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我》 第1章 《似我》作者:你爸爸【cp完结+番外】 文案: 我觉得人类应该至少一次能够在夜晚发出一声感叹。 譬如我说 ——“宁聪,我爱你。” * 悄悄咪咪挖个坑,一个啰嗦废话连篇、无聊还纠结又埋了大雷的故事! 第1章 01 有一段时间疯狂地热爱碳酸饮料,爱一切甜到发腻的食物,疯狂地专注于电视里烂俗的桥段、综艺节目里生硬的笑点。 隔壁邻居的八卦以及楼上26岁姑娘这个月的第几个相亲对象。 花一天中的三个到五个小时的时间去炖一锅肉,在晚餐的时候一股脑地全部塞进肚子里面。 无所事事地消磨掉一天中很长很长的时间,在邻居阿姨第十次问到在哪里工作的时候礼貌地告诉她失业中,第二十二次问到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回答她:“还是别耽误别人了吧。” 有一次我甚至想到了自己的死法,因为花了十五分钟吃掉整整一锅肉而撑死了,我仰在椅子靠背上,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喉咙、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 三天后尸体发臭后邻居报警,警察破门而入后看见的正是我仰在椅子上已经呈现腐化状态的尸体。 他们可能会从我这里找到宁聪或者随便哪个快递小哥的电话号码,他们在电话里告诉电话那头无辜的听众:“你好,这里有一个尸体,需要你来认领一下。” 总之我就是这么死了,死状凄惨、甚至在短期内沦为这个县城里人人为之津津乐道的笑谈。 ——“住在河西路山湖小区1单元301的那个死胖子在家撑死了。”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什么也没来得及发生。 你想问我在我撑死之前、或者在我成为一个死胖子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 你们想听爱情故事? 我到一个叫埠县的地方待的第三年,隔壁的阿姨终于忍不住在我半月未出门好不容易出门倒一次垃圾的间隙里苦口婆心地对我说:“何芒啊,你不能天天呆在家里啊,你要多出来运动一下,减下肥啊!”我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里回身,她还在那苦口婆心,“你天天在家里呆着人会呆傻掉来的,要出去工作啊,找朋友啊,年龄不小了啊。” 我通常会当做没听见,我活到28岁终于得以醒悟了,我就是不想做任何事情、也不想搭理任何人。 大概是因为我过分的热爱生活,以至于不能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去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至于爱情故事。 我想如果某一天宁聪断掉了我每个月银行卡里的固定汇款,那么它就结束了。 生命都这么脆弱,更何况爱情呢。 但是宁聪他打钱的时间总归是十分及时的,好嘛说了半天,分明还是个爱情故事。 所以在时隔三年后宁聪站在我家门口敲门的时候我骤然生出一种“为了什么啊”这样很难详细描绘的情感。 电视里真人秀还在夸张地尖叫着,我把客厅的四个灯全部打开了,整个房子像是在发光。 我开门的时候他虚着眼睛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视线终于滑到我脸上,他皱了皱眉头,嘴里又臭又贱地张嘴说道:“还活着呢?” 我站在光亮的屋内注视着他。 看见他一脚踏进屋内,屋外的感应灯熄了,他像是从黑暗中风雨兼程赶到光明中来一样,让我觉得风尘仆仆到整个人都像是落满了灰尘。 他眯着眼睛又环视了我一圈,嘴角要笑不笑地勾了下,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很好。” 当然对于我自己好不好我想并不需要别的人来肯定,即使这个人从不间断地用金钱支撑我的生活。 他反手搭上了我家的房门,鞋也没脱地踩上了我家的地板,他皮鞋后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踏踏”,耀武扬威得像是在视察自己领土的雄狮,嘴里指点江山般地继续对我的生活状态加以阴阳怪气:“还能继续活下去吧?” 我决定在他没学会好好说话之前,我是不会对他的到来展示出任何有关于他的情绪的。 我回到沙发上坐好,电视里真人秀进行到惩罚环节了,整个房间充斥着饱含作秀成分在内的惨叫声。 皮鞋踏踏的声音行到我身边,他这幅衣冠楚楚的样子像是从一场盛宴里出来赶赴另一场盛宴。 这个从盛宴里出来的人撩了撩裤腿,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他眼睛虚虚地在我身上游走一圈,突然扬起手在我脸上捏了捏而后又在我肚子上捏了一下。 我低头看向他,当机立断地坚决道:“我是不会减肥的,你休想让我减肥!” 话说完就听见这个蹲在面前的人笑了出来,他整张脸扬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冲我咋舌:“你太糟糕了。” 我不发表任何意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或许我吃够一切我热爱的食物就会开始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有些糟糕,但是还没有。 所以还不太糟糕。 我扬了扬下巴,对他嗤之以鼻:“我觉得还不错。” 宁聪撑着大腿从地上站了起来,我看见他摇了摇头,或许是要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来对我的人生指点江山来了,我仰头看他,他的头顶被屋内大开的灯光照耀的像是泛了一圈光晕。 他低头看我,配合着电视里真人秀夸张的笑声开口道:“小芒,我离婚了。” 第2章 第2章 02 宁聪离婚了? 我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到我家来跟我说出这样的话,是企图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反应。 但是我现在比较专注自己的生活以及内心,比较关注午餐以及晚餐吃什么,并不是特别在乎别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故而对于这个问题我实在没法提供给宁聪任何有效的反应。 所以我十分礼貌地对他现在的生活恰当地表达恭喜:“是么,那么恭喜你踏出婚姻的坟墓了。” 宁聪像是没听见我真诚的祝贺似的,迈了两步就直接坐在了我身边,手拿起我随手放在一旁的遥控器,按了几下后电视里的笑声一点一点地小了下来,他把遥控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侧过脑袋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你是聋了吗?电视声音放那么大?” 我斜靠在沙发扶手上,想像自己此刻是一摊没有骨头肉,沙发是自己唯一的支撑,眯着眼睛看电视上的字幕。 我猜宁聪或许也从未想过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有效的反馈,他只是纯粹地告诉我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而已。 就像隔壁邻居阿姨会在楼下跟人聊天说超市的门口刚刚一辆车撞上路边花坛了,就是告诉邻居朋友们这一件事情,它发生了。 不管你这里得到的反馈是什么,于她而言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及未来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影响。 所以宁聪告诉我离婚了对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影响。 他捏着遥控器在那边絮絮叨叨如同已经步入中年危机的中年男人:“大晚上你自己不睡街坊邻居什么的也要睡的吧?” 我瘫在沙发上白了他一眼,为表达心中的不屑以及嫌弃说了句:“闭嘴。” 宁聪眯着眼睛又在我身上环视了一圈,最后嘴角一翘、又是副似笑非笑得尖酸样:“我说小芒,你可不能再吃了。”他伸手在我肚子上按了按,“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我告诉他:“我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是我热爱生活的体现。” 我听见他在我身边嗤笑了一声:“热爱食物的体现吧。”说罢慢腾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伸手撑了撑后腰的脊椎骨,边叹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哎可算是上了年纪了。”他边说边解了腕上的表、脱了外套随手搭在了餐桌旁的椅背上,“前年年末的时候车撞了一下,现在时不时还觉得这腰疼。” 他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清脆脆,一下又一下地在耳边响起,我看见他随手按开了厨房的灯,皮鞋踏在了厨房的瓷砖上,那声音哒哒,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人:“我以为一个人到别人家拜访最基本的尊重是不要穿鞋子踩在别人家室内地板上。” 宁聪已经在厨房把自己的衬衫袖子卷了起来,他在洗手台看了会儿,指着洗手台内我堆放了两餐的碗筷朝我阴阳怪气:“哟,这是什么?垃圾桶吗?”他打开水龙头挽起袖子的手臂就探了下去,仍旧阴阳怪气地在嘲讽着,“这个池子会自动帮你把碗洗干净摆进碗柜里吗?”他讽刺完后抬头开了开洗碗池上面的柜子,嘴里问道,“洗洁精在哪呢?” 我回他:“就在你手底下。” 他把洗洁精倒进洗碗池里,阴阳怪气地继续笑我:“我以为一个人对千里迢迢来拜访的客人最基本的尊重是不会让客人帮他做家务。” 我把电视的声音调大,里面正在插播广告,它告诉你用什么洗衣液不伤手,我言辞恳切地冲那个千里迢迢来给我洗碗的男人说:“我求求你别帮我做家务了。” 厨房的水声以及电视的声音很大,我没听见宁聪的回声。 等他把碗一一码进碗柜里就开始拆我的家,他捋了捋袖子,最后干脆解开了自己衬衫的扣子。 已经入秋了,天气变得干燥,我右手大拇指脱皮脱的有些严重,这个小区栽了些桂花树,每到十月的时候老远就能闻到桂花飘来的香味。 宁聪已经把自己的衬衣扣子给全部解开了,他抬头吆喝我:“给我拿件睡衣来。” 他说第一遍的时候我没反应,他加大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重复完再次谴责我电视的声音过大。 我看了他一眼,厨房的灯光他肌肤上打了一层很温柔的光芒,我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可乐,扭开的时候听见二氧化碳从瓶子里跑出的声音,我仰头欲灌进肚里,被宁聪的手拦住了,他抢走我的可乐,顺手拿走瓶盖,把我刚开的可乐盖好,真诚恳切地对我说:“经常喝可乐不好。” 我看见他把我开的可乐放在桌子上,打开冰箱从里面一瓶瓶地拿出我所有的存货,一瓶一瓶地码在了我的桌子上。 看见他强迫症似的一瓶一瓶摆得整整齐齐莫名其妙生出些啼笑皆非的感慨来:“穿鞋在别人家里走来走去去也不好。” 他自顾自地踏踏走在我屋内翻箱倒柜般,最后扯了个垃圾袋,挥挥手把我所有的热量全扫进了垃圾袋里。 我听见可乐瓶在袋子里碰撞的声音,声音很沉、有些肉疼,我拉了个凳子坐下,撑着下巴哀伤:“我不知道什么不好吗?” 宁聪拎着垃圾袋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我在是走过去关上门把他锁在门外让他滚还是坐在这里静止不动之间犹豫了三秒钟,他已经拍着手进来了。 我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快乐源泉而有些木然:“我不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不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第3章 他关上大门,在回身的时候脸上挂着点笑:“不就是扔了你的可乐么,你发什么脾气?”他低头把皮鞋给脱了下来,从鞋柜里拿出双室内拖鞋穿上就往我房间走去。 我伸手点了点自己面前的桌子,嗤笑:“再不好的事情也做过了,天打雷劈也不是劈我一个人!”我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我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最不好的不是我冰箱里的碳酸饮料,是你不应该来找我,宁聪。” 宁聪穿着我的睡衣从出现在房门口,他站在房门口十分真诚:“可乐杀精,小芒。” 我的睡衣搭在他身上还是有些大的,不过睡衣这种东西宽松点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我嗤笑:“有科学依据吗,你不要以为自己高中辍学没受过什么教育就可以在这里信口胡诌。” 我看见他扯出个笑容,要笑不笑的样子:“好吧,那么是我不想一头猪压在我身上。” 第3章 03 我嗤笑他:“你确定猪想压你吗?” 我看见宁聪拿着我的衣服出了房间往浴室的方向走去,开了浴室的大灯后他侧出半个头笑了声:“行吧,回头我去问下猪。” 他说完拉上了浴室的门,我听见水声传了出来。 电视播到了广告时间,我突然想吃糖,从茶几抽屉里掏出一颗黑糖话梅,剥开后含进嘴里,顶上的话梅触到舌头酸味瞬间在口腔里铺开,我舌头顶着糖翻了个身,黑糖的甜味才盖过了话梅的酸味。 天气凉起来我的右手手指就开始严重的脱皮,我无聊的时候喜欢把死皮一点一点地撕下来,撕到后面总会粘上些血。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指隐隐透出的血丝,视线余角能看见浴室暖黄色的灯,那里面有水声传出来,我能够瞥见浴室外间的镜子里映出毛玻璃门里面宁聪的身体的剪影,他的手反复在自己身上游走着,有些水汽从他浴室门的缝隙里偷偷跑出来,它们碰到外面的玻璃,黏在上面,把整个镜面变得愈来愈模糊。 宁聪仰着脑袋,水把他的头发浸湿的柔顺地垂了下来。 镜子染上了一层白雾,灯光在里面晕开。 我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大,电视节目的下集预告在疯狂又密集地输出下一集的笑点,在他们疯狂的笑声中浴室的水声消失了,宁聪推开浴室门走了出来。 我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香波味,那是我上个月去这附近超市买来的。 宁聪拿着我挂在洗脸台上的毛巾覆盖上自己湿漉漉的脑袋,他抬手擦了擦被蒸汽模糊了的镜面,我看见他拿出我的牙刷,挤上牙膏,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实在不耻他这种全然把自己当做这个房间主人的作风,侧头撇开自己的视线:“别用我牙刷。” 他大概是一嘴的泡沫说话的声音也含含糊糊:“什么?” 我把嘴里的话梅核吐进了垃圾桶里,没有说话。 随后我听见他漱口的声音,听见他清晰地开口:“吹风机在哪?”他说着开始翻起了我的洗漱台,我听见抽屉一层一层打开随后又被关上的声音。 他找到了吹风机,拿掉了搭在自己脑袋上的毛巾,吹风机巨大的噪音响了起来。 电视机里广告又放了起来,它在努力宣传着自己的牛奶,全天然无添加。 我在宁聪巨大的噪音里生气地关掉了电视,准备回房间坐在床上插上耳机在电脑上观看这令人发笑的综艺,经过浴室的时候宁聪关掉了吹风机,他看了我一眼,朝我摆了下手,指使道:“帮我吹下头发。” 我希望宁聪能够明白我从来没有期待以及欢迎过他突然的到访,如果他能成功做成一个客人的样子,这样我才不介意跟他相处短暂的一段时间。 最好就像过年的时候拜访那些远到不能再远的亲戚一样。 你双手握拳交叠拱起道声新年好,你亲戚给你发根烟言笑晏晏地对你说同好。 吃过一顿午饭,像模像样地交流一下一年未见大家各自的家庭情况后,在饭后礼貌地分别。 对彼此的人生造成不了任何的影响。 我认认真真地看了宁聪一眼:“你烦不烦?” 他朝我侧了侧脑袋,仍旧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给我吹个头发你也烦?” 我不仅对帮他吹个头发这件事情烦,我对人生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事情都感到厌烦,有线电视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都是垃圾资讯,演员拗着生硬的演技演着一些狗屁不通的电视剧、真人秀里所有经过彩排的巧合跟矛盾、综艺节目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笑了起来的主持人们。 楼上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妻隔三差五就疯狂地在家里骂对方的娘、对门的大娘总是絮叨自己那个出门在外的女儿什么时候回家考教师资格证考公务员、还有楼上26岁辗转在各个相亲场合的女士…… 甚至最基本的走亲访友或是逢年过节亲戚朋友的电话问候。 这些事情在本质上都十分让我厌烦。 我猜我就是在开始认真思考以及观察这些本质上让我十分厌烦的东西究其原因是什么的时候突然开始变胖了。 我的体重在观察当代生活的路上奔腾而起,怎么也挽救不了。 企图热爱生活的代价是变胖,我觉得。 于是我便在缓慢变成胖子的过程中顿悟了,思考这些事情除了能让人增加肥肉外它什么都不能给你。过去我曾浪费过很多时间去思考存在的意义,也浪费了很多时间企图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当然也浪费了宁聪很多的时间,是时候让时间物归原主,让我自己主宰自己的时间,然后把属于宁聪的时间还给他。 第4章 当然宁聪是不会明白这些事情的,他是一个高中就辍学了的文盲。 即使现在身家不菲,他还是个无可救药的文盲。 所以我我没理他,拖着步子回了房间。 倒到床上的时候舒服地叹了口气出来,这大概是我为数不多的能够称得上热爱自己活着的时刻,在想躺下的时候随时随地可以躺下。 宁聪半湿着头发进了我房间,他裹着我的睡袍,懒懒散散地搭在身上,我甚至能看见他胸膛处沾了些未干的水珠。他进屋后瞥了我一眼后径直打开了我房间的衣柜,鬼知道他怎么从里面找出了床单跟被单,他把东西丢在我身上:“起开,我把床单换一下。” 我挺在床上闭着眼睛告诉他:“我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什么事情也不能打扰我。” 然后我就听见宁聪这个没文化的人笑了一声:“把懒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倒也不怪你长成这个猪样了。” 我伸手拉了被子铺在了自己身上,我决定放弃综艺节目,最好能在短时间内进入睡眠状态。 宁聪的脚直接压在了我的腰上,他轻轻踢了踢,嘴里坚持道:“赶紧起来,你这床单几个月没洗没换了,脏死了,老子不想睡在这上面。” 我被他踹的在床上挪动了两下,闭着眼睛给他提供解决办法:“你去客房铺床单去。” 宁聪说:“你那客房跟仓库似的,等我收拾好了今晚也别睡了。” 我说:“爱睡睡,不睡滚。” 宁聪嗤了一声,好一会儿我感觉他上了床,声音轻飘飘地传进我耳朵:“没良心的狗东西。” 接着他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我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面,我最近睡觉的时间保持在夜晚两点到中午十一点半之间,现下下这个时间点我脑子十分热闹,完全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我便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下今天的事情,比如今天中午吃的是萝卜排骨汤、下午看的电视节目是当代父母爱情故事、傍晚五点左右的时候隔壁阿姨接她孙女下幼儿园回来,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宁聪到了我家。 宁聪说他的两年前?还是一年前?说他车祸撞到了腰? 宁聪把我厨房堆了一天的碗洗干净了,宁聪把我放在冰箱里的可乐一股脑的全丢掉了,宁聪在浴室洗澡,他用的我毛巾、我的牙刷,他穿的我的睡衣…… 他穿的我的内裤? 我睁开眼看向宁聪,他正靠在床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手机莹白的光铺洒在他的脸上,像是接受到了我突然射去的目光,他从眼角缝斜了我一眼。 我问他:“你穿的我的内裤?” 我看见宁聪挑了挑眉,故意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开口道:“还是你比较希望我什么都不穿?” 第4章 04 宁聪睡的时间很早,基本他眯着眼睛靠着床头看了会儿手机我就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困意涌了上来,他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矮下身子往床上躺,边边躺边边扯我的被子:“被子挪我点,你想冷死我啊。” 我不想跟宁聪睡在同一个被窝里,这三年我只跟自己的十指恩爱过,我不想触碰到任何的肉体,更何况是宁聪的。我把被子折起来压在身下,没有搭腔。 宁聪又扯了扯我的被子,他应该是有些困了,脾气便不太好了,声音都夹枪带棍了起来:“你什么毛病啊你?” 我缩在被子里告诉他:“你自己找个被子自己盖。”说完想了想,坦然地告诉他,“我不想跟你睡在同一个被窝里。” 我说完斜眼去看躺在一旁的宁聪,见这个刚刚还迷迷糊糊想睡的人已然清醒,他眼睛分外清明地看着我,啧了声:“放心,我对一头猪是产生不了性欲的。” 这段时间通常情况下我一天跟人说不到三句话,所以从来没接收过如此密集又毫不加掩饰的人身攻击,宁聪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嘴又臭又贱。 我想大声用那句十分经典的反驳语反驳他——胖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然后又不无悲伤地发现我确实吃的是他家的大米。 嘴贱的宁聪似乎觉得对我的人身攻击并不是很到位,嗤了两声继续道:“难道是你对我有想法?”他冷哼,“哦,抱歉,我做不到跟一头猪**。” 我压着被子扭头瞪他:“一头猪你还上赶子来找?” 我看见宁聪压了压嘴角,他带着一副逗弄小孩成功又强压下来的愉悦,轻哼了声:“那不是来之前不知道你变成猪了吗?” 我把被子狠狠地压在身下:“现在知道了,我给你买车票,明天的还是今天晚上的?” 宁聪没说话,我看见他挪了挪,一只胳膊硬生生从被子缝隙里伸进了我的被窝里,他翻身转过来另一手搭在被子上面,好一会儿,我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人终于正经说起话来。 他的声音离我的耳朵很近,一直手恰好触到我的胳膊,另一只胳膊隔着被子压在我身上,我听见他小声说:“小芒,我想你了。” 我哦了一声,严格来说我也想他。 大概是一种断断续续、时隐时现的想念,但是这种想念并不妨碍我在这座小城里独自生活、并不妨碍我过一种我自己喜欢的生活、不妨碍我热爱自己的生活。 不妨碍我希望宁聪今天没有出现在我家门口。 宁聪的脑袋往我这边挪了挪,他的声音更近了,在某个瞬间我甚至感觉他会至少在我脸上亲一下,但是他没有,他说:“你突然走的时候我太生气了。”他笑了一下,“我想我这是惯的你什么破毛病,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地就走了。” 第5章 我想了会儿,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个天气还不错的早上,宁聪坐在我对面吃早饭,阿姨准备的是豆浆跟肉包子,那天的豆浆糖没放够,我觉得不是很甜,所以我起身去厨房又加了两勺糖。 出来的时候餐桌上的人已经到齐了,我不是很喜欢跟这么多人一起吃早餐,所以我喝了口豆浆后告诉宁聪说我想吃灌汤包。 家里哪有什么灌汤包,我拿了车钥匙说我去外面买点灌汤包回来,我还说家里的糖没有了,豆浆一点也不甜,我要去买点白砂糖。 然后我就出门了。 再也没回去过。 那是一种很突兀、突然生出的想法,我觉得我需要离开,至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我觉得我要走,于是我就走了。 也可能是因为那天天气好,或是因为是阿姨准备的早餐实在是太难吃了。 只是我没想到一走三年我没回去过,甚至估计在未来也不会产生任何想回去的想法。 宁聪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着:“我有段时间给你信用卡都停掉了你还记得吗?”他停了会儿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我想你没钱用了肯定得给我打电话。” 我嗤笑他的天真:“拜托我名牌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你还真当我养活不了我自己?” 宁聪的下巴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听见他不屑了两声:“还不是靠老子的钱过的这几年。”说完继续嗤,“不然你能天天杵在家里长成猪啊?” 我算是想明白了,绕来绕去这人就是要对我的身材进行攻击,我把自己的肩膀从他下巴处侧出来:“长成猪也是我自己乐意,我爱什么样什么样,明天早上睁眼死掉了我也乐意。” 宁聪突然抬手在我脑袋上打了一下:“你少放屁。” 打完后他又伸手在我脑袋上摸了摸,声音轻飘飘地传了出来:“小芒,你要长命百岁你知道吗?” 我没说话。 隔了两分钟我才反应过来宁聪的脚也插进了我的被窝里,他一点一点地把整个腿挪进了我的被窝里,然后一点一点地把整个身子挪进了被窝里,等他整个人贴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听见他轻轻地出了口气,两秒钟后他的声音又带上了浓厚的困意:“真的是要冷死我啊。” 他的呼吸变缓了,双手楼上了我,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闷了出来:“小芒啊。” 我应了他一声。 隔了有一会儿,在我以为这个成功钻进被子里的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他模模糊糊地仍不忘讽刺我:“真的是胖的亲都亲不下去。” 第5章 05 第二天一大早宁聪把我吵醒了,他如同唠叨孩子的母亲一般在客厅弄出很大的动静,在我耳边大声的喊我的名字,他说马上都要吃中午饭了,你还不起来? 我实在不堪其扰,从床上翻身坐起咬着牙骂了他一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宁聪站在我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个饭碗看我两眼笑眯眯:“醒了?起来吃早饭。”他说完低头夹了筷子面送进嘴里,边嚼边继续道,“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我低头在床上摸了会儿手机,早上八点零六分。 我想如果这个人不是宁聪的话,他现在尸体应该已经凉了。 我要从枕头下面掏出刀、掏出枪、掏出箭、掏出所有能干脆利落致人死地的东西让这个打扰我睡觉人去死。 但是这个人是宁聪,我烦躁地翻身倒回了床上,我把被子蒙上脸,企图再酝酿回来一点睡意。 他自己昨天晚上倒是钻进被子里就睡着了,我迷迷糊糊整个晚上好像都醒着,又好像整晚都在辛苦地做着梦,有一阵好像梦到了宁聪大概是二十岁还没到的时候,他又黑又瘦的像个返乡工人一样背着一个大黑包笑眯眯地敲我的窗户。又有一阵梦到其实宁聪根本没有来找我,梦到他跟何少雯生了一个女儿,他抱着小孩笑的很开心,宁明从他们身后的房子里走出来,脸上也是带着笑的,我甚至在他们身后还看见了很久未见的金秋霞,他们围着宁聪跟他的女儿,笑得其乐融融。 我觉得很好,所以我没有叫宁聪,在梦里我转身就走了。 在我迷迷糊糊又有点睡意上头的时候我听见宁聪拉开窗帘的声音,那声音传来突然让我生出了些我恍惚还在年少时候的感觉,然而在下一秒宁聪掀开我被子的时候便彻底碎了。 宁聪总是扰人清梦。 那个总是喜欢扰人清梦的宁聪站在我床边背着窗外的阳光抖了抖被子,嘴里絮叨着说太阳很好他要洗床单、晒被子,他跟我说我需要多晒太阳以及瘦下来。 他一副今天阳光明媚他心情美丽的样子衬的我愈是郁卒。 我手扯着自己的被子角顽强地抵抗着宁聪以及宁聪背后的阳光,我跟宁聪说:“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你了。” 这话似乎是勾起了宁聪的好奇心,他扯着我被子的力度都缓了下来,我听见他的声音缓慢,竟然罕见地带上了一种能够称之为温和的音调:“是么,梦见我什么了?” 我说:“我梦见你跟何少雯生了个女儿。” 宁聪问我:“那你呢?”他说,“那你在哪?” 我仰头看向宁聪,他把阳光挡在自己身后,我嗤笑了一声,告诉他:“我啊,我比你好,我儿女双全。” 我听见宁聪笑了一声,他好像十分不屑我这种低劣的玩笑,但分明又十分好奇地问出了句:“跟谁?” 第6章 这么一聊下来我倒是彻底清醒过来了,扭着胳膊从床上站了起来,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让人很容易产生一种想出去走走的念头来,我在去厕所解决肠胃问题的路上告诉宁聪:“跟我大学一同学。”我无比认真地告诉他,“我俩琴瑟和鸣、灵魂之交,简直相爱得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江水为竭。” 我一脚跨进厕所的时候听见宁聪嘲讽我,他说:“就你这猪样谁想跟你琴瑟和鸣、谁想跟你灵魂相交?” 我关厕所门的时候大声反驳他这个肤浅庸俗的人:“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文盲没文化肤浅庸俗吗?!” 等我我坐在马桶上解放肠胃的时候才勉强自欺欺人地体会出了些跟宁聪斗嘴取得胜利的快感来。 我想这应该是大便难得通畅下产生的错觉。 但是这种错觉跟大便难得通畅一样都让我感到舒畅。 我静静地在马桶上坐了有一会儿,听见宁聪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他的声音不加掩饰地喊了出来:“你怎么蹲厕所蹲这么久啊,便秘啊?” 宁聪这个粗俗的人,站在整个3搂所有住户的公共区域里扯着嗓子关心我的大便问题。 如果他不是宁聪,我绝对会跟他断绝一切能让我们扯上关系的任何关系。 我当然不会去搭他的腔,随后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里问道:“哎,你是何芒的朋友吗?从来没见过有人来看他啊。” 这是隔壁阿姨的声音,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她应该是刚送自己的孙女去幼儿园回来。 我冲了马桶的水,在水声熄下来的时候我听见宁聪笑了下:“何芒啊?”停了一会儿这个人的声音已经热情洋溢到像见着了自己许久不见的亲人,“哎对啊阿姨,我是他哥,他身体向来不好的,所以我们找了个地方让他来休养一下。”他说着说着感叹了起来,“就是我们家里人回来一趟也不方便,还要多谢阿姨平时照顾我这个弟弟了。” 隔壁阿姨哦哦了两声,直叹道:“哎原来是身体不好啊,难怪了,我说怎么总呆在家里不出来呢!”阿姨说完絮叨起来,“身体不好更不能天天呆在家里了嘛,多出来走动走动你得跟你弟好好说说。” 宁聪连声应道,那副真挚的语气直让我觉得他碰到的是他十多年没见过的亲娘。 我从厕所出来刷牙的间隙里妇女之友宁聪已经从外面进屋了,他杵在洗漱室门口瞅着我,我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跟我的视线交汇起来后他勾了勾嘴巴皮笑肉不笑地朝我笑了下:“刚刚隔壁阿姨说他怀疑你精神有问题,几乎不出家门,叫我联系下医生。” 我吐出了嘴里的泡沫,白了他一眼:“造谣一张嘴就够了是吧,我家厕所又不隔音,你发什么疯?” 宁聪好似索然无味地嗤了一声,隔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待会儿刷完牙你把电饭煲里熬的粥给喝了啊,我早上出门在附近找了家早点店给你买了两个馒头,现在应该还是热的啊。” 我看了他两眼,一下没抓住重点:“你早上怎么吃的面条?” 怎么到我这就是粥跟馒头了? 宁聪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觉得我此刻在他脑子里的印象应该已经跟弱智画上了等号:“我煮好了等你吃上,面条都糊成一坨面疙瘩了,你有没有点正常人的常识?” 我用凉水扑了下自己的脸,用手在自己脸上按了按,才骤然觉得自己身体所有的感官都恢复到了他们应该存在的位置。 此时此刻才像是真真正正确认宁聪确实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确定在三年之久的后来,宁聪离了婚然后敲开了我家家门。 他甚至还在夜晚的时候说想我。 我拿了毛巾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珠,毫无征兆地生出了种能称之为痛苦的情绪。 它缓慢而持久地在我脑子里碾开,像针尖戳进了手指尖,一点点地蔓延至全身,覆盖在身体所有感官上。 离开宁聪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难过,一个人呆在这个小县的时候我也没有丝毫难过,宁聪停掉了我信用卡的时候我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反而当我真正确认这个人确实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丝毫没有道理的痛苦了起来。 我撑着毛巾覆盖在自己的脸上,冰凉的触感一点一点地提醒着我的大脑。 它在清楚又明白地告诉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能存在一个人希望宁聪好的话,那个人只能是我,也只会是我,甚至都不是宁聪他自己。 我丢了毛巾,扭头看向宁聪,几乎口不择言:“有正常人的常识你他妈还来找我?” “有正常人的常识你他妈还离婚来找我?” 第6章 06 我看见宁聪皱了下眉头,随后轻快地舒展开来,他扭身往房间走去,表情平淡的像是我愤而出口的话从来没有说出来一样。 几秒钟后他托着棉絮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说:“我把被子拿出去晒一下。”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鬼知道你多久没晒被子了,估计已经躺满了螨虫。” 几分钟后他晒好被子又从屋外走了进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带上了点哄孩子的语调:“赶紧吃早饭去,杵着干嘛呢?”隔了一会儿,他又道,“不知道自己体型多庞大啊。” 他回到房间把拆下来的被套以及被单抱了出来,从我身边经过走向了阳台放洗衣机的地方。 第7章 他忙忙碌碌地在我身边走来走去。 几分钟后我才平静下来,或许是因为我许久不曾爆发过如此强烈的情感,感觉大脑都有些缺氧。 我开始尝试思考是否是因为肥胖而导致我现在整体性格趋于平静,以至于一点细小的内心波动对我来说都是剧烈运动。 我在考虑我现在到底有没有厌倦热量以及糖,我甚至开始考虑起了我是不是真的要长命百岁,健身、社交、多吃蔬菜和水果以及在每个阳光好的日子出门走动。 考虑自己需要以什么样的状态活着,既不是现在这样让人一眼看见就觉得很糟糕、也不要被人群甚至是命运挟裹着前进。 我需要重新规划生活,让我跟宁聪两个人都不至于活得太糟糕,在各自的生活中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宁聪从厨房端了一碗粥放在餐桌上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微微侧着头全然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在那边看着我。 过去我同宁聪说过无数次的我爱你,他总顾左右而言他从不正面回复我。 他不是我,他从小自尊心强、要面子,人前从不会服软也从不会认个输。 十多岁的时候金秋霞拿走了他在工厂一日工作十个小时以上的辛苦钱去赌,输光了钱后金秋霞就跑了,宁聪连骂也没骂一句,隔两天背了个包就去工厂流水线上包盒子打钉子去了。 我就不一样,日日在家里骂金秋霞这个不要脸的臭三八,连自己亲儿子辛苦赚的钱也偷走去赌。 宁聪不服软又认死理,他若不来找我也只是活得糟糕点了,并且在未来某天指不定就幡然醒悟——健身、社交、蔬菜水果以及长命百岁。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他偏要来找我,他来找我就只能让两个人都难过了。 宁聪敲了敲餐桌喊我:“赶紧来吃饭,杵那干嘛呢?” 我看了他两眼,心里陡然生出了些秋日的感伤来:“宁聪,我爱你。” 我看见宁聪楞了一下,随后他又嗤笑了声:“怎么?”他的声调扬的很高,这样便愈显得他的语调尖酸刻薄了起来,“我没法对着一只猪回应这样的话。” 好在我也从不指望能从宁聪嘴里听到些好话,全然表达情绪而已,这样的话我说了这么多年,想来在宁聪这里听来跟今天天气不错得到的效果差不多。 宁聪在那边扬声叫我赶紧过来把早饭吃了。 等我拖着步子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宁聪一只胳膊撑着我椅子后背另一只伸出手指抬了抬我下巴,他低头带着一副十足嫌弃的表情问我:“小芒,你刚刚在求欢吗?” 我决定我的悲春感秋就停在此处最好了,不需要再继续想下去,当然宁聪也不需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把自己的下巴从宁聪手指上解救下来,送了一口粥进嘴里,寡然无味,还不如叫米汤,我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宁聪:“没放糖?” 宁聪说:“你知道自己现在多胖吗?”说罢还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我伸手把他的手给拿了下来,实在崩溃:“够了,你来了有二十个小时吗?至少强调了二十遍我胖了!” 宁聪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莫名对我笑了一下,我听见他说:“大概是因为我真的受不了跟一头猪做/爱吧?” 如果这个人不是宁聪我会把面前寡淡的粥连带着碗一齐盖在他脑袋上。 我甚至开始怀疑宁聪是在以气我的方式让我消耗热量,以他这种密集的人身攻击不肖几月我大概能瘦的跟离开他的时候一样了,或者直接成为一具尸体。 我把粥往外面推了推,勉强平静下来了,我抬头看向宁聪,保持冷静:“你以为我很想跟你做/爱?” 我看见宁聪的眉尾挑了挑。 我放慢语气,边摇头边道:“你的技术太差了宁聪,我动都没动你浑身上下都绷的跟块石头似的。”我努力保持客观理性得出结论,“说实话,还不如我自己的手。” 我看见宁聪似乎噎了噎,好一会儿,他耳朵都红了,看了我半响,憋出了个操字。 我朝他笑了笑,对于宁聪这种程度的愤怒我觉得内心愉悦。 好一会儿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把桌子上摆着的两个馒头往我面前一推:“堵上自己的嘴。” 我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宁聪其实不是技术差,我知道。 他只是不想跟我上床,我比谁都知道这件事情。 第7章 07 整个早上宁聪都在忙里忙外收拾我的家。 他把洗好的被子被单拿到外面去晒,还在外面跟邻居热热情情地聊了起来。 晒好被子后他又把我堆着一堆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在洗衣机震动的空隙里又拿起扫把拖把把家里整个清理了一边。 那时候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来来回回拖地挡在我跟电视中间。 我丢了遥控器瞥了他两眼,实在是没好气:“劳碌命。” 他拿着拖把撑着腰看我:“也就你这样又懒又胖的人受得了这么脏的地方了。” 我拿着的遥控朝他摆了摆仰头示意他:“你爱干就干吧,别挡着我看电视。” 他朝阳台那扬了扬下巴:“衣服洗好了,你拿去外面晒晒。” 我没动,歪了歪身子越过宁聪的身体看电视。 大早上能有个什么好看的节目,我久不曾早起过,坐着坐着便又开始犯起困来,我就在宁聪来来回回拖地的脚步声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8章 最后是被厨房里传来的油烟声吵醒的,我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好像叫了宁聪一声,也听见宁聪温着嗓子应了我一声。 我们曾在旧时光里相依为命过,就像现在一样。 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墙上的钟已经走到了十一点半,客厅的电视已经关上了,漆黑的屏幕映着整个客厅,我身上盖了床被子,身子艰难地躺在沙发上。 我开始意识到了肥胖确实不怎么好,缩在沙发上睡觉让我整个骨头都泛着酸。 宁聪在厨房里喊了声:“醒了?马上吃饭了。”他从厨房里侧出半个身子望向我这边,像是在确认我是否真的醒了,“下午你带我逛逛。”他收回目光继续道,“我什么都没带来,要去买点衣服穿。”说着说着啧了声,“你衣服太大了,我得找绳子绑一绑防止内裤掉下来。” 我从茶几抽屉里翻出颗糖塞进嘴里,砸吧了两下看向他:“怎么?净身出户啊你?” 衣服也不带来个屁。 宁聪扭头看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专注着自己锅里的菜,从我的视角能看见他半个侧脸,看见他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房子给了她。” 我想他说的该是他们结婚时候买的房,直接买的精装房,结婚当夜便可入住。 不过宁聪后跟何少雯倒很少住在那里那房子里,大概是美名其曰照顾爹,反正老婆都是宁明让宁聪娶回家的。 宁聪这人活到二十七八岁,骨子里根深蒂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固执以及对我国这上下五千年中关于父子、亲人关系之类传统文化的一种沉到骨子里的迂腐,这常常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在某些时候会感到愤怒。 即使他爹是个嫖娼、吸毒、坐过数年牢的渣滓他仍秉持着他父母赐予他骨血及肉体,是永远不可舍弃的一部分。 所以我问他:“那宁明呢?” 他看了我一眼:“在家呗。”说完把锅里的菜铲了起来,“差不多了吃饭吧,我今天早上出门在附近也没看见个菜市场。” 我伸了个懒腰往餐桌上瞟了一眼,不是青菜叶子就是白菜叶子的我看宁聪这是准备把我当兔子喂,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已经预见了未来所有宁聪在的日子里我都将食不下咽,我憋着一口气往厨房走:“你要吃你吃吧,我红烧个排骨。” 宁聪懒得理我似的,添了两碗饭往饭桌上一搁,厨房门反手就给关上了,他觑了我两眼:“今早上把你冰箱里的垃圾全给清出去了,除了叶子菜只有叶子菜。” 我冷眼看着他:“如果你不是宁聪的话我一定先杀了你再自杀。” 他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前,朝我扯了扯嘴角:“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偏偏是宁聪。” 他拉了椅子就在那里给我规划我未来的日子:“下午你跟我去买些衣服,再在这附近随便逛逛。”他挑了片青菜进嘴里,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晚上跟我去外面散步。” 我拉了凳子坐在他对面:“从前看你一鼻一眼都觉得是开心,现在光是听见声音就只剩下厌烦。” 他挑起眼睛看了我一下,话题拐了一百八十里:“我给宁明在家附近盘了个商铺,让他随便开个小便利店消磨消磨时间。” 我嗤笑他:“糟蹋钱。” 他自顾自地说:“跟何少雯的离婚办了挺久的,她家人那边不是很好说话。” 我低头戳了戳连油都看不见的青菜,牙都是酸的:“你准备每天都给我吃这些鬼东西了?” 宁聪瞥了我两眼似乎对于我打断他想说的话而感到不悦,他垂着眼睛看了会儿餐桌布,轻叹了口气:“离婚手续办完我就跟宁明说来找你了。” 我看了他两眼,又在他身上巡视了一圈,啧啧称奇:“竟然没把你的腿打断?” 宁聪似乎有些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我点头了然:“也是了,宁明能把我打死都不会碰你一下。” 没有宁聪宁明能靠什么活下来,他什么本事也没有,什么事情都不会做,要是有一天宁聪突然跟我说宁明死了,死于一口气喝了几斤白酒或死于猝死、死于夜晚十二点在没有人烟的路上被车撞死我也一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长命百岁才比较奇怪。 我看见宁聪似乎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看向我,似乎准备让我与他分享这离开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是怎么过的。 我实在是有些饿了,看着桌上的菜又实在生不出半点食欲,所以我撑着脑袋看向他:“你什么时候走?” 宁聪顿了顿,他回看我:“你呢?” 我摇头:“你知道这个县城为什么叫埠县吗?”宁明没有说话,我便继续道,“原来是那一整片都是个码头呢,上个世纪90年代从我们住的地方去城那头还需要坐船。” 宁聪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我说话。 我点点头:“从我房间打开窗户往外看去就能看见河水,有的时候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能看见挖沙的船静静地停在河上。” 宁聪又应了一声,没有打断我说话。 其实宁聪对很多事情都很缺乏耐心的,他跟我聊天的时候总正经说话说不过两句,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十分厌烦跟人剖心,他喜欢把什么东西都藏在心里,做出一副雷都劈不动的四平八稳的样子。 他的聊天及办事方式大多情况下都是单刀直入直切主题。 读书的时候说他不读了便不读了,成绩分明很好,第二天就把不要的书跟本子全给当废品卖掉了,从来不跟你讲个先兆。 第9章 所以此刻他坐在那里静静地听我讲话便让我觉得他面目稍显可爱了起来,我扬了扬下巴告诉他:“不知道你在我房间有没有看见河那边建起的很高的那栋楼。” 宁聪嗯了一声。 我说:“我三年前来的时候那里还是个小山包。” 宁聪又嗯了一声。 他这幅沉默又认真聆听的样子都让我忍不住想逗逗他,比如花几个小时跟他讲这个县城的变迁史、跟他讲吃到自己爱吃的东西对于一个人人生的重要性。 最后偏偏说出了:“你看这个世界变化多快啊。” 宁聪挑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对我这废话似的感叹表示出默认的态度。 我说:“宁聪,人要往前看,要向前走的,你不要总被莫名其妙的枷锁或者是过去拖着了。”我摇头直叹,“这样会被这个世界抛弃的。” 宁聪蹙着眉头看了我两眼,然后十分让人费解地问出了一声:“那你呢?” 我严重怀疑宁聪这个高中未毕业的文盲实则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个什么屁话,便没什么好气地呿了一声:“我啊,我响当当肯定不会被世界抛弃。” 宁聪嗤了一声。 我便告诉他:“只有我抛弃这个世界的份。” 纵使下一秒就死了,对我来说也不会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我对整个世界漠不关心。 第8章 08 活着这件事本身对我来说就是件可或不可的事情,我二十出头有一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吞下了大半瓶的杀虫药,被同寝的室友送到医院。 那个时候我在下沉、我在下坠,我倒不觉得痛苦,可能我大脑在试图解救我身体的难受,它在告诉我马上我便一身轻松了。 然后医生把胃管从我鼻腔里插进胃里,我能感受到那根管子在我的身体里,它剧烈地搅动着我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 他们把水一点点灌进我的身体里。 然后我便轻松不了了。 那个时候我倒真切地体会到了原来活着才需要体会诸多苦楚。 宁聪在我对面丢下了筷子,他冷着嗓子说:“把嘴闭上。” 他的愤怒来的很是莫名其妙,我沉默了两秒觉得还是必须得提醒他一件事情:“闭上嘴我怎么吃饭?” 宁聪觑了我一眼,冷哼出一声:“反正你不是也不想吃吗,正好省了。”他扯了个冷笑出来,“谁的钱也不是打水漂来的。” 我放下筷子,点头附议。 反正我也吃不下青菜加白菜,我待会儿要去我的小仓库里翻出巧克力及奶糖然后当着宁聪的面吃下去。 宁聪果然没准备让我吃东西了,在我放下筷子的一瞬间便收拾起了碗筷,他把未吃完的菜倒进了垃圾桶里,把碗筷泡进了洗碗池里,我看见他站在洗碗池前微微躬着身子的背影。 我起身回房间,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了箱子。 这一刻感谢起了自己的懒惰,以防自己某天挺在床上实在动也不能动而未雨绸缪存的粮。 我把箱子放在床上,盖上了床头柜子,打开箱子的那一刻我有一瞬间的默然。 我希望宁聪从我家里离开,真真切切地从内心深处期盼着。 我想让一个人对自己死心的方法不是想方设法地断了他的念想,比如拒绝他的求爱、在很长很长时间不去见他、或者是结婚,而是断了他的粮、丢了他的零食、把他的零食箱换成几本毫无营养的故事会。 宁聪擦着手站在我房门门口,我听见他轻轻地笑出了一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事,酿成的是什么样的恶果。 我把箱子朝门口的他丢去,有些崩溃:“你凭什么乱动我的东西?” 东西有些重当然不可能砸到宁聪身上,他站在那里对我砸箱子的动作倒丝毫不怵,并且那看我的眼神简直让我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是个因吃不到糖而无理取闹的小鬼。 我觉得自己此刻需要一脚把宁聪踢飞,来获得我应得的尊重。 宁聪在那里老神在在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老气横秋地在那里跟我讲道理:“我是为了你好,小芒。” 我瞪向宁聪,保持跟他一致的姿态同他复述我自己的选择:“我不需要你为我好。” 我讨厌宁聪为我好,讨厌任何人抱着为我好的态度去剥夺我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什么样是好的,也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好的,但是我不想。 当一个人做出选择过自己生活的时候,没有人有资格去剥夺他选择的权利,即使那个做出选择的人选择的是自甘堕弱。 谁也不是救世主。 我多希望宁聪有朝一日能够明白这样的道理。 我看着宁聪,告诉他:“我想我快要不喜欢你了,宁聪。” 我看见宁聪的下颚紧了紧,他说:“随便。”然后又说,“即使那样你也要瘦下来,并且健康。” 我们的交流在这样剑拔弩张又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服输的情况下而谈崩了。 这导致宁聪规划好的让我下午跟他去买衣服的事也不了了之。 有的时候人真的最好不要做规划,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否按照约定走下去。 我进了房门之后再没出去,拿了电脑靠在床头准备看会儿什么能够引人发笑的综艺节目。 下午时间这栋楼的网总会莫名其妙变得十分不流畅,那一度让我怀疑楼上楼下有人在蹭网。 第10章 在一看三卡的情况下我终于放弃了本质上并不能让人快乐的综艺节目,翻腾起了电脑硬盘里存着的电影。 挑挑拣拣了一会儿,宁聪拿着晒好了的被子进了屋,他把被子丢在了床上,没有理我也没有看我转身便出去了。 电影快接近尾声的时候宁聪收了衣服再次进了房间,他把衣服放在床脚,站在衣柜前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折起来放了进去。 他关上衣柜的时候我瞥见他似乎看了我一眼,好一会儿,他突然坐到了我身边。 我作为一个被控制了的、被剥夺了快乐饮食的人觉得自己十分有资格无视宁聪不甚明显的示好。 宁聪背对着我坐了一会儿,侧了个身子转向我这边,隔了几秒后他突然伸过一只手压在了我电脑键盘上。 他恰好压在键盘空格键上,电脑画面及耳机里的声音猛地顿住,我低头看向他的手,手心里正静静躺着一粒巧克力。 我斜眼看了宁聪一眼。 宁聪收回自己的手,他把巧克力外的锡箔纸剥开,扭过身子凑近我,把巧克力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的嘴唇能感受到宁聪指腹的温度,一触即逝。 宁聪拉了我耳朵上的耳机,他似乎没好气:“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闹别扭呢?” 我砸吧了一下嘴里的巧克力,朝宁聪摇了摇头,十分诚恳:“你还是不懂。” 宁聪从鼻腔里嗤笑出了一声。 我斜眼鄙视他:“不怪你,谁叫你高中没毕业一文盲呢。” 宁聪扯了扯嘴角,做出一副懒得与我争辩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我把电脑上的视频播放软件关掉了,宁聪身子又侧了过来,他看了会儿我的电脑,又把脑袋转向我。 他的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肚子上,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同我开口道:“晚上跟我去逛街吗,小芒?” 我侧头看了看他。 宁聪看着我,声音都缓了下来:“你三年没给我买生日礼物了。”他问我,“难道不要买一点什么给我吗?” 第9章 09 过去我给宁聪送过很多生日礼物,好像从我稍有一点自我意识的时候我便经常在给宁聪准备礼物。 我上大学有几年宁聪不愿见我,生日礼物便无法亲手送到宁聪手上。不过我向来花的是宁聪的钱,商场拣着什么了看着喜欢便会顺带着给宁聪也买个一件,后来有一阵我给宁聪寄什么东西都会被退回来我想着好了吧就当宁聪快破产了吧。 他拒收我东西后的某一年我跟我同寝的一个室友去爬山,车开在盘山公路半中腰的时候我跟他都下了车,我跟他在路上走了许久,落叶飘飘洒洒地飘在路上,我看见毛毛虫在地上蠕动,甚至看见了一蹦一跳的小松鼠,我想了想,捡了片叶子回去后便给宁聪寄过去了。 我写了一张废纸一起寄过去的。 我说我在想你。 我在想你。 在每个树叶掉落的时候想你。 在每个细雨绵绵的日子想你。 在每个太阳升起的时间想你。 走路的时候在想你。 睡觉的时候在想你。 看书的时候在想你。 聊天的时候在想你。 想你的时候也在想你。 那么你呢。 潦潦草草地在废纸上写了一大段废话一齐寄了过去。 这次东西倒是没退回来。 并且宁聪在某一天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小芒,生日快乐。 宁聪一定也在想我,这是我无比确认的一件事情,甚至比我自己在想他还要确认。 晚饭宁聪在菜里加了一点鸡胸肉,我想一个人的心情还是蛮能决定当天的食物是否能入口的,我心情不错,将就着也就吃完了宁聪端上桌的毫无味道的菜。 晚上他拉着我出门,下楼的时候他说:“走着过去吧,当饭后消食了。” 我猜宁聪一定不知道我住的地方有多偏僻,附近除了一个能购买日用品的大超市根本不存在什么能够买衣服的地方。 走着去稍热闹些的地方去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并且沿着老堤坝走,河水会带来很远地方的风,已经入秋了,我觉得以宁聪这一件薄外套的话他可能冷死在准备去买衣服的路上。 我问他:“你确定?” 宁聪在门口小巷昏黄的灯下回头看了我一眼,无比真诚:“越远越好。” 我裹了裹自己的外套:“可能走过去别人店铺都关门了。” 宁聪没说话,他迈着步子就往前走去了,自顾自地迈了两三步后回头带着嫌弃地语气指使我:“干嘛呢,带路。” 我认真地告诉他:“你不知道我现在体重多少吗,行动比较缓慢。” 我听见宁聪嗤笑了一声,他站在那里不动了,好一会儿,乘着四下无人他朝我伸了下手。 我迈了两步握上了他伸出的手。 宁聪走在前面拉我的手,嘴里还埋怨般地吐槽道:“怎么跟小孩似的得拉着手才能走呢。” 我紧了紧宁聪的手,在微风刮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微微泛着凉。 像极了他曾在家门口那个黢黑的小巷口等我下晚课的日日夜夜。 爬满了青苔的石板路,以及路两旁砖瓦房门缝里漏出隐约的亮光,宁聪总爱抓着我的胳膊往家的方向走。 而我总喜欢挣扎着跟他双手交握起来。 第11章 反正他也从来不曾试图挣开过我与他十指交扣的手。 宁聪拉着我走到大路上的时候我撒开了他的手,晚上没什么车,偶尔一辆车也是飞驰而过,我跟宁聪走在老堤坝上,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我看见宁聪缩了缩肩膀。 走了快十分钟的时候宁聪莫名其妙地哼起歌来。 唱来唱去倒只有一句“为你我受冷风吹”,我裹紧了我的外套,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他恍若有病:“冷哦?” 宁聪眼睛睇了我一下,扭回头又哼起来“好冷,整个冬天在你家门”。 我真的忍不住笑出声了,宁聪在某种程度还蛮疯的。 我解了外套往他方向丢了过去:“冷就冷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啊。” 宁聪倒也不客气,他把我外套穿上身,摇头看我:“也是,你这么多肉能抗冻,早该把衣服给我穿了。” 我定住脚步,十分严肃:“衣服还我。” 宁聪伸手把衣服拉链给拉上了:“行了,赶紧走吧,过会儿人店门都关了。” 宁聪裹着我的衣服在路上走了五分钟之后突然顿住了脚步,我比他慢了两三步,看见他突然顿住了的背影纳闷:“怎么?”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转身朝我走来了,他伸手抓了抓我的手,他迟疑着抬起眼睛看我:“冷?” 我想宁聪如果不是脑子出了问题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是在跟我说废话:“你觉得呢?” 宁聪握着我的手塞进了他身上的外套里面,他把视线飘向远一点的地方:“打车吧。”隔了一会儿,他嫌弃地瞥了我一眼,“谁知道你这么胖还不抗冻,一身肥肉白长了。” 我把手从他口袋里抽了出来,已经对于他的人身攻击产生了抵抗力,我想指不定在未来的日子里我能够无视宁聪说的话乃至于无视宁聪这个人。 这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发展方向。 我跟宁聪在路边等着看能不能碰到一辆计程车经过,吹了几分钟的风后,宁聪仰头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又低头踹了踹路边的无辜的植物。 好一会儿他侧头看我:“你在想什么?” 我看了他两眼,假装深沉,没有搭腔。 宁聪嗤笑了声:“装模作样。” 我说:“我在想,我每听你说一句话就觉得对你的喜欢少了一点。” 宁聪在昏黄的路灯下面看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马上就能解脱了。” 宁聪冷笑了声:“那么等你瘦下来我就走吧。” 看来宁聪对于我的身材问题很是执着。 第10章 10 到最后我跟宁聪也没有在路边等到一辆计程车,只好选择了原路返回,路过超市的时候我敲了敲他。 进超市逛了一圈后我们拎了一些洗漱用品以及内裤出来。 回家的路上宁聪有些沉默,我喊他的名字好半响才回我:“怎么?” 我在上楼的时候抱了他一下:“有没有后悔进我家门就对我这么差?” 宁聪站在台阶上低头看我,好似十分惊奇:“我对你很差?”他笑出了一声,“给你洗碗做饭洗衣拖地还对你不够好是吧?” 我想笑:“频繁地对我进行精神攻击。” 宁聪也笑:“那你这是真胖啊,小芒。” 进了家门后他拿着东西直接进了浴室,我想他确实忙了一天,还吹了不少风,确实也需要早早休息。 何况宁聪中老年人的作息,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个点睡觉了。 他洗完澡出来后裹着我的睡衣径直转进了房间,我经过浴室的时候能感觉浴室冒出来的水汽带着香波的味道直直地铺面而来。 我去房间拿了自己的衣服准备也洗个澡给自己暖暖。 进浴室开了水骤然想到几分钟宁聪跟我站在同一个地方,想到昨天他映在外面玻璃里他隐约的身体,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我讨厌自己突如其来又不受控制的性欲。 讨厌宁聪站在那里不做任何动作就能勾起我久不曾燃起的欲望。 就像我讨厌宁聪无可救药的道德感一样。 我无数次热切的希望他能跟我一样,或许只关心自己吧,或许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或者干脆相爱就在一起吧。 我不知道宁聪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敲浴室门的,更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态推开浴室门的。 我在虔心伺候着自己的欲望,宁聪突然开了门,热气骤然从狭小的浴室散了出去。 宁聪支在浴室门外的瓷砖上看我,没有带上丝毫打扰人办事的愧疚感:“你不要妄想我跟一头猪做。” 我在脑子一片火热中看着他:“所以我连意淫着你**也不被允许了?” 宁聪扯着嘴角露出了笑容出来:“但是我也需要性生活,小芒。” 我在浴室灼热的光芒中侧头看他:“干嘛,你在引诱我吗,宁聪?” 什么样的人会用这样的办法企图诱惑一个人瘦下来,我是一个从未沾过荤腥的毛头小子吗,还是宁聪觉得他确实自己对我有着如此巨大的吸引力? 宁聪脱了鞋踩在了浴室湿漉漉的地板上,他伸手抓住了我的东西,我在这触感中骤然失了神。 宁聪很是不屑般地嗤了两声,随后他抬起手当着我的面慢条斯理地洗干净了手上的东西,水把他身上的衣服淋的透湿。 第12章 见鬼的,宁聪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他熟练地捏住我的七寸,了解我如同我自己。 我伸手关掉了浴室的水,看着宁聪,举手投降:“ok,减肥。” 宁聪翘起了嘴角,他得意的像是一只偷了鸡的狐狸。 我伸手拿了毛巾丢在他头上,又自己扯了块毛巾擦干净了自己身上的水,穿好衣服后我径直出了浴室。 躺在床上反省自己的时候宁聪收拾好自己后也进了房间,他边走便絮叨着:“明天我弄个食谱按着我计划的来吃东西,晚上饭后一个小时后绕着旁边公园跑一圈。”他站在床边,摆足了胜利者的姿态,“或者这附近有没有健身房?” 我把被子打开让自己滚了进去,严肃声明:“让我早起我就杀了你。” 宁聪坐到床上,把两只脚塞进了被子里:“我喊你起来吃完早饭你继续睡。” 我深感幽怨,具体一点大概是生出了种一腔真心全全负了狗的幽怨,便带着幽怨地语气对宁聪说道:“我其实每年都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只不过没给你而已。” 宁聪的脚正轻轻地踩在我大腿上,他似乎觉得很舒服,动也不挪动一寸,他斜靠在床头看我,一副自己没有丝毫兴趣的样子:“什么?” 我告诉他:“第一年我刚来这边,闲逛的时候在路边花店给你买了朵玫瑰花。” 第一年是一朵已经枯萎了的玫瑰,我想我仍爱你。 宁聪嗯了声,没什么表态。 我继续道:“第二年我大晚上睡不着逛去了那有很多条挖沙船停着的那头,给你装了一整瓶的沙子。” 第二年是此地的沙子,我想你在我身边。 宁聪没说话。 我说:“第三年我打了个车去了附近一个蛮有名的寺庙,想来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了,只能替你拜拜菩萨了。” 第三年,只求佛祖保佑你岁岁平安。 我确实已经觉悟。 宁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问我:“在哪?”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什么?” 宁聪慢腾腾地钻进被子里,吐息都能喷在我的脸侧:“我说,你送我的东西,都在哪呢?” 我嗤笑了他一声:“在心里呗。” 宁聪突然从身侧支起了半个身子,他低头在我脸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然后说:“晚安,小芒。” 说完,转身关上了灯。 我在被子里缩了缩,还是没忍住破坏这好像略有些温情的气氛:“谁跟我说胖的亲都亲不下去了?” 宁聪没带什么感情地回了句:“闭着眼睛的反正什么也看不见。” 第11章 11 我想一定是宁聪这个丝毫不带情欲的吻以及之前丝毫不带情欲的**让我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想到了些老事情,想到我大四刚毕业的时候,时隔近两年的时光宁聪来看我。 那个时候我毫无节制地花着宁聪的钱,天天在外面晃着。同寝的萧则给我打电话说有人来找我时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未回过合租的房子,宁聪坐在我的书桌前,在我进门的时候侧了侧头:“来了?” 我有些惊诧于他的突然到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该是这个样子的,宁聪肯定会来找我,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朝他点了点头。 他便站起来了,径直往门外走去,我在屋内站了一会儿,他回头看我,他脸上没带什么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在生气。 我想不论是隔了多久时间,狠心的那个人是宁聪、放不下心的那个人是宁聪、服输的那个人也永远是宁聪。 第二天宁聪一大早把我喊醒的时候我正在做梦,梦里有宁聪鼓起的肩胛骨、有宁聪笔直的脊椎骨、有他凹下去的腰窝,还有他忍着怎么也不愿意喘出的声音。 宁聪又扰我好梦,我在床上蹭了蹭,想继续梦下去,又想飞起一脚直接把扰我好梦的宁聪给踢飞。 宁聪喊我:“吃了早饭再睡。” 我十分愤怒:“滚开。” 宁聪直接伸手掀了我的被子,我早起的欲望在骤然触碰到冷空气而瑟瑟发抖,没忍住怒骂了一声:“***。” 宁聪冷笑了一声:“你找的到的话你去操。” 我便在宁聪的冷笑声中彻底清醒过来了,他把牛奶杯及两个鸡蛋放在我床头,言简意赅:“吃。” 我说:“我在晨勃中你没看见吗?” 宁聪显得十分冷漠:“关我屁事。” 我说:“刚刚我在做梦。” 宁聪坐在我床头开始敲鸡蛋,我看见他把蛋壳剥下来放进餐盘里,他没搭我的腔。 我说:“春梦。” 宁聪没理我。 反正我于宁聪来说素来是厚颜无耻,丝毫不在意:“梦见你。”我想宁聪不会给我什么反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梦见你躺在床上大声的呻吟,梦见你性欲旺盛地求我。” 我话音才落下,宁聪便把他手中的鸡蛋塞进了我的嘴里,蛋壳甚至都没剥干净。 他拍拍手站起来说:“待会儿你把这个吃完了,我出门买菜回来收拾。” 我伸手拿出他硬塞进我嘴里的鸡蛋,虽然他一副没听见我说话的样子,但是我十分坚持地要继续说下去:“哦,没告诉你,我总是梦见你。”我咬了口鸡蛋,慢慢地嚼碎了吞进肚子里,“有一次甚至是在家里,宁明就在隔壁睡觉,我把你压在墙上,你当时全身都红了,你跟我说不要在这里,但是你身体却把我夹的很紧。” 第13章 宁聪在我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回头看我一眼,他露出一个堪称和蔼的微笑:“你最好学会怎么去闭嘴。” 我把自己的嘴抿上,在宁聪愈加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告诉他:“那我也求求你最好学一下不要打扰我做梦。”我没等宁聪开口刺我,赶紧继续道,“或者至少扰了我的梦之后帮我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宁聪转身径直出了房门:“如果你现在的状态不是一头猪的话,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我竟然没想到宁聪能是个颜狗。 我已经长时间对这种事情提不上任何干劲了,现在胖了点又怎么了,虽然胖但好歹也性欲旺盛起来了,尤其是在时隔三年后他突然跑来撩拨我之后,我觉得他可以选择闭上眼睛给我来一发,他不是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吗。 宁聪出门的时候我已经成功收拾好了自己,我从床上爬起来后丢了个车钥匙给他:“超市后面有个小巷子你往前几百米就有个市场。” 宁聪接过了我的钥匙,看了看。 我告诉他:“电瓶车,停在楼下。”然后说,“你自己去买几套能穿的衣服吧,穿着我的衣服像个智障。” 宁聪收了钥匙后立即把原因归咎于我:“谁叫你现在这么胖。” 好的,我希望宁聪赶紧离开。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我跟宁聪的衣服都能混着穿,我们身高差不多,体型也差不多,有时候他瘦一点、有时候我瘦一点,但是丝毫不影响我们俩穿对方的衣服。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导致我在某段时间内买东西都是买双份。 家里的洗漱杯、放在房间里的围巾、热天的t恤、冬天的毛衣,在每次宁聪跟我撞衫的时候调侃他:“宁聪你干嘛跟我穿情侣装。” 有的时候宁聪会懒得理我,有的时候他心情好会开口反调侃我:“亲子装。” 过了有阵子我这个习惯被宁聪强行纠正过来了,我们俩的体型就越来越偏了。 比如此刻,我是个胖子。 感觉坐在宁聪的腰上能够把他的腰给坐断。 中午的时候宁聪为了照顾我肉食动物的心给我清水煮了一盘牛肉,我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做这道菜的,我夹在筷子上只觉得人生灰暗。 不过我感谢宁聪照顾我的情绪没有开小灶单独做自己一份而是跟着我吃这些寡然无味的东西。 换个说法的话我觉得宁聪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实在是个无趣的人,他口腹欲不强,平时也没个什么特别点的爱好,寡然无味的人生。 他收拾好吃剩的东西问我下午要不要同他出门。 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严肃地摆正态度:“我不要,我不想见到人。” 宁聪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说了声:“怎么,见不得人了现在?” 我说:“是,总的来说我还是蛮讨厌人类这个群体的。” 宁聪讽刺说:“应该是你很有觉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走出门有碍观瞻。” 我说:“宁聪我求求你快走吧。” 宁聪回来的时候拎了不少东西,晚饭的时候他给我榨了杯蔬菜汁说润肠通便就拒绝给我吃任何东西。 既然说出口了减肥二字我便也只能在内心骂他个一万次后默默喝下了一杯蔬菜汁。 谁让我向来说话算话,就是宁聪原来让我不要见他的时候我答了句好,之后确实再也未准备去见他。 第12章 12 我大二那年宁聪几乎倾家荡产得盘下了他工作的那家快倒闭的皮鞋厂,缩减成了个小作坊,日日在那连轴转地忙着,我许久未见他,买了车票便给他打个电话说去看他。 他开着个破面包车路边等我,说着请我去外面吃饭又说着去市场买了菜回家做。 我怎样都好,不过是久未见他来见见他而已。 他去超市拎了一袋子东西把我带到他住的地方去,开火做饭的时候说太久没做饭了家里没盐都忘记了,让我去楼下超市买盐。 买好盐回来分明才几分钟时间而已见这个说好要做饭的人竟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仰着头,睡的嘴巴都微微张开,眼皮下面青紫,劳累过度的样子。 我放了盐也确实不忍心喊醒他,在他身边看了会儿,他睡得悄无声息的样子只胸膛微微起伏的告诉我这个人确是还活着。 要说宁聪这么拼命工作是因为喜欢钱或者干脆是喜欢赚钱这件事其实也不尽然,他兴趣爱好寡淡,对钱其实也不是特别的看重,喝白粥或是吃山珍对他而言好像没什么差,都是填饱肚子的工具而已。 后来宁聪总不见我的很多个夜晚我都会想宁聪这个人,在夜晚带着全然探究的心思去思考这个人的所作所为。 我有的时候甚至会想宁聪或许是个什么来人世间走一遭度几个人的菩萨,他有大爱,是于我看来无法理解乃至于能称得上愚昧、愚蠢的情感。他匀了些给我,但我偏偏不知足,想要全部。 所以宁聪后来不愿见我。 我大二那年坐了近8个小时的硬座火车去见宁聪,他在给我做饭的间隙睡着了,我便在他睡着的间隙里吻了他。 随后他告诉我说永远不要去再见他、甚至再也不要打电话给他,我的生活费及学费会定期汇到我的银行卡上。 但是宁聪的“永远”这个词语或许实在太过于短暂,我研一还未开学他便来见我了。 第14章 又狠心又狠不下心,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宁聪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抛下我了。 除非我自己离开。 宁聪在埠县生活的日子十分热闹,楼上楼下街坊邻居他都熟的跟亲人似的,偶尔还拿个自己买的坚果零食楼上楼下的窜门。 这导致我呆这三年从未有人打扰过的家最近经常有人来打扰。 一个多月时间我体重在宁聪的摧残下正在缓步下降,两个月左右的时候下降的速度猛地停住了,身体进入了平台期,吃的再怎么少、跑的再怎么多也降不下来了。 而我也在日复一日少糖的日子里便的愈来愈焦躁,有的时候真的真情实意地想从这里离开,远离宁聪。 天气越来越冷,跨过了公历年的某天早上八点未到,宁聪硬生生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的作息已经强行被宁聪调整好,但是我怕冷又懒的动,口头上操了无数次他妈之后仍旧是被他带出了门。 他背了个登山包,完全无视我的愤怒带着我坐上了一辆大巴车。 大巴车里人坐的满满当当,我跟着上了车还有人给我发了个吊牌,我抬起看了看,牌子上镶了一只老鹰,下面写着“金鹰户外协会”几个字。 我跟着坐在了宁聪旁边,把牌子杵到他眼前:“这是什么?” 宁聪说:“我关注了一下这县城里的一些驴友网站,加了几个户外群。” 我把牌子丢在了他身上,宁聪接过牌子,凑过来小声跟我说:“我现在不控制你早饭跟午饭。” 大巴车坐满后协会会长坐在前面拿着麦克风开始絮叨,车子在缓慢地驶上高速公路。 我在周围人嘈杂的声音中凑到宁聪身边表达愤怒:“我厌恶集体,所有集体类事件都让我觉得麻烦甚至是恶心。” 协会会长还在车头处讲着即将登山的注意事项、以及强调大家是个集体需要互帮互助。 宁聪侧头看了我一眼,跟我说些废话至极的剖白:“人类社会就是一个集体。”他顿了顿,老气横秋地当起了我的人生导师,“没有人能脱离集体。”他说,“小芒,你不是活在真空中的。” 宁聪劝解人的道理总带着老一辈人的那种敦实、腐朽、又丝毫没有作用的自以为是。他觉得我不能脱离集体不过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人是彼此依存着活下去的,就像我楼上相亲女士的父母在他们的认知里就是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龄要嫁人一样,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所以你也得这样。 这是人类社会的通性,所以你需要跟他们保持一致。 你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大家都这么做所以你也得这么做。 你没见过独自生长在沙漠中的树,便觉得一颗树难以在沙漠中存活,没见过独自亮在空中的星星,便觉得所有的星星都需要成群的出现在空中。 我没有本事脱离人类社会,但就人类简单的抱团在一起,这于我而言本身就是一件无聊透顶的事情。 可是我跟宁聪说什么,他连宁明让他结婚这种事情都能接受,分明对什么事情都挺寡淡的,从未见他喜欢上个什么男人或女人,因着所有人都应该结婚、都应该有个家就结婚了。 他甚至还跟我说:“小芒,你也要结婚,然后生个小孩。” 宁聪还真是天真的可怕。 所以我敲醒他的天真:“我喜欢男人,就现行的法律来看,是没法结婚的,就硬件条件来看也是没法生小孩的。” 第13章 13 我跟着宁聪爬的那座山并不高,说是爬山也不过是在或抖或平缓的楼梯趿步而上罢了,我有了好几个月的跑步锻炼所以走近三个多小时的楼梯我倒觉得还好。 到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峰顶的时候协会会长吆喝着大家歇息吃吃东西补充下能量,宁聪背了一大包的东西,东拿拿西送送的没一会儿便跟人熟了起来。 他给我开了一瓶水站在那问我累不累。 他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让我做这样的事情本质上让我十分不爽,我接水喝了一口,没有理他。 宁聪嗤笑了我一声,理所当然地也懒得理我,转身又去跟他新认识的朋友聊起来了。 等到下山的时候那群人称呼他已经叫上了“小宁”,真是亲切友好的样子。 下山的路有些难走,一下一下的走着走着我的腿便有些发软了,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每一脚踩下去小腿都在颤抖,我在内心骂到宁聪第一百万次的时候宁聪搀住了我的胳膊,嘲讽我:“有用吗?” 我想告诉他我在床上比较有用,想想光天化日之下还是不要吓着旁人了,便没有理他。 好不容易坐上回家的大巴,车基本刚开动起来了我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车窗上雾蒙蒙的,高速公路上偶尔有灯闪过来。 下车的时候宁聪已经拿到了大部分人的电话号码,还有一位人民教师约他有空打麻将,宁聪背着包跟他的新朋友再见,他在散了的人群那里回头看我:“回家吗?” 我朝他走了两步:“晚上吃什么?” 宁聪背过身往家的方向走去:“你吃个苹果吧。” 我想在宁聪这里我仍旧是个没资格吃晚饭的胖子,即使我这一整天时间在愤怒中爬了一整座山。 后来一段时间里面,我起先还当宁聪说他加了好几个户外群是在夸大其词,等我一个星期跟着三个不同的户外协会爬了三座不同的山时,我真的是彻底对宁聪服气了。 第15章 宁聪有的时候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旦决定了点什么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动他。 拜宁聪所赐,我很快脱离了我减肥的平台期,体重在缓步下降着。 春节气息愈浓的时候,宁某开始时不时地跟着他那群新认识的驴友朋友们搓麻,某天下牌桌回来的时候抱进屋了一只小猫。 宁聪真的很神奇,总是能简单快速地融入一个地方的风俗,我有一次硬生生被他拽着出门去看他们打麻将。 麻将馆里面乌烟瘴气、二手烟充斥在整间房间里,宁聪带着我进门那边三位麻友已经静候多时了,他们叫宁聪小宁,然后又说怎么让你弟弟也来凑一桌? 宁聪毫不掩饰对我的鄙视:“他笨死了,连个麻将也不会打。” 那些人笑嘻嘻的说:“哪有人不会打麻将的啊,来上桌走个两圈就什么都会了。” 宁聪笑呵呵地压着我上桌打了两圈,他自己在旁边站着,我摸一张牌、打一张牌他都要在旁边啧啧说我打牌真的太臭了。 我实在受不了,想指着宁聪的鼻子告诉他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最后却在放了两个大炮后被宁聪囔着我不把他的钱当数就赶下了桌,他那几个牌友还笑了几声。 当天晚上回家宁聪躺在我身边嘲讽我:“我那群牌友说我弟弟不爱说话,傻傻呆呆的,难怪二十**岁还没结婚。” 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人家不可能当着宁聪的面讲我这些话,最多也只能说了些什么人老实、不爱说话,可能还顺带问了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事情。 宁聪总是喜欢添油加醋,他在所有能够打击我的事情上总不遗余力。 又刻薄又别扭。 我有时候觉得宁聪好到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只是他的陪衬而已,有的时候又觉得他别扭、刻薄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大概没有人能够受得了他。 我实在没好气,回了他句:“那你算什么,三十一、二岁的失婚男人?” 我没到宁聪突然伸手压住我的肩膀,他把脑袋凑到我脸边,拉下声音慢条斯理地出声接我的话:“一个三十二岁长时间没有性生活的失婚男人。” 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宁聪会勾引我。 我也从来不知道宁聪是怎么自己跨过了自己那一关,在撩拨我的时候能够驾轻就熟到好像很多年前的那个人好像根本不是他自己一样。 他的呼吸吐在我脸侧旁边,随后愈来愈近,他贴上我的唇角声音缓慢地吐出来:“小芒?” 我挪了挪自己的脑袋看向他,用了一招十分失败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讽他:“说好的不跟一头猪做呢?” 宁聪笑了起来,他的眼角晕出些细碎的纹路,一年又一年的宁聪也在时光中缓慢的变老。 已经不是那个小时候威风凛凛帮我揍隔壁班死胖子的宁聪了。 宁聪侧身打开床头柜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关上柜子后他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我身上,随后把他从柜子里拿的东西放在了我手上。 我捏了捏手上的安全套,十分好奇:“什么时候买的?” 我真的想不到宁聪能都自己去准备个这些东西了,他扬了扬自己手上的润滑液,老神在在:“以备不时之需。” 我捏了捏手里的套套,十分好脾气地问他:“你觉得我现在有性欲吗?” 宁聪做出诧异的样子:“不举了?” 我说:“我每天跑步爬山、吃不饱穿不暖的实在无法思**。” 话音才落,宁聪一只手就直接捏上了双腿之间。 好,他永远能拿捏我的七寸。 他手指揉了揉我下身,那个我长期没什么想法的地方便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听见宁聪嗤笑了我一声,然后他的手抚上了我的大腿根,啧了两声:“瘦了不少。”他说着简直是一副要夸自己的语气,“比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实在是好了太多了。” 他得意起来让我觉得有些好笑,顿了一会儿我压着嗓子问他:“还搞不搞啊,都站起来了。” 宁聪把润滑液塞在我手里拿走了安全套,他仰头在我下巴处轻轻吻了一下,一边撕着安全套一边轻声说:“我已经清理过了。” 我便翻身压住了宁聪。 宁聪十分坦然地双腿直接挂在了我身上。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隔三年多的时间我再次触碰到宁聪的身体,他再不像之前那样半推半就着仿佛我的每一个动作的都让他内心颇受煎熬。 我在脱他内裤的时候在脑子里迟钝地思考着,我大概终于在跟宁聪分开后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失去了了解他的能力。 我甚至不知道他这样的转变是因为他终于坦然地抛弃了人生的枷锁,还是因为他那实在令人厌恶的责任感。 第14章 14 宁聪抱回家的是一只白色夹了点黄的小奶猫,它的耳朵还耷拉着,后腿也没力气站都站不起来。 它躺在宁聪的手心里,一副恹恹的样子。 宁聪找了件衣服把猫轻轻地放在上面,然后告诉我说他在垃圾桶里发现的,四五只猫,只剩下一只还活着了,他就带回来了。 我伸手戳了戳猫的耳朵:“这么小,能养活吗?” 宁聪伸手摸了摸猫:“先养着吧。”他说着起身,“我去超市买点羊奶粉喂它?” 我低头看了看那个躺在那里的小生命:“看下有没有注射器吧,生灌也灌不进去啊。” 第16章 宁聪买好东西回来,烧水泡好奶粉等凉了凉后直接把东西直接交给了我,他指使着我说小芒你喂它。我接过了东西,把东西往猫嘴边凑,可是这奶猫太小,连喝奶也不知道怎么喝,只会哑着嗓子喵喵叫着。 是在太脆弱了。 好不容易塞进它嘴里挤了些奶进去,睡了一天起来后猫已经拉肚子拉了满满一地,宁聪抓着手机百度着看猫拉肚子怎么办,我蹲下身子观察这个脆弱的生命,它巴拉爪子试图触碰我的手,半个身子都沾上了它自己的排泄物。 无知无觉地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也不知道死亡的意义。 宁聪在网上搜到说可以买婴幼儿用的止泻药,他穿上衣服便出门了。 我蹲在地上看着这个趴在自己排泄物中的小猫,生命实在太过于脆弱了,它仰着头叫了两声,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就算是脆弱,也会拼命的想活下来吧。 住的地方不远处便有一家药店,宁聪回来给猫喂了一些药后,它拉肚子的架势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宁聪伸手摸了摸趴在那里的病猫,好一会儿他站起身子认真无比地问我要不要带它去医院看看。 他问我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分外认真,那架势好像不是问我是否需要带猫去医院看病,像是在问我什么有关于人生大奥秘的哲学问题。 我戳了戳猫的头,站起来看着宁聪,觉得他有些好笑:“干嘛,生病了就要去医院看嘛。”我说,“不能因为这个生命只是一只猫的生命就任其自生自灭吧?” 我知道宁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怀疑我有病,正常人怎么会因为好奇心吞下大半瓶的杀虫药,如果不是同住的室友回来,那么我大概已经躺在一个小木盒子里许多年了。 我刚上研一的时候宁聪也像现在这样,好像什么事情也不用做了一样天天呆在我身边,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让我搬出去跟他一起住。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应该跟现下的样子是差不多的吧,他会在早上叫我起床、中午给我做饭、洗衣拖地,像是一个免费又尽职尽责的保姆。 而且或明或暗地带我进行过许多心理咨询。 他觉得我有病,厌世及严重的自杀倾向。 我觉得我还好,只是对这个世界完全不感兴趣而已,这种不感兴趣并不会让我杀死我自己,至少现在不会。 我们把猫从好不容易找着的宠物医院接回来的时候,小猫已经被清理干净并且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宁聪把猫塞进我怀里,他说让我好好养着这只猫,他还说要给这只猫取个名字。 取个名字定下来,就是家庭成员了。 等到我跟宁聪进了家门,我把猫放在垫了厚厚一层的纸盒子里的时候宁聪终于想到了猫的名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一会儿,他带着一种十分欠揍的语气慢腾腾地说:“那么,就叫何芒吧。” 我蹲在地上戳着猫脑袋,没有理他的阴阳怪气。 他拉长着语调喊我:“好不好啊,小芒?” 我站起来回他:“随便,反正名字就是个代号。” 于是宁聪便真的把这只猫叫何芒,等过了两天这只猫能颤颤巍巍地直着后腿在家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它已经成功接受了自己何芒这个名字。 春节前几天的时候我从难得早起的从房间醒来,宁聪正蹲在那个被他叫何芒的小猫身边,见我起来后先是调笑了声:“难得啊,不叫你也醒了。” 我看他蹲在那摸猫以为猫又出什么事了:“怎么了,又拉肚子了?” 宁聪说没,隔了会儿突然问我:“要不要给它换个名字啊,一直叫何芒习惯了怎么办?” 我真是感谢宁聪突如其来的醒悟,如果某天有人在我们家门口听见宁聪叫一只猫何芒,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来,我立即对其表示同意:“那么就叫小何吧。” 宁聪蹲在地上侧头瞟我:“为什么叫何芒?” 我想了想,大概是…… 何必需要光芒? 我保持了沉默。 宁聪说:“那就叫小阳吧。” 我没说话,转身准备回房间继续睡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才迈了两步,听见宁聪站起来的动静,他说:“小芒,宁明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他下楼梯摔到腿了,我回去看下他。” 我说:“你去吧。” 宁聪问我:“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我撑着墙转身看他,看见宁聪穿着睡衣站在玻璃门处,窗外的天有些阴,关着窗户也能听见外面风声呜呜,我看见宁聪削瘦的身体,这么好几个月时间宁聪也跟着我瘦了些,我朝他笑了笑:“你有没有考虑穿一套类似兔女郎的衣服跟我睡觉?” 我看见宁聪又笑出了个堪称慈祥的微笑:“我当我没听见这句话。” 我走过去,衬着这冬季末日般的景**难自禁地在宁聪脸上吻了下,然后告诉他:“好吧,我希望你天天开心,宁聪。” 当天下午宁聪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告诉我说让我好好养小阳,他说让它活下来。 我说好。 第15章 15 宁聪过完整个春节后才回来的,我猜宁明根本不是什么见鬼的摔断了腿,他只是想让宁聪回家过春节,来展示他自己缺失宁聪许多年的父爱。 毕竟他什么都得靠着宁聪,我觉得他以己度人想着的一定是如果不时刻跟宁聪保持联系,那么宁聪便会撇下他这个丝毫没有尽到任何父亲责任的父亲。 第17章 他根本不了解宁聪。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宁聪。 小阳在宁聪离开的日子里飞速成长着,养一只猫对于人生的意义大概等同于会莫名其妙地对生活期待了起来,看着这个小东西一点一点地成长起来。 看它在每次睡醒之后爬到自己身边,仰着脑袋喵喵地求抚摸。 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的夜晚会有一个温暖、带着心跳的东西静静地卧在你腿上。 甚至偶尔跟你吵架或是打架。 让生活突然就有了期待。 宁聪开门进来的时候我正靠在沙发上摸着猫毛,宁聪啧啧了两声,最后好似还是决定在新的一年第一句话还是得给祝福,他便说:“新年快乐,小芒。” 趴在沙发上的小阳站起身子看了看进门的宁聪后好似丝毫不感什么兴趣般地又缩回了身子。 宁聪穿着一身厚厚的大衣,脖子上围的围巾还是我许多年前顺手买的,我本来也有一件,不过这么些年来住的地方换了不少,许多东西便也找不着了。 他还拎了个箱子进门,关门换鞋的时候说带了不少特产回来。 我想肯定不是带来给我吃的,我对所有标上特产标记的东西都深恶痛绝,它们就像是所有地方车站附近的特产超市,宣扬着你走了你要带点关于你在这个城市的记忆离开。 但是这个打下特产烙印的记忆分明又十分劣质,它把你鲜活的记忆弄的又失真又失色。 宁聪打下他的行李箱,蹲在地上收拾自己带着的东西,嘴里吐槽:“几天不见小阳是不是都不认识我了。” 小阳这个名字从宁聪嘴里吐出来对我来说总有些违和感,我换了个电视台,里面播放着历年春晚精华小品混剪,告诉他:“你指望一只猫能记住你多久?” 宁聪把他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地上:“我待会儿去给楼上楼下送点特产。” 我便跟他一一数来即使是他不在的这短时间内,我的生活也没怎么停歇过:“隔壁阿姨大年三十让我去她家吃年夜饭被我拒绝了。” 宁聪哦了一声,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了点东西放在他一堆堆分好了的特产里面:“我正好给他孙女带了些糖。” 我说大年初一我就被楼上楼下来拜年的人给吵醒了。 宁聪应了一声。 我继续道:“还有你那几个牌友前几天晚上来这里说是给你拜年来着,约你有空打麻将。” 宁聪笑了声:“哎,回头拿几包烟给他们抽抽。” 我想,社交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确实是压力颇大,我总觉得这形形色色的人在简单的交流间,其实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副假面。 例如那些来给我拜年的人,他们给我发烟说小何啊新年好呀,恭喜发财。 我得回上一句同好同好啊。 然而对于他们好不好这件事情我其实根本不在乎,我对陌生的关心总时常保持着尴尬。 我不喜欢打扰别人,当然也迫切地希望着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 我喜欢冷漠而饱含距离感的任何浅淡的关系。 偏偏宁聪跟我相反,他好像对于这种群体的社交十分热衷,每一个朋友都是真朋友、每一个朋友都掏心掏肺真心对待。 而我大学读了七年算来算去也只有萧则一个朋友而已。 但是我们现在也长时间未联系过了,我连基本的过年过节短信都懒的给他发。 宁聪回到家里坐也没坐一下,就忙不停地去维系他的邻里关系去了。 小阳像是睡醒过来,它抱着我的手想也没想的就拿它新长出来的牙对着我的手便是一咬。 小奶猫很烦,它完全没轻没重,抓着人的手便当成玩具开始磨牙,就连睡着的时候它一时兴起也会凑到你身边把你给咬醒。 这只猫就像宁聪一样,有时让人爱的心痒痒有时让人恨的牙痒痒。 我开始考虑跟宁聪商量着干脆叫这只猫宁聪吧或者小聪? 等宁聪热情洋溢地再次进家门的时候他已经顺利的完成了他维系邻里关系的任务,甚至还抱回了不少吃的东西。 他把自己抱了满怀的东西撒在我面前的茶几上,伸手把趴在我身边睡觉的小阳抱了起来,小猫跟大概是真的忘记了这个把它从垃圾桶捡出来的救命恩人,它连挠带踹地从宁聪怀里逃掉了。 宁聪盯着猫撒腿跑回房间的屁股啧了啧嘴:“才几天没见啊,连救命恩人都忘了。” 我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也叹:“大概对于猫来说生命是谁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养活了它。” 宁聪侧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装模作样地叹出了口气:“小芒啊。”他说着脑袋压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只觉肩膀一沉,看了眼他的脑袋顶:“怎么?” 宁聪抬起头,半眯着眼睛,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端详什么东西似地看我,隔了一会儿,我竟然听到他吐字清晰地说出一句:“来亲下。” 我看着他,保持怀疑:“你疯了?” 宁聪摇头好似十分无奈的样子:“你也太不可爱了,小芒。” 然后我就贴上了的唇,轻轻地咬了一下告诉他:“你可爱就好了。” 宁聪松了我就开始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话,等他笑声好不容易停下来,伸手掐了下我的脸,然后问我:“你前段时间跟我说这附近那个有名的寺庙?” 第18章 我问:“怎么?” 宁聪说:“明天上山拜拜菩萨。” 宁聪无缘无故回来说要拜菩萨,这不由得让我怀疑起来:“怎么,宁明快死了?” 宁聪伸手给了我脑袋一下:“好着呢!” 那我实在想不到宁聪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去寺庙了,随后就听到宁聪说:“你不是说你在那里拜过吗,我去看看。” 这种事情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连宁聪有事没事让我去爬山这种事情都从未以正常的态度拒绝过,更何况这件事,我便点头应了声。 宁聪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电视里小品生搬硬套着一些网络上已经过时了的段子,宁聪嘟囔着:“累死了,我洗完澡就去睡了啊,你也早点休息。” 我说好。 宁聪又嘟囔起了些家里长家里短的事情。 大概是什么看我十几天没见是不是没有克制饮食啊、明天早上早点起床、隔壁阿姨家孙女今天去看好像有些生病了、楼上相亲的那位女士好像已经开始谈起恋爱了。 一切都不好不坏。 世界仍在往前走着。 新的一年,万事大吉。 第16章 16 那寺庙并不远、山也并不高,庙是老庙听庙里的师父说有个五六百年的历史,据说前任方丈还是佛学会会长。 所以山上总是香火不断,我们租车上山的时候能碰着不少上上下下的车。 盘山公路弯弯绕绕,我跟宁聪在车后座左摇右摆,下车的时候宁聪丢了我一个围巾,他说虽然山不高,还是比山下冷的。 天倒是是个大晴天,阳光撒在入门处的池子里熠熠生辉。 不过今年整个冬天都挺暖和,好像一直就没有彻彻底底的的冷下来过。 我跟宁聪站在门口的时候见一只小黄狗躺在地上晒太阳,优哉游哉的样子,宁聪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他侧头看了我一眼:“你之前在哪给我拜的呢?” 这里菩萨这么多固然是一个一个的拜过去了,我真不知道宁聪在说些什么鬼话。 有谁进寺庙拜菩萨还挑着拜么。 宁聪大概是接收到了我心底的鄙夷,他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有师父桌前放了几捆香,宁聪讨了几根,又匀了我三根,在佛堂前拜了拜出来插在了香炉里。 我捏着三炷香,像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弯腰躬身。 希望宁聪能够岁岁平安。 下山的时候,车还没到山脚的时候宁聪就跟司机师傅说把我跟他放下来,他说他下来走走。 寒冬腊月的,再是葱郁的山也显得有些萧条了,宁聪站在路边看着汽车一脚油门缓慢地往下开走。 我猜宁聪应该是有话想跟我说,便十分配合着跟他下了车。 果不其然,宁聪走了两步踢了踢路边的落叶,突然带着点怀念的语气怀念起往昔来了,宁聪说:“我还记得好多年前你给我寄过一片叶子呢。” 是,还写了一堆情话呢。 现在想来还觉得蛮臊的,假装没有听懂宁聪在说什么,四顾着望了望这条盘旋着的盘山公路。 接着便听到宁聪笑了声,我就知道宁聪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我,我听见他嗤笑了一声,慢腾腾地继续道:“写了一大堆狗屁不通的东西。” 我喂了他一声:“陈年往事你说个什么劲,还不是年少不懂事。” 宁聪蹲下身子捡了片叶子站起身后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他问:“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我思考了一下,告诉他:“想你。” 我听见宁聪笑了一声,他丢下那片也叶子,侧头看我:“那现在呢?” 我看了看他,如实相告:“想你是不是破产了?” 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那段时间他还挺忙的,他说要把自己的皮鞋厂以及房子压到银行去贷款建什么房子,忙里忙外的贷款、忙里忙外地托人找关系。 宁明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宁聪做事的,当时宁聪的赚的钱已经够下半生无忧了,宁明不舍得冒这个险,他又是拿自己老了来说事又是拿宁聪已经跟何少雯已经结婚了要生小孩好好过日子来说事。 宁聪要是听得了劝那么宁聪就不是宁聪了。 宁聪不仅压了自己房子、厂子甚至还找了民间借贷组织。 明明当初忙成那个样子,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直到我离开那天早上好像是自我毕业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坐着吃早饭。 然后我便走了。 想宁聪现在天天这么闲的、没事爬爬山、在家做做饭、逗逗猫,指不定就已找回了解放前。 好在我近几年花钱的步伐大大地停下来了,宁聪往我银行卡里打的钱能够我活好一阵子了。 宁聪却在那边笑了声,一副谦逊无比的样子:“哎老天爷赏口饭吃。” 我瞥了他一眼,看他一副虚假谦虚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恨的牙痒痒。 我想宁聪这个人可能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 他高中没读完去工作,没成年也找不着什么像样的事情做,他在工厂干过流水线、在工地做零工给人砌过水泥。 后来成年了没个什么学历穿着一身廉价的衬衣去卖过二手车,最后在一家皮鞋厂跑销售还挺受老板喜欢,无奈皮鞋厂不景气,随时要倒闭关厂的样子,宁聪便东凑西拼着不知道哪里刷来好感度硬是盘下了这个快倒闭的皮鞋厂。 第19章 又恰好那几年开网店挺流行的,宁聪便把厂子缩减,开始专注于在网络上弄个什么厂家直销,他买了很多广告,花钱让人刷过数据,网店便做起来了。 经济稍微宽裕了些的时候宁聪便开始执着于买房,那个时候也没有个什么限购政策,宁聪几乎把自己赚的钱都拿去了买房。我觉得房价这个东西就是每年都说要跌要跌但是从来就没正经的跌过,所以宁聪也从来没赔过。 等他手里攥着不少房了之后他又开始想起要建房子,最后整个皮鞋厂连带着他所有的房子都压在了银行,贷了款东奔奔西走走就搞起了房地产,就现下来说应该还算是风生水起。 我确实觉得这是老天爷赏宁聪饭吃,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什么波折就发家致富了。 我没说话,十分有自知之明自己实在没资格在这方面说出个什么东西来,我从头到脚就没正经赚过一分钱。 就看见宁聪在我前侧前方走着走着像是突然觉着惬意了起来,他抬手伸了伸懒腰,我看到他被拉长的腰线,模模糊糊地想着没有这一层厚重外套的样子。 宁聪伸手撑了撑腰,我才想起他说他车祸撞到过腰。 我伸手过去贴了贴他的后腰:“腰疼?” 宁聪侧头看了我一眼,他面部表情显得有些过度活跃了,我见他眉头一挑,露出了笑来:“回去跟我按摩?” 我说:“可能按着按着腰更疼了。” 宁聪仰着脑袋笑了下,好一会儿我才听见他继续道:“小芒啊。” 我应了声。 他说:“你看我已经来看过了你给我的其中一个生日礼物了,那还有两个呢?” 第17章 17 过元宵节那天,宁聪罕见地让我吃了两个汤圆,他意在团团圆圆便也没怎么顾忌着糖分以及我的体重。 晚上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说着宁明那个糟心的玩意儿开个便利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店里的烟跟酒还不够他自己喝的。 在店里喝大了差点跟进门的买东西的顾客打起来,没打起来的原因是宁明走了两步把自己给崴了,他倒在地上嗷嗷叫着还想讹人。 我听着直发笑,宁明的出息也就这么点了,如果没有宁聪的话我觉得他应该天天在街上碰瓷,然后碰上些脾气不好也不在乎犯事的人,给揍个一顿半死。 宁聪又说宁明崴了脚后暂时把店给关了。 我赶紧说赶紧让宁明别败家了吧,谁的钱也不是水飘来的。 宁聪眯着眼睛在那里笑:“过年时候碰见何少雯了。” 我哦了一声:“怎么,再续前缘啊?” 宁聪丝毫没理我的阴阳怪气:“宁明大年三十把人邀到家里来。” 他话音才落我就没忍住啧出了一声,宁聪小时候宁明日日在外面看小姐在迪厅吸毒的,也从未见他管过自己连户口都上不了的儿子,现下倒关心到人家婚姻感情乃至下一代的状况了。 真够不要脸的,我实在没好气:“你怎么不跟他说要是实在喜欢何少雯让他自己娶回家啊。” 宁聪在我旁边笑了一声:“他倒是想,人家愿意呢?” 我翻了个身看了宁聪一会儿,伸手抓住他的手按在我的肚子上,十分认真地问他:“是不是腹肌都快出来了?” 宁聪的手在我肚子上捏了下,不急不缓地往下走去了,他边移着自己的手便似笑非笑地问我:“别有所图啊小芒?” 我把他的手从我小腹上拿下来,十分真诚:“不是,我就问问。”宁聪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说,“我就算算你大概什么时候能走。” 我看见宁聪楞了一下,随后他笑了一下,一只手贴上我肚子,玩笑似得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等这儿真的练出腹肌了,我就走。” 我伸手拉开宁聪覆盖在我肚子上的手,抬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起身关掉了屋内的灯,我说:“晚安,宁聪。” 我希望宁聪走,大概能够等同于宁聪那种敦实、腐朽又枉顾对方意愿的“为你好”。 等周围人陆陆续续开始上班去的时候宁聪终于让我恢复了点有糖分正常饮食,我站在镜子面前的时候总恍惚好像看见的是三年前的自己。 看见那个早上我把宁聪的车从他的车库里开出来,在早餐摊子上吃了一碗粥一屉小笼包,然后径直开去了火车站,随便买了张车票就走了。 我前面说过,那段时间宁聪很忙,等我在外面晃了好些天,最后把车钥匙给寄回了宁聪家,宁聪好似才发现有这么个人消失了。 他打电话问我哪去了。 我说我去外面玩几天。 宁聪告诉我说注意安全,还问我身上有没有钱。 我嗯嗯啊啊地应付过他。 辗转了不少地方,最后来到了埠县。 我拿着宁聪整个大学给我我未花完的钱,在县城买了套房,那个时候房价还没有现在贵,我勉勉强强能够拿着宁聪的钱一次性付清。 几个月后宁聪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他说他忙完了这段时间也想出来玩一下,我跟他说我在同学这,有事在忙便挂了他电话。 再后来宁聪给我打电话我便直接没接过了。 然后宁聪就断了我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没钱实在活不下去,虽然小时也穷,穷到一块奶糖拿刀割成两块分着吃,但是从未有生出过穷到连饭也吃不上的地步。 第20章 总归还有些邻居能看着可怜让你去他家吃上一顿饭。 在这里,我从来懒于维持什么邻里关系,住进三个月连邻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固然也是穷的十分彻底。 等我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找了个卖手机的工作做了两个来月的时间,宁聪突然又恢复了我的生活费,我理所当然地迅速辞掉了自己的工作。 工作对于我来说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已。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宁聪疯狂地给我打电话和发短信,短信的内容就像是在劝解着他误入歧途的儿子一般。 我从来不会接他电话,也从来不会回他短信。 自从银行卡里有钱了之后我更是窝在家里动也懒得动一下,我大学室友萧则某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好几天未出过家门,我把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用来填饱肚子,尽可能的减少自己热量的消耗,我长时间躺在床上,从未跟人交谈过。 电话接通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还会不会说话。 萧则在那边问我还活着吗。 我哑着嗓子告诉他活的挺好。 随后一段时间萧则隔三差五便给我打电话,等我至少能正常出门丢个垃圾买个菜,告诉他大家彼此都挺忙的,我也就不耽误他时间了,告诉他自己现在状态挺好的,会每天至少出门走半个小时。 那年过年萧则飞机转火车又转大巴转到我家里跟我一起过的年。 他在大年三十跟我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喝酒喝到不省人事,随后我们两个便莫名其妙地开始抱头痛哭,他哭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初恋的那个女孩子已经嫁做人妇。 我哭我跟宁聪,我哭我跟宁聪的关系,我哭自己为什么这辈子就爱上了宁聪,这是多么深的恶果。 天亮之后我跟萧则双双感冒,两两相望着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加上这一次的话,我觉得萧则至少救过我两次。 第18章 18 等到了每天早上都能听见小区里的爷爷奶奶带着自己孙子孙女去上学的日子,宁聪有天去外面买菜回来告诉我说隔壁阿姨家的孙女整个寒假都断断续续发着低烧,现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去上学。 我觉得宁聪似乎十分喜欢小孩,在刷牙的间隙里问他:“你喜欢小孩啊?” 宁聪把新买的菜放进冰箱随嘴着:“谁不喜欢小孩?” 我就不喜欢小孩,我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那你干嘛不生?” 宁聪慢腾腾地往我的方向走来,他支在墙壁上从镜子里看我,隔了一会儿,我见他摇了摇头:“生不出来。” 我回头看他:“医生说你不能生?”我回头吐掉嘴里的泡沫,再次看向他,“精子活跃度不高?还是何少雯不能生?” 然后我就见宁聪猛地笑开了,他脸上的表情在我看来是缓慢地舒展开来,他一副笑眯眯地样子:“我说……”我看着我,一字一句,“我不能生,没有那个功能。” 我起先还未反应过来,楞了会儿还在思考宁聪哪里有问题,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这个人竟然在跟我开黄腔。 我看了他半响,没忍住回身捣了他一下,直乐:“你疯什么疯?” 宁聪摇着头走了,边走便嫌弃我:“赶紧把脸洗了,眼屎还挂在眼角呢。” 开春后是流感高发季节,我跟宁聪双双中招,宁聪擦着鼻涕站在我面前强调我抵抗力实在是太差了。 我堵着鼻子呼吸有些困难,没好气:“你不也一样?” 医院回来两人对着喝了些药后,宁聪又在手机里关注起了他那些驴友群,他边刷着群消息边跟絮叨起了什么自己那边马上就要给业主交房了,他问我要不要回去去看一看,他说我许久未回家了。 我把自己裹在毯子里,没有理他。 宁聪手指在手机上滑了半响,最后说:“行了,明天出去,已经约好了两位。” 晚上我跟宁聪饭后去散步回来看见隔壁邻居阿姨,她行色匆匆地在路上走着,宁聪喊了两声,阿姨脸色很是不好地勉强应了声。 宁聪便关心起了她孙女的情况,说是最近去医院检查,不知道检查出什么了没有。 阿姨像是强压着说医生怀疑是白血病,明天做骨髓穿刺。 我跟宁聪便有些默然,小孩的爸爸妈妈都是领死工资的人,平时正常过日子能称得上宽裕,但是倘若一旦碰上了重大疾病,生活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跟宁聪回去的路上都有些沉默,我沉默于宁聪的沉默,我猜宁聪肯定沉默于这人世间事事不由人。 那个晚上宁聪睡在我旁边贴着我的脸一下一下地亲着我,我想他可能心情有些不好,在他亲我的时候侧头跟他吻上。 在痛苦面前,人类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拥抱着取暖吧。 宁聪的头贴在我的肩上,声音慢腾腾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小芒,我太能理解那种感受了。” 我没敢说话。 好像看见很多年前我仍在读书的时候宁聪在夜晚抱着我,他日复一日地带我去闹市、去人群,带我在每个阳光大好的时间反复地在街上走着。 跟每个咨询师打电话,在夜晚我半睡半醒的时候悄悄地在我耳边说留下来吧留下来吧小芒。 我从来不敢告诉他我每日每日跟他出去都像身着盛装赶赴灵堂,在每场无人的葬礼上尽心地扮演一个送葬者。 第21章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宁聪从床上挖了起来,昨天晚上我们俩都很晚睡,但是宁聪的生活作息实在是太强大,几乎不需要闹钟他便准点醒了。 他允我在床上赖了几分钟的床,随后就差直接把衣服给我穿上了。 我黑着个脸刷牙、黑着个脸跟他出门。大巴还是那个大巴,协会许多人过年未见过宁聪笑眯眯地便跟宁聪打招呼。 宁聪忙忙碌碌地跟人交流感情,我缩在座位上眯了眯,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宁聪的衣服正搭在我身上,他眯着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聪想什么他从来不会同别人说,从小到大总是这样,谁都以为他一颗雷劈不动、火烧不透的金刚心。 我挪了挪身子企图唤回宁聪的视线,看见宁聪眨了眨眼睛把视线凝在我身上:“怎么?” 我缩在他的衣服里问他:“你在想什么?” 宁聪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隔壁阿姨家那孙女怎么样了。” 我想说点什么好听的话,但是想来只是废话而已,沉默了会儿,给他提了建议:“你要实在喜欢小孩,你可以自己生。” 宁聪看了我两眼,没搭腔。 我们便一路沉默着下了车,我本以为这次又是去爬哪座没爬过的山,我想附近这些山该被我们给爬完了吧,没料这次协会组织着下溶洞。 跟着走了几节楼梯后,下面便彻底接收不到阳光了,有水缓慢地从顶上滴下来,在地上汇成一个小洼。 洞里愈走愈阴凉,人群嘈嘈杂杂地分散开了,我跟宁聪两人并肩在路上走着,一路走着装饰了不少五颜六色的灯光,我侧头望向宁聪连他的表情都不怎么能看得清。 不知道埋在地下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无边无际的阴凉,看不见想见的人。 宁聪在灯光较暗的地方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宁聪的手也有些凉,我猜他肯定也觉得地下阴凉。 隔了一会儿,我突然听见宁聪凑在我耳边讲话。 宁聪难得正经,更别说他难得正经地跟我讲大体能称得上情话的话。 我听见宁聪小声告诉我说。 “小芒,没有太阳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光芒。” 第19章 19 差不多同样的话宁聪也跟我讲过,那是很早之前,早到大概宁聪还穷到一颗糖要劈开了分成两份吃的时候。 不过我那个时候实在太小,又或许实在太傻,全然不知道宁聪当时在说个什么鬼话,我那时比较关心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偷偷站在别人家门口去看一眼最新出来的动画片。 实在不知道宁聪跟我说出这样的话于我又于他而言究竟有什么意义。 溶洞并不大,我们全队的人从溶洞里出来集合完毕也只花了四个多小时的时间而已,回城的路上宁聪开始散自己塞了满包的吃食,车头车尾绕了一圈,又约着了几个人跟他打麻将。 宁聪拎着个空了的包回到座位的时候偷偷跟我笑:“这些人不给我输几个零花钱不太甘心。” 我对于宁聪讽刺我牌技的事情记忆犹新,实在不愿看他这幅自己牛逼坏了的样子:“打麻将这种运气的事情,今天你赢明天我赢你在这牛逼个什么劲?” 宁聪坐到椅子上扣好安全带就开始跟我讲着着麻将里的门门道道,什么看牌、记牌以及对手打牌的习惯,全都是靠脑子的。 他摇头讽刺我表达“这个世界上光靠运气的事情还是挺少的,又不是生老病死这种全然没办法的事情”。 我勉强承认了他说的有道理。 主要是因为他确实也总是赢钱。 当天下午下了车,宁聪被人拉着就去凑角了,我朝他摆了摆手表示晚饭我会自己解决,让他自己玩去吧。 回家的时候见着隔壁阿姨家的门静静地关着,掏了钥匙突然有些感伤了起来。 我希望宁聪能够健健康康,大概就像他希望我一样。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宁聪就回来了,他好像还挺开心,当时我真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疯狂地控制着手机里一个塑料盒子跳到它该去的地方,看他进屋问了句:“这么开心,赢钱了?” 宁聪摇头啧啧:“想输也太难了点。” 我手机里的塑料盒子被我一个不慎掉在了地上,我丢下手机直骂他臭不要脸。 宁聪愉快地哼着歌去浴室洗漱去了,我捡了手机继续控制那个该死的塑料盒子,争取能在晚上睡着前破一次记录。 十多分钟宁聪关了外面所有的灯钻进被子里,屋里没有暖气还怪冷的,宁聪钻进被子贴着我哆嗦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抬头瞟了瞟我的游戏,似乎对于我玩这种看似十分弱智的游戏十分不屑,看我掉下去几次后伸手就开始抢我手机。 我觉得宁聪今晚的心情好像十分好,看了他好半响:“今天晚上你特别兴奋?” 宁聪对着我手机按了几下,没掌控好力度,游戏结束,他带着一种浑不在意地语气在开始下一局地时候跟我说道:“今天打牌的时候李老师说他妹夫听到消息说城西那片老宅要拆迁。” 我实在不知道这个事情有什么值得人开心的。 就听见宁聪说:“他妹夫说让他一起凑钱去看看那边有人卖房吗。” 我想了想:“马上要拆迁了谁还卖给他们?” 宁聪玩着手机跳的正开心,连身子都不由得侧了起来,无奈最后手机里的盒子还是掉在了地上,他放下我的手机瞥了我一眼:“谁知道那房子要拆迁,政府都没公文下来,就是小道消息。” 第22章 好了,我现在知道宁聪想做什么了:“你想参一脚?” 宁聪把我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帮我插好了充电器,回头看我:“有钱干嘛不赚?” 我十分诚心地问他:“如果不拆呢?” 宁聪皱了皱眉头:“早拆晚拆肯定都得拆。” 我简直服了宁聪:“你现在闲钱很多?”把钱投进去隔个七八年再拆也是拆,对吧。 宁聪瞥了我两眼,要笑不笑的样子:“是蛮多的。”他顿了一会儿,像是享受到了堵我的愉悦,才继续道,“看一看规划嘛,那边一座二十几年的老桥肯定得拆不说,就光说这边楼的层层拔起来了,那边还都是些什么砖瓦房,我估计最多年底就有通知要下来。” 我缩进了被子里,算是明白了,我大概跟宁明那种人是一样的,这辈子也别想赚钱了。 宁聪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他转身去关灯,再次钻进被窝的时候他笑着道:“我给你专门办张卡,把钱全放你卡里。” 说完也不知道是嘲是叹地说出一声:“没钱你要怎么活下来啊,小芒。” 我觉得他这句话有问题,没钱谁也没办法活下来。 我私心觉得他其实想向我表达的是没有他我该怎么活下来。 一早我醒来宁聪已经不在身边了,我摸到自己的手机打开游戏准备再次尝试一下破自己的记录。 跳了两下后发现记录早就已经不是自己之前跳的了。 宁聪真烦,他自己没有手机吗! 我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宁聪玩出来的记录,退了游戏直接把游戏给删除了。 宁聪真烦,影响他人的游戏体验。 宁聪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手机上看完了好几个搞笑的小视频,我本以为宁聪大早上出门买菜去了,等他进了房间坐在床边半响没出声的时候还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怎么?” 隔了一会儿,我听见宁聪说:“确诊了,确实是白血病。” 第20章 20 隔壁阿姨家里一群人带着自家孙女去了很远的医院住院,小孩的爸爸妈妈跟着去了几个星期后又实在是需要赚钱,两人又回家上班。 爸爸妈妈单位上的领导、同事给弄了个众筹活动,同事每人捐了几百块钱妄图解决燃眉之急。 又隔了一会儿,小区物业也贴起了小牌子,说是1单元302的业主孙女患了白血病,正在外地医院治疗,爷爷奶奶在那边租了个房子方便照顾小孩,希望各位业主能伸出援助之手。 物业的人立了个牌子放了个红色的大箱子,上面用毛笔写了捐助两个大字。 宁聪进进出出的但凡看见了就往箱子里塞钱。 等物业把箱子撤掉了,宁聪拿了张银行卡直接去物业要来了小孩爸妈的联系方式,他跟人说的是现在的人都特别有爱心,他在网上开了个众筹,有很多人给他捐钱。 银行卡就这么给出去了。 那天傍晚是吃完饭我跟他一起去的,我站在别人家门外面等他送完钱出来。 我应付不了别人的感谢也不知道怎么去宽慰一个小孩患了病的父母,只能站在外面吹风。 不过天已经渐渐暖起来了,我站在路边甚至偶尔能看见穿着短袖在路上走着的高中生。 十几分钟后宁聪出来了,他走到我身边说:“小芒,回家吧。” 我走在路上侧头看宁聪,他的神情在平静时偶尔会显得几乎有些温顺,眼睛微垂,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又或者干脆只是在盯着面前的地面而已。 我问他:“宁聪,你看如果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而我又恰好生了病,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吧?” 对宁聪来说,他大概能过分的体会这人间疾苦,所以才总会看不过眼旁人痛苦。 宁聪垂着的眼睛慢腾腾地抬了起来,他斜过来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所有关于宁聪温顺的假象全都被打破了,他蹙了蹙眉头:“什么?” 我说:“我说啊,我过去的时候分明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但是偶尔会生出一种恨我又不是你唯一对着好的那一个。” 我曾急需确认我在宁聪心中独一的地位,然后闹出了不少笑话。 我看见宁聪似乎觉得好笑般地笑了一下,他慢腾腾地说:“你当然是唯一的那个,这个世界上难道能有第二个你吗?” 宁聪的语调缓慢地调侃出来,我真讨厌宁聪永远只会顾左右而言他。 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也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但他就是不说,他什么都不说。 那个晚上我覆在宁聪背上,他的背脊布上了层薄薄的汗,我看见他通红的耳朵,他曲起的双膝,时而舒展时而绷紧的肩胛骨。 我每在他的脸颊边喊他一声哥,他的身体便会僵一下,像是什么玩具的开关一般。 我在模模糊糊的高潮中像是听到了宁聪的声音又像是千千万万种声音皆是我的幻觉。 我听见宁聪从我身侧翻出来的声音,听见他在浴室收拾自己的声音,听见夜晚钟声滴答滴答,像是小时候隔壁邻居屋里摆放着的老钟,它会在每个整点敲响自己。 咚、咚。 宁聪翻身上床钻进我的被子里,声音咚咚像是午夜十二点敲响的钟声。 宁聪说:“小芒,你当然是唯一。” 他说:“我只是想我的小芒啊,若有一天我实在无法呆在他身边了,希望能够有人像我曾经善待过旁人一般去善待他。” 第23章 直到六月末的时候隔壁的阿姨也未再回过家,周围的小朋友都放了暑假,大人商量着带着小孩暑假去哪里玩一玩,世界在缓慢又毫不迟疑地往前走着,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人类挂念良久,日光下无新事。 我开始设想自己的离开或者死亡,在一百天的时间内被所有熟识的人接受,接受这个人已经消失的事实,其中也包括宁聪。 在一个小区停电的午后,宁聪因为实在热的受不了便骑着电驴跑去了别的地方打麻将吹空调。他在出门的时候反复询问我是否要跟他出去,我重复了一万次的我一点也不觉得热,最后宁聪带着一副我脑子不正常的神情出门走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我在看电视的时候还抽空想了想要不要把饭菜给热一下,随后就听见了敲门声,我以为是宁聪没带钥匙出门。 没想到打开门后看到的却是宁明。 宁明这人该是享不了福的样子,宁聪再怎么孝顺他,他还永远都是一副健康不起来的样子。 我固然对于宁明是怎么找到我家来的这件事保持了高度的好奇,但是我跟宁明见面大体是属于仇人见面的范围,再好奇也不会问出一句。 果不其然宁明见到我的第一眼便怒骂了我一声:“畜生玩意儿。” 说便说他还想动手,我往里撤了撤,想一脚把他踹出去再把门给关上,脚才刚刚给抬起来,骤然看见他身后站的女人。 在愣神的时候便被宁明一拳砸在了脸上,宁明身后的女人大声喊了起来,宁明才像是不解气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捂着自己的脸看着这两个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看到那个女的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她挺着个六七个月大的肚子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她问我:“你哥呢?” 我看了她半响,对于现在的状况实在是脑子有些空白。 谁能想到我跟何少雯时隔三年多时间见面竟然是她挺着个肚子千里迢迢来我家门口质问我宁聪在哪里。 何少雯踏着步子径直走进了屋内,她环视一圈后,站在我家里回头看向我。 她问我说。 “宁阳,你哥现在哪里?” 第21章 21 宁明跟着后面进屋后嘴里便是骂骂咧咧,我反手拿起桌上的水杯便朝他脚下丢了过去:“再骂一句给我滚出去!” 宁明愣了一下,当即就要跳起来。 我又不是宁聪,对全世界都抱着一颗与人为善的心,过去但凡宁明打了我一巴掌我必得把这个巴掌给还回去。 他现在又凭着什么跑来我家跳脚。 还是何少雯出声阻止了宁明跳脚,何少雯撑着后腰再次问我:“你哥去哪了?” 我走到沙发那拿起自己之前丢在那的手机,几声响声后我听见宁聪带着愉悦的声音,我猜他肯定又赢钱了。 我把手机放了外音,宁聪带着笑意喂了一声后,何少雯说:“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接着我听见宁明扯着嗓子喊了声:“小聪啊你赶紧回来!” 宁明说:“我现在就回去。” 随后我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无意跟宁明以及何少雯交流感情,躺靠在沙发上看之前未看完的节目。 宁明跟何少雯则板着身子,一副严肃认真即将上战场的样子坐在我家沙发上,我突然有些发散思维地想着等他们走了我是不是要把沙发消下毒、还有房间的被子,干脆都丢掉算了吧。 或者这房子,卖了吧。 我模模糊糊勾画着自己未来的时候,何少雯突然开口说话了,她说:“如果不是肚子这么大了,眼看都瞒不住了我是不会来这里的。” 我瞥了她一眼,点头:“挺好。”隔了会儿我问她,“知道是男孩女孩吗?” 何少雯摸了摸肚子:“现在医院不让检查是男孩女孩。”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乐:“从没想过我还有能做叔叔的时候。” 何少雯低头摸了下肚子:“宁聪很喜欢小孩。”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喜欢小孩,挺好。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被宁明揍的半张脸都泛着疼,总有一天我要打回来。 莫名被宁明打,这个亏我肯定不吃。 十多分钟后宁聪就站在了家门口,我没有关家门,所以看见宁聪似乎是赶着回来的,他撑在门口喘了几口气,看了眼屋内的情况,缓下呼吸后他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宁明,蹙眉:“你怎么来了?” 没等宁明开口说话他又转头看向何少雯:“你怎么?” 他这幅淡漠的语气简直不像是人家带着怀着肚子来找爸爸,我听着都没忍住笑出了一声,宁聪的视线才转到我脸上,我揉了揉自己的脸,在接收到宁聪的视线后,赶紧委屈万分地开口:“哥,宁明他又打我!” 宁明在那边听见我这么告状又骂出了一句。 我本意是开玩笑着说出的一句话,没想到看到宁聪皱了皱眉头转身怒气冲冲地指向宁明:“我早跟你说过不能打他,不能打他,你为什么要打他?!”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宁聪生气的样子,他声音也不大、说的话也不怎么凶,但就是把屋里几个人都给吓住了。 我看见宁明嗫嚅了几下,最后粗着嗓子压出一句:“这畜生玩意儿不该打?” 宁聪冷着声音说:“你来这干什么?”他问,“你怎么找到这的?” 第24章 宁明支吾着还未出声,那个坐在离我不远处的孕妇便开口了,她僵着声音说:“是我要来的。” 宁聪回头看向她。 何少雯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怀孕了,你的。” 我看见宁聪皱着眉头,大概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弄出个儿子出来了,我好心提醒:“过年那段时间你不是回去了几天嘛,我估摸就是那时候。” 宁聪看了我一眼,好一会儿,他迈着步子走过来,坐在了我跟何少雯中间,成功阻挡了我观察何少雯肚子的视线。 我听见宁聪平静地说:“不可能,我跟你从没上床过。” 何少雯的声音也十分冷静:“过年那段时间你回来你爸不是经常灌你酒吗?” 我靠在沙发上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当宁明让宁聪回家是为了维系父子关系,原来是为了制造下一代。 我对这出戏十分看好,伸手在茶几抽屉掏出了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何少雯继续道:“你醉了后你爸给你吃了点药。” 我嘴里的糖是水蜜桃味的,甜腻的感觉在口腔里散开。 然后我听见宁聪分外冷静的声音,他说:“不可能,我结扎了。” 宁聪实在是太让我吃惊了,我一颗糖差点直接滑进喉咙里。 但我想来最吃惊的应该不是我,我听见宁明大喊了声:“你结什么扎!” 他几乎要跳起来,你看这个人千里迢迢跑来找宁聪,带着一个怀孕的孕妇企图让宁聪回归家庭、改邪归正,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是个这样的结果。 他的跳脚让我觉得好笑,我从来便见不得宁明好过。 我歪过头越过宁聪看着坐在那里的何少雯,她起先一直板着身子,现下跟泄气了一般,我甚至看见她在微微颤抖着,我在想那她现在怀的是谁的孩子,都能要宁明心甘情愿让宁聪做接盘侠。 我砸了砸嘴里的糖,在看见宁聪侧脸的时候猛地顿住了。 我看着那个几乎急到跳脚的宁明,简直想笑出声来。 然后我看见何少雯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大吼了一声:“反正是你们宁家的种!” 我的糖卡在我牙齿下,被我一口咬碎。 哈哈,我们姓宁的人。 宁聪仍然保持他一百分的淡定,他看向宁明:“你娶她,生下来,我养。” 宁明大吼着:“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宁家,出了宁阳这个畜生还不够让人看笑话的是吗?!” 宁明实在是太好笑了,他还在乎别人怎么看,事情都做出来了他还在乎别人怎么看。 他可真的是要让我笑死了。 我就知道我们宁家肯定没什么正常人。 吸毒入狱出来后无所事事的父亲让自己的前儿媳怀了孕。 嗜赌成性的母亲在欠了一大堆债后丢下两个还未成年的儿子跑了。 小儿子疯狂地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哥,还跟亲哥滚在了一张床上。 他宁聪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样的孽才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面? 第22章 22 宁聪曾在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跟我说我是他太阳的光芒,所以他要叫我小芒。 其实后来想想大概因为隔壁家每个小孩都有个小名,他们父母在每次看见他们的时候都会亲切地喊着小名,所以宁聪决定也给我一个小名。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想知道住在隔壁的小孩到底什么时候能写完他的作业,然后打开电视机看我最爱的游戏王。 金秋霞生宁聪的时候还没成年,隔了三年又生了我。宁明这个管不住**的男人,在金秋霞怀孕期间最喜欢去我们那街上一个从来不会放电影的电影院,电影院门口通常在晚上八点半的时间会挂出几个穿着三点式女人的劣质海报,宁明时不时会在午夜十一二点跑进那个影院开始他的狂欢。 他从未想过要跟金秋霞扯个证把我跟宁聪的户口给上了,在我出生后没多久更是夜夜流连在外面的迪厅。 某一年要开什么大会的时候,政府组织着扫了一拨黄,当时宁明正在里面嗑着药,大概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被扣起来的时候还闹了不小的事情,然后他就蹲进了牢里。 我跟宁聪在刚会走路的时候都被金秋霞拿绳子绑住脚扣在床头过,她美名其曰看我们年纪小怕我们跑出去丢了,那个时候虽然宁明日日在外面看小姐,至少他还未被抓起来,甚至偶尔能带回点钱回家补贴个家用,而且金秋霞还偶尔能做点零工赚钱,虽然钱都不够她自己花。 他们两个通常白日里都会不在家,而且生活并没有因为突然出现了两个儿子而产生任何的变化,经常是邻居看不过眼进了屋把我跟宁聪的绳子给解开了。 后来等宁聪稍有一点意识的时候,他会在金秋霞每次出门的时候说“我会看着弟弟的”。 至于宁明,我觉得在很长一段时间他根本就忘记了他曾在某个夜晚往女人的肚子撒过种子,并且种子还成功长大。 当然这些事情我几乎都没有印象,这些都是宁聪后来告诉我的。 他跟我聊起我的小时候,呆呆傻傻的,肚子饿了就开始嚎哭,每次我哭的时候他都要去隔壁邻居那里可怜巴巴地说弟弟又哭了。 通常邻居会一边说着作孽一边把我抱进自己房间,弄些米糊喂进我的嘴里。 我没宁聪记忆那么好,我对小时候的事都没什么印象。 第25章 最多的大概也就是三四岁的时候宁聪偶尔放学给我带回来的牛奶糖,他会把糖用刀切成两块,然后塞进我嘴里一块说:“弟弟,吃糖。” 我对于幼时稍有些的记忆大概就是那甜在口腔里的奶糖味。 那导致我在成年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口袋里揣上几颗糖。 到后来我跟宁聪的入学也全全是邻居帮衬着才能上学,而金秋霞这个才比我们大了十多岁的妈,她跟宁明早恋,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生了孩子。 宁明跟金秋霞两个人从来没有过什么正经的工作,我在跟宁聪上费了千辛万苦能够上了小学后,家里的花费好像陡然增多,金秋霞便会在宁明回家的时候抱怨家里没有钱,连饭都吃不起了,还要管两个小孩子读书。 宁明有的时候会花言巧语地哄金秋霞,说自己在外面赚大钱,等一会儿就会有钱了。 等被问的烦了他会扯着我跟宁聪两个人骂骂咧咧地喊道:“读书读个屁书,过几年就滚出去工作!” 宁聪会在宁明发疯似的辱骂中抱住我。 我从来便说宁聪早慧,以及过分能够体会这人间疾苦。 他小时从未感受过家庭对于一个人的意义,从来没有人会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抱住他告诉他你也一个宝贝。 我至少还有宁聪,他会在我饿的时候去隔壁邻居那里给我要来点填肚子的东西、会在我在学校被欺负后捋起袖子跟对方打起来,可是宁聪有谁呢? 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个永远只会想着依靠他的亲弟弟。 我想金秋霞跟宁明两个大概也不能说是谁糟蹋了谁吧。 宁聪上初中的时候宁明给抓进去了,少说要呆个四五年。家里分明已经揭不开锅了,好在宁聪从小便讨人喜欢,隔壁邻居家一人搭个一天,饥一顿饱一顿地让我跟宁聪也慢慢长大了。偏偏金秋霞喜欢上了赌博,那个时候的赌博都是一辆五菱宏光面包车拉上五六个人,车上一人提着一包现金,车子开到荒郊野岭的破屋子里就开始赌,一般他们会留两个人在屋外望风,还会有人会在赌红了眼的人身边问他要不要借钱,借条签字把钱拿出去一气呵成。 这些事情本来我不知道,是宁聪高二从学校退学后,他在工厂做了十个月的流水线,带回了两万现金,他偷偷藏在我床底下,告诉我说:“小芒,这是你读高中要用的钱。” 几天后钱就不见了,然后金秋霞也不见了,一大堆人来敲家门,他们拎着棍子,大吼着让金秋霞滚出来还钱,砸碎了我家不少东西。 宁聪当时抱着我,捂着我的眼睛,他什么都不想让我看见。 宁聪总是喜欢费力试图给我营造一个良好的家庭坏境,他又不是我爸,他凭什么这么做? 他才比我大多少岁,凭什么要面对的就比我多这么多? 他初中毕业的时候是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免三年学费进的重点高中,他凭什么说辍学就辍学? 凭什么要他赚钱养我? 宁聪凭什么? 他以为我会感谢他吗? 我人生中每走的一步都是踏在宁聪用血肉给我筑成的路上,他宁聪凭什么觉得我会感谢他?! 我只恨不得宁聪自私的像宁明一样、自私的像金秋霞一样、自私的像我一样。 抛弃我吧、抛弃我吧。 在今后的所有日子里都为自己一个人活着吧。 第23章 23 我想给宁聪一个家,然后我发现其实我给不了的,我便希望有人能够给他,我希望宁聪有个正常的家庭。 何少雯大着肚子进门的时候我一点也不难过,我希望我哥能在未来的日子里真真正正过上一种能称得上父慈子孝的生活。 我再不是自己十几、二十出头比较执拗、偏激的年龄了。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更懂宁聪了,觉得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更想要对宁聪好了,也觉得这个世界上该不会有人能够对我比宁聪对我好了。 我抱着我不耻的情感,紧紧地攀附在宁聪身上,自私自利吸血虫一般地扯都扯不掉。 我旧时总觉得自己喜欢宁聪、要对他好,可这人生中每走的一步都只会让宁聪愈加难过、难堪。 从宁聪家走的时候我在想我要把时间还给宁聪,让他自己去过自己的生活。 就当他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宁阳的弟弟。 宁明跟何少雯来我家后也不知道是没脸回家了准备在这里待产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们就莫名其妙地呆在我家了。 宁聪会在每个他们饭后的傍晚送两人去他给他们订好的宾馆,他甚至偶尔还要带着孕妇在附近公园散步。 对面的大妈偶尔看见我会好奇万分地问:“小何啊,原来你哥已经结婚了啊?” 当然我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去满足她的八卦之心的。 自从宁明来的第一个晚上我便跟宁聪分开睡了,我难得勤快地把客房铺好了,抱着自己枕头就睡去客房了。 宁聪有的时候会站在客房门口看我,我能看见他所有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他素来不喜同人剖心,所以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不说。 你看他连对不要脸的宁明都这么好、对想让他接盘的何少雯都这么好,我有的时候只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所有企图占宁聪便宜的人全一脚踢到外太空去。 第26章 又想算了吧算了吧,都是这样才构成了宁聪这个人。 我已经不再去思考宁明以及何少雯什么时候能够从我家离开了,那就这样吧,一切都像四年前我仍在宁聪家中的时候一样。 他曾企图在我夜夜抱着他说爱他之后让我们俩恢复正常的兄弟关系。 即使这是个天真的笑话,我也想去做宁聪让我做的事情。 宁明一日日地在我家如同在他自己家一般,他翻动我房间的任何东西,把我长期放在抽屉里的糖全部拿出来,要么吃掉、吃不掉便丢了。 我冷眼看着他们鸠占鹊巢般地呆在我的家里,冷眼看着宁明骂骂咧咧地对我挑三拣四,他甚至在饭桌上破口大骂我家的猫,他说孕妇不能见猫,一定要把猫给丢出去。 通常情况我会把筷子直接砸向他,并且告诉他如果他跟猫必须有一个要走的话,也只会是他。 宁聪会在宁明企图再次出声骂人时候冷着嗓子说:“还要不要吃饭了?” 通常宁聪发话后宁明的骂骂咧咧就会消停下来。 他现在有些怕宁聪,我觉得好笑。 宁聪现在日日呆在家里,他推掉了一切找他出去爬山、找他出去打麻将的活动,他企图坐在家里稳定着这表面的和平。 在某天送宁明及何少雯回宾馆后敲开了我的房门。 当时我正在手机搜着车票,在他进门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们走了?” 宁聪应了一声。 我笑他:“浪费什么钱,直接让他们住这不好吗,还有间房呢,你让宁明收拾下。” 宁明走过来,坐在了我床头,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我下巴,压下脑袋吻我。 我把自己脑袋侧出来,看见宁聪一脸平静上床,他的声音贴在我耳垂处,缓慢地吐出来:“小孩生了就会叫他们走。”顿了会儿继续道,“我们养。” 我艰难地把自己的耳朵从宁明炙热的呼吸中解救出来,我点头表示同意:“也是,给宁明养他能养出个什么玩意儿出来。”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对,他凭什么觉得何少雯会把刚生出的孩子给他? 但是我没有问出来,这种事情当然不会问出来让宁聪为难,我要在未来的时间里学会再也不要为难宁聪。 宁聪伸手拿开我仍握在手中的手机,他的手缓慢地从我衣服下一点一点地往上推。 我研一的时候宁聪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他在夜晚的时候亲吻我,脱掉衣服把自己送到我面前。 他觉得我精神状态不对,所以他要尝尽任何办法让我留下来、尽可能地满足我所有龌龊的念想。 宁聪可真有奉献精神。 宁聪真有大爱,简直不亚于释迦摩尼割肉饲鹰。 宁聪已经把我的衣服推上了胸口,他哑着嗓子轻声喊我的名字。 他这样喊我的名字,直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把我的名字喊的这么温柔动听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有宁聪能为我做的更多了。 可是他怎么就是不信我真的是早已经觉悟了。 是的,我曾在大二时某乘他小憩的时候吻了他,我逼迫他来正视我对于他的感情。 他当时让我走了,我确实走了。 但是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这辈子都不会担心宁聪真的会要我走,我在无数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岁月里早就把他了解的彻底。 我当然知道我一定是把宁聪给吓到了,他是宁聪啊,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是从小护着我长大的宁聪。 你看宁聪愚昧到在我初二的时候怕我没钱上高中、自己跑去赚钱给我来读书。 他愚昧到当初金秋霞拿走他工作了十个月赚来的两万块钱去赌、还倒欠了别人十万块钱他都没出声骂一句。 他愚昧到宁明从牢里出来出现到他面前,他也能说出一句:算了,我以后养你。 这样的人能怎么处理我的感情? 这样的人你要他怎么会抛下我? 这样的人你要我怎么舍得折磨他? 他曾在每个我覆在他身上的夜晚咬着牙跟自己道德做抵抗、他在每个夜晚僵硬着自己的身体来试图挽救我。 宁聪简直无可救药。 我把宁聪从我身上推开了,然后告诉他宁聪我爱你。 虽然我从来都抱着爱他这回事一步步把他拖向深渊。 宁聪看着我,没有说话。 第24章 24 七月中旬的时候天愈热了,家里我是呆不下去了,我从来就没办法跟宁明和平相处。 他在我毕业后试图让我去相亲,在我告诉他我喜欢男人之后他连打带踹地跟我对打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对宁明没有感情,我也从未感谢过他给我生命,我没法让一个陌生人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甚至拳打脚踢。 我开始日日在家门口的奶茶店或者是甜品店里呆着,宁聪会在饭点的时候喊我回家吃饭,我有的时候会回去、有的时候不会。 我日日抱着电脑在奶茶店看无聊的电视剧消磨时间,偶尔会发散思维想到小孩子出生了户口怎么上,他到底该喊我哥哥还是喊我叔叔,想到这里就觉得十分好笑。 某天下午六点左右的饭点宁聪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他在电话沉着嗓子对我说:“小芒,回来吃饭吧。” 当时正好下了一场雷阵雨,雨水倾盆而下,轰轰烈烈带着夏天浓烈的气息。 第27章 我答应了,收了电话推开店门,屋外雨已经停了,地上一片潮湿。 我进小区的时候见一只湿漉漉的猫钻进了小区的矮草丛里,眨眼就连尾巴也看不见了。 到家楼底下的时候正好见宁聪下来,他行色似乎有些匆匆,看见我的时候顿了一下。 我站在原定问他:“怎么了?” 宁聪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我:“刚我在厨房做饭,宁明把猫给丢出来了。” 猫是宁聪捡回来的,他把猫放在我怀里的时候跟我说让它活下来,现在猫不见了。 我跟宁聪说:“我去找找,刚刚好像见着了。” 那只猫我曾经试图带出门过,哪怕是家门打开,抱着它往外面踏了一步,它也会狠狠地扒在你身上,生怕你把他丢下了。 这么个胆小的东西,连门就不敢出,在家里来了陌生的人的时候也只会往床底下钻,分明是我自己的东西,宁明从来就不做好事。 我去之前看见猫的草堆里叫了一圈,小区里很多刚吃完饭的人慢腾腾地往外走着,我没有找到我的猫。 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在楼下等我的宁聪,他在夏天傍晚一片雾蒙蒙地空气中静静地看着我。 我跟他说:“没找着,明天我拿手机照片打印下来贴小区里看看吧。” 宁聪嗯了一声。 我往楼上走去:“它那么胆小肯定哪里也不敢去的。” 我听见宁聪跟在我身后的脚步声,听见宁聪在还没来得及亮起感应灯的楼梯道里跟我道歉,他跟我说:“对不起。” 宁聪从来不会对不起我,即使他像宁明丢掉猫一样丢掉我他也不会对不起我。 我说:“没事,明天再找找吧,又不是你丢掉的。” 进家门的时候宁明跟何少雯大概已经吃完饭了,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宁明比较安静,在我进家门的时候从头到脚未发出什么声音。 宁聪给我把饭添好放在桌上叫我吃饭的时候我想大概宁聪骂过宁明了,他才会这么老实。 我也没给宁明找不痛快,安安静静地吃完饭便进了房间。 二十分钟后宁聪敲了敲我房门说他送两个人回宾馆,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他躺在床上玩手机,赶紧告诉他:“放过我吧,还要我跟宁明走在同一条路上,你就不怕我脑子一热直接把他推河里去了?” 宁聪没说话,隔了一会儿,他说:“那行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嗯了两声表示听见,然后就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我在床上躺了五六分钟,爬起来开始翻自己的身份证、手机充电器、银行卡,从抽屉里翻出了几张现金全部揣进了兜里。 我一件衣服也懒的拿的打开了房门,打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宁聪哪里会不知道那只猫对于我的意义,是我一点一点地看着它从那么小那么小长到能蹦能跳,能在夜晚趴在我床头静静地看着我。 是宁聪从垃圾桶捡回家的一个脆弱又顽强的生命,是宁聪告诉我说活下来,我说好。 我关上了家里门,希望宁聪能跟看见宁明丢掉我的猫一样对于我的离开也视而不见。 我爱他,希望他一生幸福安康。 我在家门口拦了半天的车,好不容易坐上车,我说去汽车站,宁聪的电话就打起来了,我能透过手机听见宁聪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声缓慢地加粗,好像是在那边斟酌着开口问我道:“小芒,你在哪?” 我看着车外一点点后退的灯光,告诉他:“我晚上吃撑到了,沿着堤坝消消食。” 宁聪那边顿了下,我听见他微微笑道:“不是说我回来跟你出去散步吗,你不能等等我?” 我便说:“我看走着能不能碰到你呢。” 宁聪在那边说:“你现在别动了,我去找你。” 我说好,我等你,在快挂电话的时候也没顾着自己是坐在出租车内,对着手机说了一声:“我爱你。” 我挂了电话。 等坐上长途大巴的时候手机都被宁聪给打的没电了。 我想我真是出息,过去总步步逼着宁聪,逼他看清我的感情、逼他承认我的感情、逼他接受我的感情,明知不可行、不可以、不好,偏偏就是要这样。 现在都已经能够不动声色地第二次从宁聪面前离开了。 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宁聪不需要再担负我这样一个弟弟,我也不需要时刻站在宁聪身边喊他哥。 我爱宁聪,这个世界上全部的纲常伦理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在乎这些东西的是宁聪,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只在乎宁聪。 我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这件事,至少还不晚。 第25章 25 大巴车票是随便买的,晃晃荡荡地在路上走了十多个小时,从天黑开到了天露白,从车站出来的时候我随便找了破旧的旅店住了进去。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基本对生活本身根本不做任何要求,一张床对我来说就可以了。 我在窄小的浴室里冲了个凉后,躺在床上翻手机,插上电过了好几分钟手机才缓慢地亮了起来。 宁聪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甚至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还在打。 他也给我发了很多短信,从“你在哪”到“宁阳你他妈什么事情不能跟我商量,只会跑对吗”,他有些气急败坏了我想。 第28章 我都开始想这会不会又重蹈覆辙,他会在未来几天生气停掉我的钱、然后再几个月后又服软恢复过来、最后打电话给萧则,让萧则来看我,在几年之后他处理好任何让我觉得不愉悦的事情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你看,宁聪总为我做这么多事情。 我手机开机没一会儿,宁聪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我把他电话挂掉了,然后打开短信给他发短信。 我告诉他我一定不会折腾自己,努力让自己朝着长命百岁的目标生活着,我会跟他联系,大概就是过年过节那种亲戚间礼节性的拜访。 我说哥你找个真正对你好、真正能跟你在一起的人吧,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 我说哥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有我希望你过的好了。 我说你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会拉黑你的,逢年过节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发条短信告诉你我活着再把你放回去。 很多时候我都想跟你说,我是一个成年人,我能够对自己所有做出的决定负责任的,你不能觉得我活得很糟糕就觉得我这个决定是糟糕的决定,比如我在不睡觉的夜晚能看到星星我觉得星星很美你却只想着熬夜对身体不好。 还有你不要跟何少雯去办什么复婚了,你要真正去找个喜欢的人,想跟她过一辈子的人。 我希望你幸福安康。 宁聪在我发了很多很多毫无逻辑的话期间没有回我任何信息。 我抓着手机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见自己手机震了一下,我迷糊着去看手机信息,宁聪在那边十分固执地说:我明天会跟宁明说让他离开,让他回家。 我摸了摸他的手机号码,准备往黑名单里加。 然后我看见了宁聪说:你回来,小芒。 我把他的手机号放进了黑名单。 我想我的态度已经很坚决了。 两分钟我就睡着了,我什么都没有梦到,一身轻松。 第二天起来的后便退了房,出门招了个的士往火车站赶,准备去一个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假装自己其实刚从结婚不久的宁聪家里走出来,阳光很好,宁聪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从未来找过我。 辗转了不少地方,最后又落脚在一个小县城,现在是真的没钱买房了,只能到处问问有没有房租,找了间两室一厅的精装房,又去随便买了几件能穿的衣服。 在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手机刷着有没有事业单位招人,我要找一份工作,呆在人群中,像我承诺宁聪的一样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 最后应聘上了个书记员的工作,日常就呆在工作的地方整理卷宗,第一个月工资下来的时候我买了台电脑。 之前所有的东西都丢在了那个地方。 我想我一路长这么大,总是在时不时地丢失东西。 两个月的时候我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厌恶,实在是无法做到为难自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了离职。 又开始坐在家里看些无聊的电视剧,不过我的作息生活很好,早睡早起、一日三餐,在天气好的时候会出门。 跟所有见过面的邻居打招呼。 甚至开始有人试图给我介绍她家未出嫁的某个远方亲戚,我会礼貌的拒绝,告诉她不忍心让人跟着我受苦。 某天闲着翻邮箱的时候看到了宁聪给我发的邮件,我都不知道他是找出这么一个我几乎从来不曾用过的邮箱。 宁聪跟我说宁明跟何少雯离开了我家。 他给我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告诉我说猫找着了。 他告诉我说他之前买的那批房子,果然要拆迁的通知已经下来了。 他说宁明跟何少雯回家偷偷去民政局扯了结婚证,怕孩子生了没有准生证,何少雯也不敢跟她爸妈说孩子是谁的。 说孩子出生了,是一个女孩子。 宁聪在邮件里给我发了个笑脸,然后说:谁能想到三十多岁了还能有个妹妹。 到后面便总说些零零散散的事情,有的时候告诉我他打麻将赢钱了。 有的时候说又去爬了哪座山或是进了哪座庙。 都挺好都挺好。 我不在宁聪身边宁聪也特别好,我当然知道。 又要跨年的时候我接到了萧则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声音疲惫,我许久未联系过他,也不知道他近日近况如何,还没等我问问他。 我就听见他问我在哪。 我没有回他,过去我总同他毫无保留,他几乎能算的上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我什么都跟他说。 我说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的人叫宁聪。 然后在我跟他同住的日子里,用各种方式跟他说我的宁聪,说宁聪的各种不为人知的小习惯、说上天下地这个世界再没有比宁聪更好的人了。 我跟他说我跟宁聪确确实实相爱着,这个世界都无法阻挡。 然后在我吃了杀虫药的某个下午,他惊慌失措地进了家门打了120,我也告诉了他,宁聪是我哥。 是我亲哥。 然后萧则就给我亲哥打了个电话。 我怀疑他们的联系从那时起就未断过,宁聪通过萧则来关心我的心理状态是否健康。 所以我现在不会告诉萧则我在哪。 大概是许久未听见我的回答他,我听见萧则在电话那头虚弱的笑了一声,他说:“宁阳你来看我吧。” 我还未说话,然后听见萧则告诉我说他胃癌确诊了,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第29章 第26章 26 我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唯一的一个朋友,他跟我打电话说让我去看他最后一面。 我坐了三个小时大巴又坐了八个小时的火车回到我读大学的城市,用手机翻着他给我的地址,一点一点地问到他家门口。 站在门口的时候我想了很久,我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我该怎么跟他说话,我该怎么拯救他就像他曾经救过我一样。 随后我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是宁聪。 我站在门口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茫然,傍晚的斜阳斜斜地从阳台窗户外洒在室内的地板上,宁聪站在我正前方,漆黑的像是一团阴影。 几秒之后宁聪移开脚步,他转身走向沙发坐了下去,顿了好一会儿,宁聪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我心里有些打鼓,几乎抖着手掏出手机给萧则打了个电话,刚拨出去就提示电话已关机。 宁聪在冰冷的提示音中再次出声:“进来。” 宁聪很生气,就跟很多年前我还在读书的时他来找我一样,我站在门口试图平复自己疯狂跳动着的心跳,把手机塞进兜里之后,我问他:“不要跟我说生病的那个人是你。” 我怎么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现实的。 可以是任何人,是的,可以是任何人,但是不能是宁聪。 谁都好,千万不要是宁聪。 宁聪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沉默让我大脑完全一片空白。 我在我脑子一片空白里听见宁聪再次出声:“进来。” 我拖着步子一步步地走了进去,感觉自己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深渊边缘,宁聪坐在那里微垂着脑袋,太阳落下去了,留在这间空间里的只剩下这将暮未暮时一团昏沉的亮光,我还是没办法看见宁聪的表情。 我站在原地努力试图去看清宁聪,看清这个照顾了近三十年的男人,看着这个我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 我控制不住自己嘶哑的嗓子:“你没生病吧,宁聪?” 宁聪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脚,我脑子里好像有一个时钟在一秒一秒地走着,它哒哒的每一声像是生命在流逝的声音。 在这样几百下的寂静里,我见宁聪突然动了起来,他抬起腿猛地踹掉了他面前的茶几,一声巨响后茶几侧翻在了地上。 我低头看见上面摆着的茶壶及茶杯都碎在了地上,有几颗糖果从果盘里掉了出来,有一颗甚至滚到了我脚边。 我低头看了看,坚定着步子朝他走过去,我低头看他:“你跟萧则合起伙来骗我?” 我能看见宁聪乌黑的脑袋上夹杂了几根白色的头发,才三十出头的宁聪都已经长了白头发,他多辛苦啊、他多好啊、所以我拜托拜托老天这只是一个他诱骗我来见他的玩笑吧。 宁聪扬起来了脑袋,他伸手拽住了我的衣领,他的牙齿磕在了我的嘴唇上,分开之后我才借着屋外隐约亮起来的灯光看见宁聪整张脸上都沾满了水。 连他刚刚碰上我的嘴唇都占了些许咸。 我在大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往宁聪脸上抚上去了。 我哥可不能哭,我哥怎么能哭呢,我怎么会舍得让我哥哭。 我说:“宁聪,别哭。” 宁聪松开狠狠拽着我衣领的手,缓慢地把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长这么大从来未见宁聪哭过,我手足无措到好像自己犯了一个天理不容的错误。 我从来便是想要他好、想要他开心、最后却总是弄的不好。如果宁聪没有我这么一个弟弟,他会轻松很多,他会读完高中、大学、或许一直读下去,然后遇见一个女孩子,跟她组成一个家庭,生一个孩子。 然后我听见宁聪的声音从他手指缝里传出来、他哽咽着、嘶哑着、又努力想要稳住自己的声线:“老子养了你这么久,你说走就走?” 宁聪的呼吸声音加剧,他好像在反复努力着吸入更多的空气,声音一顿一顿地吐出来:“老子他妈的养了你这么久,你他妈要老子怎么把你丢下?!” 我感觉自己鼻子有点堵,吸了吸鼻子。 我哥宁聪多要脸啊、他自尊心多强啊,小的时候金秋霞从来不管我们,一件冬天的大衣能穿整个冬天,那个时候小孩子多脏啊,泥里滚来滚去的,有同学指着宁聪许久未换的衣服说脏,那个时候他才多大一点,自己拿个大盆就在那搓衣服,即使一件大衣在冬天一个星期也可能没办法干,他便也一个星期冻着身子去上学。 小学时有一次老师说他的红领巾系歪了,他回家后就在家反复练习着怎么把红领巾系的又端正又好看。 我在宁明给我介绍相亲对象的时候口不择言地在家里大吼着说我喜欢宁聪、喜欢宁聪、这辈子只会喜欢宁聪。 该听的人不该听的人都听见了。 宁聪这样都没把我当成他小时被指着说脏的衣服洗掉、没把我当做系歪了的红领巾给纠正成端端正正的样子。 我多希望他这样对我。 我蹲下身子伸手拉开了宁聪捂着自己脸的手,我仰头看他,争取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我要留在宁聪身边,只要宁聪告诉我…… 我盯着他问:“告诉我你没生病。” 他要告诉我他没生病,他知道我不会在没有他的世界活下来的。 只要他告诉我这是他跟萧则的一个玩笑,我留在他身边,不管以什么身份。 第30章 宁聪眼里一片水光,好一会儿,我听见他说:“没有。” 我心里像是“咚”的有一块大石头猛地落下来。 宁聪从来不会骗我。 第27章 27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见宁聪坐在床上像是在玩着手机,我问了声后宁聪说他在玩游戏,我翻身便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宁聪靠在床头看书,屋外的阳光零星地洒在他的头发上,在我睁眼的一瞬间骤然就生出了一种白头偕老了的错觉。 然后我便醒了,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自私。 让宁聪自己做决定,再也不要被我所左右。 宁聪像是感受到我醒了,他斜了我两眼:“醒了?” 他声音有些哑、并且眼睛也有些肿,所以对于他说的废话我十分有诚意地告诉他:“嗯,醒了。” 宁聪翻身去床头柜处拿了几个东西出来,他把东西丢在床上,一张银行卡一份文件。 我伸手捡起了银行卡,端详了片刻。 宁聪放下书告诉我说:“那边拆迁的拆迁款,全打进了这张卡里,密码是你生日。” 我嗯了声,好一会儿,萌生了点笑意:“这种感觉像是你在给我分手费?”我停了停,换了个措辞,“断绝兄弟关系费?” 宁聪丝毫没理我的调侃,他把文件翻开告诉我:“你现在睡的这房是你大学的时候我给你买的,户主是你。” 我嗯了一声,开始想他是不是接下来要说让我以后住在这屋里以后有空会来看我? 宁聪倒是没这么说,他丝毫没解释他把这些东西给我的意义是什么,转头继续道:“宁明生了个女儿,名字叫宁纯曦。” 我啧了一声,宁明这名字取的。 宁聪说:“满月的时候我给她包了两个红包。”他顿了顿继续道,“有一个是我替你给的。” 我看向宁聪,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宁聪对我的不解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前段时间金秋霞给我打电话。” 我伸手把宁聪给我的银行卡丢在一旁,有些生气:“她联系你干嘛?” 身患癌症没钱治疗了?车祸残疾下半生不能自理了? 宁聪说:“也没什么事吧,说着对不起我什么的。” 我啧了一声。 宁聪继续道:“好像是说嫁了个男人,生了个女儿,现在也不怎么赌了。” 我问他:“给了她多少钱?” 宁聪丝毫没理我的尖酸刻薄,他问我:“你要给她打电话吗?” 我当然说不要。 宁聪应了一声,又拿起书开始看了起来。 我等了半天没见宁聪要说什么,又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问他:“都说完了?” 宁聪皱着眉头看了半响,那副样子好像真的在想自己还有什么没有说的事情,半响后他点了点头:“你埠县的房子现在空着那里,几个户外协会的人总问怎么很久没见你了。” 我简直莫名其妙,看了他半响。 他继续在那里跟我聊着这么多天发生的事情:“隔壁阿姨这么久还是没回来过,我没联系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默然。 宁聪说:“小阳。”他顿了顿,“就是那只猫,我放在李老师那叫让他先帮忙养着了,过段时间我看我开车去把猫带过来吧?” 他顿了顿,带着询问的语气问我:“还是说我们要回去那边住?”他说着说着点了点头,“不过那里环境确实也不错,挺适合生活的,就是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 我想我没听错,刚刚宁聪跟我说的是我们。 我顿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出声:“你当初去找我抱的是什么心思。” 宁聪看了我一眼,他叹了口气,然后告诉我说:“小芒,你没有我在身边真的糟糕透了。” 他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他从来都不说我想听的话。 我十分固执:“那你让萧则骗我来找你又是为什么?” 宁聪说:“我养了你这么久,不能把你丢下。” 宁聪真坏,他知道我讨厌听什么,他便说什么。 我把银行卡丢在他面前:“给我钱做什么?” 宁聪楞了楞,好像全然不知道我问出这个是个什么意思:“钱用来做什么就给你做什么。” 我看他:“我拿着钱就可以天涯海角地跑了。” 宁聪蹙了蹙眉头,质疑我说的话:“你没钱也能跑。” 我点头对此表示认同。 接着便听见宁聪缓着嗓子说:“那我比较希望你跑的时候不要这么捉襟见肘,小芒。” 我楞了楞。 听见宁聪笑了声:“当然你最好别再跑了。”他说,“再跑我真的受不了了。” 十一月份的时候宁聪还是把猫给接到了这个他买给我个房子里,我许久未见这只猫,它已经胖的我快认不出它了。 它还是一如既往地十分胆小,它跟宁聪很熟,对我则全然陌生的样子。 我蹲在地上哄了它半响,它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不过我知道它不久就会适应下来的。 即使是个幼小、脆弱的生命也会全力以赴地去适应新的环境。 到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天愈来愈冷,某个我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身侧宁聪已经不在身边了。 我当时还有些茫然,带着刚睡醒的昏沉,恍然觉得这么多日子好像过得像梦一样,或许宁聪根本没来找我,又或许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就没有宁聪这个人。 第31章 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我在这穷苦人间游荡间给自己杜撰出来的一个臆想。 他是我睁眼世界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场落日、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片落叶、我人生中的第一场雪,是我的春天、我的冬天、我温暖的午后、我寂静的夜晚,是月亮、是太阳,是我千千万万场的求生战争。 这人世间的千千种种皆是他,这人间皆是他。 我从床上起来了,带着一种冬日沁入人心的萧条走出了家门。 屋外车鸣声不绝于耳,冷风夹杂着沙子打在人的脸上。 我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听见宁聪叫我,他的声音隔着大马路又隔着来往的车流显得有些失真,我在一片恍然失真的环境中分明地听见了在大街上吼我的名字,听见他在好像很远的地方吼了声:“宁阳老子他妈的爱你,你给我过来!” 声音到了尾处都有些破音。 我站在路中间看他,看见他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手里拎了一大袋子东西都洒在路边。 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喇叭按得震天响。 宁聪三步做两步过来径直抱住了我,出声吼我:“你他妈要吓死我!” 我就突然在宁聪的声音中神魂归位,见这幅样子反倒是把我吓住了,我在我在震天的喇叭声中责问他:“你跑的那么快做什么,车来了怎么办?” 我听见宁聪吼道:“你他妈死了,老子还活什么?” 我脑子分外冷静地告诉他:“我只是在等车过去而已。” 宁聪好似在我的声音中平静下来了,他拉着我的手慢腾腾地往家的方向走,手抓的极紧偏偏嘴里还讽刺我:“站在马路中间等什么车,等车撞?” 我没说话。 宁聪既然说爱我他便不再是来度我的佛,他该在这人间爱恨痴缠中沉沦。 他把命牵在我手上,我便不能死。 第28章 全文完 我喜欢在床上叫宁聪哥,舌头轻触在下颚处,触碰着的嘴唇缓慢地张开,在他灼热的呼吸声中轻声喊出来。 我每次这么叫他的时候他背脊的肌肉都会骤然绷紧,我能看见他手臂爆出的青筋,看见他通红的耳朵。 他有的时候会让我闭嘴,有的时候不会。 我喜欢吻宁聪的脊椎骨,喜欢吻他的后颈,我喜欢从后背进入他。 他的嘴还是很臭,还是喜欢在某些时候不遗余力地打击我。 而且他的腰确实不太好,不过完全不是什么出过车祸这样的事情。他年轻的时候干过很多活、吃过很多苦,稍微好了些之后又总是在办公室里坐着,他的腰总是不太好的。 后来我给萧则打了个电话,我询问他是否真的生病,在得到他的否认后我问他是否宁聪生病,萧则也说没有。 既然没有我便信了,我生命中觉得重要的人并不多,细细数来也就这两个而已。 宁聪有一段时间喜欢在床上叫我滚开,叫我滚。 等我真的准备滚开的时候他又会迅速地把我抱住。 我在日复一日的岁月中乐此不疲地跟他玩着这样的游戏。 有一次晚上我跟宁聪弄的有些累了,宁聪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时候突然开口问了我一句:我技术很差吗,跟我睡很糟糕吗? 我恍然想着我好像曾经有出口跟宁聪表达过我对他技术的不屑,我总以为他从来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我觉得十分好笑,还在想着要去怎么去答复宁聪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睡着了。 我想了会儿,既然这样就留下这个美丽的误会吧。 如果这个美丽的误会能让宁聪在床上更放得开一点,那么我是很乐意的。 金秋霞有的时候会跟他打电话,他们偶尔会聊到我,大概是上了年纪便多了些年轻时候没有的温情,所以会在聊起我的时候偶尔哭出来,她跟宁聪聊我小时候的事情,聊着聊着情绪便不太对了。 最后总是以“妈妈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小阳”来结束通话。 宁聪在屡次接到金秋霞哭着跟我道歉的电话后开始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等到某年清明节的时候金秋霞跟宁聪打电话说要给小阳烧点纸钱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我当时靠着宁聪,能看见他整个表情都不对了,在他挂了电话后十分感兴趣地问他金秋霞跟他说了什么,是不是谁身患重症了? 宁聪蹙着眉头看向我并告诉我金秋霞说的话,我楞了下后没忍住直接笑倒在了床上。 最后我们分析了一下金秋霞肯定是通过宁明找到了宁聪的联系方式,她肯定顺带问了下他另一个儿子,我想也想知道宁明那人能说出什么话来—— “死了!早死了!他死了!连个尸体也没找到!” 我想着想着还直乐,在床上笑的差点喘不上气来。但是宁聪这个人比较传统,他偏不喜欢活着的人说自己死了,严肃认真地要我呸呸出几口,他甚至想打电话给金秋霞去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这个时候我就会扑到他身上言辞恳切地告诉他:不用了不用了,我喜欢这个处理方式。 宁聪还是不赞同我。 我通常会装作一副十分可怜地样子跟他说:“哥,你知道我不喜欢他们,我不想跟他们有任何关系。” 宁聪通常情况下都不会说话。 我再接再厉地告诉他:“你知道我讨厌别人的愧疚和对不起,那让我也觉得十分痛苦。” 第32章 宁聪把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上。 我会凑上去吻他,然后告诉他:“我对他们没有感情,我只对你有感情。” 这个时候宁聪会掀开被子没什么好气地说:“行了,睡觉吧。” 我便自动把他这个行为归纳为宁聪害羞了。 过年的时候宁明跟金秋霞会分别给他打电话,他们叫他去他们那过年,会在电话里展示出些我们从小时从未体会过的温情出来。 他们会告诉宁聪多穿些衣服、跟宁聪说要好好吃饭,会说钱是赚不完的,身体还是比较重要。 当然以我这种小人之心理所应当地是觉着主要是因为宁明跟金秋霞这两个人的生活肯定是得靠着宁聪接济,所以言里言外总归有些软起来, 宁聪会在接到他们的电话的时候从眼角斜我两眼。 挂完电话的时候他会啧啧嘲我:“嫉妒么?” 我会嫌弃地看着他:“我嫉妒你什么?” 宁聪会啧啧上前逗猫似地摸了摸我的下巴,然后告诉我:“当然嫉妒我爹疼娘爱啊。” 宁聪这个话说出来十分搞笑,姑且先不提这两人如此给宁聪示好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就讲讲宁聪这人,他骨子里真的特别传统,讲究个什么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父不慈子也要孝、弟不恭兄也要友。他觉得一个完整的家庭就是得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觉得他给了我再多也比不上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十分憎恶宁聪这个价值观,比如他爸妈赐他骨血肉身那他一辈子便不会舍弃自己这个儿子的身份,比如他小的时候在外面那么辛苦也从来没想过要抛下我,他也永远不会抛弃他作为我哥哥的这一个身份。我曾经多次向他明确表明若我比他早出生三年,我成了他哥哥,我绝对不会管他的,更别说宁明跟金秋霞了,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一切。 那个时候宁聪摇头在那笑,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让我觉得他似乎窥探到了什么天机。 当天晚上我覆在他背上的时候,听见他的细微的喘气声,看见他背部一层薄薄的汗液,我顺着他脊椎骨一寸寸地舔下去 在他猛地绷住身子的时候贴上他耳朵:“我嫉妒什么?” 宁聪的呼吸声响在我的耳边,我就在他的呼吸声中小声地告诉他:“总归是我们活的比他们久的。” 等他们死了,宁聪那时时刻刻黏绕在身上的关于我与他关系的禁忌感,关于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指着宁聪鼻子骂他离心背德、是个怪物的人也会消失。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宁聪能不能坦然地放下自己身上的枷锁,但是至少可以尝试着去设想一下那样一个未来。 随后我便听见宁聪闷在床单上的笑声:“谁养出了你这么一个人啊。” 那笑声飘飘洒洒地让我觉得算了吧算了,故事就断在这个地方便是最好的了。 我的故事停在这里就最好了。 不需要再时时刻刻警惕着宁聪身上捆绑着的枷锁、至少他此刻是同我在一起的。 你看,我没有因为一口气吃掉一锅肉而死掉,也没有跟宁聪在未来的日子永不复再相见。 而且此时此刻我也没有跟宁聪在日复日、年复年的时光中慢腾腾地变成了两个苍老的男人。 至少也不存在我哥因为年轻时候受的罪、吃的苦而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 没有人生中必须得应付的一场场生离死别。 稍小时我看书。 书里上校先生把家里为数不多的米给自己养的斗鸡吃。 他妻子问那我们吃什么? 上校说斗鸡赢了会有钱。 妻子问那么输了呢? 上校说还有很多天才轮到考虑这件事。 妻子激动地质问:那这段时间我们吃什么?吃什么?! 上校心灵透彻,坦坦荡荡,自觉什么事情也无法难住他,他说:吃屎。 彼时只觉好笑,现在却陡然生出与上校先生相同的感受来了。 我心灵透彻,坦坦荡汤,自觉什么事情也无法难住我。 我赞美今夜土里长出的唯一一颗青菜,至于今天过去了怎么办,去偷去抢、或者自杀。 那不是我现在考虑的事情。 就让事情发生,让它来。 ——全文完—— 第29章 跟正文没关系可以单独存在的一些日常 01.猫 我给宁聪跟猫分别提了一个小建议,希望它能换一个名字。 我觉得猫同意了。 宁聪比较难以沟通,他拒绝了我。 并且他还说:“我还不如让只猫做我弟弟。” 我晚上就把猫丢他床上去了,然后告诉他:“你弟弟现在是个太监。” 两秒钟后我在宁聪突然爆发的笑声中觉得自己好像说的话有些不对。 02.工作 因为宁聪最近太过于尖酸刻薄,所以我跑出去上班了。 我喜欢上班,上班让我快乐。 03.退休 最近宁聪很忙,综合下来十天半个月能见上个几面,所以我在某个他风尘仆仆回家的夜晚十分慎重地向他提议。 “你赶紧退休吧。” “干嘛?” “我养你。” 他养了我三十来年,我养他接下来的六七十年,我觉得很划算。 04.撒娇 宁聪当然拒绝了我的提议。 第33章 他才三十多岁,不想天天在家看着我碍眼。 后面那句是宁聪的原话。 但是我说:“哥,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他没有说话,然后伸手揉了揉耳朵。 宁聪很好对付的。 05.习惯 宁聪赚的钱够多了,他又不怎么花钱,那么有些事情只能我来代劳了。 我又恢复一些从前的习惯,每次在商场闲逛看见喜欢的东西都爱成双成对地买回家。 宁聪经常嫌弃我买得衬衫花哨。 06.麻将 宁聪把工作放到一边去,带我回老地方休假。 他的假期都在麻将中度过。 因为人民教师突然不被允许打麻将,所以宁聪每次只能偷偷摸摸地去李老师家打麻将。 李老师的太太很不喜欢李老师的麻友。 但是她喜欢宁聪。 宁聪每次去她家都会给她带礼物。 07.麻将2 我看了几次宁聪坐在麻将桌上玩得忘乎所以,最后被李老师的太太拉着跟太太团又组了另一桌麻将。 李老师的太太团们在麻将桌上说我跟我哥长的好像。 李老师的太太团问我结婚了没有,问宁聪结婚了没有。 她们手上有大把的女性资源可供介绍。 我在麻将桌上赢了她们很多钱。 宁聪也赢了很多钱。 08.希望小学 宁聪比较败家,他赚的钱多的没地方花,然后出钱给一个村庄建了一个希望小学。 学校不是很大,一个矮矮的三层楼。 宁聪在揭牌那天在学校门口的泥巴地上叹了口气。 我很嫌弃他这样。 09.心里话 又很爱他。 这个世界上有亿万个人、有亿万种经历、亿万种性格。 宁聪是独一无二的亿万分之一。 缺了任何一个特性他又不再是宁聪。 10.妹妹 宁聪跟我的那个便宜妹妹视频,看着那个小姑娘从一个四肢着地的动物慢慢成长成两足人类。 长得跟宁聪跟我一点也不像。 也不像宁明。 11.妹妹2 我已经不会再去钻牛角尖去思考如果一直跟宁聪在一起的是这个妹妹,那么宁聪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发生的事情,那么就永远不会发生。 宁聪是我的。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仍旧是。 12.你们好 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开心会比较多一点? 13.你们好2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拖着宁聪下地狱? 不用宁聪来告诉你们,我直接就可以说了。 当他承认他爱我的那一刻,这个故事就可以结束了。 但是我没有让它结束。 只是想证明给你看,地狱为什么不可以开出花? 因为他爱我。 14.麻将3 李老师的太太问宁聪成家了没有啊。 宁聪抬手点了点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结了。” 李老师的太太问为什么老婆不一起过来玩啊。 宁聪说:“因为他要赚钱。” 宁聪笑着说:“因为我懒嘛,他说要赚钱养我来着。” 李老师的太太笑着说哎哟真幸福。 李老师的太太又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我抬了抬手,然后告诉他:“老婆在娘家待产,要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15.小孩 李老师家有个七八岁的小孩,我在阳台抽烟的时候,小姑娘踏着拖鞋过来拿东西。 因为身高不够,她脆生生着嗓子喊我叔叔让我给她拿东西。 接过东西后她十分乖巧地谢了我一声。 然后她说:“叔叔你这个戒指跟宁聪叔叔的长得好像哦!” 我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16.嘘 嘘—— 我们在相爱。 虽然为世俗所不容。 ——完—— 第30章 番外2四月天 故事还足应该停在触笑好的时候,比如我十八岁去上大学的时宁送我去火车站,八月底的日光倾城,宁聪脸上被阳光折射得晶莹剔透的汗水,还有地上宁聪的影子,他把背包给能,让我离开家乡寻找远大前程。 这个就不错,我才十八岁,宁聪也不过二十一,大家都还很年轻,积极向上身体健康,未来无限可能。 或者我十九岁的时候,时常连夜坐八个小时的硬座火车去看宁聪,宁聪胡子拉碴的在他的小出租屋里给我做饭,有的时候我们会在饭桌上喝酒,聊很多大事小事,宁聪耸着眼皮看着我笑。 这个也不错,我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兄友弟恭。 二十八岁那年其实也可以,宁聪离婚来找我,带我爬过很多山,见过很多人,还养了一只猫,他在我身边陪我,新年时侯跟他上山拜菩萨,祝他平安祝他喜乐,我们好像在相爱。 三十岁当然是最好最圆满不过了,宁聪找我宁聪爱我宁聪往后余生都将跟我在一起,这当然是最完美不过的时候了。 我用我三十年的时间换一场美梦成真。 四十岁其实也很好,四月天跟宁聪出门踏春,桃花开得很好,阳光跟温度都很好,春风吹在脸上都觉得温柔,我让宁聪站在茂盛的桃花前给他拍照,宁聪不太乐意,脸上的表情很不的耐烦,我连续拍了很多张才有一张他勉强是笑了的照片。 那个时候小阳已经变成了一只老猫,每天懒洋洋的趴在太阳底下晒太阳,它掉了很多胡子,毛发也不像年轻时候那么亮滑,我跟宁聪回家的时候会十分敷衍地让我们俩抚摸一下。 第34章 这也不错。 往后的事情就不该讲了。 美人迟暮英雄气短皆是人生憾事,一个好的将军应该在最后一场战争中的被最后一颗子弹射杀。 那么作为一个故事最好还是应该停在它最圆满的那一刻。 人生憾事多,你不会想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