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青年[女A男O]》 第1章 《漂亮青年[女a男o]》作者:吃一口笨蛋【完结】 文案: 他一开始接近那个alpha是别有所图,可到了最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彻底因爱意而受制于人。 女非男c/女主霸总男主替身/后期男追女 he 施未矜(a)x楚知川(o) 排雷注意:男主控慎入,女主前期真有白月光,白月光和男主不是同一个人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恋爱合约 女强 abo 正剧 主角视角:施未矜 楚知川 其它:abo,女a男o 一句话简介:钓系不成反被钓 立意:奋斗改变命运 第1章 回到老宅以后的夜里总是多梦。在施未矜的梦里,瘦削颀长的男性omega只有略显清冽的侧颜。 他嘴里咬着一根烟,并不点燃。 施未矜凑过去一点:“我也想尝尝烟是什么味道的。”她只想要借一点打火机的暖意。 比她年长两岁的男子拒绝她。 巨大的人形机甲就在他们二人头顶静默地伫立着。人形机甲的手掌心散发着幽蓝的光,映得他的神色更清冷。它是最好的伙伴,也是倾听心事的沉默者。 他的唇启启合合,好像说了什么。 施未矜头很痛,她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关系会变成这样,也不愿再回想。 梦又被拉回到遥远的草场,她见到儿时陪伴自己长大的棕色马驹打了几个响鼻,停在草坪上的飞行器里传出失真的爵士乐:“我无意听见扬帆的风——我要做比远方更远的英雄——”男歌手欢快唱着。 再远的地方,一切都被宁静的白光照射到模糊。 白光开始缓然流淌,顺着嘈杂的歌声撕裂这场梦的缝隙。施未矜再次看到自己不愿面对的事情,也是她注定无法与自己和解的源头。 军舰、战火。 黯然倒下的机甲,掌心里只有破损的机械的色泽。 这是梦的最后。 施未矜和那个男性omega是唯二的幸存者。 … 窗外的绵绵雨从昨晚就开始下了,空气里是伴着藻类与青草气息的土腥味。施未矜咬着一条烟,披着件宽大的西装坐在牌桌边打牌。 牌桌上只有两个军官,高雯怕施未矜觉得无聊,又喊来两个小演员暖场子。两个omega小演员坐在旁边添茶倒水,见施未矜一整天都不怎么有兴致,于是互递眼神想着怎么办才好。 左手边的军士出了牌,施未矜掀开狐狸眼瞧了下,慢吞吞笑了,手里几张牌送出去。小演员咂舌,心说这位上校走神了一天,却没少赢。 她咬着香烟含糊地笑说:“承让。” 高雯笑道:“这是赢了第几把?我今天再和你打下去,恐怕以后不用做经纪公司的老板了,估计要欠一屁股债来给你当佣人。” 洗牌的动作没停,准备下一把。 施未矜手指夹着香烟,从口里取出来,她上挑的狐狸眼转过窗外,远远看见一个女人走进回廊里。那女人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包身裙,宝石网纱帽遮住大半张脸,正往屋子的方向过来,身后跟了一个人。 她边看着,边漫不经心道:“我不喜欢这首歌,你去换一首。” 两个小演员一时间略有踌躇,不知是在指谁。高雯眼神刮过他们面颊,来自老板的气场很有压迫力,他们不敢再犹豫怠慢。其中一个赶紧起来去切唱片,另外一个大气不敢出地替施未矜满上茶水。 施未矜没有喝茶水,张妈端着一碗热汤过来。张妈知道施未矜的老毛病,她回到老宅就总爱做梦,睡得不好。 老宅的保姆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谁也说不出具体是因为什么,总之就记下了。 张妈干得还算久,她留神到施未矜早上打完牌吃完糕点就睡了大半个中午,醒来后就和早上一样不大有精神,于是煮了一碗热汤来,想着也免得上校吹了许久的风受凉头疼。 虽然施未矜这样级别的alpha不大可能会只因夜雨就受凉。 慢慢饮了几口热汤,施未矜边拿牌边听张妈说:“施夫人回来了,就在楼下。” 施未矜理着牌不说话,张妈不自讨没趣,静静走了,只做好分内的事。 她的这个妈,也就是施夫人,常年不回家里来。母女二人很少见面,也很少交谈。施未矜听到旋转楼梯上传来高跟鞋敲着台阶的哒哒声,又开始和桌上几个人调笑着打牌。 没多久,高雯先停下手里的动作,讶异道:“施夫人……” 施夫人是名德高权重的贵族女性alpha,屋里的人见到是她,全都忙站起来弯腰问好,除了施未矜。 眼前戴着黑纱帽穿包身裙的女人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拘谨。施未矜不为所动,只轻轻颔首,表示向母亲问好,仍旧坐着把手里的牌扔出去,落在绿绒桌布上。 动作稍微大了点,搭在肩膀上的宽大西装微微滑落。 施夫人也有点僵硬,不知道怎么面对女儿。从那件事以后,她们母女的关系总是显得诡异的陌生,无法拉近,也无法做出别的改变。 其他人讪讪坐下了,屋里的气氛冷下来了点,高雯虽然油嘴滑舌惯了,也不敢轻易在施夫人面前说笑。 施未矜不像早上一样继续沉默,她吐了个烟圈,狐狸眼带着笑意,嗓音低低地和小演员说话,有点细碎的温柔。 不知道是真的在调情,还是做戏给施夫人看。 第2章 她说:“再去换一个曲子好不好?挑你喜欢的。” 咬字很轻,小演员有点怕地觑了一眼施夫人,苦着脸去换了唱片。哪是挑自己喜欢的?这位上校小姐从来不管别人处境的,分明是要他挑一首她满意的。 还要在施夫人面前把他当枪使。 施夫人先开口:“这段时间在帝都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就和管家说,我下午还有一个会议,没办法陪你。” 施未矜低头弄着牌,不语。 她知道又会像以前一样,说是开一个会,其实从开会的那一刻直到几个月过去,都要见不到人影。什么会议要开几个月的? 算了,反正从那之后不就一直是这样吗?无非是想避开她,早习惯了。 施未矜刚要说“嗯”,又听施夫人道:“我带了一个新的佣人过来,之前那个被开掉了,你看看这个合不合适?不合适就再换。” 没等施未矜先抬头,高雯先轻轻嘶了一声,另外两个军士也很吃惊,小演员瞪大了眼睛。 施未矜觉得奇怪,慢吞吞抬起眼看过去。 青年从施夫人身后出来,干净的白色衬衫越过黑色绸裙,像黑色灌木里生长出的洁白晨光。他面庞白皙,眼睛澄澈,与另外一张施未矜熟悉的脸几乎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他漂亮俊秀的面上总是挂着温吞无害的笑容,唇是熟透了的樱桃似的靡丽,因而显得干净的眼尾也带了一点缠绵。 目光定在施未矜身上,他微微笑了。 带着干净的、澄澈的、一点引诱意味似的暖阳般的笑容。 他直直望进了面前的alpha眼里。 第2章 施未矜按灭了烟,慢慢吐出最后一口白雾。她的视线很快在青年的身上转过,像是随口道:“留下吧。” 青年不像其他漂亮的omega一样失去分寸,仗着容貌没有眼力见的套近乎。 他只像个尽职恪守的佣人。 但是却漂亮、懂礼貌。 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施夫人不打算多留,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而且私心来说,施夫人觉得待在这里很不习惯。 张妈送施夫人到门口,施未矜不经意似的往窗外望去。 雨幕濛濛,穿着黑色包身裙的女人撑着伞,消失在回廊中。 她说不出什么感受。 牌桌上的其他人都不打扰施未矜,沉默地洗着牌,等这位年轻的上校先发话。小演员默默把唱片的音量调得低一些,怕惊扰了看着窗外发呆的上校。 习惯性地从西服内兜掏出一根烟,点上打火机,桔色的火苗凑到下巴,脸颊因而在阴暗的雨天里映倒出一小块光亮。 点完,她左手自然地搭着牌桌。 听着洗牌声,施未矜多少没了兴致,有些恹恹的。搭在牌桌上的左手却忽的被温软的触感蹭过,春絮拂面似的痒意。 存在感并不强,只像无意的触碰。 施未矜抬头,对上新来的青年那张漂亮的面容。他的唇离得很近,微微笑着,却好像并不自知。 她吸一口烟,听青年道:“上校,这碗汤还要续吗?” 施未矜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把张妈递来的那一碗喝完了,青年似乎真的只是在收碗的时候无意碰到她的左手。 她夹着香烟的手摆了摆,游丝似的烟雾在空气中微微飘荡。 青年会意,他端起碗准备起身离去,也没有过多的劝说,并不讨人厌烦。牌桌上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刚刚细小的触碰,就好像真的只是偶然。 高雯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规规矩矩地回答了。 施未矜在心里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楚知川…… 另外坐在旁边的军士和小演员虽然表面没什么反应,心底却都忍不住在想,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非亲非故的两个人长得如此相似? 高雯不动声色瞄了一眼施未矜,见她淡然置之,诧愕她一点都不为所动。不过转念一想,她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一个长得相似些的omega或许并不放在心上。 但高雯心知肚明,没有过分在意并不意味着没有兴趣。问过名字,高雯示意没事了,让青年先一步离开。 青年安分地收好餐具,往楼下走去。 楚知川来过后,气氛倒没有那么僵硬了。高雯笑问道:“看起来做事很勤快,刚来就已经找到事情忙了。” “不是能偷懒就偷懒的性格。”高雯观察着施未矜的脸色继续道,她好像没什么太多的变化。 相处多年,高雯也能模糊推测出这位年轻的上校在想什么。 大概是觉得叫楚知川的这名青年还有些意思,也许是缺个牵线搭桥的人。高雯很有自觉,主动道:“如果不是做了你们家的佣人,他来当演员倒也不错。” 施未矜不置可否,高雯重新发牌。另外两个添茶倒水的小演员倒很有危机感:这名青年看起来漂亮又打眼,要是成了同行应该很有竞争力。 听着窗外细雨濛濛声,施未矜知道高雯的用意。送到高雯那里后青年大可以摇身一变,被包装成一时间炙手可得的明星。 很多接近施未矜的omega都是为了钱和名利。 施未矜没有即刻答应。刚从战场回来,她还没有心情去弄那些,而且—— 左手边的军士问:“齐长官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而且齐明寻还没有回来。 第3章 说话的中校名叫杨森,高雯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次找到了一处星际海盗的据点,施未矜刚清理完回到帝都休息。作为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施未矜天生精神力顶级,是操纵机甲的天才,意料之中地胜利归来。 公民都以她为骄傲和希望。 齐明寻比她年长两岁,是她最合适的搭档。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施未矜成年礼那一天,她向齐明寻表白心意。 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是,从那之后齐明寻开始疏远施未矜。 即便是骄纵跋扈如施未矜,也有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杨森中校只是照例询问,并没有多想别的。施未矜微笑看着杨森,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躲着我,自然不会让我知道。” 有时齐明寻会以“留下视察”的理由晚一段时间回帝都,这样可以和施未矜错开,免得再多见面。 杨森尴尬地笑了笑,胡子星中校替他解围,立刻接着出牌,把注意力转移回打牌之中。高雯也换了话题,施未矜并不追究。 过了许久天色终于放晴,不过没晴多久转瞬又暗了下去。这牌打着打着就已经晚上了。 张妈在楼下备好晚餐,别墅内已灯火荧煌地点好了灯。她上来喊了一声饭好了,高雯撂下了手里的牌,说觉得肚子有些饿。 牌桌上的三个人先下去等她,另外两个小演员不敢走,干巴巴坐在她身旁陪着。施未矜不喜欢见人为难,顺手塞了点钱让他们自己打车回家。 盯着烟灰缸里零零落落的烟头,施未矜百聊无赖地把牌放在手掌心里来回倒着玩。昨晚睡得不好,她没什么胃口吃饭。 有人轻手轻脚地从她身旁路过,她也懒得分过去一点注意力。 直到有人轻轻替她拢了拢衣服。 施未矜不悦,抬头正想发作,却见是白日里母亲带回来的那名青年。他还是温吞无害地笑着,干净而澄澈。 也许因为黑色的眼珠太过灵动,眼尾总是带着一点充满慧黠的缠绵。 看起来就像利己主义者。施未矜想到。 然而就算再不悦,见到这张脸的一刻施未矜仍然奇异地消散了烦闷之意。对着这张和齐明寻如此相似的脸,想发火也舍不得。 况且齐明寻从不会像青年这样对她笑。 干净、澄澈、专注。 尽管施未矜知道这大概率是演出来的,或许把他送到高雯那里,青年真的能成为一名好的演员。 她想起齐明寻总是清冷的神情,渐渐叠到眼前漂亮的青年的脸孔上。齐明寻像静默素白的月光,不论怎样都是不冷不热的。 然而七八成相像的容貌叠到一起,却意外地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气质,一眼就能让人辨认出二者的不同。比起素白的月光,青年更像是纤丽熟透的玫瑰。 任由自己鬼使神差地想了一会儿,施未矜压下自己上挑的狐狸眼,冷淡地“嗯”了一声。 青年不气馁,温和地请她去吃饭,她没反驳。 吃过饭后,几个人在院子里吹着风闲谈了一会儿,又喝了点酒,回到屋子里继续打牌,就这样一直打牌打到直到半夜。 时间有些太晚,回去也并不方便,老宅空着那么多间屋子没人住,施未矜索性把他们留在一楼的客房里住。 把这些琐事交代给张妈,施未矜只当甩手掌柜,自己回到卧房换好睡衣,点了床头的灯半躺着。 她把倒扣在床头的木制相框摸过来,将照片对向自己。光线微弱,视线里彩色的照片也显得很暗。 施未矜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她的指腹摩挲着玻璃的那一面,低声自语:“今天母亲带回来了一个……omega当我的佣人。” “这算是她别扭的道歉或者示好吗?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到那么像的人。”施未矜嘲道,“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 说着说着,她任由自己陷入沉默。半晌,她抬起胳膊关了台灯,窝在黑暗里看那张照片。 外面的雨突兀地下得急促而大,隐约有沉闷的雷声。她心情算不上好,回到老宅后一旦离开宴会和热闹的陪伴,她总会这样静寂压抑地待着。 然而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她独自的寂静。 施未矜皱眉,下意识把相框倒扣在床头柜上,才掀开被子起身。 打开房门,别墅走廊满是漆黑。青年立在门前,睡袍只到小腿。他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可怜的猫,轻手轻脚来到主人的房门前。 高高翘起尾巴,牵缠地勾了过来 他乞怜: “上校,我房间的灯不知道为什么坏了。” 第3章 翌日,她随手穿了件松垮的白色衬衫坐在二楼的茶几前,片刻后张妈递来一张报纸和一盏热茶。 茶煮得香浓,并不像习惯里的清淡。看样子大概是那个新来的青年煮出来的。 隐约听见楼下有佣人叫楚知川的名字,施未矜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瓷杯,漠然地回想起昨晚。 … 别墅外的电闪雷鸣亮彻走廊,可怜的青年穿着睡袍,露在外面的小腿如雪,微微一碰就会融化似的。 他哀求施未矜帮帮忙。 他说他很怕黑。 这样的托故暗示性未免太强。 尽管煽诱招惹的意思有些太直白,看着这张与齐明寻过于相像的面孔,施未矜披着睡衣,倚靠门框,很想知道青年下一步要做什么。 第4章 齐明寻从不会像眼前的青年一样以一种羊入虎口的姿态来向她乞怜。 楼下住着熟睡中的几位客人,她是别墅的主人,在黑夜的走廊里,被脆弱得好似一只淋湿的猫一样的omega青年注视着。 她跟着楚知川去了他的卧房。 因为一楼的佣人间都已住满,作为新来的人,楚知川自然而然被分到了二楼。他的房间离施未矜的很近,没有多久就到了。 确实如青年所说,他房间的灯真的坏了。 青年演示性地按了几次开关,怎么也不亮。 他无辜又懊恼:“上校,就是这样。” 还解释了自己在雷雨天点着灯才睡得着,然而灯却突然坏了,他难捱地想忍一忍,却发现仍然很惧怕轰隆的雷声,根本睡不着。 施未矜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然后青年请求:“上校可以帮我修一下吗?我找到了工具箱。” “……”意料之外的答案。 施未矜哑然看着柜子上的工具箱,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青年似乎非常清楚自己太麻烦了些,一直可怜巴巴地道歉。 他的黑色眼珠闪着莹洁的光。 不过即便是这样,施未矜也难得很有耐心。如果是别人,她大概早就黑着脸让对方收拾包袱离开。 但这张和白月光如出一辙的脸庞,却努力伪饰成讨好的模样,倒让施未矜觉得很新鲜。 常年养尊处优,施未矜懒得麻烦,等明天再叫人来修就好。至于怕黑这件事,她把自己床头的台灯拿了过来,青年接过手,显得很高兴。 暖桔色的光照亮他的脸颊,青年笑盈盈地盯着施未矜,熟透般的唇弯出邀宠似的弧度。 他的睫毛纤长,像振翅的蝴蝶。 ——然后就真的振翅飞走了,什么也没发生。 … 哒、哒、哒。 旋转楼梯上的脚步声拉回施未矜的回想,她辨认出这声音属于青年,垂下眼翻着报纸,发出沙沙的响声。 青年端着早点,停在她的身前。 施未矜神色淡淡,仍旧垂眼读报。 随着细小的磕碰声,蔬菜奶酪蛋饼和玉米浓汤摆放在她身前的茶几上。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青年离开。 施未矜不得不抬头,对上楚知川看似无害的眼睛。 omega青年的睫毛纤长,近在咫尺。 他缓慢地眨眼,长睫好似振翅的蝶,微微刮在施未矜的心上。 让人心痒,很想捉在手心里。昨晚拿到台灯后,青年就关上房门请她回房,并做出心思十分纯洁的样子多次表示感谢。 到手的蝴蝶在夜雨声中扑开翅膀飞了。 回想到这里,施未矜撑着下颌看他。 见好就收,楚知川规规矩矩道:“上校,这是早餐。” “高雯小姐和另外两位中校已经回去了。” 施未矜挥手让他离开。 本已走出去几步,楚知川却又回头,灿烂地望向她:“上校,今早的茶好喝吗?” 穿着黑色制服的青年与记忆里的面孔重叠,却含着隐约的邀宠与爱慕。 这让施未矜的耐心提高了一个程度。 见施未矜点头,青年弯眸微笑,好像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夸奖。 楚知川离开后,她盯着手里的报纸,却不自知地笑了一下。明明只是简单地点点头,怎么会那么高兴呢? 比起齐明寻,他显得太好满足了。 … 政议大厦门前停满可以穿梭在城市内的小型飞行器,施未矜大步进入自动门,出示通行证。 嘀的一声,通过了机械检测仪。 为了避免侵袭,政议大厦的材质很特殊,玻璃也只能透出朦胧的光线,显得整个大厦都浸在一片压抑的灰蒙蒙中。 人们夹着公文包快步走过,并不交谈。 她进入最左侧需要人脸识别的最高级电梯,往大厦顶层升去。尽管施未矜仍然年轻,但帝国内找不到能与她的机甲作战能力媲美的人。 顶级的精神力和无法比拟的天赋让帝国为年轻的她开通了很多特权。 联盟帝国成立百年,还没有厚重的历史,但星际海盗的袭扰却大名鼎鼎。施未矜在成年后的行动中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公民们需要像她一样的信仰。 这次到政议大厦,是为了与星际海盗息息相关的一件事。 电梯门打开,施未矜却见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施夫人仍然穿着黑色包身裙,头上换了一顶珍珠网纱帽,容颜照旧被遮去大半。她见到是施未矜,也愣了一下。 两人见面静了片刻,施夫人先开口打破沉默:“我刚开完会议,正要离开。” 施未矜点头,随口寒暄几句。 明明本该是血浓于水的母女,她们见面却总是这么陌生。 施夫人犹豫了一下:“……等下的那个会议,你也要参加吗?”显然她知道这场会议的重要性。 施未矜又点点头。 施夫人大概没想到疏远的这几年里,自己的女儿已然得到这样的重用,为着自己的疏忽免不得又沉默了一会儿。施未矜等不到她说话,准备抬脚就走。 然而又被喊住:“会议结束以后,你要注意安全。” 大厦内部是白色的地砖、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因透光度略低的玻璃,光线也并不明朗,这使政议大厦常年处于沉重的氛围里。 第5章 施未矜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回头,走进了会议室。 第4章 尽管罗素公爵的谈吐很有礼貌,总是带着贵族该有的得体的微笑,施未矜却不得不承认,她着实不喜欢那些冗长的发言。 为了帝国,为了公民,为了以后的种种…… 张口闭口就是这些大道理,也没见他有什么实践。 会议结束后,施未矜以最快的速度乘坐电梯,走出政议大厦。大厦内部禁止吸烟和明火,施未矜甫一出来,立刻从西装外兜里拿出根香烟点燃。 吸入口中,她才安心一些地甩了甩手,大量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依她来看,罗素公爵还有赞成派们都很令人心烦。 如果只论操纵机甲,在场的聚讼纷纭完全可以停止了。可偏偏关于这些政事,只能以理服人。 施未矜上战场时都没觉得这么烦躁。 讲得她嘴巴都干了。 杨森中校和胡子星中校从自动门里慢慢走出来,施未矜转头,长长吐了个烟圈。 她问:“回家吗?我捎你们一程。” 坐上小型飞行器,施未矜把领带扯得松了一点,黑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身后。 两位中校坐在后面。 胡子星中校比较健谈,免不得谈到工作和会议方面的内容。他持中立意见,杨森中校在会议里没有过多发言,谁也不知道他在投票箱里写了怎样的建议。 施未矜眯着眼吸烟,听胡子星中校高谈阔论,眼神却通过反光镜捕捉着杨森中校的表情。 杨森中校性格要更老实沉闷一些。 随着胡子星中校说完“要我说帝国遗产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未可知”以后,杨森中校慢吞吞地道:“如果万一是真的呢?” 坐在后面的人没有注意到后视镜里的施未矜,狐狸眼正一寸寸捕捉他们两个的每一个神色变化。 半晌,施未矜一笑,插进这场谈话里:“我不会瞒着你们,毕竟我在会议上的立场足够明确了。” “我反对持续投入大量金钱、精力和人力去找寻那个所谓的什么帝国遗产。”施未矜直白而大胆地说了出来。 不像大多数人遮掩自己的想法,她似乎不怕被赞成派或其他什么人报复。 帝国和星际海盗的摩擦由来已久,所谓的帝国遗产就是最主要的原因。谁都是贪心的,谁都想要传闻里的巨额财富和长生不老的奥秘。 这种传言虽然持续了如此之久,但却未免有些过于捕风捉影。而且,为了这个投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她亲眼看过战友的牺牲,看过颠沛流离,也在战场上见过星际海盗那群亡命之徒的样子。 在施未矜来看,“帝国遗产”是否存在,都是一个很难下结论的东西。 也许这只是战争时期人们聊以慰藉的幻想呢? 而且凭感觉来说,她甚至觉得这种东西其实只是内争手段和工具。 尽管有不少人和施未矜的想法一样,却还是有以罗素公爵为首的,非常异想天开且顽固的赞成派。 杨森中校沉默了,许久后他才道:“上校说得也许是对的。” 即便是小型的飞行器,它的行驶速度也相当快。杨森中校和胡子星中校很快就到了地方,施未矜继续让司机往老宅的方向行驶。 吹了一路的风,施未矜的心情仍旧并不明朗。到了老宅前面的半坡,她让司机停下,选择自己走回去。 这段林荫路僻静凉爽,适合散心。 从茂密的树杈间隙向下看,能看得到另一片绿色的树海。前一天刚下过绵密的春雨,脚下的土壤松软湿润。 林间草木香让她不适时地回想起昨天青年经过身旁时的气息。 慢慢走着,足腕忽然缠上来一只憨态可掬的橘色小猫。它颠着滚圆的身躯跑过来,绕在她的脚边不走,睁着大眼抬头看她,嘴里讨好且急切地喵喵叫着。 高高翘起了尾巴,用毛茸茸的白手套蹭她。 施未矜蹲下身来,挠它的下巴。 不知道老宅附近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流浪猫,也许在她出战的时候来的。 看起来被附近的佣人养得很好。 很会讨巧,很会撒娇。 正在抚弄小猫之时,施未矜模糊地听到老宅大门前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的眼睛寻去,在门外看见了昨天来过的两个小演员,好像在和门里的什么人说着话。 施未矜听到门里的人含蓄地道:“上校真的不在。” 两个小演员仍然执意:“可上校昨天给了我们回家的路费,今天总要来道谢的。” 门里的男声带上笑意,像是想到什么:“既然这样,不如你们买点去疤的药膏来吧。” “我昨晚注意到上校小臂上有一条细小的疤痕,大概是之前打仗时留下的。如果真的想道谢,我想这就足够了。” 明明只是正常的话,从他唇齿间说出来却无端变得暧昧。 施未矜看到门外的两个小演员身形一僵。 现在还是早春时节,仍要穿长袖长裤,外面最好还要披一件外衣,免得着凉。青年是新来不过一天的佣人,怎么会知道上校小臂上有一道疤痕呢? 而且提到昨晚…… 立在门前试图巴结上校的两个小演员无声地脸色一白。 大半天才嚅嗫着唇,还想据理力争些什么。 毕竟如果能傍上上校,以后的出路再也不必愁了。他们不需再陪酒,也不会再忧愁以后的生计。而且上校是如此优秀的人,即便只是有过一段短暂的亲密关系,也足以拿出去炫耀。 第6章 青年的微笑不变,静等送客。 却听到了上校的声音传来:“午饭准备好了吗,在这里聊天?” 正狐假虎威的青年一怔,别过眼向后望去。 上校长长的卷发并没有被规矩地挽起来,开过会议后,原本板正的领带也松散在胸前,衬衫的第一粒扣子随性地解开了。 她站在树荫里,晌午的光线照进她琥珀色的狐狸眼里,折出宝石般的色泽。 上校似笑非笑地立在原地看向他,足腕边的猫仍撒娇地蹭着她的小腿,想要食物、想要抚摸也想要宠爱。 青年从善如流,完全没有被撞破的心虚。 他灿然露出洁白的齿,笑着:“快了,上校先回家等等吧。” 就好像他仅仅是个在等alpha回来的贤惠持家的omega。 第5章 没有舞会和宴席,老宅的中午总是安静异常。 静得能听到春风低微的声响。 午饭还没有做好,她回来得要比佣人预计得要更早一些。尤其是看见她回来时,身边跟着那个新来的青年,忙着清洗菜叶的佣人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上校,马上就做好。” 施未矜并没有责怪佣人。 佣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叫楚知川的年轻omega能凭借一张相似的脸,真的这么快就和上校走得这么近。 与施未矜接触过一段时间的佣人们,都知道这位天之骄子的脾气并不算太好,尽管看起来是风月老手,但实际上很不好近身。 他们都记得有多少个自以为是的omega被“请”出这座宅院的大门。 … 上了楼梯,施未矜就挥了挥手,与楚知川分开走了。 他也并没有追上来,安分地离开这里。 在那两个小演员面前,施未矜并没有拆穿青年所玩弄的文字游戏,但也没有顺应他的话往下说。 楚知川的自作主张某种程度上是对的。 施未矜并不喜欢那两个小演员,哪怕进到老宅,大概自己秉持不到一刻钟的礼貌,他们就要像之前的那些omega一样被“请”出老宅。 一起进到宅院里走了一路,楚知川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只是安分规矩地跟在她身后大约一步远的距离。 这很出乎她的意料。 她以为在那两个小演员尴尬离开之后,他会立马剖白一大串看似真心的话语,表示自己的无害和忠诚。 然而这一路上,直到她挥手示意青年离开,他也都什么也没有说。 看起来不急不慌,很沉稳的样子。 这样的表现很少见。 但如果他真的那么俗套地开始长篇大论的苦情戏一样的解释,她大概会立刻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这些事情对施未矜来说只是小小的插曲,她进到卧房后就没有再去想。结束了累人的会议,她在窗边的雕花椅坐下,拿起一本插画书来看。 有时候只看这些童趣的故事和插画是施未矜放松的一种方式。 然而却闻到漫在空气里的香气。 偏了偏头,她看见身旁的高脚几上的玻璃瓶里多了一支纯白色的玫瑰。 并不是以前常见的花。 常住在老宅的佣人不会突如其来的更换花的种类,那么是谁放进去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自己都没察觉的,施未矜无声地笑了。 偶尔见到新的事物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安静了没有太久,房门又被轻轻地敲响。得到施未矜的应允,门扇悄悄打开。 他拿着做家务的工具说,自己是来打扫房间的。 施未矜收回视线,又是这个新来的青年。 他总是五次三番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是自己对他的关注度过高,还是他真的蓄意谋之。 楚知川今早就已经拿到了佣人该穿的黑色制服,白色的纽扣严密地扣在喉结下方,裁剪合身且得体。 即便不再去看,施未矜也能想出他的模样。 和齐明寻一样颀长匀称的身材,弯腰擦拭的时候会因紧绷的黑色制服而勾出分明的曲线…… 施未矜不动声色地翻页。 她想,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楚知川打扫得一丝不苟,几乎是一寸寸地清理。慢慢地,他蹲身在施未矜面前的地毯,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 如果没有防咬项圈的话,这么近的距离足够闻到信息素的气味了。 然而因为防咬项圈的缘故,信息素的气味彻底被阻隔,此刻她的鼻息里全是花瓶里那支白色玫瑰的香气。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插画书封面的羊皮纸纹路,本以为只会继续沉默地打理下去,楚知川却出其不意地开口了。 他说:“对不起,上校。” “我想着上校似乎不喜欢他们,于是就这样说了。” 施未矜低头看他,青年半跪在地毯上仰视着她,以一个任人宰割、毫无保留的模样。 眼里的真诚快要溢出来了。 他也没有继续努力保持自己天真的一面,反而是很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他还说,疤痕什么的全部是编的。 只是觉得像上校一样英勇的战士,身上应该会有因为战场留下的功勋一样的伤疤。 春季鸟类的鸣叫声,在老宅过分安静的中午显得很清晰。 楚知川仰着头,小羊犊一样纯净的眼睛里,却坦露着千丝万缕的情绪,丝毫不如他的外表那样安分。 第7章 歪了歪头,施未矜上挑的狐狸眼盯着他的神情,半晌才慢吞吞地发出一个“嗯”的音节。 不过,她又猜不出情绪地说:“我的小臂上确实有一道疤痕。” 也确实是战场上留下来的,但回想起那件事,她难以觉得那是战场留给她身体的功勋章。 这道疤痕反而是她身上最沉重的负担。 但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怪他的,楚知川似乎也察觉到了上校的态度,明朗地笑起来。 他跪在地毯上的姿态,很像缠在施未矜足腕边的那只猫的姿态。 他说:“春天过去以后,嗡嗡响的苍蝇会很多。我一定会帮上校好好清理的,不会遗落每个角落。” “绝对不会打扰到上校的。” 楚知川离开卧房以后,施未矜合上插画书,望向窗外。 对这个omega容忍度这么高,施未矜很清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那张脸。因为太过相似,说一些重话都有点舍不得。 而且虽然他喜欢自作聪明,却不会得寸进尺。就像楚知川所想的那样,她本来就要把这些她不喜欢的人赶走的。 楚知川正好做了件让她舒心的事情,所以这样的小聪明也就没什么可烦的了。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束纯白色的玫瑰,施未矜又想到总是出现在梦里,驾驶着机甲,神情清冷且漠然的男子。 尤其是看着几乎如出一辙的面庞,却做出截然不同的举动,是件感受很奇异的事情。 另外不得不承认,青年伪饰出的讨好的模样、毫无保留的模样,正投她所好。 第6章 下午,施未矜去了军校的训练场。 尽管行动中的这几个月没有回来,训练场还是那副老样子。几乎不用去想,施未矜脑海里就能浮现出它夜里幽寒的模样。 她的少年时期一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为了信仰,为了仇恨为了帝国的荣誉……与表面上总是跋扈的骄纵不同,施未矜从不会懈怠演练。 尽管精神力顶级,天赋异禀,她的努力不曾停歇。每次结束行动回到帝都,她每天都会到训练场进行演练,除了偶尔的休息,几乎天天如此。 她的检测员尤丽,也就是为每一名机甲战士检测匹配度、适应度,还有体能精神力等等的人,正拿着记录表,为她检查身体。 “匹配度仍然是99%……” “各项指标正常……” 尤丽结束最后一项检查,佩服道:“在行动的这几个月里,一切都没有变化,精度甚至还提高了,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存在。” 施未矜垂下脖颈,将浓密乌黑的长卷发拢到一起,拉上作战服背后的拉链,并不言语。 尤丽正在启动模拟舱的舱门,蓝白色的条纹型光线亮起来,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皮鞋声。 尤丽转头一看,脸色一变。 她下意识不想让施未矜和经过的这名戴着防护镜的男性碰面。 穿着白大褂和防护镜的男性beta却先站住了,在施未矜先注意到他之前。 穿好作战服的施未矜察觉到什么,轻轻转过头,正和这名看起来很古板的男性beta对上视线。 拿着文件夹的男性beta眉头轻蹙,显然很不喜欢施未矜。尤丽的眼神忙乱地在她们二人之间瞄来瞄去,所幸什么也没发生,戴着防护镜的男性beta只是做了一个口型,似乎是无声的不屑,就快步经过。 施未矜垂眼,颊侧的肌肉紧绷。半晌,又无声地放松。 作为施未矜的专属检测员,尤丽自然发现了她的情绪变化。在进入模拟舱之前,情绪不平稳可不是一件好事。 尤丽低声劝她:“贺泽只是……他这人就只是那样而已,在你姐姐的那件事上,他或许只是一直有误会。” 施未矜还有一个大家都不愿提起的亲生的姐姐。 但从她牺牲在那场突袭之后,关于提起姐姐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件事是很多人心里的伤痛。 这么多年来,施未矜一直放不下这件事。 她总是义无反顾地登上与星际海盗厮杀的战场,姐姐的牺牲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她必须,一定要复仇。杀得星际海盗越多,她觉得自己偿还姐姐的就越多。 尤丽和贺泽都是她在军校时期的同学,只是其中一个站在了她这边,另一个却长久地埋怨着她。 看不清施未矜眼底的情绪,总之,她淡然地坐进了模拟舱里,关上了舱门。 隔着观察室的玻璃,尤丽紧张地盯着各项数据和模拟舱内的监控。 在姐姐牺牲后,施未矜曾有一次表现出强烈的排异反应。她登上模拟舱就会严重地呕吐,几乎一度不能驾驶真正的机甲,没人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挺过去并重新以一个相当高的高度再次掌握驾驶的。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不敢再提起那件事的缘故。 不过这次,各项数据仍然很平稳。 坐在狭小的模拟舱内,施未矜感受到逐步增高的压强,和模拟舱内几乎与机甲无异的静默。 施加在身上的压力她早就能够顺利承受了。 格挡、跨步,每一个动作她都通过推拉器和自身精神力极其流畅地做起来。激光枪械也在虚拟运算的轨迹中完美地命中靶子,她驾驶机甲从不拖泥带水。 然而就在结束的那一刹那,听着舱内气体缓慢排出的气声,还有渐渐黯淡下去的光幕,她不可控制地皱起眉心。 第8章 舱内各项数据复原时,总是会让机甲战士感到冷意。 尽管紧闭双眼,那片废墟仍然梦魇一样出现在她的大脑里。姐姐被物损的作战服,失去光晕的机甲,那张印象里总是温柔有力的脸孔紧绷着,对她竭尽全力地喊: “未矜,活下去!” “你要记住,帝国的荣誉永远不会被打倒!” 咔哒。 安全带松开,施未矜努力平复着气息。舱门打开时,她又是那样风轻云淡的样子,永远骄纵的天之骄子。 尤丽高兴地读着各项数据:“天哪,你的匹配度和适应度又上升到了全新的高度!” 没人注意到她的防护服背后全是冷汗。 … 结束最后的一场演练,时间已经很晚了。 天空是纯净的黑色,找不到一丁点儿闪烁的星光。施未矜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冷漠地注视。 又下起了春季的细雨,这时节总是这样。 尤丽递给她一把伞,便自己回去了。施未矜在训练场通常都是独来独往,似乎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多接触一下人都会让她如坐针毡。 她甚至没有用那把伞,一个人浇着细密的雨就走出了这里。上挑的狐狸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浓密的黑发和她的黑色西装快融入夜色。 每当这时,她希望有人在自己身边。 不过大概渴望汲取温暖,又下意识地回避,是人的天性吧。 至少自己是这样,施未矜想。 插着兜,她手里把玩着一条香烟,没有点燃。 训练场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森冷,她不断想起齐明寻的面孔,他是那件事之后唯一一个不责怪自己,还努力引导她走出去的人。 可是除了驾驶机甲之外的事,她好像办的并不好。齐明寻也和她疏远了。 悠长地叹了口自己也说不出滋味的气,施未矜盯着自己的鞋尖往前走。反正,人生总要这么过下去的。 “上校——” 施未矜耳尖一动,循声望去。 本来该接她的人应该是司机,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却忽然换了人。 濛濛的雨幕里,青年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眼睛里的光要比星光还亮,透过夜间的薄雾,灿烂地望向她。 在黑夜之中,青年的脸庞就像一朵纯净的白色花朵,带着朦胧的笑意,含情地向她一个人盛开。 瞩目地、吸引人地,只向她一个人盛开了。 第7章 “上校,我在这里——” 楚知川拖长了尾音喊她。 看样子是等在小雨里很久了,专程来接她回家的。 施未矜把烟揣回兜里,走过去。 “今天司机肚子不舒服,不方便来接上校回家。”走近了,施未矜才发觉停车场附近并没有私人的交通工具,青年还在她耳边唠叨:“张妈打电话给其他几位先生和小姐,他们都在参加宴会,没有办法过来。” 夜间,宅邸里总是筹光交错。很少有像施未矜这样演练到这么晚的,刻苦却又天赋极佳的人。 清凉的雨滴很细密,绵绵地落在面上的触感,即使在施未矜进入雨伞下面后,似乎还能感觉得到。 “我刚回到宅子里的时候,正赶上张妈在愁怎么来接您的事。”所以他就揽下了这个活。 施未矜环视一圈:“你有驾驶证?” 举着伞的omega摇了摇头,施未矜简直失笑:“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军校十分偏僻,远离市区。想要从老宅到这里的话,要走很多弯弯绕绕的路,换好几班悬浮车。 青年偏头思考,修长的脖颈展在她的眼前。没什么迟疑,他一点儿也不结巴、流利地说出应该是早就编好的说法: “天这么黑,下雨又这么冷,上校一个人走回家的话肯定会很无聊。” “所以我就来了。” 楚知川转过头,含情带笑地注视她,挺拔的青年眼里全然是她的倒影。 似乎真的是只为她着想一样。 施未矜别过视线,不看他。 在只有昏暗月色的夜里,青年的肤色白得莹然,像在发光似的。笑起来时的面庞如白色的花,眼角眉梢的形状本有清冽的气质,却因他鲜活的情绪而显出缠绵。 不得不承认,他漂亮得惊人。 如果不是在做他们家的佣人,也许真的很适合去当大明星吧。但要是没有施未矜这棵庇荫树的牵线搭桥,他的出身大概没有办法支撑得起什么明星梦。 清楚他是演的,知道他的目的,施未矜反而觉得更轻松。 她也只是想要一个讨人喜欢的男伴。 一路往有人烟的市区走去,楚知川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安静地陪她走下去,她很满意楚知川能懂得自己想要什么。 夜很深了,市区的边缘地带并不繁华,只零星路过几个人。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不知倦怠地闪烁着,照在青年的侧颊上,是一种奇异的好看。 看到什么东西,他的表情雀跃地动了动。 “上校,自助贩卖车里有棉花糖。” 施未矜抬头看去,悬浮的自动贩卖车里少见的售卖起老式的棉花糖,云朵似的插在签子上。 见楚知川很期待,她从西装内兜拿出皮夹,抽出一沓钞票给他:“去买吧。” 却被拒绝了。 青年告诉她,这种贩卖机只能投硬币来买。施未矜身上没有硬币,皮夹里通常都是各色的卡,带着钞票就已经很贴心了。 第9章 最后,青年拒绝了她的钞票,投了自己的两个硬币,满足地获取了一朵棉花云。 看起来真好养活啊。施未矜想到。 防止被雨淋湿,青年没有拆开罩在棉花糖上的薄膜塑料袋。进入地下通道后,他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雨珠。 施未矜注意到他还是没有拆开包装。 并肩往检票站走去,楚知川垂在腰侧的手随着走路小幅度的晃荡。两个人挨得不远不近,施未矜能感觉到他的手背偶然蹭过自己的。 带着不属于雨天的温热,这是人的体温。 不合时宜也不合身份的,施未矜想起上学时看过的无聊的初恋桥段。放学的少年男女想去牵起对方的手,但苦于不好意思,只好假装不经意地碰碰对方。 但这不是施未矜的作风。 快到入口,施未矜一把拉住楚知川的手,牵着他往前走:“快点走,不然要等下一班了。” 不像漫画里会羞涩脸红的男主,楚知川坦然地弯眸,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并且回扣她的手心。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 进到悬浮列车里,楚知川终于有机会把伞挂在置物架上。他坐在施未矜旁边的椅子上,拆开包装,棉花糖好像漂浮进夜晚里的洁白的云朵。 他纯然的眼睛盯着施未矜:“上校要尝尝吗?总觉得在上校旁边吃独食不太好。” “我想把第一口留给上校。” 真是很忠诚啊。 施未矜象征性地尝了一口,就是普通的糖精的味道。 青年毫不在意被人咬过的棉花糖,安静地吃起来。 他的吃相很干净很好看。 街灯的光洒在他的面庞上,微弱地照亮他的五官,甚至还没有他的眼睛那样亮的惊人。 舌尖卷着棉花糖,就像残存的春雪被他口腔的温度融化了。 … 除了共享食物的行为有些逾矩,楚知川就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了。回到老宅的时候,其他人全部睡了。 只有大厅里留着灯,孤寂地亮着。 把雨伞撑开晾在阳台上,楚知川打了一盆热水,敲开上校的房门。 他半跪着,放到上校足边。 又很利索地起身,替上校按摩肩颈。 他用不大的声音说:“上校在训练场辛苦了一天,我学过按摩,帮上校按一按。” 听话、细心且体贴,合格的男伴该做到的事他全都做到了。 而且眼睛里有着永不熄灭的崇拜的光:“上校驾驶机甲的样子真让人敬仰,如果我也能像上校那样英勇就好了。” 奉承的话施未矜听得足够多了,她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更多是青年掌心的温度,这样的暖热是很安心的一件事。 楚知川的力道合适,手法得当,让她放松得很彻底。按摩很能消除来自训练留在身体里的疲劳。 借着水晶吊灯的光,她看清青年近在咫尺的脸颊,甚至于细腻的皮肤纹路。那只棉花糖早在悬浮列车上就吃光了,甜腻的味道大概还留在他的口腔。 盯着那张唇,施未矜凑得更近一点。 他的眼睛也饱含情愫地看向她。 在这样脉脉的时分,上校却很突兀地想起一望无垠的冰川。如果是齐明寻在这里的话,他的眼睛大概会像两珠清凉的雪糁,不会像青年这样滚热。 于是上校清醒过来,恢复照常。 第8章 在黄昏到来之前,施未矜趁着天色还算较早,从训练场提前结束演练,回到了老宅。 这几天楚知川总是在她进入老宅以后就等在门口,她回来的时间并不确定,有时过早,有时过晚。可青年总是风雨无阻地等在玄关,再温吞地微笑着递来一杯热茶。 时间精确到令施未矜怀疑他不做佣人分内的事,每天蹲守在监控屏幕前,计算着以怎样的速度出现,才能用最好的姿态迎接她回家。 偏偏他是工作得最认真的那个,张妈甚至也提到,他做得很严苛认真。 能在短时间内和所有人相处融洽,甚至忍不住为他说好话,而且又能兼顾做事的同时紧盯她的动向,施未矜觉得只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思还要足够活络的人才能做到。 总之,她当不成这样玲珑的人。 然而今天,楚知川却没有像平时掐着秒表一样出现,接过她的外衣,递来温热的茶水。 后知后觉的,施未矜直到进到二楼才意识到他没出现这件事。 不过迟到一天似乎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心意不够坚定的人很多,她遇到的喜欢放弃的omega数不胜数。 当然,最后的好处也不归他们。 回来得这么早,除了施未矜的随心所欲,还有另外的原因。 庆功宴已经定下来要办了。 尤丽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地恭贺她。打了这次胜仗,虽然在短时间内因为她年轻尚轻的关系不能晋升,但无异于在向众人宣告,她是名副其实的“帝国的希望”。 只是偶遇贺泽,他的眼神好像更冷了。 不过就算决定要在过几天办庆功宴,齐明寻也没有回来的打算。这都在众人的预料之中,背负无数荣光的年轻上校的那个倔强的白月光,总对她避之不及。 大概还会留在那里继续进行所谓的“视察”,直到宴席结束后才会回来。 施未矜自己脱去西装外套,挂在实木衣架上,接通了她的通讯器。她低声和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随即挂断了电话。 第10章 过一会儿,又接通了另外一则。 通讯的最后,她说:“上将,我会竭尽所能完成任务的。” 结束这通电话,施未矜紧握着通讯器。 五根手指用力合拢,指尖几乎泛白。 她看向窗外,太阳快要落下青葱茂密的山头,像一枚火红的勋章挂在天穹,几乎快被烧红的浓云点燃。 上校这才注意到红霞泼了半边天,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门外有走动声,还有零星的几句话。 凭借过人的听力,她大约辨别出来。 “发烧的药等下你去买一点。” “他……,还很难受吗?看他的脸红的不正常,要不要请示上校找家庭医生?” 房门被敲响,张妈进来了。 “上校,晚饭做好了。” 见她说完就要离开,施未矜叫住她:“谁生病了?” 迟疑了下,张妈回答了。 原来青年今天没有准时出现,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高烧。 施未矜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晚出于情不自禁,差点就要吻上去了。 好在悬崖勒马,什么也没发生。 青年很有眼力见,就当不知道她当时有什么意图,也不追究她为什么突然回避了这种意图。 只是羊羔般温顺地继续当着佣人。 清早煮上一碗热茶,晚饭后替她按摩。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似乎可以再近一步,却始终巧妙地支在一个无法突破的平衡点,怎么也没有变化。 当然,这主要是施未矜不想有变化。顺从听话的青年不想触她的霉头,只能跟着她的习惯走下去。 回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突然的冷淡,施未矜也觉得好像有些不近人情。 明明是青年那么努力才营造出来的气氛。 这么想着,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年轻上校,决定去探望一下病中的青年,也算是微小的软化和补偿。 … 楚知川确实烧得很严重。 他面颊绯红,说话也很费力。不过即便如此,青年仍然非常漂亮。 或许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病中的楚知川眼睛依然清亮,只是多了层雾蒙蒙的水色。 唇也要比平时更红,没有起皮和干裂,仍旧那么饱满。熟的可以摘下来一样。 施未矜拿湿毛巾替他擦拭脸庞,他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谢谢。 有一种柔韧的脆弱。 “怎么生病了?没照顾好自己吗?”青年明明可以把她照顾得那么好。 楚知川道:“上校,我不知道。” “也许是换季的缘故。” 黄昏的橙色光芒映在他的脸上,叠着那层体温过高的肤红。 他吸了吸鼻子。 施未矜皱眉,她不怎么喜欢看到别人生病。生病意味着处于弱势,长期征战的将士下意识地不喜欢这种状态。 她说:“张嘴,量体温。” 楚知川看见上校修长的手指拿起体温计,递到自己嘴边。 他顺从地张口。 还发出了小孩子一样“啊——”的声音。 施未矜被他的举动弄笑了:“又不是看病。” 青年也迟钝地发觉:“对不起,上校,我可能真的烧糊涂了。” 他的口腔也是鲜红的颜色,施未矜几乎感觉到那股从雪白的牙齿里冒出的热气。 可能真的烧得很厉害。 楚知川含着体温计,总是显得很缠绵的眼睛第一次变得空白,放空地凝视着天花板。 见到他这么没有算计的一面,施未矜难得觉得,生病似乎也不是一件那么讨厌的事。但生病总归对身体不好,她还是更想楚知川早点退烧。 就这样静静等待着量体温的时间。 青年几度偏了偏头,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却碍于体温计的存在无法张口。背着窗外火红的晚霞光,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暗到了宁静的地步。 拿出体温计。 “三十八度九……”常年身体健康的上校觉得这是个很高的数字,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办比较好。 楚知川却很善解人意地开口:“上校还是回去吧,我生病了,怕传染给你。”烧得这么厉害了,还在为上校着想。 只是看起来很落寞。 似乎一刻也不能离开上校似的。 施未矜撕开退烧贴,贴在他的额头上。 她说:“我身体好,不怕生病,可以在这里陪着你。” 映着夕阳的红光,病中的青年露出了孩子气的餍足般的笑容: “……我母亲说,人不能撒谎。” “我果然还是更希望上校像这样留在我的身边。” 第9章 楚知川一向是个对自己心狠的人。 好不容易才制造了那样的机会,眼见就就要唾手可得,一切却又像海市蜃楼一样,转瞬变得烟消云散。 为了达成目的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楚知川深知自己必须要加快进度了。 留给他的时间没有那么多。 魔爪追赶一样的所剩的时间里,楚知川做下了一个决定。在寒春的夜里,他用冰冷的水浸泡着自己的身体。 明明是柔软的水,周身却像被堆积的冒着寒气的冰块贴住了。 冷得他打牙颤,但时间紧迫,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上校确实不是随便就能引诱成功的,即便他有天然的优势,长着那么相像的一张脸,却还是没办法继续拉近关系。 第11章 他越是焦急,就越是更要按捺不动。 约摸着平静的相处差不多足够了,楚知川想,是时候要找一个机会变成突破口了。 所以在泡了很久的冷水澡以后,他从浴桶里站起来,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头发甚至都没擦干,就这样开着窗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果然感到头重脚轻。 硬撑着忙碌了一会儿,他的脸色红得异常,却还是没有主动提出病假这回事。直到其他佣人发觉,摸到他滚烫的额头,张妈才急匆匆地让他回去休息。 装就要装到底。 这只是一次“不慎”的生病。 躺在床上烧得头晕的青年,仍然努力维持着这样的意识。 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心软的上校如期推开了病人的房门。 楚知川其实什么都知道,他清楚上校也知道他之前都是演的,所以才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地拉近距离。 不过上校虽然心里清楚他是演出来的讨好,是别有所图,还是按他预料之中的到来了。 昏头涨脑的青年想,既然这样,他一定努力地演好一个虽然别有所图、但真情流露的omega。 他要努力让上校更满意他的“人设”。 绝对不能辜负上校的希望。 就算烧得昏昏沉沉,他的表情褪去了算计和精明,露出空白发呆的神色,其实也不过是他的一步计划。 没有算计也是他的算计之一。 露出孩子气的,餍足般的笑容以后,他像电影里一样,就着夕阳西下的氛围,说出那句早在心里准备好的台词。 上校果然流露出笑意。 答应了他不走,施未矜坐在椅子上悠然地看书,青年则侧躺着注视上校。 安谧的黄昏,宁静的屋子。 还有两个互不言语、互相陪伴的人。 真像一幅关于“家庭”的插画。 缓慢的,青年拖着浓重的鼻音开口:“……上校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呢?” 施未矜一愣,没料到他在问自己。夕阳的橙红色光芒铺在她波浪般的卷发上,施未矜抬了抬头,思索着。 病中的安静也让上校放下了骄纵的警戒。 一个人的时候…… 她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能够看见这位天之骄子的场合,要么是军校的训练场,要么是各色喧闹的宴会。 她从出生起就被人群围着。 一定要说的话,孤寂且重复的训练,或许算是一个人待着。 在模拟舱里,她总会想起那片废墟。 所以她更喜欢有人陪着自己,哪怕是用金钱和酒水留别人在身边,她也觉得挺好的。 反正用物质交换来的陪伴也是陪伴。 但操演机甲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这种事更多是严谨且枯燥的,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洒脱和风光。和omega独处的时候讲这个,未免有点太破坏情调了。 于是她扬了扬手里的插画书:“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看这些。” 青年点了点头,又犹疑:“我可以看吗?” “我也想尝试上校喜欢的东西。” 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审视着他的表情,他也没有什么变化。 无辜得像流淌的泉水一样干净。 施未矜最后说:“晚点我让佣人买几本回来给你。” 他欣愉地说谢谢。 模样就像全身心都在依赖上校。 而且他有足够的理由证明这是真的。病中的人不都是很依赖身边的、亲近的人的吗? 他的话语未尽,欲说还休。 施未矜应允地看着他,他好像鼓不起勇气。 半晌,才听到青年的声音:“我以为上校从来没有像我这样无聊地一个人待着过。” “我以为上校身边一直都围着各种各样的人……” 站立时身形挺拔的青年,眼睛本该像两珠雪糁一样清凉的青年,似乎被突如其来的高烧融化了凉意,重新焕发成丝丝的滚烫,冒着氤氲的白色热气。 就这样带着一点柔韧的脆弱诉说着,却快要隐约地灼到上校。 脱去算计和精明,有着些微的酸意:“有时候真是好嫉妒……可以光明正大陪在上校身边的人。” “上校这么英勇的人,这么飒爽的人,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呢?” “真是难以想象啊。” 有人对她前仆后继,当然也有人对她退避三舍。 齐明寻就这样疏远着她。 永远洁身自好地保持着安全距离。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早就听说过上校的威名了。” “如果……我也有选择的可能的话。” “我也想像上校一样驾驶机甲。” “想像上校一样厉害。” 由于侧躺着,青年背对着窗外红霞漫进来的光,原本晶亮的眼睛里,全部是钦佩和落寞的黯然的光。 为什么会黯然呢? 上校注视着他,心里有自己的答案。 她很不近人情地保持着一个平衡的支点,不论楚知川怎么努力,也无法忤逆她的意思突破这层关系。 因为生病,青年的额头上是湿漉漉的汗水,就像庇荫树下被云雾迷蒙的雨天打湿的一朵鲜艳的毒蘑菇。 明明有着艳丽的颜色,也可以自己汲取土壤里的养分活下去,却还是显得可怜弱小地依附在庇荫树的树根旁。 他的唇红得鲜艳欲滴,口腔也像一只艳丽的毒蘑菇。无论他下一秒说出什么更加蛊惑的话语,施未矜似乎都能够接受。 第12章 艳丽的毒蘑菇是可以致幻的。 上校一直都以为自己很讨厌苦情戏,没想到楚知川用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软化着所演出的,却能让她顺利地接受这样的编排。 那不是重新焕发成的丝丝的滚烫。 那是一丝丝的粘液,带着千丝万缕的情思,铺天盖地织成了只想套住她一个人的网。 上校想,战场上的明枪易挡。 青年的暗箭倒是很难防。 “……对不起,上校。我生病了,说了一些很糊涂的话。” 他垂下眼,幽然吐出一句。 属于夕阳打光的电影落幕了,漂亮的青年理所当然地说出最后一句念白。 上校看着这幅落幕的景观。 心底万里无垠的冰川有了轻微消融的迹象。 第10章 施未矜将自己专用的家庭医生叫来,专程照顾楚知川。 反正她不生病,一年给家庭医生开那么高的薪水,放在那里也很浪费,不如就来帮楚知川看看病好了。 如果这是别的omega得到这样特殊的关照,大概会高兴到睁大眼睛,说很多感激甜蜜的话。 楚知川却没有。 他只是带着高烧的肤红,微笑看向上校,干净地望进她的眼睛里,表达感谢。 施未矜错过头。 或许是因为烧到三十八度九的缘故吧,她竟然能感受到所谓的视线的温度? 毒蘑菇还真是可以致幻啊。她想。 家庭医生又为他量了一次体温,施未矜清晰地看见青年原本白到莹然的肤色,像蒸热了一样红。 醉了酒一样的淡淡的酡红。 真好奇他喝了酒会是什么样子。 喝醉了还会继续锲而不舍地算计吗? 家庭医生沉吟片刻,开出了几种利于退烧的药。医生还说,只要退烧了就没事,应该没有大碍。 施未矜吩咐张妈去买。 然后佣人们惊奇地发现一个事情—— 在这个新来的青年生病后,上校从训练场回来,就总会去他的房间探望。 上校甚至还托人买了几本和自己正在读的一模一样的插画书。不易近身的上校似乎给了青年一点特权。 这些发现成为佣人们最近讨论的东西。 始作俑者——也就是青年,正从容不迫地坐在软和的床上,盖着上校命人送来的名贵手工毛毯,些微得意地喝着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青年简直要烂熟于心了。 施未矜作为顶级的alpha,她的身体超出常人的好,一般的流感没有办法传染给她,一年到头也不生病,所以毫无顾忌地来探望楚知川。 这几天,医生叮嘱他要注意休息,因此楚知川每天窝在房间里看那些插画书。 他翻来覆去地看,每一段文字都认真地阅读。 因为这是上校喜欢看的东西。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就这么两三天,他把这几册插画书反复翻阅了不下十遍。 只是为了揣摩上校的心情。 他没想到的是,看似骄纵跋扈的施未矜,原来喜欢看这些像童话小故事一样的插画书。 大脑描摹出施未矜总显得很轻佻的狐狸眼,还有浓密如藻般的黑色卷发…… 百战不殆的上校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望着天花板,楚知川还真是很意料之外。 他记下每一个故事,甚至偷偷在心里用最简练的话总结出故事的梗概,就像在做上学时的阅读理解,只是为了和上校多一点共同语言。 所以每次施未矜来到这里,都能从青年口中听到许多自己稍感兴趣的话题。 目光经过那几本书。 显然翻了很多次。 施未矜装作不知道,丝毫没有拆穿的意思,心底却感到很愉悦。 真努力。 比她身边认识的所有omega都要努力。 而且演技也不错,虽然略显生涩,但显然真诚动人。再加上长相光艳夺目,眼里的光总是惊人的璀璨,一定能成为高雯最得意的摇钱树。 再等等,再等一等就找个说辞帮他圆一圆明星梦吧。 尽管不能完全成为上校肚子里的蛔虫,楚知川也大概能感觉得到松懈下来的态度,没有那么戒备了。 他挂着温吞的笑,继续想办法怎样才能更进一步。 … 病后的第三天,青年几乎好得快差不多了,只是脚步还有点轻飘飘的。 虽然是他自己把自己想方设法弄到高烧,但达成目的后,他还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的,每一天都有遵循医嘱用药,每顿饭都认真地吃,为了快点恢复健康。 苦肉计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变成饕餮,摆脱掉弱势的处境,而不是让自己持续保持虚弱,博人同情。 这才是青年使用苦肉计的方法。 病一好得差不多,楚知川就开始参与进佣人的工作里来了。 顺理成章的,他知道了庆功宴的事情。 庆功宴的名单并不保密,毕竟没有元首到场,这也没什么好保密的,请帖什么的照样还要发,嘉宾都会来到老宅。 楚知川也想办法看到了名单。 他垂着眼,一目十行地读。 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 晚上,施未矜吃过晚饭,发现楚知川不在卧室。 问了几个人,才知道他病刚好,就很有礼貌地忙了起来,说是不好意思耽搁大家,让其他人分担自己的工作。 第13章 找了一圈,施未矜才在露台找到正忙着侍弄花草的青年。 他换上了得体合身的黑色制服,正带着黑色的手套,蹲身修剪枝叶。 蹲在那里,比名贵伺候的花草好看得多。 本来找人找了一圈的不耐也在见到他之后消散了大半。 如水的月光倾注在青年的面庞上,脸颊因为病情初愈,没有那么莹然,显得有一点苍白,在黑下去的天色里多了些温吞的易碎感。 ……这么看他的话,除了长相,就连气质都有些相似。 他微笑:“上校怎么来了?” 施未矜没说话,她向来是这样,只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没什么话想说,也就不接茬了。 反正暖场子的事从不需要她来做。 楚知川好脾气地凑近一点,乖顺地站在上校旁边,当一个很好的、赏心悦目的花瓶。 上校想怎样就怎样,因为这张脸带来的天然优势,他只要听话一点就好了。 青年十分清楚。 不过,有些心愿还是要说出口的—— 不然养尊处优的上校没有继续,他再不主动一些,怎么才能想办法让关系更进一步呢? “对了,上校。” “庆功宴是要准备办了吗?” 施未矜点着一支烟,胳膊撑着护栏,黯淡的桔红亮在她的唇边。 吐出烟圈,她睨了一眼青年。 又想做什么呢? 还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楚知川没有再伪饰出以退为进的犹豫,而是直截了当:“我也可以来帮忙吗?” 他并不是老宅正式的佣人。 施夫人可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认为,自己的女儿一定会满意找来的这个omega,所以只给了他临时的身份。 在老宅里的宴会,通常只有正式的佣人才能来帮忙。 “……因为和上校在同一个地方,总让我很安心。” “就算只能注视着上校也好。” 甚至没有奢求一同出现的机会。 简直懂事得快要让人怜爱了。 在完全黑下去的天色里,他的眼睛就像露水,温和地将上校抽着烟的样子,像池塘包裹倒影一样包裹进去。 盯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上校说,“可以。” 第11章 在这个圈层里几乎无人不知的庆功宴,很快就在期待下瞩目地展开了。来宾从政坛到商界,本就名声在外的alpha和omega们纷至沓来。 客人带着昂贵的礼品络绎不绝,佣人们忙里忙外。 高雯也在邀请的来宾之中,她作为这时风头无两的经纪公司老板,特意带来一位正当红的歌星来助兴。 那名女性omega的歌声婉转,先天的嗓音条件优越,施未矜听说过她的名字。 她穿着一身隆重的礼服,钉珠露背裙曳地,像是要来参加颁奖典礼,显然很重视这位上校的庆功宴。 女歌星戴着各色灿烂的宝石,脖颈上的珍珠项链层层叠叠。印象里,她出名之前还没有这样华贵动人。 珠光宝气地打扮起来,比以前美丽许多。 “这杯祝上校前程似锦。” 和她碰过酒杯,施未矜想,再过几天把青年介绍到高雯那里,不知道包装过后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穿着黑色佣人制服的青年已经显示出灿烂夺目的光辉,惊人的漂亮。 这么想一想…… 施未矜几乎想不出还会有怎样更惊艳的模样。 他本身就已足够漂亮珍贵。 于是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手里随意地和来宾客人们碰着杯,听他们喜气的祝贺词。 “上校年纪轻轻就这样厉害……” “上校未来可期……” “上校……” 从很早以前,这样的赞美和钦佩就已经不绝于耳。在这样衣香鬓影的场合,她却频频想起有关青年的事情。 他睁着露水一样的眼眸,微笑: “我也想像上校一样厉害。” 哪句奉承似乎都没有这句话来得悦耳。 走过一圈,来宾们的酒杯基本都撞了个遍,从那一张张礼仪性的笑脸中,施未矜格外想念楚知川。 直到罗素公爵过来敬酒。 这种想念达到了顶峰。 因为她实在,太讨厌罗素公爵了。 和罗素公爵这位将近八十高龄、面容精神的冥顽不灵的赞成派说话,显得楚知川简直无可比拟的善解人意。 罗素公爵笑着:“上校,很厉害啊。” 虽然是笑着的神情和赞美的语气,施未矜却能从他眼角堆叠的细纹里,察觉出藏针的意味。 她懒散地点点头:“谢谢。” 尽管是这么重要的场合,施未矜也没有穿礼服。她穿着稍微正式一些,却还是较为宽松的西装西裤,衬衫上的领带倒是打得板正—— 是楚知川执意要替她打的。 手艺很好,高雯看见时也夸奖了一下。 她甚至穿着直筒靴,就像在训练场一样随性干练。 好像走到哪里,哪里都是她的训练场。 虽然不喜欢罗素公爵还有他话里有话的交谈方式,施未矜也能游刃有余地和他交际。 这位年轻的上校,看起来总是那么散漫。 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余光一直在注意每个人。这场庆功宴上,大概率会有心怀鬼胎的家伙。 第14章 不是大概,是一定。 施未矜已经料到了,只是还在等饵料吸引那家伙上钩。 顽固保守的赞成派将所谓的帝国遗产当成了内争工具,会议投票是匿名的,反对派的处境并不算太好,暴露在公共视野下,非常明确立场的施未矜,几乎就像一个活靶子。 但她并没有怎么怕。 从站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从想要清洗这些顽固保守的赞成派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像上战场驾驶机甲一样的准备。 就像她的穿着打扮一样,哪怕只是随意的装束,依然是宴会上最瞩目的、身姿最飒爽的年轻的上校。 她直筒靴踩着的地方,就是以她为主导的战场。 … 楚知川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施氏的老宅很大,足够有一个omega被截堵,且不被发觉的不显眼的角落。 微微垂首在阴暗里,他的表情阴冷得几乎要滴水。 旁边的alpha看不见他的神情。 只是得意地扯了扯他作为侍应生打在胸前的领带: “怎么,你以为到了施未矜的旁边当佣人,就能飞上枝头了?” 另一名alpha也浮夸地笑起来:“真是可悲呢,上校小姐有看你一眼吗?” 奚落的话语尽数落到他的耳朵里。 他只是垂着头,不让这两名alpha看清自己的神色。 那种阴冷的表情一旦露出来,自己悉心伪装的可怜的形象,大概立刻就要烟消云散。他可不能保证,在这件事之后,施未矜不会调出监控来看。 如果被她看见这样的表情就不好了。 青年冷静且阴沉地,即便到了快要任人宰割的时刻,也依旧在有条不紊地想着自己的计划。 “不说话了?服务员,拿酒过来。” alpha取了好几杯伏特加,轻蔑地抬了抬头,示意他喝下。 楚知川想着,这件事只是饵料而已。 忍一忍,反正忍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次。 他努力保持着没有异常的表情,抿唇一饮而尽。alpha还要继续刁难,持续灌他酒喝。 这两个人就是他之前因为在酒桌上,拒绝陪酒吸烟而得罪的alpha。 从那以后这仇就记下了。 不过事情发生后不久,楚知川就到了施氏的老宅做临时的佣人,所以就算想找他的不痛快,这两个alpha也没办法。 总不好没有借口地找去老宅要人吧? 那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过,她们显然忘记了,就算施未矜正在忙,这里也是她的地方。 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可能。 “看,之前不还故作清高,不想陪我们喝酒吗?” “哈哈,现在不是照样该喝就喝!” 逼迫青年喝酒或许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看他努力地吞咽酒液,甚至狼狈地流过下巴,洇湿作为侍应生的衣领,可却又没法反抗的样子,很好地满足了这两个alpha的心情。 然而下一刻她们听到一道女声,立马吓得手一抖,酒水洒在她们自己的礼裙上。这两个alpha顿时变得慌乱不堪,比青年还要狼狈。 “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背着灯火阑珊的彩光,上校如藻的黑色卷发披散在身后,慢慢走过来。 挺硬的西装显得她脊背笔挺,以一个冷漠的上位者姿态看向她们。 在一个可怜的、被逼无助的omega处于弱势境地的时刻。 年轻的上校出现了。 第12章 即便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威慑力也已经足够了。 两名alpha惨白着脸。 这场庆功宴下得请柬又多又杂,得到请柬的客人也可以带着人进来。她们本身的地位就不够高,继承着下一代或许就要失去的贵族头衔,无所事事地耀武扬威。 然而碰上真正的天降紫薇星,她们耀武扬威的那一点小心思,完全会被巨大的耀眼星芒压制。 能够托关系混进这场庆功宴,就已经够她们吹嘘一阵子的了。 却被这场庆功宴的女主角逮了个正着。 惨白着脸组织说辞,想费力挤出个什么借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两个气焰嚣张的alpha只能乞求: “上校,这件事有原因的,给我们一个机会解释……” “是的上校,我们绝不是那个意思,求您……” 施未矜没有理会,径直越过她们来到青年身前。视线看见他略显狼狈的模样,从他的侍应生制服口袋里,抽出一张方巾替他擦拭。 这是青年第一次看到上校以一个完全的上位者姿态出现。 傲然,骄矜,又带着不以为意的冷漠。 却会替他擦拭唇角。 青年最初的目的,其实只是借着这两个alpha仗势欺人的事情,让上校再多对他有几分怜爱。 这样上校也许会给他一个机会,去成为权利握在自己手中的明星。 原本就看过庆功宴名单的楚知川知道这两个alpha一定会来,他顺势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就是为了受到欺负。留存下证据,他只是想在这件事之后,从上校那里换取一些机会。 没想到会被上校发现,还以一个庇荫伞的包容态度,将他纳入荫护之下。 盯着上校为他擦拭的举动,简直是意外之喜。 施未矜问:“原由呢?” 她很厌烦这种仗着自己有个快要没落下去的头衔,到处孔雀开屏一样的贵族子弟。他们一点实事也不做,只知道消耗别人的耐心。 第15章 alpha试图强行地解释,为青年安上好几个莫须有的罪名。例如藐视贵族的权威、待人傲慢…… 起因只是他没有轻贱自己去陪酒。 对长篇大论一直没什么耐性的施未矜,直截了当地打断她们磕磕绊绊的发言:“你们灌了他多少酒,就自己喝回去。” 两名alpha脸色难堪到极致。 她们完全没想到这个拒绝陪酒的青年,竟然能得到上校的如此青睐。 不过对施未矜来说,受到欺负的可怜的青年只是其中一个缘故。 更多的是她厌恶这种吊儿郎当的alpha。 意识到楚知川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两个alpha立刻自己喝起来。被一个侍应生omega灌酒,传出去她们的脸就再也搁不住了,还不如以得罪上校的缘由自己喝。虽然哪种都会让她们难以立足。 见状,青年也不继续刁难。 施未矜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 这里是老宅最为僻静的地方,两个alpha喝完就灰溜溜地回到金碧荧煌的大厅去了。 在刁难他的人离去后,施未矜问他怎么被这群人缠上的。 青年规矩地答: “我以前是做模特的,有时为了工作,会出去和客人吃饭。” 施未矜想,他长得漂亮,比例也好,当模特确实很适合。 不过料想青年的出身一般,缺个牵线搭桥的人,否则这辈子估计都要在野模或是小模特的生涯里摸爬滚打了。 “虽然做着这种主流圈子看不起的不入流的模特,但我并不想过得太草率。” “所以每次出去吃饭,我都不想陪酒。” “然后,就这样了。” 青年看向她,眼里惊人的璀璨和漂亮的面庞,很难让人想象: 他这种模样的人,怎么能够只在底层摸爬滚打呢? 像他这样的人不该这样受人欺负。 他合该戴着宝石戒指,做好雍容得体的造型,用着温吞且缠绵的微笑,做着荧幕里被金玉堆砌的漂亮金丝雀。 低低地,带着不可避免的落寞,他每吐出一个字,都好像乞怜地在说: 上校,我真的很需要你。 如果没有您的帮扶的话,就会像刚刚那样…… 明明没有说出任何直白的需求,施未矜却完全读懂了他希冀的目光。 她觉得,有青年的陪伴似乎也很不错。 讨喜、懂事,不会得寸进尺。 时时刻刻都在努力地猜想上校的心思。 她用金钱和名利交换青年的爱意,是件很划算的事情。 这样想着,施未矜决定帮一帮这个明明艳丽且致幻、却偏偏要依附在树根的有毒的蘑菇。 他说得出怎样蛊惑的话,上校都一点不奇怪。 青年就是有这样的气质,与齐明寻那种清冷完全不同的气质。 他就是最好的替身。 眼见上校英挺的鼻尖与自己的距离一点点缩短、一点点靠近,楚知川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不是因为真正的爱慕,而是快要得到想要的东西的亢奋感。 像雪融在空气里似的凉意,如水的月光穿过他们之间微小的缝隙。 青年快要在心底无声的喊出来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这可是我如此努力才能营造出来的气氛啊。 上校的唇却没有落在他的面颊上,而是快速地擦过他的耳边。 狐狸眼里掠过骇异的光亮。 她快而轻地说:“上钩了。” 地处僻静的角落里,只能听见喧闹大厅里女歌星隐约的纸醉金迷的歌声。 等青年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上校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拿着枪,侧身对着他。 从楚知川的角度来看,能看见上校优越的肩颈线,锋利却带着女性alpha柔性的下颌。 她的手臂绷紧,呈一条直线。 谁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如此迅速地摸出一把手.枪,因为消.音.器,甚至声音也不大。 然而直指的地方,却如她所想的打在了来者的右边膝盖。想要偷袭的人发出一声痛叫,因疼痛而不受控地跪地。 骄矜的上校抬起下巴。 她的眼睛像寒星的光,熠熠逼人。 这是永不熄灭的、天之骄子自带的上位者姿态的自信。 青年的眼珠就这样一错不错地盯着上校,他听见砰砰的声音。 不是枪械,不是其他的东西。 是从他胸腔里,因上校此刻印在自己眼眸里的模样,而自主发出的纯然的—— 心跳加速的声音。 第13章 只差临门一脚,被他软化的上校在那样的气氛下,要是顺理成章地亲吻他,那么一切就成定数了。 结果又是最后关头出岔子。 楚知川一个人坐在床边,想到两次差点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都失去了,不由得攥紧了掌心。 慢慢的,他又松开。 算了,做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不能这样操之过急。 总之他现在已经坐在上校的床上。 虽然什么都还没发生,但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他迫使自己练习那种温吞无害的微笑。 如此重要的宴会,竟然有心怀不轨的偷袭者出现,上校那时又正好在角落,如果上校没有那么敏捷—— 楚知川脊背发寒。 如果上校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偷袭暗害,当时在场的自己一定也逃不掉被灭口的命运。 第16章 ……现在的形势真是诡谲莫测。 而他为了自身的利益,或许马上就要一同处在事件的漩涡中了。 尽管没有经历过,他却不恐惧未来。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依附上校所获得的巨大的名利时,必然会伴随着相应的风险。 青年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危险来的要比想象中早。 不过仔细回想,楚知川却觉出不对。上校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想起公开的名单,他意识到什么。 但是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他正面临着更加棘手的事情,一定、必须要通过上校的帮扶,才能解决掉。 他掐着手指,让自己更冷静一些。 上校用枪打伤了偷袭者以后,舞会暂时宣告结束。很快就有路过的侍应生发现了血迹,顿时惊声尖叫起来。 侍应生的尖叫吸引来了许多人。 上校仿佛已经预料到这样的场面,不慌不忙地交代好事情。旋即,军部和持枪前来护卫的警备队围住了老宅。 离开之前,上校带笑地注视了一眼青年。她用方巾再次替他擦拭了一遍唇角,告诉他说如果害怕,今晚可以到她的卧房去睡。 把那支钥匙给了他。 然后就随着军部的人一同离去了。 青年盯着上校的背影,独自一个人去到上校的卧室。 什么害怕之类的全都是借口。 反正他从小长大的环境也乱得要死,如果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楚知川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活到今天。 听着指针嘀嗒地走着,楚知川手里握着那张方巾,回想上校的体温。 坐在这里这么久了,他的脑海里仍然时不时回想起上校开枪时利落果决的模样。 用意气风发、运筹帷幄来形容当时的上校简直最适合不过。 楚知川第一次如此直观又深刻地意识到,他现在试图接近的,就是市区霓虹灯中央,最大的那块全息屏上面,受众人敬仰的上校。 在帝都最热闹的市区里,到处都有投放着上校驾驶机甲的视频的巨大的全息屏。视频中看不到她本人,只能看见她驾驶着的巨大的人形机甲。 在那段经年累月、重复播放的记录视频里,上校驾驶的机甲手持激光枪械,威严地站在数列警备队员身后。 她庄重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与公民们问好。 巨大的人形机甲立在警备队中间,显得人类的身躯是如此的渺小。然而驾驶这样快要让人有巨物恐惧症的机甲的,也是人类。 因为天生顶级的精神力,她从少年时期起就被称之为: “帝国的希望”。 这是帝国公民对于抗击星际海盗的信仰。 在今晚的事情发生之前,楚知川见到的一直是穿着常服的、总是懒散地睁着略显轻佻的狐狸眼的上校,所以一直都没有完全地把她和驾驶机甲的那个人彻底联系起来。 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极具冲击力地感到。 那个万人敬仰的上校就在自己身边。 这是真实发生的。 如果他也能这么厉害……楚知川那天所说的“想像上校一样厉害”确实是句实话,如果他从小就这么厉害,不必遭受那些境遇,现在也没有必要仰人鼻息了。 总是把自己伪饰得极有耐心的青年,在想到这点后难得露出烦躁的表情。 但没关系,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就可以利用金钱放手去做自己的事业了。 想到这里,青年稍微安心了一些。 现在只是借助演出来的乞怜与柔弱而已…… 总有一天他可以主导自己的生活。 在上校上钩之前,耐心和隐忍必不可少。 只要把眼前棘手的事情先解决掉,再慢慢走上平稳的轨迹,到时就可以不必再仰人鼻息、离开上校了。 届时,他起码要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出现。 … 果然和她们预想得不错,帝都之内果然有“卧底”。 而且不止一个。 她开放庆功宴的名单,宽松地允许邀请嘉宾,是正确的选择。已经有按捺不住的卧底上钩了,露出了马脚。 这场庆功宴看似是上校为了庆贺自己的功劳而举办,实际上是在等鱼儿上钩。对面的计谋也有些过于拙劣了,真的以为有人能够单枪匹马地通过近战暗害她吗? 安顿好青年后,她随着警备队队长一同去了军部,并且向上级秘密联络,通知了有人想要偷袭她的这件事。 被擒获的偷袭者倒是经得住审讯。 坐在方方正正的刑讯室里,灯泡的强烈光线罩在被审讯人的脸上。尽管一直审讯到深夜,他也守口如瓶,一个字不吐。 幸好检查过了,他身上没有可以用来服毒或自我了结的东西。 调查组的人一遍遍排查老宅的监控,并且追根溯源地调查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暂时还没得到结果。 但敢在帝都刺杀上校,还是维持帝国安稳的上校,这件事十分重大,警备队和调查组完全不敢松懈,一直加班加点到深夜。 施未矜站在玻璃后,注视着那个被审讯的犯人。他的右腿已经被包扎过了,只是因为受伤,脸色很虚弱。 可他什么都不说,一直空白地发呆,像预兆到了什么一样。 施未矜就这样盯着那个犯人一直到深夜两三点,见今天大概审讯无望,才把西装外套披上,往老宅回去。 第17章 一路上的彩色霓虹灯光落在她的脸上,让人猜不出她的想法。 尽管熬到这样的时间,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倦色。在外作战时,身体才是首要的资本,夜间突袭也并不少见。 对于施未矜这样的alpha来说,现在还很轻松。 直到进入老宅以后,她才放下脑海里不断推敲的公事,开始想一些和自己有关的私事。 这么晚的时间,楚知川大概已经睡着了。 好不容易得到了许诺,按照青年的性格,他一定会来自己的房间里。 这样想着,她开门的动作难得放轻。 然而开门之后,她才发觉自己面对的不是熟睡中酣然的青年,而是一个纯洁无害的陷阱。 甫一打开房间的门,就像是陷进了巨大的绵软的花朵中,到处都是白玫瑰的香气。这里简直是白玫瑰堆成的沼泽,浓烈的信息素舍命一样地裹住推门而进的alpha。 青年坐在洁白的大床中央,绵羊一样安静地等待着。 现在只差一顶来自婚礼的圣洁的头纱。 他就是属于上校的待嫁新娘。 第14章 待嫁的新娘一样。 青年坐在床上,神情温顺。施未矜看着这幅画面,冒出了第一个想法。 那天穿着黑色制服的青年半跪着清理地毯的时候,她也想过青年的信息素会是什么味道。 彼时因为防咬项圈的缘故,她闻到的是瓶身里插着的白玫瑰的香气。 原来他的信息素就是白玫瑰的气息。 像香气扑鼻的白玫瑰丛,像蒙着婚纱的花束,像盛放、不受控、一点点展开自己含苞的花瓣的白色玫瑰。 他安静地坐着,皮肤底下却透出红色梅花一样的红。本该万里冰川一样雪白到莹然的身体,现在似乎想得到梅花般的烙印。 楚知川特意没有服用抑制剂。 易感期的情热像燎原的火,一路烧到他的胸腔、脸颊,就连心脏都要被烧出一朵火色的花。 他在赌。 当他闻到属于alpha的浓烈的势不可挡的信息素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上校的信息素就和她本人一样强势,是侵略性非常强的皮革气息。 作为自制力极强的alpha,施未矜并不会像眼前的omega一样不受控制地脸色异红、绷紧指头。 她到这种时间还有闲心。 带着皮手套的左手贴上楚知川滚热的面颊,就算隔着一层手套,她也感受得到那种惊人的热度,就如他眼睛的光亮一样惊人。 冰凉的触感会使楚知川好受一些。 他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热意,尽量理智地张口。 上校站在坐着的青年身前,低头看他到这时候还在努力扮演一个乖顺的如金丝雀一样的omega的模样。 太努力了,如果不给他颁发奖项,都对不起他这样努力地讨好自己。 现在,青年张口了,一闭一合地说着什么。 每当他一张口说话,就能看见他口腔里的舌尖。因为易感期,他浑身滚烫到就像发烧一样,额头上是细密的湿漉漉的汗。 细汗打湿了他的碎发,又让他格外地像躲在庇荫树之下的艳丽的毒蘑菇。 说着一些让人致幻的话语。 没有用丝带绸缎系好礼物般的花束,充满爆发性气息的皮革捆住了它们。 抱着这一捧仿佛在圣洁的婚礼才会出现的花,除了上校以外,没人知道寓意是纯净的白玫瑰内里是靡丽的。 青年还在努力找回理智,企图用伪饰的温吞和缠绵永久地留住上校。 他在湿漉漉的、黏腻的吻里面想到: 因为高悬在上的白月光迟迟没有跌落,所以才有了他的可乘之机。 这个机会本来就该是他的。 “上校……我爱你……” 艳丽的毒蘑菇总是会吐出各色致幻的话语,不过上校很清醒,这是她用名利交换来的“爱”。 她根本不会信这个眼里不时露出精光的、伪饰成可怜样子的青年的任何一句鬼话。 他们之间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 第二天一早,施未矜就赶到了军部。尽管昨晚没怎么睡,她的眼底依旧没有黑眼圈,精神很好。 不过她还是去晚了一步。 被审讯的犯人死在了有严密监护的监牢里。 尸检报告给出的结果是,妄图刺杀上校的犯人死于毒物。 他的牙齿缝里藏着少量的剧毒,只要出事,就可以服毒自尽。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在被擒拿的一瞬间就自我了断呢? 阴沉地盯着警备队的队长,施未矜强行忍下自己几乎想抽出手.枪,用枪的底部狠狠磕在他的额头上的想法。 这群……废物! 不能够动手,她很有威胁性地点了点警备队队长的肩膀:“没有用的酒囊饭袋。” 警备队队长低下头,不敢反驳。 视线一寸寸地掠过每个警备队队员的脸上,仔细审查着他们的神情,没有人露出任何破绽,都是庄严且略带愧色的模样。 为难警备队队长没什么用。 能操纵得起这件事的人,应该早就在这群人里培养了自己的眼线。或许就连这些队员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同事,谁又是其他势力的走狗。 施未矜知道与其刁难他们,还不如去调查组走一圈,于是忍下想要发作的脾气。没想到在军部的走廊里,遇到了罗素公爵。 第18章 他摘下帽子,诚恳地表达自己对施未矜的担忧。 施未矜随便地寒暄几句,就错开了他。 什么“深表歉意”“一定全力协助”,估计这个老家伙第一个希望自己死在那场刺杀里,这样和赞成派作对的难啃的刺头就又少了一个。 她来到调查组的研究室,好几个组员都在眉头紧锁地敲键盘,调查各条街道的监控,搜罗各种各样的情报信息。 组长见到上校的到来,递来一份文件夹。 施未矜一页页地看过去,关于犯人的过往调查得很仔细,说是掘地三尺也不为过。犯人来参加宴会的身份是“卖宝石的商人”,通过坎贝尔公爵的介绍,才有机会来到宴会。 但所谓的卖宝石的商人这个身份,也是假造出来的。他的姓名、帝国公民身份证,全部都是伪造的。而坎贝尔公爵只是个依靠着贵族头衔混吃等死的,真正的酒囊饭袋。 他不像罗素公爵拥有实权,就算他想做点什么手脚,都找不到人支持他。 犯人真正的出身是在旧城区。 组长有条不紊地解释着文件内容:“资料调查显示,他来自于老城区。老城区这种鱼龙混杂,容易滋生事端,各种势力混乱的地方,最适合这种人伪造身份。” “但是线索就断在了这里,我们没办法继续往下追查了。” “老城区那里,太难获取信息。但请上校放心,我们会一直去搜罗情报的。我们怀疑,他和星际海盗有关。” 施未矜点头,临了突然道:“对了,帮我查一个叫楚知川的人,到时把他的背景资料发给我。” … 回到老宅,楚知川照常接过她的西装外套,又去厨房倒了一杯热茶。 调查组的速度很快,因为调查这样一个小人物并不费力,没人帮他掩盖身份,查起来就不至于困难重重。 施未矜坐在雕花椅上,收到来自组长的讯息。 哒、哒。 青年端着茶水回来。 上校看到背景资料的一句话: 【……出身于老城区,其父其母……】 “上校,喝茶暖暖胃吧。”头顶是温和的声音。 施未矜的视线从通讯器的屏幕上移开,对上青年艳丽如宝石光辉一样的笑容。 温顺、无害,这是她对他的评价。 第15章 旧城区的构成成分非常复杂,或者说,它是遗留下来的难啃问题,从帝国还未建立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轻易涉足那里。 各方势力在此渗透,鱼龙混杂的人太多,因此也是伪造身份的好地方。 从小出生在旧城区的人,多数完成不了学校的教育就已经走上自力更生的道路了。其中有些人选择做地下生意,有些人刀尖谋生,有些人一脚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也有少数的人,努力扎根向上,想离开那个代表混乱的地方。 施未矜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直筒靴擦得黑亮。她想,眼前坐在相机前的青年,会是哪一种人呢? 意识到她在看自己,青年朝她微笑。 既然已经选择他来做自己的男伴,施未矜没有想过亏待他。早在之前她就已经联系过高雯,让高雯帮楚知川去物色一些适合他的角色。 高雯很懂眼色,立即联系了手里最好的一个剧本的导演。 今天,施未矜带着楚知川来试镜。 如果他还是之前那样没有庇荫树依靠的、籍籍无名的小模特,大概率像今天这样的试镜会被后勤人员怠慢,机会也可能会被其他人抢占。 但现在有施未矜坐在这里,这样的情况很难会发生。导演拿给楚知川一段剧本,让他提前先熟悉一下台词,然后准备试镜。 青年就这样垂下白皙的脖颈,碎发微微遮挡他的眼睛,低着头安静地读剧本。 缓慢吐出一大口云一样的香烟,施未矜眯着眼观察他。明明是第一次试镜,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第一次见到名导演,却一点都没有露怯。 他甚至一点紧张的神色都没有露出来,就这样安静地读着剧本。从容而自然,似乎天生就是要吃这行饭的。 甚至就在刚刚,还有心思对她微笑。 没有多久,导演就将他从读剧本的气氛里喊了出来。导演指了指相机,示意他去看镜头。 试镜开始了。 楚知川拿到手的剧本里面的桥段是爱上船长的陪酒omega,在航行快要结束的时候,在夕阳落日之下哀婉地诉尽衷肠。 已经开始录像了。 他注视着镜头,就像注视着一个明知无法在一起自己却注定要为她飞蛾扑火的心上人。 在这个以陪酒为生的omega心里,这段感情就像一片在艳阳天被吹散的云,像一粒精美但残缺了边角的宝石。 于是,他哀婉地、悱恻地张口了: “船长,我爱您。” 夜晚,青年会说:上校,我爱你。 “这段航行快要达到尽头了,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东西还没有到达尽头。像我这样的身份,总是抱有那样不切实际的想象,或许是有些太天真了。” 早上的光透过玻璃,落在正在试镜的青年的半张脸上,他眼睛的颜色也因光的照射显得浅淡。 微微垂下眼,他又收敛了情绪,像蜻蜓点过黄昏下的水面,轻轻地发出世事无常的叹息:“如果我能知道,我要怎样去爱您就好了。” 第19章 “如果我能知道,我该以怎样的身份去牵您的手就好了。” 镜头里的他是一个漂亮又因爱情而怯懦的omega,在试镜的这几分钟里,他就是那个因为一段旅程爱上船长的陪酒omega。 可是青年不同,他永远都带着温吞的笑意,眼角会因千丝万缕的情绪显出缠绵。他不是这个迷茫的陪酒omega,他一直都十分清楚怎样去牵上校的手,怎样去吻上校的嘴角。 他在注视上校的时候,总会让上校有一种错觉:是因为自己他才会有这么晶亮的眼睛。 试镜结束,屋里一片安静。 半晌,导演才鼓掌:“你就是这个角色最合适的人选。” 楚知川带着礼貌微微笑起来,向满屋子的人鞠躬,非常懂礼节。带着这样懂事的男伴出去是从来不会丢面子的。 他就是这个角色最合适的人选。 他就是作为替身最合适的人选,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让上校这样觉得。 施未矜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也捧场地拍了拍手。在感谢完导演之后,青年的视线马上寻到她的身上,面颊上流淌出没有丝毫表演痕迹的孩子气的开心。 高雯见过很多演员,大演员小演员都有,她却还是因青年而惊叹:“我以为他只是个漂亮的花瓶呢。” “他很有灵气。” 施未矜含蓄地点头。 说楚知川很有灵气是很贴切的,他的情绪总是千丝万缕,可以含情带笑,也可以落寞黯淡。 不论是怎样的情感,都像是一张精密的织网。 精准地捕捉着上校。 因此让人分不清他什么时候是演的,什么时候是实心实意的。就像一只色彩绚丽的蝴蝶,保不准哪一天会从手里飞走,只留下掌心里的痒意。 青年结束试镜,乖顺地回到施未矜的身边。 “演技很好。”施未矜对他说。 他柔腻地笑着:“谢谢上校的夸奖。” 盯着他的笑容,施未矜也温和地笑了,扣住他的五指。尽管昨天她才回复了调查组的组长,让组长更仔细地调查眼前的人,到时再把讯息发给她。 青年总是在表演,她也一样。 只不过她的表演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仅仅为自己的利益服务。 这次试镜的选角看起来就这样定下了,如果不是因为上校,他很难得到这样的机会。在以前摸爬滚打的生涯里,他即使已经那么努力,却仍然无法触碰到这样的资源。 尽管现在已经定下他来演这场电影的主角,但是仍然只需要上校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打回泥潭。 楚知川很有自知之明地想到。 … 工作人员和高雯早已接踵离开。 在早春还有些冷意的天气里,在高照的艳阳天里,在路过的人看不见的树后阴影里,他眨着纤长的眼睫,蝴蝶一样轻飘飘地吻了上去。 带着伪饰出来的爱意,闻起来的感受就像香腻的脂粉一样。 没关系,就算她心知肚明这是演出来的,但在这个吻里灼烫的呼吸、炙热的唇舌却都是真的。 感情是假的又怎么样呢,这不重要。 第16章 “卡!”导演紧盯着屏幕,皱眉,靠近话筒喊出声。 剧组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大家都记不清这场戏ng了几次。 在试镜结束后不久,楚知川就接到了来自高雯的通知,让他准备一下就进组。这导演是出了名的高效率,到现在已经拍了很多场戏了,与他合作的演员都会觉得很累,不仅身体上,精神上也很累。 每天都要十分高效地紧跟拍摄,是个人都吃不消。 楚知川的出现让导演很惊喜,就算是老戏骨也没有他情绪转变的那么快。他入戏得快,出戏得快,揣摩人物心理抓得精准,是开机到现在唯一没拖过后腿的人。 偏偏今天,所有人状态都很好,只有这位从不让导演失望的新晋演员频频出错。 导演几次想发火,又不得不给施未矜面子,转念一想,他其实也是第一次拍戏,不是科班出身,确实不能逼得太急,于是尽量缓和语气,和他私下沟通: “知川啊,你要分得清戏。上一场戏已经结束了,你必须要把你的思维扭转过来。” 出于拍摄需要,有些后期才出现的剧情要挪到前面来拍。现在他们拍完了后面爱上船长的戏份,转过头来拍最初相识,楚知川的情绪却黏连了起来,做不到那么快地入戏出戏。 “你要思考这个人物的动机是什么,最开始他并不喜欢船长,他只是觉得这个船长很古板,很没趣,所以一直逗船长取乐。他是一个只爱钱的陪酒omega,他现在不需要爱情,他还不懂爱情……” 导演仔细地帮助他梳理起来。 楚知川垂下眼,认真地听讲。他在努力割离那部分情绪,只是每当他入戏,总忍不住想起之前—— 出戏时他是他自己,可作为这个虚拟存在于剧本里的人,他和角色一起走过相当多的一部分历程,怎么可能完全忘记他已经“爱上过船长”一次了呢? 他一直很分得清戏里戏外,他知道自己是楚知川,可一旦进入戏里作为那个omega,他总是想起自己在结尾时说过的一句句台词: “如果我能知道,我要怎样去爱您就好了。” “如果我能知道,我该以怎样的身份去牵您的手就好了。” 第20章 作为戏里那个遭遇过世事无常、却还抱有天真想象的omega,他却没有办法完全割舍掉前后的情感。 导演孑孑不倦地讲了许多,从人物背景到人物动机,甚至是人物的小癖好,都讲得十分仔细。 他倾听,不断调动自己的大脑去理解。 最后,导演说:“你休息一下再回来接着拍,好好找找状态。” 楚知川点头,起身去了卫生间外面的洗手池。 他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台词,一遍遍盯着自己的眼睛,增强人物信念感。可是状态却迟迟无法找回,但他深知自己不能着急和焦躁,这样是行不通的,于是放缓呼吸重新开始…… “……” 崔莺走出来时,就看见楚知川不断地演习着。 她就是宴会上那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歌星,作为omega,她在这部电影里反串alpha,扮演那个古板正直的船长。 崔莺挤了洗手液出来:“别着急,这才是你的第一部 戏,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楚知川礼貌地说谢谢。 就像现在这样,他分得清戏和现实,在见到崔莺的时候心情不会有任何波澜,可是一旦入戏,身为那个无力改变一切的omega,他的情绪却黏连起来,怎么也分不开。 崔莺无言地洗手,楚知川也无言地思索他的台词、他所饰演的人物心理。 直到隔间里走出同组的另一个戏份不多的演员。 他惊讶地看见两位主演站在一起,然后笑笑,各问一句好,随后便闲聊起来。崔莺得知他这么早就离开剧组很意外,小演员解释说: “今天齐长官回来了,上校要我去给宴会上唱歌。因为崔姐你忙着拍戏,上校怎么也请不到你,齐长官让上校别那么麻烦,所以我才有机会。” 楚知川心中默念的台词一断,看了一眼那个演员,又收回视线。 崔莺恭喜他,祝他超常发挥,万一到时被宴会上的什么人挖掘,说不定从此星途坦荡。因为他们心知肚明,上校为齐长官办的宴会从来都不会差,满堂的人必定都是达官显贵。 三个人又寒暄了几句,崔莺同那个小演员一同离开洗手间。 楚知川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因为拍戏的缘故,他作为临时佣人的身份被取消了。施未矜闲下来的时候想和他在一起待着,索性就在剧组旁边买了间海景公寓,如果他不拍夜间戏,上校就会来公寓里住。 最近楚知川一连几天都在拍夜间戏,上校前几天都在催促他什么时间有空。今晚好不容易可以提早收工,他特意和上校说了这件事。 上校只在简讯里简洁地回: 【今晚有事,不一定去公寓】 他想起收到进组通知的那天非常高兴。 上校对他微笑,说很为他骄傲,转头送了他一颗价值连城的璀璨的宝石。 对着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漂亮的脸,楚知川突然想到: 那么在上校的心里,齐明寻又值多少颗宝石呢?还是说,无论多少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她都不换? 对他而言珍贵的宝石,对上校来说唾手可得,是可以随意赠与送出的东西。 … 后续的拍摄相当顺利,导演夸赞楚知川一点就通。 只是在最后一幕戏之中,他抽烟的动作并不娴熟,但因为拍得确实很晚了,光线要不出效果,剧组只能先收工。 导演让他回去再找找视频,好好学一学活在风月场里的omega该怎样抽烟。 楚知川说好。 虽然上校今晚不会来,楚知川还是坐上了上校配给他的飞行器,让司机载他回公寓。 剧组的人都清楚他私下和上校的关系。 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上校的男伴。 楚知川现在他要保持好别人眼里的“自己的样子”,这样才有利于后续做自己的事情。 拍摄的地方离海边很近,海景公寓不远就到。这里是有钱人来度假的地方,平时住的人不多。 微咸的海风一吹,因为缺少人烟气,这里就像精致的金丝鸟笼。日薄西山下的公寓成群,却又显得那么寂寥。 或许是侥幸心理,他在上楼前看了一眼自己住的楼层—— 没有光亮,上校没有来。 他收起最后一点小心思,坐上电梯,开门回到房间。 指纹锁打开会“叮”得一声,智能家居会短暂地亮三秒钟的微弱灯光,楚知川知道如果不开灯的话,房间马上会陷入灰暗。 正要开灯,他听见上校充满酒气的声音:“……你回来了?不是说不拍夜间戏吗,等了你很久。” 声响传来,楚知川怔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上校出现在他的眼前,黑色的卷发照例没有挽起,松散地披下。她带着酒气的笑容,矜贵到让人目不转睛。 上校出现了。 这是真实发生的。 不是他充满天真的、错误的幻听。 第17章 施未矜买下了这间公寓,写的是楚知川的名字。她一向大方,赠与房子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楚知川收到会高兴,所以她就送了。 正对大海,露天阳台上放着松软的沙发,足够两个人坐在一起。 天色很暗淡了,施未矜今晚少见得没有抽烟。 夜风湿润,带着海特有的气味。一望无垠的大海,在黑色中起伏,因沙滩边零零星星的路灯,偶然折射出几粒黄色宝石一样的光点。 第21章 她送给青年的宝石也是黄色的,被青年拿去打磨成了戒指,套在右手无名指上。 就着昏暗的光线,她伸手去抚摸青年的每根手指,从指节到剪成杏仁型的指甲,用大拇指一毫米一毫米地抚摸。 楚知川的手很漂亮。 白得让人想起冰川,摸起来却是人体特有的温热。 瘦削修长,像竹节。 齐明寻的手也是这样。 上校带着酒气,含糊地想。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夜间的海。 楚知川倒是很安静地注视海面,或许有灵气的演员,天生就对大海抱有好感,一直看着也不会腻味。 施未矜没看海,她在看青年的手。 她注意到,楚知川的那只黄宝石戒指套在了左手中指上。 施未矜几乎快忍不住笑。 这样看来是知道自己去为齐明寻办接风洗尘的宴会了。 收到这颗黄色宝石的时候,他让珠宝店做好后,就在她面前戴上了。 衬得人贵气的黄色宝石,被他套在了右手无名指上。施未矜还记得他说这是有含义的。 右手无名指代表热恋。 那么左手中指呢?施未矜带着酒意笑吟吟地摸那颗宝石,冰凉凉的。 代表不婚主义。 施未矜不再继续摸他细腻的手,转而反扣住他的指头,变成牵起的手。 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关于齐明寻的事。 今晚喝了许多的酒,尽管酒量再好,她也免不得带上些微醺的酒气。懒洋洋地,上校对他说:“我想吃橘子。” 已经把戒指换了位置,青年却还是垂下脖颈,安静地替她剥皮。 明明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也清楚眼前的人大概最不需要爱情,他接近自己有怎样的目的,施未矜非常清楚。可见到他这样子,施未矜还是快要忍不住笑意了。她的手伸过去,轻轻摩挲他的侧脸。 今天虽然见到齐明寻,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往常的那种心情了。她为齐明寻安排好风光的宴会,互相谈论了一番公事,就没有再更近地接触了。 酒过三巡,她倒在朦胧的醉意里想起青年。安静,温顺,这段时间里,她经常和楚知川在公寓里碰面。 他会做饭,会按摩,会温吞地笑…… 待在一起总是没有什么压力,偶尔甚至还会忘了,自己身处在多么高压的环境之下。 在他这里待着,总觉得像无人的海边一样清净。 剥好橘子,楚知川转头看向上校。他抿了抿唇,看起来又像湿漉漉、怪可怜的猫,蔫蔫垂下尾巴的样子。 施未矜忍不住笑了,觉得他吃醋的样子很可爱。该怎么说呢?解释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吗? 可她都已经早早来到公寓了。 还没有追究他让自己等了这么久呢。 楚知川没问她笑什么,只是一瓣一瓣地喂她吃橘,喂完了,他说: “上校,我要去背台词了。” 如水的月色下,他的眼睫因白色的光显得格外纤长,眨起来,就像振翅的蝴蝶。 施未矜知道他不会真的生气,毕竟青年大概比自己还要铁石心肠。她点了点头,让楚知川去背台词了。她今晚也有点喝多了,吹吹海风醒酒也不错。 坐在阳台上,听玻璃门后的青年低声读剧本,对总是处在高压环境下、不得不防前防后的施未矜来说,也是一种清净的享受。 她正懒洋洋地闭上眼,突然听到—— “哗——” 楚知川拉开玻璃门,走进来。 他单手拿着剧本,走到施未矜的面前。 挺拔的青年单膝跪在她腿边的沙发,垂着眼看她,逆光之下,他看起来可怜、委屈又克制。 他说:“上校,教教我怎么抽烟吧。” “导演说,我抽烟不够娴熟。” 施未矜再也忍不住,笑出来了:“所以你今天就是因为这个沮丧的?” 他们两个都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但谁都不说,巧妙地将它模糊起来。 青年可怜巴巴地点头。 施未矜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又从手边的小茶几拿了一只递给青年,顺手抽出两根香烟,也是一人一个。 她说:“点打火机总会吧?” 施未矜先按出红蓝色的火苗,在晚风里微微摇晃。 青年点头,按下打火机。哔得一声,火苗亮起来。然而下一秒,他却将自己的打火机凑过来,和上校的火苗融到一起,燃成了爱心的形状。 微微颤抖的、灼热的爱心的形状。 他看起来什么也不知道,睁着干净的眼睛问:“是这样吗,上校?” 施未矜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 总是层出不穷的引诱的手段,偏偏还要展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施未矜说不要动。 她把手里的香烟在爱心状的火苗里点燃,叼在口中,抬头凑近他也含着烟的唇边。 “滋——” 黯淡的桔色在夜里的海边被点燃了。 谁也不知道香烟是怎么被按灭在烟灰缸里的,也不知道打火机是怎么物归原位的,总之,青年就这样低着头,坐在上校的腿上,和她接吻。 越来越深的吻里,楚知川的心跳也开始加速,温热的唇舌彼此游刃有余地纠缠,他因肺活量不如上校而发出喘.息的声音。 第22章 他的口腔里也染上了上校的酒气。 在这一刻,也许是上校的酒气让他微醺起来,在不断加深的吻里,在齿列与温热的碰撞里,青年模糊又混乱地扮演着“楚知川”的角色。 他想,他是那个因上校的一颦一笑而牵动心绪的“楚知川”,还是不需要爱情的自己呢? 算了,青年又不去想了。就着海风,他只顾着与上校接吻,也只想让唇舌纠缠得更深一点。他究竟是谁,起码在现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第18章 施未矜很少参与到男伴的生活里,omega只要在和她相处的时候呈现出她喜欢的样子就好了。至于omega平时会是怎样的,又会去做什么事,她通常一概不了解。 因为她觉得作为“老板”,还是和“员工”的私生活分得开一点比较好。 不过破天荒的,她头一次想要看到楚知川会做的事情,想去看看他的生活轨迹,也想看看他对待别人是怎么样的。 总是注视那张漂亮又精明的脸庞,有时候会让她觉得像是漩涡一样,一层一层吸引住自己。这让施未矜偶尔会去想,楚知川对待别人也会像对待她一样吗? 会用那些层出不穷、用尽心思的点子吗? 早晨,楚知川在厨房里忙碌。她躺在床上,透过玻璃窗看见青年忙碌的身影。 偶尔他转过身拿东西的时候,会和施未矜对上视线。 这时候他就会微笑,然后继续低下头忙忙碌碌。 之前在老宅的时候,他总是做各式各样的早餐送来。诸如松饼、蛋饼之类,配以各类汤品,有时会做草莓挞、舒芙蕾。他做得不会甜腻也不会太清淡,是很适合施未矜的口味。 施未矜醒来不用想需要吃什么,睁开眼不久以后他会做好送来。也永远不用去想会不会合口味,楚知川向来都会很花心思去琢磨她的喜好。 当楚知川端着早点过来的时候,看着他那张漂亮又乖顺的脸庞,施未矜头一次生出“去看看眼前这个人的生活吧”的想法。 她想得出也做得出,用完早餐以后,就和楚知川一同去片场。 片场上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似乎很惊讶她的到来,但都没有声张,导演为她加了一把舒适的椅子,她安然地坐在那里。 崔莺作为当下如日中天的歌星,经常出现在宴会之上。她特地过来和施未矜打招呼,施未矜只是随意地颔了颔首。 她把椅子拖到楚知川身边,看他坐在那里安静地让化妆师、服装师打扮。 片场的灯光都很强烈,打在他骨相极佳的面庞上,每一眼都像镜头里精心设计过似的。他坐在那里任由别人摆弄,只低头读剧本。 楚知川见上校来了,微微笑起来,眼角眉梢也因此舒展开来。 施未矜不清楚他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也不清楚现在拍到了哪里。当时带他试镜之后,就再也没问过。现在不经意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剧本,密密麻麻全是标注: “都是你写的吗?” 楚知川点头,指着自己的剧本向她解释。 他知道上校突发奇想地过来看自己,就是想稍微多了解一点。至于是因为无聊,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不用了解得那么清楚。 只要顺着上校的意思去做就好了。 他恪尽职守地讲着自己的戏,专注得就好像那是另一个自己,是他的镜面: “……是这样的生活经历,所以他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也并不需要爱情。对于他来说,爱情甚至不如一罐鱼罐头来得重要。因为这样的经历,爱情给不了他金钱,同样也给不了他生活……” “……所以,在童话里的爱情是落日的街道,骑着粉红色云块的小美人鱼,或者是终于拨云开雾的玫瑰花园,但在现实里,对于这个omega来说,爱情是不必要的负担……” “……他吃饱就会没心没肺地笑,也缺少船长身上的正直。所以最初船长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的正派人士出现的时候,他觉得好笑,却全然不知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用没心没肺的笑容和放荡的作风来掩盖自己并不被船长吸引的真实想法,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再次见到船长的时候……” 他顿了顿,低头将剧本翻了一页。 施未矜觉得他讲戏的样子很专注认真,少有精明的神色,就像一朵无人角落里的白玫瑰,没有繁华与交响乐,却纤丽而明快。 这样的青年是她没有见过的一面,所以她往下问道:“那么再次见到船长的时候呢?” 楚知川合上剧本,像是一切都已刻画在心里。他的眼里有晶亮的光,在方糖一样干净的天空下,像白昼的缩影。 他说:“那时他就会懂得什么是爱情了。” “尽管这段感情最后不能成真,但这段感情也会像……” ……这段不能成真的感情,就像一片艳阳天里被吹散的云、一粒精美却残缺了边角的宝石一样。 他原本的批注是这样的。 “但这段感情也会像散开云之后的灿烂的天空、一粒因为缺角而折射出奇异角度的光辉的宝石一样。” 现在,他合上剧本,晶亮的眼睛注视着上校,缓慢、一字一句地念出来。 被这样专情地注视着,很难能从他那样织成网一样千丝万缕的情绪里走出来。施未矜明明知道他只是在剖白人物心理,仍然有一晃神的时间,不慎吸引到了他的漩涡里。 第23章 “我所饰演的人物就是这样,上校。” 他笑起来,只对着施未矜一个人这样说。 … 看他拍摄没有太久,施未矜就离开了片场。楚知川不会像其他娇气的金丝雀一样,一股脑地缠上去。他甚至没有一句明显的挽留,只是说: “今晚上校如果要来的话,就试试我新学的按摩手法吧。” 施未矜离开以后,他照常拍戏。 中午的时候,导演让大家休息一下。他和其他人坐到一起吃着饭,边吃边听他们闲聊。虽然在哪里都有好人缘,但他意外地不是喜欢说太多话的人。 进组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随着戏里的人物走过一段虚拟的经历,几个月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很快这部电影就要拍完了。 有几个配角在说笑,说着说着,楚知川的通信器来了电话,嗡嗡响着,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立刻说了句不好意思,就起身出去接电话了。 崔莺和其他几个配角聊着,没多久,楚知川就回来了。 他面色照常,仍然总是笑笑的,很博人好感。另外几个配角提到:“这个慈善晚会,崔姐是不是也要去啊?好羡慕崔姐能去这样的场合啊。” 这样的晚会一般能结识很多名人,通常也是咖位和身份的代表。崔莺随意说了两句,想敷衍过去。楚知川正好接过话题,崔莺感谢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他的心底却在想着其他事。 吃完以后,他坐在没人的角落拿出通讯器。看了又看,最终点进了上校的简讯界面。今晚他必须要见到上校,尽可能软化她,这样才能顺利地进入晚宴。 幸好,就在他苦恼怎么提出见面的时候,上校发来了消息: 【今晚什么时候可以去公寓?】 他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快要跌落悬崖的不安感。他在想,是不是有一点太急了? 第19章 雨季就快到了,这几场方才进入夏天的雨已经初显端倪。 有司机为她撑伞一路进到公寓,即便这样,楚知川开门之后,还是为她放好满池子的热水,让她泡个热水澡驱寒。 刚从浴缸里温热的水里出来,施未矜松垮地穿着浴袍,倚在窗边梳妆镜前的椅背,看到外面滴滴答答的小雨转为噼里啪啦的豆大的雨点,说不上暴雨,但如果她再来得稍微晚些,就算司机为她撑伞,估计也会淋湿身上。 收回视线,她看向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楚知川。 他身形挺拔高挑,漂亮得天生就有珠光宝气的意味,却立在那里拿着吹风筒,垂下脖颈,仔细又轻柔地替她吹头发。 白皙修长的手指穿过藻一般的黑色卷发,他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好像很怕不小心扯到头发让她感到痛意。 说是吹头发,像他这样仔细的程度,反而有些像是在按摩。 暖风呼呼吹着,施未矜听见仅隔一面玻璃之外的雨声,有些安然地放松下来。在楚知川这里,就像世外桃源一样,让她有一个小小的栖息地,远离了那些纷争。 上次出现在庆功宴的卧底已经服毒自尽,尽管调查组的人用尽全力去调查,这么一件事拉拉扯扯了几个月,却还是没有任何关于“老城区”以外的线索。 那个死去的人似乎在老城区之前的经历全是空白。 这件事虽然明面上不能说,但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隐约的想法。调查死去的卧底其实不算一件很难的事,难在有人想从中作梗、混淆视听。 虽然指向更偏向于星际海盗,但目前看来,罗素公爵与他手下的人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配合,也是查不出根源的重要的原因之一。 他做这种事就是在牺牲掉大部分人的利益,来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 但偏偏罗素公爵及其家族在帝国内部中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间难以直面对抗。施未矜能做的,只是一点点啃下去,要想真的找出元凶和其背后的动机,需要漫长的时间。 现在帝国外部面临星际海盗的袭扰,内部又有罗素公爵的家族心怀鬼胎。施未矜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然而有时实在太过烦闷,只好到模拟舱和训练场通过演练来排解。 施未矜今天又练了很久,她来公寓时已经很晚了。 白天结束会议后,她问楚知川什么时候可以到公寓,没等楚知川答复,她就去了训练场。时间一点点在模拟舱黑暗与光亮的交替中流逝,她丝毫没有知觉。 直到她因为不断想起姐姐陷入废墟的最后一面,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身体也快因高强度的模拟训练而感到疲惫,才面无表情地从模拟舱里出来。 尤丽知道最近正处在风口浪尖,帝国内部与外部均是暗流涌动,只默默为她记录,递去一瓶矿泉水。 即便上校来得时间楚知川一般都已经睡觉了,他也还是毫无怨言地开门,抱以灿然的笑意,帮她放热水、吹头发。 楚知川把她照顾得有些太妥当了。 施未矜看着镜子里不断摆动吹风机的手,在只点了台灯的雨夜里,白得出奇。她觉得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就将青年穿在她黑色卷发里的手捉住,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吹成这样就可以了,麻烦你了。” 楚知川只觉得手背一热,是施未矜还带着浴后湿气的手掌心,她的体温要比自己的高。他觉得自己像被潮湿的雨季咬了一口,又热又潮湿,又难以挣脱。 第24章 他停下吹风机,温和地笑着,告诉施未矜说不麻烦。 夜很深了,今天不拍夜间的戏,他很早就说了可以过来。但他知道不是他说了一个时间施未矜就会准时到,他所说的时间只是最早的时间线,到底要比这道时间线晚多久,要看施未矜的想法。 他拎得很清楚,因此也就不像其他omega会有怨言。 施未矜低头看着半跪在地毯上替她按摩小腿的青年。从这个角度,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被包裹在昏暗光线里的轮廓。 光线尽管昏暗,他戴在手指上的黄色宝石却依旧显眼。 施未矜支着下颌想,给了他这么多东西,也没有见他有多铺张浪费地摆阔。除了这颗她亲手赠与的宝石,其他的东西似乎都不见了踪影。 按摩的手法很能卸掉她的倦意。 楚知川把她照顾得太好了,好到一种她忽然有些开始想起以后的地步。要是以后没有楚知川在身边,还会有人能把自己照顾得这样妥帖吗? 看起来是在全神贯注按摩的青年却一直沉在自己的思绪里。 按完小腿,他又去按摩上校的肩颈。 一边按摩,他一边轻声问:“这是我新学的手法,舒服吗?” “挺好的。”施未矜说。 昏暗的房间里短暂陷入安静。 即使隔着一层浴袍,他也能感觉到上校的体温。他心底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像一股力拧在了心里,非常想随着窗外的雨一起发泄个干净,可这股力只能堵在他的心口。 他垂眼,手上力度仍然合适,只是有些出神地想起什么。 接通那则电话,他明白确实不能再拖了。他需要钱,需要特别多的钱……如果再拿不到的话,就来不及了。 可是—— 感受着手下的体温,楚知川又觉得并不甘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不知餍足,他开始不能那么坚定地去继续自己的“别有图谋”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不想只是为了钱去接近一个人。如果他有选择的话,他想从上校身上拿走另一样的东西。 那样东西与金钱无关,是一种他自己也琢磨不明白的感情。 这种想法的出现甚至把他吓了一跳。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了。 房间里的安静让时钟的声音显得非常突出,施未矜看了一眼指针,实在是太晚了。她想起明天楚知川还要拍戏,于是轻轻拨开他的手。 她抬起头去看青年:“睡觉吧,好不好?” “你也不要太累了。” 楚知川注视着她那双闪着寒星一样的光的眼睛,低低应了一声。施未矜去拉了台灯的开关,房间一下黑得彻底,只剩窗外显得灰白的雨幕与月光。 她正从椅子上起身,却被身后颀长的青年贴着后背抱住。她听见楚知川闷闷地问:“……那个慈善晚会,上校也会去对吗?” “我也想成为和上校一起肩并肩出现的人。” 与几个月之前不去奢求一同出现的机会的青年不同,他好像变得胆子大了一点。 但即便他张口想要那些东西、想奢求,施未矜一看见他那双好似被淋湿的眼睛,就这么湿漉漉地注视自己,也仍然觉得像被云雾迷蒙的雨天打湿了心扉。 只要看着这双湿漉漉的眼睛,就想容忍他的得寸进尺。 第20章 这场慈善晚会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只是多带一个人参加,对施未矜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她本来是没考虑过带男伴一起来的。 不过既然楚知川提起,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只是这种考量却下意识站在了他的角度。 参加这样名人云集的晚宴,对楚知川这种刚出道的演员来说,是很好的捷径。有她在旁边撑场子,许多演艺圈的知名人士也会来向他搭话的。 这样,他的星途又会更坦荡一些。 电影不久前就已经拍完了,楚知川这段时间倒很忙。先是杀青宴,然后又去导演的私人宴会,现在又来慈善晚宴。 他到哪里都能让别人喜欢他,愿意邀请他参加宴会。 看到青年周旋于人群之中,施未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想问自己:就算不带他来这场宴会,他也会混得风生水起、掌握人脉吧? 有些人或许天生就自带这种交际的能力。 走进宴会大厅,其他人见是施未矜,陆续地过来敬酒。她酒量很好,不需要楚知川替自己挡酒,只自己回敬,她早就习惯了自己来做这些事。 尽管并不喜欢裙装,但这场慈善晚宴还是要费些心思的。施未矜难得穿了一身晚礼裙,墨绿色的绸缎做成大露背的款式,腰身收束得恰到好处。 这么一看的话,她确实很像她的母亲。 只是与母亲那双一直庄重严肃的眼睛不同,她的眼睛是上挑的狐狸眼,看人的时候偶尔露出寒星似的光,显得有些冷漠,有时又显得有些轻慢。 高挑颀长的青年就安静站在她身边,从不喧宾夺主。都是等她说完话,才缓缓搭上几句,礼貌地微笑示意。 一些制片人或者导演见到他,就会主动地上名片或留下联系方式。 电影的海报也已经公布到星网,很多人都知道了有楚知川这样一号人物。虽然电影还没上映,只有一段片花,却还是让不少人记住了他极具感染力的眼睛。 第25章 甚至有一名贵族女性omega,抱着一大捧花束特意来到楚知川身边,高兴地说着自己怎样看好他的未来、他的星途等等,施未矜就在旁边听着。 她不制止,但也没有表达十分开心。 直到这名贵族女性omega侃侃而谈许久,忽然意识到上校还在,并且脸色似乎淡淡的,看起来似乎不算愉悦。她立刻清醒过来,向上校问过好以后,留下花束就离开了。 楚知川抱着那捧贺礼般的花束,纯然地问她:“上校,我要留下吗?” 她打量着青年。 慈善晚宴的灯光是微黄的,却很亮。明明不是影棚里专业的打光灯,却显得他的骨相那么优越。 尽管没见他买什么昂贵的衣服,但已经有奢侈品牌借高定礼服给他了。甚至于他戴的胸针、腕表,全部都是靠他自己被品牌赏识得来的。 只有戒指没有赞助商,他的戒指还是那颗宝石戒指,一直没有换下来过。 天生就适合在聚光灯下生活的青年,抱着一捧锦簇的花束,他的脸庞就这样从满天星、尤加利和洋甘菊后展露,澄澈地望向她,询问她的意见。 施未矜有一瞬间想点一支烟来抽,不过这是晚宴,她抑制住了这种冲动。晚宴人多眼杂,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于是她草率地把这种冲动归结为——员工被其他公司赞赏的不爽。 不爽归不爽,她不会真的刁难楚知川。这是他的自由,也是他应得的。因此,她说:“留下吧,很衬你。” 得到应允,楚知川叫了一个侍应生,帮他把花束送到停在外面的飞行器里。 他处理得滴水不漏,施未矜还是有种难说的心情。但这样的心情还没有持续太久,她的目光就被别的地方吸引了。 楚知川顺着看过去,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戒指圈。他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习惯,不够有安全感的时候,他就会摸一下冰凉的指环。 吸引住施未矜目光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与他那张脸快要如出一辙的齐明寻。或者说,是楚知川的脸庞像齐明寻。 因为楚知川也很清楚,他才是后来的那个,还是“别有用心的后来者”。 有一瞬间他想把握住施未矜的手不动声色地放开,后来想了想,他还是一直握着,好像齐明寻没有出现过。 楚知川少见地自欺欺人了一下。 他试着把注意力转移,却仍然能感知到施未矜一直在盯着那边,因此他被迫地被施未矜的情感带着走,视线又转回齐明寻那边。 齐明寻似乎与坎贝尔公爵起了什么争执。 而且齐明寻身边的人无外乎都站在坎贝尔公爵那一边,捧着他那个世代传袭的贵族头衔,捧着他那个得来不费吹灰之力的头衔,想让齐明寻息事宁人。 施未矜知道,齐明寻不是会息事宁人的性格。就像梦里留给她的印象一样,齐明寻永远清冷、正直,他学不会服软,也绝对不会低头。 她有些担忧齐明寻是否能处理好这件事。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男伴,于是转头去看楚知川,带着一点犹疑,似乎也给了他询问或挽留的权利。 楚知川的大拇指无声地摩挲着戒指圈,直到用力地按住。然而用力地按下去,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反而却以刺痛的力度按出了面颊上的笑窝。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懂事、乖顺,善解人意。 所以他说:“上校,我看到乔导了,上次的一个宴会我见过他,他那次还说要再和我谈一谈一个新的剧本。” 充满歉意的,他继续:“可能要失陪上校了,请上校谅解。” 带着黏连的情绪,他缓慢地把自己的五指从上校的指缝里分开、脱离,好像要趁着雨季的开端,被冲洗到遥远的另一边。 施未矜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坎贝尔公爵却突然砸碎了一个酒杯,响声让演奏的钢琴乐声都短暂地停了一下。酒气熏天的坎贝尔公爵指着齐明寻的鼻子,她不得不先一步过去。 如果她不快一点过去控制住局面,今天的晚宴很难收场。 在青年的指头就快要缓慢的、黏连的脱离开她的手掌心的时候,她极速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指,温热留在了他的指腹,像一种轻缓的安抚。 感受着留存的余温,楚知川尽量不去看,却还是能听到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上校,迈响走向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第21章 他有点贪心,有点急功近利。 本来他才该是伪装成人畜无害的、但一张口就尖牙利嘴咬人的那个,没想到遇到施未矜,被她的手掌心一触碰,就像被潮湿的雨季咬了一口。 把他的别有用心、居心叵测咬出一个缺口,扑簌簌地滚落出所有坚硬的、柔软的情绪。 不过,他觉得自己还算清醒。 上校离开这里以后,楚知川自觉作为一个替身,不该横在她与白月光之间。本来他就是心知肚明地凭借这张脸,这种天然的优势去接近上校。 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替身,就该识趣地退场。 但识趣地退场并不代表他一定要狼狈,他非但没有狼狈,反而游刃有余地游走在这段时间自己建立起的交际网之中。 导演、制片人、编剧……等等,都愿意和他亲近一些。 于是他离开了这一片地方,与交际网里的人谈起别的事情来。他从没忘记自己本来要做什么,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需要能够彻底独立、彻底解决掉以前所有问题的那么多的钱。 第26章 他不是人为刀俎的鱼肉,他要为以后做打算。 但这种从容和游刃有余,在回到老宅以后忽然荡然无存了。 晚宴那时快结束了,起矛盾的人们还在楼上的会客厅没有离开。看着身边的人一波又一波地散场,大厅里几乎只有他一个人等在楼下。 楼上的侍应生赶过来说,坎贝尔公爵与齐长官的矛盾不太好解决,上校正在为他们调解,拖他来向楚先生说明原由,让他先和司机回去。 楚知川下意识回侍应生:“我先走了,上校怎么办?”他们是一起来的,司机只有一个。他想的是,这种天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雨。 侍应生笑了一下:“上校说,不用您担心,她会有办法回去的。” 楚知川默然。 漂亮得总是灿然的脸庞、惊人得璀璨的眼睛,在这句话之后突兀地有些阴沉起来。他保持礼貌回复了侍应生,就这样离开了晚宴,甚至没有见到上校一面。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男伴,拿着合约的带来的益处,他不会违反上校的意思。 他听话地回去了。 可回到老宅的主卧里,那种潮湿的、泛着空荡的感觉又咬了上来。 他点了灯,叫佣人送一碗甜汤过来。 楚知川觉得自己心神不宁,也许是因为在晚宴上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喝完甜汤,他就准备睡觉了。 但他坐在雕花椅上,直到甜汤喝完了,也没有丝毫困意。 这是上校常坐的那把雕花椅,上校给了他很多特权,这应该是之前的人从未享受过的。他可以随意进出上校的卧室,当然,不能动上校倒扣在桌面上的的相片。 他的手指一圈圈摩挲碗沿,听着细密的响声,轻微地磨在他的神经上。 上校怎么回来?司机都和他一起回来了,除了和其他人一起回来,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上校让自己别等她,那么上校在等谁? 总是好脾气的青年难得失去耐心,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但又忍不住去想。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漫在他的胸腔,楚知川想不清楚这种情绪到底由何而来,为什么出现。他站起来,不慎打碎了瓷碗。 碎片划破了他的脚腕。 … 今晚坎贝尔公爵突如其来的找茬,是一个施未矜和齐明寻都没想到的机会。 在大家眼里,齐明寻一直是因为“不愿见到施未矜”所以没有回来。他曾经也这样做过,所以这样的理由更加可信。 然而其实,他是留在刚被清理过的据点,冷静地继续搜集情报。在表面上,又要表现出他没有控制住据点里人质的样子,所以这个理由应运而生。 在离开据点回到帝都之前,她和齐明寻就约好,等齐明寻回来以后,找一个机会互相交换一下信息。 没想到坎贝尔这个胸无大志的败类贵族,倒有这种用途。 齐明寻故意激怒了坎贝尔公爵,这样附近在场最有信服力的人,也就是施未矜,顺理成章地要过去调解。 这样分开来,她分别和坎贝尔公爵、齐明寻在客房里交谈。 施未矜一边假意和齐明寻争执,一边拿到齐明寻递来的信件。 回到老宅,她现在大厅里无人的角落看完了信件,阅后即焚,才准备往楼上走。一转头,却看到张妈在翻找碘酒。 她问:“你受伤了?” 张妈答:“没有。楚先生受伤了,我帮他拿一下碘酒。” 施未矜点头,自然地接过碘酒。张妈也就没再跟上去。 … 楚知川没想到开门的是施未矜,他怔了一下,又恢复自然。 施未矜一眼就看见他挽上去的裤脚,露出一道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鲜红血痕。 她打开碘酒,凑近:“怎么受伤了?” 楚知川:“不小心把碗打碎了。” 看他不是很想说的样子,施未矜也不去过多询问,只是轻轻地替他处理伤口。 楚知川嘶了一声,施未矜就停下,先去亲亲他的侧脸,然后再去亲亲他的鼻尖,再亲亲他的耳垂,才回去继续帮他消毒、上药。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滴滴答答地响。脚腕上被施未矜握住的触感也是温热的,她的掌心温度要高一点。 让楚知川又想起那天被她拉着手腕亲了一口的感触。 就像被潮湿闷热的雨季咬了一口,轻轻地、带着温和的触感,又落在他足腕的伤口处。 施未矜亲过他的耳垂、脸颊,又把轻轻的吻落在他的伤口上。 楚知川看着她抬起头的侧颜,眼睛里寒星似的光似乎软软地流淌成了月光,变成甜言,变成蜜语,变成良药或毒剂,让他有了些微的异样情感。 也许因为是夜间更容易让人感到累,这样突如其来的情感就出现了。楚知川敛起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做被掌控的那个人。他别有所图、居心叵测…… 正想着,他听见施未矜笑了一下:“我听说,伤口亲一亲就不痛了。” 所有的别有所图与居心叵测背弃了他的意志,倏忽一下就软化了。 第22章 天气预报说,今天将会是一个很好的晴天。 雨季就快到了,到时出门就不方便。所以楚知川想趁着今天,回一趟老城区。不然等到了雨季,一出门容易被雨淋,也容易因雨而弄脏衣服,不雅观,也很麻烦。 第27章 他提前知会了一声张妈,没说去哪里,只说先出门,晚饭前才回来。 施未矜近来非常忙碌,他不会过问上校的公事,但知道她最近大约都要夜深了才会回来。 既然上校不待在这里,他也就没有守在这里的必要,正好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回老城区是因为他的私事,所以也没有让司机接送。 楚知川穿着简单素净的衣服,品牌送来的首饰都没有戴。甚至于手指上的那只戒指也被他取下来,放进衣兜里面。 坐了好几班磁悬浮列车,看过窗外闪烁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最终到达又挤又脏的老城区。 这里的楼房高松又拥挤,像错乱的格子挤在一起。 经过小巷,他能听见沿路的咳嗽声、争吵声,能闻到廉价的香水味,也能嗅到劣质饭食的味道。 拐进破旧的楼梯门,往上走了不知道多少级台阶,他拿出一把钥匙,捅进锁眼。 里面传出木椅的吱嘎声响。 四十多岁的女人从门帘后面走出来,看得出她年轻时生得很美。但她现在的眼睛看起来却很倦怠,因此面容也疲惫,昔日的美丽逐渐被沉重的生活压垮。 她轻声问:“你回来啦?”有点自责,有点怯懦。 楚知川的眼神扫过她,“嗯”了一声。他摸了摸弟弟的头发,问弟弟最近怎么样。弟弟的笑容很快乐,是一种小孩子特有的快乐。 这个瘦小的孩子很感激哥哥。 母亲讷讷着,想搭话,但又不知道要从何谈起。楚知川亲了亲弟弟的额头,让他回到帘子后面自己去玩。 他和母亲站在帘子外面的一小块地方,双双无言。 半晌,母亲迫于压力先开口:“……那些债主又来要钱了,这次再不给,或许真的没办法了……” 从他的母亲和继父结后,他们一家就过上了流离失所的生活。 本来他们住在正常的城区。直到有一日继父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巨额的债款压在了他们的头上。 债主找不到继父,催债的事就无情地落到了他们身上。楚知川记得还小的时候债主们逼在门口,他们甚至不敢亮灯,只能装作家里没有人,惶惶不可终日。 尽管搬了几次家也通通被债主们找到了,面对天降的巨额债务,他们几乎没有可能还得起。 可在城区里又生活不下去,这些债主往往有些背景,失去耐心后逐渐变得偏激,以武力来胁迫他们。 母亲慌不择路,带着他和弟弟逃到了老城区这样的地方。这一过就是很久,久到他们快要适应在老城区里夹缝生存。 可是好景不长,去年他们又被债主盯上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母亲不再年轻,弟弟尚且年幼,他必须要抗住这份压力。可这笔钱是怎么也填不完的,直到一次作为酒店的侍应生,他认识了施夫人。 就这样,他开始接近上校。 因为他清楚只要这些债务和利息没有还完,他和他的家庭就永远没有堂堂正正做人的权利。 楚知川最初接近上校就是别有所图,他要借上校一步一步为自己谋利。他并非真的笼中金丝雀,除了尽职尽责地陪伴上校以外,他也因上校带来的光环为自己掌握一些人脉资源,只是这些目前还不能转化为实际利益。 如果没有上校,就没有这样快速的出头之日。 “叮铃铃——”母亲脸色惨白。 楚知川比她要冷静一些,他接过电话,与对面交谈了些什么。这一谈就是很长时间,最后他挂断电话,与母亲说: “这笔钱我会想办法弄到的。” 他最后这样说道,然后到帘子后面陪弟弟玩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这里。 … 向上校开口这件事,对楚知川来说有很大压力。 他甚至想不出什么太好的措辞。 可这件事又迫在眉睫,他只有把这些噩运一样从天而降的烂摊子都收拾好,才能重新获得堂堂正正做人的权利。 要是有可能,他也不想有这样的用心。然而现实放在那里就好似在无声地逼迫他,即便这不是他捅出来的窟窿。 他少见的沉默,就连表情也并不像往常一样鲜活。 直到晚饭的时间,他才坐了好几班车回到老宅。刚进大厅里面,他就闻到一股饭食的香气,张妈见到是他,连忙道: “上校回来了,刚刚还在找你呢。” 楚知川这才将表情慢慢鲜活起来。他微笑了一下,叮嘱了些上校近来偏爱的口味习惯等,才往楼上走。 他一敲门,里面就传来施未矜的声音。 在进去之前,他先把宝石戒指戴回。等施未矜见到高挑挺拔的青年的时候,他的眼睛又是一如既往地含情带笑。 他问:“上校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施未矜躺在床上,支着头:“我想只有你一个人在老宅,就早点处理好公务回来了。” 她又缓慢又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像想到了什么。老宅哪是只有他一个人呢?明明那么多佣人。 所以她又说:“想你了而已。” 施未矜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往常都是让别人来等她,可遇见青年以后,自己却成了等的那个。 三番五次、阴差阳错,就像之前在公寓的那一次。 楚知川心弦一动,“想”这个词好似天生就带有温度、带有归属感。原本演出来的鲜活,现在却快要辨不清是否真情流露。 第28章 楚知川少见地回避:“快做好晚饭了,上校。” 她没答,翻了个身在床上躺着,望着窗外的山林。半晌,她牛头不对马嘴地问: “你知道吻是什么味道吗?” 她忽然转过身,注视他的面庞。 楚知川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平时他层出不穷的心思在这一刻似乎因上校而短暂地一滞。 没等他再有什么反应,一个甜腻的吻就已经发生了。 一颗糖滚进了他的口腔。 甜腻的珠子从他们的齿列又卷到舌尖,刮过上颚,抵达下颚。 她的舌尖卷着糖,以糖的甜腻吻过青年的口腔,去看看到底还会有怎样致幻的话语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直到佣人的敲门声使他们短暂的别分。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到。 大概他会永远记住吻是上校口中这颗糖的味道。 第23章 亲吻的触感似乎可以留下很久。 或许这只是施未矜的一时兴起,但对楚知川来说,却成了可以记住很久的事。 并不是非常刻意的记住,而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身体反应上的记住。 只要一吃到甜食,他就会下意识想起那个吻的触感。不论是沙拉酱、包装纸里的糖、或是温热的甜牛奶,只要是带有糖分的东西入口,他就会想起那个吻。 他就会忍不住记起,吻是这样的,原来是这样的。 楚知川甚至有些怀疑起来,到底是谁别有用心、居心叵测?他觉得上校的用心几乎是险恶的,这样他还怎么能把“工作”与“情感”分得开呢? 这也许只是她的一时兴起,自己却要记住许久。他想,哪怕以后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他获得的报酬与利益足够多了,在某一天也会突如其来地想起,有一个人告诉过他,吻是一颗糖的味道。 这种隐匿起来的、却又无孔不入的情感侵略,在他看来要比永久标记更为危险,危险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就算他自欺欺人地为上校安上险恶的罪名,他却又很清楚,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他自己。 是他先接近、先引诱,又先开始模糊了边界的。 这又怎么可能是为他人安上一个罪名,就能洗白自己的呢?他知道,他其实只是在找借口,还是很拙劣的借口。 楚知川待在卧室,漫无目的地想。佣人敲门,向他说高雯女士来了,正要找他。 他收敛放空的神色,温和地点头,说一会儿就下去。 不久以前,他敲门的样子也和这名佣人一样,甚至只是一个临时的佣人。现在他却可以坦然地坐在卧室里,接受别人的礼貌,不必再每天担惊受怕,也不用和家人东躲西藏。 等他想到合适的开口方式,他的母亲、弟弟都可以重新做人,重新有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这就是施未矜所带给他的,从生活和情感方方面面所侵略进来的。或许她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什么侵略的企图,可只要她存在于楚知川的生活里,就会因为她本身而造成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 整理好心情,楚知川又以纯利益化的礼貌和微笑和高雯见面。施未矜替他想到会有很多人来找他,所以特意让经验老到的高雯来当这个中间人,把这些资源过滤一下。 高雯带来了几个剧本,让他自己挑一个满意合适的。还在模特生涯里摸爬滚打的时候,能接什么都不是他能决定的,现在他已经可以挑导演们递来的剧本了。 又和高雯聊了一些别的什么,她才告别老宅。 楚知川回到二楼,翻阅剧本。 在各种宴会上,许多演艺圈的人见到他,都会由衷夸赞一句他很漂亮、很有灵气 ,从片花里就能窥见一二。 这不是简单的恭维,而是楚知川确实拥有的能力。在做模特时,因为资源匮乏有限,其他人的明争暗抢,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到更上一层的阶梯。 但只要给他一点点机会,他就会用尽力气往上爬。 他有感知剧本的能力,演技又充满灵气,向来都是剧组里最刻苦的那一个,是交际场上最懂眼色的那个,只要有条不紊地进行自己的计划,总有一天,他可以完全独立。 … 施未矜分得清感情、利益与安危,从不混为一谈。即便是她看起来再容忍、说出的话再甜蜜,她也不会彻底将信任托付给别人。 能给予保障与安心的这种能力,只有自己可以对自己做到。 关于死去的卧底这件事,就算是再难以调查、困难重重,施未矜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在得到来自齐明寻的信息后,调查组那方面也得到了进展。这个死去的卧底,之前一直住在老城区之内,应该是在为找到合适的身份而蛰伏,在这之前,他来自于其他星球。 而且曾经和星际海盗做过交易,具体是什么还没有调查出来,只知道有过接触。在齐明寻带回来的消息里,人质终于吐露出消息。 确实和他们猜想得一样,帝国内部就有星际海盗的卧底。 而且星际海盗总部的指令,就是要尽可能地给反对派使绊子。当然,让反对派全都死了更好。 枪打出头鸟,施未矜就是反对派里最鲜明的旗帜。 星际海盗和帝国的赞成派在持续寻找帝国遗产的目的上,执着程度都相当高。对于海盗们来说,赞成派的寻找也给他们提供了方向。 第29章 阻拦去寻找帝国遗产,简直就像在断他们的财路。 虽然其中有罗素公爵的干扰,现在还不能完全判断这个卧底一定是来自于星际海盗的人,但可疑性很高。 暂时还在休战,不过并不能确保星际海盗一定不会动手,他们的下一步动作,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回到飞行器的后座上,施未矜想,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平静的时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好像还没有那么危险。 她能预料到许多变数,但有一件事还是让她有些诧异—— 垂眼看着手里的照片,司机听到她说:“回老宅吧。” … 上校回来,楚知川最先开始忙碌。他做了舒芙蕾,准备端上去。施未矜最近是很操劳的样子,他作为合约受益人,拿着报酬,就更要贴心一点。 他想帮施未矜按捏肩颈,却被她温柔地拦下了。她的掌心温度要高一些,握住他的双手的时候,会有明显的温热感。 施未矜拆掉了随手绑好的头发,黑色卷发藻一样散落在她的肩上。她眼神里的光要比任何时候都有温度,都要轻柔,温柔得简直不像嚣张的脾性该有的样子。 她说话也像蜜里捞出来的一样,甜的,唇的启合就已经很像吻。或者说,让楚知川想起了吻。 施未矜垂眼看着他的双手,她又轻又温和地问:“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会觉得很累吗?” 他摇头,刚想微笑,就又听到了夸赞。 “你真是天生的漂亮。” 温柔的、出乎意料温和的笑容,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她凑得近了一些,似乎是想要有些更亲密的举动。 然而,她却拿出了一张照片。 “这是你的弟弟吗?他也长得很漂亮。” “不过好像,他的戒备心有点弱。” 第24章 母亲虽然软弱,但不置可否,母亲年轻时确实是相当美丽的omega。 他和弟弟异父同母,却都遗传了属于母亲的那一份美丽的基因。 只是性格上并不相同,他从十几岁开始就已经很大程度地在帮助家里分担困难了,弟弟虽然长得美丽,但却瘦弱,性格上也更像母亲一些。 他们虽然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长相与性格都完全不同,只有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漂亮的特质,会让人偶然联想到,他们或许是兄弟。 但即便是这样,楚知川也绝不会认错弟弟的面庞。 照片上,瘦弱的弟弟在向一名alpha微笑,他看起来很高兴,手里拿着一只蛋糕。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特殊的环境下,这就是一幅很正常的照片。 但楚知川却看清了那名alpha的脸孔。 只是看清的那一瞬,楚知川几乎立刻感到了血液冻结一样的冷。 那名alpha的长相,他还记得。 他甚至还清楚的记得,这名alpha右腿受伤时流出来的血。 楚知川不会忘记,这就是那名在庆功宴上妄图刺杀上校,却被上校迅捷地反制住的卧底。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弟弟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有过接触。 他很茫然,这次他的表情确实趋近于空白。这是真实的空白,不掺杂任何一丝算计的心情。 施未矜看到他茫然的样子,轻轻亲了亲他的唇角。 她的动作还是很温柔,像是在对待不慎跌倒的孩子、或者险些踩入陷阱的羔羊,但她指出错误的方式,却是冰冷的。 “不要担心,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在直白地亮出照片后,她接下来的做法几乎称得上是循循善诱。 “对吗?” 她看着楚知川的眼睛。 那种软化如月光的神色又变回去了,楚知川又从她的眼睛里看见寒星似的光,那是属于天之骄子尽在掌握的底气。 在这样的对视下,尽管自己什么都没做,楚知川觉得自己的掌心出了一点冷汗。可是偏偏,他的所有心情在施未矜的对视之下,都像是一览无余。 她温和地掰开楚知川的五指,掌心的冷汗在接触到空气后,只觉得更冷。接着,上校温热的手掌贴上来,十指相握。 这种温热是安抚,同时也是一种灼人的警告。 她当然知道楚知川是清白无辜的。 从他们接触的那一刻开始,楚知川的动向就已经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的位置总有人在虎视眈眈,尽管这双狐狸眼总看起来又冷漠又轻慢,她做事情却很仔细。 任何一个在她身边出现的人,都要确保万无一失。 帝国外部,星际海盗巴不得她死掉。帝国内部,又有一些势力盘根错节的老顽固盯着她。 很多人都期待她从被称为“希望”的位置跌落,或捧杀或直面贬低,或是布下真刀实枪的埋伏。 帝国成立还没有厚重的历史,尚且并不安稳,想要保全自己,就要多一份心眼。 楚知川既然有心想做合约的利益者,也就需要接受她的审视。 这么久的审视之下,青年的背景几乎无所遁形。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刚刚好,实际上,施未矜一直都知道他所谓的“别有居心”是什么。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接近自己,就是为了那笔巨额债款。同时,他也需要通过借助自己的光环,快速地进入这个圈层。 打得什么算盘,又有什么居心,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一干二净。只是这些想法在她看来无伤大雅,不触及到底线,不会背叛她,这些图谋她都可以容忍。 第30章 似乎觉得就这样当砧板上的鱼肉,是一种岌岌可危的事情,楚知川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可是下一刻,他微张的口就成了弱点。 施未矜并不想听他表忠心,她的大拇指挤进他的齿列,阻止他那张鲜红艳丽的唇里又要说出什么致幻的语句。 她知道楚知川除了关于利益与报酬,没有背叛她的图谋。 她甚至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只是因为眼前的这名青年,虽然有精明的头脑,但总归还是第一次在名利场上打转,就像他的演技一样,灵动但青涩。 与其说是来警告他,不如说是来教会他怎么规避风险。就像她找来高雯帮他筛选过滤是一样的。 这只精明的金丝雀需要有人来引导,因为她也清楚,这只漂亮的雀鸟总有一天会飞出去,不会甘心一直乖顺地被饲养。 “我说了,我相信你。” 她微笑着,“我调查得很仔细,你的弟弟和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些监控我都有看过,他只是在来找麻烦的路上,看见了你的弟弟。” “因为他太漂亮,所以得到了一块好吃的蛋糕。如果不是赶在找麻烦的路上,他也许还会对你这个轻易把所有人都当做好心人的弟弟做些其他什么事。” “所以我说,你的弟弟警惕性太弱了。” 楚知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施未矜能够感受得到他在试图发音,不慎碰到的舌头滑腻得像泥鳅,很想为自己表达一些什么。 她只是把大拇指强硬地按在后槽牙,像牙医一样摩挲他的牙面。 这个举动让他更加没有办法说话。 大拇指是光裸的,没有戴牙医的橡胶手套,也没有戴上校平时会戴的皮质手套,却无端让他想起皮革的气息。 “我很喜欢你,因为这种喜欢,我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喜欢你很聪慧,但是你还是太过初出茅庐了一点。如果是别的事,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你讲话的。” 她看着眼前仍然有些稚嫩的青年,并不完全清楚名利场的险恶。他确实很聪明,很漂亮,总有一天会弄懂这些的,但是现在他受到庇荫树带来的好处,暂时还没有被人算计过。 如果是别的人,她可以就此松手。可是她还没有打算让青年离开,那就要教会、警告、叮嘱他一些事情。 不然任由楚知川自己去学,万一有一天被人算计,然后引火烧身到她这里怎么办? 所以她接着说:“你要更有戒备心一点,而且要让你的家人也能拎得清楚。这样的事情是纯粹的巧合,可下一次呢?” “你没有考虑到,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危险。如果你想要得到好处,那就要有更谨慎的态度。不然你会妨碍到我,到时会出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打了一个巴掌,当然要给一颗甜枣。她又说:“你继父欠下的债我可以帮你全部填上……” 楚知川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了解得这么清楚,因此不受控地吞咽了一下,牙面微微挤压在她的大拇指上。 “……不要紧张,你的母亲和弟弟我也会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条件,让他们搬回市区,但是你要确保他们身边不会发生任何让我操心的事情。” “也永远不要动其他的心思,你只要安分地做你自己的事情,想要的东西最后都会有的。” “你知道了吗?” 大拇指离开了他的口腔。施未矜没有着急让他答复,抽出一张纸巾,慢慢地擦拭到干净。 “……我知道了,上校。” 他垂着眼,如是说道。 晚点还有更新030这章评论会掉落红包哒 第25章 有许多次,他很想翻开那张相框,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相片,能让这样的上校一直压在床头柜永远不想被别人看见。 有时白天他一个人待在卧室,总是控制不住地这样去想。 他发觉自己有类似于嫉妒的情绪,最初想否认,他不承认自己会对上校,他的雇主,产生这种因为“在意这个人本身”所以会有的嫉妒。 可是在多次与自己争斗后,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妒意。他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让上校把相框倒扣起来,不许任何人去看。 这样的举动是珍重的,是很在意那张相片的。 第一次来到老宅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临时的佣人,张妈就告诉他,上校倒扣在卧室的相框任何人都不可以翻过来去看。 就算是得到应允,顺理成章地住进了这间卧室,成了小半个主人,得到了许多别人不能从上校这里拥有的,可关于这张相片,他仍然没有特权。 即便是偶然的提起,上校也会用懒散的、温和的语气告诉他,这是不可以去动的。 他的不甘心快要像面团一样发酵起来了。 许多次,他盯着那张相框,差一点就要把它翻过来,去看看到底是谁才能得到上校这样的珍重。 他甚至隐约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这张相片里的是他该多好…… 楚知川几次三番压制不住自己的窥探欲,但最后都败下阵来,没有敢去忤逆。从那天的警告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任何事情都在上校的掌握里。 他其实是稚嫩的,青涩的。现在的他根本斗不过上校,就像最初,他以为自己完全摸得清上校的想法,甚至偶尔的几个瞬间,看见上校的眼神,还会在想是不是已经对他动了真感情。 第31章 在这样的瞬间里,他还会注视着上校给予给他特殊的温情的眼眸,自私地想,这是她先动了感情,可是自己注定是会离开的。 然而现在来看,上校是完完全全清醒的。 她所流露出的喜欢、爱意,甚至是给予特权的容忍,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踩到她的底线。而自己所演出来的缠绵,每一个看似爱慕的咬字,说过的以钦慕为幌子的谎言,全部通通因为利己主义,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 反而是他什么都拎不清。 某几个心跳怦然的时刻,他还以为是自己演技高到出神入化,现在看来,其实是沉沦而不自知。 楚知川想,他早该清楚的。 他是缺爱的人,靠近像上校这种带有灼热的傲气的人,怎么会有可能不被吸引呢? 这样优秀的人不仅让他靠近,还给他各种各样的好处,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他想,导演说的没错,他确实有不知不觉中就入戏太深的毛病。 这时候楚知川反而有些责怪起导演来。为什么明知他有入戏太深的毛病,却没有严厉地纠正他? 但他知道,唯一可以责怪的人只有自己,完全不关别人什么事。 在那天以后,所有催债的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找过他们的麻烦。施未矜给他买了两处房产,都在帝都之内。 一套给他自己,一套给他母亲与弟弟。 看到所选择的公寓地址,楚知川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施未矜做好了最万全的打算,从挑房子这一点来说,她就像完全想到了楚知川早就决定以后会离开,这处房产就是在为他的以后做打算。 明明他已经得到了来自上校最妥当的照顾,这样的照顾是很多人都求而不得的,可他那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却不断发酵起来,像有点不甘心为什么他的所有意图都在施未矜的掌握里。 也不甘心他们之间竟然会是彻底的合约关系。 如果施未矜一直没有像那天那样掰开来讲这些东西,他大概一直也不会意识到,他其实真的已经入戏了。 也不会意识到他其实不甘心,也不想要这段关系一直维持在合约这样的字眼上。 所有的伪饰与演技,其实早就被施未矜看穿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在不甘心之外又多了一点恼火。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引导者,其实错了。 从头到尾,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已经完全落入施未矜的节奏里了。他以为主动的接近就已经掌握了这段关系的引导权,其实并不是的,他的接近也是在施未矜的默许下,如果没有她的默许,这段关系根本不会发生。 他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上校,都是为了施未矜。而她呢?她只需要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等着自己为她打领带,还会为她露出灿然的笑。 因为上校最近一段都很忙,最近才闲下来一些,今晚老宅会有一场小小的宴会,只有同个圈层里的少数人会来。 虽然人不多,但很有分量。 施未矜不吝啬橄榄枝,大方地抛给了他。她邀请楚知川来参加宴会,也就是会向他介绍很多人,也不介意他通过自己,去获得资源和人脉。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大方,却让他更深刻地意识到,这是充满利益的合约,也就让他更不甘心。 在今天早上施未矜去军部之前,楚知川还在替她打领带。他们之间看起来仍然那么亲密,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变质。 尽管那么直白地说了一番话,施未矜却好像并不觉得多么冷酷。她在名利场上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方式,给一颗甜枣,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更甜的枣。 对她而言,这样的交往方式很高效。 然而对楚知川来说,无异于是她在华美无缺的戏服上割了一刀口子,达到警示的目的后又用金丝银线缝起来。因为她的态度自若,几乎看不出曾割开的痕迹。 可就是这样一个口子,却突然让楚知川看见了戏服里面的自己的情绪。 于是他突然第一次完完全全、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满足,也不甘心自己才是被选择的那个、被带入节奏的那个。 可是面对上校,他却没有任何反击的方法。而且由于羽翼尚未丰满,他甚至离不开上校。 他只能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再这样沉沦下去了。 小提示,相片里的人不是白月光 第26章 老宅许久没有办过热闹的晚宴了,在佣人们看来,自从楚知川成了小半个主人以后,这所宅子的宴会越来越少。 即便是有,请柬的嘉宾也更多都是演艺圈的人。 如果是以前的话,演艺圈里的制片人、导演,很少会得到施未矜的青睐。或许会来几个高雯手下的歌星、小演员,但也并不常见。 反观现在,递出给这些人的请柬倒是多了。 佣人们觉得上校有些变化,但这种变化似乎可有可无,发生得很隐晦,他们又不敢擅自继续揣测。 贵族之间通常很喜欢请来请去,但近来施未矜自己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换了口味。 楚知川陪在一边,她就觉得那些宴会似乎也并不那么有趣了。她这几个月来一是因为太忙,二是因为这种新的习惯,直到现在才办了一场晚宴。 好不容易有心情组织宴会,施未矜今天晚上回来得不像前几天那么晚。她在训练场简单的监测了一下各项指标,演练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老宅。 第32章 楚知川正在后厨叮嘱厨师做怎样的菜品,免得怠慢宾客。他预先看过名单,特意记住不同的人的忌口和偏好,尽量做到照顾好每一个来宾。 得到名单这件事,也是施未矜给他的信任。 无异于是在说,你已经是这座宅子的小半个主人了。 可是楚知川还是无法彻底甘心。 越是这样的信任,就越让他感到这一切都是这场合约带来的利益。 或许是骨子里的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地作祟,他想要另外一种信任,而不是因合约而来的。 他知道施未矜回来以后,就回到二楼去卧房找她。 施未矜正在换衣服,她把白日里的正装脱了下来。这场宴会请的多数是私密些的朋友,除了演艺圈的人。因此这场宴会的性质就没有那么正式,她一点都不想穿得那么隆重。 早就都成年了,换衣服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避嫌的。楚知川按她的示意,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更宽松些的衬衫。 他照例想为施未矜打领带,施未矜也没有阻拦他。 只是在那双白得如玉似的手,打着领带的同时,她垂眼去看他的动作,又转过视线,去注意他的神色。 从那场直白的谈话之后,她明显地感受到了楚知川隐约的不一样。虽然表现得不明显,笑起来该怎样灿然,还是怎样灿然,她仍然有种什么东西变了的体会。 换好衣服,施未矜伸出左手去摸摸他的脸颊,光滑得像玉石一样。 楚知川抬起眼,微微地笑着。眼角眉梢都被温吞浸润起来,却总让人觉得哪里有点别扭。 其实并不是别扭,只是他想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所以在本就是演技的表现之上,又多了一层刻意的饰演,企图这样就能免受到上校的侵略。 施未矜当然看得出来,只是没有说过。她简直快无奈地叹气了,她会这样强硬地和楚知川说那些话,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有些特殊,很多事不得不防。 有些事她以为打开天窗说亮话就好了,没想到楚知川似乎反而有了疏远的意味。 一边摸着楚知川的侧脸,一边亲了亲他的额头,希望他能早点回过神来。 她想,要是她是普通人的话,那当然不会这样强硬地说话,或是教会他一些什么东西。不过,如果她是普通人的话,也就不会认识楚知川了。 即使是认识了,也不会因为这些机缘巧合,而成为现在的关系。 楚知川亲手为她打完领带,带着温吞的笑意,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听见楼下开始有宾客的喧闹声,他才和施未矜说: “上校,我先下去看看。” 他说是先下去看看,就没有再上楼去找施未矜。 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又在期待些什么,他自己心里都很模糊,也根本不能清晰地说出来。 施未矜也似乎没有想等他再来找自己的样子,等楚知川安排好这些以后,再一转头,她已经下楼了,自然又随性地融入到宴会之中。 没有来找他。 这个发现让楚知川牙酸。 乔导看见他在这里,立刻端着酒杯走过来和他说话。楚知川虽然表面上应付得很好,心里却在琢磨施未矜。 她是觉得,需要给自己留一些交友的空间吗? 施未矜替他想得面面俱到,可他竟然有点不想要这种面面俱到了。他只想施未矜过来,快点过来,不论是牵他的手也好,让他喝酒也好,怎么样都行。 这样的情绪出现不到片刻,楚知川就意识到自己又控制不住沉沦了进去。 他克制住自己,尽量不再去想,和乔导继续交谈起那个剧本来。在高雯选来的剧本里,他最中意乔导的这个剧本。 “……你真的太适合这个主角了,有一种玻璃一样的,一碰就碎的感觉。”乔导赞美他,甚至从通讯器里划出一张照片。 那是片花里楚知川的某一刻神情。 “尤其是你的这个表情,简直是太符合这个角色了。”乔导继续说。 楚知川端着酒杯微笑,继续听乔导说着。只是忽然,一名男性贵族alpha也插入这场谈话: “他这样子,真的很像一个人。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感觉就在嘴边,可是说不出来。” 这名贵族说话直接,没有什么情商。 其他人知道这名贵族的性格,连忙试着打圆场,提出好几个知名明星的名字,他却说都不是。半天,才晃着酒杯说出一句大家都不愿听到的: “你的这个表情,简直和齐眀寻一模一样。” 他惊叹:“世界上真的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众人一片无声,心说他情商太低,大概真的救不回来。 楚知川又开始摩挲那枚戒指圈,冰凉的触感,会让他冷静一些。他礼貌地笑着,想打圆场,没想到比这名贵族男性更直言不讳的人出现了。 “你是跟着谁进来的呢?印象里,好像没有请你来这场宴会吧。” 施未矜没有端着酒杯,只是缓缓地走过来,与楚知川并肩站在一边,亲密得只差挽手。 然后慢吞吞地向那名没有情商的贵族男性,给出了更直接的致命一击。 只能努力的赶出这么多了(抱头)(不愿面对事实)明天我会继续努力敲键盘的! ! ! 第27章 楚知川坐在雕花椅上,垂着眼去翻阅插画故事书。 第33章 时间过得竟然这么快,转眼就已经和上校相识了小半年。他第一次翻阅这些插画故事书的心情,似乎就在昨天,却又好像也很久远,久远到就像是十年前的珠宝匣子,蒙了灰又被打开。 心境已经截然不同了。 那时他是志得意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青年,没有真正经历过上层圈子的各种浮华,就连做模特都步步维艰。 因为巨额债款的催促之下,他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 最开始翻阅这些插画故事书,他还记得他当时在想,原来傲然的上校心里也会有这么柔软的一面。 还带着些隐约的诧异和轻敌,以为自己能从寥寥几行话里就读懂上校的心情,读懂她的性格。 他简直错得太笨,如果有机会,他甚至想回到过去告诉自己,施未矜永远那么清醒,永远可以看清局势,看清她的情感是什么样的。她可以独善其身,把自己放在最干净的位置。 替自己无条件地还清债务、帮助自己走上一条星光璀璨的前路,他不能不承认,施未矜是有柔软的一面的,可她的柔软也随时可以成为锋利。 她的柔软是有条件的。 谁能得到属于她的无条件的柔软呢? 楚知川不禁开始想起来,这时那张相框倒扣起来的样子,就会不断浮现在他的心底,成为一种魔咒。 一想到这里,楚知川翻书页的速度都变快了,修长的手指极快地拨过,似乎是很怕从中看见那个曾经轻敌的自己。 是齐眀寻吗? 真是好嫉妒啊…… 妒意一旦冒出一个尖尖的头,哪怕只有那么浅浅的一点,也足以说明培养得出这种情感的土壤之下,已经全部是无法满足的爱意了。 不知不觉中,他就把插画书的书页捏出了细微的褶皱。回过神来的时候,楚知川微微皱起眉头,想要抚平。 但怎么也回不到原样,他少见的没有耐心地抚平了几下,就选择了放弃。 就算会产生妒意,但他也确实已经从上校那里得到了许多特别的情感。如果是别的人敢留下这样的痕迹,大概再也没办法回到老宅半步,但他偏偏就敢。 上校的柔软虽然具有锋利性,但他能够得到一部分柔软,就已经有些有恃无恐了。在这些很小的地方,甚至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地方留下些印记,也是从无法满足的爱意里衍生出来的产物。 楚知川平静地合上插画书,那个细小的褶皱就隐藏在书页之中,除非翻到那一页,不然就看不见。 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他是一个很听话、很乖顺的人,也把施未矜照顾得无微不至。等有一天上校翻开这本插画书,发现了这样的痕迹,或许就会想起是他做的。 这样也可以提醒着上校他的存在感。 也或许等到了那一天,他的羽翼足够丰满,就已经离开了。 想到那时上校可能会产生的情绪,楚知川把插画书放回书柜,安静地望着窗外,听着浴室里的淋浴声。 晚宴结束以后,施未矜先到浴室里面洗澡,他就坐在外面看插画书。 似乎淋浴声已经停了一会儿。 没多久,他听见上校喊他的名字。 楚知川起身,往浴室走去。 一推开浴室的门扇,热气就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潮湿地扑在他的面庞上,让他短暂得不太适应。 水汽朦胧之中,他看见施未矜坐在浴缸里泡澡,黑卷发披散着。 施未矜懒散地眯着眼,向他这边看了一眼。 “还没有换上睡衣吗?”等他靠近了,施未矜就伸出泡在水里湿漉漉的手,拉着他的领带。 灰色的领带立刻染上水痕。 楚知川低头看着那只手,又延伸到线条优美流畅的胳膊。很有女性alpha的力量感,有常年操演机甲的痕迹。 他回答:“想洗完澡再换。” 施未矜没说别的话,只是把他的衬衫下摆拉出来,一粒一粒从下往上解扣子。白色衬衫因为水而变得透明,她一点都不在意。 “那就一起洗吧。”她直接拉着楚知川的手,不由分说地让他跨进洁白的浴缸。 又是这样面对面坐着的姿势,混杂着泡沫的水面盖过两人的身体,只能看得见对方的肩颈线,还有因水汽而模糊的脸庞。 没有防咬项圈,潮湿的空气里隐约泛起白玫瑰的香气。 施未矜的狐狸眼打量楚知川的神情,他却借助白蒙蒙的水雾,偏头躲开她的视线,只展出清晰的下颌线与白皙的一段脖颈。 注意很久了,从晚上帮他解围那个贵族alpha开始,他就不怎么喜欢笑了。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甚至刻意收敛鲜活的情绪,把眼睛里千丝万缕的缠绵都隐藏起来。 再加上若有似无的演技,那种冰川一样的疏离感,看起来倒真的特别像齐眀寻。 可她并不希望楚知川去模仿齐眀寻,她更喜欢鲜活的楚知川。因此,她伸出满是水光的大拇指,按在了他的唇角,想牵扯出一个笑容。 她想看眼里总是有着惊人的璀璨的青年,要比齐眀寻夺目许多。 楚知川不明就里,却被她贴近的呼吸弄得很痒,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上校在做什么?” 施未矜盯着他:“你笑起来的样子……”特意放慢了语速去说,果然看见楚知川才露出的笑意减淡了一些,意料之中地又开始模仿起齐眀寻。 第34章 一点点冷下笑意,楚知川觉得自己真是生病了。一整晚都在无意识地学着齐眀寻,他为什么要用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去讨好施未矜? 可是不能否认,他最初就是别有用心地用这张脸去接近施未矜。 他自己也清楚,他根本不是一个脱得了干系的受害者。他是一个贪婪上校温暖的受益人,并想得寸进尺。 楚知川很想借助水汽隐藏起自己的所有神情。 接下来是不是要上演最烂俗的八点档狗血剧了?是不是要听到那种,“你笑起来不像他”的语句了? 压抑着呼吸声,楚知川想逃开施未矜按在他脸上的手指。 但是下半句,施未矜却说:“你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 “为了我,你也多笑笑吧。” 他一怔,隔着白色的水雾,看见施未矜骄阳一样的笑脸。 齐眀寻不爱笑,楚知川深知,自己笑起来的时候最不像他。 上校就是这样,每每当他以为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地扮演一个受害者的时候,却又会说出各种让人出乎意料的话。 他对上校喜欢,又纠结。为什么总是会说出让他这么眷恋的话呢? 就像所有动情的omega一样,他搂过上校的脖颈,吻了上去。但动情之下,又是难以言说的情感在波涛汹涌。 他想把所有纠缠他的情绪都发泄出去,所以他的吻也有些不成章法,不像以前那样游刃有余。他甚至用牙齿咬上校的下唇,想留下痕迹,让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他先来的。 楚知川在温热潮湿的浴室里,模糊地想,反正标记的时候那么痛,他只是亲得狠了一点又怎么样? 扶着他的后背,施未矜无奈地任由他啃咬自己。她觉得自己已经是难得的好脾气了,随便他怎么留这种能被人看见的痕迹。 可楚知川只觉得不够,他鲜红的舌尖勾着施未矜,想和她彻底融合在一起。同样是水雾弥漫,额头上也布满了细汗,可这时他不再是鲜艳的毒蘑菇了。 或许他还是,可上校的每一个触碰,都像是潮湿的雨季咬了上来。如果他还是可以致幻的毒蘑菇,就要依靠地下的水分才能生活。 因此,雨季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来了! (被打)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斗志昂扬写很多,结果回家洗了个澡就困得不行了(滑跪)真的努力敲键盘了,我下次再努力一点 看见有读者问文案剧情什么时候到,应该再养一周多点差不多就到了,主要是有几个感情节点还没走完,想写完整一点,真的很对不起(鞠躬道歉) 第28章 “楚老师,真的十分抱歉,供暖设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了问题……” 眼前的女性omega工作人员紧张兮兮地对他说着抱歉的话,楚知川的视线从镜子的倒影里移开,转过头,正视着那名员工,温和地笑了一下: “没关系,意外这种东西是不能预料到的。” 女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很紧张:“等一下的拍摄,我们会尽快完成的,还是想说真的很抱歉……”说着又慌忙地递来几个暖贴,楚知川拒绝了。 拍摄gg的衬衫很薄,这种暖贴很容易露馅,呈现的效果容易不好。 她只是一个刚入职的后勤工作人员,第一次和这样的明星合作,供暖设施意外出了问题以后,她又被前辈推着过来解释,简直快要欲哭无泪了。 冬天的室内没有供暖设施,穿着单薄的衬衫拍摄,大多明星都会发脾气的。不过好在这位楚老师没有刁难她…… 楚知川看出她的害怕,又轻声安抚了她几句。 工作人员感动得快流眼泪了,临走前,她又是再次道歉又是道谢,还忍不住偷偷再看了一眼楚知川的模样。 坐在真皮沙发上的青年演员,身材挺拔,气质出挑。他的眼角眉梢浸润在绵软的云里一样,人畜无害的同时,又温吞有礼。黑色的眼珠有着惊人的光亮,这样来看,每次微微转移视线,都牵连出缠绵的光泽,让人忍不住痴迷。 皮肤的颜色就像一束白色玫瑰,一旦笑起来,就像正在盛开。 直到离开的前一秒,女工作人员还是有点移不开眼。 被星网誉为最有灵气的男性omega演员,出道第二部 就荣获影帝。虽然人们心照不宣地知道他背后有上校撑腰,不过到了现在,却没人敢这样想了。 现在他的人脉资源即便脱离上校,也十分广泛。而且前段时间还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已经开始涉猎其他方面。 现在的楚知川开始接一些代言gg和时尚资源,如果有可能,他以后大概会少接一些戏来拍,转到幕后或者其他方面。 助理为他端来一杯热茶,说是先暖一暖身体,这样拍摄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冷了。 他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虽然外面飘着雪花,正值冬日,但楚知川竟然意外地不怎么冷。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到了这时候,他是最不娇生惯养的人。 业内对他的评价多半是敬业有天赋、又能左右逢源。 因为他拍摄时全神贯注,只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所以这段gg的录制时间并没有特别久。 回到休息室,助理立马把大衣披到他的身上。 与此同时,品牌的主编也敲开了休息室的房门。她保持着亲昵知性的微笑,把手里的绒布盒子递给助理,向楚知川介绍:“这是我们品牌特地为楚老师定制的个人戒指,内圈有刻字,如果您能多戴一戴就更好了……” 第35章 这个品牌主要做婚戒,也会做一些装饰性戒指。为楚知川定制的戒指,就是装饰性比较多的那一种。 助理打算收起来,他却接过绒布盒子,上面还有他的名字的刺绣。 打开看了一眼,又关上了。 他向主编说了一句谢谢,又聊了几句别的什么。直到助理接了一通电话,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闲聊这才结束。 穿好大衣,他微笑着向主编说,已经有人来接他了。主编立刻点头,表示不多打扰。 能来接这位新起之秀的,除了上校,大概没有别的人了。 在他穿上大衣,修长的手指从袖管伸出来的时候,主编注意到他手上的宝石戒指。成色无可挑剔,她想着,大概有了这样的戒指,那只不保值的碎钻戒指很可能入不了眼…… 施未矜要来接他回老宅这件事,很早就已经说过了。他这几天刚从片场回来,下了飞机就先来拍摄代言gg,施未矜准备亲自来接他回去。 从夏入冬,楚知川的事业越来越忙,经常是片场和帝都两头跑。施未矜体谅他,同时又有公务在身,两个人也是聚少离多。 但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待在一起。 这段时间的接触没有那么频繁,楚知川别样的情感也暂且得到压制。时间就是情感发酵的最好的抑制剂,但抑制剂也只是能暂时缓解,只要一旦再次接触,又会酥酥麻麻地再次复苏。 看着路边的雪,他把围巾又围得严实了一些。 稀稀落落,就像细小的羽毛一样。落到头顶、触到皮肤就会融化,就连树枝上也只有薄薄一层。 可是雪不管最后会融化的结果,只会这样一直下着,好像满心满眼地只注重诞生与过程。 他的情感也像雪,明知结果是这样,却还是一个劲儿的无法规避。为什么要让他初出茅庐就遇到这么难对付的上校呢? 算了,是他自己运气不好。 然而这想法刚产生不到一秒,他又在心底打起辩护来。遇到上校,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离开拍摄的地点后,他慢腾腾地往停车场那边走。好像只要见到灼热的火源越晚一点,他的雪就能下得更久一点、更自由一点,更不必去想结果一点。 因为是要去见上校,他一早就和同行的助理分别了。这时候一个人走在空荡的路上,下起小雪后,脊背也有点泛寒。 不知道是不是孤独感的原因,他觉得有点不怎么对劲…… 拍摄的地点并不在市中心,反而要偏僻一些。停车场也很少有人过来,他越走,越觉得气氛不对劲。 拐了一个弯,他才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在跟踪自己。 脚步声极轻,存在感几乎为零,如果不是他在老城区那样的地方长大,没有敏锐的觉察力,大概是不会发现的。 那一瞬间他脑袋里转过很多想法,是狂热的粉丝,还是昔日的债主? 不管怎么样,只要快点走到上校身旁,这些危险就都不见了。不知不觉中,上校就已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这么一想,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子。 然而下一刻,腰间就已受人钳制,太阳穴上也被抵住一个凉冰冰的东西。枪口因为低温像冰块一样冷,一碰到皮肤,会让人快要压抑不住打激灵的本能。 尽管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冷冷的触碰,本能地想要打一个激灵,楚知川却努力克服住了。 从小就在老城区为了生计摸爬滚打的经历教会他,在遇到危险时,尽量安静地蛰伏,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不慌张,也不发出任何声响。 来者能够随意进出这里,还持有枪械,甚至步伐和存在感都那么轻,一定并不是普通的人。 楚知川的大脑在快速运转,企图找到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没有让他再猜多久,劫持他的人就开口了:“等一下你不要动,不然我可能会打伤你,或者杀了你。” “我的本意并不想伤害你,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我就好。” 开口的是一个男性alpha,声音有些熟悉,但却始终想不起是谁。楚知川没有出声,劫持的人就又问了一遍:“听懂了吗?” 一部分人遇到危险后会恐惧地尖叫、或者吓得不能动弹,另一部分人的潜能则会被最大限度地激发。 楚知川就是后者,他的大脑运转得前所未有得快。 就在绑匪问第三遍的时候,楚知川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他“嗯”了一声,又不紧不慢地问: “我好像没有得罪过杨森中校吧?” 这道男性alpha的声音曾在记忆里出现过几次,他到老宅的第一天,这位叫杨森的中校还在和上校一起打牌。后来似乎也来到过老宅几次,所以到了这时候,他还能勉强抓住一个信息点,不至于太被动。 绑匪呼吸微顿,片刻后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小孩。” “你确实没有得罪我,但我需要利用你。既然你是聪明的小孩,那我就讲得清楚一点好了。” “你接触施上校,就是为了填补债款,对吗?” “现在这些都解决了,你也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你只需要配合我,等下一起走到上校面前,以一换一,知道了吗?” 楚知川听到施未矜的名字,心脏一紧。然而听到他的图谋,又有种要笑出声的冲动。 好在他忍下来了。 第36章 “……杨森中校,你真的觉得拿我去威胁上校,有什么用吗?”他要绑就绑错了人,把齐明寻绑来说不定有用一万倍。 但他咽下这句话,在危险的时候,他不该提及别人的名字,把火烧到别人身上。 杨森一直是一个看起来很诚实敦厚的人,即便到这时候,他的语气也仍然平稳: “试一试就知道了,上校对你,也花了不少心血。” 在杨森看来,齐明寻本就是操演机甲的能手,虽然是omega,但经受过近战训练,太难绑架,也不好下手。 而且楚知川……杨森看了一眼青年的侧颜。 他也没有见过上校让哪个男伴无条件地一直住在老宅的主卧,还能为他做其他那么多打算,甚至容忍他借助上校的人脉…… 楚知川忍住想要自嘲的心情,尽量平静地说:“那可能会让杨森中校失望了。” 他听到杨森又说话了,只是语气中有着掩盖不住的,像熬夜通宵后的压抑倦怠感:“失不失望,我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试一试总比不试好。” 楚知川垂下眼,盯着自己皮鞋尖上落上的雪,转瞬便化去,留下浅淡的水光。 “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这句话就像一根细细的刺,微微刺痛了他的心情。上校最开始默许他的接近,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第二次成了被当做备用项选择的那个。 说完这句话以后,杨森中校就不再说其他的话了。他拿枪口抵着楚知川的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施未矜停车的方向走去。 雪花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天空就像被水洇湿后的蓝色纸张,透出微微的暗色。人质和绑架犯寂静无声地走,两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去往停车场的路不远,却走得很漫长。 既然已经被绑架了,楚知川就没有别的想法了。要是有可能,他也想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读书、进军校,操演机甲,遇到这样的事有反制的手段。 可现在他的生命就押在两种可能上了:赌上校对他的感情,或者赌杨森中校能突然良知觉醒。 显然这两种可能,都不太好赌。他选了这么一条路走下去,早该有一天意识到,他会遇到这种危险的。 荣光背后,处处都是陷阱和埋伏。 只是最近一直太过风平浪静,竟然没能让他意识到,他还处在争斗的漩涡里。这场赌只要输了,他就会倾家荡产。 可即便是这么严重的后果,他现在却有种轻松的感觉。 皮鞋底踩着雪花,每一步都留有鞋印。 他已经享受到很多东西了,而且,现在他没有其他办法,那不如安然等待命运降临好了。 到这种情况之下,楚知川却有心情开玩笑了。 也许到时候命运降临,突然说自己有不坏金刚之身呢?或者刀枪不入呢? 他只希望这场雪下得再久一点。 这条路好像走得很慢,又好像很近。 穿过小小的一片园艺树林,就是停车场了。 杨森中校把手中的枪抵得更紧了一点,枪口都快被他的体温暖热了。 楚知川不想抬头,施未矜的模样却还是进入了他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他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 他不想成为这种筹码……也并不想被选择。 施未矜难得开车过来,没有让司机驾驶飞行器。她本是想开着车,带着楚知川在帝都里缓缓转一圈。 然而现在,却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高挑挺拔的青年穿着长款大衣,面颊与雪一样白皙,毛茸茸的黑发之下,漆黑的洞口抵住他的额头。 璀璨到惊人的黑色眼珠,此刻格外沉静。 她抽着烟的手搭在车窗外,一抹桔红亮在她的指尖,抖落烟灰的速度缓了下来。 接着,她听到: “上校,对不住了。” “如果想让他活下来,就放下所有武器,用你自己来换这个人质。” “您想让他活下来吗?” 写到最后有点眼睛痛,暂时先写到这里,准备去睡觉啦,大家晚安! 第29章 寒风刮过,轻飘飘的小雪粒被吹得倾斜。 细小的飞雪从施未矜眼前刮过,轻微地模糊了远处青年的面庞。待这阵风停,她又从点点下落的雪幕之中,看到他的样子。 沉着,冷静。 地面上薄薄的一层雪,反射着日光,显得楚知川的肤色白得晃人,就像白炽灯之下的一束白玫瑰,是凋零或盛放,全凭得到这束花的人的心意。 安静得不发出一丝声响,就连视线也没有移动,只是轻轻放在她的身上。 施未矜的手伸出车窗,因雪的势头太小,皮质手套上的雪就变成了微润的雨滴,连烟头处乍亮的桔红色光亮,都不能浇灭。 她屈起搭在车窗上的胳膊,将香烟凑近唇边,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另一只胳膊在车内没有动。 吐出一个烟圈,她微笑说: “杨森中校是觉得这样可以威胁到我吗?” 杨森手里的枪在雪天里,显得尤其漆黑,如此瞩目地抵在楚知川白皙的额头上。他沉沉的、缓慢地说: “我不是觉得这个人哪里有特殊之处,而是在赌上校的责任心。” 不仅是施未矜的话,就连杨森吐出的字句,楚知川都觉得如此扎人。他威胁不到施未矜,杨森也清楚得很,他的作用只是一个还算和上校亲近的人,所以拿他开刀。 第37章 是这样吗?甚至提不出他的名字,只用指代的称呼。 杨森隔着一段较远的距离,向施未矜继续说下去:“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以后,上校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难道要像那时候一样,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死在你的眼前吗?” 既然已经投敌反叛,杨森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他的每一句话都尽力往施未矜的心窝子上戳,作为曾经的下属,他当然知道年轻的上校有怎样的弱点。 十六岁那年的第一个任务,是施未矜永远的痛苦。 果不其然,施未矜的神情出现了些微的变化。她无声地吸烟,楚知川就这样等待着,等待命运的铡刀何时下落。 他根本威胁不到上校的吧。 毕竟她也那么说了。 或许,出于这种见死不救的激将法,她还能再多看自己几眼。 雪也落到他的面颊上,是凉丝丝的触感。吹得久了,就慢慢适应,并没有什么感觉了。 见这里一时间继续沉默,杨森总觉得拖下去,时局会对自己不利。他另一只手狠狠扼住楚知川的脖颈,威胁施未矜: “就算上校不在意这么一个普通的男伴,也要有点救死扶伤的责任心吧?上校,你还是把手里的枪放下比较好。” “都是从军部出来的,我想,我的枪口离得这样近,应该还是他没命的比较快。” 常年操演机甲的手带着茧子,狠狠收紧,勒出充血的红色。 一瞬间窒息的感觉很不好,楚知川想。 施未矜这才有所举动,她掐灭了烟,另一只一直隐在车内的胳膊也露出来,当着杨森的面放下了枪。 她微笑:“脑袋发昏背叛帝国以后的你,洞察力也还可以。” 咔哒一声,她打开车门,慢慢走出来。 随着她从车内出来的动作,楚知川脖子上的压力骤然减轻,冷的空气顿时吸入肺中,带来一种短暂缺氧的感觉。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看清,上校真的从车里走出来了。 她甚至还摊出双手:“你看,我没拿武器吧?烟算吗,你要不要来一根。” 掏了掏兜,施未矜拿出一包昂贵的香烟。 见到她这么开诚布公的举动,楚知川能感觉到杨森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一瞬间,他的大脑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是有关生死的事,杨森的目标就是上校,他就是要上校的命,施未矜怎么能真的不带武器的走出来呢? 张嘴想要喊她别管自己,一个字节都没发出,就被杨森再次扼住了喉咙。 杨森带着疲惫与压力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又有点像喃喃自语: “责任心……这就是责任心的作用……” “你看见了吧?” 施未矜见他张口,旋即又因呼吸困难而发不出音节,她甚至还隔着雪幕,遥遥地宽慰他:“别担心,别紧张,放松点。” 一步一步地踩着薄薄的积雪走过去,她慢慢地说:“你是哪一方的势力呢?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星际海盗吧?” 杨森保持沉默。 “……当你默认了,上次在庆功宴上的人,也是星际海盗派来的,对吗。” 施未矜走得越近,楚知川就越着急,越想开口说话。杨森只是狠命地加紧,扼住他的脖颈,似乎有些不安。 这几步路,走着走着就走完了。 下雪的声音很轻,风也停了,气氛静得诡异。 施未矜笑吟吟地站定在他们身前,向楚知川伸出手,朝杨森说:“可以放开他了吧?” 杨森从腰后翻出一把手铐,丢到地上。 “你自己拷上这个,我就把他放了。” 施未矜没说话,低头看着那副银色的手铐,半晌才缓慢地弯腰。 因为呼吸困难,到了这种时刻楚知川也说不出话。杨森似乎非常不安,这种力度就像因为精神紧绷,快要险些把他勒到窒息。 杨森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施未矜,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她的指尖离那副手铐只有一毫米的时候,她伸手的方向换了,迅捷得就像一头豹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置换了双方的位置。 短短几秒内,楚知川只觉得眼前一阵摇晃,紧接着,他就闻到了在冰凉的雪天下变得冷冽的皮革气息。 变故发生得太快,趁乱之中,杨森砰砰开了两枪。然而第三声枪响,杨森的右腿中弹,倒地不起。 血浸染了白晃晃的雪地。 楚知川再抬头时,那把枪已经到了施未矜手里,她的直筒靴踩着杨森的头,细小的雪粒落在她的头顶。 俯视脚下的这个人,她说:“去监狱里再找机会和我谈判吧。” 小雪继续下着,楚知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可以自由的呼吸了,他这才开始大口急促地呼吸起来,雪落到他的唇上、眼睫上,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处理完杨森,施未矜才转过身,走向半跪在地上的楚知川,抚摸他已经被勒出血痕的脖子: “还好吗?” 抬眼,对上施未矜的面容。 黑色的卷发垂在胸前,就像茂密的藻类一样。 眼前的雪一直下,下个不停。 他心里面的雪也一直下,一直未完。 小雪下着下着,就在他的心里变得滚烫、变得炙热,变成快要喷发的火山,变成他心里的泥石流,变成地震,变成颠覆一切的灾难。 第38章 楚知川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企图用时间抑制住的感情,就在这一刻迅速地疯涨。 经过这么一折腾,本就是冬天,天色黑得很快。回到老宅的时候,天空已经暗沉沉,飘摇的小雪倒是停了。 在控制住杨森后不久,警备队的人就已经到了。先前她的所有沉默,还有对话,以及放缓了的脚步,都是在拖时间。 在见到杨森拿枪抵着楚知川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按下紧急短信按钮了。 但是这样的突发情况,杨森心中肯定也有考虑,所以一直在对峙里催促着她。在警备队还没有到来之前,她只好先一步铤而走险。 其实如果只是她和杨森在场的话,基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她的精神力顶级,体能和近战也是顶级。 只是因为有楚知川在,不能保证他是否可以尽量完好地回来。 不过按结果来看,除了脖子上被勒出来的可怕的血痕以外,楚知川也还算是完好无缺地回来了。 也是多亏杨森还有些道德底线,最后两枪没有往楚知川身上开,而是直奔自己。 在警备队过来以后,所有的东西就都交接给他们了。周围的地方全部清场,施未矜一早就拿衣物堵住了杨森的嘴巴,避免服毒自尽,给警备队减少了一笔麻烦事。 但就算是这样,也忙活了好一阵子。 回到老宅,张妈看见两人这样的阵仗也吓了一跳,立马叫来家庭医生。 从下车以后,楚知川面对她就如临大敌。 一切都是因为她胳膊上那个因子弹擦过,而留下的血痕。 他甚至还想搀扶自己走路。 施未矜哭笑不得,这样的伤对她而言,在战场上是家常便饭。而且也不是伤到了腿,哪里就需要这么紧张呢? 不光如此,就连坐在床上的时候,他也要好好摆弄自己的姿势,生怕压到了,或者其他什么。 施未矜伸出没受伤的那条胳膊,用并拢的指尖去轻划他的脖颈,指腹在喉结处停留许久,慢慢摩挲: “别这么紧张我,怎么看,也是你伤得更重一点。” 漂亮白皙如天鹅一样的颈,因大力而留下一圈狰狞的血色于痕。 施未矜的指尖摩挲过去,实在太痒,他忍不住滑动喉结。施未矜觉得有趣,又来回轻轻地抚摸。 “因为觉得我救了你吗?” “不要有这么大的负担感,本来你就是因为我才被劫持的,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是我的责任,也是我该做的。” 她扬起脸,黑色的卷发如长长的藻,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 楚知川垂眼,任由她随意抚摸自己的脖颈,忍着痒意。 作为一名战士,他当然知道,恐怕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施未矜也会尽可能保全对方的性命。这就是责任心……和他本人无关。 可是——可是他又怎么能从对上校的感情里自拔呢? 看见她受伤的那一刻,总是伪饰自己,看似毫无真心的青年,心底不受控地开始颤抖。 即便她说“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吗”,他也还是没法隐瞒自己的真实反应。他害怕她会受伤,害怕她身上发生像今天一样不好的事情。 昏暗的光让他的五官也显得朦胧,半晌,他低低地道:“……不是的。” “是因为我看见受伤的是你,所以才会这么害怕。” 施未矜愣了一下。 不用她回答,家庭医生就已经气喘吁吁地赶到这里,提着医药箱。 医生先扫了一遍两人,以为是要先给楚知川上药,便靠近了他一些。楚知川却皱眉,躲开了:“上校受了很严重的伤,先给上校看看。” 不明就里的医生赶快去看上校,心里唾弃自己的失职,然后就看见了那道浅浅的血痕。 医生:“……” 明明怎么看,都是另外那个脖子上有血痕的伤势更恐怖一点吧? 秉持职业素养,医生还是给两个人依次上好了药。临走前,楚知川叫住医生:“上校的伤有什么注意事项吗?比如忌口?” 医生茫然:“……?” 没有什么吧?只是一道擦伤,养一养就好了。 即便如此,家庭医生为了自己丰厚的薪水着想,还是认真仔细地说了一大堆。楚知川也不觉得烦躁,耐心地听了进去。 靠在床上的施未矜目睹了全程。 楚知川走近,想为她剥水果。 高挺的青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垂下眼睑,修长的指头剥去外皮。冬季的砂糖橘很好吃,是甜的。 一种怪异的情感弥漫在施未矜的心里。 在施未矜的生命里,除了姐姐以外,从没有人会因为她受伤而如此如临大敌。随着姐姐故去多年,这种感觉更是相当陌生。 因为她被捧到了一个相当高的位置,许多人都认为她似乎是刀枪不入、是全能的。尽管受伤了,也都只是希望她快点好起来,这样才能在星际海盗来犯的时候,保护帝国。 没有人像他这样…… 只是因为是……是“自己”受了伤吗? 成为大众心中代表战无不胜的符号,施未矜第一次有一种真真切切被人以她本身为由来注意、来关心。 尤其是青年那种紧张的感觉,担忧的感觉,并不是演出来的。她向来知道楚知川有伪饰自己的习惯,但她同样也出身名利场,自然分得清清楚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演的。 第39章 橘子的瓣递到唇边,她张口,碰到青年的指腹。 是沾染了橘子汁的甜味。 分别倒计时ing 第30章 明明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在战场上什至会被忽视的程度,楚知川却把它看得很严重。 就好像如果不好好照顾的话,就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一样。 连机甲的演练,都被施未矜推掉了。 一连好几天,施未矜都没有去军校的训练场,这让老宅的佣人们很是吃惊。 就连她的检测员尤丽,也开始担心是不是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 在通讯器中,尤丽甚至发了简讯来问候,委婉地表示想要上门探望,顺便带着简约的仪器来为她检测一下各项指标。 这种请求太正常,而且她也觉得既然去不了训练场,检测一下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一想到尤丽看见自己的伤口会有的反应,她不禁有些头疼--该怎么解释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瞥眼去看楚知川。 毕竟如果是谁,对上他那种带着点克制、隐忍又不舍,还充满担忧的眼睛,大概都会败下阵来吧? 他请求自己好好待在老宅的时候,那双像是被舞台灯光照耀下的一双黑色眼珠,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高挺的肩膀也微微塌下去,就像要是被拒绝了,会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可怜。 况且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而且也只是为了她好,既然这样,怎么可能会不答应他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呢? 可是想到要向尤丽解释,施未矜又有些无奈。 意识到在看自己,楚知川从光脑上移开眼,微笑着看她。 “需要我做什么吗?上校。” “没什么。” 施未矜错开眼。 即便错开视线,施未矜心底还是涌上一股怪异的心情。 这种心情,在这几天里反复地出现。 她察觉到楚知川的乖顺似乎变了一种意味。 他仍然微笑,仍然听话,仍然是那个白皙高挺的omega青年。他依旧顺从地照顾她的生活,每一处都妥帖得挑不出毛病,可就是不对劲。 楚知川的乖顺多了些抑制的意味,多了些沉重的触感。 那种沉重的触感,让他的举动变得超乎寻常的克制,就像一副假面。 可他的所有关心,所有担忧的情绪,却又那么真情地从这副假面底下流露。那颗赤裸裸的真心却很违背主人的意愿,几乎快要递到她的眼皮子底下。 这些天楚知川的种种反应,也让施未矜有了些怪异的心情。 不过,她还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尤丽来得很及时,她带着一大包的检测仪器,背上了二楼,并且拒绝了佣人的帮助。 她敲门,施未矜让她进来。 楚知川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一眼施未矜,似乎有些克制的担忧,不过旋即又换上乖顺的面容,他说:“上校,我先离开了。” 很有眼力,也很懂事地把空间留给了她们两个。 尤丽把沉重的背包放到桌子上,一边划背包的拉链,一边问:“你伤在了哪里?我似乎没有看到。” 等她转身,看见施未矜卷起袖子,胳膊上有一条细细的伤疤,结的痂都快掉了。过了一会儿,尤丽才开始瞳孔地震: “这就是全部的伤情?” 施未矜无奈地点头,早就和尤丽说过了,只是尤丽并不信而已。 尤丽拿着仪器走过来,一边检测,一边思索。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为什么没有来训练场呢?” 楚知川敲门,打断了尤丽的问话。 施未矜允许他进来,他就端着两盏茶,微笑着递了一杯给尤丽,另一杯轻轻放在施未矜身旁,别的话并不说,就安静地离开了。 关门,尤丽才回过神。 长得真的很像……齐长官。 不过气质真的很不一样,如果要尤丽说,还是刚刚进来的那个青年更夺目一些。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有些人天生自带吸睛的特质。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青年和上校待得有些久,就连离开时瞥到她的目光,都是类似上校的漠然。 似乎也是在审视她? 一想到这种可能,尤丽顿时茅塞顿开。 她艰难地认识到一种可能:“……是因为他想让你留下吗?” 施未矜不置可否,尤丽却能感受到她的默认。半晌,她才说:“完全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尤丽记录好各项指标,又说:“但休息一下也很好。”像施未矜这种几乎每天都去训练场的人,高度要求自己的人,很少见。 尽管尤丽有时候不说,但谁都清楚,施未矜有些太过紧绷了。可谁叫她是帝国的希望呢?因此,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把这件事说出来。 哪怕知道她的紧绷与负担,也不会轻易让她松懈下来。 相反,所有人都在利用她的自律与紧绷。 只是几项简单的检查,尤丽很快就做好记录,然后离开。对她来说确保上校身体健康,掌握每一项指标,她的工作就完成了。 尤丽离开以后,楚知川拿着药膏,进来替她上药。 结的痂都快掉了,只是有点痒痒的,楚知川却要坚持替她涂去疤膏。既然如此,也就任由他这样做了。 他上药的时候,黑色的眼睛总是显得很认真。冰凉的药膏也被他修长的手指,涂的非常均匀。 第40章 像玉石做成的竹节一样,施未矜这么形容他的指。 碎发也随着他低下头而显得毛茸茸得分外好摸。 每次他这么听话懂事的时候,施未矜都很想抚摸他的后颈。不过最近,他为了遮掩脖子上的伤痕,在老宅里总是穿扣到下巴的高领衬衫。 这也阻挡不了施未矜的手,她把手指伸进高领与皮肤的间隙,在他上药的时候,缓慢地摩挲。 就算是痒,楚知川也不会逆着她的想法。 今天,她一边盯着青年的面孔,一边突如其来地想到:“我记得你胳膊上的这个位置,也有一个伤疤?” 楚知川愣了一下:“怎么了吗?” 以往她也知道这件事,但并没有询问过,这样反而让他有点不适应。 她从没关心过自己身上的任何痕迹。 “没怎么。”然后他听见施未矜这样说,带着点轻轻的笑意: “位置这么相同,很像情侣的标识,是不是?” 说完,她把自己逗笑了。 楚知川的眼睫却垂了垂,遮掩眼底的情绪,只是闷闷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情侣的标识吗? 晚上,外面下得雪逐渐大了起来,鹅毛一样洋洋洒洒。 才几天而已,天气就已经笼在一片冬季的严寒里了。冷得只要打开窗户,就会瞬间凝出一片白色的雾,好似往里吹了一股蒸汽一样。 虽然让楚知川住在老宅,但也并不是每一天都会留他和自己住在一起的。楚知川是去住专门腾出给他的那间卧室,还是住在主卧,全凭施未矜的心意。 平时,他并不会干涉有关这些的任何意见。施未矜让他留下,他就会留下。让他回房,那他也不会不听话。 可是最近几天,楚知川却一反常态,总是主动提起回卧室去睡。 施未矜问过一回,他只是说,不想半夜翻身时碰到上校的伤口。 那么小的一个伤口,其实根本不碍事。 或许是这几天他的关心有些太过紧张,施未矜也并未察觉到不对。 但今天她很想让楚知川留下来。 早上随口提了一句那个伤疤,也只是偶然想到。其实那道疤痕,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发现了,只是一直并不在意,所以从来都不去问。 不过现在,她忽然有了兴趣。 在楚知川张口说要回去以前,施未矜先一步留他:“今晚风声很大,你不是怕黑吗?一起睡吧。” 总是伪饰着微笑的青年,忽然失去了表情的控制力。他黑色的眼睛里,笑意慢慢减缓,竟然沉默地抿起唇。 施未矜笑起来:“怎么了?” 楚知川摇了摇头,又带上熟悉的笑意,灿烂、璀璨得惊人。 他说:“没什么,上校的伤好了吗?” 意识到这个借口有些漏洞百出紧接着,又像粗心马虎一样责怪自己说:“今天刚看过,确实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就像想撇清自己没有那么关注她的事情一样。 施未矜关了吊灯,把床头的小台灯打开了。 她松散地靠在床头,偏头看他,姿态轻松,黑色的长卷发垂在胸前。 已经到了这地步,楚知川只好留下。 他清楚自己其实是在躲避,仅仅只是早上的一句“情侣的标识”,就足够把他的心情搅得一池水那样乱,他还怎么敢再离上校再近一点呢? 如果再近的话,他的心意也许马上就要藏不住了。上校不就是这样吗,身边总是不缺人陪着,看上自己,无非也就是因为那张如此相似的脸,以及聪明的反应。 如果他展示出自己稀里糊涂的动心,对上校而言,自己还有价值吗? 会不会在雪夜里就被请出家门? 然后上校就再也不会多给他一个眼神,因为他不够聪明,先破坏了上校定下的规矩。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脏揪着痛。 明明只相识了还不到一年,怎么就会陷到这种程度? 所以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初出茅庐就碰到上校,他根本就斗不过施未矜。 被子里是暖融融的,他刚进去,就感觉到施未矜温热的手掌贴了上来,握住他的手,穿插进指缝之间。 昏暗的光亮里,琥珀色的狐狸眼就这么看着自己。 在台灯的光线下,折返出寒星一样傲然的光。 楚知川垂下眼,假装自己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有在看。他还记得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得逞的那天,以为亲吻就要发生的那天,上校多么决绝利落的掏出一把枪,击中了敌人。 那时她眼里的光,就是这样。 而那时的自己,胸腔里其实就已经发生了怦然的声音。 当时的心跳声,似乎跨过时间,跨过中间所有不同的情绪,又与他此刻的心跳声重合。 施未矜没发现他的异常,以为他照顾自己有些困倦。她抚摸他的眉眼,漂亮又有立体感,再用指腹抹过眼睫。 她轻声去问:“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呢?” 楚知川再也不能装睡了,他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好奇这个问题。 施未矜自己也不是特别的清楚。 从染着橘子汁的手指带着甘甜的香气碰到她的唇的那一刻,怪异的感觉就开始诞生了。 没有人会单纯关心她“本身”。 也许是为了这么一点点青年对她的不一样,施未矜也突如其来地给了他一点特殊的关注。 第41章 楚知川抬眼看她,又避开,看起来像是在盯着虚空的某处,其实是在怕视线的交汇:“……小时候,债主来我们家里催债的时候,想拿凳子抡我弟弟,我就替他挡了一下,然后就受伤了。” 刚说完,他就感觉到施未矜的手掌贴上他的面颊。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 外面风雪交加,玻璃窗缝偶尔漏出些微的风声。半晌,她轻轻亲吻了他一下。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她也总是这么勇敢,愿意保护其他的人。” “虽然你们的性格很不一样,”她顿了顿,“……但都会为亲近的人考虑很多东西。” “我从她那里学到很多东西,直到今天,也对我意义非凡。” “……她是伟大的。” 以前她所了解的青年,全部是从私家侦探、还有调查报告里知道的。她确实以前就听说过楚知川的种种,也知道他以往生活并不容易。 但到底只是一纸报告,冷冰冰的又很有分析性的呈现出来,并不带任何情感。 施未矜自然也就不会带着情感去审视他的过去。 可现在并不一样。 许多年前,久到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时候,她也在这间屋子里与人亲密接触。姐姐让她坐在镜子前,用密齿梳帮她梳卷发。 那时,施夫人的宏图刚刚展开,完全没有功夫来管她们。 至于她们的omega父亲,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干。 她和姐姐,只是联姻下的产物。 在那些规矩里,还有日复一日的严苛课程里,只有血浓于水的感情是鲜活的。姐姐长大后,就会带她去草场骑马驹。 那是自由的,温馨的。 或许雪夜有着让人将情感阀门打开的力量,施未矜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高挑的青年,穿着裁剪合适的衬衫,替她梳头发的样子。 也是那么仔细。 他这样轻声说出来,就好像那些事情都轻飘飘的,与自己无关。或许他确实是坚强的,认为这些已经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了。 这种想法,让施未矜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多了重新去看待的另一种视角。 好奇这种想法的出现,就是那种怪异的情感的升级。 她开始好奇楚知川的经历。 上天就是这样有机缘的性质存在,过去她知道很多其他人的经历,也从他们口中听说过。但却都没有楚知川这样轻飘飘的,甚至简略地说过,来得更有重量。 特殊的情愫就这么产生了。 似乎有预兆,但又没有预兆。 有那么一瞬间,施未矜好像抓住了自己某种情感的开端。可也许还太匆忙,又像泡泡一样消失不见,让她的感知又模糊起来。 雪还在下着,楚知川闭上眼睛。 从劫持那天以后,他不喜欢看见下雪。尤其是当施未矜在他旁边的时候。 身旁的这个人已经在他心里留下太多太多印记,本来是他不想要的。可这件事他也脱不了干系,谁叫他要自作聪明地接近。 譬如,他完全不知道,分别那天到来以后,他要怎么一个人去面对糖分的滋味,又该怎么一个人度过下雪的天气。 小雪似乎一直在他心里下着,从来没有停过。而上校问他“你还好吗”的语气,还有浴室里雾气之中的骄阳一样的笑脸,怎么也忘不掉。 他终于想清楚是为什么。 从小因为家庭的种种,才被迫变得那样圆滑。他一个人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却一直向往骄阳一样的生活。 上校这样的天之骄子,完全就是他曾经理想中的自己。 可是他注定不能够变成这样的人。 接近类似梦想一样的存在,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入戏太深,慢慢倾注更多感情在施未矜身上。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就是因为这样,楚知川更加知道自己的可笑之处。 他的一腔真心,与类似的一张脸孔比起来,又值多少?或许反而会让她疏远自己。 这么想,楚知川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她在说齐明寻吗?是啊,他和齐明寻完全是不同的性格。 上校在想齐明寻吗?是因为思念他,所以才从自己身上找相似之处吗? 他不甘心。 施未矜看见他对上自己的视线,然后微笑了一下。笑容是熟悉的灿烂,白皙的面庞在昏暗的夜色里,简直就像在盛开。 虽然并不太理解他突然的笑意,施未矜还是亲了亲他的额头。那是很漂亮的笑容,很夺目。 怎么看,都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他的笑容。 她少见的觉得此刻很幸福。 “睡吧。” 她这样说。 说完睡觉以后,施未矜确实怀着幸福感,睡得很踏实。 可楚知川却并不能睡得很好。 因为做了很漫长的梦,半夜还醒了一次,他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算很早了。外面的风雪早就停了,从窗子看出去,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一片。 他感觉到身边是空着的。 施未矜应该一早就走了吧,能请这么几天假,就已经是对他的特殊对待了。 没办法奢求更多。 楚知川坐起来,缓慢地穿衣服。 得到了预想中的名利,还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实权,在一早看见白皑皑的一片时,他的心里也似乎空荡了一下。 第42章 ……很想上校在身边。他想。 可他有什么身份去提呢? 脚步声响起,张妈端着早点进来,他收敛好心绪,又是荧幕前演员天生会有的礼貌。 张妈似乎很犹豫,过了一会儿,才决定和他说:“齐长官来了,上校在会客厅见他。楚先生,我估计他还要一会儿才走……” 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许久,他才撑起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他什么时候走了,你来告诉我。” 没人是傻子,张妈话里话外的提醒,他作为交际场上游刃有余的人,怎么可能会听不懂。 他第一次厌烦这种能力。 要是他听不懂该多好。 青年的神情又一次出现沉郁。 是啊,他是一个替身,一个冒牌货,一个一开始就仗着这张脸,别有居心地接近施未矜的人。 现在怎么能出现在正主面前。 张妈似乎意识到他的情绪,又补了一句:“只是在谈关于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上校应该也是关心楚先生,才会和齐长官去聊这件事的。” 演员的基本素养他学得很好,这时已经看不出他的所有情绪了。他善良地微笑:“谢谢张妈,早点我会吃的。” 等张妈离开,他的神情又变得难懂。 那份早点,吃起来也食不知味。 他觉得上校真是可恶,为什么昨天又要提到情侣,让他心里多了一丝忐忑的憧憬。 其实楚知川也清楚,她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就像说今天的云很好,天空很蓝,是差不多的举动。 盯着盘子里的东西,他不想吃。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门前,停顿了一会儿,走了出去。 他的动作没什么声响,二楼这个时间也几乎没有佣人。他站在栏杆前,看向一楼。 一想到上校昨晚提起“那个人”的模样,他就觉得牙酸。 楚知川垂眼往下看,神色晦暗不明。 在这里,并不能看见会客厅。 因为隔音很好的缘故,他甚至一个字也听不到。 直到路过的佣人偶然一抬头,看见他站在那里,还微微被吓到。楚知川的神色里带着些上校才有的漠然,佣人不敢过问,快步离开。 站了不知道多久,他们终于聊完了。 然后,楚知川如愿以偿地自虐般地看见,施未矜带着极其少见的温和笑意,送那个清冷的、与自己长相相似的男人,走出了老宅。 楚知川想。 原来她还可以笑得那么温柔。 只是没有这样对待他。 我回来啦!这章给大家发红包! 第31章 齐明寻过来的这一趟,是带着有关杨森及其后续的事情的部分消息来的。 自从他回来以后,军部的部分工作由他来负责。因此出了杨森叛变这件事之后对接消息的时候,少不了互相接触。 庆功宴那件事之后相隔几个月,敌方又开始沉不住气了。 但这一切并没有让他们措手不及,早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怀疑帝国内部有星际海盗的卧底。 施未矜十六岁那年的第一个任务,原本只是一场小小的行动。 帝国派出的兵力并不多,而且只是作为一场历练,让施未矜和齐明寻在施未晴,也就是她的姐姐的带领下,初步熟悉作战。 然而没想到,那一次行动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原本的行进路线突然被星际海盗知悉,而且这是施未矜的第一次行动,这种消息泄露会十分危险。 星际海盗听说过施未矜的实力,尽管还没有碰过面,也能料到日后的棘手。为了以绝后患,在得知行进路线后,阴险地进行了偷袭埋伏。 手段十分残忍,整个队伍只有两名幸存者。 那就是施未矜和齐明寻。 施未晴为了给其他人争取时间,牺牲在敌袭之下。 作为她的妹妹,施未矜却在姐姐拼尽全力的保护下,回到了帝都。她虽然带着伤,但健全地回来了。 第一次任务的伤情与疼痛倒是其次,然而姐姐的去世与随之而来的众人的指责,却让施未矜受到了最沉重的一击,险些一蹶不振。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与齐明寻都坚定不移地意识到帝国内部存在着卧底。现在,这些最可憎的卧底们终于要沉不住气了。 齐明寻带来一部分杨森的审讯记录,他目前还是很嘴硬,什么也没有说。施未矜其实对他早有怀疑,在一年前刚回来参加那个会议时 ,她在飞行器里向胡子星说出自己立场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他的表情。 隐隐约约透露着不对劲,但最后却还是附和了她。 那时,她就对杨森一直有些防备。 只是没有想到,杨森居然会出此下策。他明知与自己单打独斗没有获胜的机会,旁门左道也无法施行,最后发现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干脆背水一战,竟然把楚知川绑架,想将他卷进来,以此要挟自己。 看完审讯记录后,施未矜又问了一些别的工作上的事情。在齐明寻准备告别时,施未矜也正好收到了高雯的简讯。 高雯除了是经纪公司的老板以外,也非常有人脉和手段。 前一段她留在老宅,倒不担心楚知川会出什么事情。然而最近休息得够了,她准备投入公事之中,自然不可能每天都在他的身边,所以拜托高雯找几个保镖。 第43章 这件事办好,她倒是觉得轻松一些。 就这样,施未矜轻松地笑着,送齐明寻离开了老宅。 送人离开之后,她上到二楼。 早上齐明寻来得很早,她见楚知川还没有醒,动作也轻轻的。张妈见她悄无声息地出来,倒是有点惊讶。 上校很少这样轻手轻脚地只怕吵醒谁。 施未矜自己也说不太清楚,那种模糊的情感的名字还没等她清楚地捕捉到,就又没有头绪地溜走了。 醒来一看到他睡得那么安谧,就不忍心打扰。 而且沉沉地睡着,眼角褪去所有的精明算计,只剩下年轻独有的干净,让她觉得非常不同于平时的楚知川。 没有算计自己的模样,倒还是挺可爱的。 和齐明寻的交谈也没有太久,她估计着楚知川大约已经醒来。刚一推开门,就见他坐在椅子上,发呆一样望着窗外。 没吃完的早点剩在桌上。 施未矜想他也许是刚醒,没有那种盘算着利益的慧黠,千丝万缕的情绪都被收敛起来,少见的没有在算计。 那是很纯粹的模样。 心底的情绪忽然就被触动了一下。 她去完成了早上没能完成的心愿,轻轻地亲了一口楚知川。 楚知川抬眼看她,沉默的面庞之上,眼睫缓慢地眨。 他问:“上校忙完了吗?”没什么情绪,或者说,他把所有情绪都隐藏了起来。 施未矜点头,又说:“后天是你的生日。” “你想怎么过?” 怔了怔,他觉得不可能似的。 上校会陪他过生日吗?而且他从没提过自己的生日,怎么会被记住呢。 正是因为这个总是狡诈的、盘算着利益的青年从没说过自己的生日,施未矜才提到。之前在看他的档案的时候,她就记住他的生日是在冬天了。 按捏着他的脸颊,虽然这几天他总是显得那么担忧,可施未矜偶尔也会想,真不知道他的哪句话是真心的。还是说这几天所表现的样子,也都是演的? 连生日这种日子,都不和她说一声吗? 就算只把自己当合约受益人,生日礼物都不索要吗? 他们两个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对方身上做了很多抛开合约与陪伴关系以外的猜想和琢磨。 “……我还没有什么打算。”他本来是想和母亲与弟弟一起度过的,但上校提起,他还是不免会抱有一丝不实际的希望,因此撒了个谎。 但那天估计她也不会有时间的吧。 见他风轻云淡地提起,施未矜也把自己的话拐了个弯:“我那天正好没什么事。” 其实是她推掉了别的事情,然而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打算也不告诉自己一声——这么一想,她摩挲楚知川脸颊的力度都有些重了。 原来是正好放假…… 他垂下眼睫,盯着施未矜的手腕。 就算是碰巧,也让他的心脏跳得快了一点。即便他早就想过要离开,但能够一起过一次生日,也是很好的事情。 于是,他握住上校的手腕,抬起晶亮的眼睛,无害又可怜地说: “那这也许是我第一次过生日有人陪。” “上校愿意满足我的心愿吗?” 垂眸看着他毫不掺假的神情,那些千丝万缕的情绪又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施未矜的拇指按住他的唇角想:真是什么骗人的话,说出来都不会脸红。 档案上,就连他怎么和家人过生日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从没有人一起过生日?好拙劣的借口。 不过即便直到他是个撒谎不脸红的骗子,施未矜还是说: “那好吧。” 血压升高,今天打算凌晨更,结果文档崩了…………一直写到现在(狠狠抹眼泪)大概下下章能写到分别 第32章 在接到电话之前,楚知川仍然心有侥幸。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上校既然已经答应下来要陪伴自己,那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就在生日蛋糕送来老宅之前,楚知川还这样非常侥幸地想着。 为了和上校一起过生日,他特意推掉了和家人的聚餐,只在早上的时候回去过一趟。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和上校度过。 施未矜也提过要不要举办一场生日宴会。如果是她来帮自己操办的话,一定会办得非常漂亮、非常有排场的,也不失为一种扩大交际圈的方式。 包括施未矜本人,也打算把自己的一部分人脉介绍进一步介绍给楚知川,就算是一份礼物了。 楚知川当时只是微笑着,没有同意。 他虽然还在尽力扮演着一名聪慧的合约受益人,可是那种无法抵挡的情愫,却不能再让他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越是多接受一份报酬、一份礼物,就越是让他于心不安,也越觉得会与上校的距离越来越远。 施未矜见他没有同意,还稍微有些意外。不过这种意外很快就盖过去了,她没有过多在意。 因此,这次的生日只有他们两个。 甚至也没打算去餐厅吃晚饭,他说他想在老宅里度过。 这是他们最初见面的地方,许多事情也在这里发生。楚知川早就做好决定要离开,既然如此,他想还是在这里留下更多的回忆吧。 不过就算楚知川说不必太铺张,施未矜还是订了有名的蛋糕师的生日蛋糕。这家店很不好订。 第44章 然而就在蛋糕快要送来之前,那则电话就响起了铃声。 楚知川的心也忽然提起来了。 在响铃之前,这一整天他都有着不好的预感。 在施未矜接下电话之后,这种不太好的预感变成了真的。 她脸色有点凝重,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楚知川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很懂事地说:“如果上校有事要忙,就先去吧。” 施未矜看了一眼楚知川,琥珀色的眼睛低垂,似乎很担心电话里的内容,但又放不下他,所以看起来有点纠结。 楚知川笑了一下:“公务吗?上校还是快点去吧,我没事的。” 心里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重了。 他多希望只是简单的公务,然而施未矜却并没有隐瞒他的打算,顿了顿,还是打算说明:“齐明寻昏迷了。” “他的检测员还没有找出具体的原因,但是事发突然,他又在昏迷中,没法回答检测员的问题。检测员说,我是和他合作多年的战友,需要我的配合。 ” 她本来不需要向男伴报备自己的动向的,这只是合约关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隐瞒楚知川。而且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她与齐明寻的接触越来越少,仅仅几次接触,全部都在谈论公事。 微暗的黄昏末尾里,楚知川的唇色却有些白了下去。半晌,他看起来还是有些走神,但他的话语已经先一步说出来了: “……没事的,上校。” “我没关系的,生日年年都可以过。” 没事的……他们本来不就是合约的关系吗? 他为什么会伤心呢? 施未矜还有点犹豫,手中的电话却催命般地响起。最终,她还是站起来,披上外衣,临走前亲了亲楚知川的额头。 她说:“我尽量早点回来。” “等一下蛋糕来了,让张妈给你拿进来。”她这样安抚道。 楚知川勉强笑了一下。 他尽量笑得很自然,或许上校没有看出异常。 等施未矜离开之后,他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空白。俊秀的五官浸在黯下去的天色之中,窗外又开始下雪。 如果不是和想等的那个人一起吃,如果没有一起吹蜡烛,生日蛋糕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个道理,他很小就懂得了。 张了张嘴,想挽留点什么,可这间屋子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知道他没资格嫉妒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他还有什么好嫉妒的?凭借上校,他得来了原本急缺的巨额金钱,登上了也许一辈子都难以触及的圈层,而且上校为他铺路,让他能过得风生水起。 都是因为上校的存在,他才能过上现在的生活。 因为上校不介意他是个骗子,也不介意他一早就把算盘打得噼啪响,他才得到那么多报酬,有了那么多机会。他才能够彻底远离掉以往的生活,离开低劣酒精和肮脏的巷子。 他知道自己有点太贪心了。 而且上校去看齐明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们是战友,自己和上校只是合约关系。更何况,齐明寻和上校一起长大,父母并不在世,上校去看望他简直再正常不过。 可他为什么就是难以甘心? 摩挲着宝石戒指的圈口,楚知川盯着窗外小雪。那些绵密冰凉的雪粒光是看着,似乎就可以在想象中落在他的皮肤上。 上校就淋着这样的雪,去看望另一个人。 他幻想着雪落下的触感,也不停去想着上校此刻的心情。 可是越想,楚知川就越恐惧。他真的比得过齐明寻吗?仗着这张脸,借着他的光,这些别有用心最后却自食恶果了。 他早就听过齐明寻的事情,也因此才有恃无恐地接近上校。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施未矜第一次任务失败后的两年里,都是齐明寻在开导她、陪伴她,而这两年里,自己又为她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也没有交集。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他也只想着利己的事情,只想着怎样才能谋取到更多好处。 他是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希冀在上校心里比得过齐明寻。 楚知川这么想下去,嫉妒也在心底猛然遏制住。与其说是嫉妒,更不如说是因为感情的滋生,而对自己不自信起来。 “楚先生,这是蛋糕。” 抬眼,张妈端着蛋糕进来了。 他像惊醒一样,点点头,自己一个人插上蜡烛,在昏暗的房间里点燃。微弱的火苗照映出柔和的光,使他的面颊看起来有一种易碎的温和。 许愿的内容说出来就不灵了。他想。 闭上眼,双手合十。俊秀的青年端坐在桌前,他是个撒谎都不会脸红的骗子,此刻或许是第一次如此虔诚与真挚。 在这许愿的七秒钟里,上校赶在雪天之中,正在去向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身边的人也不是自己。 可他还是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许愿,他希望上校每年平安喜乐。 睁眼以后,楚知川吹灭了蜡烛。 火光扑灭的时候,似乎同样也扑灭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相信生日愿望。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吧。 本来应该和下一个剧情点卡在一起发出来的,但是实在写不到了,就先把这些发出来qaq好像有点小虐,不要骂我(顶锅盖逃) 第45章 第33章 在楚知川许愿的七秒钟里,施未矜正坐在飞行器内,看着路上的风雪忽然愈演愈烈。 市区点着五彩绚烂的霓虹灯,灯牌上的字体忽闪忽烁,突如其来的风卷着雪,微微迷蒙了眼前的光景。 她收回视线,垂眼看着手中的通讯器。 训练场那边的人还在催促她,她却看着屏幕有些出神。 楚知川会在做什么呢? 这个撒谎成性的人总是吐不出什么真话,可怜巴巴地看着你时,其实也总是在盘算自己的事情。 他想要权利,可并不直说,反而说“我爱你”。 ;他接近只为了利用,却说:“就算只能注视着上校也好”。 甜言蜜语、虚与委蛇,可是在偶然受伤之后却又会那么真切地说出……“因为我看见受伤的是你,所以才会那么害怕”。 训练场短信的狂轰滥炸中,施未矜却走马灯一样想起以往的一幕又一幕。路上风雪太大,飞行器行驶得也缓慢一些。 在这样的缓慢之中,她微微低下头,如黑色长藻的头发安静垂在脸颊两侧。窗外因大雪而泛白的灯光略过照在她的下半张脸上,浸在昏暗里的琥珀色的眼睛有些暗,反而像黑色。 正是因为这种缓慢,才让她有去理一理这一团乱麻的功夫。 这段合约一样的关系,其实早就在这短短几天里开始变质了。不论是楚知川的以退为进的退突然变成了躲避也好,还是自己总是对他产生异样的感情也好,总之这段关系很难再继续维持在那个平衡点了。 上天总会给不同的人一些特别关照,特殊的情愫产生时总是有些微的预兆,却又没有大写加粗的警示。 不知不觉中,连她这种以为自己不会动心的人,也开始有了其他的顾虑。 可是,她又有什么把握,能确定这个人不是演出来的呢?万一只是自己开始分不清真假关系,万一只是自己一个人陷进去了怎么办? 战场上需要果决,合约需要利落,然而感情上的事她却摸不着头脑。 直到在训练场的医疗室之前停下,开始和贺泽沟通有关齐明寻机甲上的问题时,她才暂时放下了这些有关感情的思考。 贺泽虽然与她不对付,但关于专业上的事一直没有以公报私。了解了其他的一些情况后,贺泽就结束了谈话。 齐明寻突然的昏迷,其实也让施未矜有些担忧。最近风头很紧,虽然星际海盗不一定会继续有下一步行动,但是战争也许一触即发。 作为队伍里的狙击手,他绝对不能出问题。 与贺泽沟通的过程中,施未矜大约也明白了,并不是与机甲的匹配度出现了问题,更可能是齐明寻因为过高强度的训练,导致体能跟不上,而被机甲排斥,所以导致了短暂昏迷。 与贺泽沟通过后不久,齐明寻就慢慢转醒过来。贺泽看了一眼施未矜,撞开她的肩膀,先一步进入医疗室,并锁上了门。 她隔着玻璃,看向里面的齐明寻。 等贺泽问过问题以后,自己再进去也不迟。 因为姐姐的那件事,从前的许多人都对自己戴上了有色眼镜。施未矜最初还会无所适从,到了现在,她几乎可以和这些非议和平共处了。 在姐姐牺牲后,施未矜却能回到帝都,这件事当时引起许多人的讨论,其中不乏一些顽固势力的渲染抹黑。 许多新闻都铺天盖地诋毁她,一小撮姐姐的极端追捧者甚至认为她就算是死在战场,也不该活着回来。 那段时间相当灰暗,就连父母也因为姐姐的去世而离婚。空荡荡的老宅,只有她和那些刺目的新闻报纸。 有时候,她甚至也会想是不是自己也死在那片废墟下,才是更好的选择? 施未矜坐在长廊里,隔着玻璃看向医疗室里的齐明寻。那段灰暗的时期,如果没有齐明寻一直陪在她身边支撑她,或许真的很难走下去。 因为她出生就是天之骄子,却没有能够真正力挽狂澜,加上顽固贵族想要打压她的故意抹黑,舆论很快就一边倒地压向了她。 没有被舆论攻击的齐明寻总是会告诉她,这并不是她的错。 只有她活下来,才能拯救更多的人,也才能更好地完成姐姐的愿望。 撑过了那段时期以后的日子里,她总是无意识地依赖齐明寻—— “咔哒。” 贺泽打开门,离开了医疗室。 齐明寻坐在病床上,唇色浅淡,神色清冷,却平和地透过玻璃看向她。 施未矜起身走了进去,她关上门,才转过身面对齐明寻。 很久不见,加上透支体能的训练,让他看起来更瘦削了一点。他打着点滴:“坐吧。” 摇了摇头,她说:“只简单说几句就走。” 齐明寻“嗯”了一声。 在十八岁那年的告白以后,她与齐明寻的关系就无限拉远。想起成年礼那天,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她也早就学会不再依赖齐明寻。 或许是习惯作祟,才总是将视线追寻在他的身上。 看着他的时候,施未矜却在想等在家里的楚知川。因此她只想快点说完,然后回去陪他过完生日。 “我知道为了给姐姐报仇,我们都绝不能松懈,但是为了这个目标,你也要适当地放松,如果因为太紧绷而病倒,只会得不偿失。” 战争几乎一触即发,她对齐明寻这么叮嘱道。 第46章 齐明寻点头:“我会的。” 施未矜把双手插进兜里,低着头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齐明寻在她告白的那天对她说,她其实什么都还不懂。 突然间,她理解了这句话。 她会有想要亲吻楚知川的想法,愿意让出自己的资源与人脉。可是看到齐明寻的时候,却只有下意识的尊重。 与其说是告白,更不如说是怕捆绑上其他的婚约,稀里糊涂地就那么做了。 她突然抬头,看了一会儿齐明寻。 半晌,在那双平和淡然如兄长的眼睛的注视下,施未矜说道:“……不好意思,以前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她好像……找到想陪伴的人了。 决定有时候总是很巧合,在施未矜从病房里出来,逆着风雪往老宅赶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决定。 与此同时的楚知川,也做了另一个决定。 明明都是决定,方向却要背道而驰。 等到她回到卧房,楚知川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施未矜走得近了,能听到她脱去外衣的声音,沙沙响。往常都是他来做这件事,可他现在只想装睡。 逃避吧,哪怕逃避一分钟,也可以让他的心绪清净和解脱那么一点。 她没有停住脚步,轻轻往床边靠过来,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即便楚知川在心底希望今夜所有的风和雪可以灌进屋子,阻隔在他们之间,也全部无济于事。 她只是轻轻地,像哄人一样用气音问:“睡着啦?” 就似乎已经带上独属于上校掌心的温度,字句出口便灼人,不仅没能让风雪化为屏障,甚至轻易破解。 他是荧幕里的演员,生活里撒谎成性的骗子。 “爱”、“喜欢”这种字眼他全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可是他想—— 你看,你也遭殃了吧,谁叫你是个骗子呢。 耳朵诚实地听到了声音,他想至少行动上不要再露怯。演技是他最擅长的东西,只是装睡而已,呼吸平稳下来,就像睡梦中无害的羔羊。 施未矜无意吵醒他,既然这样,也不再继续出声。她微笑着看着这张熟睡中的面孔,怪异的感情在这一晚自然生长、破壳,变为她清楚的心意。 她开始想以后,想其他的东西。 半张脸都窝在被子里的青年,睡觉时连呼吸声都轻轻的。即便闭上那双黑得璀璨的眼睛,只单看他英气的眉、睫毛,笔挺的鼻梁,还有饱满的唇,也让人喜欢。 忽然降临的幸福,让这种喜欢上升到了另外的层次。 她遵从内心的想法,轻轻亲了他一下。 羽毛刮过一样的轻吻,楚知川睡中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可是在这间静谧的、灰暗的卧房里,施未矜读不出精湛演技之下的想法。 只是一个轻轻的亲吻,就像羽毛刮过,像蝴蝶振翅,却掀起之于他的可怖的反应。倘若这时上校再有什么其他的举动,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溃不成军了。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给他别的希望…… 幸好,施未矜接下来就换上睡衣,没有多余的举动。可是见她停下,他的不甘又开始疯涨。 吻一吻他吧,他并不贪心,只要七秒就足够了。在唇和舌的亲密里,上校能听到许愿的七秒里他真挚的祝福吗? 七秒,楚知川数着七秒又七秒。 倒一杯牛奶,他慢慢地倒,花了七秒。搅拌燕麦,他也掐着时间,只搅拌七秒。最后的结果就是,走神太厉害,食不知味,吃得也囫囵吞枣。 一天里有一万两千多个七秒钟,可他觉得,不论是怎样度过了七秒,上校也无法得知他的祝福。 七秒钟的祝福是他的心意。 上校那么忙的人,抽不出真心实意的七秒钟给他的。 楚知川这样想。 早上吃完燕麦牛奶,楚知川就开始办公。现在除了接代言、拍一些有档次的gg片以外,他基本不出现在荧幕里。 运营办公室、拓展其他业务,才是他真正的野心。 至于荧幕,只是通向目标的途径而已。 处理了一上午的公务,直到中午,他才出来吃午饭。中午上校不回老宅,在军部处理繁忙的事务。 他吃午饭也吃得恍惚,从生日以后,那些情愫就像病毒,迅速在他心底扩散。他已经决定要离开,却无法完全割舍,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人有时就是这样的矛盾。 佣人有时会在茶余饭后聊些主人们的事情,他做什么事都轻轻的,打扰不到他们,,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其实就在附近,因此偶尔也能听到些东西。 不过这些东西,也早在圈子里传开了。 齐明寻渐渐缓和了与施未矜的关系,而且还是主动的。在军部里,甚至还会主动打招呼。 人们都说,他们快要和好了。 是事实还是谣言,他不得而知。然而感情有时让人迷失方向,他所有不安定的情绪,拉着他往其中一个方向坠下去:他们一定是要和好了吧? 那样也好,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早就决定要离开。 晚上,施未矜通常会提早一些回家。她已经在心底有了个新的计划,以她的性格,做什么向来都是清晰的。 她打算和楚知川重新开始,以一个平等的身份。 不过最近几天楚知川到了晚上总是在处理公务,处理不完一样。施未矜有时也想让他陪一陪自己,不过看他忙得眼下都有了淡淡的青色,也不再提了。 第47章 让他去忙吧,这是他自己的事业。 正好施未矜也在筹划关于“重新开始”这件事,还特地请教了高雯怎样做才会有惊喜感。 今天刚好拟定了方案,施未矜正决定想办法让楚知川参与进来,没想到他洗完澡以后,倒主动来自己的房间。 他的黑发上还挂着水珠,蜿蜒地顺着锁骨滑下去,一路没进衣领间。 施未矜拿了个毛巾,盖在他的头上。 “怎么连头发都不吹?”她问。 楚知川微笑着看她,稍稍偏头,白皙的脖颈就展露出来。身量颀长地往那里一靠,晶亮的眼睛里像被女巫施加了什么法术一样让人着迷。 吐出的字句也像蛊惑:“好想上校。” “因为想来见你,连吹头发都顾不上了。” 因为已经决定快要分别,就连独自坐在那里吹头发,都让他倍感煎熬。 快抱一下他,和他说点话吧。 施未矜笑起来,向他张开双臂,琥珀色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过来,我帮你擦。” 他凑过去一点,微微弯腰,好让上校能碰到他的头发。 沉默地擦了没多久,楚知川忽然从毛巾之下抬起头。漂亮的面庞突然出现,让施未矜意料不及。 是他决定接近,也是他决定离开,可是煎熬的心情快要把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 “可以亲我吗?”他没有称呼上校。 施未矜凑近点,他又说:“七秒钟就够了。” 她笑着:“超过七秒钟要收费吗?” 不收费,但会让他整个人从煎熬里燃为一把灰烬。 这问题问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觉得太棘手,回答不了,于是干脆放在一边不去回答,主动地亲吻她。 亲了七秒又七秒,最后干脆不分开,让每一个七秒钟都黏连在一起,与水声、咬与吻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那七秒钟里的祝福,上校究竟听到了吗? 人与人的相遇当然是不容易的。 楚知川有心事,醒得当然要更早些。 他的视线描摹着施未矜的眉眼,想象如果这时她睁开眼,上挑的狐狸眼会是怎样的。他又陷入回想,想到见她的第一面。 到底是怎样的力量,怎样的巧合,才能让他们相遇? 只要少了一点他们经历中曾遭遇的事情,也许都不会遇见对方。 这么一想,他又变得格外沉默。 可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些,得到了这一切,如果他向上校诉说自己的心意,会不会被拒之门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交际圈就如潮水一般褪去。 分别如果太不体面,也不是什么好事。 上校永远是上校,可他不一样。 他的根基还不够稳定,如果惹到她厌烦,就会变得寸步难行。 果然像他这种人,还是离开会显得得体一些。 “……嗯?”施未矜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在看自己。 她伸手,抱住楚知川,把头埋进他的肩颈里。 “今晚记得准时来。” 施未矜的卷发蹭到他的面颊,让他心底也泛起一阵痒意。 他努力压下那种悸动并告诉自己,还是及时止损才好一些。 “我会的。” 昨晚施未矜邀请他今天一起去吃晚餐,餐厅订在最繁华的市区。 施未矜懒洋洋地笑了,从他怀里抬起头:“那我先去军部了,有什么事情,就发简讯给我。” 他黑色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双狐狸眼睛,似乎想把这种琥珀的色泽永久地记住。 “好。” 施未矜穿好了衣服,他也起床。 临走时,楚知川主动拥抱她,力气不重不轻,正是很绅士的一个拥抱。 她还笑着说:“怎么这么主动?” 楚知川也笑:“这几天工作太忙……” “找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施未矜最后套上外衣,走出老宅。 楚知川看着她的背影,嗯了一声。 他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的玄关。 上校脊背的温度、推开门的背影,似乎已经被他完整地记下来了。 张妈路过时,还问他怎么发这么久的呆。楚知川如梦初醒,默不作声地走回自己的卧房。关上门,他才开始退却,开始害怕。 他哪里来的勇气答应上校一起吃晚饭的? 楚知川想,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自私一点。 他是个骗子,最开始就是靠那些被称为“演技”的骗术,一步步接近上校。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即便分别不是那么愉快,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答应上校去吃晚餐,就是想在这一餐之后好好告别的。可是这样长篇大论的告别真的会引起上校的兴趣吗,如果是自己,估计也不会喜欢。 那还不如走得干脆一点。 反正上校也只把他当做替身的吧,他们只是合约互惠的关系罢了。 ……要离开,就不如给上校留下一些深刻的记忆。 这样,还能显得自己不那么被动。一早就在这段关系里迷失自己,被人察觉的话也是够丢人的。 他都已经这么逆风了,总要强撑点面子。 比如爽约,整个帝都应该也找不出几个敢爽约上校的人。 其实更多的,是他怕再去见一次上校,就彻底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在沉默之中,他开始动手收拾行李。 第48章 欠上校的钱他总会还的,那么多余的东西也就不带走了,除了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有太多回忆,楚知川舍不得不带走。毕竟他想,就算自己把它留下来,这样的玩意上校多的是,估计只会丢在角落。 “……从我这里拿走那么多感情,我只赚你一个戒指,不过分吧?”最后,他对着戒指喃喃自语。 因为不拿走什么东西,他的行李太过简单。楚知川又一直发呆,潜意识地不想离开。直到太阳落山,他才收拾起行李,走出老宅的大门。 这么简单的行李,佣人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意图。 来的时候是临时的佣人,还背着那么多债款,走的时候倒也穿得光鲜,意气风发。 他给自己找着补,大步走出去。 在楚知川走出大门的时候,施未矜正好来到餐厅。 她和楚知川约好,到时一起在餐厅碰面。她希望这是全新的见面方式,代表重新开始。 不要那些报酬相关,施未矜只打算敞开心扉地和他聊一聊。 她也不再猜疑是否是演出来的,至少有那么几分真心流露,她也觉得很好。毕竟当时是那样的境况,也不能要求楚知川太多,或许他们可以重新开始试试看。 施未矜少有的幸福,她看着眼前的长桌,上面铺满白色与红色的玫瑰。似乎相信很快,他们之间就能搭起另一条桥梁,有另一种去爱的形式。 楚知川坐上一班悬浮列车,往母亲家里走。 他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却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上校的场景。 松松散散地穿着衬衫,搭着西装外套,眼神总是淡淡的,显得轻慢之中带一点冷漠。 第一次触碰,是他去碰她的手。 施未矜难得如此有耐心。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半小时过去,他仍然没有来。 迟到吗? 好吧,让他任性一下。 到站下车,他摩挲着戒指圈口。 第一次触碰上校的手,就觉得她的体温很高,很温暖。 缺爱的人大概都会喜欢这种温度。 时间太久,就连高雯也简讯问她: 【烟花还放吗? 】 她准备了一场整个市区都能看见的烟花,只是想庆贺他们的重新开始。 按捺了一会儿,她回: 【先不放。 】 又转过头去给楚知川发消息: 【你在忙吗?还是堵车? 】 楚知川一早就看见了她的消息,只是没有回。他以前那么懂事,任性这一次,不体面这么一次……就这么一次,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弟弟惊奇地问:“哥哥不需要陪那个姐姐吗?” 他笑了一下,摸弟弟的头: “她会找到新的人陪伴她的,哥哥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弟弟似懂非懂。 屏幕又亮了: 【你还好吗? 】 久到就连侍应生都硬着头皮问这位年轻的上校是否要上菜,施未矜还没有等到回信。 她开始担心楚知川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问题,一旦想起来他可能在危险之中,心情就油煎一样难熬。 施未矜快坐不住了,她立刻打电话给高雯,要保镖告知她楚知川的现状。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一直在暗中的保镖们说,他很安全,正在母亲家里。她又开始给楚知川找借口,是不是他母亲或者弟弟出了什么事? 直到保镖拍了一张他坐在窗边,和弟弟笑得开心自由的照片。 她沉默了,放下手机。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天色完全浸在黑暗之中,她才收到两条不轻不重的消息: 【对不起,上校,我不想去了。 】 【我有些厌倦了,这段关系到这里也许就很好。 】 在她等待的几个小时里,想过无数种可能。 但却没有想到,以真心换来的,是他所说的“厌倦了”。 果然啊,能拿下影帝奖项的演员,演技真的很好。 她被骗了。 第34章 这是分别的意思吗? 就此分道扬镳的意思吗? 屏幕明明已经熄灭很久,可那简单的两行字句,却在她的视线里挥之不去。 【这段关系到这里也许就很好。 】 这分明就是分别的意思吧。 施未矜的思维忽然又慢又缓下来,对于感情上的事,她一向不太清楚。她是慢热的,暂时似乎还没彻底领会到这到底代表怎样的意义。 她只是短暂地意识到这是分别,于是就慢慢地开始思索分别这两个字的含义。 分别在小时候,在她还是孩童的时期就已经知道了。那时候的分别是轻飘飘的一句“我走了”、“我要回家了”、“下次再来看你”。 再大一点后,她知道分别是妈妈几个月不回家、爸爸很少来到老宅,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齐明寻,每年都会回到老家,那就是分别。 在空荡荡的老宅,只有她和比她大了几岁的姐姐住着,还有另外的几个佣人。她们穿着得体的,裁剪合适的衣装,上着无趣呆板的课程。 只有姐姐,姐姐是不会和自己离开的。 等到进入中级军校以后,分别这个词的意义似乎更广泛了一些,但还是朦胧的。有的时候,人们会用分别这个词,来指代“人的离去”,也就是死亡。 第49章 她和姐姐还很年轻,死亡看起来太远,施未矜从没有考虑过。 日子水涨船高地过下去,她是最有天赋的战士,只要勾勾手,很多人都会一拥而上愿意和她结交朋友。 生活里的所有难题,也有姐姐来帮她指点迷津。 十六岁之前,是她最惬意的时光。 虽然没有父母在身旁,可却有大笔大笔花不完的钱。姐姐是个温柔细心的人,她富有责任心,就像父母一样管教她、指引她,弥补那些未曾得到的亲情。 她含着金汤匙出生,爱与喧闹从来都围绕在身边,似乎可以骄纵下去一辈子。 施未矜就这么以为她不是孤独的。 直到十六岁那年的第一次任务,就像分水岭一样,将她的生活分流,将那些看似真实的浮华与名利分流开来,她第一次看见水下粗粝的石头、尖利到想要人命的刀。 这也是分别,这是死亡带来的分别。 她原本以为这离自己很远,起码不会是姐姐。 谁都没想到卧底竟然会得到这样的机密,可姐姐毅然决然的,就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这次任务与星际海盗没有关系,遭到这样惨重的损失,没有人愿意看见。眼见姐姐驾驶的庞大机甲陷入废墟,也眼见星际海盗是怎样烧杀劫掠。 所有人都要施未矜快走,就连姐姐牺牲之前,也万般慎重地叮嘱她:活下去,你是公民们的希望,只有你活下去,才能更好的保卫所有人。 姐姐的力挽狂澜,换来他们几个人跋山涉水地赶回帝国。可是机甲严重超负荷运转,有些人一回到帝都,精神力稍稍放松,立刻承受不住机甲的超负荷压力。在抢救之下,只有她和齐明寻活了下来。 彼时因为星际海盗的袭扰,帝国人心一片灰暗,这次被偷袭而惨败更是导火索。 没人去思考她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对星际海盗的仇恨转移到了她这个幸存者身上。在姐姐死后,部分贵族露出丑恶的獠牙,极尽全力地抨击她、抹黑她,生怕她像姐姐一样掌握权利。 本就空荡的老宅变得更为空荡,几年不见的父母聚在客厅,歇斯底里地吵架。他们责怪对方,最后两个卸去体面伪装的人吵到累了,矛头指向了幸存的小女儿。 “你怎么活着回来了?” “为什么活着回来的不是你姐姐,而是你这个不懂事的小孩?” 父母那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得以延续,某种程度上,全是靠姐姐的从中维系。施未矜突然受到这样的指责,无所适从。 她以为她的人生里有的是鲜花,有的是赞赏,前途光明一片,就像报纸上说的那样,她是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 可是现在就连报纸,也斥责她,为什么不能力挽狂澜?为什么不能以一敌百?为什么…… 好多为什么,她也不知道怎样解释才好。她无比想念姐姐,无比思念姐姐,无比想要替姐姐去死。 直到齐明寻点醒她,你活着才会让帝国取得胜利,才会完成姐姐的心愿。 从那以后,他们两个的目标都是为了帝国,为了姐姐的牺牲而复仇。 她努力再努力,对自己严苛到仿佛是只知道运转的机器的地步。 看透那些虚伪的名利浮华,施未矜再也不是那个不知前路坎坷的初生牛犊。贵族们想压垮她的精神,让她无法站起来,她却抗住所有压力。 在唾骂之下,她怀着姐姐一样的信念一次又一次登上战场。为了荣誉,也为了仇恨,她从没有打过一次败仗。 即便是超负荷运转到快要和机甲一同倒下,她也从没有再让星际海盗得逞过一回。 她最终如姐姐心愿所想,成了公民心中立于不败之地的信仰。 没有人再敢抨击她,也没有人再敢抹黑她。如少不更事时所以为的那样,她的前路确实铺满了鲜花与礼赞。 但却很痛苦,很折磨。 而这一切严苛待己的目标,就是不想要再稀里糊涂的分别。 分别这个词只有两个字,笔画并不复杂,可当这件事发生后,带来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 成人礼那天,却还是得到了来自齐明寻的话语,他说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得好。这一分开,又是一年、两年…… 好吧,施未矜想。 从那以后她的生活里不再注入新的情感,酒肉穿肠过,只要身边总有人围着就好,只要不再回到空荡荡的老宅就好。 可是她为什么又这样轻易地把情感交出去了? 情感是世上最甜蜜,也最痛苦的东西。它到来时,软绵绵得像云、像甜滋滋的棉花糖,像残存的春雪,遇热便化成一滩水,再也不能冷冰冰的。 离去时,就像钝刀子割肉,无声地使人痛苦。每一刀都往最痛的地方挖,生怕疼不死人。 明明也只有一年的时间,可楚知川池水一样温和的视线、无微不至的照料,却温水煮青蛙一样,就这么慢慢地渗透了她的生活。 她沉默地坐在桌前,侍应生最后一次顶着压力来问:“上校,请问要上菜吗?” 半晌,侍应生才得到没什么关系的回复:“告诉高雯,放烟花吧。” 放吧,让她看看烟花是怎么短暂却盛放的。 姐姐总是和她说,烟花是很珍贵的东西。 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再见过姐姐了,让她再来仔细地看一看,烟花到底有什么珍贵之处。 第50章 困惑这种情绪,持续了好几天。 施未矜不会让私事影响公事,可家里的佣人们,却明显感觉到她似乎更沉默了。 对待感情这方面,她的确天生迟钝一些。生来就是富贵的大小姐,“爱”这个字几乎不怎么出现过。 与男伴周旋,每次她都是占上风的那一个,是因为这种关系本质上不过是利益交换。说到底,这还是一场利益上的对决,这些事情她拎得清楚。 可楚知川不一样,施未矜也难以说清他到底凭什么本事让这段关系变得不一样的。总之,他聪慧、观言察色的能力出色到极点,漂亮得惊人,照顾人照顾得无微不至,野心也一样蓬勃……还会专注到只看自己,怕自己受伤。 在特殊的时间里,这些种种构成了最独一无二的楚知川。 因此,这场对局就从利益的性质,变为了情感的拉扯。 或许是她开窍得有点晚,始终有一些没想明白,只知道看到那两条消息的时候,心里有种钝刀子划过的痛感。 骄矜的上校变得沉默,佣人们也都大气不敢出。 那两条简讯,就静静地躺在收信箱底部,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复。 直到一天早上,施未矜醒来以后,摸不到枕边的人,才猛然发觉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打电话给高雯,问最近有没有联系过楚知川。 高雯对她的来电吃了一惊,不过还是如实回答:“没有,不过听他们说,这家伙最近在拍个什么公益短片。如果你想见他,或许我能帮你联络一下。” 虽然那个叫楚知川的青年,远远超出高雯的预想,走得那么高那么远,但她始终清楚,施未矜才是自己的合作伙伴,所以诚恳地提出了自己的方法。 但显然,施未矜并不想用高雯的方法。 她的方式更简单、更直接、更粗暴,是那个天之骄子的施未矜,会去做的事情。 得知楚知川拍摄地点的位置以后,她直接开车过去那里。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即便她到楚知川的经纪人面前,兀自拉开车门,也没人敢阻拦。 经纪人陪笑,想请她下车,她只斜斜地横了一眼,经理人立马噤声。 实在没人想得罪这位大人物…… 就这样,施未矜坐在车里,安静地等楚知川结束拍摄,回到车里,再与他对峙。她也没有抽烟,撑着下巴看窗外落雪。 之所以有来对峙的想法,是因为她觉得楚知川要离开,必定别有原因。仅仅只是厌倦了?他这种利益至上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厌倦,就离开她这样的庇荫树? 施未矜想,她要好好问一问,到底是为什么。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施未矜就透过贴膜的车窗看见一名高挑颀长的青年迎着小雪走来,身边的助理为他打伞,雪落不到他的头发,只吹在他的衣服上。 黑色的大衣很衬肤白,也很显得他身材挺拔。 施未矜难得出神一瞬,她在想,楚知川原来已经变得这么……不知道何时开始,已经变得有些高大到能独当一面的意味了。 不再像那朵脆弱艳丽的毒蘑菇,需要她的庇护。 看到经纪人的眼色,楚知川大概能想到发生了点什么事,开车门的动作都有些迟疑,不过看的出来,还是做足了心理准备。 然而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他还是错愕到失语。 楚知川怎么也想不到,施未矜竟然会来这里找他。 施未矜大约也感受到他的想法,一时间觉得有点挂不住面子,琥珀色的眼眸又恢复冷漠的样子。 想起他干的那些事,怎么可能会有好心情。 不告而别? 简直是养了头白眼狼。 “傻站着干什么?关门。”雪粒和着风卷进来,寒冷地扑在她的面颊、卷发上。 楚知川才回过神来:“上校?”旋即上了车,把车门关得严严实实。 两个人就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施未矜烦躁得又想抽烟。她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来找他?眼前这头白眼狼不告而别,连个见面道别都不说,就算他真的想结束这段关系,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魔头,怎么可能不放他走? 气氛一时间僵持住了,最终,还是楚知川先服软低头,主动说话:“……我想,上校应该是为了我不告而别的那件事来的吧?” 施未矜不冷不淡:“嗯。” 也不看他,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 态度良好,楚知川先认错:“对不起,上校。” 他装作很苦恼的样子:“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上校说起这件事才好。” 楚知川微微偏着头,垂眼诉说着。态度是良好认错的,姿态是低头服软的,就连语句都是诚恳的,让人没法找他的麻烦,可说话的内容,却是他仔细琢磨、每一个字都尖锐到刺人的: “说起来,真的特别对不起上校。” “我最开始接近上校,就是为了钱财和地位。上校骂我势力也好,虚伪也好……可是上校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怎么能继续骗下去呢?” 他抬头,盯着上校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因为我其实,从来都没喜欢过上校,可每天却说着喜欢、爱这种字眼,其实只是欺骗。” “我是个骗子,我只想借助上校的资源。” 很可惜,他没能从上校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神情。 “因为这样,我才不敢主动和上校见面道别,一想到我做了那么久的骗子,就于心不安。”他又垂下眼,不看了。 第51章 施未矜冷淡的嗯了一声,不轻不重地问:“就因为这样?” “也没什么。”她气得拧巴,却偏要表现自己的大度,毕竟他的姿态已经那么谦卑,让人没法找茬。 楚知川始终垂着眼,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凭什么他一直对上校动了那么多感情,上校却可以不咸不淡的用四个字带过? “也没什么”? 他就值这四个字? 情感使人的理智燃烧,妒火中烧,使人像喝了伏特加一样不清醒,只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耍酒疯。 他咽下不甘心,慢吞吞地继续说:“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喜欢上了别人,所以才厌倦了这段我在当骗子一样的关系。” “真是对不起啊,上校。” 他扬起面庞,可怜地乞求原谅。然后,满意地看见上校冷漠的脸孔上,沉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小楚:给自己挖坑.jpg 文案剧情大概下下章可以写到>o 第35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像惊雷一样炸开在施未矜耳边。 本来那种冷漠的神情维持得好好的,一点都没有败落下风,可听他说完以后,表情不受控地崩裂了一下。 施未矜无言地看了一会儿楚知川,然后问他:“……那个人是谁呢?”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愧疚,很自责,语气仍然像放低姿态,低到不能再低,向前合约的甲方认错道歉似的。 “很抱歉,上校。” “我没有办法告诉您,只是在拍戏的时候找到了与自己心意合拍的人。您动动手指,就能让她无路可走。” 看起来用情至深,很她僵硬地点了点头,坐在车座上,又是半天没有说话。 “债款我会还给上校的。”他看起来歉疚得不行,漂亮的眼睛微微低垂,又担忧地看向上校,好像很诚恳,实际是在搜寻上校的每一个表情:“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补偿的东西,我一定尽全力……” 那双眼睛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变化,始终注视着施未矜的面庞。 你会为了我而牵动哪怕一点点情绪吗? 会吗? 感情一步步发酵,可无论怎样,都无法逾越上校所定下的规则。于是情绪开始燃烧,他失控到剑走偏锋,编出不经大脑的胡话,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的地位。 施未矜扶着额头,黑色的卷发漏过指缝。手掌遮去了一半的眼睛,她在极力调整情绪。 让他去演戏,结果变成自己给他人做嫁衣了? 车内的小灯照亮两张车座,就像隔开风雪,只上演着独属于两个人的舞台剧。一个谦卑愧疚,实则满心失控。一个不能接受,却还偏要装出最不在意。 楚知川的姿态放得很低,与之相比,她才是位高权重的那个,要是再刁难的话,反而显得自己没有风度。 在这个圈层里,没有感情,只有合约与利益。因此分开是一件常事,只要其中一方做足了面子,没有触及底线,好好道歉,贵族为了所谓的风度着想,也不会真的处处刁难。 就像以往她对男伴一样,随时都可以向她提出分手,她不喜欢看人为难,会直接应允对方离开。而且这不过只是一场口头上的合约关系。 可为什么到了楚知川这里……她却一点都不想那么豁达呢? 然而不想归不想,表面上,她还是尽力让表情重回淡漠:“债款就不用还了。” 施未矜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睛已经恢复平常的样子,波澜不惊:“聚散别离都是常有的事,但你不告而别,确实很拂我的面子。” “为了体面一点,分开的事情还是过段时间再公布出去吧。”施未矜这么说。 不告而别,而且还是爽约,传出去确实会让人很丢面子。 楚知川说知道了。 两个人又没什么话说的坐了一会儿,谁都有满腹的心事想倾吐出来,然而每个字句都堵在喉咙里,就是为了那种别扭的情绪,并不肯说出来。 施未矜也忘了自己是怎么下车离开的,只依稀记得,楚知川声如温玉的与她道别,两个人表面上都伪装得完美无缺。 外面下着小雪,经纪人不敢怠慢她,特意把助理的伞拿过来,为她撑伞走了一路,直到送回她自己的车上。 经纪人把伞留下,千般万般地赔不是,然后发现施未矜根本并没听进去几个字,才敢离开。 她皱着眉,握着方向盘,半天都没开车回老宅。 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想起春天的时候,楚知川穿着佣人的黑色制服,撑着一把同样的黑色的伞,在蒙蒙雨幕之中,静候她回家。 也许五分钟,也许十分钟,她看见一辆车子打着远光灯,从露天停车场开出来,经过她停车的地方。 视线看过去,正是楚知川那辆车。 既然离开老宅,他现在又住在哪里? 觉得这问题没意思,她又想说算了。太久没注意,才发现当初那个还要看人脸色的青年,如今已经抬高了这么多的身价。 哪里需要自己担心他的住所问题,恐怕只要他开口,多的是人愿意让出住宅,请他下榻。 烦躁就在这时突然冲上心头,施未矜眉头皱得更深,想伸手抽烟,又发现烟盒是空的。楚知川确实是个很体贴仔细的男伴,有他在身边以后,这些事情都不必自己操心,全被照顾得相当妥当。 第52章 这么一想,她更烦躁了。 踩下了油门,施未矜想着,回到老宅让张妈给自己再买两包烟。 驱车回到老赵,施未矜却在客厅里见到了高雯。她打着哈欠,随手翻阅杂志,看起来是等候多时了。 张妈帮施未矜挂上外衣,小声说:“高总等很久了。” 施未矜走过去,高雯见到她回来,坐直了身子,问她:“债主们的封口费,还要不要给?” 想要楚知川星途坦荡地走下去,光是补上巨额债款的窟窿是不够的。这些人见钱眼开,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把债务的黑料放出去,而且追缠不休,像苍蝇一样烦人。 因此在帮他还了债款以后,施未矜又每个月都会定期打钱,以防债主们倒打一耙。她做这些事,从没和楚知川说过。 这些事一向是交代给高雯去做,知道他们已经分别,她来问一问,倒是合理正常的。施未矜闷声不吭,去酒柜里拿了几瓶酒,高雯一时不懂这是什么发展,只好接过她递来的。 “陪我喝几瓶。”施未矜坐下,把酒倒满。 高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好在头脑灵活,随机应变,也跟着喝起来。 施未矜不吭声,喝酒喝得飞快,还没多久,就已经喝了高雯的两倍之多。高雯不敢松懈,还想着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没有多喝。 在酒精带来的情绪高昂里,施未矜不住地想。然而对感情没什么天赋,想了半天,她得出一个结论:绝不能露怯。 于是沉默的喝着酒,她突然说:“继续给。” 高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然后说:“好。”还真是……很大度啊。 越大度,就越显得她不在乎。 施未矜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但她似乎没有发觉。 高雯从没和施未矜喝过这么压抑的酒,两人能够熟络,都是因为利益的捆绑,那时候施未矜就已经成名,每逢喝酒,都是意气风发。 正想着怎么才能摸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才好见风使舵,就听施未矜问:“……你觉得,一个好的伴侣,应该是什么样的?” “呃……”这到底是什么走向? 高雯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富二代,平时玩得很花,偶然对上这样单纯的问题,倒还真的回答不上来,把她难住了。 她试图代入omega的视角,艰难地回答:“有钱?长得好看?非常优秀?” 为了拍马屁,高雯顺便补了一句:“我觉得上校这样的人,就已经相当优秀,非常适合做伴侣。”但她还是不明白施未矜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看向施未矜,施未矜显然已经有点醉酒,面颊有些泛红。看起来,似乎是在缓慢消化自己刚才说的话。 还没太搞清施未矜意图所在,接着又听她说下去:“……那么,我有一个朋友和我很像,可是却有人要离开她,甚至还喜欢上了别人,这是为什么? ” 高雯:“……” 啊,怎么突然变成我有一个朋友系列了。 不过泡在人情世故里许多年,高雯马上联系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她震惊之余,意识到上校大概是真的栽进去了。 于是,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你那个朋友喜欢她的男伴吗?” 施未矜努力地想了一会儿,偏过头,咬着腮帮子说了一句:“不喜欢。” 高雯:…… 好像跟喝醉的人沟通起来有一点别扭。 在这种难以沟通的条件下,高雯勉强挖出来了一点点有用的信息。送施未矜回去睡觉以后,都是半夜的事情了。 把这些消息生拼硬凑了一番,高雯才大致梳理出来来龙去脉。 大概就是两个嘴硬又拧巴的人碰到一起,一个比一个拧巴,做得事也都更极端,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至于楚知川会喜欢谁…… 大半夜里,高雯打了好几个电话,顺便把保镖记录下的动向都看了一遍,才得出一个很有可能的结论: 楚知川一直安分守己,哪有喜欢的人啊? 然而感情不仅让人心情变得拧巴,做出偏激的事,甚至还让人盲目。完全没吃过爱情苦头的高雯想,这么明显的漏洞,施未矜竟然也会相信。 但不管怎么说,楚知川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地道,弄得两个人都下不来台面。高雯看着整理出来的资料,心说看以后这家伙怎么把这件事圆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高雯想着,或许再等一段时间,又该她这个和事佬登场了……这么一想,高雯一个头变两个大,扶额感叹——爱情还真是使人降智啊。 “楚老师,这是剧本,您先过目一下。” 工作人员小跑着来到他的跟前,把一沓不算厚的文件夹递过来。 楚知川收过来,礼貌地道谢。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这样的敬重,收到的越来越多了。 不光是因为这些头衔,而是他手里把握的那些人脉资源。或不如说,演员这两个字,现在不过是一个幌子。 工作人员对他这样敬重,也是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他。高雯已经是有名的交际中间人,而楚知川用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掌握到将近她手里三分之二的人脉。 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关系不错,他和认识的许多人都有或大或小的生意联系。这样一来,就成了立体共同体,因而也就密不可分,他的身份地位也就越来越高。 第53章 可是,即便过得如此蒸蒸日上,楚知川却还是难以高兴得起来。就连经纪人都说,觉得他没有工作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发闷。 诚然那晚胡编乱造了一通,见到施未矜出现短暂的表情裂缝,让他感受到自己也许在她眼里还有些分量,但却没能让他真的高兴起来。 他要的,难道只是这个吗? 楚知川清楚自己想要的、想奢求的远远不是这么表面的东西,他想要施未矜的爱,而不是像对一个宠儿的偶然在意。 施未矜看他的样子,就只像是在看一个男伴、一只亲人的宠物,很少关心他走得有多远。 他试图用“喜欢上别人”这种拙劣的谎言去激怒施未矜,可是她也只是出现了短暂的表情失控,紧接着又恢复正常。 那样子,就好像看见自己养得猫偷偷溜出去了一样漫不经心。 楚知川不禁有些自嘲地想,是啊,他的喜欢对上校来说值什么?他竟然不自量力到想用这个去引起施未矜的注意,在她眼里,这一切应该都只是合约而已。 从施未矜下车以后,他很魂不守舍地过了几天。 离开根本就不是在拂施未矜的面子,完全是他在折磨自己。可是如果不离开,他只能看见自己不断沉沦在这段感情里,没有尽头。 而上校对他像对宠物玩伴一样,他不想越陷越深,最后被轻飘飘地打发走了。 越是这么想,他越是没法集中注意力。这几天他的全部心神,全都被施未矜占走了,即便她已经不在身边。 如果他去追求上校——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然而楚知川想,以上校对待他的态度,大概只会让她想笑吧。 从小到大,因为这种欠着巨额债款、还有不负责任的父亲,他已经受到无数嘲笑了。好不容易过得体面一些,要是再受到来自上校的异样眼光,他觉得真的会被压垮。 “哗哗——” 片场的寒风凛冽,把他手中的剧本吹得翻飞,几乎快要固定不住页数。 一边心里装着心事,一边想办法按住剧本的页脚,眼前不知何时落下了一片阴影。 楚知川抬头,罗素公爵就站在他的眼前。 已经七八十岁的贵族政客,笑起来还很有几分和蔼的感觉。他与施未矜关系一直不好,楚知川也难以对他有什么好感。 罗素公爵却不以为意,微笑着递出一张名片:“听说你很久了,今天不如认识一下……” 以前有楚知川在自己身边,施未矜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参加宴会的频率。即便高雯来找她,她也不常去,有时直接推掉。 现在楚知川离开,她才发觉生活一下子变得空荡了。回老宅以后,没人给自己变着花样做饭,没人帮自己搭配衣服,没人在晚上的时候抱着她,也没人会跟她说讲不完的甜言蜜语…… 这样的落差太大,让施未矜一时间无法良好地适应。她想起十六岁那年失去姐姐以后的老宅,冷、大、佣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和睁眼就能看见的各种诋毁自己的报纸。 不想再被那样的恐惧缠上来,她决定外出社交。但因为之前远离喧嚣太久,加上这段时间还没让众人知道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实,其他人也就没有再那么频繁地递来请柬。 邀请她的人变少,于是施未矜几乎是随手抓了一张邀请函,就同意了邀约,准备重新回到热闹的日子,并不想独处。 高雯很给面子地陪她一起参加,在宴席上点了许多的酒,还特地叫了旗下的几个艺人。然而施未矜兴致缺缺,也懒得和他们说话,只喝着酒,不闲谈。 见她对这几个艺人无感,高雯挖空心思,又叫来了几个陪酒的omega。这些omega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让施未矜和自己搭话。 施未矜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想,他们说话的内容都不如楚知川聪慧,嗓音也没有他的好听,更不用说其他的,也没有一个能有楚知川那样好的。 看见谁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和楚知川比较一番,因此性质一直难以高昂起来。 高雯一直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习惯了,没觉得有谁不能离开谁,时间一久,多找几个玩伴,也就照样忘了。 她还想再找找方法,施未矜就觉得乏了。 施未矜起身,避开身边贴上来的omega,借口说要去卫生间,就离开了这一桌。 见状,高雯也不好挽留,只好一个人和一群omega聊天,只觉得自己作茧自缚,聊都聊不过来。 刚走远没几步,施未矜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耳朵一动,下意识就看过去。 这么多天没见面,说不想不思念那一定是气话。她看见想念中的那张脸,在灯光下一如既往的出挑,白皙得惹眼。 楚知川坐在众人簇拥中间,背对着她,似乎正听人说着什么。 然后,施未矜听见那日思夜想的声音说道: “我和上校吗?您误会了。” “我和上校,其实一直都不熟。” 施未矜脸色一黑。 不熟? 自从罗素公爵那天递来名片以后,楚知川收到的邀约就越来越多了。 罗素公爵似乎想与他更亲近一些,面对各路送来的那么多的邀请函,楚知川拒绝到甚至拒绝不过来。 他是绝无可能会与罗素公爵交好的,这个老家伙一直都与施未矜不对付,突然的接近,肯定没抱着什么好心思。 第54章 然而海一般的邀请函快把他淹没,这下算是骑虎难下了。他挑挑捡捡,从中应允了一封。 楚知川也很想知道,罗素公爵到底有什么意图。 虽然可能并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事情,但他觉得为了上校,自己也有义务知道。如果能清楚一点罗素公爵的计谋,他也好快点传递给上校…… 不知不觉间,尽管言行无比的拧巴,但他的打算已经天秤一样全部向上校的方向倾斜。 不过来到宴会以后,罗素公爵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先对他有多么重视,只是礼貌地打招呼,然后便离开了。 接着,楚知川就坐到了其中一桌。 关于这场宴会,他并不知道都有什么人会来。 坐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到他的身边,像滚雪球效应一样,没多久就坐满了人。人一多,各种话题也就随之而来。 先是有人问他的事业,又有人问他的生意,聊着聊想,逐渐变得天南地北。他与施未矜分开的事情没有外人知道,这话题也就转到这上面来了。 有一个人坐在边缘,想拍楚知川的马屁,谄媚地说道:“……对啊,谁不知道您是我们上校心头的朱砂痣呢。” 话题一转到这里,宾客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不过与之前不同,没人敢再当着他的面,不顾及他的感受,随便提到齐明寻这个白月光。 楚知川动作一顿。 是啊……都分开不知道多久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注意上校的各种动向。然而她似乎过得还不错,重新参与回交际圈,就像忘了他这个人。 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分外痛苦。 可是他的痛苦却无处可说,还要顾及着上校的体面,无法把这段关系的结束摆到台面上来。这样一来,无异于是在凌迟他自己。 往常听到这样的奉承,也许会让楚知川开心,然而今天听来,却让他想起那天在车子里,施未矜和他说的“过段时间再公布离开”。 他垂了垂眼,施未矜已经恢复了原先的生活,大概过几天就会重新开始另一段关系吧……既然如此,自己还是乖乖地收拾干净这堆烂摊子。 于是他笑了一下,尽可能平静地说:“我和上校不熟。” 众人鸦雀无声,这时有人讪讪着说:“这怎么可能呢?” 楚知川:“确实不熟,之前走得近了一些,或许给大家造成了假象。” 一片沉默,其他人低着头不语。 还有人垂死挣扎,试图打圆场:“要不你再想想……?” 正想回答,楚知川却感受到背后有一股灼热的视线。他见众人不敢看自己身后,猛然意识到什么。 满怀忐忑与希望地回头,他却只捕捉到施未矜离开人群的一片衣角。 努力敲键盘ing…… 小楚还在不知死活的持续挖坑(遁地) 第36章 感情这种东西,有时是蜜糖,有时是砒霜。 要是在那场烟花之前,对施未矜来说,无疑是甜蜜的。那种飘然的幸福就这么降临,让她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 好不容易得来的感情,那种只看着她一个人的专注,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只把她当做一个高悬在上的符号,不会只在意她所带来的利益,而是说出“因为你是受伤了,我才会这么担心”。 好多年都没有再体会过这种感觉,可是就连幸福的一个边角都没摸到,这种感觉就又如退潮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刚刚去往洗手间的路上,她偶然撞见了楚知川。 初出茅庐的青年早就不见了,那时坐在卡座上的,是穿着昂贵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稳重又深算的楚先生。 周围灯光斑斓,香烟的雾与乐声的喧哗交织在一起,施未矜却能一眼就看出,那个人是楚知川。 一群人不知在交谈些什么,他抿了一口茶水,指节骨感,看起来是那样贵气。施未矜还记得,第一次把他珠光宝气地打扮起来的时候,还是那次有人来送花的宴会。 那时他即便是收一束花,也会询问自己的意见。 藏在满天星、尤加利和洋甘菊后面的面庞,露出灿烂的笑意,带着千丝万缕的情绪看向自己……只看向自己。 只是这样一眼,就漂亮得足以让人记一辈子了。 然而现实总是与印象中不同,楚知川背对着她,玉石质感一般的声音缓慢响起:“您误会了。” “我和上校并不熟。” 明明是那么温润的声音,在以往无数个日夜里,听起来那么舒缓人心的声音,此刻吐出的一个字,都显得那么刺耳。 施未矜那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正在燃烧,就这样通过眼神,传递给了楚知川。 在他转过头之前,施未矜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她没有去洗手间,转身去院子外面抽了一根烟。冬季总是在下雪,好在这功夫雪停了,只是树梢上压着薄薄的一层白色,让人感觉有些冷。 不过从那么闷热的地方走出来,加上内心不受控到在燃烧的情绪,这样的冰凉之意反而让人短暂平静下来。 黯淡的火光点燃香烟,她猛地抽了一口烟,单手插着兜,又开始想些以往绝不会去想的、不着边际的事情。 离开自己以后,他再也不必用那些纷杂的感情去伪饰自己,在外面的时候,看起来从小就受到良好教养的是个谦谦君子。 第55章 想到这里,施未矜的拇指指甲快把香烟掐出折痕来了。 不熟?如果不熟,怎样解释他以前看向自己的每一个眼神? 心里堵着一样难受,施未矜吸了吸鼻子,又吐了一口烟。那就是说,以往的全部都是他演的,这么急着脱开关系? 白眼狼…… “白眼狼!”施未矜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施未矜回来得时候,身上带着一股雪天下显得有些凛冽的烟味。 她刚一落座,高雯就闻到了,周围的几个omega也被这股寒气染到。 高雯特意观察过,她回来后只坐在自己的位置,闷头喝酒,比最开始来得时候还要默不作声。 注意了一会儿,高雯还在想是怎么回事。突然灵光乍现,她偷偷拉了个侍应生,问了一句:“楚知川今晚有没有来?” 领班的侍应生很机灵,立马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来了。” 随手打发了小费,高雯算想明白了。 她有点儿纳闷,不就是一个男伴吗,怎么就值得这样? 以前分开的人走了,从没见施未矜有这种表现。高雯琢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楚知川是头白眼狼,旋即让这几个omega好好照料上校,自己说了句:“上校,那边有一桌熟人在喊我,我先过去一下。” 施未矜闷头喝酒,随她去做什么,一概不管。 高雯一走,桌上几个omega都不怎么敢吱声,害怕让上校厌烦,一时间面面相觑。 施未矜喝着喝着,也许是酒精在起作用,突如其来的怒火中烧。 她这是在干什么? 这不正好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被楚知川发觉,自己因为他的离开,而低落颓废了吗? 真可笑,他都说着和自己不熟,自己却还在这里守身如玉的喝酒…… 这么一想,施未矜冷着一张脸,开始和周围的omega聊起天来,就像以前游走在宴会上的时候。 可是不管怎么聊天,她都觉得不对。 楚知川灿然的笑,楚知川那双晶亮的眼睛,早早就已经定格在她的心底,怎样也无法抹去。 因此成为一种屏障,阻隔其他人的进来。 施未矜恼怒地想,他还真是本事大了……真是善于玩弄人心。 几个omega越聊越胆寒,见上校神色不虞,说话也显得弱声弱气。好在没有多久,有人找到他们这桌,低声和上校说了什么,这分外不好伺候的金主才走了。 “喝吧。” 桌上其他宾客都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有的人就连酒也不怎么好意思喝了,方才还十分热闹的一桌,此刻只剩下烟雾缭绕,喧闹声渐渐停下。 楚知川垂眼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酒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高雯,她靠在椅背上,抽着烟,等着楚知川自己喝干净这杯,她再继续灌下去。 刚才猜到大概的来龙去脉之后,高雯就当机立断,换桌到了楚知川这里。眼见楚知川做事不地道,尽管他现在地位身份都变高了,却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样一来,高雯行事就更大胆了。 在这个圈层里,所有人都知道高雯和上校的关系,某种程度上,高雯的态度就代表了上校的态度。她能当面给人下不来台,那就一定有上校的授意,或者是摸准了上校不会反对。 最早溜须拍马的那个人现在完全不敢吱声,眼睛左转转、右转转,又落在了推到楚知川面前的酒杯上,心说他刚刚说的话可真不是时候。 那人想,这变脸多少有些快了。前几天还正是上校心头朱砂痣,就连齐明寻都被比了下去,怎么今天就成了逆鳞? 桌上的其他宾客也有同感,联系了一番刚才所说的不熟,恐怕不是推脱礼貌,而是真的出了什么变故,不然高雯怎么会来灌他的酒喝? “楚先生,怎么不喝?”高雯当惯了笑面虎,她一边笑,一边盯着楚知川,说的话也处处挖坑。 “现在变得这么厉害,恐怕是早就不把我这种人物放在心里了吧?” 坐在一旁的一个客人也不禁压力,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 谁不知道高雯讨厌谁,那就是上校讨厌谁?不把高雯放在眼里,就是不把上校放在眼里,这种事,谁敢应下来啊? 静默了几秒钟。 楚知川看着面前的酒,仰头喝下。高雯总算还有点满意,笑着又给他满上,自己舒坦地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灌。 在场的人都为楚知川捏了一把冷汗,高雯要是真的诚心给他难堪,绝对是不好过的。可现在的楚知川早就不是什么小人物,总不能坐视不理,要是真按高雯不知轻重的灌法,恐怕今晚难以收场。 有些眼尖的已经开始暗中疏通了,想找个人来镇住场子,传着传着,不知道就有谁直接传到了施未矜那里。 楚知川也不知道喝了第多少杯,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却一声不吭。于情于理,都是他先不讲情面,自顾自可笑地沉沦了进去,又无法控制情绪到不告而别,高雯灌他,他也该受着。 直到熟悉的声音越过嘈杂的乐声响起,楚知川才恍然抬眼,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带着些冷漠看向他:“够了。高雯,走吧。” 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 那种冷漠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好像他们之间一切都归零。楚知川心头泛起一阵阵痛,混合着酒精,乱如麻地冲向大脑。 第56章 高雯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把手中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酒量还不错。” 微微醉意之中,楚知川看东西都是朦胧的,他视线下意识追寻施未矜,可她完全没有看向自己。 同样宽松的外套,黑色如藻的卷发托得她那张脸白得矜贵又小巧,只用眼神等待高雯的动作,甚至目不斜视。 他自己就已经喝了很多酒,可却还能闻到施未矜身上的酒气,还有混杂的香水味。 下意识的,已经变成习惯一样,他想对上校露出一个笑容,喊她的称呼: “上校,你来了……” 可是你的身上为什么有……香水的味道?好想洗掉这些其他人留下的气味啊。 然而在他眼中的施未矜却只皱了皱眉:“和你无关。” 楚知川的笑容滞在面上,周围的人心中一顿,纷纷明白了什么。 这颗点在心头的朱砂痣从此大概就是一片逆鳞。 他垂头,又深吸一口气。施未矜已经离开了,他端起温和的笑容面对众人,心情却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眼前又坐下一个人—— “楚先生原来坐在这桌,宴会都开始了这么久,是我招待不周,疏忽了。”罗素公爵笑眯眯地看向他。 罗素公爵知道,现在就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这几天有点忙,明天还要起个大早,今晚不能熬夜赶更新了,下章应该就卡到文案剧情了! 第37章 诚然楚知川并没有要和罗素公爵交好的意思,在高雯走后,他还是旁若无人地坐了下去,就坐在楚知川的旁边。 由于罗素公爵的加入,刚刚因高雯搅黄的气氛,现在又慢慢热络起来。在场的人聊起生意往来,楚知川却有些心不在焉,而且说实话,他并不喜欢罗素公爵。 有好几次,他想找借口离开宴会,说自己喝多了,想回去休息醒酒,却都被罗素公爵用迂回的话术拦下。罗素公爵甚至还递给他一包烟,桌上其他人一时间都不动声色。 罗素公爵笑着说:“既然不想喝,不如抽几根烟吧。”都是名牌香烟。 宾客们顺着罗素公爵的话往下打圆场,想留楚知川坐下。现在是这样一个节骨眼,偏偏罗素公爵跟在高雯后面,又来拉拢楚知川。 有些人互换眼神,表面上却什么也没说。 不过对于楚知川来讲,他的心思早就不在酒桌上的高谈阔论了。 要是原本不知道施未矜就在这里还好,可现在知道之后,他几乎如坐针毡。尤其是想到上校身边以前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现在大概率坐着别人,他的心情就相当的差。 可是他却谁也不能怪,都是他自己离开,咎由自取。吸了一口烟,楚知川又恶狠狠地想,施未矜这几天就已经重新混迹在omega堆里,看来是从没想过自己。 自己的决断果然是正确的,如果当初不离开,过几天也许就会被丢开一边,毕竟上校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装下过自己。 上校永远是上校,永远分得清楚、也永远拎得清,就像那天的威胁一样—— 拇指压在牙面上的触感似乎还停留着,偶然想起,让他一阵牙酸。 他用舌尖顶过后槽牙,企图忘记这种感觉,但却与初衷背道而驰,反而加深了这种记忆。皮革的侵略性气息,仿佛就在鼻息之间。 宾客们散的散走的走,楚知川也打算顺应人流离去。一想到在这个宴会的某个地方,有个omega挽着上校,光是想象,他的脸上就要写满了阴沉。 然而,离开并没有他想得那么顺利。 人少了,有些事就更好去办。罗素公爵虽然微笑着,但手段却不容置喙。 两三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宾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来到他的身边。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已经是一种胁迫,不允许他离开这个位置。 楚知川皮笑肉不笑:“您这是?” 罗素公爵端起酒杯,看起来言笑晏晏,实际上凑到他的耳边,不无威胁性质地说:“有些事想和楚先生谈一谈,一笔生意,做不做?” 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罗素公爵笑着:“楚先生是个精明的人,这笔买卖稳赚不赔,我想你一定会做的。” 低垂眼眸,楚知川不言不语,顺着那两三个西装革履的宾客,跟在他们身后走去宴会大厅,接着去往停车场,还算客气地把他请上了飞行器。 坐在座位上,楚知川也一刻不停思考。他注意到这条路的去向并不偏僻,应该是去往市区的高级公寓,罗素公爵大概在那里有一处房产。 判断出目的地以后,楚知川简单地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棘手。 但是,他还是不能完全推测出罗素公爵的真实目的。 难道是想用他来威胁上校?这一招杨森已经玩过了,楚知川自嘲地想,那时候就已经印证了,绑架他绝不会让上校心急如焚。 就连最后,上校也仅仅只是说了一句:“你还好吗?” 可笑的是,自己当时为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看着落雪中的上校,心脏跳动不止,沦陷越来越深,成为不受控的最直接的导火索。 如果是想收买他当卧底,那更是无稽之谈。罗素公爵绝无可能不知道高雯今晚来刁难他的事情,又是在这件事之后到场的,说是巧合,估计狗都不信。 第57章 直到跟着罗素公爵等人进到公寓,楚知川还是无法完全有一个确切的推论。 这间公寓倒是确实如楚知川所想,正是罗素公爵名下的一套房,专门用来招待来宾的。罗素公爵请他坐下,倒了一杯茶,见楚知川没喝,他自己喝了:“别紧张,年轻人。” 楚知川打量着面前的老人,尽管已经七八十岁,却还是精神烁烁,完全看不出一点老态。罗素公爵笑着,看起来和蔼可亲,说出来的话却精打细算: “我直说好了,我缺一个埋伏在上校身边的眼线。而且,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 听到这种话,楚知川只觉得说出这些打算的罗素公爵未免有些滑稽。 他是谁?一个对上校来说可有可无的人罢了,竟然还痴心妄想他能取得上校的信任,当一个卧底?未免把他在施未矜心目中的地位看的太高了一点。 楚知川哂笑,按下心中嘲意说:“想必今晚您也看到了,我与上校再也没有关系,至于您说的事,我听不懂,还是请公爵另请高明。” 拒绝之意很明显,罗素公爵却不紧不慢地笑了:“可是我觉得,上校对你,相当得关照。” “甚至是齐长官,我都没有见上校能够对他如此用心。”罗素公爵点了一根烟,慢慢地说,似乎拿准了什么一样,“楚先生是否有一些太小看自己了一些?” “况且我说过了,楚先生是个精明的人,你接近上校,就是为了那笔巨额债款吧?还清了那笔钱,现在有了自己的稳定生意,楚先生就果断离开了上校的身边,非常当机立断,我很欣赏你的这种魄力。”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说离开就离开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罗素公爵吸了一口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楚知川的面部表情。 楚知川听到他的话,也不露声色,更为谨慎起来。罗素公爵既然说得出“是他离开”这件事,又知道债款的存在,一定调查了许多东西。 照理来说,如果只是看到今晚发生的事情,并不一定能如此信誓旦旦地说出是他离开的事实,可罗素公爵胸有成竹,似乎非常确信,那么只能是他一早就找人跟踪调查。 “……可是这又怎样呢?上校对每一任男伴,都很慷慨。”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快要压不住心中的那一口气,泛酸地涌到喉口。 然而,楚知川却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 烟雾缭绕之下,罗素公爵显得亲切的眼睛,露出古怪的精光:“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说,楚先生并不知道那晚的烟花,是上校特意为了你而放的吗?” “我还以为楚先生铁石心肠到了,即便目睹了那场华丽盛大的烟花,也依旧能毫不犹豫地从中脱身呢。” 顿了一秒,楚知川猛然抬头。 起先他并没有反应过来这场烟花指的是什么,接着他才想起那天夜里所看见的,那时还以为是一场烟火表演。 霎时间,他的心底掀翻一阵惊涛骇浪。 但是在具有威胁性的人面前,不能过久地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仅仅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他就把表情整理得天衣无缝。 “不管是怎样,我想这也都与公爵无关。” 罗素公爵微微低头,眼睛里的精光却没有熄灭。他忽视楚知川用以撇清的话语,继续引诱他打开潘多拉的魔盒:“看样子楚先生是并不知道有这件事,对吗?” “既然如此,你就不想知道那天施上校为你准备的烟花是为了什么吗?” “……我想不管怎样,这件事也不该由公爵大人来告诉我吧。”楚知川垂下眼这样说,收敛了眼底的所有情绪。 他不想知道吗?不,一旦想到某种可能,他的心脏都快燃烧起来了,可是对面的人是罗素公爵,他绝不可以把自己的真实反应暴露出来。 “那真是很遗憾,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上校那天其实是想……”罗素公爵又笑眯眯地不说话了,这件事戛然而止,“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上校对一个人如此真心,所以楚先生真的不考虑与我合作吗?报酬相当丰厚,我很欣赏你只想有利可图的心态,我们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 罗素公爵最后这样说道。 他挥了挥手,那两个西装革履的宾客沉默无言地过来,架在楚知川身边。罗素公爵微笑说:“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 一盒满满当当的金条推过来:“这是我的一点小小诚意,相信楚先生只要愿意,一定不难和上校冰释前嫌的。” 楚知川的神色让人难以捉摸,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如何。他拒绝:“这样的礼品,还是太贵重了。” “只是一点诚心,还请收下。” 不等楚知川再有动作,那两个没有说过话的“宾客”就以强硬的动作,将盒子塞进了楚知川的怀里。 楚知川低头,只觉得种种复杂的情绪快要把自己淹没,维持这种毫无波澜的表情已是勉强,于是把盒子放回原位,说了一句失陪,就在罗素公爵等人的视线下,离开了公寓。 金条没有收下,罗素公爵倒也不恼,反而心情愉悦地哼着曲子,走到落地窗前看川流不息、车水马龙,最后视线锁定在那张巨大的全息屏上。 屏幕上,施未矜驾驶机甲,向帝国的公民问号。 明明是庄重肃穆的场面,罗素公爵抑制不住那张古怪的笑容。他想,鱼儿已经咬钩了。 第58章 今夜无风,云几乎停住不动,只尾巴拉出绵延的白色,像咬了一口、拖长的棉花糖。 叫了经纪人来接自己,楚知川开门、上车,一个猜想隐约地浮现在脑海里,仅仅只是一个有可能的猜想,那些紧张与焦灼,还有无法言说的期待就交织成一个死结,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是一团枯枝,上校有关的一切都是火星,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他点燃,燃成熊熊烈火。 进了车子里,他的表情就无法再继续平静无波地掩饰下去了。就连经纪人也吓了一跳,问他出了什么事。 楚知川在宴会上被罗素公爵带走这件事,经纪人甚至都不知道。然而局势的紧张,也让经纪人变得神经过度敏感起来。 他蹙着眉头,眉间皱出深深的沟壑。作为演员,表情管理一向是必修课,然而上校带来的情绪要把他淹没、燃烧,让他感觉像是在参与一场感情的大逃杀,表情再也无法平静,就连呼吸都跟着用力起伏。 “先送我回家。”楚知川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一个还算平常的表情。 然而车子开了还没有多远,楚知川就观察到有人在跟踪他们。他没有说话,又开了一段距离,才让经纪人把车子停在便利店门口。 他说:“你打个车回去,就在这里下吧。” 经纪人被紧张的气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呆愣地啊了一声。楚知川压低声音说:“有人在跟着我,你到便利店里待一会儿再打车回去。” 又补了一句:“他们要跟的人是我,和你没关系。至于跟踪这件事,回家了你就把它忘了。” 从楚知川会被请到罗素公爵的一处公寓里,就已经让经纪人十分紧绷了。这会儿又听到这种话,尽管有些六神无主,经纪人还是选择听话。 经纪人也很清楚,盯上自己没有意义,还不如按楚知川说的,把这一切都忘了,继续置身事外。 于是,在罗素公爵眼线的监督之下,经纪人从主驾驶离开。在那个经纪人进入便利店之后,楚知川从副驾驶下车,来到主驾驶。 跟踪的人抽了口烟,只能顾及盯着楚知川,不再注意进入便利店的经纪人。 握住方向盘的那一刻,楚知川几乎快要按捺不住自己以最快车速飙到高雯家门口的想法。从上车那一刻,他也在骗经纪人。 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回家,而是要去找高雯印证自己的猜想究竟是自作多情,还是公爵在欺骗,抑或是……抑或是真的。 然而跟踪的人还在后面,他不能这么快就暴露目的。如果公爵知道他去了高雯的家里,那一定会联想到他是去求证,到时很难甩开这个大麻烦。 罗素公爵不像杨森那么走投无路,置死地而后生,他有的是时间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因此手段更温和,但也更难缠。 楚知川开着车左拐右拐,很长时间后,终于确定把身后的人甩掉了。 在确保自己不被监视后,楚知川才彻底放下心来,以最快的速度开往高雯的家里。路上,他听着耳边寒风呼啸,紧张到手心里是薄薄一层细汗。 那场烟花燃放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那时他刚爽约,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怀着难以言说的怅然情绪,在母亲的家里陪伴弟弟。 他和弟弟坐在窗边,听弟弟天马行空,露出欣然的笑容。夜色到来后,他就有听到第一声烟花的声响。 “砰——啪!” 怔住,他转身,灿然绚烂的烟花炸开在天空,星星点点的碎光落在他的眼底。 那时候他想起,自己曾和上校说过,他最喜欢看烟花表演,在童年时期。 那时候他怔住是因为,他看着火树银花,接二连三的金银色烟花,心底在想,上校此刻在做什么? 一想到某种可能…… 他的心脏就像被无形的手用力扼住了。 发动机的声音熄灭。 车子停下,楚知川停车在高雯的住宅前,拍门的声音有些大,在院子里的佣人隔着大门看见他,转身回去通知高雯。 楚知川冷着脸的时候,也很有威慑力,只是他不常冷着脸,总是以温和示人。看门的人还想拦一拦他,然而看见那张漂亮到带有威慑力的脸孔,像冰雪一样毫无表情,被他那双黑色的眼珠一瞥,就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诚然今晚他被高雯刁难,是因为他不想在众人前与上校的朋友站在对立面。如果只是高雯的为难,他大可以一走了之,或是敷衍了事,事后也不会有人追究他。 以他现在的身份,即便强硬点闯进高雯的住宅,过后也会有人来替他打圆场的。 高雯家里的佣人并不敢招惹他,纷纷避退,一时间没有人过来拦他的去路。楚知川穿着黑色大衣,行步如风。 他问了一个佣人,旋即往桌球室走去。 高雯回来后又组织了一场小型聚会,正在里面打桌球,越走近,就越能听到里面哄然的谈笑声。 推开门,里面的人见是他,一时间拿着球杆的、嘴里叼着烟的,都立在桌前愣住了。高雯喝得有些脸红,她最先反应过来,慢条斯理的说:“继续啊,不要被不速之客打扰了心情。” 其他宾客的动作犹豫,显然都知道高雯曾在晚宴找茬楚知川一事,这时都摸不准楚知川是否回来报复,都在思索下一步的对策。 楚知川开口却出人意料的礼貌:“大家可以先离开一步吗?我有些事情要单独问高雯。” 第59章 屋里的几个人还是维持着楚知川刚进门时的动作,在这种僵持的静止中,一颗桌球缓缓滚落,发出与其他桌球碰撞的声音。 高雯抿了一口酒,心中烦躁不止。她知道这件事不该其他宾客夹在中间的,然而楚知川到访突然。 为了卖人情面子,在漫长的僵硬气氛里,还是高雯最先说:“你们先回去吧,回头再请你们。” 片刻后,皮鞋脚步声开始缓慢地响起,屋里的人向高雯道别。几分钟以后,脚步声走得愈发远了,屋子里恢复异常的安静。 “咔哒。” 楚知川的碎发遮住眼睛,他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高雯浑身一股酒气,见其他人都走了,这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挑衅地昂了昂下巴,说话也阴阳怪气:“大明星光临敝舍有何贵干?” 方才被他驳了脸面,自己先让其他人离开,已经是在无声的对峙里败落下风,此刻二人独处,她总要找回来一点面子。 楚知川满腹心事,拧巴成一股力,直逼喉头,快要让他变成哑巴。 他不敢直面去问上校,只能选择这样迂回的方法,试图从高雯那里撬出点什么来。这样的话,即便是他自作多情,也不至于丢脸丢得那么惨烈。 好不容易快要把问句挤出口,他却又变成了一个哑巴。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值得让上校为他放那样盛大的烟花表演,怎么能够会让上校对他转变心意……或许自己太激动了,罗素公爵的消息,怎么可能是一定属实的呢? 可是,他现在因为纷杂的情感,变成了一只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的飞蛾,明知那是明火,有可能会让他燃为一堆灰烬,却还是渴望从中取得温暖,哪怕这样的机会渺茫到了极点,他却还是想一头扎进去,也心甘情愿。 “……我想问你,那天晚上的烟花是谁放的?”他喉咙干涩,说出的话也低哑。 那场烟花,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烟花表演。没有任何署名,在此之前也没有任何通知。 没有人会往这是一场只为一个人特地准备的方向去想。 他黑色的眼珠盯着高雯,想得到回答。 害怕是肯定的回答,也害怕是否定的回答。爱让他变成一个昏头转向的路痴,不知道究竟哪条前路才是对的,也不知道自己曾因为失去的冷静而误入了哪条迷途。 半晌,高雯才露出一个极尽嘲弄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让楚知川有了几分猜测,他的心情在升起,心脏在燃烧,意识却因想到他的所作所为而如坠冰窟。 高雯讥诮道:“现在活得这么光鲜亮丽,楚大明星还需要知道这些吗?” 他尽力平息不稳的呼吸:“告诉我。” “告诉我哪天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雯偏了偏头,极尽挖苦之意,却句句直击要害,让他呼吸无法连贯: “还能是什么呀?楚大明星演了那么戏,看过那么多剧本,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桥段吗?” 她找回被楚知川驳去的面子,慢条斯理拿起球杆,对准一颗黄色的球,一击:“我在这之前还劝过她,你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在男伴身上动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猜她说了什么?”球进洞,落在网兜里,高雯转换角度,又是一杆。 “她说,你不一样,带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只要你还抱有赤诚,哪怕只有一分,她也愿意和你重新开始。”酒精作用之下,高雯笑弯眼睛,看着面色发白的楚知川。 “你知道什么是重新开始的意思吗?” “她为你考虑了许多,觉得从前是因为一些也许会成为你的心结的事才在一起,她想把那些影子全部抛弃。” “她想在烟花表演之时,向你表达心意。” 球连连进洞,一阵叮哐声响:“可是你做了什么?” 高雯直起腰,咒骂他:“白眼狼!” “七个小时,她在酒店里等你足足七个小时,直到零点。”高雯继续剖开真相,“不过,你一直都没有来。” “我说的话上校没有听,但我想我说的是对的。” 高雯冰冷地看向他:“你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在得到这一切后,就那样不告而别了。” “啊,对了。”见他神色异常,高雯继续说下去:“你应该不知道,前期你的星途光明,是因为上校每个月都给那些债主们封口费吧?” “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上校为你抵挡的压力,你是不是看不见?” 楚知川一瞬间血液冻结,好像外面的天寒地冻蔓延到了屋子里,让他哑口无言。他好想说不是的,可是蓦然回首,他做出的事情,难道不就是这样吗? 自私、唯利是图…… 不论是出于哪种目的,是因利益,还是因为难以克制到变了形的爱,他所作所为的结果,不就是那样伤害了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高雯的住宅的,只知道冬季的夜晚里,有一个失魂落魄的呆子在四处游荡。 楚知川想,是啊,他就是个呆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在车子旁边蹲下,他早就没有方才驱车来时那样激动昂扬了。得知真相后,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无穷无尽的后怕感。 他现在似乎被夹在冰火两重天的酷刑之下,一面是喜悦快要把他淹没,让他知道自己在上校心里原来有这样的分量。一面却是攥住喉咙与心脏的,喘不上气的感觉。 第60章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蹲在雪地里,捂住自己的脸,无声在心底这样诘问自己。 他是个骗子,还是一个作茧自缚的骗子,一个因为作茧自缚而昏头转向,失去理智、沦陷在爱情里的骗子。 现在好了,如果以上还不够构成他的罪名,那么现在得知真相,他彻底变成一个罪无可恕的骗子。 因为愚蠢而离开,因为妒火中烧的不理智而离开…… 他做了好多蠢事啊。 陷入与“爱”有关的一切情绪,都像是理智游走在边缘,很容易就被感性俘获头脑,做出各种让人追悔莫及的蠢事。 从小就没有什么安全感,这使他更无法直面心中的爱。因为家庭的重担,使得他的爱的产生也捆绑着利益。 与其说他不断在纠结、猜测,更不如说是爱让他脆弱,让他的自卑被放大百倍。上校骄阳的自信快要灼到他,这时他又变成含羞草,无底线地后退。 亲密关系里,最忌讳的就是无声无息的后退。 后退会消磨掉许多情感,会拖垮一段关系,然而他想,他意识到的太晚了。如果早一点……如果再早一点…… 可是现实是不允许的假设的,他也无处可以假设。 以那时的情况,他又能怎样去做呢?最初这样的关系本就并不常规,他处于下位者,无法扭转局势,施未矜处于上位者,看不见底下的情况。 合约就像灰暗陡峭的悬崖裂缝,爱意在这里面滋生,两个人都在不慎中沉沦下去,结果从最开始就注定难以得偿所愿。 雪又飘飘摇摇地开始下着,小小的每一片都在降落,像纤细的蒲公英种子。 凉冰冰的雪触到皮肤,一瞬就化。这样的凉意,让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又无比冲动起来。 现在——现在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对吗? 他现在已经完全自立,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了——是啊,他为什么那么笨,为什么钻进牛角尖,做了那样错误又情绪化的决定? 一想到这里,他飞速钻进车里,在一路的小雪里开往老宅。这条路走过千八百遍,走过一年十二个月,他就算是不用导航,凭借着记忆里的样子,也能开车回去。 可是,路可以原模原样地走一百遍、一千遍甚至一万遍,感情还能吗? 即便他现在醒悟了,怎么又能确保上校会冰释前嫌,他又哪里来的资格要求上校冰释前嫌? 夜深人静,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他一个人听着轮胎压过积雪的吱嘎声、一个人感受冷风刮面,朝着公路尽头开过去。 他怕再晚一秒,一切又都会再变成另一个样子。 在开车的路途中,楚知川不止一次想到,他许愿的七秒钟里,他吻上校的七秒钟里,他陷入情感沼泽的七秒钟里…… 可是上校那时等了七个小时。 在那七个小时里,上校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越想,他越是害怕。 直到车子停在老宅熟悉的大门前,他的害怕达到了顶峰。 与爱有关的情绪,不仅让他路痴,还让他变成不敢前进的胆小鬼,就连站在门铃与对讲话筒前,甚至让他变成了一个哑巴,简单的一句“我想见上校”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高雯所说的,每个月都去应付债主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上校大可以不对他做到这个份上的,可是上校却这样做了,甚至没有想让他知道的想法,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对他那么好,而他成了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人。 他的手指伸在半空,想要点响门铃,许久之后,他不仅没有动作,手指都被冻僵了。楚知川这才惊醒,看了一眼时间。 明明才凌晨三点钟,天色还是那么黑,这个时间会把睡梦里的人吵醒的。 这样想着,楚知川把手指收回来,默默在雪天里哈着气,试图暖和一些。 就这样站着似乎太冷了,他又慢慢地原地踱步,小腿就不会被冻得发僵。这样一直站着、站着,五点钟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老宅里就已经点上了几间房间的灯。 尽管离开了一阵子,楚知川仿佛还是能听见张妈的脚步声。和上校住在这里的时候,张妈就是起的最早的那一个,经常一大早就开始轻轻地忙碌,这时候的上校一般不会醒来——他看向上校卧室的窗户,果然还拉着窗帘。 他在寒冷的天气里,哈着白气,想念上校的体温,想念烹茶的温度,想坐在她的身边,想问她,那个重新开始的约定还作数吗?现在我开始重来,以新的身份到你的身边,还有这种机会吗? 回答他的是没有温度的落雪,天空也低沉沉地暗着。大约半小时,楚知川站在大门外,听见院子里的踩雪声,就这样由远及近。 冬季早晨的白色雾气里面,张妈拿着笤帚想来扫雪,却遥遥看见一张模糊的白色脸孔,身形却很熟悉,像楚知川。 走到大门边一看,正是楚知川。那张本来就白皙得像雪一样的面庞经过受冻,变得比雪还要白上几个度,在微微的夜间路灯下,就像是他在发光。 张妈吃惊:“楚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楚知川犹豫了一下,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还可以说出这种话:“……我想来……找上校。” 张妈露出迟疑的神色:“是这样吗?” 即便楚知川离开,张妈也从上校这几天的心情和态度里猜出几分原委,却还是觉得楚知川也许本心不坏,不由为这位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的来宾纠结。 第61章 一会儿,张妈这样说:“我去问问上校吧。” 这回吃惊的轮到楚知川了,他惊讶:“上校醒了吗?”通常七点钟才会被他喊醒,然后吃早点,出去办公。 张妈:“是的,上校最近醒的都很早,通常点个台灯呆在屋里,然后叫我做早餐。” 作为老宅里待的最久的佣人,张妈是在上校已经有一席立足之地之后才来的。虽然才待了不过几年,却很少见到上校最近这么烦躁的样子,虽然以前睡眠也并不很好,不过楚知川来了以后,也很少像这几天一样,四五点钟就已经醒来睡不着。 听到她说上校已经醒了,正在屋子里,他突然有点打怵,抬头看了一眼卧室,窗帘密不透光,他不知道上校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又在做什么。 半晌,张妈都有点冷了,才听到楚知川说:“麻烦你了,张妈。” 说话时,唇齿间甚至没吐出白色的雾气,看起来是冷了许久。 没等多久,张妈就下来请他进去。也不知道她和上校说了些什么,这样快就答应他进来了。 张妈准备了热毛巾和热茶,让他暖一暖。 他久违地坐在客厅里,感觉好像一切就在昨天,又好像什么都回不到从前。 瓷杯向手心传递着茶的热度,就像在握着什么人的手,暖着暖着,冻僵的冷意就慢慢划开了。 这让楚知川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小时候的一次新年。家里没钱交得起暖气,母亲不敢出门买吃的,怕路上就被债主堵住。 晚上,其他人家灯火辉煌,小区里火树银花,他们的家里四面拉起窗帘,黑得看不见星光。母亲让他和弟弟喝了冷水充饥,吃了几块饼干,就说睡觉吧。 太冷了,根本睡不着。三个人挤在一起,终于有点温度,睡到半夜却又冷醒了。母亲也跟着他的动作一起醒了,迷迷糊糊地握住他的手,给他暖暖。 可是母亲的手比他的还要冰。 没有几分钟,母亲甚至也清醒了,只有弟弟还什么都不懂,沉沉地睡着。母亲哽着一口气,强撑着不懦弱地哭出来,她的美丽这时就已经开始褪色。 或许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懦弱,母亲最后还是流下了滚烫的热泪,滴到他的手背上,竟然成了唯一的暖,不过片刻后风干,又成了一种新的冷。 那时他就发誓,他一定要做个坚强的人,绝不会继承母亲的懦弱。 然而他进到曾经熟悉的老宅,却发现母亲印在他血脉深处的懦弱,他其实一直都没有逃得掉。楚知川期待又害怕,在纠结反复的心情下,不断回想起自己做得蠢事。 热茶就在手掌里,他想起曾经也获取过这样的温度。在年中的电影节结束后,上校开着飞行器来接他。 虽然是夏天,夜晚发凉,上校捂着他的手,暖融融地向他笑,像太阳:“明年这时候的电影节,应该会拿到真正的奖杯吧?到时我再和你一起来。 ” 其实奖杯后来没多久就拿到了,可是在这一刻,楚知川才想起这句话里的“明年”二次。他以为自己是消耗品,保质期很短,很快就要被抛弃,然而上校却想了第二年该怎样过。 一直有考虑过未来的是上校,虽然她在感情方面分外迟钝,不说爱,也不说喜欢。从来没考虑过未来,只想着离开的才是自己。 他真自私啊。楚知川想。 啪嗒一声,他听见二楼的门锁开了,忐忑地望过去。上校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穿着睡衣长袍,黑发散落在身后,卷卷的鬓发簇在她的脸颊,看起来还没有梳头发。 以往这种事情,都是楚知川来帮她做。 他张张口,想说话,爱却让伶牙俐齿变成迟钝,变成不敢言,只好这样看着上校目不斜视地走近厨房。 再出来时,他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发现上校也在看自己。 期待着,不安着,就听见上校问:“暖了一点吗?” 这是关心吗? 楚知川迟疑着,回答说:“有一点。” 施未矜听到答复,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在背影里留下一句:“暖了就走吧,下次别来了,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你想被冻死,换个地方。” “张妈,送他走吧。”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楚知川怅然地看着那里,一动不动,久到张妈都为难地开口:“走吧,楚先生。” 啊……原来是上校让他走。 直到车子的轰鸣声响起,施未矜才拉开窗帘,神色淡淡地站在窗边,俯视着老宅的围墙外面,看见轮胎碾压过雪地的痕迹。 天也已经大亮,很难说是因为什么,那些深深的车辙嵌入积雪,竟然如此的刺目。 她随便找了个似乎很有理由的借口,或许就是天太亮了,白茫茫的雪地会反光,所以才觉得那么刺眼。 事实是怎样的,施未矜不想承认。 这几天早上,她醒的都早到了异常的地步。以往回到老宅,确实会多梦易醒,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早早地就行了,再也睡不着。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施未矜也不知道。 她醒了,就点着台灯看插画书。可是看着看着,就看到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细小痕迹。起初施未矜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直到指尖抚过折痕,似乎与许久前的某天重合,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才让她如烫手的山芋一样丢开了手。 第62章 恼火,除了恼火,心里剩下的还是只有恼火。 她为什么要对那个唯利是图的青年心软呢,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向他敞开心扉。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彻底掌控全局? 太多的为什么都无人可以解答,相处中好多好多的阴差阳错,就这么造成了现在的结果,没办法更改。 一本本翻着插画书,无一例外都有一些不起眼的痕迹,但却实实在在证明着曾经有一个人存在过,甚至抵达到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施未矜觉得烦躁,为什么早就决定好离开,却还要留下这样的痕迹? 他喜欢自己吗?对自己有过除了利益以外的情愫吗?就算有,是演的还是真的?施未矜分不清,因此恼恨他不负责任地留下这些会让自己神伤的痕迹。 把这些插画书都收拾好,准备打包扔掉,张妈却推门进来了。她以为是早饭好了,虽然张妈做得不如楚知川可口,但也还算可以。不知何时起,楚知川早就把她的胃口养刁了,连张妈做得饭菜都成了“只是饱腹”的级别。 刚想说早饭放在那边就好了,张妈却有点犹豫地开口:“……楚先生来了。” 施未矜满脸黑线,想让张妈也出去,却听见张妈继续说:“看起来,好像在外面等了一夜,嘴唇都没有血色,说话都没有雾,看起来是冻得狠了……” 离开的时候不是那么狠心吗,连见一面都不见,不是说厌倦了这样的关系吗,甚至还在那多人面前说他们不熟?这个可恶的人是不是遇到什么别的难事,所以又来装可怜,又来用那双轻易让人软化的眼睛看着她? 各种恼火、烦躁的想法辗转过去,其实总共一分钟也不到,施未矜冷着脸说:“给他准备热毛巾和茶,让他进来吧,等你看他暖和一点就让他走吧,我不见他。” 张妈说好的,然后又说早饭好了。 施未矜把那些插画书摞在一起,冷淡地“嗯”了一声。 接着,等张妈就脚步声完全消失以后,她才拉开窗帘,冷漠地看向窗外。 不是开车来的吗?怎么会冻成那样? 他难道不知道在车子里等吗? 还是说,这又是他的一贯伎俩? 说着不想见他,施未矜却还是难以在房间里坐得住。说到底,楚知川的不告而别还是成了施未矜的一个心结。 受伤那几天的赤诚,她总觉得不是假的。可是如果不是假的,他怎么能狠心走得那么干脆? 施未矜在感情上一向并不敏锐,时至今日,也不能摸得透楚知川离开到底是因为怎样的情绪和心理。 听到一楼的脚步声,还有烧水的声音,施未矜继续维持着一个冷漠的表情。她找借口似乎上瘾,对自己说,她只是下楼去把早饭端上来。 这种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也把她变成一个不聪明的人。楚知川忘了可以坐在车里等,她忘了她可以摇铃让张妈拿上来,而不是自己下去。 已经尽量避免去注意楚知川,可是他就坐在那里,没有办法真的看不到他。 青年本就高大白皙,现在白得如同一块冰冻的雪,鼻头也发红。眼角不再有那些千丝万缕的情绪,变得返璞归真般的澄澈。 像一池干净的水,望着她,却不敢流向她。 只是冻得发白地坐在那里,就变成了湿漉漉的可怜的狗狗一样。只要看着他,只要与他对视,没有人能铁石心肠到一点都不心软。 最终,她还是尽量佯装冷漠地问了一句:“暖一点了吗?” 得到回答,又满是尖刺地向他说话。 再然后,就在楼上听到他离开的声音,早餐也没有吃。过了一会儿,才接到高雯的电话,说是过几天有一个晚会很有趣,请她一起。 楚知川离开后的日子,机械化的程度更高了。早起,吃饭,去训练场,晚上回家。面对空荡荡的老宅,现在与回忆交织,还有过往冷清的童年,她总是难以忍受。 因此,晚上开始出席各种各样的宴会,让酒精和热闹填满了生活。 施未矜坐在早餐面前,第一次觉得张妈的手艺都有些勉强的意味。过了许久,她才对高雯的邀约说好。 近来在这个圈层里,大家都知道了一个不算是秘密的秘密,那就是施未矜心口的朱砂痣成了一片不能提起的逆鳞,要是在酒桌上说到有关她的信息,这位年轻的天之骄子琥珀眼里的冷漠就会分外明显。 要是还敢在桌面上提起,要么是不想混下去,要么是蠢得自绝后路。 这样一来,所有举办宴会的东家都会仔细筛查名单,免得把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再引发一些其他不必要的矛盾。 楚知川想找到一个和她同处一起的机会,都变得很难。这不是施未矜下达的意思,所有人却严格地这样做着。 在大家的心里,分分合合就是常态,谁也不能保证一个人的花期可以永远灿烂下去,永远新鲜下去。 可是他没办法再忍下去了,他好想再见到上校,说点什么话都好。那时的决定更像是一种置气的冲动,现在冲动过去,就像浪潮消退,露出底部的坑洼不平,他的后悔和自责接踵而至。 楚知川好几次想起自己的意气用事,就沉默得可怕,助理也觉得他的脾气似乎变了样子,变得有点低气压。 找了许多的关系,也没有人真的敢真的请他们一起在同一个会场。那些东家无一例外地做着场面的样子,说:“这场宴会恐怕是不可以了,下次的宴会,一定请楚先生来……” 第63章 过后请他的全是些特意避开上校的宴会,既然是这样的宴会,参加了又有什么意思? 软的不行,那就强硬一点。终于,靠那些利诱或威胁,才勉勉强强进入了一张上校也在的宴会名单。 宴会灯火斑斓,人群哄笑。楚知川没有敢直接靠近上校所在的位置,坐在她旁边的一处,透过缭绕的烟雾,不时观察着上校的模样。 可是光是坐在那里,遥遥地望着施未矜,难以让他满足。 尤其是那些坐在她身边的omega,更是让他看得牙酸。这些omega的言谈举止夸张,表露爱慕的样子极其低级,楚知川觉得,这些人完全配不上上校。 即便是陪酒的人,这些货色也不可以。 占有欲开始不断疯涨,就连慕名而来的人敬酒,都差点被他忽视。到了后来,他甚至就这样一错不错地盯着上校。 好多人围在桌前,拿着筹码在打牌,输了有人笑,赢了也有人笑,那个陪酒的omega端着酒杯,不时递到上校唇边。施未矜也不看那个omega ,赢了就笑着侧过脸去抿一口,视线还在牌桌上。 黄色的灯光让人醉意上涌,上校喝酒喝得仿佛不少,看起来对周围的omega没什么兴趣。 但即便如此,也让楚知川难以接受。 光是让其他人有机会给施未矜倒酒,向她谄媚和示好,都让他牙根发酸。 那个位置原本是他的,该做的事情也是他的,怎么可能就这么平静地看着落入他人手里。 明明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上校就独属于他了。 再一次的哄笑声传来,他看见施未矜去拿omega手里的酒杯,两人的手指在无意间碰到一起,他彻底无法忍耐。 猛的一下站起来,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谁也不敢吱声,就看着他迈着步履,往上校那桌走去。 后知后觉的,才有人开始叫人,害怕他们等下再起矛盾。 毕竟高雯曾让他那么下不来台。 在跨出的每一步里,他的情绪都被燃烧得更猛烈。 既然分别都那么不体面了,现在让这段关系更不体面一点又能怎么样?他全盘承认他的意气用事,可他觉得感情里,很难避免得掉意气用事。 现在,楚知川被蒸腾燃烧的情绪推着向前走。 正在摸出打火机,准备为施未矜点燃的那个omega感觉眼前一片阴影,再抬头时,已经被一双手强硬地挡开了,就连打火机也被抽走。 高大俊秀的青年低下头颅,微笑着看向上校,如玉般的指节恭敬地为她点烟,唇缓慢启合,声音温吞: “我是上校养过的家雀,那就一辈子都是。” “这些事,还是让我来做吧。” 然而施未矜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瞳漫不经心地盯着他,浑身酒气,狐狸眼也冷漠地上挑。她顺势让青年点烟,叼着烟吸了一口,又夹在指间拿下来。 吐出的烟雾不客气地喷在青年的面颊上,施未矜恶劣地开口: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曾经是这样的关系?” “我们不是不熟吗?” 第38章 形式越来越让人不安了,许多贵族和官员正在暗暗地观察,谁也说不好究竟是先打仗,还是先内斗。 就连施未矜,也感觉到自己的休息期未免有些太长了。距离上一次上战场,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回想起来,觉得似乎很遥远。 在暴风雨到来之前,往往都是长时间的平静。 关于查找卧底踪迹这件事,被施加了很多障眼法,因此战线拉长了整整一年,才东拼西凑出一部分真实的线索。 第一个来暗袭她的卧底,在警备队疏于管理的情况下,以“服毒自尽”为由,彻底死掉了,而关于那个卧底的其他消息,也都很难找到。 令人出乎意料的,第二个试图威胁上校的、别有二心的人,居然是曾和上校并肩作战过的杨森中校。现在他也已经不是中校了,只是一个被关押的犯人。 这段时间严密的审讯之下,杨森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到调查组的人,费劲力气才渐渐挖出一个事情。 两年前,杨森的妻子和孩子全部死去,是因为战事过后,遭到星际海盗的报复。据说那一阵子,给杨森带来了不小的打击,每天郁郁寡欢,瘦了十几斤,就连面颊都凹陷下去。 这个看起来老实诚恳的军官,变得看起来很阴郁,凹下去的面颊,还有发黑的眼眶,都让人不敢与他对视。 大家都知道,杨森最看重的就是家庭,如果失去了家庭,相当于抽走了他的主心骨,整个人就将垮下去。 直到两个月以后,杨森消沉了整整两个月,却在某几天里,回光返照一样逐渐变得能吃能喝、生活积极了一点。 调查组的人把杨森的家里搜了个底朝天,才在床的夹板里,找到一枚非法制造的通讯器。通讯器上面,至少安装了三个信号屏蔽器,绝无会被帝国信息网侦测到的可能。 通讯器虽然是非法制造的,没有生产编号,但是做工显然很先进,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中校能够得到的。而且,这枚通讯器又是怎么经过重重筛查,携带进帝国境内的? 这些事情全部成了谜团,调查组气氛沉重,每天都在加班加点搜查这些东西。 经过几天几夜的破译后,终于解密了通讯器里的一部分内容,然而很多东西都被删除,无法找回。 第64章 虽然不能清楚这枚通讯器是如何进入帝国境内的,但是在几封还没来得及删除的邮件里,也拼凑出一部分的真相。 杨森这位老实的军官会成为卧底,并不是因为别有二心。很多封没有删除的邮件里,都是他的妻子和孩子的视频,被绑在一间地下暗舱里面,能看出还活着,但没办法说话。 视频的拍摄者,有时候会录制一些她们进食的影像,或者编辑一段文字,告诉他今天妻子和孩子做了什么。 而得到这些影像,还有保证妻子和孩子活下去的代价,就是杨森必须要交换一些有用的信息给对方。 杨森会想要威胁施未矜,也在这个通讯器里找到了答案。发件人告诉他,如果想要再次和妻子孩子见面,就去杀掉施未矜,因为施未矜又一次在投票中,坚决地反对了寻找帝国遗产的决定。 关于最初那个来路无法找到的偷袭者,调查组也从通讯器里找到了蛛丝马迹。那个偷袭者,就是发件人派过来的,实际上所谓的“宝石商人”根本就是个幌子,这个偷袭者来自其他星球,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避开所有的检查,偷渡到老城区。 这也就是调查组迟迟无法找到那个偷袭者来路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多到数不清的障眼法,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偷袭者,根本就是凭空出现在帝国境内的。 最近的一封邮件,就在一个小时前发了过来。 发件人在前几天问了一遍他的近况,没有得到他的回复,所以在最新的邮件里,只有一封残忍的视频。 杨森的妻子和孩子动脉被割断,暗舱的地上全部是大量的干涸血迹,拍摄者的靴子毫无人情地踢了踢她们的头颅,昭示着已经死亡许久的事实。 调查组的人在播放视频的时候,即便身经百战,看过许多令人发指的东西,也都无法避免感到不忍心。 “……这个靴子的标识,你们有没有认真地对比过?”施未矜和调查组的人一起看完视频,沉默了一会儿,才发问。 组长飞快地翻着手中的文件夹,最后抽出两张对比图片:“已经对比过了,确实就是星际海盗统一使用的靴子。” 一只战场上的靴子,还有视频里的靴子,尽管像素没有那么清晰,但经过还原之后,上面的刺绣无一例外地重合了。 过了没多久,警备队的队员敲响了房门。队员有些沉重,先向施未矜行礼,然后才说出发生的事情:“在告诉他妻子和孩子的死讯后,审讯了这么久,犯人终于肯开口了。” 组长被吸引了注意力,施未矜也抬起头,继续听队员说下去:“但是,在知道妻子和孩子已经死去后,杨森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 在队员的叙述下,他们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杨森这段时间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每天又在不停地审讯,即便有心理医师的干预,也无法避免地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失常。 审讯的人员发现杨森其实尚有良知,在审讯的过程里,有好几次吞吞吐吐,似乎很想说出什么真相,最后又都憋了回去。 拿过军功的人,曾经又如此诚实老实,审讯人在拿到调查组的一手信息后猜想,他对于投敌这件事应该很痛苦。 果不其然,在最后的牵挂消失后,杨森崩溃到痛苦,过了没多久,就说要单独见上校,会把一切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施未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组长让她小心一点,谁也不能确保现在的杨森会不会突如其来的伤人。 旋即就在队员的带路之下,来到关押杨森的审讯室。审讯室内没有阳光,只有一顶让人感到焦灼的白炽灯。 杨森看起来刚刚哭过,神情一会儿崩溃一会儿呆滞。 或许是最开始先得知亲人死亡,然后又得知还活着的消息,先悲后喜,然而又被威胁,做出自己最不耻的背叛的事情,现在突如其来这样可怖的结果,加之不必再继续背叛的放松,巨大的情绪一时间把他冲垮。 见到上校的到来,杨森猛然激动起来。铐锁扣住他的双手,让他没办法站起来,然而突然向前一冲的动作,带起铁链铮铮作响,还是把队员吓了一跳,立刻厉声呵斥,随时准备抽出枪保护上校。 施未矜倒是浑身轻松看向杨森,坦然地在他面前坐下。她问:“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杨森握住拳头,半晌又松开。 最终,他还是找回了理智,一点点把自己记忆中的事情完整地说出来。 “帝国内部,还有更大的卧底……” 杨森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在这场谈话中,杨森交代了他是怎么拿到那枚通讯器的。在最初,他一直都很颓然,几度想要去死,最终都靠某种毅力支撑下去,还是固执地不愿相信那份尸检报告。 但是很快,他的门缝里出现了第二份“实践报告”。表面上与另一份毫无差别,然而用紫外线笔照射后,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消息。 本来杨森非常怀疑,很多次想要报告上级,可是去调查监控,却发现那天的监控正好坏了。 这下他意识到,有权利更大的人,在幕后进行操纵。不然以星际海盗的能力,是没办法打入帝国内部,做到这种程度的。 杨森一面心存侥幸,万一只要按照那上面的去操作,就可以让自己牵挂的亲人活下来呢? 另一方面,他也害怕,万一他所报告的上级,正是那个破坏掉监控的人,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第65章 在威逼和利诱的情况下,杨森到达了指定的那个公园。在监控的死角,有一枚小型的通讯器,安装了很多屏蔽信号的组件。 在最开始的通讯中,他与对面的人通过话,确定了这些人就是星际海盗。正如调查组追踪信号来源,正是在遥远的星际深处。 星际海盗安插卧底的目的,就是不断得知动向。伪装成宝石商人的那个偷袭者,就是通过杨森也难以接触到的方式,悄无声息伪造身份,来到了帝国境内。 杨森唯一清楚的就是,那个偷袭者有时会与一家公司联络,但具体是哪一家公司,他也不得而知。 最后,杨森忏悔了自己的所有行为。 然后他告诉上校要保重,星际海盗的唯一目标,其实就是帝国遗产,帝国的不断搜寻恰好可以给海盗们提供讯息,内部卧底的作用就是这样。而上校一直投反对票,间接地影响了海盗们的利益。 枪打出头鸟,他还说,未来一段时间内,针对上校的动作只多不少。 上次在宴会,意外地做了那样出格的举动,但楚知川却一点羞赧也没有。糊涂劲儿一过,尤其是一想到那个明明该是自己的位置,明明差一点就要得到,却因自己的退避之心而马失前蹄,每每想到这里,他的感情就混杂着占有欲一起在心脏里燃烧。 就算那天上校对他恶劣地吐烟,他也照单全收。 毕竟作死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必然覆水难收。想要将失去的东西再揽回自己怀里,他早就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即便施未矜看也没看自己,就起身离开了宴会,给了那么大的难堪,让其他宾客看笑话,楚知川也觉得似乎无所谓了。 缺爱的人总是向往感情,只要曾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就会抓住它,往上攀爬。 在场的来宾全部看见了那一幕,当然也办法隐瞒下去。很快,罗素公爵就再一次找到了楚知川,夸他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果然很有合作的诚意,这么快就已经有了动作。 楚知川最擅长的就是演戏,刨除了第一天的措手不及,再也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的破绽,并且看起来很诚恳地在思索合作的可能性。 但是楚知川也留了一个心眼,他说,他要确保这份工作至少不会丧命。 在观察的视线中,罗素公爵好像并没有什么局促不安的地方。他微笑着,很是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未来一段时间内,他名下的一家公司可能会被上校搜查,上校正在找机会作为切入点,所以他需要楚知川的合作来帮忙,这样才能让自己的财产幸免于难。 楚知川对于他的说辞还很难以下结论,谁也不清楚罗素公爵的嘴里有没有真话。但在表面上,楚知川还是礼貌客气地表示,自己会再考虑考虑。 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被那些酬劳所打动。 罗素公爵确实不像杨森一样那样着急,那样走投无路,他的时间很多,所以进度悠闲,在这次之后就没有再主动找楚知川。 相比于杨森那种毫无章法的动作,罗素公爵就好像正在布棋局。 楚知川不知道自己被安排的位置究竟是怎样,自己又是那一颗棋子。但他知道,这场计划很可能会危害到上校的安全,因此就算是明知会被当成棋子走一步险棋,他也不得不继续和罗素公爵周旋。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一直在想办法如何再次接近上校。 因为上次的缘故,有些人总是在担心他会不会和上校起冲突。拦不住他进入会场,但可以拦得住他在会场里面的脚步。 很多与高雯熟识的人,只要看见楚知川的出现,就会拉住他拼命地聊天。一方面是因为这些人的阻碍。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也很怕上校会对他的再次出现而生气,所以不能够操之过急,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上校。 然而那些陪酒的omega实在是太讨厌,还有些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小演员,总是试图凑到上校身边,复刻他的经历,坐在他的位置,做着明日就能走入颁奖台的白日梦。 楚知川这时候看见那些形形色色的omega ,心口就堵着一口气,几次三番用力到攥着杯子的手,都用力到青筋凸起。 得到高雯指令来绊住他的来谈话的人,总是暗暗地感到一丝害怕,但看他表面上又淡淡的,才勉强壮着胆子继续聊下去。 不过醋意正在暗中积累,他开始恼火为什么上校这样吸引人,放着她在外面,即便是冷漠淡然地喝着酒,对那些omega置之不理,还是有一大群人前仆后继的赶过去。 楚知川觉得之前的自己真是在浪费那样的幸运。 然而懊悔无用,毕竟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想办法挽回这样的局面。毕竟只差一步,只差那么一点点,那些前仆后继的omega了解上校吗?知道上校曾为他放过烟花吗? 看着这些omega ,楚知川几乎一天比一天阴沉,高雯授意而来的人也一天比一天说话弱气,害怕楚知川拿他们算账。 楚知川的妒意积累到一定的地步后,确实又有了不管不顾的迹象。再一次看见那个omega不知死活地往施未矜身边凑的时候,楚知川终于忍无可忍。 不能确定会不会让上校厌烦自己的接近,楚知川先从那个不断往施未矜身边贴过去的omega开刀。 他眯着眼,抽了口烟,不再继续那些无聊的对话,转而让自己认识的人,去把那个omega喊过来。 第66章 在与熟人的谈话里,他得知这个omega叫做林铭,是个演了一部还算有知名度的电视剧的小演员。 不难猜想,林铭接近上校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想复刻楚知川的所作所为。 但在楚知川来看,林铭显然配不上上校。哪怕自己不能走回上校身边的位置,也轮不到这种货色来扮演他曾经的角色。 那个叫林铭的男性omega还算有几分俊秀,楚知川抽着烟,透过指间里飘出的烟雾,看见林铭被人叫走时,还懵了一瞬间。 就只是这么一点,楚知川就不满到了极点。 只是被人叫走都会发懵,如果不是他做了那种事情,怎么会轮得到这样的人到上校的身边陪酒点烟—— 名字叫做林铭的omega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谁把自己叫走了,只知道对面那个人是很有名气的商人,不敢忤逆,只好跟着走了。 不过他的心里,还在想着快点回去,说不定可以进入上校的视线。 在那个名字是楚知川的青年成了上校的逆鳞之后,无数的omega又开始活络心思。尽管这些前仆后继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效用,但总有人幻想自己可以成为下一个“楚知川”。 直到被带到那个点名他的人面前时,林铭才发傻了。 叫自己过来的人并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很多人都想要成为的楚知川先生。他坐在卡座里面,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皮鞋擦得程亮,点着烟,透过烟雾看向自己。 手指上有一颗非常显眼的黄色宝石戒指,在灯光下显得惊人的璀璨,就像他眼睛里的光泽。 最让林铭发怵的,是他眼睛里面微微的冷漠感,与上校几乎如出一辙。 在林铭的发怵下,楚知川却出乎他意料地温吞笑起来,问他叫什么名字。 林铭刚刚放松一口气:“楚先生,我叫做林铭。” 楚知川微笑着点点头,把香烟在烟灰缸里碾灭,又提了一个剧本,见林铭按捺不住激动之后,慢条斯理地问他:“你想演这个剧本吗?我觉得,你很适合男二号的角色,我可以推荐你给这个导演。” 林铭的眼睛几乎快要放光,他故作矜持,略微思考了一下才说:“楚先生,我很想演这个角色,谢谢您的……” 楚知川却伸出一只手掌打断了他。 眼前的青年明明还是微笑着的,却让林铭无端有种寒意:“这是有条件的。” 楚知川提起的剧本,是一部名导的电影。林铭虽然演过电视剧的男一号,但那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失去了热度。 在电影里,即便是男二号,也是林铭无法接触到的。他好不容易能接触到这样的机会,犹豫了一下,就继续问:“您尽管说。” 尽管还是一副温吞礼貌的笑容,却让林铭钉在了原地:“条件是,你不可以再接触上校。” “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你明白了吗?” 楚知川的这番话在林铭看来无疑是个天大的玩笑。 这怎么可能?如果侥幸得到上校垂青,可不是一部电影的男二号那么简单啊……怎么可能会答应! 然而,下一秒楚知川的话,却又让他不寒而栗,几乎打消这个念头:“我的意思是,这是一道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 “要么,我介绍你去演这部电影的男二号,你不再接触上校。要么,你就可以去寻找其他的工作了。” 楚知川微微倾身:“如果放着男二号的角色不去演,我觉得你大概不太适合演艺圈这个行业。” “你觉得呢?” 半晌,林铭才勉强扯出个笑容:“我觉得……还是听楚先生的……” 他觉得自己太天真了,一开始看见楚知川温吞有礼的样子,竟然会放下心来。 这名西装革履的青年显然并不是那么善心的人,他的微笑就像蛇的嘶声,起初听起来像是什么不起眼的声响,靠近了,才能看见他口腔内部的尖牙,还有冷漠的瞳孔。 怪不得……怪不得外界一直说他像蛇蝎一样反咬一口上校,才从心头朱砂痣变为逆鳞的。 林铭觉得自己冷汗快要下来了,差一点点,他就将与演艺圈和明星梦无缘,再也没有机会进入这个行业了。 楚知川递给他一张名片,很满意地看着他:“那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杨森给出的情报相当少,除了能确定第一次暗袭的人来自星际海盗以外,基本就没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了。 而且从第一次暗袭者那样突然,再到杨森的威胁非常被动紧急,星际海盗要做什么,简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一般来说,这两个人所做的事情都不算小事,但总体来看,却都非常突兀,安排很没有章法,丝毫看不出布局的意味,只有一团乱麻。 星际海盗虽然行事冲动,但也不至于这样离奇。调查组的人猜想,也许是星际海盗内部也出现了分歧。 或者是,在中间为星际海盗传递情报的人出现了问题。 杨森吐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看起来也完全被蒙在鼓里。剩下的全靠调查组的调查来挖出更多的东西。 这几天,调查组又发现了新的迹象。 罗素公爵两年前注册过一家公司,对外宣称是芯片研究,因为罗素公爵的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帝国不得不为此放行。 随着调查,施未矜有了一个猜想。 罗素家族势力让元首忌惮,因此对这家公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注册时间与杨森拿到通讯器早了一段时间,显得很巧合,或许除了敛财之外,还有其他的用途。 第67章 这种想法不止施未矜一个人有,就连上级也开始严肃对待罗素公爵的产业问题。原本要对罗素公爵进行的清查,被迫提早了日程。 上级也交代给施未矜一个任务,要她尽可能挖出罗素公爵的其他秘密。 顶上的人只管甩手下达任务,没考虑过这样的切入点有多么难。然而施未矜还是尽力在想完成任务的方法,尽管看起来非常艰难,但罗素公爵与星际海盗挂钩之后,就无法再让她忽视。 以前她与罗素公爵不对付的原因,只是赞成派和反对派的矛盾。但现在看来,与星际海盗或许有一些联系,就说明罗素公爵很有可能是非常规的细作,姐姐的死,说不定就与他有关。 仇恨一直支撑着施未矜在战场之上,同样也支撑着她更加坚韧的活下去。就像姐姐那时的遗言,为了帝国——她要为姐姐完成没有完成的心愿。 但是想要找办法接近罗素公爵,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暂时消息还在内部封锁,施未矜表面上仍然混迹在酒场,仍然是活在安乐之中漫不经心的样子,每一刻却都在整装待发。 宴会也是找方法接近罗素公爵的方式之一,施未矜认为自己去接近他不太可能,他们之间一直不对付,就算自己临阵倒戈,罗素公爵也未必会相信。因此她把目光放在了罗素公爵的交友圈之内,接近他们,或许就有更近一步靠近罗素公爵的机会。 尽管机会非常渺茫,她愿意试一试。 在罗素公爵的妻子去世之后,也经常混迹在酒场之上。 目光搜寻着也许附和条件的人,耳朵却在听高雯闲谈。 高雯喝醉了,她高高兴兴嚷道:“那个姓楚的,就是那个白眼狼,上次被你看都不看就忽视掉了?” 对于这个姓氏的字眼十分敏锐,施未矜收回视线,皱了皱眉,片刻后才想起她指的是哪件事:“嗯。” 高雯凑过来醉醺醺地递酒:“那个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 又问:“你打算怎样对待他?” 说是醉了,其实还在探施未矜的口风,才好见风使舵,知道怎样去对待楚知川。 打牌的声音喧闹,有几个醉酒的人呼喝声不小,西装革履,却把牌弄得一直作响。施未矜从未觉得这些声音如此吵人过,也许是自己心里不静。 怎么对待他? ……不知道。 施未矜闷头喝了一口她递来的酒,觉得感情上的事不顺到了几点。不告而别,让她一个人在那里等了七个小时,施未矜不知道楚知川是怎样想的,只觉得给了她莫大的难堪。 她对他难道不好吗? 虽然是口头的合约,但报酬丰厚,为了他的星途一帆风顺,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堵住那些债主的嘴。 在一起之后,也几乎告别了酒会。 对于甚至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别人提到时只是称呼为“男伴”的人来说,她对楚知川的种种做法,几乎称得上是恋人的级别。 就算不是她动心,想要让这段关系再进一步改变,她也自认对楚知川毫无亏欠,也是她帮助楚知川更上一层楼,就连齐明寻,也不再是自己的念想。 闲暇时,她能想到的人只有楚知川。 施未矜紧锁眉头,又闷了一口酒。 可是楚知川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有了“喜欢的人”? 越想越生气,在她为楚知川流露出真情而动心的那几天里,他的心里居然住着别人。抛开自己动情的因素,这样的举动难道不是在蔑视他们的金钱关系吗? 起码,也要对工资有那么一点尊重吧。 施未矜不想承认自己的在意和醋意,捏着杯子这样去解释。 那七个小时里,她一个人等了七个小时,只有孤零零的花束,还有空缺的座位在陪着自己。他呢?他会不会正在和某个人通讯,讲自己终于摆脱了“老板”? 高雯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看起来醉醺醺的,高雯还是看出施未矜逐渐变得低气压,因此不再继续追问,转而去找自己的男伴喝酒了。施未矜陷在皮质沙发里,一个人喝闷酒。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觉出不对劲。 自己身边的那个omega不见了,而且在这期间,一直没有其他人靠近自己身边。这有点太反常了,施未矜看了一圈,发现omega都扎堆往别的地方凑。 她就连想找个喝酒的伴都没有,虽然那些omega来到自己身边,也不会与他们有什么太多接触,有时甚至还会觉得他们的叽叽喳喳不如楚知川懂事,但一个人待在热闹的场所,多少还是有一些孤单的意味。 尽管omega在其他地方扎堆待着,就像自己有什么病毒一样敬而远之,施未矜还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叫了个主管,让他喊几个人过来。 册子递过来,有几个驻唱的歌手,还有跳舞的,也有名不经传的小演员。施未矜让主管叫了几个人,都说有事。 叫到第三个的时候,施未矜不耐烦了:“来的人这么多,怎么全都不能到我这里?到底是什么事?” 主管擦擦汗:“说是坏肚子了。” 施未矜又指了几个,让主管叫过来。 主管边擦汗边回来,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显然又是一个都没有来,施未矜忍无可忍:“到底都是什么原因?” 主管低着头,施未矜指着人名问:“这个是因为什么?” 第68章 主管小声:“说是他家的狗临时需要接生……” 又指一个:“那这个呢?” “他说、他说,呃,刚算了一卦,今日不宜出门,所以回家了……” 施未矜无言以对,她不至于胡搅蛮缠,一定要人来陪自己喝酒,为此刁难主管。但这些理由太过离谱,让她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做什么手脚。 还是些笨里笨气的手脚。 最后,册子上的一个人也不能来,施未矜看着弱小无助的主管,尽量耐着性子问:“还有没有其他人?” “……有,有的。”主管把擦汗的帕子塞回衣襟,从手机里拿出一张杂志图片,“这个……这个人刚刚说如果实在找不到人,他可以……” 施未矜只是看了一眼,就忍无可忍地满脸黑线,喝酒的心情也顿时烟消云散。 照片里的人正是刚刚还在扰乱自己心情的楚知川。 那些疑问也因为这样一张照片通通解答了,这些笨里笨气的小手脚,简直有些太过直白了。 除了是楚知川做的,还有可能是谁做的? 有自己喜欢的人,也已经离开了,她也没有追责刁难他,要不是他在酒会上说与自己不熟,其他人甚至想不到他们交恶。怎么现在又来弄这些东西…… 为什么要离开之后还继续招惹自己? 施未矜沉默着站起身,就往电梯间那边走过去,高雯看见她,还特地问了一句:“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 看了一眼醉倒温柔乡的高雯,施未矜更加意乱心烦:“去酒店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晚点再下来。” 高雯点点头,说有事情喊自己就好。 其实不仅是林铭,就连其他的omega,也算是变相被警告了一遍。 把林铭揪出来这件事很快就传遍在酒会上的omega圈子里,而会陪酒的omega,大多都想在演艺圈混一口饭吃。 绝大部分omega都意识到一个事情,那就是也许他们不一定攀附上校,但楚知川如果想要封杀雪藏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权衡利弊之下,就出现了各种离谱的理由来婉拒与上校一起喝酒的事情。 甚至都扎堆到一边,不敢往上校这边凑近。楚知川与施未矜的事情他们看不懂,也就不敢参合。 omega们很是困惑,不是传闻里,是楚知川先反咬一口的吗?为什么现在又做到这种地步? 施未矜要了一张房卡,就按了电梯准备往上走。 没想到在门快要合上的时候,电梯门又被人从外面按开了。楚知川笑眯眯地走进来,站在她的旁边,防咬项圈戴得板板正正,看起来十分贤惠专一的样子。 他抬起眼睫,看向施未矜:“上校好久不见。” 面上,她冷淡到一眼都不去看楚知川。即便是被冷淡地对待,楚知川也丝毫不恼,仍然微笑着站在她的旁边,保持一个很礼貌的距离。 “好巧啊,在这里也能遇见上校。” 确实很巧,是他精心策划的巧合。 施未矜皮笑肉不笑:“是吗?” “那你要去几楼?” 空气中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他说:“上校先按我再按,说不定会去同一层呢?” 并不想多纠缠,施未矜刷了卡,准备等下直接走进房门,把他甩在外面就好了。楚知川见她不说话,也很应景地没有出声。 反正,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出了电梯,楚知川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乖顺又无言,是他一贯在上校面前的做派。 施未矜正准备刷卡进门,一路无言的青年却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的举动。他颀长的身躯立在原地,咬字温吞,声音却不大不小,走廊里都能听到:“这些天来,我真的很想念上校。” 恼火一瞬间涌上心头,她想问难道不是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现在说这种话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下一刻,她的火气却被青年微带凉意的拥抱扑灭了。像一池春夜的水,温和地包裹住了她。 青年饱满的唇擦过她的耳廓,吐出的气息潮湿,让人想起云雾迷蒙的雨天。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脖颈上防咬项圈的皮革气味。 他脖子上的项圈闻起来还是新的。 唇轻而快地启合,楚知川的声音极低地响起: “有人正在看我们。” “装装样子吧,上校。” 大家想看小楚怎么追上校或者想看他做什么呀030请小天使们多多评论 第39章 一听到那句轻飘飘的“有人正在看着我们”,施未矜就本能地迅速警戒起来。几秒钟之内,酒意就已经褪去,她头也没有抬,就意识到楚知川背对着的,正是走廊的监控。 借着楚知川怀抱的姿势,施未矜顺势微微低头,用黑藻般簇在脸颊边的长发掩盖了自己的神色。 即便心知是用借口和外力,才得到这样想念已久的拥抱,楚知川也不得不在心底里喟叹一口气。 温暖的……骄阳一样的拥抱。 在监控的屏幕之中,只能看见施未矜被楚知川突如其来的抱住,接着刷下房卡,转手搂住楚知川的腰,带着他一起进了房门。 整个过程里,都看不清他们两个人的神色。 状似亲密的拥抱,实际上只楚知川知道只有自己在自欺欺人。怀里的这个人,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人,刚刚还在不停地点名其他的omega,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也许正在不停向后移,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她遗忘,被取代。 第69章 一想到这里,他的呼吸都停滞,胸腔弥漫着一股酸胀的妒意。 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就算是自己先离开了一次,好像取得了短暂的胜利,可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先被牢牢地抓住。 自以为可以全身而退的猎物被擒拿,即便是回光返照一样地有了挣扎的效果,最终也逃不脱危险的境地。 现在猎人说不要他就不要了,转而去寻找别的猎物,怎么可能让他放得下? 直到施未矜关上房门,把他抵在门板上,用冷漠的狐狸眼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冷漠的,像猎枪的枪口一样冰冷的眼神,却让他无可避免地想主动把自己作为猎物献上去。 绝对不能让她忘掉自己。 酒店的房间有一张极大的落地窗,月光充盈地照亮了房间,只有他们所处的玄关是月色的死角,黑夜中,模糊到不能仔细看清对方的脸庞,唯有两双泛着光泽的眼睛,在灰暗里注视着对方。 施未矜想看清他的神情,不知不觉间就逼得更近了一些。 这里是罗素公爵名下的酒店,今晚会同意这个邀约,也有这一层因素。走廊和大厅,还有酒场那边全部都有监控。 罗素公爵也许正在背地里注意着自己,这倒是不难猜到。可是完全没有被卷进这件事的楚知川,怎么会知道有人正在看着“他们”? 想到这里,施未矜心中的警铃猛然作响。她顿时拉着楚知川进入房间,监控里,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再也看不见。 离得好近,甚至可以听到上校的呼吸声。 楚知川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呼吸放得很缓,注视着近在眼前的面庞。如果是以前,他完全不必如此想方设法。 攥了攥拳头,他才极力摒弃掉那些酸涩的感觉。毕竟,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 施未矜的眼睛就像猎枪的枪口,随时审视着楚知川的表情,一点其他的想法都不掺杂,这与以前那种总是包容他、轻佻的眼睛完全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 她看着楚知川,等他的回答。还有,他说的装装样子,又指什么? 楚知川微笑了一下:“上校要不要考虑跟我合作?” 这样一句话,瞬间把施未矜的思绪拉回到以前。合作,又是这样充满利益的字眼,也提醒施未矜眼前的人不过是只白眼狼,只想着怎样才能利益最大化而已。 就像在什么都得到以后,甚至可以不告而别。 一瞬间,她像碰到什么不净的东西一样收回了手,原本把他抵在门板上用以施压的手掌,就这样离开了楚知川的脸颊边。 垂下眼睫,楚知川盖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就好像……自己是多么不入眼的东西一样,让她这么厌烦。可是今天酒会上,那个叫林铭的omega敬酒的时候,她还毫不在意地碰到了他的手。 他连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都不如吗? 夹杂着难以下咽的火气与醋意,楚知川佯装低头看着鞋尖。他现在没资格去问上校这些事情,能做的,也只有咬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吞。 谁叫自己非要脑袋糊涂到离开…… 施未矜后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什么合约?” 咽下最后一口忌妒和不甘,楚知川收拾好表情,以灿意看向施未矜:“如果上校和我扮演向之前一样的关系,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他在开玩笑吗? 施未矜都忍不住冷笑出声了,还以为这些卖乖和讨巧会有用吗? “你觉得,你是什么身份,可以和我做这样的交易?”毫不留情的,施未矜讥诮着破灭了他的幻想。 忍着心底莫名的钝痛,楚知川还是再一次放低姿态:“只是名义上的……就可以,其他的上校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施未矜盯着他,过了会儿才问:“为什么要找我说这件事?” 唯利是图的家伙,绝对不会突发奇想,然后就来找她做这种交易。 楚知川看着她的双眼:“如果上校答应我,我就会告诉您。” “毫无保留地告诉您。” 嗤笑了一声,施未矜偏过头,又转回视线,好笑地问:“你的价值到达这种程度了吗?” 如果是之前那些回避、视而不见,都是钝痛的感觉,现在这句话就好似一针见血,让人尖锐地疼痛。 对啊,他有什么价值? 尽管这些消息对上校有用,但他的价值有那么重要吗? 睫毛颤了颤,楚知川还是败下阵来。爱让他不断向上校的方向靠近,然而开启上校心门的钥匙,他却没有筹码来兑换。 既然这样,他唯一的价值就是将自己彻底剖开,展示在上校的面前。只有这样,或许才能在这场感情的逃杀里面背水一战。 楚知川轻轻掀起眼皮,直视着施未矜,半晌,才开口把原委都说了一遍:“罗素公爵的公司出现了问题,他希望我能够和上校和好,这样留在上校身边,随时监视您。” “为了降低我的警惕心,罗素公爵一定会让我去接近他的,而且,我表面上如果答应了他这样的提议,就可以更进一步在他身边打探更多的消息,到时就可以传递给上校。” 这样的打算,完全是为了上校着想。 只有他能够和上校达成合作,先让上校在表面上看起来和自己和好,才能有资本同意罗素公爵的提议。 第70章 这样才可以潜伏在罗素公爵的身边,即便以身犯险,但可以确保第一手的信息来源。 虽然施未矜一直和罗素公爵不对付,且母亲是非常有名的政客,但因为罗素公爵的家族从帝国建立甚至还在战争时,就已经根深蒂固。 想要安插一个眼线,都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楚知川忐忑地看着施未矜,他认为施未矜就算是出于利益考虑,也绝不会放掉这个可以在罗素公爵身边安插眼线的机会。 几乎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她怎么可能不利用自己? 只要表面上有合约,背地里她会怎么想自己……无所谓了。 只要维持住表面上的样子,暂时断绝掉其他omega的可乘之机,他还有来日方长可以从长计议。 拜托了,利用他吧,就像他之前利用上校一样利用他吧。 他也想产生一点除了当男伴以外,除了当所谓的替身体外,能够给上校带来作用的价值。 静默的夜色里,施未矜审视了他半晌,才开口问了与他所说内容关系不大的事情:“为什么?” 楚知川怔了一下。 说什么原因比较好呢? 直接说爱,说喜欢,上校绝对不会相信的。毕竟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跳,在最初抱着那种目的接近上校的时候,他对这种谎话简直信手拈来。 “……如果,罗素公爵真的只手遮天,不论是我认识的人,还是我的家人,或者是其他公民,还有我,也都不会过得好。” 说家说国说公道大义,就是不敢说“因为我在意你”。怕被误会太亵慢,怕被觉得是甜言蜜语,不正经。 施未矜快要在心底冷笑了。 楚知川千般万般不想被误会,然而这番话还是在施未矜脑海里自动理解为,罗素公爵会威胁到他的家人,他的利益……或许还有那个他喜欢的人。 到底是谁能让他因戏生情? 让这么冷血的,只想着自己利益的,伪装成湿漉漉的淋湿了的可怜狗狗的响尾蛇,也为之抛弃了现有的名声? 写着嘲意的眼睛就这样灼到了楚知川的,让他控制不住地没有底气。 即便是心甘情愿被她利用,也没办法入她的眼吗? “什么时候商人也开始讲道义了?”施未矜皮笑肉不笑,打开了房门,拽着他的手腕,把他丢了出去。 关门前,施未矜冷漠地吐出一句话:“你以为凭你的这些资格,就能以此与我谈判,和我合作?” 砰。 门彻底关在他的眼前。 监控的屏幕里,温吞俊秀的青年被可怜地丢在房门外,孤零零地站着,有些无措地盯着门牌。 就像一个被遗弃的人偶。 事情的发展逐渐让大家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的小道消息,据说这个俊秀漂亮的青年,从籍籍无名的模特,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的位置,得到无数名声与赞美,靠着八面玲珑的心思才有了今天。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转头如蛇蝎一样,反咬一口上校,带着所得到的这些东西,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上校心头的朱砂痣,就这样成了一片谁也不敢提的逆鳞。 哪怕是看见他的照片,上校也会别过眼不去看。甚至就连分别后的几次见面,上校的神情都不算愉快,等那个青年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有时阴沉得吓人。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片逆鳞,却主动献祭自己,又三天两头就去老宅拜访施未矜。带着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礼品,而且在暗地里,又以不容置喙的手段,阻隔了所有omega向上校靠拢的机会。 私下聚会时,大家偶然想起这件事,都纷纷默契地摸不着头脑,不去提起。 谁也不知道这回是真的栽了,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他们已经决定,再也不瞎参合这两个人之间的事,风向总是变来变去。 在这种默契的摸不着头脑之下,一种新的认同出现了。 随着楚知川拜访的次数增多,有时候甚至一天会去好几次,也没有见上校再特别强硬地赶他出来,不禁开始想,或许他们有了要和好的苗头。 说不定在拜访的过程中,他们会旧情复燃呢。 然而此时此刻正坐在老宅客厅的当事人楚知川,却完完全全地心知肚明。和好?这是有和好的迹象吗? 旧情复燃?似乎没什么可能。 空荡的客厅里,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百聊无赖地对着落地窗发呆。过去一年里,他经常会来老宅待着,然而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待得如此无趣。 时间就这么慢悠悠地过去,施未矜把他晾在楼下,也不说要怎么“处置”他。 想起外界流传的旧情复燃的谣言,楚知川就忍不住苦中作乐地想笑。 对着落地窗旧情复燃吗? 施未矜一点机会都没给他,现在即便是留着他在老宅,也一面不见,铁石心肠到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耗着时间。 在时局动荡以后,老宅的佣人一下子减半,剩下的那一半,绝大多数也都被换掉了。换来的新人,都是上校特意挑选过的,只有张妈还留在老宅,继续主理事务。 这几天所谓的拜访,一直都是他和张妈大眼瞪小眼。 施未矜就在楼上,然而即便是听着二楼透过天花板传来的脚步声,他也不能见到上校本人。 第71章 思念发酵得让他沉不住气,但他看过很多的例子。在训狗之前,主人是不会给狗狗任何食物的,只有做到主人满意的样子,才会有奖赏。 虽然大多数人对于把自己比喻成这个很介怀,但楚知川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他心甘情愿被施未矜钓着。 那么就尽量做到让她满意的样子吧。 对于楼上的施未矜而言,这些天一直在放纵那些“旧情复燃”的谣言,就是在决定之间犹豫不决。 到底要不要答应楚知川提出的合作? 诚然,她对此十分心动。因为想要在公爵身边安插一个眼线,是很难的事情。就算努力了这么多年,也都没有成功接近罗素公爵的眼线,更不要提是这种罗素公爵主动提出合作的情况。 可是另一方面,她也有一些其他的顾虑。 因此这些天,她一直在是否要合作之间摇摆不定。所以面对那些谣传,她既不否决,也不承认,但仍然允许楚知川每天前来拜访,可是又不见他。 在施未矜的词典里,是没有“钓着人”这一说的。与其说是在钓着他,或不如说这是服从性测试。 养鱼没有必要,养狗倒是需要。 只放任他日复一日百聊无赖地坐在楼下,得不到任何回复,却又不进一步拒绝,看看他会不会继续乖顺下去。 只有确保他足够的听话和乖顺,施未矜才会考虑这个合约。 楚知川沉得住气,施未矜却还是有一些犹豫。这种犹豫,某种程度上依旧掺杂了私人的情感。 这种事情做不好是会丧命的。 楚知川……自己曾经一手培育的,漂亮的很有观赏性的花,他真的做得到吗?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施未矜心底里确实一直反复纠缠着一个念头。 抛开那些私事,把他彻底卷进来,万一有一天……自己见到的是一具尸体该怎么办? 光是想想,施未矜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隐隐不安的心情。 直到昨天许久没有联系过的施夫人,也就是她的母亲,与她见了一面。这么久没有再见,施夫人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也不是关心女儿近况。 衣冠楚楚的施夫人,开口也显得非常委婉礼貌,然而每一句话,却都是在向自己的女儿施加压力。 施夫人也用力地推着施未矜,要她尽全力去完成任务。 多方压力之下,施未矜心底的那些不安的情绪也没办法继续摇摆不定了。为了任务,为了姐姐,为了姐姐的遗愿…… 而且那个狡猾如狐狸,咬人如蛇蝎的青年,不也是为了利益吗?既然这样,自己就去利用他吧。 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楚知川简直就像现成的利器,被放在了她的手心。 前路无法估量,她只能拿起这把利器。 今天在楚知川到来后,施未矜又坐在二楼的书房想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彻底下定决心,要把楚知川推出去。 现在只有他能够最快速度地做到她想要的事情。 楚知川在楼下,忽然得到被叫上楼的消息,不由得怔了一下。旋即压下心中的愉快,含蓄地点点头,径直往楼上走去。 敲了两下门,施未矜才允许他进来。 楚知川推开门,向上校问好:“下午好,上校。” “是关于合作的事情,才叫我上来的吗?” 即便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含蓄一些,然而这么久的不闻不问的放置,却还是让他难以避免地太过开门见山。 施未矜坐在真皮转椅上,双腿交叠,微微垂着脸,眼睛微抬,看向他。 鞋尖没有完全着地,皮靴就这样一下下地点着地板,哒哒地响着,显得漫不经心,又有十足的压迫。 开口闭口就是合作的事情…… 这么在意他的那个喜欢的人? 施未矜心里的无名火一下就起来了,培养一个卧底,和培育一朵漂亮的花不一样。想要能确保毫无二心地潜伏在罗素公爵身边,那他就一定要像一只被驯养的动物一样听自己的话。 不太爽地用鞋尖敲着木质地板,施未矜吊足了胃口,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想要和我谈合作,对吗?” 还没说完,楚知川黑色的眼睛就微微亮了起来。一个人如果总是得不到喜欢的人的回应的话,一旦听到声音,也会像狗狗一样竖起耳朵。 没有想让他开口说话的意思,施未矜继续说下去:“想跟我谈合作,那你就要有言听计从的自觉。” “只有我的话才是命令,其他人的想法都要抛之脑后,你知道了吗?” 包括他心里的其他人都不可以。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这样冷漠地看着楚知川,他觉得的心跳又漏了半拍。只要有机会接近上校,他怎么可能会听别人的话,难道是担心他别有居心,会投敌罗素公爵? 被这样轻蔑地看待,一时间他心底难以控制地泛酸。 或许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这种人吧。可是这难道不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吗,如果还有机会改变这样的想法就好了。 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施未矜就示意他不要说别的:“只需要回答我知道或者不知道就可以了。” 一个合格的卧底,一只被驯服的宠物,只要明确地回答问题就好,只有这样才能严格地执行她的所有命令,确保不会出现岔子,现在她正在教会他这个道理。 第72章 那些意图辩解的话,他全部在嘴边转了个弯,咽下肚子里,只剩下乖顺地回答:“我知道了,上校。” 即便他完全按照施未矜的话去做,也没有得到哪怕一个满意的点头。失望和怅然漫上心头,然而下一刻,又被无穷无尽的不甘所占领。 凭什么她作为猎人,把自己的情感全部俘获,却还要转头丢下? 迟早有一天,他会重新引起上校的注意。 施未矜淡然地道:“嗯。” “从合作开始以后,你就需要全部听从我的指令,所有的事情都要告知我,你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我会的。”楚知川低下眼睫,掩饰掉自己几乎可怕的占有欲的神色。现在只有听她的话,表现自己的温顺与无害,才是唯一的出路。 “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晚上的时候,直接回到老宅来住吧。”语气没什么感情,淡漠得让他的不甘似乎燃起火苗,就像是在毫无感情地下达任务。 临走前,楚知川不舍地看了一眼关闭的书房门,不断想念前几天在酒店,那个偶然发生的拥抱的温度。 他会一点点的,把上校全部的注意力都收揽回来。 整个下午,楚知川都在忙于处理公务。然而闲暇时一旦想到即将可以回到老宅住下,又免不得十分雀跃。 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把手头的工作都交代的八九不离十,这样才能全身心投入到与上校的合作的内容里。 刚一离开老宅,楚知川就让助理帮忙收拾了行李。等到吃完晚饭,工作也就交代得差不多了。虽然是春天,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但晚上还是黑得很快。 等他开车到老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张妈和佣人早就知道楚知川今晚要回到老宅来住,那些新来的佣人并不知道楚知川以往的事情,只是在谣传里略有耳闻,都按捺着好奇看向他。 见佣人们这样,张妈赶紧训斥他们回去干活,自己接过楚知川的行李箱,放在了一楼的大厅。 楚知川一边解围巾,一边往二楼走去。 敲了敲门,什么回应都没有,他隐约听见淋浴喷头的水声,想着上校也许正在洗澡,因此并不着急,安静地等待在门口,顺手去把围巾挂在了衣架上。 反正也已经进入老宅,让他晚上住在老宅,也是施未矜亲口说的。就这么一点,应该不会临时有变吧? 浴室里的施未矜早就听见了敲门声,但存心晾着他,冲完淋雨以后,又泡了一会儿热水,直到脸颊都微红了起来,她才用毛巾简单地擦了擦头发,系上浴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去给楚知川开门。 驯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让动物变得有耐心起来,这样才会足够听从指令。 开门之后,施未矜把湿发拢到一边,慢慢地擦拭,就往梳妆台的方向走过去。 因为打开了浴室的门,屋里变得潮湿起来,镜子上也染上了白色的水汽。 上校的手近在咫尺,却没办法牵起。 楚知川尽量压下自己心底不断上涨的占有欲,向她汇报自己下午的行程:“……下午三点钟,从办公室离开了一次,去了……” 简单地介绍了一番下午的行程,说到最后他顿了一下,施未矜瞥了他一眼,温顺地弯起眼睛:“现在,正在上校的家里。” 施未矜拿起吹风筒的动作一顿,冷漠地不给任何回应。 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为了利益,又能说出这些天花乱坠的甜言蜜语了吗? 不过,她对楚知川主动汇报行程的这件事还算满意,因此没什么刁难和嘲讽的想法。反正只是……只是互相利用的任务罢了。 对于楚知川来说,长达一年的相处,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能读懂施未矜的意思。下午那番谈话之后,他乖巧到立刻就知道上校需要什么。 所以晚上一见面,他就过来汇报自己的行程。 上校当然会安排人去监视自己,但这和主动的汇报是不一样的。这是直接的,面对面的,消息没有经过转手的,也是表示忠心的最好的方式之一。 尽管没有被搭理,楚知川也没有气馁。 他走过去,从上校手里拿来吹风筒,上面似乎还留存着上校的体温。这样温暖的触感,让他不由得握紧了掌心。 “我来帮上校吹头发。” 楚知川这样说。 有些不悦地透过镜子看向他,施未矜觉得他未免不够听话,还像以前那样会自作主张。她掀起眼皮,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青年:“不用。” 在这些细枝末节的照顾她的小事上,青年的眼力见好像全部消失了。他看起来仍然温顺的就像一束皮革捆成的花,精心培育,观赏性极强,可是手里动作却不由分说。 他慢慢地为施未矜吹头发,细致到每一缕发丝。 尽管不悦,施未矜却没有开口,只是用指节一下下敲着梳妆台的桌面,似乎就在不耐烦的边缘。 只是这样的触碰都会被上校厌烦吗? 楚知川收回分散的视线,专注垂下眼去吹她的头发,让自己的耳朵只能听见吹风机聒噪的呼呼声,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去想一些难受的事情。 但是就算是不喜欢被他靠近,现在不是还要利用他吗,只要他还有会被上校利用的价值,她就没法抛下自己。 猎人不想要猎物,那猎物就自己送上门吧。 第73章 眷恋分别已久后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接触,楚知川非常仔细地吹了很久,就在施未矜快要在不耐烦的边缘的时候,他才好像终于变回那个很有眼力见的青年,及时地收回了手。 接着,他就开始脱去外衣,习惯性地想要挂在卧室的衣柜里。 以前住在老宅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施未矜却抱着臂膀,好暇以待地看向他:“你在做什么?” “天色很晚了,我想着早点睡觉。”其实只是怕她临时反悔,所以想赶紧标记领地,住进这里。 “啊——”施未矜歪头,“可是,谁说过你可以住在这间卧室的?” 楚知川的动作微微停滞,侧过身子听她说话。 “去住客房吧,还轮不到你住在这里。”她微笑,说的话却难以让楚知川有什么好心情。 调整了一下呼吸,楚知川才说:“我去住客房的话,会被其他佣人看见的,到时候传出去会露馅。” 他也开始往上加筹码。 想了一小会儿,施未矜想到了什么主意一样,突然轻松下来:“那也好办。” “衣柜里有被子,你铺在地上睡吧。” 顿了片刻,楚知川才开始动作。他对此毫无怨言,只是显得有点沉默。 施未矜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这么乖顺的样子,心里却难以被取悦。 对于合作的对象,她当然很谨慎。只是眼前的青年不比以前,现在想要找人调查他跟踪他,不是什么特别简单的事情。 如果他想隐瞒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当然也不是很费力气的人。 这么多天的跟踪调查里,完全找不到他喜欢的人的踪迹。所以他到底是有多喜欢那个人,才能保护到这么好? 主动问出口,也显得她太在意,未免太过掉价。这一切,施未矜甚至不能和其他人说,只能自己去想。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这么在意,一定会被他在心里嘲笑吧。 可即便这么爱那个人,却也还是会为了利益来这样向她伏首。 唯利是图的人,就该被教训一下。 就像他本来是有机会光明正大地住在这里的,可是他自己不要这样的机会…… 关了头顶的水晶吊灯,只剩下一盏小小的台灯。她坐在床边,看着铺好被子,跪坐在上面整理枕头的楚知川,忽然伸出足尖去勾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你最好不要有什么狡猾的想法。” 明明羞辱的意味更重,却没想到青年竟然这么能屈能伸。他在台灯的光晕之下,毫无保留地将她的足按到自己的胸口。 在柔和的光线下,他的表情也显得如此虔诚:“我绝对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上校不信的话,可以听听我的心跳,它不会作假。” 足尖之下,是青年有力的心跳。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像被这阵心跳灼到一样,迅速地收回了腿,把台灯关掉了,躺回床上背对着楚知川,说了句睡觉吧。 夜色里,楚知川看着上校的背影,表情是难以抑制的落寞。 这么嫌弃自己吗? 虽然最好了百折不挠的准备,可是真的面对她如此不悦自己的触碰时,还是忍不住在黑夜里无声地说: ……好伤心啊,上校。 第40章 即便已经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合约的关系,那点满足也只是小小的浮现了一下。人总是难以彻底餍足的,得到了一点点,就会想要更多。 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处危机四伏,人就会更想要抓住一块浮木或者救命稻草,并借以慰藉,才能感到一些内心的安定。 楚知川现在就是这样,越是清楚自己要周旋在危机之中,就越是无法自拔地想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让上校拥抱他,亲吻他。 说不定自己哪一天就死在这种危险了。 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早上,他准备离开老宅,前往拍摄现场。虽然很少再接戏,但偶尔也会为了人情客串一下,今天他就要去片场拍完客串的极少量戏份,大约一天就能拍完。 那时候的早上,虽然已经不再下雪,最冷的时节已经过去,但车窗上还是泛着白色的雾气。 他侧过脸,纤长的眼睫低垂,灰暗的影子落在车窗上,像一纸剪影。 随着车子发动,楚知川的思绪却漫无目的起来。如果……自己死了的话,那都是为了上校。 虽然总是利益至上,但楚知川不得不说,自己还真是很容易恋爱脑啊。也许曾经越是追寻利益,越是唯利是图,越是理智的人,到头来越容易被情感绊住脚步。 不论是一开始冲动到离开也好,还是现在没什么反顾的投进这片权利漩涡里,全部都是因上校而带来的产物。 到时自己在上校心里的地位,能不能比得上齐明寻呢? 他把温热的脑门靠在冰凉的车窗上,顿时拓出一小片印子。谁知道呢,死了的事情就死了再说吧。 至少现在,他还要努力想办法抓回上校的心。 也许是短暂的冰凉让他清醒了一些,下车之后,倒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些事。到片场之后,离拍自己的戏份还有一段时间。 刚坐在折叠椅上看新晋的演员们拍戏不久,就有一个人同样坐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楚知川都不必偏头去看,就知道是罗素公爵。 第74章 然而面子还是要给的,他微笑着转头,问了一句好。 和与上校相处的时候不一样,他在罗素公爵面前,暂时还掌握一部分主动权,不像在上校那里总是节节败退,不得不被她带着节奏走。 爱是最容易让人软化的东西。 更何况他爱着的是上校那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不为她折服呢? 果然如他预料,罗素公爵主动开口:“这几天你和上校的关系有所缓和。” 楚知川只是“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罗素公爵反而变得笑眯眯起来,微笑着看向他:“那我提出的那个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觉得……也许需要从长计议。”楚知川把话说得很含蓄,但留有余地,并且表示出了愿意的倾向。 罗素公爵不由得满意地点头,又问:“住回老宅的感觉怎么样?” 楚知川知道他在试探自己和上校的关系恢复到了哪一步,为了让他更放心的和自己合作,就顺着往下说: “还不错。” “确实如您所说,与上校和好以后,许多事都更加便利了。” 听到这句话,罗素公爵愉快地笑了两声:“果然,我就说楚先生是一个聪明人。” “利益才是长久的,对吗?” 楚知川点头,也跟着他一起微笑起来:“是啊,公爵说得对。” “那么,拿着这个吧。”罗素公爵递给楚知川一枚小型通讯器,“过几天合适的时候,我会往这个通讯器上面发消息。” “注意一点,不要被发现。” 楚知川敛起神色,垂眼摆弄手里的那枚小型通讯器:“好,静候佳音。” 罗素公爵站起身,向他伸手:“合作愉快。” 楚知川也回握,从罗素公爵的掌心里得到了一张支票。这次为了不露破绽,他没有拒绝收下,反而仔细看了一眼金额,接着才露出礼貌的笑容。 演道貌岸然的爱财鬼才难不倒他。 等罗素公爵走远后,楚知川又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低头看着手里的通讯器,他把这个放进了兜里,接着继续读剧本。 反正这东西对他而言用处不大,回头就会交给上校的。那种在明白心意后升腾起来的占有欲,也让他自己把自己剖白到无所保留。 只有这样,才能以真心换真心。 尽管上校现在察觉不到,时间一久,总会的。 剧本读了好几遍,已经把这个配角人物琢磨得很通透了,再一抬眼,前面的戏还是没有拍完。 导演也不想怠慢他,特意过来陪笑解释了一遍。 “这个女演员刚出道不久,暂时还不太适应镜头,麻烦您久等了……我们再尽量快一点。” 楚知川点头,等导演回去后,楚知川就看见那个女演员被骂哭了,正哭哭啼啼地看着剧本。 他也事先了解过,这名女性alpha初出茅庐,不会拍或者放不开倒也不是什么很少见的事情。 但是——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觉得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 站起身来,楚知川走向那名女性alpha。因为之后还要对戏,他事先也把对手的戏份看过了,甚至剖析过人物的心理状况。 楚知川作为业界名声赫赫的前辈,就这样细致地替她讲解。讲解的时候,他们的距离很远,楚知川也一门心思放在讲戏这件事上,完全是公事公办,只为了让她快点拍完,不拖累自己的时间。 果然,在他的指导之下,就算是女演员按照他教的演,也足以过导演那关了。接着就是轮到他的戏份,因为事先讲解过,拍的很顺利,相当的快。 只是时间有点晚了,光线不怎么好,还剩下一小部分戏需要明天再拍。 所有工作人员都收拾离场后,只剩他和那名女演员还没有走。 女演员快步跟上来,脸色有点红。她手里也没拿剧本,轻声道谢:“谢谢楚老师的教导,多亏了您那么耐心,让我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啊,耐心吗? 其实也不是,他只是想早点拍完,早点回家去看着上校,免得外面那些花花草草非要往她身上粘。 表面上,他只是笑了笑,说不客气。 可是女演员还是没有离开的样子,她鼓起勇气,继续说:“我没有拿剧本,楚老师着急回家吗?如果不着急的话,我们可以脱稿对一段戏吗?我怕明天发挥不好。 ” 看了下四周,并没有人来接自己。他想着,那就对一下戏吧,这样明天顺利的话可以早点收工。 这么想着,他说:“可以。” 从训练场离开的时候,施未矜坐上飞行器,没有和司机说话,司机就打算开往老宅,没想到开了没多久,又被施未矜拦了下来。 司机一头雾水,施未矜却又不说话了,一个人自顾自地坐在那里,司机也不敢主动搭话。 因为上校看起来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其实施未矜只是在拿不准一件事。 要去接楚知川从片场回来吗?早上他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做好了早餐,就连出门之前,还乖乖地向她汇报行程。 思考要不要去接他,以上这些倒还是其次。 重点是在外人面前,从他留宿在老宅的昨晚起,他们就已经和好了。为了让和好的关系更逼真,让罗素公爵放下警惕,她是不是要向以前那样去片场接楚知川回家。 第75章 毕竟如果想要达到最好的蒙蔽罗素公爵的效果,就要越逼真越好。她越是对楚知川好,罗素公爵就会越相信楚知川能取得自己更多的信任,这样才能放长线钓大鱼。 然而,施未矜又很是纠结。 她主动去接楚知川,会不会让这家伙得寸进尺?毕竟她从来没有原谅他的意思,也不打算冰释前嫌。 更何况这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如果给了几分颜色就开染坊呢? 施未矜不想矮下身子丢面子,但也想要在罗素公爵那里取得更好的效果。这样一来,她坐在飞行器里纠结了很久。 最终,她还是让司机驱动飞行器,前往了片场。 到达片场外面,就不能再把飞行器驾驶进去了。施未矜一个人下来,慢慢往楚知川拍摄的地方走过去。 论单打独斗,基本没什么人会有胜算。更何况,她随身携带一把手.枪,独自行走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没有人会伤到她。 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施未矜忽然看见两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其中一个人的背影高挑颀长,黑发毛茸,即便只是穿着长风衣的背影,也足以让人惊艳。 他的身边,站着一名女演员alpha 。 施未矜眯了眯眼,站在树丛边上。他们的距离略远,一时半会儿看不见施未矜。 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施未矜从兜里抽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距离太远,夹杂着晚间的风声,普通人的听力很难听得到这点细微的声响。 施未矜凭借过人的视力,看清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把烟放在唇畔,缓缓吸了一口。她的听力超出常人得好,即便这么远,也能把他们的对话听个大概。 女演员略带凄然地说:“你真的已经和她在一起了吗?如果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 楚知川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语气却沉重又忍辱:“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我在意的人。只有接近她去解决掉那些事,我才能更好的保护你们。” 最后,他轻微地笑了一声:“逢场作戏罢了。” 女演员突如其来地抱住他,呜呜哭起来:“那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死,这件事太危险了……” 听着远处的苦情戏,施未矜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烟雾,旋即飘散在晚风里。 半晌,她用皮靴把烟头碾灭,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么烂俗的剧情,楚知川还是第一次演。然而这部片子投资太多了,为了其中一个熟识的投资商的面子,他也不得不过来友情客串一下。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就连这么烂俗的台词,那个女演员都念得有些太苍白。联想起女演员下午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于是楚知川指出几个女演员的错误,纠正了一遍,才让她走。 自己以前合作的演员里,没有这样子的。然而女演员还抱有期待:“那楚老师要怎么回去呢?要不要一路走。” 尽管不知道女演员家住在哪里,楚知川只是直白地微笑:“不用了,不顺路。” 既然如此,女演员只好失望地离开了。他拢了拢风衣,往大门那边走过去。在大门外,没有人来接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非常侥幸地认为,上校会来接他回家。他觉得这就像十指连心,心有灵犀,因此就愿意等下去。 然而春夜的寒风簌簌,只有他一个人单薄地站在那里。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离开,他还是站在原地,固执地等着什么。 等着,等着,他发现好像只是在等自己的幻想。 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在最后一拨工作人员离开,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才垂下眼睑,认清这个事实。 什么心有灵犀……只有他还沉湎在过去当中。 只有他自己以为,上校还会像以前那样来接他回家。不是的,那一切都是过去了,现在留下的,只有一堆烂摊子。 站得有些久,不知不觉就有点冷起来,他吸了吸鼻子,笑道:“这就回家了。”然后跟着他们一起走向市区,准备自己打个车就好。 没关系……那时上校等了自己七个小时啊。 从一天等到另一天,从满怀希望等到失望,所以才会这样对他的。楚知川看了眼通讯器,一条消息都没有。 春夜的冷风似乎也刮进他的心里,让他手脚发凉。 下坠一样的恐惧蓦然袭上心头。 尽管他不害怕付出,不害怕去追回来,可是偶尔还是会有一个想法突然地出现—— 能回到以前吗?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校还会重新接纳他吗? 不容自己去想那么多,楚知川一股脑把自己塞进出租车里,往老宅那边开去。付款下车后,面对点着灯火的老宅,楚知川又有了打怵的心情。 上校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一边想着,他一边按了门铃。 张妈过来开门,热情地带他进来。在这里,张妈都要比上校更欢迎自己。 楚知川自嘲地想。 换了拖鞋,他才一步步往二楼走过去。虽然张妈很热情,但热情到有点反常,加之一进门就充满的凝重氛围,不由得让楚知川也谨慎起来。 是上校不怎么高兴吗? 得到允许后,他动作轻轻地进了房门,顺手关上。施未矜点着一盏台灯,神情淡漠地靠在床头,借着灯光看书。 第76章 楚知川换好睡衣,拿出那床被褥,铺在了地上。为了不让佣人们发现破绽,铺在地上的被褥每天早上就会被他收起来,晚上再拿出来。 大家都以为他睡在上校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实际上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一早起来酸涩的身体。 铺好被褥,楚知川才转过身去注视施未矜。她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完全把自己当空气,对自己的态度比昨天还要差。 哪怕恶劣一点也没关系,不要不理他。 今晚空等了一晚上的酸涩感不停在心脏升起,顶在他的喉口。想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 “今天罗素公爵来找我了。” 就算抛出这样的话题,施未矜仍然不冷不淡地翻着书页。 楚知川只好忍下被忽视的难受感,继续往下说下去,只有当合格的听话的人,才能被她看在眼睛里面。 他知道这很卑微,可是谁叫他自己拎不清,栽到了她的手里?毕竟那时候,就连上校都在警告他,要他拎得清。 “他问我和上校的关系有没有缓和,我说我们已经和好了。”楚知川观察她的神色,怕自己不慎说错话,也在试探她的反感程度,“他还给了我一个通讯器,跟我说过几天联系我,再一起见一次面,我要去吗,上校?” 他说着,就起身把那枚通讯器拿了过来。 施未矜这才抬起眼,不过注意力完全没有分给他,只专注地看着那枚通讯器。 一阵苦涩涌过心头,楚知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想听她还会说点什么。那一点的注意力,只把他当成空气人,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淡漠的处置他,比出言恶劣还要难受一百倍。 看看他吧,上校。 楚知川在心底这样说,却没勇气开口。 那枚通讯器也很小,和从杨森家里搜查出来的那个有点像。施未矜不由得放在手里多看了几眼,然后才开口:“这个东西,我明天要带走,晚上再还给你。” 好不容易听到想了一天的声音,他的精神忽然活跃起来,没有那么气馁了。楚知川道:“上校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施未矜看了他一眼。 ……至少还算是听话,就算只是表面上装作的驯服,能够顺利合作也好。 总之,还算是有被继续驯服的空间。 接着她说:“罗素公爵如果邀请你见面,那你就过去。” “这个你拿着,出了事随时按下,我们会尽快过去营救你。” 那是一个紧急按钮,非常小的一个,装在口袋里也很难被人看见。 他紧紧握在手里,“嗯”了一声。 帝都从今年就开始流行一个习俗,也不知道这个风气是怎么带起来。 据说只要在春季的夜晚,向喜欢的人送出自己亲手制作的巧克力,就能够被巧克力之神回馈甜滋滋的爱,越是用心之作就越是可以保证自己的爱情长长久久。 最开始是星网上面一个omega发出的tag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许多人开始跟风,还有很多人录下视频,希望能够与自己相爱的人长长久久过下去。 这种幼稚的东西楚知川原本是不会相信的,“巧克力之神”听起来就像是中学生课后的闲扯,也难为星网上那么多成年男女相信这种事情。 不过在被刚毕业不久的助理科普之后,楚知川竟然有些想尝试这种幼稚的行为。放在以前,他一定是虽然表面上礼数周全,但实际上不屑一顾并对此难以理解的人。 然而随着时间迁移,自己反而最终还是成了自己不理解的那种幼稚鬼。 想到这里,楚知川不由得苦笑一声。爱让人变傻变呆变得不聪明,心智也一下小了好几岁。可就是这样一个害人的东西,却能够时时刻刻牵动自己的心情,即便那个人不在意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种局面。 什么巧克力之神通通都是假的,祈愿和爱才是真的,这不过只是个名义,借以寄托天马行空的烂漫罢了。 这是以前的自己绝对不能理解的东西,可是现在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懂得了。 遇见上校,让他就这么改变了好多。 这种改变难以评判是好还是坏,总之是实打实地让楚知川拍完戏收工就回到老宅,开始忙前忙后,一刻也没消停。 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再等一等,巧克力做好以后,上校说不定就已经回来了,到时候正好可以品尝到最新鲜的。 楚知川对自己最满意的一点,大概就在于照顾人以及厨艺吧。能留在上校身边这么久,他觉得这两样缺一不可。 如果……能靠这个让上校开心一点,他也会很高兴的。 做完之后,上校还是没有回来。楚知川又把自己实现买好的礼盒拿出来,用金色丝带仔细地包赚好,打的蝴蝶结非常漂亮,就连路过的张妈也不禁夸赞起他的手艺。 可即便是做好以后甚至弄好包装,上校别说回家,就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即便是有合约在身,上校回家仍然不会像以前那样告诉他。 他也深知,现在的自己只有服从的份,再进一步的话可能会惹人反感。 楚知川就这样抱着礼盒坐在沙发上等上校,却一直没有见到她回家。眼看着就要过零点,时针一动,就是新的一天。 隐约的害怕逐渐升腾在他的心底,他开始担忧上校出了什么问题难以解决。他发过去的消息都没有回应,楚知川不禁开始焦虑起来。 第77章 这种情况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高雯的电话号码他一直存着,就算可能会惹上校不快,现在也只能打电话过去,问一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上校有没有在她的身边。 “嘟嘟……嘟嘟……” 打过去很久,一直都是未接听的状态。 快要到自动挂断的时候,那边才不紧不慢地接起来,甚至还能听见高雯慢悠悠地道:“喂?” 电话的那边,乐声嘈杂。 其实这通电话高雯早就看见了,只是一直懒得接听。 施未矜选择和楚知川复合这件事,高雯应该是最先知道的。她和施未矜不论是生活往来还是利益往来都非常密切,得到这个消息时,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快就复合了? 一方面,楚知川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够仗义,另一方面,高雯对楚知川笑面虎的作风认知更深。 虽然总是温吞有礼的笑着,然而该抢的资源却一个不落。眼见他从自己手中挖人脉,高雯相当不爽。 两个因素叠加起来,高雯对楚知川没什么好气。所以就连接电话也慢腾腾的。 本来她是不想接的,但一想到他已经住回老宅,自己总不好就像没看见一样,所以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 关于合作的事情,施未矜没有与任何人讲,所有人都以为是真的旧情复燃,那片逆鳞重新登堂入室,变回上校的心头朱砂痣指日可待。 楚知川的心提起来:“上校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高雯觉得奇怪,侧过头看了眼身边的施未矜,回他:“在啊。” “你有什么事吗?” 一口气松下去…… 然而这时候他的耳朵又出奇地敏锐了起来,仔细搜寻着电话另一边的声音。 这么嘈杂的音乐声,还有人的谈笑声,间或还能听到几声牌响,看起来上校正在和高雯一起喝酒……吗? 还来不及放松下去,楚知川握紧了电话,低声问了一句:“上校怎么还没有回家?”他没有问在做什么,因为那已经很显然了,如果再问的话,反而显得上校一点都不重视他,连喝酒这件事都不和他说。 听筒另一边传来嗤笑声:“还能为什么没回家?因为跟我在一起喝酒啊。 ” 高雯与施未矜隔了几个座位,借助音乐的嘈杂,出于一种不爽的心态,她用不大的声音说:“你不要把自己看的分量太重了,上校今晚还在和omega喝酒,乖乖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足够了。” 电话的另一边,楚知川突然沉默了。 原来今天晚上上校没有回家,是因为在外面喝酒,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还可以接受,可是为什么她的身边会有omega 。 究竟是高雯在胡说,还是事实真的就是这样? 楚知川忽然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片刻后火气才噌的一下升了起来。 自己在家里面等了她这么久,又费尽心思做了新出炉的巧克力,只是为了等她回家的时候让她品尝,可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告诉自己,反而在外面和omega一起喝酒。 他觉得自己快要气出心脏病了。 混乱的火气就这样蹭一下怒涨,楚知川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外套抓了起来,套在了身上,然后走出了老宅。 现在已经不是最寒冷的时候了,基本不怎么下雪。只是春季的晚上仍然有一些凉,他握住车把手的时候,感觉被冰了一下,然而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想快点到上校的身边,看看她在做些什么,是不是真的就像高雯说的那样,他们不是正在合约吗?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难以言说的伤心就这样停留在心头,让他没有办法理智的思考。 想打听到上校在哪里并不是很难。他只是问了几个熟识的人,就已经判断出上校正在哪家店里。 对于施未矜来说,今晚并不像高雯形容的那样子。 在片场撞见楚知川和那个女演员说话的样子的时候,尽管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感觉好像被蛰了一下似的疼痛。 所以在他心里和自己只是逢场作戏,对吗?所以他喜欢的人其实是那个女演员,对吗?他接近自己,和自己合约为的就只是他身边亲近的人,对吗? 即便当时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对他的样子也是冷冷淡淡的,可是在那之后,这些疑问却都全部涌上心头,困扰住了她。 所以在今晚当这些困惑达到了顶峰的时候,施未矜一点都不想待在家里面,她只要一在老宅里面看见楚知川,就会觉得心里有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她并不想承认这是在吃醋。 或不如说也不是吃醋,而是感到了一种背叛的滋味。 可是她也非常清楚,这不过只是一场合作而已,就像楚知川那天说的,他不会干扰自己去做任何事情。 施未矜自嘲地想,估计在他心里自己出来的话会很开心吧,因为不用再面对自己逢场作戏,费尽心思的演戏了。 既然不想待在家里,在外面一个人也孤零零的,显得很败入下风,施未矜已经习惯了热闹的场所。最后想了想,她还是选择去了高雯的家里。 高雯见到她的到来,立刻选择结束了自己当前的聚会,因为她感觉到施未矜心情低迷,需要好好的喝酒放松一下,毕竟现在的局势确实很混乱,压力大的话也可以理解。 第78章 可是喝着喝着,高雯突然就想起了楚知川。实话实说,也许是因为和上校走的比较近,她对上校天然的就抱有一层滤镜。作为好友,她始终觉得上校非常的优秀。而楚知川做出来的事情并不能够让她满意。 如果只是当一个男伴的话,楚知川这样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各花入各眼。而且事实不能否认,他确实漂亮到了惊人的地步,哪怕是自己这样阅人无数,第一次见到他,也不得不承认他非常的有灵气,而且是带着独一份气质的好看。 要是楚知川只是安分的当一个男伴的话,高雯觉得自己也不会说什么的。可是没想到在那名青年的引诱之下,竟然让上校动了真心。 本来她就想规劝上校不要对一个模特出身花言巧语的男伴抱有那样的期待,可是既然上校喜欢,她也不好过多干涉。 高雯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子,因此她非常不喜欢楚知川,所以在施未矜和自己一起来到酒会的时候,才坐下喝了没多一会儿,高雯就叫了几个omega过来。 身为一名玩咖,高雯从不觉得谁是自己的唯一一个,因此觉得只要再多看看,总能让上校中意上其他人的。 但是施未矜并没有这样想。 高雯喜欢叫omega过来,那就由着她去,反正也阻止不了,即便是阻止了,等一下又会用各种借口找来。总之只要这些omega靠近,施未矜就会退避三舍,并不会任由这些人更进一步。 已经在这件事上栽得很惨了,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施未矜觉得自己大概再也不会随意的相信这些惯会说甜言蜜语的omega了。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把那些躁动的心情抛之脑后,变得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喝酒。 施未矜最终想通,这不就是一个合约吗?他曾经利用自己,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反过去利用他呢? 只把这当成是一场合约来看待就好了。那些种种复杂的私人感情,不如就这样忘记掉吧。 可是重重落下的酒杯,与玻璃桌碰撞发出了清脆又震人的声响。 动作是无法掩饰她的内心的。 口头上说着忘掉吧,心底也在为自己找借口。 脑袋里却还是时不时就想起他。 楚知川带着怒气,匆匆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就算有他的警告,今天晚上还是有一群得到高雯授意的omega坐在施未矜身边。 而她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好像完全没有在意这些omega。当然,也不在意他们现在表面上还是恋人身份。 忌妒心有时候就像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点爆。楚知川觉得自己快要压抑不住那种,已经无法掩藏在眼底的占有欲了。 可是这是在外面,即便是自己再想做点什么,也没办法当着上校的面拂了她的意。他是被上校豢养过的金丝雀,笼子的锁明明已经被他撬开,他却作茧自缚,又以爱编织了另一个金灿灿的牢笼。 飞走的雀鸟,又振开漂亮华丽的羽翅,自己回到了她的身边。 束缚住自己的敌人正是他本身。 看人倒酒、喝酒,闲聊。这一套动作,施未矜都做得懒懒的,琥珀色的眼睛也半抬不抬,没什么兴致一样。 直到她发现周围的那几个omega缩回了手,开始往旁边挪屁股。 即便是什么首饰也不戴,只穿着一身剪裁合适的黑色衣装,正在自己身边落座的青年也漂亮的珠光宝气。 灯光之下,他转过脸,面相上校露出洁白的齿向,就是一个标准的笑容。 谁也不知道,他温顺的唇齿之后掩藏了怎样的怒火。面对上校,他却像猫科动物一样,收起了那些锋利的爪子。 就像猫科动物一样,明明有那么锋利的攻击性,他却要用毛茸茸的一面对待上校。看起来无害到了极点,如果不是旁边那些omega看起来噤若寒蝉,还有点发抖的话。 他们小心地挪着屁股,尽量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一点点往旁边蹭过去。 不是说这个家伙不会来这里的吗?要不是听说高雯的那番保证,他们也不敢如此贸然地接近上校。 谁都听说了楚知川的做事风格,而且从他背地里警告的那些事来看,上校在他心里的重量非同寻常。 别人靠近上校,无异于虎口夺食。 然而之前做过担保的高雯却早就醉在另一边,正无所顾忌地打着牌。要是现在再和她提这件事的话,说不定她连记都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担保过这种事情。 施未矜看到他来,也没什么其他的表示。她抿着酒,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眼前这个人只想着和自己逢场作戏。 就算她不想靠近,楚知川也会主动。 不像在其他事情上那么百依百顺,在照顾自己起居和驱赶其他omega的事上,他好像非常热衷,而且并不会听话和妥协。 酒杯见了底,她就感到耳畔一阵湿热的气息,淡漠地转眼,青年微笑的面庞已经近在咫尺,高挺的鼻尖都快触到自己的侧颊。 黑色的眼睛仍然闪着璀璨的光,只是莫名有点危险。 他说:“倒酒这种简单的小事,我也会的。” “如果需要的话,上校可以喊我来做,不要麻烦其他人。” 笑眯眯地说出这番话,却似乎好像不想得到上校的允许。在这些事上,他总是这么越界和大胆。 第79章 他就拿起酒瓶为她倒酒。青年倒酒娴熟,姿态漂亮,还会贴心地递到她的面前,用晶亮的眼睛看着她。 在楚知川到来之后,但凡别人过来敬酒,他全部喝下,践行着男伴帮忙挡酒的职责。以前这些上校从没让他做过,那么现在补上。 眼见他越喝越多,连脸庞都开始微微泛红,施未矜也憋着一股无声的气,她沉默却发冷地看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了酒杯,酒液晃荡到险些泼出沿口,她一口喝完就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走去。 这么晚了,直接找到宴会上来堵她,说是倒酒说的好听,实际上他往那里一坐,周围的人全部鸦雀无声,还有什么好喝好谈的。 无非就是过来逼她回家而已。 不就是为了天衣无缝地合作吗? 不就是为了,怕别人看见她这么晚了,还在和其他人喝酒,让罗素公爵起疑吗? 不就是为了……他所在意的人吗? 也好,那她就如了楚知川的愿,现在就回家。她也会把合作的主旨进行到底,再也不多想一分一毫。 施未矜走出一段路以后,楚知川才面无表情地起身,阴沉地环顾了一圈在场的那几个人。 过了会儿,他才追出去。 楚知川把司机叫过来开车,他就与施未矜无言地坐在后座。 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只能就这样煎熬地感受着身旁那个人冷冰冰的气压,却无法缓解烈酒灼胃的热意。他只是挡酒而已,就这样让她看不上眼吗? 连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离开了。 委屈也好,受伤也罢,总之他就这样无言地看向窗外,见到车水马龙一晃而过,慢慢的,车子的行驶让他有种眩晕的感觉。 醉意不知不觉上涌,他开始有些晕乎乎的。那些委屈和屈辱也在这种轻飘飘的感觉里飞往天际,临近下车的时候,他几乎快忘掉了宴会上发生的事。 醉酒让人变笨,变快乐,变成追着气球跑的好奇狗狗。 然而有些人喝醉了看不太出醉的样子,楚知川就是这样,因此表情还维持在看起来略微呆滞的精明的模样,他的大脑里却是晕乎乎的感觉。他开始笨重地回想,自己今天忙了那么久,是要做什么来着? 啊……是送巧克力! 在施未矜进门之后,楚知川也赶紧跟了上去。他开口喊住:“上校。” 施未矜憋着一肚子火,满脑子都是他和那个女演员的事情。即便如此,也还是压着眉头,回头看他。 “有事快说。” 他看起来脚步并不是十分踏实,然而走起来的样子又目标明确,没有东倒西歪,只是好像踩得软绵绵的。 看着他狗狗找玩具一样转了大半个客厅,耐心都要消失不见了。 好在楚知川最终还是找到了那个礼盒。 他拆开礼盒,递到上校面前:“这是……我特意为上校做的巧克力。”说着,他就纯粹地笑起来。 然后又突然苦恼起来:“本来应该是让上校拆的……我怎么自己拆了……” 那一瞬间,施未矜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好像酥麻的电流沿着心脏,轻轻流过。 然而下一刻,她又眉目冰冷地把递过来的那份巧克力丢回桌面上。 谁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在演? 而且心里装着别人,还这么天真地向她示好,未免太欠教训了一点。 她面对眼前这个醉乎乎、茫然得像刚睡醒的小狗一样的青年,露出了非常残忍的笑,: “这种廉价的东西,我多的是。” 然后话音刚落,在楚知川的视线里,就只剩下她的背影。藻一般的长卷发,笔挺的身躯,骄矜又不屑一顾似的。 啊,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可是她对着我笑了…… 楚知川迷茫地这样想。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酒力不是很好,所以以往也不常喝酒,今晚是气急败坏,表面又要斯文文雅,不管不顾地喝了很多,谁来敬,他都喝,最终后颈上来,就这么在自己的怒气下被灌醉了,醉了就会降低思考的能力。 醉意也让楚知川感到很累,于是他拉开椅子,趴到桌面上,总是算计着什么的漂亮眼睛露出烦恼的神色。 如玉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 所以为什么……要把他做的巧克力丢到一边呢? 想不通,可是好难过。 好困啊,大家晚安,久等啦030 第41章 在那天之后,他们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为了保险起见,施未矜也减少了进出酒会,和楚知川扮演着像以前那样的情侣关系。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施未矜对他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冷淡到让楚知川几乎挂不住笑的地步。 那天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梦。 梦醒了以后,他们还要继续面对眼前的局势。可是即便现在还是捆绑的关系,他却凭空不安起来。 如果一切都解决了,是不是就要像垃圾一样被上校丢掉?楚知川焦头烂额地想着解决的办法,就算上校仍然冷待他,也不能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绝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每晚住在同一件寝室,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心里想的确是截然不同的事。 他太恨这种屏障了,就在这几天,他们的关系无形中凝滞起来。 第80章 那个通讯器被施未矜收走以后,她就拿到了调查组那边。调查组非常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枚通讯器的构造,仔细地研究了一遍,可是不管多么执着,他们都遗憾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这枚通讯器的构造,和杨森的那个完全不一样。做工和技法,都是极其的不同的。这个东西,不能够作为什么证据。 在调查组的失望之下,又重新把这枚通讯器拼装好。施未矜把它带回了家,没几天就收到了来自罗素公爵的短讯。 【明天有时间吗? 】 【我邀请你到我的宅邸聊聊天。 】 面对这两条消息,楚知川和施未矜都有些屏住呼吸。 罗素公爵轻易不请人到自己的住宅,除了一些相交甚为密切的人,其他的宾客与他会面都在外面置办的公寓里。 一上来就要他在宅邸见面,看得出下了血本,不知道是有什么惊人的事情还在等着他们。 收到这条消息,楚知川不能说不安,但也不能说很放心。一种隐秘的心情正在滋长,那是对上校的眷恋。 他知道,自己一旦踏出这一步,说不定哪天就会死掉。 ……想赶在自己死之前,好好的抱一抱上校。 尽管之前在酒会上,他们曾闹出了那样的不愉快。但既然得到了这条讯息,施未矜也就不再带有那么多复杂的感情。 她只是在看自己的合作对象,一遍又一遍嘱咐他,如果遇到了危险,那就按下紧急按钮。 在临出发之前,楚知川深深地看了一眼施未矜。这一趟还不至于那样危险,可是以后呢? 活一天算一天,谁也不找是战争先来,还是暗杀先来。 避免罗素公爵怀疑,楚知川独自驱车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在那里人迹罕至,只有一辆漆黑的车子在静候光临。 周围站着两名黑衣保镖,见到他的到来,请他进去。楚知川弯腰,进入车厢内部 ,简单的观察了一下。 前面只有一名司机和持枪的保镖,后面坐的两个人也是保镖,整个车子只有他一个外来的人,就连罗素公爵也不在。 他的车子就停在野外,自己上了罗素公爵派来的车辆,一路往郊外的宅邸行驶过去。 大家虽然知道罗素公爵的宅邸位置,但没有人敢靠近这附近。因为权势滔天,周围有很森严的戒备,简直就像另一个隐蔽的元首府。 就连外宾的进入,也要由公爵的保镖“陪同”。 气氛非常严肃危险,但楚知川意外的镇静,只是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下车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拿着仪器,扫了一遍他的全身。 那个紧急按钮有屏蔽器,并没有被察觉。 楚知川看起来没有什么负担,也不紧张,坦然跟着保镖往里面走。公爵的宅邸非常的大,修建奢靡,看得出消耗了大笔大笔的资金。 两个保镖带着他,来到了宅邸其中的一个花园。还没靠近,就听到花丛那边传来快乐的呼喊声。 “爸爸!快看!我抓到了蝴蝶!” 拐过羊肠小道,眼前就是建筑精致的花园。楚知川的视线里,罗素公爵站在秋千旁边,带着让人出乎意料的慈父笑容。 看来大家说罗素公爵非常宝贝这个小儿子,是真实的事情…… 罗素公爵听见一阵脚步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才转过身看向楚知川,慈父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俨然一副彬彬有礼的假面。 小少爷还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蝴蝶装进玻璃瓶子,快乐地观察蝴蝶的美丽。 楚知川收回视线,向罗素公爵问好。 两个人往远处走了几步,楚知川听见罗素公爵问自己:“你考虑好了吗?” 如果不是考虑好,压根就不会来。要是没打算答应,就贸然进入,很难说会不会健全的离开这里。 “嗯,考虑好了。我很愿意和公爵合作。”楚知川看了一眼小少爷,才转过头对着罗素公爵微笑。 罗素公爵赞许道:“既然这样……” 还没等说完,他就听见小少爷突然尖叫了一声,罗素公爵立刻转过头,用视线去捕捉自己的小儿子。 看见小少爷没什么问题,罗素公爵才松了一口气。他甚至短暂地终止了谈话,往回走了几步,问道:“宝贝,怎么了?” 小少爷紧张兮兮地蹲在地上,指着树丛里的一团生物:“这只兔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它好像受伤了……” 楚知川也跟着罗素公爵走回来,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公爵的宅邸周围戒备如此森严,别说是兔子这么大的生物,就连小虫子爬进来,估计都清楚的一干二净。 显然这就不是什么突然跑进来的兔子,只可能是罗素公爵为了逗自己的小儿子开心,让人买了几只兔子扔在花园里,等小少爷自己发现。 几只兔子而已,对罗素公爵来说什至算不上是生命,他才不会管这些幼小的出生没多久的,没有生存能力的兔子,会不会在宅邸里受伤或者死亡。 那只兔子被铁丝网勾住,小少爷着急地盯着它,眼泪汪汪:“爸爸,兔子如果死掉了怎么办?我该怎么才能救救它?” 罗素公爵正准备大费周章地解决小儿子所担心的事情的时候,楚知川却突然开口了,要了几样简单的东西,旋即蹲身过去,只简单的弄了几下就好了,动作很利落。 他以前出身在老城区,会的东西其实很杂。 第81章 最后等佣人送来他要的东西,简单给兔子处理了伤口,包扎上,就解决了这件小小的插曲。 小少爷看见可爱的兔子脱离险境,开心得不得了,抱着兔子抚摸来抚摸去的,又两眼放光地看向楚知川: “啊!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你长得好好看,人也好厉害,你是超人吗,童话书里都说,超人可以拯救所有小动物。” 楚知川礼貌地笑了笑,那种笑容十分具有温和力,有时就连成年人都抵挡不了,更何况是年龄还小的小朋友。 他的声音温吞:“我只是不想看你伤心而已。” “力所能及的小善事,顺手做了。” 小少爷兴奋地看着楚知川,还想要再和他聊聊天。罗素公爵却宠爱地亲了亲自己的小儿子,安抚道:“我现在要去和这个哥哥谈些事情,你等我一会儿,好吗?” 安顿好了显然有一点小失落的小少爷,罗素公爵转过身,带着楚知川往书房走去。 这个春季终于开始下雨了。 下了雨,施未矜并不想出门走动。她穿着宽松的衣服,在家里的吧台前,对着落地窗慢慢饮酒。 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安静地喝酒也有一点乐趣。 她想。 外面的飘摇雨点打在窗玻璃上,蜿蜿蜒蜒地流下来,满窗子的水痕,滚落的水珠折射着绿茵的颜色。 一口,两口…… 楚知川现在怎么样了? 她披散着浓密的黑发,这样想着。 手机就在手里,一旦他按下紧急按钮,她马上就会收到消息,立刻派人过去增援他。 只是没等到楚知川,等到了另外一个人。 张妈说,有一个年轻人撑着伞过来拜访,他说他认识上校。 施未矜蹙眉,靠近张妈递来的显示屏。屏幕里,一名男性omega撑着伞,裤脚都被溅湿了一些,正等着开门。 回忆了很久,她才有点印象。 那天因为帮她倒酒,被楚知川警告的omega? 说认识,还谈不上吧。 施未矜这么淡淡地想,张妈说,他有很着急的事情要找上校,是关于楚先生的。 不想承认听见那个人的名字,她有一瞬间的紧绷,那是条件反射。 她想,反正一个人待着也很无聊,不如找点乐子。如果他说的话不够重要,“请”出去就好了。 施未矜也想听听,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且竟然还和楚知川有关? 过了一会儿,张妈才把他从外面带进来。林铭的裤脚被雨水溅湿了,在玄关处整理了一下,才进来。 见到上校,他就热情地打招呼,看起来非常熟络的样子。见到林铭这副样子,施未矜也就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在与楚知川认识之前,她看到过许许多多带有这样神情的面孔。谄媚的,爱慕的,用低俗的手段接近她身边的。 不过无一例外都被她请出了家门。 施未矜淡然颔首,准备再听听林铭嘴里还能不能吐出点什么有用的。如果不能的话,他很快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间屋子里了。 正如施未矜所想的那样,林铭很主动地凑近她,还特意坐在了她的旁边,用非常夸张的演技,来关怀上校的近况。 施未矜几不可查地皱眉。 这人该不会以为,楚知川不在,他就能趁机而入吧? 她对于这种……还在存续一段关系期间就发展别的那种刺激感,没什么兴趣。 正捏了捏眉心准备送客,林铭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立马停止了那些套近乎的话,着急地道:“上校,我真的有事要和您说。” “关于楚知川……先生的。” 林铭的语速很慢,就像故意拖延时间。提到楚知川,他难以避免的嫌恶地垂下眼睛。 那个家伙太有恃无恐了,就这样威胁过自己,林铭早就记下这段仇。 表面上,他好像很害怕地听话了,实际上逢人就说楚知川的坏话,觉得都是楚知川才让自己的“才华”无处施展。 眼见就要被赶出去,林铭立刻开始集中注意力思索,究竟说点什么话,才能让上校有兴趣听下去。 这样才能尽量把时间拖得久一点。 在上校没什么感情的注视下,林铭好不容易想了出来,一张嘴甚至着急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个……上校您知道!您知道楚知川在背地里做什么了吗!” 见施未矜神色安定悠然,林铭越来越着急,企图添油加醋地抹黑楚知川:“他不允许任何一个omega接近您,一旦接近,他就会……就会……” 就会封杀?就会雪藏?好像不够严重。 灵机一动,林铭胡编乱造道:“就会被他的保镖殴打……上校,他这么做难道不是在败坏您的名声吗?” 听到这种理由,施未矜差点发笑到没含住嘴里那口酒。 前面那几句话她倒是相信这会是楚知川干得出来的——至于后面的,这个叫林铭的人编故事怎么那么好笑? 正想挥挥手让佣人带他出去,却听见了门锁开动的声音。清朗温润,一如既往的熟悉:“上校,我回来了。” 林铭听到这声音,却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今天明明……明明已经打听过,楚知川不会回来的啊? 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施未矜淡淡地扫了一眼楚知川,视线又转过林铭。她抿了一口酒:“你可以走了。” 第82章 林铭坐得离施未矜很近,这时候又不敢回头,从楚知川的视角来看,两个人似乎很热络。 他低头,黑色的碎发遮住眼睛。 即便是已经得到施未矜的逐客令,林铭想走,也一时间不想移动。好不容易站起身来,一转身就对上楚知川似笑非笑的眼神,吓了他一跳。 “别着急走。”他温和地笑着,手掌却不容置喙地按在了林铭的肩膀上。 “那部戏的试镜,我听说你通过了,对吗?” 林铭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对……谢谢楚先生,如果不是您的话……” 还没说完,楚知川就笑着将视线越过他看了一眼施未矜,再转回到林铭身上:“那么你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什么呢?” 施未矜不想看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暗涌,只坐在原处,慢慢地饮酒。 而对另一边的楚知川来说,施未矜这种漠然到什么都不关心的态度,简直快让他抓狂。 上校总是这样,她难道不知道,只要不好好地严厉拒绝,像她这么好的人会有多么招蜂引蝶吗? 她难道不觉得这群人像苍蝇一样很讨人烦吗? 像上校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可以容忍这群人在她的身边? 说不好是醋意,还是占有欲,在施未矜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表情阴沉得可以滴水,然而声音还是温吞的。 林铭有点后悔趁这时间来找施未矜。 来之前,他以为是趁虚而入……现在来看,不如说是虎口夺食。 眼前的青年总是带着轻轻的、温和的笑意,就像无害的猫一样。现在盯着他的黑色眼珠一错不错,林铭觉得自己就像误闯领地的弱小生物,危险异常。 “我……”林铭冷汗都快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施未矜却出言解围:“让他走吧,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楚知川一如既往地听话,他只是警告地看了一眼林铭,接着就顺着施未矜的意思,让他离开了这里。 表面上仍然平静,心里的恼火却在翻滚。如果不是她说了一句“我还有话想和你说”,他可能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多亏这句还能稍微品出惦念意味的话语,他还能自欺欺人地演下去。 自己以身涉险,去和罗素公爵那种人打交道,她却在家里喝着酒,和其他的omega见面? 上校果然还是上校,她以前和自己在一起时收得住心,现在分开以后,哪怕明面上还有那种合约要用来打掩护,仍然习惯了热闹和欢颜笑语。 就算丝毫不主动,但也不懂得拒绝。 像她这种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都会被慕名而来的人围住水泄不通。 楚知川看似平静地坐到施未矜身边,一语不发,等着她问自己。可是心中却不断涌出一个念头,如果能一直把上校困在身边就好了,不然只要她一出现,就会让好多人前仆后继地过来…… 可是,自己现在就连一个阻止的名义都没有。 都是他先退避,才导致这样的结果。一想到这里,修剪成杏仁形状的干净指甲,都忍不住深深抠进皮肤之下。 与此同时,让他更无力的是,他永远没办法把上校困在身边。上校是骄阳,是敏捷的豹,在那天的小雪里,只需要看着他问一句“你还好吗”就足以让他沦陷的人。 越是这样想,他越是无力,越是不甘,占有欲越是作祟。 施未矜还没有开口问他,只是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酒,侧颜被卷发簇着,随性得好看。 他只能用柔和的手段,用千丝万缕的情绪,不断一点点缠绕着上校。 尽管再难以忍受她的冷眼相待,楚知川也只能忍下心脏的酸涩感,慢慢地重新靠近她。 “罗素公爵和你说了什么吗?”施未矜抬起眼睛,看向他。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楚知川,见他这样完好无损地回来,倒松了一口气,不必再去问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了。 楚知川看着她,明明坐得那样近,却不能像以往那样触碰她,他不得不努力压下这种啃食着心脏的感觉:“暂时还没有,不过他带我去了书房,跟我说了一部分有关公司的事情。” 关于这件罗素公爵的调查,其实就是从那家很可疑的芯片公司开始的。不久之前,罗素公爵推荐给许多贵族和名门,去投资一款新的芯片研究计划。 然而让上级起疑的就是金钱的流向。 楚知川告诉施未矜,罗素公爵说自己过段时间,就要去江亚酒店商谈关于合同的事情,希望那时候他能够稳住上校,不要让上校对此有什么怀疑。 罗素公爵说,那只是一场普通的“商谈”。至于多的,楚知川没有再问。问得越多,越容易让对方心生疑窦。 “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楚知川说完,继续目不转睛地看向施未矜。 她倒是波澜不惊,说了句“嗯”,转身就往二楼走去。看样子,是听完了他的汇报,就准备把他丢到一边,回房间休息去了。 楚知川盯着她的背影,盯了很久很久。 半晌,才慢慢地走到厨房,洗了洗手,开始做羹汤。这是换季的时节,尽管知道她的体质超出常人的好,也不能完全放心。 总是喝酒,喝冷饮,没有喝热汤来得健康。 他想。 等这碗汤煮好,楚知川端着碗勺去卧房的时候,施未矜还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 第83章 听到敲门的动静,才淡淡地允许他进来。就算楚知川进来,她也没什么反应,好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盛着汤的碗就这么放在了施未矜身边。 楚知川弯下身,将勺子凑近她的唇边:“天气很凉,喝点热的吧。” 她下意识地别过头,勺子却又慢慢凑过来。楚知川压下那种被嫌弃的感觉:“上校总要习惯。” “这几天在外面,还要好好扮演情侣呢。” 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张嘴去喝。现在正是罗素公爵准备动手的时期,楚知川说得确实没错,她应该……更好一点配合。 可是一想到楚知川那晚和其他人说话时的语气,施未矜就一阵恼怒。演戏是不是他信手拈来的好把戏? 他对谁都这样吗? 然而关于楚知川的私生活,施未矜却又问不出口。天之骄子当得久了,去问这些,就好像多么在意他一样。 如果,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那难道不是又丢了一次脸吗? 这么想着,施未矜只是冷漠地喝着,一句话也不说。 与此同时,楚知川看见她的神色如此勉强,心底也泛起钝痛。到底要怎样,才能想办法回到从前呢?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抹掉之前所做的那一切。 罗素公爵这几天对于楚知川的信任确乎有些大过了头。 就连公爵宅邸那些冷硬如木头人一样的保镖们,最近也开始眼熟了几分这个青年。 楚知川来得太频繁,除了那些心腹亲眷以外,保镖们几乎没怎么看见过有人能得到这样的信任。 每天乘坐专车接送的楚知川,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永远挂着和善的微笑。偶尔,罗素公爵会和他一起在书房里谈些什么,大家都以为这也许是罗素公爵要与上校和好的兆头。 就连罗素公爵本人,让楚知川对于自己往来频繁的说辞也是,他想要与上校交好,解决掉赞成派与反对派之间的“误会”,回归到和平相处。 然而一直以来明枪暗箭难防的都是赞成派的人,说是这样说,做也是这样做,施未矜倒也真给这个面子,两拨人最近倒也维持着相亲相爱的局面,在外人来看倒是很像那么一回事。 车辆就把他放在小少爷平常待的那个花园,旋即开走了。 小少爷正在和佣人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不亦乐乎,此刻看见楚知川站在那里,顿时高兴地招了招手,连游戏也不玩了,一群佣人赶紧又跟在他的身后,一溜小跑地追着小少爷,生怕他不小心摔倒。 一路兴奋地跑过来,小少爷朝着楚知川露出一个大笑脸:“老师,你终于来啦,我好想你!” 顺理成章在公爵宅邸常来,公爵安排给楚知川的身份是“小少爷的礼仪老师”。楚知川身量颀长,身姿挺拔,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总之只要稍加收敛眉眼之间的精明,站在那里就是温文尔雅的典范。 何况为了拍戏,楚知川曾经上过几个月的礼仪课,又是拿过奖项的演员,来当公爵小少爷的礼仪老师,说服力确实足够了。 楚知川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有没有温习昨天的功课?” 都说虎毒不食子,罗素公爵真的传闻里一模一样,对这个唯一的亲生儿子宠爱到了几乎是溺爱的地步。楚知川也接手了一部分小少爷的功课,发现在这之前,小少爷的生活里,简直就是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快乐生活。 也许是因为没有收到过磋磨,小少爷异常得天真和善良,几乎没有什么防备,也许是因为周围人都是经过层层挑选,所以罗素公爵竟然也没想过培养起他的防范意识。 一早上,楚知川就陪着小少爷弹钢琴。 这么多天以来,楚知川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观察这个天真无邪的少爷,究竟有多么纯真。 在公爵的宅邸里,楚知川发现了一个事情。尽管天数有限,但在他的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之中,还是与一部分佣人和其他宾客打通了关系。 结合亲眼所见的经历,楚知川发现,罗素公爵大概率是没有想要把家族的重担传给儿子的。他唯一的愿望,似乎就是想让这个长相和性格都很可爱的孩子,当一辈子无忧无虑的闲人。 而那个一脸没什么表情的,看起来很古怪的罗素公爵的表弟,似乎才是罗素公爵的重点培养对象。在宅邸里,大家都称呼他为“先生”。只要没有前缀的叫为先生,那就是指罗素公爵那个看起来古怪的表弟。 而在整个家族里,除了罗素公爵以外,所有人能够到达的区域都是指定的,每一块区域都有保镖的保护,就连表弟先生,也有无法到达的地方。 小少爷,是唯一一个任何地方都可以去的人。 当然,这个任何地方都可以去的意思是,明面上的任何地方,他都能去。至于哪里有密室,谁也不知道。 楚知川观察了很多天,最终慢慢排除,最终认为密室也许在书房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再过不久,罗素公爵就要到江亚酒店进行商谈。 那是他唯一一次能够有机会潜入密室。 但是在罗素公爵不在的情况下,怎么避开保镖,成了一个难题。 在和施未矜的不断探讨之中,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就成了最可行的突破点。 偶尔的学校出行里,小少爷会和同学一起出去,例如春游等等。因为父亲是权势滔天,随时有要彻查的风险,这些同学里也有很多都是精心挑选的。 第84章 在小少爷为数不多的人生经验里,得到了许多很正义的宣扬和启发。 元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这名小少爷有些正义感,起码不至于像罗素公爵那样心狠手辣。不过目前来看,这位小少爷以后不会掌权。 然而这些正义感的培养,却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到了作用。 上完课程以后,楚知川该在午休期间为小少爷哄睡。每天的哄睡,都该由他讲一则有趣的童话故事,罗素公爵也已经找好了童话书。 但是今天中午,楚知川的眼睛看着童话书上的字,嘴里读出来的却截然不同:“今天,老师要给你讲个很有趣的故事。” 小少爷有一点困了,昏昏欲睡地应声。 “……从前,有一只老虎霸占了山头,将整座山的小动物都杀害了。”似乎是杀戮这个词对年幼的小少爷来说太冰冷,他睁开了眼睛,继续听。 “除了果腹以外,为了自己的私欲,虐杀了很多其他的动物。比如麻雀,大老虎为了取乐,将山上的所有麻雀都杀掉了,小麻雀失去了它们的家人……” 还没等讲完,小少爷就稚气地皱起眉毛:“这样的老虎太坏了!” “如果是我,那我要做打老虎的那个英雄!” 顿了顿,楚知川冷不防问了一句:“就算你和这个老虎关系很好,也会吗?” 小少爷显然从没被问过这种问题,突然纠结地思考了起来,半晌才闷闷地回答:“如果是这样,我还是会把老虎关起来的……只是希望,不要让老虎死掉。” “因为,那些流离失所的动物,也非常可怜。” “尽管我是老虎的好朋友,享受到的都是用悲惨堆砌出来的好处。” “我只是希望,老虎不会死掉。” 小少爷看向楚知川,那种神色突然间变得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真的天真烂漫的孩子。 他就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时间过得非常快,一转眼,只剩下两三天就要开始江亚酒店的商谈了。 很多古板的贵族愿意为了这个项目投资,大把大把的钱进去了,似乎就一定能够得到回报。这群贵族是从帝国初期就留下来的,毋庸置疑,他们从不思考的样子会给帝国带来隐患。 然而调查组不断地追踪下,发现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钱几乎全部流向了不知名的地方,想要回本,恐怕难度相当之高。 所谓的芯片研究,大概率就只是个幌子。 可是即便如此,仍然有人乐此不疲地送钱。 罗素公爵曾对楚知川反复提到,在那天,他将一直待在江亚酒店。并且,看似不经意地反复提起,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商谈。 说着普通,却又希望楚知川能够稳住上校,不要让上校来到这里。 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越是这样,楚知川和施未矜反而就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情。 整件事从一开始,几乎就是一个骗局。 罗素公爵下了血本,不惜让楚知川进入书房,甚至给了他一个礼仪教师的身份,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心,认为真的是想要和楚知川合作。 公爵显然也想到,楚知川大概率会把消息都告知上校。所以这些好似不经意间流露的信息,很可能都是假的。 然而尽管努力了这么多年,帝国始终还是没能够安插一个非常深入的卧底。这样一来,就算知道江亚酒店大概率只是个幌子,也没法确定罗素公爵真正会去哪里。 最终,施未矜决定让楚知川铤而走险。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天罗素公爵一定不在宅邸,他要到某个地方去做非常重要的事情。江亚酒店的商谈只是个空壳,目的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分散走大量的警力。 也就是说,那一天宅邸是没有主心骨的。 施未矜给楚知川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密室。在那天,军部会尽全力帮助破译安保系统,就是为了密室里面的资料。 帝国怀疑罗素公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可疑的通讯器如果进入境内的,更是加重了这样的疑心。商谈不仅仅是转移资金的幌子,很有可能在那天,会有其他的动作。 密室里的资料,就显得非常重要。 在商谈的那一天,施未矜会带着一部分警力去监视江亚酒店,避免罗素公爵是套中套,江亚酒店真的暗藏玄机。另一部分警力,则会在接近宅邸的附近隐藏起来埋伏,随时接应楚知川。 也就是说,不论如何,帝国都要在罗素公爵离开宅邸的那天,趁虚而入。 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任务,楚知川很难说自己一点都不紧张。可是当离开公爵宅邸,乘车去训练场,接上校回家的时候,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见到上校,那种不安就奇异地消失掉了。 然而今天,上校并没有直接走出来,和他一起回家,反而是让安保把他领进了训练场。 楚知川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穿着利落作战服的施未矜,曲线分明流畅,半垂着脸,严肃地装着子弹,琥珀眼里不再有轻佻和轻慢,只剩下对待机械的冷漠与专注。 见到他进来,施未矜将一把枪塞进了他的手里。 交接的时候手指相触,是与冰冷机械完全不同的触感。冷与暖交织,分界线却又那么明显。 就像他们两个之间,感情和利益永远分得那么清楚,谁也无法逾越半步,却都心怀侥幸地以为自己会得到幸运降临。实际上,他们都是最普通的玩家。 第85章 在爱面前,爱让人失去特权,让人变笨变傻,所有人都是普通的,无一例外。 因此就这样沉沦下去,不断清醒地告诫自己,可却又迷恋着从中带来的温暖。 施未矜让他站在自己前面,从背后握住他的手,叫他如何持枪:“记住了吗?要这样拿枪。” 楚知川点头,施未矜的手指压着他的手指,勾在扳机上: “砰——” 又是接连两声。 “你要习惯后坐力。”施未矜的唇贴着他的耳畔,明明说出口毫无感情,喷出的热气却让他的耳廓很痒。 下一刻,身后的温暖就这样离开了:“现在,你自己试试看。” 为了近身防御,施未矜让他练的是一把小型手枪。在她的教导下,楚知川逐渐习惯了下来,瞄准也有些提升。 一个人去做这样的任务,又是第一次,很难不保证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这种情况,施未矜真的无法完全放的下他的安危。 这把枪,就是最后的防线。 楚知川也很清楚,到濒临死境的情况,才是自己拿枪的那一刻。 那种紧张的感觉忽然又弥漫在心头。 他怕自己看不见以后的太阳,怕施未矜以后身边的人不是自己,怕母亲和弟弟无所依靠,也怕看不见罗素公爵倒台,怕长夜漫漫黎明总是不来…… 不论如何,像他这样的人,就算表现得淡然处之,也并不想去送死。 尤其是一想到,施未矜以后身边的人也许不是自己,也许死后,她的身边会有那些破烂货色,就觉得咬着后槽牙的恨,不甘快要满溢。 他们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敢像自己一样为上校送命吗? 如果不敢,又凭什么站在他以前的位置,去对上校示好呢?他才是那个早就被上校驯化的人,吃过那么多的苦头,绝不能让其他人有可乘之机。 楚知川在离开训练场之前,就着黄昏最后看了一眼上校。他想,绝对要完成任务,才能在上校心里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绝对会活着回来。 一路上,两个人分别坐在后座的两端,各怀心事,谁也不想向彼此靠近。不迈出那一步,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因为害怕、因为茫然,因为不确信,因为缺乏安全感。 楚知川害怕迈出那一步会讨人嫌,施未矜以为迈出那一步会丢更大的脸,让本就被爽约过的颜面尽失。 可即便是这样,那种感情也无法遏制的生长。 在狭窄的后座空间里,空气就像浇灌滋长的养料,任意一次呼吸,都足以让防线一退再退到警铃大作的地步。 就算是在外面,两个人也经常挽着手出现,对视时的视线从不避讳,眼神交汇之时,楚知川有时都疑心施未矜才是那个最好的演员。 不然为什么每看一眼,就越觉得她似乎会爱自己,自己会更爱她呢? 然而一旦脱离大众视野,在施未矜那种主导之下,气氛又变得形同陌路。同床异梦,无法逾越利益的线去来一次真正的拥抱。 这样的隔阂快把楚知川逼疯。 他想要拥抱上校,想占领她身边的一切位置。他害怕,惶恐,不安,甚至更为焦虑难停。 可是那条利益的线,最开始是自己主动勒得那样紧,上校现在不过是原模原样地还回来罢了。 轮到自己,他却觉得那条合约的线像勒在脖子上,喘不过气。 线是作茧自缚的线,他别无开脱的理由,只能任由那股焦躁不安的火燃烧自己的心脏。 从前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伪饰出来的告白,通通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 直到下车,两人之间都是沉默无言的。 在进入老宅前,他们终于为了在人前掩饰得亲密一些,挨得近了。可这样拉近了距离,却又让楚知川难以忍受。 他看得见那层隔膜,可是说不清他与上校之间的隔膜,要怎样才能化解。 进入卧房,施未矜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话想要说,只是沉默地解开领带。从楚知川的视角里,只能看见她的三分之一个侧身,黑色如藻的长发。 或许是因为危险逼近到眼前,那股焦躁又开始不断鼓动。 “明天要出席宴会了,上校。”楚知川最终启齿,他觉得自己吐出的气都是热的,叙述着不安。 施未矜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回过头看他。 曾经每一个拥抱都那么真实,肌肤相贴到那么的近,如今却只能退回原点,保持墨守成规。 楚知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犬类,竟然被驯化到不敢举动的地步。 乖顺一向是他的保护,可从认识上校以来,他一直都只是借着乖顺的外皮,做着说不上多安分的事情。 就这样,他自愿戴上无形的项圈,自欺欺人对自己反复诉说,链子的那一段在上校的手里,只有靠近她,才能喘得过气。 合约勒成的严格的线变成项圈,变成枷锁,变成让他在也许是赴死前夕、突然无比大胆的催命毒药。 他又恢复最初认识时的胆量,一步步靠近施未矜的后背。 明天的宴会,是在江亚酒店的商谈前,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打成了共识,他们明天必须要在宴会上表现得十分恩爱,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得打消罗素公爵的疑虑。 楚知川注视她的背影,又用那样温吞的语调缓慢地说着:“上校知道,怎样接吻才能表现得最亲密吗?” 第86章 解领带的手一顿,施未矜转过头,略显冷漠地看着他。眼前的青年英俊得过了头,漂亮的眼睛天生就会有关蛊惑二字的事。 同时也很清楚,他是演员,他是天生骗人的材料。在片场里,影棚里,荧幕里,他的吻戏一定是最好的。 不想还好,一旦真的想到,施未矜都想真的像训犬那样,让他戴上黑色的止咬器。 说不出这是暗涌的占有欲,还是其他的什么。 施未矜低垂眼睛,遮去那些情绪。 再被他发现破绽就有些太丢面子了。 她告诉自己,训犬不需要感情。 只是看了片刻,施未矜转过了头。楚知川追着她的视线,迫切地希望她能再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可是没有,那种迫切的期待似乎成为了一种幻觉。 失落代替焦躁,在心头落寞地升起。 然而勒住他脖颈的项圈,让他不得不靠近施未矜。只有这样,才能呼吸得过来。尤其一想到死亡有那么近的距离,那种压迫感和紧张感,使她更加依赖。 我可是要为你去死了啊,怎么也该看看我,亲亲我吧? 他难以割舍地这样想下去。 还没等想出什么真正的结果和出路,双手就已更快一步扶住她的双颊,落上一个得寸进尺、却又不敢进一步得寸进尺的,蜻蜓点水的吻。 “上校教我怎么防身和自保,我教上校怎么表演得更真实一点。”楚知川的鼻尖快要碰到她的,垂着眼,纤长的眼睫遮盖住细碎的情绪。 不满吗?或许有吧。 他只能这样乖乖听话,乖乖束手就擒,哪怕想要片刻的温存和亲近,也只有通过合约的借口。 越是找借口,越是隔靴搔痒。 可是面对这么好、这么让人眷恋的上校,他又怎么敢怎么舍得让她真的生气呢? 青年的吻是柔和的,就连舌尖探进来,也是轻轻的,似乎只要她呵斥一下,就会乖乖地离开。 然而游走在齿列的触感,却又好似和他所表现出的逆来顺受的态度有所不同。 这样的表现,只让施未矜想到心口不一这个词。 爱着别人,喜欢着别人,却可以为了明天的表现,像现在这样子做。对他来说,大概就像工作一样吧。 明天的宴会上,他们必须要表现得更亲密一些、再进一步亲密一些。被人不慎窥探到的情不自禁的亲吻,就是最好的方式。 怀揣着那种隔阂,施未矜也很难在明天做到更融洽更自然的样子。这样的练习,确实有让明天的表演更自然的效用。 似乎在不断试探她的底线,青年只吻了一瞬,就离开她的唇畔。 气息温热地掠过她的面颊。 施未矜就这么推开了他。 不好意思小天使们没赶出来一万五,我尽力了tt这几天太忙了,更新不怎么稳定,给大家发红包补偿!会争取每次更新都攒肥章的! 第42章 这场晚宴是最近一个月以来,帝都举办的最盛大的一场。 外面车水马龙,泊车员迎来往送。金碧荧煌的大厦外面,长长的红毯铺了一整条石板路,就像是什么明星们的发布会现场。大半个帝都圈子的权贵和名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仿真绢花如瀑水一样垂在大堂,施未矜挽着楚知川,亲密无间地出现在了宴会上。 这对眷侣分分合合,几经波折,就在最初大家以为上校只是玩玩的时候,这名横空出世的青年却史无前例地成为了她心口的朱砂痣。 而后,又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不知是什么原因,这颗留在心口上一年之久的朱砂痣,突然就成了一片逆鳞。人们以为,这份感情就是到了尽头,然而今天,他们却又一同恩爱地出席了这场晚宴,就连登记的名字,也要紧紧挨在一起,展露出前所未有的、高调的甜蜜。 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品味到,甜蜜之下是冰冷到一触都微疼的冻结。 表面上为了障眼法,他们如胶似漆、如影随形,然而那份感情,却在炙热的蜜之下经历着一场冻结期。 那天的吻,仅仅只是试探着离开了一下,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楚知川知道自己即将面临这样的任务,紧迫感油然而生,然而却迟迟无法捕捉到依赖感。 这样的空缺与希冀几乎到了一种,只要是看见上校的身形,心情就油煎一样煎熬。他也成了一个更进一步的傻瓜,为什么上校与他之间有这样强大的阻力呢? 就连易感期将至,也吝啬到不愿给予一分一毫的信息素。将近一年没用过的抑制剂,再次派上了用场。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只能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推着冰冷的针管。 酒过三巡,宴会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了下来,正因为外面炭一般黑的夜晚,才显得大厦里面灯火辉煌的宴会更加热闹。 在其他宾客面前,他们的亲密表现就像甜的蜜,只看着就觉得羡艳得不行。然而在楚知川的视角里,只能看着上校的侧颜,在橙黄的灯光下骄矜地笑。 偶尔转头,眼里盛满了爱地看着他,然而只有他们这样近的距离,楚知川才能细致地看见她眼底什么感情也没有。 他忽然觉得挽着的手臂千钧重。 这样本来如此之近的距离,其实不过就是奢望的美梦。他像是眼前吊着胡萝卜的羊,一直一直跑下去,却怎么也尝不到。 第87章 报应不爽,以前是他骗人骗得游刃有余,现在轮到他想要一个真挚的拥抱想得难寐。 楚知川眷恋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却又害怕看见她眼底的淡漠。 宾客看起来都有了些醉意,时间也已经很晚了。 施未矜最后和一名宾客敬过酒,笑容似乎毫无防备,沉醉在安乐乡之中。然而就站在她身旁,一直观察着她神情的楚知川,却能感觉到细微的变化。 再注意观察一些细节,才隐约感觉到有人的视线在往这边看。酒过三巡,那群罗素公爵的眼线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 明天就是江亚酒店的商谈,今晚他们要掩饰得更为天衣无缝一些才好,这是给罗素公爵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让他放心地以为他们感情亲密无间,施未矜完全听从楚知川的话语,才好让他无后顾之忧地离开,楚知川才能开始行动。 随着气氛的加深,达到顶峰后大家酒足饭饱,都有了些倦意,就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施未矜和楚知川还没有走,两人看起来似乎有些醉意,施未矜低着头,附在他的耳畔,笑着说些什么,亲密得让人无法忽视。 楚知川听到她的话语,也带着一点毫无防备的笑意,两个人似乎在酒精的作用下,忘记了这还是在宴会上,开始调情起来。 上校第一次被人如此抓住了喜好和爱意。 接着,仿佛他们也觉得不是太好,自觉地响其他人告别,准备离开这里,回到家中。楚知川非常体贴地帮她披上外衣,两人就这样在晚风里,一步步向停车场走去。 司机还没有来,他们坐在后座,微笑着注视着对方,说着话。起码在远处的望远镜里面来看,是这样的。 然而施未矜带着那种快让楚知川沦陷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并不轻柔:“有人在看着我们,你不是演员吗,最好演得逼真一点。” 他看着那张如此明艳的笑脸,说出的话却这么冷冰冰的,然而此情此景下,他也只能掩饰自己的僵硬,不得不佯装甜蜜:“我会的,上校。” 在望远镜的监视里,施未矜的笑容难得如此柔软,失去了骄矜,像是在说些什么情话,神情简直推心置腹。 车厢里,楚知川听到的却是:“像你这样的人,只要给够了利益,什么都能演,对吧?” 温和的声线,眼底却满是淡漠。 楚知川仍然以漂亮的面容,乖顺地看着她,心底难言的刺痛。就在他想要张口辩解的时候,施未矜却吻了上去。 在心知肚明的这两个人心里,都知道这个吻来得太突兀,把所有还没说出的话语、怨恨和不甘都砍了一截。 在望远镜的监视里,却十分水到渠成。 从外表来看,他们浓情蜜意,唇舌相碰,吻得好似久别重逢后的恋人,哪怕小别也胜新婚,所有甜言和蜜语,海誓和山盟,都要在这个带着情难自禁的吻里实现。 然而口腔里,舌与齿列却好像在打架一样。 施未矜难言心里那种愤懑,从来她都是天之骄子,却被眼前这个人放了鸽子,又以合作接近,摸不清他有几分真心,那些心中的气永远难平。 因此她似乎借着微微的醉意,通过轻微撕咬眼前的青年的唇舌,才能发泄一二。 吻来得绵长却急促,在彼此鼻息交换之间,施未矜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攀到他的发上,插入发间,按着他的后脑。 说投入,这场吻却还是演的成分更多。说全是演的,在偶然的鼻息急促间,在给那群监视他们的人视线下的饰演之中,施未矜却又难以遏制地睁开眼,去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爱多一些,恨多一些,还是沉沦多一些呢? 她自己给不出回答。 她到底有没有驯服眼前的这个人呢? 如果驯服了,又是以怎样的形式?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真的死心塌地?用金钱,还是用感情才能套牢? 良久以后,直到他们唇舌分开,施未矜也没有想清楚。 监视的人已经离开了。 施未矜顿时恢复得冷淡了,似乎为了平息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从夹层里抽出一支烟,无言地吞吐。 车厢内久久萦绕着一股香烟的气息。 在刚才的那个吻里,楚知川心头也涌上一股压抑。 口腔内似乎还有被撕咬的痛感。 这是对他曾经在这段感情里叛逃的惩罚吗? 如果是这样,上校是否还有几分在意他?可要是在意,为什么又有那层无形的墙,一直阻碍在他们之间? 就连笑意,都快变得很勉强。 楚知川只好看向施未矜,尽量挂上勉强的笑意。过几天就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了,像他这么自私自利的人,根本就没有奉献的觉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上校啊。 可是上校却连抚摸他,鼓励他,都吝啬到不愿给予。 他早就在无形之中被驯化成了只要被她握着牵引绳,就会感到安心的样子。好歹在那之前,诚挚地拥抱一下他吧? 楚知川勉强笑着,发出自己的愿望,尽管知道非常不可能实现:“抱抱我好吗,上校?” 指间的烟雾漏出来,施未矜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我说,你所做的这一切不也都是有利可图的吗?” “现在只有你和我,这种惺惺作态,就没必要继续演下去了。” 第88章 或许掺杂着私人感情的讥诮,她又吸了一口烟:“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演技好。” 愕然,愤怒,还有被误解的伤心,顿时一股脑往喉头涌去。浓烈的心情就像毒药,快要把他药成了一个哑巴,手指都细微的颤抖。 有利可图?惺惺作态? 自己几乎置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就被她这么轻描淡写成了这样? 咬了咬后槽牙,楚知川几番想说话,最终那些愤怒却软化成了一股酸意:“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了你才做这一切的吗?” 再怎么样,都是他理亏,如果不是自己先那么冷漠的离开,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怎么舍得向她表露愤怒。 施未矜听着他似乎有些幽怨的语调,心头也开始起火。 “难道你做这些,不都是为了你在意的人吗?” 楚知川难以克制的,也抬高了一点声调,又下意识的把声音放回正常语调:“我在意的人就是你……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抖了抖烟灰,施未矜冷冷看向他:“得了吧,你忘了离开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 脑袋里检索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听见她的下一句话:“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为什么还要来骗取我的感情?” 因为这句话,楚知川才恍然大悟。 他似乎突然心结解开,又有些颓然,转过头靠在车背上。半晌,漂亮的眼睛才抬起来,带着点委屈、自责,还有说不出口的某种不甘心:“为什么只有这一句假话被你相信了呢?” “我还以为你会听出那是意气用事……” 他盯着施未矜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似乎很不甘心她竟然真的会相信:“但凡上校多关注一下我的私生活——” “也会发现,根本不存在什么喜欢的人。” “我的生命里,只出现过你。” 从那天以后,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似乎就都在开始等待商谈那天的到来了。 几乎也没再举办什么宴会,施未矜和楚知川从那晚之后,他们之间一直沉默的过着,似乎完成了表演的任务,私下就不再有交集了。 可事实却又并非如此。 在那天之后,尽管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默下来,看似不再有表面上的交集,在私下里,施未矜却还是忍不住去找人着重调查了一下楚知川的生活。 以前她一直觉得,调查不到是因为楚知川隐瞒得太好了,也从来不屑于去问,不想显得自己好像多么在意。 高雯相当关注施未矜的动向,刚有一点调查的风吹草动,就主动来找施未矜喝酒。虽然她不太喜欢楚知川,经过这么久,却能感觉到施未矜很喜欢他。 既然这样,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喝酒的时候,高雯旁敲侧击地说了一部分关于楚知川的事情,并且惊讶于施未矜竟然真的那么纯情,轻易地相信了那种一听就像是气话的赌咒。 在此之余,高雯也意识到,或许施未矜动了真感情,所以才变得这么傻乎乎的。至于嘴硬到一直没说出这件事的楚知川,高雯也显然很难理解。 回去之后因为百思不得其解,高雯还去问了与公司相熟的编剧,爱情片里难道都是两个傻瓜在谈恋爱吗? 至于施未矜,她的心情也十分难以言说。原来这么多事情……闹到最后全部是误会? 可是那又要怎么解释为什么不去赴约呢?为什么要在那天离开呢? 为什么……要说厌倦了这段关系呢? 有些话其实施未矜自己也明白,可是她有时也忍不住恼火对方为什么这么不争气。难道楚知川从没感觉到自己对他的不一样吗? 她自认是个很好的金主,报酬从来都是到位的,就连感情上也处处照顾,从不会再跟其他人暧昧不清。 就连楚知川说要离开,她也没有刁难。 可是就算做到了这种地步,楚知川显然对她还有各种各样的猜疑。 显得她准备的晚宴和鲜花,还有那场盛大的烟花大会,都变得傻兮兮的。她只要想起来,免不得一阵火大。 在这段关系里,一开始就是十分拧巴的畸形关系。他们都对彼此别有所图,可是到了最后,又都只想渴望最纯粹的感情。 在调查得知确实没什么所谓的喜欢的人之后,施未矜也仍然赌气一样选择不主动和楚知川讲话。 说是赌气,或不如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解。 楚知川当然也意识到了这样的处境。 晚上的时候,他照样还是睡在地上,两个人比起之前,甚至就连寒暄都消失了。他想要和上校说话,可是几番犹豫之后,有有点懦弱地退缩了。 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他制造出的误会。 接近是他主动的,骗人是他主动的,下定决心抽离这段关系也是他主动的,现在想要得寸进尺也是他主动的。 可是说到底,楚知川很难去否认,其实一开始他才成了那个毫无预警就跌入陷阱的猎物。 上校看似毫无底线的报酬,撇清了的所有暧昧关系,就像一张柔软的网,等待他随时跌入。 被驯服的本来就是他。 然而当这种金钱关系想要转变为纯粹的情感的时候,矛盾就这么出现了。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看起来很拧巴的事情,无外乎都是因为,像他这么一个追逐利润的人一旦动了感情,很难不去在意最开始他们发展关系的契机。 第89章 他这张脸是最便捷的通道,也是他现在最讨厌的东西。 很多个夜晚,即便是最初还保持着那样关系的时候,他躺在上校身边,都忍不住反复地去想,如果他不长这样一张脸,上校还会喜欢他吗? 就算上校看起来对他包容到像是前所未有地地步,能保证她一定不是因为这张脸,所以才做到这种地步的吗? 因为和齐明寻长得那样相似,他很难放下心里的芥蒂,所以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拧巴。 他所有的谎言和误会,都是怕直面心里的恐惧。 如果鼓起勇气去直面的话,万一得到的结果,就是上校喜欢这张脸呢? 万一她的新鲜感迟早会消失呢? 有一万个万一,让他不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这是一个注定很难迈过去的心结,或许如果一切都风平浪静,这颗心结最终会在日复一日的无言之下变成一个死结。 可是要行动的那天马上就要到了,他没办法再用无言和沉默去对抗,时间没有那么多。 楚知川认命地想,自己再狡猾,最终也还是逃不过被上校驯化的命运吧。说不出是苦涩还是甜蜜,反正他甘愿当个爱情里面的笨蛋。 就在好似以前无数个熄灯的夜晚一样,施未矜照旧一言不发地关了灯。 她在等楚知川开口说话,解释一下为什么要选择离开,为什么不等等晚宴,为什么真的那么自私自利地像个商人一样,毫无后顾之忧的狠心的离开。 一连等了好几个晚上,楚知川都没开口。 施未矜对他甚至快要不抱希望了。 直到这天晚上熄灯之后,她感觉到脚底的被角被拉了一下,半坐着起身,看见一张漂亮的脸孔可怜兮兮地出现在床沿边上,即便是在夜晚,那双黑色的眼睛也晶亮亮的。 按捺了一下翻涌的心情,施未矜冷淡地注视着他,看看这个狡猾的家伙,要说什么话来解释之前的一切。 楚知川却只是几经张口,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他承认自己总是伶牙俐齿,说话还喜欢带刺,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者。可是在施未矜面前,他突然成了个愚笨的哑巴,似乎只要一张嘴,舌和齿列就要开始水火不容地打架。 “我要去执行任务了。”半晌,他只是这么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话。 这些天来的躲避和刻意的冷淡,有一半是难以真的放下心,难以解开那个他主动离开的心结,另一半是她更难言说的东西。 战场上,施未矜从未遇见过如此难缠的事情。这种千丝万缕的情感,丝线一般、蛛网一般地缠绕住了她,让她理不清头绪。 说到底其实还是恼火更多。 好了,现在她知道这一切全是误会了,可是眼前的这个人马上就要去执行任务,也许有来无回,而他为什么那么自私自利离开的缘由却还没有解答,这让她怎么问?从何问起? 最后这么几天,难道就要因为那些愚蠢的误会就这样度过吗?就算她得知了真正的原因,能够解开心结,然后呢? 那些汹涌的感情要怎么办? 只剩最后这么几天,那些汹涌的感情却又无法火烧燎原,只能忐忑得望梅止渴。这算什么,她的感情又算什么…… 这么想,委屈的情绪忽然转移到了施未矜的心头。 她冷漠地盯着床尾探出来的那半张漂亮的脸孔,不言不语。把关系弄得这么糟糕的是他,现在反过来要人原谅他的也是他。 到底是谁驯服了谁呢…… 楚知川抿唇,压下心底那些纠结翻滚的情感,微微低着头,像头可怜的羊犊一样,眼睛可怜巴巴地睁着,干净得好像无云的天空。 他慢腾腾地移过来,不敢上床,只是把脸颊贴到上校的小腿上,隔着一层被子,这样微微侧着身注视她,说不清是在跟她对话,亦或是在喃喃自语: “……我也有自尊心的,上校。” 委屈、可怜,又纯真地剖白着心迹:“我一直都觉得,我的出身不好,也不够优秀,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完全配不上上校。”每一句话,都是在自戳痛点,然而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做出那么糊涂的事情,其实只是因为我太在意上校了。一直以来,我不敢真的面对自己的想法,不想承认我……爱着上校。” “离开是因为,我也是有自尊心的。我能接近您,完全是凭着这张脸。然而只靠着这些,却对您动了真心……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是在自己蹂躏自己的自尊心。” 他顿了顿,有点幽怨:“而且上校不是最清楚了吗?我们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您来做主导,我说什么话,完全没有用。就算我那个时候把这些话诚实的说出来了——人都说蛇有七寸,相当于我把我的七寸送到上校手上,是死是活全是你来决定。” 月光映在他半边脸,挺直的鼻梁落下阴影。 “我怕死,我这么自私自利的人当然怕死。” “但是现在,我还是决定把自己的七寸交给上校的手中。” 他亲呢地、依赖地蹭着上校的小腿,像初生的羊犊,像一只手养的鸟,全然坦诚,把命脉暴露在猎人的猎枪下,任由索取,只想要一点点青睐,一点点信任。 “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楚知川注视着她,语气尽量平缓:“或者抱抱我吧,也许我可能真的会死掉呢?” 第90章 她看着他,看了好久,一个字也没说。用死来威胁她吗?她讨厌死亡……尤其是一想到在任务中,他真的可能会命丧黄泉,就忍不住一阵揪心。 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不要给要去执行任务的战士太多情感上的满足。这样他可能会觉得死而无憾,就没有那么强烈的要活下去的愿望。 所以施未矜保持缄默。 楚知川垂眼,头枕在她的小腿:“好吧,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完成所有的任务。到时候我在你心里,会彻底取代那个人吗?” “到时候,可以答应我毫无保留的爱我一次吗?” 屋内一阵无言。 施未矜慢腾腾地坐起来,带动被子摩擦的声音。她凑近一点,在床沿边俯视楚知川,长卷发垂在他额前。 琥珀眼带着一点冷漠,像一个给驯化的犬类下达命令的训练员:“你最好是活着回来。” 关于他的其余的愿望却没有回应。 为了不打草惊蛇,即便是今天,罗素公爵也仍然没有忘记请楚知川去为他的小儿子授课。罗素公爵这样有底气,敢让一个可能心怀反骨的人进入宅邸,其实就是因为二老爷还在宅邸内部管辖。 只要他的人还在这内部,楚知川绝无动手的可能,二老爷在公爵不在的时候,就拥有最高的权利,楚知川的一言一行,势必要受到严密的监控。 最开始的一切,确实如同公爵料想的那样,宅邸里的一切都无懈可击。就算楚知川能长出翅膀也绝无可能有任何机会进入。 一如既往,楚知川还是坦然自若地接受着保镖的近身搜查。二老爷是个看起来更阴沉一些的贵族,他盯着楚知川,即便穿着温文尔雅的羊腿袖衬衫,也无法掩盖那种虎视眈眈的警告。 在施未矜的眼里,楚知川从不是什么人善被人欺的角色。他总是笑笑的,却和蛇蝎一样趁人不备就毒了一口,姿态却又从容而温和,像个从小在贵族圈子长大的真正的贵族。 然而换个视角来看,对于二老爷来说,他并不觉得自己轻敌,然而眼前的这名青年,却确实不能对任何一名alpha构成危害。 身姿挺拔,身量颀长,作为一名omega来说,他藏在衣服下的肌肉已经足够匀称和好看了。然而从外表看起来,玉树临风,却丝毫没有alpha与生俱来的力量感和压迫感,二老爷很难真正的把他当成一个敌人来看待。 或许以omega的身份执行任务就是有这样一个好处,总是能让对手轻敌,起到一个很好的障眼法作用。 像他这样看起来并不凶猛的、温和有礼的蛇蝎,却能在不经意的时刻咬的最狠。 进入宅邸以后,楚知川就像以前那些日子一样非常安分守己地陪小少爷玩,二老爷就在旁边盯着他们,时不时抽几根香烟解闷。楚知川温顺到十分平常,保镖在进门的时候,也没有检测出他身上的什么不对。 罗素公爵只手遮天的时间有些太长,包括下属也有些放松了警惕,对于他们来说,罗素公爵布下的内部关系网非常精密,毫无突破的可能,总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就是他们开始放松警惕的开端,一个派系如果开始因为权势太大,坐享其成,开始疏于工作,那么久一定是走向败落的标志。 时间或许很久,足足有将近一个小时,二老爷才从那种时不时抽几根香烟的,漫不经心的状态里抽身出来。 最开始让他神色变化到有点紧张的程度,是因为一通电话。 起初,在刚接通电话的时候,二老爷还低声想办法拒绝,看起来以为还能够摆平。直到几分钟后,对面的话语似乎不容置喙,二老爷才狠狠地看了一眼楚知川,似乎预见了什么,可是已经没有机会再去仔细叮嘱其他下属,宅邸外面就变得一阵嘈杂。 小少爷的眼睛从积木上抬起来,天真地问:“您要出门了吗?我会想您的。” 二老爷难得按捺住急躁,尽量以长辈姿态和蔼地说:“是的,小少爷,我这就要去外面了。” 他瞟了一眼楚知川,又给其他佣人几个眼色,甚至还来不及叫别的人过来,就急匆匆地走了,院子外面又是一阵子的嘈杂,一切才回归了平静。 楚知川目不斜视,仍然做好一个家教老师的本分。尽管佣人们有些嘀咕,他也仍然带着礼仪性的微笑,接受了那份点心,陪小少爷一起吃着。 过了一会儿,有两名佣人离开了这里。楚知川看着他们离开,看了一眼小少爷。小少爷向另一位女仆说,他想和楚知川玩一会儿捉迷藏,让她先离开。 接着,他们两个避开了所有耳目,依照小少爷规划过的路线,在监控的死角往书房那边走过去。 也不知道该说罗素公爵是太自信还是太自大,书房竟然真的是秘密掩藏的地方。楚知川还记得第一次来到公爵宅邸,就去了书房那个位置。 以至于他听见小少爷说,书房就有着秘密文件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些吃惊。 在书房那边,小少爷和楚知川叮嘱了一些事情。这里是小少爷摸索出来的,因为公爵的宠爱,他在宅邸里有着任意通行的许可。 但是他也只是推测出来密室的大概位置,至于密室的真实面貌,他也一概不知。 楚知川之前私下里,了解过小少爷的想法。不同于罗素公爵常年居于高位的自满,小少爷周围都是各式各样由元首那一派筛选好的人。小少爷更早就要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已经一叶障目,尽管埋伏在周围的卧底很少,但元首已经为打败他做了很多准备。 第91章 帝国遗产能够持续性的搜寻,其实也不过是为了给公爵设下障眼法,蒙蔽着他,让公爵以为自己真的权势滔天,趁其安于享乐之时,抓住机会一网打尽。 罗素公爵所作所为,一直令公民们不满,长期压榨着公民的利益,表面上是为帝国好,实际上长期敛财,他所用的,都是公民血汗堆砌起来的。 小少爷知道,父亲的势力倒下只是迟早的问题。作为交换,他也向楚知川提出了一个要求。 “……别忘了你们答应过我的。”小少爷在楚知川进入书房以前,拉住了他的袖子,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楚知川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小少爷的愿望就是,哪怕让罗素公爵服刑入狱,也不要让他死掉。这就是他的愿望。小少爷作为帮助者之一,楚知川把这份愿望递交了上去,施未矜也帮助争取到了结果。 进入密室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密室里只有微弱的灯光,要走过长长的一段走廊,到达彼端,才能进入密室之中。 那个密码,小少爷也早就用敲击的形式告知了他。 尽管已经把那个密码背得烂熟于心—— 深吸一口气,楚知川冷静着迈出步子,静谧的走廊里回音不止。与此同时,他耳朵里那个精细到可以躲开一切检测的耳麦,也响起来声音。 说实话,让他有些失望的是,与他对接的是另一个冰冷如机械音的女声,而不是他那么想念的施未矜,不是他的上校。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是一场生与死的任务执行,上校作为环节里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之一,绝不可能迁就他而当这个接线员。 他尽可能的理智,听着那个机械女声说出的话语。 按照接线员的指示,楚知川有条不紊地成功进入密室,躲开了触发报警装置的可能。虽然表面上,他冷静到了极点,面容严肃,可是手掌里微微的汗,仍然暴露了他的心情。毕竟他不是一个真正的间谍。 尤其是当真正进入密室中心的那一刻,眼前出现的场景,更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漂亮的眼睛盯着那些罗列到几乎有些给人压力感的高大书架,楚知川强迫自己别去想那么多。 听起来有些机械的女声不断指挥着他,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手抖,并且完美复刻那些文字指令的每一个动作。 他让自己深呼吸,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让他有点眼花缭乱。这些时间非常宝贵,他必须要尽快—— 越急越容易出错,楚知川在急躁之时,却忽然想起施未矜。 她在操演机甲的时候,总是那么冷静,看起来似乎就像精密的仪器,琥珀色的眼睛似乎冷漠,又带着一点仿佛漫不经心,却又胜券在握的专注。 上校……只要想到上校,楚知川就会慢慢的冷静下来一点,眼神中也带上了她的神色。 从决定不顾后果的回到上校身边时,他早就不满足于只当一个花瓶一样的男伴。齐明寻可以给她留下的那些印象,他也可以。 他要让自己变得像她,变得优秀,变得沉着冷静,变得可以做这些常人不能做的任务—— 他可以,想留在上校身边的楚知川一定可以。 只要这样才能打破那些魔咒,才能让他以一个平等的身份接近上校,才能让之前的分别来得有意义,才能解开自己的心结,才能让上校用欣赏的喜欢去爱自己。 实话实说,一开始进入这间密室确实让他很震撼,原因就是——那些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排满了书,书桌上的电脑——已经不像一个电脑了,无数的管子连接主机和屏幕,乍一看,他以为自己进入了盘丝洞。 按照接线员的指令开启这台电脑没有被发觉,最大的功劳还是在于元首的人帮助短暂地黑进了整套系统,他只有在这期间完成传输,并且离开书房,前往宅邸的另一条离开的郊外小道,才有机会活着回去。 但凡哪一步出错,慢了一点,他都有可能死在闻讯而来的枪口之下。 摆弄那些冗杂的黑色数据线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要避开触发报警装置,更是难上加难。 一边想着上校给予他鼓励的眼神,一边认真的找到那些数据线所在的位置,一一连接,传输…… 一秒,两秒,三秒…… 再快点,最好再快点,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亮起,直到传输条读满,也没有敢松一口气,机械的女声继续指挥他离开,如何撤退,走哪一条路回去—— 表面上看起来仍然平静,实际上说不定哪一个秒钟,死神就悄然而至。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二老爷突然离开,但楚知川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元首用了非常高的秘密指令才能调动得了二老爷,尽管那些贵族现在大多已经在疏导下真的站在了元首那边,指令才真的生效,可二老爷背后的罗素公爵,即便暂时没人清楚他在哪里,留下的势力仍然无法小觑。 谁也不知道究竟哪一刻,反应过来的二老爷就会带着人杀回来。 在楚知川终于翻出了宅邸之后,也无法完全放心。接线员为了安抚他,特意说明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会有人来接应他,然而楚知川还没有走到路程的二分之一,一颗子弹就射了过来。 剧痛让他有一瞬无法呼吸,凭借着最后的意识,他向一旁侧倒,跌入了陡峭的山坡之下。 第92章 那一刻,他唯一在想的就是。 还没有听到上校答应自己,怎么能这样死掉呢……? 第43章 无边的黑暗和疼痛,不断地侵袭着楚知川的感知和神经。 跌下陡峭的山坡之后,他几乎不能辨认自己所处的方位,而最糟糕的事情就是,他能听到耳麦里的声音,可自己却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无与其沟通交流。 这一切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让他无法言语,可是身体上的疼痛却如此真实,不停地折磨着他的意识。 也许是在滚落的过程中磕到了头,楚知川只觉得昏迷的那种晕乎乎的感觉袭来,连眼睛都睁不开。 能够在中弹后滚下山体,已经是他能做的利益最大化了。中弹的疼到眩晕的感觉上,那一瞬他就明白了,二老爷的人一定提前回来,就为了解决掉他。 如果就这样倒在路上,下场是什么,简直不言而喻。滚落下去,也许有树枝和石头的遮挡,不至于第一时间被找到。 在潜意识和下意识的选择中,他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施未矜。他坚信着,只要自己能拖出一点时间,上校一定会救自己的。 上校是无所不能的人……她那样优秀,简直是骄阳一样可望不可即。 谁也到达不了她的高度,她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即便寒冷和混沌已经笼罩他的感官,却仍然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会获救的。 一秒,一分钟,一小时。 久到他在疼痛中开始昏昏沉沉地睡着,梦似乎还算温暖。有人发现他,抱着他,接着进入了一个暖和的地方,也许是医生?他不知道,反正在为他处理伤口。 有点疼,但不要紧,他想着如果是医生的话,那么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很快就能见到上校。 就像用一块糖激励一个童真的孩子一样,他这么想着,就觉得这个带着疼痛的梦乡也要酣甜一些。 对于意识不清的楚知川来说,这是一场有真实感的梦境。然而在施未矜的视角,却不完全是这样的。 疲惫的从江亚酒店那边赶回来,又与任务相关的人不停联络,梳理事情的走向,还不等放松一下,就得到了楚知川下落不明的噩耗。 与楚知川联系的接线员说,她不知道楚知川究竟在哪里,楚知川的情况似乎不怎么好,甚至没法说话。 只要老天知道,那一刻施未矜只想脱掉一身的装束,换上便服去寻找楚知川的下落。可是她是最核心的人物之一,她不能去,她不能走,只能眼睁睁的坐着等消息。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只能听天由命。 坐在老宅里等待的时候,每分每秒几乎都是煎熬的。她希望自己可以去找他,可以参与到搜救中。可这一场搜救,为了不惊动公爵的宅邸里的那些人,甚至只能是小规模的,很多地方都不可以去。 从最开始,上级基本就是有让楚知川牺牲的态度。 楚知川会不知道吗? 在等待搜救结果的时间里,施未矜翻来覆去地想这个问题。他会不知道吗?他是不是其实也很清楚他这一次过去,就是被当做一颗弃子,一个一次性利用品。 像他这么聪明的人,绝不会想不通这一点。 那他为什么要去? 施未矜说不好自己是怎么了,着魔一样反反复复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么自私自利的人,究竟为什么会去,为什么要去?他不是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最重吗,他怎么舍得不要命的? 这问题反复纠缠着她,直到救援队的电话打来,得知楚知川非常幸运地被找到,她才猛然清明了一点,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开着车一路迅猛地抵达医院。 她见到的是还没有被医生处理伤口的楚知川。 楚知川仍然很漂亮,安静地躺在担架之中,青年俊秀的面容似乎只是睡着,可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很不安宁。 因为是去授课,楚知川穿着一整套工艺复杂的西服,黑色的很合身,裁剪得当。彰显斯文身份的西装,此刻却被血水晕染,到处都是被石头刮破的小小漏洞。 身上全是细小的伤口,明明应该狼狈,可施未矜却莫名从心疼里升起一阵骄傲。 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还完成了任务! 那个睁着羊犊一样眼睛,总是撒谎说谎的骗子,他也有朝一日如此坦诚地交出了自己的生命,就这样安详地被医生处理伤口。 医生说,伤口避开要害,只是需要静养。 所有人离开之后,施未矜坐在椅子上,端详着他的样子。看着看着,忽然就有些入迷。谁也不能否认伤后的俊秀的青年,要比平常那样更令人心疼和怜爱。 睡梦中也不安宁,唇启合不停,施未矜凑近才听见,他一直在喊着自己的名字。那些细碎的呓语,此刻却有着如此庞大的力量,用小小的字词击碎了她的心扉。 同样的,也击碎了她的疑问。 这个从来利己的青年,胸怀里没有那么多家国爱恨。他之所以甘愿冒险,是为了自己。 这一刻,施未矜终于敢意识到,他或许没有骗人,他真的如那时所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她有去用唇描摹青年眉眼的冲动,然而却又停下。 呼吸停在他面庞几公分之上,施未矜却缓慢地移开了。她退回原位,正襟危坐地坐直,突然想起沉重的事实。 第93章 直到楚知川在她的陪伴下第一次睁眼,她也还是没有软化半分自己的态度。她不能,坐到了这个位置上,目前的那些儿女情长,她不可以表露。 楚知川缓慢地眨眼,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在这一间小小的病房,安谧,宁静,两个人独处,非常像一副有关于家庭的画卷。 最初认识的时候,他也试图通过装病来博得怜爱和关注,那时也是这样,他生着病,上校坐在椅子上。 与那时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只带着一点得意还有狡诈,现在却全身心地被她驯化,成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样子。 他做到了一件以前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他做到了一件自己青少年时期开始就梦想的事情,他也在无形中拯救了很多人,那个困扰着他的英雄梦,如果不是因为上校,永远不可能会有这样实现的机会。 楚知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施未矜的半张脸孔却沉浸在夜晚的黑暗里,只匆匆说了句还有事,就离开了病床前。 黑夜里,他晶亮的黑色眼睛陡然落寞。 做到这样,也不能改变什么吗? 楚知川带回来的那些数据,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调查组几乎一刻没合眼,不停地破译着这些数据,所有人都不敢有所懈怠。施未矜离开病房,就是去跟踪数据破译的进度。 那些凝重的情绪无法从她的大脑里散开,始终围绕着她,这就是为什么她选择了回避楚知川的原因。 她不想在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给出任何不负责任的承诺。 破译出来的结果,更是雪上加霜,确实如她凝重的情绪一样,事态的发展也更为严重,她猜测自己要上战场,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罗素公爵显然是一个非常自大的人,他的计划在表格里写得很详细,语言之间不乏自恋的态度,一直以来顺风顺水的生活,让他有一种非常膨胀的信心。 而且,他记录下来,大概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自大狂的癖好。 罗素公爵的家族之所以能在帝国站稳脚跟,就是在帝国建立初期大发战争财,扶持元首上位,才能做的今天的地位。 在破译后的数据之中,更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了。让星际海盗和帝国内赞同派挣破脑袋的所谓的帝国遗产,根本就不存在。 施未矜的想法确实是对的,这东西只是挑起内部战争的工具。 在罗素公爵的计划里,帝国遗产原本只是战争时期的难民幻想,这笔财产最初的谣传,就罗素公爵家族的一笔钱财,被难民夸大到这样的地步。 后来谣传越来越可怕,甚至连出处都已经模糊。百年过去,加上公爵家族的渲染,仅仅只是一笔钱财,就被夸张成无与伦比的帝国遗产,甚至可保永生。 而罗素公爵大力宣扬这种东西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挑唆内部腐朽贵族和反对派的矛盾,一方面是为了挑唆星际海盗不断侵袭帝国,让帝国处于内忧外患的情况,才能更好的捞油水。 最让施未矜注意的,还是计划里关于星际海盗的那部分。 罗素公爵的目的,并不只是发财这样简单。在最后,他打算通过帝国遗产全面挑起星际海盗和帝国的战争,而他将趁乱出逃,带着战争收敛的大额钱财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度。 破译到这里,整个调查组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可怕的空前规模的战争就要来了。在这不久之前,警备队的人传来消息,罗素公爵已经消失在帝国境内了。 星际通航是个稀松平常的事情,罗素公爵因权势太大,在基地内有些属于自己的飞行器启动地,在不久前得知密室泄露之后,他彻底消失在茫茫星际之中。 他离开了,留给帝国的却是和星际海盗的战争。 楚知川的伤势没有很严重,静养几个月基本就完全好了,医生只是叮嘱他注意饮食,又让护士勤换药。 他基本是一个人住在病房,偶尔会有护士医生出入。犹豫了好久,楚知川才决定问医生:“上校什么时候……回来呢?” 医生记录的笔停了片刻,说自己也不知道。 他垂着眼,看手背上的针头没入青色血管,想到确实是这样。施未矜是上校,上校那么忙的一个人,即便是自己成为她的男伴的那段时间,也无法得知她的行踪。 上校想让谁知道,谁就可以知道。不想让谁知道,谁也无法知道。只是自己那时候幸运的得到了一部分偏爱,才能风雨无阻的知悉每一个她回家的时间。 醒来的第一眼,那个平静的画面,上校的黑色卷发松松垮垮地拢起来,交叠着腿坐在他床前的椅子,静谧的夜晚的光线,柔和了她的轮廓,看起来沉默又稳重,冷漠的琥珀色眼睛里,一点轻佻的意味都没有。 如果这是— —属于他们的家庭的画卷该多好? 楚知川以为自己顺利完成这件事,起码会让上校对自己刮目相看一些,起码不再一提到他,只是那个金钱和珠宝养出来的一只金丝雀。 可为什么即便是这样,上校却变得更加沉默了呢? 他都心甘情愿被当成了一颗弃子,连死都不怕,只是因为她想要做成那件事,自己就义无反顾地去做了,哪怕是这样还不够吗? 实话实说,楚知川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除了演戏或者是装模作样,他基本没有怎么掉过眼泪。唯独的真心实意的流泪的一两次,全是为了上校。 第94章 现在他一个人住在病房里,甚至连上校的一片衣角都见不到,第一次有种想把眼泪流的更汹涌的冲动。 可事实是他没有流泪,想见上校一面的煎熬的心情,也只能自己消化。 又过了一天,施未矜才来到病房看望他。不管心底有什么埋怨和冲动,在见到施未矜的那一刻,楚知川的情绪都忽然被抚平了,就像在传输数据时,一旦紧张得觉得快要出错,一想起上校的模样,就会突如其来的冷静下去。 楚知川坐在病床上,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走进来的样子。 也许是有事情要去办,施未矜的长卷发盘在脑后,几缕卷发垂在侧脸边,不知道是否太忙太累没有好好休息,眼底有轻微的乌青色,那双骄矜的眼睛露出疲倦之色。 身上穿的是一套灰色西装,楚知川还记得这是自己为她买来的,一想到这里,不禁喉头一紧。 黑发、琥珀眼、灰色西装,并没有太多的颜色,怀里却抱着一大束鲜艳的花。看病人的时候,送花是基本礼仪。 橘红主色调的鲜花,与她的琥珀眼相映成辉。 看着她走过来,再轻轻拉开椅子坐下,与自己的距离只有半米左右,楚知川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放得好轻。 施未矜把花束放在床头:“恢复的怎么样?” 不想让她担心,楚知川点头说:“已经好了很多,没多久就可以痊愈了。” 放好花束,施未矜靠在椅背上,又是半晌无言。她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准备走了……” 气氛突然沉了下去。 楚知川的脸庞再也无法勉强维持着温文尔雅的笑意,三秒钟之后,他干脆放弃抵抗,任由自己的神情不再伪装得毫不在意。 鼻梁落下微微的阴影。 在仿佛凝结的气氛里,楚知川缓慢地把头往墙壁那边偏了过去一点,只给施未矜留下一只耳朵,还有颈的线条。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动作,皮肤与被子的摩擦声也在安静的屋子里变得十分引人注意。 他的脸紧紧绷着,唇角也失去了温和的弧度。 这一身灰色的西装,她大概根本不记得是谁买的吧?她的衣柜里,全是男伴帮忙挑选的衣服,她根本记不住自己买的又是哪一件。 他第一眼见到,还那样自作多情地以为是愿意接受他。 现在施未矜要把他抛弃了吗?就像一个玩具,或者有价值的一次性工具那样,仅仅用一束鲜花,一句探望的话语,就打算把他甩开、抛之脑后…… 怎么可能? !他做到这些地步,不是为了只听一句问候的! 施未矜也察觉出他的低落,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可是现在的形势,即便是温存,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做。或者说,她不觉得现在适合去谈感情,如果自己出现什么差错,那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毕竟这不只是利益交换,只谈真感情的事,是要负责任的。现在的她随时有死在外面的风险,给了他感情的回馈或者许诺,无异于是一种欺骗吧? 然而楚知川的情绪沉重,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还要再待一会儿吗?你吃个水果吧……” 说不出是为什么,总之楚知川就算是脸颊紧绷到这种程度,面对施未矜的话语,也很难说得出什么重话。 他无言地接过梨子,不怎么想吃,只是放在掌心里盯着。 情绪不停地交织,那种难以言喻的担忧又蔓延开来。再抬眼时,他的眼底是澄净的泪水,蓄满了却并不向外流,就如他的情绪早已满溢,却从不发作。 就连开口说话,也像一只躲在树丛后的动物那样轻轻的:“你打算……抛下我吗?” “我们就这样止步于此了吗?” 施未矜看着他的双眼,突然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还是默默地忍下,选择什么也不谈。 她只是伸出一只手,大拇指按压着他的眼眶,怕流出的眼泪没人帮他擦。 青年眼底蓄满的泪,还有蓄满的情绪,都让她无法招架。 为什么纯粹的感情要在这种关头来临呢?她想起姐姐,想起帝国,想起战争,想起自己的身份,每一件都与青年的存在感交织着,无法割舍,可又不能逾越。 这时候,她突然有点懂了楚知川面对自己的感受。 “别想那么多。”语言好苍白,她说不出什么更有力的话,只能用指腹去抚摸他的脸颊,用手掌的温度去安抚他的情绪。 楚知川抬着眼睛看她,似乎有什么东西明白,但又没有那么明白。 施未矜很忙,她基本没有时间来看望楚知川。正因如此,楚知川独自在病房里养伤的时间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东西。 整个医院上上下下,除了医生和护士总是自带的紧张感,那些播放着新闻的荧幕,也让他有了些了解。 这才不到两年,他因为闯入了上校的生活里,自己的人生变得如此颠覆。 从籍籍无名的模特,摇身一变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光鲜亮丽。然而现在,他即便是看着播放新闻的荧幕,也觉得从前熟悉的镜头是那么陌生。退居幕后,专心发展幕后事业太久,他变得很不熟悉,也开始恐惧镜头转播出来的每一帧画面,明明那是几个月之前自己最熟悉的东西。 新闻播报着星际海盗的每一步动作,看起来关系岌岌可危,又将再次争战起来。公民们对这件战事显然很亢奋,从前有着施未矜的关系,因为与机甲的契合度无比的高,所以从来战无不胜。 第95章 在采访里面,公民们一心想着支持战争,对于彻底击垮星际海盗,显然很有信心。他们的信心来源,楚知川非常清楚,就是施未矜。 如果是在以前,他还不够了解上校的时候,他的想法应该会是骄傲。上校这么厉害,所有人都为她喝彩,怎么可能不为之骄傲高兴呢? 可是现在,恐惧和后怕却占据了他的大脑。 上校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会伤心,会笑,会看插画书,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武器。不论与机甲的匹配度有多高,她最终也只是血肉之躯而已。 他后怕,以前那么多次的战事,上校受伤的时候会不会疼?电视新闻从来不会播报这些事情。 现在的恐惧,是他真的太害怕,上校会完好无损的回来吗? 那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皮肤的温度,手指的触感,都快要烂熟于心了。战场上的刀剑无眼,会因为他的牵挂而滞缓吗? 显然不会。 那些喝彩和看好,无异于是让他更加害怕。 更何况,上校已经好多天没有再来看他了。那天上校抚摸他的脸颊,让他不要多想,眼睛里的温和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人如果相爱,大概是会心有灵犀的。 楚知川相信这一点,哪怕仅仅只是一次对视,短暂的触碰,他似乎也在冥冥之中懂了什么。 他想,也许上校并没有那么讨厌自己呢?毕竟上校那时候的眼神,并不像以前那样抵触自己了。 可究竟上校在想什么,他无法完全清楚地想明白。偶尔想到她后退的样子,心底还是一阵伤心。 对于现在忙前忙后的施未矜来说,她的想法,也是逐步清晰起来的。最开始,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想法,还是直到今天,她才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躲避楚知川的感情。 在她的心里,楚知川早就变得和那些曾经过往的人都不一样了。 没有哪个男伴——不,甚至是没有哪个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留给她如此独一无二的印象。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楚知川展现给她的东西,超出她一步又一步的预料。那些金钱有关,报酬有关,利益有关的一切,似乎都在楚知川身上失效了。 如果可以,她想在战后和楚知川建立起一个新的家,代替那个存在于童年里、噩梦里的空荡荡的老宅。 可是正是因为这份珍重和重视,让施未矜不敢轻易许诺。 民众只知道快要开战了,但不同于施未矜所收到的消息渠道那么灵敏,她知道这次战争即将开始了,没有几天。而且这次战争将要比以往规模更大,会有更为厉害的武器上阵,她会不会死掉,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只在这么几天里,就轻易许诺,万一自己回不来呢? 这难道不是一个骗局吗? 所以她缄口不言,对她来说,她周围的人都是酒池肉林的朋友,金钱和利益,名声与喧闹,才是主流。真感情的事情,她很少碰到,因此只想给予最好、最万无一失的诺言。 还有没几天,她就要上战场了。在这几天里,施未矜几乎有些不敢去见楚知川。她怕再见的话,也只会让他的感情更加受伤。 施未矜本来是打算,最后去病房一面,就回到老宅收拾行李,然后在军部住下,到时直接出发。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当她来到病房的时候,医生告诉她,楚知川早上就已经出院回家了,说是讨厌消毒水的气味,想回家修养。 施未矜听到后只是皱着眉,有一种难说的情感正在蔓延。她让司机快点赶回老宅,就连她自己,这一刻也说不好楚知川究竟更想要做什么。 急匆匆地赶回老宅,张妈一见施未矜,立刻开口道:“楚先生回来了……”还是自己拄着拐杖回来的,可怜兮兮的,发生什么了呢? 施未矜只是匆匆点头,随着嗒嗒的脚步声,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旋转楼梯之上。张妈自己嘀咕了一阵,就去照样收拾家务了。 她往楼上走,直觉感到楚知川应该就在主卧。 风尘仆仆地推开门扇,光线透过落地窗照在床边,施未矜看见青年穿着衬衫的背影,面容安静地叠着衣服。 他听见声响,无比温和地微笑:“你回来啦——” “你要去打仗了,对吗?我在帮你收拾行李,你来看看有没有缺的东西。” 施未矜平缓了一下呼吸,脚步顿住了,半晌才把房门关上。 是啊,楚知川这样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要去打仗呢?瞒是瞒不住多久的,她垂下眼,又抬起头。 “谢谢。” 她礼貌而生疏地这样说道。 楚知川坐在床沿边,手指没由来地抓紧了。他有时候说不清自己是爱上校多一点,还是讨厌她多一点,也许爱与讨厌总是并行的,他不是个爱哭的人,讨厌上校让他变得无缘无故地鼻子发酸。 开口时,还是平静的嗓音:“上校要保重。” 施未矜点了点头,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 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的每一秒钟都显得那么慢,甚至听得清他的呼吸声。她以为这是最后的交接了,没想到在把手落到自己掌心后,青年的双手猛然攥住自己的手腕。 他急切地抬头,温吞有礼全部消失不见,似乎是在确定一个承诺,可那种眼神又像什么都抓不住。他开口也有点着急:“上校,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完成任务,你就会毫无保留的爱我一次。” 第96章 施未矜低着头看坐在床边的楚知川,唇动得缓慢:“我那时候没有给你这样的承诺。” 楚知川颓然了,他把双手松开,半晌勉强地笑了:“那……你抱抱我也可以,好吗?” 见她没动,楚知川又说:“做那么危险的任务,我也只是为了你一个人。我受了这么多伤,难道不能够奖励我一个拥抱吗?” “上校,不要这样吝啬。” 似乎是动容了,施未矜矮下身,慢慢地搂过他的肩膀。夕阳的光背着她的面容,五官显得发暗。 楚知川感受着她的拥抱,汲取这么久以来为数不多的温暖,却又要离别。 他不舍得放开,施未矜似乎也很难割舍。 好像有什么东西再不说就来不及了,爱有时候就会让人产生突如其来的想法,她之前为自己建设的那么多心理准备,这时候通通失去了效力。 轻轻的,就这样在他耳边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承诺:“……如果我回来的话。” 楚知川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多了一些光亮。 战争已经开始了,具体开始了多长时间,他已经完全记不住了。主战场并不在帝国境内,优势方是帝国,因此帝国公民还能过得还算不错。 一周,也许两周,直到一个月过去,楚知川的生活还是那样乏味的过着。 一开始,公民们都以为这场战争会像以前那样,一个月左右便会收手,然后继续小战不断,没有想到慢慢的,战争已经有三个月之久了。 对于楚知川来说,他的生活就是一复一日地看着战事播报以及相关新闻。在施未矜离开之前,特意叮嘱了高雯关照一下楚知川,然而在高雯看来,楚知川却比她想象中的要冷静。 日复一日的工作,看报,高雯凭借以前对他的了结,以为他要不然会另结新欢,要不然就会情绪不稳定到极点,然而整个老宅却在他的操持下变得更为井井有条。 高雯还发现,楚知川时不时就研究菜谱之类的,张妈告诉她,楚先生是在为上校回来之后做打算。 纳闷的看着他过了三个月,高雯觉得也许更需要别人关照的是自己才对。 战事让他们的联络分开,不能见面,可楚知川却觉得,自己的精神反倒和上校比以往都要紧密。从那些有关战事的新闻里,他似乎能从严肃的文字里,感受到来自上校持枪时的呼吸和心跳,也更能理解上校的期望和信念。 在战场那一段的施未矜,也正是这样的想法。 在战场上,战斗的路上,尽管前路十分艰辛,但空闲下来的时候,她总是在想楚知川。 抬枪、格挡,然后驾驶着机甲不断前进,占领一个又一个据点,所向披靡,就这样不停向着星际海盗的总部进发。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直到第五个月,每天就是这样循环往复地度过。 这一次不比以往,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罗素公爵挑起的事端,战争的借口,帝国的命令就是彻底剿灭星际海盗,避免帝国以后再度被侵扰。 为了这个任务,身边的战士一个接着一个伤亡,施未矜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直到现在,他们才距离这个目标只剩一步之遥。 已经打到总部外面,状况却胶着起来。夜晚,施未矜穿着作战服,和战士们潜伏进入总部内部。 避开监控和红外线,他们的步履静悄悄,尽管只有十几个人,却丝毫没有害怕,留给他们的只有前路,无法后退。 贴着墙壁,施未矜侧过头,先和组员一起放倒了两名值班守卫。紧接着,又有条不紊地向楼上进发。有人发现了他们,还不等说话,施未矜已瞄准他们的头部,一枪毙命。 这次行动的目标就是擒获星际海盗的首领,战事持续了五个月,星际海盗内部本就存在分歧,经过长期的战斗,不同的分支接连投降,只剩下最后最顽固的一派——首领等人。只要他们发起投降,一切就都结束了。 四名组员紧贴墙壁,一字排开,另外两名组员手持步枪,就在门前。 因为海盗内部人心丧失,有些官员已经先一步投降。就连总部的防守,此刻也像纸一样脆弱。帝国放开了战斗权限,秘密武器和金钱流水一样的砸,尤其是施未矜驾驶机甲,天赐的天赋,战斗力碾压敌方。 随着枪声响起,门扇几乎一瞬间崩裂。组员游鱼一样有序进入,霎时间,屋内一阵枪林弹雨,部分维护首领的人还在抵抗,并且唤醒了警备系统,但与此同时,帝国的大规模援军也已经来到总部之外,与星际海盗搏斗起来,没有人分的出经历再管这里。 一时间血腥气弥漫,星际海盗的首领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站出来大喊了一句他们愿意投降,有人还在挣扎,并不同意首领的做法,紧接着就被制服。 施未矜擒拿住星际海盗的首领,示意组员把其他人也完全控制住。即便这样,她丝毫没有掉以轻心。首领在她接近自己之后,突然弯腰准备捡起枪械,却被施未矜先一步制服并打晕,戴上了沉重的手铐,其他人对星际海盗的余下部下如法炮制。 直到全部处理好,押送回去,施未矜巡视好几圈,并且严肃交代看管之后,她才感觉似乎松了一口气,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可以用力地呼吸了。 战斗终于结束了。 晚上回去,她就把这件事汇报给了元首。第二天,她到关押星际海盗首领的监禁室里面,按照元首的命令,在帝国的押送部队到来之前,先好好审讯了一下首领。 第97章 主要的问题在于,罗素公爵的下落。 因为他自从在帝国境内凭空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踪影。施未矜反复审问,星际海盗的首领仍然什么都没有说,坚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只好等待负责押送星际海盗的部队过来,把这些事交给在此方面更专业的人。 审讯一整夜后的夜晚,施未矜照常向上级汇报工作。这次战斗结束,帝国将分派两拨飞船来接他们回去。 一部分是押送部队,负责严密押送这部分星际海盗回到帝国。另一部分是接军士们回去的飞船,飞船里,可以携带家属来接人。 星际时代,乘坐飞船去其他星球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且分别时间很长,能够被亲人好友接送,也是一种关怀。 长官在最后结束话题时,并没有立刻挂断,而是笑吟吟地突然说起来:“这次,那个姓楚的omega自荐要来接你呢。” 施未矜看着屏幕里长官的脸孔,笑吟吟地十分和蔼,突然有一种“战争真的结束了的放松感”,然而突然提到这个,还是让她有点不适应。 以前结束战斗回去之后,都没人问她这样的问题。 她向来都是单打独斗,和父母关系不好,姐姐早亡,再也没有亲近的朋友。避免触碰她心中的伤痕,长官一般也不会询问她,她看到飞船里其他接送的人,也就当做没看见而已。 临走之前,施未矜其实叮嘱了很多人帮忙照看楚知川。就连长官,她也稍有提及,没想到成了最后被长官提起接送问题的话柄。 她犹豫了一会:“……我不怎么放心他跟过来。” 长官大笑:“只是一趟行程而已,又不会掉他一块肉,你这么心疼吗?” 说不出有什么觉得不对劲,尽管想念楚知川很久,也迫切地想再见到他,施未矜却还是不想就这样让他过来。 “你以往都是独来独往的,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可以牵挂的人,为什么不让他去呢?如果你答应了,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份特殊的感觉,一种特别的荣光。 ” “接你这样光荣的战士回来,是他也会很骄傲的事情。” “不要总是关闭自己的心扉啊。” 就算是这样的劝说,施未矜还是沉默了很久,最终她说:“我不太建议——但如果他也很想来的话,那就让他来吧。” 毕竟自己对他……似乎真的很少给一些诸如此类的特殊对待。或许,他有时候也会因为自己拒绝他而伤心呢? 长官听她松口,欣慰的像在看女儿一样笑起来。 接着,两人挂断了通讯。 军队暂时驻扎在了这里,随着时间的过去,也逐渐清理完整了整个星际海盗的总部。在镜头的直播下,完整的记录了星际海盗投降归顺的模样。 影像传回帝国,公民们兴高采烈到整片星网都在庆贺。 从帝国建立的初期,公民们就一直被迫忍受星际海盗时不时的侵袭和掠夺。终于,在万众瞩目的天生顶级精神力的机甲战士的带领下,彻底清除了这个存在于公民心中的心结和噩梦。 既然已经彻底结束了一切他们应该做的事宜,帝国派来的接送飞船就也快到了。至于剩下的事情,会全部交给另外专业的刑讯人员去办。战士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享受悠长的假期。 那则通话结束之后,施未矜就没有再和上级提到过楚知川的事情了。在心里面,她其实也一直期待能有人接自己回到帝国,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独来独往。 队伍里,其他的战士也很兴奋。离家大半年之久,现在终于可以回家,还能与亲属见面,长久因战事而压抑的气氛终于活络起来,为了庆祝这一点,在返乡的飞船开到这里之前,大家边喝酒边唱表达胜利喜悦的歌曲。 那天晚上,施未矜没有参与,只是微笑着听他们唱歌。好几个年轻的军士都对这名alpha上校非常敬佩,许多人向她致辞,她也只是微笑着点头。 透过手电筒的灯光,施未矜双手交拢,只是模糊地想起有人在等自己回家。 有人在等自己回家,只是寥寥几个字,可一想起来,就会连带着想起那个青年的背影,他落了雪的肩头,还有湿漉漉的却又狡诈的眼睛。 只要一想起来,心脏就有种被填满了的感觉。 这是……有关于家的感觉吗? 对于在外战斗的战士们来说,亲眷和爱人一直是支撑着他们的动力。在施未矜看来,也是一样的。以往支撑着她的,就是有关于姐姐的仇恨。 现在星际海盗已被歼灭,只剩下当年泄露情报的罗素公爵没有找到,只要找到他的下落,那么就大仇得报了。 翌日一早,帝国派遣的飞船就已经抵达。 按照军衔的排列,施未矜被分进了最中间的那一艘飞船,其他战士也陆陆续续地进入。另外有关星际海盗的,则提早进入了另一批押送部队。 有人专门来指引她怎样到自己的房间,她手里握着房门卡,竟然产生了一种比上战场还有些微妙的心跳打鼓的情绪。 脚步声响停止,接待她的人就这样离开了。施未矜一个人站在房门前,突然有些紧张门后是否会有人。 他到底是来了还是没有来呢? 施未矜说着并不想让楚知川太劳顿,也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可心底却又知道通常都是万无一失的——怎么可能会不期待,一推开门,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见面那么久的人呢? 第98章 尽管这么久没有见面,施未矜却觉得楚知川在自己的心里,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更上了一层台阶。 那些误会与情绪的纠缠,似乎在长期的分别下镇定了下来。 定格在自己心中的,只有在医院见到他的一面似的。他把一且都做得很好,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男伴。 离开之前,她已经认知到了这一点。对楚知川来说,她一直没有任何承诺或许是种折磨,但在施未矜的眼里,很难去对真正的爱人许下那么轻易而且做不到诺言。 现在她完好无损的回来了,门扇的另一面也许就是那个想念已久的青年。 果实一样青涩的微酸、烟花棒燃烧时地喜悦,似乎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地填满了心脏。战斗时只把自己当作武器的冰冷情绪,也因之变成为活着的人去战斗的滚烫信念。 “咔哒。” 门把手下压,门的缝隙缓缓增大,看得见房间内部的样子。 在星际里的航行一般不分昼夜,她看见楚知川躺在床上,似乎正在小憩,听见细微的门响声,半坐了起来。 看见进入视线范围的人,他原本朦胧的睡眼一瞬变得晶亮,像星星,像小狗。窗外漆黑无边的星际,衬得他笑起来的面庞好似开在夜里的一朵白色的花,眼睛弯起来像水中的月,所有思念与团圆的情思都如水波般聚在这里面。 这一刻,施未矜忽然也觉得自己的心脏处传来了浪潮拍打般的情绪。 之前过往所纠结的那些,爱也好,恨也好,在这一刻通通解开了。只要看见他那样的眼睛,没有人会不相信他所说的情话不是真的。 楚知川的笑容似乎也带上了青色果实般未成熟的、青涩笑容,是一种突然变得未经世事的少年气,他盯着施未矜,半晌开口:“……上校。” “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可是施未矜说不出这种发腻的话,她垂下头把下巴搁在坐在床边的青年头顶,只需要一个拥抱,似乎就能和他的心跳同步,甚至要比与自己的机甲同步率还要高。 楚知川闭着眼抱着她,感受久违的温暖。这半年多之久,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日复一日的看报,担忧,却又只能尽力过好自己的生活,等她回来。 还好,尽管有那么多的误会,起码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上天没有让他的上校经受那么多的苦难,她是完好无损的,还如初见时那样骄矜。 似乎是太久不见,就连亲昵也显得有些生涩。施未矜放好东西,先去洗澡。楚知川单膝跪在地毯上,帮她整理着,耳朵里却不断涌进浴室里水流与瓷砖拍打的声音,突然感觉喉头有些发紧。 他一直使用抑制剂来缓解易感期的痛苦,对于一个omega来说相当不好忍耐。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想好好地拥抱着上校,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需要听着彼此的呼吸就好。 漫长的征战使施未矜也感觉疲累,她洗过澡,楚知川帮她吹了头发,那种暖融融的感觉上涌,一瞬间使她彻底放松下来,似乎又回到了住在老宅时的样子。 每天打打牌,喝酒,往返于训练场,和他在一起吹着晚风的那种生活。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吻都没有交换,只是安静地对视。 “……好好休息吧,上校。”楚知川为她盖好被子,轻声这样说。 “嗯。”她牵着楚知川的手,尽管没什么睡意,却还是闭上了眼睛。她突然觉得,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到地老天荒也是很好的。 十分钟,也许二十分钟,她不知道有多久,总之还没有睡着,只是把呼吸放得很缓,平静得仿佛进入梦中。 耳边有被子摩挲的声音,听动作似乎有些迟疑。 半晌,那个磨蹭的动作才有了结果。 一个轻轻的,带着一点点湿意的,像雨后潮湿的绿植的触感,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似乎是偷偷的。紧接着,唇上也落下了一个吻,吻的人很小心翼翼,似乎把她当瓷做的一样,生怕碎了。 然后,她听见楚知川低声说:“睡吧,上校。” “我爱你,好想你。” 施未矜觉得自己以来对于情绪的管控都还不错,可是此情此景,她却觉得自己的唇角要不受控的牵动。 指甲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自己,才忍下差点笑出来的快乐。 青涩的,像第一次恋爱的感觉,好似少男少女满怀忐忑的为心上人送上便当一样,楚知川送给她一个饱含想念与克制的吻。 她也很爱他。 施未矜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撞击声弄醒的。 尽管并没有困意,难得能够放下防备,在这种暖融融又轻松的氛围里休息,不知不觉间,竟然就慢慢睡着了。 被撞击性吵醒的时候,施未矜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就伸手去探枕边,结果摸到的是空空如也。 只是在意识到身边没有人的那一秒,施未矜的心脏就被吊起来一样难受。巨大的飞船在行驶中绝无可能会突如其来的出现撞击声,那么就一定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她管不了那么多,楚知川不在身边的心急如焚让她很不好受,立刻迅速地穿好外套。施未矜必须赶快弄清楚状况,因为不只是楚知川,整个飞船的人她都需要负责。 极速穿好外衣,施未矜踩上皮靴,正要推开门出去,就和迎面开门的楚知川撞了个满怀。 第99章 对上视线,施未矜从楚知川那双还算冷静的眼睛里读出深埋的忧虑。 默契早就存在于心底,不等施未矜开口去问,楚知川就把自己打探到的情况转述了一遍。 原本他是去拿午餐的,结果还没有取到,驾驶室就传出了一声巨响,有战士严肃地跑出来,看见是他,通知他快去找上校。 罗素公爵根本就没有选择离开太远,在被发现秘密计划之后,选择了逃到星际海盗的总部,以合作为借口,实际上是在观察形势,一方面,他安抚着星际海盗的首领,防止被卖出去,许诺首领他会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然而实际上,罗素公爵并没有这种打算。 最开始被发现计划时太突然,罗素公爵那时正在秘密与星际海盗的人联络,这时候没办法回去,于是逃离帝国。但实际上,别的人他全部可以舍弃,只有自己的小儿子,就算是自己死去,也必须带他走。 他一直在打算等时机成熟,返回帝国,带走小儿子逃亡星际深处。 可是现在的发展显然不能让罗素公爵如愿,最终在今天早上,他躲在装着物资的箱子里,随时准备出来控制飞船的操控中心。 罗素公爵年轻时也是战士出身,身体素质非常不错,现在就在驾驶室之内,用一把手枪对准了操纵台。 他是个疯子,随时准备和整艘飞船的人同归于尽。 只要子弹打进操作台,后果不堪设想。 跑出来的战士显然是在准备启动应急装置,他看见楚知川,快速的讲完了这一切经过,旋即让他去通知上校。 紧接着,就是楚知川回来时与被惊醒的施未矜撞了个满怀。 听完事情经过,施未矜快速地做出了反应。罗素公爵这样的人,有很强的危险性,很可能到了最后会导致飞船出现重大事故,所以疏散的工作必须现在就开始做。 她握着楚知川的肩,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你知道该怎么用的,对吗,我教过你。” 楚知川点头,沉静的接过去。 “我先去控制室那边,你现在就去告诉其他人发生了什么,我的行李箱里有手册,等一下你就按照那个手册疏散其他人,知道了吗?” 没有停顿,她继续快速地说着:“等一下发生任何危险的事,你就用这把枪保护自己。” “我们都会没事的,别紧张。” 说完,施未矜就要侧过身出门,楚知川竟然奇异的感觉自己并不紧张,也许是感知到她下意识把自己当做可以信赖的人,甚至让自己去帮忙办这些事,像在潜意识之中,就已经把他当成了除了爱人以外的“战友”。 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去做的任何事,他都不紧张,可是他担心上校。抿了抿唇,最终他还是拉住了上校的手腕:“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说完,就松开了。 施未矜深深看了他一眼,来不及多说什么浓情蜜意的话,矫捷地向控制室方向跑去。 临近控制室,施未矜与过来讲述情况的战士点头示意,战士补充道:“罗素公爵说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飞船暂时由他控制,直到帝国派人把他的小儿子送来,并且让他操纵整艘飞船知道自己确认安全后,离开飞船再把驾驶权交给我们。” 施未矜“嗯”了一声,二话不说地从战士手里接过一把枪,上膛,开保险,透过侧面的玻璃孔看见驾驶里那个几乎偏执神态的男人,闭着一只眼瞄准。 就在她准备开枪的那一刻,罗素公爵却突然诡异地笑了,眼神看向那个本不该被人注意到的玻璃孔:“上校,你猜猜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枪快。” 正准备扣动扳机的手一顿。 驾驶室里的男人虽然一头白发,但显然洞察力仍是顶级。他面带笑容,手中的枪却死死抵住整个操纵板面,如果这一枪下去,整个飞船很有可能会偏离预先设定的轨迹,绝望地消失在整个星际里面。 “好吧,我承认我太自大了,可是上校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军校出身的人。” 他近乎夸张地自导自演着,“我只是一个为了儿子的父亲啊!难道他留在帝国,你们还会善待他吗?我只有这一个要求,结束之后,就什么也不多求了。” 静默了半晌,嗒嗒的脚步响起几声,施未矜推开驾驶舱的门,冷静地与罗素公爵对视。 他显然很多天没睡过好觉了,为了躲避搜查,应该伪装得很辛苦。他的眼底一片乌青,就连眼白也布满血丝。 “——你觉得,你真的是为了你的儿子吗?”施未矜拿着枪,另一只手慢腾腾地掏出烟盒。 罗素公爵很爱自己的儿子没错,但显然他的要求绝不会这么简单。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更像是一个欲盖弥彰的诱饵。有很大概率,罗素公爵会让整艘飞船的人,都在达到他的目的后死去。 如果中间的环节出了差错,给到帝国内部一些异心之人什么信号,将会很难控制。 对于施未矜来说,她从没妄想过真的劝说住罗素公爵。她唯一的目的,只是在尽量拖延时间而已。 接战士返乡的飞船,是最新一批制造的。为了避免返乡途中出现差错,飞船底层实际上加装了好几个小型的飞行器,方便发生意外时解体逃生。 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拖延足够的时间,让战士们有时间成功启动应急装置。 “为什么不呢?”罗素公爵猛然瞪大了眼睛,手指都在颤抖,近乎疯狂地问。他自己也似乎有预感,整个人和家族,都将走到了穷途末路。 第100章 微微笑了笑,施未矜从烟盒里抽出一条烟,朝罗素公爵的方向递了递:“别这么紧张,抽根烟,放松一下。” 罗素公爵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施未矜。 “现在就去通知元首,不然我立刻开枪。” 施未矜举起双手,看似妥协:“好。” 说着就慢慢退出了驾驶舱,消失在机械墙之外。 她看了一眼战士,压低声线:“都好了吗?” 刚小跑回来的战士有点紧张地回答:“好了……都准备好了。” 施未矜手里的枪始终没有放下:“你们现在就转移过去,快去。” 战士们都不想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和罗素公爵周旋,面露犹豫,施未矜沉声:“这是命令,快走。” 咬了咬牙,战士们只好服从。 施未矜转过身,重新走进了驾驶舱里面。 “已经商量好了,你先坐下平复一下心情吧。” 罗素公爵仍然盯着她,似乎不相信一样。 施未矜微笑:“你要听听为什么我那样说吗?” 罗素公爵手里的枪仍然抵住不动。 “你是个爱儿子的好父亲,可是这又怎样?为了捞油水,为了战争财,你利用你的谎言害死了多少上战场的士兵?” “为了让帝国不稳定下去,你当年泄露了机密,我的姐姐只是因为你的贪念,就这样英年早逝。” 她继续微笑,手中的枪却举了起来。 “你不觉得你用金钱堆砌出来的,为了你儿子的爱很脏吗?” 姐姐死前的那一片废墟,黯然下去的机甲,还有声嘶力竭的喊声,以及那么多曾经倒在自己面前的战友,一幕又一幕,不停在施未矜脑海里回放。 罗素公爵看见漆黑的枪口抬起,心脏猛然一紧。他仍然把枪抵在操作板上:“……你不要乱来,你不怕整艘飞船的人丧命吗?” 施未矜微微低着头,笑起来。 罗素公爵并不知道最新制造的飞船可以解体逃生,这也是为什么飞船如此巨大的原因。 她眼里闪过光:“像你这种可悲的人大概到死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可憎之人吧?” 话落,整个驾驶舱乃至于整个飞船的白色灯光都陡然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停闪烁的红光。 刺耳的声音回响着,罗素公爵在极度紧绷的失眠的精神状态下,终于难以控制自己,露出了无比惊疑的表情。 就在他露出那种表情的一刻,枪声响起。 “砰——砰——砰砰——” 连着四枪,罗素公爵几乎快支撑不住身体。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施未矜有底气杀了自己,脸上定格着惊疑的表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枪打穿了操纵面板,殊不知整个飞船都将成为他的棺材,而他将随着飞船一起爆炸,消失在星际之中。 枪声带着利落的大仇得报的快感,然而接着又是一波又一波翻涌的仇恨情绪。这个奸诈滑稽的小人死了,姐姐却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这样想着,她冷着脸,如同对待砧板上的鱼肉一样,毫不留情地又开了几枪。 飞船里的红色的灯越闪越急促,仇恨上涌的瞬间快盖过她大脑里的理智。这么多年来,她的理智一直压制着情绪,只为了报仇的这样一天。 姐姐的音容笑貌,战友们倒下后的血迹如河,走马灯一样放映在她的大脑里。这一刻,她想撕碎眼前这个仇人的尸骨,毕竟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也不过是如今消失的恨意而已,与其同归于尽又能怎么样—— 可是突然间,大脑如同电流窜过,一个高大青年如白色花朵盛放在黑夜的笑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她的心中。 璀璨到惊人的眼睛,似乎在和她说:我在等着你。 是啊,还有人再等着自己。 她不再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了。 收好枪,她跨过罗素公爵的尸体,向逃生舱跑过去。 红灯越闪约急促,与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情景相映。青年的笑,青年曾伪装的鳄鱼的眼泪,青年真心实意为她伤感的样子,还有他约定过的—— “只要我活着回来,就答应你会毫无保留地爱你一次。” 在初识的那一刻,他排在了齐明寻的后面。战争来临时,他也等在她肩负的仇恨和责任之后。 这一切都结束了,她要开始纯粹地爱他一次,给他第一选择的权利,就像他对自己那样。 在红灯可怖闪烁的催促下,施未矜的期待混合着畅想,疾跑过去。接着,她在救生舱的外面的通道里,看见了一名安静站立的青年,穿着黑色西装,面容沉静而肃穆。 急速而行的人流里,只有他在这一刻还有着颜色。 她要向他走过去了。 四声枪响,是她的新生,是她抛下仇恨的重新开始,也是他们共同的新生,共同的开始。 心有灵犀一样,在尖锐的警报声中,楚知川也向这边看来。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微微地笑了。 就好像最开始相识时,他等在训练场外,隔着蒙蒙雨幕,撑着伞,遥遥一笑的模样。 不同的是,现在飞船里警戒铃声大响。 而他们之间,也一起走过了许多许多最初从未设想过的路。 牵上他的手,施未矜拉着他往救生舱里跑:“你怎么这么傻?你不会自己先跑吗?” 他向来温和,向来待人斯文有礼,即便是这样紧急的时刻,也是这样:“我还没有等到你。” 第101章 那一瞬间,好似暖流涌过心扉,汇聚成鼻子里的酸意。她忍住了,只是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挤进了一间救生舱,在系安全带的时候飞速地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有如蜻蜓点水。 她快速地说:“我爱你。”接着就开始专注地操作救生舱。 楚知川只是温和地望向她的眼睛。 无形的项圈似乎就在他的脖子上,驯化早在不知不觉中刻入骨髓。 他温吞地笑起来,眼睛像弯月。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救生舱是一个个很小的飞行器,其他人都预先进入其中,竟然只多出他们两个,独处在这里。 轰鸣的震颤,还有锐利的鸣笛,楚知川觉得眼前的空气都在抖动,接着,一阵失控的感觉袭来,施未矜解释说这是因为舱体已经脱离飞船。 透过狭小的窗子,楚知川看见浩瀚无垠的星际。随着急速行驶,那个他们原本乘坐的巨大飞船,那个笨重的大家伙,仿佛正在疾速地后退,但它只是永久地带着罗素公爵的尸体沉寂在了那里。 随着驾驶归于平稳,楚知川开始和她说话:“……浩瀚的星海真漂亮啊。” 施未矜专心地操作,只对他的话语答以简单的“嗯”,但却把他的句子听得很认真。 接着,楚知川回头看那艘停在星际里的飞船。距离太远,他只看见那艘被击碎了核心的飞船,火花一样突然明亮。也许爆炸了吗?或许是的,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在楚知川的视线里,像烟花棒一样炸出了美丽的光亮。 他回过头,表情没什么波澜。 跟上校在一起这么久,许多事情他都早已习惯了。 “现在上校可以答应我了吗?” 他好像没有那么在意地问出来,然而心中却在意得要死。 飞船被罗素公爵侵扰时,就已经离帝国所在的星球很近了,飞行器大约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可以返回。不是不能再等那么几个小时,而是他怕再出什么其他的差错。 有时候他觉得,和上校在一起,总是危险的。从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即便两人对双方的印象不断改变,这一点似乎一以贯之。 他太怕又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听见那句话,那句想到死的承诺。 他简直在意得要死。 施未矜本想问什么,这个念头闪过,才意识到楚知川是在指什么。她的面容仍然是专注地驾驶着,口中坚定地回答:“当然。” 楚知川觉得,她神色里的专注,一定掺杂着对自己的承诺的认真。他又笑起来,作为一个演员,他快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了。 他真的很开心。 “……你说的,不能反悔。” 又幼稚又青涩,刨除紧张的气氛,他以为自己是在谈一场自己缺憾已久的校园恋爱。 “嗯,不反悔。”她推着拉杆,这样回答。 就这样一直驾驶着,楚知川也没有去想到底有过了多久。在没有白天和黑夜之说的漫漫星际之中,时间只是几个数字而已。他身边的上校如此专注而认真地驾驶,并不主动说一句话。 而他一向是个懂眼色的人,上校从来不必多言一句,他就能把一切最让她喜欢的样子,这仿佛是他天生就有的能力,只要他想。 所以得到那句承诺后,他见好就收,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星云后退、变换,一个字也不说。 这样安静的气氛似乎还能持续很久。 长时间的驾驶,或许也让施未矜有一点劳累,但她的眉目之间没有任何表现,机甲是比此更为复杂的东西。 舱内本来被长久的沉默所沉浸,施未矜突如其来的张口,倒显得有些突兀:“……速度有些快,不怎么对劲。” 楚知川张口,随便应了一声。 在安静的氛围里面,他似乎也早有这样的预感。哪有可能一切都那么顺利呢,他和上校认识开始,不管是感情也好,生活也罢,从来都是波折的。 但是没关系。 满怀爱意的死在这里,只要知道有一个人还那样爱着自己,他就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了额。 实话实说,楚知川不觉得自己这一生欠谁的。母亲生下他,却也让他如过街老鼠一样过了那么多年,上一辈人背负的债,他早也努力地还清了。至于弟弟,就算自己死了,也还有母亲,他给他们留了一大笔钱,都是他自己挣的。 是的,他可以骄傲地说,是他自己留下了那么一大笔资产。 都是他靠自己产生的价值。 唯一欠的,也许就是那天对上校的不告而别。 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太纠缠太复杂,谁也梳理不清,到底是谁对一点,或是谁错一点。 楚知川想,他谁也不欠。 既然这样与爱着的人交换了彼此的誓言,死去又怎样? 面对他这样平淡的态度,施未矜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情绪,他们似乎早就无比适合彼此了。 她说:“等下可能会有强气流经过,坐稳一点。” 楚知川按她说的抓紧了扶手,直到整个飞行器都稳定下来。现在已经进入帝国境内的星球,他垂首看过去,那是他们曾发生过故事的地方。 “……把后面的救生衣拿出来。”施未矜还嘱咐他穿上,楚知川穿戴好自己的,不用她的指令,自然而然地帮她穿上,她也从驾驶中配合着他。 第102章 没有几秒钟,楚知川就觉得整个飞行器的速度突然成倍地增长,就连飞行器本身都在震颤。 导航失灵,指向灯失灵,施未矜没有慌乱,尽力镇定地操作着最后的救生指南。按钮的声音嘀嘀地响起,楚知川不知道她按了些什么按钮,但却无比的相信她。 似乎是按到了最后一个按钮,嘀的声音无比得长。在剧烈的晃动之中,施未矜侧过脸来看他,黑色卷发在她脸边也开始颤抖。 她努力伸出手,抓住他的:“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知道了吗?” 在这样剧烈的震颤之中,说什么话都要靠喊的。楚知川觉得快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唯一的回答是把自己的五指伸进她的指缝,两只手五指相扣,彼此紧贴。 “我爱你。”施未矜紧紧抓着他的手,似乎怕什么东西会悄然流逝,怕时间,怕幸福,怕平安,怕健康,却唯独不怕他们的爱会流逝,“我爱你!” 她没怎么说过的话,还有吝啬的承诺,在这一刻终于可以挥金如土一样地表达。 楚知川在心里说他知道,他已经知道了。 “——确定启动紧急落水模式吗?”机械的女声从麦克风里传出来。 施未矜在剧烈摇晃的视线里,努力地伸出手,按下最后一个确认按钮。 “已开启——” 嘀—— “抓紧我,不要松手。” 强烈的一阵摇晃,伴随着因巨大响声而产生的耳鸣,等楚知川再睁眼的时候,整个飞行器都漂浮在了水上。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好,起码可以撑到救援队降临。紧接着就听见水流注入地声音,飞行器已经出现严重的问题,要是一直待在这里下去,面临的路只有溺死一条。 施未矜就按下按钮打开舱门,拉着他的手,两个人一起通过链接飞行器顶部的梯子爬了出去。 即便是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可是情况不容乐观。脚底的飞行器正在不断下沉,施未矜一早就让楚知川把东西准备好,他携带着一块大一些的浮板,只要等飞行器彻底沉下去后,可以依靠这个东西支撑一段时间。 施未矜并不能完全判断出这片海域在哪里,手上的定位环也不确保是否还能用。在这片海洋上,大概只有听天由命了。 她问楚知川:“你后悔了吗?” 楚知川微微笑了一下:“可能有点害怕吧,但是不后悔。” “如果到了快死的时候,你一直说爱我,或许能减轻一点我的害怕。”他去亲施未矜被汗水打湿的鬓发,“我是不是太俗了,可是没人会不怕死的吧?” 不,你一点都不俗。 施未矜看着他,却说不出口。最终,她一开口就只是“我爱你”这三个字,楚知川太缺少这样的表达,一旦听到,就会简单的开心起来。 起初把身体浸入秋季的冷水里还是很难以忍受,但楚知川什么苦也没有抱怨。尽管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骨子里他还是一个很能吃苦的人,就像小时候的冬天能忍受得了喝下冰水。 这块浮板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可是施未矜直到,就算是这样,也很难撑得住太久。人如果浸泡在冷水里失温太久,是会死去的。 冰冷的凉水不仅浸泡着她的身体,似乎也一并浸泡住了她的情绪,所有原本还算大无畏的心情这一刻全都化为难以预料的紧张与恐惧。 眼前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呢? 作为一名顶级alpha ,她撑得时间会比一个omega好得太多,也就意味着她势必有着更高的被救援的优势。 施未矜觉得一阵恐惧蔓延到心头。 这样漂亮的、鲜活的青年,怎么可以比她先死? 楚知川也许看出了她的恐惧,即便是在冷水的浸泡下,他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命运,尽管经历这么多苦难变得光鲜亮丽,本质上,他从出生开始,就并不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和上校在一起的时光是甜蜜的,可即便如此甜蜜到让他忘记曾吃过的苦,他还是一个并不算很乐观的人。他是坚强的人,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命数也许就摆在那里。 他的一切早就注定,或许一生里拥有过快乐就会结束。 冷水浸泡他的身体,很久很久过去,他已经觉得自己开始不受控地颤抖。他每说一句话,就有些哆嗦。 只是那双眼睛还是带着温和的亮光。 “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施未矜意识到什么,想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可她本来对感情就不是什么擅长的人,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向他的唇凑过去,想吻他。 他回吻,像一只长情的、只能有一个伴侣的鸟一样喂伴侣食物那样,可他能给的只有寒冷,因为他早就自顾不暇了。 “我承认,我接近您,并没有什么好意图。那些念头肮脏,令人不耻,我什至一开始,就打算离开您。” 他的齿也开始发颤。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善妒,变得莽撞,我不知道该怎样平衡那些情绪。” “我无比讨厌我的出身,我的生活一团乱,那么多个窟窿等着我去填补,创伤后的家庭等着我去承担。对不起,我太蠢了,被这么多事情牵扯着后腿,导致自己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他试图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施未矜却快哭了。 第103章 “所以我意气用事,我想着,既然你只是爱一个替身,那我也不是不可以离开。我离开你,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说到这里,他向下咽了一口气,才继续往下说:“可是我发现,我早就非常地爱您了。你是骄阳一样的人,像我这种从小过着过街老鼠生活长大的人,没办法抵抗像你这么优秀的人的。” “我妄想和你并肩作战,像他一样,可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种种情绪都在作祟,还有那么多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而我又总觉得,所有的主导权都在上校那里,那么我之于上校而言,又是什么呢?所以我最终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他终于咧开嘴笑了,“我很傻是不是?” 施未矜想抚摸他的脸颊,想流着眼泪告诉他你不傻,可她又怕手太冰,甚至也哭不出来:“不……没有……” “可是幸好还不算太晚,你看,我有了和你并肩的机会对吗?” “我也有了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的能力,对吗?” 楚知川去吻她,觉得月亮在海平面上升起,夜间的寒冷全部倒灌进自己的体内。可这一刻他觉得幸福,尽管他这样自私自利的骗子怕死。 “对不起,上校,我那时候伤害了如此真心实意的你。” “你可以原谅我吗?” 她快说不出话,只能用力从想要哽咽的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我可以……我愿意,不怪你。” 她也有错。可为什么要让她看着青年的生命如此清晰地在她眼前流逝?就是这样惩罚她的错误吗? “我……我想睡觉。” 他说。 月光静静敷在海面之上,宁静之下,施未矜只觉得心脏一股刺痛。她努力地重复这一句话:“别睡觉,我爱你……别睡,我很爱你。” 可是楚知川的眼皮开始打架,施未矜觉得恐惧上涌,让她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看见姐姐死去的那一刻。废墟,黯淡下去的光晕。 老天爷,明明她刚以为自己的新生正在重新开始啊——! 醒一醒这种话她快说不出来了,施未矜流不出任何眼泪,她憋着一股气,意气用事了一回:“坚持住,不然我现在开始直到你死前都不会爱你。” “我不想原谅你了。” 楚知川想,好幼稚的话语,竟然是会从上校嘴里说出来的吗? 好吧……那就再坚持一会儿吧…… 好像有螺旋桨飞过去的声音,好吵,好烦,为什么呢? 耳边的声音开始无限趋近于模糊,他想努力地听上校的话,努力的保持着意识,那些周围模糊起来的声音,最终被一道熟悉的声音闯入: “再坚持一下,就一下,救援队的人已经来了,你只要再坚持一下,我就答应会毫无保留的爱你。” 好困……好沉重…… 可是她都这样说了,还是努力地支撑起一点点清醒的意识吧…… 第44章 施未矜醒过来的时候,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她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模糊,眨了几次眼,才渐渐地清晰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纯色的天花板,还有吊着的点滴瓶子。 浑身都觉得很累,心情也好累。她微微转了转头,看见左侧坐着一个中年的女人,穿着剪裁得体的套装,妆容淡雅却精致。 女子见她看向自己,似乎很有一些惊措,但常年出入大场面,她很快镇定了下来。 施未矜这才淡漠地想,啊,原来是是她。 慢慢把头侧了回去,继续盯着天花板。 所有的心情只是觉得很疲累,她放空有些茫然,想不起此前发生了什么。然而静躺了几分钟,那些僵涩的情绪又开始复苏。 麻麻的从心脏开始,一路延伸到喉口,像无常的海浪一样巨力般的翻搅。悲伤的情绪上涌,刺激得她一阵阵患得患失。 到底是怎么了呢? 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她会在医院里面? 楚知川呢,不是答应了他会给他毫无保留的爱吗,现在该自己兑现了,他怎么没出现? 然而下一秒,那些记忆就自动被唤醒在脑海里面。一望无垠的大海,夜晚里苦等的几个小时才来的救援,接吻时冰冷的嘴唇—— 悲伤与心痛在那一瞬强烈到无与伦比的地步。 她险些要打一个激灵。 想起来了,昨晚她被救援队发现后,第一次如此声嘶力竭地哭过一回。她救了公民,战友,还有其他的人,可却要看着楚知川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流逝,为什么呢? 她强烈要求救援队必须抢先医治楚知川,不然绝对不会原谅所有人。施未矜这样冷静到凉薄的人,第一次这样激动,好几个队员甚至想上前控制住她,可是还没等有所动作,她就因为情绪太激烈加上长期低温状态的体力消耗而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已经在这里了。 施未矜又突然一下把头侧了过来,看着施夫人的位置,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施夫人很少和自己的女儿打交道,因为随着年纪越大,她越认识到自己当初对女儿是一种怎样的伤害和不负责任。可即使她认识到了也只是选择不再伤害,转为逃避和远离。 犹豫了一会儿,施夫人才说:“你现在在的位置,是帝都最好的一家医院。昨天救援队的人在其他城市发现了你们,将你们连夜带回了帝都。” 第104章 她始终盯着施夫人,想问一件事,却又害怕回答不能让自放心,于是不敢开口,只是期待地看着。 让施未矜感到一阵害怕的是,施夫人移开了视线,躲避开她。 施夫人显然知道她要问什么。 恐惧蔓延,她开始想,难道楚知川真的……不可能吧?一定不会吧? ! 空气里写满了静默二字。 良久,施夫人才继续说下去:“你父亲去世了,在前几天。” 对于那个根本没怎么好好相处过的,每天花天酒地的父亲,施未矜并没什么关心的想法。她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因为酗酒,和朋友喝得太多,最后突发心脏病没被人发现。”施夫人端庄地坐着,缓慢汇报除了楚知川以外的消息。 “他的继承人是你,那些钱我已经替你整理好,存在银行里面了。”政坛上呼风唤雨的施夫人害怕与女儿接触,只好做一些这样于事无补的事情。 施未矜只是继续冷漠地“嗯”了一声。 施夫人终于没话可说了,她又难安地坐了一会儿,才尽可能礼节性地说:“大夫说你的问题并不严重,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打电话给我的助理。” 接着,就起身离开了病房。 ……助理助理,当她请不起助理吗?总是找助理,又能怎样。 施未矜想起楚知川红起来之后,也有很多个助理。包括退居幕后,开始成就事业之后,秘书助理也有很多。可就算是这样,只要是关于自己的,全部都要亲力亲为,从不马虎。 恐惧在一个人的时候,发作得最严重。 昨晚情绪失控成那个样子,也只是因为一时间无法接受。毕竟姐姐的离去已经是重大的打击,好不容易又找到了重新开始生活的机会,又被…… 她不会去怪救援队,他们已经尽力了。 生命有时候就是无常的,谁也没办法去责怪。生命的美好之处,有时候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让人新奇,让人高兴。它的悲哀之处,也在于这种无常。 一个人的生命,说夺走就可以夺走。说给予,也可以宽宏大量地给予。 她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又想坐起来。那股焦灼的心情几乎使她不能够再等待,她必须要冲出去问个明白。 就在施未矜快要冲动地把点滴针头拔下来的时候,推门声响起来了。 施未矜觉得心脏一阵加速。 是他吗?一定是吧!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进来的那张脸就算如此相似,她也不会认错。这不是楚知川,这是齐明寻。 如果是楚知川该多好啊…… 齐明寻装着义肢,目前还在康复训练中。他带着一种兄长般的笑容,动作不太熟练地来到她病床前。 “你还好吗?” 这次战争里,齐明寻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不同于施未矜,他因受伤程度太高,提早被送回了帝国境内接受治疗。 他的腿全部断掉,装上了义肢。 装上义肢,也就意味着一个机甲战士的生涯结束。 齐明寻每天盼着胜利的讯息传来,果然不负众望,施未矜最终完好无损地打赢胜仗回来了。 尤其是听说上级告诉自己的,当初泄露了机密导致施未晴去世的,就是罗素公爵,他立刻想来知道施未矜有没有成功为他们小时候的玩伴亲手报仇—— “那个恶心的老家伙死了吗?”他问。 施未矜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嗯,死了。” 齐明寻那一刻的喜悦溢于言表,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情绪寡淡,现在终于喜形于色: “终于……未晴的亡魂终于可以得到安宁了!” 对于施未矜来说,报仇当然是重要的。可是此刻,她更想知道楚知川怎么样了。 她抿着唇,一语不发地看着齐明寻。 就这样看到齐明寻停止了自顾自的喜悦,他慢慢问了一句:“你想问关于楚知川的事情吗?” 施未矜郑重地点头。 她迫切的想知道楚知川怎么样了。 齐明寻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楚知川现在的样子……或许。” “有些糟糕。” 在死亡的面前悬崖勒马,但后果却可能是无法再继续鲜活的、有意识的活着,施未矜不知道这是噩耗,还是幸运之至。 她想,这样总还有一线生机。 施未矜的身体素质很好,修养了一两天就可以自如地行走了。 齐明寻在她恢复好的第一天,就带她去了楚知川的监护室。隔着一层玻璃窗,她与自己的爱人只差几米的距离,却因护士的叮嘱而不能进入。 就这样望着他安静的睡容,心电监护图还在波动,然而一切都静静的。 施未矜也只是平静地看着。 齐明寻有些担心她,问她要不要先回去,她只是摇了摇头,将手掌贴在玻璃上,似乎这样可以感触到他的温度。然而传递回神经的,只有玻璃冰冷的凉意,就像漂在海上那一天,吻他的唇也是那么冷。 活着就好,她会这样好好照顾他一辈子的。 在她第一次询问齐明寻关于楚知川的状况的时候,齐明寻就毫无保留地说了他现在的情况。 医生说,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但还存在醒过来的几率,只是不一定会在什么时候。也许一个月后就醒,也许直到身体意义上的死亡也依旧沉睡。 第105章 在看到楚知川俊秀的面容失去那些她以前认为非常狡诈的、千丝万缕的情绪之后,就这样安详地睡着,似乎像一尊漂亮的雕像,夕阳的暖光照过去,让人有种心境变得平和的力量。 然而这种平和之下,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她看了好久,久到或许腿都有些酸了,才看不出情绪地离开了病房前。 齐明寻问需不需要陪她待一会儿,她说不需要,就让司机带着自己回到老宅。在外的时间太久,回到老宅那个熟悉的主卧,一开门,屋里闷着的木质香气就扑面而来。 她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手指摸索着被铺得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 这一定是楚知川在出发前亲手铺好的。 坐在这个位置,她又恍惚地想起自己作战前夕,那个总是有条不紊的青年,尽管有些难过的意味,却还是心灵手巧地为她收拾行李。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就算现在想知道,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机会再去询问他,从他嘴里听到答案了。 施未矜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安静过,没有用以逃避孤独的酒会、没有阿谀奉承的喧闹,也没有青年温和的低语,整个房间都被死寂般的安静包裹住,让她莫名有种缺氧的感觉。 “就算只能注视着上校也好。” “再拥抱一下我,好吗。” “你会答应毫无保留地爱我一次吗?” 真真假假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是真是假或许已经不重要了。她只记得他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去执行任务,即便是因为自己才把他卷进这些事情里面,即便是因为去接自己,才导致他有死亡的危险,到了最后那一刻,他在海上月光下苍白的面容,似乎也是温和的。 他从来不后悔,他早就心甘情愿地进了这个金丝牢笼,只是因为“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已。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淌,施未矜把自己的脑袋蒙进被子里,那是他曾经酣甜睡过每一个夜晚的地方。 就这样一直蒙着脑袋、逃避现实到傍晚,她才坐起来,用纸巾擦了擦面庞。 反正还有醒来的可能不是吗? 还没有那么糟糕,轻松点。 从这以后,施未矜开始投入进工作,忙完了就去病房看望楚知川。过了几天之后,医生说楚知川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可以进去陪他待一会儿,和他说说话什么的,说不定有助于让患者醒来。 所以从这之后,施未矜忙完公务,都会抽出固定的时间去陪伴楚知川。尽管自己说的话他很可能听不见,但抱着说不定会醒来的希望,她还是一直坚持着。 在战后,因为罗素公爵死去,罗素家族及其亲眷一派彻底失势。元首趁机彻底肃清其余势力,虽然有试图偷渡和反抗的,最终都被施未矜镇压或抓捕。 至于罗素公爵的宅邸和产业,也一并没收,二老爷因为受贿数额太大,以及试图恐怖袭击,被判处了死刑。罗素公爵一族的人,无辜的贬为平民,有罪的锒铛入狱,公民们看着罗素公爵曾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恶事,震惊之余,又觉得这样的下场十分痛快。 小少爷得知自己父亲的死讯后有点木讷,有专门的心理医生去帮助疏导。听说他虽然痛苦,但仍然觉得自己的父亲死有余辜,因为无数人因他丧命和流离失所。他心中正义感很强,但出于他的身份背景的缘故,不可能从事什么太好的事业,这让大家都有些遗憾。 为了小少爷不被人蔑视,上级帮忙改头换面,送他到了其他城市读书,并找专人负责抚养他长大,也留了一笔钱给他,他将在一个不会被歧视也不会被吹捧的环境下,拥有良好的教育资源,成年后找一个惬意的工作,在那边过完余后的一生。 父亲死后,施未矜获得了这一笔巨额资产,心中却没什么波澜。 她看着这笔钱,觉得无从下手,最后想了想,还是存了起来。如果幸运的话,楚知川醒了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楚知川心细会打理,到时候交给他更好。 可是幸运的那一天要多久才来,她不知道,只是希望可以看见那一天。 日子就这样过去,这场战争和内部争乱的闹剧也慢慢收尾。她只是讲一个漫长的故事,给那个安详躺在病床上的人。 她每一个字句都平淡,却希望可以触动那个人的神经,让他醒过来,和她接着一起走完这个故事。 张妈背着她偷偷换了食谱,显然不太熟练,但还是可口的。施未矜看到她偷偷拿一本食谱,还特意避开了她,每天研习。 施未矜觉得奇怪,就去询问。 一开始张妈不肯说,还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本食谱是楚知川亲自写的。他说,等上校战胜回来的那天,就可以亲自一道道做给她吃。 现在楚知川没有醒,张妈代替他做给上校吃。 过了没有多久,元首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将施未矜升为上将。公民们对这一举动都非常支持,大街小巷都写满了关于她的宣传语,然而夜晚离开病房回到老宅,她坐在床沿的时候,只希望能再握一双手。 握一握那双手,吃他做的饭菜。 就是这样简单却难以实现的愿望。 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后不后悔把楚知川扯进这些事情里面来,让他没法独善其身。有一次喝醉了,她和高雯提起,高雯却说:“万一他就是想陪你出生入死呢?” 第106章 高雯还说,万一那天他没和你一起上飞船,而你独自出了事情,他大概也会十分痛苦。 后来施未矜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时间就从指缝里流淌,无法抓住,两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本来施未矜都快要习惯这样的生活了,等着一个也许根本不会醒来的人,忙着忙不完的公务。 直到有一天忙完公务,正准备回到老宅吃过晚饭就去病房,刚一进门,就听见张妈惊喜又惊疑地擦着手过来: “上将,楚先生好像醒过来了!” 她拿着公文包的手一顿,有点茫然。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驾驶着飞行器,就这样迅速地赶到了医院。 一路小跑进来,站在门前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敢推门,怕是在做梦。 推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她看见医生和护士站在病床前,表情有些怪异,正无比担心着是否是有什么意外的时候,就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上校,是你来看我了吗?” 有点犹疑,那张熟悉的俊秀的面庞从白大褂的另一边探出来。 她突然觉得尽管是深秋,却好似遍地百花齐放。 “所以,他现在的情况是失忆了吗?” 走廊里,施未矜有点茫然地问出这句话。 刚刚进入病房之后,施未矜正想过去仔细看看楚知川的样子,就被医生拦住了。医生把她叫到走廊,告诉她,楚知川今天下午其实就已经醒了,但通过询问,发现他对自己的记忆一无所获。 他只知道他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弟弟,还有上校。问他母亲叫什么,他说不知道,弟弟叫什么,他也说不知道。 问上校是谁,他说是施未矜。 但再进一步往下询问,又是一问三不知。 医生问他,上校和他是什么关系,他非常茫然地思考了很久,最后说不知道。问他为什么知道上校,他也说不知道。 最后没办法,医生问还记得什么事情吗? 楚知川说:“我记得我有一个母亲,一个弟弟,还有上校。” 似乎怕医生再问,他立刻补充:“上校的名字是施未矜。” 医生:“……” 通过一系列答题和行动来看,楚知川智力和自理能力完全没出现任何问题,只是记忆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任何了。 也就是说,他是一张上面只写了母亲、弟弟和上校,且上校旁边标注了一个括号,在里面写上施未矜三个字以外,就什么都没有的白纸了。 施未矜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医生说,能醒来其实就是一件好事,失忆的话,也许只是暂时的,可以试着多和他说一些以前的事,帮助唤醒记忆。 “上将,您可以先进去探望一下。”医生看了看病房里面发呆的楚知川,这么说,“最难的一关就是醒过来,他已经克服了,剩下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耐心一点就好。” 施未矜点点头,转身关上了房门。 病床上,打着点滴的楚知川背对着她,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脚步轻轻的,慢慢靠了过去。 也许是衣料摩擦的声音吸引了他,楚知川转过身,朝她微笑了一下。笑容是熟悉的感觉,可又不尽然。 纯粹的就像万里无云的天空上的一朵云。 他张口:“上校,你来看我了吗?” 那一刻,施未矜的心脏似乎猛然跳动起来,她觉得嗓子有点干涩:“嗯。”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他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或许……或许并没有完全忘记呢? 一说这个,他开始苦恼的皱眉,最后按住了太阳穴。 他有点可怜地说:“……每次想到以前的事情,我都会觉得头很疼。” “你是说呢?我只记得你是上校。” 施未矜慢慢在床边坐下,拨弄他额边的碎发,自然地说:“我是你的爱人,你忘了吗?” 他很茫然,有点怔怔地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让施未矜确定了他确实失忆了,那样白纸似的表情,大概是装不出来的。 “……爱人吗?” “嗯,爱人。” “会毫无保留地爱着彼此的那种爱人。” 这样的回答似乎更加让他茫然。 施未矜并不着急,她亲了亲他的额头:“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他们最初的遇见或许充满错误和别扭,也许就注定了一路上的波折。 或许失忆就是最好的重新开始。 楚知川依然怔怔的,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样,只是看着她。 只要人还活着,能够醒来,就已经超出了施未矜的预期。恢复记忆这种事,也不能够操之过急。 从楚知川醒来之后开始,她就着手准备了很多东西。 张妈说,在她上战场的那段日子里,楚知川总是养各种各样的花草,他说养这些花草觉得很宁静,很惬意,很喜欢。 施未矜把他养过的种类,挑了几个简单好养的,搬到了病房里面。怕他太累需要操持,就花钱让护工帮忙伺候。 她告诉他,他是个演员,也是一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事业家。就像个教师那样循循善诱,那样充满耐心。 楚知川对于自己的演员身份也很茫然,施未矜就找了他演过的电影,存在病房里的电视,告诉他没事的时候可以看一看。 第107章 然后她又开始讲起那个在他昏睡时自己讲过的,漫长的故事。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现在已经醒来,她期待着和他走完剩下的故事。 当然,关于这个故事,她适当的简化了一下。 她没有告诉他,他曾经除了演员还是个没心没肺的骗子,也没说他除了是个事业家以外还是个利益至上的可恶的混蛋。 对于一张白纸,有颜色的内容也并不适合讲解,所以通通删减掠过。 整个故事在她口中就像一个平淡的童话。 她说他们最开始并不相爱,只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才在一起。还说,他们慢慢爱上了彼此,就在她现在住的老宅,等他身体都恢复好了,可以一起回去。 她还说他很勇敢,是个英雄。他完成了艰难的任务,很光荣。 楚知川似乎有点触动,问了一句:“……我这样的人吗?” 她坚定地告诉他,是的。 就这样陪着懵懵懂懂的楚知川过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在进入病房前,她问了护士楚知川都做了什么。 护士说,看了自己演的电影,但显然还是很懵。 她点了点头,进入了病房。 电影的音乐还在响着,是片尾曲。楚知川注视着屏幕,有点像在发呆,又有点疑惑。 施未矜轻车熟路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今天怎么样?” 他似乎还是很疑惑,过了一会儿才说:“都挺好的,上校。” 因为在他的概念里,她还是上校,所以施未矜并没有说自己晋升的事情,为了更好的帮他恢复记忆。 正在她准备说点别的什么的时候,楚知川却突兀地开口了:“爱人的定义……是什么呢?” 他抬起头,眼睛澄澈如同小羊犊,眉毛缺微微拧起来,似乎根本搞不懂。总是精明的青年,这几天却频频露出这样的神态,让施未矜的心好像陷进去一样柔软。 温柔地抚摸楚知川的脸颊,她说:“就是愿意毫无保留地爱着彼此,为对方付出。这很复杂,以后你会明白的。”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楚知川的五指向上伸来,最终有点迟疑地抓住了她的领带:“亲我。” 又补了一句:“可以吗?” 这次轮到施未矜愣住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楚知川继续说:“我看我演的电影里,我和爱人都会接吻。我们是爱人,应该要接吻的吧?” 他说话时的神态那么天真,又那么自然,让施未矜不疑有他,只是有点措手不及。 见她犹豫,楚知川又说:“护士不在。” 要不是他的眼睛看起来那么纯洁无瑕,施未矜都快疑心要是以前的他,这时候应该非常狡黠。 “……好。” 最终,施未矜还是没有拒绝他。 这个吻并不深入,浅尝辄止,就连舌与舌的纠缠都是见好就收,轻柔得像在品尝一朵棉花糖。 “可以吗?”她问。 楚知川低下头,看不见他的神色,半晌才抬起来,没回答这个问题:“爱人之间都有山盟海誓吧?” 他可怜兮兮地抬头:“我想听你说。” 施未矜又沉默了,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可他的眼神干净无比,反倒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想多了。 天真的样子似乎只要她不说,就会立马耷拉着眉毛失望。 想了好一会儿,她还是说了:“……我会一直爱你。” “毫无保留的那样爱你。” 听到这句话,他就像只追到泡泡的小狗一样开心起来,他说还想听。 没办法,她只好又挑了几句甜的说。 没一会儿,护士进来检查,楚知川也没有再继续纠缠。就算是失忆了,还是很懂得分寸。 陪他吃了晚饭,天色也很黑了。 明天早上有会议要开,施未矜说要先回家休息,楚知川有点失落,但还是很懂事地说:“好,上校。” 没有说“什么时候带我回家”这种话,但他的微表情却能够让人读懂。 施未矜无奈地笑了:“等你养好身体就回家,好吗?” 他牵着施未矜的手,说这是承诺。 “承诺之后,要用亲吻作为保证。” 楚知川璀璨得惊人的黑色眼睛盯着她。 在可怜兮兮的眼神下,她做出了这个保证。 之后这几天,也一直这么度过了。施未矜尽量帮助他恢复记忆,可是每次一问,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施未矜安慰他,不要太着急。 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反而是楚知川先失落,看起来似乎很懊恼自己一样。 每天看电影,侍弄花草,听施未矜讲关于他们的故事。 每天忙前忙后照顾这些难伺候的花草们的护士,看着楚知川惬意的生活,十分心累。不过忙完一天,拿着高额的日结工资,倒也挺开心的。 这几天里,楚知川对于亲吻和誓言的执着程度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一旦不照着他说的做,倒是什么也不会责怪,只是可怜、凄惨地垂下头,像是很失落,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说一句:“……你是不是也觉得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我很没用?” 或者再加一把火,眼眶红红的:“你要变心了吗?现在只是演给我看的吗?” 施未矜就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要亲吻也好要许诺也好,通通照做。 谁也不能拒绝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第108章 因此,楚知川黏她黏得没边,没事就要亲一下。这是还有记忆的楚知川从来不会做的事情,以前的楚知川从来都是克制的引诱。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医生说楚知川的情况差不多可以出院了。本来下午有一个会议要开,施未矜答应楚知川晚上来接他,然而临时取消,下午的时候,施未矜就准备过来接他回老宅,毕竟也是失忆的楚知川心心念念的事情,回去之后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施未矜没有提前通知楚知川,独自去了医院。在楼下遇见熟悉的护士,护士告诉她,楚知川的母亲和弟弟正在上面看望他。 她点点头,继续往上走,按下电梯。 其实这段时间,从楚知川住院那一刻开始,他的母亲和弟弟就每天都来探望。她看见了他们,弟弟很活泼,母亲有点畏手畏脚,不怎么自信,脸上有种衰败的美丽,但因为大儿子扛起了整个家,正在重新被滋养。 偶尔几句交谈里,她发现楚知川的母亲是很爱他的,只是不知如何表达,又对自己没能给他一个好的环境而心怀愧疚,因此一步步退缩,只懂得回避。 想起施夫人每天送来花篮和水果,却只说是秘书送来,连一面都不敢见,施未矜仿佛也懂得了什么。 他们的伤口某种程度上是类似的。 就像两只动物相遇,亲吻,舔舐,共患难,最终性格也与彼此融合,生活际遇也因彼此改变。 本来没什么焦急的两条线,就这样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开。 说实话,今天要接楚知川回家,施未矜心里还是一阵轻快的。见到那些旧的景物,他大概真的会想起什么,一想到这个,施未矜就觉得很高兴。 走到病房前,她还没有敲门,突然鬼使神差地站住了。 门后,是交谈声。 偷听并不好,但是施未矜却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她正想甩开这个念头去开门,却听见楚知川的声音:“……我早就想起来了,别担心。” 她还能听见楚知川母亲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卡里的钱你们去花吧,不够再来找我。”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呜呜,都是妈妈不好,你失忆了妈妈就觉得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妈妈只是想把以前的事讲给你,想和你道歉。” “没有骗你,我早就原谅你了。几年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又是一阵交谈声。 “……啊,装失忆吗?” “我太喜欢上校了,对她喜欢到了没办法形容的地步……如果这样能引起她的特殊对待,那么我就这样做了。” “……这样说也没错,我只是想要她的偏爱。” “嗯,第二天我就全部想起来了,真的没有恨你,别担心。” 门后的人又说了什么,紧接着楚知川的母亲就推开了门,打算离开,结果一推门看见施未矜站在那里,吓得尖叫了一声,吸引了过路人的目光,才捂着嘴小声说对不起。 楚知川也察觉到了什么,探了个头往外看。不看还好,一看就出了大问题。 施未矜靠着门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他表情空白了一瞬间,紧接着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自然中带着一丝尴尬地笑起来。 她把行李箱推进房门,接着转身就走了,只留下背影和一句话:“既然已经好了,就自己收拾回家吧,司机在楼下等你。” 楚知川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玩大了,赶紧穿好衣服收拾东西,一路小跑着往停车场过去。 上了车,发现施未矜坐在前座,只好自己窝在后座,不敢说话。 到了老宅,施未矜也没有和他说话,只是把行李箱拉着,一个人往里面走去,楚知川就在后面紧紧跟着。 到了二楼,她把行李箱一放,自己往主卧走过去,楚知川也在后面跟着,刚想踏进去一步,就被施未矜拦下。 眼睛打量着他,施未矜一阵恼火。 知道他恢复记忆倒是很开心,可自己又被他耍得团团转了吗? ……生气,真是狡猾的家伙! 楚知川露出一个非常乖巧的笑容:“我……我也进去……” 施未矜皮笑肉不笑:“去住客房。” 那双眼睛立刻变得可怜巴巴的,一张口似乎又要说什么蛊惑人的话,施未矜看着他,又是一阵恼火。 就是这样,这几天被他骗得什么都愿意做,他是不是背地里偷着乐? ……生气。 “别跟过来。” 她没关门,自己往卧室里走过去。 楚知川想得寸进尺,把行李箱往屋里拖了一厘米,还没什么更多的动作,就被施未矜瞥了一眼,他立刻讪讪收回手,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乖乖听话地去了客房。 等了几分钟,施未矜发现楚知川真的去客房收拾东西了,一瞬间有点哑然失笑,不知道是该气他还是好笑更多一点。 既然这样听话,为什么恢复记忆又要骗她其实没有? 甚至还一直装作那么单纯的样子,一遍遍问她爱人的含义,一遍遍那么可怜又缺乏安全感的要她给出“保证”? 但是说实话,施未矜其实也没有特别生气,更多的是觉得被耍了的不满。虽然说着不去想以前,他们两个谁对谁错无法衡量,应该一笔勾销,可她又想起——算了,她告诉自己别想了。 不过不去想是一回事,现在想生他的气又是另一回事。 第109章 当她很好骗吗?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就被那些三言两语蛊惑? 她恼火,要不是今天偶然撞见,还不知道这个家伙要装纯装到什么时候,就这么一直索取着她近乎纵容的照顾。 想了一会儿,施未矜也觉得这么小孩气的恼火没什么意思,想着去把楚知川叫回来,没想到自己还没迈出一步,楚知川就巴巴地找过来了,可怜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却不敢过来,简直是在上演望眼欲穿。 施未矜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不过仍然绷住了冷漠的表情:“做什么?” 他干巴巴地回答:“想你了,想来看你。” 才几分钟过去?而且他不是很善语能言吗,现在怎么说话这样匮乏? 她心里没有多么在意,语气却装得冷冰冰的,很吓人:“装纯装上瘾了?还是耍我耍习惯了?” 楚知川心里一紧,有点犹豫地走过来,单膝跪在她身前:“你生我的气了吗?” 知道这个狡猾的家伙没有坏心眼,施未矜本来就没有生气,只是装装样子。但看他这副被拿捏的样子,又不免觉得很有趣。 她避开眼,去拿报纸,遮住自己的视线,不去看楚知川。 果不其然,楚知川又着急地凑上来,见她不看自己,像金毛似的从她报纸底下钻进来,仰着头看她,总是温和的眼睛露出可怜的神色,眉尾也耷拉了下去。 “别生气……我错了。” 施未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哪敢和你生气啊?我天天那么担心你,把你捧在手心都怕碎了,还被你耍得团团转,一直以来都被你骗来骗去,我怎么敢跟你生气。” 一听这阴阳怪气,楚知川觉得她好像没生气,可心里还是很紧张,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我真的错了,你想怎么拿我撒气都好。” 气氛顿了顿。 施未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报纸叠起来放在一边的小桌上,扳着他的脸:“怎么对你都行?” 他忐忑地点头。 施未矜似笑非笑,开始算账:“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利用我的担心,连一个平安都不愿意告诉我?” “……我都做好你一辈子想不起来的打算了。” 一听她这么说,楚知川心头顿时酸涩。 是啊……也许是刚醒来,他太想要一点与众不同的偏爱,太沉醉于施未矜那时候的温和细致,才这样去做,选择没有告诉她。 他忘了这几个月,施未矜可能一直做着再也见不到他醒来的打算。换了一下双方的位置,楚知川觉得如果是自己见到施未矜躺在床上没法醒过来的样子,恐怕早就觉得一到雷劈在头上,无法振作了。 这几个月施未矜是怎么过来的,他简直不敢去细想。 正要开口道歉,急得快流眼泪了,一根食指却竖在了他的唇边。 “嘘——” “我不想听你说那些话。” 她的大拇指撬开楚知川的唇,他也就乖乖地任由这种略显粗鲁的行为,一点该有的条件反射的反应都没有。 “我真讨厌你这张嘴,总是说谎,还喜欢骗人。” 大拇指按在他的后槽牙,摩挲着,感受着口腔内壁的温暖。 “狡诈,又狡猾,我本来最讨厌这种人。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喜欢上了你,甚至一想到你可能受伤,可能会死,就觉得心脏被攥得发紧,一阵心慌意乱。” 张嘴时间太长,他忍不住吞咽,舌根擦过她的大拇指。 “……一想到你,就想到爱这个字。” 他盯着她,似乎想说什么话,但碍于口中的手指,又无法吐出任何音节。施未矜收回来,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不等他说话,就已经下了命令一样的语句:“去吃饭吧,吃完了再回来。” 犹豫了一会儿,楚知川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话。那些比电影台词还要华丽的誓言,他当然都不会觉得害臊地说出来,可这一刻,他却只想听她的话。 关于“爱”的含义的叙述,就交给以后每一分每一秒的生活吧。 最近这几天,楚知川捉摸不透施未矜的想法。 尽管住在同一张床上,平时也没见得太疏远,也不会很亲热,可晚上,就只是单纯地抱着他睡觉。 这样也很幸福,但是有一个问题是——他的易感期快到了。 从施未矜上战场之后,他的易感期都是靠抑制剂熬过去的。一旦被标记过,哪怕是用抑制剂,也会让omega特别想念自己的alpha的信息素。 这么长时间熬过去,楚知川根本无法抗拒施未矜的信息素。 可这几天,施未矜吝啬到一点点都不愿意给予他。 他觉得自己好可怜,但又有点活该,谁叫自己假装了好几天失忆去捉弄施未矜呢。自己做的孽自己承担,楚知川简直欲哭无泪。 当他试着问施未矜的时候,她就会暂停手边的公务,抚摸着他的后颈,举止亲呢,可字句却又那么不近人情:“你才醒不久,应该好好修养。” 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楚知川知道,她还在为失忆的事情耿耿于怀。 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他想念皮革的气息。 易感期来临的前一天,他无法忍受。修长的手指拿着一管抑制剂,就这样走到了施未矜面前,准备当着她的面打下去。 第110章 当然,他的意图是在暗示施未矜,为他注入一点点信息素也好。 冷冰冰的抑制剂,总是让他想起那漫长的几个月里,他只能一直难捱地嗅着施未矜的衣物,一边担忧她,一边想念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混乱到了极点。 那双黑色眼睛似乎裹着月光,就这么不声不响、但温水煮青蛙一样注视着她。 一个字也没说,但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坐在椅子上写东西的施未矜偏了偏头,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样子,难得善心大发。她按灭了台灯,彬彬有礼的微笑。 黑暗之中,只有安静的月光还算是微弱的亮色。 老宅里的其他人都在酣然的睡梦里。 施未矜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沿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慢摘了自己的手套。皮质与肌肤摩擦的声音,似乎也在楚知川的听觉里放大,成为让他更加难过的加害者。 漂亮的眼睛这样看着她,带着千种如丝如缕的情绪,又让她想起来云雾迷蒙的雨天。 脱去皮质手套的手指,轻柔地按在他的后颈。 “坐到椅子上去。” 谁说他才是那个让人耍得团团转的小偷?上将显然比他更懂怎么温水煮青蛙,那微微溢出的皮革气息,似乎就是无形套牢了他的项圈所散发出来的。 就这么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又是熟悉的一点点冷漠和专注。 施未矜俯身,衣料也有摩擦声,似乎又加剧了楚知川神经上的痛苦。她的眼睛离他这么近,有魔力一样,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她笑了一下,转身走到椅子后面。 接着,坐在椅子上的楚知川觉得自己被转了过去,正对着没有关上的卧室房门。 他困惑着,抬头去看施未矜。 施未矜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吻了一下他的鼻尖:“我没有关门,也不打算关门。如果你不想靠抑制剂度过的话,就一点声音也不要发出来,小心吸引张妈他们上楼来看你。” “……嘶。” 犬齿如愿以偿地刺入腺体,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发出声音,立马就被裹挟着皮革气息的五指拢住。 好不容易得来了一点点信息素,施未矜却松口了。她用气音在他耳畔说:“说好了不发出声音的,我不想因为你被人围观。” “再有任何声音,你还是用那管抑制剂吧。” “……”好残忍,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点头,然后迫切地望着她的双眼。 这一晚上,他觉得自己忍得真是好辛苦。 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楚知川刚半睁开眼,就在鼻息之间得到了一个轻到有些发痒的亲吻。 皮革的气息虽然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但却使他无比的安心。白玫瑰与皮革,适配度竟然出乎意料得高。 他也凑过去,印在施未矜面颊上一个轻轻的吻。 还想再深吻,就听见张妈敲门,说早餐好了,只好作罢。慢腾腾地穿着衣物,施未矜却突然看着墙壁,想着什么一样。 楚知川问:“怎么了吗?” 施未矜这才收回视线,用手比了一个相框的大小:“我们过段时间去拍一组照片吧?到时候就挂在墙上。” 愣了愣,幸福的感觉却突然涌上心头。 一个自然醒来的清晨,身边是自己的爱侣,顺理成章地得到一个亲吻,在清晨的微光下,看着她专注比划的样子,那么自然而然的提出要去拍一组情侣的照片,安置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卧室。 他点头:“好,要拍什么样的?” 施未矜想了想:“没想好,你选吧,你喜欢的都好。” 这样一句话,就足够让他觉得幸福到满溢的程度。 楚知川点了点头,穿好衣服,就和她一起下楼吃早餐了。只要在一起,就连吃早餐吃一百遍都不会觉得腻味。 吃完饭,施未矜准备去处理公务,楚知川因为还需要静养,暂时不打算去公司。施未矜临走之前,楚知川有点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从这以后,我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了吗?” 刚要迈出门,施未矜又回来,吻了一下他的唇。她说:“当然是,这个家的哪里你都可以去,什么都可以看,也什么都可以动。” 楚知川也回吻了她的面颊,感觉心里被满满当当的填满了,从踏进老宅的那天,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成为这间宅子的主人,可现在就这样实现了。 他一直目送施未矜离开,然后才往二楼走,打算重新整理一下衣物。 有了alpha信息素的安抚,就算是在易感期,他也觉得很安静舒适。一进卧室的门,楚知川就看见柜子上不知何时立起来了一张照片。 那相框和大小都很熟悉,离得太远,并不能看清其中的内容。 他迟疑了。 在来到老宅的第一天,所有人就告诉他不能动那张倒扣在桌子上的相框,就连上校本人也明令禁止。 现在为什么又立起来了? 楚知川还记得,自己曾经一次又一次死死盯着这张相框,不断幻想里面的人是谁。翻来覆去的想,他也觉得还是齐明寻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为此他曾嫉妒得发疯,却又不得不克制和忍耐。 现在这张照片就立在眼前,他却迟疑了。真的要过去看吗?他能看吗? 施未矜离开前的话萦绕在耳畔——她说,他是这个家的主人,什么都可以看。这么一想,又突然有了莫大的勇气。 第111章 一步、一步 ,他走向那张相框,也是在走向自己的心结,等着亲手去打开。 最后一步站定,他拿起那张相框,抚摸着玻璃,发觉真相也没有那么令人害怕。 施未晴的照片就在这里面,这是施未矜和施未晴的合照。照片里,施未矜的年纪还不大,眼里没有轻佻和冷漠,笑得炽热,像骄阳。 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自己曾经日日夜夜嫉妒憎恨的敌人,竟然是虚无的东西,是自己的假想敌。爱里面坦诚好过猜测,坦白好过嫉妒,现在他的心结彻底打开了。 他们就是彼此的爱人,这份含义和重量超越了其他的所有。 楚知川挑了很久,才确定要拍哪一种情侣照片。 他决定好,就告诉了施未矜。施未矜就像先前说过的一样,只要是他选的就都喜欢,她很放心的把这些交给楚知川一个人来两个人总是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最近的生活,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帝国不再内忧外患,一派祥和,少了罗素公爵那个搅屎棍,经济和科技全部都在往上走。 施未矜每天练习机甲,或者处理公务,晚上回老宅和楚知川一起待着。楚知川则继续经营起自己的公司,之前被施未矜交给了高雯打理。他脑袋转的快,没多久就跟了上来,全盘收回自己手中。 高雯吃了满嘴狗粮,还没捞到多少好处,每天和自己的情人长吁短叹,情人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 有父亲留下的那笔遗产,施未矜问楚知川要不要另外置办宅院,毕竟老宅就算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却也还是被许多人居住过的,不想楚知川会介意。 楚知川觉得无所谓,反而认为老宅给他们留下了很多回忆,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住在这里。 张妈每天看着他们和和气气的生活,也觉得很好,并且惊奇地发现,自己是老宅里幸运留下最久的佣人,大概一直也不会被辞,而这个家的女主人,再也不会惶惶不安地坐噩梦 ,或是举办一整天舞会,只为了不是一个人独处。 施未矜行动力一向很强,既然已经定好了要拍的样式,她也不再犹豫,直接选定了日子去拍摄,早点把照片挂在卧室里。 拍摄当天,工作人员不停发自肺腑夸赞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从外貌到地位,都十分的般配。 拍摄的过程就算因为频繁换衣服有点累,但两个人却觉得无比满足。摄像师说过一段时间来取修好的照片即可,拍完天也黑了下去,施未矜索性带着他去了一家做牛排很好吃的饭馆,这家店的旁边是一家温泉酒店,吃完正好可以去那里住一晚。 心血来潮也好,有条不紊也好,施未矜只觉得自己以前那颗常年如漂泊在海上小舟般的心,遇见他以后,就停止了无边无际的漂泊,彻底靠岸停下。 进入餐厅,施未矜选了一个包厢。 点好菜之后,他们两个就对坐着,不约而同往窗外望去。今年冬天的雪下得很晚,是个意外很暖和的冬天。 新年也快要到了。 餐桌很小,施未矜伸出手,去抚他的手背。如玉的指节,摸起来很有骨感,让她想起以前住在海边公寓吹海风的日子,她开始想以后找个海边的别墅去度假。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总有那么多畅想。 切割着牛排,楚知川讲着自己最近的事情:“……我想弄一个玻璃花房,在老宅。” 她点头:“好,多养绿植是件好事。” 两个人又杂七杂八地聊着什么 ,这一餐也快要吃完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突然放起了烟花,明明离新年还有好多天。 他们看了一会儿,才往温泉酒店那边走过去。 办好卡,外面又开始放起烟花。 楚知川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她拿好房卡之后看了一会儿楼梯,那边很少有人走,多数都是乘坐电梯,因为很方便。 可楚知川就突发奇想的,拉着施未矜往楼梯那边走。施未矜没什么不愿意的,就这么陪着他一起慢悠悠地走楼梯。 他说觉得这样一步步慢慢地走很惬意,觉得只要是这样,时间久过得很慢。在台阶上,他忽然站定,比她高了一个台阶,微微笑着看向她:“我希望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分成两倍那样慢。” 施未矜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也露出一个非常温暖和喜悦的笑容,总是轻佻和冷漠的琥珀眼弯起来:“嗯。” 出声的时候,外面正好又在放烟花。 施未矜被震响吸引了视线,像走廊的窗外看去,楚知川没有动,就这么低着头看她。缤纷的烟花以最彩色的姿态炸开在黑黢黢的夜空里,那些火星一样的亮光,就倒映在她的眼眶里。 琥珀色的眼睛在星星点点的光下似乎很晶莹,像一池水。 他微微低头,偏过去亲她的唇角。 才吻一下,施未矜笑他:“不怕被发现吗?” 楚知川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又凑过来要亲吻:“我没有早恋过。”也没有完整的上过学。 “不知道什么是走廊里偷亲的感受。” 他第一次爱人,就一头栽在了施未矜这里。 这么想着,他又动了歪脑筋,笑意也像荡开的池水:“我没经历过的,你得赔给我。” 生活就这样有条不紊、平静祥和地过着,每一天之于他们都是蜜月,都是情人节,一分一秒的相处之下似乎都是说不完的海誓山盟。 第112章 拍好的相片已经送回了老宅,施未矜多开了一个晚会,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她刚一进门,就发现客厅里也挂上了相片。 楚知川很喜欢布置老宅。 施未矜抬头看着那幅挂在客厅正中央,十分宣誓主权的双人相片,摇了摇头,哑然失笑。 她换好鞋,往二楼走过去。 回来得这么晚,早就在军部吃了晚饭,也告诉了楚知川。不过这个时间才回来,也有另一层原因。 施未矜手里的纸提袋就是答案。 她半路绕去店里拿了这个准备送给楚知川的礼物。 楚知川喜欢侍弄花草,现在又是冬天,有些花草养不活,施未矜索性让他弄了一个玻璃花房。 她知道他一定在这里。 潮湿的植物气息扑面而来,有剪刀修剪枝叶的扑簌声。施未矜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一张漂亮到似乎随时可以拉到舞台灯光下的脸庞,就这么从盛开的、茂密的满天星花丛后面探了出来,毫无保留地展露微笑。 “啊,你回来了。”他擦了擦手,站起身,往施未矜的方向走过去。 施未矜亲了亲他的额头:“不累吗?好好休息。” 楚知川说不累:“最近养的昙花似乎快要开了,我在等着。” 接着,他注意到施未矜手里的手提袋。 “这是给我的吗?”他笑得很高兴,像个孩子一样。 “新年礼物。” 施未矜和他说。 楚知川想接过手,施未矜却轻轻地蒙住了他的眼睛,又关了灯。 “好期待啊,是我喜欢的那条围巾吗?” 施未矜笑起来:“怎么期待值这么低?” “不是期待值低,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清了清嗓,他学着老城区的口音,“跟我过生日子,有商有量哩!” 施未矜又是一阵哑然失笑,心说他最会学这些东西。过了一会儿,楚知川才听见纸袋摩擦的声音,施未矜告诉他别睁眼。 他就乖乖听话没睁眼。 接着,一个冰凉的圆圈套上了他的手指。 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怎么样,他忍不住缩了缩手指,又被施未矜按住:“不喜欢吗?现在可以睁眼了。” 玻璃花房内只有一盏微弱的照明灯亮着,他睁眼,看见的就是手指上的钻戒。出乎意料的幸福感填满心间,新年礼物吗?他小时候基本没收到过什么新年礼物,能过一个温暖的夜晚就不错了。 这大概是最重,也最重要的新年礼物。 他看起来很喜欢,抬起手凑到眼前仔细去看。施未矜说:“宝石戒指收起来吧,总戴那一个会腻味的。” “你吃饭了吗?”施未矜问。 楚知川摇头,他说自己一直在侍弄花草。施未矜要他先吃饭,身体才最要紧。 吃了饭,两个人又回到玻璃花房里腻着,坐在沙发上吹着风。楚知川很喜欢自己的戒指,翻来覆去地看,施未矜和他说:“还会送你好多戒指的。” 他笑起来,眼睛月牙弯。 待着待着,时间也并没有很早了。快要到凌晨,玻璃花房里又没有点灯,只有一盏小小的照明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他有点困了,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施未矜问他要不要回卧室,他说要等昙花开。 她说好,就陪他一起等。 也许都要睡着了,施未矜推他,他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听见她说:“昙花开了。” 他立刻清醒了,蹲下身去看昙花盛放的瞬间。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绽放,如绸似缎地展开,夜晚的光影在上面流动,纯洁、短暂却令人难忘。 施未矜也蹲在一边。 他说好漂亮啊,她也说好漂亮,实际上是在看青年高兴时的侧颜——好漂亮。 看完昙花,他不想睡觉,说想和施未矜一起看日出。明天没有工作,她说好。 今年地冬天很暖,他把窗户打开,吹着风清醒一点,免得睡着。手指上的钻石,在月光下闪着晶亮的光。 楚知川说:“风不怎么冷,有点暖暖的。” 她抱着他,头埋在他的颈窝,嗯了一声。去年这时候,闹得并不愉快,然而今年却有了一个良好的收场。曾经结在青年眼睫上的霜雪,此刻化为他因困倦打哈欠而碎掉的泪珠,身贴着身,心似乎也就贴着心脏,能紧密无间地听到。 爱最美好,也最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就在这里。 昙花开一夜就结束了,而爱却可以一直维持那样好看的样子。没有谎言,只有坦诚,这样的好看就能获得永远,一直盛放在彼此的心里。 昙花开的子夜,月亮隐在云后,光把飘动的云块打透了,好像是一道道纱织屏风在天空上移。 风没什么凉意,春天似乎近在眼前。 他们依偎着看天,看云,其实是在看彼此在自己心里美好的样子。 明年这时候,也会这样度过。 掠过他们身体的风,会带着这份终于赤诚无比的爱意,一直流动到永远。 完结啦!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小天使,爱你们030! 下本开《未婚夫》在专栏!点点收藏拜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