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二十年》 第1章 《末世第二十年》作者:宋阿绫【完结】 文案: 1、末世第二十年,世界是一片废土。 阮芽是废土最后的坚守者;贺缺是被基地驱逐的叛徒。 后来,贺缺被阮芽捡了回去。 孤独的姑娘接纳了被驱逐的贺缺,递给他一枝沾着清晨露水娇嫩欲滴的红玫瑰。她指尖是玫瑰的芬芳,带来希望的圣光。 她拉过他粗糙带血的手,轻抚焦黑废土,对他说:“这片土地满目疮痍,但我爱她,我将为她奉献一生的爱。” 那片焦黑的土壤,满目疮痍,四野荒芜,寸草不生。但自她经过,万物生长,生机盎然。 阮芽治愈了大地,也治愈了他。他颤抖着伸出双手,用毕生的爱与忠诚,接下她的鲜花与爱。 2、贺缺生来就是黑暗中最不为人所容的怪物,众人都惧他,怕他,憎他,无人爱他。 他最终一败涂地,被驱逐出基地,他以为这就是他生命的结束。直到一个废土上的流浪少女将浑身是伤的他捡回家,悉心照料。 分明只是个孤苦无依的流浪少女,却义无反顾的走向他的黑暗世界:“众人惧你,怕你,憎你,但阮芽爱你。” 这一刻,贺缺意识到,这才是他真正生命的开始。 他不舍阮芽踏入黑暗,她是来自光明的女神,不容黑暗所染指。于是他抛下过去,不顾一切的朝着她的世界奔了过去。 阮芽的世界,是大树,是鲜花,是贺缺。 #阮芽曾错把受伤的恶狼捡回家# #时不时顺顺毛后# #他变成了摇着尾巴的大狗狗# #你看那片曾焦黑的大地,她开出了朵朵美丽的姹紫嫣红,无数游荡的丧尸变得温驯理智,美丽的绿色遍布世间,那是生命的绿荫。# #谢谢你,没有放弃她。# cp:种花的小仙女x从良的大坏蛋 -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末世 未来架空 正剧 主角视角:阮芽 贺缺 一句话简介:顺便捡个男人一起种qwq 立意:重建家园。 第1章 末世第二十年 烈日如火,滚烫的阳光撒在焦黑的大地之上,干涸的土壤寸寸开裂,零星的顽强野草倔强的钻出地面,草尖虽有所枯黄,但其下依旧翠绿,饱含生机。 阮芽戴着一顶简陋的草帽,勉强遮蔽着这恼人的阳光。在经过足下的小草时,她蹲了下来,小心而珍视的戳了戳泛黄的草尖尖。 看着轻轻晃悠的野草,阮芽唇角微微上翘。她低声轻喃,温柔绵软的声音像是这片燥热上清凉的风:“你们总是这片废土上,生命力最顽强的绿色,我会一直等待,等你们遍布这片大地。” 在为这片焦黑土地上的几株努力生长的野草浇下带给它们生命的珍贵清水后,阮芽才背着身后巨大的背篓前行。 在这片荒芜的废土之上,地平线一望无际,阮芽走了很久很久,才停下脚步。因为她看见了一个塑料袋。 在这片废土上,除却荒芜,还有数不清的污染,所以这么多年来,阮芽时常都会花费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捡垃圾。 阮芽孤身一人多年,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她一次又一次的弯身捡垃圾,双手戴着的手套又脏又破旧,偶有污秽染上她的指尖,她也面不改色。 直到阮芽弯身,在一个斜坡的浅坑上捡起一个空罐子时,她的指尖忽然有了冰凉柔软的触感。 阮芽当然分辨得出来,她摸到了一个人的手指。她在废土上多年,在捡垃圾的时候捡到尸体也不少,既然被她遇到了,她当然会好好安葬。 不过眼前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因为死人的手是冰冷而僵硬的,她摸到的有所不同,也就是说……埋在这里的,可能是个活人。 阮芽这些年来,当然也是救过在这废土之上受伤的活人的,虽然眼前的情况有点特殊,但她还是从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一把小锄头,打算先把人挖出来。 阮芽看着那人隐约露出来的一根手指,推测土并不会太深,很可能只是浅浅的一层,所以她抡锄头的时候十分小心,唯恐这人还在喘气,就被一锄头打死了。 她熟稔的刨开表面的一层土,土压得并不实,最先露出来的是男人的一双手,十指修长,满是尘土,指缝间还有染上鲜血的泥土。 阮芽小声的“咦”了一声,心中疑惑的同时,男人脸上、身上的大部分泥土也被她刨到了一边。 安静的躺在浅坑中的男人十分狼狈,浑身的鲜血与泥土,已经失去了意识。阮芽蹲下身,摘掉手套,伸出一根手指头,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了他微弱的、温热的呼吸。 他还活着。 阮芽忽的恍然大悟,她看向男人指缝间的泥土,意识到大概是他不想曝尸荒野,所以他在还有意识的时候,拖着受伤的、强弩之末的身体,用双手一点一点的为自己的身体,挖出了一个栖身之地。 阮芽眨了眨微红的眼眸,长长的睫羽在眼下白皙的皮肤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她轻声说:“真可怜,我会救你的。” 因为偶尔会在废土上捡到受伤的人,阮芽一直有随身携带珍贵的药物,正好可以用到眼前男人的身上。 为此,她还用掉了她随身携带的水杯中的一大半清水。眼看着清水只剩了个底,阮芽看了眼男人干涩到起皮的唇瓣后,舔了舔她干涩的唇,然后仰起头将杯中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第2章 为男人清洗了伤口后,阮芽摸出一把小刀,将男人心口处的子弹取了出来,然后在他的伤处涂抹了止血的药物。 按理说她本不该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为他疗伤,但在这里也没有更好的条件。能不能捱过去,也只看他自己。 在这过程中,阮芽有注意到男人的身上除却木仓伤外,还有好几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是利刃所伤。 阮芽指尖掠过伤口上方,她不解这利刃伤口的由来,分明那木仓伤就足以致命。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是凶手想要泄愤。 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做了什么。 阮芽想着,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想要塞进男人的嘴里,但男人的牙关咬得死紧,根本喂不进去。她没办法,只能将药丸收了回去。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她得赶紧回到住处,不然天就要黑了。不过眼下这个会自己挖坑的男人还没有醒,阮芽也带不走他,她只能摘下草帽,盖在男人的脸上,然后又在四周撒下了防虫的药粉。 “如果我明天过来,你死掉了,我就就着这个坑把你埋了。不要怕啦,我不会让你曝尸荒野的。”阮芽将男人额前一缕遮挡视线的碎发拨到了一边,温柔的声音像是徐徐的风。 这里距离她的住所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阮芽说完话之后,很快便离开。 渐渐的,夜幕降临,在坑里躺了许久的男人终于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漆黑得不见光亮的夜空,黑得骇人。 贺缺睁着空洞的双眸,半晌才声音嘶哑的呢喃:“我还没有死……”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踽踽独行在黑暗中,一无所有,苟延残喘,为什么,他还没有死? 贺缺撑起身子,垂首看着身上被清洗干净还已经被涂抹上了药膏的伤口,眼神复杂。 是谁救了他? 贺缺仰着头,眼神冷冽的想,他此刻已如丧家之犬一般,一败涂地,毫无价值,是什么样的人会救他?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贺缺重新在那个他挖了很久的坑里躺了下来,他躺在坑中,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夜空。现在是末世第二十年,末世之后的世界污染严重,他很久没能在天上看见星星和月亮了。夜晚的天空,永远都是死气沉沉的黑色。 今夜如同每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一样,没有丝毫光亮,但贺缺执拗的睁着眼睛,他在等待着。他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是在等待死亡降临,还是在等待明天的降临? 在等待的过程中,贺缺摸到了从他脸上滑落的那顶草帽。他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草帽粗糙的帽沿,一阵微风吹过,有青草与鲜花的气味飘来,似是拥有驱散他绝望内心阴霾的魔力。 或许是因为这微风与香气,又或许是因为身体实在是太过于疲惫,贺缺终于沉沉睡去。 …… 翌日。 阮芽重新背着一个大大的、空空的背篓,携带着水、食物以及药物,回到了这片荒凉的、满是废弃垃圾的土地上。 她个子小,脚步非常轻,因为伤口发炎而有些低烧的贺缺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没有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脚步声,等到贺缺反应过来,只觉指尖一空。 阮芽摘掉了手套之后,拿回了她的草帽,随便往脑袋上一放之后,才在贺缺旁边蹲了下来。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熟稔的放到贺缺的鼻子下面,探他的鼻息。 “真是顽强。”阮芽冰凉的手轻轻的、温柔的贴在了他滚烫的额头。 刹那间,贺缺惊醒,倏的睁开了眼睛,就在他清醒的那一刹那,他立刻起身,摆出攻击的架势。 阮芽的反应不算快,也不算慢,但绝对比不过贺缺。她低垂了眼眸,看着她白皙细嫩的脖颈上那只脏脏的、粗糙的大手,她并没有露出害怕的情绪,反而语调上扬的说:“我原以为你和这废土上的野草生命力一样顽强,现在看来,你比它们要更加顽强。” 她清甜的声音十分真挚,是真的在为一条生命而欣喜。 贺缺晃了晃神,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近,近到他嗅到了昨夜那青草与鲜花的香气。他很快清醒过来,手指扣着阮芽的喉咙,冷声问:“为什么要救我?” “很多人都这样问我。”阮芽温柔的说:“我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答案,只要是生命,无论是废土上缺水的野草,还是眼前重伤的你,我都会救。” 控制住阮芽虽然很容易,但对于现在虚弱的贺缺来说,需要耗费他积攒了好久的力气。他扯了扯干涩得起皮的唇瓣,非常明显的不信任,他冷声道:“别装了。” 阮芽迷茫的“嗯”了一声,似乎在等待着贺缺的下文。 “我如果轻而易举相信了你的说辞,那么恐怕我早就死了。”贺缺的手微微收紧,他说:“不说算了,我也没必要和一个死人和我虚以委蛇。” 贺缺说完之后,扣在阮芽脖颈上的手倏的用力。阮芽在感受到疼痛的那一刹那,她本能的将手往后一拐,胳膊肘重重的砸到了贺缺身上的伤口。 刹那间,伤口破裂,鲜血四溢,阮芽趁机挣扎开来,两人一起摔在了坑里。 贺缺冷着脸,再度朝阮芽进攻,阮芽眼睛眨也不眨,毫不犹豫的抄起背篓里的锄头往他脑袋上一砸,他立刻便倒了下去。 阮芽重新站起身,在贺缺脏兮兮的衣服上擦干净了锄头上的鲜血,将锄头放回背篓后,她看着倒在坑中的贺缺。 第3章 贺缺身下的泥土被大片的鲜血浸染,看起来十分凄惨。阮芽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怜了,于是她又红了眼眶。 第2章 末世第二十年 阮芽再度在贺缺的身前蹲下来,又一次熟稔的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没完全消失后,她给他止血、清洗伤口、涂抹药膏。 “今天的天气依旧非常的炎热,等到了晚上,你的身体会受不了昼夜的温差。”阮芽一边说,一边摘下她头顶的草帽,轻轻的搭在昏迷的贺缺的脸上:“所以,一定要快点醒过来呀。” “醒过来,跟我走。” “我会救你。” 阮芽说完了之后,并没有守在贺缺的身边,而是背着她的背篓,戴上手套,拎着锄头,开始捡垃圾。 清晨很快过去,等到了正午的时候,日头已经毒辣得不行了,滚烫的太阳照在身上,照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哪一种都是一种折磨。 贺缺被热醒了,他挣扎着睁开眼,入眼却并非是刺目的阳光,而是柔和的昏暗。他吃力的抬起手,将脸上那顶草帽拿了下来,毒辣的阳光刺得他立刻就想闭上眼睛。 但他没有。 残存的些许意识让他睁大了眼睛,观察周围的情况。 贺缺看见了一片荒芜的废土,无数的垃圾,最后,他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清瘦的身影。那道身影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她时不时的弯腰,将污染丢进背篓中。她在认真的、虔诚的清理着大地。 贺缺不自觉的看入了神。 阮芽有所察觉,她朝着贺缺走了过来,然后在贺缺的面前蹲下。她看见了他眼角的泪水。 阮芽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眼睛过于酸涩而流出的生理泪水,她还以为他是哭了。她将柔软的小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她的手并不凉,但对于正在低烧中的贺缺来说,宛如冰凉的清泉。 阮芽温柔的声音,柔和得像是能抚平一切的风:“不要怕,我会救你的。” 贺缺使劲的闭了闭眼,但却未能将阮芽看得更为清晰。因为天气炎热,失血过多,所以贺缺现在神思恍惚。他尝试着想要说话,但喉咙就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干得发疼。 阮芽拧开瓶盖,将甘冽的清水倒在瓶盖中,然后凑到贺缺的唇边。贺缺在意识不清下,本能的喝下了在废土之上极为珍贵的清水。 贺缺喝光了她杯中剩下的所有水。 阮芽看了看天色,轻声说:“今天就早点回家吧,我想我们需要在路上耗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贺缺没反应,他半眯着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阮芽看。 阮芽将水杯拧紧放好,然后背上背篓,伸出手,去扶贺缺起来。 贺缺残存的理智早已模糊不清,他现在的所有行为均由身体的本能在支配。身体的本能昭示着,他想活,哪怕他并不信任眼前的人。 所以,他借着阮芽的动作,从那个本该埋葬他的尸体的坑里站了起来。 阮芽背着背篓,还要搀着贺缺前行,贺缺大半的重量都落在了她单薄瘦弱的肩膀,她前行得很艰难,但好在贺缺现在很乖,所以走得十分平稳。 骄阳高高悬挂,散发着如火一般的光辉,撒在渐渐远去的两人身上,在地上拉了好长的两道影子。因为两人靠得很近,所以那两道影子交缠在一起,远远望去,像只有一道影子。 …… 阮芽住在一个狭窄的山谷之中,这是鲜有人知的净土。她与贺缺穿过纵横交错的小径,将嶙峋的怪石甩在身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此时已经入夜了,有微风从远处吹来,送来夜晚的凉爽。阮芽带着贺缺小心避开焦黑土壤上珍贵的绿色,往前走,穿越一片草地、花丛、田地、药田之后,她的小屋就在眼前。 小屋一开始是真的只有一间房的小屋,但后来阮芽发现她偶尔能在外面的废土上捡到受伤的人,她不能让他们流落在废土之上,便只能把他们带回家。 她救的第一个人,痊愈后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便让对方帮忙搭建了第二间房。此后,她救过的人,都会住在这间小屋,直到痊愈。 现在,这间小屋属于贺缺。 阮芽将贺缺放在床铺的竹席上,去到小屋后方处理了背篓里的垃圾之后,才开始处理贺缺的伤口。她熟稔的为贺缺清理了伤口,为他上药包扎,在这过程中,贺缺安静得过分,就连她的手不慎重了点儿,他也只是迷迷糊糊的哼哼了两声。 阮芽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药瓶,倒出里面的一粒药丸,递到贺缺的唇边。她轻声说:“张嘴哦。” 她将药丸按在了贺缺的唇上,但贺缺的牙关咬得死紧,阮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不会伤害你的,吃下去。” 今天的时光格外的漫长,贺缺的耳畔始终萦绕着阮芽温柔耐心的声音,她在他濒死之时救他于水火,令他尚且不清的意识依赖着她,令他在此刻变得温顺。 贺缺的牙关松了,阮芽将那一粒药丸喂进了他的嘴里。她舒展了眉眼,冰凉的小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带着安抚的夸赞:“真乖。” 漫长的一夜很快过去,贺缺额头的帕子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温度冷却,阮芽困倦不已,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最先醒来的是贺缺,但这个没良心的,几乎是在他刚刚睁开眼的时候,就吵醒了才睡去不久的阮芽。 第4章 阮芽其实睡得并不沉,因为趴着睡相当难受,但是被贺缺吵醒,她还是很懵。她很快反应过来,看见已经苏醒,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贺缺,她诧异不已。 “你先不要动。”阮芽的语速一向缓慢,带着春风一般的舒缓温柔。 贺缺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阮芽二话不说给了他一锄头上,他想他已经对她展现杀意,他们两个人现在应该是水火不相容才是,但看现在这架势,她却是并未放在心上,而且……竟然还救了他!她究竟想做什么?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贺缺越发确定,阮芽是别有目的。 极少感受、从不接受他人善意的贺缺如是想道。 紧接着,贺缺感受到额头贴上柔软的冰凉,阮芽惊讶的声音传来:“竟然已经退烧了,我的药从来不会这样神奇,你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 贺缺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冷声接下阮芽的话茬,说道:“顽强得不像一个人,是吗?” 他话中带刺,说话的时候,一双倒映着冷光的眸子撞上阮芽清澈的黑眸。 阮芽对上他的目光,微微歪了歪脑袋,贺缺的眼,清楚的倒映在她清澈的、漆黑的眼眸里,令她如墨一般的眼眸里显出深沉的暗红色。 贺缺拥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眸。那猩红的色彩非常的深,像是一轮漩涡,漩涡深处漾开深沉的暗红色,弥漫在他的眸中。 阮芽喜欢温暖、温柔、不具攻击性的色彩,正如她的性格一般,所以她绝对不会喜欢这样血腥的暗红色,像是无数的鲜血堆砌染红。她从未想过,这样的色彩会出现在一个人的眼睛里。 阮芽并不擅长隐藏心思,她眼睛里写满了的惊讶被贺缺尽数捕捉。他正欲拂开阮芽的手,却见阮芽的眼里,慢慢的藏了点惊艳。 “我不是说过吗?你比废土之上的野草顽强。”阮芽收回看向贺缺眼睛的目光,认真的说道:“我没有说你不像人,你当然是人,你为什么要骂自己?” 贺缺沉默着,用他那双天生暗红色的眼睛看着阮芽。 阮芽却不再说话,她将贺缺往床上按,看他躺好了之后才走了出去,很快,贺缺闻到了苦涩的草药味道。 阮芽再走进来时,她的左右手各端着一个碗,放了贺缺的面前,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一碗煮得软糯的白粥。 “要先喝哪个?” 贺缺抿着唇,不肯吱声。 阮芽等了一会儿,才看着他,说:“你是我捡到的最麻烦的病人,用了我好多药,你应该对我心存感激,但现在你却对我爱搭不理,你太没有礼貌了。” “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我昨天回答过你。” “我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被驱逐出了基地,对于任何人来说我都毫无利用价值。你究竟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贺缺冷冷的逼视阮芽,阮芽茫然的看着他,他就自问自答的说:“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如你所愿。我这条命,早就应该埋葬在废土之上。所以,收起你不可告人的心思。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 “我曾让你险些命丧我手,如果你不想死的话,现在,立刻,让我离开,否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拧断你的脖子!” 说完了一长串话之后,贺缺开始无力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在发现阮芽一直盯着他扑腾,他就不动了。 阮芽慢条斯理的为贺缺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唇边,但他不喝,还打翻了整杯水。倾倒的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和阮芽的指尖。 阮芽见水被浪费,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她对着贺缺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与你素未谋面,我对你能有什么目的?” “其次,不是我险些命丧你手,是你险些被我一锄头砸死。你现在这么虚弱,并没有伤害到我的能力。” “最后,你真是个糟糕极了的人,我救了你,你却认为我别有用心,甚至想要伤害我……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人,但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因为你有生命,所以我才救你。同样的,因为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人,所以等你痊愈了,我不会留你,甚至还会赶你走。” 贺缺盯着她看了好久,直到阮芽的手摸向她一直放在床边的锄头,他才偏过头,一声不吭。 阮芽拎起了锄头,对着贺缺说道:“药和粥已经温了,不要浪费……以及,现在,你可以接受我的善意,因为在你痊愈后,你就是想留在这里,我也不会容你。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 贺缺盯着阮芽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喃喃:“上一个人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不会信。” 贺缺拒绝了阮芽的药与粥,在阮芽回来的时候,药和粥已经凉透了。 阮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问:“为什么不喝?你不想活了吗?” 贺缺闭着眼,心如死灰,毫无求生的欲望。 阮芽叹了一口气,悲悯道:“多少人想活下去却无能为力,而你却要主动放弃宝贵的生命,你真是可怜,又懦弱。” 贺缺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了阮芽。他的眼神惯常是冰冷的,漠空一切的,但或许是阮芽的话刺痛了他,令他脸上的冰冷终于出现裂痕,显出生动的愤怒。 “我不相信会有人想要我活着。”贺缺咬牙说道:“除非你有更大的目的,我绝不会顺应你的心意。” 第5章 “你很像我曾经救过的一只大狗狗。”阮芽端起苦涩的药碗,温度早已冷却,喝起来必然苦涩至极:“它应该是被主人抛弃的,脖子上还有一个生锈了的项圈。它走了很远的一段旅程,肉垫都磨破了,很可怜。我捡到它的时候,它拒绝治疗,拒绝进食。” 贺缺:“……?” “你的所作所为所言所想皆令我不喜,但我会拿出对待狗狗的耐心来对待你。”阮芽温柔的说道:“来,听话,张嘴,我来喂你喝药。” 贺缺从牙齿里蹦出声音:“滚!” 在贺缺张口的那一刹那,阮芽直接将碗微微倾斜,把一大口的药灌进了他嘴里,察觉到贺缺想吐,她还眼明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一刹那,空气都安静了。 贺缺看着阮芽,已经濒临暴走边缘,但他该死的无法挣脱她的手。 ……艹,这药怎么会这么苦。 第3章 末世第二十年 阮芽是个非常节俭的人,她担心一只手拿碗碗会不稳,她还特地在将药碗放到一边,才用另一只手捂住贺缺的嘴巴。 贺缺:“……” 这药实在是太苦了,贺缺受不了,不得已咽了下去。 阮芽紧皱的眉头终于抚平,看贺缺配合,她的脸上也有了笑意:“还剩一点儿,我喂你喝。不要浪费。” 贺缺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往后退,他说:“不用你喂!” 阮芽根本不是喂药,她那是灌药。 “那你自己来。”阮芽端起药碗,递到贺缺的唇边:“如果你喝不下去,我会帮你。” 贺缺多想一头撞过去掀翻药碗,但那样做太令他没有面子了。他只能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接过药碗,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最后只能就着阮芽的手,大口喝下。 一碗药见底,贺缺的味觉已经麻木了,而阮芽十分满意见底的药碗,她将药碗放到了一边,对着贺缺夸赞道:“你太配合啦,那只大狗狗都需要我喂它药,它才肯喝。” 贺缺忍无可忍,顶着一嘴的苦味和她说:“你能不能别提狗了?” 阮芽有些迷茫的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她很贴心的不再说。她往旁边挪了挪,离贺缺远了一些,然后伸长了手将一边冷了的白粥递到贺缺的唇边,说:“我加了糖,你要吃完,不要浪费。” 贺缺嗅见了白粥的味道,他实在是太饿了,再加上嘴里难散的苦味,让他的身体诚实的做出了本能的选择——他大口大口的喝下碗中的白粥,除却粥的软糯香甜外,还有青草与鲜花的清香。 他好受了不少。 阮芽将碗放好之后,一边在贺缺染满了鲜血与尘土的衣服上擦干净刚才喂贺缺喝药手上染上的药汁,一边对他说道:“我现在要出门啦,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入夜后我会回来。” 贺缺对阮芽的话语毫无反应,只对她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手耿耿于怀:“你为什么要用我的衣服擦你的手。” “我只是擦掉手上的药渍。”阮芽摩挲了一下指尖,收回了手,接着说道:“你的衣服那么脏,我也没有指望擦干净。” 贺缺:“我说你为什么要用我的衣服擦手!” “因为这是因为你才染上去的啊。”阮芽茫然又理所应当的说道,然后她伸出细白的指尖,道:“你看,药味没有擦掉,还脏了。” “那还真是对不起。”贺缺意识到眼前的人总能让他愤怒,影响着他的情绪,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点。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我实话实说,有理有据,你却不以为然,还阴阳怪气。”阮芽站了起来,一只手拎着沾染了泥土的锄头,一只手拿着两个碗,说完了之后就走了出去。 贺缺压根没机会反驳她。 之后一整天阮芽都没有再来找过贺缺,贺缺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就想要离开,但他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不得已陷入了沉睡。 …… 阮芽并未因为贺缺耽误她捡垃圾,她想要快一点将这片区域清理干净,干净的土壤自愈能力很强大,她期待有朝一日在这里种满青草与鲜花。 她轻车熟路的走到那几株虽然草尖泛黄但依旧顽强生长的野草边,刚想为它们浇水,却意外的发现野草被踩进了焦土中,她将焦黑的土壤挖开,碧绿的野草已经泛黄,失去了生机。 这几株野草是在最近长出来的,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飘过来的种子,深埋于土地中,汲取着少得可怜的营养,才探出头没多久,竟然就被踩了。 阮芽想,这片土地寸草难生,这么珍贵的绿色,是谁伤害了它们?这片土地,是很少会有人出现的…… 她折去了它们被踩断的那一节,然后再为根部浇水,期待着有朝一日它们能再次破土而出。 做完这些之后,阮芽顶着大太阳背着背篓继续往前走,她又走到了捡到贺缺的那片土地上。 那里和昨天一样,早已被人类废弃的土地上,随意的堆积着若干年前他们曾停留在此遗留的各式各样的垃圾,有的埋在土壤中,过了很多年都没能被分解。 阮芽捡了一会儿垃圾之后,将背篓放下,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肩膀,休息片刻,走向了昨天在斜坡的那个浅坑边,坑边有大量的鲜血,除此之外还有凌乱的脚印。 “一,二……”除了她和贺缺的脚印之外,周围还有另外几个陌生脚印,因为鲜血的缘故,这些脚印还没来得及被废土掩埋。 第6章 阮芽终于迟钝的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麻烦了……为了避免麻烦,她并不打算在这里多待,在环顾四周发现四野无人之后,她便背着背篓离开。 这儿疆域辽阔,废土一望无际,但有的路却是曲折环绕,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不过阮芽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她认识每一条路。为了以防万一,她特地饶了绕路,才回到住处。 阮芽并不知道,她真的甩开了一个蹲守在附近的人。 那个年轻强壮的男人发现自己跟丢了人之后,试图去找寻阮芽的脚印,但或许是因为天色渐暗,他没能在地上看见任何脚印,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到他们的营地。 男人一回到营地,就立刻忙不迭的对同伴说道:“我确定,那位是被救了!救他的那个小姑娘很敏锐,直接把我给甩掉了。” “不是,这鬼地方怎么会有什么小姑娘啊?”同伴疑惑的说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她就是救,也没办法救啊!许翼,你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搞错啊,不是她,她甩我干什么?” “听起来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但这姑娘怎么想的,去救那位?她就不怕被他一口咬断脖子,那位和时不时在废土上游荡的丧尸,毫无区别。” 许翼挠挠头,然后朝着帐篷处喊了一声:“齐哥!” 几人纷纷往旁边退去,被许翼称之为“齐哥”的男人从帐篷里走出来。他看起来和这里的几个男人差不多大,但却极受他们的尊敬。 齐繁在这满是尘埃的废土之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纤尘不染,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干净整洁,看着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他听着同伴的言语,微微低垂了眼眸,若有所思。 “你们说的那个小姑娘,我知道。”齐繁浅棕色的眼眸惯常是平静疏离,但此刻,似乎被夜色柔和了。 同伴们疑惑的等待着齐繁的下文,齐繁眸子微动,似乎是想要找寻方向。他许久才说道:“如果是她救了贺缺……我想我们得赶快找到她。” 许翼深以为然:“肯定啊!贺缺就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当年他能捅你一刀,今天就能掐死那个小姑娘!” 齐繁微微皱了皱眉,说出口的却是:“夜深了,先去休息。明天,我会去找她。” 等到齐繁走了之后,简越溪轻轻撞了撞许翼,说:“少提当年。” 贺缺绝对是齐繁完美的人生中一个可憎的污点。 “嘴瓢了,嘴瓢了。”许翼忙道。 …… 阮芽并不知道营地所发生的一切,在双脚踩上柔软的草地之后,她才将鞋子蹬回双足。然后,她将背篓里的垃圾照例放进后山的“垃圾场”,才去找贺缺。 贺缺这时候还在药力的影响下昏昏欲睡,阮芽从水井里打了清水,打算给他再清洗一遍伤口。她一进门,贺缺就立刻清醒了过来。 阮芽没提今天她发现的脚印,而是将清水放到一边,说:“你不要动,我要给你清洗一遍伤口。” 贺缺说:“我要洗澡。” “那我出去。”阮芽并未多说什么,贺缺顽强得很,给点吃的和药就成,不需要她太过于费心。 “就这么点水吗?”贺缺指着那小半盆水问。 “这里的水本来就不多,除非你想你一会儿的白粥是你的洗澡水熬出来的。”阮芽认真的说道:“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把这盆水添满。” 贺缺:“……不用了,谢谢。” 阮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太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了,被贺缺精准捕捉。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惊讶?” “原来你也会感谢我。”阮芽看起来心情愉悦,她露出笑容来:“比起口头上的感谢,我更希望你感谢我的方式是你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寻死。” 贺缺又一次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阮芽的善意,这份赤城的善意令贺缺不得不否认,她并非别有用心。 她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吗? 贺缺问:“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被我带到这里的客人并不多,你和他们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我是坏人呢?你知不知道,你救了一个坏人啊。” 阮芽的善恶观让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那你就做一个好人呀。” 贺缺无力的扯了扯唇角,无声的嘲笑阮芽的天真。 “从现在开始做个好人吧。”阮芽将水盆里的帕子拧干,放到贺缺的手中,说:“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做一个好人。” 说完了之后,阮芽便走了出去。 贺缺看着手中拧干了的帕子,半晌才低声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在我的世界里,做好人是会被杀掉的啊……笨蛋。” “你拉了我一把,如果可以,我会做你的好人。” “……只要你没有在骗我。” 第4章 末世第二十年 贺缺当然不可能用那少得可怜的半盆水来洗澡,他只能简单的擦一下身体,正擦着,阮芽平静且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想你会需要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是今天早上从后山拿过来,刚才清洗干净缝补好的,你需要吗?” 贺缺看了眼自己破破烂烂、肮脏兮兮的衣服,应了一声:“需要。” “那我进来啦。”阮芽的音色温柔,语调轻快。 “等等!”贺缺抓起一边脏兮兮的衣服套在身上。 第7章 贺缺正在一颗一颗系扣子的时候,阮芽轻轻的推了推房门,说:“你好了没有呀?我要去厨房,粥快熬干啦。” “你把衣服放门口。” “可我今天还没有扫地,会把刚晾好的衣服弄脏的。” 贺缺不得已,走到门边,稍微开了个缝,伸出手去:“给我。” 阮芽忽的恍然大悟:“你在害羞呀。其实不必的,因为在我眼中,你和废土之上需要照顾的野草毫无区别。” 贺缺:“……你能安静点吗?” 阮芽将衣服递给他,说道:“快一点哦,我去把药和粥带过来给你。” 阮芽轻快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不见,贺缺回到床边,脱下没系好扣子的上衣,然后看向阮芽带给他的衣服。 阮芽所说的“缝补”也是真的缝补,这件衣服明显是一件已经破烂的t恤,破口的地方被阮芽用上几块颜色各异的破布拼凑缝补在一起,线头清晰可见,一条条缝补的痕迹像是扭曲的蜈蚣……又丑,还有点潮。 贺缺嫌弃极了,但嫌弃是一回事,他也不想再穿着脏得快发臭的衣服了,这件衣服是他最好的选择。 好在裤子就相对要正常很多了,贺缺换上之后就走了出去。他在行走的时候,身上的伤口有些疼,但可以忍受。 贺缺刚刚走出门,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阮芽就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似乎是被烫到了,一直到冲进房间里将碗放下,她才长吁一口气。 贺缺慢吞吞的又走了回去。 阮芽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恢复得真快,再有个两三天你就能离开啦。” 贺缺巴不得,他“嗯”了一声。 阮芽吹了吹被烫得发红的指尖,说:“在药和粥的温度稍微降下来之前,我给你换下药吧。” 贺缺往旁边避了避,冷淡的说道:“我自己可以。” “那你换吧。”阮芽将药往他那边一推,然后坐到一边,准备看贺缺表演。 贺缺的手往药膏那儿伸了伸,又缩回来,他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盯着我?” “你应该没办法自己换后脑勺的药,我等着帮你。” “哦,我差点忘了,你打了我一锄头。” 阮芽眨巴了一下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你想伤害我,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贺缺嘴上不饶人,他说:“我现在想伤害你,你只能坐以待毙。” “哦。” 气氛略显沉寂,阮芽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而是盯着自己还在发红的指尖发呆,贺缺想他是不是说错话了,但他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阮芽催促他:“你在发呆吗?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可以吗?” 贺缺:“……”也是,他为什么要在意阮芽有没有生气? 贺缺没有回应阮芽的话,而是背过身去,刚想撩起衣服,又转过头:“你能不能出去?” 阮芽瞥了他一眼,觉得他事多又墨迹。她也没多说什么浪费时间的话,站起来就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贺缺脱了上衣,看着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眼神冷冽。 因为那个小姑娘在他濒死的时候拉了他一把,他现在暂时也不想死了,他想好好活着。既然想要活下来,那有的账,等他再回到幸存者基地,就必须得一笔一笔的,算个清楚,至死方休。 贺缺从小在末世摸爬滚打,处理伤口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不一会儿,他就重新换药包扎了,只不过正如阮芽所说,他看不到后脑勺的伤口,难以处理。 贺缺没有寻求阮芽帮助,因为他认为他麻烦阮芽的地方已经够多了,他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他忍着疼抬起手,在后脑勺摸索着,手指按在了伤口上,确定了伤口的位置。 等到将后脑勺上的伤口换完药,贺缺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还是先喝了药,这一次药没有彻底冷掉,喝起来倒是没那么苦了,只是在喝粥的时候,那过分甜腻的味道,让贺缺觉得嘴里的味道一言难尽。 “她是不是多放糖了?”贺缺感受着嘴里苦涩与甜腻交织的味道,嘟嚷道。 因为半天不见阮芽回来,所以贺缺自发的收拾了两个碗,离开了小房间。他在院子的一角看见了灶台,明白这就是“厨房”。 水槽里已经有一个碗了,应该是阮芽的。贺缺想他也不是白吃白住的人,便舀了两瓢水,连碗带锅洗干净了。他还记着阮芽说水很宝贵,还将水泼到了不远处的一片药田中。 做完了这一切后,贺缺隐隐觉得身上的伤口有些疼,但还可以忍受,他就没打算回去休息。 贺缺想要了解一下周围的环境。 傍晚的时候屋内还有非常昏暗的光芒,他洗了个碗的功夫,就天黑了。到了晚上,这里就彻底暗了下来。漆黑的天幕无星无月,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 贺缺的目力极佳,在黑暗中视物于他而言并非难事。 他循着药田往前走。 这是末世第二十年,世界因为人类与丧尸的战争几乎成为废土,人类退居土壤完好的一隅,建立了幸存者基地。 贺缺当然见过基地外的土地,垃圾,废水,武器,尸体,让这片土地满目疮痍,土壤遭受了极大的污染,变成了焦黑废土,非常不适合人类居住、植物生长。 然而现在,在这废土之上竟有这样一片世外桃源。哪怕夜晚漆黑,贺缺依旧能看见满目美丽的植物绿色,嗅见青草与鲜花的香气……这里的主人是阮芽,这个姑娘,究竟是耗费了多少的精力,才令废土焕发生机? 第8章 贺缺在穿越了药田之后,便是种植了蔬果的小田地,但阮芽并不在这里,他稍微往前走了走,忽见摇曳的暖橙色光芒。 他望了过去,便见阮芽提着一盏煤油灯,那煤油灯的样式老旧极了,光芒也十分黯淡,贺缺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这个来照明,也不知道她是哪儿捡来的。 借着那暖橙色的光芒,贺缺清楚的看见了正在侍弄鲜花的阮芽,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捧着一朵姿意绽放的白色鲜花,贺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从鲜花挪到她那只手上。或许是因为灯光朦胧,他觉得阮芽的手比那朵花还要白。 夜晚的温度有些低,一阵凉风吹过,贺缺反应了过来,然后朝着阮芽走了过去。阮芽听见脚步声,连忙说道:“你别踩到我的花了。” “没踩到。”贺缺明白植物在这里的珍贵,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阮芽“哦”了一声,盯着贺缺走过来之后,她才问:“你过来做什么呀?” “四处逛逛。” 阮芽唇角微微翘起,问:“这里漂亮吧。” “嗯。” “有朝一日,我会让你脚下的土地都像这里一样漂亮。”阮芽蹲了下来,轻嗅着花朵的芬芳,柔声说道。 贺缺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没有说话。他觉得,植物漂亮是一回事,毫无用处又是另外一回事。在幸存者基地,人们更喜欢兴建建筑,而非花草。 周围不知何处,似有仲夏的蝉鸣。这方天地,沉静而美好。 贺缺忽然开口问她:“今天的粥……很甜,你是不是多加了糖?” “对呀。你不是觉得药很苦吗?我就多给你加了一勺糖。”阮芽折去一枝累赘的花枝,她将那枝漂亮的花枝握在手中。 贺缺当即就想否认,但阮芽将她手里的花枝递给了他,那花枝上缀着几朵漂亮的白色小花,很漂亮。 阮芽说道:“送给你啦。” “为什么要送我花?” “鲜花会给人带来好心情。”阮芽语调轻快的说:“好了,回去啦。” 阮芽小心翼翼的提着那盏煤油灯往小屋的方向走,贺缺看得出来,她夜间视物的能力并不好。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回到了各自的小屋,风平浪静的一夜很快过去,转眼间便到了翌日清晨。 贺缺是被饿醒的。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虽然现在受伤了,但身体所需摄入的食物可不是早晚一顿白粥就够了的。 这时候还早,但阮芽已经洗漱完毕起来了,她正蹲在药田边,对着一株碧绿的草药说话,待听见贺缺的脚步声后,她便停止了说话,看了过来。 昨天光线不好,阮芽今早才看清楚贺缺的长相。她想,这个男人除了眼睛漂亮,人长得也好看。 贺缺问:“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找我做什么?” “我可以用水缸里的水洗漱吗?” 阮芽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一瓢水。” “谢谢。” 贺缺去洗漱,阮芽便开始熬药、熬粥,她熬药可比熬粥要快得多,贺缺洗漱完她就已经开始熬粥了。 贺缺站在旁边看她慢吞吞的淘米、下锅、放水、点火,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每天都吃这个吗?” “不是。”阮芽说:“你现在还在养伤,需得吃得清淡。” 贺缺往远处望了一眼她那一块小小的田地,试探着问:“要不让我来?” “好。”阮芽答应得很快。 贺缺在征得阮芽同意之后,去到她的田地里寻找可以加进粥里的蔬菜,但很显然,阮芽并不擅长耕种,如果说她的药田欣欣向荣,那么田地便是死气沉沉。 他挑了好久才选出一对小南瓜,将一锅白粥熬成了南瓜粥,饱餐一顿。 这次的早餐两个人是一起吃的,阮芽看他吃得快,说:“是我这两天没有让你吃饱吗?” 贺缺咽下嘴里的粥,觉得胃里暖洋洋的,他回答道:“小姑娘,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吃猫食的。” 阮芽腮边包着一块软糯香甜的南瓜粥,她盯着贺缺,鼓着腮帮子,轻声说:“你吃得太多了,真难养。” 贺缺:“……” 第5章 末世第二十年 贺缺在阮芽这里养伤的这几天时间,阮芽都没再离开过小屋,贺缺偶尔能看见她拎着锄头笨拙的打理田地,更多的时间,她似乎更喜欢往后山跑。 贺缺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他这几天也只了解了离开这里的路,除此之外,就没再乱跑。除了……他看阮芽那个小身板在耕地的时候,秉承着不吃白食的想法,现在耕地的工作变成了他的。 为此,阮芽还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个大号的锄头给他,让他好好干。 贺缺安稳的过了几天种田的日子,他竟然觉得这种日子还算不错,不过他有一点疑惑的地方。 这一天,在阮芽给他熬药的傍晚,他问:“这几天你不需要去外面吗?” “啊,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阮芽摇着蒲扇,看着砂锅下明灭的火光,说道:“这是最后一碗药了,你的身体恢复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为你治疗伤口啦。” 贺缺一怔,下一刻,他反应过来阮芽是什么意思。他问:“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你还想留在这里吗?”阮芽反问。 贺缺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不是!” 第9章 “那就好,也省得我赶你走啦。” 贺缺冷嗤:“你这清汤寡水的地方,并不值得我留恋。” 说完了之后,贺缺自发的去到灶台准备晚餐。末世第二十年的土壤非常神奇,譬如在那片田地里,受到精心照料的农作物生长得很快,贺缺每天都能用新的蔬菜来熬粥改善伙食。 等到吃完了晚餐之后,贺缺刚想说话,阮芽提着那盏煤油灯就跑了,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时间。贺缺又告诉自己,他不能吃白食,然后心安理得的将锅碗瓢盆连带着熬药的药罐子给洗干净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贺缺回到小屋睡下,但今晚他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入睡。他这时又忽然想到,似乎没有听见那个小姑娘回来的声音。 阮芽喜欢晚上提着灯去看她的花草,往往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会回来,但今晚好像已经不止半个小时了。 贺缺从不怎么柔软的床上坐起来,黑暗中,他的目光移到了窗边放着的缺了个口的小花瓶上,里面还养着前几天晚上她送给他的花枝。 贺缺一开始觉得摆着能净化空气,所以就把它放在这小屋里养着,今晚看见这花枝,他就想到了那个小姑娘。 所以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贺缺辗转反侧片刻,下了床,往外走去,他轻车熟路的越过药田与田地,然后停住脚步,寻找着阮芽的踪迹。 这里真的非常黑,贺缺找了好久,才找到蹲在花丛间那一个小小的身影。那道小小的身影几乎就要融进黑暗中,只偶尔跟着摇曳的鲜花一同颤抖。 “诶……”贺缺朝着阮芽开口,他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阮芽的名字。他只能喊她:“小姑娘。” 阮芽温柔的声音随着风飘进贺缺的耳朵里:“你怎么过来啦?” 贺缺没说他是特地来找她的,毕竟他们只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尤其是明天他还要离开这里。 “我睡不着,过来逛逛。”贺缺垂下头,注视着脚下的土地,小心避开姿意绽放的鲜花,走到了阮芽的身边。 阮芽蹲在地上,盯着贺缺的脚步,她看他走得那么稳,羡慕的说:“你晚上还能走得这么稳,真厉害。” “你不把你碗里的胡萝卜挑出来,时间久了你也可以。”贺缺在她旁边坐下。 阮芽安静了一瞬,然后不满的说道:“其实那片田地的作物,都是我用来招待客人的,我本不该吃。” “你南瓜粥不是喝得很开心吗?” 阮芽:“……” 其实平时两人只能在早晨和傍晚遇见,说上几句话,除此之外是没有太多别的的交流的。但从这仅有的交流中,贺缺心知阮芽伶牙俐齿,难得能让她哑言。 贺缺心情愉悦,唇角不由自主的翘起,他说道:“你的灯呢?” 黑暗中,阮芽漂亮白净的小脸垮了下来,她回道:“我没看清路,摔了一跤,灯摔坏了。” “灯坏了就坏了,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你不要明知故问。” 贺缺用陈述的语气发问:“你是不是怕黑,所以不敢动。” “是人就有弱点,我怕黑难道不可以吗?”阮芽理直气壮的反问:“你难道就没有弱点吗?” 贺缺嗤笑:“我当然没有弱点。” “你有。” “什么?” “我的锄头。” “呵。” “其实我也怕我晚上看不见东西,会踩到我的植物们。其实在这里坐一晚上也很好呀,我喜欢青草与鲜花的香味……阿嚏……”阮芽一句话尚未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贺缺笑出了声。 阮芽轻哼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要不要我带你回去?”贺缺这才问。 “不要,我就在这里休息了。” “那我走了。”贺缺站起来,三两步就走出了这片花丛。 阮芽绷不住,喊:“我改变主意了,你带我回去吧。” “机会只有一次。” “喂!你这样我明天不给你干粮哦。” 贺缺重新走进花丛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的阮芽:“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我给你第二次机会。” 阮芽撇了撇嘴,然后她站起身。她蹲了太久的时间,站起来之后才发现她的脚麻了,于是她踉跄了一下。 贺缺怕她扑到自己,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避了避,阮芽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她摔了一跤,发出一声痛呼。 贺缺想不就摔了一跤,小姑娘还挺娇气。他问:“你不会起不来了吧?” 摔碎的煤油灯就在这附近,她摔到的时候手撑在地上,玻璃碎片扎进了她的手心,疼得不行。 阮芽呜咽了一声。 贺缺觉得她要哭了,也正是这个时候,他闻见了鲜血的味道,这才知道这姑娘可能是摔出血来了。 阮芽将她没被玻璃扎破的左手伸出去,抓住贺缺的衣摆,然后说道:“麻烦你了,带我回去吧。记得当心脚下。” 阮芽没说,贺缺也没问。他本就不是个多热心肠的人,哪怕阮芽救过他。 “嗯。”贺缺努力忽视被阮芽抓住衣摆的不适,带着她往住处走去。 两个人的距离靠得有些近,贺缺又闻到了青草与鲜花的香气,这味道夜夜伴他入梦,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从阮芽的身上嗅到的。 第10章 贺缺忽的恍惚了一瞬,他记得他绝望的躺在自己濒死之际挖出的浅坑里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极浅极淡的香气伴他入眠。那是这小姑娘指尖的味道。 以后可能感受不到了。 …… 翌日。 虽然还是清晨,但太阳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温和,贺缺早上醒过来,洗漱完了后习惯性的走到灶台去准备早餐的时候,隔壁的阮芽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阮芽的右手耷拉在身侧,上面裹着一块碎布。贺缺想大概是她昨晚受伤了包扎,碎布裹着,也看不出伤口严重与否,当然,这也不关他的事。 阮芽走到距离贺缺不远处的地方,她看着站在灶台边的贺缺,说:“今早你不用煮早饭啦。” 贺缺不假思索的回道:“我本来就没打算煮完饭,你不要自作多情。” 阮芽没什么反应的“哦”了一声,然后说:“跟我走吧,我去给你拿一些食物,然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啦。” 贺缺觉得这姑娘真是善良得过头了,连干粮都能给他准备好,他的心情颇为复杂,想着外面可没有阮芽这样好心的小笨蛋。 贺缺一边想,一边慢悠悠的跟在阮芽的身后,在小木屋的后面有一个存放食物的小仓库。 阮芽似乎有所察觉,微微偏过头去,看他:“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阮芽微微睁大眼,诧异的反问:“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贺缺多想说不该啊,他觉得阮芽可笨了,但他说不出口,因为如果阮芽不是这样的阮芽,那么他的身体与心便早已死在那坑中。 贺缺没有回答阮芽,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阮芽将贺缺带出了这里,他们穿过药田、田地、花丛、草地,一阵微风吹来,送来清新的空气。 贺缺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出的话却是:“下次救人,记得长点心,遇到和我一样的坏人,你就惨了。” “你不坏呀。”阮芽立刻说道。 “我曾想杀了你。” “可是你没有。”阮芽认真的看着贺缺,说道:“你还说你要毫不犹豫的拧断我的脖子,可是这几天,你都没有。你昨晚还帮了我。” 阮芽非常坚定的告诉贺缺:“我能够感受到,你是一个好人。以后,你会越来越好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贺缺看着阮芽,忽然上前,一把掐住了阮芽的脖子,阮芽瞪大了眼睛,抬脚就想踹他,但被他压住了腿。 所有的动作只在一瞬间,贺缺很快放开阮芽,他告诉阮芽:“小姑娘,你该有点戒备心了。” 阮芽有些生气,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贺缺这样的人。她恼怒的鼓着脸,不去看他。贺缺也不在意她生气了,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贺缺站在滚烫的太阳下,他的额角隐约有汗水滴落。他看着退得离他有点远,在阴凉处的阮芽,那个好心的小姑娘就是不看他,而是盯着自己垂在身侧受伤的手,一个劲儿的看。 贺缺擦掉额头的一滴汗,说道:“最近你的手拎不了锄头,田地里的作物可以先放放。无论如何,这几天谢谢你收留我,如果将来有缘再见……” 剩下的话贺缺没有说出口,他始终觉得这种话是空话,于是他转过身去。 阮芽忽然喊了他一声。 贺缺回过头去,就见那个小姑娘摘了她头顶的草帽,草帽下的头发乌黑美丽。她抬起手,将这顶草帽扔给了他。 草帽是阮芽自己编的,编得有点大,戴在她自己的头上能够遮挡住她大半边的脸,但或许贺缺会很合适。 “祝你平安。”阮芽微微仰起头,看向他:“不要在废土停留,去城邦吧。” 贺缺接过,阮芽说完话后便没再看他,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背影。 贺缺后知后觉的抬起手,看着手中的草帽,他又嗅见了青草与鲜花的香气。 当他迈步离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焦黑废土,不见一丝绿意,他回过头,已经看不见那方桃花源。 贺缺恍惚觉得,这几天的时间不真实得像一场美梦。现在梦醒了,他将回到黑暗。 第6章 末世第二十年 这几天因为贺缺的原因,阮芽一直没能再出门去捡垃圾,不过好在贺缺似乎非常特殊,没几天便养好了身体离开。 阮芽没有着急背着她的大背篓去捡垃圾,而是先去到了贺缺暂住的小屋里,准备将小屋收拾干净。 在仅有的几天相处中,阮芽发现贺缺是个很有礼貌的男人,就譬如说现在,简陋的小屋一尘不染,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唯一不协调的地方,大概就是摆在窗台的那一枝花枝了。 缺了个口的小花瓶上插着一枝缀着白花的花枝,但花瓣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得差不多了,掉落在窗台的花瓣边缘泛着浅浅的黄,枝桠光秃秃的,有些丑。 阮芽走过去,将花瓶拿了出去,倒掉里面的水,拿出枯萎的花枝,小心翼翼的把它插进了药田中。 阮芽将土压实,她轻轻的戳了戳光秃秃的花枝,低声说:“我坚信大地会治愈你。” …… 贺缺还记得阮芽曾告诉过他,这片土地其实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荒无人烟,他可以一直往南走,总能看见城邦的。 贺缺疑惑生活在废土之上的阮芽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阮芽说她偶尔会去最近的城邦,换取一些生活的必需品。 第11章 “你有钱吗?”在贺缺心中,阮芽只是一个独自生活的落魄少女,虽然她拥有一颗赤诚的心。 “废土之上有无数的财富等待我去挖掘寻找,那不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 这小姑娘说的或许是废土上那堆曾经人类制造出来的垃圾。 贺缺现在又想起来,唇角不由得勾了起来……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想一个以后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 贺缺这样想着,脚底下忽然被咯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去,是一个方块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垃圾。 他也不知道自己时怎么想的,竟然蹲下身去尝试把那个垃圾捡起来,但那个方块像是埋了很久了,已经嵌在了土壤中。 “浪费时间。”贺缺掀了掀唇,盯着只露出一个尖尖的方块,吐出四个字。 他浪费了一些宝贵的赶路时间,将方块周围的土壤挖开,终于将方块挖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手摇八音盒。 贺缺倒是没去摇一摇,而是随手将八音盒放到了就近的一个石块旁,石块间,有一株野草顽强的探了个嫩绿的头。 等到做完了这一切后,贺缺伸手压了压头顶的草帽帽檐,将帽檐压得更低了一些,刚好遮盖住了他的双眼。 贺缺走了没多久的一段路,忽见不远处坐了两个人。焦黑的土地上插着一把大大的太阳伞,两人正靠着伞坐着乘凉,活像是来度假的。 其中有个人的嗓门很大,正在说话,贺缺认出了他,是许翼,旁边的那个人,是简越溪。 许翼高声说道:“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千方百计的回到南方的幸存者基地,这是他的必经之路,我们肯定能等来!” 简越溪瞥了许翼一眼,暗道难道不是齐哥觉得许翼性子太冲,会妨碍他找人,所以才把许翼派到这里来……但因为他们一直都是两人一组,所以连带着他也只能跟着许翼在这里等贺缺送上门来。 但其实想也知道,怎么可能会等到贺缺,而且就算是等到了……他们真的能有胜算吗? 两人并未注意到,安静的站在不远处的贺缺。他微微抬起头,帽檐下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倒映着许翼和简越溪两人,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明晃晃的杀机。 贺缺想看他们滚烫的鲜血,浇灌在这片同样灼烫的焦黑大地之上。这片土地,或许会需要他们的鲜血来点缀。 他舔了舔唇角,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正在这时,他又听见许翼说话。 “你说是我们先等到贺缺,还是齐哥他们先找到那个小姑娘再找到贺缺?”许翼许是无聊得狠了,猜想道。 简越溪忽然按住了许翼的手臂,警惕的看向他们的后方。不远处,正静静的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许翼低声嘀咕:“那哥们穿的什么,奇奇怪怪的……” 贺缺的身上还穿着阮芽用破布拼凑的衣服,因为他原本的那身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许翼一句话还没嘀咕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手按在腰间,抽出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贺缺。 被两把枪指着,贺缺只微微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双暗红的眼睛,昭示着他与普通人的不同。 “这不是在幸存者基地了……”贺缺望向两人,双眼冷冽。 …… 将贺缺留下来的痕迹都清理掉了之后,阮芽终于可以出门,她照例带好背篓、锄头、水,然后离开了住处。 她要继续向北,因为在更远处的地方有无数遗留的垃圾,如果任由它们四处散落,大地的创伤将永远不会痊愈。 这是阮芽第一次朝着更远的北方走去,前路未知,但她淡然自若。当然,头顶越来越滚烫的太阳,让阮芽有些后悔把她唯一一顶草帽送给贺缺。 阮芽被太阳晒得眼神有些迷蒙,她喝了口水的功夫,余光便瞥见远处似乎有两道人影朝着她走过来。 阮芽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又不笨,废土上鲜有人至,这两个人肯定是前几天找贺缺的人。 现在贺缺已经不在了,她可以直面他们。只是在这一瞬间,阮芽忽的想起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几天前,他们曾踩坏了废土上的野草,如果他们去到她的家,会破坏她的植物们;第二件事则是早晨的时候贺缺轻易将她制服,如果这些人和贺缺一样厉害的话…… 阮芽看着气势汹汹朝着她走过来的两个人,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拔腿就跑,毕竟这两人和贺缺不一样,没有受伤,又是两个人,她做不到一锄头敲两个。 唐渊与周满川在这废土上转悠了好几天了,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不由得有些烦躁,所以在看见阮芽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谁曾想阮芽竟然直接跑了。 “诶!别跑啊你!”两人异口同声的喊道,然后身体先一步追了上去。 阮芽头一次遇见这种阵仗,惊惶不已,跑得连背篓都不要了,就紧拽着锄头拼命跑。 “你不要跑!我们没有恶意!是我们齐哥要找你,你们应该认识才对啊!” 废土上基本没有人,所以阮芽一个人都不认识,她只当这是两人哄骗她的话,此刻得益于贺缺早上的刺激,阮芽现在的戒备心爆棚。 唐渊和周满川没想到阮芽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于是不得不在她身后喊,试图让阮芽停下来。毕竟这儿大得不可思议,如果让阮芽跑了,再找到就难了。 第12章 唐渊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声对着同伴说道:“声音轻一点!废土上可不止有焦黑的土壤,还有游荡的丧尸!” 是了,这是末世第二十年,除了基地里面没有丧尸之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现丧尸。 丧尸在末世,几乎是无处不在。 最怕的就是想什么来什么,唐渊的话刚说完,两人就看见在他们的正前方,阮芽奔跑的方向,游荡着三三两两的丧尸。 那些丧尸穿得并不算褴褛,甚至还可以勉强说是干净,只是偶尔裸露在外的皮肤全是腐肉,在炎热的太阳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们的面容青白而腐烂,混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从他们嘴里伸出的獠牙被明亮的太阳照出冷白的锐光。 哪怕他们已经习惯丧尸的狰狞,但唐渊和周满川还是打从心底里怵这些生物,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但就在下一刻,他们看见那个除了跑得快以外看起来特别柔弱的小姑娘,就像是见到亲人了一样,用更快的速度朝着丧尸们跑了过去。 唐渊和周满川本以为会看见阮芽被凶狠的丧尸撕成碎片的可怕场景,但没想到那个姑娘微微偏过头,和那些丧尸对视了一秒之后,便从丧尸间穿过。在阮芽的身影被丧尸遮挡之后,那些丧尸不约而同的冲着两人冲了过来。 “跑!快跑!”在荒郊野岭和丧尸搏斗绝非一个好的选择,因为他们不知道在下一刻会不会引来更多的丧尸。 而在和他们的相反方向,阮芽停下脚步,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实在是太累了,那两个人怎么那么能跑……要不是她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会和丧尸们赛赛跑,还真跑不过他们。 闹了今天这么一出,阮芽也没心情再捡垃圾了,她打算再回去待一段时间,等这些人走了之后再出来。 贺缺还真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阮芽一边想,一边打算原路返回,但当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脚印已经被飞扬的尘土掩盖,而这片区域又是她从未来过的。也就是说,她迷路了。 阮芽倒是不慌,她并非第一次迷路,她相信只要一直走,总可以找到正确的方向。所以,阮芽没有停留的向前走去。 这个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太阳格外的灼烫,晒得人精神恍惚。尤其是这片区域,热得超出了阮芽的承受范围。 阮芽使劲儿的闭了闭眼,尝试让自己清醒一些,但下一刻,她脚下一空,踩进了干涸开裂的土地里的一个大坑。 第7章 末世第二十年 湛蓝的天空之上忽的炸开了一声巨响,贺缺执枪的手微顿,看着倒在地上许翼和简越溪两个人。 他认出了那是齐繁一行人的信号弹,于是他问两人:“这代表什么意思?” 许翼捂着被贺缺一拳打肿的脸,朝着贺缺吐出一口血沫子,啐道:“你觉得我们会告诉你吗?” 贺缺不废话,枪对准许翼,简越溪忙不迭的说道:“别开枪!可能是齐哥他们找到那个小姑娘了,也可能是遇到危险了,总之我们……” 贺缺眉眼微动,许翼打断简越溪的话,嚷嚷道:“竟然会有人救你?你这个怪物……” “砰”的一声,一枚子弹没入许翼的肩胛骨,疼得他立刻说不出话来了。 贺缺最终还是没有杀他们,因为他忽的想起了阮芽,那个小姑娘不会喜欢他们的鲜血污染了这片土地。而且,他现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依旧是因为阮芽。 贺缺是一个有仇必报但有恩未必会还的人,毕竟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帮助过他,他孤身一人,艰难求存。但他却想报答阮芽,她救了他的命,救了他的心。是她在他绝望的最后关头,拉了他一把。 贺缺知恩不报,除非是阮芽。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过身,大步的朝着反方向走去,因为他记得初见时阮芽便是一直向北前行的。 贺缺将许翼和简越溪甩在身后,许翼强忍着疼痛,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另一把枪,颤抖着手要将枪口对准贺缺,但被简越溪按下。 “不要自找麻烦,不得不承认,我们杀不了他……他就是个不会死的怪物……”简越溪盯着贺缺的背影,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许翼气急,手中的枪掉落,他狠狠地垂在了干涸坚硬的地面上。 …… 贺缺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不免有些担忧。要在废土上找一个人并非简单的事,尤其是现在……他也有一点辨别不了方向,甚至连去到阮芽居住的地方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是的,废土太大了,他迷路了,他只能确定自己在往北走。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有的时候命运真的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东西,命运用名为缘分的线牵引着他前行。当然,命运没有指引他找到阮芽,他看见了齐繁。 齐繁现在似乎是遇上了麻烦,他们四人正在与丧尸群搏斗。四人的战斗力都极为强悍,一时与那数量骇人的丧尸打了个平手。 贺缺知道他们行动惯常都是两人一组,想必是其中一组运气不好撞上了丧尸,不得不召集另外的队友寻求帮助。 贺缺微微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齐繁的太阳穴。此时光线昏暗,他瞄准齐繁花了不少的时间。 正在这时,他听见齐繁说:“不能再和这些丧尸浪费时间了!唐渊,我要找的那个小姑娘,她是往哪个方向跑的?” 第13章 “北边!” “我们也往北跑。”齐繁一脚踹开挡在他面前的丧尸,率先向北跑去。 其他几人纷纷效仿齐繁的做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他们已经在丧尸的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贺缺听见了齐繁和他们的对话,他将枪放下,抬脚跟了上去,将眼前的一片混乱尽收眼底。 在昏暗的光线中,有几株散落的碧绿野草随风摇曳,然后被逃窜的几人踩进了干涸的焦土之中。 贺缺想,要是那个小姑娘看见了,不定会有多生气。他曾看见过她除去药田里的杂草,然后珍视的种在最外围的那片青草地上。无论是鲜花还是野草,她从无偏见,一视同仁。 贺缺正想着,下一刻,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对齐繁几人穷追不舍的丧尸们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蹲在了那被踩进泥里的野草旁,伸出腐烂的手,小心翼翼的用他们那可以轻易夺人性命的利爪,扶起了土壤里脆弱却顽强的野草。 然后,丧尸们没有再去追赶齐繁等人,而是蹲在野草旁边嘀嘀咕咕,具体说的是什么,贺缺听不懂,他只绕过这些丧尸,向北走去。 那些丧尸看见他了,只用那双混浊的眼眸审视的看着他,没有再有任何动作。 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四野寂静,贺缺能够清晰的捕捉到齐繁的脚步声。在这里分散开来绝非一个很好的做法,但他们还是两两一组分开了,似乎是不找到阮芽便不罢休一般。 贺缺默不作声的跟上了齐繁,齐繁主动送上门来,这样好的机会,他没有理由放过。 齐繁似乎是心不在焉,又或者是心焦,并未察觉到身后潜藏的危险,他走得很着急,身旁的同伴几乎要跟不上他。 然后,两人失散了。 贺缺见此,唇角勾起的弧度冰冷玩味。 很快,周围便空无一人,除了齐繁身后骤然逼近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枪响。 “想找的人没有找到,不该来的人反而来了。”齐繁警惕性极高的避开贺缺的攻势,立在一边,镇定的说道。 贺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发动了第二次的进攻。 两人扭打在一块,尘土飞扬。 贺缺低估了齐繁身手的突飞猛进,齐繁也没想到他的身体竟然会恢复得这么快,再打下去,对两人都没有好处。 齐繁抬肘打掉贺缺手中的枪,沉声说道:“我现在的目标不是你,等唐渊他们找来了,你觉得你打得过我们?” 贺缺扯了扯唇角,说:“齐繁,你太自大了。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对付我,支走了殷正南。现在发现不敌我了想退缩?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后,他不再废话,直接用脚勾起地上的枪,对准齐繁的太阳穴就是一枪。只不过人在危难关头的反应力总是无与伦比的敏捷,子弹擦着他的脸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贺缺毫不犹豫的开了第二枪,但那把枪已经没子弹了,他便扔了枪,大步走向摔倒在地的齐繁,抬手就是一拳。 齐繁侧身避开,贺缺一拳打在坚硬的土地上,眼看着两人就要再度扭打在一起,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与呼喊声。 贺缺揪着齐繁的领子,告诉他:“还记得这片废土吗?我们在这里认识,现在我也会在这里和你做一个了断——齐繁,只要你还在这片废土一日,我就会在暗处,和你好好玩。” 贺缺站起身,一脚将齐繁踹开,然后扬长而去。 齐繁满身的尘土,他咳嗽了一声,摸了摸脸上那一道还在溢出鲜血的血痕,眼神从冷静变成了冰冷。 “当初,我就不该对你手下留情。贺缺。”齐繁喃喃,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姿挺拔,方才的打斗似乎并未对他造成严重的影响。 齐繁很快就被贺缺甩在身后,过了好久,贺缺才动了动手指。废土的土壤大多都干涸坚硬,他刚才一拳砸在地上,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他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想看看指关节是磨破了还是出血了,但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脚下一空,踩进了一个大坑中。 …… 傍晚时掉进坑里的阮芽在尝试过攀爬、呼救之后发现并没有什么用,果断的选择了安静的在坑底躺平,保存体力。 阮芽坐在满是尘土的坑中,盯着周遭的凌乱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她身边的水壶因为没放稳微微倾倒,被她及时扶住。她看着这水壶想,这大概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她一直有随身携带清水的习惯。 其实她从前也有过这样类似的经历,都是这样一壶清水帮她度过了难关,让她不至于滴水未进。办法总会有的,出库总会有的,而她只需要等待。 阮芽靠在土壁上,安静的想着,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一直到残余的光线再也不能让她看见周围的景色,她才缓缓的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陷入睡眠状态。 正在这时,上方传来了脚步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阮芽,阮芽刚打算开口求救,就感觉上面有个东西砸了下来。 阮芽抱紧了她的锄头与水囊,虽然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并不妨碍她盯着对方的轮廓看。 半天,那个人从地上爬了起来,阮芽能够无比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是无语,又似乎是无奈。 阮芽不明所以,她眨巴了一下漆黑清澈的眼眸,然后稍稍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第14章 也正是这个时候,那人终于开口,对她说:“好巧。” 简短的两个字,阮芽没有听出贺缺的声音,她迷茫的回:“巧……什么?” “我们早上才见过。”贺缺说着,走到了距离阮芽不远处的地方坐下。 阮芽这才反应过来,她也顺势坐了下来,然后道:“是你呀!那真的很巧。” 贺缺“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估算着这个坑的高度他可不可以徒手上去。他想着,伸展了一下十根酸痛的手指头。 身处于黑暗中的阮芽动了动,往贺缺坐得近了些,然后,她像是没话找话似的问:“你是特地来救我的吗?” 贺缺收回盯着上方的视线,然后他微微偏过头去,清楚的看见了阮芽那双漆黑如夜、明亮如星、清澈如月的眼睛正落在他的脸上。 贺缺瞳孔微缩,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她如星似月的眼眸,半晌都未能回应。 阮芽不知道贺缺正在黑暗中与她对视,她只觉得对方的目光……有点儿奇怪,她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但这种目光的确让她不自在。 在阮芽尝试转移话题或者是沉默的时候,本以为不会开口的贺缺忽然慢悠悠的说道:“是啊,我特地折返回来找你。” 阮芽……是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因为她本身就是因为周围太黑了在没话找话说,试图打破黑暗寂静。 第8章 末世第二十年 在阮芽沉默的这一空挡,贺缺的声音似乎带了点愉悦与轻快,他保持着慢悠悠的语调,调侃她:“怎么样,小姑娘,是不是受宠若惊啊?” 阮芽偏过头去,移开了盯着贺缺的视线。她认真的说道:“你在撒谎。” 贺缺:“……嗯?” “如果你是来救我的,就不会一脚踩空,现在你和我一样,都被困在这里啦。”阮芽是个很聪明的姑娘,眼前的情况反而能让她更加冷静的分析:“我在你的身上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我知道在废土上有一些想要找你的人,你是因为遇见了他们。你是与他们交手但不敌,逃跑的时候失足落下,才不是特意来救我。” 贺缺仗着周围很黑,肆无忌惮的盯着阮芽看,然后说道:“真聪明,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再猜。” 阮芽张了张嘴,似乎是在酝酿接下来的语言,她半天才说:“我为什么要猜?我对你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我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猜测,还不如想办法上去……你有办法上去吗?” 贺缺自然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有办法”在他的舌尖打了个旋儿,变成了“没办法”。 阮芽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振作起来,还反过来安慰贺缺。 “那也没关系,我们两个人呢,你不要怕,总会得救的。”许是因为身边有人在,阮芽紧绷的情绪微微放松,她懒洋洋的靠在土壁上,说:“我以前在废土上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我还是幸运的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人生可不是依靠幸运就能走下去的,至少幸运女神便从未眷顾过他。贺缺想着,却没有开口打击她,而是问:“你为什么会掉下来?” “嗯……我也遇到了想要找你的人,是第二次了。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凶狠残忍,我不得不逃离他们,却不慎失足落在了这个坑中。” 贺缺没想到原因是这样,他本以为这是个意外。他的眉头轻微的皱了起来,问:“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他们踩小草,追着我跑,还伤害想保护我的朋友。” “……哦,那的确是很凶狠残忍。”废土上哪有那么多人,贺缺又好奇的问:“你说的朋友是什么?” “朋友就是朋友呀。他们偶尔会来家里探望我,让我不再孤独。” 贺缺“嗯”了一声,没有深问。 阮芽忽然对着他“诶”了一声,问:“可是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贺缺刚才就一直在盯着阮芽看,后来就忘记移开了目光,此刻被阮芽点出来,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倏的收回视线。 “你为什么不说话?”说了这么久的话,阮芽觉得有点儿口渴,她的手在身旁摸索着,想要找她的水囊。 贺缺伸手往旁边扒拉了一下,把静静的立在一边的水囊扒拉到了阮芽的手边。他镇静的回答道:“你看错了。” “嗯?” “我在看水囊,没在看你。” 阮芽将信将疑的“哦”了一声,然后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后,递给贺缺。她很大方:“给你喝。” “我不渴。” “那你为什么要盯着我的水囊?”阮芽似乎就是在这里等着他,她说:“你就是在看我,你为什么要看我?” 贺缺:“……”这姑娘太难缠了。 “你饿不饿?”贺缺直接生硬的岔开话题。 “啊?”阮芽摸了摸她瘪瘪的肚子,又喝了一口水,说:“饿,但我可以忍受。” “我有吃的。”贺缺说着,从身后背着的背包里拿出一包饼干,递到阮芽的手中。黑暗并未对他的动作造成任何影响。 阮芽摸了摸那包饼干,她小仓库里易于保存且可抗饿的食物,都是从最近的城邦换来的,有时候她会自己吃,有时候她会分享出去。这还是第一次,她分享出去的食物,回到了她自己的手中。 贺缺看她半天都没动静,调侃道:“如果不是你给了我两人份的食物,我也没有多余的食物分给你。我自己也还要吃呢,别太感动。” 第15章 “我没有感动,只是觉得有些感慨。而且你全身上下除了你自己,都是我的,我没有必要感动。”阮芽回道。 贺缺:“……”还真是,衣服是她的,背包是她的,食物也是她的。 “我一直有给离开小屋的人准备双份食物的习惯。因为我觉得废土那样大,路那样长。前路未知,如果遇见了另外一位需要帮助的人,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阮芽慢条斯理的撕着饼干的包装袋,塑料袋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温柔的声音未曾被掩盖:“现在这份帮助传递到了我的手中。妈妈在的时候曾告诉我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啦。谢谢你……” 阮芽想道谢的时候才想到,她甚至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 阮芽的声音天生就是极为温柔的,听起来非常悦耳。贺缺竟然就听她长篇大论了一碗鸡汤,连不耐烦都忘记了。 贺缺想,这的确会是眼前这个未经世事的姑娘会说出的天真言语,如果她来到他的世界,或许只需片刻,纯白便会染上乌黑……当然,她不会来到他的世界,他也不会允许。 “行了,别谢了,快吃吧。” 阮芽终于撕开了包装袋,她动了动有些不舒服的手,她的手本来就有伤,刚才摔下来的时候又擦了一下,现在一点都不好受。 “你叫什么名字呀?”阮芽咬了一块饼干,咽下去之后问他,并且还将手里的那盒饼干递到了贺缺的面前。 贺缺推开她的手,表示他不吃,然后说:“问别人名字之前,是不是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小姑娘,这是礼貌。” 贺缺想,他一点都没有想知道她名字的想法,说这话只是单纯的为了呛一下阮芽而已。 “如果你非要先知道我的名字的话,我是阮芽。”她说完了之后,问:“阮芽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贺缺。”在阮芽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便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贺缺,你好。”黑暗中,阮芽弯了漂亮的眉眼:“这样我们就算认识啦,我们就是朋友了哦。” 贺缺反驳:“我们早就认识了。” “我不曾忘记妈妈还告诉我,朋友间是互帮互助的。所以当我们互帮互助后,我们就是朋友。”阮芽认真的说:“难道不是吗?” 贺缺想,如果他再反驳的话,阮芽下一句话一定会是“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吗”,所以他“嗯”了一声。 阮芽似乎松了一口气,她语气轻快的说:“刚才你不说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和我做朋友呢。” “我没有朋友。”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贺缺清楚的感受到阮芽冲着他看了过来,他便又加了一句:“除了你。” “那在我之前呢?”阮芽好奇的问。 “……有一个,后来掰了。”何止是掰了,他们都巴不得对方死得不能再死。 “为什么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要休息了,你安静点。” “好。”阮芽是个很贴心的姑娘,听贺缺说他要休息了,她连饼干也不吃了。 贺缺提醒她:“吃完再休息,不用顾忌我。” “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我认为在不知道会困在这里多久的情况下,食物是宝贵的,应该珍惜。”阮芽将饼干袋子封好,放到了一边:“晚安。” “……晚安。”贺缺望了望四周的黑黢黢,将后背整个靠在土壁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 贺缺是个很警觉的人,常年身处的环境会让他习惯性捕捉四周的动静。放到这里来说,就是阮芽失眠了,他也没有睡着。 阮芽看起来是不习惯这里的环境,又或者是不习惯陌生的黑暗,她不习惯在他们结束交谈之后骤然安静下来,所以,一直在很轻微的挪动身体。 贺缺闭了闭眼,想到什么后睁开眼伸出手去,在背包里摸出了一个方块。这是他折返回来找阮芽的时候顺手捡的,本来放那儿是打算让阮芽自个儿捡来着。 阮芽听见他的动作,用很轻的声音问:“你也没有睡着吗?这儿太黑了,又是陌生的环境,我总是无法入睡。” 贺缺将那个方块塞到阮芽手中,说:“这是一个手摇八音盒,不知道还能不能听,你可以试试。” “这应该不是你背包里的东西。” “捡的。” 阮芽“哦”了一声,开始小心翼翼的转动八音盒,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想起:“废土下总是藏着意料之外的宝藏。” 贺缺干咳一声,没接话。 阮芽将八音盒转完一整圈后便放开了手,下一刻,一阵嘶哑的、犹如厉鬼哀号的音乐声尖锐的响彻在这片天地,惊得阮芽手一松,八音盒滑落在地,摔成两半。 八音盒被摔坏了之后音乐声还没有停止,阮芽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往贺缺那边坐了坐。 贺缺没想到这八音盒能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他伸出手去,捏碎了发声的音筒,那鬼哭狼嚎的声音才停止。 他言简意赅的说:“停了。” “对不起,我摔坏了你的八音盒,它更坏了。” “你睡吧。” “嗯。” 闹了这么一出,阮芽的精神也有些疲惫,她闭上眼睛,感受到身边坐着个人,安心了不少,渐渐的,也就睡着了。 第16章 可贺缺睡不着了。 大概是因为废土的昼夜温差大,晚上的天气有点冷,清醒着的时候还好了,睡着了就觉得冷了。 这使得阮芽睡梦中下意识的向温暖源靠近,也就是……靠在了贺缺的身上。 贺缺强忍着因为阮芽突如其来的靠近而身上感到不适的感觉,他想如果推开了了阮芽把她吵醒了不太好,毕竟不久前他捡来的八音盒吓到了她。 ……就,就这样吧。 怀揣着这种想法,渐渐的,贺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也睡着了。 风平浪静的一夜很快过去,第一缕光线点亮了漆黑的坑底,那一缕光不凑巧的盖在了阮芽的眼皮上。她的眼皮微动,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阮芽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脖子,轻声喃喃:“脖子好痛哦。” “小姑娘,我肩膀也是酸的。”在阮芽闹出小动静的同时,贺缺也醒了过来。他动了动肩膀,连带着阮芽搁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也跟着掂了掂。 阮芽往旁边退了两步,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并不妨碍她义正言辞的问道:“既然我们俩都不舒服,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贺缺:“……合着我还做错了?” 阮芽沉默了一下,抬头望着明亮的出口,说:“我们今天能得救吗?” “能。” “真的吗?” 贺缺反问:“你相信我吗?” “我们是朋友,我当然相信你。”阮芽不假思索的说道。 贺缺唇角微勾,的确,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的很好。他的语调难得轻快的回:“很好。” “你是可以攀爬上去吗?”阮芽好奇又期待似乎又带了那么点儿不相信。 “你在质疑我?” “你看起来有点狼狈。” 其实不是有点,而是非常。贺缺在掉下来之前打了两架,之后又掉进了坑中,又是血又是泥的,和他前几天被阮芽捡回家比好不了多少。 贺缺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只是脸上沾了点灰的阮芽,识趣的没有开口,而是伸手在土壁上摸索着。 阮芽不免提醒他:“这个坑似乎是从前战争遗留下来的坑洞,不是很结实,要当心头顶掉下来的碎石块哦……” 阮芽一句话尚未说完,贺缺的手刚挪开土壁,就有土壤松动的声音,紧接着从上面掉下了一个石块。 这对贺缺来说并不算什么危险,因为他的反应非常敏捷。贺缺往旁边一躲,然后准确的用脑袋接住了另一块从上面落下来的石块。 贺缺:“……”头疼。 阮芽:“……”好惨。 第9章 末世第二十年 贺缺缓了一会儿后,在谁先上去的这个问题上,看了眼阮芽的细胳膊细腿,想着如果他先上去的话,他就得拉阮芽上去,这细胳膊细腿可能都不够他拉的。 “你先上去。”贺缺摸了摸后脑勺,觉得疼得厉害,想着可能是前两天被阮芽一锄头砸出来的伤口被刚才他接中的石块又给砸破了。 贺缺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接得那么准。 阮芽踮起脚,似乎是想看看他后脑勺被砸的地方,但贺缺的身后就是土壁,她看不见,便只能问:“我上不去。” “踩着我的肩膀上去。”贺缺说着,半蹲在地上,示意阮芽直接踩上来。 阮芽站在原地没有动:“不可以,我会摔倒的,我无法保持平衡。” “我会扶住你。” “你可以拉我上去吗?” 贺缺站起身,说:“随便。” 见阮芽退到了一边,贺缺什么都没有说,它站在角落,目光落向对面的土壁,从这里到对面的距离足够他做一个助跑,然后爬上去。 阮芽安静的站在原地,看他身形矫捷如燕,一下子就跳到了上面。她眼中流露出惊讶与赞叹,然后好奇的问:“你的身上这么好,为什么不昨晚就上去?在坑底过夜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贺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大概他的脑袋前几天的时候真的被阮芽一锄头给砸坏了。 “你还上不上来了?”贺缺拒绝回答阮芽的问题,并且问道。 阮芽当然还要上去,所以她虽然疑惑,但依旧非常识趣的没有追问。她拎着锄头,说:“那我把我的锄头和水囊先扔上来,可以吗?” “扔吧。” “我扔的不是很准。” “我接的准。” “我知道。” 贺缺后脑勺隐隐作痛,他总觉得他被阮芽给内涵了。 阮芽并不是在谦虚,她真的扔得非常不准,但好在贺缺接得很准,将她的东西放到一边后,朝着坑底的阮芽伸出手。 阮芽踮起脚,伸出左手。 阳光撒进坑底,打在阮芽白皙的手背上,清晰明了的可见她的手和贺缺的手相距有一臂之长。 “你的手太短了。”贺缺坐在上面,俯视坑底年轻的姑娘。 阮芽不假思索的反驳道:“为什么不是你的手短?” “你能不能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耍嘴皮子上。”贺缺平静的说道。 阮芽轻哼了一声,意识到现在并不是反驳的最佳时机,就没再说话。她在尝试了盯着贺缺的目光原地笨拙的蹦哒了几下之后意识到这样是抓不住贺缺的手的,然后她尝试着学贺缺做一个助跑跳起来。 只不过很显然,她的腿部力量远不能支撑她跳得那么高,她本以为不会成功,却没想到贺缺还是抓住了阮芽左手手腕。 第17章 突然悬空的阮芽两腿不适应的蹬了蹬,然后她抬起头看过去,就见贺缺大半个身体都探进了这光线昏暗的坑中,所以才能拉住她。 阮芽来不及多说什么,那只受伤包着碎布的右手就本能的伸了出去,紧握住贺缺的手。 贺缺没让阮芽在半空中停留太久,他一只手按在土壤上,另一只握着阮芽手腕的手微微上抬,轻松将她拉了上来。 在将阮芽平稳放到地面之后,两人都速度极快的收回手。 阮芽揉着红红的手腕,说:“还好我比较轻,不然手腕都要被你抓破啦。” 贺缺“呵”了一声。 阮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说完之后,她又加了一句:“当然,多亏了你力气大,才能那么快把我拉起来。谢谢你。” “不客气。”贺缺抬手将放在一边的背包背到身上,干脆利落的歌阮芽道别:“我走了。” “好。”阮芽捡起她的锄头与水囊,说:“我也要回家啦。” 虽然两人都说要走了,但他们……同路。初升的朝阳在东方,可以帮助他们辨别方向,他们都往南面走。 清晨的太阳也灼烫得很,让人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在这炎热的天气下,焦黑的废土上行走着两道人影,他们之间的距离一开始有些远,但没过多久,后面那道娇小的身影就赶上了前面那道人影。 阮芽声音轻快的说:“我赶上你啦,你怎么越走越慢了呀,是在等我吗?” 贺缺其实一开始就发现了,这姑娘不仅嘴巴不饶人,话还不是一般的多。但她的声音很好听,他愿意听她叽叽喳喳。 所以这就是他慢下来等她的理由吗? 贺缺摸不准自己这被阮芽一锄头砸坏的脑子在想什么,总是做这种愚蠢的、毫无意义的事情。他用惯常冷漠的语气说:“我的速度没变。” “贺缺口是心非。”阮芽小声嘟囔,她说话时,不忘擦一擦额头的汗。 贺缺觉得他的头有点疼,他瞥了阮芽一眼,然后随手将阮芽送他的那顶被他塞到背包里草帽拿出来,扣在阮芽头顶。 阮芽熟悉的帽子又回到了她的头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她觉得凉快了不少。 “因为没看见你戴,我还以为你随手丢了。没想到还在。你不热吗?”阮芽将歪掉的帽子扶正,又说。 “还行。”贺缺晃了晃脑袋,说:“小姑娘,你安静一点,吵得我头疼。” “你头疼并不是因为我说话,而是因为你后脑勺流血啦。”阮芽稍微慢了两步,往贺缺的后脑勺看了过去。她说:“看来你又得跟我回家了。” 贺缺:“……” 他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你没感觉到疼吗?” 贺缺回答:“我和小姑娘不一样,我不怕疼。” “我知道,你不怕疼。”阮芽安抚的说,末了轻声嘟囔:“怕苦……” 贺缺默默的加快了脚步。 阮芽小跑着跟上她,追上贺缺后,她忽然伸出手拽住了他。她说:“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我需要看看你的伤口。” 贺缺要强得很,想说“不需要”,但他的身体总是那样的诚实,顺着阮芽的手,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在扶着贺缺坐下后,阮芽便收回了手,她不适的伸张着五指,指尖是鲜血的粘腻。她垂下左手,绕到了贺缺的身后,仔细的观察她的伤口。 “严重了……”阮芽轻声说道:“你先忍一忍,我要帮你止血,然后清洗伤口。” “谢谢。”贺缺只是觉得有些头晕,但完全可以忍受。 阮芽一直有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她从兜里拿出来,小心的为贺缺止血。整个过程中,贺缺一声不吭。 “你真坚强。”阮芽似乎是怕他疼,还对着他的伤口“呼呼”了两口气:“字面意义上的坚强。” 贺缺觉得有些痒,还非常的不自在。他偏了偏头,想躲开阮芽的“呼呼”,他说道:“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的确是不算什么。”阮芽的水囊里还剩下一半的清水,她倒出大半来,给他清洗后脑勺的鲜血。她一边说道:“毕竟前几天我还在你的身上见过更严重的伤口。” 阮芽清洗伤口的时候,左手指尖时不时拂过贺缺的后脖颈,伴随着冰凉的清水,很舒服,很让人不自在。 贺缺觉得让阮芽靠近好不自在,他坐下来之后就没自在过。 “好了没有?” “不要着急,慢慢来。除非你想伤口恶化,让我不得不剃掉你的头发来治疗伤口。” 贺缺:“……” 时间在此刻变得无比漫长,贺缺所有的感觉都放在阮芽落在他后脖颈的指尖,他看不见,却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像是风,轻柔,细密。 再漫长的时光也会过去,在贺缺昏昏欲睡的时候,阮芽声音轻快的说:“可以了,等回家了我就给你包扎上,你一定很快就可以活蹦乱跳啦。” 贺缺立刻站起身,然后纠正她:“我现在也活蹦乱跳的。” “我不信,除非你跳给我看。” 贺缺:“……赶路吧。” 阮芽摇晃了一下她的水囊,发现水囊里的水还剩了个底。她觉得有些口渴,刚打算把水喝掉,又忽然望见贺缺干涩得唇。 “给你喝。”阮芽还不是那么口渴,她大方的将水分享出去。 第18章 贺缺拒绝了阮芽的好意:“背包里有,你给的,我还没喝。” “哦,我忘记了。”阮芽不再劝他,她打开水囊,仰头喝水。 在阮芽喝水的功夫,贺缺的眼睛不经意被一道光晃了晃,他用脚踢掉面上的尘土,发现是一颗绿色的嫩芽形状的纽扣。纽扣边角的漆已经被蹭掉了,看起来有些年头。 贺缺认出来,这是齐繁遗落的纽扣。从他们认识的时候,齐繁便带在身上。 贺缺还没来得及坏心眼的将纽扣踢到一边,一道脚步声便传来,随之而来是来人急促的声音。 “贺缺,别乱动,那不是你的东西!”常年与齐繁搭档的殷正南冷声说道,他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同时,便朝着贺缺发动的攻击。 阮芽退到一边,一边看他们打架,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剩余的水。她还在伤心的想,他们怎么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动手了呢,她不并不喜欢看别人打架,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会受伤,会流血。多可怜呀。 殷正南看出贺缺的动作有些迟钝,过了没几招之后,他就瞅准了贺缺后脖颈的伤口,专挑着贺缺的伤处攻击。 贺缺甩了甩脑袋,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殷正南看贺缺不敌,摔倒在地,便自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就在下一刻,变故突生——一把锄头毫不犹豫的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伤处和贺缺的不能说分毫不差,只能说一模一样。 殷正南也倒地了。 阮芽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悲悯的叹了一声,眼眶微微泛红。她想,真可怜,流了好多血。 贺缺盯着那把染血的锄头,迷迷糊糊的想这小姑娘当初拿锄头砸他原来不是意外,那狠劲儿……他忽然意识到,这姑娘绝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无害。 第10章 末世第二十年 阮芽问过贺缺的意见后,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壶装着满满当当的水的水囊,她再次给贺缺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便将目光转向还晕着的殷正南身上。 贺缺费力的站起来,他看阮芽看着殷正南,抿了抿唇,说:“走不走?” “不可以哦。”阮芽平静又温柔的说道:“他是我砸的,我得帮他把伤口处理好。而且如果放任不管,他可能会有危险。” “既然这样,你刚才又为什么要砸他?”贺缺一点都不愿意阮芽救殷正南,毕竟殷正南想要他的命,他们是仇人。 “因为我要帮你。” “这很冲突!” “这不冲突,就像我前几天为了自保可以伤害你,后来依旧会救你一样。”阮芽认真的告诉贺缺:“妈妈告诉我,无论如何,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尊敬。” “有的命不值得。” 阮芽一怔:“比如?” “我。”贺缺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他觉得阮芽是烂好人,吐出一个字之后,他便赌气似的,大步离开。 阮芽迷茫的摇了摇头,她觉得贺缺实在是太奇怪了。想不通的问题就留到以后有缘再问贺缺好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阮芽蹲下身来,仔细的为殷正南处理伤口。 走远了的贺缺不经意的回过头望去,就见她正神情专注的看着殷正南后脑勺的伤口,她的眼睛,漆黑,专注,温柔。 贺缺又一次意识到,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好。他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但当这种情况真正发生在他的眼前,却让他出奇的愤怒。 他想,是因为他极少能得到他人的善意,当有朝一日有人能够给他赤城的善意,他希望是独一无二的。但事与愿违,阮芽的善意并不独一无二。所以他生气。 贺缺用这奇怪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停下脚步,因为他倒是想看看,阮芽会为殷正南做到哪一步。 也没有过多久,贺缺就看见是阮芽往这边走了过来,他连忙转过身,慢吞吞的往前走,假装自己正在赶路。 阮芽如他所愿的追了上来,贺缺没有看见殷正南的身影,阴郁的心情顿时好转。 贺缺努力压抑住声音中的雀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往常一般冷静且冷酷:“你怎么没把殷正南也捡回家?” “他不需要被我捡回家,他的同伴会找到他的,你不要担心。”阮芽没听出贺缺的言外之意,她只觉得贺缺说话奇怪,分明刚才还生气她救殷正南,现在又问她怎么不把殷正南捡回家。 “我一点都不担心。”贺缺面无表情实则试探的说:“我只是以为,你会像捡我一样把他捡回家。” “当然不会。”阮芽立刻反驳道。 “你说过的,我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阮芽唇角微微上翘,她的笑容温柔得像是春风:“可你现在是我的朋友啦。” 贺缺终于得到了令他满意的回答,他“哼”了一声,不再生气。 阮芽三两步跑到贺缺面前,对他说:“我来带路,跟我回家吧。你的伤还得再养一养哦。” “行吧。”贺缺似乎挺不情愿。 阮芽看起来心情不错,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忽然偏过头,对着身边的人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阮芽能有什么秘密?贺缺不免好奇的问:“什么?” 阮芽抿着唇笑得很开心,她温柔清脆的声音很清楚的落入贺缺耳畔:“我看到你在原地等我啦。” 贺缺一愣,一秒反应过来之后尴尬不已,他嘴硬道:“你看错了!” 第19章 “才没有呢。”阮芽高兴又疑惑的说:“你能等我我很开心,你为什么要否认呢?” 贺缺拉不下脸,半天都没吭声。 “你是不是害羞呀,贺缺。” “阮芽。”贺缺这时候忽然觉得耳根子发烫:“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好嘛,那我不说啦。”阮芽瘪瘪嘴。 贺缺叹了一声,又说:“算了,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多说两句吧。” “口是心非的家伙。”阮芽嘟嚷道。 “我听到了,不准说我。” “哦。” …… 阮芽在废土上生活了很多年,在利用太阳确定了大致方向之后,她就能找到家的方向。贺缺只需要跟着她走就好了。 大约在正午的时候,贺缺又看见了熟悉的景色,他跟随阮芽进到山谷中,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令他心旷神怡。 贺缺的神情有些莫名,他对阮芽说道:“我没想到我还会回到这里来。” “你说得好像你离开了很久一样,事实上我昨天早晨才向你告别,但今天午后你就又跟着我回家啦。” “这次你打算收留我几天?” “在你的伤彻底痊愈之前。” “谢谢。” 阮芽站在荫蔽处,疲惫的打了个呵欠,眼角溢出几滴困倦的泪水。她说:“我现在需要睡个午觉,你自便。” 阮芽说完之后就进去了,贺缺吃了点背包里的食物垫了垫肚子,也回到了他曾住过的那间小屋。 贺缺昨天在离开前是将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几乎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现在这里和他离开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除却窗边那枝花枝不见了,说明阮芽重新打扫过这里,她处理了她送给他的那枝花枝……或许是因为花枝枯萎了吧。 贺缺想着,坐在床上,觉得眼皮子有些沉重,便也打算睡个午觉。 窗外阳光正好,明媚灿烂,两间并排的小屋寂静无声,陷入沉眠之中。 …… 与岁月静好的阮芽贺缺不同,极远处的城邦之内,有的人的情况却截然不同。贺缺的身体强悍得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两人打得狠了,齐繁的状况并不太好。 所以,一行人不得不放弃了在废土驻扎,转而来到与废土距离颇远的城邦之中。这里距离幸存者基地实在是太远了,所以这里的城邦环境虽然比废土要好,却也仅仅是比废土要好一些,这里甚至连医院或是诊所都没有,一行人不得不通过租赁的方式,住进了一桩居民楼中。 齐繁靠在铺得柔软的褥子上,面色看起来有些着急,身边坐着照顾的唐渊劝道:“齐哥,别急,南哥肯定就快回来了,我们再等等。” 他们真的等了好久,从白天一直等到黑夜,才等到殷正南踉踉跄跄的回来。他的头上包着一块干净的破布,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好。 齐繁撑起身子,问:“找到了吗?” “抱歉齐哥,我没找到,可能是被土掩盖了,也可能是被捡走了。”殷正南愧疚的说道。 “本该我自己去的。”齐繁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他问:“你怎么受伤了?遇上贺缺了?” “是也不是……”殷正南面上显出一丝难堪,他说:“是贺缺身边跟着的那个你要找的小姑娘把我打晕了,但奇怪的是贺缺没有杀了我,而且我醒过来之后发现我的伤口被包扎了。” 齐繁闻言,眼眸低垂,显出一分柔和:“没事就好。” “可是齐哥,你不觉得我们本末倒置了吗?”殷正南忍不住说道:“我们千里迢迢的追着贺缺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基地那边没有斩草除根才招致祸患——贺缺没有死。我们就是为了要斩草除根才来这里的,可是你现在却似乎更想找那个小姑娘。” “……抱歉,是我私心作祟。”齐繁轻微的叹了一口气,说:“正南,你先去休息吧,好好养伤。” “我没办法好好养伤,因为许翼和简越溪还没有回来。川子跟我说他出去找过了,但依旧没有找到越溪他们。” 在这种时候失去联系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意味着许翼和简越溪可能遇上危险。 正在这时,周满川推门而入,带来了一个消息,他说:“我在他们驻扎的地方看见了大量的鲜血,但没找到人。” “一定是贺缺!”最后笃定的说道:“因为他一开始必然是往南走的,极有可能和他们撞上。” 这个猜测一出来,几人心中不约而同的一沉,谁都知道,遇上贺缺,如果让贺缺抓到机会,那么他们必死无疑。贺缺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齐繁想到了和贺缺在一起的阮芽,一时心乱又心忧,但他不得不开口安抚军心:“别担心,或许有什么不一样了。比如,正南,你还在。” 所以,贺缺到底为什么没有杀掉殷正南? 在场几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 废土的夜晚与有些喧嚣的城邦不同,这儿黑暗,寂静,只有凉爽的微风温柔吹拂每一寸焦土。那一缕微风从废土吹到幽静的山谷,从半掩的窗前吹进房间中,吹醒了还在睡觉的阮芽。 阮芽清醒了一些之后,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她努力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有些烫。大概是昨天晚上还是着凉了,睡了个午觉,把病给睡出来了。 阮芽瘫倒在床上,想着她病的真是太不是时候了,明天该怎么办? 第20章 第11章 末世第二十年 阮芽因为有些低烧身体难受,再加上下午睡的时间太久了,所以瘫在床上半天都没办法睡着,她便不浪费时间,吃力的爬起来,想要出去倒杯水。 阮芽慢吞吞的推开小木屋的门,她朦胧的眼眸无意间瞥见蹲在药田旁的一道身影。她认出这是贺缺,就没去管他。 她径直走到水缸边,水缸里还剩下半缸水,她舀了一瓢,倒进碗里,然后便喝了起来。她太渴了,所以喝得很着急,喝到一半就被呛到了。 阮芽正在咳嗽的时候,贺缺走了过来。贺缺看她咳得眼睛都红了,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阮芽咳得更厉害了,眼角都泛出了晶莹的泪花。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贺缺的手,问:“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在帮你顺气。” 阮芽狐疑的盯着他:“可你打疼我了。” “哦。”贺缺好心做了坏事,他干咳一声,缩回手,问阮芽:“你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生病了?” “昨天晚上太冷,着凉了,有些低烧。休息两天就好了。”阮芽不咳嗽了之后,又把剩下的半碗水喝了,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 “要用什么药吗?” 阮芽看了眼她的小药田,常见的药材都有,但她一般不用,因为中药熬出来的味道的确不太理想。所以她说:“不需要用药,我现在需要去休息了。” “嗯。” 阮芽刚进去没多久又走了出来,她发现贺缺蹲在药田边,正盯着一株枯枝看。 阮芽悄声走过去,但贺缺还是听见了,他回过头,问:“不是要休息?” “我给你拿了点药,你脸上的淤青最好擦点药,不然明天会肿起来。”阮芽将手里的药递给贺缺:“还有后脑勺的伤口不要忘了,不处理的话会严重。” 贺缺漫不经心的回:“知道了,也没那么严重,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也是。”阮芽轻声嘟嚷:“令人羡慕的体质。” “羡慕什么?”贺缺站起身来,微微低垂眼眸看着阮芽,说:“你不也是低烧不需要用药,只需要休息吗?” 阮芽抿了抿唇,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说:“我进去啦。” “等一下。”贺缺叫住阮芽,问:“这是之前我那个房间的花枝吗?” 他看见了昨天清晨被阮芽插在药田中的枯萎花枝,并且看了很久。 “嗯。” “已经枯萎了。” 阮芽不假思索的回答:“会活的。它们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只需要一点土,一点水,一点养分,就能活过来。” 贺缺不以为然,但阮芽已经回房了。 翌日天明。 今日的清晨依旧骄阳似火,与他离开的前日清晨并不无区别,但不同的是今日清晨的贺缺站在灶台前,正在专心熬煮米粥。虽然他并不喜欢喝粥,但因为考虑到阮芽生病了,吃流食会好一些,所以贺缺还是决定熬粥。 今天还有所不同的是粥已经熬好了甚至快冷了,阮芽都还没有醒过来,贺缺想起她昨天晚上说自己低烧,不免有些担忧,刚打算去敲门,就见阮芽脚步虚浮的走了过来,和他打招呼。 贺缺将满满一碗粥摆在推到阮芽的身前,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说:“这就是你的休息一下吗?越来越严重了。” “没关系,烧两天就过去啦。”阮芽坐了一会儿,清醒了不少,她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眼睛,看清了贺缺的脸,好奇的问:“你没有抹我给你的消肿药膏吗?” “忘了。”昨晚上临睡前他将后脑勺的伤口处理好之后就已经是满头大汗,脸上和齐繁打斗落下的伤口微不足道。 阮芽喝了一口温热的粥,觉得胃里好受了不少。她继续说道:“可是贺缺,你的嘴角肿了。” “没关系。”贺缺浑不在意。 阮芽还想说什么,但她嗓子是真的不舒服,便安静了下来,认真的一点一点的喝粥。贺缺见此,也不再说话。 他们的饭桌只是一张简陋的小桌子,两人对坐着,贺缺吃得快,但也没有先离开,他就坐在阮芽的对面,时不时的看阮芽一眼。 阮芽因为发烧感官迟钝,并未发现。 贺缺想,要是她发现了,一定就直接问“贺缺你为什么看我呀”,然后眨巴着漆黑的眼睛好奇的盯着他…… 所以贺缺扪心自问,他为什么要看阮芽? 贺缺:“……”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看见阮芽一碗粥还没喝完,就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他连忙站起身走过去,试着叫醒阮芽,但无济于事。 贺缺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烫得快可以煎鸡蛋后,连忙将阮芽抱起来,放回她的房间,然后用湿帕子拧干水给她降温。 一直到太阳高高悬挂在正午的天空,地面的温度越来越高,阮芽似乎也跟烤熟了一样,整个人像个小火球。 但除此之外,阮芽虽然时不时的嘤咛两声,但其实她睡的很香。 贺缺搞不明白她的体质如何,只是看见她干涩得冒出血丝的嘴唇,还是决定给她喂点水。 阮芽在睡梦中也如她的外表一般一样的乖巧,喂她喝水并不是什么难事。 贺缺将水杯放到一边,指腹擦干净她嘴角的水渍,对她说:“我没找到可以给你用的药,我也不会治病。所以在傍晚前如果你还没有好转,我就要带你去城邦找医生来看病了。” 第21章 贺缺体格健壮,从小到大生的病受的伤数不胜数,都熬过来了,更何况只是一个发烧罢了,但阮芽不同,她看起来就那样的弱小,一个发烧就可能要了她的命。 其实现在往城邦跑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他估计齐繁一行人现在也应该在城邦找医生,他一对多再带个阮芽,对上他们是占不了上风的,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傍晚很快来临,贺缺背起阮芽,便朝着南面的城邦走去。他的速度很快,背上的阮芽轻飘飘的,一点都不妨碍他的速度,但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所以他还是深夜才走到了城邦。 阮芽在他的背上似乎睡得并不舒服,还时不时的踢他一脚,他裤子上全是她的鞋印。 这距离废土最近的城邦并不算大,甚至入夜后街上都看不到什么人,只有几个醉鬼晃晃悠悠的在街道上调笑着。 贺缺背着阮芽走过去,询问医院的位置,醉鬼笑嘻嘻的说:“我们这小破地方可没医院,得病了运气好碰见懂医术的,运气不好就嗝屁了。” “诊所也没有吗?” “呃,有倒是有,怕你看不起哦!那诊所黑着呢。” 贺缺反倒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没钱,正好可以黑吃黑。 在问到了诊所的位置之后,贺缺又马不停蹄的往诊所赶。传说中的黑诊所直接开在一幢居民楼里,贺缺记清楚了门牌号,找到之后便开始敲门,只是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贺缺耐着性子礼貌敲门,然后逐渐暴躁,他正欲踹门而入的时候,房门打开,里面钻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穿着漂亮的红色睡衣,明艳动人,但脸上满是不耐烦,凶巴巴的问:“做什么的?敲里吗呢敲?” “看病。”贺缺言简意赅。 女人冷笑:“看病?看脑病?明天再来,否则我一手术刀剖了你。” “你看不看?”贺缺问。 “怎么的,想动手?” 贺缺一只手固定住趴在他背上睡的正香的阮芽,另一只手精准的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女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拿捏住了致命处,动弹不得。 女人:“……艹。” 贺缺掐着女人的脖子走了进去,然后一脚把门踹拢,最后问:“看病还是找死?” “你说呢,手撒开。” 贺缺指关节微微收拢,在看见女人面上显出痛苦的神情后,他冷声说道:“别耍花招,你打不过我。” 得到自由后女人忙不迭的离贺缺八步远,但她这小诊所也就那么大点地方,再退也退不到哪里去,她救只能站在远处,看那个蛮横无理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将她背上的姑娘放到病床上,生怕磕着了。 女人摸了摸她疼痛的脖颈,低头一看发现红了一片,气得她在心中大骂贺缺双标狗。不过骂归骂,女人走了过去,问:“这妹妹哪儿病了?” “发烧了。” “那我给你开个退烧药。”女人在药柜里翻找着:“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也不需要占我一个床位。” “她烧得厉害,需要吊水。” 女人刚想反驳说只是发烧而已,但看贺缺那严肃的样子,女人还是选择闭嘴。她随手拿起挂在一边的白大褂套在身上,然后便开始准备给阮芽打点滴。 贺缺随手将阮芽脸上粘着的头发拨到耳侧别好,然后他看着那尖细的针,冷声说:“别戳疼了她。” 女人心说笑死,她才是医生好不?不过想归想,她倒是没打算对这无辜妹妹下狠手,正欲扎针的时候,她看清了阮芽的脸,动作不由得顿住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和芽芽在一起?”女人从白大褂外侧的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术刀,对准贺缺。 贺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别废话,扎针。” 女人抿了抿唇,也意识到贺缺对阮芽没有恶意,她将手术刀放到一边,说:“还是不扎针了,让她吃退烧药,吃完睡一觉就好了。” “不要耽误时间,扎、针。”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贺缺总觉得阮芽的额头越来越烫了,所以他当然不会接纳女人的意见。 “……行吧。”女人看了眼阮芽通红的小脸蛋,说:“我听你的,你说扎就扎呗。” 女人的手法很干脆利落,直到阮芽开始打点滴,贺缺的面色才略有松缓。 夜色渐浓,女人在一边昏昏欲睡,但贺缺还很精神的盯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的药水看,仿佛不知疲惫。 女人看了眼贺缺红肿的嘴角,又看了看阮芽破了的嘴唇,轻声嘟嚷:“好家伙,两个病患病得还挺暧昧。” 第12章 末世第二十年 因为得到了及时的治疗,甚至于阮芽一晚上时间还被扎了两次针,吊了两瓶水,她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贺缺在天快亮的时候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没那么烫了,才稍微闭了会眼,趴在病床边睡了过去。 很快便到了天明时分,清晨的第一束光虽然没能透过厚重的窗帘照进诊所中,但那温暖的热度依旧能够唤醒处于睡梦中的阮芽。 阮芽乌黑纤长的睫羽轻微的颤了颤,而后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眸便露了出来,先入为主的倒映着趴在病床边休息的贺缺。她刚刚睡醒,还有点懵,但她还是记得自己生病发烧了,那贺缺应该是在照顾她。 阮芽感动不已,她看着安静的贺缺,忽的想到了她刚把贺缺带到家里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在旁边照顾的,后来不小心睡着了,先她一步醒来的贺缺却好没良心的把她给吵醒了,她可不能这样。 第22章 阮芽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呵欠,然后小心翼翼的起身,才动了一下,就觉得手背传来了撕扯般的疼痛感觉。 她本来想忍下来的,只是当她看清楚了她身处的环境后,她终于忍不住哆嗦着手一把推醒贺缺。 刚睡醒的人力气也没多大,但贺缺就趴了个床边边,睡得并不稳,所以阮芽这一推差点没把他直接推下去。 “你把我带哪儿来了?”阮芽哆嗦着手,红着眼眶问他。 “城邦。”贺缺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已经完全退烧,松了一口气。他故作不经意的对阮芽说道:“不用感谢我大晚上的不睡觉不辞幸苦把你带到这里来,你救了我,我是在报答你。” 阮芽捂着她的手背,哽咽着说:“你……你多管闲事,恩将仇报。” 贺缺:“?” 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上的女医生走了过来,添油加醋的说:“芽芽,我都说了不要给你扎针,他不听,我也没办法。” “曼曼!快拔掉快拔掉。”阮芽也不捂手背了,直接捂住双眼,语速很快。 李曼看了眼还剩了个底的药水瓶,故意说道:“虽然还剩了个底没有打完,但芽芽害怕打针,我当然义不容辞的帮你拔掉啦。” “都说了还剩了个底,你拔什么?”贺缺冷着脸制止。 “芽芽,对不起,这位可凶,我脖子被他掐着的印子可还没消呢,我不敢给你拔。”李曼充满抱歉的对是阮芽说道。 阮芽捂在眼睛上的手指稍微开了个等,露出半只晶莹的眼睛。李曼就等着她睁眼,立刻伸长了脖子让阮芽看她的脖子,她的皮肤很白,也就显得脖颈上的红痕尤为刺目。 贺缺就坐在她旁边,能够切实感受到身边的小姑娘越来越生气了。他不想让阮芽觉得他是一个如此凶恶的人,硬着头皮试图为自己辩驳:“我太着急了,再加上你这位朋友说话也相当不客气……” “那你就能对我一个女孩子动手了吗?”李曼不依不饶的质问道。 “你不要得寸进尺。” “芽芽!你看他!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怎么什么人都往身边带啊……”李曼的脾气很火爆,说话也十分尖锐直接,哪怕是当着贺缺本人的面。 阮芽和李曼相反,她真的是极温柔的人。她将捂着眼睛的手放下来,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认真的对她说:“曼曼,不要这样说贺缺。他很好。” 贺缺原本被勾起来的火气全被阮芽简单的一句话扑灭,他唇角不着痕迹的勾了起来。 “哪好,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是我的朋友,是要做好人的人,他当然是很好的人。” 李曼摸了摸她的脖颈,嗤笑着反问阮芽:“好人?” “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生病了,他着急。”阮芽左手打着点滴,右手包着碎布,她只能用手肘轻轻的撞了撞贺缺。 贺缺想李曼眼里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但是在阮芽面前,他记得他承诺过,要做阮芽的好人。所以,贺缺抬眸,对李曼说:“抱歉,昨晚是我不对。” 李曼想到昨晚上这人凶狠又不讲理的模样,暗道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不过也是,又有谁能拒绝芽芽呢? 她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揉揉阮芽的脑袋,语带笑意的说:“行啦,看在芽芽的面子上……不过现在药水打完了,我给你把针拔了。” 阮芽被他们两一搅和,这才想起来手背上还插着针,她忙不迭的点头,乖乖的伸出颤抖的手。她别过头去,不敢看手背上尖锐的针。 “芽芽,手别抖,你这样抖着我没办法给你拔针啊。” 李曼说着,便打算用另一只手按住阮芽的手,好方便拔针,却不想她手还没伸出手,贺缺便轻轻的抓住了阮芽的手。 李曼顿时忍不住皱眉,但贺缺目光平静,并未意识到他下意识动作的不妥,他甚至还说:“快拔。” 李曼忍住了说话的冲动,小心翼翼的拔下了阮芽手背的针。阮芽的皮肤实在是太白了,这针在她的手背上插了半个晚上,让她的手背乌青乌青的,很刺眼。 阮芽呜咽了一声,问:“有没有流血呀?” 李曼刚想安抚她,贺缺先她一步,直接开口:“没有流血,但有乌青,不过很快就会消掉。你疼不疼?” “我、还好……就是有点怕打针。” 贺缺没有和她去讨论她害怕的针,而是又说道:“哪有小姑娘不怕疼的,我不信。” “我就不怕。” 贺缺想,阮芽这样一个会替他担忧伤口疼痛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怕疼,只是她会忍,她不会喊疼。 他记得他当时一声没吭,而阮芽是怎么做的呢?贺缺开始效仿阮芽当时的做法,对着她乌青的手背小心的“呼呼”,然后一本正经的告诉她:“这样就不疼了。” 阮芽莫名的想起前天她给贺缺包扎被石块砸出的伤口时,她就是这样做的。她问:“你干嘛学我呀。” “学以致用。”贺缺将阮芽的手放下来,藏进被子里:“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贺缺在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在准备食物,阮芽也有点儿习惯他的照顾,所以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 “曼曼去哪儿啦?” 不大的小诊所还配备了厨房,待在厨房的李曼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两人说起话来把她当空气,她觉得自己在发光发热,十分不自在,就来了厨房。 第23章 好久了,好久了啊,阮芽终于想起她来了啊! 正在李曼愤愤不平的时候,贺缺走了进来,询问她是否有什么食物能够让阮芽填饱肚子。 因为昨夜贺缺的举动,让李曼对他依旧颇有微词,性格使然,她对贺缺也没什么好脸色,直接回:“兄弟,你先把看诊费付一下,早餐钱另算。” 贺缺昨夜本来就打算黑吃黑,但他没想到阮芽会和李曼认识,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了。他不由得沉默了,毕竟除却初时穷困潦倒,他已经很久都不再为金钱发愁,却未曾想现在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李曼看出贺缺没钱,毕竟他穿得太破了,但是……她打量了一下贺缺,说道:“你帮我个忙,我给你指一条赚钱的路,毕竟你不可能一辈子住在芽芽那儿。怎么样?” “成交。” 贺缺和阮芽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小诊所,阮芽和李曼吃完了早餐之后,李曼说她要出门,让阮芽留守。 反正贺缺也还没有回来,阮芽便点头同意了,李曼离开没多久,就有不急不缓的敲门声传来。 阮芽还以为是贺缺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连忙跑过去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她轻声问:“你是病人吗?” 唐渊总觉得阮芽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到在哪见过。他说:“我是住在隔壁的,我们家有个病人,李医生让我今天早上来找她拿药。她人呢?” “曼曼和我说过,你等我一下哦。” 唐渊笑着点头:“谢了啊。” 阮芽转过身去,到药柜里取药。唐渊站在门口,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他看见她的背影,立刻想起来,阮芽就是废土上的那个小姑娘。 唐渊的脸色微变,阮芽在这里,那么就意味着贺缺也很有可能会在这里,而且这又是诊所,贺缺大概会在这里疗伤…… 唐渊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小诊所的构造,这是一个封闭式结构,只有一扇窗户,但这里是四楼。 正在他想的时候,阮芽走了过来,她将药装进了袋子里,递给唐渊。 “谢谢。”唐渊接过,收回目光。 正在唐渊打算退回去和队友们商量的时候,他们的门忽然又打开了,走出一个人影。那人问:“唐渊,怎么回事?拿个药那么慢。” 那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阮芽看清了他的脸,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想将门关上。 唐渊顾不得太多,眼明手快的按住了门框,让阮芽关不了门。 同时,唐渊沉声对殷正南说:“当心,贺缺可能在里面!” 殷正南立刻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阮芽的额头。 第13章 末世第二十年 城邦中没有医院,甚至就连排的上号的诊所,都只有李曼这一家,一开始小诊所病人络绎不绝,后来李曼忙得烦了,直接把看诊的费用翻了好几倍,才清闲下来,所以渐渐的,她的这小诊所也被城邦的人称为黑诊所了。 是黑诊所,就总有人想要黑吃黑,多数人李曼都能轻松应付,但总有地头蛇让她无法应付,正好贺缺送上门来,李曼便和他达成了交易。 贺缺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那时候就连城里面也全是丧尸,现在的城邦可比从前好的太多了,所以处理这种事情,他也是信手拈来。 那些地头蛇很快就被他收拾了,李曼满意不已,甚至提出分给他一部分金钱,但被贺缺拒绝了。 “我不需要金钱,我要药。” 药品在城邦是稀缺的资源,城邦是没有能力生产药物的,只有在幸存者基地才能够生产。这才是贺缺缺少的,他必须得为将来回到幸存者基地做打算。 由于看诊的人不多,所以李曼药柜里积攒了不少的药品,琳琅满目,很多都用不上。所以她答应得很快,两人达成了愉快的交易后,便一同回到诊所。 诊所在这幢居民楼的四楼,他们走到三楼的时候,贺缺就觉得不太对劲,因为楼上安静得有些过分。 贺缺站在楼道,看着诊所隔壁半掩的那扇门,询问李曼:“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我的病人。”李曼回答道:“挺帅的一兄弟,有好几个和他同行的人。” 贺缺想他知道是什么人了。齐繁那伙人中应该有好几个都已经见过阮芽了,认出阮芽不是什么难事。也就是说,阮芽很有可能是落入他们手中了。 贺缺随手捡起楼道散落的一根钢管,大步朝着楼上走了过去,李曼见此,也意识到楼上可能是出事了,于是她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正如他们所想,四楼一片寂静,唯有李曼小诊所的门大开着,里面有些凌乱,碎了一地的药瓶,玻璃碎片上面还沾着鲜血。在窗边,站着两个人。 贺缺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他抡起手里的钢管,就朝着其中一道人影砸了过去,那人狼狈躲开,他看见了站在窗边,手按在窗口的阮芽。 阮芽的脸色很苍白,左脸颊有一道血印子。她的手按在身后的窗台上,露出的一届手腕是醒目的掐痕。 看起来她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她依旧是受伤了,这个认知,让贺缺愤怒不已。他都要好声好气对待的小姑娘,这两个杂碎,也能伤害她? “艹,你疯了吗上来就是打?”唐渊差点挨了一棍子,生气得不行,立刻和贺缺打了起来。 第24章 殷正南则是大步走到诊所门口,将门给关上,避免声音透露出去。他身上也有伤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加入战局,而是站在一边,低垂的手上捏着一把枪。 一片混乱中,李曼走到了阮芽的身边,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芽芽,你怎么受伤了?” “还好啦,没关系。”阮芽没怎么放在心上,她简单的和李曼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她一开始被殷正南用枪指着脑袋,动也不敢动,只能顺着他的枪口慢慢的后退,推到桌子边的时候上面还摆着几个药瓶,她便将药瓶扔向两人。 持枪的殷正南似乎并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放下枪接住了那些药瓶。 趁着这空挡,她又往桌子上砸碎了一个玻璃瓶,溅出的碎片割伤了她的脸颊,但她也得到了一个拥有锋利缺口的武器。 阮芽说着,踢了一脚脚边的碎玻璃瓶,郁闷的说道:“我力气太小了,玻璃瓶一下子就被殷正南抢了,我想挣扎,他就掐我手腕,不让我乱跑。” 殷正南和唐渊都不想伤害阮芽,所以在制服了她之后,开始询问贺缺的下落。 李曼好奇的问:“他们有仇啊?” 阮芽摇了摇头,她除了救了贺缺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唐渊已经被贺缺制服,贺缺眼也不眨的一钢管要劈在唐渊的脑袋上。 “贺缺不要!” “住手!” 阮芽和殷正南同时喊道,贺缺的手猛地顿住,他没理殷正南,看向阮芽,冷着脸说:“我在给你报仇。” “他们没有真的伤害我。”阮芽注意到殷正南的枪口已经瞄准了贺缺的额头,她一步一步的朝着贺缺走了过去。 贺缺对殷正南的小动作了如指掌,他只是没想到阮芽会忽然走过来,她的背影,正好挡住了殷正南的枪口。 “你过来做什么!” 阮芽注意到身后黑洞洞的枪口了,但她还是将平静温柔的目光落在贺缺的脸上,对他说:“你先把钢管放下。” 贺缺的钢管就落在唐渊的头顶,他的力气很大,如果敲下去,唐渊就是不死估计也会残了。 贺缺不敢放,此刻他挟制住唐渊,殷正南才会不敢开枪。 阮芽又说了一遍:“放下。” “你到我身后来。”贺缺不动,紧盯着阮芽身后不远处的殷正南。 阮芽走近了贺缺,一直走到贺缺面前,她才停了下来。她伸出手去,按在了贺缺拿着钢管的那只手上。 阮芽发现,贺缺的额角都有汗了,但他的手背,却十分的冰凉。她将手覆在上面,拽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垂下来。 贺缺无奈,手也跟着松了,钢管掉落在地,在发出清脆声响的同时,唐渊往旁边一扑,退到了安全范围之内。而贺缺,则是下意识的将阮芽拉到了怀里,用血肉之躯将她密不透风的围了起来。 在场除了阮芽以外的所有人,都以为殷正南会开枪,但他没有。在钢管掉落在地之后,他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场面寂静,似是一触即发。 唐渊低声说:“姐,大姐,你手术刀能从我脖子上挪开了吗?” 刚才唐渊往旁边一躲,正好撞到了李曼的手上,被李曼用手术刀逼得动弹不得。 李曼收手,说:“抱歉。” 窗边,阮芽的脸压在贺缺的胸膛,他真的用了好大的力气,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想用手把他顶开,但她左手扎了针还乌青着,右手还有煤油灯碎裂扎出来的伤口,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只能闷声说:“贺缺,你把我放开。” 阮芽能够听见贺缺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他似乎是不安,未曾在脸上显露出来的情绪,全都被他的心脏出卖了。 贺缺紧紧的闭了闭眼,然后将阮芽拉到了身后,连头都没让她冒出来。他望向唐渊殷正南两人,说:“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别人,要打出去打。” 阮芽不由得拽了拽贺缺的衣袖,轻声说:“不要打架啦。” “你知不知道你救了一个什么人?”殷正南站在门口,冷声问道。 阮芽从贺缺身后探出头来,说:“我救的是和你一样的人,你们一样都是很好的人。贺缺会保护我,你刚才也没有开枪,不是吗?” 殷正南已经想明白前几天是阮芽给他包扎的伤口,虽然那伤口也是她砸出来的。他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所以他一直都没想真的对阮芽动手。 他们从来都没有过把无辜的阮芽牵扯进来,所以今天这一架是打不成了,恩怨也只能留待日后解决。唐渊想明白这一点,对殷正南说:“我们先离开,你不是不想惊动齐哥吗?我们得回去。” 殷正南紧握着手中的枪,青筋暴起,好一会儿才僵硬的被唐渊扯走。 正在这时,李曼堵在了门口,说:“你们毁了我的诊所,我就不问你们收损失费了,你们三个男的,给我把这里收拾好。” “抱歉啊姐。”在别人家打斗本就不好,唐渊立刻点了点头,拿起扫帚就开始扫地。 殷正南无奈,只能将枪别回腰间,跟着唐渊一起帮忙收拾残局。 “打得最凶的那个,你别以为站在芽芽跟前就不用打扫了啊。”李曼见贺缺冷眼扫过来,她直接说道:“芽芽,他不来就你来,你脸上的伤口也不用处理了……” 第25章 贺缺大步走向唐渊殷正南两人,李曼冷哼一声,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在李曼慢悠悠的帮阮芽的脸上贴创可贴的时候,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互相冷脸。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恩怨非但没有处理掉,反而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在一起打扫卫生啊!令人费解。 诊所不大,很快就打扫完了,阮芽不在这里停留,和贺缺一起下楼离开。 正在这时,周满川从楼下跑了上来。他上来也不看人,直接扯着大嗓门喊:“我回来了,但我还没找到他们两!” 殷正南皱了皱眉,他刻意想要保持安静是怕吵到齐繁,他一点都不想让齐繁看见阮芽的,因为他总觉得会坏事。 阮芽和贺缺正好和他擦身而过,周满川猛地发现了贺缺,立刻想要冲上去,被唐渊给拉住了。 唐渊问:“许翼和越溪还没找到?” “嗯,我在城邦找了,废土也找了,就是没有找到。他们和我们失去联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真的担心……” 殷正南忽然大步上前,对着阮芽的背影说:“你知不知道你救了一个祸患,一个怪物!贺缺可能已经杀了我们的两位同伴了!” 阮芽的脚步顿住。 同时,隔壁的房门被推开,齐繁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精神有些不济,脸色也很是难看,很显然和贺缺的打斗让他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他的目光顺着殷正南的话语望向弯曲的楼梯,阮芽正静静的站在那儿。 贺缺垂在身侧的手倏的握紧,他想说自己没有,但又觉得阮芽不会相信。没有人会相信他。 “贺缺没有。”阮芽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她说:“贺缺是好人,不会杀人。” 贺缺不知道,但他现在知道了——没有人会相信他,除了阮芽。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空荡荡的心脏,被填得好满,因为这个善良的姑娘对他毫无理由、从一而终的信任。 第14章 末世第二十年 或许是因为她先捡到了贺缺先入为主,又或许是因为她和贺缺愉快的相处了一段时间私心作祟,总之,阮芽因为贺缺打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些对贺缺抱有恶意的人。 阮芽坚定的为贺缺说完话之后,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停留。她主动的拉住了贺缺的手,头也不回的带着他快步向前走去。 齐繁尚未来得及开口,只捕捉到她一个清瘦的、与贺缺相携离去的背影。他站在原地,眼眸中一片沉寂,沉寂之下,暗潮汹涌。 “正南,唐渊,这是怎么回事?”齐繁闭了闭眼,按了按有些酸疼的太阳穴,问:“为什么不叫醒我?” 因为受伤的原因,降低了他的五识,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外面的异动。 殷正南欠了阮芽一个人情已经还清,他不想看见齐繁也被那个小姑娘影响,他也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殷正南问:“……所以,齐哥,你和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久,齐繁才低声说:“我少时流落此地,她救过我。” 殷正南一噎,有些无语又无奈。 “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怎么是个人都被她救过啊?”唐渊吐槽道,不过这显然是夸张了,但八九不离十,阮芽已经救过齐繁和殷正南了。 李曼倚在门框边,听着他们的谈话,冷不丁的开口:“那个谁,芽芽救过的人多了。如果我没猜错,你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吧?芽芽也甚至都不会记得你。你也没必要太在意,记住不要打搅她、伤害她就好了。” 齐繁少时和父母失散,被丧尸追赶进入这片土地,倘若没有阮芽出现,那么便不会有今天的他。和阮芽生活的那一段短短的时间,是末世以来他少有的快乐,他一直将这一段时光视作救赎。 但或许李曼说的没有错,他清楚的记得阮芽甚至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齐繁不愿承认这个残忍的事实,他嘴硬的说道:“你不是她,又怎么知道我会不会是不一样的?” “你不是我,又凭什么说我不知道你和别人并无区别?”李曼反问,然后嗤笑:“行啦,少在那儿感动自己了。你和任何一个被芽芽救过的人,都一样。所以,不要试图去打搅芽芽!” 李曼重复了一边她的要求,然后转身回到她的小诊所,关上房门,将外面的一切彻底隔绝。 她走到了窗边,这时候还能看见阮芽和贺缺的背影,她想,或许贺缺是不同的,可是,为什么呢?除了能打、对芽芽好以外,她可看不出贺缺一点优点。 门外,齐繁站在原地,李曼的话不断的在他脑海中回荡。李曼说,在阮芽的眼中,他和所有人都一样,所有人在阮芽眼中都是一样的。 “或许有不一样的……”齐繁忽的失魂落魄,这些年来被他偶尔拿出来怀念的那段时光,似是被影响,逐渐从边缘支离破碎。 他自嘲的说:“但那个人不是我。” 而是一个红眼睛的怪物。 …… 阮芽和贺缺走开一段距离后,她才放开了贺缺的手,然后认真的对他说道:“他们诬陷你,你应该反驳才对呀。你为什么要任由他们诬陷你?” “因为解释没有用。”贺缺平静的陈述他早已接受的事实:“没有人会听我的解释,没有人会相信我,向来如此。” 阮芽抿了抿唇,眼中弥漫出几分哀伤。她说:“向来才不如此,我愿意听你说话,我也愿意相信你。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样的。” 第26章 “好。”贺缺却知道,只会有她。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相信我?” “我们是朋友。”阮芽挠挠头,苦恼的说:“我感觉我已经说过好多遍啦,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阮芽很好脾气的对着贺缺笑:“没关系,那我每天提醒你一句,我们是朋友。” “好。”她说“每天”,贺缺的脸上不自觉的带了点笑容。 阮芽又说:“但是……我们得说好了,在我们接下来相处的这一段时间,你不要再把我送曼曼的诊所去啦。不然我会可生气了。” “照理说你懂中医,小屋前面的药田也种了那么多的药材,里面难道连治疗发烧的中药都没有吗?”贺缺没有回答,而是扯开话题,问她。 阮芽沉默了一下,回答道:“因为……那些药材熬出来的药汁味道太不理想了,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种一片药田?” “如果没有那片药田,我就救不了你啦。”阮芽理所当然的说:“你应该感谢那片药田。” 贺缺点点头,然后低声嘟嚷:“怕打针,怕药苦,还真是个小姑娘啊……” …… 他们很快便离开了城邦,贺缺还特地注意了一下,发现身后真的不动声色的跟了尾巴。他寻思着要找个机会先解决一下的时候,阮芽就说她要再去一趟废土。 “我的背篓落在北边了,我想找回来。还有,我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捡垃圾了……北边的废土还需要清理一段时间土地才能被治愈。” 贺缺说:“我跟你一起。” “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呀,我可以给你指明回家的路,你可以回去休息,然后换药……你的脸真的有点肿,咦,不过你脸上是不是又添新伤口啦?” “刚才和唐渊打了一架,你忘了吗?” “不是……我看清楚了,他没有伤到你呀。不然我肯定去保护你。”瘦胳膊瘦腿的小姑娘认真的对他说。 其实阮芽说的伤口应该是他今天早上和那些地头蛇动手留下的,但贺缺并不打算和阮芽说,他挺不想在阮芽心中留下他爱和人动手的坏印象的……虽然他的确喜欢用拳头来解决问题,这会很方便。 为了避免阮芽再问,贺缺直接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想过了,我不能白吃你的,我要跟你一起去捡垃圾。” “诶?那太好啦。”阮芽眨巴了一下眼睛,她很快开心的说:“未来这片土地将会绿树成荫,青草如茵,鲜花环绕,你的汗水会在里面熠熠生辉。” 贺缺低声说了一声“好”,他看着小姑娘面上比太阳还要温暖的笑容,忽的觉得她真是善良而纯粹,平凡而伟大。她坚守着被所有人抛弃的废土,拯救了同样被一切抛弃的他。 “你在想什么呢?”阮芽又发觉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由得问道。 贺缺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故作神秘的对阮芽说道:“我在想,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我一次。” 唯一的一次,所以如此珍贵。 阮芽歪头,她似乎是不解。 贺缺却不再提这个,他转而对阮芽说道:“今天你明明看到殷正南拿枪指着我,为什么还要挡在我前面?” “我救过他,他不会伤害我的。” 贺缺摇摇头,说:“万事都不一定,以后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就躲得远远的。我……我不想连累你。” 贺缺心知他不想连累阮芽的话,应该现在就离开,这样齐繁他们也不会再找阮芽的麻烦。可他,不想走了,至少现在不想走。 “都说了他不会伤害我啦。”阮芽很坚定这种想法,她甚至拿贺缺举例:“你一开始还说你是坏人要伤害我,可你也没有伤害我,你还保护我。你保护了我,我也要保护你。” 贺缺知道他无法改变阮芽根深蒂固的想法,他无奈的低声说道:“小笨蛋……” “嗯?你是不是骂我了?” “其实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我……我和丧尸一样顽强。” “丧尸也很脆弱啦,他们的身体老是这里掉一块那里掉一块,有的时候眼珠子还会找不到……” 贺缺:“……?” “走啦。”贺缺果断终止这个奇怪的话题,然后他不着痕迹的往身后看了一眼,将阮芽拉到了另一个方向。 阮芽不知,贺缺不动声色的带她甩掉了身后的尾巴。他们七拐八绕的,终于走到了不久前被困的那片区域,她的背篓是在被追赶的时候遗落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阮芽循着足迹找了小半天的时间都无果,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她才和贺缺折返。她对贺缺说:“我要去后山重新编一个背篓,一会儿再回来找你哦。” “嗯。” 贺缺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准备晚餐。其实阮芽的小厨房可以说是一应俱全,但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只会熬粥,许多食材都只是整齐的摆放在柜子上。 他们也吃了一段时间的粥了,贺缺打算今晚做一点不一样的晚餐。 贺缺打开柜子,看到了里面琳琅满目的调味与保存完好的腊肉与肉脯,阮芽曾提起过,是城邦的人送她的。 贺缺想终于可以吃肉了,他已经吃了好久的素了,他可是肉食动物。 等到晚餐差不多准备好了之后,阮芽还没有回来,其实这是阮芽的地盘,本轮不到贺缺担忧,但他又想起她烧才刚退,不免担忧,所以他决定去后山看看。 第27章 贺缺在这儿也住了一段时间了,只不过活动范围有限,还未曾去过后山,这也是头一次。此刻天色彻底昏暗下来,他刚踏入后山,只见郁郁葱葱的树木,远处一望无垠,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正在这时,贺缺忽然听见了一道高昂的狗吠,他本以为是野狗袭击阮芽,却未曾想他才刚迈步,就有一道黑影凶狠的冲着他扑了过来。 哦,还好不是袭击阮芽的,只是袭击他的……艹,倒霉。 第15章 末世第二十年 能够在末世第二十年的野外生存下来的动物绝对不会是什么只会撒娇卖萌的小宠物,它们拥有绝对强大的野外生存能力,譬如贺缺碰见的这只凶狠的狗,见一扑不成,并不放弃,还要冲过来咬他。 贺缺忍住了一脚踹过去的冲动,刚才那么点儿的时间他想过了,会出现在这里的狗,指不定和阮芽认识。他还是温柔一点,免得让阮芽看见误会他很凶。 贺缺想着,在那条大狗扑过来的时候侧身一避,然后准确的抓住了大狗的脖颈。也是在抓住的时候,他发现这条狗的脖子上,是有一个草编的项圈的。 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道慢悠悠的脚步声,是阮芽听见声音走了过来。她睁大了眼睛,想要将眼前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一些。 贺缺刚想和阮芽说她养的狗要咬他的时候,被他控制住命运的后脖颈的大狗忽然委屈的呜咽出声。 阮芽立刻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贺缺身边,声音有些急促:“贺缺,你不要拽着冬至。它好像被你拽疼了。” 贺缺眉头微皱,然后放了手,看着那条舔狗跑到阮芽的脚边,亲昵的蹭她的小腿。他说道:“我没用力。” “冬至不习惯有生人,所以如果有客人来的话,我便一般把它放在后山。”阮芽说着,微微弯身摸摸冬至毛茸茸的脑袋,问:“有没有受伤呀?” “差点儿。” “嗷呜!” 贺缺和冬至同时回答,在贺缺出声的那一刻,阮芽和冬至同时朝着他看了过来。贺缺注意到了冬至有一双泛着绿光的竖瞳,极具威严。 虽然但是,贺缺也明白过来,阮芽刚才的“有没有受伤呀”不是在问他。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之后,他有些尴尬。 “这条狗差一点儿受伤。”贺缺面无表情的补充道。 阮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询问他:“那你有受伤吗?” “为什么我不是“有没有受伤呀”?” “嗯??” 贺缺深呼吸一口气,暗道他是问了一个怎么样的啥问题啊。他生硬的转移话题:“晚餐好了,去吃晚餐吧。” “好。不过既然你已经和冬至见过面了,你介意我带冬至去前面吗?这些天它要在这里憋坏啦。” “随意。” 阮芽拍拍冬至的大灰脑袋,示意它跟着她一起走。冬至兴奋的将尾巴摇成螺旋桨,腻歪在她的脚边。 阮芽一边和冬至玩一边对贺缺说道:“我觉得你今晚上说话有点儿奇怪。” “错觉。” “你有点冷漠,你白天就不这样的。”阮芽瘪瘪嘴,说:“算啦,我话多就好了。” 后山距离小木屋很近,不过这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就走到了院前。院中的小木桌上摆放着一荤一素的两盘菜,还在冒着热气,热气里带着浓郁的香味儿。 冬至摇着尾巴,也不围着阮芽转悠了,而是在那张小木桌前打转。它很馋,但也很懂事的没有下一步动作。 阮芽蹲下身,抓抓冬至软乎乎的肉垫,轻声说:“不要着急,很快就有吃的啦。” 贺缺考虑到已经是晚上了,所以依旧选择了熬青菜粥。他盛在阮芽面前的那碗粥熬得软糯浓稠,清新的绿色点缀其间,看起来非常的好看。 “它也喝粥吗?” “嗯嗯,冬至和我一样,都不挑食。” 在询问了阮芽的意见后,贺缺又开始给狗盛粥,然后又拨了点荤菜进去。然后,贺缺将手里满满当当的碗放到了院门口,支开了冬至。 阮芽正盯着还在冒热气的粥,没有注意到贺缺的小动作,等贺缺坐到她对面后,她才端起粥喝了一口。 “我还以为你只会熬粥呢。”阮芽咽下嘴里的粥后,对着贺缺说道。 贺缺故作漫不经心的回:“我会的东西多了去了。” “贺缺你真厉害。” “还行。”贺缺想到刚才阮芽的话,她似乎是觉得自己对他太过于冷淡,所以在说完这两个字后,贺缺又问道:“我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你平时是不是只吃白粥,你否认了。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阮芽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小仓库里面有泡面,罐头,面包,饼干……我都是拿它们来改善伙食的。” “哦。”贺缺说:“那冬至呢?” “冬至有狗粮呀。”阮芽又喝了一口粥,她觉得胃里暖暖的感觉真好。她接着说:“冬至的狗粮可香啦,就是硌牙。” 贺缺觉得他应该深思一下阮芽为什么会知道冬至的狗粮硌牙。他忍了忍,没忍住,唇角翘得老高。 贺缺怕阮芽看见,特地喝了一口粥来掩饰。他尽力将唇角压平之后,瞥了眼不远处吃的正香的冬至,闲聊的说:“冬至的年纪似乎有点大了。” “嗯,我十岁捡到的冬至,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八年啦。”阮芽温柔的目光落在冬至的身上:“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只大狗狗吗?就是它。我在十年前的冬至捡到了它,所以它就叫冬至。” 第28章 贺缺本来已经收回了目光,但因为阮芽说了这么一长串话,他又朝着冬至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对上了冬至绿油油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儿。 “你……阮芽,你确定冬至是只狗吗?” “当然。”阮芽放下筷子,朝着冬至招招手,说:“冬至到我这儿来。” 冬至立刻放下正在吃的饭,欢快的摇着尾巴靠近了阮芽,蹭着她的手掌心。 贺缺借着冬至靠近,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它,还是确定它并非一条狗,而是只实打实的狼。 也不知道阮芽是怎么教的,能把一只桀骜不驯的野狼训成摇着大尾巴的傻狗。 阮芽拨弄了一下冬至脖颈上用柔软稻草编织的项圈,说:“当时冬至的脖颈上是一个生锈的铁制项圈,已经快要将它勒死了。我花了好大的功夫,甚至还被这个小坏蛋咬了一口,才把项圈摘下来。后来它不配合治疗,也不愿意进食……我真的用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才让它接纳我。” 贺缺听着,心说阮芽可能是误会了,冬至脖颈上的可不是什么项圈。到末世第十二年为止的前几年很流行豢养野兽自保,一些人类会在野兽的脖颈上套上铁制的通电颈环,来控制野兽与丧尸厮杀。 在末世第十二年的那一年,人类将每一只丧尸都彻底赶出了城邦与基地中,这些曾为他们拼杀的野兽,也被一并驱逐,因为他们不想浪费粮食,讽刺的是又有一部分的野兽,被当做了粮食。 在末世第十二年,那一年脖颈上戴着通电颈环在外流浪的野兽不知几许。它们自由了,却又没有完全自由。很大一部分的野兽未能被摘除颈环,只能任由那颈环嵌入脖颈,割破血肉。 所以,冬至大概就是当年被驱逐的那一批野兽了。不过冬至显然是很幸运的,因为它遇见了善良的阮芽。 曾历尽苦难的灰狼如今安定下来,蹭在小姑娘的脚边,像一条大狗狗一样的惬意。看得出来,冬至很满意它现在的生活。 “你在想什么?”阮芽好奇的问他:“你一直在沉默。” “想起了末世第十二年。” “啊,我记得呀。”当年还只有十岁的阮芽回忆道:“其实不止是冬至,我遇见过很多被抛弃的动物。附近城邦的人们和我一起摘掉了它们的项圈,有少部分动物被收养,更多的是回到了大自然。我相信,不止在这里是这样,其他地方也该是如此。善良的人总是那么多。” 贺缺心中一震,在他心中,世界上总是有很多的“坏人”,甚至连他自己都是。但阮芽不这么觉得,在她纯净的眼眸里,连这个残酷的世界都是善良美好的。 贺缺闭了闭他瑰丽的暗红色眼眸,里面漾着漂亮的波光。他轻声说道:“或许有朝一日,你会在废土上,在城邦里,在其他任何地方,遇见他们。” “当然。”阮芽笑了笑,说:“不过我可能会记不住它们啦,因为我只和它们有过极短暂的一段缘分。当然,除了冬至。” 冬至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欢快的对着她“嗷呜”,对着她将尾巴摇成螺旋桨,一双幽绿的眼睛里全是信任与依赖。 “嗯。该吃饭了,要凉了。” 阮芽点了点头,拍拍冬至的脑袋让它回去,然后她才继续吃晚餐。她吃得有些慢,才吃了一半,贺缺就已经吃完了,不过贺缺还是照常的等她吃完。 阮芽其实并不喜欢在厨房里面忙活,贺缺来了之后这些工作渐渐的就落到了他的身上,然后阮芽的惰性就被养出来了。 果不其然,阮芽将碗放下,看着贺缺,认真的对他说:“我现在还要和冬至玩,我已经好几天没和冬至玩啦。” “去吧,我来洗碗。” 阮芽小声的欢呼了一声:“贺缺你真好!” 阮芽带着冬至欢快的跑出了小院,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贺缺面前,贺缺认命的收拾了碗筷,放进水槽中。 饭他做,碗他洗,谁让他现在在阮芽的地盘上呢?贺缺一边这样说服自己,一边心安理得的刷碗。 第16章 末世第二十年 阮芽昨天晚上在吃晚饭前就已经编好了一个新的背篓,她甚至还有闲工夫编了第二顶草帽,因为她那一顶送给了贺缺。 阮芽的手很巧,一顶普普通通的草帽也编得精致漂亮,她为了和贺缺的那一顶有所区别,她还用稻草编了一对小花,别在帽檐上面。 今天清晨的阳光依旧很大,临近出门前她就戴上了草帽,朝着贺缺晃晃脑袋:“好看吗?” 贺缺打量了一下她,她穿的和平时并没有区别,衣裳的颜色很素,也很干净温柔,正如她这个人一样。阮芽当然好看还是好看的,可是怎么突然这么问他? “好看吗?”阮芽看他不说话,就又问了一遍。 贺缺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好看。” “可是你为什么盯着我的脸看,我问的是我的帽子好不好看。” 贺缺:“……” 贺缺慌了那么一下,立马就镇定的回道:“帽子好看。” “当然,我花了好多精力呢,平常我可不会有时间来弄这个。” 贺缺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可以称之为不伦不类的t恤,尝试着说道:“那我身上这件衣服呢?” “嗯……”阮芽当然不会说她不喜欢动针,连自己的衣裳都是随便缝的,更何况是别人的?她避重就轻的道:“后山有针线,还有布料……你会吗?我可以教你哦。” 第29章 贺缺当然不会,他也不想再穿着拼接t恤了,他打算找个时间再去一趟城邦。 他摆摆手,说:“算了。” “让我再看一看你的伤口,如果没有关系的话,我们就出发。” 贺缺弯腰让阮芽检查了一下他受伤的后脑勺,阮芽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大问题,他出去活动活动能痊愈得更快。 不过…… 阮芽转身从一边摸出一盒药膏,打开,贺缺立刻嗅到了清新的药味。她说:“你的脸上再抹点药膏吧,这样明天看起来会好看一点。” 阮芽说着,想,她大概还没有见过贺缺脸上没有伤的样子,他的脸上,不是血痕就是青紫,甚至还有伤疤,这让他始终看起来很狼狈……狼狈又好看。没有伤痕应该会更赏心悦目。 “随便。”贺缺接过药膏,洗干净手,按照阮芽的指示开始往脸上涂抹药膏。他一边问:“你这是跟谁学的?” “和妈妈。不过妈妈没有教我太长时间便离开了,她在临走前给我留下了很多有关于中医的书籍,供我学习。” 阮芽没有多说她妈妈的事情,贺缺也不打算多问,点到为止。他很快就将药膏抹好了,正在算把盒子盖上的时候,阮芽又说话了。 “还有身上,你的身上应该也会有伤口。”阮芽指了指贺缺露出来的小麦色手臂上蜿蜒的伤痕。 贺缺耐着性子把阮芽指的地方抹上药膏,好了之后,他看阮芽还要说话,不由得挑了挑眉,调侃道:“身上是有,你要看吗?” 阮芽微微抬眸,目光落在贺缺脸上,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贺缺话刚脱口而出就意识到不妥,他和阮芽应该还没有那么熟悉,他刚打算自说自话圆上,阮芽就道:“如果你需要我帮助的话,我可以看。” “不用!”贺缺下意识的拒绝。 阮芽轻笑了一声,说:“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害羞呀?明明我们的身体构造差不多呀,你有的我都有。” 贺缺:“?”这小笨蛋。 贺缺不想和阮芽讨论这个暧昧的问题,他逃也似的回了小木屋,听阮芽的话给身上上药。等到上完药之后,贺缺便和阮芽一起去——捡垃圾。 如今早已经步入季夏,天气炎热得不像话,光是走在焦黑坚硬的废土之上,便是一种折磨。 贺缺的耐力很好,他担心的是阮芽,不过显然是他多虑了,因为这么多年来阮芽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只需要一顶草帽,便能坚持下来。 贺缺跟随着她的步伐,将污染了大地的垃圾一点一点的捡进他身后背着的背篓中。偶尔碰见不起眼的野草的时候,阮芽还会将水囊倾倒浇水。 他们就这样走了好远好远的一段路,中途贺缺纳闷她怎么这么久都不说话,他忍不住想说话,但被阮芽制止。 贺缺想,也是,这么热的天,说话都是要耗费体力的。 他肩膀上的背篓一点一点的被装满,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肩头,也不知道曾经阮芽那双瘦弱的肩膀是如何挑起这沉重的。 一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返程。因为走出了太远的距离,所以他们回到山谷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不过温度也降了些,一阵风吹过来,非常凉快。 阮芽将背篓背去了后山,贺缺则是停留在这里准备晚饭,分工还挺明确。他晚饭准备好了,阮芽也正好回来。她的手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一双手脏兮兮的,一回来便去洗手。 贺缺将粥放在她的跟前,阮芽坐下,喝了一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今天多亏了有你帮我,我们走出的路,是我平时的两倍呢。”阮芽感激的说道:“在冬天来临前,如果你未曾离去,那么我们便可以走遍这片广袤无垠的废土。等到明年春天,就可以播种啦。” “我们春天要一起种地吗?”贺缺眉头微挑,诧异的问道。 “种树,种草,种花。你喜欢什么就可以种什么。” “外面的那些土壤受损严重,早已不是适合播种的土地了。植物可能会无法存活。”贺缺如实说道。 “给大地一些时间,她会治愈一切。”阮芽伸出手指,轻点不远处药田里的那株枯枝。她轻声说:“你有没有看见,尖端的绿色?” 贺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它要抽芽啦,是大地治愈了它。”阮芽语调轻快的说。 …… 漫长的季夏过去的时候,贺缺的身体已经恢复得极为健康,甚至就连身上那些陈年旧伤,在阮芽每日的督促下,伤痕都有变淡的趋势。按理说,已经到了他离开的时候了,但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阮芽怎么想的,贺缺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似乎爱上了这种平静的生活。偌大的一方天地,只有他与阮芽,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平静。 而与废土大不相同的是城邦内的齐繁一行人,因为他们六个人里面两个人失踪,两个人受伤,他们不得不停留在城邦里养伤、寻人。 如今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齐繁和殷正南已经养好了伤,但许翼和简越溪依旧杳无音信,更糟糕的是幸存者基地那边传来了消息,询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归。 现在是末世第二十年,大地上的信号在末世第一年便被丧尸与战争损毁殆尽,直至末世第二十年,退步的科技依旧无法大范围拥有覆盖的信号。 第30章 幸存者基地距离城邦甚远,他们的通讯工具也变成了最原始的信件。 齐繁看着手中的信件,陷入沉默。 周满川也阅读完了整封信,他愤愤不平的说:“本来就是段野鸣那群傻逼没补刀,让贺缺被救了捡回一条命,到头来这乱摊子咱们来收拾了他还催催催!” 殷正南冷哼一声,有些阴阳怪气的说:“他是基地少主,脑子不好又能怎么样?咱们也不能给他换个脑子。” “段少主说他不日也会来到这里,齐哥,信上有没有说不日是多久啊?” 齐繁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觉得呢?” 段野鸣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信都已经到了,估计人也快了。他来这里,如果找到贺缺的话,暂且不提贺缺会不会有事,阮芽肯定会有事。 “你们留守,我要再去一趟废土。” “啊?” 齐繁说:“我需要和贺缺谈一谈。” 这段时间他们大致也摸清楚了废土的地理范围,找到他们住的地方或许应该……也不难,总之他不可以再坐以待毙了。他得在段野鸣到来之前,让贺缺离开阮芽。 于是翌日清晨,齐繁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城邦,踏入了废土。而他却不知道,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贺缺来到了城邦。 两人错过了。 与此同时,南边的方向开来了几辆军绿色的大卡车,速度很快,尘土飞扬,不多时便停留在了这座并不大的城邦中。卡车停下后,从上面下来好几队身着制服、装备精良的人。 一部分的人守在了入口处,其余的人则是直接冲进了城邦内,城邦本就不大,不过须臾,便被他们占领、控制。 等到喧哗的人流被控制,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时候,从为首的卡车上走下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同样身着精神英挺的制服,但看起来比其他人要精致得多。不难猜出,他是这群身着制服的兵士的头领。 男人手持一面旗帜,旗帜红底,上面画着一个黑色的“众”形图案——这是幸存者基地的标志。他将这面旗帜插在了城邦的入口,预示着这片土地被他们幸存者基地所占领。 段野鸣抬首,瞥了眼这贫瘠的城邦,眼中掠过一抹不屑。然后,他大步踏入了城邦之中,走过街道与巷尾,接受城邦中居民目光的洗礼。 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令他不适。他下意识的抬头望了过去,只看见一扇半掩的窗户,除此之外,再无人影。 段野鸣没有看见在窗户的后面,静静站着一道人影,是他此行的目标,贺缺。 贺缺靠在墙壁上,眉头紧锁。他想,还好他来了城邦,否则又会给阮芽带来麻烦了。现在看来,他这段时间都不能再见到阮芽了。 贺缺还记得他清晨临行前,阮芽说今天的天气很好,晚上可能能在漆黑天幕上看见月亮,她邀他一起看月亮。 真可惜。 第17章 末世第二十年 贺缺在月前就已经做好了来一趟城邦的打算,只不过因为他不想看阮芽那么瘦弱的一个小姑娘背着那么大一个背篓每天行走在废土上,是以一直耽搁。 正好今天阮芽说她要去后山整理资源,他想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来了城邦一趟,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巧,幸存者基地的少主段野鸣会带着大部队来到这座城邦。 如果说他和齐繁是两不相容,那么和段野鸣就是势如水火,当初他身上那些狰狞的刀伤,都是拜段野鸣所赐。 贺缺深叹一口气,眼神晦暗莫名。如今的他不想放弃这种平静的生活,但他更不想放过这些人。他永远无法忘记,他是如何被赶出幸存者基地的。 “贺老弟?老弟!”见贺缺一直沉默,今天经由李曼引见的男人粗着嗓子喊道。 贺缺回过神来,他走到男人对面坐下:“方才见到一位故人。” 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往窗口瞥了眼,看见段野鸣的身影消失在巷尾,忍不住冷哼一声:“城邦的老大我谢彦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这小子是不想活了。” 谢彦便是前段时间想要黑吃黑李曼,却反而被贺缺教训的城邦头号地头蛇,谢彦。末世第二十年科技退步难以进步,各类娱乐活动也随之无法再现,而谢彦却借着末世在城邦开起了一家特殊的“赌场”,生意十分红火。 这座城邦地理位置偏僻,能人并不多,所以这些年来谢彦还没怎么吃过亏,直到在贺缺手上栽了跟头。 谢彦有一个很大的野心,他想要走出这座城邦,到更广大的世界去看看。他和贺缺不打不相识,见他太能打,便动了招揽贺缺的想法。这么多天了,谢彦好不容易才通过李曼见到了贺缺。 贺缺对谢彦的如意算盘一清二楚,本来他是不在意的,他只需要钱。但现在看来,段野鸣带着大部队来到城邦,意图控制这座城,这城邦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注定不会太太平。 既然段野鸣来了,贺缺就不打算让他再离开了。就留在这里吧。 贺缺想,等他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他就去找阮芽。 …… 远在废土之上的阮芽并不知道贺缺短时间内不打算回来了,她从后山的资源库中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但却不见贺缺的踪迹。 阮芽并不知道贺缺是去了城邦,她本以为贺缺是去外面散步,只是等到她饿了贺缺都没能回来。她便烧个水,泡了泡面,简单的吃了晚餐。 第31章 眼见头顶天空漆黑,皎洁的圆月藏在云层后面,似乎并没有拨云见月的趋势。阮芽有些无趣的坐在藤摇椅上,晃了晃双腿,脚边的冬至见主人百无聊赖,亲昵的蹭她的脚。 阮芽坐了一会儿,喃喃:“贺缺还没有回来,他去哪儿了呢?” 冬至朝着她“嗷”了两声。 阮芽歪头,轻声说:“冬至是想要出去玩吗?晚上外面太冷啦,还有可能迷失方向,我们本不该出去,但你想出去玩,我们就走吧。” 阮芽多披了一件外套,然后将挂在晾衣杆上的贺缺的一件外套挂在手中,牵着冬至慢悠悠的朝着山谷外走了出去。 山谷外的地形很复杂,是保护她的家的天然屏障,如果没有主人的指引的话,外来的人事很难找到山谷的。 夜晚静谧,凉爽的微风驱散了白昼带来的炎热。这是在城邦无法感受的惬意。 阮芽倚靠着冬至,席地而坐,灰色的野狼乖巧的蹲在她的身边,绿油油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贺缺会不会不回来了呀?”阮芽指尖轻轻点着足下柔软的黑色土地,呢喃道:“我还没有给他食物呢……仓库里的那么多食物,我都吃不完。” 冬至耷拉在身后的尾巴轻轻的摇晃着,它不再专注于四周,而是认真的看着阮芽,听她说话。 阮芽的话一向很多,她对着冬至经常能说出很多话来:“其实他走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这才是我的生活,是我过过了很多年的生活……我怎么会忽然不习惯了呢?” 阮芽从八岁开始,便在废土流浪,迄今为止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来她都是孤身一人,只偶尔会去城邦换一些生活必需品。她每日的诉说对象,是冬至,是草药,是花朵,它们总是不厌其烦的聆听。 阮芽偶尔会在废土上捡到受伤的人。 这时候,总是最热闹的时候。那些受伤的人,是会说话的花朵,能够倾听她积攒多时的话语。 而贺缺,是她捡到最漂亮的一朵。 也是最特殊的。 ……虽然不告而别了。 冬至察觉到主人失落的情绪,它非常不解,因为这么多年来,阮芽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人,她将那些受伤的人捡回来,悉心照料,在离去时还赠予他们食物,微笑着祝他们平安顺遂。 贺缺也是其中之一,又有什么不同呢? 冬至想不出所以然来,它尝试用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去拱阮芽的手,想让她开心一些。 阮芽回过神来,心中若有若无的失落被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的冬至抚平。她再次露出笑容,如同往常的任何一次笑容一样,轻松,愉悦,温柔。 她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枝,对着冬至摇了摇,声音轻快的说:“来玩吧!” 冬至立刻叫了一声,期待的看着她。 阮芽将手里的枯枝扔出老远的距离,但无论多远,冬至都能很多叼回来给她。 阮芽又一次扔出手中的枯枝,但这一次她扔得不是很好,扔下了一个小小的滑坡,冬至甩着尾巴去追,追了好一会儿。 她就站在原地等冬至回来,因为晚上的光线太暗,没有冬至的话,她可能会摔跤。正在此刻,阮芽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一阵微不可见的风轻轻吹过,看似弱小的风却能吹散沉重的乌云。 漆黑的天空上,阴霾逐渐散去,皎洁的月亮终于露出羞涩的一角,小小的一角,却为天地间带来无可比拟的光辉。 阮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月亮了,几乎每天都是太阳的主场。她高兴极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抬起手,想要抚摸月亮的光辉。 因为过于激动,阮芽没能及时注意到脚下的障碍,她没有站稳,摔了一跤,膝盖蹭在地上,有些疼。 灰狼对月长啸的声音在阮芽身前不远处响起,她的身后不知何时,正静静的站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绕到了她的身前,微微俯下身,朝着她伸出了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阮芽微微抬首,只见那人身形高大,逆着月光而立,朦胧又神秘。她想不出这时候谁会在废土上,兴奋之下,她脱口而出:“贺缺!月亮出来啦!” …… 黑夜的城邦一片寂静,街道上只有段野鸣带来的兵士巡逻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城邦寂静得与往常无异,但气氛的确是因为段野鸣的到来,而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在这城邦之中,只有一个地方喧嚣而“轻松”,那就是这里唯一的“娱乐场所”——赌场。由于在这里只有这一家赌场,所以谢彦直接将其命名为赌场。 谢彦在白日的谈话中提及了这个他最得意的产业,还特地邀请了贺缺来看。贺缺和谢彦也的确有“生意”要谈,谈“生意”,这种地方还挺合适,所以就来了。 他听谢彦吹得如此天花乱坠,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赌场,等到真的看到了,反而不以为意。 谢彦眉头微皱,对贺缺漫不经心的模样有些不悦。他沉声问:“这赌不有趣么?” “无非是赌丧尸和人类对打谁能赢得了而已,我见得多了,自然就不新奇了。”贺缺微微垂眸,扫了一眼底下看台上的血腥。 谢彦是赌场的老板,他自然会为贺缺安排最好的位置。他们就坐在赌场的二楼,视野最开阔明晰的地方,从窗口一低头就能将整个擂台包括台下席位收入眼中。 第32章 现在是末世第二十年,与丧尸的争斗是在末世第十二年暂时画下一个句号的,细细算来,这平静的生活也不过才八年。在末世第二十年,只有不是只有几岁丁点大的小孩子,都是经历过末世的。 有幸在末世存活下来的人,一部分更加珍视生命,同样的,就有更加漠视生命的人。那些漠视生命的人追求狂热血腥,类似城邦的赌场在幸存者基地数不胜数。 如今城邦赌坊的擂台上,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一条条整齐排列的铁栅栏足有成年人的手臂粗,铁制的栅栏边角处沾染着不知道是丧尸的鲜血,还是人类的鲜血,鲜血早已凝固,满堂都飘着这股味道。 来到这里的人并不会嫌味道难闻,这种味道反而更能激发他们内心的嗜血。 牢笼中,一个强壮的男人正在和一只满身腐肉的丧尸搏斗,随着战况越激烈,喷涌而出的鲜血越多,台下的叫喊声便越热烈。原本宁静清凉的夜晚,燥热不堪。 谢彦对贺缺的说法非常感兴趣,他好奇的问:“我早就看出来老弟你不是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了,你给我说说,你们其他地方是怎么玩的?” 贺缺的目光从擂台上的血腥挪开,他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见血了。闻言,他回答道:“花样多了去了,谢老板想靠这个走出城邦,怕是有点难。” “有啥花样你告诉我,我保准按照你说的,给安排一套!”谢彦浓眉一挑,高声说道。 “谢老板,有点出息。”贺缺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这儿有个更赚钱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你说!” 贺缺吐出一个字:“药。” 药品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稀缺的资源,而在这小小的城邦之中,只有李曼的小诊所能够获取药物。 贺缺的考量不止于此,段野鸣带了人来到这里,自然是会出手控制药品资源:的,与其把这块大饼让给段野鸣,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谢彦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李曼可不好搞定。他说:“愿闻其详。” “……” 从赌场出来已是深夜,贺缺在这时忽的想起了阮芽曾说今晚要是有月亮,就一起看月亮。 他立刻抬起头,惊诧的在漆黑的天幕上,看到了一轮圆月。光辉皎洁的月亮,正毫不吝啬的将光芒挥洒世间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 很美,贺缺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月亮了。上一次看见,应该还是他少时,巧的是,也在这寸土地。 贺缺可以想象,阮芽看见这圆月会有多么开心。她会露出兴奋的笑容,漆黑的双眼明亮如星,激动的和他说:“贺缺!月亮出来啦!” 贺缺一时怅然若失,他抬头久久凝望着这一轮难得的圆月,轻声说:“是啊,月亮出来了,我看见了。” 第18章 废土之上,月亮羞涩的露出一角后渐渐的大胆起来,沉重阴霾的云彩散去,温柔的光辉笼罩大地。 阮芽的兴奋也在月亮的光辉越发明亮时逐渐褪去,在喊出贺缺的名字那一刻,她就直觉的感觉到她认错人了。 眼前的人,不是贺缺。 那人的手始终朝她伸着,未曾放下。 经由贺缺一事,阮芽对陌生人也多生出了几分警惕,所以她没有直接接受对方的好意,而是避开他的手站起来,然后后退了一步。 这短短的时间内,冬至已经叼着枯枝回来了,当它发现阮芽面前站了一个陌生人之后,它立刻咬断枯枝,站到了阮芽的身前,摆出防御的姿态。 阮芽见冬至回来了,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这么多年来,她最大的安全感,都是冬至给她的。 阮芽轻轻拍了拍冬至毛茸茸的大脑袋,示意它收敛一点,然后她才看向站在她身前的人,声音温柔的说:“谢谢,但我是可以自己起来的。” 那人慢慢的垂下手,平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说:“不客气。” 男人的个子很高,逆光站在她面前,挡了她大半的月光。想要沐浴月光的阮芽想也没想,便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男人制造的阴影。 阮芽说了一声“再会”后,便带着冬至,想要回家,但男人拦住了她。 阮芽眉头微皱,很快抚平。她疑惑的问:“你挡在我面前,是有什么事吗?” 少时齐繁被阮芽救过离别之后,偶尔想起阮芽时,想起如果能和她重逢的话,他该和她说什么。他想了好多年了啊,满肚子的话,但当他看见阮芽眼神中的陌生与尽力掩饰但未能掩饰的警惕时,嗓子就像卡壳了,想说的话也全烂在了肚子里。 阮芽看他光拦着自己又不说话,疑惑不已:“你在发呆吗?已经很晚啦,外面很冷,如果你再不说话的话,我就要回家了哦。” “抱歉。”齐繁低声说。 “或许你是在顾虑什么吗?有想说的就说出来吧,我们能在废土的黑夜相见,也是缘分。”阮芽见他似是有些失魂落魄,便温柔的安抚道。 齐繁似乎是受到了她的鼓舞,但他最后说出口的,却又是一句干巴巴的、毫无新意的话。 “你还记得我吗?”他的话语干巴巴、毫无新意,但却饱含温柔与期待。 阮芽一怔,她微微抬起头,认真的打量着齐繁。男人的面容笼罩着月光皎洁的银白,五官俊美,眉眼如画,浅棕色的眼眸波光凌凌,里面是月光的剪影。 第33章 阮芽恍然大悟,她脸上露出笑容,轻快的说:“啊,我记得你。” 这是齐繁意料之外的回答,阮芽简单的一句话点亮了他眸中的星光。 阮芽接着说道:“我们不久前见过,是在曼曼的诊所门口,你就站在原地楼梯边看着我。虽然你一句话都没说,但我还是注意到你啦。” 齐繁眼中的失落一晃而过,他摇摇头:“不是那一次,是更久更久以前。” “抱歉,我只记得这一次了。” “在更久更久以前,我摔倒在这废土之上,你就像这样,对我伸出了手。”月光下,齐繁再度伸出自己的右手,指尖微微蜷缩,似是想握住什么:“你把我拉了起来,救了我。我记了你很多年,但现在看来你并不记得我了。” 阮芽意识到她可能曾救过齐繁,但她的确不记得他了。于她而言,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她是无法记住每一朵花有何不同的,她只知道他们是能够倾听的花朵。 阮芽见齐繁神色失落而挣扎,她沉默了一瞬,说道:“我在废土上生活了很多年,救过很多人,但在我的脑海中他们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因为他们离开废土后,便不会再回来,你是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折返废土的人。” 阮芽救过太多的人了,在这废土之上,甚至连植物都难以生长,他们大多都很不喜欢贫瘠的废土,他们难忍白日的燥热,难忍黑夜的寒冷,待到伤势好转后离开得潇洒。他们始终认为城邦或是基地,才是他们的归宿,或许他们今生都不会再踏足这片贫瘠荒芜的土地。 齐繁的确是她记忆中,唯一一个折返废土的。阮芽想着,心中毫无波澜,她想,大抵会和贺缺有关,她不会忘记他们一群人对贺缺抱有多大的恶意。 好在,现在贺缺离开了,他们碰不上。 齐繁低声回答道:“我也以为我不会再回来,因为幸存者基地才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一切。来到这里,的确是巧合,但我想再见你一面是真的。” “为什么呀?”阮芽好奇的问。 “或许……是我想报答你?”齐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城邦来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她早已不记得他了。 阮芽忽的问:“你和贺缺有很大的仇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齐繁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并非善类。” “挟恩图报非我所愿,我从没想过勉强你,但你要是真的想报答我,就不要仇视贺缺啦。他是很好的人。” “他在骗你,你不知道他在幸存者基地都做过些什么。你看见的,都是假象。” 阮芽回答道:“我不需要知道,我也没有必要知道。” 因为现在贺缺已经离开了。 和齐繁提完贺缺之后,阮芽认为自己和他已经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便想要离开,却不想齐繁又一次拦住了她。 齐繁的手横在她的面前,不顾冬至虎视眈眈的眼神,他说道:“贺缺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他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怎么了?” 齐繁顿了一下,明白他如果不如实回答,这个一根筋的小姑娘就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他同样不想让阮芽掺和进幸存者基地那趟浑水中,所以组织了语言,非常委婉的说道:“贺缺在幸存者基地做了很多坏事,应该受到惩罚。我和我的队友们来这里,就是因为这件事。因为拖延的时间过长,所以幸存者基地的少主段野鸣来到了这里,他带了很多人来找贺缺。” 阮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倒不是因为齐繁对贺缺的指摘,她拒绝从他人口中去认识贺缺。她皱眉,是因为按齐繁说的话,贺缺会有危险。 齐繁见她皱眉,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于是再接再厉的说道:“我这么晚还在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你不能再把贺缺留在身边。他会连累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阮芽犹豫了一下,继续问:“贺缺会怎么样?” “犯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贺缺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他会受伤吗?” “……他,会死掉吗?” 阮芽惴惴不安的接连问了两个问题。 齐繁不愿在阮芽面前做那个恶人,他只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回答她哪一个问题。 阮芽担忧不已,但她认为这是没有用处的,因为她并不知道贺缺去了哪儿……如果不在废土的话,那就是在距离废土最近的城邦了。 阮芽想着,动了明日去一趟城邦的想法。她望向齐繁,真诚的对他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夜深了,我该回家啦。” 齐繁颔首,站在原地,目送阮芽的背影,距离他越来越远。 天幕漆黑,圆月明亮却漆黑,阮芽回过头去,只觉得齐繁的身影单薄而孤单。她连陌生人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助,更何况是与她有些渊源的齐繁? 阮芽犹豫再三,终是折返,轻声问:“你……你不回家吗?” “我在废土上遗落了一枚纽扣,我想把它找回来。” “可是很晚了,外面很冷。你要跟我回家吗?”阮芽小声询问。 齐繁目光微动,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但同时,他也察觉到一起不对劲。他问:“你那儿只有两间屋子,如果你收留我,贺缺呢?” 阮芽刚想说贺缺不见了,但她都能想到贺缺不在废土就是在城邦,齐繁一定也能想到。她有意帮贺缺隐藏,便说道:“他有住的地方,你不要担心。” 第34章 齐繁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落在阮芽脸上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审视,让阮芽非常的不自在。 齐繁缓慢的收回目光,说:“那就麻烦你了,芽芽……我听李医生是这样叫你的,我也能这样叫你吗?” 名字于阮芽来说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她当然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随便。” 齐繁跟随着阮芽的脚步往住处走去,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记下这曲折环绕的路。 冬至竖起了尾巴,充满戒备的对着齐繁嚎叫。 齐繁不以为意,他瞥了眼轻拍冬至脑袋安慰的阮芽,又说道:“芽芽,你姓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少时未能询问阮芽的名字,此刻他当然不会再放过这样的机会。 “阮。” “阮芽么?”见阮芽颔首,齐夸赞道:“很好听的名字,也很适合芽芽。” 阮芽笑了笑,说:“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字,她说,芽代表了初生与希望。她在时,渴望有朝一日,这废土上长满了嫩芽,嫩芽茁壮成长,将废土染成绿色。” 齐繁垂首看了眼脚下焦黑的土地,黑暗中,他似是未曾看清,将一株茁壮生长的野草踩进了泥土中。他继续笑着问:“我知道了芽芽的名字,你是不是应该询问一下,我的名字?” “嗯……你是谁呀?” “齐繁。”他一字一句的告诉阮芽:“我是齐繁,繁华的繁。如果芽芽能记住我的名字,我会很高兴。” 与阮芽交换名字,听她温柔的喊他的名字,是在意识到她和贺缺间不普通的关系时,从齐繁心中陡然生出的执念。 第19章 “齐繁……” 阮芽唇角轻动,微不可闻的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另外一个人——贺缺。 齐繁,贺缺。 阮芽心想,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人。齐繁有朋友,有家,似乎什么都有;而贺缺,他似乎什么都没有,似乎什么都缺。 这个想法是忽然间在阮芽脑海中浮现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更多的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极片面、不正确的,无论是贺缺还是齐繁,她都不了解,不能以偏概全。 阮芽在前面带路,她的声音始终是不变的温柔平静,齐繁没能发现身前姑娘面上与眼睛里的恍惚。 他只是听见阮芽喊他的名字,觉得开心,他也立刻应了她一声,但之后,阮芽都没有再说过话。 齐繁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走在他身前的阮芽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立刻极有绅士风度的脱下身上的外套,想要披在阮芽的肩头。 阮芽并不习惯他的靠近,几乎是下意识的躲开,让齐繁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中。 “我带了外套,谢谢你呀。”阮芽说着,将臂弯上一直搭着的那件属于贺缺的外套披在了身上,立刻就暖和了不少。她偏过头,对着齐繁笑笑:“你把衣服穿上吧,晚上很冷,不要生病啦。” 齐繁看了眼那件外套,沉默的点了点头。 一直到回到山谷之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阮芽是没心情,齐繁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阮芽将齐繁带到了贺缺曾暂住过的小屋,对齐繁说:“你可以在这里住一个晚上。” “这间小屋……你竟还保留着。”沉默了一路的齐繁看着眼前如旧的小屋,脸上紧绷的神情松缓,语气也带了笑意。 阮芽一怔,直到齐繁一字一句的告诉她,这是他们少时,一起亲手搭建的小屋。他记得他们用来搭建小屋的每一块木板,也记得在搭建小屋时,他们一起流下的汗水。 阮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里面全是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齐繁是她在这废土流浪时,救下的第一个人。那是末世第十一年,她九岁,她整日对着青草与鲜花倾诉孤独,直到她捡到齐繁。 那时的小少年模样阮芽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时的少年因为与家人失散,并且意识到失散后难再见,失落又绝望,不肯说一句话。 那时孤独的阮芽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大活人,她喋喋不休的和他说了好多话。她的喜悦与乐观感染了他,令他敞开心扉。 阮芽不会忘,齐繁便更不可能忘。 齐繁看着她呆呆的样子,笑着问:“芽芽,你记起我了吗?” “当然。我们真是太有缘啦。” 齐繁唇角高高勾起:“我也觉得。” 现在已经很晚了,冬至都已经耷拉着尾巴卧在了阮芽的小屋前打瞌睡,齐繁见阮芽面上也显出疲惫,便主动说明日再聊,目送阮芽回屋后,他才进门。 小屋里没有灯,光线昏暗,齐繁能勉强借着月光看清屋里的陈设,到处都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曾生活在这里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齐繁看着原本住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无处不在的痕迹,忽的轻嗤了一声。 另一边。 阮芽虽然很是疲惫,但她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过了好久,她悄声出门,隔壁已经没有动静了,想来是已经休息。 阮芽慢慢的走到了药田边,忽的发现她月前插在土壤中的那根原本已经枯萎的花枝,顶端竟然真的冒出了一抹嫩绿。 “贺缺!贺……” 阮芽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担忧吵醒了正在休息的齐繁。 她蹲在花枝边,小心的戳了戳尖端的嫩绿,用气声说:“贺缺,花枝活啦。” 第35章 阮芽觉得真可惜,她不能将这份喜悦分享给贺缺,因为这花枝,有一半的时间都是由贺缺照料的。 头顶原本明亮的圆月此刻渐渐被卷土重来的沉重阴云掩盖了光辉,阮芽抬首凝望着那月亮,直至光芒全无。 阮芽越发怅然若失。 她回到了小屋,不知在另一间小屋里,那位客人正静静的看着那片药田。 齐繁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那样糟糕的一个人,为何如此幸运的被你眷顾?” 齐繁只觉得不甘心,明明是他思念了多年的小姑娘,偏就偏爱于他的死敌,这样的落差让他难以接受。他的心中,有卑劣的想法在悄然滋生。 翌日。 贺缺不在,便没有人做早饭,阮芽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姑娘,她会尽她所能招待好每一位客人,只不过她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早起了,起床时,睡眼朦胧。 她将冷水泼到脸上,洗漱完了之后彻底清醒,然后便开始准备早餐。 齐繁自认为是起得早了,他有意在阮芽面前表现一下,但没想到阮芽已经将早饭准备好了,正盯着白粥发呆。 他的脚步声不重,但依旧让阮芽回过神来,她帮齐繁盛了白粥,放在了小桌子上,然后招呼齐繁吃早餐。 昨夜原本和缓的气氛到了今天早晨不知为何又开始沉寂,两人相顾无言的吃了早餐之后,齐繁正欲帮忙收拾碗筷,阮芽便已经先他一步,将碗筷放进水槽。 齐繁在旁边看着,咽下了想要帮忙的话,转而说出口的是:“我也该离开了。” “那我送你出去吧。”阮芽没有笑,只有声音是天生的温柔。 “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提醒你,远离贺缺,既然现在他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也该回城邦了。”齐繁悠悠的说道:“我和贺缺也是老朋友了,想必待我回到城邦,会有机会与他叙旧。芽芽,你有什么话要让我转交给贺缺的吗?” 阮芽顿了顿,看向齐繁,齐繁无畏她的目光,镇定自若,充满了真诚的回望她。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问:“你知道贺缺不在这里啦?” “如果我没猜错,你昨夜出门就是为了找他吧。”齐繁笑容淡淡的,阮芽看着只觉得说不出的奇怪。他接着说道:“我在外面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也是托了贺缺的福,我才不至于风餐露宿。” 阮芽沉默了一瞬,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阮芽小声问:“你……你见到贺缺,贺缺会怎么样?” “芽芽,现在不是我想将他怎么样,而是幸存者基地的少主要他死。”昨夜齐繁还不愿这般直接告诉阮芽,今早便毫不犹豫的如此说道。 “可我不想让他死,他的命是我救回来的。” 齐繁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我和贺缺相识多年,哪怕他罪大恶极,最后他被捕我依旧没有下死手。但是芽芽,现在这种情况,是由不得我们的。” 阮芽终于忍不住问:“贺缺到底做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齐繁见她主动问起,忍不住勾了勾唇,但很快压平,没有让阮芽发现他转瞬即逝的一抹笑。 齐繁省略了一些事情,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简略的说起了他与贺缺的恩怨:“我少时救过贺缺一次,那时他倒在地上,满身的伤。我给了他一些水和食物,本以为他活不成了……” 但有的怪物的命就是那样的顽强且卑贱,竟然硬生生的挺过来了。 这句话齐繁当然未曾说出口。 当时的齐繁当然也并非这样想的,他只为贺缺挺过来而高兴,因为在那之后,他收获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们再幸存者基地相依为命、相互扶持,随着我们年岁渐长,贺缺性格的缺点暴露了出来,我们随之渐行渐远。” “在那之后,我投身了幸存者基地小队的编制,为基地工作,而贺缺……”齐繁叹了一口气:“他一开始是图钱,后来是图权。为了这两样身外之物,他什么都做过。” 阮芽随着齐繁的娓娓道来,努力的在心中拼凑着贺缺那不幸的、黑暗的前半生。 自幼没有父母的贺缺在危机四伏的末世摸爬滚打、遍体鳞伤,只为了能够活下去。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也拥有了珍贵的朋友,这位朋友还曾救过他的生命。 自此之后,两个少年在幸存者基地相依为命,其中的过程齐繁没有细说,阮芽也不知道。她只听见了齐繁所说的,他们渐行渐远之后的事,在齐繁的口中,贺缺真的是一个坏到极点的大坏蛋。 “贺缺说谎、斗殴、强抢、威胁、杀人,几乎没有他没有做过的。” 齐繁平静的告诉阮芽:“你知道贺缺杀的那些人里,甚至还有曾在末世保护了无数人的战士吗?他们拼搏半生,没有死在丧尸口中,反而死在了人类刀下。” “贺缺还曾为了一己私欲,放火烧了一整个研究所。那日研究所正是庆功宴,他一把火烧下去,烧死了无数伟大的科学家,烧死了那些研究人员的妻子、孩子。他一个都没放过。研究所的废墟至今矗立在幸存者基地。” “邪恶终将受到制裁,贺缺最终大势已去,他自知难逃一死,然后,他妄图将丧尸大军放入幸存者基地……他是想拖着所有人和他一起下地狱!” 阮芽倏的抬起头来,对上了齐繁不再平静的目光。她的耳边,回荡着齐繁的声音:“芽芽,这样一个人渣,不值得你救。和我一起,站在正义的那一方,我们一起,制裁他。” 第36章 “好吗?” 第20章 齐繁掷地有声的邀请与询问长久未能得到阮芽的回答,他觉得不合理,因为像阮芽这样善良的姑娘,不会允许杀戮长存。阮芽不说话,只有一个可能。 “芽芽,如果贺缺对你说过什么话,那是在骗你。”齐繁轻声,又略带急切的对阮芽说道:“他是个很擅长撒谎的人,他从小就是满口谎言。 ” “贺缺没有骗过我。” 阮芽和贺缺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刚开始捡到贺缺的时候,他就曾亲口告诉过她,他是坏人。 “那你……” 阮芽抬眸,看向齐繁,毫不犹豫的说道:“你先走吧,我要好好想想。” “想好了,来城邦找我。” 阮芽没说话,唯有冬至洞悉主人的想法,晃着尾巴上前,用嘴去推搡齐繁。在阮芽面前,齐繁总不可能反过来去踹冬至,他被冬至推了两步,看向阮芽,阮芽毫无反应,他这才慢慢的离开。 出山谷的路同样曲折环绕,冬至极有灵性的加快脚步,在齐繁的面上带路。 一直到走出阮芽的视线范围之内,齐繁忽然顿住了脚步。他微微俯下身,轻轻的拍了拍冬至毛茸茸的大脑袋。 冬至立刻转过头去要咬齐繁,被齐繁避开,齐繁看着冬至那双极具威严的绿色竖瞳,微笑着说:“这里的路,我记住了。冬至,回去找芽芽吧。” 冬至盯着齐繁,齐繁面色如常,越过它,朝着前面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冬至眼中。冬至烦躁的用爪子刨了刨土,回过头朝着阮芽跑去。 阮芽在将锅碗瓢盆洗干净之后,便去了后山。她需要静一静。 后山主要由树林组成,高大的树木不惧太阳的炎热,伸展着枝叶创造出一片凉爽的荫蔽。阮芽便倚靠着一株树木,安静的闭上眼睛。 这片树林中的大树存在于末世之前,它们的根深藏于大地,土壤给予它们养分,它们护卫着土壤,多年如初。沉稳的大树,永远是她最忠实的依靠。 虽然只和贺缺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贺缺在她心中早已不是聆听她的花朵,而是沉稳可靠的大树。 阮芽并不想从齐繁口中那带有偏见的话语去了解以前的贺缺。从前的贺缺如何,其实与她无关,因为如今和她相处的是现在的贺缺。 现在的贺缺承诺过她,要做一个好人。 贺缺真的很好,会做饭,会洗碗,会照料她的药田与田地,会救她出深坑,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带她看病,会不顾炎热陪她一同走在废土之上…… 阮芽细数这段时间来贺缺的好,惊觉她和贺缺之间竟然有了这么多的回忆,她和他认识了一个多月,比从前她救过的人认识的时间都要长。 怪不得……怪不得贺缺离开之后,她会这么不习惯。 阮芽苦恼的想,她会不习惯,不知道贺缺会不会不习惯?如果会不习惯的话,他又怎么会不告而别。 阮芽胡乱的猜测着,然后轻哼了一声。 半晌,她低声对自己说:“贺缺才离开一天,或许他会回来。如果傍晚之前他没有回来的话,我就去城邦找他吧。” 阮芽想,如果贺缺需要帮助,她会帮助他。阮芽一直都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如果他最终还是要离开,她就认真的和他道别,祝他前路顺遂。 因为他们曾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因为贺缺对她很好。 将一切捋清楚之后,阮芽心中便如拨云见月,豁然开朗。她正欲离开后山,忽的发现周围的枝叶在轻轻颤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上蹿下跳。 阮芽早已习惯,因为这儿的树多,常有动物自后方的废土而来。她对着颤动的枝叶伸出双手,轻声说:“小家伙,到我这儿来。” 一阵微风吹过,带下碧绿的叶子旋转飘落,阮芽的手臂间挂了一只毛茸茸。 是一只金丝猴,它长长金色毛发如丝,经由阳光一照,熠熠生辉。阮芽的身上有青草与鲜花的香气,那是自然的味道,她很招动物喜欢。这只可爱的金丝猴也不例外。 小家伙看起来饿极了,挂在阮芽的手臂上叫个不停,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惹人怜爱。 阮芽一时也不再去想其他,她带着这位特殊的客人离开了后山,准备给它一些填饱肚子的食物。 城邦。 正如贺缺所料,对这座城邦有所图的段野鸣不会放过城邦里唯一有药品资源的李曼,他在第二天早上便约见了李曼,想要与她“合作”。 段野鸣身居高位太久,而李曼性格暴躁容不得自己受一丁点的委屈,所以两个人的谈话并不怎么愉快。 段野鸣刚到城邦,一时不会拿李曼怎么样,两人在谈崩了之后,李曼便离开了,但她没有回到小诊所,而是去了谢彦的赌场。 二楼的包厢中,谢彦不知所踪,只有贺缺倚在窗边,漫不经心的盯着楼下的擂台看,他的目光虽落在正在搏斗的人类与丧尸身上,但却没有聚焦——他在走神。 李曼坐到了贺缺对面,使劲儿敲了敲桌子。贺缺被打乱了思绪,皱眉朝着她看了过来,冷冰冰的一眼,暗红的眼眸似乎都染上了楼下擂台上的鲜血,令人战栗。 李曼虽然不怕他,但忽然被这样的眼神一盯,还是有点遭不住。她干咳一声掩饰尴尬,问:“谢彦人呢?” “跟你一样。” 第37章 段野鸣想要收服城邦,自然需得了解这座城邦中各处的势力,谢彦作为数一数二的地头蛇,段野鸣当然会请他喝茶。 “哦。”李曼盯了贺缺一眼,好奇的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阮芽。”贺缺将目光重新投向楼下的擂台,语气里似乎带了点无奈:“我在想这两天她会不会还在废土捡人。” 李曼宽慰道:“你放心吧,一定会的。” 贺缺头疼不已,他说:“幸存者基地的人来了城邦,这段时间在废土上受伤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李曼心想贺缺竟然还有脸说这话,明你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别怪她以偏概全,这么快就和谢彦这种地头蛇搅和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贺缺似乎洞悉了李曼的想法,嗤笑了一声。 “你笑个屁,我和谢彦这玩意儿好歹是在城邦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了,对这儿都有感情了,幸存者基地随便来一个什么人就想把这儿占了?段那个谁在想屁吃。”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曼话音刚落,就见贺缺兴趣盎然的挑了挑眉,朝着楼下望了过去。李曼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见她口中的谢彦和段野鸣来了。 这两人竟然真的掺和到一起了? 贺缺也很不解,按理说段野鸣心高气傲,谢彦鲁莽无畏,他们两谈崩了的可能性和李曼不相上下,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一起? 不过贺缺很快就知道了,因为这两个人在楼下席位的第一排坐了下来,那是距离擂台最近的位置,甚至还有可能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 “他们两……这是赌起来了?” 贺缺说:“这位段少主最爱这种博弈。” 所以他能够与谢彦一拍即合。 擂台上,上一轮的人类与丧尸被拖了下去,鲜血滴滴答答,蜿蜒出一条长长的血线,染红了脚下不知是不是本就是红色的柔软地毯。 下一轮博弈即将开始。 “下一轮的人和丧尸都是我从废土捡来的,都是伤兵,我给照顾到现在,但没有让他们伤口痊愈。强壮的人和丧尸打斗我已经看腻了,搞点新花样。”谢彦咧开嘴,笑得开心:“本来是打算留到月底的压轴,今天我提前给兄弟你放出来!” 段野鸣在幸存者基地见过的花样很多,他最喜欢的就是“新花样”了。他看着擂台入口踏入的两条影子,漫不经心的说:“丧尸哪怕是受伤,体能也不是人类可比的,我赌丧尸赢。” “那可不一定,我赌人赢。” 待到人类与丧尸上了擂台,灯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容。被推上擂台的男人被打扮得干干净净,穿着也很是得体;对面的丧尸则是衣衫褴褛,狼狈肮脏。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咦?”段野鸣挑了挑眉,说:“熟人啊。” “那男人是兄弟你认识的?”谢彦一想,他挺想交这个朋友的,于是说:“要我给你个面子不?” 段野鸣笑得灿烂:“不必,我就喜欢看这个。熟人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谢彦忽然觉得有点冷,他想既然段野鸣都说没事了,他也没必要砸招牌。 那男人偏过头来,看见了坐在最前面的段野鸣,他瞳孔微缩,里面充满了震惊。他下意识的想要扑过来求救,但当看见段野鸣唇角的笑容时,他顿住了。 下一刻,丧尸朝着他扑了过来。 楼上包间内。 贺缺和段野鸣一样,在看清那男人的面容后,“咦”了一声。那张脸,不是失踪多日的许翼又是谁? 贺缺不用想都知道,受伤的许翼和简越溪在废土上转悠的时候被谢彦给敲回去了,也怪不得,齐繁他们一直找不到这两个人,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许翼和简越溪会被困在赌场。 现在许翼在擂台上,不知道简越溪是还被关着还是死了?贺缺并不关心。 贺缺只知道,谢彦是不能用了。 这一场场博弈毫无例外都是血腥而残忍的,最后两人两败俱伤,打了个平手,被抬了下去。 工作人员来询问谢彦怎么处理他们,这场打的激烈,如果还留着的话势必会浪费更多的资源,得不偿失。 谢彦毫不在意的说:“丢出去喂狗。” 在段野鸣离开之前,贺缺便先一步离开了赌场,因为谢彦毫不可信。李曼在权衡利弊过后,也稍稍的跟随贺缺离开。 他们走的是后门,巧的是工作人员同样是将许翼与丧尸从后门丢出。后门是在一条巷子里,这条巷子很狭小,鲜有人至,堆满了腐烂发臭的尸体。 贺缺注意到刚被丢进尸体堆的不知道是许翼还是丧尸,还在微微的颤抖——还没有死去。 贺缺又不免想到了阮芽,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帮助他们。当然,那个善良的小笨蛋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但莫名其妙的,他怎么样都能想到她,这小姑娘仿佛无处不在一般。 贺缺承认,虽然才过去两天,但他依旧有点儿想她,甚至还出现了幻听。 “贺缺!”小姑娘温柔的声音就像是在他耳边响起一般。 贺缺:“……嗯?” 第21章 阮芽曾告诉自己,如果贺缺未能在傍晚之前回来的话,她就去城邦找他。她从后山的资源库与实验室里携带了一些东西之后,便踏上了前往城邦的路。 城邦的入口有人把守着,阮芽并不想惊动他们,但她在废土多年,对于这座最近的城邦结构也有所了解。她知道还有另外一个鲜为人知的入口。 第38章 进到城邦之后,阮芽才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因为城邦晚上的街道本该寂静无声,但现在却时不时的就有巡逻的人,令她寸步难行。 阮芽没有办法,只能贴着黑暗行走,先不被他们发现,然后再找机会去找李曼。贺缺也是初来乍到,在这里他应该只认识李曼,所以阮芽认为李曼会知道贺缺下落。 只是阮芽未曾想到,她会越走越偏,甚至差点迷失了方向,但好在不远处似有一星灯火,她下意识朝着有光的地方走。 然后她便发现了贺缺的身影。 明明那样昏暗的光线,但阮芽一眼便分辨出了那个好大的轮廓就是她要找的人。她想,或许是因为他们相处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阮芽认为此行出奇的顺利,她立刻朝着贺缺走了过去,并且轻声温柔的喊他的名字:“贺缺!” 当看见那个瘦弱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时,贺缺才发现不是他幻听了,而是阮芽真的无处不在——她怎么会在这里? ! 周围黑,阮芽走得又有点儿着急,贺缺不由得大步上前,说:“你走慢点。” 阮芽看他朝着她走了过来,她便不动了,下一刻,贺缺在她身边站定。 李曼无语的撇了撇嘴,想着至于么?走那么快也不怕一脚踩尸体上摔一跤,而且阮芽又不会飞了。 贺缺知道现在外面全部都是段野鸣的人,他不知道阮芽是怎么能混进来的,他不由得担心道:“有没有受伤?你是怎么进来的,” 阮芽迷茫的摇了摇头,然后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走进来的呀。” “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废土?”贺缺在黑暗中准确的抓住阮芽的袖子,想要带着她走:“我先送你回去。” 阮芽本想原地站着不动,但贺缺力气太大,她跟着走了两步,忽然甩开他的手。 贺缺一怔,看向她。 阮芽声音温柔、却又坚定不容置疑:“我去到哪里是我的自由,你没有资格决定我的去留。” “但你本不该来这里。阮芽,你为什么来?” 阮芽当即说道:“齐繁说你会有危险,我来找你,我想帮你。我也想过,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帮助,那我就好好的和你道别,祝福你前路顺遂。” “齐繁来找过你?” 阮芽颔首。 贺缺想,照这样说来,大概齐繁也摸清楚了那个山谷的地势,这意味着阮芽的家也不再安全。但他并不在那里,齐繁也不至于会去打搅阮芽。他依旧庆幸,自己离开了阮芽。 现在他要做的,依旧是让阮芽回家。从他被阮芽捡到开始,他已经给阮芽带来太多麻烦了,贺缺不想再继续连累她。 谁曾想,阮芽的下一句话便是:“贺缺,你知道吗?齐繁曾邀请我一起来城邦,但我拒绝了他。” 贺缺拽着阮芽袖子的手微僵,他问:“他为什么邀请你?” “或许是因为我小时候曾救过他。”阮芽抬首,望进贺缺暗红色的眼眸中,她非常认真的告诉贺缺:“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去找齐繁了。” 阮芽是真的这样打算的,如果贺缺不愿意她帮助他,那她就去找齐繁,看能不能在贺缺危难的时候,拉他一把。 阮芽因为不想让贺缺知道,她曾从他人口中了解过他,她更想让他亲口和她说他想说的。所以,阮芽的一句话,说得模棱两可,成功的让贺缺误会。 齐繁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贺缺一点都不想阮芽和齐繁打交道。他重新拽住了阮芽的袖口,说:“别去找他。” “好。” 一片黑暗中,贺缺轻声嘟嚷的声音显得无比清晰,他说:“现在的小姑娘,怎么什么人都救……” 贺缺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是金口,比如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远处就忽然间有了轻微的动静,因为声音太小,一时竟分不清是受伤的人在求救,还是没有死去的丧尸在嘶吼。 一阵冷风吹来,被晾了半天的李曼打了个寒颤,她靠近了阮芽,说:“我们先离开,这儿太渗人了。” 贺缺巴不得阮芽赶紧走。 阮芽站着没有动:“我听到了,求救的声音……” 阮芽慢慢的,循着黑暗,朝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贺缺多想让阮芽回来,不要多管闲事,但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没有那个立场,因为他自己就是因为阮芽的好心活过来的。 所以贺缺没有说话,反而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手电筒打开,给阮芽照明。周围亮堂了不少,阮芽下脚也没之前那么小心了。 阮芽和贺缺一路往巷子的深处走去,快要走到的时候,贺缺忽然拦住了阮芽。他说:“你不要过去,我去帮你把人带过来。” 阮芽微微歪头,眼中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那里太乱了,不适合小姑娘看。” 阮芽说:“我不怕。” 她的手按在贺缺横在她身前的那只手上,然后无畏的向前走去。 阮芽在废土流浪多年,她所见到过的,远比贺缺想象得多。但此刻她看着眼前宛若地狱一般的景色,依旧忍不住后退一步。 在这里,就在这狭小的巷尾,堆满了发烂发臭的尸体,有人类的,有丧尸的,断肢,器官,掉了满地。数不清的苍蝇围在尸体上“嗡嗡”的叫着,享用着每日都有的大餐。 有新鲜的鲜血蜿蜒而下,打湿了阮芽干净的帆布鞋。 第39章 阮芽禁不住红了眼眶。 贺缺宽大的手掌隔了半指的距离,覆在阮芽的眼前。他问:“不是不害怕吗?” “我不害怕,我只是难受。” 曾经的废土上保留着人类与丧尸战斗后留下来的无数尸体,远比这里要多得多,阮芽也见过不止一次。只是这并不代表她习惯了,她依旧会非常难受。 阮芽深呼吸一口气,循着微弱的声音去察看足下的尸体,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只正嘶哑着声音吼叫的丧尸。 贺缺紧跟着她,唯恐阮芽会被这丧尸攻击。阮芽感受到了贺缺的紧张,她偏过头,轻声说:“没关系的,贺缺,你去旁边一点。” 贺缺僵硬着身体退到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只丧尸,而在阮芽的安抚下,那只丧尸竟奇迹般地温顺了下来。 阮芽是连丧尸都不忍伤害的小姑娘。 贺缺掩下心中的震惊,正欲说话,忽的发现旁边又有轻微的动静,他看过去,便见满脸是血的许翼正在挣扎着。 贺缺目光微微向下,那日他打了许翼一枪,在肩胛骨处,但现在伤口已经愈合,不见血迹。但除了肩胛骨,许翼身上的伤口根本数不清,尽数被鲜血浸染,他俨然成为了半个血人。 许翼喘着粗气,自知挣扎无果的他瞪大了眼睛。冷白的手电筒光束余光打在许翼的脸上,他看着贺缺,脸上似笑似哭,眼睛里全是复杂的情绪。 贺缺俯视着许翼,目光平静,没有快意,也没有怜悯。他说:“我会通知齐繁来给你收尸。” “简越溪……救……求你……”许翼说着,呕出了一大口的鲜血,奄奄一息。 贺缺没说话,冷眼看着他至死都不甘心的瞪大了眼睛。他和许翼等人本无仇无怨,皆因齐繁势如水火,而今许翼今至死都未能再见到他的队友一眼,还要反过来求他。 贺缺很坏很恶劣的想,许翼心中怕是要呕死,实在是太可笑了。 但贺缺没有笑。 他蹲下身,将许翼圆睁的双目合上。 阮芽此时已经吃力的扶起了那只可怜的丧尸,他伤得比许翼还要重,却依靠丧尸天生的强健体魄未曾咽气。 阮芽目睹了方才贺缺和许翼的一切,她轻声问:“你们认识吗?” “不熟。” “别伤心。”阮芽不能从贺缺始终平静从容的面容上看出什么来,她安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贺缺是真的不伤心,但也没必要和阮芽说个明白。他瞥了眼阮芽瘦弱小肩膀上靠着的丧尸,伸出了手:“我来扶。” 阮芽没有犹豫,往旁边靠了靠,让贺缺来扶。这只气若游丝的丧尸用它混浊的眼眸看了一眼贺缺,没有丝毫反应。 李曼已经等候多时,如果不是对象是阮芽她早就走了,她对着他们说道:“快走吧,已经很晚了。” 阮芽拿着手电筒,和贺缺一起往出口走,在经过赌场后门的时候,她似是心有所感,忽的望向那紧闭的后门。 她漆黑清澈的眼睛里,似乎燃着一把明亮的、独属于光明的火焰。有那么一瞬,贺缺忽的觉得,这条漆黑狭小的小巷,都被点亮了。 阮芽很快收回目光,朝着李曼走去。 李曼见他们两竟然救了一只丧尸,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走到阮芽的另一边,不确定的问:“芽芽,你真的要救丧尸吗?” “只要是生命,便没有区别。” 贺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说:“阮芽,我帮你把他送到李曼的小诊所……对了,你对面就是齐繁他们,当心点。” “那你呢?” “放心,我有住的地方。”贺缺说。 阮芽认真的说:“如果你要离开,一定要跟我道别。可以吗?” “放心。” 李曼虽然有些害怕丧尸,但因为和阮芽关系很好,她最后也没有再说话,收留了阮芽和这只丧尸。 待到将阮芽送回诊所之后,贺缺和她道别,离开了那幢居民楼。 晚上可不是休息的时候,谢彦不可用了,他得另谋出路,至少,不能让留在他身边的阮芽受到伤害。 第22章 谢彦在城邦多年,因为那一家赌场,恐惧他的人数不胜数,此时好不容易遇见“志趣相投”的段野鸣,兴致高涨,喝到深更半夜才晃晃悠悠的回家。 谢彦在城邦可以说是有钱有权有势,当然不会住在普普通通的居民楼内,他多年前斥巨资修建了一幢二层小别墅,日子过得美滋滋。 他醉醺醺的回到家,发现客厅灯火通明,他年幼的弟弟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细看之下似乎还在瑟瑟发抖。 “小凌,咋还不去睡觉呢?”谢彦一屁股躺倒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谢凌偷偷的往另一边看了一眼,推了推谢彦,说:“哥,家里,家里来客人了……” “谁啊,大晚上的来烦老子嗝。”谢彦大声的嘟嚷道,末了还打了个酒嗝。 谢彦说着,看了过去,另一边的沙发上,一身黑色的贺缺倚靠在沙发背上,长腿翘起二郎腿,神情冰冷,不辨喜怒。 “贺老弟?!”谢彦被吓得一激灵,险些从沙发上滚了下来,酒也醒了大半。 贺缺没有在意谢彦的惊恐,他随口问道:“谢老板今天和段少主相谈甚欢,看来我们的合作需得搁浅了,对吗?” 在谢彦的眼中,贺缺空有一身的武力,而段野鸣有权有势,还与他志趣相投,他一开始的想法自然开始动摇。谢彦不敢在贺缺面前表现出来,他怕贺缺打他。真不是他怂,而是贺缺打人实在是太疼了。 第40章 “当然不是,我谢彦是个守信用的人。他段野鸣算个……” 贺缺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在坐在沙发上的谢彦身上投下一层阴影。他声音冰冷又平静,直接打断了谢彦的话:“谢老板知道段少主为什么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吗?” 谢彦一愣,迷茫的看向贺缺。 贺缺脸上冰冷的神情终于有所改变,多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他说:“幸存者基地跑了个叛徒,段少主啊,是来斩草除根的。” “你……是你?”贺缺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个,除非他自己就是那个叛徒。 “是啊。谢老板与段少主合作无可厚非,但如果知道谢老板与我有联系,只怕这生意就不好做了。当然,人往高处走,我也没必要拦了谢老板的财路,谢老板尽管放手去做……总之,我会来找你。” 谢彦怎么可能听不出贺缺话语中明晃晃的威胁? 贺缺一边朝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还有,谢老板的弟弟挺有意思。”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谢彦谢凌两兄弟的面前。 谢彦又一次瘫倒在了沙发上,他觉得自己作死,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倒是可以放手一搏,但他却不能不顾谢凌安危。 从谢彦家里出来之后,已经非常晚了,但贺缺依旧没打算去休息。因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分秒必争,否则便会让段野鸣抢占先机。 翌日。 段野鸣昨夜酗酒,早晨起床不免头疼。他的副将段玄拿了水让他吃醒酒药,然后说道:“许翼死了,据说是一个小孩跑去告诉他们的,他们现在跑赌场后门去给他收尸了。” “小孩?”段野鸣一挑眉:“抓过来我瞧瞧。” “那小孩子跑得快,立刻就跑没影儿了。” “这倒是有意思,会是谁给他们传的消息?”段野鸣嗤笑:“我还以为许翼的尸体烂完了他们都不会知道。” 的确,如果没有人给齐繁他们递消息,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许翼的下落。因为他们只将目光放在了废土之上,从未想过许翼他们会在城邦。 段玄询问道:“尸体在赌场后门发现,齐队长他们势必会找到赌场里面,到时候发现了困在里面的简越溪的话……少主,可能会有点麻烦。” 的确,谢彦是段野鸣想要拉拢的人,而齐繁等人又是幸存者基地的人,闹起来会很不好看,还会耽误时间。 段野鸣稍稍想了想,然后浑不在意的说道:“城邦里不还藏着一位心狠手辣的主吗?推他身上去。” “如果齐队长他们不相信,一定要进赌场搜查呢?” “他们怎么会不信?齐繁可是恨死贺缺了。也不怕他们去赌场查探,给他们派任务,让他们在城邦里去找那个怪物报仇。”段野鸣神色狠戾,想也没想就说道:“然后让谢彦过几天之后把简越溪宰了丢城邦里,不也还是能说成那位干的?贺缺活下来了也好,本少主还能看他们狗咬狗,最好都给我咬死了!” 段玄忍不住夸赞道:“少主,可以啊这招,这样咱们就能一心收服城邦了!” “嗯,今天就可以行动了。我可不想在这个小破地方浪费太多时间。” 段野鸣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拉了一大波的仇恨在贺缺的身上,这些事情贺缺不知道,阮芽也不知道。 阮芽捡回来的丧尸身上伤口实在是太多了,她和李曼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来给他处理伤口,一直到天快亮了才闭眼。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进小诊所的时候,阮芽便睁开了眼睛。因为昨夜睡得晚,她的眼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 她一醒过来,就去察看那只丧尸的情况,可喜的是丧尸的体格着实强健,一晚上过去,他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阮芽坐在那只脏兮兮的丧尸面前,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再过两天我们就回家吧。” 丧尸歪头,迷茫的盯着她。 “回废土。”阮芽轻声说道:“城邦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 丧尸似乎是听懂了阮芽的话,有些急切的嘶吼出声。阮芽歪了歪头,她倒也不是天赋异禀,听不懂这个丧尸的意思。 李曼在一边看他们你来我往的,惊诧不已:“芽芽,你还会和丧尸交流吗?” “我和他不是很熟,如果相处久了是可以交流的。” “可是丧尸不该是没有理智只知道扑人的吗!” 阮芽惊讶的反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丧尸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丧尸有伤害过你吗?” “妹儿啊,在这之前我几乎没有和丧尸接触过,我哪知道他们会不会伤害我。”李曼耸耸肩,说:“芽芽,我不是你,丧尸认识你,可不认识我。 ” 阮芽还想再说什么,李曼就说她饿了,要出去买早餐,先离开了。 诊所只剩下了阮芽和一只丧尸,阮芽闲来无事,便打水帮丧尸洗干净了脸,她还耐心的帮他将爪子里的脏东西挑出来。 凶猛的丧尸在阮芽的面前,温顺得像一只小猫咪。 因为李曼太长时间没有回来,阮芽有些担忧,便出门去寻找她,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离开了居民楼,外面一片混乱。 阮芽看着四处逃窜的人群与紧追不舍的兵士,她甚至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怎么回事? 第41章 李曼脚步匆忙的提着两个染血的塑料袋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一见她就拉着她跑回居民楼中,一直到将门关上,她才松了一口气。 阮芽问:“外面是怎么了?” “幸存者基地的人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打着抓逃犯的名头在抓人、杀人,总之现在外面很乱,我们暂时不要出去。”李曼走到厨房的水龙头前,将塑料袋上的血冲洗干净,然后将其中一个袋子递给了阮芽:“热乎的鸡蛋饼,快吃。” 阮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接过,打开,分成两半,另一半分给了那只坐在病床上傻愣愣的丧尸。 李曼惊讶的说:“丧尸也吃这玩意儿?” 那只丧尸抓起那半张鸡蛋饼就往嘴里塞,李曼顿时就不说话了。 填饱肚子之后,阮芽走到窗边往下看。站的高便看的远,她看到了满地的血腥……为什么那些人要肆意伤人? 阮芽心中很难受,眼眶跟着泛红,正在这时,她看见了一小队幸存者基地的人,正直直的朝着这幢居民楼跑来。 阮芽叫来李曼看,李曼脸色顿时就变了:“昨天我骂了那段谁谁,他肯定是找我麻烦来了。我得先去裴澈那儿避避!” 李曼知道家里暂时是不能待了,忙不叠的去收拾贵重物品。阮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也帮着李曼收拾,但李曼整理的是值钱的细软,而阮芽整理的是药品。她虽然没有学过西医,但因为李曼,她认识很多药。 没一会儿,她们整理好了之后,阮芽提着一个轻便的袋子,李曼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面面相觑。 “快走。”李曼拖着箱子往外跑。 阮芽落后了李曼半步,然后拉着呆呆地丧尸往外走,出去之后见李曼焦急的在门口等她,而楼下已经能够听见嘈杂的脚步声。 现在往楼下跑已经不行了,两人只能往楼上跑,跑到四楼的时候,阮芽忽然顿住了脚步,向下望去。 “芽芽,你在发什么呆啊,快一点!” “别急。” 幸存者基地的人已经到了诊所门口,诊所的门被他们暴力踹开,然后蜂拥而入,门口只留着两个人看守。 阮芽抬起手,手上是一枚在厨房顺的打火机,跳动的火光映在了她漆黑坚定的眼眸。在李曼诧异的目光中,打火机被准确的丢入诊所内。 刹那间,火光大盛,里面的人纷纷狼狈的向外逃窜。 李曼忽然明白阮芽落后半步是去做什么了,她在倒油。 楼下门口守着的两个人看见阮芽和李曼,举着枪便冲了过来,阮芽夺过李曼手里的箱子,毫不留情的砸了下去,那个率先冲过来的男人顿时被砸烦,然后另一个人直接将枪对准了她,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李曼连忙去拉阮芽,想让她避开,但无论是她的速度还是阮芽的速度,都比不过子弹。 “砰”的一声响起,与此同时是开枪的人一声惨叫,被人一拳打倒在地,而那颗子弹,则是擦着阮芽的耳朵嵌入墙壁。 阮芽脸上紧绷的神情终于松缓:“贺缺!” 第23章 贺缺放倒了那个持枪的人之后便大步走向阮芽,接过她手中沉重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拉着她往楼下走。 楼底下还有正在惨叫的幸存者基地的人,阮芽看了,平静的目光毫无变化,甚至连怜悯都未曾表露。 贺缺将他们带到了一处隐秘的店面,店内传来花朵的芬芳,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人。李曼显然是认得这个男人的,直接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阮芽也认得那个男人,裴澈,她偶尔会用花种和他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 阮芽随意的扫了一眼店内的鲜花,觉得花朵焉焉的,店内还有些许冷清。 多数人认为鲜花与绿植并非生活的必需品,他们可能连饭都吃不饱,便更没有精力来侍弄花草了。但对于阮芽来说,它们代表的是生命。 “阮芽?阮芽?” 阮芽被忽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问:“你说话的声音怎么那么大呀?” “我刚才喊了你好几声了。”贺缺的手抬了又放,他的目光落在阮芽右边的耳朵,问:“我记得那颗子弹离你很近,你的耳朵是不是受伤了?” 阮芽轻轻的晃了晃脑袋,贺缺就在喊李曼来帮她看耳朵了。阮芽按住贺缺的手臂,说:“没关系,过段时间就好啦。” “李曼,李医生,过来一下。” 李曼走了过来,说:“来了来了,叫个没完了……芽芽,你别动,我给你看看。” 阮芽摸了摸她的耳朵,摸到了一手的血,看来是真的震伤了。她察看了紧急之下带过来的药物,并没有对症的药品。 李曼的神情渐渐严肃,她说:“我得再回趟诊所,不知道火熄灭了没有……” “火势并不严重,只是因为他们人太多了,挤在一起,看起来很吓人。放心啦。”阮芽安抚道。 “我担心的是你的耳朵,如果没有合适的药来治疗的话,严重了怎么办?” 贺缺问:“需要什么药,我去找。” 李曼尚未来得及回答,阮芽就说道:“真的没关系,我有分寸的。” 李曼没理阮芽,对着贺缺报了几样药名,贺缺转身便出去了。 阮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外面很危险呀……对了,那只丧尸呢?” 第42章 “跑丢了,不知道哪去了。刚才太着急了,都没注意到他。” 阮芽有些担忧,李曼已经拉着她去处理耳朵的伤口了。裴澈将李曼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擦干净上面的鲜血放好,然后也走了过来。 李曼一边帮阮芽处理耳朵,一边唉声叹气:“太倒霉了,为什么幸存者基地的人会忽然跑这儿来呢?那群人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不止是我们这里,隔壁的城邦也是这样。幸存者基地似乎要依靠他们手底下的兵士扩大领土,收服城邦。”穿着朴素、气质清冷的裴澈淡声说道。 “可别,要是按他们幸存者基地的那一套来,我以后可别想吃饱饭了!”李曼眉头紧锁。 阮芽另一只耳朵还很灵光,她有些好奇的问:“你们对外面、对幸存者基地都很了解吗?” “嗯。我俩都是从幸存者基地出来的。”李曼怕阮芽听不见,对她说话的时候特意拔高了声音:“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你不是给了我食物和水吗?我就是那会儿跑出幸存者基地的。” 裴澈接着李曼的话说道:“幸存者基地不是很适合我们生活,所以还不如出来讨生活。现在衣食无忧的,挺好。” “对啊,我还有从幸存者基地进药的渠道。我现在吃得饱饿不着,真的很好,但没想到他们那么阴魂不散,不定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呢。” 裴澈忧心忡忡的说:“我觉得事情不会太简单。我今天出去了一圈,发现他们借着找人的名义,在抓人。他们该不会又是要……” “不会吧?我听说早几年他们的研究所被烧了,那群黑心肝的科学怪人全都死了。又有新人出来了?” “不确定。” 阮芽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听到“研究所”时,她心中微微一动。 他们说话的功夫,阮芽的伤口也勉强处理好了,按理说阮芽本该休息,但她听说裴澈花店的后院收留了一些受伤的人,她便和李曼去了后院。 这些人大多是为幸存者基地的人所伤,横七竖八的倒在后院,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阮芽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难看。李曼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她自己心里同样不好受。 阮芽蹲在伤员的旁边,耐心又细致的开始处理伤口,每经过一个人,她都会在对方的手中,放上一粒种子。 “会平安的。”她衷心的祝愿。 等到为他们处理好伤口,已是午后。阮芽没有胃口吃饭,她想去外面看一看。 她已经可以想象,外面是如何的惨状。 往昔白日里人声鼎沸的城邦,此刻一片死寂,有伤者倒在地上无人问津,幸存者躲在家中不敢外出…… 阮芽从未想过,她会看见这样的惨剧,鲜活的发生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 她不能理解。 阮芽有些恍惚,甚至连前方一队幸存者基地的人走来都没有发现,好在一只手从旁边的建筑伸出来,将她拉了进去。 阮芽低声喊他的名字:“贺缺……” 贺缺两手空空,显然是没能找到李曼说的药物,但他看阮芽神情恍惚,也顾不得什么,紧张的问:“是不是吓到了?” “我听不清楚你说话。”阮芽的声音已经带了哽咽,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 贺缺怕她真哭了,连忙弯腰,附在她的左耳耳畔,又说了一遍。 阮芽摇了摇头:“我不害怕。” “是不是疼?” “我也不怕疼。我……我就是难受。”阮芽拼命的眨着眼睛,一滴又一滴的眼泪随之砸在地上。 贺缺知道她是因为什么难受,这个善良得过分的姑娘,在为今日城邦的惨剧而哭泣。 贺缺其实隐约猜到,段野鸣的目标,很可能并不是他。但也仅此而已,段野鸣想要做什么,贺缺一无所知。 阮芽从兜里摸出一个空空的塑料袋,让贺缺看。她说:“我在来城邦前,带了一整包的种子,每遇见一个受伤的人,我便给他们一粒种子。” 后来她还未能走完整个城邦,种子便送完了。 如果是在幸存者基地,贺缺有人手,有实力,完全不会让阮芽看见这种惨剧;但这是在城邦,他一无所有的被幸存者基地驱逐,他现在孤身一人,无能为力。 贺缺那曾抬起又放下的手,最后终于落在了阮芽的面颊。他温柔的用指腹擦掉了她眼角的泪水,声音也温柔得不像话:“小姑娘,不哭了。我向你保证,这一切都会过去。创造杀戮的人,会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阮芽睁着一双全是眼泪的漆黑眼眸,眨也不眨的看着贺缺。 贺缺亲昵的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说:“看,眼泪都被我擦光了。” 阮芽一眨眼,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有点不习惯贺缺下意识的亲昵,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胡乱的抹了抹脸,说:“贺缺,我想回家了。我不想留在这里。” 阮芽知道,她留在这里没有用,她无力阻止那些人的恶行。她能做的只有救助那些伤者,但她的药已经用完了,她一人的力量,也是杯水车薪。 所以,她要回家。 贺缺也不希望阮芽留在这里,他点了点头,说:“入夜后我送你回家。” “你和我一起吗?” 贺缺颔首:“我们先回裴澈那里,我还有事情和他商量。” “你和曼曼一样,和他在幸存者基地就认识了吗?” 第43章 “不是。”贺缺没有隐瞒:“是李曼让我来找裴澈,说他能帮我们。” 阮芽对这些弯弯绕绕不感兴趣,点点头后便没有多问,和贺缺一同回了裴澈的花店。 或许真的是因为花店太偏了,以至于那些幸存者基地的人都还没有找到这里来,他们度过了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色渐暗,不过须臾便全黑了,阮芽依旧走了她来时的入口,和贺缺一同回家。 夜晚的废土路并不好走,但这条路阮芽早已烂熟于心,无须被贺缺拉着,她就能走得很稳。 当踏入山谷中那条曲折环绕的小路时,阮芽使劲儿的闭了闭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但她夜晚的目力实在不佳,只得让贺缺注意。 贺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片刻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是不对劲。草被踩歪了,脚印也非常凌乱。” “齐繁……”阮芽想到,前夜被她带回家的齐繁,不由得有些生气。城邦都那样了,齐繁竟然还会来这里。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贺缺低声说道:“我会去把他们带走,你去外面的废土等等我。” 阮芽拉住贺缺,她担心他会有危险。她轻声说道:“我们去后山。” 阮芽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轻而易举的绕路将贺缺带到了后山。在能够看见小屋的地方,贺缺不经意瞥去一眼,便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小院入口。 一旦他们毫无防备的踏入,避无可避,必死无疑。 第24章 后山真的很大,甚至对比在前面的小院来说,这里的东西也更多、更杂。贺缺是第一次走进后山里面来,虽然四周光线昏暗,但并不妨碍他看得清楚。 阮芽带着贺缺一路往深处走,一边走,一边介绍。她说:“这片后山本该与外面的废土一般,荒芜凄凉。但妈妈来了,她保护了这唯一的一方净土。” 两人认识将近两个月了,这是阮芽第二次聊起她的妈妈。 在阮芽的叙述中,她的妈妈是非常伟大的人。那位女士不仅保护了这里,还在这里建造了属于她自己的实验室。 阮芽便是带贺缺前往实验室,说是实验室,但用花房来形容更合适。 “妈妈离开了之后,我就是这里的主人。我继承了妈妈的夙愿,保护废土,重建废土。不过我的力量太弱小,这么多年过去了,废土依旧是废土。”阮芽声音轻快的说:“现在不一样啦,在你的帮助下,我已经走完了整片废土。贺缺,我向你保证,在末世第二十一年,废土将焕然一新。”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说,似乎是她试探的邀请。 贺缺半晌没说话,他不确定等此事了结之后他会否还留在废土。因为他不死,幸存者基地是不会放过他的。他给阮芽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阮芽没有等到回应也不生气,她接着问:“贺缺,你呢?” “我什么?” “你的妈妈是怎么样的人?” 贺缺如实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她。” 阮芽一怔。 “她死得很早。”贺缺的声音漠然。 这个话题似乎就被贺缺聊掰了。 花房里设有以供休息的小床,阮芽让贺缺先在这里休息。她在外面晒了很多草药,配药的时候用,她现在要去拣一些草药治疗耳朵。 贺缺一天一夜未眠,身体的确非常疲惫了,但他却没有睡意,因为还有太多事没做,还没到休息的时间。他跟着阮芽走了出去,正欲说话,阮芽眉头便皱了起来。 贺缺鲜少看见阮芽皱眉,一时什么话都忘了说了,直到阮芽开口。她说:“你的黑眼圈很重,你必须睡觉。” “我……” 阮芽眉头紧锁。 贺缺没声了,认命的回了花房,在那张铺了柔软被褥的小床上躺下。床上似乎有青草与鲜花的香气,分不清是这花房传来的,还是阮芽身上染的。 这样的香气总是能让贺缺很快入眠,转眼间一夜过去,他一夜无梦,睡得香甜。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透光很好的花房时,贺缺准时醒来。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阮芽坐在不远处,靠在培育台边,正看着他,唇角笑容温柔美好。 贺缺微微垂眸,感受到心跳得慢了半拍。他发现,好像是有某种情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你一夜没睡吗?”贺缺这时候已经清醒了,他站起身,大步走到阮芽旁边。 “当然不是呀。”阮芽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轻嗅身边色彩鲜艳的花朵:“我在鲜花中睡了一晚。” 阮芽一站起身,贺缺就闻到了她身上清新的鲜花香气。 贺缺有些不适应,稍稍后退一步,然后说:“阮芽,我需要你的帮助。” “嗯?” “齐繁他们占了你的家,我会把他们赶出去,但在这之前,我需要去后山的资源库拿一点武器。” “或许你们可以聊一聊。”阮芽并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她不喜欢见血。 贺缺沉默了一瞬:“不可能的。” “如果你需要武器傍身才有安全感的话,跟我来。”阮芽说着,往外走。 资源库里的资源来自于废土上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又或者是其他途径得到的资源,阮芽不知道它们都有什么用,但她依旧会按照妈妈教过她的,分门别类。 第44章 阮芽对这里不怎么感兴趣,因为她之前几乎每天都来,她便站在门口,等着贺缺出来。正在这时,一只金色的小猴子忽然窜了出来。 阮芽记得这只金丝猴,她前两天曾招待过它。她蹲下身去,朝着这只金丝猴招了招手,金丝猴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朝着她跑了过来。 阮芽正和它玩得开心的时候,忽然又有脚步声逼近,她看着朝着她走来的男人,面色平静。 齐繁的手按在腰间,朝着她露出一抹微笑:“芽芽,原来你回来了啊。怎么不回家,跑来这里了呢?” “这里是我的家,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阮芽认为他们这群人太不够礼貌,由此她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看起来冷冰冰的。她难得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和我的队友也是不得已。”齐繁直接说:“我知道,贺缺会回到这里来。所以,我们等了他很久了。” 贺缺的声音从阮芽的身后传来,他一身黑衣,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他说:“你说你在等我,我又何尝不是在等你?我们之间的恩怨是得有一个了断了。” “我们……”齐繁扯了扯嘴角,显出一抹嘲讽。他说:“我们之间的恩怨在幸存者基地,随着我朝着你开的那一枪,便应该了结了。我放了你一条命,你却不知感恩,反过来害我的同伴。 ” 贺缺只觉得可笑:“你什么时候放过我了?” “一枪罢了,要不了你的命。”齐繁慢悠悠的说:“毕竟你可是——” “齐繁,够了。”贺缺打断齐繁将要说出口来的话语:“不要假惺惺的在我面前好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你从来都没有想放过我——当然,我并不需要你放过我,我能活下来,与你无关。” 贺缺哪里不知道齐繁的如意算盘?当了**又要立牌坊,齐繁巴不得他被段野鸣乱刀砍死,他带着人来到废土,不就是为了补段野鸣没补完的刀吗? 贺缺当初被驱逐出幸存者基地之后,逃了那么远,但那些人还是没有放过他,双拳难敌四手,他在附近的城邦被伏击,九死一生的逃到废土之上,若非阮芽,他早就死了。 救了他的是阮芽,帮了他的也是阮芽。齐繁算个什么?齐繁到现在了都还要在阮芽面前立清白人设。 “与我无关,但与芽芽有关。”齐繁不再看贺缺,而是将目光落在安静的阮芽的身上。他说:“她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吗?” “我和阮芽的事,与你无关。” “我少时便识得芽芽,她的事,怎么会与我无关?” 其实让贺缺愤怒的,是齐繁如此亲昵的称呼阮芽。他直接说道:“别这样喊她,你算什么东西?” “我比你有资格。”齐繁脸上忽然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他朝着阮芽说:“在幸存者基地,贺缺被我们称之为怪物。芽芽,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根本不是人啊。” 阮芽微微歪头,她似乎是好奇:“什么?” “他是丧尸的儿子。”齐繁毫不犹豫的戳中贺缺心中痛处,他接着说:“当年末世爆发时,他的那丧尸母亲在临盆前感染病毒成为丧尸,生下来的孩子除了长着一张人脸以外,和残忍血腥的丧尸,毫无区别。” 这是贺缺最不愿意提及的往事,他年幼时就曾因为那双暗红色的眼睛被人耻笑,甚至险些被割掉头颅。如今,这段往事被齐繁直接挑起来,还是在阮芽的面前,贺缺心中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他毫不犹豫的,朝着齐繁动手。 齐繁见贺缺终于被激怒,也不再犹豫,按在腰间的手摸出一把枪,与贺缺打在了一起。他上次和贺缺动手吃了大亏,这一次显然是有备而来。 阮芽没想到他们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她完全忽略了是贺缺先动手,声音急切的说:“不要伤害贺缺!” 齐繁的手一顿,然后毫不犹豫的朝着贺缺开了一枪。 贺缺身上见了血,似乎彻底将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眸染成了鲜血的色彩。他本不欲在阮芽面前动刀,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的手微垂,从袖口掉下一把匕首,匕身锋利,是他在资源库中找到的,找到时已经积了灰。 齐繁的鲜血会将匕首冲刷干净的。 两人的打斗很快便惊动了还在前面待命的殷正南等人,他们自然是毫不犹豫的要帮助齐繁,但贺缺的刀已经夹在齐繁的脖子上,眼看着就要落下。 殷正南脑子一热,直接将枪口对准了安静的站在一边,再也没有说什么的阮芽身上。他高声说:“贺缺!住手!” 贺缺的手猛地顿住。 齐繁又一次在贺缺手上吃了亏,挫败不已。他看阮芽被殷正南威胁,没吭声。 “放了齐哥,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贺缺可以肯定,他放下匕首,殷正南的伤口对准的就是他的脑袋,但他依旧毫不犹豫的,慢慢的将匕首移开。 “贺缺不要!”阮芽忽然大声说道。 贺缺看向阮芽,小姑娘已经红了眼眶,她不怕那黑洞洞的枪口,她怕他失去武器,束手无策。 僵持之际,殷正南身后传来狼嚎,紧接着他便觉大腿一疼,出于防备,他下意识的对着冬至开了一枪。 刹那间,鲜血弥漫。 贺缺眼明手快的将阮芽拉到了身后,他的身后,阮芽发出了一声尖叫。 第45章 更远的地方,有嘈杂的低吼声传来,在场的人都分辨得出,这是属于丧尸的嘶吼。 “让她闭嘴!”殷正南暴躁的说道:“她会引来丧尸的!” 阮芽眼眶通红,她从贺缺身后走了出来,声音嘶哑:“我的客人要来了。” 他们是保护了她许多年的朋友。 第25章 眨眼间,阮芽的“客人”便已经逼近后山,他们可以清楚的闻到从丧尸身上散发出的腐烂味道。 这样浓郁的腐烂味道,难以想象他们将面对一个数量多么恐怖的丧尸大军。 而最恐怖的是,他们若是自己或是丧尸见血,势必会引起丧尸的暴动,这后山,他们避无可避。所以,他们只能逃。 阮芽没有去管他们,她扑倒在冬至面前,颤抖着双手想要将保护的她的大灰狼抱起来。她的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但下一刻,另一只手帮她抱起了冬至。 阮芽迫使自己冷静的说:“帮我将冬至送到花房,那儿有药。” 阮芽懂中医,是她的妈妈教她的,但她的妈妈却从未教过她如何拯救一只血流不止的动物。她看着躺在干净的台案上抽搐的冬至,只能手忙脚乱的止血。 贺缺在旁边看着,说:“子弹得先取出来才能止血。” 阮芽只给人取过子弹,比如贺缺,但面对冬至,她实在是下不了手,因为它流了太多的血了。 贺缺见此,又说:“我来取子弹,你去准备止血。” 阮芽连忙点头。 他们忙活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正午的太阳高高悬挂在湛蓝的天空上。后山土地上的血液被晒干,才结束这场手术。 阮芽洗干净了手,坐在一边,看着昏睡的冬至,轻声说:“冬至年纪很大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 贺缺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眶红的不像话,里面布满了血丝。她一眨眼,眼睛便全湿了。 阮芽抚摸着冬至柔软却黯淡的灰色毛发,说:“现在是末世第二十年的秋天,末世第二十一年的春天将要来临,我不想冬至无法与我一同见证末世第二十一年的草长莺飞……” “贺缺,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吗?” 阮芽的眼神有些呆滞,她接着说道:“丧尸拥有神奇而强大的生命力,如果冬至没能挺过去,我会让冬至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我的身边。” 贺缺在世上活了二十二年,在他认识阮芽之前,他所接触的所有人,无不对丧尸避之不及。后来,只有阮芽。 贺缺忍不住问:“为什么?” 没头没脑的三个字,阮芽却明白贺缺问的是什么“为什么”。 她微微俯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冬至有些冰凉的头上,说:“我从来不觉得丧尸可怕,贺缺,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你于我来说,是特殊的了。” 贺缺的反问脱口而出:“我在你心中……是特殊的?” 阮芽没回答贺缺的反问,而是继续说道:“你是丧尸的孩子,而我……我是丧尸带大的孩子。我的亲生父母的记忆早已在我脑海中淡去,将我带到八岁的,是丧尸,是我的丧尸妈妈。” “丧尸妈妈虽然是丧尸,但她拥有人类的理智,除了容貌与身体,她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在我八岁时,丧尸妈妈终于记起了被她遗忘的爱人,她说她要去找她,于是她离开了废土。” “那一年我八岁,丧尸妈妈走后,我在废土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是丧尸用从城邦抢来的食物养活了我,他们还帮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我的命都是丧尸给的呀。对于我来说,丧尸就是我的亲人。”阮芽的眼眶中有泪水滚落,掉在冬至毛茸茸的脑袋上,冬至似乎心有所感,无意识的舔了舔她的脸,像是在为她擦眼泪。 贺缺心中大为震撼,他震撼的并非阮芽是丧尸带大的孩子,而是阮芽会和他说起她的身世。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阮芽心中,非常不一样? 贺缺忽的又迟钝的想起来,阮芽刚才才说过,他在她心中是特殊的。 这一想法在贺缺心中根深蒂固,令他如此欢欣喜悦。 他忍不住将正在哭泣的阮芽从冬至脑袋上拉起来,然后伸出手去,细心的为她擦拭眼泪。他低声说:“你昨天也哭了,哭得好伤心。” “其实我不爱哭。”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阮芽一说话,就忍不住又想哭,眼泪打湿了贺缺的指尖。 “再哭眼睛就肿了。小姑娘啊,我向你保证,冬至不会有事。” “真、真的吗?”阮芽呜咽了一声。 “嗯,我给你讲故事,你不要哭。” 阮芽吸了吸鼻子,安静等待贺缺的“故事”。 “现在是末世第二十年,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母亲明明是丧尸,我却是二十二岁吗?” 阮芽摇摇头,她只经历过废土,没有经历过末世。因为没有丧尸伤害过她。 “在曾经的幸存者基地,有一个研究所。他们专门研究一些“非人”的物种。后来研究所接纳了一批身上携带了未知病毒的人,他们便是后来的丧尸。我的母亲是里面的研究员,一场意外,怀孕的她感染了病毒,成为了那些人中的一员。” “他们惊诧于感染病毒的孕妇未曾出现流产迹象,便将我的母亲当做了试验品,一直到我出生,我的母亲死去,他们将研究的对象转移到我的身上。因为我除了一双异于常人的红眸以及上交的体魄之外,其他竟然和正常人毫无区别。” 第46章 “他们说我的基因非常特殊,或许能从中获得安全的“永生”基因。” 阮芽果然不哭了,她的心神全被贺缺的故事吸引。她好奇的问:“这些你都记得吗?” “是。只不过那时候我太小了,我只记得他们说的话,他们做的事,却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贺缺想,这也是他异于常人的一点。他接着说道:“后来世界各地相继爆发了这种病毒,末世来临,丧尸横行,研究所被丧尸毁了,我也终于逃出生天。” 一个两岁的孩子,是如何在末世活下去的?阮芽简直不敢想,她问:“贺缺,你的爸爸呢?” “死在末世中了。”贺缺没什么表情的说道,这还是他长大之后,听研究所中的研究员说的。 阮芽还想追问贺缺之后的事情,因为她记得齐繁曾说贺缺烧了一个研究所,研究所不是早在末世第一年便毁了吗? 她满肚子的疑问却没能问出来。因为贺缺的下一句话吸引了她的心神。他说:“我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我或许可以救冬至。研究的事情我不懂,但我可以当你的实验品。” 阮芽错愕不已的看着贺缺,她脱口而出:“不可以!” 贺缺露出一抹笑容来,他说:“在我心中,你也是特殊的。为了我特殊的小姑娘,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阮芽一愣,因为贺缺的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好了,别担心,至少冬至现在的情况也还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贺缺伸出手去,擦掉阮芽眼角最后一点泪痕,柔声说道:“我出去看看他们的情况,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 阮芽呆呆地看着他,乖乖点头。 贺缺走出去两步,又忽然折返。他在阮芽跟前俯下身,唇落在了阮芽受伤的右耳边,轻声说:“偷偷告诉你,贺缺现在有点喜欢阮芽。” 阮芽什么都没听到,她只觉得耳朵痒痒的,似乎有些泛红。她好奇的问:“你在我耳朵边说什么呀,我听不见。” “秘密。” 齐繁几人早已被赶出了这处山谷,阮芽能够理解丧尸的意思,他们告诉他,他们帮她报仇了,咬断了伤害冬至的人的一条腿,除此之外,也教训了其他三人。 贺缺听她用平静的语气叙述,听完之后调侃道:“我以为小姑娘心太软,容易吃亏,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他们是坏人,我不会心软。”阮芽认真的说道:“我讨厌他们!” 贺缺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嗯,他们是坏人。” 阮芽结束了和贺缺的交谈之后,开始用田地里的蔬果招待她的“客人”们,贺缺心说原来阮芽当初说她这田地里的东西都是招待“客人”的,竟是丧尸客人。 贺缺还是第一次看见吃素的丧尸,惊讶也只是一瞬间,毕竟都末世第二十年了,万事皆有可能。 招待完了客人们之后,阮芽又将丧尸引到了后山,后山有为他们清理身体的清水,还有干净的衣服。 一直到夜晚时分,这群特殊的客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阮芽将他们送出山谷,同样依依不舍的和他们告别,还和他们约定,等到冬至好了再和他们玩。 阮芽送完了客人,回到后山花房,贺缺正在照料冬至。 冬至躺在了软绵绵的被褥上,尾巴耷拉着,看见阮芽过来才有气无力的摇了摇。 阮芽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冬至的情况,松了一口气,她说:“冬至的情况稳定下来啦!只要接下来几天不恶化,就没有大碍了。贺缺,你也不用当我的实验品啦。” “啊,真可惜。”贺缺调侃道:“我还挺期待被你研究的呢。” “嗯?” 阮芽疑惑不已,贺缺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呀? 第26章 因为冬至受伤的原因,贺缺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山谷去到城邦,而是在这里多停留了几天,直到冬至能够勉强站起来,他才离开这里。 阮芽不愿再踏足城邦,她明白自己的能力有限。她现在只期待着一件事:“贺缺,你还会回家吗?” “你都说了这里是家,我当然回来。”贺缺笑着说道。 “那我在这里等你。” 贺缺不放心的对阮芽说道:“齐繁他们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具体位置,我不确定我不在了,他们还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所以你这段时间当心一些……能让你的那些朋友来陪你吗?” “他们游荡在废土之上,我并不能准确的知道他们的位置。但你放心,只要我大叫,他们都会来帮助我的。” 贺缺有点好奇的问:“为什么?” “特定的尖叫是丧尸呼唤同伴请求帮助的一种语言。”阮芽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你想学吗?我轻轻的叫给你听。” “……不用了。” 两人结束这段对话之后,贺缺便在当晚离开,来到了城邦。 如今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城邦的势力也开始由一开始的段野鸣一人独大,变成了幸存者基地的势力与城邦原本势力的抗衡。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拒绝城邦成为幸存者基地的一部分。 这也正是贺缺的机会,他要借着这股势力,让段野鸣有来无回。 段野鸣最近被城邦中负隅顽抗的那些人弄的头疼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城邦,里面竟然会有这么多不识时务的人! 第47章 他已经在这座城邦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这样下去,得不偿失。 所以,必须得想出一个一招制敌的方式。 正在这时,被丧尸啃了一条腿的殷正南找上门来。他们前段时间九死一生回到城邦后,虽然身上有丧尸留下来的伤口,但因为如今是末世第二十年,他们身体的抵抗能力极高不用担心被病毒变异。 可殷正南的腿是永远回不来了,他将这笔账算在了贺缺和阮芽的头上。尤其是阮芽,他无法想象,曾经救过他的人,竟然会因为一只畜牲,让丧尸咬断了他的一条腿,让他成为一个废人! 殷正南明白齐繁他们是不可能为他报仇了,而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段野鸣的身上。哪怕他并不喜欢段野鸣。 段野鸣看见殷正南,喊了他一声:“南哥,稀客啊!腿怎么样了?” “废了。”殷正南面无表情的道:“少主,我听说贺缺已经来了城邦,现在在那群人的那边?” “是。”段野鸣对贺缺嗤之以鼻:“一个被我们基地驱逐出去的叛徒,被那些废物当成老大一样捧着,可笑。” 与段野鸣对抗的人由李曼和裴澈领头,后来贺缺来了之后,不知怎的,大部分人都愿意听他的。 段野鸣对此疑惑不已,殷正南却能了解一些。他垂在身侧的手对着段野鸣摊开,他的手心是几颗被染成红色的种子。 殷正南一字一句的告诉段野鸣:“因为一个女人,贺缺和那个女人,交情匪浅。” 殷正南这几日明察暗访,了解到这座城邦的人大多数都认识阮芽,因为在阮芽为数不多来到城邦的时间里,她都会尽她所能的帮助他们。她会赠送种子给他们,会将草药制成中药给他们,会帮他们看病……是以如今大敌当前,那部分人同样愿意听从贺缺的指示。 那些人相信,那样善良的一个姑娘,她带来的人,一定也会是好人,能够帮助他们收复城邦。 听完殷正南的诉说,段野鸣嗤之以鼻,他打翻了殷正南手心染血的种子,种子掉落在地,被他用脚碾碎。 “没用的东西,不需要存在。”段野鸣盯着碎裂的种子,冷声说道。 殷正南使劲儿的闭了闭眼,然后说道:“我知道那个女人在哪里,她在废土之上。我们只要抓到了她,贺缺便不足为据。” “当真?一个女人而已啊。” “是的,一个女人。”殷正南斩钉截铁的说:“她能帮我们,毁了贺缺。” 段野鸣忽的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一个和丧尸除了一张脸毫无区别的怪物竟然也会爱么?那他,完了。” 段野鸣会利用这份爱,摧毁他。 殷正南来找段野鸣一事是保密的,甚至连齐繁都不知道,更何况是贺缺?想来贺缺也想不到,真的会有人将主意打在无辜的阮芽的身上。 段野鸣非常重视这次行动,甚至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就带着段玄前往废土,按照殷正南指给他的路,一路往山谷走去。 此刻的阮芽并不知道危险的逼近,她刚给她心爱的植物们浇了水,然后她发现后山供水的那口水井,已经将要干涸。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雨呀?我好多年没见过废土下雨啦。”阮芽蹲在药田前,她面前栽种着一根花枝,花枝的顶端冒了不起眼的绿色。 “只要一场雨,我相信大地会重新活过来。” “我预感,待一切杀戮平息之后,秋末会下一场大雨,凛冬会有纯洁的雪。明年的春天,会万物生长。” 阮芽低垂着头,对着那安静摇曳的花枝喃喃自语,直到蹲在她脚边的金丝猴忽然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阮芽心有所感,回过头去救看见两道人影朝着她这边走来,发觉被她看到了之后,那两个人直接大步跑来。 阮芽想都没想抱着那只金丝猴便跑,身后传来男人的叫喊:“别跑了!再跑我就开枪了!” 阮芽跑的很快,不过眨眼的时间就跑进了后山,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她窜进了一片黑暗之中,而怀里的小猴子受到惊吓,在她怀里挣扎起来。 阮芽没有抱稳,让它跑走了。 段野鸣和段玄追到后山,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段野鸣骂了声脏话,然后说:“跑得是真的快,丧尸都没她快。” “少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找啊!”段野鸣一脚踹在大树上,沉稳高大的大树纹丝不动。他看了眼这片少有的森林,嘟嚷道:“废土上竟然还有一片绿园,太神奇了。” 段玄拧着眉头说:“但这里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又不熟悉地势,贸然进去可能会有危险。恐怕那个女人就是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少主,要不我们放火,把她给逼出来?” “……算了,现在是秋天,一把火下来这片林子都要没了。”段野鸣的手按在大树树干上,他看着四周满目的绿色,说道。 段野鸣和段玄分散开来,在林间寻找阮芽的踪迹,而此时,阮芽也在偷偷的寻找那只受惊了的金丝猴。 阮芽在一片灌木丛前看见了正在瑟瑟发抖的金丝猴,她刚打算走过去,把它抱起来,便见段野鸣正大步走来。 她连忙躲到一边。 段野鸣将金丝猴提溜起来,金丝猴在他手里挣扎,被他扼住脖颈:“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女人的宠物。畜牲的鼻子灵敏,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第48章 阮芽躲在粗壮的大树后面,偷偷的用眼睛去看那只金丝猴,刚好和它深褐色的眼睛对上。她有些慌张。 段野鸣的手缓缓的收紧,然后高声钓鱼执法:“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如果你不出来,我就掐死你的宠物!” 阮芽双拳紧握,她和这些幸存者基地的人唯一的关系就是贺缺,如果她被他们抓了,一定就是威胁贺缺。她并不想连累贺缺。 阮芽在贺缺与金丝猴之间,选择了贺缺。她迫使自己移开目光,不再看它。 金丝猴感受到了危险,忽然大喊大叫起来。然后挣脱开来,朝着阮芽的方向跑来,段野鸣还以为金丝猴是想逃跑,三两步追上去重新抓住它之后,忽然看见了躲在树后面的阮芽。 段野鸣手一松,金丝猴摔落在地,然后立刻跑远,看都没有看阮芽一眼。而段野鸣则是在下一刻抬起手来,将枪口对准阮芽。 阮芽轻叹了一声,明白她是逃不掉了,就主动走向段野鸣的枪口。她说:“我跟你走。” 段野鸣用充满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阮芽,发觉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原来贺缺好这口?小姑娘是挺漂亮。他舔了舔干涩得唇,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小姑娘挺识相,也省去受皮肉之苦了。” 段野鸣摸出一个手铐,拷在了阮芽的右腕和他的左腕,确保阮芽无法逃跑之后,他带着阮芽大步往外走去。 阮芽踉踉跄跄的跟着他,目光飞快的在四周逡巡,想要尝试找到武器放倒段野鸣,直到她看见前方低矮的树枝。 阮芽想,她可以折下树枝,攻击段野鸣脆弱的眼睛,然后在他疼痛之际将他的头撞向大树,届时她便可脱身。 她其实并不确定这样能不能成功,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力气比起成年男性来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阮芽想要付诸行动的时候,又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阮芽意识到是这个人的同伴来了,她便放弃了原本的想法,认命的被他们抓走。 他们的车就停在山谷外,阮芽坐在后座,望向窗外,心中抑郁难平。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曾救回来的人,会反过来暴露她的位置,一次,两次。 妈妈说好人会有好报,可是她现在才知道,坏人除外。 第27章 段玄还以为段野鸣会将阮芽五花大绑的塞进后备箱,却没想到只是拷了手铐,还竟然只拷了一只手腕,两人往后座一坐,阮芽一身正气,反而段野鸣看起来更像个反派阶下囚。 段玄忍住了提议把阮芽绑起来丢后备箱的想法,他看似专心致志的开车,目光却一直落在车内的后视镜上,注意着后面的动向。 他发现少主似乎若有若无的在偷看那个小姑娘,而那个小姑娘毫无察觉,一直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在发呆。 最终,段野鸣先沉不住气,喊了阮芽一声:“诶,那个女的。” 阮芽没什么反应,直到段野鸣狠拉了一下手铐,惊醒了正在发呆的阮芽。阮芽将目光转向段野鸣,微微歪头,眼睛里透出几分迷茫。 “你有什么事吗?” 段野鸣淡声说道:“没什么事,聊聊。” “我拒绝和你交谈。”阮芽说完了之后,又将目光转回了窗外。 段野鸣就跟没听到一样,语气中带了一点好奇:“我听说那个怪物将你看得很重要,难道就因为你救了他一命吗?” 阮芽本来不想理他,但她不愿意听段野鸣如此称呼贺缺。她开口,认真的和他纠正:“贺缺不是怪物,他有名字,他叫贺缺。你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老子都抓了你了,你和我说我没礼貌?”段野鸣被阮芽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阮芽没说话,因为她非常不理解他在笑什么。 段野鸣发现这小姑娘又不理他了,他故意轻轻踩了阮芽一脚,在她洁白的帆布鞋上印上一脚灰扑扑的脚印,终于引得阮芽皱眉看向他。 段野鸣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接着问:“阮芽,对吧?你知道我抓了你,是要做什么吗?” 阮芽不吭声,而是俯下身,认真的用手将鞋子上的灰扑扑的脚印擦掉,但擦不干净,反而让鞋尖多出一块灰色印子。 “我和你说话呢!”段野鸣半天没等到回应,也火了,他拉住手铐,摁在座垫上,另一端的手铐压在了阮芽细瘦的手腕上,压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阮芽轻呼了一声,然后忍了下来,一声不吭。 段野鸣发现她是真的不想理自己,一时意兴阑珊,也不再做什么了,解下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全拷阮芽手腕上。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一直到车辆驶入城邦,阮芽漆黑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满地的狼藉。曾经一片安宁、井然有序的城邦已是天翻地覆,她看着这一片凌乱,甚至路上还有已经干了难以冲刷的鲜血,终于忍不住主动和段野鸣说话。 “这一切都是你让人做的吗?” 段野鸣等到阮芽主动和他说话,心中不免有些雀跃,但还是矜持的冷淡的“嗯”了一声,余光注意着阮芽的表情,发觉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阮芽接着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伤害别人?城邦中的人与你素不相识,更不曾伤害过你。” “他们没伤害过我,我就不能伤害他们吗?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段野鸣诧异的反问。 第49章 阮芽比他更惊讶的反问:“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才奇怪。” 段野鸣嗤之以鼻,然后浑不在意的说:“幸存者基地要接管这里,有的人百般推脱,我没有软硬并使的习惯,谁敢反抗,我就杀了谁,省心省力。” 阮芽错愕的看着段野鸣,半晌才骂道:“你是坏人!” “我是坏人,贺缺也好不到哪去。” “你为什么要和贺缺比?”阮芽疑惑不已的问。 “要你管?” 话不投机半句多,阮芽不再说话。 车子很快就停在一幢建筑物前,阮芽觉得这里有点眼熟,但她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直到她被段野鸣强行拽下车。 段野鸣扬着下巴,高傲的说道:“刚才让你猜我抓你是为了做什么,你不猜,不过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阮芽往四周看了一眼,只有身着制服巡逻的兵士,再无他人。也是这个时候,段野鸣催促她赶紧走,把她往前推。 阮芽被推了个正着,然后往旁边退了三步,同段野鸣保持距离。她说:“你不要推我,我自己会走。” 段野鸣没回应,大步走了进去。 阮芽不得已跟了进去,她一进去就闻到了很浓郁的鲜血味道,令她不适。她往前看去,只看见一个极大的擂台,擂台的四周是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的铁栅栏,紧密排列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牢笼。在铁栅栏上,是斑驳的鲜血。 “这、这是哪?” 段野鸣恶劣的拉长了声音:“赌,场。” 阮芽从未见过城邦的阴暗面,但在此刻她忽然想起了前几天晚上看到的那堆积如山的尸体,立刻明白了她眼熟这里的原因。原来,这里是赌场。 段野鸣很满意在阮芽的脸上看到苍白,他详细的给阮芽介绍了赌博的规则,然后问:“是不是很有意思?” 阮芽气得双拳紧握,但却无能为力。 “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明晚站在擂台上的人,会是你。”段野鸣凑近了阮芽,问:“而你的贺缺会坐在台下看着你,你说他会不会赌你赢?” 阮芽因为过于气愤,红了眼眶,她看段野鸣凑近,想也没想就一头撞了上去。 段野鸣的鼻子被撞出了血,他下意识的将阮芽推开,阮芽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他蹲下身,紧紧的盯着她,眼神阴冷得像一条毒蛇。 “胆子真大啊。”他左手抹掉鼻子被撞出来的鲜血,右手对准阮芽白嫩的脸颊,高高扬起,似乎是想打她,但那只手最终都没有落下去。 阮芽像一只横冲直撞的小兽,不要命似的还想去撞段野鸣,但段野鸣早有防备,按住了她的脑袋,将她推开。 “省点力气留着明晚和丧尸打吧。”段野鸣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瞥了阮芽一眼,对着段玄说:“把她关起来,就关那群丧尸隔壁的笼子。” “是。”段玄说着,伸手去拖拽阮芽。 阮芽直直的往后躲,然后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她说:“不许碰我。” “行,别碰她。”段野鸣说着,扔了把小钥匙在阮芽身上,阮芽知道这是手铐的钥匙,接了。 段野鸣也不要段玄带了,直接让阮芽跟着他,然后将她带到牢笼,看着她走进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两个大笼子以外,什么都没有,阮芽隔壁巨大的笼子里的丧尸在笼内嘶吼,似乎下一刻就会扑出来一般。 段野鸣一脚将笼门踹上,盯着站在笼子里,似乎有些茫然的阮芽。他恶劣的说:“你不是能让丧尸帮你吗?希望明天你遇见的丧尸也能帮你。来,你们先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说完了之后,段野鸣大步走了出去。 一直到走出赌场外,段野鸣像是才想起来,对着段玄说道:“去给她准备点吃的。然后写一份请帖,抓个人送去给贺缺,请他明晚来赌场一叙。” 段玄点点头,离开了。 另一边。 阮芽刚用那把小钥匙打开了手铐,段玄便着人给她送了食物来。折腾了这么久,她也很饿,便吃了。 段玄站在笼门外,看她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问:“不害怕?” 阮芽摇摇头。 段玄觉得这小姑娘可真奇怪。 阮芽饱餐一顿后,段玄也离开了,这儿便只剩下了她和隔壁笼子的丧尸。她大致数了一下,数量并不多,只有六只。 他们很脏,很狼狈,身上也有很多的伤口,一双混浊的眼眸毫无感情,只死死的盯着隔壁的阮芽,拼命的撞着栅栏,想要冲过来撕咬她。 阮芽其实是认得他们的,她曾在废土上见过他们,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忽然见不到了。但他们显然已经遗忘了她,他们所想的就是咬断她的喉咙。 阮芽轻轻的抿了抿唇,眼神中满是哀伤。她静静的看着他们疯狂的模样,一直到他们逐渐的安静下来。 阮芽走过去,伸出白嫩的小手,轻轻的拉住了一只丧尸的手。 “我们是朋友。”她轻声说。 那只丧尸似乎是被她吓到了,又似乎是因为她的温柔手足无措,大叫着不断的后退,其他的丧尸也跟见了鬼似的,离她远远的。 阮芽心里难受极了,她红着眼眶问:“你们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曾在废土上见过很多次,可是有一天,你们不见了,我找了你们很久,可我从不知道,你们被困在这里。” 第50章 阮芽将手伸进栅栏内,她认真的说:“我没有恶意,我们是朋友。”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芽的手伸得酸痛,但她始终未曾放弃,执拗的看着他们。终于,有一只腐烂的爪子,放在了阮芽白皙的手心。 阮芽如释重负,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来。 ……段野鸣估计没有想到,阮芽真的在和丧尸培养感情,还挺成功。 在阮芽再次和他们熟悉了之后,她从兜里摸出了随身携带的伤药,透过栅栏递给他们,指示他们为自己治疗伤口。 值得庆幸的是城邦条件差,没有监控,所以不会有人看见这一幕。同样的,因为这里关押着丧尸,没有人会脑子有毛病放出丧尸——至少赌场的主人谢彦是这样想的,所以这里也没有守卫。 也就意味着,有一头丧尸能晃晃悠悠的闯进来。 阮芽看见他,一愣:“是你!” 是她前几天在赌场后门的巷子里救的丧尸! 这只丧尸不知道偷偷的在赌场里徘徊了多久,终于找到了这里来,他想要放出他的同伴们。 阮芽看着他,想,还有一只丧尸在外面,这意味着她可以不用坐以待毙了……她可以,主动出击。 第28章 贺缺接到段野鸣的邀请函已经是深夜,红底上面烫着滚金的“邀请函”三字,还印了烫金,看起来极为正式。 他打开来一看,里面的内容很简单,说段野鸣在赌场设了赌局,赌局的内容他一定会非常感兴趣,邀请他来玩。除此之外,邀请函里还装着一枚染血的种子。 贺缺盯着这枚种子,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说真的,凭着第六感,贺缺直觉的认为,这枚种子代表的是阮芽,但仔细一想,他又觉得不可能。 因为齐繁虽然虚伪,但他们之间的博弈,他还不至于牵连阮芽,更不会将阮芽捅到段野鸣那里去。 ……不对,齐繁不会,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比如,殷正南。 贺缺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样大的一个漏洞,懊悔不已,他将邀请函丢下,就要出门,被裴澈拦住。 李曼拿来邀请函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段野鸣这是搞鸿门宴啊!贺缺,邀请时间是明天,你今天这么晚了还冲出去做什么?” 贺缺拨开裴澈,头也不回的说:“阮芽可能有危险。” “什么?” 贺缺已经大步的走了出去,没有给裴澈和李曼追他的机会。 他们以裴澈的花店为中心建立了一个安全区,因为裴澈那里藏着热武器,所以段野鸣也不敢轻举妄动,但离开安全区就不一样了。 好在如今是深夜,贺缺又是身手敏捷,避开众多耳目之后,一路顺畅的来到了赌场。 他藏在黑暗中,一眼就看见了藏在赌场四周的埋伏——段野鸣有两手准备,一则等着他今晚自投罗网,二则等着他明晚去赴鸿门宴。 贺缺正在寻找潜入的机会,忽然听得后门传来了不平常的响动,然后,他便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身后跟了很多身着制服的人。 那个人影拼命的往前跑,哪怕被子弹击中也未曾停下脚步。 贺缺认出他是那日被阮芽救过的丧尸,他沉思了一瞬,没有置之不理,而是现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贺缺现身之际,所有的火力都对准了他,但好在他与赌场相距甚远,在付出肩膀被打了一枪的代价之后,成功逃脱。 当贺缺想要去找这只突如其来的丧尸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现在也不可能再去一探究竟了,贺缺只能回了安全区。 李曼已经去休息了,只有裴澈等着他,一见他,裴澈就问:“怎么回事?” “阮芽可能被抓去赌场了。”贺缺手按在受伤的肩膀上,指缝间有鲜血溢出。 裴澈一愣,震惊不已。 贺缺缓缓的垂下手,双拳紧握,眼神狠戾:“明晚,我要段野鸣的命!” 阮芽在那只丧尸离开之后,便靠在栅栏边休息,她的旁边靠着的就是丧尸,只要那些丧尸想,就可以将手伸进栅栏,扯断她的头颅。 阮芽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还因为他们的陪伴,她并未因为换了地方而睡不着,她睡的很香。 因为这里透不进阳光的关系,阮芽还没有及时的醒来,一直到段玄因为段野鸣的指示来给她送早餐,她才被吵醒。 段玄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阮芽和丧尸们靠着栅栏背对背睡觉,吓的差点没将手里的食物丢出去。 丧尸们立刻清醒了过来,不约而同的扑但前方的栅栏前,伸出锋利的爪子,疯狂的撞着笼子,仿佛下一刻就会冲破牢笼,将段玄撕成碎片。 段玄看他们这样反而松了一口气,心说可能他刚才是看错了……吧? 阮芽也醒了过来,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精神很好,看见他,还好奇的问:“你来给我送早餐吗?” 段玄将早餐从铁栅栏的缝隙里递给她,说:“不是我要给你送,是我们少主让我给你送。” “他?”阮芽费解:“为什么要给我送?” “或许是因为想让你吃饱喝足今晚上路……谁知道呢?”段野鸣性情阴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段玄跟在他身边多年,都未能了解这位少主。 阮芽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就不再问,而是说:“那我中午,想喝南瓜粥,可以吗?” 第51章 段玄点点头,说:“可以。” “谢谢。” 段玄很快离开,上午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中午的时候阮芽等来了软糯香甜的南瓜粥,然后直到夜幕降临,她看见段野鸣带人过来。 阮芽在笼子里待了一天了,但因为好吃好喝,除了脸上有些脏之外,看起来精神不错。 段野鸣站在笼子外,扯了扯嘴角,说:“段玄还真就把你供上了是吧?”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是坏人,明明都把我关在笼子里了,竟然还会给我准备食物。”阮芽睁着漆黑清澈的双眸,平静的看向段野鸣。 段野鸣没回答阮芽,而是朝着她微微扬了扬下巴,说:“天黑了,该选择你的对手了,想要哪头丧尸和你打?” 阮芽微微歪头,她想说丧尸并不会伤害她,他设这赌局毫无意义。但她沉默了,因为她没有理由告诉段野鸣,而且听说贺缺会来,她想见贺缺。 段野鸣看她不说话,他便抬手,随便点了一只丧尸。这间大房间笼子里设有机关,笼后直通擂台,只需要按下机关,丧尸便能被送到擂台去。 如今段野鸣点的那只丧尸已经被送去了擂台,段野鸣大步走近笼子,隔壁笼内的丧尸看见他靠近,扑在栅栏上,每次都差一点,就能将段野鸣拖到他们面前。 段野鸣没把丧尸放在眼里,他看向阮芽,唇角笑容恶劣:“怕不怕?” “不怕。” 段野鸣笑得更开心了:“胆子真大啊,我喜欢胆子大的,阮芽,你果然不一样。我向你保证,今晚你不会死,我会让贺缺,替你死。” 说完之后,段野鸣大步离开,然后在最靠近擂台的第一排入座。 他抽出别在腰间的枪,对准擂台上那只茫然四顾的丧尸,唇角勾起笑容。 很快,段野鸣的身后传来脚步声,贺缺大步走了进来。他的左手垂在身侧,段野鸣一眼就看出来有伤。 有伤还敢往他这儿撞?还真是不要命了啊! 段野鸣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不起身,也不看贺缺,只把玩着手上的枪,对准擂台。他语气平淡的说:“贺缺,来的够早啊,我定了八点钟,你七点钟就来了。” “阮芽呢?”贺缺站在段野鸣面前,冷声问:“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该牵连无辜。” “阮芽救了你,她就不无辜了。你……是原罪啊!”段野鸣倏的将手里的枪摔在了身侧的桌岸上,说:“你给自己脑袋一枪,以命换命,我就放过她。否则,看见擂台上的丧尸了吗?” 贺缺:“……”他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古怪。 段野鸣嗤笑道:“怂包。既然这样,把阮芽放出来。” 贺缺反而淡定了下来,他还以为段野鸣能玩出什么花招呢。他坐了下来,安静的等待阮芽出来。 阮芽从后台缓缓的走出来,她一身素衣,除了脸蛋因为昨晚的一番变故有些脏兮兮的,并无受伤的模样。 贺缺松了一口气。 段野鸣看了眼贺缺,然后面向阮芽的方向,高声问贺缺:“你当真不管她?贺缺,你还真是够狠啊,可怜了这小姑娘,还千方百计的救你。” 贺缺没有理他,目光专注的看向阮芽。阮芽看见了下面的贺缺,兴奋不已的朝着他跑了过来,只是被栅栏拦住了。 段野鸣在一边一脸懵懂的看着阮芽,怀疑要不是有栅栏拦着,阮芽能直接扑到贺缺怀里……所以那只丧尸为什么不攻击阮芽? ! 满堂寂静,只有阮芽兴奋的喊了一声:“贺缺!” 段野鸣终于不再看阮芽,而是盯着那只安静的丧尸看:“这只丧尸是死了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阮芽身后的丧尸忽然动了,朝着前面扑来,与此同时,擂台四周的铁栅栏忽然缩回了地底,那只丧尸毫无阻碍的扑向段野鸣。 段野鸣心中一跳,猛地往旁边一躲,摔倒在地的同时,勉强避开了丧尸的攻击,但这还没完,因为从毫无阻碍的栅栏后,另外五只丧尸也朝着他扑过来。 堂中顿时乱作一团。 段野鸣倏的望向段玄,问:“控制机关的遥控器不是你在保管吗?” 段玄也是不明所以,但他们倏的想到了另一个人——谢彦。谢彦是赌场的主人,他的手中有备份的遥控器不足为奇。 果然,他们看见谢彦不知何时站在了贺缺的身后,脚边是一个被毁了的遥控器。 段野鸣怒极反笑:“城邦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果然不可用!杀,都给我杀了!” 而并不是段野鸣有人,裴澈也早早的带了人来埋伏在周遭,听见赌场里有打斗的声音,立刻闯了进来。 赌场顿时一片混乱,人在和人打,人在和丧尸打。 阮芽没想到变故竟然来得这么快,她站在擂台上,有些蒙圈。台下贺缺对着她伸出手,说:“跳下来,我接住你。” 阮芽无条件的信任着贺缺,听他这样说,立刻便跳下高高的擂台,被他稳稳的接住。 他们靠得好近,近到阮芽听见了贺缺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令她安心。 “出去等我。”贺缺紧紧的拥抱了阮芽,将她推出赌场后,便投身入战斗。 段野鸣手里的枪早就没有子弹,他透过混乱的人群,精准的捕捉到了贺缺的位置,然后朝着他冲了过去。 贺缺随意捡起一把锋利的刀,握在手上,看着冲过来的段野鸣,目光中露出一抹轻蔑:“找死——!” 第52章 段野鸣和贺缺早已是势如水火,如果说贺缺要报在幸存者基地的仇,那么首当其冲就应该是段野鸣,其次才是当初给了他一枪的齐繁。 相同的,段野鸣亦然,他今日势必要杀了贺缺! 两人扭打在一起,周围的混乱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了。贺缺的肩膀有伤,却能丝毫不落下风,段野鸣身上挨了好几刀,逐渐体力不支。 最后,贺缺致命的一刀朝着他袭来,是受伤的段玄替他挨了,然后段玄便再也没爬起来过。 段野鸣目眦欲裂,他看着贺缺,一字一句带着深仇大恨:“贺缺,你们是无法和幸存者基地抗衡的,你一个人厉害又能怎么样?我的人……每人一刀就能将你剁成肉泥!” “在这之前,我会杀了你!”贺缺没有给段野鸣喘息的机会,染血的刀再次挥向了段野鸣。 段野鸣又挨了好几刀,每一刀,都是他曾砍在贺缺身上的,如今被贺缺尽数归还。 段野鸣终于难以再起身,但他的眼睛里有不屈的火焰燃烧:“我不会输——” 正在这时,有身着制服身受重伤的兵士冲进来,告知段野鸣一个噩耗——他们城邦外的防线,被废土上的丧尸冲破,他们的人,因那群丧尸,死伤无数。 贺缺听了,忽的想到了昨夜那只从赌场跑出来的丧尸——原来如此。 那兵士的一句话,便像是压垮了段野鸣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终于不再挣扎,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贺缺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要了段野鸣的命,而是将手里染血的刀丢在地上,转身离开了赌场——他不需要再手染鲜血了,他前半生已经杀了太多的人,往后有阮芽的日子,他想让双手干净一些。 段野鸣费力的偏过头,视线模糊的盯着贺缺离开的背影,恍惚的想,贺缺大概是去找那个叫阮芽的小姑娘了。 而他…… 愤怒的人群与丧尸冲向了他。 段野鸣是城邦一切杀戮的始作俑者,如今大势已去,他必死无疑。 第29章 段野鸣已死,幸存者基地也就没有了战斗下去的理由,不得不放下了兵器,预示着这场闹剧终将落幕。 但还没有完,因为赌场中原本的七只丧尸,不约而同的扑向了松了一口气的谢彦。城邦中的人大惊,纷纷又举起武器,对准了曾帮助过他们的丧尸。 这个举动无异于是触怒了废土之上的丧尸群,让他们对着城邦的人露出獠牙。 双方对峙的时候,只有谢彦的惨叫声不绝如缕,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他。 裴澈淡声说道:“死有余辜。” 谢彦囚禁这些丧尸为他赚钱多年,如今被丧尸反咬一口,丧了命,不足为奇。 裴澈令身后的人放下武器,他们放下武器之后,丧尸们也慢慢的收起了獠牙。 贺缺没有去管赌场内后来的闹剧,他出了赌场,想要去找阮芽。 贺缺还以为阮芽会乖乖的在赌场外等他出来,但赌场外一片狼藉,就是不见阮芽的身影。难道是阮芽又跑回了赌场吗? 他刚想折返赌场去寻找阮芽,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阵拳风,他连忙躲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段野鸣没了,还有瞅准了贺缺和段野鸣一番打斗负伤想要捡漏的齐繁。 段野鸣并不是好对付的,放倒段野鸣贺缺也付出了代价,他的身上又添了好几处伤,也耗费了绝大多数力气。 齐繁忽然出手,让贺缺猝不及防,他一时不慎,便被齐繁用伤口抵住了太阳穴。他紧握着手中的枪,冷声说道:“贺缺,你又落到我的手上了。” “段野鸣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齐繁,别忘了,你欠我一枪。”贺缺瞥了眼那把枪,声音平静的说道。 “那是你罪有应得。”齐繁冷声说道:“我和你的恩怨,你不该牵连无辜。许翼死了,我要为他报仇!” “许翼?”贺缺忽的笑了:“怎么,尸收完了?这么远的距离,恐怕埋不回幸存者基地了。” 齐繁咬牙说道:“你还有脸说!我问你,简越溪在哪里?” “哦,可能也死了呗。” 齐繁怒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开枪吗?!” 齐繁扣动扳机,而贺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以一个诡异的姿态躲开了子弹,然后毫不留情的朝着齐繁打去。 转瞬之间,两人的处境顿时改变,贺缺抢了齐繁的枪,抵上了齐繁的腹部,他没齐繁那么多废话,抬手就是一枪,齐繁立刻摔倒在地,腹部血流不止。 贺缺拎着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可惜的说:“打偏了,真可惜,不过没关系,这里面还有一发子弹。” 贺缺的枪口对准了齐繁心口,数月前,齐繁就曾对着他的心口开过一枪。 齐繁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说:“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若我活着,我一定会给许翼和简越溪报仇!” “你把他们当队友,有的人却未必把你当队友。”贺缺在齐繁面前蹲下,对准他心口的伤口挪向他的太阳穴:“真该给你的脑子来一枪,让你好好清醒一下。” “你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你的好队友,殷正南,把阮芽牵扯进咱们这档子破事了。”贺缺冷声说道:“殷正南暴露了阮芽的家,让她被段野鸣抓了。” 齐繁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第53章 “还好她没有事,否则……”贺缺掐着齐繁的脖子,说:“我拆了你们这群人给她陪葬。” 齐繁明白贺缺不会拿阮芽的事来诓骗他,他一时没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正在贺缺放狠话的时候,赌场内传来了脚步声,阮芽走了出来,轻声喊他的名字:“贺缺……” 贺缺手一松,手里的枪掉落在地,他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对着阮芽露出轻松的笑容来。他说:“小姑娘跑哪儿去了啊,找了你好一会儿。” 阮芽跑到贺缺的身边,说:“我在赌场里面呀。都结束了,对吗?” “结束了。”贺缺声音坚定的说:“不会再有杀戮了。” 阮芽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她朝着贺缺张开了双臂,说:“我好开心,抱一下吧。” “不行,我身上都是血,不干净。” 贺缺一句话刚说完,阮芽便主动拥抱了她。贺缺垂在身侧的手微僵,最终回抱住她。 他低声说:“这段时间,幸苦你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才幸苦。”阮芽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这个拥抱很快便结束了,因为阮芽觉得贺缺身上的鲜血味的确不是很好闻。 在他们腻腻歪歪的时候,一道身影也从赌场内大步走了出来,待看见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齐繁的时候,他连忙跑过去,将齐繁扶了起来。 “齐哥!”狼狈不堪、脸色苍白的男人喊道。 齐繁终于回过神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越溪,你还活着!” “对,我还活着。” 简越溪当日和许翼一起被谢彦带来了赌场,自那之后就一直被困在这里,日子过得很不好,尤其,他还失去了同伴。 简越溪接着说道:“阮芽说,是贺缺救了我。只是许翼……许翼……” 贺缺看他们这模样,淡声开口说出了当日的情况,当听见是段野鸣置之不理,甚至还落井下石的时候,齐繁的表情终于瓦解。 当然,这已经不关阮芽和贺缺的事情了。贺缺带着阮芽,回到了裴澈的花店。 在回去的路上,阮芽说:“我后来去了赌场的后面,放出了很多被困在赌场里的人。其中就有那个人。” “那你怎么说是我救的他,我根本没想管他。” 阮芽轻声说:“因为你在前面战斗,我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后面救人呀。贺缺,你救了城邦,你是大英雄。” 贺缺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被称为大英雄,尤其对方还是阮芽。他的心脏立刻雀跃的跳个不停。 阮芽不知道贺缺内心的波动,她还在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然后我在堂中看到了我废土上的朋友,我本来该留在那里和他们一起,但裴澈说他会帮我招待我的朋友们的,我就出来啦。出来之后,我就看见你……” “我没想杀他。”贺缺立刻说道:“我只是吓吓他。” “我知道呀,贺缺是好人!” 贺缺一愣,然后语气坚定,他不知是在回答阮芽,还是在告诉自己。他说:“嗯,我……我是好人。” 说话间,他们回到了花店。李曼留守在花店,看见他们两,她立刻迎了上来。 阮芽开心的告诉她:“曼曼,一切都结束啦。” “那我得好好准备一下,一定会有很多伤员。”李曼说着,立刻去准备药了。 贺缺同样也需要药,不过阮芽一直都有随身携带伤药的习惯,她可以用自己的药来给贺缺包扎。 裴澈花店的后院挺大的,也有空房间,贺缺将阮芽带到了他这两天住的那一间房间。 阮芽准备了热水、毛巾、纱布、药品,通通摆在贺缺的面前,然后说:“我知道你害羞,所以你自己包扎吧,我在外面等你,有需要叫我哦。” 阮芽说着,直接走了出去。 贺缺想起刚认识阮芽的那会儿,颇有悔不当初的感觉,他解开上衣,盯着伤口看了半晌,忽然痛呼出声。 阮芽的声音立刻响起:“你一个人可以吗?” “不可以。”贺缺不假思索的说。 “那我进来了哦。” “嗯。进来吧。” 阮芽推门而入,就见贺缺虚弱的躺在床上,上衣已经脱了,露出精壮的胸膛。她想,还挺自觉,省得她再帮他脱。 她耐心而细致的为贺缺清理着身上的伤口,在清理的过程中,她发现他的身上还有还有许多陈年旧伤,伤疤已经消不掉了,会永远印在他的身上。 贺缺见她盯着他的陈年旧伤看,忽然有些不确定的问她:“我身上是不是很丑?” 他的身上,新伤叠旧伤,的确是有点不能看。早知道就不露肉给她看了,平白惹了这小姑娘的嫌弃,得不偿失。 阮芽摇摇头,声音有些闷。她收回目光,继续帮贺缺处理伤口,一边认真的宽慰贺缺:“不丑,你这个肤色不明显。” 贺缺:“……”他知道,他就是没齐繁白。 阮芽将伤口清洗干净、取出子弹、止血包扎之后,她发现贺缺的腹部一片青紫,约莫是被段野鸣踹了一脚,有点严重。 为了以防万一,阮芽还是决定往他腹部抹点药膏,这样也能好得快一些。 贺缺感受到她软绵绵的小手在他腹部摸个不停,有些痒,有些不适应,他不受控制的笑出了声。 阮芽疑惑的看过来时,他收回笑容,泰然自若的说:“痒。” 第54章 “你肚子硬邦邦的,怎么会痒?”阮芽说着,还特地戳了戳他腹部。 贺缺险些破功,抓住她的手,说:“行了,小姑娘家家的别乱摸。” 阮芽嘟嚷:“贺缺,你莫名其妙,我在很认真的给你上药,你在想什么呀?” “什么都没想。” “真的吗?” “真的。” “哦。” 第30章 城邦中的那场闹剧看似随着段野鸣的死去、幸存者基地的投向而落幕,但其下实则暗藏危机——段野鸣倒了,可千里之外的幸存者基地还在。 正在贺缺苦思冥想要如何完美解决这件事的时候,齐繁忽然找上门来。 前些时间,齐繁为他所伤,养了一段时间也恢复了不少。今天他来找贺缺,穿着一脸简单的白衬衣,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更显脸白。 贺缺扫了齐繁一眼,心说大家从前都是在外面顶着大太阳跑来跑去,怎么齐繁就还是养的这么白,他却被晒成了小麦色呢? 显然,贺缺对于前段时间阮芽对他的安慰之词至今耿耿于怀。 正在这时,齐繁皱眉问道:“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没有,再说一遍。”贺缺回过神来,面不改色的要求道。 “贺缺,你变得太多了。”齐繁盯着他,说:“你从前从不会有走神的时候。看来,阮芽真的改变了你太多。” 齐繁对阮芽的称呼也由曾经亲昵的“芽芽”,变成了阮芽。 贺缺并不打算和齐繁说这个,他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我方才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齐繁淡声说道。 贺缺等待着他的下文。 齐繁忽的提起了往事:“当年的确是我不对,我承认,我终究还是欠了你一次。所以,我可以帮你解决。” 贺缺一点都不想听齐繁提起当年,他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妄图盖过他那几年的折辱与折磨。 齐繁见贺缺不搭话,一时有些尴尬,他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幸存者基地基地主名存实亡,所有的势力皆系于段野鸣之身。而今段野鸣已经死了,我回到幸存者基地,会说他是被丧尸袭击,尸骨无存。当然,不止我,跟随段野鸣而来的兵士,也会按照我的说法,对外公布。这样,麻烦不会再找到你的身上。” “你可以说我死了,尸骨无存。”贺缺听完了齐繁的想法,淡声说道。 齐繁一怔,瞬间理解了贺缺的想法。他忍不住问:“你已经决定了,要一直留在这里了吗?” 否则按照贺缺的性子,巴不得他没死成的消息传到幸存者基地,能多添点堵就多添点堵。 “嗯。” “也好,也好……” 贺缺接着说道:“齐繁,我知道你虽虚伪,但胸中有丘壑,有抱负。段野鸣没了,幸存者基地终有一天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 齐繁惊诧的看着他,他想不到贺缺竟然会主动夸奖他。 “在你功成名就之前,你还需要做一件事——那些被段野鸣抓起来的城邦的居民,你该把他们救出来。” 齐繁没想到贺缺现在竟然都会关心别人了,一时感慨不已,然后回答道:“我明白。那个研究所又一次有死灰复燃的趋势,段野鸣为了能更好控制幸存者基地,甚至不惜扶持那个研究所,还主动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帮他们抓小白鼠。我知道他们的驻地,我会救他们,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贺缺一字一句的告诉齐繁:“是芽芽担心,我是在为她担心。” “……哦。” 两人的对话就此告一段落,最后齐繁问:“我想再见阮芽一面。” “你不想。” 齐繁说:“你没有资格替她决定。” 贺缺没回答,扬长而去,就在齐繁以为他不会再见到阮芽的时候,在他要离开城邦的那一日,阮芽来了。 贺缺站在不远处,时不时的往他们这边盯一眼。 齐繁有点无奈,贺缺仿佛在防贼。 阮芽轻声叫醒正在走神的齐繁,问:“贺缺跟我说,你想见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殷正南暴露了你,将你牵扯进来,本不该如此的。抱歉。”齐繁诚恳的说道,还对着她微微鞠了一躬。 阮芽说:“然后呢?” “等回到了幸存者基地,他会受到惩罚。” 阮芽没什么反应,只“哦”了一声。 “阮芽,抱歉。这一声抱歉,是我该对你说的。”齐繁抿了抿唇,接着说道:“这段时间我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 阮芽不知道说什么,就没吱声。 齐繁摸出一枚绿色的嫩芽形状的纽扣,上面的漆已经被蹭掉了大半,还染上了洗不干净的泥土。 “这是你当年送我的,前不久被我不慎遗失,我后来又去了一趟废土,终于把它找了回来。现在,我就要离开这里,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所以这枚纽扣,我也不必再留着了。现在,物归原主。” 阮芽看了眼那枚纽扣,忽然说:“你一直保存着它啊……而且在废土上找一枚纽扣,很不容易吧。” 齐繁颔首:“但我还是找到了。” “其实你不需要这样,这样的纽扣,我有整整一盒。我不缺这一颗,你留着,或者扔了吧。”阮芽没有接下那枚纽扣。 “……好。”齐繁不强求,他又说:“我欠了贺缺一次,你能帮我道个歉吗?” 第55章 “嗯。那我去找贺缺啦。”阮芽声音轻快温柔:“祝你一路顺风。” “好。。”齐繁对着她摆了摆手,说:“后会无期。” 阮芽没有回头,也没有说“再见”,她只是走到了贺缺的身边,正仰着头和贺缺说话,从未多看过他一眼。 齐繁深呼吸一口气,踏上了来时的卡车,说:“出发。” 那卡车上来时坐满了人,走时人却少了大半,不免让人唏嘘。 在齐繁等人离开的那一刻,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立刻阴沉下来,乌云聚集,风雨欲来。贺缺刚想说话,倾盆大雨便瓢泼而下,砸了他和阮芽满身。 贺缺下意识的将手挡在阮芽头顶,然后拉着她到屋檐下避雨。 阮芽却兴奋得不行,直接冲到雨中,任由大雨砸在她的身上,带来久违的清凉。她站在雨幕之中,对着贺缺开心的说道:“真的下雨啦!贺缺,真的下雨啦!” 贺缺当然不能让阮芽一直淋雨,不然会生病的,他打算等阮芽的兴奋劲儿过去,然后再把她拉回来,谁曾想,阮芽竟然一路的跑远。 贺缺不得已,只能去追她,最后,两人湿淋淋的回到了花店。 花店外,李曼一直在试图将冲到雨里撒欢的谢凌给拉回来——自谢彦死后,李曼便收养了谢凌。 贺缺和阮芽说:“小姑娘,看见没,你和小孩子一模一样。” “我高兴嘛。” 等到两人将湿衣服换下来之后,雨还在下,阮芽坐在屋檐下看雨,贺缺便陪着她一起。 “你也来陪我一起看雨吗?” “我怕某个兴奋过度的小姑娘又冲进雨里,过来看着点。” 阮芽低声嘟嚷:“口是心非,明明就是想和我一起看雨。” 贺缺:“……” 半晌,他忽然问:“那枚纽扣是什么?” “啊,我以前送出去的。我自己都忘记这件事了。” “为什么我没有?” 阮芽歪了歪头,有些迷茫贺缺的追问,然后她非常包容的说道:“如果你想要的话,资源库里有整整一盒,我全都可以给你。” “那倒用不着。”贺缺说着,忽然俯身,在阮芽的右耳轻声说:“我只要阮芽。” 阮芽一愣,贺缺看她不说话,也被她的态度弄得有点懵。 “贺缺。”阮芽忽然喊了他一声。 “嗯?”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贺缺开始结巴:“什、什么话?” “'我只要阮芽'是什么意思?”阮芽好奇的追问:“你想要我吗?” “你能听见了?!” “对呀。所以是什么意思呀,你怎么神秘兮兮的。” 贺缺结巴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然后……落荒而逃。 “真是奇怪的人啊。”阮芽喃喃。 雨声滴答滴答,小姑娘仰头看雨的模样,直直印进了落荒而逃的某人的心里。 第31章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彻底冲刷了城邦中的血腥,也让城邦外的废土焕发生机。 在雨停了之后,阮芽心系还在家里的冬至,当即便打算回家,贺缺自然毫无意见的陪着她一起。 因为下了整整一天的雨,所以今天一点都不热,微风都透着前所未有的凉爽,阮芽和贺缺便是在这时候离开的。 他们离开的时候,有不少城邦的人都来送他们,这里面的大多数人都和阮芽认识,热情的招呼阮芽常来城邦玩。 阮芽微笑着和他们摆摆手,然后和贺缺一同离开。 城邦的人们凝望两人的背影,然后将手中阮芽赠予的种子抛向前方废土,他们同样期待着,有朝一日,大地治愈了自己,然后开出美丽的花。 回家的路因为下了雨的原因,泥泞不堪,阮芽为此弄脏了一双洁白的帆布鞋,回到家里,她蹬掉鞋子,换了一双拖鞋,然后便跑去后山看冬至了。 她当时离开得着急,没有给冬至准备食物,不知道冬至是不是饿坏了。 不过显然是她多虑了,一只金丝猴蹲在冬至的旁边,而冬至正在吃东西。 阮芽松了一口气,心说他们相处得竟然还算不错。她记得她离开前,冬至和这只金丝猴相处得并不愉快,没想到她去个城邦的功夫,他们两的关系便有所缓和。 冬至在第一时间嗅到了阮芽的气息,原本恹恹的大家伙立刻兴奋的摇起了尾巴,用最热情的姿态迎接阮芽。 阮芽走过去,轻轻的抱住冬至,她将头埋在冬至暖烘烘、软绵绵、毛茸茸的脖颈,声音轻快:“我回来啦,以后不会这么突然把你丢在这里啦。” 冬至“嗷呜嗷呜”的欢快叫着。 这时,阮芽感觉到手臂被一阵轻微的力道扯动,看过去时,是那只金丝猴在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阮芽看到了它湿漉漉的深棕色眼眸里流露出的愧疚,它在愧疚那天暴露了她的位置。她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说:“没关系,谢谢你照顾冬至啦。” 金丝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冬至毕竟还在受伤,和阮芽玩了一会儿便体力不支的睡了过去,阮芽便离开了花房,那只金丝猴跟着她一起离开。 阮芽的脚步停在花房门口,那只金丝猴朝着她轻轻的叫着,尾巴指着后山的另一边。她轻声问:“你要离开了吗?” 金丝猴继续朝着她叫。 第56章 阮芽又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说:“再见啦,以后可以来找我玩哦。” 金丝猴不舍的蹭了蹭阮芽温热的手心,然后便朝着后山的另一端跑去,金色的毛茸茸不过须臾便消失在了林中深处。 回到前面的时候,贺缺正蹲在药田旁,院子里的夹子上,放着阮芽被刷得干干净净、洁白的帆布鞋。 阮芽喊了他一声:“贺缺!” “冬至怎么样了?” “冬至很好。”阮芽说:“我原本担心它饿着,结果一只金丝猴帮我照顾了它,它的状态不错。” “金丝猴?”贺缺玩笑道:“不会是你在末世十二年救过的小猴子吧?” “也说不定呢。”阮芽说着,顿了顿:“贺缺,齐繁临走前让我帮他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他为什么让你来道歉?”贺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有些不悦。 “好啦,人家都走了,你别皱眉呀。”阮芽好奇的问他:“齐繁为什么要给你道歉呀?” “想知道?” “当然,不然我干什么要问你啊。”阮芽又补充道:“如果是你不愿提及的往事,那你就不要说。” “没有不愿提及。”贺缺不知道是时间神奇,还是阮芽神奇,至少如今在阮芽面前,和她经历了这么多,他对于当初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了。 贺缺说:“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研究所吗?” “嗯,你说它在末世之初被毁掉了。” “后来……它又重新建起来了。并且深得幸存者基地器重。” 不可否认,那研究所的确有过功勋,又是在人才紧缺的末世,他们被扶持起来,日渐壮大,并不稀奇。 而那些研究员从未放弃过寻找贺缺,他们同在幸存者基地,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但……是齐繁出卖了贺缺,贺缺重新被抓进了研究所,齐繁换取了幸存者基地编制的机会,自此之后,前途坦荡。 幸存者基地的人都知道,齐队长因曾经有贺缺这样一个同伴为耻,他们认为贺缺也的确令人不齿。 贺缺在研究所又待了两年,然后被不满幸存者基地统治的人给救了出来。在这之后,贺缺设计一把火烧了那罪恶的研究所,换取了向上爬的机会,自此之后,他获得了幸存者基地阴暗处最大的权势。 这些过往都太过于阴暗,但贺缺愿意说给阮芽听,他并不担心阮芽会因此认为他是坏人,会疏远他。贺缺信任着阮芽,正如同阮芽曾无条件的信任着他一样。 末了,他还调侃道:“有的时候我发现,我和齐繁并无区别,为了某些事,可以不择手段。” “可是贺缺是好人,齐繁一点都不好。” “小笨蛋,只有你说我是好人。”贺缺如实说道:“在幸存者基地我真的不算一个好人,后来大势已去的时候,我什至还打算将丧尸引进来,和他们同归于尽。不过现在想想,还好我没有成功,而是逃出了幸存者基地,一路逃到了这边,被你给救下来了。” “为什么是这边呢?” “因为在末世第十一年的时候,我险些饿死在这里,但我没有。当初是齐繁救了我,分给了我食物和水,我活了下去。我对这里,总有不一样的感情。”贺缺想到什么,又可惜的说:“你就是这一年救了齐繁的吧?真可惜,没能让你捡到我,让齐繁先一步认识你了。” 阮芽歪头看着他,她想了很久,忽然开心的笑出了声:“贺缺!我们真的、真的很有缘!” “啊?” “你还记得我习惯给从我这里离去的人双份的水和食物吗?” 贺缺忽的恍然大悟,所以,齐繁会有多余的水和食物救他,全部都是因为阮芽。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贺缺的声音逐渐雀跃:“原来,我们的缘分这么早就开始了。” 城邦事了回到家里的阮芽和贺缺又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不过这段时间阮芽不再往废土跑,而是很长时间的停留在后山的花房中。 贺缺没有去打扰她,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做,比如负责早中晚餐,比如打理药田、田地、花田,比如带着冬至遛弯,日子平淡而充实。 仿佛只是转眼之间,凉爽的秋天过去,冬季来临,阮芽本来期待着能下一场雪,但一直到冬天结束,她都没能如愿。 贺缺安慰她:“明年会下雪。” “那你陪我一起看雪吗?”阮芽试探的问,虽然贺缺一直留在这里,没说他要离开,可他也没说过自己会留下。 “我会陪你看明年冬天的雪,后年冬天的雪,大后年冬天的雪。每一年的雪我都会陪你看。”贺缺含笑望着她,认真的说:“太阳,月亮,星星,鲜花,青草,雨滴,你想看的,我都陪你。” 阮芽也跟着他笑,说:“今年是看不到雪了,我要看末世第二十一年。贺缺,除夕快乐。” 今天是除夕,末世第二十年的最后一天。 贺缺低声说:“除夕快乐。” 翌日。 这是末世第二十一年的第一天,许多事情都开始不一样了,比如城邦接纳了丧尸,允许丧尸入城觅食。李曼的信中还写到,因为秋天的那场大雨,因为她的种子,如今的城邦已经被绿色包围,一片生机盎然。 当阮芽得知了这件事,开心不已,并且与贺缺阮芽和贺缺约定了要去废土看一看,然后再去城邦找他们的朋友。 第57章 为此,贺缺一大早就起来了,但阮芽不知道在做什么,半天都没有出来。 贺缺轻轻戳着种在药田的那根花枝,花枝已经抽出了新芽,代表着土地治愈了他。他想,他和这花枝多像啊,是阮芽,给了他第二次的生命。 正在这时,阮芽推门出来,人未至,声先到。她兴冲冲的朝着贺缺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问:“贺缺,你看我好看吗?” 贺缺循着声音朝她看去,一抹鲜活的嫩绿色撞进他的眼底,心里。 阮芽穿了一件崭新的嫩绿色长裙,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的丝带,绑成了漂亮的结,裙摆随着她的奔跑,摇曳生姿。她皮肤雪白,双眸漆黑,唇色绯红,很漂亮。 这是贺缺第一次看见她穿这样鲜活亮眼的色彩,也是第一次看见她穿长裙。 阮芽发觉贺缺在发呆,她就又问了一次:“贺缺,好看吗?” “好看。” “我没有说裙子哦,我问的是我好不好看。”阮芽笑着问他。 “很好看。”贺缺认真回答。 “有多好看?” 贺缺喉结微微滚动,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些沙哑的说:“像小仙女。” “小仙女要去种花啦,一起吗?”阮芽声音轻快的问。 贺缺三两步走到阮芽面前,朝着她伸出手,说:“一起。” 阮芽盯着贺缺伸出来的手看了一眼,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手刚伸出去,便被贺缺轻轻的握住。力道虽然不大,却让她无法挣脱。 两人一同离开了家中,迈向废土。 自山谷中走出,外面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不知从各处飘来的种子深深藏在废土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生根发芽。 原本一片光秃秃的废土,已经被一片新绿覆盖。大地用她神奇的自愈能力,肆意焕发生机。 贺缺发现,阮芽似乎是在找什么。她很快就确定了方向,拽着贺缺的手,带着他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阮芽终于停下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片惊艳的玫瑰。 “我每年都会在这里播种玫瑰,只有今年长了出来。”阮芽在玫瑰丛旁蹲下,如一朵玫瑰。 “以后每年都会有。”贺缺回答她。 “今年是末世第二十一年的第一天,所以它显得这样的不一样。”阮芽捧出一朵根部还沾着泥土的玫瑰,轻声说:“贺缺,送给你。” 那朵玫瑰红得鲜活,枝叶上还沾染着清晨的晨露,娇艳欲滴。 这是阮芽第二次送他鲜花,她将被自己视作最美好的事物,送给了他。 贺缺伸出了双手,珍视的接过了那朵玫瑰。阮芽发现,他的手似乎在轻轻的颤抖,她眨了眨眼,拉过贺缺的一只手,与他一同将手掌贴近大地。 “贺缺,这片土地曾满目疮痍,如今她正在焕发生机,我会为她献上一生的爱,直到永远。所以,我永远都不会离开这片我挚爱的土地。”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贺缺不知阮芽是否明白这个“一起”的意义,一切都藏在了阮芽微微泛红的脸颊中。他反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芽芽,你知道吗?在你救了我之前,我认为我那二十二年的生命会终结在这片冰冷焦黑的废土。可你来了,你又给了我一次,生命的开始。” “我的世界里,众人惧我,怕我,憎我,无人爱我。” 阮芽歪头,她漆黑清澈的眼眸映着春光与玫瑰,她告诉他:“阮芽爱你。” “贺缺爱你。”他低声说,然后缓缓的凑近了阮芽,阮芽好奇的盯着他,直到他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贺缺人生中的黑暗早已结束在废土的那个浅坑中,自此之后,皆是烂漫春光。 他会陪伴着阮芽踏过废土的每一寸土地,看新绿蔓延,万物生长,生机盎然。 末世第二十年结束了,正文也结束了~谢谢看到这里的宝贝,mua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