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短篇集] 拉格朗日点》 第1章 [bg同人] 《(排球少年同人)[排球少年短篇集]拉格朗日点 》作者:超难食【完结】 简介: 提示:本合集大部分创作时间都在原作完结之前,个别篇目写在终章连载前,和原作后期设定有一定出入,谨慎阅读。 希望各位在这些故事中找到内心平静的平衡点。 关于排球,关于男孩们,永远不停止的故事。 短篇故事集,一切只有关爱。 2021.8.1整体修改个别篇章有补充 内容标签: 体育竞技 少年漫 成长 排球少年 轻松 主角视角女主群像短篇配角孤爪研磨及川彻宇内天满岩泉一东峰旭未完待续每一个爱他们的人 其它:排球少年 一句话简介:少年多好 立意:成长 第1章 【田中x清水】喜欢是一种超能力 ◎传达到的话就最好了◎ “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你出现在我生命” 打开手机看到日向在耶稣像脚下拍的照片的时候,突然才有种原来自己已经毕业这么久了的实感,sns里以前排球部的人隔着时差居然在评论区里聊了起来,仁花发的一句「日向千万不要死掉啊」让清水突然地笑出声,在床上翻了个身坐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的窗户,趴在窗台上看着路灯已经熄灭的街道,一切都是空荡荡的。 周末在街上偶遇到了在警校培训难得放假的泽村,原先就很清爽的短发剃成了标准化的寸头,本来看着就很老实的人经受过警校洗礼之后变得竟然更憨实了。 “最近在做什么呢,清水?” 那时候泽村问了她一句,其实也就是一句客套的话,稍微犹豫了一下没能回答出来又正好被跳转了的信号灯给打断。 “之后有空一起吃饭。” 他回身又说了一句以后,便向着马路对面朝着他招手的友人走过去了。 “一定。” 轻点了头算是回应了一下,清水在原地站定了的同时又问了她自己一遍,最近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可说的,就只是在工作而已。 好像所有的热血同冲劲都在和他们一起的时候耗尽了,高三的时候一边担任着队伍经理一边为了就业就顺便考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考的证书,要写简历时才又翻出来,发现原来这些无关紧要的证书也都和他们有关。无论是关于营养、护理或者是急救,都是每一次在看到这群人的一点点小事之后就立刻去学的。 最后还顺势应聘上了一家销售体育用品的公司,那时候面试官低头看了一眼简历上写着的内容,惊叹着说:“体育社团的经理竟然这么全能啊。” 微笑着摆了摆手,谦虚地摇头说没有没有,清水的心里却只想着,要是能够有时间做到更多就好了。 信号灯的提醒声一下子让她又从回忆里跳出来,她觉得自己好像从那个路口坠落到了自己的卧室里,从晴朗的白日里跳进了寂静的深夜。随后又是哐的一声,隔壁住着的是个常常值夜班到凌晨的实习医生,每一次回家的时候都要很用力地关门,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差,若是睡着了大约又要被吵醒一次。 但是奈何租金真的很便宜,她轻叹了一口气赌气似的把窗户猛地关上。反正都没睡着就互相折磨着吧,想想自己也真是挺幼稚的。 上个月被总公司派到了店面里,听之前的前辈们说营业部的员工想升职的话都要先到下面去历练一两年。所以同事们最后聚餐的时候都用了恭喜的语气,说开心不是,不开心倒也不是。但意外地有种总算能脱离现状的畅快感,或者说只是刚好有个机会能让自己不用再安于现状了。 “清水——”正盘点着仓库里的护膝数量的时候,外面的店长敲了敲门说,“有人想问些产品细节,你能帮忙介绍一下吗,新品的资料我不清楚。” “好的,没问题。”从梯子上跳下来,清水对着玻璃门理了一下头发,低头摆正了胸前的名牌,摆好了销售时必备的微笑表情,走了出去。 “欸——明明是这双看起来更酷啊,小龙你的品味太差了啦。” “就是就是。” 两个小学生正扯着站在中间的一个留着和尚头表情有些凶神恶煞的年轻人的袖子,像是耍赖一样地闹着。 “什么品味,我这是让你们穿去打球的,”和尚头轻轻松松地抓着一左一右两个小孩的衣领把他们提起来,“还有给我乖乖叫田中教练啊,小龙是你们喊的吗?” 隔着短短的商品架过道,清水在听到说话声的同时就停住了脚步。虽然都有在网上看到他们的动态,可是真正有联系的不过是三年级的几个人,上一年乌野的比赛因为自己跟着团队去了关西出差所以错过了,而现在出现在清水面前的这个人,留给她所有的记忆只停留在两年前的三月九日的毕业当天。 “洁……洁子小姐,可以和你拍……拍一张照片吗?” 说起来已经在同一个队伍里相处了这么久,这个二年级的后辈见到自己却总是连一句完整的正常的话都很难说完。 “可以。” 见到自己点了头以后的他把手机连忙递给旁边站着的缘下,很是紧张地两手贴在裤缝边动都不动。 “田中,你好歹笑一个啊。”刚举起手机的缘下皱着眉头把手放下又对着他说道,“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第2章 按下快门的瞬间,清水伸手挽过后辈的手臂,对着镜头绽开了一个很是灿烂的笑容,今天的最后一张纪念照是这个可爱的家伙的话,其实感觉还是不错的。 “不好了,来人,田中没血了!”缘下跑过来扶住立刻就要倒地的他。 “不,我好着呢,我特别好。”他两手在脸颊上用力地拍了一下,彷佛满血复活一样地站直了身子开口,“洁子小姐。” 清水把双手背在身后转过去看向他,“怎么了?” “最后一天了,我应该对你说的,”他向前走了一步,深呼吸了好几下,先低了头又抬起头,脸颊通红的,最后才说,“我喜欢你。” 那一天,清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郑重地对他说出了一句:“谢谢你。” 然后记忆就快进到了现在的时间点,万年不变的和尚头,似乎是壮实了一些,个头也稍微高了一点,说话的语气好像还是以前那个人,那个意外的和香蕉很搭的田中龙之介。 一步,两步,三步。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微微躬身说出销售员应该说的台词。 “啊,这个款式的排球鞋尺码有……”田中偏过头来,“洁……洁子小姐!”说着话的同时还向后退了好几步。 “好久不见,”清水微笑着,“有两年了吧。” “小龙也能认识这么漂亮的姐姐吗?”身后的小男孩歪着头说。 “嘛,小龙你不错嘛。”另一个小男孩拍了一下田中的后背很是不客气地补上。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田中把两个学生招呼到游戏区去了,剩下他们两个人站在一整个架子不同样式的排球鞋前。 沉默了,意料之中的,沉默。 “敢相信吗,力那家伙居然跑去考理疗师了。”干笑了两声,田中尴尬地提了一句。 “嗯,之前有在line里看到他说。”清水应了一声。 “我今年开始就是具乐部正式的教练员了,嘿,虽然是教小学生而已。”他不安地摸了摸后脑勺。 “挺好的。”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要继续说些什么,而且两年前的那段记忆飘回脑海的一瞬,清水就有种不知道应该怎么样面对这个人的感觉,令她诧异的是,这样的不知道里居然还包含着对那个喜欢的一点点期待。 假如说,他现在还喜欢自己的话。 不不不,这样的念头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先不说过去了多长时间别人可能早就把中学时代的回忆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绝对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是说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竟然真的会期待有一份可发展的关系吗,明明新年的时候才因为和古板的父母谈到了不考虑结婚而大吵了一架。 硬着眉头又寒暄了几句,走之前田中又很是吞吞吐吐地说着:“之后,我还可以来这里吗?” “当然欢迎你们再次光临。”清水笑着鞠躬。 “不,不是,我是说如果我来找你的话,”他躲开目光去小声说着,“男朋友会不会生气……之类的。” “不会的,我没有男朋友。”清水注意到田中的眼神突然又亮了起来,刚刚满了二十岁的人看着还是和个充满稚气的男子高中生没什么差别。 离开的时候两边的小男孩又开始扯着他的袖子,其中一个松开手跑到最前面回头做着鬼脸嘲笑道:“小龙真逊,超级逊。” “臭小子,给我叫田中教练啊喂——”田中提着纸袋子追上去。 嘴角慢慢上扬成无法抑制的笑意,清水抚上自己的脸颊,开心的理由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看到了过去的人没有变,还是只是因为他没有变。 最近一段时间来店里买东西的体育社团的高中生逐渐地多了起来,看了一眼收银机边上的日历,ih宫城预选赛又要开始了。 工作以后会接触到除了排球部之外的学生。但说到底最在意的还是排球,店离乌野有些远。但是倒是靠着伊达工业,仅仅两个路口十分钟的路程而已,他们学校那身队服是很显眼的,选手的身高也依旧宛如铁壁,毕竟是风格,各校都是有的。 杂食属性的乌鸦,说的便是从前的他们。对于女经理来说可能听着不太习惯。但是清水在穿上那身黑色的衣服的同时也曾经感觉到了骄傲的情绪。 真好,她这样想过。 上一次重遇之后田中便总是寻着机会来店里,大多时候只是看一看就又走了,似乎胆子还没有以前大,清水只能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点倒是完全没有进步呢。 这一日轮到自己值晚班负责清货,才锁完了大门从后门出来后就看到在正门前来回踱步的田中,于是站定咳嗽了一下以示存在。 “洁子小姐!”他立马又站得笔直,“今天的私……私服也很好看!” 抿嘴把又一声叹气咽回去,并不准备再回什么。 “这周末,一……一起去看预选赛决赛可以吗!”田中很是标准地以九十度鞠了一躬。 花了两秒钟想了一下自己排班表,接着点了头。 “我会开车去接你的!”他又鞠了一躬。 像是到了什么忍无可忍的边缘了一样,清水按着的他的肩膀让他站直了身子,“田中,你眼中的我难道不是人类吗?” 无论是距离感还是任何其他的形容词很多时候都太过主观了,清水洁子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表现出任何一点关乎于冷漠的个性。可是到头来却总是被别人的一句距离感给打破了,亲近的朋友不是没有,高中毕业以后都四散去了各地,最不想承认的其实是自己真的很不喜欢一个人而已。 第3章 “怎……怎么会,洁子小姐是我见过最……” 抬手继续打断他的话。 “我很普通,就只是个普通人。” 跨了两步跳上公交车,留下了那个有些木讷的家伙站在原地。 可能是上次她说的话太过直接了,周末再见面的时候田中甚至不敢再多和清水说什么话。但是不说话的话又好像不太好,搞得完全没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球场上。反倒是时不时地在看身边坐着的清水。 旁边的人还在介意之前的事情,清水很清楚这个人的状态。所以也是一样的没办法好好地看比赛,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句话都不交谈,场上热火朝天,这里冷清得像深秋。 比赛结束了一起走到停车场,她把手放在车门把手上的同时对着田中开口提议道:“要不要去喝点什么?” 是当时比赛之后乌养教练带他们来吃饭的店,店面的装修都还是以前的样子,认出了田中的和尚头的老板娘很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还特意多送了两杯烧酒。 这样坐在这里和田中一起吃饭喝酒,连清水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至于是什么不可思议呢,很有可能只是认为长大成人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可思议吧。 才喝了一杯,田中的脸就红得不行了,清水倒是没料到这个人的酒量有这么差,饶有兴致地喝着自己杯子里的烧酒,然后听着不太清醒的田中酒后吐真言。 “前辈,我现在啊,”他打了个嗝,“到现在还是想跟你结婚……” 差点被咽下去的鸡肉噎住,清水确实记得田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就这么说过。 “真的,见到你以后每天都想来见你,好像有哪一天看不到你了,我就……我就……” 他又顿了一下,“像缺了什么东西一样,你毕业了以后我特别特别难过,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难过的那种……” 还是个语无伦次的家伙,她单手托腮笑着看他。 “想去找你又……又怕自己像个变态,还怕……怕你讨厌我。” 糟糕,这家伙是不是要哭了。 紧跟着下一秒,田中龙之介直接把脑门砸在了桌子上昏睡过去。 车是开不走了,在老板娘的帮助下把田中扛到了附近自己住的公寓里,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隔壁的医学生刚好也走到门口,清水借着今天的酒劲干脆地提醒了邻居一句:“请你以后晚上关门轻一点。” “打扰你和你男朋友真是不好意思了啊——”邻居的语气相当轻佻,令人不爽。 原本还昏睡着的田中瞬间感知到清水的危机立马站直了看向那位,伸出手扯住对方的领口,用着相当夸张的弹舌音警告道:“哈——你敢这么和她说话啊——” “对……对不起!”某医学生慌忙关上门躲进了家里。 然而说完话的田中又倒在了清水身上,看了一眼趴自己肩膀上的人的睡颜,她哈哈地笑了两声,说起来田中以前也是这种角色呢。 艰难地把他扔在了床上,因为只是一间非常窄小的单身公寓,能够睡觉的地方也就这张床了,拖出了另外的一床被子在床边铺好,收拾完以后躺下来,想着田中要是醒过来应该会头痛。所以又爬起来煮了点醒酒茶放在了冰箱里,再走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连着说梦话了。 “我喜欢……喜欢洁子小姐。”他翻了身侧着睡。 清水也翻过身来抬眼看着他,总是被和尚头给误导,其实他的五官很秀气,眼睛是细长型的,睫毛不太浓密但是很长,嘴唇很薄,下巴很尖,脖子边上还有颗痣。 看着看着,慢慢地困意袭来,她难得一次睡得这样沉。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田中按着太阳穴,头痛欲裂,努力回忆着昨天的事情,又在看到地上睡着的清水洁子的时候再次大脑短路。 ——我……我做了什么! “嗯?”清水眨了两下眼睛打了个呵欠,“你醒了。” “我一定会负全责跟你结婚的!”田中正坐在床上,两手摆在膝盖上,满脸涨得通红又一本正经地大声说。 “这里隔音不好,所以小声一点。”她手撑着枕头爬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已经备好的醒酒茶倒在杯子里,“给你,头很痛吧。” “我没有问题。”眉头都皱成这样了还没有问题。 “喝吧,”清水又说了一次,“刚开始跑销售的时候前辈教我做的,很管用。” “谢谢。”他乖乖地双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眼睛都不敢看过来。 “田中。”清水把茶壶放回冰箱里。 “到!”一不小心声音又变大了。 “酒量真差。”一针见血的评价。 “对不起。”他埋下头来。 “和别人就不要喝了,”她走过来开始叠被子,“会被拐卖的。” “对不起。”他头埋得更低了。 “还有一点,”清水觉得自己可能把这一整年的说话份额都用光了,“我没有讨厌你,”犹豫了一下又跟着说,“你来找我,我也很开心。” 激动地热泪盈眶的田中从床上跳下来连忙拥抱住眼前的清水。可能只是认为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听到她这么说话了,冲动完的半秒钟以后就意识到应该松开手,清水却意外地伸出了手紧紧地将手心贴在了田中的背上,她回应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十分用力地回应着。 第4章 “洁子小姐……” 她的身上是很清新的洗发香波的味道。 “我知道,”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了。” 满溢的情绪到头来其实田中也只对她说过两次喜欢。一个是毕业的时候,一个是昨天喝醉的时候。但是清水就是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或者说,她只是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之后清水也有去俱乐部看田中,还是个年轻的教练员,小学生们一开始耍赖他就有些没辙了,听着他很自豪地指着自己说:“看,那是你们教练我的女朋友!” 偶尔还是觉得有些令人脸红。 稳定地走过了两个季节,在圣诞年末的时候被刚开始进了小学实习的菅原碰见了,对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让田中郁闷了半个小时了不过半个小时以后,这个单纯的人就和菅原非常开心地聊起了日常。 在牵着手度过的第四个季节来之前,在友人的婚礼上当了伴娘又接到了捧花的清水,对着蹲在洗手池下面帮自己修水管的田中用今晚吃什么的语气平静地说:“年底前结婚的话还能订到场地吗?” 扳手一下子从手里滑下来砸中了脚趾,田中一边表情扭曲着叫痛一边异常惊喜地看向了她:“你是说你愿意……” “我愿意。”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清水又在站稳前被那个激动地流出眼泪的人弯腰抱起来,他哭着恨不得要对全世界宣布田中龙之介要和清水洁子结婚了。 挽着父亲的手走上红毯的时候,清水又想起了那个三月九日,她突然在想,也许那时候自己想要说的不只是「谢谢你」这么简单。 可以是谢谢你喜欢我,也可以是谢谢你这么喜欢我,还可以是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喜欢我。 第2章【菅原孝支】如果在冬夜 ◎冬日与男友菅原的温馨夜谈◎ 被轻手轻脚的开门声弄醒的时候,我正裹着毯子团在沙发上,模糊中看见了他在玄关处用手扯开领带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对着他说道:“欢迎回来。” “啊,把你吵醒了吗?”他笑着走过来钻进我的毯子里,“呼,外面真的好冷啊。” 连贴身的白衬衫上都有寒冷的气息,我心疼地皱了眉,立刻用手将毯子抻开稍微费力地想要把他也裹进来,奈何成年男性与女性之间明显的体格差问题,连续尝试两次失败以后,他便顺手接过了这个任务并十分轻松地从后边把我们两个都包在了里面。 “你一直坐在这儿等我吗?”他凑过来被风吹得有些冰凉的脸颊贴着我。 “好冰,”我笑着让开去又被他紧紧抱着,无奈地只好任由如此,回他说,“刚肝完采访稿,咖啡喝多了实在没睡意,你怎么又加班到这个时候。” “小职员就是这样的啊,”他不安分的手指从我睡衣下摆里伸进来,腰上一阵凉意让我打了个寒颤,“捂一下就好。” 这位朋友又开始耍赖了。 “菅さん,你是不是说过你有个以前高中的后辈在国家排球队。”我握住他冰冷的手搓了两下。 “是啊,他19岁的时候就出场世界级比赛了。”谈起过去的时候他总是以一种我的朋友都很厉害的口气说着。 “那你猜猜看,我的采访稿是和谁有关的?”我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影山选手准备暂时回国内担任青年队教练了。” 他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我连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都觉得超绝可爱。 “我们杂志的独家消息,明天才会公布呢,”我凑到他的耳边,“千万不要外传啊。”说着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耳垂。 “你的动作很危险哦,菅原学长要惩罚你了,”一把将毯子掀开,他一个翻身把我压倒在沙发上,灰色的短发翘起来,手指慢慢地顺着我的脸侧向下滑,“反正明天是周日。” 然而,我闭上眼睛期待地等了十几秒钟后。 “好痒,学长求你别……哈哈哈,真的好痒。”我正宛如一条触了电的卷毛狗在沙发上疯狂抖动。 “哈——”他又哈了一口气,“看你敢不敢继续调戏学长了。” “我……我生气了哦,我真的会……会生气哦。”笑得眼泪都飙出来的我,已经说不出流畅完整的话了。 “好了好了,不玩了,我先去洗个澡。”低下头来在我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扣子。 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努力地喘着气,裹着毯子只露出一个头,用手挡住眼睛只透过指缝看他,故意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捏着嗓子说:“哎呀,学长你别这样,小学妹承受不住啊。” 笑着摇了摇头把衬衫盖到我的头顶上,回身就进了洗手间。 将换下的衣服放到一边,摸到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稍微开大了一点,学长回来之前我还在看之前录下来的欧洲联赛,这场影山飞雄回国前的最后一轮比赛,他和另一个日籍选手牛岛若利配合得很不错,影山选手毕竟这么多年都在二传位置上,长久的磨练使得技巧愈发地纯熟,比我第一次看他比赛的时候可是要变了太多了。 想问为什么我总是在说影山? 那是因为如果不是影山,我也就不会认识现在的男朋友。 ||| 刚升上大一那年,就着兴趣跑去读新闻专业的我在抽选课题的时候居然运气很背地从十几条社会新闻的主题之中抽出了唯一一条体育新闻采访。因此在别人都去忙着追问谁家的猫跑到谁家的院子里去的同时,这年的寒假我一直奔波在排球春季高中联赛的各大赛场上。因为家里高一年级的弟弟正在枭谷的排球部苦兮兮地当着替补,在他每日的牢骚中,我很快就从一个排球盲变成了排球通。 第5章 又是这个队伍啊,我提了提肩膀上的单反,趴在栏杆上看向了这个队服是漆黑色橙边每一次出场都给人一种很不好对付的感觉的学校。是啊,虽然主将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是很明显队伍里那两个大个子都一脸别惹我的表情,还有那个自由人身高的副攻手算是怎么回事,他脚底下装了弹簧吗。 拿出平板翻了翻往年的战绩,原来今年还是乌野第一次进半决赛呢。不过瞧这气质,倒更像全国大赛的常客才是。 “2号,影山飞雄……”我一边低声自言自语着一边低头在本子上速记着。 “小心——”耳旁突然传来一声。 本来应该直接打中我的头的排球被旁边的人很是稳当地接住,心有余悸的我站在原地,冷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下面场内的橙发小个子5号摸着后脑勺对我说了好几遍抱歉。 “日向你个蠢货!”一旁的影山飞雄臭着脸对他吼道。 呵呵地笑着晃了晃脑袋,我才注意到身边站着的那个手上拿着球的男生,他穿着一件驼色的牛角大衣,灰色短发,并不算很高大的个子,头顶还翘着一根呆毛,而且重点是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眼角下那颗泪痣也是好看的很,突然词穷了。反正就是我想用最俗套的冬日暖阳去形容的那种好看,对不起,千万别对其他人说用出这个词的人是读新闻的,我十分怕丢我校的脸。 “他们还真是老样子,”男生喃喃说了一句把球扔回去,又偏头看向我,“你没事吧,靠栏杆这么近的话可不能走神。” “没事,谢谢你。”刚说完我手一滑,速记本也掉在了地上。 “你也是w大的学生?”大概是注意到封面上的红色校徽了,他弯腰把本子捡起来笑着问我。[1] “是的,我是新闻学一年级的学生。”我点头接过本子。 “真巧,经济学科二年级,我叫菅原孝支。”自我介绍时爽朗的语气令人一点都不觉得他是个陌生人,倒像个认识了很久的前辈。 “菅原学长很喜欢排球吗?”我把速记本放进背包里,防止再掉出来。 他先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转头看向了场上乌野队伍中的二传手,缓缓地开口对我说:“我过去还是很喜欢的。” - 我曾经一度对这个过去一无所知,自然当时也没有能从他一阵笑着的犹豫之中听出什么,只是回到公寓后,找了许多朋友动用了各种手段我终于拿到了乌野在大赛上出场的所有比赛视频,每一帧每一帧地看下来,在镜头的角落里,我看到了那个站在替补区域里却没有哪一刻是低着头的三年级队员菅原孝支。因为排球是向上看的运动,这句话就算只是个门外汉的我也是不止一次听过的。 一遍又一遍地把视频倒回去重放,学长出场的次数太少了,时间也太短了,所有的不甘心到底写在了哪里,我竟然是看不到的。 纠结了两日,我把之前写的所有的稿子全部删掉,拨开桌子上堆满的资料我划掉了原本定下的「飞翔的乌鸦」的主题,在距离死线只有一个星期的时候重新选了题,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同学都觉得我是准备等着挂科了。 我把题目改成了「替补不是可替换者」来写那些焦点之外的选手,去采访很多学校的二队或是替补队的选手的时候,他们很多人都很抗拒,有的人直言我这个人很无聊为什么会对他们感兴趣,或是还有人觉得我的问题就是在让他们出丑,有一个男孩跟我说着说着就突然埋头哭了起来,他说这是高中第二年了。如果不能出场他的高中就这么结束了,也有的人很是洒脱,说本来也是来球队混混学分,不上场只给他们加油也可以。 问出的最残忍的问题不过是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几乎所有人都和我说他们想过,只是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放弃,放弃了以后会不会后悔,别人会怎么说他们,然后一拖再拖,高中生活就到最后了。 只有一个女孩一边坐在地上擦着第二日队里要用的排球,一边很是轻松地和我说:“记者小姐,今天上午的国文课上,老师让我们读了一篇小说的选段,作家有段话写得真的很好。他说,放弃一切东西比人们想象的要容易些,困难在于开始。一旦你放弃了某种你原以为是根本的东西,你就会发现你还可以放弃其他东西,以后又有许多其他东西可以放弃。”[2] 她把抹布放下来,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又继续说:“现在的我连那个放弃的根本都没有,所以,我会坚持的。” 这样的他们,也在闪闪发光。 整理完所有的资料的时候,我一下子想起了在那个视频里,比赛结束的一刻菅原学长和其他两个三年级紧紧拥抱在一起哭泣的样子,并且后续的也有当地的报刊去乌野的学校里取材,报道上记录着当记者问作为副主将的他会不会觉得遗憾时,他却只回了一句:“春天结束了,但它还会再来的。” ——这便是这个爽朗的男孩所热爱的不挠的队伍。 那片报道这么形容他,而我却忍不住要想,这个人有多信任自己的队友就会有多遗憾错过了并肩的机会,他一定比谁都要难过。 成稿交出来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只有我一个是体育专题,又借着那一届春高举办的东风,负责老师一拍板说让我直接送去校对赶紧刊登出来。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的采访与报道只是主观的自我感动。所以感觉到惊喜的同时反而更感到了害怕。如果真的被菅原学长看到了的话,他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一个非常多话又无比自我的后辈,竟然还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 第6章 拿到刊物见到一切都变成铅字的那一刻,我既兴奋着又不安着。 采访稿后贴着我的姓名和合作邮箱。于是在发表后第三日,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以suga为署名的一封邮件。 他写着,“普通人都是会不甘心的,但我没有难过。毕竟我也是乌鸦,什么境况之下都飞得起来的乌鸦。” 一封电邮顺利打通了我们之间交流的渠道。 交换过line账号之后,两个人聊天的频率慢慢地变高了,他偶尔也会向我诉苦,说教授布置的外文文献完全看不懂这样的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疯狂吐槽某篇体育新闻完全扭曲了比赛事实只是为了博眼球。是的,从那第一次尝试之后我便把自己原来那个雄心壮志要研究新闻学的目标改成了去体育周刊当专职记者。好像有些配不上作为我校名牌专业的新闻学,但怎么办谁让我真的喜欢呢。 在其他同学都专注于财经类或是政治类新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体育废常年从这个赛场转战另一个赛场,以各大竞技的高中联赛为主,我从网球到篮球到排球到棒球几乎涉猎了所有能够涉猎的领域,少年人的激情是足够有感染力的,情绪化的我因为他们的胜利或是失败而流泪也是常事,偶尔会和我一起去看比赛的学长,这个时候只会伤脑筋地笑着把手帕递给我。 擦着眼泪的同时我又在速记本上疯狂记录,相机里塞满了运动员的照片。而在那千百张少年之中,藏着一张还没有任何人看过的学长的侧脸照。 - 一直到大二的圣诞节,在距离第一次相遇过去了差不多快一年的时候,被身边朋友纷纷脱单的事情刺激到的我鬼使神差地在平安夜的当天夜里给学长打了一个电话。 “菅原孝支,”喝了酒的我还打了个嗝,“我喜欢你,你不答应我就把你骂教授的话全都公开在校刊上!” 圣诞夜的六本木,雪花纷纷扬扬把我就要淹没了,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我觉得自己此刻有种即将英勇就义的潇洒感。 而远在仙台的家中和我同时面临着一场大雪的菅原只是笑了笑,他攥紧了手里刚买的项链的包装纸盒,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被你抢先了呢,愿意等我到明天吗?” “愿意!”我大叫了一声向后倒在雪地上,最后被同行的伙伴扛着回了家。 再次睁开眼睛,我躺在我的房间里,能听见厨房里妈妈正在忙活着烧饭的声音,还有弟弟在客厅里打游戏的声音,还没睡醒的我抗议地哼唧了一声把被子拉过头顶准备继续睡。 “菅原大哥你也太厉害了,这一关的平衡游戏我一直没打通过!”弟弟咋咋呼呼的声音透过棉被传进我的耳朵里,他刚刚说的名字是菅原吧,不是须贺什么的。 从床上弹起来,我一个跨步蹦过去打开了房门,菅原拿着游戏手柄抬其头看向我并笑着打招呼:“圣诞快乐呀。” 妈呀,是真的学长。 啪的一声我又立刻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极力想要理清现在这个状况,昨天晚上说的话我已经全部忘记了,朋友都说我这个人没什么缺点。除了酒量差还容易断片这个坏毛病。 所以,我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在我在床上蠕动着快要把自己的头发都扯下来的时候,我摸到了脖子里挂着什么东西,站起来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我什么时候有戴项链的习惯? 叩叩,轻轻的两下。 “请进。”听到了敲门声,我便下意识回了一句。 “你可真能睡懒觉啊,”菅原推开了门走进来,“我上午进来的时候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学长……”我站在他面前,十分窘迫又只能慌忙理着自己的一头乱毛和卷边的睡衣。 “喜欢吗?”他指了指脖子。 我又低头看了一眼,立马点头说喜欢。 “嗯,我也喜欢你。”他稍微凑近了一些,眼睛笑成了月牙的形状。 下一秒主动扑过去抱住学长的时候,我大概明白了自己昨天晚上说了些什么了。 “哦哟哟哟——啧啧啧——”弟弟阴阳怪气的叫喊声从门外传来。 瞪了他一眼,我把拖鞋踢过去踹上了门。 ||| 玻璃门打开,关于过去的回忆戛然而止,和我穿着同款睡衣的菅原学长从洗手间出来,浑身散着热气,抬头见到电视屏幕上的影山的正准备发球,擦着头发的他站在了原地看得很是出神,我开口替他补充了两句开局至现在的战况,方便他继续看比赛,而学长只是垂下眼睛应了两声走上前,开口问了我一句和比赛无关的问题:“说起来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会想到去写其他人呢?” “嗯——”我歪过头拖长了声音思考了一下,“因为,拼搏并不是站在那里的人专利,”我指了一下电视上的球场,“我想让所有人知道,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时候,拼搏是什么样子的。” “我还是比较期待你说是因为我呢。”他打趣似的笑了笑。 “好吧,”我像哄小孩似的回道,“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原因是学长吧。”捏着小拇指我又补充道,“就这么一点点。” “就只有一点点?”他又把手放在了我的腰上。 “欸,不要犯规啊,”往后挪了一点我把靠垫拿在手里当盾牌,“好的,我就是因为学长才写的。” “有点骨气嘛,记者小姐。”他用指节轻轻打了一下我的额头。 第7章 “我可是我们杂志社最有骨气的了,”我直起腰爬过来把声调上扬给自己壮胆,“你以为上次那则手冢国光的专访是因为谁才拿下的?” “知道了,我的女朋友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体育记者。”他伸出手把我抱紧了,我便以人形抱枕的姿势趴在了他的身上。 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比赛结束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轻声地叫着我的名字,然后说:“你知道吗,我其实也有生气过,很生气的那种。” 有了兴趣的我用手垫着下巴抬头看他。 “几个一年级入学以后,为了一次练习赛的事情,影山特地跑来跟我说什么经验差距没那么容易填平。”学长笑了笑。 “一开始听到这句话,比起其他更应该在场合之下用来去应对这番话的情绪,我最先感受到的是一丝最不该出现的愤怒。难道这个一年级的意思是我这个人的价值就只有多了两年的经验吗。然而同时我更心虚的是,我作为一名正式球员出场的时间绝对是远远不及他的,实力上体力上也是。” 这是认识以来第一次听他说到这些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所以我只好是笑着,像个过于通情达理的前辈一样说了一些类似于我也不会输的漂亮话,很滑稽吧。”他偷偷深呼吸了一下,“后来真到了全国赛场,我居然还会对着教练说出年级没有关系这种话,最后在队友们的注视中拍着后辈的肩膀特别潇洒地下了场,真的特别潇洒,我都要被自己帅到了。” 轻轻翻了身伸长手臂抱着他的腰,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是他心跳的声音和我呼吸着的声音,都是我最喜欢的声音。作为合格的记者我需要能言善道,但作为合格的女朋友这个时候我更应该学会倾听。 “现在想想,自己明明就好像一个蠢货。”学长在苦笑,不用看到他的脸我都知道他的表情,“十八岁的高中生,真的都是一群笨蛋嘛。” “可是,如果高中的时候就能遇见站在赛场上的学长的话,”我在他胸口蹭了蹭,“我想我会更早喜欢上你的。” “喜欢上那个替补吗?”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 “不是替补的事情,”我很果断地说着,“我想我会喜欢上那个让所有队友没有后顾之忧向前冲的三年生副主将菅原孝支,喜欢上那个明明很紧张却从来只会更关心身边队友的菅原孝支,喜欢上那个真诚地为了后辈的出彩欢呼也没有停下过自己脚步的菅原孝支。” 撑着沙发边我又向上爬了一点跨坐在他的身上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学长,我一定一定会喜欢上你。” “你真是个什么事情都要抢先的人。”昏黄的落地灯下,他睫毛上彷佛落了一层闪片,瞳孔里照映着我的脸。 “谁让我天生就是个急性子呢。”我挑了两下眉毛笑出来。 接着闭上眼主动吻上他微笑着的唇,洗过澡之后不再冰冷身体传递着无限的温暖与爱意,相伴的又一个冬夜伴着风雪来得隆重,而他向我走近的脚步声却轻悄悄。 ——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遇见你,我都一定会先喜欢上你。 —— 1.w大指现实中的早稻田大学,新闻传媒类的专业很出名。 2.来自卡尔维诺《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作者有话说】 我第一次深刻地记住菅原这个角色就是去青城打练习赛前。因为青城方面要求必须影山首发,所以三年级的他成了替补,影山在放学后追上他特地跟他说,要用实力拿下正二传的位置。我想作为前辈再怎么喜欢或是信赖这个后辈,都还是不甘心的多。毕竟青城答应这场练习赛的理由也是因为影山。写这篇的契机和灵感大概也出自这里,哈哈反正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而已,影山就是个工具人(不是)。 第3章【孤爪研磨】小心!猫的舌头有倒刺(上) ◎非典型霸总与老实人的游戏◎ 大学最后一年的秋末冬初,我一直在忙着就职活动,友人在一旁提醒我说,要不要去试试给bouncing ball投简历,听着这个公司名,立马便埋头在一堆it公司的宣传单翻找着,我确信自己已经给尽可能多的和我专业相关的公司都投过了而里面没有一家公司叫这个。 对啊,当身边的朋友纷纷通过了一次面试和二次面试拿到内定的时候,我望着自己寄出去的几十份简历,每天都在期待着收到面试通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回音,只是我最多也就到了二次面试,最后还是会收到以「非常抱歉」开头的邮件。 想想「内定」这个词真是可怕,好像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就缺了这么一次肯定而已。 每次失败后我有总结经验也有去和前辈取经,最后还是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如别人,大家都是从各地的高中考进这所全国排名靠前的理工类国立大学的,我还进了学校最出名的专业之一学了计算机,这四年里该参加的活动和该参加的考试我一次都没落下过,进过学生会,拿过奖学金,平日里做程序员赚外快都比现在找一份正经工作简单。 就当作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再不成功的话我就回岛上跟着爷爷奶奶种田,立完flag后我立马按下发送键将简历投给了这个成立不久且我连公司地址在哪里都不知道的bouncingball。 等待返信的时候我点开了他们公司的网站,bouncing ball是主要做网络游戏的公司,主页设计得很有创意,简洁明了的同时也不无趣。如果用鼠标滑过页面上方的黑猫,它便会慢慢奔跑起来,这个时候按下电脑的空格键,黑猫会跳过障碍物,是个很简易又很容易让人一直玩下去的小游戏。点进去看他们今年主要热推的项目,拉到末尾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总负责人和总发行人的名字。 第8章 ——孤爪研磨。 这不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大学二年级时东京几所名校的计算机系有过一次联谊,气氛炒热之后我们这群码农的乐趣便是明着斗起了老本行,规则非常简单,就是入侵一个模拟的pix防火墙,获取python的服务器管理员权限破解ssl加密协议密码,然后拦截安全端口的数据流,被拦截次数多并且关闭弹出窗口慢的那个人就输。虽然外行人见到大概只会露出困惑的表情吧。 赛程过半,我校接连输给t大两次后,我便也被周围朋友推搡着上前继续挑战,抽出t大代表的一瞬间我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而我的同学却只是在我身后小声地说着tt决不能再输给t大了这样给人压力的话。 那时非常淡定地在我对面的桌前坐下的男生留着齐肩的黑色直发,发尾三分之一处还可见染过的颜色,个头不比我高多少,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是时刻戒备着,主动开口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我,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理应是与我同届满了二十岁的,声音倒还透着些少年气。 “你好,我是孤爪研磨。” “那么孤爪同学,请多指教。” 互相打完招呼,我们同时打开面前的电脑,第三轮比赛开始了。肩负重任的我终于是给tt拿下一胜,可对方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不服输的样子,只是轻轻自言自语了一句:“你很刻苦。” 预料到我一定会听见,他最终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便从桌前让开合上电脑,把位置让给了下一个。被陌生人这样点破,我的心情当然是不太舒服的。但转身立刻又被我系各位同学欢呼的声音包围,不再在意他刚刚说过的话。 两年过去,他创业有了自己的公司,而我苦苦挣扎于就职大军之中,趟着水过这条河,湿透了满身。 世事真是无常。 面试的通知是通过电话联系的,接到电话时我还在亲戚家的甜品店后厨做兼职,把刚刚铺好面皮的苹果派送进烤箱里,我说了声抱歉让同事帮忙看着温度和时间便推开后门在巷子里按下了接听键。那头传来不同于一般成年男性反而更软糯一些的声音,我礼貌地回应着,一手拿着手机,还不自觉配合着电话里的对话鞠了好几次躬。时间是明日上午十点,对方没提是否有笔试或是实操测验。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围裙跟亲戚说今日要早退,赶紧回去再临时做做准备。 “你就是太紧张了,”在宿舍楼下的自习室内见到我的友人将手里那杯还没动过的咖啡放下,“这次肯定行的,兄弟看好你哦。” “谢谢。”我虽是这样说着,却还是在心里不断演练着日英两版的自我介绍。 繁华地段的高层大厦,我在前台拿了临时出入证,等电梯时对着反光材质里照出的那个明显不适合穿正装的自己,连续做了三次呼吸疗法排解紧张情绪,把揪着裙摆的手松开。观光梯的两面全是透明强化玻璃,越是向着高处去,我的两条腿就越是晃得厉害,看来这种把自己逼上绝境的方式也不适合我,早知如此还立什么flag。 我到的时候已经有五六个和我看起来差不多的应届生在一间大的会议室里坐着了,和我通常见过的公司不太一样。虽说现在都推行圆桌会议了,但空间看起来这么自由的确实是独一份,各式各样的椅子围成一个圈,甚至还有懒人沙发靠垫,我不知所措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也坐下。旁边戴眼镜的胖哥们轻声叫了我一声,说:“随便坐吧,刚刚人事部的负责人这么说的。” 挑了一个方便穿着裙子坐下的椅子,我把自己的材料放在腿上耐心等待着。这个行业的男女比例本身就不平衡,来应征程序开发组的除我以外都是男性,行政和其他部门的似乎在另外的会议室,进来前填表的时候偷偷留意了一下其他人的简历,我的学校和专业都是最好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之后,玻璃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是和两年前几乎看着没有任何变化的那个人。 穿着很是随性的连帽衫的孤爪研磨在我们所有人要站起来的时候,直接盘腿在最前方的懒人沙发靠垫上坐下,紧跟了一句:“无谓的礼仪就不需要了,我是负责各位面试的孤爪。”他的眼神在扫过我的时候停留了半秒,我心里突然一紧,一边怕被认出来一边又想他认出我。不管怎么说被面试公司老总提前认识都应该算是件好事。 “不必自我介绍,各位的资料我都看过,简历上写得足够详细,所以我只问一个问题,”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我们的公司不大并没有特别缺人,现在给你们每个人一分钟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留下你,我不掐表,各位大概看着说。”他看了看我们所有人,然后用手指着我并叫出了我的名字,”“从你开始。” 被点名的我经历了三秒钟的手忙脚乱然后满脑子却只剩下背过的套话,深知自己肯定又搞砸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说了什么,最后竟然急得眼睛都红了,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他叫停喊了下一个人。 在第二位开始说话之前,他又看向我说:“你先出去吧。” 好的,看来我余生都要在岛上的菜地里度过了。 我拿起特地花重金买来搭配正装实际上平时从来没有用过的皮包,一出会议室就躲进了厕所的隔间里,给友人发了一条「game over」之后,便卷了一大堆纸埋头擦着眼泪。 第9章 正专心为我的悲惨人生哭泣的时候,洗手台附近有两个公司职员正在聊天。 “老大是不是有点奇怪,昨天单独给那个人打电话,今天又第一个把她赶出来。” “你不知道老大是猫系的吗,说不定只是他的狩猎方式。” “狩猎?你跟着老大半年了见过他身边有异性出现吗?” “所以这才好玩啊,你难道不感兴趣?” …… 昨天的电话果然是他打过来的,我就说为什么声音有点熟,等一等她们这个意思。难道是这个人故意要耍我,他不会还记着之前输给我的事情吧,不可能不可能,一个大男人哪有这么小气。不过他刚刚对我说的是什么来着,他说的「先出去吧」的意思是不是我还没有完全玩完?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男职员在女洗手间门口喊着:“参加面试的7号在里面吗?” “怎么了?”刚刚聊天的其中一个人走出去问。 “boss之前跟我说面试完了让我领她到办公室等着,结果我给忘了,她要是走了我可就惨了。”男职员很是伤脑筋地说着。 一听这话我立刻推开门冲出去,手里擦眼泪的纸都还没扔掉,狼狈地沙哑着嗓子说:“我……我在这里!” 在等他来的这十几分钟里,我想了无数种措辞来弥补我刚刚的失误,甚至还坐在沙发上就手舞足蹈地演练了起来,一直到整个办公室的寂静感比刚刚还要沉重一些的时候,我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到了那个很是平静地倚在门边看着我演出的他。 ——我觉得我不会好了。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份工作。”单刀直入。 “真的?”我双眼立刻放了光,”最底层的程序员也可以,就算不能进开发组,我……” “你想得太复杂了,”他绕过矮桌,慢慢地向我走近,俯下身的时候耳旁的碎发慢慢滑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眼睛,一直到两个人的鼻尖都快碰到了才又开口,“是和我本人有关的工作。” 看过的所有乱七八糟的漫画一时间阻碍了我进行正常的思考,我眨着眼睛看他又不敢让开,耳边像是跑过了千军万马,轰鸣声完全停不下来。 “咳,能问一下是……是什么类型的工作吗?”我小心翼翼反问道。 “大概就是很适合你这种人的工作,”他保持这个动作继续说,“我好像记得,你是个很刻苦的人。” 这个词总像是在形容一些没有天分的人,我常常下意识地反感别人说我认真刻苦,只是因为心里还抱着一种「我肯定在某些地方肯定是天才」的这种无聊想法。我当然知道他没有恶意,可是此时处于窘境的我也没办法再说出什么证明自己的话。 “孤爪先生,我想问一下关于工作的细节,比如您需要我做一些什么?”我试图以更专业的态度去面对他。 “我已经发在你的邮箱里了,”他缓缓直起身,“没有试用期,你点头的话,我就录用你。” “好。”我立刻回应。 “不看一下内容?”他反倒问我。 “因为机会不等人。”我拿起包站起来。 走之前,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么,不要后悔。” “处理私人信件,提交毕业论文,参加学校活动,应对不必要的社交,负责运动员赞助事宜……”友人念着这封邮件上写着的所有条例,他大概离笑晕过去只差最后一个字了。 “好了,你别再笑了。”我坐在刚打样的甜点店里把剩下的派塞进嘴里。 “不是,你不是去干游戏程序开发的吗,怎么最后跑去当跟班小妹了。”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继续向下拉,“妈的,我知道你这蠢货为什么要答应了。” “你这人干什么还骂人呢?”把手机抢回来我看了一眼,除去那个看起来稍微有些不友好的工作时间,这份出乎意料的薪金让我差点把手上的苹果派掉在桌上,“这这这没多打一个零吧?” 居然比拿到内定进入超有名公司策划组的友人的预定月薪高了一倍不止? “孤爪研磨出手这么大方啊,”友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说,你是不是被他包养了?” “你滚啊,”我踹了一下他的小腿,“我清清白白二十二年连个男朋友都没交过。”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用这个表情说出来的事情,朋友。”他吃痛地皱着眉头却还在不遗余力地吐槽我。 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下,是不是因为孤爪本人很不容易相处才会需要一个人替他做这些事,完蛋了,那我不是更不会吗? 十二月前正式的录用通知下来以后,我把它提交到了学校的就职管理部门,距离正式毕业也就只剩下明年一月的论文提交和三月的答辩了,度过了在甜点店的最后一个安稳周末后,我还没能知道到自己即将面临的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工作还很简单,作为一个有整理癖的强迫症,我可以分门别类把他电子邮箱和家门外的纸质信件都以最方便他查看的顺序排列好,包括他多不胜数的游戏光碟以及漫画。用他在t大的账号帮他提交第二学位的论文和报告也很简单,帮他回复教授的邮件也是小事,回绝一些联谊请求和说一些社交辞令也不困难。以及帮他留意那个公司赞助的在巴西打沙排的一个运动员的事情,这些除了和我本人的专业毫无关系以外,我还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第10章 因为他很忙,说实在的,我没想过像他这样看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要紧的人会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和很多名校的学生一样他也修了双学位,第一专业是计算机,第二专业是金融。因为时差,每天晚上到了点他便会很自然地放下游戏,在另一台显示屏上看着美股的走向,大多数时候他也不会停下游戏,或者是把游戏手柄先扔给我一会儿再拿回来,最后在最为关键的凌晨时期果断出手,隐隐约约地我有些明白这个人暗藏的身上财大气粗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同时,我也能明白为什么白天时候看到他的时候,眼神总是异常的有侵略性了。 睡眠不足的后果是什么,我也算是半个码农,我懂。 这一日公司开发组的头给我打电话说老大一整天都没见人,有份资料急着要他看,问我能不能帮忙送到家里去。 孤爪研磨并不在意上下级关系,全公司除了我没有一个对他以董事长或是孤爪先生相称,而这样的人有一个禁令,仿佛猫科动物的领地意识一样,绝对不可以在他没有召唤你的时候主动去他的家里。 是的,至今为止我能够自由出入他的家也是因为收到了他的指令,待命期间我是绝对不能进去的。 听着对方在电话里着急的语气,我只好是应下,在晚高峰的电车里幸存下的我,拿着那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紧急的文件来到了他家门口。 握着拳头给自己壮了壮胆,按下门铃。 和常人想象的不同,他租了一间老旧的日式住宅一个人住,缺点是够老也够旧,优点是地方够大也够安静,三下以后还没人应我,手机上给他的短讯也没有回音,我又不要命地拨了他家里那台只和家里人联系的固定电话的号码,站在门口能够听见电话在响,可是还是没人接。 踮起脚从院子里看里面,客厅里灯是亮着的,他肯定在家里啊。 不好,他不会出事了吧,我就说成天熬夜会出事情的。 在这样的想法的驱使之下我拿出钥匙立刻打开门把鞋子踢掉冲进去,裹着围巾穿着厚棉服的我被室内这个过分温暖的热气给一下包围住,怎么暖气开得这么狠啊,他不是最不喜欢这么闷的感觉了吗。 “孤爪先生?”我先拉开游戏室的门,然后又拉开隔壁房间的门,都不见人。 最后是他卧室的门,想着反正都到这里了,我还怕什么,将门拉开就发现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能看到头顶。 扑过去我大叫着:“孤爪先生,你不能死啊!” 艰难地翻了个身,他皱着眉头看我,然后慢慢只说了一句:“好冷。” 啊,还好,还活着。 卧室的灯没有开,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我看到了本身脸色苍白的他现在满脸通红,脱掉手套我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测了一下确认是不冰的,然后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体温高到甚至有些烫手,我把碍事的围巾手套还有棉服全部脱下来放到一边,接着手从被子边缘伸进去,里面是冰冷的。 “你发烧了,”我说着起身到客厅里找医药箱,“稍微等一下。” 他的东西基本都是我收拾的,所以我清楚地知道在哪里,倒了杯水,拿了药片、体温计和降温贴,又确认了一下米桶里还有足够的大米,给公司的人发了邮件告诉他们情况,然后又回到了房间里。 电子体温计上的数值偏高,但还不算严重,这个温度平时我也不回去医院,只是现在平躺着的他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轻轻拨开他的刘海,撕开降温贴,按在他的额头上。然后跪在床边扶着他坐起来,现在这个状态下的他基本没有任何自理能力了,但还是很努力地将药片咽了下去。 “很好。”我像夸奖小朋友一样说了一句。 把杯子放下来让他躺平,正准备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扯着我的袖子说:“你冷不冷?” “你的暖气开得很足,我甚至有点热。”弯着腰的我回道。 “那就行。”他将手臂从我的腰侧伸过来一用力,我便一个没跪稳直接栽倒在他的枕头边上。 “这个……孤爪先生。”我喊了喊他。 他却用两只手从后面紧紧抱着我不让我动,闭着眼睛说了一句:“叫研磨就行了,还有被子。” 我艰难地够着被子把我们两个人都包住。就算是冲着取暖这个动作似乎也有点过分了,试图慢慢地挣扎着逃脱的我,又听见了他的声音:“是苹果派的味道。” 来之前我还在后厨帮着烤派,难道身上味道这么明显吗,他一个发烧的人都闻到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以前听过其他人说职场性骚扰要怎么应对。但这个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想到他出事我就担心,为什么看到他还活着我心里就放松了。 还有,我现在为什么会脸红心跳! 这个绝对不是正常的打开方式。 对,被子里太热了,肯定是因为这个,挣扎无效我只是在他怀里转了个圈,呼出的热气直接对着我的脸,抬眼就是正在颤抖着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他长得真秀气,等等,我怎么欣赏起他的长相了。 “你在看我。”这个人有超能力,我知道了。 “没……没有,”我心虚地否认,“那个,如果你真的冷,我可以帮你找个热水袋。” 第11章 “你这样的比较管用。”他说着把我又抱紧了一点。 ——管用你个大头鬼啊! “可……可我们是工作关系。”我还在垂死挣扎。 “员工可以随便进老板的家吗?”生病了的人就不要思维这么清晰。 ——我不进来你就死了好不好! “还是说,不是工作关系就可以。”他说着突然睁开眼睛低头看了我一眼。 要看后续到围那个脖:可怜饼干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第4章 ? 【孤爪研磨】小心!猫的舌头有倒刺(下) ◎我应该成为我自己◎ 大脑放空了不知道多久,他很安静地且是异常安静地睡着了。 “研磨……”我近乎于无声地叫了一下他,好的,没反应了。 抬起他放在我腰上的手,接着往下一点一点地挪着身子直到钻出被子为止,呼吸终于变得顺畅了,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低头摸了摸自己因为久坐而有的小肚子,想着要不去办□□身卡吧。 奇怪,我为什么要介意这个? 在厨房熬着粥的时候,我一边盯着锅子一边开始细细想,其实一开始他特地找我来做这些工作的事情就很不寻常,他用的词一直是我很适合。就算是毕业季的时候临时要一个助理解决琐事。可是我是以正式员工的身份签下合同的,也就是在合同的时限内只要我不犯法他都不能辞退我,而且也许是我的错觉,我真的觉得他就是在等我。 等着这个走投无路必定会来到他身边的我。 我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抬手关了火。 去房间又确认了一遍他的体温,还有一点热度。但已经降了不少,把粥用保温盒装好,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准备等到他烧完全退了我就回去,他的手机在茶几上时不时地震动着,不经意在亮起来的时候瞥到了锁屏上的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不是我吗! 不信命地又用手指点了一下,我决心低头再看一次。 妈的,这不就是去年暑假我在nt工作室实习时的照片吗,这个办公桌。这个电脑,而且我居然还睡得这么憨。 所以说,这果然还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 一时间受了多重的冲击,我把文件和粥放在一起,写了留言条先溜回宿舍,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用作锁屏只有两种可能,”坐在拥挤的居酒屋里,友人放下杯子很是认真地对我说,“要么那是他女朋友,要么他想她变成他女朋友。” “不不不,这就别了吧。”我疯狂摇头。 “也不是不可能,”友人强调道,“你只是从来没被人追过而已。” 那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我沉默着喝了一大口啤酒。 等到研磨再联系我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我想着估计又是什么琐碎的小事便点开了邮件,上面居然只写了一行字 ——你看我手机了吧。 不是问号,他已经确认我看到锁屏上的人了,这算是怎么回事,这题我真的不会解啊,见我没有立刻回复,又是第二条。 这次更简单,只有两个字 ——过来。 这次大概就是真正的死亡了吧,我做好准备了,爷爷奶奶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给你们送终了。 局促不安地低着头站在他的身后,他正在打的游戏还有最后一关。所以我很知趣地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没几分钟后,投影的大屏幕上出现了通关的字样,研磨便放下了手柄转过身来,大概是我站得有点儿远。所以他对我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让我靠近一点坐下。 “我以为你会注意到得更早一点。”他冷不丁开口说。 应该说什么,这种时候我要说些什么,我不停问自己。 “你一共面试过三十家公司,其中有大有小,但基本都有些名气。” 这个人并不在意我的反应,继续说着。 “进到第二次的面试的只有十家,拿到内定的是零。” 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一次。 “而且你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败,明明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做了更多的准备。” 等等,我为什么觉得画风越来越不对了。 “所以,你必然会接受我的提议,即便这份工作从各种角度来说都很不合理。” 举起一只手打断他,我被磨平了的性子突然又有些尖锐起来:“孤爪研磨,你是在整我吗?” “不,”他很坦然地说,“我是在教你。” “你教我什么?”我问。 “教你怎么做自己。”研磨的眼神变成了第一次看到我时的那个样子,是猫科动物对其他生物充满着戒备同时又充满了好奇的眼神,“你非常擅长成为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他人要求的事情。所以我认定你很适合,你很刻苦,无论多么小的事情,你都会练习到完全熟练为止。然而你去应征都是需要成为自己的工作。” “我,”攥着拳头,我看向他,“非常不喜欢别人说我刻苦,非常的不喜欢。” “因为你自己都觉得自己除此之外一无是处。”直截了当,像是在我的太阳穴上开了一枪。 不想再说什么,我决定转身走掉的时候他又开口说:“世界上有亿万的人,为什么你一定要成为除了你自己之外的人。” 第12章 “如果你是我,你就知道了。”我甩下一句话,便拉上游戏室的门再也没回头。 ——你确实像从前的我。 而我那个时候并没有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 新年过去,没有回老家的我在亲戚家蹭了假期,假期内也没有接到来自他的工作任务。但年底的实习工资和春节的奖金都按时打到了我的账户里,这是还没决定辞了我,还是会计部弄错了。我想了很久他说的话,可是他还是没解释他为什么用我的照片做锁屏,更是没解释为什么那天要抱着我,突然就有种被他蒙混过关了的感觉。 这天收拾背包的时候才发现,他家的钥匙还在我这里,和公司里其他人确认了一下,现在他不在公司,我便准备过去把钥匙就丢在前台,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开。等待老大再次召唤我的时候,再去拿。 刚一出电梯我就见到了从会议室走出来的研磨,根本来不及在退回去,他的眼神非常精准地又落在了我身上。 然后,他抬起手和往常一样向我招了招手。 反手扣上了办公室的门锁,百叶帘拉得严严实实,我觉得他在这里面杀了我外面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听见。 往后退了两步,被矮桌绊了一下,我摔坐在沙发上,他一手按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按在靠背上,低下头以完全的捕食者状态看着我。 “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我们换个姿势也可以问,我说真的。 “手机的锁屏,还有生病那天你……”我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 他用诱导的语气又说:“这不是你最想问的,想好了你最想问我的是什么?” 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知所措的自己,眼神意外平静。除了心跳在不断加速,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我用手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闭着眼睛问道:“研磨,你是不是喜欢我?” 居然真的问出口了,我紧闭着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是。” 苍天啊,他回答了,不对,他还说的是「是」,将左眼睁开偷看了一眼,他并没有用狩猎的眼神看着我。 “虽然我不认为你会相信,”他慢慢地带上了些笑意,“是从大二的时候开始的。” 猛然将眼睛瞪圆了,有人喜欢我就算了,这个人还说对我一见钟情,我这会儿是不是没睡醒。 “然后你就等了两年,一直等到我自己走到你身边来?”我的现在脸上大概就写着不可置信这个词。 “我姑且给了很多提示,或许不太明显,”他顿了一下,“先说一条,我是nt工作室的股东。” “你千万不要说我收到的nt的招人广告是你发的。”我还是觉得自己被耍了。 “同期只有你一个人收到了,你不奇怪吗?”他反问。 我那会儿只顾着开心了,谁还注意到这个啊。不过大家都是学计算机的,想从内部网站上找到我的邮箱地址实在轻而易举。 “然……然后呢。”不死心的我接着问。 “有一个人每半个月都会通过外卖程序在甜品店买一个苹果派。”他接着说。 “但是你没有寄到家啊?”我打断。 “那个地址是我父母的家。”他未免也太谨慎了一点。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事情的我,终于一瞬间开了窍,报出友人的姓名质问道:“你和他认识吧?” “高中的同班同学,也在一个队伍里打过游戏。”他这下倒是老实了。 孤爪研磨到底在想些什么才会布这么大一个局让我落网啊,警视厅追踪罪犯都没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吧。我竟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到头来还是像被耍了,就跟伸出手去撸猫,它很是亲昵地舔着你的手实际上却被倒刺弄得又疼又痒一样。 “不是,追女生的手段千千万,你这个人也太超凡脱俗了吧。”我伸手直接揪着他的领子,“是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恰恰相反,”他倒也不抗拒我这个粗鲁的动作,一下握上我的手,“如果我不确定你也喜欢我的话,我是不会继续的。” “你从哪里断定我一定喜欢你?”我用另一只手想要把他的手拿开。 “因为,我很喜欢观察也很擅长于此,”研磨轻轻撩起我前额的头发,“那么换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主动地昂起头亲上去,而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感到意外,今天我受到的惊吓太多了。 他的眼里只是闪过了一点点的欣喜,连完整的惊讶都没有,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亲亲,连吻都算不上。 抿着嘴笑了一下,他抓着我的两只手按在靠背上,接着身子向前倾沙发的椅背被压倒,俯身在我的耳边说:“我可以教你的事情还有很多,”话音刚落,他便弯下腰,“因为现在,你是我的了。” 咚的一声,如果我没听错,这大概就是我完全掉进一个名为孤爪研磨的牢笼的声音。 两日后,我回校交毕业论文顺便寻仇。 “别打,痛啊喂,你还动脚,你这人太不讲道理了。”在图书馆前的友人正在被一个气急败坏看起来有点疯狂的女人暴揍,对,没猜错这个人就是我。 “让你瞒着我,让你耍我!”我甚至用上了背包做武器。 “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了吗!”友人躲开一击。 “这是两码事!”我喊道。 第13章 我承认我喜欢孤爪研磨,这没错,我也看过他的油管视频,他优秀又有创意,有魄力又有计划,是好的上司也是好的伙伴,这些我最开始的时候就看到了。然而很有可能按照正常的套路我可能完全不会体会到自己对这个人有爱情的感觉。或者说,像他当时说我的一样,我成为了所有人就是不想成为我自己。所以我不可能以我自己的身份去爱上另一个人。 是研磨站出来跟我说,应该成为我自己,擅长成为别人的这个人也可以是我自己。 尝试着做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我选择了去喜欢他,从爱情的方面去喜欢他。 只是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个人不会太聪明了一点吗,好像从第一步起就预料到了事情的最后一步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一样。 “那家伙高中的时候打排球,是二传手。”友人已知身份暴露便开始直说研磨从前的事情了,“他们队长一直说他是队伍的大脑,而且赛前打气的话特别中二我听一次笑一次。哦想起来了,我们是血液,要顺畅无碍地流动,传送氧气,为了让脑正常地运作。” 没理睬这个自己笑成了一团的人,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难怪他说自己擅长观察,也难怪他这么聪明。 毕业生宿舍已经陆陆续续空了一大半出来,我几乎是最后一波搬出去的人,而我搬去的地方,是的,就是研磨现在住的地方。反正他房间那么多,我租一间也可以。进入恋爱关系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毕竟我以前的工作就是不分白天黑夜地给他当私人助理,现在只是省去了从路上到他家的这么一段距离而已。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直睡得很晚很晚,有的时候甚至天亮了才会睡。 天气还没有完全的转暖,怕冷的他时常半夜钻进我的被子里,借口是我的身上很暖和。 而此刻已经不再天真的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地上当。不过最后还是反抗无效,被他抱着一直睡到两个人醒来为止。 因此我真的很想问,到底是这个人太有耐性还是我确实是个完全没有女性魅力的人,才能做到把我当成纯粹的热水袋安稳地睡着,明明第一次告白的时候他居然还说出什么「你是我的了」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台词。 不,我并没有在期待什么。 喂,都说没有了。 不好,一时间疏忽表现得太明显,他应该完全看出来了。 “所以其实你是想要的是吗?”正在打着boss的时候他对着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漫画的我说。 下意识点头应了一声又立刻意识到这句话绝对是陷阱的我指着屏幕说:“你再不回蓝肯定要死了。”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很不会转移话题,”他转过身来,“你知道吗?” “我……我知道啊,但是你真的要死了啊。”我指着他身后。 “没关系,如果和每天晚上比起来的话,还不算什么。”他干脆直接退出了游戏界面,我一时觉得他同队的队友应该想把我大卸八块了。 “我错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那就赎罪。”他说着便以比平时更热烈地方式将我吻住。 研磨一直是个慢性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可是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猫科动物是极具欺骗性的,肉垫下可以藏着利爪,舌头上也布满了倒刺。 对旁人毫无侵略性的孤爪研磨在我眼里始终带着一丝隐约的危险性。即便是到了亲密关系之中,即便是我明白了这样的危险其实有另一个名字。 结束后他很自然地在我泡澡的时候一起坐进了还算够大的浴缸里,在后面抱着我的他在我的耳边回应了我所说的话,他说:“我只希望,你在爱我之前,是爱着自己的。” 这个教会我去爱别人的人,其实一直最想告诉我的是,我应该爱上自己。 在私人助理与女朋友之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以后,我已经从学校毕业有好一段时间了了,偶尔偷懒的研磨也会把公司的事情甩给我然后偷偷睡懒觉。虽然猫是绝对不会完全被驯化的,但那种侵略的危险性除了在某些时候会出现,平时的我已经感受不到了。 和他的父母见过了面,一见面他们最先夸的竟然是我做的苹果派很好吃。 这个频率都没吃腻,还真是不容易。 那天我还见到了那位中二台词的创始人,也就是研磨的发小,一个发型奇特的大高个,而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让我接不住,这个人笑着说我是他见过的最迟钝的人。 哦,是吗,真是谢谢夸奖了。 再之后我又见到了那个从巴西归来的运动员,在我刚要以为他大概是研磨唯一看起来很好相处的亲友的时候,他却只是指着我说他见过我趴在桌上睡觉的照片。 合着以前全世界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知道孤爪研磨喜欢我,行吧,大高个你说得对。 说我迟钝也不对,因为我最近发现了他藏在房间床垫夹缝里的戒指盒,这下总算是我先留意到他要做什么了吧,不久就是我的生日了,他肯定是要在那天跟我说的。 然而等到他出差回来后又过了好几天,都没有一点要发生什么的迹象。 一直到我生日快结束的当天晚上七点钟,我依旧没等到什么惊喜,并且此时的研磨也正在电视台接受直播访谈。如果真是要到他回来的话,那我的生日就要没剩多久了。 第14章 逐渐意识到我可能是再次被耍了,揉了揉太阳穴,十分恼怒自己怎么就是学不聪明呢,一遍又一遍地被这个人玩在手掌心。 坐在他办公室的桌子前,我赌气似的都没去看他的直播。 “有快递要老大签收,帮忙签个字呗。”还在加班的员工知道我在所以敲了敲门进来叫我。 不情不愿地走出门,我接过快递签上名字,此刻外面公共办公区域最大的屏幕上正在放研磨今晚的访谈,我一边顺手拆着快递,一边撅着嘴巴不爽地看着。 “现在是晚上7点48分,如果你已经拆开了快递的话,请打开里面的盒子。”电视里的他看着镜头说着。 我刚好拆到最后一层,最里面的就是我见过的戒指盒。 “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他简直就像知道我正在看着他一样。 全公司的人全在起哄,迟来的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他的眼神透过了镜头,仿佛正在我的眼前,低头将戒指戴上,我对着电视点了好几次头,然后哭着说:“我……我愿意。” 这是一个全国放送的电视台,而访谈同时连着油管平台,也就是他向整个世界的人说了他想要娶我。 等等,7点48分这个时间,是我的出生时间。而这件事除了把我养育长大的爷爷奶奶和我自己没有其他人知道,也就是说他前几天出差其实是去岛上见了他们。我为自己此刻突然变高的智商感到欣喜雀跃,总算还是成长了一点的。 直播结束后没多久他就从电视台赶了过来,刚一出电梯到了一楼我就冲过去抱住了他,刚平息下来的眼泪又流出来。 摸到我戴在手指上的戒指,他低下头吻了一下我的手指,说:“孤爪夫人,喜欢吗?” “你去见过我爷爷奶奶了,”我没回他这句,只是和一个等着被夸的小学生一样急着说出自己的发现,“还特地在我出生的时间求婚。” “有进步。”他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 难道还有什么我没有发现的吗? “你没有发现这个。”他拿过我口袋里的戒指盒,按了按最底端。 原来有个小型的录音设备,而里面传出来的,是爷爷的声音! ——孩子,东京的生活辛苦吗,爷爷和奶奶的身体都很好,你千万放心…… 他们的耳朵不灵光也不识什么字,这两年每一次想要给他们打电话,就算大声地吼也很难说上什么,我也因为回老家倒车坐船太麻烦,有好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了。 我以为录音结束了的时候,录音却还是再继续着。 ——她是个苦孩子,从小跟着我们两个老人,你要对她好。如果我们走了的话,她就只有你了,我这老头子拜托你了。 ——爷爷,我会比任何人都对她好,您一定要相信我。 我不去提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说他不知道,而他也不选择去揭开,埋在他的肩头我失声痛哭出来,用力地在他身上拍打了两下,我说着:“你太犯规了!你这是作弊!” “如果没有他们的认可,”他由着我乱来的动作,“我就不能说是真正地给了你幸福。” “但我不会认输的,”我直起身用哭到沙哑的嗓子跟他说,“我真的不会的。” “没关系,你有足够长的一辈子来打败我,”他抬手擦掉我的眼泪,“我很有耐心。” 我相信我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而爱上他之后的我,成为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上篇里其实能看出「我」是一个对自己没有特别认知的人,始终把自己摆在「不值得」的位置上,她就不可能重视自己也不可能被别人重视,其实从爷爷奶奶那里应该也能猜到她没有父母。我用孤爪研磨主动设局暗恋一个人的剧情去拯救「我」,是因为我觉得研磨也是一个慢慢成长起来的角色,他处于那个观察状态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站到了被动的位置上,当然研磨是一个非常有自主性格的人。但他表现出来的是相对消极的,从第一次出场的他再到春高时的他再到成年的他,我感受到这种变化以后就写出来了这一篇。同时灵感也来自朝井辽的小说《何者》。 所以满眼看过去都是我的私设,实在不靠谱,各位对不住。写大纲的时候觉得这个故事更适合写成长篇。所以我可能会考虑一下【日常跑火车同时最近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让我忍不住想要说,看到这里的大家,我希望所有人都一定要爱上自己,生活可以痛苦不堪也可以满目疮痍,但一切人都值得一切爱。 第5章【及川彻】恋爱世纪 ◎ラブジェネレーション◎ 楼下邮箱又收到了他寄回的邮件,打开一看,这次是故意写错了姓名,纸上的空白处还画着胡乱的涂鸦。 纸上的火柴小人旁边跟着一句,“及川先生才不签字呢。” 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幼稚,轻笑了一声,把这张也和之前一样撕成碎纸片垫在小透的笼子里。 小透是一只兔子,今年大概有十二岁,在它的种族中已经是老奶奶的年纪了,记得刚刚把它抱回来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为了争到底要叫什么名字还吵了好几天。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接受他非要叫它小岩,岩泉一肯定会冲过来把兔子灭口的。 从工作台上抽出另一张早就填好的离婚届,用大号的牛皮纸袋装好,再次写上他俱乐部的地址,明天到公司的时候寄出去,我知道从横滨到那儿我自己开车会比邮寄更快,不过没关心,我很有耐心。 第15章 就像是刚刚过了赏味期限的牛奶面包,我知道吃下去也没事,可我不想吃了。 瞥了一眼手机,上面显示着「已拒绝来电37通」,左滑消去提醒。我的手边摆着没有完成的设计图,这个周末之前要见两个客户,还要去工地看施工进程,我并没有空闲时间。把头顶台灯的亮度调高,手撑着额头,开始继续加班。 和伟大的及川彻一样,我也有我的生活。 ——??—— 看着我又顺手将牛皮纸袋放进了公司邮寄的箱子里的时候,前辈叹了口气用过来人的语气问道:“他还是没签字?” “没事,我慢慢等。”我耸了耸肩,伸出两只手指晃了晃,“前辈,有烟吗?” 秋日中午,公司顶楼的阳光正好,远远能望见横滨港,我背过身靠在栏杆上,深吸一口,这真是久违了的被尼古丁拯救的感觉,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不是戒了吗?”在我旁边也点起了一根烟的前辈皱了皱眉。 “不戒了,没必要,健康长寿什么的,人要活那么久干什么?”突然想起最开始戒烟的时候,我让及川把家里所有的打火机都藏起来不要告诉我,结果只忍了两天,最后我是用煤气灶点的烟。 “你们就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前辈头顶没剩下多少的几根毛在秋风吹拂下显得有点凄凉。 “我不知道。”低下头我隔了好久才回了一句。 看着吞入的一切变成白烟从口腔和鼻腔里慢慢跑出来,眼前模糊起来的一瞬间我有点鼻酸。 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认识十四年,恋爱十二年,结婚七年,正式分居四个月。 没有孩子,只有一只兔子,目前我养着。 有一间3ldk的公寓,在世田谷区挺好的地段,现在他一个人住。 有一辆车,国产的普通suv,一直是我一个人开。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并没有做任何的错事。没有第三个人出现,也没有难缠的双方父母,甚至连一场称得上是激烈的争吵都没有。只是有一天我们坐在餐桌上看着彼此,突然觉得对方都变得触不可及了。走过了一段最亲密的旅程,前年的情人节坐在沙发上看老电影的时候我们甚至还把里面提到的七年之痒当成是玩笑话一般,可是到了上年的情人节,我便从家里搬了出去。 那时候是因为公司把我调去横滨主持新的项目,想着这是升职的好机会,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毕竟建筑公司里能够在这个年纪就做项目主持人的女性员工我还是第一个。他第一时间就说要和我一起过去,反正他有比赛也是时不时各地飞,住在哪里都一样。我说公司安排的是单身公寓地方太小两个人挤不下,周末的时候我会回东京,而且两年以后我就会回总公司,所以没有必要。 这个人别扭了一阵,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一开始只要他在国内,我基本上每周都会回去,后来真的忙起来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就不用谈回去这一说了。于是我错过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错过了恋爱纪念日。错过了小透的生日,错过了那些在日历上圈下的每一个有意义的日子。 我会道歉,但及川不是个很好哄的人,或者说他总是故意扮演一个不太好哄的人,而我本人是一个完全不需要哄的类型,和其他丈夫宠着妻子的家庭不太一样,我们家大多数时候是我说好话,然后他来黏我。其实我不讨厌这样,我也知道他不是在无理取闹,只是像他的好兄弟说的那样,大概就是个太想被关注的小朋友罢了。 蠢货川、垃圾川、笨蛋川,我永远可以期待岩泉一说出更多种不同的及川彻的名字。 他也很体贴,会清楚地知道我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所以在我说出暂时不要见面的时候,他确实没有和以前一样缠着我。 很小又数不清的不满与情绪堆积起来,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彼此的临界点在哪里。 凭良心说一句,及川彻是满分的男友,更是满分的丈夫,我想我不可能再遇到比他更好或者更适合我的人了,我也不觉得自己会遇到一个能让我更爱他的人了。 和及川在一起的时间里,我从来不用担心生活中没有惊喜。因为他总有一千万种表达爱意的方式。 我记得结婚前两年的圣诞节在国外具乐部dashuta打球的他为了联赛从来没机会回来,第三年的时候只是因为我一句「真羡慕岩泉太太一家三口啊」,他立刻就答应了国内职业队的邀请。除了被国家队召回以外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我身边。他那时还一直把这个秘密藏着,在我提着蛋糕去岩泉家过节的时候,跑出来给我开了门。 嗯,那时候是很感动的。 我不太会烧饭,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总是互相嘲笑对方做的菜很难吃。但是每一次,他都一定会把我做的那一份全部吃完。即便真的很难吃,不夸张,我自己一口都没能咽下去。 “及川你舌头没问题吧。”老实人岩泉是这么吐槽的。 我还有很严重的腰肌劳损,因为以前打过球,后来又久坐画图落下了老毛病,及川有时候训练回来明明自己很累了,却还是会认真地给我按摩。 “我跟队医学了很厉害的一招哦,保证你肯定不会再痛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得像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 ——??—— 高二那年的春天,开学第一日的社团招新,我拿着一叠申请书站在篮球部的桌子前帮人丁稀少的男篮队吆喝。男篮的家伙每年都是一样的招数,用女生帮着招新生进队,很多人进来以后才发现青城女篮才是王者,男篮只是纯粹的菜鸡。 第16章 “学弟,个子这么高要不要试一试打篮球,初学者也不要紧,我可以教你。”我拉住一个路过的新生,微笑着说。 “学姐真的会教我打篮球吗?”这位新生转过身来,对着我绽开了一个宛如杂志模特一样的笑容。 “如果进队的话,我会教的。”哄人嘛,先骗着再说。 “那进队的话能和学姐交换联系方式吗?”他仗着身高微微低了点头。 听着略显轻浮的这句话,我才准备摆出前辈的姿态教训他的时候,不远处有个黑发男生用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排球非常准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同时伴着一声怒吼:“垃圾川,排球队要集合测试了!” “好痛,”他摸着后脑勺捡起地上的球艰难地直起身,走之前还对着我挥了挥手笑着说,“学姐,我的名字是及川彻,我会来篮球部找你玩的。” 我摇头叹了口气,心想着现在的新生以为自己脸蛋长得不错进校第一天连学姐都敢撩了,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啊。 后来他还真来了我们二号体育馆,不过不是找我而是和其他一年级来这里借垫子做体测而已。 那天下午我们正在和其他学校打练习赛,关键时刻队长被人在篮下封住,把球传出来给在外线的我,趁机会刚要出手得三分,这个人好死不死给我喊了一声加油,手指一抖,球顺利地弹出去,被对方直接抢下了篮板。 “及川你丫隔壁间谍吧!”我回头冲着他骂了一句,然后立刻转身回防,而哨声非常凑巧地在这个时候吹响了。 一分差,我们队又输给了她们。 如果我没弄丢了那个三分的话,想到这里我就在心里暗自决定之后一定要把那个脸蛋漂亮的后辈的头当成篮球拿来练投篮,放心,我是个得分后卫,给我什么都能给你精准地扔进篮筐里。 “冷静,你一定要冷静。”好脾气的队长在往着排球部固定训练的一号体育馆去的路上拦住我。 “冷静不了,不过是个一年级而已,我就去教教他什么是做人。”队长用打橄榄球的招数死死抱着我。但气头上的我仍然艰难地拖着她前进。 还没走到那儿我就看见了一号馆门口站了一堆女生。从领结的颜色来看,不仅是一二年级连三年级的女生都有,我怎么不知道排球部的男生有这么受欢迎,和队长两个借着身高优势在人群后头看着里面。不过是全队体能测验罢了,至于这么多人围观吗? “及川同学,加油呀!” “及川同学好帅!” 皱起眉头听着她们在尖叫,我的眼神落在了准备要发球的及川彻身上,这个时候就已经穿上了有背号的队服的他手拿排球从角落连跨几步将球抛到空中,同时高高跳起,手臂的动作像是鞭子一样,球一瞬间便到了球网的另一侧,而再回头看他的表情,是自信的而又充满着少年傲气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容人怀疑的存在感。 这次就算了,我在心里劝自己,然后拉了拉同样在花痴着的队长的衣服开口说:“走了,今天赛后检讨还没做呢。” 回去之前我又看了他一眼,感觉耳边正响着他的声音,真是挥之不去的存在感。 那时我眼里站在球场上的及川就好像正在对着全世界说:“看到了吗?” 而十七岁的我并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向全世界发誓此生只对着我一个人说这句话。 ——??—— 接连两根烟燃尽,午休时间也结束了,前辈拍了拍我的肩膀先下了楼,我把烟头团在纸巾里,用标准的投篮姿势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不错,十多年了还一点没生疏。 “明天就到十月了欸,及川组长你是不是十二月就要回东京了?”我刚回了办公桌前,在倒咖啡的下属跟我说道,“真舍不得啊。” “还能不回去吗,组长可是和老公分居两地快两年了,再不回去及川选手可要伤心了。”另一个人附和道,“回总公司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怎么会忘?”我挤出一个笑容客套地回应他们,然后便坐下看着明明没有打开任何文件的电脑屏幕,认真地彷佛正在工作。 我给过自己一个时限,如果在调回去之前他还不签字。那么我一回东京就会找律师解决这个问题。然而至于为什么拖到今天我都仍然没有去找律师帮我做一份协议书的原因我自己心里很是清楚。担心自己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担心自己会后悔,担心真的没办法挽回。所以我才会狠心把及川彻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进黑名单,也不看任何有关体育的电视,不看任何他有可能出现的节目,连最喜欢我每次见到我都要抱着我撒娇的岩泉家的小姑娘我都再也没去看过她。 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一听到那个人说话的声音我向前走的脚步就会立刻停下来的话要怎么办? ——??—— “学姐,你昨天是不是来看我打球了呀?”几个体育社团的晨训都是在操场跑圈,跑在队伍最前方的我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及川的声音。 心里是不想搭理他的,因为我们自己队伍的女生已经有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了。所以我立马加快了速度,可他还是很轻松地就追了上来,只能是没好气地回他:“是你看错了。” “肯定是学姐,因为我们的背号是一样的。”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前,虽然这会儿并没有穿着队服。 第17章 脸上突然一热,我别过头去又跑得更快了,笑什么笑,我知道你笑起来好看。而罕见的自己晨训完居然就已经筋疲力尽的我回到教室趴倒在桌上,邻桌的女生问我怎么了,我无力回答只在心里再次暗下决心,这一回不把他投进篮筐里,我誓不为人。 第一节 课下我拿着化学实验册子正往着立刻教室去,刚走倒二楼走廊便迎面又撞上了及川彻,他脖子里的校服领带稍微有些松开,衬衫袖子很随意地卷上去,和旁边那个上次用排球一击必杀的黑发男生边聊边走,距离就要被看见还差一步时我拨了拨头发低下头遮住了脸。 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心里一边默念着一边贴着墙边往前。 “学姐,又遇到你了。”他又说话了。 不自觉又转过身来,我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可恶,我这腿怎么不走了,你是条成熟的腿了,你应该学会自己行走了。 “我们下午体育课要打篮球,学姐还没教我呢。”及川为什么连耍赖的笑都看起来这么好看。 “因为你没来我们篮球部啊,及川学弟。”我大概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句话,接着在我的腿能够动起来的第一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走廊中。 旁边的黑发男生很是困惑看着我离开的背影,问及川说:“你以前认识这个学姐?” “不认识。”及川摇了摇头。 “那你成天地缠着人家。”男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小岩没发现学姐长得特别像牛奶面包包装上的兔子吗?”及川意外地很是天然地回答道。 “不要让学姐听见,她会杀了你的。”被称作小岩的男生一下子就想象出了这个篮球部的学姐把及川彻塞进篮筐的场景。 因为及川彻的存在感,我一度怀疑人的耳朵有自动过滤音频的功能,在我的听力范围内,只要他叫我的名字,我的两条腿就会立刻像是长在地上一样动不了。不管我的大脑告诉我多少次我要把这个人解决了,我最后还是会心平气和地听他说话。 有一次他甚至说漏嘴叫了我一声「兔子学姐」。因为我有对很明显的兔牙,队里和我关系很好的人常常会开玩笑地用「小兔」来称呼我。尤其是队长,她在比赛场上都会这么叫。但这很明显是篮球队限定,谁允许这个一年级的这么叫了。 要问我生气了吗,当然,可是问我对着他生气了吗,我没有,因为我只是没出息地看着他的眼睛直接脸红到咳嗽了出来。似乎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及川以后见到我一定是以「兔子学姐」开头的。久而久之居然连「学姐」都省了,最狠的一次从「兔子」进化成了「兔兔」。 噗,他就是要我死,擦了擦嘴边的血,我微笑着提醒他:“及川学弟,要么我们还是叫回兔子学姐怎么样?” ——??—— 第二日确认邮件已经送到东京之后,我从公司往工程现场去,待了一整天回到公寓里,刚放下包蹲下来准备逗一逗小透,突然发现趴在软垫上的它好像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把它抱起来,虽然比起同种类的花明兔,它的个头有些小了。但抱在怀里的时候还是有点重量的。低着头看了它好一会儿,我才用毛毯把它包好,放在了气温比较低的阳台上,之后再想办法让它有个地方继续睡觉吧。 小透还是走了,或者只是说,小透老了,毕竟我也不是十几岁了。 我记得它刚刚来到我身边的时候,记得自己第一次叫它小透的时候,也记得自己第一次叫他阿彻的时候。 ——??—— 学校附近的一家宠物店在我高三的时候要歇业了,老板见我常常去店里玩,便特意把剩下的唯一一只巨型花明兔幼崽送给了我,要我一定好好照顾它。因为大型兔子只要细心地喂养就能够像宠物狗一样陪伴主人至少十年。 那天刚刚训练完的我非常开心地抱着兔子,提着笼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 “呜哇,这是什么!” 又是及川彻。 回过头去,他旁边那位我已经知道了名字是岩泉一的黑发男生先给我很有礼貌地点头打了个招呼,准备还礼的时候,及川便走上来摸了摸兔子的耳朵,惊奇地说:“耳朵好大,不对,这只兔子好大。” 用眼神向岩泉询问了一下「他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岩泉也还给我一个非常肯定的眼神。 “这是巨型花明兔的幼崽,”弯下腰来把它塞进笼子里,“成年的最大可以长到这么大。”我用手比了一个差不多的大小。[1] “学姐果然还是很喜欢兔子。”及川用手指隔着笼子小心翼翼地摸着兔子的毛。 “因为,”我摆出一脸正经的表情,“你知道兔子急了会咬人且真的不会松口吗?” “我以为这个说的是乌龟。”岩泉在旁边很煞风景地打断我。 “我只知道学姐急了会脸红,”及川站直身子戳了一下我的脸,“比如现在。” 我深呼吸了一下气沈丹田,然后对着已经溜走的他大声喊:“及川彻,你立刻给我切腹谢罪!” 而还站在原地的岩泉瞬间担心战火转移,也立刻离开了现场。 碰过兔子的手不要随便碰别人的脸啊,这个蠢货。 晚上洗过澡我才在床上躺下,及川就给我传来短讯问兔子的名字起好了吗,我想着一定不能总是我吃亏,所以回了一句我决定叫它小透。他特别不乐意地反对说怎么能用他的名字给一只兔子取名,我强词夺理地说他是个文盲,说我用的不是彻是透。[2] 第18章 那也不行,及川的耍赖姿势第一式又开始了,还说既然一定要重名为什么不用小岩,兔子个头又大只毛色也深,本来就很像岩泉。 我说岩泉和可爱的兔子之间差得也太远了吧,结果他就说要去跟小岩告状说我讲他坏话了。 这种无谓的争斗延续了好几个晚上,一直坚持到他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了为止,而且谁让这是我的兔子。 为了给自己争回一点面子,及川特地一大早跑来三年级的教室拍着我的桌子说:“以后小透就是我,我就是小透,学姐想到每晚我都在你房间里一定会完全睡不着觉吧。” “不,完全不会,”我笑了两声,“我难道没告诉你吗,小透是一只雌兔。” 成功拿下一胜,及川彻终于惨败。 之后有了小透做借口,放了暑假的及川时不时就要来我家里玩兔子,避不开父母总是饱含深意的眼神,我只好跟他说我出门遛兔子的时候会叫他一起。然而所谓遛兔子,其实也就是我每天晚上吃过饭抱着它出门散步而已。 宫城入夏比较迟,这个时节也没有多热,终于结束了高三最后的大赛,脱下了去年秋天才从队长那里继承来的四号队服继续传承给下一任,除去每周都要上补习班,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过这么轻松的假期了。 “啊——最后一年了还是在ih首轮就嗝屁了,”我看着公园里在打球的中学生这么感叹道,“以后就没机会了。” “学姐不继续打球了?”穿着白色短袖的及川比高一见到的时候又高了一些,路灯从头顶照下来,这个家伙果然还是好看得人神共愤,睫毛居然比我还长。 “打什么,你见过个头勉强一米七的篮球选手吗?”我切了一声,“不过我成绩还不错,想试着考一下东北大学,专业的话,想学建筑。” “王牌专业,不愧是兔子学姐。”及川回我,“是想给小透建兔子窝吗?”他在忍笑。 “你最好感谢现在小透在我怀里,”我动了动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篮筐,“不然在那个里面的就是你的头。” “什么时候我这个彻才能在学姐的怀里呢?”他确实是在讨打。 “阿彻是不会在我怀里的,只有小透会在我怀里。”我抿嘴笑着说。 “赚到了,”及川比了个耶凑到我的脸前对我说道,“学姐你叫我的名字了。” 刷的一下脸又红了的我,立刻后退摇头,说:“还不是你误导我?” “学姐,”他直起身来,“我会继续打球哦,一直打到胳膊再也没办法举过头顶的时候。” “嗯,我知道。”我看着说话的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闪耀着光芒的妖精。 “我会让学姐看到我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及川张开双臂,“比仙台更大,比宫城更大,比整个日本更大。” 他会的,仅仅是这样听着,我就觉得他一定会的。 “我希望那个时候,是兔子在阿彻的怀里。”他向我又走近一步。 后面是花坛,我退无可退。 “因为我喜欢兔子,喜欢学姐。”连着小透一起,他轻轻地抱住了我们。 夏日微热的风扫过我的脸颊,陡然变得滚烫无比,我眨着眼睛惊了一阵,后来又淡定下来。 “我也希望,”我慢慢靠上他的肩膀,“我喜欢阿彻。” ——??—— 安葬完小透之后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只跟岩泉说了一声,一是不想联系及川,二是他最近应该在比赛,我不想这时候再干扰他。 每天出门上班前,我都会记着把戒指又戴回去。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出什么,我只有在家的时候是不戴婚戒的。频繁的拆戴把戒指的内侧磨得光滑,我手指上的印记也变得不那么明显了。而这天大概是因为小透的事情,还有已经过了很久及川都没有再把离婚届寄回来,我也没有收到他把离婚届交上去的消息。总之,我肯定是有些烦神了,不然我也不会忘记戴婚戒出门。 前辈立刻就注意到了我的手,开过早会以后问我:“你这是手续办好了?” “没啊。”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忘记了。 “顾虑这么多,我觉得你还是再和他谈一谈,及川你们两个挺合适的,真的。”前辈再次劝我。 “我知道我们很合适,”我笑了一声,“我一直都知道。” 算命的老婆婆说过,“你们是能够走过一生的人。” 可惜,老婆婆还是没说对。 ——??—— 二月中旬我去参加东北大学的考试之前,及川神秘兮兮地跟我说神社附近有个老婆婆算命特别准,他决定要帮我去问一问顺便祈祷试验一定通过。而此时正处在临死抱佛脚阶段的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无神论立场,什么东西都会相信,所以放了学就跟他一起去了神社。 一直都穿着巫女服的老婆婆据说一生未嫁,我和及川两个人都还没开口说什么,她便用她满是茧的粗糙的手紧紧握着我们俩的手。然后很是语重心长地说:“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走到更高处,你们是能够走过一生的人。” 没听懂她这段话的用意,老婆婆拉过我们的手放在一起又补上一句:“不要忘了,两个人在一起才算数。” 牵着手的我们站在原地,看了彼此一眼,又看了老婆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等等,我不是去祈祷考试合格的吗?”从神社回去的路上我突然反应过来。 第19章 “最后好像变成恋爱咨询了。”他笑起来,“反正也不算亏了嘛。” “阿彻真是个小朋友。”我嘲笑他。 “小朋友可不会这个。”单手揽过我的腰,接着低头便吻上来,慢慢离开我的唇的同时,他又说,“这是及川先生的专利。” “或许,你看到我爸站在路口了吗?”我淡定地指着脸色略显阴沈的我的父亲大人提醒道。 我爸是棒球队教练,不笑的时候能吓哭小朋友,而且是一吓一个准。 “叔叔,下午好!”及川刚刚的神气一下子泄光了。 “爸,这是我……”纠结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词说出来。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家。”而我爸并也没有等我们俩做什么解释,就自己先转身走了。但我觉得他可能只是不想在我的面前把及川彻掰成两半而已。 没过两天我去考试了,及川特地给我塞了四个牛奶面包,说动脑子一定容易肚子饿,哭笑不得的我只好是收下并点头说我一定会吃的。不过还真被他说中了,考完一门以后的休息时间,我确实有点饿了,坐在考场外的台阶上,我撕开包装袋,然后吃了起来。 除了有点干,味道还不错。 连考两日,建筑学方面还要多一门素描测试,等一切都结束了整个虚脱的我像一坨行尸走肉一般跟其他看着跟游刃有余的学霸们一起走了出来,看这架势我估计自己是要黄了。 “学姐——”穿着校服的他及川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你不是应该在学校?”我抬起头问道。 “我从学姐带我爬过的后门出来的,” 他还真是没跟着我学点好,“老婆婆说了,我们俩要在一起才能爬到高处,所以我来陪你了。” “阿彻怎么办,可我觉得自己肯定考不上了,”我说着说着就突然哽咽了,“题目好难,我每场都是最后才写完,素描也没画好。”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手指轻轻擦了擦我的脸颊,然后理了理我乱掉的头发,又牵起我的手,两个人慢慢地往车站走去。就好像我们真的会这么一直走下去一样。 瞎猫真的会碰上死耗子,哭成那样的我最后居然考上了,放榜的时候我用不同的查询方式各确认了三遍,才准备跑去告诉及川的时候,他就已经偷偷站在了我们家院子前面等我的消息了。 “我考上了!”奔下楼直接扑进他的怀里,我很是高兴地说着。 “我就知道老婆婆说的没错,”他也紧紧回应着我的拥抱,“有及川先生陪考兔子学姐不会失败的。” 话音刚落我爸抱着小透从一边走过,及川又一次愣住,而我只是笑了笑,死死不松手,埋在他的肩头说:“在一起真的很好。” ——??—— 这周开始我就要准备做交接工作了。因为进行中的项目都挺复杂,所以要提前很久开始交接,前辈前两天的话还在我脑子里。而我也还没来得及找会东京以后暂时住的地方。因为就算谈离婚,作为夫妻共同资产的那间公寓在对半劈开分给我们两个人之前,我是不打算回去的。 至于一开始我一直在想的问题,到这个时候也没能有个答案。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最近我还不停地梦到很多以前的事情。 梦到我大一那年刚考完驾证没多久便翘课借了前辈的车送他去机场,彼此哭红了眼睛道别。梦到大四毕业的当天突然出现在我宿舍楼下的他,经历近三十个小时跨越了半球,只为了跟我说一句毕业快乐。 梦到在这个公司工作快三年我的设计终于第一次确定要投入建筑的那天,拿了联赛冠军的及川隔着时差和网络正式向我提出了结婚的请求,之后第二天晚上他便到了东京,捧着鲜花站在公司楼下,正在加班的我收到了他的消息,在许多同事的祝福下答应了他的求婚。 梦到结婚届生效后,我一边吐槽着真麻烦,一边还是去把银行卡和各种证件的姓氏都改成了及川。 梦到我们两个决定买下世田谷的那套公寓,我拉着他的手在旧货市场淘家具和装饰品的时候。 还梦到…… 我梦到的都是幸福的,回想起来我一定会笑的,都是回头才能看到而向前看就看不到的事情。 没过多久我找了专打离婚官司的从前篮球队的队长,准备周末回东京见一次面,推开咖啡厅的门我走进去,我没见到我的队长,我见到的是戴着黑框眼镜做伪装的及川彻。 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个镜框的作用微乎其微。 应该转身就走的,但我的腿又长在了地上,该死的,怎么就不能自己动起来呢。 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省略了所有的打招呼情节,及川开口对我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神社的老婆婆了。” “她今年快一百岁了吧。”我非常擅长打破气氛。 “她握着我们两个人的手说的话你记得吗?”他看着我,让我无法再躲闪目光。 “你们是能够走过一生的人,”我回答道,“算命这回事,不准也正常。” “不是的,最重要的那一句你没有说,”他摇了摇头,“她说,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算数,只有我们在一起这个一生才算数。” “阿彻,回不去的,我累了,你也累了。”我的鼻子又有点酸了。 “累了正好,一起休息就可以了,”熟悉的及川耍赖姿势第一式,“你不会放下我,不然你不会像兔子一样红了眼眶,虽然我觉得这样的小兔很可爱。” 第20章 他很久没有叫过我小兔或者是兔子之类的称呼了,久到我记不得他说这几个词会是什么样的声音了。但我还是会脸红,会想伸手故意扯着他的脸颊让他别再乱说了。 我突然,想牵他的手。 “你为什么就是没办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呢,”我看着他,“为什么怎么样都会想起你呢,为什么回去的一切一点都不会淡忘呢?” 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睛,和过去一模一样的眼睛,十四年过去还是能够一瞬间把我带回十七岁的时候的眼睛。 他开口说:“我想了很久,我认为如果相遇得晚一些就好了,过去的时间把我们都锁起来了,我们两个人都不敢去想未来会比过去更好。但是你想过吗,这可能才是我们两个人必须要在一起的理由。” “因为,如果不是两个人在一起走到高处,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向前看是不是真的比回头看更好。”我大概一直是想得明白的,但我一直在瞒着自己不去想而已。 “如果不谈过去,也不谈从头来过,我们从现在开始好不好?”他慢慢向我伸出手。 没有说好,我只是握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然后用另一只手按着桌面俯下身子去亲吻他。 “明天大概要上八卦杂志了。”亲吻的同时我这样自言自语着。 “就让他们随便说及川夫妇秀恩爱吧。”及川回应了我并加深了这个吻。 原来不是我的生活,而是从来都是我们的生活。 —— 1.巨型花明兔耳朵很长,最大可以到十几公斤,抱着跟宠物狗没差,幼崽的耳朵看起来就很大了。 2.透和彻这两个日文汉字是同样的发音 【作者有话说】 提起没有安全感这么一个话题,我脑子里一下子出来三部剧,木村大神的《恋爱世纪》、瑛太的《最完美的离婚》和今年的那部《婚姻故事》,所以这个故事就出现了。写起来很快,因为中间写到有些想哭才断了一阵,后来失眠又一口气写完了,其实对于一段亲密关系来说,说再见或者是继续都是一种选择,两个人想过分开并不是因为不想要在一起了,我想表达的可能就是这样一个感觉。 2021.8.1小修 第6章【影山飞雄】关于我如何喜欢上笨小孩 ◎年下弟弟爱姐姐◎ |设定是法兰克福某职业俱乐部和官方不符队医小姐为什么总是叫我小朋友。 在法兰克福的第十五个年头,终于下定决心和异国恋了十年的男朋友结婚的我。在辞掉医院的工作之后,发现自己被劈腿了。 这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是我三十三岁的生日。 我失业了,也失恋了。 “人渣,渣滓,schwein,penner!”用力地把啤酒杯砸在桌上,杯子里的啤酒洒了我一身,只是这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想在意了,“嫌弃老娘浪费他时间就早点分手啊!” “不要两种语言混着说啊,我的日语还很差。”说好陪我今晚不醉不归的好心人,是从去年起就跟着我在骨外科实习的医学院后辈,一个温柔体贴金发碧眼帅到人腿软的绝世暖心酷儿。 “离职手续有两个月缓冲期,这个烂人拖到今天才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爱上别人了,是我配不上你,我们之间浪费了彼此太多时间,”我转过身按着后辈君的肩膀,“我之前提交辞职申请的时候,还跟主任说什么我要去守护我的爱了,啊呸,爱个屁!” 再骂了三句,我又低头呜咽起来,眼泪混着杯子里的啤酒全部流到嘴巴里。 真难喝。 凌晨一两点的样子,被后辈君扶着从酒吧里走出来,他去拦计程车,我踉跄了两步抱着路灯杆在路边坐下来,还沉浸在圣诞节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中的城市热闹得不行,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这条街都是营业到凌晨。的酒吧的缘故。 模模糊糊地眼前闪过了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隐形眼镜被弄掉了一只的我用还能看清的右眼远远打量着对面那个黑色头发的高个子,一晚上被啤酒浇灭的怒气一瞬间又把我吞噬,把脚上的高跟鞋穿好,完全无视了后辈君的呼唤声,横穿马路走到了那头,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并用上我骨子里带出来的福井方言对着他大喊了一声渣男,最后自认为很是潇洒地一甩头发转身离开了。 异国他乡的圣诞夜,年过二十岁,第一次进了酒吧,和队友庆祝上一轮比赛大获全胜的影山飞雄,被一个素未谋面的日本女人扇了耳光,狠狠地,下死手的那种。 来不及反应地呆站在原地,冷风同时加剧了脸上的麻木感,他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耳鸣。 这两日休息没有固定训练,早上起来和合租一间公寓的牛岛若利打了声招呼,他特地去了一趟具乐部基地。 “现在有头晕的情况出现吗,”队医仔细询问过昨晚的情况以后皱着眉头用手里的钢笔敲了敲桌面,“耳鸣严重吗?” “早上醒来还有一点,现在没有问题了。”影山的左脸比右脸肿了不少。 “先想办法让脸上消肿吧,”队医叹了口气站起来拿医药箱,“赶上我走之前最后一天,影山你也是好运气。” “谢谢。”影山应声点了一下头。 这座城市的某一个单身公寓中,我倒抽一口凉气从睡梦中醒来,想着周末要值班就立刻跳下床,在摸到洗手间门把手的一瞬间,我反应了过来,不对,我现在没有工作了。 第21章 年底了各种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账单堆满了我的信箱,改变了回国计划的我也将本来在公寓门上挂着的出售牌子拿下来,一张张地计算着我需要支付的费用,惊觉自己大概活不到下个月了。德国人比日本人还不会转弯,也非常厌恶我这种说辞职就辞职走人的不负责任的做法,意思就是想要回原来的医院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得想个办法先混口饭吃才行。 给在医学院的同期打电话问需不需要兼职的外科医生,被无情拒绝,想想他们那样的小型私人医院不用做什么手术。所以本来就不缺人,在网站上看了一圈,留意到本地的职业排球俱乐部正在急着招队医。因为队内各国选手多,最好能够会几门外语。 “队里两个主力都是日本人,你占优势啊。”把队伍名复制下来去问熟悉体育的后辈君,他这么跟我说。 不过是个普通的队医,我这个在手术台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外科医还能胜任不了吗。 去面试当天,对方看了一眼我的资料,问了几个问题,我都回答得游刃有余。自己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我的教授很有名。毕竟之前给一个国宝级运动员做手肘手术的时候,我还是第二主刀。 因为之前的队医在联赛期间临时辞职,第二队医又被其他队伍挖走,过了圣诞季队伍还立刻要继续联赛,这时候要是一个队医都没有可不是件小事,再加上我还算漂亮的履历书,所以他们当场就录用了我。 签了合同,我小声问负责人:“话说,可以先预支工资吗?” 一时间,我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后悔。 更衣室里的队员们正在闲聊。 “听说了吗,新来的队医是个女医生,还是亚裔。” “我对东亚女人可是完全没抵抗力。” “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还另说呢!” 刚打开柜门把外套放进去的影山一言不发,一是因为语言有璧,二是因为就算听懂了他也没兴趣。不过是换了队医,只要比赛期间有保障,他并不关心其他事。 之后的练习赛中,同边的意籍队友不小心走了神,跳起来时刚好两个人撞在一起,队友的手肘刚好打到了身材不占优势的影山的耳朵,不幸的是,那阵耳鸣又开始了。 被教练叫下场坐在场边的长凳上,影山飞雄在抬头看到穿着白大褂提着医药箱走过来的那个女人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是被什么人诅咒了。 他警觉地摸上了自己的左脸,抬起头对着她用日语开口说:“是你。” 这小男孩认识我? 见我似乎没有立刻回应,他保持着这个捂着脸的动作,面色阴沈地看着我又补了一句:“渣男。” 好的,我想起来了。 拿开他放在脸上的手,我弯下腰确认了一下被撞到的地方,然后便以这个距离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脸,为了还原那天的视角,我眯起眼睛故意模糊着看他,的确有三分像那个混蛋,前提是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才有可能认错。 毕竟,这个小孩长得要好看多了。 “眼睛朝前看,”我决定先把之前的事情搁置,站起身来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头两侧,然后耐心问诊,“除了耳鸣以外还有没有想吐之类的感觉?” “没有。”他摇头,又小声地低语着,“认错了吗……” “是我,”我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偏头看了他一眼,“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我那天喝多了,认错了人。” “没……没关系。”他撇开脸应了一声。 检查完头部,我想着两个人相撞应该手臂之类的也会碰到,才抬手摸到他的肩膀,他便不自觉地躲了一下,立马把他的短袖卷上去,果不其然,一片红肿。回头望了一眼那个依旧活碰乱跳的两米高的欧洲选手,东亚人真是太吃亏了。 “你跟我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不然明天淤青严重的话会妨碍你动作。”我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一到医务室我就习惯性地将帘子拉下来,遮了一半的阳光还是照在了把他的侧脸上,十分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就这么不爱说话,我在一旁的冰柜里拿着冷敷袋,弯下腰用干净的毛巾包好,按在他撞红的位置上,男孩倒是挺能忍,一直都面不改色的。 冷敷还是要一会儿的,我就顺便在一边也坐下,另只手撑着下巴很仔细地看着这张脸。在国外待久了,像这样清爽还带着点少年气的男孩太少见了,刘海很自然地分开,也不用发胶,眼神干净得很,能读出所有的东西。最最主要的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经人事的纯真。 这份工作某种意义上,其实还是我赚了吧。 “我的脸上有什么?”估计是被我看烦了,他眨了两下眼睛开口。 “我说,小朋友,你多大了?”我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问他。 “二十一岁。”他老实回答,同时似乎对我的称呼很不满意的样子立刻强调道,“还有,我的名字是影山飞雄。” “真年轻,”我笑了一下没在意,“想了想还是和你解释一下,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那天打了你是因为我把你看成是我前男友了,一般情况下我不会那样的,总的来说,酒品还算不错。” “哦。”他点头回了一个单音节。 “算了,说得越多我越像个奇怪的阿姨,”我站起来把冷敷袋拿开,“上衣脱了吧,小朋友。” 第22章 影山疑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快脱。”拿着胶布站在一边,我没耐心地回瞪他,“放心,在我眼里所有的人类都只是碳基生物。” 而这小男孩把衣服脱了以后再用刚刚纯真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青春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努力将视线从他胸前那两块锻炼得恰到好处线条极为完美的肌肉上挪开,然后强装淡定地在他的肩膀处贴着胶布。 咳,看来即便是碳基生物也分很多种。 我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咽了咽口水。 “嘿,小朋友。” 影山非常不明白为什么队医小姐一直叫自己小朋友,叫牛岛却是很普通的牛岛,明明牛岛若利也不过大了自己两岁而已。 随队比赛的时候队医一般都会在边上坐着,这时候她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一样穿着带具乐部logo的运动服,留着齐肩发的队医小姐常常把拉链拉到最顶,半张脸缩进去眯着眼睛彷佛神游在九霄云外。 她看起来也没有比自己大很多嘛。 是的,影山飞雄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他知道不应该随便询问女士的年纪。 赛后放松按摩的时候,会不经意地闻到队医小姐身上的味道,不太像香水,在欧洲待了一段时间的影山飞雄很明白外国人对香水的依赖,而她身上却只带着隐约的清新柑橘味,不过也只有她弯下腰来头发扫过自己的脸的时候才能闻到。 可能是天气冷突然想吃橘子的缘故,影山本能地凑上去多闻了一下。 队医小姐对这个靠近的动作不是很敏感,完全没注意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接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按摩完啦,小朋友。” 都说不是小朋友了,影山皱了皱眉头。 结束了今天的比赛,手拿着一杯红酒我靠在酒店房间的阳台栏杆上,原本应该放松的我,深夜了却还要接电话。都说分手没下文了,妈你别问了。什么丢人啊,是我让你和亲戚朋友吹牛说我今年会结婚的吗?:你真的觉得我不在这里当医生,那个家伙就不会劈腿吗,妈,他那点破事早就开始了。还问什么时候结婚?我这辈子都不结了。三十三怎么了,天海佑希今年五十二岁也没结婚照样过得比谁都好。她是明星怎么了,我还给明星当医生呢,别叫我回去了,我在这里有房子,有保险,老了也有人养。啊——别说了,你知道这里几点了吗? ……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抬眼看到了旁边房间的阳台上站着谁,没戴眼镜的我眯着眼睛看了个大概,原来是这个孩子。 “对不起,吵醒你了?”我把手机收起来,对着他轻声说。 “没有,只是刚好还醒着。”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的影山飞雄看着更年幼,像个高中生一样,“队医小姐,你三十三了啊。” 原来在意的点在这儿啊,我笑了。 “是啊,我可是出生在昭和末的阿姨,跟你这样出生在平成年的小朋友不一样。”我把杯子里的红酒喝了一半。 “你的前男友,和我长得很像吗?”男孩的眼睛外昏黄的灯光下还是闪着光的,我在酒精作用下也变得更放松了一些。 没想到小朋友看起来只对排球很关心,没想到也会有这种好奇心。 “不,一点不像,那家伙没你好看。”我指了指影山的脸,“鼻子没有这么挺,眼睛没有这么亮,嘴巴也不如你,总之完全比不上你啦。” “谢谢。”他向我点了点头。 这种场合怎么也不该说谢谢吧,我哑然失笑,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始像个老大叔一样聊起起来:“你是今年刚来德国的吧,我在这里待了十五年了,快是我目前人生的一半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就只是觉得这里有我能做的事情和想做的事情,现在想想自己怪冷血的,把十八岁以前的生活就这么抛弃得一干二净。” “可是,有想做的事情去做不是应该的吗?”他反问我。 “小朋友,这可不是一个想做什么就能如意的时代。”我把剩下的红酒一并倒进嘴里。 “我知道,”他语气坚定,“不能如意也是我完成这件事的代价,所以没有必要遗憾和后悔。” 苦笑了一下,我把空杯子在手里转了转,抬头说:“所以我才会变成双失大龄女青年,而你是闪闪发光的排球小将。” 看着他的样子,我觉得就像在看十几年前孤身一人来到地球另一边,认为自己一定能变成了不起的人物的那个刚刚脱下校服,还绑着麻花辫的女孩。这双发着光的眼睛时不时就在提醒我,原来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不擅长聊天的影山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便摆了摆手又说:“小孩子就快去睡啦,过了这个点再睡对运动员不好。” “队医小姐,晚安。”他向着我微微低头。 “schlaf gut.”我说完也回身进了房间。 又变成奇怪的阿姨了,我叹了一口气在床上躺下,用手按着双眼,我最近是不是太寂寞了,大概是应该去认识新的人了。 “牛岛前辈,你觉得两个人差十二岁是什么概念?”影山低头绑护膝的时候冷不丁地问道,说话同时还看了一眼抱着膝盖团在场边的长凳上的队医小姐。 “领队和你就差了十二岁。”牛岛若利完全没意识到影山可能不是问的这个方面的问题。 “倒也是。”不过领队看着可比队医小姐大多了,他默默想着。 第23章 身材娇小的队医小姐每次和他们这群最矮也都超过一米八的人站在一起,总是会显得更迷你,但是全队上下还是很尊重她。刚开始也会有队员在训练之余想约她出去,队医小姐倒是并没有冷淡拒绝,却故意微笑着说:“想要和出生大和民族的女性约会就要做好负责的觉悟哦。” 即便是迟钝如影山在听懂了这段外语的情况下都知道她只是在唬人而已。不过对这群西洋人意外的起了作用。 期间也有其他具乐部的人向她搭讪。是的,队医小姐某种意义上应该算是受欢迎的类型。上一次就有一个以风流著称的选手动作稍微过分了点,领队刚要过去帮着解围的时候,队医小姐便很利落地抬手卸了那个人的下巴。 “哎呀这位哥们,都说不要笑得太夸张了呀。”她将手指抵在下唇上,抬起头仍是笑着看向了痛到五官纠结的那个人,“来,我帮你,我以前是很厉害的骨外科医生哦。” 队医小姐的外语说得就像是母语一样,满满的讽刺让人有些胆寒。 影山飞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不自觉地捂住了左脸。 “嗯?小朋友对这个很感兴趣?”后来在具乐部餐厅吃饭的时候有人无意间提到了卸下巴这件事,她用「这没什么」的语气跟他说,“不夸张的说,我真的能把人拆完再装回去。” 吃惊地吞下嘴里的煮鸡蛋,影山飞雄眼睛稍微瞪大了一点。 “要不要试试?”她伸出手轻轻捏住他的手腕关节。 在平时的诊疗按摩之外的情况下被队医小姐突然碰到,她的指尖有些冰,愣了一下,影山才缩回手,同时脸颊好像也有些发红。 “吓唬你的,怕成这样,”她哈哈笑了两声把手松开,在他的头顶摸了摸,“我只欺负对我不好的人。” 对了,队医小姐除了很厉害以外还有一点点就是队医小姐的笑声总是很开朗,似乎羞涩这个词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揉了揉太阳穴,我坐在吧台边,想着距离下次出门比赛之前还能休息几天,今晚有机会就来玩一玩,结果最后还是一个人点了杯酒在这儿发呆。毕竟后辈君正经历了惨无人道的实习医生的生活,能有睡觉的机会我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倒不是完全没有上来搭话的人,瞥了一眼没什么眼缘,就还是算了。杯子里的威士忌又见底了,我低头看表,才晚上十点就想回家,我真是太像个老年人了。 绕过第一次失误打了影山的那个路口,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亏这是个迟钝的小男孩,随便摊上任何一个脾气大点的成年男人尤其要是德国人的话,我可能要因为故意伤害进去蹲两天了。 不行,那也我也太惨了。 心里想着走路能醒酒,我盘算了一下到家的距离,决定先走着吧。 拐过最后一个路口,欸,怎么又是这么眼熟的人? 今天我还很清醒,隐形眼镜也都在,这不是影山小朋友吗,怎么这么晚还出门呢。 而且,这里离我家很近很近。 “嘿,小朋友,”我出声打招呼,“你这会儿不是应该睡觉了吗?” 作为一个作息良好的运动员,我知道他和牛岛若利的基本晚上十点就是入睡时间了。 “没注意喝了过期的牛奶,现在想出门买肠胃药,”他顿了一下,“可是我忘记了这里不是日本。” 当然了,和遍地都是全家和711的日本不一样,我们这可是在欧洲。 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随性的家居服,脚上也只穿着拖鞋,我就顺嘴问道:“你住这附近?” “那里三楼。”他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栋公寓楼,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 “我住这里,”我伸手指向街对面的那幢楼,“跟我来,我拿给你吧,毕竟吃坏肚子可大可小。” 真没想到我和这男孩的住处只隔着一条马路,打开门我先走进去,把门口随意扔着的高跟鞋踢开,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进来的影山我笑了笑说:“我又不会吃了你,进来吧,外面还挺冷的。” 在沙发上坐下的他看起来脸色苍白又表情僵硬,眼睛很尖的我发现他背后的靠垫夹缝里卡着我的内衣,笑着扑过去彷佛无事发生般的把它藏进我的外套里又走开去翻医药箱。 应该没注意到吧,我留意到他的脸颊有些发红,好吧,可能还是看到了。 “你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我坐在沙发前的矮桌上,拉开他外套的拉链,伸手轻轻按在他的肚子上,“哪里痛的话就告诉我。” 结果这个人反而身体更僵硬了,我觉得我只能按到他绷紧的腹肌,压根就无法确认他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放松啦。”我直接用手拍了两下他的肚子,他才稍微不那么紧张了,确认完毕没什么事情以后,我便转身去厨房倒点热水准备让他把药吃了再走。 “队医小姐总是这么晚回家吗?”影山依旧保持乖宝宝姿势坐在沙发上。 “今天算早的啦,”我背过身倚在台子上等水烧开,“以前在医院值班比这更晚,小朋友是在担心我?” “哪……哪有。”他立刻结巴了反驳道。 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男孩,我笑着拿出一边的马克杯倒水,然后连着药片一起递给他:“水是温的,可以直接吃药。” “谢谢。”他应了一声把药吞进去。 第24章 昂起头的时候喉结动了一下,脸颊依旧红红的,还杯子给我时的眼神纯良得像头小鹿,敞开的外套里是一件领口有些大的衬衣,男孩的锁骨若隐若现的。说实在的要不是我只喝了两杯脑子太清醒了,我怀疑自己真的随时可能借酒行凶将他就地正法,出于对小朋友的善意我只好是尽快将他从家中送走,我可不认为夜晚的自己能有什么自制力。 然而短短三十分钟不到的功夫,门铃却响了,从门洞里看到了有些局促不安的影山,把门打开他便很是不好意思地解释着:“我到公寓才发现忘记带钥匙了,可是牛岛さん今天去见他父亲了。” 影山飞雄平时有这么天然吗? 我手撑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向了这个意外变得太过可爱的男孩子。 “前提是你不要嫌弃我家很乱,当然了你刚刚也什么都看到了,”说完我就又把他迎进门,“你介意睡沙发吗,不过你身体不舒服,还是我睡沙发吧。” “不……不用,我睡沙发就可以。”他从我手里接过了枕头和毛毯便老实在沙发上躺下来。 顺手把毯子在他脖子那儿掖了掖,我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还好没有什么炎症,没忍住又撸了两下他软软的头发,笑着说:“小朋友好好睡。” 姐姐我今天可真是要清心寡欲念一晚上经了,唉,不容易。 有哗啦啦的水声,队医小姐好像在洗澡。 影山闭着的眼睛不太敢睁开,过了一会儿,水的声音停了,他闻到了一阵比平时更明显的柑橘味,还是带着热气的那种,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点点,她只穿着刚好遮到大腿根的长t恤,而且正好自己是躺着。实际上隐约能看见她穿着的是蓝色的。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头顶可能在冒蒸汽,突突突,像小火车一样。 两腿交叉她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不好,这下不是隐约看见了。立刻紧紧闭上双眼,整个朝向里把脸藏起来,队医小姐再没有防备心也要有一个限度啊,他又不是真的小朋友。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出来了,他抬手一抹,血腥味直接让他整个人懵了,手忙脚乱坐起身胡乱地找面纸。 “你怎么了?”队医小姐光着脚拿过一盒棉球就跑过来,这个弯着腰的角度,几乎是毫无遮挡地能够看到以微妙方式晃动着的两团雪白而又圆润的东西。 ——靠……靠得太近了啊,白痴! “我不是小朋友。”在止了血之后,影山很是正经地对着队医小姐说道,似乎言语中还带着一些怒气。 结果对方只是又和平常一样笑了笑,然后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回道:“这我当然知道啊。” 转身走到床边刚准备躺下之前,队医小姐又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拖长了声音说:“所以我是故意的啊。” 是夜,影山飞雄,二十一岁,卒于法兰克福。 逗小孩还是挺有意思的,只是之后的几天,他和我之间永远保持着三米以上的距离,话也不敢说。但我毕竟还是队医,如果真的不让我靠近的话,就太不方便工作了。不过硬要和他说话也不是不行,但是小孩的脸红得比我打过三层的腮红还夸张,我真担心他下一秒血压又炸了。 少年人气血旺盛也不能这么整。 “你过来一点,”我伸手拉他的胳膊准备做按摩,“喂,过来一点。” 磨磨蹭蹭一步不动的,一下子把我惹急了,我自己用了点力气把他摁在垫子上,用给他做拉伸的姿势俯视着他说:“我很可怕吗?” 他摇头。 “那你看着我,”我揉着他的胳膊,“逗你玩是我过分了,所以大家都成熟点,配合我工作不好吗?” 他点头。 “很好,乖。”我满意地又摸了摸他的头。 “队医小姐为什么还是把我当小朋友?”他又用他纯真的眼睛看着我了。 “因为你太可爱了,”我借着按摩动作慢慢地凑近他轻声说,“不这么叫的话,我会忘记自己是谁的。” 听完我的话,他的眼睛里又多了一丝惊讶,弄得我又有些心痒痒的,这个孩子不要再散发了魅力了,阿姨也会想谈恋爱的。 最近的队医小姐越来越奇怪了,或者说只是在影山飞雄眼里,她越来越奇怪了。 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笑,但每一次看到她在笑,影山就会紧张,被她不论在什么情况下碰到也会紧张,听到她的声音也会紧张。就连看她一眼都会让自己紧张起来。 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太正常。 “牛岛前辈,我好像得心脏病了。”他捂着胸口对正在做卧推的牛岛说。 放下杠铃,淡定地直起身来看向他,牛岛问道:“你最近慢跑心率是多少?” “今天早上是64。”影山回答。 “很正常。”牛岛若利只想着影山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队医小姐提着保温箱从他们前方不远处经过,影山把手环上的数据给牛岛看,并说:“可是现在居然有110。”运动员的心率本身就比普通人低,能高到这个地步绝对是不正常的。 “那你去看医生吧。”结果牛岛的话说完,影山的心率差一点破了120。 最近影山飞雄的数据变得不太正常。因为是队医,我需要对他们在运动中途的一切情况做监控。然而他的数据总是又不正常的上升,大多数时候都很平稳,偶尔会有几个点变得异常高。 第25章 我在想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想着先给他检查一下再通报给领队,于是这天训练后我把他叫住了。 “队医小姐有什么事?”尽管能够顺畅说话,但他好像还是不敢看着我。 “你这两天有没有乱吃什么药,或者别人有没有给你吃什么你不知道的东西?”我担心有人骗他吃-违-禁-药-品。 “没有。”他很快否定,同时又慢慢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抓着他的手,踮脚看他的眼睛又说:“真的?” “真的!”他猛的一下把我的手甩开,似乎是害怕吓到我了,他有很紧张地问我,“对不起,是我力气太大了。” 这个时候的我大概明白了眼前的状况,这个小朋友应该不是身体出问题了,大概只是开窍了。 唉,我都做了些什么损事。 这段的赛季马上就要告一段落,而我作为一个过渡时期的队医的任务也基本要接近尾声了,他们毕竟还是需要更专业的,我再怎么说也是个拿手术刀的医生。后辈君给我发了消息,告诉我说教授知道了我没有回国,现在想着再把我叫回医院去。 这我当然乐意,能上手术台的话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给一群浑身是汗的运动员做按摩。 “不考虑再留下吗?”领队在办公室又问了我一次。 “你们不是挖来了两个人吗,我这业余的还是回去开刀吧。”我笑了笑。 “这段时间辛苦你,谢谢。”他伸出手跟我握手。 “是我要说谢谢。”我回握他的手。 就像是一场成年人的悠长假期,没有了住院病房的慌乱,没有手术台上的紧张,我过了很长一段的轻松时光,像影山说的一样,想做的事情就应该去做,我再躲避也要去做。即便不知道结局是否如意,他还在赛场上坚持着,我想我要是再沈溺在被抛弃之中就太不像话了。 队医小姐要回医院工作了,今天是她最后一天上班。 影山飞雄的心情稍微有些消沉,连牛岛都感觉到他的托球里的情绪了。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考虑到配合他还是决定提醒他一下,便开口说:“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但只要犹豫的话就不会成功。” “牛岛さん,谢谢!”影山很是礼貌地对着他鞠了一躬。 这倒是让牛岛若利不解了,他只是觉得不利落的托球打起来很不舒服所以想要让他别犹豫而已。 狂奔到医务室前,从上面的小窗看到她还在收拾东西,便直接推开门冲了进去,对着她大喊道:“队医小姐!” “到!”我双脚并拢站直了身子,抬头一看是影山,这倒是没想到,立刻笑了笑问说,“怎么了,我还没走呢就想我了?” “是,想你!”他还是刚刚的音量。 ——他说什么? “每天都会想到你,”他把门顺手带上,“看不到你的时候就会想你在做什么,看到你的时候会想你在想什么,反正一直在想你。” “那个,我啊三十三岁了哦。”我指了指自己。 “我知道,”他面不改色,“但我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 说得倒也是,等等,他才说了一句话我怎么就被说服了。 “小朋友……”我尝试着开口,又被他迅速打断。 “我不是小朋友!”他握起拳头,“而且更不想被你当成小朋友,因为……因为……” 我抱着手臂笑起来,歪着头看他:“因为什么?” “因为我要做队医小姐的男朋友,”他走近了一步,所以我必须抬起头看能看到他的脸,“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还真把我开玩笑的话都记住了,我勾了勾手指让他稍微弯腰,伸手勾着他们脖子直到我的鼻尖碰到他的为止,“不用了,我对小飞雄负责就行了。” 嘴唇覆上去的同时我感觉到影山又紧张了一些,两只手也不知道要往哪里摆,松开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腰上,我完全忍不住笑意。和想象中一样,小男孩的嘴唇可真软。正想着第一次就不要太过分,不然吓坏了他的时候,影山倒是学得快,紧紧扣住了我的腰,开始回应这个亲吻。 ——嗯? 这次换成我有点惊讶了,他抬手很自然地抹去了自己嘴上的口红痕迹,又低头在我的脖子上蹭了两下,同时贴着我的耳边用意外低沉的嗓音说着:“所以,队医小姐不要再叫我小朋友了。” 这天,距离上一个平安夜过去了四个月。我,一个三十三岁的大龄女青年,交到了新的男朋友,他比我小十二岁。 柑橘的香气彷佛在影山的每个细胞里都弥漫着,他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是想吃橘子,想吃的可能只是其他的东西。 这天,距离人生第一次被甩耳光过去了四个月。他,一个二十一岁的有志青年,交到了第一个女朋友,她比他大十二岁,也仍然是全世界最可爱的队医小姐。 第7章 ? 【岩泉一】非常规暗恋方法论 ◎学长我喜欢你◎ 我是不良少女和我想成为少女漫女主有矛盾吗? “喂,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初夏某个满月的晚上,我两手枕在头后躺在学校的泳池边很是认真地赏着月,突然开口问道。 躺在旁边的友人像是听了什么可怕的话一样立刻坐起身来,手按上我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脑子出问题了?” 第26章 “滚滚滚,”踹了她一脚,扑通一声友人掉进了泳池里,我闭上眼睛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着,“你不觉得下午遇到的那个人很帅吗?” 她在水里站直了身子甩了两下头发,擦了擦了脸,一脸茫然地问我:“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啊,我高中想读青叶城西,校服是白色的那个高中。”翻了个身我托腮看向她。 “你之前不是说青城的校服太没品,男生不是立领,女生也不是水手服,所以死都不去吗?”友人十分惬意地在水里扑楞了起来,藏蓝色的水手服长裙在水下飘荡着,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地用力拍了一下水面,“不对,你这家伙不是说上高中没意思,不想上学了吗,可恶的女人一天一个主意!” “靠,”脸上被泼的都是水,为了反击我也跳进泳池里从后面勒着她的脖子威胁道,“老子把话放这儿了,考不上青城我立刻去当巫女终生不嫁了。” 玩闹了一阵她才想起来提了一句:“可我觉得那家伙笑得怪轻浮的。” “哈,你以为我在说谁?”我突然停下动作。 “难道不是长这样的那个?”她抬手比了一个四六分的发型同时摆出一个令人恶寒的微笑。 “我呸,我眼光有这么差吗,当然是怎么看怎么高大威猛的黑发学长啊。”我说着说着又开始了停不下来的嘿嘿痴汉笑容。 手电筒的灯光闪了眼睛两下,学校保安大爷指着我们大喊道:“喂!放学后禁止进入泳池!别跑!” 手撑着泳池边一用力我先爬了上来,回头抓着友人的手拉了她一把,两个人分头跑进了男女更衣室,默契地躲进了最里面的柜子,我低头忍着笑,我知道她肯定也在忍着笑。 柜子上的通风口透过微弱的光,我在紧闭狭小的环境里回想了自己度过的短暂人生。就好像我就是这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一样。十五年前的一个雪夜,打扫神社庭院的巫女听到了婴孩的哭声,在善款箱边上的竹篮子里,我就在那里面。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不断地哭泣着,一直哭到竭力失声。 刚上小学的时候,他们指着我:“哈哈哈,你看她什么都不是。” 我逃回去躲起来,故意在绘马上写无数诅咒的话。 ——你是神带来的孩子,他会听见你的诅咒哦。 就是要他听见,谁让他是不负责任的神。 反正我什么都不是,那我就把这个世界掀翻了也可以。当我的身上脸上时不时出现伤口和胶布的时候,我成功让所有人远离了,没有再指着我说「什么都不是」,他们只会说「离那个疯子远一点」。 正合我意,好走不送。 一直到那个人,一直到那个人站在了我的身前。 “别担心,站在我后面就好了。” 那个人这样对我说。 抬起头,我泪流满面。 头发,黑长直搞定。 上衣,领结系好了。 裙子,刚好到膝盖的优等生的长度。 四月来的时候,在经历了宛如地狱一般的备考时光以后,我以不可思议的漂亮成绩进入了青叶城西,谁都不相信,连我自己都不信。 而没有心情陪我奋斗的友人擦边好歹也有了高中上,她给我拍了一张她学校男生的校服,然后十分正经地在邮件里说:“只有像这样的立领才配得上我。” 以为校服是立领的学校就是铃兰了吗,蠢货。[1] 啊,不行,说好的要戒掉粗口,我摇了摇头没站稳,不小心撞上了身后来的人。 “对不起。”两手自然地摆在身前,我微微欠身说道,微微抬头看到了他的脸,比半年前好像更有轮廓了。 “没事。”他摆了摆手匆匆从我身边走过。 注意到了他胸口的名牌,岩泉一,这个人为什么连名字都这么帅气。 我盯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就是你,你就是我看中的男人。 凭借春假里疯狂研究少女漫的积累的经验,我知道恋情发生的必备条件之一必须是有一个,那就是浪漫的遇见。男女主在上天安排下相遇,彼此对视的那一瞬间,便知晓对方一定是自己毕生所求,我双手托腮在桌前这样想着。 于是十分钟之后,过于认真地进行真实幻想的我被老师赶出了教室,在走廊上罚站。靠着楼梯口的教室,谁经过了都会看到我,这可不是我原先想象的场景。尤其是,我可没想过岩泉学长会穿着体育服和同班的男生说说笑笑地走下楼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这难道就是少女漫里说的暗恋的酸楚吗,我不信,我想要的是甜甜的恋爱。 终于等到了社团活动的时间,我站在排球馆门口,紧张地捏着手里的一瓶矿泉水,踮着脚在一群女生的身后看里面,谁踩了我一脚,谁又推了我一把,拜托能不能不要再挤了,等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空地站稳的时候,矿泉水的瓶子已经被捏得有点变形了。 练习赛轮空休息了,当时的轻浮男微笑着走出门来像是迎接女粉丝一样对着我前面的女生说话。 “谢谢,是给及川先生送的水吗?”他向我伸出手。 “请问可以帮我交给岩泉一学长吗?”我红着脸低头指了指站在场内的还拿着球的那个人。 说完,我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开了,这个速度快到隔壁田径队教练隔天就在学校里找一个留着黑长直的田径天才。 第27章 我真棒,我把水送出去了。 可是遇见呢,浪漫呢,我他妈都没跟他说上话我怎么就跑了。 啊,粗口禁止。 这次一定要成功,在心里这么想着的我,过了几日的中午,我拿着特意准备的便当在食堂的角落里躲着看他,不远处的岩泉学长正一手拿着炒面面包一手拿着果汁,吃饭的样子也好豪爽,捂着脸我偷笑起来。 “岩……”走上前才刚刚要开口。 “小岩你敢相信牛奶面包居然卖光了吗!” 那个及川又出现了。 “帮你买了,”岩泉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两个牛奶面包,“有和女孩子说话的时间,垃圾川你就不能自己买一次吗喂?” “小岩最好了——”及川的笑脸在我眼里越来越不顺眼了。 抱紧了怀里的便当,我觉得我不能在这里就停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走上前,将便当双手递出,并低下头说:“学长,如……如果不嫌弃的话。” “给我的?”岩泉指了指自己。 天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容易脸红,我能明显感觉到脸颊上不寻常的热度,直起身子点了点头,见到他犹豫的表情,又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上……上一次,我在体育馆给学长送……送过水。” “水?”他微微皱眉看着我。 “啊,想起来了,他当时还在练发球,我就放在一边,最后给忘了。”及川笑起来跟我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忘……忘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我恋爱路上的最大障碍居然会是这货。 “不好意思,我已经吃过了。”他举起手里的面包,“但是谢谢你了。” “不……不用谢!”我涨红了脸将便当拿回来,立正站好转过身,再一次地跑出了田径天才的速度。 冲刺到食堂前方的一棵树下,手撑着树干大喘着气,我此刻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好像没告诉他,我是谁。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下一场雨吗,用一场瓢泼大雨衬托出少女的凄惨,她蹲下来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少年撑着伞出现站在她的身后,少女就这样被他拥入怀中。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神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用力地把拳头砸在树上,早就不知道痛的指关节只是麻了一下,想到自己不能再和以前一样,立刻收回手,擦了擦蹭脏了的地方。突然的,额头上滴了一滴水,接着是两滴,然后是无数滴水。 还真他妈下雨了啊喂,我就开个玩笑而已。 两分钟后的我,站在洗手间里的镜子前,用纸巾擦着头发,侧过身子抬头看了一眼高处的窗户,才消失了一瞬间的太阳又照了进来。 我果然是被神遗弃的孩子,没错了,没有谁了。 “什么,那家伙连你叫什么还不知道?”友人在电话里嘲讽道,“请问您这一个月做了什么?” “哪有那么容易啊,”我握紧了手机,“我能说出话就不错了。” “拿出你以前和高中生打架的魄力,逃跑这种事情,说出去我都嫌你丢人。”友人嘲讽力度加倍。 好,真正的勇者绝对不畏惧挑战,我要出真的招数了。 隔天我特地起了大早,在所有人还没来学校之前,把准备了一个晚上的情书放进了岩泉学长的鞋柜里,他看到一定会非常感动的,他必须感动,就这样,没有其他结果。 确认了一遍,姓名有了,班级有了,好的,他会来找我的。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一个上午过去了,一整天过去了。 没有,没有任何人来找我! 这不可能,我写的情书我自己都要感动哭了,他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时间倒回早上八点,参加完排球队早训的岩泉一,和往常一样打开了自己的鞋柜,习惯性很是顺手地把那些放在自己这里的信和小礼物扔到了及川怀里。 “你再让她们往我这里送东西看看,蠢货川。”同时臭着脸看向了及川彻。 “哎呀,谁让我的柜子里放不下嘛——”及川赔着笑脸把情书塞进了书包里。 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件事的话,我一定会让及川血祭青叶城西,不要惊讶,我说得出做得到。 时间再快进到当日晚上,及川彻回到家里,将背包里的情书倒出来,却在最下面发现了一封写着「岩泉学长亲启」的粉色信封,本着对自己幼驯染的负责态度帮他打开了,看到里面的内容以后,先是嘴角抽了两下,接着是一阵大笑。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高大威猛的背影吸引了…… 苍天啊,喜欢小岩的女生一定是个人才。 及川捧着肚子倒在床上,一直到笑到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都有些胃痛。 我发誓如果当时我也知道这件事情的话,我能让及川彻下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胃在哪里。 可当时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喜欢的男生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可能都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人喜欢他,也不知道有一个人从吊车尾开始好好学习考进这个学校就为了见到他,他不知道,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该死的,我觉得自己要哭了。 灰溜溜地逃了下午的课我跑到了友人的高中,和她两个人在乌野的教学楼顶楼一边吹着风一边长叹着气说:“学长这都不来找我的话,是不是证明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第28章 沉默了一阵,她手指着远方,大声训斥道:“明天给老娘当面问去,他妈的就算不喜欢你也必须要听到才算数!” 我抬头看着她。 “你真的还觉得你什么都不是吗?”她按了按我的肩膀。 那我,我应该是什么? 几天过去,某一日午后。 “有人找。”身后的同学用笔戳了戳我,接着指着后门处站着的人。 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裙子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来不及去捡就立刻穿过座位往着后面走,最后一步绊倒了边上的扫帚,踉跄了两步头还顶到了他的胸口,对方主动地伸出手扶住我,一抬头,我又红了脸。 “学……学长,对不起。”轻声说了道歉,昨天友人说的魄力又被我吞掉了。 在走廊靠窗的地方,岩泉一就站在我的面前,离我只有两步的距离,他手里正拿着我写的信,我不敢看他的脸,甚至连他的声音都不敢去听。 我害怕,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对不起。” 完了,他真的说了。 “我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总之肯定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岩泉蹙着眉头,似乎在想怎么措辞比较好,“当然,我非常感谢你,但还是……” “不要说了,”从他第一个字开始我就抑制不住的鼻酸了,“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将他手里的情书一把扯过来,我把头埋得更低了,是吗,本来就是自己借着「一见钟情」的念头冲到了这里,以为自己变成更好的样子了就可以跟他说喜欢了。我真的以为自己现在还不错,没有人再把我当成不可接近的人,没有人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没有再把身边的人吓跑。 可是我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是。 喜欢这件事有这么难吗,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走得够远了,怎么连一点距离都没有拉近呢,那个背影离我原来是这样遥远的吗。走着走着又走到了那天的树下,不爽地踹了它两脚,制服皮鞋被蹭花了我却一点都不在意,说到底我为什么乖乖留着这一头长发,摸上自己的耳垂,我又为什么连一个耳钉都不戴,看了一眼刚好到膝盖的校服裙,我突然开始怀念以前那条长到脚踝的绀色百褶长裙。 我就是他妈的喜欢以前的自己,特别的喜欢,喜欢那个就算被全世界讨厌但是只要我自己喜欢自己的那个我。 让我骂个够好了,该死的树,都是这树的错,都是树。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为什么又扯上树了。 “你还真是……跑得有够快的。”大约也是飞奔过来的岩泉,正一点一点调整着呼吸,脖子里的领带和先前看到的一样,都不会完全地系好,纽扣为了方便会松开多一个,头发理得很清爽露出了整张脸。即便是这个时候看着我的眼睛里都很是认真很是踏实,心脏跳动的速度在加快,我完全没有平静下来。 “可是学长你要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我左手扯住左胸口的衣服。 不要再跳了,可恶,不要跳这么快了。 “那至少也听我把话说完你再说你知道了什么,”他很快就能够平稳着语气说话了,“我是说,对不起,我以为信是给及川的就直接给了他,今天他才给我。至于你说的那些话,我是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没有,你就是那么好,”抬起头来,我眼里盈满了的都是眼泪,“全天下没有比你还要好的人了,我不会再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喂……喂喂,你别哭啊,”岩泉立马变得有点手忙脚乱,“真的,你真的别哭啊。” 完全不会安慰女生的岩泉一,此刻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困境,想要拒绝学妹的告白女孩子却哭到停不下来,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说。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自觉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把没有流出来的眼泪忍住,甩了一下头发用以前喜欢的样子笑着说:“所以不喜欢我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昂起头来,勾起嘴角,“我啊,最喜欢我自己了。” 说罢,我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背过身挥着手往回走。 低下头,我再一次泪流满面。 摸了摸已经披肩的长发,还是有些舍不得剪,摸出口袋里的橡皮筋,用嘴叼着,对着镜子把头发全部梳了上去,高马尾和以前的短发一样,都不会挡住我的视线和脸,戴上和友人一起买的一对耳钉,是鸟居的形状,为了纪念我的创造日,对,我只说自己的创造日。 因为我没有生日。 说得轻飘飘的一句没关系,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走向体育馆的脚步,也控制不了自己总是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只是这么喜欢看着他,每一次身旁的二传将球托起,他高高跳起利落地扣下去,动作又干净又漂亮。岩泉学长不会笑得很温柔但总会给后辈鼓劲,他会拍一拍他们的后背说「dont mind」,也会大声地喊着「再来一球」,还会在成功得分以后,握起拳头给自己喝彩。 我就是这么喜欢看着他。 ——靠,<a href=https:///tuijian/nvzhuinan/ target=_blank >女追男隔层纱,你死缠烂打行不行啊。 如果看到我这个没出息的样子,那家伙一定会这么跟我说的。球场内和球场外好像永远都存在着那个界限,我始终没有从这里离开过,但也真的没有再跨出多一步了。 这里就挺好的,我没有觉得有哪里比这里更好了。 第29章 到头来别人的恋爱都是甜甜的少女漫,我却意外拿到了单箭头的剧本,一个人从头演到了尾。 又是不久之后,某天放学路上—— “喂,说你呢,借点钱我们用用?” 真是老土的台词,现在的不良怎么和昭和时期一个样子还用一个套路啊。 “欸,”我转过身把单肩包放在了脚边,然后对着他们挑了挑眉,“我最近手头也挺紧的,不如你给我点。” “你是……”其中的一个高中生还挺识货直接认出我了,“就是你把我老大打了!” “啊,你们,”我皱起眉头,“我记得了,你们怎么还在读高中?” “废话什么,直接上啊!”那个人把身后两个人推上前,自己却退到了后面。 摇了摇头我笑出声来,扯松了脖子里的领结同时解开了校服外套的纽扣,抬起手肘痛击扑上来的第一个人的下巴,然后用脚踹向旁边人的肚子。趁他弯腰的时候,用举起手并成手刀从他的后颈处狠狠敲下去。 吃了亏的两个人先让开了两步从后面人那里接过了棒球棍,我伸展了一下手指扭了扭脖子发出很是明显的声音,太久不动手了,身体还是有点僵硬的,在原地蹦了两下,我抬手做了个「来啊」的动作,嘴角再次扬起。 没等到我去接他们的棍子的时候,彷佛场景回放一样,穿着校服身材高大的岩泉一张开双臂自然地将我护在身后,只是上一次我是完全没来得及出手,这一次却是在我还没有打到尽兴的时候。 “站在我身后,不会有事的。”他回过头对我说。 ——而这本来,也应该是个很少女漫风格的英雄救美的浪漫场面。 “不会有事个鬼啊靠!”把他往边上一拉,我高抬起腿把对方砸下来的棒球棍踹掉,然后又松开抓着岩泉的手去挡那些人打下来的第二棍,“岩泉一你是不是蠢,要比赛的人给我离这些人远一点,别打扰老子解决社会渣滓。” “俺样?”听着这个自称,直接被赶出了战场的岩泉一还有些消化不良,他确认了一下这确实是他认识的人没有错,就是好像和之前认识的不太一样。 没了友人相助我一打三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眼看着我从上风又转到了下风,考虑到学长排球选手的身份,我后退了一大步握住他的手,看了他一眼开口说:“跑!” 绕过弯弯曲曲的小道,我领着岩泉一直跑到了我住的神社的后面的小门,伸长了脖子看了看路口,大概是不会追上来了,松开握着他的手,我回身推开门:“进来坐坐?” 既然都已经完全掉了皮了,就不在乎在学长面前有什么形象了,看到我这个样子,估计我也就不用再想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情。因为他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我的,但还是悄悄用右手捏住了刚刚的和他牵着的左手,我依旧不能抑制自己胡乱的心跳。 “你实在太乱来了!”岩泉学长总是会很认真地训斥后辈。 “乱来?”我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如果不是学长在的话我肯定还能多坚持一会儿,”双手拉开和室的门,毫无顾忌地盘腿坐在了门廊上,“忘记说了,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所以,学长请便。” “手伸出来,”他也在我旁边坐下,“快点。” 愣了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只好是乖乖伸出手。 “另一只。”表情还是一样地正经,不过脸还是一样的帅。 “干什么?”我问,只见他拉开自己的单肩包,从里面找出了似乎是常备的胶布,慢慢卷起我的袖子,在那个为了挡住棒球棍而留下的青紫痕迹上狠狠贴上去,“靠,痛!” 又一次顺利地爆了粗口,岩泉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是不是有人格开关,上一次你出现的时候还是,”他做出了一个抹眼泪的动作,“这个样子。” “开关?”我耸了耸肩膀,“怎么可能有那种开关,我不是和学长说了吗,我啊喜欢我自己,这个就是我自己。”摊开双手故作潇洒地看着他,实际上在他碰到我的那个瞬间起心跳就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能不能过一会儿再紧张啊,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你,”岩泉好像犹豫着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是我注意到他的耳朵也有点红,“你为什么喜欢我啊,难道不是喜欢及川比较正常吗?” 让我喜欢及川,那还不如让我立刻立地成佛。 “学长听故事吗?”我避开了问题,选择了其他的回复方式。 他点了头,很是认真地看着我。 你觉得,神灵在创造一个人的时候会放入什么? 不,他不会放入任何东西,因为这些东西会由每个人的父母提供,人只是在出世之后受到庇佑而已。 但神灵在创造我的时候放入了所有的东西,我有一切,但我也一无所有。 所以我始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过神灵也忘记了保佑我,只是因为他以为把什么都给了我,真他妈不公平,明明他什么都没有给我。年长的巫女在神社里将我养大,这不是个多出名的神社,同样的神职她一个人也就够了,那儿的绘马挂了这么多,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写的,是吧,我还是挺贪心的。 人们啊都在远远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什么不存在的人。我抬头看到的都是所有人的脸和所有人的眼睛,他们看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既然逃不开的话,那我迎上去好了,举头三尺的神明先生,可别看扁我了。 第30章 倒也不是一开始就会打架的,浑身是伤的次数也有几次,总是让巫女担心,让老师不省心,我只是不想再被盯着而已。所以让别人害怕或者讨厌我好像是一件挺容易的事情。 一直到学长出现站到我身前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有看着别人背影的机会,原来也会有一个人把自己的背影留给我。天真的我就想着,也许我可以让你不讨厌我,最后我追过来了,才发现比讨厌更可怕的事情,是不喜欢。 我说了很多废话,岩泉学长一直没有打断我,他也在看着我,却没有一点让我感到反感,我喜欢他这样看着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他一如既往有些笨拙,“但是你很好,就真的很好。” 这番话倒是像我那时候对他说的了,我苦笑了一下说:“好个屁,你又不喜欢我。” “不是这个意思,”他着急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我知道你每天都来看我练习,也知道你每天都会给我留一瓶水,就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这种人还会有人喜欢。所以我也在想是不是要跟你说点什么。” “等等,”我抬头眨了两下眼睛,“先让我理解一下,所以就是你那时候的意思并不是说你不喜欢我?” “也不是这个意思,说不明白了啊真是的,”我能清晰看到学长耳朵上的红色已经攀上了脸颊,他纠结了好半天又才说出口,“是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说话的声音突然就变大声了。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久久对视着,六月刚至,宫城地区没这么容易热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和他两个人都像是在炎夏之中一样。不仅脸颊发烫,脑子里面也在滚着水。 我坐近了一点干脆伸手按在他的胸口,一边抬头看他,一边感受他的心跳—— 咚咚,咚咚。 另一只手我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同样的也是—— 咚咚,咚咚。 越来越快,我们两个人都是。 “学长,你觉得这个是不是……”他抓过我的手,俯身向我靠近,温热而柔软唇贴了上来,蜻蜓点水一般的,我甚至还能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是不是喜欢?” “我觉得是。”紧紧地抓着我按在他胸口的手,眼睛湿漉漉的像在闪着光,他比平时更让人心动了。 “那我喜欢学长,非常非常地喜欢学长。”眼泪流出来,我却又笑了出来。 “你……你你怎么又哭了啊。”一下子又恢复了原样的岩泉学长松开手开始在背包里翻纸巾。 没有忍住我直起身子就抱住了正手忙脚乱的学长,埋在他的肩头,用力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没错就是学长,是真实的他。 僵硬的岩泉过了一会儿才将手抚上我的后背,轻轻地在背上拍了拍,他难得温柔却又始终认真地对我说:“我喜欢你。” 将两只手圈得更紧了一些,我甚至希望我整个人陷进他的身体中,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分开,不,下辈子我也不要和他分开。 当天和友人聊这件事一直聊到了深夜——:我说你什么好,要死要活的说放弃了的人也是你,现在像头母猪一样发春的人又是你,太丢人了。可是学长说喜欢我欸,岩泉学长说他喜欢我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他妈已经说了两百遍了。不服气你也去谈恋爱啊靠。谁跟你说我没恋爱,我就是怕脱单刺激你而已。再见。 我挂了电话以后倒在榻榻米上,抱着蒲团一个人又痴汉笑了半夜,结果天就亮了。 连打着呵欠推开后门准备去上学,却在不可能出现外人的路拐角看到了穿着队服的岩泉一,学长双手插着口袋倚着墙,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练习着什么一样。 “早上好,我……我顺路和你一起走。”现在有点紧张地结巴的人居然不是我了。而且,我知道这真的一点都不顺路。 “学长,早上好。”我揉了揉眼睛,蹦了两下站到他的面前。 慢悠悠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因为走路的距离忽远忽近。所以时不时的两个人的手臂会碰到,我的手指和他的手指大约只有几厘米不到的距离,两个人都在试探着要不要先伸出手,深呼吸了一下,我决定主动出击,却在刚张开手指的被他的手掌裹在手心。 学长的手心温度很高,至少比我的高,手指上也有明显的老茧,有些粗糙,但是我很喜欢,喜欢这样被他紧紧握住手的感觉。 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学长又是以前没有看过的样子,嘴角藏着的是一点微笑。而低头看着我的时候我竟然能真的读出他眼里的喜悦。 “我喜欢学长。”我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了。”他握着我的手更用力了一点,“现在我知道了,所以你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站在学长身边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向他那边又走近了一步,整个人贴在他的手臂上,“就算我什么都不是,我也不害怕。” “蠢货,”刚刚还有些脸红的学长竟然意外直白的说出了下面一句话,“你是我的女朋友,”他的手指自然地滑进我的手指间然后扣紧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是。” 我一直没有在意巫女对我说的另一句话,她曾经对我说 ——你是神带来的孩子,他会让你遇到注定的人。 我以为只是因为我没有任何依靠她才这样安慰我,后来我才知道,巫女不是在哄小孩,她只是在告诉我,那个人真的会出现。 第31章 因为这里一点都不好,所以我必须跨出那一步。 也就是,从我这里走到岩泉一那里的一步。 —— 1.铃兰高校出自《热血高校》,有漫画原作也拍成了电影,小栗旬主演 【??作者有话说】 我一直相信喜欢就是跨出一步,无论是向你自己还是向你喜欢的人,就是向前跨出一步,你必须看清自己,也必须看到那个人,可能和点心预先点的主题有点分离,说声抱歉。因为我一下子灵感一来就给跑到了这个方向上了。本篇灵感来自于bgm这首【alexandros】的starrrrrrr,曾经陪着我走了很长时间的一首歌。 任何喜欢都是这样的,每个人在失控的时候,都想控制自己。但喜欢就是忍不了的情绪,不管是哪一种。我长久以来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喜欢的能力。但在停下看着自己的时候会发觉我只是没有向前走而已,羡慕拥有爱的人,我也只不过是没有去爱。结果还是我常常说的那句,一切人都值得一切爱。 第8章 ? 【东峰旭】非常规倒追技术流 ◎事与愿违但也好◎ 非他不可的喜欢是什么喜欢呢? 在正式被田径队踢出去之前,我一直没有考虑过田径对我来说是什么,好像一开始也只是因为跑得比别人都快被教练突然看中了,那个曾经满眼放光握着我的手说我一定可以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选手的大叔,上个礼拜把我放在部室里的跑鞋和那件绣着我名字的队服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田径队不需要你这种渣滓。 在家被喝得烂醉的老头子说是垃圾女儿就算了,没想到教练还能说我是「渣滓」,好歹也是有些文化的人,换个文明点的词不好吗? 问我做了什么才被踢走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不小心在赛季和别人打了一架被拍到了而已,看准了我是正式选手的身份来要挟人的卑鄙招数怎么想都很不爽啊。而且,我的姐妹被一群人围攻我怎么可能直接路过什么都不理,那家伙那么爱逞强,长得挺好看的一张脸成天被弄得鼻青脸肿的,谁都看不出来她有多可爱了好吗? “你是蠢货吗,那时候为什么冲出来,还有凭什么为了这点小事就让你退部啊,你去年还拿了县大赛优胜欸!” 嘛,看看她又在操心我的事情了,十五岁的少女不要总是想着当别人的妈啊。 “反正暑期集训那么累,每天天不亮就要开始跑步一直跑到天黑,我也是三年生了,毕业就回家继承居酒屋咯。” 两手枕在头后躺在她的边上,偏僻的神社就是安静,夏日里只能听到蝉鸣声和轻微的风声,不算多炎热的气息包裹着人的身体,我轻轻闭上眼睛,听着她继续宛如碎碎念一般唠叨的声音。 “别老说是你的错了,”我轻声笑了笑,“你个笨蛋一点儿错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喜欢跑步而已。 然而虽然嘴上那么说着,结果最后还是来上高中了。 春天来时我不仅没能考进隔壁城镇那所女生校服是绀色水手服的学校,还在报考的时候差点忘记了北高原来是男高,被班导足足痛骂了半个多小时。可是那个又矮又没出息的秃头被我一拍桌子就又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你你……你早点退学吧,上什么高中! 拜托,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啦。 当然以我的成绩能有高中上已经是个奇迹了。毕竟我可做不到像那个蠢姑娘一样为了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学长竟然埋头苦学考进偏差值几乎是她原来两倍的青叶城西,混完这三年再回去接老头子的班吧,年纪大了每天那么喝下去也不是事儿。 脖子里的东西真碍事,我扯开早上对着镜子系了老半天的领结塞进口袋里,解开外套的纽扣,瞥了一眼那些站在校门口拍入学照片的新生,两手插在裙子口袋里猫着腰走了进去。 乌野啊,至少男生校服还挺帅的。 开学典礼结束之后,一边打着呵欠往着教学楼去的林荫道上走着,一边心里思考着能去哪里把这自由活动的一上午给荒废掉。毕竟我对这些社团活动都没什么兴趣。至于跑步这档子事情,以后都别来找我咯。 “同学。” 谁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怎么?” 紧锁着眉头,我没好气地转过身去。这家伙真高,不对,真壮,是什么练家子吗。因为我自己本身属于个高腿长适合跑步的类型。所以能让我产生这种压迫感的人还真是不多。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所以说家长为什么要穿着校服。 等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是你掉的领结吧。”他低头看着我。 我摸了摸口袋,确实是我的,一把从他手里接过来,然后又特别仔细地盯着他那张脸看,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他的,看起来真是太眼熟了。踮着脚凑近过去,看了看他的辫子,又看了看他的胡子,接着直视着他的眼睛,总觉得名字就在嘴边了,怎么完全记不起来。 我越是向前一步,他就越是后退一步。再退无可退之时,他便飞奔进了不远处体育馆边上的男厕,然后再也没出来。 接着我才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不就是那个把北高老大撂倒了的东峰旭嘛,比想象里长得帅多了。抬手把领结在脖子里潦草地打了个结,我突然笑了出来,难得能继续上学了,可不能过太无趣的生活,至少和那个考去的青城蠢女人一样谈场恋爱再说。 第32章 此刻躲进男厕的东峰紧紧抓住了刚刚准备从里面走出去的菅原的胳膊,惊恐又慌张地说:“新生好可怕,为什么新生会这么可怕!” 隔天午休,在小卖部随便吃了点东西填了肚子之后,我两级并一级地蹦着爬上高三年级的楼层,随便拉了一个人问道:“喂,知不知道东峰在哪个班?” 可能是我穿得极为不整齐的校服加上一脸臭脾气的样子吓到了面前这个矮个子的男生,他颤抖着指着后面的教室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我咂了一下嘴松开他的袖子,又问道:“我说,到底哪个班?” “那那那……那个。”这三年级的是不是快哭了。 “哦,谢了。”拍了拍他肩膀,我跨了一步走到他们班后门口,紧闭着嘴唇两手在胸前交叉,歪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人正在睡觉,标准化的课桌对于这个大个子来说还真是有点委屈了,总觉得他用的桌子异常的迷你。跟正要走出班级的其他人,大大方方地哦了一声算是问好,我拉开他前排人的椅子反过来坐下,趴在他的桌上很是安静地等着他醒来。用手指悬在半空比划着他的侧脸,其实如果不留胡子的话,看起来应该会更像个高中生一点吧,鼻梁很挺,下颌线也很利落,是很干净的男人的长相。 轻轻戳了一下这个人的脸颊,好软,在心里头偷笑了两声。再想碰第二下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中午好,旭前辈。”双手托腮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我笑着跟他打招呼。 先是一声惨叫,同时伴随着椅子倒地的声音,东峰整个人跌跌绊绊地站起来直接撞上了后墙。 “不记得我了吗,”我站起来两手背在身后向他走近,“开学那天,你捡到了我的领结。” 倚着墙往边上挪了挪,在众人怪异的眼光中,东峰感觉自己可能是被当场处刑了,躲闪着眼神抽了抽嘴角:“所……所以,学妹找我有什么事情?” 原来传说中的东峰是这个性格的人,这又是和想象里不一样了,但是够可爱,我喜欢! 站直了身子给他一点空间,同时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的颜色,我抓起胸前的名牌抬起头对他挑了挑眉,很是大方地自我介绍道:“记住这个名字,她会成为你的女朋友。” 说罢,我留下一个十分潇洒的背影,离开了三年3组的教室,深藏功与名。 这时候刚刚上高中的我还是个玩心比较重的幼稚鬼,只是觉得看一个外表强硬內里柔软的人变得慌慌张张的样子真的很有趣。至于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他,这个我倒是没有细想过。 感觉这就和我为什么要开始跑步又放弃跑步一样,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觉得某个蠢货被所有人讨厌的样子很可怜。所以才会拿过地上的棍子走上前第一次开始打架,以至于后来我们竟然成了别人口中的「东丘中学的疯狗」只能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我毕竟不是她那种较真的人,虽然说我游戏人间也不太对,只是我喜欢过得轻松一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先去做了然后再考虑后果不就行了,我始终没觉得自己能惨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觉得喜欢的时候就去喜欢,觉得不喜欢的时候直接说拜拜,包括以前曾经有过的恋爱经验,这就是我的习惯。 哎呀,我就是这么一个烂人啦,不用特别提醒我。 而我也一直以为,东峰旭并不是那些人之中的例外。 起初让我有了一丝动摇的,是站上排球场的那个人,我见过在学校里沉默着走过走廊的他,见过不小心吓到了一年级后辈反而更慌张的他,见过每次分配到照顾花坛的工作都会很认真完成的他。但这些都没有一个像是那个人一样,而我甚至以为他是放弃了排球的,和我同班的一个橙色头发的矮个子男生那时候每天都要到他们班去堵他。 我曾经注意过他的眼神,还以为他跟我一样。 只是很单纯的,觉得应该不打了所以就不打了。 但是现在这个在后排全力地跳起来,举起手臂将排球大力地扣下去的人,绝对不是那个我以为的人。汗水浸透了头发,一点一点从他的额角滑落,卷起的袖子下绷紧的手臂肌肉愈发的惊人,他往着球网的另一边大声地对着给他托球的人大喊道:“再来一个!”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攥紧了自己的裙子,手心在发烫,连带着小腿与大腿都有了最是熟悉的肌肉酸疼感,一波又一波地复返,好像有一种不该存在的不甘心从我的心头升腾起来,原来这就是那些我理解不了的喜欢与热爱,而他却始终拥有着。 不好,心跳有些不寻常了。 将单肩包扛在左肩上,倚着排球队部室楼下的栏杆,我对着终于训练完准备回去的他开口说:“嘿,旭前辈。” 其实常常会来这里找他,只是今天特别认真地看了这个人打球而已。 被身后的队友推着上前,他很是不好意思对着我点了点头:“你今天来看训练了。” “是,不愧是前辈,我才知道原来排球是这么帅气的运动!”我一下子拍上他的后背,“所以今天更是喜欢旭前辈呢。” 他被我这句话直接逼得红了脸,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才平静下来,看了看我的眼睛,又转回头去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其他的队友还在后头很是兴奋地起哄着,其中一个头顶染着黄毛的男生大声地说着:“旭前辈的女朋友真帅!” 第33章 于是被前后夹击的东峰旭眼看着血条就没剩多少了,我还大方地扭头对着那个男生眨了一下左眼勾起嘴角回应了一句:“朋友,有眼光!” 说完我就赶忙上前抱着已卒的前辈的手臂,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了笑:“所以,真的不考虑给我个机会吗,旭前辈?” 他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并不准备回答我这句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 而十几分钟前在排球场外,我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的那阵来自自己的不寻常的心跳,十分顺利地被我用玩笑话掩盖过去,烂人如我一般,之前还有脸说那个送了情书都不敢去问的人没出息,像我这样的人好像也没有强到哪里去。 想来只是喜欢一个人,何必搞成一场非他不可的悲情戏码呢。 或者是说,我难道在嫌弃自己的生活不够糟糕吗? 瞥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我已经连叹气都懒得了。弯下腰把躺在地上浑身酒气、满嘴说着难听话的人拉到自己的背上,跟店里的客人低头说对不起,然后艰难地站起身来用脚挪开移门走出去,春夜里的空气还真是有够清新的。如果我闻到的不是令人作呕的酒精味的话。 “他妈老子要他们废话什么!”背着的人拿着酒瓶子还在乱舞,“我过得,过的好着呢!” 是,你过得是挺好的,店里没赚多少钱都被你一个人砸光了。 四十多岁的一个大男人,不分白天黑夜地一直酗酒,喝完了吐,吐完了还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瘦成了这副鬼样子,我掂量着自己承受的重量,又稍微把他往上背了背,瓶子里剩下的那点酒全洒我身上了,顺着脖子一点点地往下流。 长吁一口气,我撇了撇嘴,真是要受够了,上坡的公路下面就是一堆树丛,干脆把他丢下去算了。 “呸。”骂出声之后才有力气继续爬,脚下的每一步这么多年并没有因为我长大了所以变得轻松,以前拖着现在背着,终归到底就是个狗皮膏药一样的累赘。 听著有下坡的人的脚步声,低着头的我同时又看到了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运动鞋,抬起头来便是旭前辈那副老好人的关切的表情,他背着的包里放着排球鞋,看起来像是才从那儿打完球要回去,撇过头去皱着眉头在心里念叨「真他妈不是时候」,之后边装作没看到他一样继续向前走。 “我帮你吧。”东峰还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不必了,”我有些故意地用身子推开了前辈伸出的手,“我就住在上面,两步路。” 本来还趴背上好好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动弹了两下,我一下没稳住差点让他掉下来,前辈立马从后面托住了我那见不得人的爹,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还是,让我来吧。” 我垂下眼睛,寻找到平时跟前辈相处的节奏,让脸上表现出那个事不关己的笑,看向他说道:“那谢了。” 至少从他的沉默里,我能看出来,这时候的我肯定看起来一点也不洒脱。 把老头子在房间里安顿好,洗了干净的毛巾我递给在玄关处站着的前辈,破旧的屋子和榻榻米上堆着的很久没有时间收拾的垃圾,让我整个人的悲剧色彩看起来又浓了一百倍,开口打断了他这个快要溢出来的同情之心,我抢过他手里的毛巾,踮着脚擦着他的脸和脖子:“是不是幻灭了,我一点都不帅气。” “不,不是,”前辈慌忙摇着头,“我只是在想,你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玄关的快要坏掉的顶灯一闪一闪的,第一次是我主动躲开了他的眼神,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我跑得可快了,一百米还拿过县优胜。” ——我在说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把拿着毛巾的手收回去的时候突然被他抓住,他吞吞吐吐的,“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助,我……我都……” “那大可不必,”我在感觉到鼻酸的同时藏起了所有本来还带着戏谑意味的笑,“我很好。” 摇摇欲坠的大门关上之前,望着他的背影,我按住了自己再一次以不寻常的节奏跳起来的心脏。 ——不必了,真的不必要跳起来。 过于清楚的动摇感让旭前辈在我眼里变成了很不同的人,我应该只是觉得他很有趣他很可爱他很值得我调戏罢了,没有理由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不该存在的抽痛感,我没有任何理由。 被任何人看到那样的场面都足够令我窘迫。但是当他对着我伸出手的时候,我以为我应该像往常一样将这些打着关切名义的同情通通从我的生活里消灭掉。但我没有,我竟然是那样迫切地希望握住那个人的手。迫切地希望扑进那个人的怀里,迫切地希望被爱。 最终,前辈还是成了一个例外,唯一的例外。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俩之间的角色关系一夜之间彷佛互换了一样,第二天一大早,前辈带着一副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关心我又怕我不爽的表情出现在了我家路口,似乎是纠结了一阵才有胆量跟我说早安。 而我昂着头,耸了耸肩,当是无声的回应。并不是故意的冷漠,我就是还没从那个动摇里走出来而已。 “叔叔他还好吧。”试探着问出来的话,刚好又戳着我的雷点。 下意识地直接翻了白眼,我踮着脚勒住前辈的脖子,特意加上了弹舌音警告道:“到学校之后,别提这些有的没的,明白了没?” 第34章 乖乖地连点了好几下头,一个高了我这么多的壮汉就像只受惊的小白兔,彷佛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因为紧张竖起来了,结果不知校训地他又说:“你应该很辛苦吧。” “欸,我说,”我拍了拍他的胸口,“旭你是不是听不懂日本语?”这个状态下的我干脆把敬语直接省略了。 前辈的脸色瞬间被吓得苍白起来,我松开手无奈地笑了笑,把提着的单肩包扔到他怀里,继续开玩笑地说着:“既然觉得我辛苦,那就帮我拿包吧。” 结果当天,乌野就传出去了东峰旭被东丘的疯狗收服成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流言。 如果这些话上个礼拜我听到的话可能还会很是得意的大笑着说不愧是我。但是现在面对着一个会老老实实关心我,甚至还会在晚上给我发晚安短讯的人,我一点点都笑不出来。 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人,而这恰恰就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你说我要是不想当个烂人了怎么办? 过了几天,我给某个似乎单恋的境况依旧十分艰难的人突然发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过去。因为是凌晨时候发的,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回复我的时候又多加了一句唠叨的话。 ——那是因为你本来也不是个烂人,还有,这么晚还不睡你要不要命了啊。 我难道不是个烂人吗,收起手机来换了校服我跨出家门,前辈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路口等着我。 “我才发现,”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我回头看向正帮我拿着包的他,“前辈你之前怎么会知道我是这个点到学校?” “因为每天晨训的时候,我都看到你在跑圈。”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没什么人注意到的事情,绑在脑后的那个像是兔尾巴一样的辫子依旧非常的可爱。 “啊——这样。”我拖长了音转过身去,不动声色地把攀上脸颊的红色挡起来,然后逐步逐步地掉进了那个非他不可的陷阱里。 令人吃惊的还有,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双压在箱子底下的正经的跑鞋。 可能只是突然的,想要跑步了。 那时候看着前辈在训练中扣下的一个个球全部都砸在了我的心上,我任由着那些被我故意抛下的酸痛感和热血侵占着我的大脑。将每个早晨玩玩性质的跑圈变成了认真的训练,收起锋芒对着乌野田径队的教练低下头做了保证,终于是在县内的田径大会预选赛举办之前拿到了一件正式选手的运动服,黑底短袖短裤上印着白色的「karasuno」的字样,是比东丘那件丑不拉几的绿色要好看得太多了。 其实到这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和前辈每天这样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关系,只是两个人走在一起而已,没有牵住彼此的手,而且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开那种「今天也很喜欢旭前辈」的玩笑了,我总算是有些明白什么叫做害怕说出口的喜欢了。 但我隐隐约约觉得生活好像在变好,连老头子都有好久没有再喝醉过了,看来一旦我不把自己当成是烂人之后,生活也就不会把我当成烂人一样蹂躏了。 然而,熟悉的酒瓶在地上被摔碎的声音提醒了我,都只是天真的想法而已,生活不会因为你做出了什么努力就真的变好的。我更不会因为身边多了谁的关心,就能成为一个完好的人了。 “靠。” 我踩到了碎片,白色的中筒袜被很快就染成了红色,单脚跳到一边去,我盘腿坐下来,忍着疼痛把嵌进去的玻璃片抠出来,在榻榻米上的手机响了还在震动,我看了一眼亮着的屏幕上的备注名,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伤口,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想接电话。 “烦死了垃圾,电话响了不会接啊!”老头子冲着我大喊。 “你妈的我不想接行不行啊!”我吼回去。 铃声响到末尾的时候安静了下来,没过几秒钟就又响起来,我带着点怒气拿起来按下接听键:“喂,有事没事打什么电话?” “你……你明天不是预选赛第一天吗,”他果然又被我吓到了,“想给你说声加油。” “加什么油,我不跑了。”我把黏在脚上的袜子脱下来,痛得我眼冒金星。 “为什么,”旭前辈难得较真起来,“你训练了这么久。” “就是不想跑了,没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把碎片弄干净,我咬着牙语气一点都不改地回复着。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放弃,”他顿了一下,“我们都逃跑过,所以能够再回来绝对不是一件想或者不想这样简单的事情。” “前辈,现在不是我想或者不想,而是我能或者不能,”我抬起头来,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回去,“因为我不是你,我的生活太操蛋了。” 我确实还以为我跑起来了,结果却是一步都没有跑上前。 周末一大早谁来敲门,我翻了个身爬起床。 “去比赛。” 才把门拉开,我就被旭前辈一下子拽出去。踉跄了两步站好,他低头看到了我左脚上裹着的纱布抓着我手腕的手慢慢地松开,然后弯下腰扶住我口气一下子就变得温和了:“你受伤了,昨天为什么不说?” “你打电话的时候刚刚受伤,”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快成了我真正的一张脸了,“所以我跟你说了,我命不由己,就这么倒霉。” “我是说,你需要帮助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温和的语气也愈发急躁了,“我和你说过,如……如果有……” 第35章 “我记得,”我摸了摸自己刚睡醒还乱糟糟的头发,“但我没说我就会告诉你。” “你不是……不是……”他憋红了脸一副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的样子,接着又突然吐出了一句完整的但是十分惊人的台词,“你既然喜欢我的话,至少也该相信我能对你好不可以吗?” ——来了,又开始了,这个不寻常的心跳。 “我不知道我喜欢你和你会对我好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在断句的时候偷偷深呼吸了一下,“我说过的,一切大可不必,我很好。” “撒谎说自己很好的人我知道是什么样的。”他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 “前辈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大善人,所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需要拯救的人,英雄快去吧。”我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里。 “我只看到了你,在求救的人是你。”他在我关上门之前说。 “那我劝你,再好好看看。”老旧的和式拉门将我们分开,收回了正在颤抖着的手,收回了我想要被他拥抱的心。 昨天就在电话里和教练说明了不能参赛的理由,那一头传来的无比失望的情绪将我再次压垮。所以我说了我真的不喜欢认真做什么事情,一点都不轻松,什么都很在乎,把什么都当真,我只会更意识到自己真真实实地处在一个充满着悲剧色彩的世界里。 ——该死的,不要跳了。 我用力地砸了一下胸口,一阵生疼的感觉并没有让我冷静下来。 而本来就没办法上锁的门被他直接打开来,前辈按着我的头紧紧把我抱在了怀里,我的手还扯着胸前的衣服,我整个人还在被压垮的状态之中,再也没办法被我忍回去的眼泪就这样涌出来。 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当我需要一个拥抱的时候,真的会能得到一个拥抱。 “我来了。” 他顺着我那句「英雄」说出了这句话,又顺着我最后一刻的眼神,给了我从未拥有过的拥抱。 “今天也更喜欢旭前辈了。”我贴在他的心口,再次把这句已经不再是玩笑话的告白小声地说出了口。 “那考虑一下,给我一个机会。”前辈居然套用了我的模式。 摇了摇头,我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笑着说:“不考虑了,我说过我会成为旭前辈的女朋友。” “是给我一个机会,”他慢慢地抚摸着我的背,“相信我一定会对你好。” ——我当然相信。 逃不过的是,乌野的东峰真的成了东丘疯狗的二十四孝好男友,非他不可的那种。 第9章 ? 【黑尾铁朗】过敏原是一只黑猫 ◎啊——嚏◎ “隔壁男排部的主将是不是和我过不去?” *女主姓氏川合读作「かわい」和「可愛い」读起来几乎相同*关于将棋的内容如有误不要当真太仓促我资料没查全我讨厌春天。 因为总是有种生生死死的意味在。 整个世间像是眼前生死共存的棋盘,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呵欠,我同时下了最后一手。虽是没能直接将死,但以必至作今日的结尾也很好,对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叹一口气低下头。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两手放在膝盖上,我保持着正坐的姿势躬身行礼。 参加完这一阶段的比赛之后,以目前为止的棋战成绩结果来看,拿到奖励会三段的头衔,大概也就是这个春天的事情了。 这时我的高三年级刚刚开始,我十七岁。 对于女流棋士而言,是刚刚好的年轻。 哐当—— 我只是抬手刚准备移动桂马,棋盘上的棋子又一次全部错了位。自从排球部的部室因为旧楼重建所以便占用了将棋部隔壁的空教室以后,我感觉自己每天都在和无数次的弱震作斗争,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我站起身来。 “部长,还是算了吧,他们看起来好可怕。” 方才与我下棋的二年生后辈慌张地拦住我。 “我只是想去买个水。” 说着我顺手拉上部室的门,跨了一步走到了旁边教室的门前,紧紧抓着门上的把手,指节因为过度地用力而有些发白,体育系的男生通常是什么样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吃进肚子里所有的营养全都拿来横长那一身徒有其表的肌肉,却忘记了给自己的大脑分一点点的养料。否则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他们为什么每一次回到部室都像是一群放风回来的野生动物。 是在拿头撞墙吗,还是在部室里决斗,或者干脆是把部室拿来开派对了,怎么可以做到让一栋绝对符合建筑标准的教学楼产生宛如地震一般的震荡感。 我不能原谅打扰我下棋的人。 “不好意思,打扰……” 在我开口之前门被里面的人拉开,我的手还抓着门把手没有松开。所以借着力直接就扑进了这个野兽洞穴,我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比将棋部大了一倍的部室竟然被他们折腾成这样,混杂着刚刚训练完的热度与汗臭味加上椅子上随意乱扔的衣物,如此发酵出了人类不能够想象的气味。向前踉跄了两步,里面那位拉开门的人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手心的热气透过我的校服衬衫。 “你好。”他低着头对我说,声音里带着好奇的意味。 我抬起头看他,这个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校服完全没有穿好,领带就这样挂在脖子上,领口也解开了三个纽扣,他身后的男生还有连裤子都还没有穿好的,大约是因为我在心里给这群人先定下了动物而不是人类的预设。所以即便真的光着身子我大概也只会觉得这里是非洲丛林。 第36章 “你好,”拿开他的手,我后退一步,“我是将棋部的部长,三年1组的川合加奈。” “哦,川合——”他刻意拖长了音念了一遍我的姓氏,“我是排球部的主将,三年5组的黑尾铁朗。” 瞥了一眼身后那些比起被看到没穿衣服的样子反而更想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高中男生,继续淡定地说明我的意图:“我来不是为了别的事,只是想提醒诸位,部室对于你们来说也许是放松甚至是放纵的场所。但是对于将棋部来说是供以所有成员进行对局的棋室,我并不是要求完全的安静,只希望你们可以不要打扰到将棋部的正常活动,也请黑尾同学作为领导者,好好地考虑一下我说的内容。” 说罢,我抬手擦了擦肩膀上刚刚被碰到的地方,向着一楼自动售货机的方向走去。 “你其实是被讨厌了吧哈哈哈!”这个擦肩膀的动作实在是过于挑衅了,里面不知道谁对着黑尾大声嘲笑道。 接下来又是七嘴八舌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我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和这群非人类种族好好交流。 ——川合部长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笑过? ——别说笑了,我都没见过她的语速有过变化。 ——对,感觉和ai一样,每次说话都是一个节奏。 ——你说她是不是真的是机器人,你看她下棋也是同一个节奏。 排球部的部室刚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黑尾经过走廊的时候偶尔会听到将棋部的人在闲聊,之前会注意到川合加奈是因为这个姓氏真是有够可爱。但真人却是没怎么遇见过,这学期刚开学被班导叫去教员室提醒进路意向书不能再拖了的时候才第一次听到她讲话,一字一顿没有情感起伏,果然和其他人说的一样。 “这是这个月比赛的日程,缺席的课程我会之后再补上的。如果出席率不够毕业的话,烦请老师到时候提醒我。” 鞠躬直起身时用手指将垂下的头发撩到耳后,开着窗能看到外面粉色的樱花作为背景衬着她的侧脸,一阵风起,长发的发尾轻轻飞起,伴着花瓣也在飞舞。 突然地,心脏就漏了一拍。 现在她居然主动地找上门来,说了一长段的话黑尾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刚刚能冷静地对着她自我介绍可能已经是极限了,接着他两只手捂住了脸,倚着墙慢慢蹲下来,小声地念着:“绑着马尾的样子也太可爱了。” “阿黑,”在众多的嘲笑声中,一旁的孤爪研磨放下了手里游戏机,看了他一眼,“你是变态吗?” 十分钟过去了,我还站在门廊前一动不动。 是什么阻拦了我前进的步伐? 一只通体黑色、双眸金褐色的猫属脊椎动物正占领着道路的中央位置,我不动,它亦不动。 我讨厌猫,和我讨厌春天一样,因为都一样能让我处在生生死死的边缘。 如果说花粉症还不足够让我面临这个边缘的话,过敏症却可以让我当场窒息倒地,这种看似可爱的动物,曾经差一点要了我的命。不过这一秒的重点不在这里,因为太过担心我的两条腿已经发麻了,想要多走一步都变得有些困难。 还答应了后辈去部室解棋局,我并不是个爽约的人。 “喵——”黑猫在原地伸了个懒腰开始活动。 不要叫,不要动,不要靠近我。 “喵呜——” 谁在学猫叫? 排球队的主将正朝着这里走过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不自觉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抬头同他对视了一下,又立刻松开了手。 他只是向前一步蹲了下来很是温柔地摸了摸黑猫的头,用宽大手掌抱起了体型娇小的猫然后转过身看向我,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我同时盯住了他和怀里的那只猫。 我绝对有理由怀疑猫科动物可以变成人,或者说这才是他的本体。 “停,黑尾同学。”在他准备挪动脚步之前,我开口道,“请你就站在这里,不必要靠近了。” “你害怕猫?”他至少还听得懂人话,没有再多走一步了。 “对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对任何种类的动物都没有喜恶之情,”大约是因为看到猫被控制住了,所以稍微松了一口气,也逐渐能感觉到两条腿的存在了,“我担心的是这种动物对我造成的影响会打扰到我之后的安排,因此十分感谢,我先走一步了。” 走路的动作还很僵硬,我费力地拖着自己的两条腿上楼,考虑到以后还有可能会出现同样的情况,我应该把放在书包里的过敏药和吸入剂时刻带在身上。 不过我必须承认一点,黑尾确实和黑猫很搭。尤其是猫最后爬上他的肩头以后,简直具有满分的和谐感。 如果连一个人说的不知所云的话都觉得可爱过头了话,这是不是证明自己已经完全沦陷了。 而在黑尾铁朗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前,排球部其他人诡异的目光已经可以解释一切了。 “又发病了,这个人又发病了。”夜久把外套脱下来放在长凳上,看向那个将队服挂起来还看着队服时不时傻笑的黑尾。 “队长已经保持这个动作有十几分钟了,”一年级的犬冈两手放在嘴角边向上拉出一个微笑来,“一直是这样。” 不承认害怕的样子比平时还要更可爱一百倍,黑尾只是想着她伸出手抓着自己袖子的表情,就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的笑意了,还有没有办法再离这个人近一点呢? 第37章 趁着黄金周的假期,将棋部的顾问提议在东京都内的大会正式开始前我们也进行合宿,而我自己还面临着升级前必要的几场棋战。所以即便是担任着部长的位置,也只能是在期间露一两次面不能久留。对于音驹将棋部我是什么样的存在,我很清楚,至少这两年我都替他们争取到了大会优胜的名额,所以也不至于多么愧疚。 无论何事都点到为止,是我的习惯。 最后一日还是得了空在部室留了下来,想来排球部应该也会训练。但好像一整天都安静过头了,明明之前提醒过很多次都没什么用,这几天怎么表现得这么好。 “啊,他们好像是去仙台了,听说有不得不去比的练习赛,体育系的男生们真是有活力。”同年级的部员这么解释着。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接着伸手指着刚刚他下完的一步开始讲解道:“这一手还是不要动香车了……” 习惯了这种久违的安静以后,再次打破我的平衡的还是隔壁的声音,非常明显是排球部的人远征回来了,不过不是吵闹声,我听到了白板移动的滚轮声和很平静的说话声,说起来他们偶尔也会很认真地进行正经的部内会议,听着和我在棋战结束后的自我检讨很是相似,回顾赛场上的每一球,然后一起思考在当时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拿着刚刚从楼下买的水,我站在他们部室门口就这样听着。 “好了好了,今晚就早点回去吧。”黑尾起身对着大家说话的样子,还是很有主将的风范的。 不对,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在有人出来之前我慌忙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地往将棋部走。 “川合同学,有你的电话。”但顾问老师却突然叫住了我,回过身去,老师正站在楼梯口,排球部的男生们也正从部室里走出来。 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偷看被抓包了一样,但我找不到证据。 回想起我转身前看到的黑尾的眼神,大概这就是证据吧,他肯定注意到了我在门外偷听了。 说到底我为什么会做这种自己平时肯定不会做的事情,是周末在奖励会的棋战上输得太惨了所以心里才乱了吗,一心想着从别的地方找到振作起来继续的理由,结果看着排球部的人总是单纯地打着排球的样子,我只能说自己更是看不清了。 棋局如人生,一步错步步错,一步不稳步步不稳,解棋局就更是要稳,我之所以存活于世的信条便是如此。 即便是难得地受了挫,但我深知自己并非在意输赢的人,只是心底那份确确实实的不甘心让我第一次开始思索。作为一个女流棋士能够走到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就这么窄了。 我有种过敏了喘不上气又摸不到吸入剂的无措感。 带着这样的心情,棋战接下来的一局,我又输了。 春天过去的时候,我没有能如愿以偿在十八岁之前升上三段。 而不久之后,音驹排球部无缘inter high的消息也一样地在学校传开了。 ——毕竟谁也没听说过有女职业棋士嘛,川合部长再努力就到奖励会三段了。 ——别小看女流棋士啊,像是女王之类的头衔也是一样有价值的。 ——可是你们不觉得一个人就为了将棋活着很奇怪嘛。 黑尾最近再从走廊经过时难免要听到将棋部的人在谈论川合棋战连吃败局的事,听到他们说的话,他便在心里想着。难道有一个喜欢到可以只为它活着的东西不好吗。 沉默地拿着棋谱从楼下走上来,小声议论的部员们看到她就立刻结束了对话,黑尾望向川合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脸,想着她应该不在乎这些闲话却在低头是注意到了她紧紧攥着裙摆的手,脚下的每一步都听得出沉重与不情愿。 “下午好,黑尾同学。”她出于礼貌对自己打了个招呼。 点头应了一声,回头又听到她走进部室的同时便开了口:“昨日留给诸位的棋局,请问有人解开了吗?” 不是说什么都不在乎,而是对于她来说更重要的事情不在这里。对于预选赛的失利自己的态度显然也是一样的。在感觉到失落之前,黑尾能够记得的是他是队伍的主将,高中阶段的大赛还不止这一次。所以才能对着红了眼睛的大家喊出下一次再来这样的话。 但是所有的不甘心都不是不存在的,只是暂时被搁置了而已。 同往常一样,她总是会在部室里留到很晚,一直到所有的部员都回家,川合仍然会在窗边的位置上,盯着棋盘上摆出的各种不同的棋局,以正统的姿势端坐着,呼吸的幅度小到就像是雕塑一样,完全的静止不动。 这也不是黑尾第一次看到整栋楼只有将棋部的灯亮着了。 “学校就快锁大门了,”黑尾手搭在门上半个身子伸进去这样提醒道,“川合你不回家吗?” 其实黑尾很喜欢念她的名字,川合,就像是在说她很可爱一样。 她撇过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发现和前一次看到的指针位置是同样的,便两手放在膝盖上对着黑尾微微躬身说道:“非常感谢你的提醒,我没有注意到部室的钟坏了,黑尾同学也留到了这么晚吗?” “想着自主练习一会儿,一不小心就练习太久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了。”黑尾在被她那双很是认真的双眼注视着的时候还是会有点紧张。 “是吗,我也常常会忘记时间。”她将棋盘收拾好,拿过了窗台上摆着的背包走出来,看到黑尾还站在门口没动便又说,“不走吗,黑尾同学?” 第38章 这难道就是第一次和喜欢的女生一起回家的机会吗,黑尾立马站直了身子跨了两步追上去,真正站在她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她原来身高只到自己的胸口,踮起脚来如果自己不弯腰的话可能连脸颊都亲不到吧,不对,自己在想些什么,他用力地摇了摇头。低头时又对上了她的眼神,下意识就用手挡住了自己发红的耳朵。 “夜间巴士还要等四十分钟,来不及去看师父的棋战了,”站在公交站台,她看着站牌上的时间这样自言自语着,“那就先回棋院吧。” “现在还要去棋院,川合你真的很喜欢将棋啊。”黑尾突然不知道自己平时那些自来熟一样的聊天技巧跑去哪里了。 “或许是这样,又或许不是,因为没有将棋的话,我也不知道站在这里的自己是谁了,”她将挡着脸的长发拨到一边去看过来,“你也很喜欢排球,这样很好,至少还有可以让人忘记时间的事情。” 快,快想还能聊点什么,黑尾铁朗你这个无趣的男人,怎么可以接不上话,手指局促不安地在身后交叉着,在终于想到了应该说什么的时候,巴士进站顿时打断了这个好不容易还有点气氛的时刻。 “是我要坐的车了,那么明天见,黑尾同学。”川合说着就上了车。 而直到车离开黑尾才反应过来,刚刚那辆巴士也是他回家的车! 可能是先前对黑尾的预设太过不靠谱。所以说过几句话之后我发现,好像比想象中的要靠谱一些。但毕竟没有进行过多交往的必要,只要知道这一点,明白他是一个可以交流的人而不是动物就可以了。 输了棋战之后,大家对我的态度都是小心翼翼的。无论是部员还是老师,我不否认自己对失败的事情感到非常的后悔。但一切也都是因为我自己的不足,所以没有理由去将这份情绪带进其他人的生活之中,他们越是在意,越是无法让我从失败的事实中脱离出来,我很感谢那个时候出现的人是黑尾。 他和我的生活没有什么关系,也不会去理睬我生活中的一切,当他问我是不是喜欢将棋的时候,我也可以很坦然地回答,而且应该不是当时说的「或许」,我应该承认自己很喜欢将棋才对,我果然还是受了别人的影响,对自己想要东西开始模糊了。 但我不是这样的人。 因此第二天在门廊上看到黑尾的时候,我便主动叫住了他:“黑尾同学,昨天有一句话我说错了。” 他的身高让我每次说话的时候都必须离得很远才可以不用抬头,隔着两块地砖的距离是刚刚好的。 “嗯?”他回过身稍稍弯了腰。 为了配合他的这个动作,我向前走了一步,现在是一个地砖的距离,加上他弯了腰,我也就没有了抬头的需要。 “你说的是对的,我很喜欢将棋。” 就像是一句宣言一般。 “我也很喜欢排球,”他抬手拿掉了我头顶上落的叶子,“和川合的喜欢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这样念出我的名字而有了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在他的手指碰到我的头发的一瞬间,是窒息感吗,不是,我没有想要找吸入剂的冲动,是紧张感吗,不是,我没有想要深呼吸的要求,只是有一点酥又有一点麻,身上还有丝丝的热流爬过。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只曾经挡住了我去路的黑猫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我想我应该只是过敏了。 “希望我们都会继续,”我握住他右手,紧紧地捏了两下,“至少不要放弃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事情,十分感谢黑尾同学听我说这些,耽误你的时间了。” 如释重负一般地走上楼去,抛下了所谓的女流棋士应该怎么走的思维定势,安排好的新一轮棋战不久后又要开始,我只是在开始的时候没有走稳而已。 我相信黑尾带领的球队也是一样的,预选赛的失利没有让他像我一样迷失了,他确实是一个合格的主将,他们的队伍也是合格的队伍,总是每一日不间断地训练着。 那么在下一个春天来临之前,我会迎来什么样的战局,他们会走到什么样的远方,我的这一手棋是否下在了正确的地方? 我很期待。 那个当下,黑尾铁朗甚至想把被川合握过的右手供起来。 比起自己满是茧又粗糙的手,她的手掌又小又软,轻轻捏着自己的手时候黑尾觉得自己就要心跳过速失血过多倒地了,手心贴着手背感受到的一点点热度像是她眼中逐渐又燃起来的火焰。和她说的话一样,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决不放弃」。 能够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可信任的人,了解到这一点以后,黑尾想着就算进度再慢,至少也比一开始的时候跨出了很大的一步了。 听着黑尾谈着川合,研磨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干嘛啦!”黑尾红着脸向着自己的幼驯染表示抗议。 “没什么,我觉得阿黑的做法很对,至少是在对待川合前辈的事情上。”研磨淡定地解释着,“请继续地这样下去吧。” 等到研磨从自己身边走过之后,黑尾才有点反应过来,这个家伙一定不是在说什么好话,他就是在指自己闷骚吧,一定是这样。 突破了一段低谷期,暑期后在棋战中夺得连胜的川合加奈颇有点卷土重来的架势。 先前两个人在部室门前遇上的时候,川合用着很认真的表情同黑尾说:“我有在继续,并且还会一直赢下去。” 第39章 那次之后,黑尾总是故意地在公车站和她碰到,然后坐上同一班巴士,她去棋院,他回家。 川合会将每一次的战局主动告诉他,其实这一手那一手的这些话他全然都没听懂,大约只是希望听她说话而已,逐渐地,虽然还是会红了耳朵,却已经能够很顺畅地跟她交谈了,而距离拉近以后的川合,比原先能够看到的,更加的可爱了。 “呜呜呜——” 座位前排的妈妈怀里抱着的孩子发出了轻声的呜咽声,正眨着满是眼泪的眼睛看着川合,她俯下身来,用食指戳着脸颊两侧,接着慢慢地嘴角上扬微笑了,眼睛变成了月牙状。 她其实会笑的啊,黑尾完全没办法把自己的目光从这个女生身上移开,心脏何止是漏了一拍,他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在哪里了,总是埋在心底的话直接这样说出了口:“太……可爱了。” “怎么了?”她放下手回过头来,“以及,希望黑尾同学可以正确地念我的名字。” 对视的瞬间便在冲动之下将她一下子抱紧了,黑尾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在她的头顶上,手抚上她的后背,深呼吸了一下说:“是川合你太可爱了。” 肩膀,胳膊,还有肋骨,不行我快散架了,他的力气太大了。 心跳声好近,他的心跳得也太快了,不对,我的心脏好像也不太好了,是过敏的感觉,非常非常严重的过敏。 车内广播响起来,是我要下车的一站了,用了点力气推开他。与其说是纹丝不动不如说是抱得更紧了一些,认清了在体格差上的差距之后,我考虑着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脑力值的差距。 可是,这明显就是体格差才能解决的问题,是我失误了。 而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一直被紧紧抱到了终点站。 “学生,该下车了。”司机带着一副青春就是这样的表情催着我们下车。 凭我的记忆,这不是我来过的任何地方,而日间末班车已经停运,唯一能够回去的办法就是坐在这里等待夜间巴士的首班车,算了一下。如果司机足够准时,我也需要在原地等上至少一个小时。 “我认为你应该给我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解释,黑尾铁朗同学。”我以为我很淡定的时候,却在站牌的金属柱子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通红的脸。 “对不起。”黑尾故意站在离我有点远的地方。 我走到他跟前抬起头来,然后说:“道歉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才是有诚意的不是吗?” “对不起。”他偏头看向了我,比平时那个带着锐利棱角的眼神要柔和上不止一点,看着就像他的黑猫本体一样。 我像是遇见了真的猫一样后退了两步,心里同时念出了「不要动,不要靠近我」的惯用台词,不夸张地说我觉得自己就在生死边缘上。 “川合。”黑尾向我走近了,又走得更近了。 “停。”我伸出手叫停的时候却刚好按在他的胸口。 “我……”他再次靠近了一些。 “我说停。”我用力地呼吸了两下,在一口气没有完全吐完的时候,我听到了他说的话。 “我喜欢你。”他低下头,将我最后一下呼吸的空气吞没掉。 剧烈的窒息感,疯狂的透不过气的慌张感,一切的不安定的情绪,把我拖入深海里,我在害怕吗,我没有,我在开心吗,我没有,我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除了他的脸和那只黑猫。 他松开手的时候我立马推开他,直接跪在地上开始急促地喘着气,把背包里所有的东西倒了出来,我的吸入剂在哪里,快出来,我肯定是要死了,终于摸到了,我赶忙摇晃了一下,将头仰后缓慢地呼出气,接着含住吸口摒住了呼吸,将药物吸入。 估计是我的反应吓到了他,我在还不能顺畅说话的时候对着摆了摆手,然后指着他背包旁边的水壶。 黑尾拧开水壶将它递给我,试探着问道:“你真的没有事吗?” 拿起来喝掉将近半瓶水,我擦了擦嘴终于是非常平静地回答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过敏而已。” “你是对我,”黑尾用手指着自己,“过敏?” “我的反应符合我平时过敏的反应,甚至严重到了差一些引发哮喘的地步,我有理由这样怀疑,”我把水壶还给他,“谢谢你。” “你的过敏是不是脸红,心跳加快又喘不上气,觉得头晕而且身上很烫。”黑尾不知道为什么要笑着说这些话。 “是的。”我点头。 “那不是过敏,是人类的另一个最真实的反应。”黑尾再要伸手抱我的时候我弯下腰躲过去,却在直起身的时候被他又圈住不能动。 “什么反应?”我反问。 “是你喜欢我的反应,”他握住我的手,又把自己的手递给我,“我们一起数,看心跳的节奏。” 偏僻的终点站很安静,安静过了头。因为觉得自己能够听到的只有面前这个人的心跳声,再一次抬头看着他的时候,我试图从这样相同的反应中找出什么不同,在他低下头又靠近我的时候我终于发现唯一的不同点。 我过敏的时候会希望一切尽快停止。但这一刻我只希望首班车再也不要来。 到头来我连脑力值都输给了一个体育系的男生,同时背弃掉还有我对一切都点到为止的习惯。 第40章 川合绝对是黑尾见过的最可爱的女生没有之一。 “为什么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没有分寸。” 每一次想要亲·吻她的时候她甚至会把这样的话直接说出口,然后又会主动地勾·住自己的脖子。 一本正经打着直球的女朋友难道不是宝藏吗? 黑尾绝对是我见过最狡猾的动物没有之一。 “难道不是小川合先伸手拉住我的吗?” 每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呼吸不了的时候,他只会将嘴·唇·移开贴·上我的耳·垂一边轻轻·吹·着气一边又这样说。 为什么自己当时会有一种黑尾铁朗这个人很靠谱的感觉呢? 【后续愚人节小剧场第二人称】 你的人生里曾经遇过很多种奇怪的生物,黑尾铁朗一定是奇怪生物第一名,没有之一。 高中时候你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可能是黑猫转世,后来你喜欢上他的时候,你觉得自己是过了敏,再后来你们成为恋人以后,他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总是让你失了分寸,你的心通常是很平静的。虽然在棋战时是最平静的,不过你努力地让自己在寻常时光也保持平静,这有助于你在下棋时迅速进入角色。 但遇到了黑尾以后什么都变了,你觉得自己学会了心跳。学会了紧张,学会了所有一切让你不安的情绪。 他牵起你的手的时候,你紧张,他亲吻你的时候,你紧张,甚至是你想要拥抱他的时候,你都会紧张。 高三这年的冬天,他们走到了全国,那场垃圾场决战你宁可没有去师父的头衔战观战也要来体育馆看他,他们打得淋漓尽致,几乎没有任何可后悔的,你没有告诉他你来了。所以在比赛结束时他看到了站在场边的你的时候,黑尾有些惊喜地笑了,你想输了是不好受的。但他没有哭,也没有沮丧,对着他张开双臂,你觉得应该是时候给他一个拥抱。 平日里总是嫌弃他刚刚打完球时的汗臭味,现在你只想拥抱他。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他低下头靠在你的肩膀上,两手紧紧地将你抱住,手掌抚上你的后背,然后慢慢地你感受到了他的颤抖,听到了他的抽泣。 “我觉得我应该在这个时候陪在你的身边,这场比赛让人感动,黑尾你很厉害。”你摸了摸他的头。 不久之后,你也走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去年春天没有能如愿成为奖励会三段,今年在十八岁的好光景,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在毕业前拿下,然后继续前进挑战女王战,黑尾在毕业前也没有停下,他会去很厉害的大学体育科,会加入很厉害的球队,你们从前一个春天一路奔跑过来,绝对不会松懈任何一秒。 这一刻你发现让你活着的,除了将棋之外,还有黑尾铁朗这个人。 四月要来时,你们早早地已经走到了新的阶段,大学生排球选手,奖励会三段女流棋士,棋院离他的学校并不远,常常是他训练完了,便会来接你一起吃饭,然后他会送你回家。 这日晚上一起走向电车站的时候,你突然开了口,“要不要一起住?” 听到你这句有点大胆的发言他愣了好久才回答:“同……同居?” “嗯,这个就叫同居吗,我只是想和你一起住。”你完全没在意身旁这个已经开始浮想连篇的人的奇怪表情。 不过两秒钟后黑尾又突然冷静地摆了摆手说道:“愚人节笑话是同居一点都不好笑哦。” “今天愚人节吗?”你低头翻了一下手机,“哦,是四月一日,但我没开玩笑。” 能有一个正经的只会打直球的女朋友,黑尾铁朗表示他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的好事,立刻欣喜地握紧了你的手,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对你说:“那我这就上门和叔叔阿姨说我会负责的。” “我的意思不是说我现在要嫁给你,请你冷静。”你跟在他后面小跑了起来。 “说不定同居第二天,你就会觉得想要立刻嫁给我了。”黑尾连着步伐与语气都非常的愉悦。 “但我还是希望你冷静,”你有点跟不上他了,“因为我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嫁给你的。” 本来跑着的人又突然停下,你整个人撞到了他怀里,黑尾轻轻拨开前额的头发,落下一个亲吻对你说:“那么以后的四月一日就是川合对黑尾的求婚日了。” 你一时间觉得这个人说得太有道理不知道怎么反驳,但这样你也很喜欢。 喜欢他爱你的样子,喜欢你爱他的样子。 第10章 ? 【宇内天满】亲爱的冒险家 ◎放弃是什么◎ 亲爱的冒险家,你终将再次远航。 凌晨近日出时分,大学医院急救中心。 揉了揉眼睛瞥了墙上的钟,夜班时间差不多结束了,难得一夜清闲。除了两个喝醉酒摔伤了的人,也就是一个发烧的小孩,推开更衣室的门刚准备换衣服,紧急呼叫的铃声响了起来。 从大坂开到东京的夜行巴士发生大型车祸,大学医院负责接收三名重伤和超过十名轻伤患者,本来还安静得甚至令人昏昏欲睡的大厅内被一下子挤满了。 一时松懈了所以浮上来的困意被自己强行压下去,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努力将眼睛睁开便回身冲进了这场混乱之中。 “野田先生,您好,听得到我说话吗?”稍微把音量提高了一点,“现在要剪开您的衣服了。” 第41章 “松井医生,”身后刚来急诊的实习医生不停叫着,“松井医生,这个孩子快不行了。” “冷静一点,”用指节敲了敲他左胸口夹着的胸牌,“你是个医生。” 逐渐地,日光透过正对着阳面的玻璃大门将整个大厅照亮了。 从手术室出来,把口罩和手套摘下来,洗着手的时候已经是完全扛不住的状态了,点了两下头,又打了个呵欠。说句大实话三十六个小时的随时待命已经不仅仅是地狱级别的折磨了,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急救中心才是我的家。 可是忙碌和紧迫感从来没有令我感到一丝厌恶,或者说我很喜欢。 没有错,我的外号是抖m松井。 上学的时候无论没人性的教授布置多少不可能的任务,我都会以屁颠屁颠的劲头给他全部搞定,甚至还会觉得难度系数不够高。 但是成为急救医生这件事,我一开始也是犹豫过的,只是因为在我的人生中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具有冒险精神的事情。 “天满,我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傻啊。”放弃了跟着主任一起去私人医院的机会,从医学院毕业之后就一心待在急救中心的我曾经这么问过那个人。 “傻吗?”他放下手里正在勾着线的钢笔抬头看向我,“那你觉得我傻吗?” 那时候我点了点头,开玩笑似的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扔给他说:“不管是打排球还是画漫画,我觉得都挺傻的。” 结果这家伙把手里的画的废稿团成纸团扔过来,精准地砸在我的额头正中间,同时伴着一句非常真挚的「滚」。 故作发怒状地扑过去把他按倒在榻榻米上,头顶着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我说:“所有停不下来的自诩冒险家的人,都很傻。” “那就给你看看什么叫停不下来的傻子吧。”他突然伸手抚上我的后脑勺昂起头吻上来,上下的位置便一时之间倒转过来。 至于第二天起不来床,就只能怪我自己太过得意忘形,都是我的错。 彼时的我们只有向前奔跑的本能,但没有做出应当的选择的自觉,猝不及防地被时间扔在了岔道口上,不知道有谁在身后推了一把,催促道:“快走啊。”然后匆忙地决定了向左向右向前或是退后,终归还是跑了起来却又时不时地处在终有一日也许会后悔的恐慌之中。这样的恐慌不是时刻伴随着路途的必需品,可人是完全逃离不开的,我们甚至会意识不到。然而更可能会在意识到这一丝情绪的那一刻被彻底击垮。 ——我为什么进了医学院。 ——我为什么留在了急诊。 ——我为什么不继续打球。 ——我为什么要画漫画。 这上面的每一句话都足以成为梦魇。 我们认识了二十八年,同一天出生在同一间医院。就算是保温箱我们俩都是靠在一起的,在同一个社区长大。同样的小学,同样的中学和不一样的高中,上小学没多久他喜欢上了排球,那时候我总是会抱着一本书坐在旁边,看着他在公园里和其他的孩子一起把球抛来抛去,然后在天黑之前提醒他赶快回家。 到中学前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天满只是一直跟着社区的大叔们一起打球,在入学后很快被其他人甩在了身后,而且他的身高大概一直就没怎么见长,中三的时候还没能比我高太多。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对排球的热爱,只是一个笑话。 但我没有。 我无法去忽视他手指上的茧,也无法去忽视他膝盖上总是来来去去的新旧伤痕。他像是个一心向着险境前进的冒险家,我始终坚信这份毫无来由的坚持与努力,是宇内天满最大的天赋。高中时他为了那位乌养监督不顾父母的劝说去了离家很远的乌野高校。而我只是在按部就班地拿了奖学金成为了私立学校的推荐生,过了整三年的住宿生活,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没有这个人在身边的感觉。 不管在自习室里留到几点也不会再有人打开门对着我喊:“回家了,书呆子!” 做习题忘记了吃午饭的时候也不会再有人把便当扔在我的卷子上揉乱我的头发说:“不吃饭会变蠢的啊,天才!” 说不习惯确实是有的,可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过。 有次周末回家我看到他额头上很明显的红肿起来的痕迹,还没开口问他怎么了,他就摆了摆手对我说没什么。 一直到某天上学我听到周围的同学都在谈论乌野在春高宫城县预选赛打败了我们的学校的排球队。而且我还在别人的口中听到了他的名字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段距离变得异常的遥远。 他是远航的勇士,我是站在原地的懦夫。 瞒着父母用攒起来的零花钱买了新干线的票去东京,这其实是我第一次主动去看他的比赛。 ——这简直就是小巨人! 解说员的兴奋的话语,场外人的应援声,这些声响掩盖住了我的声音。不管我的呐喊声有多么用力,那个属于我的,不对,那个曾经属于我的天满都不可能会听见。他总是不停地、坚持地、不放弃地向更高的地方跳起来,我却还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以为只有我一个相信他的热爱。 可事实是,当一个人足够地坚信自己的努力的时候,他就可以让所有人相信他。 扣下最后一球,他转过身朝向我站着的地方,举起右手的拳头,对我说:“你的应援我听见了!” 第42章 低下头我抿着嘴笑了,看呐,这个人又一次轻而易举把距离拉近了。 走到地下车库时,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把车开回家了,坐在驾驶座上我调低了座椅,头向后靠着闭目养神,想着现在是上班的早高峰,还是等我稍微清醒一点再走吧,只是还没休息过两分钟,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连着的车载蓝牙直接自动接通了,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我轻叹了一口气回道:“啊,京治。” “松井さん,或许你现在可以联系到宇内老师吗?”照惯例赤苇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打电话到我这里来找人,怎么办呢,谁让又是截稿日了。 “你先去社区体育馆看看。”我有些伤脑筋地揉着眉心。 “去过了。”他迅速回复道。 “那就公园。”我继续说。 “没看到人,”他接着在我说话前应道,“滑梯下面也没有。” “嗯——”我坐直了身子,仰头又仔细想了一下,“那我知道了,你到我家楼下等我吧。” 凭我经验,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交不出稿子的家伙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正坐在我公寓的浴缸里自闭,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过觉加上连着两台紧急手术让我的脸色看起来绝对有够可怕,和赤苇在楼下碰头,这小子一定在心里吐槽我的黑眼圈比熬夜赶稿的宇内天满还要严重一点。 拉开洗手间的门,我双手交叉,低头以居高临下的方式俯视他,接着咳嗽了两声开口:“警告你麻溜地给老娘爬出来。” 上来之前赤苇已经把具体情况都跟我解释清楚了,这本他连载了好几年的漫画两年前就差一点要被腰斩了,这个月的排名又一次垫底,杂志社透了口风说可能这次是真的要停止连载了。但事情都还没确定下来,连做责任编辑的赤苇都没多慌,他倒是给我先耍起性子了。 “不想画了吗?”和他在餐桌边面对面坐着,我一掌拍在他早就画好的稿子上。 “想。”他低着头。 “那为什么要躲起来?”我追问说。 “我做了一个噩梦,”长过肩膀的黑色卷发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梦见自己后悔了没有再继续打排球。” 我明显感觉到我旁边的赤苇也突然怔住了,他接过我推过去的画稿,好像要说什么的时候被我打断了:“天满,要后悔的话,那场比赛之后你就该后悔了。” 他慢慢抬起头来,似乎是噙着泪的双眸里正在对我诉说着所有的愤怒。 我知道,他非常不喜欢我提到这些事。 高中二年级的那个一月,乌野突破了第一日的比赛在第二日败退,不服输的他在队友离开之后紧紧抱着我痛哭出声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带着这份不甘心带领着全队人继续前进的他没有能跨过宫城县预选赛的一关,在高中最后一年无缘全国。 而比赛的结果我依旧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下午我刚准备从自习室回宿舍的时候接到了宇内阿姨的电话,她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天满好像比赛输了很不开心的样子,我也没有怎么听明白。总而言之就是她希望我回家一趟劝一劝他。 请了一天的假,我在公车上就给天满发消息,意料之中的一条都没回。 “阿姨,”我脱了鞋走进屋子里,“他人呢?” 阿姨指了指房间里的衣柜,对着我摇了摇头,然后关上了房门。 “喂,数三下给我出来。”我敲了敲柜门,“一——二——三——” “都让她不要叫你来了,”不情不愿地从把柜门打开了一条缝,“又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不愿意出来,我便用力拉开柜子弯腰钻进去,同时带上了柜门,捏住他的脸说:“那就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小的时候能够轻而易举装下我们两个的大衣柜。对于这个时候的我们就有些狭小了,我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对视的距离也比以前要更近一些,他眼睛里就只有我的一双眼睛,我确信他逃不开我的问题,也逃不开他自己的。 “比赛输了,”他抓住我捏着他的脸的手,力气大得我关节都有些痛,“我失误了好几次,没有人说对不起。但是听到他们说这就是最后一次比赛的时候我才发现,很有可能这也是我的最后一次比赛了。” “不想继续打球吗?”我问道。 “想。”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在犹豫了半秒后依旧坚定地说出了口。 那个「想」字和刚刚他说的那个「想」字有差别吗,绝对没有任何差别。我相信他那个瞬间依旧认为自己可以拥有排球参与的未来,也相信他可以拥有。 可是相信是没有用的,就好像后悔是没有用的一样,被时间催促着做选择的人是没有足够的理智的,连我也是。我沈溺在一个冒险家的梦想里,从来没有觉得远航是一件没有未来且危险的事情,只想和以前的日子一般,我永远做着那个看着他背影的人。 后来的我们总是故意地忘记这一天,忘记他坚定地说出的这个字。若是不小心提起来甚至还会让他生气,就像今天这样。 估计一时半会儿他不会愿意跟我说话了,我拉开椅子站起来说要送赤苇出去,刚好再给他一点空间想想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你们这算是吵架了?”往着电车站走的路上赤苇小心翼翼地问我。 “不算,真吵的话我们会打起来的。”我回道。 第43章 “两年前你们是不是就打过一次?”他提起了那次天满跟他一起回仙台看联赛的事情。 我顿了一下稍微回忆了一下,说:“没打起来,我只是因为他回来之后就躲在我的浴缸里赶稿所以很不爽而已,真的打到差一点分手应该是某一年的春高,我没记错的话他去看比赛的那年,大概是你高二的时候。” 大学时候还没有确定正式连载的天满其实完全没考虑就业的问题。虽然偶尔能发表一些短篇,但是绝对还够不到能养活自己的程度,而我正深陷医学院惨无人道的学业之中,分不出任何精力去管他的事情。结果看完比赛以后他和一群旧同学喝得六亲不认,半夜还在外面用力敲着我的公寓大门。 “我跟你讲啊,现在的乌野简直是太令人惊喜了……”刚打开门便扑到我身上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没想到能打出这样的配合啊……” 听到他干呕了两声,我立刻扶着他往洗手间去,抱着马桶吐了个干净以后,他向后一仰就这么倚着浴缸的边,闭着眼睛说:“月岛学长还在打球,还有那家伙也在打球,好多人都还在打球……” “然后呢?”我蹲下来,用毛巾给他擦着脸。 “我为什么不打球了呢?”他苦笑着。 “你说你找到了和排球一样重要的东西。”我用手拨开黏在他额头上的头发。 “开玩笑,怎么可能有能比得上排球的东西啊!”他睁开眼睛看向我,扯过我手里的毛巾用力甩了一下,“怎么可能!” “那你就继续去打啊!”我对着他吼出声来,“你这么后悔你为什么不继续啊!” “没有球队邀请我,没有人选中我,”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直到扯得变了形,“你这种从小到大都是被选中的天才怎么可能明白!” “宇内天满,”我气急了一口气没顺上来,伸手给了他一个特别响亮的耳光,“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什么叫没有人选中自己,什么叫被选中,是我走过来的每一步都是假的,还是他那些打动人的勇气都是虚伪的。 听我讲到这里的赤苇用很是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其实,会打人的是松井さん你吧。” “一个耳光算打吗?”我耸了耸肩。 他乖乖地摇了摇头说:“不过觉得后悔的话不是很正常吗,我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时候没能打好的那场比赛。” “那我当然知道啊,”我轻轻笑了一下,“不能接受的从来都只是我而已,是我在给天满本来不应该存在的压力。” 赤苇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我就送到这里了,路上小心。”敷衍似的把这句话掩盖过去,我双臂向上做了个伸展动作,看来缺少睡眠的人就是容易多想啊。 从小我就把宇内天满在自己心里描绘成了一个勇敢的冒险家的样子。然后自顾自地用仰望的方式去崇拜他,这样的情感在我们在一起之后也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我始终期待着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他,始终期待着和一般人不同的他,我什么话都不说。但是仅仅是简单的眼神就能看明白。 是我在期待,我在期待我想要期待的那个人。 以至于在自己面临着所有的质疑的时候借着他的名号向前跑,我把自己当成了他一样的冒险家。急救医生不是我用一腔热血就能坚持下来的工作,实习期间就被劝着不要留下,正式上班后也被说过靠毅力是不可能成为好的急救医生的,我相信自己那时候是在从自己身上找他的影子。 蜷在手术台上休息的日子也有,连着接三台手术十几个小时不能够坐下来的日子也有,我觉得我是坚持不下来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相信他的话。 “对不起。”打开家门,我走到了桌前对着还坐着一动不动的他道歉。 似乎是没料到我会有这个反应的天满,缓缓抬起头来,表情比刚刚那会儿已经淡定了很多了。 “我应该想到最不甘心的人永远是你,”俯下身来张开双臂拥抱着他,我靠在他的肩上,“不管是后悔还是放弃都不是我的事情。” “可是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走不到这里,”他抚摸着我的后背,“所有人都把我当成无所谓的时候,只有你站在那里看着我。” “那么,你想要我一直站在这里吗?”我将两手圈地更紧了一些。 “想。”他一如既往没有犹豫地、果断地、坚定地回答了我。 ——亲爱的冒险家,我始终期待着你的远航。 保持这个姿势有了好几分钟,半蹲着的腿有些发麻了,加上被赤苇的召唤所以暂时遗忘了一阵子的困意突然又如山倒一样压在了我的眼皮上,没什么力气再站起来了,干脆由着自己趴在他的身上,撒娇似的说着:“不想动了。” “昨天晚上几台手术?”他两手托着我,让我坐稳了。 “两台,”我捏着他的手指头,“凌晨时候车祸送来的患者,情况很严重。” “困了?”话还没问完,我就已经彻底睡着了。 然后,我也做了一个梦。 不是噩梦,也不算是美妙的梦。 梦里的我没有站在岸边,我站在那艘向着地平线远航的船的甲板上,他双手把着船舵,笑着对我说:“开始冒险吧。” 第11章 ? 【角名伦太郎】peppermint ◎我在下坠◎ 第44章 空无一人的机房空教室,日光透过老旧遮光帘落在身上,空气中的尘灰无所遁形,在风和光的合作下就着昏暗的环境常常给我深海的感觉,是永远无法逃离的无聊构成的静谧的海,安静时候的呼吸很沉重,心跳很沉重,我觉得自己在下坠,但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我很无聊,不至于上升到海德格尔的高度,没什么意义,就是单纯的无聊。 托腮看着屏幕,抬手按了一下 f5按键刷新页面,稻荷崎论坛上那些层出不穷的重复话题很无聊,二年级的校草们今天打架谁赢了,生物教室的骷髅架又被神秘地挪动了位置,三年级周末开始补课了学校没人性,食堂今天中午又是咖喱粉兑水还能不能营养均衡了,上次在图书馆二楼角落里坐着的短发女生有人认识吗我觉得她偷走了我的心。 滑到最上面,今日回帖量最高的贴,我瞥了一眼内容,指名道姓讲着三年级一个女生的恋爱史,真假未知,至少里面大多数的用词都令人不快,不过挺聪明,知道改代码在网站上匿名,看来又是哪个求爱不得的男生用无聊的手段报复女生了,长叹一口气我又刷新一次,澄清帖紧随其后,高中生的日常生活真的很没意思。 但我还是默默退到管理员界面,不动声色封了这个匿名ip,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看著有些年头的金属糖盒,角落磕磕碰碰很多凹槽,图案也基本磨得看不出来,只有peppermint的字样还能看出一些,手指一推打开盖子,倒出用锡纸包好的薄荷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在感受到甜味之前刺激的薄荷味先占领了整个口腔,舌头上有些刺痛,然后就爬上了大脑,我呼出一口气,将春日里温暖午后气息转换成了凉意。 走出教室,将手掌挡在额前,眼睛因为不适应外面的光亮只能半睁着,我皱着眉头在走廊上低头走着,遇到障碍物的时候我的双眼都还没恢复对焦的能力,脚也在继续向前走,对方同样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奈何我不如路障身强体壮,在慢速前进中只有我被撞倒,向后跌坐在了地上,胳膊下夹着的笔记本滑下来与地面相碰发出两声钝响,缓缓抬起头,他右手拿着的手机还稳稳拿在手里,低着头扫了我一眼,眼神无力也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噗,小黄鸡。”他接着低声说道,随即又别过头将一阵莫名其妙的笑意通过一声轻哼掩盖掉。 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站起来理了理裙子,又在原地蹲下打开电脑确认了一下没有问题,抬手握拳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同时回道:“弄坏我的本体就要你偿命。” “真害怕,”他用拿着手机的手推开我的拳头,然后用另一只手捏了我的脸,“拜托你一定要让我偿命。” 略有些不爽地晃了晃脑袋,我嫌弃似的擦了擦脸颊,便抱着笔记本从他身边走过去。 是同班的角名伦太郎,认识一年多了,我不知道算不算朋友,大约是少有的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反正在我看来这个人没有我想象中的运动社团的男生的感觉。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复杂,这么说可能也不合适,这种很像是藏着心思的狡猾动物应该叫什么,哦对,狐狸。 而另外真要说有什么最特别的话,他是整个学校唯一一个知道稻荷崎论坛网站管理员是我的人,并且这基本上也是我们认识的契机。 一年前学校是没有单独论坛的,能够构成简单的信息网只有学校的官网和那根本就是花架子的咨询通道,真正的论坛网站是在我升入稻荷崎之后建起来的,我的初衷自然是无聊。因为太闲了想要找点事情做,而且看到隔壁女高的网站是真的做既得漂亮又实用,心里发痒萌生起想法以后就用空闲时间先搭了个架子。 没什么人来的空机房从开学起便成了我的根据地,含着薄荷糖戴着耳机敲代码也是我的习惯,我坐在角落里没听见机房门被打开,他拿着手机戴着耳机低头走进来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我,那天等到我们都发现原来这个教室里还有第二个人的时候,午休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 突然,背后的光被遮了一半。 “这里,换个算法吧。”他指着我的电脑屏幕说道。 我回过头去,心里想着和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见过的,然后又看了一眼他的名牌,原来是同班的人,将手从键盘上拿开,我有些挑衅意味地开口问他:“你说,怎么改?” 单手将电脑从我腿上拿起来放在一旁的桌上,他收起手机,弯下腰删掉了我原先打了一半的代码。在我表示抗议之前,将算法改掉又重新码完剩下的部分,我起先是抱着看你怎么胡闹的想法,之后就变成了这个人倒也不蠢的想法了。但是要让我承认自己的算法没有他的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吸引角名伦太郎的除了连续敲键盘的声音,还有弥漫在不通风的机房里的那阵薄荷味,以及某种宛如同类人似的错觉一般的吸引力。因为在抬头的一瞬间,从一双眼睛里,他先是看到了自己,而后才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建校内论坛这种无聊的东西,还真是有够闲的。”迅速浏览过我已经搞定的部分,明明和我是第一次单独说话,角名的语气却是意料之外的直接,好像我们以前就认识了一样。 “就是因为无聊啊,”我将左腿跷在右腿上,两手交叉昂起头看着他,“觉得无聊还帮我写代码的你不是更闲了?” 第45章 我们两个人的相处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够和谐。 “因为我也挺无聊的。”角名直起身将电脑还给我。 “那谢谢你,无聊的男同学。”摸出那个糖盒,我倒出一颗薄荷糖递给他,看着他含在嘴里却猛然皱起眉头的样子,我笑了一声。 他抬眼回了我一句:“味觉有够奇怪,无聊的女同学。” 无聊二人组在此之后常常在午休时占据着机房消解各自的无聊,大多数时候他带着手机,平板也会带着,在我不打代码处于日常发呆的时间里的时候,他基本上会从这个软件流连到那个软件,时不时传点排球部的所谓绝密情报把论坛的流量搞得极高给我添点麻烦。毕竟一旦学校服务器扛不住我被发现了,这种私底下大家一起玩耍的小乐园就得被一锅端了,会不会被惩罚我不太在意,我只知道失了自由的感觉,比无聊更难受。 说句题外话,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的手机里都有些什么,就冲着那些发在帖子里的排球部成员们的照片,我基本上可以想象到他的相册里藏着多少估计连本人都不知道的黑照。 某天上午第一节 课刚下,老师把我们两个都叫到了教员室,说是现在有个编程大赛在东京举办,校方希望学校能出两个代表组队参加,考高中的时候我乖乖写了自己中学时期的获奖经历,我自己本来也喜欢这些。所以被选中并不惊奇,他立刻注意到我有些奇怪的眼神,在出去的时候淡淡回复道:“我只是后来觉得排球更不容易让我无聊而已。” 也是,这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有这爱好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那你去参加吗?”我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去,”角名甩了甩手里的报名表低头看向我,“周末没有训练,赢了还有奖金。” “你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我伸手拉开了教室后门。 才回了班上,他周围的男生便凑过去小声问着:“你跟她很熟吗?她原来会说话的吗?” 角名应了一声还行吧,没做什么特别的正面回答,隔着来打听事情的人,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坐在教室另一头窗边的人身上,马尾辫有一些松了没有绑好,从斜后方看着侧脸,圆鼓鼓的像是蜡笔小新脸,他第一天的时候就有种想伸手戳一下的冲动了,听着同学没什么意义的八卦,又在心里念着这人可不是一般地会说话。 实际上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比起人打交道更喜欢和数字打交道的人,从小就是如此,奶奶在看着我的各种奖杯的时候总是对人说我是个天才,在开口说话之前先学会了算复杂的数,我每次都会想世界上还有出生后说的第一个单词是aluminum的真天才转世呢,我这样的顶多算是个怪胎。 不过我确实是在意识到什么是条件且什么是语言之前,学会了如何使用条件语言。 哈,我是天才。 滚。 比赛这周末一大早照着约定的时间我一秒不差赶到了车站,下午才是正式签到。所以只要在没有老师的带领下不迷路,我们就一定可以顺利到达赛场,我相信自己,不,我相信谷歌地图。 “真慢。”明明就倚着墙猫背在玩手机的人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不愧是角名伦太郎。 “是你到早了,”我指了指手表,“我非常准时。” “是,准时小姐。”他迈开长腿转身便往里走,步速倒是不快,不像是在故意等着我,只像是这个人本来就喜欢这么懒散地走着。 因为有些重所以我又把背包的背带拉紧了一些,走在我旁边的人没说什么直接伸手提起了我的背包,我感觉我整个人有一半也被他提起来了,挣扎了两下说:“你在抓小鸡吗?” “我在抢劫,”角名停住脚步松开手对我说,“包给我。” “保护好我的电脑。”我下意识提醒了一声,而后才察觉到他是在表现善意,或者说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角名就在对我表现出某种善意,是我由于没有朋友所以并不能够体会的善意。 我在那个当下禁不住想了一个问题,角名可能是我第一个唯一称得上是朋友或者说是熟人的人。他看着也不像是自来熟的性子,可我确确实实感觉我们两个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所谓认识的步骤就已经跨到了相熟的程度了,连我都要偶尔怀疑一下,我们是不是以前真的见过面之类的。 是不是有这么一句挺酸溜溜的话,我们才认识了几个月就好像已经认识了一辈子。 在里侧的座位上坐下,我头靠在窗上开始熟练地双眼放空,接着进入冥想的贤者时间。 “其实我很好奇,你每天花这么长时间发呆都在想什么?”本来还戴着耳机的角名把右边的耳机拿下来转头看向我问道。 我斜了他一眼,意思是你真的要听的话我就讲了,便缓缓开口:“彗星撞地球有多大的机率可以让人类毁灭。如果所有国家的出生率都和印度一样多长时间地球会被人类挤爆,把地球上的大洋都填平要动用多少吨土,我要是活到八十岁才会死那每周吃两次生姜烧肉会消耗多少头猪,”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垮掉,然后又接着说,“如果我没忘记带了耳机来的话我还不会操心比这些更无聊的事情。” “给你,我怕你无聊死了。”角名将耳机换了个位置,将一边的递给我。 “谢谢你舍己为人,”我向他那边靠近了一点,然后像是常规动作一样地摸出了薄荷糖,“要么?” 第46章 “不了,我味觉正常。”他摆了摆手。 “不要拉倒。”我扔进自己嘴里,嗖嗖的凉气真是令人清醒。 薄荷糖,角名伦太郎几乎认为这就是身边人的味道,看起来只是身材娇小又安静的人,被外层柔和的甜味欺骗过之后才能察觉到內里的布满了刺的那一层,很难接近的同时又会想要为了甜去接近。 顺利赶到会场签到,写完两个人的学校和名字拿了考号回来,我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十分冷静地问他:“比赛奖金你准备怎么花?” “从现在开始就确定自己已经赢了这好吗?”他先嘲讽了我一下,接着又回复道,“换个手机。” “你不也一样,”我抬头不屑地看他一眼,“我没想好,去趟水族馆?” “你是小学生吗?”他又嘲笑我,“这种地方什么时候都能去吧,那些钱够你多少次啊。” “我从来没去过,”我顿了一下思索了两秒,“不该这么说,我去过门口,没有进去。” 角名准备顺着我的话问下去的时候,里面的老师说可以进机房了,这个话题便戛然而止,我也没有过多的和人交流什么涉及到自己的事情的欲望,他也一样,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随随便便就讨论各自的过去的程度。 赛程分两日,从设计到交作品,几乎算是生死时速,大屏幕上倒计时开始了以后各个学校的代表就在分配好的电脑前忙碌起来,我不知道是因为他很平静还是因为我本来也是这种平静的性子,比起其他人略有些焦躁的氛围。如果正在录视频的话,我们两个应该像是被加了慢动作的静止特效,一动不动。 沉默思考了大约五分钟,他在我之前先开口:“你怎么看?” “你呢?”我看着他脸上逐渐浮现出的笑意,立刻明白我们应该是想到一处去了,从口袋里拿出薄荷糖,倒是被他先拿走了。 “正好清醒一下。”剥开锡纸,跟我把糖直接扔进嘴里的风格不同,他总是喜欢伸出舌头将糖果卷进来,每次看到他的舌尖的时候我心里都有点怪怪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有种在深海里看到星星的错觉,奇妙的像是我没有在一个人的下坠的感觉。 其他人大约是要通宵的,我和他看了一眼倒计时,又看了一下目前完成的进度,其实完全够时间好好睡一觉。但站在那里窗前看着陌生的城市,深夜不熄的灯光和尼崎的街道不同,我有些兴奋,又伴随着像要被利维坦吞噬的不安。热的咖啡牛奶贴在我的脸侧,回头一看是他,我还以为他回房间休息去了。 “去水族馆吧。”角名打开易拉罐。 “嗯?”我皱起眉头。 “放假的时候,我们去水族馆,进去一次,不用站在门口。”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在我们交流的时候说出「我们」这个词。 “为什么是我们去?”我反问他。 “为什么不是?”我相信自己确实看到他眼角又藏着一种奇奇怪怪的笑意了。 那天之后,我时隔很久再一次梦见了水族馆。 梦里的我年纪很小,手腕上绑着一个蓝色的气球,我想我是在等人,一个女人将一盒糖放进我的口袋里,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乖,吃完一颗糖,妈妈就会回来的,在这里等妈妈,千万不要动哦。” 我吃了一颗糖,薄荷味很辣,我想吐出来但我没有,我安静地看着她转身融进了人群里,没有喊一声,没有哭一声,是真的一动不动,我记得我无聊到在默念四位数以上的质数列,太阳从头顶落到了眼前,口里的薄荷糖早就化成糖水了,她也没有再回来,后来我也没再去过水族馆。 奶奶不会带我去,爸爸也不会,我也长大了,不会再想去了。 夏天来时角名又提了这件事,出发的前一天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跟他说我想我可能没有那么想去,挂电话后我低头看到金属糖盒又被我捏瘪了。我放下了本来明天准备要穿的裙子,看了一眼全身镜里的自己,我想我真的是个会无聊一辈子的人。 像是老天都在让我后悔一样,第二天的天气很好,是夏日里难得有的畅快天气,奶奶一边切着西瓜一边问我要不要出去转转,我摇了摇头在榻榻米上躺了下来,一睡就到了傍晚。 睁开眼摸手机,line消息栏里出现了37条新消息的提醒,我疑惑地点开,看到全是角名发过来的,他还是去水族馆了,照片那两个是宫兄弟吧,我记不太清楚这两个人,但我知道其中有一个跟我同班。 ——给无聊的女同学分享快乐。 快乐? 算了,看着确实挺逗的。 在我笑着看照片的时候,一个大高个突然出现了,我先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院门外,然后再低头看了看手机,真人居然从手机里跑出来了。角名戴了个鸭舌帽,我想知道帽子会不会把他头发两边的角压下来,我还没开口说什么,奶奶就很热情地邀请他进来了。 “这是第一次有囡囡的朋友来家里呀,奶奶拿西瓜给你们吃。” 角名很淡定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谢谢奶奶。” “我们囡囡放假就一个人待在家里,有人来玩热闹一点奶奶也开心。”我立马从奶奶手里接过了水果盘,皱着眉头让她不要再说了,把她拉回房间里,我再走出来。 “我们囡囡?”角名噗的一声笑了。 第47章 “所以你是觉得手机上刺激我不够,还要亲自来刺激我一下?”我把水果盘放在小桌上,盘腿先坐下了。 “你放了我鸽子,比较惨的怎么看都是我吧。”角名拿起一块西瓜,又是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然后才咬了一口。 “我看你们三个玩得很开心。”我也拿起了一块。 “那本来也应该是四个人开心的,”角名把帽子摘下来甩了甩头发,两个角真的没塌,侧着身子向我看过来的这个表情,让我有些紧张,“奶奶说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再一次的,我从他那里听到了「我们」,而此刻的我们正坐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同一片夕阳,分享了同一个西瓜,我觉得,我们确实是朋友。 昨日听到说不来的时候,角名伦太郎的心里划过了一秒钟的失落,然后又以另一种方式对自己说。如果真的觉得难过了的话,是不是证明其实这个人对自己来说已经不只是某个打发无聊时光的家伙了。实际上他就是在期待能够跟这个人一起体会「我们」的时光而已。 在奶奶开口提出留他吃饭之前,我把角名请出家门了,趿拉着人字拖送他到车站,一路上也没再说什么,其实我们两个平时也不怎么说什么话,走之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薄荷绿色的小海豚挂件给我。 “没什么,就觉得挺适合你的。” 说完他便转身要上车。 我伸手拉住他的衣服下摆,“下次吧,下次我们一起去。” 结果这个「下次」一直「下次」到我们升上高二了都还没有再实现,那笔攒下来的比赛奖金,到现在也没有动过。这学期排了新的座位表,按着新的学号,我坐在他的前面,下课时会说两句话,看起来我们好像确实挺熟的。 刚刚在走廊上碰见了,像那样无聊的玩笑我们一天到晚大概要开上无数个,我调侃他锁骨上还有颗痣,他便笑话我幼稚的安全裤,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我们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他没有训练的时候就在机房玩,而我还是除了他以外就没有说得上话的人。除了教室就是机房,除了刷帖子就是发呆。 只是很奇怪的,在我的白日发呆列表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个人。比如说我总是在想他的头发摸起来是什么手感,还会想铺满一个排球场需要用多少台macbook,又会想角名伦太郎的相册里会不会有一个文件夹写着我的名字,我的无聊帝国被侵占了,被另一个无聊的人。 后面的人用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把手机反过来给我看,我看了一下,是论坛最新的一条帖子,写着李涛二年1组那个阴郁女是不是角名伦太郎的女朋友。 “无聊,”我冷哼了一声,“我有名字的。” 回头也打开了帖子,开始看大家的回帖,我以为我存在感挺低的,没想到大家都还听说过我,什么机房的女幽灵,什么没有朋友的阴郁女,角名的人气倒是突然被我给压了下去。 “没想我们还挺火的,”角名趴在桌子上小声地说着,“机房女幽灵?” “明天就会有其他人开始讨论隔壁班的哪个女生是不是宫兄弟之一的女朋友了,”我白了他一眼,“高中生大概除了这些话题就不会聊些其他的了。” “那你怎么看这个问题,角名伦太郎的女朋友?”角名冷不丁问了我一声。 我愣住了,平时都是你来我往谁也不饶谁地,突然的我就失了语,说实在的我想当作一个笑话笑过去,可我只是回头看向了他的眼睛,在那里面的我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能够笑过去的样子,他用手里的荧光笔戳了一下我的脸颊。因为肉太多了,笔盖圆头都馅了一半进去,让我不经意回想到他第一次伸手捏我的脸的时候说的话:“我一直很想知道蜡笔小新的脸是什么手感。” 滚啊。 “你怎么看,我就怎么看。”诧异了几秒钟,我迅速抛下一句话,并被响起的上课铃拯救了。 下午训练时候角名也被队友们八卦了,主要是这帖子两个对象指向都很清晰,答案无非是两种,是与否,角名若是点了头,那他就会成为全队唯一一个现充。如果摇了头,那就放过他,可是这个狡猾的家伙只是对着来质问他的同年级队友们微妙地嘘了一声,谁都不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这个可以理解成,确实是女朋友,所以请大家保密,也可以理解成她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大家不要乱说。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答案。 这条帖子的热度果然很快就被宫兄弟的又一次大乱斗给顶了下来,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点点看着它沈进了那些早就无人问津的旧贴坟墓里,越来越觉得开始在意这种事情的自己真的很无聊,我开始越来越介意角名说话时不自觉舔了一下下嘴唇时的舌尖,开始越来越介意他跟我同时待在机房里时候的存在感,我甚至连看到背包上挂着的薄荷绿小海豚都会停下来想到他。 摸到自己肉乎乎的脸的时候,我会想到他有些温度的指尖。 我在想这个人,无可救药地想这个人。 认识的第二个夏天来时,他们的球队取得了全国亚军的好成绩,我在电视上看了他们的比赛直播,角名伦太郎实在是个表里如一的家伙。即便是在球场上他都能给我一种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处在隔空带里的感觉,像是那时在再考场里的我们两个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祝贺他们,很快地他便回复道,“什么时候我们兑现那个下次?” 第48章 两秒后,角名又拍了一张他球包上的薄荷绿小海豚传给我。 “等你回来。” 运气非常不好,约定的这天是个大雨天,早上开始就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要出门时直接变成了大雨,我穿的连衣裙裙摆湿了一大片,站在电车里,他跟我发消息说宫兄弟放我们鸽子了,这次只有我们两个,我拿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确实很希望只有我们两个。 淋着雨我迟了五分钟三十八秒,跑到售票处时他应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他向下瞟了一眼,看到了我的裙子,又用某种看笨蛋的眼神看向我的眼睛,摇了摇头把身上套在短袖外的衬衫脱下来,我刚准备伸手去接,他却没有给我而是微微弯腰,两手从我身后绕过,将衣服围在了我的腰上,发尾扫过了我的脸颊,有些痒。 “谢谢。”我说道。 “这次是蓝色的。”他勾起嘴角,并不收敛地笑了。 “滚蛋。”我用手肘打他。 他抬手一挡接着反手抓过我的手腕,“走了,要排队。” 淋过雨的我身上是冰冷的,他的手心是有温度的,热度像是传导似的攀上了身体,又爬到了脸颊,我觉得自己被他影响了太多了。我对水族馆感兴趣吗,我不知道,我其实对什么都不是很感兴趣。我只是在他对我说出一个类似于约定的词语的时候,察觉到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而已。 没有回过头的妈妈,刺痛着口腔的薄荷糖,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约定,曾经这对我来说才是水族馆。 紧张的心跳,发烫的脸颊,温暖的手心,他的外套,现在这变成了水族馆。 出发时含着的薄荷糖化了一半,角名在走进海底隧道时候也没有松开握着我的手,他抬头看着头顶游来游去的鱼,对我说:“你想知道我怎么看吗,既然你说我怎么看,你就怎么看的话。” 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用了点力气,“你怎么看?” “那就是,我很想吃薄荷糖。”他回过头弯腰向我凑近,我在留意到他伸出的舌尖的同时口中的糖果已经被他抢走,嘴唇的温度似乎都要比我高一些,薄荷的辣味被奇妙的甜味盖过去,他一只手滑进我的指间,另一只手的手掌贴着我的腰,角名没有再做其他的事情,只是真的想吃糖。 这半颗薄荷糖在我们两个人的舌头上化开,我第一次在他那双总是无力却充满了心思的眼里看到了完整的我自己。 “怎么样,角名伦太郎的女朋友?”吻上我的脸颊,他靠在我的耳边。 “你觉得怎么样?”我扣紧了他的手指。 “再来一次吧,”很熟练地摸出我口袋里的金属糖盒子,他在我面前晃了晃,“无聊的薄荷糖女同学。” 我依旧在下坠,无聊帝国没有终点。但我得到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是「我们」。 【后续小剧场第一人称】 ■ 拿出钥匙打开公寓门的时候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走的每一步都和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漂浮着的,距离上一次与床亲密接触已经过去了四十九小时二十五分钟,还有多少秒来着,算不清了。耳朵里最后一个声音是把自己送上车的合伙人对司机说的话,都是通宵王者,他怎么看起来就能清醒这么多。 “你回来了?” “回来了。” 突然意识到好像是自己的枕头在说话,立刻翻身弹起来,就看到半睁着眼睛套着我的睡衣躺在我的床上的角名伦太郎。 没记错的话他的大学球队上个星期还在加州集训,什么时候回来当时没空细问。因为这一个月都在忙公司起步的第一个项目,别说是男朋友什么时候回国,就是哈雷彗星今晚就撞地球了,我可能也就是哦一声,又继续工作了。 这一吓倒是稍微清醒了三分,我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去客厅倒水喝,拿着玻璃杯回到房间的时候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穿着的衣服说:“你就没其他衣服换了吗?” 他单手撑着脑袋半躺在床边看向我:“刚下飞机,包里哪有干净衣服,再说这本来也是我的。” 以前去他学校找他的时候留宿过,当时蹭了他一件旧t恤,胸口的稻荷崎标志被洗得看不清了。但是队服的材料总是透气又舒服,我借来穿了以后就不想脱了。 “行吧,你赢了,”放下杯子我擦了擦嘴,把牛仔裤踢到一边说,“晚安,你要是明天一早就赶回学校的话千万不要叫醒我,我可能会杀了你。”一句话刚说完,我就扑倒在床上,以刚刚就要闷死自己的姿势秒入睡了。 ■ 角名轻手轻脚把趴着的人头上已经歪了一半的辫子拆开,半边脸埋在枕头上,圆圆的脸颊肉被挤到一边,抱起来轻飘飘的一个人,这么多年倒还是刚认识时候的圆脸。用手戳了戳脸颊,她发出了一点抗议的哼唧声,接着挪了挪位置钻进了自己的怀里,像是梦呓,又像是自言自语,“空调好冷。” 拉过被子盖好,角名一手揽她在怀里一手把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随意刷了刷动态,来之前和教练报过平安,说是有重要的人要见,明天坐第一班车回学校。虽然知道她应该不在公寓,但还是先过来了。毕竟给她发什么都没回复,怎么想都是被公司的事情困住了回不来。 她的手紧紧攥着角名胸口的衣服,找到了最有安全感的姿势便慢慢身子蜷缩成婴儿状。偷偷给她拍了张照片,角名才传上sns,半夜不睡的宫侑就回复了一个做鬼脸的表情,想着白天醒来自家女朋友估计又要炸毛说删照片,他这会儿就想笑了。又戳了两下她的脸颊,怀里这个以前只喜欢躲在空机房里的人,现在真的变成了很厉害的人。 第49章 一起约定着从尼崎去东京的时候,她说过她以后只想做不无聊的事。 然后在那个春天,角名伦太郎顺利进入了很不错的大学球队,她也跨进了那扇红门。 本来她觉得成为工学部首席似乎难度不大,当然了备考期间说这种话,角名都觉得她有的时候是有些大言不惭了,结果半路杀出一个叫孤爪研磨的人,角名隐约记得这个人,大约是当年音驹的二传。如今大学三年级了,角名这里是签约的俱乐部找上了门,她也和同专业的那位首席合伙开了公司。 ■ 两个人结婚之前与之后住的高级公寓房租的一半都是走的bouncing ball公司的账,因为她的办公室就是这里。 角名刚从球队宿舍搬出来搬进公寓的时候有一种被包养的错觉。 临近预产期她太紧张了一直睡不着,半夜就坐在床上做任意数的质因数分解,女儿出生的时候,是角名第一次见到她哭,哭晕过去还喃喃说着,“妈妈,妈妈……” 第一次回去见家长,奶奶就拉着角名说当年就知道他们俩关系不一般。 角名十分不愿意相信三岁的女儿智商比自己高。但又不得不接受妻子的智商有156的事实。 她小时候被怀疑过是不是阿斯伯格症,后来发现不是。 她很会赚钱。他很会花钱。 家庭账目是角名伦太郎在管,她只负责给储金数额后面添零。 【??作者有话说】 我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真的不知道。 囡囡的说法是本土化了的称呼,日语环境下不这么叫我知道,角名这个人出现的次数太少了,我能摸准性格但我也不知道他会和什么样的姑娘在一起,这个故事真的好无聊啊啊啊。 第12章 ? 空白 空白 第13章 ? 【鹫尾辰生】男子高中生不会在7-11遇见晨间剧女主 ◎我不可爱◎ 祝你一切都好,像今天一样,在你与你的本性之间没有任何障碍。 初夏的天气总是变化得猝不及防,结束了预选赛的最后一场比赛,队伍所有人一起吃了饭再回学校开过检讨会以后正好是晚高峰刚过的时间,平日里总是忙碌的街道暂时安静了一些,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很厚,彷佛已经压在了人的头顶上,都还没在心里感叹一句是不是该下雨了,鼻尖上便落了雨点,而后是额头,闪电穿透了云层,最后只听得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 ——不是吧。 鹫尾辰生自认倒霉地快步跑进最附近的一家便利店。幸好反应快队服上衣只是被打湿了一点,正想着是买把伞这会儿就冲回家还是等雨小一点淋着回家的时候,听到旁边人问了一句。 “借个火?” 先看到的是纤细的手指,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根香烟,顺着去看手的主人,带着透明框的眼镜,黑色的口罩拉下来挡住了下巴,便利店的灯光照过来,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深黑色的瞳仁做了雨幕的背景。而无论是这个声线还是这张脸,都不太像是能自然地说出这种话的人,满脸疑惑地稍微弯了弯腰,对方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东西似的愣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 “是高中生啊,抱歉。” 原以为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没过半分钟便又被问了一句。 “那什么,有零钱吗?” 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了两个硬币递过去,那人倒也是不客气就接了过去,鹫尾看这人最多也就跟自己同龄吧,到了合法抽烟的年纪了吗,看着她拉上口罩走进7-11里,在柜台拿了个一次性打火机后又走出来,点燃的一根烟在夜色映衬下的那火星异常的显眼,猫着腰吸了一口,她注意到鹫尾正看着这里,便眯着眼昂起头缓缓吐出了一个烟圈,一个接着一个融在雨里。 “我以前也是枭谷的学生,”她指了指他球包上的那个「fukurodani」标志,然后又低头吸了一口,白色的烟伴着一声长叹把她整个人包裹着,“排球部吗,挺好的。” 不远处的车灯闪了两下,一辆深灰色面包车停在店前,后面的门自动打开了,转身蹲下来在地上把烟撵灭,她把外套的帽子扣上依旧是保持猫着腰的姿势,还以为她就上车走掉的时候,鹫尾听到她喊了一声:“高中生,接着!” 反应迅速地双手抓住她扔过来的折叠伞,没来得及说谢谢,车门便关上开走了。在原地看着车消失在逐渐变小的雨中,鹫尾将伞撑开借着身后的光看到了蓝色伞面上印着「n〇k staff」的字样,看起来像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专用的。 ——这个奇怪的学姐是个艺人吗? 算了,多想也无益,毕竟目前正就读于枭谷学园高三年级的鹫尾辰生还在为了不久之后的期末考和暑假里的全国大赛忙得焦头烂额。 ■ 在经纪人的唠叨说到「不要抽烟会被拍到」的时候戴上了耳机,我实在不是很想听一个不过虚长了我几岁就想教我如何做人的男人去描述一个人人都爱的女性形象应该是什么样子,我是个女人,我当然知道我是什么样子。因为当了晨间剧女主角,就要连自己整个人都变成和剧里经历了家庭巨变都还能抱着姐妹欢笑着坐在院子里赏月的角色一样的人的话,那我究竟是出演了一部作品还是顺便重新投了个胎。 太好笑了。 扭头看着窗外,两手插在口袋里刚买的打火机掉了出来,我想起了偶遇的那个高中男生,后知后觉地在心里调侃了一句,真的不是留级生吗,不过个子这么高还能穿着二号队服,应该是三年级的主力,被我放在不会轻易触碰的抽屉里的那段记忆被突然间打开了,我曾坐在板凳上看过身穿同样的队服的他们在球场上活跃着,过去到现在的都没有任何一秒能够比上那一刻,即便是我也是那样的与梦想贴近。 第50章 我关于他们的这段梦想,一直到我的试镜第一次通过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剧本,便戛然而止。甚至没有提前替他们找好下一个接班的经理,当时的队长却只是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目标吗,这群小子给你添了够多的麻烦了,偶尔回来看看就行了,出发吧大明星。” 在我凭借第一个配角逐渐有了点名气之后,公司趁热打铁安排我拍了一些杂志,顺风顺水得如此不真实,起初我还能在偶尔回校的时候去体育馆看看队里,他们每次见到我都非常兴奋,我对他们说加油,他们也对我说加油。 后来我还在同另一个偶像出身的前辈的竞争中拿下了一下重要角色,是非常出名的电影的翻拍作,正当我以为一切就是这样顺利的时候,怎料到电影总监督被爆出了巨大丑闻,上面直接将项目叫停,此时拍摄过半我连毕业必须达到的课时数都没能完成,那晚的剧本研读直接变成了散伙现场,大前辈当场摔了本子愤然离席。我坐在角落里看着其他人一个一个地离开了房间,一直到平时最照顾新人的助理监督安慰似的让我先回家,我才揉了揉已经发麻的腿走在熄了灯的摄制厂长廊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我问自己,他们在那里比赛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我好像没有在努力,也没有在完成我的梦想。 开春后硬着头皮回了学校,枭谷在那年止步春高的第三天,而我在高三的末尾拿到了一份延迟毕业通知。我不敢见他们任何一个人,他们的比赛输赢其实跟我在不在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就是不敢见他们。 害怕队长或者是谁随口问一句,“嘿,拍戏怎么样?” 不怎么样,非常糟糕。 在复读的一年里我彷佛是学校里的透明人,算着自己还差的那些课时,基本上到了点就会离开学校,剩下的时候就听着听着公司的安排跑东跑西,什么样的通告都会接,整人大赏里被推进了全是冰块的水里还要笑着站起来对着镜头卖蠢,经纪人说观众们喜欢看我单纯无害的样子,说这样的我很可爱。 都说可爱无用,一个年轻女演员靠着可爱的脸和可爱的用词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多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样我就能有工作,那件曾经被当作人生理想的事情,成了糊口的工具,这没什么不好的。看,至少可爱给我带来了其他人如何追求都没有的机会,传说中每一个女演员的跳板,晨间剧。 这近两个月的剧情都会在这附近拍摄,第二日傍晚刚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我走到昨晚躲雨的7-11时,踮着脚看了看那个高中生可能会走过的路口,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一点点期待他出现。就像在期待那个过去的自己出现一样。 买了一根冰棍,倚在店门边的墙上,每一次来人时自动门都会打开,冷气跑出来一点还没碰到人就又关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一边舔着一边等着,跟自己约定了一下,冰棍要是吃完了他还没有来的话我就回家,下次应该买汽水味的,牛奶味的好腻。 我看到他了,这次没有穿着昨天的队服,而是学校的制服,白色衬衫和领带衬得他更像是个成年人而不是学生了,跟他挥了挥手,我叫住他:“嘿,高中生!” ■ 是奇怪的借火学姐,鹫尾已经暂时给那个人取了个比较好记的外号。不过他先前还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见到她了,这世界上偶遇的事件每天都在发生。但是重遇和再遇似乎并不是概率那么高的事情。 “您好。”有些拘谨地问了声好。 “要不要吃冰棍?”她虽然是以询问的方式问出口的,但是好像并没有在期待得到回复,转身从冰柜里拿了一根汽水味冰棍付了钱就走出来,“给你。” 一时间鹫尾不知为何想起了一句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吃这种小学生每天都会被提醒的话,犹豫着应不应该伸出手接的时候,学姐已经撕开了包装纸踮脚把冰棍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慌忙地从她手里接过来,突如其来的甜而冰凉的感觉搞得他有点脑壳痛。 而她却是伸出舌头舔掉了手指上蹭到的冰渣子,然后笑着说:“果然还是汽水味的比较好吃。” “谢谢。”向她点头道谢接着乖乖地站在她身边吃起了冰棍。 “话说今年全国大赛主办地是哪儿?”她自顾自地又聊起了天。 “回到东京了,”鹫尾把冰棍咬开一块含在嘴里,左边的脸颊鼓起来,“学姐是哪一届毕业的?” 她歪过头对着他绽开一个很甜的笑容,然后竖起食指放在嘴前说:“这是秘密。” “学姐很关注排球比赛吗?”汽水味在口中漫开,确实还挺好吃的。 “关注啊,”她的眼里意外地多了些神采,“毕竟以前还跟着跑过腿呢,看你是排球部的,说不定能在哪个角落发现我的记号。”见到男生眨了眨眼,又出现了点疑惑的表情,她便摆了摆手,“跟你开玩笑呢。” “啊,上次的伞我没有带在身边,”鹫尾挠了挠后脑勺,“抱歉。” “那个啊,”她抬头看了一眼他,“下次呗,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这句下次再见,鹫尾看到她坐上了同一辆车,自己手里的冰棍因为聊天没有注意吃化了一半,拿出纸巾来擦手,却发现自己好像不讨厌这种手指上黏黏的感觉。因为这会让他想起她笑起来的样子。 少年时期的心动总是始于好奇,这对于鹫尾辰生而言也是如此,性格和长相都过于沉稳,加上训练的忙碌。所以与其说是没有机会恋爱,不如说是根本没有考虑过和在意过恋爱这件事。 第51章 不过他本来也就是个喜欢顺其自然的人。无论是打球还是学业,他都有着自己步调,很少受到别人的影响,偶尔会听周围人开玩笑地说着要是木兔像鹫尾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为什么是开玩笑,因为枭谷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木兔光太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中学时就与木兔在赛场上碰见过的鹫尾辰生可以说,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做不到像木兔一样,旁的人看鹫尾可能更像是个队伍的主将。但能够扛着所有的重量并让其化作能量带给所有人的人,只能是木兔,能够拥有着那样富有力量的灵魂的人是少有的。但自己也很幸运,这三年无数次地从他那里获得了力量。 大约是记着学姐说的那些话,带着这个年纪人特有的好奇心,鹫尾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把部室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听说枭谷排球部的部室从成立起就一直没换过了。所以如果学姐真的在队里当过经理的话,肯定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这日白福和雀田说要把抽屉里的一些旧杂物收拾出来处理掉。因为东西不够放了,帮着搬东西的鹫尾就凑巧地看到了上几届的一张合照,相框裂开,里面的相片边缘发黄还有些褪色,弯腰把纸箱子放下他拿起相片,最中间那个脖子上挂着哨子的女生。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就是学姐了,背面写着年份还有一句祝愿未来的大明星一路顺风。 见鹫尾正在看什么,白福就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啊,我听说我们上几届有个经理学姐现在是晨间剧女主角呢,叫什么名字来的,我妈妈早上还说她演得特别好,哎呀,我忘了。”把相片翻过来到正面,她立刻指着中间的人说,“就是她,我记得的,长得超级可爱的。” “这样啊。”鹫尾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回身把相片偷偷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差不多整理完毕的部室还有最后一个已经破旧的柜子没搬走,说是已经申请的新的之后才会送过来,木兔一开始还自告奋勇说一个人就能把柜子背走,在他差点被压死以后还是队里几个男生一起抬的,才把柜子移开位置那里面写着的对不起让大家都愣住了,几乎占满了整片墙角,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写这么多的对不起。 试图吓唬怕听鬼故事的木兔的木叶已经开始压低声音讲一些不着边际的类似于排球部的部室曾经有过女学生幽灵的话了,鹫尾用手肘碰了一下木叶的后背,示意随便说说就得了。不然木兔真害怕了辛苦的可是其他人。 晚上躺在床上,他捏着相片端详着,不禁开始想那些对不起会不会和学姐有关系。 ■ 隔了两日拍摄结束后继续还有通告就没再去过那间7-11,今天明明是摄休的时间,我还是在傍晚时候去片场转了一圈,差不多算着时间,排球部训练的安排表我清楚的很,监督这些年的习惯一定也没有改,才刚刚拿了两罐果汁给了钱,回身就看到穿着队服和队友一起走进店里的他。 看着他身旁的人我才觉得,这孩子是真的长得有些着急了,队友看着挺像高中生的,他要是没穿队服说是他们的监督大概都有人相信吧。 “嘿,想我了没?”我抬手将冰凉的果汁罐贴在他的脸侧,这惊讶的神色倒是还像个年少的人。 “学姐。”他后退了一步跟我问好。 “哟,”旁边一个浅色头发细长眼睛的男生用肩膀碰了碰他小声地问,“这谁呀?” 见他还在想着怎么介绍我的时候,我就先开口了:“一个很看好枭谷排球部的过路人而已,”接着打开手里的果汁递给这位朋友,“姐姐请你喝了。” “谢谢姐姐。”看来队友的性格要开朗不少呢,我看向默默打开了果汁罐的他。 我们和之前两次一样站在门前聊着天,多亏了这位木叶队友朋友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没说几句话木叶便拍了拍他说先走了,留下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我就很紧张的鹫尾。 “我猜你是不是发现了我的秘密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躲闪着眼神,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前两天队里收拾东西,看到了学姐的照片。” “啊,那时候我有点胖呢,”我捏着自己的脸,“脸好圆的。” “并没有。”鹫尾下意识地就回了话,我没听清就嗯了一声抬眼看过去,他便又重复道,“没有,学姐并不胖。” ——而且,圆脸很可爱。 “我要是个普通上班族肯定会觉得这样就够了,”两手叉着腰我左右扭了扭脖子,“身边可有的是人让我减肥呢,难道现在的高中生还喜欢我这种类型吗?” 应该是问的有些直接了,我看到表情基本上总是淡定得宛如是个成熟男人的鹫尾的脸居然浮现出了一点害羞的红,然后顿了好一会儿才偏过头去,他轻声地应了一声是还点了一下头。 “哈哈哈,”我笑出声来对他做了个让他弯腰的动作,接着两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果不其然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头发都很扎手,“你太可爱了,我可以叫你辰生吧,或者小辰?” 正是抗拒被人当成小朋友的年纪,鹫尾皱着眉头轻轻抓过我的手腕直起身来,看着我的眼睛半天憋出一句话,“叫辰生的话,我没有意见。” “辰生,辰生。”他还未松开我的手,我就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这日分别前他突然问了我最后一句,“学姐,你在排球部的时候真的开心吗?” 第52章 我手里拿着他还给我的折叠伞,听着这句话不自觉地捏紧了伞柄,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说:“开心啊,能看到大家站在赛场上,我真的,非常开心。” 回过身去背对着他,我知道我是开心的,但是为什么我却只想哭呢。 ■ 之后的日子里,鹫尾训练结束在回家前和学姐在7-11聊聊天已经是习惯了,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会一边吃着什么东西一边在店门边上默默地看着前方发呆。如果她喝果汁就会给他也带一罐,吃冰棍就给他买冰棍,只有一次她吃的是分享装的雪糕杯,最后两个人吃到了很晚才把一整个都吃完,他记得她还摸着肚子说自己快要变成口吐冰渣子的雪怪了。 她总是会问很多和比赛有关的事情。会问训练的事情,还会问到监督现在怎么样,有一次鹫尾提议问她怎么不回学校看看监督,她笑着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然后用地上在搬家的蚂蚁转移了话题。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夏天都快过去一半了。 全国大赛输了的这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八强是个多好的成绩。除了在别人的眼里,在他们自己看来这都是一个应该被超越的、被放在脑后的结果。 ——当然会赢啊,因为我们很强啊。 木兔常在赛前说出一些直白的却又令人不想反驳的实话,这些实话大多数人都说不出口,鹫尾也会觉得没有人能够坦率地承认自己有多强大,好像是在给之后有可能会出现的失败结果留一个转圜的余地。因为真要面对它的时候,人就不会有那么难过了。 可是人都是骗子,骗自己也会骗别人,明明就是很难过才对。 在屋檐下躲了很多次雨,穿过笼罩着夜色的雨,鹫尾浑身湿透了站在了她的面前,学姐收起了刚要点燃的香烟,从肩上背着的包里拿出了一条巴掌大的手帕踮脚给自己擦着脸,她问的每一句怎么了都好像没有听见,自己只是什么都不想说而已。 “来,”指腹轻轻抚过了眼角,她尽力地踮着脚两手勾着自己的脖子所以不得不弯下腰,没有介意浑身的雨水,只是轻柔地顺着后颈,然后在耳畔轻声地说着,“难过没关系的,都会难过的。”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安慰的话断了几秒钟,她似乎是被这样用力的动作吓到了,才稍微松开了一些她便又主动地靠近过来,“放心我在的,慢慢来,你们还有春高。” 她在拥抱他,却更像是在拥抱那个过去没有机会去拥抱他们的自己。 实际上难过的情绪已经缓解了很多,过后的鹫尾发现其实自己只是很喜欢这样被学姐抱着,她整个人都很娇小,圈在怀里只有很小很小的一个,或许一切始于好奇,最后却还是停在了喜欢上。 鹫尾辰生这一秒在心里承认,他喜欢上了学姐。 ■ 到月底了,连著有好久都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见面还是雨天里,惦记着这件事,我连记台词时候都有些走神。 “你不要在片场板着个脸。”经纪人又提醒我。 “怎么,嫌我不够可爱啊?”翻了个白眼,我转头换了个姿势看剧本。 本来以为他还要继续唠叨,经纪人却盯着手机手都开始发抖了,他指着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我不耐烦地拿过了他的手机去看他到底在看什么。然后我也惊了,这上面明显是我,况且〇春找的狗仔找的角度还特别微妙,明明只是在给鹫尾擦脸上的雨,却看起来像是我在和他接吻一样。 “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为什么不和公司说?”总算回过神来的经纪人换了略微强硬的语气。 “我没有恋爱,而且公司什么时候规定了我恋爱要上报了?”我又开始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束缚而不满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在拍什么,”他压低了声音警告我,“要是收视率受影响,你主晨间剧就没有意义了。” “意义?”我站起身来,“意义就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只会傻笑的蠢姑娘。” “没办法,观众喜欢这样的。”经纪人反驳我。 “你以为我不上推特吗,”我把手机扔给他,“喜欢我的都是什么人,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男人,他们只是因为害怕女人太过聪明衬得他们更蠢了而已。”我打开休息室的门,“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关门之前我又补了一句,“不要来找我。” 身上还穿着大正年间的女子大学校服的戏服,像往常一样绕到7-11时那个每天给我结账的小哥盯着我看了很久,看来是完全没意识到之前那个戴着眼镜和口罩的人是我,想着不能抽烟弄脏衣服,只好是退而求其次拿了罐可乐。 才打开喝了两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学姐。” 我一看是他便习惯性将手里喝过的可乐递过去了,鹫尾在我边上坐下,身上穿着枭谷的队服,我不记得今天是工作日还是周末。但我只是觉得在白天看见他有点稀奇。 “别问我在这里干什么,其他的随便你聊。”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趴在了小桌上,接着又突然直起腰来看他,“对了,如果之后有什么奇怪的人在你周围出现,你一定要告诉我。” “奇怪的人?”他刚喝了一口又放下,“可事实上就算是遇到了我也没办法告诉学姐。” “也是。”我身上这衣服自然放不了手机,只好是伸手跟他要,他乖乖将手机拿给我,输了一串数字进去,顺便还有我的真名,“还是先说声抱歉,之后可能会给你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第53章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说为什么,所以我又先说了,“辰生,就委屈你一个高中生和我这个大龄过期少女被〇春拍成是情侣私会了。” 不过我看了看描述,幸好那一日他没穿著有logo的外套,狗仔用的是一般男性,甚至还推断年龄是比我大的,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我们辰生弟弟长得够着急这件事。 “不是我给你添麻烦吗?”鹫尾倒是反过来这么说。 “怎么会,”我把最后还剩下一半的可乐一饮而尽,“我很喜欢跟辰生聊天,麻烦的人是狗仔。” “假设他们拍到的是真的,学姐还会喜欢吗?”一时没反应过来鹫尾在说什么。 “嗯?”我皱了皱眉。 “就是说,我和你是情侣这件事。”鹫尾长舒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口。 看着他有着认真的表情,我故意地用摇头和摆手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的表情,然后回答:“不可能的啦。” ■ 这是不是一种被拒绝了的结果。 鹫尾一直到自己人已经在去合宿的路上都在考虑刚刚在便利店听到的那句不可能,思来想去只好是给学姐发了一条消息说忘掉下午的话吧,那只是突发奇想的假设而已。但是迟迟没有收到返信,赶到了合宿地点连续打了几场对抗赛,才刚有休息的时间,终于看到了来自学姐的消息。 ——我还以为高中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所以就算是真的想见你都会变得很奇怪。 坐在食堂的椅子上差点没因为这句话一头栽下去,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虽然刚刚垮掉的表情已经被木叶尽收眼底了,但还是要在电话里保持淡定。 ——这并不奇怪,因为我也想见你。 ■捂着脸在车后座上缩成团,我没想到鹫尾辰生看着一副闷葫芦又老成的样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呼出两口气让自己不要那么像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傻子,虽然我是真的没有谈过恋爱。按着手机,我还是忍不住地又在笑了。 ——所以要不要给假设一个成真的机会? 盯着新消息列表,我在等。 叮的一声,他来了。 ——那么以后要继续添麻烦了。 我在心里头尖叫着,然后比刚刚还夸张地在座椅上扭来扭去,我知道就算给我自己再多的解释我都无法分辨,那天雨夜里主动拥抱他的那个我。是因为面前的人刚好是他,还是因为面前的人应该是他。或者说在他第一次问到我是不是真的开心的时候,我就该明白鹫尾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些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回忆的那个部分。 他试探性地问过我关于对不起的事情。没有直接地让我去说那些对不起是我留下的,更没有去问我理由,他只是提到了他自己的这三年,队伍里所有人对他的意义。 他说世界上存在过一个能够让自己充满力量的人就算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都足够一个人走过一辈子,从别人身上获得的梦想的力量不是假的,同时自己带给别人的也都不是假的。 我说我为自己的退缩而觉得抱歉。 他却只跟我说,人为什么不可以退缩呢。 从那时候我就该明白,把自己藏起来并没有让我变得好受一些。因为我时时刻刻都会因为藏匿自我这件事而感觉到羞愧与抱歉。我一点都不可爱,我不喜欢每天起来都必须变得可爱的自己,我喜欢梦想,我更喜欢看着别人与我自己的梦一起发光。 秋去冬来,晨间剧杀青后养成了习惯我便还是在7-11试着跟他偶遇,彷佛成了一种很特别的乐趣,他知道我会在,而我也知道他会来。只是认识我的人变得越来越多,想要在公共场合一起出现成了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鹫尾是个考虑很多的人,他想着自己还是高中生。在有人认出我时,便会装作不认识然后从旁边经过。 我笑他比大叔管的还多,他却在没人的角落低头堵上我还在笑话他的嘴,用缠绵的吻让我无法在开口。 “辰生,你确定你是第一次恋爱吗?”我产生了大大的疑问。 “至少我很确定学姐是第一次谈恋爱。”他不仅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且还变相地嘲讽了我。 行,我认,我就是第一次。 高三最后一场比赛落幕,枭谷和冠军失之交臂,这样的结果我始料未及,把自己裹得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却还是避免不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场上的三年生们都撑着没有落泪,只是红了眼眶,鹫尾抬头在枭谷的应援席上找我的身影,我说过我会来,在看到他用手比着他没关系的一瞬间,我憋在嗓子里的哭腔爆发了,摘下口罩,我对着他们喊道:“枭谷永远是最棒的!” 众人的目光很快集中过来,我连忙戴着帽子推开看台边上的小门走了出去,过去迟来的情绪最后一次打败了我,我想起了曾经我是那么希望他们站在最高处。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我警觉地又要跑开,下一秒被人揽进怀中,刚刚比赛结束的他身上滚烫的,汗水浸湿了上衣,粘着我的头发。但是我却没有一点想要推开他的意思,我只是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应该坚持下去,我应该陪他们走下去。” “但你陪我走过来了,”鹫尾抚摸着我的后背,让我能够平静地呼吸,“你陪我走到这里了。” ■ 没有能拿冠军这件事都没有听到她喊出的那句「枭谷永远是最棒的」更让人想哭,鹫尾总是会在后来的日子里想起那时候的他们还有她。 第54章 他毕业时,她接了第一部 转型的戏。 进了俱乐部到第二年时,她经历了漫长而艰辛转型之路,再也没有人说她是除了可爱一无是处的女演员。 第三年一切稳定下来,鹫尾辰生选择在她新电影首映而他正好是赛季最后一场决赛的那天晚上跟她求了婚。 婚礼前婚车去接他们的时候意外在半路抛了锚,下车没走几步路又是一家7-11,牵着她的手在店前停下脚步,鹫尾听到她笑出了声。 “要不要在这里就把婚结了算了?”她捏了捏他的手心,“怎么说,缘分开始的地方吗?” 露出了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的鹫尾从伴郎木叶那里直接要来了戒指,刚刚给她戴上,就扯住自己的衣服踮着脚吻上来,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便能把她抱着离了地面,回应着亲吻。 7-11就是一切的见证。 然而属于他们的真正的开始,或许应该更早。 一直早到复读的她第一次在走廊里和他擦肩而过而彼此之间却还完全不相识的时刻,就有神灵在两个人的小指上绑了红线。 【后续小剧场】 ■ 鹫尾印象里只有几次,他突然遇上了变天落雨却没带伞的倒霉事。但只有一次他明明带了伞却还是淋着雨狂奔回了家。那时还是一年级新生,训练结束收拾完体育馆天都黑了,一个小个子的女生正低头向校门口走,她没有伞。 当下也没想太多,他就是把自己手里的伞柄塞进她手里,然后顶着书包向电车站狂奔了。 ■ 我一般不会在学校留到很晚,那天是个意外,经纪人说晚上的试镜被取消了,导演定了另一个演员,倒也不是很想演的角色,就是觉得好像连一个机会都没给我,一切就结束了。 看外面下雨,我就想能不能把自己淋感冒了休息一段时间,综艺也不想录了。 看着背包里的的伞,最后我拉上了拉链,没有用它。 那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把伞塞给我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时他已经跑得没影了,我撑着伞站在原地,笑了好几声。 ■ 枭谷排球部第一个知道鹫尾恋爱的人是木叶,他表示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的,结果第二天白福就来问鹫尾可不可以帮她要一张签名照。 上节目被问理想型,她说,看起来成熟的。 私底下被问理想型,她说,比我小的。 实际上并不冲突。 爱好其实很老年人,放假时候最喜欢在郊区的宅子里种菜养花,鹫尾反而是会坐在沙发上玩switch的人。相当会攒钱,几乎每年都会上收入最高女明星榜单。 结婚以后影迷担心她引退,生孩子以后影迷还担心她引退。她说,不想演的时候就会不演,跟结婚生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先借伞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鹫尾。 鹫尾也是到现在都没拿回自己的伞。 那把伞在她父母家的储藏室角落里放着。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没见过这么长的名字啊哈,引言来自一部富士台的日剧《火星》。 看完392话以后的我一直不太好,脑子里堆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表达了一个啥,至少鹫尾叔叔还是很甜的这就行了。 第14章 ? 【花卷贵大】cream & caffeine ◎在爱里活过来◎ 末班电车驶过轨道时会有比白日里更加明显的刺耳摩擦声,怀里背包装着文献和便携笔记本电脑,背带因为不堪承受所谓知识的重量在奔跑赶车的途中断得猝不及防,长叹一口气,倚着车门轻闭上眼,把逐渐向下滑的包用膝盖向上顶了两下,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想着已经是这个点了。就算谁再传什么消息过来也都没有义务再看了吧。 不过犹豫了两秒还是用单手抱住了背包,掏出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歪着头夹住低声说:“两天可能有些困难,教授,下周四之前可以吗?昨天的翻译前两节都是前辈在做,我刚刚提交了最后一节的内容,好的,您发过来我再整理一遍……” 等着那头先把电话挂了才把手机收起来,在一边蹲下拉开背包拿出笔记本,忙了一整天到这个点双眼已经有些干涩到睁不开了,屏幕上字母变得又近又远,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自己也不知道。 花卷贵大两年前决定继续读大学院一部分是因为专业的原因,更多的部分只是因为不想那么早的就跳进生活的洪流里,偶尔能用自己还是个学生作为借口掩饰一下对现实的畏惧感。但生活不会因为一个人还没有离开象牙塔就更容易一些。他很清楚,无数人可以有无数种生活,在阿根廷定居下来的看起来风光无限,留在仙台的看起来安逸轻松,一同考来东京的进入了不错的商社看起来精彩纷呈,选择了暂时停下来的自己反而是无所遁形。 回公寓的路上,比头顶月色还要捉摸不透的是那故障了几个月的路灯,思考着回去继续搞综述的话到明天上午第一节 课开始前,他还能有多长时间可以睡觉。 在自动售货机边上停下,穿着西装刚下班的社会人在路边抽着烟,那人看过来,自己又看过去,大家都是被时间推着跑的人。把两个硬币扔进去,按了一下按钮没什么反应,习惯性抬脚踢了一下总是不灵光的机器,最后掉了一罐黑咖啡下来,而自己选中的牛奶被卡在中途,花卷不爽地咂了一下舌。 第55章 抱着总不能浪费的想法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连着五官一起都扭曲了起来,黑咖啡对他来说真的太苦了,花卷最多也就能接受牛奶咖啡的味道。若是咖啡因含量多一些,他还会有心跳加速一般的不舒服的感觉,以前被同级生们嘲笑说阿卷这样是永远不会长大的吧,他本人倒是不太不在意,还一个劲儿往着马克杯里加奶油。直到堆满了杯口的奶油一点一点在热咖啡里化开,有种自己也融化了的错觉。 为了解锁才这么改的,保证阅读体验还是直接见围那个脖,过期饼干坠落塔图因。把易拉罐拿在手上拐过最后一个转角,没几步之外的这栋看起来年头蛮久的公寓楼就是他从大三时就住到现在的。外层的金属楼梯生了锈,每踩一步都会听到台阶在发出低声的痛苦呻吟,白色的外墙一半被爬山虎占领,在两种颜色交界处的那两间,靠着楼梯的是花卷的公寓,里面的那间之前是松川一静住着的,也就是那位和他一起考来东京现在已经是商社精英的老朋友,一年前工作彻底稳定下来,松川就搬去了离公司更近且房租也更贵的地方了。 如今这间公寓住着一个花卷只见过几次的年轻女人。 第一次见她是搬来的那天,搬家公司连着搬了大约有十几箱标着书籍字样的纸箱上楼来,全部堆在门口差一些就要挡了路,周围的住户已经开口投诉了,染了一头鲜艳的亮粉色头发的她反而不紧不慢地拿着纸杯装的咖啡走在最后,宽松短袖下的胳膊上有一块挺明显的纹身,就是看不太清楚的是什么图案,腿上穿着的军绿色工装裤上沾了颜料,还化了很夸张上挑眼线,看向人的眼神不太友好。因此虽然花卷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还是难免觉得这个人大概有些难相处。 女人完全没有任何歉意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便把咖啡随手放在地上开始搬箱子,本就看着挺瘦的胳膊被纸箱稍微一压就有了明显的红印,主动想去帮个忙的时候对方看过来说:“帮我把咖啡拿一下吧,放门口柜子上就行。” 那之后就没再怎么跟她打过照面了。即便两个人是邻居,跟着导师搬砖每日就是早出晚归,而隔壁这位看起来似乎从来都不出门,定期扔垃圾的时间才能看到她提着一大包应该是外卖包装盒的塑料袋出来。 偶然有一次很难得地看到她从外面回来,淋着大雨扛着足足能压垮她的一个黑色双肩包爬上楼,当时正准备去学校图书馆的花卷看着浑身上下全部湿透的她愣在了原地,半蹲下来她把扛在肩上的包安稳放在了地上,一边找着钥匙一边扫了一眼花卷说:“出门?” “对。”花卷点头。 把钥匙插进锁孔扭了一下,她又说:“这边车站停运了,雨下得挺大。” “这样啊,谢谢你提醒。”花卷帮着又把背包拿起来的她带了一下门。 “不用,拜拜。”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真要说的话这可能是他们对话的回合最多的一次。 走上最后一节台阶时走廊的灯突然间熄灭了,刚被吓了一跳的花卷摸着黑走到自家门前,他留意到了隔壁门正半掩着,想着这个点谁家的门还会忘记关啊,走过去朝里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女人翻着白眼不知道是生是死,他惊得手里的易拉罐扔飞出去掉下了楼。如果不是背包带还绕在手腕上,他估计连着电脑文献都会一起扔了。 别害怕,花卷贵大,不要害怕。 他在内心默念着,同时在手机上已经按下了报警的电话,慢慢弯下腰去检查她的呼吸和心跳,手指贴在脖子上感觉到了脉博跳动,这下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把背包和手机都搁在玄关处抵着门,两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如果不是知道她还活着,这毫无反应的样子真的很像她已经死了。 而且,失去意识的人会比想象中的重量要更重一些。即便是身材娇小的人在这种状况下也会很难抱起来,费力地抓过她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手从膝盖下伸过去,腰上用了力气才勉强起了身。用手肘处按了一下房间的灯,突然的亮光闪了眼睛,拼命眨了好几下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上帝说要有光,结果却带给了世人混沌。 夸张来说就是这么个情况,即便是特大台风过境也不会比现在的状况更糟糕的,花卷小心翼翼躲开客厅地面上扔的到处都是的纸团还有翻开的书,不好,是不是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空的马克杯,里面棕色的大概是咖啡渍。 “唔……”怀里的人好像活过来了一点点,正当花卷要开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却被她紧紧地抱住了,两手环住了脖子整个人贴上来,靠在耳边不停说着:“真的画不完了,来不及了,我画不出来了……” 这么一说还不要紧,边说还边哭起来了,涌出来的眼泪顺着花卷的领口流下来,她挣扎着又抱得更用力了,被勒紧了脖子就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连跨了两步总算是到了床边,害怕真的使了劲会弄伤她所以抓着她手腕的动作都不敢太过分。可是这样的话就意味根本不可能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的东西,被她死死抱着完全不撒手,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明明一点酒都没有喝,闻到的只有很浓郁的咖啡味,让花卷都有些下意识的心跳加速了。 (blablabla拉黑) “一个人好辛苦,我不想一个人。”梦话非常糟糕,“为什么总是我一个人……” 第56章 况且她还在哭,等到她终于完全平静下来,花卷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攥着胸口的衣服的手是拿不开了,稍微侧了点身子让她从自己身上慢慢滚下来,奈何单人床的大小要躺下两个人实在是太挤了,在心里不停说着自己不是故意的然后用手臂圈住她,扶着她的后背不让她掉下床。 坚持了大约不超过二十分钟,花卷也跟着她平息的呼吸声入睡了。 - 新的短篇想做连载被驳回,濒临腰斩的长篇到了瓶颈期什么东西都画不出来,躲编辑躲了两个礼拜,月刊截稿日又到了,三天还是四天没有睡觉我是完全记不得了,把先前那些画的废稿收拾了一下,标了名字扔在杂志社前台就跑了。除了想睡觉我真的已经没有任何事情想要做了,给我一个睡到自然醒或者干脆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机会吧。 好热。 为什么我的枕头会发烫? 闭着眼睛捏了捏,枕头还挺硬的,伸腿又碰到了什么,我的枕头有这么大吗,竟然还能把腿也放上去,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不熟悉的嘴唇,鼻子,再是一双熟睡中的睫毛还在颤抖着的眼睛,背后窗户晨间的光透进来,这个人的皮肤白的像是透明的,头发也是,这么漂亮的粉色,我就是漂上三次都染不出来。 他好像奶油,被包裹着的柔和的甜的奶油。 人没睡醒就会做梦,我笑了笑又再一次被触觉的实在感提醒了,这并不是梦,这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我应该认识他,是隔壁的大学生,周末时我总是能在阳台闻到他在家做甜品的奶香气,甜腻的感觉让我有些不适,好像咖啡给我带来的清醒被瞬间打败了一样。 难怪我会觉得他像奶油。 枕在他的胳膊上,后背是他的手,我被他以很有安全感的方式抱在怀里,这同时也意味着如果我不叫醒他的话,我也没有机会能离开床。所以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回忆一下我能够想起来的部分。沉思了良久,我能够确认的最后一个场面就是我打开了家门后拔出了钥匙,接着弯腰脱了鞋。而从那时候起,记忆就变成了一片黑。 还没能再多回想一秒钟,我听到了玄关处门被推开的声音。 “老师,你怎么家门也不锁,门口的包是你的吗?”手拿着我昨天拿去杂志社的牛皮纸袋,一个黑色短发的女人熟门熟路避开了我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往卧室走来。 (blablabla拉黑……) 他好像有些傻了,也是,被不熟的人这么扒了衣服是个人都要傻的。 不对,重点好像是他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的,所以到底是他傻了,还是我傻了。 “我问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低头看着他。 - (blablabla拉黑……) 深呼吸了一下,花卷给她解释了一遍昨天夜里的事情,只见她很淡定地点了点头,听到最后回了一句:“这样啊,我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说完她总算是下了床,拿过床头上的一件长t恤套上,勉强遮住了臀部,领口很松往一边倾斜,露出半边的肩膀,她是真的个子很小,不能再看下去了,花卷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低头抓过地上的皮带,提着牛仔裤说了声我走了然后就迅速消失了。 刚刚将自己的公寓门关上,他整个人又羞又恼,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那个人,也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反应,更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解释这件事。要是让他的导师知道一个被期待着将来拿phd的学生竟然会词穷的话。除了被骂成是废物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等等,今天上午还要急着给导师交翻译。 急得他巴不得自己现在就直接软了好了,打开淋浴的莲蓬头,站在冷水下面让自己冷静地思考翻译最后一段还要修改的地方,而那个顶着一头亮粉色短发的女人又出现了,骂了一声靠,只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然后才能正经搬砖,喘息声在狭小的淋浴间里被放大了两倍,连着刚刚她坐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声也一起被在脑海中放大了。 花卷贵大现在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 - 手机被编辑的电邮刷屏了,我瞥了两眼。你他妈能不能记得关好门再搞?:能用的稿子我都帮你挑出来了,还差三页的内容,你后天下午之前传真过来。我明天晚上会再来一次,你别到时候家里还有人。现在是早上九点二十分了,你最好做完了就开始画,这样能保证你在后天下午前不用一直通宵。等等,你什么时候换的男朋友,跟那个人什么时候分的? …… 没那个闲心继续向下翻了,踢开挡路的纸团我拉开桌子前的椅子打开电脑,接着回身去厨房煮咖啡,开始做连载的这几年,大三实习时候就开始做我的责编的可爱女孩儿也逐渐变成了嘴上一点不留情的人,唯一能对付她的只有这种最极端的告诉她我在床上忙着,后来细想一下让她没有时间去恋爱的人可能也是我。 之前的男朋友不是个什么相当体贴的人,有可能是所谓搞艺术的人都有点奇奇怪怪的清高,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但是那时候年轻就觉得这个人有意思,拿着相机跟着他到处跑到处取材,还能画进自己的故事里,我没有觉得又任何不好的,时不时会吵架,滚到床上了也就什么都解决了。 很少会去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是不是离不开他。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能够跟他一直在一起,这些问题我是没考虑过的,只是觉得这样有意思,能够让我在赶稿之外的空白日子里过的更有趣一些。 第57章 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样的人有意思,分手的那天下了特别大的雨,我背着器材站在雨中,看着另一个跟我很像的女人躲在他的伞下,旁若无人的接吻。若这是我的故事,大约会是互诉深情的情节。但那不是我的,或者说,本来那一切也不是我的。 他抬起伞的一边,在亲吻中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我。 而只是我伸出右手比着中指冷笑了一下,便转过身,从此再没回过头。 去翻还有没有干净马克杯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掉了一个迷你排球的挂件,弯腰把它捡起来,大约是隔壁那个大学生的,男孩儿走得太急了,估计是我把他吓坏了,看着挺老实的一个孩子,我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太合适了,想想这个年头还有这么心善又老实的人,也是不多见了。不然的话昨天若是真的摊上一个进门行凶的,也挺好的,我就不用交稿了。 才打开门要去隔壁找人,刚好碰上他要出门,我晃了晃手里的挂件:“这是你的吧?” 应了一声,他凑近看了一眼,点头道:“对对,是我的。” “那就物归原主了,”我将挂件放在他的手心,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个子很高的大学生。” “花卷,”他伸手拉住准备回去的我,“我的名字叫花卷贵大。” “我记住了,你是个子很高、粉色头发的花卷君。”我先指着他,接着指着我自己又说,“你记住了,我是个子很小、粉色头发的苦逼漫画家。” - 做了一年多的邻居才知道了彼此的名字,花卷想着如果把这件事跟松川说了的话。除了被嘲讽处男阿卷以外他几乎想不出任何可能性,去电车站的路上他才意识到刚刚可能是这一年里他第一次看到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有她刚刚说她是什么,漫画家吗,终于开始理智地思索昨天她说的画不出来了和一个人好辛苦之类的话。 原来是这个意思。 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死线前趴在电脑前哀嚎的「再也写不下去了」和「学习好辛苦」,花卷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找到了共鸣,不如说她躺倒在玄关昏睡的样子和去年期末他写完一篇学期论文拖着松川不醉不归结果喝得烂醉如泥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再冷静一点思考,自己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在这些细节里找出和她相似的地方,明明在昨天之前都还只是完全的陌生人。 她的家里还有她的身上都有着咖啡味,花卷就算没有喝也能在单纯的回忆中回想起喝过咖啡以后心跳加速且大脑发晕的不适感,他甚至突然间可以接受文献里提到的记忆能够塑造出实体这样的结论了。 坐在图书馆里只要稍微闲下来,眼前就可以非常清晰地勾勒出这个人的全部,眼睛、鼻子、嘴巴到脖子锁骨,包括她胳膊上的纹身,是个咧开嘴笑着的稻草人,戴着的粉色帽子已经掉了一半的颜色了。 到这个年纪如果说自己还完全没有恋爱或者心动过绝对是不可能的,高中时候还能很轻松地和同班的女生聊着天,进了大学被主动要过几次联系方式,女孩子们都挺可爱的,而且松川常说既然认识了那就多交流交流,可是一旦觉得有那么几句话谈不到点子上,花卷就会很自然地回避交谈,最后身边就逐渐一个人都没有了。唯二的恋爱都停留在高中阶段,大学阶段的人际交往变得自由起来了反而艰难。 花卷贵大常被评价是很容易接近的人,女生们说花卷做的甜品很好吃人也不错,男生们说花卷讲义气是好兄弟,听久了以后就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这种走在大街上都要被随时派好人卡的类型,只有稍微喝多一点才会跟老友抱怨着,我很自私的,哪儿会有这么好的人,只是不喜欢惹麻烦而已。 但是突然间把自己拉出舒适区的那个在记忆里反复出现的人,让花卷开始手足无措。 是的,比起从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反感,他发现自己目前对于这种情况完全是不知所措的状态。 - 又开始焦头烂额了,不过时看了一眼上一话的网络评价,我就已经画不下去了。什么作者吃设定啦,什么作者画风又崩坏了,什么作者水剧情啦,感觉骂我的这些话平移挪到另外一个漫画家的作品下面也都适用,说点有新意的好让我也有心情反驳你们好吗。 萌生起画漫画的想法是因为自己有想要讲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依靠我学了这么多年的油画讲不出来。所以我从大学中退了,带着自己的短篇主动去敲了漫画杂志社的大门,受诅咒变成了稻草人的少女的冒险,在新人赏上拿了人气奖,编辑就跟我谈要不要把故事变成连载刊登,当时当然是开心的,初出茅庐的新人拿到了连载的机会,这等于我给自己找了个长期饭票,不会因为中退被父母一脚踹出家门而无处可去了。 任何事情在一开始凭着一腔热血都是值得令人喜悦的,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太久,四年内我经历了两次几近被腰斩,都在最后时刻又被读者投票问卷救了一命。可是我知道这个故事我不满意了,它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少女可能就应该和稻田一样毁于一场大火。而不是被我用受诅咒的稻草人的名义勉强续命。 恼火地看着面前的画纸,忍着别将它全部涂黑的冲动,我是为了自由才做了这件事,却失去了所有的自由,一把火烧了算了,才准备一了百了的我听到了敲门声。 第58章 不会是我的责编,她会用拳头砸门,然后用跟砸门完全相反的平静的声音跟我说:“老师,还有四个小时三十六分钟。” 由于这有些过分的催稿方式,我连着搬了两次家,因为总有人投诉说我欠高利贷。幸好这次一年过去了,我隔壁的花卷君都没有什么意见,我估计他也是个早出晚归的人,根本遇不到我被魔鬼催命的时候。 啊,有人敲门,放下了笔我起身去开门,相当腻人的奶油味扑面而来,我看了一眼他手上提着的纸盒子,大约能猜到可能是类似泡芙似的甜点了。毕竟眼前这人看着就像个草莓奶油泡芙。 “那个,我做了一点泡芙,”花卷都没怎么敢看着我说话,“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那你要喝咖啡吗,”我接过了纸盒,“一起吃吧,我觉得我吃不完这些。” “那打扰了。”他弯腰脱了鞋跟着我走进来。 “不打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我自嘲地给他介绍这个姑且还算是客厅的地方,“该看的都看了,我就不收拾了,地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稿纸,随便踩没关系。” 在没有被衣服淹没的沙发角落上坐下,他看着怪紧张的,按下咖啡机,还好我上午洗了两个杯子,我挺喜欢这次刚买的咖啡豆的味道,闻起来有一点点点酸,不过入口是没有的,拿着杯子将那堆衣服用脚推到了一边,我也挨着他坐着。 从我手里接过了咖啡杯,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花卷并不知道我不喜欢吃甜食,就好像那个当下我并不知道他不喜欢咖啡一样,时常随心走的我第一次选择了迁就一个并不是很熟悉的人,或许是我觉得他天真可爱想多接触一下,又或许只是我觉得只要有人来打断我,我就不用再面对自己画的那一堆垃圾了。 - 晃着装着酒的玻璃杯的冰块,盯着它一圈一圈地转,花卷详细叙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情的最后问出口:“所以,要怎么办?” “嗯?什么怎么办?”似乎刚刚才把眼神从吧台不远处刚坐下的一位女士身上收回的松川向他看过来。 “我那个邻居啊,”花卷扶着额头,“最近睡觉躺下都能看见她。” “啧。”松川轻笑了一声。 “你别想多啊,什么都没有。”花卷急忙解释。 “我没想,再说了就算你说你想着她硬了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人家都这么对你了你还能压枪逃跑,我松川一静敬你是条汉子。”松川真是只说实话啊。 “喂!”这位老友的脸已经完全红了,而且还不是因为喝了酒。 “我说花卷,”松川揽过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问道,“你有真的喜欢过或者爱过什么吗?” 对于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中学时代认识到今日的松川能够给出的一个词是冷漠,这是所有人都不会承认也不会想到能够用来形容花卷的词,随和、温柔、和善这些都是他们觉得可以送给他的形容词,但是他明显不是这样的人。花卷有一个绝对不会让人进来的舒适圈,只要谁触及到了这个边沿,他便会用最礼貌和温柔的方式让别人离开。但在圈之外他有着相当广的接受度,所以花卷可以拥有很多个朋友。 但是,他不会有爱的人。 “当然有啊。”花卷立刻反驳然后在对上松川的眼睛的时候顿住了,因为他举不出任何的例子。 喜欢过排球,那是因为和他们一群人在一起,离开了那群人,就再也无法拥有那样的喜爱,最终说到底他不就只是在喜欢自己而已。 “我相信爱是霎那间出现可以让一个人坠落进去的陷阱,”松川按着花卷的肩膀站起来,“如果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话,就跳进去试试看。” 转头看拿着酒杯已经走到了刚刚那个女人身边的松川,花卷将杯子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而提着泡芙来敲她的门,就是花卷贵大所谓的试试看。 没有加糖和牛奶的咖啡不要说是咽下去了。就算是多闻一下他也觉得头晕,此时她就坐在自己的旁边,花卷根本分不清是因为她在这里还是因为咖啡。总而言之心跳正在加快,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就彻底承受不住,她拿过了一块泡芙,用舌头舔着底部的奶油,似乎没有吃进去的想法,只是这么舔着而已,瞥见了她的舌尖,又立马转过头,耳朵烫得厉害。 “你不吃吗?”她拿过一块递过来,“啊,张嘴。” 见没反应,她又嗯了一声把泡芙放在了他嘴边。 鼓足勇气咬了一半下来,奶油黏在了她的手指上,花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伸出舌头舔干净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只能是把剩下的一半也一口吞进肚子里,接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滚烫又苦涩的液体被喉咙拒绝着,可是大脑却在告诉自己咽下去,混着甜腻的奶油,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 “你好像很怕我。”她说。 “没有,”花卷摇头,“绝对没有。” “那怎么不敢看着我?”她拿起杯子一边喝着一边抬眼看着自己。 - 害羞的反应很真实,但是又在努力地做着一些应该是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我对花卷确实没什么了解。但是简单的动作和表情还是能猜到一些什么,我也不是个真的喜欢逗人玩的个性,只是单纯需要一个人帮我转移注意力而已。 第59章 给责编顺手发了个消息,说家里有人晚上不要过来了。 抬起头笑着对他说:“花卷君,今天要不要留宿?” 过于精彩的表情变化可能比我的漫画还要丰富一些,我在他的脸变成和他的头发一个颜色的时候补充道:“我不想应付我的编辑了,借你再过个桥而已。” 似乎还是沉浸在刚刚我说的话里面没能缓过来,我摇了摇头放下杯子,踩着沙发垫脚去另一边的桌上把准备涂黑的稿子拿过来,“没有开玩笑,我来不及了,我可以付你助手的钱。” “我应该怎么做?”过了这个玩笑话的劲儿,花卷实在是个很靠谱的年轻人,只是简单地教了一下,他学得也很快,有人帮忙勾线和涂黑,我的速度一下子就提上来了,虽然故事依旧是烂的像坨屎。 连着忙到第二天的下午我把原稿传真过去,回头想问他要不要吃些什么的时候看到他伏在茶几上睡着了,我又一次有机会能好好打量一下这个像奶油一样的男孩儿了。弯腰轻轻用手指碰了碰他的睫毛,原来头发是粉色的人的睫毛也是这么浅的,扫过鼻尖,摸到了嘴唇时被抓住了手腕,他睁开了眼。 “我就确认一下。” 没睡醒的人说的话含含糊糊我也没太听清,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人吻住了。 我承认我有些贪恋这种没有甜味的奶油的感觉,花卷整个人就像是个不甜的泡芙。 “你在确认什么?”我问他。 “确认你是不是那个陷阱,”他看着我,“我会不会想要跳进去。” “所以,我是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逐渐全部变成了我。 “我觉得是。” 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陷阱,也不知道他究竟得出了什么结论,我只是在这个当下觉得有趣的生活结束了,我不能说自己能够把这个泡芙当作空白的日常的填补。因为我希望他在我最困顿的时间里也像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就算是提着我并不喜欢的甜品也好,我只是希望他能出现。 而这样的心情,我不会在面对着那个雨天里离开我的人的时候萌生起,也不会在对着过去的任何一个人的时候,只是花卷而已,这一瞬间我才突然明白了他在确认什么,以及他的眼睛里在诉说什么。 我因为爱选择了不可回头的未来,然后我开始畏惧爱,却又在他这里重新看到了爱。 - 一整个周末都临时做着她的助手,他都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怎么想都该庆幸导师没有在这两天找自己去搬砖。刚刚的一个吻几乎耗尽了花卷前半生和后半生的勇气。 (blablabla拉黑……) - 而我,连带着自己和故事里的稻草人,一起都在爱里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个花卷是完全依靠想象写出来的,当然了阿卷的温柔和可爱还是他自己的,我觉得越是随和的人最难说真心话,所以我觉得阿卷很难去爱。总而言之,就是我个人的见解了,千万不要当真。 以及,最惨不过我这个既是搬砖学术狗还要被催更的人了【躺倒2021.8.1小修 第15章 ? 【昼神福郎】福郎哥哥,你到底行不行 ◎好想急死你◎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昼神福郎都可以清楚地在脑海里描绘出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就好像是突然间有一颗闪着光的小星星落在人的心尖一样。那天他多年来的死对头明暗修吾刚走进了体育馆就搭着他的肩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很是得瑟地说:“看,我们有了一个超可爱的经理人哦。” 很显然对手就是来嘲笑自己学校一直没有女经理人的。但是昼神在那个当下完全忘了和平常一样变着法儿地同明暗争论下去。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他便愣在了原地,然后默默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啊,真的很可爱。” 夏日里的午后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耳垂透着粉色,微卷的短发黏在脸侧,左眼旁有颗浅浅的痣,笑起来时总是眉眼弯弯,手很小,要两只手才能拿起保温箱里的运动水壶,坐在场边看着场内时偶尔会很孩子气地拉下宽松的短袖下摆把整个人都裹起来,只露出穿着室内鞋的脚尖,和放在膝盖上的手一起拍打着不知名的节奏。若是被人不小心注意到了自己的小乐趣的话,就会抿着嘴埋下头有些腼腆地笑出来。还有,和那张几乎停留在小学阶段的脸完全相反,才是中学二年级的她胸前的圆润只要稍稍走动几步便会跟着身体晃动,不好,稍不留意就注意了不应该看的地方了。 “哟,福郎同学,非礼勿视,这位可是我家最最亲爱的——”训练时注意到了昼神的眼神,明暗走到边上斜着身子将手肘撑在经理的肩上,还捏了捏她的脸,对着另一边的人挑了挑左边的眉毛,顿了一下才说出了最关键的最后一个词,“幼驯染啊。” “唔,痛。”不满地推了一下旁边人,女生哼了一声,又顺着明暗的目光看过去,接着很自然地笑着开口打招呼,“昼神学长,你好。” “你……你好。”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一时间不自觉就摒住了呼吸,刚回了两个字昼神便立刻捏着手里的排球转过了身,为什么可以这么可爱。 绝对不开玩笑,最开始的时候他连跟她说话都能吃螺丝。 而过去了很多年,时间到了现在,一分钟前对手扣出的球擦过指尖落在场内,突然一片空白的大脑完全来不及消化一场失利,耳旁听到的是胜利者们在歌唱,欢呼的呐喊声成了刺穿这篇空白的利器。无论先前已经有过多少对于结果的预设,如同那最后一球一般,沉重得足够压垮在这一边场地的所有人,当球落地连带着这个春天都一起停在了这里。 第60章 这些年来,对于昼神福郎而言的春天都是一月。如若不能走到这里,春天就彷佛没有来临。而即便是来了这里,春天也总是在一月初就戛然而止。 讶异于此刻的冷静,自己却还是能够微笑起来揽过身后队友的肩膀,这一群男生一排站开面向观众席鞠躬致谢。 “非常感谢各位的应援!” 同时响起的是旁边场地整齐的声音,这是无关胜败总要做的事情,转头看向了同自己缠斗了整整六年的对手,接下来他们会进入不同的大学,这场注定了不会有终点的战争只会继续下去。那个人高呼着「我们赢了」,张开双臂将站在一旁挂着经理胸牌的女生轻轻松松抱起来离开地面,女生眼角挂着泪两手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大声应着「我们真的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可喜悦却像是溢出来的一样。 昼神福郎先是收起了脸上的笑,然后在双方主将最后一次握手时只留下一句「你赢了」,便转身走出了赛场。 站在球网这一侧的人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嘲讽的话以便继续彼此今后的互相挑衅,此刻只像是投手将球投出了而击球手却放下了球棒,低头看到了身旁的小个子正用自己的衣服抹着眼泪的时候,他抬手按了按女生的头顶,同时看着那离开的背影,仰头笑了两声,在心里慨叹道 ——可怜的福郎啊,大概以为自己输了比赛又失恋了吧。 这真是太值得人同情了,以至于明暗修吾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笑晕过去了。 - 伸手给了身边这个快把自己笑岔了气的大个子一个对他来说可能没有任何有效力度的肘击之后,我回过神抬起头看向球网的另一侧,那里空空如也,好像有什么应该说的话,在那个时候我没有对他说。 身边人常说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能慢半拍,连过马路的时候都要被修吾提醒着才能跟上信号灯仍然是绿色的时间间隔,偶尔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总是会发着呆走到斑马线的一半灯就跳了红色,几乎每次都在脾气并不算好的司机的烦躁的催促声中跑去对面。平时若是谁和我说了什么话而我又没有反应过来,我便会看着人家呆愣愣地笑。 其他人总会无奈地皱起眉头说:“你是不是又没有听到我说了什么啊?” 但只有那个人会在我笑的时候,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低头看着我,陪我一起笑。 修吾和部里的其他的三年级毕业的时候实际上我并没有特别不习惯的感觉。反倒是爸爸妈妈因为修吾三月就要离开家去其他地方念大学了。所以特别担心我能不能一个人安全地从学校回到家,我承认我反应有点慢,可是也不至于是个生活白痴好吗。 毕业典礼前不久,我的这位妹见妹爱、哥见哥踹且自称恋爱经历绝顶丰富的幼驯染明暗修吾。据说又拒绝了一个比我还小一级的高一女生,人家一身高一米七零还腰细腿长有胸有臀的姑娘特地来了我班上,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哭着跑开,嘴里还说:“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小学生了。” 等一等,学妹,我哪里是小学生了,你见过e罩杯的小学生吗? 再等一等,修吾这家伙怎么又借我过桥了。 最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连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都扔给了我,给了我们之间纯正的社会主义兄妹情一点虚假升华后自己潇洒地挥一挥衣袖就从高中毕业了,留下我这个可怜小学生被他曾经的「女朋友」们生生仇视了小半年,一直到排球部出现了另一个类似的角色,我才得以脱离苦海。 而真正的不习惯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开始的,我们高中的球队和临县的学校常年来都有固定打练习赛的传统,熟悉的大巴车停在了校门口,我将手里的通行证交给他们的新主将,扫了一眼车里的队员们,对哦,和修吾一样,他也毕业了。 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我见不到他了。 - 据昼神招子的可靠回忆,那年比赛结束昼神福郎从东京回来后连着两日闷在房里都没有出来过,说起来他过去也不是没有输过比赛。何况决赛她也有在家看直播,自家老哥的表现并没有差劲到需要自闭四十八小时来谢罪的程度,甚至凭良心说,他在第二局接连拦死了修吾哥三次,那力挽狂澜的模样,坐在沙发上的招子和幸郎都起立鼓掌了。 当然,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的哥哥知道的。 竖起手指对着弟弟嘘了一声,招子趴在房门上听着里面的声音,顺便还摸着弟弟刚剃的和尚头。 “姐姐,哥哥是不是在哭?”幸郎抬头问她。 “啧,”招子摇了摇头直起身,“走吧,老哥真逊。” 论少年最痛,莫过于多年的暗恋无疾而终,而论少年更痛,那就莫过于暗恋对象还成了自己死对头的对象,昼神福郎试图将脸埋在枕头上用松软的棉花来闷死自己,却只发现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涌出了眼眶。 这呜咽了刚两声手机便振动起来,摸出打开看了一眼新消息,妹妹招子发来的,“我也觉得姐姐眼光挺好,修吾哥不错啊。” 隔了半秒又传来一张截图,是明暗刚发了没多久的一条推特,照片上他拿着奖牌将下巴搁在经理头顶还比了剪刀手,同时配字说,“这就是我们队伍的幸运女神。” 退出聊天界面看见了屏幕背景上自己偷偷拍的她在缩在球场角落打瞌睡的照片。于是,昼神一开始的默默的流泪就变成了凄惨的嚎哭。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仔细想过明暗那些暧昧不清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主动先迈出一步,就一心认定喜欢的人向另一个人跑去了。 第61章 再加上明暗修吾这个人完全就是抱着看昼神福郎笑话的心态而去有意无意地加深这些莫名其妙的误会的,他们两个人相识多年,明暗的生活乐趣一直都是只要昼神不开心了,那他就开心了。虽然事后一直到他大学开学都两个月了,自家以反应超慢出了名的幼驯染才打来电话。 “为什么昼神学长要来安慰我不要难过,说我值得更好的?”她问道。 拿着手机一边用鸡蛋揉着肿起的左边脸颊一边忍着痛回答道:“他以为我劈腿了。” “姓明暗的,就算你劈成八爪鱼也和我没有关系吧。”她皱起眉头,“还是你们俩有一腿?” “我的好妹妹,你那亲爱的昼神学长以为我劈了你的腿。”明暗开始头痛了。 “那你活该被打。”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事情是这样的,两所大学之间办友谊赛,他们都是各自学校排球队的新星,在这场值得纪念的大学出道战上昼神福郎一雪前耻,夺得了相当漂亮的一场胜利,而明暗修吾虽说这次客场作战吃了一次败仗。不过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比赛了,心里头的不甘在场边的漂亮女生们来搭讪而自己又笑着打趣的过程中已经消解了一半。 结果人刚回了更衣室脱了衣服走进淋浴间,才冲了澡连上衣都没穿好的昼神就踹开了隔壁的门,他伸手扯住了明暗脖子里挂着的毛巾,狠狠将他摁在淋浴间的墙壁上,那眼神里的杀气大概下一秒就要具象化成一锤子砸上自己的脸了,事实上,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你疯了吧,不怕被禁赛啊。”明暗用脚够着隔间的门关上,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暴怒的人又压低了声音说。 奈何昼神福郎同学已经度过了十八年的和平主义者的生活,这也算是他第一次表现出所谓的少年莽撞,理由是,听他讲吧。 “你就是这么珍惜她的吗?”昼神的质问让已经差不多忘记了是自己故意制造出的这场误会的明暗有了一丝丝后悔之意。但是只有一丝丝,因为看到他较真犯蠢的样子还是挺好笑的,不过脸是真的疼啊。 “至少比什么都不敢说的人强吧。”明暗依旧是用一句带着挑衅意味的话语噎住了昼神,都没有想着稍微解释一下。毕竟给人添堵才是他的本职,要是他这句话能让那个家伙稍微多点动力的话,也算是对得起这么多年都被自己当成是「工具人」的幼驯染了。 - 挂了电话以后,趴在窗台上开始沉思。因为我甚至不知道这个误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说被误会早就已经成了我过去生活的常态了,盯着昼神学长的这条消息足有半个小时我一动不动。所以他到底相信到了什么程度,以至于会生气到直接动手的地步。 在我的印象里的昼神学长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虽然偶尔和修吾会像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拌嘴。但每次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会弯下腰来很认真地听我讲,从来不会嫌弃我的语速很慢,也不会在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的时候催我。 天生的棕色卷发看起来手感很好,有好几次他坐在场边的板凳上低着头休息我都想问能不能摸摸他的头发。但大概是因为我的脑子真的转得比较慢,还没有开口的时候我就已经先伸手了,揉了两下以后我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彷佛以前也摸过很类似的东西,在他抬起头看向我的那个霎那,盯着他的眼睛,我想起来了,他很像奶奶家里养的那条黑柴。无论是手感还是这个眼神,都很像。 啊,好久没去见过奶奶了,我想阿柴了,带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思念我又多摸了一会儿,并在他起身回到场内之前对他说了声:“昼神学长,我很喜欢你的头发。” 最后由于不知道这个误会的具体来源,我本人还相当擅长莫名其妙的发散思维。因而在刚好回忆起他柔软的卷发的手感的时候,回复了他的消息,我问他:“学长,你有没有换发型?” - 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等来了一句和自己说的内容八竿子打不着的问话,昼神福郎有些疑惑敲下没有两个字以后就静静坐在寝室的床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他记得,她说过很喜欢自己的头发。 第一次她伸手摸上他的头的时候,昼神一下子愣了,她将笔记本夹在胳膊下面朝他走近了一步,就这么站在了他叉开的两条腿之间,最有冲击力的并不是女孩子手指伸入发丝间的动作。而是因为距离太近如果不是他默默朝后仰了一点并且还抬起了头的话,鼻尖就应该要碰到她那将白色短袖上的一只卡通熊的脸都撑变型的胸了。 然而躲开了胸前两团也躲不开她脸上洋溢着的莫名幸福的笑容,那时的对上眼神的昼神觉得自己就要扛不住了,谁来救救他,他的心脏真的不太好了。包括现在,仅仅是想到了那个场景而已,心跳就又变得不正常了。 右手还有些隐隐作痛,冲动打在明暗脸颊上的那一拳显然证明了昼神福郎在整个春假里对自己默念的那无数句「你该放下了」都是无用的。即便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自己确实就是那个什么都没说的人。 终于鼓足了勇气下定决心想在大一的夏天放假时亲口跟她说清楚,好巧不巧赶上大学球队选人参加海外集训,他的名字就在名单上,当天飞机起飞前明暗修吾还传来一条,“朋友,你这是要过了夏天等秋天吗?” 第62章 而好不容易等到新年时又有了几日假期,她却是同往年一样跟着球队去了东京,想来这也是她最后一年的春高了。 看到昼神再次错过了机会,半躺在自家沙发上依旧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理的明暗又发了一条,“朋友,你这是过了冬天等春天啊。” 接着在收到了一张指着猪猪说住口的表情图后,无奈摇了摇头将原本给他标的「昼神阿柴」的备注改成了「昼神·今天又没有告白·阿柴」。改完以后他犹豫了两秒钟,觉得自己的死对头兼老朋友实在太可怜了,明暗修吾想想自己也不能总是这么缺德,好歹也给自己以后的孩子攒点人品,所以在最后补了一句,“没关系,你春天就可以见到她了。” - 不可否认我在选择去哪所大学的这件事上有私心,家里那对一直不放心我的老夫妻俩始终认为我不应该离家太远,县内的国立是他们首选,其次就是修吾去的那所排名不错的私立。但是综合了全部的因素,我最终选择了不仅直线距离最远且分数最高还录取人数最少的学校,非常凑巧,它和昼神学长的学校只隔了一条马路。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我想我的私心应该并不只是想要离开家而已。 开学前一日,在我爸妈面前拍着胸脯说一定会把我安顿好他再回学校的某位幼驯染,将我跟一堆寄来的行李丢在了公寓楼下,嘴上说着「啊呀就要赶不上车了」,然后就在我眼前当场遁地消失,一个身高一米九六的大男人说溜就溜,这可真是太仗义了啊。 ——说好的社会主义兄妹情呢,叛徒。 正当坐在行李箱上神游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我长叹一口气伸个懒腰准备站起身搬东西的时候,身后谁叫了我的名字,大概是很久都没听过这个声音了,我大约花了三秒钟才慢慢回过头去。 “真巧啊,哈……哈哈。”是昼神学长在跟我打个招呼。 大学球队的队服外套是深色的,从前常常看他穿着高中的浅灰色队服,一时间我有些没反应过来,隔了一年多没见面,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要壮了一些,肩膀变宽了,胳膊变粗了。除了脸上的表情和那双眼睛,完全没有变化。因为我还是会不自觉想起可爱的阿柴,踩着放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我踮起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没有改发型真的太好了呢,学长。” “我来帮你搬东西吧,在几楼?”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一抹红从他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尖。 “四楼。”我刚回完,他就提起地上的两个大包迈开步子奔上了楼。 缓缓弯腰蹲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托腮看着楼梯口,其实我倒是没有这么着急搬东西啦。 - 来回了两趟昼神总算是把除了她坐着的那个行李箱以外的东西都搬了上去,刚刚她直接就这么靠近过来,身上是带着果香的甜甜的味道。因为太好闻了所以一紧张昼神就又转身跑了,喘着气平复了一下呼吸,低头看到她蜷着身子抱住膝盖把自己包在那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里,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起来是睡着了。 两手卡住她的胳膊下方,用从前抱弟弟的姿势将她抱起来,起身时她哼唧了两声,昼神还怕吵醒了她。然而自己的大拇指似乎陷进了她浑身上下唯一好好发育了的地方,强装镇定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又在女孩子柔软的身体贴上来的同时大脑轰了一下,他的头顶估计正在冒着肉眼不可见的热气。 最后他右手抱着身高勉强一米五三的她,左手提着地上的箱子,迈开步子准备上楼时还不小心听到了过路人的对话。 “那个看起来难道不可疑吗,不是拐卖少女什么的吗?” “我们要不要报个警啊。” “报警电话多少来着?” ——不不不,我是好人来的,我真的是好人。 凭借生活经验从窗户的夹缝里摸到了新租的单人公寓的钥匙,打开了门走进去,基本上的家具都还挺齐全的,不用再帮她准备什么了,俯身将睡熟了她放在沙发上,松手时她有些不太乐意撒手,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之后便一个翻身抱紧紧住了靠垫。接连受了几轮冲击久久不能平静的昼神在把门口的箱子都搬进来后,脸还是通红的。 怕她之后醒来会觉得饿,再次跑下楼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个饭团和她常喝的果汁,轻手轻脚在茶几上放下,走之前担心她着凉。但又不知道她的被子和衣服在哪个箱子里。所以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昼神福郎像个做完好事不留名的海螺姑娘一样默默离开了。 在还没有完全转暖的四月只穿着一件短袖,体脂率又低到无法抵御日落后夜幕降临带来的寒意的他连打了两个冷颤,在舍友皱着眉头的宛如看傻子一般的目光下钻进了被子里取暖,枕头边上的手机亮起来,蹦出了明暗修吾的两条消息。 “朋友,今天成了吗?” “不成不是真男人啊!” 回过魂来给这位已经逐渐从死对头倒向了老朋友的人报告了一下他今天做的所有事情,那人在回复了一长串省略号之后,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昼神福郎,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接着三十秒过去,当明暗修吾准备再次发送第二条语音的时候,他看到了聊天界面上出现了醒目的感叹号外加「对不起,您已经不是对方的好友」的提示,回身就将手机扔在了床上,弹了两下差点没掉下去,又在心里怒骂三声,“昼神你就是个大怂包。” 第63章 - 听到了门又一次关上的声音,眨着眼睛我打了个呵欠坐起身,身上盖着的外套滑到地上,我弯腰把它捡起来,挠了挠后脑勺,转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饭团果汁,其实在抱着昼神学长亲那一口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不过只是脑子不太清醒而已。因为我分不清自己是因为把学长当成了阿柴所以亲了他,还是因为单纯想亲学长了。 是的,我依旧是那个极度钝感的慢半拍,可是昼神学长的箭头实在太明显了,这都戳到我脸上了我要是还没发现的话,我就不只是慢半拍而是个纯粹的蠢蛋了。而我应该也比我自己能够意识到的时间点更早地发现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不敢说喜欢我,而我又忘了告诉他我也喜欢他的人。 隔天我问他的宿舍要怎么走,想把他的衣服还给他,学长说他正在体育馆里训练,很晚才会回去,衣服就留在我这里,他有一套备用的所以不着急。好吧,反正学长的衣服很大,在图书馆的时候能当毯子盖,我也不亏。 不久后因为正式开课,我的生活变得忙碌起来,为了跟上进度我总是学得很吃力,昼神学长一周也只有一天可以休息,其余时间都被上课与训练塞满。虽然学校大门不过隔了一两百米的距离,但是能够见面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而在同一时间我的幼驯染大哥修吾陷入了长期阶段性胃痛的困境之中。所以再也没有功夫给昼神学长制造任何新的多余的误会,我不禁在想学长究竟什么时候可以主动说呢。 我们时不时会在同一家便利店里遇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得了空闲就多聊几句日常,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发着呆,他在看着我发呆。还有的时候我只要稍微抬起手臂,学长便会很默契地弯腰,我揉着他的头发傻笑,他就低着头偷偷地笑。明明已经完完全全地溢出来了,不管是学长对我的喜欢,还是我对学长的喜欢。可是谁也没想到,我们俩竟然将这种平衡保持了一整年,我装傻而他也不说。 和修吾认识的这十九年我通常情况下都觉得他说的话是屁话。但是有这么一句话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既然是成年人就不要学着中学生腻腻歪歪等告白了,想要就直接上。” 所以我一边在这儿装傻另一边就在想着用乱七八糟的方式去试验昼神学长的反应,比如说故意装睡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特地穿了领口很低的衣服踮脚去摸他的头,晚上从图书馆回公寓主动问他要不要上来喝点东西,结果我收到的回应是,他像个慈祥的老母亲一样拍着我的肚子哄我入睡,又在我把那条沟直接怼他眼前的时候闭上了眼睛,以及最后真的是上楼喝了杯水就乖乖走人了。讲一句实话,到这个程度我已经逐渐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完全意会错了,昼神福郎大概真的应该去和修吾那家伙搞在一起比较好。 那之后的某次联谊会上,我跟一个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莫名一见如故的女生在眼神相接的那一刻迅速交换了脑海里的这个想法。 - 如果说一个人的忍耐力也有全球性排名,昼神福郎也许可以直接进入殿堂级,其实他有无数次可以对她说出那句简单的「我喜欢你」的机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昼神都以为自己可以说了,她就总是会做出一些意外的让他根本无法开口的事情,或者说担心自己开了口就很有可能完全克制不住自己。所以才选择了一次又一次什么都不说。 想想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喜欢的女孩子的胸贴着手臂更美好的事情呢? 她睡着的样子那么平和又温柔,嘴巴微微嘟起,睫毛会微微颤抖,抱着自己的手臂无意识地蹭两下的样子,可爱到昼神能当场晕过去,为了欣赏这样的睡颜,他可以轻轻地这么拍着哄她,自己一夜不睡都可以。其实被摸头也很好,因为这样就能很自然地近距离同她面对面。但是有时候从自己的高度往下看可以直接看到她露出来的胸前弧度,以及若隐若现的蕾丝花边,忍住了没有在她面前失血过多升天而亡。然而好死不死在回到寝室刚关上门的一刻身下的玩意儿倒是先充了血抬起了头。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在她面前失态。 至于被邀请上楼喝东西,因为害怕自己在她的公寓多待几分钟就要做出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不可挽回的错事。所以把她倒的水一口闷完就冲回自己的宿舍了。 然而那个等夏天之后等秋天、等冬天之后等春天的一年早就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对于现在这一对四舍五入等同于就是在恋爱的两个人来说,昼神福郎的这个反应,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行。而当事人的男方还沉浸在自己长达六年多的明得不能再明的暗恋之中。尽管早已经年过二十岁,身体健康无疾病,发育健全有肌肉,他依旧会因为喜欢的人实在太过可爱从而下不去手。 不过来自老朋友的灵魂拷问着实令他头痛,明暗发过来在手机上显示的是一行字,“你不是吧!” 而实际上在昼神解读看来,此刻的明暗绝对是带着一脸的嘲讽,并且一个字一顿地摇着头把这句说出来的,打出来的那只是缩略版本,完整版应该是,“你这个怂包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告白吧!” 明暗修吾表示,他想帮他改备注已经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作为一年中的告白最为集中的几个节日之一,这个城市的圣诞节与真正的冬日气息常常是伴着一场大雪一同降临的,先前几日都还没有能体会到的彻骨的冷,在雪花落在人的肩头的时候有了很是明显的存在感,平安夜约好了一起去广场倒数,早早就等在楼下的昼神一边期待地看着楼梯口,一边在冷风里踱着步子保持身体的热度。想起以前的她就总是很怕冷,春高在比赛没开始的候场时间里,她常是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脖子用一条毛茸茸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手藏进棉服的袖子里。因为队服的配色所以她看起来很像是个小企鹅。尤其是穿得太多走路会摇摇晃晃的样子。 第64章 听到匆匆跑下楼的脚步声,在路灯边上喊了一声提醒她自己在这里,她头戴着的毛线帽子上的球晃来晃去。因为还在适应着冷空气,所以她做所有的动作都比平时还要放慢了速度,而昼神知道,每当她反应不过来的这个时候,就会很爱笑。 “好冷,原来雪停了啊。”已两个人都经快走到路口了,她才用戴着手套的手搓了搓脸颊,接着抬起头来对昼神说。 “等你的时候下得比较大。”昼神两手插在兜里,习惯性稍稍弯腰低着头跟她说话。 “可惜,我还很想看雪的。”她仰头望了一眼头顶厚厚的云层,她又自言自语了两句。“还会下的吧,我觉得会下的。” - 在昼神学长跟我不约而同给彼此发了平安夜广场集体倒数的活动截图的时候,我想总该是时候了,我已经放弃了「成年人该上就上」的策略了,大家就来点真诚的对话吧,至少交代一下,这个成天戳着我脸的箭头是怎么回事。而且二十一世纪了,不仅仅是处女贞洁不值钱,连带着「喜欢就是静悄悄」这种破习俗也应该被丢进封建落后的垃圾桶里。 这会儿越是靠近午夜,广场上的人就越来越多,我被左右走过来的人都差点撞倒,昼神学长解开了他的大衣扣子从后面把我裹紧了,“小心一点,不要走丢了。” 在几百号人一起喊着「五、四、三、二、一」的时候,我转过身来用手势让他弯下腰,单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耳畔说了一句悄悄话。听我说完,脸颊又一次比我想象中更快地还红了起来,他直起身放松似的看了看风景,在巨型圣诞树顶端的星星灯亮起来的同时,他两手按着我的肩膀,看向了我的眼睛。 “我喜欢你。”他说。 “嗯,我知道。”我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大衣里面的毛线衣蹭得我的鼻子有点痒。 ——我当然知道,我比谁都知道。 因为我说的悄悄话是,“你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你喜欢我?” - 此时可以插播一条来自许多年后黑狼故事会上某金发狐狸的吐槽 ——拜托,告白以后只有一个抱抱?昼神前辈他是小学生吗? “阿嚏——”而正在换衣服的施怀登阿德勒队长突然脊背一凉。 “是冷气太低了吗?”敦实的日本大炮如是关心道。 “经验表明,很有可能是有人在讲故事。”早已看惯了的自由人前辈摆了摆手让年轻人不用在意。 不出所料,隔天论坛上的老贴就又被人挖坟,帖子标题是,二十三岁极品处男的七年暗恋史,发帖人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精神小伙。 - 我可以坦白说,「成年人该上就上」策略对这位从学长晋升为男朋友的人真的完全不起作用,之前是用这个方法逼他告白,谁能想到在一起以后我还要用这个方法逼他上垒。还把我一个慢性子活生生逼成了急性子,学长真是了不起。我最后拿出的杀手锏是在他来我公寓的时候只穿着他当时留给我的那件队服去帮他开门。把衣服拉链拉到了胸口处,双手叉腰我看向他。 “昼神福郎,你亲还是不亲,抱还是不抱,我衣服都脱了你闭什么眼睛?” 至于有效果还是没效果,反正我第二天睡了整整一天完全没能爬起来。他特别抱歉地跟我说以后会忍住,对不起,而那时候我根本没力气,瘫软着身子趴在床上,嗓子很哑,整个人反应的速度已经被拖慢到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慢镜头了。不然的话我一定会扯着他的卷毛对着他大喊 ——忍什么忍,福郎哥哥,你到底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辛苦各位看到这里。 写前2k的时候我还没找到写这个故事的手感,我来回删改了有四次,我不仅不擅长好像急死你,我还不擅长写风格轻松的故事。毕竟我这个人要是不写点莫名其妙的说理和观点输出,我就不会讲故事了。 第16章 ? 【濑见英太】live house罗曼史 ◎我什么都没有做◎ #纯情濑见英太x鼓手姐姐 *一个莫名其妙似乎又说得通的一见钟情故事 *希望这次能发出来我知道这没有错,我们做的事情没有错。只是世界说我们错了。[1] 我始终对人性没有任何期待,甚至是对整个人类族群都没有期待。但又不希望被那些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揣测人性的人所代表,我仅仅只是没有去期待过任何好的事情而已,过马路时会想象自己被车撞飞,料理时拿起菜刀会想象刀刃切断手指,下楼梯时会想象自己滚下去摔断脊背,走进机舱的第一秒会想象飞机坠机爆炸。 为什么第二个千禧年来之前世界末日没有来,为什么数千年了人还苟活在这个星球上,没什么为什么,我大概只是喝多了。 □□沉浮在熟悉的混沌之中,听到的声音都隔着墙,看到的东西都隔着玻璃,这个凄厉的叫声是我自己的吗,放在腰上的手是我的吗,难忍的劣质烟草味想来不会是我的,浓烈的洋酒味也不会是我的,手和脚不太听使唤了,不过大脑还是清醒的,隐形眼镜缺了右边的一个。所以只睁开了左眼,蹭着脸颊的戳人的胡渣和粘腻的口水离我远一点。 在失去百分之八十的意识的情况下,用残余的理智盘算着如何留下更多的证据,上庭时要怎么打会赢,上一次在档案室里翻到的相同案例最后判决结果是什么,我没有期待过这个时候还能出现什么决定性的反转,深夜两点的酒吧后巷,有正义感的好心人大约已经睡着了在梦中等待一定会在清晨升起的太阳了。 第65章 如果真的有,那可能睡着的人实际上是我。 “你们没有听到她说不愿意吗!” 哈,果然是我睡着了,真有傻子来做好事了。 “你认识他们吗?” 声音也挺好听的。 “听到了吗,她说不认识你们!” 不错,手臂真结实。 这个人的头发是天生的还是染的,我用手去揉了揉那浅色的头发,很好没上发胶,基本上失灵的嗅觉没闻到什么令人不爽的味道,踮着脚勾住他的脖子,手指碰到了他身后背着的乐器包,我皱着眉头眯起眼睛在有限的视力帮助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就着本能凑上前碰了碰他的鼻尖又笑了两声说:“youarefxxkinghot.” 他试图让我在原地站稳,不过我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手指划过他脸颊向下轻点,扯住他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我开玩笑似的说着:“oh,mygod” 继续摸着无论是胸肌的形状,还是腹肌的手感,都十分令人满意,那乐器也不知道是不是贝斯,我个人喜欢贝斯手多过吉他手,不过实在要是吉他手也没什么,反正那什么一定都还不错。 嘴唇蹭过,留了半个唇印在他的脖子上,我昂着头看他:“带我走吧,帅哥。” 突然双脚离了地面,他弯下腰把我抱起来,我顺势捏着他的下巴着亲上去,真软。 咔嚓,戛然而止,接下来我的记忆就到这里。 比醉酒后的混沌感更让我熟悉的是宿醉睡醒后仿佛刚被人用钝器袭击过后的头痛剧烈感,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身,低头眨了两下眼睛把左眼里的隐形摘掉,环顾了四周。作为一个不至于睁眼瞎的中度近视,我能认出来这是酒店房间,标配的白色床单被套,千篇一律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中央空调恼人的电机声。 光脚踩在地毯上走去洗手间,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冲脸,弯下腰几乎要把脸贴在镜面上,才能稍微清楚一点看到自己,晕了的蓝色眼线,花了的睫毛膏,掉了一大半的口红,脸色惨白得吓人。用洗手台上的洗漱用品把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勉强洗掉了一半,再抬起头时从镜子里能看到我的外套正挂在门后,身上的衣服也是昨晚我穿出门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床头柜上放着解酒药和一瓶矿泉水,下面压着一张酒店房间的便签条。 ——女孩子在外要注意安全。 二十一世纪的日本还有这等善心人,我揉了揉太阳穴去回忆那个人的长相,只有非常模糊的一个轮廓了,只记得大约是个长得不错的乐队小子。 备忘录的提醒铃声陡然响起来,我立马放下手里的便签条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排在提醒事项第一行的「今日开庭」后面还跟着两个骷髅头,不好,抓起外套我就向外冲,摸到门把手的时候我又回头把刚刚那瓶水和纸条拿上了,接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逃生通道楼梯三节三节台阶地跳着下楼。 把房卡甩给前台,没等我开口问房费,前台就说已经付过了,分不出神去多想什么只觉得这人应该是个老好人,推开玻璃门我把一个正准备上计程车的大叔挤开,拉上车门赶紧地报出了公寓地址。 “请快点,我赶时间。”我又催了一遍司机。 整理好的上庭材料都在公寓里,现在距离开庭还有不到两个小时,洗澡化妆换衣服的时候可以在脑子里再过一遍材料,师父只会提前二十分钟到,马上还是打车过去,这样我就可以再快十五分钟到,完全够时间买一杯咖啡和司康饼在准备室等师父来。 “你这是刚回,还是早起了?”同住的室友顶着比我还严重的黑眼圈从房间里走出来。 “刚回来,不过马上就走了。”我理了理正装的裙摆,把昨晚穿的那双漆皮靴子踢到一边,踩上一双平底鞋。 “路上小心,啊——唔,”她打了个呵欠,把桌子上的档案袋递给我,“我再睡会儿,再见。” 大学四年级过了法考之后我凭借着不错的成绩通过了知名律所的面试,跟着一位据说是东京律师界最铁面无私同理心为负数的魔鬼大状艰难度过着并不漫长的实习生涯,魔鬼师父的好处在于他很专业,坏处也在于他过于专业,眼里揉不得沙子,手下容不得错误,在赶走了数不清的实习生以后,我成了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人类。 平日里被压迫狠了,就意味着总要有地方释放。所以像是昨晚一样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少见。但我确实很少喝到不省人事,至于断片的例子纯粹是个意外,那日律所开会,投票推掉了一件女大学生被性侵案,另一个合伙人律师敲了敲桌子直言这案子打不了,我当时坐在会议室角落里的折叠椅上,实习生当然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但我还是过于冲动地吼出了声:“说打不了的原因只是因为你们都他妈是一群男人!” 接着我就被旁边的同期拉出了会议室,他们仍然在继续讨论着下一项大型收购案,我的愤怒无关紧要,或者说那个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也无关紧要,当然了,怎么能不是无关紧要。十分钟以后我平静了,或者说我开始害怕了。如果现在才开始换另一个师父实习,就意味着过去半年的实习经历就要被清零,一切都要重来。而且我不保证自己在惹火了那个魔鬼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被其他律所录取。 文件夹的金属边摔在桌面上的声音让全办公室的人都摒住了呼吸,师父冷冷扫了我一眼开口说:“今晚前整理出来,明天跟我上庭。” 第66章 接着就是加班加点完成了工作后,深夜出现在酒吧的我了。 我说了我对人性从来没什么期待,看看我自己吧,不也是生气过了就忘了吗,这世界上有无数的人不能够理解的事情,可是不能理解不会阻止它们发生,一切永远地都在周而复始之中,恶与更加恶的事情,在眼前轮转着,人和人的神经都会麻痹,但人和人永远也不会共通。 如果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理解的话,要么我是上帝,要么我是个疯子。 可我只是个人。 忙完了一整天回了公寓,才想起来和室友讲昨晚的神奇经历,我贴着一张面膜躺在她床上,她坐在电脑前戴着黑框架低头画着稿子,有气无力地问了我一句:“所以到底有多帅?” “嗯……”我认真思索了一下,“大概帅到被他捡尸去酒店也完全乐意的程度。” 室友抬起头转过来盯着我的脸,最后黑着脸吐出了几个字:“你傻x吧。” “欸你这人怎么骂人呢?”我翻身坐起来,“反正都不会再遇到了我随便想想还不行了?” 人生在世必须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大晚上和大白天的都不要随便说人。 这个周末师父带着团队去美帝搞大案子了,给我放了三天假,正是我大浪特浪的好时机了,还在挑着衣服准备晚上出门的时候,以前常驻的livehouse老板给我电话,问有没有空来救个场,应了一声我便从床底下翻出尘封了将近半年的鼓槌,对着它自言自语道:“好久不见了,朋友们。” 实习期开始后我因为加班放了原来的乐队几次鸽子,有一次差点让他们开了天窗。因为懒得跟人多解释法学生的日常有多像地狱所以在他们找我谈换鼓手之前我自己就先退出了,我从不期待除了我以外的人能理解我的生活。 “认识一下,这是濑见英太。”站在吧台边老板递给我一瓶啤酒,然后指着坐在旁边的年轻男人对我说。 我仰起头喝了一口,先低头看了一眼靠在椅子边的吉他,接着抬头看向了他,帅哥倒是看着怪眼熟的,勾起嘴角挑了挑眉,我向他伸出手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没说废话就切入了正题,“谱子给我一份,不太复杂的话我就能帮忙。” “别谦虚了,我听了这么多场live,业余的里头能比你厉害的没几个人,”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英太,这可是位神仙。” 又和老板寒暄了好一会儿,这个濑见英太都没开口,心想着玩乐队的还能这么沉默,怎么都太不上道了,却发现他好像是在认真打量我,不对,他这眼神过于热烈了,现在年轻人这么喜欢一见钟情的戏码啊,这我可受不住,高兴了来一发可以,走心的话还是算了,秉承着我不能单单被别人盯的没理由的原则,我也转头对上他的眼睛。 不过说实在的,这张脸我也能看很久。 “你不记得了我吗?”也不知道我们两个对视了有多久,一直到他开口问我为止才被打断。 “太老套了吧,英太君。”我笑着拿过一旁的乐谱,翻身爬上了舞台开始试架子鼓。 应该是没有认错的,濑见坐在椅子上转了个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之前被咬肿了的下嘴唇,脑子里还能清晰回忆起她贴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柔软的触感。虽然上次见到的人不是粉色的头发,但是这双深褐色的眼睛,她鼻尖上的痣,还有饱满又特殊的唇形,加上说话的声音,她绝对就是那个女孩没错。 利落的鼓点将濑见从思索之中拉出来,台上的人将夹克脱掉扔在一边里边是一件红色吊带,熟练又漂亮地将鼓槌在手里转了一圈,舞台的灯光没有打到鼓手的位置。可是濑见在黑暗里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看清这个人,大约还在试鼓阶段,停下来弯腰调整了一下脚底的大鼓,接着又给边上的贝斯手使了个眼色,而后才又继续了,这段鼓点里是有情绪,不是机械的,复杂的节奏也掌握得相当流畅,并不比他曾经见过的专业鼓手差。 有几个月没好好碰过这玩意儿了,仅仅一段solo之后我的肩膀就有些酸了,站起来扭了扭脖子和腰,做了个拉伸动作,门口已经在放观众进场了,我看向老板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乐队里其他人就都上了台做着最后的调试,濑见刚好就站在我前面,也就是最中央的立式话筒前,原来他还是个主唱。 紧接着全场一暗,在灯又亮起来的同时,濑见回头看了我一眼,略有些刺眼的射灯将他整个人的轮廓照得相当明晰,这一瞬他看向我的这一个眼神,还有那一个映入我眼的侧脸。对此刻的我来说,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撕开我的胸膛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我深切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旁边的工作人员戴着耳麦在倒数,我点了点头,将鼓槌抛过头顶后伸手接住,在重力感从鼓面传回到手腕的时候,演出就正式开始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种可以演奏出节奏的乐器,我偏偏喜欢鼓,这世界上有很多可以打动人的音乐,偏偏是濑见英太的声音唱进了我的心里,他开口的第一秒,我的耳边再也不是鼓点和贝斯的声音,和弦和键盘的声音也在离我远去,他们这首自作曲我没有印象,但是这个声音我有印象。 两年前的某个傍晚,好像下着点小雪,和乐队的朋友在车站分别,我裹紧了大衣逆着风从天桥上走下来,耳边混杂着风把一段熟悉的和弦吹过来,循着声往角落里走,看着年纪不大的年轻人穿着风格奇怪的棉服站在风中一边颤抖着一边弹着吉他,手指都僵硬了但指法还行,不是初学者了。 第67章 听出了是我喜欢的歌,便在原地站定,接着他开始唱了起来,当时的我脑海中就飘过了一种这个声音我能记住一辈子的错觉。 ——花の名前は何だったろう 思い出すのは淡い黄色小さな窓によく似合うから そう言って君がくれたんだっけ 第一段间奏结束时,我接上了第二段的歌词,他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安静地给我伴奏,我也笑着看他,脚上很自然地踩着节拍,我们便两个人一起唱完了整首歌。事实上我不是一个多么友善的人,也不喜欢随便对着人微笑,只是在那个当下他用一段和弦停住了我的脚步,又用自己的声音留住了我的心。 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他背着吉他在舞台前方高高跃起,livehouse里的温度显然在上升,观众们的情绪被连着几首歌点燃,我穿着如此单薄额头上的汗珠都在向下滚着,他浅色的头发早就被汗水浸透贴在脸侧,这个人越来越像是在发光了,我想自己正在用回忆里的那个人替代眼前的他。或许长相成熟了一点,或许打扮更奇特了一点,或许声音比以前更厚一些。但我好像总是能听到那个问我花的名字的男孩的声音。 “接下来交给你了。”濑见回头对我说了一句,便转身走到场外,他一下子扯开上衣的纽扣,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矿泉水瓶,喝了两口后又低头全部浇在了自己的头顶,水顺着他胸口一点点流下来,一时间有些看呆了。直到灯光师把射灯打向我的时候才意识到现在该是鼓手的solopart了。 从舞台的侧边去看一个人是和在任何地方看都不一样的,她的吊带过于紧身了,小臂发力碰到鼓面的时候连两只白兔都要晃一下,濑见感觉自己的注意力已经从她敲出的节奏上移开了,眼里只能看到她,耳朵却什么都听不清了,这个人好像很陌生,又好像离自己很近,这种感觉很奇妙。 或许今天被放鸽子的意外注定会发生。而上天又注定要让这样一个人降临到濑见英太的世界里。 演出圆满成功,想着接下来的三天假我放肆地又喝多了一点。但今天的我绝对知道自己在哪里,比如说我知道我刚刚在台上表演了两个多小时,我还记得安可时濑见把自己的衣服扒了,台下倒了两个姑娘。不过我手里这是第几杯了来着,管他的,开心了就行。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是谁在跟我说话,哦,是这个大帅哥。哦不对,我记起来他还是那个老好人。 “英太君住在哪里,我跟你回去,”我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带我走吧,帅哥。” “你不要随随便便对着谁都说这种话啊。”他弯腰把我从沙发上扶起来,回头对着其他人说,“时间不早了,我先送她走了。” “哦——”一头卷发的贝斯手起哄了一声。 “喂!”濑见很正经地回头对着他喊了一声,又俯下身关切地问我,“你还能自己走吗?” “当然不可以啊,”我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不能带我走吗?” “这样不好,你先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明天白天我会去找你。”濑见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头发,“告诉我可以吗?” 他把我一路扛到了楼上,室友打开门看见他穿得奇奇怪怪还很是嫌弃地问了一句你他妈谁,其实这会儿我是清醒的,我甚至还能淡定地替我室友跟他解释说这孩子赶稿赶过头了容易爆粗口,濑见倒是很有礼貌地作了自我介绍,并且还主动问需不需要帮忙把我扶进去。他走之前又塞给室友一张写着他电话号码的纸条,说让我醒来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打这个电话。 这位善心人再一次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日醒过来我坐在床上非常理智以及非常冷静地思考了有一个小时,我真的不知道濑见英太这个男人是怎么忍住的,我就算不是国色天香也不是美艳动人吧。但是超越平均水平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可是摇滚乐队的主唱啊。一个在弹着吉他唱〇歌的家伙,一个能在舞台上扒自己衣服的家伙,怎么可能送上门了都不吃。 “我就这么没有魅力?” 听完我这句话,室友白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高兴说,只是丢了张纸条给我。 “什么东西?”我问她。 “那个怂包的号码。”室友拉开椅子又坐回电脑前。 “太他妈老土了,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话虽如此,我还是摸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晚上有空吗」的消息。 “至少看着比你以前带回来的人靠谱。”她随口提醒了我一句。 我耸了耸肩在床上又躺下,还不是因为以前又没想着恋爱,包括这次我也没觉得能比之前好在哪里,他大概是个认真的好人,我对自己可没什么的期待。到时候伤了好心人的心,我倒成了真的恶人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约他出来?”她又一次拆穿我。 “大概是因为,”我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想确认一点事情。” 去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心跳的能力和爱的能力。 酒吧里的酒保差不多都认识我了,走进门时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抬头找濑见,他一个人坐在稍微安静点的角落里,旁边还有个留着大波浪的女人在对着他搔首弄姿,我伸手接过了一瓶打开了啤酒,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微笑着在他身旁坐下,解开上衣的第三个纽扣,我把左腿跷在右腿上,歪过头对着那人说:“不好意思,这里有人的。” 第68章 “晚上好。”那个女人走开后,濑见转头看向我,眼神却又不敢在我身上停留,这个人到底有多纯情我真的不知道。 “弟弟不会连怎么拒绝搭讪都不会吧。”我笑了。 “当然不是。”似乎是对我这声g反感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听老板说了,你才大三,”灌了一大口啤酒咽下去,“我大四生刚毕业了。” “那学姐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他能不能不要这么正经,让人都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我俯身朝他那边靠过去,他便向后仰,好像生怕我碰到他一样,“我啊,想知道为什么你不带我走?” “学姐你真的会随便对任何男人都说这样的话吗?”我在濑见的眼里看到了那个恍惚的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 把手按在他的胸口,我凑近他,几乎是贴在他的脸侧说着:“除了你以外,我没有主动说过这样的话。” 很简单,有的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会把我带走。而有的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会让我想要跟他走。 自己是真的无法讨厌眼前这个轻浮的人,这个事实让濑见英太感到不安,他本身也不是个多容易被人亲近的性格,也不是个很容易亲近别人的性格,多年交往的朋友都是过了很久才熟悉起来的,喜欢的人更是过了很长时间才敢踏出那第一步,年过二十岁,唯一交过的女朋友还是大一入学时联谊会认识的。 后来也因为自己一心扑在了乐队上就不了了之了,进展只不过是比单纯的亲吻稍微高阶一点深吻而已。 这个学姐很吸引人,濑见完全无法否认这点,这种吸引力强到只要她出现在人群里自己就能一眼看到她的程度。甚至在她第二次说出「带我走」的时候自己就真的设想了一下带她走的场景。 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你记得这首歌吗,”在嘈杂的环境里她在他的耳边唱了出来,“花の名前は何だったろう……” 濑见在听见第一句歌词的时候停住了要将她推开的动作,那个下着雪的傍晚他唱了一首又一首歌,只有一个人停了下来,他记得女生的笑脸和女生的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还有她不自觉地用脚打着节拍的样子,手很冷,就连耳朵都要感受不到了,她跟自己一起唱着,就像花真的在眼前开满了一样。 我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看着他似乎是正在回忆着的眼睛,对他说:“我知道你记得。”接着用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唇,被我压着的人动作相当僵硬与笨拙,不知道是迎合我好还是不迎合我好,却又在犹豫间露出了破绽被我趁虚而入,将他那残余的鸡尾酒舔了干净,他逐渐也变得自然了一点,至少学会把两手放在我的腰上了,濑见英太正在一点一点地将这个吻还给我。 我没有计算这第一个吻花了多长,只知道他离开我的唇时,我抬手用指腹去擦他嘴上蹭到的我的口红,手腕却被紧紧抓住。 “这次你要带我走了吗?”我问他。 “我带你走。”他手指张开向下与我十指紧扣。 我们牵着手离开了人群,我不知道下一秒我们会奔向哪里,但我竟然充满了期待。 被拥入怀中的时刻我下意识确认了自己还是一个会心跳的真实的人,我没有不在乎任何事,没有放弃所有可能的期待,我把渴望爱的自己从沉睡之中叫醒了。 轻柔而又小心翼翼,是濑见英太的每一个吻,落在锁骨上,落在肩头,这些都是他的。 我和那次深夜里一样调戏似的用嘴唇蹭过他的喉结,抬起头来在想笑话他真是个温柔的老好人的时候被翻身用力压住。 “所以我提醒过你,不要随随便便对男人说这样的话。” 他的声音太好听了。 “对你这样的男人,我可以放心地随便说不是吗?” 我抬起膝盖去碰他。 “我不认为是这样。” 压低了声线的他怎么能这样迷人呢。 “那就告诉我,你应该是什么样?” 我用-手-指-挑-开-他-的-皮-带-扣勾起嘴角笑着将手伸进去,立马变了脸色的他未免太可爱了。 第一缕阳光照在眼前时,并不是我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狭小的公寓房间,散了一地的衣服,我躺在一个人的怀里,这都不是第一次。但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笑着的,这就是第一次。枕着他的手臂我转了个身,他还没有醒,伸手轻轻摸他的睫毛,我果然没有看错,他实在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缓缓将眼睛睁开,濑见在看见我的一瞬间似乎是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稍微有些慢了半拍地意识到我们两个人是裸着身子躺在同一张床上的,腿也不敢动。 “早上好,英太君,”我跟他打招呼,顺便又说,“还有这里的英太君也是。” “这……这个,学姐……”他涨红了脸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千万别再动了。” “嗯?像这样动吗?”我反而很放肆地加上了另一只手。 起床以后我穿着他的衣服在厨房里煎鸡蛋,端着盘子回头看他一脸拘谨的样子,我坐下开口说:“昨天是你说要带我走的,你要负责。” 濑见喝了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慌忙地抽了两张面纸擦了擦脸,清了清嗓子看向我:“所以学姐愿意跟我交往吗?” 我手托下巴看着他的脸笑着不说话,在他被我看到又要问第二遍的时候,我问道:“你喜欢我吗?” 第69章 “我喜欢你。”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盯着他的眼睛,拉开椅子我站起来:“嗯,你说的是真话,我会记下来的。” “所以学姐你……”我撑着餐桌去吻他,打断了他的话。毕竟可口的男孩子怎么能只亲一晚。 “那你明白了吗,英太君。”我又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那之后濑见英太把略有些奇异的经历用简短的语言概括为「我被一个漂亮姐姐上了怎么办」发给自己正在读医学院的后辈求助,对方回了一句「去死就可以了」然后结束了对话。 而由于我在给室友分享故事的过程中过分强调了濑见的纯情处男身份,自此以后室友看见他的时候都会报以某种同情伴随可怜的眼神。 “喂,你至不至于啊?”我抗议了一句。 “没什么,冲着他那身衣服我也佩服你。”室友给自己的咖啡里加了一勺糖。 “那没事,反正不穿最好看。”我刚一开口,室友就把脚上的拖鞋朝我踢了过来。 后来,师父说我变了,室友也说我变了,我想也许是什么人什么事改变了我,还是说在濑见英太这个人对我说出「我带你走」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 成为正式律师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翻出了当年那件的案子,在师父的帮助下找到了当年的受害人,师父说人总有做不到却又想做的事情,他不会阻止我。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或许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濑见那样的让我不理解的善心人,我只是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是无关紧要的,不能够理解的事情不是不能被改变的。我知道这个世界太丑陋了,没有人愿意从坟墓中重新站出来。我依旧可以在过马路的时候想象自己被撞飞,依旧可以对一切的人性失望。 事实上我可能什么都做不到,可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 1.《轻舔丝绒》萨拉·沃特斯,实际上这句话的后面是「她摇了摇头,这是一回事。」我断章取义了抱歉。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歌是ellegarden的《花》 第17章 ? 【潜尚保】站台恐惧症 ◎没有生活的生活◎ 心理安全距离始终在那条线一米以外,在这之上,每靠近一公分连着悬浮在胸腔里的心脏一起整个人都要处在异常的紧绷之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慌在直指向大脑内能够感知这类情绪的部分,像尖锐的锥子一点又一点刺入,痛楚会在起初的时候存在随后便会开始消失,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大概,会跳下去吧。 只是隐约有这样的想法。 晚间近深夜时分,永不停歇的城市里人们像沙丁鱼群涌入电车站,几乎没有给我留出任何停在原地与体会这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感的时间。闭着眼睛不去看地上的线,逃避似的跨过去,在车门关上前都背对着它,仿佛是个幸存者。行驶中的电车摇摇晃晃,紧紧抓住的把手作用微乎其微,旁边的西装男身上的古龙水很呛鼻,蹙着眉扭过头另一边打扮入时的女大学生背包上的亮片有点晃眼。而面对面站着的高中男生棕色的短发被头戴式耳机压的发尾翘起,敞开的运动服外套拉链无意间扫过我的脸颊,貌似不经意地抬起头让开,顶上挂着的是补习机构的广告 ——别在努力之前接受不可能。 实际上,努力之后还是不得不要接受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偏差值三十六分的人是不会做偏差值八十分的梦的。 我竟然和广告较起了劲。 或许存在努力到不必接受不可能的人。但多的是不努力也不接受不可能的人,在这两种人之间剩下的是,努力了却依旧不够让他们面对不可能的人。那就是这个宛如利维坦的大城市里的一粒尘埃,和其他起风时就要被卷起的成千上万的尘一般,照着镜子的时候往往想不起自己是谁,闭上眼看不到过去,睁开眼就能看到几十年以后的未来。 我是他们,他们是普通人。 所以生活与否并不重要,普通人完全可以只是活着而已,所做的每一件事不需要目的,睁开眼也不需要目标,做过的每一件事甚至都不需要意义。或者说但凡询问到意义的时候,也只会停留下来去想,为了呼吸与心跳,为了饱腹与安睡,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没有意义。因为通常只有目的伟大,人们才称之伟大,人无法从单纯的活着的这样底层的层面去讨论意义,这很荒唐。 而在那条线的一侧甚至是生了锈的电车轨道,它总是在问我同样的问题 ——现在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它在诱导我,它在羞辱我,以至于我觉得它意图结束我的存在。 在需要转车的中途站下来走过地下通道从总〇线换京〇线,戴着耳机的高中男生猫着腰跟在后面,刚刚用古龙水谋杀着我的嗅觉的男人还有用亮片折磨着我的视觉的高中女生已经奔向了下一站。迈着不稳当的步伐从我身旁经过的醉汉撞掉了随手扔在皮包侧边的工作证,俯下身去捡东西,在看到证件上的自己时迅速地反扣在手心,十年前的这张照片里的那个人看起来真像是个努力且根本不在乎需要不需要接受不可能的人,起身时我的脚踩在线上,高跟鞋鞋底与鞋跟之间的空隙,穿过了的是这条线。 不远处传来的电车进站声,是轨道诉说着的诱惑的声音,我毫无抵抗力。 第70章 “喂。” 隔着丝质衬衫袖口的薄薄一层布料,明显不属于我自己的体温,拇指与中指的力度促使着热度从手腕处攀上人的神经,在传递过程中逐渐降温,一直到与恐惧感同等的寒意爬满我的身体,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离开那条线到了安全距离的位置了,我再一次成为了幸存者。 竭力地像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一样地呼吸着,手腕仍旧被紧紧抓住,身后是走掉的一班列车,行驶的轰隆声盖过了拿下来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里漏出的微弱乐声,冷色调的车站灯光下,他的肤色略显苍白,那双眼睛里理当在这个情况下出现的不解与疑惑被一种与他滚烫的手心完全相反的透着冷淡的茫然遮掩得完全,我几乎读不出他的情绪,我也几乎读不出他的意图。 何况我也不是真的想往下跳,不过是一个晃神罢了。 松开手后在丝质面料上留下的指印很突出,我想那一瞬间他确实是用了足够大的力气,活动了两下手腕把这个热度散掉,接着我点头向他道谢,谢过这毫无意义却又承担了全部意义的营救行动。 “刚刚走掉的,那是末班车吧。” 他望着列车车尾消失在视线中的方向,相较于身体动作反应的迅速程度,语速像是开了慢速,而声音比起少年人的清亮又多了三分懒意,拿下耳机后发尾翘起还有些凌乱,宛如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角色,我不禁在想,在一分半钟前的情况下会伸手的陌生的好心人可能会有,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这个高中生。 “好像是。” 整个站台突然就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被末班车抛下的人好比末日电影里没有登上方舟的人。 类似的情况时不时会出现,加班后回家转车的途中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就很容易赶不上最后一趟车,出了站口后右拐步行不到五十米的那件平价酒店常常是我最后的去处,算下来最便宜的房间比从这里坐计程车回公寓还要便宜六百日元。 “需要我叫辆车送你回去吗?”鞋跟不过五厘米的高跟鞋在夜间的疲惫作用下发挥着威力,踩着台阶向上的每一步都伴随着积累起来的疼痛,肩上的皮包压得肩膀发酸,换了一边背包顺势转头问他道。以为他戴上了耳机听不见,我便又看着前方当刚刚的话没说过,再上了两级台阶被外面突然闪了两下的路牌灯光干扰了视线,而后我听见他的声音。 他说:“身上钱不够。” “父母呢?”我下意识地跟上一句。 “不在东京,我一个人住。”他说话时不会看我的眼睛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在一旁两手插兜稍有些弓着背步速很慢地走着。 于是我抬手指向前面那个蓝底白字的招牌,第三个字母已经不亮了,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样心情的驱使下提出了这样看起来绝对不算正常的邀请,也就更不会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想法中点头同意的。 玻璃门左边的一扇坏了两个月还是没有修理,我推开店门,前台坐着的女人低头磨着指甲没有看我,只在听到我说两个人的时候缓缓抬起头,黏着的假睫毛歪了一点,蓝色眼影遮盖着眼周的乌青,她在看我身后似乎正盯着墙上已经没电很久的挂钟愣神的高中生,接着摸出一张房卡扔出来,“二楼左边第三间,声音小点就行。” 这种时候再跟一句解释确实有些多余,便沉默着走上楼。 房间很小,拿出柜子里的一床被子铺在床尾的地上以后就没有空余位置留给人走动了,他脱下脚上的运动鞋,弯腰在墙边摆好,接着把斜挎着的包丢在椅子上,伸手抓过床上的一个枕头便盘腿在地上坐下。 他很自然地就选择了睡地板。 “潜君,对吧?”我两手枕在头后,看着天花板上一条从角落延伸出去的裂缝,用登记时的名字叫他。 “潜就行了。”他翻了个身也开始看那条裂缝。 “可能听起来有点像说教,不过一人住的话以后还是要早点回家更安全。”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要那样像是一个长辈。 “晚上在便利店兼职,换班时就是这个点了。”潜尚保在脑海里只花了零点三秒钟的时间就编好了一件并不存在但又绝对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用来回应这句也是理所应当会出现的说教话语。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并非因为面对着的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所以无法说出实话,只是因为他不觉得陌生人会愿意听一个三两句说不完的实话,再加上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去说的事情。即便最终结果是一句简单的户美学园在东京都代表决定战落败无缘春高。但是却又需要从最初沼前辈的手受伤开始说起,因此,这很麻烦也很没有必要。 作为排球部入部不足一年的新生,在这一场比赛前被拍着肩膀说要替补前辈的位置上场,一直到发球摸到排球的那一秒之前,内心还处在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过是在当下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而已,潜尚保始终可以在每一件事情上找出合理的理由劝服自己只需要单纯接受就可以,开心与兴奋都很多余。可是理性当然不是人类的本能,他也仅仅是这么说说。如果是本能,他自然不会在裁判哨声响起,记分牌上比分跳了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让眼泪从眼眶中涌出。 ——这一球是我的问题。 一句话一瞬间就占领了大脑的所有的思考空间。仿佛打破了某种单单属于他的原则一般。紧跟着的赛后的拉伸,到回了学校后的比赛检讨会,甚至一直到被拉去了ktv坐在角落里看着前辈们抹着眼泪对着话筒吼听不出曲调的流行歌,都没有能够夺回思考的主动权。而与他们在店门前分开后,这段距离电车站十分钟的路程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在街上游荡了几个小时了。 第71章 “真辛苦啊,明明这个年纪比工作有趣的事情那么多。”在他回答完我之后,我便感叹了一句没再抛出可供对话的新问题。 几分钟后安静的房间里听到了一点点音乐的节拍声,大约还是耳机的漏音,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只是自顾自地讲着无关紧要并不需要回应的话题。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大多数人总是习惯性将那一段几乎一眼就能看完的过去重新描摹一边,我既不是失眠人中的那个例外,并且我的生活确实也只需要一瞥就可阅览完毕。 十年前大学毕业拿了现在工作的商社的内定进入了会计部,入职的第一天到现在几乎始终在做同样的事情,在过了那个想要证明自己其实不只是这个程度的阶段以后,逐渐地就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准时下班是什么时候,拿着只足够在这个城市里勉强活着的给料,从新人被叫到前辈,最后再变成办公室里每天都会出现却没有一个人记住的人,将「普通」两个字活成了最初与最终的座右铭。 入社的同期,要么结婚辞职奔向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要么跳槽去了比这里更好的地方,每个人都说着要向前,不过停滞不前又能如何。 但细细想来,对我来说除了工作这件事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够去做的事情。因为只要短暂地停下来的话,一定会开始思考为什么我的生活会变成这样。或者说,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完全没有生活的人。 最讽刺的是,我完全没有停下来,却一步都没有前进过。 “所以,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件事情是不一样的吗?”冷不丁听到了他在说话,我还以为他睡着了没有在听。 “抱歉,自言自语吵到你了吧。”我用手肘撑着枕头起身,散乱的头发扫的我脖子发痒。 “过了困劲,到这个点已经睡不着了。”他也一样坐着,靠着床边背对着我,把耳机摘下放在了腿上。 “算是有吧,”将头发用手指梳到一边,“别看我这个样子,去年三月起有差不多半年我都在灾区当志愿者。” “真厉害。”他应了一声。 “一开始在栗原市,后来就回到仙台了,”我顿了一下,似乎在这件事情上吹牛显示自己的善心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便跟着解释道,“不是主动去的,只是部门需要去一个人参加志愿者队伍而已。” 2011年3月11日,我在会社三楼的会议室旁边的茶水间里,咖啡机有些不灵光了,总务处的后辈抱怨着说了两句就端着托盘笑着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我拿着茶杯倒了一杯白开水,大楼开始晃动,我两手举过头顶撑住了头顶柜子里滑下来的塑料整理箱。 地震了。 东京都被波及的区域并未多严重,安定下来从茶水间走出来之后,大家都在焦急地联系着家人朋友恋人报平安,我经过办公区推开部门办公室的门回到座位上,没有人问我刚刚去了哪里,而我拿起手机,却也不知道要打给谁。 过了没有两日,商社联合的志愿者队伍在招人,我到了会社楼下看到公示栏才知道上面有我的名字,课长说会计部当然需要一个责任心重的踏实人去报名,这是好事。 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才能想起我。 到了当地,领队的人是东北大学的大学生,站在大巴车驾驶座旁边他拿着扩音器说着注意事项,我尽力把每一个字记住却发现在下车的时候只记得最后的那句注意安全了。 “坐大巴去宫城的路上,我一直期待着我能够感受到的是存活着的生命的强大。”我笑了一声。 “但是?”他读出了我的转折,我抬起头发现他正趴在床沿上,将下巴搁在手臂上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原来他的眼眸是这个样子的。 “相反的,我只是发现死亡原来不过就是这么一件轻飘飘的事情,”我把背后的枕头拿到前面来抱着,“一切都太容易了。” 就像只要我站在站台上,死亡就同时站在了我的身旁一样。 “我被分配到的任务是挨家挨户登记是否有人员失踪和伤亡,我原以为这大概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长舒一口气,“最开始的时候我撩开帐篷帘子,在听到第一声隐忍的哭泣声的时候,就下意识后退了。那样一个救灾帐篷里住着不止一家人,谁都不敢哭,但是谁都想哭。” 情绪从来就是传染性一般的疾病,悲伤的还是欢乐,本质上都会传染,日本人不喜欢给别人添任何麻烦,所以表露痛苦也是吝啬与克制的。 “我记得,一个年轻的妈妈握着我的手,红着眼眶说,为什么昨天没有给他做蛋包饭呢,他最爱吃蛋包饭了。”我昂起头用枕巾蹭掉眼角的泪水。 “还有一个比我年长一些的妻子,她微笑着抚摸着自己的婚戒,遗憾地说她只有那天出门的时候忘记替他祈祷路上小心。”闷在枕头的棉花芯上,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他们都是普通人,他们最大的希望是呼吸和活着,只是单纯活着的我不会比任何一个人更不懂普通人。 而留下来的只有数字,会计部的人也不会比任何一个人更不了解数字。 “你还好吗?”他在我慢慢沉默下来的时候礼貌地关心道。 ——are you ok? ——大丈夫? 这个问题从来都有标准答案,那就是「我很好」、「im ok」和「大丈夫です」。 第72章 “你看起来不太好。”他拉了拉被子。 “这种事情说起来总是想哭的。”我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个笑。 “我是说,在车站的时候。”他歪头看我。 抱着枕头的手臂多用了些力气,我再次深呼吸,“不觉得站台和铁轨间的那个距离有些可怕吗,从仙台回东京以后,我总是不自觉就会开始想象要是跳下去的话会怎么样?” “我知道死亡容易,也不至于说得这么容易。”他摇摇头。 “可能是我把自己当作是311的一个幸存者了。”我回道。 “那活下来的人都是幸存者,”他手托腮,“我也是。” 一年前的那个周五下午,升高中前的春假,潜尚保还趴在千叶的老家的床上看漫画,震感不是特别强,妈妈在楼下喊着避难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太想动身,后来妈妈又催了两遍,才抓着漫画书慢慢悠悠地跟着父母往临近的空地走。邻居阿姨家年长了他几岁的姐姐在东北大念书,阿姨打了很多通电话都拨不出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边流泪一边祈祷,妈妈去安慰她,两个人一起湿了眼眶。 他说的好像不是自己身边经历的事情一样,冷静地分析着那时候通讯断了的可能性,正常情况下在线路拥挤的时候,不如稍等一会儿再拨出。 我问他不难过吗,不害怕吗。 没有直接说他不难过,他只是说认为哭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它不会成为情绪宣泄的助力剂,或许只会让情绪蔓延得更持久。他知道,自己之所以可以一直保持游离而置身事外的态度,只是因为在那个当下,他是活着的而已。 “而且也因为,我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不参与」的人。”他最后说。 所谓的「不参与」,就类似于聪明的旁观者,这样的人不愿意参与到这个世界除了他们自己那一个部分之外的部分之中去,始终追求着一件在理想状态下才有可能实现的事情,那就是将「我」从世界之中完全剥离,把「我」与理性完全等同。 说到这里,暂时从脑海里消失了一阵的那一球又回来了,潜尚保想怎么能够把比赛拿来作比较,排球又不是会死人的事情。但是死亡可以是具有游离属性的,而排球不是可以让人「游离」的运动,他不可能「不参与」,他也许还会再次因为输赢流下眼泪。但在这之前,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对胜利有称得上是深厚的渴望。 “我只是在做我能做的事情……”他突然停下了。 我在等他的下半句,却迟迟没有等到。 潜只是觉得在那一球上,他没有做到能做的事情。 “不过卧轨很麻烦啊,电车也会停运。”我用玩笑的语气补上这个停顿的空白。 “那你在害怕什么?”听到了他声音里多出来了一分沙哑,我知道他大概也有过不去的什么事情。 我说:“与其说我是在害怕死去这件事,不如说我只是害怕自己这种我一定会跳下去的想法。” “所以你是一直在做你的生活的幸存者了。”潜开口点破了什么。 “是……的吧,你说得挺有道理的,”我拖长音犹豫了一下,接着拍了两下床板,“那你呢,你在怕什么?” 他垂下眼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自己与其说是在害怕输,不如说是在害怕导致输的种种因素继而引发的情绪变化。比如说,他确确实实还没有能够做到某件事。 过了很久,我们两个都躺下的时候,潜又喃喃说:“我害怕参与感,必然与世界产生联系的参与感。” “是吗。”我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合上了眼睛。 我睡了,潜也睡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将我叫醒的时候,我们几乎是同时起身睁开眼的,我低头看他,他转头看我。 我们不过是两个在偶然间交换了恐惧也永远不可能插手对方恐惧的陌生人。 后来,我每次回家总是要路过他提到的那间便利店买一包烟,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后来,潜也常把电车站台边上紧紧贴着柱子不愿走上前的ol认成是我。 我们在彼此的生活里只停留了一夜。 他继续着不参与。 我继续着普通。 几个月之后的某个深夜,课长荣休的欢送会上被强行灌了很多杯,喝得很是晕晕乎乎,扶着摸着我的后背还一直说要给我介绍对象的课长走出饭店,其他人摆了摆手直接说了明天见,我艰难地移到路边将课长送上计程车,身后的后辈嘀咕着什么工作三十多年也不过如此。在酒精作用我跟着附和了两声,不过未来的十多年以后,我大约也还是这个样子吧,日复一日重复过没有生活的生活。 唯一的终结办法在那条线之后,我比谁都清楚。 像是踩着棉花一样,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那条线靠近,再一步,再多一步。 又一次地,拉住我的人是他,穿着同样的校服,戴着同样的耳机,是同样的手还有热度。 我回过头去,他的眼睛里是我难得笑得坦然的脸。 将我向后一拉,另一只手抚上我的后背,他俯下身靠在我的耳边,一点热气贴上耳廓,他开口:“幸存确认。” 【??作者有话说】 —— 以下废话有点多,不看也行。 文中提到的东日本大地震发生在2011年3月11日14点47分左右,按照漫画原作的设定时间,潜尚保是高一年级,这件事发生在他中三毕业升入高中前的3月。 第73章 东日本大地震受灾最严重的地带就是宫城,同时还伴有海啸,伤亡人数与失踪人数最多,说实话我想把这个真实事件和他们联系起来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没下得去手。我总是热衷于那种很像是互相救赎的话题。但是这次我就想写一个不存在救赎与改变,生活还是一样继续的事情。 不可否认,类似这种我好像过成了一个没有生活的人的想法,跟我这个不上不下的年纪有关系。虽然也才大学毕业一年,身边的朋友在往前,他们工作,他们结婚,他们有的有了孩子,我其实没有停下来过。但我总觉得自己停在了上一个阶段。 我也很害怕站台,也害怕高楼大厦的露台栏杆,我不畏高,但我总觉得自己会跳下去。 关于潜这个人物,基本上我对他的分析都写在这里面了。反正就是看图说话,看相辨人,一共出场只有这么一点,不过夜里梦见他那哭的那一格醒过来,我就直接坐起身开始写这篇了。 第18章【赤苇京治】船只 ◎初吻来的时间刚刚好◎ *第三人称有姓名1w字 *赤苇京治与他练习弓道的青梅 *发生在毕业典礼后的三个小时的故事 *是金主约稿,获许可发布人类全体内在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每一个人都一个很深的欲望没有被满足。 |我都是一个人来这里,悼念我们的爱。 |来看看海,享受寂静,看看我要坐什么船驶去我人生的废墟。[1] 午后三时半,起航。 而我终于是将船停靠在了你的岸边。 (一) 他向她伸出手,堺日和抬头看到了赤苇京治的脸,一瞬间有些恍惚。但一瞬间又很是清醒,她踩上台阶站在了赤苇的身边,这似乎是她最习惯的一个位置,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半个拳头,稍稍动一下手肘便会碰着彼此。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了镜头,心跳有点快,她的手心也正在出汗。无论是刚刚被牵住了的左手,还是拿着系红丝带的毕业证书的右手。但如果问到她为什么在紧张,她可能第一反应还是会摇头,毕竟这确实没什么可紧张的。 时间像是车轮裹挟着过去的一切印在了身后的地上,没有再跟着向前去。 摄影师在最前方,他竖起三根手指倒数:“三、二、一……” “毕业快乐!”所有人齐声说道。 快门声响了几次,摄影师确认了一下照片让大家都放松一些再来一张,赤苇便在这个时候低头看向了身边的堺,后来又留长的头发被她用发绳梳起。和过去短发时一样,能看到她的侧脸,从耳朵下方到下巴的弧度,应当能刚好贴合他的手掌。 时不时地,他会想触碰她。 樱花正盛的时节,阵阵微风吹过,花瓣飞舞,一抹粉白色飘啊飘,落在她的鼻尖,她微微皱眉,吹了两下,花瓣只是轻轻飞起却又落了回去,听着又一次开始倒数,她慌忙地在最后一次按下快门时调整了姿势,赤苇又在同时抿嘴笑了。 “不许笑我。”堺日和低声说着。 “我没有。”赤苇看着前方,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集体合照中笑得这么坦率。 毕业照终于拍完,平时关系亲近的同班同学都在招呼着互相合照留念,眼见着赤苇被几个女生拉着围了一圈,堺从自家竹马那张没什么变化的脸上看出了隐约的困扰之意,于是便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 正好与她坐了一整年邻座的女生拿着拍立得在树下对她招手,她便理了理校服转身走过去,合照时女生揽过了自己的肩膀,堺几乎是下意识就抬起右臂摸上左肩,她当然知道受伤的部位已经恢复到痊愈了,这里也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痛过了。但这个潜意识里的习惯还是没有能改掉。而这个动作与其说是在确认伤病带来的疼痛感的真实性,不如说她只是在提醒自己,疼痛其实一文不值,经历它没有让任何人因此变得更加强大,它只是打碎了一个用梦筑造成的岌岌可危的高楼,然后把真的未来扔在了人的脚下。 尽管做梦是不会痛的,但是堺日和从来都不是只想做梦。 偶尔闭上眼的时候还会回到那一天,听说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任何时候遇到一个岔道口,属于堺日和的那个日子来得稍微有一点早。中学三年级的大赛道场内很安静,比赛时总是这样安静,几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所以呼吸声与心跳声都会变得异常清晰,她常会如此确认自己是否处于足够平稳的心态中。因为真正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只会什么都听不见。 这天很难得的,她听见了声音。 非常轻微,细小的,甚至于只要晃晃脑袋大概就会消失的声响。就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爬虫仿佛阴影一般地慢慢爬上一个人的身体,渗透进来,一点一点地侵蚀掉一个人,这或许是咬噬的声音,而她当时并没有在意。 前进一步转身,缓缓跪下,再直起身将箭固定,身体舒展把两肩放平,抬眼看向靶心,长舒一口气,不紧不慢地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冷静地将弓拉开,这是堺日和最熟悉不过的动作,她的射形称不上是足够优美的风格,有时个人赛也会因为动作不够柔软放松而受影响。但胜在有长时间的练习做基础,所以最终成绩不会令人失望。以前部里有射形相当漂亮以至于迷人的前辈,她在练习时就很喜欢看他,不过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74章 “我们都没必要强迫自己去成为谁,不是吗?”赤苇那时是这么对她说的。 直到理应上靶的箭以绝对反常的弧线落在前方半米处时,且手里的弓没有如平常一样转过半圈回到手肘的方向,她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脑海中那个写着「堺日和」的自我一瞬间裂开了一道无法察觉的缝。在队友的沉默之中,她听着广播里正在通知之后的两所学校做好准备,回过神来转身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后,接着用不大不小的音量下意识地说出了「对不起」。 站中位的二年生后辈主动回过头来,勉强地笑着回道:“前辈,没关系的。” 同是三年生的队友停住脚步反过来拍了拍她的背,但什么都没有说。 还不如说些什么,还不如扯着她的衣领大喊一声「都是你的错我们才没有晋级」更让她好受一些,为什么都不说话,堺日和的手不自觉用力地按住了左边肩膀,起初以为是错觉的疼痛感一时间翻涌上来,甚至无法确定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明明痛得只是肩膀,两条腿却连走到休息处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彻底从混沌的状态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里坐着了,大学医院的医生和平日里劝自己要知道休息的校医的表情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会带来校医无法开口的最终通牒。 “恢复期的话,”医生指着一旁的片子,“保守估计需要一年以上,而这一年以后能不能回到以前的状态,我现在还没有办法给你准确的答复,我们要一边治疗一边看。” 这套说辞大概很常见,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竟然真的没有那么容易接受,暂时先固定好左手臂,堺在宿舍大门前告别了陪自己到医院的老师,上楼去收拾回家的东西,手机响了两声,赤苇发消息来说晚上到家里吃饭,她先回复了好,然后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犹豫了好一会儿又编辑了一条发过去 ——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赤苇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看到她的一个「好」字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之后隔了将近十分钟,早就已经走到电车站的他便又看到了这条。他开始回忆,上一次她说出这样类似于求助的话是什么时候,应该是中学一年级比赛失利,红了眼睛的她推开他时说的「现在不要看着我」。而这一刻,她不是在推开他,她是在伸出手希望另一个人能握住她的手。 原本,赤苇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固定着左臂的堺麻利地把宿舍的东西打包,还十分洒脱地笑着讲:“生活就是永远猜不到下一秒嘛,看来我不能偷懒直升了,京治,我问你哦,考高中难不难?” 说话的时候她只是在笑,眼神飘忽着不知道在看哪里。单手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外,赤苇目前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顺手从她的手里接过宿舍钥匙,准备锁门的时候,又听见她很小声地说:“我不练弓道了。” 门关上的前一秒,堺抓住门把手,“好像还有东西没有拿。” 她走到搬空了只剩下床垫的床板边上,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低头看了看床底那块稍微有些松动的地砖,最后长舒一口气坐在床上。赤苇从半掩的门看到了缓缓俯身紧闭上双眼的她,在听到第一声抽泣出来前背过身带上了门。 她不是不哭的人,但她是不喜欢哭的人。或许谁都不可能代替另一个人去筑梦。然而怎么维持住一个「不哭」的印象,赤苇京治比谁都明白。 枭谷在这年一月的春高比赛里没有走到中心球场,最后一球擦过赤苇的指尖落在球场内,他听着哨声手撑地面站起来,应援席上已经毕业的前辈们大约是鼓励性质地起立鼓着掌,他们在说什么,是辛苦了,还是这场比赛打得不错,他已经听不清楚了,与对手队伍的选手握了握手,说完多谢指教后,他沉默着走到场外,接过递来的干净毛巾,盖着自己的眼睛仰起头来。 堺日和听到他在说:“我不喜欢做梦,人只是在生活。” 声音低沉,嗓音沙哑,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想哭,因为他总是那样平静。堺与赤苇实际上相似的很,他们都常常用「生活的人」做借口来掩饰应当说出口的不甘心,坚持从一个时间点跨到另一个时间点那样去生活,寻常地生活。 那寻常的三月九日和十八岁时的三月九日会有什么差别吗。要是与十五岁时比呢,或者与十二岁时比呢,终于从包围圈中突破的赤苇找了个角落位置站着等堺,想着今天在校长说出祝贺同学们毕业的时候突然开始想的问题,明明每一天都是不可能被重复的日子,为什么只有今天好像是一个不寻常的三月九日。 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再转头去看站在同学身边的她,他隐隐约约明白了一点,却也只是一点点。因为他知道重叠的时光会像这样继续延伸下去。 (二) 枭谷学园的地段靠近市区,在这附近还有一间私立女中和一所料理专门学校。因此大门正对着的这个站台一直是被无数的人挤满的场所,女中的校服是绣着金色校徽的水手服,大约价值不菲,隔壁学料理的学生身上常有做甜点留下的黄油的香味,有时候会让堺日和突然觉得有点饿。 平日里排球部训练结束,赤苇会在部室外等着她整理完,正好差不多时间能错开学生们回家的高峰期,一起坐夜班公交开始运营前的最后一班车回去。不过要是再迟一点儿,比如说和他校的练习赛拖了时间,或者是以前时不时就要被前辈拖着加训的话,那就意味着要多等至少半个小时才能坐上第一趟夜班车了。好在他们两个人打小就都是不着急又耐得住的慢性子。所以对于赤苇和堺来说,是在日落前就上车,还是观赏完整个落日再坐车,这本质上是很无所谓的事情。 第75章 不如说这种独处的时间应该越长越好,堺日和会偷偷这样想。 这会儿他们到车站的时间尚早,比以前早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估计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赶上私立女中放学的时间,堺倚着栏杆,身子向后仰着看天说:“好难得,今天太阳还没落山呢。” 用同样的姿势站在旁边的赤苇轻轻应声,他想起来他们好像还没有合照,刚拿出手机时屏幕亮了一下,堺见他停下动作去看邮件,便笑了笑先开口:“是木兔前辈吧?” “是,”他把手机转过来递给她,“前辈在海外集训,发邮件来祝我们毕业快乐。” 她凑过来看邮件里的照片,头有意无意碰到了他的肩膀,翘起的头发又不小心扫到赤苇的下巴,他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大海啊,真不错。”照片上的木兔抱着一块冲浪板,看样子是跟队友白天去海边了。 对于不会做梦的人来说,木兔光太郎就像是个梦,堺日和有的时候会有这样的错觉,他就像是个始终站在浪尖向前冲的人。而其他人只能是小心翼翼握着船桨站在缓缓航行的小船上。 不过她其实挺喜欢这个前辈的,说真的。 起初还是因为赤苇,她知道在中学时候的某场比赛上,赤苇第一次见到了一个像明星一样的选手,而在与这样的人成为同伴以后,堺才逐渐明白这个「明星」的形容词究竟是在说什么,感觉从中学一年级时的失利遗留到几年以后还依旧在脑海里盘桓着的问题,一下子就全部解决了。 “我不可以只能是一个人,我不可以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她依旧无法抛弃她是牺牲了团体赛才获得了个人赛的名次的想法,以至于她觉得同伴是不属于她的一个词。 高一第一次跟队去参加公式战,她在场边接住热身完的木兔扔过来的毛巾,他举起手这么对她说道:“堺,我们要去赢了哦!” 彼时还是替补的赤苇看向她,他知道她大约是因为「我们」这个词才会愣住的。 实际上想要赢这件事没有对与错,想要变得可以独当一面也没有对与错,没有人可以指责努力的人,他们自己也不可以。由于不愿接受失败走入极端自然是最蠢的,在发育期受伤就更是鲁莽,她用一年的治疗时间加上一年的复健时间去对自己负责,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还有机会走近所有人,包括走近赤苇。 他见过她的狼狈,她也知道他的难堪。 人人都说赤苇遇事云淡风轻,待人温文尔雅。仿佛什么时候他要是声音大了一些,其他人就要觉得他出了什么问题,都是生活着的普通人,他并不是只被允许拥有美好情感的假人。赤苇京治可以嫉妒,可以畏惧,可以退缩,就像堺日和也可以开口说「帮帮我」一样。 高二的春高四分之一决赛,在对方二传轮番变化的战术压迫下,赤苇着急了,他甚至大脑出现了反常的长时间空白,要怎么跳出眼前的困境,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完全想不起来。他不停问自己,为什么他做什么都像是徒劳的,他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人。 监督抬手示意,赤苇耳旁就突然轰隆一声。就像是重物从高空坠落一样,他在板凳上坐下,低头紧紧按着太阳穴,轻声自言自语地劝说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怎么偏偏这场的经理又是堺,他不想抬头,怕她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你说过我们都不需要强迫自己去成为谁,”堺在他跟前蹲下,两手按着他的膝盖,“你现在想到的所有人都不是你,你也不会成为他们,这个球场上需要的是枭谷的二传手赤苇京治。不是宫侑也不是影山飞雄,更不是其他人,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再被换上场,赤苇捏了一下她的手心站起来没有回话。 最终比赛结束他们顺利晋级,堺拿着两件外套去找离队的木兔与赤苇,与其他人一样都在墙边停住了,她有资格在这个情况下去教赤苇如何反思吗,之前在板凳上的那些话已经是越界了,她都还不知道如何成为自己的时候竟然开口去希望别人成为自己,认识这么多年她看起来都常常是被救赎的那一个。所以她更应当在这个情况下给他以支持。 但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赤苇这个时候并不希望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并且最不希望听见的就是她的声音。因此堺觉得自己最终转身走开的选择是合适的,想要说的时候他会说出来的,就像她自己一样。 晚上回了酒店,监督在房间里跟大家简单地做了今日总结以及明天的对手分析,赤苇和堺一前一后走出门,他看着刚洗过澡披散着头发的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唤道:“日和。” 她应了一声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不带一点疑惑之意,很显然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和她说些什么。两个人便在走廊的窗边站着,对面楼的灯光闪闪烁烁,看得人眼睛酸疼。 “我从来没考虑过排球对我来说是什么,”赤苇说,“甚至说不出一句我想打球或者我不想打球,不如说我只是不想把事情搞砸,”他顿了一下,“不过今天我搞砸了。” “没有,小瑕疵而已。”堺摇头。 “承认错了比接受输了要容易,可是我也不会去想。如果我没有来得及从牛角尖里走出来的话是不是就必须要接受输了这件事。”赤苇转了个方向背靠窗台。 听完他的话以后,沉默了有一段时间的堺日和张开双臂踮脚抱了抱他,再说多少话才能有用呢,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沉默与拥抱就成了失落的最好消解剂。头发上的香波味道很好闻,赤苇先是抚上她的后颈接着便埋下头来,心里想那个时候大概还是希望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只要她坐着就可以了。 第76章 公车进站的时候他们已经从比赛的事情回到了最原来的照片,赤苇冷不丁地说完木兔好像不会游泳,堺就噗嗤笑出声,接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合照吗?” “好。”赤苇靠过来。 (三) 难得只载着几个乘客的公车很清闲,中途也不用停。所以比平时快了将近一刻钟到达站点,从车站步行只需要差不多十分钟的距离就能看到赤苇京治和堺日和一起长大的房子,两家门牌号靠在一起,左边是赤苇家,右边就是堺家。在路口有一间7-11,是夏日里吃冰棍的好去处,还有一间年头蛮久的理发店。因为离家近,堺日和留短发的这几年常常会来光顾。 心血来潮是她为了回答为什么剪头发用的最多的一个理由。人不就是会有那种突然的冲动,好像在这一刻就应该去做什么的感觉。那时她摸着剪短的发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赤苇这么说,反正又不是做所有事都需要理由。忘记带皮筋可以,长头发很麻烦也可以,短发更好看都行,想要找一个理由出来本就不困难。 幸好赤苇京治一直是一个从小就知道在任何情况下只需要开口夸女孩子可爱就够了的懂事小孩儿。 “换个发型去上大学怎么样?”停在理发店门前,堺看向他。 “不是刚刚留长吗?”赤苇反问,这年终于不再固定时间去修剪头发的堺日和已经把头发留到了半长,绑个马尾看起来很是清爽利落。 “是你啦,”她笑起来指了指赤苇的头说,“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试一试其他发型,头发也已经很长了。” 一月份寒假结束,高三最后的这个学期,赤苇与同年级的几个队友还有堺一起从排球部引退,比起上年木兔离开排球部时的「轰轰烈烈」外加「热泪盈眶」,今年的离别很是平淡,他们只是跟后辈留了一些鼓励的话,收拾干净了更衣柜,带走了上面贴着的名牌,便一起离开了。赤苇告诉自己,他这段在枭谷排球部的时间可以就这样停下了,连带着赤苇京治属于排球的时间也可以一起停止了。 选择进路的时候,赤苇在听完堺日和说出弓道的一刻心里就响起了果然如此的声音。然后他把填完的进路调查表收进了背包里对她说:“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是属于排球的,排球仅仅是与我有关某一项运动,它没有构成我的整个人生。” “那你不喜欢排球吗?”堺日和留意到调查表上的t大文学部。 “事实是我很爱排球,”赤苇摇头,“然而越爱越容易让人清醒。” 保留爱的最佳办法就是停在最好的时间,堺听到他的话,似乎在一瞬间把这个爱混淆了。仿佛赤苇一直没有向她多靠近一步是因为这个一样。 现在的赤苇已经摘掉为了方便运动所以戴着的隐形眼镜,换回了黑框眼镜,一双深绿色的眸子藏在镜片后面,其他人就更不容易猜到他在想什么了。至于头发,本来就因为是在备考期间,一直没什么时间理发,加上他原本的头发就很短,留长以后自然卷更明显看着也就不会太长。这会儿听了堺的提议,赤苇转头从玻璃反光里打量了一下自己,头发好像真的是该剪了。 他再转头,她正用满怀期待地眼神看着自己。 半是妥协地点了点头,推开门他便被拉着在店里靠边的椅子上坐下,早已经和老板混成老熟人的堺日和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在一旁特别认真地盯着镜子里的赤苇京治,好像用看不见的画笔正在描摹什么,如此专注认真的注视让喜怒不现于色的赤苇难得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没那么容易脸红,却还是不知所措地不知道要看向哪里才能稍微安心下来。 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她耳垂上的耳钉,金属制的银色圆形,被店里的偏冷的日光灯照得晃眼。 堺日和是中学一年级时打的耳洞,这件事在校风严谨的桐先是足以称得上「叛逆」一词的,而她决不是叛逆类型的中学生,就是个刚从小学升上来的十二岁中一生,充其量不是什么乖学生而已,她顺着心意去做了一件事情,这就和她剪头发的原因没什么差别。 “痛吗?”在所有人只注意到她剪短的头发的时候,赤苇轻轻拨开她耳后的碎发看了看有些发红的耳垂问道。 “不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打好了。”堺伸手摸耳朵,碰到了赤苇的指尖又缩回来。尽管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特别的理由。但她实际上还是希望赤苇至少问一下为什么。 他是想问的,后来没有去问是因为他对她会说出的答案心知肚明。况且她做的所有事情他都会支持,无论是剪短发、打耳洞还是后来不直升高等部去考枭谷以及暂时放弃弓道去养伤,又或者是最终她将弓道写在了那个扔在他们面前的未来上的决定,他都希望也发自内心觉得她会过得很好。 赤苇京治不会去改变一个人,他会做的就是在她需要有人站在身后的时候,坚定不移不走开一步罢了。 但之后她的耳洞因为沾了水发炎还不说就真的是堺日和的坏毛病了,一边给她涂着药膏,赤苇一边说:“要是这周不放假的话,你就准备这么痛下去了?” “学校禁止打耳洞,所以医务室……”她越说声音越小,“啊,痛。” 叹了一口气,赤苇没有再说话。 她也没有等到她想听的那句,“那你就应该告诉我。” 第77章 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擦掉多余的药膏,赤苇突然想起前一日从校门口的饰品店经过时他看到的一副耳饰,一个是云朵而一个是太阳,就像她的名字,是好天气的样子。 锋利的剪刀不小心蹭到耳朵,有点儿凉凉的,赤苇让了一下,而这个小动作却又被堺一下子抓到,她当然了解他的耳朵可是写着「生人勿近」的,别说是陌生人。哪怕是小时候玩闹时不小心摸到他都会反应很大。 自己的头发就这么一点点被修剪掉,她很上心地说着这里应该如何那里应该怎么样。但摘了眼镜,赤苇其实也根本不太看得清镜子里的人,想着自家青梅也不至于坑自己,那就全权交给她吧。 认识了十年还多,堺日和很少有机会能像现在这个样子去光明正大地观察赤苇京治,甚至有时候身边要是有女生问起她是不是从小就认识赤苇,堺还会下意识回避问题随意糊弄过去。毕竟太过受欢迎的竹马是还会带来一些小小麻烦的,类似于帮递情书、转送巧克力、讨要联系方式等等,这些年该经历的一系列她也都经历过了。说实在的,有好几次赤苇确实去了情书上约定的地点见她们,她每一次都觉得他应该答应了,结果又是什么都没发生。 听说他的拒绝都干脆的很,一点不拖泥带水,不给对方一点希望,是快刀斩乱麻的类型。 “你难道讨厌那个学姐吗?明明那么漂亮。”她在回家路上问他。 “没有啊,”赤苇摇头,“我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啊,这样。”她应声,又沉默着低头看脚下的蚂蚁搬家。 那个时候的堺日和并没有想到,赤苇说出口的第一个「没有」,是在回答她说的「漂亮」,而她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所指的「不喜欢」,言下之意是他其实有了喜欢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不爱说,一个又爱等。 (四) 剪好头发走出理发店,堺日和仰起头,视野前方金橙色的云霞缓缓攀上不远处的高楼顶,春日里才逐渐变得刺眼的阳光用最后一丝余力绽放,亮光挤过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将幸存的光芒洒在人的肩头,像是星屑,接着慢慢消失在天际。 挺好的,高中的最后一天还是看到了日落,一日不落,包括日出。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个老渔夫,无间冬夏就在生活的海上航行,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不能勉强使用左手臂的时间里,她依旧和过去一样没有省下一天的晨跑时间,有时候她跑完回来换了制服还能顺路再叫赤苇起床,他们排球部每天都有早训,所以他不会在日出时候起来跑步。在门口等着赤苇一起上学的短暂时间总让她快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快感,只因为从那扇门走出来的人是朝着她走近的,而且是只朝着她一个人。「等的人一定会来」这样的事情,足够让她感觉到快乐了。 感叹日落的同时,她很有成就感地看着赤苇的头发,原来的发型后脑勺太厚显得很笨重,现在长度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要比原来好打理多了,手指随意抓两下就很有型。但是说到底这家伙脸长得好看怎么造作都没事,估计和尚头也抵挡不了赤苇京治的魅力吧。 会不会手感很不错,堺心想,她很久以前就觉得他的头发一直看起来软绵绵的,摸起来应该很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意念传达到位了,一开始走在她前面半步的赤苇停住脚步,回过身向她跨了一步接着弯下腰。 “嗯?”堺疑惑得出了声,他这人怎么有读心术呢。 “不是想要摸摸看吗?”赤苇低着头说,这个姿势他只能压着声音说话,意外的低沉,像是突然长大了的人。 刚刚在店里,老板拿着吹风机给他吹头的时候,赤苇看到她好几次都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自己的头发。但试探了两次后来又缩回手去了,她果然还是太好猜了。 “那……我摸了哦,”堺日和的眼睛眨了眨,脸颊泛起一抹不明显的浅红,嘴角在上扬,“真的摸了啊。” “摸吧。”他抓过她的手腕,让她把手放在自己头上。 女孩子的手指关节一般是没那么凸出的。但是长年累月的练习让堺日和的手指变得粗糙还有茧,虎口处更是有被箭长久压着的痕迹。不过她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赤苇的手也一样,并不是所有人想象里的像个翩翩公子一样漂亮的手,他们的手都记录下了这些年来他们做的一切,每一条裂口愈合留下的都是刻苦具象化的模样。 “真软,”堺念叨着,“京治,乖。” “我不是狗。”赤苇靠她很近,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小学时候她刚刚搬来这里,是个很害羞的孩子,衬得原本也很安静的赤苇都活泼了一点,第一次见面堺日和紧张地揪着妈妈的衣服,只敢躲在她身后去看他,那时的小赤苇穿着的白衬衫上还有背带,大方地自我介绍的样子给人一种小少爷的错觉。不过自然卷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可爱了一点,至少像个准备上小学的小孩子。 “日和,快来和赤苇阿姨还有京治打个招呼。”妈妈轻拍了一下把自己整个儿藏起来的堺日和的头,“你们要去一个小学的,好好相处呀。” 结果是本来就害羞的她这下又向后退了退,赤苇却在这时候向前跨了一步,没记错的话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果断地走近她,他把准备好的糖果从口袋里拿出来,透明的糖纸包着一颗粉色的硬糖放在手心,堺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柔软的短发下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墨绿色眼眸,第一眼她还觉得像宝石,卷卷的刘海也很有趣,她想摸一摸。 第78章 “你的名字是好天气的意思吗?”赤苇仍然在等她伸手接过手里这颗糖。 “嗯,”她点头,手掌刚翻过来对方便把糖放在了她的手心,“妈妈说我出生的那天终于放晴了。” 后来的赤苇总是会想他是在什么时候觉得好像堺日和就是自己生命里那个不同于任何人的存在的,具体的时间点他找不出来,就算摸着他同她走过的这整整一段时间线他也没有立刻就找到,却在每一次阴雨天过后的天晴时分想起她说她出生的那天放晴了的眼神。 那一瞬间,害羞的女孩子蓦地就明丽了起来。 每一次低头看到她的眼睛,说话时与她对视,赤苇总能在她的眼里看到光,像船总能在航行时看到灯塔一样,生之为人都是不可自控被抛进了这个人生之海,他很难想象如果他过去的时间不是与之重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是从未遇过好天气一样失落。 把揉乱了的头发又随意抓一抓梳好,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赤苇也站直了身子。在他开口和预备开口之间隔了得有五分钟,她紧紧攥住背包带,深吸一口气:“京治,听我说……” 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容易让人说实话。 “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出口才是最合适。不过我想如果一直去找那个合适的机会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了。”她摸了摸后颈,有些像她小时候一紧张就会做的习惯动作。 看来她与赤苇京治之间的「我明白你的一切」这种羁绊,并不能缓解她现在的心情,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她现在是想要说什么,或者说是她很久以前就想要说什么,赤苇很清楚。 “我知道。”他回答道。 “可是我还是要说,”她放下手直起身,很郑重地看向他,“赤苇京治,我喜欢你。” 赤苇抬手将堺的碎发别到耳后,轻轻抚摸过她的耳垂,然后面对着她再次弯下腰说:“我一直都知道。” 这个初吻来的时间刚刚好。 —— 注: 1.出自赖声川《如影随形》 第19章 ? 【宫侑】日短心长 ◎时间真短暂啊◎ *设定来自金主 *十分感谢约稿 ——我们常以为日短心长是说贪恋时光,后来才知道这是教人放下。 颁奖仪式结束我得空先去换了身衣服,站在角落里偷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象,各家媒体大约都或多或少提前收到些风声了,这次来的人比往日里团体赛后的记者招待会要多了不少,还好前几排坐着的都是熟面孔的记者,让我稍微放松了一点,一边在心里练习着一会儿的发言稿,一边闭上双眼一遍又一遍做深呼吸,终于是走到这一天了,我实在没想到一句「感谢各位这些年来的支持」会这么难以说出口。 今年年初侑带着两个孩子回尼崎的时候,我一个人回了老家。实际上当时已经把所有准备工作都计划好了,晚餐桌上祖父只是沉默着把酒杯缓缓推到我的面前,我小心翼翼抬头同他对视了一眼,拿过手边的酒瓶给他续了杯,还是没把想说的话说到最后。 但是说到底,我没有当着他面说出来的也不过是「我准备退役了」这一句而已。 对于一个双职业运动选手的家庭而言,退役这个词一直听起来很是讳莫如深。尤其是年纪过了三十岁,状态一旦出现明显下滑,马上便会有记者捕风捉影编造出几个没什么可信度的故事,让所有人觉得仿佛某某选手真的就要离开赛场了似的。 “我觉得是时候了,正好是今年最后一场大赛了。”这次出国前一天晚餐后,我打开冰箱给他们拿布丁吃,转头说道。 本来还坐在沙发上玩笑似的和儿子抢电视遥控器的侑突然安静了下来,手里的遥控器被女儿一把拿走,电视从比赛直播切到了特摄剧,两个孩子跳到茶几前面,学着电视里的动作大声喊着变身的台词。 侑站起来走到我身后,两手绕过肩膀紧紧将我圈在怀里,他的呼吸打在耳廓,我却久久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所以我便又开了口:“其实我们都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有燃尽的一天。”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后颈,头发蹭着我的脖子有点痒。然后我听见他小声地说:“但我以为会来得更迟一些。” “侑,”我抚上他的手背说道,“你不要用我的决定提醒你自己。” 身后的队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贺须前辈,时间到了。” 猛地睁开眼从回忆中抽身,我转过身笑着点头回应:“好的,这就来。”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去数迈向镜头前的每一步,时间真是短暂啊。 但细细想来,虽然人这一生会做出大多数选择的理由比起其他的都更像是「是时候了」的选择。可是对我来说和柔道还有和宫侑的相遇,都只让我看起来像个逆天命的无畏人。 那时因为在开春的比赛里受了伤,我没赶上和其他高一学生一起开学的时间,等我绑着绷带吊着胳膊去学校时,稻荷崎全校都已经换了夏季校服了,上第一节 课前班导还特地点我起来做自我介绍,我注意到自己身上有些格格不入的长袖上衣,只能是硬着头皮说完请多指教就立马坐下。 回头瞪了一眼贺须野那家伙,我的好弟弟很显然忘记了提醒我这件事。准备收回目光却又对上了另一个人的视线,他先是两手环抱又向后挪了一下椅子,然后勾起嘴角笑着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我看到他歪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凑上去跟前桌的野说了什么,不过我看不懂唇语。 第79章 “他说他觉得绿色的眼睛很少见,挺好看的。”午休时间,野捧着一个大饭团吃着的时候这么跟我说。 过去也常有人议论我的瞳色,只是鲜有夸赞,我应了一声抬头看到他在走廊上追着他的双胞胎兄弟抢便当里的炸鸡块,又微微皱了眉。 比起大多数人记忆里同初恋美好的初遇,我见到的那个宫侑总是意外的有点真实过头的可爱。 但幼稚这件事是真的。 数学成绩非常差这件事也是真的,不对,应该说他可能平时完全没有把任何智商分给学习。我来学校差不多一个月,班导特地把我叫到办公室拿着弟弟的试卷让我在期末前帮帮忙,顺便把我的座位调了过去,还对我说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干脆前后桌两位都交给我了,于是就变成了这样的情况。 “我想速战速决对我们俩都有好处。”我指着册子上一条我已经重复了三遍,但宫侑却还是做错了题目对他说。 “考试而已啦,”他把手背在头后看向我,“差不多应付一下,我还要训练呢。” “我也要训练的,宫侑同学。”我两手拍着桌子弯腰警告他。 “哦,”他把身子坐直了突然凑近,“不是才拆了绷带吗?” 我立马后退了一步,结果撞倒了身后的桌子,转身慌忙去扶,他也站起来帮我,跟他说了声谢谢,我又听到他问:“你是不是很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眼睛看啊?” 如果这会儿野在的话就会有人帮我解围。但教室里只有我和宫侑,父亲说出那句「你不要看着我」时的冷淡神色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回答道:“是的,我不喜欢。” 本来只是打趣的话却换来了我这个反应,宫侑大概是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所以他翻开练习册指着刚刚的题目拿起铅笔,“那再给我讲一遍吧,贺须老师?” 现在再去回想,宫侑这个人其实连表达温柔的方式都有些幼稚。 和大多数选手一样,我们的高中时期都是在运动场上度过的。如果说我最熟悉的是柔道馆里的垫子,那他最熟悉的应该是拿在手里的硬排球,时不时会有访谈问到我们少年时代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最后往往只能得到一些很类似的回答,多是训练后的更衣室日常,又或者是练习赛中数不清的小失误,记者笑着追问没有其他的了吗,我们便笑着摇头。 “那时候训练就是我的全部了。”我说。 他听到我的这句话还装作不开心地皱了眉头,指着自己说:“那我呢?” “拜托,”我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的全部里当时也没有我。” 不过确实有过这么一个时刻,我感觉到一个人推开了那扇门,然后走进了我的世界里。 高一秋季学期开学后那段时间,稻荷崎周围经常有很多生面孔的年轻人转悠,我这天到学校的时候班导还提醒大家放学后早点回家,最好结伴走,课间我还听野说隔壁班有女生昨天就被缠住了,幸好路过的巡警救了她。 说我完全不害怕那不至于,谁都不喜欢碰上这些事,而且我毕竟也是体育社团的成员,先不说混混能不能伤到我,避免和暴力事件扯上关系才是最重要的,以前中学不懂事还会为了受欺负的弟弟出头去打架,现在我知道档案多一笔会对比赛有多大影响,所以是绝对不会再冲动行事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宫侑右手上的茧触碰到我的手腕的感觉,两个不同的人的体温竟然有这样的温度差,他将我向后一拉,我没站稳撞上他的后背才发现原来他有这么高。 “喂,你们离她远一点!” 听起来就像个强装镇定的高中生,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却在发抖的手上出卖了自己,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弯腰从他的手臂下钻过去抬脚踹飞对方手里的棒球棍,然后趁乱反过来牵住他的手。 “快跑。”我无视了宫侑稍微有些吃惊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着急地又重复了一遍,“走啊!” 那群人足足跟了我们三条街,要不是我反应够快拉着他躲进了巷子里,傍晚这场群架我想就躲不掉了。入了九月的尼崎还没有转凉,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我已经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了。但只要呼吸动作稍微大一些,脖子里的蝴蝶结便会碰到他的衬衫。 “他们好像走了。”他小声说。 “是吗,”我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出去吧。” 往车站去的路上,我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抬手擦了擦汗,偷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我听到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后来他也有把这个故事用英雄救美的模式讲给其他人听,心情好的时候我最多是配合他笑一笑,更多时候我会戳穿他手抖害怕的事实,接着他就会用我红透的脸颊来反击。 “那还是我第一次觉得你有点可爱。”他这么说。 下一秒我便把靠枕扔过去砸他的脸回道:“那你还有胆量拒绝我?” 其实除了贺须野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在我和宫侑之间最先选择告白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我。 十七岁的我并不知道什么是表达喜欢的方式,或者说我其实和别的女生也没什么差别,我甚至没有其他人那么多时间,只能在训练间隙抽出很少的空闲跑着去体育馆,在门边偷偷放下一瓶运动饮料,偶尔看到他在发球也会停下多看两眼。当宫侑高高将球抛起的时候,我常觉得我能看到他身后有光。 第80章 可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什么才是一个拥有「热爱」的人了,我用了很多年去成为这样的人,却在那一刻看到了他,以至于那时我没有想太多就对他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 水哗哗流着,刚染的金色的短发湿透了,水滴下来在他的队服上留下水渍,他抬起头看向我,忘记了关水龙头。仿佛刚刚我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我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衣摆,调整了一下呼吸又开口:“其实你不用太在意,我只是觉得憋着不说心里不舒服而已。” “但是……”他关上水,把毛巾搭在肩上,没有直视我的眼睛。 平时他几乎不会躲开我的视线,反而是我会不习惯被他看着。因此我也是同一时间明白了他应该并不喜欢我,乐观一点想的话,那就是他还没有喜欢上我,这样至少看起来就没那么狼狈。 “对了,还没祝贺你们,全国大赛亚军真的很厉害,”我踮起脚玩笑似的拍了一下他的头顶,“那我就先走了。” 手指了指身后学校大门的方向,连他的谢谢都没听见我便转身跑开了。尽管我是个不爱哭的人,可我仍然担心自己会在那个情况下当着他的面流出眼泪。 其实解决尴尬的办法太多了,比如宫侑等到已经看不到我的背影了以后才想起来他也可以祝贺我在大会上拿了银牌,或者回一句他们明年不可能再输给井闼山了,只需要不经意地跳过刚刚的那句告白明明就可以继续平时的话题,但那时候的我们都没有这么做。 伴随着降温与几场大雨,这年的秋意来势汹汹又不留情面,室外训练的时间越来越短,从前能在晨跑时互相打个照面。如今若是不刻意去体育馆都很难见到彼此,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在柔道上。但还是会抽空去给他送水,而宫侑也会很自然地从那一堆送去的饮料里拿出我的那一瓶,我一直当这是巧合。 很久以后他才告诉我,那是因为他知道只有我会把包装的最下角撕开。 他也从来都不承认他来偷看过我的训练,我大概发现了三次。因为柔道馆不经常有外来人参观,而且部员都是极其感觉敏锐的,有时连经过的野猫都能吸引到大家的注意,更别提像宫侑这么惹眼的人了。 如果说在排球场外的我看见了他身后的光,那透过柔道馆的虚掩的大门宫侑看到的便是一个完整的我。 “我其实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你,”期末大扫除时在教学楼后的走廊上,他跟我解释说,“你跟我说喜欢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抓着扫帚的手用了些力气,我看见自己指节发白,胡乱扫了两下地上的落叶,扬起灰尘迷了眼睛,他咳嗽了两声也用扫帚作反击。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过去了两个多月我总算是能坦荡地面对这件事了,我倚着扫帚不满地瞪着他,“所以你现在是认识我了。” “不是,”他摇头,“我是喜欢上你了。” “你再说一遍?”我知道我没有听错,但我还是想让他再说一次。 “贺须藤,我喜欢你,”他把扫帚丢到一边弯下腰来,我很自然地后退了半步,他便抚上我的后脑勺,手指伸入发丝间,“这样可以了吧。” 温热的唇紧贴着,是我们的初吻,在午后的走廊,堆起的落叶又被风吹起。 说来也奇怪,在一起之后我们反而比之前更经常吵架拌嘴,有时矛盾激化起来全世界都担心要被我们俩的怒火波及,情况不妙时总要宫治和贺须野两个人来帮忙,他们也很无奈,而我和宫侑起争执的理由,大到高中时的升学选择和毕业后的俱乐部挑选的大事,小到我不喜欢接吻时他睁着眼睛的这类小事,总之什么都有可能。 反正基本上是让局外人听了会把我们当成笨蛋的事情。 有一次在周末晨跑的时候,我说河边那只野猫是白色的,他偏说是橘色的,我们争了一路,为了验证谁对谁错竟然还特地跑回头了,远远瞧见趴在栏杆上的白猫,我笑了两声,结果脚下踩空摔了一跤,在草地上滚了两圈,把野猫也给吓跑了。 还有一次我们是因为电影结局吵起来的,就在电影院门口,结果情人节大晚上我把巧克力朝他怀里一扔就走了。 印象最深的一次还是因为我的眼睛,吵架的内容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最后我忍无可忍地告诉他:“我曾经很恨这双眼睛。” 哪怕我知道这是我和从未谋面的过世的母亲之间唯一的联系,我也无法遏制住这种心情。就像我一直以为父亲也恨我,因为是我和弟弟夺走了他的妻子。所以他不愿意见到我,母亲留下了和她一模一样的双眼给我是为了惩罚我,我竟然曾经这样想过。 “那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它们。”宫侑亲了一下我的眉心,又在我的左眼上落下一个吻。 他总有方法让人没办法再生他的气。 从十几岁跨进二十岁的世界绝对不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的身体在迅速地发育成熟即将迎来属于体育选手最黄金的时间,所有人都明白这会有多么短暂。所以每个人都希望在这期间内以最快的速度爬到最高的位置,压力如山倒,像是在肩膀上加负重一般,而每加一公斤,还要要求自己蹲得更深一些。 那时候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应付彼此的小脾气,偶尔吵个两句之后又各自回去训练了,我们确实在奔跑着。但为了能偕行,就不能有一个人停下,而我们又确实年轻,根本来不及考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变远了,只知道这是向前的时刻,应该头也不回地跑。 第81章 所以我很感谢那一天回过头的人是侑。 又一次看着他赌气摔门出去,我心想他要么是去找治了,要么就是回俱乐部的宿舍了,再不济也可以去我弟弟那儿混一晚上,好歹是二十来岁的成年人了,我犯不着这么担心他。而本来以为今晚可能要和以前一样吵完架就失眠了。可是没想到我刚一躺下就像掉进了床设置的陷阱一样昏睡过去,新换的这个枕头太软了,睡得我头犯晕。 醒来时我蜷缩着睡在床的一角,看到自己习惯性留出了平时他睡的那半边位置,这时候我才冷静了下来。不过是输了场比赛,我昨天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起身走到门边刚要去摸门把手,房间门被突然打开,那个开门的人脸上还是带着晚上赌气时的表情,他两手按着我的肩膀把我向后推倒在床上,我没反应过来只庆幸刚买的新枕头真的很软,否则直接撞上床板一定很痛。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不可以打断我,”他低着头看我,“贺须藤,我要你嫁给我。” 我的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以为是听错了便一时没接话。 “喂,你可以说话了。”他捏了一下我的脸,“喂——” “你啊。”我笑了两声,昂起头吻他。 迫切地用亲吻表达爱意,这大概是每个人的本能,我自然也不会是一个例外。 而很多人也说一场婚礼可以改变两个人的世界,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自己迎来了和父亲的和解,我才知道一场婚礼确实不会让人一夜长大。但是它却能给人一个重新了解自己的机会。 从过去到现在,我一向都不会回避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会跟随着祖父走上柔道这条道路的理由与父亲对我多年的疏离不能说是毫无关系,我承认我热爱这项运动。可是因为每个人都渴望自己的存在能被认可,我又误以为父亲希望我不曾存在。所以才果断选择了最直接也最艰难的这一条道路,来向他证明我就是那个他不能忽视的强大的存在。 可如果真的问起来,我也会说自己从来没有恨过他,我只是努力地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然后得到父亲也得到祖父的认可。 然而我并不知道父亲单独见过侑,就在我们把要结婚的事情告诉祖父之后不久,我也不知道父亲常常调整工作时间去看我的比赛,这些年甚至接了不少运动员相关的案子,我更不会知道我现在身边的经纪人是父亲托人介绍给我的。 我实际上什么都不知道,还当作这些年这条路都是我一个人走过来的。 坐在副驾驶上,父亲开着车,我紧张地抓着腿上放着的那束花的丝带开口对他说:“爸爸,我以为您是恨我的。” 他没有回我,弟弟坐在车后座也不敢说话,父亲只是沉默着将车停在山脚下,我们三个人一起往山上走,快到母亲墓前时,我听到父亲的声音,他说:“藤,是我没有当好一个爸爸。” 在庭上能言善辩的贺须律师面对女儿时也是一样的笨拙而真切。 在那天之前,他几乎没有叫过我的名字,我也并没有机会叫他一声爸爸,其实我与其说是终于和父亲和解了,不如说我终于是和自己和解了。 “我现在好像喜欢上它们了。”我指着眼睛对半躺在沙发上的侑说。 他挑了挑眉头一笑,起身抱着我坐在他的腿上说:“你应该更早喜欢上的。” 看着他的笑脸,我偶尔也会猜想像宫侑这个性格的家伙究竟是怎么通过祖父那一关的。毕竟连我现在面对着从小就对我很是严厉的祖父都很难坦率地开口说话。 “我就不告诉你。”侑又开始耍心眼了。 好吧,我也不会去问祖父的。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知道祖父看到的宫侑是什么样的,他说那是一个有着滚烫的心的年轻人,这和我当初第一次在体育馆见到在打排球时的侑是一样的。 只是两个孩子出生的那天侑还是被祖父狠狠训斥了一番,我在产房里实在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但想也知道他那副遇到点什么事都要大惊小怪的样子一定会被祖父嫌弃,据贺须野的可靠线报,他从停车场就远远能听到祖父的声音了。 迷迷糊糊间我做了一个梦,我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脸上带着微笑,怀里是刚出生的弟弟,而父亲也坐在床边,他小心翼翼抱着正在哭闹的我,笑着对母亲说:“她怎么这么小啊,小藤小藤,不哭不哭。” 睁开眼时侑正要伸手擦掉我眼角的泪水,见我醒了便起身吻了我一下说道:“谢谢你,我们以后就是四口之家了!” 还没什么力气说话,我笑了笑转头去看小床上的姐弟俩,小小的身体,将来会怎样长大呢,侑捏了捏我的手,我在第一次知道成为母亲的不安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有陪伴的安心。 人都是这样慢慢变得勇敢的。 记者招待会散场后,经纪人举着手机示意我有来电,我走过去看了一眼是祖父,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过去,他本就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哪怕是赢下了我职业生涯最重要的那场比赛,他也只是对我说了一句「做得不错」而已,这一刻听着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来的祖父的声音,我刚刚在记者面前强装的冷静瞬间破了防。 他说:“这些年辛苦了。” 我知道祖父的意思,他能对我说这句话就是表示他认可我了。 “妈妈——”我放下手机眼泪还未止住,就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第82章 “你们怎么来啦,谢谢宝贝。”弯下腰接过女儿送给我的花,然后抱住两个小家伙,侑就站在身后不远处正向我走来。 “没想到吧,我偷偷买了后一班机票,”侑揉了揉我的头,“但是这俩实在太折腾了。” 抬起头我摇了摇头笑着说:“确实没想到,但这时候你们能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他拉过孩子们,向我张开双臂,脸上是和我刚认识时一模一样的笑容:“是我们要谢谢你,贺须藤选手,你辛苦了。” 上前一步扑进他的怀里,我现在觉得相伴的时间还有那么长可真好啊。 第20章【月岛萤】月岛萤其实不想长大 ◎月岛萤中心的乌野全员(无cp)◎ 盯着老师背后的窗子,数着外面的树上有几片晒到枯了的叶子,月岛萤已经在教员室里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了。 只是和山口顺路来送进路意向书的,没想到班导抓着山口上次没考好的模拟试验,连着自己一起拉下水了。还有多久能说完,一共就这么几个方向可以考虑,山口的判定是c又不是e,班导怎么还能有这么多话可以说。 不久之前ih预选在半决赛遇上白鸟泽,不说老对手五色,就连新生的一年生大炮都让人不禁回忆起牛岛前辈在场上的感觉,下一场伊达工进场前,黄金川说了什么来着,好像只顾着嘲笑他头上的鸡毛了。 哦,他说,春高预选再见。 切,这个鸡毛。 虽然教练说了今天休息之后就要出发去合宿。但是日向那矮子应该还是吵吵着要影山给他托球吧,不对,估计现在已经练起来了,刚刚他们班导在走廊里吼他的名字,声音可够响的。 说回来,东京真的好热,为什么不能让枭谷和音驹来一次仙台,黑尾前辈跟木兔前辈大概又要来骗小孩了,都要打职业赛的两个人了,还和高中生一起闹不觉得累吗。 其实三年生们多多少少都被问过下一步的想法,春高去不去这个问题,武田老师问了,乌养教练问了,哥哥也问了,现在是班导在问,昨天八乙女好像还特地拉着山口问了,就算长大之后就不会打球了。但这一次的春高是不可能不去的,怎么都要用无数个问题轰炸来确认呢。 不好,这么想像是被日向菌感染了一样。 “老师再见。”拉开门走出去,月岛觉得耳朵里有点痒,听多了琐碎的话让人有些烦躁。 “月,去不去体育馆?”山口说道。 看了一眼已经往着楼下走的人,月岛想着为什么要去,回家睡一觉不好吗,去合宿的换洗衣服没收拾,课上的笔记没整理,手机和耳机都要充电,大把大把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训练的事情差了这一两个小时会怎么样呢。 结果捏着手里的排球,月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已经练起了发球。 有时候他会做像是噩梦一样的梦,奋力突破魔之第三日后,在半决赛的场上抽筋摔倒,日向生病离场,影山跳发失误,山口紧张胃痉挛,一二年生们颤颤巍巍站上场,十五分钟结束了比赛。 惊醒以后一边笑着自己是不是傻了然后又一边开始在所有人的训练计划上下功夫,偷偷往排球部日志里塞计划书的时候被谷地发现了,她还说着什么放心啦我不会说出去的。而事实却是第二天乌养教练就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你这小子看不出来挺热心的嘛,月岛皱着眉头去看谷地,她摆了摆手连连说跟她没关系。 谁信啊。 长时间的大巴车坐得人腰酸背痛,月岛发誓下次要是再坐在影山和日向前面,他一定用他们俩的袜子塞上他们的嘴,戴着耳机都听到了震天的呼噜声,不过真的要提起下次,希望最好是一月的比赛。 “徒弟——”木兔前辈竟然来得这么早,月岛打了个呵欠忍着头痛把眼睛努力睁开。 “师父——”日向冲过去了。 真是师徒情深,月岛每次看着木兔和日向见面打招呼都觉得胸口痛,忽略了木兔后面一直在叫的月月,他看到了站在台阶上方的黑尾,噗,这是什么发型。 “你笑了吧,月岛你刚刚一定是笑了!”黑尾指着月岛的方向大声说。 “没有。”月岛抬头看了一眼,把头发剪短没了鸡冠头的黑尾前辈看起来实在是,噗,对不起。 和音驹的练习赛还是十分棘手,这种熟悉的黏着感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了,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听着山口大声地喊着:“全员,鱼跃一周!” 是,老套路就是常用常有。 说起去年选主将这回事,缘下前辈大约找自己谈了不下五次能不能接任,月岛无一例外全部说了不,并不是因为自己做不到,从功能性上来考虑必然会是自己。但是他觉得在乌野这个类型的球队中在这样一个重要位置上确实需要一个彻彻底底的正常人,自己是在情感上缺了一块的那种人,这一点月岛从来不否认。 至于影山和日向,谢谢了,球队会散架的。 “我不行的。”山口果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你不是已经不是胆小鬼了吗?”月岛反问回去。 于是,山口忠便成了现在这个可靠的队长,而且,他确实做得相当不错。 一天训练结束去吃饭前,黑尾和木兔还留在体育馆里教着他们的一年生,月岛在原地停了脚步然后转身走了过去,什么啊,日向也在,连乌野的二年生也来凑热闹,算了,自己就不该走到这儿来。 第83章 “喂,那边那个眼镜君,要不要来帮忙拦个网啊。”黑尾前辈能不能不要用喝一杯吗的语气和表情说这话。 “我的名字是月岛,还有我是人,是需要吃饭的。”虽然这么说着,最后还是换了鞋站上球场了,月岛有时候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得被这老狐狸缠着了,只要自己和他都还在打排球的话。 “月月是不是又长高啦。”木兔前辈像个猫头鹰一样站在日向的后面按着他的肩膀动来动去。 “小生不才,距离一米九五还有零点五公分。”月岛淡定地勾了勾嘴角。 “啊——真是来气!明明是个一顿饭只吃一碗饭的家伙啊!”只要和日向提到这个话题,多半都会把他惹急了,厉害一颗橙子居然炸毛了。 “三对三,”这个哪儿都有他的后辈八乙女开口了,“前辈们带我一起吧!” 这场比赛最终以月岛萤拦下了木兔一球完结了,三三两两往着餐厅去的路上,黑尾双手放在头后半仰着看天说:“之前木兔跟我打赌说你一定会留下参加春高,我那时还犹豫了两秒,现在看你,要是不留下才反常啊。” “黑尾前辈越来越像个大叔了。”月岛笑了一声。 “喂,我才二十岁好不好。”黑尾扑过来揉乱了他的头发。 “其实我都觉得我要是不留下会很奇怪。”挣扎了半天,良久月岛才回答说。 一年级时候被鸥台成熟的拦网系统震慑倒下,二年级时候被稻荷崎愈发可怕的宫兄弟打翻在地,三年级时候的自己可以在之前的基础上做到什么,在这个时期,排球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项值得长期努力甚至一分一秒都不应该停下的运动,学校之间各有风格可以参考,包括对上什么样的队伍,就用上什么样的战术,月岛萤一早地就被称作了乌野的理智,那就继续思考下去吧。 “萤,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喜欢排球了?” 哥哥问自己的时候,月岛没有好好回答,不过既然已经见识过那个全世界或许都在面前为自己呐喊的瞬间了,又怎么可能再去说一句只是个社团活动而已呢。 不好,木兔菌比日向菌还可怕。 突然怔在原地,月岛晃了晃脑袋,将球抛起来准备发球。 似乎从小就一直被说萤是个冷静到可怕的孩子。不管是过生日收到礼物的时候,在祭典看到花火的时候,给哥哥的比赛加油的时候,开始参加排球比赛的时候。即便那时候是真的开心或兴奋,大概都是在限度之内的,当然自己从本心上来说并不是没有感觉到愉悦。但是克制倒更像是一种习惯,如果说每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对自己有着自我保护的话,这可能就是月岛的习惯性的自我保护。 一定程度以内的开心可以保证感受的不开心也是在一定程度内的,如此大约是一开始养成这样的习惯的初衷。 他没有选择去打破这个限度,是在准备好的时候将这个限度不断地不断地再提高一点。而且到这个地步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没有那样的心情,能够在还来得及时候醒悟到自己还拥有一份热爱是值得任何人感到愉悦的,月岛并不是例外,说是山口说的那句自尊心也可以。可是有或没有自尊心究竟又能有多大的影响呢。 就算还是会向着对最高的胜利有赤裸裸的渴望的日向和影山这两个排球白痴摆出一脸「不如现实点」的表情,月岛却无法否认这样的一种心情,他们始终是穿着同样的队服站在同一边的队友,所想要的就是胜利。 而胜利是当女神走到人面前的时候才应该考虑的事情。何况月岛萤从来都没有说过输了无所谓这样的话,失败是应该被接受但不应当被遗忘的,记住了所有曾经踩过空的挫折点,然后极力地填满它。 这年秋天降温格外地不留情面,仙台的秋冬本来就来得快又冷得早,宫城县春高预选第一天的早上,月岛萤没听到闹钟就起了床,心里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到了第三年就连紧张都变得很多余了,然后又看到在车上捂着肚子的日向,他还真是老毛病一点不改啊。 “乌野那个二号是不是就要去国家队的影山啊。” “而且三号个子好高啊!” “不知道今年乌野春高能不能冲进中央球场啊。” 瞧了一眼山口脸上那一幅我们球队就是这么强的表情,月岛不自觉地稍微站远了一步,又碰上了正在等待着是不是有人夸自己的日向,他随即决定向后退一步,一定要远离日向菌的感染。 在赛场外,氛围是很奇妙的东西,两年前刚刚来到乌野时,听过唯一能入耳的不过是古豪或者是黑马,两年后的今天,乌野成了众学校戒备的对象,成了观众口中的强队,或许后来的日子里,乌野又会再经历一个低谷轮回,又再强大起来。但是这与今年就是最后一年的月岛萤已经毫无关系了。 因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想要赢而已,只是在这个当下非常地且迫切地想要赢而已。 进场前碰到了分在另一区的伊达工业的黄金川。在他开口说废话之前,月岛先开了口:“决赛见。” “哦,月岛!”日向在后面拍了一把月岛的后背。 回头瞪了一眼,日向被瞪得缩回去小声地说着什么我就是想夸你说得好而已。 “想赢需要理由吗?”月岛脱口而出了一句日向说过的话。 “当然不需要,”山口接过了话茬儿,招呼着二年生们,“走了,热身!” 第84章 遗憾的是伊达工半决赛落败,决战的场地上时隔一年又是白鹫与乌鸦在厮杀。 前一日穿着主将队服的黄金川对着全队人喊出的那句感谢这三年的指教可是有够煽情的,月岛眼睁睁看着山口和谷地的眼眶都红了,抽了抽嘴角,这倒是也不必。因为看着那家伙的表情,月岛根本不觉得黄金川只准备停在这里。强化合宿的时候被这人冷不丁地带着一脸傻气说过一句「我还以为你的击球点会更高一点呢」。没错,这事儿月岛记到今天,到底都是群排球白痴,能向前跑的时候一定会跑的。 “老朋友可要手下留情啊。”月岛在习惯性地挑衅了对方的主将之后,影山便以一个强力跳发拿下第一分。 “手下留情个鬼啊——”五色吼回头,接着在轮到他发球的时候狠狠还击了好一笔。 毕竟都说是老朋友了,那当然是有来有往才划算,数着三二一和前排的二年生庄子和山口一同起跳,熟门熟路地封死白鸟泽一年级大炮球路。对于拦网这件事,月岛萤也早就不是那个刚刚学飞的乌鸦雏子了。 “月岛的拦网真是让人看了头皮发麻。”顺利得分后一边日向小声念叨着。 “谢谢夸奖。”微笑着回应。 “没人夸你!”这颗橙子再次炸毛,不过这矮子最近是不是头发长得太长了点。 最后一局甚至纠缠到月岛觉得自己是不是跳进了土拨鼠之日的怪圈了,几乎没有任何办法打破这个境况,靠着毅力支撑下来的比赛这也不是第一场了,用手拍了拍发烫的大腿肌肉,他确信自己现在还能跳得动。虽然疲惫但不会抽筋,下一球再来还可以继续拦下去,从一开始布好的局等着最后来收网,就看五色上不上当了。 最强的诱饵在众人瞩目中起跳,滞空的时间总是这么令人吃惊,月岛笑了一下,接着屈膝蓄力然后跳起从和开局一样高的击球点将球扣下。 一切顺理成章,胜利女神你好。 对手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总是令人愉快,月岛萤就是这么一个恶劣的家伙,这点他十分认同,五色和山口握着手哭着说了一堆话,月岛一个字都没听懂,只知道看着身后队友们的笑脸,他昂起头来,开始想象中央球场地上的灯光会有多么刺眼。 “喔喔喔——” 田中前辈什么时候来看比赛的,月岛听着上头观众席上传来的欢呼声,突然发现自己今天好像真的有点过分投入了。 好累。 然后他又笑了。 “月岛君今天一直在笑呢。”颁奖仪式结束,谷地一个小个子背着一个大大包,走在自己的旁边。 “哪有。”伸手接过那个几乎要压垮这个一米五都没有的经理的包,月岛迈开步子往前走,胜利女神只是闪了一下,距离走到女神的面前还有一段漫长又可怕的路途。 又做了那个噩梦,睁开眼睛时,日向从他那边滚过来半条腿都搁在了影山的胸口,山口趴在枕头上不知道有没有睡断气,八乙女和庄子两个人已经挤在一床被子里了,月岛坐起身来,用手挡着手机屏幕的光,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四点五十分,真是个尴尬的时间,再睡下去必然意味着醒不来,不睡的话意味着白天的容易累,叹了一口气,月岛拿着洗漱用品站了起来,然后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好,出门晨跑冷静一下吧。 好冷,东京真是个热起来冷起来都不留情面的冷酷的地方。 想着不浪费体力所以只在附近转了一圈,耳机里的音乐跳到世终的anti-hero,听着歌词月岛突然有种这大约就是乌野这群家伙信奉的东西吧。 stay in the lines,don\'t make a scene. heroes try to tell us what\'s right. but when push comes to shove,you\'ll know what i mean. i\'m ready to start a fight. 还真是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呢,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在玻璃反光中的表情,好像也不是这样。 第三天的比赛落幕后,两条腿似乎已经没什么知觉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山口兴奋地抓着自己的手说:“月,下一场!下一场就要去中央球场了!” 无力地应了一声,月岛摘下眼镜把湿毛巾盖在脸上,耳边响起了那日清晨听着的歌,自言自语地唱出了:“i\m gonna be the anti-hero.” 毕竟连死尸与腐肉都能吞下的乌鸦可不适合被称作英雄啊。 对手是任谁看了都要说强到没边的东京强豪井闼山,不用对上佐久早这一代当然足够人松了一口气。但也只是微微松一口气而已,困境、挫折、意外,他们什么都经历过了,然后胜利女神在半决赛将曙光洒向了另一边的球场。 啊,下一场要……不对,没有下一场了。 原来顶上这个灯一点都不刺眼,月岛刻意摆出嫌弃似的表情和日向拥抱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和影山碰了一下拳头,拍了拍正在哭的山口的肩膀,他先离开了这个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情绪炸弹的地方。 “哟。” 对的,黑尾前辈说了他有空会来看半决赛。 “又变鸡冠头前辈了。”月岛还能提起兴致吐槽真是不错。 “还想说两句好听的,真是不给人面子,”黑尾走过来轻轻揉了揉这个比自己要高的后辈的头,“辛苦了。” 鼻子酸了一下,两滴眼泪从眼角流出来。然后是止不住的抽泣声,或许能够拿冠军吧,昨天晚上月岛考虑着第二天的比赛,蓦地回想起了高一时候自己问黑尾还有木兔的那些话,这个三年不管是以什么方式结束的,都是月岛萤绝对不会后悔的三年。 第85章 “月岛前辈,你是不是哭过了?”又是这个无处不在的八乙女。 “没有,”月岛淡淡扫了他一眼,“闭嘴。” “遵命!”八乙女在原地立正站好,然后看向了前辈的背影。 这年春天来得倒是没那么快,天气都没真正转暖就要毕业了,后来没过多久,队里那个矮子笨蛋去了里约,另一个高个笨蛋也去了里约,矮子打沙排,高个去奥运,这两个人还真是一步不让彼此,大概到死都要争到底了。 “月,之后还要打球吗?”山口去京都上大学之前,月岛送他到车站,那时候他问了一句。 特别认真地思索了半秒钟,想到了以前提过的长大以后就应该不会在打球的话题,月岛立即回答道:“会的。” 按部就班,没有过于着急也没有过于迫切,在东北大学读到第二年的时候确定了自己想要加入的俱乐部,然后申请接着通过了选拔,第三年的时候成为了正式的首发,第四年的时候一边打着比赛一边顺利拿下了工作内定,留在了仙台,月岛萤在考虑什么时候才能算是长大了呢,毕竟都过了饮酒年纪了。 “萤,下个赛季会来一个新的二传,身高比你还高哦。”总是有很多小道消息的队友踮着脚揽过自己的肩膀。 礼貌地拨开他的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选手的照片。 ——月岛,来练球吧! 完了,那个鸡毛的声音响起来了。 fin?但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把这个短篇发过来吧 第21章 ? 【木兔光太郎】关于一场明目张胆的暗恋 ◎那天你耳鸣了◎ #第二人称有切换视角来自金主约稿 -1-耳鸣 “对不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你随即抓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皮包,站起身不巧撞到了端着餐盘的服务员,刚点的加冰美式泼了你一身,这一个激灵你清醒过来,却仅仅皱了眉头没敢回头多看一眼,向前快步奔跑着逃离了咖啡店。身后的嘈杂声怎么也掩盖不了此刻大脑中的轰鸣声,你的左耳正在耳鸣,刺痛的感觉仿佛戳穿了前额一样,不是完全猜不到他会说什么。但是你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从他那里听到这句话。 木兔光太郎说他喜欢你。 事实上两分钟前你是不是应该打趣说着「别开姐姐的玩笑了」更合适,而不是抛下一声对不起狼狈地落荒而逃,白色上衣的胸前都是浅咖色的污渍,半透明的布料差一些就该走光了,你跑进电车站前的洗手间里,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那个人,这副表情比脏了的衣服还难看。 他或许会难过,可能现在你的好友也就是他的姐姐已经在安慰他了,不出意料的话一会儿她就该给你打电话问发生了什么,这一下午她的表现都很奇怪,结果电影开场前又这么刚刚好和木兔在咖啡店偶遇。那会儿你留意到他们的神情,果然是瞒着你在做些什么事情。 然后就出现了刚刚的一幕。 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水顺着脖子流到胸口,不禁打了个冷颤,你突然开始想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认识木兔的姐姐是偶然,上一年硬着头皮参加学院联谊时听闻其他系有个女生的姓氏很少见,旁边人才说出那三个音节的时候你第一反应就昂着头看了过去,坐在长桌另一头的就是她。虽然心里觉得不至于这么巧合,但是长相上确实是有些相似,你原本是不善社交也不喜主动的个性,却在那个时候拿着啤酒杯鬼使神差上前打了声招呼。 如今想来,自己就不该多此一举的,你就应当让木兔光太郎这个人停在那个位置。仿佛一个不曾存在的人便是最好的。 第一次见他那年你刚升高三,为了毕业旅行正在攒钱。所以就在家附近的便利店兼职,有个身材高大的中学男生总在傍晚时一个人来,背着个笨重的单肩包,上面挂着三个不同大小的vabochan[1]的公仔,应该是刚参加完部活浑身是汗,他随意地把外套搭在肩上,你看到里侧绣着他的名字,平日里也有和他穿着一样制服的中学生,他们都成群结队的。男生最喜欢趴在雪柜前对着香草味和巧克力味的雪糕纠结上许久。不过他最后常常是只拿了一瓶无糖汽水来结账,站在店前一饮而尽,满足地拍两下肚子接着把空瓶投进垃圾桶里。 他会把喜怒哀乐所有的情绪都摆在脸上,今天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比赛输了还是赢了都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有一次来的时候他红着眼眶,不知道是哭过还是忍着没哭,你看了一眼店长不在,便打开玻璃柜门拿出一根香草味的雪糕递给他。 “今天真热。”你弯下腰来对他说。 他坐在台阶上,听到你的声音点了两下头,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冰凉凉的感觉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把他的沮丧一并给压了下去,他抬起头笑着说了一句:“好甜啊。” 看见他放松下来,你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站回了收银柜前。 后来你毕业去上大学了,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木兔的姐姐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一切就像是乱了套一样似的不受控制,你成了他们姐弟几个交际圈的常客,她拉着你去看木兔的比赛和训练,在他对你说出「初次见面我叫木兔光太郎」的时候,你原以为自己不会失望的。但又觉得他好像实在没有什么必要的理由记得你。 第86章 不过就是在那短暂的一年里,有一个陌生人在他的生活中当着背景板角色,一根雪糕至于让一个人记住一个人三年吗? 手机在震动,你打开包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木兔光太郎的名字,要不要接,接了要说什么,犹豫着的时候已经按下了接听键,和你过去每一次收到他的来电时一样。 “他去找你了,”好友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别顾虑我啊,我真的不在意你是不是喜欢他。但是你也要让他知道你在想什么吧。” “抱歉,”你倚着墙低头缓缓蹲下来,“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在想什么。” “你别看他不管遇到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都吱哇乱叫的,”亲姐姐的语气一贯的直接,“这小子的心可是铜墙铁壁啊。” 见你又沉默了,她便又说道:“可是他很笨,你一定要要说出来,究竟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都要说出来,这样他才能明白。” 对面很快收了线,你放下手机长叹一口气,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这种事情你又何尝不明白呢。 起身追出去可能是木兔光太郎在那个当下能够想出的最佳办法了。对于他这种想一出是一出,前一晚想滑雪甚至第二天一大早就会提着行李冲去机场的人来说,耐心地策划一次有准备的告白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还去翻了赤苇常看的书,什么叫「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完全看不明白。 如果今天你坐下认真地听完他在「我喜欢你」之后要说的话,他就会告诉你,他确实还记得那个巧克力味的雪糕,也记得你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你当时的笑。偶然性事件分分秒秒都在发生,人不可能给每一件事都找到合理发生的逻辑链,你可以突然出现在他的时间线里,他也可以突然想起你,就在姐姐把你带来看比赛的光景,你对着他微笑着自我介绍,那个曾经的陌生人的模样就变得清晰了。 ——原来是你。 之后木兔就找了无数理由缠着自家姐姐说下次比赛也要让你来看,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他也只会给你讲他今天扣球成功了多少次,今天队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今天教练又夸他什么了,他很多时候只是想把关于他的所有好事情都告诉你。 而你好像没有觉得这是什么特殊的待遇。因为他是个可爱的人,所以他会喜欢分享快乐,想着他对别人应该也是这样。因而你就总像个木兔家的编外二姐一样同他对话。 不过即便如此木兔也觉得很高兴,不如说是他只要在电话里听见你的声音就很满足了。 木兔光太郎这个人啊,虽然读不懂聂鲁达[2]。但是做的所有事倒和那首诗如出一辙。 蹲着的时间太久了,你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和酸疼的脚踝艰难地站起来,外面天已经黑了,路灯霎时间照亮了整个街道,晃得你犯晕,眼前的东西在转圈,努力在原地站着保持平衡,你听见了不远处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光……太郎。”他就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站在你的对面,应该想到的,他肯定追出来了。但是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冲进洗手间好像也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举动,结果他就这么安静地在原地等着。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木兔开口道。 后退了半步,你一瞬间又想逃跑了,攥着衣角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事情不是逃跑能解决的,你逃到天涯海角可以,他也会追你到天涯海角,逆着光看他,好像木兔才是发光体一样,你逼着自己去看他的眼睛,这样你才不会说谎。 “他们说对不起的意思就是你不喜欢我,”木兔和你说话时因为身高差会弯腰,胸前的咖啡渍很明显,他本想不去注意,目光却还是停留了几秒,犹豫了一下他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给你穿。” 如果不是他里面还穿着打底的背心,你不会这么爽快地把衣服套上的。 “谢谢,”刚被打断的话你想着是不是该接下去,深呼吸了一下你又说,“不是的,对不起不是说我不喜欢你。” “那是你喜欢我了?”木兔一兴奋便向你走近了一步。 “不是,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要怎么说才能让一个世界观就是非黑即白的人明白你正在思考的所有事,你最终还是躲开他的视线,“喜欢一点都不容易,我不能用我喜欢你来等价交换你喜欢我,你能明白吗?” “但是我就是喜欢你啊。”他歪过头靠近过来看你藏起来的脸上的表情。 完了,对着他说不通的,你两手用力推开面前的人,力气有点大,他没料到似的瞪大了眼睛,而你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你们俩都吃了一惊,强撑着最后的风度你抬眼同他对视:“可喜欢不是一切,光太郎,喜欢不是一切。” 他想伸手拉你起身,你却扶着地面自己爬起来,接着下一秒就被他圈进怀里,他有些赌气地死死抱着你不让你动,耳鸣还没完全消失的左耳贴在他的胸膛,只听到心跳声。 你软绵绵的身子好像一下子就能捏坏一样,木兔的手不知道应该碰哪里,只能抓着他自己的胳膊。但是心却跳得越来越快,他的身上在发烫,不知道会不会被你发现,将下巴搁在你的头顶,他执拗地反驳你道:“喜欢就是一切,不管你怎么说,我喜欢你就是一切。” 垂下来的两手在颤抖着,你一边听他说,一边觉得鼻酸,最后还是抬起手回应他,手掌覆上他的后背,也许在那个拍肩动作之下你其实是想要拥抱失落的他的。 第87章 耳鸣消失了,喜欢应该真的是寂静的。 注: 1.vabochan(巴宝强)是1977年女排世界杯的吉祥物。 2.【智利】聂鲁达《我喜欢你是寂静的》,李宗荣译。 -2-全世界都知道的秘密坐在沙发上的姐姐又听见了脚步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大高个儿的人影,便立马反应迅速逃也似地踏上台阶上了楼,她抱着本杂志扭头说了一句「小光你放心吧她明天一定会到的」之后就瞬间消失在楼梯拐角。毕竟这已经是木兔光太郎今晚第八次尝试着找自家长姐询问关于你的事情了。 木兔完全守不住秘密,这从来都不是件新鲜的事情。但尽管如此,他却也把这么一件事在你面前藏了许久,他甚至有时会突然问自己:“她会喜欢我吗?” 接着又会托腮笑着回答道:“我知道她喜欢我。” 听到的人或许也只会想着他说是就是吧。毕竟木兔就是这样一个性格的人,常常有人说他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不过他认定了事情必然就是认定了的,要知道木兔确信的事情可就太多了。虽然并不一定每件事都会像预期一样发生。然而这与他的相信却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谁特意多嘴问他为什么会觉得你喜欢他,他一定是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并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我就是知道」。 当然了,木兔也会突然怀疑自己,这对他来说很少见,以至于这种情绪涌上来的时候,他竟觉得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都变得陌生了。比起在枭谷时迎接的学生时代落幕,中学联赛的最后一场比赛对他而言绝对称不上畅快。木兔总能痛快地、不留遗憾地面对所有比赛,不会纠结于过去,不会沉溺于输赢,但那一次不是。 同队的二传将球传到了并不顺手的位置,他尽力跳起,为了不碰到球网。所以扣下的同时也向后躺倒在地面上,裁判吹哨,得分有效,他们赢了,木兔兴奋地转过头,这一刻却没有一个人看向自己。 ——又变成了木兔的比赛了,多厉害啊。 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停住了脚步,从经理手里接过了毛巾,用它盖着头,深呼吸了好几次。 这天走到便利店的路变得尤其长,他远远看见趴在收银柜前好像有些困倦下一秒就要睡着的你,本想和之前一样在店里转一转,最后却是每走近一步就觉得越发委屈了,为什么没有做错任何事也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把背包丢在台阶上,木兔长吁一口气抱着膝盖坐下,他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只是觉得离你近一点心里就舒坦一些。 你会在他盯着冰柜挑雪糕的时候一直看着他,木兔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而且有时偷偷抬眼会看到你脸上的微笑,那是温柔的又令人心安的笑。 “今天好热。” 耳旁传来你的声音,木兔回头同你四目相对,而更让他在意的是你松开的马尾,弯腰时长发刚好垂下来,他顺着向下看了看又立刻抬起头,你将一根香草味的雪糕递给他,刚开始他第一反应还没接,然后你又笑了一下,他才伸出手。 你就这么看着他吃了两口,听到了门开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跑回去,那时木兔将整根雪糕塞进嘴里,左手摸了摸你碰到的右肩头,心想着人手心的温度真高啊。 结果是,他就记住了这个奇妙的触感和热度。 只是此刻心中这个不安的感觉也很陌生,一想到明天就要和你告白,木兔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宿都没能入睡,有些烦躁地抱着枕头坐起身来,他闭上眼睛把你的样子在脑海里描摹了一遍又一遍,清晰得仿佛你就在眼前。 那天下午姐姐第一次来俱乐部,还说会带一个同学一起过来,训练休息时间队友们都在和姐姐打招呼聊天,木兔留意到你的瞬间便毫不犹豫地穿过人群里径直走向你,并朝你主动地伸出了右手。 “初次见面,我叫木兔光太郎!” 熟悉他的人会听出来他的语调居然比平时还要再上扬一点。就像是只难以抑制兴奋心情的犬科动物,不过缺了条摇摆的尾巴而已,这么握住了你的手。而因为自己的体温太高了,反而这双手变得有些凉了,他没忍住捏了两下软绵绵的手掌一直没撒手。直到自家姐姐猛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教训道:“臭小子,爪子松开。” 连忙缩回手又后退了一步,木兔摸了摸被打的后脑低头看你,那时候你也是对着他笑了笑,和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笑。 也是从那天开始,木兔光太郎曾经守着的一个秘密变成了除了你以外全世界都知道的秘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喜欢你。可是你反而是唯一选择了不相信的那个人。 睁开眼,他从窗户玻璃的反光里看到自己的表情,是意料之外的紧张,这种情绪也很奇怪,木兔揉了揉胸口,应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其实以他的国文水平想找到合适的词句确实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只知道越是临近他就越难再用那句「我知道她喜欢我」来给自己打气,明明结果无非就是与否两种。可是如果要他面对「喜欢的人其实不喜欢自己」这种事情,木兔光太郎觉得他一定会哭的。 而且是大哭特哭的那种,尽管他很少真的哭。 “睡觉!”翻身趴下把头埋在枕头下面,木兔对自己说道。 一夜过去到午后,指针指向了约定的时间,半小时前坐在这里等待你的出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木兔完全想不起来了,期待又紧张了整个晚上的告白最后只换来了你一句对不起,这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 第88章 身旁的姐姐刚要开口安慰他,只见木兔低头沉默了几秒钟,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长的冷静时间了,接着噌的一下站起身,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把咖啡桌撞得来回晃荡了几下,他扶住桌沿,眼睛看向她跑出去的那扇门,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多余的事情他考虑不明白,他能注意到的是刚刚你的脸上没有笑容,眼里也没有笑意,这个反应给了他一个最明显的信号,那就是你在害怕。 迈开步子上前推开门,木兔明白你在害怕。所以他第一反应是想到你的身边现在需要一个人。但是他奔跑的同时又问了自己一句:“是在害怕我吗?” 为什么你说的偏偏是「对不起」而不是其他什么? 而且为什么你害怕的人偏偏是他呢? 你当然会害怕,这世界上能像木兔光太郎一样对自己相信的事情确信不疑的人总是少数,你不相信自己的喜欢会得到回应,不相信这个回应会永远成真,对你而言被喜欢反而才是那件最不真实的事情。因此这些日子以来木兔的偏爱越是明显,你便越是向后退。你知道若是仅仅在一旁注视着一个人的话,这个人就永远不会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这样的道理是你相信的,可是木兔才不会明白。 他非迟钝的一般人,但也只能敏锐地感觉到你在远离他,而且他的逻辑理解不了你这么做的理由。所以才会硬着头皮去读什么聂鲁达。如果你能注意到的话,像他这样直肠子的人竟然会在意识到自己对你的喜欢的时候没有立刻说出口,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前辈,人和人是不同的,喜欢有时会给人力量,喜欢有时也会压垮一个人。” 同后辈提到你的事情,木兔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很不以为然,还以为这就是一种假说而已,自己就是喜欢你,这又做错了什么呢。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过去比赛时也没有,训练时也没有,面对着你的时候也没有,只是木兔太勇敢了,他就是那个始终在做自己的人,而你是那个喜欢看着他的背影的人。 无论如何他最终还是会选择转身向你跑去,他确实知道你在身后的一直注视着他。因为这始终都让他安心,所以他认为自己就应该做一些事来让你觉得安心,至少让你相信他的喜欢从一开始就是真实的,是他确信的东西。 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就是喜欢你」以后,木兔又向你靠近,没料到你会伸手将他推开,在看到你踉跄了两步摔坐在地上的时候,木兔终于在这一刻从你的眼神中读懂了后辈的话,那双眼睛里喜悦之情与担忧之意交织在一起,原来你是这样看他的,他第一次注意到。 或许他应该给你一点空间,然而此刻去握住你的手却是他的本能,木兔喜欢你的手,是刚好能够包裹在手心的大小,是柔软的带着热度的,每一次故意装作不小心碰到又被你躲开的时候,他不过是嘿嘿地笑着,但你从来没有看到他变红的耳尖。 因为面对你的退缩他也无能为力,所以便想着只要拉住你的手就可以拥抱你,而拥抱你了大约就可以亲吻你。 毕竟以木兔光太郎的智商来说,能搞清楚你后退一步他前进两步,总有一天他一定就能将距离拉近的道理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只不过下一秒他还是稍有些强硬地把你圈在了怀里。直到你手心的热度缓缓攀上了后背,是他最熟悉的温度,贴着胸口也感受到你呼出的热气,他终于是放下心地笑了出来,你慢慢抬头与他视线相接,木兔也看到了让他最安心的笑容。 于是,他俯下身去寻找你的唇,吻得笨拙。 第22章 ? 幼驯染使用手册 ◎关于完美先生赤苇京治或许并不存在的弱点。◎ *来自金主约稿 *获许可发布 *相同背景短篇可见上面的《船只》 *之前发在另一本段子集合里,我强迫症看着不舒服就挪过来。 *有许多私设与官方无关都不要相信每个人的生命中一定都会碰到一种生物,学名「别人家的小孩」,堺日和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过早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和赤苇京治的相遇和天下间千千万万种相遇没什么不同。没有少女漫画里会出现的「这个当下就坠入爱河」的特效,也没有欧美恋爱电影的慢镜头,更不会有金色光芒洒下来然后背景音乐响起,她想到这里还笑了两声,为什么要对两个小学生有额外的期待,他们那时才六岁。 那天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了路口,春日里还落了点雨,楼下看起来很是温柔的年轻妈妈弯下腰和背着红色书包的小男孩在对话,堺便坐在私家车的后座上,窗户打开她便趴着安静地看着雨点打在街边的树叶子上,父母拿着先前准备好的小礼物和邻居说着早上搬家可能会有些吵请见谅。 而等她回过神来,那个小男孩便撑着雨伞站在路边,他在看她。 “日和快出来,”妈妈正在对着她招手,“和赤苇阿姨还有京治打个招呼。” 慌慌张张地把书包背上,打开车门时差点被台阶绊倒,堺躲在妈妈身后,害羞地和阿姨还有男孩都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才小声说了自己的名字。 “你好,我是赤苇京治,”男孩将小小的伞移到她的头顶,“要一起去学校吗,我也是第一天上小学。” 她点了点头,两个人便挤在了同一把伞下。 第89章 很久以前她就觉得,如果出版社要出什么完美小学生的标准一百则,大约有九十九则一定都是用赤苇来做范例的。当然了,如果现在要改成完美高中生,那估计她的这位幼驯染也完全可以担得起。 这天部活时间,有一个同级的女生想认识赤苇,她红着脸将粉色的信封背在身后,鼓不起勇气去和赤苇说话便先跑来了他的幼驯染这里,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同级生倒是称呼上叫得很是亲昵,“日和同学,你和赤苇君认识很久了吧,又在排球部当经理……” 弯腰把装着空水壶的水桶放下,堺拧开水龙头没有抬起头,只是直接回道:“他很好说话的,不用担心。” “谢……谢谢。”女生攥着信封迈开步子跑开,裙摆扬起。 转头看向对方的背影,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大约也能猜得到赤苇会怎么回应。但是那种滴水不漏又不得罪人的拒绝的话语也只能让赤苇说,换个人或许就没这么平和了。 毕竟别人家的小孩就是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啦。 “桶里满了。”身后传来谁的声音。 手忙脚乱地关上水,运动鞋的鞋面也被弄湿了,她还没自嘲地笑出声,说话的人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刚刚结束了一场练习赛的赤苇体温还没降下来,手心烫得厉害。 愣了一下立马站起身,堺用看似不满的语气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是刚要开口,赤苇再次抢了先,他举起两只手晃了晃:“放心,我洗过手了。” “京治,你知道在没有被枪指着的情况下举起双手,是一件很——”她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终于是笑了出来,“滑稽的事情吧。” “是吗?”他低下头,她还未来得及收回手,两个人视线接上了。 “算了,”她摇了摇头,蹲下来把冲洗干净的水壶放进旁边的盆里,“当我什么都没说。” “要回去继续训练了,我只能溜出来几分钟,”赤苇听着体育馆里的哨声,“今天可能也会练到很晚,只能拜托日和多等我一会儿了。” “知道了,我会把你欠我的第三根雪糕记在账上的。”她这么说道,而已经跑向体育馆的赤苇早就抬手给她比了一个ok的姿势。 虽然等待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不过他们上学放学总是一起走的,况且对于赤苇这种天生就不愿麻烦任何人的性格,自己怎么说也是那个他唯一乐意去麻烦的人,她想了想,这个感觉很不错。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小人在她的耳边说,“哇那你不就是他唯一的弱点嘛!” 不好,想到这里好像脸颊有些发烫,她不自觉去揉了揉脸,湿漉漉的手弄得她一脸的水。于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决定好好想想这位出厂设置就是顶级配置的幼驯染,究竟有什么值得探讨的弱点—— 幼驯染使用手册之注意事项第一条,赤苇京治其实很挑食。 胡萝卜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很讨厌纯牛奶的味道,不喜欢没有调味的牛肉,最吃不下的是水煮蛋,从小到大连赤苇阿姨都拿他没办法,很小的时候若是没有芥末油菜花,赤苇就会不愿意吃饭,后来又爱上了饭团,每天带去学校的便当里都常常装着烤饭团。 那会儿中午吃饭时,堺看着他便当盒里的老几样问道:“你都不觉得会吃腻了吗?” “吃喜欢的东西就不会腻。”赤苇咬了一口饭团,把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也鼓起来,和他的人设有些不太符合。不过这个人吃东西看起来总是吃得很香。 很显然随着年岁增长,他的快乐并没有延续很长时间。因为刚升高中的时候,他和许多十五六岁刚开始发育的男孩子一样,抽条似的长了身高,整个人看着比中学时还要精瘦一些。无论是力量还是体力都难以跟上枭谷这样传统强队的训练节奏。尤其是还要配合队里那位足够强壮的前辈主攻手,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领队特地给赤苇制定了一份十分详细的营养餐菜谱,然而他拿到的第一天就皱了眉头。 倒是赤苇阿姨开始乐此不疲地按照那份食谱给他做便当,堺觉得可能是错觉。但是她确实感觉到阿姨将便当袋递给赤苇的时候脸上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这可能就是每一个妈妈对挑食孩子的报复吧。 堺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幸灾乐祸。可是一看到他硬着头皮把切成块的牛肉往下咽,她忍不住地乐了,原来你也有这一天,内心在抑制不住地狂笑。 正当她沉浸在这种愉快中的时候,赤苇面无表情抬起头看向她,眼神里似有若无透露着一点幽怨,堺身子向后仰,警惕地护住自己的午餐,开口说:“京治同学莫要动手,我们有话好说。” 而他只是把手里的便当盒推过来,叹气说道:“我做不到。” 瞥了一眼那最后一个格子里的水煮蛋,堺好不容易坚持了一个中午的时间,终于还是笑出了声,“挑食真的很不适合你,京治你知道吗,特别不适合你。” “我也不能阻止别人对我有预期,”赤苇摆了摆手,“可我不喜欢还是不喜欢。”说话时他趁她不注意,夹走了她便当盒里的菜。 “那是我留到最后吃的……”堺急忙去抢,下一秒赤苇便把菜塞进了她嘴里。 筷子碰到了舌尖,完全没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她只好是低下头咀嚼着,而对面的赤苇又皱着眉头吃起了水煮蛋,装作看不见女孩刚刚红透了的耳尖。 第90章 幼驯染使用手册之注意事项第二条,赤苇京治其实很怕水。 小时候,他们两家人在夏天时一起去海边度假,堺兴奋地跳进海里。但是赤苇一般只是在沙滩上玩沙子,最多也不过是在海边踩踩水。要是海水漫过了脚面,他就会反应迅速地向回跑。 那时赤苇坐在海边的石头上,堺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过来,然后探出头叫他的名字,她在水下灵活得就像条人鱼,伸手将她拉上岸,浑身湿透的她便在旁边躺下。 阳光洒下来,把小小的人包裹在金色里。 就算是现在,他也经常想起那时的她。 不过赤苇是会游泳的,对于知晓一切的她来说这件事真的很神奇,为什么一个从小就害怕水的人能学会游泳,可能是「什么都能做好」的这个标签让赤苇不得不在中学的游泳课上维持形象吧,堺不能说自己不能理解赤苇。但是有时只要多在他的立场上思考一会儿就会有种莫名的压力。 然而能坦率说出我不行的人也需要勇气,这谁都知道。 “我相信一个人害怕什么就应该战胜什么。”说起这件事时赤苇会故作正经,把道理说得冠冕堂皇的。 “京治牌鸡汤喝了都说好,”堺敷衍地拍了两下手,回头便对他说,“所以你知道今年夏训有泳池训练吧。” “知道。”刚刚还能煲鸡汤的人,这会儿又默默泄了气。 枭谷排球队在夏季集训时经常安排泳池训练。虽然都是在浅水区完成的,但是水深一旦没过了腰之后赤苇就会有些紧张,哨声吹响前队里的其他人时常在互相在打闹,他会悄悄地扶着池边一动不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是被前辈拉过去的话,脸上的表情会有难得的变化。 这也是难得能看戏的好时候,她手里拿着毛巾,和白福还有雀田一起坐在边上,她们俩正笑话着在水里扑腾的木兔。而堺的视线却离不开那个面无表情但眼神却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的赤苇京治。 他能感受到这种视线,便抬头去寻找她的眼睛,然后无声地表达着「你真的够了哦」的情绪,她便双手托腮笑着摇头。 总算是熬过了这段训练,监督的哨声一响,赤苇总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他跟在队伍末尾,最后一个才上来。堺就在泳池边站着,他一手接过她递来的毛巾盖在自己头上,另一只手下意识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马上就好。”他弯下腰轻轻说道。 低头看着他有些发抖的手,堺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揉了揉他的头以示安慰,同时抿着嘴偷笑,她想这样会害怕的赤苇实在是很可爱。 幼驯染使用手册之注意事项第三条,赤苇京治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音痴。 说到底这好像也算不上弱点,毕竟五音全不全并不是什么生存必备技能。何况赤苇还会认五线谱,这已经比大多数人厉害多了。因此堺觉得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音痴,她思前想后完全想不通,五音不全也太难隐瞒了。但凡在音乐课上开口了都会被听出来。 等等,他可能真的会选择从来都不开口。 有的人可能觉得如果唱歌有一点跑调能如何,很多人唱歌都不在调上。但是堺很清楚,可她的这位老朋友的音痴程度是连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都可以唱成所有人都没有听过的版本,一般的跑调不过是走错了道,他的跑调是创造了新的道路。 然而不得不说赤苇确实隐藏得很好。因为连堺都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件事的,那还是不久前为了庆祝通过了全国大赛的东京地区预选,全队人一起去练歌房的时候。 以前也不是没去过,那时候大家都以为赤苇是太腼腆了不敢开口唱歌,加上有木叶这个抢到话筒不唱完一连串j-pop歌曲的前辈还有不管唱什么都能嗨成哈士奇的木兔光太郎在场,他点不点歌实在也没什么人在意。 结果这次可好了,赤苇在比赛时表现得相当不错,甚至有些力挽狂澜的意味,其他人在边上起哄,而堺也因为比赛赢了很开心所以跟着一起,他表情无奈地接过话筒,尝试着给大家先打个预防针。 “话说在最前面,我完全不会唱歌。”他确实是在说实话,但队里人只当他谦虚。 前奏结束,歌词出现在屏幕上,拿着话筒的赤苇出了声,不过才唱了两句,每个人的脸色就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堺尽量不做第一个忍不住笑的人,还在心里给赤苇解释,说难听好像也不至于多难听,只是他到底在唱什么,她是一点也听不出来,应该在某个位置的音符仿佛彻底乱了套似的乱飞。 正好又配上赤苇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表情,电视里的搞笑艺人可能也表演不出这个效果。 一曲终,小见和木叶俩人已经在角落里笑成了一团,雀田用手里的摇铃拍了木叶一下,让他至少给后辈一点儿面子。但是赤苇京治是谁,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就觉得难堪呢,他和没事人一样放下话筒走过来在堺旁边坐下。 看她蜷缩在沙发上止不住发抖的样子,蹙起眉头无奈地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腰,怕痒的人立刻弹了起来让开去。 “好了,我不笑你了,别这样,”见赤苇还要攻击第二下,她用两手在身前护住,“我发誓不笑。” “你笑也没事,”赤苇看向又点了一首歌的木叶,“今天就是个应该高兴的日子,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第91章 “可我居然这么久都没发现,”堺往前挪了挪去够饮料,回头对他说道,“而且我记得你学过钢琴,我们小学合唱还是你伴奏的。” “那是因为伴奏就不用唱歌了。”赤苇把纸杯拿过来给她。 听了这个答案,她一愣,喝了一口果汁差点呛到,只好是慌忙放下杯子,咳嗽了好几声。 旁边的赤苇抽了张纸巾一把糊在她的脸上,顺便捏了捏她的脸颊,又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藏起自己嘴角的笑。 他们都知道彼此是足够聪明的人,偶尔的笨拙如果能拉近距离的话,这并不亏。 思来想去,这些所谓的弱点非但没有给赤苇减分。反而多少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人类了,堺在用到「普通人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因为她还是觉得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的生物多半不是人类。这种外在印象从某种意义上是很可怕的,它会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一点点地放在一个人的肩膀上。甚至很难察觉,等到突然有一天超越了承受界限的时候,它便能压垮一个足够好的人。 而他会得到的评价,不过只是「他什么都能做好」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摸上自己的左肩,堺无声地啊了两声,她其实也是把自己代入了这个处境呀。 蹲在地上时间有些久了,脚踝有些发麻,胃里正好空荡荡的,站起来时还有点头晕,她把盆放在桶上,提着便往部室走,半路碰上已经准备回去的白福和雀田,排球队里加训总是会练到熄灯时间,所以经理们一般都会按时走。 “那就麻烦日和你锁门啦。”雀田将钥匙扔过来,她一个转身用空盆接住。 “nice catch!”白福笑着夸道。 收拾完所有东西锁上部室的门,体育馆里仍然能听见球落地和鞋底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堺猫着腰静悄悄地挨着边走进去,这时候的她已经能熟门熟路躲开流弹了。不过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球场上只剩下了一个人。 “还有十五球。”赤苇又拿起一个排球。 “不着急。”她回。 在旁边沉默地看他练球,她想旁人总觉得赤苇足够冷静,眼神里也少有波澜。但是此刻她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了高一时他说过的那句「我想变强」,有些人只是看起来不在乎,可他仍然会强迫自己改饮食习惯,也会在队友们回家后再增加一倍的体能训练,谁也说不好什么样的才是真的赤苇京治。 从前练弓道时老师说过心要静,人要收起锋芒。然而每个人藏不起的野心就像在脚下生出了满地的荆棘,穿着足袋踩上去就一定会痛,赤苇会想要变强没有错,而她自己也不会害怕这样的痛。 “日和,你又在发呆了,”赤苇将球丢进筐里,伸手再次揉了揉她的头,“该回家了。” 抬头看到他拉着球筐往器材室去,还逐渐加快了脚步,堺才喊出声来说:“喂,你这次没有洗手!”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