《女主人设卡助我称帝》 第1章 [无cp向] 《女主人设卡助我称帝》作者:橙汁感谢【完结】 本书文案: 江易周是吃辣条事务所的资深快穿员工,完成了许多任务后,她争取到了假期,来一个古代世界休假。 然后她穿到了一本真假千金的离谱小说里,成了反派真千金。 她是小说里的真千金,女主是假千金,她抢了女主和皇子的婚约,缠着和女主青梅竹马的世子,陷害女主和表哥有染,使计夺了爱慕女主的秀才的功名,害死了女主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好姐妹,是被无数读者唾弃的恶毒女配! 虚假的反派:我黑化是因为爱而不得,我杀人是因为爱而不得,我所做的一切坏事,都是因为那个男人不爱我! 真实的反派(?):杀人就杀人,需要理由吗?一定要理由的话,那就是老娘要当皇帝,他挡了我的路。 江易周:啧,度假世界,就应该随心所欲才对啊!说我是反派?我摊牌了,我就是反派! 江易周随身携带了一个小系统做金手指 晋江系统:宿主你好!我是晋江系统007,剧本已经开启,快开始抽取属于你的女主人设角色卡吧!清纯小白花人设,还是黑心莲人设?亦或者是虐文悲苦人设,总有一款人设适合你! 江易周:就没有那种杀天杀地的大女主吗? 晋江系统:相关剧本尚未开启,还有许多人设卡等待宿主解锁! 金手指里没有这样的人设,那她自己做好了。 清纯小白花是口吐莲花的谈判专家,黑莲花是运筹帷幄的军师,虐文女主是身体强悍不惧受伤的战场将军……人设卡在手,天下我有! ps:女主称帝文,女主不是好人,谢绝道德标杆 我喜欢写一大堆女性角色,不爱写感情线 内容标签: 女强 穿书 爽文 基建 权谋 开挂 主角:江易周 配角:诗琴,江易雅,谢叶瑶 一句话简介:女主:我反派,我摊牌了 立意: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第001章 附身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的石狮子以最庄严肃穆的模样镇宅,静静矗立在街边。 来往的行人远远绕开,不敢靠近那高门大户,隔着老远,都怕走路的动静惊扰居住在其中的贵人们。 人们不时用艳羡的眼神望着那紧闭的大门,视线落在宅子前写着“安国公府”四字的牌匾上时,更是心生向往,恨不得住在里头的主人家,是自己才好。 安国公府祖上是本朝开国皇帝麾下能臣,为大庄立下赫赫战功,往前数两代,安国公府更是有异姓王的王位在身,不过后来老安国公将王位卸下,归还给了皇室,说是天下无异姓之王。 此言一出,安国公府更成了大庄皇帝的肱股之臣,心腹中的心腹,时至今日,安国公府的掌权人,依旧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皇帝会怀疑自己的儿子想要造反要皇位,都不会怀疑安国公有二心。 开国功臣之后,少有长盛不衰者,这安国公府却是其中异类,真做到了经年长存,简在帝心。 这样的富贵鼎盛之家,最近却发生了一件事,让无数京城人议论纷纷,看了好一番热闹。 上一辈老安国公家中有五子,最后国公之位传给了大儿子,也就是嫡长子,现今的安国公江盛,其余四子,各自外出当官,其中表现好的,已然是一方大员,眼瞅着这几年就能调回京城。 而那表现不好的,则成了一芝麻小官,在地方作威作福。 这次发生的热闹,就跟那当芝麻小官的嫡出五子有关。 江盛的夫人余氏膝下有三个孩子,年长的两个儿子和一位最小的女儿。 故事的主角是那夫人所出最小的女儿。 她竟是被抱错了!她并非安国公之女,而是安国公同父异母的五弟女儿,是安国公的侄女! 那老五名为江固。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老国公五个儿子,前四个均是天资不凡,心性上佳的孩子,单单这老幺江固,被娇宠着长大,好高骛远,不是个东西。 江固没什么本事,老国公死后,他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京城,到偏僻地方做了一地县令。 安国公府对外说,一切都是误会,是当年江五夫人和国公夫人同时产女,家里太过忙乱,致使孩子抱错了。 这话也就骗骗不明真相的百姓,大户人家一百个不信,谁家生孩子的时候,里里外外没个三五十口人啊?那么多双眼睛之下,孩子能在出生的时候抱错才怪。 必定是后来,有人趁着人手少,故意调包。 而这次真假千金之事之所以会爆出来,乃是那江固特意说出,他就是故意让他的国公大哥丢脸。 同时也要将他真正的女儿认回来,因为他的女儿,与三皇子订下了婚约,不日便会成为皇子妃了。 当今储位未立,三皇子乃是热门人选,若是最后他登上了皇位,那父凭女贵,江固就会一跃成为国舅爷,这样的泼天富贵,贪婪如江五,岂会放过? 国公府内,繁花似锦的花园内,两位妙龄少女正对立无言,一人如春水温柔,一人如夏光明媚,前者眉宇间尽是无奈和担忧,后者则满腔恨意,一双眸子像是要放出火来。 “六妹妹,长辈们正在商量此事,你我小辈,无做主之权,你就是来找我,我也没法给你一个答复啊。” 第2章 江易雅语调温和,态度也温柔,看着江易周的目光中,包含了些许歉意,还有怜惜。 江易周看着江易雅,心头百感交集,最终妒恨占了上风。 江易雅的名字应该是她的,命也该是她的!她才是国公最疼宠的小女儿,是府上的五小姐,而不是一个冷酷无情,贪婪无度的男人的女儿! 从她们的名字就能看出来,双方平日里的处境根本没法比,雅字高尚不俗,配闺阁小姐,叫人闻之便想到世间美好之物。 周是什么? 前朝亡了的国,还是周公易经的求道之心? 其实它只是江家老五爱妾的姓罢了。 江固的夫人难产早亡,后来江固没有再续弦正室,以前世人说他深情,现在世人才明白,这是想让国公家最珍贵的小小姐,长于妾室之手的恶毒心思。 那妾室,还是江固从青楼带走的妾室,并非良家女子。 想到自己在那偏远穷困的县城里,做饭洗衣,日日被人挑剔,而江易雅却在最为繁华的京城,过着日日无忧的快活日子,江易周便觉得心似堕入炼狱,被业火焚烧,烧得已经失去了理智。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江易雅身前,一巴掌扇了过去,她被江易雅身边的奴婢推搡,混乱之中,被人推倒在地,头撞在铺路的石头边缘,破了个大洞,不消片刻就没了动静。 “五小姐!五小姐您如何了!” “快喊大夫来,小姐脸上可不能留疤!” “六小姐好生恶毒,女子容颜如何重要,她怎么能对五小姐下此狠手啊。” 一阵喧嚷,江易雅身边的丫鬟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哭着,比江易雅这个挨巴掌的人,表现得还要委屈。 江易雅只觉得被吵得头疼,她眼前一阵发黑,此刻脸上的疼痛倒是次要的,主要是丢脸,感觉不光是被打的地方,她整张脸都火辣辣的。 太丢脸了!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被人打过脸! 等她回过神,她就看见了被丫鬟的身体挡住的江易周,她就那么躺在路边,无声无息,没了动静。 江易雅当即心里一凉,也顾不上疼得她眼前发黑的脸,扒开身前的丫鬟,强行起身,踉跄两步到了江易周身前。 “六妹妹?六妹妹?” 她们好歹是骨肉至亲,就算现在江易周给了她一巴掌,她也只想着把巴掌还回去,没想过要了江易周的命。 “血,好多血……啊!!!” 有丫鬟跟着江易雅到江易周身前,一眼看见了那流向花圃的血,已经将一小块地面染红了。 那丫鬟年纪小,慌得不知所措,只知闭着眼睛喊,喊得江易雅头更疼了。 江易雅见江易周没有一点儿动静,颤抖着手,伸向江易周的鼻尖,感受片刻,手指没有丝毫感觉。 没、没气了。 江易雅颤抖着收回手,脸白如纸,呆坐原地不知所措。 “好吵……” 江易雅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圆眼睛看着眼前躺着的人,只见那本来紧闭的唇,张开了,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诈尸了! 江易周只觉得身体一轻,随后感觉到头被凿出个窟窿一样,又疼又凉,周边好像还有一群人在喊,真是热闹极了。 她这是直接被传送到菜市场了吗? 事务所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她身为事务所玩家,过了那么多世界,好不容易有个休假的机会,在这个世界,她不用跟人组cp,也不用做一大堆任务了,多好啊! 结果给她传送到古代,现代社会的便利是享受不到一点儿,还在菜市场倒头就睡。 倒不是全无好处,这具身体刚死,还没硬,不用她睁开眼先跟尸斑作斗争。 并且身体很年轻,有不少年能好好活。 附身过荒郊野尸,也曾当过两鬓斑白的老太太的江易周,对这具身体十分满意。 星际大世界有无数事务所,事务所签订枉死者的灵魂作玩家,派遣玩家去各个小世界做任务,系统依靠玩家,赚取小世界的能量,江易周是吃辣条事务所的优秀玩家,过了上百个小世界,攒够了一个小世界的休假时间,来这个小世界休假了。 她选定的小世界,是个低武小世界,没什么太大的危险,不用害怕像高灵仙侠世界那样,两修士打架,自己住得山头被轰没了。 只是这低武小世界也有自己的不易,比如她现在这种情况。 江易周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查看身体残留的记忆,在这跟菜市场一样闹腾的地方,肯定没法静下心来查看。 她得找个安静地方。 这样想着,江易周睁开眼,发现她是在一处花园里,并不是她以为的菜市场。 她第一眼看见了个人,一个被打得半张脸高高肿起的少女。 江易周惊讶,这是谁打得啊?可真够狠的,小姑娘鼻血都流出来了,这估计没几天消不了肿,还得上好药,否则十天半个月都别想见人。 江易雅被江易周那看热闹的眼神,看得脸上跟打翻调色盘一样,一阵青一阵紫,她深吸口气,心中因为死了人而产生的惊惧,渐渐消减。 随即恐惧转变为怒火。 “六妹妹,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苦,虽不是我害得,但我也有责任,我欠了你许多,日后我自会一一补偿你,但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啊!现在闹得这样难看,传出去丢的是咱们江家的脸面!而且,我毁容你丧命,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你不觉得过于愚蠢了吗?” 第3章 江易雅原本不想跟江易周置气,正如她所说,是她欠了江易周的,江易周有权为自己讨回公道。 可造成如今局面的人,又不是她!当年她也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而已,她没法指使别人,将自己和国公真正的千金调包。 不去跟江五折腾,倒是跟她打起来了,还差点儿丢了命,江易周是被江五给养废了吧? 被人劈头盖脸一顿说的江易周,没什么反应。 她啥也没做,江易雅说的再义愤填膺,在江易周听来,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江易周是没有半分真实感。 江易周摸了摸破了个洞的后脑勺,想要坐起来,却眼前一黑。 失血过多,脑后受损,看来她想要清醒着接收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是不可能了。 江易周幽幽叹口气,任由意识坠入黑暗,在梦中经历那个名为“江易周”的女孩的短暂一生。 第002章 苏醒 江易周经历过很多世界,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对于人这种生物的底线,她有着极其清晰的认知。 那就是毫无底线。 群体的底线向来都是被一两个存在拉了后腿,底线一旦被突破,那对整个群体都拥有毁灭性的打击。 人堕落太容易,支棱起来太难。 江固就是那个安国公府群体中堕落的存在,拉低了整个安国公府的底线,然后因为他这个人的存在,安国公江盛的底线也一再降低。 今日江易周之所以会恨江易雅恨得牙痒痒,是因为江固告诉她,她亲生的父亲江盛,并不打算将她认回膝下,权当是过继给了江固。 而且家族的排序也不会变,她依旧行六,要喊比她小了一天的江易雅为姐姐,同时,她真正的生辰成了江易雅的生辰,她只能过江易雅的生辰。 江盛是府中嫡系,他是安国公,而江固是旁系,一介县令。 时下结亲,双方互看家世,看重的是父方的地位,即便江固出身名门,可他已然惹了安国公的不喜,自身又没什么能力,江易周被小娘养大的名声也洗不去,她基本上是废了。 江易周小时候过得不好,江固心知她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对她百般刁难,江固的妾室周氏其实人还不错,但周氏依附江固,自然得投其所好,跟着一起为难江易周。 江易周在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此后她会成为江易雅,成为那个被父母疼爱,兄姊疼宠的安国公府小小姐。 当时有多高兴,得知被亲生父母抛弃后,心里就有多恨。 江易周睁开眼,看见的是如月光一般缓缓流动的床幔,那材质一看就是极为名贵的月流纱。 千金难求,此刻为她做床幔,用了少说得有一匹。 床体金灿灿的,一看就知是金丝楠木打造,透着富贵逼人的气势。 这些都是安国公和其夫人置办的,也是因为这些,所以原本的江易周才会特别高兴。 安国公和夫人爱江易周吗? 安国公爱不爱不一定,但是夫人肯定爱,只不过十六年的骨肉分离,再加上有江固这个贪婪恶心的人在一侧,夫人的爱,十分也要变成五分了。 比起江易周,自小生活在他们身边,被他们培养的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儿坏心思的江易雅,更让他们喜欢。 此刻的江易周明白安国公和他夫人的心情,人的感情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爱恨并不是单一的情感。 爱着一个人的同时,也会恨一个人。 安国公和他夫人之所以会不想认回他们的亲女儿,是因为原本的江易周身上有江固的味道。 她自小生活在江固身边,早就被养歪了。 她恨江固,同时又听江固的话,安国公和他夫人没有看错,江易周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更是江固的养女。 再过两个月,江易周会被江固扔在京城,不忍心看着自己亲生女儿受苦的安国公夫妻,还是将江易周养在了身边,以侄女的身份。 其实大家都知道江易周的身份,也知道娶了江易周,其实能得到安国公夫妻的帮助,所以江易周的处境没有江固说的那么差。 可是原本的江易周全信了江固的话,她和江固一样,并不知足于现有的一切,她抢了江易雅与皇子的婚约,缠着与江易周青梅竹马的鲁国公世子,还陷害江易雅与她表哥有染。 这些,是江易周从小说后续看见的。 每个小世界都有和大世界勾连的渠道,这个小世界正是以一本小说为蓝本,与大世界相连。 在大世界里,小世界发生的事,以小说的形式出现。 是小说就得有主角和配角,这本小说的主角正是江易雅,而配角则是江易周,江易周不仅仅是配角,还是恶毒至极的女配。 她后来甚至还亲手害了人的性命,杀了陪江易雅长大的丫鬟。 江易周揉了揉额头,将剧情和身体残存的记忆映照一番,发现她已经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设了个局,夺了爱慕江易雅的少年举人的功名,还让对方再也不能科举了。 小说是小说,世界是世界,小说可以记录世界的发展,却不能控制世界的发展。 小说里并没有今天这次冲突,但冲突就是发生了,而且身为小说重要女配的江易周还一下子就没了命。 意外比小说剧情来的还要突然。 “嘎——” 第4章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大片月光跟着木门一起洒入室内,躺在床上的江易周微微眯眼,看见了月光中的影子。 戴着珠钗,身穿绫罗的女子。 是谁不知道,江易周还没有厉害到能从影子认人。 江易周刚接收了记忆,并不想搭理这些她不熟悉的“剧情人物”,索性闭上眼睛,当自己没醒来过。 一般人假睡,很容易被人戳穿,呼吸频率太快,眼皮下眼珠乱转等等,都是破绽。 江易周假睡,却和真睡着了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微微打着小鼾,瞅着睡得特别沉。 来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现屋内没有动静,似乎松了口气,她回身关上门,缓步走入内室。 路过屏风的时候,她脚步放得更轻了,好像生怕将江易周吵醒似得。 江易周闻到了微微的栀子花香,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很像是佛堂常烧着的檀香。 院中有栀子花,还供奉佛祖的人,整个安国公府只有一个。 那就是安国公夫人于秋月。 接下来来人一声长叹,让江易周更确定了。 于秋月的声音很奇特,温婉轻柔,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音,听起来特别温和。 “傻孩子,为何信那贼人的话,他对你那样不好……江固,你将我女儿养成这样,我迟早有一日,会为我可怜的女儿报仇。”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唇齿间撕碎了吐出来的。 任谁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入骨的恨意。 于秋月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以为自己将那孩子捧在手心里娇养,付出满腔爱意,可谁知那孩子竟是仇人的孩子,而她真正的孩子,在外面受苦受罪,被人养的善妒恶毒。 于秋月如何能不心痛? “傻孩子,你信阿娘,阿娘不是不想认回你,可你若是回来,江固那竖子必定会借题发挥,到时候他不知要从你身上榨取多少好处,才肯放了你。你就安心留在这儿,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才是安国公府真正的五小姐。” 于秋月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 看小说的时候,江易周就觉得奇怪。 如果书里的江易周的处境,真如江易周视角所说的那样,亲爹娘不要她,养父坑害她,她到底是怎么做了那么多坏事,一路蹦跶到最后的? 甚至最后的结局也不是坏人有恶报,杀人要偿命,而是被困在佛堂里,常伴青灯。 说实话,常伴青灯不用成亲,有吃有住还有穿,没事儿就能出去“化斋”旅游一番,这种日子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奖励吧? 这一点在大世界,让很多大世界的读者不满,可小说内容一直没有被更改过,江易雅更是在对待江易周时,像个圣母一样,不管江易周怎么对她,她都不肯对江易周赶尽杀绝。 就好像这次,江易周打人后发生意外,躺在地上没了气息,是江易雅不顾脸上的疼痛,连滚带爬过来查看,江易雅就跟忘了是江易周打得她一样。 现在江易周明白了,因为于秋月。 于秋月深爱她的女儿,同时恨着江易雅。 准确来说是恨江固,对江易雅是恨屋及乌,可她培养江易雅多年,同时捏着江易雅就等于捏住了江固的把柄,她不可能放弃江易雅,那实在得不偿失。 所以在原本的剧情里,于秋月一直在暗中给江易雅洗脑,让江易雅对江易周深感歉意,江易雅觉得自己欠江易周良多,江易周无论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 那江盛呢? 这位安国公在此事里,又是什么立场? 如果于秋月会对江易雅恨屋及乌,那对自己的五弟满是厌恶的江盛,会不会对江易周恨屋及乌呢? 江易周心里嗤笑一声,这么个安国公府,统共没几口人,倒是挺热闹的。 于秋月过来絮絮叨叨一阵后,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这个江固可真是个大祸害,因为他,安国公府的人都得小心翼翼活着。 恶人可以随心所欲,善良的人则要步步退让,可真是让人不爽。 江易周想了半宿,剧情什么的她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在这个小世界休假愉快,她勤勤恳恳干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休假了,可不能把自己活得憋憋屈屈,一点儿都不快乐。 决定了,既然这个世界让恶人活得舒服,那她还是当个恶人吧!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江易周就听见她的房门又被推开了。 按理说正经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仆从一大堆,睡觉的时候绝不可能出现身边没人的情况,更别说江易周还是受伤后昏迷,她身边应该有一堆人环绕才对。 可直到今天早上,此后江易周的丫鬟才过来。 不用说,昨天晚上这丫鬟绝对去偷懒了。 于秋月对她的爱,可真够若有似无的。 江易周扯了扯嘴角,所以说啊,她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爱啊恨啊,不过庸人自扰,如果她足够有价值,足够强大,又有谁敢怠慢她呢? 即便心里恨得牙痒痒,也绝对不敢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嘴上的爱有什么用,见不得人的爱,那就是真的不存在。 第003章 手段 江易周睁开眼,从床上坐起,透过屏风看着在外间忙活的人影。 那丫鬟看上去比现在的江易周要大两岁,大户人家喜欢养家仆,家仆来历清楚,全家都在家中做工,不怕他们生出二心,还能自小培养,最是忠心不过。 第5章 所以这丫鬟在安国公府的日子,比江易周还要长,她更熟悉安国公府,同时也更熟悉这府上的每一个人。 同时,也更清楚怎么对待自己的主子。 江易周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算不上丧心病狂的大恶,最擅捧高踩低,你身居高位时,他们是你脚边最忠诚的狗,当你跌落,他们就是非要踩你入泥坑的死敌。 外面虽然已经到了天亮的时辰,也算是出了太阳了,但今日天有些阴沉,没有开窗开门的屋子,实在是有些暗,外间尚且暗到丫鬟需要提着灯笼,更不要说更隐蔽的里间了。 此刻里间还如夜晚一样黑呢,只有些许晨光,落在屋中,还没有昨晚的月明亮。 丫鬟走到里间,打算去点亮里间的蜡烛,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六小姐如何了。 刚走过屏风,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冷若星辰,灿若萤火,那双眼睛就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她,任谁都看不出那双眼里的分毫情绪。 “六、六小姐?” 丫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灯笼跟着晃动一瞬,好在她的手很稳,下一秒,灯笼的光便恢复如出,只有墙上的影子微微晃动,并不平静。 “诗琴,掌灯。” 诗琴被那一眼看得疯狂跳动的心,在听到声音后,渐渐平复了,她应了一声是,随后继续她的动作。 当屋中的蜡烛被点燃,驱散了黑暗,只是衬得外面的天更阴沉了。 江易周昏迷,屋中灯火应通宵亮着才对,以免她醒来看见黑暗害怕。 “你刚刚去了何处?” 诗琴听了这话,略有些诧异地转头,附身道:“回六小姐的话,刚才我不小心睡了过去,忘了更换烛火,还请六小姐恕罪。” 她嘴上说着恕罪,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愧疚感,对即将到来的“惩罚”,也并不惧怕。 因为原主从来没有罚过她。 准确来说,是不敢。 别看剧情中的江易周对着江易雅大打出手,对她的亲生父母也不假辞色,想害谁就害谁,想怎么作就怎么作,好像特别刚一样,实际上江易周可怂了,她以前没过过被人伺候的大小姐日子,什么都不懂,最怕露怯。 诗琴自小在安国公府长大,本就是按照府上大小姐身边一等丫鬟来培养,她的吃穿用度自然比不上安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小姐们,可放在外面,她远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姐要好。 而且她还认字,会作小诗,一手绣工更是出神入化,比大字不识一个的江易周要强很多。 面对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优秀的江易雅,江易周满腔嫉妒,面对自己的丫鬟,江易周畏畏缩缩。 江易周想,之前的江易周,想来在面对诗琴的时候,内心是自卑的。 因为自卑,所以诗琴做错了的事情,或是怠慢了她,她从来不敢对诗琴大呼小叫,也不敢惩罚她,生怕诗琴以后不提点她了,或是心怀二意,故意让她在外人面前出丑。 诗琴非常有用,至少在原本的江易周看来,她离不开诗琴。 出门的礼仪,去旁人家中要注意些什么,如何给人送礼,什么礼物该收什么不该收,这些在豪门贵族之中,通通都是学问。 在县城长大,不认识字,没读过书,更不曾与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社交过的江易周,什么都不明白。 有诗琴在,江易周才能勉强表现得像个安国公府上千金。 江易周想到这儿,轻笑了一声。 她笑得有些突然,诗琴垂首,心跳慢了一拍,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这个从昏迷中刚刚苏醒的六小姐,她总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像是弱小的动物,遇见了森林中强大的捕食者。 那种随时可能会被吞噬的不适,缠绕在诗琴心头。 “那么喜欢睡觉,不如我把床让给你,你来睡吧。” 江易周说罢,光着脚下床,走到了诗琴面前,她的脚趾玲珑小巧,皮肤如玉,就是太瘦了些,透着些没有血色的苍白。 江易周说着话,手垂在两侧,低头的诗琴正好看见了那双手,那双手上满是做活后磨出来的粗茧,名门大户的小姐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手。 别说小姐们,她的手都比江易周的手要细腻光滑。 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诗琴至今还记得,六小姐刚入京时,那双受惊幼猫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每一个人,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坐立难安。 上不了台面的样子,真是令人发笑。 想到江易周懦弱无能的模样,诗琴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她没觉得江易周话里阴阳怪气,她只觉得江易周是在说真心话,真想要将自己的床让给她。 “六小姐说笑了,我不过是个丫鬟,怎能上小姐的床呢?晨露寒凉,六小姐赤足下地,小心染了寒气。” 她说着,抬手去扶江易周的手腕,打算带着江易周回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紧接着是江易周比晨露更凉的声音。 “别碰我。” 江易周很讨厌别人碰她,尤其是活人,活人温热的皮肉,总会让她想起那些做任务的日子。 她看着一个个鲜活的人,从她面前走过,不少人半路离开,只留下一具冰凉刺骨的尸体。 她是行走在世间的旅客,是无根的游魂,如浮萍一般。 被拍红了的手很疼,可这份疼,远没有诗琴此刻心中的惊愕来得快。 第6章 诗琴看出来了,江易周很不对劲。 “六、六小姐……” “地府鬼门开,送我归魂来。这地下走一遭,我倒是有了几分感悟,诗琴,你知道安国公府有多少你这样的丫鬟吗?安国公府又有几个如我这般的六小姐呢?” 江易周念了一句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诗,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性情大变的原因,随后便骤然对诗琴发难。 两句反问,成功让诗琴脸色大变。 “六小姐,诗琴对您忠心不二,绝无冒犯之意!” 诗琴感觉到了江易周想要抛弃她的想法,此刻她才意识到,不管江易周表现得多上不了台面,多么不如她,这国公府的六小姐,照样是江易周,不可能是她。 她直接跪地,连声哀求。 “六小姐自回家后,诗琴便成了六小姐的贴身大丫鬟,雁回苑的大小事务,奴事事上心,从无错漏之处,六小姐昏迷许久,奴衣不解带,一直在六小姐身前伺候,只是、只是奴身体羸弱,昨晚实在受不住,不小心睡了过去,这才让六小姐醒来未见烛火,奴知道错了,还请六小姐宽恕,饶过奴这一次吧!” 先给自己请功,同时点明雁回苑上下事务都由她处理,若是她犯事被换下去,雁回苑就没人了。 而且她还是于秋月亲自送到江易周身边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江易周想要换人,总得给她亲生母亲一个面子。 之后又详细解释了自己眼下明面上的错,前因后果说得清楚明白,不叫江易周抓住她把柄。 这样的口才,当丫鬟可惜了。 江易周此刻的情绪,还没有诗琴刚刚碰她时波动大。 甚至她还有心思想,古代真是淹没了诗琴的天赋,不过也说不准,安国公府一等丫鬟月银三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够平民百姓一家五口一年的花销了。 简单粗暴的换算,购买力相当于现代科技社会一万到两万块钱。 江易周去过不少现代背景的小世界,那些现代世界里的社畜,一个月拿着诗琴三分之一的钱,干的事儿比诗琴还要多。 如果真能年入二十多万,现代人能比诗琴表现得更像个贴身丫鬟。 “你刚刚说我昏迷许久,我昏了几天?” 能称得上“许久”,在江易周看来,至少要十天半个月吧? 结果诗琴开口,说了一句三日。 “三日,你连三日都熬不住,这样的身子,确实羸弱,去把雁回苑的账本拿来,你这么辛苦,库房就不用你管着了。对了,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咱们就看看,我若执意要换了你,国公夫人她会不会因为一个家仆,与我为难。” 诗琴此刻眼中是真的染上了恐惧之色。 六小姐从鬼门关回来一趟,确实性情变了许多,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恶毒。 从前这恶毒是冲着五小姐去的,而今,她感受到了这份恶毒。 “六小姐!奴若是被赶回去,那奴会被放到庄子上,国公府不会允许一个被主人厌弃的奴仆留在京城,还请六小姐开恩!” 此刻诗琴特别后* 悔之前自己偷懒,还在心里瞧不起六小姐的事情。 她真是疯了,不管江易周做什么,她都是国公府的六小姐,而她,只是一个家仆而已。 江易周微微皱眉,她不喜欢别人给她磕头,那会给她一种,自己是躺在棺材板里的死人的感觉。 她上个世界就是个现代世界,那个现代世界的一些观念,还残存在她的骨子里,并未完全分离。 江易周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无所谓,一个度假的世界而已,她顺着自己的心情行事便是,其余事情,并不重要。 “你再磕,我现在就喊人,把你拉走,扔出雁回苑。” 诗琴听了这话,赶忙起身,不敢再磕头了。 她被江易周这一手威胁,吓得花容失色,根本不敢违背现在江易周任何一个命令。 “别害怕,正如你所言,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大丫鬟,怎么会轻易换了你呢?” 诗琴听了这话,也不敢露出喜色,因为她听出了江易周言语间的冷然,她毫不怀疑,只要她做的事不合江易周的心意,她马上就会被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江易周觉得此刻规规矩矩的诗琴,看上去顺眼多了。 “我之前不懂事,打了江易雅一巴掌,她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姐姐,我叫你拿库房的账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适合做赔礼,你看看你,听话只听半截,吓成什么样了。” 江易周突然又笑着说了这段话,诗琴听她笑,不禁瑟瑟发抖,比之前被吓得一颤,要严重许多。 这次她的手都不稳了,好在她手上没有灯笼,没人能发现她心下的惊惧。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江易周用这套用得很好。 她当然要好好找一件赔礼给江易雅送过去,顺便做一做剧情里提到的事。 杀了江易雅身边的丫鬟。 就是那个丫鬟,一把将江易周推倒在地,那么“凑巧”,她正好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活蹦乱跳到故事结局的江易周,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第004章 推人 江易周去看江易雅,也还算有点儿真心,那一巴掌是真打在对方脸上了,总不能当不存在。 所以她在库房里挑了个好对象,看过小说的江易周知道,江易雅最喜欢写字,送她礼物,送毛笔最佳。 第7章 说来也好笑,刚入国公府的江易周大字不识一个,她库房里的礼物,却多是文房四宝,也不知道送礼的人里,有几个是真心想让她拿着文房四宝学好,有几个是想借此嘲讽她,就是个乡下来的贱民。 等江易周选好礼物出门,天已经彻底沉了下去,隐隐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雷声,这不是一个出门的好天气。 诗琴欲言又止,想起江易周刚刚那诡异的表现,她一句话都不敢说,只默默拿上了伞,跟着江易周出门。 江易周住在雁回苑,这处别苑与于秋月所住的住院离得不远,距离江易雅住得明珠苑更是相距不过百米,说是邻居也不为过。 可明珠苑内灯火通明,来往的仆从乍一看少说有数十人,距离一步之遥的雁回苑内,虽也有些烛火,却人烟稀少,在江易周身边伺候的贴身侍女更是只有诗琴一位。 对外是说,她性子喜静,不爱有人在跟前伺候,实际上是因为,原本在江易周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江固安排的。 江固在京城的时候,江盛与于秋月怕麻烦,忍了下来,江固前脚刚被他们从京城撵走,后脚他们就将江固留下来的那些人手,都从雁回苑扔出去了。 这几日还没来得及填补回来,只留下洒扫的丫鬟在。 后续于秋月肯定会将人补齐,只是目前看来,对比惨烈。 更何况,江易周在床上昏迷了三日,结果她醒的时候连一盏烛火都没有,江易雅这边却人声鼎沸。 江易周到的时候,于秋月就在这儿。 于秋月一共有四个孩子,长子江舟,长女江易莲,次子江帆,小女儿江易雅。 现在这明珠苑里,除了长女外,其余人都在。 江易周进去的时候,早就有丫鬟通告过了,所以她一进去,就感受到了这屋中有些凝滞的气氛。 本该亲密无间的四人都直挺挺坐着,一个个均是姿态优雅,极为符合世人对世家高门之后的印象。 江易周见此微微挑眉,轻笑一声说道:“好生热闹啊,看来我到得正是时候。” 哪里热闹了,这屋里根本没人说话。 诗琴听到江易周的笑声就有些害怕,低着头,捧着盒子一言不发。 江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妹妹,两个月前,他甚至没有见过她一面,此刻与江易周同处一室,让他浑身不自在。 江帆的表现与江舟不遑多让,两人对视一眼,习惯性想要和平时一样,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后宅的女子们。 结果两人还没起身,江易周就又开口了。 “平日里堂兄们都是大忙人,想见一面可难得很,正巧今日两位堂兄都在,五堂姊,我来给你送赔礼了,伯母和两位堂兄,可要帮我见证一二,关于花园中发生的事,我深表歉意。” 江易周抬手,诗琴连忙将手中端着的盒子送上前,江易雅身边的丫鬟桃夭上前一步,将盒子接过来。 桃夭转身就要将盒子送下去,被江易周制止了。 “堂姊都不看一眼吗?不怕我送你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啊?” 江易雅脸上得体的笑容僵了一瞬,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恐惧。 “不、不必了,六妹妹送我的东西,我都喜欢,六妹妹今日怎么这样生疏?日后六妹妹会留在府上长久生活,称呼上不必如此客气。” 江易周以前送过江易雅一些很不好的东西,巫蛊之术的小木人,还有死耗子等等。 这些东西把江易雅吓得够呛,所以江易雅不敢轻易打开江易周送她的礼物。 “我从前在乡下的时候,就听说京城里的贵人们,最是注重礼仪规矩,我们毕竟不是亲姐妹,怎么能随意称呼呢?伯母,堂兄,你们说是吧?” 江易周一声声“伯母”,喊得于秋月心酸,于秋月实在是受不了,她噌的一下起来,随意说了两句,直接离开了。 江易周能制止江舟江帆离开,却不能叫住于秋月,好在她也没打算让于秋月留下。 于秋月半夜里说“鬼话”,一口一个为了她好,觉得她才是亲女儿,白日里却句句都是“人话”,从来只对江易雅好,压根不会像对江易雅一样,对江易周态度温柔,事事顺江易周的心。 见于秋月走了,江舟江帆更想离开了。 可江易周就是笑吟吟看着他们,他们想要提起话茬说要走,江易周立马就会开口,问江易雅为什么不打开盒子。 江易雅见两位兄长坐立难安,只好一狠心,抬手将盒子打开。 本以为又会看见老鼠死尸一类血淋淋的东西,江易雅先闭紧了双眼,没想到她没听见有人惊呼,反倒听见了江帆的声音。 “是上好的镜湖笔,这镜湖山的狼毫笔,笔杆是镜湖山的紫竹制成,虽不如象牙白玉笔杆华贵,却出自大匠之手,千金难求啊!” 江帆现在还在念书,对文房四宝的材质最为关心,江易雅此刻已经惊喜的笑眯了眼睛,江易雅最爱书法,对这笔的价值更是了然于心。 “能送到我这儿的东西,算不上千金难求,既然是送礼,自然要投人所好,这支笔轻巧,适合女子。” 江易周说着,坐到了刚刚于秋月的位子上,就在江易雅身侧,她满是歉意地看着江易雅的脸,上头还能看见巴掌印,三日未彻底消去,可见这一巴掌有多大力气。 第8章 “五堂姊可好些了?” “好多了,六妹妹力气不大,没事的。” 江易雅脸上确实不疼了,而且今天江易周一口一个堂兄、伯母,让她心里更歉疚。 是她亲生父亲害得江易周没法被认回来,这本就是她欠江易周的。 她盗走了江易周的名字和十六年的荣华富贵,江易周打她一巴掌算什么? 江易周见江易雅竟真的毫无芥蒂,眼中眸色微动。 她以为这小说里的主角,不过是虚伪罢了,没想到是真的善良,想想小说后面江易雅遭遇的事情,江易周笑意加深了些许。 这世道从来如此,恶人死于作恶,善人死于好心。 “对了,六妹妹,刚刚阿娘说,等大夫过来,我们一起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先醒了,你现在感觉如何?会头晕想吐吗?” 江易雅看见赔礼后,心底最后一点儿别扭消失了,细心如她立马开始关心江易周的情况。 江舟和江帆也投给江易周一个担心的眼神。 “我没事,只是差点儿死了而已。” 听江易周前三个字,大家脸上还带着笑,听她说完,谁都笑不出来了。 江舟和江帆还真不知道江易周伤得如此严重,江易周附身后,身体上的伤势当时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不然脑后破个大洞,一直不愈合,江易周附身后也得死。 大夫看完后,当然觉得没什么大事。 没在现场的江舟江帆从大夫口中得知无碍的结论,也就不知道当时的凶险。 现在江易周一说,江易雅才想起来,混乱之时,她是亲眼看见江易周那时没气了。 “抱歉,当时混乱一片,我不知道是谁推了你,那些丫鬟护主心切,让你险遭大难,十分抱歉。” “差点儿要了我命的事情,一句道歉就够了吗?我知道是谁推了我。” 江易周笑容不变,可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恶劣,像是图穷匕见,此刻她又冲着江易雅散发出恶意了。 “你要不要给我报仇?” 江易雅沉默,当时那些丫鬟,是为了护住她才推江易周,归根结底,这事儿根源还是在江易周身上,如果江易周不突然扇她一巴掌,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可是江易周已经赔罪了,而且正如江易周所说,她差点儿没命。 哪怕仅仅是意外,江易周也不该为一巴掌搭上命。 “她们是不小心,不可借此害人性命。” 江易雅小心翼翼地说,怕江易周怒火上头,要了那些丫鬟的命。 奴隶的命不值钱,江易雅看见过不少高门大户的贵人,轻飘飘一句话就要了奴隶的命,可她不喜欢那样,那些丫鬟同她一起长大,她罚做错事的丫鬟,最多扣些月钱罢了。 “哈!你当我喜好杀人不成?一次意外,我不至于将人给杀了。” 江易周的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吐气声。 可见全都被吓得够呛,一个个都怕江易周杀人。 “推你的人是谁?小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小六她受了重伤,害主之仆,不可轻饶。” 一直在旁边当哑巴的江舟突然说道,他微微皱眉,不太赞同江易雅的心软。 之前他不知道江易周受伤那么重,现在江易周说自己差点儿没了命,那此事便不能大事化小了。 “大哥……” 江易雅知道哥哥们没有她看重那些丫鬟,毕竟同丫鬟们一起长大的人是她,不是他们。 可她没想到大哥会比江易周更冷酷无情。 明明江易周都说了,不会要了丫鬟的命,大哥却不满意,江易雅像是第一天认识成熟稳重的大哥。 江易周直接点出一个人来,她说:“桃夭,推我的人是桃夭,大堂兄,你打算怎么不可轻饶啊?” 江易周看热闹不嫌事大,目光幽幽落在一旁刚放好毛笔的桃夭身上。 桃夭神情一怔,随后她哀求地望向江易雅。 江易雅哑然,怎么会是桃夭? 江舟知道桃夭是谁,那是江易雅身边最得心的大丫鬟,像这种大丫鬟,日后等江易雅嫁出去,是要陪着江易雅一辈子的。 看着江易雅,江舟嘴唇微动,没有再说话。 江帆则急出一脑门的汗来,他此刻无比想要逃离,他真的不想在江易周和江易雅中间夹着,左右为难。 江易周笑看这三人各有各的纠结,觉得很有意思。 她喜欢鲜活的人,更喜欢口不对心的人。 “桃夭,跪下!” 最后是江易雅开口,打破了僵局,她一声令下,桃夭乖乖跪在她面前。 “不是冲着我。”江易雅狠心侧头,没有看桃夭求饶的目光,她冲江易周说道:“她做错了事,就该受罚,但还请看在她当时是为护我的份上,从宽处理。” 江易周发现,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江易雅是让她惊讶次数最多的人。 不慷他人之慨的善良,太少见了。 江易周上下打量着桃夭,桃夭不负其名,有一张妖娆美丽的脸蛋,跪伏在地时,更是楚楚可怜,叫人心生不忍。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堂姊,如果她真是一个忠心护主之人,我自然会从宽处理,怕就怕,这人心中藏奸,以意外掩盖蓄谋已久之事。” “这是何意?你是说她故意让你去花园打小五,早就想到,你会在推搡中倒在地上?” 第9章 江舟倒是有几分口才,一下子就戳中了事情的起因。 他这是在提醒江易周,是因为江易周挑事,才有了后续一大串事情的发生,这事儿怪不得任何人身上。 打人是江易周的本意,真要追根溯源,错误是江易周自己造成的,不能怪一个丫鬟。 桃夭闻言,满是感激地看了江舟一眼,随后望向江易雅的目光,则满是委屈。 从头到尾她都没看过江易周,可能是觉得以江易周的脑子,无法将这事儿想明白。 原本的江易周肯定不懂,不代表现在的江易周不懂。 江易周闻言,慢条斯理地起身,缓步走到江舟的位置旁,不认同地看着江舟说道:“大堂兄,你啊,将人想得太好了。” 江易周说完,伸腿猛踹向江舟。 江舟练武,比寻常人坐得要稳,可架不住江易周这一脚正踹在他后腰处,他毫无戒备,根本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身体倒向地面,平衡被破坏了。 好在他动作敏捷,将要落地时硬是翻了半个身子,单膝跪在地上,而非脸朝地面砸下去。 江易雅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江帆更是张大了嘴巴,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全场死寂,唯有江易周慢悠悠地收回腿,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腰疼得起不来的江舟,笑得更灿烂了。 “大堂兄,你看,想要推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第005章 暗卫 推人?你管这叫推人吗? 江帆感觉自己第一天认识江易周,他一直知道,江易周是个很不好惹的姑娘,而且脾气很不好。 可能是从县城那种小地方长大的,所以有时候处理事情,比较直来直往,就好像江易周不喜欢江易雅,所以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掌掴江易雅。 放在京城里,不管是感情多差的贵女,都不会直接动手,她们都觉得动手有失身份,太难看了。 可江易周没有这种想法。 江帆以为听见江易周打江易雅,已经是他这辈子听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江易周已经打碎了他想象中贵女们温温柔柔的印象。 现在他才发现,江易周的胆子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她不光敢打江易雅,她还敢打江舟! 那可是大哥啊!安国公府的大公子,板上钉钉的世子,未来的安国公! 她说踹就踹了? “都下去!你们俩留下!”江帆赶紧让人都离开,只留下了诗琴和桃夭。 等人都走了,他松口气,想要去扶江舟,被江易周拦住了。 江易周欣赏了一番众人惊愕不安的表情,又在江帆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微微弯腰,伸出手来,问还跪在地上,迟迟没有起来的江舟。 “今日有雨,地上凉,大堂兄快起来吧。” 江舟脾气再好,此刻也有些恼火了。 他从不会对家中姊妹们发火,一来是他自认为男子,日后是姊妹们的依靠,冲她们发火,实在是没用。 二来是他年岁稍长后,一直在读书,与姊妹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在他看来,安国公府上的姊妹,各个都是温顺的好脾气,是合格的名门贵女。 他知道江易周有些脾气,不太符合世人对贵女的要求,但他只觉得那是小女孩闹脾气,没多大事,等日后她嫁人,自然就明白安国公府的好了,也就不会再闹了。 现在他望着满目笑意,前脚踹了人,后脚便伸手扶人,前后反差极大的江易周,终于意识到,他这个妹妹,和其他贵女完全不同。 他得罪了她,她当场就会报仇。 凶悍极了。 江舟想到这儿,怒火莫名下去了不少。 可能是他意识到,如果他此刻罢休,事情就不会继续发展下去,如果他再不依不饶,江易周绝对敢做出更大胆的事情,将安国公府闹个底朝天。 想到江易周之前打江易雅的事,江舟心里安慰自己,都怪五叔害人,让好好一个小姑娘长了一身的刺,也是他刚刚说话不注意,明知道小六心里有火,还顾及小五的颜面,不秉公处理此事。 心思百转千回间,江易周就发现,江舟已经把自己给安慰好了。 那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出一丝怒火了。 不是吧?这都不气? 一个江易雅,一个江舟,都让江易周震惊了。 安国公府的公子小姐,全都是包子做得吧? 江舟起身,他腰上的疼痛已经消去不少,可以自己起来了。 他是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那么重,江易周哪儿能将他拉起来,别被他给拉倒了。 江易周见状,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脸上的笑转头消失无踪。 她看向那跪在地上,震惊到失语的桃夭,问:“说说吧,是谁在幕后主使你杀人?” 诗琴上前,将倒下的圆凳扶起来,江舟坐下,理了理衣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桃夭不敢多说,低着头求饶,“奴没有,五小姐为奴做主啊,奴真的没有!” “你说没有,是没有推六妹妹,还是没有想要杀人?” 江易雅不太相信桃夭会杀人,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桃夭摇摇头,全都否了,“奴没有推六小姐,也没有想要杀了六小姐啊!”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用自己的命,来冤枉你啊?” 江易周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第10章 她醒了之后,一口水还没喝过,三日昏迷,她其实身上没什么力气,口干舌燥,刚刚用力踹人,脚下都不稳当了。 要不是有以前干活儿的底子在,江易周估计走路都走不了。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江易周想着,以后得把锻炼提上日程,这个世界有武功,她或许可以找点儿武学秘籍强身健体。 众人都紧张的等待桃夭回答时,只有江易周这个当事人之一,想着与此事无关的事情。 一个人清不清白,除了她自己外,只有冤枉她的人最清楚了。 桃夭确实没有推江易周,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桃夭怕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肯定是要避嫌。 此次杀局里,最要命的是不该出现在花园的尖锐石头,以及爆发冲突的地点。 前者不好查,花园那地方,路都是石头铺得,多出一块稍微大一些的石头,算不得大事。 而冲突爆发之地,是江易周自己选得。 可江易周已经来安国公府两个月了,这期间她还下手对付了个爱慕江易雅的秀才,除了没被认回嫡系外,她其实没有受什么委屈。 小说中她根本没有与江易雅有如此激烈的冲突,那是什么让她控制不住自己,非要在那个地方,掌掴江易雅呢? 或许是一两句不经意的对话,或许是江易雅贴身侍女,满是炫耀的姿态。 江易雅小时候身体不好,为了她,于秋月特意在冬日冰天雪地之时,到城外的望天观求观主为其改命。 观主望天道人被她的慈母之心感动,故而亲临安国公府,指明要在花园之中种一株凌波仙子,也就是水仙花。 于秋月亲力亲为,为女儿种了三年花,三年之后,江易雅身体愈发康健,于秋月才安下心来,去望天观谢过观主,请示过后,将花园中的水仙铲除,换上了各种名贵花草。 这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如果没人告诉,刚到国公府的江易周不可能知道。 可怪就怪在,江易周从记忆里找到了这件事,并且对此事记忆深刻。 这要没有人老在江易周身边念叨,江易周绝对不会记得如此清楚。 “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六小姐身份尊贵,奴不敢妄言。” 江易周动作一顿,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碰撞的响声。 江易雅莫名后背一紧,她盯着江易周的动作,怕江易周跟刚刚一样,突然动手。 她的脸可不能再挨巴掌了,再挨一下,她接下来一个月都别想出门了! 江舟和江帆也是神经紧张,想着若江易周再动手,他们便将人强行送回雁回苑,省得再起争执。 可惜江易周没力气再动手了。 她不想再废话,直接说了自己的推测。 “明面上此事冲着要我性命而来,实际上是想要毁了江易雅,之前江固还在安国公府时,你们一直觉得我有可能和江易雅换回来,所以按兵不动,现在已经确定,我不可能成为安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你们就没了耐性了。” “看来,你们背后的人,真的很忌惮三皇子,怕他得了安国公府的扶持,让我大胆猜一猜,江固愚蠢,应当是收了你们的好处,帮你们做事,而你,和江固没什么两样,你们身后的那个人,不会是效力于太子殿下吧?” “江易周!慎言!” 随着江易周的声音,在场众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江舟呵斥一句,起身将半掩的门打开,外面风雨交加,能清晰看见,廊下没有人影。 他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定真的没人,才将门彻底合上,杜绝外面的人听见屋中的对话。 江帆松口气,还好他刚刚怕大哥丢脸,将人都撵走了。 就是这个诗琴和桃夭,她们俩可都不靠谱。 诗琴垂眸站在江易周身后,只当自己是个聋子哑巴,是这屋中沉默的柱子,不敢抬头看对面二公子打量的目光,更不敢让江易周想起她来。 桃夭脸色惨白,她面上难看得像是死了爹娘。 江易周见此,觉得有些好玩。 现代社会时,人们对皇权的惧怕已经彻底消失了。 社会制度的改变,让人们谈论起皇权时,态度多为调侃,像是在说一个笑话。 可放在古代社会,真的有皇帝的时候,人们对皇权的惧怕,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尤其是像安国公府这样,完全依附于皇权存在的功勋名门。 阖府上下百余人的富贵,全族千余人的性命,全都系于皇帝一人,若皇帝想要他们的命,安国公府倒塌不过是瞬间而已。 “江易周,你怎么敢随意谈论那位,快快闭嘴,花园里的事情,不过是个意外。” 江舟回来后,语气十分严厉地呵斥江易周。 他怕被外面的人听见,还压低了声音,多出了几分阴沉。 江易周直接称呼江固和江易雅姓名的事情,此刻完全不重要了。 江帆和江易雅对视一眼,恨不得从这屋里消失,他们还是没接触过朝堂的少年,对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并不了解。 此刻江易雅开口就涉及一条人命,让他们心情很是沉重。 “有些事,不说就可以避过去吗?我认了此事是意外,她以后就不会再害人了?” 江易周压根没有在意江舟的警告,她继续说道:“我现在不提,等我哪天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江易雅哪天因为杀了我而身败名裂,你们也不知道该去找谁报仇,今日我将事情挑明,至少以后有个报仇的对象了。” 第11章 “六妹妹,你别说了。” 江易雅怕得手都在抖,她从来没有见过大哥这么阴沉恐怖的模样。 江易周哪儿来那么大胆子,大哥气得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她怎么还在说! 江舟见江易雅和江帆都吓得不敢看他,只有江易周一张嘴还在那儿不知天高地厚地胡言乱语,只能深吸口气,选择将人送走。 “雨要大了,送六小姐回去。” 他这话是对诗琴说的。 诗琴浑身一颤,她此刻离开,日后还有命在吗? “诗琴是我的侍女,她可不听大堂兄的话,大堂兄若真想将事情压下去,只有两个法子。” 江易周对上江舟快要杀人的目光,轻轻吐出六个字来。 “杀了我,杀了她。” 要不将她杀了,以绝后患,日后安国公府就没她这个大把柄了。 要不将桃夭杀了,顺藤摸瓜,将那不知名的势力的力量,从国公府拔除,保护她和江易雅。 江舟气得大喘气,此刻他心里对江固的愤怒到达了顶峰。 江固究竟是怎么养得孩子,他好好一个妹妹,被他养得满嘴打打杀杀,动辄就要杀人解决问题,人命在她眼里,好似一片树叶般轻飘飘! “来人!” 他一拍桌子,喊了一声。 明明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他却喊了这一声,江易周有些好奇,他在叫谁啊? 只见刚刚关紧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一身黑衣,黑布遮脸,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如炬的瘦削男子进来,向江舟行礼。 “大公子。” “将桃夭带走。” 桃夭瞳孔紧缩,她知道这是谁!这是传说中的暗卫! 那些人杀人不眨眼,落在他们手里,她肯定没命了! 她抓住江易雅的小腿,张嘴就要哀嚎求饶,那黑衣男子动作奇快无比,手在她后脖颈处一点,她便身如软泥般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等黑衣男子将桃夭带走,门又被关上,室内一片寂静。 “二郎,小五,家中暗卫你们认识,此事交给我和父亲,你们莫要说出去。” 江舟叮嘱了弟弟妹妹一声,随后看向江易周,问她:“这样你可满意了?” 江易周拿了一块糕点在那儿慢悠悠吃着,闻言抬眸看了江舟一眼。 “我差点儿没了命。” 只是将人抓走,她怎么可能满意? 江舟微微颔首,“会为你报仇。” 江易周懒得多说,桃夭必定活不下来了,她这恶人达成目的,该退场了。 于是她起身,什么都没说,直接抬腿走出去了。 “外面在下雨,六妹妹,你拿上伞!” 江易雅刚想追出去,诗琴躬身道:“五小姐不必担忧,奴会伺候好六小姐。” 说罢,她拿上门口的伞,连忙追出去了,诗琴怕自己留下,下一个被带走的人就是自己。 等江易周彻底离开,江帆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 “可算是走了。” 江易周身上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江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直觉现在的江易周特别不好惹。 江易雅看向江舟,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给她个体面吧。” 若桃夭真的背主,至少让她安然下葬,算是全了这些年的主仆之情。 江舟嗯了一声,大步出去了,他随手拿了伞,撑伞大步走入雨中。 江帆见此,安慰了江易雅两句,跟着一起走了。 最后屋中只剩下江易雅,江易雅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到了雁回苑的江易周,第一件事就是让诗琴给她拿饭去,活动了一下,她要饿死了。 第006章 系统 吃饱喝足后,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 侍女们进来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她们的动作非常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江易周就在一旁盯着,像是她们的动作吸引了她所有注意。 诗琴等侍女们离开,便走到了江易周身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还请小姐救命!” 江易周在发呆,人吃饱喝足之后,血液集中在胃部,自然犯困懒散,诗琴的动作让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谁能要了你的性命?你又不是我,有人在暗中一直盯着。” 诗琴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事实上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人会想要了江易周的命。 或许有不少人暗地里嘲讽江易周,看不起她,但江易周是安国公府的小姐,怎么会有人,胆敢对安国公府的小姐满怀杀意呢? 可事实便是如此,就是有人想要江易周命。 “奴今日知晓了不该知道之事,奴发誓,绝不会将此事告知他人,还请小姐饶奴一命!” 江易周哦了一声,没有说其他。 诗琴见此脸色愈发苍白,怕的是满头是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好像看见了自己在某个角落被人杀死,抛尸荒野的未来。 江易周没有说话的原因是,她眼前跳出来一个透明的面板,她所有心思都被那面板引去,自然分不出心搭理诗琴。 况且在江易周看来,诗琴的想法属实是多虑了,如果江舟真的想要杀人灭口,诗琴根本就走不出明珠苑。 等江易周看明白突然跳出来的面板是什么东西时,诗琴已经被自己的脑补吓得魂不守舍,江易周张嘴刚要告诉她不用担心,她便抢先开口告诉了江易周一件事。 第12章 她不想死,所以绞尽脑汁想起了一件事,此事与江易周有关。 “夫人留下奴,本是为了送与五小姐做陪嫁,五小姐与三皇子定下婚约之后,夫人突然告知奴,要安排奴到六小姐身边伺候。” 江易周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诗琴竟然是于秋月想法子送到她身边的人。 “你原本是江易雅的陪嫁,那你和桃夭一样,是自小和江易雅一起长大的。” “是,桃夭与奴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感情甚笃,奴知晓桃夭身上发生的一切,就在小姐入京之前,三皇子殿下身边的公公,曾与桃夭多次见面。” 江易周突然笑了一下,情同姐妹,这姐妹之情有些塑料了。 不过也能理解,在小姐身边长大的丫鬟们,本身就是竞争上岗,和现代公司里的同事没什么两样,就算是一起长大,在一块儿的时间也不过十年。 职场上为了* 能升职加薪,上位夺权,别说是十年交情的同事,就是二十年,也照坑不误。 更不要说古代的职场环境,竞争失败的结果,不仅仅有关钱,还有关于人命。 诗琴面上通红,垂头不语,她听出来江易周笑中的嘲讽了。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桃夭背主,她只是不想和桃夭一起死。 “好姑娘,做得漂亮,你这是心向正义,这府上,像你这样忠于主子的奴仆,可真是太少了。” 江易周示意诗琴起来,在诗琴略为迷茫的眼神中,连着夸了她好几句,这么几句话竟然真的让她心里好受了不少。 是啊,她提供线索,正是忠诚之举,六小姐还夸她是赞同她这么做。 “你告诉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消息,算是立了一大功,我身边现在得用的一等丫鬟只有你一个,这个月府上发给一等丫鬟的月钱就全给你了,多余的便算作奖赏,如何?” 大小姐身边应该有四名一等丫鬟,诗琴这个月可以领四份月钱,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诗琴刚刚还被吓得面无血色,此刻脸上已经出现了灿烂的笑容。 “奴谢小姐赏!” “恩,放心吧,你这样忠诚于我,我自然会保住你,你如果还想起别的线索,就去明珠苑,告诉我的五堂姊,她和大堂兄亲近,必定会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大堂兄。” 诗琴恭敬应了一声是,没敢问为什么不让她去直接告诉江舟,更不敢问为什么非要让江易雅做中间的传话人。 江易周是觉得这事儿,完全是冲着江易雅去的,不管动手的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肯定都跟江易雅以及安国公府有关,她这人向来顾全大局,自然要让每一个被牵扯进来的人都知道真相。 她可太体贴了。 江易周假借休息的名义,让诗琴离开,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后,她默念面板,眼前刚刚被隐去的透明面板再次出现。 她太熟悉这个面板了,以前每个世界她都有一块儿随身的面板。 江易周后台拨打客服电话,系统客服立刻接了,江易周也没说废话,只是问为什么面板会出现? 难道在她休假的世界里,她还要做任务吗? 江易周打定主意,如果系统敢说让她做任务,她立马挂断电话,然后自杀。 不让她休假,那这个世界她宁愿死过去,做任务是不可能做任务的,谁家好人下班了还要主动加班。 好在系统客服没有踩中她的雷点,而是告诉她,因为这个世界是低武世界,而江易周附身的身体属于身娇体弱型,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很危险,所以事务所决定给她开一点儿金手指。 “这个面板是能让我加点吗?” 去除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加强自身的实力,江易周翻了一下面板,发现这个面板只是一个类似于抽卡的界面,没有人物属性的选项,别说加点了,她连自己现在的身体的数值都看不见。 “这是一个残缺的系统,这个世界过后系统就要被事务所回收重塑了,它已经没了智能,所以只有一些基础的功能可以使用。” 系统客服的话让江易周有些惊讶。 “你们系统还会变成残缺版?甚至智能都没了,是遭到了宇宙爆炸吗?” 系统客服:“问题涉及机密,玩家尚未拥有解锁权限。” “还挺神秘,我听说有个事务所被玩家给炸了,你们如果打扰我休假,信不信我反手也把你们炸了?” 江易周笑嘻嘻地说着,心里微微一动,这个想法听起来还挺好,上班上学的人谁不想把公司和学校炸了! 系统客服:“请玩家不要进行过于危险的操作,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恭喜玩家开通抽卡人设系统,金手指已到账,祝玩家度假愉快!” 能开启度假的事务所玩家都是大佬,系统客服也不敢得罪,赶紧介绍了一下金手指,介绍完就跑路了。 江易周若有所思,跑得那么快,不会被她说准了吧?这个残缺版的系统,真是被人给炸得。 哪个事务所的玩家这么厉害,真是该死的令人动心。 江易周毕竟是在度假,没有干活的打算,也不在意系统客服面对她,犹如面对洪水猛兽的姿态,而是开始检查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系统。 这系统确实没有任何智能,不能与之对话,只会出现一些固定介绍文字。 【宿主你好!晋江系统007为您服务!世界剧本已经加载完毕,快快抽取属于你的女主人设卡吧!】 第13章 江易周戳了面板好几下,不停跳出这一段话,看来这个系统加载的文字功能,跟它的智能系统一样,是残缺版。 好在她不嫌弃,现在她才感觉到一丝度假的快乐,抽卡游戏多好玩。 一般的抽卡游戏需要氪金,江易周眼前的抽卡游戏,需要使用剧情点。 经历过一次小世界剧情,并且在此段剧情中占据主要地位,推动了剧情节点的发生,在剧情结束后,由系统进行打分,得到的分数就是剧情点。 江易周觉得这个流程有些似曾相识,这个剧情点不会就是小世界的气运值吧?现在她在度假,不会通过事务所做任务,于是事务所就想了这么一个赚取气运值的好方法。 事务所真的是太能赚了,不放过一丝一毫,雁过拔毛不过如此。 江易周嗤笑一声,抽奖的想法淡了不少,她刚刚经历了一小段剧情,因为这段剧情并未记载于小说中,所以她获得的激情值并不多,只有100点。 一次抽卡要50点,10连抽都做不到,江易周直接将面板隐去,决定之后再说。 很快,剧情就要正式上演了。 小说中第一场剧情,开始于三天后,安国公府举办的赏花会上。 这三天江易周只管吃吃喝喝,闲的没事儿就在屋子里走圈,恢复力气锻炼身体,颇有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过得舒服,外面的人却过的人仰马翻,赏花会开始前一天,如水般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全都流向了雁回苑。 脸上的伤已经完全消失的江易雅,带着她剩余的三个大丫鬟之一,登门雁回苑,她还带来了她的闺中密友——大长公主的女儿。 宁安县主李凝香。 李凝香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吕国公世子的未婚妻,那吕国公世子和江易雅青梅竹马,在小说中被江易周纠缠不休,最后奔赴沙场,十年未曾归京,和李凝香的婚约也毁了。 看见江易雅和李凝香,江易周只觉得好大一盆狗血即将泼到她的脚下。 第007章 唱戏 吕国公世子秦彦,他在原本的小说主线中,算是男二了,与江易雅之间难分难舍。 至于青梅竹马这个名头,说句实话,整个京城的世家公子贵女,除了江易周这个半路回来的,其余都能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感情上算不算不知道,情分上绝对够格。 李凝香同样从小跟秦彦一起长大,她和江易雅的关系好,与秦彦见面的次数也多。 三角关系中,最重要的人是江易雅,李凝香和秦彦完全都是因为江易雅才有关系,现在这份婚约,算是一个误会。 江易周想要理一理这里头的关系,刚开个头就放弃了,她又不做攻略他们的任务,捋什么关系?反正都别来惹她,谁惹她,她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六妹妹,明日便是赏花宴了,母亲想要好好看看京城中的公子贵女,你是第一次在这样大的宴席上露面,可得打扮的好看些,我今日与县主一起过来,帮你选一选装扮。” 江易雅说着,将有些不情愿的李凝香拉了进来。 李凝香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江易雅一眼,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了江易周一眼,从鼻尖哼出一声来,站在旁边不动弹。 江易雅见此,表情复杂,她拽了拽李凝香的袖子,让她给自己留几分颜面。 权当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与江易周置气。 江易周回来两个月了,身为江易雅的闺中密友,李凝香自然知道江易周的存在,大概也清楚江家那些胡涂事,更明白江易周是个心思恶毒,记恨着江易雅的小人。 让她给江易周好脸色,想都别想! 江易雅知道这几天江易周的脾气变了许多,比以前更暴躁难惹,怕江易周骤然发难,她余光一直观察着江易周的情绪。 结果江易雅发现,江易周面对李凝香的不屑时,不光不生气,还一脸兴味地打量着李凝香,像是在看稀奇生物似得。 江易周确实觉得李凝香很稀奇。 很久没人敢在她面前,表现出如此明显的不屑情绪了,乍然见到,真是久违的感觉。 “不必了,我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江易周的耐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见江易雅还在哄李凝香,不耐烦地开口赶人。 有这个时间,她不如在院子里溜达两圈,省得明日走不了两步就大喘气,身体不好,真的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李凝香一听这话就炸了,她横眉冷竖,指着江易周说道:“易雅来寻你是好心,她不忍看你丢脸,才特意赶来,为了让你明日穿着得体,她还寻了一份各家夫人小姐的禁忌背下来,你不领情就算了,何故还这样冷漠,直接赶人!” 江易雅拦了又拦,就是拦不住李凝香那张嘴,急的她脸涨得通红,没等李凝香说完,就要强拉着李凝香走。 被李凝香挥开,怒喝道:“你做什么那么怕她?是,你们江家对她有亏欠,可又不是你造成的,她成日里给你使脸色,冲你耍手段,凭什么?她真那么厉害的话,找她那个贪得无厌的养父去啊!” “凝香!五叔是我长辈。” 李凝香口不择言惯了,她一生气就上头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平日里江易雅不当回事,今日却太过了。 “在别人家骂别人的长辈,还对别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厉害啊。” 第14章 江易周单纯出于赞扬的态度说着,她其实挺喜欢直来直往的人,没什么心机,相处起来比较简单。 如果这人还有点儿脑子,那就更好了。 李凝香就还有点儿脑子,她也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立马行礼说了一声失言,道了声歉便走了。 只不过她行礼冲着江易雅,而没有冲着真被她冒犯到的江易周。 江易雅见她离开,也没去追,反倒回身规规矩矩冲江易周说了声抱歉。 “我这几日没见凝香,以为她与人订后,性子会沉稳些,没想到还是这样,下次我不会带她来你面前了,六妹妹,你别生气。” “她只是订了婚,又不是家里生了变故,你怎会觉得她会变得沉稳啊?” 江易周有些好奇。 江易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人们都说,成亲生子后,就不是孩子了。 那订婚和成亲也差不了多久,应该会有一些变化才对。 一看就知道,江易雅自己都还没活明白。 十六岁确实不会太成熟,身体还在发育阶段。 赏花宴应该是于秋月为了帮她和江帆相看而举办的,江帆才十七,她这具身体十六,在这个世界,就得忙着找结婚对象了。 江易周开始想着,怎么将此事推了,因为她不可能生孩子,休假的世界还带孩子,她是疯了不成? 所以她要是成了亲,日子肯定过得鸡飞狗跳,不如一开始便老老实实,别去想着跟别人建立亲密关系。 再说了,最后都不过一捧黄土,过程纯粹是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 “你和李凝香交好,与三皇子有婚约,我看安国公府早就扣上太子死敌的烙印了,在此情形之下,你还与秦彦交好,明日赏花宴还请他过府,江易雅,你在想什么?” 江易周在看文的时候就很好奇此事了。 “我,我没想什么啊,六妹妹,大哥不让咱们随便提及朝堂上的事,你莫要说了。” 江易雅瞪圆眼睛,左右看看,发现屋里只有诗琴和她带来的丫鬟。 发生桃夭的事后,她身边的丫鬟一个赛一个老实,就是不知道六妹妹身边这个诗琴,老不老实了。 诗琴低头,她真的是完全效忠于六小姐,怎么别人不信呢? “贵妃当年被前皇后为难多次,为此还死了一位小皇子,太子和三皇子两派是结了死仇。吕国公向来唯前皇后马首是瞻,吕国公夫人乃是前皇后的妹妹,太子的亲姨母,李凝香和秦彦的婚事不可能成。” “若婚事不可能成,为何要定下?况且,三皇子和太子的事,与大长公主有何关系?仔细说来,大长公主对太子殿下有恩。” 江易雅越说声音越小,她两耳通红,眼神却带着莫名的激动。 像这种私底下谈论朝廷之事,与人猜测朝堂局势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做过! 父兄更是严禁她如此,说没有男子会喜欢女子妄议朝政。 江易雅以前是觉得,女子困于后宅,对朝堂之事不了解,说出的话难免过于局限,惹人耻笑,女子确实不可以谈论朝政。 可是江易周就可以,江易周不光可以,还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 被江易周带着,江易雅发现,她对朝堂的了解,也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日日周旋于王公显贵的夫人小姐之间的贵女,怎么可能对朝堂之事毫不知情。 什么朝堂之事,说白了就是一群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上演的闹剧。 在江易周看来,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皇家的事,不过是给草台班子镶了金,随后接着在上头唱戏。 “你说的恩情,是指大长公主搜罗民间美人献给陛下,偶得一寡居妇人,随后寡妇摇身一变成为宫妃,生下太子,被立为皇后一事吗?” 江易雅闻言脸更红了,她强忍激动点了点头,前皇后能入宫,都是因为大长公主引荐。 江易周笑着摇摇头,“各取所需之事,成了人们口中所说的恩情,还是还不清的恩情。” 江易周说到这儿,对那位大长公主的手段颇为敬佩,那位大长公主在搞舆论上,可真是一把好手。 江易周现在说的事情里,一部分是她从书里看到的,一部分是在记忆里存在的。 入京才不过两个月的江易周都知道大长公主当年举荐前皇后入宫一事,在京城土生土长的人们,估计都能背过来了。 太子生下来就背了这样大一份人情,他还不清,怎么办? 债还不上,杀了债主便是。 “怎么会还不清呢?只要太子殿下帮大长公主一次,便还清了。” 江易雅的重点放在了奇奇怪怪的事上。 江易周没有说话,她终于知道,明天赏花宴上为什么会发生那件事了。 小说视角实在是局限性太大了,完全跟随江易雅,导致小说里的很多事情,都发生的莫名其妙,没有前因后果,突然发生了。 此刻江易周才知道,从来没有突然发生的事,只有缓慢燃烧的引线,不知道何时会引爆|炸|药桶。 江易周端茶,江易雅见此,知道这是送客了,只好不情不愿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说一声,“我让人将各家夫人的禁忌送来,你挑选衣服首饰的时候避着些,省得她们对你印象不佳。” 江易周头都没抬,显然根本不打算听她的。 第15章 什么地位啊?配让她废那么多心思。 她出来度假,还没法实现穿衣自由了,真要是活得那么小心翼翼,不如自杀回归事务所吧,这么菜就去任务世界多锻炼锻炼。 等江易雅离开,诗琴收拾为客人上的茶点。 江易周叫住她,“等一下。” 诗琴立马不敢动弹,躬身道:“小姐有何吩咐?” “东西扔到西墙外去。” 诗琴不解,但她一个字都没多问,老老实实听话干活去了。 江易周指尖在有些烫的茶杯边缘划过,指甲碰撞瓷器,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凝香和秦彦的婚约,能定下的原因可太多了。 前皇后死前被贬为淑妃,死后追封皇后,三皇子之母,当今贵妃对此很是不满。 大长公主与陛下感情深厚,皇后之位空悬,大长公主是说得上话的人。 稳住大长公主,贵妃不上位,太子便赢了一半。 只是这些年来,大长公主总是往宫里送人,妄想复刻前皇后的得宠之路,此举惹得太子极为不满,再加上太子身世有疑的传闻在坊间总被提及,猜猜是谁在提? 明天的赏花宴,一定很热闹。 第008章 母女 安国公府今日很是热闹。 大门敞开,开门的小厮穿着得体,站在门口迎接入门的宾客,各种各样的马车挤满了安国公府门前的大街,上下来往的全是京城中有名有姓的人家。 李凝香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正巧看见了吕国公府的马车,她眼睛一亮,随后那一缕光又暗淡下去。 “在看什么?” 很难用雍容华贵去形容一个人的声音,可此刻在李凝香耳边响起的声音,就是会让人联想到端庄美丽的牡丹,惊艳天下的盛放之美。 李凝香回过头来,冲她那年逾四十,依旧美艳无双的母亲摇了摇头。 “没看什么。” 大长公主在李凝香前头生过两个孩子,可她身体不好,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先天体弱,没两年就走了。 怀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正遇上了夺嫡的关键时期,她为了自己弟弟的皇位东奔西跑,没睡过一日好觉,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是身体羸弱,同样没养下来。 只有李凝香,她生李凝香的时候,二十五岁,身体正是康健的时候,而且李凝香生下来时,朝廷内外已经一片祥和无忧,她可以安心养胎。 因为李凝香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所以大长公主特别宠爱她。 “过来。”大长公主冲李凝香招招手,李凝香轻车熟路地靠了过去,闻着母亲身上好闻的熏香,李凝香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 “今日你姑母家的表姐也会来,闲得无聊,不如去寻她一起玩耍。” 大长公主抬手轻轻顺着女儿的头发,避免将女儿的头型弄乱,她大概能明白女儿此刻复杂的心情。 “可是易雅她,她什么都没做错。”李凝香微微咬了咬下唇,心里很是纠结。 她清楚江易雅的无奈,可秦彦喜欢江易雅,喜欢得那么明显,她真的觉得好丢脸。 况且昨日,她还和江易雅吵了一架,要她装作无事去见江易雅,她心里别扭。 如果江易雅主动来找她,她就不计较昨天的事了,至于秦彦的喜欢,其实无所谓。 反正她和秦彦的婚约不可能成真,她又何必在意一个根本不给她面子的男人呢? 大长公主没有评论女儿的闺中密友,她静静陪着心情不好的女儿,等马车停下,母女俩才分开。 下车的时候,李凝香的心情已经恢复了愉快,她伸手搀扶大长公主从马车上下来,等大长公主站稳,她立马说:“母亲,我去寻易雅玩了,表姐她们每次聚在一起,只会谈论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我不耐烦听,还是易雅好玩!” 说罢,她迈着欢快的步伐往安国公府去,看着她那模样,大长公主不禁失笑。 大长公主身边的婢女走过来,那婢女看上去不年轻了,瞧着四十多岁,在宫里的时候,大家都尊称她一声姑姑。 “县主她这性子,可真是活泼可爱,吕国公世子当真是好福气,能求娶县主。” 大长公主摇摇头,“凝香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不记仇,可惜这也是她最大的缺点,好在她看人的眼光不错,不轻易与人深交。” “能入得县主眼的女子,必定不俗,县主她与殿下一样,秀外慧中,聪颖绝伦。” 大长公主被哄得眉开眼笑,她就喜欢听旁人夸她的女儿。 于秋月此刻也笑得看不见眼睛,一大清早,她就派人去叫江易周过来了。 这么多年,第一次她和自己的亲生女儿站在一起,招待宾客,想想都令人开心。 可惜易周她今日起晚了,没能按时过来,好在晚的时间不多,也就一刻钟左右,这不,江易周已经站在她身边了。 看见江易周和于秋月的人,无不暗自惊讶,亲生到底是不一样,江易周的眉眼和于秋月像极了。 江易雅的五官更像她的祖母,也就是去世的老国公夫人,准确来说她是和江固有几分相似,江固就是因为像老国公夫人,才会被老国公夫人宠的无法无天。 江易周过来,是想近距离围观一下嘉宾进场,今日来赏花宴的嘉宾,身份可都不一般。 有的人是观众,有的人是演员。 第16章 有人是幕后导演,有人是编剧,还有人是道具,多有趣啊。 江易周纯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过来,结果待了一会儿就烦了。 这里是主厅,主厅里的主人要接见每一个来参宴的人,江易周感觉自己像是摆在展柜上的展品,每个进来的人都要用奇怪的眼神,先打量她一番。 大家出身的夫人和贵女们,肯定不会肆无忌惮的展露她们的好奇,所以那打量的目光十分隐晦,可在江易周面前,那点儿微不足道的伪装,只会让她更烦躁。 “伯母,我身体不适,先下去了。” 江易周趁着下个客人还没进来,直接开口,说完也不等于秋月反应,转身出去了。 于秋月陷入高兴的情绪中,并没有发现江易周过于冷漠的神态,她闻言还很担心,以为江易周走得快是真不舒服。 于是她跟江易雅说道:“小五,你快去看看你妹妹她怎么样了,今日来宴席的人里有太医令家的千金,她精通医术,叫她给你妹妹看看身体。” 江易雅应了声是,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 江易雅小时候缠绵病榻,太医们治不好,于秋月因此向来不喜太医,加之医者为贱业,宫里的太医在安国公府面前,也不过是一贱民尔,于秋月从来不会邀请太医令的家眷到府上。 这次太医令家千金到府上,定然是于秋月为了谁特意请来的。 江易雅出去的时候,伸手想摸摸自己的脸,想到脸上扑了粉,抹花了就不好了,因此没了其他动作。 她脸上的伤,早就好了。 “六妹妹!六妹妹你身体不适,不要走那么快,容易晕。” 江易雅抬头看见在前面慢悠悠走着路的江易周,连忙开口喊道,随后步子大了些,走到江易周身边。 江易周停下脚步,静静看着江易雅,只是走得快了点儿,江易雅的呼吸就变得有些急促了,脸上更是浮出粉都盖不住的红晕。 “你身体也太差了。” 这么差的身体,怎么熬过后面的刺杀逃亡,入狱,被下毒以及接二连三的致命打击的? 真神奇,天道之力具现化了。 江易周想到这儿,用看稀罕物的眼神看了江易雅好几眼,没见过,多看几眼,以后回事务所了,可以跟其他玩家显摆一二。 “我、我身体挺好的,我还能打马球呢。” 江易雅嘴上不服气,江易周一句话让她沉默了。 “几年前的事了?” 江易雅仔细一想,才发现已经很久了,“快两年了,我日后是皇子妃,三皇子封王,我便是王妃,他们都说,王妃不好抛头露面。” 打马球的运动从前朝出现,一直兴盛到本朝,世家公子贵女,少有不会打马球之人。 江易雅以前恨不得睡在马球场上,她还有自己的马儿,可是她十五及笄之后,她的马儿便与她一起,被困在了这安国公府之中,再也没有外出奔跑过。 “赏花有什么好玩的,安国公府有马场,我不会骑马,你要不要教教我?” 江易周确实没有看花的心思,花园中的花日日开放,她想看,随时随地都能看。 有一些热闹,错过今天就看不着了。 安国公府确实有马场,可今日还有不少公子应约前来,那些公子们更喜欢去马场跑马,此刻过去,怕是会和那些公子们对上。 江易雅想要拒绝,心里却有股莫名的冲动,让她迟迟无法开口。 赏花宴本就是为了给公子贵女们寻找佳偶,如果连面都不见,怎么互相了解,增进感情,寻找倾心之人? 她是不可能遇到那个让她倾心以待的人了,可江易周能遇见,她不能为了闲言碎语,阻碍江易周寻找归宿。 但若是有不长眼的家伙,冲撞了她们怎么办?她能将人直接扔出安国公府吗? 江易雅脑子里各种念头来回打架,直到江易周停下步伐,开口说话,她依旧没能得出一个结果。 好在不用想了,马场已经到了。 宾客才刚入府,马场距离前院有些距离,客人们还没有过来,此刻马场中空无一人。 “一个人都没有啊,来早了。”江易周有些后悔,早知道先回屋躺会儿。 江易雅则眼睛一亮,没人正好啊! “六妹妹,我来教你骑马,我去马舍牵马啊。” 江易雅一想到她今日能骑着她最爱的马儿跑两圈,心情好得不得了,平时周围人看得紧,她最多牵着她的马儿走两圈,今天她要跑十圈! 马场挺大一个,江易周见江易雅离开,便一个人到处走走停停,走累了找个庇荫的角落靠着,思考等事情发生,她应该坐在哪儿看戏。 她要找个视角好的地方。 正想着,有个人影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 江易周找的角落太隐蔽了,她以前做任务的时候,都习惯背着人做准备,属于是职业病的一种。 所以那个进来的家伙,根本没发现,自己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将他做的事情看了个全程。 赏花宴发生的第一件事,马球比赛上,有人落马摔断腿,究竟是敌人暗害,还是正巧倒霉,事情的真相令人暖心。 第009章 热闹 原著并没有为这次落马事件,给出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 如果摔断腿的人,身份没有那么特殊,可能落马的事情会如石沉大海,毫无水花。 第17章 怪不得查来查去,硬是查不出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错。 江易周静静看着那人鬼鬼祟祟进来,洒完药粉后,又偷偷摸摸出去,一进一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事儿江易周没打算管,如果最后锅不是扣在她头上,她会更乐意看戏。 希望那幕后之人能放聪明点儿,还有她那个便宜亲爹,别想着卖女求荣,让她捏着鼻子认下她没做过的事,他们如果真想欺负她,那就别怪她假戏真做了。 “六妹妹!你看,这是我的马儿,她叫秋鸿,好看吧?” 江易周侧过头,发现江易雅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过来了。 两米高的大马静静跟随者一米六的主人,她有一身顺滑的皮毛,行走时能看出身上流畅美好的肌肉,一看便知是好马。 江易周对上马儿黑亮的眼睛,露出一丝真心喜爱的笑容。 “不错,秋鸿,是你的故交相赠?” 江易雅还是第一次听见江易周主动了解她的事情,她立马连连点头,“嗯,你知道镇西将军苏吴老将军吧?他有个孙女,叫苏破玉,三年前镇西将军驻守西北,将阿玉也带去了,这是她临走前送给我的马儿。” 苏破玉,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存在。 江易周没有多问,反正以后也见不到,多问无用。 “秋日鸿雁,常被文人用以诉说离别之情,既然它有这样非凡的意义,今日便不骑了吧。” 江易周想着那人洒在地上的药粉,不知道那药粉是什么作用。 江易雅张了张嘴,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带着秋鸿出来,结果却没法与秋鸿在马场上跑一跑。 她不服气,想要再争取一二,可江易雅不是个强势的性子,面对别人她还能有几分吵架的勇气,面对江易周,她特别心虚,根本不敢大声讲话。 “马场就在家中,你什么时候跑不行?非要今天跑吗?” 江易周不过是临时起意,江易雅委委屈屈的模样一摆出来,她就没有耐心多说了,想跑就跑呗,反正死不了人。 况且死了人又如何,和她可没关系,又不是她要出手害人。 江易雅闻言眼睛一亮,“那日后,你还会陪我来吗?” 她一个人的话,她不敢。 “胆小鬼。” 江易周一眼看出江易雅想拽人壮胆的心思,心里很是无语,跑马都不敢,以后杀人,怕不是要被吓得趴地上爬不起来。 江易周话音刚落,李凝香不知道打哪儿冒了出来。 “江易周!你又欺负你姐姐,易雅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还当面骂人!你也太粗鲁了!” 李凝香没想到她过来就听见江易周说江易雅胆小鬼,她知道江易雅确实胆子不大,可那能怪江易雅吗? 都怪江易雅的父母,将她生的天生比旁人胆子小了些,凭什么鄙视易雅的胆子! 李凝香特别讨厌别人欺负她的朋友,来之前还有些别扭的心思,此刻全然被愤怒占据,只想为朋友讨回公道。 “凝香,六妹妹她只是跟我开玩笑,不是贬低我,她也没欺负我,你不要这么冲动。” 江易雅连忙拉住李凝香,她紧紧握住李凝香的手,传递着她此刻紧张的心情。 李凝香还想说什么,江易周直接转身离开,懒得跟她掰扯。 “你去哪儿!” 李凝香见状,伸手挡在江易周身前,她没见过说话说一半,直接走的人!这时候不应该跟她理论一番,为自己正名,或者认下此事,为冒犯到江易雅道歉吗? “我这人天生粗鲁,县主真的要拦我?” 江易周微微眯起好看的眼睛,李凝香这才发现,江易周那双眼睛,和江易雅极像,眸子又黑又亮,是杏仁大眼。 可江易周眯起眼睛时,黝黑的眸子像是吸走了所有光,只剩下令人胆寒的黑,寒凉如水,叫人看了全身一颤,恐惧由心而生。 见李凝香望着自己发呆,江易周嗤笑半声,转* 身离去,她打算回去休息一会儿,等人来喊。 大戏开幕的时候,需要气氛组来热场子,她今日的定位,就是个气氛组了。 等江易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江易雅松口气,小声问李凝香,“你怎么来马场了?是也想要骑马?” 如果李凝香也想骑,她可以跟李凝香一起! 李凝香摇了摇头,“我为县主,不可在人前如此。” 她都订婚了,不是小孩子了,更不可能当着一群人的面策马奔腾,太不符合贵女的形象。 别看李凝香平日还是如往常一般咋咋呼呼,实际上她的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行事作风较之往日,已然沉稳许多了。 只是在江易周面前,她还是无法冷静相待,或许在她心里,她隐隐约约,有些羡慕江易周。 江易周可不知道,自己这种爱活活爱死死的生活态度,竟然还会被人羡慕,若是知道了,怕是会逗得她笑一天。 好好的人不想当,想跟她一起疯疯癫癫,多稀奇啊。 江易周不知道,她走了没多久,江帆便带着一众年轻的公子们到了马场,因为没有江易周在身边,江易雅和李凝香都莫名有些心虚,提前溜走了。 离开的两人才刚走到一处无人的凉亭边,便听到了一阵喧哗声传来,正是从马场那个方向响起的声音。 “他们肯定在马场打马球,我也好想打。” 第18章 李凝香眼巴巴望着马场,几乎是望眼欲穿。 江易雅想要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想起江易周刚刚说的话,开口道:“马场一直在家中,什么时候跑不行,打马球也可以私下两个人玩吧。” 李凝香听了这话,瞬间吃惊地望向江易雅,江易雅被她看得耳朵都红了。 “我、我就是随口说说。”江易雅知道,这话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了。 世俗对贵女的要求甚多,不光要求贵女在外的形象,也很注重贵女们在家中的行为,家中奴仆甚多,一点儿出格的举动,都有可能被传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都知晓。 一旦到了那一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背后传她们的闲话。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现在你是未来的三皇子妃,多少双眼睛在你身上,你步步谨慎,他们都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想方设法诋毁你,你若是有把柄被他们捏住,不光是你,整个安国公府的名声都好不了,你家中可还有好几位待嫁的姊妹呢,得想想她们。” 她们身为世家贵女,一举一动不光代表自身,还代表家族,代表家中数字姊妹未来的婚姻大事,马虎不得。 被江易周三言两语插上翅膀的心,霎时如同坠入湖底,冰凉刺骨,江易雅勉强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沉默着不想说话了。 难道她这一生,注定被束缚在笼中,做他人眼中乖巧的金丝雀吗? “我知道了。” “小姐!县主!不好了,金吾卫统领家的大公子坠马了!” 此刻,有一丫鬟慌乱跑来,大声禀告,她眼神慌乱,手足无措,显然这坠马之人伤得不轻,绝不是简单的摔一跤了事。 “什么!长夜如何了?” 李凝香脸色一变,金吾卫统领乃是她的姑父,那位大公子名叫朱长夜,是她的表哥。 大表哥比她大两岁,过两个月便要入金吾卫做天子近卫,如果他这时摔出个好歹来,这份差事便做不得数了。 立嫡是各世家的规矩,姑父只有她大表哥一个嫡子,大表哥如果出了事,那朱家未来便要落于旁系之手,此乃破家之兆。 江易雅的表情没比李凝香好到哪儿去,朱长夜在江家的马场摔了,江家付首要责任。 两人赶忙往马场赶去,一同前去的还有不少人。 闹出这么大动静,附近的客人都赶过去了。 江易周刚坐下吃几口糕点,诗琴便从外面急忙进来,同她说出事了。 是江易周让诗琴盯着外面些,如果有人找她,或是有什么特殊的动静,第一时间回来告知她。 “哪儿出事了?” 江易周知道是马场,还问了一句,只为不让诗琴怀疑。 谁知诗琴说了另一个地方。 “是上莲湖前的假山处,有人不慎跌落,摔得不轻,还有人喊说是马场出事了,有位公子从马上掉了下来,同样见了血” 江易周惊呼一声,小说里这两件事是接连发生,现在直接一起发生了? 那江易雅先去处理哪一件? “夫人先行一步去了假山处,大公子和二公子在马场上,一时半会儿乱不起来,奴回来时,还没有仆从找到五小姐。” 诗琴十分贴心地说,她将府上主人们的位置都报了一遍。 安国公人呢? 他在宫里,安国公在朝廷上有职位,他是手握实权的国公。 今儿不是他休沐的日子,所以早上他抽空,在家中见了两眼好友后,便回去忙公务了。 “今日来的人非富即贵,一连摔了两个,恐怕不好交代,你去喊人到宫里通知安国公,让他赶紧回来。” 想在宫里岁月静好?放心,江易周不会放过他。 第010章 呛声 “这可如何是好,金吾卫统领家的公子,还有太傅家的公子,同时在咱们江家摔断了腿,今日怕是无法善了了。” 江帆擦去额头的汗,今日天高气爽,一点儿都不热,他之所以会出这么多汗,纯粹是急的。 望着被医者抬下去的朱长夜,别说江帆了,江舟同样是心情沉重,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母亲来了吗?” 这种情况,肯定需要当家主母来坐镇,得有个能拿主意的。 江帆摇摇头,“郭子珍伤得很严重,吕少夫人就在那里,母亲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 郭子珍是太傅的九孙子,是郭府年纪最小的孩子,身为祖父,太傅极为疼爱他的小孙子,吕少夫人则是太傅三儿的夫人,也是郭子珍的母亲。 吕氏出身巨贾之家,她性子泼辣,极为不好惹,被她缠上,江舟已经知道,今天别想让母亲过来处理朱长夜的事情了。 江舟只能在心里暗自期望,朱长夜千万别出大事。 朱长夜的父亲只是金吾卫统领,官位不高,可他的舅母乃是大长公主,轻易惹不得。 “大哥,二哥,怎么样了?” 两人愁眉不展之时,江易雅带着李凝香过来了。 隔着老远,江易雅就看见一群人在那里窃窃私语,面上表情各异,有人担忧,有人欢喜,有人摆明了是要看热闹,纷纷议论今日江府得罪了哪路神仙,让府上客人的腿受此大难。 江易雅心知,今日乃是一场大战,打不赢,就麻烦了。 江舟见江易雅过来,冲她点点头,随后与李凝香行了一礼,“县主,朱大公子伤势严重,是我江府招待不周。” 第19章 “我姑母和母亲呢?” 李凝香摇摇头,没有说斥责的话,反倒问朱长夜身边的亲眷去了哪儿。 “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过会儿就能过来,县主,这里人多口杂,实在不是治伤的好地方,不如先将朱大公子移到屋中,再请太医来细细医治?” 江帆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出大喝一声。 “我不走!本公子的腿断了,不能随便挪动,况且江家的马场有问题,本公子走了岂不是让你们能掩盖痕迹!” 江帆脸色一变,“朱大公子,还请慎言!江家一向与人交好,从不与人结仇,怎会有害人之心?” 马场就算真的有问题,也决不能当众承认此事,真要是认了,江家的好名声瞬间荡然无存。 李凝香暗道愚蠢,怪不得这里围了这么多人,原来是她表哥闹事,腿断了已成事实,还折腾得这样难看,彻底得罪江家,对朱长夜有什么好处? 李凝香走入人群之中,发现她那昔日颐指气使的大表哥,此刻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右腿上一片血迹,像是被利刃划过一般,应该是被他身上带着的刀划得。 他身边有一二十出头的妇人,此刻正为他施针,在血肉模糊的大腿上施针,还快速地止住了血,可见其人医术之高明。 那妇人正是太医令的女儿——周年如。 周年如沉声说道:“朱大公子还是少说两句吧,你现在气血两亏,再情绪激动下去,冲开了经脉,届时血流如注,神仙难救。” 朱长夜这才冷静下来,不再大喊大闹。 李凝香见状,脸上黑了不止一个度,厉声:“莫要胡闹,这儿哪里是治伤的地方,快快将我表哥抬走!” 江府的下人这才敢近前,朱长夜刚刚死活不肯走,他们不能强行将人抬走,已经僵持好一会儿了。 僵持的时间越久,来看热闹的人越多,朱长夜被人像是看猴子一样观看,他的心情自然越来越不好,也就越来越不愿意配合。 要不李凝香怎么骂他蠢呢,非要留在这儿被人围观,当务之急是治好腿,别的都不重要。 等江易周到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开了,朱长夜被抬到了附近的一处客舍之中。 “六小姐,要去客舍吗?” 诗琴见江易周望着马场出神,以为江易周是走累了,不想去看热闹了。 她寻思着要是六小姐不去,或许该叫人备上午饭,六小姐用膳的时间可准时了,晚了的话,会心情很不好。 自打六小姐的脑袋被磕了之后,性格变了许多,脾气见长,可再没有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揪着奴仆一顿臭骂,更不曾罚过奴仆了。 生气的表现,最多冷着脸,一动不动,看着特别渗人,但不曾害人。 诗琴说实话,她更喜欢现在的六小姐,六小姐冷脸的时候挺可怕,看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了,关键是现在的六小姐会说话,她会告诉奴仆,她是因为何处不满意,才生气。 不用奴仆费尽心思去猜测她的喜好。 江易周根本不知道,在奴仆眼中,她这个恶人六小姐,形象竟然慢慢变好了。 她此刻正在犹豫,是去看朱长夜,还是去看那位郭子珍。 说起来,郭子珍和她后续被人栽赃背锅,还有一点儿关系呢。 可是江易雅在朱长夜处,女主在哪儿,戏越好看,一会儿秦彦和低调出宫的三皇子,以及大长公主都会过去。 真的是让人难以抉择啊。 “去客舍吧,离得近。” 郭子珍伤得重,他的事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非得等安国公回来才能结束,与之相比,朱长夜处的剧情短一些,或许她可以赶上两场大戏。 想到那个洒药粉的人,江易周略有些好奇,到底是谁想要害人? 药粉是冲着朱长夜去的,还是冲着江家呢? 好奇心无法得到满足的感觉,可真是糟糕。 此刻江易雅正如油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她看了透过敞开的门,看了一眼对面时不时传出两声哀嚎的屋子,手指死死扣着。 她深吸口气,转身问江帆,“二哥说的可是真的?三皇子他也在府上?” 江帆看了眼江舟,江舟倒还算沉得住气,朱长夜被搬到屋里后,江舟脸上的焦急之色就去了大半。 此刻江舟正在慢悠悠喝茶,浑身散发着平和的气息。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江帆跟着平静下来。 他点了点头,“之前我和大哥还在前院接待过三皇子,后来朱公子提议来打马球,三殿下说他近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想寻一处地方与人观景,没有过来。” 身为主人,陪伴尊客才合乎礼节,可三殿下性情霸道,他说想与熟悉的友人观景,江舟江帆与他算不上熟络,自然不能强行陪同。 要不是江易雅是他未婚妻,三皇子不会在今日,应约前来赴宴。 “三殿下今日前来,应该是想要与你见上一面,现在出了事,他没有走,而是过来,是想给你和咱们江家撑腰,一会儿见到三殿下,不必紧张,如常便是。” 江舟轻声提点江易雅,怕江易雅在三皇子面前失了礼数。 “大哥你放心吧,过往宫中年宴,我与三殿下有过数面之缘,我知该如何面对三殿下,只是三殿下一直想要拜入太傅门下,郭九小公子受了伤,此事……” 第20章 江舟没想到江易雅会想到这一层,他不满地微微皱眉,“朝堂之事,你不要多管,你只需讨得三殿下欢心。” 江易雅沉默了,她没有想多管,她只是…… 只是什么呢?是见过江易周对朝堂局势侃侃而谈的风姿,心向往之,因此想要试一试,推断一下朝堂之事的走向吗? “听起来像是卖妹求荣的无能之辈。” 江易雅愣了一下,她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是,是门外有人在说话。 门口,江易周不知何时过来了。 江舟想骂江易周说什么鬼话,对上江易周那双如寒星闪烁的眼眸,后腰一疼,话到嘴边,没敢吐出一个字。 倒是江帆,冲江易周招了招手,跟没听见刚刚的话一样,让江易周赶紧进来。 “你在外面说什么呢?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也不怕被人听到,你在家中顶撞长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们都敢敞着门谈论皇室中人 ,我说两句实话,怕谁听去啊。” 江易周嘴上说着,脚下两三步踏入屋中,她走得步子很大,腰间配着的宝石禁步发出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 听得屋中兄妹三人眉头紧蹙,他们就没听过声音这么乱糟糟的禁步。 想要说什么,又怕江易周跟他们吵起来,最后只能当自己没听见了。 “这附近没有外人,以后还是得注意着些。”江舟此话,算是解释了他们怎么敢大张旗鼓讨论三皇子。 他之前在这附近布下了暗卫,算是清了场。 江易周笑了笑没搭话,坐到一旁,拿出手绢擦了擦手,开始吃糕点,觉得糕点甜的有些腻,还管江舟要苦茶。 江舟黑着脸给江易周倒了一杯茶,看她吃得香,没忍住说了句,“家里缺你吃喝了不成,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我还在长身体。”江易周呵呵一笑,将江舟倒得茶一口饮尽,示意他再倒一杯。 江易雅见状,上前抢了江舟手上的茶壶,给江易周倒了七分满,还冲江易周讨好似得笑了笑。 “六妹妹,你有没有法子,让江家免了此次无妄之灾啊?” 她不想让三皇子给她撑腰,如果能有选择,她甚至不想和三皇子定下婚约,自从和三皇子订婚后,她身边的人处处管教她,她烦不胜烦。 和三皇子关系太近没好处,更容易被太子一党盯上。 江易雅有预感,今日发生的两起事故,都与朝廷党争有关。 三皇子此刻在江易雅眼中,如同行走的瘟神,她只想离得远远的! 而且,她莫名其妙的觉得,江易周一定有本事,处理好这件事。 第011章 皇室 要问江易周有没有办法解决当下困境,江易周当然有。 她有的是办法解决。 问题是,她为什么要帮忙解决? 江家在江易周眼中,就是个给她提供吃住,供她找点儿乐子,安稳度过度假世界的工具而已。 工具坏了,那就找下一个,所以江家如何,江易周一点儿都不在乎。 江易雅是工具养出来的小工具人,江易周更不可能主动帮她,她只有在别人惹上门的时候,动一动手。 不管是朱长夜还是郭子珍,他们即便死了,与江易周都没有关系,她怎么可能主动出手。 所以在江易雅期待的小眼神中,江易周只抿唇笑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动作跟喝酒似得豪迈,接着她将茶杯放下,走到了一旁。 江易雅疑惑不解,“六妹妹,你这是?” “事情虽然发生在江家,但人不是江家害得,咱们江家最多是被牵连一二,难道还会因此伤筋动骨吗?小五,你不要想太多,更不要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去求人。” 江帆被江易周无声拒绝的模样气得心中一梗,之前他就发现了,江易周压根没有将他们当做血脉相连的兄弟姊妹。 在她眼中,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江易周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所以江舟不敢像管教江易雅一样,说教江易周。 江易周是真敢掀桌子。 “大公子,大长公主和三殿下到客舍外了。”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行了一礼,说完后便消失无踪,正是之前他们都见过的江家暗卫。 江舟率先走出门去迎接贵客,江帆紧随其后,江易雅看了眼哥哥们,又看向江易周,想要从江易周脸上看出解决问题的法子。 江易雅不觉得今日的事情能善了。 江易周慢悠悠走在后头,跟着一起出去了,她很想围观一下大长公主和三殿下这对戏精姑侄。 江易周出去的时候,江舟江帆已经冲两人行礼,带着两人往客舍里走,先到了朱长夜所在的屋子外面。 江舟高声问道:“周女医,不知我等能否进去看一眼?” 开门声响起,门后冷着一张脸的周年如微微侧身,让开进屋的路。 “进来吧。” 明明周年如此刻和之前没有两样,江易周却从她脸上看见了“灰头土脸”四个字,莫名显得她非常狼狈。 看来朱长夜这位病人,十分不配合治疗。 “长夜!” 大长公主入内后,看见躺在床上,面如金纸一般的朱长夜,焦急大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朱长夜要死了。 李凝香在她身旁,小声宽慰着伤心的母亲。 第21章 一旁丰神俊美的少年见此叹口气,低声问道:“宁安,长夜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伤得这样重?” 有大夫在一旁,他不问大夫,江家身为主家,更是全程目睹事故发生,他也不问江舟江帆。 反倒去问受害者家属一栏的李凝香。 江易周暗道,大庄朝这位三殿下,说话的目的感很强啊。 大庄国姓为沈,三殿下沈眀是皇帝最宠爱的高贵妃之子,今年十八,已入朝一年,参与了几次朝廷大事,得了些政绩,表现可圈可点。 比他大哥,太子沈晖可强太多了,那位太子的名声并不算好,民间官方提及他,多会说一句资质平平。 李凝香看了眼三皇子,因为大长公主和皇帝感情很好的缘故,她与宫里的皇子公主,见面的次数比较多。 但仅限于她,她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女儿,频繁进宫很正常,当今太后是她亲外祖母,很是疼爱她。 朱长夜只是她的表哥,三皇子见他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而今竟然用如此亲昵的语气唤朱长夜的名字。 听起来像是颇为赞赏朱长夜。 “殿下,我也是半途被叫来,并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大长公主擦了擦脸颊落下的泪珠,她已然四十,哭起来梨花带雨,好生美丽温柔,任谁都不会怀疑她对亲人的重视。 “三殿下,长夜他伤得这样重,本宫要送他回家,至于他为何会摔,怎会摔得这样重,还请江家给朱家一个交代。” 大长公主不想掺和此事,所以特意提醒,让江家给朱家一个交代,而不是给她一个交代。 意思是她不会为朱长夜撑腰,与江家为难。 江舟等人闻言松了口气,如果大长公主非要插手此事,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法子,能消除对方的怒火。 三皇子点点头,“姑母所言极是,是该先将人带回去好生诊治,不如将人抬到侄儿的马车上,长夜年纪不小了,乘坐姑母的马车,不太合适。” 大长公主点点头,“好,有劳三皇子。” “姑母客气,大郎君可否安排好人手,驾马车送长夜回朱府?” 三皇子口中的“大郎君”指的自然是江舟,事情至此,江舟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他连忙答应下来,转身便要去安排人。 只要能将朱长夜送走,别人派人驾马车了,他亲自驾驶马车送人都行啊! 江易周看出来了,三皇子忙着处理好此事,去郭子珍那边献殷勤。 他过来,根本不是江舟所言,为江家撑腰,他单纯是想要尽快转场,送走朱长夜,好全心全意应付郭家。 江易周能让三皇子得偿所愿吗? 开什么玩笑! 原著里,江易周变着法子给三皇子添堵,是为了对付江易雅,现在江易周则是打算让三皇子尝尝被人坑的滋味。 江易周可没有忘了,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如果不是三皇子和江易雅定亲,根本不会出现侍女推她丧命的事。 江易周找了个众人的视觉死角,从手上的玉石手串上拽下来一颗的珠子,随后将有些松散的手串摘下来放到怀中。 拿那一颗玉石,直接弹向朱长夜的腿。 那玉石并不大,少女的首饰都较为小巧玲珑,这么一弹,落入床缝里,更是消失无踪。 天气不热,朱长夜的腿又刚包扎好,得维持通风,所以周年如没在朱长夜腿上盖太厚的被子,朱长夜昏迷之中,只觉得头像是被砸了一下,伤口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嗷的一声喊了出来。 “啊!!我的腿,我的腿好疼啊!” 刚刚在对面的时候,江易周就知道朱长夜有多能喊了,别看他此刻病恹恹躺在床上,好像累得没力气了,实际上嗓门大得很。 这么一喊,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江舟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位朱公子有多能折腾,他在马场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 大长公主和三皇子还没见识过,两人被声音吓了一跳后,很快冷静下来,两人都没当回事。 大长公主一脸慈爱地上前,拍了拍朱长夜的胳膊,说:“长夜,舅母在这儿呢,舅母这就送你回家,你的伤没有大碍,周女医已经为你上过药了,没事的。” “舅母?”朱长夜太疼了,根本没听清大长公主说什么,他此刻满腔愤恨,他是习武之人,他腿上的伤势究竟如何,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腿,怕是废了。 朱长夜想到这儿,痛苦的无以复加,他的前程,他的一切,全都没了。 一个废人要如何习武?一个瘸子还有什么前程可言?他以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了啊! 朱长夜想到这儿,泪流满面,哭得特别难看,他哭着喊着,让舅母为他报仇。 “都是江家,江家的马场有问题,是江家故意害我,舅母!舅母为我报仇啊!侄儿的腿废了,侄儿以后就是个废人了,朱家完了朱家完了啊!” 大长公主如此好的养气功夫,都被朱长夜说得面色铁青,更不要说其他人,屋里除了江易周外,就没一个脸色好看的人了。 李凝香在心里连声骂朱长夜愚蠢,知道出了大事,以后前途不一定能保住,不更应该老实一些,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吗? 看在他的腿是在江家摔得份上,江家一定会给朱家一个交代,补偿少不了,到时候拿着江家给的补偿,下半辈子不用发愁了,即便是当一个废人,那也好过当一个无权无财的废人啊! 第22章 现在好了,一味将事情闹大,最后哪一家都饶不了他! 朱长夜说有人故意害人,这件事肯定是事实,只看在场的人,愿不愿意继续追究下去了。 大长公主见自小看着长大的侄儿,哭得实在悲痛,心里很不好受,她叹口气,没一怒之下扔下朱长夜不管,而是继续劝他,让他赶紧回朱府找更好的太医诊治。 朱长夜还是闹个不休,他想等父母过来,大长公主不想为他得罪江家,他看明白了。 但在大长公主和三皇子面前,他那点儿挣扎根本无济于事,两个手握大权的皇室不想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他再如何闹,也没用。 只见大长公主悲伤地说,“长夜定然是疼昏了头,像他这样大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罪,当真是可怜,他该好好休息养伤才对,周女医,你说是不是?” 周年如从会走路时,便拎着医药箱,跟在祖父身后,看祖父给宫里的贵人治病了,对于那些贵人山路十八弯的说话方式,她再清楚不过。 于是她很配合地点点头,“大长公主殿下说的是,朱公子应该多休息,还请殿下允许微臣为朱公子行针。” 周年如是太医署女医,有官职在身,故而自称微臣。 大长公主微微颔首,周年如上前,两针下去,朱长夜被卸了力气,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被人直接搬走了。 江易周暗道朱长夜的战斗力,真不如一头猪。 第012章 疑点 等朱长夜离开,大长公主主动提出去上莲湖看一看郭公子,此举正合三皇子心意,两人互相搭着梯子,气氛融洽地前往上莲湖。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是去上莲湖观景赏莲去了。 当今太傅郭英六十有七,自皇帝还是太子时,他便负责教导皇帝圣人语录,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便是简在帝心的文臣了。 历经两朝,至今屹立不倒,郭英保全自身至今的法子就一个,那就是遇事明哲保身,不关他的事情,绝对不管闲事。 他是旗帜鲜明的保皇党,只听皇帝的话,谁是皇帝,他听谁的,不站队不插手党争,相国之下,他为文臣之首,却没有一点儿文臣领袖的架子。 他桃李满天下,跺一跺脚,大庄半个文坛都要颤一颤,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好处数不尽。 因此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对他颇为恭敬,况且太子和三皇子还在宫中读书时,太傅曾经教导过他们,算是他们的老师。 现在太子党和三皇子党的争斗,几乎挪到了明面上,太傅的势力尤为重要,可以说一句,得太傅者得天下! 往上莲湖去的时候,江易周满脑子都是这句口号,要不是她拥有绝佳的表情管理,估计能笑出声来。 可惜了,现在的努力,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江易周想到刚刚朱长夜要死要活的模样,有些期待郭子珍的表现了。 “六妹妹,你说大长公主为什么也要去呢?” 江易周走着走着,身边多了一个人影,正是特意落后众人的江易雅。 江易雅尽量压低声音,小声问江易周,一边问一边还偷偷望向四周人的反应,偷感十足。 “胆子那么小,还敢随便乱问啊?” 江易周没有压低声音,正常说话,不过她的步子迈得小了一些,距离前头人群更远了些。 出行的人个个身份高贵,你身边跟着三五个仆从,我身后跟上六七个仆从,聚在一起,将近小一百人了。 再如何小心,走路也会发出细碎声音来,人多噪音更大,来个武林高手,在前头都不一定能听见后面人说话。 风还从队伍前头往后刮,地方空旷,没有回音,更不可能听见了。 江易周知道前面听不见她说话,江易雅可不知道,听江易周那么大声,江易雅看向周围的眼睛更警惕了。 更像个鬼鬼祟祟的小偷了。 如果看见江易雅的表情动作,别人肯定不信她们没说大逆不道的话。 江易周颇有些无奈,“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差在脸上写一行字了。” “什么字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易周不想谈论皇家内部的事情,大长公主过来,原因很简单,她只有一个女儿。 公主的权力,来源于皇室的血脉,一开始来源于她的父亲,也就是老皇帝,等老皇帝死了,她的兄弟继位,这份血缘关系便淡了许多。 一个特别明显的例子,公主可以同身为皇帝的父亲撒娇,要封地要人要钱,父亲总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更不会因为女儿封地大一些,手底下人多一些,就起疑心,觉得女儿要造反。 但公主不能直接冲身为皇帝的兄弟要封地要人要钱,分分钟算你造反信不信? 大长公主目前依旧手握重权,是因为大长公主和皇帝一母同胞,太后尚在,他们关系很好,有矛盾太后会出面调解,可等太后没了,亲缘关系便淡了。 封号长公主的公主,足足有五位,大长公主靠什么继续维持她手中的权力呢? 靠驸马?为防止驸马生出二心,本朝驸马的官职不会太高,手上没兵权,这样的驸马纯粹是公主的挂件,靠不了一点儿。 大长公主只有李凝香一个女儿。 李凝香和秦彦的婚约不可能走到最后,她必须拉拢更多人,为她所用,以巩固她手中权力,在即将到来的权力斗争中,护好自己和女儿。 第23章 江易雅被江易周提醒过后,神情轻松了不少,终于不再东张西望了。 “朱长夜的伤很重,郭子珍的伤只会比他更重,今天这一关不好过,尤其是郭子珍,郭府不知道会不会找咱们江家的麻烦。” 江易雅此刻说的都是废话,江易周只听着,没有任何回应。 江易雅说出来是为了减轻自身的心理压力,江易周没回她,她反倒越说越顺畅,对于江易雅而言,听她说话的时候,不反驳她就够了。 “摔得这两个人,一个是金吾卫统领之子,一个是太傅之孙,全都是与陛下关系较近的大臣的后代,事情一定会捅到陛下面前,那人对自己如此有信心吗?确认不会有人查出他来?” 江易雅不知道江家得罪了哪门神仙,又或者跟江家关系不大,江家纯粹是被人利用了。 她此刻只觉得幕后之人,胆大包天,敢想敢干啊。 江易周暗自点头,江易雅有点儿脑子,事情接连发生,属实过于冒险,正常脑回路的人绝对不会同时干。 所以很明显,这不是一伙人做得。 此刻的上莲湖一片寂静,和之前闹闹哄哄的客舍气氛截然不同。 死一般的寂静让人心生恐惧,似乎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贵客过来,肯定要提前告知一声,所以他们到的时候,于秋月已经派了丫鬟前来迎接,领着人到郭子珍现如今在的地方。 上莲湖占地数亩,景色极好,江府每年要在上莲湖附近设宴数次,因此上莲湖附近有不少能装人的宴厅和大院子,乌泱泱小* 一百人进入郭子珍所在的院落,竟是半点儿不觉拥挤。 院落主屋的门大敞着,能清晰看见来来回回,端着血红水盆的奴仆,还有表情凝重,低声商量着开药的大夫。 檐下已经放置了七八个小火炉,上头煎着药,药童们不时从外面拿了抓好的药跑进来。 看见这情形,三皇子和大长公主表情都不好看了。 如果情况不是十分紧急,不可能在檐下开火煮药,郭子珍不会在今日死在江府吧! “大郎君,郭府可来人了?” 三皇子问着江舟,眼神则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男子,那男子相貌普通,面白无须,一看便知是宫中内侍。 江舟摇了摇头,送去郭府的消息此刻应该是刚到,主事之人需得一一告知。 江易周见江舟答复郭府无人前来后,三皇子身边的内侍悄悄退出了人群,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个方向,像是郭子珍掉下来的假山附近。 郭府没来人,江家的人忙着处理郭子珍的伤势,那边肯定没人仔细搜过。 江易周在近水楼台先得月和舒舒服服看戏两个选项中,选择了后者。 那人不管是找到了什么,最后都会落到她手里,权当对方是个跑腿的,她能舒舒服服等着东西送上门,为什么要主动出力呢? 进了屋,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位体态丰腴的貌美夫人。 她是郭府三夫人,郭子珍亲娘吕夫人,此刻她泣不成声,于秋月在一旁不住安慰,她依旧哭得停不下来,眼巴巴望着里屋,江易周猜测,于秋月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见。 郭府真正主事的人还没到。 于秋月看见大长公主和三皇子到了,起身相迎,大概说了下郭子珍现在的情况,情况很不好。 假山不算高,两层楼的高度,上头亭子栏杆松动,一下子人就头朝下栽下去了。 要不是郭子珍平日里多少会些手脚功夫,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他可能当场头撞破就死了。 现在没死,也去了半个人,不光右腿摔折了,右胳膊也折了。 头撞到一块石头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什么时候醒,全看大夫医术高不高明。 “我可怜的儿啊!他今年刚过了会试,殿试还未过,伤成这样,功名难保,日后不定会不会留下伤……” 吕夫人说着说着便哭得更厉害了。 男子没了前途,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高门显贵之后,成为残废,还不如当即死了痛快!活下来,一副残躯,届时不知要受多少冷嘲热讽,得世人多少白眼。 “此事,江家定然会给郭家一个交代,亭子的栏杆怎会说松就松,定是有人故意做手脚。郭九郎善骑射,手脚功夫不错,那假山不过二十余尺,怎会将他摔成这样!” 于秋月说的在理,手脚功夫不错的人,从高处跌落懂得借力,不至于摔成这样。 江易周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里屋,那假山有七八米了,在于秋月口中,是“不过二十余尺”。 她上个任务世界里没有超出人类理解的力量,搞得她现在不太习惯低武世界的世界观了。 按理说,栏杆断了,郭子珍也能站稳才对,练过功夫的人,下盘都稳,怎么会从上头栽下来。 再说郭子珍现在身上的伤,太重了,连要害脑袋都被磕了,他活像是失去意识,被人从上头推下来的。 得知郭子珍伤势的人,心里都这样想,只不过没人说出来。 和郭子珍私下在一块的人,肯定和他关系亲近,这些人不能说查就查,况且此刻郭府还没来人,吕夫人只知道哭,没有郭家施压,江家不可能态度强势地去查人。 于秋月被吕夫人哭得头疼,她揉了揉额头,说道:“阿帆,你带人亲自去郭府一趟,务必要请一位郭家主事之人前来,吕夫人悲痛不已,此刻无暇处理其他事。” 第24章 江帆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他刚走没多久,安国公江盛回来了。 第013章 看透 江盛过来时,于秋月刚让江帆去送信。 大长公主询问那些斟酌开药的大夫了,差什么药,江府没有,她可以送来。 三皇子则仗着自己为男子,直接进了里屋,陪同查看郭子珍的伤,江舟一起过去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很忙,只有江易周和江易雅站在旁边。 江易雅也有活儿干,李凝香拉着她说话,真正无所事事的人只有江易周一个。 但江易周自己呆着挺开心。 她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于秋月安慰吕夫人的时候,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厌烦,她还特意让江帆过去喊人,可见她觉得光奴仆去报信,郭子珍出事的消息,可能没法第一时间传到郭府主事之人手里。 江易周扒拉了一下记忆,还有书里的介绍,大概拼凑出郭府的情况了。 郭家的男子大多不在京中,外放做官了,在京的几个于朝堂有一席之地,平日里公务繁忙,不能说过来就过来。 至于郭府的夫人们,老夫人前些年去世了,郭府是尚在京中的二夫人当家,郭子珍出身三房,得郭太傅喜爱,不止一次有人说,郭家二房厌恶三房,消息如果是传到郭家二房手上,估计要等晚上,才能传到郭太傅耳中。 郭太傅能教出优秀弟子,却管不好他后宅的事,此前老夫人还在时,尚且算清静,这些年是愈发乱了。 后宅之乱,有时候没有明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世家出身的夫人一看便知郭家的情况,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可惜郭家从太傅一辈才勉强算起来,郭太傅寒门出身,在朝堂上一直与世家大族势力对抗,看不上世家大族那一套规则,不曾替儿子求娶世家女。 他不知道,世家大族有能力将嫡系的烂泥扶上墙,也有能力将好墙给扒了。 郭太傅不懂,自小生在勋贵世家的江盛明白。 所以江盛进来时,只有一个打算,尽快将郭子珍送走。 他可不想跟郭家掺和到一起,让那些家伙盯上他来,郭太傅名头太盛,这些年来,寒门学子在朝堂上抢占了不少世家大族子弟的位置,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 “夫人,老爷回来了!” 进来通传的小厮话一说完,所有忙着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 大长公主坐在位置上,笑而不语,三皇子和江舟从里屋出来,吕夫人哭得声音更大了些。 江易雅和李凝香不再说话,江易周一抬头,发现这两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身边来“罚站”了。 感觉到江易周的视线,江易雅冲她微微一笑,笑容有点儿心虚。 江盛今年刚到四十,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外表看上去年轻十岁,常年位于高位,手握大权,让他养出了一身不同寻常的气质,不管什么时候,他看上去都很从容。 他进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江盛先冲大长公主和三皇子行了一礼,拜见两位贵人。 大长公主等江盛行完礼,才起身,示意江盛起身。 “安国公这是刚从宫里赶来?没想到今日的事,还惊动了安国公。” 大长公主有些疑惑,谁将消息传到宫里去的? 吕夫人则是一脸惊喜,事情如果已经传到宫里,那她夫君和公公是不是都知道了,他们一定会赶过来给子珍撑腰! 江盛表面看不出什么,他一脸惭愧地同长公主说道:“没想到今日在江府发生了这么多事,是江家招待不周,臣已经备好了压惊之礼,送到了朱郭两家,不日定会亲自上门,郑重道歉。” “长夜伤得不重,安国公不必如此,他是小辈,哪里能让长辈登门道歉。” 长公主代替朱家回绝了江盛登门道歉的请求,听上去是捧着江家,实际上是告诉江盛,这事儿不能轻飘飘一句道歉就揭过去。 朱长夜伤得到底重不重,在场诸人心知肚明,一份礼不足以抵过朱长夜受的罪。 “两家公子是受邀前来,出了事,江家必须给各位一个交代,还请长公主莫要推辞。” 江盛挺直腰杆,态度变得有些冷淡,和刚刚进来就行大礼,躬身说话的谦卑态度有些反差。 大长公主不接他的话,说明大长公主不愿意给江家一个人情面子,帮忙压制朱家,那没必要对大长公主过分热情了。 政治生物,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容浪费。 江盛走到于秋月身边,低声询问于秋月,“郭九小公子伤势如何了?” “我儿伤成什么样,安国公不会自己进去看看吗?” 吕夫人不太懂那些弯弯绕绕,但她出身商贾之家,看人脸色是与生俱来的本事,江盛变脸的样子,她看在眼里,心知江盛态度有异,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下意识选择在此刻表现出更多不满,加重江家人的愧疚之感。 江盛没有因为吕夫人的无礼生气,于秋月照实说了下郭子珍的伤,他听完后,进入里屋查看。 江盛进来后,小辈们全变成了背景板。 三皇子同样是小辈中的一员,此刻同样没什么话语权,如果在这儿的人是太子,江盛可能还会多问几句,请示一二。 到了江盛这个地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全天下能让他看在眼里的人,只有皇帝,太子勉强也算,储君位同半个皇帝,不能怠慢。 第25章 皇子和公主虽为皇室之人,可皇室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公主,真要是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大长公主和三皇子捆在一起,也不如一个江盛。 两人捆一起,都不能撼动皇帝的地位,江盛若有二心,皇帝立马会焦头烂额。 江易周从江盛的操作表情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小说主线发生的时候,大庄的朝廷几乎是个到处漏风的筛子了,时局彻底大乱,沈家所握天下,分分钟改换姓氏。 江易周以为,现在大庄的情况应该就不太好了,可现在看来,大庄的权力基本上都掌握在皇帝本人手里,朝堂远没有到大厦倾颓的地步。 只有大权在握时,皇帝的地位才能如此崇高。 还有,世人传闻三皇子备受皇帝喜爱,高贵妃有继后之贤,太子之位并不稳固,这些传闻,很可能都是假的。 看江盛表现,可知他对权力无比敏锐,若权力发生转移,他面对三皇子绝不可能是这个半无视的态度。 怪不得三皇子要定江易雅为妃,合着是想拉拢江盛,增加自己的筹码,现在的他,根本斗不过太子。 太子之位稳固,才符合朝局稳定,皇帝掌权的背景,太子身为储君,其位不可轻易废除,否则每次废除,都会引起朝堂上下动荡,一个脑子清醒的帝皇,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一般的事情。 除非太子造反,或是皇帝觉得,太子有造反之心。 懂了,三皇子想让太子造反,大长公主可能在其中推波助澜,意图混一份从龙之功,以维持自己如今在皇室中绝高的地位。 换个角度看问题,江易周豁然开朗。 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 你们对皇位争来争去,凭什么要派人来杀她啊?合着她就是个工具人,死不死都无所谓。 这种生死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江易周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而今重新感受,真的是让人厌恶极了。 也让她心里,不停涌现出一些阴暗的想法。 大乱在即,庄失其鹿,有能者皆可逐之! 他们将皇位视作囊中之物,却不知煮熟的鸭子还有飞走的时候,更何况一个随时有可能易主的皇位! 江盛入内看郭子珍的时候,那个偷偷离开的内侍,回到了三皇子身边,悄悄将一封信递给了三皇子。 三皇子将信收到怀里,准备离开,江盛回来了,他不好在江盛面前讨好郭家。 三皇子心中暗道可惜,没想到江家这么快就派人去请江盛了,要是江盛等晚上下值才回来,他能做更多事情。 大长公主和三皇子一个心思,江盛回来,他们什么动作都不好搞,既然如此,不如回家。 谁想在这儿陪着一个他们不熟悉的废人啊。 “本皇子今日还要去看一眼王府建造如何,于夫人,安国公既然已经回来,那本皇子便先行一步了。” 本朝皇子在大婚时,才会离宫入住王府,并且被封王。 三皇子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一下江家,他和江易雅的婚事,以及他今日留下,完全是为了帮江家镇场,希望江家能记住他的付出。 江易周愿称之为空手套白狼的高手。 于秋月连忙亲自送人到门口,她还拽上了江易雅,大长公主顺道一起,李凝香也就一起走了。 这屋里就剩下吕夫人和江易周了。 吕夫人见江易周留下,有些好奇地看她,似乎在疑惑,江易周是谁。 “你是江家哪位千金?之前从未见过你。” 江易周没想到郭家会被世家大族排挤成这样,她都到京城两个月了,不是两天,安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怕是老百姓都偶有耳闻了。 老百姓们平日看不见达官显贵,对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很正常,吕夫人竟然也没法将她和江易雅对上号。 可见其他世家的夫人,没有对吕夫人吐露半个字。 “江易周,与夫人有些缘分,同是家中旁系。” 江固可不算旁系,老国公在的时候,他是嫡出子弟,是江盛上位,他才成了旁系。 吕夫人由“旁系”两个字,联想到了她儿子,三房不可能承袭郭家,她原本靠着郭子珍,还能多从郭太傅手里要些好处,现在她儿子废了,别说好处,不被家族当做废人抛弃就不错。 想到江固被江家“流放”,在一个偏远之地当小县令,吕夫人打了个冷颤。 第014章 鬼话 她绝对不要从太傅府上的三夫人,变为一个小地方的县令夫人! 吕夫人不想让她的夫君儿子被家族抛弃。 她害怕自己要如一农妇般,日日劳作,憔悴衰老,再也没有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了。 一时之间,吕夫人对害她儿子受伤的人恨之入骨。 恨屋及乌,吕夫人对江家同样升起怒火。 她想出一个好主意。 “谁与你有缘。”吕夫人不愿意面对日后可能出现的悲惨情况。 “我听说过你的事,你被人调换,最近才真相大白,本以为你是个可怜的孩子,没想到你自甘下贱,认贼作父,当真可笑。” 吕夫人越说,神情越平静,隐隐约约还有一种指责的态度,像是十分看不惯江易周的选择一样。 好像江易周能不能被认回大房,全在她一念之间。 江易周都快以为安国公府,她可以一手遮天了。 第26章 江易周有朝一日,若真成了安国公府的主人,那成为大房之女一事就不重要了,族谱上面写的第一个名字,便是江易周! 江易周明白吕夫人想要干什么,吕夫人想以真假千金一事攻击江家,强迫江盛来兜底,以后有安国公府帮忙,郭子珍就算是个废人,他照旧能吃喝不愁,富贵一生。 甚至吕夫人会产生拿捏安国公府的想法,都在江易周的设想之内,江易周开口特意提了一句旁系,便是在提醒吕夫人。 可吕夫人做事实在是有些不讲究,说话更是只顾目的,不想以后。 江家有江固这等做事荒唐的子弟,今日还站在京城勋贵第一流的位置上,可见江家的脸皮很厚,江盛没有将她认回去,态度很明显,他绝不会被人威胁。 即便是他亲弟弟,以他亲生女儿作为筹码,他也不会低头。 一件几乎人尽皆知的丑闻,能拿捏住江盛才怪。 现在就看,吕夫人在郭家地位如何,郭子珍又是否真的很得郭太傅喜爱了。 吕夫人说完冷嘲热讽的话后,江盛回来了。 这么快回来,可能都没将人送到门口。 江盛回来的很巧,吕夫人说话时没压低声音,所以在院子门口,一群人听了全程。 除了江帆没听见,江家大房四人全听见了。 于秋月脸比三月寒风还冷,江舟脸色难看,江易雅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四人中只有江盛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江盛看向江易周,张嘴想要什么,在他开口前,江易周冷笑一声,转身离开,连个礼都不行。 那背影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偏偏江家四人心虚的要命,连江盛都不曾开口叫住她,说她一句不是。 江易雅更是蹲了蹲身,行礼后说去看看,追着江易周离开了。 江易周不知道自己走后,江盛要如何处理郭子珍,她不想待在那儿纯粹是因为没必要。 反正等到了晚上,自然会有人来找她,主动告诉她郭子珍的事。 “六妹妹!六妹妹你等一下!” “小姐?” 诗琴听到江易雅在后面喊,小声问了一句,不知道江易周是什么态度。 江易周能是什么态度,烦呗。 她驻足回身,对上江易雅有些惊讶的眸子,江易雅没想到她会停下。 江易雅走路较平时要快一些,但她的步子很规整,这样讲究的走路姿势,快也快不到哪儿去,反正不可能有江易周大步流星走路快。 江易雅走路时,腰间宝石禁步发出的声音很悦耳,有平缓的节奏,自带一股常人没有的端庄。 “六妹妹,你不要生气,父亲和母亲他们并不是不想将你记回名下,他们只是……” “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国公府嫡女,便是亏欠了我吧?” 江易周打断江易雅的解释,她不想听那些,她看得出来,此刻江易雅是真的很担心她伤心,想要尽可能解释清楚江盛夫妻的考虑,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没有不要她,江盛夫妻是爱着她的。 可不可笑啊? 当一份爱存在与否,还需要别人用言语来证明时,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六妹妹,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爱很重要吗?” 对上江易雅疑惑的眼神,江易周微微摇头,“爱根本不重要,在外人看来,你是受尽万千宠爱的人,可你能掌控你的人生吗?你能随心所欲的活着吗?落在你身上的爱,到底是爱,还是困住你的牢笼呢?” 江易雅如遭雷击,当场呆住。 江易周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可以想走就走,不必看他人脸色,别人觉得江易周可怜,可谁能有江易周这份随性? 江易雅想,自己不是安国公的亲生女儿,却受尽宠爱,成为安国公的嫡出小姐,未来的皇子妃,多少人羡慕啊。 扪心自问,她喜欢三皇子吗? 不,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三皇子,她不想牵扯到皇家纷争中,更不想当一个什么都不懂,只需要讨好皇子的女子。 江易周能看出江易雅眼底的挣扎与不甘。 如果事务所的玩家或是系统在这儿,肯定会警告江易雅,别听江易周胡说八道,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听进心里去。 她像是能操控人心的恶魔,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会被激发出那些阴暗的心思,几句话,她就能将人牵着鼻子走。 “我记得,刚入京时,大伯父曾带着一个年轻的秀才郎回府,指点那秀才的功课,后来你婚约定下,便再也不见秀才踪影了。” 江易周凑近低声同江易雅说道:“那秀才家世清白,为人上进,年龄与二堂兄相当,你若嫁他为妻,日后他绝不敢对你不好,他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越过安国公府去。” 江易周说的话,乍一听很合理,实际上根本禁不起推敲。 世家大族看重门当户对,江家位于一等士族行列,真要是想找个老实好拿捏的,为何不挑选二等士族之后? 有家族压制的士族之后,比寒门贵子要好拿捏太多,寒门出身的人,背负家族兴衰之责,责任重大,压力更大,况且士族寒门多年来争斗不断,士族绝不可能与寒门为伍。 江盛带一个寒门子弟回来,很可能是单纯看中对方文采,没有入朝堂的学子,还没有资格加入党争。 但原来的江易周误会了,此刻的江易雅也生出了误会。 第27章 江易雅不可避免地想着,如果她没有和三皇子订婚该多好,桃夭不会死,她不必被“皇子妃”三个字压得喘不过气来。 等她回过神,眼前早已没了江易周的身影。 有风吹来,带来一股热浪,最后一场春雨已经过去,夏日快要到了。 江易周等到晚上躺下,也没等到原著剧情。 说好晚上会将信送到她这儿,威胁江家呢?三皇子怎么没有动作,他是不是怂了! 可能是因为江盛提前回来,打断了三皇子原本的计划,又或者是郭子珍伤得太重,郭太傅打算今晚住在江府,等郭子珍情况好一些,再带他回家。 种种原因之下,三皇子一晚上没冒头。 江易周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该送到她手上的信,依旧了无音讯。 “诗琴,郭太傅走了吗?” 江易周睁开眼发了会儿呆,确定了三皇子是个胆小鬼,郭太傅在江家一天,他就一天不会送信过来。 从床上起来,坐到妆奁前,江易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问身后为她梳头发的诗琴。 “回小姐话,今晨郭太傅出门上朝,还未回来。” 诗琴用了“回来”二字,显然短时间内郭太傅并不打算带着郭子珍从江家离开。 江易周不明白了,难道郭子珍伤得比原本剧情里还要重?不然没法解释啊,原本的剧情里,郭子珍可是连夜被郭家抬走了。 “罢了,左不过几天的事情。”想不明白就放过自己,江易周懒得在这上面动脑子,“西墙外最近怎么样?” 诗琴闻言,面上露出几分难色,她小心揣度着江易周的意思。 “西墙外的人越来越多,动静比之前大了些,明珠苑的人来问过,奴只说墙外有猫。” 诗琴想着,江易周特意嘱咐她,将吃不完的饭菜都往那边扔,想来是想做好事。 主子剩下的饭菜一般赏赐给奴婢,奴婢们自己也有饭,雁回苑人少,导致每次剩下不少饭菜。 西墙外的流民发现这里定期有好饭菜,自然越聚越多。 做好事总要有帮扶的对象,人如果被赶走,便不好了。 江易周拿了一根珠钗,递给诗琴,诗琴接过,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插好。 江易周满意地点点头,“西边的邻居不曾觉得吵闹吗?” “小姐,西边的宅子空了一年了,一直没人住。”诗琴想着江易周刚入京,大概是不清楚西边宅子的情况。 不等江易周细问,诗琴直接告诉她了。 “西边宅子原本住着开国大将军袁聪之后,一年前,袁家通敌叛国,满门被斩,宅子便空了下来,后来几度传闻袁府闹鬼,望天观的道长前来查看过,说是怨气太大,需得晾晒一年,以天地正气镇压邪祟,方能安宁。” 江易周可不记得这本书里有神鬼。 望着镜中精致的少女,江易周笑得眉眼弯弯,“空屋更易住进不会走的客人。” 诗琴不解,她没敢多问,低头为江易周整理衣衫。 江易周则在想大庄究竟是怎么突然从鼎盛时期,没落下去,最后近乎亡国。 或许眼前的鼎盛根本是个假象,大庄已经开始腐烂,等再一次天灾人祸降临,假象被无数流民撕破,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才知道大难临头。 京城都有流民过来了,还越来越多,不知道朝堂诸公,可知晓危机逼近啊? “扔饭菜的时候别自己出去,让会拳脚的家丁出面,找人把西边的后门换个更结实的。你派人听着点儿,要是那群人找到‘宝贝’,记得告诉我。” 江易周说到这儿,有些苦恼,她手上的人太少了,好在很快,她就有人能用了。 第015章 鱼饵 刺目的阳光透过葱绿树叶,照在石板路上,闷热的气浪随着风,一层又一层荡开。 诗琴掏出手绢,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站在树荫下望了一眼天空挂着的大太阳,眉宇间有几分抹不去的阴郁。 “前两日下了雨还冷得不行,这才两天,天气一下子热起来了,今年的天可真是多变。” “是啊,我听说原州去年大旱,民不聊生,冬日一场雪没下,咱们京州和原州相邻,今年轮到京州闹旱了?” “嘘!你在胡说什么!京州有真龙天子坐镇,怎可能受上天厌弃。” 两个小丫鬟拎着轻飘飘的饭盒,从西后门而来,诗琴站在阴影之下,两个女孩没有看见她,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 诗琴见两个丫鬟目不转睛地走,眼看便要远去,干咳了一声,吸引她们注意。 转过身看见不知何时便站在一旁的诗琴,两个小丫鬟脸都白了。 “诗琴姐姐。”小丫鬟们忙堆起三分讨好的笑,希望诗琴不要计较她们刚刚的无视。 “嗯,饭盒给我吧,你们今日出去了吗?” 诗琴当然不会跟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一般计较,她更在乎别的。 “出去了,按照姐姐的吩咐,我们稍微接触了一下那些流民,他们里有一些人很好,像是读过书,说话做事很有分寸,有一些就很奇怪,尤其是他们的眼神,很冰冷,像是去年大公子猎回来的,狼的眼睛。” 站在左边的丫鬟比较健谈,她详细描述着,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外头的那些人,脸色微白。 诗琴见此,安抚道:“今日之后,你们只需将饭菜交给家丁,不必再出去了。注意着他们的动静,有异常告诉我。” 第28章 两个小丫鬟有些迟疑,她们和外头的人接触后,觉得他们很可怜。 监视一群可怜人,帮又不帮到位,看着他们如野狗一般乞食,善良的小丫鬟们,感觉内心备受煎熬。 诗琴看出她们的迟疑,怕这两个小丫鬟不好好做事,诗琴换了个说法。 “他们都是失去了家园的可怜人,可怜人若一时冲动,走了歪路,闹出大动静惊扰府上贵人,他们一定会被撵走,甚至可能会被活活打死,所以你们一定要多看着点儿,等郭家人离开,家中老爷夫人腾出手来,六小姐提一句,他们的好日子不就来了。” 江家有很多田庄在京城附近,世家收拢流民,让他们去庄子上做佃户,是常有的事。 在天灾人祸频出的年岁里,有世家大族愿意收拢流民,给他们一份田地耕种,对他们来说,比在朝廷眼皮底下当普通百姓要强得多。 至少世家大族不会将他们逼死,逼死了谁种田? 可朝廷却是会吃人的,所以对于流民们来说,在眼下这个年头,得江家收留,那就是好日子来了。 两个小丫鬟自小在江家,明白其中道理,她们顺着诗琴的话一想,觉得对极了,连忙认认真真应了下来。 接下来三人一起回雁回苑,路上走着无聊,健谈的小丫鬟主动开口,同诗琴聊天。 “三日过去,郭家怎么还没将那位公子带走,诗琴姐姐,听闻朱家那边已经收下赔礼,不再追究了,你说郭家僵持着不肯离开,他们是想做什么?” “我路过上莲湖时,听几个药童说,郭公子身上的伤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唯独他头上的伤比较棘手,这些天药童经手的药,大部分是外敷的膏药。” 另一个小丫鬟主动交换情报,她们俩是诗琴特意带出来的丫鬟,诗琴当初选中她们,就是因为她们眼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用江易周的话说,就是两个热爱八卦,喜欢谈论八卦,传播八卦的小丫头,等以后年纪大了,便是村口的情报组织成员好苗子。 两个小丫头天赋异禀的很,年纪轻轻,能力就很强了。 健谈的小丫鬟叫灵韵,略有些腼腆的小丫鬟则叫音韵,她们是亲姐妹,长得不像的双胞胎。 诗琴想起江易周今早得知郭太傅还没走时的表情,对眼下的情况,有了些许猜测。 “郭家像是在等什么,可惜,他们在江家一天,那东西便不会出现在江家。” 灵韵音韵对视一眼,知道诗琴的情报来源恐怕是六小姐,心里不禁开始打鼓。 灵韵硬着头皮问道:“诗琴姐姐,这话是六小姐说的吗?” 诗琴摇摇头,“我猜得。” 灵韵松口气,这才将刚刚的未尽之语说完,“六小姐自从来了江家后,基本上没有出过门,可她对江家上下的事情了如指掌,还对京城的形势颇有见地,五小姐自小在京城长大,都不如六小姐了解江家和其他世家大族,诗琴姐姐,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怎么可能,人不读书,不受教导,绝对难成大器。”诗琴断然否决,她自己读过书,最是了解读书的好处。 什么“生而知之”,这种话只能骗骗什么都不懂的百姓罢了。 音韵吐出一口气来,她和姐姐私底下猜了又猜,最后还真有了一个逻辑通顺的解释。 “所以,六小姐在平康县这些年,一直被人教导,那人还一直盯着京城。会这样做的人,除了五老爷以外,还能有谁?” 诗琴蹙眉,不赞同最后一句话。 六小姐身上做粗活的痕迹并非假象,如果真是江固在教导她,江固干嘛要一边教导她,一边还让她成材? 为了让六小姐扮可怜,夺取老爷与夫人的同情? 江固如果不折腾,光六小姐在他膝下长成这一点,就够让老爷与夫人心疼了。 他不折腾,六小姐现在已经是府上的嫡出小小姐,哪儿会像现在这样,依旧认贼作父。 怎么看江固的行为,都不像是在帮小小姐,反倒像是要将六小姐往死里坑。 诗琴赞同两姐妹“有人在教导六小姐”的猜想,但她不觉得那个人是江固,是谁都有可能 ,绝不可能是江固。 谈话间,三人到了雁回苑,一入院子,三人都闭上了嘴,垂首低眉,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诗琴到主屋去交差,顺带将音韵打听到的,有关郭公子的消息告诉江易周。 江易周听说郭子珍脱离危险后,并不意外* ,郭子珍后续很重要,怎么能让他现在死呢? 只是郭子珍到现在还没醒,这一点让江易周颇有些惊讶,是错觉吗?郭子珍的伤势比原书中描写得,好像要重很多。 现实和书中情节有出入很正常。 不正常的在于,郭太傅怎么知道的? 郭太傅为人正直,做官三十余年,他看过不少<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阴暗之事,深知人心诡谲难测的道理。 他向来信奉圣贤所言,认为心有浩然正气,不必惧怕小人手段。 可是现在,看着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孙儿,他第一次觉得,不能小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些阴险狡诈的小人。 “还不打算带回家吗?” 江盛从外面进来,到郭太傅身边问道。 “家中实在不是个养伤的好地方,繁茂,我孙儿便先暂时托付于你,此事过后,我郭家欠你一个人情。” 第29章 郭太傅亲切称呼江盛的字,还给出一个承诺,诚意可谓十足。 可江盛心里还是不太想帮忙。 现如今只能认江家倒霉,正巧碰上这件事,至于郭太傅给出的人情,江盛其实并不在意。 郭家能不能安然度过此番危机,都是两说,若以后郭家败落,这份人情将毫无价值。 在郭太傅还没有彻底倒下之前,江盛心中的衡量,肯定不会透露出半分,此刻的他表现得十分稳重,还有悲伤。 “太傅不必如此,我江家别的没有,院子还是有几个的,先暂时住着便是。”江盛叹口气,抬手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泪,“家父在时,与太傅您老人家交情甚好,我也算是看着子珍这孩子长大,现在他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我这心里可真是难受极了。” 郭太傅差点儿被江盛带的也哭出来,世间最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的孩子们都还活得好好的,结果他差点儿先送走自己的孙子,这叫他老人家心里怎会不难受呢? “那日子珍跌落之际,有仆从看见,他身边陪同两位公子,我这些天查了查,那两位公子,分别是贵府小七公子,还有一位不知名的公子,太傅,不知能不能将贵府的小七公子叫来问一问啊?” 郭太傅抹泪的动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小七他亲眼目睹他弟弟的事,回去便病倒了,恐怕不宜出门。” 江盛像是刚知道郭七病了,震惊地瞪圆了眼睛,随后一脸内疚。 “病倒了?唉,怪不得江家送去的赔礼,郭二夫人全退了回来,还请太傅允许,我家大朗二郎与贵府小公子们年纪相当,平日里也有往来,让他们去看看小七公子,也算是尽些心意,可好?” 郭太傅没有立即应允,不过第二天一早,江易周跟着江舟江帆出了门。 江舟江帆是奉父命出行,江易周是硬要跟上。 美名其曰,她要逛一逛京城。 江舟江帆拗不过江易周,他们同父亲提了一句,本以为父亲会拒绝此事,没想到父亲直接放行江易周了。 江易雅见此也想跟着,却被江盛关在府里,不让她出去。 江易雅看向明显空了许多的雁回苑,那日江易周同她说的话,不停在脑海中回荡。 江易周坐在马车中,撩起车帘,她看见骑着马的江舟和江帆,兄弟俩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诗琴一脸疑惑,“六小姐,外面这么乱,老爷怎么会同意……” “伯父是个钓鱼的高手,鱼饵不能捏在手里,要抛出去,才能钓到大鱼。” 江易周有些期待,她会遇见哪条嘴馋的“鱼儿”呢? 江盛以为自己是握着鱼竿的人,却不知道,这根本不是在钓鱼,而是在下棋。 棋盘之上的棋子,不想被人操控,而是想要跳出棋盘,坐到棋手的位置上去。 第016章 神人 最近京城很乱。 原州有一部分流民过来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更多乱象,来源于朝堂,近期陛下有感而发,自认功德无量,打算与天合道,故而广招天下“有学之士”,前来为他沟通天地,助他早日天人合一,得道飞升。 小说里没写过这件事,因为这个时候的江易雅还被困在后宅,她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烦恼都来源于三皇子。 朝堂上的事情,江盛不说,她也没有渠道知晓。 而且陛下想要成仙的事情虽说让达官显贵们忙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影响到民间,民间都在关注原州的事情。 百姓们距离皇帝太远,他们只能看见眼前的事。 像是这种能一步登天的好事,等传到百姓耳朵里时,早就是过去式了。 没错,皇帝想要飞升,在投机者眼中,乃是天大的好事。 真正清醒的人都知道,所谓的求仙,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大骗局,这世上哪儿有神仙! 古往今来多少皇帝求仙问道,可有一个皇帝成功吗?这些皇帝里,不乏明君,更不乏成就非凡者,他们都没能成功,现在的皇帝,他凭什么比他的前辈们强? 皇帝自己不一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 他害怕死亡到来,于是在人间寻不到长生的手段后,他只能求助于漫天神灵。 他期望自己是幸运的,为此他不惜摒弃所有,只为静静等待幸运降临。 “又是一群游历四方的道士,这一路上已经遇见三波了。” 江帆看着那一群身穿道袍,瞧着仙风道骨的老头,从街边走过,直直往东而去,那条路的尽头,是宫门。 江舟瞪了江帆一眼,在外面还口无遮拦,也不怕惹来祸端。 江帆被亲哥警告了,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到了安国公这个位置,如果家中子弟还要夹着尾巴做人,那江家多年来的打拼,算是白干了。 在胆大包天这件事上,江帆自认比不上江易周。 他往后看了一眼,马车静静跟在他们身后,似乎有些乖巧,可一想到马车里的人,他是半点儿没法联想到乖巧了。 “父亲究竟在想什么?她那个脾气,要是郭家为难两句,她怕不是要将郭家给拆了。” “咱们两个都压不住她的话,以后不如抱团做两个废物。” 江舟不以为然,在家中,江易周脾气不好,那是全家都让着她,在外面谁会让着她? 第30章 他此刻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更不敢惹她。 主要是不敢惹安国公府,正如江帆所想,江家经营多年,家中子弟在外面,大可大摇大摆的走。 马车停在一处高门大户的门前,江易周踩着下马凳下了车,抬头看见禁闭的大门,目光从门上,移到了牌匾上。 “郭府,字真不错。” 笔走龙蛇,颇有一番豪气,笔锋锐利,只看两个字就能感觉到,落笔之人定是个心胸开阔,性情坚韧的人。 “那是先帝亲笔题字,整个京城只有三家有这样的牌匾,咱们江家也有一块,挂在族地。” 江帆走到江易周跟前,小声跟她说,到了外面,他就不喜欢跟江舟说话了。 他大哥性格太古板,而且不喜欢说废话,在外面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偏偏江帆是个有些话唠的性子,实在憋不住。 江易周本来想夸一句字如其人,听了江帆的话后,这句夸奖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先帝性格不错,她刚刚没说错,先帝是个不小气的性格,但是先帝当皇帝可没有他写字漂亮,他当皇帝,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先帝一朝,几乎没有被处死之人,先帝不忍见血,所以从不杀人。 可他折磨人的手段不少,在他当政的时候,朝廷之中酷吏横行,只要犯人死不了,那就可以往死里审,各种酷刑频出,可谓是天花乱坠。 于先帝而言,除了死亡以外,没有更可怕的刑罚,他看似慈悲,实际上一点儿不能理解文人骨气和武人担当,要不是文武大臣有时任丞相的郭太傅和彼时的袁大将军镇场,大庄在那个时候就乱成一锅粥了。 现在袁家满门被斩,郭家也不行了,大庄的气数就要尽了。 等大庄国灭,这先帝赏赐,无比珍贵的牌匾,又会成了谁家的柴火,烧成谁肚子里的饭菜呢? “郭家门房都没人,看来是铁了心不让咱们进去,大堂兄,这可怎么办,人都见不到还怎么办事?你这样回去,不会被伯父责罚吧?” 江易周上前一步,同眉头紧锁的江舟说着话。 江舟侧过头看她,觉得江易周脸上就差写上“幸灾乐祸”四个字了。 “你有何高见?” 江舟觉得江易周没安好心,可眼下确实是僵局,他想不出不伤面子,还能顺利见到人的法子。 “高见不敢当,我前些日子和郭家七公子有过一面之缘,想来看在那一场缘分上,他会愿意见我。” “一面之缘?我们和郭家那几个公子,从小认识,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一面之缘,现在不照样被人关在门外,小六你可别胡闹了。” 江帆凑过来,听见了江易周的话,哈哈大笑,只觉得江易周这个妹妹还是挺好玩的,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也是一种本事。 “我和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不会是……不行!郭家人不行,尤其是郭家那几个小公子,你别看他们长得人模狗样,便被迷惑了。” 江帆笑着笑着,笑僵在了脸上。 江易周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说道:“连你都能看出来他们人模狗样,我难道看不出来?” 江帆闻言松口气,等江易周走到大门前,他才后知后觉地问江舟,“大哥,她刚刚是不是骂我?” 江舟心累地叹口气,目光从蠢弟弟身上挪开,看向江易周。 江易周伸出手来,一巴掌呼在了厚重的门板上,一边打一边喊:“郭子荣!你有本事卖功名,你怎么没本事开门吶!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上个世界她刷视频时看到过这一段,现在学起来,台词缺少了一些起伏,好在不用江易周想新词,她喊了两句就懒得接着喊了,示意诗琴过来当嘴替。 诗琴脸都白了,她没想到江易周就在大街上,在郭家门口,淡定从容地喊出了这么一段话。 买卖功名,还是郭家,这两件事合在一起,简直能将人震碎。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传出去,对于大庄文坛数以万计的文人来说,无异于被天打五雷轰了。 不等诗琴喊话,江舟和江帆两三步跑过来,没法用简单的词汇去形容此刻两人的表情。 江舟的脸快黑成锅底了,江帆则是想笑又不敢笑,觉得江易周太勇了的同时,又觉得江易周真能忍。 这么大的秘密,她竟然能忍到现在!而且她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喊出来。 她真的是不要命啊! 在里头装死的郭家人,这下是不敢再装死了,门房以飞一般的速度往院里跑,询问夫人该怎么办。 这么一小会儿,大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全都伸长脖子看戏。 “这位女郎,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对啊,再喊一遍,不会是我们听错了吧?” “郭家买卖功名,这怎么可能,郭太傅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大多数人的态度都是疑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发生。 江易周老神在在站在门口,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不说话,人群中便有学子觉得,她刚刚是在瞎喊。 “你是谁家的千金,怎么能随意乱说话?读书人名声无比重要,今日你竟在郭家门口,污蔑太傅!” “她只是一位年轻的小女郎,她知道什么啊,肯定是有人让她这么做,其心可诛。” 第31章 “那辆马车好像是江家的马车。” “江家?哪个江家?” “还能是哪个,朱雀街上贵不可言的那位,她身边站着的两人,好像就是江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 “江家……” 再任由百姓们议论下去,江家和郭家之间要被编排出无数爱恨情仇了,江舟甚至想要转头离开,赶紧回家去了。 好在郭家此刻打开了大门,郭二夫人站在门口,带着端庄的笑,将江易周迎了进去,态度十分亲和,看不出有任何矛盾。 见此,人群中的议论声小了一些,接着郭家家丁出来赶人,一边赶人一边说都是误会,小娘子贪玩,胡乱嚷嚷的,做不得数。 没有证据,确实不能乱说,郭太傅的名声还是挺好的,大家很快散去,表面上没人再说此事了。 等门关上,郭二夫人立马阴沉下脸来,死死盯着江易周,像是在看仇人。 “江六姑娘,我儿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将我儿置于死地!这难道就是江家道歉的诚意吗?害我家小九,又想杀我家小七,江家到底想做什么!” 她愤怒地大声叱责,恨不得将江易周的皮扒下来。 江易周本以为郭子荣干得那些事,郭家没几个人知道,看郭二夫人这态度,她明白了。 这事儿,郭家是没几个人不知道吧? 人只有在触及自身核心利益的时候,才会无法自控,俗称狗急跳墙。 “郭子荣呢?他手上可还有我两千两银子呢,他可真会做生意啊,一个秀才的功名,就敢要两千两。” 任谁都没想到,江易周人都进来了,还敢这么嚣张,在别人的地盘上,直接攻击对方痛点。 郭二夫人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当场晕过去,江舟脸上像是打翻了五彩盘,江帆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江易周。 神人啊! 第017章 巨款 “郭九公子现在还躺在江家,昏迷不醒,七公子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这才称病,不敢去江家看一眼九公子?” 江易周似乎还嫌刚刚自己说的话太温和,不够火上浇油,因此再来一把。 郭二夫人真的要被气死了,自打老太太去世,郭太傅的大儿子外放做州牧,京城的郭府就成了二房的天下。 她已经许久没有被人当面顶撞过了,更不要说,是像江易周这样,句句都往她心窝上戳。 “胡说八道!这就是江家的教养吗?江大公子,你今日来究竟是来赔罪,还是来我郭家耍威风的!” 郭二夫人摸不清江易周的路数,而且江易周说的那些惊人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她怕江易周再说出什么来,让大家都收不了场,因此将话头转向了江舟。 江舟身为江家大公子,以往人群中的焦点,此刻却突然有种,他不如不在这儿的想法,他要是不在,郭家披在表面的那层粉饰一切的皮,肯定能被江易周给扒开。 他微不可查叹口气,刚要开口说话,被江易周给打断了。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是刚从乡下回来的村姑,什么教养不教养,你不该问江舟,该去问问我爹。我虽粗鄙,但还算知道何为人道,何为畜生道,郭家倒是好教养,可这养出来的东西,却不知道是人还是畜生了。” 江易周面上笑得温良,吐出来的话,却字字犹如浸透了毒液,听得郭家人,心头撼动,不敢多说一字。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不觉间,攻守交错,对话的节奏已经完全被江易周握在了手中,郭二夫人甚至忘了,江家人今日是来郭家赔罪,而非问罪。 她现在只想尽快将江易周打发走,以免江易周让她儿子,身败名裂。 “郭二夫人,今日之事,我说的是真是假,你我心知肚明,我当然可以闭嘴不言,让一切和以前一样,风平浪静,不会有任何人为做了错事受惩罚,前提是,我没有吃亏。” 江易周竖起两根手指头,可惜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什么叫比耶,少了很多欢乐。 郭二夫人想起之前江易周说的话,一个秀才功名要两千两银子,太贵了。 她面上露出一丝满是讥讽的笑意,“两千两罢了,去取两张两千两的银票来,还请江六娘子,日后莫要到处胡言乱语。” 江易周满意点头,等两张轻飘飘的银票落在诗琴手上时,她的笑意更深了。 “郭家当真豪横,不知道贵府的九公子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待今日我家二老爷下值回来,我与老爷亲自上江家一趟。” 郭二夫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空中只余她冷声吐出的“送客”两字。 站在郭府门口,看着重新合上的郭府大门,江舟和江帆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他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客,是从主人家中被人亲自赶出来的!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江易周,你是真的不怕父亲生气是吧?你是陪同我们出来赔罪,现在这样,要如何同父亲交代。” 江帆掉线的脑子终于重新上线,他满是愤怒地问江易周,不过江易周听着他这声音,总觉得有点儿刻意。 见江帆余光一直在看江舟,江易周明白了,这是怕江舟骂她,所以先一步开口。 倒是还挺有兄妹情分的,可惜她不需要。 从诗琴手里接过四千两银票,江易周冲江帆歪了歪头,问道:“要不是我,你们连郭家的门都进不去,反正左右都没法完成伯父交给你们的任务,生什么气呢?” 第32章 “我们赔罪不成,好歹不会得罪郭家啊。” 江帆气笑了,江易周真是不识好人心,她不会觉得自己敢正面和郭二夫人对呛,很厉害吧? 要不是她为江家六小姐,她连在郭府门前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会以为,今日我不说话,江家和郭家便能和和气气,亲如一家吧?” 江易周懒得跟脑子简单的家伙说话,抬步上了马车,在江舟江帆要翻身上马的时候,她拉开车帘,让两人到马车上来。 江帆还带着刚刚的火气,开口就是拒绝,“干什么?你都这么大了,哪怕是和亲兄弟,也得避嫌。” “来不来,不来去平易坊逛逛?” 一刻钟后,两匹高头大马在前面悠闲漫步,后面跟着的马车里,三兄妹对坐无言。 江易周发现江帆总是动来动去,好像特别不习惯坐马车。 “你屁股底下有针扎你?” “哎呀!你一个世家大小姐,能不能说话注意点儿。” 江帆像是被人踢了一下屁股,脸红不已,让江易周赶紧闭嘴。 江易周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我粗鄙,你没听见吗?” 江帆被江易周怼的说不出话,江舟见状开口,让他这对不安分的弟妹赶紧老实一点儿。 “她是你妹妹,不是你女儿,父亲和我都没多说,你倒是管得宽,平日也没见你多注意这些。” 江舟先是打了江帆一棍子,随后又跟江易周说:“你二哥肚子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别老欺负他。” 这是变相说,江帆脑子简单,有些事情转不过弯来。 江易周当然不会跟一个傻子计较,江帆这个傻子现在还乐呵呵看着她,觉得江舟是站在他那边的,知道是江易周欺负他,不是他欺负江易周。 看上去更傻了。 江易周挪开视线,将四千两银票拍在了马车上的小桌上。 “郭太傅在朝中乃是一品大员,他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三千两,郭家真是富有,这么多钱,说赔给我这个小丫头,就赔给我了。大堂兄,你手头有多少私房钱啊?” 江易周曲起食指,指节敲了敲银票。 那声音,带着些许的闷。 江舟还没说,江帆先不屑地冷哼了一下。 他仰起头来,眼中满是不以为然,“朝廷命官的俸禄,又不止是银钱,四千两而已,一个庄子一年的收成罢了。听你刚刚说,你给了那郭子荣两千两办事,现在你将钱要回来,还翻了倍,得这么点儿钱却丢了脸,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啪!啪!啪!” 江易周合掌拍了两下,看江帆的眼神,就差没叫两声好了。 何不食肉糜,古人诚不欺我。 四千两是一点儿钱吗?江帆口中的庄子,不是别处的庄子,而是京城脚下的庄子,这样的庄子,一年四千两都得是极好的年头,差一些的年头,别说四千两,两千两都不一定能赚回来。 而百姓一家五口,一年到头或许只需三五两银子的开销。 四千两,够十口之家从开国活到现在,还绰绰有余了。 为了这些钱,丢脸怎么了?江易周想要钱,她需要很多钱,没钱她想做的事情,一件都办不到。 “你口气比郭二夫人还豪横,不如给我一百两,看看实力?” 江易周说着,真的冲江帆伸出手去,江帆直接将自己腰间的荷包解下来,从里头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玩意。 那时一块金锭,五两左右。 五两都要半斤了,他拴在腰上不觉得沉啊? 那一块金锭被江帆放在了江易周手里,他表情高傲,颇有些视金钱如粪土的意思。 “五两金差不多是九十两银,如何?” “差十两银子,还有吗?” 江易周马上将金锭收了起来,并且表示还想要。 见江帆真要继续给江易周掏钱,江舟赶紧开口制止,“好了,别闹了。我刚刚说过,别欺负他。” 他对这个弟弟还是有几分爱护之心的,不忍心看着傻弟弟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同一个人的当。 江易周发出一声没意义的轻笑声,继续刚刚的话说:“江家乃簪缨世家,自开国至今,三百年来不曾没落过,郭家呢?自郭太傅算起,至今五十年有没有?簪缨世家的公子可以不将四千两放在眼里,寒门出身的人家,竟然也这样视金钱为粪土。你们知道郭二夫人的行为,在乡下人眼中,叫什么吗?” 江帆老实摇头,给江易周当捧哏,“叫什么?” “土大款,只有穷人乍富,来钱太快,才会不拿钱当回事,随意花销。京城应当没有谁家赚了大钱的好消息吧?他们的钱是哪儿来的?” 江帆还在迷茫看着江易周,眼神像是刚睡醒的孩子,那叫一个茫然无知。 江舟则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锁紧。 江易周继续说:“见不得人的门道,还能赚大钱,想来想去,唯有买卖功名了,正巧我之前从郭子荣手里买过一个人的功名,一个秀才便值两千两,你们说秀才之上的举人,贡士等等,要多少钱?” 江帆和江舟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对视之时,看见了对方眼底的震惊。 “不可能吧,郭太傅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是陛下极为信赖的心腹大臣,他是有名的清官……” 江帆一大堆话说出来,是想用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解释郭家来源不明的巨款。 第33章 江舟也说道:“吕夫人是富商之女,就不能是吕家相助?” 第018章 截杀 江舟同样说了个不太可能的猜测。 他说完自己都羞耻了,这话不就是说,郭太傅用儿媳妇的嫁妆吗?郭太傅就是饿死了,他都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钱是郭家二房给我的,又不是三房,还有……” “哐!” 一声巨响传来,随后马车翻滚半圈,坐在马车里的三人都侧着倒在地上,江舟江帆身手不错,没有受伤。 江帆想去扶江易周,发现江易周不光没伤到,还有闲心将银票收起来了。 看着毫发无损,好奇往外张望的江易周,江帆心情复杂,江易周她吃过多少苦,才能有这份身手? 没有一个世家大小姐,会像江易周一样,做粗活,还学习拳脚功夫。 “有刺客!保护小姐!” “大公子,二公子!” 外面一团乱,因为江易周跟两位公子讲正事,诗琴坐在了外面,马车一翻,她在外头摔得七荤八素,晕乎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她人还没从地上起来,就开始扯着嗓子喊保护小姐了,她家小姐出门就带了她一个心腹,其余护卫尽皆是两位公子的手下。 她如果不大声些,那些人很可能会忽略小姐。 诗琴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家小姐已经站在马车外头,随便找了个街边翻倒的摊子,往后头一躲,没了动静。 诗琴瞪圆了眼睛,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见这一幕时的心情,本以为会吓得花容失色,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姐,结果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她还在发呆,便看见那摊子后头伸出一只手来,冲她招了招。 诗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过去了。 在她动弹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出现一大堆穿着黑衣服的家伙,手上都握着长刀,冲出来见人就砍。 街上没来得及散开的百姓,撞上那群人,霎时便被砍翻了一大片。 见此情形,诸多百姓发出阵阵惊呼,随后慌乱逃窜开来,黑衣人的目标本也不是那些百姓,见那些百姓逃开,没人去追,而是跟百姓后头的江家护卫打成了一团。 江舟江帆身上带剑,见状都拔出剑来,加入战局。 江舟的武功显然比江帆强上不少,他可以和那些黑衣人正面对拼,江帆只能在人群中游走,看机会偷袭一二。 不过他们俩都比江易周强,江易周只能躲在一旁,拉着自己的侍女看武侠片。 诗琴被百姓身上流出来的血,吓得脸色惨白,她拽紧江易周的手臂,轻声说:“小姐,咱们快走吧。” “刀剑无眼,你敢出去吗?” 江易周指了指那些将刀挥出残影的黑衣人,诗琴缩了缩脖子,她不敢。 可是就在这么一个木头做得摊子后头缩着,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她们手无寸铁,等着被砍吧。 诗琴想到这儿,视线开始四下游走,江易周还看真人武侠片呢,突然觉得手边摸到了一阵冰凉。 她侧过头就看见诗琴白着一张脸,从战场上拖过来一具尸体,是一个黑衣人,被人一剑封喉,血流的到处都是。 她手头的冰凉,是诗琴刚刚从尸体手里抢过来的刀。 此刻诗琴还在那具尸体上摸索,很快摸出来一块牌子,还有一把短匕,她握紧短匕,难掩惊惧的眼神对上江易周满是兴味的目光。 江易周冲诗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还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啊!不愧是诗琴!” 诗琴现在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她本来怕的要命,现在对上自家小姐开朗的笑,突然觉得也没什么了。 活人她都不怕,她为什么要怕一个死人? 死人才最安全,不会跳起来给她一刀。 说是这样说,诗琴第一次看见人在自己面前哗哗流血而死的画面,对死亡的恐惧,根本忍不住。 江易周拎着长刀,有了武器在手,她就不在那破烂的摊子后头缩着了,只是她出来了,诗琴死活站不起来。 腿软的像是面条,勉强站起来也得扶着东西,跨步就是一个和地面亲密接触。 “你在这儿老实躲着,那些人的目标是他们。” “小姐,你去哪儿?” 诗琴总觉得江易周要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 江易周颠了颠手上的长刀,望着热火朝天的打斗场景,眼底的兴味越来越浓。 “来都来了,活动一下手脚。” 说罢,她快跑两步,以右腿为支点,腰上发力,转了大半个身子,左手扶着刀背,刀刃劈在一个黑衣杀手背上。 “啊!!” 一声惨叫,那黑衣人背上挨了一刀,大量的血涌了出来,他只来得及转头看一眼背后下杀手人的模样,随后便无力倒下,没了声息。 竟是一个身穿绫罗绸缎,头戴珠钗宝翠的世家贵女。 江易周有些费劲地将刀从那人背上拔下来,估计是被骨头卡住了,实在是太难拔了。 她头上的珠钗因为动作过大,已经甩出去,落在地上,上面镶嵌的宝石摔得七零八落,此刻却无人去注意那价值不菲的首饰。 江帆嘴巴张大的能生吞小孩,他指着江易周你你你了半天,脑子完全转不过来了。 第34章 “你怎么会武功?你会用刀!” 刀可不是谁都能有效使用的武器,尤其是对于大部分天生力气较之男子要小些的女子来说,刀过于沉重,挥舞都要费不少力气。 劈入人身体之中,将骨头都硬生生都劈断,要用特别大的力气。 平时做饭的时候,排骨老老实实放在案板上,都很难一下子劈断,更不要说劈断一个会随时躲避,还有衣服血肉防御的人的骨头。 江易周发力的姿势非常标准,她不是光用手臂的力量,而是用腰带动全身的力气,最后还利用了身体的重量。 没有学过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一套发力方式,也没法一下子标准的用出来。 “我天赋异禀,你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聊天?” 那群黑衣人也被江易周突然出手吓了一跳,但他们都受过专业的训练,此刻已经恢复了攻势,江帆再傻愣愣跟她说话,估计要被围在他身边的黑衣人砍死了。 接下来江帆果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同江易周说话了。 黑衣人来了少说小一百,他们应该是打着以最快速度解决目标,然后迅速撤离的目的。 这里毕竟是京城,不能太嚣张。 可谁知江家护卫的功夫很不错,江帆江舟更是有几分本事,想要顺手杀了女眷,好歹解决一个回去交差,结果江家的女眷也会武! 眼看一时半会儿无法得手,远处已经传来官差调动的声音,黑衣人们只得离开。 走之前,他们将尸体全都带走了。 双方死的人不多,地上躺着的尸体,大部分是一开始被黑衣人砍死的百姓,小部分是黑衣人和江家护卫。 等黑衣人都离开,江舟黑着脸看向江易周。 江易周随手将刀扔到一旁,抽出手帕来,慢条斯理擦手上的血,最后手帕都红了,她手上的血也没擦干净。 不在意地将手帕扔掉,接过诗琴递过来的干净手帕,江易周接着擦,擦到只剩下淡淡的红,她才停手。 血只有在未凝固的时候才擦得干净,等凝固了,洗都洗不下去。 上个世界是和平世界,江易* 周没怎么动过手,这个世界来了之后就当大小姐,更是没机会动手。 今天出门果然是个好决定,江易周对上江舟满是冷意的眼神,很是舒畅地笑了。 “京城看来没比乡下好多少,我以为闹市斗殴的事情,只会发生在乡下,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此刻江家尚有余力的护卫们一起帮忙,将马车扶起来,地上倒着的马儿也起来了,马车并没有损坏多少,还能正常使用。 江舟冷哼一声,收起自己的剑,脚下一蹬,人直接上了马车里。 江帆赶紧跟上,他还不忘跟江易周说一声。 “先上车,这里不安全!” 望着江帆上车的背影,江易周面上笑意深了些许,她抬头看向对面的酒楼,二楼的窗户唰的一下关上了。 风吹动了店铺挂在高杆上的幌子,上头的“酒”字变换着形态。 随风吹来的不是浓烈酒香,而是难闻的血腥味。 江易周完全不受影响,血腥味她闻得多了,哪天闻不到,她才觉得不适应。 诗琴刚缓过来,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一熏,差点儿没吐出来,她闭气好一会儿,才上前扶住江易周,尽量无视江易周身上大片的红色,问道:“小姐,我们回府吗?” “真热闹啊……” 江易周答非所问,随后跟上江帆的步伐,踏着刚刚摆好的下马凳,微微低头,步入马车之中。 她都坐稳了,官府的人才姗姗来迟,江舟江帆没有下去同人见面的想法,只派了几名护卫去交涉。 匆匆赶来的年轻男子抬头,正好看见了马车后头,被撞歪了些许的板子上的江氏家徽。 “大人,是安国公府的马车,安国公府的公子出门从来都是骑马,那马车上可能有安国公府的女眷。” 年轻男子微微点头,低声同心腹说道:“同殿下说一声,今日江家女眷在玄武街被贼人截杀。” 第019章 谋士 前脚江易周从马车上下来,后脚玄武街刺杀一事,就在整个京城传遍了。 准确来说,是在达官显贵们之间传遍了,想要传遍整个京城,少说也得三五天,这还得看江家愿不愿意此事传开。 若是江家不想事情传播出去,这三天是最好的公关时间。 马车直接从侧门驶入江府,江易周下车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马车前的江盛与于秋月。 于秋月美目含泪,握着江舟江帆的手不放,上下打量着他们,生怕他们身上有伤。 等看见江易周,她又受惊般松开了两人,想要上前,却有踌躇不定,那样子别提有多纠结了。 江易周目光在她身上飘过,根本没有给她多少注意。 她又不是个需要爱的孩子,她这人最嗤之以鼻的东西,就是所谓的爱了。 “大伯父看来已经知道了,玄武街上的黑衣人撤的太快,护卫们应该没有什么头绪。” 江易周顶着江盛暗含打量的眼神,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将其横放,递给江盛。 “这是?” 江盛不解,那匕首瞧着平平无奇,样子普通不说,上面还没有任何标识。 “诗琴从某具尸体上找到的东西,他们出任务,如果不想栽赃他人,身上肯定没有任何标志性的物品,这把匕首虽说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却削铁如泥,用得是上好的材料,手艺更是精湛,并非无名无姓之辈所制。” 第35章 没等江盛问话,江帆先惊疑出声。 “你是说,你身边这个娇滴滴的侍女,从死人身上找东西?而且你还揣着它,揣了一路!” 江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主子是个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的嚣张性子,仆从也够胆大! 于秋月的眼泪都凝固了,她现在还不知道江易周不光揣着凶手的凶器回来,她还拿凶手的凶器当街砍翻好几个人。 目前知道的事情,已经足够于秋月震惊了,她望着淡然自若的江易周,恍惚中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半路出现的亲生女儿。 在场人中,心情最复杂的就数江舟了。 江舟觉得自己表现得非常差,大敌当前,他不光没有保护好弟弟妹妹,还让他们冒险上阵杀敌,不仅如此,最后他连动手的人属于哪一方势力都不知道。 作为江家的继承人,他的表现简直就是无能! 江盛先是深深看了一眼江易周,对于这个被他最讨厌的弟弟养大的亲生女儿,他的态度一向是不喜。 他不缺女儿,更不缺一个被蠢货养得同样恶毒愚蠢的女儿。 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个女儿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没有如江固一般的贪心不足,狠毒蠢笨,而是细心入微,聪明,很有本事。 江盛伸手接过匕首,他正要说两句,安慰一下他被当街刺杀的儿女,江易周就转身直接走了。 事情已经做完,又没别的事情做,不走留下来跟人演相亲相爱的戏吗? 做任务的时候,江易周还愿意演一演,现在又没有任务。 那乱七八糟的玉石碰撞声又响起,江盛沉默了一下,转头跟于秋月说:“下次不要送她禁步了,她头上太素淡,多送些珠钗首饰吧。” 于秋月点头,她也这么觉得。 江易周很快就走到了雁回苑,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她身上大片的红色,都快要臭了。 在前院的时候,别人估计都以为那是厮杀中溅到她身上的血,没人会觉得这些血来源于被她亲手斩杀的敌人。 要是知道的话,那些人估计就不会一副看易碎品的模样看她了。 换下衣服,将身上洗涮干净后,江易周舒服了不少。 午后的风都带着热气,这种天气,尸体放久了肯定要臭,那群黑衣人带走尸体后,不是找个地方尽快埋了,就是直接一把火烧了。 埋尸体得出城去,烧尸体也得出城,京城之中,做什么都不方便,如果有人能想到这一点,或许可以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江易周躺在摇椅上,透过树叶望着天空,斑驳的光点落在她身上,美得不似人间客。 江易雅发觉江易周身上,总有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环绕。 她不高兴吗?还是说,在江府她依旧无法感到一丝安稳? 是啊,这个江府真的是她的家吗?她有家吗? 江易雅想到这儿,就觉得特别对不起江易周,她站在一旁看着江易周,连上前打扰的勇气都没有。 “你跑我这儿来罚站了?” 江易周先开口,她早就看见站在一旁,失魂落魄的江易雅了。 江易雅苦笑一声,缓步走到摇椅跟前,诗琴让小丫鬟搬来圆凳,江易雅坐下,屏退左右,只剩下诗琴一人在身边。 等没了无关人等,江易雅才开口问道:“听闻今日你们出去,被人当街刺杀,那些人是不是三皇子的人?” 江易周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倒是胆子大,上来就猜测是他。” “那日三皇子身边的内侍,在郭子珍掉落的假山附近找到了一封信。自打三皇子离开,你好像一直在等什么,是在等那封信吗?” 江易周这下是真惊讶了,江易雅怎么知道? 那个时候混乱一片,江易雅竟然还能注意到三皇子身边的人。 江易雅见江易周终于愿意正眼瞧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愈加苦涩,“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随意两句话就会受蒙骗,一句为了家族,谁都能操控我去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可什么都没做过。” 江易周又挪开了视线,她没有兴趣听少女心事,别人怎么对江易雅,关她屁事。 “你也想利用我,我知道,你想让我反抗父兄。” 江易雅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了,可是她自愿上钩,“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承认,江易周,你蛊惑人心的本领真的很强,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让我辗转难眠,心如擂鼓,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她说话的语气恶狠狠的,内容却全是妥协。 江易周合眼,脚上用力,摇椅来回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 诗琴见两人都不说话,上前倒茶,茶香气飘散开来,落在少女的衣襟上,散开一团水痕。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在他们眼中,我像个对象,浑然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明明口口声声说疼爱她,会为她选一个最好的夫婿,让她幸福的人是他们,到头来,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推入火坑的人,也是他们。 “他们到底想要我怎么做?难道我必须活成他们想的样子,才能让他们满意吗?” “利益。” 像是已经睡着的江易周,突然开口吐出来两个字。 第36章 忘我吐露心事的江易雅被这两个字正中眉心,头脑一阵昏沉,随后一股凉意自尾椎骨向上攀爬,驱散了她脑海中迷茫的浑噩情绪。 还她一片清明。 “是!利益,他们只想要得到更多利益!” 江易雅承认,江易周说的话一字不错。 “世家出身的子弟,婚姻只是一纸契书,契约的双方不是成婚的两人,而是他们身后的家族,江家想要跟三皇子结亲,是因为江家想和皇家亲如一家,看来最近上头那位又开始忌惮江家了。” 江易周觉得江易雅有点儿意思,所以她不吝啬口水,说了一大堆话,来告诉江易雅此时此刻能分析出的情报。 身为小说女主的江易雅只是一个片面的人物,她自己的喜悲很难被读者看见,读者只能看见,她被身为皇亲贵胄的三皇子独宠,被一群优秀的男人爱慕,她只需要维持自己的美貌,顺便在后宅生儿育女,等三皇子从外面回来,就能登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 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动荡的时局,在地狱挣扎求生的人们,四分五裂的天下,杀戮与烽火都成了故事的背景,最后成为爱慕她的男人身上的勋章。 江易雅迷倒了那些权倾天下的男人,因此她变成了魅力十足的女主。 要江易周说,就两个字——放屁。 大多数人都是纯粹的利益主义者,权和钱才是人们的最爱,唯有权力财富能填补人的灵魂,让人得到最淳朴的快乐。 爱,不过是得到权力与财富的手段之一。 江易周接着说:“三皇子看重江家的势力,江家看重三皇子的未来,你如果想要摆脱三皇子,只有一个办法。” “不让他登上皇位?”江易雅试探着说出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话。 江易周摇摇头,江易雅的格局还是没有打开啊。 “谁都有可能登上皇位,没有三皇子,江家还可以选其他人,三皇子你嫁得,难道其他皇子,你嫁不得吗?” 江易雅听得脸都白了,是啊,没有三皇子,还有其他人。 只要她还是江家的女儿,父兄随时可能用她的婚姻,去和一个有望登上皇位的人结盟。 “没有别的法子吗?” 难道她只能这样认命吗? 江易雅不甘心!她死死盯着江易周,隐约中,江易雅似乎听到了鬼神的呓语。 “只有一个办法。选一个人,辅佐她,用从龙之功带来的滔天权力,换一辈子的独立自由。” 第020章 流民 江易雅沉默片刻,问道:“选谁?” 从龙之功不是好得的功劳,在权力金钱面前,从来不缺少赌徒,赌徒们倾家荡产去赌一个未来,每一个人都想要得到从龙之功。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贵女,她的婚姻可以成为家族联姻的筹码,她本人也能在婚姻之中,为家族争取更多利益。 但除此之外,她能做的事情实在是有限。 哪个有前途的潜龙,会选择信任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用的世家贵女,作为未来的政治盟友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皇子存在,江易雅不会觉得那是看重她的才华,她觉得那个皇子完全就是看重江家,或是她的美貌。 这样的人选不用多考虑,皇帝任何一个儿子,除了太子外,都可以。 但真要是这么做,江易雅永远无法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陛下的皇子足足有九位,每一个都潜力无限,你如果怕那些有能力的皇子不需要你,那你就去选年纪比较小,身后又没人帮忙的。” 江易周随口说着,言语态度都不是很郑重,显然她给出的这个答案无比敷衍。 “我需要一份无人可以指摘的功劳,唯有如此,才能得到我想要的,那些皇子,没有一个人能帮我。” 江易雅冷静的排除了所有皇子。 “那怎么办呢?” 江易周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江易雅眼中的光芒逐渐闪烁起来,她知道,江易周一定有办法,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她敢说出以女子之身博从龙之功,换取独立自由的话,那她一定有一条胜算很大的路。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江易雅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她一向如此,在强大之人面前,表现出如同小白兔一样单纯无害的模样,没有一般世家贵女的傲气,明明她也算是备受宠爱长大的女儿,却没那么多别扭的大小姐心思。 江易周说实话,她路过那么多世界,基本上没有遇见过江易雅这样的女生。 能屈能伸,细心且聪慧,在该谨慎的时候谨慎,该胆大的时候胆大,这些性格特点,其实是一种特质。 独属于人类群体中,闪耀群星们的特质。 “江易雅,你以后一定不同凡响。”江易周心想,其实按照原本江易雅的命运,她已经足够不同凡响了,能落名于青史之上的人,古往今来有几个? 江易雅以后会做出更大的成就吗? 江易周莫名有点儿期待起来。 “承你吉言,还请易周,不吝赐教。” 江易雅起身,恭恭敬敬朝江易周行了一个学生礼。 江易周受了礼,自然不能继续敷衍了事,她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你看,我怎么样?” 江易雅猛地抬头,瞳孔一阵紧缩放大,震惊到失语。 第37章 午后的风很快停了下来,太阳落下,月亮上山,黑夜到来后并未彻底驱散闷热的暑气。 诗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她是江易周身边的大丫鬟,有属于自己的住处,本来身前还有两个小丫鬟伺候她呢,只是她将伺候她的小丫鬟名额,给了灵韵音韵姐妹。 姐妹两成日里在外头探听情报,比她都忙,根本没有伺候她的时间。 诗琴此刻回屋休息,只能自己扇扇子。 无人空旷的屋子,反倒给了她静静思考的时间,白天街上发生的一幕幕,反复在她脑海中重现,午后两位小姐的对话,更是一遍遍响在耳边。 她知道自家六小姐不是寻常贵女,她出身乡下,不受拘束,性子散漫又霸道,这些她都知道。 但是她不知道,六小姐她竟然敢动那个心思!连国公爷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竟然就那么轻易的说了出来!还是跟以前横竖看不顺眼的五小姐,亲口说得! 她就不怕五小姐将此事捅出去吗! 诗琴想到这儿,心里情绪一阵翻滚,随后又慢慢平静下来。 诗琴知道,为了江家千余人的性命,江易雅绝对不会对外吐露半个字,就如同她,为了她的父母亲人,也为了她自己的小命,下午听到的那些话,她只会烂在心里,以后睡觉都不敢睡死,怕自己说梦话说出去。 六小姐是认真的吗? 诗琴不知道,她一个用力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盛开的花丛,闻着花香气,心头愈发燥热。 “啪!” 诗琴用力将扇子扔到一旁,嘴中骂骂咧咧。 “该死的天气,还没进伏天就这样热,是想热死谁啊!” 她指着漆黑的天,嘴里吐出一连串难听的话,都是她小时候从父母那边听来的话,从前她恨不得将这些污言秽语全都锁起来,别说从口中说出来了,就是多看一眼,她都觉得眼睛疼。 现在心情烦躁得很,不管不顾骂一顿,心情倒是好受了一些。 等停下来的时候,心头对未来产生的恐惧,已经消散了大半,颇有些随便吧,反正已经这样了的随波逐流。 怪不得阿娘那么喜欢关起门来骂人,这样是真的爽啊。 慢慢长大后,诗琴终于理解了她娘。 “诗琴姐姐?” “诗琴姐,你没事吧?” 两道声音从门口处传来,诗琴这才发现,灵韵音韵两个丫头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门口,满脸怯意地望着她。 一看就知道,她刚刚骂的那些话,这俩丫头全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吧,又不是多吓人的话,骂人的话常听,想要造反找死的话,这俩丫头肯定没听过。 诗琴有点儿破罐子破摔了,被撞破也不尴尬,特别淡定地冲门口招招手,让她们俩进来。 “在那儿罚站吗?还不快进来!” 午后刚和江易周学会的话,此刻就派上了用场,诗琴态度如常,被吓得不轻的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大着胆子关上门进来了。 诗琴伸手将窗户关上,点了两盏油灯,将屋里照得很亮,同时也照亮了门口和窗户外,若是有人在外头站着,会被屋里人一眼看见影子。 “那些人如何了?” 诗琴严肃着脸说正事,两个小丫头进入状态,也没那么怯懦了。 灵韵说道:“晚上我们亲自出去送的饭菜,流民堆里,确实有一些人不在,我们问了两句,有人说说是那些人去投奔在京城的亲眷了。” “来京城快一个月了,天天在大街上活得像个乞丐,之前他们的亲眷是死了吗?” 诗琴算是跟江易周学好了,难听的话说出来如出一辙。 音韵合理猜测,“今日当街刺杀六小姐的刺客里,很可能就有那些人,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是被某个势力收买了,还是原本就是某个势力的人。” 诗琴没法下判断,她对江府内部的事情很熟悉,对整个京城,整个天下的势力无比陌生。 江易周的情况比她估计更差,所以能下判断的人只有一个。 诗琴说道:“这些情报,你们一会儿如实告知五小姐,还有之前六小姐让你们去盯着隔壁的事情,也告诉五小姐,问问五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做。” 灵韵音韵乖乖应下,一句话都没多问。 江易周这晚上睡得很香,江府的主人们,大多数都点灯熬油到后半夜才躺下。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江盛和于秋月就起来了,于秋月服侍江盛穿衣吃饭,送他上马车,到宫里参加朝会。 等江盛离开,天才刚亮。 这还是江府距离皇宫比较近,才能看见太阳才走。 今日是大朝会,在京城的官员都得参加,那些距离皇宫较远,家中并不富裕的寒门官员,可能还得提前两天去城中租赁马车,天没亮就得出发。 牛车或是步行实在是太慢了,怪不得大多数官员都喜欢皇宫附近的宅子,不仅是因为这附近宅子大,还因为能多睡一会儿,没那么辛苦。 只是京城居大不易,如果没有皇上赏赐,想要买下皇宫附近的宅院,要很多很多钱,光靠当官的那点儿俸禄,这辈子都买不起。 江易周醒得很早,趁着清晨还有一丝凉意,她起来跑了两圈,舞了一套拳法,出了一身汗。 洗了个澡,擦着头发的时候,天亮了。 第38章 “老爷已经上朝去了,小姐,五小姐身边的青梅过来问,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拜访?” 诗琴端着木质的牙刷还有上好的青盐,躬身同江易周说道。 江易周拿齿木,沾了特制的药散在嘴里嚼,含糊不清地回答,“告诉她,想来随时可以来,不必客气。” 江易周对待自家人和对待陌生人,那是完全两种态度。 江易雅到的时候,江易周还在那里吐漱口水。 一抬头,江易周被江易雅眼底的一片青黑吓了一跳。 “你昨天晚上去做贼了吗?” 江易雅幽幽看了一眼江易周,随后抬起手摆了摆,她带着的丫鬟全都听话地出去了。 她示意江易周将丫鬟都赶走,江易周摇摇头,“没事,自己人,你也发展几个听话的,省得回回来我这儿,都要将那些人赶走,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江易雅嘴角微抽,她们之间的秘密,难道很能见得了人吗? “我跟你不一样,她们的卖身契没在我手上,母亲说,那些卖身契是我的陪嫁,嫁人后再给我。” 江易雅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她被江易周洗脑后变得清醒了,突然她发现,于秋月知道她不是亲生女儿后,处处限制她,生怕她越过江易周去。 问题是,于秋月对江易周,也没有多好吧。 江易雅想起来,在江易周摔晕的三天里,于秋月日日守在她这个假女儿身边,不曾到过雁回苑。 第021章 邻居 一些简单的事情,江易雅可以让那些丫鬟去做,但是谋反这事儿涉及太多,她实在是不敢让那些丫鬟知道分毫。 昨天晚上,她熬了一夜,一直在分析京城各方的势力,判断他们的意图,表面上是说,想帮江易周尽早融入京城。 之前她就熬夜帮江易周整理过各家夫人小姐的喜好,这次打着同样的幌子做事,没人怀疑她。 江易周拿过手帕擦擦嘴,耸耸肩表示随便,江易雅总会有自己一个人干活儿太累的时候,到时候她就想起来找帮手了。 活儿是干不完的,不会用人,迟早将自己累死。 像是江易周,她已经将很多活儿分配给别人了,她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找更多手下来帮她做事。 造反说起来很高大上,实际上大家都是从无到有的过程,这期间,没人手就得自己干,没人能维持光鲜亮丽的模样。 尤其是她们的起点,算不上低,也委实不算高。 “坐吧,上茶。” 江易周体谅到江易雅紧张的情绪,带着她去了较为僻静的角落里坐着,还打发诗琴离开去倒茶。 身边没有丫鬟了,江易雅反倒更紧张了,她怕有人偷听。 “谁会来听咱们俩的墙角,听一耳朵后宅之事,于他们那些做大事的人来说,没有丝毫用处。” 江易周老老实实表示,不用紧张,现在你我不过是大人物眼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说的是真心话,落在江易雅耳中却无端多了几分嘲讽。 江易雅深吸口气,她知道为何自己感觉不舒服,因为江易周说的是实话,不过没关系,总有一日,那群人会知道,她们并不是无足轻重的后宅女子,还会是坐在对面的对手。 “昨日我将整个大庄有名的势力都记了下来,还有他们背后支持的家族,以及那些家族之间的关系。” 江易雅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江易周接过来一看,惊愕不已。 这详细程度,快赶上世家名录了,拿着这本书去杀世家,可以将整个大庄的世家势力全部铲除掉。 给出册子的江易雅绝对想不到,对面看书看得认真的人,脑子里在想多么可怕的事情。 “其实没几个真有本事问鼎的人,主要还是以太子和三皇子为主,陛下多年来勤于政事,朝堂很是安稳。” 前些年在位的这位皇帝,确实对政事很上心。 建好国家非一朝一夕的努力可以完成,需要持之以恒的耐心,还有不止一代人的努力,这位皇帝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大抵是觉得,往前二十年,他已经做得够多了,他是人们口中的圣明天子,大庄的繁华全是他一手缔造,因此他觉得,是时候享受享受了。 却不知人堕落的速度有多快,国家破败的速度就有多快。 江易周骑马观花似得,大致看了一遍那册子上的家族,啪的一声合上,抬头问江易雅,“你觉得咱们大庄,还能撑几年?” “啊?”江易雅不明白什么意思。 现在的大庄,除了皇帝做事稍微荒唐了一点儿外,似乎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远不到历史上记载的那些走向末路的国家,几乎亡国的地步,甚至没有亡国的前兆。 可一切就是发生的那么迅速。 “这本册子非常管用,多谢。你觉得是谁的势力,渗入到了流民之中,还借着流民的眼睛,监视江家?” “三皇子,高贵妃的兄长曾任原州石安郡太守,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就是石安郡。” 原著中并没有写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所以江易周也没法开挂,直接锁定幕后之人,她沉吟片刻,又问道:“你说,现在外面的那些流民里,还有没有别的势力的人?” 江易雅不解江易周为何这么问,“两伙势力怎么会混到一起,我觉得外面的流民,应该是真的流民了。” 第39章 “你去过石安郡吗?” 江易雅摇头,她怎么可能去过,她连京城都没出去过几次。 “我也没去过,但我以前听来县城买卖粮食的人提过,说石安郡的粮价很低,不少商人都去石安郡买粮,有时候,石安郡会放出大量陈粮,价格非常非常低。” 江易周是刚刚听到石安郡这个名字,才想起来这件事。 记忆藏在大脑深处,并不会经常冒出来,有关联词更利于她想起来。 江固待江易周并不好,让她做粗活,还会时不时饿着她几顿,美名其曰让她长长记性,不让她反抗。 饿得受不住时,江易周会偷偷跑出去,拿着小周氏给的铜板去买吃的。 钱太少,能买到的粮食不够饱腹,为了能活下来,江易周打听了许久,才得知有这么一份便宜又量大管饱的粮食。 石安郡的粮食不会在市面上流通,大多数会直接卖给粮商,粮商只说是自家的陈粮,若不是江易周打听到关键人身上,不可能得知这种消息。 “听一些老人说,二十年前,石安郡有原州粮仓的美誉,那地方十年有八年风调雨顺,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石安郡年年闹灾,朝廷年年赈灾。” 江易周说到这儿,江易雅已经明白了。 十二年前,高贵妃的兄长到石安郡当太守,就是这十二年来,石安郡从粮仓变成了灾区。 “十二年,他们竟然那么早就开始谋划那个位置了,这么多年,他们不知道昧下多少赈灾银两和粮食,现在所谓的天灾,是真的吗?” 江易雅越说脸色越差,如果一切都是假的,三皇子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外头那些流民,会不会全是假的?三皇子只是撤走了一小部分人,剩下的人还在监视江家。 以流民的名义向京城输入大量的人,三皇子这是要逼宫吗! “停停停,别想那么多,他们还没本事在那位眼皮子底下这样折腾,若真有这份本事,太子之位不早就换了人了?” 江易周翻开手头的册子,在第三页找到了高家,她指着江易雅自己写得东西,让江易雅看。 “你自己写得,高家原本是已经没落的世家,是高贵妃入宫之后,高家才一点点好了起来,如今的高家勉强算是二等世家。” 江易周算了算时间,高贵妃入宫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将一个没落的世家,拉到二流行列,高贵妃是真有本事。 她继续说:“我看这些年,高家兄妹俩的钱和物资,都投给家族了。” 养兵和训练一批手下,这些事情肯定也有在做,大世家谁手里没点儿兵啊?说是护卫家丁,实际上就是兵。 只是想要成规模,二十年不足够。 世家的底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少说百年,二十年就是将国库搬空了,也不可能打造出远超大世家的势力。 这就是为什么江易周到现在都不曾和江盛翻脸的原因,江盛留下的财产能让她少走多少年弯路啊!这要是做任务,江易周能亲热地喊对方爹。 江易雅闻言,稍稍放松了些,敌人没有想象中可怕,那真是太好了。 江易周刚要接着跟江易雅讨论外面流民的事情,诗琴就端着茶水过来了,她将托盘放下后,没有倒茶,而是先同江易周说了一件事。 “小姐,刚刚音韵回来禀告,说外面的流民有些异动,他们好像在隔壁的宅子里,找到了宝贝。” 江易雅惊道:“隔壁宅子?袁家被满门抄斩将近一年了,什么宝物能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搜刮!” 当初袁家被定罪,为寻找罪证,官府的人,皇室的人,还有袁家的政敌和朋友,全都派人去袁府一遍遍找,有人想定死袁家的罪,有人则是想酒袁家。 一波波的人,快将袁家地皮铲一遍了,能有什么宝物留下来? 江易周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她终于利用上剧情了。 之前三皇子一直没有按照剧情走,那封信她等了又等,到现在都没到她手上,她都要怀疑剧情出问题了。 很好,看来剧情还没有偏移太多,借助剧情,她能做很多事情。 “你既然如此惊讶,不如同我去隔壁借宿一晚。” 江易雅食指指了指自己,一脸“我吗?”的表情。 江易周点点头,诗琴在一旁说:“小姐,五小姐大概不方便出行,奴倒是有个法子,能让小姐得偿所愿。” 江易雅觉得这几天她惊讶的次数,比她过往十六年加起来还要多。 能有什么法子,将她这么个大活人,从江家偷出去啊! 深夜,月已偏西,前几日加固的后门前,站着三名少女,三人中,只有一人手提灯笼照明。 诗琴推开后门,白日里很热闹的小巷,到了晚上空无一人。 那些流民去了哪儿,答案昭然若揭。 江易周抬腿要出去,手腕一紧,被人拽住了。 江易雅不安地打量着外面,低声道:“我们真的要过去吗?那些流民很危险。” “今日之前他们很危险,今日之后,他们一点儿都不危险了,你闻到了吗?” 江易周说着,闭目感受了一下。 江易雅不明所以,她跟江易周一样闭目,正巧一阵风吹来,浓郁的* 血腥味扑了她一脸。 “咳!” 江易雅不受控制地干咳一声,随后她赶紧捂住了嘴,生怕动静太大,将人引来。 第40章 江易周则顽劣地笑了笑,一步踏出门坎,出门向北走,走出一段路后,看见了袁府的后门。 此刻,袁府后门虚掩着,一具尸体就倒在门后。 鲜血晕染了一大片殷红。 第022章 叶瑶 “这……这是流民?” 那倒下的尸体身上裹着一层算不上衣服的破布,大片露出的皮肤上,满是脏污,黑漆漆的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模样。 要不是此处血腥味太浓,恐怕江易周她们率先闻到的是这人身上的臭味,而非血腥味。 “嗯,瞧着是个普通的流民。” 骨瘦如柴,身上没有丝毫能称得上“财产”的东西,似乎地面上流出来的血,都比常人要少许多。 江易周是以出血量在猜测这人的身份,严重营养不良的人,贫血外加低血压,生命处在随时可能病危的边缘。 这样的人竟然也杀,今日来袁府的势力,可真够谨慎的。 江易雅叹口气,她从未见过死状如此凄惨的人,她的手到现在还在抖,鼻尖的血腥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要不是她忍得住,怕是此刻已经扶着墙角狂吐不止了。 血她见得多了,可是别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感觉不一样。 死亡的气味笼罩在今日的夜空之上,江易周伸手将门彻底推开,借着月色,她们看见了更多尸体。 曾经的袁府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权贵之家,江易雅还记得袁府的亭台楼阁,九曲连廊,以及那些美轮美奂的假山置景。 自从袁府北抄后,江易雅就没有来过此处,现在故地重游,她神情越走越严肃。 袁府已经变为一片破败之地,杂草丛生,好看的假山被推倒,碎了一地的石头被滚到路边草丛里,名贵的花草早就已经死的死残的残,不见昔日丝毫盛景。 九曲连廊上的金色涂料都被人刮去了,留下被风雨侵蚀的内里,散发着腐朽的味道,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头留有片片红色,不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多少惨绝人寰的惨案。 “袁府上下几十口人,包括家生的仆从,共计三百有余,全都在一夜之间,被斩去头颅,罪孽深重者,如袁老将军,袁家嫡系郎君五人,尽数被施以千刀万剐之刑,惨叫声,整整响了三日。” 江易雅走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抬头能看见倒落在路边的流民尸体,她像是回到了那三个夜晚。 “你听到了?” 江易周没有多少感伤的情绪,她用一句话,将江易雅拉回现实。 江易雅苦笑,摇了摇头,说道:“并未,提前两日,父亲就让我与母亲去望天观小住几日,与道长论道。” “嗯,还算他有点儿良心。”江易周随口聊着天,尸体与鲜血,没有让她有丝毫不适。 江易雅回头看了眼默默跟在她们身后,为她们断后的诗琴,发现诗琴除了脸色微白外,同样没有太大反应。 她之所以没有在看见尸体后大吐特吐,一是她怕被歹人发现,二就是因为,这主仆俩表现得过于淡定了。 她如果表现得太在意此事,显得她好像很脆弱。 江易雅现在完全无法容忍任何人觉得她脆弱!她可是敢跟人造反的女人,谁能比她强大? 江易雅已经怕得有些精神失调了,在她被尸体折磨疯之前,江易周带着她走到了主院附近。 “嘘!” 江易周回头冲两个小跟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弯下腰,小心翼翼钻到墙边的草丛之中。 江易雅浑身难受,她怕草丛里有虫子! 可是诗琴已经毫不犹豫跟随江易周的步伐,钻到了草丛里,她再难受,也不能特立独行,这附近除了草丛外也没有其他掩体,她傻愣愣站在路中间,万一过来个歹人,她就死了。 江易雅在死后身体生虫,和钻草丛有虫子钻到衣服里两个选项中,一咬牙选了后者。 江易周以为江易雅还会在外面做心理建设,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通了,她冲江易雅比了个大拇指。 她就说吧,江易雅以后一定不同凡响!克服恐惧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蹲下来后,江易雅才发现,江易周不是随便选草丛,这处草丛后头,竟然有个狗洞! “你怎么认得袁府的路,还知道这里有狗洞?” 江易雅小声跟江易周说着话,三人凑得很近,诗琴也听见了。 诗琴直接代替江易周回答道:“六小姐之前派我们出来搜集情报,也包括袁府的地图,袁府弯弯绕绕太多,流民中有不少方向感不好的人,他们发现了狗洞,会直接从狗洞走。” 流民没有那么多讲究,钻狗洞对他们来说,又能省事,又不用浪费力气多走路,能省下不少粮食,不钻狗洞的家伙,才是傻子! 江易雅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她脸上的表情僵住,眉宇间满是沉闷之色。 那些流民,其实在很努力的活着了,他们已经走到了京城,还遇到了心软的人,再熬一段日子,他们就能重新活回人样,结果今日遭了无妄之灾。 见江易雅的表情,江易周就知道她在心疼那些流民。 “现在死,总比以后死强。” 没有丝毫财产,还在逃荒路上摧垮身体的流民,现在都活不下去,更不要说以后的乱世。 死在现在,至少他们死前还能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有个地方落脚,勉强保留一丝人性,以人的身份死去。 第41章 不必挣扎在地狱之中,不用担心自己下葬后,尸体会被人刨出来煮了吃,惧怕之下,引火自焚,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江易雅没听懂,墙内传出阵阵声音,她的注意力被墙里的人吸引,没有多问什么。 墙内,似乎有个低沉的女声。 “还有活人吗?” “回少主,来的时候,阖府上下已无一活口,那群人将东西抢走了。” “这么长时间,那群人还不愿意放过袁家,还连累了这些无辜的人,把尸体聚拢在一起,一把火烧了吧,连同这宅子一起。” “是!” 低沉的女声在交代一男子做事,那男子应和时,从声音就能听出,他的态度必定是极为果断,行动迅速。 不像是普通的家丁仆从。 “是兵。”江易雅冲江易周说着,她声音更轻了,几乎只有嘴唇在动。 这么点儿动静,还是被人发现了。 “墙外的朋友,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那低沉的女声从远到近,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江易雅被吓得捂紧了嘴,她明明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啊! 难道是她之前说话声音太大了? 江易周眼睛一亮,她知道,对方并不是听见了声音,而是感知到了气息。 这个世界有武功,江易周以前在其他世界学过,但她不确定这个世界的武功到了什么地步。 有的世界,武功已经到了可以摘叶杀人,凌空而起的地步了,说是武功,更像是神功。 这个世界没那么夸张,从江舟他们的身手看来,最多是能一蹦三米高。 说实话,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江易周还挺失望的。 现在院子里的人能够靠着气息感知到她们,说明这个世界的武人,其实很强。 江舟他们太弱了,影响了她的判断。 看来她可以选以往世界高品阶的武功秘籍来修炼了,不用担心世界等级低,修炼之后白费功夫。 江易周心情很不错的站起来,大步往院门走,她想见见院里的人,让她钻狗洞肯定不行,还是绕远吧。 可惜她现在武功还没练出内力,没法提一口气,从墙上跳过去。 江易雅和诗琴被吓得手脚发麻,见江易周走,她们也不敢留下或是跑开,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一起去院里见人。 谢叶瑶静静等待着,不消片刻,她看见了一个满目笑意的少女。 月色明亮,谢叶瑶能清晰的看见少女的容貌,那似夏花灿烂的容颜,让人挪不开眼。 在少女身后还跟着两人,均是十六七的年纪,一人眉目间与其有三分相似,却如春水温柔,那一双残留着些许惊惧的眼眸,比星子更耀眼。 走在最后的少女,当是个侍女,身上穿着素雅,柳叶眉配上一双圆眼,不笑时都透着几分亲和。 “江五娘子,六娘子。” 谢叶瑶不认识跟在最后的侍女,她也没必要跟侍女打招呼。 “你认识我们?”江易雅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着眼前身量高挑,一身黑衣,脸上也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桃花眼的女子。 江易雅暗暗摇头,这双眼睛很陌生,她应当是没见过,而且女子中很少有这样高的人,如果她见过,一定印象很深刻。 没见过的人,却能认识她和江易周,江易雅心里一紧,难道她和江易周被人盯上了? 江易雅心底起了警惕,面上不露分毫,甚至还摆起了江家大小姐的架子,看着黑衣女子的眼神,如冰一般刺骨寒凉。 她冷声道:“藏头露尾的鼠辈,深更半夜在袁府行杀人放火的勾当,贼人当真嚣张!” 被人骂了,谢叶瑶没有半分恼怒,甚至还觉得挺好玩。 像是一只好看的小猫,明明怕到炸了毛,还强装镇定,冲着人张牙舞爪。 江易雅的反应在谢叶瑶预料之中,让谢叶瑶想不到的,是那位江家的六娘子。 “六娘子何故这样看着我?” 谢叶瑶常年遇到的眼神,多是惧怕与憎恶,从未有人拿这种眼神看过她。 好像她从一文不值的野草,变成了被人捧在手心的稀世奇珍。 江易周也不想的,可是她知道谢叶瑶是谁,不光她知道,她那个半残废的金手指也知道。 此刻的谢叶瑶,在她眼中比镀了金的佛像还耀眼。 第023章 诛心 刚见到谢叶瑶,江易周身上那个残缺金手指抽卡页面就跳了出来。 这个金手指完全是个没有丝毫智能的残废系统,平时江易周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知道卡池里具体有什么,抽卡需要的剧情点,来源于江易周更改原书剧情,江易周现在人还在江家,手底下也没几个得用的帮手,加上剧情还没有到爆发期,她赚剧情点赚得有点儿辛苦。 因此江易周一直没有抽奖过。 江易周都快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个金手指了。 此刻,金手指抽卡界面,金色卡池大放光芒,在金色卡池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魁梧有力的臂膀,纤细的腰肢,从剪影都能看出肌肉的线条有多令人惊艳。 江易周大概比对了一下,没错了,剪影和谢叶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现在谢叶瑶一身黑衣,完全看不出身上有那么多肌肉。 这就是天赋异禀了。 怪不得原书中谢叶瑶能被称为“阵前最勇”,“天下第一女将军”,她有那个资本。 第42章 江易周想到这儿,看谢叶瑶的眼神更火热了。 谢叶瑶没等到江六小姐的回复,还被江易周用近乎痴迷的眼神看着,被蒙住的脸上一阵红色,颇有些不好意思。 “江六娘子若不愿意说,那便算了,更深露重,此处荒凉还很危险,不适合高门大户的贵女出行,还请两位尽快回去,莫要将今日看到的事情告知任何人。” 谢叶瑶的态度,称得上温和了。 只不过她说话时习惯了用较为冷硬的口吻,听上去像是在命令人,江易雅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 她刚要开口嘲讽回去,江易周从她身后走出来,笑道:“谢小将军,久仰大名,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我看此处虽然荒凉危险,但没什么闲杂人等,正适合聊一些事。” 谢叶瑶眉头锁紧,“你认识我。” “一年过去,还想着袁家,愿意为袁家的事奔波走动的知恩之人,除了谢小将军外,没有其他人了。” 江易周语毕,江易雅惊呼出声。 “谢小将军?谢叶瑶?” 谢叶瑶没想到自己会在此刻暴露,她只是军中一个小小的杂号将军,对于平头百姓而言,是个不小的官,但在京城贵女们眼前,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 江家乃是大世家,江家淑女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大小姐,这种身份的人,看见她不应该用嫌弃的眼神,像是躲脏污一样走开吗? 为什么一个视她如稀世奇珍,另一个则是敬畏和向往? 谢叶瑶不明白,江家姐妹真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世家大小姐。 身份既然已经暴露,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谢叶瑶摘掉脸上的面巾。 “在下镇西大将军旗下飞虎营飞虎将军谢叶瑶,今日前来,乃是奉大将军之命前来,并非……为袁家的事,报恩。” 谢叶瑶说到最后,语调有些奇怪,江易周明白,袁家现在是个烫手的山芋,谁碰到都得不了好。 谢叶瑶想要避嫌,很正常。 江易雅则一遍遍看谢叶瑶,看了半天,也没从谢叶瑶身上看出三头六臂来。 “你既然是镇西大将军旗下,那你应该认识苏破玉吧?她如今如何了?” 江易雅的小马驹还是苏破玉送得,苏破玉离开京城已经三年,这三年来,头一年她们还陆陆续续有信件联系,后来苏破玉便了无音讯。 江易雅左右打听,打听不到分毫,问多了,别人还会警告她说,军中之事,少掺和。 “在下不曾认识苏破玉。” 不曾想,谢叶瑶直接摇头说不认识。 镇西将军苏吴是谢叶瑶的顶头上司,他的亲孙女,谢叶瑶竟然不认识! 江易雅不解,“她三年前到了边关,随父兄从军,她曾与我说过,很是欣赏你,若是有机会与你共事,定要与你相识,引为知己,你不认识她?” 谢叶瑶心中一动,随后她回想了三年里发生的事,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 “难道是换了名字……”江易雅呢喃道,她刚要接着问,谢叶瑶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三年里,谢叶瑶身边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更没有人将她引为知己。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认同她,欣赏她的人,她愿意以命相待,可惜,从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 谢叶瑶眼中神情不明,她瞳仁很黑,黑得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里面满是孤寂的冷然。 江易周等江易雅问完,才伸手邀请谢叶瑶入内详谈,谢叶瑶没有挪步。 “里面全是尸体,这里还干净些,江六娘子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谢叶瑶摸不清江易周的路数,对江易周生出几分警惕。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你现在在镇西军待着可舒服?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打工?” “什么?”谢叶瑶有点儿没明白。 江易周这个撬墙角的人,话术说得确实太粗糙了些,没办法,她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想开个高工资都没底气。 这种情况下,她敢开口撬人,已经算是十分有勇气了。 “谢家曾经也名震一方,但是当年如日中天之时,谢家与袁家一样,罪责加身,一朝跌落,二十年后的今日依旧爬不起来。如果谢小将军不是女子,恐怕早就不知死在何处了。” 江易周端正态度,寻找人心薄弱之处,一击击中,令谢叶瑶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江易雅有些害怕地咽了口口水,谢叶瑶不会一言不合打人吧? 看看江易周那小身板,再看看自己,加上诗琴,她们三估计连谢叶瑶一拳头都挡不住。 谢叶瑶右拳握紧,她深吸口气,“谢家当年行差走错,幸得陛下仁慈,方有我谢叶瑶的今日,此事整个大庄无人不知,江六娘子特意提及,是故意戳人伤疤,意在嘲讽在下吗?” “欸!我可没这个意思,这里只有咱们几个人,今日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四、五个人知道。” 江易周嘴快得很,本来想说第三个人,后来一数,在场就四个人了。 心里尴尬了一下,江易周像个没事人,继续跟谢叶瑶友好交流。 谢叶瑶愈发弄不明白,江易周到底想干什么。 江易周和江易雅今日出现在袁府,就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大半夜不睡觉,来危机四伏的战场闲逛,太诡异了。 第43章 因为这份诡异,所以谢叶瑶容忍江易周颠三倒四的说话,还在她面前,提起谢家,她的逆鳞。 谢叶瑶想到谢家,心情变得很不好,声音冷的能掉冰碴子,“有话直说便是。” “爽快!”江易周拍了下掌,以表她对谢叶瑶性情的喜爱,“谢小将军亲自回京,是想要调查清楚袁家的事情,顺藤摸瓜,寻找当年那群人污蔑谢家的证据,为谢家翻案对吧?想法很好,被冤枉的人都希望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可是,时移势迁,谢家出事的时候还是先帝在位之时,无论你找到的证据,多么铁证如山,儿子也不可能为了几个死人,去替老子认错改错。” 谢叶瑶闻言,拳头攥得更紧了。 她咬牙说道:“判定之人,分明是陛下。” “陛下是遵循先帝遗诏,先帝遗诏有许多,斩杀有罪之人是其中之一,推翻它,其他遗诏是不是也有错?包括传位陛下,而非传位给其他王爷。” 江易周的话让谢叶瑶面如土色,谢叶瑶不是不清楚,她在军营摸爬滚打数年,自身更是经历了家中突逢大难,人情冷暖她一一尝尽。 但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执念,除却此事,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保家卫国?哈哈!大庄的皇帝,就是令她家破人亡的仇人,她难道还要为了保护仇人的国家,而鞠躬尽瘁吗? 况且,大庄之中,已无她的亲朋好友。 江易雅听得头脚发麻,她拽了拽江易周的衣袖,示意她注意着点儿。 夺位这个话题非常敏感,一不小心,万劫不复,招来杀身之祸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 江易雅就不明白了,江易周怎么就能那么胆大! 江易周回手拍了拍江易雅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后她说道:“其实有个法子,可以轻而易举为谢家沉冤昭雪,你甚至不需要拿出多么充足的证据来。” 谢叶瑶眼中出现一抹光,那抹光名为希望。 江易周咧嘴笑了笑,眯起的眼睛里满是满意,“儿子不能违逆老子,但本朝可以推翻前朝啊,谁能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呢?” 嘶!造反! “不行!谢家肝胆忠心,决不背叛大庄,背叛陛下!” 谢叶瑶第一时间否认,而不是第一时间拔剑,江易周就知道,她赌对了。 日子过得不好,谁心中没有反了算了的想法?有家有室的人还会有所顾忌,像谢叶瑶这种活在世上,犹如孤魂野鬼的人,除了那点儿微不足道的道义外,没有任何东西能拴住她的反心。 “谢家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对谢家如何?对袁家如何?什么通敌叛国,泄露军机,作战不力,统统都是借口,你知道的,真正的原因是陛下他怕了,皇室害怕神器易手,天下不稳,于是无罪者,通通背上了罪名,本该名留青史的忠臣良将,成了遗臭万年的罪人。” 第024章 宫变 谢叶瑶此刻只觉得一道雷从她的头顶劈了下来, 劈得她头晕脑胀,四肢无力,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 以排解心中无处安放的怨气。 她这些年来,在战场杀敌,博出赫赫威名,护佑大庄一方安宁,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家身上的冤屈无法洗去, 她也永远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谢家遗腹子。 江易雅听得是目瞪口呆,她知道江易周胆子大的出奇, 但她发现,江易周每次都能刷新她对胆大包天的认知。 这些话是可以对着一个大庄的将领说的吗?江易周她是真不怕谢叶瑶拔刀砍人啊! 江易雅十足警惕地看着谢叶瑶,她发现谢叶瑶好像是在发呆, 完全没有暴怒的迹象。 所以, 江易周赌对了, 谢叶瑶确实在内心对大庄并无拥护之心。 准确来说,是在谢叶瑶心中,对大庄皇室的愤恨积压已久, 之前被道义压制, 不曾爆发出来, 如今全被江易周给唤醒了。 谢叶瑶抬头,眼中满是藏匿的杀机, 不是针对江易周的杀意,而是针对大庄的皇室。 “你想让我拥护你为帝。” 谢叶瑶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 杀敌千里,本人肯定不是愚笨之人, 之前她被以往固化的想法困住,察觉不到其他,现在听了江易周的话,眼前拨云见日,自然领会到了江易周的心思。 江易周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她知道,这事儿已经成了八成,最后两成,咬咬牙能一股气冲过去。 “是,不知小谢将军可有想法?” 这次江易周喊谢叶瑶小谢将军,只是两个字颠倒了一下,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在江易周这儿,谢叶瑶不是军中一个无足轻重的杂号将军,而是谢家传人,承袭谢家一脉的大将军! 谢叶瑶微微眯眼,对江易周起了些许兴趣。 “你当真是江家的六娘子?世家大族竟然培养出一个无赖来。” 江易周戳人心窝,妖言惑众,她这种行为确实有些市井无赖的作风,与江家这种名门大户倡导的高贵截然不同。 谢叶瑶觉得,江易雅一定是江家大小姐,江易周就不一定了。 江易周往前走了两步,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从小在乡下长大,为人粗鄙,只会一些市井无赖的小招数啊。” “能说动我,可算不上小招数。” 谢叶瑶说罢,神情一肃,她骤然单膝跪地,左手放在右胸前,将头低了下去。 第44章 “谢家第十三代传人——谢叶瑶,见过主公!” 主公,这是对自己主人的称呼,但一般都是这样称呼男性领导,江易周想了想,说道:“你不必称呼我主公,只管喊我小姐就是,同诗琴一样,等日后我称王称霸,自然有其他称呼让你喊。” 什么主公、主人一类的称呼,在江易周看来,都不过是为了凸显特殊性,象征性意义比较大,其他能显得更加亲密的称呼,也一样有用。 谢叶瑶立马改口喊了小姐,与诗琴一样,没有喊她在家中的排序。 江易周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刚要伸手去扶谢叶瑶,就听到身旁两声跪地的声响。 转头一看,发现江易雅和诗琴都跪下了,她们俩人用得是文人跪拜君师的礼仪,没有军中礼仪的简略飒沓,带着文人独有的繁重庄严。 江易周见状,站在原地,结结实实受了两人一拜。 “诗琴愿供小姐驱驰!” “江易雅,今后归于江易周,愿效忠小姐!” 诗琴还是和之前一样,江易雅则变了称呼,从江易周的姐姐,变成了她的下属。 这个称呼的转变,说明江易雅已经完全上了江易周的贼船,不会轻易下去了,并且在心中奉江易周为主。 “好!快快起来,今日可真不是地方,不然咱们还可以歃血为盟,结义金兰,日后一同努力。” 江易周想起了一些古典故事里的桥段,觉得特别适合此刻使用,她和江易雅明面上是同族姐妹,实际上关系没比跟谢叶瑶亲密到哪儿去。 如果真能结义金兰,日后三人之间的关系会更加坚固。 “那有何难,地方是差了些,可心意不会差,我这就叫人抬来供桌,准备三牲三畜,祭天地,结金兰!” 谢叶瑶人在军中呆久了,做事风风火火,一上头什么事儿都敢干,此刻她也不去放火烧府了,一门心思要结义。 江易周抓住谢叶瑶的手,只觉得摸了一手厚茧,她心里对谢叶瑶更看重了三分,手则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这还是她看那些刺杀人的刺客身上携带匕首,才想起来找一把随身带着,不说上阵杀敌,平时削个水果也挺不错。 现在有了新的用处。 “此地荒凉,夜深了,更不好找齐东西,关键是我们不能在这儿待太久,以免江府的人发现,结义祭天地可以之后有空再拜,今日我们就歃血为盟如何?” 谢叶瑶看着那削铁如泥的短匕,愣了一下,重重点头。 深更半夜找个干净的碗,弄点儿水来,可比找三牲三畜简单多了。 不消片刻,半碗水就放在了三人面前,冲着空中的太阴,三人齐齐一拜,随后拿江易周的匕首,划破左手中指,将血挤入眼前的水碗之中。 一碗清澈的水,霎时变成红色。 诗琴准备好了伤药,三人划得口子都不浅,诚意十足。 江易周划手的时候,脑子里迅速浮现出各种风险,破伤风,交叉感染,血液感染等等全都出现了。 但最后她还是这么做了,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若是死不了,今日之后,她就会拥有两个绝对忠心,不会背叛的手下。 搏一搏,天空海阔! 一碗水,一人一口喝下,满嘴铁锈味让人记忆深刻,多年后若有人敢有二心,今日喝下的血水,会提醒她们,违背誓约的因果。 “今日我江易周与谢叶瑶、江易雅结为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此生必定相互扶持,共创伟业,若有人生二心,违背誓约,当如此碗,此誓人神共鉴!” 江易周说完,将手中的瓷碗扔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残存的血水顺着碎裂的瓷碗流入地面,染红一片地面,像是人身上流出的血。 “咔嚓!” 清脆的响声,让在场的人心神一震。 世上没有神灵,不可能真有人因为不遵守誓言被天神惩罚,但人有良心,有操守,真正能束缚人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誓言,而是自己的心。 谢叶瑶想,她这一生,死也要死在为江易周开疆拓土的沙场上! 而江易雅则想,她必定会如古来圣贤倡导的一般,为江易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日起,她不仅仅是江家五小姐,还是江易周的手下! 她不光要孝顺,还要忠心!君,要排在她心中首位! 深夜,火光冲天,袁家大宅在火光中被吞噬,等天微微亮时,大宅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漆黑的骨架立在原地。 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在废墟中穿梭,不停有下属来报,他们发现了烧焦的尸体。 “大人,一共发现了一百九十九人的尸骨,全都是死于火起之前,许多地方还残存着打斗的痕迹,他们身上的刀口十分一致,和之前江家家仆身上的刀口几乎一致。” 大理寺少卿封修长得一派温和儒雅,无奈眉目间有三分阴狠,打碎了他温柔的假象,留下森森寒气。 此刻的他皱了下眉头,阴沉气十足,惹得对面的下属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隔壁就是江家,去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听到声响。” 下属面露难色,道:“大人,安国公今日休沐。” 朝中有权有势,决不能轻易招惹的人不多,安国公就是其中之一,江家不是能随意问话的地方,尤其是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大家族都觉得晦气,不愿意沾惹。 第45章 当年袁家被满门抄斩,江家在隔壁,都没人敢去打扰,如今又没死什么重要人物,为了此事去拍江家大门,怕是要被江家给乱棍赶出来。 别以为他们是官身,江家就会对他们客客气气,说句不好听的,宰相门前七品官,江家看门的狗都比他们金贵。 平常就不敢多招惹,更不要说今日江盛还在家中。 “事关江家当街遇刺,江家若是拒绝,直说是本官意思便是。” 下属还是犹豫,他不想为了公事得罪江家,尤其是这种事情,出了问题,大人不会受责难,他们这些下属会被推出来顶锅。 “大长公主今日会到江府做客,江家不会不见人,去吧。” 听到大长公主,下属立马应下,他知道,少卿是大长公主的人,上次少卿带人赶到的时候,听说江家女眷受了袭击,将此事告知殿下,今日殿下上门,估计是看望江家被吓到的女眷。 有殿下在,江家不会不给他们面子。 在这朝中,果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下属喜滋滋领了任务,往江家去了,怕江家拒绝此事,在大街上闹得不好看,他特意去敲了江家西边的后门。 手刚拍上去,下属就觉得手底下是十分沉重的闷声,这后门的门板是不是太厚了一点儿? 在大理寺的人查隔壁的时候,江易周正在倒弄她身上的那个残缺金手指。 歃血为盟之后,她就与谢叶瑶分开了,谢叶瑶身上还有要事,她现在还得为镇西军干活儿,谁让江易周没有自己的地盘呢。 走之前,江易周将抽出来的人设卡用了,目标是谢叶瑶。 残缺金手指的卡池里,有各种各样的小说女主人设卡,这些人设卡没别的作用,就是使用之后,可以给人加成。 仅限于女性使用,因为是女主人设卡。 江易周看着那些卡面上的介绍词,一脸嫌弃。 什么“追妻火葬场女主必备人设卡,真的进了火葬场也不会被火化的优秀体质”,还* 有“小白花女主必备人设卡,你想哭的更好看吗?想说出来的话让你的他更加痴迷吗?拥有它,你可以拥有一切”! 翻遍卡池,也找不到大女主人设卡的江易周,更嫌弃了。 好在这些人设卡也不是真的屁用没有,比如江易周借助谢叶瑶,从卡池里抽出来的“虐文女主人设卡”,这张人设卡的介绍词如下。 “虐文女主必备人设卡!还在担心自己禁不住虐,身上的伤疤太丑影响形象吗?使用人设卡,还你妈生皮肤,不会被疤痕困扰!更不用担心伤重危及生命,你是打不死的!” 还好被使用卡牌的人,看不见上头的介绍词,这份羞耻,江易周不用传递给别人。 卡牌是好东西,但是介绍词真的让人难受,江易周默默点开系统后台,提交了一份建议书,重新找个脑子正常的文案行不行! 正翻来覆去研究手里的系统,音韵进来了。 “小姐,后门有人敲门,说是大理寺的人,来问问昨天晚上隔壁的情况。” 后门旁边就是雁回苑和明珠苑,现在江易雅和江易周跟一个人没区别,后门的动静,自然全都报到江易周这里了。 江易周本想说将这事儿告诉江家其他人,让他们应付去,话到嘴边又想起一件事,眼睛一转,问道:“五姐呢?” 和江易雅关系变好,江易周也愿意喊一些亲近的称呼。 “五小姐说,大理寺向来与大长公主走得近,今日大长公主入府,探望遭受当街刺杀后,惊惧过度,病倒在床的……小姐。” 音韵说到后头,声音都比之前要小了。 实在是江易周现在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看都跟惊惧过度不沾边,这本来就是江家对外卖惨的说法。 大长公主自己也清楚,所以她打着看望江易周的幌子,实际上都不曾来看一眼,直接在前院跟江盛于秋月谈论一些事情。 “哦,李凝香来了吗?” “县主此刻就在明珠苑。” 李凝香现在出门越来越困难,所有人都让她老老实实在家待嫁,好不容易母亲出门,还是到她好友家中去,她哪儿有不跟着的道理,自然早早过来了。 “让后门那个人进来,带到明珠苑去,我也过去。” 江易周有些好奇,李凝香知不知道她母亲的打算? 如果知道的话,那以后发生的事情,李凝香都是自愿的吗? 而且她还想知道,江易雅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她和苏破玉有几年的交情,就敢在那个时候,冒险问谢叶瑶认不认识苏破玉,她和李凝香的感情更好,堪称是互相扶持到最后的生死之交。 而李凝香,她和大长公主的立场,就表明了她们之间绝不可能还像原书中写得一样,亲密无间。 到时候,江易雅要如何选择呢? 江易雅正坐着与李凝香聊天,突然觉得后背一凉,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种即将被人算计的感觉又来了。 江易雅叹口气,往外看去,现在会算计她的人,除了江易周还能有谁? 江易周不会真的害她,这一点江易雅很有把握,她们现在是一个阵营的人,江易周害她就等于害自己,江易雅相信江易周不会做傻事。 “奇怪,你这里白日怎么这样安静?以前我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很活泼。” 第46章 李凝香跟江易雅说了两句话后,就觉得不对劲了,来往的侍女都低着头,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和以前那种散漫的感觉完全不同。 江易雅好像也变了,坐着的时候后背挺直,眼中多了几分沉稳,以往江易雅同人说话时,会稍稍避开他人的目光,不敢直视,现在她双眼有神,炯炯发亮,气势逼人。 出了什么事,会有这样大的改变? 江易雅这几日没少给丫鬟们强调规矩,她干得事情太危险,必须严格瞒着。 嘻嘻哈哈的日子是很轻松,可眼下不是胡闹的时候。 江易雅手头没有丫鬟们的卖身契,所以不敢全然信任她们,不是不信任丫鬟们的忠心,而是不信任人对死亡的恐惧。 拿捏丫鬟的卖身契,可以轻而易举让丫鬟背叛她。 好在只要于秋月不起疑心,来问询她身边的丫鬟,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人能察觉到她想造反。 面对李凝香的疑惑,江易雅温和地说:“我年纪也不小了,母亲说我身边的丫鬟得稳重一些,不能似从前那般胡闹,不然传出去,有碍闺中名声。” “又是这一套说辞,迂腐古板,乏善可陈。” 李凝香都听腻了,一听到这些话,就想捂耳朵。 好在她没有起疑心,而是认同了江易雅的解释。 正说着话,外头有丫鬟进来传讯,说是六小姐带着一个外男过来了。 这是提醒她们,整理着装,别让外男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让外男进来了?江易周这是又要干什么!太不合规矩了!” 李凝香怒道,还好她和江易雅没有因为天气太热,穿得太单薄,屋中有冰,温度还算合适。 不然被外男瞧见,非得将那外男的眼睛给挖出来不可。 大庄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但是贵女身子娇贵的道理,人人都知道。 “我这人粗鄙不堪,县主又不是第一日了解,说来那男子县主应当知道,是大理寺的人。” 江易周大步走进来,前来通传的丫鬟一脸为难地看了看江易雅。 江易雅摆摆手,让那丫鬟下去,“引那位大理寺的大人去前院,避着点儿女眷们的住所。” 江易周自己进来,江易雅就知道,她并没有打算真的将外男引过来。 丫鬟行礼,应了声是后离开。 “第一次看见说自己粗鄙的贵女。”李凝香黑着脸,被江易周的不要脸震惊到了,“还有,大理寺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哦?我以为今日县主前来,是为了看望我,应当也知晓前段时间的当街刺杀案,大理寺的人来江家问话,多正常啊。原来县主不知道啊?” 江易周不客气地坐下,拿过李凝香手边没有动过的茶杯,一口喝下。 她发出一声畅快的声音,外头真的太热了,从雁回苑走过来,她身上出了一身薄汗,口干舌燥的。 李凝香见江易周这样,脸更黑了,“你好生不讲究!” “县主又没喝过,难道县主渴了?五姐,快给县主倒杯水,怎能慢待县主呢。” 江易周阴阳怪气的本事无人能及,一口一个县主,听着很恭敬,实际上让人打心底里难受。 李凝香一口气不上不下,差点儿没被憋死,她用食指隔空点了江易周两下,发泄胸口怒气,随后接过江易雅递过来的茶杯,学着江易周一口饮下,这才舒缓了怒气。 她这动作和平日里的优雅毫不沾边,李凝香喝完才发现自己学了她看不上的粗鄙之人,动作一顿,余光瞥向江家两姐妹,发现两姐妹自顾自说着话,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 李凝香松口气,将茶杯放下了。 这么一折腾,她的怒气消失无踪。 江易周脸上满是调侃的笑,江易雅嗔怒似得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欺负人。 江易周耸耸肩,表示她不逗小孩了。 “大理寺的人来问话应该走正门,怎会去敲后门,他们不光是来问当街刺杀案的吧?” 江易雅给李凝香续了一杯茶后,同江易周问道。 江易周点点头,“说是在隔壁发现了很多尸体,尸体上的刀伤与护卫身上的刀伤相近,大理寺少卿在隔壁,所以派人过来问问。” 李凝香没忍住问了一句:“哪一位少卿,封家的五郎?” 江易周立马用闪着八卦的眼神看过去了,李凝香对上这双好奇宝宝独有眼神,突然很后悔开口。 “县主认识啊,五姐是不是也知道他。” 江易周是在询问,口气则是肯定,京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权贵之间没见过也一定听说过名字。 “嗯,他是前刑部尚书封觉之子,十年前封尚书急病去世后,是他顶了封家门户。” 江易周点点头,“他是封家嫡子?” 排序第五,却能顶立门户,在世家之中,大多数是嫡子身份,继承家业。 李凝香插嘴,她摇了摇头,脸上多了几分讲八卦的快乐,“不是,封觉没有嫡子,他娶了三个正妻,无一人为他诞下嫡子,再加上他去世时才三十多,封家嫡系没有一个人。” 庶子上位的狠人啊。 在如今大庄生活过的人才知道,大家族的庶子想要上位,有多困难,没有嫡系的支持,没有礼法站队,人人都能踩一脚,人人都能争一争。 想要取得家业,不光要打败兄弟,还得打败叔伯,地狱难度。 第47章 封觉三十多死了,他的儿子们年纪不会太大,这位封五郎确确实实是有真本事。 “他手段极为狠辣,对待族内兄弟叔伯也不曾留手,革除功名,收没家财,因为各种意外去世的封家人,数不胜数,这人就是一匹野狼,危险得很。” 随着李凝香的描述,江易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来。 封这个姓氏,其实有点儿少见,不会是那个反派吧? “他叫封修?” 李凝香微微颔首,“连你都听说过他的名字,看来封阎王的大名,迟早响彻整个大庄。” 江易周表示,她真没想到,前期封修和大长公主竟然是一个阵营的! 都怪大长公主出场次数太少了,前期倒下的太快,导致她的阵营底子都没写清楚,便树倒猢狲散了。 不过封修在这个时候没有闯出太大的名头,与他后期做的事相比,现在的他,纯良的可怕。 主要是也没有李凝香帮忙,封修现在想再往上走一步都难。 小说中描写得暧昧不明,江易周还以为李凝香和封修是看对眼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封修原是大长公主手下的前提,这两人与其说是看对眼,不如说是抱团取暖,互取所需。 时间很快过去,李凝香自打那一日来江府后,再无踪影,当街刺杀案好像也没了下文,安国公府不向大理寺施压,大理寺能将这案子拖上几个月。 炎炎夏日很快来临,大太阳高悬空中,无情的照射大地,天地如同一烤炉,人在其中比串起来的烤鸭还不如。 江易周穿着一身薄纱,比现代小吊带还清凉,凉凉的丝绸紧贴身上,身旁的冰盆散发着寒气,让她能在此刻享受些许清凉。 诗琴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带来了一阵热气,吹得江易周有些不舒服。 这个时候,江易周就特别怀念现代社会的空调。 “怎么了?” 诗琴要是没有急事,也不愿意在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此刻她满目焦急,额头一层汗。 “小姐,大公子说咱们夜里要启程回族地。” “夜里?今天夜里?” 江易周皱眉,噌的一下从软塌上坐了起来。 “是,就在今天夜里!奴已经命灵韵音韵带着雁回苑的下人去收拾了,太贵重的东西,想来一时半会儿带不走了。” 江易周抬头看向窗外,大太阳高高悬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这天热得不太正常了。 “所有人都走,还是只有女眷离京避难?” 诗琴回想了一下,回道:“听大公子的意思是,夫人带着小姐们先走,老爷和公子们要先在京城呆一段时间,以免发生其他变故。” “一家人得整整齐齐,不过狡兔三窟,金银细软确实不该放在一处,你去跟大公子说一声,让大伯母带着其余堂姊妹们先走,我和五姐留下。” 京城的情况瞬息万变,如果现在离开,之后发生什么事,都只能望洋兴叹了。 小说中也有这一段,江易雅自然是跟着于秋月回了族地,等一年后才重新回到京城,并且在回京之后,直接与三皇子成亲,开始正式剧情。 这一年发生的无数事情,都被简单概括,但不要以为这一段没有在小说中描写出来,就毫不重要。 事实上,这一年几乎可以说是天下大乱的开启之年,各方势力在这一年开始陆续登场,随后你方唱罢我登台。 江盛正是在这一年里,扶持三皇子,奠定了女主日后成为三皇子身边最重要女人的基础。 到了傍晚,忙活不停的江舟终于腾出手来,去对付他那不听话的六妹妹。 先是通传一声,告诉江易周他要过来,注意穿着之后,江舟等到用完晚膳才真的过来。 等他到的时候,看见了两个身影,他这才发现江易雅也在。 “小五,你怎么也在这儿?别跟她一起胡闹。” 江舟的一句话让江易雅愣了一下,她不解看向江易周,难道江易周没有告诉江舟,她也要留下吗? 江易周没有解除江易雅的困惑,而是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我和她都会留下,我相信不管京城乱成什么样,父兄应该都能保护好家中女眷吧。” 江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胡闹!你也知道京城要乱了,你是世家贵女,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不远离危险,执意留在京城,是不要命了吗?我跟父亲不可能时刻盯着你们,保护你们,若是有个万一,母亲定然会万分悲痛。” “你和二堂兄是大伯母亲生骨肉,你们留在京城,有个万一,大伯母会更悲痛,不如你们跟着一起回族地?” 江易周的话在江舟看来,那是万分不懂事。 “身为江家的子弟,我与二郎的命都是江家的,不到最后一刻,我与二郎不会放弃江家,女儿家身子柔弱,磕着碰着,留了伤疤,日后还怎么嫁个好人家?尤其是你,小五,你可是未来的三皇子妃,身份尊贵,绝对不能冒半分险!” 江易雅听得面红耳赤,不是羞恼,是气愤。 她留下来,一方面是因为江易周要留下来,她不可能单独离开,一方面是她想要留下来跟家人共患难,她不怕辛苦,更不怕死! 可是她的家人,要让她走,不是怕她死,只是怕她身上留点儿伤疤,让三皇子不满,她再也不是江家的江易雅,而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第48章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因为江舟的话而妥协,现在她听着,只觉得荒唐! “你说的有道理,那让江易雅回江家族地,我留下,这京城眼看就要热闹起来了,我可不想离开,谁耽误我看好戏,我绝对饶不了谁。” 江易周此话一出,江舟立马瞪向她,江舟就没见过如此顽劣不服管教的世家女郎! “大堂兄,我可不是未来的三皇子妃,也不怕身上有疤痕,更不怕死,京城再乱再苦,还能有乡下苦吗?” 江易周不喜欢江舟的眼神,笑眯眯地威胁道,江舟气恼异常,又被江易周的话引得愧疚起来,他知道,这话江易周跟父母一说,父母肯定会同意她留下。 京城也没乱到要举家逃离的时候,江易周想留下就留下吧。 “你留下不要添乱。小五,晚上会有人来接你,你快去收拾细软,族地那边什么都用,你带着些路上用的到的就行。” 说罢,江舟转身离开,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等江舟一走,江易雅回身问江易周,“让我回族地,是有什么安排?” 江易周不可能抛下她不管,现在分头行事,很显然是另有吩咐。 江易周还以为江易雅会质问,为什么不帮她说服江舟留下,没想到江易雅会这么问。 以后江易雅一定有出息! “这几日京城到处有官差巡逻,城门戒严,不允许随意出入,外头受了不少灾,各地都有流民作乱,宫里也不太平,比起族地,京城确实危险了一些,所以想要发展,不能被困在京城,我也不会在京城久留,年前会到族地去。我回去之后能掌握多少人手,收下多少地盘,全看你的表现了,五姐。” 江易雅听着,神情愈发明朗起来。 听到最后“五姐”两个字,她更是从心底涌出一股激情了,她立马开始思考,回去之后怎么向于秋月要钱要人。 “好,正好族地那边有不少才学兼备之士,旁支可用之人甚多,我现今才学一般,回去可以好好学习,日后能帮你更多!” 要钱要人,还得好好学习,江易雅的任务一下子重了起来。 她不怕任务重,她只怕自己没有用。 江易周拍了拍江易雅的肩膀,这就是肱股之臣啊! 入夜之后,江府一阵杂乱,一串火把出了江府往城门去,半夜出行就是为了低调,不被人发现,因此开城门都只开了半扇,全程尽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不被看见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别被江家政敌盯上。 好在车队一看就是护送女眷的车队,江家主事之人又都还在江家呆着,政敌们也不至于手段下作到对女眷动手。 清晨第一声鸡叫响起时,宫中传来噩耗。 昨夜太子领兵入宫造反,被当场诛杀,陛下龙颜大怒,竟吐出一口血来,此刻已然奄奄一息。 皇位没了继承人,皇帝又失去了意识,根本醒不过来,宫中大权骤然落在了太后手中。 太后有疼爱的小儿子,还有疼爱的孙子,大长公主一大清早就入宫去了,她的女儿宁安县主李凝香与吕国公世子秦彦的婚约,随着太子身亡而作废。 吕国公一家没有参与到逼宫一事中,但是吕国公还是被太后夺去兵权,全家被软禁起来了。 今日之前,朝堂之中,太子党与三皇子党斗得不相上下,今日之后,朝堂之中已无太子党,三皇子党也没能一家独大。 因为又冒出了太后小儿子齐王一党,以及九皇子党。 前者是太后扶持,后者则得到了大长公主的青睐。 第025章 荒唐 李凝香略有些不安地来回走动着, 她手中的手帕已经被她来回撕扯,不成样子。 呼吸都比平时要沉重许多,巨大的压力之下, 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魂魄好似已经离体,正在空中飘荡。 她不时往门口张望,等待着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很快,门口真的有个少女走了过来, 李凝香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易雅!” 可是当她看清门口的人时, 满目欢喜都冻结在眼底,随后布满嫌弃的神情,她心情很不好的开口, “怎么是你啊?” 被人嫌弃的, 正是江易周。 江易周走到李凝香身后的桌子前, 弯腰坐到圆凳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凉茶入口, 味道有些苦, 真是很提神醒脑。 “怎么不能是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 江家女眷都回族地去了,江易雅不在家。” “你都没去, 凭什么要让易雅离京!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叫江伯父这样放纵你!” 李凝香气得不行, 她是听说江易周还在家,所以才过来的, 在她看来,江易雅比江易周地位高多了,江易周能留下,江易雅就不必被发配到族地去。 对于天潢贵胄的宁安县主而言,这天底下最繁华之处,便是京城,除了京城,其余地方都是会被“发配”的穷苦之地。 江易周没法改变县主的想法,因为她这种想法在当下再平常不过,也再正常不过了。 此刻的大庄,除了京城,确实没有一个好地方了。 “这不是放纵,是无奈,我不想去的地方,谁还能将我绑去不成?县主今日前来应该不是寻我吵架的,来让我猜猜,县主是想要救一救情郎?” 情郎二字落在李凝香耳中,莫名多了三分嘲讽。 第49章 李凝香的愤怒一下子被戳破了,露出了内里的慌乱和黯然。 “他不是我的情郎,他只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秦彦不爱她,更不喜她做未婚妻,李凝香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婚约不过是一时的政治盟约,不可能有结果,是她一厢情愿,在待嫁闺中的日子里,每天都在幻想,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真的成亲了呢? 少女情怀,怦然心动,不过是一剎那。 现在天地突变,梦该醒过来了。 “朋友,行,县主说是朋友就是朋友,那县主是想要去救一救你这位朋友,对吧?” “你明知故问什么!你若是有本事,就帮我一把,只要他能活下来,待日后,你若有难,本县主定然会倾尽全力救你,一如今日救他!” 李凝香被江易周问得有些恼羞成怒,按照她的脾气,此刻她应该转头就走,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眼前的人能帮她。 很奇怪,像是一种直觉,江易周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她绝对有办法。 江易周比任何人都聪明。 或许是之前听江易雅说江易周的不同之处,听得太多了,此刻李凝香对江易周充满信心,甚至事情还没有办妥,就先摆出承诺,告诉江易周此事会有多大的回报。 江易周听完后,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凝香一眼,差点儿没将李凝香看得又炸毛。 “救人好说,罪人已经伏诛,陛下至今昏迷不醒,吕国公府没有牵扯到此事之中,所以说来说去,收了吕国公兵权,将吕国公一家软禁的人,没有理由要了吕国公一家性命,出来是早晚的问题。” 江易周有想过,要不要在这件事上骗一骗小可爱,李凝香娇纵任性,但本性不差,她能和江易雅玩到一起,勉强算是正面角色。 她一定会信守承诺。 最后江易周选择不那么做,不是良心发现,江易周就没有良心这东西,她纯粹是觉得,没意思。 李凝香现在满腔爱意都给了秦彦,秦彦则眼里心中只有江易雅,三角关系太狗血,感情这事儿又牵扯不清楚,与其以后天天看狗血剧情上演,不如赶紧将秦彦赶到边关去。 况且现在吕国公府完全没有自主权,秦彦的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担了这份人情,又没法将秦彦的命捏在手中,光李凝香的承诺,并不足以让她忍着麻烦去处理此事。 说白了,天平另一端的筹码不够重,李凝香的承诺,得一两年后才有重量,现在李凝香自己都身不由己,一两年后江易周早不在京城了,要这个承诺也没用。 至于再之后,李凝香没有之后。 “收了吕国公兵权的人,是太后,太后她……” 李凝香欲言又止,嘟嘟囔囔说不出下一句话。 太后是她的亲外祖母,自她幼时起,便极为疼爱她,她身为晚辈,随意谈论长辈实在是不孝。 可即便李凝香和太后亲近,她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太后讲理。 吕国公府全员的生死,不在于有没有证据证明他们造反,而是全看太后心情,生死一念之间。 江易周知道李凝香要说什么,历朝历代,政治手腕高超,为人精明果敢的太后不少,可惜大庄没那个运气,遇到的皇帝太子加上太后,都不咋地。 国之将亡,必将是方方面面的拉胯,江易周觉得挺正常。 “大长公主不是一直在宫里陪着太后吗?秦彦毕竟差点儿成了大长公主的女婿。” 李凝香闻言,更是忧心忡忡了。 她母亲其实一直不喜欢秦彦,又或者说,对于太子党的所有成员,大长公主都十分厌恶。 更确切一点,大长公主讨厌所有她的政敌。 秦彦此刻的生死,对大局毫无影响,那为什么不随波逐流,让一个讨厌的势力就此消失呢? 正是因为大长公主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李凝香特别了解大长公主的想法。 她根本不敢向大长公主求情,大长公主不喜欢她为情左右,一旦知道她喜欢秦彦,秦彦必死无疑。 “其实你什么都不必做,吕国公这么多年在朝堂上,并非毫无根基,太子虽然已经死了,可太子党还没有被彻底铲除,哪怕是为了安抚其他太子党的成员,吕国公府都不会有事,最多是被排挤出京城。” 江易周看在江易雅和李凝香关系不错的份上,多说了两句,算是让李凝香放下心来了。 李凝香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江易周。 如果母亲的孩子是江易周,或许母亲会高兴一些。 她之所以会对江易周产生非同一般的信任感,就是因为江易周和她的母亲大长公主,在骨子里很相似,那种同属于政治生物的冷漠,如出一辙。 她做不到,她从来不是一个将权势看得多重的人。 生来就能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人所期待,大长公主长于先帝时代,先帝时期,她根本不受宠,也没人重视她。 她能走到今日,全靠她苦心经营,连同与她亲弟弟皇帝的感情,都充满了算计。 她费劲心思得来的一切,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谁都不能让她放手! 一个月过去,皇帝驾崩,三皇子遇刺重伤,时年十岁的九皇子,在太后与大长公主的扶持下登基,同日,定下了李凝香与新皇的婚约,不日便会举办登基大典,以及帝后大婚仪式。 第50章 得知此消息时,远在二百里之外的江易雅和谢叶瑶,目瞪口呆。 皇帝娶表姐为妻,从身份上说,算不得什么,只是男女双方年纪差得有些多。 十七岁的李凝香已然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十岁的皇帝,他还只是个孩子。 “太荒唐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凝香她肯定不是自愿的。” 江易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消息胡言乱语。 “她的意愿不重要。主少臣疑,迟早会生出事端来。” 谢叶瑶对这个过于年轻的小皇帝,并不看好。 现在的大权全掌握在太后和大长公主手中,李凝香以后成了皇后,那小皇帝更难拿回皇帝的权柄了。 如果小皇帝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过个十年二十年,熬死太后,他也有机会,关键是三皇子还活着,不说其他人,三皇子会给小皇帝十年二十年,积蓄力量吗? 江易雅嘴唇微启,李凝香不重要吗? 但她此刻不想关心皇帝如何,太后如何,她只想知道,好友如今如何了。 她放下记录着此消息的信纸,拿出随消息一起送到的信件,江易周给她写得信,她希望在里面能看见李凝香的近况。 结果看完江易周的信,江易雅直接沉默了。 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什么叫“太后和大长公主还是太保守了,与其让李凝香当皇后,不如直接让她当皇帝,反正结局都一样”啊! 江易周是真不怕这封信落在其他人手上,但凡被其他人发现,她们就全完了! 这封信实际上是用密语写得,上头的文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种语言,是江易周从别的文明拿过来的。 江易雅手头有江易周编写的对照字典,来到族地后,她一直忙里偷闲,自学密语,前段时间她已经将字典焚毁,常用的七八百字,她都记在了心里。 只要没有第二部 字典落在别人手里,密语就绝对安全。 仗着没人认得密语,江易周在信中堪称放飞自我。 内容那叫一个大胆。 谢叶瑶的记性和语言天赋没有江易雅好,她只记住三四百字,看信连蒙带猜,要等以后不在外游荡,才有时间好好学。 扫了一眼信,上面的话惊世骇俗。 “她可真不要命。”谢叶瑶加深了一下对江易周为人比较疯的印象,“看三妹的意思,很不看好小皇帝啊。” 不然不会说出,李凝香上位当皇帝,与这位小皇帝结局一样的话。 李凝香无名无分当上皇帝,大概会有一个天下共伐的结局出现,江易周竟然以此模拟小皇帝的结局。 谢叶瑶咽了口口水,京城看来要彻底乱了。 “这些日子大姐你在外行走,应该看见了,大庄现在到处都是起义军,各地的官府完全没有动静,如此下去,不用太久,一个月时间,肯定有起义军攻破大城,成气候了。” 江易雅压下心底对李凝香的担忧,跟谢叶瑶说起了正事。 此事江易周在信中也说了,必须要小心起义军。 起义军出在哪儿,哪儿的大户就要倒霉,那些起义军大多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他们已经在生存面前丢弃了人性,一旦城池被起义军攻破,大户人家是第一个遭殃的。 江家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必须警惕着。 江家族地附近受灾不严重,那些起义军不会走太远,他* 们没有足够的后勤,没人领导的话,打下附近几个城池,估计就会开始奢靡享受,没有多少的拓土之心。 只是朝廷今年不给出反映的话,明年起义军会更多,大家都活得不好,看见同处境的人,突然变好了,会不自觉模仿对方的造反行为。 谢叶瑶是这两天才到的江家族地清江城,清江城位于一条大江旁,此地地肥水美,今年各地都闹了旱灾,清江城也受到了些许影响,好在影响不是很大,收上来了今年的口粮,甚至还有些富余。 谢叶瑶带着的兵在外面做任务,一应花销全是她自己出,回去肯定会得镇西将军的赏赐,所以她花钱花得不心疼。 只是到处都没粮食,粮食价格高到谢叶瑶拿不出钱来了,她来清江城是来这儿购买补给,顺便与江易雅联系一二,如果江易雅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做,她可以顺路帮忙。 江易雅还真有些困扰,比如因为四处闹灾,所以到处有人落草为寇,清江城对外的几条商路上,都有山匪盘踞,这几次江家往外运送的货物,被人抢去不少。 光抢东西倒也罢了,有几家山匪做事太过凶残,杀人越货还放火屠村,当地官府没本事,求助江家,奈何江家现今一心一意守家,不想主动管这些事。 他们的货物,完全可以多添一些护卫,那些山匪又不傻,看见一堆人,知道打不过自然不会来打了。 “那群人真是鼠目寸光,竟全然不懂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一个个只想着关起门来过日子,真要是有人起义,那大军压境之时,难道会管他们想怎么样吗?” 江易雅说起这件事就生气,她和江家族中的长老们说了好几次,必须除去附近的山匪,尤其是那些行事狠辣的匪徒,那些匪徒不会满足于眼下的小打小闹,他们一旦发展起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江家。 无奈那些长老顽固得很,任凭江易雅说干嘴唇,也不动摇分毫。 第51章 他们打心底里瞧不起贫民,认为一群贱民,已经沦落到抛弃家产,上山为匪的地步了,根本没有丝毫威胁。 江家的护卫家丁有许多,家中佃农里不乏青壮年,真要是组建私兵,以江家的财力物力人力,霎时就能拉出三千人的兵来。 当地官府的府兵都没有三千能打的兵。 强大的兵力是江家长老们的底气。 “我真想不管此事,便任由那些山匪打过来,让长老们看清楚眼下的局势!可是江家其他人是无辜的,尤其易周她还想靠着江家攒一份起家的家业,总不好让易周最后收到的,是千疮百孔的江家族地。” 江易雅说到这儿,接连叹气。 谢叶瑶没想到江家内部矛盾这么多,她一路过来,发现江家族地之内,一切井井有条,大家相处和气,闲聊之时,佃农们都说主家人好,体谅他们,不要过多的田赋。 兴兴向荣的表象之下,是新旧势力激烈的撕咬。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哪几个山匪那么猖狂,你尽管开个名单给我,大姐为你出口气!” “好!大姐,此事就交给你了!” 第026章 妙计 墙角的冰盆里, 冰块已经化去大半,剩下零星几块冰浮在冰水之中,扇扇子的婢女累得手腕酸痛, 正坐在一旁,眯着眼睛打盹。 身着蓝色衣裙的侍女从外面疾步走入,不消片刻就从门口到了江易周身前。 江易周正在吃西瓜。 大庄的西瓜远没有现代那么皮薄馅大,甚至可以说长得相当潦草,好吃的只有中间芯儿的部分, 其余地方白花花一片,一点儿甜味都没有。 冰镇过的西瓜瓤送到嘴里,江易周感叹还好这是个度假世界, 她的出身还不错,但凡是个任务世界,她穿成一个普通百姓, 又或者更惨一些, 是个流民, 她估计会过得特别苦。 江易周能吃苦,她在任务世界里什么没当过?不是人的种类都当过不下十个了,可能吃苦不代表爱吃苦, 没人会爱吃苦。 江易周正在这儿思考着吃苦与不吃苦的哲学关系, 诗琴已经冲到她面前, 略带焦急地说道:“小姐,后门来了个人。” 后门几乎已经完全成了江易周的领地, 整个后院就江易周一个女眷住着,前院后院的门关上, 江府就分成了两部分。 后门一点儿风吹草动,江易周都一清二楚。 反倒是江盛他们, 根本不知道后门多少次大晚上不关门,有神秘人来来往往。 在冰盆旁边打盹的丫鬟被诗琴的声音吓醒,她连忙蹲身行礼,当值的时候打瞌睡,还是在小姐面前,被诗琴姐姐抓了个正着,她完蛋了! 随着诗琴进来的音韵见此,摆了摆手,让那个小丫头下去。 那小丫头看向江易周,江易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出去了。 等小丫头离开,江易周才开口说道:“虽说现在国公夫人不在江家,但还是得注意着些,万一哪天突然回来了,那小丫鬟知道太多,容易惹来麻烦。” 诗琴应了声是,随后接着说:“小姐,后院抓出来的探子共有七个,目前都盯紧了,只是为何要将传消息的探子送去前院,给大公子处理?” 探子有传消息的,有不传消息的,江易周之前吩咐诗琴,向外传消息的探子只要动手,立马抓住,人赃并获,交给江舟处理。 诗琴不理解,那些探子或许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要是说给大公子听,可如何是好? “我这位大堂兄,可听不得人说江家女郎不温柔贤惠,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说江家女郎要造反,你猜他是将那人大卸八块,还是五马分尸?” 江易周表示,她当然是为了废物利用,目前她手头的人,一部分是自己培养出来的情报探查员,一部分则是从谢叶瑶那里借来的兵,无论哪些人,都不适合做杀人灭口的事情。 前者武力值不足,后者到底是谢叶瑶的人,不好让人去做这等脏事。 江舟又不是第一次处理探子了,一回生二回熟,江易周相信他可以。 “大公子脾性是古怪了些。”诗琴不动声色说了句江舟的坏话,“小姐,要见见后门来人吗?” “不想见,回回看见她,她不是在找人,就是在发火。” 江易周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顶着大太阳跑来找她的人,不用想就知道,是此刻陷入婚前焦虑的某人。 李凝香在京城,大概除了江易雅外,是真一个好友都没有,以至于江易雅离京后,她退而求其次,开始找江易周来发泄心情。 江易周旁敲侧击的问过李凝香,问她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不想成亲,那就反抗,如果想成亲,那就老老实实等着当皇后。 大中午不睡觉到处乱跑,她撑得住,江易周都撑不住。 可是李凝香每次都支支吾吾,她不敢反抗母亲,又不想当皇后,左右为难,心里的郁气排不出去,只能趁着中午大家不出门,悄悄过来说说话。 大长公主最近一直在宫里,辅佐太皇太后处理政事,还真没什么时间管李凝香,这才给了李凝香当街溜子的机会。 “小姐,那毕竟是县主。” 诗琴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声音压得很低,她平时不会称呼这两字,县主到府上来找小姐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不然人们要猜测江家的立场了。 第52章 现在所有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江家若是有异动,少不得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现在诗琴是在提醒江易周,县主身份尊贵,不能随意拒绝。 江易周没办法地啧了一声,让人去领李凝香过来,在李凝香到来之前,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既然精力这么旺盛,老是来打扰她的好日子,那就不要怪她不讲武德了。 李凝香这么好利用的人落在了她手上,她放着不用,岂不可惜? 本来看在江易雅的份上,江易周不打算利用李凝香做什么,现在她被李凝香骚扰的烦了,又想着,反正以李凝香这个性子,走向那个结局,是八匹马都拉不住,那为什么不用一用呢? 看着戴着帷帽走进屋中的少女,江易周心想,之前几次她帮着李凝香,估计让李凝香以为,她是什么好人了。 真是对不起,她这个人,从里到外都黑透了,好人这个词,跟她没有一点儿关系。 “诗琴,上些凉茶来,还有再去弄些冰镇的瓜果来。” “是。” 等诗琴离开,屋里没了其他人,李凝香摘下头顶的帷帽,从马车到雁回苑,这么点距离,已经让她身上出了一层汗,额头红了一圈。 “擦擦吧,顺便抹点儿香粉,省得起痱子。” 江易周体贴地递过去一盒子香粉,那香粉价格不菲,不过江易周没怎么用过,嫌弃味道太香了,此刻她完全是将香粉当痱子粉用。 李凝香接过去,道了一声谢,拿里头的粉扑,往微微泛红的地方拍了两下,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今日江易周的表现,好像过于友好了一点。 李凝香放下香粉时,心里略有些打鼓,平日里江易周对她阴阳怪气,她嘴上生气,心里放心,现在江易周对她格外殷勤,她总觉得江易周要坑她了。 “昨日我收到了五姐的来信,她特意让我多照顾照顾你,看来我伺候人太生疏了,让县主不高兴了,真是罪过。” 江易周笑嘻嘻说着,解释了她态度良好的原因,李凝香一下子就信了。 原来是因为江易雅,想到好友在百里之外的族地还想着她,李凝香难受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不禁问起江易雅来,“易雅她在清江城还好吗?现在外面那么乱,实在不行她还是回京城吧。” 你以为京城比外头好到哪儿去啊? 况且在清江城,江家就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说是土皇帝也不算夸张,来京城那就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孙子,何苦来京城受罪。 江易周笑了笑,粗略说了一句江易雅现在挺好,没有细说江易雅在干什么。 她总不能告诉李凝香,江易雅正跟她们的结义好大姐到处扫荡土匪窝,黑吃黑,不光要地盘还要人,正为了推翻你家的江山儿努力吧? “你不用担心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听说太皇太后想下个月就举办登基大典,同日帝后大婚,再过两天,你就得入宫待嫁,哪儿都不能去了。” 李凝香低下头,闷声嗯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易周摆弄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笑容愈深,“皇后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陛下还小,皇后可要好好辅佐陛下,稳住沈家的江山才是。” 李凝香听得心头一阵翻涌,每次一想到未来的丈夫从年龄相当,英俊帅气的秦彦,变成了那个刚过她腰高,小时候在宫宴上,吵嚷着喝奶的孩子,她就觉得很恶心。 她要怎么将一个断奶没几年的孩子,视作丈夫,未来携手同治天下! 想到这儿,她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下。 江易周没想到李凝香对婚事如此排斥,真是奇了怪了,之前谈起婚事,她怎么没这么大反应? 古人在婚前要看避火图,大致了解日后夫妻之间的事情,李凝香这种反应,让江易周猜测,李凝香很可能是知晓了这些事,才会觉得恶心。 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确实很难让女人生出异样的情愫,尤其现在李凝香已经十七了,而对方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从外表到年龄,都不相配极了。 “看来我的香粉太香,让县主难受了。”江易周权当没看见李凝香发自内心的恶心,继续说道:“县主其实不用担心,陛下还太小了,估计这几年他都没法做什么。” 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愿不愿意独守空房,守活寡许多年。 小说已经给出了答案,李凝香不愿意,她现在压抑在心底的,对大长公主操控她婚姻的不满,那些叛逆期独有的不服气,终会有爆发的一日。 李凝香脸色还是很不好看,诗琴这时端着茶水瓜果过来,一一布置,在此期间,没人说话。 等诗琴布置完退下,江易周才开口。 “我能理解县主的痛苦,其实有个法子能暂时拖延此事,就是不知道县主愿不愿意做了。” “什么法子?”李凝香立马惊喜地发问,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不可为难我母亲。” 她对大长公主的孝心倒是没得说。 “当然不会,相反,此方法还能让大长公主她轻松一些。你也知道,大长公主掌权,身份尴尬,朝中许多大臣反对此事,尤其是以郭太傅为首的那些老臣。” 想到母亲每日在朝堂上遭受的白眼,李凝香默默握紧了拳头,她当然知道母亲不容易,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很想帮帮母亲。 第53章 她做不了其他,所以从来不会忤逆母亲的决定,愿意听从母亲安排,嫁给小皇帝。 可是她心里又很不甘,她就好像是一个傀儡,母亲需要和谁暂结联盟,她就会成为信物。 她好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些老臣实在该死,不见先帝被逼宫之时,他们为先帝挡剑,更不见先帝下葬时,他们为先帝陪葬!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对先帝忠心耿耿,要我看,全是为了自身利益!” “没错,他们确实可恶,所以县主是打算用一用我的方法了?” 李凝香抬头,正对上江易周满是笑意的眸子。 她内心动摇了。 “你且先说来听听。” “还记得之前负责当街刺杀案的大理寺少卿,封修吗?” “封五郎,我当然记得,现在他在朝堂上为母亲鞍前马后,谄媚得很。” 江易周微微挑眉,她怎么听着这话,语气有些奇怪啊。 不过江易周没多想,李凝香对封修什么态度不要紧,反正封修只是个工具人。 “他查出了一部分线索,可是因为当时突发变故,就没再查下去,而今新皇人选已定,他可以继续查了。我有件事,你可以代为转告给他,那日我是被郭二夫人从府上赶出去的,因为我发现郭家私底下贩卖功名,一个秀才,就敢要价两千两。” 江易周说着,竖起两根手指,在李凝香面前晃了晃。 李凝香呆住了,随后眼中闪烁狂喜的神色,她激动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连声问:“真的吗?当真如此?” “我骗你做什么,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只要你让封修查出实证来,郭家就完了。郭太傅一倒,那群老臣群龙无首,在朝堂上,还有谁敢质疑大长公主呢?” 李凝香愁眉苦脸的来,欢天喜地的走,让看出李凝香心情很好的诗琴疑惑不已。 这位宁安县主的情绪,未免变化太快了。 等收拾残茶时,诗琴才知道,江易周让李凝香去查郭家贩卖功名的事了。 江易周大概跟诗琴讲了一下她和郭家之间的事,说到她去郭家付款下单,买了一个秀才的功名,现在那名秀才正在家里务农。 “去提醒一下那个秀才,只要他还想要功名,必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是,可是小姐,当街刺杀案应该和郭家没什么关系吧?” 诗琴不明白要怎么引导封修,查到郭家身上去。 郭太傅应该不知道江易周知道郭家贩卖功名。 有些拗口,但目前的情况确实如此。 但凡郭太傅知道外头有江易周这个胆敢上门威胁的知情人,江易周早就不知道遭受多少轮刺杀了。 郭太傅出身寒门,不喜欢世家豢养家仆那一套,但是他也养着一些人,不然在步步惊险的京城,他得罪那么多世家之人,如何立足? 不想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只能养一批人为自己所用,不为害人,只为自保。 为自保而养的护卫,同样拥有害人的能力,只看主人愿不愿意用。 江易周为诗琴答疑解惑,点点头说:“有关系,你可曾见过有刺客,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行刺?” “有啊,前朝有一个宰相,就是当街被人刺杀而亡。” 江易周沉默了一下,她忘了,这个世界的武者都很有种。 “那位宰相身边没有护卫,刺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才成功,当日江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出行,再多来一倍刺客,也很难短时间内刺杀成功,所以那群刺客的目的,不是单纯刺杀,而是想要引起注意。” 刺杀一事在原书中没有发生过,书中一开始,她向郭家买卖功名的事情,就被爆了出来。 剧情发生了较大改变,人心却不会改变,想要扳倒郭太傅的人,照旧在为此努力。 就让她看看,那潜伏起来的人,要怎么借助她这股东风,重振旗鼓,搅乱朝堂局势。 她需要做得,是瞄准时机,让大庄彻底变成历史。 第027章 京城 接下来一段时间, 朝廷显得格外太平。 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在宫中努力平衡朝堂局势,以郭太傅为首的老臣们,突然对女子掌权一事, 没那么大意见了,所有人都忙着之后小皇帝的登基大典,仿佛之前朝堂上的兵荒马乱,都不曾出现过。 如果不是南边传来起义军攻城,连屠三城的消息, 江易周还真以为大庄岁月静好了。 “父亲,清江城靠着南边,现在南方局势如此混乱, 不如先让母亲和妹妹们回京?” 江舟收到南边传来的战报后,一直有些担心,清江城如果出了事, 江家定然根基受损。 让母亲和妹妹们回来, 连带着将族地的财富带走大半, 这样即便出了问题,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江盛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弹劾自己的奏折,他抬头淡淡瞥了一眼江舟, 微微皱眉, “你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父亲, 孩儿知错。” 江舟立马起身赔罪,态度十分谦卑, 他从来不敢违抗父亲的半点意见,更不想让父亲对他失望。 “你不如多看看你六妹妹, 她行事确实没什么章法,但是她比你沉得住气。” 江盛想到朝廷平静之下的暗涌, 便觉得有些头疼,他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江易雅离京后,他那位亲女儿,和宁安县主走得很近。 第54章 宁安县主甚至会在中午顶着烈日,偷偷去寻江易周,他前段时间所有精力都放在朝廷之事上,后院没有夫人帮忙看着,倒是让江易周和宁安县主在他眼皮底下,暗度陈仓了。 江舟听到父亲夸奖江易周,眼底闪过几分不满,“父亲,她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无所事事,我看不像是沉得住气,反倒像是懒得动弹。” 况且,六妹妹是女子,他是日后家中顶门户的男儿,怎能混为一谈? 江盛非常了解他的儿子,见江舟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心中定然不服气。 “你迟早会栽在看不起女子这件事上。你看看你母亲,看看如今的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你总觉得后院不重要,却不知后院里的争斗,往往封喉不见血,你五叔当年不就是用后院的招数,坑了你老子我吗?” 江舟愈发不耐烦,他很看不上这些伎俩,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用那种卑鄙龌龊的手段!五叔未免也太……” 江盛打断他,虚空指了指他,面上无悲无喜,“你想说什么?那可是你的长辈!” 江舟哑然,他知道骂江固不会让江盛生气,反倒会让江盛高兴,但是江盛不会喜欢看见他不知礼数,背后谩骂长辈。 “孩儿知错。” “知错知错,你回回都老老实实认错,却没有一次真的知道错了,知错要改,嘴上说说有什么用?” 江盛语重心长告诉他年轻气盛的儿子,要谦卑恭逊,不要狂傲自大,你可以看不起他人的出身,但你不能看不起他人的能力。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小的蚂蚁尚且拥有改变局势的力量,何况一个能说会道的活人。 江盛能感觉到大庄这艘大船已经越来越破了,以往他们在大船上打补丁,希望船走得远一些,现在不断有人在拆补丁,而往常救船的人,也加入了拆船的行列。 船散架是迟早的事。 只是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的人,看不见底下船舱进来的水。 流水声潺潺,像小溪流一样的布景,被安放在江易周的屋子里,距离江易雅去族地已经快三个月了,连炎热的天气都有降温的迹象。 江易周穿过来度假也有将近四个月了。 三分之一年,时间过得可真快。 “好了好了,真的可以将水运到其他地方去,这水车有用!” 诗琴摆弄着布景地势高低差较大的地方,那里放着一架小巧的水车,此刻水车在水流的冲击下,缓慢流动,将水带到旁边的沟渠之中。 不光诗琴高兴,音韵灵韵姐妹蹲在一旁,像是看见了最喜爱的玩具,欢呼雀跃个不停。 “我记得没错的话,像这种水车,前朝就有了,你们没见过吗?” 江易周见她们高兴,还以为自己是大发明家,结果不过是召集几个会修水车的木匠,打造了一个模型。 连带着还让木匠,打造了眼前这一块,百分百复刻清江城外一段小河地势的布景。 清江城有大江,旱灾影响不大,但有些地方也受到了波及,收成不好。 百姓抵御风险的能力非常低,一年收成不好,就足够他们卖地卖人了,不然活不下去,他们卖地当佃户,喜欢就近找大家族庇佑,江家是首选。 所以今年江家族地收了不少受了些灾的地,有经验的老农说,明年可能还会有旱灾。 本来跟江易雅没关系,跟江易周更没关系,可是这些地,最后落在了江易雅手里。 左不过是江家族中的长老们,糊弄江易雅是个年轻的姑娘家,想将这些短期内没有收益的“破铜烂铁”,给江易雅,让江易雅头疼去。 江易雅没有推拒,她觉得这种新收来的地和佃户,比族中原本有的庄子要强,至少里头的人际关系没有那么复杂。 族中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往这些地方安插人手。 旱田成了自家产业,江易雅当然要想办法改善环境,她不太了解农桑之事,跑来跟江易周请教,她是想着江易周好歹从乡下长大,肯定比她懂。 她也在看农桑上的书籍,争取早日对农耕桑田了如指掌。 江易周天天说自己来自乡下,结果好了,江易雅真当她从乡下来的,问题是她原本在县城长大,吃得粮食不是自己种得,是从粮油店买的! 问江易周会不会改善土壤质量,还真别说,她会。 在事务所工作,经历那么多人生,她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小姐,我们从来没有去过京城外头,以前去庄子上,也不是我们伺候。” 诗琴恋恋不舍地看了小水车两眼,起身走到江易周身边,为她添茶倒水,又恢复成了之前可靠的大丫鬟模样。 江易周哑然失笑,“在我面前多看,涨涨眼界,以后出去才不会大呼小叫,惹人笑话,所以你不用端着。” 诗琴立马破了功,欢喜地冲江易周行了一礼,继续跟两个小丫头去看水车了。 “这一套模型运行三天,没有问题后,就让那些木匠去清江城,建造大型水车,年前尽快做出来,别耽误了明年的春耕。” 江易周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了,跟诗琴吩咐了一声,起身准备去花园逛逛。 她没让诗琴跟着她,而是叫上了两个以前明珠苑的小丫鬟,此次江家女眷回族地太突然了,不少侍女都被留在了京城。 第55章 后院如今只有江易周一个主子,她自然是想使唤谁就使唤谁。 花园里的月季开得正好,一大团一大团,竞相争艳,江易周喜欢这艳丽的颜色,叫人剪几枝好看的,拿回去插花瓶里。 走着走着,竟遇见了江帆。 江帆见到江易周,第一反应是赶紧跑,他要是正常打招呼,江易周肯定爱答不理,他想要跑,江易周便来了兴趣,主动叫住了他。 “二堂兄这是要去哪儿啊?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这个时辰,二堂兄应当是在先生那里读书才是。” 江家有私塾,江帆这些日子天天上私塾,男子有私塾,女子有女学,可惜现在女眷都去了族地,女学的讲师们都跟着去了族学。 当然,女学在江家开着时,江易周也没去过。 读书,打工,江易周平生最恨此两件事。 “哈哈,原来是六妹妹,我,我是看这花园里花开得正好,想摘几朵回去,你继续逛,我不打扰你。” 江帆只想赶紧跑,他今日真不该出来。 “摘花要穿一身锦绣衣袍,还要抹粉涂脂,腰间还要带上一大袋银子吗?二堂兄到底是在这花园摘花,还是去平易坊寻花啊?” 江易周偏不让江帆离开,江帆闻言表情一僵,随后耷拉了肩膀,一脸无奈,他就知道,这个时候碰上江易周,绝对没那么容易搪塞过去。 “我之前就想问了,到底是谁跟你说平易坊的事情的?那地方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该知道的吗?你竟不觉得害羞。” 江帆就没见过江易周这样的女子,寻常未出阁少女,哪个提起平易坊不是面红耳赤,偏偏江易周一次次拿去平易坊威胁他。 他还真被威胁到了,真是气煞他也! 江易周直接翻了个大白眼,“你管我如何知道,你同样未出阁,天天钻平易坊,你也不嫌臊得慌。” 江帆闻言,不可思议地拿食指指着自己鼻尖,“我?未出阁?” “哦,未成婚。”一个称呼罢了,江易周随口改了过来。 江帆被江易周说的,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左右看看,最后凑到江易周身边,小声说道:“我去平易坊是有正事,不是去吃喝玩闹,好六妹妹,你就高抬贵手,放过你二哥我这一次,千万不要告诉大哥和父亲,我去平易坊了,知道吗?” 江家家教严格,寻花问柳之地,江家人一向敬谢不敏。 江易周当然知道江帆不是去玩闹,而是有正事。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感叹道:“秋高气爽,正是适合出游的时节,二堂兄,带我一个。” “什么!你不能去,你不要名声了啊!” “民间大旱,卖儿鬻女者不在少数,平易坊想来有不少新人,新客人更多,现今正是鱼龙混杂之时,二堂兄确定不带我,而是自己前去?” 到时候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江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能带你。” 江易周定定看了他一眼,看得江帆莫名生出不祥的预感,他有些犹豫了,可是后来想着江易周是女子,不能让她去平易坊,于是更坚定地摇头,“真的不行,你要注意你的身份。” “二堂兄非得今日去吗?” “嗯,今天已经约好了。” “当真不多带一个人?不是我也没事,多带几个人。” “真不用,我多带人肯定会被父兄知道,你还有事吗?” 江帆说着,已经有些不耐烦,想要赶紧离开了。 他去晚了,那些人肯定要罚他酒,他不喜欢喝酒。 江易周无奈笑笑,侧过身,让开了路,“好,那我就祝二堂兄你,心想事成。” 好言难劝该死鬼,她已经尽力了。 当天晚上,平易坊烧起了一团大火,火势冲天,映照着整个京城半边天都是红色,那红如血的天,充满不祥的气息。 一夜过后,京中不少人家挂了丧幡,风吹过,还有阵阵哭声。 第028章 出京 江府也挂上了丧幡, 江易周醒来的时候,府上已经变为一片白。 丫鬟们都穿着孝,她也有孝。 因为江帆是她平辈, 所以她不用戴重孝,只有衣裙换了一下。 “小姐,要去信一封到族地吗?” 诗琴眼睛有些红,江帆还未成亲,为他哭灵守灵的小辈, 不是太小,就是没在京城,只能让府上的丫鬟家丁去哭, 她也哭过一场。 要将江帆去世的消息告诉江易雅吗? 江易周有些迟疑,她昨天之所以拦着江帆,就是因为江易雅, 要不是江帆在江易雅心中颇有些分量, 她肯定不会管。 别人死活关她何事? 江易周承认自己救人并不上心, 人真的死了,她对江易雅有点儿愧疚。 其实没人能预料到平易坊的事,谁能想到, 在如今平静的京城中, 会有人在平易坊放一把火。 放火之人的用意不明, 但结果可想而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京城, 又要掀起血雨腥风。 伤心之人比比皆是,焦头烂额的人也不少, 尤其是坐镇中宫的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两人万万没想到, 在局势一片大好时,会有人冒出来,放一把火。 这烧的哪里是平易坊,分* 明是大庄的根基! 暴怒之下的大长公主,将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全都召集过来,只差没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废物了。 第56章 “平易坊里有多少王公贵族,那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巡逻人手数不胜数,这等情况下,竟然能让大火着起来,还烧死那么多达官显贵之子!” 大长公主一拍桌案,桌子差点儿没飞起来,可见她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气。 “说说吧,你们是如何玩忽职守,又是如何视而不见,才捅出这样大的篓子!” 大长公主如寒冰般刺骨的目光落在身上,引得人身上一阵刺痛,几个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此刻低着头,一言不发,生怕引火上身。 “别在这儿装哑巴不出声!本宫知道,你们一个个都精明得很,是不是此刻还在心中暗喜,想着平易坊这样大的案子,一定能压下郭太傅的事情,不至于让你们一个个背上残害恩师的骂名啊?” 大长公主此言一出,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僵持之际,人群中走出一面容温和,眉目三分阴狠的年轻人。 此人正是大理寺少卿封修。 “还请殿下息怒,殿下,臣办案时一心为国,从无私心,想来各位大人也是如此。” “是啊是啊,长公主殿下,郭太傅一事疑点重重,至今还未有证据,不一定能定罪,平易坊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是为了为郭太傅遮掩,何苦为一个本就清白的人,搭上那么多世家公子,王公子弟呢?” 本来因为封修的话,大长公主面色已经好了些许,听了这话,又难看了。 无他,说话之人乃是京兆府尹,他亦是寒门出身,与郭太傅说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为过,他现在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在为郭太傅洗脱罪名。 京兆府尹不是什么好差事,以往都是世家中颇负盛名的公子担任此职。 在京城这个一板砖下去,砸十个,九个高官之后,一个王族之后的地方,谁能压得住事,维护国法,惩治犯人?当然是身世背景更高一筹的人,他们有后台。 后来世家门阀的势力越来越大,先帝为了平衡朝堂,硬是将这个位置给了个寒门出身的官员。 本以为能让京城官场的氛围为之一清,结果是更乱套了,这位京兆府尹,最喜欢到处打圆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白了就是光说不干。 “倒是难为李府尹,开得尊口,替人叫屈。” 大长公主言语间满是冷然,嘲讽之感溢于言表,偏偏李府尹权当看不见,他当官后完全是光脚不怕穿鞋,大不了将他革职,他早就不想干这受气包一样的京兆府尹了。 若是将京兆府尹之位还给世家,皇族权力会进一步被压制,别的寒门子弟还没这位李府尹能扛事。 比起世代簪缨的世家门阀,寒门子弟还是太少了,读书不易,寒门子弟说是寒门,实际上家里也有不少家财。 这年头,真正的穷人读不了书。 大长公主没有想过富民的问题,她只想将平易坊的事情压下去,继续查郭太傅。 郭太傅若不是带头反对她和母后掌权,其实大长公主不想动他,可惜郭太傅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将他推倒,朝堂无法彻底掌控在她与母后手中。 大长公主眼中精光闪现,随后归于平静,她不等底下的几个大臣继续认罪,直接下了命令。 尽快查出平易坊起火的真相,给各大世家一个交代,郭太傅的事情也不能拖着。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一切必有缘由,既然有苦主伸冤,那郭太傅就不一定清白,一切都要拿真凭实据说话,还请诸位能心怀国事,以国事为先,勿动私情。” 大长公主最后那句话,几乎是盯着李府尹说得,对方貌似羞愧地低下头,心里究竟如何想,他人无从得知。 等人群散去,大长公主起身,去了后宫。 梧桐殿内,李凝香无聊地托着下巴,听着面前的宫人为她读太皇太后当皇后时,编写的皇后录。 《皇后录》中收录了十位历史上的贤德明后,详细记载了她们在后宫的所思所行,意欲教化之后的皇后,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国母。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李凝香听得都要睡着了,她已经能对这本书倒背如流,要她说,这本书里写得就是狗屁! 跟江易周呆了几天,李凝香心里总是会爆粗口,以前她觉得这样骂人很没教养,现在她只想学江易周,来一句,我粗鄙。 “县主,长公主殿下来了。” 外头进来的宫人刚一通传,李凝香就飞似得跑了出去,身后跟了好几个宫女,在后头不断提醒,县主要注意仪态。 到了母亲面前,李凝香拉住母亲的手臂,晃了晃撒娇,“母亲,今日女儿可以出宫逛一逛吗?” 进宫之后,她不是毫无出宫的机会,只是十次里有八次被大长公主拦下,大长公主让她好好在宫中待嫁,真想出宫,可以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李凝香觉得不行,她看那本《皇后录》里说的,女子成了皇后之后,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好似摆在上位的傀儡,线在他人手里。 做好事很难被人夸奖,但做一次坏事,很可能就要被朝野上下弹劾。 一点儿自由都没有了。 所以她一定要趁着还未成婚,多多到宫外玩。 大长公主看着一派天真烂漫的女儿,心疼得揉了揉女儿的肩膀,随后狠下心肠,将女儿推出去。 第57章 “不行,平易坊刚出了事,现在外面特别乱,你哪儿也不许去。” “母亲,我悄悄出去,而且我不可能往平易坊去,我去江家,怎么样?” “易雅那孩子早就回族地了,你这些日子去江家,见得是安国公的亲生女儿对吧?我记得你之前很讨厌她,现在怎么跟她如此要好了。” 安国公还算安分,大长公主对江家的印象不错,过两年时局平稳,如果江家退了和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平王的婚约,再与拥护大长公主的宗亲联姻,那大长公主会对安国公府态度更好。 “我跟她不要好,就是没地方去。” 李凝香嘴硬,不承认她和江易周的关系确实软化了很多。 “行,那你去吧,顺便吊唁一下江家二公子,你们是同辈,正合适。” 大长公主其实已经派人去过了,她是长辈,不好吊唁,一直觉得不够尽心,李凝香出面正能表现她的诚意。 领了任务出宫,李凝香的兴致一下子少了许多。 她出宫时,正好碰见封修入内觐见大长公主。 “封少卿请留步。” 封修抬头看着那密不透风的马车车厢,能在宫内坐马车出行的人,没有几个,年轻的少女更是只有宁安县主一人。 先帝还未曾设立新后就驾崩了,高贵妃如今和半囚禁在京城的平王住在平王府,先帝的那些公主,不是已经远嫁,就是年纪太小,还没到能自由出入宫闱的年纪。 “臣见过宁安县主。” “免礼,还请封少卿上前来,本县主有些话想要问问少卿。” 封修听话得上前,低头站在车帘旁,态度极为恭顺。 跟随马车的宫人见此,纷纷远离马车,站到了一个自己听不清声音的地方,只有一个宫女还在附近保护李凝香。 “平易坊的事情,和郭太傅有关吗?” 封修低声道:“回县主的话,目前并没有查出联系,但以臣之见,平易坊这场火烧得太及时了。” “呵,从来只听说过及时雨,这及时火确实是头一遭,继续查下去吧,老狐狸,我就不信他能永远藏住他的狐狸尾巴!” 李凝香说罢,示意留守在原地的宫人,将其他人叫回来,继续出宫。 封修站在原地躬身行礼,一直等马车彻底消失在他面前,他才缓步踏入宫门。 另一头得知李凝香又来了的江易周,看了看身上的孝服,吩咐人给李凝香也做了一身。 孝服穿在外头,只是披一层外袍,是最基本简单的服孝,李凝香看见孝服并未拒绝,直接穿上了。 江舟在前院招待前来吊唁的人,他面上隐隐带着悲痛,声音低哑,想来是之前哭过。 李凝香与江舟打了个照面后,就到后院寻江易周了。 见到江易周,李凝香第一句话就是,“还请节哀。” 然后她看着吃葡萄吃得正香,一看就知道吃好睡好,没有被影响到分毫的江易周,沉默了。 李凝香目瞪口呆,她是第一次见到,亲兄弟死了,还像个没事人似得人。 “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哀痛啊。” “我与他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若是江易雅在,你或许该好好安慰安慰她。” 江易周耸耸肩,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自然。 让人听了就觉得,她说的太有道理了。 可分明不是这样的!李凝香摇摇头,不赞同地道:“即便是装也该装出个样子来,你这样无动于衷,传出去旁人会说你是铁石心肠,纵使江家对外宣称你与他只是堂兄妹,你也不该如此逍遥自在。” “该哭灵的时候,我可一点儿都没少哭。你过来就是挑我毛病,存心让我不自在的?” 江易周说话是半点儿客气都不讲,脸上就差没写上“立马送客”了。 “当然不是,平易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身在宫中,消息闭塞,没有听见相关的事情,前脚我让封修查郭家,刚查出点儿眉头,平易坊就烧了这么一大批人,捅了天大的祸事,太巧了。” “这世上,人活着活着会死,楼建着建着会塌,烧了又有什么稀奇,你想多了。” 江易周不搭话茬,李凝香查郭家,是她拿来打发李凝香的一件事,没有李凝香,事情也会爆出来。 秀才会找上封修,为了帮大长公主,封修照样会选择扳倒郭太傅。 “我倒是宁愿我想多了,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李凝香见江易周不愿意多说,叹了口气,“你与我母亲一样,事事瞒着我,不愿意让我知晓。” “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 江易周一句话让李凝香无语凝噎。 李凝香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因为她身在其中,局中之人无力更改局势,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滑向早已定好的深渊。 谁都救不了她,一如谁都救不了江帆。 或许命运中的未来,并非是天定,而是人定,人的性格,注定了结局的走向。 “南边反贼频出,已然开始屠城,宣称有百万兵马,朝廷确定好让哪位将军领兵平叛了吗?” 宫外的事情李凝香不太清楚,宫里的事情,李凝香比江易周知道的多。 李凝香完全没有意识到,江易周是在打探消息,她直接说道:“知道,不是将军领兵,母亲有意让安国公统帅兵马,去南方平叛。” 第58章 看来大长公主和安国公聊得不错,两人已经初步订立了同盟关系,大长公主信任安国公,这点儿兵权是给安国公的甜枣。 驭下之术,向来是一颗甜枣,一下大棒,打在安国公身上的大棒是什么? 江易周瞬时在脑海中浮现出好几个可能,她在衡量,要在什么时候回领地。 安国公领兵平叛,此事在小说中并未出现,安国公一直是三皇子的铁杆盟友,现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安国公立场动摇了。 江易周一想,明白关键节点是三皇子没有揭发她与郭太傅勾结,买卖功名一事。 因为在外人面前,江家是一个整体,她身上的罪名,会连累到江盛。所以原书中,江盛坚定不移地站在三皇子身边,跟着三皇子一起,一边利用郭太傅,一边将郭太傅拉下马来。 只为彻底消灭让自己名声受损的把柄。 “呵!”想到原著里发生的一些事,江易周笑了。 笑得面前的李凝香一头雾水,“你笑什么?我刚刚说得话很好笑吗?” “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有些人,是喂不熟的狼,永不知足。” 李凝香表情复杂地喝了一口茶,她前脚刚说安国公领兵,后脚江易周就说出这样的评价,评价的主人公是谁,一目了然。 江盛可是江易周亲爹!果然,江易周和她完全不一样。 李凝香低头,掩去了眼底的羡慕,放在一年前,她怎么可能羡慕一个大字不识几个,在乡下长大的无礼之徒。 可是现在,她真的好希望,自己能有江易周一半心狠,不要为了母亲的野心,牺牲自己。 可惜她做不到。 过了七日,安国公领兵的圣旨下达,江盛准备启程去往南方,这一次江家全家出动,包括江舟和江易周,京城的江家彻底成了个空壳,只剩下一些丫鬟仆从在家。 碍于江盛刚死了个儿子,所以朝中无人站出来说,江盛该留下一名子嗣在京。 江易周撩起帘子,看着身后逐渐远去,缩小的京城城门,微微眯起眼睛。 等她再回来,这座城池应该已经失去了它的主人,而她,会以新主人的姿态,进入京城! “小姐,我们就这么回族地吗?” 诗琴总觉得这段时间,江易周留在京城,好似没做什么。 早知道会这么快离开,不如一开始跟着江易雅走,到了族地还能互相照应。 “留下的后手已经够多了,没必要留在京城,我们只需要静静等着,便足够了。” 江易周放下车帘,挡住了外头被风刮起的尘土。 后手不必多,一个李凝香,一个封修,外加一个秀才许元正足够了。 这些后手里,江易周只接触了李凝香,却间接决定了封修和许元正的未来。 因为李凝香身居高位,她能够影响到位于权力中心的大长公主与太皇太后。 权力啊。 江易周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默默攥紧,只要有权力在手,她永远会是下棋的人,而非棋子。 江盛身着轻甲,骑马在前,江舟随父亲骑马行走。 中午寻了一处平坦草地休息,附近有河,正适合兵马暂时休整。 江盛此次领兵,被授予长州州牧一职,长州便是此次起义军最多的州,那边不光被攻破了大城,连州牧都死了。 大庄有九州岛,除京城所在的京州外,其余八州又分了三十二郡,京州有西、北两军,因近来战事频繁,西军主要将领都戍守边关去了,只留北军守卫京城。 各州郡自有兵马,随时听候京城调遣,这种制度很容易滋生腐败,以前州牧郡守都尉等官职,常常更换官员,倒是还好一些,近些年来,先帝略有些昏庸,对地方上的掌控力度小了很多,更换官员的速度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现成的例子摆在那里,十二年前高贵妃兄长任原州石安郡太守,一呆就是将近十年,将石安郡发展成了高家的地方。 地方腐败,京城的腐败问题也很严重,吃空饷的问题从大庄建立至今,就没解决过。 朝廷号称有百万军,结果在江盛去长州平叛此刻,只拨给江盛三千兵马。 说得很好听,天灾不断,要江盛轻车上路,尽快赶到长州,以免当地百姓受苦。实际上是因为,地主家也没余粮,朝廷能调动的兵马粮草数量远没有表面上说的那么多。 江盛对此并不在意,以他江家的威名,到哪儿都是振臂一呼,千军万马来投。 他就没指望过官府,地方上真正维护一地太平的,不是尸位素餐的县令,而是当地的豪族世家,他们有钱有粮有人。 各地的兵马,一万能有两百精兵都算当地掌兵的都尉有能耐了。 对付叛贼,用不着太多兵马,那些叛贼多是贫民,以往吃不饱穿不暖,完全没有经历过训练,靠着人多,攻城略地,欺负那些没本事的窝囊废官员也就顶天了。 真要是遇到经历过严格训练的兵,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只是不能给叛军时间,否则时间越长,叛军也会越来越像军,而非乱民。 马车停下,江易周从马车上下来,活动一下筋骨。 诗琴跟在她身后,一起在草地上晃荡,旁边有一处密林,不少士兵钻入林中打野兽,抓了之后添一餐,沾沾油水。 见江家的女眷下车,许多士兵在旁边偷看,不敢抬头怕惊扰贵人,又因为没见过貌如天仙的贵女,想要多看两眼。 第59章 他们大多都很瘦,身上的皮肤黢黑,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江易周没给他们好脸色,别看他们现在乖巧淳朴,兵匪不分家,真要是打红了眼,奸|淫|掳|掠,哪一样都少不了他们。 这不是前世现代时的兵,他们是一群没有经过驯化,有天真善良的人性,也有残忍狡猾兽性的“人”。 不是没有精兵,只是精兵数量太少,大多数的兵,连名字都不会写,更勿论礼义廉耻,理想忠诚。 他们本质上和流民差不多,一群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的人。 但变成这样不是他们的错,江易周说一句中二的话,是世道造就了他们的野性,除了少数天生坏种的家伙,大多数人都还有得救。 江易周已经在脑海中,规划她要怎么训江盛留下的“遗产”了。 “六妹,不要随意下车,这里不安全。” 江舟从不远处走来,一脸严肃,他走过来时,还不忘将周遭暗暗围观的那些兵赶走。 等周遭没了闲杂人等,他才说道:“真想要走,先清场,世家贵女没人会像你这样,在一群兵面前抛头露面。” 他说起兵的时候,脸上带着这个时代贵族对下等人惯有的漫不经心,好似他和那些人,不是一个种族一样。 他是人,那些贱民不过是物品,一个数字,一份资源,反正算不上人。 江易周呵呵一笑,问道:“堂兄不应该说,谁看了我的脸,就挖了谁的眼睛吗?” 江舟闻言,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江易周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如果对面是江易雅,他还真就要这么说了。 江舟语气淡淡道:“别胡说,明日我先护送你回族地,再追父亲去长州,你回去后记得听母亲的话,不要像在京城时那样胡闹,族地有不少长老,他们年纪大了,看不惯小辈过于跳脱。” 江易周感觉江舟是在挑唆她,给那些长老上眼药,想她回去跟那些长老作对。 所以在江舟心里,她到底是个多脑子空空的叛逆妹妹啊? 第029章 路上 江易周似笑非笑地看了江舟一眼, 让江舟眉头不自觉锁紧。 他面对江易周时,很少有展眉舒笑的时刻,大多数时候, 是皱着眉一脸不爽,好像江易周的存在,辣到了他的眼睛,他又不得不忍耐的模样。 小说里,江舟威胁看江易雅的士兵时, 说得是刚刚江易周反问的话。 江舟真是个双标狂魔,他的双标体现在各个方面。 “大堂兄不必担心,等我回了族地, 必定要好好孝顺各位族老,绝对不会让长辈们,对我挑三拣四。” 江易周前半部分还挺象话, 后头一个成语, 便彰显出她的不好惹来了。 江舟微微眯眼, 唇角不受控制上扬一瞬,随后落下,恢复成平时的冷淡, “你知道利害关系就好。” “嗯, 大堂兄还有别的事吗?” 特意来寻她, 还让周遭人离开,提前清场, 肯定不是心血来潮,三千兵马的队伍, 她的马车在队伍中央,江舟在队伍前头, 顺路都不可能随便溜达过来。 江舟还真是找江易周有事,他有一件事想要问问江易周。 “那天,你是不是见到二弟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与愤恨,惹得江易周有些惊讶,看了江舟好几眼。 稀奇,前几日江帆葬礼的时候,江舟一直在招待上门的宾客,只能看见他带着一脸悲痛,该交际交际,该干什么干什么,完全没有失去弟弟后真实的悲伤。 江易周还以为是塑料兄弟情,没成想,倒好似有几分真感情。 “哪一天?” 江易周明知故问,表现出对此事的毫不关心,这是为了让江舟能清晰认知到,她并不想掺和进江帆有关的恩怨里,别拉她下水。 江舟不算愚蠢,自然听出来江易周的避嫌之意,他骤然咬紧后槽牙,咬肌绷得很紧,清晰的下颌线配上深邃的眉眼,充满攻击性。 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如果敌人在他眼前,他会毫不犹豫将敌人撕碎。 “我只是想问问你,那日二弟有没有说其他,放心吧,你马上要回族地,我也要与父亲共赴长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报仇,等到时候你早就嫁人了,此事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他以为这么说,是给江易周一个承诺,却不知一句话让江易周心情不好起来。 这家伙还想着让她尽快嫁人。 她最烦催婚的家伙。 “那日他其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及,千万不要告诉父兄,他出门为何,死者为大,这句话算是遗言,做妹妹的不好违背这句话。” 江易周说着,伸出手来,掌心朝上,看着江舟不说话了。 江舟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随后他突然想起,江易周之前在郭府,冲郭二夫人要钱时的样子。 江易周果然将右手合上三根手指头,只剩下两根,还在他注视下晃了晃。 言外之意不必多说。 江舟被气得脑子嗡嗡响,他几乎是下意识质问道:“你竟然拿你兄长的死讯赚钱?江易周你还有没有良心!那日你瞒着我们,偷偷放二弟出门,导致二弟被烧死在平易坊,已然是犯下大错,你不知悔改,还要在这儿玷污二弟的名誉!” 江易周说死者为大,那就是个抬价的借口,真正觉得死者为大的,是自小生长在封建社会的人。 第60章 “我导致他死?”江易周一点儿都不意外江舟会这么说,在江舟眼中,她没去告状,任由江帆出去,就是有责任。 江舟也不管她管不管得住江帆。 江舟只会无能狂怒,她就是现在告诉江舟,放火之人是谁,江舟同样只会气成河豚,对敌人无法造成丝毫伤害。 真正能为江帆报仇,将战争挑起来的人是江盛。 江易周想到这儿,把手重新摊平了,“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不如抓了我去跟大理寺说,平易坊的火是我烧得,目的是为了玷污江帆名声,拿他死讯相关的情报,敲诈勒索你,如何?” 江舟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世家贵女! 偏偏他还不能在此刻与江易周不管不顾的闹起来,真要是被那些贱民听见,江家的脸就被丢尽了。 他忍了又忍,从腰上的暗袋里掏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摔在江易周手心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几乎是咬着字说出来的话。 江易周咧嘴一笑,摇摇头,“这是刚刚的价格,大堂兄污蔑了我高尚的品德,不该多给点儿吗?再说了,大堂兄,难道二堂兄在你心里只值两千两吗?你这不是玷污二堂兄名声嘛!我觉得二堂兄,起码值五千两。” 坐地起价,漫天要价,坑人的商贾手段,江易周用了个遍。 在江舟心里,江易周比那最狡猾的商人还要可恶! 江舟深吸口气,被气笑了。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他笑出来后,情绪反倒平静了很多,他拿江易周没法子,他顾虑太多,而江易周光脚不怕穿鞋,她特别能豁出去。 想要用大多数女子在意的亲情,名声和规矩约束她,那不可能。 好在江易周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贪财。 她喜欢钱,江舟觉得这个爱好特别庸俗,但不得不说,有明显偏爱的江易周,比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不惧怕的江易周,要好对付很多。 不过是钱,等他到了长州,跟父亲上几次战场,这些钱就全赚回来了。 于是江舟直接将暗袋里的钱袋子给掏了出来,里头不光有银票,还有金子,加上刚刚的两千两银票,绝对超过了五千两。 看着江易周手心上的钱袋,江舟想起了之前江帆给江易周钱的场景,那时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的弟弟却已经被烧得不成人样。 江舟心下一沉,更恨那个在平易坊放火的人了。 江盛得到了长州州牧的位置,又没被朝廷要求放嫡系子嗣在京城,投桃报李,他直接放弃了继续管朝廷要个说法,不再寻找杀害他儿子的凶手。 他又不止一个儿子,况且江帆课业不行,武功不高,堪称文不成武不就废物一枚,调皮捣蛋每一次都少不了他,江盛并不是太喜欢这个二儿子。 有大儿子继承家业,江盛也年轻,他觉得拿一个儿子的命,换来滔天前程,与江家再进一步的机会,非常值得。 江舟却觉得很对不起弟弟,弟弟与他相差三岁,小时候两人没少打架,可是那时候江舟没记事,等江舟记事,江帆与他已经亲近起来。 所以在江舟心中,江帆虽然不成器了一些,但那也是他的亲弟弟!他们一母同胞,他平日里很嫌弃江帆,实际上与江帆感情极好。 父亲不想追究,他要追究,他怕不找到凶手,为弟弟报仇,弟弟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江易周捧着五千五百多两金银,感受到了江舟沉甸甸的兄弟情义,非常感动,告诉了江舟很多。 没人知道她具体跟江舟说了什么,只知道江家大公子离开的时候,双目呆滞,神情像死了亲爹一样难看。 休整完毕,队伍继续上路,夜间终于到了一处驿站附近。 兵马肯定都要在野外,驿站再大也没法容纳这么多人,江盛带了百余江家近卫与江盛去了驿站,后头跟着江易周的马车。 走进了才发现,驿站已经荒废了一些时日。 “京城往长州去的第一个驿站,驿丞等人全都不知所踪,此事竟一直没有上报朝廷,当地的官员到底怎么做事的!” 江舟见驿站里到处都是灰,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显然他有些缺少生活经验,这一下将桌子上的尘土全都拍飞起来了。 江易周刚下马车,走进来就看见了尘土飞扬这一幕,她飞速抬起袖子,捂住口鼻,后退退出了驿站,远离驿站的窗户和门。 里面传出一阵难耐的咳嗽声,还夹杂着几声咒骂。 “啧,打扫卫生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干不了,鸡飞狗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去拆房子。” 江易周满是嫌弃地低下头,同诗琴说道。 诗琴憋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比较严肃,端着她世家贵女贴身大丫鬟的架子。 夕阳西斜,背阳处已经点燃火把,灯火照在人脸上,笼上一层橘黄,影子随着风,在地上跳着嚣张的舞蹈,人们忙活不停,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收拾出两间能住人的屋子。 江家的奴仆一个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事十分利索,能这么快收拾出来,他们功劳不小。 江舟一点儿都没意识到仆从们的辛苦,黑着脸询问什么时候能洗澡。 被刚喂完马回来的江盛看见,一顿大骂。 第61章 “你以为这是在江家吗?想洗澡自己去附近找溪流河塘,别等着别人给你烧水!一点儿灰尘泥土都受不了,真要是上了战场,你是不是也得天天洗澡啊?收一收你的公子脾气,行军路上,哪儿那么多事!” 江盛还是有些本事的,他之前没有带过兵,但他兵书没少读过,知道带兵打仗最忌讳将领贪图享乐。 还没赢,先享乐上了,那离输得彻底不远了。 被亲爹劈头盖脸一顿训,江舟脸上烧得慌,好在附近的江家近卫与仆从都经过严格的训练,轻易不会笑。 但江易周没有经过训练,她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大堂兄,别担心,过两日你就能到族地了,到时候想怎么洗怎么洗,现在就忍一忍吧,反正也才一天。” 江舟有点儿忍不了。 江舟和江盛身上穿着甲衣,虽是轻甲,但比之寻常衣服要闷很多,再加上现在天气不热,白天太阳却很毒,一点儿云彩都没有,顶着大太阳骑马一路,早就热出不知道几身汗了,现在身上汗粘着衣服,又被灰土扑了满面,江舟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埋在了土里。 他没忍住,转头带着几个护卫出去了。 趁着天还没彻底黑,温度不算太低,他打算找个地方冲一冲,不必细致地洗,将身上那一层汗和土冲下去就行。 江舟离去,江易周和江盛留在同一个空间。 江盛看了江易周一眼,想要跟女儿说两句话,为了前程牺牲一个儿子,他不后悔,可他膝下孩子不多,没了一个孩子,心里还是有些因为不能为孩子讨回公道,而生出* 的愧疚。 这份愧疚急需做一些事弥补。 “你累了吧,我吩咐人给你烧水。” 江盛显然并不适应当一个慈父,表情动作都别扭极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补偿的措施,联想到江舟想洗澡,他觉得江易周应该更忍受不了这种环境。 女儿家总归是娇弱一些。 “不必了,我累了,伯父,侄女先告辞了。” 江易周比江舟可能吃苦多了,她多少个任务世界是在死人堆乱葬岗爬出来的,那种环境的脏污程度,可不是一些尘土,几滴汗渍足以比拟的。 任务世界发生的一切,早就被刻刀刻入江易周的灵魂深处,导致她时刻处于戒备状态,放松不了分毫,总是会不自觉创造出利于自己的环境,绝不会放任自己沦落为被他人摆弄的傀儡。 江盛不止一次想要利用她,说是江易周心中的头号敌人也不为过。 江易周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想讲。 江盛眼睁睁看着江易周上了楼,心里为不用同不熟悉的女儿相处松口气,同时又觉得愧疚更深。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吗?江家的人,为了江家付出一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果有必要,他会为了江家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命! 到了楼上,诗琴入屋点亮屋中刚摆好的蜡烛,烛台之上蜡烛散发出微微亮光,灯罩罩上,驱散了黑暗。 床上铺好了丝绸被褥,床幔也有月流纱挂好,屋中一应物件都换成了奇珍异宝,还熏了很好闻的名贵香料。 “把香炉里的香灭掉。” 江易周不喜欢自己睡觉的时候,旁边乌烟瘴气。 其实香料燃烧没有几缕烟气,但是这个世界有一些害人的香料,下毒手腕高明的高手,可以悄无声息污染这些香料,江易周在这点上很警惕。 她身边没有识香的高手,必须要小心。 诗琴上前,倒了一杯凉茶,浇灭了香。 随后她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来,这是路上收到的族地来信,忙着赶路,一直没有拆开。 此刻到了安全封闭的地方,诗琴才拿出来呈给江易周。 信是江易雅寄来的,江易周不必看,都知道她会说什么。 肯定有关江帆,按照这个送信的时间看,几乎是得到江帆身死消息的当天,江易雅就写了信送来。 会是什么内容呢?和江舟一样,推卸责任,将锅甩在她头上,还是和江舟一样,询问她究竟是谁下手,要为江帆报仇。 江易周不确定,江易雅的性子,应该不会跟江舟一般青红不分,但她多半会为江帆报仇,一如书中所写,咬紧牙关往上走,寻找杀死江帆的凶手。 可惜一直到结局,真正杀死江帆的凶手,都没有落到江易雅手里,又或者说,江易雅根本就不知道,谁杀了江帆。 “小姐,天黑了,明日还要赶路。”诗琴见江易周迟迟没有动作,催了两句。 熬夜明天该起不来了,起不来坐马车更难受。 坐在马车里赶路真的很受罪,马车的减震效果一般,朝廷无钱,官道常年无休不算平整,跑得快颠的要命,跑得慢也晃晃悠悠不舒服。 骑马其实也不舒服,在古代,出行就是一件受罪的事情。 “行,你去端盆水来,用咱们自己带的水,简单洗漱一下。” “是。” 江易周将信拿起来,拆开后,翻出里面写满密语的信纸。 不知道江易雅是不是还没法熟练运用密语,这封信的内容非常书面化,以至于将写信人的情感遮蔽的严严实实,瞧不出分毫来。 江易周想象中的质问没有出现,细看的话,江易雅甚至在担心她,担忧京城不安全,她同样会受到伤害。 第62章 满篇没有提一句,想为江帆报仇的话。 为什么? 江帆和江易雅的感情很不错,比起严肃古板的江舟,江易雅更喜欢会同她玩闹说笑的江帆,他们之间的情谊不一般,江易雅怎么可能这么冷静! 江易周疑惑地将信纸翻了两遍,没有发现端倪,带着淡淡的疑惑,收拾后睡下了。 与此同时,在江家族地的江易雅,身前散落酒瓶,抱着谢叶瑶哭得像个傻子。 她身边有不少二哥送给她的小玩意,她睹物思人,看到东西心里难过。 江易周直言江帆是被烧死的,想到被烧死之人的惨状,江易雅更难受了。 “既然如此难过,为什么不问问小姐,究竟是谁放得火?” 谢叶瑶被江易雅叫来喝酒,举杯消愁愁更愁,喝多了江易雅才能放声哭出来,平常她难受归难受,却不会如此失态。 “不能问,不能问,她不喜欢江家人……” 江易雅坚定摇头,她知道江易周对江家人的态度,要不是她对江易周有用,她死在江易周跟前,江易周眼皮都不会动一下。 对她尚且如此,何况更被她厌恶的血缘关系更近的亲人们。 谢叶瑶对江家那点儿事一知半解,但她也清楚江易雅和江易周之间关系的复杂,听闻江易雅这样说,她心里暗自记下,以后不必对其他江家人太客气。 看在江易雅的面子上让三分便是,决不能将其视作江易周的家族。 “我真的好难过,那日母亲知道二哥死讯后,说为何留在京城的人不是我,如果是我,一定能拦住二哥出门。”江易雅苦笑连连,她在府中的时候,都是江帆来寻她,她什么时候能去前院找江帆了? 她甚至不知道,江帆会去平易坊。 在她印象里,江帆一直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和平易坊寻花问柳之地毫无关系。 现在想来,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世家子弟,十四五就狎妓者不在少数,男人们不会将狎妓看做丑事,谈论起来,推崇备至,觉得越是风流越是能成大事。 江易雅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们会觉得寻花问柳乃是雅事,却那么抗拒娶青楼楚馆的人回来,哪怕是带回家中为妾,他们都觉得面上无光。 目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帆死了。 她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国公夫人关心则乱,一时气话,易雅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叶瑶安慰着江易雅,她乃嘴笨之人,现在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易雅脸上的苦笑更加凝实,一时气话吗?情急之下才会吐露心声,那究竟是气话,还是于秋月当真如此认为,她心中如明镜一般。 只是活人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孝道压在身上,她只能顺坡下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懂。 “明后两天,不定哪一天,小姐就回来了,你之后万不可像今日这样酩酊大醉,若是放在军中,你如此放纵,当以军法处置。” 谢叶瑶说话时有些不近人情。 江易雅点点头,她明白,谢叶瑶是为了她好,没人理应包容她的悲伤难过,尤其是她和江易周这种复杂关系,在江易周面前,她最好表现得更有用一些,而不是像个废物一样,只知道哭天喊地。 时间转眼过去,赶路时感觉很煎熬的时光,仔细想来也不过是寻常一天,江易周发现马车行驶平稳后,掀开车帘,看到了前方巨大的城池。 临近能看见城门上写着“清江城”三个大字。 清江城到了。 这是江易周来到这个世界后,看见的第二座繁华巨大的城池。 京城的繁华,是透露着奢靡的极尽繁华,无论如何掩盖,人都能感受到那隐藏在繁华表面下的糜烂。 没有绝路的迷茫。 而清江城,它是充满活力的。 最明显的差别在路上行人的脸上。 京城不时有王公贵族出行,来往的行人常常要避让,避让不及时,就有可能被大族家丁在街上痛殴一顿,因此京城的百姓,平日里带着些许惊惧,很害怕发生冲突,活得犹如惊弓之鸟。 清江城的百姓不同,他们脸上带着自然的笑,互相之间说着话,声音很大,笑得时候,爽朗的声音能传出去很远。 让人听了,心里格外舒服。 护送马车的江舟骑在马上,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握紧了缰绳,心里烦得要命。 他压低声音,同马车之中的江易周说道:“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入城一趟?江家的坞壁之中,你所需对象应有尽有,何必来这种地方亲自采买。” 第030章 密谋 江易周很难跟江舟解释, 什么叫做感受民心。 什么叫做开展调研。 她以后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这里会是她的大本营,如果她连自己的大本营都不理解, 更不知道住在此处的百姓心里所思所想,那她还怎么经营此地? “我孤陋寡闻,想要拓展见识,大堂兄可能是想大伯母了,我看清江城政治清明, 想来不会有歹人生事,大堂兄不如先一步去族地?” 别在她跟前转悠了,影响她与民同乐。 江舟没有意识到江易周对他的嫌弃,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会嫌弃他呢?他可是江家大公子,能受他保护,不知是何等光荣。 江舟内心很自傲, 他的出身让他有这份自傲的资本。 第63章 江易周不喜欢这种人, 自身没什么本事, 全靠家里底蕴撑腰,但是这种人有很多,而且往往这种人, 一辈子都过得比自立自强的人要舒服。 真是令人看到就不爽。 江舟仔细思考了一下江易周的提议, 最后决定先回族地, 他真的忍受不了那些乱糟糟的贫民。 他们身上传来阵阵臭味,身上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了, 衣服又破又旧,指甲缝里还有泥! 在一群贫民面前也没什么装的必要, 江舟将江易周送到落脚的客栈后,果断转身离去, 还带走了十来个护卫。 留在江易周身边的护卫,只剩下六个了。 诗琴暗暗咬牙,一脸不忿。 江易周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诗琴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明显,很快调整好,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她带着人办好入住,请江易周到楼上天字号房,其余侍卫则住在天字号房周遭房间还有婢女侍从,全都在附近。 基本上二楼大半房间都被包下来了,唯有如此,诗琴才觉得安全一些。 进了屋,奴仆很快将屋里布置好,一应物品换成江易周常用的,布置好后便出去了。 诗琴等屋里没了外人,面上浮现三分怒色,低声道:“大公子未免太过分了,他一个大男人,回去还要带上那么多侍卫,如果小姐有什么事,剩下这几个人,怎么保护好小姐。” 江易周走到窗边,推开窗,能清晰看到街面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倚着窗棂,向外看着,很快就看见了熟悉的标志。 “人少才好浑水摸鱼,他带的人多又如何,能不能安全回去还不知道。” 江易周指了指那个快步走进客栈的人,诗琴一看,倍觉陌生,随后她看见了那人腰间挎刀上的叶子标识,立马喜笑颜开。 “小姐说得对,清江城附近可没那么安全,奴下去催一催小二,让他尽快送来热水,供小姐洗去一路风尘。” 江易周一会儿要见人,总不好灰头土脸去见。 等江易周洗完澡,擦干头发,天快黑了。 清江城中最好的客栈外,来了两匹大马。 小二急忙迎上前去,只见那两位都腰带佩剑,身上披了一层黑斗篷,头上还戴了垂下黑纱的帷帽,神秘兮兮的。 “小二,住店!” 为首身形较为高挑的人喊了一声,那声音有些低哑,却能听出是名女郎。 小二神情一紧,这一看就知是江湖上的侠女,有些功夫,不好应对,千万不能得罪。 江湖人,一言不合砸店掀桌也是有的。 “好咧!小人这就为两位客官将马儿牵到后院去,喂最好的草料!” 先看见两人的小二抢了喂马的活计,后出来的小二只得提着心招待两位客人。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账本合上,算盘也不打了,站直了身子等两位疑似江湖人的客人过来登记。 “啪!” 一枚小小的木牌落在台面上,掌柜的拿过来一看,瞳孔一缩,他脸上下意识扬起笑来,满是谄媚小心,双手恭恭敬敬将木牌捧着,送到领头高挑女子身前。 “没想到是叶家军部下,两位辛苦,今儿随便住下,不用银钱,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们叶家军没有吃白饭的道理,你该如何就如何,不会来找你麻烦,近些日子,我们叶大人受江五娘子邀约,正在江家做客,听闻江六娘子也到清江城来了,可是住到了你们店里?” 声音低沉的女子说着,扔出一锭银子来。 娘子军古来有之,练武的女子很少,但千人中出一个,万人中有一个,放在整个大庄,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因此掌柜对叶家军有娘子从军的事情,并不意外。 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手里,掌柜颠了两下,足有十两重。 他心知,这些银子落手里,今天不光没亏还赚了,对面的军娘是真的不打算吃霸王餐。 叶家军是前段时间突然出现在清江城附近的势力,由一位姓叶的娘子领头,听说是江家请来剿匪的兵,起初清江城的百姓还惶恐难安,这些年他们见到的兵,没有一个是好的。 兵来了,那就等于官府又要加税,要交粮食,家中壮年可能被带走从军,年轻好看的女郎,可能被那些兵看上。 兵,名义上比山上土匪强一些罢了。 谁知叶家军每次出现,就只是上山剿匪,将那些祸害乡里的土匪打得屁滚尿流,没有一次骚扰过山下的村落,当地的官员更没有借着剿匪的名义,搜刮百姓。 没了山匪,商人来得勤了,百姓生活也好了许多。 就以他做工的这家客栈来说,之前山匪多起来时,主家都在考虑,要不要将客栈卖了,举家搬到京城去,现在主家又给他发了工钱,还额外加赏钱,只因这段时间客栈生意好了许多。 众人对叶家军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们知道,叶家军和以往朝廷那些军队不一样。 掌柜将银锭推回去,说道:“叶家军做了多少好事,咱们心中清楚,这钱真不能收,只烦劳军娘,日后多多看顾清江城的百姓,莫要让匪徒欺负了去。” “你倒是心怀清江城的百姓,不错,不过老娘不差你这点儿钱,传出去说老娘住店不给钱,老娘脸往哪儿放?” 军娘都这样说了,掌柜不再推辞,叶家军的兵脾气比朝廷的兵好很多,但照样是兵,身上带着些混不吝的匪气。 第64章 “那江家六娘子到底在不在你店里?” 听军娘有些不耐烦了,掌柜连忙点头,“在的在的,江家的小姐就住在天字号,欸,江六小姐的侍女下来了,军娘有事可以去问问。” 诗琴是被江易周吩咐下来,专门接人上去的,江易周的房间视野很不错,正好可以看见门口来往的人。 听见马蹄声,江易周就在想是不是谢叶瑶来了,一推开窗户,正好看见两道黑影入店。 体型认人不是难事,江易周一眼就看出,不光谢叶瑶来了,江易雅也来了。 谢叶瑶和诗琴在楼下演了一出戏,好像真的是叶家军的兵奉命前来拜访江六小姐,诗琴高傲地说了两句为难人的话,将大户人家侍女的难缠表现得淋漓尽致,最后不情不愿将人请到二楼去了。 等诗琴带人上楼,小二跟掌柜说道:“这大户人家的婢女就是不一样,叶家军看来真是江家扶持的势力,那叶家军的兵,在江家小姐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掌柜不太愿意听这话,江家虽说在清江城附近名望甚重,勉强算是庇护了清江城,但世家又是什么好鸟,朝堂明面上吃人,世家暗地里吃人,还没有光剿匪不抢人的叶家军好。 他瞪了那对诗琴满眼倾慕的小二一眼,“你小子可真敢想,那是你能肖想的人吗?你要是不想要这双招子,自个儿动手挖了去,别给客栈惹麻烦!闲得慌就把地扫一遍!” 小二连忙收回痴痴望着楼梯的目光,低腰点头,干活儿去了。 楼下的动静,自然逃不过楼上人的耳朵,诗琴完全不为所动。 “小心那个小二,他会些功夫,还起了色心。”谢叶瑶则小声同诗琴说道。 诗琴没想到还有这事儿,她眼神微沉,点了点头。 走到天字一号房门前,她推门请谢叶瑶和她身后一直不说话的矮小身影进去,随后吩咐两个仆人看着些,别叫人随意进屋,便转身往音韵灵韵的房间走去。 两人进屋,还没将身上的伪装除去,就听江易周说:“南头的土匪窝,留了吗?” 谢叶瑶先冲江易周行了一礼,她时刻记着江易周是自己的主人,即便真的结拜,她们也是君臣关系。 江易雅将自己头上的帷帽解开摘下,随后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礼毕才点了点头,说:“留了,你为什么要特意叮嘱我们,不许除去甲辰山上的山匪?” “自然是有用处。”江易周饶有兴趣地看了两眼,姐妹这小黑人造型,可真够显眼的,“别整这些虚礼,都坐都坐,听五姐这话,心里好像不太高兴,怎么?甲辰山上的山匪惹到你了?” 江易雅和谢叶瑶都坐到了江易周对面。 江易雅接着说道:“他们没那个胆子惹上江家。甲辰山上土匪众多,我和大姐本就想留在最后清理,而且他们离江家比较远,没什么威胁,只是土匪行事令人作呕,这几日,他们又屠了南边的一个百人的小村落。” 江易雅自问心肠已经比以往要狠许多了,但从南边传来的,接二连三的消息,每一个都让她难以释怀。 再加上因为要留着南边的土匪窝,所以叶家军剿匪时特意避过南头,好似让甲辰山上的土匪误会了,觉得是他们太厉害,连着灭了七八家土匪窝的叶家军都怕他们,他们行事就更肆无忌惮了。 江易雅会觉得,这段时间被甲辰山上土匪祸害的百姓,他们失去性命,自己要付些责任。 江易周和谢叶瑶都没什么反应。 江易周有种听见外国人遇害了的感觉,她愿意为受害者点个蜡烛,却不会有多悲伤,更不可能有其他感觉出现。 百姓被土匪杀了,该愤怒悲伤的是大庄的官府,那是大庄的百姓,官府应该保护他们。 反正轮不到江易周悲伤,如果没有江易周,这些土匪能更嚣张,死的人会更多,她已经救了很多人了,功德大的都不用敲木鱼。 谢叶瑶更不可能有反应,她自少年时期便于沙场拼杀,说实话,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多了。 她第一次看见死人,便全是她的至亲,她站在刑场外,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砍下头颅,尸体挂于城墙示众一日一夜。 那时的她六岁,刚刚记事,可惜看见的场景太惨烈,以至于在往后二十年里,她竟无法回忆起亲人温柔的笑脸,只有他们满是恐惧麻木的狰狞头颅。 江易雅见自己说完后,桌上其余人都没说话,一时讪讪,低下头去。 “不必难为情,我还领着大庄的俸禄,此事该我难为情才对。”谢叶瑶开口解围,她其实说的也是心里话。 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大忠臣,结果现在拿着大庄的钱,带着大庄的兵,为江易周做事,奉江易周为主,完全不顾大庄百姓死活。 谢叶瑶想想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历史上那些奸臣判将的形象。 可她并不后悔,她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羞耻,良禽择木而栖,大庄不配得到她的效力。 谢叶瑶想着,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了江易周身上。 江易周究竟想要做什么?这又是她的第几步棋呢? “是我太心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者的性命……”江易雅嘴上说着,心里却愈加迷茫。 那些人真的无足轻重吗? 以前没有见过百姓的江易雅可以这么说,但这些时日,每日与那些百姓接触的江易雅,说不下去。 第65章 她想到那些得到很少的东西,就会露出满足笑容,会冲她磕头谢恩,管她喊救苦救难的女神仙的百姓,就说不出不必在意那些人的性命的话了。 江易周看出江易雅的难受。 二十六岁的谢叶瑶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二十六岁的江易雅或许也可以做到,但十六岁的江易雅不行。 “他们不是可以被放弃的小节,如果国家是房子,那他们就是无比重要的地基,地基若是出了问题,房子迟早会坍塌,所以,别说他们无足轻重,只能说,我们太弱小了,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保护每一个想要安安稳稳活下去的人。” 江易周究竟是怎么看待百姓的,她自己都不清楚,但她知道,该在江易雅表现出迷茫时,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江易雅坚定,让江易雅更加忠心。 果然,听了江易周的话,江易雅的眼睛亮的如同窗外悬挂的圆月。 她一扫身上的颓废,好似是吃了仙丹,瞬间活气满满。 “所以,你刚刚问起甲辰山,是要对甲辰山上的土匪动手了吗?我可以去吗?我射箭射得很准!剑术最近也略有心得!” 江易雅恨不得立刻上战场,亲手了结那山匪中的大当家二当家,给无辜惨死的百姓报仇! 谢叶瑶也来了兴趣,她对为百姓报仇没什么兴趣,但她对杀人很感兴趣。 面对两双满是期待的眼神,江易周缓缓摇头。 “虽然我很想说是,但不行。” “为什么?”江易雅不解,“是怕没人手,还是怕武器粮草不足?我现在确实一下子拿不出太多武器粮草,但是之前扫荡土匪窝,得了不少好东西,还找到一处盐水湖,我们有钱,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盐水湖!?”江易周震惊,“你们找到盐水湖,怎么没跟我说?” “那处盐水湖出了一些意外,目前没法熬煮盐水了,没用的东西说出来也是让你失望,所以我们想等你过来再说。” 谢叶瑶冷静开口,说罢不赞同地看了江易雅一眼,江易雅心虚低头,她刚刚确实是太想开战了,连盐水湖都拿出来,只为说服江易周。 江易周表情复杂,江易雅口才很好,这事儿她之前就知道,但她没想到,江易雅能做到这一步。 为达目的,真的假的一起说,还说得煞有其事,实在是个人才。 这么想着,残缺版的金手指抽卡界面又跳了出来,这是又检测到可以抽取的女主人设卡了? 江易周先把抽卡界面叉掉,说正事要紧,金手指可以之后再看。 “等之后带我去盐水湖附近看看。”盐铁是最赚钱的生意,尤其是盐,人可以没有铁,但不能没有盐! 说完赚钱的项目,江易周接着解释,为什么现在不能去打甲辰山,“江舟跟我回来了,他要在族地呆上几日,然后启程前往长州,与长州州牧汇合,领兵平叛。” 谢叶瑶闻言,想起江易雅说的话,江易周不喜欢江家人,她听出来了。 江舟是她亲哥,江盛是她亲爹,她一个直呼其名,一个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只说官职。 谢叶瑶将此事记在心中,沉吟片刻后说道:“从江家族地往长州去,必须经过甲辰山,不然要绕很远的路,小姐是想将甲辰山的土匪,交给江大公子剿灭?” 江易周伸手,指尖有规律地敲击桌面,在咚咚咚的声音中,她说道:“我有病吗?平白无故送他一份军功?” 领兵打仗,最忌将领没有本事,以往没有展现出丝毫领兵的能耐,剿灭山匪是刷军功最好最快的途径。 甲辰山上那点儿土匪,根本不是认真起来的江家人的对手。 别看江易雅想要剿匪,需要靠谢叶瑶,就以为江家很弱。江大公子如果出手,江家很快就能和官府连手,领个三五万人的兵,围也能将山上的土匪围死。 谢叶瑶和江易雅对视一眼,均一脸疑惑,谢叶瑶不解道:“那是……?” “江舟想要领兵,呵!江大公子的身份何等尊贵,他怎么能跟一堆泥腿子混在一起?我觉得他啊,就该到一处地方,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好好享受才对。” 江易周起过杀心,后来又被她摁回去了。 江盛现在就剩江舟一个儿子,而且江舟还是江盛嫡长子,对江盛而言,意义不同,杀江帆可以用利益交换,江舟不行。 不管是哪方势力杀了江舟,江盛拼着老命不要,也得跟对方打到底,不光是为了感情,还为了面子。 嫡长子对一个家族来说,无比重要。 江盛目前势力算不上大,江易周还需要老注销去攒家底,好继承更多遗产,哪儿能让江盛在这个时候废掉。 所以江舟不能杀,还得让江盛知道,江舟活得好好的,活得特别滋润,乐不思蜀了,让他心甘情愿在外面拼杀。 江易周不想放江舟出去。 江舟什么都不用做,一个嫡长子身份,他便能轻松获得一切,再让他有了军功,在外得了美名,想对付他就更难了。 江易周接着说道:“甲辰山山清水秀,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江易雅因为江易周要对付江舟,一直沉默着,她跟大哥的感情一向淡淡的,但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要与大哥刀戎相见,更没想过,要害了大哥性命。 现在江易周说养老,江易雅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养老?” 第66章 “是啊,养老,我精心为他挑选的养老地点,放心吧,他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亲哥,要我亲手杀他,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江易周笑弯了眼睛,冲江易雅说道。 眯起的眼睛里,藏下了那份杀意。 江易雅微微松口气,随后她又有些懊恼,闭上了嘴。 她怎么处处不忍心,处处留情面!她这段时间通读史书,没见过史上哪个成大事的人,像她一样心软! 江易雅莫名有些生气,江易周顺势让她先去休息,具体如何操作,她要跟谢叶瑶商量一下。 知道今日自己表现太差劲,江易雅蔫儿哒哒的离开了,走之前,江易周让她回去整理一下手上的地盘和目前拥有的钱财宝物,看看之后要怎么发展。 有事情做,江易雅才又恢复了活力。 等江易雅离开,谢叶瑶说道:“她以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今年才十六,还是个孩子,能在几个月成长到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惊讶了。” 江易雅确实有些缺点,但她一直很理智,她能分辨对错,知晓自己身上的错误,她在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好。 江易周点点头,“我明白,她已经很好了。” 所以她愿意说一些话哄哄江易雅,等江易雅成长起来,回看今日的自己,肯定会觉得自己很傻。 这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经历。 江易周都想不起自己少年时是什么模样了。 “你也很好,不要有太大压力。”谢叶瑶想到江易周和江易雅年龄相仿,就觉得江易周也是不容易。 江易周笑了笑没说话,她自己什么情况,她自己心里有数。 “真的要让江舟在山上养老,别的什么都不做?” 谢叶瑶说起正事,她直觉江易周不会想这么轻易放过江舟。 “真要是只让他养老,我还留着甲辰山上的土匪干什么?大姐可不要明知故问。”江易周似嗔似怒地瞪了谢叶瑶一眼,把谢叶瑶给逗笑了。 这样心狠手辣,又无赖又活泼的模样,才是她认识的江易周。 江易周指尖继续敲击桌面,拿敲击声遮挡自己说话的声音。 她知道谢叶瑶耳朵好用,所以她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着话,“至少得打断他的腿,好让他乖乖在山上呆着,未免他向外传信,手也得打断,最好找点儿药来,暂时毒哑了他,这才安全。别让江盛那个老狐狸看出有人故意动手,你也得藏着点儿,这几年朝堂上乱得很,有的是人想用当年谢家的事做文章。” 第031章 人设 谢叶瑶点头应了声是, 现在看江易周的安排,处处透露着不寻常。 有时候谢叶瑶会觉得,或许江易周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有与生俱来,与人不同的本领。 她无意多问,只老老实实去办江易周吩咐她做的事情,如果江易周有那些本事更好,这无疑是增加了江易周最后夺得天下的可能。 她不再做大庄的忠臣, 选择与江易周一起造反,为的就是能开辟一个新的王朝,能成功当然最好, 这样一来,她在史书上,就不会是一个大庄的叛贼, 而是新王朝的奠基人。 想想都令她兴奋。 等谢叶瑶离开, 诗琴带着音韵进来, 音韵收拾了桌上的残茶,躬身离开,诗琴则留下, 同江易周说了一* 件事。 这间客栈有问题。 她将自己去楼下接谢叶瑶二人时, 发生的事简单概括, 说那个小二引起了谢叶瑶的戒心,于是她让音韵灵韵借着要热水的名义, 去客栈打听了一下。 “那小二名叫王井,是王家村的人, 说是从小父母双亡,今年被大伯赶了出来, 掌柜看他可怜,让他到客栈来帮工。后厨的人说他每次遇见好看的女客都要暗地里看上好几眼,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这就是最大的异常之处,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还被人给赶出来独自求生的普通小二,他哪儿来的途径,学习武功? 穷文富武,深究其意便是,读书写字相比于练武来说,还要省钱一点儿。 读书习字短时间之内就能有成效,拿清江城的读书人举例,认识些字,就能到街上摆摊,为人写书信赚钱,再聪明一点儿,找个账房之类的差事,也算不上很难。 相比于投入,获得的回报更大,所以如果穷人家里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让孩子去读书。 当然,想要念出来,当官做宰,就没那么简单了,光藏书一项就能将所有家境贫寒的学子拦下,但读书习字前期,绝对是穷人能赚到的第一笔金。 世世代代下去,总能有一代实现跨越阶层。 学武则不然,学武前期没回报,后期回报倒是能比学文上限高,可前期的困难,就足以让所有家境贫寒的人,望而却步。 练武要正儿八经的师傅,光这一点就能挡住大部分没钱的家庭,因为没钱就等于没人脉。 靠谱的武学师傅可没那么好找,像大街上遇到高手乞丐,那都是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故事。 练武还需要时间,哪怕是天纵奇才,大多也得从小熬筋骨,期间吃喝不能差了,否则武功没练出来,人先废了,这十几年只投入无产出,普通人家哪儿扛得住。 况且练武期间,投入不在小数,吃得饱是一回事,吃得好又是一回事,练武的种种困难,足以让平民放弃。 综上所述,会武和父母双亡的王井,根本没有任何关联。 第67章 “王家村在哪儿?” “清江城南三里地,是个还算富裕的小村子。” 既然是去打听人,肯定要将人的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包括王井的村子究竟在哪儿,王井家住何处。 诗琴说到这儿,又提了第二个疑点,“那王井自称是满十五岁后,被大伯一家赶出家门,身无一分钱,到清江城奔着讨饭来,运气好遇到了掌柜,才得了客栈的活儿做,养活自己。别人问起他大伯的事,他总是以不想打扰大伯一家为由,只字不提,掌柜和客栈的主家,都觉得王井是个知恩图报的良善之人,没存着报复的心。” 父母双亡的孩子,从小寄人篱下,才十五就被大伯一家赶出家门,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身来到清江城。 听起来,他父母留下的东西,都被别人抢走了,他差点儿被活活饿死,这种情况下,都没想报复大伯一家,连大伯是谁都不曾说出来。 真有人能那么大方? 江易周还真看过这么大方的人,这种人,江易周一般统称他们为二傻子。 王井看上去可不傻,他只字不提的背后,定然有秘密。 “你怎么想?” 江易周打算将此事全交给诗琴去处理,本来王井的威胁,也是直冲着诗琴去的。 “奴已经命音韵灵韵私底下多盯着他一些,又叮嘱了护卫,警醒一些,现在大小姐在,想来那人不敢多事。” 诗琴的意思是,只要对方不撞到她手上,她不会有任何动作。 现在她的目标就是保护好江易周,其余都是次要,没必要将精力浪费在别人身上,说实话,要不是谢叶瑶说那小二会武功,诗琴甚至不会叫人去打听小二的事。 诗琴说大小姐,让江易周愣了一下,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这是说谁。 随后她想起谢叶瑶,才明白诗琴这个代称特指何人。 谢叶瑶身份特殊,在外肯定要避着些,不能直呼她的名字,连她领兵剿匪,对外都说她姓叶,而不是姓谢。 如果诗琴直接喊人谢小将军,身份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 诗琴有几分机智,江易周对诗琴处理王井一事的思路没有意见,让她自己看着办。 随后江易周就躺到了床上,放下床幔,封闭成一个小空间后,江易周点开了她的残缺金手指,金手指抽卡的地方闪闪发光。 其实她的剧情点已经攒了不少,足够她来个十连抽百连抽了,可这金手指的残缺程度较高,抽卡的条件卡得很死,不光要剧情点足够,还要能够触发女主相似人设,或是女主经历剧情。 也就是说,如果周围没有符合女主设定的人出现,抽卡是不可能抽得,只能看着一堆剧情点,和灰色的抽卡按钮叹气。 好在江易周一开始就没指望着废物系统,她要是靠着系统生活的普通人,可能尸骨都凉了,金手指也没用上。 这次亮起来的人设卡,是小白花女主。 有一些绿茶的小白花女主,拥有一张说什么都能说服人的嘴,绝佳嘴炮人选。 想起为了开战,江易雅眼睛都不眨,说出来的真话假话,江易周立马明白这是触发了人设,卡完全是为江易雅量身定制。 闭着眼睛开始抽,不知道抽了多少发,才抽到这张卡,比起第一张人设卡的简单,第二张人设卡出卡难度提升了一个等级。 这期间,还会歪卡,江易周又抽出来三张虐文女主人设卡。 不用想,直接用给谢叶瑶,相同人设卡使用目标为一人的情况下,可以为原有卡牌升级,强度更强。 江易周觉得,以现在谢叶瑶身上人设卡的等级,谢叶瑶就是在战场上打得肠子流一地,她也死不了。 就是不知道,有了人设卡后,江易雅又会给她什么惊喜。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江易雅和谢叶瑶骑马同江家护卫一起,护送江易周回江家族地。 看着车队离去的方向,将马牵出来的王井垂下头去,眼中精光闪烁不停。 旁边的小二见他如此“神伤”,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井,别想了,那可是江家,江家的大丫鬟比城中富户的小姐还要尊贵,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客栈小二,你们没有可能的。” 他说完话,头也不回地往客栈里走。 这个小二说话已经算是好听的了,其他小二和客栈里见到这一幕的客人,冲着王井就是一顿冷嘲热讽,觉得王井不自量力极了。 王井被他们嘲讽的头都抬不起来,最后躲到了后厨,跟后厨一个择菜的学徒坐在一起,聊着天。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学徒很快干完活儿就离开了,他从客栈后门走,静悄悄,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另一头,江易周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走了小半天,终于看见了江家的坞壁。 首先看见的并不是江家坞壁高耸的城墙,而是连绵不尽的农田。 江易周哪怕是在京城附近,也没有见过如此整齐的农田,京城的富贵人家太多,地很抢手,因此很难看见一家占一大片地方,除非是皇庄。 看着地里忙活不停的佃农,还有那些佃农在看见江家马车时,个个低头行礼的模样,江易周对江家这个清江城土皇帝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等走了好长一段路,江易周看见了城墙,还有在城墙附近,手持长戟巡视的侍卫,误以为是看见了一个城池。 第68章 不过比起真正的大城,眼前的坞壁要小不少,大概只有一个大镇子的人口和规模,可比起真正的镇子,这个坞壁又太繁华了一些,城墙上的士兵,驮着各种货物进出的,连绵不断的牛马车,满面红光的商人,阵仗比寻常大城还要大。 江舟领着人站在城门外的亭子旁等着,江易周从马车上下来,第一眼看见了站在前头的于秋月。 于秋月鬓边有了几缕白发,见到她时,眼中泪光闪烁,恨不得立马到她跟前一样。 江易周脚下步伐一顿,随后继续动作,从马车上下来,缓步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 “大伯母,大堂兄,江易周见过诸位长辈。” 江易周这人向来信奉先礼后兵,不管她此刻心里想着什么,又如何看待站在她面前的人,她都要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见她安然无恙,于秋月的泪水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她上前握紧江易周的手,激动地说道:“终于到了,终于到了,你没事就好。” “大伯母不必担心,大堂兄一路护送,到了清江城,又有五姐和叶大人担心我的安危,前来保护,我能有什么事?” 江易周说着,手用力抽出来,带着得体的笑容看着于秋月,示意身后的江易雅过来干活儿。 江易雅只得在心里叹口气,上前宽慰在江帆死后,特别担心江易周出事的于秋月。 于秋月脸上的笑容僵住,她看出江易周在躲着她,这让她很痛苦。 这是她的亲生女儿,除了江舟,她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她想要补偿江易周,她不想等江易周如江帆一样出事后,再后悔。 要不怎么说,于秋月和江盛是夫妻呢,两人的想法如出一辙。 二儿子死了就死了,他们要补偿小女儿。 作为被补偿的那个人,江易周一点儿都不高兴,她不喜欢的人,冲她献殷勤,会让她很苦恼啊。 江家来的几位长辈,年纪都不大,三四十岁的样子,一看就是跟江盛一辈的人,不是江家的族老。 他们和江盛走得比较近,算是非常坚定的嫡系拥护者,平日里面对江舟都时讨好的态度,对于秋月更不用说。 见于秋月有些尴尬的下不来台,他们立马上前,打起圆场来。 跟着一起过来的夫人围在江易周和江易雅身边,嘘寒问暖,偶尔恭维于秋月两句,说江易雅和江易周长得好看,知书达理,日后必是世家贵女的典范。 看来这些人都知道,之前发生的真假千金的事,知道江易周才是于秋月的真女儿,这才将两人放在一起夸。 江易雅全程跟那些夫人说话,有来有往,态度十分自然,而江易周相比之下就冷淡多了,有一搭没一搭,没说两句话就说自己累了,跑到马车上去休息。 给那些满腔热情的夫人,好大个没脸。 注意到她的举动,其他人表情都不太好看了。 他们心想,京城传来的消息果真不假,比起江易雅,江易周性格要桀骜不驯太多。 江易周可以保持基本的礼貌,前提是不要让她费心思,与这些人说话,脑子里要转好几遍才能开口,以免被人抓到把柄。 累得不行,还没什么价值,不如上车呆着。 江易周也是想让这群人知道,她就是个喜怒不定的性格,最好尽快习惯,不要以为可以凭借几句好话,就改变她。 “六姑娘可真是性情中人。” “是啊,倒是有几分江湖侠女的气势,与寻常的世家贵女完全不同。” 几位夫人说着,脸上还带着笑,实际上已经很不满了,这是世家贵族习惯的说话方式,阴阳怪气的,说话不直接说,一定要绕着弯,真实的用意全都藏在话里。 说江易周像江湖侠女,听上去是好话,实际上世家最是不喜江湖之人,认为她们没有规矩,不识礼数。 于秋月表情变得不太好,像是羞愧于自己没有养出一个好女儿,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教育江易周。 江易周跟没听到一样,端坐在马车之中,等马车重新开始行驶。 这个场面用不着她开口。 跟在后头的谢叶瑶见状,眼底升起一层怒色,她很想抽出腰间马鞭,狠狠抽一顿那几个说话的家伙。 但是想到这些人明面上是江易周的长辈,她不得不暂时忍了下来。 忍归忍,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叶瑶骑马冲过来,溅起一阵尘土,呛的那几个江家的“体面人”咳嗽连连,不得不后退好几步。 他们想要说话,看见是谢叶瑶,想到谢叶瑶带着的精兵,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谢叶瑶跟看不见其他人一样,冲江易雅说道:“赶了一上午路,属实是累了,还是江六小姐体谅人,在下先行一步,江五小姐,可容在下暂时于青莲苑落脚?” “青莲苑本就是为叶大人准备的地方,还请叶大人先行。”江易雅见那些人敢怒不敢言,心中暗爽,因为一个孝字,在面对江家长辈时,她总是低一头,看见他们这副模样,她心中实在爽快。 余光瞥见谢叶瑶手上的马鞭,江易雅有些遗憾,要是能抽烂这几人的嘴,她就更高兴了。 江易雅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有些偏激,但她一想到这些人有事没事就乱嚼舌根的模样,就恨得牙痒痒。 她对日夜相处的亲人留情,不代表她会对一些只有一点儿血缘关系,实际上没见过几次面的“长辈”心软! 第69章 等谢叶瑶驾马入内,江舟黑着一张脸,暗骂一声兵痞子。 他看向江易雅,见江易雅还笑吟吟的,心头火起。 刚刚顾及有外人在场,江舟没有说话,现在没有外人了,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失礼的妹妹! 就在他要开口让江易周下来的时候,江易雅打断了他。 “大哥,六妹妹年轻,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她以前受五叔连累,不曾见过家中长辈,各位叔父婶娘年长些,见多识广,心胸开阔,想来不会如市井小民一般,表面友善,背后说三道四,说六妹妹的不好,是吧?” 江易雅笑着说,江舟看着她的笑,突然有种熟悉感。 之前他经常在江易周脸上看到类似的笑容。 好像很热情,实际上非常虚假,并非发自真心的笑。 跟江易周呆的时间久了,小五都学坏了,江舟想要和以往一样,教育江易雅两句,让她不要学坏。 江易雅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说道:“实不相瞒,我与六妹妹多日未见,甚是想念,昨日很晚才睡,一大清早早起赶路,现如今在家门口,只想回去好生洗漱歇息,在场各位都是易雅的长辈,不会过多要求一个筋疲力尽的晚辈,对吧?” 两句问话,堵得一群人说不出话来。 他们哪儿还能强留人啊,真要是强求,那就是过多要求晚辈,说严重些,就是为难晚辈,是为不慈,他们可不想事后被嫡系的人记恨。 “不会不会,是我们太想六娘子了,看见六娘子高兴,一时忘了其他,疏忽大意了,快快回去休息吧。” “是啊是啊,六娘子快人快语,真不愧是我江家嫡系的小姐,骨子里就是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不一样。” “没错,嫂嫂,以前江固那厮亏待了我们六娘子,此次六娘子回族地,那就是回了她真正的家,可得好好待她。” 此刻他们又成了好人,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江固。 江易周的失礼,变成了快人快语,不符合贵女行事准则的行为,成了她江家小姐的身份证明。 似乎完全忘记他们过来,是想要看嫡系的热闹,顺便给嫡系添点儿乱子,根本没安好心的事实。 他们是嫡系拥护者没错,但他们也是同族,同族之中,有人登庙堂,做高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他们只因是旁支,就只能做嫡系的走狗。 其中落差,很难叫人不生出嫉妒来。 不过为了整个家族的未来,也为了自己能获得更多好处,只要江盛一天还是位高权重的安国公,他们就只会讨好江盛,不可能忤逆他和他重视之人。 江舟被族人们打断了要指责江易雅的话,再加上他细细一想,觉得江易雅说的有几分道理,见族人们并未有明显不满的情绪,便不打算再开口找麻烦了,转身上马,往坞壁的大门而去。 马车跟在他后头,一行人跟在马车后头,大车队往坞壁主院走,城门口恢复了寂静。 进了马车的江易雅,坐下后便开始出神。 她竟然顶撞了族中长辈,还阴阳怪气他们!大哥没有斥责她不像个贵女,母亲也没有说她不贤淑文静! 天啊,这是她第一次做到。 当时江易雅一门心思,想着不能让江易周受这委屈,如果江易周回来的第一天,就被那群人传出不敬尊长,不懂礼数的话,以后江易周在族地会步步难行。 她做事的时候没有多想,如今坐下,心脏怦怦乱跳。 “你很勇敢,看吧,他们不是洪水猛兽,只要你愿意开口,他们远比你所想的还要脆弱。” 江易雅抬起头,直视江易周,重重点头,她说道:“以后绝对不会有人,再这样同你说话。” 主辱臣死,江易雅大概能了解,为什么古时候那么多臣子,会因为君王受辱而气愤,甚至恨得要命。 现在江易周被人欺负,她比江易周本人还生气。 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无能。 所效忠之人在自己面前受委屈,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江易周其实根本不在乎,她从来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达成目的。 况且,将死之人的话,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不过她明面上表现出非常信任江易雅的样子,冲她点点头,让她继续努力。 江易雅果然像是打了鸡血,以后她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被所谓的孝道,长辈压制,逆来顺受了。 马车晃晃悠悠跑进了坞壁之中,坞壁里面真的和城池没什么两样,宽大的街道,两边有商贩店铺,江易周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看见了十分珍贵的琉璃。 住在坞壁之中的不光有江家人,还有依附江家的小势力,这些势力非富即贵,在坞壁中做生意,绝对赔不了。 江易周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规划,随后消散为云烟。 威胁还没有被拔除,想别的太远了。 她隔着帘子看了眼江舟骑马的背影,眼中暗色一闪。 江易周开始思考之前江易雅为她爆发小宇宙的全程。 她没看过谢叶瑶打仗,所以她不知道虐文女主人设卡使用后,究竟是什么样。 现在她看见了江易雅,知道小白花女主人设卡的作用有多大了。 不光会增强一方面的技能,还会间接影响江易雅的性格,引导她开口。 第70章 那谢叶瑶身上的人设卡,有没有影响谢叶瑶的性格?谢叶瑶不会变得很喜欢受虐吧? 不对,虐文女主一般是比较能忍,不会轻易放弃一段情感关系,俗称恋爱脑上头。 谢叶瑶恋爱脑? 江易周暗自摇头,谢叶瑶没有心,她眼中只有死人和活人,怎么可能爱上某个人。 那看来,谢叶瑶会变得特别能忍。 以前的谢叶瑶也很能忍,背负着灭她全家的仇恨,忍了二十年,没有行差走错一步,甚至她为了查明真相,还能在杀她全家的仇人手底下做事。 任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谢叶瑶心性非常人所及,她现在一定变得更非常人了。 江易周只是粗略猜测,并没有证据,谢叶瑶大概跟她是心有灵犀,因为很快江易周就看见证据了。 第032章 蓄势 江易周来江家族地的消息, 并没有让生活在江家族地的人多上心,他们更加关注江舟,毕竟以后江舟肯定会继承江盛的一切, 成为江家的新主人。 不讨好江家未来的新主人,而是去关注江家一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六小姐,他们又不傻。 江舟在族地呆了几天,族地里的宴席就开了几天,今天这家开, 明天那家开,换着花样,各有各的新奇, 唯一一个相同点,就是宴席当日,都有江舟的身影。 江舟原本对族地的几个长老很不满, 因为以前他来到族地的时候, 那些族老根本不搭理他。 这次他对族老以及族人们都大大改观, 甚至为以前那些人的冷漠,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可能是因为以前自己太小,没人愿意带着小屁孩一起玩, 并不是他们对他故意不敬。 如果江易周知道江舟的想法, 一定会笑着肯定, 没错,就是因为你以前小, 绝对不是因为,现在江盛只有你一个儿子了。 江舟觉得整个江家族地都是好人, 江易周来了两天,对此有了新的认知, 从江易雅的口中,江易周得知,这些人全都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有利于自身的事情,绝对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哪怕是天塌了,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撑。 用江易雅的话说,就是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在这群人心里,江家或许都没有那么重要。 对此江易周表示赞同,江家是江盛的江家,它属于嫡系,依附于江盛的族人,除了少数几个上了年纪,有些见识的老者外,其余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点儿好处。 江盛位高权重,能够压制所有妖魔鬼怪,所以江家看上去未来一片大好,欣欣向荣,似乎内部十分团结。 等江盛没了压制江家这群妖魔鬼怪的实力,江家就和大庄一样,随时可能走向死亡。 这是世家组成的特性,造成的结果。 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世家大族,真正能建立国家,并且将国家延续下去的家族,几乎一个都没有? 他们明明有钱有人,却没有一个愿意承担起天下的责任,他们甚至不想当皇帝。 觉得皇帝还没有当世家子弟来的潇洒,何尝不是一种鼠目寸光呢?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没本事。想要当天下共主,需要通天彻地的本领,在混乱之中重拾至尊之位,建立幅员辽阔的帝国,这是十分难以做到的壮举。 一个时代注定只会出现一个人。 此刻,江易周正在看江易雅送上来的东西,看完后,她跟站在一旁的江易雅说道:“等江舟离开,带我去看看这些地方,还有山上的那些东西。” 这几日江易周将江易雅送过来的地契和简略地图都看了看,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等江舟落入她的圈套,稳住江盛,她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江家的这些族人,实在是有些碍事。 江易周知道自己不能杀江舟,但是江家那些只会拖后腿的族人,她或许可以动动手,想要掌握一方势力,首先要先修剪枝丫,将不好的地方全部剪去,这才能收获最好的部分。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方能供她日后顺利接手整个江家。 还在全身心谄媚江舟的江家族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已经在阎王名单上闪烁不停了。 “啊,好的。”江易雅不知道什么,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同江易周说话都慢了半拍。 “怎么了?有心事啊。” 现在江舟还没有离开,江易周也什么事干,谢叶瑶已经出发去甲辰山了,她正好有功夫,可以做一下心理辅导员,辅导一下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江易雅。 江易雅摇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心事,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情,有些出神。” 江易周笑而不语,意思是让江易雅继续说,说清楚听说了什么,别说话只说一半,还要她接着问。 江易雅知道江易周不是特别有耐心,所以她没卖关子,继续展开说:“是京城的消息,凝香她嫁给皇帝了,我、我想起来身上还有个婚约,就想问问父亲,与平王的婚约,到底还算不算数。” 平王,也就是昔日的三皇子,现在已经成为夺嫡失败的一方,如果她以后按照婚约,和平王成亲,那不管是江易周这头,还是李凝香那头,她两边都有些交代不了。 尤其是江易周,她现在是江易周阵营的人。 江易雅很想问问父亲,他到底是怎么想得。 原本江易雅觉得自己谈论自己的婚事,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小姐,说这事儿被世家之人听见,会说她轻狂。 第71章 但是在江易周面前,她莫名觉得,这不过是个很普通的话题,就像是她为江易周处理的事情一样,买地买人,事关利益,没那么多不必要的情绪。 有了这个想法,接下来的话就变得很流畅了。 “父亲得了朝廷的赏赐,还有了长州州牧的官职,说明他和大长公主关系很不错,平王和大长公主乃是政敌,我的婚约一日不解除,父亲就要一日在两家之间摇摆,现今大长公主胜局已定,再维持婚约下去,很容易被人记恨。” 在两边打架的时候,肯定都想要拉拢中立的势力,这个时候当墙头草,可以两头吃好处。 可等两边打完了,再当墙头草,只会两边不讨好。 江盛如何,江易周不关心,但婚约一直是个问题,她可不想让江易雅被一纸婚约束缚住。 江易雅能力是真的很不错,尤其是在管后勤这件事上,她能将一切安排得极为妥当。 管理是一门学问,还是相当困难的一门学问。 现代人应该会比较有心得,一个小公司,办公室里统共三个员工,三个员工之间都能勾心斗角,每天各种矛盾。 大一点儿的办公室,不管十几个人多合得来,一旦出现一个工贼,办公室立马会乌烟瘴气起来。 做管理没那么简单,江易雅却能将数十个家庭,上百人安排的明明白白,还能让他们老老实实干活,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投奔更加强大的江家。 这就是能力。 “京城的事情真的结束了吗?不见得吧。” 关于江易雅担心的,江盛被人记恨的事情,江易周没有发表看法。 她提起京城的事情,江易雅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新皇已经登基,帝后大婚,太皇大后暂时摄政,父亲去长州平乱,只要除去乱党,天下自然安稳下来了,难道还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吗?” 江易雅觉得,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大庄现在就要进入到平稳期了。 如果没有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或许一切真的会如江易雅所说的那样发展,可惜,天容不下现在的大庄了。 江易周摇摇头,“一直以来,朝廷内部发生大乱,外界都会有所反应,更不要说这次先皇骤然驾崩,皇位几经波折,最后落到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身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边关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江易雅惊悚地瞪圆了眼睛,她呼吸一沉,恨不得现在就将谢叶瑶喊过来,问问她镇西军的情况。 可惜谢叶瑶人在甲辰山,而且她出来后就没回去过西边,哪里知道镇西军的情况。 江易雅不再烦恼婚约的事情了,因为现在有更多东西,需要她去烦恼。 就在江易周跟她提及周边敌人后,她的内心升起巨大的惶恐,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必须辅佐江易周,拥有更多地,更多的佃农,积攒资本,让江易周以后可以养兵,拥有保护她们的底气。 等江易雅离开,江易周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来,缓缓展开。 地图上有些部分线条极为密集,有些地方则是大片的空白。 这是江易周从各种游记里,拼凑出来的地图。 徒手画地图是江易周的看家本领,她有时候穿到乱葬岗,从尸堆中爬出来,如果分不清东南西北,无法迅速找明方向,她就等着被人发现,当妖怪烧了吧。 这份地图肯定有很多错漏之处,只是大体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她还参考了一些江家藏书中隐藏的旧地图。 世家大族的藏书是真的很丰富,怪不得能形成知识垄断,像地图这种东西,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对贫民而言,那都是一辈子看不见的东西。 有些从军的将军,可能都没见过几张地图,江家却有旧地图可以供家中子弟翻阅。 话题扯远了,江易周将目光放在了地图上最空旷的西北方向。 大庄的总体轮廓和她上个世界的中原国家很像,江易周怀疑两本书的作者是同一个国家的人,这大大减少了江易周画图的困难。 大庄周遭的环境很复杂,说是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也不为过。 每个开国皇帝都将开疆拓土作为自己的业绩,开疆拓土要到什么地步,才能算完呢? 当然是到被人阻止的时候了,也就是打到别人家门口,被别人挡住,才算作完了。 不光中原的皇帝想要为子民获得更多土地,更多可以种粮食的地方,其他国家的国主,同样有这种野心。 最后的结果,就是国与国之间利益纷争巨大,中原王朝强大,小国打不过,怕真的亡国,所以在中原强大时,小国* 会俯首称臣,以此来换取国家的延续。 当中原弱小时,这些小国家就会露出利齿,不顾一切扑上来,撕咬死去骆驼身上的肉,希望能让自己的国家更加强大。 这是一部分小国的心理,大庄附近也有大国,那就是西北草原上的敌人,大国国土面积大,人口更多,实力更加强大,他们身处草原地带,物资远没有中原丰富。 草原上无法孕育出可以稳定产出资源的农耕文明,再加上草原气候到了冬日极为恶劣,为了能让子民活下来,也为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西北大国对中原的觊觎之心,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易周伸手敲了敲那一块空白之地,心中好奇,那边究竟是什么样? 第72章 清江城在偏南一点儿的位置,距离边关很远,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从那边运过来的奴隶。 江易周当然不会指望奴隶会画地图,她只是想要更了解一下,这个未来最强大的敌人。 又过两日,江舟要启程,去往长州寻江盛了。 走的时候,阵仗浩大,不光随身携带的护卫人数翻了一番,东西也是一车一车往外拉。 车上的东西,大多是要送给江盛,供他在长州招兵买马的物资,少数则是献给他的奇珍异宝,江舟也有份,不过江舟将自己的那一份暂时放在族地了。 “各位长辈的心意,舟一定会尽数告知父亲,父亲在外拼搏,一直想念家乡的父老们,等此番父亲凯旋回京,必定会回清江城,看一看各位。” 江舟这时候说话还挺好听,一番表现,让来送行的江家人以及江家附庸的小家族人,都激动得脸红。 恨不得再给出去一些好东西,好让江盛看见他们,等以后江盛更上一步,他们也能抱紧大腿,跟着鸡犬升天。 江易雅在人群中站着,看着江舟上了马,往甲辰山的方向而去。 她这些日子冷静了许多,对江舟的安危没那么上心了,西边情况不明,京城更难平静,各方势力都要搞事,乱世争斗将起,人人小命难保,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江舟的命。 死不了就行了。 江易周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她和江舟相看两厌,自然不会去送行。 她过来,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看江舟按照计划,顺利离开,她才松了口气。 江易雅从外面进来,凑到江易周耳边小声问:“他带了两百护卫,家丁八百,千人的队伍,甲辰山吃得下吗?” 江舟回族地一趟,真的是连吃带拿,拿得还特别多,身边的人人数硬生生翻了几十倍。 “八百人负责那些物资,到时候能腾出手来帮忙?两百护卫罢了,况且一千人进入深山,如同沧海一粟,根本翻不起风浪来。” 江易周不担心,不说谢叶瑶就有三千兵,甲辰山上的土匪,可是以万人大寨自称,哪怕没真的有万人,五千人总有吧? 其中一半混日子的,那也有两千五百人能动手。 况且,谢叶瑶过去不光是为了盯着江舟,还为了能在最后关头黑吃黑,江舟带的人手只要没到足以碾压谢叶瑶三千兵的地步,那他带的越多,谢叶瑶最后黑吃黑压力越小。 江易雅闻言松口气,她真的怕谢叶瑶最后失手,让江舟顺利去长州。 族地里的那些人对江舟的推崇,让江易雅清晰认识到,江盛真要是带着江舟拼出个名声来,后续麻烦就大了。 深夜,江舟骑马带着两百骑马的护卫,以及八百运东西的家丁,几十辆牛车,数百小推车,走到了甲辰山脚下。 天色已晚,江舟选了处宽阔地方,提前让所有人安营扎寨。 千人可不能随便对付了,必须如同正规军队里那样,各司其职,才不会慌乱。 跟着江盛在外带着三千兵马走了几天,江舟学会了不少带兵的法子,此刻他将这一千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原本带着的那几个护卫,其实都是读过兵书,能领兵作战的好手,此刻做他副手,帮忙安排其余人,做得游刃有余。 只是江舟看着那黑漆漆的大山,心里有些打鼓,他叫来副手之一,问道:“咱们非得走这座山吗?绕过去行不行?山路难行,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到时候一天一夜都不一定能走出大山。” 江舟一想到爬山的艰辛,就想打退堂鼓。 好在他还知道这方面自己没有经验,不能乱下决定,江盛如果知道他在行兵路上,带着一堆物资瞎胡闹,见面能打死他。 “大公子,甲辰山太大了,如果要绕路,可能得多走半个月的路,到时候老爷那边物资跟不上,可能会出事。” 副手小心翼翼提建议,用了两个可能,不敢说死。 他一直跟在大公子身边,知道大公子的性格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江舟深吸口气,目光触及黑漆漆的林子,勉强压下了怒火,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边正好有水,给我烧点儿水,我要洗澡。” 明天爬山,山上那么多蚊虫走兽,不知道要碰上什么,他一想到这儿,就觉得浑身瘙痒。 烧水洗澡不算难事,那么多人要吃饭,肯定要烧不少水,副手松口气,转身去吩咐家丁干活了。 说是家丁,其实大部分都是江家的佃农,他们算是江家私兵了,在大庄的户籍上,属于黑户,没有他们的身份信息。 等到了长州之后,他们会被编入长州兵之中,成为一个有身份的大庄士兵。 这是世家大族常干的偷梁换柱手法,倒过来也可以将大庄的兵,变成江家的私兵。 夜深,深山之中不时传来些声响,引得守营地的人一阵心惊胆战。 要不是人多,他们见到这样的深山,绝对要多远跑多远。 刚到清江的江舟等人不知道,他们这些本地人都清楚,这种深山现在最可怕的并不是上头的猛兽,而是上头藏着的匪徒。 “真是晦气,别的地方不走,非要来这地方,叶大人是不是还没有清到这边来?” “嘘!听说大公子和叶大人不太对付,这次大公子离开族地,叶大人压根没有露面。” 第73章 “要不是叶大人是女子,我真以为她是喜欢咱们家五小姐,每次来族地,都只赴五小姐的约,你说这女将军和世家贵女,怎么关系这么好啊?” 几个守夜的家丁闲来无事,聊着天,说说话能清醒一些,他们守前半夜的人还算轻松,等到了后半夜,那才叫困难呢。 到时候人困得不行,还得强打精神守着,特别折腾人。 说着那些大人物的八卦,几个人越聊越兴奋。 就趴在不远处草丛里的人,则面露奇怪的表情,想要回头看一眼,又不太敢。 黑壮的女子用手肘捅了捅旁边频繁发出动静的人,那人一激灵,瞬间老实下来。 黑壮女子瞪了他一眼,随后身形如同轻盈的鸟儿一般,从地面撤离,撤出去一段距离后,脚下一点,提一口气就跳上了树。 树上有人。 那是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眸色黑亮,五官深邃,粗眉斜入发髻,曲着腿坐在树枝上,背靠树干,动作潇洒随意,浑身压抑着浓重的杀机,像是出鞘的利刃。 耷拉着的腿一动不动,没有常人悬空时会微微晃动的小动作。 “主子。” 谢叶瑶抬头看去,看见了上来的黑壮女子。 这女子膀大腰圆,比谢叶瑶高出一个头,谢叶瑶自己就比寻常女子要高不少了,黑壮女子比大多数男子都要高。 “袅袅,有事?” 袅袅黑黝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红,她咧嘴笑了笑,“主子,那江家的大公子长得可真好看,等之后就是要给他下药,将他关在山上吗?” 她本来外表和寻常女子没什么区别,小时候是个可爱粉嫩的小汤圆,后来练了至刚的功夫,外表逐渐变成如今的模样。 袅袅这个名字,和她的外表多少有点儿不太对味了。 袅袅知道这一点,但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家的功夫向来走这个路线,她练武天资奇高,外表粗犷点儿怎么了?总比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他人摆布的人强。 她在战场上杀敌时,何人不敬佩她! 要说遗憾也是有的,那就是她二十三了,还没尝过男人的味道,不能破功。 她看那江大公子就不错,长得好看,身条也不错,待她功法大成,可以尝一尝。 谢叶瑶眼神一动,明白袅袅的意思了。 “前两日,你才说清江城里有个淸倌,长得很不错,非常合你心意,你还说,之后要攒钱赎他回家。” “嗐,主子,这不是有不要钱的吗?再说了,他马上就要变成个废人了,物尽其用,物尽其用,让我先快活快活。” 袅袅早就把什么淸倌给忘了,她只是瞧那淸倌哭起来好看,才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在钱面前,一文不值。 谢叶瑶没说话,袅袅的功夫让她不会如寻常女子一样,轻易怀孕,所以她想要几个男人都行,只要她乐意。 “军中严禁动色心,忘了?” “主子,咱们现在是山匪,山匪不就应该这样吗?强抢民男。” 谢叶瑶闻言,眼中光芒闪烁了一下,之前她和江易周还有些苦恼,甲辰山土匪抓了江舟,又不杀他,还不放他,这不符合常理,她们暂时没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刻,解释摆在面前了。 食色性也,动色心是个多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啊,说不定此事一出,江大公子还能落个貌比潘安的美名,到时候,就传他国色天香,天生媚骨,叫甲辰山上的女大王,看了一眼便走不动路了,硬是将他抢了做压寨夫婿去。 江盛忙着长州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应该发现不了破绽,等他忙完,回头想把儿子抢回来,儿子已经被性情暴虐的女大王折磨得体无完肤,成了废人。 这个解释真的是天衣无缝啊! 谢叶瑶恨不得马上跟江易周说一说,可惜她在这边,江易周在江家族地。 “你很不错,袅袅,你特别适合当女大王,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江舟送给你了。但是有一点你记住,绝对不能让人联想到小姐身上,但凡你泄露了消息,就别怪我不念多年情谊。” 谢叶瑶满是杀意的眼神落在袅袅身上,袅袅脸上张狂的笑一下子收敛了,她低头说道:“施袅袅做得一切,都是为小姐和主子分忧,主子放心,袅袅愿以项上人头保证,消息绝对不会走漏半分。” “好,让山上那些山匪后半夜行动,从南边深林攻入,那头的守卫较为薄弱。” “是。” 看着施袅袅几个脚尖轻点,如飞鸟一般钻入丛林的背影,谢叶瑶暗自点头。 施袅袅的功夫更好了三分,在镇西军的时候,因为她身份特殊,在她帐下的军娘们,都不好太冒头。 谢叶瑶对帐下的兵,原本抱有愧疚之心,以她们的本事,不跟谢家有关联,早就打上去了。 现在她又觉得,当初低调是好事,至少现在没人认识她们。 大庄眼看就要倒了,她给跟着她的那些兵找了个光明的前途,终于能对得起这些人的一身本领了。 第033章 敌袭 夜晚在山里显得格外漫长。 到了晚上, 山里冷了许多,守夜的人都蜷缩在火堆旁,望着一闪一闪的火堆发呆。 “呜——” 奇特的鸟鸣声从山中传来, 守卫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不感兴趣地耷拉下眼皮,开始跟困意做斗争。 第74章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这个时候人特别困,尤其是只睡了前半夜, 被人从香甜梦境中喊醒的守夜人们。 怎么天还不亮啊? “嘶,我去方便一下,你自己看好一些。” 听到同伴的声音, 守夜的人点点头,迷迷瞪瞪中,像是过去了很久, 同伴一直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 他猛地一惊, 困意被驱散许多, 他站起身来,左右看看,还是没有同伴的身影。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 他看着那黑漆漆的密林, 感觉里头像是藏着无数野兽, 等着人们进入,将人吞吃下肚。 隐隐约约, 他好像又听见了那怪异的鸟叫声。 甲辰山距离清江城不算远,守卫是本地人, 他没听过这种鸟叫声。 意识到这一点,守卫腿都软了, 绝对是有……“敌袭!!” 一嗓子喊出来,下一刻,江家人还没有反应,密林里钻出来一堆手拿大刀的男人,嘴里叽里咕噜的喊着什么,眼睛发光地冲着放有粮食物资和金银珠宝的车跑去。 路上谁拦他们,他们就直接挥舞手中大刀,在人身上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太可怕了! 江家这些家丁,能当兵,但他们还不是兵,他们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与人正面拼杀过。 除了人多外,一无是处,现在被人照面就砍,借着月光看清山上土匪狰狞恐怖的模样,吓得胆气先散了三分,根本无法有效反抗。 “哈哈哈哈!这么多粮食和宝贝,太好了太好了!杀!给老子杀!把这些狗日的都杀了!”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大腿比那些家丁的腰还粗,手上的大砍刀得有半人高,一刀下去,硬是将人劈成了两半。 热乎乎的鲜血喷得到处都是,将附近的家丁吓得浑身痉挛,直接失禁了,跑都跑不动,更不要说其他。 凶残的土匪吓得人不敢动弹,也激起了一些人的血性,护卫们纷纷手持武器上前,与土匪中较为厉害的角色拼杀起来。 甲辰山上的土匪窝能发展到这么大规模,靠得不是运气而是实力,其中高手不在少数,不少高手更是直接从江湖人落草,身份转变了,身手没变。 护卫们与之一交手,便暗道不好,对面有不少练家子。 会领兵的护卫已经骑在马上高喊,还斩杀了几个逃兵,硬逼着这些新兵蛋子上战场,用手中武器杀敌。 还别说,有人领头,家丁们还真就有了反抗的能力,与土匪窝的小喽啰们像模象样打在了一起。 还有几个护卫,悄悄围绕在江舟身边,劝江舟骑马回族地,带更多人过来,抢物资。 千万别脑子一热,在这儿跟土匪硬刚。 江舟也不是没脑子的傻子,见势不妙他当然会跑,可是当他骑上马,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绳子绊倒,狠狠摔在地上。 这些山匪竟然准备的如此充分,连绊马绳都准备好了! 江舟倒在地上,一个翻滚起身,抽出腰间佩剑,警惕地看向后头。 在他后面断后的护卫见此,下马将马让给江舟,“大公子,快跑!” 江舟也没客气,上马道了一声谢,扬鞭就跑,结果跑出去又没多久,迎面射来一支暗箭,江舟狼狈躲开,又有几支箭从暗中射来,有一支箭正中马脖子,马不消片刻就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江舟看了一眼前路,发现他来时的路两侧全都是茂密树林,到处有遮挡物,这一路上不知道给他准备了多少陷阱。 不行,不能继续往这条路走了! 他一咬牙,一头钻入了旁边的树林之中。 大道不能走,他从树林里绕总可以吧! 虽然也很危险,很容易碰上敌人,但好歹这边还有一条生路,接着走那条陷阱重重的路,他就是直接往敌人刀尖上撞。 进入树林之后,江舟心里一咯噔,树冠重重迭迭,抬头不见月光,越往里走越黑,脚下全是荆棘野草,他回头已经看不见自己来时的方向了。 听到不远处有动静,江舟往更深处去,他管不了许多,那群土匪见人就砍,他落到那群人手里绝对没好下场。 死亡还是在丛林中迷路,此刻江舟选择了后者。 “主子,要告诉那群土匪吗?” 施袅袅看着不远处往更深处走得江舟,询问身边的谢叶瑶。 谢叶瑶看了眼那个方向,笑了,“他继续往上走,是不是直接到山贼老窝了?” 施袅袅一看,还真是,这个方向是直接往山贼老窝的方向走。 现在山寨里大部分人都下山干活儿了,那边反倒安静,江舟肯定躲着人走,于是越走离山寨方向越近。 江舟的速度很快,他不习惯在山林中赶路,但他会武功,下盘稳,又没有车马跟着,单独一人嗖嗖嗖就上去了。 “这可真是巧了。”施袅袅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要是直接进了土匪窝,就省了咱们的事了。” 她们只是提供了消息给土匪,并没有安排太多,之所以一直在这儿盯着,前期就是怕土匪砍人上头,将江舟给杀了。 黑吃黑要到后期,所有人都知道江家车队被甲辰山土匪抢了后,再动手。 “嗯,还是得盯着点儿,别让不长眼的给随手杀了,你带人过去吧。” 谢叶瑶说罢,转身看向战斗即将结束的混乱战场,土匪的目标是货物,不是杀人,那些家丁逃的逃死的死,护卫倒是想要负隅顽抗,却因为找不到江舟而乱了心神,土匪很快就要大获全胜了。 第75章 这些青壮年是打仗时的资源,土匪肯定愿意将他们活着带回山寨,以后扔出去当炮灰。 可谢叶瑶不能让江家人活着离开这个战场。 “逃走的都悄悄杀了,被带回山寨的那些,盯死了。”谢叶瑶跟其他人交代,没说完的话是,等后期上山寨的时候,被带回去的那些也不能活。 除了江舟,其他人都不能活着。 江舟在山林间行走,他感觉自己快要走出这片林子了,前头的树木越来越少,他还听见了鸡鸣狗叫,肯定是到了人聚居的村落。 他从草丛中钻出来,抬头看向他以为的小村落时,一把大刀冲着他的脖颈砍来。 天亮了。 江易周起床,照常习武,出一身汗后洗漱,然后派人去,请江易雅过来一起吃早膳。 江易雅来的时候,黑眼圈重的要命,看上去像一晚上没睡。 “在担心?” 江易周指了指对面空着的位置,示意江易雅坐下,江易雅叹口气,屈膝坐在了对面,摇了摇头,“不是担心,只是心中难安。” 她担心计划不能完美实施,担心谢叶瑶暴露,也担心江舟死了,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同时也愧疚,愧疚于那些江家人的性命。 “送他们上战场,能活着回来的人也没几个,愧疚没必要,以后还会死更多人。” 江易周看出江易雅难安的最主要原因,喝了口温养的燕窝粥,拿过馒头,一口咬下大半。 她早上起来打拳,现在已经饿得肚子空空,要唱空城计了。 江易雅知道江易周说的是对的,她觉得自己真的很虚伪,什么都做不了,却还一个劲儿的愧疚,难受。 真要是觉得不好,那就想办法去救人,而不是在这儿一夜未眠,损害自己的身体。 “抱歉,我实在是太没用了。”江易雅端起碗,咕嘟咕嘟两三口,将碗里的粥喝下去。 要不是这粥已经放到能入口的温度,她怕是要将自己活活烫死。 江易雅放下碗,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绝对不会。” “等过段时间,你去甲辰山一趟,让谢叶瑶带你一次。” 江易周不太相信江易雅的话,情感如果能那么容易被控制,人就是人机而不是人类了。 这种情况,只有下重药,才能彻底根除。 江易雅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确实很需要直面战火,经历过战火灼烧的人,才能生出真正的野心来。 今日一整天,江家都格外平静。 上午没见甲辰山传消息过来,江易周就知道这事儿稳了,谢叶瑶已经完全控制了甲辰山,接下来可以按照计划一步步来。 因为甲辰山不用担心了,所以江易周骑马出了门。 她和江易雅骑马到了江易雅的庄子上,这还是江易周第一次在外痛痛快快地骑马,感觉非常不错。 “之前离京的时候,你还不会骑马,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你的骑术就如此好了,天赋太高了。” 到了地方,江易雅翻身下马,牵着马到江易周跟前,双目放光,毫不掩饰自己对江易周骑术的肯定。 “太夸张了,我之前其实也接触过一些。” 江易周知道新手是什么样,她学会骑马都几百年了,想要装成新手都装不像,干脆就说以前学过一点。 江易雅没有怀疑,在她心里,江易周本身就是样样都会一点,天赋很高,又很努力的那种人。 即便江固不让江易周学,江易周也能学到,江易周就是如此厉害的一个人。 说了两句话,江易周开始观察眼前的农庄,第一眼看见的是在地里举着锄头耕地的瘦弱男子。 那男子瞧着六十多岁的样子,胡子和头发都已经花白,身上的皮肤已经被晒得油光锃亮,脸上的褶子一层迭一层,握着锄头的手上有很厚的一层茧子。 身上穿着短褂短裤,脚上没穿鞋。 他不时停下来看看天,像是在观察什么。 “庄子上还有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家吗?” 江易周目光在老人驼下去的背以及细如干柴的手臂上看了一圈,微微皱眉。 她都怀疑对方稍微用用力,骨头会嘎嘣一声断了。 “那是一个姓乔的人家,我记得他今年四十七,不算年纪特别大。” 江易雅对那个“老人”同样印象深刻,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老的人,当知道对方年纪跟她爹相差不多的时候,她沉默了很久。 江盛如今还一副正值壮年的模样,能上阵杀敌,外表瞧着也就三十出头,乔叔和江盛才差了五岁,却一副行将朽木的老人模样。 江易周也沉默了,她之前看见过流民,流民里有不少老弱病残,江易周那时以为是真的老弱,现在想想,小孩子是真的小孩,老人却不一定是老人。 只是看上去太老了。 “他在看什么?” 江易周也没法让人返老还童,她目前甚至连让这些人吃饱的能力都没有,最多是让他们一时半会儿饿不死,想太多没用。 “在看天时,过两日就要丰收了。” 那些稻谷都已经压弯了腰,很快就可以收割了,只等江家那边一声令下。 时下农人种植收割,向来是听族中老者发话,佃农就听主家的。 知识的垄断体现在方方面面,百姓民智未开,什么都不懂的他们,连什么时候种田,什么时候收割都不清楚,也就只有那些经验比较多的老人,能说上一二。 第76章 国家每年颁布新的农历,指导全国农桑,各地因为气候不同,具体的细则都需要当地族老或官员制定。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农民,离了家族和官府,连什么时候种地都不太清楚,只能凭感觉。 有时候种早了,一场倒春寒,让所有种子死在萌芽阶段,种晚了,收的时间也晚,收晚赶上雨季,所有稻谷都烂在地里。 收早了,则很可能不是所有粮食都熟了,几亩地下来,比别人家少收几斗粮食。 对于他们来说,几斗粮食很可能会饿死人。 第034章 粮荒 不光是百姓会少收, 官府和主家的收益也会减少。 那跟从江易周的口袋里往外掏钱,有什么区别! 江易周想到这儿,都觉得自己心肝疼, 她攒一点钱容易吗?竟然还来坑她的钱! 开民智,必须开民智!不开不行,她的钱啊。 “乔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地里?” 江易雅上前询问,她这个称呼倒是挺稀奇, 让江易周看了好几眼,主要是太接地气了,都不像是一个世家女会说出来的话。 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没什么违和感。 “五小姐, 见过五小姐。” 乔叔的眼睛不好,离得远了他看不清人,等江易雅走到近前还开口说了话, 他才惊觉是主家。 这段时间他见主家的次数很多, 已经大概学会了一点大人物的礼仪, 比如此刻,他会拱手冲江易雅行礼问好,而不是像之前那样, 看见贵人直接一个五体投地, 像是拜神一样跪拜。 江易雅摆摆手, 道声免礼,又耐心地询问了一遍。 问完话, 她还特别贴心地将江易周介绍给乔叔,告诉他, 江易周才是庄子真正的主人。 乔叔冲着江易周又想行礼,被江易周强制打断, “不用来来回回折腾,我没那么多讲究,我看这天气挺好,地里的粮食也都熟透了,为什么还不尽快安排人收割?过两日可能就会有大雨。” 江易周穿越那么多世界,什么东西都多少会一点,看天的本领也有一点。 京城已经凉了下来,可是清江城这边还比较热,因为农时都是因地制宜,所以这边的粮食比较晚收,能凑个一年两熟。 现在正是收割的好时机,空气里有一丝暑气,闷热闷热的,显然一场大雨正在暴热后头等着。 等这场暴雨落下,天很可能一下就凉下来了,留给农民卖粮买冬衣,攒冬柴,囤冬食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赶紧趁着这两天收,万一下大雨,在雨里抢收,粮食发了霉,人再有个风寒感冒,这些农民不一定能熬过漫长寒冷的冬日。 江易周一问,乔叔的眼眶红了,眼里满是泪水,他活了一大把年纪,最在意的就是田地里的这点儿东西,他哪里会看不出大雨将至呢? 只是这粮食,不是他说收就能收得。 想到眼前的人是田庄的主人,乔叔膝盖一弯,跪了下去,“贵人,求求贵人救救我们,救一救这地里的粮食吧!” 江易雅大惊失色,江易周好不容易过来看看,结果庄子上就出了大问题,她竟然毫不知情,让苦主直接求到江易周面前来了。 这是她的失职啊! 江易雅闷不做声,弯腰就要跟着乔叔一起跪,让江易周一把拉住了。 跪天地君师,对古代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江易周虽是江易雅的妹妹,但是她同样是江易雅的君主,江易雅跪她跪得一点儿都不心虚。 试问哪个公主王爷能理直气壮地不跪皇帝呢? 以后江易雅想跪,江易周绝对不会拦,只是在这件事上,江易雅不用跪。 “我并非那等苛责之人,最近你跟着跑前跑后,一时疏忽并无大错,用不着这样请罪。” 江易周不想在外人面前给江易雅难堪,以后江易雅还要管理这个农庄,给江易雅面子,就等于保留了她自身的面子。 贫民身无资产,大多数性情淳朴,好像很好相处,但实际上,他们非常难以管理,没有经历过教育的他们,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差,而且跟他们沟通非常费劲,他们挣扎在温饱在线,连思考都很难做到。 想要前期让他们听话,要不就是畏惧权势,要不就是畏惧威德,江易雅又不可能当场砍人,威德很难树立起来,只能维护她的权势。 见江易周确实不生气,江易雅放下心来,温声询问乔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之前不跟她说。 “是这两天才有人告知,之前老汉不晓得,所以没有告知五小姐。”乔叔确实不太懂得世家贵族之间的礼仪和弯弯绕绕,但是他活了那么多年,人情世故还是略懂一些的。 刚刚见江易雅要跪,乔叔就知道自己办错事情了,他还想着要怎么弥补,没想到那位庄子真正的主人竟然没有多加计较,实在是个和五小姐一样的和善人。 乔叔因为江易周的表现,放下戒心,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明白了。 原本庄子都属于江家,后来江易雅将庄子从江家族老的手里要了过来,族老们地产甚多,倒是不在乎这一点地方,也就当随手打发孩子,将地契送给了江易雅。 结果江易雅就凭这么点儿地方,硬是将之前从长州过来的一批流民,吞下去一半多,还全都是能干活的那一部分。 这一下惹得江家有不少人怨声载道。 第77章 家族大了,人就多了,内部也分出各种阶级来,过得最好的当然是嫡系,嫡系可以随意支配家族之中所有资产。 跟嫡系抢东西,那些旁系小支的人肯定抢不过,但是江易雅身份存疑,她和江易周的事情,在整个江家内部都吵翻了。 江盛没有认回江易周,而是继续养着江易雅,他们都觉得此事不妥,是混淆嫡系血脉。 要不是江易雅身上还有三皇子的婚约在身,他们就要强制开祠堂,明正嫡系血脉了。 现在江易雅还敢在江家族地,毫不留情地争抢他们看好的奴隶佃户,他们简直要气死,可惜后来江盛出京的事情传来,族里一时* 半会儿没工夫管他们那点儿小官司。 “江大公子带走了不少粮食物资,江家那边就放出话来,说今年只要是种江家地的人家,租子都要上涨一成,这就是三七了,三成粮食,咬咬牙也不是不能过,可江家那边还派人说,我们不是江家的佃户,牛跟农具都得先紧着江家的佃户用,还说地里粮食没熟透,要是不想饿肚子,最好再等几天,到时候得的粮食多,还能用工具,收得快,用的力气少,他们骗了许多人。” 乔叔要不是老种地,还真就被这些人给骗过去了。 江易雅都被这无耻的手段给气笑了。 “你们要听他们的话,就说明种着江家的地,既然种着江家的地,又怎么能说你们不是江家的佃户!分明是故意为难,七成租子,快比上朝廷了,他们这是也想逼得你们,同那些流民一般,四处飘荡,无所依靠啊!” 江易周听着江易雅愤怒的叱责声,只有一个想法,朝廷是真黑啊!怪不得能养出那么多吃得脑满肠肥的官员。 江家收七成租子,竟然还比不上朝廷,怪不得那么多人,宁愿选择加入世家做隐户,也不继续做有户籍的人。 “我这就回去,今日你们就开始收割。”江易雅冷着脸,浑身洋溢着一股要战斗的氛围。 乔叔下意识看向江易周,他能感觉到,江易雅是以江易周为主,在行真正做主的人,是江易周。 江易周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去了。 乔叔兴高采烈,带着好消息往庄子里跑去,不一会儿就能看见那些土房里钻出来许多皮肤和他一样黝黑发亮的人。 白皙的皮肤,是贵人的专属,只有贵人不用下地干活,不用受烈日的暴晒。 “抱歉,第一次来就让你看见这样的场景,是我失职。” 江易雅照样还是很愧疚,她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有人想要害你,怎么能算是你的错呢?你唯一的错处,就是你太优秀,强到让他们心生忌惮。”江易周习惯性给江易雅灌鸡汤,“但优秀如果也算错,这世上就没有不犯错的人了。” 江易周非常坚定地告诉江易雅,她从来没有错。 江易雅的斗志更加昂扬,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族地去,当面质问那些只敢在背后耍手段的小人,她要将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一个个找出来,让他们在阳光下,忏悔自己的错误! “农具和要用到的耕牛,不要去和江家要,清江城那么大,我不相信找不到这些。其实这算是一件好事,可以帮助你我,彻底摆脱江家的控制。” 在江家看来,这是在敲打心大了的江易雅,可在江易周看来,这完全就是在创造机会,帮她们一把。 江家的地,江家的人?以后就不是了。 江易雅愣了一下,随后骤然笑了出来,“是啊,这是个好机会,还可以顺势拿出一些东西来。” 她说的东西,正是江舟带走的粮草物资,那些东西落在了甲辰山土匪手上,跟落在她们手上没有区别。 如果她们没有彻底脱离江家的资产,那想要将东西拿出来,只能走“叶大人”的路子,现在有了独立资产,以后拿多拿少,还不是她们自己说了算。 接下来是紧张的两天抢收。 庄子上的人日夜不停,到了晚上也要竖起火把,将地里照得亮亮的,抡圆了膀子干活儿,而江易雅则负责调动物资,她去清江城找了好几个从清江南边过来的大地主,他们举家搬来,就是因为自己的地受了灾。 别的东西没带多少,农具和耕牛是家底,肯定带着的,江易雅用一个合适的价格就谈下来了,这个价格不是金银,而是粮食。 现在大部分人都只要粮食布匹,金银只在世家大族之间流通。 得知此事的江易周只想说,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大庄大乱将至的现象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民间开始闹粮荒,且开始回归到以物换物的阶段,即大庄信用破产,钱币购买力下降了。 正在族地里,等着不安分的嫡系女郎,哭着过来求饶的小人们,听到了令他们无比恼怒的消息。 第035章 消息 “你说江五将咱们的人给请出了庄子?不可能!她难道是不想要这一季的收成了吗?还是说, 她终于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打算放弃那一批没用的流民了。” 江家族地,某处精美的院子之中, 流水迢迢,桂花香气飘散,一片诗情画意,可在这其中却满是人的利欲熏心。 留了山羊胡的男人,盯着小溪中欢快游动的鱼儿, 手上漫不经心地撒着鱼食,心情远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躬身的奴仆额角落下一滴汗珠,他咽了口口水, 继续说道:“回主子的话,五小姐她去清江城,寻了几个地主富商, 租来了不少农具和耕牛, 咱们的人到的时候, 五小姐庄子上已经收完了。而且、而且……” 第78章 甚至比他们自己庄子上收得都快,天知道他们的人到了庄子里,看见地里空荡荡, 一粒粮食都没有时, 有多想转头就跑。 有求于人才能容忍他人蹬鼻子上脸, 五小姐现在对他们,那是没有容忍, 只有愤怒。 他们的人都担心自己走不出庄子了,没想到五小姐将他们放回来不说, 还让人给主子带一句话。 想到那句话,奴仆有点儿不敢开口。 五小姐仁慈, 饶了他们的性命,可是他家主子不是仁慈性子,这一关凶多吉少啊。 “吞吞吐吐作甚!” 男人不耐烦地将手上的鱼食全都扔到了水里,水面一阵翻腾,无数鱼儿争先恐后涌出水面,争抢鱼食,不一会儿就有几只吃撑,翻了白肚。 奴仆跪倒在地,颤声回道:“主子,五小姐要人带话,说她虽是江家人,但当初给她庄子时,族中说过,那是她自己的庄子,她的庄子,用不着江家族人操心。” 还有下半句没说,江易雅直言,躲躲藏藏在背后施为者,均是鼠辈,江家从未出过如此小人,当真叫人不齿。 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被江易雅这样说,几乎等同于指着他鼻子大骂了,关键是他主子还不能跑到江易雅跟前,同对方对骂,那样更丢脸。 奴仆几乎已经预见主子知道下半句时暴怒的模样了,所以他没有一起说,前半句已经足够自恃为长辈的男人恼怒了。 “该死!她以为自己有个好爹,身为嫡系,就可以如此羞辱我了吗!”他气愤怒道,抬头看见奴仆还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更是恼火,催促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口气说完!” “是!主子,五小姐还说了一段话。”奴仆一咬牙,将江易雅的话和盘托出,果然如他所想,主子大怒,将眼前能看见的一切东西都砸了。 连他都因为躲闪不急,额头被砸出一个大洞,血不停的流,他却不敢擦一下,只跪在一旁,连声请主子息怒。 等男人发泄完怒火,亭子里已经是一片废墟,还夹杂着不少奴仆身上的血,看得男人心里一阵痛快。 他发火时像个被逼红了眼的野兽,等他冷静下来,就又披上了人皮,瞧着人模人样了。 他摆摆手,示意奴仆下去包扎一下伤口。 这个奴仆跟着男人久了,太了解他,知道这是躲过了一劫,立马行礼起身离开,走得时候脚步虚浮,一摇二晃,眼前一阵阵发黑也不敢多停留片刻。 等他走出去后,立马有人迎了上来,见他满脸是血,赶忙搀扶他去找大夫了。 出了大门,与奴仆交好的人立马不满说道:“虽说他是江家人,咱们是佃户之子,天生比他低一头,可咱们又不是真的卖身为奴,他又不是官身,凭什么要受他这份窝囊气!他不怕死,对上了江家嫡系的女郎,咱们可不能想不开,跟他这样的人,一条路走到黑啊!” 满脸血的男人眼前发昏,听不太清那人说的话,可是他听懂了那人与他一样的感受。 对那人的不满,怨恨,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江家嫡系可是有一位国公爷,还是带兵打仗,有长州牧身份在身的国公爷!不仅如此,黄熙于氏也不是简单角色。 想到这儿,满脸血的男人暗骂一声,心中想着,要如何去巴结嫡系,省得嫡系后续算账,把他也算进去。 他只是拿了一份较高的月钱,不是真的将命给了江家。 翌日,江易雅收到了一份消息,是一个佃户传来的,说是他亲戚在江家做工,偶尔得知,之前为难江易雅的人,是江家族老江晨一脉的族人,大家都称呼其为江十三叔。 “江十三,他算是旁系比较有名的一个族人了,我刚来的第一天,就被人告知,不能与他抢生意,他这人爱财如命,为了生意跟族人撕破脸的事情,他做了不止一次两次,只是因为他祖父是族老,因此大家一直敢怒不敢言。” 江易雅说着,看向江易周,询问江易周要如何处理此事。 小打小闹,她可以一手操办,但是涉及到一些大局上的决定,她得听江易周的。 江易周托着下巴,手中涂涂画画,不消片刻就出现了一个曲辕犁的大概形状。 她一边画着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被他欺负的人敢怒不敢言,必定是拿他没办法,但凡他踢着铁板,就不会到如今还安然无恙了。” “确实如此,那就是说,我在他眼里,是个可以随便欺负的软包子啊。” 江易雅说着,微微眯起眼睛,她的神情和江易周有些相似。 那是江易周要开始搞事情的前兆,所以此刻江易雅心中,绝对正在盘算着如何好好反击。 让对方知道,他惹到她,算是惹到铁板了。 “嫡系不应该是他眼中的软包子才对。”江易周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连她都不会觉得江家嫡系时软包子,怎么会有一个人如此自信,敢上来就单挑。 当然,如果对方是单纯自视甚高,比较蠢,就当江易周想多了。 “或许他也只是马前卒,真正想要为难我的人,还隐藏在他身后。” 江易雅对阴谋诡计的嗅觉敏感了许多。 江易周对此乐见其成,在江易雅身上,江易周真的感受到了一丝养成系的快乐。 “只是一种可能,究竟是怎么回事,需要去仔细查一查,诗琴,帮个忙。” 第79章 诗琴应了一声是,这是让她去帮江易雅,查清楚后头的人都有谁。 江易周现在就住在庄子上,她这些日子更加了解了这个时代的世家贵族,以及普通人,也就更明白,在这个时代,没有权力的人,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猪狗不如在这个时代不是比喻,是叙述。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 有时候江易周都会想,她到这个世界究竟是来干什么的?说好的休假,怎么比她做任务还累。 好在她就不是一个较真的性格,而且上班任务是玩游戏,和下班自己想打游戏,那是一个概念吗? 想明白后,江易周就更投入这场“游戏”了。 现在江家的存在,严重降低了她的游戏体验,江易周非常不满。 江易雅提起了另一件事,“这几日甲辰山上没有新消息传来,大姐她还顺利吗?” 之前谢叶瑶传信说,甲辰山的土匪已经抓住江舟了,一切按照计划发展,并没有任何出入。 那么按照原本的计划,现在江舟被抓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江盛耳中了。 江家族地这边暂且还瞒着,谢叶瑶能瞒得住,之前她到处剿匪,现在整个清江城里,四处都是她的人。 但凡换成一个男子领兵,江家人早就紧张万分,恨不得立马给江盛传信,让他来帮江家脱困,解决大患了。 因为谢叶瑶是女子,所以他们没有那么强的戒心,而且谢叶瑶一直以来表现得都比较乖巧,每天不是在剿匪就是在剿匪的路上,不和清江城里的官员交好,而是跟江家五小姐交好,这一点让不少人放下戒心。 觉得她真的如她表现得那般,人畜无害。 他们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以清江城为中心,四面八方都有谢叶瑶的人了,只要谢叶瑶愿意,分分钟清江城就能被从大庄势力版图上,被割出去。 江易周和江易雅在谈论甲辰山上的事时,江盛在他儿子误入虎穴第五天,终于得到了他儿子的最新消息。 “什么!他被土匪给捉了!那物资呢?粮食呢?” 江盛当即大怒,此刻他在长州已经募集了一万新兵,加上原本带着的兵,算是有了一定的战斗力。 他原本已经想着,等江家的人和物资到了,他直接领兵打入长州城,将占了他州牧府的流民给赶出去。 结果得到了江家的人和物资全没了的消息! 江舟是死是活,此刻都不重要了,眼下最关键的是,上哪儿去找能维持一万三千人大军正常使用的粮食和物资。 长州经过流民摧残,已经找不出几个富户,这些人和目前江盛手里的粮食,都是江盛从京城一路过来,消息迅速,想要上江家大船的商人送来的。 继续在长州呆着,那些商人也不敢过来。 江盛为今之计,只能暂时撤出长州,慢慢发育,这个意外完全打破了他的规划,还让他丢了大脸。 全天下都在看着朝廷对流民的应对手段,结果他不战先退,这是将朝廷和他的脸面,一起扔地上踩。 江盛退意刚出,座下数位幕僚都劝他,哪怕是将这一万新兵都扔在战场上,也绝对不能带走。 “州牧不如先派人去甲辰山将大公子救出来,甲辰山上的土匪,应该没办法将物资全部消耗一空。” 说话的人不是江盛的幕僚,而是长州原都尉手下司马,都尉已经殉城,长州只有一位司马可以用了。 第036章 诗才 江盛犹豫不定, 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儿子,并不想再失去一个。 但话又说回来了,儿子重要, 还是他这个老子重要? 答案毋庸置疑。 “长州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鄙人不才,得圣上青睐,被选定为长州州牧,身为一方官员, 自是该倾尽全力,拯救长州的百姓。” 江盛一拍桌子,决心已定。 儿子, 他确实只有两个,但他还年轻,他还能再有, 于秋月不能生了, 有的是女人给他生。 可是像这种领兵在外, 成就一方威名的机会,少之又少。 况且他的决定,影响的不止自己一家, 若是他能成事, 跟随他的手下都可以鸡犬升天, 若是他败了,江家不一定能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茍延残喘, 到时候别说他儿子,连他都不一定能保住性命。 所以, 他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 江盛也没有完全放弃儿子, 他让长州司马带了一千人,往甲辰山去了。 用他的原话说,甲辰山的事,属于清江城,而清江城严格来说隶属于原州,像是剿匪这等大事,需得与当地官府多沟通,带太多兵马前去,当地的官员会怀疑是有意威慑。 他绝无此意。 长州原司马尉迟光一脸激动地应下了此事,状似一副得了上官赏识的模样,他出身寒门,原本在长州并不受重视,只因他习武天赋和领兵打仗的天赋实在是高,这才走到了司马一位。 能有人赏识他,他理应感恩戴德。 这些大人物,估计个个都是如此想的。 “父亲,我们离开长州,还会回来吗?” 尉迟光回头看向与昔日记忆里,全然不同的城池,眼神光芒忽明忽暗,他自少年时期起,就在这座城池中生活,一晃三十年过去,城池落败,里头的亲友故旧,更是飘散天涯或去了地下。 他的人生,像是要和这座城一样,腐烂于故土。 第80章 不,他的人生,绝不会就此结束。 他低头同马车中探出头的少女低声说道:“会的,爹爹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回来。” 少女剔透的眸子满是忧愁,她放下车帘前,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好似永远不会改变的古城。 她提笔,优美的词句字字落在纸上,飘飘洒洒,便是一曲震古烁今的七言绝句诗。 才情无双,姿容绝艳,天生诗才。 纵使生于武将之家,亦是自幼才名环身,只待乱世过去,她便会用她的笔,惊艳无数世人。 尉迟鸣玉,自该啼鸣天下,玉碎昆山,始惊天下。 此刻在清江城的江易周,并不知道马上又有一位金色传说级别的人要来了。 她此刻正在头疼,漫长的冬日要怎么过去。 冬日万物休憩,不能种地,天气寒冷,普通百姓想要不冻死,最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乖乖猫冬。 可是在江易周看来,在屋中,一家子颤颤巍巍熬上几个月,简直是浪费时间。 清江城到了冬日,自然没有京城那边那么冷,但也没好到哪儿去,在没有有效保温手段的时候,零下二十度和零下十度的区别不是很大,都是能让人睡一觉,醒不过来的温度。 所以想要利用这段时间,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予普通人保温的手段。 她想要做很多事,想要攀登更高的位置,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她要做的事情就是从最微小处着手,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保证治下的百姓活下去。 江易周让人找几个泥瓦匠来,她有事吩咐。 婢女刚刚离开,江易雅就急匆匆进来了。 “出事了。” 她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带着一种嘲讽和了然,表情和她的心情一样,说不出的复杂。 江易周像是会读心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江盛没有回来,也没有派人去甲辰山交涉。” 江易周开口,用得是陈述句,江易雅一惊,惊讶使她一时竟忘了该震惊伤心。 “你、你怎么知道?” 江易雅说着,看向一旁站着的诗琴,诗琴冲她微微摇头,表示并不是自己通风报信。 江易周呵呵一笑,“意料之中罢了,江盛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在行动之前,江易周其实也没想到,江盛会如此狠心,细数江盛一路走来的行迹,他能有今日,全靠他的儿子。 他利用二儿子的死,搭上了宫里的线,眼疾手快的抢到了一个好差事,现在他又要利用大儿子,为自己之后心怀百姓的形象做铺垫了。 别人是啃老,他啃子,儿子祭天,法力无边,真可惜于秋月没有给他多生几个,让他能一个个祭过去。 这最后还不祭出个最高位置来? 江易周是猜到江盛骨子里的薄凉,但她没想到江盛能真的毫不犹豫走出这一步棋,此刻她心里也有点儿说不出的感受。 可能是原本江易周对亲生父母的一点儿奢望,而今发现,奢望终究只是奢望,连期望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被满足呢? “那,大哥他……” 江易周的话让江易雅冷静了不少,冷静下来后,江易雅开始思考江舟的生死。 现在江舟好像没有任何价值了,江易周还会让江舟在甲辰山上养老吗? 其实杀了江舟,以绝后患,是最好的选择。 江易雅想到杀江舟,神情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抵触,她最近跟江家人勾心斗角,你来我往,明争暗斗的正厉害,被这些所谓“亲戚”的贪婪丑恶,恶心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越是了解所谓的亲戚关系,她心中对江舟的感情就越少,仔细想来,过往十六年里,江舟对她本就没有多好过。 二哥出门会想着给她带些好吃好玩的东西,会问她每日开不开心,难不难过,可大哥,每次见到她,只有训斥。 不满她行为不够端庄,性格不够贤淑,觉得她距离一个真正的世家贵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明明江舟自己也不是世家子弟中,最优秀的那个,他凭什么对她那么多要求! 江易雅手心一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握紧拳头,指甲硬是将手心掐白了。 “虽然江盛放弃了他,但他好歹也是你我的大哥,我不会枉顾你的想法,将他杀了。” 江易雅的异样,江易周都看在眼里,她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只是告诉江易雅,她不打算杀了江舟。 真正的原因肯定不是江易周说的那样,不管江盛心里如何不在意儿子,他现在也只有一个儿子了。 后继无人,对于跟着江盛打天下的手下来说,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如果君主不能生,以后的继承人不稳定,那天下打下来,又该传给谁? 这是开国的功勋们,考虑到天下大定后,要先修生养息的问题,一旦皇位继承人不定,就会再起烽火,很容易将刚刚稳定下来的江山,一把火重新烧入乱世。 江易周自己不想生,她还是个女子,不可能让别人给她生,在这种情况下,她也需要一个能安天下的继承人。 江易周没有什么自己的血脉必须传承下去的想法,她穿越过那么多世界,对血脉没有丝毫执着,因为她本身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死的存在。 血脉存在的一大重要因素,就是上一辈对自己人生的遗憾,想要在下一辈身上补齐。 第81章 江易周没有遗憾,因为事关她遗憾的人,早就烂成泥土了。 所以她的继承人,不必与她血脉相连,只需是一个她觉得不错,让她看得顺眼的女孩子就行。 对了,还得是个没有亲眷的孤儿,这个要求比父母双全家庭美满还简单,在大乱世里,这种孤儿一抓一大把。 话说远了,总而言之,在江盛没有新的儿子之前,江舟的地位在江盛手下眼中,还是比较重要的,这件事不因江盛的意志而转移。 留着江舟,或许日后有用。 江易雅没想太多,她现在对江舟的情绪很复杂,知道江舟死不了,也就算了。 “接下来江盛应该会派人去甲辰山救江舟,主要目的是那一批物资,可以适当返还一点儿,省得江盛一直派人过来骚扰。” 零元购得到的东西,江易周没有多珍惜,反正她守着江家,只要她掌控了江家,江盛在外也不过是个打工仔,可以任由江家吸血那种。 当然,全部返还是不可能的,只能说还一点点,陆陆续续再还一点点,不至于往死里得罪江盛,又不至于让江盛完全忘了他还有个儿子在甲辰山的土匪手里。 其中的度,需要谢叶瑶去衡量。 “好,此事我会传讯给大姐,就是不知道父亲会派谁来。” 如果派个贤臣名将,江易雅担心谢叶瑶顶不住。 “不必担心,以江盛的性子,这种事情,他不会派心腹过来,多半会派个不想放在长州的人。” 江易周知道江盛已经做下了决定,现在他全部心力都放在长州,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分派心腹过来? 他能利用二儿子的死,就能利用大儿子被抓,排除异己。 江易雅不得不承认,江易周说的是对的,父亲确实是一个冷漠自私到极致的人。 “所以,这次被派来的人,咱们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二?” 江易雅的提议让江易周眼睛一亮,不是这个提议有多惊世骇俗,而是江易雅的态度,她已经能想到利用此事,而不是沉浸在对父亲的失望中。 这说明她对父亲和兄长这两个存在,已经完全祛魅了。 她心中不会再有对这两人的崇敬,更不可能再听从他们,自此时此刻起,江易雅会为自己而活,会为自己的利益,抗争到底。 第037章 鸣玉 争取是该争取, 但具体怎么争取,需要仔细观察观察。 江易周自知,在这个世界, 她的身份很特殊,想要夺取天下,比寻常男人要经历的难度要高许多。 她需要扶植更多女人上位,这些女人,她们的富贵荣辱, 要全都系于她一身,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同她一起战斗。 男人和女人,本质是两种不同的性别,但是一旦掺入权力金钱地位, 这两种存在, 就成了天然的对立面。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她不是不能用男人,只是她必须要考虑,背叛的问题。 当然, 无论是哪个性别, 背叛都会出现, 只是看谁背叛的代价更小,得到的更多罢了。 只是有女性这个更好的选择, 她没必要退而求其次,选择男人。 江盛派来的将领, 肯定是男子,现在她还在融资阶段, 身边可依靠的将领只有谢叶瑶一个人,如果来人手中掌权太多,压过谢叶瑶,那她就不能拉拢对方,而是只能想法设法除掉对方,以防对方在自己的地盘旁边发展壮大。 这就是江易周要观察的事情,来者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尉迟光也在思考,他到了甲辰山后,要怎么做。 江盛派给他的一千人,全都是新兵,他自己的旧部,大部分都选择留在了长州,小部分跟他走,只零星几十人。 长州被流民攻破,他的人死伤大半,那些生于长州长于长州的兵,在捍卫长州时,战斗十分英勇,死得也格外惨烈。 “该死的!江盛贼子,太不是东西了!他将司马赶出长州,分明是想入长州为主,此等行径,与流民叛党有何异?真该让圣上知道知道,他这狼子野心!” “行了,圣上?圣上今年才十岁,他知道又能如何?听说当今皇后,大长公主的女儿宁安县主,与安国公的女儿乃是闺中密友,大长公主格外欣赏安国公,这才给他虎符,命他领兵,养虎为患,遗祸无穷啊!” 尉迟光听着两个下属的对话,微微有些出神。 离开长州的时候,他还颇有些雄心壮志,觉得自己此去一定能闯出点儿名头,可这一路拉扯千余新兵,天天听忠心他的心腹吵架,尉迟光的信心被打击了大半。 他真的能东山再起吗? “父亲,母亲身体不适,想让你去看看。” 正出神间,女儿尉迟鸣玉走了过来,小声同他说。 尉迟光眉宇间环绕上来一丝阴郁,自打离开长州,夫人身体大病小病不断,显然是极不适应赶路。 可是他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让夫人跟着他一路吃苦,还有他们的女儿,也要一路颠沛流离。 想到这儿,尉迟光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这一路辛苦你和你娘了。” “家中突逢变故,女儿帮不上忙,至少不应该再给父亲母亲添麻烦,父亲不必愧疚,一饮一啄,皆是天定,前途未必无光。” 尉迟光发现,比起他和惶恐难安的夫人,他们的女儿尉迟鸣玉更加冷静,看着女儿那双剔透无瑕的眼睛,他烦躁的心情突然平静了许多。 第82章 “你与你的叔伯们也有一段时间没好好聊聊了,还有你的那些好友,他们都在队伍里,你要不要去跟他们说说话?” 这段时间忙着赶路,大家都没好好聚在一起聊过天,尉迟光觉得心腹们近日抱怨连连,也与这一点有关。 因为压力太大了,所以每天都要骂几句江盛出气,短时间里还能排泄心中苦闷,时间长了,气氛更差了。 尉迟鸣玉知道父亲是想让她开解一下大家,她点点头,回马车上,拿起她随手写得诗词,便走到了车队后头,寻了一处空地,开始与人探讨诗词。 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文化底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她写得诗词,但是人们喜欢听她说话,她对各种典故运用自如的模样,能让人联想到古往今来所有文豪大家。 从她身上,能感受到文化最真实的光芒。 “真可惜啊,她只是一名女子,若她是男子,必定能成一代圣贤。” “圣贤?夸得过了吧,那么多文人大家都没法成圣贤,她一个女子,你觉得她能成圣贤?她为女子格外优秀,成为男子,却不一定能有这样多的人,觉得她学问好了。” “你懂什么,尉迟小姐在哪儿都是首屈一指的人才,我在京城也没见哪个世家子弟,能比得上尉迟小姐。” 听着尉迟鸣玉讲诗,众人议论纷纷。 各种议论声传入尉迟鸣玉耳中,没有引起她分毫的注意。 无论是称赞还是诋毁,她都听过许多,有人喜欢她,就有人厌恶她,外人如何看待她,于她而言不是最重要的。 尉迟鸣玉握紧手中的书,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她的诗。 她不能考取功名,那就让她用诗,在历史上留下属于她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甲辰山上,谢叶瑶端坐在大殿正中央的* 虎皮椅子上,她通身严肃认真的气派,和眼前粗陋随意的山寨大厅,出入很大。 施袅袅立在下首,不时抬头看一眼陷入沉思的谢叶瑶,等了好一会儿,没见谢叶瑶开口,性子一急,便直接问道:“现在要怎么办?江盛那老匹夫不按常理出牌,咱们难道还要养着江舟那废人?” 谢叶瑶闻言,抬头看了施袅袅一眼,刚刚施袅袅告诉了她山下的消息,她才得知,江盛没来,派了个人生地不熟的长州司马,领了一千新兵过来了。 那长州司马人都要被迎入清江城了。 “在山上,情报消息传达真慢。”谢叶瑶刚刚想了半天,其实一直在想,怎么提高消息的传播速度。 施袅袅目瞪口呆,“老大,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吧?” 比起谢叶瑶,此刻粗布衣裳,凶神恶煞的施袅袅,更像是人们印象中的土匪。 反正每次她出现在江舟面前,江舟都没有怀疑过,施袅袅是个对他起了色心的女大王的这件事。 “你想考虑什么?你最近好似有些急躁。” 谢叶瑶不紧不慢地说着,不大的声音,却让施袅袅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施袅袅才低声道了一声歉。 “抱歉老大,我最近武功到了瓶颈,迟迟无法突破,又有美人在前,还得坐怀不乱,实在是难受。” 施袅袅也不藏着掖着,她的武功瓶颈期太长了,导致她心乱了。 “你可知为何军中严禁喝酒,奸|淫?” 谢叶瑶治军森严,向来说一不二,要不是此次扮演山匪,与在军中不同,像施袅袅现在的情况,谢叶瑶早就二话不说,先上三十军棍,让她清醒清醒了。 军中的刑罚可不是挠痒痒,哪怕施袅袅一身武功,三十军棍下来,也得见血,趴床上十天半个月才能下来。 施袅袅低头不敢多言,自打入甲辰山,她确实有些控制不住心性。 “哼,先给你记下十军棍,待此间事了,你就伸着脖子等罚吧。”谢叶瑶冷哼一声,随后说回正事。 “尉迟光,从前不曾听闻其名,想来领兵作战本事一般,他带了一千新兵来此,我看不是来救人,反倒是被人赶过来,山匪若是见了他,肯定会小心对待江舟,江盛此举,一石二鸟,他倒不失一代枭雄本色,至少足够心狠手辣。” 施袅袅听懂了,“江舟被放弃了!可是小姐说,江盛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男人都是什么货色,你难道不清楚?再说到了江盛这一步,什么都可能缺,唯独不会缺儿子孙子。” 江盛如果愿意,江家那么多族人,人人都想给他当孝子贤孙。 而且他本人还能生。 不过就这么断然舍弃了唯一的儿子,谢叶瑶必须说,江盛是个人物,够果决无情。 “那咱们还照旧往外传话吗?” 施袅袅不太确定,要不要将甲辰山女大王看上江舟的脸这件事,传到山下去了。 “小姐没传信来喊停,自然一切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来。我看此次尉迟光前来,是为了那一批物资,你分出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扔给他,好叫他交差。” “啊?那可是咱们辛辛苦苦抢来的宝贝。” 施袅袅不愿意,虽然物资不属于她,但是叫她这么将东西送人,她心里难受。 “你这人,现在越来越像个土匪了。”谢叶瑶被施袅袅这一嗓子给逗乐了,“你能抢一次,就能抢两次,江盛可以不要江舟这个儿子,江家却不会坐视大公子在甲辰山上受辱,以后少不得派人来,先将长州的兵打发走,剩下江家那点儿人,还不是任由咱们拿捏?” 第83章 施袅袅以前只觉得自己够狠毒,手段奇诡,现在她服了。 主子就是主子,要说厉害,还得是主子本人厉害! 还有小姐,主子的小姐也厉害,自打主子跟着小姐混,做事一天比一天绝了。 以前还会念着名声,想着忠心,现在是怎么利益最大化怎么来。 江家要是知道自己成了谢叶瑶心中定时刷新宝贝的宝藏地点,估计会被气死。 甲辰山上的人在行动前,肯定要问问江易周,江易周得知此事后,只觉得谢叶瑶不愧是她结义大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同时她开始着手训练大雁传信的事,信鸽也不错,一起养一养。 安全性高的当然是大雁,鸿雁传书古来有之,算是祖宗严选的一种,信鸽排第二,信鸽培养不易,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养鸟养不了太多。 所以今年冬天必须得好好规划,以眼前的几个庄子为锚点,向四面八方发展。 第一站,就是隔壁的清江城。 “之前吩咐工匠研究的曲辕犁,可有成果了?” 江易周询问一旁的诗琴,诗琴现在就是她的贴身秘书,事无大小,全都问她就对了。 第038章 犁地 江易周打算用曲辕犁, 跟清江城的地主豪商们做个生意。 民以食为天,在乱世将起的当下,粮食是重中之重, 你可以没有金银珠宝,但是你没有粮食,那你必死无疑。 当然,在乱世中没有兵,身上带一堆粮食, 那你就是别人的粮仓。 江易周将曲辕犁推广开来,并且让附近的富户农商全都用上,她确实有几分想要打造出环大本营的大粮仓的心思。 这些心思肯定不能告诉别人。 眼下, 江易周就是那个乖巧跟人做生意的小萌新。 曲辕犁其实没有太多技术难题,更别说江易周基本上将整个曲辕犁的样子都画出来了,那些工匠拿到图, 都不用详细步骤的图纸, 就能打造出符合江易周要求的曲辕犁。 江易周要求很简单, 能到地里跑两圈,比现在大部分地方用得犁好用就行。 精化需要精铁打造,江易周的武器都没法用精铁造, 要求那么高就别活了。 打造出曲辕犁的工匠姓江, 据说他原本的姓氏不是这个, 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手艺,获得了江这个姓氏。 大世家的工匠多数为家养, 地位比家养的奴仆要高一些,实际待遇还不如得主子青睐的奴仆。 如今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士农工商,商人因为有钱可以攀附权势, 地位还算不上特别低,倒是农和工,命如草芥。 此刻江易周站在田边,看着两个老农犁地,周边好几个人看热闹,刚刚度过丰收,庄子上的人们大多能吃两顿饱饭,地里空落落也没什么活儿。 正是能看热闹的好时候。 “这地得歇一段时间才能继续种粮食啊,现在就去种,长不好。” “废话,你知道的事情,主家能不知道吗?” “那怎么说?这不是在种地?” 几个婶娘凑在一起说着话,不时目光会路过站在田埂边上的两道身影。 胆子大的婶娘说道:“我滴个乖乖,主家两位小姐长得可真是好看,以前我住的村上,秀才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咧。” “江家可是大世家,世家出身的贵女,肯定不一样,京城那边的贵女肯定更好看。” “就算是皇后娘娘,在我看来,也不如两位主家小姐,要我说,县令老爷都没有两位小姐好,至少在两位小姐手底下,我能吃饱饭,家里孩子也不至于被卖被饿死了。” 几个婶娘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到了天边,她们继续谈,那话题眼看就要扯到旱灾和叛乱的流民身上了,这个时候,地里的动静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只见两个经验老到的老农,一人赶着牛,拉着那沉重的长直辕犁翻地,另一头则是一个人,直接拉着一模样奇特的犁。 两人同时往前,一开始竟然速度相当! 等一行拉到头,赶着牛的老农下来,费力地转向,另一个老农则非常轻松的原地转身,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就继续往前,两边的差距一下子拉开了。 等一亩地犁完,没有牛的老农已经比有牛的老农,快出去一行了! 无比直观的实验现场,令周围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曲辕犁的威力竟然这样强!力气小的女子,看来也可以直接犁地了。”江易雅在江易周身边,双目快要贴到那小小的犁上了。 使用曲辕犁的老农,此刻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这犁地的是什么东西,莫不是道长的法器,天人降下的宝贝! “不是不是,是叫曲辕犁,主家说,这东西早有人用,只是没有传到咱们这边来。” 老农贫困的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受人瞩目过,他乐得脸上泛红,黑黢黢的脸都能明显看出红晕来了。 另一头驱赶着牛的老农,终于犁完了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地,那翻出来的土特别松软,土块很小,跟他这边完全不同。 长直辕犁犁完了之后,土块很大个,还需要用耙子打一遍,曲辕犁翻出来的土当然也不能直接用,可耗费的力气要比长直辕犁少一大半。 人拉着曲辕犁比牛拉着长直辕犁都快,如果是牛拉着曲辕犁呢?那速度还不翻了天! 第84章 以前要用好几天犁地,现在很可能只需要一两天了! 种地是与天抢时,快一分是一分,这几天的时间,意义非凡! 老农捂紧胸口,感觉自己有点儿喘不上气了,如果他以前能有此等神物,那他家的孩子,是不是都可以养大,他是不是就有足够的粮食,让老母老父多吃两口,临走前不至于饿成了骷髅一般的皮包骨。 这样想着,他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激动成他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种地太苦了,以种地为生的贫民更苦,一粒粮食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救命的稻草。这世道让他们吃尽苦头,看不见一丝希望。 有人冲到江易周跟前,哐哐哐给她扣了好几个响头。 “小姐如果有需要,尽管开口,这条命,小姐随时可以拿去!” “我!我也愿意为小姐当牛做马!多谢小姐大恩!” 几个年轻的女子不知从哪儿出来,争抢着要江易周将她们的命拿去。 这年头家中养孩子困难,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女儿总是先被抛弃的那个,不是没有人疼爱女儿,只是他们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留着女儿做什么? 女儿长得好看,去大户人家做奴,哪怕是去那种卖身的地方,好歹也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啊。 可是身为女子,她们并不愿意离开父母,到那吃人的地方求生。 曲辕犁小巧,年老者可以轻易拉着他犁地,她们也能! 只要她们同样能为家里做出贡献,能多种一口粮食,她们就不用从一个人,变成一个可以随意被买卖的牲口了。 “小姐要你们的命做什么?你们是小姐的佃户,只需要好好种地就行。”诗琴出面,冷声说道。 她这样冷漠不近人情,反倒让激动的人们冷静了下来,她们互相看了一眼同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起来吧,多熟悉熟悉曲辕犁,土地未冻结之前,你们都要用曲辕犁,去开荒,翻地。” 江易周也不是什么好人,人家在这儿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已经想到要怎么用这些多出来的劳动力,给自己创造更多价值了。 不过她一开口,惶恐难安的人们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也顾不得多愁善感的感慨,全都冲向那几个接触过曲辕犁的人了。 连江家的工匠都被团团围住,年轻未成家的工匠被热情的婶子拉着,询问家中情况,这些工匠手里有真本事,光制作曲辕犁,就够他们养家糊口,发一笔财了,全都是上好的女婿人选。 见人群这么热闹,江易周带着江易雅先行离开,到僻静处谈话。 “这两日,大姐跟我屡次说起山上传讯不便的事情,我想着养一些大雁和信鸽,可是后来又想,现在手头紧张,不一定能养出名堂来。” 江易周在前头走,寻了一处平坦的空地,有秋风吹来,带走了田间的燥热,树荫落下,驱散秋老虎的热意。 江易雅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此刻她的心情很是愉悦,“等长州的人离开,咱们就能直接将东西搬出来用了,那么多物资,够用了。” “山上的盐湖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想,那一批东西不急着用。咱们还是缺少一个明面上的借口,可以调动大量物资,还不被人发现端倪。” 江易周的意思,江易雅听明白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接下来先去看看盐湖?” 如果能贩盐,想怎么调动物资,就怎么调动物资,谁都不会怀疑一个盐商的财力。 “卖不卖盐,只是一句话,我们最需要的是一个名头,你最近还与京城有联系吗?” 事实上,江易周现在并不在乎山上的盐湖,究竟能不能产盐,能更好,不能的话,等以后攻下沿海的一片地,想怎么产盐怎么产盐。 她只是想要一个名头,还有能禁得起人查的门路。 盐湖必须存在,还有卖盐的资格。 盐铁向来掌管在朝廷手中,即便现在地方上,朝廷的权力几乎完全被地方势力侵蚀,也一样要通过朝廷,才能拿到合法的盐铁经营权。 这叫名正言顺。 江易雅和京城当然有联系,她和李凝香关系向来亲近,而今两人分属两地,她时常要去信,问问李凝香的情况。 见江易雅点头,江易周说道:“朝中如今可以说是大长公主一人的天下,一份盐引,对于宁安县主来说,应当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江易雅略有些别扭,她从来没想过如此利用年少时唯一的朋友。 不过她们一开始交朋友,为得其实就是这一天,世家的人情往来,看得就是这一份你需要我,我需要你的利益关系。 所以江易雅很快就想好了该怎么在信中说明,让李凝香给她办一份盐引,送过来。 两人又开始讨论,怎么利用曲辕犁在清江城获取更大利润。 以及怎么对付江家那几个不安分的族老,想着要不要用江舟为鱼饵,将他们钓去甲辰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通通杀了。 只有死人才没有威胁。 说话间,一辆马车从不远处急匆匆赶来,前头有两人骑马开路。 “军中的人?” 那马匹十分寻常,但是开路的两人背脊挺直,压抑着一身杀气,行动间步伐一致,一看就知是军旅出身。 一群人就在庄子口处呆着,来人刚过来,就瞧见了站在庄子口的贵人们,两人面上一喜,迅速勒停马儿,翻身下马,上前见礼。 第85章 “可是江家贵人?我等乃是尉迟将军麾下,我家夫人长途跋涉,身染重疾,还望贵人救命!” 第039章 诱饵 听到对方自称尉迟将军麾下, 江易雅差点儿没控制住,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来。 这几日她正想着要如何观察观察尉迟光,没想到对方的人, 先一步撞到她手里了。 江易雅下意识看向江易周,暗中询问对方,打算怎么做。 江易周微微摇头,很显然,她打算避开与对方的家眷接触这件事。 在没有摸清对方的门路前, 还是离得远些为好。 省得提前暴露自己的底牌。 江易雅微微点头,随后说道:“前方不远处便是清江城,这里只是普通的庄子, 没有能救人的大夫。” 对方想求她们救人,可她们又不是大夫,这附近更是没有能救人的大夫, 以防万一, 还是去清江城更好。 两人对视一眼, 愁眉不展,他们当然也想带着夫人去清江城,可夫人她…… “母亲!母亲, 你先在这儿好好躺一会儿。”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 露出一张清水芙蓉般的柔美脸庞, 比起她好看的脸,那双如墨色琉璃一般剔透的眸子, 更为引人注目。 “两位女郎,我乃尉迟将军独女尉迟鸣玉, 我母亲她不能再赶路了,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借一间房给我们落脚,我这就让护卫去城里请良医。” 尉迟鸣玉说着,从车上跳下,她身手敏捷,落地轻盈,想来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尉迟鸣玉?江易周觉得这名字挺好听,但是没太大的反应,管对方是谁,她不想救人,还能逼着她救不成? 倒是江易雅,眼中先是一阵迷茫,随后在余光看见尉迟鸣玉腰间配着的特殊图案的玉坠时,身体一震,忙伸手拉住江易周,打断了江易周拒绝的话。 “可是长州第一才女,尉迟鸣玉?” 尉迟鸣玉闻言一愣,按照她以前的性子,路上遇见听闻她名声,询问她身份的人,她必定避而远之,因为这一类人向来太过热情,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可是此刻,想想躺在马车上生死不知的母亲,尉迟鸣玉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薄名,他人认识自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她直接点头,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是。” “快快快!快将尉迟夫人带到庄子上,你们也不必去清江城请大夫,江家族地离这里比较近,我这就叫人去将家中的名医请来!” 江易雅爆发出非同一般的热情,几句话就将尉迟鸣玉一行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易周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尉迟鸣玉一行人乌泱泱进了庄子,她才问道:“长州第一才女,是谁?” 江易周现在才刚摸清楚清江城附近的势力,天下名人何其多,她想要一一了解,恐怕要用上几年时间。 江易雅赶紧给她解释,“之前听到尉迟光的名字,我就觉得有些耳熟,但是没想起来具体是谁,刚从看见那位女郎腰间配得太平坠,我才想起来,被誉为长州第一才女的太平居士,俗家姓名就是复姓尉迟,被称作尉迟大娘子。” 太平居士,这个名号,江易周就有点儿印象了。 能让她这个刚接触大庄名人录的人有印象,这位太平居士的名气有多大,可想而知。 “之前你不是一直在想,去哪儿找个合适的人选,担任讲师,开化民智吗?这不现成的人选就送上来了。” 江易周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赞叹的笑来。 “你现在是越来越体贴了,五姐姐。” 江易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她真正的年龄比江易周还要小一些,每次听江易周喊她姐姐,她都觉得特别舒服。 大概是有一种,被人认可了的快乐。 “我这就派人去请名医过来,不管尉迟光怎么想,太平居士一定要成为咱们的人。” 江易雅得了江易周一句姐姐,活力满满,恨不得现在立马将尉迟鸣玉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江易周摆摆手,示意她去做事,等她离开,江易周缓步踏入庄子。 此时,在庄子上村民的帮助下,尉迟鸣玉已经安顿好母亲,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焦急等待大夫的到来。 她听到门口有响动,连忙抬头看去,没想到看见的是那两位江家小姐其中之一。 “见过江家女郎。” 尉迟鸣玉起身行礼,动作说不出的好看,很有古韵。 江易周点点头,回了一礼,随后坐到了尉迟鸣玉对面,尉迟鸣玉见她此举,愣了一下。 按照一般贵女之间打交道的方式,此刻江易周应该还跟她寒暄几句,接着问一下她母亲的病如何,等流程过完,才会坐下说话。 江易周大大方方直接坐下,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绝对的霸道,好似她是此间主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尉迟鸣玉没有从哪一家贵女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气势。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特别了,没想到还有人更特立独行,想到这儿,尉迟鸣玉心中对江易周有了些好感,再孤傲的人,骨子里也想要找到志同道合之人,结为知己。 “江易周,我的名字。” 与人交朋友的第一步,自报家门,江易周等尉迟鸣玉坐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尉迟鸣玉有些不习惯这种社交步骤,张嘴想要再自我介绍一下。 第86章 “我知道你的名字,尉迟鸣玉,这个名字很好,可惜我不是什么文采斐然的人,不然我一定能引经据典的夸一夸。” 江易周坦诚至极,让尉迟鸣玉十分安心,尉迟鸣玉露出这些日子的第一抹笑容,只是因为母亲病重,她的笑看上去笼罩了一层阴霾。 “不知伯母是得了什么病?” “母亲她,一路来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而今已经起不来床了。” 尉迟鸣玉十分难过地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屋子。 怪不得她会坐在院子里等大夫,病到这个地步,在床前侍疾都没有必要了,因为病人根本没有知觉了。 “你不必担心,既然你今日能遇见我们,便说明伯母命数未尽,不会出事的。” 江易周这话不过是随口安慰,一个人会不会病死,看得又不是什么命数。 她不是医生,看不出一个人能不能活。 这样的安慰,尉迟鸣玉最近听得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话从江易周嘴里说出来,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可信。 或许是因为江易周说这话时,态度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更没有多余的故作姿态的担忧,只有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事实。 两人没多聊几句,尉迟鸣玉是没有心情,江易周则是找不到话题,她不了解尉迟鸣玉,更不清楚尉迟鸣玉身上发生的事情,尬聊没意思。 好在江易雅的动作很快,她们没有对坐太久,大夫就来了。 这位大夫是一位女医,高门大户的贵妇们生了病,总不好叫那些个男子近身查看,因此不管是皇宫之中还是世家之中,都不乏一些医术精湛的女医。 女医把完脉,面色沉重,她几次三番的变换姿势,不时还伸手看看躺在床上病人的舌苔和眼瞳,好半晌才抬头,准备跟病人家属说一说情况。 一抬头,对上三双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看得女医冷汗都要下来了。 “五小姐,六小姐,这……” 女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请大夫如实告知我母亲的病情,若是能治,不惜一切代价医治,若是不能……”尉迟鸣玉拱手行礼,神情悲痛,“若是不能,不管结果如何,鸣玉都不会怪罪大夫。” “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尊夫人身子骨太差,再加上心有郁结,方将小病拖成了大病,待我下两剂良方,不说药到病除,至少尊夫人性命无虞。” 女医说完,急匆匆跑到一旁去写方子了。 写完药方,借口要看着药童熬药,脚底抹油一般跑了,那背影,活像是背后有野兽在追。 江易周回头看着那女医的背影,没有说话,江易雅在旁边哈哈一笑,“白竹的医术十分高明,不输京中的周女医,就是这性格,太腼腆了一些。” “有本事的人,与常人不同,实属正常。” 江易周表示理解,什么样的性格不重要,重要的是本事大不大。 本事够大,什么性格,她都能容忍。 尉迟鸣玉已经一脸惊喜地前来道谢了,她一想到母亲的病即将大好,只觉雨过天晴,眼前一片春光明媚。 她笑弯了眉眼,连声道谢,说等她父亲到了清江城,安顿下来,他们一家必定登门拜谢。 “登门拜谢就不必了,我们姐妹现在暂时住在庄子上,江家那边人口复杂,你们打算上门,需得好好了解一番。” 江易雅说起江家,就像是在说别人家一样,冷不丁都看不出她也是个江家人。 将现在的江易雅和之前的江易雅做对比,早就已经判若两人。 尉迟鸣玉是个聪明人,江易雅说的话点到即止,她立马猜出其中有些隐情,因此她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尉迟鸣玉先行一步,往前走找大夫,而她父亲尉迟光还带着大部队在后头,这些日子她没地方呆着,江易周邀请她暂时住在庄子上,尉迟鸣玉便答应了。 反正人情已经欠下,再多欠一点儿也没什么。 作为住下来的报酬,江易雅去请教尉迟鸣玉诗词,尉迟鸣玉都毫不吝啬的倾囊相授,后来尉迟鸣玉就带着好几个江易雅新买来的婢女读书。 这些婢女,说是婢女,实际上全是江易雅为自己培养的助手。 如今江易周弄出了曲辕犁,她还打算在冬天开始大规模基建,还开创了盐商支线,准备“洗钱”,这么多事情,全靠江易雅一个人肯定做不完。 还有谢叶瑶那边,其实也很需要人。 甲辰山现在就是一处与世隔绝的绝佳练兵场所,可是没足够人手的话,现在练兵就等于昭告天下,江易周有不臣之心,因为根本防不住情报外泄。 所以,江易周方方面面都很缺人,缺有用的人。 尉迟鸣玉简直就是及时雨,她一个人来了,等于给江易周送来了一大堆可以用的基层公务员。 正在教书的尉迟鸣玉不知道她教书育人的行为,给江易周,乃至整个大庄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她只是在做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且还从这件事里,汲取到了快乐。 教导一个人,看着她从什么都不会,到能读会写,甚至可以吟诗作对,这种将人培养成才的成就感,是无法言喻的。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在冬日第一场雪落下之前,曲辕犁已经成功打开了清江城的市场,京城也送来了一份盐引。 第87章 江家族地,终于从姗姗来迟的尉迟光口中得知,他们的大公子江舟,早在一个月前,刚刚出发的时候,就被家门口的甲辰山土匪给掳走了。 至今下落不明。 不对,下落很明,大家都知道他在甲辰山上,甚至稍微打听一下,就能得知,甲辰山上的女大王得了个很宠爱的新宠,据说是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男子。 这个消息,此前江家人不是没听说过,只不过江家人向来信奉自扫门前雪的行事准则,不关他们的事情,他们绝对不多管。 谁知道这件事正巧落在了江家头上。 江家几个年逾六十的族老,当天被气得接连找了大夫,尉迟光到清江城的第三天,江易周都收到了族老的消息,让她回去一趟。 准确来说,是所有在清江城的江家族人,都得回族地一趟。 族老有事宣告。 用膝盖都能想到,族老要宣布的事情,绝对跟江舟有关。 “要回去吗?” 江易雅从迭的有半人高的文书中抬起头,看向对面正在铺开的纸上写写画画的江易周。 江易周抬起头,揉了揉因为过度劳累而酸痛的眼睛周遭,说道:“去吧,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需要一个名头,才好招兵买马。” 剿匪是最好的名头,之前谢叶瑶就是靠着剿匪,才成功将她的部下都转到了明面上。 她接下来想要召集更多兵马,此次剿匪,必须有她一份。 “真的要打到甲辰山上去吗?”江易雅微微皱眉,“这算不上明智之举,万一被发现,施袅袅就危险了。” “富贵险中求,咱们想要除掉江家那些人,必须让他们知道,甲辰山不好惹。” 江易周眼中满是坚定。 如果甲辰山在一击之下,毫无抵抗能力的溃败,那还怎么将江家那些老不死的引出去。 必须有来有往打上几回合,方能让鱼儿上钩。 第040章 白竹 江家族地此刻的气氛非常不好。 凝重中带着一股被压抑到极致的怒气。 江家在清江城已经盘踞数百年, 这么多年来,江家不是没有遇到过劲敌,也不是没有遭遇过危机, 但每一次,都以江家的胜利为结局。 江家就这样,站在无数敌人的尸体上起来了。 自打江家闯出威名后,就很少有不长眼的家族,敢来招惹江家。 江家的族老们想过, 未来他们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或许是皇亲国戚,或许是新的世家, 但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被一群土匪, 欺负到头上来。 “啪!” 拄着拐棍, 老态龙钟的族老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震得桌上茶盏晃动不停,溅出许多滚茶来。 “欺人太甚!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区区一个土匪窝,竟敢在老虎嘴上拔须!必须给甲辰山一个教训!” “之前不是有一个姓叶的来剿匪吗?为什么单单留了个甲辰山的土匪没有剿灭?是不是……” 有族老开口, 显然* 想要将罪责扔给谢叶瑶一半。 “二长老, 叶大人是受我之托前来办事, 我的庄子都在北边,甲辰山上至少有土匪一万, 我何苦费力不讨好,让叶大人去南边剿匪呢?” 那族老话说到一半, 江易雅与江易周从外头进来了。 江易周走在前面,江易雅跟在身后, 她以江易周为主。 可惜在场这些老头个个老眼昏花,看不出江易雅对江易周的尊敬,还以为这个站位,不过是江易雅心知自己并非真正的江家嫡系,所以低江易周一头。 一个家族的旁系,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竟然敢这么对他们说话! 一个长老怒火顿起,手一拍桌面,扯着嗓子叫人来,将这个不尊长辈,混淆嫡系血脉的大不敬之女给拖出去。 只是他喊了半天,外头都没有丝毫动静。 “别喊了,他们都去了祠堂,剩下的人,是我的人。” 江易周被那破锣嗓子吵到了,不耐烦地给对面解释了一下。 老登看上去要被气死了,脸红得吓人,不过能活到这个年纪的人,别的本事没有,识时务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意识到局面对自己不利,他可算是消停下来了。 “三弟还是一如既往的性情中人,一把年纪还跟小辈吵吵嚷嚷,不嫌丢人。”二长老语气幽幽,拱火意味明显。 这人就是个搅屎棍子,特别喜欢将局面搅和得乱七八糟,之前到处甩锅,甚至想要谢叶瑶来背锅的人,就是他。 江易周微凉的眼神从二长老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一言不发的大长老身上,大长老在宗族中的话语权极重,可以说连江盛都比不过。 三长老眼睛一瞪,就要跟二长老吵起来,还是大长老看了他一眼,他才稍稍安分了一些。 江易周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江易雅随即站在她身侧,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几个族老之间勾心斗角。 等族老们内部的纷争彻底平息,两人都已经看得有点儿累了。 大长老莫名心累,他叹口气,干咳一声,主动开启了话题。 “你们应该听说了,近些时日有关大公子的流言,既然其余族人都去了宗祠,那咱们也过去吧。” “慢着,大长老不如先将话同我们说明白,江舟是我们的亲哥哥,我们总不会害他。” 见几个族老起身要离开,江易周坐着没有动,而是开口拦下了他们。 第88章 那句江舟是她们的亲哥,让族老们犹豫起来。 家族嫡系在宗族中的地位与旁系截然不同,旁系要为家族贡献一切,来供养嫡系的前程。 所以嫡系基本上就是宗族力量的化身。 大长老很愿意跟嫡系的人说明白,可前提是对面与他对话的是嫡系的话事人,而不是两个还没嫁出去的女子。 “你们的母亲呢?她为什么还不来。” 家族长媳意义非凡,江盛不在的时候,大长老愿意与于秋月商量一下事情。 “母亲近来因为二哥的事,悲痛欲绝,已经许久不理外务,如今大哥情况未明,母亲还是先不要知道为好,如果母亲急出病来,大长老也不好与我父亲交代。” 江易雅声音温和,却很坚定,她是出于对母亲的孝道,为母亲考虑。 大长老摸了摸自己的长胡子,微微眯眼。 “即是出于孝道,那便全了你的孝心,只是你们年纪太小了,还是孩子,此事就不要掺和进来了,你们的父亲早已听闻此事,派了长州的将军领兵前来剿匪,在家安心等着你们兄长回来便是。” “我与叶大人交好,叶大人剿匪功绩卓越,清江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二长老都有所耳闻,救人当然要越有把握越好,不如让叶大人和尉迟将军一同前往甲辰山?” 江易雅的话让大长老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一个后宅的女儿家,怎么什么都知道?连长州来的将军姓什么都一清二楚。 大长老知道江易雅说得叶大人,那也是一位年轻的女郎,那位女郎武功高强,倒是有些本事。 大长老点点头,“行,带上她一起吧。” 那语气,就像是在施舍谢叶瑶一个机会般。 大宗族的人是这样的,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非大家族的人,就连尉迟光在大长老口中,也不过是一个江盛派来救儿子的长州将军。 连姓名都懒得去记。 这样的宗族竟然可以存在多年,完全就是封建糟粕。 江易周听着江易雅和族老的对话,对宗族的了解加深了三分,宗族本身是因为官府无法有效保障个人的权益,弱小个体以血脉为枢纽开始抱团,进而产生的一种地方势力。 这种制度是将权力,交到了血脉关系中的上层。 当血脉亲缘浅薄到近乎没有时,宗族就从庇护的神,变成了吞吃的鬼。 旁系深受其害,只因并非嫡系,生老病死就全要为家族做贡献,嫡系在宗族的控制下也没好到哪儿去,成了宗族在外的傀儡。 所以这种势力,到底谁是既得利益者呢? 那些坐在高位上的族老,还是顶着家主名头的嫡系一脉? 得了可以加入剿匪队伍的允诺后,江易周果断带着江易雅离开了,她过来就是给江易雅撑场子,宗族的人嘴上心里都太注重血脉,嫡系的血在他们看来,就跟有了圣旨一样管用。 顺便,她还要近距离接触一下这几个族老,了解他们的性格,才更好给他们下套。 走出族老们所在的议事场所,江易周和江易雅没有去祠堂,目的已经达到,过去是浪费时间。 而且去了又要跟一群不知所谓的家伙争吵,江易周有时候都想,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全都杀了一了百了。 以后她起事,决不能让宗族扯后腿。 这也是她重用江易雅的原因之一,只要江易雅在她身边,她就能天然符合世人对亲情的要求,不必过多考虑所谓宗族。 “族里的这些人就是如此,让人厌烦。” 走出去一段距离,江易雅开口,跟江易周吐槽她最近遇到的宗族之事。 那些宗亲,仗着自己和她一个姓氏,总是想方设法的来占便宜,曲辕犁在清江城流传开来,有心人都能打听到曲辕犁的来源,她最近是烦不胜烦,几乎没有回过族地。 “以后总会好起来,请大姐过来一趟吧,细细说一下此事。” 担心隔墙有耳,江易周没有说太明白。 她的意思是,叫谢叶瑶回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叶大人可以跟着尉迟光一起上山剿匪,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谢叶瑶得摸清楚尉迟光的一切布置,才不枉费她跑这一趟。 谢叶瑶下山到庄子前时,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山上和山下截然不同,她都要在山上住习惯了。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山下的风光,一马平川的平原,正适合她骑马踏过。 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庄子上,谢叶瑶这次过来,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眼前的庄子不大,佃户也不多,大概一百来户,三四百人,可是这么一个小庄子,却显得格外热闹。 到处人声鼎沸,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不少娘子结伴而行,手上拿着东西。 有人拿着锅碗,有人则捧着书本。 书本? 谢叶瑶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禁往前两步,想要看清楚,没想到被人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要去何处?” 拦住她的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女孩,头上顶着小揪揪,小脸蛋红彤彤,像是年画娃娃一般。 说话倒是有些门道,听起来像是盘问的话。 谢叶瑶有些好奇,她微微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来,“女娃娃,我问你,那些女郎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书本?” 第89章 看着她手中的糖果,小女孩咽了口口水,狠狠闭上眼睛,断然拒绝,“我不要陌生人的糖果,姨姨说了,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同陌生人搭话,你可能是人贩子,你想拐小孩!” 谢叶瑶被“人贩子”三个字砸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从来没想过,这三个字有朝一日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哈哈哈哈哈!” 谢叶瑶还没想出怎么回复这个戒心很重的小女孩,就听到背后一阵如雷鸣般的笑声。 转过头,谢叶瑶看见了笑得毫无形象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着浅色衣衫,腰间挎着医者常携带的小药箱。 谢叶瑶曾经在江家看见过这人。 “白娘子。” 白竹,江家养的医者,医术很是高明,就是在权贵面前,胆子奇小。 谢叶瑶显然并不在白竹认为的权贵之列。 第041章 剿匪 要说谢叶瑶不是权贵, 那这世上没人会同意。 谢家确实没落了,可谢叶瑶一路摸爬滚打,早就已经重振谢家威名。 世家之中, 谢家当有一席之地。 可白竹就是觉得谢叶瑶并非那些动辄要人命的权贵,或许是因为,谢叶瑶之前剿匪时受伤,全都是白竹替她医治。 白竹见过谢叶瑶被人捅得肚子上破了个大洞,肠子都要流出来的场景, 所以她根本不怕谢叶瑶。 谢叶瑶也有意和白竹拉近关系,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好不要轻易得罪,一种是做饭的厨子, 你天天吃对方做得饭,得罪了之后,谁知道饭里有什么。 第二种就是医者, 人生老病死乃是常态, 没人能做到永远不生病, 一旦生病就得求医问药,得罪医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叶瑶不重口腹之欲, 饭吃不死人, 又能饱腹就行。 所以她没遇到过手艺极佳的厨子, 但是她经常受伤。 谢叶瑶是真能忍,她现在身上就带着伤, 此刻见了白竹,立马拉着白竹, 开始求医。 江易周听说谢叶瑶过来时,想要见谢叶瑶, 就被告知谢叶瑶正于白竹处看病,白竹非常强硬的表示,谢叶瑶如果还想活,这两天最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江易周因此才得知,谢叶瑶之前攻上甲辰山时受了重伤,一直拖到现在,才开始正式治疗。 掐指一算,这都得一个月了吧? 江易周有点儿坐不住,现在她身边得用的将领就谢叶瑶一个,谢叶瑶出了事,难道要指望谢叶瑶手底下那群娘子? 不成的,说句实话,谢叶瑶才华超出常人许多,很难遇见如谢叶瑶一般的人才,江易周反正没见到第二个谢叶瑶。 她当即火急火燎赶到了白竹暂时居住的院落,只见白竹正在院中托着下巴看熬药的炉子,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转头望去。 “小、小姐!”白竹脸骤然红了一片,胆怯地缩了缩肩膀,一脸无辜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江易周。 江易周对上她那双满是惊惧的眼神,就觉得自己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但是她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吓唬过白竹吧? 江易周想起江易雅的话来了,白竹医术很好,可是她真的胆子很小。 这么小的胆子,难以堪当大用。 “你继续做你的事,我来看看叶大人。” 对外谢叶瑶还是那个神秘叵测的叶大人,江易周关注细节,从来不曾在这些称呼上叫错。 白竹如蒙大赦,赶忙转过身坐下,继续盯着眼前的小炉子,手里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眼睛的余光不住往屋子里看。 她其实对小姐很好奇,而且她不是很害怕小姐。 小姐身上没有那么浓的权贵的味道,就是那种,完全不把底层人当人看的感觉。 对于权贵来说,手中的金钱权力才最重要,其他人是死是活,关他们什么事? 如果有人想要伸手掠夺他们身上的财富权力,他们会立刻露出獠牙,毫不留情地将人撕碎。 为了维护手中的权力,也为了让自己一直立于不败之地,那些权贵会做出无数令人瞠目结舌的残忍行径。 白竹很害怕那些人,其实那些人里,也包括江易雅。 “真是奇怪,为什么小姐和叶大人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白竹喃喃自语,其实最近江易雅也变了一些,她和以前也不太一样了。 想不明白,白竹便不再想了。 屋内,江易周看着床上被伤布裹了一圈又一圈的谢叶瑶,目瞪口呆。 “你、你这是受了多重的伤啊!” 江易周没记错的话,谢叶瑶是自己从甲辰山上下来的,甲辰山确实有些偏僻,但不至于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夫都找不着吧? 谢叶瑶硬是扛着这么重的伤,从甲辰山到了庄子上,距离她受伤也有一个月了,她是不会疼的铁人吗? 谢叶瑶不是铁人,但她绝对不是一般人,她这个时候甚至还有心思笑。 “没那么严重,是白娘子她太大惊小怪了,如果真有那么严重,我在甲辰山上肯定会好好养伤。” 行兵打仗之人,自己就会有些粗浅的医术,不然在战场上受了伤,连止血都不知道怎么做,或者不会基础的消毒,那就等着死吧。 谢叶瑶判断自己的伤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卧病在床,好好休养的地步,所以她就完全不当回事。 江易周看着伤布上隐隐透出来的红色,心里对谢叶瑶的忍耐能力提高了一个等级,不知道是人设卡带来的一些改变,还是其他。 第90章 “甲辰山上,现在只有施袅袅在吗?” “嗯,按照你之前的吩咐,留了一部分甲辰山上的土匪,那些土匪以为老大被杀,新上来一个头儿。” 甲辰山上不可能全都换成江易周的人,原本的土匪一夜之间全部不翼而飞,是个人都会感觉到出了问题。 “江舟什么情况?” “毒哑了,打断了他的手脚,每日施袅袅都会去看他,绝对不会让他死了。” 谢叶瑶将江易周吩咐下去的事情,办得都很漂亮,除了她身上的伤。 “你的伤怎么回事?” 江易周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关心一下谢叶瑶,好歹是手里唯一一张将领金色传说级别卡牌,一不小心被撕卡,她会心疼死。 “被小人偷袭了,挨了一刀,不碍事。” 谢叶瑶面无表情,压根看不出来,她这一刀挨得,是差点儿捅穿的刀,但凡这一刀歪一点儿,她的肾脏很可能就会破裂。 不过这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她实力强,因为她最后关头躲了一下,才没有被捅穿肾脏。 谢叶瑶浑然不放在心上,江易周也不是什么善于关心人的贴心姐姐,她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下次注意一点啊。” 谢叶瑶点点头,她当然会注意,她还不想那么早死。 江易周又跟谢叶瑶聊了一下有关甲辰山建设的问题,以及这次她让谢叶瑶回来的主要原因。 得知江易周竟然从江家那边,给她要来了一个剿匪的名额,也就是说,她之后要跟尉迟光成为战友了。 “这可真是……” 谢叶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就没打过这样的仗。 以前要是有人问谢叶瑶,敌人把她当队友,什么事情都跟她说的感觉怎么样? 谢叶瑶一定会骂那个人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情。 结果这事儿就在她面前上演了。 “我是想着,得打有把握的仗,不能盲目去打,正好有这个机会。”相对于谢叶瑶此刻的惊讶,江易周显得很淡定。 基本操作罢了。 看着江易周这样,谢叶瑶心里一动,“如果你跟那些朝堂上的黑心家伙去打交道,一定能要来最多的粮草和军费。” 因为江易周的心,跟那些人一样黑,脸皮也一样厚。 江易周微微颔首,“当做是你对我的夸赞了。” “本来就是。”谢叶瑶表示,小姐不愧是她看中的未来天下之主,就凭这份心态,那就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好了不少。 等江易周离开的时候,谢叶瑶脸上还带着浅笑。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是需要培养,越是相处的多,才越是亲近。 感情同样是一种成本,感情深厚,才能让谢叶瑶更坚定站在她这一边,而且谢叶瑶本身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这种法子,放在不重感情的人身上,没什么作用。 江易周离开的时候,又正好碰上端着要过来的白竹,江易周冲对方笑了笑,叮嘱道:“还请多照看一下叶大人,她性子比较沉稳,太善于忍耐,有些时候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白竹被人温声细语的摆脱,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尤其这个人还是个贵女。 她脸唰的一下红了,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一直等江易周离开,脸上的温度也没有下去。 等她进去的时候,谢叶瑶好奇地看了她那猴子屁股一般红的脸好几眼。 谢叶瑶到了之后,计划就能继续实行了,江家很快就召集了不少清江城内的地主豪强势力,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讲,主要内容就一个,今天甲辰山上的土匪敢绑走他们的大公子,明天就敢骑着马到清江城内烧|杀|抢|掠,除掉这些土匪,是符合大家共同利益的选择。 如果这次不出手相助,以后出了什么事,就不要怪江家袖手旁观了。 在江家的“激励”下,地主豪强们是有人的出人,有物的出物,拿出了不少好东西。 江易周通过谢叶瑶拿到物品清单后,差点儿冲着清单流口水,这一场必须得打,与这些东西相比,甲辰山要给尉迟光的那点儿东西,简直微不足道。 带着清江城父老乡亲的期待,尉迟光领兵前往甲辰山,他来的时候只有一千新兵,此次前去甲辰山已经凑足了五千。 另一头谢叶瑶也借着此次剿匪为名,招募了两千余人。 可以明目张胆扩军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而且这些兵还是别人给她养着,她得来毫不费工夫,实在是很感谢“无私奉献”的大户们。 尉迟光稍微练了练兵,就在江家的催促下,领兵去往甲辰山,他从本地人口中得知的情报,是甲辰山上不过一群土匪,大字不识一个,比流民难对付的地方,不过是他们比较熟悉山上的环境。 尉迟光算是被这群人给忽悠瘸了,竟真的信了,就这么自信的带着没练好的新兵一群上了山。 见他这架势,谢叶瑶想尽了平生最痛苦的事情,才忍住没笑出声。 即使没有她在尉迟光身边当卧底,尉迟光也不可能打得过施袅袅领着的那群土匪。 真以为连她原本都慎重放在最后,趁夜色用计偷袭,最后还受了伤的狡猾恶毒的土匪,有那么好对付? 原本的那群土匪,尉迟光都打不过,更不要说现在经过施袅袅和谢叶瑶的兵增强过的甲辰山土匪。 第91章 果不其然,攻山寨第一天,尉迟光带去的三千兵,就折了五百人在山上。 他和他的兵,连山门在哪儿都没看见,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要不是谢叶瑶给施袅袅的任务,是尽量保存这些兵的数量,好以后用作战场上当炮灰,施袅袅能送尉迟光一个全军覆没。 尉迟光走得时候多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就多狼狈。 他浑身是伤,带着一群丢盔弃甲,死里逃生,原地失声痛哭的新兵,心如死灰。 身为一地将领,一仗打成这样,他的名声算是全废了。 今日之事传出去,日后他人提及他,都得先说一句,就那个被一群土匪打得屁滚尿流的长州司马啊? 第042章 传言 谢叶瑶用非常悲痛的表情, 接回了溃败而逃的尉迟光和他剩余的新兵。 尉迟光直接自闭了,回去后就倒了下去,他身上的伤不是很重, 主要是心病,随军的医者告知谢叶瑶,如果不解了这心魔,尉迟光此次很可能一病不起。 人是可以被自己羞死的。 尤其是好面子的人。 如果今日遭受溃败,名声扫地的人是谢叶瑶, 她也会一蹶不振,不过她和尉迟光的想法不同,她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败而倒地, 她只会因为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无能,而羞愤欲死。 “叶将军,咱们现在群龙无首, 全看叶将军的打算, 这甲辰山是攻, 还是不攻啊?” 尉迟光原本的下属之一,已经跑来谢叶瑶这里投诚了,尉迟光以前在长州的时候, 常有胜仗, 那时候他确实有点儿本事。 可是近些年来, 不知道是被上司压制太过,还是尉迟光年纪大了, 脑子没以前好用了,其实他的战绩真不如以前辉煌。 不过在长州那个常年没什么仗需要打的地方, 尉迟光这样的将领也够用了,后来长州被流民攻破, 错误也不在尉迟光一人身上,因此尉迟光的无能,竟一直掩盖到今日。 看到尉迟光从山上狼狈逃窜的那一刻,他的属下心里就有了新的打算。 总不能一棵树上吊到死。 “不攻,回去怎么跟江家交代?”谢叶瑶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将军的喊,心里感叹大庄是真不行了。 她对外从来都自称大人,就是因为将军这个称呼,并非每个领兵打仗的人都能称得上一句,需得由朝廷亲封,身上有将军名号才行。 哪怕是个杂号,那也叫的应。 结果现在倒好,是个手底下有兵的人,都能被称一句将军了,武将的荣誉没落至此,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大庄已然日落西山。 “这,我等奉命前来剿匪,江州牧当初并没有说,一定要将甲辰山上的匪徒杀尽啊。” 那人吞吞吐吐地说道,显然已经生出了退兵的念头。 谢叶瑶眼中闪过一缕精光,随后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哦?不知道江州牧是怎么说的?咱们出来一趟,拿了不少钱财,总不好空手而归。” “嗐,江州牧说,他在前线打仗,需粮草武器,让我们尽快将甲辰山上的东西拿回去,这粮草武器,我们现在不就有吗?怎么能算是空手而归呢?” 这是要拿那些地主凑出来的东西,堵江盛的窟窿,好一出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 谢叶瑶心中冷笑,如果对方拆的不是她看好的东墙,她或许就点头了。 这些物资,送到江盛那边能有多大用处?江盛名义上已经坐拥长州,他有的是法子,从长州那群残余的豪族身上薅羊毛。 物资应该给更需要它的人,比如正在白手起家阶段的江易周。 “可是,清江城那边没法交代啊。” 尉迟光旧部闻言,弯下去的腰抬起少许,他又抬头,看着谢叶瑶的表情,揣度谢叶瑶此刻的真实想法。 这位叶将军身为女子,也太高了。 他只能看清楚谢叶瑶脸的下半部分,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笑容,像是鼓励,又像是讽刺。 讽刺什么?当兵为将的,哪个不是能吃吃能捞捞?面容丑陋的又不止他一个,整个大庄,从文臣到武将,谁敢说自己身上绝对干净? 所以这一定是鼓励的笑。 人很难意识到认知外的事情。 旧部咽了口口水,继续提议,“清江城想要看见甲辰山上土匪的尸骨,咱们随便杀些流民,搪塞过去便是。” “那后续,若还有甲辰山土匪为非作歹呢?” 谢叶瑶微微眯眼,掩去眼中杀意。 “有残存的土匪钻入密林,从此战逃脱,再正常不过,土匪残存不了几人,让清江城的人自行处理便是,届时,咱们已经回了长州,这清江城如何,与咱们有何干系啊。” 真是个“优秀”的人才。 谢叶瑶嘴角笑意更深,那人见此,脸上谄媚的笑容也深了几分,在他看来,他已经得到了这位叶将军的赏识。 下一秒,一道寒芒划过,那旧部只觉颈间一痛,视线陡然高升,像是飞了起来。 什么……?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高高扬起的头颅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谢叶瑶一身,她只微微后退,躲掉了往头上飞来的血。 带着半身滚烫的鲜红,谢叶瑶伸脚一踹,将那还立在原地,比头颅更加迷茫的身体揣倒。 “霍乱军心,还想要杀良冒功,其罪当诛!” 第92章 面对周遭来往士兵惊恐至极的视线,谢叶瑶冷声喝道。 她说罢,转身离去,烧水将身上的血迹洗去,她没有顶着人血招摇过市的想法。 本来有些躁动的军营,在这一具无头尸体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尉迟光醒来后,得知自己的老部下干得事,又看到了老部下的无头尸体,鬓边生出白发,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谢叶瑶劝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一次败仗并不能代表什么,尉迟将军是被小人蒙骗了,甲辰山上的土匪,显然并非清江城那些人口中所言,不过一群落草为寇的乱民,他们不好对付。” 谢叶瑶越说,尉迟光越是颓废,因为作为一个将军,战前调查敌人,摸清敌人底细,分辨情报真假,都是他的工作。 现在他明显失职了。 因为他的自负,他成了天大的笑话。 谢叶瑶的甩锅行径,如果落在不懂行兵打仗的人耳中,或许还有几分道理,但是内行人都知道,此事问题所在。 “不如尉迟将军回去重新查查看,甲辰山究竟是什么底细,这里先暂时交给我?” 谢叶瑶不擅长安慰人,她见尉迟光还是一副颓靡不振的样子,有些不耐烦了。 能打打,不能打就走人,在这儿摆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还没有他那个撺掇她干坏事,已经身首分离的前部下胆子大。 这样的人,放在战场上也是废了,还影响士气,不如赶紧退居二线。 此刻谢叶瑶都忘了,严格算来,她才是甲辰山的土匪头子,如果尉迟光离开,她就成自己打自己了。 尉迟光想到谢叶瑶果断斩首扰乱军心之人的手段,再看看谢叶瑶那年轻的模样,心中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前浪已经不行了。 “好,我暂时回清江城一趟,我要好好问问那些人,究竟为什么要隐瞒甲辰山上的真实情况,害得五百将士,惨死于山上。” 尉迟光说罢,从一旁拿出调兵用的信物,那是一枚印章,上头刻着“长州军”三字。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印章,最后将其双手捧着,小心翼翼递交给谢叶瑶。 不足拇指大的小印章,材质只是普通的玉石,雕工更是一言难尽,它被人这样视作珍宝,显得它的身价都翻了几倍。 尉迟光又交代了两句,随后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他身上伤很多,好在没有致命伤,不至于死在这个令他一生蒙羞的地方。 谢叶瑶拿着印章出去,想了想,回自己的帐篷,给江易周写了一封密信。 江易周收到消息时,剿匪士兵第一场进攻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到江家了。 江家族地那边一阵混乱,他们没想到小小的一个甲辰山,竟然让他们的大军受到了挫折。 知道死了五百多新兵的时候,他们又松口气,说还好,损失不大。 江易周看信,江易雅就在旁边骂那些江家人。 “五百人,那可是足足五百条性命!竟然说损失不大,还大言不惭地说,下一场一定能将甲辰山上的土匪屠尽,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自信?他们连坞壁的大门都不敢出,上下嘴皮一碰,倒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江易雅只觉得脸上热得要命,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和其他人同姓同族,而感到羞耻过! 现在她算是体验了一把,这又羞又恼的心情,烦得她想提刀砍人。 “好事,他们越是不信邪,越会往外掏东西,看看这封信,现在咱们只需要伸出手,等着好东西落在手心便是。” 江易周一点儿都不生气,相反,她此刻心情十分美丽。 那群江家人说什么重要吗?不重要,反正江易周从来没把那群人当做亲戚看待,而是当做敌人。 敌人越是愚蠢,越是自不量力,于她而言,越是好事。 江易雅接过密信,扫了一眼上面的密语,嘴不自觉地张大,感觉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可见她有多吃惊。 “这、这……” 江易雅指着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就没见过如此离谱的事情! “这几日鸣玉一直很担心她父亲的安危,她母亲好不容易有些好转的病情也加重了不少,现在尉迟将军提前回来,虽身体有疾,但性命无虞,届时一家团聚,可谓一时佳话。” 江易雅听了江易周的话,抬头看了江易周一眼,欲言又止。 此刻江易雅只想说,大小姐啊,你骂的是真脏啊! “我要不要提前跟白竹说一声,让她看着点儿鸣玉?” 如果鸣玉知道她父亲为什么会提前回来,怕是要被气死,尉迟鸣玉看上去一派娴静,性子因为喜道,而略有些超脱世俗的洒脱。 但实际上,尉迟鸣玉* 自小要强,她要不不做,要不就要做到最好,一个没有进取心的人,不可能年纪轻轻就闯下这么大的文名。 让一个从不言败的人,接受自己父亲的懦弱自私无能,直面此事,尉迟鸣玉怕是要被气吐血。 “迟早要面对的事情,况且她这么多年来,也不一定什么都不知道,在长州时,尉迟光就备受打压,从未传出过武将威名。” 比起尉迟光,尉迟鸣玉的名声更响亮,可见打一开始,尉迟光就比不上他女儿。 尉迟光本事不大,心眼倒是还行,不算特别迂腐,不然也不会有尉迟鸣玉这样惊才艳艳的女儿。 第93章 比起江盛这个天天献祭儿子女儿,还恬不知耻觉得自己是个慈父的人强太多了。 想起江盛,江易周有些想知道,听到自己大儿子“美名”的江盛,而今是什么心情。 能是什么心情?活吞一个人的心都有了。 江盛没想到,再听到大儿子的消息,不是大儿子被解救,而是大儿子因为长相过于貌美,被甲辰山上的女大王看中掳走的传闻。 那传闻说得特别真实,加上民间百姓对这些大户人家桃色新闻的喜闻乐见,添油加醋,最后传到江盛耳中的传闻,已经不堪入耳。 如同有人趴在女大王床底下,藏在床边柜子里,亲眼目睹所有床笫之事一样。 江盛一想到自己儿子成了那女土匪的娈童,就气得差点儿把后槽牙给咬碎了,偏偏长州战场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他如果转头回去,长州很可能会被拱手送予他人。 在地盘和儿子与家族名声的两个选择中,江盛最后选择了前者,他去了一封信给尉迟光。 此刻他还不知道尉迟光打了败仗,剿匪的细则并没有如那女土匪和江大公子二三事一样传得沸沸扬扬。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尉迟光会将甲辰山攻破,杀了女土匪,救出他儿子。 他在信中只有一个要求,他江家从来没有一个顶着污名,成为家主的人,为家族名誉着想,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骨气一些,被人侮辱至此,一死以证清白。 名节,这压在无数女子头顶的大山,此刻被江盛亲手压在了江舟头上。 反正江舟这名声,以后想要入朝为官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不如给全天下做一个表率,让所有人都看看,江家子弟,脊梁骨有多硬。 江盛传给尉迟光的信,理所当然地落在了谢叶瑶手里,又在转天,到了江易周手上。 彼时江易周正和江易雅在山上安营扎寨,观察那传说中的盐湖。 讨论着到底要不要继续熬盐贩卖。 胡盐是一些地方的人主要吃的盐,眼前的这一小片盐湖,质量还挺不错,脱水清洗后,熬制出来的盐就是上好的青盐。 像这样的青盐,向来是供给名门贵族,普通老百姓平日里吃得盐杂质很多,和青盐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想着是继续熬,咱们手上有盐引,没道理不卖盐,何况还是这种没有成本的青盐。” 江易雅稍微换算一下其中的利益,呼吸都急促了三分。 江易周却另有看法。 “盐引是从李凝香手里拿来的,她可以帮咱们办盐引,却没法帮忙护住咱们手中的财富。” 财帛动人心,江易周甚至担心,她们卖盐卖得大赚特赚时,宫里头那些人会动心思。 有钱无足够的权,隐患很大。 “偷偷卖不就行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大湖的金子,就放在这深山老林里,咱们动都没法动吗?” 江易雅还是不死心。 “卖盐不是小打小闹,大量的盐流入市场,那么多盐商和官员,肯定会查,咱们不是不能卖,是不能大卖,在没有足够大的地盘和足够多的兵之前,先放着看看。” 江易周非常冷静,她也喜欢钱,谁会不喜欢钱呢?只是她很清楚,什么时候才是赚钱的好时机。 时机不对,赚来的钱很可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江易雅自然说不过江易周,她其实觉得眼前这一片盐湖,产不了那么多的盐,上限摆在那里,不至于引来多方注意。 但是江易周的考虑不无道理,而且她们之间以江易周为主,她自然听江易周的决定。 说话间,诗琴从外头进来,恭敬递上了从甲辰山送来的信。 距离上次江易周收到谢叶瑶的来信,已经过去七八天了。 江易周还记得上次她收到谢叶瑶来信后的惊愕,此刻她展开信封,心里不住有些期待,想要看看这次谢叶瑶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惊喜。 结果别说是惊喜了,惊吓还差不多。 她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真是够狠,甲辰山得尽快收网了。”江易周啪地一下将信合上,她越是气愤,语气越是冷静,“立刻着手,派人盯着江家族地,拦截一切从长州来的消息。” 诗琴肃声应道:“是,小姐,拦截几日?” “三日足以,易雅,咱们去甲辰山。” 这八日中,江家和清江城的大户们,又往甲辰山送了不少好东西,江易周将那群人抓起来一个个审问,都不一定能问出这么多物资的下落,现在为了一个江舟,那些人只能忍痛掏出来。 主要是调动物资需要不少精力和资源,一旦江易周将人抓起来,那些人不在外运作,也没法搜集这么多粮食武器以及能充军的人口。 八日,养大了江易周的胃口,江易周不想结束让她大吃特吃的饕餮盛宴。 可惜江盛那个老登,一点儿吃饱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第043章 上山 自打来了清江城, 这还是江易周第一次来到甲辰山。 甲辰山是江易周计划里较为重要的一环,结果她本人没来过,之前都是从谢叶瑶和江易雅的叙述里, 了解这一片大山。 有盐湖的大山,在江易周看来就已经足够大了,没想到甲辰山这边更大,树木更加高大茂密,山更高, 水更多。 江易周先去了山脚,那里已经有谢叶瑶的人等着她了。 第94章 之前江易周常听谢叶瑶提及的心腹,就施袅袅一个人, 好似谢叶瑶身边只有一个施袅袅一般,其实不然,谢叶瑶的心腹有很多, 此次来接江易周的, 便是另一个心腹。 她叫常慧心, 年逾三十,听说以前和谢叶瑶一起学武,算是谢叶瑶的同门师姐, 后来就随着谢叶瑶一起入军为伍, 此后十来年, 一直跟在谢叶瑶身边。 如果说谢叶瑶手下最能打的人是施袅袅,那么最有脑子的人就是常慧心。 “慧心见过小姐。” 常慧心长相平平, 但她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如同夜空星子, 闪烁着光芒,当她注视一个人的时候, 会给人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此刻她拱手站在江易周面前,江易周发现,常慧心可能比谢叶瑶还要高,比现在的自己高出去半个头了。 江易雅悄悄踮了踮脚后跟,最后撇了撇嘴,心里憋屈。 为什么大家都那么高,只有她这么低啊! 一米六的个子放在哪儿都不算低了,可惜江易雅遇到了一堆高个子。 江易周都要一米七了,她还得接着长个子呢。 江易雅也可以长,前提是她能练练武,平日里多运动运动,但是江易雅这人,醉心于文学,对武学实在是兴趣平平,宁愿多读一本书,也不愿意多打一套拳。 江易周只能说,尊重个人喜好,反正江易雅还不到要养生的地步,年轻人本钱十足,不用担心身体不好。 跟着常慧心往军营大帐之中走,一路上碰见不少来回巡逻的兵,比起这些兵刚离开清江城那会儿,现在他们终于有了一点儿军队的气势,看上去很象样子了。 至少不再是站姿散漫,将军一声令下,还犹犹豫豫,不敢向前冲的模样。 “小姐。” 江易周一进入大帐,谢叶瑶立马迎上来行礼,大帐附近都是谢叶瑶的人,不用担心两人的关系传出去。 现在明面上,“叶大人”和江易周的联系并不是很深。 连江易周这次来找谢叶瑶,都借了江易雅的名头,不然她不用带着江易雅一起过来。 “大姐,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三日之内,能不能完成目的?” 江易周也不废话,她就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 好在谢叶瑶也是这个性子,江易周如果跟她废话连篇,她反倒会觉得烦躁,江易周上来就对她直奔主题,她也能立马反应过来,跟上江易周的节奏。 “没问题,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如果都死了,肯定会引起江盛的注意,对之后小姐的布局,影响应该不小。” 谢叶瑶心里对江盛很是不满,但她没表现出来,反正江盛注定是她以后的敌人,现在的事情先记下,等以后一起算总账便是。 解决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先往旁边放一放。 “岂止是以后布局,对眼下的影响也小不了,我还没有拉拢几个江家旁系的势力,现在将那些族老全都除去,清江城怕是要乱一阵子。” 江易雅说起此事,表情并没有比谢叶瑶轻松多少。 谢叶瑶的战场在甲辰山,而她的战场就在江家的族地之内,谢叶瑶有把握将那些人都杀了,她却没把握将江家彻底掌握在手里。 江易周闻言笑了,“我既然想要取得江家的所有,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忙活,不管咱们动不动,清江城都会乱,早晚的事,何必多虑?” 江易雅有时候给自己太多压力,她很有责任心,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如果江易周所有势力都靠别人去拿,那她对这些势力的掌握程度会很低,别看她和江易雅谢叶瑶为结义姐妹,她也百分百相信两人,但她不能将所有势力,都分给两人。 江易周不相信人性,她只相信人的品性,以江易雅和谢叶瑶的品性,她们做不出背后捅刀的事。 可以后就不一定了,知道这个问题所在,那就直接解决它,以免日后出事。 江易周要掌握她手下的势力,江家是她第一个开刀的地方。 “只要小姐你有想法,尽管开口吩咐便是,不管小姐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小姐的决定,一定完成小姐吩咐下来的事情。” 谢叶瑶眼神坚定,她就是战场上最锋利的刀。 “我也一样!” 江易雅连忙开口,表明立场,她不会比任何人差! 江易周点点头,开始商量接下来三天的部署,首先,江家那些族老,必须将他们全都引过来。 想要全引出来,几乎不可能,所以江易周的目标是引出来大半,剩下一部分,在族地里解决掉,这样一来,当坞壁那头乱起来,就没有族老跳出来主持大局了。 届时想要做什么,都很简单。 “大长老为人谨慎,倒是二长老,特别喜欢供火不说,还与其他长老有矛盾,我这次接触过的旁系,正是二长老的后人,如果我们能说动一个人做内应,事情会简单许多。” 说到布局玩心计,江易雅的话多了起来。 她对江家人很熟悉,设下的计谋都是根据那些人的性格来判断行事,江易周听了个大概,就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允许江易雅放手去做。 她们时间紧张,没办法仔细商讨细节,江易周只能给她们一个目标,如何达成目标,是她们在实行过程中,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 这一商讨就过去了一个时辰,三人均是说得口干舌燥,一直等事情商量完,才有喝水的功夫。 第95章 喝完水,江易雅直接转头回江家了,只留下江易周还在营账之中。 江易周留下自然是有事情要做,她得去看看江舟。 准确来说,是“说服”江舟,让他同意帮忙引出那些江家的族老。 江舟身为江家大公子,肯定知道不少江家的事情,尤其是有关那些族老的事,江易周想起江舟护送她到江家族地时,不时就会跟她说两句江家族老的坏话,恨不得她跟那些族老打起来。 由此可知,江舟内心对那些族老,也是十分不满的。 说服江舟的难度不算太大。 半个时辰后,江易周已经和谢叶瑶站在甲辰山的山寨中了。 这一路上,江易周一直在观察甲辰山,她发现这个山寨真的是个绝佳的避难所,通往山寨的路不太好走,关键是隐蔽性极高,很多地方都是在没有路的地方,开辟出一条路来。 比如走着走着没路了,实际上是要爬树上坡,或是眼前是个大斜坡,走过去很容易滚下去,这时候就要借助藤蔓,荡过去。 江易周此刻穿了一身短打,她那一身雍容华贵的贵女服饰早在山下就换掉了。 真要是穿着那么一身衣服,即使江易周的身手还行,走到山寨时,估计身上的衣服也已经一缕一缕的了。 谢叶瑶指向路尽头的小院,这处院子很新,单独立在山寨的偏僻处,周遭还有不少人来回行走。 这些人都是谢叶瑶的人,看见谢叶瑶的时候,一个个目不转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瞧见。 莫名有种憨憨的气质,让江易周想起了施袅袅。 真是什么将带出来什么兵。 “从这里往前一直走,那个院子就是江舟现在住着的小院,自打他被打断手脚后,脾气就变得有些怪,小姐,真的不用我跟着你?” 脾气古怪很正常,是个人被打断手脚,毒成哑巴,关在一处地方,都得性格大变。 没疯就不错了。 江易周摆摆手,“不用,那可是我的亲哥哥。” 江舟以前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是一句好话都没说过,自打江舟被关起来,江易周嘴上的话是一句比一句动听。 谢叶瑶嘴唇微动,她还是不太放心,不过想到江舟现在就是个废物,江易周则身手敏捷,院子里外还那么多人看着,应该没事,这才稍稍放下心。 “好,小姐若有事,喊一声即可,我一直在外面。” 谢叶瑶将江易周送到院子门口,自己则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默默等待。 大姐真是个可靠的人,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江易周心里念叨着,推开门,一步步走进去。 院子外头看着还行,特别新不说,还种了果树,弄了假山和小池塘,可是进来之后就会发现,好看归好看,这个院子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院中屋子的门窗紧闭,江易周走到门口,伸手推了一下,从里面插上了。 她推门有一些声响,里面的人可能是被惊动了,不消片刻,江易周就听到了一阵像是拆家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愤怒的怒吼,门框被东西砸中,发出巨响。 江易周挑了挑眉,她再次伸手,这回用了个巧劲,门后的插栓硬是被她给推断了。 有武功确实不一样,力气是真大。 门板上留下了手指印记,江易周毫不在意,借着身后的日光,打量起屋中披头散发,蜷缩在软塌上的男人。 满脸的头发都掩不住江舟惊恐的目光,当看清来人是江易周后,他眼中惊恐褪去,变成了希望和狂喜。 “啊!啊!!” 他努力发出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真是奇怪,明明你的手都被打断了,怎么还能扔东西到门上呢?” 江易周眨了眨眼,好奇地问。 江舟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第044章 内应 东西自然是江舟用嘴叼着扔过去的。 他的手脚确实都被打断了, 此刻都缠着伤布,上着药,甚至已经有了愈合的痕迹, 只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得再等两个月,才能彻底好全。 江易周不太满意地看着江舟的手脚,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 只是堂兄你太不乖了,你说我要不要,再将你的嘴封住呢?” 江舟瞳孔一阵紧缩, 身体僵硬,呼吸急促起来,他啊啊呜呜的说着话, 像是在祈求, 求江易周不要那么做。 他不会再砸东西了, 他会乖乖躺在这个小屋子里,不会再闹。 他此刻体会到了何为人彘,虽然他的身体没有被装进小罐子里, 但是这间屋子, 就是他的罐子。 “堂兄, 不用害怕,我也不是什么魔鬼。”江易周略有些好笑, 其实做到这一步,江舟不可能从甲辰山逃走, 他也没法传递消息出去。 她可以放心,不必拘着对方闹脾气。 刚刚说的话, 大多是在吓唬江舟,相对于折磨人,江易周还是更喜欢给人一个痛快。 江舟显然并不了解江易周,所以他信以为真,真以为江易周会这么折磨他。 这些时间里,他经受过毒打和被下哑药,早就不是之前那个心高气傲,天老大我老二的江舟了,他早就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成了他人的阶下囚。 想要做好一个阶下囚,绝对不能忤逆他人。 他必须顺从,必须乖巧。 就好像他以前要求江易雅的一样,要学会讨好别人,要学会听从别人的命令。 第96章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堂兄,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样,我自觉对你已经很好了,你看,到如今,我还是有吃有喝的供着你,没让你受肚饿体寒之苦。” 为了追求身形好看,贵女们有时候还会饿一饿,为了追求弱柳扶风之感,有时候冬天也得穿的单薄一些,以免让人议论臃肿。 更有甚者,因为肚子胖了一些,会被人议论是早已珠胎暗结。 江易周不过是让江舟体会一下他妹妹江易雅的处境,只是身体要疼一些罢了,这点儿疼痛,在习武之人看来,其实并不算什么。 江舟此刻痛苦也不在于身体的疼痛,而在于他被人囚禁起来的困境,以及他清楚认识到,自己从今以后就是个废人了的事实。 江舟沉默着,他在被毒哑巴后,终于学会了不随便乱说话。 江易周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江舟身边有人专门伺候,只是他现在不爱看见人,所以人都藏起来了。 “堂兄,你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到甲辰山的土匪手里的,现在只有你一个江家大公子在山上,实在是寂寞,不如我找几个人来陪你玩?” 江易周已经毫不掩饰她跟土匪是一伙儿的事了。 江舟瞪圆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放心,我不会动安国公,现在我也动不了他,之前在路上的时候,你屡次提醒我,要与族中长老们好好相处,我思来想去,觉得堂兄你说得对。现在长老们年岁已高,还在为族中事务操心,实在是我等小辈不是,甲辰山山清水秀,正适合养老,堂兄,你觉得呢?” 将族老们抓到甲辰山上关起来! 江舟深吸口气,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同时还有一丝丝心动。 是的,他被江易周的话说的,心动了。 凭什么他一个人在甲辰山上受罪,那些人却能好好在族地里,衣食无忧?如果不是他父亲,那些族老什么都不是! 成日里接着他家的势力耀武扬威,没事儿还跑到他面前来倚老卖老,真的是让人烦透了! 如江易周所料,江舟确实特别讨厌那些族老,他讨厌那些人的原因有二,一是觉得江家那些族地里的人,都是趴在他家身上吸血的蚂蟥,二是他这人,天生心高气傲,出身高贵,最烦别人管教。 父母他惹不起,一个族地里的长老,还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当然讨厌。 “看来堂兄是同意了,只是吸引那些长老上山,需要耗费不少心力,主要是那些长老惜命的很,都不愿意出远门,这可不行。” 江易周见江舟一直沉默,没有情绪激烈的反对,就知道他其实心里已经同意了。 她说罢,拿出纸笔来,递到江舟面前。 江舟沉默看着纸笔,手脚都不能动。 他此刻心里有点儿幸灾乐祸,让江易周把他手打断,还把他毒哑巴了,现在想让他告诉她情报?他想告诉,也没法告诉啊。 江易周歪了歪头,将笔杆直接戳到了江舟嘴里。 “写吧,我知道,你能这样写东西。” 为什么江易周会生出将江舟嘴封上的念头,就是因为这个。 她在上山之前,也有些苦恼如何从江舟口中问出长老们的弱点,还是江易雅告诉她,江舟之前为了帮江帆写课业,糊弄先生,练了拿嘴写字的本事。 江舟左右手都能写字,写出来的字体与江帆截然不同,倒是这嘴上写字的字迹,与江帆几乎一致。 江易周不能理解江舟是怎么突发奇想,估计是年轻时候,心血来潮练成的本领,现在倒是方便了她。 同时也让她对江舟起了杀心。 手脚打断和毒哑巴,都不能彻底安全,江盛显然已经放弃江舟了,江舟的利用价值,在杀了族老后,也几乎消耗殆尽,那就没有必要活着了。 江易周盯着江舟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她拿过来看了看,将其折好,放入怀中。 然后她又拿了几本书出来,放在一旁。 “堂兄在山上实在无聊,可以让人为你读书,只是山上的土匪大多大字不识一个,堂兄可以抽空教一教他们,我会同山上的那位女大王说说,叫她不必再给你下哑药了。” 既然已经决定杀人,那就没必要做其他事了。 江易周决定最后压榨干净江舟的价值,教人读书习字的人好找,可是那群读书人,大多迂腐不堪,要不就是不想教女子,要不就是教一堆封建糟糠思想。 江易周不可能天天盯着人家上课,只能尽量先让那些人教最基本的识字,至于更深一点儿的知识,只能等尉迟鸣玉培养出足够优秀的讲师。 教最基础读书识字的人,也不好找,不是每个人都有教化天下的心。 江易周出门的时候,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建设她的地盘了。 争天下才是她首先要做的事情。 门口,谢叶瑶早就已经等着,见江易周安然无恙出来,她松了口气。 两人一起下山。 下山途中,看见江易周在山间穿梭的敏捷身影,谢叶瑶抿了抿唇。 谢叶瑶记得,刚认识江易周的时候,江易周的身手还没有这么好,这才多长时间,江易周的武功进步飞速。 天才或许就是这样,在各个领域都比常人要强。 “小姐,我先回军营了,可需要我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回去?” 第97章 谢叶瑶还是不安心,江易周现在的身家性命不光属于她自己,还属于许多人,如果江易周出了事,那么她们的大业就要彻底完了。 “嗯,我在这儿等你的人过来,你叫常慧心来送我。” 江易周也不托大,她绝对不会做那种非要自己一个人走的事情。 那不是纯粹作死吗? 之所以喊常慧心,是因为江易周非常清楚她的身手,有常慧心在侧,她的安全能有近乎百分百的保障。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江易周接下来要让人去做得活儿太难,除了常慧心,江易周还真想不出来要让人去做。 常慧心领命之后飞速前往,江易周没等多久,就看见常慧心骑马领着十余骑兵过来了。 她后头还跟着一匹没人骑得马,显然是给江易周准备。 江易周赶时间,骑马最快,要是慢悠悠坐马车回去,那都晚上了。 一路跑一路吃土,回到江家族地的时候,江易周浑身都一层黄土了,最近天气又干燥起来,路上尘土飞扬。 江易雅早已做好一切,等着江易周回来继续江易周的计划,那个被她策反的江家内应,就在庄子上等着江易周。 见到风尘仆仆的江易周,那内应一阵瞳孔地震。 “你、你好歹是江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如同一个江湖人一样?” 那内应没忍住,说了江易周两句,实在是江易周此刻的形象,和他印象中的贵女相差甚远。 江易雅打断道:“六堂叔有说闲话的时间,不如想想一会儿要如何应付族中的人。” 内应动了动嘴唇,没再说话了。 江易周看了那内应一眼,“六堂叔前段时间刚被十三堂叔抢走一个铺子,同族中人,五堂叔做事这样不讲究,六堂叔是如何指责十三堂叔的?” 内应彻底不说话了。 他哪儿有指责老十三啊,他在老十三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想到老十三,就是一肚子气,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不是说,有法子让老十三以后不再嚣张吗?法子呢?” 这位老六和十三是同父异母,要不说最恨一个人的人,必定是那个人的亲眷呢,同样的父亲,同样的祖父,十三在前面威风八面,他却天天给人伏低做小,天长日久,怨恨丛生。 现在甚至愿意帮助外人,对付自己的亲兄弟。 江易周已经想好之后要怎么推这个内应出去顶锅了,她想要接手江家,肯定不能为自己留下残害同族的把柄。 那么所有的罪,都得有人承担。 江易周冲江易雅微微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 江易雅见此微微一笑,冲老六说道:“六堂叔应该知道,我大哥在甲辰山上,听说甲辰山上的土匪都很凶残,六堂叔想不想看看十三堂叔狼狈求饶的模样?” 第045章 攻城 老六当即表示, 他就是最得力的助手,绝对能够达成目标,将江十三引到甲辰山上去, 让他和大公子在山上相亲相爱。 江易雅没有多说其他,等对方离开,她才略有些歉意地同江易周说道:“抱歉,实在是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只能选这个人了。” “我知你心思, 不用多解释,不过是个内应而已,随便是谁, 又有什么妨碍。” 江易周冲江易雅安抚笑笑,她觉得江易雅现在什么都挺好,就是很没有信心。 对自己没有信心, 这可不是好现象, 人只有自信, 方能越来越强。 若是期期艾艾,总是觉得自己不行,那么长此以往, 就真的不行了。 江易雅点点头, 表情若有所思, 像是有了一些感悟,她继续说道:“除了他以外, 我还联系了几个仆从,以及一些过得不太好的旁系, 时间太紧,只能做到这样, 不知道够不够用。” “已经很好了,只要将其中一人引过去,这些个族老自然会一个个动弹起来。” 江家这些族老平日里没少互相之间拆台,吵架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看似每个人之间矛盾重重,实际上他们站在同一条利益上,关系无比牢靠。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要其中一人出了事,其余人定然会出面,江易周就是利用这一点,打算引蛇出洞,一一击破,最后一网打尽。 当天夜里,江家族地中一铺子的仓库起了火,火势冲天,橘黄色的光芒在救火的人们脸上跳动,显得他们脸上的惊恐无比明显。 江易周站在二楼,望向远处冒出的滚滚黑烟,神情莫名,她这人可这是与火有缘。 上一次,京城大火,将局势搅了个底朝天。 现在,江家大火,又会将局势带去哪个方向呢? 江易周有些期待地想着,忽然听到后院传出不小的响动,她微微皱眉,低头看去,良好的视力让她在黑暗中,借助月光和火光,看清楚了骚乱的源头。 是于秋月。 她正带着一群丫鬟小厮从后院往外走,一个个手上都拿着锅碗瓢盆,任何可以盛水的东西,一副势要消除火患的气势。 江易雅领着人在前头拦路,见此情形,江易周感觉她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母亲,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真是好大的阵仗,去打仗也不过如此了。 江易雅没想到这个时候,于秋月会跳出来,她以为于秋月会跟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将自己锁在后院,种花喂鱼,过她悠闲的生活。 第98章 “易雅,着火了,我去救火。” 于秋月非常认真,她看见火,就想起了她可怜的二儿子,她无数次想着,如果那天她能救下江帆,该有多好。 现在又着火了,她要去救火。 她一定会救下“江帆”,那是她的儿子。 于秋月对于二儿子的死,不是不伤心,只是没有那么令她伤心,现在江舟被抓的消息,在江易雅的控制下,还没有传到她耳朵里,一旦让她出去折腾,别人见到她,难免会跟她说两句江舟的事。 二儿子已经出了事,大儿子再出事,于秋月肯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况且,今日实在不宜出门。 “母亲,外面危险,已经* 有很多人去了,着火的地方是一处没有人的仓库,不会有人出事,你带着这么多人过去,才有可能发生意外,快回去吧。” 江易雅耐着性子说道,她就担心于秋月乱上加乱。 于秋月摇摇头,“我要去救人,要去救人,你不要拦我。” 江易雅叹口气,她能看出于秋月的坚定,她是真的打算去救人,可是明明自己已经说清楚了,那边没有人,于秋月带人过去,才是真的会死人。 毕竟那边已经埋伏好不少人,只等着目标到达,剑锋开刃。 “母亲,我已经说过了,那边没有人。” 于秋月还待重复她想要救人的话,站在楼上看着的江易周开口了。 “带夫人下去休息。” 江易周说罢,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两个纤细的身影,拽着于秋月就离开了。 于秋月想要挣扎,却不知那两人按了一下她身上的哪个穴位,顿时她身上便是一阵无力,只能依靠着两人往前走。 于秋月离开,那些丫鬟小厮自然就散去了。 江易雅抬头与站在二楼的江易周对视一眼,转身上楼。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觉,第二天一早,有消息传来,一切顺利。 江十三已经被送到了甲辰山,族老也得到了消息,组织了一批人前往甲辰山救人,与此同时,那一仓库里的金银,也被所有人看见了。 那一处仓库,乃是江十三藏宝之所,外面太乱了,江十三不敢将东西运走太远,干脆就放在眼皮底下。 江十三所在旁支,按理说赚得钱要上交八成给族里,他就是赚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金银,可见他是贪墨了族里许多钱财。 这么大一个丑闻被爆出来,江十三人还神秘失踪,族中其他人当然关注极了,他们都去找江十三的族老爷爷要一个说法,知道江十三下落的族老,怕愤怒的族人问罪宝贝孙子,族老有苦难言。 不敢说孙子在哪儿,也不敢求助族人,只能自己派人去甲辰山。 偏偏甲辰山上的土匪实在是太难对付,他派去的人如石沉大海,出去就没了联络,他人在族地焦急万分,度过了十分难熬的一天一夜。 等他一个不受重视的孙子提出,亲自去一趟甲辰山的提议时,这位族老心急之下,竟真的同意了。 第三日,第一个族老出现在甲辰山外。 他一来到甲辰山,就冲着驻守在甲辰山山脚下的谢叶瑶颐指气使,一口一个江家,话里话外全是谢叶瑶现在的兵全是□□她养得,她就应该对江家感恩戴德,将他孙儿平安带出来。 谢叶瑶闻言,面上没有反驳,私底下则是吩咐甲辰山上的手下,动手的时候千万别手软。 务必要将这些江家看不清形势的族老,一个个都送到地下去“享福”,她不想看见还会喘气的江家族老了。 一个族老来了,没能离开,死在了战斗之中的流箭之下。 第二个族老,因为第一个族老的死而来,到了之后发现江十三也在山上,和江舟一起,顿时怒火中烧。 最近族地流传出一句话,说是江家不过纸老虎,不必动刀,用力就能撕破。 这话据说是甲辰山上的土匪随口一说,因为山上的女大王将江家大公子掳走多日,江家一直没有动作,之前从长州来的将军带兵去打,还被人灰溜溜打回来了。 江家的族老,何时受过这样的嘲讽,他们从来都是那个嘲讽别人的人! 再加上一些江易周安排的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时不时还有一些江家内部的丑事传出,整个江家从上到下都乱成了一锅粥。 上层为自己的面子恼怒,下层为自己的利益愤怒。 双方的矛盾越来越大,族老们时不时出去一个,到了甲辰山就因为各种原因死在那边了。 连着死了三个族老,剩下的三个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意识到甲辰山的土匪是非同一般的敌人,必须严阵以待,可是他们这个想法出现的太晚了。 “已经过去三天了,才死了三个,还剩下三个,这三个人说什么都不愿意出门,可真是够顽固的。” 江易雅捏着甲辰山传来的消息,据说这几日江舟过得很舒服,江十三在山上没少受罪,江舟看见别人比他过得更苦,心里就快乐了。 甚至江舟心情不好,都会对江十三动手,他手脚虽然都被打断了,但是他还能叼东西砸人。 江舟舒服了,江易雅却心情复杂,她没想到江舟会变成这样,在困境之中,不光不想着如何逃脱,也不想保护弱小,更没想到和人结盟往外跑,反倒将手中仅存的一点儿力量,全都用作欺负弱小上。 第99章 纵然江舟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可能从甲辰山上下来,那也不应该变得如此不是东西。 人性的丑陋,此刻直接展露在江易雅眼前,让她莫名难受,对于计划实施不顺利一事,更加烦躁了。 江易周觉得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些人能坐得稳,是觉得江家族地很安全,如果江家族地也不安全了呢? “我去一趟甲辰山,直接跟大姐演一出戏。” 想要发展清江城,肯定不能让附近存在山匪。 既然江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那么甲辰山土匪也没有了,如此考虑下,江易周打算编一场大戏,用甲辰山土匪和江家祭天,换取她在世人面前的出现。 江易雅一开始还不明白要演什么戏,等知道后,双目呆滞了好半晌,最后出去办事的时候,人都有些傻傻的。 她真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发展,那这样一来,她们不就成了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的,天降神女了吗? 翌日,甲辰山上异动频频,四方关注甲辰山的人都有些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他们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就先看到甲辰山的土匪们下山了。 乌泱泱一大片人,骑马拿刀,直冲清江城而来。 清江城中一片哀嚎,权贵收拾细软想要跑路,普通百姓则想跟着一起跑,事情发生的突然,一群人一块跑,城门被挤得水泄不通,根本就走不动。 在绝望之中,拥挤的人群几乎要失去活下去的信心,谁知那甲辰山的土匪,冲着江家族地去了。 根本没有进清江城,清江城只是被路过了。 得知此事后,不光清江城的百姓松了口气,连清江城的百官们,也手脚发软,放下心来。 那甲辰山上的土匪过于凶残,连那些当地豪强阻止的军队,以及长州来的司马将军都打不下来,他们这么一个小小的城池,哪里扛得住土匪冲击! 还好土匪没来。 江家族地屹立当地百余年,有无数佃户不说,还有高大且守卫森严的坞壁,江家不可能被攻破,那些土匪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竟然去攻江家。 清江城的官员和权贵们回过神后,心中嗤笑不已,为那些土匪走向末日而发自内心的高兴。 可是今天注定是不能如他们意了,他们不光会经受一场土匪过路的惊吓,还会受到更多惊吓。 江家族地,被甲辰山土匪攻破了。 听说是那些土匪有内应,直接打开了坞壁的大门,土匪如入无人之地,直奔江家族地内城,屠戮江氏族人数百,依附于江家的小家族,也没少遭殃。 鲜血铺满了江家坞壁的每一个角落,江家只有核心的一支没有出事,暂避到了清江城。 清江城的官员,当地的清江知府出面迎接了江家逃难而来的人,在看到领头之人,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时,他如遭雷劈。 完了,江家和清江城都完了啊! 江盛确实厉害,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江盛自己的儿子就被甲辰山上的土匪给抓走了,江盛都没法救自己的儿子,如何来救陷入危机的江家族地和清江城。 清江知府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的命算是到头了。 跑肯定跑不了,像这种土匪乱民组成的队伍,进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屠戮高门显贵,官员和豪强,稍微跑得慢一点儿,都得被砍了头示众。 如果能提前几日知道有土匪下山,他们还跑得了,现在土匪都要来围城了,如何跑啊! 那些土匪过路的时候,清江知府已经大概估算过,外头至少有两万余土匪。 不是说甲辰山上只有一万土匪吗?多出来的那些土匪哪儿来的啊! 清江知府现在只能骂之前打探消息的人无能,却不知好多都不是真正的土匪。 这年头世道不好,到处都是讨生活的流民,流民们到处乱跑,只想活下去。 江家和各世家能容纳的流民到底也只能算是少数,大多数还处于饥寒交迫的窘境之中,当他们发现,有人作乱的时候,他们第一反应不是如普通百姓一样,到处逃窜,而是加入其中。 只为能获得一点点好处,比如在那些人闹事的时候,他们能找到一口水,一身衣服,一口饭。 多出来的,几乎全都是流民。 知府分不清楚,是因为他没见过真正的土匪是什么样,在他看来,那些瘦如干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不知道哪儿捡来的棍棒,跟在后头的人,也是土匪。 江易周得知有那么多“土匪”的时候,都震惊了好一会儿。 她知道大庄要乱了,但没想到大庄地方上已经乱成这样了。 “知府可是在为外面的土匪忧心?” 江易周将那些流民的存在抛在脑后,没有人带头,流民只是一群流民,现在有人带头,那么流民就是土匪的一员。 既然是土匪一员,那么在她的计划里,就是要被招安的一批人。 土匪确实杀了不少人,但是杀人在这个时代是最常见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要江易周能出面平定这场风波,压制它,那就没有什么大不了。 “确实,不瞒江六小姐,外面匪徒实在是太过凶残,江六小姐自江家而来,想来更加清楚,唉,今日我清江城危矣,江六小姐不必惊慌,本官这就派人护送小姐去长州。” 第100章 清江知府明白,现在江易周几乎可以说是江盛唯一一个嫡出的孩子了,而且江易周还带着江盛的正室夫人,更不能怠慢。 若是整个江家都毁在清江城,那他就完了。 和被流民杀死不同的完法,他除了是他自己,身后还有家族,能当上一城知府,他背后的家族自然人数不少,本事不小。 可比起安国公与长州州牧江盛,以及还有不少在朝为官的江家人,他身后的家族,不过是一粒尘埃。 他可以死,却不能带给家族灭亡结局。 如果江易周是普通的世家小姐,自然会觉得清江知府人很不错,还会忙不迭答应对方的护送一说,连夜逃走。 可她不是,她也不想逃。 该跑的人不是她。 “知府大人,你可还记得在甲辰山上,还有一位姓叶的将领?” 清江知府一愣,“她,她还没死?她没死的话,那些土匪怎么会突然下山?” 江易周微微摇头,表示谢叶瑶活得好好的,所以清江知府人傻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位叶大人没出事,怎么会没有向清江城传消息,也没有阻拦甲辰山土匪下山? “大人,甲辰山很大,非常大,而那位叶将军只带了不足四千人。” 原本有将近五千人,后来跟甲辰山土匪打,“死”了一千多。 甲辰山土匪众多,留下些许土匪,拖住谢叶瑶,其余土匪从另一头下山,也不是没可能。 清江知府相信了江易周的话,转瞬他就变得十分高兴起来。 “既然如此,那本官尽快去联系叶大人!” 只要能力将这一轮土匪给打退,清江城就有希望了! 什么是峰回路转啊,这就是峰回路转,清江知府恨不得抱着祖宗牌位去哭一哭,让祖宗多多保佑。 看着信了江易周的话,兴高采烈去联系谢叶瑶的知府,站在江易周身后当透明人的江易雅微微摇头。 清江知府人这么好骗,她都有点儿不忍心了。 江易雅这人心软,看不得傻子被骗,谢叶瑶则不同,她最爱骗傻子了。 和清江知府联系上后,谢叶瑶表演了一下什么叫被蒙在鼓里后得知真相的恼怒,以及嫉恨如仇,听说土匪祸害一方后发自内心的愤怒。 两种情感在谢叶瑶脸上交替出现,让她的表情有些诡异,清江知府派来联络谢叶瑶的长随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对谢叶瑶心中生出些许不服。 完全被山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竟然也能领兵打仗。 不过想起那位来了就打败仗,随后一蹶不振的长州司马,长随又觉得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叶将军,好上太多了。 能打仗还不怕打仗,赢得起也输得起。 只希望这次不要再如那位长州司马一般输了,若是再输,他们清江城就彻底完了。 这么想着的长随不知道,在一开始,清江城就完了。 商量好什么时候回援清江城后,谢叶瑶将知府长随安置好,叫来了常慧心。 “师姐,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回援最好?” 谢叶瑶在与常慧心说话的时候,几乎要忍不住笑了。 该说不说,江易周是真的了解这些人的人性,知道他们怕什么,又想要什么,她做下的安排,清江知府简直就像是她手中的傀儡一般,完全按照她的想法去行动。 清江知府知道谢叶瑶还有兵马在甲辰山后,第一个命令并非是让谢叶瑶救下清江城,而是救下江舟。 第二个命令,是护送他一家老小离开清江城,连带着还有江舟一起。 从始至终,这位清江知府甚至都没有提过还在清江城的江家族人,包括江易周这个江盛亲女儿。 这位清江知府大概是觉得,有江舟在手,已经只剩下这一个嫡子的江盛,会原谅他的一切。 还会偿还这一份人情,就算他没有守住清江城又如何?他救了江大公子,那就等于救了个免死金牌。 想得倒是挺好。 当然,清江知府也没有真的说不让谢叶瑶打土匪,救清江城,只是清江城要排在后头,什么都没有他和江舟重要。 常慧心听了如此自私自利之人说的话,照样不动声色,表情平淡。 她略微沉吟,说道:“若是能拿到知府弃城而逃的证据,或许能助小姐一臂之力,至于回援,在清江城被攻破之前,最好不要回援。” 常慧心的话深得谢叶瑶之心,谢叶瑶冲常慧心点点头,“听从师姐的便是。” 那位长随当晚就向清江城发出了消息,说是已经找到谢叶瑶,并且谈得很顺利,他的信前脚送出去,后脚人就在半夜,被抹了脖子。 只需要将谢叶瑶良好的态度传达给知府便可,至于其他,不用再传。 知府的人则是看到,第二天谢叶瑶就带着人上山去了,这些人里也有长随,等过两天,长随死在了山上土匪手中的消息,就会传到山下。 而谢叶瑶上山,看似是去惊险施救,实际上是好吃好喝在山上等着施袅袅传个好消息。 等甲辰山土匪进城,她顺便将山上的江舟和江十三,送去地下,给那些江家族老作伴。 死因都想好了,江十三被江舟折磨疯了,想要杀江舟,江舟奋力反抗,两人同归于尽。 完美的借口。 然后谢叶瑶就可以带着人,去清江城救百姓于水火,顺便效忠江易周,帮助江易周操控清江城。 第101章 第046章 文官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拿到长随信件的清江知府,完全没有怀疑在甲辰山的谢叶瑶,而是满心欢喜等待江舟从甲辰山上下来, 他带着江舟去长州投奔江盛。 到时候,他就立了大功,安国公一定会好好奖赏他,他和他的家族,注定会走向辉煌。 这样的春秋大梦, 做起来是真的香甜,以至于等那些土匪流民攻破清江城的大门,一路打到他居住的府衙, 将他从后院小妾床上拽起来,逼问他府中财物都在何处时,他脸上还带着如在梦中的迷茫。 为什么这些土匪竟如此快速进了城?他明明已经安排了一些守城的士兵, 务必守住城门, 等待谢叶瑶回援。 他不知道, 他一心想要跑,那些大户人家肯定也要跑。 甚至那些守城的士兵,他们也想跑。 士兵们一开始还惧怕官府的威望, 害怕秋后算账, 所以兢兢业业的看守城门, 结果他们看见那些大户,买通了守城将领, 将领就大开城门,送那些大户人家出城。 想到他们都能逃往繁华之地, 用手中的钱财,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而他们则只能在原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那些士兵大多就此生出了二心。 他们也想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于是士兵之中,开始有人趁着深夜,三五成群,带着家眷逃跑,也有士兵直接和城外的土匪联系,只要留他们一条性命,他们可以为土匪大开方便之门。 内忧外患之下,清江城和之前的江家族地一样,看似守卫森严,实际上不堪一击。 他们高高在上的觉得,那些士兵和百姓,一定会保护自己的家园,一定会听从他们的命令,却不知,是人就有私心,有活下去的决心,除了圣人,又有谁会无私的为他人而死呢? 清江知府被五花大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完了。 他不可能逃出清江城,他幻想中的荣华富贵也全都成了泡影,此刻别说是江舟,就是江盛在他面前,他也没法做到救了人一起跑。 “这就是清江城的知府?” 施袅袅扛着半人高的大砍刀,大刀阔斧走入屋中,坐在高凳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地的男子。 这年头当官的人就没有几个长得难看的,所有人都看颜值,颜值不高,再有才华那也是被蹉跎一生。 因此清江知府长得还挺不错,平日里稍微收拾一下,那就是个潇洒的文人雅士。 可是此刻的他,衣不蔽体,神情恍惚,身上脸上都是一道道黑痕,倒在地上时,除了一句皮肤挺白外,愣是看不出半点儿比常人好看的地方。 施袅袅沉默了一瞬,摆了摆手,让人将知府拉下去,先关起来。 “大王,咱们已经攻入清江城,不如现在就干一票大的吧!清江城里有好多豪族都没走呢,粮食和金银财宝,应有尽有!” 说话的是一个真正的山匪。 甲辰山上那么多山匪,不可能所有山匪都被收编成谢叶瑶的人,更不可能全都替换成谢叶瑶的人,她们需要一两个熟悉当地环境的原本山匪,所以之前她们入驻甲辰山的时候,留下了不少,并未太过残害无辜的山匪。 倒不是谢叶瑶她道德要求高,而是那些喜好残害无辜的山匪,一个个脑子都不正常了,他们甚至不把人当人看,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后,连带着对自己生命的敬畏也消失了。 这种人很难完全掌控,因为在这种人心里,自己才是最紧要的,想要培养出他们的忠心,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因此这种人必须死,留下那些还有一丝良心,一点儿人性的山匪,还能认真办点儿事。 就是太认真也不好。 施袅袅无奈,这家伙真当她是土匪了。 “欸,小子,你是想要吃一顿饱饭,还是顿顿吃饱饭?” 施袅袅冲那兴高采烈想要去打家劫舍的小伙子问道。 说话的山匪已经落草为寇一年多了,算是甲辰山上的老人,可实际上他今年才十四,之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逃难逃到山上去的。 在施袅袅夺下女大王之位,砍了一大堆山匪之前,这小子在山上负责烧火,当沙包。 现在他负责给施袅袅拎大砍刀。 小子摇摇头,“大王,我不懂这些,我就想吃饱饭,如果能顿顿吃饱更好哈哈哈!” 当一个地主,能有几亩良田,是无数普通百姓梦想中的日子。 施袅袅嘴角微抽,她就不应该奢望这些饭都吃不饱的家伙,能有什么高知灼见。 “但我选择让大家能顿顿吃饱,吩咐下去,不许胡闹,都老老实实待在知府府衙,这府衙里的东西,还不够你们找的?” “可是大王,咱们不动,跟在咱们身后的那些流民……” “哼,流民全都是为了吃一口饭,他们不光想吃饭,还想杀人,那能算流民吗?那是暴民,跟咱们不一样,咱们可是好人。” 这下连施袅袅的同僚都听不下去了,她们一路吓得那些权贵,连夜跑路,恨不得肋下生翼,生怕跑慢了,被她们弄死。 结果施袅袅说自己是好人,这谁信啊? “那么看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找看这狗官把东西都放哪儿了!慢一点儿真要被那群流民给抢了先,到时候老娘辛辛苦苦一路,全都给别人开路了。” 施袅袅圆目一瞪,吓得四周的人一激灵,赶紧夹着尾巴去干活了。 第102章 只留下两个施袅袅昔日同僚,如今跟她一起扮土匪的难姐难妹。 “我们这就给主子发信号,顺便联络一下在城中的小姐。” 两人对视一眼,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干。 施袅袅点点头,认可两人的行动路线,看着两人去忙,她也拎着大砍刀,在府上瞎逛起来,随机吓唬一个知府家的下人,看看能不能吓唬出一点儿金银珠宝的蛛丝马迹。 没想到,这么一吓唬,金银珠宝没出来,倒是先出来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清江知府和京城来往的信件,京城那边信件的落款,赫然有平王府的标识。 这个清江知府,竟是昔日三皇子,江易雅那个还没有彻底退婚的未婚夫——平王的人。 想想清江知府还想要带着江舟投奔江盛,施袅袅便明白,这是个多姓家奴,到处下注,只等着有一方能有出息,带得他飞升。 想法很美好,现实则是,今日清江知府如同一头待宰的猪,被捆着扔在地上。 江易周此刻正在等待,等待施袅袅的人上门,她站在门口,手上拎着一把已经开锋,且染有血迹的剑,门前是倒在地上,无知无觉的三具尸体。 计划的再缜密,也不可能毫无意外,今日清江城这么乱,少不了想趁火打劫的人,不管是那些流民,还是将江家境况看在眼底,贪心四起的有心人。 他们都想趁着这个机会,杀了江家剩余的几人,将江家的财产据为己有。 他们当然知道江盛权势滔天,可江盛远在天边,江家的财富近在眼前,少不得有人铤而走险,亡命之徒或贪婪之辈,一时脑热可想不了许多。 “扑!” 利器刺透血肉的声音,听起来很闷,来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因疼痛,那眼球像是要从眼眶里跳出来,面容狰狞似魔鬼。 手持利器杀了他的人,则是一张美人面,似是天上仙人,纤尘不染,冷漠淡然。 江易周抬腿,将逐渐没了声响的尸体踹飞,武功带来的加成,让她连杀数人,依旧精力充沛,丝毫不觉疲惫。 此刻院门口已然被鲜血浸染成一片红色,这一片红,有效震慑了暗中蠢蠢欲动的人们。 直到有土匪过来,这一片才算是彻底热闹起来。 藏身在屋中的人们小心捂住口鼻,生怕呼吸声引来外面凶悍的土匪,他们此刻无比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逃跑,而是留下来看热闹,想着能分上一杯羹。 而外头,江易周将剑送回鞘中,示意江易雅跟上,走之前让土匪解决掉附近还留着不走的家伙。 她和土匪的接触,只能先在暗中,直到土匪被她招安的消息传出去,方能不再灭口。 江易周和江易雅离开,剩下的江家人被关在这一处小院里,于秋月疯疯癫癫地抱着一个仆从,一口一个帆儿的喊着,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女儿们被土匪带走。 常慧心半夜带着人进了城,先是派人接手了江家的院子,以防土匪之中的人起二心,将江家人给放出去,随后赶到了知府府衙。 府衙的大堂中,江易周高坐主位,施袅袅和江易雅分别坐在她的下首,常慧心一过来,施袅袅便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更靠后了一位。 等谢叶瑶过来,她不必往后挪,因为在常慧心的位置之上,早就留好了谢叶瑶的空位。 江易周杵着下巴,看着三个座位的武官席位,再看看仅有江易雅一人的文官席位,有些苦恼。 “之后要建设清江城,肯定要许多文职官员,在庄子上的那些女郎,她们倒是可以用上一二,只是她们学得时间太短,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担当重任。” 江易雅作为名义上的文官之首,对上心意的揣测最为及时,江易周眉头一皱,她就知道江易周在苦恼什么。 “让她们辛苦些吧,边学边干,只是顶层确实不能一直空着,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慧心来帮帮忙?还有大姐,也能当个文官用用,哦对了,我们还有太平居士。” 江易周想起尉迟鸣玉来了,不知道尉迟鸣玉愿不愿意跟着她造反。 事不宜迟,清江城百废待兴,她不能浪费时间。 于是当天晚上,江易周就敲开了尉迟鸣玉的大门。 第047章 名头 尉迟鸣玉这些天, 内心情绪十分复杂。 她先是接到了父亲要带兵打仗的消息,还没等她担心,父亲就输了。 灰头土脸从外面回来后, 父亲就陷入了低谷,母亲日日担忧不已,唉声叹气,闹得给母亲看病的医者成天让她叫母亲宽心些,唯恐病情加重。 这让尉迟鸣玉对父亲很是不满。 在现在以孝为天的时代, 对父母不满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只不过大多数孩子都选择了沉默, 父母掌控着孩子的生死,他们不敢大声反抗。 尉迟鸣玉同样有些纠结与此,她读圣贤书, 钻研学问, 更了解当今对孝道的要求, 圣人以孝治天下,反抗孝道,几乎等同于反抗更深一层的皇权。 是为谋逆。 因为太过于纠结此事, 迟迟又没有新的想法, 尉迟鸣玉干脆将大半精力, 投入到教育之中,日日与她那些学生在一起。 她真正开始全身心教学后, 发现她的学生,实在是太少了。 不是说每天来学写字的学生少, 事实上,每天她的教室里, 学生人数都是爆满状态,窗户外面都有人站着。 第103章 可这么多学生,真能学到最后,被她单独放在另一间教室,快速教学的学生,少之又少。 大多数女郎没有向学之心,她们已经被家庭捆住,上有老下有小,根本没多少精力继续学习。 而且她们总会将“我已经这么大了,我是个女子,学了又有什么用”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尉迟鸣玉劝她们好好学,她们还会反过来劝尉迟鸣玉,让她向小姐提议,找几个男子来做先生,教一教她家的儿郎。 随后就是不住的夸奖她们的孩子有多聪明,一定一教就会。 听得尉迟鸣玉很无奈,对这一部分人她只能选择放弃,自救者天救之,这个道理是她教给女郎们的第一课,显然,这些女郎根本没有学进去一点儿。 不对,她们学进去了,但她们自救的方式,是将自己的未来,栓在属于她们的儿子身上。 正如宫廷里流传的那句话,丈夫可以废了我的皇后之位,儿子却不能废了我的太后之位。 还有一部分,则是天生不适合学习,她们根本无法吸收和转化新知识,学习进度慢的不行,别人已经可以简单的对诗,她们连写字都会丢笔画,认不全。 要说她们不努力,那必定不是,尉迟鸣玉经常看见这一类学生,学到很晚,非常努力,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努力,但无论怎么努力,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这一类学生,尉迟鸣玉只能忍痛让她们去习武,她们特别认真的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读书不行,那就参军。 每天沉浸在教学之中,尉迟鸣玉的心情都变好了。 然后突然有一天,她听说江家族地被甲辰山的土匪给攻破了,死了很多江家人。 庄子上的佃户们都惊呆了,一个个吓得不轻,有的想跑,有的想去族地看看,还有人想要趁乱生事。 还好尉迟鸣玉身边带着不少护卫,不然整个庄子就乱套了。 护卫们武力镇压之后,江家新的消息传来,小姐没事,庄子也不会有事。 庄子这才微微恢复了平静。 然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清江城破了,尉迟鸣玉记得小姐就在清江城中,吓得她连夜就往清江城跑。 要不说明主良臣之间心有灵犀,江易周刚打算去找尉迟鸣玉,尉迟鸣玉人就已经到城门口了。 等江易周收拾好,就有人来报,说尉迟鸣玉已经被带到江家院* 子歇下,她可以直接去见人。 于是两人就这么见了面。 看到毫发无损的江易周,尉迟鸣玉稍微动动脑子,便清楚这里头有事情。 其实在尉迟鸣玉知道江易雅出面,从江家族地要了一块单独的地盘,又冲同族妹妹一口一个小姐,认其为主时,她便清楚,江易周没那么简单。 她的目的,绝对不是给自己攒一份丰厚的嫁妆,要一个能干的名头。 现在回想一下甲辰山山匪名声鹊起至今做的事情,再看看江易周一副出入自如的主人家做派,尉迟鸣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举乃是大逆不道。” 这是尉迟鸣玉见到江易周后,说的第一句话。 江易周看向尉迟鸣玉,尉迟鸣玉眼中没有多少情绪,至少没有厌恶与强烈的反对。 “远近闻名的才女,力压无数男子,拥有旷世奇才的太平居士,难道是一个顺应他人之道,一心贤良淑德,做他人妻,为他人母的女子吗?” 江易周的问题十分犀利,问得尉迟鸣玉一时无言。 良久,尉迟鸣玉摇了摇头,“不,我不愿如此。” 尉迟鸣玉从来没有说出过内心的想法,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心中所想。 曾经,她的嘴可以吟唱出令无数人感叹神鬼之作的诗句,却没法真切诉说内心的情感。 她其实不敢。 也从来没有人给过她反抗的勇气和底气。 即便父母疼爱她,只有她一个女儿,也会想着为她挑选佳婿,而不是想着将家中的兵马人脉,交到她手上。 他们选择帮她立于乱世的方法,是让她用自己的才名作嫁妆,去依靠一个男人。 世道如此,尉迟鸣玉不能说父母这么选择是错的,因为一个女子想要在这个世道单独立户,太难了。 太平世道尚且困难,何况乱世。 但是在江易周身上,尉迟鸣玉看到了第二条路。 “你这样做,注定会受尽天下之人的唾骂,被无数人指摘,青史之上留下骂名,你依旧要这么做吗?” “当然,因为我和你一样,不愿意为人妻为人母,世道艰难,所有人都不允许我这么做,那我就只能争取到绝对的权力,掌控生杀予夺的力量,用它,让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让他们闭嘴。” 江易周比尉迟鸣玉敢说,她不光敢说还敢干。 什么天下唾骂! 江易周心知,有人恨她,自然就会有人拥护她,爱戴她,没必要盯着恨她的人,她生来注定伟大,眼中只需要看着她一手缔造的,光明璀璨的未来。 “你愿意帮我吗?” 尉迟鸣玉几乎在江易周问出的瞬间点头,她愿意,她自然是满心愿意! 江易周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尉迟鸣玉有些冰凉的手掌,“那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吧,第一步,是建设好清江城,我听易雅说,你最近一直苦恼学生不够,这不巧了嘛,咱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学生。” 第104章 清江城有十万余人,这还是明面上的,算上那些没有登记造册的隐户家仆,绝对突破了二十万。 二十万人,还有城外的流民,算有一半女子,那也有十万。 减去年纪太大和年纪太小的女子,少说也有五六万可以读书的女子。 其中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可以继续深造,未来她也不用担心缺文官了。 江易周太高兴了,她好像已经看到人才如小白菜一样,遍地都是的场景。 尉迟鸣玉则笑容僵在了脸上,手掌更凉了。 她是想要更多学生,但并不想把自己累死! “小姐,庄子上有五名学生可以暂时一用,还有,在下过往也有几名手帕交,才学不浅,或许可以让她们来帮帮忙。” 尉迟鸣玉小心提议,江易周并没有马上答应。 江易周确实是缺人,但她不能让手底下全都是尉迟鸣玉的亲朋好友,尤其此刻文官那头做主的人是江易雅,她得考虑到江易雅的权力是否会被架空。 任何领域变成一言堂,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江易周只能允许她自己一言堂。 “鸣玉可以先将人叫来,教导女郎们是一件大事,不能轻易下决定,我可得好好考校一番,鸣玉的朋友,想来才华与鸣玉一般无二,惊才艳艳,不会惧怕考验。” 被江易周贴脸夸夸的尉迟鸣玉脸都红了,她立马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江易周随后又去找了江易雅,说了下尉迟鸣玉的时候,以及尉迟鸣玉的朋友们,不日便会前来。 她让江易雅跟李凝香商量商量,能不能给她运作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名正言顺掌管清江城。 江易雅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是想要清江知府的官职?这、这 、这……” 江易雅这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易周要官职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已经拿下了清江城,之后清江城可以说是她的地盘,她想要个名头有什么错? 只是大庄有女将军,却从来没有过女文官,一地知府官职不小,普通世家子弟想要做到这个位置,都需要熬资历,比拼家世,没有上来就直接当知府的。 “实在是前所未闻,凝香她恐怕很难说服朝中大臣。” “清江城之后,是一马平川的平原,骑快马两日到京城,走路快些,不出一个月就能到。”江易周早就想好了说服京城那些官员的理由,“而在清江城之外,是数不尽的,从原州赶来的流民灾民,如果我不在清江城,那这里将会对所有人大开门户。” 京城之前进了一部分灾民,就有不少官员叫苦连天,真正的流民大军还在南边,江盛在长州打仗打得艰难,收复失地困难重重。 乱民的实力,朝廷已经看见了。 还想要保住京城的话,最好是将清江城给她。 “这样一来,京城很可能会派守将过来。” 江易雅微微皱眉,觉得江易周这个借口,会带来一些麻烦。 “京城没有能镇场的守将和兵马了。再说了,我亲爹是江盛,我和江盛不就是一家子嘛,长州迟迟打不下来,清江城可以作为江盛的后路。” 江易周说罢,掏出了清江知府和平王府的信件,这东西流入京城后,势必会掀起又一轮党争,大长公主一定很愿意帮忙,彻底斩断江家和平王府连手的可能。 第048章 城主 不得不说, 江易周考虑的真的很全面。 几乎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大长公主的反应,以及京城那头各势力长期以来的作风, 都被江易周算计的明明白白。 江易雅硬着头皮给李凝香送了一封信,信中写了江易周的要求,附信送过去了一堆清江知府和平王的信件。 信送出去的那一刻,江易雅长舒一口气,事情既然已经做了, 那只需要静静等待结果了。 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皇宫之中,这天底下最为富贵的地方,聚集着天下权力最大的一批人, 李凝香抬头望天,她只能看见院中小小方方的天空。 “娘娘,清江又有信送来了。” 宫女从外头进来, 恭恭敬敬将手中的信, 呈给李凝香。 李凝香冷着脸将信拿过来, 拆开后扫了两眼,猛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她笑得格外开怀,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为一点儿小事都能笑得前仰后翻。 周围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们没见过皇后娘娘笑得这样开心过, 他们也不好奇为什么。 在宫中,一切反常的举动, 都有可能要了她们的命。 李凝香算是比较好伺候的主子了,却也没少将宫人打死打残, 她自己心里不舒服,有时候就控制不住脾气, 下手狠了一些。 离京半年多的江易雅若是再看见现在的李凝香,估计都认不出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了。 李凝香她变了很多,气质从原本的明艳大方变得孤傲冷然,装扮明艳大气却无法掩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 “这信,是不是已经送去母亲那里过了?” 她笑了一会儿,突然停下,问那给她送信的宫人,那宫女听到此话,腿一软,直接跪下。 “娘娘,大长公主殿下她,她也是为了娘娘好,宫外鱼龙混杂,不知会不会送来害娘娘的东西。” 宫女有些语无伦次地回复,她想要求饶,又怕开口就被冠上欺瞒皇后的罪名,拉出去斩杀。 第105章 李凝香眯着眼睛看那宫女,等那宫女都哭出来了,才幽幽开口。 “本宫难道很可怕吗?不过是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便是,哭哭啼啼的,真是晦气。” 说罢,她摆了摆手,周围的宫人连忙将那哭得几乎瘫倒在地的宫女拉走,与那宫女私交不错的人,见此松了口气。 虽然被娘娘厌弃,但好歹留了一条性命。 今日娘娘的心情确实很不错,原本心里没多少好奇心的宫人们,此刻有些好奇了,如果能知道是谁给娘娘寄信,让娘娘高兴,她们日后或许可以借此平息娘娘的怒火。 娘娘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阴晴不定,时不时便要发好大一顿火。 “走,去长寿宫,本宫要见见母亲。” 李凝香之所以一直不遗余力地帮江易周,当然不是全然为了她跟江易雅的情分,她和江易雅确实要好,可没有好到会为了江易雅,又是要盐引,又是要官职的地步。 她就是单纯想要反抗。 借此反抗母亲强压在她身上的一切,她能看出来,江易周所图没那么简单,可那又如何?哪怕江易周将这沈家的江山翻了去,也与她无关。 她甚至很期待,期待有朝一日,江易周能领兵攻入京城,打开皇宫大门,让她出去,再见一见外面的阳光。 江盛得到消息的时候,江家和清江城都已经稳定下来了。 残存在外的江家族人跟江盛说,现在江家族地名存实亡,整个江家都由江易周说了算的时候,江盛还以为自己年纪大幻听了。 等过两日,京城传来册封她女儿为清江城主的消息,江盛才确定,他的女儿,真的靠自己打下了一块地盘。 “大公子去世了,六小姐却招安了那群土匪,家主,家主此举有异,不得不细查啊!” 从江家族地逃出来的江家族人,跪在江盛面前哭诉,江盛听了之后,面无表情。 他能怎么说?为了自己的大儿子,去质问小女儿? 关键是大儿子死就死了,小女儿可是得了个城主之位,那么大一片地方,现在都是女儿的封地。 江盛没有觉得女儿的东西是女儿自己的,说白了,女儿不也是姓江吗?这么大一块地,是天大的好处,等日后他想要,只需开口,女儿自然会将地方进献给他。 这是当下孝道给江盛的底气,儿女在家无私产,不光江盛这样觉得,外人看来,江易周的东西,就是江盛的东西。 或许江易周这样做,还得了江盛的命令呢。 也就只有同为江氏族人的人,能明白这件事里,江盛绝对没有对江易周有过多命令,但凡江盛能命令江易周,他不早就让江易周把江舟给救下来了。 哪儿还至于让儿子白白死在甲辰山上。 “有什么异常?难道你觉得,我的小女儿,杀了她的亲兄长?” 江盛想了半天,最后说出一句质问的话,此话一出,跪在他面前的江家人就知道,江盛不可能去查了。 “家主!江易周为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不要因为她是个女子,就小瞧于她,这人心狠手辣,听闻她从小长在外人之手,与家主并不亲近,怎么可能重视大公子!她到了清江城后,清江城发生了多少事?每一件事都于她有利,不可能是巧合!” 那个逃出生天的江家人都要把口水说干了,江盛也没有半分动摇。 如果江易周听到那江家人对她的猜测,必定会说一句,江家真不缺聪明人,可惜没有聪明到底。 既然聪明,就该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明白江盛是个什么样的人,要不就跑得远远地,要不就当一个哑巴。 如果愚蠢,那应该死在江易周对江家族地的清洗之中。 自认聪明的结果,就是逃过了江易周,也没有逃过江盛,江盛倒是没有像江易周一样,暗地里将人杀了,只是将人先请走,给了对方一笔钱,然后就任由对方自生自灭去了。 江家现在的族人不多,他到底是家主,多活一个,还能多为江家开枝散叶。 至于他女儿的事,江盛最后默认了女儿的行动,还去信一封给江易周,话里话外是管江易周要东西。 他在外征战,实在是缺人缺物得紧,若是能送来一些,他打下长州的速度也能快一些。 江易周拿到江盛的信后,不做多想,直接用同样的口吻,递过去一封诉苦信,清江城现在是要什么没什么,真要是非要管她要人,她只能送去流民和那些土匪,不知道江盛想要哪样? 答案当然是都不想要,江盛治军能力一般,好不容易才勉强压住了手下军队,招来一堆刺头,那不是想跟乱军开战,是想给乱军送温暖,怕不是全都得被乱军策反。 “父亲他,只是想要钱和人?” 江易雅一脸幻灭的表情,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自然是知道江盛为人,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印象中高大的身影,一点点垮塌,露出了背后那阴险小人的嘴脸。 “儿子都死了,不要钱要人又能做什么?况且或许在他眼里,清江城根本不是我的封地,而是他的地方。” 正如江易周将老登日后的一切都视为己物一样,老登抱着同样的心思。 江易周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任何想法都可以有,只看最后谁更高明些,能拿走自己想要的一切。 第106章 “李凝香倒是有些法子,真是聪明,你问问她想要什么东西不,咱们送送礼。” 江易周有心维护一下李凝香这条人脉,反正近几年大庄不可能倒下,李凝香比她想象中有用。 没有给官职,但直接将清江划做江易周的封地,还给了江易周一个城主的封号,在大庄历史上,不是没有过这一类先例。 不过那些被封为城主的女子,一般是宗亲,或是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女将,还没有一个被封为城主的人,之前籍籍无名。 好在江家这个家世背景够硬,京城之中反对此事的人比较少。 “凝香她只想出宫看看,我能感觉到,她快要被憋疯了。”江易雅提及好友,就替李凝香发愁,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要怎么熬啊? 小皇帝人事不知,成天里只知嬉闹玩乐,李凝香正值好年华,却被关在宫城之中,哪儿都去不了。 江易周表情变了变,干咳一声,她问道:“总是憋着也不是办法,要不送几个她喜欢的进宫?我看她以前挺喜欢那个什么世子,照着那个世子的模样,挑几个?” 江易雅先是迷茫,随后缓缓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发出一声“啊?”来,她觉得江易周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大胆了。 可随后她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养面首又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大长公主自己还养了一府,听说还送了几个给太后呢。 “我问问她?” 江易雅感觉挺别扭,又觉得很刺激。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问的,施袅袅她天天钻那些楚馆,见过不少,你问她要几个合适的,送过去便是,这可是一步登天,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男子挤破头想要一个机会,她是皇后,事情闹大了不太好听,动作隐蔽一些。” 荣华富贵,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皇庭生活,只要床上躺一躺就能得到,那些男子还不抢疯了。 江易周看得通透,人人喜欢过好日子,总有人喜欢走快捷方式,她主打一个你情我愿,不会强迫。 江易雅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当即去跟施袅袅说了一声。 施袅袅还在发愁不能给她心爱的小倌儿们一个家,现在她的烦恼可以消失了。 第049章 到达 有了名头, 做事就顺利多了,现在清江已经成了江易周的私人领地,类似于大庄的国中国, 她想要做什么都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无论是税收,还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的身份。 因为之前经历过山匪纵横的战斗,清江城之中已经没有太多豪族,他们能跑得已经跑了,没跑得基本上都被杀了。 跑得那些带走了不少资源, 江易周向江盛哭穷,还真不是乱哭,她是真的穷, 尤其她还要搞教育,培养人才。 谁不知道,教育, 那就是一个吞金兽, 有多少钱砸进去都能没有半点儿水花。 想要看见成效, 没三五年决计不可能。 清江城的官位不可能空着,江易周尽量选择愿意效忠于她的女子,可底蕴就在那里, 怎么挑, 都不够, 总不能选上来一堆不认字的官,不说其他, 老百姓自己就不会服气。 用男子吧,又有不少男子拿乔, 觉得江易周就是个没有本事,乱世捡漏的女城主, 和那些靠着自身军功打下一城的城主不同,他们不服江易周,宁愿让叶大人成为城主。 挑拨离间之心,昭然若揭。 吓得谢叶瑶好几天都带着人去山里扫匪,也不知道附近山林哪儿还有匪徒让她扫。 江易周根本不在意,那些男子最好永远不要服她,别忠心于她,这样她以后换起来,才能理直气壮,名正言顺。 因为实在太忙,谢叶瑶又每日出门,抓都抓不住她,江易周受不了,早起之后没练武,直接去谢叶瑶家门口蹲她了。 天知道谢叶瑶打开门的瞬间,看见门口蹲着个城主时,有多震惊。 “城主,属下绝无二心!” 谢叶瑶还以为江易周已经怀疑她到要上门打人了,开门见山,先认罪。 江易周还没说出口的话,都被谢叶瑶这一声喊给噎回去了。 口舌伶俐如她,也有无言以对的一天,江易周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不是,谁告诉你,我怀疑你了?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你忘了吗?我们可是义结金兰,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江易周一把抓住谢叶瑶的手,上下摇晃,让谢叶瑶感受她的真诚。 这话是真是假,谢叶瑶懒得分辨,不过她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江易周真的没有怀疑她。 很好,小命保住了。 “那就好,城主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吩咐?难道是清江境内,还有贼寇流窜!”谢叶瑶一副只要江易周点头,她立马带领千军万马,踏破贼寇老巢的架势。 江易周想到最近城中不少猎人抱怨,说他们上山都抓不到猎物了,可见谢叶瑶带着兵上山,匪徒没找到几个,猎物是没少抓。 给清江城军费减轻了压力,给群众增加了压力啊。 “没有流寇,别到处乱跑了,真要是闲得不行,就带着你那些兵去甲辰山上拉练,少霍霍清江城附近的山,百姓都没地方打牙祭了。” 江易周这话一出,谢叶瑶立马挂上了尴尬的笑容,怪不好意思的。 “我今日找你,是有件事想让你帮忙,鸣玉请了几位闺中密友前来,她们都是文人,手上功夫差一些,现在外面世道又乱,一路赶来恐会有诸多不便,你带人去接一接,务必将人都安全带到清江城。” 第107章 谢叶瑶之前就知道有新的文人要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动身了,她立马应道:“是!” 随后她又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易雅那边……” “朝廷陷入党争会做出多少蠢事,你们难不成没看见?”江易周的意思很明白,现在她们才拥有一城之地,不急着陷入党争。 谢叶瑶了然,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转身去点人出城。 江易周的话就是江易周的态度,她的态度是,不会让党争出现。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各种争斗,权力是一块蛋糕,有人吃得多,自然会有人吃得少,少吃的人心生不满,多吃的人则不满足,这个时候斗争就会出现。 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不会天真的认为,所有人都能一心一意,冲着一个目标使劲,彼此之间和谐如同一人。 江易周知道争斗会有,她要做到的是将争斗限制在一个小范围之内,不让斗争影响大方向,形成裹挟他人的党争。 在目标尚未达成之前,最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奋斗上,而不是内耗。 这也是江易周要考验那些新人的地方,如果新人中有混子,她绝对要将混子踢出去。 半个月过去了,清江城正式入冬。 冬日寒风凌冽,实在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上官温苒将伸出去的手缩回来,不过是放出去一会儿,手就已经从温热变为寒凉了。 “太冷了,什么时候才能到清江城啊?”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不满地嘟囔两句,她梳着妇人发髻,怀里还抱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儿。 “快了,那位叶将军说,明日午时就能到。” 上官温苒说罢,拽下腰间配着的坠子,在那小婴儿面前晃一晃,逗得孩子直笑,笑声冲淡了她们内心的不安。 “此次去找鸣玉,真可谓是赌上了身家性命,雪儿可一定要保佑,阿娘能寻一个好去处。” 女子抱着自己的女儿,喃喃自语。 还在笑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露着牙花子傻乐。 马车在吱吱呀呀晃悠中,咯噔了一下,颠簸过后,路似乎一下子平坦了许多,马车行驶平稳起来。 上官温苒发觉不对,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比较平整的官道。 大庄各个城池之间,都有官道相连,这官道除了京城附近的以外,其余地方就没如此平整过。 修路的钱一年年发下去,有多少真落在了官道上,没人知道,只知有时候路坏的不行,颠到京城来地方考察的贵人们时,当年要服的徭役,就是修路。 修路真是一件累活儿,服徭役要自己带工具,如果工具是铁制还好,能将硬结的土块打碎,如果工具是木制,或是压根家里穷得没有工具,那就全靠人力。 活儿累还脏便也罢了,偏偏服徭役还只管一顿稀粥烂菜,人肚子里没有油水就饿得没力气,干活儿不行时,会引来监督的官员一顿毒打。 历来服徭役碰上要修路,那就没有不死人的,有时候一死死一堆,没人在意那群贱民的命。 上官温苒想到这儿,心里对清江城的印象差了许多。 还以为鸣玉信中所说的清江城,会是一个让她们女子大放异彩的地方,可现在看来,却不一定。 为官者,高高在上,世家出身的贵女,又有几个能真的做到爱民如子,体恤民生疾苦的? 上官温苒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只知道,此刻她内心充满了失望。 “好冷,温苒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时间变得有些难熬,第二天中午,上官温苒从马车上下来,第一眼看见得是排着长队的城门。 城门左右两边都是人,中间则空旷极了,她们乘坐的马车,就要从中间的门进入。 同行的女子见此很是高兴,“看来城主很看重咱们,竟然大开城门迎接。” 她笑得很是矜傲,能有学识傍身,她的出身并不差。 若不是那些乱民作乱,她绝对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上官温苒没有说话,心里对清江城的评价一再降低,她想要找个乱世中真正能平定天下的明君,那样的明君,至少不该是一个处处强调贵族平民,完全不将黎民百姓放在眼里的人。 她知道,这样的君主很可能会成为最后赢家,打仗死人更多,若是心软,如何在乱世中存活下去。 可这样的君主,与她想象中的人,背道而驰。 “大娘,城门开着,为什么不走城门啊?” 上官温苒想着尉迟鸣玉的信,到底还是不信邪,想要亲自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她走到一位挑着扁担的大娘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那位大娘看见上官温苒是从马车上下来的,而且对方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富贵。 所以她在回话的时候,有些磕磕巴巴,不太流畅,但足够真实。 “城主府的人说了,不能走中间的路啊,谁走了,要砍头的。” 上官温苒因为这句话,心彻底沉了下去。 “不过是一条路,走上去还能砍头?皇帝走过的路,都没有这么金贵吧。” 上官温苒没忍住,阴阳怪气的一句,旁边年纪比较小的女郎闻言,开口解释了一句。 “大娘,城主府的人说,那条路是马车走得路,城门宽大,不好控制,要防止流民混入城中闹事,这才叫行人和马车分开,而且分开马车和行人更安全,行人走两边,马车走中间,没说走上去要砍头。” 第108章 “欸,马车是贵人们才能用的金贵物,走上去不就冲撞贵人了吗?那不就是要砍头的死罪,你这小娘子,可莫要哄骗我,那城主府的人都是招安的山匪,个个凶神恶煞的,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 大娘白眼翻上了天,转身离开,背影透着一股不跟傻子议论的嫌弃。 说话的女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面露尴尬。 上官温苒倒是松了口气,“听娘子的话,似乎城主府与百姓之间,有些误会啊。” “不是咱们现在的城主的问题,是前任知府在的时候,官府压榨太过,百姓现在对官府很警惕,什么话都往严重里说,不过这也是城主府放任的结果,不得不说,有些误会,会让百姓更听话。” 那位女郎跟上官温苒说着话,面上的尴尬之色少了许多。 第050章 相见 你跟百姓说交通规则, 百姓表示听不懂。 你跟百姓说,走哪条路会死,百姓立马乖乖听话。 上官温苒是爱民, 但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百姓并没有一些文人以为的那么淳朴,更没有上位者以为的好哄骗,愚蠢。 百姓之中,千人千面, 有聪明的也有蠢的,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惜命。 是人就惜命, 利用这一点在最短的时间里让百姓听话,上官温苒对清江城的主人有了新的印象。 那就是做事不拘小节。 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名声, 这样的人, 说起来有些无赖, 可做人论迹不论心,手段无所谓,有用最好。 上官温苒不会古板到, 拿那些圣人行事的标准, 却衡量一个君主, 她能要求君主仁慈,就已经够苛刻了。 本以为来到清江城会是让她无比失望的结果, 没想到,她遇到了一个惊喜。 守着城门的人很快就核实清楚, 放她们入内了。 到了清江城里,上官温苒发现, 她对这位江易周的理解,有待继续提高,江易周确实是她没有见过的那种人。 一个很复杂的上司。 进了城门,自然是要先去找好友叙旧,上官温苒简单洗漱后,就去了尉迟府上,结果拜帖送进去,得到的消息是,家中小姐正在学堂当值,等对方下值,才有时间与她相见。 当值,又是上官温苒没接触过的东西,准确来说是女子当值没接触过。 她没在尉迟府上傻等,而是转身去了学堂。 说起来,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位女郎,就是学堂的学生吧。 清江城内有一所学堂,原本是一个豪族设立的族学,后来来了不少城中富户子弟,这些年有了些模样。 这次攻城,学堂可谓是空了九成九,不光学生没了,老师也都没了。 正好便宜了江易周,直接征用这块目前的无主之地,稍微修缮一番,就可以交到尉迟鸣玉手中,让她教导她那些学生用。 尉迟鸣玉一个人教不过来,偶尔江易雅也会过来任课半天。 真的很偶尔,一个月能保持一次就不错了,江易雅真的非常忙,忙到她每天回家就做一件事——睡觉。 但今天她就有功夫到学堂来看看了。 更巧的是,她看见了上官温苒。 她不认识上官温苒,因此看见那站立在学堂大门右侧的女子后,见其异于常人的风姿,多看了两眼,并没有其他表示。 上官温苒也不认识江易雅,但是她知道江易雅身份不一般,是出自城主府的贵人。 清江城内如今还能坐马车出行的人,少之又少,从城门大开,少有马车进入,就能看出一二。 而且江易雅身上还有特别明显的城主府的标记,她穿着的衣服,就是城主府的“工作服”。 蓝白二色为主的长衫,底下还有长裤,袖口紧缩,上头绣着一些简单的祥云图案。 衣服是京城的料子,听说价值不菲,关键是这* 长衫在不失风雅的同时,又能挡风保温,又能利于行动,无论是写字还是骑射,都能做到毫不妨碍。 这跟大庄官员的服装有很大不同,大庄官员的服装那叫一个臃肿,好看是好看了,一层层华服迭起来,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但不实用得紧,只适合在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室内穿。 每年大庄官员的衣服,也是朝廷很大一笔开销。 江易雅抬步往学堂里走,路过上官温苒的时候,冲上官温苒笑了笑,微微点头。 上官温苒见她态度很是温和,眼中光芒一闪,低下头行了一礼。 “在下复姓上官,今日初入清江城,前来拜访故友,没想到被挡在门外了,不知这位娘子,可有法子替我向内通传一声?” 学堂在上学的时候,除了相关的教职员工外,其余人都不能随意出入,上官温苒确实是被挡在了门口。 “上官娘子,不知娘子的故友是何人?我若是认识,必定告知于她。” 上官这个复姓不是很常见,至少不属于平民百姓。 事实上,大庄的复姓,大多是来源于高官之后,家族历史漫长,也就是如尉迟一类复姓,来自于军中或外族,底蕴薄了些。 说尉迟鸣玉的父亲寒门出身,是指没落的世家,并非真正的“寒门”,平民百姓想要入朝为官,掌管权势?在大庄,根本不可能。 “在下的故友,有个诨号,世人多称她为长州第一诗才。” 上官温苒说起好友,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柔的笑意,她与尉迟鸣玉其实没见过太多次面,大多数时候,她们是以诗书互相联络。 第109章 在文字之中,她们找到了能够共鸣的知己好友。 江易雅闻言一愣,随后大喜,一把拽住了上官温苒的手,吩咐身边的仆从入内叫人,自己则拉着上官温苒往对面的酒楼走。 “原是鸣玉的好友,她前两日还说,自己的好友快要到清江城来了,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想来你便是鸣玉说的上官温苒吧?果真如她所说,一见你,便能对上号。” 上官温苒没想到江易雅会这么热情,她被江易雅拽着走,愣是半天没插上一句话,连婉拒都做不到,稀里胡涂就坐到了酒楼的椅子上,又稀里胡涂看着江易雅点了一桌子好菜,眨眼就可以等着上菜了。 “你应该是今日刚到清江城吧?这个时候想来还没用午膳,我跟你说,这家酒楼的清江醉鸡最是一绝,一会儿一定要尝尝。” 上官温苒其实已经吃了点儿东西,垫过肚子了,她没好好吃一顿,是因为舟车劳累多日,没什么胃口。 此刻坐在这儿,闻着酒楼里酒菜的香味,还真被江易雅给勾起了馋虫,有点儿想吃一口饭了。 因此她放下了抗拒的念头,非常自然的与江易雅说起了美食。 江易雅越是与上官温苒聊天,越是惊叹,上官温苒受制于这世道,没怎么出去过,可是她对大庄的山川湖泊都极为熟悉。 尉迟鸣玉评价她,是通读古今游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江易雅之前还觉得夸张,此刻却觉得,这评价再中肯不过了。 从一个人的谈吐,就能看出这个人究竟有几分才华。 “清江一带常有山有玄玉的传闻,那玄玉可将水染黑,将木柴点燃,十分玄妙,江氏常年于此地居住,想来应该看见过那玄玉。” 上官温苒提出了一个江易雅没听说过的东西。 “能将水染黑,点燃木柴的玄玉?从未听说过。” 江易雅如实相告,江氏虽然常年在清江城附近,可江氏的族人比较俗,只希望金银等宝贝,还有就是喜欢囤地,买许多许多的地,这是大多数世家的毛病。 买地买人建坞壁,直接打造国中国。 什么玄玉,像记载此类特殊之物的书籍,都会被归类于杂记一类,世家子弟读经史子集,很少有人对杂记感兴趣。 江易雅除了经史子集外,平常比较爱看一些话本小说,对杂记这种奇异故事合集,兴趣平平。 “那玄玉听起来神异,但其实,我怀疑是石炭。” 上官温苒一句话,让江易雅直接瞳孔地震。 “什么!石炭!你可有将此事告知他人?” 尤其是朝廷的人,这可不能乱说啊! 前朝开始,朝廷就用石炭冶炼铁了,像如今一些极为锋利的兵刃盔甲,都有石炭冶炼的痕迹。 石炭和盐铁一样,是朝廷严禁之物,现在朝廷威严不如以往,却不代表可以直接在朝廷的禁区上蹦跶。 清江城才刚建立,若是传出有石炭一事,恐怕以后少不了风波,这事儿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好友李凝香。 江易雅不能用石炭考验自己和李凝香的友谊,因为答案是必然的。 李凝香拦不住她母亲。 耳边是人来人往,对面是一个轻描淡写间叫她心脏狂跳的猛人,江易雅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让江易周过来应付这位上官温苒了,她瞎凑什么热闹。 江易雅心想,她看见才女就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毛病可得改一改,不是每个才女都和尉迟鸣玉一样好相处,性子也极好。 上官温苒见江易雅吓得够呛,端起茶杯,轻啄一口热茶,笑道:“不过是山间野闻,传说之事,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那游记又不是只我一家有,清江城多年来风平浪静,不正说明,此事是假的吗?” “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要胡说。”江易雅松了口气,抹去额头一层冷汗,她哈哈一笑,“上官娘子真是个风趣之人,城主定然会很喜欢你。” 上官温苒眉宇间的温柔更多了些,江易雅是江易周的堂姐妹,还是江易周的心腹,见江易雅的为人处世,就能看出江易周的脾性来。 若君主多疑,那下臣大多沉稳谨慎,若君主愚笨,那下臣则多谄媚之流,若君主聪慧,则下臣性格各异。 上官温苒最怕君主愚笨,现在看来,她可以将这一可能排除,剩下两个,不管是多疑还是聪慧,都挺好。 多疑不是问题,坐在那个位置上,如果天真如幼子,才是大问题。 聪慧更好,聪明人当顶头上司,她能少思考未来,多想想现在,不必担心君主一个发疯,让所有人跟着陪葬。 尉迟鸣玉来的时候,菜都快上齐了,江易雅和上官温苒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场面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与上官温苒许久未见的知己,是她江易雅。 尉迟鸣玉加入进来后,气氛就更和谐了。 直到尉迟鸣玉问起,都有谁跟上官温苒一起入清江城。 “只我一人,路上碰到了一位家娘子,与其同行了一路。” 第051章 谋士 在酒楼吃饱喝足, 江易雅目送饭桌上另外两人进了对面学堂,自己则打道回府了。 本来今日要去教课,也被江易雅推到了明日。 她现在当然要先回去, 跟江易周说说这位上官娘子,今天的清江城,真是格外热闹啊。 江易周比江易雅更早一步知道上官温苒到的事情,谢叶瑶是她派出去接人的,接了谁, 什么时候回来,她自然第一个知道。 第110章 但她还没见到上官温苒,江易雅先见到了。 江易雅跟江易周详细说了一下中午的事情, 重点放在了上官温苒说的“玄玉传说”上。 石炭,也就是煤,江易周一点儿都不惊讶, 清江会出现煤矿。 清江那么大, 南边是深山, 北边是平原,这么一个交界点,没有资源才怪了。 只是她没想到, 自己还没去派人勘察, 就有专家送上门来了。 江易周见江易雅还在为“玄玉”一事愁眉苦脸, 便说道:“石炭八字还没有一撇,不必为还未发生的事情着急, 况且咱们连盐湖都能吞下去,再吃个矿又有何难?” “盐, 这东西其实大多数世家私底下都在弄,赚钱嘛, 大家都想赚钱,京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这石炭与铁,那都是要命的东西,爆出去就是谋逆大罪,躲都躲不开。” 江易雅想要跟江易周说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对上江易周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她话就卡住了。 她怕什么?怕谋逆大罪? 她们不就是在干谋逆之事吗?难道还怕定罪的时候,多出几项罪名不成,没有那些罪名,事情败露,也是死路一条。 江易雅意识到这一点,迅速冷静了下来。 江易周见此,满意点头,不错不错,现在小雅是越来越有谋士的气势了,谋士就该这样,泰山压顶不弯腰,天崩地裂不改色。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饭要一口口吃,咱们现在又没有石炭,操那个心做什么?这个上官温苒可真有趣,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江易周搓了搓下巴,直觉自己捡到宝了。 “信心?”江易雅不解,从哪儿看出来的? “若是没有信心,就不会上来便考验未来的上司,她说的每一句话,吐露的每一个信息,都是为了看我的反应。” 江易周心想,明天她该去见见这位上官娘子了。 “那我没给你丢脸吧?”江易雅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表现,有点儿忐忑,她好像表现得一般。 “哈哈哈,没有,你这么热情,让她能宾至如归,表现得十分出色。” 江易周肯定了江易雅请客吃饭的举动,上官温苒看见江易雅后,想来是十分满意的,不然不会进行下一步试探。 有关“玄玉”的传说,就是上官温苒进行的第二个试探,江易周想着要考一考此次上门的人,对方也在考验她。 “那就好。”江易雅松口气,她不喜欢拖后腿,“那位家娘子,要如何安排?” “元娘子为人如何?你从鸣玉那里听到了多少?” 江易周想着,先了解了解未来的下属们,她早就决定了,不管来人如何,她都会给对方一个职位。 只不过根据对方的性情与才能的不同,职位高低会有变化。 元家娘子的事情,是上官温苒离开后,尉迟鸣玉跟江易雅说得。 江易雅本以为元家娘子也算是尉迟鸣玉推荐而来的人才,没想到尉迟鸣玉说,她推荐的人里,只有一个上官温苒过来了。 能有人过来,已经很不错了,外头乱的不行,谢叶瑶一路护送才没出意外,上官温苒胆子是真大。 那位家娘子之前嫁过人,生了孩子,后来夫婿一家都死在了乱民之手,只剩下她和家中婆母还活着,后来她婆母惊惧之下重病不起,去年撒手人寰,只剩下她和尚在腹中的孩子。 她生下一个女儿后,就被夫婿的族人赶了出来,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元娘子没有再嫁,归家后,她就一直单独养育女儿,没想到元家也遭了灾,这次又是她孤身一人逃脱而出。 连着两次在危难之际逃出生天,江易雅自然不会觉得都是巧合。 尉迟鸣玉也说了,这位娘子以前在闺中时,颇有些聪慧的名声,起初她也觉得元娘子才学不浅,这才深交,没想到深交后发现,与其说元娘子为人聪慧,不如说她为人狠毒。 “鸣玉跟我说,以前她与那位娘子坐谈天下局势时,提起有一年,两军交战之时,一方军中士兵,突然染了疫病。那场大战,你想必也有所耳闻,正是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与前朝叛党的一战,天水之战。” 天水河是一条大河,这一场战争,发生在初冬时节。 冬日酷冷,并非开战首选,但为了不影响来年春耕,两边很有默契的将开战时间定在了冬日。 冬天气温寒冷,正是感冒高发季,所谓的疫病,江易周觉得很像是流行性感冒之类,放在缺医少药的古代,这种感冒就是名副其实的大疫,拖久了人就会烧成肺炎而死。 叛党很倒霉,碰上了大疫横行。 结局自然是庄太|祖大胜,为了隔绝疫病传染,庄太|祖下令,将敌方尸体就地焚烧填埋,据说敌方死亡人数超过八成,打仗一般很少会死这么多敌人,江易周严重怀疑这里头有猫腻。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元娘子在那个时候,同鸣玉说,若她是叛党的将领,她绝对不会任由自己输得那么惨。 “她说,她会将染病而亡的尸体用投石车扔到对面军营里,还会将尸体泡在水流上方,这样一来,不说歼灭敌军,好歹也能输得好看一些。” 江易雅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凝重。 此计甚毒。 这完全就不考虑国家建立之后的事情了,也不管其他,只想着拉着对面一起死,关键是如此一来,双方都死伤无数,根本分不出胜负。 第111章 仗还得继续打下去,疫病也没法如庄太|祖做得那样被断绝。 水流向千家万户,疫病到时候传染到百姓之中,死的就不止是战场上几万人了。 “还有一件事,元娘子嫁人后,她夫家禁止她动文墨,说女子才华太盛不好,因此元娘子嫁人之后,就再也没了文名传出。鸣玉说,她与元娘子通过几次信,问元娘子可有佳作时,元娘子同她说快了。元娘子怀孕三月,她夫君出门上香为孩子祈福的路上,被乱党抓去砍了。” 然后不消两个月,她丈夫一家基本上都死了,只剩下一些族里的堂亲。 据说是都死于乱党之手。 “很奇怪。”江易周听到这儿,大概心里有了数,“真正的乱党杀豪族,都是一口气抓住全家,然后一块儿杀,这样零零散散的杀,我还是第一次见。” 乱党是一群人,一群走投无路的流民,他们就跟蝗虫一样,聚在一起才有剧毒,能吞噬一切。 所以他们的攻击必定是一口气蜂拥而上,流民又不是绿林中人,追杀仇敌不远万里,有机会才下手。 陆陆续续死全家,太蹊跷了。 “是很奇怪,她生孩子前回元家暂住,元家人让她把孩子打了,再嫁人,她不愿意,闹了好几次,后来见她生下一个女儿,夫家人将她赶走,元家又让她抛下女儿改嫁,她在元家过得也并不顺心,前段时间,长州被乱民攻破,据说半夜里元家被乱民袭击,只有恰巧在城外道观之中暂住的元娘子侥幸逃过一劫。” 江易周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儿冷。 这位娘子,真是一言不合就杀全家的主儿。 她要是让这位娘子不痛快了,不会也被元娘子算计着死全家吧? “现在她无依无靠,就来投奔城主你了。”江易雅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这人绝对不能放走。” 江易周很想用元娘子,狠心的人有不少,但心狠又有手段,且手段行之有效的人太少了。 可是元娘子就是一把双刃剑,随时随地可能也捅她一刀,不用元娘子,江易周又担心对方向别人效力,杀了又觉得实在可惜。 “元娘子叫什么?” 江易周觉得这种人,在原本的剧情中,不该无名无姓。 可她确实没在原著里,看见一个姓元的娘子。 “小字盼雁。” 元盼雁,还是觉得陌生。 江易周又问,“她女儿呢?” “跟了她的姓,取名飞雪。” 元飞雪!江易周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抬眼看了看江易雅,在江易雅疑惑的目光中说道:“你与这位娘子,倒是别有缘分。” 可不有缘分嘛,元飞雪,原书中的太子妃,也就是江易雅的大儿媳。 这本书最后提到,新庄朝出了个第一皇后,无冕之皇——元飞雪。 她之前还纠结上哪儿找个合格的继承人,继承人就送上门来了,就是这位继承人的亲生母亲真不好对付。 但无所谓,元飞雪的亲母早亡,她等几年,元盼雁自然就死了。 挺好,一下子解决两个问题,不用担心元盼雁效忠别人给她捅刀,还能白得一个继承人稳定军心。 江易雅不知江易周在说什么,她只看出现在江易周的心情变得很好,甚至还说,明天先不去看上官温苒了,先见见元盼雁。 江易雅不知道元盼雁哪里比上官温苒强,她本心觉得,最好离元盼雁远一点儿,元盼雁为人太毒了。 行事太过狠毒,容易被天下人诟病,若因此失了民心,得不偿失。 江易周则说道:“谋士的职责是为君主出谋划策,至于到底用哪一条计谋,是君主的选择,阴毒与否,全看君主自身,而非谋士。” 第052章 见面 虽然江易周坚持, 谋士和君主之间,是君主作为主导,谋士是否阴狠, 并不会影响到君主本身的意志,但江易雅还是觉得很不靠谱。 非常不靠谱。 所以第二天江易周去见元盼雁的时候,江易雅非要跟着一起。 想着江易雅已经见过上官温苒,元盼雁作为她日后的同僚,她还没有见过, 江易周也就随了她的心意,带上她一起了。 江易周到的时候,元盼雁正抱着她女儿, 到处看新院子。 哪里不顺眼,就先记下来,等之后再重新布置, 她对清江城还是挺满意的, 至少在这个地方, 不会有人意图叫她改嫁,让她抛弃自己的女儿。 唯一一点,让她不太高兴的是, 听说昨天上官温苒和江易雅见面了。 明明是同一天入城, 偏偏上官温苒第一个见到了日后的同僚, 还相谈甚欢,元盼雁很讨厌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即使她知道, 这件事是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尉迟鸣玉,她也依旧厌恶。 好在今日她已经跟尉迟鸣玉说好, 会带着女儿一块上门拜访,等见到尉迟鸣玉, 她一定会尽快让对方帮忙,为她和城主牵线搭桥。 元盼雁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为城主效命,证明自己的价值了。 说句实话,她手头的钱也不太够了,若是城主能慷慨解囊就更好了,养孩子可真是费钱。 早知道,当初她应该将夫家和娘家的钱都弄走,再下手。 可惜彼时她还有些过意不去,为防夜长梦多,自己后悔,只能急匆匆动手了。 第112章 元盼雁一边冲女儿笑得和蔼可亲,一边儿想着自己两次动手,有没有露出太大的破绽。 没有君主会喜欢一个六亲不认,冷酷无情的人,这样的人意味着没有任何弱点,十分不可控。 她还是希望能给未来的君主一个好印象,以此在清江城立足。 她在这儿绞尽脑汁,大门被敲响了。 江易周给两位不远万里来到清江城的贵客,各自安排了一处宅院,两处宅子离得很近,江易周看着上官温苒的门,想着如果谈话顺利,或许可以拉上上官温苒一起。 就是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让人才觉得,她有意怠慢,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忙,实在是时间紧任务重。 没等江易周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响,打开后走出一貌美妇人来,那妇人相貌温婉,笑容大方,怀中还抱着个咿呀学语的一岁孩童,模样无害极了。 “这位可是清江城城主江易周江大人?小妇元氏,见过大人,外头冷,大人快快进来,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这做派,简直可以说是贵族夫人们的翻版,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元盼雁越是无害,越是让江易周心怀戒备,同时又有些见猎心喜,能放得下身段的人,才能做真正的阴谋家。 哪个阴谋家会将“有阴谋”三个大字,直接写在脸上啊? 元盼雁越是会利用自己的外貌,就越说明,这个女人她根本不在乎手段,只要她能达成目的,任何手段,她都会用。 如果说江易雅的谋士级别是初出茅庐,那么元盼雁就是炉火纯青。 等看见冲元飞雪笑得一脸慈祥的元盼雁后,江易周已经决定,千万不能让元盼雁早死,至少在元飞雪长成之前,不能死。 “元夫人日后就要长住在清江城了吗?带着孩子一起?” 江易雅不放心,她与江易周熟悉,自然能看出江易周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满意。 想要江易周开口试探元盼雁是不可能了,只能她自己上场。 “是,孩子还小,不好到处颠簸,若是城主不弃,盼雁愿为城主分忧解难。” “元夫人年纪还轻,日后可有打算为府上添位新人?” 江易雅就差没直接问,元盼雁有没有成亲的打算了。 在江易周捏紧手中权力之前,她的班底里,绝对不能出现一个男人,不管这个男人是以什么身份出现都不行,家人的身份也不行。 如果元盼雁此刻点头,她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元盼雁又不傻,她在来清江城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一切,此刻面对问询,她直接说道:“没有,飞雪是我最爱的孩子,若日后我再生孩子,肯定不会如现在一样,一心一意爱她,我已经够对不起她了,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元盼雁在对亲人下手的时候,心里有愧疚,但并没有多后悔,而这愧疚,大多来源于女儿。 别人家的女儿,父母双全,受祖父祖母疼爱,还有外祖一家的疼宠,被许多人捧在手中,这才是元盼雁希望给女儿的圆满,可现在,女儿只剩下她了。 既然她造成了女儿近乎孤立无援的处境,那她就不能再将自己的爱分出去了。 元盼雁如果说自己现在对男人没有兴趣,那江易周和江易雅肯定会怀疑她的决心,人的想法肯定会变,等以后她位高权重,无数她心仪的好看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她真的能不动心? 美色迷惑人心,元盼雁面对自身欲望,很难给出坚定的答案。 但她说她会为了飞雪,不生第二个孩子。 其实她动手杀人,也有一部分是女儿的原因,她一直不愿意放弃她的女儿,元飞雪是她的软肋。 “很少见到这样纯粹的母女之情,飞雪看上去伶俐的很,日后必定成就不凡。” 江易周很喜欢元飞雪,小家伙黑眼珠一转,就能瞧出日后三分聪明劲来。 养孩子就大可不必了,她就等着摘桃子了。 元夫人闻言,明白自己的身份确定下来了,江易周一定会用她。 她松了口气,与江易周聊了几句,江易周提起了一件事。 “听说与元夫人同行的上官娘子,对清江城附近的官道很感兴趣,不知元夫人可有注意到官路?” 元盼雁有些不习惯这种问话,她以前没有跟人谈论过这些。 世家贵族的夫人们之间,谈论得不过是孩子和夫婿,待字闺中时倒是会和朋友论一论史书,这样的机会寥寥无几。 好在元夫人非常聪明,即使一开始不太习惯,也能迅速适应,给出江易周想要的反应。 “有,这一路从长州到清江城,大多数时间,道路都极为颠簸,路两旁常见白骨露于荒野,饿殍遍地,一入清江地界,眼前焕然一新,不见那些饥寒交迫的流民,也不见尸骨了,只剩下豆苗冒出的田地和勤恳劳作的农人,官路更是平整好似天生一体的玉石,城主当真是治理有方啊。” 元盼雁话里话外都在夸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听上去像是个体察民心,怜悯苍生的人。 可江易周没有从她的话语间感受到一丝怜悯,她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件事实,根本没有半分情感的波动。 “元夫人只看见这些吗?难道不会觉得,我压迫百姓,强制他们服徭役?” 江易周笑得极为灿烂,像是毫无心机,随口一说。 第113章 但问题是个送命题,答不好就完了。 这个问题,答是,搞不好就和江易周道不同不相为谋,答不是,又显得愚蠢谄媚,半点儿脑子都没有,只知道奉承江易周。 面对如此难题,元夫人没有露出丝毫难色,反倒轻笑出声,说道:“城主真会取笑,若是服徭役,那又怎么可能一路行来,不见百姓面露困苦之色?又怎会有那么多人在城门口进出呢?而且这么好的路,光靠服徭役可造不出来。” 巧了不是,元夫人以前的夫君,在长州就是负责修路造水坝等事的,她耳濡目染,对这方面算得上有些了解,很明白服徭役之下,百姓做事有多糊弄,稍微不太懂行的人,就会被表面工程敷衍过去。 百姓吃不好穿不好,手上没力气还非得修路,那修出来的东西,顶多撑个一年半载,然后就会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官路用得是熟土,还都被用力夯过,一些积水多的路段,还特意挖了水渠通向田间,设计道路的人,可谓是思考到方方面面了,实在是令人惊叹,不知是哪位善于工事的大师出手?” 江易雅脸都红了。 没错,她就是元夫人口中的“大师”了,江易周当时看见图纸的时候也很震惊,江易雅在庄子上那几个月,让她学到了真东西。 其实设计道路并不算难,尤其是原本就有官路的情况下,只是在哪里加水渠,哪里不用加,是门学问。 “夫人谬赞了,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江易雅这下也不好再针对元盼雁了,人家都对她夸夸夸个不停了,再说江易周都同意了,她凭什么还找人家麻烦呢? 不如友好相处,日后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同事之间,还是处好关系为上。 江易雅表示她这是顾全大局,绝对不是被元盼雁夸得不好意思了。 元盼雁见此了然一笑,江易雅放下对元盼雁的敌意后,也看见了元盼雁的优点。 元盼雁以前能和尉迟鸣玉讨论写诗作词,本人的才气绝对没话说,而江易雅就是对那些有特殊才能的才女们,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两人很快就聊起了作诗,江易周见她们谈得正在兴头上,干脆去了隔壁,此刻气氛正好,不如顺路见一见上官温苒。 元盼雁没有意见,甚至还说,要邀请上官娘子中午一起用膳,一副非常大度,不会计较江易周在此刻去找上官温苒的模样。 她和上官温苒在江易周那里的竞争才刚开始,她的对手也不止一个上官温苒。 看着眼前兴致勃勃与她谈论尉迟鸣玉新诗的江易雅,元盼雁心中大叹,她怎么没有一个堂姐妹,能如江易周一般呢! 第053章 上课 如果说元盼雁是特殊人才, 那上官温苒,就是所有君主都想要的全能型人才。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含金量有多高?高到不管江易周说什么,上官温苒都能跟她聊两句, 江易周透露一些后世的思想,以及各种科学研究,上官温苒都能接上话! 所谓后世的思想,本也是在先人想法上建立起来的,先贤圣人们提出的各种各种假设, 已经足够精彩,碍于封建社会的本质,很多思想无法切实的践行, 但它确实存在。 上官温苒知道那些思想,江易周就算此刻跟上官温苒说,她想要建立女尊和女本位的王朝, 上官温苒都能说理解, 并且给她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论知识基础。 太牛了。 看见上官温苒, 江易周才明白,古人只是生活在古代,并不是傻子, 古人是无中生有, 后人踩在古人的肩膀上生存, 怎么敢瞧不起古人的脑子的? “有一件事,我一直有些苦恼, 那就是要如何才能让百姓们乖乖听话,种上新粮种, 并且精心伺候,待来年大丰收。” 在认同上官温苒的能力后, 江易周直接开始问策,元盼雁是个偏科生,她的计谋更适合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使用。 尉迟鸣玉不遑多让,教书育人,写诗作词她是第一,别的事情就有些不行了。 江易雅年轻,能靠自身领悟,做到如今面面俱到已是不易,江易周怕给她太多工作,真的会累死她。 所以这个问题,只能落在上官温苒身上了。 “城主找到了新粮种,还是一定会丰收的?” 上官温苒有些好奇,论种地,长州比不上原州,原州自身的种子就足够优秀了,江易周现在非要换粮种,可见是找到了更加优秀的。 “是,比现在的粮种好上许多,是原本江家从更南之地寻来的粮种,刚刚驯化不久,量不是很多。” 江易周在掌管江家族地后,真的是发现了很多好东西,修路的开销就全是江家族地里的财产,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世家大族的底蕴真的太可怕了,江易周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 花的话,感觉花上八辈子都花不完。 现在养着一整座城,不用八辈子了,八年都撑不住,要是清江城不能实现全民自给自足,江易周想要强大起来,靠江家族地肯定不行。 好在有高产粮种,撑一撑,只要能有两年丰收,江易周立马可以挺直腰板子,想干什么干什么。 “早就听闻,极南之地瘴气横生,撒种便可长成丰收,原以为是一方水土一方粮,没想到竟连种子都不一样。” 清江城多水,可以种植水稻,明年开春就可以开始种了,所以时间其实很紧迫。 第114章 上官温苒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要如何马上推行粮种。 推行新粮种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告诉百姓,新粮种可以多出粮食,他们立马就会换粮种。 因为百姓们能承受的损失十分有限,甚至可以说,没有丝毫承受风险的能力,一旦粮种种植失败,等待他们的就是家破人亡。 官府全兜底也不行,那样会有大量人偷奸耍滑,原本可以丰收的地界,都会减少收成,甚至绝收。 不是百姓故意使坏,是因为百姓劳力有限,当田里的庄稼不用操心后,他们宁愿多去打两份工,都不会去好好伺候田地,他们希望能攒更多钱,提高自己抵抗风险的能力。 到时候就会和分封制王朝时一样,公田杂草半人高,私田粮食沉甸甸压弯了腰。 “不用太急,慢慢想,想要做什么就去那个送你们入城的叶将军。” 江易周表示她不会为难人,能在明年种地前推广开来最好,如果不行,那就先让江家的庄子种上,佃户们不会违抗主家的命令,她也可以跟佃户们说,明年减少租子之类的。 这个时候,佃户比普通的百姓要好用。 上官温苒当然不会真的慢慢想,她视江易周给她的任务为入职考核,能做好,就可以直接入选,做不好,之后她在江易周那里,肯定印象不好了。 落下个能力不足的印象就完了。 上官温苒对江易周这个君主还是挺满意的,江易周比她想象中要平易近人,身上也没有大多数君主刚愎自用的坏毛病,能听得进劝,还比较冷静。 这样的人,一起处事会非常舒服。 为了能留在君主身边当第一人,上官温苒第二天直接去找尉迟鸣玉了。 她来请尉迟鸣玉帮一个忙,她想与尉迟鸣玉看重的几个学生谈一谈。 尉迟鸣玉的学生大多出身很低,平民出身都算高了,佃户出身一抓一大把,还有流民里少有的几个女郎。 她们经历了很多,全都是上官温苒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可以说,这些学生的思维方式,完全可以代替整个清江城大部分百姓。 同时跟一群学生聊天,肯定不能一个个聊过去,但不一一细聊,又该如何知道每个人的想法呢? 上官温苒一时有些苦恼,尉迟鸣玉则告诉她,可以填写意见表。 每个人的意见都写在上面,到时候直接看,一目了然。 上官温苒闻言,看尉迟鸣玉的眼神无比震惊,“鸣玉你真是变了许多,现在竟如此懂得变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欺我。” “温苒,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之前城主让她们填过很多意见表,新的交通规则,新的城区规划,还有官路哪一段修哪一段毁,水渠挖到哪儿等等,全都问过她们。” 江易周要培养基层官员,肯定要让这些学生上政治课,光读书,还不都读傻了。 政治课的教材都是现成的,清江城什么情况,拿到课堂上,让尉迟鸣玉讲一讲,再让学生们利用自己一点点权力,影响和改变政策的实行,这能让学生们更直观感受到,她们日后的一言一行,造成的影响会有多大。 而且自己参与过的项目,以后读完书,到了地方上办事,会更加上心,绝不会敷衍了事。 上官温苒没想到江易周还有这样的巧思,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江易周非常重视这一批学生。 “你可得好好教导她们,千万不要让她们学那些个迂腐老头们的作风,更不要害怕出面,决不能听别人的话,早早嫁人,或是不把读书当回事,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上官温苒十四岁成名,往后五年,她见过许多少时惊艳的女子,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情非同一般,可其中少有几人能坚持走下去。 连元盼雁这种不惧世俗的女子,最后都听从家中安排,嫁了人。 尉迟鸣玉点点头,一脸听教的神情,因为上官温苒比她大两岁,所以她一向十分尊敬上官温苒,她明白,上官温苒比她知道得多。 知道的多不一定对,知道的少不一定错,但是知道的越多,越有足够多的底气,来支撑自己的信念。 那些知识和经验赋予的底气,才是尉迟鸣玉真正想要学习的地方。 又说了两句话,上官温苒写了一份意见书,刚落笔,学生们便陆陆续续进入学堂,今日上课的时间到了。 她们发现,往日站着老师的地方,今天站了一个陌生人。 其中一位女郎惊讶地看着上官温苒,上官温苒瞧过去,认出了那女郎是谁。 正是她前日到清江城时,在城门口遇见的小女郎。 她冲那小女郎笑了笑,态度很是友好,消减了陌生感,让学生们安静下来。 尉迟鸣玉走到了学堂后头,见老师也在,学生们彻底安静了。 “我是你们老师的好友,复姓上官,喊我上官娘子便是,我今日来,并非给你们上课,而是请你们给我上课。” 上官温苒说着,拿出了意见书。 上头有五个问题,是她现在最想知道的五件事。 站在讲台上的讲师,求教她们问题,这事儿很稀奇,让学生们眼睛亮了亮,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有什么问题是博学的讲师不明白的呢? 她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上官温苒手中的意见书上。 上官温苒可算知道,为什么尉迟鸣玉那么喜欢给这些学生上课了,她们中,有人年纪比她还大,有人则只有七八岁的年纪。 第115章 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知识的尊敬与渴望。 学堂中一共有二十二位学生,上官温苒在她们进入学堂时,经由尉迟鸣玉介绍,已经将她们的名字一一记住。 上官温苒觉得她应该记住这些学生的名字,以后,应该都是同僚。 她定了定神,开始念意见书上的问题,每一条问题,学生们都会非常认真的思考,随后郑重用笔,将心中所想记在纸上。 纸笔是何等金贵的东西,她们以前从来没有碰过,只有重要的知识才配留在上面,她们平时练字,都是用笔蘸了墨,写在木板石板上。 她们尽量用简洁易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是她们上一次写意见书时,江易周给她们的要求。 如果她们写得东西,对识字一知半解的老百姓,连蒙带猜都读不懂,那就是无用的文字,写出来纯粹浪费笔墨。 她们不是为了当官做宰去写字,更不是为了成为名垂青史的词人去写字,而是为了能让百姓明白官府的政策,了解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切,去写字。 上官温苒看着认真执笔的每一个学生,心里柔软的像是被水浸泡其中。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希望,这样的场景,以后能出现在大庄的每一个角落。 第054章 改名 有了两位的加入, 清江城混乱的官场,终于能条理清晰一点了。 之前连职责分配都是稀里胡涂,谁手头上有功夫就先做什么, 想要分配职责,那就会看见公务堆栈成山,现在江易周甚至还有时间,能单独一个人逛一逛,甚至可以抽时间睡个午觉了。 她就知道, 只要找到一个金卡,金卡就会扎堆出现,这是传说中的吸引力法则, 抽卡界的至理名言。 江易周躺在窗户旁的软塌上,借着天光看手中的书,这书上的文字一个个钻入江易周的脑海, 从左耳朵进去, 右耳朵出来。 “城主, 夫人想要见一见您。” 江易周还没享受够那种脑袋空空的感觉,就有婢女进来,同她说话了。 “夫人?” 江易周对于秋月的记忆, 还停留在那一天的江家族地, 外面火光冲天, 于秋月想要带着仆从出去灭火。 真的是好久远了。 其实过去才一个多月,她却有种已然隔世的感觉。 于秋月这一年来, 过得非常难,从年初接回亲生女儿后, 她就觉得,一切都变了。 所有的一切, 全都变了。 仔细想想,改变又和江易周没什么关系。 二儿子死于火海,是一场意外,大儿子死于山贼之手,又是一场意外,此刻她的夫君在外征战没有回来,整个清江成了江易周的一言堂,她曾经最为骄傲的女儿,日日跟在江易周身前身后,为其效命。 想到这些,于秋月又觉得,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亲生女儿。 “伯母喊我来,是为了赏雪?” 今天一早起来就很冷,没想到是下雪了,此刻外头正飘散着小雪花,地面罩了一层白色。 江易周不怕冷,她习武,内力运转间,手脚滚烫,但是百姓们怕冷,为了能让百姓安然度过这个冬天,江易周组织的建筑队伍,已经热火朝天地忙活了两个多月。 在清江城还没有改姓之前,队伍就在忙活了,起初只有几个人会撘炕,改造房屋,现在她庄子上的佃户,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干。 这个手艺,江易周完全没有保密的意思,有能耐都可以学,学会了之后,不管是给自己撘炕,还是赚钱给他人撘炕都行。 主打一个有钱大家赚,赚钱的同事,迅速完成改造任务,帮助每一个清江老百姓,温暖度过冬日。 也不知道撘炕进度现在能不能覆盖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如果覆盖率低,今年冬天估计还是会死人。 还有柴火问题,谢叶瑶带着她的兵上山拉练,以前是带猎物回来,现在几乎是每个兵都扛着柴火回来,这些柴火会以很低的价格出售给城中的百姓,得来的钱充入军费,降低百姓交税的金额,算是一项利民的政策。 刚刚实行,能不能真的抵税还两说,主要是山上的柴火不禁砍,树木长成需要数十年,被砍秃只需要一年,她必须想个办法,让老百姓用上煤。 煤取暖效果更好,还能保护山林,虽说清江城附近有山,但深山和附近的山林意义不同。 况且清江城的人会越来越多,山再多也有被砍秃的时候,而且有煤才能炼钢,找煤不光是为了老百姓们烧,单独老百姓烧煤能烧多少? 不知道能不能找几个化学大佬,帮她洗煤,省得到时候百姓再给自己毒死。 江易周人就站在于秋月跟前,脑子里想的事情,却已经飘得老远老远了,跟于秋月没有半分关系。 于秋月静静看着她,两人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话,直到不知何时,天上飘下的雪花变大,江易周身后的婢女冻得牙齿发颤,这种诡异的氛围才被打破。 江易周带着婢女大步走入亭子之中。 这亭子夏天的时候四面透风,是避暑良地,到了冬日,四面挂上厚实的布料与皮子,就前后留个进出的“门”和采光的“窗户”,门窗还都是那种透光不透风的布料,造价奇高。 世家贵族就是会享受,江易周坐下,石凳上包了柔软的皮料,亭子四角还放了火盆,里头烧得是木炭。 第116章 木炭也不错,就是造价比较贵,没有烟的木炭更贵。 江易周目光从火盆上移开,问道:“伯母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在雪里站一站吗?” “我没想到你会来。” 于秋月终于开口了。 江易周端起婢女为她倒好的热茶,一口饮下,微烫的温度,让人一下子暖到了心窝里。 这点确实是她的不是了,于秋月请她过来,十次里有九次被拒绝,唯一的一次,就是这一次她来了。 “清江城中事务繁多,此前人手不齐,我一个人恨不得掰成八瓣用,实在是没时间来寻伯母坐下,喝茶聊聊天,前几日学堂的太平居士,请来了她的两位朋友,为我排忧解难,我才有时间过来,伯母可千万不要怪罪。” 江易周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于秋月倒了一杯茶,单手推到了于秋月手边。 她的动作里透露着一丝不在意,可见她心里的想法,完全和她嘴上说的不一样。 江易周也没有隐藏自身想法的打算,于秋月也能看出来,于是于秋月抿了抿唇,并没有理会推到跟前的茶杯。 她问道:“你可知,你伯父什么时候回来?” “这两日伯母常去尉迟府找尉迟司马的夫人,难道司马夫人没有告诉伯母,长州的事?” 于秋月闻言,猛地攥紧了双拳。“你在监视我!” 江易周可不敢担上这么大一个罪名,她摇摇头,断然否决,“我可从来没有监视过谁,伯母不会是那个例外。” 她那叫光明正大收集情报,怎么叫监视呢? 听起来多不好听。 “况且,城主府是我的住所,家中有人出门办事,我不放心,总得叫人看着些,伯母是世家夫人,在京城呆惯了,清江城是个小地方,外头乱得很,我总得保护伯母的安全不是?” 江易周全程都在笑,看不出她有一点儿恶意。 可于秋月就是能感受到,属于江易周的恶意,快要遍布她全身了。 江易周就是在监视她,不光是她,所有住在城主府的人,她都在监视,她不允许在她的地盘上,发生她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一种十分可怕的掌控欲,往往伴随着绝对的权力,江易周有这么做得本事,她才能得寸进尺,要求更加详细的了解每个人的动向。 于秋月看着江易周,越看越觉得陌生。 这个女儿没有在她身边长大,也没有同她叫一声娘,一口一个伯母,就好像她真的是江固的女儿。 她有时候会觉得江易周真的太像江固了,那种对亲人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薄凉,还有她永不知足的眼神,都让她很不舒服。 但现在,她只剩下一个亲生女儿了。 她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你改回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于秋月突然开口,提出了一个让江易周都震惊的要求。 “我的名字就是江易周,伯母,我还有第二个名字呢?”江易周给出的回复,是断然的拒绝。 原本的江易周确实很想要江易雅这个名字,她厌恶自己的名字,名字本没有错,如果它没被人赋予特殊的意义的话,它是个好名字。 对像现在的江易周而言,她的名字就是最好的。 十几年没有想过改名字,江易周回来一年都没想改,现在突然要改,江易周真不知道,于秋月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 于秋月又沉默了,江易周算是发现了,于秋月其实找她来也没什么事情。 估计是想孩子了,连着死了两个,其实挺可怜。 江易周这么想,心里却没什么感觉,她承认自己天性薄凉,没有任何同情心。 好在她挺有责任感。 “伯母放心,现在清江城是我的地方,只要伯母愿意,在这里待多久都行,不用想着长州,若伯父在长州败了,也有一条后路。” 江盛最好别回来,不然他就得跟他儿子一起到地下见面了。 江易周说完,起身要走。 于秋月突然叫住了她。 “易周!”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于秋月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喊她的名字。 江易周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看向于秋月,还有事? 对上江易周毫无波澜的眼神,于秋月突然听见什么碎了的声音,她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伤心?你一点儿也不难过!连江易雅都曾偷偷祭奠过大郎和二郎,你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冤枉啊!二堂兄死的时候,我可一场哭灵都没有缺,至于大堂兄,唉,没法子,现下实在是太忙了,冬日土块冻结,不好挖,等来年春天化了冻,我必定会为大堂兄,好好修一修墓,连同江家此次惨死的同族们,让他们在地下,也能过上在人间的好日子。” 江易周就像是没看见于秋月的指责一样,丝毫不心虚,还为自己申辩,她口中的自己,当真是个绝世好堂妹。 “伯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有些事是上天注定,不能怪人,我又能如何呢?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不能提着刀上山和土匪抢人,也不能提着桶进火海灭火,对大堂兄和二堂兄的死,我深感悲哀,但我实在无能为力啊。” 想要保护谁,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 将压力转到别人身上算什么?因为是你的女儿,所以就必须听你的话吗?就必须替你付出,替你对别人好吗? 第117章 真是可笑。 江易周早就知道于秋月对女儿的爱,说的比做的好听,现在她确定了这一观点。 一份拿不出手的母爱。 于秋月只觉得脸上滚烫,江易周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刺耳,就好像是指着她的鼻子,在骂她一样。 真正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是她自己。 江帆出事的时候,她怪罪江易雅,江舟出事后,她又想来怪罪江易周,怪来怪去,好像她身为母亲,什么过错都没有一样。 好像身为父亲的江盛,接连放弃两个儿子,也没有错一样。 “伯母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江易周没站在原地,等于秋月回过神,她只象征性点点头,大步离开。 跟在江易周身后的婢女,跟出去走了一小段距离,才听江易周说了一句话。 “日后国公夫人再来递话,一律回不见。” 江易周懒得去应付于秋月,她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儿有时间管无关紧要的人。 “是。” 婢女应道,江易周一路往江易雅在的院子走去。 她打算出去一趟,得跟江易雅说一声,以免对方有事的时候,找不到她人。 第055章 下乡 江易周出去是为了看看底下撘炕的进度, 顺便问问上官温苒,她推广种子,有没有妙方了。 江易雅对于江易周出去没有意见, 但她对江易周打算一个人出去很有意见。 “我陪你。”她放下手头一箩筐的公务,就要跟着江易周走,江易周赶紧拦住她。 “别了别了,你还是好好工作吧,这些事情囤一天, 就做不完了。” 江易周可不想自己下乡一趟,回来还要陪着江易雅处理公文,那她岂不是在疯狂加班? 前段时间加班也就算了, 创业嘛,初期哪儿有不忙的?尤其是老板,绝对特别特别忙。 现在她都有员工了, 还忙什么忙。 江易雅以为江易周是在关心她, 有点儿感动了, 倍觉鼓舞,看江易周的眼神都变得温和了许多,减少了加班加出来的怨气。 “可是你自己一个人出门真不行, 要不叫大姐过来?” “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要去找上官温苒, 到时候让她陪我也一样。” 江易周直接一个果断的拒绝,谢叶瑶对她更紧张, 到时候就不是“微服私巡”,是“皇帝出行”, 怕不是要带一个旅的人。 “上官娘子最近很忙啊。” 江易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一丝丝幽怨。 听错了? 江易周仔细看了一眼, 没错,是幽怨,就像是好朋友撂下自己,跟别人去玩的那种幼稚的幽怨。 “你和上官娘子倒是相处的不错,但是大家都有事情要忙,互相体谅体谅吧。” 江易雅当然体谅了,她要是不体谅,她早就闹了。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放江易周离开了。 江易周知道,江易雅对那些才女,特别崇拜,她自己也写得一手好字,或许这就是惺惺相惜吧,反正她不太理解。 江易周先是骑马往上官家走,到了地方,将马暂时放在上官家,自己和上官温苒直接走路前行。 到城门口附近,租了一辆驴车下乡。 骑马出城并不安全,目标显眼,而且也违背了她想要下乡的初衷,看见一个骑马身穿绫罗绸缎的娘子,任谁都知道这人身份不凡,不可得罪。 到时候招待她如同招待贵人一般,哪里会暴露自家真实的情况? “虽说出去确实该做些伪装,但是城、成娘子,咱们打扮成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上官温苒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有些不太适应,她手腕处已经被磨红了,一天下来,不知道会不会磨破。 贵女娇嫩的皮肤,确实无法适应真正平民穿得衣服的料子。 不光穿了粗布麻衣,江易周还将头上的首饰换成了粗布条,脸上涂了黑粉,故意点了几个痘印和痦子,打扮得那叫个低调。 身上没有一丝亮色不说,容貌也平平,凡是露出来的肌肤都黑了不止一个度,浑身上下只有黑亮的头发和身段比较好看。 这才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普通人家的女子也有比较爱惜头发的,一点儿不突兀。 “你忍着些吧,适应适应,以后会经常有这种事情,还有,记得把蹭掉的粉涂好。” 江易周完全不觉得过,她还觉得破绽太多呢,尤其是上官温苒,这个真正的贵女,她身上的气质就不像是一个普通农女。 让她驼一下背都不会驼,好在穿着打扮没有问题,不然能叫人一眼认出出身不同来。 两人说了两句话,驱赶驴子的车夫开始询问两人的身份。 江易周说自己是去探亲的,原本是流民,现在终于落了脚,去认认门。 “怪不得大冬天还探亲,原来如此。”那车夫用一种了然的语气说着,江易周发现他还不停往自己和上官温苒的手上看。 出了城,上来一堆坐车的农家妇人和娘子,她们身上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挎着一个小提篮。 提篮大多用布盖着,看不出里头买了什么,只能看见鼓鼓囊囊的,可见她们来一趟城里,收获颇丰。 江易周看看自己和上官温苒空空如也的双手,怪不得那车夫觉得她俩不对劲,谁家逛亲戚竟然不带礼的! 第118章 不仅如此,她们还是从城里上了车,城中上车和城外上车价格不同,贵了一个铜板。 别看只是一个铜板,对于勤俭节约的农人们来说,这一个铜板够买很多东西了。 之前她上车,发现车上人不多,还以为是冬天,大家不愿意出门,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江易周暗道还是对这个朝代不了解,她以前穿越的世界,大多是现代科技较为发达的时候,有古代,但古代也大多是贵族阶级,没有流落到底层过。 因为小说的内容,大多发生在高位,只有吃饱喝足的人,才能整天想着谈情说爱。 大家都爱看有钱人的波澜壮阔,谁爱看穷人的柴米油盐啊。 江易周眼珠一转,惊叫一声,“完了,我把东西落下了,表姐你等等我,我回去拿一下,我脚程快,很快就能赶上来的。” 她说罢,跟赶车的车夫说了一声后,直接跳下了板车,往城门而去,大步向前,那动作说不出的潇洒。 还快,上官温苒都没反应过来,板车上就只剩下她,和一群好奇望着她的大娘与姑娘了。 上官温苒被看得脸上泛红,平生第一次,她生出了想要当场钻地缝的冲动。 自信如她,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但是她要怎么跟人解释,自己装扮成这样,却忘了最主要的东西呢? 江易周能发现的差别,上官温苒自然也能察觉到。 提篮是妇人们进城的必备之物,她们不会闲得没事干,跑老远的路,还花钱,往城里一趟,往往她们是为了买东西。 有时候买得多,还会背着背篓,又或者干脆推着自家的小板车。 反正不会有一个人,是空着手来,空着手走。 在上官温苒快彻底红温之前,江易周回来了。 江易周不知道打哪儿弄出来两个看上去很沉,拎上去更沉的提篮,上官温苒接过来的时候,差点儿手一滑,把东西扔出去。 还是江易周拖住,帮她放好。 什么东西?上官温苒眼神询问江易周,江易周让她悄悄掀开看看。 她掀起布的一角,看了一眼就盖上了。 别的东西她没看清楚,但是放在上头的两把精铁匕首,她看清楚了。 怪不得沉,精铁之物,削铁如泥,其重近乎石块,小小的提篮放两把,不沉才怪。 里头还有别的,看上去像是墨块以及纸笔,除了墨块,其他东西都挺轻的。 江易周也是回城才想起来,她们下乡肯定要记录一些所见所闻,人的记忆哪儿有纸笔记录好用啊。 所以不带纸笔可不行。 看见她们拿了提篮,与自己无异,几个比较爱说话的大娘主动过来搭话,她们的话题,就是道路。 说起以前去清江城的路没有这么好走,路上全都是坑,有时候下了雨,一不小心踩一脚,摔到泥水里都算好运,有的直接摔断了腿,人躺在泥水里半天,去了半条命。 又说起清江城多出来的那些规则,和之前上官温苒听说过的差不多,大娘们觉得,走中间那条路,一定会砍头。 由此得出,清江城的城主比较喜欢出行,所以路修得不错,但是脾气很差,不能轻易招惹,否则会直接带走修路,或者当街砍头。 流言蜚语,真是越传越离谱啊。 上官温苒听得时候,一想到故事主角就在身边坐着,就有种想笑的冲动。 而被大娘们认为很不好惹之人的江易周,则笑得特别开心,还跟大娘们一起吐槽“城主”设定的规则太奇怪了,简直多此一举。 贵人们好像都有那个大病,臭规矩一箩筐。 第056章 闻冷 这一路上官温苒都听麻了。 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 甚至还被人肯定,这种场景,上官温苒活了二十年, 就没见过。 而且说坏话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而被说坏话的则是一城之主,一个手握大权的一地之主。 上官温苒下车的时候,人还有一点儿恍恍惚惚,满耳朵都是大娘说江易周不好惹, 爱杀人的谣言。 如果江易周真的如大娘所说,那么大娘,以及这一板车上的人, 还有她们村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人头落地。 大娘下了车, 还特别热情的想要帮江易周带路, 帮她找到亲戚住处, 别江易周笑着拒绝了。 因为大娘,又浪费了一会儿时间。 上官温苒提着提篮的手都快累得没知觉了,大娘才放开江易周, 恋恋不舍地走了。 “没想到, 成娘子还有这样的本事。” 上官温苒是真的惊讶了, 她没想到江易周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不过是随便说两句话,算不上本事。” “我就不行。” 上官温苒很少会说自己不行, 但这件事是真的不行。 让她去跟陌生人谈天说地,面不改色听陌生人说自己的坏话, 甚至还迎合一二,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能忍常人不能忍, 谁来了不得说一句,江易周此女天生不凡。 江易周都要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上官温苒在她眼里是个大能人,被这么个大能人夸奖,实在是让人很难不飘飘然。 好在江易周这人,最为人称赞的一处优点,就是她有自知之明。 她立马换了个话题,“要去田里看看吗?” 上官温苒立马点头,她们此次来的主要目的,一是看撘炕的情况,二就是看看田里的情况。 第119章 冬日肃杀,万物沉眠,田间地头看不见一丝绿,也就只有靠近山林的地方能瞧见一些常青松的身影。 地里没有庄稼要伺候,自然也没什么人,两人很顺利地逛了一圈,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反正江易周给上官温苒准备的本子上,已经被上官温苒记满了文字。 “比起毛笔,还是墨笔更为好用。” 上官温苒写东西的时候,想起了她在学堂看见的墨笔,其实就是木条烧了一头,划在东西上漆黑,再打几张木片配合使用,可以快速记录东西。 江易周摇摇头,“墨笔和木片不好收录,很容易刮花字体,纸和笔才是记笔记的首选。” 如果有现代的铅笔和记事本当然更好,可惜铅笔没那么容易造出来,尤其是蹭一下不会花掉的那种。 “说得也是。” 上官温苒看见过那些学生,有时候会互相之间借抄笔记,就是因为自己记* 得太急,一不小心花了,看不清字迹了。 “记好了?咱们去下一块地。”江易周见上官温苒停笔,抬腿要继续向前,没想到被人喊住了。 “站住!你们是谁?” 江易周转身看过去,是一个穿着布衣短打,头发高高束起的女郎,瞧着十五六,年纪不大,背上背着背篓,手上还攥着一把砍柴刀。 似乎是个上山砍柴的姑娘。 江易周立马将在板车上的借口说了出来,找亲戚的流民。 她还向那姑娘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提篮,证明她们是拿着礼上门。 那姑娘并没有马上相信,而是又问道:“既然是来串亲戚,那为什么不去村里,反倒在田间转来转去?我老远就看见你们俩了,你们还拿出纸笔记东西!” 能拿出纸笔的人,不可能家境不好,这是姑娘上前询问的主要原因。 江易周懂了,这还是她的锅,她让清江城的娘子们都看见了纸笔,而且让她们了解到,纸笔的价格。 现下纸笔卖得很贵,非常的贵,平头百姓绝对承担不起太多。 纸笔的造价其实算不上高,破木头烂渔网,一切有纤维的植物都能经过加工变成纸,区别在于好不好用。 笔更是简单,拿根木条,绑上些动物毛发就行,区别在于吸墨能力如何。 质量上乘的纸笔自然贵,人工材料都很贵,可普通的纸笔,不至于普通人连见都没见过。究其原因,是纸笔被高层贵族垄断,相当于知识被垄断。 “你知道清江城内有一处学堂吗?” 江易周何许人也,圆人设的话,那是张口就来。 上官温苒听得都想给江易周作诗一首,称赞她的机智了。 “学堂?是那处女子学堂吗?”姑娘眼睛一亮,有些向往地问道。 江易周发现,这位姑娘的眼睛很好看,像是林间小鹿,清澈而明亮,带着天然的无辜感。 “嗯。” “那你们一定是学堂的学生!你们没有穿学堂的衣服,我没认出来。” 江易周没想到,一个身份,就可以让一个本来对她们满是戒备的人,放下戒心,以友好的态度相对。 “也不能随时随地穿学堂的衣服吧,我们是在完成师长布置的作业,你知道作业是什么吗?” “知道知道!我去上过公开课,那位尉迟老师也给我布置了作业,等下一次公开课,我会将作业给尉迟老师看。” 姑娘说话时笑弯了眉眼,露出了小虎牙,之前她戒备盯着江易周两人时,那虎牙都带着攻击性,现在看上去则特别可爱。 小姑娘真的是防备心太轻了。 上官温苒不太赞同地说道:“你这就信了我们是学生,不多问问了?” 万一她们是骗子呢! “其实我刚刚就有些猜测,你身上有一种感觉,和学堂里的师姐们一样,特别的文质彬彬,对,文质彬彬!” 小姑娘害羞得抬手挠了挠后脑勺,看着上官温苒的眼神里满是向往,她想要做这样的人。 上官温苒没想到,到头来,其实是她那一身文人气暴露了她们不是普通农女的事实。 “腹有诗书气自华,温娘子一身气派,常人难以媲美,在下自愧不如。对了,不知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们姐妹俩,中午还不知在哪儿用膳落脚呢,若是娘子家中方便,可能去叨扰一二?” 在江易周不要脸皮的接近下,小姑娘告诉了她们自己的名字。 她姓闻,名叫闻冷,父亲是猎户,早两年被山上大虫叼走没了,现在家中只有寡母一人,家在不远处,她母亲是一名村里唯一的医者。 村医,也就是赤脚大夫。 这还是江易周第一次听说民间女医,正儿八经的大夫,而非接生婆与巫一类,当即使出浑身解数,跟着闻冷回家了。 不仅如此,她还定下今天晚上就借住闻冷家。 上官温苒全程沉默,看着闻冷一步步被江易周忽悠得答应了一连串事情,心中对闻冷有点儿傻乎乎的印象加深了。 闻冷家距离村里有一段距离,占地倒是挺大,房子建得很气派,足足三间上房。 用得还是青砖,虽然能看出有一些岁月的痕迹在上面,但是这样的房子,别说在乡下,就是在清江城中,也算得上是一处好院落。 普通人家可盖不起。 “我外祖父曾经是一家大户人家府上养得府医,后来那户人家的家主得罪了权贵,一家老小被发配岭南,外祖父便脱离了那户人家,出来自立门户。” 第120章 闻冷大概是看出江易周隐藏的疑惑,为她解释了一下房子的由来。 能自立门户的大夫,肯定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那攒下钱来盖大房子,也是理所应当。 “原来如此,你外祖父看来是一位名医,现在还在清江城中治病救人吗?” 江易周有些好奇地问,她主要是看这位闻冷小姑娘天资也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家庭背景,却没有被送到学堂去上学。 闻冷摇摇头,“我外祖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从未见过外祖母,也不知道还有那些外祖家的亲戚,后来我娘招来了我爹做上门姑爷,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 她说得这些话,村里人都知道,江易周出去稍微打听一圈,就能听到各种各样版本的话。 与其等到时候,江易周听见其他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不如现在从她口中,知道一部分真相。 江易周一听就知道,又是一段漫长时光里的纠缠。 到了大门前,闻冷推开门直接进去,扯着嗓子喊道:“娘!我带两个朋友回来了!” 声音震得江易周耳朵都有些疼了。 从屋里徐徐走出一个身材瘦弱,木着脸的中年妇人,她看见闻冷便点点头,完全没有理会江易周两人的意思,转身又回了屋里。 闻冷像是没看见她娘的冷漠,或者说是毫不在意,她招呼江易周两人坐下,不知道从哪儿寻摸出些茶叶来,泡了一壶。 又是烧水又是洗茶具,中间还记得不停同江易周说话,可忙坏了闻冷,头顶都出了一层汗,大冬天热红了脸。 江易周和上官温苒什么都没说,她们是闻冷的客人,只需要做一个客人做的事情就行,那就是接受主人家的招待。 江易周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一股子说不出的苦味,特别像是熬煮过头的中药汤。 想着这院子里不时飘来的阵阵药香,江易周放下茶杯,实在是喝不下去。 她最讨厌喝汤药!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 上官温苒倒是挺喜欢这个药茶的味道,前朝贵族们泡茶,并不是纯泡茶叶,而是做成茶饼后,磨碎了,加上各种调料去煮。 她觉得此刻颇有些复古意味。 等闻冷坐下来的时候,杯中茶已微凉。 天色正好,快要吃中午饭了。 江易周还以为会是闻冷区做饭,刚刚闻冷干活儿的模样,好像家里家外都是她干活似得。 没想到到了午饭时间,从外面进来一个熟人。 正是在板车上,热情与江易周交谈,最后还打算拉着江易周去帮忙找她的“亲人”的大娘。 大娘姓王。 王大娘空着手过来,身上围着粗布片的围裙,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阿冷,今日想吃什么?可有猎来?” “王大娘,我上山逮了几只兔子,中午做兔肉吧,蒸馒头,院子里有菘菜,随便摘来用便是。”闻冷心里早就有了想法,一连串说了出来,最后还冲王大娘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今日有客人。” 王大娘看见江易周和上官温苒,哎呦一声,“这不是巧了吗?原来两位是闻家的远亲啊!阿冷,闻大夫怎么不出来啊?” 闻冷不太习惯说谎,对王大娘的远亲猜测,红着脸没搭话。 等王大娘问她娘在哪儿,她才说在屋里。 “我娘最近比较忙,有不少药材要炮制。” 第057章 好人 到了秋冬之际, 人容易伤风感冒,大夫就成了最忙的人。 不过江易周觉得那位闻大夫,可一点儿都不像是忙得不理人的模样, 更像是懒得理人。 王大娘显然比江易周更熟悉闻大夫,闻言便知今日闻大夫心情不好,并不想搭理人,于是没说其他,拎着兔子就往后厨去了。 等她走了, 江易周跟闻冷解释了一下,她们怎么和王大娘认识的。 “原来是在板车上一起回来村里,真是有缘, 王大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如果没有她,我可能都没法长这么大, 她手艺特别好, 中午两位娘子可以多尝尝她做得饭。” 闻冷知道来龙去脉后, 没有深问的意思,甚至没有想要去打听打听,江易周之前所说的, 来乡下做作业是要干什么。 她只是热情地招呼江易周, 之后一定要多吃两口饭菜。 坐着实在无聊, 上官温苒提出想要看看闻冷的作业,这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可以顺便问问闻冷,为什么不去城里学堂上学, 而是只蹭公开课。 公开课十天一次,是江易周提出的建议, 尉迟鸣玉同意了。 上官温苒来的时间短,还不太懂公开课是什么,江易周给她解释,说只当做以前圣贤们在国子监或其他学堂之中的讲学活动,她就明白了。 上官温苒因这事儿,觉得她对清江城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刻。 她没有见过面对平民百姓展开的讲学活动,提出这个建议的江易周很厉害,答应下来的尉迟鸣玉也很厉害。 “我可以讲吗?”上官温苒突发奇想。 江易周连忙点头,“当然可以,有学之士皆可登台,你同鸣玉说一声便可,到时候提前告知我,我也要去。” 上官温苒重重点头,还没有开课,就有人提前预订位置,她一下子对公开课期待起来。 说了两句话,闻冷将她的作业拿了过来。 第121章 那是几张纸,纸上规规矩矩抄写了一行字。 那一行字说不出有没有风骨,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些死板,墨迹分布不均,但一想到这是印上去的,上官温苒瞬间将那些缺点抛之脑后。 她接过闻冷的作业仔细看,江易周则暂时在旁边发呆。 江易周想起来了她之前的一个纠结,那就是到底先拿出雕版印刷,还是直接一步到位,拿活字印刷出来。 最后她的答案是,什么适合用什么。 大量印刷基础认字书籍的时候,雕版印刷最好,而像是这种公开课的问题印刷,自然是要拿出活字印刷。 上官温苒手中纸上的字,运用的技术,算不上是真正的活字印刷,而是类似于刻章,刻完之后一个个排好,再印下去的操作。 操作流程原理和活字印刷极为相似,可本质不同,暂时没法形成规模,活字印刷拿来大量印书,并不合适,现在家里有书的人都少,能运用活字印刷印书的人更少。 不如雕版,可以一套雕版走天下。 至于外人看见这一套流程,会不会联想到活字印刷的恐怖,那就想多了,完全不会。 最多说一句,江城主有些奇思妙想,竟然想出让刚认字不久的学生,去刻字的想法,还能废物利用,不浪费学生们刻出来的章。 发展需要一点点灵光,在灵光出现之前,事物已经摆在了人前,没有一点灵光,任谁都想不到,活字印刷对文化而言,意味着什么。 江易周思绪回笼瞬间,上官温苒也看完闻冷的作业了。 本以为是沧海遗珠,但没想到,遗珠有些问题。 说实话,闻冷的字迹,已经超过许多学堂的学生,可见她平时练习有多刻苦。 练字是最能看出一个人刻苦与否的事。 但读书一途,光刻苦,没有用。 多多少少需要一点点聪明,准确来说,是读书的能力。 江易周不明白上官温苒为什么看完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接过作业也看了一眼,同样沉默了。 现在的课本,肯定不能喝现代时期的课本相比,现在的课本,句读都很少出现,圣贤书要怎么理解,全看老师如何教,老师不行,学生多聪明也得当个文盲。 自学?自学不了一点。 因此,读书对学生在读书的能力,要求很高,闻冷显然没什么读书的能力,她对圣人名句的理解,非常浅薄且刻板。 就是那种,老师教什么,她会什么,老师怎么教,她怎么写。 “记性很不错,这些内容,都是公开课上讲过的内容吧?” 真的很明显,江易周甚至觉得自己刚刚看得不是答卷,而是一份课堂笔记。 闻冷显然很清楚自己读书的能力有问题这一点,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太笨了,读书读不好,让二位娘子见笑了。” “这不是读书读不好,是人各有强项,各有天赋,况且这书,真的太难学了,让我自己学,我也看不懂。” 江易周没忍住吐槽了一句,想着之后要不先把改革教科书提上日程呢? 闻冷以为江易周是在安慰她,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成娘子你好有趣啊,等之后我去城里,可以找你一起玩吗?” “行啊,不过你不能忘了她,温娘子也很喜欢你。” 江易周一指上官温苒,上官温苒将作业交到闻冷手里,点了点头,“现在没什么事,你对这题有哪里不懂,我给你讲讲?” 上官温苒是想着之后自己要开公开课,到时候也要讲课,现在先试试看,自己有没有教书育人的能力。 闻冷记性不差,智商正常,就是读书的能力有限,属于偏科严重,让她学那些特别注重感觉的文学肯定不行。 就是让她背书她能背,但是让她写诗作词,她的反应跟后世现代人的反应差不多。 只会说哇!好厉害!的程度。 江易周旁听了一会儿上官温苒讲课,发现上官温苒是个鼓励型老师,她脾气还挺好,而且因为她涉及面非常广,讲课时,各种知识点张嘴就来,听她讲课真的是享受。 而且她还会针对学生的特长,引导学生的学习方向。 比如闻冷显然是个理科生,上官温苒就干脆不细讲文了,直接开始讲述一些类似于科学原理的知识。 闻冷在这上面天赋惊人,常常举一反三,学生学得快,态度好,老师自然上课很上头,等王大娘饭菜做好摆桌后,她们俩还没结束教学。 上官温苒都灌了一大壶茶进去了。 “等吃完饭再讲吧,闻娘子,可要叫伯母来用膳?” 闻冷如梦初醒,她现在看着上官温苒的眼神都能放出光来,听江易周说话,反应都慢了一拍,好半晌才点点头,说自己去叫母亲。 等她进了屋,王大娘也盛了小半碗肉走了,江易周发现她那一碗肉很少,大概就够她两口吃得。 除了肉,还有那种只放了一点点白面的馒头,王大娘拿了三个。 她至少蒸了三十个。 闻冷出来时看见王大娘要端着饭菜离开,赶忙叫住王大娘,又给她塞了两个馒头。 “大娘,辛苦你了,今日饭菜足够,多拿些回去,给大丫二丫吃。” 闻冷恨不得再给王大娘盛一碗肉,王大娘见状死命拒绝,出了院门赶紧跑走了。 “王大娘是个好人,之前我们家中困难时,王大娘白给我们做了三四年的饭,现在也不要钱,只拿回去一点点饭菜。” 第122章 或许在普通农家眼中,那一点点肉菜就够珍贵了,但在闻冷看来,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报酬。 江易周刚要说话,门被推开,闻大夫出来了。 她冷着脸,去厨房端了托盘,上头已经放好了一份饭菜,端上就进了屋,全程看都没看客人与女儿一眼。 “抱歉,我娘她最近病了,病得很严重,她不是故意无礼。” 第058章 大雪 之前闻冷没有解释, 现在她也觉得自家娘亲有些太过分了,不得不开口解释一二。 江易周摇摇头,“没事, 伯母是得了什么病?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见江易周和上官温苒是真的不在意被冷待的事情,闻冷心里很是感动,她原本在村中有几个好友,后来那些好友都远离她了。 就是因为她娘亲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古怪, 她们不敢来她家,而她又得想办法赚更多银子,为娘亲看病, 忙着上山,关系因此生疏了下来。 “自从外祖去世,娘亲就一直郁郁寡欢, 后来她教导我学医, 我太笨了, 根本学不会,她就更难见笑颜,上一次我看见她笑, 已经是去年过年的时候了。” 闻冷说起这事儿, 满目挫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学医,明明她能背下医书, 却怎么也无法感受人的脉,无法将人的脉象跟医书上记录得对在一起。 对不上也就算了, 她还会误诊,这样的大夫, 放出去治人那是要治死人的。 “娘亲说过,她宁愿医术断绝在她手上,也绝不会让我出去害人,闻家不能出庸医。” 闻冷头低地快要埋进自己的胸口了,她这副模样实在是可怜。 “那你娘,想没想过收徒啊?” 江易周都忍不住为闻冷出谋划策了。 闻冷点点头,“当然想过!可是我们附近的村子,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学医,很多人说我娘之所以父母双亡,丈夫惨死,都是因为她命不好,怕她教出来的徒弟,会跟她一样。” “这里的人不愿意,别处自然有人愿意,清江城那么大,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合适学医,又不会顾忌这些子虚乌有之事的人吗?” 江易周有点儿想要将闻冷和她母亲带到清江城去了。 闻冷是个很明显的工科人才,这种人真的很少见,现在的教育体系,根本无法筛选出这一类人,只能靠这一类人的天资自己出头。 江易周缺人才缺的很,她不能眼看明珠蒙尘而无动于衷。 至于闻冷的母亲,那也不是个普通人,能以女子之身,在这个时代学一身医术,明明名声不好,却还会有人上门来帮她,村里人也不敢仗着所谓的“名声高地”,将人赶走,霸占房屋田产,可见闻冷医术十分高超,当地人根本不敢动她。 闻冷听到清江城三个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娘她不愿意去清江城,以前,娘在那里长大。” 闻家有医术,她外祖将医术全数传给了她娘,不知道有多少人酸,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她娘听了太多那样的话,实在是不想再回去听了。 江易周明白了,这是因为那一小拨人,对整个清江城都有心理阴影了。 其实这个村落也没什么问题,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地,还能去山林那边采药,关键还有人来做饭,每天只需要做自己的老本行。 这位闻大夫肯定很喜欢这里的生活,至于那些对她抱有偏见的村民,因为她的医术,谁也不敢得罪她,再看她不顺眼,也不能让她听见一点儿不好的话。 之所以会得病,不爱笑,可能是因为亲人都没了,女儿也没法继承她的医术,让她压力很大。 江易周大概了解后,就打算回去找白竹说一声,白竹认识的医女比较多,那些医女里,有不少是采药女出身,想要找个正经大夫当师傅很难,闻大夫愿意,完全可以在这里开个中医学堂了。 各方面的学堂都开一开,过不了多久,她就有无数新鲜的小韭菜可以割了。 江易周想想都觉得美,只是这些打算都八字没一撇,她也就没有同闻冷说,只安稳闻冷,车到山前必有路。 下午江易周两人没闲着,出门打算挨家挨户去看炕。 美名其曰是很好奇这个新鲜对象,先看看效果如何,如果真的很好,她们回去也要说动家里撘炕。 “我听那些撘炕的人说,现在撘炕有些晚了,搭上的炕要用更多柴火熏干,不然当天都搬不进来,过些日子更冷,要是下了大雪,人就难捱了,要是你们家里想要撘炕,可得趁早啊!” 巧得是,第一家就是王大娘家,她家有一间上房,左右两间厢房,住着她的儿子儿媳们,院子不小,房子也挺多,可住了一大家子人,照旧是拥挤得很。 他们家里只有上屋撘炕了,给王大娘老婆婆用着,家里几个小孩一起,今年撘炕的任务紧,人手不够,只能勉强保证一家一炕,实在是冷的时候,也能一起人挤人扛过去。 从王大娘的话里可以听出来,她对家里的炕非常满意,说做饭的时候的热气,就能维持到后半夜了,等后半夜起夜时添一把柴火,足够暖暖和和睡到第二天。 江易周又走访好几家,得到的反馈大多都不错,有零星几家则是抱怨,炕要特意烧柴火,这几家都是家里人少,做饭用不了大灶的那种。 这次走访结束,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字的人,从上官温苒换成了江易周。 第123章 江易周啪的一声合上暂时用针线装订的本子,眉眼满是终于干完活了的解脱。 她看了眼天色,有些想要现在回城。 “太晚了,不是说要在闻家住一晚吗?” 上官温苒一眼看出,连忙阻止江易周想要披星戴月回城的打算,她跟着江易周走了一天,可算明白为什么江易雅之前跟她说,最累的事情就是盯着江易周。 江易周有时候是真的很莽,想去哪儿去哪儿,说去哪儿就动身,如果不及时阻止,真的能干出许多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比如说好要借宿,结果临到头非得抹黑跑回清江城。 她们连一匹马都没有,现在回去,那真的是要靠双腿走回去,乡下地方,哪怕是想要雇牛驴之类的,都没有人愿意。 怕她们带着牲畜跑咯。 江易周最后放弃了回城,不是因为其他,是因为晚上下雪了。 上官温苒第一次在农家院子里度过下雪的夜晚,她被冻得手脚发麻,脸色铁青,睡也睡不着,只能坐在炕头,身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江易周坐她旁边,笑话她体质太差。 “虽说文章写得好,是一份了不得的本事,但身体不好,写多少锦绣文章,也会被冻死啊。” 上官温苒抬头,看着笑眯了眼睛的江易周,突然有点儿想咬牙,不是被冻得,是被气得。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江易周是这种性格!太促狭了吧! “我、我体质不好,所以此前没有练过武,真是惭愧,等回去一定要好好练练。” 君子六艺,射与御乃是根本,上官温苒当然学过,骑马射箭不在话下,但是真正的练武,不是这些,而是要练出内力来,才能真正抵御严寒酷暑。 而且上官温苒确实疏于锻炼,她骑马太久会累,射箭拉不开大弓,只是练个架子。 江易周也没法帮忙,只能又给上官温苒盖了一层。 说话间,闻冷从外头抱着被子进来了。 “这是去年新做得被子,里头有一层羊皮子,是我去年上山猎来的几只山羊拼得,如果温娘子不嫌弃,先盖着吧。” 那被子颜色灰突突的,相对于农人们常穿得麻衣来说被面的罩子倒算得上是好料。 “多谢,她都成这样了,能取暖就行,哪儿那么多挑剔的地方。” 不等上官温苒开口,江易周先将东西接了过来,把上官温苒身上一层又一层的东西扒掉,只剩下最薄的被子,上头盖了上着羊皮子被。 上官温苒都没反应过来,身上就一冷,随后很快就暖和起来,比之前盖那么多被子还要暖和。 为什么会这样? “成娘子知道要怎么用这羊皮子被啊。” 上官温苒的疑惑,由闻冷解答了。 “这羊皮子被不透风,所以里头不要盖太多,若是自身不能发热,里头也是凉的。” 闻冷说着,爬上炕来,找了个角落躺下,炕不是很大,三个人平躺开来,基本上就满了。 “伯母呢?” 江易周想着今天晚上实在冷,别把人给冻着了。 “阿娘也有皮子的被,还有火盆,睡在我们以前冬天住得房间,一点儿都不冷,现在才刚下雪,等化雪的时候才冷。” 闻冷不光不冷,她躺下后还嫌热,将身上的被往下拉了拉,露出穿着亵衣的胳膊来。 上官温苒一脸羡慕,怎么就她这么怕冷?武功可真的是太神奇了,尤其是内力。 闻冷也练过武,是很简单的心法,配合着猎户一些捕猎的本领一起用,很是好用。 “明日化雪,不如我先回清江城,然后找人来接你?” 江易周问上官温苒,上官温苒一咬牙,晃了晃头,“不用,我明天能回去。” 江易周见她坚持,也就不说别的了,一场雪不至于把上官温苒冻成什么样。 只是偏南的清江城都下大雪,降温降到需要人拿出最厚的冬衣过冬了,更北一些的地方呢? 江易周现在想得,是京城如何。 京城,一场大雪让这座城池披上了一层素装,这种天气,贵人们都想要出门赏雪,不怕冷的直接就出发了。 他们在雪地里开文宴,在一起玩乐,笑声似乎能驱散空中的寒冷。 却无人在意,在京城之中,有不少尸体,冻僵在街头巷尾,甚至连皇宫之中,都有两个宫人守夜,一夜过去,冻死原地。 接下来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冷,渐渐地,京城之中也没有贵人出门赏雪了,大家都老老实实关上门,如非必要,绝不出门。 到了年底时分,大长公主上奏,请求皇帝到望天观,主持祭天大典,以求上苍,减免灾殃。 此奏折一上,大庄上下哗然,此刻身处南地的官员才惊觉,北地竟有这么大的灾祸。 雪灾,极寒,已经造成大量百姓死亡,等明年开春,雪水融化,尸体腐烂,那些被大雪封山导致无人进入的村庄,将沦为一片死地,进而有可能生出瘟疫来。 人不能再死下去,否则北地就没人了,天灾也不能持续下去,不然想要救人,想要帮忙收集尸体,都无法进入受灾之地。 还有一批离京城较近的百姓,成为灾民,在不下雪的时候,直接到京城避难了。 京城贵人多,他们赌一赌,或许有活下去的机会。 得到皇帝即将开启祭天大典消息的江易雅,这才发现,京城已经陷入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第124章 她想要问李凝香,为什么不同她说,但她知道,李凝香能送出宫的消息,都是大长公主同意的,大长公主不同意,她无法从李凝香口中得知任何事。 “北地若是极寒,那北方的蛮族肯定不会老实,镇西军……” 江易雅说着,看向了在她对面坐着,正拆了信看信的江易周。 信是诗琴送上来的,从南边送来,是江盛的亲笔信。 “过年他不打算回来了。”江易周听到了江易雅的话,她将手上的信随便一扔,那信精准地飘到了江易雅的书桌上,正巧落在江易雅手边,“他想将伯母接过去,你的意见呢?” 江易雅摇摇头,“母亲最近郁郁寡欢,听说父亲在长州救了一寡居妇人,接到身边照顾,母亲过去,恐怕会更难受。” “依我看,正好给伯母找点儿事做,她没事做,整日思念大堂兄和二堂兄,也不是个法子,最近她又喊你过去训话了吧?” 第059章 北地 江易雅抿了抿唇, 嗯了一声。 “长辈的教诲,身为小辈,理应听着。” 江易周从鼻尖发出一声嗤笑, 像是在嘲讽江易雅口不对心。 “你不愿意,我可非送她走不可,到时候你要因此与我争吵吗?” 江易周表露出她的态度,那就是一定要将于秋月送到长州去。 江易雅当即摇头,不解道:“为何?” 江易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会因为此事与江易周争吵,她只是不明白,为何要将于秋月送走。 要说于秋月在清江城碍着江易周的事了, 那也不至于,最近这段时间,于秋月几次三番请江易周去见面, 人都没走到江易周跟前, 就被底下人给打发了。 江易周明确说过, 不想见于秋月。 她之所以要送走于秋月,是因为这样能让江盛不高兴,也能让于秋月不高兴。 还能让那位寡居妇人不高兴, 他们都不高兴, 江易周就高兴了。 “你我在此兢兢业业, 每日批改公文到深夜,辛苦不已, 他却在外逍遥快活,我实在是羡慕嫉妒。” 同样是打江山, 江盛可以左拥右抱,放言一句, 就有无数人才相投,自己平日里做不了太多事,大把时间可以风流。 而她,每天像个勤恳的牛马* ,清江城里里外外一大堆事情,尉迟鸣玉发出去的邀请那么多,最后只有两位过来相投。 导致她手头还是处于无人可用的状态,真是叫人越对比越恼火。 江易雅无奈摇头,“你觉得我信吗?” “放任江盛在长州,若是生出个庶子来,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江易周终于说出了她现在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她想要拿到老登的一切,必须保证两件事,一是江家的族人大多数站在她这边,二是江盛没有儿子。 前者已经完全搞定了,清江城都是她的了,剩下的那些江家族人,只要没发疯,就不会与她对着干。 除了清江城外,就是老国公的几个儿子,京城的那一支不必担忧,而江固,他绝对会很乐意看见江易周接手江盛的一切。 想到这儿,江易周的食指动了动,江固,他还没有完全失去利用价值,她跟江固之间的账,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清算了。 江易周这么说,江易雅就理解了,并且表示她会去说服于秋月,让她等明年天气暖和后,尽快启程去长州。 “长州温暖,一路还都是官道,正好尉迟司马也要回去,不如就一起吧,赶在过年前让他们夫妻团圆,也算是我这个做小辈的,一片心意。” 江易周一刻都不想耽搁,现在就让于秋月走。 外头天寒地冻,万一人冻出病来怎么办? 江易雅想为于秋月说两句话,江易周则道:“我会安排好一切,最好最保暖的马车,还会让大姐派人去护送,这一路上,伯母可以将她所有仆从都带上,江家那些仆从,也都带上,这么多人伺候着,冻着谁,也冻不着伯母。” 江易周像是要将所有她看不惯的垃圾,一起打包送走,态度里已经充满了迫不及待。 江易雅没法在这件事上与江易周争辩,只能默默点头,心里想着要怎么说服于秋月。 没想到她都没费什么口舌,于秋月一听说长州的情况,自己主动提及,要在年前赶到长州。 江盛不回来,肯定是在外面有人了,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不能再失去这个曾经与她恩爱无双的丈夫。 于秋月的想法很好理解,江易雅还想再劝劝,不管怎么说,等天气暖和一点儿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于秋月听都不听,甚至江易雅如果拦她拦得紧了,她要骂江易雅,是不是藏有祸心。 江易雅实在劝不动,也就听之任之了,在过年前,于秋月带着一群人,组成一条长长的车队出发了。 这么长的车队,走在路上绝对没有不长眼的家伙敢主动招惹。 于秋月一走,就要过年了,但是谁都没有过年的喜庆,主要是今年发生的事情有很多,大多都不太好。 死了很多人,北地还受了灾,清江城因为有炕,冻死的人倒是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有些人是大雪压塌了房屋,直接被压死在屋中了。 江易雅经手这些事,看得她心情沉重,再加上她一直在担心,原本应该在镇西军的旧友苏破玉,至今了无音讯,更是成日里忧心忡忡。 第125章 江易周都看不下去了,让她实在不行,找谢叶瑶问问。 “我之前寻大姐问过了,大姐说会帮我打听打听,只是她人在外面,镇西军距离此地太远了,她不一定能打听到什么。” 从半年前就开始打听,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可见之后也很难找到苏破玉了。 “或许是换了名字,我看军中的女将还挺多,冲着这个目标去找,总会有一些线索。” 江易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觉得这几日江易雅的情绪已经明显影响到了她的身体健康。 看看江易雅的黑眼圈,就知道她昨天晚上又没怎么睡觉。 第二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者心里有事,江易雅就很容易失眠,之前白竹给她诊脉的时候就提醒过,不能老是熬夜,现在年轻,身子骨强健,还感觉不出什么。 等以后年纪大了,绝对百病缠身。 江易周还想让江易雅多给她干几年活儿呢。 江易雅习惯了江易周对她身体,比她自己更上心的态度,闻言便清楚了江易周是在安慰她,让她别担心。 “镇西军的女将确实不少,但大多数和大姐有关系,大姐没见过她,这真的很可疑。而且之前咱们不是谈论过吗?北地遇了天灾,更北面的蛮子绝对坐不住,他们的牛羊全都冻死了,人也冻死大半,肯定会举兵攻打大庄。” 那些蛮子就只会抢东西,如同一个个强盗一般。 “真是讨厌,为什么那些蛮子就盯着大庄打呢?” 江易雅的话,让江易周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然后江易周说道:“是啊,怎么就总有蛮子刷新在边境呢?现在前朝抵挡他们,特意修建的城墙,都用不上了。” 前朝抵挡蛮子的长城,而今在京城附近,北地则是京城以北,很大一片地方。 怎么前朝那些蛮子会打到京城去,现在则只能在镇西军驻扎之地呆着了呢?是他们不喜欢在暖和一点的地方生存吗? 这个问题,脸皮厚如江易周,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江易雅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蛮子粗鲁,毫无人性,若是大庄子民成其俘虏,下场极为凄惨,只希望镇西军能抵挡蛮子进攻,朝廷可千万不要忘了给镇西军运军粮军械,助镇西军守好边城。” “你觉得,朝廷能按时送去军粮军械吗?” “……” 江易雅沉默了。 皇帝都要请望天观帮忙,主持祭天大典了,人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寄希望于神明。 江易雅简直不敢想,北方边城,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 京城的人知道北方的威胁吗?凝香她知道吗? 江易雅不确定,她也不能问李凝香。 “清江城看上去很大,实则还是太小了,只不过我现在手下只有你们几个可用的心腹,想要掌控大一些的地盘,很容易消化不良,希望上天还能再给我一段时间,最少三年。” 江易周一想到北面,也有些不安,她知道自己的不安,来源于自身的火力不足。 三年时间,应该够她培养出足够多的工科人才了。 原本还打算外出寻找煤矿的上官温苒,正好碰上大雪封路,现在她和尉迟鸣玉是同僚,在学堂开课,教导学生。 尉迟鸣玉培养的是未来的官员,而上官温苒培养的,是未来的科研人员。 第060章 城破 因材施教, 各有千秋,学术百花齐放,这是江易周定下的目标。 目前看来, 距离目标达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一般打天下,很少有人是白手起家,大多数开国皇帝身后都站着各世家大族,江易周出身江家,大庄数一数二的世家, 按理说她的开局还是相当不错的。 可惜,她是个女子。 家族不光不会为她带来好处,还会给她带来无尽的坏处, 其实不光是家族,说句中二的话,整个世界都与她为敌。 换成别人早就心态大崩, 或随波逐流, 或愤然恨世了。 也就江易周, 不光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还特别有兴趣的表示,游戏只有上难度, 才会让人感兴趣。 这个冬天没有人过得舒服, 清江城事务繁多, 京城更是人人自危,北地的战报只传到了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手里, 京城的世家大族却都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祭天大典顺利举办,却没有任何作用, 北地的雪花还是越飘越大,温度越来越低, 要不是清江城在入冬前四处盘炕,江易周简直不敢想,她会看见自己的子民死了多少。 人死太多,会造成连锁反应,比如幸福度大幅下降,导致人出现绝望情绪,亦或者造成大量流民产生,领地人口如果流失过多,会直接导致领地崩塌。 这都是江易周以前玩游戏时积攒下来的经验。 经验是通用的,江易周担心的情况没有在清江城上演,却在北地上演了。 风雪之中,有一支小队顶着风雪前行。 他们身上裹着厚重的皮子衣服,脸上手上全都裹起来,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半眯着,努力分辨方向。 找不到方向也没关系,至少找一处可以躲避风雪,安全过夜的地方。 “前面有巨石,绕到后头去!” 领头的人喊了一声,风雪之下,也能听出声音里独属于女子的柔韧。 后头跟着的二十余人立马转向,牢牢跟紧身前的人,他们知道,一旦自己脚步慢了,掉了队,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第126章 绕了一大圈,可算是找到了一处还算干燥的地方。 这一块石头斜斜立在山上,与地面相距最低的地方,弯着腰都进不去,最高的地方,则有三五个人高,足够他们选一处地方,安营扎寨了。 “没想到竟然找到了这么好的地方,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弟兄们,别歇着,趁着这会儿还有力气,生火烤肉!” 在领头人身后的女子一把将头顶的帽子揪下来,露出通红的脸,她脸上有冻伤,也有被热得汗,让她脸上又麻又痒,却也没法缓解,只能靠做事转移注意力。 领头人也缓缓解开身上厚重的“装备”,没有大风吹过来,身上就没那么冷了,再捂下去,一会儿就会热出汗来。 这种天气出了汗非常容易风寒入体,太要命了。 领头女子有一头乌黑的头发,茂密且富有光泽,皮肤平整,是微微的小麦色,牙齿整齐,眼睛黑亮,一看就知出身优渥,并非寻常人家出身。 副手安排好底下的小兵们干活,她则走到领头人身前,低声说道:“破玉,我们出来这么久,不知老将军他是否能等到我们的情报?” 语气之中,难掩担忧。 “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破玉眼神中的坚韧,像是千百年不化的坚冰,亘古不变。 她永远如此淡定,好像不管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都不可能叫她动容半分。 司徒菁嗯了一声,叹口气,一屁股坐到了一边,伸手往外头的雪地抓了一把,一团雪在她手心微微融化,她直接仰起脖子,吃下了手中的雪。 未融化的雪团在口中冰凉刺骨,让司徒菁赶路赶得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了些许。 “嘶,可惜没有酒了,那群蛮人吃喝上都粗糙得很,还是咱们北关城的千里烧够劲!” 想起那入口后如一把刀,直刺胸口的酒,司徒菁随手抹去嘴边的雪水痕迹,绝对是雪水,不是口水! 苏破玉是个很沉默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都沉默不语,司徒菁的话没有得到苏破玉的回答,倒是有两个手头空闲下来的小兵,应和着司徒菁。 这次出来做事,时间确实有些太久了。 苏破玉侧过头,看向那刚被点燃的火堆,燃烧的燃料,是她之前从一家蛮族手里拿到的牛粪燃料。 味道很冲,但在千里冰封的地方,它非常好用。 “你多久没回京城了?” 跟小兵们聊了两句,司徒菁又跑来烦苏破玉,她总是这样,特别喜欢跟苏破玉聊天。 用司徒菁的话来说,苏破玉是个锯嘴葫芦,要是不跟她多说两句,苏破玉怕是会用沉默到底。 时间久了,苏破玉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哑巴! 苏破玉不想理会司徒菁,京城这个词与她已经毫无关系,她有生之年,必定是要在北地,闯出一番事业的。 要不在北地名扬,要不在北地身亡,她的归宿就在这儿。 京城与她何干?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太累了,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想起了自己在京城里的时光,那段时间里,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每天只知道习武。 她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闺中密友,她们一起打马球,一起谈天说地。 明明只过去两三年,她却像是在看别人的人生。 “破玉,有时候我挺羡慕谢叶瑶她们的,别告诉老将军啊,我只跟你说,这是秘密。” 司徒菁在苏破玉面前什么都说,她知道苏破玉不会告诉任何人。 苏破玉是个守口如瓶的人,而且她对一切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其中自然包括,她这点儿小心思。 果然,苏破玉没有任何回复,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她说无聊。 “哎呀,别那么看着我,在这儿可不就是无聊嘛,这已经咱们遇到的第三场大雪了,一个月不到,三场大雪,北地,此刻还有几个活人呢?一想到天地之大,只有咱们几个会喘气的活人,我就倍感无聊。” “北地很大,不是每个地方都下雪。” 所以北地没有活人,这种话太夸张了,苏破玉听着总觉得刺耳。 北地的子民,与其说是大庄的子民,不如说是镇西军的子民,这么多年,她祖父于此地深耕,而她也几乎将命奉献给了这片辽阔大地。 东南西北四大军里,镇西军和镇南军规模最大,这些年来,军队出了不少事,镇北和镇东两军名存实亡,边防职责,基本上都被镇西镇南两军分走了。 东面临海,海上除了一些不安分的小邻居外,并没有太多威胁,而更北的地方,蛮子进攻都不想选,实在是太冷了,人受得了,马都受不了。 如果跑不动马,蛮子的战斗力能下降一半不止。 所以蛮子每次入侵大庄,都是往西边来,西侧有平原,还没有那么冷。 “但北地也很小,这次的雪灾,比你我预想中要强很多,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了,你想一想,这个地方什么时候下过这么大的雪。” 不是司徒菁危言耸听,而是这个地方确实气候异常。 苏破玉抬头看向白茫茫的一片天地,沉默不语。 祖父他和镇西军,还有边城之中的大家,可还好? 有关镇西军驻守的几座边城的消息,是在新年后才传出来的,第一个接到相关消息的人,并不是在京城中的皇族们,而是远在清江城的谢叶瑶。 第127章 谢叶瑶本就是镇西军的人,而且她当初脱离镇西军,走得是老将军的路子,老将军自然留了一些人,专门负责联系她和镇西军。 江易周以后数年,都无法忘记当时谢叶瑶的模样。 眼睛充血,满目血红,身上爆发出惊天的杀气,仿佛已经身处万人的战场之中,手边都是被她枭首的残尸。 “北关城,被围攻一月有余,无援军,无粮草,镇西将军以身殉城,全城二十七万人被掳走,镇西军三万,尽数被屠。” 全军覆没,这样的结果,真的是让人难以接受。 尤其是这个结果,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江易雅一拍桌子,怒道:“援军呢?北关城后头一马平川,很快就能打到京城,镇北军的人呢?他们为什么不去支持!还有附近的镇西军,苏吴老将军还在北关城,他们为什么都不动!” 谢叶瑶反应强烈,江易雅的反应亦然。 到现在,江易雅都没有苏破玉的消息,现在又听说苏吴老将军以身殉城,顿觉以后找不到好友了,愤怒直冲大脑。 要不是因为京城那边疑心苏家,苏家何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 谢叶瑶的愤怒则来源于多方面,一方面,苏吴是她的伯乐,当初谢家犯难,众人避之唯恐不及,是苏吴向她伸出援手,让她入伍。 知遇之恩在前,况且苏吴还放她出来,给了她兵马,就为了让她避祸,这份恩情也需要她报。 恩情未报,恩人先被人害死了,如何叫谢叶瑶不怒! 而且看见苏家如今经历的事情,谢叶瑶突然想起了谢家,她一家老小,何尝不是死于人心鬼蜮之中? 明明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最后却死在了阴谋之下,京城迟迟不送军粮,不派遣北军支持,分明是有意。 江易周冷声道:“京城此举,真是玩火自焚,害了苏家,害了北地百姓,也害了自己啊。” 边城丢了,京城还能留下什么? 蛮子的铁骑,会直接打到皇帝的脸上去,京城会有什么反应呢? 江易周遥望北方,默默等待着一个消息。 第061章 惊喜 今年大庄的损失惨重, 蛮人那边损失更重,大庄好歹幅员辽阔,从整体上来看, 北地受了灾,南方冬日却没什么损失。 去年南方有旱灾,那也只是在原州附近一处,有好几个州是大丰收。 如果大庄的皇权能够达到集权巅峰,那还可以整合整个国家的资源, 和天灾抗一抗,还能与蛮人的铁骑对抗一番。 可惜大庄的皇权,已经几近有名无实了。 大庄的问题太多了, 不是一代明主能解决的,除了破而后立,走至末路的国家, 很难再续上一口气。 坐在皇位上的人, 不管是谁, 都只能看着大庄,滑向深渊,在深渊之底摔个粉碎, 再重新将其粘合。 原书之中, 再次出现的名为“大庄”的国家, 早就不是现在这个国家了,只不过是承袭了同一个名字的新的封建王朝。 所以结局如何, 其实已经可以窥见。 江易周在半个月后等来了消息,京城陷入险地, 皇帝发诏书给各地州牧,命令州牧集结府兵, 入京拱卫京师。 镇西军在蛮人铁骑之下,苦守了两月有余,留在京城的镇北军,还没有跟蛮人正面对上,就急的皇帝下诏书,号令诸州牧勤王了。 江易周看完发布天下的诏书,将诏书随手扔到一旁,曲起食指,指节敲击桌面。 她看向给她送来诏书的诗琴,问道:“除了这一封诏书外,可还有其他人的信件?” 她有些好奇江盛的选择,按照原本书里的选择,江盛肯定是不遗余力站在大庄皇室那一头的,原本的大庄皇室,此刻是三皇子胜一筹。 三皇子已经成为摄政王了,但是到目前为止,京城一直没有传出平王府有动静的情报。 或许是江易周之前送入京的书信有关,清江城是江家族地,当地知府与平王关系甚密,这事儿大长公主肯定会告诉江盛。 江盛人在外面,手握大权,还有兵,两个儿子都死了,宗族还遭逢大难,这种情况下,他会愿意放弃手中近乎可以一步登天的权力,选择辅佐他人吗? 江易周其实心里有个猜想,只是她还在等事实证明。 诗琴回道:“回城主的话,并无他人信件,八州州牧,均无异动。” 答案是不会。 并不出乎意料的结果,之前看平王没有成为摄政王,江易周就知道结局了。 “盯紧京城,我看谁会先一步离京。” 江易周知道,小皇帝不会走,因为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不会走,所以先走的人,大概率是平王。 平王应该会回原州,他舅舅在石安郡有不小的势力,半个原州都会支持他,而另外半个,就不一定了。 清江城在原州,以清江城为中心,说半个原州在江家手里,一点儿都不夸张,在江家手里,等同于在江易周手里。 但江易周不会满足半个原州,她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第一,全国第一暂时做不了,州内第一的位置,可不能跟她抢了。 诗琴应了一声是,又说道:“城主,今晨谢将军离城,只带了一百近卫,她说自己是去接故人。” 镇西军出了事后,谢叶瑶的身份就不藏着了,至少在清江城内不再是秘密,等她的身份传开,可能要到春天了。 第128章 还有一个多月,三十余天,大局将会稳定不少。 届时,谢叶瑶的身份将不再是一个威胁,反倒会成为江易周的助力,镇西军又不是只有守城那三万人,他们对朝廷寒了心,很可能会来投奔故交。 也就是谢叶瑶。 江易周知道谢叶瑶今天出去接人的事,诗琴跟她再说一声,显然是在提醒她,谢叶瑶这个举动有一定的叛变风险。 江易周点点头,“昨日大姐同我说了,诗琴,你做得很好,以后你如果需要人,尽管来开口,不管多困难,我都会帮你培养手下。” 诗琴暗指谢叶瑶可能叛变,江易周却没有丝毫怪罪,甚至还夸她了。 因为这就是诗琴的职责,她负责情报工作,不光要搜集敌人的情报,也要搜集自己人的情报,尤其是江易周身边,那些手握大权的心腹。 诗琴低头再次应是,自从掌控情报一事后,她越来越寡言少语,知道的多了后,人就会变得谨慎,她晚上睡觉都要保留几分清醒,怕自己在睡梦中,说出不该说的话。 清江城外百里,小山丘上,两队人碰了头。 谢叶瑶拽紧缰绳,马儿发出不安地嘶鸣,不停跺着马蹄,很不安分,要不是她拽得紧,马儿可能会直接冲出去。 这是因为,对面一小队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看上去还是人,可浑身一点儿活气都没有,眼神冰冷犹如森林之中的野狼,站在前头的女子,更是浑身上下尽是杀气。 那是从刀山火海中锻炼出的杀气,很是不简单。 “飞虎将军,此乃镇西军主帅令牌,可还认得?” 领头的陌生女子从怀中掏出半枚令牌,上头有火焰燎灼后的焦黑痕迹,还有刀剑的砍痕。 对此令不熟悉的人,恐怕会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以为是个焦黑的小木牌。 只有谢叶瑶知道,这就是主帅苏吴老将军身上的令牌,其木并非寻常木头,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火烧不成灰,水泡不成朽木,刀剑无法轻易砍断。 谢叶瑶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飞虎营将军谢叶瑶,见过主帅!” 见令牌如见苏吴本人,谢叶瑶不会忘记这个规矩。 拿着令牌的女子退后半步,躲开了谢叶瑶的跪拜,她轻声道:“起来吧,谢将军果真如祖父所言,是一等一的忠信之辈。” 镇西军没有守住边城,致使蛮人铁骑直入京州,围困京都,在满朝文武的口中,镇西军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好像蛮人入侵,造成的一切人间惨事,都是因为镇西军。 多可笑,镇西军兢兢业业守卫边塞多年,若不是因为京城不给军械军粮,何至于被蛮人攻破!三万将士殉城,数十万百姓遇难,最后竟还成了镇西军的错了。 苏破玉想到那些昔日慈祥待她,恭敬对待她祖父的叔伯,而今听闻“镇西军”三字就闻风色变,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便深觉讽刺。 祖父为大庄奉献一切,忠心一世,至死不渝,大庄却是这样对待祖父! 沈氏皇族,欺人太甚! 今日来见谢叶瑶,苏破玉并没有抱着多少希望,当初她祖父将人调离边关,几乎相当于是迫于朝廷局势,放弃了谢叶瑶,算是她苏家对不起谢叶瑶。 谢叶瑶如何冷脸待她,甚至不理会她都是应该。 苏破玉没想到,消息刚传到谢叶瑶手里,谢叶瑶就直接过来了,没带几个人,见到令牌也没左顾而言他,直接认了这是主帅令牌。 “谢将军快快请起,我姓苏,名破玉,此前一直在蛮人城池,搜集蛮族情报,想来谢将军是没听说过我的名字,我……” “你是苏破玉!” 谢叶瑶惊喜喊道。 苏破玉被打断,愣了一下,她往常不喜言辞,也就是这会儿见谢叶瑶的态度出乎意料,才会热情一点儿。 被谢叶瑶打断情绪,她也就热情不起来了,故而表情只带了一点儿浅淡的疑惑,“谢将军之前听说过我?” 她祖父不是说,做这件事,在没回来之前,军中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吗?为什么谢叶瑶会知道。 “自然!我现在在清江城当值,你可认识江家五娘子江易雅?” 谢叶瑶没想到会是苏破玉来投,其实看见主帅令牌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一点儿念头,但她没敢多想。 之前她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苏破玉,几乎要认定,苏破玉凶多吉少了。 现在活人站在她面前,谢叶瑶惊大过喜,苏破玉出身和她相似,武功丝毫不差,还和江易雅交好,若是她归顺江易周,那江易周最倚重的武将,怕是要换人。 十八岁的苏破玉正是身体最为强健的年纪,而武功不是越老越厉害。 年纪大了,经验会上去,应对一些初出茅庐或学艺不精之人,自然可以直接碾压。 可乱拳打死老师傅,身体衰老带来的一系列影响,会导致自身力量下降,水平一步步远离巅峰时期,更不要说,武将身上伤痛极多,年轻时无所谓,年纪越大,影响越大。 谢叶瑶比苏破玉大了九岁,将近十年。 苏破玉不知谢叶瑶内心复杂的情感,她单纯是惊喜。 “江五娘子没在京城,在清江城?她回江家族地了吗?” 与江易雅的那段友谊,已经太过久远,苏破玉几乎想不起来了,她以为她和江易雅,这辈子不会再有太多联系了。 第129章 “恩,回来小一年了,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入清江城慢慢聊。” 现在还没出冬天,清江不下雪了,但外面还是冷得要命,小风一吹,人能被吹得打几个喷嚏。 谢叶瑶邀请苏破玉入城,或许还可以直接去见见江易雅,苏破玉听了,没立马答应。 “我有一副手,名司徒菁,她去了长州寻亲眷,明日应该就会过来,我打算在这儿等等她。” 比起见幼年好友,此刻的苏破玉更担心陪她出生入死的伙伴。 谢叶瑶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劝,她留下一半近卫帮苏破玉的忙,为她寻找落脚之地,顺便同在清江城附近巡逻的兵说一声,别把苏破玉当敌人打了。 自己则调转马头入了城,直接一路进了城主府,告诉江易周这个好消息。 担心苏破玉代替她的位置,那她就要更努力,成为江易周心中当之无愧的武将第一人,而不是阻止苏破玉加入清江城。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看她被江易周借走当文官,至今没有回来的师姐常慧心,就知道清江城如今多缺人了。 苏家也是世家名门,苏破玉不光武功高强,领兵作战样样精通,想来也有些治理一方的能力,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谢叶瑶希望苏破玉能代替常慧心,去帮忙处理公务。 她离了师姐后,才发现军中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天天的,连出去打猎,不是,是出去拉练的时间都没有了。 留下来的那几个副将,看见军务的模样,比看见山里的熊还发愁,她们就没一个能像师姐似得,为她排忧解难! 江易周得知苏破玉自己送上门来,喜出望外。 她一直以为,苏破玉在原著中没有出场,是已经死了,江易雅天天说苏破玉,她都没有馋过这个人才,结果现在人才自己送上门了! 天助我也! 第062章 勾结 苏破玉的到来, 解答了江易周之前对边关一战的些许迷惑。 比如镇西军兵强马壮,即便没有朝廷支援,也不至于连三个月都支撑不住, 才两个月,就被蛮人攻破。 事实上,镇西军早就不是江易周印象中那支所向披靡的队伍了。 或者说大庄百姓以为的镇西军,早就如同这个王朝一般,到了日落西山之时。 “其实从谢家那件事情之后, 朝廷每年都会削减镇西军的开支,到三年之前,朝廷每年送到边关的军费, 已经不足十年前的十分之一。” 苏破玉在谈论这件事时,脸上带着非常明显的麻木,江易周本以为说起这种天怒人怨的真相, 苏破玉会愤怒更多一些。 可能是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说完话后看见了江易雅脸上发自内心的愤怒, 还有谢叶瑶, 她脸上的震惊,大过愤怒。 看见她们两个人的反应,苏破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件事真的很匪夷所思, 人神共愤。 良久, 谢叶瑶开口道:“我在军中待了那么久,竟然从未听说过此事。” “除了祖父以及祖父的几个心腹大将外, 其余人都不知道,就连我, 也是两年前接触过此事,才被允许得知真相。”苏破玉不意外谢叶瑶的毫无察觉, “这些年来,其实一直有赖于边关诸城的大族豪商,如果没有他们慷慨解囊,镇西军早就不复存在了。” 民间的力量不一定比朝中小,只看有多少人愿意帮忙。 起初,确实有不少豪族商人,看在她祖父的薄面上,也看在边关数10万百姓的面子上,愿意施以援手。 可是从朝廷来的军费越来越少,偌大的镇西军全靠边* 关的豪族商人们供养,这并不现实。 近几年来有不少当地大族,因为这一年年的“军费开支”,举族搬离了边关。 本来边关人就少,豪族更少,这样一来,镇西军自然是无以为继。 “其实就算是没有今年的雪灾,镇西军,也撑不了太久。前段时间祖父命我去蛮族的王都探查情报,我才知道,蛮人早就已经知晓,镇西军军粮军饷不足的问题,今天就算没有雪灾,蛮族的大军也会打过来。” 一直沉默着听苏破玉叙述的江易雅闻言,皱了皱眉,问道:“蛮族是怎么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 苏破玉惨然轻笑,“是啊,我也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明明这件事除了祖父和他的心腹外,少有人知,所以我继续探查,直到,我在蛮族王都见到了一个人。” “谁?” 谢叶瑶已经被完全勾起了好奇心,这个人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苏破玉只是看见他,就立马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高泽。” 江易周没想起来是谁,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 谢叶瑶同样迷茫,她常年在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高泽。 “那是谁?”谢叶瑶不禁继续询问。 回答她问题的不是苏破玉,而是江易雅。 “高家的人,高太妃的高家。”江易雅此刻脸色惨白,这个人的身份不由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昔日的三皇子,如今的平王殿下——沈眀 。 名义上,她和沈眀还是有婚约的关系。 “平王如此大胆?他是与蛮人有所勾结,坑害了镇西军!” 谢叶瑶从来都会以最坏的思路去看待问题,如果是她在蛮人王都看见了高泽,绝对会认为,一切阴谋都有平王参与。 第130章 “我不知道,蛮族内部也不太平,去年年尾他们的王死了,新继位的是他们王的弟弟,蛮族王都因此戒严,我只能在封城之前离开,本来想将这个消息告知祖父,与祖父商量一下,没想到消息根本没有传回去。” 苏破玉脸上有明显的懊恼之色,江易雅和谢叶瑶轮番上阵才将她安慰好。 苏破玉之前一路长途跋涉,身体疲惫不已,江易周就让她先下去休息了。 等苏破玉离开,江易周开口问道:“你们觉得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江易雅率先回答,“应该没有假话,基本上和诗琴查得情况完全吻合。” 她这样说并不是出于昔日故交的情谊,而是就事论事,当然,她也是想要让故友在江易周面前留下一个不撒谎的好印象,有助于日后融入团体。 并且她很相信苏破玉,因为那是自己从幼年就认识的好友,她不相信好友会撒谎,故意蒙骗她们。 谢叶瑶则给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我也倾向于她没有说谎,但她有没有移花接木,或者有所隐瞒,我就不知道了。” 江易雅抿了抿唇,反驳道:“镇西军如今已经分崩离析,还受到了朝廷的厌弃,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犹如丧家之犬,清江城愿意接纳她,她为什么还要隐瞒天下皆知的事实?” 谢叶瑶没有回答,不是被江易雅问得回不上话,而是不清楚苏破玉为什么要隐瞒一些事。 正如江易雅所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是需要苏破玉隐瞒的?边城被蛮人攻破,这事儿已经是天下皆知了。 江易周见谢叶瑶不说话,江易雅又是实在疑惑,便开口说道:“十年之前,朝廷就已经开始削减军费开支,她说得那一大段话里,除了这一句有些不一样外,其他的桩桩件件,有一件是天下人不知道的吗?” 江易周的话,角度有一点儿刁钻,但未尝不是一个,审视苏破玉说的话的新角度。 苏破玉几乎是此事的当事人,她身为当事人。肯定知道外界的人不知道的信息,可是从她刚刚的叙述里,江易周一点儿新消息都没得到。 江易周:“什么情况下,我们才会得到一堆已知消息?是属下送上来的情报总结书,还是照本宣科的剧本演绎。” 江易周的话,让江易雅和谢叶瑶有点儿没听懂。 但是从字面意思上看,她们俩又有了大概的猜测。 “苏破玉特别像是,台上的说书人,正照着写好的本子,给咱们念本子上的内容,而我们,是早就看过话本的观众,所以我们没法从她口中,知道任何新的,不一样的情报。” 江易周见两人都有些不理解,就详细解释了一下,这下两人都明白了。 江易雅不说话了,如果苏破玉真的这么做了,那在苏破玉眼中,她算是什么? 需要警惕,属于其他势力,非敌非友的临时同盟? 见江易雅面上难掩失落,江易周劝解道:“你之所求从来不是她的全然信任,而是她还活着,她现在不光活着,还就在咱们眼前,这是好事一桩。只要人还在清江城,不用发愁她之后不透露消息,至少目前看来,她对咱们没有敌意。” 愿意开口,哪怕说得都是人尽皆知的话,也比死不开口要强。 况且她至少透露出一个消息。 那就是平王的表弟高泽。出现在了蛮族的王都。 江易雅也想到了这条新消息,眼睛一亮,“她既然告诉咱们平王表弟的事情,那肯定是愿意站在咱们这一边,帮咱们对抗朝廷,所以她还是算同伴,对吧?” 江易周怀疑她摇头,江易雅会哭出来。 江易雅是真的很看重昔年的情谊,对任何人的情谊,她都很看重。 重情,不是一件好事。 江易周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一言不发的谢叶瑶,“大姐,苏老将军是你的恩人,苏破玉是苏家最后的血脉,如果有朝一日她站在了咱们的对立面……” “我会亲手杀了她,待我死后,扬灰挫骨,向苏家赔罪。” 谢叶瑶直接表了忠心,她是很感激苏吴,对于苏破玉还活着一事,她同样很高兴,但仅此而已。 谢家的仇恨,不比苏家的仇恨少,她谢家满门被杀,大仇怎能不报?以前她浑浑噩噩,不知向谁报复,如今她已经清楚认识到,朝廷是她的敌人,那所有阻挡在她复仇之路上的人,无论是谁,哪怕是她自己,她都照砍不误! 江易雅被谢叶瑶这坚定的态度吓到了,她握紧了拳头,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对比谢叶瑶的决心,她这优柔寡断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不齿。 江易周看两人都态度奇怪,有点儿头疼。 她对谢叶瑶说:“你倒也不用这么绝情,苏破玉对咱们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以后你没事少跟元盼雁在一块儿逗孩子,飞雪还小,不可能跟你去山上狩猎,也不可能现在就跟你练武,有时间你多跟温苒接触接触。” “啊?是盼雁说的吗?” 谢叶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根本没有答应不带着飞雪打猎练武的事情。 练武要从娃娃抓起,江易周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元飞雪连一周岁都没有!这也太早了! 谢叶瑶一脸我知道错了,但是我不改的样子,让江易周略为头疼。 除了问题姐姐谢叶瑶外,江易周还有个名为姐姐,实则是妹妹的江易雅要头疼。 第131章 “大姐行事,有时候实在是太决然了一些,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苏破玉现在并没有对咱们放下心防,咱们也不要什么话都跟她说,至少此次勤王一事,不要告诉她。” 没感觉到江易周有杀气,也没发现江易周有不满,江易雅绷紧的后背微微放松了一些。 她顺着江易周的话说下去,“陛下的诏书已经传遍天下,如何能瞒得住啊?” 这是个问题,江易周想到了一个法子,“她的副手,我听说是叫司徒菁是吧?好像是受了重伤,现在还没从床上下来,白竹那头人手也紧,不如让她去照顾几天,只要过了这几日,该调兵的人也就都调兵了,她知道也没用了。” 苏破玉此刻对朝廷,以及皇宫之中那些人的愤恨,肯定到了巅峰,给她一个机会,她绝对会去杀人。 江易周不能放苏破玉出去,此次勤王,根本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没人能阻止大幕拉开。 第063章 和谈 外头天气正好, 马上就要出冬天了,气温回暖,草叶抽出新芽, 过上几日,就可以外出踏青游玩。 这漫长难熬的冬日,就算是正式过去了。 对于许多人来说,冬日过去是一件好事,可对于一些人来说, 日子变得无比漫长,他们每一天都在祈祷,时间不要继续往前。 可惜天地运行的规律, 从来不会因单一主体的意志动摇。 京城的人,终于绝望了。 勤王者寥寥,应诏书前去京城者更少。 蛮族大军已经迫不及待, 留在京城的镇北军, 压根拦不住蛮人的铁骑, 他们远没有镇西军英勇,满朝文武,只能眼睁睁看着蛮人一步步逼近京城, 现在直接陈兵在京城外的天水河旁, 等待京城给与答复。 蛮人自述, 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京城愿意给出让他们满意的条件, 他们自然会班师回朝,不会继续向前。 话说得好听, 但蛮人提出来的条件,根本不是京城能承受得住的, 大庄皇室没有那么多钱粮和人,况且如果真的将东西乖乖奉上,甚至还割地给蛮人,那坐在位子上的小皇帝,掌权的太皇太后,以及当朝的官员们,名字都要记在历史上。 遗臭万年。 是守住京城数十万子民,还是守住他们的脸面? 这是一个表面上很难抉择的事情。 实际上,每个人心里哦度有了答案。 小皇帝年幼,事情办了,完全可以让他背锅,大不了让他下去,重新选一个皇帝上来,皇室最是不缺血脉。 太皇太后年老,朝中一直不耐女人掌权,完全也可以借此夺去太皇太后的摄政之权。 至于朝堂众臣,他们最会春秋笔法,话语权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怕什么? 镇西军守城不力,致使蛮族入侵,一路打到京城,全都是因为武官废物,跟他们文官有什么关系? 他们文官全力斡旋,才让蛮人答应和谈,而非直接冲到城中,肆意妄为,他们是功臣! 于是在蛮人还没打入京的时候,京中就爆发了一次争权的战争,几位大臣连手,将锅扣在了小皇帝与太皇太后头上,联合宗亲逼宫,请小皇帝退位,也请太皇太后拿出传国玉玺,卸去摄政之位。 至于和太皇太后站在一起的大长公主,此刻就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了,反正太皇太后没了权力,光靠一个大长公主,很快他们就能压制下去。 他们为此还提前定好了下一任皇帝的人选,选择了只比小皇帝大一岁的王爷。 摄政王的人选则是平王,之所以没有直接将皇位给平王,是为了能制衡平王,怕平王秋后算账。 而且皇帝年纪越小,越容易摆布,年纪大了,就没那么容易操控了。 自从郭家被查后,文臣们老实了很多,大长公主都以为这群人真的归心了,结果这个时候,他们跳出来反咬了自己和幕后一口。 养不熟的白眼狼。 坐在空旷无人的大殿之中,大长公主心情复杂,现在的情况对她们非常不妙。 “母后,难道真的要随他们的意,让出摄政之权吗?” 大长公主不禁开口问询,那跪坐在摆放着棋盘的桌几后的瘦削身影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端庄威严的脸来。 她已经不年轻了,头生华发,脸上有十分明显的皱纹,皮肤有些松垮,眼睛不如年轻时明亮,可她一身掌权者的气势,叫她瞧着比她年轻时更为耀眼。 太皇太后开口道:“阿麒,他们没想让咱们娘俩活下去。” 麒,是大长公主的名字,麒麟的麒,这个名字几乎没人喊过,就好像没人会喊皇帝的名字一样,越是高位者,代称就越多。 平日里,太皇太后也不会喊大长公主的名字。 现在她喊出口,说明事情已经到了很糟糕的境地。 “母后,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哀家怀疑,外头那些蛮人能破城入京,是有人与他们勾结,不然以那些蛮人的性子,不可能老老实实停在天水河。” 太皇太后十分冷静,她活了很多年,见识了无数阴谋诡计,她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她知晓人心。 蛮族之人,贪婪无度,凶悍嗜杀,能让他们停步的,绝不可能是慈悲。 太皇太后转动手中的念珠,继续说道:“而且,蛮族内部应该并不太平,他们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坚不摧。” 第132章 “是啊,他们如果有本事打进京城来,就不可能还留在外面与咱们和什么谈,可笑那群人,被吓破了胆子,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大长公主抿了抿唇,抬头时,眼神坚韧,“母后,不如让女儿领兵,女儿亲自去破敌!” “胡闹!” 太皇太后直接拒绝了,大长公主从前从未领兵上过战场,而且她武功并不高,去战场上送死吗? “你应该去找平王,与他合作,对抗那些大臣,你只需同他说,你会扶持他登上皇位,他一定能保住你的性命。” “可是母后,那您怎么办?” 大长公主自然知道,与平王合作,是当下唯一的一条生路,那些大臣没有选择直接推举平王上位,显然是忌惮平王,暗藏祸心。 以后平王还用得到她,所以一定会同意与她连手。 别看之前她和平王对打,一直是仇敌,必要的时候,他们也可以是朋友。 可真要是那么做,太皇太后就一点儿价值都没有了,太皇太后会被那群人给除掉。 太皇太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中满是凉意,“哀家是太皇太后,哀家的命,没那么容易被拿走。” 蛮人底气不足,这件事能看出来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被蛮人的铁骑吓破了胆,京城这段时间,总有富贵人家的马车往南边驶离。 上头下令,不许开城门,放京城的人出京,但这条命令,只能约束那些家财无几的普通人,还有家中无权无势的小商人。 蛮族在京城外的第七日,京城派了一名大臣外出和谈,答应了一个丧权辱国的条款,不光赔偿数百万白银,上万珠宝瓷器,两万奴隶与兵马粮草,还赔偿了蛮族大军开拔的费用,割让边城七座,十年称臣上贡。 蛮族大军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三位宗亲之女。 等蛮族大军刚离开,京城就乱了,上万学子愤慨不已,抗争不停,还有各地叛军,纷纷异动频频,以丧权辱国之条约为名,各地州牧举兵,声称要入京,清君侧。 他们认为,皇帝太小,此次和谈,必定是他人主使,这股怒火直冲京城,首当其冲者,就是摄政的太皇太后。 “乱了乱了,彻底乱了!这是疯了不成!” 看着各地传来的情报,江易雅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捂着有些刺痛的胸口,她缓缓坐下。 江易周见此,赶忙让人去叫白竹过来,自己则上前,拍了拍江易雅的背,让她冷静。 “放缓呼吸,不要太激动,冷静一下,事情还没有特别糟糕。” 江易雅被自己身体的特殊反应吓得脸色惨白,听话地跟随江易周的步骤,慢慢平复心绪。 等白竹到的时候,江易雅已经冷静下来了,除了脸色有些惨白外,看不出其他。 白竹上前诊脉,表情严肃道:“最近给你煮得汤药你有没有每日喝?” 进入到大夫和病患的领域后,白竹的模样异常骇人,江易雅根本生不起半分反抗的念头,老老实实回答,“喝了的,每天都喝。” “喝了怎么还熬夜?你晚上不困是吧。” 白竹那副模样好似是在说,你要是晚上不困,那我就加大药量了。 江易雅老老实实摇头,“困得,困得,就是我睡不着,我总是在担心,京城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凝香她……还有破玉如果知道此事……” 她说话吞吞吐吐,好在江易周知道她在说什么。 白竹一知半解,却没有多问,她只是说道:“我不知道外面的局势有多严峻,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两个人都是谁,我只知道,你再熬夜不睡,白日里还耗费心血,你活不过二十。” 本来身体底子就一般,还这么糟蹋,人能天天不睡觉还老干活吗?底子好的人,也架不住这么干。 牛马都不敢这么干活啊! 都得累死。 江易周闻言,表情也严肃起来,江易雅一心中有事就睡不着觉,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以为苏破玉安全回来,江易雅的情况会减轻许多,没想到江易雅反倒更担心了。 “你担心她们,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别她们刀山火海都走过来了,你反倒把自己熬死。” 江易周冷冷开口,像是真生气了。 江易雅面上羞红一片,低头道:“抱歉。” 她这么大的人,还要江易周来操心自己吃喝睡,实在是太没出息。 有些人的性格是自小就定下的,没那么容易改变,况且在江易周看来,江易雅都不算是熬夜了,她那是失眠。 失眠有时候是病理性的,也就是生病了,才会失眠。 这年代也没个心理医生能治病,江易周担心江易雅真的废了,干脆让江易雅去陪苏破玉一段时间。 苏破玉的心理状态也不是很好,她们俩出去玩一玩,或许都能看开一点儿。 江易雅还真有点儿想要出去逛逛了,她天天经手那么多公务,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的清江城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她想出去看看,自己签下的律令条文,能为这片土地,带来多少转变。 “可是,我出去的话,那些公务全交给城主你吗?” 江易雅很不放心,她怕把江易周再累出毛病来。 “大姐最近应该没什么事,让她带一带飞雪,叫元娘子来做事。” 元盼雁算是她们这一群人里,身上担子比较轻的了,毕竟她还有个女儿要养,但现在没法全顾着了。 第133章 第064章 讨贼 元盼雁在来到清江城后, 一直没有受到重用。 现在算是她的一个机会,她得到消息后,立马将元飞雪送到了谢叶瑶府上。 不过她也只有白天没空的时候会将孩子送来, 晚上有了时间,肯定还会接回来。 江易周看着,谢叶瑶那里像是成了托儿所。 第二天一大早,元盼雁就来了,江易周到议事厅的时候, 元盼雁和江易雅的工作都交接的差不多了。 江易雅今天精神状态看上去很不错,江易周瞅了两眼,确定了一件事。 古往今来, 所有人都不喜欢上班。 不上班,立马整个人都鲜活了。 这种不上班的状态肯定不能持续太久,脱离工作状态太久, 等回来的时候, 会更加痛苦, 江易周给江易雅放了七天的假,让她出去休息游玩。 相当于一个年假了,等以后班底稳固, 人手齐全后, 江易周可以将这种制度推广开来, 人总不能全年无休的干活。 “见过城主。” 见江易周进来,元盼雁和江易雅都行了一礼, 在议事厅,她们就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免礼, 事情都交接完了?” “恩,大部分已经交给元娘子了, 这几日,元娘子如果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问常副将。” 江易雅把常慧心又给借过来了。 江易周沉默了一下下,她记得距离上次谢叶瑶将常慧心要回去,好像才过去七天不到吧? 能者多劳啊,还是太缺人。 “放心,昨日常副将已经叮嘱过属下一遍了,最近城中没什么大事,属下撑上几天还是没问题的。” 元盼雁笑弯了眼睛,心情很好的样子,她喜欢大权在握的感觉,可惜这次只是临时接替江易雅。 她心里明白,只要她这次能做好,之后肯定少不了她的活儿。 飞雪现在已经大了一些,可以离开她很长时间了,清江城也很安全,她不用担心女儿的安危。 “全都仰赖元娘子了,那我便去寻破玉了,我们约好今日在南城门见面。” 江易雅已经有些期待之后的旅程了,她真的没有正儿八经出去玩过。 江易周摆摆手,示意她随时可以离开。 等江易雅走了,议事厅就剩下江易周和元盼雁,元盼雁很快进入了状态,看公文的速度不比江易雅这个熟手慢多少。 她之前做过大户人家的长媳,管理宅院和管理一座城池,其实本质上是互通的,左不过都是管人,她有经验。 再加上她在清江城生活了一段时间,对清江城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算是有所了解,不至于上手后满头雾水,寻不到切入点。 见元盼雁处理事务游刃有余,江易周也就放下了心,一个上午,两人都各自处理事情,偶尔商量一二,气氛十分和谐。 直到诗琴领着一个人进来,这种和谐的气氛才被打破。 “诗琴见过城主,城主,京城的人来了。” 江易周抬头,在诗琴身后的人,是留在江家京城宅子里的暗卫。 一个沉默寡言,长相平平的女子,江易周甚至怀疑她那张脸,并非是真实的脸。 “出了什么事?” 如果没有特别大的事情,京城的暗卫不会出京。 “六小姐,群臣联合平王发动政变,太皇太后于宫中自缢,陛下被软禁起来,大长公主携皇后娘娘回了大长公主府,江家被平王的军马围住了,留下来的江氏仆从,不允出城。” 暗卫武功高强,一些普通士兵围堵,根本不可能将暗卫围住。 平王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军马围江府,不过是一个表面上的功夫,实际用意,是通过暗卫,将京城易主的消息传出去。 准确来说,是将太皇太后身死的消息传出,以免太皇太后一党的官员不死心,还想要继续与他为敌。 “大长公主没事?” 江易周还以为平王会将大长公主一起清算,毕竟大长公主可以完美继承来自太皇太后的所有遗产。 包括曾经属于太皇太后的政治力量。 “无事,属下离京时,群臣正在商议,扶持八王爷上位,平王已封摄政王。” 八王爷今年十三,没比小皇帝大几岁。 “齐王呢?” 太皇太后的小儿子,之前混战的时候,齐王因为和先皇同辈,最后没能赢年仅十岁的九皇子,这是对外的借口,对内,江易周猜想,是因为齐王年纪大了。 没有十岁的皇帝好掌控。 齐王算是被他的姐姐和母亲摆了一道,原本以为自己能够登顶,结果年纪太大,错过了皇位。 也是可笑,他当年没能竞争过老皇帝,是因为自己年纪太小了,现在没能竞争过小皇帝,是因为年纪太大了。 这可悲的,被年龄摆布的一生。 现在太皇太后塌台,小皇帝眼看皇位要易主,齐王难道能老实看着他另一个侄子上位? “齐王爷于宫变前一日,服毒自尽了。” 这是被服毒自尽吧? 江易周唇角微抽,不知道是平王下的手,还是那群大臣下的手,真够绝的,好一招釜底抽薪。 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有直接杀人来的好用,因为阴谋诡计服务于人,是个人的利益驱使人们使用阴谋手段,一旦人死了,利益自然就消失无踪,阴谋不攻自破。 第134章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元盼雁,开口道:“城主,大长公主可能与平王连手了。” “哦?此话怎讲?” 江易周挑了挑眉,示意元盼雁接着说。 元盼雁放下手中的笔,慢悠悠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比起齐王,大长公主才是太皇太后最信任的人,齐王无法调动太皇太后的人马,但大长公主可以,若是百官连齐王都不放过,又怎么能放过大长公主,任由她将皇后娘娘带走呢?” 齐王竞争皇位已经失败了两次,在平王和群臣面前,他更是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杀他不过是浪费人力,况且还容易被人安上一个残害皇嗣的骂名,那群文臣还是有点儿要脸的,他们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平王也不敢。 齐王死了,好处不一定是叫平王他们占去,占了最多好处的人,其实是大长公主。 因为齐王一死,太皇太后的人马别无他选,不想成为他人的俘虏,只能对大长公主俯首称臣。 “所以你觉得,她和齐王连手,制衡百官。” 江易周其实也有这个猜测,只是她想不明白,大长公主和平王怎么可能连手呢? 这俩人可是死敌,真够能忍的。 元盼雁点点头,“是,属下是这样想的。” 她继续分析道:“百官不是不想动大长公主,是不能动,一来太皇太后自缢身亡,他们名声已污,再逼迫大长公主,那就是坐实残害皇嗣的罪名,所以不能再动手。二来,百官推举八王爷为帝,而非平王,可见与平王算不上一条心,那大长公主只需与平王连手,组成宗亲势力,百官就没法控制住新皇,平王必定会与大长公主连手,百官会退让。” “不一定。” 江易周摇摇头,百官退让,她觉得不太可能,更有可能是,百官挑拨大长公主和平王的联盟。 元盼雁之前到底是没怎么接触过官场,对百官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比较光明的阶段,她觉得百官不会那么无耻。 手段不会那么下作。 但百官也是人,而且他们还是一群,身后有着宗族势力,一个个都想要宗族万古长青的人。 有宗族,就有很大的私心,同时对国家的忠心,会被放在宗族后面。 元盼雁见江易周不太认同她的猜测,立马开始寻找缺漏,她很聪明,又见惯了人心诡谲,很快想到了和江易周一样的猜测。 “可,皇室已经落入下风,难道平王和大长公主,还会撕破脸不成?” 没错,在平王选择和百官连手,逼宫之际,皇室就已经落入下风了,平王只是摄政王而不是新皇,这就是他面对百官,实力不够强的证明。 “这世上没有绝对牢固的盟约,况且还是在双方都没有走到绝境的前提下,平王可以退后一步去往原州,大长公主同样可以领着镇西军前往北地,左不过是舍弃一个快被掏空了的京城罢了。各地州牧蠢蠢欲动,我看这新皇,不一定能安然登基。” 江易周是结合了一部分原著小说的剧情发展,给出的这个未来预测。 元盼雁听到“舍弃京城”那一段的时候,眼中光芒闪烁不停,她看向诗琴,显然是有话要与江易周细说。 诗琴则望向江易周,等待江易周的命令。 “一路辛苦,之后你不必回京城了,就在清江城先住下,诗琴,你来安置她,今后你便随我姓,名字你可以自己想一想,以后报上来。” 江易周冲那名暗卫说道,暗卫平静的表情被打破,她激动地抿紧唇,跪地冲江易周磕了个头。 暗卫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一生注定生活在黑暗中。 当她有名字的那一刻,她就走入了阳光下,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而非藏身在阴影里,见不得光的存在。 赐姓一事,恩同再造,如何不叫她激动。 “奴想叫迢迢。”暗卫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像是哭腔,又像是字啊笑。 迢迢是她的小名,在很久很久之前,她记得有妇人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唤她这个名字。 “好,江迢迢,一路颠簸,先下去休息吧。” 等屋中只剩下江易周和元盼雁,江易周问道:“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元盼雁一句话让江易周瞳孔地震。 “与大长公主连手,杀了陛下,平王先后害死太皇太后与陛下,城主可与大长公主联合发檄文,号召天下,杀平王,灭奸佞,以清君侧。” 第065章 连手 现在也有不少人, 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领兵往京城走,不过这些人一般走一段就停了, 开启大混战模式,开始争抢地盘。 因为那群人本身就不是真的为了匡扶社稷,而是为了私利,想要一个开战的理由。 但如果和大长公主连手发檄文,那就是真的要清君侧了。 最让江易周惊讶的, 并不是元盼雁想到用清君侧为目的,光明正大打其他人,而是杀陛下这三个字。 元盼雁可不是江易周, 她生活在这个世界,孝道与忠君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过想想,她可是一个能让婆家和娘家都死得所剩无几的女人, 孝道于她而言不过云烟, 那么与之相对等的忠君, 又能停留几分在她心上? 江易周仔细看向元盼雁,她发现元盼雁背脊挺直* ,下颌线绷得很紧, 这说明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第135章 她在害怕, 怕什么? 怕江易周对她起疑心。 因为按照正常的逻辑来想, 元盼雁不忠君,那上位者就会怀疑她有没有忠心。 对从小被教导忠诚的皇帝都没有多少忠诚, 那元盼雁会对江易周有几分忠诚? 元盼雁确实是在担心这一点,她现在是在试探江易周的底线, 她想要看看,江易周能容许她多少狠辣。 “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漫长的等待过后, 是江易周淡然的回答。 元盼雁猛地松了一口气,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浸透了。 其实距离她提出主意,没过去多长时间。 江易周接着说:“只是想要实行,难度很大啊,先不说现在皇宫被平王和百官把控,我们的人很难对陛下动手,就光说和大长公主连手这一点,人家凭什么跟咱们连手呢?” 江易周认真思考起做到的可能,清江城确实需要一个能站在人前的,光明正大的身份。 夺取天下,可不能光靠她脑子想。 要名正言顺,方能坐稳天下。 大长公主想要夺位,困难重重,但她如果想要找一个人连手,扶持那人夺天下,困难程度极低。 用江易周的话说,大长公主现在就是个最强辅助,她跟谁在一块组合,都可以。 所以大长公主在合作中,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不管怎么看,和现在的江易周合作,都不是一件互利互惠的好事。 更像是在扶贫,大长公主扶贫江易周。 元盼雁见江易周真的心无芥蒂,完全没有觉得,她这个计策太过狠辣,对君不忠,是忘恩负义,无君无父的谋逆之策。 当即心下一松。 “城主,想要陛下命的人,不止咱们,最想要陛下性命的,不就是掌控皇宫的百官与平王,还有那位八王爷吗?” 借刀杀人,这一招元盼雁玩得最好。 有时候,杀机一瞬出现,只要把握好它出现的时机,就能操控其为己所用。 江易周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大脑飞速运转,挑拨离间,她熟悉这个法子。 “然后呢?要如何与大长公主结盟?” “大长公主一直很欣赏安国公,安国公如今盘踞长州一地,叛贼犯上作乱,安国公想来很是苦恼,若是能有大长公主鼎力相助,安国公会轻松许多。” 大长公主不愿意和江易周连手,那就和江易周的便宜爹连手。 元盼雁知道,江易周一直在想,如何弄死安国公,继承他的一切。 动则有乱,乱中寻找一个机会,比安稳中寻得良机,要简单许多。 江易周明白了,元盼雁这是要她利用一下老登,然后在这中间,找机会干掉老登,自己上位,到时候她自然会继承老登的一切,包括和大长公主的盟约。 是个好办法。 “试试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江易周直接拍板,闲的也没事干,去怂恿一下那些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再胆子大一些,直接杀皇帝。 一封信从清江城到了京城,送入了大长公主府上。 因为最近时局动荡不停,李凝香又从宫里出来了,回到了自己家中,比起在宫中,现在的她,更自由一些,至少不会所有信件,都先送到她母亲手里了。 李凝香拆开信件,看见了熟悉的人名。 江易雅,她的至交好友,也是唯一一个,在她入宫成为傀儡皇后以后,依旧与她来往,不惧信件被她母亲查看的朋友。 而且江易雅为了让她不那么烦,还给她送了不少贴心的男子进宫,那些男子温柔体贴,能说会唱,长得很是漂亮,非常符合她的心意。 虽然每次江易雅给她送来信件,都是有事相求,并非真的关心她,但李凝香一点儿都不生气,反倒很期待,办成一件事后,江易雅会送给她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 这次她的任务,是说服母亲和安国公合作,退出京城,去往长州。 李凝香垂下眼眸,将信纸放在手边,细细思考起来。 合作不是不能合作,问题是,这到底是江盛的意思,还是江易周的意思? 李凝香倾向于是江易周的想法,如果真是江盛想要合作,对方不会想到,请求她递话。 而且也用不着给她递话,直接跟她母亲说就行了。 李凝香不知道长州是哪儿,但她知道,那是一个不同于京城的地方,她现在从犹如牢笼的皇宫出来了,可她并没有摆脱“阶下囚”的处境,照样还是被困在一个地方。 如果能远离京城,是不是就可以去外面走一走了呢? 李凝香心动了。 “去请母亲过来。” 她立马让人去请大长公主。 身边的婢女面露难色,躬身回道:“娘娘,殿下最近很忙……” 言下之意,是李凝香去请,不一定能将人请来。 李凝香面上露出一丝嘲讽,她冷声说道:“那就请大理寺卿过来吧,他应该没有母亲那么忙吧。” 大理寺卿,最年轻的九卿之一,封修。 他之前还是少卿,后来投靠了大长公主,一年时间,他就走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身为一部之首,封修其实更忙,但皇后娘娘的召见,他再忙也得前往一见。 不到两个时辰,李凝香就见到了封修,封修还是一如从前,面如冠玉,温润尔雅,一双眼睛望着狗,都能透出几分深情。 第136章 “臣见过皇后娘娘。” 李凝香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她摆摆手,让四周的人都下去,等屋中无人了,她直接伸手,拽住了封修的衣服领口,将人拽到跟前来。 手指在封修的脸颊划过,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她吐气如兰,动作娇媚,但声音却极冷。 “母亲没有时间见我,却有时间邀你入府过夜,封修啊封修,你这副长相,倒是长到了我与母亲的心上。” 封修微微低头,不敢去看李凝香的眼睛,只低声告罪,连道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你不光敢同时侍奉我们母女,你还敢给当朝皇帝戴绿帽子,只是封修,人不能那么贪心。我听说,你的同族堂妹,入了平王后院。” 李凝香说着,手上微微用力,扼住了封修的喉咙,封修不敢反抗,只默默感受着喉咙上越来越重的力气,呼吸逐渐困难。 他面上多了几分红,不是害羞,是憋得。 封修一直没有反抗,李凝香最后松了手,他脚下一软,差点儿跌倒,急促呼吸几声,干咳了好几下。 等他再开口,声音已经带了嘶哑。 “多谢娘娘,不杀之恩。” “你为何不挣脱?” 李凝香冰冷地眼神,落在封修身上,她像是透过封修在看谁,又像是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一个目光。 “臣,爱重娘娘,怕伤了娘娘。” 封修说着,他抬起头,眼角泛着红,像是在祈求垂帘。 李凝香笑了,“爱重?不,你在怕,怕我在母亲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也怕我下令杀了你。你爱重的不是我,是权力。” 是让皇帝当了绿头乌龟的刺激,是借此踩在世俗道德之上的快乐。 “在娘娘眼中,臣不也只是您的消遣,是您对大长公主殿下的反抗吗?” 他们本就没有爱,只有欲望,对权力的欲望,对自身的欲望。 李凝香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她很快就不是皇后了,世俗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无趣,这些人为权力匍匐在地的模样,卑微的令她恶心。 “我想见一见她,你有办法让她愿意见我,对吧?” 多么可笑啊,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是母亲的掌上明珠,但想要见一见母亲,却如此之难,还要借助一个男宠的力量。 封修应下了,当天晚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看望女儿的大长公主,终于进了李凝香的屋子。 “母亲!”李凝香守着烛火,在看见母亲的那一刻,她眼中迸发出纯粹的爱,如星辰一般闪烁着,满是期待地看着她最重要的人。 大长公主却有些疲惫,走到李凝香跟前时,直接开口问道:“在家里你还过得不舒心吗?最近母亲真的很忙,你不是得了好几个解闷的小东西?让他们过来陪你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李凝香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暗,最后啪的一下,熄灭了。 她嘴角的期待,变成了苦涩。 “母亲,我是有正事要找您,江家来信,想与您共商大事。” “安国公?他都快要割地称王了,还来掺和京城的事,野心倒是不小。” 大长公主皱了皱眉,现在京城已经够乱了,安国公再进场,京城真要永无宁日了。 大长公主想到这儿,说道:“在事情没有变化之前,暂时不提此事,安国公人在长州,对京城之事鞭长莫及,与他连手,没什么好处,此事不能直接拒绝,你自己斟酌一二,妥善回复你那个江家的好友。” 第066章 拱火 李凝香还想再劝两句, 她觉得和江家连手,或许是一件好事。 反正和谁连手,都比跟平王他们连手要好上许多。 可惜她在她母亲面前, 从来没有话语权,她母亲决定的事情,她说什么都没用。 于是一封回绝的信件,就这么从京城到了清江城。 清江城内,江易周拿到信后, 并没有多意外,如果大长公主一口就答应了此事,那她才会觉得不对劲。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长公主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没那么快松口,江易周想, 大长公主可能都没有想过与人合作。 信从京城到清江城时, 已经过去将近七日了, 江易雅和苏破玉的旅行即将结束,元盼雁很快就要回到她原本的位置上了。 所以元盼雁对京城的反应非常上心,这是她给江易周献上的第一个计谋, 成功与否, 十分重要。 得知大长公主拒绝合作, 她不免有些心急,便询问江易周道:“城主, 何时向小皇帝动手?” 她连一声陛下都不肯称呼,可见心里对这位小皇帝, 已经没了任何敬畏之心,只有满满的不耐烦, 想要让小皇帝尽快到地下去见老皇帝。 “别急,任何事情都不能太着急,如果太着急,会出现纰漏。” 江易周十分沉得住气,她今年才十七,放在上个世界,甚至还没有成年,这个年纪她就已经坐拥一城之地,她最不怕的就是跟人熬时间。 现在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人,哪个不比她年纪大?熬她也能将这群人给熬死。 当然,如果能不熬,直接送他们去死,那就更好了。 元盼雁深吸口气,她确实着急了,“抱歉,城主,是属下性子太急躁,只是各地异动频频,宫中已经开始筹备迎新皇登基的事,若还不动手,恐怕再无机会。” 第137章 “有人比咱们更急,大长公主既然不愿意赏脸,那就换一下,让她来求着咱们合作。” 江易周玩味似得笑了笑,她大笔一挥,在崭新的信纸上写下一行行字。 一边写,她还一边念了一遍。 “周问父母安。 年前一别,多日未见,甚是想念。 听闻京城有逼宫之乱,周心内百般焦急,圣皇帝大行之后,天下安稳不足一年,眼下又起波澜,庶民何苦!士族何苦! 闻太皇太后凤体归天之灾,不在天数,而在人祸,天水之畔,百官俯首,签下丧权辱国之约,蛮夷无礼,嗜血嗜杀,上国安能以卑贱称臣纳贡,岂非倒反天罡!此乃遗臭万年之举! 朝中百官无骨血,尽皆朝纲蠹虫,天下即乱,周观天下,唯有我父长州州牧堪为龙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大庄之国祚,非我父不可续之! 儿易周肺腑之言!” 江易周写完,拿起信纸,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 这信纸是最近出品的新纸,是这一批里最成功的纸张,江易周来到清江城也有五六个月了,现在才用上自己的纸。 造价很低,吸墨性很好,一点儿都不晕墨,质量实属上乘。 可惜量太少,只能供给江易周一人用,其余人最多得个三五刀,看个新鲜。 现在江易周拿此纸写信给江盛,可以说是诚意满满了。 看着上头飘逸的书法,江易周感叹万分。 “城主直抒胸臆,此信甚妙,想来安国公一定会感受到城主的期许,甘心向前一步。” 元盼雁见江易周一直在看信,还以为她不满意自己写得,赶忙连声夸赞,这已经写得很好了。 “写成什么样其实无所谓,就看他到底有没有向前一步的野心了。我只是在感叹,我这字真是越来越好了,你说我以后能不能也跟鸣玉她们一样,成为一代书法大家啊?” 八面玲珑如元盼雁,此刻都有点儿语塞。 元盼雁写字算不上极佳,但是眼力非常好,江易周的字在她看来,只能说好看,笔力十足,但要说如大家一般,那还是有点儿距离的。 大家都是自成一家,风格独特,江易周还处于描摹阶段,写字没什么自己的特色。 “城主于此道颇有天赋,假以时日,定然成就不凡。” 元盼雁不愧是元盼雁,说话很有水平,又拍了马屁,又没说出违心之语。 江易周要是以后真的能君临天下,她就是写成狗爬,也会有一群人称赞她的字,潇洒大气,有开国帝皇之霸气。 这怎么不算是成就不凡呢? 江易周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你啊,可真会说话。我写得这么好,都不想给江盛送去了,你为我润色一番,然后誊抄一份,送去长州,记住,一定要大张旗鼓地送去,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送了一封信,知道这封信上的内容是什么。” 这是直接将江盛给架起来了。 黄袍加身,可以是自己想要加身而做得戏,也可以是不得不穿上这一身黄袍。 元盼雁了然,她接过信纸,应了一声是。 对于文人来说,扬名最简单的办法是写诗,写唱词,同理,想要让信上内容天下皆知,只要将其编入唱词之中,很快就能名传天下。 这一套操作,元盼雁最是了解,她混过文人圈子。 没等江易雅回来,元盼雁就在城中举办了好几场诗会文会,还邀请了尉迟鸣玉到访,有长州第一才女坐镇,这几场宴席举办得非常成功。 宴席之上的《劝长州州牧书》内容,更是眨眼就传开了,以原州和长州为中心,眨眼传遍了整个大庄。 京城得知消息的时间,比其他州都要早。 看到江易周言辞恳切,就差没直接让江盛登基了,京城多处人家,爆发出满是嘲讽的笑声。 天下还是沈家的天下,江家还没到能够取沈氏而代之的地步,现在江易周的这封信,简直就像是在白日做梦。 至于信中大骂签下天水盟约的百官是蠹虫,是废物等言论,他们心中恼怒,却不会太在意,这段时间,类似的话他们听得多了。 那些骂人的家伙知道什么?现在挨骂,总好过当初直接丢了命! 只是这个江易周是谁啊? 没记错的话,江盛的两个儿子都死了,他最近也没有生第三个儿子,所以江易周到底是谁。 记性不好的官员,早就想不起来清江城城主是谁了,当初他们将清江城城主之位给出去,本来也是看在江盛的面子上。 至于清江城城主是江家哪个人,叫什么名字,他们是一点儿都没记起来。 冥思苦想之下,倒是让他们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江盛的女儿和平王还有婚约在身,江盛的那个女儿,好像是叫江易雅。 和江易周就差一个字,绝对有关系。 想到江盛和平王之间的翁婿关系,百官一下子精神起来了,他们想看看,平王要如何对待这个有可能抢他皇位的未来岳丈。 平王的反应很常规,那就是直接退婚。 退婚这事儿从年前就一直在商量了,只不过进入冬日后,风波不断,根本没有时间谈,现在不用细谈了,江盛都要抢皇位了,平王要是还愿意娶江氏女,那才叫奇怪。 主要是江家也不可能再嫁女给平王,双方是铁板钉钉的敌人,嫁了也白嫁。 第138章 退婚一事传到长州,江盛气得摔碎了他最爱的琉璃杯。 他最近志得意满,后宅新得的美人十分合他心意,夫人也少见的不曾与他折腾,闹心的女儿送来书信,信上孺慕之情溢于言表,还称赞他才能定天下,称雄主。 江盛觉得自己除了目前没有儿子外,人生都要圆满了,很快就能登上一个台阶。 在这种快乐之下,长州叛军也被他的部下消灭了两股,长州大半落入他手,喜上加喜。 这种情况下,平王昭告天下,单方面宣布退婚,这是重重打他的脸,竖子实在无礼! “老爷,妾早就听闻,五小姐端庄大方,温柔贤惠,才学惊人,是世家女子的楷模,如此好女儿,放在从前,便是加入皇宫为皇后,那也是皇室高攀,平王不过是个被百官挟制的王爷,筹划逼宫后,连皇位都捞不着,如此废物,岂能配得上老爷的千金。” 江盛新得的许娘子实在是可人,见江盛在气头上,三言两语就将他哄得眉开眼笑。 等江盛看见地上的碎琉璃杯,不禁有些心疼,如此好成色的琉璃杯,即便是他,也没有几盏,碎了太过可惜。 “等老爷坐拥天下,什么稀世奇宝没有呢?” 许娘子一句话,又让江盛笑了。 “哈哈哈,爱妾说得是!”江盛大手一捞,将许娘子抱入怀中,眼中满是对江山的野心,“没想到,那不孝女竟有一日会说好听的话了,看来她这段时间在清江城任城主,终于体会到本国公的不易之处,倒不算太过于朽木。” 许娘子有些好奇,“老爷说的,是六小姐?” 她之前就一直很好奇那位六小姐,偌大的江家族地,整个清江城,就在那位六小姐手里。 没打过仗,没有什么功绩,从前在江家族中也无甚美名,江六娘子竟然真坐稳了城主之位。 单凭这一件事,就能看出,那位江六娘子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再联想到江盛两个儿子,都是在江六娘子回江家后死了,许娘子直觉这里头有江六娘子的手笔。 也就只有这些男人,根本不把女子放在眼里,才会觉得一切都是巧合。 许娘子心中冷笑,面上温柔靠在江盛怀中,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江盛,好像江盛是她的神明一样。 “老爷,长州如今已经平稳下来,不如老爷将两位姑娘接到长州来吧,两位姑娘年岁不小,合该相看人家了。” 第067章 长州 许娘子心中有自己的算计。 她貌美可人, 出身也不差,为什么要在死了丈夫后,选择委身江盛, 从正儿八经的妻子,变成了妾室? 还不是因为江盛有前途,跟着他,或许能得个娘娘的位置来当。 再说了,长州州牧, 还是安国公,这个地位的男人,她想要做人家续弦, 以她的出身,那是万万够不上的,只能先当个妾室, 徐徐图之。 其实许娘子的想法, 在江家族地没有被攻破前, 是真的很单纯,单纯为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考虑。 可当她知道,江盛的大儿子死了, 江家族地还被土匪给攻陷了, 她的想法就发生了改变。 不过先前, 许娘子只敢在心里暗暗打算,她是想着等江盛年纪大了, 她再哄着这个男人,认下她儿子。 只要她先稳固自己的地位, 就不怕没有机会。 没想到,上苍助她, 江盛的夫人来了长州,不仅如此,她还看出来,那位国公夫人,就是个纸糊的菩萨,根本没有多少心思。 好对付得紧! 再加上自打江盛到了长州之后,时至今日都没有女子怀孕,许娘子心里的想法便控制不住地冒出头来,她想要更进一步。 江盛的地盘眼见越来越大,而京城则越来越乱,许娘子可不得好好筹谋一番。 江盛的那两个女儿,此刻有些碍眼了。 清江城那么大一块地方,以前能供得起整个江家,结果去年一年,都没有给江盛送孝敬不说,江易周还卖惨,从江盛这边截了一部分物资,用作修复清江城。 许娘子不知道清江城的百姓在天灾人祸过后,过得有多惨,她只知道,自己想要更华美的衣服,更珍贵的珠宝,这些都需要更多钱。 江易周和江易雅的存在,就是在阻拦她获得更多钱。 如果她不能从江盛这里得到足以满足她的荣华富贵,那她成天哄着这个男人做什么?她又不是真爱一个老男人。 总之,在她接连的劝说下,江盛点头,同意让江易周和江易雅来长州了。 江易周和江易雅得到消息后,都不是很高兴。 清江城百废待兴,这个节骨眼,让她们俩个实际掌权者离开清江城,许多布置都要半途而废。 但是不去又不行,江易周前脚才发了一篇“感天动地”,满是“敬仰之情”的文章,夸她便宜爹有多好,结果现在她便宜爹要接她到跟前尽孝,她转头就拒绝,那谁不知道她写得全是骗人的? “要不,我去一趟吧,你留下来,清江城总不好没有城主。” 江易雅深吸口气,强忍着不安,跟江易周说道。 江易周直接笑出声了,“你去?哈!你信不信你踏进长州城城门,他就找人把你绑了,跟当地的大族子弟联姻?” 江易雅面上一白,以江盛的性格,他一定会这么做,而她没有江易周的本事,她没法子靠自己,从长州城逃走。 第139章 江易雅这段时间和苏破玉出去,苏破玉不止一次催她练武,用来强身健体,同时还能用以自保。 江易雅也跟着苏破玉练了几天,但她练武时间太晚了,筋骨基本上已经定型,很难练出成绩,而且她在练武上的资质,当真是太差了。 比狗啃了还不如。 苏破玉那么不茍言笑的人,交了江易雅两天后,看见江易雅,眼神里的幽怨都要流出来了。 说什么都不肯接着教江易雅内功,只教了江易雅一些简单的手脚功夫,让她每天打打拳,总比天天坐着批改公务要强点儿。 见江易雅表情很难看,江易周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都怪江盛,好好的人不当,天天上赶着当畜生,惹江易雅伤心。 江易周果断将锅甩到了江盛身上,她话锋一转,轻声说道:“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上级向上级负责,副手向百姓负责,所以清江城现在离不了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她这个城主,当得有几分认真,江易周心知肚明。 真要是说在政务上的贡献,不眠不休,小小年纪熬出毛病来的江易雅,绝对远在她之上。 江易雅摇摇头,她没听说过,但她明白江易周的意思,“城主打算去长州?” 江易周挑眉嗯了一声,说道:“其实我已经将之后清江城要做的事情定下来了,等我写一份计划书,你按照计划书来做就行。既然我想要在江盛死后继承他的一切,便不能一直不接触他那边的事情。况且,‘父亲’传来消息,说他已经赶到长州,求着他的嫡亲兄长,给他一个能鱼肉百姓的官位当当了,作为大孝女,我怎么能不去恭贺他一番呢?” “大孝女”。 这三字落在江易雅耳朵里,莫名有些好笑。 江易周说的那个“父亲”,指的是江固,江易雅的亲生父亲,真要论起上前尽孝,那应该是江易雅这个亲生女儿去。 不过江易雅实在懒得搭理江固,而江固显然在江易雅和平王没了婚约后,对这个亲生女儿,已经没了半分巴结的心思了。 江易周知道江固去了长州,江易雅不知道,可见江固完全没有告知江易雅一句。 “好,尽快回来。” 江易雅明白江易周是想去做一个了结,江易周的脾气,说好听点儿是恩怨分明,说难听一些,那就是睚眦必报。 她能忍到现在才想对江固动手,已经算是很“孝顺”了。 一城之主要动身前去长州,肯定不能单独一个人过去,江易周现在人身安全极为重要,况且她之后可能要去长州待很长一段时间,身边必须带些心腹手下,好在长州发展势力。 挑来选去,江易周带走了三个人。 元盼雁,苏破玉和白竹。 准确来说是四个人,还有诗琴在她身边,只不过因为诗琴本身就是她侍女,跟她形影不离,便没有算进动用班子成员的事中。 江易雅对江易周选择带上的三个人,并不是很满意,苏破玉身份特殊,元盼雁还要带着元飞雪这个小的,而白竹,她单纯就是个大夫,除了看病治人外,啥也不会。 其中最让江易雅担心的就是苏破玉,苏破玉才刚加入清江城没多久,她又一心想为镇西军复仇,真的能做到听从江易周的安排,事事以江易周为先吗? 江易周让她稍安勿躁,其实她选择带走这三个人,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首先是苏破玉,正如江易雅会不相信苏破玉为江易周老实干活一样,江易周也不太放心苏破玉,清江城是她大本营,她得让一个信任的人守着。 她身边总得带个武将,不带苏破玉,就得带谢叶瑶,留苏破玉守家,江易周更不放心。 她怕回头清江城就姓苏了。 至于元盼雁,脑子好使但野心勃勃,江易雅压不住元盼雁,江易周带在身边才放心。 白竹则是因为,江易周那个残缺金手指,刷出了一个新的人设卡,正好对应了白竹。 医仙女主人设卡,介绍词比较简短。 “医仙女主必备人设卡,担心自己背不下砖头厚的医书?担心自己医术不够高明,会被医闹?别担心,有了它,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医师!” 这个人设卡不是金色传说,所以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那就是路边的野花她就要采,路边的男人她一定捡。 不是什么大毛病,江易周可以轻松应对。 她还刷出了一个高岭之花女主人设卡,给苏破玉的,这个人设卡的功能主打一个不爱说话,但无论说的话多简短,都能让人听明白。 沟通神器,这两张人设卡肯定比不过谢叶瑶的虐文女主和江易雅的小白花女主,但是都很有用,江易周在这点上,还是挺满意残缺金手指的。 离开清江城之前,江易周是想给每个人都抽一张人设卡,加强一下,没想到她手头的剧情值没那么多,抽了几次后,就没了。 耗费剧情值最多的就是元盼雁。 江易周抽了好几次都没抽出合适的人设卡,然后她还不死心,又往里砸了点儿剧情值,所以说赌徒心态要不得,但凡她不砸那么多给元盼雁抽卡,或许能集齐其他人的卡了。 江易周猜,大概是因为元盼雁这个类型的卡,跟江易周想要的大女主卡一样,比较难得。 在金手指被残缺的另外一半里头。 没抽到也不是大事,等之后她的剧情值会越来越多,再说像这种残缺金手指,有跟没有,在江易周这里区别不算太大。 第140章 人才才是第一位,金手指可以退居第二。 临近启程,江易周将上官温苒请到了城主府,她见到上官温苒的第一句,便直奔主题。 “我给你一队三百人,你带着他们,将清江城每一寸土地踏遍,找到你之前说过的玄玉,再为我找一找,有没有铁矿。” 上官温苒行礼的动作都没做完,瞳孔就被震惊到放大了一圈。 随后是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她意识到这个命令背后代表着什么,此刻她只觉口舌生津,频频下咽口水。 “城主……” “时间就到年底吧,希望到时候,我们都能成功。” 江易周起身,伸手扶起弯腰的上官温苒。 上官温苒闪烁着激动的眼睛里,透露出江易周眼中的野心。 那是对整个天下的野心! “是!温苒谨遵城主之令!” 她必定不会让城主失望。 在春日的清风之中,江易周坐上了前往长州的马车,历史随着车辙痕迹,一路向前。 抓住春日最后的尾巴,江易周走进了长州城,这座曾被战火焚烧的古城。 江盛夺回长州城不足半年,但长州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人声鼎沸,瞧着比清江城热闹多了。 第068章 归家 城门口并未像清江城一样, 人和马车都在一起并行,守城士兵会针对那些平民百姓仔细* 搜查,看见马车, 只瞅一眼马车上的家徽,或是手令令牌之类,就直接放行。 江易周撩着车帘,看着前头的人和马车越来越少,有些兴奋起来。 按照一般的流程, 这个时候,她应该会被城门口的士兵为难。 果然,在看见马车上是江家的家徽, 查验时,车夫说车内坐着的是家中六小姐时,守城的士兵有了不一样的表现。 他没有直接放行, 而是转身去城门楼上, 似乎是去叫人了。 江易周见此更兴奋了, 她要经历一下小说剧情了吗? 就是不知道,是谁那么坐不住,她才刚到长州, 就想给她下马威。 江易周正兴致勃勃的等待剧情展开, 与她同坐马车之中的白竹, 已经惨白着一张脸,开始害怕了。 她在清江城天天跟江易周等人见面, 怯懦的性子并没有改多少,尤其是看见那些强权势力, 胆子小的如同仓鼠。 唯一一点儿进步,就是在她眼中, 江易周等人已经算不上强权势力了。 真不知道算不算进步,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白竹不害怕江易周等人,但是她害怕守城的士兵。 哪怕这些士兵对江易周等人来说,不过是小喽啰一个。 “末将秦翎见过江六小姐!” 从城门楼上大步下来一个身披甲胄的将军,那将军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右眼罩着眼罩,显然是眼睛受了伤。 在大后方守城的人,如果是将军职位,那肯定是受了重伤,没法上前线,又有大功在身,不能随意安置的人。 安排这种人在最安全的地方守城,一来能彰显上位者对无用心腹的优待,二来还能最后利用一波对方丰富的作战经验,不算是彻底浪费人才。 “秦将军免礼,怎劳烦秦将军特意前来?” 江易周知道秦翎,秦翎看上去很能打,实际上也不错,只不过他的本事在当下这个乱世里,只能算的上非常一般。 而且秦翎根本没有打几场仗,他就受伤退居后线了。 他之所以出名到江易周都知道他,是因为他有个嫂子,姓许,寡居在家不足一年,就被他推荐给了江盛。 秦翎长了一张方脸,不茍言笑,严肃的时候满脸都写满了“正气”二字,任谁看了都得说,这是个好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易周微垂眼眸,能跟她那个便宜爹混在一起,会是什么好东西。 “州牧大人有令,六小姐入长州后,可直入州牧府,二夫人已经备下接风宴,六小姐可随时前往。” “国公爷只有正妻一位,也就是我家国公夫人,哪里来的二夫人?无名小将,可莫要胡言乱语!只有蛮荒无礼之徒,才会不知礼数!京城也好,清江也罢,从未听说过哪家大门大户府上有什么二夫人!秦将军可能出身市井,不懂世家之礼仪,以后不确定的事,还是不要随便开口的好。” 诗琴骤然开口,怒斥秦翎,她声音清脆,这一嗓子出去,周遭的人都看了过来。 见被骂的人是秦翎,那些人赶紧移开视线,脚下步伐加快,恨不得立马飞进城里去,省得被秦翎看见,记恨上。 江易周听着诗琴的话,差点儿没笑出声,这才是诗琴原本的赛道,之前她一直让诗琴负责繁杂的情报工作,倒是让诗琴这张宅斗的巧嘴闲置了。 秦翎此刻的表情绝对算不上好看,二夫人是对许娘子的称呼,在于秋月来长州之前,江盛身边就属许娘子得宠,难免喂大了许娘子一派之人的胃口,“二夫人”这个名号,就是在于秋月没来之前,叫出来的称呼。 于秋月来了之后,不知为何,并未处理叫许娘子二夫人的人,俨然是一副默认的态度,这个称呼便一直持续至今了。 直到秦翎胆大包天的将称呼拿到江易周面前,来试探江易周的态度,直接被江六小姐的贴身侍女,贴脸骂了个狗血淋头。 “是,是小将失言了,还请六小姐莫怪,六小姐请。” 秦翎倒是很想给诗琴一剑,让这个嚣张跋扈的仆从知道,他可不是无名之人,他能轻而易举杀了她! 第141章 但是他不能动手,世家贵女身边的仆从,那就是世家贵女本人的脸面,他敢动手,江易周就敢命人当场砍了他的头,祭奠她的忠仆。 如此一来,他也没了找麻烦的气势,只好低着头,躬身让出路来,请江易周速速去往州牧府,参加接风宴。 江易周没有搭理他,诗琴倒是很不屑地嗤笑一声,撂下车帘,“还请这位小将,寻几个人来,为我家六小姐引路。” 没有一个将领会不想名扬天下,就好像没有一个士兵不想当将军。 所以对于这些将领来说,最让他们破防的一件事,就是他们没有闯出任何名头,是一默默无名的庸碌之辈。 诗琴一句话,可谓是直接踩在了秦翎的心脉上,让他气得手都在发颤。 偏偏他什么都不敢做,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装着侮辱他的奴仆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城中。 他还得选几个性格稳妥的士兵去带路,以免发生意外,最后江盛怪罪到他头上。 秦翎是越想越气,脸都憋红了。 “将军,咱们就这么简单的放行,二夫人那里若是问起来……” 有心腹小声问秦翎,秦翎从鼻尖重重哼出一声,像是气急了的野牛,“她以为我那位嫂嫂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州牧唯一的亲生女儿,就可以在长州横着走了?待嫂嫂生子,我看她能嚣张到几时!” 二夫人都没怀孕,上哪儿生子去啊? 心腹欲言又止,见秦翎气得怒发冲冠,不敢多言,怕秦翎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地给他来上一拳。 马车逐渐驶入这座繁华的城市,大街两侧都是商铺,还有小摊,商贩的叫卖声在耳边响起,行人来回走动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和吃食出路时的热气混在一起,交织成一副人间烟火画卷。 见此情景,诗琴不禁感叹:“好生热闹,比咱们清江城要热闹许多。” 江易周点点头,见白竹和诗琴一起扒着车窗往外看,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现在才显露出一点儿年龄不大的模样,平日里一个比一个稳重。 江易周的目光落在坐在最里面的苏破玉身上,苏破玉比她大三岁左右,也算是同龄人,可是苏破玉身上就没有任何活泼的气息。 此刻她抱剑端坐,身上全然是肃杀之气。 “不用那么紧张,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我父亲,不会派人来杀我。” 江易周轻声劝说道,只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没有任何感情,对江盛的冷漠溢于言表。 苏破玉动了动嘴唇,最后只应了一声是。 “州牧大人自然不会,可那位二夫人,不对,那位许娘子,好似来者不善啊。” 白竹侧过头,小声跟江易周说道,离开清江城之前,江易雅她们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多长些心眼,千万不要被人给蒙骗或是坑了。 搞得白竹现在草木皆兵,看谁都像是恶人。 “恩,府中还有一场鸿门宴,我倒要看看,她打算怎么对付我。” 江易周早就知道,她和许娘子不可能和平相处,许娘子想要老登的遗产,她也想要,自然而然要争夺起来。 蛋糕只有那么大,谁多吃一口,自己就会少吃一口,而江易周想要的,不是分蛋糕,而是独享蛋糕。 她要先接触一下这位许娘子,若她是个聪明人,那就该知道,怎么选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州牧府上,许九娘正站在正厅,等着夫人前来。 她身侧的婆子抬头看了一眼外头,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天还黑着,夫人就喊您过来了,到现在人还没到,九娘,不如咱们坐一会儿吧。” 许九娘看了一眼婆子,这是她娘家的人,是她的奶娘。 到如今,也就只有奶娘还会喊她一声“九娘”,她这个大名。 一个一听便知道,根本没有用过心的名字。 她这一生,少有人为她考虑,更少有人为她付之真心,不过无所谓,她会对自己好,她会为自己,谋一份锦绣前程。 “江六娘子到了吗?” “小秦将军还没传来消息,想来是还没到。” “那就接着等。” 许九娘不怕等,她最习惯的事情,就是等待。 “可宴席那边,一直没人过去,少不得那群奴婢偷懒,若是之后出了差错……”婆子年纪大了,喜欢念叨,一点儿小事有时候都会翻来覆去的说。 许九娘知道对方是一番好心,但天长日久听着,难免觉得有些厌烦。 “婆婆去看看吧,我准备了好几日的宴席,可不能因为一点儿小事耽搁了。” 郑婆子闻言应了一声,小步走出了正厅。 另一头,从城门得了消息的奴婢一路快走入内,她进去的时候,于秋月还没到。 “二夫人,六小姐到了。” 许九娘被涂抹的殷红的唇,勾勒出一个完美的笑来,她转身,往大门处走去。 “走,去门口迎接府上唯一一个小姐归家。” “是,大夫人那边……” 许九娘听了奴婢的话,眼底一片冷漠,“亲女儿回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瞒得住夫人呢?夫人肯定早得了消息,老爷今日何时回来?” “先头老爷走时说,要等傍晚下值。” 许九娘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江盛可真是一点儿都不隐藏,他对这个亲生女儿的冷漠。 第142章 第069章 实力 江盛越是不在乎他那个女儿, 许九娘便自觉自己胜算越大。 她的算盘真的是打得震天响,也不管江易周到底在不在乎,江盛又是怎么个想法。 许九娘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那就是她一定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 “城主,到了。” 为江易周驾车的人,自然也是清江城的人,称呼江易周为城主, 而不是和长州的人一样,称呼江易周为六小姐。 江易周下车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从府中迎出来的妇人, 那妇人梳着高高的发髻,上头插着点翠簪子,还有镶嵌宝石的头饰, 肤白如脂, 唇红似血, 配上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十分漂亮。 这就是州牧府上的“二夫人”,许九娘。 看见江易周, 许九娘也不禁眼睛一亮, 实话说, 江易周的五官算不上绝美,比她要好看的娘子, 许九娘也不是没见过,她日日对镜, 都能从镜子里看见一张更好看的脸。 可是江易周身上有一种其他人没有的气质,那股气质令她站在人群中, 也可以成为最引人注目的人。 说遗世独立太孤独,说鹤立鸡群也不对,许九娘若是能多读几年书,或许还能想出一个合适的比喻来,可惜她脑子里空空如也,实在想不出来什么。 反正就是很独特,凭这一身气势,江易周便算得上是这长州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女郎。 “好生漂亮的小娘子,先头奴家听闻府上有两位小姐,均是天人之姿,还想不出是何模样,如今见到六小姐,一下子就懂了什么叫天人!可惜只有六小姐归家,五小姐还在外漂泊。” 许九娘快走两步,到了马车前,一边热情地说着,一边给江易周行了一礼。 她是妾室,就算在外自称二夫人,也不能真如夫人一样,去当江易周的娘。 江易周摆摆手让许九娘起来,她不屑于在行礼上为难许九娘,只是她全程只笑眯眯的,一言不发,让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怒。 不过从态度上看,江易周绝对算不上友好。 因为她只看了许九娘一眼,就大步往府中走去,全程态度都透露出拒绝交谈的意思,让扬着笑脸,特意出来接人的许九娘,尴尬立在原地。 “二夫人……” 跟在许九娘身后的奴婢替许九娘不平,但她才说了三个字,就不得不闭了嘴,因为诗琴站在了她面前。 诗琴就站在她面前,冷冷看着她。 “你是?”许九娘上前半步,挡在了小丫鬟身前,她此刻脸上已经看不出半分尴尬,好像刚刚被江易周甩脸的人不是她一样。 “奴婢诗琴,是城主的贴身侍女,这位想必就是夫人之前提过的许娘子了,城门口的时候,奴婢听说了一件事,这长州城内,好像有人不知礼数,管小妾叫做二夫人。” 诗琴说话时,用一种非常轻蔑的眼神看着许九娘。 许九娘一下子就明白诗琴说的人是谁了。 “不过是一些不懂礼数的乡野村夫,州牧府从来只有国公夫人一位正头娘子,哪里来的二夫人呢?” 往日里他人喊许九娘二夫人,她从来没有否认过,但是现在,她一下子就说了,她不是二夫人。 而且还贬低秦翎为乡野村夫,可见她将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 “许娘子说的是。” 诗琴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用过这种奇怪的话术了,现在冷不丁重新拿起来,多少有一点不太适应。 见许九娘没有接招,诗琴也不再多说其他,跟着江易周往府里去了。 许九娘看着诗琴的背影,摸摸将手中的手帕缠紧。 她不敢露出一丝其他情绪的色彩,只默默看着,看着马车上又下来两位年轻的娘子,跟着江易周一起进了府。 “二夫人,那两个人是谁?” 婢女是在问苏破玉和白竹,两人甚至都没有给许九娘行个礼,好像没看见许九娘这么大一个人似得。 “她在府中一天,便不许任何人喊我二夫人一天,知道吗?” 许九娘哪儿认识江易周身边的人,她能认出江易周来都算她有眼力见,现在她知道,江易周是个很不好对付的家伙。 不能随随便便应对。 “是。”婢女年纪比较小,无法隐藏她的情绪,任谁都能看出来,此刻婢女内心的不情愿。 所以许九娘出现在宴席之上时,身边跟着另一个上了些年岁的仆从。 她入内时,江易周已经坐到了主位上,许九娘见此,微微瞪圆了眼睛,快走两步上前,说道:“六姑娘,那主位是留给国公夫人的,您怎么能坐在那儿呢?快快下来,这里才是你的位置。” 江易周已经开始等菜了,闻言动都没动一下。 诗琴知道,这是又来到了她的场合。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许娘子,夫人身体不好,像是这种宴席,她在清江城的时候,从来都不参加,夫人既然不来,我家城主身为夫人的亲生女儿,难道一个位子都坐不得了?再说,许娘子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为我家城主接风洗尘的场合,安排我家城主的座位呢?” 江易周看了一眼诗琴,没想到这小丫头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关键时刻还挺会戳人心肺管子。 杀人诛心啊。 像秦翎、许九娘一类人,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金钱地位,所以诗琴句句都往这上头说,偏偏还能说得合情合理,让对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第143章 许九娘本就不是个特别好脾气的人,她能在江盛面前装乖,不代表她在其他人面前也能装。 尤其江易周在她看来,不过是个不受父亲重视的女儿。 于是她表情一变,从之前隐隐透着些许讨好,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高高在上。 许九娘还微微捂住了鼻子,像是要阻挡看不见的穷酸臭味,“听闻六姑娘自小长在乡下,国公女儿的身份足够高贵,想来次次都是坐主位,因此不知这主位,可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许九娘说罢,瞪了一眼诗琴,继续说道:“六姑娘,妾身提醒你一句,妾身是你的长辈……” “呸!你算哪门子长辈,少在这儿恶心我家城主!你不过是国公府上的妾,我家城主是朝廷亲封的城主,你就是半个奴仆,也敢跟我家城主攀亲!” 诗琴几乎将许九娘贬低到尘埃里,战斗力十分惊人。 江易周听着兴致缺缺,她其实更想骂两句江盛,而不是在这儿跟许九娘掰扯个高下,江盛但凡能控制住自己那二两肉,老老实实打天下,攒家底,该死的时候直接死,她省多大力气啊! 父母爱说儿女是讨债鬼,要江易周说,她觉得自己的便宜爹才是真的不省心。 许九娘快被诗琴的话给气疯了,她最恨别人说自己是奴仆,更不喜欢别人提醒她,她现在是个妾。 妾通买卖,在大庄地位十分低,就如诗琴所说,跟一个奴仆差不多。 许九娘自信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但她现在确实没有半分身份上的底气。 此刻她也不禁在心里埋怨起江盛,都跟他说了,江易周今日会回来,非去当值,不回来看一眼。 许九娘天真的以为,江盛在这儿的话,江易周会收敛许多。 却不知道,江盛就是觉得江易周收敛不了半分,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才死活不肯现在回来。 江盛从江易周要城主一位时就知道,江易周不是江易雅,她不会像江易雅一样听话,她只会谁的面子都不给。 不想丢脸,就少招惹她。 许九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想要压下怒火,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最后气急败坏地指着江易周怒道:“我是你父亲最疼爱的妾室,无论是国公爷还是夫人,都认了我二夫人的身份,他们都未说过半句,你回来便纵容奴仆呵斥长辈,江易周,你可有半分世家贵女的体统!” 被人指着鼻子念大名,江易周可算有点儿反应了。 她的反应就是看了一眼许九娘,抿了抿唇,侧头看向苏破玉。 苏破玉明了,上前两步,一把搂住许九娘的腰,许九娘一声惊呼,身体一轻,人就已经从大厅出去了。 她眼前一花,等站稳的时候,就发现宴席厅外面的奴仆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像是看见鬼了一样。 准确来说是在看苏破玉,苏破玉刚刚脚尖一个轻点,人就像是燕子一样飞掠出去,眨眼便从屋中到了屋外,她带着一个人,身形还这般飘逸,可见其武功之高。 “去喊夫人来。” 江易周的声音从宴会厅中传出,许九娘还没回过神,就看见那个刚刚对她冷嘲热讽的侍女从里面出来,直直往后院去了。 她刚要上前去拦,一把剑唰得一下,出鞘挡在她跟前,吓得她连连后退。 当她抬眼对上苏破玉那双满是杀气的眼睛时,她浑身一阵颤抖,一点儿声都不敢发出来了。 许九娘此刻才突然感受到,什么才是实力。 不是靠男人得来的富贵,更不是依仗男人权势得来的狐假虎威的权势,而是自身拥有,仅凭自身就端坐高台的底气。 此刻许九娘突然明白了江易周通身与寻常贵女不同的气势,究竟是什么。 那是权力养出来的威势,和江盛身上的,如出一辙。 甚至比江盛身上的更为纯粹,在江易周跟前,没人能忤逆她。 后宅围绕男人使用的一切手段,江易周都不屑用,她也不会针对后宅的女子,她只会针对江盛。 以及故意养大许九娘的野心,纵容她跑到自己面前来折腾,别有目的的国公夫人。 诗琴很快就将于秋月找来了,许九娘看见于秋月时,眼底是遮不住的惊愕。 今天的于秋月,是许九娘从未见过的于秋月,她盛装打扮,表情淡漠,和平日里素雅温柔的样子截然不同。 路过许九娘的时候,于秋月也没有像往常般,怯弱的笑,而是目不转睛,好像许九娘只是路边不起眼的石头。 许九娘愣了好一会儿,等她回过神来时,周边已经空无一人,奴仆们被打发走,刚刚威胁她的女子,此刻也已经重新回到了大厅之中。 只剩下她,像个傻子似得站在外头,在愤而转身与厚着脸皮入内的选项里,许九娘一咬牙,选了后者。 她要看看,这安国公府上到底有多深的水!她如果真的被于秋月耍得团团转,那她也得当个明白鬼! 江易周看见了偷偷溜进来的许九娘。 苏破玉手又放到了剑柄上,没等江易周下令,白竹先按住了她的手,冲她微微摇头。 许九娘还以为没人发现她,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站着,看着大厅之内的情形,暗自咋舌。 她是真没见过江易周这样的贵女,怪不得她没法将江易周从主位上赶下去,亲娘来了,江易周都没下去。 第144章 而国公夫人于秋月,则泰然自若地坐在了江易周的下首。 江易周和于秋月对视,不见丝毫母女温情,更像是上下级之间的互相打量。 太诡异了,谁家母女会这么相处! 许九娘咽了口口水,屏息以待,想看看这两个她摸不清的家伙,会说些什么。 “你终于愿意见我一面了,易周。” 于秋月率先开口,她未语泪先流,一股浓浓的怨气扑面而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易周是哪个负心郎,让于秋月受尽了苦楚。 江易周嘴角微抽,她觉得之前有些发疯的于秋月,看上去更正常一点儿。 “你和父亲在长州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话吗?” 江易周像是个打听家长里短的亲戚,那态度要多不上心,有多不上心。 弄得于秋月哭都哭不下去了。 第070章 演戏 在江盛面前, 于秋月当然不会这样说话,她甚至都不会表现出丝毫内心的幽怨,反倒是一副非常大方的模样。 不然许九娘也不会被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 江易周才刚回来,就急不可耐地跑到江易周面前去犯蠢。 “你这孩子,可真是……” 于秋月抹去眼角的泪珠,温和地笑了笑,好似是个多么宽容慈爱的母亲, 江易周笑了笑,没有说话。 无论于秋月用什么招数,江易周都没什么反应, 这让于秋月像是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感觉很憋屈。 许九娘还想看更多母女俩的争锋相斗,结果于秋月竟然直接放弃了, 她不再主动挑衅江易周, 母女俩安安静静吃完了一顿饭。 江易周全程都在主位。 许九娘看到这一幕, 实在是有点儿摸不清头脑,怎么感觉江家内部的情况,和寻常人家完全不同? 等到了晚上, 江盛终于回来了。 许九娘特意在门口迎接, 在看见江盛的时候, 她眼底泛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别提多惹人怜爱。 要是换在平常,江盛早就抱着她哄了, 可今日,江盛就跟瞎了一样, 根本没有半分特殊的反应。 反倒还问许九娘,府上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除了六小姐归家外,还能有什么大事,州牧,你是没看见,六小姐她好似心情很不好,回来就指着妾的鼻子,骂妾身不知礼数,妾身不过是一妾室,被小姐骂几句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无论怎么说,妾身也是您的妾室,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该对妾身多几分尊敬才是。” 许九娘说到这儿是真有些委屈了,谁家的小姐脾气那么大,对着自己父亲的妾室,都敢直接命令侍女一顿臭骂。 关键还将她直接从宴席厅给扔出来了。 扔出来!都不是态度温和地请出来,是真的像是扔对象似得扔出来。 江盛听完许九娘的抱怨后,眉宇间多了几分不耐,许九娘以为江盛世对江易周不满,谁知江盛一开口,让她傻了眼。 “小六才几岁?你几岁?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成!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说出去令人嗤笑!” 许九娘听得都要气笑了,江盛之前可不是这么说得,要是江盛没有向她传递自己对江易周的不满,她一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宠妾,岂会跟府上唯一的小姐作对! 这就跟她与于秋月之间的关系一样,但凡江盛没有为她撑腰,她绝无法压制于秋月。 后宅的事情,本就跟男主人的态度息息相关。 许九娘此刻心里有一万句骂人的话想要说,可一想到她的荣华富贵还得靠江盛,话到嘴边便全咽下去,换成了温顺的笑容。 以及一声声道歉。 “是妾身不懂事,六小姐身份高贵,看不上妾身,理所应当。” 许九娘虽然是在认错,但她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说江易周,态度是没有一点儿认错的意思。 江盛其人,最擅长装聋作哑,他就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江易周身份高贵的事。 在他看来,生父是安国公,生母是于氏女,自身还是城主的江易周,就是身份高贵。 发生在门口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于秋月耳朵里,于秋月得知此事后,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她现在无比期待,今晚象征着合家团聚的晚宴。 江盛可以当自己没有两个儿子,甚至可以心安理得地踩在儿子们的尸骨上,享受齐人之福,权利财富,无所不有。 她不行。 那是她的儿子,她一辈子就那两个养在身边的亲生孩子,江易雅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江易周根本就是一匹孤狼,她没有办法指望那两个女儿。 她过得忍气吞声,凭什么江盛就能每天高高兴兴的! 江易周想得没错,她这位便宜娘,是真的快疯了。 疯到已经不想要顾及任何人,任何事,只想要让自己心里舒服。 此刻,白竹和苏破玉正在安置行礼,她们住在江易周的院子里。 这处院子很大,除了一间长而宽,坐北朝南的正房外,还有东西厢房,东厢房住人比较舒服,白竹和苏破玉就暂时被安置在东厢房了。 等之后,江易周打算给她们弄两处单独的小院,这几日先暂时住着,物色个合适的地方。 苏破玉觉得东厢房很好,她打算一直住在这儿,正好可以就近保护江易周。 白竹则很期待单独的院落,她之后肯定会晒药材,处理各种药物,需要一处单独的院子,不被打扰,也免得药味太浓,打扰别人。 第145章 “晚上那一顿饭,我们还要去吗?” 苏破玉正想着一会儿怎么跟江易周说一说,不必准备她的院落,就听见坐下喝茶的白竹问她。 “城主在哪儿,我们就要在哪儿。” 苏破玉跟白竹还算熟悉,之前苏破玉身上有不少伤,都是白竹一手医治。 因此苏破玉知道,白竹很不喜欢这种场合,尤其是场上还有名门大族出身的长辈。 于是她顿了一下,说道:“你不必去。” “不行,我也得去,万一有人给城主下毒呢!” 白竹圆眼一瞪,像是很凶似得,实际上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她真的要去那种场合,跟城主共进退吗? 突然有点儿想要钻地缝,她为什么非得是人,不能是一只蘑菇呢? “州牧府内,对城主下毒?” 苏破玉知道江易周和江盛的关系很一般,但应该还没有到父女俩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至于有人在江盛眼皮底下给他唯一的女儿下毒,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如果有人能毒杀江易周,就说明江盛同样很危险。 江盛真不至于混得那么惨。 “好吧,确实不太可能,也许城主会生气,然后吃完饭涨肚,我给城主准备一点儿助消化的药丸子。” “你家城主我,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吃不好,药丸子就不必了,晚上是家宴,你们俩都可以留下,不必赴宴。” 江易周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见白竹的话,顺口接上了话。 白竹脸轰的一下红透了,江易周不管看几次,都会惊叹于白竹的性格,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医学圣手。 苏破玉道:“白竹不去,我要去。” 江易周愣了一下,她对上苏破玉的眼睛,就知道苏破玉是认真的。 说实话,因为苏破玉之前的遭遇,连江易雅都怀疑过苏破玉的真心,觉得苏破玉投身清江城,更多是为了找一个平台,大展拳脚,日后向沈氏皇族报仇。 要说对江易周的忠心,她们都倾向于没有。 可苏破玉这次来长州后的表现,让江易周刮目相看,她感受到了苏破玉对她的认真。 忠心可能确实没有多少,但苏破玉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人,她现在是江易周的手下,那她就会恪守手下的职责。 “行,那你去。白竹,你真不必前去,不过是吃一顿饭,不是龙潭虎穴。” 见江易周很是轻松的模样,白竹皱了皱眉,晚宴当然不是龙潭虎穴,但要说有多安全,却不尽然。 要白竹说,真正的鸿门宴在这儿呢,中午那一场,与晚上这一场比起来,真是大巫见小巫。 正如白竹所言,今晚的宴席,并不简单。 江盛想要算计江易周,江易周同样没打算放过江盛,两边对战,只看谁拿下胜利了。 晚上,江盛坐在主位,于秋月坐在他身边,左右设座,左手边是江易周,右手边则是江家的几个族人。 苏破玉坐在江易周下首,时下贵族们真的设宴时,还是喜欢这* 种分桌,一人一座的格局。 只是人不必如以前一般,跪坐在原地,而是有高脚的桌椅。 江盛举杯,说道:“一别半年,今日终于团聚,宴席之上皆是我江氏中人,诸位不必客气,请。” 江盛还算有几分面子,所有人都举了杯,只有一人,站都没站起来。 那人不是江易周,而是坐在江氏族人之中的人。 面白无须,喝酒时还瞧着兰花指,翘着二郎腿斜坐着,脸上扑了粉,头上还戴了一朵花,瞧着像是二十出头,但实际年龄应该有三十五六了。 江易周酒杯沾了下唇边便放下了,她的目光锁定在那阴柔的男子身上,别人都喝完酒落座,她也没坐回去,反倒还站着。 那男人没站起来,没几个人注意到,大家都忙着给江盛敬酒,谁会没事往后看啊。 现在江易周不坐下,所有人却都看见了,因为江易周座位靠前,而且她站着的身影,在一堆坐着的人中,显得格外高大。 “小六,是酒水不合你心意了?今日的酒水确实一般,长州前段时间才赶走叛贼,百姓过得困难,不如清江那边富庶。这样吧,去我私库开一坛好酒来,小六一路跋涉,实在辛苦,不过是想要一口好酒,做父亲的总不能连女儿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满足。” 没等江易周开口,江盛已经说了一大串,江易周啥也没干,就被扣上了贪嘴的名头,他还借此宣扬了一波父爱,搞得他为了自己不听话的女儿,付出了多少一样。 来者不善啊。 江易周眯了眯眼,没有再去管那阴柔男子,别人的账以后算,现在就算算江盛针对她的账。 “多谢父亲赏赐。女儿是真没想到,父亲在信中所言,竟是哄骗女儿的。父亲说长州地广人多,大族豪强纷纷投奔父亲,助父亲收回长州,可女儿如今看着,只觉长州荒凉至极,当地的大族豪强,连一壶好酒都拿不出来!父亲在长州驻扎数月,不知吃了多少苦,女儿一想到自己在清江城享福,父亲却在此受苦,便肝肠寸断,难受得不行。” 第071章 名正 你拿父女情做文章, 就别怪我拿出来同样做借口。 江易周一番唱念做打过后,能明显感觉到,对面坐着的江氏族人的目光, 对她都柔和了些许。 这些江氏之人,现在都跟随在江盛身边,江盛是什么态度,他们就是什么态度,同理, 如果江易周对江盛不好,他们也不会对江易周好。 第146章 江易周不稀罕他们的那点儿忠诚,但想要顺利拿到老登的遗产, 这些人还真是一份助力。 对面的江氏族人并不知道江易周脑子里都在想,弄死老登拿遗产,他们只觉得江易周和传闻中那个不服管教的形象, 出入颇大。 听听她刚刚说的话, 看看她那真挚的表情, 到底是谁说她不敬父母的? 明明非常尊敬,比他们自己家里的孩子还要孝顺啊! 或许是江易周的演技真的相当精湛,又或者是江盛觉得江易周就该对他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在听完江易周的关心后, 江盛的脸色都变好了不少。 如果刚刚的温情都是假的, 那现在的温情,就有了三分真。 “清江城比不得长州城大, 好在那地方是咱们江家族地所在,你在清江城, 必不会有人叫你委屈了去,但清江城内有头有脸的大族实在是太少了些, 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相看一二,这次你到长州来,就跟你母亲外出多走走,多看看。” 江盛这番话在大多数人听来,都是好心,但在江易周听来,就是老登发起了第二轮进攻。 江易周微微垂眸,等再抬起时,眼中已经有了点点泪花,她拿出手帕,捂住嘴,怕自己唇角天生的三分笑意,冲淡她表演的哀伤。 “父亲,大哥和二哥尸骨未寒,他们都没留下子嗣,年纪轻轻就去了,女儿实在是不想这么快,就与人结秦晋之好,不然谁来祭奠他们呢?” 江盛闻言,一阵恍惚。 他到现在都没发现,江易周的称呼不对头。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是他亲自认了江易雅为亲生女儿,江易周在族谱上,还是江固的女儿呢,她不应该喊江盛父亲,就好像她从前一样,每一次江易周都是喊江盛伯父。 连带着江舟和江帆,她都是喊堂兄,什么时候喊过一声哥哥。 她在公共场合喊人,还是从那一封信开始,那封信的真实用途到底有多险恶,或许只有江易周这个出手之人才明白。 江盛世不懂得,现在的江盛已经完全被身边人的恭维给迷住了双眼,他看不清真相。 只是对于两个儿子的死,其实也是江盛心底的伤痕。 而两个儿子的死,对同样在场的于秋月来说,那不是一道伤痕,是活生生将她的心剜去了两块! 只要提起儿子,她便痛不欲生。 于秋月的脸色立马不好看了起来,她恶狠狠瞪向江易周,怀疑江易周是故意的! 什么对两位兄长的逝去感伤!在清江城的时候,她看见过江易雅祭奠兄长,就是没见过江易周祭奠几次,现在江易周怎么能将她无辜的儿子们,拿出来做借口! 于秋月当即便想发疯,江盛坐在她旁边,没发现什么问题,倒是底下坐着的人先一步看见了主位上的不寻常。 几个江氏族人对视一眼,心里对族长这一家内部的矛盾,有了一点儿深刻的了解。 有了新了解后,再去看江易周和江盛“其乐融融”的对话,真不禁感叹一句,好一个“父慈女孝”啊。 “兄长,易周是我的女儿吧?” 江易周和江盛还没来得及多聊几句,人群中就有人喊了一声,随后整个宴席之上,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江易周感觉现在真的是静到落一根针,都能听见响声了。 说话的人,是一直坐在后头的阴柔男子。 他就是江固。 和记忆里的江固不同,江易周之前看了好几眼,都没敢认,怕自己记性不好,认错人才尴尬。 结果现在对方一开口,破案了,真是江固。 江固啥时候进宫当太监了? “五弟说笑了,你的女儿不是早死了吗?我知道五弟你太想要一个孩子,可惜,你没子女的缘分。” 江盛说着话,连连摇头,好像特别遗憾。 以前他是安国公,江固是老安国公之子,他的兄弟,他再对江固不满,也只能维持表面上的脸面,省得京城的那群贵族嘲笑他安国公府家宅不宁。 现在他是手握兵权的一方诸侯,或许以后还有能力往上再走两步,拿到至高无上的皇位,这个时候,江固算什么?那些贵族又算什么? 他们能不能在京城的浩劫中活下来,都不一定,真活下来,那也只能讨好他江盛,因此江盛现在翻脸,翻得理直气壮。 更过分的事情都做了,抢江固一个女儿,又如何? 江固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最后挤出一个扭曲狰狞的笑来,举杯示意了一下,一口饮尽杯中酒,将酒杯往地上一扔,愤然离去。 大袖子甩得都出声了。 看来是气得不轻,江易周略有些兴趣,看了一眼诗琴,诗琴领会意思,立马点头,悄悄立场,去查江固身上发生的事了。 见诗琴也走了,刚刚还拿筷子吃两口饭菜的苏破玉,这下筷子都不动了,只盯着江易周,生怕有人窜出来,想要害江易周。 江易周感受着苏破玉的灼灼目光,略有些无奈。 因为有江固这么一闹,于秋月突然安稳了不少,她非常厌恶江固,现在看见敌人过得不好,她心情就好了。 这可不是江易周想要看见的情况。 于是江易周又开大了。 “唉,在此阖家团圆之际,我就不禁想到两位兄长,若不是那城中的火,山上的匪徒,两位兄长何至于双双入土,父亲,你可一定要为两位兄长报仇啊!当初杀害兄长的匪徒,我已经尽数杀死,那京城之中放火之人,可有下落?” 第147章 于秋月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骤然平地起波澜。 她扭过头,死死盯着江盛,希望江盛给她一个复仇的目标。 谁知江盛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罪魁祸首是谁。 这下彻底激怒了于秋月,于秋月一拍桌子,怒吼道:“江盛!那是你的儿子,你就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你说要先逃离京城,说是有人故意害人,现在你人已经到了长州,即便继续查下去,凶手也不可能到长州来放火杀你,你竟然完全没有查过!” “夫人,事情真相已经很清楚了,是当初的郭家在作祟,他们已经满门被斩,我总不能鞭尸泄愤啊。” “郭家?哈!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那郭家不过是个顶罪的!” 于秋月这个时候脑子格外好使,而且二儿子被活活烧死一事,早就成了她的心结,她日日想,夜夜想,再蠢笨的人,也能琢磨透里面的关键。 江盛一时无言,他当然知道背后有人,当初就是用这件事的真相,换了现在的荣华富贵。 长州州牧的官职,是他儿子的性命。 这件事他不愿意提及,男人大多如此,让他们感受到侮辱的过去,是他们永远不愿意直面的现实,谁在他们面前提起,往往不会激发他们的斗志,反倒会让他们杀心四起。 觉得提及此事之人,是故意嘲讽他。 现在的于秋月就是在干这样的事,江盛不想追究,于秋月却不管不顾,安抚于秋月几句后,感受到江氏族人奇怪的目光,江盛没忍住,叫人来将于秋月直接请走了。 这场宴席,就此结束。 原本的主角是江易周,江盛还打算让江易周答应跟长州大族联姻,结果最后的主角成了江盛和于秋月。 这次江盛丢了个大脸,走得时候,脸黑如锅底。 他走之前,江氏族人连点儿声音都不敢出,等他离开,才有江氏族人上前,感谢江易周。 江易周在清江城干得很不错,清江城还有一些江家人,大多是这些江氏族人的亲眷,江易周照顾那些人,算是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他们自然要谢谢江易周。 “不过是举手之劳,既然本城主得朝廷赏识,当了清江城的城主,那让治下子民过上好日子,便是分内之责,当不得一声谢。” 之前对江易周有怀疑,并且向江盛说明情况的江氏族人,都被江盛给弄走了,那时候江盛还用得着江易周,自然不允许和江易周有仇的族人留在长州。 这件事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此刻江易周面对的江氏族人,全都是一群傻白甜,压根没有发现清江城大难,完全是江易周一手策划。 他们真心实意的感谢江易周。 同时也真心实意的认为江易周不容易。 “我们舔着脸,从辈分上,算是你的长辈,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要放在心上,夫人性情大变,国公日理万机,忙得不行,难免对你有所疏漏,还请不要介怀。” 有江氏族人是江盛的幕僚,与江易周说话时,不自觉站在了江盛的立场,与江易周说好话。 初心倒是不错,想让江盛家庭关系和睦,让江易周懂点儿事。 但是向来懂事的人,就是吃亏的人,江易周这人向来挑食,不爱吃的饭不会吃,亏,她同样不会吃。 “我看府上还多了位二夫人,想来有解语花在身旁,父亲的心情会很好,京城大乱,咱们长州受了皇室颇多恩泽,总不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父亲可想过入京清君侧啊?” 江盛幕僚的表情一滞,他好像很不习惯跟年轻女子讨论朝堂之事。 偏偏江易周身上还有个城主之位,同时,也是江易周一力推举江盛再往前一步,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用话敷衍江易周。 “这……这些事情还没商量出结果。” “还是尽快有个决断吧,不然一切就晚了。” 江易周意有所指,可惜对面是个榆木疙瘩,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 不过也不要紧,江易周会将这里头的意思,掰碎了告诉这群人。 第二天一早,江盛要出门上值,刚到大门口,就发现江易周换了一身官服,在门口等着。 见江盛出来,江易周还特别高兴地冲他挥挥手,“父亲,我与你一起去府衙。” 江盛恍惚一瞬,他好像看见大儿子江舟的身影。 以前他们父子俩就是一起上朝,他还会在路上,跟江舟说说朝廷中要注意的事情。 不过一年时间,一切物是人非。 江盛的恍惚只有一瞬,随后他便有些怒了。 “胡闹!你一个大家闺秀,府衙那全是男人的地方,是你能去的吗?” 江易周回答他的,是朝廷颁发给她的城主印。 江盛不说话了,闷不做声上了马车,而江易周则翻身上马,在马车前面领头。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走进府衙。 第072章 继承 今日长州府的府衙之中, 气氛有些不同以往。 从前他们上值后,先去自己上司那里交代一下昨天干了什么,接着上司去江盛跟前交代一二, 回来分配任务,这一天差不多就过去了。 活儿不是特别多,因为人多,每个人拿到手的任务有限。 气氛更是比较松弛,大家都是原本干惯了这些事情的好手, 主要是摸鱼方面,非常有经验,能将事情拖到将要下值才完成, 等下值后,不管是三五人约着去青楼楚馆喝喝酒,还是回家吃饭, 都有个归处。 第148章 日子过得很平静, 这种平静的日子过了小半年了, 之前江易周一封家书惊动天下,也没打破长州城内的官员,平静的小日子。 可是今天, 他们的节奏一下子被打乱了, 他们的顶头上司, 长州州牧江盛家的大小姐来府衙了! 府衙之中出现一个女子,这事儿让他们很是别扭, 别扭倒也算了,关键是他们还不能将人赶走, 江易周名义上是清江城城主,按照朝中官职算, 她位同于一县县令。 县令放在府衙之中,肯定不是大官,偏偏她还是江盛唯一一个亲生孩子,她的地位,肯定不同常人。 江易周此刻正坐在一小吏的位置上,对他桌案上的东西翻翻找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一本正儿八经,记载工作内容的书,也就只有几个竹简,上头写着有关长州府内的事情。 小吏站在她跟前,汗如雨下。 他要是知道江易周今天来,还会检查他的东西,他昨天绝对会将库里存着的大半竹简都搬过来。 这小吏是管理户籍的文书小吏,在现如今,长州经受了战争之灾后,他们理应是最忙的一群人。 要重新查找城中剩余人,还有那些趁乱进入长州城的流民亦或者异地的百姓,将他们一一登记在册,还要顺手去查查乡下的村庄和良田,有多少种地的农民还活着,又有多少良田还能产出粮食。 江易周记得在经历过匪患之后的清江城,管理户籍的小吏都快忙飞了,那段时间江易雅和她主要负责审查,都忙得没日没夜,脚不沾地。 结果长州倒好,这些小吏竟如此清闲。 怪不得江盛看上去也闲的没事干一样,合着是谁都不干活。 “你知道长州现在有多少人,又有多少田地吗?” 江易周突然开口,不光她面前的小吏紧张地咽口水,坐在屋子里的其余三人,也是紧张的不行。 “卑职,卑职自然知道,六小姐,田地产出一向不归我们管的。” 擦了擦汗,小吏颤颤巍巍回答道。 江易周挑了挑眉,她算是明白了,事情是没干的,但是锅肯定是要甩的。 “不用喊我小姐,直接喊我城主就行,既然你知道有多少人,那你跟我说一下,我回头跟别人对一对,父亲一直说,长州的官员尽忠职守,是清官好官,让我清江城的官员好好学学,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啊。” 江易周如果说她不是在嘲讽人,那长了耳朵的人都不能赞同。 小吏一想到自己玩忽职守的事情传到上司耳朵里,关键还给上司丢了个大脸,他就眼前一黑,自觉前途无望。 好在有人来救他,江盛来了,派人来将江易周叫走。 江易周骑马过来,她比坐马车过来的江盛早到了一刻钟。 见江易周跟着人离开,那小吏浑身虚脱似得往后一倒,还好同僚扶住了他,不过那同僚也是没放过他。 “你怕她作甚,不过是个刚及笄没两年的女子!” 同僚说得简直就是风凉话,小吏脸一红,嘴比腿硬地说道:“我没有害怕,我就是担心她在州牧面前告状。” “州牧不可能顺着她,这里是长州,又不是清江。” 小吏们的谈论,江易周并不知晓,知晓也不会当回事,她自然不会告状,因为她就没想过帮江盛治理好长州。 长州现在又没在她手上,那些沉疴不是一朝一夕能祛除,江盛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她替别人操什么心。 她只需要知道,长州根本不足为惧,江盛也还是她判断中的那个江盛就行。 “父亲。” 江易周心情不错,笑眯眯地给江盛行了一礼,江盛见她笑着说话,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不知为何,他每次看见这个女儿笑着跟他说话,都浑身不自在,好像在这张笑脸下,隐藏着另一幅面孔。 “你来府衙,就是为了去欺负那些小吏?小吏们出身不高,家中并不富裕,学识一般,但胜在做事勤勤恳恳,不要过于苛刻。” 府衙上上下下都是江盛的眼线,江易周做了什么,江盛一清二楚。 江易周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她闻言,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认同,实际上满是嘲讽。 “父亲放心,我不过是闲得无聊,所以去看看罢了,也是有些好奇,想要知道这长州的人,与清江的人有什么区别,现在看来,州府就是州府,远不是一城之地可以相提并论的。” 江盛听着这话,露出了自豪的表情,他笑着点点头,赞扬江易周长大了,不像从前一样,说话就顶人了。 江易周真乐了,为江盛这自欺欺人的模样。 他竟然是真觉得长州府的小吏和官员老老实实干活,远比清江城强?以前江盛在京城做事,现在江盛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那就是说明,京城的官员,可能比这里还不如。 大庄果然是要完。 “父亲,何日北上?” 江易周心里有了数,便开始催进度,准备完成下一个目标。 北上,说白了就是催江盛什么时候到京城去。 江盛犹豫了一下,他最近一直在犹豫这件事,他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展露野心,此刻全国还没有几个真正出面,站出来说要争夺皇位的人。 因为大庄还没有乱到那个地步。 江盛不太想当出头鸟,往往出头鸟先被打死。 “平王不会甘心只做一个摄政王,他从一开始就奔着皇位而去,怎会甘愿又被一个孩子压一头?现在江家和平王算是翻了脸,以后平王得了权,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江家。” 第149章 江易周这话是在偷换概念,好像平王一定能赢,平王一定会将江家视作最大的敌人一样。 真要说恨,平王最恨的人,一定是那些阻拦他登上皇位,现在还阻止他收拢大权的京城权贵们。 江盛已经远离京城,平王对他的憎恨,理应少了许多。 可江易周不管,她又不是平王心腹,她哪儿知道平王想什么啊?反正在她眼里,平王就是会对付江盛,她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肯定要向江盛进言,让江盛先下手为强。 江盛一直在犹豫,是不想当出头鸟,也就是差一个借口,这个借口必须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让人们谈论起他时,不会指着他鼻子骂大庄奸臣。 被平王针对,就是个很好的借口。 江易周都把借口送到江盛脸上了,要是江盛这还不敢动手,江易周真的要开始考虑,是否提前弄死江盛了。 这点儿魄力都没有,不如尽早留下遗产给她,省得以后把现在的遗产都给败没了。 江盛好歹曾经做过朝廷重臣,现在也是割据一方的诸侯,不至于不明白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更不会有理由了,还不动手。 他只是在犹豫,自己没有儿子这件事。 没儿子就等于没有一个继承人,那跟着他打天下的人,难免心里会觉得有些发虚,怕他出了事,偌大的家业瞬间分崩离析,到时候都给别人做嫁衣。 “北上的事,你不用管,你只是清江城的城主,还没有成为长州的州牧,好好守着清江就行。” 江盛有很多打算,他显然没打算跟江易周吐露半个字。 “儿虽只是一个城主,可在外人看来,咱们都是江家人,现下我是父亲你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孩子,我的地位越高,越稳固,人心才会越齐。” 江易周就差明着说,让江盛先将她视作继承人,代替未来那个不一定什么时候出现的弟弟。 江盛眯了眯眼,“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他不会将女子视作继承者,但他不会小瞧女子的野心,女子也是人,怎么可能会真如他们倡导的那样,淡然如菊,对权力不争不抢。 真要是那样,大长公主和太皇太后就不会掌权了。 若真将江易周视作继承人,时间久了,江易周难免会生出一直霸占位置的想法,他如果有了儿子,江易周很可能出手对付他儿子。 一个是羽翼丰满的女儿,一个是刚出生的孩子,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江盛是权贵之家养出来的高位者,他不会天真的觉得,在权贵之家中,有什么亲情存在。 “父亲,到底让谁未来继承一切,难道不该是您来选择吗?您可以随意挑选任何一个孩子,作为您的女儿,我难道会忤逆您吗?” 江易周话说得那叫个好听,瞧着非常听话,好像是个大人眼中乖巧的好孩子。 江盛从江易周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进攻性,也看不出她有二心,只能看见她对“父亲”的崇拜和敬仰。 大多数人记性都不太好,江盛此刻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以前江易周态度冷然地抬杠怼人时,是什么模样了。 好像这个女儿,从一开始就如此乖顺。 “我仔细想想,你不要在州府打扰那些小吏干活了,回家呆着去吧。” 江易周看见了江盛动摇的态度,她也没步步紧逼,而是说道:“女儿好歹有一座城要管,需要好好学一学,府衙之中人才济济,父亲别那么小气,就让女儿多学学吧。” 江盛闻言,没有再说其他,而是认真开始考虑,他将江易周推到人前的利弊。 第073章 报复 夺权的过程, 比江易周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长州这边的官员以及江盛这个领导,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江易周的野心有多大。 又或者, 是他们觉得一个女子,再怎么折腾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总是要回归家庭,成为相夫教子的后宅之人,有再大的野心, 又有什么用呢? 用白竹的话说,就是这群人好像完全忘记了,经常还有大长公主活着了。 好似之前一段女子掌权的历史, 随着太皇太后过世,成了历史书上的一页,不会再被这群人记在心上。 “他们是真的忘了, 还是装作忘了?”白竹对这几日的风平浪静, 倍感新奇, 这和她来长州之前,江易雅等人同她说的话,完全对不上。 说好的夺权是刀光剑影, 需要时时刻刻警惕有人对江易周动手呢? 结果别说动手的人了, 连有动手心思的人都没看见一个。 她都要无聊得长毛了, 果然,人为什么不能只是蘑菇呢? 白竹脑子里东想西想, 被她拉着说话的苏破玉一声不吭,沉默的犹如一尊雕塑。 江易周抬头, 看了一眼万事不关心的苏破玉,又看了一眼沉迷于制药的白竹, 鼻尖环绕的中草药香气,让她略有些出神。 “不是没人动手,只是大家都在观望,想看看我这位好爹,最后的决定是什么,再看看我有没有本事,坐稳江氏少主的位置。” “只看看,不动手?”白竹还是不懂。 “恩,只看着,不动手。” 谨慎是谨慎,不过这么做,很容易错过最佳时机,江易周不知道那群人,日后会不会后悔,后悔没能在她最弱小的时候,将她除去。 想想还挺期待他们后悔莫及的模样,只有失败者,才会不停翻找记忆里的机会,唾骂自己曾经的每一个决定。 第150章 “那也太无聊了,他们属王八的吧。” 白竹犀利评价,江易周笑而不语,她也很想说,这群人大概率真的都是属王八的,太能忍了。 让她都没有借口主动发难,真是令人苦恼。 “对了,白竹,你那里有没有无色无味,查不出来,可以让男子再也无法生孩子的药啊?” 江易周话音落下,低头擦拭着手中长剑的苏破玉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情绪很复杂。 江易周冲苏破玉笑了笑,肯定了苏破玉的想法。 苏破玉目光更奇怪了,夫妻之间感情纠纷,互相下药陷害的事情,她见过几次,女儿给亲爹下药,她真是第一次见。 白竹低头认真地想着,嘴上不住念叨,“无色无味,查不出来原因,生不出孩子的药……” “没有。” 最后白竹摇了摇头,是药就没法做到无声无息,真要是能无声无息,那就是剧毒之物,哪里会有大夫查不出来。 她是大夫,不是神。 江易周有些苦恼,竟然做不到,她还以为会有医学奇迹发生。 那直接让江盛受伤,自此丧失能力呢?好像没法精确控制,费那个心力,不如直接弄死老登。 “城主,不必太担心州牧后嗣的事情,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孩子降世,以后多半也不会有了。”白竹安慰江易周,“他要是真能生,这些年来,国公府上肯定会有不少小姐少爷降世。” 江盛算不上太洁身自好,他在京城的时候,也不是只守着于秋月一个人过日子。 如果于秋月的身体因为生子出了问题,多年无法再怀,国公府不至于一个新生儿都没有。 “但还是不够保险,万一怀了,我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对孕妇出手,太麻烦了。” 而且太过明显,不如对江盛出手,从根上解决问题,一了百了。 白竹点点头,又想了一会儿说道:“倒是有一些可以影响这方面的药草,但要长期使用,不能停。” 长期下药,困难程度就又提高了,但此举胜在稳妥,江易周想要的所有效果,它都能做到。 “行,你把药配出来,具体怎么用,到时候我跟诗琴商量商量。” 江易周心里已经有数了,有药就行,事在人为,她相信想要达成目的,没有那么难。 白竹应了一声,转身回屋配药去了,小院里只剩下江易周和苏破玉两人,苏破玉看了看江易周,欲言又止。 “怎么?觉得我对付江盛,是不孝,不应如此?” 江易周能感觉到苏破玉的诧异,她知道,自己的这些举动,放在古代,真的可以说是一句大不孝了。 白竹不当回事,是因为白竹的脑子里只有医术,她很单纯,单纯的脱离了整个世俗。 苏破玉却不同,苏破玉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她很尊重自己的父亲祖父,因为正是他们护卫边疆,才有她的平安长大,她没法想象,有朝一日,她对自己的父亲下手,是什么感觉。 她父亲也没等到她长大,就战死疆场了。 “并非。”苏破玉老实摇头,她只是觉得父女之间,走到这一份,实在是让人唏嘘。 “我的身世你应该听说过几句,其实无所谓,与我而言,他们不过是见面不足两年的陌生人,我更恨得,另有其人。” 江易周想到如今性情大变的江固,眼中闪烁着恨意凌然的光芒。 如果不是江固,一切都不会发生,幼年时留下的伤疤,从不会因为长大而消失,它只会如同溃烂的伤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继续溃烂下去。 每一次,回想起来都是疼痛。 小时候的江易周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她的父母是江盛和于秋月,会不会她就能像江易雅一样,幸福快乐的长大。 她不曾因为这份羡慕而憎恨,* 却因为事实而扭曲了性情。 任谁知道自己所羡慕的一切,本该就属于自己,而那些痛苦的过往,全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折磨,都会发疯。 江固,他欠江易周的,拿命都还不清。 夜深了,打更人在路上敲锣,高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随后报出已是二更天。 有人晃晃悠悠在路上走着,浑身酒气,身上的衣服褶皱颇多,更有一种呕吐物的恶臭。 “都瞧不起我……呵!都瞧不起我……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你们全都杀了,全都杀了!” 喝得烂醉的男人在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脚下一条直线都走不了。 要不是路上平整,他大概要摔上个狗吃屎,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不一会儿,他就一个踉跄,栽在了地上。 等他要爬起来的时候,背上落下了一只手。 醉醺醺的男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还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背上的手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四肢逐渐失去了力气,最后趴在了地上,脸颊磨在地面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有人。 “哪个不要命的狗杂种,敢来惹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知不知道老子的亲哥是谁!” “没出息的蠢货。” 明显属于女子的声音让男人愣了一下,随后他后脖颈一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身体正蜷缩在小小的桶里。 第151章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他竟然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除了意识尚算清醒,除此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怎么回事! 江固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可无论他怎么瞪,眼前依旧是破旧的木桶内壁,带着一股浓烈的臭味。 他听见了车轮嘎吱嘎吱的声音,然后是交谈声。 交谈双方,一方是态度十分高傲不屑的守城军,另一方则是非常卑微的夜行人。 夜行人是长州一些人,对倒夜香之人的称呼。 江固意识到这点后,脸都青了,他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在哪儿,他在放着脏污的木桶里! 此刻他所在的木桶自然是没有东西的,他这么大一个人,有东西就放不进来了,但这木桶之前肯定放过东西,不然不会臭不可闻。 江固疯狂转动脑筋,想要给自己想出来一个脱困的方法,可惜他向来愚笨,所有的聪明才智都在怎么坑人上,救人是一点儿天赋都没有。 救自己也没有天赋。 一直到他感觉到游荡着的板车,从宽阔齐整的官道下来,走在弯弯绕绕,坑坑洼洼的小道上时,他也没有想到脱困的办法。 好在,很快他就被人从那臭桶里放了出来。 当盖在头顶的盖子被掀开,阳光落下时,江固不禁眼泛泪花,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感受到自己活着过。 他想看看是谁将他从木桶里放了出来,一抬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多谢帮忙,这是答应好的报酬,千万不要将今日之事说给任何人,否则,你小命难保。” 那陌生女子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三两碎银,推车的夜行人感恩戴德地收下,在地上哐哐给陌生女子磕了三个响头,带着能救命的银子,推着他的板车和木桶,往家去了。 只剩下被女子一只胳膊从木桶里拎出来,犹如一滩烂泥般在地上瘫着的江固。 “你……你是……” 江固想要说话,可他的舌头完全不听使唤,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他发现四周是荒郊野岭,路边张牙舞爪的树杈遮蔽了天空,在荒草后面,是无数数不清的土坟。 一个荒僻无人,非常适合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树后不知何时,走出来两个人,江固看见其中一人的脸后,脸上迅速生起愤怒的红来,他瞪圆了眼睛。 如果眼神能杀人,江固此刻想必已经将江易周千刀万剐了。 江易周见状,轻笑一声,“江固,大晚上不回家,喝了酒在路上一个人走,可危险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教过你吗?” 第074章 毒发 江固失踪了。 这件事在长州城内部掀起了一阵波澜, 但很快又被人压了下去,江盛连着好几日没去上值,表面上似乎是为弟弟失踪的事情上火, 实际上每天都在府里看歌舞,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他快活了,江易周就有点儿快活不起来了。 她报了仇,送了江固一程,可对于原本的江易周来说, 她本该幸福美满的人生,终究是被毁了。 而那些毁了她一切的人,却还有几个安安稳稳活着。 在原本的人生轨迹里, 难道江盛就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吗? 他明明才是最厌恶江固的人,却从来不肯出面,为了面子, 每一次都保下江固, 在他的纵容下, 江固不仅仅是害了原本的江易周,还害了更多人。 结果江盛竟真的顶着一个好名声,走到了最后。 江易周想到这儿, 心里生出了一团无名火。 苏破玉正好从外面进来, 江易周听见声响, 转头看见苏破玉,心里的火逐渐熄灭。 随后江易周皱了皱眉, 她最近好像是因为江固的事情,有些太激动了。 “城主, 诗琴穿过来的消息,已经查清楚了当年的事, 这是当年参与此事之人的名单,还有,那位小周氏前段时间因病逝世了。” 苏破玉递上一张写了几个人名的纸,上头的人名后头,都画了一个叉。 这张纸不是纸,简直就是生死簿。 “江盛下手可真够快的。” 什么因病逝世,不过是给外人看得借口,就好像江盛私底下还对江固动了手,江固那阴柔的宛如太监一般的模样,要说没什么问题,江易周可不信。 但是表面上,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再看看江盛为了找江固,直接好几天没去上值,放谁眼里,他都是个好哥哥。 听着隐隐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江易周乐了,她没必要生气,所有人都会有他该有的结局,江盛也逃不掉。 “这几日,江盛的心腹幕僚,日日都来府上。” 苏破玉的任务是盯着江府,而诗琴则在外奔波,江易周带这俩人是真带对了。 “看来他们已经忍不住了,江盛真应该谢谢我,要不是我,他哪儿来的机会,能避开诸多耳目行事呢?” 江易周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江盛在家里也不是全然玩乐,看来当初她给的北上提议,江盛是听进心里去了。 “城主所言极是。” 苏破玉认同点头,江易周若是不动手,江盛指不定要怎么鬼鬼祟祟行事,现在江易周给了他一个行事的好时机。 江易周抬头看向歌舞所在的方向,歪了歪头,轻笑道:“那就给他更好的机会,他不是还差一个动手的借口吗?去管白竹那里再拿一份要命的药,一起给那头送去。” 第152章 江易周打算让江盛天长日久地吃避孕药,她总得有那个机会,给江盛下药。 之前江盛日日在府衙,她还真是有点儿鞭长莫及,现在江盛回府,她和江盛就隔着几个院子,下药方便多了。 苏破玉问道:“那第二份药,给谁?” 给江盛是不可能的,江盛还没到死的时候。 “随便给谁,是他亲近的心腹就行,就让他觉得,那心腹是为他挡了灾。安排好了,引着他往京城那头去猜,你若是担心被暗卫发现,就与迢迢说一声。” 江迢迢此次也跟着江易周一起来了,这位从京城回来的暗卫,手上有不少好手,想要引着江盛去查京城,不过是顺手的事。 “是,属下明白。” 苏破玉领了任务,转身就去干了,江易周则开始拆信,全都是从清江城那边送来的信。 她离开清江城,少说也有个十天了,转眼一旬过去,她还真是有点儿想念清江城。 对于江易周来说,清江城才更像是她的家,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一个锚点。 信上的内容比较简单,大概就是说,江易周离开清江城的这段时间,一切平稳,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计划有序进行中。 江易雅还在信里说了一下元飞雪,说她最近学会了说话,才十天就说得很流畅了。 元飞雪一周岁还没学会好好说话,只偶尔蹦跶几个词,元盼雁都有些着急了,没想到一朝开窍,进度喜人,十天赶上别的孩子几个月,而且元飞雪说话特别有意思,一听就是个聪慧的孩子。 江易周对元飞雪的部分兴致缺缺,她更感兴趣的是长大以后的元飞雪,不过江易雅很喜欢这个小孩子,江易周也就在回信里说了两句对元飞雪的期待。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需要江易周亲自决定的事情,随信一起送来,江易周出差还得在外加班。 翻到最后,江易周看见了一份战报。 这倒是很少见,清江城那附近的山匪都被谢叶瑶给扫荡干净了,江易周除了听说谢叶瑶外出打猎拉练外,已经很久没听到谢叶瑶打仗的消息了。 翻开战报一看,这竟然是一份正儿八经的战报。 也就是说,真的有势力打过来了。 是一小股从长州过去的乱贼,他们应该是被江盛的人赶过去的,又或者是打了败仗,流窜过去作乱。 这伙儿人不算多,一千有余,真要是说起来,能有正面对敌能力的人,估计不足三百。 谢叶瑶在战报里写得很详细,没有夸张的地方,有几个敌人就是几个敌人,和大部分武将写报告的风格完全不同。 因为大庄朝廷那边并不如何重视武将,为了能够从朝廷要来足够多的军饷,现在武将写战报,都往严重里写,敌军三百是三千,敌军三千,他们敢说是三万,死伤一百人,能说是死伤近千人。 卖惨和夸张于一体,要是个不知道内情的人,骤然看见大庄朝廷内部的战报,恐怕会以为边关马上要被打穿了。 镇西军那头的战报,向来是走朴实无华风,谢叶瑶算是镇西军出身,她承继了这种良好传统。 江易周很喜欢这种战报,不会人有多大胆,就吹数字有多大。 苏破玉也是镇西军出身,江易周想,她的战报风格应该也差不多,显而易见,这种战报风格,非常不招朝廷喜欢。 跟乱贼的一仗打得很漂亮,谢叶瑶只带了五百人,局面几乎一面倒。 谢叶瑶手底下的兵,那是职业军人,一个个全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而那些乱贼,即便有了小一年的作战经验,更是打过好几场仗,也没法跟正规军比。 最后结果就是乱贼的头领杀了,俘虏了六百余人,剩下的人全杀了,谢叶瑶这边伤亡三人。 江易周在战报后头写下赏赐,以及对伤亡士兵家属的补偿,还有她之前定下的清江城烈士碑,一定要将死亡士兵的名字记上去。 写明他们是为了保护清江城而死。 烈士碑是之前江易周的一个想法,她是觉得,想要提高军队凝聚力,这些步骤绝对不能少。 现在军队里读书的士兵很少,大多数都是得过且过的混子,谢叶瑶带的精兵不算,大多数士兵,素质跟街头混混差不多。 想要改造他们,让他们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必须多管齐下,拉练的时候喊口号,提高军队待遇,以及让他们死后能有好名声,是目前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的几个法子。 对了,还得给那些有烈士的家庭,送去“烈士之家”的牌匾,凭借此牌匾,每个月官府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人的口粮。 大庄对伤残士兵的待遇,官方没有太明确的标准,士兵在前线死了,家中能得到多少补偿,全看主将为人如何。 主将人好,待遇就好,主将人不行,想靠朝廷是绝不可能的。 朝廷连军饷都不想发,有的是法子克扣那点儿补偿。 江易周想要省事儿,照抄朝廷的规章制度都做不到,她只能从头开始,自己建立一套制度。 谢叶瑶这一战出现的非常及时,伤亡人数少,可以让官府的人先熟悉一下步骤,等之后出现大规模战斗,死伤人数多,执行补偿的时候,动作可以娴熟许多。 封好战报,江易周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 好像是有人惊呼,仔细听能听见,是前厅的婢女在喊死人了。 第153章 江易周挑了下眉,没想到苏破玉动作这么快,她将信递给诗琴的手下,看着对方将信送出去,随后抬步往前厅走。 此刻白竹已经被人请去前厅看诊,不过她是江易周带来的大夫,还很年轻,没人将她放在心上,她过去主要是起到一个烘托气氛的作用,干活的还是那些府上养着的府医。 白竹见此松了口气,药都是她配出来的,她能配毒药,自然能配出解药,病人真要是到她手上,她可做不出昧着良心不救人的事。 不到她手上就行,她可以装聋作哑。 白竹想着,偷偷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人群。 那个倒霉蛋已经口吐白沫,手脚停止抽搐了,显然毒已入肺腑,现在她给这人解药,救回来也废了。 她又看了眼江盛,对方眼下泛出浅浅的青色,看上去像是没休息好,实际上是吃了她给的药,亏了底子,这半个月是绝无可能令女子怀孕。 “你在门口干什么?” 江易周到的时候,就见前厅乱糟糟一大片,偶尔能听见江盛怒吼的声音,而白竹,她的心腹手下,此刻正在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看。 白竹被江易周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城主,才松了口气,“见过城主,属下、属下是……” 她能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说看自己的药有没有生效吗? 肯定不能啊! 江易周没为难她,“这里太乱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去吧。” 她说完,大步走入厅内,准备刺激刺激江盛。 第075章 栽赃 看着江易周进入大厅的背影, 白竹嘴唇微动,在继续留下来围观和听话回去之中,选择听话离开。 她留下来确实没有什么用, 反倒很容易被人拉去当替罪羊,万一江盛大怒,想要拿医师们是问,那群大夫很可能会推她出去顶罪。 她不是府上的大夫,更没有多深的资历, 身后只有一个六小姐可以依靠,在那群大夫眼中,她大概是最适合顶罪的家伙。 白竹从来不吝啬用最坏的角度去看待人心, 但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对自身,对别人, 都有着深刻的认知。 大多数人, 都自视甚高。 有一点儿本事, 就觉得自己是天纵奇才的人,一抓一大把。 江易周到江盛跟前的时候,就听到江盛说, 他一定要人活! 那语气中的笃定, 比围在周围的府医, 还要多三分。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盛会看病,还能跟神仙一样, 做到起死回生。 江易周暗自撇嘴,目光落在了正在号脉的府医身上, 她其实有一点担心,能被大族养在家中的大夫, 确实都有几把刷子,这个人不会真的能将白竹的毒给解了吧? 如果能,那就得让白竹再重新配一份更毒的药了。 被所有人注视着的那名大夫不住抚摸着自己的长胡子,表情凝重,眉头是越皱越紧。 “府医,我父亲究竟如何了?” 倒下的男人姓马,他常出现在江盛左右,从京城的时候,他就住在江家了,算得上是江盛身边的老人,今日的宴席上,只有这位马幕僚身边跟着个十七八的男子。 那男子是他大儿子,江易周不认识他,想来是没什么大才能,此刻见父亲进气多出气少,马家这位郎君已经急得团团转,也顾不得江盛在场,连声询问那府医,自己父亲还有没有救。 府医被问得烦了,只得开口安慰,“马郎君放心,军师中了毒,毒尚且未入肺腑,他吃了老夫的解毒丸,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自信,可惜下一刻,病人的状态就打了脸。 只见那位马军师,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身体抽搐起来,嘴角这次冒得不是白泡,而是紫红色的血,不消片刻,他就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死时,指甲和嘴唇都乌黑,模样特别吓人。 马郎君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声,府医人都傻了,嘴里念念有词,一个劲儿说不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剧毒,最后还是江盛命人将那府医拖出去,才阻止了那府医上前,想要剖尸查看的举动。 马郎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气又急,“州牧大人,此人安敢如此辱我父!” “他能看出是中毒,或许能查出究竟是谁下的毒,本国公一定为你父报仇!” 江盛听出马郎君是想要杀府医,觉得庸医害人,他此刻也很恼怒,府医没有将人治好,还让人直接死在了面前,这是能力不足,自家军师就在他家中宴席上,府医眼皮底下中毒身亡,这是有人直接冲着他的脸,来了一巴掌。 屈辱感遮过了损失一员大将的遗憾。 “父亲,您没事吧!” 江易周一把抓住一个想要偷偷溜走的府医,将那府医拽到江盛跟前,一眨眼,就声泪俱下地喊道:“快快诊脉,军师就坐在我父身侧,军师中毒,父亲可千万不要再出事!” 本来脑子都被愤怒糊住的江盛,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低头看看那无声无息的尸体,后知后觉地被惊出了一身汗。 是啊,谁会无缘无故毒杀他的军师呢?有这本事,肯定是冲着他来的啊! 本就乱糟糟的大厅,因为江易周的一句话,再次人仰马翻,此刻没人在意那个躺在地上的尸体,更没人在意伤心欲绝的马家人。 所有人都看着府医,盯着府医给江盛诊脉。 第154章 好在最后的结果还不错,不光一个府医看过,都说江盛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一点,日后需好好休息,这几日亏损太过。 没有府医说得那么直白,都只是说江盛为政务殚精竭虑,需保重身体。 只是一个府医说了,其他府医难免也提两句,以免别人怀疑他们的医术不精,所有府医都这么说,傻子也听出来言下之意是江盛亏损太过,身子虚了。 这几日江盛确实有些放纵,天天开歌舞宴席,不仅是做戏,他本人也挺乐在其中,现在悲剧了。 江易周装作看不见江盛那张已经铁青的了,也看不见其他人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面上一派担忧,不住追问府医,江盛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 可别是误诊了。 府医们一个个都说没问题,说得斩钉截铁,和之前那个说地上尸体中的毒不重的府医,一模一样,十分自信。 江易周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很是喜悦地笑弯了眼睛,好像是纯粹为江盛没事高兴,实际上心里则是为自己遇见白竹这个奇才,笑开了花。 白竹本就有过人的医学天赋,后来又有人设卡加成,现在的医术,不说无敌于天下,也绝对是天下一绝的程度了,也许只有宫廷之中的御医之首,能跟她一较高下。 她医术了得,毒术更是不错,医毒本就不分家,她下的毒,寻常人看都看不出来。 江易周不用担心以后江盛突然给她生个弟弟出来了。 如果真的有孩子降世,那她就得怀疑一下,江盛头顶是不是绿了。 这一番折腾过后,大家都冷静了下来,有人将尸体抬走,送回马家,连带着那位马家郎君一起送走。 地上染了鲜血,立马有奴仆过来清理,几盆热水下去,擦干净后又熏了香,屋中没了一点儿血腥味,大厅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可热闹的气氛却一去不返,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地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没人说话,江盛更是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易周坐了一会儿,便深觉这是在浪费时间,都不说话,那她就说话了。 “定是平王所为!” 江易周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江盛都震惊了,他就没想过,自己这个女儿会有如此虎的时候,没凭没据的话,想说就说出口了。 “六小姐何出此言?” 在场都是江盛心腹,称呼就随着江盛这边的辈分来,称呼江易周为六小姐。 江易周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暗暗记下了这人的模样,现在敢开口,绝对是江盛很信任的人,也是能影响江盛决定的人。 记下这人的面貌,下一个倒霉蛋就是他了。 “昔日在京城的时候,本城主接触过平王,其人看似温和,实则心眼极小,非常记仇,且一直以来,对帝位虎视眈眈,从未放弃过争夺皇位,年前他与父亲反目成仇,还退了与江家的婚事,可见就是起了与江家为敌的心思。” “这全都是六小姐的一面之词,推测罢了,算不上实证。” 江盛的幕僚们都点了点头,觉得此话有理,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如果光凭一面之词,就给人定罪,然后跟平王对上,是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还需要什么实证!马军师的尸体就摆在那里!死不瞑目!如果不是平王,天底下还有哪一个势力,能手伸那么长,直接伸到江府来?还有谁与父亲有仇到想要毒杀父亲?” 江易周言之凿凿,一边说,一边十分气愤地瞪那些跟她唱反调的人。 她全程的表现,就像是一个被人激怒后的无脑大小姐,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说她认定的事情。 说是胡搅蛮缠也不为过。 可偏偏她说的话,仔细一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除了平王,天下还有谁能有这本事啊?大长公主吗?可大长公主又为什么会跟江盛反目,甚至想要江盛的命呢? 有时候栽赃陷害不需要准备得多缜密,只需要被栽赃的人有理由这么干,并且有能力这么干,就够了。 见那些人眼底都开始出现了动摇的神情,江易周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身看向江盛,江盛也在沉思。 显然,江易周的歪理,把江盛也给带歪了。 这个时候,还需要更多的刺激。 “父亲,前段时间我给您的书信,为什么会传遍天下,您有想过吗?” 江盛表情有些奇怪,这问题问得好,那不是你自己传出去的吗! 江易周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当即非常委屈地说道:“那是我给父亲的家书,怎么会无缘无故传出去呢?再说了,闺中女子的亲笔信,为何会传给第三个人知道啊!” 江易周此刻搬出了闺中女子的说法,让江盛又被她绕进去了。 在看重名声的江盛看来,江易周应该和他一样,十分看重自己的名声才对。 他压根就没想到,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全都是江易周能随时使用的工具,只要她想要,她就能拉出来遛一遛。 她如果不在乎,那谁都没法让她顾及半分。 “听说有不少文人雅士聚集在一起,开文会,议论那封信的内容,能调动天下读书人的人,除了平王,还有谁呢?” 开文会炒作,是尉迟鸣玉领的头,不过因为尉迟鸣玉为人低调,而且她在圈子里人脉极广,只需稍微遮掩一番,这源头就能换人,将尉迟鸣玉藏起来。 第155章 大长公主因为和太皇太后掌权朝廷,并且还抄了郭家,被天下读书人鄙夷,相比之下,平王在读书人这边的名声就要好很多。 “主公,六小姐所言有理啊。” 那个起初反对江易周的幕僚,突然站在了江易周这边,或者说,他看出了江盛此刻心里升起的,对平王的杀意。 平王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真想要上位,他是江盛目前最难攀越的高山。 江易周微不可查地动了下嘴角,知道稳了。 她要坐稳江家少主的位置,就得从江盛手里夺权,最好动手的地方,其实不是府衙,而是战场。 江盛年纪大了,还没有儿子,看他夺回长州时的作风就知道,真要是开始打仗,他多半不会时时刻刻冲锋在前。 江易周与他相反,真要是开战,江易周绝对会冲在最前面。 血与火之中,才能出现真正的帝王,一个躲在大军身后的懦夫,如何开创霸业? 江盛很快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跟其他几个州的州牧联合起来,剑指平王与当朝宰相上官泽,认为两人狼狈为奸,霍乱朝纲,某朝篡位,罪不容诛! 一顶顶大帽子扣在了前段时间还意气风发,赢了太皇太后就以为之后能高枕无忧的平王头上。 与此同时,小皇帝身死宫中的消息,也传遍了天下,新皇登基,不是平王,而是只比小皇帝大一岁的八王爷。 第076章 杀心 小皇帝怎么会出事呢? 没人能想到小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出事。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明明什么都结束了,小皇帝没有死在太后自缢之时,却死在了现在。 “你觉得, 谁做得?” 江盛得到消息后,直接叫了江易周去书房,这还是江易周第一次来到江盛的书房,书房的摆设很简单,书本也很少, 较多的是摆在桌案上的公文。 将本该在府衙的公文带回家来,江易周想,这或许是古今偷懒领导者的共同点。 至于江盛的问题, 江易周并没有多想。 倒不是她不想多想,而是这事儿就是她干得,多想什么?多想想自己究竟都干了? “平王。” 别问, 问就是平王, 除了平王, 没有第二个人选。 江盛少见的语塞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女儿,干咳一声道:“我知道, 你如今和易雅关系好, 对平王所作所为向来颇有微词, 但现在并不是和平王计较这个的时候。” 江易周嘴角微抽,“父亲这么想也没错, 我这人就喜欢凭借主观意识做判断。” 江盛听不太懂,他将这归类于他和江易周的年龄差距太大,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会不太理解年轻人。 就好像他到现在也不明白, 江易周到底为什么会对平王的意见,大到现在依旧不依不饶,难道真只是因为平王和江易雅的事? 江易周说:“之前马军师的事情,还没有结果,现在又出了一个小皇帝,父亲,平王此举,无法无天了啊。” 她继续煽风点火。 “不一定是他。”江盛还是有点儿理智在的,他到现在依旧不明白,平王有什么理由,对付他和小皇帝。 “父亲,你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明白吗?他当然是觉得,您和陛下都挡了他登基的路了。” 江易周理所应当的回答,这个答案听上去特别理直气壮。 而且非常有根据,一听就是很靠谱的答案。 说白了,利益。 利益二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盛不愿意承认,他被推在了争夺皇位的第一线。 这个位置非常危险,一旦有一点儿行差走错,都有可能成了天下共伐的目标。 “父亲,要我说,您应该先下手为强。” 江易周依旧在推销她的那一套神逻辑,催促江盛先动手。 经过这几天江易周各种各样的冲动发言,江盛愣是没有感觉到有一点儿不对劲,他现在已经认为,江易周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冲动易怒,认死理,没什么太多心眼。 再加上没了江固在其中捣乱,江盛现在认为,他和江易周的“父女情”比之前要坚固许多。 “有时间,你让你姐姐过来一趟吧。”江盛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江易周先是有些惊诧,随后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她会给江易雅传话。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江易周直接将白竹喊来,问她:“江盛的身体怎么样?” 白竹现在听见江盛的名字,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了,她之前听江易周,在人前喊江盛父亲,人后直呼其名,表面没什么情绪波动,实际上很是别扭。 没见过哪个女儿会如此,不过听久了,发现也就那样。 “国公的身体,情况一般。” 白竹揣度着江易周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说着。 “会被气死吗?”江易周抬眼一问,白竹直接傻眼。 白竹:“啊?” 认真的吗!这是打算气死江盛不成? “会不会被气死,我是说,如果他发现,他根本没办法操控任何人,没人会听他的,会被气死吗?” 江易周还以为白竹是没听清她说什么,于是她更加详细的解释了一番。 解释的很好,还不如不解释。 白竹确定了,江易周绝对是要搞事。 “只要能及时吃药,气倒是不会气死,就是国公毕竟年纪* 大了,如果能不生气,还是不要生气得好。”白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劝了劝,“城主,这样做不太好吧。” 第156章 如果传出去,就更不好了。 江易周耸耸肩,“这可不能怪我。” 江易雅要是也过来,清江城那边要空一半,她得想想,留谁在清江城坐镇。 谢叶瑶不行,结拜姐妹中的两个都来长州城了,光留谢叶瑶一人在家,多少有些特殊意味,况且对于谢叶瑶来说,在战场杀敌才是她的愿望,以后长州少不了战役,谢叶瑶说什么都得来。 元盼雁也不行,江易周还是不太放心元盼雁,总觉得将元盼雁自己放在清江城,会出问题。 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上官温苒。 尉迟鸣玉还是更适合做一些教书育人的工作,让她去看着整个清江城,江易周都担心她会累到直接撂挑子不干。 还是上官温苒这个全才,比较适合担重任。 就是如此一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煤矿了。 但其实找煤矿这事儿,也不应该全靠上官温苒,别人也该稍微分担一下,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只需要上官温苒划定几个区域,叫人一块地一块地扫过去就是了。 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希望能在长州多遇见些能力出众的女子。 可哪儿有那么简单,长州之前遭受过流民侵袭,别说有才能的女子,就是男子也没剩几个,早就能逃得逃,逃不了的死了。 小皇帝的死让天下更乱了,各地诸侯纷纷前后发表讨贼檄文,势要将弑帝的罪名扣在平王头上,京城的气氛更加紧张,百官和宗族之间的矛盾,一日比一日尖锐。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江易雅的马车驶入了长州城,她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谢叶瑶一起去见江易周。 见面的地点当然不是江府,真要是入了府,江易雅说什么也得先去见于秋月,而不是先跟江易周见面。 将近半个月没见,江易周还和之前一样,倒是江易雅,瘦了不少。 眼底的黑眼圈很重,一路赶来,没少受罪。 “瘦了。” 江易周见到江易雅第一句就是这个,江易雅苦笑一声,先跟谢叶瑶一同,对江易周行了一礼,随后才说话。 “路上急着过来,颠簸不停,确实有些累,养一养就好了。” 实际上是因为白竹和江易周都不在,没人盯着她天天吃药,导致她又开始晚上不睡觉熬夜了。 她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加上听说了小皇帝身死的事情后,她一直担忧长州的情况,更睡不着了。 “等一会儿到府上,叫白竹给你调理调理,大姐,这次来了,短时间可走不了,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江易周说着,看向谢叶瑶,谢叶瑶和她离开清江城时相比,没什么变化,硬要说的话,就是身上的血腥气似乎更重了一些。 她离开清江城后,谢叶瑶带着兵跟一伙儿乱贼打过,可能是距离接触战场的时间比较近,才会还有血腥气未曾散尽。 谢叶瑶比了个三,江易周明白了,三千人。 原本谢叶瑶在外领兵,也就领了不到三千,后来她打土匪窝的时候,又招收了些许,凑足了三千人,再后来驻守清江城,这里头一小半的人都被调出去驻守城池了。 借着城池守军的名义,江易周又允许她招了两千,要不是江家底蕴深厚,江易周还真养不起这么多兵。 谢叶瑶带出来三千,几乎是清江城现在能动用的所有兵力了。 听上去很少,实际也不多,但兵和兵是不同的,有的兵在战场上是以一当十的精兵,有的兵,上了战场只有当炮灰一个下场。 谢叶瑶带来的兵,绝对是第一等的兵,她自己就很会练兵。 “那位司徒副将呢?来了吗?” 江易周问谢叶瑶,她没在信里说带不带司徒菁,这件事全凭谢叶瑶做主。 谢叶瑶点点头,“三千人太多,明面上我只带了一百余亲卫,剩下的人,都让司徒副将领着。” 长州城眼看就要打起来了,是个武将都会想要过来争一争军功,谢叶瑶若是不带司徒菁,司徒菁当然没法子,可那就等于是明目张胆压制苏破玉一脉,跟苏破玉直接争夺军功了。 谢叶瑶不愿意这么做,真正夺军功,该在战场上,而不是用这种手段。 “好,运作一番,就能将你和你的兵放到明面上了。易雅,此次江盛叫你回来,很可能是动了继续联姻的心思,你怎么想?” 江易周在江盛开口的时候,就猜到了老登的目的,这老登脑子里除了利用儿女外,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 江易周在他那里是唯一的亲生孩子,是他后继有人的证明,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嫁出去,所以叫江易周来长州的目的没法达成了。 于是江盛选择将江易雅喊过来,代替江易周。 江易雅无所谓,她前一个未婚夫是平王,现在平王深陷泥沼,身上是洗不清的脏水,还是她暗中亲手泼得。 后一个是谁都行,反正不可能成婚。 世道如今这样乱,几天就能变了天,想安安稳稳根本不可能。 “无所谓,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对了,诗琴来信说,你刚来长州城的时候,被那位许娘子为难了,此次我的婚事,她应该还会出手,要不趁这个机会,收拢,或是先除了她?” 江易周看着江易雅那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轻笑出声,“真可惜啊,该让江盛来看看才对。” 第157章 看看他以为尽在掌握的孩子,其实是人,不是他手中的傀儡。 江易周发现,她跟江盛多呆一会儿,都觉得难以忍受。 受不了就不受了,江易周说道:“不如趁这个机会,直接上位吧。” 这几天江易周想,天天给江盛下药太麻烦,她干脆再催一催,让江盛动作快点儿,快些将他能干的事情干完。 第077章 安排 江易雅回府, 往日里宁静的州牧府就又热闹了起来。 而且这种情况,注定会延续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江盛想要为江易雅在长州, 选择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既然要相看人家,自然得举办几次宴席,与各家接触接触。 宴席一开,全府最忙的既不是始作俑者江盛, 也不是当事人江易雅,而是身为州牧夫人的于秋月。 身为家中的女主人,她得负责宴席上的一切事宜, 从拟定邀请名单,到安排宴席客人们游玩吃喝等等琐事,全都是她一个人来操心。 许九娘倒是想帮忙, 于秋月也乐意让许九娘干活, 可她同意没用, 身为妾室,像这种大场合,许九娘连露面都不能露, 这是世家大族的规矩, 如果其他世家的夫人们, 知道是许九娘这个妾室在招待她们,她们定然会觉得州牧府侮辱她们, 届时别说结亲了,不结仇就不错了。 许九娘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 她的身份真的很有问题。 之前旁人一口一个二夫人,把她忽悠的没了天高地厚, 真以为自己是这府上的二夫人了,到头来,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们,没有一个将她放在眼中。 许九娘以前隐约也知道这个情况,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认为只需江盛宠爱她,她再生下个儿子,随着江盛地位水涨船高,她自然就地位不同了。 “天长日久,且等着瞧呢!前面传了消息,说过几日老爷就会派人领兵往京城去,州府家的妾,这些眼高于顶的夫人们瞧不起,但若是妃……” 见许九娘心情不佳,听着前院的欢声笑语,郑婆子低声安慰道。 听到“妃”字,许九娘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说得没错,天长日久,谁知道谁最后站在高位呢?” 突然有陌生的声音传来,许九娘被吓得后背一紧,她忙转过身望向来人,见到来者,认出对方的身份,她立马皱紧了眉头。 “诗琴姑娘,你不在六小姐身边伺候,怎么来了晴雪苑?” 郑婆子警惕地上前,询问来者的目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对她家二夫人冷嘲热讽的六小姐贴身侍女——诗琴。 郑婆子对这张脸记忆深刻,她属实是没见过比诗琴更牙尖嘴利的丫鬟。 诗琴看着坐在亭子里,一脸哀怨之色的许九娘,微微躬身道:“许娘子,我家小姐命我转告娘子,今夜,她会来看望娘子,还请娘子扫榻相迎。” 来者不善。 许九娘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这里是州牧府,江易周是江盛近几日天天带在身边教导,已然是江家少主的小姐,谁能忤逆她的话? 诗琴将话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留下许九娘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九娘,她有何事,白日不来,非得等深更半夜才来,来者不善啊。” 郑婆子忧心忡忡,上次许九娘和江易周正面对决,一败涂地,现在再见江易周,不知会如何。 “我又不能拒绝,准备晚上贵客来访吧。” 许九娘长叹口气,眼神逐渐坚定,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如果江易周胆敢辱她,她绝不会善罢罢休! 想是这样想,等晚上看见身后跟着谢叶瑶苏破玉两员大将的江易周时,许九娘还是有些小腿打颤。 苏破玉武功有多高,她是亲身体会过,谢叶瑶她不认识,可她稍微一打听,就能听说谢叶瑶剿匪将军的威名。 谢叶瑶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这威名了。 反正不管谢叶瑶还是苏破玉,许九娘谁都惹不起,更惹不起冷着脸,看上去气势极强的江易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九娘总觉得,今天晚上的江易周,比她刚见到时,要更不好惹。 江易周此刻气场全开,站在夜色之中,她比传说中的恶鬼还要渗人。 她一双黑亮的眼睛在朦胧月色下,投向那打扮得极为富贵的妇人,江易周一眼就看出许九娘心中的恐惧。 江易周并没有收敛气势,而是带着谢苏二人,径直走到了院中的凉亭之内坐下。 初春的风,到了夜里寒冷刺骨,凉亭四周都围了厚布,内里还有火盆升起,进来后热气熏人,许九娘跟着进来,感知到四肢缓缓恢复的温度,许九娘才回过神来。 她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地问道:“六小姐今夜前来,是为了恐吓妾身?” 她说着,瞪了一眼苏破玉,显然对当日苏破玉将她扔出宴厅一事,耿耿于怀。 “二夫人何必如此小气,冤家宜解不宜结。”江易周冷着脸时看着很吓人,此刻笑起来,瞧着温和了许多。 江易周看上去是来解释误会的,目的很善良,可许九娘看着那张笑脸,心里放松不了一丁点儿。 笑面虎最难对付,江易周在许九娘看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面虎。 许九娘勉强扯出个笑来,随便应和了两句江易周的话,等待江易周说出她的真实目的。 江易周也没让她等太久,主要是江易周本人并不想浪费过多时间在说服许九娘上。 第158章 她对许九娘的态度就是,能用用,不能用,那就让许九娘去给江盛陪葬。 “二夫人似乎一直很有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诞下江家的儿子,然后母凭子贵,为什么呢?是因为二夫人先前,已经生过一个孩子?”江易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多少是有些真心的。 真心感到困惑。 为什么觉得和前一个生了儿子,就一定能跟江盛生儿子?就没想过,江盛这么多年没再有孩子,是江盛自己不能生? 生孩子得双方共同努力,据江易周所知,目前人类还没有进化出自我怀孕的能力。 江易周一口一个二夫人,入许九娘的耳时,许九娘莫名觉得很是讽刺,她心心念念的位置,对江易周来说,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作用的称呼。 “六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许九娘实在是不想跟一个还没嫁人的女子,在这里讨论生孩子的话题,她当然也不敢说在生儿子上有十成十把握,只是她若不这样想,难道要每天自怨自艾,认命当一辈子小妾吗? 不可能!她长的貌美,又有手段,她必定会成为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子,谁都别想让她就这么认输。 江易周看出许九娘因为她这段话,情绪发生了变化,好像莫名其妙的燃了起来。 江易周试图理解一下许九娘,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干脆换了话题。 她直奔主题,说道:“我送二夫人一场富贵,二夫人不如帮我个忙?” “六小姐,妾身的富贵,系于老爷,六小姐如何能给得了呢?” 许九娘没有明说,但她拒绝的态度很明显,江易周盯住她看了两眼,确定她所说乃是出自内心,便明白今日要无功而返了。 “行,那就祝二夫人,日后能得一场造化,扶摇直上了。” 江易周点点头,起身直接离开。 许九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不安,可她实在想不出来,这不安的情绪从何而来,最后只能归结于是对江易周的惧怕,怕今日没有让江易周满意,日后江易周会来报复她。 报复就报复呗,难不成还能杀了她?她虽是妾室,却是江易周亲爹的妾,江易周若敢同她动手,与弑母何异? 许九娘想到这儿,安心回屋去了,今天晚上的见面,她会死死藏在心里,绝不会同任何人提半句。 等江易周回了自己的院子,确定四周安全后,谢叶瑶开口问道:“城主,什么时候动手?” 谢叶瑶是在问,什么时候杀了许九娘。 许九娘不愿意合作,就没有留的必要了。 “先不急,过两日,江盛会派一支兵马前往京城,大姐可要前去?” 江易周手指轻敲桌面,她思考一些事情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 “属下愿往!” 谢叶瑶求之不得,她就想要上战场,想了快一年了。 旁边的苏破玉动了动嘴唇,想来也是有活动一下手脚的意思,但她想到自己的身份,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此刻江易雅和白竹进了屋。 两人进来先向江易周行了一礼,江易周摆摆手。 “私底下就别那么多礼节了,我刚从许九娘那边回来,她不打算合作。”江易周简单描述了一下今天晚上的收获,然后她问白竹,“五姐身体如何?” 她其实比江易雅要大一点儿,但她叫姐姐叫得非常顺嘴。 真要是算起来,她比江易雅不知道大了多少岁了,江易周无所谓,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白竹摇摇头,“不太好,这段时间劳累过度,得安心修养一段日子。” “那这些天,五姐就跟着母亲见见人吧,别的事情不用操心。” 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调养调养身体。 突然被“休息”,江易雅感觉眼前这一幕很熟悉,她上次被撵出去和苏破玉到处游玩,好像也是这样。 她这身体,真的是太没用了。 江易雅想着,走到苏破玉身边,给了她一个眼神,那意思是,接下来想要接着跟苏破玉练武。 苏破玉自然欢迎,就是江易雅天赋太差,最多达到一个强身健体的效果,由于江易雅还总是不爱惜身体,这效果还会大打折扣。 聊胜于无罢了。 安排好江易雅的事,江易周开始给每个人布置任务,这几天要忙一些,因为各方势力都有行动了。 江易周愿意称呼此次行动为“诸侯集结战”,现在算算,大庄上下共有十几个势力,各自派了人往京城去。 真不知道接下来京城会有多热闹。 第078章 出兵 江盛派出去的第一支队伍, 已经快要到京城了,遇到了其他势力的队伍,送了一封信给江盛, 大概意思是说,人不太够,想要更多人。 人少了,就只能跟在别人身后喝汤。 江盛没想到其他势力动作会这么快,当时看见信的时候, 脸色可难看了,他意识到,如果他反应再慢一些, 可能这件事就没他的份儿了。 大庄是真不行了。 江盛想到这一点,浑身上下都颤栗起来,他或许在此时此刻才意识到, 自己踏入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时间。 他想要亲自去京城, 他要将平王的头颅砍下, 结束大庄的命运。 江盛这种不靠谱的想法,被所有幕僚劝说,让他老老实实待在长州, 千万不要想着去别的地方, 尤其是带兵去京城跟人拼杀。 第159章 真是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啊。 江易周知道江盛的想法后, 唯一感想就是,江盛是怎么敢的? 他那点儿本事, 别说带兵打仗了,就是领着一支队伍去剿匪都不一定能赢, 他还敢去掺和京城的高端局。 他过去就是给人送菜的,到时候别说拿下平王的脑袋, 他自己的脑袋也有可能被人拿走。 江易周是不想让江盛活了,可她没打算让别人拿下江盛的命,到时候抢了江盛的兵和物资。 “父亲,不如让女儿麾下的谢叶瑶前去吧,她曾经是镇西军部下,之前在清江城的时候,剿匪屡次立下奇功,到京城去帮个忙,还是不在话下的。” 此次府衙之中的商议早会,江易周上来就给谢叶瑶请缨,绝对不给江盛开口的机会,省得江盛又和他的属下们,陷入扯皮的怪圈。 江盛还没有反应,他的幕僚们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起来,并且不消片刻,就统一了战线,认为江易周所说的人选,非常合适。 只要不是江盛亲自前往,江易周说她自己要去,这些幕僚也会同意。 江盛能察觉到幕僚们对他的担心,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在幕僚们眼中,竟然是这样的形象,他以为自己是从天而降的战神,结果幕僚们只是将他看做长州的吉祥物。 没办法,之前在长州打乱贼的时候,江盛出马的战役,就没几场是赢了的,江盛会用人,出身高,只能代表他是个不错的政客,却不代表他同样能成为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 江易周见江盛犹自还在不乐意,想了想,开口说道:“父亲,长州还需要您,不如让女儿代替父亲前往京城吧。” “不可!六小姐娇贵之躯,怎可置身战场!” “没错,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不可随意前往。” 江易周此话一落,江盛的心腹们再次开始激烈反对,江易周能感觉到,此刻这些人看她和江盛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两个祖宗。 战场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一个两个不要命似得往前走,江盛自己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他不知道吗?上战场是生怕自己的势力不会落于他人之手啊! 江易周是江盛目前唯一的血脉,如果江盛出了事,江易周就是江家唯一的出路,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更不可以上战场! “此次京城的斗争,很可能会影响到未来十年内大庄内部的局面,如果长州缺席,以后我们长州还有什么发展可言?届时恐怕要被其他人,用名不正言不顺六个字压死,陛下身亡,身为大庄的臣子,总要为陛下讨回一个公道。” 江易周说得大义凛然,其内容只有一个,这次不去讨贼为陛下报仇的诸侯,恐怕要被打为大庄的乱臣贼子了。 到时候他们很可能会和平王一样,被舆论攻击,甚至还不如平王,平王不管怎么说,身上都流着沈家的血,他们和平王怎么比?想要争天下,到时候根本站不稳脚。 江易周说的话,别人不知道不知道,只不过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考虑,没有一个人敢想那么深。 或者说是想到那一步了,却因为种种原因,迟迟不敢迈开腿往前走那一下。 江盛越听越动容,他看江易周的目光都变得非常仁慈,他觉得江易周不愧是他的女儿,非常理解他。 于是他最后难得强硬了一次,一定要带着兵去京城。 他将江易周留在长州,让她代为管理长州,等他回来,江家的地盘肯定会比现在更大。 旁边的几个势力都不大,或许这次他带出去的兵多,路上就能将旁边几个势力给吞并了。 江易周大喜,提前恭祝她有野心的父亲,能够凯旋而归。 父女俩相看时,眼中满是对天下江山的势在必得,其他心腹也被江盛的话说得满腔热血,暂时抛下了那些不必要的考虑。 那些心腹又商量着,推举出一员大将,让那名将领跟着江盛,算是贴身保护。 向来打江山的人,没有一个是畏惧战斗的,江盛自然也不例外。 等大军出发那一日,江易周站在墙头上,身边是数日不曾现于人前的江易雅。 江易雅经过这几日的保养,脸色好看了许多,甚至身上都有点儿肉了,江易周之前还看见江易雅手臂上多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再也不是十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 苏破玉拉着江易雅锻炼,还是有些效果的,尤其白竹还能帮忙用药膳温养江易雅的身体,双管齐下,见效甚快。 “父亲这一去,等回来的时候,可就要变天了。” 扶着城墙,江易雅低头看着城门口的大部队,在众多人中,一眼看见了江盛,江盛身穿盔甲,身后还有红布披风,想低调都不行。 江易周记得江盛今年四十五,还是四十六?反正就是不算太大,放在现代,还是壮年,不过在古代,民间大把大把活不到四十的人。 也就是江盛身处钟鸣鼎食之家,寿命才会比较长,在五十知天命的如今,活到这个岁数,也算不错了。 真要是死了,江易周想,那也算是寿终就寝。 “变吧,早就该变变了。大姐人呢?” “在城外,带了三百兵走,人少的话,不太好行事。”江易雅低声跟江易周说道,“只是可恨……” “没什么事,都不是问题。”江易周没让江易雅将话说完,而是出言打断了她。 第160章 江易雅是要说,没想到那群人最后还商量着,又添上了一个将领,现在去往京城的长州将领有二,谢叶瑶要对江盛动些手脚,难度提升了不是一星半点。 但江易周觉得,不管去几个长州将领,结果都一样,人都是只有一条命,只需一个不小心,有心算无心,就能将那条命算计在手里,不是吗? 大军开拔之时,长州众人均心神荡漾,觉得此去要改天换地,等大军走了三日后,人们都逐渐安静下来,一个个全都冷静了。 改天换地哪儿有那么简单啊,风险与机遇并存,还是希望江盛能好好回来吧,不然这长州,以后不知道要怎么办。 江盛走的时候带走了许九娘,州牧府的后院安静了不少,江易雅还是和往常一样,跟着于秋月去见长州的贵妇们,没事儿还要见几个公子一面,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一切都很是平静,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少有人知。 桃园巷是长州一条坐落在城北的巷子,这条巷子里住着三十几家,大多是熟悉的面孔,十几年的老邻居了。 之前长州被攻陷,他们也没搬走,因为桃园巷里弯弯绕绕极多,不熟悉的人进来,很容易就被绕晕了,再加上这边是有名的贫困巷子,乱贼攻入长州,都绕着这里走,以免沾上此处的穷酸气。 长州被收回后,桃园巷倒是成了个炙手可热之地,乱贼不光顾的地方,损失较小,别人觉得更为安全,外地人更愿意租住这里的房子。 于是这三十几家老邻居,逐渐认不清桃园巷里的人,都是谁了。 全都是陌生人,他们赚了钱后,自己也不常住此地了。 住在最里头那一家,是去年搬来的,家中常年有个孩子在这儿住着,配了一个老婆子,还有几个丫鬟仆从,总共不足十口人,放在长州,也算是个大户。 邻居之前看见,有马车停在那一户门前,上下马车的是个健壮的男子,蒙着脸,看不清面貌。 认为那一家可能是跑镖的镖师。 今日,那一家门前又停了个马车,比之前过来的马车要更大,更豪华一些。 从上头下来了一个少女,那少女穿着一身青绿色长衫,头上戴着珍珠发饰,梳着长辫子,是个未婚的女子。 没见识的邻居快步离开,觉得那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敢多看,怕被人误会,被家丁仆从暴打。 有见识的则跑得更快,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有这样打扮的,多半是哪个世家大族里的丫鬟,能穿这样的好料子,更不能随便得罪。 “小秦将军怎么还不下车?难不成是近乡情更怯?” 诗琴转身,看向落下的车帘,嘴角的笑容与江易周威胁人时,如出一辙。 车厢里,秦翎端坐其中,他握了握拳头,身上软弱无力,只能勉强挺直腰背。 他中了毒。 想到这儿,秦翎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女子,那女子一身医师打扮,麻布素裙,朴素得不能再朴素,长着一张好看无害的脸,他当时被人打晕,倒在地上,看见她从马车上下来时,还以为是得救了。 没想到,她跟那把他打晕的人,是一伙儿的! 秦翎复瞪向那坐在车厢一角的女子,女子手上抱剑,杀气逼人,是绝世的剑客,是锋利的杀器。 第079章 舆图 苏破玉面对秦翎的怒瞪,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个弱不禁风的手下败将,有什么好在意的。 “小秦将军,怎么还不下来?” 在车外的诗琴有些不耐烦了, 她能感觉到那些路过的人的视线,几乎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些视线里,大多是惊恐,也有一些愤恨。 惊恐很正常, 愤恨也正常,有害怕高门显贵的人,就有心里仇视高门显贵的人。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小巷子里, 她很是不习惯。 所以尽快将事情办妥,离开为妙,也省得时间长了, 夜长梦多, 再出其他变故。 秦翎从车上, 不情不愿地下来了,他脚步虚浮地走到那扇紧闭的门前,伸手敲响大门, 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精壮的看门家丁, 那家丁看见外头的人是秦翎, 很是惊讶。 “还没到日子,郎君你怎么……” “少废话, 门打开,我们进去。” 秦翎当然知道没到日子, 难道今日是他愿意来此吗?还不是被人威胁! 他本以为靠着许九娘,他以后的日子不说横着走, 也能不愁吃喝,没想到,因为许九娘,现在惹来了杀身之祸。 早知如此,当初他……好吧,再来一次,他还是不可能抵抗对滔天富贵的向往,更不要说,许九娘本人也愿意去追逐一场富贵。 家丁不敢言语,连忙让开路,叫来几个人,将门坎卸了,引着马车入内。 当大门被关上,终于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苏破玉和白竹从车上下来,一左一右跟在秦翎身后,看似是一个比较谦卑的站位,实际上是将秦翎的后路牢牢封锁,不让他有丝毫逃避的可能。 秦翎见此,苦笑连连。 “两位姑娘,我都已经这样了,药不解开,我连一只鸡都杀不了,何必还这样警惕呢?” 秦翎是在隐隐点白竹,让白竹将他身上的药解了,他不想一直如此孱弱。 白竹像是没听见一样,静静站在一旁,倒是苏破玉,眯着眼睛看了秦翎一眼。 秦翎愣是从那一眼里,看见了威胁,此刻他脖子上已经好了的伤,又在隐隐作痛。 第161章 秦翎明白了,他今天算是栽了。 就是不知道,最后他能不能从这场纷争中,留得一条命下来,秦翎想到这儿,叹了口气,深觉自己对不起兄长唯一的血脉,然后跟这院子里的下人说,让那下人将小公子抱来。 才三岁多,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就这么被抱到了前院。 那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看上去很喜庆,一双大眼睛随了许九娘,黑亮黑亮的,瞧着像是个比较聪明的模样。 孩子过来后,看见秦翎,便特别亲密地称呼了一句小叔叔。 秦翎眼睛都要红了。 抱住孩子,秦翎没忍住,问道:“有什么事,非要让孩子掺和进去,他今年才三岁,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以后只会姓秦!” 不会姓江,也永远不会姓江! 白竹有些不忍心地别过脸去,她就看不得这种哭哭啼啼的别离场面。 苏破玉什么都没说,只是手中的剑抽出来半分,而诗琴则是上前一步,伸出手,示意秦翎将孩子给她。 秦翎不自觉用了些力气,即使他身上被下了药,力气也远不是一个幼童能够承* 担的,被抱得生疼的孩子没忍住,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叔叔!叔叔,疼!” “小秦将军,我家小姐只是想要请秦小公子上门一叙,看小公子可爱,多留几日罢了。若是小秦将军真的那么在意令兄唯一的血脉,不如去求求你的好嫂嫂。” 诗琴被那孩子哭得头疼,笑容冷了三分。 秦翎能感觉到诗琴的不耐烦,他深吸口气,将孩子递了过去。 那孩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看着他的小叔叔,哭得更大声了。 白竹上前,在孩子身上捏了两下,那孩子就控制不住的昏睡了过去。 秦翎不禁上前半步,一脸心疼。 “总不好让这孩子一直哭着,放心,一个刚断奶的孩子,我们城主不至于做什么,只是希望令嫂能识相些,别总做春秋大梦。” 诗琴冷笑一声,转身离去,院子里的仆从想要拦她,被秦翎呵斥一声,不得不退下。 等马车扬长而去,那已经哭红了眼睛的奶娘受不了,上前拽住秦翎,问他,“郎君将小公子给了谁!那些人是谁!那可是秦家唯一的小公子啊!” 来做奶娘的人,不是普通的奴仆,而是秦家的宗妇,算上去还是秦翎的堂嫂,她怒问秦翎,秦翎也不能随意搪塞。 “是江家的人,嫂子在江家,可能是想孩子了,让孩子过去待一段时间。” “许九娘那个贱人,她已经另嫁他人,凭什么带走我们秦家的孩子!而且那几个人根本就不是许九娘的人,秦翎,你要是将小公子弄丢了,你就等着族老们的责罚吧!我去告诉族老们!” “江家即将飞黄腾达,谁有胆子对付江家!别胡闹了,一切都是他的命!” 秦翎拦住堂嫂,让下人看好她,别让这位旁系的堂嫂坏事。 堂嫂气得破口大骂,骂秦翎是个鼠辈,胆小怯弱,眼睁睁看着兄长唯一的血脉去死,骂得特别难听,连已经走出去一段路的诗琴三人都能听见。 白竹嘴角微抽,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苏破玉,又看了看盯着那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诗琴,踌躇开口道:“咱们就这么上门去抢别人的孩子?” “只是借这孩子一用。”诗琴完全不心虚,理直气壮,好像抢孩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苏破玉则冷淡地瞥了一眼那孩子,说道:“若此事成了,他安然无恙,若此事成不了,他绝对不能留。” 许九娘乖乖听话,只死一个许九娘,许九娘不好好听话,这孩子就是个祸患。 江盛特别想要一个继承者,如果他十年八年真的生不了儿子,亲父早亡的妾室亲子,也不是完全没有竞争能力。 江盛如果一直宠爱许九娘,真有可能被许九娘哄着,认了这个小孩,到时候江易周就多了一个对手,而且靠着这孩子,江盛还能再撑个十年八年。 男子六七十还能生孩子,只要江盛“后继有人”,那群人就会一直想着,跟随在江盛身后。 终究是个祸患。 要怪就怪他亲娘许九娘,贪得无厌,一心一意想要去当什么妃子,想要从江盛手里夺权,这是跟江易周抢蛋糕,江易周岂能容得下她。 白竹叹口气,她还是不太适应身份的转变,她原本是救死扶伤,现在已经害了好几个人了。 可这些人又不得不害,争权夺利可不是过家家,哪有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牺牲少部分,成全大部分,牺牲他人,成全自我。 如果你不牺牲别人,在政治场上,你就是那个被牺牲的人。 “想想清江城的子民,若清江城再次回到那群人手里,有多少清江城的孩子,会朝不保夕,食不果腹,别说吃得这样白胖,他们可能会被活活饿死在路边,就好像去年那些流民的孩子。” 诗琴见白竹还是不忍心,冷着脸说道。 白竹去年医治了不少流民,那些流民的惨状,她看在眼里。 比起这个之前没有见过面的孩子,白竹更在乎那些好不容易被她从生死在线拉回来,如今活蹦乱跳的孩子们。 再说了,只要许九娘乖乖听话,与她们里应外合,这孩子也不会有事,不是吗? 当天晚上,白竹就带着孩子往谢叶瑶驻军的方向去了。 第162章 孩子送到,一切就开始有序进行。 江易周拿到消息后,跟江易雅说道:“这孩子只是一个后手,许九娘如果够聪明,就该直接和大姐合作,她如果不够聪明,有没有这个孩子,其实都一样。” 江易周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这孩子的命,因为那孩子的命很轻,许九娘当初入江盛后宅,就已经放弃了这孩子,想靠一个孩子,扭转许九娘的认知,相当无用。 “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江易雅不解,她之前还真以为江易周要拿一个小孩的命去做局中最重要的一环了。 这世道,人命轻贱,就算那孩子是许九娘唯一的儿子,也没分量。 她以为江易周忘了这一点,没想到江易周早就想到了。 因此江易雅就更不明白,为何要费这一番周章了。 “自然是为了告诉许九娘,她在我面前,毫无隐藏,只要我想要,我可以知道她任何事情。” 许九娘一直在隐藏她亲生儿子的下落,从未将她亲生儿子放在人前,秦家也有意将那孩子藏起来,可江易周只来长州没一个月,她就查到了那孩子的下落,还能将那孩子,直接绑了,送到许九娘身前。 这还不足以让许九娘认识到,她如果负隅顽抗,会有什么下场吗? 许九娘想到了这一点,在她看见谢叶瑶手中儿子的长命锁时,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与江易周的斗争中,许九娘完败,她输得彻彻底底。 面对黑夜里,悄悄来见她的谢叶瑶,许九娘脸色灰白,认命一般地问道:“她有什么吩咐,尽管来说吧,无论让妾身做什么,妾身都愿意做,只求小姐能放妾身母子一马。” 谢叶瑶给了许九娘一张舆图,上面画着虚假的几个藏粮地点。 “等大军回城时,将此图献上,其余不必你再做。” 许九娘手一抖,舆图落在了她脚面上,明明是轻飘飘的图,她却觉得好似有千万斤重。 若真是将此图奉上,日后算账,她安有命在! 谢叶瑶手中上下翻飞着一把匕首,眼神冷漠,显然是在告诉她,若她不做,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祭日。 第080章 粮食 自打京城兵变后, 长州城内的气氛是一日赛过一日紧张。 江盛这个长州州牧都不在城中,更没人能坐镇这一座历经风霜的大城,被江盛留在城中的心腹们, 每日兢兢业业的工作,生怕有一点儿疏忽,就叫自家主公的心血付之东流。 在所有人紧张的工作氛围中,江易周这个每日到府衙打卡一下后,就消失无踪, 成日不是跟着自家姐妹在混各种宴席,与同龄的贵族娘子们游玩,就是跟清江城来的人练武的“闲人”, 当真是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 忙得眼睛通红的大人们,看到少主这样悠闲,都想给她找点儿事做了。 这不, 听闻平王伏诛, 新皇登基, 暂且坐稳了皇位,在府衙干活儿的诸位江盛心腹,就凑在一起, 想了个好理由, 将江易周叫到了府衙。 “臣见过少主。” 以前这些江盛的心腹, 都管江易周叫六小姐,现在则改口叫了少主。 可见他们心里已经认为, 目前江盛的唯一继承人就是江易周了。 不管他们心里对一个女子做未来主子有多大的意见,至少表面上, 他们都跟随江盛的想法。 总不能因为江盛没儿子,就不要江盛这个主公了吧。 “免礼, 黄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喊本少主前来?” 江易周对于自己的新称呼,适应的十分良好,等目前的长州长史黄温良行完礼,她才将人叫起,一脸无辜的问。 黄温良今年四十出头,比江盛小几岁,在京城的时候,就跟着江盛做事,一直深得江盛信任。 那位死了的马先生,此前与黄温良地位差不多。 现在姓马的死了,这位姓黄的就上位了,成了江盛最信任之人,此次江盛离开长州,直接将自己的大本营交给了黄温良来看管。 说句实话,江盛和黄温良,那就是过命的好兄弟啊! 黄温良面带笑容,问江易周,“少主近几日可有要事?” “要事没有,就是陪着我堂姊相亲,前两日刚见过黄长史家的幼子,与我堂姊差了三岁,年纪虽小,为人却很是沉稳,家母很是满意。” 江易周说的堂姊,就是江易雅,她可没说假话,于秋月确实很看重黄温良家的小儿子。 “犬子今年实在是太小了些,怕是不太合适吧。” 黄温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一直没想过和江家联姻。 倒不是他不想和江盛关系更亲近,只是他俩个儿子都不是很合适,大儿子年纪偏大,早已成家,总不好让主公的女儿来做妾室。 小儿子年纪倒是还算相仿,偏偏是个好美色的小子,年纪轻轻就流连青楼,真要是成了江家的女婿,恐怕会惹出大问题来。 “只差三岁而已,先皇和皇后娘娘,可是差了七八岁呢,怎么?黄长史看不上我堂姊啊。” 江易周当然不会想让江易雅和一个名声不好的纨绔子弟联姻,别说联姻,短暂的当一下未婚夫妻都不行。 江易雅上一个未婚夫是平王,就算平王已经死了,那也是皇亲国戚,曾几何时,是无数人心中的未来夫君最好的人选之一,怎么能一下子档次掉下去太多。 第163章 她说出此事,只是为了试探一下黄温良的态度。 如果黄温良真的很想努力,成为江盛心中最为重要的那个心腹大臣,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小儿子不合适,那就让大儿子娶,没有正妻的位子,那就让正妻的位子空出来。 这年头使用此类手段,谄媚上级的人,不要太多。 黄温良显然没有一点儿这方面的想法,他的想法,更类似于全然拒绝,完全不想和江盛有任何亲事上的联络。 “臣不敢,只是江州牧家的千金,均是国色天香,说来惭愧,吾小儿实在性情顽劣,配不上江家女啊。” 黄温良抬手用衣袖擦去额角的汗,显然压力很大,今天要是不好好回答,他明天还有命来府衙上值吗? 这个想法过于夸张了,江易周可以随意绑走江固和秦翎一类,却不能对黄温良做什么,黄温良现在是长州的顶梁柱,他要是没了,整个长州官场都会混乱起来。 “黄大人倒是对自己的儿子很是了解,其实我堂姊也没看上你小儿子,你小儿子不过是个无所事事,成日里招猫逗狗,动不动就在青楼一掷千金的纨绔败家子,哪里能比得上我堂姊半分。” 江易周说的这话相当难听,这年头的人都讲究一个委婉,少有如此不给人脸面的。 黄温良这下额角的汗更多了,青筋都鼓了鼓,胸口的起伏变大了不少,显然是生出了几分火气。 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他和江易周也算是认识了一段时间,不管是从清江城那边穿过来的,有关江易周的评价,还是这些日子的共事,都让他意识到,江易周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之前江盛在的时候,江易周一直表现的冲动易怒,好似脑子不太好使一般,当时黄温良还真有些被骗了,他能和江盛混在一起,骨子里和江盛一样,都看不起女子。 但是他没有江盛那么高的身份,他能更快的认清现实。 现在他自问,绝不会再被江易周拿拙劣的演技给骗到了。 想明白后,黄温良大有一种唾面自干的宽容感,笑着表示江易周说什么都对。 江易周真的很佩服这老匹夫的脸皮厚度,这点比江盛强。 然后江易周就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被江易周这么一打岔,黄温良忘了要跟江易周说的事,等江易周离开,他才想起来,懊恼不已,觉得自己还是被江易周摆了一套。 而江易周回府后,也有点儿奇怪,那老匹夫叫她过去是要干什么来着?为何最后什么都没说,真是奇怪极了。 江易周转头将此事扔到一边,同江易雅继续说她的打算。 “黄温良和江盛不是一条心,我算是看出来了,江盛把人家当过命兄弟,人家把他当跳板呢。”江易周想着黄温良的表现,觉得黄温良可以争取一下,“我总觉得只要给了那老东西足够的利益,他一定能松口。” 刚刚还喊人家名字,转头又成老东西了。 江易雅知道江易周是不太喜欢黄温良,问道:“你所说的利益,指的是什么呢?他地位上已经是长州长史,在长州说一不二。” “江盛一死,就不一定了。” 江易周摇摇头,认为黄温良的地位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稳固,她继续说道:“黄温良其实一直不是江盛心里最重要的人选,只不过因为姓马的死了,江盛找不到第二个人。” 江易雅想起那位马姓不知名人士的死亡真相,抿唇轻笑,“那黄大人岂不是应该谢谢咱们?” 要不是白竹下手,黄温良还没法荣登高位。 “他确实该谢谢咱们。”江易周点点头,认为江易雅说得很对。 江易雅被逗得大笑,“哈哈哈,咱们可真是,恬不知耻啊。” 这话她说得满是笑意,显然是在调侃,并非真觉得她们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江易周耸耸肩,并不在意被说恬不知耻,她还能更不要脸一些。 江盛领大军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好几个势力的兵马,中途不断发生一些摩擦,每次都是江盛大军大胜。 大胜的原因,是江盛麾下出了一个极为能打的将领,随着战事次数的增多,这位小将的名字也逐渐传开了。 谢叶瑶。 这个名字对于不少年轻的诸侯来说,都比较陌生,但是稍微上了一点儿年纪的一方之主,都知道这个名字。 准确来说,是知道这个姓氏。 谢氏,曾经被沈氏皇族给灭门的家族,现在谢家的后人成了江盛的臣子,她还带着一队曾经的镇西军,简直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恶鬼。 一时之间,关于江盛登顶之野心的传闻,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即使江盛为了避风头,甚至没有在刚刚易主的京城多待,他照样还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天下的声音无比嘈杂,在人们的口中,江盛好像马上就要登基称帝了。 江盛手底下的人也逐渐浮躁起来,好在江盛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自己此刻的实力,去征战天下还是有些勉强。 尤其是看到因为大军开拔,而每日疯狂下降的粮草后,江盛过热的头脑,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就在此时,江盛最疼爱的小妾许九娘,给他送上了一张舆图,那舆图上,清楚记载着几处藏匿粮草之地。 许九娘声称,此舆图所记载之地,乃是昔日乱贼们的屯粮点,后来乱贼们死的死散的散,这些地方的粮食没法被带走,应该还有不少剩余。 第164章 正好急缺粮食的江盛,立马动心了。 不过他很警惕,没有一下子就带着兵马过去,而是先派出斥候,一波波去查探,发现那些深山老林里,真的有数不清的粮食后,江盛喜出望外。 江盛上了头,因为粮草动了贪心,可他的属下之中,不乏还算冷静之人,劝说他不要前去那些地方,舆图来历不明,很可能是敌人抛出的诱饵。 谢叶瑶也在劝说江盛不要去的人的行列之中。 许九娘闻言,当场请罪,说她献上了假地图,请江盛发落。 一边是咄咄逼人,百般否认阻挠的幕僚,一边是哭得美艳凄惨,一心为自己着想的美妾。 江盛心中的天平,逐渐倒向了许九娘。 主要是,他的斥候告诉他,那里真的有粮草。 只要他拿到那些粮草,何愁不能将其他诸侯的兵马,全都打败?或许他还能带着那些粮草,转头杀回京城,入主中原! 越想越激动,江盛一意孤行,非要去那舆图所在之地看看不可了。 第081章 死局 等江盛领着一队兵马离开, 大营之中,只剩下谢叶瑶和另外一个将领了。 许九娘也在,她是随军出征, 江盛不会将她带到一些秘密地点,或者是战场上。 许九娘悄悄到了谢叶瑶的营账,进去后一言不发,直接跪下。 “求将军饶了妾身与妾身小儿,若是能留存我母子二人的性命, 妾身愿当牛做马,为小姐效力!” 东西送上去的那一刻,许九娘就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 等以后江易周的目的达成,江盛出了差错,首当其冲者便是她这个献上舆图之人。 她必须在此之前, 为自己找到一条活路。 谢叶瑶端坐上位, 厚实的虎皮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温暖。 在春日时节, 虎皮应该已经有些热了,可今年冬天格外漫长寒冷,到了春日, 北方依旧不时有寒风凛冽, 比往年要冷上不少。 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谢叶瑶摇了摇头,“许娘子, 谢某一直以为,娘子是一位聪明人。” 聪明人应该能够明白, 这天底下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当初城主请娘子好生思量,是娘子一意孤行, 非要与我家城主为敌,今时今日,不过成王败寇。” 当日没有成为朋友,那日后自然就是仇敌,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她们之间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么简单的道理,今日许九娘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江盛如果死了,总得有个人背锅,总不能让江易周出面,承认自己弑父吧。 许九娘身体一颤,明白今日算是白来了。 她咬紧下唇,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她以前以为自己跟江易周,是不分上下的敌人,现在她才明白,之前不过是江易周没有认真。 她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对等,江易周是靠自己走到一城之主的位子,她手中的权力无比稳固,没有任何人能夺走。 而许九娘,在她选择依附他人的那一刻开始,她手上就没有东西属于自己,任何一夕之间可以轻易得来的东西,都会被人在一夕之间夺去。 “成王败寇,谢将军说得对,是九娘不懂事了,他们从来都瞧不起女子,希望小姐能有朝一日,让那些臭男人睁大眼睛看清楚,女子也是人,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摆弄的玩意。” 许九娘想到自家疼爱儿子,忽视女儿的父母,想到了她那个从来不把她当人看,动辄对她拳打脚踢的第一任丈夫,又想到高兴时对她和颜悦色,不高兴时冷面相待的江盛。 心中对男人的恨意,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她需要一个发泄口,她要给自己一生的不顺,找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找的不错,谢叶瑶点点头表示赞同,她低声回道:“城主会做到这些,日后这天下,终将归于城主之手。” 许九娘眼眸震动,她第一次听见,一个女子的志向是整个天下,是争夺整个天下。 “如此,就恭祝小姐,得偿所愿了。” 许九娘说罢,起身离去,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此处,一切计划顺利进行,江盛找到了藏有粮食的山,顺着山路一直走入山谷,从此江盛以及他所带的三千甲士,就再也没了消息。 等过了半旬,谢叶瑶领兵前去查探,才发现那山谷唯一的入口处,落下了一块巨石。 她立马去通知另外一个将领,那名将领姓安,名为安洛川。 安洛川跟着江盛也有三四年了,去年平乱时,自江盛一众门客里崭露头角,但因年纪不大,仅二十有三,一直不是很得江盛信赖。 此次江盛去找粮食,带的另外一个将领,才是他真正的心腹。 安洛川得到谢叶瑶的消息后,立马领兵前往那一处被封住的山谷,看见那巨石,他立马皱紧了眉头,勒紧缰绳。 “谢将军,此处山谷可有第二个出口?” 这巨石想要搬开也太难了,像是两边山坡滚落的巨石,足足有三人高,一整块将山谷入口挡的严严实实。 得将这石头凿成小块,才能看见山谷里面的情况,那不知要凿到何年何月去了。 “已经派人去找出口了,这附近也没有村庄,咱们不熟悉地形,找到的几率不大。” 谢叶瑶抿了抿唇,神情十分凝重,她又说道:“我就说这舆图不靠谱,而今州牧被困,怕不是敌人的阴谋。” 第165章 安洛川攥紧了缰绳,之前江盛要去带人看粮食,他和谢叶瑶都极力反对,可无奈江盛实在是太坚定了,身为臣子,如何能左右君主的决定。 “回去将二夫人看好。” 安洛川也觉得可能是敌人的阴谋,第一时间想到了许九娘,若不是许九娘献上舆图,哪儿会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 谢叶瑶闻言,欲言又止,等安洛川吩咐的小兵离开,她才说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州牧一向疼宠二夫人,若是等州牧回来,知道你我将二夫人视作犯人,恐怕会……” 安洛川见谢叶瑶是真心替他着想,心里一暖,他入江盛帐下以来,就没见过谁对他这么好,其他将领看见他,都嫉妒他的才能,拿他年纪小当借口,排挤他。 或许是因为谢叶瑶是女子,女子在军营之中,也受排挤,安洛川颇有些和谢叶瑶惺惺相惜。 他说道:“谢将军不必多虑,若州牧怪罪,届时便说是小弟所为,与谢将军并无瓜葛。” “不行,我也在场,此事当为你我二人共同决意,不必多言,哪儿能让你一人担责。” 谢叶瑶一派大气凛然的模样,说得安洛川眼含热泪,恨不得当场喊一声亲姐姐了。 见此,谢叶瑶知道,安洛川绝对不会怀疑到她头上来了。 还有什么比两个人一起犯错,更能拉近关系,提高彼此之间的信任呢? 谢叶瑶深谙此道,她以前对付麾下不听话的将领时,都是用这一套,屡试屡爽,安洛川和她手底下那群刺头兵,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其实安洛川本人才能是有的,就是年纪小,以前碰见的人比较少,所以稍微“单纯”了一点儿。 不是大事,以后也用不上他太聪明。 谢叶瑶想着,以后的军功,她肯定要吃大头,剩下的那些,估计会被苏破玉占去,她们俩人麾下的将领也得拿一部分,能留给安洛川的就更没多少了。 这孩子要还是这么傻呵呵的,以后指不定要坐多久的冷板凳。 不过那些跟谢叶瑶都没关系,她管不了那么多。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第二条入山谷的路,当然找不着,原本的路都被江易周的人给填了,此地原本的村庄被流寇屠杀,知道那些小路的猎户都没了命,更不可能有人带着安洛川的人进入山谷寻人,只能一点点凿开山石。 凿山石头可费了大力气了。 谢叶瑶在带着士兵凿山的时候,一直在想,城主到底是打哪儿听来这么个地方,竟然这么正巧。 江易周是打哪儿听来的呢? 当然是从剧情里,剧情之中,江易雅曾经路过一处山谷,正巧山上泥土被雨水冲刷,路过山谷的时候,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差点儿砸到江易雅所在的车队。 在巨石之下逃出生天的平王,还借此宣扬了一波他正统天子的地位,也就只有真正得天眷顾的天子,才能逃过这么大的巨石。 话很扯淡,但是信的人很多。 现在江盛也躲过了巨石的碾压,可惜他被困在山谷里,是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那山谷里,被江易周放了不少毒蛇,还命人提前清过那里的猎物。 那是北方的山谷,和南方不同,北方山谷多山石黄土,水源也有,但稀少,想在那地方找到吃喝,难上加难。 带着三千人在没吃没喝的山谷里度日,江易周都想不到江盛会有多惨。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江易周看了眼天,天边夕阳西下,晕染开一片血红,“火烧云,明天是个大晴天啊。” 希望她爹所在的山谷,也是个大晴天。 江易雅坐在江易周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清茶的香气很是浓郁,她跟在江易周身边久了,也学会了喝这种简单的茶水,而不是那种加一堆佐料的煮茶饼。 “你在等什么?” “等那头送来信件,请我过去看望‘重病’的父亲。” “重病?” 江易雅端到嘴边的茶杯顿了一下,她将茶杯放下,疑惑问道:“怎么会是重病?” 她们设的局,杀伤力有多大,她心中最为清楚。 江盛确实有逃脱的可能,但绝无可能活下来,毕竟她们还有谢叶瑶在江盛身边呢。 必要时候,给一个饿得极为虚弱的人下一点点药,就可以送对方上西天了。 “没人敢直接说他死了,放心,咱们的布置不会出错的。” 江易周见江易雅是真急了,哑然失笑,怪她没把话说明白。 江易雅这才松口气,她刚刚都想到江盛活着回来,要怎么再设局杀他了。 最近她去相亲,每每看见那些奇葩男子,她就想到自己之所以要相亲,全都是有赖于江盛的“关怀”,真是越看越气。 而且以前她和江盛相处的时间就不是很多,说实话,与江盛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和江帆的感情好。 江帆死的时候,江易雅是真的伤心。 现在江盛死,江易雅估计只能掉两滴鳄鱼的眼泪了。 当天夜里,有百里加急的信件送到了州牧府,当天晚上,州牧府灯火通明,车马和人都被临时调动,天还没亮,浩浩荡荡的车队就往城外走去。 黄温良一马当先,骑马走在车队最前面,而江易周也骑马随后,马车里坐着的是于秋月和江易雅。 她们要去看望“重病”的江盛了。 第166章 第082章 猎物 等江易周到的时候, 在营地内一脸悲痛的安洛川告诉她,江盛已经去世许久了。 “等手下的人凿穿石壁进入山谷,州牧他, 州牧他就已经……此事兹事体大,手下不敢妄自处理,只能以重病为借口,请少主与长史前来。” 安洛川现在脸上的悲痛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但是他的无措,绝对是真的。 身为随军在外的将领,还就在自家主公身边待着, 结果眼睁睁看着主公被困死在一处山谷内,连同一起死去的,还有数千名士兵, 这事儿放在哪个将领身上都是晴天霹雳。 好在还有谢叶瑶在, 安洛川也不算孤立无援。 江易周看向站在安洛川身后, 同样是一脸悲痛之色的谢叶瑶,在心里默默比了个大拇指,谢叶瑶的演技可真是精湛。 “你是说主公为了些许粮草, 将自己困死在了山谷里?” 黄温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小众了。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个开辟一方事业的雄主, 是以这种理由死去。 斥候先前已经探查过山谷,里头确确实实有粮食, 既然有粮食,人是怎么被饿死的? 然后安洛川说了, 人不是饿死的,是渴死的。 如果真的是没有吃的, 有战马在,甚至还有人在,实在不行就杀了吃,可是一口喝的都没有,真的支撑不了多久。 一开始,江盛可能是喝过战马的血,后来他喝了人的血,但人是会死的,马也会,更不要说一开始,天降巨石就砸死了不少人。 江盛被困山谷里十五天,找到的时候,人其实还有一口气,可是身体过于虚弱,还没等到医师来救,人就咽了气。 现在那个山谷里就是人间炼狱,红色的血和尸体铺满了一地。 江易周听到这基本已经确定了是谢叶瑶下了手,江盛比她想象中更顽强,在那个没吃没喝的山谷里竟然可以挨半个月,可惜他以为,谢叶瑶是带人来救他的,却不知道谢叶瑶是来取他性命的。 黄温良不敢相信江盛就这么死了,可是现在他即便去查看江盛,也只能看到腐烂到面目全非的尸体,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才往长州送信!” 黄温良激动过后迅速冷静了下来,察觉到此件事情中的一些异样。 安洛川连忙解释道:“当初州牧出去的时候,吩咐过我们,不能擅自窥探行踪,所以等我们发现州牧出事,已经过去七八日了。” 算一算时间,发现出出事后,安洛川立马就往长州递了消息,他并没有耽搁几日。 可黄温良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他跟随江盛多年,在心中一直觉得江盛是他未来的明主,是他认定的主公,他想过江盛可能会在征战中身亡,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江盛会这么轻易死去。 江盛死就死了,长州怎* 么办?他们怎么办? 黄温良一时之间倍感迷茫。 此刻在身边听了全程的江易周站了出来,她问道:“还有谁知道我父亲出事了?” 谢叶瑶说道:“亲眼看见州牧出事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只是这么多天,州牧都没有出面,军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许传闻。” 她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现在江易周开口问话,她立马搭话,此举提醒了陷入悲痛之中的安洛川和黄温良。 他们并不是没有任何选择了,他们还有江氏的少主,江易周身为江氏少主,也非常有能力。 她手下还有心腹大将,谢叶瑶此次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日后必定成就非凡。 黄温良抹去眼中的泪花,同江易周说道:“少主,为了长州和江氏,还请少主早做打算,尽快接替州牧手下的地盘与军马。” “父亲他刚刚身亡,尸骨未寒,为人子者,只想好生安葬父亲,像这些俗事,我此刻实在是没有心力去想啊!” 江易周长叹一声,刚刚还空无一物的眼睛瞬间呈满泪花,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好像江盛的死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身体一颤,踉跄向前,谢叶瑶赶忙上前扶住,有了支撑,江易周突然掩面大哭,苦城随风飘出三里地,凄惨至极。 谢叶瑶垂下头去,以免他人看见自己不住抽动的嘴角,城主,戏有点儿过了啊。 过了吗?江易周并不觉得过。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她在脑海里已经排练过许多次为江盛哭丧的场景了,现在可算是用上了。 被哭声感染,安洛川和黄温良也哭了起来,只不过他们俩更多是为自己而哭,此前投资全都打了水漂,以后又要重新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能不能得到新主子的认可还未可知,他们是为自己未知的未来而哭。 在这心思各异的哭声之中,江盛的死讯正式传开,江易周将扶灵归家,此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平王死后最有能力问鼎天下的一地霸主,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悄无声息。 他们最大的敌人突然就没了,换成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子,一个还未满二十的女子能做什么?这天下岂不近在咫尺。 本来因为江盛强大,不得不低下头做人的那群诸侯,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各地的信件如雪花一般飞往长州,江易周人还没到长州,打着问候旗帜,来打探消息的信件,就已经堆满了她的马车。 第167章 看着那厚厚一大沓子信件,江易周不禁笑了出来。 “他们可真是够心急的,焉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往往越是心急的人,越是凉的快。” 江易雅坐在江易周对面,随手拿过几封信拆了起来,展开信纸大致扫了一下上面的内容,随后她便撇了撇嘴。 “千篇一律的说辞,演都不演一下,看来他们是真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错了,不是咱们,是我,你看这些信有一封是给黄温良的吗?” 江易周抬起食指,虚空指了指,不屑的态度溢于言表。 江易雅摇摇头,“他们什么意思?觉得黄温良会上位,还是想要再多观望一段日子,他们难道不知道你是清江城的城主吗?” 清江城又不是无名无姓的小城,纵然比不上长州城繁华,也不比这些写信之人的地盘差多少,有的人地盘可能还没有清江城好。 所以他们是怎么有胆子在江易周面前耍花样的? 江易雅不仅摇了摇头,有些人没法登顶高位是有原因的。 她心中江易周真正的对手们,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信纸上。 江易周随手将那一摞信扫到一旁的框里,半路送过来的信确实意图太过明显,演都不带演一下,实在是心思浅薄到了极致,写信的人显得格外愚蠢。 真正能对长州造成威胁的人,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没关系,他们都是前辈,我可要好好跟他们学习学习。大姐呢?父亲遭此大难,总不能稀里胡涂就葬了。” 江易周说话时意有所指,江易雅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一部分她们之前就商量过了,从一开始设下局到如何收场,她们早就已经有了全面的计划。 “她去处理许娘子的事了,山谷之中的事情总要有一个结果,背锅之人光一个许娘子还不够。” 江易雅说到这儿有些奇怪的问道:“所以你到底选定了谁来背锅?” 之前江易周一直没有明说,江易雅到现在都没有猜出来是谁。 “平王已经死了,与江盛有大仇的人还有谁呢?” 江易周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错过了江易雅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湛蓝的晴空。 江易雅手指不禁一颤,随后她不敢置信地皱紧了眉头,“你选了长公主。” 江易周微微颔首。 “为何?长公主并没有登顶的野心?” “你是在为长公主说话,还是在为李凝香说话?” 江易周一句问话,让江易雅沉默了下来,许久,江易雅才抿了抿唇,开口道:“二者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如果你是为长公主说话,那我只能说你最近毫无长进,甚至对局势的把控能力还退步了,如果你是在为李凝香说话,那就是在杞人忧天。” “可如果长公主殿下出了事,凝香她肯定会受到牵连,这怎么能算是杞人忧天呢?” 江易雅这样说,意图就很明显了,显然她是在为昔日挚友担心,并没有天真到觉得长公主不会成为威胁。 江易周轻笑一声,“我们不出手,迟早也会有其他人动手,身为沈氏皇族,在大庄大厦将倾的时刻,死亡就是他们的命运。所有的皇族都会死,越是掌权之人,死得越快。” 长公主不会是第一个,在她之前已经有了小皇帝和平王,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绝对是当下众矢之的。 “可我不想对凝香的母亲动手。” 江易雅没有办法承受自己成为挚友的杀母仇人这件事,其他人都可以死,但是长公主不行,李凝香有多重视她母亲,江易雅很清楚。 “可是到时候在世人眼中,她母亲是你的杀父仇人,况且,如果由你我动手,或许长公主死得还能体面些,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还差一个长公主吗?” 江易周丝毫不为其所动,在这场争夺天下的游戏里,所有玩家都是平等的,没有人会因为身份变得特殊。 “易周,如果为了权力就要去杀自己不想杀的人,那和被别人操控人生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金丝雀和鹰都被命运所控,可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想当一只鸟笼里的金丝雀,还是去做天地间翱翔的鹰?若你是一只鹰,你就要学会去捕猎,挡在你面前的是猎物,不杀猎物你就会死。你若是只想做金丝雀,你便不需要杀任何人,但你这一辈子就只能仰仗他人鼻息生存,只能吃嗟来之食。” 第083章 招贤 江易雅直觉不太对, 她缓缓摇了摇头,“可是易周,我们是人, 不是鹰,也不是金丝雀。” 江易周如琉璃一般透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江易雅认真的面孔,江易雅和她都是用名字称呼对方,可见这一段对话里,她们是姐妹之间平等讨论, 并没有加上外界给她们的身份差距。 “我承认长公主殿下在当前的局势之下必须要死。但我想,不一定非要咱们动手吧。” 江易雅还是坚持她的看法,江易周叹口气说道:“当然, 我只是觉得见死不救和直接动手,差别也不是很大,既然你不同意那就不做了, 正好当下咱们要忙着葬礼的事情, 京城那边先放一放, 你和李凝香关系好,你多看着点儿,可别让她跟着一起遭了殃。” 江易雅听到这儿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她就知道, 江易周其实从来都不会强迫她去做什么。 在别人眼里, 江易周或许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家伙,可是在江易雅眼中, 江易周是她的救赎,如果没有江易周, 江易雅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第168章 长州州牧的葬礼震惊天下,不是因为葬礼布置的有多么豪华, 而是因为奔赴长州,为江盛吊唁的人极其多,甚至比之前小皇帝的葬礼还要多热闹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皇帝的葬礼,虽然上门吊唁的人各怀鬼胎,但是起码面子有了。 江易周对此还挺满意,她自觉自己真是个大孝女,江盛生前就酷爱面子,死后荣光依旧,多么的孝顺。 至于江盛陪葬品对比其他国公州牧,要少上许多这事儿,江易周只字不提。 江易周是这次葬礼上仅次于江盛的主角,那些奔赴赶来的其他势力的人,真实目的都是看一眼她。 等到葬礼结束,最累的人就是江易周,她不知道见了多少人,又和多少人打过机锋交过手,只知道经此一事后,几个蠢蠢欲动的诸侯,都选择了沉默,而非出兵长州。 江易周休息了两日也就缓过来了,身子骨强健的优势,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真正主持整个葬礼的于秋月,出了葬礼后便大病不起,几度垂危,江易雅不得不代替江易周,在于秋月病榻前侍奉,以尽孝道。 江易雅完全被于秋月给占住了,而江易周自己成了江盛的州牧之位,显然近几年都不可能回清江城继续当城主了。 本以为来长州只是短暂过来待几个月,所以江易周之前并未将所有心腹都从清江城挪到长州,现在情况有变,江易雅又不能在江易周身边帮忙,江易周必须调整计划,将清江城的心腹带到长州来。 还是那句话,清江城是大本营不能一个人都不留,江易周选择留下元盼雁,叫上官温苒与尉迟鸣玉带到长州来。 元盼雁能力极强,她一个人就可以将清江城治理的很好,等她培养出继承人,就可以到长州来了。 江易周想要让上官温苒找到煤铁矿,上官温苒在清江城附近找了许久,日前传来消息说找到了一处煤矿,铁矿依旧毫无音讯,江易周接手长州后得知,长州目前就有两处铁矿,完全可以覆盖她需要的甲胄兵器数量。 有现成的就可以直接用,江易周当然要将上官温苒叫回来,上官温苒实在是个人才,江易周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 至于尉迟鸣玉,她来长州之后的工作和她在清江城没什么区别,主要还是抓教育和吸纳人才,主要是吸纳人才,江易周已经看好了不少高门小姐。 前段时间她没少跟着江易雅入各种宴席,江易雅是个人相亲,她是去扩大交友圈,物色未来的下属。 原本江易周是打算一个个去接触一下,她找下属向来是贵精不贵多,结果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江盛死了,她太忙了。 好吧,是她的忍耐能力有限,没让江盛多活几天。 反正目前是没法一一接触那些贵女了,江易周只能紧急呼叫尉迟鸣玉过来,代她去招揽贵女。 随着江盛的离开,长州官场多出来许多的位置,为了能得到新主子的看重,也是为了能让固有的上层洗洗牌,这段时间,长州简直是鸡飞狗跳,所有人都拼了命的互相攀咬,昔日战友成了最了解自己的敌人。 江易周热闹没少看,好处也得了很多,就是她必须看准时机,掌握局面,不能让人答得太上头,拉着长州一起死。 在这种混乱中,于家来人了。 于秋月在两年之内,连续丧子又丧夫,这么大的事情,于家肯定要来看看。 江易周在得知此事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直到江易雅大半夜过来敲门,让她注意一二。 “这几日我常听母亲暗中念叨,说两位兄长和父亲的死另有其因,想让于家帮忙调查,如今长州城内,刚刚稳定下来,于家便趁着这个关头上门,不得不防。” 江易周懂了,看来是来者不善,她问道:“于家也想要掺和这天底下的事吗?” “谁会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没有想法呢?无论是为龙还是从龙,成功了都可保家族百年富贵。不过于家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与于家离得远,也就只有逢年过节时会有些往来。于家家主是母亲的兄长,我们的大舅父,以前在闺阁之时,母亲与大舅父的关系并不好。” 江易雅没白在家多待这么多年,她对江家亲戚的情况了如指掌。 “看出来关系不好了,死了这么多人才引得他上门一探,不过他既然愿意来,那就说明在他心里,母亲依旧是于家人。” 江易雅点点头,“从前江家掌权者是父亲,是于家家主的妹夫,而今变成你,就从妹夫变成了外侄女,况且你是最近才寻回来的女儿,与母亲和于家关系都一般,关系不同,也会影响到江于两家的关系。” 所以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于家家主都要来跑一趟,以确定日后局势的走向,试探江易周的态度。 “于家来就来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无惧于他,当下最急之事还是人才难觅,鸣玉这几日收拢人才,收效甚微,我在想,是不是哪儿做的不够好。” 江易周很快将于家要来的事情扔到了一边,于家怎么折腾也就那样,连江盛都比不过,能做成什么事。 人才才是王道,她真的想人才想疯了要。 江易雅将这几日江易周和尉迟鸣玉的忙碌看在眼里,尉迟鸣玉举办诗会,她有时间都会参加,想着帮帮忙,可诗会气氛很好,根本没有她帮忙的余地。 第169章 尉迟鸣玉本就是长州长大的才女,怎么会不熟悉长州的人呢?所以在江易雅看来,诗会并没有任何问题,一路不通,或许可以再寻一路。 江易雅想到这儿,问江易周:“这几日府衙一直有人劝说你广发招贤令,为何不允?” 江易周冷哼一声,抱臂冷然道:“那群人是想要招贤,还是想要安排自家子弟入府衙,架空我呢?他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江易周说完一愣,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何那些贵女没有像江易雅一样,成为她的肱股之臣了。 江易雅还在苦恼,到底怎么做才能为江易周送来想要的人才,就听见江易周突然来了一句“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江易雅一脸问号。 自然是明白为何招不到贵女做心腹,或许不是贵女们不愿意,是她们家中的父兄在阻拦,是长州城的坏静在阻拦她们。 “明日我就跟鸣玉说一说,咱们得改变一下吸纳人才的方式!” 江易雅不懂,不过她表示,只要江易周有用得到她的地方,随时随地开口,她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易周表示,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其实事情不多,她不至于拉胯到让周围人去赴汤蹈火的地步。 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比喻,江易雅对江易周的忠心无人能质疑。 第二天尉迟鸣玉到府衙,江易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她写招贤令。 “州牧之前说,不打算利用招贤令广纳人才,如今让在下来写,可是有特殊要求?” 尉迟鸣玉没有在听到后立马动笔,反而是问江易周有没有别的要求,因为按照她对江易周的了解,江易周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所以要写得这一张招贤令,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江易周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知我者莫过于鸣玉也,这张招贤令给我写上,要德才兼备的贵女。” “只要贵女?” 尉迟鸣玉向来淡定的脸上都出现了震惊的神色,这种招贤令从古至今从未有过,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是所有人都默认招贤令招纳的贤才是男子。 正是因为这种默认,所以之前江易周才不愿意点头答应,去向天下张贴招贤令,全了那些人的心思。 现在江易周是回过味儿来了,竟然所有人都默认招贤令的对象是男子,那她就直说,她只要女子。 “这一版只要贵女,你家州牧我是个女子,选一堆年轻美貌的男子入府衙,那我是在选能干事的人,还是在选后宫呀?” 江易周这句话说得尉迟鸣玉哑口无言,她脸上甚至升起了一层红晕,感觉有一些不好意思。 此前竟然从未有人想过这一点。 “州牧,此举恐怕会引来许多人的不满,那些贵女不一定愿意走出家门。” “我都说了是这一版,以后应该还会有其他版本,这一次只要女的,下一次或许就只要男的了,你就跟他们这么说,总会有人愿意的。” 至于只要男的的版本什么时候出现,江易周表示,解释权归她所有,什么时候办活动,也是她说了算。 第084章 疯魔 尉迟鸣玉不确定江易周这个法子到底能不能顺利实行, 但是听上去还不错,所以她就老老实实按照江易周的要求来写招贤令。 起初府衙那群人,听说江易周终于同意广纳贤才, 差点儿没激动地落下泪来,结果等他们看见招贤令内容的时候,直接气得眼前一黑。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一张招贤令,一张只招募女子为官的招贤令。 因为这事儿, 之前好长一段时间都以低调为主的黄温良,都没忍住,跑到江易周跟前来, 实名拒绝此事了。 “此举决不可开先例,州牧,自古以来, 没有女子以此途径入朝为官啊!” 黄温良看着眼前略为陌生的少女,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想法还停留在江盛时期,他没法跟眼前的女子同心协力做事。 更不要说,本来江易周身边就有她信任的手下。 “那就从我开始, 有了。”江易周一脸不在意, 什么先例不可开, 大庄也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国家啊。 真有本事,干脆去跟大庄开国的皇帝说, 此前没有大庄这个国家,先例不可开, 不要建立国家。 你看大庄开国皇帝会不会给他来个九族消消乐就完了。 “州牧!此事若是传出,可曾想要天下英杰如何想我长州, 如何想江家啊!” “黄长史!你不如睁开眼睛看看,现在江家是一个女子做主,是由我做主!本州岛牧乃是大庄建国以来,以至于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州牧!在我这样一个千古未有之人面前,什么先例开不得?什么事不能出?” 江易周懒得跟老头扯犊子,她站起身,猛地张开双臂,官服之上绣着的图案在阳光下舒展,耀眼一如她本人。 黄温良一下子就沉默了,他像是突然之间忘记该怎么说话,张张合合的嘴唇,发不出一个音。 “黄长史,若是黄家有合适的女子,可一定要推荐到府衙来现在府衙有多累,长史最清楚了。你看原本在府衙的英才俊杰,他们有本事,无奈没一个好好干的,不然府衙怎会无人可用呢?可见招贤令招来的男子,也就那样吧。” 江易周毫不掩饰自己对男子的不屑,和对无能之人的鄙视,这点黄温良也没法反驳,他曾经的同僚们确实干得不好,这一段时间,他光是给那群人收拾烂摊子,就收拾得焦头烂额了。 第170章 “天下总有出世之才,州牧莫要小瞧天下英雄。”黄温良也没别的办法,正如江易周所说,她是唯一一个女州牧,自她之前,一切没有定规定律。 她是开创者,自然可以随意制定规则。 “我从不小瞧谁,前提是,他们有本事走到我面前。” 江易周重新坐回座位,说话时挑了挑眉,让人看不出她这话究竟是不是真心实意。 只要说服黄温良,事情就好办多了。 招贤令最后还是张贴了出去,这一张招贤令确实如黄温良所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大多数都是激烈的反对,连带着江易周的名声也受到了影响,不少原本在长州求学的学子,都收拾一番,离开了长州。 走的时候还不忘说几句江易周的坏话,认为长州有这样一个心胸狭窄的州牧,日后肯定会日落西山,一天不如一天,江氏算是废了。 江易周听到了这些话,丝毫不为之所动,真要是需要征战沙场,这些肩不能扛的学子,其实啥也干不了,只有需要治理一方的时候,他们才有用处。 可是像治理一方这种事情,高层位置固定,你不做有的是人做,底层也就是基层,活儿多钱少,这群爱好挥斥方遒的学子,本也不会踏踏实实去当基层,有他们没他们没区别。 江易周坐得住,那些纷纷扰扰在热闹了几个月后,也就逐渐消停了,主要是京城那边太热闹了。 江盛一死,给了江易周退居二线的机会,没有势力会死死盯着长州了,江易周信奉广积粮缓称王,她不打算一下子就跳到最前面,现在这个时间段,谁跳得高,谁死得早。 她能明白这个道理,别人却不明白,江盛一死,想要登上诸侯大舞台守擂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京城的宗室和百官更是打得脑子都要出来了,两边谁都不服谁,都想拿捏京城的势力,真是各地都乱成了一锅粥。 这么热闹的时候,今天北边出了个大将,明天南边出了个伪皇,西边听说蛮人又打进来了,东边也有倭寇上岸,真是乱的要命。 这么乱,江易周那点儿不同寻常的事情,也就泯然众人矣了。 黄温良看到这个局面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伤心,庆幸长州不会有事,又伤心于大庄真的要完了。 在这么乱的局面之中,于家人终于到长州了,江易周听到下人说于家人到的时候,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是谁,还好江易雅在她身边,提醒了她一句。 这几日江易雅已经不在于秋月身边伺候了,眼看要到麦秋,长州忙得很,江易雅这么一个劳动力必须用上。 江易雅轻声道:“就是之前说过的,舅父来了。” “哦对,舅父。”江易周点点头,想起了了,“他们到哪儿了?” 来通报的下人立马躬身道:“舅老爷一行人已经到了南城门了。” “到城门你才来通传?你怎么不带舅父到州牧府了你再说!”江易雅心下一急,呵斥了那姗姗来迟的下人。 下人立马腿一软,跪下求饶,现在州牧府全府上下以江易周为主,而江易周懒得管府上杂事,所以整个州牧府的杂事基本上全是江易雅和诗琴在处理,江易雅对一个下人不满,足以要了这个下人的命。 “行了,他不来,不一定是通报的晚了。” 江易周见那下人快哭出来了,摆摆手让人出去,她可不想看一个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难看得很。 江易雅等下人离开,才开口说道:“有人拦住了他,为何不让我多问问?” 州牧府现在都是江易周的天下,江易雅想不出来,是谁胆子那么大,敢在江易周眼皮底下折腾。 “问什么,后院不还有尊大佛吗?” 江易周抬眼看了眼窗外,江易雅顺着往外看了一眼,只看到了窗外郁郁葱葱的竹林,和今日明媚灿烂的阳光。 良久江易雅才回过神来,她费解地笑了一下,“这是图什么啊?” 江易周耸耸肩,“或许是不想让咱们那么早见到她的娘家人吧,既然母亲用心良苦,你我何必扰她兴致,就在府中等着吧,吩咐厨房备好宴席,今日可要好好为舅父接风洗尘才是。” 江易雅明白了,她点点头,叫来一个丫鬟,吩咐一番后,继续跟江易周处理公务,送到州牧府点公文都来自于清江城,江易周可不像江盛一样,把府衙的文件带到私宅来处理,清江城相当于是她的封地,她才会将清江城的公文带到家里。 另一头,于秋月终于等到了她的兄长于瑜,她亲自将于瑜从门口迎入了院中,于瑜今年已经年近五十,但却保养得很好,看上去比最近屡屡遭受锥心之痛的于秋月还要年轻一般。 两人站在一起,说是姐弟也不为过。 在于瑜眼中,于秋月应该还是那个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高门大户贵夫人,当他看见头发灰白,形容枯槁的于秋月时,表情是不似伪装的震惊。 “二妹!你,你这是……我知道妹夫他的事很突然,但你千万要保重身子啊!易周还年轻,正是需要你帮扶的时候!” 于秋月看见娘家人,本来很是激动,即使这人是她曾经很不喜欢的兄长,她也依旧倍感温暖,但是等她听完于瑜的话,一颗心顿时如堕冰窟,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二妹,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于瑜看到于秋月突然脸白似挂了一层白霜,当即吓了一跳。 第171章 可别是有什么病了吧? 于家可还没跟江易周熟悉起来,万一江易周的生母死了,那于家和江家的关系就更远了。 虽说这段时间江易周干了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说什么只招收女子为官,但在于瑜看来,江易周照样还是前途似锦,现在江易周年纪还小,她只要好好经营江盛留下的势力,不说十年八年统一天下,就看她年纪小,就能安安稳稳地熬死其他对手。 其他坐拥一地的诸侯,哪个不是胡子一大把了?原本的江盛都算年轻的,更不要说还未满二十的江易周。 “兄长,你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查清我夫君的死因?” 于秋月话音落下,就见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兄长,唰的一下冷下脸来,眼神阴沉沉地看着她,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于秋月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兄长?” 于瑜让周遭下人都下去,等屋中没了人,他才说道:“江盛已经死了,二妹,你该知道,现在长州是江易周的天下。” 于瑜想到之前于秋月送来的信中那些疯狂的言语,又不放心地说了一句:“不要去想那些事了,你还有你的女儿!” “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她是地狱爬出来复仇的恶鬼,她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她是个杀星!” “啪!” 于秋月捂着脸,一脸惊愕,她瞪圆眼睛看向于瑜,于瑜沉着脸,“于秋月!我看你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话若是传出去,易周会遭受世人多少白眼!多少非议!” “那是她应得的!你这个混蛋东西,你敢打我!”于秋月气疯了,骂一句就冲了上去,跟于瑜撕扯起来。 第085章 厚颜 于秋月和于瑜就这么在州牧府给打起来了, 等江易周得到消息,前去劝架的时候,这场斗殴已经停下, 江易周看见的于秋月和于瑜,表面上看,都很冷静。 忽略两人脸上的伤以及气恼愤恨的神色的话,可以当做从没出现过任何矛盾。 不过江易周并不打算息事宁人。 “舅父第一日来我长州,就在我家与我母亲大打出手, 不合适吧?” 江易周在“我”字上加重语气,显然是在强调这个字。 于瑜闻言老脸一红,他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而今要被一个小了他将近三轮的小辈,劈头盖脸的质问,实在是有些羞恼。 因此于瑜心里对于秋月这个妹妹更加不满了, 以前于秋月在家中时, 于瑜就看不上自己这个心比天高的妹妹, 脑子不好使,偏偏还一副自诩聪明的样子,让他厌烦。 现在需要她聪明一点, 她就知道犯蠢, 还连累他在江易周眼中的形象, 如果因为今日之事,江氏和于氏不再合作, 于瑜心想,他绝不会放过于秋月这个罪魁祸首! 这一想着, 于瑜脸上扯出个笑来,结果扯动了脸上的伤口, 让于瑜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易周……” “来个人送老夫人下去休息,再叫两个医师过来,伤得这么严重,日后留了疤可不好。” 江易周打断于瑜,完全没有听于瑜说话的意思,不过她将于秋月先打发走,又不像是真的要无视于瑜。 于瑜暂时安静了下来,于秋月若是在一旁,对他也不利,于瑜现在很担心于秋月又会突然发疯,说出江易周是恶鬼之类的话。 于秋月在江易周出现后就变得很乖巧了,低着头不说话,现在江易周要送她回后院,她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全程表现得十分听话。 于瑜见此,心里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不是说他荒谬,而是他觉得于秋月很荒谬。 于秋月不会是真心觉得江易周会杀了她,为了活命,才这么听江易周的话吧? 等于秋月离开,医师还没来,于瑜左右看看,发现只有江易周一个人在,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 他* 其实没见过江易周,反倒是江易雅,之前有过几面之缘,记忆中那是个很温柔的世家小姐,跟眼前的江易周截然不同。 江易周给于瑜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强大,有极强的攻击性。 江易周甚至不用说话,她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注意到她,所有心神都放在她身上,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野外遇见了狼王,害怕一个不注意,就被狼王剥皮拆骨,吞吃下肚。 从江易周极强的压迫感上看,于瑜似乎能理解一点他妹妹觉得江易周很可怕的心情了,他不光没有像于秋月一样害怕,反倒是很高兴,江家有江易周,显然一时半会儿倒不了,于家也能在接下来的乱世中,有一点依靠。 “瑜还未拜见州牧,实在是失礼,还请州牧海涵。”于瑜在觉得江易周很厉害,不会让江家就此没落后,态度变得更谄媚了一些。 江易周得承认一件事,那就是于瑜的演技比府衙那群人都强,从表面上看,是绝对看不出于瑜在故意讨好她的,只会让人觉得特别亲切。 “舅父这是做什么?太客气了。”江易周没有阻止于瑜行礼,而是站在原地,受了他一礼,随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于瑜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刚刚上来就质问他,吓得他以为,此次来长州要无功而返了。 受他一礼没什么,别直接把他轰出门去就行,于瑜顺杆儿爬,“应该的,应该的,这不是客气,是必要的礼节,哪儿能想到这一天,瑜这等无能之人,竟有一做了州牧的外甥女,我于家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第172章 于瑜是想着江易周乃是一名女子,或许会比较亲近外家,没看现在偌大的州牧府,只有他妹妹一个人还活着了吗? 听说清江城的江氏族地遭遇了山匪洗劫,族人死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些许不重要的旁支还活着,也是因为这样,江易周才能如此顺利登上江氏家主之位。 在这之前,于瑜可能还会觉得是江易周运气比较好,今天跟他妹妹打了一架,于瑜改变了这种想法。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种巧合?能让身为母亲的于秋月对自己的女儿恐惧如斯,这里头肯定出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 于瑜不会跟其他人一样,觉得江易周此举有什么不妥,说到底死的也是江家人,跟他于家有什么关系?只要好处别缺了他们于家的就好。 “舅父可真会说话,今日在前厅设了宴,专门为舅父接风洗尘,易雅已经恭候多时了,舅父此刻可要前去赴宴?” 江易周像是没看见于瑜顶着一张有三五爪痕,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态度热情的邀请对方赴宴。 于瑜也像是忘了自己脸上的伤,一句不提找大夫看病的事,当即便答应了前去赴宴。 “一路过来风尘仆仆,我先去简单沐浴一番,随后便到。” 于瑜说罢,笑着告辞,不到一刻钟,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前厅,江易雅已经知道于秋月和于瑜打架的事了,她以为自己会看见满脸是伤的于瑜,没想到再出现在她面前的于瑜,脸上看不出丝毫伤痕。 凑近了,江易雅闻到了浓浓的胭脂味。 原来是往自己脸上扑了一层粉,京城那边比较流行这种打扮,不过那些世家弟子是附庸风雅,于瑜纯粹是为了遮掩伤痕。 年纪一大把还抹了一脸的粉,于瑜在给大家保全颜面这件事上,真的是十分努力。 于瑜是觉得刚刚江易周提起接风宴,是要将打架的事情压下去,于是他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遮掩伤痕。 但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江易周当时只是单纯不想跟他多说,于瑜的目的几乎写在了脸上,这让江易周感到十分无趣。 “舅父!此次只有你一个人来吗?”江易雅有些期待地看了看于瑜身后。 于瑜见主位上还空着,松了口气,虽然跟江易周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是他心里已经落下了,江易周很恐怖的印象。 江易周不在,让他轻松了许多。 “是啊,小五是想家中表姊妹了吗?这一路上不太平,舅父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就没带她们出来。” 以前他觉得江易雅温柔归温柔,比起其他世家大族的女子,并没有任何突出之处。 现在于瑜看着熟悉的侄女,差点儿眼睛一红,落下泪来,还是温柔乖巧的侄女好,要是他的侄女都跟江易周一样凶残,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在长州生存。 “舅父可曾听说,我们长州发布了一张招贤令,广招天下有才学的贵女?若是我没记错,家中表姊妹们个个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皆通,都是才女,舅父可是我们的亲舅舅,不会不支持州牧的决定吧?” 江易雅一开始跟着江易周去招募人才,前段时间又跟着尉迟鸣玉处理了一下招贤才的事情,她现在一有机会,张嘴就是要人。 于瑜显然不是很习惯长州的工作精神,被瞬间切换成工作状态的江易雅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当然不支持。 好好的世家贵女,每天就该在家绣绣花,参加参加诗会,学一学后院管账以及贵族之间的社交礼仪,天天出去跟一群男人处理地方政务,这成何体统? 但他不能这么说,现在掌管一地的他的外甥女,正是出身名门的贵女,他前脚对女子主政指手画脚,后脚于家和江家之间的情谊就完了。 所以在江易雅的逼视下,他只能重重点头,“舅父太过优柔寡断,其实这一路也没有多乱,入了长州之后,路上一伙儿匪贼都没有,正适合你的表姊妹们过来,等过几日舅父就送信回家,若是你的表姊妹们有心出仕,舅父必定支持她们。” “为官为宰是天底下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表姊妹们同样寒窗苦读数十年,想来无人会拒绝功名利禄,舅父你说对不对?” 江易雅早就不是当初的她了,想跟她打太极,说话说得含糊不清,她绝对不可能稀里胡涂就应下。 于瑜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想到这个外甥女也变了,江易周给人的压力是外放的,看到她就能感觉到,而江易雅给人的压力是一把柔刀,砍到身上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疼痛。 “是是是,她们肯定都愿意。” 于瑜能怎么办呢?有求于人,就是这么卑微。 江易雅满意的笑了,她举杯敬向于瑜,于瑜连忙喝了一杯酒,开始吃喝后,气氛融洽了许多。 这场接风宴席,江易周只在最后出场了不到一刻,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当天出席宴席的人倒是挺多,在州牧府上的江家人几乎都来了,还有之前江盛的幕僚,也来了好几位,最后连黄温良都露了面,算是给足了于家面子。 于瑜喝得酩酊大醉,显然还算高兴,江易周没有阻止他跟那些官员亲近,就说明江家并没打算跟于家翻脸。 等宴席散了,江易雅来了书房,江易周正在看话本子,见她过来,给她倒了一杯醒酒茶。 “真是没少喝呀!”江易周离着三尺远都能闻到江易雅身上的酒味。“不高兴?” 第173章 如果江易雅心情好,不会纵容自己喝这么多酒。 江易雅揉了揉发烫晕乎乎的脑袋,一口将苦涩的醒酒茶灌了下去,胃里舒服了些许。 “算不上不高兴,我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你。” 于秋月和于瑜的对话,根本瞒不住江易雅。 第086章 扣锅 江易雅一直认为于秋月和江盛他们不同。 至少在她生活在江府的十五年里, 于秋月确确实实给过她想要的母爱,曾几何时,江易雅以为母亲是最好的母亲。 可是随着江易周的回府, 这一切都变了,准确来说是她看清楚了,所谓的母爱,父爱,兄妹之爱, 不过都只是他人手中的工具,操控她的工具。 纵使看清了真相,江易雅也从未想过于秋月会对自己的女儿起杀心。 怒骂自己的女儿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显然,在于秋月眼中,江易周就是那个杀害了他的父亲和儿子的凶手。 江易雅感受到了从于秋月身上传出的杀意, 于秋月是想要了江易周的命。 “没有什么想不到的, 其实比起江舟江帆和江盛, 我确实才是那个最后来的人,单论感情,我肯定比不上他们。” 江易周看得很清楚, 于秋月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爱过她, 在于秋月心中, 江易雅比她更为重要,更不要说江盛等人, 那是于秋月心中最最重要的存在。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她想要我的命,有本事就尽快来拿, 只要她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江易雅神情一冷,这份冰冷是冲着于秋月去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即便她是母亲也一样。” 江易周代表着她的未来,也是清江城和长州的未来,更是这片中原大地的未来,江易雅坚信最后的胜者一定是江易周,因此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江易周。 如果于秋月一定要动手,那就休怪她不顾母女之情了。 江易周眼眸微动,低声笑了一下,“好,那就劳烦易雅姐姐,多多照顾我这个柔柔弱弱的妹妹了。” 说话时,江易周还低声咳嗽了两下,好像一个病美人,弱不禁风似得。 江易周被她这一副模样一下子逗乐了,“噗!好,我会的。” 江易周如果柔弱的话,江易雅就是能只身上山打猛虎的武林高手,姐妹俩对视一笑,沉重的气氛一扫而光。 江易雅跟江易周说起了于瑜在宴席上答应她的事,也就是说接下来会有于家的表姊妹们过来。 依靠招贤令,府衙最近招进来不少人,其中有好几个可以一用的贵女,不过大部分都需要好好培养一番,才能真的放出去干活儿。 因此目前江易周手头上的人才缺口依旧很大,于家的表姊妹们过来,可以说是一场及时雨,从这点看,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对于秋月动手,就算于秋月和于瑜大打出手,他们依旧是一家人,在长州代表着同一个势力,不好一边用着人家,一边对人家动手。 江易雅已经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最近正好陵墓那边还未彻底竣工,陵墓的不远处有一佛家庙宇,自打兄长和父亲们去世后,母亲一直卧病在床,郁郁寡欢,或许可以让母亲到那里养养病,散散心。” 直接将人发配了。 江易周点点头,觉得这个法子还不错,既不用她动手,又能让于秋月消停下来。 “那便将此事交给你办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年底之前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今年过年将是一个变量,江易周很重视今年,不希望后院着火,波及到她自身的状态。 江易雅重重点头,她绝对会处理好这件事,她想她应该去找于秋月谈谈,在于秋月大错特错之前。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长州城内十分平静,只能听到从外界传来的各种消息,各方势力都不安稳,长州附近也屡有贼寇出没,均被谢叶瑶和苏破玉各自带带人清扫干净了。 江易周命令府衙每三个月上交一次数据变化表,统计长州的进出人数变化,以及商业繁荣程度,前者直接查户籍就行,后者则要计算一下行商税务。 除了传统的农业税以外,大庄有特别高的商税,商税是要交易额的两成,这对不少小商贩来说是非常沉重的负担,比起农税要交六七成,自然是好上不少,但是商税要的是交易额,基本上就是从纯利润里拿,有时候定价太低,不光不赚钱,交了税之后还要往里搭钱。 因此,大部分商人都会依附在世家大族名下,生意做的越大,商人们送给世家大族的礼就越重。 因为世家大族常有入仕的子弟,当官之后,究竟要拿多少商税,只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 比起看着巨额商税进入国库,拿一小部分孝敬,将这些钱都放自己的私库岂不是更好? “这就是前三个月长州的情况,表现还没有清江一半好,无论是人口还是行商之人的数量,长州都比清江超出许多,可是从数据上看,两个长州也打不过一个清江城。” 上官温苒将已经写好的公文放在了江易周桌上,大概叙述了一下目前她的工作情况。 类似于数据人口之类的词,全都是她从江易周这儿听来的,她学得非常快。 人的适应力非常的强,三个月前,府衙里的官员,谁能想到自己可以做出像模象样的数据报表?三个月后的今天,江易周就看见了。 第174章 江易周拿过来大概翻了翻,确实如她要求的那般,将两地的数据一一做了对比,能非常清晰的看出清江城各方面碾压长州城。 “如果想让长州发展起来,必须要进行改革,尤其是商业上的改革,商税不能这么高。”上官温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江易周问道:“你觉得问题在商税上吗?” “是,但问题不光是住在商税上,可是目前来说,我们只能动商税。” 上官温苒人又不笨,自然明白问题出在哪儿,根子上是目前局势太乱,远处的货物根本运不到长州来,长州的货也运不出去,此刻商场上正是寒冬,做生意的商贩都少了许多,商税变少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是大环境她们又没法改变,只能在一些边角地方进行适当的修补。 江易周觉得商税修补边角还不如不动,等以后自成一国,直接重新编写法典最好。 当下的法律条款都没有必要动,反正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按照法律条约行事,何苦让人们去多费力气,适应临时的法律。 出台一些政策,稳住百姓和将士,就足够了。 实际上大庄定下的法律条文,大多都很符合风土人情,只要官府真要是按照法律来运作,就可以了。 出问题的从来不是法律,而是执行的人,法律制定的再好,执行之人没有丝毫执行的能力,那就是白费力气。 乱世用重典,江易周不需要耗费力气在法律上,她只需要别人严格按照她的命令行事便可。 “谢叶瑶和苏破玉最近一直领兵在外,长州附近的贼寇,就如同那雨后的春笋,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杀不干净也打不完,那些贼人的目光都盯着商道,他们在一日,商人就一日无法安心行商。”江易周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你说这些贼人为什么会过来?” 上官温苒叹口气,“外面的世道太差了,百姓活不下去,自然要找寻生路。” 江易周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一地的百姓都过不下去了,是谁的错呢?朝廷自顾不暇,各地高官纷纷割地为侯,他们只想着争权夺利,没有一个好好经营领地,让治下子民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这是他们的无能,他们做不好一地父母官,自然有人替他们做。” 上官温苒察觉到了江易周说这段话的真实目的,她当即皱了眉头,“州牧,你身上还带着孝。” 她提醒江易周,江盛才死了没有两个月,附近的那些诸侯在当时可都过来吊唁了,前脚人家才帮江易周送走了父亲,后脚江易周就派兵去攻打别人的领地,这多少有些太不给人留情面了。 “我父亲当时死的太惨了,活活被饿死在山谷之中,他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就剩一把骨头了,身为人女,岂有不为父报仇的道理?” 江易周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抹了抹眼泪,那叫一个悲痛欲绝,好像她今天才刚死了爹。 上官温苒嘴角微抽,江盛活着的时候和江易周感情实在不好,江易周提起江盛的时候,私底下从来没有好脸色,可自打江盛死了,江易周就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个亲爹了,有事儿没事儿就哭两嗓子,诉说她爹死得太惨了。 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江易周这个孝女,之前江盛葬礼上,江易周可是足足哭“晕”过去两回。 上官温苒当时还没有到长州,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就觉得特别不对劲,江易周可不是个情绪外放的人。 现在她明白了,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因为江易周有情有义,所以她要为父复仇! 江易周在江易雅拒绝杀长公主的时候,就想着这口大锅究竟由谁来背了,想来想去,总觉得谁都不够有力气,天底下似长公主殿下那样的人物,也没有几个,所以最后她决定,一个人背不动就多几个人背。 清江城所在的原州,自打平王死后,便成了无主之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原州现在只有小猫三两只。 江易周力气不大,最喜欢挑软柿子捏,所以她打算直接对原州下手。 理由都是现成的,原州官员有不少是平王的部下,现在冒出头的那几个,基本上都为平王打过工,前段时间盛传平王是江盛所杀,他们肯定是听信了谣言,认为江盛杀了他们的主子。 为给昔日旧主报仇,他们选择截杀江盛,这口锅扣得严丝合缝。 第087章 来信 “怎么?温苒不支持我为父报仇吗?”江易周表演了一会儿, 发现上官温苒一直没有反应,兴致缺缺地停止了哭泣,抬头问上官温苒, 是什么想法。 上官温苒摇摇头,表示她十分支持江易周的决定,现在这个时间动手,有利于她们。 “州牧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只是攘外必先安内, 长州城内的情况还未稳定,此刻出兵,恐怕会引来不少人反对。” 上官温苒只是比较担心, 担心府衙之中,会有人跳出来,跟江易周对着干, 此前江易周颁布招贤令, 就让那些人难受死了, 前头埋下的隐患未除,终究是让人心中不安。 “有道理,那就让我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反对吧, 明日就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江易周笑着说完了这段话, 那态度一看就知道, 她压根儿没将那些反对的声音放在眼里。 江易周想要做到的事情,无人可以反对, 她就是这片土地的天,上官温苒此刻突然清晰意识到了这一点, 之前对于一些无关紧要之事的担忧,顷刻间烟消云散。 第175章 “是!州牧, 既然要出兵,那要点谁为主帅?臣手头有一些要紧的对象,想要亲自交给主帅,让主帅到战场上试一试。” 上官温苒现在总领着铁矿和煤矿,锻造武器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了她,她此刻口中所说的要紧对象,八成就是新研发出来的武器。 江易周抬头看了一眼上官温苒,对方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自己的心血在战场上,无情收割敌人的头颅。 “谢叶瑶,我麾下大将之中,唯有谢叶瑶能为我带来一场别出生面的开门红。” “谢将军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为人谨慎,将新武器交给她,臣也放心。”上官温苒很满意这个主帅的人选,她之前在清江城的时候,与谢叶瑶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谢叶瑶给她留下的印象很好,关键是谢叶瑶作战经验丰富,武功高强,定不会辱没她的新武器。 两人就出兵一事商量了许久,等上官温苒拿着厚厚的笔记,整理此番作战思路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找江易周,是打算处理一下长州萎靡不振的商业。 结果莫名其妙就要开战了,本来长州的经济就不是很繁华,真要是打起来,长州仅存的那些商人还不都跑了。 上官温苒沉吟片刻,去找江易雅了,她算是看出来了,江易周根本就不想给那些世家大族和大豪商们好脸面,所以任何让利之举都不愿意做,上官温苒能感觉到,江易周留有后手,想来等时机成熟之时,后手就会出现。 可人不能靠着后手活,眼下的情况也很恶劣,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调整,才好度过眼下的难关。 江易周既然不想管,那她就只能去找江易雅了。 上官温苒找到江易雅后,两人商量了半夜,终于定下了一些可行的新规,上官温苒离开的时候心满意足,早知道她就先来找江易雅了,省得江易周又给她安排了新任务。 谢叶瑶得知自己被点为主帅,即将带兵出征的消息后,很是激动了一番。 “州牧可算是愿意动手了,要我说之前就该直接动手,现在还给了他们起来的时间,他们倒是逍遥了一段时日。” 同样激动的还有谢叶瑶的属下,以施袅袅为主,此刻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施袅袅说完后,谢叶瑶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小心些说话,州牧想何时动手就何时动手,我等武将只需听从命令行事!” “是,是属下说错话了!此次将军做主帅,可想过带谁出征?” 施袅袅说这话的时候,就差把带她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十分期待地看着谢叶瑶,谢叶瑶却未如她所愿,顺势答应带她去。 而是说道:“此次出征意义不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不光要赢,而且要赢的漂亮,让世人明白,长州没有变弱,只会变得更强。” 谢叶瑶说着,抬笔在纸上写了几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名字赫然是苏姓开头。 谢叶瑶从前会担心苏破玉与她抢功,替代她在江易周心中的位置,同时她还担心自己年纪越来越大,武功和战场上的表现都不如苏破玉,逐渐退居二线。 这种担心,归根结底是对江易周的不安,谢叶瑶无法确定自己在江易周心中,是否是第一位的武将,她总觉得自己在江易周这里,是能够随时被替代的存在。 可是自打江易周入主长州后,任何重要的任务,江易周都会率先考虑她,其次才是苏破玉,这种行为给足了谢叶瑶安全感,当不安消失,谢叶瑶也就愿意放下心中对苏破玉的警惕,和苏破玉共事。 苏破玉是个天才,她在行兵打仗上有天赋,更是个武学奇才,放下成见去看她,谢叶瑶不得不承认,日后这片大地上,苏破玉的名字绝对可以占据一席之地。 如果外出打仗带上苏破玉,胜利会更快得到来。 谢叶瑶这边在纠结要带哪几个人出征,江易雅那头收到了一封从京城送来的信,信封上有她熟悉的图案。 长公主府的图案。 这是李凝香送来的信,算一算时间应该是半个月前发出,那个时候大概是刚出江盛的头七。 江易雅坐在椅子上,神情复杂地看着桌上的信,半天没有动作,想要拆开信封的手指在旁边不停摩挲着,发出细微的声响,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好半晌,江易雅才下定决心一般,将信封拿起来,拆开看到里面的内容。 里面果然是李凝香的求救,她已经察觉到京城情况不对,若不尽快离开,她母亲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她想让长州派人去京城救她母亲。 准确来说,是想让江易雅将她母亲从京城给偷出来,为此,李凝香不惜在信后头附了一张京城都布防图。 看到那布防图的时候,江易雅长叹一声,头疼地捂住了额头,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李凝香帮她良多,以前她不止一次跟李凝香说过,有机会就将李凝香接到身边,两人日后就做个邻居,她们会是最好的朋友。 现在李凝香有求于她,她实在是拒绝不了,可如果真救出了长公主,那下一个对长公主下手的,就不是李凝香纸上所写的敌人了,而是江易周!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种情况,江易雅还是第一次遇见,现在她真的要头疼到当场去世了。 她攥紧手,拿拳头在头上锤了两下,恨不得当即有个绝妙的点子冒出来,让她能够安然无恙的度过眼下的难关。 第176章 可惜她是个凡人的脑子,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上官温苒正好有事来找江易雅,她这一进来,就发现之前还很正常的江易雅,现在变得很不正常了,好好的头发,都快被江易雅给挠成鸟窝了。 之前于秋月的事情,都没让江易雅愁成这样,上官温苒进去的步伐微微顿住,脚下一转,非常自然地转了个方向,想要离开。 “上官娘子,可是有事寻我?” 江易雅一眼看到意图逃跑的某人,眼睛瞬间一亮,她的脑子是个凡人脑,上官温苒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天才,她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或许上官温苒能想出。 上官温苒背对着江易雅的脸上,飘过一个愁苦的小表情,能让身为长州副手的江易雅愁成那样,脚趾想都能想到,问题肯定很复杂,没那么好解决。 她就不该现在过来讨论什么经商,什么新武器,她干嘛那么爱工作,有事不能明天白天来没? “哈哈,这天都黑了,更深夜重,我是想着五小姐你身子弱,故而过来督促小姐快些睡下,莫要熬夜的,白竹医师说了……” 上官温苒转过身,脸上是非常关心的笑,语速有些快,像是说完就想走。 上官温苒无声的拒绝,江易雅也不知是看出来了,还是没有看出来,她突然出言,打断上官温苒的话。 “我知道,我本来也想着去睡觉了,没想到收到了一封信,现在不回信,我怕是一宿都睡不着,温苒你帮帮我吧!” 江易雅直呼上官温苒的名字,没有带上官职,尽显亲昵,她人从桌子后头站起来,两三步走到上官温苒面前,几乎是连拖带拽,将人给带进了屋里。 上官温苒能怎么办呢?江易雅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断然拒绝,实在是有些不给人面子了。 她只能默默坐下,尽力不让眼神落在桌子上敞开的信件上,“易雅,这个时候送信给你的人,应该是你的友人,你们之间的信件很是私密,不好让外人瞧见吧?” “没事,这封信明日我要送到州牧那里,究竟如何抉择,还要看州牧的想法。” 上官温苒稍稍松口气,这样一来,她就不用背负压力,去翻看别人的信件了,一切有江易周在最后把关,她立马安心多了。 上官温苒仔细看信上的内容,上面的话让她眉头一皱,这个动作立马被江易雅注意到了,江易雅明白上官温苒的决定了。 “温苒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去救她?” “是,五小姐,你不光不该起救她的心,你甚至应该权当没看见过这封信!” 上官温苒也没客气,直接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 江易雅脸色苍白,她无力地坐在了一旁的空位子上,“我何尝不明白该如何做,只是,她是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还曾经对我所求一一回应,帮了我不少…” “就算是救命之恩,也没法让你帮忙救下长公主,全天下都盼着沈氏死个干净,你帮她就是与所有人为敌,包括州牧。”上官温苒冷静地说道,“州牧答应留李凝香一条命,就是看在当初有恩的份上,她也同意你将李凝香带到长州来,让她继续做宁安县主,已经仁至义尽了。” 第088章 岚风 江易周在这件事上, 确实已经仁至义尽,江易雅知道,此前江易周是真的想要对付长公主, 是因为她,她顾及李凝香的感受,不愿意对长公主动手,江易周才放弃。 现在江易周突然对原州几个势力动手,就是因为当初放弃了对付长公主, 原州那几个势力,是做了长公主的替罪羊。 “人都是不知足的,是我所求太多, 到现在让所有人都过得不快活。” 江易雅苦笑一声,她不应该将自己的感受强加在江易周身上,江易周是真将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她所作所为, 却有些不将江易周放在心上了。 上官温苒有些尴尬, 她觉得自己刚刚说话可能有些太伤人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路不是只有一条, 这一条路不通, 可以试试其他的路, 只是你要知道,有些人注定是敌人, 你若是对敌人好,就对不起站在你身边的人。” 当初江易周想要和长公主连手, 结果长公主根本没有将江易周放在眼里,对于江易周连手的请求嗤之以鼻。 谁能想到过去不到半年, 情势便与当时大不一样,现在长公主就算是求着江易周,江易周也不会同意和她连手了,江易周已经站上了擂台的一端,长公主就在另一端。 江易雅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今天多谢你,温苒,今夜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过是说几句话,哪里算得上什么人情?不用这么客气,最近有几家总是在暗地里做手脚,不少大商人都被他们说动了,明里暗* 里抵抗官府发布的新策,我才来长州没几天,跟他们谈的话,可能会被人小瞧了去。” 上官温苒言下之意就是希望,江易雅跟着她去见几个家族的族长,让她主张的新政策顺利施行。 江易雅自然点头应了,长州变得更好是所有人的期望,只是用一用她的面子,有何不可呢? 一封信从长州发出往京城去,另一头,江易周向原州动兵的消息,不知不觉已经传到了原州境内。 调兵遣将的动作很大,想要瞒住各方的眼睛,几乎不可能,再加上清江城就在原州,清江城和其他原州城池往来密切,江易周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消息。 第177章 她不光不打算隐瞒消息,还打算加一把火,让消息传遍整个大庄。 一群人都盯着京城,她的事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等那些人发现不对的时候,一切早就已经尘埃落定,而将消息传出去,就没人能拿这件事情指责她,说她别有用心了。 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为了给父亲报仇,不是吗? 在消息传出去后三日,清江城的人口迎来了一波高峰期,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从清江城的城门进入,户籍的所在地,从原州的某城某县,转眼变成了清江城。 没错,这些人都是从原州跑过来的。 清江城的改变有多大,除了一手建设清江城的官员们,感受最多的就是当地的老百姓。 “姨母,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烈日照在大地上,高温让一切变得有些模糊扭曲,发黄干枯的瘦小女孩用晒得黝黑的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她头顶顶着用大叶子编织的草帽,略微抵抗着炎热。 她在问走在她前面的中年女子,那女子膀大腰圆,大腿比女孩的腰还粗。 “骗你做什么,你身上这点儿肉还没有小猪仔多,等到了清江城,你自然就有了去处。” 女子大手一挥,将额头上的汗全都甩到了一边,她看上去年纪并不大,顶多二十出头,走一步比身后女孩儿三四步步都要宽。 看上去七八岁的女孩鼻头一酸,她满是愧疚的低下头,“姨母,对不起。”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快走吧!再过两日可能就进不去了。”女子冷哼一声,对身后女孩儿没有半分慈爱之心,满满的嫌弃。“有那个时间跟我说对不起,不如想想到时候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活,我可不会像养孩子一样养着你。” 小女孩闻言连忙摇头,快步追上前头赶路的姨母,“三丫不会让姨母为难,我可以到大户人家去做帮工,或者当奴婢,姨母放心吧,以后我如果赚了钱,都会孝敬给姨母。” 姨母冷笑了一声,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她实在太过高大,比女孩的父亲还要高出一个头,站在女孩儿面前,好似一座大山。 女孩儿抬起头看着姨母背光的脸,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轻微了,身体在不自觉的颤抖,害怕那沙包一样的拳头,下一刻落在自己身上。 她真的很害怕,但是她没有退后半步,这是姨母,是母亲的血脉亲人,不是那个喝醉了酒的男人。 被女孩儿惧怕又坚韧的眼神看着,被人称作母虎的王岚风只觉得浑身难受。 她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侄女?不对,应该问她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姐姐! 窝里横,以前在家欺负她的时候,表现得多厉害似得,结果竟然被一个无耻的男人压着,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最后竟然抑郁而亡,真够可笑的! “这个什么三丫的称呼,以后你不许再说!你以后就姓王,单名一个月字,你母亲叫王英,你叫王月,听明白了没有?” 王月连连点头,“三丫,不是,是阿月,阿月明白了!” 月这个字她很熟悉,以前娘偶尔会这样叫她。 王月不知道的是,她娘给她取得名字是悦,而非月,她娘希望她能高兴快乐,也因为她的到来让她娘快乐,所以是悦人悦己的悦。 王岚风不喜欢这个字,碰上那么一对父母,王月的人生有什么好快乐的,不如月,月光皎洁,从不曾为世人的喜悲而改变。 王岚风想到了她那早死的姐姐和惨死也不足以平她心头怨恨的姐夫,有些暴躁的转过头去,继续大步向前走。 只留下她的声音,在空中缓缓飘到王月耳朵里,“这该死的天气越来越热了,恐怕今年原州有灾,等送你到了清江城,我也会停留一段日子,所以你不用急着去卖身为奴,清江城不差你一口吃的。” 王月眼睛一亮,快步跟上姨母,她就知道姨母嘴硬心软,从来不曾真的厌弃过她,因为真正的厌弃从来不是姨母这个样子,姨母虽然常常凶她,但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她身上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或许等到了清江城,她就和那些普通家庭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了,身上不会带着一层又一层的青紫伤痕。 不知又走了多久的路,她们总算是到了清江城的范围内。 要说如何分辨清江城与其他城池的范围,其实王月也不清楚。 以前各城之间有界碑,但是清江城与其他城池的界碑早就不见了,大庄建国几百年,原州境内都是大庄领土,哪儿还有界碑一说? 况且真的有界碑,王月也认不出,她不识字,现在之所以能够分清楚,是因为清江城内的风俗面貌与其他地方实在不同,不说其他,光看一看脚下的路,就知道到了清江城了。 其余城池,只有官道还能勉强看出是一条大道,每年还有人修缮,其他道路早就破旧不堪,只有附近的村庄会偶尔有人走一走,上头杂草丛生,比野地强不了多少。 清江城的路却不同,无论是官道还是小路,晋江城的路都铺的很齐整,上头是一块块的石头,王月分不出那是什么材质,光用石头铺路这一点,其他城池就远没有清江城阔绰。 “这么多路竟然都是用石头铺得?” 走在平整的路上,王月脚下的水泡倒是舒服了些,可随之而来就是担忧,害怕。 第178章 如果真的要在清江城落户,她只能跟姨母在一起,姨母年轻力壮,家中没有男子的时候,朝廷很可能会将壮妇拉去当铺路建桥的劳力。 王月很害怕,每年都会有人死在桥底路上,姨母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想什么呢?清江城可没有你们那边那么烂,这些路是用水泥铺得,以后你见到就知道了。” 也不是所有路都能有水泥,而且用城主的话说,这根本就不能叫水泥,只能叫半成品,物美价廉的半成品。 真正的成品水泥,连城主自己都不舍得用。 其实不是舍不得用,而是根本没得用,江易周也不知道该怎么弄水泥,只能让研发部那边慢慢研发,人才少,攀登科技树的速度奇慢。 王岚风将小孩儿扔给那些管理户籍的官员,随后就回了营地,她早就入了镇西军,一晃已经过去七年了,七年时间,她从一个小兵爬到了百夫长的位置,现在就在施袅袅手下。 她为了当兵和家里闹翻了,所以这七年来基本上没有跟家里联系过,正巧此次出兵原州,她就想着回去看一眼,当年她跟父母已经断绝了关系,只是此次正巧路过,就多看了一眼。 还想着要是那群人过得日子好,她非得捣捣乱让那群人过不了好日子。 没想到,当年那两人没能将她卖了换钱,就卖了她姐姐,她姐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以前欺负她的事情没少干,可是对比那夫妻俩,都算是好人了。 那夫妻俩守着她那不成器的弟弟,有一口吃,有一口穿,而他们的两个女儿,一个不得不在前线拼杀,用命换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可能,另一个就嫁给了赌鬼丈夫,天天被打被骂,不光自己过得苦,还生了个小的一起吃苦。 王岚风入营后,扛起大刀,叫上了一队人上马就走了。 出兵的消息传了那么多天,再不动手,那群人大概以为消息是假的了。 第089章 攻城 夜, 白天的太阳西沉,明月高悬,吹过的风都一股热气, 夜晚并未带来多少清凉。 守城的士兵抹了一把汗,只觉得身上快要闷死了,他们互相之间埋怨着今晚站岗,说着这鬼天气越来越热,让人难以接受, 又说起隔壁清江城传来的消息,羡慕那些早就去了清江城享福的亲戚。 不管是什么话题,都能说上几句, 以此来打发漫长的夜,度过他们当值的时间。 漆黑的城外,不时传来各种鸟鸣, 黑压压的天地格外寂静, 压低的说话声都能传出几里地, 更不要说那尖锐的鸟鸣,真是吵得人头疼。 “奇怪了,今儿晚上怎么那么多鸟在叫, 这些个畜生疯了不成?” “可能是山上有东西下来了, 不用管, 反正那些东西也不敢进城来。” “啊?会不会进村去啊?” 几个士兵说着话,言语间全是无所谓, 只要山上的玩意不来烦他们,去哪儿有什么关系?至于村里的人怎么办, 他们那儿管得了那么多,现在这世道, 他们自己都活过今天没明天。 黑暗中的脚步声被厚重的枯草吞没,马儿被拴在不远处的河道旁,河道里的水位很低,几乎只剩个底了。 “原州今年怕是要大旱,连着两年都是旱年,原州的百姓恐怕是活不下去了。” 跟在王岚风身后的女子跟王岚风说着,这是王岚风手下的一位什长,年纪不大,入伍时间也不长,统共两年,还是今年年初跟着谢叶瑶外出,在从京城回长州路上,才得了军功,成了什长。 此前就是个无名无姓的小兵。 王岚风挺看好这个小兵的,以后打仗的机会多了,给她时间,这个小兵绝对能升上去。 “今年实在不是一个好年头,此时动兵,于清江城来说毫无益处。” 王岚风不过是稍稍走了一下神,就听见她看好的下属,来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她就有些无语,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长了一张嘴。 “此次动兵是因城主的父亲,不要胡说八道!”王岚风语气强硬,算是呵斥了乱说话的什长。 对方当即闭上了嘴,还冲她讨好的笑了笑,表示自己接下来绝对不会多嘴一句了。 一行人很快行进到了村庄附近,这是今天晚上的目标。 王岚风打算先带领小队,将距离清江城最近的城池附近的村庄,全部攻下来,以这些村庄为据点,集结兵力,统一攻打城池。 一般来说,攻打城池的军队,并不会将目光放在这些小村落上,这些小村落资源稀少,根本无法满足驻军的需求,而且攻打他们还容易打草惊蛇,使城池那边的防卫士兵警惕起来。 但是打仗讲究的是因地制宜,此次攻打原州,江易周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低调行事,既然要高调,那就高调到底,别说是打草惊蛇的举动,就算是明目张胆驻军,告诉对方什么时候攻城,又有何不可? 江易周就是要让那群鼠辈们知道,现在的长州,有多强大,强大到打他们完全是降维打击,他们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这个村庄,如同意料之中一般,没有什么难度,趁着夜色,王岚风带着兵直接扑了过去,甚至没有几家反应过来,连凶手是谁都没看见,人就已经上路见阎王了。 虽说她们不怕引起注意,但在没有成功攻下所有村庄前,还是要杀人灭口,王岚风只带了十几个人,这要是将城里的士兵惊动了,她就有可能回不去了。 第179章 一晚上,王岚风带着兵扫了五六个村庄,等天亮之后,她随意选了一个村庄落脚,让手下去通知更多人过来,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将尸体掩埋,看好村庄的进出口,谁敢进来,就不要让人出去了。 三天时间,附近的村庄基本上都已经被扫荡一空,全都换成了江易周的人,第四天,被包了饺子的城池终于有了反应。 不是发现了周边村落,已经全部换成了敌人的军队,而是发现了敌人的军队,最近异动频频,好像是在谋划些什么。 这座城池名叫青山城,青山城外有一座大山,就叫青山,青山位于城池的西部,所以想要攻入青山城,绝对不能从西边走,好在清江城在青山城的南面,不用江易周到处绕。 青山城的守军是一个复姓上官的将军,上官是一个大姓,本家在长州,严格来说,这位上官将军和上官温苒算是同出一族,不过两人关系已经很远了,彼此之间的亲属关系没比陌生人强多少。 上官温苒反正是没见过这位族叔,原州上官家和长州上官家已经算是分家了,不过,族内有一些比较熟悉原州上官家的人,为了保险起见,上官温苒将族人推举给了谢叶瑶。 谢叶瑶也没客气,将人就收下了,她打仗向来如此,非常谨慎小心,一切以稳健为主。 现在这位上官温苒的族人,就跟在王岚风身边,上官文竹看了看大刀阔斧坐在屋中的王岚风,又看了看在屋子角落擦手中长枪的什长苗顾雪,很是焦急的问道。 “过两日州牧就要亲自莅临前线,你们一点儿都不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像我这种小兵根本看不见州牧,如果有幸被州牧召见,我今年过年回家,一定要好好跟母亲炫耀一番!” 苗顾雪冲上官文竹呲着大牙乐,看得上官文竹眼睛一疼,身为上官家的女儿,上官文竹过往二十几年见过的不拘小节的人,都没有这几天见得多。 “上官祭酒,长史亲自同你说,州牧这两日会来吗?”王岚风一脸不信任地问,“攻城又不是什么大事,州牧大人何须如此重视。” 上官文竹在军中担任祭酒一职,军中的祭酒有许多,算是一个虚职,勉强算是将军的幕僚。 谢叶瑶有自己的幕僚团,对上官文竹并不重视,所以上官文竹跟在了王岚风身边,如果这几次合作愉快的话,以后上官文竹就是王岚风的幕僚了。 “对,长史她亲自同我说得,我与长史一同长大,她绝对不可能骗我,至于州牧为什么要亲自前来,可能是因为此次攻城乃开端,州牧大人自然想要一个完美的开头。” 上官温苒目前已经领了长州长史一职,她的职位之所以上升如此快,就是因为她找到了一处煤矿,还总领了军械部,而军械部最近产出了不少神兵利器,那些在战场上,有足够威力的武器,全都是政绩。 再加上因为之前江易周颁布招贤令,原长史黄温良反对她,最后又不得不顺从她,导致君臣离心,黄温良又正好是江盛的心腹,江易周嫌弃得很,上官温苒替代黄温良是顺理成章的事。 苗顾雪听到这儿眼睛一亮,手上挽了一个漂亮的枪花,“大人!我难道真的能亲眼见一见州牧大人了吗?” 苗顾雪年纪小,今年刚过十八,正是玩心最大的时候,也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王岚风一想到要面见州牧,小腿都有点发抖,这孩子不光不怕,还期待得很。 难不成她真是年纪大了?听说州牧今年也不过十八,年纪相近的两个人,可能更能聊得来吧。 王岚风转头一想,又想起来,她家将军今年都快三十了。 她都没法理解苗顾雪的想法,她家将军是怎么了解州牧想法的?能当上将军,果然不一样! 王岚风一边点头敷衍小兵,一边脑海中设想,如果她见到州牧,要怎么说话呢? 她没有纠结太久,第二天一早,江易周就已经骑马赶来了,不光她过来了,上官温苒也来了。 这次帮江易周守家的人又是江易雅,等这次回去就好了,元盼雁已经选好了几个学生,可以暂时将清江城托付出去,江易周可以带着元盼雁走,江易雅终于可以找人分担一部分政务,算是有救了。 江易周来了之后直接召见王岚风,她听说,王岚风在此次包饺子战斗中,贡献不小,以前她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果真是乱世出英豪,越是乱世,越是底层人爬上来的好时机。 “标下王岚风,携营中什长,见过州牧大人!” “什长苗顾雪,见过州牧大人!” 在外行军打仗没有那么多虚礼,再加上人人都穿着厚重的盔甲,真要是五体投地,倒下就起不来了,所以军中行礼动作都很简洁。 简洁的礼仪加上利落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干脆帅气,江易周看着眼前两位大将,笑得十分开怀。 文官那边人才奇缺,武将这头倒是遍地开花,江易周有些感慨,她要是再不开疆拓土,这些武将的好苗子就要放废了。 可是开疆拓土就得需要文官管理新地盘,能用的上的文官实在是太少,真是甜蜜的负担。 “两位免礼,快坐快坐,这两天真是辛苦诸位了。”江易周坐在主位上,让两人落座,“我听大姐说,青山城内守军只有两千人,所以此次攻城主将选定为王百夫长,不知王将军,打算什么时候攻城?” 第180章 江易周完全没有任何要指手画脚的打算,她将军中的决策权交给王岚风,甚至提前更改了王岚风的称呼。 听到“将军”二字,王岚风呼吸一顿,随后满面通红,止不住的狂喜。 能得到州牧和主帅的赏识,是她的荣幸,她立马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主帅此前的意思是,让标下与几位同僚同时攻城,时间就定在三天后!青山城守城将领乃是一废物,为人好大喜功,贪财好色,此人不堪一击,三日后,某定然为州牧斩断那厮头颅!” 第090章 抓人 面对王岚风的大包大揽, 江易周的反应很平静,因为眼前的青山城确实如王岚风所言,不堪一击。 “敌人确实不强, 但也不可轻视,狮象搏兔,皆用全力。”江易周不希望这次阴沟翻船,所以态度十分谨慎。 王岚风立马知道自己表现得过于轻松,让江易周觉得她过于松散了, 她立马神情一整,变得极为严肃。 “是!州牧放心,某必定竭尽全力, 决不会令那上官鼠贼逃窜!” 江易周满意了,就是有一点奇怪,为什么要叫那位上官家都守将鼠贼鼠辈之类的?鼠这个字, 属实是出现频次太高了一点。 等三日后叫阵的时候, 江易周就知道了, 她看见了那位上官鼠辈,真的是鼠辈,贼眉鼠眼, 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有点丑, 不是说大家都是颜控吗?” 江易周跟身旁的谢叶瑶吐槽, 这两日谢叶瑶连夜赶了过来,就是为了今日督战。 谢叶瑶虽然没听懂颜控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知道,江易周是在问什么。 “对于陛下来说, 只要不是身体有残缺,长得太过不尽人意, 给一个边远的小官当当,也没什么大不了。” 谢叶瑶口中所说的陛下,已经是先先帝了,江易周穿到这里都不到三年,皇帝都换了俩了。 “青山城的守将之位,算是个小官吗?”江易周歪头想了想,对于京城的那些人来说,这个位置确实非常的小,小到微不可察,但谁能想到,这么个小官,竟然能站在历史舞台的正先锋了呢? “算吧。”谢叶瑶也不太确定,这个官职在军中,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将领了,说它小,实在是有些太小瞧它。 可是大的话,那些京城的官员到底为什么将这个官职给一个丑八怪,总不能是因为,这个丑八怪有才能吧? 谢叶瑶看着场上被王岚风按着打的鼠辈,实在是说不出一个,对方身上的优点,比较抗打算吗? 谢叶瑶刚这样想,就看见那鼠辈被王岚风一刀砍下马,伤了胳膊,嘴里骂骂咧咧地逃回城去了。 最后一个优点也没了,这真是一丁点儿抗打的模样都没有。 “攻城!” 看着对面狼狈逃回城里,关上大门,王岚风眼眸微寒,大声喊了一句。 战旗竖起,号角声吹响,巨大的投石机也停在了不远处,云梯和各种攻城器械全都一一就位,大军开始移动,势如山崩地裂,不可抵挡。 “快!快!关闭城门!立刻关闭!守城!守城!” 伤重的敌方守将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抵抗敌人,阵前交战失败,士气大减,他再如何嘶吼,士兵们都提不起劲,更不要说,江易周一方的攻城车等对象都很新颖,一看就是专门为此次攻城做得准备,而他们这边,连手里的刀都是生了锈的。 士气不行,武器不行,将领不行,连士兵个体之间都差距甚大,这一场战争,青山城的士兵拿什么打?只能拿头硬打,被打得头都抬不起来。 虽说守城有天然优势,可青山城的士兵实在是打不动,硬是在攻城第一天,就被王岚风指挥士兵,在城东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这样下去,青山城必败! 江易周当晚心情非常好,要不是担心打扰王岚风休息,江易周都想夸王岚风一晚上了,王岚风当真勇猛! 谢叶瑶也有些震惊,没想到自己手下还能有这样的悍将,她一下子就将王岚风的名字印在心头了。 除了王岚风,战场上还有几个表现突出的人,比如率先登上城墙的苗顾雪,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人才辈出,军中看来还有不少明珠,挖一挖就出来了,当真不错。” 江易周心情十分舒畅,明日大概再来半天,她就能住到青山城里了,进度迅速,如何不叫她心情愉悦。 谢叶瑶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下去,今日表现出色的将士都是她麾下,这些人越能打,日后落到她手上的打仗机会越多,她如何能不高兴! 江易周和谢叶瑶在这儿呵呵乐,王岚风则招来了苗顾雪和上官文竹,商量明日的战事。 上官文竹觉得,真正能决定结果的时间,不是明日,而是今晚。 “我这位堂叔,向来喜欢如老鼠一样,爱东躲西藏,眼看情势不对,他多半会弃掉城池逃跑,往北去找他的主子。” 上官文竹说起那同族之人时,一脸不屑,她了解到青山城内发生的事情后,就很想把那上官鼠贼的名字给改了! 既然已经久不联络,为何原州的上官家还姓上官?就该改成别的,不然这说出去简直就是给上官家丢脸! “顾雪,你今天晚上继续辛苦一下,带着人去北门外围着,别放走一只苍蝇!”王岚风听了上官文竹的话,立马下令,她自己则打算守在南门,东门已经全是她们的人,那鼠贼不可能往东门跑。 第181章 “是!属下领命!”苗顾雪立即动身,点兵前往。 晚上按理说是大家休息的时候,但是打仗就是这样,战争一开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战斗,哪儿有一个能好好休息的时间,与其在战争中贪恋那么一点儿休息时间,不如先决出胜负来,只要结束战争,爱怎么休息怎么休息。 江易周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营账外有响动,谢叶瑶很快就进来了,她有经验,在开战后,她基本上不会脱下盔甲,哪怕是睡觉的时候。 所以江易周看见的是全副武装,好像下一刻就要上战场的谢叶瑶,惊得江易周以为外头又打起来了。 “可是有敌军来袭?” 谢叶瑶一身烽火战意,开口却是劝江易周不必着急,“是有个好消息,并非坏事,不是要打仗,州牧可以慢些更衣。” 江易周飞速穿完衣服,她的衣服都经过一点儿改良,比一般古代的衣服好穿许多,至少没那么多带子,里头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套头款。 谢叶瑶看到这些衣服,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过将衣服设计成套头的款式呢?这在外穿脱可方便多了。 以后一定。 江易周在谢叶瑶说完话的时候,基本上就穿完了,知道外头不是敌人来犯,她的动作是慢了一点,但也没多慢,能引起骚动的事情,绝对小不了,同样要严阵以待。 江易周前走两步,风带得有些皱起的衣角平顺许多。 “究竟是怎么了?” 谢叶瑶回道:“是王岚风手下那个什长,今日第一个登城墙的那个苗顾雪,她将城里的守将给抓回来了。” “谁?她抓了那鼠贼?” 白天听多了鼠贼这个外号,江易周惊讶之下,也直接拿来用了,谢叶瑶差点儿没笑出来,她忍笑点头,“是,正是那鼠贼。” “哈哈哈!好啊!看来明日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直接胜利入城了!”江易周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开局的一场攻城,过程如此顺利。 那鼠贼是第一个落入江易周手中的敌方守将,于公于私,江易周都想见一见他,江易周起都起来了,也就顺势去看看对方了。 白天在城墙上看那鼠贼,江易周就觉得他有点丑了,现在黑灯瞎火的看,更是丑,说好的光线朦胧之美,是一点都没出现。 江易周看着那跪倒在地,身上都是血和伤的男子,眯了眯眼。 “一会儿找个大夫给他瞧瞧,这几日可不能让他死了。” 之前王岚风说要砍了对方的脑袋,这个想法很不错,但并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江易周另有安排,前提是这个家伙能活到那一天。 “呸!” 江易周要留他一命,这人却很不识好歹,他一脸不羁,瞪着一双细长鼠眼,恶狠狠地看着江易周,好似要吃了江易周才能解恨。 “逆贼!你有种就杀老子!做什么好人,老子身上的伤,全都是拜你所赐!” “无礼之徒!”那人话都没说完,苗顾雪一脚踹过去,这一脚正中那人身上的伤口,刚刚还一脸不服气的男子,顿时满头大汗,疼得嗷嗷叫,脸都白了。 “想当我老子啊?行啊,等过几日,下去跟我爹做个伴,他一个人上路,难免孤独。”江易周看着那人在地上疼得翻滚不停,等那人哀嚎的声音小下来,才缓缓开口。 “你爹根本就不是我主所杀,你想要报仇,不去找京城的人,偏来原州,根本就是欺软怕硬,你个无耻小人!” 缓过劲来的上官鼠贼又开始叫喊,这次江易周没惯着他,江易周伸手在桌子上寻了个茶杯,抬手扔了过去,正中此人腰侧,和刚刚苗顾雪下脚的地方,分毫不差。 茶杯里还有滚烫的热茶,落在他的伤口上,疼得他直接晕过去了。 “叫醒。” 江易周一声令下,苗顾雪给了鼠贼一拳,这一拳落点很有讲究,不会让鼠贼死,但会让他醒过来。 鼠贼再睁开眼的时候,精气神已经消失了大半,跪都跪不住了,只能趴地上喘粗气。 “若是不知上官守将在青山城都干了什么,光听你刚刚那番言语,本州岛牧都以为,你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了。”江易周噙着笑,轻声说道,“你曾经不是说,最喜欢看脊梁骨硬的人,在你面前像狗一样磕头求饶吗?不如上官守将求求我,看我会不会放了你。” 江易周此话一出,那鼠贼喘息声一顿。 他被抓住后,就没想着能活,所以才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但若是能活,他绝不想死。 这个江易周是个女子,还是个年轻女子,或许真的会心软呢? 第091章 混乱 那人开始伏低做小, 说着满嘴违心的话恳求江易周能够饶过他一命,江易周眯着眼看着对方表演,等那人以为江易周是在耍他, 已经流露出鱼死网破情绪后,江易周才缓缓开口。 “想要活,倒也没那么难。”江易周起身,走到那鼠贼面前,贪生怕死的鼠贼, 面上流露出一丝希望。 “你只需要告诉我,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什,什么情报?多少情报可以换我活下来?” 那鼠贼也不算是全然愚蠢, 这个时候还知道问清楚一些,没有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可惜, 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格。 江易周像是听到了很好玩的事情, 倏然笑弯了眼睛,“那就要看看,你的命, 价值几何了。” 第182章 黑夜漫长, 那人眼前一黑, 只觉得逃脱无望,但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吊在他面前, 让他不至于全然绝望。 等那鼠贼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后,江易周命人先将此人关起* 来, 过几天还有他的戏份。 “州牧大人,真的要留那人一命?” 别人都不问, 只有苗顾雪这个愣头青,张嘴就问出来了。 江易周摇了摇头,“不会留他。” 江易周又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可能说话算话?那上官鼠贼落入她手时,就注定此生活到头了。 苗顾雪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会死就行。” “听你这话,你与他有仇?现在他落到咱们手里,趁着他还有直觉,大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江易周表示她是非常民主,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王岚风给苗顾雪使了个眼色,让她注意着点说话方式,那是州牧! 苗顾雪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到王岚风的眼神,耿直地摇摇头,“回州牧大人的话,标下与他并无仇怨,是他行事无度,为恶一方,若是就这样饶了他,实在是对不起被他害了的百姓。” 江易周挑了下眉,没想到这屋里竟然还有个好人,“你说得有道理,等之后,就由你给他判刑,监督他伏法,到时无论是千刀万剐,还是一刀断头,全凭你心意。” “是!”苗顾雪没想到突然就有了差事,监督行刑的活儿落在她头上,等以后说起,肯定是个功绩,白得的功劳,她当然会很高兴。 王岚风闻言,心里感叹真是傻人有傻福,她看向江易周,明明和苗顾雪是差不多的年纪,苗顾雪还一副小孩子模样,江易周已然很成熟稳重了。 等营账内又恢复安静,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天要亮不亮了,黎明马上来临。 “州牧,可要休息片刻?” 时间实在是太早,昨夜又几乎一夜未睡,谢叶瑶想让江易周再去休息休息。 江易周摇了摇头,时间差不多到她晨练的时候了。 “偶尔熬个夜也没什么,出门在外哪里能事事顺心呢?”江易周平日里的作息非常正常,此刻还真从熬夜里体验到了不一样到感觉。 谢叶瑶不知道说什么,她大概年纪真的大了,没法理解年轻人的想法了。 熬夜年轻人的代表,一个现在的江易周,一个在长州的江易雅,两姐妹在熬夜上,也照样不输任何人。 刚刚醒来的青山城百姓们快要疯了,昨天守城之战打得一塌糊涂便也罢了,怎么今天醒来,就听到守将被抓的消息! 守将半夜逃跑被敌人个抓走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说是万念俱灭也不为过。 半夜逃跑的守将,即使有幸从敌人手里逃出来,他还会想要继续守着青山城吗?而且守将都跑了,那不就意味着,青山城彻底守不住了吗? 青山城的士兵和百姓都绝望了,即便还有副将以及一些人想要顽抗到底,也没办法扭转民意更多人说出了投降的话,纷纷决定去开城门,迎王师。 不对,是江师,长州州牧的士兵。 王师远在京城根本不会管他们青山城,想到这儿,连一些还想打一打的人,都放弃了挣扎。 江易周刚命令人,将那鼠贼绑了,挂在杆子上,就听到王岚风派人来报,说是青山城已经投降了。 彻底投降,大门敞开,留在青山城的副将以及上官鼠贼扔在城中的一些亲眷,都被民众绑了,扔出城去,以此彰显他们投降的决心。 事情出乎江易周意料,她以为要面对坚韧不拔,绝不后退认输的军队,以为自己能见证人类为忠义而死的慷慨悲歌,结果跟对方鏖战一天,对面给她拉了个大的。 这才是大多数城池的真实情况,哪儿有那么多足以名留青史的忠臣良将呢? 意识到对面根本不值得她认真的江易周,在入城时难免表现得兴致缺缺,在他人看来,江易周就是荣辱不惊的代表,打下第一个城池,并不能让她开心,也无法让她感觉到满足。 “州牧大人好淡定,我现在激动的手都在抖!”苗顾雪深吸口气,她在马背上努力挺直后背,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点。 因为是被百姓开城门迎入城中,所以她们就像是凯旋而归的军队,而非攻打城池的敌军,百姓在两边欢迎,没有多少仇恨的目光,此刻看上去像是染上了些许热情。 因为战斗开始太快,结束也快,没死太多人,所以本地老百姓才没那么排斥江易周的军队。 “你也不错了,你看那些小兵。”骑马在苗顾雪身侧的上官文竹示意苗顾雪后头看看。 苗顾雪回头一看,差点儿没乐出来,只见跟在她后头那些小兵,乐得后槽牙都能看见了。 小兵们当然高兴,能攻入城池,还没什么伤亡,那就代表是白得的军功,军功是军中出人头地唯一的途径,只有足够多的军功,他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金钱,地位,更高的成就,名留青史的机会! 大军行进途中,突然人群一阵骚动,有几个穿着布衣的,上了年纪的人从人群中钻出来,跑到大道上,哭求起来。 “求州牧大人放了我家孩子吧!我女儿被那狗贼掳走后,饱受摧残,那上官狗贼逃跑都没带上我女儿,请大人放了我女儿!” “还有我儿子!他是被强逼入伍,抓走的壮丁,并非自愿啊!” 第183章 “我女儿也是无辜的啊!” 一群人一块儿喊,一个声音比一个大,江易周勉强能听几句话,弄明白了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随后她让人将这些人全抓走。 倒不是要怎么着他们,只是堵在此处实在说不过去,大军进不去,还容易引起骚乱。 谁知在士兵上前请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几个人嘴里一起嚷嚷江州牧杀人,说着就往士兵的武器上碰,若不是上前的几个士兵机灵,躲得快,还真有可能当场死几个。 虽说并未见血,但声音喊出去了,这里这么多人,远处的百姓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说,前面有官兵杀人了。 对于官兵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当即爆发,人群里发出阵阵喊叫,惊慌失措的人们四处逃窜,倒下的就很难起来了。 这是即将发生人群踩踏事件。 谢叶瑶:“保护州牧!其他人随我镇压贼人!谁再乱喊,打晕不论生死!” 谢叶瑶知道,此刻绝不能见血,可是慌乱的人群需要被镇压,她想出来的法子,就是将在人群里怪叫的家伙打晕,让他们安静下来。 这里面肯定有无辜之人,被吓破胆的人,但是谢叶瑶顾不了那么多,她绝不能让江易周出事。 听见谢叶瑶命令的百夫长等军中领头人纷纷散开,去指挥自己的手下,谢叶瑶治军森严,士兵的素质很高,竟都听从指挥,严格遵从命令。 但是人群骚乱已经出现,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压下去的,而且里面还有不少人在浑水摸鱼,故意制造混乱,刚刚入城的军队并不熟悉城中的道路,连怎么疏散人群都不清楚。 江易周知道,她这是被人阴了。 没想到这城里还真有有勇有谋之人,是她轻敌了。 江易周看着四周拥挤的人群,脚下一用力,整个人站在了马背上,马儿很温顺,与江易周默契十足,并未有什么反应。 接着,江易周一个跳跃,直接借助周遭摆放的物品,几个跳跃,上了房顶。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见此,谢叶瑶松口气,也跟着跳了过去。 两人站在上头,站得高看得远,利用内力增强声音,很快就命令士兵,将混乱人群从各个街道引走了。 有那想继续折腾的人不死心,继续在人群中大喊,被士兵毫不留情地敲晕了,有好心的士兵会将人挪到一旁,不耐烦地,就任由那人倒在地上被踩。 来看热闹的百姓并没有特别多,再加上这里的路比较平稳,和江易周曾经看见过得踩踏事故相比,情况要好很多。 等百姓都被送走,路上躺着的就是那些人群里怪叫的家伙了,活着的抓起来疗伤,死了的就查一查他们的来历,无辜者尸骨送回家,有预谋的,砍头挂城墙示众。 这是江易周的命令,谢叶瑶一听就知道,江易周生气了。 不然江易周的命令不会这么重。 也不怪她生气,任谁高高兴兴入城,被人算计一通,心情也好不了,更何况,江易周很重视人口资源,结果差点儿她就被动屠城了。 “去查,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江易周下了死命令,“三日之内必须查清楚,我要让罪魁祸首也挂到城墙上去!” 第092章 用刑 入城本来是一件好事。 不管是对青山城原本的百姓, 还是对江易周带领的军队士兵来说,这次入城都是一件大好事,不用发生大规模的死亡事件, 几乎是和平解决了打仗的问题,从古至今,就没有一场入侵战争能如此的平和。 结果因为有心人的挑拨,一件好事,变成了坏事, 要不是江易周反应迅速,登高指挥,怕是这场踩踏事故死亡的人, 不会比攻城之后屠城少多少。 真正立马死亡的人少,大多数都是等死,以现在的医疗条件, 一场风寒都有可能被拖成大病, 要了人命, 更不要说踩踏事件里造成的内伤。 “查清楚那几个人是谁派来的了吗?” 王岚风见苗顾雪从地牢出来,立马上前询问。 苗顾雪先是行了一礼,她眼底全是红血丝, 距离入城才过去一天, 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显然这一天一夜里,她就没好好睡下过。 王岚风的样子和苗顾雪差不多, 王岚风之前才审过其他被抓回来的人。 她这么问,显然是没有审出什么名堂。 苗顾雪摇摇头, “嘴都硬的很,只说自己是被吓得, 还在里头号丧,说自己被江家军屈打成招,看这模样,恐怕是训练出的死士,而且还等着用自己的死,再抹黑咱们。” 王岚风闻言有点儿苦恼了,她毕竟不是专门搞审讯的人,在审人时,手段单一且粗暴,这种手段,对付普通人倒是绰绰有余,对付那些经历过特殊训练的死士,效果微乎其微。 她得找个会审讯的人来。 可是在青山城里,她去哪儿找人? 王岚风实在想不出来,索性去求助谢叶瑶了,反正她是谢叶瑶的兵,自己解决不了的情况,那就让上司来解决好了。 谢叶瑶这一天一夜,也在为此事而纠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江易周给了三天的时间,已经够宽和了,如果她在这三天里,什么都查不出来,江易周不必罚她,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现在王岚风过来求助,倒是让她有了新的思路。 王岚风很是愧疚,认为自己审了一天一夜,都没有丝毫进展,是辜负了谢叶瑶的赏识。 第184章 谢叶瑶说道:“既然是死士,那必定是有人指使,光这一点,也不算毫无进展,所以不必心忧,此事有了好几处突破口。你可以去问问那鼠贼,在青山城内,有几个人拥有足够的权力和财力,去豢养死士。” 王岚风眼睛一亮,是啊,想要从死士口中得知真相,十分困难,但是从上官鼠贼的口中拿到情报,还是很简单的。 还好现在上官鼠贼尚且活着,州牧大人之前没有一下子要了他的命,肯定是想到了,进城之后,青山城原本的势力,不会那么容易就低头,上官鼠贼是当地守将,算是地头蛇之一,很多旁人不知晓的事情,他身为内部人,一问便知。 “不过那些死士不一定是当地人派出,很可能是原州其他势力的人,甚至可能是其他地方势力的人,所以必须双管齐下。我认识一个人,要论审讯,她只能说是粗通一二,但若是论人心,世上无人能比她更懂测量人心。” 谢叶瑶说的人,是元盼雁。 之前元盼雁北江易周从清江城接到了长州城,随后就跟江易雅一起处理长州的事情,粗算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元盼雁做得很好,但很明显,处理政务只是她的技能之一,算不上她擅长的东西,所以她做事,只能说是勉强及格。 谢叶瑶很喜欢元飞雪,因此和元盼雁也算是勉强相熟,她知道,因为元盼雁心性过于偏执,江易周一直不太敢用她,这是一把双刃剑,容易害人害己。 不过眼下遭遇毒计,也算是撞到了元盼雁的擅长领域了,不如请元盼雁过来瞧瞧,看看元盼雁能查出什么。 元盼雁是第三天上午才到的。 长州距离青山城很远,如果慢悠悠地坐马车赶来,少说得十天半个月,元盼雁换马日行千里,骨头都要颠得散架子了,这才能在接到消息后,第二天就到。 给她送消息的,是江易周养得大雁,勉强还可一用。 元盼雁到了青山城后,甚至都没有休息,直接就跟着谢叶瑶到了地牢。 谢叶瑶还劝她,“你赶路许久,还是先休息休息吧,要是累坏了,我可没处给州牧赔一个谋士。” “生前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不是说只有三天时间吗?我睡一觉,还能干什么?”元盼雁精神抖擞,从她脸上,看不出多少长途跋涉的疲惫。 就是一身的灰尘,一打眼便知道,她路上吃了不少土。 最近天气炎热起来,越往原州走,越是干旱,路上的土都快变成黄沙了,骑马走一圈,人都要变成泥做得泥人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睡得不够,离长眠可就不远了。”谢叶瑶嘴上跟元盼雁说着玩笑话,脚很诚实地将元盼雁往地牢带。 要说工作狂,元盼雁是,谢叶瑶更是。 窝在地牢里两天的苗顾雪,此刻已经看不出多少少年小将军的意气风发了,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身上的盔甲也覆了一层血,都快要臭了。 时间太紧,她连好好洗漱的时间都没有,行兵打仗常有的事,她倒是不在意。 只是看见进来的元盼雁和谢叶瑶时,苗顾雪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见过主帅,见过元师。” 称呼元盼雁为师,是因为元盼雁没有在军中任职,只是之前给一些士兵扫过盲,正巧其中一个士兵就是苗顾雪,算是给苗顾雪当了半师,苗顾雪这才如此称呼元盼雁。 元盼雁眯着眼睛看那被挂在墙上,浑身是伤,嘴里还念念有词,仔细听说得全是诋毁江易周的话的血人。 苗顾雪面上一红,“还请元师见谅,此人骨头硬的很。” “骨头硬?”元盼雁冷笑一声,她就喜欢这种骨头硬的家伙,“去给我找水来,再拿上一些纸,就是前段时间,州牧发下来的草纸。” 好纸产量少,现在只能实现草纸的自由,元盼雁可不舍得将好纸用在死士身上。 元盼雁随后又让苗顾雪将那些骨头硬的死士,全都带过来“观赏”,苗顾雪不解,但见谢叶瑶并未阻止,便老老实实照做了。 很快,狭小昏暗的牢房里,就围了好多人,死士没几个,扶着他们的兵比较多。 经过两天拷打,还能靠自己站着的死士,寥寥无几了。 都伤得这么重,还一个开口的都没有,元盼雁承认,这些人骨头确实是硬。 她此刻更高兴了,越是硬骨头的人,一旦骨头被打碎,他们就会软的像是一条狗,只会趴在地上,冲着主人摇尾乞怜。 她期待看到那一幕。 人都到齐后,元盼雁走上前,挽起了袖子,将一张纸浸泡在水里,看着水中纸被泡散成浆,捞都捞不上来。 “你们可能没见过这是什么,这就是那些贵人们,用来书写的纸。”元盼雁像是说家常似得,态度很友好。 那些死士浑身都疼,根本没有人搭理她。 元盼雁也不在乎,她继续说:“这些纸,在长州和清江城,一文钱可以买回去一沓,这么多。它不能书写,因为墨落在上面,会像是这水一样,直接将它泡开,字迹无法成型。” 元盼雁又拿出一张纸,这次她将纸放在了那平躺下来的死士脸上。 那死士连挣扎都不挣扎,因为这纸不会影响他呼吸,轻飘飘满是孔洞的纸,落在脸上,没有多少重量。 “所以这些纸,目前只能擦擦手擦擦汗,前些日子,我发现了一些新用法。” 第185章 元盼雁用手作勺,从盆里捧了一点儿水出来,滴滴答答落在草纸上,糊在了死士的脸上。 她说了这么多话,在场的人不自觉跟随她的话语,去看她的动作,此刻看见那被草纸糊了一脸的死士,他们都满头雾水,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元盼雁慢条斯理地拿出第二张纸,重复以上动作,到那死士脸上已经有了厚厚一层草纸。 那死士开始剧烈挣扎。 实际上当纸到十张的时候,人们就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 一小盆水和一小沓纸,明明是看上去最为温和无害的东西,此刻成了要人命的利器! 它不光是要人命,它还会折磨人,让人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走向死亡。 没人知道,那死士在死前,究竟有没有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儿开口,最后要受此大罪。 反正围观的死士们,是有些后悔了。 “死了。”元盼雁看着已经没有动静的尸体,将手放在已经只剩个底的水盆里,清洗了一番。 她的手被水泡的有些发白。 “把他们都带回去吧,好好考虑,看看谁会是下一个,躺在这里的人。” 元盼雁笑着说完,地牢里的人都缓过神来,人高马大的士兵,此刻一个个脸色发白,应话时,声音都在抖。 走的时候,更是和手上的犯人抖成了一团。 谢叶瑶看着那些没出息的家伙,不爽地咂了咂嘴,“青山城攻城太过顺利,一个个胆子还没练起来,等青山城的事情了结,我非要扔他们到真正的战场上,感受一番。” “不用扔走,想来接下来的青山城,会有他们锻炼的机会,给我准备热水,等我洗漱完后,我要见州牧大人。” 元盼雁接过手帕,擦干净手上的水,冷着脸说道。 谢叶瑶见此,微微皱眉,“你知道是谁干得了?” 第093章 “杀” 元盼雁摇摇头, “我又不是神仙,青山城的城门往哪儿开,我都不太清楚, 如何能知道是谁在动手。” 她只在路上看见谢叶瑶传回去的信了,因为是鸟儿带信,信的内容要多短小有多短小,她如何能从那么短的一封信里,看出青山城的势力分布, 以及究竟有多少个不怀好意的嫌疑人? 谢叶瑶这下更不懂了,既然没查出是谁,那去见州牧有什么用? 谢叶瑶已经三天没去见江易周了, 就怕江易周看见她,问她是不是已经查到人了,她什么都没查出来, 到时候多尴尬。 元盼雁没跟谢叶瑶多说, 她从长州过来, 肯定要跟江易周说一声,否则到时候江易雅说一句她不好,江易周都得认为她玩忽职守。 元盼雁可没法跟江易雅比, 江易雅在江易周心里, 肯定是第一位, 谢叶瑶是第二位,这两位都有任性的资本。 她没有, 她必须要谨小慎微的行事,以免引来州牧不满。 其实在元盼雁刚进城的时候, 诗琴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江易周, 江易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也知道元盼雁在地牢里行刑,还让所有犯人围观的事情。 “以纸覆面,以水浇湿,此举应当是元娘子之前从小姐这儿学去的法子。”诗琴说完后,还接了一句感慨,“当真是奇妙。” “你是想说,元盼雁当真是将我一言一行都放在心上,从不曾慢待半分吗?” 江易周倒是没想到,诗琴和元盼雁的关系也不错。 诗琴微微俯身,“属下不敢,只是元娘子一路奔波,只为还原真相,此举甚是令人敬佩。” “嗯,这倒不假。”江易周承认,元盼雁最近的表现,好得叫人都不信她是元盼雁了。 不是江易周先入为主,而是元盼雁确实心思不纯,她从长州离开,都没有跟江易雅说一句,可见她防着江易雅呢。 江易雅一心为江易周,元盼雁是觉得江易雅不会让她离开长州。青山城现在有许多机会,元盼雁是不乐意藏在后头,她想要到台前来,为江易周出谋划策。 她想争一争在江易周身边的位置,她想要比江易雅更得江易周赏识。 这份事业心,江易周也不得不说一句,令人敬佩。 “放心,她人来都来了,我不会狠罚她,只是她擅离职守,我总得有些表示,若她能成功帮助大姐,将那幕后凶手给抓出来,便功过相抵了。” 至于要不要将元盼雁留在前线,江易周还在考虑。 她不太想使用类似屠城一类的强制手段,人死得多了,重地和帮她干活儿的人口就少了。 人口资源其实挺重要,不能因为人多,就无视人口资源的重要性,一个人从嗷嗷待哺到长大成人,能干活儿,至少需要十五年的时间。 十五年,并非眨眼便过去的年限。 所以如果元盼雁不改改她动辄杀人全家的行事作风,江易周是不会考虑让她上前线,做军师的。 诗琴悄悄松口气,她觉得元盼雁对州牧忠心耿耿,是少有的可用之人,不该被江易周闲置。 “小姐,元娘子有事拜见。” 门外的婢女入内通报,诗琴心里算了算,距离元盼雁从地牢出来,差不多就是洗澡换了身衣服的时间。 “嗯,让她进来吧。” “小姐,谢小姐也来了。” “让她们一起进来。” 谢叶瑶也来了,江易周起身,去前厅招待两人。 第186章 “属下见过州牧。” 两人进屋,均是行下属礼,江易周摆手让她们起来,等人都坐下,这才问道:“元娘子一路奔波劳累,怎么不去休息休息?大姐,这就是你得不对了,万一元娘子累出个好歹来,我可要管大姐要人。” 元盼雁笑了笑,谢叶瑶则连忙告罪,说自己想得不够周到。 实际上,江易周这么说,是对谢叶瑶亲近的体现,她已经说过谢叶瑶,谢叶瑶也已经告罪,元盼雁就不能在心里记恨,谢叶瑶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事情了。 元盼雁心中叹了口气,来晚一步,次次都晚一步,若她是第一个认识江易周的人,江易周对她,肯定会如对谢叶瑶一样上心。 “不怪谢主帅,是属下听闻青山城的事后,担心州牧安危,加之对那幕后之人深恶痛绝,这才尽快赶来,希望能尽快查破此案,寻到凶手,铲除对州牧的威胁。” 元盼雁说罢,一脸正义地接着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属下从那些死士身上,找到了一些线索。” 啊?你找到线索了? 谢叶瑶一脸懵,她全程都陪着元盼雁,她怎么什么多余的线索都没看出来,就看见元盼雁虐杀了一个死士,把其他死士,以及她的小兵,吓得腿发颤。 至于线索,那是什么都没看见。 “哦?这几日大姐也找到些许线索,只是一直无法锁定幕后真凶,元娘子刚来,就看出来了?” 江易周的意思是,别拿谢叶瑶之前查清楚的情报来糊弄她,她只想要知道,真正幕后算计她的人是谁。 元盼雁如果没有锁定真凶,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顺坡下驴,说几句软话,求江易周再多给几日时间。 但她没这么做,她非常笃定地说:“属下不才,确实有了些许想法,对于锁凶,大抵有七成把握。” 七成可不低了。 “元娘子果真大才!若是娘子能指出是何人暗中害人,接下来攻打城池,瑶愿意请娘子为军师祭酒,随军出征!” 谢叶瑶知道元盼雁想要什么,此刻她直接抛出了元盼雁想要的东西。 江易周在一旁听着,没有否定谢叶瑶的话,打仗上面,谢叶瑶才是专家,江易周不会在这上头跟谢叶瑶对着干,随意指手画脚,让谢叶瑶听她这个门外人的指挥。 元盼雁大喜,立即说道:“此事,恐怕并非一人所为,而是所有青山城内的大族,都有参与。” “全部?”谢叶瑶大惊,她侧过头与江易周对视,看见了江易周眼底的幽深冰冷。 谢叶瑶心下一跳,知道这事儿大发了。 “是。”元盼雁完全没有顾及事情究竟会闹得多大,她只知道,她要证明她的能力,她希望江易周看见她的能力。 “有何证据?” 江易周垂眸,拿起一杯茶,轻轻吹了吹,热风吹出去,她并未将茶水送到嘴里,而是看着泛起一层层涟漪的水面,若有所思。 “那些死士,不是青山城任何一家能养出来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青山城的百姓,同一天,聚集在两条街上。” 要说喜迎王师,那也得是当地百姓受尽苦楚,已经完全受不了压迫,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可是青山城远没有到那个地步,守将是废物,可青山城还有县令,还有官府的人,那些人在城破之际全都跑了,剩下了几个弃子,被人绑到了江易周面前,做了迎王师的祭品。 他们跑归跑,却不代表他们就这么放弃了。 “在来青山城之前,你就有所猜测了,在地牢里行刑,其实只是为了验证你的猜测。” 江易周抿唇笑了,她看向元盼雁,元盼雁眼中是一种说不出的决然。 她在展露她的聪明才智,希望江易周能够重视她。 谢叶瑶则在一旁沉默了,她利用元盼雁来破案,元盼雁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平步青云。 互利互惠,倒是没什么不好,在官场上,这种同僚情分才是最健康的。 可谢叶瑶还是心里不太舒服,她在兵营里待久了,确实不太习惯文官那头的弯弯绕绕。 “那些逃跑的家伙,鱼肉百姓的时候,没见他们跑,现在倒是跑得快,还不忘为主子坑害咱们,当真是可恶!” 谢叶瑶握拳,化胸中复杂情绪为愤怒,全都冲着那些不要脸的官员而去。 “除了那些官员外,还有当地的大族,他们绝对都是知情者,不然这么大的人员调动,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元盼雁说到这儿,微微停顿,她知道,管理一地不能将大族全都赶尽杀绝,所以她又说道:“但他们其实没有选择,而且他们也不安,想要看看新主是什么模样。” 谢叶瑶骤然冷笑一声,“元娘子的意思是,那群人在试探州牧,拿州牧治下子民的命,来试探州牧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叶瑶其实也不是很在意那些平民的命,可是她在意江易周的颜面,在她看来,那些大族胆敢算计江易周,就是在冒犯江易周! 这是她决不能容忍的事情。 元盼雁没有再说话,她已经说得够多了,具体该如何做,是江易周的事情。 那么江易周会怎么做呢? 江易周一口喝下手中茶盏中的热茶,舌尖传来微微滚烫的热意,顺着这一股子热意,她吐出一个寒气刺骨的字来。 “杀!” 第187章 一群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她看不惯。 她看不惯,又凭什么留他们性命? “州牧,那么多人……”谢叶瑶有些担心江易周的名声,而今咽喉掌握在读书人手里,世家大族的读书人最多。 “天下早就不是以前的天下了,读书人,又能比旁人贵重到哪里去呢?难道他们能如传说中的妖孽一般,有九条命吗?” 江易周想,她过往的手段还是太温和,才会让那群人觉得,冒犯一点点也不是问题。 那她就让那群高高在上的天龙人看看,什么叫在大刀面前,众生平等。 谢叶瑶看出了江易周的坚持,她立马起身行礼,领了这杀气四溢的任务,杀多少人都无所谓,她只想看江易周君临天下。 第094章 婚事 元盼雁成功留在了青山城, 而谢叶瑶则领着一群人,往其他城池去了。 之前谢叶瑶领下的任务,则交给了王岚风等人来做, 她身为主帅,不应一直留在一个城池。 这也是江易周的命令,等青山城的事情解决后,她也要回长州城继续处理公务,主帅应该出去, 为她开疆拓土,一个小小的青山城,不足以拖住所有人的脚步。 至于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 王岚风带着兵全都抓起来了,一个不剩。 天边的火光照亮了一整个夜晚,当清晨来临的时候, 人们发现, 那些平日里大门紧闭的宅邸, 全都开着门,里头光鲜亮丽的* 主人,一个个低着头, 被人押着从他们奢华的宅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中有人哭号不止, 有人一脸麻木, 有人将哀求的目光落在街边围观的百姓身上,希望能活下去, 有人则依旧带着高傲的笑,好像至死都不会低头。 不管他们是什么表现, 他们的死期都到了。 江易周直接让人去街上宣传,让老百姓有怨报怨, 有仇报仇,但凡犯了人命官司的,全都得以命偿命。 这里的人命,包括了家中的奴仆。 大庄的奴仆性命也不能完全被主家操控,主家无故杀仆,除非是杀得有卖身契的奴籍奴仆,否则就是犯法,尤其是那些本身是民籍的仆从,杀了之后,有人上报,官府就得严查严办。 法律本身考虑的还挺全面,还是那句话,实施起来,问题就大了。 现在江易周依法行事,赢得了一大片百姓的爱戴,青山城的百姓们,本来因为几日前的踩踏事件,对江易周心怀惧怕,生怕江易周也是个鱼肉乡里的残暴之人。 而今江易周让他们大仇得报,为了他们这些贱民,去得罪大族的人,杀大族的人,他们感恩戴德,恨不得给江易周立个长生牌,供奉在家里。 可惜江易周人已经离开青山城了,不然还真能切身感受一下青山城百姓们的热情。 至于那些身上没有人命的,为了日后没有麻烦,江易周同样没有赦免。 在那群人胆敢戏耍江易周的时刻开始,他和他的家族,就走向了灭亡。 江易周没有留在青山城看敌人在大刀下瑟瑟发抖的模样,她也不喜欢看,人死的时候没什么好看。 人活着作死更好看。 江易周对世家大族杀无赦的做法,在江易周回到长州之前,就传入了长州城,原本对江易周并不感兴趣,认为她远不如她父亲江盛的世家大族,纷纷将拜帖送入江府。 想要见一见江易周,省得被江易周误会,他们打算坑害她。 天可怜见,他们可绝无此意!青山城的那群人脑子有病,不代表他们也有病,他们非常明智,知道现在谁才是主子。 之前一直鲜有人问津的学院,这几天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这个学院,主要是招收女子入读,等这些女子学好本事,就会被下派到各地,做基层的官员,这一套在清江城已经有些成效了。 此前无人来,原因还是老一套,无怪乎觉得江易周不靠谱,认为女子不该去挣什么前程,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相看几户人家。 可是现在,江易周就摆在面前,她麾下更是一众女官,各个表现不凡,前途无量,只要有心想要家族昌盛,都会动一动腐朽的脑子,让家中的女孩去试试看。 况且,他们一直不配合江易周的政策,焉知江易周会不会在心里给他们记上账,日后一起清算,他们的头颅,或许会和青山城那群胆大包天的家伙一样,直接挂在城楼上,让来来往往的行人围观。 一想到家破人亡,死无全尸的惨烈结局,他们就突然觉得,让家中女孩去读书当官,也不是多无法容忍的事情了。 江易周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侵占了原州的一个城池,接下来谢叶瑶更是领兵,接连攻下五城,几乎都是前后脚攻破,战线稳定向前推进。 全天下的人都看出了江易周的不好惹,以及她的野心,但他们都没有时间去管江易周。 京城出事了。 大长公主与沈氏的宗亲们联合,发布血诏书,控诉以宰相为首的百官,杀害幼帝,扶持傀儡皇帝上位,把持朝政,与外族勾结等等滔天大罪,势要将百官统统钉在耻辱柱上。 血诏书内容是声泪俱下,京城里的宗亲们却没那么惨,不少宗亲还沉迷于酒色,连朝都不上。 真正和百官开战的宗亲,还得数大长公主为主的一群人,里头还有曾经围绕在平王身侧的几个王爷。 大长公主府上的灯,自从平王死后,就没有一天在子时前熄灭过。 第188章 李凝香无聊地推走男宠送到嘴边的葡萄,摆手让他离开,等屋中亲近后,她闻着男宠身上的甜香有些腻歪,起身拢了拢衣袍,走了出去。 “见过县主。” 自打小皇帝死了,新皇帝上位后,她的称呼就几经变换,现在又回到了她最熟悉的县主,李凝香听到这个称呼,心情就会变好些许。 “起来吧,有长州的消息了吗?” 李凝香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她很着急。 她无法说明这种焦急的情绪是何处来的,只知道她很期待长州的消息,也认为长州的消息不会让她失望。 “回县主,并无消息。”婢女有些害怕,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婢女想象中的暴怒没有出现,李凝香的表情很淡定,在察觉到婢女偷偷看她时,李凝香还好脾气地摆了摆手,让她下去了。 长州此去路途遥远,以前信件正常来往,李凝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若信件还能正常来往,李凝香就要担心,江家是不是马上就要称帝了。 外头那么乱,出了京城,到处都是落草为寇的百姓,以及成群结队抢劫他人的劫犯,除非江家的名头已经能够震慑四方宵小,否则信不可能那么快传回来。 没收到来自好友的信,李凝香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 她写出那封信后就后悔了。 她不该让江易雅为难,让江易雅来蹚京城的浑水。 李凝香想,她注定是无法远离经常了,但江易雅还可以,外头天高海阔,任由江易雅遨游,何必让江易雅为她那点儿事情为难呢? 李凝香又看向灯火通明的院子,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争吵声,母亲和其他大人还在商量接下来的大事。 李凝香不懂那些,大长公主希望她永远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李凝香向来听话,母亲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所以她会是那个最让母亲放心的人,她不会去沾染权势,让母亲忌惮她,绝对不会。 “县主,夜间寒凉,多穿点儿吧。” 李凝香回头,看向陪着自己十几年的婢女,点了点头,她轻声说道:“若是有从长州来的信,不必给我看,直接烧了吧。” 她不想让江易雅为难,同样也不想亲眼看见朋友拒绝自己,只要她当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一封信,她就还能骗自己,她与江易雅的情谊一如小时。 从未更改。 婢女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听话,应了一声是。 这下李凝香是真的感受到黑夜寒凉了,她打了个冷颤,转身往屋里走,一直到她熄灯睡下,大长公主的书房,都亮着灯。 朝中局势愈发紧张,百官和宗亲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地步,每天上朝,两边都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一样,凶恶地看着对方。 吓得坐在皇位上的新皇脸上发白,一旦到了需要皇帝开口的环节,张嘴就只会磕磕巴巴地说话。 显然都快被吓破胆了。 这番表现,让本就不服新帝的宗亲和大臣更加失望,也让别有用心的人,更加猖狂。 江易周最近一直在忙原州的事情。 将城池攻下来后,并不是万事大吉,而是一切麻烦事的开端。 在打仗的时候,难免对当地的官员有所损耗,更不要说,在大庄,每个地方的官员,都是如出一辙的烂,能用得寥寥无几。 江易周也不可能放心用其他官员,她好不容易攻下来的地盘,要是因为用了不靠谱的官员,再给她将地盘给弄丢,她能被气死。 这样一来,好不容易靠着尉迟鸣玉和元盼雁培养起来的女官,而略有些宽松的人才库,又见底了。 好在有于家的姊妹可以用了。 这些时间,于家能来的几乎都来了,也完成了基本的培训,勉强能够上岗。 但不能全都用于家的人,江易周觉得,最近于家不太太平,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希望她将于秋月接回来。 大概的意思是说,于秋月毕竟是她母亲,亲生母亲,她上头没有一个长辈,婚嫁之事没人操心,至今还空着后院,有些不象话。 随着江易周年纪的增大,她的婚事也成了许多人盯着的大事。 于家放出想请于秋月回来的风声,主要是为了试探江易周的态度,看看江易周能不能接受于家人。 于家和江家结了秦晋之好,得了不少好处,现在是打着亲上加亲的算盘,想让江易周再娶个于家人回来。 嫁是不可能嫁,必定是他人入赘,不然江家这么大的家业,不全都成了别人家的了?江易周自己愿意,她的手下,以及江家还活着的江氏族人,都不会愿意。 江易周自身的意愿是不想往后院请一尊大佛,所以这后院还是空着为好。 她也懒得跟那些逼婚的人周旋,这几日在闲暇时间时,都在想,到底要用什么借口,能再拖上个三五年。 第095章 敲山 江易周也不需要拖太长时间, 三五年就差不多。 至于三五年后,她想,那个时候应该没有人会不要命的在她面前, 继续提什么婚嫁之事了。 她此刻并不知道,有的是人胆大包天,想要借此为机会,一飞冲天。 江易周苦恼之事,也是江易雅苦恼之事, 两人年龄相仿,催婚肯定不止催她们之中的一个人。 第189章 江易周这边催得还不是特别厉害,她手握大权, 说一不二,少有人会真不要命,一点儿脸色都不会瞧, 到她面前大肆发表成亲的言论。 江易雅则有些惨了, 她本身性格就比较温柔, 对外展示的形象,比之江易周,也更为亲和, 别人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却敢在她这儿不要命。 于瑜就是其中之一。 面对江易周, 他因为并不熟悉,所以多余的话不敢说, 而且从江易周对待于秋月的态度中,他也能看出来, 江易周非常不好说话。 真要是惹急了江易周,她才不管你是她亲娘还是亲舅舅, 照旧一块儿收拾。 江易雅却不同,于瑜能看出来,江易雅很是重视感情。 “如果没有易雅你啊,恐怕你母亲她,她就真的要去陪江兄了……” 于瑜在江易雅面前,抹了抹眼泪说了以上这番话。 听得江易雅脸都有些黑,厉声呵斥道:“舅父的意思是说,有人会害母亲吗?还请舅父谨言!” 于瑜刚开个头,就被江易雅呵斥了,当即脸上不是很好看,但他也知道,他说这话确实过头了。 “易雅,你误会了,舅父并非那个意思,都怪舅父,这些日子看见你表姊妹们都过来了,只觉一家人团聚十分温馨快乐,不免联想到你母亲还在山上受苦,这才一时想岔了。” 于瑜此刻的认错,仔细听来,也很是离谱。 根本就听不出他半分认真,只觉得他满嘴推脱之词,听得人头疼。 江易雅冷下脸来,“舅父,母亲她是自愿上山,为父亲和兄长们祈福,当初送她上山的时候,您是知道了,也亲眼看见了,如今这样说,是想要干什么呢?” 她提醒于瑜,当初既然没有任何意见,就不要在之后生事,平白叫人厌烦。 于瑜脸上的笑一僵,没想到江易雅会这样不客气。 江易雅冷脸的时候,和江易周意外有几分相似。 她们是堂姊妹,有相似之处很正常,可于瑜却有些受不了,他还记得以前见到江易雅,那个时候江易雅还是名门闺秀,态度自是温顺至极,长辈们说什么,她都会乖乖听话。 就像是他曾经的女儿们。 也不知这世道是怎么了,当真是乱得不行,于瑜一想到那些自打来了长州城后,就不太听他话的女儿,便万分气愤。 “江易雅,这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当初你母亲究竟是不是自愿上山,你不清楚?果真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于瑜一时气愤,口不择言,说完他就白了脸。 这话他说出来,是要跟江易雅彻底决裂的意思啊!于瑜绝对没有跟江易雅闹掰的想法,于家根本无法攀上江易周的交情,只能靠着幼年情分,在江易雅这边讨几分好。 若是连江易雅都彻底得罪了,那就完蛋了! 对上江易雅因为愤怒而格外冰冷的双眸,于瑜口吃了一下,“我、舅父刚刚说得是胡话,被气得,不能当真!” “舅父哪里是在说胡话,这是终于愿意说实话了吧?”江易雅听到刚刚的话,突然想起了于秋月,都是于家的人,真是如出一辙的愚蠢。“于家与我江家有联姻,舅父算是长辈,说几句胡话,易雅不能将舅父如何,但这里是我家,舅父日后若是没事,就别来了,此地不欢迎你。” 江易雅并未改变称呼,还是一口一个舅父喊着,只是说的话格外无情,于瑜瞪大了双眼,显然并不能接受,有朝一日,他被人从家中撵出去。 他可是于家家主!也算是一方豪强,江易雅她怎么敢! “江易雅!你敢!” “来人,送于家舅舅出去。” 江易雅没多说什么,她只是喊来了人,然后命人将于瑜从江府扔出去了。 全程于瑜一直在挣扎,他若是不挣扎,这一幕还挺像是他被人搀扶出门,他一挣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是被扔出江府的。 江府门前的百姓很快就围起来,于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生平第一次遭受此等奇耻大辱,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竟坐在地上就骂起了江易雅。 江易雅将于家其他人也一一扔了出去,江府府上的丫鬟奴仆全都是练过武的,于瑜带过来的随从,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顺从的于家随从,还能好好被扔出府,反击的随从,全被江府的奴仆给打了。 鼻青脸肿的手下到于瑜跟前告状,于瑜才从盛怒状态下冷静了三分,这一冷静,便发现了四周围观的人群。 “那是于家的家主吧?咱们州牧的舅舅,他怎么被扔出来了?” “得罪了州牧大人吧。” “这还是一家之主呢,可真够狼狈的,听听他骂得那些话,知道的是说舅舅骂侄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骂杀父仇人。” “江于两家一向亲密无间,怎么突然就闹翻了?” “听他的话,是江家五小姐把他扔出来的,五小姐性情温和,这于家家主定然是做错了事情,惹怒了五小姐。” 江易雅在长州的名声,比于瑜要好很多,围观的群众三言两语间,几乎全都给于瑜定了罪,认为是于瑜做了过分之事,才惹得江易雅大发雷霆,肯定不是江易雅的错。 于瑜冷静下来后,听到四周人的议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他当场就想将他和江易雅的对话说出来。 那江易雅,从前怎么不见她如此狡猾,竟会伪装! 第190章 可是仅存的一点点理智阻止了他,他要是真敢将暗指江易周将亲生母亲,关到了山上的话说出来,下一次江府就不是将他扔出来了,而是将他砍头,挂城墙。 江易周的手段,没有江易雅这般温柔。 被人扔出府,竟还要说这是手段温柔,于瑜快要被气死了,最后直接被气晕了。 他被奴仆抬走,这场闹剧才算是落下帷幕。 江易周下午从诗琴口中得知此事后,当天晚上就在江府设下宴席,宴席上,于家的表姊妹们均一一到场,还有江易雅。 吃喝一顿,又看了场颂扬姐妹同心,共创家业的长州特殊剧目,等到了夜深,大家才欢欢喜喜地散场。 于家的姊妹们无人多说一句话,连于瑜的嫡女,于家大娘子都不曾为亲爹说一句好话。 她们甚至还在席上对江易雅道歉,说是于瑜年纪大了,一时失言。 此事,最后以江易周一句,年纪大了就去种地,而不是到别人家胡言乱语结束,于家大娘子于翠心听完若有所思,回去于家,便下手整顿于家,硬是将她爹给送回老家了。 这都是后话,当天晚上吃喝玩乐过后,江易周将江易雅单独叫去书房,问她白日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能让你这位好脾气的菩萨气成这样,这于家家主也算是有本事。” 被江易周当面调侃的江易雅,除了笑容略有些僵硬外,与往常并无不同。 “于家家主的意思,是大多数别有用心之人的想法,你如今贵为州牧,一州之主,又即将入主原州,想要借着辈分和婚事辖制你的人,比想要辖制我的人,只多不少。” 江易雅神色郑重,看着江易周的眼睛,认真说道:“所以我打算让他们看看,痴心妄想之人,会是什么下场,敲打敲打他们。” 江易周倒是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她的原因,让她觉得欣慰的是,现在的江易雅真是成长了很多很多。 “光一个于瑜,不能杀不能关,不过是将他赶回老家,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吗?” 江易周很赞同江易雅杀鸡儆猴的想法,但是这个下场还不够,那些想要辖制她们的人,心思贪婪,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 江易雅冷着脸,狠下心来说道: “于瑜走得时候,有关母亲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如果不能敲山震虎,那就愿者上钩。” “你打算,看看谁沉不住气,去山上寻母亲?” 江易雅点点头,江易周满意地笑了笑,说:“真是长大了。” 江易雅有点儿不好意思,随着她年纪的增长,眼界的扩大以及能力的增强,她终于能够以平常心对待那些人,于秋月的冷漠,隐藏在她慈母的面具之下,作为女儿,不管是她还是江易周,都不曾得到来自于秋月的爱。 那些所谓的关怀,不过是一种塑造世家夫人的手段。 江易雅想起了京城的花,她曾经因为于秋月为她种花而感动万分,可不过是亲手种种花罢了,江府那么多下人,于秋月做得更多的,不过是看着下人摆弄花草,闲暇时多问一句。 那些花,便是种上一京城,又能花多少心思?倒是于秋月的慈母之名流传在外,很是出了几年风头。 一直到江易周找回来,京城之中,都还流传着于秋月慈母救女的话,让无数人觉得,于秋月一定会对她和江易周好。 不过是一场戏,当真之人,最是可笑。 想到京城,江易雅想起了京城的故人,她神情有些悲伤地说道:“京城那边一直没有来信,我不知道凝香在想什么。” 江易周一脸不在意地说:“现在京城两派要打出脑子来了,我命人看着些,不会让李凝香死。” 第096章 失去 虽然江易周说会帮忙看着点儿李凝香, 但是江易雅还是不太放心。 主要是京城的局势太过复杂,而她所在的长州,距离京城千里之遥, 想要帮忙,鞭长莫及。 江易雅自认自己的亲缘实在是浅薄,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格外在乎自己的朋友。 以前她会担心独自一人在外的苏破玉,现在担心单独一人, 身处狼窝的李凝香。 “说来,我与凝香也有将近三年没有再见了。” 时间过得很快,以前江易雅还不觉得, 现在她突然发现,一年年不过是眨眼间。 恍惚她们离别的画面还在眼前,但其实, 已经两年多将近三年, 这么长的时间里, 她们一直是用书信交流,再也没能见面说一句话。 这是一个寻常的午后,不寻常的是前线传来消息, 谢叶瑶又破了一城, 而今原州只剩下寥寥六个城池, 没能入江易周的手。 本来两人都在埋头苦干,处理公文, 结果江易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将话题一下子扯到了时间啊, 岁月啊上面。 十分有哲学气息。 江易周不太喜欢。 人的思想一旦落入哲学,就容易离家出走, 发发呆,时间便能过去好久。 她是个务实的人,只喜欢埋头干事。 所以江易周没有跟江易雅搭话,而是说起另一件事,“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今年年头不好,好几处秋收欠佳,中秋节可以在城中办一办,热闹热闹。” 手底下掌握的地盘越来越大,差异也就越来越大,同一个时间段,一个地方可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另一个地方可能就需要她调遣赈灾粮过去赈灾。 第191章 江易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这种天差地别,并且还能忙里偷闲,想想怎么娱乐娱乐,缓解压力。 江易雅见江易周一句没提李凝香,就知道江易周是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 江易雅便也先将李凝香放到了一边,她们对京城的一切都无能为力,说多了,其实除了给自己添加压力外,并无其他作用。 “中秋节是团圆节,要不让原州那边的兵,回来一部分?” 江易雅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谢叶瑶势如破竹,已经打得原州那边的军队溃不成军,之所以没有一口气将剩下的城池攻下来,不是谢叶瑶不行,而是江易周这边不行。 江易周没有足够的人去接管那么多城池,谢叶瑶必须放缓脚步,给人才库喘口气的机会。 接下来攻城都快不起来,与其让大军在外头过节,不如选一部分回来,还能省些粮草。 谢叶瑶也能顺便回来一趟。 “好啊,咱们姐妹三人也好久没有聚聚了,我亲自给大姐写一封信,请她回来参加中秋佳节。” 江易周越想越觉得主意不错,拿出信纸便动笔写下了邀约的话语。 江易雅心情也好了一些,她不是只有李凝香一个朋友,其他朋友在她身边,高高兴兴地生活,她也会觉得很高兴。 远在原州的谢叶瑶收到信后,没过几日就安排好,带着一些长州本地的士兵,回长州去了。 前些年一直忙,谢叶瑶已经许久没好好过过中秋节了,江易周在信里反复提及她们之间义结金兰的情谊,谢叶瑶看得鼻头一酸,感动得差点儿哭了。 其实自打谢家被灭门起,她就一直有意识地规避这些团圆佳节,她的亲人全都沉睡地底,此生与她永不复见,团圆佳节就是在刺她的心。 现在有了两位义妹,她才有了再过节的想法。 中秋节将至,长州街头的气氛热闹了不少。 到处张灯结彩,行人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这在眼下的大庄,是十分少见的轻松。 不少从外地过来的人,看见长州城内百姓的生活面貌,都会楞上许久,最后红着眼眶,寻亲访友,或是去客栈酒楼下榻。 本来想着路过就走的大家族之人,也有了多停留几日,与身旁的家人在此地过完中秋的想法。 他们不能确定,自己奔赴的地方有没有长州城美好,所以不如停留片刻,享受一下长州城的“世外桃源”。 “最近城里外来的人有许多,街上巡逻的官兵多了一倍。” 一家客栈,男子推开窗户向大街上看去,人来人往的大街十分热闹,行人三五成群,或是一家同游,或是亲友相伴,伴随着街头小贩的叫卖声,路边小摊飞腾的热气,构成一幅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画面。 比当年的京城,还要热闹三分。 男子叹口气,侧过头去看坐在屋中,一言不发的女子。 那女子头上戴着帷帽,垂下的纱将脸遮的严严实实,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轮廓。 仅仅是那隐约的轮廓,就能看出女子国色天香,是实打实的美人。 “县主,去州牧府吧。” 李凝香抬眼看向那脸上带了几分疲惫,依旧不减俊美姿容的男子,冷笑一声,满是嫌恶地说道:“你若是想找死,就尽管去。” 封修摇摇头,“她不会要了你的命。” “但会要了你,还有其他人的命。”李凝香当然知道,州牧府里的人,不会动她,有江易雅护着她,江易周都不可能说杀便杀了她。 可是其他人呢? 母亲给她留下的其他人,又有几个能活。 “大长公主倒下后,我们就没了威胁,江州牧不会计较那么多,更不会赶尽杀绝。” 封修曾经见过江易周,虽然只有几面,但是他觉得,江易周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况且她面对杀父仇人,都没有屠城灭族,而是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过去,每个城池都好生对待当地百姓,唯有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被她枭首示众。 这些手段,在封修看来,说是仁慈也不为过。 李凝香眯了眯眼,嗤笑声从帷帽下传出,“哈!封修,你是在京城当官当傻了吧?如果州牧是易雅,她当然什么都不会计较,因为她是个好人,江易周?你没见过江易周,你不知道,她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如果不是易雅护着我,你信不信,她连我都杀。” 封修皱了皱眉,不太信李凝香的话。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也在心里打了个腹稿,李凝香被大长公主强制送出京,现在正在气头上,不管他说什么,李凝香都有一百句等着怼他。 他如果想让李凝香去做什么,只能强迫,靠说是说不了的,李凝香听不进去半句。 “你也说了,江五娘子会护着你,听说现在州牧府,府上的一切,都是江五娘子在管。” 封修还是希望用说服的手段,让李凝香去州牧府,而不是将人绑过去。 他不打算跟李凝香结下死仇。 “她如果真有本事,就不是在管州牧府,而是在管整个长州城!江易周那个混蛋,她分明就是将易雅视作好用的下属,没有半点儿对亲人的重视,易雅的母亲都被她送到山上关了起来,丧心病狂!” 李凝香觉得,她去找江易雅,是在给江易雅添麻烦。 江易周在京城的那段时间,她与江易周有过许多次接触,在江易周的影响下,做了好几个事关人生的决定。 第192章 那些决定,李凝香不曾后悔过,可当时的江易周给李凝香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当时年纪小,脑子笨,看不出江易周的狼子野心,现在她早就不是当年的她。 一想到江易周那么早就展露出野心,并且为此做了许多手段,李凝香就觉得胆寒。 她不是个善于阴谋诡计的人,李凝香承认,她就算是成长了,也没变成一个聪明绝顶的权谋家。 正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李凝香才想离江易周远一点儿,她玩不过江易周,如果可以,李凝香还想带着江易雅一起远离,易雅与她一同长大,性子再温柔不过了。 李凝香都不敢想,这些年来,江易周是怎么欺负江易雅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修长的手指过于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这么一双手,要怎么去救她的挚友? 她救不了母亲,救不了易雅,也救不了自己。 “封修,你是个有本事的,既然你已经将我送到了长州城,那你就走吧,带着剩下的那些人,去投奔其他人,或许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李凝香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可算得上是最近说的话里,最好听的一句了。 封修却不愿意听。 “一仆不侍二主,封修誓死追随长公主殿下。” 李凝香微微闭眼,下一刻没忍住,起身骤然将身前的桌子一把掀翻在地,喊道:“那你就带我回京城!你既然誓死追随,那就去替我母亲死啊!” 她踉跄两步,一把将头顶的帷帽扔掉,露出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她自打离开京城后,日日困于梦魇,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李凝香走到封修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道:“什么誓死追随,说得好听,你不还是临阵脱逃了?封修,你让我看不起你!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县主是殿下唯一的血脉,封修,定然要护住县主。” 被李凝香指着鼻子骂,封修的表情也没有多少变化,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李凝香几句骂又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李凝香无力地松开手,一边笑一边哭,最后她捂住脸,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不止。 “封修,封修……我要没有母亲了,我要失去她了……” 她知道,在她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大长公主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想法了。 第097章 客栈 李凝香哭得伤心, 江易雅此刻也正在难受。 江易周告诉她,李凝香来长州城了。 “已经来了三日,却一直没有来州牧府, 成* 日里跟着大长公主的几个手下,在客栈里歇脚,听说心情很不好,已经砸坏不少东西了。” 江易周将长州城治理的像是铁桶一个,那叫个密不透风,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她的耳目,李凝香前脚刚进长州城,后脚她就知道了。 应该说, 李凝香刚离开京城没两天,江易周就知道,李凝香已经离开京城, 往她这儿来了。 只是之前江易周没说, 万一人家不是想来长州, 她提早说了,就是让江易雅白白高兴一场。 现在人真的在长州城了,也没让江易雅高兴起来。 “既然凝香已经到了长州, 想来京城那边也有了结局, 她不愿意来州牧府, 肯定是怨我。” 江易雅叹口气,只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她和凝香自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要亲, 可是现在却落得个尴尬的现状。 连见一面都要犹豫许久,权衡利弊, 真是命运捉弄人。 江易周随口说道:“我看她更像是担心她母亲,都说母女连心,她母亲出了事,她多少会有点儿预感。” 没错,京城的大长公主已经出事了,江易周今早才收到的消息,几乎是李凝香前脚刚出京城的大门,大长公主就咽了气。 被人一刀捅穿胸口,当场毙命,杀人者据说只是民间一个乱党的贼人,但一个民间出身的人,是如何变成武林高手,又是如何绕过长公主府的护卫,刺杀大长公主成功的,这里头的疑问多了去了。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跟朝廷的高官们有关系。 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才有能力,对付一国皇族。 现在小皇帝被囚禁在深宫之中,半点儿消息都传不出来,大长公主一死,沈氏皇族的势力一朝之间倾塌,连着沈氏的好几个王爷,不是递了去守皇陵的折子,就是跟大长公主一样,被突然出现的贼人要了性命。 期间不是没人反抗,百官的损失也不小,好几个官员被杀全家的杀全家,被流放的流放,真的只是一个人死,没有牵扯家中其他族人的,反倒是少数。 这些事情,不日就会传遍整个天下,大庄的天下算是彻底坐不稳了。 就看谁能第一个入住京州,成为天下之主。 江易周的注意力全都在入住京州上,江易雅则在担心她的好友。 主要是江易周真的没什么需要江易雅操心的,她也操心不了,帮江易周打仗,江易雅干不了,帮江易周去对付那些凶神恶煞的乱党,江易雅也做不了。 她唯一能做得,就是做好江易周吩咐下来的政务,稳住江易周的后方大本营。 这些事情,江易雅现在已经做惯了,在她眼里,那些事情带来的烦恼,远没有李凝香给她带来的烦恼多。 “易周,我想去见见凝香。” 江易雅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主动上门,李凝香不愿意见她,那她就去见李凝香。 第193章 “见李凝香?不太安全啊,她身边全都是大长公主的人,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大长公主的死讯,等他们知道了,满心悲愤,恐会做困兽之斗,对你下手。” 江易周不同意,江易雅不是以前那个江家的大小姐,她现在还是长州的二号人物,江易周能想去前线就去前线,想偷个懒就偷懒,全都靠着江易雅。 江易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江易周怕是要被公文活活压死。 “不会,凝香不会那么做。” 江易雅对好友还是有些信心的,如果去找李凝香的人是江易周,那就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了。 所以她必须要单独去。 江易周怎么可能放心,这些年来,江易雅和李凝香全都是用书信往来,三年过去了,还是人生中变化最大的三年,两人从未成年走到了成年,心智上变化极大。 指不定李凝香就长瘸了。 江易周反正是不相信李凝香,她最后给江易雅强制配上了几个暗卫,以江迢迢为首。 前段时间,江迢迢被江易周派出去干活儿了,这几天才回来,现在又有了新任务。 第二天一大早,江易雅就出门了,她坐在马车上,反复吸气呼气,特别紧张。 之所以迫不及待第二日就出门,是因为她不想让凝香知道大长公主死了的事情。 能往后拖延两天是两天,好歹让凝香知道在这世上,还有她可以依靠,不至于让凝香陷入孤苦无依的境地。 “五小姐,客栈到了。” 驾车的江迢迢低声说道,江易雅最后深吸一口气,佯装淡定地走下马车,往客栈里去。 她没看见,身后不远的馄饨摊子上,坐着个熟人。 江易周将鲜美的馄饨吃到肚子里,又喝了一口热汤,身上出了一层汗。 拿出手帕擦去额头的汗,江易周起身往客栈走去,跟在她身后的诗琴将铜板放在桌子上,小步跟上江易周。 江易周有武功,想要悄无声息跟着一个人,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况且她还有个内应在江易雅身边,江迢迢发现她,也不敢跟江易雅说。 所以江易周第一次跟踪人,全程都很顺利。 她跟着江易雅上了楼,又到楼梯拐角处站定,选了一圈,最后选了李凝香她隔壁的房间。 那房间没人住,江易周轻而易举就进去了。 诗琴见此,无奈叹气,到楼下跟小二说了一声,以免客栈将那房间租出去了。 客栈的隔音不是很好,但一般人也听不见隔壁压低的谈话声,还好江易周她耳朵好用极了。 诗琴进屋,就看见江易周一脸好奇地趴在墙角,听隔壁的说话声。 这一幕若是被外头敬仰州牧,或是忌惮州牧的人看见,恐怕会将人吓得下巴掉地上。 诗琴倒是接受良好,她家主子就是这样,从来不拘小节,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随性了。 她只需要在旁边老老实实呆着,给自家小姐放风即可。 隔壁,一片沉默。 江易周听了半天,都没听到隔壁有说话的声音,只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大长公主的人,今日好像都没在客栈里,可能是出去打听消息了。 江易周想到这儿,便知道了江易雅为何今日急匆匆来找李凝香。 前些日子,她还说江易雅长大了,现在看来,江易雅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她。 温柔又善解人意。 “凝香,你还好吗?” 江易雅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看着坐在面前的女子,眼眶红了。 李凝香比她记忆中要瘦太多了,而且她面容憔悴,双目通红,神情呆滞,如同得了一场大病,一看就不是很好。 “易雅?你、你怎么来了?” 李凝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昔日故友,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太过狼狈,根本不配站在江易雅面前。 她伸手拍了拍脸蛋,让自己脸上有些血色,又扬起笑来,希望能让江易雅感受到她的热情。 可是江易雅无法忘记,自己进屋后,李凝香那呆滞的模样,一直到她开口,李凝香才意识到自己来了。 李凝香的表现很不对劲! “我听人说你来了长州,想着你可能是不太方便到州牧府找我,便先过来了,这客栈太过简陋,我在长州有一处宅子,环境清幽,不如你住到那边去,宅子里养了一对孔雀,你肯定喜欢。” 江易雅是江易周身边的亲信,同时也是江家的小姐,她很有钱,不仅是江家的钱,还有许多人求上门时,塞给她的钱。 这些钱都过了明路,江易周全都知道。 说起孔雀,江易周想起来了,那是前段时间,于家送给江易雅的赔礼,江易雅很喜欢那对孔雀,特意买了一处远离人烟的宅子安置。 现在见到李凝香,连宅子带孔雀,全送给李凝香了。 大庄第一好闺蜜,非江易雅莫属! 李凝香身为县主,曾经的皇后娘娘,天底下什么好东西她没见过,没用过?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孔雀,让她动容的,是江易雅对她的关心。 李凝香摇摇头,“我很担心母亲,想留在这儿打听一下京城的消息,抱歉,易雅。” 现在别说孔雀了,就是一对凤凰,她也没兴趣,她只想知道母亲的近况。 江易雅见此,有些讨厌自己的嘴拙,她如果有江易周那样的口才,肯定能说动李凝香离开。 第194章 “凝香,要不你先跟我到州牧府去?对了,你还记得苏破玉吗?就是以前送我小马的苏家娘子,她现在也在长州,还有于家的姊妹们,她们都在长州,不如见一见,说说话?” 李凝香摇摇头,她没兴趣见那些人。 和她熟悉的闺中密友,算来算去只有江易雅一人,她小时候脾气不好,长大了脾气更不好,少有人能跟她合得来,只有江易雅能容忍她那狗脾气。 李凝香想到这儿,鼻头一酸,落下泪来,她抓住江易雅的手,近乎祈求地说道:“易雅,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我母亲怎么样了?” 江易雅人都傻了,李凝香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好像如果她不答应的话,李凝香会跪下来求她。 不是好像,李凝香真的打算那么做了。 只是在她身体软下去之前,江易雅用尽全力,拉住了李凝香。 “凝香!你我好友,怎能让你跪下来求我!”江易雅的手牢牢拽住李凝香,李凝香无论怎么用力,都跪不下去。 李凝香从来不知道,江易雅有这么大力气,江易雅也不知道自己力气如此大,两人僵持片刻,最后还是李凝香答应,不跪下去,江易雅才松手。 “易雅,江易周如今是长州州牧,她一定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求求你,让她告诉我我母亲现在如何了,好不好?” 第098章 佳节 告诉李凝香大长公主的近况, 又能如何? 江易周听着隔壁声嘶力竭地哭诉,叹了口气,站直了身体, 没了听下去的想法。 看来李凝香没有长歪,她还是她,一如既往,与她母亲感情深厚。 江易周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于江易雅来说,或许李凝香长歪了更好,如果李凝香能学会更在意自己, 而非她母亲,以后漫长的岁月,或许可以过得开心一些。 最后李凝香还是跟着江易雅出了客栈, 不为别的, 她身体如今很虚弱, 在客栈里,她根本无法照顾好自己。 而那些大长公主的下属,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将李凝香托付给江易雅, 对于李凝香同江易雅离开一事, 乐见其成。 他们以后不管是去投奔其他人, 还是待在李凝香身边,继续守着她, 都算是有了个去处。 在客栈里呆着,他们早就对未来充满了焦虑。 李凝香暂时被安放在了有孔雀的宅子里, 苏破玉这段时间正好也在长州,江易雅递了信过去, 让她有时间去宅子看看李凝香。 小时候的情分,到了如今难得可贵,或许能让李凝香高兴一些。 苏破玉不置可否,她其实早就忘了李凝香是什么脾气,曾经相处的记忆也忘得差不多了,她不觉得自己过去,李凝香会高兴。 她们俩现在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况且苏破玉很讨厌沈氏之人,李凝香没有随沈姓,是因为大长公主想为李凝香留一条后路,譬如现在,大长公主败了,李凝香能靠着不姓沈,逃出生天。 这是大长公主的一片慈母之心,也是令苏破玉感觉很恶心的事情。 李凝香是县主,她自小跟随大长公主锦衣玉食,进出宫廷犹如回家一般,她和真正的沈氏公主,也就只差一个姓了,说她是宗亲也没什么问题,苏破玉见到李凝香,就会想起镇西军的惨烈。 江易雅没有想过这些,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少有迁怒的时候。 江易周得知江易雅的安排后,没有说任何话,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如何安排李凝香都行,只要她不作妖,好好待着,江易周就无所谓。 州牧府这几日气氛有些诡异,全府上下都在猜顶头两位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在这种气氛中,中秋佳节到了。 谢叶瑶一大早就到了州牧府,拉着江易雅就去街上逛街了,江易周不能随便出去闲逛,倒是省去了徒步丈量长州城的功夫。 “外头还真是挺热闹,我听见舞狮和杂耍的声音了,诗琴,你怎么不出去玩一玩?” 江易周躺在深宅之中,都能听见街上的人声鼎沸。 诗琴微微躬身,剥了个橘子给江易周,笑道:“小姐又是为何不愿意出去玩耍呢?” “太吵了,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喜欢看别人玩。”江易周什么热闹的场景没见过,况且她这人其实有点儿宅,休假的时候更喜欢躺在床上歇着。 工作真的是太累了,逛街也很累。 就算身体壮如牛,江易周照旧会累,那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疲惫。 吃吃喝喝,偶尔跟诗琴聊两句,这一上午也就过去了,等中午,谢叶瑶和江易雅回来吃饭,下午睡个午觉,准备准备,晚上就能摆上中秋宴席。 看烟花,放月灯,吃月饼,一整天热热闹闹开始,热热闹闹结束。 等谢叶瑶离府,江府重新安静下来,江易雅在房间里整理白日买得东西,江易周也在,她主要是来收礼物的。 果然,江易雅买的东西里,大半都是给江易周买得。 “这个香囊好看,挂在腰上,正好可以配你那块羊脂玉。还有这个珠花,简单搭配一下,也很素雅好看。” 江易雅买的东西里,大多是各种佩饰,小东西特别多,贵是不贵,主打一个新奇好看。 江易周感觉也挺好看的,一边儿随着江易雅说,一边儿往自己身上戴,不消片刻,身上就像是外头被挂满灯笼的树一样了。 第195章 “哈哈哈哈,怎么全都戴上了啊?快摘了快摘了,以后慢慢戴。”江易雅抬头一看,直接笑出了声,上前帮着江易周将身上的佩饰摘下,一一放好。 “上身试试看,合不合适,要戴了才知道。”江易周虽然没去逛街,但是体会到了逛街的乐趣。 “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合不合适,总要戴了才清楚。”江易雅放下一个珠花,将珠花盒子合上,面上的表情从欢乐转变为平静。 甚至还有些许的忧愁。 “又想什么呢?” 江易周感觉江易雅可能这几日情绪不太稳定,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 大概是快来月事了。 “说不上来,有很多事。”江易雅说着,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剪刀,摘下烛火罩子,剪掉了过长的灯花,拨了拨,灯光摇晃,重新明亮起来。 橘黄色的烛火在她脸上跳跃,明灭之间,满是看不清的情绪。 “今日外出游玩,我碰到了翠心姐姐,她说舅父离开长州后,有不少人登门,问她,于家姑母何日回府。” 于家姑母,这是外人对于秋月的称呼之一,于秋月是于翠心的姑母。 江易周放佩饰的动作并未停止,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她在摘身上的小铃铛。 “今日可是中秋佳节,何必说那些扫兴的话,提那些扫兴的人呢?” 江易周实在是不想想那些事,这次过中秋,她就是为了一扫那群人给她带来的晦气,现在又提及,实在令人厌烦。 江易周也不想提,可有些人不是不提,就能不存在,她抿了抿唇说道:“山上屡屡有人,尝试进山,去寻母亲。这一次中秋节,并不会压下他们,反而会助长他们的气焰,毕竟中秋过后,很快便是过年了。” 中秋和春节,都是团圆佳节,到时候于秋月还不回来,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江易周一个用力,将挂在头发上的铃铛扯了下来,连带着扯下一根头发,让她感受到些微的刺痛。 “过年前,原州会到我手里,如果那些人不懂什么叫安分守己,那过年前,我总得开几场‘杀猪宴’,来庆贺一番。” 江易周在“杀猪宴”三字上加重语气,让人能感觉到一股杀意扑面而来。 她动了杀意,这杀猪宴肯定杀得不是猪。 江易雅希望这种杀猪宴不要开席,可惜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不能如人所愿。 山上,于秋月同样在过中秋节。 中秋佳节,团圆宴,以前年年过,于秋月感觉自己都看腻了那一轮明月,可是近几年,她身边陪着的人越来越少,今年更是,只有奴仆陪着她了。 还有山上的尸体,她丈夫孩子的尸体。 想到这儿,于秋月只觉得口中的月饼有些咽不下去,强行咽下后,更是有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她想吐,但又觉得吐出来太过不雅,愣是坐了好一会儿,硬是将一盘月饼都吃完了。 越吃,她心里越恨。 恨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为什么江易周她们还能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她却要在这清苦的山上,过一辈子! 她是江家的当家主母,是于氏的贵女,她这辈子不应该这样!她的丈夫应该成为君临天下的新皇,她的儿子应该能成为征战天下的将军,又或者是下一任皇帝,而不是躺在棺材里,慢慢腐烂。 “于夫人,想要回长州城吗?” 黑暗中,有人询问她。 于秋月恍惚抬头,看见了一个不是很熟悉的面孔。 这人,好像曾经是江盛的幕僚,只不过比起黄温良等人,这位太不受重视,于秋月压根就没见过几次。 “你是……” 风吹来一片云彩,遮住了圆月,地面上灯火熄灭,深夜降临,世间万物都沉寂了下来。 第二日,谢叶瑶开始着手准备回原州的事情,她和士兵都休息够了,该开始进入战斗了。 这次她离开长州城,还带走了苏破玉,两人将各领一支队伍,全面进攻原州剩余城池,京城已经大乱,江易周就算想要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地干,也不得不加快步伐。 否则这块地盘,很可能就被别人先吃下去了。 得知江易周要一口气吞下六座城后,一直没有来江易周跟前诉苦的尉迟鸣玉,也受不了了,特意上了折子诉苦。 折子写得那叫一个文采斐然,通篇全是名词名句,江易周看得时候,都能幻视后人要全篇背诵的未来了。 不过她欣赏归欣赏,这折子的内容,她是真不能同意。 尉迟鸣玉通篇都在变着法子地讲一句话,那就是人太少了,学生培养不易,请江易周当个人,别把她的学生当牲畜用,人还在读学堂,就得问策,下乡当基层,刚出学堂,上来就给一个城池当实习场地,真的太不是人了。 关键是那些城池还是刚打下来,百废待兴的大城,不管是安置百姓,还是疏通当地复杂的人际关系,都需要大量精力和经验,让刚出学堂的孩子去干,就是拔苗助长,太不当人了! 真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比如刚打下来的城池,又被敌人给抢回去了,那她的学生,可就成千古罪人了,她必须得为她可怜的学生,好好说一说情。 江易周也没法子啊,人太少了,她能信任的人更少,尉迟鸣玉的学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她倒是想用经验多,能力强的女官,那不是没有吗? 第196章 谁不是从那个阶段走过来的,江易周回复尉迟鸣玉,要相信人的潜力是无穷大,只要逼一逼,没有什么做不到! 第099章 天才 尉迟鸣玉看着被打回来的折子, 以及江易周言辞恳切的拒绝书,头疼地很,她伸手按了按额头, 抬头看了看桌案上垒起来的课业,心里更是坠得慌。 “老师。” 她在清江城收下的学生进来了,这是尉迟鸣玉唯一一个留在身边的清江城学生。 其余学生,通通出去干活儿了,也就是这个学生年纪实在是太小, 没地方肯要,才能留在她身边。 尉迟鸣玉看着今年十三的学生,眉宇间舒展了不少, 她这个学生,应该还能在身边待上两年。 “秋灵,你怎么来了?” 陆秋灵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老师, 明天是我的生辰, 我想要回家一趟。” “生辰安乐。”尉迟鸣玉恍惚记起,陆秋灵的生辰就在中秋后几日,她这段时间忙得狠了, 连身边学生的生辰都险些忘记, 她心道不该, 从一旁拿出一本书来,“这是老师送你的生辰礼物, 明日回家好好玩一天吧。” 好在身为长者,并不需要非常用心地给学生准备礼物, 而且尉迟鸣玉也不是瞎给礼物。 那本书本来就是尉迟鸣玉要送给陆秋灵的,是她特意给陆秋灵准备的书籍。 陆秋灵接过来看到书名, 霎时满脸惊喜,“是上官娘子的诗集!老师,谢谢您!” 她很喜欢上官温苒,这本书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不用客气,可惜温苒她最近一直很忙,没时间再出诗集了。”这诗集还是前几年,上官温苒自己印得,起初是印来玩玩,没想到其中几首诗写得太好了,意外传出了诗名,后来书坊找上门来,花钱请上官温苒再多印些。 上官温苒不缺钱,没有答应,书坊老板十分诚恳,百般请求之下,上官温苒松口,又让印了五百册。 后来长州城被乱贼攻破,那些诗集四散,经过几年,竟愈发有名,再加上上官温苒本人得了江易周的赏识,名声鹊起,当年的诗集就更珍贵了些。 不管是真喜欢,还是想跟上官温苒套近乎,都会收藏两本诗集,因此市面上更少见了。 陆秋灵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尉迟鸣玉送给她的这本,还是当初上官温苒出书,转送给她的。 “能有这本就已经很好了,现在上官娘子为州牧做事,每日都很忙,确实没有什么时间写诗,也就是我,现在没什么事,才能好好看看诗词,聊聊歌赋。” 陆秋灵一点儿不觉得上官温苒不出诗集,是一件坏事,上官温苒正值壮年,这个时候就该为州牧做事。 等以后年纪大了,想什么时候写诗就什么时候写诗,有的是时间写。 况且写诗也不是说说就有的事情,多少名传千古的诗词歌赋,都是一时兴起之作,比起特意写出来的诗,更重要的是真情实感。 尉迟鸣玉听出了陆秋灵话语之间的失意,想想也是,跟她同伴的同窗们,都已经出去做事了,她却还被约束在学堂。 尉迟鸣玉有些担心陆秋灵,怕她钻了牛角尖,遂安慰道:“诗词歌赋是诗人一时人生的精化所在,读通读懂,便能足不出户,体会他人的半生,你还小,你可以成长的更为优秀强大。” 陆秋灵的失落只是一时,听到老师的话,她立马振作起来,她相信自己以后一定会有光明远大的前途。 因为她的老师是尉迟鸣玉啊! “嗯!老师,遇见你真好!” 陆秋灵是真的觉得,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尉迟鸣玉,并且拜她为师。 虽然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但是她明白,她什么都明白,如果没有成为尉迟鸣玉的学生,她这个年纪,很可能在富贵人家当丫鬟,又或者是在家中做事,每天睁开眼睛就围着贫穷的家打转。 若是遇到了黑心的爹娘,或许会为了高彩礼,被卖去当了傻子酒鬼的媳妇儿,让自己的兄弟能够拿着她的彩礼钱去娶媳妇。 就算父母是好人,也不一定能有个好结局,是尉迟鸣玉将她从那个泥沼里拉了出来,她父母以前嫌弃她,现在却为了讨好她,会专门空出一天来,全家一起努力,为她过生辰。 这些改变,全都是因为尉迟鸣玉。 尉迟鸣玉笑了笑,“老师也很庆幸,遇见了你们,不过你该谢的不是老师,而是州牧,若是没有州牧一力支持,什么都不会发生。” 是江易周,坚持用女官,才让这些女孩子有了除嫁人和卖身为奴外的第三条路可以走。 如果没有江易周的坚持,她学得一身本领,也不过是为某个世家大族的男子,增添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他们身上的宝石,只能让人欣赏,却无法做任何事。 想到这儿,尉迟鸣玉因为江易周压榨而有些劳累的烦躁心情,都好了不少,其实江易周尽快收复原州,也不光是为她自己的宏图霸业,更是因为当下局势不明,变化太多,不得不加快步伐。 说白了,还是沈氏皇族太无能,才让京城生了变故,各地不安稳。 尉迟鸣玉将所有怨气都扔给了沈氏皇族后,心里头立马舒服了。 看着学生高兴离开的背影,尉迟鸣玉觉得她还可以再多伤几节课,多找几个学生。 江易周不知道,自己的属下已经实现了自我攻略,能够更加勤快地为她打工了。 第197章 对于属下被压榨的事情,江易周也是了解一二的,好吧,她其实非常了解,因为压榨下属的人就是她。 她是长州之主,是万恶之源。 但她也没办法啊,白手起家就是这么困难,她人才不够用,难道要去抢吗? 江易周看了一圈各地来诉苦的折子,心里烦躁得很,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如果人才真的能抢,她一定要抢一堆回来! “等等,抢?对啊!人才可以抢啊!” 江易周一拍桌子,眼睛亮的像是黑夜里的探照灯。 在一旁低头研磨的诗琴被江易周一嗓子喊得吓了一跳,等她听明白江易周话里的内容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家小姐又要干什么! 诗琴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易周也不是什么魔鬼,正常情况下,她是个好人,可是大多数时间,这个世界都逼迫她变得不太正常。 所以她脑子里难免会出现一些,不是很正常的想法,例如她没有人,可外头都是人,她完全可以抢那些人,拿来用。 就好像于家有于家姊妹一样,外头那么多世家大族,每个世家大族,其实都有识字的夫人和小姐。 当地的世家大族不愿意让家中女子抛头露面,出来工作,当公务员,那些被她打下来的城池里的世家大族,难道有选择权吗? 笑话!她没屠城,没送当地的大族一个灭族套餐,就已经是她格外仁慈了,她不过是要求对方让家中的夫人和小姐出来工作,又不是要他们的命,他们还能拒绝了? 拒绝可以,不能用的人才,就是未来的敌人,全族一起去地下享福吧。 江易周真情实感地认为,她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为了当地的大族别闹事,她决定先将那些夫人小姐集中在一起,好好培训一番,接着打散到各地去干活。 每个大族出身的女子身边,都得有个她自己学院出来的女官,即是相辅相成,也是一种监视。 这样一来,学院培养出来的学生,一个地方只需要派一个过去,能够占领更大的地盘,还可以防止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官,跟家中别有用心之人联合,坑害她这个州牧。 一举两得! “我是什么天才啊!不过这只能算作权宜之计,长久不了。”江易周看着自己写完的策划书,不禁发出感叹。 比起出身大族的女官,她更愿意用民间出身的女官。 无关其他,就跟比起男官她更喜欢用女官一样,利益和立场使然罢了。 家国天下的封建时期,人们的家族观念十分重,况且世家大族的利益,本身就和皇权有不可调和的冲突,需要更多土地培养族中子弟,需要更多官位和钱财发展壮大的世家大族,注定要和天下之主的皇帝为敌。 平民几代之后会成为新的世家,但没有长久根基的新世家,比起动辄千年传承的士族,要好对付得多。 经过大半年的发展,江易周终于掌握了量产纸的技术,年初还很珍贵的纸张,年尾已经快要掉成白菜价了。 不过为了能够圈那些有钱士族的钱,江易周命令匠人们研发出带花香,带金粉银粉等等各种花里花哨的纸,这些“世家特供”纸,已经全面覆盖了江易周的研发经费,并且还有大量剩余。 以后走薄利多销以及奢侈品专供两条路子,江易周是再也不用思虑钱财了。 可这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钱,投入到教育之中,培养更多女官,为她所用。 放下笔,江易周已经写完了给谢叶瑶送去的信,信上说了,让谢叶瑶攻下城池后,将城池之中世家大族认字,聪慧的女子,全都绑起来学习。 吹干信纸上的墨,江易周摇摇头,“教育大业,任重而道远,* 三五年是看不出什么成效了,不知道等以后,能不能如我所愿。” 她希望在她彻底掌控这片土地的时候,教育大业,也已经攀登过眼前的高山,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将这封信给大姐送去,叮嘱她,老师的人选,就由她去跟元盼雁商量,具体教什么,也由她们二人商议。” 江易周可不敢再压榨尉迟鸣玉了,她怕尉迟鸣玉跟她拼命。 诗琴应了一声是,接过让元盼雁和谢叶瑶头发一掉一大把的信,一无所知地送去了原州。 第100章 抢人 “啊!” “敌军入城了!快通知县令大人!” “可恶的江氏女, 此生若不杀此女,我誓不为人!” 嘈杂的喊叫声从城门口传来,不知道多少人口吐恶言, 诅咒远在长州的江易周,但无论他们诅咒的声音有多大,江易周都听不见。 那诅咒也不可能实现。 齐家的大娘子齐清容,此刻正在佛堂之中,陪伴她年老的祖母, 齐家在原州经营数百年,而今原州沦落敌手,齐家不愿逃亡。 佛堂之外, 齐家的女眷几乎都在,而男子们,则穿上戎装, 拿上兵器, 守在大宅的院墙之内。 若是有宵小趁此浑水摸鱼, 来齐家犯事,齐家男子的兵刃会毫不犹豫地砍向他们。 齐清容听着祖母诵经的声音,思绪飘转, 手指随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而颤抖。 “祖母……” “清容, 苦了你了。” 齐清容出声后, 祖母停下了诵经,转过身来, 用干枯的手掌,温柔地搭在齐清容的头顶, 慢慢抚摸着,就像是小时候, 她依偎在祖母怀中时那样。 第198章 齐清容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慢慢回落,她眼眸犹带惊惧,语气却平稳了许多。 “祖母,我不怕。” 只要一家人在一处,她就永远不会害怕。 经历风霜,鬓角眼尾都已经带上岁月痕迹的女人叹了口气,她怜惜年轻的孩子,生命还未曾绽放,便要先如花般枯萎。 “长州的江州牧,听说是个待女子很好的人,她治下女子都可以读书,还可以出仕为官,祖母,只要我活过今晚,我不会比任何人差。” 齐清容早就已经想好了,她同样可以顶门立户,可以做齐家的支柱。 “傻孩子,哪儿有那么容易呢?男人们在外拼杀,于官海浮沉数十年,照旧拼不出个名堂来,官场从来不是个好去处,那里会吃人。” “我不怕,家中兄弟们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做,再说这世道,哪里不会吃人?属于女子的后宅,难道就是一片净土了吗?” 齐清容自小生在后宅,她已经看透了后宅,这一方小小的天空,困住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若是有机会打破它,她必定毫不犹豫地出手。 祖母更加心疼她的孙女,齐清容母亲去得早,后来齐家老爷娶了继室,先头妻子留下的女儿便有些碍眼了。 祖母将齐清容接到身边来,齐清容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祖孙俩感情深厚,所以老太太也愿意说几句实话。 “他们生来便经营此道,比咱们女子要擅长得多,若是与他们过招,前期少不得要受罪,还有那江州牧,观其人行事,多有超常之举,不与凡尘俗世之人相同,恐会是个古怪多变的性子,都说伴君如伴虎,君主的性格若让人捉摸不定,那便是要提心吊胆得过日子了。” 祖母说着,将齐清容搂在了怀里,“祖母只愿我的阿容,日后能做个无忧无虑的人,一辈子吃喝不愁,顺心如意。” 齐清容心里涌现一阵暖意,这大宅子里,只有祖母会全心全意待她好,她也想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可天不遂人愿,世道乱了,无人能独善其身。 “祖母,孙女自然会一辈子顺心如意,祖母也要健健康康的,一直陪着孙女。” 齐清容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俯下身体,钻入祖母的怀抱,淡淡檀香环绕在她身旁,让齐清容心中满是安定。 好似只要在祖母身边,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扰到她,天塌了也没什么可怕。 那一瞬间,外头的喧嚣吵闹,都渐行渐远,整个世界只剩下佛堂之中相互依偎的祖孙二人。 直到齐家大门被人敲响,身着染血盔甲的将军走入,身后还跟着一位姿容上佳的温婉妇人。 看见这两人,齐家老爷丝毫不敢懈怠,尤其是在看见那妇人时,他脸上下意识带上了谄媚的笑容,语气极尽讨好。 “没想到谢将军和元军师会来,两位大驾光临,让我这粗鄙之地,蓬荜生辉啊!” “齐家主何必这样客气,论朝廷官职,你也是个七品官员。” 元盼雁开口,声音轻柔,好似没有一点儿攻击力,让人不自觉便放下了戒备。 齐家主想到这位的手段,那是一点儿都不敢懈怠,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送他个全家满门抄斩。 “下官那官职就是捐来的,也就只能穿上几身新衣服,出门用一用马车,没有一丁点儿实权,说来实在是惭愧,下官白活了一把年纪了,比不上谢将军和元军师,少年成名,年少有为。” “废话就少说两句吧,吾等前来是奉州牧之命,请齐家主将家中识字的聪慧女子找来,原州而今已经尽归我主,急需一些女官,帮忙治理修复。” 谢叶瑶拼杀大半天,实在是懒得跟满口文绉绉话的人浪费时间,张口直奔主题,她那架势,不像是请人去当女官,更像是土匪头子,要掳良民上山。 齐家主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从怀里掏出手帕,一个劲儿地擦汗,嘴上哆哆嗦嗦地拒绝,“家中女眷实在是愚笨,连帐都算不好,数数儿都数不清楚,哪有那个福气去当女官,这不是去给州牧大人添乱嘛,依下官看,要不去寻几个天生聪慧的孩子……” “齐家主,齐大人,你这是要违背州牧的命令?” 谢叶瑶早就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张口就扔过去一口大锅,吓得齐家主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元盼雁见此,捂嘴轻笑,道:“齐家主,我们州牧也是女子,贤名远扬,想必齐家主有所耳闻,跟着我们州牧做事,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齐家主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们俩说话,一个直接威胁,一个暗戳戳威胁,齐家主被逼得脸红脖子粗,呼哧呼哧喘粗气。 在他看来,若当女官是一件好事,那些长州和原州的大家族,不早就上赶着去做了?结果之前江易周招募女官,大半年都没招齐整,听说这次治理原州的女官里,有大半平民出身。 好位置全都是士族的,只有那些士族不要,或者很嫌弃的职位,才属于平民。 齐家主已经习惯了这种社会运行模式,因此他遇见事情,会下意识使用这一套模版来衡量。 上赶着不是买卖,江易周的命令,在齐家主看来,那便是此事非好事最大的证据!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外头全是江家的兵,他不答应,那就得拉着全家一起陪葬,被枭首挂城门,尸体最后风干成一个黑漆漆的长条,亲娘来了都不认识。 第199章 那种下场,实在是骇人听闻,齐家主想都不敢想。 在谢叶瑶已经不耐烦,打算转身去敲下一家门的时候,齐家主终于点头了,他那副样子,好像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凄凉无助,齐家被叫出来的女眷,也一个个如丧考妣。 亲爹站在身边,也仿佛亲爹已经死了般。 谢叶瑶被那哭哭啼啼的声音吵得头疼,她给元盼雁一个眼神,示意她上前安抚两句,要不就遣人将这群贵女,全都带走。 在这群贵女蜕变成合格女官之前,谢叶瑶是不想看见她们了。 元盼雁十分配合地叫来了人,将那群贵女一个个带走,有的贵女不愿意离开,跪下祈求,那贵女一跪,立马有女兵上前,捂住嘴拖走,动作很粗鲁,效果很显著。 很显然,不想当着一群人的面被拖走,最好就乖一点儿。 其余贵女立马被吓得犹如鹌鹑,老老实实低着头,哪怕眼泪哗哗流,也没有一个敢再去跪地求饶了。 齐家家主哭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的女儿们啊! “行了,少哭两声吧,又不是拉出去都砍了,等她们成了女官,自然会安然归家,走吧,下一家去!” 谢叶瑶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又被齐家主哭得心烦,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元盼雁赶紧跟上,她知道,因为刚从战场上下来,谢叶瑶现在的情绪非常暴躁,她最好全程都跟着谢叶瑶,以免有人不愿意配合,惹怒谢叶瑶,平白丢了命。 杀上头了的人,根本就不会将任何人的命放在眼里。 去找大户人家,挨家挨户上门绑人,是谢叶瑶和元盼雁拿到命令后,共同商量出来的结果。 真要是等那些大户人家反应过来,她们可能都找不到几个女眷了,这些大户乡下有庄子,狡兔三窟,也就只有破城当日,能抓个正着。 之前逃走的,就没有办法了。 这一晚上,原州的城池很热闹,三日后,谢叶瑶大胜的消息传入长州城,长州一片欢腾。 苏破玉前几日就已经打下了她被分到的城池,同样在城池之中,采取与谢叶瑶类似的举动,破城当日,绑人去学习。 原州入手后,就要准备过冬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夏日的时候,原州爆发了一场小干旱,今年冬天则又冷了。 不光是原州冷,整个大庄的冬天都很冷。 江易周本以为去年已经够冷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今年更冷! 这妥妥是进入了小冰河时期,每年温度都在下降,但因为一些特殊的气候原因,局部地区夏季会出现干旱情况。 江易周早有准备,长州冬天几乎已经实现了每村都有炕。 原州经过清江城的努力,也有一半地区有了炕。 至于原料,也算好找。 江易周有煤矿,她今年入冬前,搞出了可燃煤,一种黄泥和煤混合的产物,有一点儿像现代曾经使用过的蜂窝煤,江易周称之为低配版蜂窝煤。 第101章 蜕变 严格使用炕加低配蜂窝煤的组合, 至少不会冻死大批大批的人。 至于一氧化碳中毒这事儿,江易周只能说,她尽量宣传保持通风的事情, 要是真有人那么不信邪,非得把房子弄得密不透风,然后烧煤,那她只能说,生死由命。 其实古代的房子, 想要弄成密不透风,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再加上长州和原州又不是更北的地方, 房子不会建得那么严实。 “要随时宣传通风的必要,茶楼酒肆的说书人,还有各种戏曲剧目, 最好都带一句, 这些我交给诗琴去做, 你那边,密切关注北方的消息。” 江易周说完,发现自己说了一大串, 江易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抬头看了一眼, 江易雅果然在发呆。 江易周放下笔,微叹口气, 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易雅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出神,她立马道歉, “抱歉,刚刚走了一下神,取暖的事情……” “底下会分派给各地的官员,宣传通风的事情,我交给诗琴了,你最近是不是又失眠了?要不去白竹那边儿看看,暂时休息几日。” 自从连尉迟鸣玉那个劳模都跟她哭诉,实在是活儿太多,干不过来后,江易周比以前有了一点儿人性,甚至会主动提让下属好好休息的事情了。 江易雅摇摇头,“没有,白竹的药很好用,我最近睡眠一直不错,我只是在担心,今年冬日如此寒冷,蛮族会不会趁机南下。” 去年冬日,蛮族南下,直接打到京城去了,然后京城那些官员,非常没有骨气地跟蛮族和谈,答应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气得江易周拍桌子。 一年过去了,蛮族好处吃到了不少,或许他们的战马已经再次养肥,兵力恢复大半,今年冬日,京城大乱,边关无名将镇守,如此良机,蛮族恐会再次袭击中原。 江易周还以为江易雅是为李凝香头疼,没想到江易雅是在想这件事。 江易周又想说江易雅长大了的话了。 “咱们对蛮族了解甚少,唯有苏破玉对蛮族较为熟悉,等她从原州回来,可以问问她的意见。现在西北一片都在朝廷大将桓吉之手,武桓吉,文陈启,他们才是第一防线。” 恒吉本是镇西军大将之一,后来与苏老将军理念不合,调入了镇北军,因为原本不是镇北军的人,就一直没回京州,而是在靠近京州的地方安营扎寨。 第200章 现在西北边境被攻破,恒吉本不接壤边疆,现在也成了边疆大将了。 陈启则是京城陈氏子,名门出身,西北被攻破后,他临危受命,而今西北一代划分为西州,陈启就是西州州牧。 朝廷用意是恒吉和陈启互相制衡,这样能保证京州安全。 结果陈启才过去一年时间,就和桓吉好得像是一个人似得,听说两人常常把臂言欢,畅饮一夜,西州的事都有商有量的办,陈启隐隐以桓吉为主。 “本来光一个桓吉,掀不起什么波浪,朝廷却给他送了个陈启过去,这下是鸟生双翼,想飞多高就能飞多高了。” 江易周说到这儿,就对现在的朝廷特别不满,朝廷真是,好事没干一件,坏事一件没落。 江易雅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州牧觉得,恒吉他们能够抗击蛮族?” 私下喊名字,干活儿的时候,江易雅还是以上下级的尊称来称呼。 “不知道,或许可以,或许不行,但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有一个强大的敌人。” 江易周说不准,现在剧情早就已经面目全非,毕竟连男主都死了,不过在原本的剧情线里,恒吉赢了。 蛮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况且连续的恶劣天气,早就令蛮族人也过得生不如死了,他们向外开战,掠夺资源,真正能享受这一部分资源的,只是少有的贵族。 贵族们过得舒舒服服,士兵在前方死战,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有人不服气,心有不服便有反抗,接着就是和大庄现在一样,到处都是内战。 所以蛮族真要是打过来,恒吉和蛮族之间,只能说是半斤八两,看谁在战场上运气好。 比拼持久战,谁都吃不消。 “我宁愿最后和恒吉打,也不愿意看见蛮族攻入京城。”江易周知道那些蛮族有多不是人,真要是让蛮族打进来了,那京州和西州,就全完了。 江易雅见江易周也说不出准话,心里有些焦急,她第一次遇到连江易周都无法看清的局势。 “我这就叫破玉回来,蛮族内部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一定很清楚!” 当局势不清晰的时候,肯定是掌握的情报有限,江易雅立刻坐下,将纸铺平,动笔在纸上写下一连串带着焦急情绪的字。 苏破玉本来就该回来了,江易周没有阻止江易雅的行为。 只是想到原州,有一点,江易周疑惑已久。 “原州那边报上来的女官名额足足有五百余人,结果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管鸣玉要过老师,你顺便问一问苏破玉,原州究竟是什么情况。” 江易雅听到“五百余人”,微微挑了挑眉,“那么多人?” “抢来的,还是抢人快啊。” 江易周发表了让人三观震裂的话,江易雅接受良好,将江易周的疑问,添加到信的后头,并且最后还催促了一下苏破玉。 苏破玉拿到信的时候,她确实已经思考着,什么时候回长州了。 原州这边有谢叶瑶和元盼雁两人坐镇,总体还算比较稳当,天下大势变化莫测,苏破玉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帮江易周开疆拓土。 大庄那么多土地,光两个州,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她身上的军功,还是太少了。 苏破玉往西北方向看去,这几日天气不好,西北一片阴沉。 “将军,长州送来信件!” “放在这儿吧。” 苏破玉点点头,等送信的小兵出去,她才抬手将信件拆开,信是江易雅给她送来的,开篇就让她赶紧回长州,说是要问问她,有关蛮族的事情。 蛮族。 苏破玉呼吸乱了一瞬,随后很快又恢复了冷静,现在江易周不可能和蛮族开战,她们和蛮族之间还隔着一整个京州,除非是将京州也收入囊中,否则现在嚷嚷开战,也没法真的打起来。 总不能从京州上头飞过去。 苏破玉之所以想要军功,想要继续往上爬,就是想要更多话语权,如果她和谢叶瑶一样地位,就能影响到江易周的想法。 苏破玉不知道江易周下一个目标是哪儿,若是她,她必定要去攻打京州。 她想要报仇,向大庄皇室报仇,也向那些冷眼旁观的大臣报仇。 还有那些蛮族人,那些畜生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将军!主帅传令,让您去一趟学堂。” 苏破玉刚看到江易雅后头写得,说江易周想要知道,学堂那边为何一直没有管长州城要老师,就有人进来通传,让她去学堂。 正巧了,苏破玉便没有多耽搁,直接往学堂那边去了。 说是学堂,但实际上更像是一处军队的驻扎之所,小一千人在这一片活动,一切都和军营里差不多。 学堂里的学生只有五百人,多余的几百人,是为了维持学生们的日常生活,以及看着她们,不让她们到处跑。 为什么不要老师吗? 苏破玉看着眼前的小军营,沉默了一下,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了。 就这个环境,真要是让尉迟鸣玉手底下的老师过来,恐怕要发疯,那些文人不太能受得了这种环境。 在这种环境里怎么感悟天地,学习深造! 苏破玉几乎能想象到那些人气愤怒问的模样了。 齐清容在外头有声响的时候,就直接起来了,她到这个军营已经快十日,不知不觉间,就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第201章 完全不同于深宅之中贵女的生活环境,还有各种各样堪称严苛的时间规划。 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去校场锻炼,什么时候上课,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过时不候。 一开始还有不少贵女不信邪,跟这里的规定对着干,不起床不吃饭,连着三天就受不了了。 这不是在家里,没人会偷偷给她们吃喝,饿了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想要拿块点心垫一垫肚子都不成。 而且每天还要做很多事情,真什么都不干,光躺在床上,这种美事绝不可能发生。 因为贵女们如果一天完不成任务,她们的家人就要受罚。 谢叶瑶说了,不会有任何惩罚落在她们身上,但是她们不做,她们最重视的家人,就要受罚。 齐清容最重视的人是她祖母,如果因为自己晚起,让祖母跟着她一起饿肚子,罚站,或者去写检讨,齐清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清容姐,我好饿啊……” 齐清容刚到校场,就听见一个可怜兮兮地声音,侧头看去,是她的一个表妹,因为昨日的功课没有做完,罚了一顿晚饭。 齐清容还记得,前段时间,这位表妹因为自己腰粗了一点点,喊着要节食瘦下来,经常不吃饭,惹得她身边的丫鬟仆从,都被她姨母罚了一遍。 结果到了这个地方,一顿不吃,就饿得受不了,那眼神,看人都快发绿光了。 齐清容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没能及时跟表妹说话,等她回过神,表妹已经去跟其他人说话了。 运气好,表妹还从别人手里,要来了一小块碎了的糕点。 然后齐清容就看见表妹特别珍惜地吃了下去,一点儿渣都没剩,手心的都舔了。 齐清容突然明白,为什么谢叶瑶会将她们扔到这里了。 一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若是不懂什么叫挨饿,怎么去当女官,管理一地贫寒交错的百姓。 第102章 研发 现在才开始没几天, 有人手里还存有之前的糕点,等到后面,会越来越艰难。 人真的饿了的时候, 别说乖乖听话学习,就是去杀人,也不是不行,哪怕她们是一群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 苏破玉见到谢叶瑶的时候,谢叶瑶正和元盼雁商量, 接下来要让那些小姐干些什么。 这些贵女通读四书五经,比大部分人学识都好,其实教导她们知识, 并不是很有必要,江易周让女官们上任之前先培训,从来不是培训女官们认字读书的本事。 “破玉来了?快进来。” 谢叶瑶一抬头, 就看见门口要通报的苏破玉, 不等小兵通传, 直接抬手招呼她进屋。 苏破玉也没客气,她和谢叶瑶经历了几场大战,彼此之间也算熟悉起来了。 加上之前谢叶瑶在镇西军做事, 两人之间存有战友的情谊, 本就比别人能更快熟悉起来。 “见过主帅, 见过军师。”苏破玉进屋冲两人行礼,元盼雁冲她点点头, 喊了一声小将军。 “一路过来,肯定看见学堂了吧, 感觉怎么样?” 谢叶瑶笑吟吟地问苏破玉,苏破玉想到这一路看见的事情, 点了点头,给与肯定,“非常不错,感觉比清江城和长州城那边的学堂,要好一些。” 元盼雁听完哈哈大笑,“这话可不能让鸣玉听见,不然她绝对会跟你急。” “尉迟娘子德高望重,不会与我一般见识。”苏破玉想起来了,元盼雁和尉迟鸣玉听说私交甚好,这话要是传到尉迟鸣玉耳朵里,她还真讨不了好,急忙讨饶。 “你可别吓唬破玉,破玉只是觉得咱们弄得这个学堂很不错而已。” “学堂前期还可以,等后期就不行,还是得去找几个正儿八经的老师过来,教导一下她们如何做女官。” 元盼雁正经了起来,她看向苏破玉,继续说道:“正好原州现今已经全数归于州牧,眼下没有战事,你正好有时间回长州一趟,一方面是跟州牧说一下原州的情况,另一方面,就是从鸣玉那里,要几个老师过来教学。” 回长州城没什么问题,但是要老师过来…… 苏破玉想到外头那“学堂”的条件,感觉很可能会把要过来的老师气走。 “过段时间,她们会从这里搬走吗?”苏破玉说着看了一眼外头,她所指的她们,显然就是外头那些贵女。 谢叶瑶不明所以,“搬哪儿去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容纳这么多人的地方,除非是在原州也建学校,不然她们哪儿也去不了。” 放在军营,是谢叶瑶多方面考虑之下的结果,真要是让那些贵女离开,就只能让她们各回各家。 “咳,恕在下直言,这个学堂的环境稍微有一点儿差,长州城来的老师很可能不会愿意在此地教学。” 苏破玉见谢叶瑶是真没觉得有问题,只能尴尬开口,将她所想说出来了。 谢叶瑶一下子就沉默了,她看向元盼雁,元盼雁也在看谢叶瑶。 显然两人之前都没觉得这个环境有什么问题。 她们俩这段时间天天在军营里,早就习惯了这种环境,苏破玉没有提醒前,她们还真不觉得有问题。 现在苏破玉一提醒,两人仔细一想,好像貌似确实有一点点的差。 但是谢叶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这环境哪里差了?有吃有喝有住处还不够,还想要什么?难不成还想要去皇宫里教书,才行啊! 第202章 “她们当老师的,教导学生,传业授道乃是职责所在,有学生的地方,就是她们的学堂,环境艰苦一点儿就不干,简直愧对州牧对她们的栽培!” 谢叶瑶神情一肃,越说越上头。 确实,尉迟鸣玉一开始在庄子上教书,那条件不是更差?那个时候尉迟鸣玉都没说过一句不好,若是她教出来的学生,嫌弃这儿又嫌弃那儿,那真是把知识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主帅说得没错,原州情况特殊,那些贵女很快就要分散到各地去,就算真的有老师过来,也待不了几个月,这么一点儿困难都克服不了,鸣玉知道,也会对那些学堂的老师很失望的。” 元盼雁被谢叶瑶说服了,而且元盼雁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谢叶瑶的决定,元盼雁都有参与,将贵女统一安排在军营,是两人商量下的结果。 所以元盼雁不可能嫌弃军营的环境。 苏破玉也不是个文人,她是觉得文人都娇滴滴的,毛病一大堆,现在元盼雁这个文人都说没问题了,她当然被说服了。 “好,我记下了。” 苏破玉应了此事,谢叶瑶就让她回去收拾收拾,这几天准备启程回长州城了,又问她要带哪几个人回去,特意叮嘱她,最好选是长州本地的兵,这样也能顺便让那些兵回家看看。 苏破玉一一应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回了自己的营地。 五日后,苏破玉携一队人马,到了长州城。 自打原州被打下来后,时间就进入了冬天,原本紧张的节奏,一下子变为缓慢,连送往府衙的公文都少了不少,也就只有清江城,到了冬天依旧忙碌。 尤其是江易周寄予厚望的,上官温苒带领的研发部,有了煤矿铁矿后,不管是武器还是科技,都全面开花。 攻破材料难关后,就要专攻技术难关,上官温苒的运气很不错,做实验往往能很快找到突破口,再加上还有江易周这个具有前瞻能力的外挂,在一旁给上官温苒的科技树点亮之路引航,这一年来,研发部给了江易周不少惊喜。 苏破玉到州牧府的时候,江易周正在看上官温苒送来的好东西。 透明玻璃。 经过将近两年的努力,终于有工匠,烧出了透明玻璃。 “用沙子竟然就能烧出这样的琉璃,太美了。”看着那晶莹剔透,犹如最纯净水晶的玻璃杯,江易雅惊叹不已。 “这小玩意可废了好大的功夫呢,又是改窑炉,又是改配比,麻烦得很。” 江易周大概清楚玻璃的配比,但具体要用多少,她心里没数,所以研发部要一点点碰比例,浪费了不少时间。 烧玻璃要用到沙子,这几乎是每个现代人都知道的知识,但具体要怎么操作,就很少有人清楚了。 二氧化硅是玻璃的主要材料,它的熔点很高,高达一千七百度,一般的窑最多到一千六百度,在这个温度下,窑基本上也废了。 所以必须将熔点变低,这个时候,要用到碳酸钠,也就是纯碱。 中原几乎很难找到天然碱矿,好在碳酸钾可以和碳酸钠发挥同样的作用。 碳酸钾可以通过万能的草木灰获得。 但在具体的研发过程中,江易周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草木灰没那么廉价。 如果她想要生产大量的玻璃,使用碳酸钾降低熔点就不是一个好选择了,因为那需要大量草木灰,草木灰成本不低,还影响环境,与之相比的,是其他国度的天然碱矿。 开矿简单,还是用草木灰熬煮简单? 在这个年代,答案是开矿。 附近几个有天然碱矿的国家,还是奴隶制,对于那些国家的人来说,就是他们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然后江易周花钱买走了。 这买卖太合适了! 而对于江易周来说,这些石头帮她解决了环保问题,降低了成本,还能稳定大量的为她提供材料,制作玻璃。 这就叫双赢。 “这个透明度的琉璃还是少数,大多数还是带有一点儿颜色,需要继续研究,不过这样也不错了。” 江易周拿过来一块透明水晶磨成的放大镜,和那玻璃杯一对比,玻璃杯没有水晶透明度高。 看来想要做显微镜,还是要先用水晶磨片。 江易周不太满意,透明度非常高的水晶,在这个年代比较少有,而且想要磨成合适的大小,合适的厚度,都比较困难,人工成本非常高。 她想让显微镜作为教具走入学堂,还想让每一个大夫都能拿显微镜精进医术,开启生物医学的科技树,这个想法,如今看来依旧是前途不明,困难重重。 江易雅拿过那放大镜看了看,本来比较小的物品,一下子放大,几乎她已经凑到近处盯着了一般,让她发出一阵阵惊呼。 “这个东西好,以后我眼神不好了,还可以用它看公文。” 江易雅不愧是合格的工作狂,一下子就想到了工作上。 江易周不发表言论,她要是花了眼,她绝对不会再工作了,更不要想着让她戴上老花镜,拿着放大镜工作。 太恐怖了,想想那个画面,都* 觉得眼前一黑。 江易周和江易雅正说着话,诗琴从外头进来,行礼后说道:“小姐,老夫人下山了。” “母亲下山了?”江易雅一惊,要不是手中放大镜实在珍贵,她都差点儿惊得掉地上。 第203章 江易周将那来之不易的放大镜接过来,淡定问道:“什么时候到长州城?” “两个时辰后。”诗琴顿了顿,又说道:“小姐,两个时辰后,苏将军差不多也到西城门了。” 如果运气好,两边可能会直接撞在一起。 江易雅深吸口气,她可是知道,谁跟在于秋月身边。 如果苏破玉看见那人,怕是会怒火中烧,直接上头,不管不顾地在城门口大开杀戒。 江易周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两边挑的时间竟然撞到一起去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看来,母亲的这位幕僚,运气很差啊。” 事情已经发生,江易周表示,她只好顺其自然了。 第103章 狭路 于秋月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中, 膝盖上放着的手,不停攥住又松开,她内心的不安, 此刻完全体现。 她偶尔能从被风吹起的车帘向外看,看见外面偶尔路过的村庄和行人,这些画面一次又一次让她确定,她终于从那该死的山上下来了。 守陵祈福,这种事情, 向来只有家中罪人,或者是买来的奴仆才会去做,因为陵墓所在之地, 荒凉无人,过得日子很苦。 于秋月从来没有想过,她有朝一日会沦落到给自己的夫君儿子守陵的地步。 都是因为江易周! 一想到那个名字, 于秋月便恨得牙痒痒。 亏她以前还觉得, 她对那孩子多有亏欠, 应该对那孩子好一点儿,没想到,她对江易周有慈母之心, 江易周对她却只有祸心! 如果不是江易周, 江易雅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她的夫君和儿子怎么可能都相继惨死! “夫人,很快就要到西城门了, 您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做吧?” 于秋月正恨着江易周, 车门陡然被人推开,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进了车中。 这个男子, 并不是江盛曾经的幕僚,那天晚上,于秋月看见了曾经的故人,也借由故人,与这个神秘的男子搭上了线。 于秋月本以为眼前这人说送她回长州城,不过是一句玩笑,江易周将长州城治理的密不透风,谁能越过江易周,将人直接送入长州城去? 没想到,此人还真有点儿本事,于秋月就在大白天,大大方方从山上下来了。 本来于秋月并不在意这个男人是谁,她只想利用对方回长州城,至于之前在山上谈的合作,那都不过是空话,她不遵守又能如何? 可是现在,想到这个男人如此轻易就让她从山上下来,于秋月心里生出几分希望,或许他能帮她,帮她杀了那个不孝女! 于是于秋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自然,回去之后,我会和易周说明,我不愿意去守陵了,我之后一定会乖乖听她的话。” 坐在于秋月身前的男子,姓沈,没错,就是大庄国姓那个沈。 江盛死了之后,他就往长州来了,为的是接手江盛的地盘,他想着,江盛没了儿子,就一个刚及笄没多久的女儿,这么大一片地盘,便宜了别人,比如便宜自己。 谁知道他刚到长州,就听说江易周继承了江盛的位置,为江盛办了丧事,请了周遭的州牧诸侯,声势浩大,动静不小。 这下全天下都知道,长州依旧姓江了。 他想要借此生事,将长州夺走,却是不能了。 在京城的时候,他就是个出不了头的宗室,后来老皇帝一脉为了皇位互相戕害,死到最后只剩下个大长公主还能稳定大局了。 他就是觉得在京城他永远无法出头,这才到了长州,没想到长州的情况更复杂。 好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只是一个女子,还是个年轻的,没有情郎的女子。 沈皓眯了眯眼,说道:“夫人是江州牧的亲生母亲,江州牧不可能不顾孝义,为难夫人,只要夫人以后能为在下引荐一二,在下便心满意足了。” 于秋月明白,沈皓是冲着江易周来的。 她打量着这个想当自己女婿的男人,从心底来说,她并不是很满意,江易周手上的权力,是属于江家的,如果坐在州牧之位上的人是她的女儿,她就永远都是州牧母亲,如果那个位子变成了她的女婿,以后最尊贵的女子,可就不是她了。 不过江易周对她并不好,她凭什么帮江易周呢? 就让江易周看看,她以为自己坐上州牧之位就高枕无忧了吗?只要身为母亲的自己不满意,江易周就永远坐不稳那个位子! “当然,我女儿一定会喜欢你的。” 于秋月笑得慈祥,就像是真的看见了自己最喜爱的女婿。 现在的于秋月,倒是和沈皓在京城听说的安国公夫人没有两样了,一个极其爱自己女儿的慈母。 跟在山上自怨自艾,憎恨女儿到几近疯魔的人,判若两人。 苏破玉此刻正领着兵马奔驰在官道上,官道最近应该是又修过,修得极好,比原本的官道要宽了两倍有余。 在这平坦犹如一整块巨石的路上跑马,让苏破玉想起了以前在草原上跑马的感觉。 “将军,马上就要到长州城了,要不要在城外先歇歇脚?大家都有些渴了。” 跟在苏破玉身后的司徒菁无法理解苏破玉此刻的心情,她只觉得苏破玉这一路跑来,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路愣是没有休息过一点儿。 “既然马上要到了,为何还要歇息?大家都归心似箭,想必更想回家休息。” 第204章 苏破玉此言一出,队伍里便传来应和的声音,长州城就在眼前,他们出去大半年没回来过两次,早就四年家中亲人了。 司徒菁见众人还能坚持,便不再说其他,她的亲人都不在这儿,也就没有其他人那种恨不得立马回家的心情。 倒是苏破玉,明明她的亲人也不在这儿,为何一路疾行,如此焦急呢? 司徒菁直觉有什么问题,但想想最近的苏破玉,她又看不出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真要是硬找,估计就是苏破玉在战场上更拼命了,杀敌永远冲在最前头,是最勇武的那个。 苏破玉现在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司徒菁想,难道是不服气谢叶瑶当主帅,所以想要尽快立功,好争个主帅当当? 自打苏破玉来到长州,为江易周效力后,司徒菁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昔日高冷的苏破玉了。 如果苏破玉选择在城外稍微歇一歇,而不是带着士兵一路跑到西城门,如果于秋月选择缓一缓前进的步伐,而不是想要一鼓作气进城,那两边可能会错过去。 城门那么大,来往的人那么多,稍微错开一点点时间,都不会出现两个车队在城外碰头的事情。 可偏偏,这种事情就是发生了。 苏破玉眯着眼睛,看向那疾驰而来的马车,那是一支由百来人组成的车队,车队中心两匹马拉着的马车,显然是车队主人所在。 她勒马停住,目光在那些护卫腰间瞥了一眼,那些护卫,几乎都腰挎长刀,每一个都有些功夫在身上。 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人物。 苏破玉很确定这一点。 难道是江湖上的帮派? 不可能,一般江湖帮派进城都很低调,生怕被官府注意到,官府在对付江湖人上,拥有先天优势,那些江湖人都不喜欢与官府打交道。 而且那马车是两匹马拉车,在大庄,只有身上有爵位的人,才能用两匹马驾车。 在长州城内,可以名正言顺坐这一辆马车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国公夫人,诰命夫人于秋月。 可于秋月已经被州牧送上山,去守陵了。 虽说年关将近,但是苏破玉并不觉得,江易周会选择将于秋月从山上请回来,就算城中再多人议论此事,也不可能让江易周改变半分。 江易周决定的事,无人能够轻易改变。 “拦住那个车队。” 如果不是于秋月,那坐在车里的人会是谁?苏破玉难得有些好奇,同时她也想查清楚一些,等回城后,好与州牧汇报一二。 告诉州牧的情报越多,州牧才越重视她。 苏破玉一声令下,她身后的士兵迅速行动,眨眼就将那旁人看上去十分庞大的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坐在马车里的于秋月感觉到外头的异样,还听见了车队里那些护卫的询问声,心生不安,伸手想要去挑起窗帘看一眼,没想到沈皓先下去了,下去之前,还特意叮嘱她,绝对不能在进入州牧府前露面。 进入州牧府后露面,可以说是江易周偷偷将母亲请了下来,之前露面,没有江易周下山的指令,于秋月就是偷偷下山。 二者意义完全不同。 于秋月老老实实落下了手,在她没有见到江易周之前,她并不安全。 沈皓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坐在大马上的女子。 女子眉眼间全然是漠然的冷酷,腰上带剑,身着盔甲,身后跟着的显然是正规的骑兵。 能在长州城外大大咧咧行走的骑兵,只能是江易周手底下的人。 这是江易周手下的女将,是谁?谢叶瑶还是苏破玉? 谢叶瑶已经年过三十,苏破玉才刚二十出头,沈皓从女子较为年轻的脸庞上,猜测出来者的身份。 是苏破玉。 沈皓下意识在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这笑容在苏破玉如寒冰利刃的目光下,僵住了。 他想起一件事来,苏破玉是怎么从镇西军所在的西北,跑到江易周的中原来的来着? 镇西军全军覆没,西北沦陷,京城放弃整个西北不说,还将战败的原因全部推到了殉城的苏家身上,导致苏破玉一身本事,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诸侯敢要她,觉得她不祥,还会引来朝廷的厌恶。 最后是江易周收留了苏破玉,苏破玉这些年在江易周手下做得也很不错,尤其是此次长州对原州的大战,苏破玉在战场上的表现格外亮眼。 让不少人想起了,苏家那个惊才艳艳,天生将帅之才的先祖。 沈皓知道苏破玉是谁,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笑不出来了。 苏家和沈家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 大部分宗亲不将苏家放在眼里,是因为现在苏家只剩下一个苏破玉了,而且他们在京城享福,苏破玉窝在长州这个小破地方,注定没有未来。 众所周知,京城大部分宗亲都是二傻子,他们的判断,当然当不了真。 第104章 砍杀 沈皓不知道苏破玉有没有见过他, 他不敢赌,苏破玉以前在京城时,每年宫中年宴, 她会被请进宫去参加。 沈氏宗亲,苏破玉几乎每一个都见过。 沈皓当然可以赌苏破玉的记性不好,那个时候她年纪也小,过去五六年,苏破玉早就忘了一年见一次的陌生人的长相。 但是他不敢赌。 万一苏破玉记得, 她将沈氏每一个人都视作敌人,她将敌人的长相刻在心上,那么此刻, 沈皓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动手,为自己和枉死的苏家人, 葬身边城的苏家军一起报仇。 第205章 沈皓迟迟没有动作, 苏破玉疑惑的目光很快投了过去。 在看见人的时候, 苏破玉瞳孔一阵紧缩,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淡然。 她轻拍了一下马儿, 马儿轻踱走到了沈皓面前, 苏破玉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皓, 细细打量,迟迟没有开口。 沈皓见苏破玉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苏破玉是不认识他。 太好了。 沈皓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他长相是沈家一贯的貌美, 算得上是天下绝色,美人主动冲着人笑, 笑声都那么好听,弄得司徒菁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什么情况,她家苏小将军看上这男的了? 司徒菁的疑问还没有问出口,便看见寒光一闪,下一秒,鲜血喷涌而出,带着笑的人头直接飞上了天。 “啊!!!” 在四周围观的百姓,看见这样干脆利索的杀人现场,下意识喊出了声,对面车队的护卫更是都拔出了刀,直接冲向苏破玉。 司徒菁都没来得及多想其他,领着兵就冲上去了,敢对苏破玉动手,当她这个副将是死的吗? 双方直接打起来了。 于秋月瘫坐在马车里,捂住嘴,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她惊恐地盯着眼前的车帘,车帘上遍布血红色的液体。 那是血,是沈皓脖子里喷出来的血。 等这一场冲突结束,地上已经倒了一层沈皓的护卫,而苏破玉身后的士兵,没有一个倒在地上的。 说是毫发无损也不对,有几个运气不好的,身上留了点儿伤,但大多数都没什么事。 而跟他们对打的对面,已经死了大半了。 苏破玉命人将剩下的护卫全都绑了,至于马车里惊恐至极的女人,苏破玉没有搭理,她要求马夫继续驾车,往城中走。 因为这一场冲突,西城门为之一空,苏破玉带着一堆人进城门,愣是都没怎么排队。 也没人敢排在半身血红,犹如杀神在世的苏破玉面前。 江易雅得到消息后,赶忙从府衙回了州牧府,她让人尽快去请苏破玉过来,还让苏破玉千万别伤害马车里的人。 于秋月要是这个时候死了,那不正好给了那群人过年时,攻击江易周的借口吗? 苏破玉在城门口就将沈皓给杀了,江易雅想到这儿,有些头疼地叹口气,她没想到苏破玉内心的仇恨,竟如此深刻。 过去这一段时间,苏破玉没有表现出丝毫对沈氏的仇恨,她没有要求江易周去攻打京州,为苏家报仇,她也没有去刺杀沈氏宗亲,表现得和谢叶瑶一样,好似眼里只有为江易周效忠。 只有刚来那会儿,苏破玉的表现较为异常。 谁知道苏破玉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习惯将所有事情都先压在心底,不说出来。 实际上她心里的恨意,已经快将她整个人吞没了,江易雅本以为苏破玉恨得是皇帝那一脉血统,没想到苏破玉恨上了整个沈氏,沈皓的太爷爷和皇室正统有关,后面的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沈皓只是个侯爷,他的爵位还没有江盛高。 就算是这么偏远的关系,只因沈皓姓沈,苏破玉都不能容忍他多活一刻。 江易雅心里有了数,等苏破玉来,先问道:“你没掀开车帘看马车里的人吧?” 苏破玉来得路上,已经想好要怎么谢罪了,她杀了一个宗亲,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庄还没有彻底灭国,京城的沈氏宗亲都还活着,他们肯定要一个交代。 如果江易周和江易雅不愿意处理这件麻烦事,她可以自请受罚。 江易雅那么着急派人去找她,似乎说明了她的态度,苏破玉没想到,江易雅见到她的第一面,是问她有没有掀帘子。 “没掀开,但我砍了沈皓。” 江易雅松口气,随后说道:“一个到处乱跑的宗室,杀也就杀了,只要母亲下山的事情,没有其他人知道就好。你这一路辛苦,快回去好好歇息吧,身上这血都凝固了,快回去,不然不好洗。” 苏破玉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抬头正视江易雅,像是第一天认识她。 在苏破玉眼中,或者说是在大部分人眼中,江易雅都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的善良,体现在她重情重义,不管别人如何,她永远都坚持自己内心的道义。 在那么多人面前斩杀皇室宗亲,这种事情,苏破玉认为,江易雅绝不可能接受。 结果江易雅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接受了! “破玉,之前是我的错,我没发现你一直饱受煎熬。放心吧,原州的事情了结后,下一步就是京州,不光你等着那一天,我们都等着呢。” 江易雅与苏破玉相交多年,苏破玉细微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十分清楚,对此,她只是微微一笑,如往常一般,温声细语地安慰着她的朋友。 她口中所说的“一天”,自然是指大庄彻底分崩离析的那一天,宣告沈氏的天下,彻底易手他人的那一天。 “易雅,抱歉。” 苏破玉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低声说了这四个字。 江易雅摇摇头,“别这么说,你我自小相识,在我心里,你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幼时羡慕你的洒脱,在京城,则羡慕你能去西北驰骋,自由无束,在我心里,没有任何困难可以击倒你。” 她说话时是那么温柔,每一个字都钻入苏破玉脑海,像是在她脑海深处刻下了烙印。 第206章 苏破玉一直翻腾的情绪逐渐平静,那因杀人而勾起的毁灭欲望,也在逐渐消散。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牵挂着她,她还有重要的人需要守护,她不能与沈氏玉石俱焚,沈氏不配。 “这几日赶路肯定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随着江易雅这句话,苏破玉感受到了浓重的睡意,要不是身上的血还没洗下去,她都想倒头就睡了。 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的江易周,有些惊讶,她都快忘了自己那残缺版的金手指了,之前给江易雅融合人设卡,她还以为没有丝毫作用,现在才发现,不是没有作用。 而是连她都没意识到,江易雅那几乎可以说动任何人的口才,有什么问题。 原本江易雅就很温柔和善,谁都愿意跟她说话,也能听进去她说的话,现在她有了人设卡加持,就更厉害了。 好比谢叶瑶,听说谢叶瑶这次在原州战场上没少受伤,那些对于常人来说,一定会落下病根的伤势,在谢叶瑶身上连个疤都没留下,白竹听闻此事后,已经闹了好几天,说以后谢叶瑶上战场,她一定要当随军医师,看看谢叶瑶这体质是怎么回事。 以前谢叶瑶也不这样,人练个武功,还能练得连身体都变异了吗? 江易周的思绪一下子跑偏老远,她回过神时,院子里已经只剩下江易雅一人了。 不知道江易雅在想什么,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江易周先轻咳了一声,提醒江易雅自己过来了,随后才说道:“没想到这鱼儿运气如此之差,真让人好奇,京城到长州城,这一路他为何能平安度过?” 江易雅转过身,先是冲江易周行了个礼,随后才说道:“路上的劫匪,可没有破玉有本事。” 江易周摆摆手,示意她别老讲那些乱七八糟的礼仪,找了个石凳坐下,她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点都是刚送过来,正好入口的温度,现在外头有点儿冷了,不赶紧吃就该凉了。 于是江易雅也坐过来,跟江易周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我已经差人送母亲到后院了,接下来要怎么办?送母亲回山上,还是留下来,让她参加年底的宴席?” 江易雅刚刚就在思考这件事,两者有利有弊,她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看看京城的态度,若是京城那群宗室想不开,就让她在长州城过冬,若是那群宗室突然聪明了一点儿,就送她回山上。” 江易周早就想好了,于秋月既然下来了,年前是不可能回去了。 “那群宗室,很少有突然聪明的时候。”以前大长公主还在,江易雅还觉得沈氏宗亲们有点儿实力,现在大长公主没了,连李凝香都没在京城,那些宗亲还知道什么啊? 估计只知道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了。 “是啊,其实我还真有些期待,他们能聪明一次。” 江易周不想跟于秋月一起在府上过年,谁知道于秋月还会搞出什么事来,影响她心情。 可惜那些宗室肯定要追究沈皓的死,他们重视名声,苏破玉当街砍杀沈皓,他们不追究,岂不是让沈氏皇族的脸,在地上摩擦吗? 却不知道,几个皇帝的更替,平王和大长公主相继离世,同意和蛮族签订条约,这些事情,每一件都让皇族的脸,在地上疯狂摩擦。 尤其是最后一点,他们已经是遗臭万年了。 不消几日,沈皓身死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城,他的死因也跟着一起传了回去。 朝廷哗然,小皇帝亲自拟旨,派宫中太监,去往长州宣旨,领罪人苏破玉入京。 第105章 关心 罪人苏破玉。 江易周觉得, 苏破玉此前二十年,恐怕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名字前会加上这两个字, 然后出现在皇帝亲拟的圣旨上。 苏家恐怕也没想过吧。 谁能想到呢?就好像此前也没人觉得,大庄会在老皇帝死后几年,乱成这样,到现在为止,满打满算还不足五年呢。 人生无常的真实写照。 “这次从京城来的太监, 名叫闫松,你听过他的名字吗?” 江易雅问江易周。 江易周老实摇头,她还真没听说过, 不管是穿过来之后,还是穿过来之前,书里没有这个人, 她对此人并不了解。 “闫松其人, 狡诈奸猾, 不过在宫里当太监的,少有人会正直,他这人有个很明显的缺点, 他贪财, 非常贪。” 江易雅认识闫松, 或者说,现在宫里大部分出名的宫人, 她都认识,身为国公女儿, 每年宫里的各种宴席,总少不了她的位置。 去的次数多了, 自然便记住了。 “贪财啊,这可是个好习惯。”江易周不怕来人有缺点,她更怕来人没有缺点,真要是没法买通,那就只有杀人灭口这一条路可以走。 江易周继续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的皇室便是如此,我们不能做那个给予皇室最后一击的人,不然,就成天下共敌了。” “嗯,那我先去准备金银珠宝,看看他最喜欢哪一样。” 江易雅明白,苏破玉的事情,给长州城带来了一些危机,同时也带来了一些转机。 这次的事情,必须好好处理。 “上赶着不是买卖,可不能上来就给他好脸色,这位闫松太监也算是两国交战的来使了,与他谈话,要用上一些谈判技巧。” 第207章 江易周的话让江易雅若有所思,以前江易周就偶尔会提一句,让江易雅学学怎么跟人谈判。 那个时候江易周是单纯想要看看,她给江易雅融合的人设卡,威力到底有多少,后来一直没有机会让江易雅上谈判桌历练一二。 此次闫松的到来,算是朝廷给她的及时雨了,江易周挺满意,这个朝廷好事一件没干,现在可算是做了一件,让她觉得还算舒心的事情。 如果朝廷中的宗室和官员,知道江易周的想法,恐怕会被气死,他们在这儿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将长州城给踏平了,结果他们眼中的敌人江易周,则一心想着,怎么锻炼自己的手下。 心境差距之大,能叫人瞬间破防。 苏破玉得知朝廷在昭告天下的旨意中,狠狠骂了她一顿,还称呼她为罪人后,反应很平淡。 只是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可把司徒菁给气够呛。 “我的大姐啊,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司徒菁真的很崩溃,她一想到那天在城门,苏破玉一言不发,直接将沈皓给砍了的场景,就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 人怎么能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的! “我不是你大姐。” 苏破玉毫无幽默感的回复了司徒菁一句。 成功让司徒菁的理智差点儿离家出走。 “行,我是你大姐行了吧?不日闫松便会到,你要怎么做?要不我偷偷把他给……” 司徒菁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她之前不想苏破玉杀沈皓,觉得还有比杀人更好的解决办法,轮到她头上,让她解决事情,她满脑子只有杀人者一个选项。 杀人多好,人一死,一了百了。 要不司徒菁怎么是苏破玉的副将呢,两人其实做事风格如出一辙。 苏破玉摇摇头,“易雅不会愿意我再杀人,而且闫松不是沈家人,没必要为了杀他,让易雅她为难。” 苏破玉觉得她给江易雅添了不少麻烦。 “你怎么不想想州牧会不会愿意看你杀人呢?” 司徒菁略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江五小姐,江五小姐,成天都是江五小姐,苏破玉是一点儿都没想过江六小姐啊,到底谁才是苏破玉的顶头上司,她到底知不知道,如果江易周舍弃了她,江易雅求江易周都没用。 司徒菁是为自己好,苏破玉很清楚这一点,而且司徒菁的考虑不无道理,如果江易周是那种普通的州牧,苏破玉做得事情,简直每一件都是在对方头上蹦跶。 但是江易周不是普通州牧,她的掌控欲很强,每一件事都得让她知道,苏破玉从来不曾瞒过江易周什么事,江易周足够信任她。 对于信任的手下,江易周并不会强制对方必须事事听话。 “司徒,州牧很愿意。” 如果江易周不愿意她杀人,大可在西城门制造一些意外,不让她碰见沈家人。 江易雅或许之前没有意识到她对沈氏的恨,江易周一定知道,但江易周并没有阻拦,苏破玉在看见沈皓的一瞬间,就知道江易周的意思了。 司徒菁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算了,你们的脑子太复杂,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我反正是想不明白。” 司徒菁放弃了,她和苏破玉一样是名门之后,但她以及她家里人的脑子,好像都没有苏破玉好用。 司徒菁想,她这个副将当得还是有点儿道理的,只要主将足够聪明就行了。 “抱歉,此事要你与我一起承担。” 苏破玉平日里对司徒菁态度平平,实际上她一直将司徒菁看做很重要的朋友,重要程度不亚于江易雅,毕竟在西北的那些年,一直是司徒菁陪在她身边,一路支持她,连逃离西北时,司徒菁都没有放弃过她。 司徒菁有些不习惯苏破玉这突如其来的煽情,她摆摆手,表示无所谓,“苏家军已经没了,但我一直记得,自己是苏家军的一员。” 私底下,她和苏破玉称呼都是你我这样平等,但在军营,她向来是喊尊称,她从未忘记自己的来处。 苏破玉有些动容,不过她这个人太冷漠了,任谁都看不出她此刻内心的汹涌澎湃。 外头因为苏破玉杀沈皓的事情,舆论喧嚣不止,但是长州城内却很平静,无论是江易周还是江易雅,都不曾因为此事,再询问过苏破玉任何问题。 转眼就五六天过去了,长州城依旧风平浪静。 苏破玉回来快七天,江易周才想起来原州的事,她将苏破玉叫到府衙,问她谢叶瑶和元盼雁是如何教导,那些被强请过来上课的未来女官。 苏破玉将情况如实地说明后,江易周差点儿没笑得憋过气去。 “大姐和元娘子可真是人才,这么刁钻古怪的法子,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一举多得,既缓解了现在人才上的压力,又能好好板正一下那些贵家小姐的性子。” 江易周毫不吝啬的大夸特夸。 苏破玉听着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州牧,军营的条件实在艰苦,谢主帅的意思是,之后还是要请老师过去授课,就是不知道学堂那边的老师能不能适应环境。” 苏破玉不好意思的地方就是这儿,她这人从小就偏科,琴棋书画是样样不精通,就爱舞刀弄枪,看兵书,时下的文人最不耐烦这些,再加上连着好几个大庄的皇帝都重文轻武,苏破玉在面对文人的时候,总觉得文人比武人要高一等。 第208章 一想到要让细皮嫩肉的文人住进军营里,苏破玉就觉得好像是她们这些武将在强迫人家。 “能有多艰苦?有一口饭吃,有片瓦遮身,不比她们以前过的日子强?学堂的老师都是新培养出来的,全是清江城那边选过来的学生,家世好的没有几个,如果真给她们准备过于豪华的地点做学堂,她们才会不适应。” 江易周一看苏破玉那样就知道,这是犯了武人的通病了,或者说是当下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的通病。 苏破玉恍然点头,好像是听明白了。 “明天,京城派来的人就到了,领头的太监叫闫松,你认识他吗?” 江易周的突然开口,让苏破玉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么多天没人提起,苏破玉差点儿都忘了此事。 为何江易周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闫松呢? 江易周今日将苏破玉叫来一趟,总不能再让人跑第二趟,她当然要将所有有关苏破玉的事情,都提一嘴了。 苏破玉抿了抿唇,点点头,“认识,此人巨贪。” 她记书本上的之乎者,是一个字都记不住,但是记兵书阵法* 以及记人名人脸,几乎是过目不忘,不然她不可能一下子认出沈皓来。 同理,在宫中年宴上偶尔会见一面的闫松,她记得清清楚楚。 “巨贪?你这样形容,是曾想买通他。” 江易周想,要是没被坑过,想来很难说出这样的话,总觉得内里满满的怨气。 “是,祖父他想让我留京。”苏破玉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可他要太多了,倾尽家产也不够,便没有了下文。” 镇西军本来就穷,苏家也没多有钱,根本喂不饱闫松,而且苏破玉本人并不想留在京城,最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苏老将军一生历经丧妻丧子之痛,他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才生出留苏破玉在京城的想法,可惜最后没能如愿。 好在他不用再经历一遍亲人离世的痛楚了。 江易周想到这儿,认真同苏破玉说:“你可千万不能死。” 死了的话,她没了向沈家复仇的正规理由,又没了一员大将,太亏了。 苏破玉以为江易周是单纯关心她,怕她愚忠,向沈氏低头,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州牧放心,属下绝不会引颈就戮,沈氏不灭族,属下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第106章 认怂 上百人的车队, 从北城门外缓缓驶入,这车队里的护卫,全都是镇北军的士兵, 他们护卫的人物,是奉旨前来捉拿杀害宗亲之人的闫松。 闫松阴沉着脸坐在马车里,他不是不能骑马,只是他不敢露头。 他怕苏破玉一气之下,连带着他一块杀。 他又能比别人多几条命呢? “干爹, 您吃。” 小太监将手边剥好皮的葡萄放在闫松手边,他是闫松的干儿子,叫夏昌。 夏昌一抬头就看见干爹一脸的阴沉, 他知道干爹此刻定然是心情奇差,想到这一路过来,看见得新鲜事物, 他闭口不言, 一个字都不敢问。 闫松眯了眯眼, 不耐烦地说道:“吃什么吃,等到了地方,有的是时间吃东西。” “干爹恕罪!是儿子不懂事了。”夏昌直接认罪, 态度放得很低, “干爹, 那苏破玉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女子,她就算是在在战场上有几分名声, 也不过是他人拼杀,给她这个小将军镀了一层金, 内里依旧是枯枝朽叶,依儿子看, 她不足为惧。” “蠢材,你懂什么!” 闫松压根没有被夏昌的话安慰到,反而更难受了。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桩事呢? 自打老皇帝去世后,他在宫中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闫松最大的焦虑,正来源于此,同时他也看得清楚,大庄的状况很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皇朝倾覆,他会被这偌大的皇朝残骸,活活压死。 让他心烦的从来不是苏破玉,而是现在的大庄。 “儿子愚钝。” 夏昌低头笑了笑,遮住了眼底的不屑,老东西,被宗亲放弃不说,还连累了他,这次要是能安然无恙的回去便也罢了,若是不能,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断他前程的老东西。 车厢里,名义上是爹和儿子的两人,各怀鬼胎。 城墙上,看着车队彻底驶入长州城的苏破玉,心上沉甸甸,犹如压了一块石头。 这不是皇朝带给她的压力,而是她的愧疚,江易周对她极好,她却给江易周带来了麻烦。 好在,麻烦算不上太大,江易周也并不在意。 以后她杀人,得躲着点儿人了,沈皓若是进了长州城,那她随便怎么下手都行,消息也传不回京城去。 猛然看见仇人,实在是激动了。 “风大,将军咱们下去吧。” 司徒菁打了个冷颤,快要入冬时,北风吹得人浑身都透了,像是被万剑穿身而过。 既然要看得东西已经看完,何苦还在城墙上受风吹。 苏破玉最后看了一眼平坦少人的大道,从一侧下了城墙。 城墙上没有值岗的士兵,只在城门口有几个士兵在核对来往人员信息,长州城是江易周领地的腹地,若是连这里都需要有士兵在城墙上值岗,那江易周不用混了。 这里常驻的士兵不多,更多是官员和府衙的官兵,负责繁杂的政务以及城中治安。 第209章 江易周在听到通传,说闫松到了的时候,正埋头批阅公文,听了这话,她连头都没抬。 在她对面坐着的江易雅冲那过来通传的小吏摆了摆手,等那小吏如释重负般离开后,江易雅问道:“不打算去见吗?” “见,等下班。” 江易周随口说着,当下人都管下班叫下值,只有江易周,没事儿说一句下班上班,现在整个长州城都改了口。 “下班……”江易雅抬头看了一眼天,此刻正值上午,阳光明媚,若不是外头刮着风,今天绝对是个暖和的好天气。 火龙带来的暖意充斥整个屋子,江易雅不觉得冷,但她知道,在外头等着的人,绝对暖和不了。 闫松肯定不敢先去下榻之地,他手上是圣旨,需得快些告知江易周才行。 江易雅同意将闫松扔在外头吹吹风,但不能一吹吹一天。 “下午我去见一见他?” 江易雅提议,她得先跟江易周商量好,以免产生越俎代庖的误会。 江易周顿了顿笔,想了想,觉得也行,“那你下午去见他吧,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若是他不知好歹,那就继续让他在外面吹吹风。” 江易雅明白。 此刻闫松脸黑如墨,站在廊下,吹着北风,心比那北风还凉。 让他最担心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江易周丝毫不将皇亲国戚放在眼里,她完全蔑视朝廷。 这种态度,别说将苏破玉带走了,就是让江易周领旨,都很困难。 “干爹,咱们就在这儿站着?” 闫松以前练过一阵子武,身子骨挺强健,夏昌可不行,太监本身身体残缺,就比常人要体弱多病,夏昌现在吹风吹得嘴都紫了。 他不想在这儿站着了,怕再站下去,命都要没了。 闫松没有说话,他的视线一路游走,从门口守着的官兵,到后头站着,看着他的士兵。 江易周是故意的。 闫松陡然感觉到一丝凉意,与空中的风不同,这一股凉意,从脚底直接蹿到了他天灵盖,那是一种即将面临死亡的冷。 江易周会杀了他。 闫松无比确定这一点,他眼珠不停转动,想要在这种必死的局面里,找出一条生路,可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出如何逃跑。 整个长州,乃至旁边的原州,都是江易周的地盘,在这一块地盘上,她说一不二,她想要一个人死,那人插翅难飞。 闫松在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大庄是真的完了,地方诸侯简直就是国中国的皇,而大庄的宗亲们,还在做他们不切实际的美梦,觉得皇帝一言九鼎,皇命无人能违抗。 “干爹?” 夏昌的声音唤醒了闫松远走的思绪,闫松挤出一个笑,“江州牧想让咱们等,咱们就在这儿等着,你不想等,你就走。” 不就是等一等人吗?闫松以前没上位前,在宫里什么苦没吃过,只要他的这条贱命还在,他什么苦都能吃。 夏昌听出了闫松掩盖之下的惧怕,他打了个哆嗦,低头不再说其他。 能让闫松惧怕的人,他更不可能违抗对方的命令。 这一等,就从上午等到了中午,过了饭点,又进入下午。 闫松一直站着,他以前在殿上当值的时候,一站也是一天,对于太监来说,站一天不是什么惩罚。 夏昌也是如此,只不过夏昌怕冷,他已经被冷风吹得脸上通红,再吹下去,很可能会失温。 他们站在廊下,廊下有帘子,能躲一躲风,要不是如此,他们早就被吹成冻干了。 江易雅来得时候,闫松都冻得身体打哆嗦了。 只有那些身穿厚实棉袄的士兵,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一直站在这儿吹风啊?快快进屋去,屋里烧着地火龙,可暖和了。” 江易雅过来,一脸惊讶地开口,看闫松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 都冻成这样,还不进屋,是喜欢吹冷风吗? 闫松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敢说,他只能挤出一个谄媚的笑,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跟江易雅说:“老奴见过江五姑娘,多谢江五姑娘关心,老奴等人一路都在马车里,早就热得不行了,正好吹吹风,散一散身上的热。” 江易雅没想到闫松会是如此做派,她还以为闫松会跟她阴阳怪气,结果闫松认怂速度无比快。 这就是宫里的太监,论察言观色,顺势而为的当墙头草,他们最是厉害。 闫松愿意好好说话,江易雅当然不会故意跟他吵,没必要。 将闫松等人带入屋中,江易雅体贴地给他们留出来喝热茶,缓一缓身子的时间,等他们身上的寒意都散去,她才开口问。 “各位不远千里而来,想来是朝廷有要事,不知是何事啊?” 江易雅这一招明知故问,问得屋中一静。 闫松嘴角的笑容还是跟之前一样,满是谄媚之色,听到江易雅的话,他照样笑得很殷勤。 开口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听着舒服。 “长州在江州牧的治理下,政通人和,日新月异,老奴这一路走来,观来往百姓均是面色红润,神情平和,此地当世少见,如世外桃源一般。朝廷中的各位大臣听闻此事,都对江州牧十分欣赏,故而派老奴过来看看。” 他怀中的圣旨,苏破玉当街杀沈皓,宗亲大怒等等,这些事他一个字都没提。 第210章 提那些有什么用? 闫松已经看明白了,朝廷不中用了啊! “原来是朝廷中的各位大人,想要看看长州如今的模样啊。”江易雅跟着一起装傻,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复又笑道:“冬日寒冷,不是游玩的好时节,闫总管来的不是时候。” “不不不,春夏秋冬各时不同,各有各的好景色。” 闫松现在是江易雅说一句话,他捧一句,坚决不让江易雅的话掉地上,至于宣旨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敢提。 “可惜沈郡王是看不见我长州的好景色了,真是遗憾。” 闫松不提,江易雅提,她不光提,还是冷不丁提起,脸上全是遗憾,好像沈皓的死,跟她毫无关联一样。 准确来说确实没有关联,毕竟下手杀人的又不是她。 闫松听了这话,差点儿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他尚且如此失态,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以及其他护卫,更收不住脸上的情绪了。 夏昌就差点儿一口口水噎死自己,他在外头本就有些喉咙痒,进来屋里后,屋中太热,他喉咙的肿胀的感觉完全消不下去。 这下咳嗽起来,根本停不下来,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夏昌的咳嗽,让闫松找到了脱身的借口,他借口去给干儿子看病,在江易雅点头后,逃似得跑了。 江易雅看着闫松的背影,摇了摇头,果然是那些宗亲看好的人,别的本事没有,说跪就跪啊。 第107章 装疯 “你是说, 他们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江易周惊讶抬头,江易雅在她的目光中, 缓缓点头,“对,已经走了,去街上逛了,还买了不少笔墨纸砚之类的对象, 哦对了,还花大价钱,买了个琉璃宝瓶, 就在益臻阁买得。” 益臻阁,取得异珍俩字,江易周觉得直接说异珍, 太过明显, 这才改叫益臻, 就是江易周开的店,里头全都是一些制造透明玻璃失败的产物,卖得特别好, 卖它得来的钱, 已经全面覆盖州牧府所有开销, 包括研发的经费。 现在研发那头有便宜的纸和昂贵的琉璃支撑,经费充裕的不行。 “他不宣旨, 不怕回去之后,皇帝怪罪啊?” 江易周的表情有些奇怪, 是谁说这些古人,一个个都很迂腐, 惧怕皇权的? 连圣旨都敢不宣,甚至还能在听到宗亲死亡消息的时候,装聋作哑,这可一点儿都不迂腐,简直过于变通了。 江易雅摇摇头,也不明白闫松在想什么,“大概他有办法,糊弄那些宗亲吧。” 想想他斥巨资买下的琉璃瓶,江易雅大概有了个猜想。 江易周也想到了那个玻璃瓶子,想明白后,她笑了。 “哈哈哈哈!咱们还要拿玻璃瓶子贿赂他,结果他自己去买瓶子,准备贿赂宗亲们了,真是的,竟然被这么一个人,给吓了一跳。” 江易周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内心轻快极了。 之前是她们太将朝廷放在眼里了,觉得朝廷很厉害,哪怕朝廷拉胯到被蛮人按着打,依旧对朝廷有一定的期望,认为朝廷是百足之虫。 现在看来,朝廷确实是虫,但不是百足,而是普通的虫子,死了就是死了,已经腐化的尸体,不可能还拥有足以杀人的力量。 闫松这一举动,彻底让江易周和江易雅,对朝廷祛魅了。 “是啊,咱们真的太小心了。” 江易雅明白过后,也如江易周一般,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甚至想带着苏破玉,过去把闫松也给砍了算了。 那个巨贪无比的太监,以前可没少干坏事,江易雅每年去宫里,都能看见闫松欺压小宫女小太监,还有那些捧着钱去找他,结果他不给好好做事,要钱要的人家家破人亡的也有。 京城可真是个恶人窝,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一个好人。 “等这个冬天过去,就继续往北走一走吧。”江易周笑完后,下了决心,她眼中燃烧起对整个天下的渴望,“今年这个冬天,希望能安稳一些。” 江易雅想到了什么,眼中同样放出精光,呼吸都急促了些许。 入主京城,成为天下共主,好像在此刻,这个曾经她觉得虚无缥缈的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了。 江易周希望冬天能安稳,可别人不想让她安稳。 入冬前,江易周拿下原州做地盘,那么大一个原州,被她拿在了手里,眼红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可惜西北自顾不暇,和蛮人斗智斗勇,北面朝廷还活着,有心的人也不敢多折腾。 只有南边的人动了心,不光动心,还敢动手。 南边今年过得也不好,靠北的各地有旱灾,更南一点儿的地方则是闹了水灾,不管是大水淹,还是一直不下雨,这种异常的天气,都会导致地里颗粒无收。 若不是闹灾的地方是少数,这一年南方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不会大批大批的饿死人,不代表就太平了,朝廷对地方的把控力度越来越弱,南方各地州牧和手上有兵的大族,互相之间没少打架,还有一些起义的乱民,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整个南方如同养蛊场。 打了一个夏天,到冬天的时候,可算是分出个胜负了。 整个南方,如今被划分成七个势力,其中两个是乱民领导,还有两个则是当地大族,剩下三个才是原本的州牧。 距离江易周最近,和长州有接壤的共有三个势力,非常平均,乱民一个,大族一个,州牧一个。 第211章 其中的州牧,之前还曾来参加过江盛的葬礼,在葬礼上,没少摆长辈架子,叮嘱江易周。 那位州牧说话是不中听了一点儿,江易周对他却没什么恶感,至少他没有趁火打劫,并且在一些人说江易周是女子,不应该继承江盛州牧之位的时候,他站出来呵斥,说江易周是江家嫡系唯一血脉了,不让她继承,是想让江家将长州拱手相让他人吗? 他说这话的目的,大概是觉得旁边是江易周这个刚及笄没多久的女子当州牧,比是任何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都要好对付。 江易周就喜欢这种人,自以为是很聪明的同时,又不会蠢的让人觉得头疼。 自打今年她打下原州的消息传开后,这位州牧所在的领地,就更安静了,比之前还安静,没有一点儿想要跳出来搞事的意思。 显然那位州牧是知道,他将老虎看作猫,扶持江易周上位,大错特错,正脸疼得不想出门呢。 三股势力中,大族出身的那位,也比较安分,最近正在努力走通关系,想从朝廷那边要个州牧的名头过来,要名正言顺。 像是这种出身的人,做事比较有章法,不会太出人意料,没名没分之前,肯定不会大举进攻长州,因为江易周这个长州州牧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他知道不好对付。 异动最多的,是那股乱民。 以前长州就被乱民攻下过一次,可能是有“前辈”的事迹在,那些乱民对着长州摩拳擦掌,一个个都对拿下长州,信心十足。 冬日的第一场大雪落下时,闫松离开了,他走之前,才见到江易周,将圣旨递给江易周,然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赶忙就走了。 拿着那迟迟收到的圣旨,江易周直接扔给了苏破玉,让她回去烧火。 苏破玉挺高兴,她还是第一次拿圣旨当柴火。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年宴了,闫松什么都没干,要留母亲在府上过年吗?” 江易雅走到窗边,看着外头落下的一层白,说起于秋月,便眉头微皱,有些烦躁。 “山上寒冷,便让她在府上多待几日吧,闫松这次过来不算什么都没干,至少他的态度,让那些人都老实了。” 江易周想到这几天在府衙,一个个缩着脖子干活儿的家伙,心情变得更好了,事情与她预料的有出入,好在结果差不多。 终于少了那些人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了。 “前两天有人来报,说母亲病了,日日梦魇,常在梦中惊叫,像是在对人求饶,每每醒来都一身冷汗。” 江易雅说得这些,江易周早就知道了。 长州城里,就没有能瞒得过江易周的事情。 而且这种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亲眼目睹沈皓在自己面前被苏破玉所杀后,于秋月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对劲了。 起初还没什么,一到了晚上,她就大喊大叫,白竹过去看了好几次,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主要是脑子里有问题。 具体什么问题,白竹也不知道。 如果是精神方面的疾病,白竹也无能为力,她是神医,但她只能治人身上的病,不能治精神上的病。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易周低声说道,她可是还记得,之前于秋月在清江城的时候,偶尔也会露出像是疯了的模样,好似中了心魔一般,非要去救火,后来还跟她吵架。 后来她来了长州后,什么事儿都没了,说话办事依旧得体,是那个人人赞颂的国公夫人。 现在又疯了? 江易周真心觉得,于秋月演戏的本事真的很厉害。 这要是现代,于秋月绝对能去当个影后啥的,可惜啊,想要造出电影,都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我也这么想,只是她如此折腾,肯定是要留在州牧府,她不想去山上。”江易雅越说,神情越是凝重,当初送于秋月上山,是她的提议。 她本意是想,让于秋月离江易周远一点儿,两人离得远了,互相不惦记着,也就不会再生出事端来。 尤其是于秋月,她人都到山上了,还能怎么折腾呢?顺便还可以钓一下鱼,看看谁忍不住跳出来,主动和于秋月合作。 现在鱼已经死了,于秋月却死活不肯走。 她如果真疯了,江易周不光不能送走她,还得做出孝女姿态来,赡养这位老夫人。 于秋月若是能疯一辈子倒还好,就怕以后江易周身份水涨船高,于秋月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然后不疯了,开始搞事。 真要是因为她不想杀于秋月,导致以后出大事,江易雅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其实,她和李凝香差不多,我能容得下李凝香,就能容得下她。” 江易周无所谓,于秋月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有沈皓这个前车之鉴在,想来也没人那么头铁,非要去和于秋月合作,来对付她。 况且于秋月作为鱼饵,真的是太好用了。 这么好用的鱼饵,白白放过,不符合江易周的原则。 能利用的为什么要闲置呢? 江易雅眸光微动,心想,江易周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 李凝香也好,于秋月也好,都是因为她,江易周才能容得下。 “这几日南边异动频频,州牧若是想去查看一二,尽管去吧,属下可以帮州牧稳住后方。” 江易雅一开口称呼尊称,就说明她说的是府衙的事情。 第212章 江易周震惊,江易雅转性了啊!之前她去原州,江易雅说事情太多,要不是她快去快回,江易雅早就跟她闹了,很可能与鸣玉一样,给她上个折子,通篇用文言文骂她压榨人。 现在江易雅竟然主动让她去南边! 第108章 出行 “她不光说, 我可以在年前去一趟南边,还可以带着你一起,学堂的事情, 她也会帮忙看着,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她这是到了年底,打算冲刺一波, 卷一卷我了吗?” 江易周想到昨天下午的对话,还一脸恍惚,听得她对面的尉迟鸣玉, 同样恍惚不已。 “易雅她……她会累坏的吧。” 尉迟鸣玉一直想要出去游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直不出门, 闭门造车搞学文是要不得的。 纵使长州城里也有不少学问高深之人, 尉迟鸣玉大可和那些人沟通交流, 精进学问,但感觉还是不一样。 随着江易周地盘越来越大,需要的女官越来越多, 尉迟鸣玉已经将游学这个年头, 彻底压下去了。 谁知道现在江易周通知她, 这个念头可以有,而且马上能实现。 太突然了。 “对, 所以我打算让温苒过来帮忙,还有之前你留在长州的那个学生, 学堂的事情,让她帮忙看一下。” 江易周很想出去玩, 这不代表她会枉顾江易雅的身体,玩一次和经常出去玩之间,她还是知道选哪个的。 江易雅要是累趴下,她以后就别想出去了。 “我留在身边的学生?州牧是说秋灵?秋灵才十四!” 前段时间过了生日,长了一岁,但那也是没有及笄的孩子,尉迟鸣玉根本不能想象,那孩子站在讲台前,给一堆年纪与她相仿,甚至比她还小的人上课,是什么模样。 “也没差几岁啊。”江易周竖起一根食指,“差一岁就及笄了。” 她也不想雇佣未成年,但谁让大庄的女子成年标准是十五岁呢,不说别人,她和江易雅都是十五开始,上手夺权夺天下的活儿。 十四岁,只是辅助管理学堂罢了,她相信名师出高徒,尉迟鸣玉带在身边的孩子,肯定差不了。 要不是江易周是州牧,尉迟鸣玉都想打人了。 虽然她和江易周动手,她肯定会被江易周单方面暴打,但是她真的很不爽!当初她学生想要去当女官,是谁说还没成年,不许去,硬是把她优秀的学生刷下来的! 现在她学生不小了?就长了一岁,便不小了吗? 尉迟鸣玉最后还是点头了,没办法,江易周才是州牧,她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她说什么是什么。 而且尉迟鸣玉知道,陆秋灵早就想开始做事了,江易周的安排正合她心意。 入冬之后,长州城没什么大事,大家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入冬后的各种保暖上,江易周想,有上官温苒和陆秋灵帮忙,江易雅应该没问题,于是在江易雅说完第三天,就拉上尉迟鸣玉跑了。 江易雅早起不见江易周,才知道州牧离开了长州城,不光带走了尉迟鸣玉,还带走了苏破玉。 双玉在手,天下我有,江易周非常满意自己的出行搭子。 江易雅则很头疼,就算闫松离开了,也不代表苏破玉便真的安全了,她现在被宗亲盯着,不老老实实在城中呆着,还跟着江易周到处跑,这样真的好吗? 反正江易雅若是宗亲,她能被江易周的举动给气死。 江易周才不管那些宗亲什么感觉,她自己开心就行,经历闫松的事情后,江易周已经彻底确认了,现在的大庄,有兵的人说了算。 京城那边,无论是宗亲还是百官,都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苏破玉一直到离开长州城,眉头都是皱着的,她的想法和江易雅差不多。 觉得江易周此举,恐怕会刺激到宗亲们,那群蠢人犯蠢起来,很容易闹出一些事。 “咱们这位州牧,心大着呢,一些小事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跟着一起去游学。” 尉迟鸣玉坐在驾车的板子上,跟一旁骑马的苏破玉说着话。 苏破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知道鸣玉误会了。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只是担心……” 其实担心宗亲闹事,本质上还是担心之前的事情。 “理解理解,不过南边最近不太平,你跟在我们身边,我们心里能踏实许多,想必六小姐也是这样想的。” 尉迟鸣玉见马车已经驶出长州城的范围,直接改了口,不再称呼江易周为州牧。 苏破玉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车厢,六小姐真的觉得,她在身边,心里会比较踏实吗? 此刻的江易周正在睡觉。 马车在平稳的地面上行驶,怕太过颠簸,所以行驶速度并不快,摇摇晃晃像个摇床,把江易周成功摇困了。 她不光睡了一觉,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人都有些发蒙。 “六小姐,客栈到了。” 南边挨着长州的州叫平州,现在平州分成三份,其中一份就是乱贼的地盘,江易周此行目的就在那里。 她不急着过去,因此吩咐,路上尽量安排住在城里,别因为赶路,跑城外过夜。 大冬天出门已经够冷了,若还夜宿野外,怕是能把人冻出毛病来。 江易周从车厢里出去,一眼看见面色红润,跟苏破玉说话的尉迟鸣玉。 第213章 “鸣玉,你一路都在外面?” 江易周感受着外头的冷风,不敢相信,尉迟鸣玉这么抗冻吗? “是啊,今日很暖和,阳光很好。” 马车走得慢,尉迟鸣玉穿得多,一路晒着太阳,还真没觉得有多冷。 她们说话时,客栈里的小二出来,帮她们安置马车,又有一个小二引着她们一行人往客栈里走。 冬天客栈没什么客人,几乎所有小二都围着她们转了,态度非常热情,弄得苏破玉浑身紧绷,生怕在这么一堆围过来的人里,冒出一个刺客。 江易周摆摆手,指定了其中一个小二来介绍菜单,其余小二,她命后头跟着的诗琴一人给点儿赏钱,将他们带走。 拿着钱,小二们都很高兴,喜滋滋地离开了。 留下来的那个小二,见状态度更好了,没伺候贵人的小二都拿了钱,他拿得钱肯定更多。 “我家小姐喜欢清净,先开几间房,饭菜送到屋里吃。” 诗琴出面,三言两语就将剩下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州牧府大管家的实力,无需多言。 等吃过饭,一行人共聚江易周的房间,商议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长州内当然可以随便走,没有任何避讳,但是到了平州,情况要复杂很多,不光是官道年久失修的问题,还有小道上盘踞的各方势力,以及要怎么走,才不会被人扣下,又能摸清楚乱民治下情况。 “很难,乱民治下,几乎没了官吏,所有职位均是由那些乱民承担,他们只知道要钱,而且并不满足,已经有很多大商队被吞了。” 苏破玉看着舆图,有些头疼。 没有读过书,也并没有真正治理过一地的乱民,他们可不懂什么是涸泽而渔,他们只知道,冬天来了,自己快过不下去了,所以要多要钱,多囤粮食,好熬过冬日。 乱民的首领也是个目光短浅的家伙,上来先屠城,不管好人坏人,只要是当官的,全给砍了。 江易周不想用男子为官,至今都没实现呢,难道是她不能杀人吗?当然不是,是她怕人杀得太多,空出来的位子多,治下混乱。 所以她才捏着鼻子,一点点改变情况。 这些乱民倒是真刚,上来就要达到全民治国的局面,真正实现天下大同了,却不知,人最擅长在混乱的环境里创造新的规则。 阶级一定会产生,金钱地位无法作出区分时,那最原始的力量,就会开始简单粗暴的划分人群。 依靠暴力上位的人,根本无法坐稳统治阶级的位子,必定会引发新一轮的洗牌。 “乱民不认其他,总该认他们的头儿,咱们直接一步到位,先买通乱民的头子,他叫什么来着?” 江易周想不起来名字了,实在是今年下半年之前,她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回小姐,乱民贼首姓* 张,名唤张大壮,最近改了个名字,叫张毅。” 万能的诗琴为江易周介绍人物。 “张大壮,我还是比较喜欢他原本的名字。” 江易周念叨了几遍,加深记忆,感觉张毅这个名字还没有张大壮好记。 “张大壮为人急公好义,但过于鲁莽,走到今日全凭一腔热血,能打下这么大一片地盘,还守住了,是因他身边的军师,一个名为曲流的中年男子。” 诗琴从善如流的将对贼首的称呼全换为张大壮,这个名字算是白改了。 陌生的名字又出现一个,江易周又念叨两遍曲流,以免自己忘记,她这脑子里记得人名实在是太多了。 尉迟鸣玉疑惑,她问道:“既然身边有军师,怎还会让治下乱成这样,任由下属劫掠过往商户,这是掘自身的根基,如此简单的道理,那位军师不明白吗?” “听说那位军师,最近回乡找寻离散的妻女了。” 诗琴的回答,并不叫人意外,但又让长州官僚体系里的三人非常意外。 合着那么大一片地方,只靠一个曲流来运行啊? 江易周震惊,这么不健康的政治生态,还敢来打长州的主意,她信了那位张大壮性情鲁莽了。 “张大壮想要打下长州的事,这位曲军师是不是毫不知情?” 江易周不禁问了一句,诗琴点点头,说道:“曲流回老家后,一直没有找到人,已经停留半月有余,他走后第三天,有人向张大壮提出,长州富裕,有钱有粮有人,想要争夺天下,必须拿下长州。” 江易周声音微冷,“那人是其他地方的细作?” 此时勾起张大壮对长州的觊觎之心,绝对没安好心思。 第109章 投亲 诗琴起初也这么认为, 除了细作外,实在是想不出谁会如此狠毒,挑动张大壮与长州相抗。 结果她查来查去, 什么都没查出来,别说是细作了,那人来历清白,对张大壮那叫一个忠心耿耿,看上去比曲流还忠心。 诗琴将自己查到的事情, 一五一十跟江易周说了,江易周听完,直接陷入了沉默。 随后江易周叮嘱她的三位心腹爱将, “忠心可取,但愚忠不行,君主有错, 你们当开口指出, 而不是跟君主一样犯蠢。” 苏破玉和尉迟鸣玉都应了一声是, 不管江易周说什么,反正“是”就对了。 她们反正不觉得,江易周会犯和张大壮一样的错误, 她们也不可能跟那人一样, 提出如此愚蠢的提议。 第214章 苏破玉三人都认为是提出问题的那人更蠢, 但要江易周说,江易周觉得张大壮也一样。 提出攻打长州的臣子固然愚蠢, 采纳了意见,并且一心一意准备在冬日里开战的张大壮, 难道就聪明了吗? 不,他们只会蠢到一起去。 南方的冬天算不上特别冷, 但是长州的冬天,近些年有与北方一致的趋势。 还没到滴水成冰的地步,但也差不太多,偶尔会下一场雪,气温直降零度以下。 平州和长州的分界线,是一条长长的山脉,山北面是长州,南面是平州,因为这条山脉的存在,将两地的天气隔绝成完全不同的模样。 长州这边寒风刺骨,平州那头很可能还是温暖湿润的环境。 平州的大族和州牧势力都不愿意在冬日和长州发生冲突,在得知江易周在入冬前拿下原州,也都送来了贺礼,态度很友好,是因为他们真的想和江易周和平相处吗? 当然不是!是因为他们知道,漫长的冬天里,他们手底下没有出过平州的兵,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 反正肯定比不过早已适应长州寒冷天气,且衣服里面掺着棉的长州兵。 也就张大壮,这人和他手下大多数一样,几乎没出过长州,对大庄土地的广袤没有概念,以为平州暖和,和平州仅仅有一闪之隔的长州,定然也暖和。 江易周此刻觉得,自己郑重其事去平州的举动,有点儿多余。 要不转道去其他两人的地盘看看? 江易周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张大壮的地盘,来都来了,总不好看都不看就走,况且谁知道张大壮会不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真要是打起来,能更了解对方的地盘,她的兵就能少死不少,留更多兵力对对付其他人。 当然,其他两个人的地盘也不能放过,都得去看看,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在这间客栈里,江易周制定好接下来的路线,然后一路顺着定好的路线走,第一站到了曲流老家,曲家村。 那山脉之中也有一些可以通人的险地,例如山体的大裂缝形成的山谷,直接就能穿过山脉。 江易周走得时候,看得清清楚楚,那完全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除了这些山谷外,几乎没有其他路径,可以从长州直达平州。 除非绕过大山,或者横穿大山。 那可太难了。 这一路上苏破玉的手就没听过,行兵打仗的将军,绘制最有利于打仗用的舆图,是她的看家本领。 路上并非没有危险,光说穿过那山谷,就遇见了不下三伙强盗,全被苏破玉领着护卫,给团灭了。 要不是时间不够,苏破玉还想接着往山上打,好好为民除害一番。 江易周觉得苏破玉和谢叶瑶有些相像,又或者武将都如此,很喜欢打山匪。 到曲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出发的第五天了,走得不快,就是最后两天进入平州后,找不到客栈落脚了。 要不是平州暖和,江易周真的要体会一番,天寒地冻的时节在外露营,是什么要人命的经历。 “前头就是曲家村,再对一遍身份,村长夫人是我的姨母,你是我的姐姐,你是我的嫂子,你是我的侍女,我哥已经死了,过来投亲。” 江易周依次指了指苏破玉和尉迟鸣玉,苏破玉和她都习武,身上的气质比较像,尉迟鸣玉一身文人气质,根本与她们不是一类人,说是姐妹,又无相似之处,只能变成嫂子,才不惹人怀疑。 诗琴还是她的侍女,这点没有变化。 苏破玉有些忐忑,她成了自己君主的姐姐,这身份可真渗人。 尉迟鸣玉倒是无所谓,反正江易周的哥哥们是真死了。 进入平州后,周围的景色与长州截然不同。 长州已经入冬,路边的树木落了一地的叶子,有些长青的树上,还挂着前些日子下雪留下的冰霜,没有要事,人们不愿出门,路上的行人很少。 平州路上的行人也少,但并不是因为出门的人少,而是因为,这里没有多少人了。 长州的道路平坦,地面用水泥铺了一层,干净又好看,马车在上面行驶而过,坐在马车里的人感受不到太多颠簸。 长州路边的田里种着庄稼,庄稼被收走后,田里也没空着,有的人家种了麦子,有的则是种了豆子,就算路上没人,也能感觉到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平州的路边,杂草丛生,田地也荒芜多时,有些粮食稀稀疏疏的在田里自由生长,长得奇形怪状,一看就知道,这田荒了不止一年了。 马车太颠簸,江易周受不了,干脆从马车里出来,和尉迟鸣玉一起坐在车板上,任由马儿慢慢地走。 护卫们也是一脸稀奇,然后又是沉默,他们想起来了,长州在乱贼手中的那一年,长州的情况,没有比平州好多少。 是这两年,江易周上手治理后,长州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田真可惜了。” 江易周说着,看向两边的荒田,这一片地方,气候适宜,土地比长州更为肥沃,若是能种上粮食,绝对会大丰收。 苏破玉骑在马上,还不忘一手拿纸,一手执笔写写画画,闻言她说道:“如果动作快点儿,或许可以赶上明年春种。” 她的意思是,快些打败乱贼,拿下这块地,就能遣人过来种地了。 第215章 原州那边有不少难民,是从北方和西边过来的,他们正好可以安置在这里,比起夏日干燥冬日寒冷的西北之地,平州要好上太多了。 江易周有些期待,她看向坐在车厢里的诗琴,“距离曲家村还有多远?” 诗琴想了下,回道:“还有半个时辰。” 江易周点点头,斜靠着闭目,不想再看那些田地,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越看越馋得慌。 半个时辰转瞬即过,曲家村很快就到了。 因为曲流在曲家村,所以原本空荡荡的小村落,现在还有几分热闹,进村的大道被修过,马车上去后,颠簸感明显降低不少。 江易周睁眼,转身钻入车厢里,尉迟鸣玉紧随其后,马上要开始演戏了,得做好准备。 曲流听斥候报,有马车向曲家村驶来,虽说知道不太可能是妻女回来,他却还是满心期待地出去迎接。 在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三名女子后,他面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期待变为冷漠。 “两位是?”曲流没有问明显是侍女的诗琴。 苏破玉在后头骑马,领着护卫,瞧着不像是做主的人,曲流便也没问。 江易周没有说话,尉迟鸣玉上前,行了一礼后,将她们在车上商量好的身份说了出来。 曲流长了一张国字脸,瞧着像是个很真诚的好人,看上去三十出头,非常沉稳的模样。 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是个乱贼之中的领头人,张大壮的军师。 曲流听完那被编排的天衣无缝的身世,神情凝重,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不过他还是将江易周等人请入村子里了,并且还都安排好了住处,并没有上来就喊打喊杀,总体态度还行。 曲流后来跟江易周说了一下,她“姨母”的情况,曲家村之前全村一起逃兵荒去了,后来路上又遇到好几波兵匪,大多数人都走散了,他找不到自己的妻女,也不知道村长等人的情况。 江易周做出担忧的举动,像是非常担心她姨母的情况,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家中只剩下我与嫂嫂、姐姐三人了,若是姨母也不能作为依靠,真不知道该去找谁。” 江易周的话让曲流很是担心,他不是担心江易周,而是担心自己流落在外的妻女,如果他的妻女也无依无靠,那她们的下场会比江易周更惨。 江易周好歹还带着家中护卫,她还有两个亲人在身边,苏破玉一看就知是武功高强之人,有她在,寻常的土匪强盗,根本无法近江易周的身。 他的妻女身边只有一堆心怀鬼胎的同村之人,里头有他的亲戚和朋友,可曲流清楚,当环境恶劣至极之时,那些人都是禽兽,他们只会为自己活下去而努力。 江易周跟曲流简单交流两次后,就分开了,曲流显然一心想要去找人,并没有多少心力,招待突然找到村里的“老乡”。 “咱们已经正式进来了,下一步就是去平州的平津城,只是曲流一直不愿意走,要怎么通过他,去平津城呢?” 尉迟鸣玉不是很擅长处理这些事情,刚刚跟曲流说话,已经用尽她的演技了。 与人打交道太难了,还是做学问简单。 苏破玉抱剑站在一旁,她又恢复成当初给江易周做贴身护卫时的样子了。 江易周说道:“当然是要让他主动将咱们带过去,他不是找不到自己的妻女了吗?诗琴有他妻女的下落,就在平津城。” 第110章 大闹 诗琴在情报方面, 简直就是神。 早在江易周起了来平州的心思前,诗琴就已经将平州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了。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江易周要来,之所以摸清情况, 主要是为了能够知己知彼,大庄的地盘统共那么大,平州和长州之间,迟早会有一战,先了解敌人为上。 为开战做得提前准备, 现在正好用上了。 又待了一天,江易周发现曲流是真没打算将她们视作老乡,一心一意就是去找妻女, 想要走通曲流的门路,只能用她之前的打算了。 在曲流寻人无果,失魂落魄回来时, 诗琴过去请他。 他认出诗琴是江易周的侍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村长亲戚要找他, 但怕有急事,他还是来了。 江易周也没卖关子,上来直截了当地说:“曲先生是在寻家中妻女吗?” 曲流说自己原本是曲家村的教书先生, 他确实是教书先生, 原本身上还有功名, 但因家中没落,过于贫困, 没有再往上走。 “周姑娘知道了,是我那些护卫说的吧?” 江易周在外化名周六娘子, 曲流故而这样唤她。 江易周点点头,“是, 擅自打听曲先生私事,还请先生莫怪。” 曲流摇摇头,大概说了一下他妻女的特征,他并不觉得江易周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会见过他妻女,不过是抱着万一的心理,才开口说。 没想到他说完,周六娘子就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 曲流呼吸一滞,难道周六娘子在路上,遇到了他妻女? 那当然没有,江易周是在组织语言,打算将引导曲流的话说出来。 “实不相瞒,我们赶来的路上,遇到过一支人牙子的商队,担忧姨母家中的人,我特意问过那人牙子曲家村的事,那人牙子说,他们之前买过一批曲家村出去的人,大多数都卖到平津城去了。” 第216章 “平津城!” 曲流大惊,那不就是乱民们的“国都”吗? 当然,对外不能直接说是国都,张大壮又没自立为皇,哪儿来的国都。 但在流民眼中,平津和京城差不多,都是统治者们居住的地方。 而平津经过流民与乱民的洗礼,早就是一片萧条,曲流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他的妻女都略有姿色,在这种情况下,会遇到什么事,显而易见。 江易周没有遇见人牙子,不过曲流妻女确确实实是被人牙子给卖了。 如果曲流还不死心,继续在曲家村找人,恐怕等他回平津城,是半点儿找到他妻女的可能都无了。 曲流显然也知道时间紧迫,他当场就要走,回平津城找人。 江易周将人叫住,说也想去平津城找姨母,曲流当然不会拒绝,当即就带着她一起回平津城。 有曲流在前开道,江易周进城的过程风平浪静。 即便有人看见江易周的马车,觉得十分豪华,想要上前敲敲竹杠,也因为曲流的原因,不敢造次分毫。 等入城后,曲流就不管江易周了,撂下江易周就开始去找平津城的人,寻找他的妻女。 温热的茶水下肚,江易周润了润嗓子,说道:“倒是个少见的有情有义之人,可惜是乱民。” 被曲流扔到客栈的江易周,浑身上下洋溢着高兴的气息,她还是第一次在敌人眼皮底下进敌营。 还是敌人亲自将她迎进来的,太好玩了。 苏破玉站在窗口向下看,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摆摊,路上更是很少看见行人。 一路走来,人最多的时候,就是她们进客栈时,曲流的人还没彻底离开,那时候里里外外全是人。 等曲流一走,这座城就恢复了平静。 江易周说完话,见没人搭理自己,就看向她的两名心腹爱将。 尉迟鸣玉拿出了纸笔,在那里写写画画,她来到平州后,感受到了和长州不一样的事物,此刻诗兴大发,恐怕是在写文章。 苏破玉则站在窗边发呆。 行,手头都有活儿干,都没闲着。 “接下来要去哪儿?” 江易周问苏破玉,她的任务就是带着人进入平津城,现在已经进来了,接下来要看苏破玉的。 打仗都需要搜集什么情报,这要看苏破玉需要什么。 苏破玉想了想,她其实想要到一个地方查一查。 “如果能进入城主府就更好了。” 平津城原本有一个城主,后来那城主死在了乱民的刀下,现在城主府已经被张大壮给占了。 “进城主府有点儿困难,你想要找什么东西,还是想要见一见张大壮?” 江易周想了想,感觉这个任务十分艰巨。 苏破玉摇摇头,“不是见张大壮,我想看看城防布局图。” 所以是想去找东西。 如果能拿到城防图,那打平津城便是信手捏来,非常轻松,完全可以根据平津城的城防布置,针对性排兵布阵。 “那咱们主动出击,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让曲流将咱们请进去。” 江易周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太好的策略,干脆来个狗血大法,去救一救曲流的妻女。 像这种救命恩人的戏码,最是容易,也最是奏效。 曲流他是个很细心的人,这种人往往疑心过重,之前在曲家村的时候,他的表现就足以说明,他内心在戒备江易周等人,所以不愿意过多亲近。 但他很看重妻女。 在得知妻女消息后,几乎想都没想,就将江易周等人带到了平津城,可见事关他妻女,他很难保持平日里的冷静。 等他真的回过神来,准备怀疑江易周等人的时候,江易周相信,她们早就已经离开平津城了。 想要去救人,必须想个逻辑正常的借口。 比如江易周身为闺阁之中的大小姐,轻易不会出门,更不可能往青楼楚馆这种地方钻,而被救目标就在青楼之中,要怎么偶遇,然后去救。 再来就是,曲流正在满城找人,他那么多手下都找不到人,怎么就能那么巧,一下子被江易周碰到呢? 第一个问题好解决,这个时候,就又要轮到江易周万能的“姨母”出场了,村长夫人人不知道在何方,她的“侄女”可是找她找疯了,甚至出于害怕,跟曲流一样,找到青楼楚馆去了。 人牙子说将人卖到那边,江易周就去找,很合理的理由。 至于第二个问题,其实更加好解决,只要说她运气好,便够了。 难点在于,要怎么让曲流相信,江易周是单纯运气好。 “唉,看来我要去欺骗单纯的小姑娘了,真是罪恶。” 江易周感叹一声,带着护卫就出了客栈,直奔附近的青楼。 当初她选客栈也不是胡乱选得,这个客栈,距离曲流妻女所在之地,仅仅隔着两条街。 留在客栈里写文章的尉迟鸣玉,听到了江易周的感叹,无奈摇头,她选择的这位君主,似乎离开长州城后,愈发像个小孩子了。 想一出是一出,略微有一些幼稚。 不过她很喜欢。 江易周如果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心机深沉的模样,尉迟鸣玉才会头疼,江易周她才多大啊?她现在满打满算都没到二十岁! 像个孩子才正常,江易周以前就是太不像个小孩了。 第217章 离着老远,就能看见青楼上站着一排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一个个都长得很是漂亮,不时招呼来往的人,入楼中瞧一瞧。 因为长州城的州牧江易周是个女子,因此在长州城,青楼楚馆并不是很多,江易周曾直言她很厌恶此事。 江易周无法彻底禁止青楼楚馆,她只能在明面上,拒绝此事,至少她治下可以少一些买卖。 等她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或许才能够彻底改变眼下的情况,废除奴隶制度,尽量避免人口买卖的悲剧发生。 江易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看不见刚刚的怜悯。 只剩下气愤,她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在门口招呼人的老鸨见江易周身后还跟着一堆护卫,便知道这是来砸场子的,赶紧去喊青楼的护卫,同时迎上前去,皮笑肉不笑地问江易周,是来干嘛的。 江易周也不废话,像是青楼老鸨这种人,根本就没有丝毫的人性,她眼里只有钱。 于是江易周掏出一颗玻璃珠子,直接扔到了老鸨怀里。 “我来找人。” 老鸨有些眼力,一看手中是琉璃珠,脸上的警惕瞬间化作谄媚,她又看了眼江易周身后的护卫,每一个都下盘很稳,显然都有真功夫在身。 江易周这架势很明显了,你如果不愿意跟我讲道理,那我也会一些拳脚,会打到你愿意讲道理。 老鸨可不想挨揍,立马老老实实地躲到了一边去。 这一颗琉璃珠的价格,也够让她停一天青楼了。 琉璃可是好东西,送上去,那是有价无市。 江易周见老鸨让开,便带着人进了楼里,她身边的护卫直接进去开始撵人,不光撵走了那些青楼的嫖客,还撵走了里头原本的姑娘们。 姑娘们都只能站在门口,和老鸨在一处。 护卫们的动作不算大,没有上来就打砸,老鸨松口气,小心翼翼地上前,跟在江易周身边,问:“姑娘是要找谁?我们楼里可都是来历清白的人。” “来历清白?这话你真敢说。” 江易周发誓,她是发自真心这么觉得,但是这话落在老鸨耳中,就成了威胁和嘲讽。 老鸨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咯噔一下,感觉江易周来者不善。 “欸!那是后院,后院里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别去了吧。” 老鸨见有几个护卫往通往后院的门走,赶忙高声制止。 第111章 买卖 何为此地无银三百两? 老鸨的态度显然有问题, 江易周一巴掌将老鸨推到一边去,嗤笑一声道:“确实有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去后院搜!” 被人当面骂, 老鸨脸色难看了起来,却不敢跟江易周呛声,只能阴森森看了眼后院,心想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贱人将人招来, 她肯定饶不了那人。 到现在为止,老鸨都觉得,江易周是来捉奸的。 这种事情在青楼并不算少见, 男人爱偷腥,见到漂亮女子就走不动路,而女子多痴情, 发现情郎去青楼, 就会带着人打上门来。 不过一般的女子, 也不敢闹这么大动静。 老鸨想着江易周出手就是琉璃珠的阔绰,心里很是疑惑,这究竟是哪户人家的千金, 这般嚣张跋扈, 财大气粗。 “小姐, 门锁着呢!” 护卫用力一推,没有推开, 才发现那后院的门竟有个很隐蔽的门锁。 江易周眯着眼睛看向老鸨,态度很明显, 要老鸨去开门。 老鸨不情不愿,还想再说两句, “这位小姐,后院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你越是遮蔽,我越觉得,这后院好看的东西绝对不少,不想死就去开门。” 江易周懒得听那老鸨絮叨,一挥手,从袖间拿出一把匕首来,横在老鸨的脖子上。 老鸨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腿都软了,连声说道:“开开开!奴家这就去开!” 她从怀中掏出钥匙,手都在抖。 到底是谁家的小姐,这样不讲究,上来就动刀啊!自打那张大壮进城之后,城里还有这样的大户人家小姐吗? 老鸨总觉得眼下的情形很不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最后只能憋屈地打开后院的门,眼睁睁看着江易周领着一堆护卫走入后院。 然后她又看见,那一直站在外头的女护卫,也跟着进去了。 老鸨想跟上去瞧瞧,后来一想,后院除了那些还没养好的女子外,也没别人,那大小姐来找她情郎,去后院注定找不到。 她跟上去,万一这位大小姐找不到人,一气之下逼问她,她上哪儿给大小姐变个活人出来? 别到时候真挨一刀,便得不偿失了。 老鸨成功说服了自己,就站在通往后院的门旁做门神,也不愿意去后院一步。 “六娘子,人快过来了。” 苏破玉从外头进来,告诉江易周,目标快要出现。 曲流的人还挺快,看来平津城几乎完全掌控在那群乱贼手里。 江易周点点头,目光在空间狭窄的后院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东南角的甬道上,她走过去,发现那甬道有顶,顶还有一点儿低,她比较高,站直了都过不去。 于是她只能弯着腰往前走,走到尽头,看见一个小门。 门上挂着大锁,怕是门坏了,锁都坏不了。 在门口,就能听见里头痛极了后出现的低低的哼唧声,江易周抬手敲了敲门。 第218章 “里头有人吗?是曲家村的人吗?” 江易周的声音一出,屋里变得寂静极了,只在江易周提到“曲家村”三个字时,一道呼吸声沉重不少。 习武之人的耳朵是真好使。 江易周这个时候,很佩服自己的耳朵。 “我是周家的六娘子,我来找我姨母,里面可有曲家村的人?” 江易周再次高喊,这回她听见里头有人走动起来了。 那人轻轻走到了门后面,与江易周仅仅隔着一块门板相望。 “这里有曲家村的人,但是,没有你的姨母。” 门板后传来一个有些怯弱的声音,说话的人像是害怕极了,江易周还能感觉到对方声音里的颤抖。 这么害怕,却不趁机来向她求救。 江易周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刚要说话,就听到门板后的少女继续说话。 “这里很危险,你、你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要乱跑。” “你不是年轻的女孩子吗?” 江易周没忍住,反问了一句。 她这话一出,门后头的那个人就倒退了半步,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还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我、我……” “你离门远一些。” 江易周伸手推了推门,大概清楚了这门的厚度,随后跟屋里的少女说道。 少女似乎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但还是非常听话的往后走了两步。 “再后退一些。” 这个位置可不太安全。 少女继续听话后退,江易周笑了,这孩子怎么莫名其妙让人觉得挺乖啊? 然后江易周抬起腿,一脚踹在了门上。 “哐!” 巨大的响声,伴随门板哐当落地的声音,像是在江易周面前,发生了一起爆炸似得。 江易周抬头,跟那像是吓傻了一样的少女对视了。 少女看上去十五出头,身材有一些矮小,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倒下的门板,在她身后的不远处,还有一群看样子和少女差不多大,同样被吓得不敢说话的女孩。 在另一片角落里,则坐着三五个妇人,其中一个妇人躺在一人怀里,生死不知。 “你你你!” “我?我来救人,姨母!姨母在里面吗?” 江易周撂下掀起裙子的手,一脸焦急地冲那几个妇人喊道。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江易周是谁,找得姨母又是谁。 江易周则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发现那几个妇人身上全都是伤,大多是鞭痕,和少女们差不多。 伤得都不是很重,只有那躺着不说话的妇人,伤得比较重,她正在发烧。 “诶呦喂!我的祖宗啊!你这是干什么啊!” 老鸨听到声音,从甬道穿过,正好看见江易周在屋子里,一个接一个的问,是不是她姨母。 老鸨听到这话,人都要晕过去了。 她想上前拽住江易周,让她赔偿房门,结果被苏破玉叫来的护卫抓住,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干喊。 苏破玉嫌烦,想要将老鸨的嘴也捂住,被江易周制止了。 曲流的人马上就到,她们是过来找人,又不是过来抢青楼,干嘛把人家老板的嘴给捂住。 平添几分不是好人的嫌疑。 江易周表示,她可是个大大的好人。 “你们知不知道,我这楼可是大王亲自开的!大王说了,整个平津城,就没有一个敢在我这儿撒欢的人!” 老鸨原本想要叫龟公和打手们过来,结果她一喊人,江易周带来的护卫,就先一拥而上,将人给团团围住,一个就能控制住她这边儿两人! 正面对上,是半点胜算也无。 她只能狐假虎威,搬出张大壮这尊大佛来。 没错,她口中所说的大王,就是指张大壮,张大壮起兵造反,总得有个喊出去比较响亮的口号,以及一个说出去能震慑他人的名头。 所以他自称自己是天神下凡,是人间行走的水龙王。 只因张大壮幼时出生在河边,因此说他是水龙王,再加上这一整年,平州有好几个地方发水灾,为了能让暴怒的水患停止,百姓多祭拜河神。 都说龙掌管天下水系,张大壮这个诨号还真就叫出来了。 “整个平津城的青楼,都属于大王吧?” 江易周最后一个字念得很轻,听起来像是在说大王八。 老鸨的威胁在江* 易周看来,不痛不痒,如果在她的青楼发现了曲流的妻女,那么这间青楼肯定开不下去了。 在青楼和心腹大将之间,张大壮只会选择心腹大将,曲流的地位在张大壮那里,无可取代。 江易周想到这儿,又从怀里掏出来一颗玻璃珠子,塞到了那老鸨手里,说道:“等以后要是活不下去了,拿它们去换着楼里人的性命,你肯定能做到,对吗?” 老鸨助纣为虐,一切向钱看,不知道害了多少女子,她一人死不足惜,但是她这楼里还有不少女子。 她们若是因此死了,江易周会觉得有些可惜。 这年头青楼里的女子,大多都会一些技能,比如唱歌识字,吟诗作对,弹琴画画等等。 稍微改造一番,就是能用的人啊。 当地肯定不能待,流言蜚语太多,但这个世界很大,多的是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她们完全可以有另一个人生去选择。 第219章 江易周尽力保全她们的性命,如果实在保不住,江易周也没法子,这世上可怜人太多了。 江易周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江易周问老鸨,“这里头谁是曲家村的人,我买走了。”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女人全都眼睛一亮,也不管自己到底是哪儿来的,全都站出来说,自己是曲家村的人。 “小姐!我是!我是啊!” “小姐,我也是,我也是!” “求求小姐,带我走吧……” 她们知道,老鸨有一百种法子证明,她们不是曲家村的人,但她们还是认了曲家村人的身份,只求能有一个奇迹。 她们不愿意在这种吃人的地方呆下去。 “全都是?” 江易周挑了挑眉,没等那群女人回复,老鸨立马说道:“就三五个人是,小姐别听她们的,她们是想坑小姐的钱,也不想想自己当初是亲手印得手指,来自哪儿,一查卖身契便知。” 江易周点点头,“还有卖身契,真正规。” “小姐说笑了,我们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也是正经的买卖。” 江易周冷笑连连,听到“买卖”两字,心头火起。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来,里头全都是玻璃珠子,将袋子扔给老鸨,江易周眼眸颜色极深,旁人看不出她此刻内心的怒火,只觉得有些阴沉。 “我全买了,这些够吗?” 琉璃不是金银,但比金银更难寻,遇见识货的,价格比金银只高不低。 老鸨看了一眼袋子里满满当当的琉璃珠,笑得嘴角快咧到耳后了。 “够够够!太够了!小姐且等等,奴家这就将卖身契都送来。” 江易周没有说话,她只是抬头看了苏破玉一眼,眼中杀意一闪。 第112章 救命 苏破玉冲着江易周微不可查地微微点头。 老鸨去拿卖身契, 苏破玉脚尖一点,人跳到暗处,很快消失无踪。 这是苏破玉跟江迢迢学得, 属于暗卫的特殊招式,可以降低人的存在感,几乎将人和阴影融为一体,以苏破玉的武功,江易周都很难一下子发现苏破玉。 更不要说老鸨这个普通人。 等老鸨拿着卖身契回来, 苏破玉也重新出现,她出现后,先对江易周点了点头。 老鸨将卖身契一一清点, 递给江易周,“您瞧瞧,有没有差漏。” 江易周拿过卖身契, 随意翻了翻, 很快看见了曲流妻女的名字, 其余人名,一个都不认识。 她那位姨母,更是没有在上面。 在上面才有鬼, 她那位姨母都快五十的人了, 青楼不会要年纪这么大的女子。 江易周点点头, “都在这儿吗?” “是,都在这儿, 您不信的话,可以点一点人。” 老鸨现在对江易周的态度, 那叫一个毕恭毕敬,皇帝在前也不过如此了。 江易周满意地点点头, 在她点头瞬间,老鸨人头落地。 江易周将身边的护卫拽过来,挡了挡那喷洒而出的鲜血,即便如此,她裙角也还是沾了点儿血。 护卫淡定拿出手帕擦脸上的血,这些护卫都是从战场上回来的精兵,杀人的小场面,他们压根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下次不要上来就砍头,你看看这血溅得哪儿都是,太不好打理了。” 江易周吐槽苏破玉,苏破玉真不知道是什么爱好,手里的剑当刀使。 苏破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习惯了,下次会改。” 以前她刚上战场的时候,功曹记功劳,就是看人头,砍下敌人首级去领功,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趁热去洗洗身上的血,来俩人,把这玩意扔出去。” 江易周见自己衣角的血不是很明显,也就懒得管了,这里到处都是老鸨脖子喷出来的血,必须得打扫一下。 太不美观了,而且容易让曲流发现。 苏破玉洗得速度很快,外头马车上有备用的衣服,换上一套便可。 等她回来,老鸨的尸体都被埋起来了,地上的血也被土掩盖,周遭的血也都冲刷的差不多了。 因为之前谈生意,所以后院的人都被老鸨支走,老鸨死了都没人知道。 “接下来怎么做?” 苏破玉对于杀老鸨没什么感觉,就是头疼这么多无家可归的青楼女子,要怎么处理。 “卖身契还给她们,要走就拿一份老鸨的钱走,不想走的,先买个院子安置一二,过几个月再安排。” 江易周受不了老鸨的嘴脸,人杀就杀了,至于后续怎么处理,那自然也有的是法子。 她宁愿费些心思,处理后续的事宜,也不想忍着,委屈自己。 “曲流的人……”苏破玉有些担心曲流的人过来。 江易周闻言说道:“已经派人引走了。” 本来想撞上的话,就将人直接送到曲流手里,江易周现在改了主意,她得用更精妙一点儿的安排,巧合太多不好。 况且老鸨死了,曲流若是知道是她杀得,绝对会怀疑她,周六娘子看上去可不是个会手起刀落的狠人。 江易周几乎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苏破玉回来,只需要带着那些可怜的女子离开就行。 苏破玉留下处理后续,江易周先带着曲流的妻女离开,去往客栈。 曲流的妻子姓陈,卖身契上写着陈盈香三个字,他的女儿叫曲瑶星。 第220章 陈盈香正是那个已经病得晕过去的妇人,曲瑶星则是跟江易周搭话的少女。 一点儿都不意外,其余人都胆子很小,陈盈香和曲瑶星是见识最多,最扛得住事的两个。 也是被老鸨罚得最重的两人。 江易周将人带走,是为了给人看病,再不看病吃药,陈盈香就要死了。 将陈盈香母女先放在医馆里,江易周带着人回了客栈。 诗琴不在,她出去打听消息了,只有尉迟鸣玉。 尉迟鸣玉刚写完文章,正在静静赏析,便看见江易周黑着脸走了进来。 尉迟鸣玉皱了皱眉,问道:“不顺利吗?” “没有,很顺利。”江易周大概讲了一下,告知尉迟鸣玉,曲流的妻女就在对面的医馆里。 听到江易周说,她将老鸨给杀了,尉迟鸣玉就明白江易周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有些时候,尉迟鸣玉会觉得江易周很冷漠,非常心狠,她对自己的父兄都可以直接下杀手,任何人挡在她面前,她都能毫不犹豫除掉对方。 有些时候,尉迟鸣玉又觉得,江易周是个心很软的人,她对百姓的仁爱,对处境不好的女子会很怜悯,她对女子才华十分看重,这些都让江易周与其他人,差别巨大。 “一切顺利就好,其余都是小事。” 虽说人命大过天,但在这个时代,谁的命都不值钱。 尉迟鸣玉幽幽一叹,“就是可怜了那些无处可去的女子,等咱们回了长州,也不知她们要怎么办。” 就算是放归良籍,在张大壮的地界,饶有姿色,正值青春的女子们,下场绝对好不了。 “我打算先将她们安置在一处院子里,留些人护卫,等之后,她们自有去处。” 尉迟鸣玉闻言明了,江易周下一步就打算将这块地界打下来,等到时候,那些女子到了她治下,肯定有活路。 “青楼楚馆,这些地方实在是藏污纳垢。”江易周很是厌恶地说道,“以后谁敢在我眼皮底下开青楼楚馆,我就把谁的皮扒了。” 尉迟鸣玉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她同样不喜欢那种地方,但想要杜绝青楼楚馆的出现,还需很多努力。 人心复杂,有的是人为自己的欲望花钱,自然也有人去赚那份钱,青楼和杀手,是自人出现以来,就有的两个职业,除非人再也没有欲望,否则很难彻底消除。 江易周何尝不知其中困难,可不能因为困难就裹足不前,她不怕困难,她怕自己惧怕困难。 苏破玉回来了,她还带着哭得一抽抽的曲瑶星。 曲瑶星看见江易周,直接下跪拜谢,“多谢周六娘子救命之恩!” “快快起来,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想要寻我姨母,能遇见你们母女,也是缘分。” 江易周扬起无害的温柔笑容,这是她学江易雅的笑,还别说,这笑容是真的好用,曲瑶星看见后,瞬间觉得江易周是个和善可亲的姐姐。 之前江易周一脚踹翻大门的模样,在曲瑶星看来,也成了那门不是特别结实,周家姐姐太着急,这才一脚踹破。 这一脚,将她从暗无天日的深渊,拉回了人间。 曲瑶星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她真的不敢想,若是没有用遇见周家姐姐,她和母亲会是什么下场。 茍且偷生,日日在不同男人枕边躺下。 还是被活活打死,最后草席一裹,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中,任由野狗啃食尸身。 曲瑶星不敢多想,她今年还未满十五,刚过十四生辰不久,原本是个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可今年以来,先是天灾人祸不断,全村不得不一起逃荒,后又与父亲走散,路上不断有熟悉的人倒下。 为了活下去,自卖己身到了青楼,她全程都很迷茫,不知所措,若不是有母亲在身边,她可能也会是倒下去的人之一。 “周姑娘的姨母,是村长夫人是吧?抱歉,我们在路上就与村长等人走散了,并不知道村长夫人如今人在何处。” 曲瑶星愧疚低头,她连这么一点儿事情,都无法帮到周姑娘。 江易周忧心不已,眉头紧蹙,随后又笑得轻松了些,“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他们一定还活着。” 曲瑶星没想到江易周会这么说,她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父亲会不会也还活着呢? “嗯,他们一定还活着!” 曲瑶星重重点头,一定还活着。 接下来江易周又拉着曲瑶星谈了谈心,彻底让曲瑶星对她放下了戒心,与她亲近起来。 等下午,曲瑶星要去医馆看着她母亲,这才离开。 “我观那孩子,似乎很是依赖六娘子。” 尉迟鸣玉想到曲瑶星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易周,江易周说什么,她都一副恨不得刻在心上的模样,觉得有点儿可爱。 她又笑道:“似雏鸟一般。” “我救了她和她母亲,她当然会依赖我,等找到曲流,她会正常很多。” 现在曲瑶星身边没有能依赖的长辈,她母亲伤重,父亲失踪,只有江易周这个突然出现,救了她的人,能让她依靠。 如今曲瑶星的一切表现,不过是一种移情,江易周要利用的正是这份移情,她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得到曲瑶星全部信任。 两日后,曲瑶星母亲终于醒了过来,她看见自己身处医馆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第221章 听完女儿的叙述,陈盈香明白,她是遇上了贵人。 周六娘子是不是村长夫人的亲戚,陈盈香不知道,她觉得是,如果不是,对方为何无缘无故救她们母女? 还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 江易周去医馆看陈盈香,陈盈香见到她后,和曲瑶星一样,郑重道谢,还说了一句话。 “不知六娘子用了多少金银,待日后,妾身定然如数奉还。” 陈盈香没打算让周六娘子拜拜出钱出人,人情她还不清,钱她还得清。 她会识字,能写字,只要她还是良籍,在城里肯定能找到活儿做。 “夫人不必多礼,钱也不用还,我当时不过是想着,若是姨母落难,有人如我见夫人时一般,能慷慨解囊相助,那便好了。” 第113章 夜探 陈盈香从江易周这句话里, 感受到了对亲人的期许,心里一阵刺痛。 不知她的亲人们,能不能都有这样的好运。 “该还的, 周娘子可能不会在意这点儿小钱,但这是买命钱,必须要还。” 陈盈香态度坚定,江易周便不再说其他了,只是让人吩咐医馆, 用上最好的药。 陈盈香和曲瑶星的品行都很好,曲流原本也是个好人,只不过他跟在张大壮身边后, 就没干过几件好事了。 造化弄人罢了,若不是他们一家生活在这个时代,又被天灾人祸摧残, 他们本该是最平凡普通的一家人。 江易周挺喜欢曲瑶星, 可惜, 她们注定是敌人。 陈盈香醒后,江易周开始思考什么时间,将人带到曲流面前合适。 曲瑶星已经很信她, 陈盈香也没有怀疑她的意思, 江易周想着速战速决, 干脆直接问陈盈香,可还有什么亲人在平津城。 “陈姐姐若是有亲人在, 我可以代为寻找,或许我姨母就跟其他人在一块儿呢。” 陈盈香觉得江易周说得对, 可惜她并不知道其他人在哪儿,“人牙子将我们这一批里好看的女子都卖到了那一家, 这些日子,有人死了,有人入了楼,不见有老乡再来,也不曾看见过同乡的人,更不要说亲人。” 陈盈香甚至怀疑,其余人早就已经死在了外头。 兵荒马乱,到处拉壮丁,打仗,手无寸铁的百姓像是待宰的羔羊,只能束手待毙。 “我家中亲人大多已经去世,只剩下家中的兄嫂,可他们早就不知去处,还有瑶星的爹爹,他是半路与我们走散的……” 陈盈香说着说着,声音小了许多,在她心里,曲流生还的可能太低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陈姐姐,你郎君叫什么?” 江易周又搬出当初安慰曲瑶星的话,陈盈香和曲瑶星果真是母女,对同一套话术的反应一致,那就是都在听完这句话后,重燃起希望。 “叫曲流。” “曲流?可是身高八尺,国字方脸,刚过而立之年的男子?” 江易周作惊讶状,按照曲流的外形大概描述了一下。 陈盈香眼中放出光来,一脸期待,她不敢相信地问:“周娘子见过我郎君?” 好了,事情算是办妥一半了。 江易周见陈盈香的反应,默默点头。 陈盈香热泪盈眶,询问江易周曲流的下落,江易周随口说了几句,安抚住陈盈香,转头叫人去找曲流。 曲流这几天很烦。 他几乎将整个平津城的青楼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盈香和瑶星的下落,他急得嘴上长了俩燎泡,做任何表情都很疼。 大夫来了也只能开些去火的药,没别的法子,一天找不到他妻女,他一天闲不住,心火旺盛,下不去。 “军师,东边已经全都搜完了,没有。” 曲流听着手下的话,头都开始一抽一抽的疼,东边常常在民间买女子,西边则全都是教坊司,那些教坊司看不上民间的女子,除非是年纪比较小,长相极为出挑的女孩。 所以他的妻女,多半就是被卖去了东边。 结果东边没有。 难道是那个周六娘子在骗他!曲流不愿意这么想,主要是如果周六娘子真的是骗他,那他就没有一点儿线索了。 在曲流心急如焚的时候,下人通传,说有一个自称是周家的人,过来报信。 那人说,他家主人手里有曲流妻女的下落。 曲流是在午时前到的医馆。 那个时候正好是饭点,江易周从大酒楼订了一桌子饭菜,让人送到了医馆,陈盈香是病人,吃不了油腻荤腥,所以她只能守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吃白粥。 白米粥在这个时候,也是上好的补品了,寻常人家哪里吃得起精米。 陈盈香上次吃白花花的大米,还是在她坐月子的时候,一晃十几年都没吃过纯粹的白米粥了。 所以她吃得很珍惜,也很慢,曲流来的时候,她才吃了半碗。 看见曲流,她将剩下半碗粥,直接灌了下去,吃完才哭着抱住了曲流。 曲流听到消息就过来,没吃饭,不过这些日子他都没什么胃口,现在见到了安然无恙的妻女,还看见妻女香喷喷的吃饭,当即心情大好,闻到饭菜香味也胃口大开。 江易周将人留下一起吃,在饭桌上,江易周这个救命恩人的份量直线上升。 当江易周说,想要请大王帮忙找她姨母的时候,曲流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第222章 等吃完饭,曲流才反应过来,这事儿不好办。 他找妻女都没让张大壮大张旗鼓地找,现在平津城比较安定,但张大壮的整个地盘,并不安稳,到处都是不服张大壮的人,若是让那群人看见张大壮找的人,多半不会去提供线索,反倒会将人杀了泄愤。 而且张大壮不一定会愿意找人。 寻找他的妻女,张大壮尚且厌烦至极,寻找周六娘子的姨母,这关系听着挺远,张大壮肯定更不愿意了。 张大壮其人,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土匪头子,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上,主要是靠一身蛮力。 在礼崩乐坏之时,兵荒马乱的年代,一身武力就是说话的底气。 曲流聪明,可他不过一介书生,能做得有限,真要是将他扔到人群里,恐怕一个人就能把他打趴下。 张大壮是那个能从人群里杀出来的人。 他所有亲人都已经死在了路上,所以张大壮不在乎任何人,寻找亲人在他看来是一件蠢事,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人,就会死在外面,寻找他们是白费功夫。 张大壮无法说服,曲流又答应了周六娘子,此刻他坐在位子上,是唉声叹气,找到亲人的喜悦都被冲散了几分。 曲瑶星从外头走进来,陈盈香的伤好得很快,已经可以回家了,所以她和母亲从医馆搬到了曲流现在的府邸。 原本这是一个大户人家住着的地方,现在就住了曲流一个人,加上陈盈香母女,也没多少人气。 曲瑶星很不习惯这么大的宅子,走在宅子里,那些买来的下人都低着头走路,像是一个个行走在路上的傀儡,让她很害怕。 不敢去打扰母亲,曲瑶星才来找曲流。 “父亲,您是不舒服吗?” 曲瑶星很害怕亲人患病,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母亲,那一幕她再也不想看见了。 曲流看见女儿过来,让女儿坐好,随后才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 以前他觉得女儿还小,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告诉女儿,希望女儿能无忧无虑的长大。 经历此番分离后,曲流突然觉得,他必须要让女儿自己强大起来,否则日后他和盈香不能在女儿身边,女儿甚至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现在这个世道已经彻底乱了,想要安安稳稳的长大,对于孩子来说,太过奢求。 听完曲流担忧的事情,曲瑶星想了许久,最后颓废地垂下肩膀,沮丧地说:“女儿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来,周姐姐可担心她姨母了,真的不能劝动大王,帮一帮周姐姐吗?” 曲流说出烦恼,并不是想让曲瑶星来帮他解决。 他摸了摸曲瑶星的头,说:“瑶星,世事难有十全如意时,能找回你们母女,已是上天恩赐,周六姑娘的姨母,恐怕早已凶多吉少,或许找不到,对她而言才是幸事。” 那样一来,她就永远不会绝望,永远可以期待,有朝一日亲人相逢。 “但是咱们已经答应了周娘子,如何能出尔反尔呢?要不试试看?” 提都没提过,就直接认输,曲瑶星不想这样。 “怎么试?瑶星,你经过此番遭遇,想来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可以告诉你了。咱们那位大王,好色成性,最喜美人,周六娘子性情温婉,长相上佳,还有她那位嫂嫂,长相也是极好,若是让大王瞧见……” 曲流特意将人安置在东边的客栈,就是怕张大壮和他的狗腿子碰见江易周等人,张大壮他们喜欢在西边的教坊司那头游乐,东边他稍稍看顾着些就行。 曲瑶星听到这儿,浑身一颤,她很害怕那一类事情,在青楼的那些天,她总是能听见男子猖狂的笑声,还有女子惧怕惊恐的喊叫。 “这么危险,我让她们快些走,离开平津城!” 曲瑶星不想让周娘子遇见那种事,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客栈找江易周了。 江易周真是没想到,她已经走了百分之九十九,结果光明正大进入城主府的计划,最后竟然栽在了张大壮的好色上! 将好心过来告诉她的曲瑶星送走,门一关,江易周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了。 “不进去也没事。”苏破玉抱剑说道,“这里很好攻破。” 她这些日子在平津城来来回回的走,将平津城的地形摸了个通透,知道地形,到时候打起来,不怕敌人藏在她不知道的巷子里。 以长州的实力,硬攻不是难事。 “要是就这么放弃,之前白做准备了,城主府的防守如何?” 江易周不同意就此放弃,她还是想要布防图,拿到布防图,平津城可以轻松拿下。 真要是打起来,她可顾不上城中那些女子,到时候人就白救了。 她可是花了一袋子玻璃珠,虽然最后玻璃珠拿回来了,但是她当初给出去过!那些女子必须给她创造出同等的价值才行。 苏破玉从江易周的话里,听出来一点儿苗头。 “六娘子,想要夜探?” 苏破玉此言一出,旁边写字的尉迟鸣玉手一抖,纸上划出一道痕迹来。 夜探,就是去偷啊。 第114章 商议 江易周听见尉迟鸣玉那边的异动, 侧头看过去,见尉迟鸣玉一脸难色,便知她是什么想法。 “这怎么能叫夜探呢?分明是上门拜访, 诚心诚意地希望,对方能将我想要的东西,送给我啊。” 第223章 江易周的话,并没有让尉迟鸣玉面露轻松之色,反倒让她更担心了。 她说道:“太危险了, 那是城主府,一城之主所住之地,想来有许多护卫。” 江易周以为尉迟鸣玉是不想让她去偷东西, 觉得那样不好,毕竟很多文人的道德标准都很高。 没想到尉迟鸣玉只是担心她的安全。 总觉得尉迟鸣玉和一开始来江易周身边时,变得不一样了。 “护卫就是一些会三脚猫功夫的乱民, 真正的武林高手, 难道会为他效命吗?我和破玉武功很好, 鸣玉你不用担心。” 江易周胜券在握,只因她事先让诗琴查过,这座城里, 根本没几个能对她和苏破玉产生威胁的人。 有也就刘大壮身边的几个人, 刘大壮不可能让那些人去巡逻护卫城主府, 更不可能让那几个人去看守城防图。 他将那几个人全都放在自己身旁,重点是保护他自己。 张大壮真的很胆小, 他害怕自己死。 这么多的富贵,那么多的东西, 他还没有享受,所以他很怕死。 尉迟鸣玉还是不太放心, 她要求在外面接应,江易周没有拒绝,今夜若是拿到城防图,她们当天就会离开平津城,尉迟鸣玉留在客栈,到时候也得跑路。 没错,今夜就是她和苏破玉去夜探城主府的日子。 江易周从来信奉择日不如撞日的做事原则,事情往后拖,固然当下很高兴,事后不还是得干,而且越积攒越多。 苏破玉能跟江易周意气相投,显然脾气秉性和江易周差不多,两人商量一番,当天晚上就穿上夜行衣,站在城主府墙外了。 面前的高墙有两人高,外表光滑,没有任何借力攀登的地方,想要进去,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分困难。 但是对于高手来说,不过是吸气一提的功夫。 “诗琴说,这里护卫很少,巡逻时,也少有护卫过来。” 江易周低声跟苏破玉说,声如蚊鸣,也就只有苏破玉这样耳聪目明的人,才能听清楚她说什么。 苏破玉点点头,护卫到这儿时想来很是懈怠,觉得眼前的墙够高,不会有贼人宵小从这儿进入。 殊不知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墙除非是建得有四五个人高,且没有丝毫借力的地方,否则很难拦住。 “走。” 江易周说罢,脚尖一点,整个人如羽毛般,轻盈飘上天,又轻飘飘地落下。 苏破玉的武功是走刚猛路线的,她的动作没有江易周轻巧灵敏,却很扎实,这一跳就是直接原地起跳,踩到墙头后,又落下。 落下时,苏破玉在地上滚了半圈,卸去力气,以免有太大的声响。 接着就是一路往前。 诗琴之前买通了城主府的几个下人,拿到了城主府的大概地图,从地图上看,不难锁定城防图的位置。 那就是城主的书房。 张大壮现今的城防图,是曲流参与,和几个将领商量好后定下的。 自打定下之后,张大壮就没有拿出来看过,绝对还在他书房里面。 张大壮不喜读书,那书房摆设意义更大,有时候有人来城主府找张大壮商议正事,张大壮都直接将手下叫到花厅那头去,又或者直接接到宴厅中。 一起欣赏歌舞,谈论正事。 是半点儿保密措施都没有。 大庄是真的乱了,如张大壮这样的草台班子,都能占下一块地盘,甚至生出野心来,剑指巅峰的皇位。 有地图在手,一路走得很顺利,有时候会碰上城主府的护卫,只需找个能隐蔽身形的阴影处,静静等待他们离开就行。 这一路上,偶尔会听见一些女子的惊叫之声,而城主府内,无时无刻不在飘荡着丝竹乐声。 张大壮为人残暴,喜好歌舞美人。 江易周越走,眼神越冷,等从书房拿到城防图时,她面上也没有丝毫喜色,跟苏破玉转身就走。 听到那又传来的女子惊呼之声,江易周脚步一顿,随后转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来,直接扔到书房内的软塌之上。 软塌上是丝绸被子,沾了火眨眼就烧起来了,火光冲天,不消片刻就将半个书房都点了。 苏破玉震惊看着江易周,“州牧……”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知道城防图丢了,可以为咱们多争取几天时间。” 江易周有正当理由。 这理由听上去像是江易周经过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 但是苏破玉知道,江易周来的时候可没想过要火烧城主府,她是到这儿后,才突然起了心思。 想到这一路上听到的声音,苏破玉了然,州牧就是这样一个爱民如子的人,这样的人,才能曾为一代仁君。 现在的大庄,太需要一个仁君了。 “州牧说的是。” 江易周满意点头,看到火确实烧了起来,两人才离开,这会儿府上已经全乱了,一群人来回跑着,嚷嚷着救火,那隐隐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已经停下,也没有女子惊叫的声音了。 趁着夜色,江易周领着人,离开了平津城。 曲流第二日听说城主府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将张大壮的书房烧成了灰烬,不知道多少公文葬送其中,还听说那火不光烧了书房,连带着书房所在的院子也遭了殃。 他震惊不已,冬日取暖,确实容易起火,可问题是,据他所知,张大壮几乎从来不去书房议论政事,书房里没人,哪儿来的取暖明火? 第224章 这事情太过诡异,曲流几乎瞬间判断出,是有人故意纵火。 他心里陡然一惊,又觉得自己想太多,城主府那样守卫森严的地方,怎么可能混进去放火的贼人? 而且有人要放火,为什么不去放火烧张大壮的卧房,而是去烧张大壮根本不去的书房? 难道是书房里有什么东西,需要被烧毁吗? 曲流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来,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在他沉思的时候,女儿曲瑶星从外面进来了,一脸的失意。 “爹,周家姐姐她们都走了。” 曲瑶星情绪特别低落,她今日去是想跟周六娘子再商讨一下找人的事情,谁知去了后才发现,客栈早已人去楼空。 “周家姐姐是不是觉得,我* 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干脆就离开了,也不想跟我道别。” 曲瑶星很自责,她真的太没用了。 “什么?你说周六娘子她们都走了?没有人留下吗?” 曲流听到这句话,那股诡异的感觉越来越重。 “是啊,没有人,全都走了。” 曲瑶星垂着头,闷闷不乐地扯了扯衣角,她认定周六姐姐是她的朋友,可是她的朋友,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周六娘子,六娘子……”曲流念叨了好几遍,脑海中闪过一个人,浑身一颤。 好像算一算年纪,周六娘子和那人,是同龄!而且听说那人身边,全都是女官,周六娘子的姐姐和嫂嫂,可都不是普通女眷的模样。 一人浑身都是诗书熏陶而出的文气,另一人则武功高强,连他身边的护卫,都说不是对方的对手。 曲流要是还想不明白,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天底下优秀的女子有很多,可能让优秀女子扎堆出现的地方只有一处,人也只有一个。 “完了。”曲流喃喃道。 “什么?什么完了?”曲瑶星不明所以。 “瑶星,你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东西,我有话要同你母亲说,等商量好,再来叫你。” 曲流没有详细解释,说罢,他大步离开,曲瑶星一脸迷茫,她感觉到父亲的不安,将心中疑惑压下,乖乖听话去收拾行李了。 另一头,江易周带着人直奔长州城,来的时候慢慢悠悠走了小半个月,回去全程只用了不到三天。 跑得人困马乏,回来倒头就睡,什么话都没跟其他人交代。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江易周才召集心腹,将平津城的布防图拿了出来,连带着还让苏破玉将她画的地图,一起摆出来。 让江易周没想到的是,尉迟鸣玉还写了一小本游记,记了记路上偶然看见的风景,游记拿出来,就被上官温苒拿去看了。 有些风景,在普通人眼中只有好看,在上官温苒眼中,那指不定是蕴藏着什么宝贝。 “看来这一趟,州牧收获颇丰,有了城池布防图,打下平津城,不过是信手捏来的小事了。” 江易雅看了看那城防图,一脸惊叹,没想到江易周她们的行动这么快,这么顺利。 还没过年,事情就办妥大半了。 “其实发生了一些意外,好在结局是好的,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打?” 江易周看向江易雅,这话主要是问江易雅。 武将们随时都可以开战,但是打仗从来不止是打仗,还要看后勤如何。 江易雅执掌财政大权,后勤能不能跟上,全看她这边有没有余力。 江易雅沉吟片刻,脑海中计算了一番打一仗要耗费的军资,想完后问:“过完年进攻平津城吗?” “年前行不行?”江易周不想拖到过年后,“城防图丢失,张大壮若是发现了,恐怕会生变。” 到时候对方将布防都改了,这图就废了。 江易雅知道,江易周说得有道理。 她一咬牙,点点头,“行,那就年前,只是这样一来,恐怕过年时候的年宴要推迟了。” 江易周作为州牧,在过年的时候,要举办宴席,宴请城中大族与官员,城中也有不少庆典,打起仗来,这些事情全部要推后。 “无妨,届时和庆功宴一起办。”江易周一锤定音。 第115章 行兵 江易周下了命令, 整个长州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上下运作了起来。 本打算过个清闲年的长州官员们,做梦都想不到, 到了年底,他们竟然有了如此严峻的任务! 入冬前才打下原州,原州还没彻底消化,怎么又出兵平州了? 有人担心扩张速度过快,会影响到长州, 过来向江易周进言,希望江易周谨慎选择开战与否。 江易周的回答是,等着檄文。 没错, 她打仗前还要先一步占据舆论战场,打仗都讲究一个出师有名,她怎么可能毫无理由, 无缘无故冲平州发兵呢? 檄文由大才女尉迟鸣玉执笔, 写得那叫个文采斐然, 江易周险些都没看懂。 她觉得这篇文章落到张大壮手里,张大壮绝对看不出来,全篇都在骂他是个烂人。 在这片檄文里, 尉迟鸣玉指出, 长州之所以会出兵平津城, 是因为平津城不止一次放话,要如之前的乱民一般, 攻破长州,并且计划在年后动手。 长州完全是出于自保, 这才不得不在年前提前动手反击,以防陷入被动。 同时她还怒骂张大壮残害平津城士族, 杀害百姓,强抢民女,纵容手下为祸乡里,行事作风堪比强盗,还特别提出,张大壮自称大王一事,说他有不臣之心。 第225章 所有罪状加在一起,张大壮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贼寇。 长州是为陛下分忧,为朝廷铲除一方毒瘤,是正义之师。 檄文传遍天下,得知江易周有异动的平州另外两股势力,都暂时放下心来。 看这檄文内容,江易周并不是打算跟他们打。 平州州牧读了檄文后,长吁短叹一番,痛恨当初长州城被攻破后,他没有将那位尉迟将军收归麾下,江盛当初还未站稳脚跟,他肯定能将人抢过来。 那位尉迟将军没甚才能,可他有个好女儿啊,此女被誉为第一才女,如此惊才艳艳之辈,竟被江易周一介女流收为手下。 当真可惜。 平州州牧完全不想想,他当初甚至都不曾听过有这么一位才女,他礼贤下士,从来请的都是男子。 如果不是江易周,天下人,有几个能听闻尉迟鸣玉的才名? 他们或许会读一读尉迟鸣玉的诗,感叹女子也能有此天赋,随后便会抛之脑后。 一如之前尉迟家名义上效忠的主公江盛。 他们根本不会正视尉迟鸣玉的才华,只有在江易周麾下,尉迟鸣玉才能绽放光华。 张大壮得到长州出兵的消息时,他才看见那传遍天下的檄文。 他看不懂,只能喊他手底下读过几年书的人看看。 可惜他一路拉上来的人,有真才实学的少,大多更擅长杀人和奉承人,唯一一个脑子比较好使,学问也好的曲流,在找到妻女后,根本不想为他效力。 刚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的苗头,带着妻女,卷铺盖就跑了。 怕张大壮怀疑,还说起他那不知道在哪儿的老丈人,说是去找老丈人了。 因为曲流之前寻找妻女时认真极了,还真没人怀疑他要找老丈人的事情,爱屋及乌,喜爱妻子,所以喜爱孩子,尊敬老丈人,实在太正常了。 张大壮赶忙请人去叫曲流,之前曲流在城中,总是劝他好好治理平津城,听得张大壮心烦,任由曲流在外寻找亲人。 身边留下的全是心思歹毒的溜须拍马之徒,现在真遇到事情了,他想起曲流来了。 可惜曲流早就跑了,他注定是找不到曲流。 张大壮没读过兵书,不知该如何打仗,但他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并不是全靠一身蛮力,他在打仗上,有一些天赋。 比如他知道,绝对要守好平州和长州之间的几个山谷,那里是重中之重,只要阻挡长州军度过山谷,肯定能保住平津城。 动兵不是三五个人的事情,通常有三五万人,江易周此次对外说是举兵五万,实际上除了上战场的士兵外,还有后勤运输兵,真正动员的人数,至少在十万以上。 十万人,若是都去走那山谷,太危险了。 山谷狭窄,队伍肯定就要拉长,拉长之后,很容易出现掉队情况,十万人的管理可不是十个人,人太多,就很乱。 一旦出现掉队,就很难保持纪律严明,有条不紊的行进,势必会耽误时间,除非不管掉队的士兵。 可到处流窜的士兵,很可能出现迷路等危险,会出现非必要的伤亡情况。 因此走狭窄山谷,绝对是一个下下策。 那要怎么确保大军顺利全员到达平津城呢? 既要规避掉内部出现伤亡,还要小心平津城可能出现的埋伏,这很考验将领的能力。 苏破玉此次为主将,她在原州也曾领兵多次,很有经验了。 并且她还亲自去了一趟平津城,对平州算得上熟悉。 苏破玉行兵,颇有些镇西军的风格,如果说,谢叶瑶继承了镇西军的稳重,如山一般沉稳,绝不会被任何人撼动。 那么苏破玉就继承了镇西军的勇猛,迅捷。 对付蛮人,是对付草原上的民族。 冬日要在漫天大雪里行军,夏日则有可能步入一望无际的草原,甚至有可能绕道进入沙漠,不管是哪个地方,都需要快。 必须要快,快如闪电,方能一击必杀。 苏破玉对此,自有应对之策,首先兵贵神速,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通过这个山谷,这是她的主要目的。 那么所有的办法,都必须围绕这个目的展开。 在张大壮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大部队就要尽快穿过山谷,这样可以尽可能排除敌人设伏的可能。 如何在军队拉开较长行进队伍时,确保没有士兵掉队呢? 军中士兵向来分精兵和普通士兵,比起普通的兵,精兵不管是在服从性还是在个人能力上,都要强上许多。 苏破玉一个人盯不住那么多人,所以她选择让精兵分散在整个队伍之中。 就好像是牧羊人,一个个牧羊人,看守着行进时看不清方向的羊,并且让每一只“羊”都认准自己的“领头羊”,这样就能保证掉队人数大大削减。 如果这是一支由普通百姓组成的队伍,苏破玉这个法子起效的可能性不太大,普通百姓没有那么强的服从性,你让他们看领头羊他们就看?不可能的,在行进路上,他们很可能回去摘一把野菜,去路边方便一下,又或者是沉浸在与他人说话的愉悦中,一不小心就找不到领头羊了。 好在这是军队,普通士兵就算没有精兵那么听话,他们也经受过训练,比普通百姓的服从性要高,行兵时,不会发生一大堆意外。 即便苏破玉如此安排,详细指挥,所有人穿过山谷抵达平州,也用了足足三天两夜的功夫。 第226章 这三天过去,山谷里的土地都夯实许多,明年估计不会长出大量杂草了。 等最后一个兵确定离开山谷范围,苏破玉才松口气。 最大的危险已经完全消除,接下来就是进攻平津城。 而此刻的张大壮才刚收到檄文没多久,并且还在满世界找曲流救命,曲流下落不明,他慌张得不行,却没有丝毫办法。 等苏破玉带领大军陈兵平津城外,张大壮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曲流已经弃他而去,他必须尽快想出打败苏破玉的办法,才能保住他如今的地盘。 张大壮看着外头乌泱泱的,挂着江字旗的军队,一脸不可置信。 从江易周说要攻打平津城,到看见江易周的兵,这期间一个月时间都没有,对方竟然就一路到他家门口了,他在外头布置的所有布防,难不成都是假的! 张大壮立马拽过他身边的狗头军师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曲流离开后,真正聪明的人,早都也跟着一起陆陆续续跑了,现在留在平津城的人,大多是自以为很聪明的家伙。 自认聪明的军师,张嘴就将曲流打为江易周的人了。 “定然是那曲流与长州州牧里应外合,这才让长州军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大军临城,我们才知晓!大王,日后若是捉到曲流,定要将其碎尸万段,方能解今日心头之恨啊!” 张大壮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反正肯定不是他派遣在外面的心腹大将们弱,不堪一击,定然是有人坑了他! 张大壮顿时泪流满面,痛哭不止,他那些心腹都被苏破玉随手给杀了,现在想来,全都是因为他信任曲流,害得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纷纷丧了命。 留在平津城的“大将”们见此,都一脸感动,认为世上只有张大壮将他们放在心上,为这份知己之情,他们必定要为张大壮扫清一切阻碍。 “不过是一小小女子,大王,末将愿领兵出城迎战,必定要将那苏破玉斩于马下!” 激动之下,就有人坐不住站了出来,自请出城。 张大壮一抹眼泪,当即应了一声好,握住对方的双手,嘴上一顿输出,夸对方是他的肱股之臣,他日后征战天下的左膀右臂,硬是把人夸得满脸红光,气势高涨,这才罢休。 张大壮还是有一定能力的,他知道在这种兵临城下的情况下,必须鼓舞士气,己方将领才有心去迎战。 要是此刻无人敢出头,那今日平津城就算完了。 此刻他只想着有人愿意主动迎战,却没想过,若是主动出战的人,惨死在城门口,又将如何。 苏破玉微微眯眼,看着那个骑着大马疾行出城的身影,眼中闪过些许战意。 自从原州后,她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打一场酣畅淋漓的仗了。 今日过后,苏破玉之名,将如谢叶瑶一般,名扬天下。 第116章 借兵 战前斗将是前朝留下来的习俗, 顾名思义,就是在正式打仗之前,两边先派出将领, 一对一单挑。 这也是因为前朝武德充沛,同时各方势力纷杂,到处都有出名的将领,有的将领领兵能展示自身的将帅之才,有的将领就是去做镶边挂件, 整场战斗下来,什么贡献都没有。 筋骨都不曾舒展开来。 因此衍生出战前斗将的传统,让随大军出发的将军们都能有个展示身手的机会。 若是能在战前斗将时胜出, 将敌方将领斩于马下,那不光会大大鼓舞己方士兵,还能削弱敌军的战斗能力, 一举两得。 不过进入本朝后, 斗将的传统逐渐退出舞台, 本朝一直很和平,战争大多出现在边关,而那些蛮人, 根本不讲究这些。 现在算是传统复兴了, 大庄各地再次进入诸侯割据的状态, 斗将也将重新登台。 苏破玉阵前骑白马,马儿嘶鸣声中, 她抽出长剑,向对面的敌军将领冲去, 那是个极其高壮的男子,高头大马都被他骑得像个小玩具。 他手上拎着长戟, 比一人还要高,身上着盔甲,金属的光泽十分冷,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重甲骑兵,战场上收割性命的刽子手,是大多数将领喜欢的装扮。 冲锋速度很慢,但是防御能力很强,杀伤力也足够强大。 而苏破玉则是着轻甲,拿长剑,轻便有余,杀伤力不足。 敌人见此,发出难听的笑声,手持长戟就等着猎物撞到枪头上,谁知苏破玉快如闪电,他刚摆出姿势,长剑就与长戟有了接触。 随后,长戟发出一声难捱的嘎吱声,枪柄弯出可怕的弧度,敌人差点儿没握住,让长戟脱手。 好大的力气! 不等敌人变换招式,那长剑就犹如弹向猎物的蛇般,眨眼刺到了敌人眼前,要不是他躲得快,一双眼睛怕是都要废了。 没等他反击,苏破玉迅速拉开与他的距离。 奔袭如风,招式诡谲,一个照面,敌人就知道苏破玉不好对付! 明明对战时都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可长剑对长戟,长度将近超过一个人的高度,长戟却毫无胜算。 等拉开距离,苏破玉重新冲刺,这次敌人有了准备,能更从容接下她第一招,他以为苏破玉还会冲他眼睛下手,十分警觉,谁知这次苏破玉变招,是冲着他身上来的。 全身被重甲覆盖,想要突破甲胄的护卫很难,却不是没有办法。 第227章 像是那敌人身上的重甲,多处可以看见缝合的痕迹,只要角度足够刁钻,就能攻击那些缝合处。 重甲的款式比较老,和长州城目前的锁子甲不同,它是由几大块铁板构成,接合处做了伪装和加固,却远没有铁板结实。 苏破玉手上的剑,并非普通的剑,而是精铁炼就,百炼成钢的材料,柔软度一般,硬度比之前的剑要高。 对上那些薄一些的铁片,能轻易刺穿。 “噗!” 剑刺破屏障的声音很小,在战场上却响如擂鼓,敌人意识到不好,想要拉开距离的时候,已经晚了。 顺着那刺开的口子,苏破玉快速刺出第二剑,这一剑直接穿透了敌人的身体,鲜血瞬时喷涌而出。 敌人挥动长戟,将苏破玉逼退,转身骑马往回赶,想要远离苏破玉,但是苏破玉岂会给他逃出生天的机会,下一秒,苏破玉一剑打向那人拿着长戟的手腕。 剑砍在盔甲上,迸发出一串火花,巨大的力度让敌人难以紧握长戟,手上无力,他松开了手。 下一秒,长戟落入苏破玉手上,苏破玉将剑反手插回马上的剑鞘,原地一个转手,舞动长戟,刀锋划过敌人的后颈,手上力度向上,一个圆形物体高高抛飞,重重砸在平津城的城门口前。 “哗!” 双方哗声一片,观战的人表情不一,平津城那头是战战兢兢,面白如纸,而长州军则是群情激奋,恨不得当即手握武器,冲入平津城。 “苏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苏破玉剑术高深,武功高强,大多数武将都用长戟对战,她却走到哪儿都拿一柄长剑。 多少人看见她的长剑,就觉得她是个面子货,却无人知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武器能追上的差距很小。 苏破玉随手将那长戟扔出,砸向还坐在马上的无头尸体,尸体种种落地,吓得马儿跳到了一旁。 苏破玉重新拔出长剑,向天喊道:“全军听命!攻城!” “是!!” 长州军齐声喊出,乌泱泱的军队冲上前,平津城那边儿连出城拿回自己将军尸体都不敢,抱上那人头就赶紧回城,关上了城门。 落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很快被践踏成肉泥,与身上的盔甲融为一体,真正人甲合一。 平津城破的消息传出去时,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没什么惊讶的。 对比长州军,-平津城那些草班子一般的贼寇,实在是不够看。 但是苏破玉阵前斩敌,不过十几日就攻破了固若金汤的平津城,这两件事都让他们很惊讶。 他们知道长州军会赢,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长州军会赢得如此轻松。 难不成当真是天命在长州吗? 苏破玉实现了江易周定下的目标,年前攻下平津城。 对于新地盘,江易周让苏破玉暂时接手,直接照搬原州那头谢叶瑶的法子,把大户人家的贵女都抓起来,好生来一次女官培训。 不管那些贵女出来后,愿不愿意去当女官,她们都得先去培训一遍。 被男人养得文文弱弱,没了主心骨的女子,需要重新培养她们的人格,她们未来还会有更多女儿,如果她们本身就活得迷迷糊糊,什么都不懂,胸无大志,那未来她们的女儿,也不会有多优秀。 江易要让她们成为她需要的好母亲,一心为她培养人才。 光宗耀祖日后不是男子要做的事情,而是女子要做的事,一如日后传宗接代不能是男子要做的事,而是女子。 男子的思维现在还没有掰过来,他们的想法根深蒂固,很难短时间内扭转,江易周要做的是潜移默化,让他们一点点发生改变。 而女子的思维,必须开始转变,她们就是要做潜移默化这件事的人,怎么能让她们一直保持愚昧无知的状态呢? 原州的女官培养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尉迟鸣玉点了几个老师过去,正式开始教导那些女子,为官之道。 等她们出师,江易周能用的女官就会又多出许多。 这些年来江易周一直重用女子,她治下的长州等地,不少人家已经开始督促家中的女孩多去读书了。 江易周还印刷了不少启蒙类的书籍,在她名下的书坊便宜出售,想要让最底层的人也读书很难,但是让那些家中有点儿底子的人开始读书,却很容易。 读书再也不是世家大族独有的权力。 一切变化都是潜移默化,古代不便的交通,让长州内部的变化,难以传遍整个大庄,它阻塞了消息的传播,使得江易周达成最终目的的时间被延长,同时也给了江易周更多时间,慢慢进行她的改革。 平津城的事情忙活完后,马上就要过年。 今年在州牧府举办的年宴无比热闹,来的人很多。 不过因为江易周身上还有孝,所以在吃食上比较清淡,没有大鱼大肉的端上来,宴席上的节目也比较偏向于宁静,想要听歌看舞是不可能了,最多听听编钟。 看场内众人吃好喝好,江易周差不多就离开,去了后院。 江易雅见主位空悬,也跟着起身离开,两个长州掌权的人离开,宴席上的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怎么突然离席了?” 江易周听见江易雅问她,转过身,停步等江易雅追上来。 随后她才说:“想起一件事,于秋月还在后院。” 第228章 平津城被江易周打下来,那群一直不死心,想要让江易周屈服于孝道的家伙,暂时没了声音。 先有苏破玉杀宗室子弟,却安然无恙,后又有江易周一句话拿下平津城,两次事情过后,这群人终于意识到,江易周并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人,她甚至很可能是笑到最后的真龙。 江易雅这几日为了年宴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还有平津城的善后工作,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早就忘了这件事。 再加上于秋月回到长州城后,一直挺安静的,发疯都是在屋里自己发疯,存在感不高,让江易雅都给忽略了此事。 “对,母亲还在后院,我一会儿去给母亲请安,易周,年后便让母亲留下吧,她现在很安分。” “白竹说她确实是很害怕。”江易周没有说行还是不行,只是提起白竹之前的诊断,“但没有说她疯了。” 江易周本来就怀疑于秋月是装疯卖傻,一个人若真是疯了,白竹不可能诊断不出来。 其他大夫可能真不行,白竹绝对没问题。 江易周无条件相信白竹。 “若她想活着,那就装疯一辈子。” 江易雅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于秋月不愿意在山上呆着,为她最爱的儿子丈夫守陵,江易雅也不愿意又因为于秋月,让江易周戴上一顶不孝的帽子。 至于母女之情,或许还残留着些许吧,江易雅也不知道,她现在心越来越冷硬了。 “当下正是关键的时候,年后是否能被请去京城,全看你的名声如何。” 江易雅怕江易周不同意,特意点出此事来,希望不顾自己名声的江易周,可以多多上点儿心。 “京城出什么事了?” 江易周的注意点在江易雅所说的,被请去京城。 “凝香那边儿得了消息,宗亲们害怕蛮族打进来,想向诸侯借兵。” 第117章 流言 自打李凝香住在长州城, 老老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江易周对她的监视就放松了些许。 主要是跟着李凝香来此的大长公主的手下, 几乎全都悄悄离开,去了其他诸侯的领地,那些人不信任江易周,觉得江易周并非他们心中,能够笑到最后的人。 江盛当初和大长公主发生了矛盾, 才会致使他身死,若不是江易周将锅扣在了原州那些人头上,大长公主将首当其冲, 他们作为大长公主的手下,当然不敢赌江易周能心胸豁达到,轻易接纳他们, 重用他们。 等这些人都离开, 光凭李凝香自身, 很难翻出大风浪,因此江易周才放心地不在盯着。 没想到李凝香还真有点儿用,至少从她那里可以得到宗亲的消息。 “借兵。”江易周重复两字, 说了几次, 然后才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果真是行至末路, 一群蠢货。” 大庄的宗室若是有聪明人,大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风雨飘摇。 不过此举方便了诸侯。 江易雅同样露出些许笑意, “我打算让李凝香上书,推荐长州军。” “哦?你现在倒是和她相处融洽。” 江易周挑了下眉, 想起之前两人在客栈的谈话,那个时候的李凝香,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帮忙的样子。 说李凝香不想活了,江易周都信。 没想到才过去不久,江易雅就稳住李凝香了。 “凝香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重情重义,心里一直牵挂着亲朋。” 江易雅其实也觉得稀奇,以她对李凝香的了解,任何人都很难说服李凝香才对,包括她。 可没想到,她缠了李凝香几日,李凝香真就改了想法,跟随她的意见去做了。 江易周知道是为什么,江易雅她的一张嘴,不客气得说,活人能说死,死人能说活。 “你觉得好便好,这样说来,我确实不能做什么事情,不然我这名声在外,可就彻底坏了。” 江易周冲江易雅笑了笑,随后看了一眼后院,抬步往书房走,前厅太吵,她还是回书房看会儿话本子吧。 最近长州城特别流行休夫另娶的话本,原本的夫婿不合意,那就换一个更好的。 日子就是得越过越舒心才算好日子,若是日子越过越难,那还过个什么劲儿,不如趁早抹脖子,投胎或许还能投个好人家。 远在平州的苏破玉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糟心了。 长州在举办年宴,她却远在平州回不去,不光她回不去,谢叶瑶也回不去。 元盼雁已经好久没见过自己女儿了,她们现在忙着打天下,哪里有时间去管那些个人情往来的小事。 回不回长州过年,对苏破玉来说并不重要,她觉得糟心,是因为她现在要管着大半个平州。 原州和长州都已经尽数归于江易周之手,再闹腾,那也是州内的事情,州与州之间自有边界,没人会来回跨边界,骚扰驻军。 那不是故意挑事,找打吗? 可平州情况不同,平州一个州,里头有三股势力,以平津城为中心的一大片地界此刻属于江易周。 另外还有以安川城为中心的士族势力,以及以平州城为中心的原州牧势力。 这两个势力,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过年了,他们还要派兵过来,不时跨过暂时设下的边界线,来回试探。 苏破玉能理解这两家是想干什么,现在这两家的主子,心里肯定都特别慌。 第229章 江易周的地盘已经扩张到接近两个半州了,这放在以前战国时期,绝对是大国地盘,大小很可观,人口资源都很多。 苏破玉在此驻军,就像是一根刺,直接刺入他们的心脏,让他们睡觉都睡不安稳。 怕江易周什么时候动兵攻过来,又怕她一直不动兵,安心发展,发展的更强,一口气吞了他们。 铡刀悬在脖子上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也难怪他们异动频频,想打又不敢打,行事作风都贱得慌。 “嘭!” 营账的链子被人粗鲁掀开,打在了一旁放着的木架子上,引着木架子上放置的兵器一阵摇晃。 在乱糟糟的声音里,来人踩着因为气愤而略显沉重的脚步,走到了苏破玉的案前。 “第十七次了!三天里的第十七次!” 司徒菁攥紧拳头,在空中打了一通乱拳。 恨不得将敌人拽到跟前来,她定要将人打个鼻青脸肿。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被气死,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他们已经同意了现在的界限划分了吗?一波波往外派人,咱们还不能全杀了,也不能出征打他们,这是在干嘛?过家家酒吗?” 苏破玉很少看见司徒菁如此生气的模样,她叹口气,动作轻柔地将手上的文书放在一旁。 这文书是江易周亲自写得新年贺词,不能随便乱放。 “消消气。” 苏破玉起身,拽着司徒菁,让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端着苏破玉给自己倒得茶,司徒菁一脸懵,高涨的怒火被打断,唰的一下就熄了。 “唉,不是我愿意生气,是这群人太烦了,你若是同意让我放开手脚,让他们有来无回,我倒是不生气了。” 司徒菁用如同朋友一般的语气,同苏破玉说着话,可见她现在确实不生气了。 苏破玉已经习惯了,某种程度来说,司徒菁真是个很好哄的人。 苏破玉重新坐回位置,有些头疼地眯了眯眼,“我也想动手,但是州牧想过个太平年。” “啊?州牧亲自说了?” 司徒菁不太相信,江易周可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主儿,平州发生的事情,若是江易周知晓,怕是明天就挥兵打下那俩傻货的家了。 让江易周不顺心过年的家伙,就不配看见明年的太阳。 “嗯,特意叮嘱,最近不要起兵事。” 苏破玉示意司徒菁过来看一眼,她桌子上的文书。 司徒菁起身,也不伸手拿,只伸着脖子去看,上头写得* 还真是如此。 “这……”司徒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怀疑有人用巫术,蛊惑了江易周。 “可能是京城有什么事。”苏破玉没有拿到内部的情报,但她有脑子,会自己分析。 能让现在的江易周收敛三分的,只有京城那头的事了。 司徒菁站直身子,她身量极高,大多数这么高的人都喜欢曲着身子,她却每一次都站得笔直。 她是苏破玉身边的亲兵,自然是军队里最优秀的兵。 武功高,身手好,苏破玉不要求她多聪明,所以她平日里多以憨厚示人。 此刻她面无表情,看上去有几分骇人的冷。 “将军,若是动兵,属下请令,亲手砍杀那两个贱人。” 司徒菁是真被勾出火来了,眼底闪动着真切的杀意。 苏破玉点点头,“行,他们的头颅,归你了。” 司徒菁拱手一拜,提出自己还要去巡逻,便告辞了。 她的茶是一口没喝,气则消下去大半。 苏破玉看着那茶杯,微微摇头,她就说嘛,司徒菁是真的很好哄。 只是京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竟惹得州牧暂时压住火气,愿意与那俩家虚与委蛇一阵子呢? 苏破玉实在有些好奇了。 过了年后,长州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江易周找来每一个下属开会,跟她们强调,最近这段时间务必谨慎小心,行事不要太过张狂,外加在外宣传,她这人随和,好相处。 反正就是拼命去塑造一下,江易周纯良无害的形象。 每一个听到江易周这么说的下属,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江易周一眼。 江易周当然知道这些下属都在想什么。 大概就是,谁纯良无害?州牧?州牧什么?纯良无害? 反正无论怎么想,都没法将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因此有些脑袋短路了。 虽然不明白州牧想干什么,但州牧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秉承着这种单纯的想法,江易周的吩咐,她的手下们都遵守的很好,外面很快就有了纯良无害长州州牧的传说。 这传说主要是奔着京城去。 但是比起京城,平州距离长州更近一些,因此平州两个日夜休息不好,天天想着苏破玉会不会明天就打上门来的人,真情实意的沉默了。 长州州牧纯良无害,是他们终于疯了,还是长州人疯了? 这话长州人怎么说出口的! 两人当然不相信纯良无害的说法,可这话落在他们耳朵里,多少让他们有些上心,听得次数多了,渐渐就觉得有些道理了。 原州不是江易周想去打的,是原州的那群人,先杀了她父亲,她不得不动手,平津城也不是她想去打,而是因为张大壮等人不要命,非要去攻打长州,江易周听了消息,才选择先下手为强。 第230章 不管怎么说,江易周都很无辜,她一直是被动防御。 所以不能怪她杀人时狠辣,她不杀人,别人就得杀她,她都是迫不得已。 她其实是个性情平和,不喜打仗的人。 信了这种言论的人,对江易周不免起了三分轻视之心,之前他们还将江易周放在第一个需要警惕的位置,现在都将江易周默默挪了下来。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心里都向往和平,却天生觉得,爱好和平的人,等同于软弱可欺。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很快传到了京城里,京城的宗亲心里的天平开始疯狂往江易周这边倾斜。 李凝香这个大长公主的女儿,在长州城平平安安呆着,这一点也很加分。 再加上江易周一直没有召苏破玉回长州,在不知情的宗亲们看来,是江易周心里同样害怕苏破玉。 苏破玉这个胆敢杀宗亲的家伙,等于是被江易周赶到了平津城,类似流放。 想到这儿,他们更觉得江易周是个好人了。 第118章 血书 比起那些野心勃勃, 已经丝毫不将京城放在眼里的诸侯,江易周这个最近才名声鹊起的年轻州牧,反倒是显得很是可亲。 京城的宗亲们商量了一遍又一遍, 越商量越觉得江易周不错。 而且不过是个未满二十的年轻女子,难道他们还没法拿捏吗? 带着高傲自大,宗亲们定下了借兵的目标人选——江易周。 他们定下人选后,就通知了各地的宗亲,尤其是身在长州城的李凝香, 他们想让李凝香多多打听打听,江易周究竟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值不值得信任。 同时, 他们开始说服百官。 百官现在也没有以前强势了。 说起来奇怪,以前有皇帝,有大权在握的太后与长公主, 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平王, 那个时候京城乱成了一锅粥, 百官反倒能力很强,可以在这么混乱的局势里,自保的同时, 还能保住京城不大乱, 天下没出大乱子。 现在, 以前和百官作对的人,几乎一个接一个死了, 只剩下个傀儡般的小皇帝,以及听不懂人话, 脑子不好使的宗亲。 然后百官反倒什么都不会了,他们正在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 飞速腐败下去。 江易周以前想要打听朝廷的事情,少不了走关系,送出去不少金银珠宝,还得动用江家留在京城的人。 现在她想要知道什么消息,都不用特意打听,漏成筛子一样的朝廷,会将有用的情报,直接递到她面前来。 “只差最后一步了。” 看着诗琴刚递过来的消息,江易周的心情大好,她笑吟吟开口,说着看向对面的江易雅。 “李凝香那边怎么样?愿不愿意为我美言两句?” 江易周既然要一个借兵的位置,那自然得多方出力,除了她自身努力外,她还买通了几个宗亲大臣,最后她还想让李凝香也出头。 江易雅摇摇头,“凝香她不想再见到那些人。” 大长公主当初宁愿让李凝香来长州城,也不愿意让李凝香继续留在京城,可见现在京城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让她信任。 有时候,有血缘的人,反倒关系会更差,因为有利益冲突。 李凝香心里怕是恨死那群宗室了,若不是他们无能,大长公主岂会那么快败给百官。 现在让她对那群人笑脸相迎,她做不到。 “不出面没什么,写一封信,说两句话也一样。” 江易周没放弃,那群宗亲或许更愿意看见李凝香的信,他们也怕李凝香回去,大长公主的势力若死灰复燃,他们就没现在的好日子过了。 在大长公主掌权的时候,宗亲们夹着尾巴做人,日子过得可憋屈了。 “行,我跟她提两句,不一定能说动她继续帮忙写信。” 江易雅有些发愁,她顿了顿,又问道:“如果京城真的向咱们借兵,咱们要出兵去打蛮族吗?西北那边,恐怕不会愿意看见咱们的兵过去。” “他们肯定不愿意看见咱们的兵,既然京城要借兵,那肯定就得给咱们一条直通边关的路,咱们的兵去了哪儿,哪儿就是咱们的地方了。” 江易周想着都想笑,如果事情能成,那她真的要多谢京城那群宗亲了。 其实京城里那群人,何尝不知道,与诸侯借兵,无异于与虎谋皮,不管江易周现在名声有多好,她也是诸侯一员。 同样对大庄的江山虎视眈眈。 可眼看半年又过去,距离秋季没几个月了,距离蛮人南下的日子,更是越来越近了。 去年蛮人被西北的恒吉拦在了关外,江易周同苏破玉了解过蛮人内部的情况,当初苏破玉刚来清江城的时候,蛮人内部确实很乱。 但好几年过去了,蛮人去年能举兵攻打西北边关,想来内部的那些乱子,已经被压下去不少,至少不会影响到他们进攻大庄。 去年恒吉打退蛮人,耗费了许多精力,仗打得很勉强。 今年再来,恐怕是打不起了,一旦恒吉后撤,就会先蛮人一步攻入京城。 京城的官员和宗亲,想要同南边的诸侯借兵,不光是如嘴上所说,抵御蛮人,更是为了防备着恒吉。 江易周觉得事情大概率能成,只要她在京城那些人眼中的威胁性,没有恒吉高,就能成事。 江易雅回去劝了劝李凝香,李凝香果然如她所说,不愿意回京城见那些宗亲,但是她愿意提笔一封,为江易周说两句好话,促成此事。 第231章 用李凝香的话说,就是她也希望天下尽快安定下来。 不管是谁赢,尽管给出一个结果,结束天下的大乱,让天下重新安稳。 到那时,她好回去看一眼母亲。 李凝香的眼里从来没有天下苍生,她的世界很小,母亲和她,还有她的好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了。 江易周不管李凝香是想要干什么,现在这个时候她出面,江易周就承了她的情。 “以后李凝香可以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满足她,我定然会答应。”江易周从江易雅手里接过那一封信,郑重地说。 江易雅代替李凝香行了一礼,谢过江易周。 江易周将信拆开,看了一眼内容,确定没有问题,才封上口,命令诗琴尽快送到京城去。 借兵一事没有正式定下之前,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她不能掉以轻心,觉得胜券在握,就忘乎所以。 李凝香早就习惯了自己的来信被人查看的日子,所以连封口都不封。 注意到这一点,江易雅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她真的很心疼李凝香,自己一同长大的好友。 好在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信送到京城后不久,从京城传来一封密信,是宫中皇帝的密旨。 密旨为了能够取信天下人,甚至还用了血来书写。 江易周展开的时候,闻到了干涸的血腥味,甚至还有一丝腐败的臭味,好在一直保存在装有石灰粉的盒子里,否则拿出来不得招来一群苍蝇。 圣旨到的时候正值夏季,江易周皱了皱眉,将圣旨摊开在桌子上,拿扇子将味道往外扇了扇。 她拿出纸笔,抄写一份,随后将那一份圣旨卷一卷,扔回盒子密封。 “这宫里的人是越来越不讲究了,用这玩意写圣旨,还不知道做好防腐,没在半路上烂了,可真是运气好。” 江易周面无表情吐槽一句,将最近两日回了长州城看女儿的元盼雁叫来了。 江易雅肯定在场,再加上元盼雁,三人围坐桌前,江易周将抄写的内容给她们俩看看。 等她们看完,江易周才开口问道:“你们觉得这血书,有几分可信?” “这真的是天子用血写得圣旨?” 元盼雁先开口质疑了。 不是她疑心病重,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 哪儿就至于让天子亲笔写血书,控诉自己处境艰难了。 江易周想起她上个世界读过的历史,那个世界里,有衣带诏。 历史可真是个圈儿,什么奇葩事都能在历史书上找到。 江易周缓缓开口,说道:“朝中没有大奸大恶之徒,天子求援,请长州军去清君侧,灭谁?” “不是说宗亲们打算借兵吗?他们还说服了大臣们,怎么突然变成天子借兵了。” 元盼雁明面上是回来看女儿,实际上是被叫回来,当幕僚的。 所以她对事情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情况一知半解。 江易周觉得在这件事上,元盼雁比较好用,别的心腹当然也很聪明,但她们骨子里都没有元盼雁狠,对付朝廷,必须狠一些。 不能留情面。 “天子代表宗亲来借兵,很正常。”江易雅也摸不准现在什么情况,不过按照正常的逻辑来看,天子的诏书内容,并无大错。 元盼雁微微摇头,不赞同江易雅的说法,“两者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州牧,若是天子血书请长州军入京城,那长州军什么都不能做,大庄此刻还没彻底倒下,第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号,咱们可担不起。” 天底下不知道还有多少官员,拿着大庄的俸禄,里面不乏对大庄心怀忠诚之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怕现在坐在位置上的小皇帝,并不是他们心目中的明主,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国家。 此刻谁顶上乱臣贼子的名头,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她们可以做天下敌,但不能是被做天下敌。 江易雅:“那要不,咱们就当没拿到这血书。” 江易雅很清楚,江易周非常期待入京一事,真要是让江易周光出兵,没有一点儿好处,江易周肯定不愿意做。 那最好的法子,便是当血书不存在。 元盼雁再次摇头,“血书已经送来,不日消息便会传遍天下,咱们必须尽快做决定。是响应皇帝血书的号召,还是向上哭穷,拒绝入京。” 前者会比较麻烦,后者会让江易周最近的努力,全打水漂。 江易雅听了,没有犹豫便做出了选择,“肯定选前者!州牧以为呢?” 元盼雁看向江易周,等江易周给一个最终答复。 江易周在她二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江易雅和元盼雁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好在江易周接着说下去了,没有卖关子。 “这招到底是谁教他们的?” 本以为京城已经完蛋了,没想到京城还有聪明人,这一招十分高明,既能满足宗室的要求,请更多兵去京城,保护他们,又能震慑诸侯,让诸侯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有人点了头,为了不背上骂名,就只能被朝廷白白占便宜。 第119章 至孝 “想来是朝中哪位大人出的主意, 满朝文武,不全是蠹虫,还是有愿意为大庄效命的忠臣的。” 第232章 江易雅在听完江易周的话后, 缓缓开口。 虽然她说得话,自己都不太相信。 江易雅曾从父兄口中得知,朝中哪位大人特别贪,哪位大人特别清廉,哪位大人特别忠心。 “只是不知道, 那些清廉忠心的大人,经过这几年的折磨,是死是活。”元盼雁对此嗤之以鼻。 当初那些人同意向蛮族低头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反对,镇西军还有反击之力时,向朝廷索要粮草, 朝廷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那个时候, 也没人站出来,为镇西军说一句话。 现在说朝廷里有忠臣,太讽刺了。 江易周对大庄忠臣的死活不感兴趣, 江易周承认忠臣是好人, 但对她来说, 那些人可都是妨碍。 就好比这次提出血诏书之计的人,可真是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诏书, 我接了,明日我便领兵亲自去京城, 途径原州,我会带上大姐。易雅, 盼雁,等我离开,长州等地就暂时交由你们看管了。” 江易雅已经习惯守家了,当即点头说:“好。” 元盼雁却有些疑惑,“州牧,属下愿意前往,辅佐州牧。” 她本就是为了给江易周当谋士,才从原州回了长州,怎么到了长州还不能走了? “飞雪最近要上学堂了,你多少得看顾着些。” 江易周搬出元飞雪,元盼雁一时有些迟疑,随后元盼雁说道:“飞雪身边有那么多奴仆,并不需要我看顾,她自小聪慧,性子好强,想必学业上也不会弱于他人。” 元盼雁从来不会因为元飞雪而停留脚步,她见到元飞雪时,会尽到母亲的职责,爱元飞雪,陪伴元飞雪,但是她有事的时候,就会放下元飞雪。 她是她,元飞雪是元飞雪,元飞雪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一切。 江易周很欣赏元盼雁这种想法,见元盼雁是真心想去,便点头答应了。 “行,只是孩子成长就这么两年,现在不上心,以后谈及此事,难免会有些遗憾。” 江易周没生养过孩子,但是她看过不少相关领域的书籍,知道儿童心理健康很重要。 “人生本就满是遗憾。” 元盼雁并不在乎这些遗憾,有得必有失,她从来不会要求许多,她只要达到她的目的。 江易雅在一旁微微皱眉,她很喜欢飞雪那孩子,也觉得那孩子可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元盼雁两面。 但是打天下又不是出去上工,还能按时按点回来不成。 “便让元娘子去吧,飞雪上学堂的事情,可以交给我,还有陆秋灵,陆小娘子和飞雪是好友,她会帮飞雪适应学堂环境。” 元飞雪今年才五岁,陆秋灵都十四了,两人差了将近十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要好。 可能是因为陆秋灵的老师尉迟鸣玉和元盼雁是好友,元飞雪常去尉迟鸣玉那里玩,这才渐渐熟悉。 再加上元飞雪年纪虽小,但她非常聪明,也很懂事,陆秋灵可能是将她视作亲妹妹对待,两个孩子才关系要好。 江易周见元飞雪的事情已经被安排好,也就点头同意了,她本心其实希望元盼雁跟她一起去京城。 有元盼雁在,或许可以跟京城那个使出血诏书之计的人,斗一斗法。 第二日,不等京城那边传出血诏书的消息,江易周先一步将消息放了出去。 掌握主动权,是江易周做事的准则。 消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和在敌人口中说出去,效果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江易周将事实进行了一番润色,强调她才是大庄真正的忠臣,是天子认证的那种,不然天子怎么不将血诏书给别人,单单给了她呢? 然后就是京城有个大奸臣,之前京城发布的一系列昏了头般的命令,都是那个大奸臣蛊惑的陛下。 至于大奸臣是谁,陛下没说,反正一定有这个人,此番江易周前去京城,立誓要将那大奸臣给抓出来。 江易周手握大奸臣的杀器,到时候,她指谁谁死。 京城之中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江易周彼时人已经到了原州,和谢叶瑶汇合,不日便会到达京城。 京城之中,上官宅邸。 当朝宰相复姓上官,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自打小皇帝上位后,他一般都在家中颐养天年,位置还占着,但很少做事。 在朝中真正做事的人,是他的大儿子,时任吏部尚书的上官宇。 上官家族是大家族,大庄各地都有分支,其实京城的这一支上官家,也算不得是主脉,只不过因为京城出了个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才顶替了上官家主脉的地位。 算是从原本主脉分出去了,自立为一脉。 上官府上,住着宰相和他的大儿子二儿子,其余儿子女儿,大多在各地任职或是已经婚配,二儿子在京中做礼部侍郎。 若不是怕一门一宰相,两尚书,实在是太过显眼,二儿子早就不是这个地位。 因自己一直是侍郎,二儿子可以说是全府,最希望宰相退位让贤的人。 上官泽也想退,可是他退了,大庄怕是就完了。 上官泽不是个好官,但是有他坐镇京城一天,京城就乱不到哪儿去,这是他为宰多年的底气。 此刻,他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眼神阴沉。 二儿子上官洪开口道:“父亲,那江氏女实在是狡猾,我们的人还没有宣扬血诏书一事,消息就已经从长州传出,传得沸沸扬扬了,此等隐秘,她竟宣之于众,简直荒唐!” 第233章 上官洪今年三十出头,他兄长上官宇则是四十左右,与江盛同年进的官场,当初还在同一个学院读书过。 甚至是同一位老师,算是同门师兄弟。 所以上官洪一开口,上官宇便不悦地皱了皱眉,呵斥他,“什么江氏女,那是江州牧,你若是讲礼数,便该称呼她为世侄。” 上官宇和江盛关系不错,对于江盛唯一剩下的女儿,上官宇的态度比较友好。 而且他信了外头的传言,认为江易周是个纯良之人,想想她为父报仇的举动,上官宇觉得,江易周同样是个至孝之人。 如此人品,万不可能做反叛之事。 上官洪不敢和兄长呛声,低头不言。 上官宇则对上拱手,说道:“父亲,或许是我们想太多了,江世侄不过一介孤女,怎会有那么大的野心呢?而且她对圣上是怀有善心的,你看她接到消息,立马就往京城赶来了。” 上官泽抬眸,半晌没说话,许久才说道:“是什么样的人,得等她到了京城,才能见分晓。” 第120章 天子 京城繁华, 乃是集天下灵秀于一身之地,来往商贾会携带天底下最稀少的货物,贩与住在京城的贵人们。 以前江易周刚来的时候, 正好赶上了京城附近有天灾,那个时候,她没看见京城有多繁华,只看见了那些艰难求生的流民。 还有那些连流民都利用,对百姓毫无善心, 只想要争权夺利的一群人。 被异化的政治生物。 所以一直以来,江易周对京城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这次领兵前来,她在到城门口的时候, 就开始失望了。 京城还是印象里的老样子,城外的官道,只有一段是好的, 其余小路不是坑坑洼洼, 就是很窄小, 人好好行走都费劲,想要坐马车,估计能将人屁股颠烂。 本来江易周还想坐马车到京城, 能塑造她“柔弱”的形象, 毕竟在现在京城那群人眼中, 坐在马车里,连面都不露的女子, 更像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娇俏贵女。 但是看见这个交通条件,江易周果断选择骑马了。 不能为了塑造形象, 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吧。 况且,只要她表现得足够良善, 谁会在意这些小细节呢? 江易周就这么说服了自己,骑在马上,一路到了京城外。 连城门都没看见呢,就有人迎上前来,请她带来的兵随他们走,他们会将士兵安置在城外军营之中。 谢叶瑶让几个副将跟着士兵离开,自己则带着十几个亲卫,守在江易周身边。 这些都是早定好的流程,江易周非常配合。 等能看见京城的大门,江易周不免露出几分失望,本以为会看见人来人往的城门口,还有热闹的大街,结果什么都没有。 城门口光秃秃,只有几个人在等江易周,可能是清过街了,所以城门口后头的大街上,只站着一些身着甲胄的士兵,除此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比以前江易周看见的还要萧条。 江易周想,她还是不要失望的太早,或许就是因为他们提前清场,才会显得萧条。 等正常了,人一定很多,很热闹。 在城门口迎接江易周的人里,有一个熟人。 之前曾去长州城宣旨的太监闫松。 看见骑在马上的江易周,以及江易周身后跟着的女子,闫松深吸口气,几步快走,迎上前去,态度十分热情地喊了一声江州牧。 “奴拜见江州牧!这位便是谢叶瑶谢将军吧?百闻不如一见,将军英姿飒爽,威武不凡,果真是大庄百年难寻的人物!” 闫松面对谢叶瑶时,态度要更加谄媚一些。 江易周手握大权,但她现在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很和善,没有一丝威胁,闫松下意识就对她松懈了许多。 而谢叶瑶,她坐在马上,就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剑,那肃杀之气哪怕是隔着十来米远,闫松都能感觉到,迎面吹来的风,似乎都带上了血腥气。 谢叶瑶在战场上有多神勇,身在京城的闫松,都有所耳闻。 面对谢叶瑶,闫松没直接跪下,都算他还有两分勇气。 江易周递给谢叶瑶一个有些揶揄的眼神,谢叶瑶顿时无言,她身为臣子,比君主更有威慑,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江易周小心眼,那今天闫松这一套区别对待,就是日后谢叶瑶的催命符。 好在江易周从不在自己信任之人身上小心眼,她顶多是疑心病和掌控欲比较重。 谢叶瑶冷漠点头,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两个字——不熟。 所以离我远点儿! 闫松谄媚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在京城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般的日子,因为宫里那位小皇帝还需要他来忽悠,再加上他和百官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他走到哪儿,都被人捧着。 很少有人会当面不给他面子。 这熟悉的感觉,让闫松想起上一次的长州之行,心中暗骂,这些长州人,可真是如出一辙的可恶! 心里再怎么难受,表面上,闫松还是笑着的。 好在这次江易周身边没有那个苏破玉,不然闫松真的要担心,自己的头颅还能不能好好待在脖子上。 听说那苏破玉在平州,一剑斩下了乱贼将军的头,她还是那么喜欢斩头,闫松想起来都肝儿颤。 “哈哈哈,一路颠簸,想必诸位都累了,不如咱们进城?江州牧,您是先回江府,还是……” 第234章 “自然是回江府,多年不回家,有些想念了。” 江易周没打算去别处,江府这些年作为在京探子们的聚集地,并未因无人居住而凌乱败落,比去住客栈要舒服。 闫松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他记得江易周是被江盛找回来的女儿,前十五年,根本没住在京城。 在京城才住了几个月,而且京城也没有留下江易周的血脉亲人,一座不熟悉的宅子,到底有什么好想念的? “京城也算得上是江州牧的家了,可惜安国公年纪轻轻就去了,不然安国公府,肯定能维持昔日荣光。” 闫松说完话,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歉意地冲江易周笑了笑。 江易周根本没在意,只点点头,面上带了三分悲色,好像对于父亲的死,她到现在还不能释怀。 随后一行人往京城里走,一路无话。 因为江盛死了,所以安国公府只能被称作江府,安国公的爵位,朝廷没有给江易周。 江易周都已经继承长州了,她还想要爵位不成?朝廷表示没门儿! 反正安国公死前没有立下世子,江易周真想要爵位,那就熬上几年,走一走礼部的流程吧。 江易周也不稀罕这个爵位,再等几年,谁要是想让她当安国公,她非得给那人脑袋上开个洞,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一脑袋水。 进了江府,闫松说他要去宫里复命,便离开了。 江迢迢早两日到了江府,如今正在书房等江易周,江易周和谢叶瑶简单洗漱过后,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去见人。 这一路上尘土飞扬,不洗洗实在是难受。 江易周进屋,江迢迢沉默向她行礼,身后跟着两个江易周没怎么见过的人,想来也是暗卫,站在那里无声无息的,像是对象一般,丝毫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谢叶瑶跟着进屋,关上了门。 江易周开口道:“京城如今是什么情况,小皇帝掌权了不成?” 在城门口接人的是闫松,闫松代表宫中太监群体,内侍从来都是皇帝的心腹,代表着皇帝的利益,太监掌权,就等于皇帝掌权。 “回州牧话,闫松与上官家最近走得很近,而今城中能做主的几位宗亲,同样和上官家关系匪浅。” 江迢迢将她整理出来的一份情报,递到江易周手边。 江易周拿过来翻看两页,大概了解了现在京城的情况。 和她之前在长州看见得差不了太多,只不过上官家最近异动频频,好像是在到处找盟友,闫松也是他们认定的盟友之一。 “呵,这上官家可真是什么都不挑,我听说以前这些文臣,最是讨厌内侍,觉得内侍谄媚,蛊惑君王,怎么现在反倒和内侍,亲如一家了呢?” 江易周对京城百官的意见很大,说话时都带着浓重的不屑。 江迢迢没有说话,她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这个时候也喜欢沉默。 倒是谢叶瑶开口劝解了两句。 “京城本就是这副模样,以前如此,现在依旧。所思所行,全都是为了争权夺利,没什么不同。” 谢叶瑶早就看透这些官员,嘴上忠君爱国口号喊得响亮,实际上都是只为自己着想,有好处时便去做,没好处时,大道理便压过去了。 “说得有道理。”江易周点点头,“争权夺利,上官家这是坐不住了,还是想要掌控全局,对付咱们,还得观察一二,盼雁先去了军营,等晚上你派人将她接入府中。” 真到需要分析动脑子的时候,还是得元盼雁来。 “是。” 谢叶瑶应下。 “迢迢,你这几天再辛苦一些,我需要上官家的情报,越详细越好,我有预感,这次来京城,上官家就是挡在我面前,最大的阻碍。” 上官泽身为宰相,一举一动都可以影响朝廷局势,不* 得不防。 “是。” 江迢迢也应下。 两人都有了活儿干,江易周就让她们下去干活了。 跑了这么多天,江易周早就累了,她准备休息休息,好应付晚宴。 没错,晚宴,她晚上还有行程要跑。 小皇帝和宗亲们都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江易周了,当然要举办晚宴,和江易周见上一面,这晚宴的名头,便是给江易周接风洗尘。 睡了一下午,等江易周醒来时,元盼雁已经入城了。 元盼雁晚上会跟着江易周去宫里,下午宫里就有太监出来报信,说晚宴照常举行,请江易周按时入宫。 大庄的皇宫,寻常时候到了时辰都会落下宫匙,只有一些极为特殊的日子,皇宫才会推迟落匙的时辰。 现在显然为了江易周,推迟了。 看上去像是诚意十足,就是不知道,这算不算百官慷他人之慨。 小皇帝本人估计并不想看见江易周,但他的想法,没人会考虑。 小皇帝也不算小了,今年都十三了。 长得很高,就是有些瘦,除了身上绣着龙纹的赤红朱色天子服饰外,看不出他哪里像个天子。 江易周冲上位的皇帝行了一个常礼,在私下见面的场景里,不用三跪九叩的大礼,这是江易周唯一满意大庄的一点。 “快快免礼,早就听说江州牧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州牧快些入座。” 皇帝的态度很好,就是说话时,有些背书本的僵硬。 第235章 第121章 交锋 对比起皇帝的紧张, 江易周要显得自在许多,她应对间从容不迫,说话时一套接一套。 在她口中, 大庄正值春秋鼎盛之时,天下太平无忧,皇帝是明君,众臣是清官名臣。 好似大庄海晏河清,各地的起义, 动乱,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实在是太能说了,说得没什么见识的小皇帝, 都不禁开始走神,暗自想象着江易周口中,那个强大无比的帝国, 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的异样, 自然被赴宴的众人看在眼里。 上官泽坐在下手, 微微合眼,什么都没说。 小皇帝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所以就让他多想一想吧, 如果世界在他眼中, 能是比较美好的模样, 何必故意戳穿呢? 真要是戳穿了,小皇帝就不听话了。 相比于上官泽的纵容, 他的两个儿子,神情各异。 大儿子上官宇面露不屑之色, 二儿子上官洪则满是对江易周的不满。 在两人看来,江易周手握重权, 她在皇帝面前的表现,未免有些谄媚。 事实上,这次宴席,应该所有人都捧着江易周才对。 江易周这样表现,实在令人瞧不上。 面对明里暗里不屑的目光,江易周笑得纯良,好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弄得一旁的元盼雁都有些不忍直视。 她频频喝下酒水,此举才能隐去她的怪异情绪。 元盼雁在心里暗暗叫苦,州牧啊,再演下去就过了啊,咱们是纯良,不是蠢。 江易周不太懂什么是纯良。 在她看来,纯良和蠢没什么区别,她在饰演她心中的纯良,所以会有用力过猛的嫌疑。 好在对面的人都不是什么聪明人,亦或者他们很聪明,可他们并不想将这份聪明才智,用在揣度江易周的事上。 不屑,这种目光和神情,江易周太熟悉了,她在许多世界里,都在男人身上看见过类似的神情。 那些对她面露不屑的男人,最后都怎么样了呢? 江易周笑着饮下一口酒水,在放下酒杯的瞬间,那清脆的声音,诡异的传开,大殿内的每个人似乎都听见了这一声响,不自觉地停下他们此刻做的事情。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江易周。 “日前,臣听闻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我大庄,竟有奸臣在京城,欺上瞒下,让陛下处于危险境地之中!偏偏满朝文武都没有发现此奸臣的狼子野心!” 随着江易周说话声音传开,大殿之上愈发寂静,正在跳舞的舞姬们都感受到了那股说不出的压抑,不自觉停下了舞步。 奏乐的乐师们,更是早早停下了手,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刚刚看向江易周的不屑目光,此刻逐渐转变为慎重,甚至是震惊。 没人觉得,江易周会在这种场合,突然开大。 有关血诏书的事情,不应该等之后几日,江易周站稳脚跟,再跟群臣商议吗?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按常理出牌! 上官泽皱了下眉头,他意识到,这个江易周好像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愚蠢无能。 江易周还在继续说。 “陛下为国殚精竭虑,还要提防小人,实在是令臣痛心,让陛下如此辛苦,是臣等无能。” 江易周说罢,从位置上起来,冲坐在上位的天子,拱手鞠躬,一个近乎九十度的鞠躬。 她没有跪下去行大礼,但她这个姿态摆出来,没人会觉得她不够重视天子,反倒是被江易周架起来,不得不跟着江易周一起行礼,口中说出无能的请罪之言。 小皇帝登记也有两年了,就没经历过这么有面子的时刻。 看着殿内老老实实冲他鞠躬,口中请罪的文武大臣,小皇帝脸上飘上兴奋的红晕,他在此刻,才蓦然感受到了权力的重量。 “平、平身,免礼!诸位不必如此,是朕无能才对。” 小皇帝有些难以适应,但还是很快就调整好身形,受了这一拜。 皇室的人,或许是有着臣服于权力的天性,哪怕是此前没有掌控过权力的人,也能很快适应权力。 “臣既然来了京城,那就是为给陛下排忧解难来的。” 江易周直起身后,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一直坐着没动的老宰相。 后她询问道:“上官大人为官数十年,后得前几任先帝看重,点为宰相,又是陛下极为信赖的托孤大臣,奸臣当道,上官大人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放肆!你竟然用如此无礼的语气,与我父亲说话!” “上官大人德高望重,若不是有老大人坐镇,朝廷肯定会乱翻天去,江州牧若是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 “是啊,江州牧年纪轻,想必是不知道朝廷上,上官大人付出多少努力。” 没人会想到,江易周先冲着上官泽动刀。 她口中的奸臣人选,之前百官内部猜了又猜,几乎所有朝臣都轮了一遍,就是没人想过,会是上官泽。 现在听到江易周冲上官泽无礼发问,他们立马坐不住了,站出来反驳。 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要将江易周打为无礼之辈,还有人说,就算当初江盛在此,也不敢对上官大人如此无礼,说江易周这个女儿,太不像她父亲。 顺势又翻出了江易周的身世,觉得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女子,果然粗鄙。 第236章 江易周就听着那些人议论,目光一直看着上官泽,就等上官泽一个回复。 这些臣子可真忠心,可惜他们不是冲着天子忠心,而是冲着上官泽。 上官泽终于抬眼看了江易周一眼,那一眼淡漠的很,显然他和其他人一样,完全不将江易周放在眼里。 江易周也不生气,反倒在上官泽有些反应后,笑了。 她笑得十分张狂,正常来说,在天子面前,身为臣子是不能如此张狂的,而且很多人要求女子笑不露齿,以显露女子的德行,如她这样直接笑弯了腰的女子,太少见了。 一下子触碰了两个众臣不太能接受的点,那些讨伐之声,愈发浓烈起来。 小皇帝此刻也没法好好体验权力的感觉了,他看见这一幕,被吓得脸上一阵白,他好像想起了很多,比如这些人,是怎么用一张张笑脸,将他困在宫里,绑在皇位上。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这京城的诸位大臣,都是忠心耿耿之辈,是读过圣贤书,一心为君主效忠的臣子。” 江易周又开口,先是一段夸奖,让那些骂她骂得上头的臣子,稍稍收敛了一下骂声,还有人说她孺子可教也,觉得她是能轻易被他们压制掌控的人。 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江易周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你们心中的君主,究竟是坐在上位的陛下,还是坐在这儿,皇帝站着他坐着的上官宰相?” 她这一句话,几乎要将上官泽“忠臣”的表象给撕破,将不敬君主,太过猖狂的帽子,扣上去。 众臣哗然,不等他们用更难听的话语攻击江易周,江易周又提起了一件事。 “臣此次来京城,带了两万人,这两万人,均是精兵,诸位可能对他们不太了解,前段时日,就是他们将原州那些害我父亲的畜生,一个个从城里找出来,枭首,挂尸于城墙上数日,随后将尸体一把火烧了,死无全尸,以此为我父亲谢罪。” 两万人的军队没什么可怕,江易周带了两万人,他们都知道。 当江易周将这两万人都干过什么,一一细数后,众臣才后知后觉闭上了嘴,随着江易周详细的描述,他们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这是威胁,是一种无言的震慑。 那些被枭首,挂尸,灰飞烟灭的人,曾经是他们的同僚,或许他们素不相识,但他们都是官。 是官官相护的官。 “江州牧此刻说这些,是想要威胁我等吗?” 上官宇站出来,他父亲何等地位,怎么能低下头去跟一个小辈说话。 哪怕这个小辈而今盘踞一方,已成气候,那也是个理应在他父亲面前,卑躬屈膝的人! “威胁?不,我只是在说实话。两万人,不是我的极限,却是现在京城的极限。上官大人,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无关人等,就不必在场了吧?” 江易周压根没有给上官宇眼神,她从始至终,其实只跟两个人说过话,一个是坐在高位上的傀儡皇帝,一个是坐在底下的实权皇帝。 何等狂妄! 什么纯良,完全就是骗人的玩意,江易周今天入城后,竟还一直保持着纯良的做派,她怎么没有保持到底呢? 上官泽终于正式与江易周对视上了。 “好,你们都下去吧,夜深了,也请陛下早日歇息,保重龙体。” 上官泽此言一出,那些一脸不忿的官员全都离开了,皇帝也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走。 最后大殿里,只剩下一些宫人,以及上官泽父子三人,和江易周和元盼雁两人。 “上官大人有两个好儿子,真是孝顺,如我的两位兄长一般,上官家后继有人啊。” 江易周等人都离开,一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同上官泽说话。 上官泽的两个儿子见江易周态度如此随意,不禁又生出几分恼怒,尤其是她还将自己与她那两个兄长相比,更是气愤。 不说辈分差了一辈,就说那两个短命鬼,能跟他们比吗? 太晦气了。 上官泽余光看见两个儿子那浮躁的模样,心里微叹。 这段时间他在京城说一不二,让两个儿子起了心思,这才让他们比往常浮躁了不少。 本来不是大事,如今对上心思深沉,叫人看不出目的的江易周,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江州牧,少年英才,安国公能有你这个女儿,是他的福气。” 上官泽这话,是将江易周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江易周抬眸,轻笑一声,“老大人比我想象中,要随和许多,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京城上官家能有您在,真是走了好运,这血诏书,就是上官大人的法子吧。” 她用得语气满是笃定,上官泽也不隐藏,微微颔首。 “十分奏效,此计是阳谋,上官大人是对皇室忠心,不愿大庄走上前朝的老路吗?” 上官泽的态度,影响了他的两个儿子,刚刚还一脸不忿的两人,此刻都沉稳下来,可见上官泽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此刻听见江易周堪称大逆不道的话,两人也只是脸色微变,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叫骂出声。 坐在江易周身后席位上的元盼雁抬了抬眼,将对面的面孔印在脑海中,江易周不在乎那些人的冒犯,她可不行。 主辱臣死,任何看不起江易周的人,就是看不起她元盼雁! 第237章 江易周被人当面看不起,难道她就这么忍了吗?当然不可能,她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如果还要忍耐着活,那她之前数年努力,不全白费了? 只不过今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让那群人,度过最后一个安然无恙的夜晚吧。 江易周眼底杀意迭了一层又一层,表面上还笑盈盈地等待上官泽的回答。 上官泽的回答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做了大庄将近五十年的官,他这一辈子,注定要效忠于大庄。 上官泽没看见,他说出这话后,自己两个儿子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望。 江易周举杯,敬这份忠心。 “天下已乱,老大人阻挡得了我,可挡不住别人。我自认是个好人,善良还好说话,别人可不一定。” 江易周慢条斯理说着她是个好人的话。 想到她刚刚眼睛都不眨地说,她的手下是如何对付那些原州官员,淡忘的记忆重新浮现,谁也没法面对江易周,说出她是个好人的话了。 原州那些官员和不配合她的大族,都几近灭族,那不是一条人命,而是成千上百的人,她一个为父报仇的借口下来,就全杀了。 这种人,能是个好人? 上官泽内心不觉得江易周是好人,但是他知道,在征战天下的这些地方诸侯州牧之中,江易周是顶好的那个。 她至少不会乱杀无辜。 不管为父报仇的借口是真是假,至少江易周愿意给天下人一个动手的借口,而不是仅凭一时个人的喜好,杀人取乐,犹如强盗一般,到哪儿都是杀人放火抢劫,无恶不作。 为君者,做到江易周这份上,绝对称得上是好人了。 上官泽整理了下身上的官袍,苍老的身体从位子上站起来,冲江易周行了一礼,郑重一拜。 随后他说道:“京城不能被蛮人攻下,便是看在天下万民的份上,还请江州牧,施以援手。” 上官泽明白了,江易周想要他亲口邀请她入主京城。 江易周之所以装着装着不装了,是因为她看出来,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只有上官泽说得话有效。 上官泽不会被她拙劣的演技糊弄,江易周这才不费力装傻子了。 第122章 试刀 这场对话很简短, 江易周却还算满意。 至少结果和她想象中的大差不差。 等离了皇宫,已是月上中梢,午夜时分了, 寂静无人的大街上,马车的车辙驶过,压着石板路,发出嘎吱的声响。 马车之中,元盼雁和江易周对坐, 江易周闭幕眼神,元盼雁则借着马车内摇晃的烛火,看着手上的文书。 这是在殿内初步拟定的文书, 等确认内容后,就会篆刻在专门用来签订契约的布上,以此定下盟誓。 “州牧, 文书没有大问题。” 元盼雁看完后, 眉头紧锁, 嘴上说没问题,她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 江易周没睁眼,只淡淡说道:“意思差不多就行了, 谁行事的时候, 还看那一纸盟书啊。” 她也好, 上官泽也好,都没将这封文书放在眼里, 不过是给天下人看得幌子,难道在文书上写江易周不夺皇位, 江易周就会成为大庄的忠臣吗? “今晚他们应该是为了压制我们,这才设宴, 可最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意,他们难道会这么简单的放弃吗?” 元盼雁想到那些在宴席上,对江易周大放厥词的官员,眼底满是厌恶,甚至动了杀心。 “东风压西风,或是西风压东风,无论是哪一头,对上官泽来说都一样,你信不信,今日过后,我入主京城的消息传开,天下势力就得聚在一起,讨贼了。” 江易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晚上叫嚣得格外厉害的人脸,心里有了打算,随后睁开眼睛。 元盼雁若有所思,“州牧的意思是,他们打算联起手,对付咱们?” “京城是大庄国都,土地算不上丰饶,人口也不是最多,但它是国都,仅凭这一点,它就是大庄国境内,最特殊的城池。入主此地后,身份可就不一般了。” 江易周之前拼死拼活也要打动京城的宗亲,松口请她前来,为得就是不费一兵一卒,进驻京城。 真要是想要打进来,那可得费不少劲,指不定要死多少人。 最怕的是,费时费力一番,结果被别人摘了桃子,她的敌人又不止京城一方。 现在这种情况,是她所有能选择的路里,走得最顺利的一条路。 “州牧英明,看来我们要早做准备。”元盼雁有些迟疑地问:“两万人是不是不太够?” “当然不够,原州距离京州那么近,打通了之后,把路修过来,到时候他们如果想要进攻京城,到时候只有东西北三条路可走,东面环海,他们的船不行,只要咱们守住西边和北边,京城就稳了。” 江易周说着,她眼前好像有一张地图般,路线说得十分精准。 两万人不过是敲门砖,让京城看看她的实力,而且人再多的话,上官泽他们怕是要坐立不安,肯定不愿意跟她签订盟书。 江易周想到这儿,露出一个带着些不明意味的笑。 她要让上官泽他们看看,什么叫引狼入室。 她这匹狼,引好引,想让她离开,没那么容易。 第二日一早,果真如江易周所言,长州军入主京城之事,传遍了天下。 第238章 当即,各地势力哗然。 他们都不敢相信,什么时候长州军就去了,又是什么时候,朝廷和江易周的关系,好成这样了? 许久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江易周想领兵去京城,实在是太方便了,是此前他们被江易周放出来的流言所蒙蔽,真以为江易周是个什么好对付的蠢笨人物。 原州和京州就挨着,江易周想要调兵过去京城,用不了几天,甚至不必太费力,直接从原州带人走就行。 哪里会大张旗鼓到天下皆知呢?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她在京城的事,是因为她要跟京城签订盟约,共同抗蛮,不得已走漏消息,叫他们知晓了。 想明白后,他们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火气。 朝廷是在想什么?小皇帝又在想什么?文武百官又在想什么? 他们忌惮蛮人,不信任各方诸侯,怎么就去相信江易周了呢? 江易周难道不是地方诸侯的一员吗!她一人占了长州、原州和将近一半的平州,这么大的地盘,她难道不应该是威胁比蛮人更大的诸侯王吗? 他们脑海中的疑问简直要翻天,却无人能给他们一个解释。 最后只能归结于,江易周此人太过可恶,她太能演了。 利用自己女子的身份,伪装得无害至极,然后将全天下的人都给骗了。 无耻之徒! 这个时候,他们丝毫不提自己曾经多看不起女子,在得知江易周一人占两州之地时,还嗤笑过此女胃口大,小心怎么吃下去,怎么吐出来。 不管他们现在如何不服,江易周还是到了京城,她的兵也去了,上官泽还跟她签了盟约,表面上,她的一切行为,合情合理合法。 他们必须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等着江易周占尽优势,直接称帝,如果做了,就必须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否则江易周完全可以利用朝廷,给他们扣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大庄绵延至今也有两百余年了,这么多年,不知培养出多少忠君爱国的人物。 有些人现在不冒头,不代表不存在,真要是被打为乱臣贼子,为了名声和心中理想,没人会去投奔这种人。 没了人才,他们想要成事,那就是创建草台班子,闯入夺帝大舞台,纯粹是活腻歪了。 所以在江易周盼着他们动弹的时候,他们反倒诡异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江易周等了两天,人在京城都呆烦了,还是没人当领头鸟。 “不应该啊。” 江易周趴在窗户边,往外看风景,翠绿高大的树木,树叶挡住了午后有些晒得慌的太阳。 有微风吹入书房,吹散了燥热,徒留江易周这个心里有事,怎么呆着都觉得热的家伙,在这儿抱着冰盆还满头大汗。 “实在是不应该。” 江易周连着说不应该,在屋中处理政务的元盼雁被吵得有些无法安心。 “州牧,他们或许是在等。” 元盼雁觉得这样不行,这已经是自家州牧,今天第三次连声道不应该了。 别是被外头那群人给气疯了。 “等什么?等蛮人打进来,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将他们打退,还是等我在京城杀得血流成河,他们好有个名头,光明正大讨伐我?” 江易周不是不知道,她就是觉得这群人实在过于瞻前顾后。 都干造反的勾当了,还指望自己有多好的名声啊,现在不打她,等她在京城站稳脚跟,他们还能有赢得机会吗?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是渔翁,江易周和蛮人是鹬和蚌。 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或许都有。”元盼雁点点头,表示那群人所思所想,正如江易周所说。 江易周呵呵两声,不想说话了。 元盼雁放下手中的笔,挽了挽袖子,走到一旁的棋盘边,问道:“州牧,不如手谈一局?” “我这头的棋局还没展开,没心思去开下一局。” 江易周摇摇头,拒绝了。 她现在全部心思都在京城这盘大棋上,那群人迟迟不走下一步,她手里这一步棋,迟迟不能落。 真是熬人。 元盼雁纤细的手指从棋篓中,夹出一颗棋子。 棋子是泛着羊脂色的白,正是羊脂白玉所造。 白玉棋子在元盼雁手中上下翻飞,元盼雁开口道:“前两日的宫宴上,对州牧出言不逊之人的名单,诗琴姑娘已经整理好,呈上来了。” 江易周闻言,侧头看向元盼雁,歪了歪头,示意她接着说。 元盼雁笑道:“若是州牧实在无聊,不如,先拿那群人试一试刀。” 江易周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了。” 翌日清晨,许久未曾响起的鼓声,响彻京城一条街,住在京兆府附近的百姓,都一脸迷茫地看向京兆府的方向。 哭丧着脸的老夫妻互相扶持,正值壮年的女子一脸倔强,咬紧牙关,跪在闻声赶来的众人面前。 下一刻,她掏出按满手印的血书,哭诉京官戕害她一村老幼,强占田地之事。 事情引来一众人哗然,却无人怒骂贪官,反倒开口劝说那女子,千万不要以卵击石,趁着京兆府的衙役还没有出来,快些离去,他们自会说没有看见她。 民告官,在盛世年头,或许还有些讨回公道的希望,可在现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希望呢? 第239章 怕是这一家三口,走入京兆府,就再也没有出来之日了。 女子没有应答,还在哭诉,在衙役一脸不满地打开门,准备缉拿苦主的时候,一辆绘有长州标识的马车,停在了京兆府前。 一身文士服的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来,大多数人不认识她,却因为她那一身不同寻常的打扮,还有她乘坐的马车,不敢多言。 京兆府的衙役,都不敢上前阻拦她。 衣角绣有大雁图样的女子走到那满目凄苦的女子身前,弯腰接下她手上的百人血书,随后大摇大摆走入京兆府。 京兆府衙役这才回过神来,上前阻拦她,却被她身后跟着的女护卫,一把推到了一旁。 “我们元娘子,乃是原州别驾从事,娘子不过是借贵宝地审一个案子,难道京兆府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吗?” 衙役支支吾吾,不敢出声应答,好在京兆府尹很快赶来,算是为他解了围。 面对如日中天的江易周身边的军师,京兆府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江易周不敢对上官泽等人如何,但她若是想罗织罪名,杀一个京兆府尹,那不过是信手捏来。 第123章 审官 元盼雁进去后, 就被京兆府尹毕恭毕敬请了进去。 京兆府尹还想将主位让给元盼雁,元盼雁婉拒,坐在了下首第一位。 元盼雁知道, 她行走在外,被人如此恭顺对待,是因为她身后的江易周,她本人不能太张狂。 若她今日真的坐在了京兆府尹的位置上,传出去难免会被人说, 她是仗着长州军,在欺压朝廷命官。 到时候再安排几个性子烈的言官,跑到大殿去撞柱, 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岂不是平白让江易周担了恶名。 进而给了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围攻江易周的借口, 元盼雁怕是能被气死。 京兆府尹掏出手帕, 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哪儿知道,只是一个让位之举,竟叫元盼雁想了那么多。 他只是单纯压力大, 不敢坐在上位, 怕因为坐在上位, 被长州来的那些杀星,直接砍了。 他可是听说过, 对待那些不配合长州的朝廷命官,长州人往往会冠上一个罪名, 例如不敬州牧,或是有意谋害州牧等, 接着直接将人给杀了。 杀了还不算,还要枭首示众,还要将尸体挂在城门上,最后还要挫骨扬灰。 太凶残了,这一系列行为,真的太凶残了! 京兆府尹看着表面无害的元盼雁,汗流的更多了。 这些长州人,最爱装作无害,实际上一个个都是黑心肠。 如今外头兵荒马乱,京城里权贵扎堆,当京兆尹,并不是一个好差事,一个不留神就会得罪那些权贵之后。 因此,当上京兆尹的人,大多是赶鸭子上架,说白了,就是背后的势力一般,实力不足,被人推出来顶锅。 出于各种原因,京兆尹没有任何底气,他害怕京城的官员,更害怕江易周。 “京兆尹,在下先将人叫进来了。” 元盼雁虽坐在下首,但她周身气场十足,甚至还主动安排流程,看上去比京兆尹更像是此间主人。 京兆尹没有任何意见,他就是个吉祥物。 接下来,元盼雁在他眼皮底下,完成了一出为民伸冤的戏码。 她详细询问那告状的女子,还拿出血书来,仔细观察,最后她名正言顺地去拿人,全程几乎都是她的人在干活。 只有在最后拿人的时候,她要求京兆尹派两个衙役一块儿过去。 好叫人知道,是京兆府要喊人,并不是她长州军上门欺负弱小。 京兆尹当时恨不得跪下给元盼雁磕一个,他都已经如此伏低做小了,能不能别带上他们京兆府了啊! 他不想得罪人啊! 可惜,形势比人强,他再如何挣扎,长州军闪烁着森森寒光的武器,就摆在他面前,一切都由不得他不做。 等官员被押来时,京兆尹都不敢抬头看昔日同僚。 那官员肯定不愿意配合,所以长州军上了一点儿难度,直接将人给五花大绑送来了。 而且这一路上,根本没有遮掩,官员就像是被捆好要挨宰的猪一样,被捆着抬过几条街,送到了京兆府。 那官员一脸愤恨,如果不是手脚被绑,他都想一头撞死。 人丢脸到这份上,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了。 “怎么能这么对大人呢?好歹是朝廷命官,得给两分体面,去找把椅子来。” 元盼雁见到那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官员,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看来她手底下这些护卫,也早就看不惯京城的兵了。 想来也是,在长州的时候,江易周就是所有人心中最好的州牧,是乱世里的明主,走到哪儿都被人追捧敬仰。 到了京城后,那群人表面上恭敬,实际心里对江易周多有瞧不起,言语上更是多有冒犯。 长州人们表面不说,心里的愤怒,早就能令整个京城,被血洗一番了。 京兆尹在听到元盼雁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还松了口气,谁知道元盼雁只带来了一把椅子。 五花大绑的* 大人,从趴在地上,变成了坐在椅子上。 待遇好了吗? 好了,好了一点儿。 但是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别啊! 京兆尹都看见那位大人眼中燃烧的怒火了,他毫不怀疑,一旦放开这位大人,他将会当场撞柱而死,又或者跟元盼雁同归于尽。 第240章 同为官员,京兆尹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因此他支支吾吾跟元盼雁开口,“元大人,朝廷命官不该……” “不该欺压良民,侵占良田,这无异于是挖大庄根基,乃是犯上作乱的叛贼之举。”元盼雁打断京兆尹的话,她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京兆尹,“对不对?” “对?……还是,不对呢……” 京兆尹很想点头说对,这话说得非常对,翻遍大庄律法,都找不出来一句,比这句话更对的了。 可问题是,谁会真的这么想呢? 有权有钱的人,无时无刻不在赌,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没有一件好事,会为之后埋下祸根,是掘整个国家的根基。 但是他们不会反省停手,他们只会接着赌,赌自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一生,赌所有恶果,都由别人来偿。 何等自私无耻的想法,却是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 古往今来,为天地万民立命的人太少,想要万民之命的人,太多了。 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讲得完的? “不过是贱民!若是没有我,他们都得死,是我给予他们庇佑,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们竟不知感恩,还来告我!元盼雁,你也是官,你站在干岸上,难道身上比我干净吗!” 坐在椅子上的人,像是被戳中了脊梁骨,开始肆无忌惮的谩骂,他瞪着元盼雁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和仇视。 不知道的,还以为元盼雁挖了他家祖宗十八代的祖坟。 京兆尹这下连冷汗都不出了,他垂眸,表情变得很冷漠。 连这点儿苦都受不了,现在大吵大闹,这个人算是彻底废了。 元盼雁也没说什么,既然犯人已经认了罪名,那就按照律法来判就行。 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干净,倒是省了她做局陷害,就他们身上的罪名,完全够他和他们的家人,死个千次万次了。 人要是能被拉出去反复砍头,他们这辈子都别想从断头台上下来。 元盼雁审完这一个人,今天还有不少时间,可惜没有苦主了。 或者说,是她今天没有安排第二个苦主,元盼雁也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 这些京官,真是平日里嚣张惯了,罪证摆在面前时,他们别说搬出靠山来逃脱罪名,连狡辩都不狡辩。 和元盼雁想象中的审案过程完全不同,她其实感觉有点儿无聊,也就最后将人就地正法时,稍微感觉到一丝快乐。 至少她的目的达到了。 想到这儿,元盼雁开口告退。 徒留被断头尸体,吓得站不起来的京兆尹,以及京兆府一众吓得两股战战,面色惨白的衙役,在原地接着打颤。 等那群吓人的长州军都离开了,京兆尹赶紧叫人来,将尸体收殓,还请仵作过来,把头缝回去。 断头尸体要怎么抬回那位大人家去,多血腥啊! “这群长州来的人,果真如传闻一般,喜好断人头颅,太可怕了……” 京兆尹喃喃不停,他不是没见过尸体,也不是没见过断头的尸体,他只是没见过断头的同僚。 现在被吓得站不起来,主要是怕,有朝一日自己落得和那位同僚一样的下场。 “快,快去给宰相报信!” 京兆尹想了半天,最后只想到了上官泽。 他不想死,整个京城只有一个人能救他,那就是上官泽! 元盼雁审官一事,霎时传遍了整个京城,民间闻之,无不交手称赞,听说那贪官被元盼雁当场斩首,更是鼓掌叫好。 民间不多时,就出现许多说书先生,诉说这一故事,伶人们也编写成歌,唱遍京城。 一时之间,京城好似成了天下至清之地,真有了几分昔日盛世时的光景。 打听到这些消息的官员,无不冷笑连连,心知民间出现的盛景,全是有心人安排得来。 若无人提前安排,说书先生哪儿能那么快就有文稿,伶人们又怎能如此快便全都唱起新歌来。 是谁安排,显而易见。 “父亲,江易周此举,意在何为啊?” 宰相府中,上官宇不解地问。 他也在官海沉浮十来年了,能看清大部分官员的想法,却看不懂江易周的想法。 别说他了,上官泽也有些摸不清。 难道这江易周真是大庄忠臣,来京城就是为了拨乱反正吗? 七岁孩童都不可能相信! 上官宇继而又问:“父亲,那元盼雁不过是一守寡的妇人,而今却坐在京兆府,比京兆尹还气派,审案杀人,她想如何就如何,太嚣张了,不如明日参她一本,训斥一番,以做惩戒。” 上官泽闻言,看向大儿子,发现大儿子嘴上说做惩戒,实际上眼中满是不甘。 显然这个惩戒力度,上官宇并不满意,却没法拿出更严厉的措施了。 “嗯,去安排吧。” 上官泽点点头,他也没有其他好办法。 江易周势大,对她的手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好的惩戒办法,长州人的根基都在长州,京城的官员,哪儿还能将手伸出去那么长啊。 他们还害怕,江易周一个不高兴,城外大军直接进城,开始屠杀。 只是江易周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手呢? 上官泽也不明白,主要是江易周的想法和当官的不一样,跟他们尤为不同。 第241章 在江易周没有暴露出她的目的前,谁都猜不准她要干什么。 反正上官泽不可能知道,这一场审贪官的戏,纯粹是江易周等得无聊,开始翻旧账收拾人的结果。 第124章 对谈 京城的官员, 都以为元盼雁审官,不过是一次意外。 又或者说,是元盼雁等人安排好的一场意外, 这种意外不会次数很多,或许就只有那么一次。 其主要目的,就是震慑百官,让百官不敢小瞧长州人。 他们确实不敢小瞧了,这几日全都夹紧尾巴, 小心翼翼的行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又碍了江易周的眼, 被江易周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谁知没过两日,元盼雁又绑了一个官员到京兆府,又有人来状告官员了。 京兆尹都想称病辞官了, 他看着坐在下首, 喝着茶, 一脸自在的元盼雁,再看看那跪在地上诉苦的百姓,再看看那浑身抖成筛子, 灰白着一张脸, 被五花大绑放椅子上的官员, 有点儿喘不上气来。 “真是可怜人。” 元盼雁等苦主诉完苦,放下茶杯, 感叹了一句。 然后她看向京兆尹,“大人, 在下之前主要是辅佐州牧处理政务,对律法条文并不是十分熟悉, 像这种情况,按照律法,该如何处置啊?” “下、下下官觉得……”京兆尹一开口,声音抖得不行,一句话都没说完,便不住咽口水,眼神一个劲儿往那求助似得看他的官员身上飘。 “大人,盼雁不通律法,但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哪怕是天子,也不能无视律法,不过是一个官员,难道能比天子更大吗?” 京兆尹听了这话,恨不得当即晕过去,他实在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啊! 怎么说?让他怎么说! 名义上,众臣都比不上天子。 实际上呢? 现在哪个朝臣将天子放在眼里啊! 天子就是个摆在皇位上好看的傀儡,有他很好,没他也行,谁都能坐上那个位置,傀儡多的是。 而真正能做事,做官做到高位上的官,却没那么多。 之前已经砍过一个,现在难道还要再砍第二个? 那京城的百官还不炸了锅,京兆尹感觉自己不光屁股底下的位子不稳,脑袋也不稳当了。 连着两个官员在他面前被元盼雁杀了的话,他这个京兆尹就真的当到头了。 不同于他自己辞官归乡,到时候对江易周等人只能无能狂怒的众臣,会将所有愤怒,发泄到他身上。 届时,他死无全尸啊! 京兆尹越想越觉得前途无亮,眼前一黑,哐的一声,头狠狠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顿时他额头就起了个大红包,他就是没真晕,此刻也无知无觉了。 元盼雁起身,伸出手指戳了戳京兆尹的肩膀,微微用力,京兆尹头一滚,彻底趴在了桌子上。 看来是真没意识了。 “啧。”废物。 元盼雁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身冲一旁站着的女子挥了挥手,女子上前,拔刀出鞘,瞬时鲜血四溅,伴随着他人惊呼的声音,那官员人头落地。 “京兆尹大人真是大庄的好官,清官,竟被那无耻之徒给气晕过去了,快将大人扶到后面休息休息,我看大人劳累过度,这才昏睡不醒。” 元盼雁无视京兆尹头顶的大红包,睁眼说瞎话,她说人是劳累过度,别人也不好说其他,只能乖乖应声,将人抬走。 因为元盼雁说是劳累过度,他们连大夫都不敢请,只能先给京兆尹上点儿药,期盼他没将脑子给摔坏了。 京兆尹可千万不要倒下啊!他倒下了,谁去应付长州来的那群恶鬼! 嗜好杀人砍头的恶鬼! 民间对长州的官员多有称赞,尤其是元盼雁连斩两个贪官,他们恨不得给元盼雁立个长生祠了。 这么多年了,谁像元盼雁一样,站在百姓这一头,不畏强权,严格按照律法行事啊! 这才是百姓心里的好官。 百姓心里的好官,众臣心里的刽子手。 长州的人都不正常,上至州牧,下至兵卒,全都不正常! 连着死了两个官员后,上官泽有些坐不住了。 他从江易周这些安排里,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例如他明显感觉到,江易周还没杀够,她还会派元盼雁继续出来杀官。 上官泽派出大儿子,命大儿子去试探一番江易周的态度。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江易周甚至都不愿意出面见一见他大儿子,拿一堆借口出来,门都不曾开过。 实在不行,上官泽只能自己出面了。 江易周拿到了一封请帖。 明日,上官宰相邀请她在京城最著名的酒楼玉华台见面,还设了宴席,郑重宴请她。 江易周可以带随同人员两名,不用说,这就是让她带上谢叶瑶和元盼雁。 随手将请帖扔到桌子上,江易周抬头问过来商量事情的两名心腹。 “宰相邀约,大姐,盼雁,你们想去吗?” 谢叶瑶摇摇头,“但凭吩咐。” 她无所谓去不去,江易周若是想让她去,她就去。 元盼雁和谢叶瑶的态度一致,那就是全看江易周如何安排。 江易周其实不想去,跟一个老头吃饭,实在是倒胃口,尤其是这老头还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惜她需要跟上官泽见一面,不然之后做事,会遇到一些麻烦。 第242章 能顺利达成目的,又何必找麻烦呢。 “去吧,不过是吃顿饭而已,正好有些事情,跟他说清楚。” 江易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窗外阳光正好,午后晒在人身上,叫人身子有些疲软。 明明是如此好的天光,偏偏有人不知珍惜,非要跟她作对,坏她心情,那就不要怪她,砍头杀人了。 上官泽一大早就到了玉华台,他年轻时在玉华台赋诗一曲,名动天下,而后科举入仕,一路走到今日。 彼时何等风光无限,玉华台当时也不过是京城寻常酒楼,而今随着他当宰多年,无数学子前来瞻仰他的真迹,一路水涨船高,终成京城第一大酒楼。 为了感恩上官泽的恩情,同时也是为了抱紧上官泽这艘大船,玉华台一直将最好的房间留给上官泽,只要上官家想要设宴,与玉华台的管事说一声便是。 玉华台会安排得十分妥帖。 江易周下了马车,就感受到了这份妥帖。 她进门是单独的通道,一路上随时随地都有玉华台的侍女前来服侍,一路走来,一丝灰尘都没有,明明是木地板,江易周却感觉到了一丝属于金属的光泽。 打蜡多次,擦得干干净净,才能有这种镜子一般的透亮。 江易周承认,这就是是个好地方。 京城的好地方还有很多,江易周想着,以后可以到处逛逛。 思考间,江易周走进了包间,里面琴音阵阵,更有香气袅袅升起,那香味闻着舒心,是上好的安神香。 上官泽这些日子看来睡得不好,白天都要点安神香了。 “江州牧来了,快快请坐。” 随着门被打开,上官泽一眼看见被人领进来的江易周,热情起身招待。 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江易周连忙让他坐下,别起来招待她。 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赔不起。 她赔不起的下场,就得将对面人都杀了,打打杀杀多不好看。 上官泽以为江易周是尊重他,满意地坐下了,他哪里知道,江易周心里已经开始想,把上官家的人都杀了。 既然说是设宴,那肯定上来要先吃吃喝喝,不会说正事,正巧一行人都饿了,大家认真干饭,谁也没提扫兴的话。 等琴曲终了,香炉里的香也燃烧了一半,饭总算是吃完了。 点心和酒水被摆放整齐,江易周知道,正题要开始了。 果然,上官泽很快就提到了,这几日元盼雁在京兆府做的事情。 他没直接说,而是夸赞江易周得了个好手下,能分忧解难,还可以为她办事。 “大人谬赞了,盼雁不过是尽分内之责,不敢居功。” 元盼雁像是没听出来上官泽的明褒暗贬,笑吟吟的谢道。 “宰相大人手底下也有不少人才,只需大人一句话,他们为大人冲锋陷阵,也不曾退缩过半步。” 江易周接过话茬,她显然是话里有话,为上官泽冲锋陷阵的人才,已经被她干掉两个了。 那日宫宴上能开口的人,基本上都是上官泽的人。 不是他的心腹,都没有资格参加宫宴。 结果接连两个心腹被斩,怪不得上官泽坐不住了。 上官泽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冒犯过了,当着他的面,与他阴阳怪气的说话。 若是旁人,他早就将人赶走了,无奈形势比人强,而今江易周手握大权,他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文官在乱世打不过武将。 “听闻这几日,江州牧对京城官员多有不满,已命手下连斩两位官员,好歹是同僚,江州牧此举,实在是过于凶残,况且朝廷官员的生杀之权,向来是由天子定夺,州牧此举,逾矩了吧?” 上官泽斟酌着用词,没有一句话会惹怒江易周。 他的话非常婉转,江易周却不太爱听。 “天下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陛下年幼,我等受陛下信任,身居高位,面对恶人还视而不见,岂非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江易周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上官泽心中出现一丝恼火。 年纪大了不代表他没脾气了,相反,年纪越大,脾气越大,上官泽已经很久不见有人忤逆他,现在冒出一个江易周,他的心绪波动变得很大。 “州牧说他们是贪官污吏,证据呢?仅凭几个贱民的一面之词,就能笃定他们一定是恶人吗?” 江易周被上官泽的无耻给逗乐了。 应该说,她被京城这些已经烂透了的官员,给逗乐了。 审案子不看证据看什么,看谁后台硬吗? 以前京城或许是这么审案,但以后不是了,因为谁的后台,都没有江易周手里的兵硬。 “宰相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人都已经死了,善恶也不重要了,难道他们是善人,便能复活吗?” 耍不要脸是吧,那看看咱们谁更不要脸。 第125章 宰相 上官泽手一抖, 差点儿没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下来。 “江州牧此话,当真是大胆。” 什么将人视作善人,也不可能复活, 这是打定主意要混淆黑白,不分青红皂白,就是要杀人了。 上官泽已经看出了江易周的态度,因此他更为难了些。 江易周如此顽劣,他要怎么将这人说服, 让京城保持昔日的宁静? “没错,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胆子大了些, 在这世道,胆子小的人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第243章 江易周说着, 微微眯眼, 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 “上官大人觉得, 本州岛牧不能杀人吗?” 上官泽当然不会说不能,江易周想要杀人,满朝文武谁能阻拦? 或者说, 天下谁敢阻拦。 但是江易周只盯着他的人杀, 针对意味实在是过于明显, 上官泽不想和江易周正面交锋,江易周却一个劲儿挑衅。 非得分出个高下来才行吗? 上官泽叹口气, 他老了,他身后还有上官家那么一大家子人, 他没有年轻时的心力,跟人硬碰硬了。 而他的儿子, 又不是十分成器,上官家的未来,真是令人堪忧。 见上官泽只叹气不说话,江易周就知道,这老家伙心里是已经开始服软了。 什么上京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白了就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没有兵马,在这个时代,多少荣华富贵,地位超然,都是骗人的幌子。 江易周知道,她接下来的主要敌人,不再是上官泽,而是外头那些占据一地的诸侯王。 “上官大人劳苦功高,几经朝代变换,还一直为国分忧,实在是令我等十分敬佩,念在大人功劳卓越的份上,大人不如告老还乡吧,还能安度晚年,日后也能给家中在朝廷,留几分薄面。” 江易周再开口,就是赤裸裸地抢位置了。 她确实看不上百官,也看不上如上官泽之流的官员,但她看得上宰相之位啊。 她现在州牧的位置,实际上并不是很合适。 她是长州州牧,但她手底下的地盘可不止一个长州,还有原州和平州的一部分,从名义上讲,她只能管理长州一地。 名不正则言不顺,江易周不想让自己落入被人拿大义堵嘴的境地。 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抢占更高的位置。 上官泽手一抖,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他是来劝说江易周行事谨慎的,结果江易周要他退位让贤,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世上怎会有如此狂悖之徒! 上官泽气急之下,伸手指着江易周,手指头不停颤,嘴里你你你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骂。 骂轻了,没法表达此刻内心的愤怒。 骂重了,江易周以此为借口,当即就能送他上西天。 江易周轻笑一声,抬手将杯中酒送入口中。 咽下醇厚的美酒,江易周说道:“上官大人不必如此激动,我知道大人是不放心陛下,大人尽管放心,日后在下会好好照顾陛下,天下人,都会铭记大人对大庄的贡献。” 上官泽一点儿都没法放心。 他如果从宰相的位置退下,在当前的局势里,上官家还能剩下什么? 他就是死,也要将宰相的位置留给上官家! “江州牧可真是会开玩笑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 上官泽想用阴沉沉的语气,警告江易周,江易周完全不惧。 因为上官泽任何警告在江易周看来,都是虚张声势,他有什么底气吗?他没有任何底气。 上官家没法对付江易周。 上官泽,更没有任何能对付江易周的法子,要是外头的诸侯王在江易周面前,试图威胁她,她或许还会正眼看一眼,看看是谁那么不要命。 “上官大人,你老了,簇拥你的那些人,也都是软脚虾,个个都是废物,他们没法保护你,以及你上官家的性命。” 江易周用冷漠的语调,阐述事实。 她说得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从这两天,接连斩下两名官员头颅一事上,江易周就能看出来,上官泽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法子。 京城的官员,全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状态,他们非常的软弱,习惯了政治场上杀人不见血的斗争的文官,碰上完全不讲理的绝对力量,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长州军就在城外,江易周一声令下,京城的大门就会被江易周攻破,天下当即就会易主。 这是事实。 上官泽脸色铁青,他怒而拍桌,站起来指着江易周,哆哆嗦嗦的手指,已经显露出他的虚弱。 江易周坐着动都不动,倒是一旁的谢叶瑶,直接从腰间抽刀。 刀甚至没有离开刀鞘,只是露出一个头,冰冷的刀身就足以让上官泽冷静下来了。 同样的抽刀声从上官泽身后响起,上官泽带来的护卫,警惕看着谢叶瑶。 明明江易周身边只有谢叶瑶一人,而他们足足有四五人,他们却如临大敌,不敢轻视半分。 只因谢叶瑶身上的血腥气太过浓郁,她眼角眉梢的杀意,压都压不住。 真正从血与火中淬炼而出的高手,几个小小的护卫,她压根不放在眼里。 如果谢叶瑶动手,这些护卫也拦不住她。 上官泽颓然坐了回去,他没想明白,明明今日他主动请江易周过来,是想让江易周停手,为何江易周会突然向他发难? 江易周伸手,示意谢叶瑶稍安勿躁。 随后她起身,居高临下地对上官泽说道:“上官大人,你还记得那一日宫宴上,你和你的属下,是如何讨论我的吗?” 她不等上官泽想起来,继续说道:“我其实已经忘了,那些都不重要,天下瞧不起我等女子的人,不止一个,我都领兵入京了,那些诸侯王还在一旁观望,他们都认为,我走不了太远。” 第244章 “我会让他们知道,这天下,究竟属于谁。” 上官泽听完江易周的话,呼吸瞬时加快,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人谋逆的言论,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说。 语气之间的势在必得,狠狠打碎了上官泽,大庄还很强盛,远没有走到最后的梦。 江易周最后看了一眼上官泽,转身离去。 元盼雁都跟在她身后,她给了谢叶瑶一个眼神,谢叶瑶明了,等江易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谢叶瑶手中长刀出鞘,刀尖冷芒闪烁,护卫在上官泽身边的人,霎时发出惊叫声。 鲜血从他们的喉间流出,上官泽回过神,狼狈逃窜,想要从他最喜欢的酒楼离开,下一秒,苍老的头颅飞上了天。 江易周不理会后面的惨叫声,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倒是有玉华台的人探头探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今日不早了,你们快些休息吧,今日玉华台,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易周心情不错,特意跟那好奇的侍女说了一声。 那侍女听见了一声声惨叫,已经被吓得脸色铁青,闻言不敢多问,害怕地跑走,估计是去找掌柜说话了。 江易周则让元盼雁去处理后续,尸体总得给上官家送回去。 她倒要看看,上官家是选择一个死了的老头,还是选择保全一家老小。 江易周想,若上官家用全族的性命,来与她相撞,那她恐怕要大开杀戒了。 她不知自己最后是否能登临宝座,但她知道,上官家若有异动,她一定能先一步,送上官家全族人,下去陪上官泽。 她原本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 但是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她突然看明白了。 大庄不是她曾经知道的国度,那个国度给一个民族塑造了脊梁,成了一个民族的名字。 所以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让那个国家消失。 因此才会有挟天子令诸侯的事情发生,没有一个诸侯王,会选择无视那一位天子。 大庄不是汉朝。 大庄的天子,也没有东汉末帝的地位。 所以她不用舍近求远,她完全可以一步登天。 之前几世的记忆,让江易周成为今日的她,放飞了江易周的思想,同时也禁锢了她的思想。 有些时候她想太多了。 砍了两个官员后,江易周突然明白,她其实不用想那么多。 她真是做任务做得太多了,不知不觉就陷入做任务的状态,不管什么都想完美解决,哪里有那么多完美的事情。 只有打游戏才能完美通关,她此刻活在这里,她属于真实的世界,没有完美。 江易周在马车上等了半个时辰,之后一身血腥气的谢叶瑶和同样沾染了血腥气息的元盼雁,才从玉华台离开。 彼时玉华台已经被长州军全面控制。 “州牧,已经处理完了。” 元盼雁上来后,对江易周说道。 江易周点点头,她看向半身都是血,只简单处理过的谢叶瑶,笑道:“大姐的刀法,当真是世间一绝。” “州牧谬赞,上官家的人还没来,可要属下多在此等候片刻?” 谢叶瑶笑了笑,她身上的杀气还没散尽,笑起来并不好看,但不影响她此刻心情不错。 斩杀看不顺眼的老东西,谢叶瑶这几刀砍得舒服。 “不用了,谁都不用等在这儿,盯着上官家便是,若他们偏要与咱们鱼死网破,那便一不做二不休。” 江易周此刻是无所谓了,不管是一步到位,还是徐徐图之,都行。 但是相对来说,徐徐图之会走得顺利一些。 如果她先当上宰相,之后上位会更稳当。 江易周说不上此刻心里的感受,她其实更期待上官家跟她拼。 可惜上官家没那么有骨气。 第126章 心愿 上官泽的尸体送回去当日, 上官家对外便公布,上官泽积劳成疾,急病去世。 一点儿没敢攀扯上江易周, 更不要说,用上官泽的死,去跟江易周硬碰硬,将江易周拉下马来。 这要是大庄和平的时期,一个宰相的死, 肯定不会如此草草了事,无奈现在是乱世。 乱世宰相,若手中无兵, 又不得一方霸主庇佑,那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上官家不仅没敢拿上官泽的死,跟江易周要说法, 他们转头还亲自上书, 请陛下提拔江易周为宰相。 新一任的宰相。 此举还收获了京城大多数官员的认同。 江易周杀官毫不手软, 那等京城的官员都成她的手下,她的附属后,她难道还能杀官不眨眼吗? 他们不相信, 他们觉得江易周现在杀官时毫不手软, 完全是因为, 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上官泽的人, 而上官泽和江易周有矛盾。 他们完全是被两个大佬的斗争,给波及到了。 反正他们不相信, 江易周是为了所谓的给百姓一个交代,维护律法的正义。 他们抱着服从江易周, 江易周就会放了他们的美好幻想,硬是将他们的敌人,送上了最高的位置。 他们完全没有想过一件事。 以后江易周收拾他们,连借口都不用找了,也不必再去费心寻苦主,完全可以在官僚体系之中,合情合法合理的对付他们。 不管是抄家灭族,还是关押罪官,全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第245章 之前元盼雁还得借助京兆尹才能杀官,现在江易周什么都不用借助,上下嘴皮一碰就完事了。 江易周面对这种情况,真的挺无语。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一下。 “所以这群软脚虾,什么都没做,就对着我下跪了,而外头的那群人,他们到现在还打算再观望观望。” 江易周说着,扶额无奈地笑了笑。 元盼雁和谢叶瑶对视一眼,同样挺无语。 “京城的官员,真是能忍常人不能忍。” 元盼雁满是讥讽意味地说,她说完,对谢叶瑶道:“谢将军,不如尽管掌管镇北军?” 守卫京城和京州的军队就是镇北军,镇北军论战力,远远比不上昔年的镇西军,这么多年来,早就成了京城权贵子弟镀金的地方,里面一堆吃空饷的和顶着将军名头,却连一场仗都没打过的废物。 说实话,谢叶瑶很嫌弃所谓的镇北军。 但凡镇北军有点儿实力,上官泽对上江易周,说话都不会那么没底气。 就是因为镇北军实在是太废物,上官泽自己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才对江易周多有隐忍。 京城号称有十万镇北军精兵,结果面对长州来的两万精兵,便全趴下了,里头的含金量究竟有多少,聪明人都能看出来。 蛮族的人若是知道此事,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年就不该跟京城签订什么盟约,应该直接攻入京城。 因为京城根本不堪一击。 “末将听从宰相吩咐。” 谢叶瑶满心不情愿,也不会说出半分,她表示,江易周说什么是什么。 江易周让她往北,她绝对不往南。 被属下称呼为宰相,江易周还有些不太适应。 但也还好,什么称呼都只是一时的。 江易周嗯了一声,拿出一封空白的折子,在上面提笔写下两行字,剩余地方全都空着。 这年头好的纸张才流传没多久,上折子没那么多规矩,也不用长* 篇大论,浪费纸张。 再说,皇位上那位小天子,还不配让江易周长篇大论的去奉承。 “镇北将军都成了个三百斤的大胖子了,别说去打仗,骑马都够呛,他上马,马得累死。”江易周想到早朝上那个走路都费劲的大胖子,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镇北将军变成这样,其实跟之前几个手握军权的大将军,被沈氏皇帝一个个或是抄家灭族,或是发配边疆有关系。 他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再加上镇北军长期驻守京城,更是皇帝时时刻刻盯着的存在,他若是表现得过于突出,昔日的谢家和现今的苏家,就是他的下场。 所以他什么都不管,把自己养成了个废物。 他自己确实是留了一条狗命。 连带着整个镇北军都成了现在的废物集合体。 “诗琴,查查那位镇北将军,他能稳坐镇北将军的位置,手底下绝对干净不了,找准罪证,找个言官把他拉下去,空出位置后,大姐你上。” 江易周三言两语将事情安排妥当,谢叶瑶和诗琴领命。 之后,江易周对谢叶瑶郑重说道:“大姐,你若成了镇北军的将军,切记,我手底下从来不养废物。” “末将领命!” 谢叶瑶大声应道,巧了,她手底下也从来没有孬兵。 “嗯,盼雁,你去查查看现在京城里的官员,还有几个能为咱们所用,就找那些有真本事,懂变通的人,曾经私底下和明面上发表过看不起女子的言论,并且平时不屑于与女子同朝为官的官员,通通不合格。” 不是江易周要搞文字狱,而是她身为女子,在她的统治之下,还有人瞧不起女子,那不就是瞧不起她吗? 这跟皇帝是乞丐出身,还有人天天拿乞丐说事,认为乞丐都是傻子废物,有什么区别? 瞧不起皇帝,皇帝还要用他,他得是有经天纬地之才,那江易周还能忍一忍。 可惜京城满朝,都没有这样的人才。 况且,就算江易周真的要搞文字狱,又如何? 她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那将会是前无古人的壮举,之前没有特殊的例外,所有男子都会是她的敌人。 因为男子还没有被驯服,他们会妄想身为男子,凌驾于女子之上。 任何一个君王,都无法容忍他人想要凌驾于自己头上! 她要驯服那些不羁的男人,先将最不服的那一波人杀了,然后留下学会隐忍,学会服从的男子。 再潜移默化,让那些男子慢慢接受自己手中的权力,被让渡给女子的事实。 江易周知道,光她一朝,是无法实现女子为尊的女本位社会的。 不光是她这一朝,很可能连续好几朝都不行,因为男子的基础太好了,无论是他们不用孕育孩子的身体,还是他们先天比女子强的体魄。 好在这个世界能够习武,当暴力被平等的分给每一个人,又有朝廷这个最大的暴力机关压着,暴力的作用就会被无限降低,甚至消失。 因为大家知道,打架没有用,再不可能一方因为暴力完全服从另一方,打架只会演变为互殴,打在自己身上会很疼。 经过几代,想必社会会趋向一种微妙的平衡,只等出现一个比江易周更为极端的女子为帝,将社会本位彻底归于女子。 不过到最后,社会还是会发展到人人平等,但到那个时候,江易周希望人人喊的口号,是女男平等。 第246章 社会认知为,男子随女子居住,孩子应该随女子的姓,若男子想要一个孩子随自己的姓,可以商量。 当社会发展到,男子可以怀孕时,社会众人的观点是,男子就该怀,女子在外挣钱养家,男子在家做贤内助,支持女子的事业。 已婚已生的男子,在职场上,工资下调。 如果有男子站出来说职场困境,有人同情资本家,为资本老板说话,说因为公司不养闲人,男子会将更多精力放在家庭和孩子上,干得活儿少,所以拿得钱少。 让这些变成社会现实,变成“传统”。 江易周想,这一切任重而道远啊。 眼下她要做得,是对那些迟迟没有动作,一再观望的诸侯王,发起进攻。 等谢叶瑶治好镇北军身上的毛病,大战就该开始了。 在大战开始前,江易周决定热热身,先将她还没有拿下的平州其余地盘,全部拿下。 于是江易周一封书信,从京城出发,最后辗转多地,到了苏破玉手中。 在平州快闲得长蘑菇的苏破玉,拿到那封信手,乐得合不拢嘴,把她的副将司徒菁看得一愣一愣的。 司徒菁直接说,“很久没有看见将军如此高兴了。” “州牧成了宰相,还允许我出兵,我焉能不高兴啊?” 苏破玉一想到上官泽死了,江易周成了新的宰相,就想乐。 她的敌人,除了沈氏的皇族外,还有上官泽,因为当初就是以上官泽为首的文官们,在朝堂上对镇西军围追堵截,让朝廷应该给镇西军的粮饷以及各种支持,一再拖延。 镇西军最后会走到那种绝境,上官泽等贪官污吏,没少出人出力。 苏破玉若是在京城,她拎着一把剑,能从城北杀到城南,将整个京城都杀翻天。 那里几乎都是她的敌人。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所以早就做好准备,等以后位高权重,再慢慢清算。 没想到上官泽被江易周给杀了,她真是高兴坏了。 “走,去点兵!趁着这个时机,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拿下整个平州,也好将平州,送与宰相做升官的贺礼!” 苏破玉一高兴,拉着司徒菁就往外走,这就要开始打仗。 司徒菁早就忍出一身火气了,苏破玉只要点头说要打,她第一个响应。 主将和副将一拍即合,其余副将更是全都听从苏破玉的命令,因此苏破玉拿到信后的第三天,战争就开始了。 苏破玉七天下十城,此举震惊天下。 迟钝的诸侯王们,在面对平州气势汹汹的兵灾,终于意识到了,江易周她不是在闹着玩,她是真的要跟他们,争夺这个天下。 并且此刻,江易周占据着绝对优势。 第127章 桓吉 诸侯王中, 反应最大的并不是紧挨着平州的人,更不是正在挨揍的平州州牧等人。 而是身处西北,对抗蛮族的桓吉。 桓吉听说苏破玉在南方连破七座城池后, 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之前说过,桓吉原本是苏老将军的手下,后被调入镇北军,镇西军在边城大败,桓吉收拢了一批镇西军, 又得了朝廷的旨意,继续镇守西北。 现在成了西北的诸侯之一,同时也是抵抗蛮族的第一防线。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不管打得如何热火朝天,都必须确保,这场战斗只发生在大庄内部。 绝对不能让蛮族得了便宜。 如果最后到他们手里的王朝, 不再是一个大一统王朝, 那他们可太丢脸了。 所以桓吉做大, 是在多方势力默认之下。 可默认的势力里,绝对不包括苏破玉。 桓吉自己心虚,他总觉得镇西军残部应该交到苏家人手里, 而不是他这个外人, 他也清楚, 不少镇西军还想着,回到苏家人手底下。 苏老将军待他们极好, 这份恩情,没人敢忘。 桓吉很怕, 到时候他和江易周对上,苏破玉站出来喊一声, 他手底下的兵直接跑一半。 他的军师,原本是朝廷的官员,后来被派到边关,制衡桓吉,结果和桓吉强强连手了的陈氏子陈启,给他提了个建议。 那就是他先拿下镇北军的指挥权。 京城号称有十万镇北军,究竟有多少,陈启也不确定,哪怕这个数字是朝廷谎报了一半,那也有五万人。 西北虽兵多,但地少,比较荒凉,并不适合发展。 陈启想让桓吉的地盘,能再往东发展一二。 至于往北往西,那边都是蛮族的地方了,那地方还不如眼下桓吉的地盘好,兵灾频繁,人口少不说,土地还更贫瘠。 陈启反正是不想要那种地盘,地盘首选肯定是越靠近京城和中原越好。 这么一想,陈启真的有点儿嫉妒江易周了,她从她爹手里接过去的长州,简直是前期最好的地盘。 后来江易周打下来的原州和平州,条件也都很好。 “决不能再让江易周得到京城,若她坐拥天下四州之地,还有谁能与她交锋呢?” 陈启这样一说,桓吉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说实话,现在江易周的地盘,已经很大了。 平州长州加上原州,还有江易周现在驻军了的京州,不是已经得到了四州之地吗? 陈启说江易周没有得到京城,是因为什么?因为江易周没有对外宣称,京城里她才是天子吗? 第247章 可她都是宰相了,京城那一群文官,从名头上来说,全都归她管理。 不就是已经对她俯首称臣吗? 桓吉不敢明言,他不相信陈启那么聪明的人,会没看明白当下的局势,陈启不说,那只有一个可能,陈启不愿意相信,江易周比他们要走得远。 陈启是世家出身,桓吉的出身比较低,家中曾经辉煌过,在他入伍时,已经是寒门了。 和普通富贵人家没有太大区别。 桓吉知道,陈启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家世不如他的人。 被看不起的人里,包括他明面上的主公——桓吉。 江易周所在的江家,也是顶级豪门世家之一,但是江易周是个女子。 这些世家子弟,嘴上从来不说,心里却很是瞧不起女子。 桓吉其实对是男是女没那么在意,军中常出女将,不说其他人,前有谢叶瑶,后有苏破玉,这两人,桓吉是一个都不敢小看。 就是文官那边,女子想要冒出头太难了,这才导致陈启总觉得,女子头发长见识短,没什么大出息。 现在,陈启在他看不上的女子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在他意识到江易周的发展过于迅速的时候,江易周已经长成了,桓吉想要对付江易周,实在是困难至极。 困难摆在面前,陈启不愿意低头,也得承认,目前他们比不上江易周。 想要对付江易周,必须用一些计谋,想要以力破之,只会被江易周破了他们的城。 “现在江易周就在京城,咱们若进攻京城,江易周反手就会打过来,谢叶瑶也在京城,你不知道,谢叶瑶此人,实在是很不好对付,以前我们曾同在镇西军为将,她手下,从无败绩。” 桓吉语气沉重,他没有跟江易周对上过,但他曾是谢叶瑶的战友。 战场上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的敌人外,就是你的队友。 曾经谢叶瑶给了战友们多少安全感,一想到谢叶瑶站在对面,此刻就全都化作了压力。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主公还未开战,何故未战先降?” 陈启毫不留情地说道,听得桓吉脸一抽一抽的,真是太难听了。 “这话说得,我倒是想赢,太难了啊,未战先降和自知之明,是两个意思。” 桓吉读书不多,平日里他跟陈启咬文嚼字,那是绝对打不过陈启,现在他却能跟陈启过过招。 因为陈启心乱了,陈启自己也清楚,他没理。 “主公,可还想争夺天下?” 陈启被桓吉怼的有点儿自闭了,干脆开大招,问桓吉他还有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 答案当然是有。 桓吉若是没有野心,他当初就老老实实在西北当朝廷忠臣就行,还为何要费心收服陈启呢?陈启不也是看出了他的野心,才愿意与他共谋大事吗? 桓吉叹口气,“二郎啊,要不咱们还是往西北走一走吧。” “逐鹿天下岂能放弃中原!主公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主公,陈家在京州,还有一些地方,也能送来一些金银米粮,蛮族能掳走百姓做炮灰,我们也能反其道而行之。” 陈启根本听不得桓吉丧气的话,不光他不死心,陈氏也不死心。 陈氏之前想要各方下注,谁知道江易周那边根本不重视陈家的儿郎。 陈氏想着,江易周不愿意重用陈氏儿郎,陈氏也不选江易周了,料想江易周走不到最后,所以在江易周那边,陈氏的势力最为弱小。 如果最后真是江易周登临皇位,陈氏的损失就太大了。 世家从来都是四处下注,谁赢都不影响世家的地位,现在这种平衡,因为他们曾经对江易周的不屑,直接被打破了。 桓吉去西北发展,那就是去关外。 人离乡贱,世家也是如此,世家的大部分财产土地都在大庄境内,跑到西北去,除了扶贫什么都干不了。 桓吉点点头,他就知道,这些世家还有底子可以掏。 之前他打蛮族,粮饷不够,那些支持他的世家,一个个都来跟他哭穷。 以前桓吉在镇西军的时候,总是能看见那些大族,用各种各样的借口,跟苏老将军哭穷。 老将军心软,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最后落得个什么结局? 镇西军的精锐,连带着老将军和几座城池,全成了敌人的战功。 桓吉不会让自己落得同样下场,他对世家大族,从一开始就是不信任,他想方设法从世家大族手里,往外扣钱。 以前都有些扣不动了,现在江易周横空出世,这些世家大族都感到了威胁,现在不又开始掏钱了吗? 要桓吉说,有些世家是真的贱得慌。 陈启见桓吉点头,心下满意,桓吉是爱怼人了些,但他有个好处,就是足够听话。 他不会像一些靠祖宗和运气走到台前的诸侯王一样,真以为是自己有本事,全然不听幕僚们的建议,做事一意孤行。 陈启最烦那种人,蠢得要命,还自觉聪明。 一晃又到一年秋,苏破玉已经将平州全打下来了。 有关蛮族的情报,也顺着秋风,吹入京城,到了江易周手边。 江易周本以为今年蛮族还会继续南下,攻边关,没成想他们内部出了问题,别说南下了,蛮族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第248章 江易周都想趁热去喝一口。 蛮族今年大概是水逆,年初王庭内部为夺位,出现了“父慈子孝”的一幕,儿子杀父亲,叔叔杀侄子,杀来杀去,全都杀红了眼。 于是整个蛮族都开始四分五裂,各个大贵族开始拥立自己心目中的草原之王,各地来来回回的打,打得眼睛越来越红,根本停不下来。 桓吉的军队还浑水摸鱼,掳走了不少部族的人,充入军中,以后应该会被当做炮灰。 但是桓吉没有收复失地的打算,江易周对此很是疑惑。 还有人嫌弃自己地盘太大呢,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抓了那么多蛮族人到自己的地盘上,我记得桓吉的军饷一直不太够用,朝廷今年收到了数十封催粮饷的折子,他现在怎么突然有钱粮了。” 江易周看完情报,将情报放下,抬头问诗琴。 诗琴脑子里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情报,她以前做情报就很有天赋,现在她已经进化成情报大佬。 江易周问她没有写在纸上的内容,她也能迅速给出答案。 “据说是依附于桓吉将军的世家大族,献给他一批粮草。” “世家这么有钱啊。”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江易周一直觉得,人给出东西时,一定抱着有朝一日得到回报的心。 所以这钱,肯定没那么好拿。 世家有没有钱,诗琴不知道,诗琴只知道桓吉这么做,究竟是想干什么。 “桓吉将军私底下同陈启说过,想要用昔日蛮族对付他的手段,来对付咱们。” 诗琴对桓吉时会尊称将军,是因为桓吉打退了蛮族几次进攻,若没有桓吉,不知道会有多少大庄子民死在蛮族的铁蹄之下。 她称呼陈启,直呼其名,显然很不喜欢这些世家子弟。 江易周明白了,她满意地笑了笑,“看来那些世家大族,比诸侯王还要心急,同大姐说一声,让她晚些过来我这儿,我有话同她说。” 第128章 军工 谢叶瑶这段时间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镇北军中。 她现在头上顶着一个镇北军将军的名头, 管理镇北军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以前谢叶瑶管理过镇西军,后来到了长州,又领着长州的兵, 她自己原本手底下也有一堆兵,领兵治军经验都很丰富。 她之前就从江易周那里拿到了大概的资料,况且曾经与镇北军算是同朝共事,镇北军荒唐,她是知道的。 可她真上手了, 还是被镇北军的荒唐程度给震惊到了。 怎么可能有一种兵,压根没办法上场打仗! 能打得不是身材矮小瘦成竹竿的兵,就是上了年纪胡子一大把的兵, 打仗全靠身形还没长成的少年人与老年人,真正应该是中流砥柱的青壮年,一个赛一个废物。 这是什么兵啊?一群权贵在这儿聚集打牌呢? 谢叶瑶曾经管过一阵子贵女, 说实话, 这些体力和身体更好的权贵子弟, 在她看来,还不如那些大小姐。 在原州的时候,谢叶瑶带着那群贵女学习, 将贵女们安排在军营里, 那些原本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贵女, 到最后都能一口气跑个几里地了。 她们身体确实条件很差,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最多在家里花园里转悠几圈,平日里胃口比猫儿大不了多少。 可是她们听话啊, 她们能特别快就适应新环境,并且不会找事。 到了军营后, 更是一天比一天强。 哪里像是这些身高八尺,个个吃得膘肥体壮的权贵子弟。 不听话,不能吃苦,也没有改变的想法,谢叶瑶让他们往东,他们磨磨蹭蹭,半天才挪一下。 给谢叶瑶气得,当场军棍处罚,打得一众细皮嫩肉的权贵子弟哭爹喊娘。 没两天,就全不来了。 他们不来倒是好事,谢叶瑶立马去招兵,从民间招来的兵,吃得没有权贵子弟们好,身子条件差,可他们都很听话。 谢叶瑶不光招了男兵,还招了不少女兵,原本镇北军没有女兵,这一点让谢叶瑶特别不舒服。 她习惯带出一队亲卫兵,她的亲卫向来都是女子。 原本军营里没有女兵,谢叶瑶都只能喊来她原本的兵顶替,现在有了女兵,一切才走上正轨。 她这儿才正常了,就听到诗琴的传话,说宰相想见她。 谢叶瑶还以为江易周是要问她镇北军少了一大堆兵,是怎么回事,她还真有点儿心虚,毕竟她直接将那群权贵子弟打了,朝廷上有不少弹劾她的折子,这些全都是江易周给她挡下来了。 因为心虚,所以谢叶瑶在见到江易周后,第一句话就是告罪。 “还请宰相恕罪,是末将能力不足,给宰相惹了麻烦。” 江易周啊了一声,一脸迷茫,“你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谢叶瑶低头接着说道:“镇北军原本的那些兵实在顽劣,末将不得不出此下策,才能在短时间内,将镇北军训好。” 与其费心力去改造那些权贵子弟,不如直接去招兵,她不怕手底下的兵没本事,她就怕那群兵没本事还自视甚高,一个个都不听话。 军令如山!小兵不听话,军队就废了。 “你是镇北军的将领,镇北军如何训练,全由你说了算,不过是将一些军队里的混子踢出去,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朝堂上……” 第249章 “那群文官说什么,你不必在意,他们除了弹劾弹劾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乱世,还是拳头说话,等以后,他们还得到你面前来摇尾乞怜,乞求你的庇佑呢。” 江易周根本看不上现在朝廷的那群文官,虽然她身为宰相,算是文官之首,可是她这个宰相之位来路不正,其实那群文官,没有几个是真心服她。 江易周也不在乎他们真心与否,若那群人私底下能联合起来给她找点儿麻烦,江易周或许还会对他们高看一眼,觉得他们有些文人气节。 结果他们只会嘴上说说,心里想想,最多表现为消极怠工,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敢干。 他们知道,在当前局势下,自己和家人的小命,全都攥在江易周手里,所以他们不敢反抗一点儿。 真是让人不齿。 江易周快烦透他们了,那些弹劾折子,她都送去烧火了。 压根都不用拆开看,里头没有一丝价值。 谢叶瑶抿了抿唇,心里松了口气。 她倒不是害怕文官,她主要是觉得那群文官能说会道,若是说动江易周,让江易周对她起了不满,就不好了。 好在江易周清醒得很,根本不会被他人谗言迷惑。 “那宰相今日,是有何事?” 不是来喊她过来挨训的,能是什么事?谢叶瑶最近没有听说一点儿特殊的动静。 南边苏破玉攻打平州,捷报频频,也不像是要能用到她的样子。 江易周将西北的异动跟谢叶瑶说了一下。 “桓吉此人,生性阴险,却又不至于使用下作手段,末将曾与其有过几面之缘,他其实……算是个好人。” 听完江易周的话后,谢叶瑶开口,先点评了一下桓吉。 至于陈启,谢叶瑶一个字没说。 陈启是世家子弟,与谢叶瑶这个边关闯出来的将军,没什么交集。 就算有交集,也只是谢叶瑶偶尔听闻,京城又出了个什么世家的公子,颇负盛名,至于有多少才学,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反正和谢叶瑶没什么关系。 江易周听了谢叶瑶的话,点了点头,她明白谢叶瑶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桓吉很有自己的心眼,并不是个会被人牵着走的性子。 “桓吉不会被世家子弟控制,这倒是个好事。”江易周曲起手指,指节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声音很有韵律。 让人的心情不禁变得平缓下来。 “就怕他们是一条心,那可就不好办了。” 桓吉有自己的想法,就说明世家别想操控他。 西北真正掌权的人还是桓吉,世家不过是借助桓吉的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他们不能控制桓吉的时候,也就代表世家的力量被削弱了。 同时,他们想要往东,桓吉想要往西,不同的想法,肯定会生出矛盾来。 “绝无可能,桓吉不服管教,性子桀骜不驯,当初便是因此,才会离了镇西军。” 谢叶瑶给出的答案很肯定,她自认看人还算准确,不会出岔子。 江易周相信谢叶瑶的判断。 “若是大姐与桓吉对上,有几分胜算?” “倘若是领长州兵,十成胜算,倘若是领镇北军,不足五成。” 谢叶瑶对长州军的实力非常有信心,无论桓吉用什么手段,只要碰上长州军,那肯定得大败。 可对于镇北军,谢叶瑶就没什么信心了,甚至可以说,她觉得现在的镇北军,对上谁的兵马,都得死。 江易周被谢叶瑶的态度给逗笑了,在谢叶瑶心里,镇北军的战斗力,在全国实力排行榜里,绝对是垫底的存在。 “两万长州军,加上五万镇北军,七万兵马,和桓吉的兵马打一场,就在西北,有几分胜算?” 谢叶瑶迟疑着没有说话。 看来胜算不高。 两支军队混在一起,不一定会达到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很可能会小于二,更不要说是在西北打仗,客场作战,劣势更大了。 若是攻城战,那敌人占据险要之地,有城门城墙为盾,攻城战会更为艰难。 谢叶瑶便是兵神在世,也难以用七万兵马,攻下西北诸城,打败桓吉。 “向来攻城,都是以十倍百倍的兵力攻之,方有绝对的胜算,如若是旷野对战,无天险可守,方可容将领发挥,胜算在五五分之间。” 江易周绝对相信谢叶瑶在打仗上的判断。 她微微颔首,问道:“桓吉打算以蛮人为先锋,冲在最前面,估计有十万余,均是蛮人的老幼妇孺,你打算如何应对?” “杀便是了。”谢叶瑶完全不把那点儿蛮人放在眼里。 老弱妇孺上战场,就跟他们的名字一样,是炮火下的灰尘,不起眼,也没有丝毫杀伤力。 也就消耗一下谢叶瑶这边士兵手中的武器,砍人砍多了,武器容易打卷。 好在最近长州炼出了更坚硬的钢,如果能给全部的士兵配上最好的武器,那或许能少些消耗。 至于因为那都是老幼妇孺而心慈手软?这种事情绝不会出现在谢叶瑶身上。 在战场上厮杀的将领,从不知什么是心软,只知道站在对面的,都是敌人。 桓吉便是用西北的百姓当先锋军,也不可能得到谢叶瑶一丝怜悯,更不要说他还找得蛮族人。 第25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前段时间,温苒来信说,军械部那边出了一些新武器,其中有一样武器,威力巨大,用得好了能劈开山川。” 谢叶瑶听着,不禁露出惊诧之色,什么东西能劈开山川,大斧头吗? “就是不太稳定,战场上不是很灵活,只能当大型投石机来用,好在声音大,威力强,用个几次,能扰乱敌方,吓也能吓死几个,更可以有效克制对面的战马。” 江易周说得自然是大炮。 上官温苒那个天才,悉心研究了将近两年,才造出第一批大炮,因为江易周对大炮一知半解,只提供了一些灵感和思绪,上官温苒做出来的第一批大炮,比历史上真正的第一批大炮,性能要好不少。 但是问题一点儿不少,想要成功点亮军工数,造出真正的成品大炮,还需要走不少路。 有了炮,当然也有了炸|药和手|枪,只是后两者对操作者要求更高,江易周打算等之后局势稳定一些再拿出来。 第129章 大炮 谢叶瑶不太懂那究竟是什么。 江易周也没法跟她细说, 只跟她说威力很大,过段时间从长州运过来,等到了镇北军营, 她可以找个地方,试验一二。 谢叶瑶对此表示期待,但心里并没有将那所谓的“大炮”放在心上,她从不相信外物,真与桓吉交手时, 还是要看自身的本领。 江易周赞同谢叶瑶的想法,武器确实是外物,而且武器可以落到任何人手里。 操作武器的人, 才是真正的决胜关键。 江易周也没想过,拿出热武器,就真的能所向披靡, 战无不胜, 一下子将所有诸侯王都杀了。 那不现实, 因为她没办法同时与所有势力开战。 只要给了那些人反应的时间,他们自然会用尽各种办法,找到制作热武器的办法。 不能制作, 那就偷抢长州的武器。 江易周太知道那群人能做出什么来了, 因为在每一个现代社会, 都经历过从冷兵器到热武器的转变,一开始当然是碾压局, 可没过多久,所有人的武器都更新换代了。 而且现在拿出来的热武器, 威力远没有现代顶峰时期强大,坦克造不出来, 飞机造不出来,导弹也造不出来,核武器更是没影儿。 大炮的性能都不是很稳定。 手|枪是厉害,关键是手|枪是单兵作战武器,虽说有俗语说,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但也不是没有铁锹大战手|枪,最后铁锹获胜的事情。 正如江易周所说,现在长州的热武器,最大的作用不是歼敌,是吓唬敌人的马。 桓吉的动静,不止江易周注意到了。 身为距离京城最近,抵御蛮人南下的第一道防线,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桓吉。 他们既害怕桓吉壮大起来,吞噬其他势力,又害怕桓吉太弱,挡不住蛮族,让蛮族一路南下,祸事到他们家门口。 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在那些诸侯王心中打架,让他们对桓吉的动静非常敏感,一旦桓吉有异动,他们比江易周这个在桓吉势力旁边的人,还要紧张。 原本天下人的目光都在江易周身上,结果没想到江易周人都进了京城,却只是要了个宰相之位,之后就没了动静。 他们担心江易周更进一步,又嗤笑江易周人过于胆小。 现在他们的目光只留不到一半给江易周了,剩下的全都放在了桓吉身上。 一下子天下最出风头的人,就从江易周成了桓吉。 江易周得知此事后,是真的很无语。 她一直觉得自己往前走的步伐迈得很大,手段也激进,说杀人就杀人,从来都是带着破罐子破* 摔的意味。 按理说,诸侯王应该早就忍不住了,她现在可是真的坐拥四州之地了,长州、原州、平州和京州,只剩下京州不是那么太平。 他们属王八的吗?这都能忍? 前段时间还一副马上要联合起来讨伐她的样子,现在就全都注意西北去了,她是什么透明人吗?她可是半国之主了。 天下九州岛,她要占一半了,他们都不知道紧张一下吗! 桓吉算个什么?他打不过蛮人,自然有江易周在后头,这群诸侯王,难道没看出来,比起桓吉,江易周更强吗? 苏破玉七天下十城,不到一个月就把半个平州打下来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无视她的? 江易周必须承认,身为女子,有时候这个身份,是她的桎梏,有时候,这个身份能帮她一把。 她完全可以躲在这个身份底下,茍着,猥琐发育。 可她为什么要茍着? 以前要茍着,是因为她还不够强大,现在整个大庄,她几乎已经一手遮天了,那群诸侯王还无法认清局势,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她干脆趁着这群人轻敌的契机,动手清除障碍,才是最好的选择。 继续茍着,表现出人畜无害的模样,别到时候骗了敌人也骗了自己,想要扮猪吃老虎,最后真成猪了。 想到这儿,江易周干脆送了一封信到长州,请江易雅回京城来。 她有事要与江易雅商议。 江易雅拿到信后,很是不解,按理说长州是江易周的大本营,必定要留个心腹守着,江易雅是守大本营的人,江易周不会轻易调动她才是。 现在调她离开,去往京城,必定是有一件大事。 第251章 会改变当下江易周内部势力结构的大事。 江易雅不敢耽误,接到信,稍微安排一番,立马起身往京城去了。 现在长州有原州和平州两处拱卫,江易雅倒不用担心离了人出乱子。 一路快马加鞭,仅用五日时间,就从长州到了京城。 这不是最快的速度,江易雅也没打算为了赶路,把自己小命拼上。 第六日,江易周从城门口接到江易雅的时候,半个月之前,江易周管上官温苒要的大炮,也跟着一起到了。 “真是巧了,你现在累不累?不累的话,跟我去一趟小丘山。” 江易周接到江易雅后,寒暄一番,便开口相邀。 她也是看江易雅的状态还不错,这才要人跟着她去山上走一趟。 江易雅昨晚在驿站歇脚,京城附近的驿站条件还不错,所以她休息得很好,现在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京城附近没有大山,小丘山说是山,实际也不算太高,地势较为平缓,爬上去费不了多大劲。 “恭敬不如从命,实不相瞒,我现在可以一口气爬到山顶去。” 江易雅年纪大了后,身体情况好了许多,再加上白竹一直帮她调理身子,她现在身体很强健。 不强壮一些也不行,她要是倒下,江易周可就头疼了,这个节骨眼上,江易雅是绝对不能倒下的人物。 俩人说说笑笑,一路往小丘山去了。 春秋之时,气候宜人,京城外的小丘山是许多京城百姓的踏青之所,没事儿就会一家人一同出游,山上人很多。 现今正巧是秋日,小丘山上秋景静美,旅人颇多。 江易周和江易雅两个身穿华服的女子,混入其中,并不显眼。 但是随着江易周往荒无人烟的后山行走,周边的旅人越来越少。 江易周前半段基本上是和江易雅边走边赏景,说是外出有正事,实际上更偏向于游玩。 公款旅游的好机会可不是回回都能碰上。 江易雅能明白江易周的想法,因此很是配合,两人游玩得很开心。 等到了后山,两人神情才严肃起来,开始正式赶路。 “这后山有一片地方,先前被划给了镇北军用,今日也是巧了,你到京城前,温苒送来的东西也到了。我一直在大姐面前说,新研制出的武器威力极大,大姐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神兵利器,就选了这个后山做试验场。” 等周围没什么外人了,江易周才开口跟江易雅说今天的正事。 她们俩身后跟了二十多个护卫,个个都是身手上佳的猛士,暗地里还有江迢迢训练出的暗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 江易雅闻言也有些期待,“第一次看见军械部的新武器,不知道能不能帮镇北军,拿下桓吉的兵。” 武器虽说是在长州研发出来的,但因为军械部那边的一切都是保密状态,连江易雅这个代理城主,都不知道内部具体是什么模样。 新设立的军械部还有研发部,全都是由江易周直接管理,旁人不能插手。 上官温苒也只是在里面做研究较多,她就算是有心说给江易雅听,江易雅也听不太懂。 以前说普通的刀剑盔甲,江易雅能明白,现在步入热武器行列,江易雅就听不懂了。 一路往里走,后山树木繁茂,四周全都是野草灌木丛,走起来很不顺畅。 好在这里头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路,断断续续,若没人领路,肯定会在里头晕头转向。 一路走过来,江易雅大概了解了,那镇北军的试验场到底有多隐秘,这等隐秘之地,用来实验新武器,太合适了。 不知走了多久,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江易雅都走迷糊了,可算在一个拐弯后,看见了一大片空地和房屋。 小丘山不高,占地面积大,地势相对平缓。 这是旅客们爱上山游玩的原因,也是此刻江易雅累得半死的原因。 “见过宰相,见过别驾!” 出来领人的是常慧心。 江易雅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脸上立马出现了笑容,冲常慧心打了声招呼。 江易周成了宰相后,江易雅也有了个正式的官名,成了长州的别驾从事,与元盼雁官职相同。 在江易周没有登上皇位之前,她不会再封一个州牧出来,所以别驾从事,基本上就跟州牧的地位差不多了。 “常副将,许久未见啊。”江易雅笑道,“京城的风水到底是养人,常副将胖了些,瞧着身子壮实了不少,这次白医师同我一起来了,到时候让她给你看看身体。” “多谢别驾关照。”常慧心闻言很是欢喜,她在原州战场上受了伤,过年那会儿回长州的时候,瘦了好几圈。 那会儿白竹给她看病,帮她调理了一下身子,还真别说,白竹医术实在高超,她身体好了不少,往年的一些老毛病,今年都没犯过。 常慧心今年都三十五了,她以前以为自己身体暗伤太多,可能没法在战场上坚持到四十岁,白竹一出手,她感觉自己还能再战几年。 江易周不知道常慧心的那些心事,因为在她这里,常慧心完全就是个文职官员,比起常慧心在战场上的表现,她在当文官上,更有天赋。 从这点上,江易周也希望手底下的人能健健康康地多干几年。 所以她干脆说:“过几日,让白竹带着她那些小医师一起,给大家都把把脉,有什么问题,咱们尽早发现,尽早治疗,别拖成了大毛病。” 第252章 第130章 请战 常慧心很是感动, 长州的这套班底里,大家都很专心的为以后的大事做基础,劲儿往一处使, 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虽然不知道以后新国建立,会变成什么样,但眼下是和谐的。 身为君主的江易周,也有疑心,却能做到知人善用, 用人不疑,给她办事不必处处提防她什么时候翻脸,这是许多君主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而且江易周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属下好, 将属下放在心里,并不是那种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根本不将属下当人的虚伪之人。 常慧心一生走过来, 遇见过许多人, 她跟着谢叶瑶, 也追随过几个人,其中时间较长的便是苏老将军。 苏老将军是个人才,他能凭借一己之力, 镇住整个西北, 为大庄守国戍边, 他在打仗和治理内政上,都很有手段。 可惜他也是个庸才。 他最后还是没能逃过朝廷的算计, 没能逃过被沈氏皇族害死的下场。 常慧心领着江易周和江易雅继续往里,路过一个又一个巡逻站岗的兵,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谢叶瑶。 此刻谢叶瑶正站在大炮旁边,与操控大炮的人员沟通着。 她很好奇那玩意究竟怎么用。 操控大炮的人, 是清江城人,她是当初尉迟鸣玉教导出来的第一批学生之一。 一开始江易周人手不够的时候,拉着她去原州当过一段时间的官,和谢叶瑶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两人聊得还不错。 两人是在这儿等江易周,真正要试验的场地不在这儿,大炮的底座上有车轮,可以推着走,离远一点儿,可以让谢叶瑶更直观的感受到,大炮在战场上的移动情况。 “见过宰相。” 两人看见江易周,纷纷上前来行礼。 江易周笑着让两人免礼,她看向那位年纪不超过十七岁的年轻女官,问道:“你和大姐也有小一年没见了,刚刚在聊什么,笑得还挺高兴。” 年轻女官姓郑,名叫德君,德君这个名字是尉迟鸣玉为她取得,能被尉迟鸣玉赞为德君,她的品行想必非常好。 她说话时温文尔雅,长像普通,一身气质较常人不同,与郑德君说话,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温柔感。 江易周看着郑德君,就会想到尉迟鸣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尉迟鸣玉也是这般温和之人。 “回宰相话,在说它的事儿。” 郑德君语带亲昵,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大块头。 大炮很高,比郑德君矮不了多少,目测有一米六左右,这是算上底下底座的高度了。 它很大,全身金属打造,放在那里,就有一种金属特有的冷然和森寒之感。 “这便是大炮了?”江易雅好奇走上前,不禁细细询问了一番。 郑德君全程参与了大炮的研发工作,对大炮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知之甚详,此刻江易雅问她什么,她都能答出来。 起初她面对江易周还有些紧张,随着话题往她的专业领域深入,她的表现越来越淡然。 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自在。 越听郑德君介绍,江易雅眼中的光芒越是闪亮。 她看大炮的眼神,从好奇逐渐转变为狂热,郑德君还跟她介绍了一下以后大炮的改进方向,里头一些改良办法,显然十分具有可行性,甚至很可能军械部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果。 这下可把江易雅激动得够呛,不光是她,谢叶瑶和常慧心更激动。 两人作为战场上的将军,对大炮的重要性,有更直观的体验。 “光说不练可不行,走,去试验场那边试试,开一炮看看是什么效果。” 江易周见她们颇有些要站在这儿聊到天荒地老的趋势,赶忙开口打断了她们继续聊天的想法。 她这一说,郑德君才从那种莫名的狂热气氛中挣脱出来,命人推着大炮往校场那边走。 大炮很沉,即便有车轮,还是经过改良后的车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推着走,速度也很慢。 比人走得还慢。 见此,谢叶瑶大概有了一定的了解。 看来大炮和大型投石机一样。 就是威力比投石机强上不少。 之前江易周说大炮只能用来吓唬对面的战马,谢叶瑶觉得她说得太保守了,刚刚郑德君可是说了,如果能在炮弹里放置一些特殊的东西,火药落地炸开的瞬间,能造成巨大的伤亡。 比巨石砸落,蹦出去的碎石片威力大得多。 因为有推车的小兵在场,几人不再过多言语,守在这里的兵都是谢叶瑶的心腹,但也不能因此就粗心大意,须知除了绝对利益捆绑下的伙伴外,没有任何人值得信赖。 等到了校场,除了郑德君外,其余人全都避开数十米。 郑德君穿了一身习武时的短打,完全不会影响动作,她一会儿点燃后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开。 不跑不行,这大炮还是有炸膛的风险,万一炮弹一个不高兴,就有可能会炸了。 军械部已经尽量降低炸膛的概率了,可人命只有一条,必须慎之又慎,与其站在原地等死,为什么不跑快点儿,跑远一点儿呢? 反正郑德君非常惜命,她还年轻,现在就入了宰相的眼,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她才不要死在这里。 只见郑德君手里拿了一面红色小旗,等江易周等人全都站在远处站定,她冲江易周等人挥了挥小旗。 第253章 军中的旗语,江易周也能看懂大半。 意思是准备好,马上开战的意思。 放在眼下,就是准备好,马上开炮了。 江易周伸手捂住耳朵,见此,其余人也有些不太适应地举起手,捂住耳朵,下一刻,便见郑德君开始装弹。 弹药填充完毕,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火焰在她手指尖跳动。 接着,她将引线点燃了。 引线燃烧时散出一阵阵烟气,郑德君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迅速将手中的火折子熄灭放回挎包里,她跑得极快,像是一道闪电。 “这工作,上了点儿岁数的还真干不了。” 江易周看着那像兔子一样迅速窜开的郑德君,没忍住吐了一句槽。 旁边的人没听清她说什么,刚要问,就听见轰的一声响。 那一声响,如惊雷落地,叫人耳边嗡嗡的,一阵耳鸣。 随后又是一声更大的响声,谢叶瑶目瞪口呆地望向不远处的石头堆。 那一堆石头,是仿照城墙而建,只有不足一丈长,离得远了,弓箭手都没法细细瞄准。 郑德君说经过计算,大炮的精确度非常高,它射程堪比投石机,谢叶瑶实在没法想象,经过计算后的目标打击精确度,能有多高。 毕竟战场上投石机那就是随机投放,只要能投放到敌营里就差不多了。 操作投石机的士兵,大字不识几个,哪里会什么角度计算。 人无法想象自己没有见过的事情,正如谢叶瑶不觉得大炮的落点会很精准,她当时听江易周说,只需建造一段不足一丈长的城墙作为实验目标的时候,谢叶瑶觉得江易周疯了。 到时候多半会落到这一段城墙的前后左右,任一方向。 结果谁能想到,大炮真的打到了那一段城墙,无比精准地,将城墙炸飞了。 飞石漫天,瞬时既有山崩地裂之感,不远处的军营都传来一阵喧哗声,不明就里的士兵们,四处寻找打雷的方向。 晴空一道惊雷,前山此刻想必更加热闹。 等了好半天,飞起来的尘土都将炸出来的坑快填满了,谢叶瑶才将手放下来。 她还是有些听不清楚四周的动静,但她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她的双眼死死盯着大炮,脸上不受控制的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哈!有此宝物,桓吉又有何惧!天下又有何惧!”谢叶瑶等郑德君过来,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激动的满脸通红,说完后,直接冲江易周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请宰相应允,末将这就携此神物,攻打西北诸城,不光是桓吉,之前被蛮族抢占的城池,末将都会为宰相夺回来!” 她此刻心中豪情万丈,恨不得立马上战场。 常慧心也跟着跪下行礼,喊道:“末将亦有此愿,望宰相成全!” 两人都还有些耳聋,因此说话声音特别大。 好在在场其他人都有些没缓过劲来,声音大点儿正合适,全都能听见。 附近的心腹都被炸得脑子嗡嗡的,都没听太懂谢叶瑶的意思,就只明白了,此刻她们将军,在请战。 终于要打仗了吗? 上战场就等于有军功,有军功就能出人头地。 谢叶瑶治军手段严明,从不允许手下士兵与其他地方的兵似得,到处搜刮钱财,因此她手底下的兵,想要发财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上战场。 大家都很想打仗,不打仗,她们哪儿还有上升的空间啊。 “好!谢将军有驰骋沙场之心,还有夺回领土之意,大善!本相回去便命朝廷准备,半个月后,将军便可随时领兵出征!还请将军,清除扰乱边疆的蛮人,打败不臣之人,为天下,挣得太平。” 这段话不光说给谢叶瑶听,还说给周围的士兵听,因此江易周没有亲昵地喊谢叶瑶为大姐,自称也为本相,而非我。 这是她这个身份,给予在场所有人的承诺。 “末将等,定不负宰相之托!” 谢叶瑶立刻拱手领命。 江易周上前,将谢叶瑶扶起来,江易雅则去扶常慧心,四人站定后,都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郑德君。 郑德君立马说道:“前头没什么危险了,现在可以过去看看。” 她们想要细细查看的心,都写在脸上了。 第131章 先锋 一整个下午, 江易周等人全都在这处隐蔽的校场。 郑德君最后讲解得都快口吐白沫了,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从天亮讲到天黑, 一直等吃上晚饭,一行人才算放过她。 郑德君对此痛并快乐着,虽然过程很累,但是结果非常好,谢叶瑶身为闯在前线的将军, 她越是表现得重视此事,就越说明,大炮威力不凡, 是谢叶瑶心中想要的神兵利器。 江易周吃过晚饭后,从另一条路出山,往京城去了。 这条路比从前山到后山要好走许多, 而且距离京城更近, 显然若不是为了带着江易雅去前山逛一逛, 江易周不会走那条隐蔽至极的路。 不过这第二条路上的关卡更多,若不是谢叶瑶亲自赶马车,她们遇到每一个关卡都要下车检验, 耗费的时间, 可能比另一条路更多。 等终于到了京城, 从马车上下来,江易雅已经累得不行了。 她在校场的时候, 因为有大炮在一旁,她非常的兴奋, 还感受不到什么疲惫,现在真是累得抬腿都困难。 第254章 她甚至都顾不上跟江易周多说两句, 匆匆洗了个澡,头发都没干,人就已经栽在被窝里睡着了。 现在是看不出一点儿以前入睡困难的情况。 江易周倒还好,她身体一向强健,而且她身怀武功,两三天不睡觉,也不会让她多疲惫。 内力真是个好东西,江易周恨不得每一个为她打工的人,都能练出内力来。 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不是问题。 可惜,每个人体质不同,天赋不一,不是所有人都能练出内力。 江易周执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奏折,跟当下大臣们写得奏折不同,这封奏折上来就说正事。 什么问圣体是否安康,最后卑微请求圣裁的话,全都省了,上来就说要打仗,请封谢叶瑶为大帅,与其说是请求陛下恩准,不如说是命令皇帝,必须下达相应命令。 以前江易周还会找人稍微修饰一下她的奏折,后来她就免了。 因为她杀上官泽的事迹实在是太吓人,小皇帝看到她满是关怀的奏折,差点儿没被吓得晕过去。 他大概是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江易周的关心,满是不怀好意,觉得自己小命可能不保,因此才这样害怕。 江易周也不知道说啥,她这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式奏折,反倒让小皇帝适应良好。 小皇帝非常有当傀儡的自觉,他以前事事听上官泽的,现在他事事听江易周的,只为求一条活路。 卑微得江易周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于是江易周决定,等以后给小皇帝留条全尸。 写完奏折,吹了灯,江易周回去睡觉,第二天一早入宫,将奏折递上去,随后找户部的尚书以及兵部的尚书,商量一下出兵的事情。 户部表示国库没钱,兵部表示,他们手里没兵,简而言之,帮不了谢叶瑶什么。 江易周表示,这俩废物。 不过大庄现在就是这样,朝廷简直是个空壳子,官员俸禄发着都困难,想要挤出钱来干别的事情,非常难。 至于大庄的钱都去哪儿了? 江易周不知道,反正她打下四州后,再没给朝廷交过一分钱。 “两位大人不必忧心,现在国库没钱,兵部没兵,都只是暂时的,等将西北打下来后,国库会更穷。” 江易周前头的话,还让两位尚书表情和缓了些许,等听完这段话,两人都傻眼了。 不是,正常来说,不应该是打下西北就好了嘛?怎么国库还能更穷啊! 户部尚书当即脸色大变,张嘴就想哭穷,他也不用装,大庄国库再穷下去,都能跑马了。 “兵部的兵倒是会增加不少,可惜不是咱们国家的子民。” 江易周跟没看见两人扭曲的表情一样,自顾自说下去,她说得都是实话。 她这个人啊,优点有点儿多,最大的优点,就是爱说大实话。 兵部尚书的表情立马变了,变得不是很好看。 他想起一件事,那就是镇北军内部改革的事情。 兵部在大庄六部之中,一直是和工部一样,不太受重视。 不是兵部不重要,工部也重要啊,前者掌管兵事,后者掌管各地水利等大工程,全都是与百姓与国家,息息相关的部门。 六部就没有一个部门是废物部门。 可大庄的皇帝不这么想,大庄的勋贵们也不这么想。 他们就是觉得,六部之中,油水最大最足的是户部,最有用的是礼部和吏部,礼部和皇室宗亲们关系亲近,吏部掌管官员晋升,同样重要。 工部、兵部和刑部,那都是下等部门。 为了能得到其他勋贵的认可,兵部尚书给不少勋贵子弟大开方便之门,镇北军里有那么多吃干饭的勋贵子弟,这位尚书,功劳不小。 谢叶瑶此次进行镇北军内部改革,不知道劝退了多少勋贵子弟,其实谢叶瑶的手段并不强硬,她只是将镇北军的训练量拉满,跟她自己的亲兵差不多。 只要能坚持下来,就可以继续留在镇北军。 可是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哪里能坚持得了,别说是谢叶瑶现在布下的训练量,就是镇北军平日里的训练,他们都坚持不下来。 所以最后谢叶瑶还是达到了她的目的,将勋贵子弟全赶出了镇北军。 她是高枕无忧,可以全身心为之后的大战做准备了,兵部尚书可惨了,那些勋贵子弟的家中长辈,全来找他算账。 让他想个法子,安排那些勋贵子弟,还得是个,能挣得功劳名声,又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办法。 兵部尚书都快被这种要求给气笑了,现在外头都乱成什么模样了,怎么这群人还在这儿做春秋大梦。 无奈那群人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兵部尚书想到这儿,躬身行礼,诚恳地给出一个建议。 “启禀宰相,臣有一个不情之请,桓吉号称有三十万大军,镇北军加上现在在京城的长州军,也不过将将十万人,人数差距过大,想来会给谢将军带去不小的压力。” 江易周微微颔首,想听听他有何高见。 兵部尚书趁机提出,让原本的镇北军组成一支先锋队,还可以在民间招募一些士兵,充入其中。 先锋队,说白了就是敢死队,战场上冲在最前面的队伍。 有的军队里,先锋队是精锐之师,能够在战场上大放异彩,为两军交战开个好头,例如原本谢叶瑶手底下的先锋队,就如同一把尖刀,会在开战之初,刺入敌人咽喉。 第255章 可有的军队之中,先锋队就是炮灰。 “尚书大人可真是机智,就是不知道,里头有没有尚书大人瞧不惯,有仇的人啊?” 江易周看出来了,这位兵部尚书算盘打得可真是叮当响。 先锋队里,用命开道的事情,是那些没有背景的新兵去做,而拿到功劳,升官进爵的事情,则是那群勋贵子弟来。 当真无耻。 兵部尚书哈哈一笑,没从江易周的话里听出隐藏的不屑,还以为江易周是同意他的说法,想问问他有没有仇人。 若是有仇人,在战场上死亡,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 “没有没有,下官惭愧,不敢称机智,还是宰相大人您机智聪敏,非常人可及!” 兵部尚书笑得老脸全是褶子,其实有不少人想要讨好江易周,他们觉得在这种乱世下,江易周才是能护住他们家族的人。 只要能得江易周的青睐,以后,那就是有泼天的富贵,降临到他们头上了。 “欸,尚书何出此言呢?我可比不过尚书狠心,桓吉贼子尚知要拿蛮人开道,做战场上的先锋,我们大庄的尚书,却敢用勋贵子弟和无辜的百姓做先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法子,这样吧,尚书大人能想出这法子,想必非常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来人,将尚书大人和他一家,全都送到镇北军营去,跟谢将军说一声,本相给她送先锋军来了。” 随着江易周的话,兵部尚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最后他已经是一脸惊恐,跪地便开始求饶,周围的官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殃及池鱼。 江易周看都不看兵部尚书一眼,她身后的护卫将人拖走了。 等兵部尚书的哀嚎求饶声彻底消失,整个屋里,鸦雀无声。 江易周将目光落到了户部尚书身上,户部尚书挤出一个笑来,刚要说话,江易周就摆了摆手。 她一脸冷漠地问:“大军开拔的钱,国库里没有,私库里呢?” 私库?什么私库? 户部尚书一愣,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陡然一变,立马跪下,喊道:“有有有!国库里有钱,大军开拔的钱,有的!” “哦?不会是把官员们的俸禄,拨给大军了吧?可别到时候,官员们拿不到俸禄,本相还靠着那点儿俸禄,想过个好年呢。” 江易周身为宰相,自然也有一份俸禄。 户部尚书连忙说有的有的,全都有,不会拖欠官员的钱,也不会让大军没有行军的钱。 好像刚刚那个哭穷的人不是他似得。 户部尚书显然已经决定,拿他私库里的钱,填一下此次的窟窿了。 他如果不这么干,被全家充军,家产充公的下一个人,可能就是他。 想到刚刚兵部尚书的惨状,他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杀鸡儆猴,江易周眯了眯眼,恢复了笑容,没有再说其他,只命令兵部侍郎暂代尚书一职,随后离开了。 她没想到,户部尚书会这么有钱。 是肥羊,以后得多敲几次。 就是不知道,这位兵部尚书给她留了多少惊喜。 第132章 畏罪 早朝上, 百官讨论开战的事情,并没有在京城掀起多大风浪,反正江易周人在这儿, 她的兵也在城外,开战不过是迟早的事。 唯一的悬念是先和谁打,以及,能不能打赢。 更让京城诸位权贵在乎的事情,是兵部尚书被江易周全家充军, 连带着还被抄家的事情。 他们很紧张。 不是紧张兵部尚书一家的性命,是紧张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们知道,兵部尚书手里, 一定有能将他们拖下水的证据。 他们想去为兵部尚书求情,只要兵部尚书人没事,他们就不会有事, 他们在找兵部尚书做事的那一刻, 就已经和兵部尚书的命运, 捆绑在一起了。 可他们求情的话还没递到宫里,也没到江易周耳边,兵部尚书本人就在牢狱中, 畏罪自尽了, 留下遗书一封, 只求家中老小能活下去。 他知道自己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后,即便是活着, 也活不下去,他手里有那么多勋贵贿赂他, 以及勋贵子弟草菅人命的证据,他没了尚书之位做后盾, 估计出狱后,就会因为喝水呛死。 不出狱,就得连累一家老小,一起充军,到前线去当先锋。 他之前提出来的先锋战术,到底有多恶毒,他心知肚明。 所以他觉得,他只有一死,才能将此事压下去。 他好歹当了那么多年兵部尚书,而且还有那么多人曾得过他好处,他只期待那些人,看在他担下罪名的份上,能照顾他的家人。 江易周得到消息后,直接被气笑了。 笑兵部尚书的天真,同时也笑这朝廷,可真是个大筛子,处处漏风。 江易周将刑部的官员喊来。 因为是宫里直接抓的官,按理说是应该先关在大理寺,但江易周都已经下了命令,并且官员身份特殊,所以最后是到了刑部的大牢里蹲着。 刑部的尚书进* 屋的时候,差点儿左脚拌右脚,没栽个大跟头。 他显然慌乱极了。 人在他的地盘出了事,他当然急,他现在就怕江易周来一句,既然兵部尚书死了,那就刑部尚书补上,都是尚书,一换一不亏。 刑部尚书姓石,名昼,石昼在朝中没什么大名声,在六部尚书里,他是唯一一个不满五十岁的尚书。 第256章 四十多岁爬到尚书之位,可以算是颇有些能力,但他一路走来运气成分更大,他原本只是刑部的小文书,结果他步入官场的二十余年里,他的顶头上司们,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开了刑部。 有的是意外,有的是皇帝赐死,有的则是被吓得够呛,觉得石昼此人太邪乎,怕呆下去自己会死,连夜跑到别的部门去了。 京城百官当初之所以点头同意,一个家世一般的人当上刑部尚书之位,就是因为石昼那克死顶头上司的运气。 说来也巧,当石昼当上刑部尚书后,刑部就再也没有死过高级官员。 不过他在任的时候,皇帝死了俩。 之前就有人想让石昼致仕回家,这克顶头上司的本事,真是太可怕晦气了。 但上官泽觉得都是无稽之谈,他是百官之首,石昼怎么没克死他?为了表明自己的命好,同时也表示自己一点儿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上官泽没有将石昼送回老家。 然后现在上官泽也死了。 江易周想到这儿,笑了,“石尚书,好像很紧张?” 石昼不管自己额头上的一层汗,连忙摇头,“下官、下官不紧张。” 石昼一想到自己那专克上司的名头,就觉得今日小命休矣! 因为现在他的上司,是江易周。 江易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运气一说,有人运气就是非常好,有人则喝凉水都倒霉到塞牙缝。 但她从不相信所谓的克。 若是这世上真有谁克谁一说,那饱受克夫克亲等流言蜚语困扰的女子们,要怎么办? 她们何等无辜。 相信那些莫须有的命理一说,实在是可笑。 要江易周说,她还怀疑大庄的皇帝克天下百姓呢,不然怎么换一个新皇帝,百姓就一大波一大波的死啊。 石昼最多是运气比较好。 他能守住自己的东西,曾经他郁郁不得志,所以那些中饱私囊的硕鼠被查了出来,打压他的上司也出了意外。 上官泽打算一手遮天,将六部的尚书换成自己的儿子,第一个目标就是石昼。 石昼运气好,正值上官泽不要命的到江易周面前蹦跶,于是上官泽被江易周给杀了,他的位置保住了。 江易周轻笑一声,说道:“既然石尚书不紧张,那就好好说说,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是哪儿来的毒药,畏罪自尽的吧。” “这……下官不知,罪人进去前,已经被搜过身,身上并无毒药,仵作也验过尸身了,罪人身上没有□□之处,他是服用了药包里的毒药,那药包,不知是从何而来。” 仅仅过去一晚上,石昼就已经命人验尸过了,这个反应速度挺快的。 但很可惜,他没有查出来一点儿证据。 江易周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随着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声,江易周将此事在心里过了一遍。 进入大牢的犯人,都会被搜身检查一番。 那位兵部尚书就穿了一身刑部提供的囚犯服,麻衣粗布,质地一般,若用那衣服上吊,人还没吊上去,衣服先被拽成破烂了。 这样一个身上没有一点儿攻击武器和自缢道具的人,除非是撞柱而亡,否则没别的死亡方式。 撞墙动静大,而且用得力气不够,很容易撞不死。 罪人身上有手铐脚铐,跑不起来,没办法使劲撞,从这个角度看,选择服毒,像是确保自己一定会死的手段。 那位兵部尚书,就是服毒自尽。 所以江易周也倾向于,他是自杀,并非旁人动手。 那么问题就来了,自杀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导?毒又是哪儿来的。 “自打罪人下狱后,无人前来探访,只有看守他的几名狱卒,那些狱卒均是在刑部十几年的老手,绝不可能背叛刑部。” 石昼和江易周的想法一样,都觉得毒的来源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可他里里外外查了不知道多少次,什么线索都没有。 “嗯,抄家的人回来了吗?” “回宰相话,还未,需得戌时后,方能回来。” “去催一催,钱先不急,先找到账册。” 江易周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她没兴趣一点点来,她要做,就做个大动静。 人死在牢里,说明杀鸡儆猴的效果不够,那就多杀些鸡,连带着一些跳得欢的猴子,一起杀了。 “是,下官遵命。” 石昼应下命令的时候,委实松了口气,显然江宰相没有拿他开刀的意思,还让他继续干活。 这位兵部尚书家的财富属实惊人,一直到天黑,财宝也没搬完。 石昼亲自到场监督刑部的人,见他到了,户部尚书也去了,诗琴也就跟着一起过去了。 江易周让诗琴去负责此次抄家的事,除了诗琴外,还有刑部的人负责统计,户部的人负责入库,以及一部分镇北军的护卫,帮忙搬运。 之所以这么多部门都参与进来,是为了互相监督。 国库空虚,这钱都要用来打仗,贪走的话,就得全靠户部尚书的私库了。 所以有人贪钱,户部第一个不同意。 全权让户部负责,江易周不放心,刑部的人则需要在府中搜寻罪证,干脆各方都参与进去,能尽量保证每一笔钱都先入国库。 诗琴坐在已经搬得空落落的大厅里,点燃烛火,等待消息。 第257章 石昼有些急,一下午嘴角就长了燎泡,上了药,嘴角油乎乎一片。 户部尚书钱鑫喝了口茶水,眯着眼不时往外看,眼中光芒闪烁,有贪婪,又有克制。 三人之中,是诗琴坐上位。 诗琴的身份最低,可她是江易周最信赖的侍女,对外称为女官,她代表着江易周,没人敢慢待她。 诗琴想着她在刑部大牢安排的人手,心里叹了口气,石昼查不出来后,江易周就将此事交给她去查,可查了一天,还没消息传过来。 诗琴知道,牢房那边查不下去了。 京城不比长州,长州曾被乱民屠过一遍,一切都被毁得差不多了,包括那些曾盘踞长州多年的世家大族,他们都损失惨重。 长州就像是一片废墟,江易周到长州后,只需从废墟上重建,这种从零开始的建设,其实难度很低。 最难得,是于繁华处,重新建设。 要将原本的繁华打碎,再将心怀鬼胎的人一一消灭,随后才能一心一意建设新的世界。 偏偏打碎繁华,是让所有人抗拒的行为。 没人愿意看着好好的地方,变成一片废墟。 可繁华之下的腐烂污泥,比废墟更藏污秽,诗琴和江迢迢合作,拿到了京城江家留下的底蕴,经营多年,却还是无法将情报网,铺到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比在长州差远了。 诗琴正在考虑,要不要从多方下手,查一查别的人,反正她最终目的是拉垮几个世家,给江易周腾出大展身手的空间,兵部尚书这儿找不到证据,另辟蹊径也不是不行。 她思虑间,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那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在黑暗中行走,她的身影像是融进了黑暗中。 “大人,主院后的厢房下,找到了一个箱子。” 女子上前,蒙着面巾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她说着,将怀中的小盒子放在了诗琴跟前。 石昼和钱鑫两位尚书被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随后被那小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石昼更是眼冒精光,会不会是找到了账本! 兵部尚书收受贿赂的账本! 第133章 账本 会被人妥善藏好的箱子里, 想也知道,一定存着宝贝。 就算不是账本,那也会是原兵部尚书, 极为重视之物。 诗琴一下坐直了身体,她小心推开箱子,在箱子打开的瞬间,一道冷芒划过,她还没反应过来, 那黑衣女子已经拔剑,将直直射向她额间的小箭,打到一旁去了。 当啷一声, 金属小箭落地的脆声,让每一个人都为之一惊。 “天啊!诗琴娘子,你没事吧!” 石昼先反应过来, 他本就不得上位者喜欢, 若是在他面前, 诗琴这个江易周的心腹死了,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那克死上司的头衔了。 诗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 也算是他的上司, 或者说是上司身边的心腹, 她如果死了,很难让人不怀疑, 这是为江易周挡了灾。 石昼想到这儿,腿都软了。 钱鑫也才缓过神来, 吓得大喘气,打开那箱子的人如果是他, 他不敢肯定,那黑衣女子会第一时间冲上来救他。 还好,不是他正面这种冲击。 真正直面了冲击的诗琴,此刻脸色有些难看。 她也是血肉之躯,自然会被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吓到,好在她心性坚韧,很快就回过神来。 当她又伸手去推箱子的时候,黑衣女子上前阻止,“大人,不如由属下来吧。” “无碍,这箱子并不大,不可能放置一堆机关。” 诗琴心想,她若是连这点儿事情都不敢面对,让底下人去帮她顶锅,那她日后还能干什么? 在江易周身边呆久了,诗琴也有野心。 她想要成为江易周身边最锋利的刀,将情报网遍布天下。 想要做到这两点,她必须要比任何人都强。 黑衣女子见此不再请示,退到了一旁,这次她没有收回手里的剑,随时准备保护诗琴。 咔哒一声,箱子上的锁掉落,盖子被打开。 这次没有发生任何特殊事件,盖子已经打开了,里头的东西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账本,真的是账本!” 石昼和钱鑫离得远,但两人眼睛都不错,第一眼就看见了里头的东西。 正是一本小册子,不是很厚,封面上写着账本两字。 是什么的账本还用问吗?反□□上吃穿用度的账本,绝无可能被人藏在箱子里,埋到地下去。 钱鑫上前来两步,伸手就要去够账本,恍惚刚刚诗琴遇到的危险,他早已忘记了。 还是石昼拉了他一把。 “钱尚书莫急,需得寻人来探一探,看看上面有没有毒。” 石昼见多识广,在刑部,他什么手段都听闻过,刚刚是没有戒心,现在起了戒心,就不会轻易再中招。 诗琴也微微颔首,同意找人来看看有没有毒的问题。 就这样,白竹被人请来了。 白竹医术高明,她一般是给江易雅调理身体,还有给江易周那些心腹看病,剩余时间全都用来教学生。 如今她的学生里,已经有人能独挡一面了。 不过这次兵部尚书的案子,好歹是六部尚书之一,涉及的人位高权重,不能随便派个学生来镇场子。 第258章 只能让白竹这个活着的祖师奶奶上阵了。 白竹过来时,先给每一个人发了一套手套加口罩的组合,发得时候,她还不忘说诗琴两句。 “诗琴娘子往常最是机敏不过,怎么在这上头如此粗心大意,来历不明的东西,岂能随意打开,连一点儿防御措施都不做。” 手套口罩都是清江城这些年来的成果,有江易周在,白竹很难不重视卫生问题,因为江易周会反复强调,消杀工作的重要程度。 所以白竹到哪儿都带着这一套,还真别说,口罩手套一戴,作为医师,确实很少再被病人传染一些风寒之类的病症了。 尤其是到了冬日,这一套东西的效果更好。 诗琴被白竹训了,也不敢说什么,老老实实点头,表示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白竹这才放过了她。 有能耐的医者是这样的,脾气可以大一些,没人敢得罪她,人吃五谷杂粮,谁敢说自己一辈子不生病啊。 诗琴就是有点儿怀念,以前的白竹,白竹以前可不是这样啊,那时候的白竹,还是个可可怜怜的小白兔。 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竖起耳朵,小心谨慎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别说主动训人了,看见位高权重的人,那都要退避三舍。 结果现在成了如今的模样。 能让小白兔变成大灰狼,江易雅的功劳不小,要知道江易雅可是从普通的世家贵女,成了长州的二把手。 真正的位高权重。 而白竹,她每天都要和江易雅在一起,给江易雅看病,时间久了,可不就脱敏了。 说话间,白竹已经将箱子检查了一遍,检查完后,也没说别的,直接拿出药丸来,让每个人都服用一颗。 “最基础的解毒药,确保你们死不了,具体中了什么毒,等之后我再细看。” 此话一出,贪生怕死的钱鑫,人已经去了半条命,脸色灰白,捂着胸口歪倒在椅子上,好像命不久矣了。 白竹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钱大人,没那么快死,吃了药,好得更快。” 空气传播的毒药,尤其是像眼下这种在开阔空间里传播的毒药,很少会是瞬间要人命的那种。 在白竹看来,人只要还活着,那不管是中毒还是有伤,都不算大事,能救回来。 人要是死了就完了,她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 “无色无味的毒,好生厉害,还是吸一口就能中毒,这不像是咱们中原的法子。” 诗琴面无表情吞下解毒丸,然后冷静分析道。 “嗯,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像是蛮族那边的挲兰花,挲兰花的果实榨成汁,涂抹到任何对象上,都会散发毒气,但时效很短,一个月就没毒了。” 白竹已经基本上确定了是什么毒,“看你们现在都没什么反应,估计这挲兰花的果实,已经涂抹超过二十天了。” 诗琴点点头,知道是什么毒,就更不必担心其他了。 诗琴再次去翻看账册,因为知道那本子上面有毒,石昼和钱鑫都不抢着看了。 上头写得账都很简单,往往就一两句话,但是涉及的金额数目很大,事情也不小。 关键是,送钱的人,来头都不小,不少郡王郡主的,皇室宗亲世家大族的名字,都在上面。 诗琴当即手抄一份,送到了江易周府上。 这有毒的那一份,先交给白竹保管,确保上面没有毒了,再送到江易周那里去,白竹没有意见。 石昼和钱鑫也不敢有意见。 江易周拿到账本后,先细细问了下怎么找到的,得知诗琴为了个账本,差点儿丢了小命,差点儿给气乐了。 “你最近怎么如此浮躁?可是觉得我已经入主京城,天下大势已定,便可以懈怠了?” 账本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江易周先跟诗琴算账。 诗琴闻言,立马单膝跪下,行礼道:“奴婢不敢,请小姐恕罪!” “我看你敢得很,以前咱们刚到清江城的时候,刚到长州城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从头开始,安排人手,搜集情报,每一次你都能安心做好,怎么就这一次,京城的事情,你一直做不好。” 江易周其实早就看出来一些端倪了,只是没有机会说一说,而且诗琴也没出什么篓子,她便觉得诗琴能自己调整好心态。 没想到诗琴差点儿因为心态的问题,把小命送出去。 “找到合适的人才,培养她到合适的地方做事,并不容易,但我也不是完全无法承担损失,你明白吗?” 江易周狠狠敲打诗琴,诗琴是她近臣,是她心腹,最是稳重不过的人。 她若是飘了,其他人还不跟着她一起飘飘然啊。 诗琴羞愧难当,她知道,此次是她让江易周失望了。 “奴婢明白,请小姐息怒!” 江易周其实也没特别生气,只是有一点点。 “最近你们都太浮躁了一些,注意点儿,越是到最后,越不能放松,谁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突然窜出来一个棘手的敌人。” 江易周神色缓和些许,在她的叮嘱下,诗琴身上的浮躁之气被压下去不少。 江易周见此,满意地点点头,让诗琴起来,然后将那还散发着墨香的账本拿到手里,又翻看两遍。 “京城不比别处,世家大族,皇室贵胄多了些,人手不好安排,努力许多难以寸进,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259章 江易周抬手,在纸上写下几个姓氏,放下笔后,冲诗琴招了招手。 诗琴躬身,看清楚了纸上的姓氏。 “这几家,查一查,证据都交给盼雁,等他们倒下,你的情报网就能铺开了。” 诗琴心里不禁松口气,连忙将那重若千金的纸拿到手里,好好揣起来。 京城情报工作难以展开,也是她越发浮躁的原因之一,她急于立功,今日险些酿成大错。 戒骄戒躁,方能成事。 诗琴在心里警告自己,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了。 “小姐,兵部尚书一案,要如何结案?” “人都死了,倒是怪可怜的,尸体归还家人,至于其他,我之前不是都吩咐过了吗?” 人充军,钱充入国库,账本作为证据,先捏在手里,以后就按照账本上的名字,一家家的杀。 江易周一脸“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问我?”的表情。 诗琴低头应了一声是。 这位前兵部尚书真是太天真了,以为自己在牢中死了,就能救下其他人,却不知,他死了,才是真的谁也救不了了。 诗琴想,她家小姐,从来不是心软之人啊。 第134章 权力 朝中兵部尚收受贿赂一事, 掀起了惊涛巨浪。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事情会结束在,兵部尚书于牢中畏罪自杀之时, 却没想到那仅仅是事情的开端。 一本账册,将许多自以为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一生的皇权贵胄,通通拉下马来。 除了在账册上记录的罪行外,这些人还有其他大罪,桩桩件件, 凑在一起,罄竹难书。 京城的百姓,早就已经习惯了, 官员们做尽坏事,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的日子,本以为, 只有前段时间元娘子判案, 会与众不同一些。 没想到后头还有另外的惊喜。 京城五个姓氏组成的家族, 几乎囊括了京城附近大半的冤案,这五个家族落网,家产充了国库, 罪人则直接充了军, 不知道多少人, 因为他们的死,沉冤得雪。 谢叶瑶本想着这次有大炮在手, 完全不惧桓吉手下的先锋军,没想到临行之前, 江易周给了她一份大惊喜,这五个家族送来的罪人, 连带着还有京城牢狱里的罪人,以及前兵部尚书的家族,零零散散就已经凑了将近三千人了。 最恐怖的是,获罪充军的人数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人在其他州,江易周手底下的几个州,已经开始抓人送人了,其余州的罪人暂时先不管。 靠着这些人也可以消耗些桓吉的先锋军,给谢叶瑶在战场上架大炮的时间,谢叶瑶表示笑纳了。 “今日启程,到西北边关要几日时间?” 江易雅问着话,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距离大军开拔已经有几个时辰了,她们在城外已经送过大军,现在回府了。 “看大姐如何安排吧,一般是十日左右。不必担心,这次的大战,并不会比之前打原州难。” 江易周随口解释着,她见江易雅还是担心地皱紧眉头,便安慰了她两句。 江易雅点点头,闷不做声。 “怎么了?之前打原州的时候,你不是对大姐很有信心吗?” 江易周有些奇怪,桓吉难道给江易雅很大的压力吗? 江易雅当然不是因为桓吉才担心,而是因为,她这几日跟白竹聊了聊天,大概了解了一下,常慧心等人的身体状况。 “白竹说,常副将身上的伤太重,若是不好好休养,恐有早折之险,常副将尚且如此,大姐她每每打仗,都冲锋在前,她毕竟也不年轻了,早年身体有诸多暗伤,这些年来,大战小战不断,不知会不会也影响到她的寿数。” 江易雅真的很担心,谢叶瑶对她来说,是很不一样的存在。 是谢叶瑶让她真切看到了,这世上属于女子的另一种可能。 她不是必须被困于后宅,当一个人人称赞的贤惠的世家女,她可以走出去,独挡一面,成为不得了的人物。 可以习得武艺,在战场上驰骋,为君主夺回胜利,也可以用笔如刀,于青史上刻下属于自己的一页。 江易周想到她给谢叶瑶的人设卡,有人设卡帮忙,应该不会有事。 有关金手指,她不能跟江易雅细说,只能嘴上安慰江易雅两句。 “放心吧,白竹不是没有跟你说,大姐身体有问题吗?白竹的医术何等高超,有她盯着,不会有事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除了暗伤,还会有别的伤势,易周,最近我越来越害怕了,咱们长州已经有了其他将领,不如让大姐……” “江易雅!” 江易周被江易雅这段话说得眉头紧锁,脸色有些难看,不等江易雅说完,她便出声呵道:“大姐不会想听到这样的话!” 江易雅一愣,随后面色痛苦地低下头。 随着人年纪的增长,反倒失了几分少年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江易雅见了太多死人,她现在很怕死人。 或者说,是害怕死人里,有一个是她熟悉的人。 江易周能理解江易雅现在的心情,她缓和了语气,说道:“易雅,你已经掌控了一部分权力,权力是可以生杀予夺的力量。” 江易雅迷茫地看向江易周,不太懂为什么江易周突然说这样的话。 江易周继续说道:“我们是如何得到这份力量的呢?在我们出生的那一刻,我们就得到了一部分,不是靠我们自身的努力,纯粹靠运气。因为我们出身富贵之家,所以可以读书习字,学来一身本领,得以走在其他人前面,掌握长州。到这一步,家世能带给我们的好处,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第260章 “如果我们自困于长州,如其他诸侯王一般,那我们不可能坐在这里。” “掌控长州后,每一步都是靠实力拼杀得来,原州、平州还有眼下的京州,靠得是悍不畏死的将士们,是一直默默努力,为我们耕田织布,支持后方的百姓们。” 江易雅的表情,随着江易周的话发生了改变,她的脸上,渐渐多了几分羞愧。 她在开口让谢叶瑶不再拼杀的时候,就退缩了,她满足于眼下的成就,想着可以不让重要之人,在前线拼杀了。 这是不对的,她们远没有到可以松懈的地步。 江易周知道,京城的份量十足,在所有人心中,得到京城的势力,与占据其他地方的势力不同。 但她没想到,对于当下时代成长起来的人们而言,京城的份量竟然这么重,重到所有人的心态都发生了改变。 诗琴如此,江易雅亦如此。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一些问题,只是还没有爆出来。 好在,江易周亲自挑选的打江山的班子,不是什么草台班子,江易雅很快就明白了,无须江易周再多言。 江易雅果断道歉,“抱歉,是我太想当然了,天下九州岛未曾全部到手,远不是可以享受太平的时候。” “无事,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其实我何尝不想让大姐好好养一养身体,还有常副将她们,可天下尚有战事,名将怎会在此刻歇息,她们自己也不会愿意。” 江易周实话实说,江易雅一想也是,如果大姐知道她的想法,怕是要骂她了。 是她有些想当然。 江易周是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江易雅的情况比诗琴要好得多。 诗琴差点儿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这番对话过后,江易雅平日里做事更仔细了,而且江易周觉得,江易雅好像突然燃了起来。 就很奇怪,每天看见江易雅,都觉得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恨不得立马推动天下一统的事业。 好像变成了事业脑,每天睁开眼睛就是要搞事业,弄得江易周也跟着一起紧张,她一卷起来,整个朝堂都得跟着一起卷。 之前江易周大刀阔斧干掉五个家族,朝中人人自危,他们想要反抗,想要联起手来对付江易周,无奈军队都在江易周手里,他们手上有兵,可那点儿兵,放在长州军面前,都不够塞牙缝的。 他们想要用江易周恶意针对世家,残害忠良的名义,号召其他诸侯王,一起对付江易周。 可江易周太狡猾了,她手上前兵部尚书的账册里,写了很多家族,她只挑了其中家中在朝没高官的家族。 有高官在朝,与家中无高官在朝,这是两个概念。 如果家中有高官在朝,说明这个家族还有一定的实力,整个家族的气运属于蒸蒸日上,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进一步。 没有高官的家族,说白了,就是开始走下坡路了,家中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子弟,再过个几代,很可能就直接没落成寒门了。 家中子弟没出息,就没有任何投资的必要,大家族和诸侯王都是人精,为了几个不重要的家族,跟江易周此刻针锋相对,非常没有必要。 尤其江易周还要去打桓吉,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攻打江易周,固然可以趁着江易周人手不足,打她个猝不及防,但等打完了呢? 江易周如果出了事,她的将领兵卒,会不会直接转投桓吉?到时候,就是他们去打桓吉了。 他们,打桓吉? 他们安于一隅,连蛮人都没怎么打过,更不要说去打据说比蛮人还要野蛮的桓吉了。 那不是纯粹找揍嘛。 各地诸侯王各怀鬼胎,大家族则觉得死几个小家族没什么大不了,他们更想明哲保身,于是两边都不动,江易周在中间混得风生水起,一日比一日强。 看着那群人观望的态度,江易周非常失望。 这群人是不是傻了,不知道越观望,越没有机会吗? 等以后她将桓吉打没了,天下哪里还有她的敌手,到时候这些诸侯王,不照样得死。 其实江易周大概能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他们就是得过且过,反正他们中的一家是绝对无法抗衡拥有四州之地的江易周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以卵击石。 当然是观望一二,等江易周占尽优势,他们就去锦上添花。 诸侯王们则想着,他们大不了就投降,难道江易周还会杀了投降的人吗? 杀降是会引起敌人激烈反抗的,江易周没有挥兵打入京城,而是以怀柔手段入主京城,不正是不想看见血流成河的场景。 所以说,女人啊,就是容易心软。 此刻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江易周不想血流成河,是担心民间血流得太多,她从来都没有顾及过杀高官贵族。 她来到京城后,死得高官与大家族之人,可比死得平民要多得多。 这些人被江易周温水煮青蛙了,还洋洋自得呢。 在朝野内外奇怪的氛围下,谢叶瑶领兵,到了西北边关,与桓吉驻军的北门关,仅隔着一片平坦的草原。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秋,西北一片炎热,好似还在夏季。 但早晚已经冷得不行,需得注意保暖,不然晚上睡个觉能将人冻死。 第135章 禅位 此次谢叶瑶出征, 元盼雁作为她的军师,一起到了西北。 第261章 元盼雁和谢叶瑶是老搭档了,之前在原州的时候, 两人就一起征战,原本谢叶瑶比较依赖她的师姐常慧心,只是那个时候,常慧心身上常常有伤,不能随时随地, 注意局势。 相比之下,身体文弱,但不上前线, 有充足的精力的元盼雁,要更顺手一些。 常慧心此次也在出征大军里,只不过她负责另外一条兵线, 并不在主军这里, 所以谢叶瑶还是跟以前一样, 与元盼雁商议军务,以及接下来针对桓吉要展开的行动。 元盼雁在京城,已经尽量多了解西北的局势了。 因为她们的对手是桓吉, 加上好几个世家, 所以元盼雁背了不知道多少世家的关系图, 连带着还拜访了好几* 个世家,只为摸清楚, 以陈家为首的桓吉军师团成员们的性格。 大有收获。 “若是按照桓吉本人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想着设立什么先锋军, 更不可能这个时候攻打京城,他会反向向更西的方向, 将蛮人手里的城池夺回来。” 元盼雁看着面前的沙盘,将象征着敌军的小旗子,插到了沙盘西边。 已经远离战场了。 “但是现在,桓吉攻打京城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谢叶瑶换位思考,若她是桓吉,她也会选择往西北,而不是去碰江易周。 江易周的势力过于强大,这个时候,单一势力与江易周对上,无论输赢,都很不利。 赢了,元气大伤,恐会被其他人摘了果子。 输了,那就没有以后了。 但桓吉还是做了,所以这个判断,并不是他本心想要如此,多半是被他那些手下裹挟。 “作为君主,被底下人左右,未免有些过于懦弱。” 谢叶瑶觉得,桓吉以后一定会后悔,此刻他听从陈启等人的建议,与她们开战。 元盼雁则眯了眯眼,笑道:“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得呢,或许他觉得,自己能打过咱们,还不会伤及元气。” “他以为自己是武曲星下凡,能以一敌万吗?” 谢叶瑶毫不客气地嘲讽桓吉,桓吉想要赢,实在是很难,谢叶瑶自认自己有几分本事,但若她此刻身处桓吉的位置,她反正赢不了。 无论是兵力、武器、将领,桓吉一方,没有一点是占据优势的。 全面劣势的情况下,除非是天降流星雨,全砸谢叶瑶营账内,否则想要赢,太难了。 谢叶瑶不认为桓吉有那么好的运气。 “桓吉发家靠得就是那些世家,现在那些世家只想同宰相一较高下,拿桓吉当做借口罢了,桓吉是他们手中的挡箭牌,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只有桓吉一人会死。他们定然是这样想。” 元盼雁眼底凶光渐起,那些人想得很好,但是,她们怎么会让那群人如愿呢? 此次大战,光死一个桓吉,如何叫天下人明白,江易周的虎须,不能轻触。 必须要用更多人的鲜血,方能震慑天下。 元盼雁和谢叶瑶想到一起去了,很快,军队到了地方,谢叶瑶开始进攻,桓吉守城。 桓吉本以为他依靠天险,还有城墙之力,就算兵力上稍稍差谢叶瑶一些,但也能对抗一二。 对,只是对抗,并不是要打赢。 他打不打得过,他自己心里还不知道嘛。 只是被手底下的世家架在这儿,上不去下不来,不得不开战罢了。 结果真到了开战的时候,桓吉明白了,他把对面想得弱了。 明明按照之前苏破玉在平州表现出来的实力,以及再之前,谢叶瑶攻打原州时的实力看,他还是有一定对抗的可能的,结果谁知道,这次谢叶瑶带来了新的武器。 不光是武器,还有盔甲和刀枪,在战场上,能增强每一个士兵能力的军械,全都进行了升级。 不仅如此,桓吉发现,谢叶瑶手底下应该是有能人,十分了解他这边的军师,每次军师们商量出一个对策,那边就会将计就计,或是设下圈套,等他们往里头钻。 关键是,那些圈套一设一个准儿,他都要怀疑自己手底下的军师,是不是有人通敌了。 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被人算计个正着呢?对面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如果元盼雁知道桓吉是这么想她的,她一定会被恶心得吃不下饭,并且让桓吉那边损失更多士兵,让桓吉心塞到睡不着觉。 这场战争,一打就是三个月。 漫长的冬日来临,连桓吉手底下习惯了天寒地冻的兵,都有些受不了那个低温,桓吉本以为谢叶瑶带来的兵,会更受不了。 京城冬天虽然也冷,但远没有西北寒冷,更不要说,谢叶瑶手底下还有不少长州和原州的兵,他们哪儿体会过天寒地冻的感觉啊。 谁知道,他的设想再一次落空。 谢叶瑶每次打仗,都十分富裕。 因为江易周一定会给她创造最好的条件。 江易周深知,打仗打得就是后勤,后勤不行,什么都不行,所以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会发兵。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桓吉就是其中之一。 又或者是说,明白,却从来不会执行,因为想要打一个富裕的仗,可太难了,掏空一地税收都不一定能做到。 也就江易周这种,又有自己的产业,能赚钱,还能抄那些大氏族家的人,才能支撑起“富裕”的标准。 第262章 桓吉最后还是输了。 他最后弃城而逃,带着一百余亲卫,向更西的西边跑走,他不会投奔蛮族,只是暂时借一借蛮族的路,往更西,更落后的地方逃难去。 他不会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这里。 谢叶瑶知道他跑了,她没追。 桓吉在他身为西北将军的时候,非常重要,当他不再是将军,没办法得到其他人的拥护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以后有机会就将人抓回来,没机会就算了,只要桓吉有点儿眼力见,别没事儿就往江易周身上撞,谢叶瑶可以大发慈悲,放过这个昔日同僚。 真实情况是,西北边城的世家,因为桓吉的溃败,纷纷提前逃跑,谢叶瑶和元盼雁都很讨厌这些世家,所以将大部分兵力,都放在追赶那些世家大族之人上了。 桓吉,就这么被她们遗忘了。 边关大捷的消息传入京城时,江易周刚过了一个热闹的年。 年宴在宫中举办,江易周没有坐在主位上,但她是全场的焦点,所有人都看她的脸色行事,说话办事,无一不妥帖。 这就是权力,是江易周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 拥有她,她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过得很舒心,有的是人为讨她欢心,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当边关捷报传入江易周耳中时,江易周知道,时机到了。 她当即将江易雅喊来,将捷报放在桌子上,任由江易雅一脸激动地翻看。 “赢了,竟然真的赢了,这么快就赢了!” 江易雅激动地手都在颤抖,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的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这一句话,略有些语无伦次。 当她重新抬起头,看向江易周的时候,眼底渗出了些许血红。 “西北,是不是还能往外打?” 这是之前她们商量好的事情,如果谢叶瑶能在冬日离去之前,打下桓吉的地盘,那么在春日来临前,谢叶瑶可以继续往西。 再往西,就是蛮人侵占的地界了。 江易周点点头,“没错,可以继续打。大姐说,桓吉往西边跑了,她会以追击贼寇的借口,继续攻打西北诸城。” 京城的官员们实在是过于懦弱,他们连打桓吉,都提心吊胆,成日里哄着江易周,生怕江易周输了,然后放弃京城,回长州去缩着。 他们到时候就全完了。 如果让京城的官员们知道,江易周还打算将从他们手上丢了的西北城池打回来,他们还不跪到宰相府外头哭啊。 哭江易周见好就收,千万不要引来蛮人的怒火,再现当初蛮人兵临城下的劫难。 江易周看不起京城那些官员,天天骂他们是软脚虾,是一句话都没骂错。 江易雅这下是彻底放心了,蛮人连桓吉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是谢叶瑶的对手。 西北诸城,可算是能回来了。 “还记得,当初你我得知西北诸城被京城这群蠢货赔出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你当时被气得不行,都想领兵来打京城了。”江易雅提起了以前的事情,那些事情,如今说起来,仿佛还在眼前,一晃眼已经三五年过去了。 她们已经从刚刚及笄的少女,变为二十出头的大人。 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走到今天这一步,回首来时路,实在是不容易。 多少人说江易周是靠着运气上位,但她若真是全凭运气,又如何会有今日的成就。 那么多不眠不休的夜晚,伏案叹息的时刻,还有无数次对这个国家,万千黎民的叹息,每一次都是痛彻心扉的感悟。 “是啊,等西北诸城到手,称帝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江易周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了江易雅心里梦寐以求的事情。 江易雅呼吸不禁一沉,她喃喃两句“称帝”,眼睛越来越亮。 是啊,西北若是也到了江易周手上,那整个北方,连带着中原地区,就全是江易周的地盘了。 南边的那些小势力,垮塌不过是在顷刻之间。 “我有意让皇帝禅位,你觉得呢?”江易周早就想好了,她没有攻入京城,就是想着这一招。 和平交换权力。 江易雅重重点头,“凝香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到时候京城那位,就由凝香来劝吧。” 李凝香愿意来京城了? 江易周略有些惊讶,没想到江易雅能说动李凝香。 江易雅冲她微微一笑,九十九步都走完了,距离最后的目标,仅差一步,她当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李凝香这张牌,她此刻打出去,才不会废在手里。 第136章 复仇 摇摇晃晃的马车, 在官道上行驶,驾车的车夫一身腱子肉,打眼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后头骑马的护卫则是女子, 个个英姿飒爽,拱卫着那一辆马车。 只是那些护卫比起守护,更像是看守犯人一样的监护。 这支二十余人的小车队,气氛实在是不太正常。 坐在马车里的女子向后靠在软塌上,她穿了一身白色衣服, 若不是上头绣着银色暗纹,活像是守孝人穿得白麻布丧服。 头上只有零星几个银饰,坠着白珍珠, 当真是一副素雅的装扮。 “何时到京城?” 李凝香询问坐在对面的侍女,侍女低声回道:“大抵还有半个时辰,娘子可是坐得乏了?” 第263章 “无事, 只是许久不曾回京, 有些感慨。” 李凝香摇摇头, 眼神一瞬幽深,似有滔天恨意在其中翻滚,随后又归于平静, 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五娘子说, 您到了京城后, 若是不想回原本的长公主府,可以先去宰相府上。” 婢女不知该如何应答李凝香的感慨之言, 所以只能用略微僵硬的神态,强行转移话题。 但是这个话题, 显然也不是李凝香想听的话。 李凝香当即皱了眉头。 “她帮我留住了长公主府,为何我要去宰相府, 直接回长公主府。”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江五娘子江易雅。 “是。” 婢女无所谓,去哪儿都行,她就是不想让李凝香多想以前的事情。 可长公主府里不知有多少李凝香以前的回忆,她去了那里,哪儿还能控制自己,不陷入回忆之中呢。 她到现在,还不曾去自己母亲的坟上祭拜过一次,而造成眼下僵局,发生为人女不能为母尽孝之事的罪魁祸首,不正是那些在京城,活得有滋有味的皇室宗亲们吗? 与那群罪人同处一地,还要让她去与昔日仇敌说话,李凝香只恨自己没法手持长剑,将那群人给千刀万剐了。 江易雅一大早就等在东城城门口的茶楼上了。 这个茶楼可以第一时间看见进出城的马车,也是她和李凝香商议好的入城歇脚之地。 说起来,这个茶楼还是以前李凝香带江易雅过来的。 以前李凝香很喜欢满城乱跑,大长公主对她还算放纵,那个时候江易雅可羡慕李凝香了,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颇为讽刺。 大概是大长公主早就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为了权势牺牲女儿的自由,因此才会在女儿少数可以外出的几年,给与女儿想要的自由。 当时的羡慕,现在再看,真是物是人非。 “五娘子,您让小的注意的车队,进城了。” 江易雅还在回想过往,门口的小厮进来,躬身行礼,同她说道。 江易雅点点头,摆手让小厮出去,她则继续坐着,等李凝香上来找她。 她现在不方便露面,若是被别人看见她在这儿接人,肯定会有人注意到李凝香回京了。 在李凝香没有入宫之前,最好不要叫任何人看见她。 以免有人提前在小皇帝面前说三道四,搬弄是非,导致李凝香的说服力下降。 不消片刻,头戴帷帽的李凝香在婢女的搀扶下,进了房间。 到了房内,李凝香看着婢女退下,顺带关上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的视线,她才将头顶的帷帽摘下来,与江易雅正式见面。 “又有一段日子没见面了,易雅。”李凝香冲着江易雅露出一个淡雅的笑容,好似风中雏菊,清新怡人,看不出丝毫以往的富贵之态。 江易雅眸光微动,不管她看见多少次李凝香人淡如菊,不争不抢的模样,她都一样不适应。 “是啊,我还以为咱们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面,没想到阴差阳错,又在京城相逢。” 明明是江易雅请李凝香回京,她却说得好像是李凝香自己想回京。 李凝香笑了笑,也没说别的,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茶香袅袅,热气腾腾,编织出如同往常一般轻松惬意的气氛,却暗藏汹涌,叫人无法以平常的心态,对待接下来的谈话。 “我没想到你会直接答应回京。” 江易雅主动开口,打破了寂静。 李凝香摇摇头,“我不想回来,但我知道,若我不回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不是没机会回来,是没有机会复仇。 江易周下手向来狠辣,现在她按兵不动,不是她愿意放那群人一条生路,而是她还没有等到合适的下手良机。 等时机一到,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得死。 那她去找谁复仇?找坟茔里的枯骨吗?纵然挫骨扬灰,也难消她心头之恨,况且挫骨扬灰又不会让她的仇敌在她面前求饶哭喊,又有什么用处。 江易雅垂眸,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打算如何说服皇帝?” “他只要不傻,就一定会答应禅位一事。” 李凝香就没想过会在这个小皇帝身上浪费时间,一个傀儡皇帝而已,难道还有改变当下时局的能力不成? 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小皇帝若不识趣,有大把的宗亲,等着上位当回皇帝,识趣一次。 “他答应,那些宗亲不会答应。”江易雅说道。 这里头有一个很矛盾的问题,那就是每一个当上皇帝的宗亲,都会答应禅位。 而每一个无法当上皇帝的宗亲,都不会答应禅位。 很好理解,宗亲整体利益一致,他们的位置也一样,那就是作为“皇帝”的亲戚存在,当皇位上坐着的人是他们的亲戚时,他们才能是宗亲的一员,享受这个国家的供养。 当他们失去亲戚这个身份后,他们就没有办法享受供养了,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他们当然不愿意禅位。 但若是他们当上了皇帝,那地位可就不一样了,他们若是不答应禅位,那绝对会没命,答应了禅位,作为前朝皇帝,新朝的皇帝,理应善待。 真的是非常矛盾。 “宗亲们,不正是你请我来的原因吗?我的目的从来不说说服皇帝,而是说服那群宗亲。” 第264章 李凝香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很冷,她口中的“说服”,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江易雅笑了笑,举杯,与李凝香的茶杯轻轻一撞,像是在喝酒一样,“那就以茶代酒,先祝你得偿所愿了。” 李凝香看着不住晃动的茶水,嘴角流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她微微眯眼,将茶水一饮而尽,未曾饮酒却已有了三分醉意,足以令她豁出性命的癫狂。 “借你吉言。” 结束一场会面,江易雅回了宰相府,今日是难得的休沐日,不光她可以到处闲逛,江易周也能休息一天。 她回来的时候,江易周正躺在屋里,摇着椅子吃橘子。 “这个时节,京城哪里来的橘子?” 江易雅问完就想起来了,眼下才三月,京城当然没橘子,但是平州有啊。 江易雅想明白这橘子的来处,眼睛一亮,“前段时间定下的海运开了?” 江易周点点头,“从平州送来了一大筐橘子,你挑些留下,剩下的我送到各府上。” 吃个新鲜,同时也是告知各府,前往平州的海运已经开了,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新鲜对象送过来,可以随时拿着钱去购买。 这些京城的达官显贵,全都是她们日后的目标客户。 说是海运,其实只是沿海的一条航线,从平州一路到京州,以前大庄国力旺盛的时候,这条航线就有,只是后来各地方越来越乱,海上也出现了海贼的身影,渐渐地这条航线就被民间的船只给吞了。 江易周要拿回这条航线,不光是打下了沿海各地,还将民间那些靠着海运吃得肥头大耳的海商,全都杀了个干净。 这些人靠着海上航线赚了不少钱,让他们将航线白白交给朝廷,他们肯定不愿意,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于是江易周先结束这场恩怨了。 直接将人都杀了,航线和船只全都是她的了。 要不是江易周手底下的精兵良将够多,这些航线她还真吞不下来。 “在新朝建立之前,先将那几个海商给解决了,不然等新朝建立,我也得遵纪守法,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江易周说得好像她是个什么好人一样。 江易雅不置可否,她只关心赚不赚钱,以及够不够支撑大军远征,收复南方。 别的她不在乎。 “对了,蛮族那边有些新动静,我打算派你过去,跟蛮族的人谈一谈。” 江易周咬碎一口橘子瓣,橙黄色的汁水,酸酸甜甜的,带着橘子特有的清香,叫人吃着很是爽口。 对于她和江易雅来说,休沐也不代表可以完全停下来,什么都不干。 想要维持权力在手的状态,就得一直保持与权力的亲密,一直去操控权力,自然不能有放任的时候。 如果摸不到权力,尽可以去当一条咸鱼,但若是能掌握权力,那就必须捏紧它,决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上。 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如今日的李凝香。 江易雅拿了橘子过来,慢慢地剥开皮。 她到底是没忍住,问江易周道:“是想要支开我吗?” 李凝香刚到京城,就让她离开,江易雅真的很难不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江易周抬眼看了她一下,说不清那一眼里究竟是什么情绪,只能听见她漫不经心的声音。 “想多了,只是你比较合适,我觉得,你在说服别人这件事上,能力很强。” 江易周可没忘了,江易雅身上还有个金手指呢,那张人设卡,可不能光在李凝香身上起作用。 蛮族那群野蛮人,根本无法沟通,但若是江易雅过去,相信用不了几句话,江易雅就能说服那群人,将西北诸城尽数拿回来。 可以让大姐早点儿回京,也许还能赶上禅位大典之类的。 江易雅见江易周并不是在说假话,松了口气,如果江易周非要将她支走,她便要怀疑,江易周是对李凝香动了杀心。 第137章 谈判 “你打算去吗?” 江易周见江易雅一直没说话, 想着她不能当那种完全不顾个人意愿,强迫别人做事的暴君,便问了一句。 江易雅如果说不想去, 江易周肯定会尊重她的想法。 然后派江易雅去平州,随苏破玉出征,跟那些诸侯王谈判。 不然人设卡的金手指岂不是白费了,她不能干那种事儿。 江易雅不知江易周脑子里转悠的想法,只要李凝香没有生命危险, 她当然是想去的。 “江宰相的命令,岂敢不从?况且我还没去过西北,倒是可以过去长长见识, 顺带接大姐回朝。” 江易雅一句宰相,调侃意味更重一些,江易周轻笑一声, 闭上眼睛, 将最后一瓣橘子塞到嘴里, 嚼嚼嚼。 “行,希望你和大姐一样,能够旗开得胜。” “承宰相吉言。”江易雅伸手挡了挡移到她头顶的大太阳, 即将步入春天, 太阳愈发暖和了起来, “凝香她对皇室宗亲多有憎恨,恐怕会动手报复, 若她做得过分了些,还请易周你帮我制止一二。” 不是不让李凝香现在杀人泄愤, 主要是有些皇室宗亲还有用,禅位大典还需要他们出席, 不然江易周到时候得到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顺。 等禅位大典过后,谁死谁活都无所谓了。 李凝香杀人,江易周肯定不管,如果李凝香杀的人对江易周有用,江易雅相信,江易周一定会出手。 第265章 等江易周出手,李凝香便危险了。 “真是体贴,行,我会帮你看着她的。” 江易周嘟囔了两句什么,江易雅没听见,只听见那一句答应的话。 “多谢。” “谢我什么,我难道还会看着她死不成?好歹也是相识一场,有些交情。” 江易周觉得江易雅有些太大惊小怪了,好像很多时候,在江易雅眼里,她就是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刽子手。 谁挡了她的路,她都能将人给杀了。 这可不是真的,她不是那么个人。 “是我想多了。”江易雅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她真的是将江易周想得太可怕了一点儿,实际上之前江易周在京城的时候,和李凝香相处的很不错。 现在两人在京城,也不会闹出大事。 倒是李凝香,她对江易周的敌意其实很大,准确来说是排斥,她很排斥江易周。 李凝香很可能为了躲开江易周,瞒着江易周去做一些事情。 到时候出现矛盾,可就麻烦了。 江易雅想着,她或许该在走之前,跟诗琴说一声,让诗琴派几个人去盯着李凝香,以防出现大问题。 江易雅担心夜长梦多,当天晚上就安排李凝香入宫了,她让李凝香先去见见小皇帝,她则在一旁听着,看看小皇帝是什么反应,李凝香又打算如何说服对方。 如果李凝香的行为不太正常,她无法控制自己对皇室的恨,想要在这个时候就动手杀人,那她便将李凝香强行带走,大不了就带着李凝香去西北逛逛。 江易雅觉得想出这个办法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她不能留在京城,那她可以将李凝香一起带走,虽然会让李凝香这张牌暂时搁置无用,但总比让李凝香直接废了要强。 当天晚上,李凝香见到了小皇帝,这个她曾经的表弟。 小皇帝见到李凝香时,十分震惊,大概在他短暂的过往半生里,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看见李凝香。 昔日的皇嫂。 “皇、皇嫂?” 李凝香对小皇帝的称呼,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小皇帝喊得人不是她一样。 现在的小皇帝,李凝香与他没见过两次面,两人说是亲戚,实际上陌生的要命,只能说是打过几次照面的陌生人。 可在现今沈氏风雨飘摇之际,他们又是这世上血缘关系极为亲近的亲人。 “我今日前来,只有一事告知于你,你不适合当皇帝,退位让贤吧。” 李凝香开门见山,一点儿都不知道何为客气二字。 江易雅听着这话,都颇觉刺耳,更不要说小皇帝了。 小皇帝脸都紫了,他虽然是个傀儡皇帝,但好歹顶着皇帝的名头,不管是之前的上官泽,还是现在的江易周,明面上还是尊他为帝,不会给他太多难堪。 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当不长,也知道终有一日他要下台,可他想象中的下台,是与人三推五让,不得已之下的下台。 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仁君,他没有辱没沈氏皇族的荣光,只不过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下台而已。 他不是亡国之君,禅位不过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得以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段皇位的交接。 现在李凝香一句话,把他钉死在了无能二字上,所有的想法,都成了空想,成了他自以为是的借口。 “皇嫂,你大胆!放肆!” 小皇帝怒极,拍桌怒吼,恨不得将李凝香拖出去斩了。 李凝香看见小皇帝的愤怒,只轻笑一声,完全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你也就只会对着我狂吠,有能耐,你喊一下江易周试试呢?” “你、你竟还直呼宰相姓名!你不要命了!” 只是听见“江易周”三个字,小皇帝的愤怒情绪就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事一种说不出的惧怕。 他害怕江易周,因为江易周是真的会杀人。 李凝香见此,嘴角的笑容更放肆了,她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小皇帝,像是在看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母亲!母亲啊,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位置吗?这就是你想要的沈氏大兴吗?你看看他,你看看这个穿着黄袍也不像皇帝的蠢货,你为什么要容忍这样的蠢货,登上皇位!” 李凝香愤怒质问着,像是透过小皇帝,看见了昔日她最敬爱的人的影子。 无奈影子终究只是影子,大长公主早就已经死了,尸首分离,再也不可能站在她面前,呵斥她做事鲁莽,不像个郡主了。 她的母亲死了,死在了为沈氏奔波的路上,沈氏留下来的这些人,他们凭什么躺在母亲的尸骨上,继续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 小皇帝被骂得体无完肤,他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李凝香看上去太疯了,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掏出一把刀来,给他一刀。 因为李凝香要劝说小皇帝禅位,此事机密,所以江易雅将屋里所有无关人员都叫了出去,没有人护驾的小皇帝,是真不敢惹疯子。 江易雅听着李凝香的痛诉,明白了,李凝香之前的平静,全都是装得。 真实的李凝香,一直没有走出母亲去世的漩涡。 “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陛下,有关禅位一事,还请您仔细思量,在西北大军回朝之前,还请给宰相府一个答复。” 第266章 江易雅拍了拍李凝香的胳膊,随后将李凝香带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撂下一句话。 她说话时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落在小皇帝头上,却比李凝香的责骂更加沉重。 小皇帝等屋中无人后,颓废坐在了皇位上,龙椅冰凉,却能带给他一丝丝安慰。 不就是禅位嘛,预料之内的事情。 在桓吉大军溃败消息传来时,小皇帝就有了准备,他命人去传召宗亲,入宫商议禅位大典,有李凝香在,小皇帝也不敢拿乔,跟江易周上演三推五让的戏码了。 不然小皇帝真的很怀疑,李凝香会在哪天突然窜出来,给他一刀,送他到地下和他的皇弟见面,一起看别人登上皇位,再禅位给江易周。 好死不如赖活着。 小皇帝想活,别人也想活。 只有李凝香不想活。 看见小皇帝那没骨头的窝囊样子后,李凝香又想死了,她觉得自己的牺牲不值得,母亲的牺牲更不值得。 江易雅费了不少口舌,才压下李凝香自寻短见的想法,她从李凝香的住处出来时,就下定决心,带着李凝香一起去西北了。 西北正好也需要有个有身份的人暂时驻扎,以免蛮族那群兔崽子出尔反尔,等大军回朝之时突袭。 李凝香符合身份高贵的特点,是最好的驻扎人选。 江易雅想着,在深夜敲响了江易周的门。 江易周在熬夜看话本,她让江易雅进来,命人端上来一壶参茶。 补补气血,也醒一醒神,不然深夜交流,恐会神志不清,商量不出什么子午寅卯来。 江易雅喝下一口参茶,有些浑浑噩噩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些。 “半夜喝茶,怕是晚上睡不着了,明天还要早起上早朝呢。” 江易雅一边说着,一边又往肚子里灌了两口茶。 江易周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趁着这两年好好拼一拼吧。” 平日里修身养性,为的不就是需要拼命的时候,可以豁出去干吗?若是身体不好,需要拼命的时候,真拼出去一条命,那才叫冤。 江易雅其实也是这个想法,只不过她以前把自己的身体想得太好了,差点儿把自己给拼没了。 现在她身体已* 经比刚及笄那会儿,好上太多了。 “我打算带上凝香,一起去西北,京城这边的事情,可能帮不上太多忙了。” 江易雅稍微清醒一些后,就直接开口说道。 江易周没有表现出意外,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早就传到她耳朵里了。 “行,你想如何都行。” 江易周直接答应,没有丝毫犹豫。 江易雅抿了抿唇上的茶,又开口道:“我想让凝香留在西北。” 江易周这下没法保持冷静了,她手指摩挲着杯沿,冷不丁问:“你觉得她可信?” 谢叶瑶好不容易打回来的地盘,若是交到一个不可信的人手里,转头又给丢了,江易周能被气死。 第138章 大典 “是, 她可信。” 江易雅对李凝香很有信心。 李凝香现在表现得不好,那是因为她心里没有活下去的想法。 她活着,是因为江易雅还能拽住她。 等哪一天, 江易雅那一套忽悠的话术不管用的时候,李凝香肯定会去寻死。 但李凝香没有那么无能。 江易雅很清楚,真正的李凝香,是受大长公主教育长大的女子,无论是才学还是品貌, 李凝香都不输任何人。 “行,我同意。”江易周没说其他,直接点了头, 随后她又加了一句,“我是信你,不是信她, 她到底可不可信, 要看之后她如何做。” 江易雅完全是凭借她自身的信誉, 为李凝香担保,江易周希望江易雅能明白这其中的风险。 一旦李凝香做出让江易周失望的事情,最后苦果, 需要江易雅一起吃。 江易雅重重点头, 她自然明白, 她对李凝香有信心。 江易周真不懂,江易雅为何会对李凝香那么好, 不过这可能就是年少时知己的情谊,江易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李凝香坠入深渊,而她却连手都不曾伸出去。 江易雅又准备了一日, 在李凝香回到京城的第三日,她就被江易雅带走了。 李凝香自然是不愿意就此离去,可江易雅态度坚决,她又被江易雅给说服了。 真的很奇怪,明明江易雅说得话是李凝香不愿意听从的,但最后结果都是李凝香退步。 李凝香也觉得稀奇,她又不是个很好说服的性格,她脾气倔强的很。 最后她将这种情况,归结于,江易雅是她的朋友。 那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江易雅到西北的那一日,蛮族的使团也进了西北边城。 这座城池名为雁回关,原是大庄边城,三年前被蛮族给打了下来,现在,它重新回到了大庄的手里。 也许过段日子,就不是大庄,而是新朝了。 无论是哪个国家,它都属于中原大地,而非异族。 谢叶瑶带着大炮,打得桓吉屁滚尿流,同时也打得蛮族人仰马翻,两边是一模一样的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 蛮族一般不会跟人谈判,除非他们知道,打下去赢不了,损失更大,不得不谈判。 好比之前与京城的谈判,蛮族为什么会点头?还不是因为他们内部情况更复杂,再打下去,回头连自己的国家都要没了,所以急着回去,不想再打。 第267章 而京城那边怂的要命,直言只要不打,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如此一来,有便宜不占,那就不是蛮族人了,这才造就了遗臭万年的京城契约。 越是了解几年前发生的那一幕,江易雅越是憎恶京城那些官员。 但凡他们愿意去打探一番,也不至于让大庄丧权辱国到割让西北诸城的份上。 雁回关曾是位于商道上的重要城池,这里条件恶劣,可经济却并不算太落后,人也多。 江易雅从不少游记话本上看见过有关雁回关的描述,在那些书中,雁回关是大漠的明珠,是充满异域风情,神秘的沙漠瑰宝。 可眼前的雁回关,风吹过,沙漫天,犹如鬼城。 空荡荡的房子矗立在城中,漆黑的窗户像是怪物的嘴,吞吐出愤怒地吼叫声。 破烂的红布在一些破旧的房子上飘荡,路过时,行人能想象到昔日此地的热闹场景,而今只剩凄凉。 城是夺回来了,可这几年死去的人,能复活吗? 城破人亡,是何等入骨的疼。 江易雅攥紧拳头,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她必定要让蛮族付出代价,为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偿命! “江别驾,你来了。” 江易雅的马车刚停下,常慧心便带着一队士兵过来了,停在了马车前。 江易雅冲常慧心点点头,“常副将,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你看上去还不错。” 没有像之前刚从原州退下来那会儿一样,浑身都是伤,精神颓靡,一看就知道伤得不轻。 现在的常慧心,神采飞扬,身上没有绷带,壮的像头牛。 “哈哈哈!全有赖于白太医和她的学生们,白太医的医术好啊!” 白竹现在已经进了太医院,等以后江易周上位,她一个太医令的位置没跑了。 现在白竹也跟着大军出征,就在雁回关中,又白竹和她的学生们看着,此次大战,军中的伤亡人数骤减。 学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出师,之前原州打仗的时候,白竹那群学生还没出师呢,只有经过简单培训的战地大夫跟着大军走。 西北这一仗,真的是太富裕了,不光是后勤和军械储备上,是方方面面都很富裕。 “能帮上将军们,想来白竹也会很高兴,一路颠簸,话不多说,咱们先进城吧。” 江易雅怕李凝香累坏了,毕竟李凝香几日前才刚从长州到京城,这又从京城废了小半个月的功夫到西北边塞,在路上的时间少说也得有一个月了。 正常人的身子骨都不一定能熬得住,更不要说李凝香,她本身因为母亲的死,郁结于心,身体就较常人要稍弱一些。 常慧心赶忙在前头带路,引着江易雅往城里走。 后头的马车里,李凝香掀开车帘,看向外头那个完全不同于京城的城池。 她还没在京城做什么,就被江易雅带到了西北,真是想想都觉得不甘心。 可她又觉得江易雅说得对,与其在京城,跟一堆注定要死的尸体生气,不如到西北来,好好做些事情。 她母亲已经名留青史,但没有得到一个好下场,她或许可以弥补母亲的遗憾,给母亲一个想要的殊荣。 李凝香眼神闪烁,在车队正式驶入城中心后,将车帘落下了。 谢叶瑶跟江易雅见面聊了两句后,就直接带了一队兵马往回走,只留江易雅和常慧心在雁回关。 元盼雁也跟着一起回京了,京城现在显然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苏破玉最近压力很大,因为江易周赢了桓吉的消息传到南方了,那些南方的诸侯王终于知道着急了,一个个招兵买马,动作频频,恨不得马上跟江易周来一场生死决斗。 之前他们就跟死了一样,苏破玉还以为他们真打算就这么摆烂到死。 没想到竟还有支棱起来的一天。 苏破玉倒是不怕打仗,她就怕打仗时间太长,耽误她回京城,看着新帝登基。 不过看现在这个节奏,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真的太令人悲伤了。 江易周收到苏破玉满是哭诉,不能回京,参加禅位大典的信时,谢叶瑶还没从西北赶到京城,而江易雅和蛮族的谈判,也才刚刚开始,没有进展。 江易周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一堆公文,突然有种她在进行最后的挣扎的感觉。 谁还记得她一开始来这个世界,是来度假的。 按理说度假不应该这么卷,但问题是,她这个人或许就不太适合真的躺平。 她看见不平,就想要掰正它,她喜爱权力,最讨厌让自己处于失权状态,她要做制定规则的人,而不是被规则束缚的人。 于是她一步步走到现在,即将迈入真正全年无休,一直工作的皇帝生涯。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忙里偷闲,江易周想着,禅位大典到底应该怎么办。 禅位大典是件稀奇事,但也算不上太稀奇,既然有禅位这个词,那肯定是前人干过这件事。 依照先前前人的规模去办,出不了大错。 可江易周是个女子,而前人是继承,江易周是直接建立新朝。 这里头的不同可大了去了。 总而言之,礼部为了这个大典,真的是伤透了脑筋。 办得太隆重,那就是在打前皇室的脸,办得不隆重,那就是打新皇的脸。 第268章 思量来去,礼部决定还是打前任皇帝的脸比较好。 毕竟前面的皇帝守不住江山,皇位都要拱手让人了,还顾及什么脸面,新皇上任不好好办,是不打算干了吗? 想跟旧王朝一起,成为历史中的尘埃是吧。 礼部的官员们还想接着干,因此他们兢兢业业,递上了三四份“策划方案”,等着江易周点头。 江易周看了之后,都不是很满意。 她给出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要办一个女子为尊的禅位大典,以她为尊,以她手底下的女官女将们为尊。 话说得如此明白,还听不懂?拿上来的策划,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别以为把登基大典改一改,便算是行了。 江易周通通打回去,让他们重新想。 等谢叶瑶一行人到了京城,具体的流程还没有商量出来,小皇帝都等急了。 一天不禅位,他坐在这个位置,就一天不踏实,总觉得江易周哪天等不及,就直接杀了他上位,不等什么禅位大典了,直接举办登基大典。 谢叶瑶到了京城,梳洗休息过后,再见到江易周,第一句是问好,第二句就是说起禅位大典的事情。 “听说礼部最近已经快疯了,他们的人甚至求到了臣那里,求臣问问宰相,此事究竟要怎么办,才能让宰相满意。” 谢叶瑶笑呵呵地问,并没有觉得江易周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真要是说不对,那就是礼部的人不对。 身为下臣,怎么能一点儿都无法察觉到上司的想法呢? 还让她来问,什么事儿都让她做,她打仗,她武将还干文臣的活儿,干脆礼部尚书的位置,也让她坐呗。 江易周看出谢叶瑶笑容下的不耐,顿时心情舒畅了。 还是她自己班底的人用着舒服,朝廷那群人,果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他们还当我是沈氏皇帝呢,让我在禅位大典上册封江氏祖先,还让我祭祖,我,祭祖?” 第139章 毒策 祭祖, 给祖宗脸上贴金,这是历朝历代皇帝的习惯。 有的皇帝,出身比较低, 会给自己找个很牛的祖宗,然后跟天下人宣告,说自己出身特别高,是名副其实的天子。 实际上,这是世家掌权, 制衡皇帝的一种表现,世家看不起出身低的人,即便那个人是皇帝也一样。 为了能让世家心服口服, 皇帝们才喜欢干给自己找祖宗的事情。 而且,祖宗混得越好,他们才越是能顶着祖宗的名头, 坐稳天子之位。 没办法, 这时候人读书少, 大多比较迷信,而且孝道规训之下,人们可信祖宗了。 但是让江易周去祭祖, 江易周的态度就俩字——不去! 她祭祖祭的是谁?是江家! 里头还有江盛呢。 江易周可以当孝女, 可以成为每个人嘴里的大孝女, 前提是江盛只是个牌位。 他只当个安安静静,可以让江易周随时拿出来, 随时扔出去的木头块就行了。 让他坐在高台上,受江易周在登基大典上的跪拜, 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江易周不仅不会供奉他,还想上去踹他两脚。 江易周不会忘记, 她能站到人前,成为世人眼中江氏的家主,拿到江家所有权力的前提,就是江盛死了,江舟和江帆也死了。 连带着江家那些嫡系和近嫡系的男子,全都死了,江易周才能毫无阻挡地站在台前。 但凡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还活着,江易周现在就有数不清的麻烦。 这群男人,活着只会给她添麻烦,死了还要占个名头,依旧占她便宜?想得美! 江易周一句反问,让谢叶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 谢叶瑶明白了,原来一直不合江易周心意的地方,就是祭祖。 “下臣倒是有个主意,既然一定要拜祭台,那不如供奉天地,昭告天下,您为天地选中的皇帝。” 江易周听到这儿,气顺了些,“还是大姐懂我,礼部那群废物,迟早我要将他们全都发配边疆充军。” “臣那里可容不下这些大佛,之前下臣接手的那些罪臣家属,折腾了好一阵子。” 谢叶瑶开玩笑一般,拒绝了江易周继续让那群人充军的想法。 那群人都有亲戚,为了能保住他们的命,那些亲戚可真是各显身手,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到她跟前来逼逼赖赖,私底下的小动作也不断。 要不是和桓吉开战时间比较紧,那群人第一波上战场,死得七七八八了,她不一定要继续头疼多久。 谢叶瑶吃够了这群人的苦,不想再跟这群麻烦精打交道了。 “到时候就看他们够不够识趣了。” 江易周权当没听见谢叶瑶对那群人的排斥,到战场上当先锋,那是那群蠹虫,最后能做出的一点儿贡献。 上战场前是比较烦一些,但也能看出那群人,到底能折腾到哪个地步,再说了,等上完战场,死了,不就彻底消停了吗? 谢叶瑶明白了,这还是她的事情。 好在江易周手底下不是只有她一个武将,等之后推到苏破玉那头去,年轻人就是得多历练历练。 谢叶瑶在心里给那群麻烦精找了下家,也就不那么排斥此事了。 随后她又跟江易周说了两句大典的事情,等京城的事聊完,她说起边城。 “臣从雁回关启程的时候,蛮族的使团才刚到没几天,他们显然并不着急,每天除了无所事事到处乱逛以外,什么都不做,易雅跟他们商量了几次和谈的事宜,都被他们用各种原因糊弄了过去。” 第269章 谢叶瑶说到这儿,皱了皱眉,“因此,臣想着,他们是不是还想接着打,现在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你是说,蛮族内部有变动,让他们觉得,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重新拥有攻入京城的实力了,看过大炮后,他们还这么觉得?” 江易周觉得有些意思了。 她知道,蛮族在草原和平坦地区近乎无敌,就是因为他们有最好的战马,有最强悍的骑兵。 但一发大炮下去,这些蛮族的骄傲,全都会在炮火下灰飞烟灭。 只需大炮响一下,蛮族的马就会被吓得无法控制,骑兵不能让马儿镇定,让马听从他们的指挥,那骑兵的马,会成为要他们命的催命符。 在战场上,掉马后被马儿践踏,只需几下,就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了。 “臣不确定,只是这半个月以来,易雅一直没有传来和谈成功的消息,恐怕蛮族的使团,还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这个举动很奇怪,不符合常理。 蛮族就不怕她们的大炮轰过去吗? 或许是不怕的。 江易周指节敲了两下桌子,笑了,“可真够精明的,谁要是再说蛮族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就将那人拴在马后头,拖着跑几圈,让他们清醒清醒。” 谢叶瑶不解,蛮族这种做法,真看不出来什么精明。 拖延能有什么用? 见谢叶瑶不太明白,江易周明了,谢叶瑶在行兵打仗上是一把好手,但在这种耍心眼的政事上,实在是不太擅长。 “他们是想看看,最后中原究竟鹿死谁手。” 现在江易周能打得过他们,不代表以后也打得过,江易周甚至怀疑,蛮族内部可能已经绕开京城,直接和南边的诸侯王有了联系。 “等此次禅位大典之后,诸侯王们可能会连手,届时蛮族也会有动作,他们会一起进攻咱们。” 江易周此言一出,谢叶瑶大惊,如果是多方开战,即使江易周手上有最强的兵马和武器,也不一定能将那么多条战线,都一一守住。 “此计甚毒!蛮族人真有这个脑子?” 谢叶瑶不是第一天接触蛮族人,在她印象里,蛮族人一直是很粗鲁,脑子不是很聪明的形象。 “当武力足够强大的时候,他们不喜欢动脑筋,因为拳头大便能说了算,动脑子费时又费力,可现在不一样了,攻守双方,已经换了位置。” 江易周在看待蛮人的观点上,和谢叶瑶不同。 应该说,她和当下许多中原人的想法都不同。 在中原人们看来,蛮族人就是另一个种族,根本和他们不是一样的人,是另一种族类,粗鲁蛮横,不会动脑子。 就好像人看大猩猩一样,根本不觉得那也是人。 但实际上,蛮族也是人,是人就长了脑袋,会使用智能。 只不过以前蛮族的暴力,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因此他们觉得不动脑子也没什么。 现在江易周横空出世,带着她近乎无敌的大炮,将他们轰得头晕目眩,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陡然意识到,绝对暴力已经转移到江易周身上,想要赢了江易周,必须走其他路子。 于是想要赢的决心,促使他们走出了第二条路,和南方的诸侯王们连手,对抗江易周。 谢叶瑶毫不怀疑江易周的推测。 在这种阴谋诡计上,江易周比她更富有智慧。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南边只有苏将军在,其余小将军,不一定能扛得住,况且咱们的大军都在北边……” “没事,诸侯王不过是一捧散沙,用水可以暂时将他们固定在一起,但水若是多了,或者没了水,他们立马就会散开。” 江易周一点儿都不在乎,甚至觉得当下情势非常不错。 先一步意识到此事,总比等之后,她突然受到双面夹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阴谋,要强得多。 “水?什么是‘水’呢?” 谢叶瑶听不太懂了。 比起政客之间勾心斗角,还是在战场上的真刀真枪更好,更得她喜欢。 “大姐,你这样可不行,仗总有打完的那一天,但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永远不会结束,你要赢下人生中每一场战争才好。” 江易周若有所指,谢叶瑶憨笑两下,嘴上应了。 至于心里怎么想,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很快,元盼雁听令入府,到了江易周跟前。 江易周没法和谢叶瑶商量出一个好办法,好在,她知道谁能给她一个解决困境的方法。 元盼雁听完江易周的猜测后,直接说道:“他们为权而来,权力之上,还有他们的性命,只要让他们不敢在一起,不就能解决此事了吗?” “如何不敢?” 江易周是想利用聚拢他们的“水”,也就是他们想要大权在握的欲望,去挑拨离间,让这群人内部分崩离析。 没成想元盼雁直接跳出了水和沙子的范畴,将视线转移向其他地方。 “南方多瘴气,更多虫蚁与疾病,下臣之前同白太医曾谈及此事,白太医说,她从自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身上,查出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病,那些病,有不少可以通过虫蚁传开,甚至可以从水源开始污染,如果没有相对应的药,会要了人命。” 元盼雁张嘴就要所有人的命。 第270章 她的意思,是传染疫病。 江易周听着,则觉得很像是化学战争,投放病毒那种。 白竹会跟元盼雁说起,她肯定是已经研究出了相对应的药物,元盼雁能说出来,那就是可以控制住。 不然到时候疫病传开,她们的人也会死,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元盼雁在没有陷入绝对劣势的情况下,绝不会做。 “几成把握?” 江易周是问,元盼雁有几成把握,那疫病不会影响到她们。 “八成,已经很高了。”元盼雁面不改色地说。 还有两成,就是大家一起死呗。 江易周犹豫了,除非元盼雁跟她说十成,不然她不想挑战病毒。 尤其是在这个,显微镜还得用水芯片去磨,才能达到合格透明度的古代。 第140章 为皇 “宰相, 只要咱们投到那群诸侯王手下兵营之中便可,士兵驻扎之地,肯定远离人烟, 控制得好,不会传染给普通百姓。况且只要咱们提前备好药,发现一个治一个,绝不可能会传开。” 元盼雁见江易周已经动摇,立马里用三寸不烂之舌, 开始说服江易周。 江易周反倒越听越冷静,她摇了摇头,“不妥, 人前期死得不够多,如何能震慑其他人?疫病之所以人人惧怕,是因为人人都有可能染病而亡, 而不是染病不死。” 元盼雁还以为江易周是觉得此举有伤天和, 不想做, 没想到江易周是觉得,死得人少,没法吓唬到那群诸侯王。 死得人多, 她们想要控制局面, 又要消耗过多医疗资源。 江易周认为这件事, 不太划算。 “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好办法,人人都怕死, 真正的疫病不能传开,但制造恐慌, 却很容易。” 江易周觉得元盼雁可真是个天才。 元盼雁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所以她总能从一些奇怪的角度, 看待问题,想出解决问题的法子。 既然担心聚沙成塔,会不容易散掉,那就让沙子,一开始就无法聚起来,釜底抽薪之策,别有一番道理。 元盼雁见江易周显然是只想传播流言,不想过真的将疫病传入敌营,有些许的失望。 她是想着,统一天下这件事已经进行到尾声了,她却还没有搞个大事情,想来青史之上,她没法独占头名了。 这一点有些违背元盼雁本人的想法,她出来闯荡一番,就想着能青史留名,让所有人提起谋士,都能想到她元盼雁,不为名利,她为何要出头? 她就爱名利,爱权势。 但江易周才是真正的领头之人,她说什么没有用,江易周不愿意用,她想保住小命,不引起江易周的不满,就只能乖乖听话。 “是,属下明白该如何做了。” “嗯,等禅位大典结束之后,你就去平州,辅佐苏破玉吧。” 江易周基本上将每个人的去处都安排明白了。 只等禅位大典结束,各自去做便是。 一转眼,禅位大典要开始了。 礼部经由谢叶瑶的指点,删除了江易周不喜欢的步骤,从祭拜祖宗,改为祭拜天地,精简了一部分没有必要的流程,又增加了一部分,可以奠定江易周正统地位的流程。 最后礼部给出的方案,一次性直接通过。 江易周点头的瞬间,这套方案便开始实行了,不过十余天,这场万众瞩目的禅位大典便在京城外的观天山举行。 大典上还有几位道长,负责画符烧符纸,传递天地经文,颂传江易周的功绩。 这几位道长,都是观天山上望天观的道长,望天观是大庄皇室推崇的道观,没干过什么特别缺德的事情,最多是给想要求长生的达官显贵,卖一些进补的丹药。 怕吃出人命,他们甚至没有将道家独有的重金属丹药卖给达官显贵们,简直就是良心道长。 所以江易周没有撤除望天观官方指定道观名头的想法。 既然望天观干得挺好,那接下来就让他们接着干。 禅位大典上,百官聚齐,一一站在高台之下,整整齐齐排列,一行接一行。 小皇帝在众臣注视下,一步步登上台阶,到了高处,而江易周,早就已经在高处等着他了。 没人知道,小皇帝在走上来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想法。 他的表情是死一般的无波无澜,他手上捧着传国玉玺,身上穿着帝皇冕服,就这么走上了祭台,最后站在江易周面前,张嘴说出他早已背好的禅位之词。 此刻,他是天下之主。 江易周理应在他面前下跪行礼,一如之前江易周见到他的每一次行礼一般,但江易周连腰都不曾弯一下,她甚至站在了最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那口述禅位之语的帝皇。 当帝皇弓身,跪下,将玉玺奉于上位时,江易周才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她看着那小小的玉玺,玉玺是传世之玉所雕刻,上头是栩栩如生的龙缠绕象征着全力的王座。 龙头放置于皇座之上,象征着执掌天下的权力。 是得玉玺的人,一定是皇帝吗? 不,是皇帝拿着玉玺,它才能是权力的象征。 江易周单手拿过玉玺,态度随意又自然,在众臣的注视之下,她将玉玺举起,高喊一声。 “朕!受命于天,创新朝,为新皇,国号为江!” 江国,其实是清江城的名字,只不过用清不太吉利,江易周不喜欢清这个国号,所以用江字。 第271章 再加上江是江易周的姓,她就也直接用了。 不是江家的姓,是江易周本人的姓。 一般国号,都是用国主原本的封地来命名,又或者是国主先头的封号。 江易周本人一直没有封王,她起于清江城,后以长州为大本营,所以国名可以从清、江与长三个字上选择。 她当然也可以用其他字,但江易周不打算在国号上浪费太多精力。 没有一个字是先天适合做国家名字的,当它成为一个国号,然后那个国家足够强大,等日后他人提起这个字,就会觉得,它象征着强大富饶的国家。 从来都是国家的强大,赋予字含义,而非字本身有什么含义。 百官无人有异议,均跪拜俯首,高呼万岁。 风吹动旗帜,上头大大的江字随风飘舞,这旗帜都是从军中直接拿来用的,以后也不必更改,倒是挺省事。 江易周接过玉玺后,又进行了一系列祭天的内容,等禅位大典结束,天都黑了,江易周穿了一天冕服,累得不轻。 身体有些疲惫,精神却很亢奋,从今天开始,这一片土地,就是她的地盘了。 她将对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拥有随意支配的权力。 前朝皇帝和前朝的皇族,通通都被请到了一处地方住着,名为“请”实则就是关押,软禁。 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进行权力的更替,江易周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有不长眼的家伙,跳出来给她找事儿。 江易周则在当天,直接入住皇宫。 宰相府日后就留给元盼雁了,等之后大封她的班底时,元盼雁当得了第一任宰相。 江易雅是她妹妹,亲王的位置,肯定要为她留一个。 谢叶瑶是大将军,江易周能册封她的,只有爵位。 但是一般将军封爵后,就不会领兵打仗了,不然再立功,皇帝还能册封什么给将军啊? 所以在天下太平之前,谢叶瑶不能被封任何爵位。 这件事不必着急,江易周还记得她和谢叶瑶是义结金兰,靠着这份关系,她或许还能给谢叶瑶也运作一个亲王的位置。 哪怕不是亲王,也得是个郡王。 就把谢叶瑶当做皇室宗亲来对待。 册封和瓜分权力,全都是以后要做得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对付南边和北边不安分的敌人。 禅位大典过后,元盼雁直接起身离京,往平州去了,而谢叶瑶也离开了京城,奔赴雁回关。 在禅位大典前一天,江易雅传来消息,蛮族有异动,他们完全不是想要好好谈判的意思,反倒像是要攻打雁回关,请谢叶瑶速速前来支援。 苏破玉的信也送到了京城,说南边的诸侯王,已经开始集结军队出发了。 他们要在最炎热的夏季,为这炎热的天气,再添一把火。 江易周来者不拒,她要全面开战,让所有人看看,新的国家,有多大的本事。 而她江易周,又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坐稳整个天下。 蛮族的营账之中,左亲王坐镇其中,他今年三十出头,正值壮年,但因多年来在沙场鏖战,身上伤势极多,三十出头的年纪,额角就出现了白发。 西北的春天,早晚还是有些冷,他戴着帽子,坐在火炉旁,一边儿烤羊,一边儿沉着脸,听军师说话。 他的军师,是一位大庄人,曾经在大庄考科举,没考上,最后一气之下,到了蛮族当军师。 大庄寒门想要当官实在太难了,* 他想要一展抱负,才选择了蛮族。 让蛮族军师没想到的是,他选择的蛮族,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就从不可一世,到了如今的模样。 战败,被江易周一个地方诸侯,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桓吉当初都没能做到这一步!江易周竟然做到了,何等讽刺。 江易周是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女子,是所有人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女子!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军师气哄哄地喘着粗气,他得到了江易周在今日举办禅位大典的消息,很快,那片土地就要换一个主人了。 他会从一个大庄人,变成亡国奴。 “大王!您难道就甘心,在这里同一个年轻的女人虚与委蛇吗?那江易雅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什么可怕的!让大家伙儿拿上弯刀,跨上战马,无论是杀还是抢,都可以去做!” 军师忍不住了,他在一旁,恶意满满地跟左亲王说着。 左亲王被他吵得头疼。 “本王已经按照你说的,跟那群大庄人联系,之后一起进攻,你让本王现在就去打仗,你是想让本王死?” “大王!属下不敢,属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大王!” 军师满腹委屈,他让左亲王先下手,是怕之后谢叶瑶放下京城的事情回援,等谢叶瑶和她的亲兵们都回来,他们哪儿还有赢得机会。 不趁此时机,抢回雁回关,之后想要赢就更难了,这些蛮族人真是蠢死了,一点儿不知道时机宝贵! 军师内心骂骂咧咧。 “别说你那些之乎者也的话,本王听不懂!” 第141章 一统 左亲王在说他听不懂的时候, 一脸理所应当,好像他是个文盲,他很骄傲一样。 军师被噎了一下,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左亲王没看出来军师的无语,只当军师是感受到了他的威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敢开口,怕惹他厌烦。 第272章 想到这儿, 左亲王撇了撇嘴,这些大庄的人,就是如此胆小如鼠, 胆子还没有他们草原上的小女孩大,看见只大耗子,都能被吓得站都站不稳。 真是枉为男人。 左亲王心里看不上文人体弱, 又不得不承认, 军师脑子是好使的, 之前就是听从了军师的话,蛮族才能一点点走到今天。 只差一点儿,就能从中原人身上, 拽下来一大口, 吞下一大片土地, 到时候那片土地上的财富和人,全都是他们的。 想到这儿, 左亲王倍感遗憾。 “本王不可能这会儿对江易雅动手,她可是中原江国的亲王!她也姓江!” 左亲王自己就是蛮国的亲王, 在蛮国,左亲王这个位置并不是简单的亲王, 准确来说,是蛮国的太子。 如果蛮国现在的国王死了,那他拥有第一顺位继承权。 左亲王知道,那个建立新朝的皇帝江易周,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没有成亲的女子,她没有后代,如果她死了,江易雅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和他一样。 所以江易雅的地位非常高,非常特殊,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中原新的国家,会为了她,跟蛮国拼命的。 军师笑话蛮人脑子不好使,殊不知,左亲王在心里嫌弃他看不清局势。 两边都看不起对方,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但是他们还得捏着鼻子继续在一块,狼狈为奸,实在是一个郁郁不得志,除了蛮国,没有一个能施展抱负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脑子确实一般,急需一个外挂大脑。 既然对江易雅动手,是绝不可行,那就只能等着谢叶瑶到了。 左亲王认为,谢叶瑶虽和新帝也关系匪浅,但她到底和新帝没有血缘关系,不管是死还是伤,新帝都不会丧失理智,跟蛮国死扛到底。 况且,谢叶瑶到了之后,谈判或许会有新的进展,如果南边的那群人,真的开始折腾了,江易周肯定会传谢叶瑶回朝,到南边援助苏破玉。 谢叶瑶难道会无视背后的传召,非跟蛮族挣脚下那贫瘠的土地吗? 左亲王是觉得,目前的新朝,打仗最为厉害的人,就是谢叶瑶。 他觉得苏破玉一人,无法守住南边。 事情如果真的按照左亲王的想象去发展,南边诸侯王都聚集起来,共同攻打新朝,谢叶瑶可能真的得回援苏破玉。 可惜,他想得很美好,现实则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不光是给他一巴掌,还给野心勃勃,想要从新朝得到好处的所有野心家们,狠狠一巴掌。 他们刚刚调兵,江易周就得到了消息,经由元盼雁提醒,江易周觉得疫病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于是她立马吩咐诗琴,想办法挑起南边敌军内部的谣言。 让他们坚信,有一个军营,出现了疫病。 当谣言开始传播,明智者会立刻查清楚谣言的源头,进行澄清,有效控制住谣言。 那些后者后觉的人,则会放任谣言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能领兵的人物,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大部分人都对军队有一定的控制能力,这些人就如江易周所料一般,一开始就控制住了谣言。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优秀。 老鼠屎在哪一行都存在,诸侯王的军队之中,不乏有废物得到了领兵大权,这些废物没能第一时间压下谣言,谣言就越传越开。 各方军队想要联合,肯定要聚集在一处,至少互相之间会有所联络,当一个谣言,从内部产生,很容易被压制,但当外部也充满了和谣言一样的声音,就没法压制了。 几个军营之间互相传,谣言从一开始的疑似感染疫病,很快就演变为,有军营染了疫病,整个军营的人都死了。 这个全是亡灵的阴兵军营,盘旋在联盟军头上,遮住了一片天,使得联盟军的士兵们成日里忧心忡忡,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的阴影,就会笼罩到自己头上。 联盟军的军心开始动摇。 苏破玉跟联盟军打了几场,几乎每一场都赢了,敌众我寡,赢得并不算轻松。 但是全都赢了。 赢的一方,内部气氛越来越好,而输得那一方,士气自然会逐渐降低。 又是谣言困扰,又是死亡威胁,连败的阴影同样让人压力不小,联盟军内部还无法选出一个合适的领袖,各种各样的破坏因素聚在一起,这个来时气势汹汹,恨不得捅破天的联盟军,从年初集结,到年尾就没了声响。 直接原地解散了。 各回各家,全都紧闭大门,等着江易周派兵上门来攻打。 有心气的,想回去好好经营,没心气的,开始敛财,准备出逃。 苏破玉哪里会给这群碍眼的家伙休养生息的机会,趁他命,要他病,迅速领兵,一一攻过去,打下一城又一城。 到年尾,舆图上象征着江朝的赤红色,已经向南扩出去很大一圈了。 蛮国那边的谈判,则一直没有谈下来。 磨磨蹭蹭了一年,这一年,是谢叶瑶有意拖延,也是蛮国那边想再看看,私底下两边又打了几次,都是小规模遭遇战,百人以上的兵都没动用,几乎是单兵作战。 一开始谢叶瑶的兵还能靠着武器精良,打过蛮国,后来就有输有赢了,蛮国那边的士兵,从小吃肉蛋奶,营养跟得上,身体条件好上太多。 再加上蛮国人从小养马,骨子里更是有一股狼性,单体实力确实强,后来他们的武器水平也慢慢跟上来了,江易周知道,对面一定是得到了南边的支持。 第273章 南边那群诸侯王,本事没多少,但科技水平吊打蛮族,好的兵器,他们也炼得出来。 江易周并不在意这些,真要是打起来,谢叶瑶完全可以动用热武器,在热武器面前,蛮族人目前还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长州的军械部,绝对不会被蛮族人买通,因为核心技术都掌握在上官温苒手里。 一年过去,原本不太稳定的一些热武器,现在都通过了实验,可以陆陆续续搬上战场了。 之前谢叶瑶使用大炮,让上官温苒看见了大炮在战场上的作用有多大,给了上官温苒更多灵感,促使热武器发展更快了。 果然实战才能提供足够多的经验。 等南边的战争结束,江易周立马送了一封密旨到雁回关,命令江易雅立刻开启谈判,此次谈判,务必要将西北诸城要回来,顺便还要蛮国,赔偿这一年来,江国行兵的所有开销。 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将曾经蛮国从这片土地上掠夺走的财富,让他们吐出来。 肯定不能一口气吐出来,所以江易周的意思是,让蛮国签订一份称臣纳贡的契约。 蛮国境内有金矿银矿和铜矿,不开采,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接到密旨,江易雅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跪地领旨,从地上起来,江易雅立马笑出了声。 在一旁的谢叶瑶也跟着高兴。 “可算是能跟他们接着谈了,这一年来,快憋死我了。”谢叶瑶长舒一口气,不光是憋着不能谈,还憋着不能打。 以谢叶瑶的性格,真的想带兵直接打到蛮国国都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可惜江易周不让,用江易周的话说,就是目前江国的文官,数量不够。 打地方容易,开疆拓土是最容易的事情。 真正困难的,是如何治理,如何将一块土地,从根上,变成国家的一部分。 以古代出门全靠走,消息全靠吼的情况,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中央的控制力就不够强了。 现代手机串联全球,都有可能出现欺上瞒下的土皇帝,更不要说古代了。 只要江易周一个不注意,打下来的领地,就会变成别人的家。 她可不想给别人干活儿。 所以在无线电发明出来之前,江易周不打算让江国的土地变得更大。 还有就是,第一批女官被培养起来之前,她也不打算让江国土地变大。 恢复原本大庄的国土范围就行。 其余徐徐图之。 江易雅是这世上最了解江易周的人,所以江易周的执政理念,她完全理解。 理解归理解,在西北这么长时间,她也挺憋得慌。 每天跟蛮国那群人表面上打哈哈,没事儿就打太极,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太极高手了。 “可算能大展身手一次了,来西北已经半年了,我当初还发誓要将蛮族之患彻底平息,结果半年来毫无进展,陛下不着急,我都急了。” 江易雅跟谢叶瑶笑着说,眉目间是少见的舒朗之色。 谢叶瑶哈哈一笑,赞同江易雅的话。 “最近县主情况如何?”谢叶瑶突然想起了李凝香。 李凝香还是宁安县主,江易周重新给她封了一遍。 因为李凝香在江易周起家之时,帮了江易周不少忙,而且李凝香还将她母亲留下的一些势力,直接给了江易周。 要求只有一个,她要让那些沈家人死。 小皇帝可以不死,其余背叛了她母亲的沈家人,都必须下去陪她母亲。 江易周表示笑纳了。 反正她也没打算让那些沈家人活下来,她甚至还可以附赠李凝香一条小皇帝的命。 别的朝代,新皇不会杀死前一个皇帝,这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后代,在改朝换代的时候,能继续活下去。 但一般来说,亡国之君,都不可能活下去。 她可以不亲自动手,对方有眼力见,会自己去死,全一世清名。 小皇帝现在还活着,因为天下还没有彻底安定,他估计还怀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甚至那群亡国宗亲,还有人私底下跟南方的诸侯王接触。 江易周就坐看他们作死,手里捏着证据,等着收拾完南边的诸侯王,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142章 科举 “还是老样子, 没事儿出去跑跑马,闲时养猫逗狗,她日子过得潇洒啊。” 江易雅说到这儿, 有一点点羡慕,她也想那么潇洒。 但是不行,新朝建立之后,政务繁忙,她身为亲王, 没有在京城,却还是有政务找上门来。 西北的政务基本上全都集中在她手里,只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才会送到京城。 江易周在这点上格外信任江易雅,似乎没有想过,江易雅会连通谢叶瑶, 在西北自立为王。 主要是西北也没什么自立为王的条件。 但凡西北是南边那样, 土地肥沃, 经济发达的地区,江易雅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当土皇帝的想法。 可现在, 西北的风沙, 快将她脑子吹干了, 她只想尽快回京城,会长州, 去哪儿都行,西北真的太干燥了, 她来到西北后,不知道流了多少次鼻血, 裂了多少次嘴唇了。 她明明是一国亲王,感觉活得那叫个糙。 “等你回京,她就潇洒不了了,不知道县主能不能守住西北。” 第274章 谢叶瑶也觉得李凝香的日子好过,但她更担心之后怎么办。 “她不会在这儿待上太久,只要这次咱们能将蛮族彻底压下去,短时间内,凝香肯定能守住。” 江易雅觉得,也就需要三五年吧。 培养一批女官的时间,同时也是江易周整顿朝内事务的时间。 攘外必先安内,内部不稳,如何向外扩张。 江易周不会看着蛮族在边上,蹦跶太久。 除了蛮族外,江国如今相邻的国家,都是小国家,不安分得有,那是少数。 大多数都乖乖称臣纳贡,今年有十余个小国,要入朝纳贡,全都是听闻大庄亡国,中原大地换了个新皇帝的国家。 他们原本抱紧大庄的大腿,现在换成抱新朝大腿了。 “希望此次,我们都能得偿所愿。”谢叶瑶敏锐感知到江易雅话里的腥风血雨,高兴地笑了笑。 距离大一统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她还没挣够军功呢。 准确来说,是她手底下那群人,还没挣够军功,她们希望有更多战场,让她们去奔赴。 时隔一年,蛮族的使团和江易雅,终于又坐在了谈判桌两方,正式开始交涉。 江易雅抬头,看见对面的左亲王,经历了一年的变故,现在的左亲王看上去比之前要老了不止十岁。 听说蛮国内部宫廷发生了很多事情,死了不少王子,蛮国的老国王身体彻底坏了,却还死死把持着皇位,不愿意松口半分。 左亲王这个蛮国太子当得,很是憋屈。 人想要回王庭,却被死死按在雁回关,让他跟江易雅谈出结果来,又让他再观望一下局势。 心力交瘁之下,也难怪他二十多岁,就两鬓长出白发来。 江易雅先摆出了她这边的条件,条件和年初她更到时提出来的,一模一样。 因为那个时候,她就是拿出了最低的底线来谈,她是想着,能速战速决,没想到后头又发生不少事情,硬是让她在雁回关待到快过年。 第一次看见条件的蛮国使团们,当时就怒了,认为彼时的大庄,没有丝毫谈判的诚意。 觉得大庄才是弱小的国家,因为赢了一场战争,就想要压蛮国一头,简直不知所谓! 现在再看这份契约,他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这份契约上的内容,对比现在江国和蛮国的实力,实在算得上是优待。 所以左亲王甚至没怎么多加思考,在江易雅一句一句的劝说下,直接签下了名字。 从谈判桌上下来的时候,左亲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上桌之前,打算从江国那边要到的好处,一件都没要到。 打算拒绝的条约,尽数被他亲自签下来了。 江易雅还在对面笑吟吟地看他,看得他头皮发麻。 之前他没有和江易雅正式谈判过,所以没有今天这么直观的感受。 那种在谈判桌上,无论江易雅说什么,他都只能点头应是的体验,实在是太诡异了。 这个新朝,从皇帝到亲王,再到将军,果真都不正常! 左亲王暗骂一声,憋着气,给江易雅行了一礼,随后领着蛮国人离开了,他会尽快赶回王庭,今日之事,他得想个法子,让王兄接受,还不会惩罚于他。 看着左亲王离开,江易雅可算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刚刚因为蛮国人还在,考虑到他们的感受,江易雅都没敢笑得太大声。 毕竟这个时候笑太大声,就有点儿太过分了。 她是大国,自当雅量。 “那左亲王走得时候,杀人的心都快有了,你笑得也太……哈哈哈!” 李凝香说着话,从屋后头走出来,她不能作为使团一员,和蛮国人谈判,但是她可以在一旁围观。 她要亲眼看着,这个曾经欺凌过她的国家,她的家族的罪恶之国,在江国面前低头,在中原面前低头。 江易雅回头,见李凝香也在笑,问道:“我刚刚有笑得很过分吗?我可是很用力的在控制了。” 李凝香继续笑,笑得张扬,见她这么笑,江易雅已经想到自己刚刚嚣张的模样了。 怪不得左亲王出来后,脸越来越黑,她还以为左亲王是想要事后算账,反悔呢。 原来是感受到被人嘲笑的痛苦,才心情越来越不好。 江易雅并没有丝毫愧疚,她就想笑,左亲王也管不着,蛮国势弱,那就老老实实趴着。 大庄弱小的时候,不也是乖乖被蛮国欺凌,不敢反抗丝毫吗?比起蛮国那群畜生的行径,她江国只是要一点小小的赔账,很过分吗? 江易雅一点儿都不觉得过分,她还觉得江易周现在心软了许多。 在她心里过分心软的江易周,正在思考如何处置那些皇亲国戚,以及南边被抓到的诸侯王及其家眷。 人太多,她不太想管,于是她将自己在京城的心腹召集过来。 元盼雁提前从雁回关回京来了,一同入京的还有上官温苒以及尉迟鸣玉等人,她们都是江易周原本的班底,京城现在需要她们过来建设。 江易周将一部分政务交给了元盼雁,现在元盼雁是新任吏部尚书。 原本的吏部尚书,当然是被江易周拿出贪赃枉法的证据,抄家,问斩流放一条龙了。 江易周登基,她肯定要分封班子成员,一些重要位置,当然要放上她的人。 第275章 有些重要位置上,还坐着老人,不是他们为人清白,而是因为江易周手头暂时没人去替换那些老人。 先让他们再嚣张些时日便可。 对于那些人的处置问题,第一个先开口的人,不是元盼雁。 江易周还以为元盼雁会先开口,来一句全杀了一了百了呢。 结果是尉迟鸣玉,先提到了另一件事。 “陛下,关于此事,此前臣问过京城的贵女们,问她们要如何处置那些诸侯王与前朝宗亲,她们的口径无比一致,纷纷要求轻饶,让他们去做富家翁。” 尉迟鸣玉直接入职国子监,去做国子祭酒了,掌管天下教育。 这算是专业对口,现在国子监里,大多数是京城各家的贵女,或有钱或有权。 这些人家培养出来的女子,学识惊人,稍微培养一二,就可以直接用。 但她们的想法,也很惊人。 或者说,是和原本的世家,没有两样。 江易周对此并不意外,她重用女子,是因为她在权力的身份上,天然与男子对立,想要坐稳皇位,绝对不能让男人冒头。 不代表她就和所有女人,在同一条战线上了。 或者说,当敌人是男人时,她和女人们是一条战线,但在其他时候,她和身为文臣武将的女人们,是对立的。 皇帝和大臣,本就是一种互相制衡,互相牵制的关系。 大臣想要借用皇帝的手,去拥有更多权力,而皇帝,则要将手中的权力,牢牢握在手里,才能保证江山安稳,在目标上,二者目标一致。 当想要的东西是同一件东西时,自然会产生竞争,进而出现意见不一,顺从或敌对的关系。 “长州那边的学堂,进展如何?” 江易周没有就那些贵女们的意见开始话题,而是问起另一件事。 长州的学堂,是指这些年来,尉迟鸣玉开在各处的,可以招收平民女孩为学子的学堂。 “回陛下,这一年,有七十五人毕业了,其中七十人只能做一些基础工作,她们的学识,并不足以担任高位,另有五人,格外优秀,已经通读经史子集,学问不输举人。” 举人,是指一些达官显贵,直接举荐到地方做官的人,他们大多是家中诗书传家,学问极好,多是世家背景。 “既然有优秀的学子,那只让她们担任基础岗位,实在是太过可惜,京城现在严重缺少官员,进入中枢的女子还是太少了,考试吧,所有女子进行考试,科举选官。” 江易周话音刚落,尉迟鸣玉就皱了眉。 “陛下所言考试,可是学堂里的那种考试?” 大庄的科举考试,并没有成为一种可以选择贤才,筛选官员的体系,只是一种有时候会出现的渠道。 会不会出现,全看皇帝心情。 而且因为世家对知识的垄断,之前皇庭举办考试,参加考试的考生,基本上全是世家子弟。 寒门也有,寒门不是指真正的平民,而是指家境败落的世家。 家里很穷,但能读书,也穷不到哪儿去。 后来在长州建设学堂,江易周就推出了考试,月考期中考,全都安排上。 尉迟鸣玉已经习惯了学堂考试,但是这种全国学子一起考的事情,她还没有经历过。 “嗯,选一些官位出来,最低九品县令,最高六品翰林,成绩优异者,可以直接授官。” 江易周要保证,此次科举考试,能做到,每一个有学识的女子,都有官做。 那些女子能不能做好官,她暂且先不论,反正这个天下之前已经烂的不能再烂了,有变化,就能一切向好。 最多是好的变化多与少的区别,不可能比之前那种朝不保夕,上有朝堂压迫,下有流寇侵扰,还有可能被蛮族人给煮了的日子差。 江易周要先将官位占上,培养更多贤才,之后才能进行强者居上的真正筛选。 尉迟鸣玉面色严肃地应下了此事,她直觉,这件事必须要做好,做得漂漂亮亮! 开国之初,没有一件事是小事,因为任何一件事情的处理,都会成为后人参照的先例。 一件事做差了,可能会影响整个国家,往后百年的国运,必须要谨慎! 第143章 名声 本来是商量怎么处理那些诸侯王与皇亲国戚, 结果最后都转去商量科举了。 江易周深觉手底下人还是太少,以前在长州的时候,加上尉迟鸣玉培养出来的女官, 勉勉强强能维持政务运转,现在规模一下子扩大到全国,真是捉襟见肘。 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等尉迟鸣玉领了命,离开去做准备, 屋里就剩下元盼雁和上官温苒了。 上官温苒说起另一件事。 那就是在此次战场上,表现非常出色的热武器们。 军械部最近的研究进入了瓶颈期,江易周给了她们研究的方向, 但她们无论怎么研究,都没法突破当前的问题。 所以上官温苒打算,在京城开一所学校。 “臣是从鸣玉之前建立的学堂得来的主意, 学堂培养出的人才, 如今于国有大用, 既然研究走入了死胡同,或许可以靠吸纳新鲜血液,来焕发生机。” 研究迟迟没有进展, 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这是上官温苒第一次主动提出, 要吸纳新人, 进入军械部。 第276章 江易周明白,此前上官温苒不说, 是因为她还要依靠那些军械去打天下,能看住现有的研究员, 不让她们向外告密,就已经消耗许多经历了。 如果再吸纳新人, 那就是要再分心,上官温苒觉得不稳妥,这才一直没有动招新的念头。 如今天下初步安稳,军械部的那些新武器,可以短暂尘封,她才开口招新。 这件事,很重要。 武力是立国之本,国家如果不够强大,就等着别人欺负到门上来吧。 所以一定要保持强大的实力。 军械部的研究,一刻都不能停止,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将军械部的研究能力提升上来。 “不光是要招新,还要让老人们,学会继续深造,继续学习,她们才是中流砥柱,到底能不能继续出成绩,全要看她们。” 江易周叮嘱上官温苒,别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新人身上,新人成长起来需要时间,老人们则是现成的劳动力。 她当然承认,研究是需要天才的,现在这些老人,没法再进一步,显然是缺乏一个天才。 新人里,或许会有这个天才。 但天才永远是这个世界的少数,大多数就是聪明的普通人,经过经验的积累以及学识的沉淀,才能获得成功。 老人们更符合后者。 上官温苒肃声应是,她自己就是老人中的一员,肯定不会亏待劳苦功高的老员工啊。 于是上官温苒也带着命令走了,她要去处理军械部学校的事情。 最后,只剩下元盼雁了。 在元盼雁开口之前,江易周先开口,“盼雁,此事非你不可,万不可推脱啊。” 元盼雁哭笑不得,她其实也没想过推脱,她只是想问问陛下,要做到哪一步。 “陛下,臣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忠,只是那些诸侯王和宗亲们,到底身份特殊,若是对他们痛下杀手,恐怕日后,史书上对陛下的评价,会有失偏颇。” 元盼雁不担心杀人造的杀孽太过,她只担心青史留名。 江易周足够看重她,直接给她吏部尚书的官职,甚至还打算要为她封爵,具体爵位,需要等江易雅从雁回关回来,江易周与之细谈,随后再一一公布。 到了封爵的份上,元盼雁觉得,她的名字一定能留存于青史了,不必再担心。 没了想要名留青史的迫切感,元盼雁做事,多少会为江易周的名声考虑考虑。 “名声?你还是我认识的盼雁吗?什么时候,你会在意这些虚名了。” 江易周震惊开口,她不是觉得元盼雁不在乎名声,她是觉得,元盼雁不会在乎她的名声。 在元盼雁的各种计谋里,坐于上位的君主,本身也不过是计策里,最后一步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只要能达到目的,元盼雁能直接舍弃掉她效忠的君主。 江易周非常肯定此事。 “陛下说笑了,而今陛下为万古无一的女子为帝,还开辟了新的皇朝,身份上,自是与以往不同,您的名声,最好是极好的。” 元盼雁正了正神色,严肃地说完,最后还不忘加一句,“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多多考虑此事。” 她有点儿像是江易周以前见过的,那种忠臣的做派了。 江易周沉默,她一直以为元盼雁是那种奸臣性格,没成想,有选择的话,元盼雁竟然更愿意做忠臣。 忠臣没什么不好,就是手底下忠臣太多,会让江易周做事,处处需要顾全大局。 奸臣是千不好万不好,但奸臣会一皇帝个人的意愿行事,而非为国家的意愿行事。 “你说得对,但是历史,从来就是由胜利者书写,后人能看见的东西,皆因朕想让他们看见,而非他们必定会得知真相。” 江易周就差没说,她不想让后人知道,那些人是她杀得,后人就不可能知道。 “若是一夜之间,他们全都死了,这很难扫清痕迹。” 元盼雁有些苦恼,反正她自认是没有那个本事。 江易周还以为元盼雁会像个忠臣一样,在她面前,毫不客气地告诉她,她的想法不对。 结果听了一句,几乎等同于认同她的想法的话。 江易周唇边带了几分了然的笑,绷紧的后背,终于放松了三分,她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元盼雁怎么可能真成那敢于谏言的朝中清流呢? “正是因此,所以朕才需要你来做此事,不一天之内全死,不就行了?” 陆陆续续全死,那也很吓人好吧,但凡有个人看出其中猫腻,宣传出去,名声可就全毁了! 元盼雁内心咆哮,面上不敢有半分反对之情,最后她拱手应了一声是,说此事她一定会办好。 江易周这才满意地跟她说了几句体己话,放她离开。 等从议事的龙腾宫离开,元盼雁后背一层冷汗,就在刚刚,她规劝江易周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 那是一股说不出的冷,她以前曾经感受过许多次。 每一次,她身边有人想要对她下手,要她性命,或是害她的时候,她都能感受到类似的感觉。 那一刻,元盼雁清楚地感知到,坐在她面前,笑得温和的帝皇,对她产生了不满。 “真是年纪大了,飘了。” 元盼雁伸手擦了擦额头不自觉流下的冷汗,快要入秋的天气,愣是后背都被汗浸透了。 第277章 伴君如伴虎,以往她偶从戏文中听到的话,此刻突然有了具体的形象。 江易周以前是什么样? 元盼雁发现她有* 些记不清了,感觉上,江易周一直以来都比较温和,她对敌人的手段是比较狠厉,但放在那时的乱世,江易周绝对算是各个地方诸侯里,脾气最好,手段最温和的一个人。 她善于治理,也善于开拓,作为君主,她是多少谋士心目中最好的君主。 谋士们都希望有一个信任自己的君主,不需要君主聪明绝顶,只需君主知人善用,是个不会犯蠢的聪明人。 江易周完美符合以上条件。 元盼雁想,究竟是她以前没有在江易周身上,耗费足够多的心神,没能彻底了解江易周,还是江易周变了? 元盼雁不知道,她只知道,以后她说话必须要过一过脑子,绝对不能自视甚高,她确实是江易周的心腹,但只要江易周想,已经成为皇帝的江易周,可以有许多如她一般的心腹。 她确实很重要,但还没有重要到,无可替代。 唯一一个无可替代的人,于江易周来说,应该就是江易雅了。 元盼雁想,她回去就好好准备一下,选个最好最贴心的礼物,送给江易雅,迎接江易雅回京城,正式继任亲王之位! 抱好江易雅的大腿,以后陛下再对她生出不满,好歹亲王殿下还能为她说两句好话。 没过几日,江易雅回京了。 她回京阵仗是真不小,带了许多蛮国赔付的钱财,甚至还有蛮国送来联姻的王子与公主,王子五人,公主五人,最大的十八,最小的十四。 江易周欢迎江易雅回来,她不太欢迎蛮国人。 于是等晚上,江易雅入宫与江易周吃饭的时候,刚撂下筷子,江易周就问她话了。 “蛮国那个老国王,有很多孩子吗?” 江易雅面上带笑,她就知道,江易周会是这个反应。 “有很多,不过蛮国是兄死弟袭,所以蛮王有再多孩子,他的王位,也只会传给他的弟弟们。” 除非老国王的弟弟全都死了,才能轮到他的儿子。 江易周哦了一声,“怪不得将孩子都扔过来,这是当京城是他孩子的避难所了。” 江易雅漱口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继续,等宫人们将饭菜撤走,她跟着江易周到了书房,她才开口继续刚刚的话题。 “陛下刚刚的话是何意?蛮国并非是想与我们结两国之好?” 联姻象征着结盟。 世家之间联姻,以此结盟,现在国家之间,也是联姻。 人们相信血缘,他们认为,血缘的关系,会拉近他们的距离。 如果下一任家主或皇帝,身上流着自己家的血,自然就会偏向自己家。 这是长久的投资。 失败了也无所谓,不过是浪费庞大家族中,微不足道的某个人。 以前蛮国只送公主,这次还送了王子,大抵是想着,江易周喜欢谁,就留下谁。 江易雅觉得蛮国在此事上,还算比较有诚意,摸不清新皇的喜好,就都送来看看。 她听完江易周的话后,意识到此次联姻目的并不是单纯的,与江国示好。 “老蛮王并不想将王位传给他弟弟,左亲王在雁回关呆了将近一年,此举还不够明显吗?送来的这些人里,肯定有他属意的继承人,这里头可有人,长相一般?或是,路上得了病的?” 江易雅闻言,迅速想起了十名王子公主中,最符合条件的一个人。 长得一般,身体还差。 第144章 考生 既然能想到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那就说明,正如江易周所言,蛮王送来的和亲人选, 有很大的问题。 “呵!和谈之后还在私底下做手脚,可真是狡猾。” 江易雅还以为和蛮国的纠葛,到和谈成功之后,算是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在和亲团里, 给她挖个大坑。 等以后,顺利躲过王座倾轧的新蛮王登基,跑到江易周面前来, 感谢她的庇护之恩,江易周肯定会被恶心得够呛。 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她这个带领和亲团入京的亲王。 江易雅气得额头青筋都跳起来了。 江易周伸手拍了拍江易雅的手背, 示意她冷静些。 江易雅深吸口气, 这才稍微安定了心神, 她冷声道:“那些蛮族人要如何处置,私底下杀了,还是打一顿扔出去?” 江易雅和以前不一样了, 或者说, 在她眼里, 蛮族人,那就不是人。 她的善良, 仅针对她的同族,外族人不配拥有。 “看来你在雁回关时, 遇见了许多事情。”江易周轻声道:“抱歉,早知道, 朕应该早些将你召回京来。” 皇帝的道歉,江易雅哪儿敢轻易接下,她忙连声道:“不敢不敢,一切都是臣妹的本分,是臣妹年纪轻,沉不住气,叫陛下失望了。” 她在雁回关的时候,确实遇见了许多事情,她看见了许许多多,因为与蛮族的战争,而家破人亡的人。 雁回关之前到了蛮族人的手里,那里本来是一个繁华的城池,到现在,经过半年有余的治理,依旧透着一股子荒凉。 江易雅永远忘不了,她刚到雁回关的时候,看见的场景。 家家挂白,日夜啼哭声不绝,空荡无人的院落,迅速衰败下来,原本那都是一个个生活在城池之中的家庭。 第278章 也许是一家三口,是五口,是八口,甚至更多人,全都死了。 都是因为蛮族人而亡。 家仇国恨,如何叫人释怀。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成别人,不一定能谈下来,那些公主王子里挑一挑,挑个不可能继位的,咱们扶持对方继位。” 江易周不打算将那些人怎么着,都杀了固然能一了百了,但她还想着要拿下蛮国,现在将这群人都杀了,岂不是帮了左亲王。 到时候左亲王顺利继位,蛮国的混乱会提前停止,到时候攻打蛮国,要耗费更多力气,江易周不打算做这种亏本买卖。 至于原本蛮王青睐的那位王子,江易周眯了眯眼,沉下声说道:“原本的那位王储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要让他回去了,水土不服,实在是太过凶险的病症。” 江易雅明白了,杀了原本的王储,从剩余九人之中,挑选出那个最痛恨蛮王的人来,扶持对方登上王位,扰乱蛮国。 要问对方登上王位后,出尔反尔,不打算听她们的怎么办? 等到那时候,就由不得对方了,或许那个时候,大半蛮国已经落入江国之手,新任蛮王,不过是她们手中傀儡。 江易雅想明白后,躬身行礼道:“陛下英明!臣谨遵谕令!” 江易雅带着一身愉快的气息离开了皇宫。 她被封为亲王,封号是长,因为她此前是长州别驾,也就是说,长州的税银里,一部分会给江易雅,供养她。 长亲王回京城后,各个国家的使团,也陆陆续续地到京城了。 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各地收到考试消息的女子。 路上并不算太平,各地还偶有山匪打劫,好在能在这个时候读书习字的女子,往往家境很好,三五成群,一起带着家中侍卫赶路,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那些山匪流寇只要不傻,就不敢撞上来。 如果真撞上来了,赶路的学子还能得个战功,算是送上门来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战功在建国之初还是非常值钱的,更不要说,江易周是个十分务实的皇帝,她已经定下,日后官员升迁,只看功劳,不看其他。 剿匪护佑一方安宁,便算是一份功劳。 她们还没有正式考入朝中为官,就已经开始为自己攒功劳了,如何会不叫她们高兴呢? 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车内有人掀开车帘,借着外头的天光看书。 “你前两日还说自己眼睛疼,不看了,这怎么又看上了?小心些眼睛,真要是出了毛病,以后就麻烦了。” 看书的女子,瞧上去不过十五六的模样,她一脸认真地盯着手上的书看,看得如痴如醉。 她对面坐着两人,其中一人年纪稍大两岁,梳着妇人发髻,另一人则与看书的少女年纪相仿,此刻正在一旁嗑瓜子。 说话的女子,正是那年纪稍长两岁的妇人。 “表姐,千万别管她,她现在听不进去,你若是扰了她读书的兴致,她该不高兴了,尉迟家的那位姑奶奶成了国子监的祭酒,我看尉迟家的人,天生就爱读书。” “那位姑奶奶与我们这一支,早已没了来往,说是同一个祖宗,可都是族谱上的事情了,哪儿还能放在一起说?” 被称作表姐的妇人摇摇头,见少女还在看书,全然没有听见她们说话的样子,叹了口气,“此次考试,择优者为官,要与天下女子一同竞争官位,真是想想都叫人心神不定,诗桃一心读书,倒也是好事。” 像她,越是靠近京城,越是睡不着觉,不知自己选择的前路是否正确,不知日后到底会如何。 各种不确定,让她日夜难眠,还不如妹妹稳重。 嗑瓜子的少女见表姐面露苦色,放下了手中的瓜子,伸手拍了拍那还在看书的尉迟诗桃,“喂,你个书痴,小心眼睛!” 尉迟诗桃从书中的世界回过神来,一脸迷茫地看向拍她的少女,问道:“瑾瑶,怎么了?” “作甚喊我名字,叫表姐!” 杨瑾瑶叉腰,像是很不高兴,尉迟诗桃乖乖换了称呼。 “表姐,怎么了?” 杨瑾瑶见对方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不禁气急,这副性子,以后入了官场,如何能做事? 还不被官场里那些心眼子多如蜂巢的家伙,给活活吃了。 “瑾瑶说,车中昏暗,又晃个不停,别看书了,小心眼睛。” 尉迟诗桃的亲姐姐尉迟诗怡轻声说。 诗桃点点头,将手里的书好好放好,然后继续坐回原位,呆呆地看着姐姐和表姐。 杨瑾瑶看着她这幅模样,叹了好几声气,一脸愁容。 看完诗桃,她又看向诗怡,同样一脸的忧愁。 尉迟诗怡担心地皱了皱眉,问道:“瑾瑶,你可是心情不好?” “我是担心,担心你们俩啊。” 杨瑾瑶不知道那位国子祭酒是什么性格,别也是这种读书读得有些发傻的性子吧?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尉迟家同脉相传,有那位姑奶奶在,尉迟姐妹在朝中并不会太艰辛。 在马车的摇晃中,她们终于到了京城。 原先她们为了避祸,是住在乡下的。 乡下或许没有城里繁华,但是乡下人少地多,建起堡垒后,一家人就可以安安稳稳住在其中,不用担心突然被流民闯进来抢了,流民只会冲着人多钱财多的城池去,很少会惹一看就易守难攻,还养了一堆青壮的世家堡垒。 第279章 当然,遇上大股流民,被流民给攻破的也不是没有,真遇到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尉迟家和杨家,还有其他三两个小家族一起连手,稳定当地的局面,再加上一直住得地方,并没有遇见太多天灾,人祸未起,勉强算是度过了之前群王争霸的乱世。 如果乱世持续时间长,那中原大地,没有一处能逃过天灾人祸,好在有江易周横空出世,一举收复四州,随后又称帝,不到一年便让中原恢复统一局面,提前结束乱世。 得了那位陛下的好处,当听说陛下开科举,要天下有识之士参加科举考试,入朝为官的消息后,各地小世家纷纷响应。 原本京城的官位,大多被大世家把持,小世家摸都摸不到,现在有机会,他们当然想试一试。 结果听到了下一条命令,仅限女子。 古往今来,不是没有女官,但大多女官都是在后宫,朝堂上有也是少数。 再加上时下男子传承家业的风气流传,女子多为后院主母,正儿八经读书习字,学经世之学的女子,实在是少数。 小世家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能去考试的女子。 其实知道江易周喜用女子为官的时候,世家就已经开始同时培养家中的女儿和儿子了。 可是江易周称帝速度太快,培养的孩子还没成材,出去考试,那就是丢人现眼。 所以仓促之下,只能将家中有才学的女儿叫来,去京城赴考。 尉迟诗怡已经出嫁两年了,她孩子都一岁了,结果还是被家族喊了回来,陪同妹妹一起去考女官。 她回尉迟家的时候,夫家说了,若她成了女官,日后估计就回不去了,夫家会与她和离,自此一别两宽。 因为夫家的根基不在京城,她嫁得是家中长子,长子不可能抛下家业,随她来京城。 她犹豫之后,还是来了。 至于她的孩子,尉迟家的家主和长老们都说了,一旦她成了京官,孩子必定属于她,以后改姓尉迟。 京官前途更大,夫家不能自私地将孩子留下。 尉迟诗怡压力极大,若不是她痴长妹妹两岁,她也想跟妹妹一样,在车上看书温习了。 好在她还知道,在车上看书也看不进去,还坏眼睛,不能任性。 况且,今年考不下来,明年还可以接着考,只要她在孩子记事之前考得官位,一切都不妨碍。 第145章 阴谋 尉迟诗怡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 就是长州,她所住之地,是平州以南, 去长州,要跨过一整个平州。 那时在路上,一路颠簸,彼时她年纪并不大,才六岁罢了, 按理说应该已经记事了,但如今想起来,只记得行走在长州街上时的快活。 路上的辛苦, 她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现在她站在京城高大的城门之下,看着往来不绝的商旅百姓,恍然之间, 好似回到了六岁时。 她忘记了这一路上的忐忑不安, 忘记了这一路的风餐露宿, 偶然会遇见的山匪贼寇,她只记得,京城可真热闹啊。 入城之后, 尉迟家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客栈门前, 店里的伙计上前, 将马车牵到后院,细心照看。 三位小姐入了上房, 其余人则定下了中等房间,客栈掌柜看着这一群人, 眼睛都笑弯了。 等尉迟诗怡换了衣服下来,她两位妹妹已经定好了一桌子饭菜, 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摆上了。 “好生丰盛的一餐,还有京城的特色菜肴,是瑾瑶你定下的菜单吧?” 尉迟诗怡闻着那空气中鲜香的菜香味,坐到了主位上,同时对杨瑾瑶说道:“多谢瑾瑶帮忙了。” 杨瑾瑶换了一身暖黄色的长裙,一扫之前在马车里的颓色,此刻满脸兴味,情绪高涨的样子。 她摇摇头,“表姐客气了,诗桃反正是靠不住,所以我擅自做了决定,表姐尝尝看,可有喜欢的?” 诗怡闻言点点头,随后看向她妹妹,诗桃人都坐在了桌子旁,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诗桃,该吃饭了,一会儿再看吧。” 尉迟诗桃将书签放好,然后将书好好放入随身带着的挎包内,等都做完,又要了水来净手,随后才乖乖开始吃饭。 这一套动作,在家里就是如此,诗怡见怪不怪,杨瑾瑶则是一脸无奈。 “等以后为官,总不好还这样痴迷读书,要不为诗桃谋个能日日读书的官职,省得打扰她。” 杨瑾瑶看似不赞同尉迟诗桃天天捧着书,当书痴,实际上也很疼爱这个妹妹,满脑子都是为妹妹将来打算。 但凡有一个人,真的想要管教诗桃,诗桃看书的各种毛病,就不会养下来了。 “看看诗桃最后成绩如何,出门前,家中长辈都叮嘱,若是她成绩好些,最好是留在宫中,做一名翰林,哪怕是修撰,也比外放要好得多。” “确实,只是人人都想留京,到时候恐怕有的争,诗桃性子淡然,不喜争抢,太吃亏了。” 杨瑾瑶抬头看了一眼诗桃,明明是在商量她的未来,诗桃却一脸无辜,好似完全不在乎。 “诗桃,你怎么想得?” 杨瑾瑶不想让尉迟诗桃像以前一样,一点儿都不参与。 如果她们三人都顺利考入朝廷为官,日后肯定不会长久在一处,总有分开的时候。 诗桃这个性子如果还不改,她和表姐不知要操多少心。 第280章 尉迟诗桃愣了愣,最后说:“考过再说。” “还没开始考,能不能过都另说,现在说的确早了些。” 杨瑾瑶说罢,端起酒杯,喝了口京城的果酒。 京城外有一片桃林,每年春日埋下一坛酒,来年春日挖出来喝,满口桃子香,香甜醉人。 现今还没到春日,但因着各地均有学子赶赴京城,实在热闹,故而挖了一些前年的酒。 前些年,京城动荡,这些酒剩了不少,今年开始,日后都是好年头,自然要好好售卖。 吃吃喝喝完,尉迟诗桃上楼去继续看书了,诗怡也静下心来,干脆学妹妹,也去温习。 只剩下杨瑾瑶一人,她本来还想出去逛逛,见另外二人都在努力,不好偷懒,干脆埋头苦学去了。 等考完试,她想什么时候去玩,就什么时候去玩! 年后的京城,可真是热闹极了,年前,各国使臣都入了京城,在年宴上奉上对上国的供奉,得到了赏赐,大家欢欢喜喜过年。 年后,使臣们也没急着走,大多数使臣,都留下来想看看江国会不会和蛮国联姻。 同时也看一看,江国弄出来的科举,到底是什么样。 尤其江国高位几乎全是女子,此次科举考试,考得也是女子,各国都在看,女子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此次科举,也不是一帆风顺,江易周只想要女官,自然得到了朝中大多男官的反对。 因为江易周划出的官位,大多是底层,比如各地县令等等,最高不过六品官,朝中的官员反对的想法才稍稍放下。 再加上,科举选士,此前举办,结果都很一般,在朝中,没有根基的官员走不了多远,高官们还是更喜欢举孝廉选官,江易周没有取消这个选官制度,男官们自然有些看不上科举。 他们大多是持观望态度,江易周举办的意志坚定,他们跟江易周吵了几架后,便不阻止了。 等日后他们想起今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以后,他们今日就是撞柱而亡,也要阻止江易周将科举选士,划为女子专属上升途径的举动。 江易周最后将科举的时间,定在农历二月初,这个时候京城比较冷,但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 待到三月,就可发榜。 身穿厚实棉服的女子们,在国子监学府外排了长队,此次参与考试的女学子,共有三千二百三十一人,国子监学府极大,可以容纳这么多人同时考试。 等以后人再多,就不能到学府来了,江易周已经命人去修建专门考试的地方,不考试的时候,也可以作为一间学堂,教授知识,培养人才。 此刻天还未亮,本次考试一共九天,进去后,要呆上两天两夜,一直到第三天才能出来。 所以要求学子,自己带好衣服与干粮。 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查验有没有人携带小抄等物,学子们一一进入单间,由女官监督,将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 每一件衣服都被仔细看过,还被太医院的太医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被浸泡过药水,用特殊方法写字。 还真查出了好几个人,这几个人肯定要被撵出去,以后永不录用。 作弊是科举考试里,绝对要杜绝的行为。 纵容作弊会毁了科举,所以被查到作弊的人,接受的惩罚十分严重。 从天黑一直忙活到天亮,所有学子都进入考场,考场大门在一众家属的注视下关闭,挂上了锁。 这说明此刻开始,此处再不会开门,向外开放,不光是学子不能外出,监考的官员,判卷出题的官员,全都得在里面,被关上两天两夜。 此刻,尉迟鸣玉就在里面,连带着还有出题考核的上官温苒,以及江易雅。 江易雅全权负责此次科举,本来江易周要让尉迟鸣玉负责,结果长州尉迟的本家,一个地方小世家,送上来三个考生,其中两个都姓尉迟。 现在能用的女官太少,不能因为避嫌,将尉迟鸣玉直接换掉,江易周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江易雅担任主考官。 江易周直接将后世较为全面的科举制度搬了过来,能钻空子的地方也有不少,但现今没人了解这项制度。 江易周敢保证,这一次的科举,肯定是以后无数科举考试里,最平静的一次。 也是含金量最高的一次。 “可惜……” 江易周合上记录着三千余考生名的折子,叹了口气。 “陛下,科举考试至此已然圆满,有何可惜的呢?” 诗琴为江易周磨墨,听到那一声叹,开口问了一句。 江易周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 她自然是在可惜,此次参加考试的三千余女子中,平民出身的女子,不足百人,连零头都不到。 一来平民出身,读书习字,学识渊博到可以来考试的女子本就少。 二来,哪怕江易周为那些学子免了学费,供她们读书,她们一样在读书上耗费颇多,从家乡赶赴京城来考试,对她们和她们的家庭来说,负担太重了。 她们之中,应该有不少人,是觉得自己学识不足,便不耗费钱财来试错了。 却不知,此次考试有诸多好处,参加一次绝不亏本。 穷,才是这世上最应该被根除的毛病。 富贵与贫穷之间的差距,比女子和男子之间的差距,要大得多。 第281章 可惜江易周能利用自己皇帝的身份,提升女子的地位,用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让世界属于女子。 却没法利用皇帝的身份,消除穷富差距。 因为穷富这对词,天生互为印证,有人就会有差距,除非世上只有一个人,那在人类群体中,便再也不会有贫穷富贵了。 江易周睁开眼时,驱散了那些没用的念头,这会儿距离诗琴问话,已经过去半刻钟了。 她开口道:“能用的人还是太少,希望明年能有更多人。” 诗琴顺着这话说:“尉迟祭酒已经在着手在全国建立学堂一事了,陛下所想,很快便能实现。” 墨已经磨好,诗琴拿笔沾了沾,随后双手递上那拿来就能用的笔。 江易周接过笔来,拿出奏折,批改起来。 落笔时,是鲜血一般的红。 落下的字,则是一个随意的“杀”字。 趁着看客们都在场,科举之后,再拉几个人来唱一场戏,热闹热闹。 江易周看着纸上写得话,唇边是一抹冷笑。 旧朝大臣还不死心,与蛮国依旧有联系,现在还和蛮国的王子勾结在一起,在城中大肆宣传科举舞弊,尉迟鸣玉偏心自家女子的事情。 这是想让尉迟鸣玉死,同时也是想让江易周,停下她搞全民教育,击破世家垄断知识的政策。 第146章 问政 学府大门一关, 一天一夜,除了考试还是考试。 里头的人只需要静静等待大门开启,外头的人, 则已经闹翻了天。 先是舞弊的声音刚刚喊出来没多久,说舞弊的人,就被穿着一身黑衣的暗卫拉走,后来更有一些旧朝的大臣,睡梦中, 便被大理寺的人,直接带走了。 等昔日位高权重的老爷,一朝沦为阶下囚, 被关在阴暗潮冷,不时还有惨叫声传来,被血腥气围绕的大牢里时, 他们并不会比其他犯人, 高贵多少。 甚至不用多加审问, 第三天,学府大门还没有打开,这场被酝酿的阴谋, 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开头结尾被原原本本记录在纸上, 呈到了江易周的案前。 一夜未眠, 身上血腥味还没有散尽的江迢迢,沉默地站在书房里, 像是一抹没有感情的影子。 没人能让她内心生出波动,那些死在她手中, 对她满是怨恨,咒骂不停的灵魂, 也不会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她像是黑暗中矗立的高塔暗面。 江易周没急着去看那张承载着无数人命的纸,而是打量着她的暗卫,半晌才开口。 “还是黑色更适合你。” 江迢迢此刻穿着一身朱色袍,上面绣着兽首,凶猛如虎,又不似真正的老虎,更像是神话中的白虎。 朱紫二色,是唯有高官才能穿戴的颜色。 江迢迢是新任大理寺卿。 江易周暂时没想到给江迢迢什么职位,只能先让她占个大理寺的位置了。 江迢迢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江易周这一句感叹,她素来不善言辞,好在江易周并未等她响应,只是单纯感叹一句,随后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一张纸上。 “既然证据确凿,那就直接按照国法来判吧。”江易周看完上头的内容后,略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你瞧瞧这些人,满肚子阴谋算计,一个为国谋未来的良臣都没有,怪不得大庄一朝之间,自上而下,全数崩塌。” 有这么一堆大臣,是沈家的福气。 不过那些大臣,本就是沈氏皇帝自己点头后,才被允许上位,又怎么能全怪在大臣身上呢。 大庄亡国,是他们君臣自己的责任。 江迢迢应了一声是,不太熟练地说道:“陛下,臣弹劾国子监博士苏叔平,收受贿赂,有叛国之心,构陷国子监祭酒尉迟鸣玉,其心不良,其行恶劣。” 她说罢,从怀里掏出折子来,直接奉上。 情报里并没有这位苏博士,江易周懂了,这个苏博士地位不高,恐怕那些大人们,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所以那些人的口供里,压根没提到此人。 江迢迢自己查出来,国子监有这么一个人,他有意害尉迟鸣玉。 “折子放下吧,这人先不要处置,等科举完了之后再说。” 博士就是在国子监任教的老师,江易周听说过苏叔平,听说学问不错,之前还有人举荐他做国子监祭酒。 现在看来,学问不错是真,人品不好也是真。 估计就是因为没有当上国子监祭酒,所以暗中恨上了鸣玉,那群人的阴谋里,本来没有规划让他帮忙,他上赶着去帮忙了。 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叛国的事做出来比他呼吸还要随意,这样的人还当老师去教别人? 别是教出来一堆鸡鸣狗盗的小人吧。 按照以前江迢迢的性格,她今天查出来是谁,马上报上去,主人下令,第二天,这人就能埋了。 所以她以为,江易周会让她去解决掉那个苏叔平。 谁知道江易周竟然说,等科举之后再议。 江迢迢一时有些怔愣,没反应过来。 等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朱红色的衣裳,才突然有了真切感。 她已经不是暗卫了,她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以前是三公九卿之一,地位崇高,现在地位也不低,不过这会儿已经没有三公九卿一说了,连原本权倾一方的宰相权柄,都被皇权削弱不少。 第282章 但大理寺卿明面上还是个高官,且是能随时面圣的高官。 身为暗卫,能从各种任务里活下来,江迢迢就觉得很好了。 她还得到了名字,还有了一个行走在人前的身份,现在还当了官,一连串的变故,让这个心如铁一般冷的暗卫,无法适应现实。 江易周能感受到江迢迢那种飘在空中,没有落地的虚浮,她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希望江迢迢,尽早认清她拥有了,可以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一部分权力的事实。 江迢迢没有问为什么,得了命令就下去做事了。 第一次封闭式的考试,在第三天结束,回去休整半天一夜,第二天天没亮时,学子们再次聚集在学府外,排队一一进入。 而被关在学府中的各位考官们,终于有活儿干了。 她们要将第一轮考试的试卷,全部过一遍,打分的同时,挑选出优秀的试卷,送到江易周跟前,让江易周过一遍眼。 试卷全部封名,且全是由小吏重新誊抄过,保证无法从字体和名字上,看出考生身份。 最大程度上,杜绝考官偏心自家人的情况发生。 江易周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轻徭役,免赋税,为期三年。 前朝国库空的能跑马,后来江易周杀了几波权贵,抄了家,才算有了点儿底子,现在免赋税三年,各地还不能征徭役,对朝廷来说,负担非常大。 说句实话,如果江易周不能给朝廷找到一条生财的路子,那满朝官员的俸禄,可能都发不出来了。 对于世家出身的官员来说,那点儿俸禄没什么大不了,族里给的孝敬,足够他们生存,还有利用职务之便,拿到的贿赂,高官们就没有一个人,是靠俸禄过日* 子的。 可对于广大的基层官员,俸禄就是命。 没了俸禄,他们甚至可能会被饿死。 他们的抗压能力,并没有比普通百姓强多少,如果江易周不给他们发俸禄,这个新建的国家,很可能眨眼陷入各地起义的乱局中。 一如之前的大庄。 好在江易周赚钱的本事还是挺强的。 她名下的玻璃坊,还有之前她收编的船队,以及造纸坊等等,都是暴利行业。 赚得全是有钱人的钱。 最主要的是,还有武器。 因为有了热武器,所以锋利的冷兵器,在江易周眼中,就没有那么受欢迎了。 而且热武器在战场上,可以全面碾压冷兵器,铁锹挡子弹这种事,到底还是小概率事件。 所以,江易周趁着各国使臣都在的时候,命人去宣传了一波,江国的武器到底有多好。 她不会售□□,但刀枪剑戟,什么不能卖? 除了蛮国以外,其他小国看见那些冷兵器,嘴都要笑歪了,那些小国体量很小,就算全员配上武器,也不可能对江国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他们不会将武器对准江国,而是对准他们的敌人。 小国之间,也会出现战争,争斗从未停止过。 只有蛮国的使臣,在看见锋利武器后,一直询问战场上那能发出惊天巨响的“投石车”,他们想要那个武器。 被江国的官员全数挡了回去。 问就是没有,不会出售给任何国家。 再问,再问你就危险了,蛮国是不是还想挨揍啊?老是问问问。 蛮国使臣不是没用过计谋,去买通江国的人,但他们买通了一圈,问了好多人,愣是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跟他们接触的军械部的人,蛮国使臣也问了,但问不出什么。 军械部的人,根本不敢有一点儿异心,她们都知道,暗处有江易周的眼睛在盯着,她们一旦表露出一丝不忠,她们自身以及她们的亲眷,全都得死。 钱是很好,可全家都没命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就是垄断级别的教育、奢侈品和军火,现在江易周全都占了,只要谈好,别说三年免徭役田地赋税,以后都免了,也不是多大问题。 免赋税徭役的政策,威力非常大,那些躲藏起来的百姓,以及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成为世家隐户的百姓,全都在这项政策下,从躲藏的地方站了出来,重新编入江国民籍。 有一个百姓是江国良民,那世家就少一个隐户,少一个农户,少一个剥削对象。 只要江易周不成为百姓头顶另一个世家,那江国百姓的未来,就是无比光明的。 科举最后一题,就是让学子就江易周免赋税徭役三年的政策谈论感想,猜测一下,这个政策会给国家与百姓,带来什么影响。 有的学子以自家出发,隐晦批判此举,认为此举会动摇士大夫的地位,也会将底层百姓养得不知好歹,如果没有赋税和徭役,那群贫民就会变得很懒,他们不会好好种地了。 长久以往,三年之后,国家还如何收的上来田赋呢? 不光免了田税,连商税都收得少了,商人贪婪奸诈,他们不事生产,到时候天下就乱了。 以前商税十收其三,也就是百分之三十,现在江易周调到了十成收一成,也就是百分之十。 而且仅限千两以下的商税,千两以上,阶梯式收税,最高收五成商税。 此举主要是为了促进商业发展,唯有商业发展,货品流通,百姓才能赚到钱,只要控制着别出现巨商,对于百姓来说,此举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283章 世家出身的女子,只看得到自家以前行商,通过贿赂当地官员,几乎不用掏商税田税,现在不光要掏,还要掏很多,免了那三年的田税,也没法弥补她们家族商税上的窟窿。 她们觉得很委屈,陛下怎么一点儿都不体谅一下她们呢?这个政策,简直太让她们吃亏了。 有人觉得此政策不好,是只看见了自家,有人则大肆赞赏此举,认为这才是活民之策。 江易周想要找的,就是能跳出自家,看向天下的女子。 如果能再给她提一些意见,完善她的政策,谈一谈如何因地制宜,推行新政,江易周会更高兴。 因为那意味着,科举真的给她选出了贤才,名臣。 江易周其实没抱太大期望,才三千多考生,名臣出现的概率太低了,三千里头,还真不一定能出一个。 等她看见放在殿中的考卷时,直接笑得合不拢嘴。 名臣不光有,还一下出了三个! 千里挑一,就挑出来一个名臣,她中大奖了! 仔细看了三人的答卷,江易周实在没法选出最好的,她宣布十日后进行殿试,到时候定下状元、榜眼与探花。 前三名的称呼,完全是江易周定下的,旁人不太懂是何意,但接受良好,对得上名次和名号。 第147章 醒悟 殿试, 不算是特别新奇。 其实此前也有类似科举的朝廷活动,皇帝本人兴趣来了,别说监考了, 还有可能会出题,甚至跟着学子们一起考。 跑到大殿之上做题,由皇帝本人选定谁为榜首,江易周此举,一点儿不出格。 不过这不耽误学子们忐忑, 尤其是得到消息,心知此次科举并不平静的几个京城贵女。 她们的亲眷,有人此刻下了大牢。 世家之间联姻关系错综复杂, 江易周抓得人也不少,当然其中会有这些学子的亲属,只不过有的关系远了些, 那些人被抓, 并不会影响到学子。 可总有倒霉的, 与那些下狱罪人关系比较亲近的学子。 坐在大殿上,有几个学子,明显心不在焉。 她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考试, 她们只知道, 如果今日她们落选了, 以后很可能和陛下,没有几个见面的机会了。 当面求情和上折子求情, 效果是不一样的。 江易周察觉到那几个学子的异样,但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端坐于高位之上,看着那几个学子。 走到殿试这一步, 她希望那些学子能聪明些,不要为了几个不知所谓的亲戚,自毁前程。 她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总有人,看不清局势,弄不懂亲疏。 又或者是太自信了,觉得以自己的才华,足以争取到一个说情的机会,说情失败也没什么,江易周缺人才,她不会拿新科学子们怎么样。 于是等殿试结束,江易周要离开的时候,底下三十余名学子里,突然站出来一个,跪地高呼冤枉,还喊出了一个通敌罪臣的名字。 “伯父他为国尽忠,从未有过二心,还请陛下饶恕伯父,查明事实,勿要听信小人谗言,致使忠臣枉送性命啊!” 她像是在为正义而战。 而非为一己私利。 可她就是为了一己私利。 江易周理解她为何愤慨,她或许会觉得,伯父获罪,全家一起丢了脸,她日后入朝为官,也会背负有一罪臣伯父的议论。 但理解,不代表她会让人求情成功。 江易周什么都没说,摆了摆手,诗琴便明白何意,上前一步,开口唤道:“左右来人,将这位学子请到偏殿。还请诸位学子去往杏园,稍后学官会去贴榜,自有宫人告知诸位接下来如何做。” 其他学子连头都不敢抬,她们敏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好在陛下并未发火,应该没什么事。 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江易周起身到了偏殿。 偏殿里,那名女子好似已经察觉到,她刚刚在大殿上的行为,不太妥当,她坐立难安,不时向外张望。 等看见那抹穿着玄紫二色常服的身影时,轻松口气,上前跪下,张口先请罪。 “还请陛下恕罪!” “殿前失仪,郝娘子应该知道,这是何等大罪。” 江易周没有叫起,而是绕过对方,走入殿中,到主位落座。 说话的人是诗琴,她现在就是江易周的嘴替。 帝皇说出去的话,很容易被人来来回回揣度,江易周最近学会了少张口,省得惹来不必要的猜测,把人吓个半死。 江易周本意是为了让她的臣子们,能够更安心地干活,却不知,她沉默时的模样,更吓人。 这位郝娘子,此刻就被吓得够呛。 江易周不说话,让她笃定江易周是生气了。 郝娘子不解,她听家中说,伯父只是收了一份钱,被大理寺那位江大人逮到,江迢迢是暗卫出身,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狮子大开口让伯父奉上宝物。 伯父不愿,这才有了此次牢狱之灾。 郝娘子不觉得她伯父会干出别的事,于是此刻心里生出的惊疑,很快被她自我说服,压了下去。 “是,是臣过于鲁莽,一时心急,差点儿酿成大祸。” 郝娘子在认错,江易周皱了皱眉,开始怀疑,如果将郝娘子留下来当官,她能不能活到明年。 这种性子,在官场上,被人坑死,还得给人数钱。 第284章 “起来吧。”江易周开口。 郝娘子突然心里一颤,刚刚诗琴说了一大堆话,她都不觉得如何,现在江易周一开口,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做错了。 她或许不该选择在今天开口。 可伯父入狱,今日不开口,以后她还能寻到一个在陛下面前伸冤的机会吗? 郝娘子一时心中百味杂陈,她人站起来了,灵魂还停留在原地。 江易周眉头锁得更紧了,她看了一眼诗琴,诗琴作为她的嘴替,立马开口。 “陛下仁慈,娘子真心知错,陛下自不会怪罪娘子,只是娘子乃是未来的朝廷官员,身为朝廷命官,娘子在家中时,家中长辈想来曾叮嘱娘子,为官最忌讳什么。” 当官最忌讳什么? 郝娘子沉思一瞬,下一秒,脸刷一下白了。 她连忙跪倒在地,再次开口求情,只是这一次,她是给自己求情。 最忌讳什么呢? 当然是忌讳,为官者为己谋私,更忌讳逼迫君王,对君王不敬。 她全都占了。 为伯父求情是为己谋私,在其他学子面前开口,在大喜之日,自持学子身份,对江易周开口,就是依仗今日是个好日子,她又是陛下想要好好培养的官员,逼迫陛下! 此举对君王,岂不是大不敬! 见她吓得连磕几个头,江易周上前,一把将人拽了起来。 郝娘子都不知道怎么了,只觉一股巨力传来,她不受控制地站直了身体,跪不下去一点儿了。 额头还一阵阵疼着,郝娘子毫无防备的对上了江易周的眼睛。 冷漠的帝王,却有一双看似很是温和的杏眼。 圆眼向来会让人带三分温柔,只见那位叫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帝王,拍了拍她的肩膀。 轻声与她说:“在做事之前,需得三思而后行,莫要莽撞。你想要救家人的心是好的,只是你未曾知晓全貌,便来开口,太冒失了,回去好好了解一二,再决定要不要求情,今日杏园宴,你就不要去了,额头都磕破了,容易引来非议。” 被江易周态度温和地对待,郝娘子突然生出几分愧疚,新皇乃是开国皇帝,外人都传她冷血无情,是妥妥的杀星。 可今日看来,传言根本不实,全都是无端诟病,陛下明明很讲理,对臣子犹如春风细雨,体贴又温和! “臣遵旨。” 江易周让诗琴派人将郝娘子送走。 等偏殿里只剩下江易周和宫人后,诗琴摆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去。 左右无人,诗琴才开口问道:“陛下,要不要奴……” 她说着,眼冒凶光,手掌呈刀状,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杀气腾腾。 “太缺人了,还是再看看,如果能留下,就留下。”江易周想,这位郝娘子也不是毫无心机,她选得开口时机很对,如果对方是私下开口,江易周绝对不会让她活。 被家人蒙蔽,还蠢得以为私底下开口,能让维护皇帝和她的颜面,蠢得太过头,压根没有培养价值,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她又能出现在殿试之上,学识没问题,她那个大伯,太拖她后腿了。叛国之人,岂能轻饶,赐全尸,送归郝家,告诉郝家人,如果不想在京城呆了,大可全家一起滚去边关充军。” 诗琴没有说其他,应了一声是,便下去做事了。 她当然不是亲自动手,出去找了心腹过来吩咐一二,心腹去做。 她还要跟着江易周去杏园,张贴榜单,宣布状元、榜眼与探花的人选。 至于郝家看见那位郝大人的尸体后,是如何后悔痛心,又是如何斥责自家最出息的小辈,引得小辈与他们离心,那都是后话了。 哪位郝娘子拿到名次后,自请外放,从县令做起,用自身能力,一点点爬回京城,当众打脸当初弃她如敝履的亲人,拿着证据大义灭亲,这全都是后来发生的事。 远没有当下,为科举划上圆满句号重要。 状元选定为尉迟诗桃,榜眼是一名叫陶沁春的二十有三的妇人,探花名为常荧光,今年二十,是所有进士里,长相最为出色的女子。 要说学识,江易周认为前三各有千秋,除了她们,还有几个很出色的女子,江易周选定尉迟家出身的尉迟诗桃为状元,是因为她文采斐然,不输尉迟鸣玉。 选陶沁春为榜眼,是因为她是前十里,唯一一个出身较低的平民,算是尉迟鸣玉的学生。 选常荧光,除了她好看,非常符合探花对外貌的要求外,还因为她乃是常慧心的侄女,常家现在飞黄腾达了,但其实也算是平民出身。 常慧心乃是谢叶瑶手下大将,她的侄女,也算是有一定的武官背景。 况且常慧心和常家关系很差,她的侄女最多只能顶个常家的名头,并不能借助常慧心的力量,在朝廷内横着走。 前三其实都不能依靠家族势力。 尉迟鸣玉刚从科举舞弊的漩涡里死里逃生,她这几年都得避着同族走,不然一不小心,脏水就又泼过来了。 陶沁春没有家族可以依靠。 可以从江易周选出来的这三人,明显看出她对世家的态度,那就是敬而远之。 而此刻,并不知道科举选士制度有多逆天的世家大族出身官员们,在看见前三全都不是大世家出身的女子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觉得她们无法构成威胁。 第285章 直到科举过后半年,江易周突然公布出了旧朝官员勾结外族的名单,拿着证据,一家一家抓人,抄家问斩,空出大量官位。 然后顺理成章的,江易周将那些已经工作半年,表现不俗的昔日进士,提拔到各个官位,转眼占据半壁江山。 剩余的官员才惊觉,他们被温水煮青蛙了。 第148章 工业 江易周已经将清除世家的法子, 做成了一套非常合用的流程。 开头,寻找世家贪赃枉法,欺压良民等恶行的证据。 过程, 拿着证据直接去大理寺立案,必要的时候请苦主去告,接着江迢迢就可以顺理成章发现证据,依照国法,进行严惩。 结果, 便是那些世家,一个个在京城断了根。 那些世家犯得罪都不小,有的罪行是过往犯下, 算是前朝的罪,按照其他皇帝的逻辑,前朝和本朝不同, 前朝犯得事情, 本朝管不了。 但江易周不知其他皇帝, 她就要管,不光要管,还要往详细里查。 这是因为, 其他皇帝登基上位, 大多世家都出了不少力气, 那些世家出钱出人,肯定会要不少好处, 看在开国功臣的面子上,皇帝们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他们到处下注, 就是为了将家族延续下去。 结果碰到了江易周,江易周当初上位,完全没有靠过世家的力量,唯一能说得上依靠的,就是江家。 现在江家已经成了皇族,皇族的利益当然是和皇帝挂在一起,不可能为了世家,跟皇帝对着干。 各大世家当时没能及时下注,后来送去的子弟,大多没能走入核心集团,只能说有没有都差不多。 没有足够的功勋,如何能有足够重的份量,去阻止江易周的行动? 而且江易周不是上来就冲着灭了世家的目的来干,她的行动很有迷惑性,有时候看上去,像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因为这个家族犯法了,所以她不得不动手,将这个家族的人,杀得杀贬得贬,流放得流放。 如果不是江易周杀得太多,那些世家一时半会儿还真反应不过来。 等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 科举出头的进士们,一一有了自己的官职,大多都放出去当官了,少数留在了京城,其中官职最高的,便是翰林修撰尉迟诗桃。 她姐姐尉迟诗怡也通过了,不过成绩一般,所以外放成为县令。 尉迟诗怡并不因此郁闷,相反,她特别的高兴,只要当上了官员,她就能带回自己的女儿,然后给女儿一个未来。 离京前,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妹妹尉迟诗桃。 在城外,她和杨瑾瑶一左一右站在尉迟诗桃面前。 之后两人会各奔东西,杨瑾瑶的成绩也一般,没能留在京城。 “我和瑾瑶都离开了,只留下你一人在京城,实在是让我不放心。” 诗怡伸手握住诗桃有些微凉的手掌,“你看书后,不知时间,不理外物,痴迷至极,很容易会误了事情,以后你在朝廷为官,可不能再任由自己任性了,我和你表姐都走了,你得自己学会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她一字一句地叮嘱着尉迟诗桃,恨不得将自己的叮嘱,一个字一个字,刻入妹妹心上。 在家里,沉迷书本是好事,在亲人面前痴迷也没什么,她身为姐姐,自会照顾她。 可在陛下面前,在同僚面前,还这样做得话,很容易担上不敬圣上的罪名,同僚也会排挤她。 尉迟诗怡想到那场景,就心疼极了。 “表姐说得没错,诗桃,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和表姐不求你日后平步青云,在官场上给予我们助力,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杨瑾瑶也少见的轻言细语起来。 尉迟诗桃重重点头,她会好好做事,不会让姐姐们远行,还要担心她。 “时辰不早了,两位姐姐快些出发吧,路上颠簸,容易遇到危险,我在京城其实更安全,两位姐姐莫要为妹妹耗费太多心神,疏忽了己身。” 尉迟诗桃说话向来很妥帖,她只有在看书的时候,会显得高冷不理人。 三人又依依不舍说了几句话,等时辰实在不能再耽搁,杨瑾瑶和诗怡才上了马车。 诗桃站在原地,望着两辆马车向着不同方向的道路走去,眼中流出些许晶莹。 车马很慢,只能用信件联系的时候,她们一别,怕是要三五年不能见面了。 除非谁功绩突出,被陛下召回京来述职,否则只有在下一次官员轮职的时候,才能再见。 怅然若失的尉迟诗桃回京后,提笔写下了今日分离之痛,字字戳心,文采惊人的词句,自此诞生,往后千年,流传于世,被誉为古今离别第一词。 江易周等进士们全部出发后,开始给在京的进士们分发任务。 新的国家,百废待兴,各个领域都急需人才,填充空位的同时,还需要建立起新的规则,新的制度。 江易周先向教育出手,她召集了一波学识渊博的人,聚在一起,以尉迟鸣玉为首,开始编着字典。 没错,字典。 想要学字,怎么能没有字典呢? 这本字典还不是普通的字典,而是简体字字典。 江易周承认繁体字字形优美,非常传统好看,但她也必须承认,繁体字太过繁琐,想要扫盲,想要让更多人学会认字,繁体字肯定不行。 第286章 没错,在别人猜测她要打破世家对知识垄断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想着直接扫盲了。 有能力为什么不一步到位?慢慢悠悠的干,得干到什么时候去。 干脆编着简体字和繁体字都有的字典,又能辅助当下人们认读繁体字所写的书简,又能让人们更快学会简体字。 简体字,古往今来有之。 字本来就是不停变化的,从一开始诞生的甲骨文,到后来的各种字体,再到大一统时代的书同文,文字的模样早就变了。 所以变化字体,并不会引起读书人的反对。 除非有人故意煽动,否则大家都挺高兴,写字的时候可以少费些墨水,自己还能少些几笔,何乐而不为? 难道大家都喜欢一个字写半天才写完吗?而且还得提心吊胆,生怕字写错一笔。 现在又没有涂改液,纸也没法像竹简一样,刻错了削去重新刻,大家真的很怕写错字啊,全程小心翼翼,太难了。 只是一般来说,想要确定字形,需得不停的讨论,才能选出一个大家都认同的字。 江易周将大部分字的简体都给出来了。 直接写得,她能抄作业,为什么要费时间慢慢思考。 这些早就经历过无数轮讨论,才形成的简体字,拿出来就可以直接用。 江易周没有直接拿出来的,是一些带有女字旁的字。 尤其是一些贬义词。 古文里的他,江易周特意标注出女字旁的她,现在还不是直接将女子地位提到最高的时候,所以江易周只是提出了特别的她字,并未要求其他。 等以后,她会将“她”字,更改为全部古文里的“他”,至于她字会不会导致后人无法确定前人性别,那关江易周什么事。 如果一个圣人名人的性别,无法流传后世,那就随便吧,便让大多数人认作是女子,又能如何? 人都死了,历史真相只需事迹,性别是很小的一件事,是什么性别不重要,大家第一时间认为是什么性别,比较重要。 大部分简体字都拿出来了,也没有缩短太多字典形成的时间。 因为字典还需要解释每一个字是什么意思,这个编写的过程非常漫长,不是一年两年能完成,写完还需校验,尉迟鸣玉又得管着国子监,又得编写字典,两件事忙得她一天天团团转。 尉迟鸣玉有了任务,上官温苒也有任务。 女子和男子的身体先天条件,在上古时期,想来差不多,甚至女子因为孕育孩子的需要,比男子的求生能力更强。 但经过漫长时间的转变,现在底层的女子,身体的先天素质已经远不如底层男子。 这个差距可以通过习武缩短,但不是每个女子都有条件习武,习武需要传承,需要大量钱财食物的供给。 想要改变基本现状,需要科技开发,创造更多工作岗位,减轻体力劳动,减少需要力气的工作。 释放劳动力,同时让底层的女子,也能凭自己赚钱,金钱独立才能人格独立,人格独立了,才能摆脱被驯服的社会底层地位。 科技开发,就是进入工业化。 上官温苒的任务,是制造蒸汽机。 蒸汽机,只要知道原理,很容易就能造出来,别的高尖端科技,江易周没法手搓,蒸汽机可太容易了。 哪怕是到青铜时代,江易周都能做出蒸汽机。 只需要想明白烧开水的原理,蒸汽机便能造出来,只要蒸汽机造出来,各个行业都能利用工业机器的力量了。 即便知道全部理论,造出蒸汽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上官温苒同样肩挑好几件事情,她还得督促军械部制造更强大的武器,还有寻找各地的矿产资源,安排人去开采等等。 继尉迟鸣玉后,上官温苒也忙得脚不沾地了。 她们俩忙起来,江易雅也不能轻松,科举的事情解决完,她还得负责巡查。 天下九州岛刚刚步入稳定,小国都在观望新的江国,能否坐稳江山。 江易周让江易雅往西走,去那些小国,一一巡查,查清楚那些小国都有什么稀有资源,跟那些小国签署各种契约,以便日后江国行事。 说白了,就是出去当外交官。 国内成气候的贼寇则交给苏破玉,正巧苏破玉打完南边的仗了,带着她手底下那群新兵,打打山匪,又能拿军功,又能练兵,一举两得。 江易周还找了尉迟鸣玉几个能力很强的学生,各有安排,盐铁是国家重中之重,铁现在全归中央管理,也就是军械部统辖,盐还没管。 之前乱世,各地私盐泛滥,给那些世家大族赚了不知道多少钱。 有人建议江易周对贩卖私盐的人,严惩不贷,江易周则没有多管。 因为她安排人,去试试看晒海盐了。 海盐不是晒出来直接用,必须不停过滤,将粗盐变成细盐。 过滤过程需要的东西是纯碱,中原不生产纯碱,但可以用万能的草木灰。 产量大起来后,草木灰肯定不能用了,哪儿有那么多草木可以烧成灰,是打算将树全烧了不成。 这一步需要配合,也是江易周让江易雅出去当外交官的主要原因,她需要江易雅去找纯碱,跟更西边的人合作,买碱矿。 先将细盐制造出一批,慢慢侵占目前私盐贩子们的市场,等以后放开制造,大量低价高质盐流入市场,私盐贩子们无利可图,自然就不卖了。 第287章 在各种各样的政策下落中,大江以人们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了变化。 日新月异,飞快发展。 等到第二年,蛮国一位公主回国时,京城附近已经开始铺设枕木,打算开通火车了。 第149章 通车 江易周本来打算年底就拿蛮国开刀, 但是因为发展问题太突出,各种各样的事情,交集在一起, 人要累无了,所以拿蛮国开刀的事情,暂时后推。 不过之前埋下的伏笔,现在可以用上了,江易周将从蛮国那群联姻人员里, 最后选出来的人选,给蛮国送了过去。 那位公主,日后就是新的蛮王。 至于老蛮王选定的那位王子, 他身体不太好,已经因为水土不服,死在异乡, 尸骨送回蛮国, 进行天葬, 真是可怜的孩子。 江易周嘴上说可怜,实际上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底气非常足,好像那位王子的死, 跟她毫无关系。 江易雅出去一整年, 过了年都没回来, 不过她的成绩都传回来了,来到京城的那些小国使臣, 比起去年,态度更谄媚了。 与此同时, 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石头,全都送到了军械部, 给上官温苒辨认,上官温苒本人没时间,要她带着的那些学生来看。 等学生们确定哪些矿石可以用,就能直接签订购买契约。 还有一部分学生,在京城外忙活,领头人是去年的新科进士榜眼——陶沁春。 陶沁春成绩好,脑子聪明,她还有着旁人比不了的统筹能力,所以她现在已经在工部任职了。 像是这种由朝中大臣掌握技术,由工部普通工人干活儿的大工程,一般人哪儿能安排得井井有条啊,现场不乱成一锅粥,那都是能人。 陶沁春却能上手就将现场理得明明白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儿干,而且她沟通能力也很强,总是能将那些工人无法理解的角度计算与各种原理,换成工人能听懂得话。 不知道省了多少时间。 去年科举出来的前三名,尉迟诗桃跟着尉迟鸣玉在做编辑字典的工作,有了她帮忙,尉迟鸣玉能腾出更多时间,去处理全国教育的问题了。 常家那位常荧光则去了上官温苒手底下,她特别喜欢研究一些新奇的对象,脑子聪明得很,有她加入,工业化都能更快了。 她还自己编写了一本《万石册》,江易周看过,她觉得里面不是石头,而是化学元素表。 有很多没见过的字,常荧光说是和尉迟诗桃商量着定下的新字,没别的含义,主要是为了给某种以前没有的石头取名字。 她和尉迟诗桃的关系非常好,两人都是闷头搞研究的性子,一个是理科一个是文科,江易周看着她俩都觉得,非常互补。 管理人才,科研人才和文学人才,有这三位,江易周觉得江朝在她这一辈,算是稳了。 第一场科举后第二年春,江易周又开了一场科举,在此次科举后,笔直的铁路铺设完毕,绵延向前,将京城和长州连在了一起。 第二次科举,参考人数创了新高,比起去年翻了十倍,平民女子数量激增,大多是从长州那边过来的。 长州是江易周大本营,而且有很多厂子都在那边,那边的经济也发展得更好,现在名副其实的经济中心。 所以火车终点站选择长州,完全是为了让更多人去坐火车。 只有有钱有闲,还有一定好奇心的人,才会先去尝试,目前算得上比较昂贵的火车,长州这种人非常多。 兵部下面设立了铁路司,安排了不少人沿着铁路巡逻,铁路上铺得是铁,不看着点儿,估计都被人撬走卖了。 铺* 设铁路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来围观,那个时候,负责监工的陶沁春就不止一次跟兵部派过来巡逻的护城卫的士兵说过,一定要看好了那些材料,不管是木头还是之后的铁,都得看好。 护城卫们非常尽忠职守,全程只发生过几次小型盗窃事件,还很快就被侦破了。 东西很沉,想要无声无息偷走,只能偷少量,大量一定会被发现。 如果是少量,陶沁春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损耗是可以有的,只要不多,她完全可以当做慈善。 不管怎么说,火车最后搬到了铁路上,一车厢一车厢的安好,这钢铁铸成的庞然大物,只是简单摆放在那里,就足够让人心生敬畏。 一群人在一旁看热闹,人头攒拥,议论声不绝于耳,陶沁春脸上带了几分红晕,激动地呼出一口气,又吸入一口气。 全是煤炭的味道。 这味道并不好闻,闻多了对身体不好,还会弄得鼻子黑乎乎的,可陶沁春此刻却觉得,这是世上最香甜的味道。 它象征着,她的工作快要完美完成了。 江易周很想到第一辆火车开通现场来,可惜人太多了,她如果不清场,没人会同意皇帝过来。 她如果清了场,这次火车开通仪式,也没有举办的必要了。 身为皇帝,江易周不可能每天出行,真正要用火车的人,还是这些百姓。 所以她只能让陶沁春代为主持仪式,她则是在附近一处三层高的茶楼上,远远看着那热闹非凡的场景。 诗琴为江易周倒上一杯茶,见江易周眉眼间像是有些许郁色,轻声安慰道:“陛下,陶大人做事很是周全,如此多人一同聚集一处,竟也能丝毫不生乱,待日后,陶大人必定会成为江国国之栋梁。” 第288章 用人才安慰江易周,是最好的说辞。 江易周果真一下子舒展了眉目。 “你说得没错,陶沁春是个可用之才,希望这次选出来的几十个进士,也能如她一样,为朕分忧。” 连着三年开科举,明年还会引入一批进士。 等明年科举关闭后,江易周会公布一条完整的晋升途径,从童试到乡试再到会试殿试,以后科举如无意外,即三年一次。 江易周很缺人,但科举不能年年举办,一个人进入官场后,能为她打工几十年,官员位置统共那么多个,真一年一次,很容易到后期,出现冗官问题。 在江易周执政的时候,冗官应该不会出现。 过两年她拿下蛮国,需要人才的地方还有很多。 所以明面上,科举三年一次,实际上,她可以利用各种借口,加开科举,也就是开恩科。 一切解释权,都在江易周这儿。 “一定会的,那火车当真是神奇,之前模型在军械部跑起来的时候,奴便好奇,不知坐上去是什么感觉,没想到才一年功夫,就建成了,上官大人劳苦功高啊。” 诗琴说着,看向窗外的眼神里满是向往。 江易周轻笑,“若是想坐,便去坐一坐。” 诗琴不敢说想,江易周想去都没法去,她现在去,岂不是在江易周面前炫耀了? 江易周当然不会那么小心眼,因为这点儿小事斤斤计较,但诗琴为人谨慎,自打成为陛下身边内侍之首后,更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待你下次休沐,随便去哪儿玩都行。”江易周看出诗琴的顾虑,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成为皇帝之后,她身边的人对她越来越小心,她对身边人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 当她可以轻而易举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时,就注定她和普通人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为皇者,当为孤家寡人,江易周很清楚这一点。 “是。”诗琴恭敬应了一声,站在江易周身后,透过窗户,看向那已经冒出团团热气的火车。 呜呜呜的鸣笛声,离老远都能听见。 有不少穿着富贵的人家,大步从人群中走出来,登上火车。 售票员在一旁售票,每一张火车票都是有钢印印在上面的,鲜红的售出字体,像是最显目的特征,让那些拿到票的人,满面红光。 他们享受这一刻万众瞩目的时分。 不过比起巨大的火车,上车的人,实在是少了一些,都不能将火车全都填满。 江易周并不在意,从京城到长州,火车要行驶一天一夜,这期间,还会途径十几个站台,每个站台都有人售票。 火车现在是专属富贵人家的交通工具,一张车票要五两银子,这还是最普通的坐票,如果要卧票,那就是十两,豪华卧票八十八两。 里头的普通座位,是一张桌子旁的两把椅子,连带着固定在火车上的座椅,包着一层软皮的座椅,可以横躺着放下两个人,出远门的人身上都带着行礼,身侧还有伺候的人,光买一个位置肯定不够。 所以说是一张车票五两,实际消费最低十两。 十两,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用两年。 因为上去的人都是富人,火车匹配的服务很不错,里头的环境也很好,并不会特别拥挤。 等之后火车被人们熟识,了解,江易周才打算开通专门的便民线,到时候便是那种全是座位的火车了。 希望那一天能尽早到来,不然火车赚不了大钱。 富人花一次钱是很多,可哪里比得上源源不断创造价值的人。 薄利多销才是交通工具的尽头,而且像是交通工具,最根本的存在意义,是惠及社会大部分人,而非变成一小部分人的专利。 马车和驴车都得有,才能让所有人过上好日子。 江易周看火车开远,回身同诗琴说了一声,回宫了。 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火车这边,她短时间内不会给予太多关注了。 下一步,铁轨要铺到雁回关去。 这第二条铁路,主要不是为了经济发展,而是为了打仗,运输物资和士兵。 春去秋来,又是大半年过去,当京城最后一片枯叶落地,沈氏的末帝去世了。 他已经病了两年,拖到今年,终于咽了气。 江易雅特意将这条消息传到边关,给李凝香听,让李凝香回京来,送一送她的大侄子。 第150章 天下 李凝香接到来自京城的消息前, 就已经开始着手,离开雁回关了。 铁路已经铺到雁回关,资源不断拉过来, 谢叶瑶囤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其中不乏有军械部设计出来的,当今世界最高尖端的武器。 李凝香总得来说,不算是江易周的心腹。 她的出身,让她的存在很尴尬, 她想要对江易周俯首称臣,对江易周献出忠心,不说江易周信不信, 大江朝的官员们,就没有一个信的。 因为雁回关重要的东西太多了,谢叶瑶暗地里上书, 请江易周将李凝香调走。 于是江易周下发了旨意, 让李凝香回京述职。 她已经到了雁回关两年了, 该回来了。 来自江易雅的报丧信,只是加快了李凝香回京的步伐。 为了能更早回京,赶上她大侄子的葬礼, 李凝香决定, 乘坐火车回京。 第289章 身为权贵, 就算在京城和雁回关之间来回跑的火车,主要是为了运送货物, 不是为了拉人,权贵也有特权。 腾出一节车厢来, 从拉货的车厢,装修成舒适的载人车厢, 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于是李凝香踏上了火车。 李凝香是看着火车铺设到雁回关的,从地基到枕木到铁轨,每一个步骤,她都看在眼里,车厢放上去,第一下鸣笛声,她都听过。 她也曾到火车上看过,也曾看见过火车拉着大量货物,在铁道上奔驰,送来以往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安然送到雁回关的物资。 火车不光快,损耗还少,运输个几趟后,基本上就能省下大半物资,那钱够再装一条京城到雁回关的铁路了。 以运粮为例,如果是人力运粮,中间没有大船从海上河道等地走,只单凭人推小推车送粮,一千斤粮食,送到雁回关还能有五百斤,那都不知道要活活累死多少民夫,一般情况下,能到两三百斤就不错了。 有了火车,一千斤粮食,到了雁回关,还能有个九百斤。 这只是个比喻,真正能到的数量,更多。 李凝香不止一次想,如果当年她母亲能有此等神器,或许大庄的军队,早就将各地的乱党平息了,还有蛮族,当年给镇西军的粮食,绝对不会那么抠抠搜搜。 只是想想罢了,李凝香很清楚,真要是重来一次,有火车,也没法控制大庄那烂到根子里的朝廷。 火车省下来的粮食,不可能落到军队士兵手里,更大可能,是被半路能碰到火车的各个地方官员,给瓜分了。 到时候一样没粮。 所以说,江易周得了天下,是应该的。 李凝香坐到窗边,往外看,窗里窗外的景色一模一样。 透明玻璃,带着一点点绿,同样是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听说造价不是特别高,现在京城那边儿好多人家都换上这种玻璃窗户了。 江易周造出玻璃,会推广到民间,如果是沈氏的皇帝造出了这玻璃,李凝香想,估计皇宫和各个贵族府邸都会换上这窗户,名字是“琉璃窗”。 到时候价格嘛,肯定跟琉璃差不多,普通人最多看两眼,碰都不可能碰到,更别说装上自家使用了。 “县主,还请用茶。” 火车内的乘务员给李凝香倒了两杯茶,恭敬送来。 乘务员类似于火车上的侍女,但她们可不是真正的侍女,而是经过培训,了解火车上的所有事情的工作人员。 乘务员,乘坐火车处理事务的人员,职业的名字是由江易周亲自定下,所以没人敢惹她们,她们也在铁路司挂了名号,身上有官名。 李凝香有礼接过茶,冲那位乘务员点点头,乘务员轻声说,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她来解答,随后人就下去了。 李凝香身边的侍女们,则凑在一起往外看,此刻火车才刚刚开动,窗外的景色,是她们看了两年的雁回关。 平日里看腻了的景象,坐在火车里看,好似变得格外不同了。 李凝香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身子。 雁回关冬日寒冷,夏季炎热,李凝香在这儿呆了两年,身体状态就变得不太好,这次回了京城后,肯定少不了求医问药。 侍女们跟在李凝香身边时间很久,她们大多是昔日大长公主亲自定下的人,所以她们在李凝香跟前,行事比较放松,没有那么多规矩。 这不代表她们对李凝香不好,相反,她们都对李凝香特别好。 见李凝香神情落寞,窗外稀奇的景色也吸引不了她们了,马上有人过来与李凝香聊天,插科打诨解闷,气氛好了不少。 “郡主,您现在是宁安县主,不管怎么说,除了那位长亲王外,您是唯一一个拥有皇室爵位的人,京城不会有人为难您的,您莫要担心。” 侍女知晓李凝香此次回京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是谢叶瑶不放心她,怕她在打仗的时候,转头成了蛮国的人。 这是一种排斥,李凝香现在无国无家,好似浮萍,她自然心中会生出落寞之感。 侍女的劝说,深层意思是,既然当初皇帝将李凝香封为县主,那便说明,皇帝不会计较当年事。 况且,皇帝既然封了李凝香,那李凝香就属于皇室中人,看在县主的名头上,有人找她麻烦,皇帝一定会帮她。 皇帝本人,也不可能自打脸,前脚封人当县主,后脚针对县主,那未免太小家子气了点儿。 李凝香没说其他,只笑着谈起了火车上的新鲜玩意,好像对回京的事情,没有那么多想法。 火车是真的快,只是睡了一觉,第二日中午,李凝香就看见了京城。 以前在路上吃土,日夜赶路的精力,像是梦一样。 听说京城到长州也有一条铁路,如果京城放不下她,她也许能回长州。 李凝香下火车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曾经在长州的日子。 她不得不承认,在长州生活的那些时光,是她一生中最为自在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丧母的悲痛,但她的身体是自由的,再也不会有人强迫她去做她不想要做的事情了。 江易雅成功在火车站接到了人,坐上马车,两人一路往京城里去了。 李凝香甚至没有回府休整一下,催着江易雅带她去末帝府上,她要亲自看看,她那位大侄子的葬礼。 第290章 倒不是因为悲痛,而是因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情,痛恨,快乐,同时又很是失望。 有种一切尘埃落定的感觉,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 末帝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躺在偌大的棺椁里,只占一小部分。 李凝香看了一眼,就去后院了,后院里冷冷清清的,沈氏皇族的宗亲们,这两年间,死得死,远走得远走,留在京城的没几个。 而那些旧朝的大臣,根本不敢来参加末帝的葬礼,生怕新帝猜忌他们。 所以今日的葬礼,非常冷清,只有一些礼部的人在,还有末帝的妻妾们,没有儿女。 妻妾们今日过后,也会各奔东西,等今天过后,一切都结束了。 真是太好了。 李凝香跟着江易雅走出末帝府邸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易雅看着她笑,等她笑得差不多了,递出手帕。 原来不知不觉间,李凝香已经泪流满面。 “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江易雅的声音,在李凝香听来,有些飘忽,又如惊雷般恳切。 “对,一切都会好。我从雁回关回来了,陛下可有提及,之后让我去哪儿吗?可不要将我养在京城,我这个人啊,现在特别闲不住。” 李凝香将脸上的泪珠尽数擦去,嘴里一直嘟囔着话,好像不停说话,能平复她此刻激动的心情。 “之前陛下同我提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回长州。长州缺一位州牧,最好是特别能赚钱的州牧。” 江易雅不知道李凝香愿不愿意。 将李凝香留在京城,是绝无可能的,别看现在旧朝的一切都被江易周处理得干净了,其实有的是人,心里念着旧朝。 不是说大庄有什么好,而是因为,他们想回到大庄时期,重新拥有那时的肆意,财富与权力。 这种人不在少数。 李凝香在京城,绝对会被那群人裹挟着,重新走上她母亲的那条路,因为她骨子里和她母亲一样,是重视责任的人。 俗称,容易被道德绑架的人。 所以江易周选择让李凝香去长州。 长州啊。 李凝香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和江易周在此刻,竟达成了共识。 “陛下可真是料事如神,我本也想去长州,只是长州无比重要,我去做州牧,陛下当真放心?” “你是我的好友,你的品性如何,我比陛下都清楚,你在雁回关的两年,兢兢业业,时刻为国思量,从未起过私心,你可以做陛下的肱股之臣。” 江易雅对李凝香的评价很高,随着年纪上来,李凝香做事越来越稳妥了。 其实江易雅今年不过二十三,李凝香也不过二十五,她们正是最青春的时候。 她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成长,去肩负起天下兴亡的职责。 李凝香伸手,握住江易雅的手,狠狠攥了攥,随后郑重道谢,“多谢,若不是你,我一辈子就完了,好姊妹,永远的好姊妹!” 江易雅被李凝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惊住了,这可不是她认识的李凝香。 不知道在雁回关这两年,李凝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不过这个改变是好的。 江易雅只是暂时愣了一下,随后就反应过来,笑了。 “嗯,一辈子的好姊妹!”江易雅重重点头,和李凝香一样,为此刻的友情而激动。 李凝香回来后,边关的动作就愈发多了起来。 首先是谢叶瑶向上递了封折子,里头详细写了最近蛮国的各种小动作,以及之前蛮国对雁回关的伤害。 在大庄末年,光雁回关一地,蛮族便屠杀了整整十三万余无辜百姓,加上镇西军的将领,总共二十万人,死于蛮族刀刃之下。 后来三年内,蛮族又从雁回关掳走了十万余人,等江易周拿回雁回关后,当年的人,只回来了三万余。 其中死伤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这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雁回关的孤魂,都等着一个血债血偿的机会! 现在蛮国的人可识相了,在面对江朝的事情上,那叫一个毕恭毕敬,跟之前态度截然相反。 江易周目前从蛮国身上找不到突破口,她当然可以效仿一些狡猾的皇帝,派出使臣,到对面家里捣乱作死,最后再以你敢斩我来使的法子,进行师出有名的战争。 但是她舍不得人才。 蛮国还没有到需要搭上一条人命的重要程度。 好在还有别的法子,比如说,她完全可以打着,为大庄皇室以及大庄百姓复仇的名义,征伐蛮族。 拿到谢叶瑶的折子后,江易周在早朝上大发雷霆,怒骂蛮族人毫无人性,纯畜生尔,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此言一出,战争拉响。 朝廷上下意见空前一致,大家都赞同出兵,让杀了神州几十万百姓的蛮族付出惨痛代价。 外有强敌,内有奸贼,此次大战,蛮国的武力表现实在是太差了。 庄朝末年,蛮国还能攻破易守难攻的雁回关,一路直接打到京城,结果才过去不到十年,蛮国连有效的反击战都打不了了。 谢叶瑶的兵到哪儿,蛮国的兵就跑到哪儿。 老国王已经死了,王庭还处于继承人不明时期,左亲王没能如愿上位,因为拿着老国王传位旨意的公主从京城回去,还带去了大量用以收买人心的奇珍异宝。 第291章 左亲王打不过拥有江易周支持的公主,公主也没法彻底打压左亲王,两人僵持的时候,是最好的动手时刻。 现在谢叶瑶攻打到王庭,他们都没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这就是江易周时机选得太好了。 大江初元三年,谢叶瑶领兵攻打蛮国,至蛮国王庭,杀左亲王,俘虏蛮国王族一百余,除王族公主外,尽数斩杀。 后,蛮国公主继位,又二年,蛮国国王归降大江,史称“蛮夷尽服,天下一统”。 大江开国皇帝江易周,缔造初元盛世,其在位期间,工业启蒙,社会飞快发展,开创科举选士制度,编着史上第一部 说文解字类《字典》,开展全民教育,实现科技强国政策,被后人誉为“千古一帝”。 后千年,历代官员、皇帝,皆为女子,女为主,男为辅。 大江朝自此,历经五百余年,后经世界大战,劳民伤财,百姓不堪重负,革命开始,被新国取代,步入女男平等的现代社会。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