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同人] 胁迫狱寺君和我交往后》 第1章 [bg同人] 《(家教同人)胁迫狱寺君和我交往后》作者:张不丧【完结+番外】 文案: 【原名《狱寺君被我强○豪夺那些年》】 我对狱寺君告白了。 第一次他拒绝了我,翡绿色的眼瞳写满“嫌麻烦”,连看都不好好看我一眼。 于是第二次告白之前,我预先做了一个沢田同学的玩偶;告白时拿手指在玩偶头上轻轻弹一下,楼下的沢田同学便疑惑地捂住了脑袋。 我抓着玩偶的头,对着狱寺君唱起了rap: yo,yo!不答应我的话,就这样把沢田同学的脑袋捏爆!skrskr! 狱寺君无比动容。 他的眼睛有那么那么漂亮。这一次,里面终于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脸。 ……很遗憾,我还是没能和狱寺君交往;但我们一起做了许多有趣的事。 最开始他总想找机会把我炸死。可是在牵手3次、拥抱10次、接吻100次后,他渐渐有了变化,会在我扑过来时下意识托住我的腰,kiss时本能地半阖着眼。 在看向我的时候,他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讨厌与杀意,反而混杂了其他东西; ——更漂亮了,我好喜欢。 关于本文:1. 非典型小甜饼,惊悚搞笑风,bg。 2. 怪味纯爱,前期相爱相杀。 3. v后随榜更,21:00无就是无,最新章作话会写具体更新时间,有事挂假条。 4. 短文,放飞解压用,写爽就完结~ 内容标签: 家教 边缘恋歌 相爱相杀 异想天开 轻松 主角:我、59 ▏配角:mafia 一句话简介:59被我强取豪夺那些年 立意:珍惜相遇,少女前进吧! 第01章 第1章 “呐呐,不觉得a班的男生质量都高到离谱吗?” “我懂我懂——说的山本对吧!?” “还有刚转学来的狱寺啊,成绩又好性格又酷,听说还是归国子女吧?呀——超帅的!” “那…如果要在这两人里选一个告白,你们选谁?” ——当然是选狱寺君了! 我在心里斩钉截铁地回答。之所以没有大声说出来,是因为此刻我是听墙角的一员。 原本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吃午饭,不知不觉就来到学校天台的一角。谁知竟意外撞见了同班女生对隔壁班男生的讨论…什么的。 少女心事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啊!深知这一点的我可做不出这等侵犯他人隐私的恶事! 本想像壁虎那样悄悄溜走的,结果却忽然听见在意的男生的名字。我顿时一屁股坐回了原地。 好!等到狱寺君获得压倒性的票数胜利,再心满意足地离开吧。 尽管我是这么想的—— “——嗯,那样的话,果然还是山本君!” 大家异口同声地答道,速度竟然比我每天放学离开教室的时候还快。 “狱寺君虽然帅,但性格也太差了,对女生总是一副超级不耐烦的样子!” “没错、没错,从没见他对谁和颜悦色过。而且,不觉得不良感有点重吗?告白的话说不定会被打诶……” “诶?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到会动手的程度吧?不过,毕竟是那个狱寺君……想要拿下的难度实在太高啦。” 是这样吗……我跟着陷入沉思,最后不得不得出相同的结论:与其说被打,倒不如说是会遭受到生命方面的威胁啊。 “说到告白,上周的时候,回末不是就向狱寺告白了吗?” 忽然在讨论里听见自己的名字,我吃了一惊。 “欸?真的假的!是说我们班的那个回末?不会吧——成功了吗?” “怎么可能,听说是被毫不留情地羞辱了一通。” “狱寺好像连情书都没收下,直接扔进垃圾桶了。” “好可怜……”“狱寺君也太过分了吧。”“回末不是还挺可爱的嘛……据男生那边说。” 明明是连交谈都没有过的同学,她们竟在为我说话。 吃惊的同时,我又深感流言的困扰。 事实上,狱寺君既没有羞辱我也没有把我的情书扔进垃圾桶,他只是直接无视了我而已。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排斥一切靠近的人,现在却在他人口中遭到了微妙的曲解。 长此以往下去,提到狱寺君的时候,大家都会想到“那个仗着自己长得帅就随便撕碎女生情书的帅哥”…这种完全虚假的东西吧。 真是的,流言恐怖就是恐怖在这种地方。 我产生一种走出阴暗角落、纠正她们说法的冲动。当然,其中也有我自己的小心思。 会愿意为了我说话,说明她们还挺喜欢我的。在认真指正她们的错误后,说不定能得到诸如“回末同学好厉害!”、“果然你才是最喜欢狱寺君的人!”的称赞。 然后,以此为契机,说不定就会顺势成为每天互道早安的好朋友。夏天的时候一起去海边玩耍扑打海浪,秋天一边抱怨临近的期末考试一边到彼此家里复习功课,冬天安慰因为失恋大哭的好友、围着围巾大笑着庆祝圣诞节。 如此往复三年,约定要做永远不分开的好友,最后在春光灿烂的毕业季大哭着分别! …咦,现在是怎样?难道只要走出去,这样美好充实的国中生活就要在我眼前展开了吗!? 我有点激动,立即想要起身。 “……” 第2章 偏偏在这时,腰间忽然横出一只手,恶狠狠禁锢住了我的行动。 我奋力挣脱,然而那只手就像铁打的一样纹丝不动。我徒劳扭动着,期间冷不丁打到什么。铁臂的主人发出一声闷哼,略重的鼻息喷在后颈。我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欸,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同班女生·我的预备好朋友之一说。 拦在我腰上的手瞬间石化。我也停止挣扎,暗暗竖起了耳朵。 “有吗…你别吓我啊!” 同班女生·我的预备好朋友之二说。 “好啦好啦,根本什么都没有嘛!我们还是继续聊天吧……刚刚说到哪来着?” 同班女生·我的预备好朋友之三说。 她们似乎都没有过来探查的想法。 我有点失望——我这边可是已经把未来三年的计划都安排好了,而且还特意准备了轻松又帅气的jk专属打招呼招式啊! 唔……这种憋屈的感觉,简直就像买了刮刮乐却不允许我刮开一样! 就在我痛惜得倒抽凉气时,外面的话题又回到了狱寺君身上。 “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啦。暗恋狱寺的女生都因为害怕而不敢靠近他,这样就谁也不会受伤了吧?” “当然,回末那样的奇葩除外。” “啊哈哈哈哈……” ……竟然叫我“奇葩”。 我有点泄气,走出去交友的冲动也偃旗息鼓;想要握住腰间横着的那只手来寻求安慰,结果刚一碰到,它就冷酷无情地缩了回去。 我:“……” “真是的,明明狱寺温柔点会更受欢迎啊。” 隔壁的热切讨论说出我的心声。 “就是就是,我真的好吃银发碧眼的混血系长相啊!衣品也好棒,和那些只会穿牛仔裤的男生完全不一样!讨厌,为什么他不在我们班啊!” “赞同。就算吃不到,每天看着也很养眼啊——跟他一起出去玩也会很有面子吧?” “呜…你们说,万一真的交往了!在靠近的时候,狱寺君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呢?那个一直都很冷酷的狱寺君!” 同班女生一个个陷入了奶油般的浪漫遐想。我也跟着想了想,但心情总体是种身在考场手握标准答案俯瞰众生般的畅快。 毕竟要说这一问题,现在的我可谓是最有回答资格的人! 毕竟,现在我与真相的距离,就像樱桃蛋糕上的两颗樱桃一样近! 我带着喜悦转过头——在阳光难以照射到的阴暗角落,我对上一双凶相毕露、同时又饱含着不甘与厌恶的翡绿色眼眸。 眼眸的主人眉头紧锁,脸上却泛着淡淡的、象征着羞耻心的薄红。 见我回头,他立刻像躲避病菌般往后一仰,两只手都撑到了背后;原本就敞开的白色衬衫跟着向两边滑落,里面的黑色t-恤微微上提;露出的一小截皮肤雪白,绷得紧紧的。 虽说狱寺君此举是为了避免上半身与我挨到一起,但从我这边的视角来看,就变得像是他一脸愤恨地半躺下、主动向我打开了身体一样。 这一定十分符合“靠近”的定义吧? 我甜甜一笑。 ——毕竟我现在就坐在狱寺君的大腿上! 第02章 第2章 “咕唔……!” 与我四目相对后,狱寺君眼中的寒光更盛。几乎是同时间,从他喉咙里溢出几丝艰难的、忍耐的闷哼,很轻很轻,只有坐得最近的我能听见。 心就像被小猫咪的爪子轻轻挠过,我有点脸热,情不自禁地朝他伸出了手。 “……!” 狱寺君如临大敌,昂着下巴拼命往后挪,以致于四肢抽动了好几下。老实说,他的脸色有点绿,先前那种诡异的声响仍旧闷在喉咙里,仿佛他正努力的吞咽下什么。 可狱寺君嘴里应该什么都没有才是……啊,除了舌头与牙齿,还有空气。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正可谓是“打碎牙齿往里吞”的现实演绎。 我望着拼命忍耐、以致于全身颤抖像得了帕金森一样的狱寺君。就算脸绿也这么好看,他根本就是行走的抹茶大福嘛。 ——小初我啊,最喜欢抹茶大福了! 怀抱着虔诚的爱恋之心,我摸了摸狱寺君的头。与暴躁冷漠的外表不同,他的头发相当柔顺,是很漂亮的银灰色。假使沐浴在阳光下,发丝会闪过十分耀眼的光泽;至于在现在这样的阴暗角落,就又变得像是森林中的溪水一样神秘了。 “世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小生却以为脑袋以上的事物更能反映人的品质。头发坚硬的家伙多半冥顽不灵,在恐怖游戏中也是一脸死相。” 我很喜欢的一位推理作家曾在书中借角色之口这样说。 根据这一理论,拥有美丽发丝的狱寺君想必也拥有着溪流般清澈美丽的心灵;在恐怖游戏中也能一直顺利的存活下去吧。 我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手指沿着冰凉如水的银色发丝滑下。 表面上,狱寺君默许了我的动作。但我深知,他的内里仍然如核桃般沉默警惕。 额顶青筋直跳、快把眼球瞪出眼眶的同时,狱寺君的唇角诡异地上扬并抽搐着——多半是在想象我凄惨的死状。 就像这样克制不住(怒火)、濒临极限的样子也很可爱。 当我的手背若有似无的蹭过他侧脸时,狱寺君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挥开了我的手。 第3章 “你闹够了吧?!”——从他眼中清晰地传递来这样的信息。漂亮修长的手仍维持着推拒的动作,横在他嘴边,挡住了小半张脸。这让狱寺君愤愤抬起的眼眸更显流光溢彩了。 我开心地摇摇头。 面对这样的狱寺君还能说“够”,会这样做的人都是傻子吧! 狱寺君:“……”他又开始浑身颤抖了。 “你这混蛋…到底…还想做什么啊?”他用一种柔软但吓人的语调问,声音压得很低,尾音轻颤着。 还想做什么、吗?我一时失语。并不是被问住了,而是能够作为回答的东西实在太多。它们像巧克力棉花糖一样塞满了大脑,并且不断膨胀着。 我晕晕乎乎地看着狱寺君。狱寺君狰狞地看着我。 在这段时间里,填补沉默的是外面热烈的讨论与笑声。现在她们开始聊起星座运势了。 “哇,说是处女座的人今天会很倒霉……有血光之灾的风险?” “欸,讨厌——幸运物呢,有没有说幸运物是什么?!” “我看看喔……” 我努力晃晃脑袋,把那些不适合在大白天做的事统统晃掉,然后对狱寺君说: “想贴着狱寺君的耳朵说悄悄话。” 同一时间,不远处响起兴奋的回答: “幸运物是——‘耳边密语’?欸,什么东西,好害羞喔!” “…………” 狱寺君目眦欲裂。 他握紧拳头,重新开始了疯狂的挣扎。我赶紧抱住他的脖子寻求平衡。猛烈的摇晃让我产生一种坐船的错觉,最后干脆放弃抵抗,柔柔弱弱地向前栽倒。 “嘎……!” 狱寺君忙不迭地避开了。我也忙不迭抓住他的校服袖子,避免与地面进行亲密接触。 于是就演变成他倒在地上,我侧躺在他大臂、腿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的局面。 我:“……” 狱寺君:“……” 说起来,我喜欢的那位作家还曾出版过一本纯爱小说,因为销量低迷,所以我很轻易就买到了签售版。 又因为是签售版,所以我认认真真读完了前言的第一段,结果一个字都看不懂,之后再没打开过。 那个开头是这样说的: “把犯罪小说中的杀意换成爱意,用钻研杀人手法般的热忱描绘主人公追寻爱的心情。最后降下一场难以挽回的、由神明赐予的灾厄离别。我坚信这就是纯爱,编辑小姐看完让我干脆去吃屎算了。” 我热忱地望着狱寺君。 狱寺君一巴掌扣住我的头,断绝了我继续凑近的意图。 从指缝间,我勉强看到他写满抗拒的脸,颜色都快变成100倍抹茶叠加才能做到的那种铁青色了! 他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是把耳朵割下来藏进保险柜然后发射到外太空的念头。 这可不行,拼死也要阻止狱寺君做出梵高先生那样的疯狂之举! “换一个。” “不要。” “…换一个!” “不要!” 尽管没有发出声音,但我们激烈对抗中的视线无疑是在表达这样的意思。 然后,在某个瞬间,狱寺君流露出了“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啊?”的懊恼神情。 这一瞬间的破绽被我抓住了。我趁势翻身而上,占据主导地位,给了狱寺君一个结结实实的地咚。 “……!” 他一僵。当我俯下身的时候,立刻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有如磁石对冲般的压力。 然而最终,狱寺君什么也没做,只是咬牙阖眸,任由我靠近了。 是的,再怎么反抗也没用。不光是我,就连狱寺君本人也清楚明白地知道这点。 因为打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能够友好地坐下来讨价还价的关系。 距今1周以前,以沢田同学的脑袋为筹码,我换取了对狱寺君为所欲为的特权。 让他做什么都可以。除了和我交往、做不利于彭格列(我完全不晓得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的事、以及最重要的——会危害到沢田同学人身安全的事情之外。 除去这三件事,想做什么都随便你。当时的狱寺君咬牙切齿地说。手指也好,脏器也罢,想要什么就尽管拿去,使用腐蚀性的化学试剂,或者砍我一刀,想要杀了我泄愤也无所谓。 就这样,我和丝毫不爱惜自己、满怀天真的狱寺君签下了契约。 然后,面对视死如归的他,我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想要○吻。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狱寺君露出的表情。 而自那天以来,我又向他提出了多少贪婪任性的请求呢? 不远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不时有欢快的笑声在天台响彻。在她们的掩护下,我攀上狱寺君的肩膀,慢慢靠近了他的耳朵。 狱寺君似乎很喜欢金属类配饰,不光手上要戴不少戒指,腰上手腕上也常拴着一堆链子,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果然,耳朵上也是,只不过平时被头发遮住了。仔细看的话,除了一枚圆形的黑色耳钉,还能看到好几个耳洞,居然连耳骨上都有。打的时候应该很痛吧?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打上的呢?是一口气打完的,还是一颗一颗? 这些耳洞就像伤口一样…不对,严格意义上说确实就是伤口吧? 看久了……有点涩。 第4章 我咽了下口水,下意识脱口而出:“…喜欢。” 狱寺君气得浑身发抖:“……” 然后,我忽然发觉自己没什么想说的了。但并非是对狱寺君无话可说,而是被 “不正确”的“时机”阻挠了。于是,我在狱寺君耳边絮絮叨叨着自己的新发现: “哎呀,平常对话还不觉得。像这种一个人专门说一个人专门倾听的场合,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有点害羞,说太认真的东西好像有点恶心——对了,狱寺君,你今晚打算吃什么?我准备去吃竹寿司,因为竹寿司是全并盛最好吃的寿司!” 狱寺君拳头硬了。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听到同班同学收拾好便当盒,正往入口这边走来。她们越是接近,狱寺君的呼吸就越是微弱。 我想他一定非常不希望被人发现吧,特别是以现在这样不像样的姿态。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这点的。 毕竟狱寺君就是这样的人嘛,总是像刺猬一样蜷缩着;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但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想用强硬手段扒开那些尖刺,戳一戳里面那分外柔软的肚子。 据说这样做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被刺猬扎到手呢。 怀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我忽然张开嘴,衔住了那枚圆润的耳钉。 “!” 在激烈的反抗正式到来之前;就这样放在牙齿间轻咬。 零零碎碎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狱寺君一僵,死死咬住了牙关,渐渐的,有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间弥漫。 咦,原来刺猬生起气来连自己都扎吗? 我一边继续着享用,一边捧住狱寺君的脸,用拇指撬开了他的嘴巴。 “今天下午第一节是斋藤老师的课啊……” “#¥%@!” 剧烈的疼痛在指节处炸开。狱寺君狠狠叼住了我的手指…总觉得他还趁机骂了点脏话。 “总比根津的理科课要好啦。” “欸?我还挺喜欢斋藤老师的。” “嘿——原来你口味这么成熟啊……” “哇啊不要乱说啊!” “哈哈哈哈哈……” 在与我完全无关的喧闹中,我感受着他忍耐的鼻息,仿佛呜咽。 天台门阖上了,脚步声渐远。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满足地抬起头,重新与狱寺君四目相对。 翡绿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尽管里面清晰映照出了我的样子,眼瞳的主人却好像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不过很快,那抹绿色就重新变得幽深,仿佛氤氲着风暴。 “…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你知道的吧。” 与微颤的身体不同,狱寺君的声音无比冷漠,周身杀气激荡。 “我知道哦,”我点点头,“狱寺君不是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吗?还请再接再厉。在寿终正寝之前,我都会一直等待着那天的!” 他并不答话,一副这辈子都不想理睬我的神情。我想了想,又说: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重新蹲下,与靠在墙边的狱寺君平视,伸出被他咬得皮开肉绽的手指。 因为是大拇指,现在就好像是我在对着他比“good job!”的手势一样。 狱寺君的眼珠不安地动了动。 “不要随随便便就咬自己嘛,以后。”我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得到一个憎恨100%的注目。 “不想发出声音的话,咬我就好咯。我好得很快的,你看。”我一边说,一边笑着舔掉了拇指上的血迹,重新露出的皮肤完好无损。 “……” 狱寺君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如果把他眼中的复杂情绪简化,大概就是“刚才怎么没咬死你啊混蛋?!” “再接再厉、再接再厉!”我笑着说,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拿手指在他唇边轻轻一点。狱寺君没能及时躲开。 于是他的伤口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第03章 第3章 现在,请暂且容许我把时间回溯到一周前——我和狱寺君相互还不认识的时候。 这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 第一眼见到狱寺君,我就像被谁当众打了一拳一样,直接愣在了当场。 细数此前的14年生命,这还是我第一次对谁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感。 即便回到家中,那种激荡的心情还是没有半点止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思虑再三,我决定向信赖的监护人寻求帮助。 line上,对方耐心看完了我描述的种种异常,以及对狱寺君产生的种种想法,然后告诉我—— 【不在场证明】:诶多,小初,这大概就是恋爱啊。 我瞪大了眼睛。 【不在场证明】:恭喜恭喜! 我将手放在胸前,隔着胸腔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啊…恋、恋爱吗? 之前倒也不是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毕竟我已经14岁了嘛。升入国中也已有了一段时间,差不多是时候告别小学生心态,迈入崭新的人生阶段了。 是、是啊,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恋爱啊! 【不在场证明】:既然如此,就干脆向对方表明心意吧! 【不在场证明】:我也会拼命为小初应援!^-^ 我觉得监护人说得在理。 ——就这样,我决定向狱寺君告白。 ——然后,被惨烈地拒绝了。 “…嘁,麻烦死了,你不要过来啊!” 第5章 这么说着的狱寺君双手插兜,脸色酷酷的。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也根本没给我留下把话说完整的机会。 我握着熬夜冥思苦想写出来的情书,呆呆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走路的时候,狱寺君的背部总是会微微弓起。我想,这是他对周遭的一切都存有戒心的缘故。 但是,这样的狱寺君却并没有在特意防备我。 唉,毕竟在他眼里,我根本约等于一团空气嘛。 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不在场证明】:嗯……原来如此。对方听起来是不太擅长处理情感问题的类型呢。 回到家,我向监护人倾诉着心伤。 这句话一出现,我就察觉到了其妙处:告白失败的潜在责任被轻描淡写地从我身上剔除了。 而被转嫁的那一方——我的告白对象狱寺君——他会造成这种后果,也并非因为“瞎了眼睛”或是“人品低劣”,而仅仅是“不擅长处理情感问题”而已。 哎呀,忽然觉得好轻松! 【不在场证明】实在是个很会说话的家伙。他在这方面的才能无人可以比肩——无论面对的是弱智、连环杀手还是神明,只要他想,都能够与对方顺畅交谈。有时只消三言两句,就能让原本决意抹消他的家伙改变主意。 这可不是单纯的体贴入微就能做到的。真不愧是我最喜欢的推理小说作家! 但是啊……我叹了口气,趴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打字。 【该用户不存在】:但是,还是好伤心呀。被拒绝了很痛苦。 温柔的监护人立刻托住了我下沉的心情,以一种循循善诱、认真负责的成年人态度。 【不在场证明】:那么就反过来想想吧^-^假如那位59君接受了小初的告白,现在的小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假如狱寺君接受了我的告白…吗? 我稍微顺着想了想。 那么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交往吧。 我们会每天一起上下学,周末就去水族馆游乐园或者银座那样的时髦地方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间的感情也日益深厚。 狱寺君会在七夕节圣诞节白色情人节给我准备好礼物;会对我露出温柔的、其他人都没机会看到的宠溺笑容;毕业升入高中的时候,也许还会为了和我继续待在一个学校而故意试探我的志愿。 虽说狱寺君长了张超受欢迎的脸,实际却说不定出乎意料的纯情。说不定我会是他的初恋,会变成他长到30岁都念念不忘的存在呢。 纯洁的学生时代,我们会经历交往误会吵架和好的一条龙王道恋爱剧情。在这一过程中,狱寺君深深地、深深地喜欢上了我。除我之外向他告白的女生,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唔,如果这些成为真实,固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是,该怎么说呢…… 有点无聊吧。 我托着腮想。 乏味。 枯燥。 好没意思啊。 这种一眼就能看到happy ending的发展道路,光是想想我都要困得睡着了。 假如狱寺君答应了我的告白,想必在那个瞬间,我对他的感情就会到达顶峰,之后无论如何都会慢慢开始走下坡路了吧? 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 我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正因为狱寺君拒绝了我,我的感情反而顺畅地持续了下去。 就这么无望地、快乐地、绵延不绝地涌向他。 …咦,怎么回事,告白失败反而变成一件好事了吗? 意识到这点的我重新望向屏幕,看到了监护人留下的信息: 【不在场证明】:难道说,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吗? …可恶啊,这种被人完全看穿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过来人的从容”? 【该用户不存在】:阳明一定是渣男! 【该用户不存在】:气鼓鼓.jpg 【不在场证明】:啊哈哈哈哈(棒读)…… 【不在场证明】:摸摸头.jpg 我晃荡着双腿,脑中仍然回荡着狱寺君无情转身离开的背影。 看上去,是个有点孤单的人。 【该用户不存在】:怎么办,我又想向狱寺君告白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就这样一直一直! 那样的话,狱寺君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呢?会不会在某一次的途中记住我呢?平时在走廊上遇见,他会不会暗自警惕呢?厌烦的同时,他会生出恻隐之心吗?会不会真的真的一直贯彻拒绝到底的原则呢? 我非常想要知道这些。 【不在场证明】:小初,这可是完全罔顾对方意愿的自私行径哦? 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一想到那双漂亮的翡绿色眼瞳会半是被迫地盛满我的身影,我就更兴奋了。 就算狱寺君会因此讨厌我也不要紧。 我非常想要靠近他。 (啊…除非他是那种表面校园偶像暗地里连屎都敢吃的怪人,那样的我绝对不行。) 【该用户不存在】:阳明要阻止我吗? 【不在场证明】:欸,原来我给小初留下的是这样的印象吗? 【不在场证明】:但我果然还是想要做小初的“同伴”哦。 …什么啊,这种忽然中二起来的语气。 刚上国中的我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第6章 【该用户不存在】:哼,你是有了什么坏主意吧。 【不在场证明】:啊哈哈哈哈(棒读)……只是觉得。 【不在场证明】:既然小初已经有了“自私”的觉悟,不妨在一开始就做得更彻底一点哦? 【该用户不存在】:欸?什么意思? 【不在场证明】:直接威胁他看看^-^ 好无耻的发言。我一惊。 难道【不在场证明】真的是个天才? ——就这样,在人渣监护人的鼓励下,我决定改变策略,直接威胁狱寺君看看。 第04章 第4章 我想,我对狱寺君是怀抱着某种恶意的。 暂时还不清楚原因。或许是因为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总之,在实施“威胁狱寺君和我交往”这一策略时,我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反而感到了某种名为“畅快”的心情。 …只是,原来对喜欢的人也会抱有恶意吗? 喜欢也是一种恶意吗?又或者,恶意也是喜欢的一种吗? 当我像这样询问监护人的时候,却只得到了“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这样敷衍了事的回答。 【不在场证明】:我想小初慢慢就会自己明白^-^ 就这样,我进行了第二次告白。 -- “yo,yo,不答应我的话,就这样把沢田同学——” 的脑袋捏爆! 最后几个字正待说出口,狱寺君却立刻接过了话茬。 “什么,你竟敢说这玩意儿是十代目!?”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我手里的巫毒娃娃。原本他一脸想要快点摆脱我的表情,现在却仿佛被点燃了另类的胜负欲。 我:“……” 我有点不确定地看了看娃娃——它光秃秃的脑袋耷拉在一侧,衣服上粘了一颗我昨天吃剩的寿司米粒,被失礼地称作“这玩意儿”好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默默拿掉米粒,低声咕哝:“是拿旧的晴天娃娃随便改了改……但也不至于说丑吧?” “这东西和十代目的威严形象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真正的十代目衣服上才不会粘着米粒!”狱寺君厉声指出问题所在。 “确、确实啦……” “而应该是汉堡肉的酱汁才对!” “原来问题出在这啊!?” 我忍不住大声吐槽,却正好撞上狱寺君狐疑的视线。他一脸“这下麻烦了”的表情,但出乎意料的没什么敌意。 他应该已经忘记我曾向他告白过的事了。 “虽然早就听说日本有这种家伙存在了……”狱寺君边打量我边深深拧眉,“你,是十代目的‘狂热fan’吧?” 我:“……”什么东西? “竟然已经到了私自制作劣等周边的地步……”他喃喃自语,然后看着我说,“喂,丑话说在前头,这种事情到此为止。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奇怪的事,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我:“……”什么东西? 我木然望着开始散发出杀气的狱寺君——并不是在认真威慑,而是揣度着“吓唬区区国中生只要这么一点就够了吧”的感觉。 狱寺君的脑回路有点怪。 “不是这样的,”我认真解释,“这可是如假包换的诅咒娃娃。它受到的一切伤害都会反弹到现实中的沢田同学身上,可谓究极恶毒的诅咒。你看。” 我轻轻弹了一下娃娃的脑门,楼下立即传来了恰好路过的真正的沢田同学的痛呼。 “唔啊!?咦…?奇怪,刚刚额头好像?” “十…十代目!!!”狱寺君像探测雷达一样飞速奔到窗边,朝楼下发出了凄厉的关切叫喊。 “欸?咦?狱寺君?” 如果没看错,沢田同学有一瞬间露出了想要快点回家的表情。 善解人意的我体贴地朝他挥挥手,然后一把拉上了教室的窗帘。 “咦,那不是班…隔壁班的回末同学么?怎么会和狱寺君在一起?难、难道说……?”沢田同学震惊的自言自语被彻底隔绝在了外面。“呃,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吧……”他渐渐走远了。 实在是太有眼力见了沢田同学!从未见过如此专业的路人角色扮演!好,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的脑袋爆炸的! 我在心里疯狂为他比大拇指,同时敏捷避开了扑过来抢夺娃娃的狱寺君。 突然袭击没能得手,几番近身搏斗也没占据到优势,狱寺君面色一寒,与我拉开一段距离,手指间炸/弹浮现。 “…嘁,是敌对家族派过来的杀手么?” 狱寺君咬着牙,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我还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狱寺君的脑回路真的有点怪。 他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多半是顾虑到我手中的诅咒娃娃。 “请不要误会!我对沢田同学并没有敌意。” 狱寺君没有回答,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娃娃。 “我只是想和狱寺君谈一谈。” 我说,“你应该也不希望沢田同学受伤吧?” “……” 听我提到沢田同学,狱寺君周身杀气暴涨,但目光总算是缓缓上移,阴森森地钉到了我脸上。 啊啊啊他看我了! 我心花怒放,耳边有小天使在拼命吹奏着爱情到来的号角。 “喂,你是哪边的人?”一边这么说着,狱寺君嘴里接连冒出好几个古怪的卷舌音。我一个也没听懂,我觉得他可能有中二病。 第7章 因为听不懂,我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他: “敝姓回末。” 话音刚落,我的姓氏就被狱寺君轻声复述了一遍。他嗓音沙哑,充满忍耐;脸色糟糕,眼神如刀。被他注视着的我就好像在刀尖上跳舞。 ……我脸红了。 “…没听过的小家族啊,日本这边的势力么?”狱寺君冷冷看着我,“既然采取这种拐弯抹角的阴险伎俩,你们真正的目的应该不是十代目的性命吧。是想要交涉?还是想从彭格列获得什么好处?” 相比起狱寺君周身的滔天杀气,他的言语和语气都克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我想,他一定是顾虑着沢田同学的安危,正一边试图拖延时间,一边积极的思考对策吧。 虽然长了张会留级的脸,实际却意外的头脑派。这也是狱寺君的魅力之处。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摇摇头,说:“我只想要狱寺君。” 听到我的话,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随即转为阴沉。 “嘁,是以前单干时候结下的仇么……” 狱寺君偏头嘀咕了一句。这回我确信了,他绝对是有中二病。 紧接着,狱寺君又道: “喂,也就是说,你真正的目标是我没错吧?” 很高兴他理解了状况,我立即点点头。 狱寺君微微阖眸。如果没看错,他现在应该是很懊恼烦躁的。但是,当他重新望向我的时候,目光已变得坚定无比了。 “那就不要把彭格列牵扯进来。”他沉声道,“解开十代目身上的诅咒,之后你想对我做什么都随你。” “真的?做什么都随便我?”我激动地脱口而出。 狱寺君冷冷点头。 “可你一脸等待时机想要干掉我的表情诶。”我说。 他短暂地梗了一下,被我抓到。 “哇!你果然是想找机会干掉我诶!?”我大声控诉。 狱寺君脑门上青筋直跳,最后忍受不住一般和我对吼: “吵死了!我不想干掉你才不正常吧!?” “我才不会被你干掉呢,”我说,“相应的,我也不会解开诅咒。那样我不就没有你的把柄了么。我在威胁你诶,没把柄怎么威胁,我又不傻。” “……” 狱寺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表情极度复杂扭曲。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我严肃地握着沢田娃娃的头,“答应我的要求,或者我现在就捏爆沢田同学的脑袋。”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我的眼神充分证实了这点,同时五指缓缓收力—— “唔哇哇哇哇给我慢着!”狱寺君无比焦急,手无措地挠头又放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先按你说的来…快把你的脏手从十代目的脑袋上拿开!” 到底是要快还是慢嘛?我鼓起脸。 “真的全都按我说的来?”我问,“我想对狱寺君做什么都可以?” 他目光闪烁一下,严正道,“除了会危害到十代目…还有彭格列的事情!唯独这个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没问题,”我很满意,“我只是想要和狱寺君交往而已。” “…哈?”狱寺君一呆,那种呆滞就好像忽然在披萨上看见了菠萝一样,“当然不行了!”他脱口而出。 “什么?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我很不满,“那我不是很亏嘛?” 狱寺君额角一抽:“…除了这些,想做什么都随你。” 说着,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硬挺的直线。 “反正你只是想为过去的事报复而已吧?那么…手指也好,脏器也罢,想要什么就尽管拿去,使用腐蚀性的化学试剂,或者砍我一刀,干脆杀了我泄愤也无所谓。” 我也看着狱寺君。我知道,现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然而,此刻在胸腔中涌动的绝非喜悦,而是某种更为粘稠、更为翻滚的—— ——恶意。 我想,在狱寺君心中,一定存在着某种极为坚定的“信念”。 犹如指引人生方向的灯塔般,顽强地伫立着。 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明般,虔诚地信奉着。 狱寺君一定以为自己就是为了这样东西而活着的;同样的,他也十分乐意为了它去死。 …看起来,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欸。 注视着这样视死如归的狱寺君,我忽然明白了胸中翻腾不息的恶意来源。 我并不讨厌他的这点哦。相反,我觉得这样的狱寺君十分可爱。 我只是非常、非常、非常地—— 想要证明他是“错误”的。 “看来你已经有定论了吧?”狱寺君说,他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变化。 “想要怎么做…你说吧。” 狱寺君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神情凝重而凛然,那姿态和赴死也没什么两样。我把沢田娃娃收好,视线掠过他的眼睛鼻子,最终来到苍白紧闭、形状漂亮的嘴唇。 “…想要○吻。”我说。 狱寺君:“…………”他霍然抬起了头。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我充满热忱,他充满质疑。 我点点头。他脑门上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然后慢慢的…… 狱寺君的脸绿了,我的脸红了。 天哪,我们连颜色都好和谐,我们合起来就是圣诞节! 第05章 第5章 第8章 和狱寺君kiss了!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和谁玩过亲亲,我想他也是一样。一开始我们都非常僵硬,手和脚稍微碰一下就弹开,只有嘴巴贴在一起,像两条智障比目鱼。 才刚碰到,狱寺君就想推开我。但我牢记恋爱指南上说的“○吻”定义,执着又坚定地拽着他继续进行了3分钟。 在这3分钟里,狱寺君的反应从呆滞到激烈反抗再到呆滞,令我怀疑他是否因不会换气而陷入了反复性的休克。 不过,这期间他一直没放弃抢夺我口袋里的沢田娃娃。可见即便到了冥府,狱寺君也能因对沢田同学的挂念而重返人间。老实说,我都有点被感动到了。 最后狱寺君咬了我,我也立刻反咬了回去。我们都流了很多血,这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狱寺君微张着嘴巴,仿佛完全不能理解刚刚发生的事。那双翡绿色的眼瞳就如初生的婴儿般呆滞,好像在指望我告诉他:“啊不好意思原本的计划是用强化过的狼牙棒舌头刺穿你的颅骨送你归西的但一不小心失败了所以刚刚那并不是一个甜蜜热吻哦~”之类的。 ……好吧,其实我也有点被震撼到,以致于开始胡言乱语。 明明只是单纯的唇齿触碰,却在脑袋深处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狂澜。真是可怕,难道情侣们每天都在经受这样的洗礼吗?简直就像海啸啊。 甚至于,在已经分开的现在,我还在不断承受着余波的冲击。我的视线在狱寺君凌乱的头发与染血的嘴唇间不断打转,根本不受控制。我想,它们就是我的震源。 “你……”狱寺君率先开口了。虽说他面无表情,声音却明显发软、缺乏气势。 对此,我看到他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懊恼,然后恶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 “…你想羞辱我是吧,”他笃定地冷笑,“通过…是吧。” 他点点头,一脸“我懂了”的表情。我觉得他没有懂。 这时的狱寺君恢复了讨厌一切的酷哥样。他厌恶地拿手背擦擦嘴巴,竭力装出蛮不在乎的样子。 “你脑子有问题,”他看着我说,“恶心。” 随着他的动作,一点残余的血丝被从唇边一路拖蹭到下巴,散发着妖异的魅力。 我只顾傻乎乎地盯着狱寺君瞧。他一激灵,居然被我的目光逼退了小半步。 “喂,这样就行了吧?” 他虚张声势地瞪着我,“按照约定,快点解开十代目身上的诅咒!” “…不要。”我说。 狱寺君的两根眉毛竖成了90度。 我想了想,说:“刚刚的还不够,我还想再和狱寺君玩亲亲。” “……”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瞧,瞳孔几乎像蛇一样竖起。 狱寺君立即往后退了一大步,这下整个后背都贴在门上。我看到他背过手猛猛拉教室门,但没拉动。 估计他做完这一套动作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示了个什么弱。狱寺君上半张脸上出现好大一团阴影,宛如一副墨镜。 “杀了你……”他说。 “真的吗。沢田同学也会受到牵连哦。”我说。 狱寺君顿时不说话了。面带着不甘——他看起来十分想把我炸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他将微颤的手垂到身侧,一个放弃抵抗的动作。 我觉得我威胁起他来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真不愧是我!正待上前,狱寺君却忽然低声道: “…明天。” “什么?”我脚步一顿。 “虽然不理解你的报复方式,”狱寺君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很配合的语气说,“但既然是过去的恩怨,我这边也会按规矩来,不在家族的其他人面前暴露你的存在。”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轻声道:“喔?” “但我接下来和reborn先生有约,”他在这个名字上加重音,“不需要我多作介绍吧?那位可是九代目最信任的杀手。” 我也完全不知道reborn是谁,听起来像还没断奶爱好cosplay的嬉皮士婴儿。狱寺君却误以为我被震慑到了。他精神一振,当即抬起头,继续用那种平静的语调说: “所以现在我必须要离开。否则…你也不希望和reborn先生对上吧?” …他的中二病多半已经到晚期了吧。 我望着狱寺君貌似诚恳的翡绿色眼瞳。可他长得真好看,我觉得他不管做什么都应该被原谅。 “明天的同一时间,还是在这间音乐教室…再继续。”他说,“现在,先让我离开。” 啊,原来如此。 ——是缓兵之计啊。 我点点头:“好吧。但是这样一来,明天我要加收利息。” 稍微想了想,我眼睛一弯,缓缓用手比了个数字: “8次。像刚刚那样的事,明天我要一口气和狱寺君做8次!” 狱寺君:“…………” “什么东西啊!?你这家伙难道是俄亥俄河章鱼人吗!?”他大吼道,像一座忽然喷发的火山。 俄亥俄河章鱼人……是什么东西? 我花了很多时间来品味这个比喻。等再关注狱寺君的时候,他已经大致恢复了平静,只有眼角和嘴角像垂死的蟑螂腿一样狰狞抽搐着。 “…行啊。”他咬着牙,话语像是气体一样挤出嘴巴,“…8次。” 我们友好地道了别。 在他离开时,我朝他挥挥手,大声说:“那么,明天见啦,狱寺君!” 第9章 他踉跄一下,“嗖嗖嗖”走得更快了。 想也知道,狱寺君接下来并没有去见什么reborn先生。但是,他也没有去平常一定会去的沢田宅。 他只是在街上左晃右晃一阵,确认无人跟踪后,就找了块空地开始练习炸/弹……虽说也练习得不大成功的样子。 他的练习场地很隐蔽。周围空无一人。受到炸/弹的余波冲击,连多余的鸟兽也没有一只。 除了在层层叠叠的树木掩映下、栖息在隐蔽枝头的乌鸦,悄然将一切收入眼底。 乌鸦歪了歪头。 我也歪了歪脑袋。 从狱寺君充满不屈、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坚持继续的执拗态度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个会轻易妥协的人。 同样的,也不是一个愿意敞开心扉、主动向他人寻求帮助的家伙。 我十分欣赏这种要强的个性。 顺带一提,观察狱寺君的时候,我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家里,与牡蛎英勇战斗。 真不愧是100日元就能买一大袋子的便宜货,在超市挂着“可能打开也可能打不开的神奇牡蛎”招牌。看到的一瞬间,我的好奇心就开始熊熊燃烧。 我试图将小刀插入紧闭的贝壳缝隙,但无论从哪个方向都难以得手。刀口一次次错开,在坚硬的外壳留下一道道浅色的划痕。 同一时间,狱寺君也一次又一次的被炸/弹的余波冲击,狠狠撞到树上或是墙上。每一次他都会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来,面带着不甘。 仿佛有碧泠泠的火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烧。 伤口的点缀让他看起来更漂亮了,既惹人怜爱,又让人不由好奇他的极限在哪里。 我将刀悬在牡蛎之上,回想起音乐教室里,狱寺君看向我的眼神。 犹如横冲直撞着、亟待冲破封印的鬼火一般,在平静冷漠的翡绿下煌煌燃烧的,那是多么美丽的决心啊。 是的,唯有这点是我无比确信的;比确信今天我是吃不到一点牡蛎还要确信。 这时的狱寺君一定是在想我,他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是我。 ——狱寺君决意杀死我。 第06章 第6章 “哇,狱寺君,这是怎么搞的,你难道是去和野熊搏斗了吗?” 第二天,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就发出了夸张的惊叹。 脸上、手上,创口贴、绷带……从那歪斜又笨拙的修补痕迹来看,多半是狱寺君自己处理的。我都能想象得到他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的凄惨相。 只是,就算正面能自己动手,背部的伤势要怎么办呢? 我充满探究精神地望向被衣料遮挡的更隐秘处,又被他猛然侧开的身体打断。 狱寺君脸色臭臭的。 “过马路被车撞了。”他很不耐烦地解释。 “…等等,这个理由也太随便了吧。”我沉默一下,“连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他嘲弄似的望着我,“反正你看到应该很开心吧。” “……” 我默然回望。 说对了。 一想到这些伤是狱寺君边想着我边弄出来的,心头就涌上一股难以克制的甜蜜喜悦。这可真是太异常了——不,应该是被称作“诡异”的程度。如此令人dokidoki,也许这就是恋爱! 言归正传,狱寺君究竟打算如何杀死我呢? 比起昨天,他的表现明显镇定了不少,想必是有了什么计划。我一边揣摩着狱寺君的想法,一边拉上了音乐教室的门。 嗯……首先会做的果然是把我和娃娃分开吗。 “喂,我要再确认一遍十代目的诅咒。你应该还带在身上吧?”狱寺君冷声道。 “欸,难道以后每次约会前都要有这个流程?”我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算是哪门子的约会啊!?”狱寺君额角炸开一个“井”字。 “可我们马上就要○吻欸,还是一口气8次欸,难道这样还不算是约会吗?”我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娃娃给他看。他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激烈地予以否定。 “咦,狱寺君不反驳吗?” 狱寺君唇角微勾,“没那个必要了……” “因为…”他眼中凶光毕露,“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炸/弹漫天飞起。不顾我手中的沢田娃娃,狱寺君向我发动了袭击。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 从认识开始,狱寺君就劲在做些令我惊讶的事。 比如明明长了张考试考3分会留级的笨蛋脸,行事却出乎意料的头脑派。昨天,在意识到无论如何也夺走不了诅咒娃娃后,他聪明地选择了避让。只会死磕的笨蛋是做不来这种事的。 ……但是,只拖延了一晚就又不管不顾的冲上来,这种行为好像也蛮笨蛋的就是了。 唔…那就只剩下1种解释了! 狱寺君是个聪明的笨蛋! 炸/弹的引线燃尽。结果一直到落到地上,它们也没爆炸。 ……啊,原来是假的啊。 这个念头才刚出现,正前方就响起了狱寺君的声音。 “果然是会往这边躲!” 他一脸志在必得地往这边冲,我却还是不明白他的意图。即便算准了我的躲避路线,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跨越如此距离。 速度并非狱寺君的强项……虽然他是会莫名其妙给人一种他很快的印象啦。 第10章 就在我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时,狱寺君将一根炸/弹抛到背后,随即一声巨响炸起。 借助爆炸的气流冲击,他在眨眼间袭向我,干脆利落地夺下了我手中的娃娃。 在成功的瞬间,他便向我丢出了无数炸/弹。这回是真的,恐怖的热量与烟尘滚滚涌来,一眨眼便将我吞没。 “拿到了…十代目!嘶、可恶,这样果然会很痛啊!”狱寺君龇牙咧嘴地庆祝着胜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他昨天的特训并不是失败了,而是“受伤”本身就是特训的内容啊。察觉到了自身速度上的短板,短期内又无法获得突破,于是就干脆借助爆炸时的动力—— 我恍然。 但是,即便狱寺君的声音充满了喜悦,我也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粘稠的恶意再度从心脏缓缓渗出,沿着血管流淌到指尖。 “这样一来,狱寺君的后背肯定也已经皮开肉绽了。像这样的愚蠢之举,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万’也不为过哦?”我轻声道。 “还要继续吗?” 看到缓缓从烟尘中走出的我,他“嘁”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诅咒娃娃安置到了钢琴旁边。 落日的余晖下,漆黑的钢琴边缘闪闪发亮。 狱寺君同样立在光中,就好像是要为了守护身后的那两样事物而战一般。 那双肃然的祖母绿眼眸中爆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没有诅咒的牵制,我这边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你就给我做好下地狱的觉悟吧!” “喔,这样吗。”我淡淡应了一声,将手背到身后。 窗帘“唰”地合上了。 教室前后的两扇门倏然落锁。 “狱寺君一共在教室布置了10个小型陷阱。嗯…那时就打定主意把爆炸区域限制在后排,不威胁到诅咒娃娃了吧。” 几分钟后,我慢慢核实起狱寺君的计划。 他方才展现出的不屈精神实在惊人,给我一种哪怕他还有一根手指能动都会毫不犹豫的用它戳烂我的太阳穴的惊悚感。 ……所以我这边也只好稍稍做得过分一点了。 墙壁圮裂,十字形的深坑触目惊心。 我注视着被我深深嵌进墙里的狱寺君。他暂时应该是没什么反抗的力气了。 “所有招式都瞄准我的腿部,脑袋和心脏,这么精密的连环设置真是了不起。假如狱寺君没有被最开始的爆炸伤到,速度应该还能更快一点吧。” 他瘦削的身体满是伤痕,鲜血淋漓;有好多都是昨天弄出来的,又在刚才的打斗中崩裂。看到那些外翻的、焦枯的皮肉,我感到深深的不解: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受了好严重的伤,会死哦。” “……” 狱寺君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姿态很认命也很轻蔑。 我高高扬起手,讲台上的教鞭飞到手中。他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然而避无可避。 我用它轻轻搔了搔狱寺君的下巴。 “欸,告诉我嘛。”我压低声音。 第07章 第7章 音乐教室里一片寂静。 见他一直不理人,我想了想,又补充:“不说话的话我就要亲你了哦,8次哦。” 狱寺君:“……”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翡绿色瞳仁表面的光一颤一颤的,充满离奇;我觉得他是被我震撼到了。 “…你是不会懂的。”看到我真要把脑袋凑过来,狱寺君立刻开口了,“我是为了守护十代目而战!”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但是,没必要搞得这么惨烈嘛,”我向他抱怨,“再多忍耐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发现我的弱点了啊。” “忍耐……?”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狱寺君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凌乱发丝间露出的眼神超级凶戾,像要从我身上剜下一块块的肉。 “你以为这22小时我是怎么过来的啊?还没当上十代目的左右手,就因为过去的恩怨被一个离谱的外星球章鱼女缠上——十代目明明舍身救了我,却要因为我的缘故背上诅咒…这种事我连1秒钟都没法忍受!” ……虽然他后半段好像是说了什么很感人的话,声音变得嘶哑决绝,但我的注意力全被前半截吸引走了。“离谱的外星球章鱼女”…说的难道是我? 我:“……你好意思说我,你看你连发型都是章鱼头欸。” 狱寺君梗了一下,然后艰难地冲我翻了个白眼。 “欸,不要这么严肃嘛。”我歪了歪头,教鞭在他颊边的一缕发丝上绕了绕,“我又不一定会杀你。试着向我求饶怎么样?” “…你最好是趁现在杀了我。”他冷冷说,“虽然不记得和你有什么仇怨,但你竟敢对十代目不敬!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有一根手指可以动弹,无论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为此受伤也好丧命也好根本都无所谓!” ……哦。反正就是他情愿去死的意思嘛。 我耷拉着眼皮甩着教鞭玩儿。 “这么不爱惜自己,老家的妈妈知道了会哭哦?” “……” 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然而刚说出口,我就感到空气出现了明显的凝滞。 重新抬起头,我恰好撞上狱寺君骤缩的眼眸。他似乎愣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堪称“无措”。 …不知道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就像受了委屈很难过、但又找不到大人哄的小孩子一样。 第11章 接着,狱寺君的神情慢慢恢复凶狠、乃至于变得凶毒。 他浑身发着抖,声音忽然更加激昂: “我绝不会让十代目的性命悬在你这种人手上!这条命本来就是十代目救回来的…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决意用生命回报十代目的恩情了!” 明明是这么笃定的话语,却又好像不是在说给我听的。里面隐隐包含着什么叫人心碎的执着。 “听起来还真是沉重啊,”我说,“可惜失败啦。” 刚想治好他的伤、让他以后再接再厉,狱寺君却轻轻一哂,嘴唇微动。 “刚……错了。” “…什么?” 听不清楚,我靠近了一点。 他不答话。 我微微挑眉,又凑近一点,正欲开口,但到嘴边的话全被狱寺君的下一个动作吓了回去。 他竟然伸出手主动抱住了我,他他他他他脑袋坏掉了吗!?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睛都变成了两个螺旋。就在这时,耳后响起了狱寺君的声音。低沉沙哑距离超近。我舌头打结,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 “刚才有件事…你说错了。”他说。 “…嘎啊?” “——我预先设置的陷阱不是10个…而是11个!” 引线被点燃的嘶嘶声令思绪骤然惊醒。我下意识一挣,但没能挣开那双手臂;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哪来的力气。 我旋即反应过来:打从一开始,狱寺君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他把自己做成了最后的陷阱啊。 我有点恼火,就像每个胜利在即的关键时刻被主角阴了一把的无能反派一样。 老实说,我一度觉得干脆就这么不要管他算了;这种脑子一根筋把尊严荣誉这类奇奇怪怪的东西置于生命之上的家伙,换句话说他根本是在一心找死嘛。 这么想着,我抓着狱寺君的手微微用上了力气。 然后,我就又被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妨碍了。 “……” 微弱的。 沉重的。 凌乱的。 我动作一顿,原因无它。 ——我发现了狱寺君的动摇。 这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的大脑一定正拼命向他输送一些稀奇古怪的化学物质,以期他能回忆起生命的美好,从而放弃这种自杀式的袭击。 然而,狱寺君还是紧紧箍着我的身体,连一秒钟都没有放松。他与自己的求生意志拼命对抗着。到最后…那种力度简直就像濒死的溺水者抱着仅有的浮木一样了。 出于某种奇异的共情与怜悯,我停下了挣扎。 狱寺君还是没有放松力道。我猜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但等死就是这样啊,时间是半秒半秒那样算的,像个巨大的捣药杵,把意志力慢慢磨碎,刀刮骨头似的;感官上的体验很漫长。 “…真是的,这种时刻很恐怖吧?”我侧过头,在他耳边说,“会很孤单哦,就这么一个人死掉。” 他咬着牙不答。多半是把我的话理解为了“劝说”一类的东西。 “…真是败给你了。”我慢慢地、温柔地回抱住了他,哄孩子一样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哎呀,不怕不怕。我会陪着狱寺君一起哦。” 他呼吸一窒。 “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狱寺君身上那股凛冽辛辣的气息将我彻底吞没了。作为回报,犹如戏耍一般,我微笑着将甜言蜜语轻轻送进他的耳朵: “当然是因为我很喜欢你嘛。” “……!” 狱寺君搂着我的手臂忽而一紧——只是他自己还分得清么?此刻究竟是决然的赴死,还是恐惧的相依? 燃烧的引线即将到达终点。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少年的目光越过我,落到了教室前方的钢琴上。 也是在这时,我忽然想到,或许因为一些事——过去的一些事,狱寺君本来就分不大清爱与死亡之间的关联。 而我让他变得更加分不清了。 第08章 第8章 并盛中学是一所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学校。 在这样的学校走廊上发生的,当然也是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故事。 -- “回末!你上周的小测是怎么回事,竟然只考了3分!?” “狱寺,你今天怎么又迟到了!学校8点上课你竟然每天9点才到!” “老师,我尽力了。”/“哈?谁管你啊。” 一年级的走廊上,我深深感到了世间的不公平。 凭借着凶恶的眼神与凌厉的杀气,狱寺君轻而易举就摆脱了老师的诘问。好言好语的我却没能得到好果子吃——听到我的回答,班主任佐藤老师就像凌晨四点的公鸡一样挺起了胸膛,尖锐的啼鸣宛若闪电般从他的血盆大□□出。 “虽然只是随堂小测,但足以看出平时的学习态度了。回末,我看了你小学时的成绩单,那时候不是还很努力吗?你的潜力绝不止这么一些……” 哔里吧哒,哔哔哔,啦啦啦。 我在心里唱起了歌。 这个时候,早早摆脱教师桎梏的狱寺君缓缓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了。仍旧是微微佝偻着背,眉毛紧拧着,一副对世界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觉得时间被拉长了,在他向我走来的脚步里。 “马上就是期中考试了,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回末!至少也要想想班上的平均分,这是所有学生和老师共同努力的成果。现在正是我们大家一起战斗的时候……” 第12章 堪堪越过叽里呱啦的佐藤老师时,狱寺君往这边投来不经意的一瞥,这才察觉到我的存在。 我期待的瞬间来临了。 当我的身影倒映在他眼中的那一刻,银灰色的漂亮少年眼眸一缩,如同被唤醒了什么恐怖的记忆般,条件反射后撤一步、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我朝狱寺君甜甜地笑了笑。 他反应过来,脸色一寒;最后却什么也没做,而是咬着牙扭过头,带着比刚才还要糟糕一百倍的暗黑气场,与挨训的我擦肩而过了。 他走后,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就是因为这件事,老师才会下定决心成为一名教师。那是高中的时候,在女友的病床前许下的誓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不放弃任何一名学生!” 佐藤老师双手搭在窗沿,用45度的忧伤明媚视角仰望着天空。 …咦?发生了什么?难道在我发呆的时候,居然一不小心跳过了佐藤老师的整个青春吗? “回末,老师刚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老师用热切的眼神望着我。 “是的。”我也恳切点头,“佐藤老师,我都记住了。” “…那个,回末,我的姓氏是斋藤啊。”老师嘴角一抽,“开学好歹有一段时间了,至少也要把班导的名字记住啊!” “…咦?是这样吗?”我赶忙道歉,“我会好好记住的。” “…算了。回末!”老师没有计较,而是继续深情地叫着我的名字,俨然我就是那个决定他命运走向的关键人物。 “再努努力!就算没办法及格,至少也要超过a组的沢田同学啊。他这次小测只考了24分,你只要超过他我们班就赢定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佐藤老师。考了24分的沢田同学难道不是比3分的我强出了足足8倍。光靠寻常的努力是难以取得胜利的。 “不过,既然这件事对老师这么重要的话,”我微笑着竖起一根食指,“我倒是有一个好方法,那就是让沢田同学的脑……” 噔噔噔! 嗖嗖嗖! 身后激烈逼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只见狱寺君如飓风般从走廊尽头冲了回来。 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佐藤老师已经被他用力揪住了衣领、猛猛往上提拉。我们的脚双双离开了地面。 狱寺君的脸庞近在咫尺。无论是精致的五官还是凶神恶煞的表情,都具备一种在霎那间夺走他人呼吸的魅力。 “你们两个,”他充满威慑力地逼问道,“想对十代目做什么?” 佐藤老师哆哆嗦嗦,像筛子一样摇着头;我则对着狱寺君嘿嘿傻笑,他还是那么中二,而且臂力惊人。我更爱了。 没过多久,不想惹麻烦的佐藤老师颤巍巍地主动离开。我与留在原地面色不善的狱寺君面面相觑,如愿开始了二人世界。 “谢谢你,狱寺君。”我说,“多亏了你,不然我现在铁定还在挨训。老师今天好凶喔——” 他冷哼一声,反唇相讥,“你倒是也让那家伙的脑袋爆炸啊。” “这可不行。”我做作地拿手指点下巴,“非常手段当然要用在非常时期。” “……” 狱寺君大概并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他只是用一种审慎的目光不断打量着我;一只手始终放在身后,维持着随时攻击的状态。 “欸,不要这么紧张嘛。”我看看他,然后主动走近了两步,显示自己没有敌意。 他嘴唇紧抿,强忍着没后退,多半是不想表现出退缩。 这种地方也很可爱。 我笑意加深,踮脚凑近狱寺君的耳朵,声音轻轻的。 “还是说……你想再来一遍吗?昨天下午的事。” “!” 狱寺君猛地昂起了头,反应比我预想的强烈得多,也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刺激到了。 “你这家伙……!” 从他暴涨的杀气和绿中带红的面色看,我知道我们想的是同一件事。 在他推开我以前,我主动退回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哎呀,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再好一点嘛。”我摊开手,“昨天狱寺君被炸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可是花了我好长时间才重新拼好——” 此乃胡说八道。 我才不舍得他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呢;所以用了点小手段把爆炸抵消掉了。 然而,对于当时的狱寺君来说,这不亚于是一次濒死体验。也不知是由于肾上腺素的分泌,还是陷入了世界观崩裂的颤栗,总之他当时没什么反应。除开眼中的那一抹不屈外,基本上算是又软又弱又脆,任由我施为。 于是我捏着他的下巴,猛猛亲了他8次。 懵掉的狱寺君也超级可爱。或许是因为震惊过度,或许是相关经验的缺乏,总之他甚至在完全错误的时机微微张开了嘴巴。 我就像特洛伊的木马一样长驱直入。 -- 学校走廊的阳光如教堂圣光般纯洁洒下。脑子里搞这种小剧场的我一定会被化为灰烬。 …糟糕,一不小心回味过头了。 我下意识地摸摸嘴唇,做完才察觉这个动作同样落入狱寺君眼中——肯定会被他理解为“挑衅”之类的。 “杀了你、绝对……” ——果然,对面的狱寺君咬牙切齿浑身发抖,面部出现好大一团阴影,盖住了那双漂亮水润的翡绿色眼眸。 第13章 但是,他耳朵红了欸。 说起来…讨厌,我的耳朵不会也红了吧? “…嗯,我们就是这样约定的嘛。”我眼睛微弯,“但在成功杀死我以前,狱寺君要被我为所欲为哦?” “……” 他“咯吱咯吱”咬着牙,一言不发。我就当他是默认了。 “那~不如狱寺君来帮我补习吧?你的学习成绩很好吧。” “哈?我为什么要帮你这种人的忙啊!?”狱寺君炸着毛朝我吼。 我掏出诅咒娃娃,幽幽地叹了口气:“哎呀,沢田同学的脑袋好大好圆……” “…………” 无数个“井”字在狱寺君脑门上排队跳着踢踏舞。他凶狠地盯着我,一直盯着、一直盯着,盯着盯着盯着,然后—— 狱寺君一拳打在了我身后的墙壁上。 墙壁“哗啦啦”的裂开一条缝。墙灰撒了一地。 我:“……” 狱寺君面无表情地维持着酷酷的姿势,然后说:“知道了。” 我觉得他肯定疼死了。就算不破也得擦层皮。 明明昨天我才帮他把所有伤势治好诶。 我叹气捂脸。 ——哎呀呀,真是好容易让自己受伤啊,狱寺君。 第09章 第9章 学校三楼的画室原本是美术社的地盘。但因面积庞大、采光优越、离臭名昭著的风纪委员会老巢太近等诸多原因,被毫不犹豫地舍弃了。 这里从此成了我的秘密基地。 除我以外,谁也不会来。 -- 正方形abcd中,ab=2,bc=1,点o为ab中点,在长方形abcd中随机取一点,取到的点到o的距离大于1的概率为_______。 这到底是什么天书,能准确理解这种东西的家伙一定都是天才吧? “连这么基础的问题都不会,你是笨蛋吗。”狱寺君坐在我对面,戴着眼镜转着笔,表情很不耐烦。 注视着这样的他,我再度感到了语言的奇妙之处。 同样的一句“baka”,如果理解为“笨蛋”,狱寺君无疑会一跃成为“傲娇”属性的典范,此刻面对面坐着的我们也会跟着笼罩上一层梦幻光辉的少女漫滤镜。 然而反之,如果将它理解为“傻//逼”,狱寺君就只是一个情商低下、没有分寸的不良少年而已。 ……我心里有他。他一定不是不良少年。 “哎呀,还以为狱寺君只会随便应付我一下,结果居然这么认真。”我用抱怨的语气打岔,“就不怕我超过沢田同学吗?” “哈?你在说什么胡话啊笨蛋,”狱寺君发出一声冷笑,“我只用了一成功力来教你,之后我会再用上一百成的功力去辅佐十代目。像你这种笨蛋,超过十代目的想法连想都不要想!” 我:“……听起来还真是了不起,沢田同学知道了一定很开心。”真是对不起了,沢田同学! “…喂,收起你那失敬的口气!不要一副和十代目很熟的样子!” 狱寺君忽然警告道,脸色阴沉得像在冰箱里冻了超过一百天的鲣鱼干。 话虽如此,但我和沢田同学确实是连续6年都被分在同一个班的小学同学。 尽管相互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但我们颇有默契地共同角逐着“班级倒数第一名”的宝座。这种激烈的竞争关系一直持续到了小学5年级,以能考出两位数的沢田同学再也敌不过个位数的我告终。现在偶尔在街上遇见,他还会朝我崇敬地点个头呢。 除非在童年时期有着更深的渊源,否则比起刚转学过来半个月的狱寺君,怎么想都是我和沢田同学认识更久。 我再看看一脸警惕的狱寺君,默默把这些话咽了回去;总觉得如果全部说出来,狱寺君会彻底陷入疯狂。 “你说得对。既然如此,干脆多休息一会儿怎么样?”我提议,顺便用胳膊牢牢盖住了桌上的习题。 画室的窗户朝东,每日的放课后正是这里阳光最璀璨的时候。 这么好的天气竟然用来学习,根本就是对寿命的不敬嘛。 狱寺君发出一声嗤笑。虽然没说话,但“这不是你自己的要求吗还真是自作自受啊你这笨蛋!”的嘲讽意味不言自明。 虽然把“为所欲为”换句话说,确实就是“狱寺君必须答应我的一切请求。”……但我也没想过他会这样正儿八经地履行啊。感觉有点呆。难道说,这也是狱寺君不为人知的一面吗? “来聊天吧。”我说。 “谁要和你聊天啊。”狱寺君一脸冷漠。 我:“……”还真是复杂多面啊,这家伙的人格。 “欸,狱寺君就不想要多了解我一点嘛?”我托腮看着他,“聊着聊着,说不定就能发现我的弱点哦?” 狱寺君像看弱智一样看着我,“哪有人会蠢到在聊天里暴露自己的弱点啊。你把我当傻子吗?” 我:“……”可恶,他说得好有道理,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最后,我决定用行动来驳斥他。 “我的弱点有很多啊。嗯…比如我很不擅长美术和音乐。不,应该说只要是艺术类的都不太行呢。但是,我很喜欢看书。啊、当然,也不是全部的书,字又少又大又有趣的漫画书就最好啦。” 狱寺君拿眼睛横横我,形状漂亮的嘴唇微微抿起,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开口接话。 老实说,我很有自信。按照【不在场证明】的指导,对话是两个人的游戏。要想顺畅地进行,最好在末尾给对方留下发挥的余地,就像网球里的发球喂招。 第14章 在刚刚,我可是留下了美术、音乐、艺术、阅读四个话题点,并且巧妙加上了“说好的看书怎么变成看漫画了啊!?”这种一目了然的槽点。 哼哼,狱寺君究竟会选择哪个作为回应呢—— “你还有什么其它弱点啊?”他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最好是一碰就会死掉的那种。” 我:“……”还真是高深啊,对话的艺术! 狱寺君摆明了是在嘲讽我,他一定料定了我不会回答。我被激起了另类的胜负欲,于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 “…唔,好像真的想不出诶。总觉得只要我想,就算被挖掉心脏也能很快长出新的来。”我掰着手指头,“非要说的话,一击毙命是不可能的。嗯…大概要先摧毁我的求生意志吧,再用猛烈的火力输出加以压制。” “你是中二病吧?”——尽管没有说出来,但狱寺君充满讥讽的眼神无疑是在表达这个意思。 “啊,顺带一提,‘让我爱上你再把我狠狠抛弃掉从而使我陷入绝望’这种手段是没用的哦,”我严肃补充,“我并不是恋爱至上的类型。” 狱寺君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我。 “哦,‘只要不想死,就不会死’?” 他还戴着眼镜,这让他惯有的冷酷神情多出了另一番的精英魅力。我觉得这样的狱寺君就算出现在研究aptx4869的实验室也不会有丝毫违和。 “这种违背进化论的存在是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类社会的。”他用一种专家口吻冷冷道,“故弄玄虚这种手段对我也没用。” 潜台词就是…我一定存在着致命的弱点,而他一定会找出来并狠狠予以打击报复吧? 我欣赏着狱寺君冷酷的侧颜。好伟大的一张脸,他好帅哦,我好爱哦。 “‘进化论’什么的我听不懂啦,”我说,“不过不要用这种好像‘我不是人’的语气说话嘛——我是人类哦,是如假包换的人类。” “…从一开始你就没把自己往人类的方向描述吧。” 狱寺君深深拧眉。他似乎有些焦躁。不知是因为谈论的话题,还是因为意识到我们正在进行一段货真价实的平和对话。 自我威胁他以来,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在没有爆炸与伤口的前提下对谈。姑且算是进入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和平期吧。 虽说谈话内容总结一下是: 我是人类。 狱寺君也认为我是人类。 但他坚信我在试图欺骗他我不是人类。 ——这种抽象到一定境界的东西。 “好吧。那么,姑且把我理解为‘万能之人’怎么样?”我晃荡着腿提议,“我轻易就能学会别人花五辈子也学不来的诅咒;仅凭意念就能操纵物体;连炸/弹的伤害都能免疫,挥挥手就可以治好超级严重的伤势——这些都是狱寺君亲眼所见吧?” “……” 狱寺君没吭声。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转过了下午4点。我眯起眼睛,以吞噬地球的豪情伸了一个巨大的懒腰。 手掌划过眼前。灼热的日光沿着指缝倾泻,像鎏金一样难以抵挡。 “就把这一切的原因理解为‘我想这样做’如何?”我说,“因为想要这样做,所以世界帮我实现了——这样去想不行吗?” “你小说看多脑子中毒了吧,”他冷笑,“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就是有啊。” “那‘世界’对你还真是好啊。” 我想了想,然后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嗯……大概是因为世界非常喜欢我吧。” 重新转过头,我看到狱寺君一脸嘲讽。 “你是想传教吗?” 我一梗,有点讷讷的,“欸?可是我不信教欸。” “那你叽里呱啦的在这说什么呢,”他说,“不好意思我刚刚一个字也没听。我可没空在这听敌人编瞎话。” 我:“……”某种程度上说,狱寺君可真是个无敌的存在啊。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和他自如沟通的人吗?他根本像豪猪一样浑身长满了尖刺嘛。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走神,狱寺君忽然语气不善地“喂”了一声。多半是在叫我。 我有点不爽,但还是看了过去。 然后,我看到了同样沐浴在热烈阳光中的狱寺君。 他翘着腿,正以一种十分嚣张的姿势侧对着我;苍白瘦削的手臂看似随意的横在椅背上,虽说是防卫性质,但也让我生出一种我们是前后桌、上课时我用笔戳了戳他的背、所以他才会很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的错觉。 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斜睨过来。里面映照出的与其说是我,倒不如说仅仅是某种妨碍到他的简单存在。 “你给我听好了,”他冷冷道,“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管你是人是鬼,只要知道你是必须打倒的敌人就够了。” …哎呀,这是何等程度的中二发言?狱寺君好像《少年jump》里挥洒汗水意志坚定的人气角色哦。 “还有…我还不至于会被这种拙劣的把戏骗到。”他微微挑眉,眼神很不屑,“你要是执意小瞧我,倒是省事。但是我知道……” “——你刚才说的话里,一定存在着某种谎言。” 我微微一愣。 狱寺君此刻的笃信并非来自直觉——这一点我十分确定——那是一种在过早的年纪独立、经历过许多欺骗后才能锻炼出的“能力”。 第15章 “我会把它找出来。”狱寺君一字一顿,眼神凶狠凛然,“找出来,然后——” “——我一定会杀死你。” 少年如是宣称,翡绿色的眼瞳里饱含杀意。他那么专注地凝视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 噗通。 我看到金灿灿的阳光在银灰色的发丝间闪动跳跃。不知为何,心脏猛猛地漏了一拍。 我觉得这样的狱寺君比太阳还要耀眼。 “狱寺君,找时间我们去约会吧!”我兴奋地朝他扑了过去。 “…哈?”短暂的呆愣后,他露出一脸吃大便的表情,死命要把我从身上撕下来,“谁要和你约会啊!?” 我挥了挥手,桌上的习题集自动撕下两页。书页在半空中扭曲成箭矢,一根嗖地钉穿了沢田娃娃头上的圆环,将之钉到了画室的黑板上。 另一根上下浮动着,缓缓对准了娃娃的脑袋。 “狱寺君,找时间我们去约会吧!” 我兴奋地朝他扑了过去。 “十代目!?” 狱寺君发出一声怪叫,飞也似地甩开我就往黑板那边冲。然而,等他赶到的时候,沢田娃娃已经被箭矢载着、重新飞回到我手中了。 “…………” 他转过头来怒视我。 我微微一笑。 狱寺君气得鼻歪眼斜、嘴唇发白。 第10章 第10章 今天是和狱寺君约会的日子! 早在昨天晚上,我就兴奋地打开衣柜挑选要穿的衣服。也是那时才发现,偌大的柜子里整整齐齐码着的,竟然就只有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国中的校服以及睡衣而已。 于是乎,选择一下变得简洁明了——今天也是简约轻便青春跃动的并中校服! 周日的上午10点,空气仍然清新,还有种清晨的气息。我站在约定好的巷口翘首以盼。 原本以为狱寺君绝对会迟到的—— “…喂。”熟悉的失礼呼唤准时响起。我转过身,看到了常服的、不同于校园装扮的狱寺君。 ……我形容不出来,但他好会穿。 “哇!”我发出惊叹,“难道说是特意为约会做的准备吗?” 狱寺君双手插兜,挂着司空见惯的臭脸。他压根没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也丝毫没有追问的意思。 “快点结束吧,”他冷冷说,“待会儿我还要去十代目家拜访呢!” …好神奇。在提起沢田同学的时候,狱寺君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崇敬的红晕,背景pikipiki的闪着圣光。但是看向我的时候,又顿时如三月一付的房租账单般冰冷无情了。 “…唔呣。但约会的时长也不取决于我,而要看具体的‘约会内容’才对吧?”我说。 他“啧”了一声,出乎意料的没反驳;只是看着我,似乎在等待什么。 “嗯……?” 时间一长,我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决定打破沉默。 “狱寺君,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哈啊?”他额角一抽,“这不是你提出来的无聊把戏么?关我什么事啊!” 言下之意,谁提出的约会邀请,内容当然就应该由谁来想。 “欸?但是,我又不是通过正常手段邀请到狱寺君的。”我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在威胁你之后又自己出更多的力啊?” 言下之意,被掌握住把柄的倒霉鬼是谁,谁就应该老老实实干更多的活。 “…………” 我们面面相觑、双双陷入了沉默中。看来我们的逻辑都很通顺,所以互相把对方说服了。 狱寺君的脸色越来越糟。赶在他说出“回去了!”/“去找十代目了!”这种逆天台词以前,我及时道: “等等!” 他刚要张开的嘴唇一下抿起——在发觉自己竟然听从了我的话后,狱寺君的脸色一下比连续风干了180天的咸鱼还臭。 “干嘛啊!?”他恶声恶气地问。 “狱寺君平时周六会去哪里呢?我们就去那边玩好了。”我装模作样地说。 说起当初提出约会的原因,我断断不是因为色令智昏心血来潮这种肤浅的理由,只是单纯受狱寺君的伟大容颜吸引、一时萌生了想要更多了解他的想法罢了;所以本来我也不期望他会带我去水族馆游乐园那种时髦的城里人约会地点啦。 结果狱寺君警惕地后退一大步:“我是不会带你去十代目家的!” “…不,我也不想去沢田同学家。”我耷拉着眼皮,“该怎么说呢…狱寺君的生活真是意外的贫乏啊。”明明外表这么rock ‘n roll。难道说,他的世界就只剩下沢田同学了吗? 老实说,这里我比较希望能得到狱寺君的反唇相讥,比如吐槽“不想被周末还在穿校服的土包子这样说”之类的。 然后我就能借此机会恍然大悟:原来衣柜里只剩校服和睡衣的我的人生也没丰富到哪去。这样一来,我和狱寺君的共同点就又多了一个。 很遗憾,我们的关系还远没到那个程度。 现实中的狱寺君只是半含讥诮地瞥了我一眼。那种神情,就好像他拥有什么我没有的珍贵之物一般。然后他冷冷道:“和你没关系。” 好吧,和我没关系。 我耸耸肩。 “那,除了沢田同学家,狱寺君平常还会去哪里呢?” 他稍微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说:“废弃工厂,或者没人去的深山老林。” 第16章 我陷入一阵静默。 “你只是想把我骗过去杀掉而已吧。”我吐槽。两个听起来都不是一般的杀人埋尸好地点啊。 狱寺君“哼”了一声,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感觉他也没真的想把我骗过去,只是在单纯的恶心我而已。 真没办法。我稍微歪了歪头:“没有其他地方了吗?那我们就在这个巷子里面抱在一起亲……” “个一整天”都还没说完整,他立刻“嗖嗖嗖”退出巷子,铁青着脸往某个方向迈开步子了。 “没事干的时候会去的地方,是吧!?”狱寺君撸撸袖子。那副苦大仇深怨气冲天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炸学校呢。 我在他身后甜甜蜜蜜:“哎呀,等等我嘛,狱寺君~” 狱寺君走得更快了。 我叉腰冷笑: 哼,要论恶心人的功力,他怎么比得过我?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变成全并盛最恶心的人! -- 沿着上行的坡道,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狱寺君充分发挥腿长的优势,领先了好几步。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暗中猜测着此行的目的地。 话说回来,狱寺君还真是挑了条前进的好路嘛。 不同于繁华喧闹的商业街,现在我们行走的小道是从居民区自然发展出来的,一边是零星摆着手工艺品小摊的一户建,一边是古朴的围墙。一路上紫藤花如瀑。 “这里又被称作町内的‘艺术街’喔。”身为土生土长并盛人的我主动介绍,“偶尔可以买到很不错的东西,夏天的景色也是独一无二的。很漂亮吧?” 狱寺君并不搭腔,且目不斜视,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兴趣缺缺。 这多半是种消极抵抗。但我倒挺高兴的:如果他一直假惺惺地应和、或者时不时用那种比河豚还有毒的态度噎我两句,反而会让我的注意力分散。 就这样一直沉默也不错。我喜欢不说话也不在意我的听众;就像有的人对猫猫狗狗有更多话说。 于是,我兴致勃勃地把从小到大以来关于这条街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了。 “盂兰盆节的时候,盆舞就会在这边举行。狱寺君知道盆舞么?是生者模仿地狱里免于受苦的亡灵而作的欢快舞蹈哦。热闹起来的时候,说是人鬼共舞也不为过。” “在下个路口往右拐,再走几分钟就是并盛神社啦。八月那里会办庙会,还有烟花可以看!嗯嗯,听说很漂亮。还有还有,神社里面供奉着并盛的守护神明哦,狱寺君听说过么……啊,居然不往右边,而是直行啊。” “这边再往前面!看到那座摆满鲜花的老房子了吗?嗯…但只是看起来像花店,其实是家钢琴教室啦。经营者是猫婆婆。传说她统领着町内全部的野猫,加起来足足有一千只之多!就在艺术街的尽头,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就这么远远地看吧……咦,原来已经要走到尽头了吗。” 时间过得好快啊。 反应过来时,我正好接触到狱寺君难以言喻的诡异眼神。我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想“这家伙怎么这么多话,快点露出破绽然后被炸死吧!”。 …原来他有分心在听啊。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我忽然像是扑进了棉花糖里一样,心情不可思议的轻盈起来。 …咦?怎么回事?这种莫名其妙变得超级好的氛围。虽说短暂得只有半秒钟,但我无疑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见我露出傻笑,狱寺君立即面露不善、缓缓眯眼。啊啊,他绝对是要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 赶在他出声以前,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想要牵手!”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狱寺君的脸色相当阴沉。他看看我,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着脸伸出了手——5根手指全部蜷着,形如鸡爪,令我沉默。 …什么啊,这种仿佛下一秒就要搓起螺○丸的扭曲手势。 我看了看狱寺君。 狱寺君也看了看我,仍是一言不发,唇边依稀浮起一丝讥诮笑意。 ……原来如此,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进行所谓的消极抵抗吧。类似于“靠威胁的你只能得到这种程度的配合”,顺便还能表达一种时刻不屈服的蔑视心态、一点点试探出我的底线。 和狱寺君出来约会好费脑子哦。 这种情况,虽说也不是不能动用“沢田同学的脑袋”,但从漫画熟读人性的我深知杀手锏是不能乱用的。 就像鸣人的螺○丸到后期沦为了谁也打不死的普攻一样。一旦狱寺君被逼着破罐子破摔,说出“有种你就试试看啊!让十代目的脑袋爆炸!”这种发言,陷入被动的反而会是我这边。 我的大脑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疯狂旋转着,最后终于灵光一现。 哼,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望着还在那边冷笑的狱寺君,我缓缓伸出了手,然后——仅仅用一根食指,轻轻抵住了他因鸡爪手而全面空出的掌心。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无异于射箭时的正中红心。一时间,我感到海浪波涛汹涌袭向船只,富士山在我身后喷发。 “!” 狱寺君的神情严峻起来。 我洋洋得意。 弯弯绕绕的态度就要用最笔直的手段攻破! 给我觉悟吧!狱寺君! -- 一路上,狱寺君搓着螺○丸,我用着一指禅。 第17章 仅以我的食指为连接点,我们的手碰在了一起。除此之外,我们身体的其他部分都保持着最远距离,各自的头也偏向两边,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正在发疯的m型。 行人看到我们纷纷避让。 生平第一次,我在并盛感受到了风纪委员长的气派。 老实说,要维持这种牵手姿势可比寻常版本艰难多了,一不留神就会错开。 好多次,我的手指轻轻划过狱寺君手心——每当这时他的表情都会变得极为阴沉——道路颠簸的时候,也会变得像是我在他手掌上一点一点、故意摩挲。 还有好多次,他蜷缩的五指在不经意间碰到我的,就像他曾想过要改变主意、把我乱动的手指牢牢握在掌中似的。 沿途的好风景是一点没顾得上看,对于最终的目的地也不再关心。我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上。走着走着,手上相交的那一点仿佛在发烫。 并且—— “一直维持着这种搓忍术的奇怪姿势,狱寺君都不累吗?” “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倒是你,差不多该放弃了吧。手指在发抖呢。” “…怎么会?是你劳累太多产生的错觉吧。我也完~全~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变成了这种像是在比赛一样的氛围。 看到狱寺君充满挑衅的眼神,我的胜负欲也熊熊燃烧起来。 哼,赌上【不在场证明】下半辈子的运气。这场比试,我绝不会输! 第11章 第11章 就这样一路走着。 狱寺君忽然开口:“喂,你干嘛一直踩黄线啊?” 这好像是他今天…不对,应该是自认识以来,第一次主动向我搭话。 我低下头,看看脚下用于区分车行道与人行道的黄线。 他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尽管心生狐疑,我还是回答道:“这是我个人的兴趣。” 与其说兴趣,倒不如说是“习惯”一类的东西。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在小时候的某天尝试了这种行走方式。后来就上瘾了。只要看到路面上贴着黄线,我就一定会踩上去、沿着它的轨迹慢慢行走。 这样会有一种走在悬崖边的乐趣。没尝试过的人通常是无法理解的。 狱寺君“哦”了一声,然后往前丢了一颗炸/弹。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我前方的黄线被炸断了。爆炸造成的巨大冲击波使我和狱寺君的发丝飞扬。 我:“…………” 我咔吧咔吧扭过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狱寺君。他酷酷地移开了视线,没有半点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这家伙,难道是小学生吗? 我鼓起脸,盯着前方差不多2米长的断裂,以及更远处、那仿佛无尽的延伸出去的黄线。 要从这头的黄线上走下来吗?要假装若无其事、直接绕到后面没有断裂的地方吗?可中间的断裂实在令人难以忽视。就此放弃什么的…不是超可惜吗? 我的心情就和濒临融化的芝士一样焦灼。 虽然只要挥挥手就能让路面恢复原状,但一旦这样做,说不定就会演变成狱寺君不停丢炸/弹、我累死累活不停修复的局面—— 那样不就显得我像个被人耍着玩的超级大白痴吗? 我才不要咧! 我的大脑再度疯狂旋转起来。最终,在狱寺君好整以暇的注目中,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 后退3步。 助跑。 起跳。 在空中720度托马斯回旋。 落地! 我稳稳降落在了黄线的另一端。 顺带一提,我完全知道这是怎样的怪异之举。如果这画面被第三个人看到,对方一定会认为我是什么脑子不对劲大白天出来行走的白痴妖怪。 正因为此,所以我全程都没松开狱寺君的手。他就这么被我拉扯着,做出了几乎完全一样的愚蠢之举。 “…………” 直到落地,狱寺君还久久不能回神。他大张着嘴巴望着我,眼神充满费解,有一瞬间简直如初生的婴儿般无邪。 如果注定要变成白痴,那么死也要把剩下的人都拖下水! 一个幸存者不留——这就是我的人生信条。 一旦这么做了,人生就会变得轻松起来。毕竟藏起一个白痴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之放进白痴堆里。 “……” 慢慢的,狱寺君的额角化为了“井”字的迪斯科舞台。他那扭曲泛青的面色正可谓“自作自受”的典范。 我朝他露出一个绝对能让他火冒三丈的微笑,却发现他的视线掠过我,定格在了更低的某处—— 我跟着低下头,看到了紧紧握在一起的、我的左手和狱寺君的右手。 …啊咧? 等等,明明起跳前还只是一“点”相交,究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震惊得瞪大了双目。一股奇妙电流从指尖蹿起,“嗖嗖嗖”逆流而上,直抵脑仁深处。do…dokidoki! 我浑身一震。 跟着我一起抖了抖的狱寺君:“……” 他“噌”地一下就把五指张开了,然后猛地一甩,似乎想把我甩脱。但我没让他如愿。 狱寺君的手臂转了360度回到原位。我们的姿势毫无变化可言。 我:“……” 狱寺君:“…………” “…喂。”他的语气十分阴郁,含义不言自明。我没理会,只是继续盯着他的手发呆。 第18章 仔细一看,狱寺君的手长得好漂亮呀。手指细长细长的,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薄薄的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 do…dokidoki! 这样的手却只用来扔炸/弹,不是太可惜了吗?明明是这么…这么艺术的一双手。 这个想法只是很朦胧地存在了一瞬。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很珍惜地捧起了他的手、放到颊边轻轻蹭了蹭。 “……!” 狱寺君那种纯洁如婴儿的震惊表情又出现了。 ……皮肤好烫啊,是与冷淡性格截然相反的温度。还是说,这恰恰反应了其本质呢? …喜欢。 我抬眼望着狱寺君。 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猛地撤回了手,眉毛深深、深深地拧起,脸却微微发红,羞恼程度介乎于“小孩子被当面说不成熟”与“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一不小心看到○○杂志”之间。 “我说你…你这家伙果然是变/态吗?!” 被这么低声喝问了。 用出乎意料的虚弱语气。 当着我的面,狱寺君把手捏成拳头,来来回回地擦了好几遍。 我总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刻意。一开始他好像也没有很生气,是到后面才越想越气、以致于摆出一副很夸张的嫌弃脸的。 我想了想,决定像牵手胜负一样冲他打直球: “因为狱寺君的手很漂亮,所以想要这样做。冒犯到你了吗?” “…这不是废话吗!?”他恶狠狠地说,“哪有正常人会突然这么做啊你这白痴章鱼女!” 我“哦”了一声,一脸的无所谓: “可是之前说好的让我为所欲为欸——狱寺君才是,不要老是这么一惊一乍的,明明更过分的事都做过嘛。你真的好纯情哦。” “…………” 狱寺君的脸更红了。一团白气从他头顶“噗噜噜”的喷出,很是蒸腾。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害羞,后来才发现这是怒火高涨的表示。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七窍生烟啊。 -- 我修好了被炸开的道路,使得狱寺君免于被马路之神与交通警察诅咒的命运。 然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们继续手牵着手往前。 我开心得散发着小花花。 狱寺君看起来快吐了;浑身散发出一种极度阴暗扭曲的可视磁场,好像黑洞一样。 路人纷纷向我们投来惊恐眼神。有一位宿醉的叔叔与狱寺君对视了3秒,然后恭恭敬敬连滚带爬地上交了钱包。狱寺君面无表情地收下了。 【“和他一起出去玩也会很有面子吧?”】 我忽然想起同班女生针对狱寺君的评价。原来如此,我觉得自己逐渐理解了这句话。 和狱寺君待在一起时,时间似乎总不按照正常速度来。要不就慢得像在热牛奶,要不就是和吃薯片一样快。 现在的情况就属于后者。 仿佛只是消灭一袋迷你包装膨化食品的功夫,狱寺君就朝着某处一昂下巴,说: “到了。” 他言简意赅,充满不耐。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熟悉的并盛公园。里面人头攒动,一眼就能看到很多只小孩。 “原来狱寺君不去沢田同学家的时候会待在这里啊,”我说,“好有童心哦。” “找个方便的地方待命而已。”他狠狠甩脱我的手,没对“童心”的说法有任何表示,似乎觉得直接漠视就足以展现出相当程度的嗤之以鼻。 我任由他挣开了。老实说,我对“牵手”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热衷了。刚刚牵了一路,先前那种电流窜过的奇异感受却再没回来过;或许只是静电吧,听说夏天也会有静电的。 我欢呼一声,跑进了公园里。 狱寺君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快点过来啦狱寺君!”我大声叫他,“不要在公园里摆臭脸嘛~来,笑一个?” “…………” 狱寺君牵起嘴角;脸上青筋“噼里啪啦”的炸开,瞳仁缩小到了《名侦探○南》里小黑人的大小。 我:“……” 狱寺君还是好看的。我想。但还是好吓人;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好看的。 也许他只是生性不爱笑吧。 第12章 第12章 并中校歌的歌词可以完美套用到并盛公园身上: 绿荫葱郁不大不小,一成不变中庸最好。 这里的游玩设施都是随处可见的,接纳的访客也都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我十分中意这样的平凡。 很久以前,我天天来这里吃午饭。 -- 我像饿狼一样扑向大象滑梯。 狱寺君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有和我越来越拉远距离的嫌疑。我总觉得他已经在找机会脱身了,因此暗中提高了警惕,时不时就往后瞟一眼。 每当这时,狱寺君就会冲我露出瞳仁缩小的狞笑。周围有很多只小朋友被他吓哭了。 越是靠近滑梯,我就越是慢下脚步。记忆中曾像真正的大象一般巨大的滑梯,现在也不过是几步就能攀上的高度。唉,岁月究竟是多神奇的东西啊? 我有点失望,也有点忧伤。 我觉得自己长大了。 “算了,狱寺君,我们还是去玩那个吧!” 我指着大象滑梯旁边的通讯管道。 顾名思义,就是一根可以像跷跷板一样上下晃动的管子。两个人各自站在一端,冲着里面说悄悄话。就是这种有点无聊的游戏。 第19章 小时候的我整天泡在公园里,把这边的游乐设施玩了个遍。唯有这根通讯管道,我在一端大声说话,然后“唰唰唰”跑到另一端,无论跑得多快,也只能看到一根黑黢黢的管道,待接收的话语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那些话究竟是跑到了哪里去了呢? 狱寺君冷着脸叼起一根烟,说:“真无聊,你是小学生吗?” 我握着拳头猛猛摇头再点头,“但我果然还是想要和狱寺君一起玩!”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我:“沢田同学的脑……” 他“噌”的一下出现在了通讯管道的一端,叼着烟冲我狞笑:“玩。” 我觉得他好像□□哦。 但这不是更刺激了吗? 我快乐地跑向管道的另一端。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天台上对着狱寺君的耳朵冥思苦想却想不出任何话来的恋爱小白了! 自那天以来,我熟读各类少女漫画小说电影,动人情话铭记于心,保证让不善交际的狱寺君大开眼界。 让我想想…就用“小花生,你是我的小花生”开头好了! 思考完作战计划,我正要凑到管道口,就见管道缓缓向下倾斜,并伴随着“咕噜噜嘶嘶嘶”的声音。 我:“哎呀,这个洞口正好能放下沢田娃娃,好像炮弹口一样喔。应该不会有人在这时传送炸/弹过来吧?” “……!” 我这头的管道顿时上翘,“咕噜噜嘶嘶嘶”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变成了“啪嗒啪啪啪”,像有人在另一头拼命拿脚踩点燃的引线。 过了一会儿,狱寺君:“啊?你刚刚说话了嘛?大声点听不见!” 这样对我故意说谎的狱寺君也好可爱。 好,待会儿就用花言巧语把他迷晕,然后一口气拖进大象滑梯的肚子里、趁他稀里糊涂的时候痛痛快快欺负个遍。 我瞟了瞟周围,小朋友们大多被狱寺君吓跑了,大象滑梯周围人丁凋零。 好耶! 我兴奋地扒住管道,一个深沉的深呼吸,然后张开了嘴巴—— “——就因为你没有妈妈,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怪的!” 尖锐的咆哮声忽然响彻。 我:“…………” 狱寺君:“……” “狱寺君,是你在说话吗?”我说,“声音听起来好像小学生哦。” “不是!”他立即否认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比平常还要暴躁阴沉。 哦,不是狱寺君。 当然也更加不可能是我。 既然和我们都没关系…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通讯管道上: “哦~狱寺君,你是——” “——怪胎!天天霸占着沙坑恶心死了,快点滚回家去吧!” “就是就是,快点走开!” “公园才不欢迎你这种家伙呢!” 稚嫩的哄闹尖叫此起彼伏;让人联想到把一个哭泣的小孩丢进孩子堆后会引发的连锁反应。 小孩这种生物充其量就是呆板的模仿机器,观察吸收着周围人的行为,像爬山虎一样肆意生长。就算一不小心长成了有毒的样子,也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作为最后的王牌。 我十分清楚这种生物的讨厌之处。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生物。 放任不管的话,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刚才的好氛围都被破坏殆尽了。 况且听声音,他们多半还处在能够尽情享受大象滑梯的年龄。一想到这点,我就格外怒火中烧。 “去看看吧。”我提议。 狱寺君想也不想就说:“我讨厌小孩。”但看他的样子,将来说不定会被恶灵般的小孩缠身。毕竟狱寺君就长了张这样的脸。 “那我去看看。”我不想勉强他,“很快。” 就这样,我暂时抛下通讯游戏,“哐哐哐”的前往沙坑。 -- 看到了挂着鼻涕、倒三角眼、尖锥头等诸多一看就很不讨喜的小孩。 还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紧紧握着一根玩具钓竿、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小孩。 局势一目了然。 “那边的小学生,你们在吵什么?”我冲进孩子堆,怒视着为首的尖锥头。 对方被我吓了一跳。看清我身上的并中校服后,所有小学生的目光都不禁掺杂上了敬畏与恐惧。 “呜哇哇哇可恶的启太,居然找国中生来帮忙!”尖锥头试图绕过我去和同龄人算账。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拦住了他,心中充满了恃强凌弱的喜悦。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是启太不好!”尖锥头恶人先告状,“他一直霸占着沙坑,不准其他人过来!” “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骂人家是怪胎啊。” “是他先骂由里子的!”尖锥头说,“由里子问他能不能一起玩,他不光拒绝还骂她是没有腿的蜘蛛蛋!我不打他就不错了。骂我可以、但谁都不准骂我妹妹!” 我顺着尖锥头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不远处坐在轮椅上哭泣的小女孩。她正被几个同龄女孩围绕着安慰,有些听到这边的动静,正朝着我(又或者说是我背后的钓竿正太)怒目而视。 我:“……” 局势忽然逆转了。 我又看向被叫作“启太”的钓竿正太: “…是他说的这样嘛?” 第20章 启太横了我一眼,并没有对着我、而是对着尖锥头说: “是她在我拒绝一次后还不停地问,最后还一副要哭的样子,所以我才骂她的。提出请求当然就要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这是常识吧。是她先道德绑架我才对。” 他的话里掺杂着不少不常见的高级词汇。我觉得很有道理。 尖锥头不甘示弱:“公园的沙坑又不是你家的。大家共用的区域凭什么我妹妹不能玩?明明就是你不对!” 他的话饱含着真挚赤诚的情感。我也觉得很有道理。 我摸着下巴点着头,这时才发现两个小孩忽然之间都转向了我这边。 “这位阿姨,”启太半含嘲讽,“你刚刚怒气冲冲地过来,该不会是被这家伙的大嗓门打扰到了吧?结果看到我们都是小学生,就自以为能仗着年龄优势解决问题。你就是这种‘傲慢’又‘伪善’的家伙没错吧?我们到底谁对谁错,你倒是说说看啊。” “那国中生!你来说,明明就是启太不对吧!”尖锥头居然满眼信赖。 我想了想,就地蹲下来,轻轻搭住了他们两个的肩膀。启太立即想把我甩开,但没能成功。因为这点,我觉得他和狱寺君有些相似,想打他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我对着他们说: “刚刚我过来,是因为听见了‘没有妈妈就会变成怪胎’的言论。我就没有妈妈,还以为是有人在骂我,所以超生气的。” 他们顿时都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尖锥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启太则一言不发、捏着拳头把脑袋转向了一旁。 我摸了摸尖锥头的头,继续道: “虽然我也想说些大道理,三下五除二地缓解你们的矛盾,但这样做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所以没关系,我这就把你们两个摁在一起打一顿,这样我的气就能消啦!” 尖锥头:“……” 启太:“…………” 说完我就给了他们一人一拳。虽说恃强凌弱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我的心情却像在炎热的夏天得知期末考试因雪灾而取消般舒爽——或许是我作为“人”的机能还有待成长的缘故——听到“没妈妈”和“怪胎”时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了。 “等等这不对吧!?”尖锥头还在捂着脑袋发愣,启太却已经机敏地退出我的攻击范围了,“身为国中生殴打小学生你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不会啊,毕竟我也还算是小孩子嘛。”我像哥斯拉一样追逐着他,“别担心,《未成年人保护法》会保护我的。” “谁担心这个了啊!?你倒是稍微说点恶心人的大道理啊!‘不可以乱说话’或者‘要体谅他人’之类的!” “如果人类懂得听从道理,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战争啦——你看你这不是都明白吗?嘿咻!” 我又给了启太一拳。他被我打进了沙坑里,边哭边发出了忘情的尖叫;四肢不停朝上摇摆着,就好像溺水了一样。 “救命!救命啊!” 这时尖锥头总算反应了过来:“大家!快一起上!不准国中生小瞧我们小学生!” 见状,我露出冷笑。这群小学生,说是鹰嘴豆大小也不为过,身高上的差距实在太明显了,就算他们全都一起上,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是时候让他们知晓人生的残酷了:这个世道比拼的可不是谁更讲理,而是谁更有力量! 只要嗓门够大拳头够大,就算一点理也不占,你也能赢啊! 我的心被暴力带来的快乐统帅着。偏偏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严厉的喝问: “启太!?还有…回末!?喂,你在那边做什么?!” 这个声音依稀有点耳熟。我动作一顿。 按照常理推断,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怎么想都该是狱寺君。 但是,他真的是那种会在这种关头挺身而出、扮演正义使者的类型吗? 倒不如说,一边在暗中观察我的行为逻辑、伺机找出弱点,一边祈祷小学生爆发神力把我打死,这才是狱寺君的风格吧。 比如从我到沙坑开始,就一直从树林那边传来的死亡凝视,从充满费解到杀气腾腾,那才应该是狱寺君吧啊哈哈哈哈。 那么,现在在我身后的究竟是……? 带着不怎么好奇的好奇心,我缓缓转过了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严肃与威严并存、阴晴不定痛心疾首、每天都能看见但每天都不想看见的沧桑面容。 “佐藤老师!?”我脱口而出。 讨厌,这么重要的场合,为什么老师会出现在这啊!?他不只是为了引出狱寺君帮我补习还有约会剧情的龙套角色吗?居然还有第二次出场机会!难道他不是路人甲、而是还算重要的配角吗!? “你倒是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啊……”佐藤老师额头上缓缓弹出一条青筋,“还有,说了多少遍了…谁是佐藤啊?我是斋藤!斋藤啊!!!” 第13章 第13章 用轻快的笔触描绘着; 犹如秋日树叶的脉络般,向着蜷曲的边缘舒展; 喜悦的,荒诞的,无常的; 这才是属于我的日常。 -- 头顶好几颗暴栗,我老老实实跪坐在地上。 了解情况、摆事实讲道理、互相道歉、和好如初……在佐藤老师的努力下,公园的儿童区重新恢复了和平。 第21章 “居然当众殴打小学生。”老师一脸沉痛,仿佛我的人生已经完蛋了,“就连那个云雀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啊!” “对不起老师,我以后一定会改正的。”我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在懊恼,如果狱寺君也在就好了。佐藤老师肯定一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了。 “什么改正,我看你根本是在想别的吧。”老师苦口婆心,“你一个人来公园闲逛?家长呢?”署茨 “不是一个人,”我严肃纠正,“我是在约会啦老师。” “约——”佐藤老师一时语塞,流露出了寂寞的单身人士才会有的那种怨愤。但是很快,他就板正了面孔。 “距离上次谈话才过了多久啊。老师也是过来人,能理解青春期会有的种种烦恼。可学生的主业毕竟还是学习……” 滴滴答,啦啦啦哈嚯~ 我在心里唱起歌来。 “老师当年上学的时候……就算是周末,也不可荒废了学业……时光是一去不回的,不要给将来的自己留下遗憾……” 老师兜了一个大大大圈子,终于提起了“下次考试的班级平均分”这一话题。我意识到他快说完了,本在周游宇宙的精神顿时一振: “佐藤老师,请不要担心,平均分的事就放心交给我吧!因为我已经想到完美的解决办法了!” “斋藤、是斋藤!你想出来的办法最好是好好学习——” “学习我当然也有在学啦。”我振振有词,竖起了一根食指,“但是保险起见,只要让a班最后一名的沢田同学……” 话还没说完。 噔噔噔! 嗖嗖嗖! 身后激烈逼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只见一道如飓风般的人影从小树林里冲了出来,银灰色的脑袋上还顶着两片叶子。 眼前猛地一花。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佐藤老师已经被狱寺君揪住衣领、狠狠的往上提拉。我们的脚双双离开了地面。 ……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眼熟。 我眨眨眼睛。身旁传来了哆哆哆”的轻微响动。那是佐藤老师的牙齿在打架。 “…你们两个,打算对十代目做什么?”狱寺君的脸黑如墨汁。 “我刚刚没说话。”我说谎不打草稿。 佐藤老师欲哭无泪,声音很小:“关、关我什么事啦……” “哈啊?!我怎么可能听错十代目的名字啊?!”狱寺君用一种半是骄傲半是威胁的臭屁语气说。只要是牵扯到沢田同学的事,我觉得他的聪明才智就会瞬间清零,变得冲动暴躁,像个笨蛋一样。 “真的没有。我怎么可能对沢田同学动手,那不是违反了我和狱寺君之间的约定吗。” 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真诚握住了狱寺君的手,顺势拿掉了他脑袋上的叶子。他登时一抖,直接一脸嫌恶地松开了我们。 “……” 强烈的日光下,我、狱寺君还有佐藤老师呈三角形站立着。三人的影子都被拉得长长的,像一个矗立着的古怪锥体。 也是这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形成了完美的食物链闭环:我对狱寺君,狱寺君对佐藤老师,佐藤老师对我。 …怎么说呢,心情有点微妙。 佐藤老师加入后,这个闭环看起来稍微有点逊啦。 -- “话又说回来,原来启太是老师家的孩子啊。” 刚刚,老师分别以启太家长的身份与我的班主任老师的身份郑重向尖锥头的妈妈道了两次歉,那一脸的劳苦相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多加为难。 尖锥头一家退出战场后,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老师只要以我的班主任老师的身份与身为启太家长的自己相互道歉,再轻轻松松跨越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就行了—— “…好痛!”忽然又是一个暴栗砸下,我捂着脑袋发出了痛呼。狱寺君冷眼旁观,在我看向他时直接扭过了脑袋。 “我看你是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是我这周作业布置得太少了吗?”佐藤老师说,“竟然还有时间跑到公园里来约……” “约会”这词都才说了一半,狱寺君就冲老师露出了通缉犯的狰狞嘴脸。如果非要把其含义翻译一下,基本就是“老师,我杀过人。你杀过吗?”这种让人不安的讯息。 “……约、约隔壁班的同学一起学习。”佐藤老师若无其事地拐了个弯,“你是a班的狱寺吧?哎呀,听根津老师提起过,真是前途无量的优秀学生啊……” 真的吗老师。从我这边的角度看,狱寺君的前途可是布满了重重黑暗啊。 我撇撇嘴,目光恰好落到不远处的启太身上。他已经坐回到沙坑旁边了,宝贝兮兮的抱着那根玩具鱼竿在沙中垂钓……是把沙坑当成了水坑吗?这孩子活得真有诗意啊。 “启太是老师的儿子吗?”我像上课提问一样举起了手;顺带一提,我上课的时候从不提问。 佐藤老师默默横了我一眼,然后说:“不要随便打探别人的家事。”他的目光在我和狱寺君之间逡巡几圈,又对着我说,“就算是周末也不要在外面玩到太晚。稍晚一点我会打给你家长确认的。” 家长那边留的是【不在场证明】的联系方式。他的话肯定能帮我完美搪塞过去……不过这一点可不能让老师知道。 于是我应了声“是!”。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佐藤老师最后说,“周一上学不要迟到啊。” 第22章 他慢慢走到沙坑旁边,叫了两声“启太”。后者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小跑到了老师身边。 佐藤老师稍稍蹲下身,帮启太把身上的砂砾掸掉了。两个人全程没说一句话,也没什么视线的交汇。 然后老师一手牵着启太、一手拎着便利店的购物袋(一根大葱从袋口俏皮地探出了头),向着公园门口慢慢走去了。阳光下,一大一小的影子紧紧连在了一起。 本该是十分温馨的一幕。我的重点却偏移到了身着运动卫衣的老师出乎意料的挺拔身姿上。 平常老师总是穿得一本正经,和年过半百的教导主任站在一起也仿佛是同龄人。但现在仔细看来,或许他的年龄没有40岁,甚至可能连30都不到呢……我忽然觉得成年人的世界有些残忍。 “看起来不像父子,但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呢。”我说。 狱寺君完全没有搭理我的意思,而是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对世界的态度好冷漠哦,狱寺君。 “笑一个嘛。”我歪歪头。 “……” 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 在这之后,我们离开了公园。剩下来的时间都在闲逛,我还因此有了新的发现:即便是相同的街道,一个人走和两个人一起时的心情也完全不同;于是兴致勃勃地拉着狱寺君探索了一番。 路过某便利店的时候,出来倒垃圾的店员认出了狱寺君,很没眼力劲儿的和他商量起调班的事。我这才知道狱寺君在勤工俭学,甚至包揽了深夜的便利店值班;怪不得他早上上学总迟到。 又是在某条街道,一位老人笑眯眯地过来打了招呼。原来,狱寺君曾在大雨天扶她过马路。她亲切地称狱寺君为“那个嘴上说麻烦却会主动灭掉烟的贴心学生哥”,然后半是强硬的塞给我们很多糖果。 “你完全是个好人嘛。”我这么告诉狱寺君。 “闭嘴。再敢这么说就杀了你。”狱寺君这么告诉我。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夜幕已悄悄将天空染成淡粉色了。 从没想过分别会来得如此之快。就像一袋薯片剩下的最后一口,甚是短暂甚是美妙。我有点不舍,于是提出一起走回到今早碰面的巷口。 狱寺君冷冷答应了。 “总觉得今天后半段过得比较开心呢,”我说,“狱寺君呢?” 他没回答,只是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摆明了不屑一顾。我稍微想了想,又说: “那…狱寺君今天有什么收获吗?通过观察我。” 这回密码正确。他斜睨过来一眼,好像在说:“除了打小学生以外?” “…呃,这也不是我的爱好啦。”我讪讪道。原本以为他不会接话,但没想到他只是稍微顿了顿。 “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和家里关系疏远;有轻微的强迫症,又或者说某种异常的执着心……” 狱寺君语气冰冷笃定,看起来还能继续往下说。我的嘴巴变成了“o”型。 “等等,你从哪看出我和家里关系疏远的?” “那个眼镜说要找家长的时候。”狱寺君冷冷道(眼镜指的多半是佐藤老师,这家伙真是有够失礼的),“放松得太明显了。” “那也不一定是疏远啊!”我立即抗议。虽然我和【不在场证明】的关系无论从哪个层面都算不上紧密,我基本是被放养了,“也可能是他特别溺爱小孩什么的!” “哦,所以是父亲?不对…只是男性监护人啊,”他看看我,目光和看白痴没什么两样,“真的溺爱就不会用假设的口吻了。果然是疏远啊。” “…你耍诈!”我震惊地指着他。 “那又怎么样?”狱寺君面露嘲弄,仿佛这种智商层面的碾压是理所当然的,“不要小看了彭格列。” …所以彭格列到底是什么啦!? 快走到巷口了。一只野猫察觉到我们这边的动静,竖着尾巴轻巧消失在了围墙边。 我更加放慢一点脚步,犹豫着问,“…还有吗?” “有啊。”狱寺君冷淡地说,“你还特别被动物讨厌。路上无论碰到猫还是狗,看到你都会绕道走。” 我:“……” 这句话对我堪称暴击。因为是真的——虽然我超喜欢猫崽狗崽,但从来只能借助互联网过把干瘾。在现实中,愿意让我亲近抚摸的猫猫狗狗连一只都没有…… 我佝偻着背,拖着手臂摇摇晃晃向前,“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猫崽狗崽明明是世间第一瑰宝! 狱寺君十分冷酷:“谁知道啊。和我又没关系。” 我鼓成包子脸。 尽管遭受到了巨大打击、以致于只能像脑干缺失的丧尸般行走,但我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糟糕。不,应该说完全相反—— 因为啊…毕竟啊…既然狱寺君能这么顺畅地说出关于我的这么多特点,这就意味着,今天我没察觉到的时候,他也一直在默默的观察我吧? 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看着世界,一整天的时间,都只看着我…… 心脏猛地一缩,脚也像是踩在一坨坨的棉花糖上。轻飘飘的感觉很不舒服,但我还是完全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再怎么拖慢脚步,目的地也已在眼前。到达巷口后,狱寺君转身就要走,被我一把拉住。 “…干嘛?”他拧眉。除却不耐外,脸上还有种类似胜利的傲慢。他多半是很满意对我造成的打击,所以一路上都挂着这种臭屁表情。 第23章 是穿着私服、冷峻又帅气的狱寺君啊。他站在巷口回望,身后是粉蓝色的夜空,好看得像画一样。 我说:“想要亲亲。” 狱寺君的眼睛微微睁大。胜利的神情荡然无存了。 “…哈!?”他满脸震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突突然说什么呢你这白痴章鱼女!” “欸?可是作为约会的尾声,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我将手背在身后,稍微歪了歪头,“在答应和我出来的时候,狱寺君应该就做好觉悟了吧?” 他沉默着站在原地。 “还是说……狱寺君在害怕呢?” 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缓缓退入巷子深处;私服的狱寺君看起来十分美味,我的思绪回到了公园的大象滑梯边—— 想将他拖入大象腹中。 听到我的挑衅,狱寺君面色一寒,眼神骤然变冷:“…啊,你管那个叫‘答应’啊?” 一边释放着杀气,他一边跟着我走进了巷子;眼睛里有诸多情绪翻腾,但唯独没有恐惧。 我一路后退着,他一路前进着。夜空离我们越来越远。 巷子里既没有人也没有光,曲曲折折,如同蛇身。即便偶尔响起细微的水泽声,也如露珠般稀薄短暂。 我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漆黑的恶意与杀意,相互回应着,尖啸着沸腾着,覆盖住了整个墙面。 有很多想做的事。 想拽住狱寺君柔软的银发,想抵着他的额头、深深望进那双冷漠的、不肯屈服的翡绿色眼瞳。 想把他弄乱;想看他失神。 我想将这样的狱寺君吞入腹中。 第14章 第14章 我神清气爽地走出巷子;像吸饱了精气的妖怪一样心满意足。 狱寺君在我后面,皱眉整理着凌乱的衣服下摆。看到我回头,他立即嫌恶地擦擦嘴,然后对着墙“呸呸呸”了好几下。 …欸,就这么讨厌和我做这种事吗?明明每次到最后,呼吸和嘴巴都会变得软软的。 “哎呀,干脆送我回家吧,狱寺君!”我兴奋提议。 “你怎么还不去死,快点去死。”——他没吭声,但眼神是这样说的。 看他两边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并发出金属螺旋般的响动,真担心它们会像喷泉底座那样忽然喷发出鲜血。我只好露出破绽让他杀了一次。虽说当然没成功,但一通发泄后,狱寺君的脸色总算不像刚才那么恐怖了。 然后,在我的请求下,我们继续往前走。 然后,遇见了一桩怪事。 -- 位置是在一条平平无奇的街道。由于靠近车站,所以和冷清扯不上半点关系。 左边是一家珠宝店,玻璃橱窗上贴着醒目的“50% off”字样。所有人经过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唯恐被那华而不实的美丽夺走心神。 右边是一家家庭餐馆,散发着千篇一律方便快捷的温馨气息。门口展示的套餐模型油光华亮;竟然能把塑料伪装成引人垂涎的美食,现代工业有时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形色各异的路人来来往往,在珠宝店与家庭餐馆之间来去穿梭。 “但要说最厉害的,果然还是中间那个吧。”我点点下巴,“狱寺君,你能看到吗?中间那个。” 即便是面色黑如锅底、一路上都不愿搭理我的狱寺君,现在也只能阴沉着脸“嗯”了一声。 原因无它,毕竟中间的“那个”实在是太异常了。姑且就把那个称作是“人”—— 一个体型庞大、刚好能塞满整个珠宝店橱窗的人。身上穿着的蓝紫色斗篷以惊人的程度膨胀开,人类的躯体哪能圆润到那种地步?我记忆中上一个这么圆的还是教科书上的地球——那底下一定塞满了气球或是棉花糖之类的东西吧。 同时,也是一个笑容满面、吓人到能把餐馆的塑料模型都吓死的人。从刚刚开始,那灿烂的嘴角弧度就没有过丝毫松懈,上下牙整齐地对在一起,闪烁着森寒锋利的惨白色光泽;那是恐龙的牙齿吧,脑子里一瞬间就会出现它们咀嚼人类的样子啊。 就是这么一个存在感强烈、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妖气的家伙,街上走来走去的路人居然没一个分出半点注目,而是任由其如卡通犰狳般团坐在路灯下、支着一张随时能折叠带走的简易桌子、上面摆放着一颗像是刚才百元店里买来的水晶球、脚下还有用紫色墨水写就的“占卜”两个大字的可疑招牌—— 坦白来讲,假如我是个头脑正常的国中生,我一定会立即报警,然后去神社寺庙教堂各住上三个月,往后余生都只做好事。 “狱寺君,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我兴奋地指着那个摊位,“我觉得我们遇到都市怪谈了!” ……结果收到了相当鄙夷的目光。 “什么都市怪谈啊?那种瞎编出来的东西,白痴才会信。”狱寺君稍微顿了顿,神色严峻。 “不会错的。那个是——” 他边说边转向占卜摊,额角缓缓流下一滴冷汗。 “——赫勒拿海牛!”狱寺君说,“没想到亲眼见到了…嘁,没带相机。可恶!了不得的东西登上陆地了啊……” 看他半是凝重半是激动,明显是深信不疑,我觉得他脑子里的洞大得都要把他吃掉了。 最后憋不住吐槽的反而成了我:“……等等,你这个猜测好像更离奇啊!” 第24章 但是,无论是都市怪谈还是那个什么什么海牛—— “总之,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我提议,“总觉得不去看看不行!” 狱寺君沉默着看看我。从他紧紧拧在一起的两根眉毛看,他绝对根本百分之百不愿意附和我的一切主张,但他此时的主张又偏偏和我一致;因此陷入了相当无谓的挣扎之中。 “?” 我无辜地眨眨眼睛。 狱寺君嘴角一抽,最后扭过头,说:“身为十代目的左右手,在并盛看到这种可疑生物可不能放任不管!” 然后就撸撸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那边迈开了脚步。 “明明自己也很想去嘛……”我小声嘟囔一句,背着手跟在了他后面。 对方悠然看着我们走近。 -- 过了马路,依稀有一阵淡紫色烟雾“噗噜噜”的在眼前拂过。我明确感到,我们跨越了某条“界限”。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最明显的来说,事物的线条都瞬间粗糙。简而言之就是换了种画风、又或是乱入了什么别的作品。 我仰起头,看到夜空变成了梦幻的深紫色,上面挂着硕大的、和月亮一样大的星星,像小学生蜡笔画里会出现的那种粗犷风格,在空中一跳一跳的闪烁着。 狱寺君应该也察觉到了。他警惕地望向占卜师——顺便还把我提防了进去,好像我和占卜师能是一伙的——他刚想摆出备战姿势,就被无端耸动起来的袖管裤管吓了一跳。 袖管动啊动啊动的,我们的视线都定格在那,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现身了! 最后,从里面冒出来一只打着哈欠的、年糕般的猫头。 “呜哇!?” 我和狱寺君都瞪大了眼睛。这还不算完,只见很多只毛茸茸的小猫从他衣服底下钻出,灵巧地跳到地上、晃了晃尾巴,又在顷刻间消失在了街头巷尾。 “什、什么东西!?” 狱寺君惊魂未定,赶紧进行了一番自我检查。再抬起头时,他的表情很是阴沉: “…可恶,储备的炸/弹全部都——” ——全部都变成小猫咪了!? 我目瞪口呆。一种奇异的直觉告诉我,眼前发生的并非幻象,而是绝对的“真实”。是不同于常识、却又切实存在的—— 世界的另一面。 “呀嘞呀嘞,竟然同时来了两位客人,今天可真是神明保佑~” 这么说着,占卜师胖胖的身体微蜷。使用着跳跃的、圆滑的、完全听不出性别的声线,祂作了自我介绍。 “两位客人,初次见面,欢迎光临小店。我是统领全天下占卜师的占卜头头,可以的话请叫我‘占卜头’。” “喂!这是你搞的鬼吧!?” 狱寺君立刻发难,炸/弹的消失似乎让他分外暴躁,“我可从没听说赫勒拿海牛能使用魔法——” …虽说他的重点发生了相当程度的偏移,到了一个我也不能理解的境界。 占卜头还是笑嘻嘻的;那副狰狞笑容就像面具一样长在祂脸上。 “呀嘞呀嘞,小店乃是敞开心怀、畅所欲言之所。正因为只容许‘真实’,客人的防备才会全都变作猫咪跑掉。” 呜哇,这种说了又好像没说的口吻。我觉得占卜头的占卜一定很准。倒不如说,能把自己从头到脚装备成这样的人的占卜不可能不准。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那些可都是我刚采购回来的新货!”狱寺君看起来十分不能接受,额角青筋一跳一跳,与夜空中的偌大星辰相互辉映。 占卜头仍是摇摇晃晃地安慰着:“今日因,明日果。客人今日丢失的猫咪,日后或许又会以其它形式回到客人身边。毕竟,猫崽狗崽乃世间第一瑰宝——” 狱寺君浑身颤抖,脸上又出现了墨镜形状的阴影;他看起来很想当街犯下一些杀人的罪行。 我却忽然放松了下来。 我是这么想的:能说出“猫崽狗崽都是宝物”这种话,这个人…占卜头一定不是坏人! -- 卸下防备的狱寺君看起来比平常的他还要暴躁五百九十倍。 沦为赤手空拳的他并没有轻率地朝占卜头发动攻击,而是采取了相当不配合的凶暴态度。 在第五十九次尝试离开这里的努力破灭后,他怒气冲冲地从街道的另一头冲了回来,蓬乱的银灰色脑袋上顶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白色小猫。 好、好想抱到怀里摸一摸啊!虽说我更偏好橘猫,但肥呼呼的牛奶色也很可爱啊! 我蠢蠢欲动。 然而,快要靠近我们时,小猫就躬起背,灵巧地踩着狱寺君的脑袋跳到了围墙上。 狱寺君无可奈何,额头炸开一个巨大的“井”字。 “没用的吧?”占卜头乐呵呵地说。 “没用的吧?”我也乐呵呵地重复一遍。 “你倒是一眨眼就融入了啊!你们两个果然是一伙的吧!?”狱寺君指着我大吼。看来他真的受到了很大冲击,以致于都开始放下成见吐槽我了。 “才不是啦。虽然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无奈地摊开手,“但像这种连画风都变了的地方,想要轻易脱身,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狱寺君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这么说起来…刚才也是,到底是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过来了啊?” 第25章 没错。看来他终于也反应过来了。 我默默向他点头。 无论是警惕心点满的狱寺君,还是拥有常识的我,我们看到可疑角色的第一反应都不该是爽爽快快地接近。 然而事实上,我们却还是这样做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一定是受占卜头身上的某种“神秘”吸引、把“接近”的想法当成了自己主观上的意志选择吧。 某种程度上说,我与狱寺君和那些“没法看见”的路人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都只是顺应了占卜头期望的法则。 意识到状况的诡异程度后,狱寺君下意识看了过来。我开开心心接住了他的眼神。 对视的一瞬间,这种像是踩了同一个坑的同伴一起商量后续对策的感觉一定让他感到十分微妙。漂亮又帅气的银发少年先是臭着脸挪开了视线,接着又忍不住投来犹疑的一瞥。 …可恶,他好可爱。还想亲亲。 “哦呀,想要离开其实很简单啦。”占卜头长长的手指在水晶球上拂过了,“只要对‘它’说出将来的期许即可。” “…也就是占卜的意思吧?”狱寺君微微挑眉。迅速恢复镇定的他看起来智商翻了好几十倍,每句话里都藏着机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do…dokidoki! “多少钱一次?” 占卜头微笑着伸出手,五根出奇细长的手指缓缓张开: “一次5元。*” 第15章 第15章 …没想到还要钱。 我还以为像这种开在异次元的可疑摊位,连收费都会是可疑程度满点的“免费”呢。 狱寺君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一把硬币——竟然全是零碎的小数额,看来他过得确实有点拮据——然后捻出5元的那枚扔了过去。 “事先申明,我可不相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以一种蔑视玄学拦路打劫的惊人气势,他坐到了占卜头对面。才刚落座,桌上的水晶球颜色就变成了鲜艳的赤红,随后又慢慢转淡、呈现出一片柔和的银白。 “我的目标是成为十代目的左右手。”狱寺君毫不犹豫地说,“啊,途中还要顺便干掉某个碍眼的家伙。” 说完,他就抬头朝我发送冷冰冰的杀意光波。我也朝他假笑了一下。 不是我自夸,想要成功,狱寺君起码得再努力个十年以—— “唔噢噢噢噢!”我的思绪被占卜头轻快的赞叹打断了。 “大吉!” 占卜头如是说道。 我:“……欸!?” 狱寺君:“什么啊,还挺准的嘛。”他阴恻恻地横了我一眼。这个幼稚的家伙。 “嗯嗯,唔唔……原来如此。”占卜头对着水晶球低喃一阵,这才面向狱寺君。 “这位客人,你的前途一片黑暗哦。但是,这黑暗正是你的期许:会如愿成为被器重的对象,开启新的人生篇章。只不过嘛…最近会遇到小小的波折。要格外警惕竞争对手的出现,假如一个处理不当,会有沦为 ‘耳垂’的风险——水晶球是这样说的。” “什么!?”狱寺君大惊失色,“竟然是从‘左右手’变成‘耳垂’的危机吗!?” “等等,你为什么一瞬间就领悟了啊!?”我也大惊失色,“明明是这么意味不明的预言!” 占卜头神神秘秘笑而不语,“就是这样了。有请下一位~” “规避的方法呢!?还有干掉这家伙的具体方案。喂!那个球有没有说这些!?”狱寺君扒着桌面继续逼问。 “说好的不信现在倒是问得起劲啊你!”我忍无可忍地挤了过去,“到我了,快点让开让开!” 连拉带拽的,坐到水晶球前的变成了我。狱寺君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多半是想套取些有用情报,所以才没立刻走开。 我在口袋里掏了掏,最后只掏出几张万元大钞。 我:“……” 狱寺君:“……” 占卜头:“本店恕不找零哦。” “狱寺君,给我钱。”我坦荡地向旁边伸出手。本以为会被恼火拒绝,没想到他带着轻松笑意,把一枚硬币丢了过来;看我的目光就和看死人一样,末了还捂脸发出了“噗嗤”的诡异声响——这家伙,幸灾乐祸得超明显! 我额角缓缓蹦出一个“井”字。桌上的水晶球颜色先是一团漆黑,随即变得澄澈透明。 “对未来的期许啊——”我故意拖长了音调,“嗯,那我想要和狱寺君永远在一起!” “嘎什嘛!?”狱寺君发出一声怪叫,然后就冲我冷笑,“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认命——” “唔噢噢噢噢!”他的话被占卜头轻快的赞叹打断了。 “大吉!” 占卜头如是说道。叔刺 我:“好耶!” 狱寺君:“……哈???”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了。狱寺君的脸色霎时间五彩斑斓,最后变得像是羊羹一样。 “给我慢着,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家伙不是已经被我干掉了吗!?”他指着我怒吼。 占卜头摇摇晃晃地推卸着责任:“嘛嘛,水晶球是这样说的……” 看着气急败坏的狱寺君,我忍不住安慰道:“也许是我死后,狱寺君把我的骨灰带在了身边……”这样也是说得通的嘛。 “嘎啊!?”结果这家伙相当不领情,“我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恶心的事啊!?” 第26章 “…唔,那也可能是我在临死前下了什么诅咒——如果不这样做,沢田同学的脑袋就会爆炸,之类的?” “什么!?”狱寺君嚎出一个很搞笑的破音,“你还能做得到这种事吗!?” “嗯…大概吧。想做的话应该能做到。”我说,“但我不认可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啦。‘永远在一起’就该是正统的happy ending,用阴阳相隔这种手法糊弄过去根本是异端!所以狱寺君,我们最后一定是结婚了!” 我双手捧心,朝他发送“pikapikabiu”的粉红色光波。 “…………” 狱寺君看起来快吐了,就好像正被逼着在巧克力味的大便与大便味的巧克力间做出抉择。 “……警惕摇曳着的赤色箭矢……你将终结于宛如爱意的杀意。” 一片吵吵嚷嚷中,占卜头说完了关于我的预言,然后就拖着浑圆身躯,开始收拾起小小的摊位。祂的气质莫名冷淡下来,仿佛已经与我们断绝了联系。 紫色的烟雾重新浮起,周遭事物的画风开始耸动着恢复正常。看样子,我和狱寺君已经获得了“离开”的许可。 “呀嘞呀嘞,好像还剩一点时间…最后的最后,就当作是特别附赠。” 占卜头忽然心血来潮似的望向我们。 “少年呦,面临抉择时,”他对着狱寺君说,“不可动摇最初之志。” ……听起来像箴言一类的东西。我好像在哪听说过,有些占卜师会在临别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都是空泛的道理,效用类似于藏着纸条的幸运饼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不起。 但不知为什么,当占卜头看过来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站直了一点。 “至于您……”占卜头笑了笑,语调轻快地说,“今后的您想必也会经历更多‘神秘’。毋须迷惘,为了达成理想中的happy ending——” “——切记坚守贪婪之心。” 紫色的烟雾缓缓散去了。街上人声鼎沸,连一只猫也没有;夜空漆黑,没有星星;一轮满月宁静祥和。 “……” 来来往往的人潮中,我与狱寺君沉默着对视一眼。 身后的摊位、连同那位自称“占卜头”的可疑角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然而,那份轻飘飘的怪异感仍然留在心底;直到与狱寺君分别回到家,也久久没能散去。 第16章 第16章 晚上,我洗好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虽然身体很累了,但精神头还是邦邦硬! 大概也和现在是周日晚上有关系。一想到时间正朝着周一清晨匀速前进,心情就焦灼得不行。即便已经这么焦灼了,指针却还是“滴答滴答”的不停转动着。啊啊,多么令人绝望,等待“周日”变成“周一”的那个瞬间—— 我抓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嘟嘟”的响了五声——一个有点微妙的等待时长——不等对面开口,我抢先一步打了招呼: “狱寺君,晚上好!你睡了吗?睡了的话也不好意思,我这就打扰啦!” 狱寺君:“……” 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响起的声音低哑不耐,由于隔着电话而微微失真。在没开灯的房间,就好像他正贴着我的耳朵说话一样。 先前那种电流蹿过身体的奇妙感受又回来了;月光铺满床铺,我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麻花的形状。 “果然是你啊……喂,我应该没给过你电话号码吧。” 即便隔着电话,也能轻易想象到狱寺君此刻臭臭的脸色。我老老实实告诉他:“因为想要联系到狱寺君,所以随便往手机里输入了一串号码,最后果然就是狱寺君呀!” 那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啧”。他肯定没相信我的话,说不定已经在心里把我和“跟踪狂”划上了等号。 “有事就说,”狱寺君冷冷道,“我很忙。” “咦,不直接挂断电话吗?”还以为他绝对会这样做呢。 “就算那样做了你也不会放弃吧,”他的不爽都要从听筒那边渗过来了,就像煮过头的意大利面条,“还不如节省点时间。” 潜台词是:希望你也能有这样的觉悟。有话就说没话就走。 “喔。这样啊……”我黏黏糊糊地翻了个身,用烤红豆年糕般的声音说,“但是,其实我也没什么想说的……” 那边稍微顿了顿,“啊?你不是想说晚上遇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占卜师吗?” “不是欸。现在哪还有脑子想那么奇怪的事,那种东西就留到周一再讨论啦。”我的脸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不知道这声音会不会也跟着传到狱寺君那边。 “…那你打来干嘛啊?都说了我很忙的!”狱寺君凶巴巴的。 “我好像…只是忽然想听见狱寺君的声音了。”我轻轻笑了笑,“假如我这样说呢?” “……” 那边突然就没动静了。 “…你脑袋坏掉了吧别治了趁早给我去死没事我挂电话了。” 过了一会儿,充满攻击性的嗓音再度响起。在这段长得出奇的反应时间里,狱寺君痛失了他的标点符号。 ……嘛,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现好了。 “哎呀,明天就又能在学校看到狱寺君了,”我又翻了个身,“正好有节和a班一起上的体育课呢。” “啊?明天我又不去学校。”狱寺君说。 第27章 “欸?!”我顿时瞪大眼睛,如果不是因为太懒,我一定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可以不上学!”我半是控诉半是羡慕。 狱寺君沉默一会儿,我觉得他是拳头硬了,所以做好了被挂断电话再回拨过去的准备。但是最后,他还是没好气地回答了我:“炸/弹都没了,我要去采购。” “欸,原来狱寺君的炸/弹需要买的吗?”我忽然有点明白了他生活拮据的原因。 “不然呢?难道还能从身上长出来啊?!”他的口气像在对付白痴,“哼,这次我会去进点高端货,你就给我等着吧。” 我被逗笑了,竟然有种热恋期被告知准备了惊喜的既视感,“什么啊…好叭,那我可就满怀期待的等着啦?” 那边又静默一下:“…啊?” “不过,占卜头的预言不是说狱寺君最近会遇到竞争对手吗?现在这时候跑出去,就不怕被谁乘虚而入吗?” 回应我的是一声响亮而自信的冷笑。 “哼,在这世上有资格担当十代目左右手的只有我一人!无论是谁想来抢夺,我都会让他知道这种行为有多蠢。” “说这种话一般都会被打脸哦。” “…喂!” 有点困了。我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对着电话小声抱怨:“唉,又是周一,又是体育课,又见不到狱寺君,我肯定会难过得睡不着。结果明天早上迟到,被风纪委员记名字就算了,还会被佐藤老师揪住谈心。怎么办啊,真不想挨骂……” 我絮絮叨叨的,几乎滑入梦乡。于是又又又翻了个身。 “关我什么事啊!?”狱寺君顿了顿,忽然又很暴躁地补充,“你不要老是翻来翻去的!” 我:“……欸?” 狱寺君:“…………” 他没说话,“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呆了一会儿。 最后的语气,该怎么说呢…… 狱寺君听起来心烦意乱的。 -- 于是就到了周一。 虽说狱寺君不在,但其他人的生活还是在继续。 中午的时候,收到了隔壁班的山本跳楼的消息。 据说是因为手臂受伤不能打棒球才一时想不开的。 说到山本同学,他是我常光顾的寿司店竹寿司的少东家。小学时期的我曾有不在屋子里吃饭的怪癖,当时大人们总认为我遭受过什么心理创伤,只有山本同学看出我是个单纯的怪人。 有时蹲在店门口进食,他会把身体探出窗子和我聊天,或者干脆拖把小板凳和我一起坐在门口。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很不错。 记忆中,山本同学热爱棒球、信仰着名为“棒球之神”的神明、还有着洒脱到不像小学生的怪异笑容。 这么一想,他会为了不能打棒球而跳楼也在情理之中,但我打心眼里希望他别成功。 听说是被沢田同学英勇救下了。真不愧是被狱寺君尊称为“十代目”的沢田同学,轻易就做到了别人做不来的事。不知道以后山本同学会不会也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边吃着便当边想。 然后,下午的时候,收到了班主任斋藤老师在上班途中被刹车失灵的吨级大货车撞飞3条马路、当场不治身亡的消息。 第17章 第17章 在这世上,没有比死亡更令我感到费解的事。 死掉了,变成了肉块。 被祭拜,被悼念;被烧成灰,被虫子分解。 然后呢? -- 一如既往的大晴天。 画室里阳光灿烂。 “人死以后,究竟会到哪里去呢?” 问出这个问题时,我正站在巨大的画布前,狱寺君在我对面。他是我的模特,所以坐在画室里唯一的一张高脚凳上。 “谁知道啊。被虫子吃掉吧。” “日本这边大多是火化哦。” “那就是烧成灰。”他说,“都一样。” 我望着面容冷漠的狱寺君,觉得他散发出一种烧过一百个人的成熟气质。 “就没有浪漫点的说法吗?比方说…”我边说边拿起画笔比划,“死后的世界,‘地狱’、‘黄泉’什么的,在故事里不是很常见嘛?”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地方啊。”他嗤之以鼻。 然而,这份嗤之以鼻毕竟是来自一个相信赫勒拿海牛登上陆地的家伙。我不由报以怀疑。 “那不如我送你去亲身验证一下。”狱寺君阴恻恻地提议。看那诚恳而迫不及待的表情,我觉得他多半不会给我留全尸,说不定连火化费都打算替我省了。 “…还是算了。”我耸耸肩,“再把腿分开点吧,狱寺君。” “……” 对面瞬间一片寂静。我忙于颜料的调配,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只见狱寺君秀气的眉毛紧紧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小山状的阴影。他非但没有照做,脸色也是青一片紫一片的,比我手上的颜料盘还要精彩纷呈。 “你到底想画什么啊!?”——狱寺君嘴上是这么说的,但眼睛里传达的信息分明是——“你这大变/态!” 我一愣,老老实实回答。 “美术课的补考作业。”我说。看他一脸不相信,就又补充,“班上只有我一个人不及格,老师勒令我重画,超过分的。” “哈?我才不关心这些!”狱寺君像尾巴被触碰的猫咪一样弓起了背。 第28章 我:“……”他好难搞哦。好想拿什么东西把他的嘴巴堵住哦。 “再把腿分开一点嘛,”我稍微放软一点声音,连哄带骗地说,“你现在这个拧成麻花的姿势很难画的。是怕保持不住平衡吗?那可以把手撑在凳子中间——” 狱寺君一脚就把高脚凳踹翻了。 “你这家伙,耍我很开心是吧!?”他恶声恶气地收回腿,眼看就要冲上来理论。我掏出沢田娃娃,幽幽地叹了口气。 “要补考就已经够难过的了,模特还不配合。沢田同学,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轻轻点着娃娃的脑袋。对面瞬间重回安静,连渗过来的空气都是阴森森黑漆漆的。 我继续和娃娃说着话,“如果凳子能回到原位就好了。” 对面传来了凳腿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 “如果模特能坐回去就好了。” 对面又是“哐当”一声响;氛围让人想到漆黑的海浪猛猛拍打海岸。 我默数了3秒,抬起头,正好看到正慢慢□□的狱寺君。他跨坐在椅子上,原本一脸羞耻,和我对视后立即变得面沉如墨杀气四溢,螳螂看到他都得绕道走。 借助这一气势,狱寺君摆好了姿势。 “这样就好画多啦!多谢啦,狱寺君!”我对他竖起大拇指。他视而不见,嘴巴里低声咒骂着什么,仿佛已进入了另一个次元。 我在画布上画了个倒t,顶部加个圆圈当头,底部两端加两撇八字当腿,撑在中间的手就用倒三角来表示,这下连肩膀都有了。唯一麻烦的是充当支撑的凳子,要想表现出来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我大笔一挥,为画中的生物加上了翅膀。 就当作是靠自己的力量悬浮在半空中吧! 打好了基底,我开始在画布上尽情涂抹,时不时学着影视作品里画家的样子,貌似认真地掐着画笔,遥遥对着狱寺君测量比例。 实际这个动作对我完成画作毫无助益,只是显得我非常专业,顺便可以尽情欣赏狱寺君的伟大容颜。因此我做得乐此不疲。 或许是我打量的目光过于放肆,狱寺君忽然拧眉:“喂,还要多久?” “快了,”我回答,“顺利的话还要2小时左右吧。” “…那还真是‘大作’啊。”他咬牙切齿。 我正值灵感爆发期,所以只是简单“嗯”了一声。一时间,画室里只剩下笔刷快速摩擦画布的唰唰声响。最开始狱寺君精神抖擞杀气澎湃,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就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彻底陷入了安静。 在一段长期的专注作画期后,我偶然抬眼,发现狱寺君低垂着眼帘,透露出一股百无聊赖的忧郁与孤单;手上的戒指与腰间的银链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让人非常想要为他戴上项圈。 这么想着,我在纸上轻轻勾了一个圈。 我在颜色的运用上十分大胆,自诩有着艺术家的大胆魄力,只是缺乏相对应的才能。画布很快变得惨不忍睹。 我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即便狱寺君是如假包换的、让人想要在他身上画满鲜花的美少年,一旦让我动手,我也只能把他变成亚马逊丛林部落里会祭祀的那种怪物。 “喂,你画好没有?”狱寺君忽然又催促起来。 “时间才过了几分钟欸。”说完,我忽然发现他的手紧紧扣着凳沿,一副难以为继、拼命忍耐的样子。这个姿势做起来有那么困难吗?这样的困惑才刚产生,我就对上了狱寺君写满羞耻的翡绿色眼眸。 “……” 我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脑子里出现许多事,它们无一例外会耗费大半的放课后时间,并令狱寺君在反应过来后朝我发动墨西哥激辣酱般的袭击,从而导致美术作业无法按时完成。 “…来聊天吧。”我说。 狱寺君一言不发,并且露出了恨不得拿针线把嘴巴缝上的坚贞神情。 时至今日,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他不配合的态度,所以自顾自开口道: “其实我觉得原本交上去的作业很有创意的——这次的题目是《生动的》嘛,我就想着,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比龙卷风更加生动的呢?因为一直在动嘛——我还在底下画了很多被摧毁的房子和大哭的小人,结果却被老师骂了。可恶,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随着我的话,狱寺君额头上的青筋也越来越多。我觉得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因为面对的是我,所以只好拼命忍住、在心里面大声咆哮。 我说完了,就看向他,示意他开口。狱寺君用教我数学时的相似语气说: “然后你就画我?你脑子有病吧。” 他似乎很不高兴和“生动的”这么光明的词扯上关系。 “其实这是监护人给我出的主意啦。他说——”我模仿着【不在场证明】循循善诱的口吻,煞有介事地竖起食指,“‘生动’指的也不一定是外在的表现形式,像心灵、情感这种东西,也可以是很生动的吧?这次不妨就选择最能牵动小初心灵的人或事作为主题。相信美术老师一定能够感受到!” “这人是个骗子吧。”狱寺君评价。 “是骗子哦!大骗子!”我兴高采烈地点点头,“狱寺君是怎么知道的?真不愧是你啊!” “……” 他再度陷入沉默,看起来更加不想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在脑子里转了多少道弯,沉默一阵后,狱寺君忽然莫名其妙的冷冷说:“恶心死了。我三天都要吃不下饭了。” 第29章 “欸?”我忧愁地望着他,“那我喂你吃?” 狱寺君:“…………”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了类似秋天落叶摩擦地面的凄凉声音,最后不得不又把嘴闭上了。 时间过得飞快。我成功将画布上的怪物变成了“邪神”一类的玩意儿,看起来像会在深海苏醒支配风暴君临人类的霸主。 有点不知道如何向狱寺君交代,毕竟是对着他画出来的。幸好他对我的画毫无兴趣,一听说结束就立即并拢了双腿,把高脚凳扔出窗外炸成了灰烬。 “希望老师这次能感受到我的诚心。”这点我倒是很有信心——从带来的冲击力与压迫感来说,这幅作品完胜前一幅龙卷风。我觉得自己一生都画不出来第二次。 “你迟早会下地狱的。”狱寺君说。声音斩钉截铁。 我只好耸耸肩。现在他倒是相信起“地狱”的存在了啊。 “也不要迟早了。如果真的有地狱,干脆现在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带着刚刚完成一幅伟大作品的豪情,我拿起画刷,无所畏惧地宣告着。 话音刚落,就像神明也在嘎嘎坏笑着等待我遭受报应一般,一阵强烈的白光陡然亮起,深深灼烧了我的双目。 “唔啊!?” 我原本以为是狱寺君使用了什么“闪光弹”之类的阴险招数,却发现他同样在抵挡白光,并用“见鬼了”的震惊眼神瞪着我这边。 我跟着偏过头—— 只见一只奇异生物从画布中一跃而出,形状既像猫又像兔子,周身闪耀着堪称梦幻的莹白光芒。 它先是撞了我一下,随即嗖地弹开、踩着空气借力蹦跳到了半开的窗户口、轻巧地跃了出去。 …什么东西啊!? 我颤巍巍指着窗外,与同样大张着嘴巴的狱寺君四目相对。 我们都被这灵异的展开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的画!”我瞪着重回空白的画布,“我的画不见了!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才画好的——明天可就要交了啊!?” “重点是在这里吗!?”狱寺君也错愕地大吼。 “之前好像确实是听说过霊力强大的画师会遭遇这种事的传闻啦。”我抱着脑袋哇哇大叫,“但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啊!?我又不是画师,我只是个绘画白痴啊!” “究竟在哪听说的啊!?奇幻作品里吗!?” “怎么办怎么办……” 我边念叨边看向狱寺君——他抽搐着嘴角,眼瞳中的高光渐渐消失,似乎已经放弃了理解这一切,从一脸震惊变成了眼神死,渐渐又带上一点幸灾乐祸。 “随便你吧,”他说,“我很忙我要回去了。” “等……”我下意识去摸口袋,表情立即从绝望变成了微妙的平静,渐渐又带上一丝隔岸观火。 “娃娃,不见了。”我说。 “%#¥&?!” 狱寺君秀气的脑门上登时冒出十八个问号。 “应该是在刚才撞到的时候,被那只神秘生物叼走了。”我解释。 狱寺君脑门上的十八个问号全部变成了惊叹号。 我看着狱寺君,狱寺君看着我。 他的表情渐渐扭曲,乃至恐惧,乃至悲惨,就像不小心倒入了红豆年糕的辣味火锅,乃至于有点搞笑。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狱寺君大声咆哮。 第18章 第18章 我和狱寺君冲出了画室。 “在那边!喂!你不是会什么意念操控的能力吗!” “对那种东西不管用啦……那种我没办法理解的东西!” “…可恶!” 一路追逐着那只奇异生物,我们奔过惨叫声连连的教室,还有熊熊燃烧着的棒球场,一口气冲出了校园。 “喂,你给我小心点!不准伤到十代目!” “刚刚想要用炸/弹的人才没资格这么说我啊!” 我们沿着艺术街的上行坡道一路狂奔。那只奇异生物则像猫儿一样灵巧地奔跑在围墙上。 我伸出手,紫藤花柔软的枝丫一路疯长,然而每一次的围追堵截都被轻松避开,就好像那只生物身上附带着“不可被阻挡”的“概念”一样。 “神社!往神社的方向去了!” 一个急刹车般的右拐。神秘生物甚至有时间在神社门口停下张望一番,然后才毫无兴趣地继续向前。 我和狱寺君从鲜红的鸟居前路过,接着冲向下下个路口。 “前面有条死路!”我说,示意分头行动。狱寺君“嘁”了一声,一脸不爽地往我指的方向跑去。 终于,在我们的前后夹击下,奇异生物被成功逼进了死巷子。 “——十代目!” “——美术作业!” 我和狱寺君面容狰狞,双双向前伸长了手臂。 然而,走投无路的奇异生物非但没停下脚步,反而继续加速向前。 然后—— 耀目的白光再度亮起,强烈到让人觉得眼白被搅拌进了瞳仁里。 视野重回正常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从水波纹样逐渐复原的青灰色墙壁,以及露在墙壁外的、生物甩着白光的长尾末端。 我脚步一顿。 狱寺君则一往无前地追了上去,结果撞得头破血流。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坚硬墙面,最后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第30章 “十、十代目——!!!” 在这样凄厉得仿佛被遗弃了的幼犬的惨嚎中,奇异生物、连同它叼在嘴里的沢田娃娃,一同在现世失去了踪影。 -- 首先是一阵静默。 紧接着,我的衣领被猛地揪起。 “喂!快点解开十代目身上的诅咒!现在就!” 额角还在飙血的狱寺君面色煞白,像钢丝球一样乱糟糟的。我们的鼻尖几乎撞在一起;一股凛冽辛辣的气息劈头盖脸朝我扑来,像是雪崩。 我伸手蹭了蹭他往下淌血的侧脸;或许是病急乱投医,狱寺君呼吸一顿,但并未躲避,反而展现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顺从态度。 血珠迅速沿着下落的轨迹复原。我治好了他的伤,那双宝石般的绿眼睛也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不行哦,要先拿回娃娃。”我说。 狱寺君眼眸一缩,没有立即移开视线,多半是在判断我是否在说谎。很快,他丧失了耐心,一把将我推开,再度面向沉默的墙面。 “可恶!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啊!?” 一边咒骂着,他一边掏出一根炸/弹,眼看就要往墙上扔。结果炸/弹像有自主意识一样在他手中变化起形状,如同流体般挤入指缝、攀附着修长手指不断向上—— 最后长出一颗汤圆般的、软乎乎打着哈欠的猫头。 我:“……” 狱寺君:“…………” 他手一松,炸/弹变作的白色小猫蹦哒到地上,喵喵叫了两声,从我们脚边轻快跑开了。 这一幕好生眼熟。既让人感到亲切,又觉得下一秒肯定绝对百分之百要被麻烦缠身。果不其然,这样的想法才刚产生—— “呀嘞呀嘞,真没想到会再次遇见两位客人~这正可谓‘奇遇’啊。” 熟悉的圆滑嗓音自巷口传来。光线被庞大如地球的身躯彻底挡住,周围的空气幽幽浮动,仿佛变成了糖纸般的淡紫色。 穿着星星斗篷拄着拐杖的胖子悠然站在巷口,视线穿过我和狱寺君,落到了我们身后的墙壁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两位这次是遇到了名为‘画见妖怪’的‘神秘’啊。” ……在最不正常的情况下遇到了最不正常的“人”,从最不正常的嘴巴里听见了最不正常的话。 这反而使情况变得正常起来了。 我回过神,看到狱寺君身上又接连冒出两三只小猫,便想抓一只到怀里疼爱。结果刚要伸出手,狱寺君就“咵嚓咵嚓”大步向前了。 “所以就是你——”他气势惊人,每走一步身上都会跃下两三只小猫。 我跟在后面,边捕捉小猫咪边煽风点火: “——就是你搞的鬼么,占卜头?” 占卜头看看我们,那阳光灿烂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牙齿寒光闪烁。如果平日里遇到这种人我一定会报警。 “非也。我只是在散步时偶然经过罢了。”这话从妖气冲天的占卜头嘴里冒出来,根本毫无可信度可言。 “看来不教训你一顿是不行了!”狱寺君黑着一张脸掏出炸/弹,然而它们立即变作了喵喵叫的猫咪。然后狱寺君掏出更多炸/弹,更多炸/弹变成了更多小猫。 到最后,挂在狱寺君身上的猫猫越来越多,狭窄的巷子霎时间化作了猫咪的海洋。 “呜哇!快点走开!不对…快点给我变回炸/弹!你们可是我上周才采购的最新货,给我停下!喂,听到没有!去去、快去把那个胖子炸飞!” 狱寺君似乎非常不擅长应对猫咪这样柔软又有个性的生灵。他胡乱挥舞着手臂,试图把它们全都赶走;但在听到轻软猫叫的瞬间,原本强劲的力道就骤然减弱了。 “……” 这样的天堂之中,唯有我周围是地狱。 我嫉妒地望着猫咪缠身的狱寺君。 即便身处奇幻世界,猫嫌狗憎的体质仍在发挥作用。没有一只猫猫对我表现出兴趣——明明还是炸/弹的时候它们都那么喜欢往我身上跑——以我为圆心0.25米为半径的空间成了“猫咪·零”的真空地带。 这个世界还是毁灭掉算了。 “阁下还是不要再动肝火得好。”占卜头乐呵呵地说,“防备心越重,产生的猫咪就越多。正如充满灾厄的世界一定要用艺术之美加以补足,反之亦然——画见妖怪也是受今日的‘里·并盛’吸引,才会前往那样散发着邪气的‘怪异之地’。” 听不懂的词汇实在太多了。就像下午第一节的数学课。所以我干脆一个字没听,任由它们从耳边空空掠过了。 考试能考满分的狱寺君却相当机警:“‘里·并盛’…喂!你刚刚是说了这个词吧?十代目——是被带去了这地方么!赶快回答我的问题!呜哇,不要随随便便就拱过来!不对、怎么是你啊!?” 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不顾他身上猫猫“喵喵喵喵嗷——!”的警告,我豪情万丈地扑了上去。 “我也没办法啊!就这么干看着对我来说实在太残忍了!两边都好可爱——两边我都想要!” 我从后面搂住了狱寺君的腰,他腰带上的柳丁稍微有点扎手,腰侧的校服布料却分外柔软。我幸福地蹭了蹭,狱寺君和猫咪们一起弓着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唔啊啊啊啊啊啊!!” “喵嗷喵呜喵嗷!!” 第31章 占卜头乐呵呵地望着我们,说:“呀嘞呀嘞,青春真好。” 五分钟后,狱寺君心有余悸地拍打着衣服,身上既没有猫猫也没有我,只是手臂上留下很多抓痕。按照占卜头的说法,那些猫咪代表了狱寺君对外的警惕心。看来他总算是掌握了不让更多猫咪产生的方法。 至于我,我蹲在他脚边——刚刚猫咪们丢下狱寺君、再度惨叫着逃离了我的“猫咪·零”领域——这件事使我大受打击。 我失魂落魄地拽拽狱寺君的裤腿,把我们身上的抓痕都治好了。占卜头把手背在身后仔细端详着,似乎觉得非常有趣。 “喂,十代目究竟被带到哪去了?!” 狱寺君瞪视着占卜头,声音很是阴森。 “里·并盛又是什么?还有那个什么画见妖怪,你最好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 “还有我的美术作业!全都交代清楚!”我气鼓鼓地补充。 “你给我闭嘴!”狱寺君猛猛把裤腿从我手里扯开了。 占卜头的视线在我们之间滚了一圈,然后才慢悠悠地张口。 “顾名思义,‘画见妖怪’就是自画中诞生的妖怪…霊力强大的画师偶尔会制作出适合画见妖的载体。也有一说,画见妖会受强大的执念吸引……” 一边这么介绍着,祂一边拖着圆滚滚的身体走出了巷子。庞大的身躯原本被墙壁挤压着,出去后就“噗”的一下复原,像刚打开的果冻一样,稍微有点恶心。 “听说里·并盛正召开一年一度的妖怪大会。想必刚刚获得形体的画见妖怪也是感知到那边的气息,才会马不停蹄地赶往吧。” ……虽说没太听懂,但又勉强听懂了一点。 妖怪大会这名字一听就很可疑,会举办这种活动的“里·并盛”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因此也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我听得正入神,占卜头却忽然停住了。脸上笑嘻嘻的表情不变,一副“就等着你们发问”的npc嘴脸,想必憋着一肚子坏水。 狱寺君估计也感受到了,于是进一步逼问道:“所以呢?里·并盛…究竟是什么地方?” 问完,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风吹过的声音在这一刻格外明显。 “世间万物,有‘表’即有‘里’。两套法则同时运行,当成自然循环。如果说现在的并盛是所有‘活着’的生物聚集的‘表面’……”占卜头神秘兮兮地拖长音调,“‘里·并盛’就是异类扎堆、‘生’之概念无法企及之所——” 祂眼睛一弯,怒张的白牙闪烁着凄厉的寒光: “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黄泉’哦~” “什、什么!?” 我和狱寺君面色煞白。 “你是说——” 我们异口同声。 “我的美术作业/十代目……去黄泉了!?” 第19章 第19章 顺理成章的,我和狱寺君逼问起前往黄泉的方法。 占卜头呼出一口气。起初我以为祂在叹气,后来发现祂是在兴味盎然地微笑。 “要以‘生者’的身份前往那边可不是件易事。百多年来成功做到的也只有一位……嘛,一般情况下,首先要去天竺念经祈福……” 我一愣,想也不想就萌生退意。毕竟就算是我,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份美术作业做到这种地步。 “天竺、是‘印度’的古称吧……”狱寺君则阴沉着脸掏出手机,嘴巴里面念念有词,“最新一班前往新德里的航班是……” 我大声吐槽:“谁快来阻止他,这个人就要前往天竺了啊。” “嘛,当然也有其它方法。”占卜头适时地说,“由我来下咒就可以了。只不过嘛,需要的材料里有一味‘牛的眼泪’……”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怪了。我想了想,说:“原来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比起在现代城市寻找“牛”这样亲近自然的生物,还是干脆赶在今天结束前再画一张美术作业出来算了。 结果还没走出去几步,我就像酒店大堂的旋转门那样被“呼噜噜”的拽了回来。 “在确认十代目的安全以前,你哪都别想去!” 我对上狱寺君缩小成绿豆大小的瞳仁。他一脸狞笑,已然丧失了全部理智。 “你不是号称‘万能之人’吗?喂,快点给我变出牛的眼泪来!或者现在就把我们全都瞬移到天竺去!” ……好离奇的一句话。虽说我对未来有过诸多夸张的美好畅想,但还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天会陷在这种对话里。 “喂,你办得到的吧。”狱寺君鬼气森森地瞪着我。 “…我又不是哆啦○梦。”我也假装诚恳地望着狱寺君。 “……” 我们的对视噼里啪啦火花四溅,仿佛下一秒就能孕育出全新的宇宙。 “嘛、嘛…形似牛的‘生物’也勉强行得通。这样的还没有,就只能先前往天竺了。” 占卜头像和事佬一样打断我们,用作出让步的语气说出了更离奇的话。 形似牛却不是牛的生物,寻找的难度难道不是更高了吗? 我脑海中出现了各种奇奇怪怪并不真的存在于世的生物。狱寺君却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形似牛的‘生物’…的眼泪,对吧?”他此时的表情十分诡异,嘴角不停抽搐着,眼中却冒出惨绿色的精光。非要形容的话,就像被迫翻垃圾的时候在垃圾箱里找到了童年宝藏一样。 第32章 “是的。但必须是货真价实的‘眼泪’才行。”占卜头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仿佛完全清楚狱寺君在想什么。 于是画面一转,我们又来到了公园里。 -- 今天公园的儿童区也十分热闹。还没走近,就看到大象滑梯那边围着一群小学生,吵嚷声震破天际。 “今天我带来的是——皮○丘号!” “哼,我这边是——假面○人号!” “看我的——白金之○号!” 他们人手一只水枪,七嘴八舌地说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名字。我一眼看到了尖锥头,他似乎担当着孩子王的角色,在一群小学生里竟然很深沉。 “整点就开始公园王的选拔。”他说,“以水枪决胜负,胜者可以在接下来的一年统领公园,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 我被激起了曲奇饼干碎片那么大的好奇。主要是“公园王”这名号实在逊得可爱,是足以作为“童年黑历史”被人嘲笑整个中学时代的程度。我想知道什么样的笨蛋才会被吸引。 狱寺君却对眼前的小学生争斗毫无兴趣。他锐利的视线在公园的各个角落迅速搜寻着,到底是在找什么呢? 就在我疑惑时,宛若雷鸣一般,一道嘹亮的童声在前方炸起: “——蓝波大人也要玩!公园王的宝座是蓝波大人的!” 这沙哑又不失开朗的独特声线。不光是小学生们,就连我都被震慑住了。 这种存在感一听就不容小觑,像那种从小就饱尝艰辛、长大了能当火影的了不得人物;换句话说,能拥有这种声音的一定是主角,而且是那种能在少年jump连载超过15年的顶梁柱级别。 我定睛看去,对方竟然是只花椰菜头的奶牛妖怪。如果说小学生们都是鹰嘴豆大小,那么矮小的奶牛妖怪就只有芝麻那么点大。 他小小的身躯挺立在人前,牛角在阳光下划过勇猛的光辉,有一种违背世间常理的聪慧气息。 小学生们迅速恢复了镇定。 “哈?幼儿园的小屁孩快走开,”尖锥头说,“再说你也没有水枪吧!” 奶牛妖怪陷入沉思,眉毛撇成了搞笑的倒八字,嘴角自信勾起: “蓝波大人,要尿尿!” 他这么大声宣布道。小学生们全都呆滞了,然后纷纷恼羞成怒。 “水枪大赛才不是那种游戏呢!” “学前班的快点走开!” 铺天盖地的嫌弃声中,奶牛妖怪含着手指,露出了近似痴呆的神情。 身边传来一声响亮的“啧”。是狱寺君。有一瞬间,他脸上出现了“真不想过去”的厌烦,但很快又被一往无前的决绝盖过。 到这里,我也隐约察觉到奶牛妖怪就是狱寺君要找的人。 “…………” 我觉得事情能发展到这一步,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得是天才。 “水枪、水枪、枪水、火……火!”奶牛妖怪在头发里掏来掏去,右手掏出来一颗糖。一片无人捧场的静默中,他迅速把糖丢进嘴巴吃掉了。 “这家伙是弱智。”尖锥头老气横秋地判断道,“稍微给他点颜色看看。” 小学生们作势要围上来。奶牛妖怪看看他们,把左手也掏了出来。惊人的一幕发生了:花椰菜的头发里竟然藏着一把ak-47。 “火//枪!”他声音清脆。 “那个蠢牛!”我听见狱寺君低骂了一声,然后冲了上去。战场上忽然加入国中生,这一事实令小学生们惊慌不已。 “是那个乱打人的国中生!”有人指着我说,“这次还带着男朋友一起来了!” “谁是她男朋友啊!?”/“你真有眼光。” 狱寺君和我同时对着他说。 “唔啊啊!?” 沐浴在我们共同的注视中,对方立即吓得后退两三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喂,蠢牛!”狱寺君没管摔倒的小学生,而是像巨大的机器人一样破开人潮,“现在有事要找你帮忙!” “哗啊!是笨蛋狱寺!吃我这招!”——则是奶牛妖怪的回应。他狞笑着朝狱寺君扣动了扳机,但是却被一个闪身打断。 毫不犹豫的,狱寺君一拳把他打进了沙坑里。 沙土像沙尘暴一样溅起。小小的身躯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让人疑心奶牛妖怪是不是已经先一步前往了黄泉。 我:“……” 小学生们:“…………” “太可怕了,他们连学前班的都不放过啊!” “那两个人专门欺负年纪小的!” 我听见了这样的窃窃私语。然而转过头时,小学生们已经抱着水枪四散奔走了。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身后正有哥斯拉奋力追赶。 不久之后,“喜欢打小孩的国中生情侣”传言确实甚嚣尘上,并最终演变成了“怪谈”一类的东西: 想要成为公园王,就必须历经重重险阻,勇敢的向会吃人的国中生情侣妖怪发起挑战…什么的,大概就是这种消息。 后话暂且不表。奶牛妖怪被打得哇哇大哭,很快就嚎叫着类似“阿纲!阿纲!”的话,像小美人鱼一样迅速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喂!不要给十代目添麻烦!” 狱寺君朝他大吼,手上还握着刚刚残忍收集的泪水——居然有满满当当的一瓶,奶牛妖怪的泪腺就像它的声音一样,着实不容小觑——直到奶牛妖怪离开,狱寺君才收回冷酷理性的目光。 第33章 “…这也是为了十代目!你姑且先牺牲一下吧,”他垂眸喃喃,语气饱含复杂,“蠢牛!” 我觉得那是狱寺君在以自己的方式说“对不起”。 我不禁悚然——那个狱寺君竟然会说对不起! 这么大闹了一场后,儿童区的儿童跑得精光,还留下的就分外显眼。 沙坑的一头是小小的牛型深坑,另一头则是垂钓中的钓竿鱼线。红色的浮漂半埋在沙土里,让我想到【不在场证明】连载过几章就匆匆完结的短篇故事。 顺着那根线牵连的方向,我看到了端坐着的启太。 还是和上次一样,用双手捧着根玩具钓竿,很有禅意地独自垂钓着。 但是,上次来接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想到了一样的事,狱寺君眸光闪了闪,一时也没有动作。 启太就这么静静望着蹲在坑里的他和站在坑外的我。处在国中生情侣妖怪的视线焦点,这孩子竟然还能保持住冷静,这只能用被吓傻了或是心如死灰来解释。 他看了我们一阵,然后说: “你们两个……一个是人//渣一个是智障。” 我想了想,然后说:“狱寺君,他骂你是智障。” 第20章 第20章 坦白来说,我对老师的死没什么实感。 本着关心学生身心健康的原则,学校并未大肆宣扬这件事,只是轻描淡写地更换了新的班主任与任课老师。 新班主任明年就要退休,散发着一股透明人的悲惨气息,对前任的遭遇绝口不提。 在这样的情况下,事故的具体经过是由多方拼凑而成。真相或许已在成次方的口口相传中变了模样,但既无从考证,也无人关心。诸多纷扰中,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没有人能从中获得喜悦。 一提起那起事故,大家的脸上都会流露出深深的哀戚。 身为b班的学生,我们今年4月才升上国中,和老师的相处时间不到三个月。这段时间不长不短,也没共同经历什么大型活动。除了班委和我这样的问题学生,还有一大批人夹在中间,连和老师的单独交谈都没有过。 因此,如果有人对老师的死表示无感,我也完全能够理解。 可是,正因为所有人都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惋惜神情——正是这一事实才让我感到微妙。 那真的是在悲伤吗?又或者,只是在理应悲伤的场合做出了悲伤的反应,实际心里又是在想什么呢? 有时我会这么怀疑。 事情刚发生时,b班的教室时刻笼罩着惨淡浓云。班上同学自发的买来白花与瓷瓶,想要供奉到老师生前的办公桌上,却被告知这样做违反了学校规定。 对于这样薄情的处事,大家纷纷表露出了失望与愤怒,但是—— 如果死掉的是班上的同学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把花摆在教室的课桌上,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两秒,在那些转过身的、满是失落的脸上,我看到了这样类似“遗憾”的表情。 有了新的班主任老师,日常生活仍在继续,平静得像是晴空万里的海洋。然而,在状似温和的海面之下,老师的死像风暴一样席卷了校园。1年b组的学生忽然受到了诸多瞩目,就连3年级的学生都会特意过来套两句话。 上课时偷偷传递的纸条;作秀般的哭泣与追忆;挤眉弄眼、难以压制住的得意表情。 更真实的情感、更私密的信息。 老师的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了。 老师的死讯像口香糖一样被反复咀嚼品味着。然后,过了三天,零食、明星八卦和游戏的话题开始零星掺杂在哀悼中;一周后,雨过天晴,再也没谁提起过老师的事。 或许他只是辞职不干了——偶尔我也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毕竟无论是那起事故,还是老师的死亡本身,都只存在于他人口中。因为没有亲眼见证,所以即便当做是假的也无妨。 口香糖嚼得没味道了就吐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对于生活日新月异的国中生来说,对相处三个月的老师的死至多处理到这种程度,这也是无比自然、没有办法的事。 我是这么理解的。 可是,如果现在对着沙坑旁的启太说一声“节哀”,如果因这不痛不痒的话、令这孩子露出悲伤或愤怒的神情来,老师的“死”无疑就会变成事实。 我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一个字也没提,带着若无其事的笑容与他打了招呼。 “呦!又见面啦!” 启太看看我,说:“你不要过来啊,我怕被你传染智障。” 在无形之间,我与他达成了某种共识。狱寺君似乎同样如此,他的视线掠过启太(我好像看到他略赞同地微微点了个头,针对“我是智障”的言论,实在是太过分了),也掠过我,最后停在了遥远的公园入口。 “…走了。”狱寺君说。 启太也冷淡地收回了视线,好像我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就这样走出去一段,我忍不住回过头,看到启太核桃般的小小身躯,独自坐在沙坑旁,既像在发呆,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淡紫色的烟雾在眼前若隐若现、漂浮不定。 “就是那孩子吧……听说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妈妈在几年前投湖自杀了。” 第34章 “为什么一直坐在沙坑旁边呢?” “……好像从那时起就怕水了。听我家孩子说,游泳课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尖叫。性格也不合群。” “虽然情有可原,但和这样的孩子在一个班,总觉得有点不安呢……” “确实是这样,对吧?当然,小孩子是无辜的。但是,多少还是希望能保持点距离呢……” 耳边忽然出现了这样的窃窃私语。唏嘘的;哀戚的;兴奋的。 “…现在是舅舅在照顾吧?” “哎呀,你不知道么?前两天舅舅出了车祸,也死了。就在商业街不远处,听说身体都断成两截了啊。” “那天我也路过了,警察还有救护车都来了,乱成一团哪。” “舅舅是在并中当老师吧?还那么年轻,真是可怕。” “唉,可怜啊……他妈妈为什么自杀?” “哎呦,说来话长——” 我停下了脚步。身边却忽然传来狱寺君的声音。 “喂,不要管闲事。”他冷冷道,仍然笔直地望着前方。 我眨了眨眼,那些议论声瞬间消失了,我们周围连一个人也没有。 “管…闲事?” “你想回去找他,是吧。”狱寺君面露不耐。 “不可以吗?” 我在心里打定主意,假如狱寺君接下来说出“现在当然是十代目的事更重要!”这种话,今天剩余的时间我都会和他作对到底。 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夺过他手中的类牛人泪水瓶狠狠投掷出去! 可是,实际上,狱寺君说的却是:“他现在一看就不想和人说话啊。” 使用的是一种相当冷淡笃定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这反倒令我说不出任何质疑的话来。 所以我说:“就像狱寺君一样吗?” 领先几步的少年身形一顿,默默的转过头来,脸上惊讶与疑惑皆有,愤怒与警惕也有。我认得这种表情:有一次,我故意用指甲刮蹭他的耳朵,一不小心触碰到业已结痂的伤口,当时的狱寺君就露出了差不多的神情。 我们无声地对视片刻。然后,赶在狱寺君开口前,我掉头就跑。 “…喂!?”气急败坏的声音被我抛在脑后。 -- 沙坑毫无变化。启太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四周的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我“嗖嗖嗖”踩着沙子奔到他面前,尘土飞扬霸气无比。 启太看看我,了然地说:“你果然是智障啊。” 我:“……” 启太:“怎么了,是刚刚把脑子忘在这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然后说:“你知道么?我接下来要前往黄泉哦。” 启太:“……” 他沉默半晌,然后同情道:“果然是忘记带脑子了啊。那你快去吧,我支持你。” “是真的啦。因为我天生霊力强大,所以画的画一不小心变成妖怪、带着我用来威胁男朋友的重要道具跑到黄泉去了。接下来要去那边找它。其实本来我不想管这事的,毕竟怎么看都是重新画一幅美术作业交上去更省事——” 我一口气说完了前因后果,随后直直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但是去黄泉的话,说不定就会碰到老师哦。不,应该说是一定会碰到才对,我会尽全力去找的——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启太说:“这已经不是脑子坏掉的程度了。那个暴力男是你家给你请的护工吗?” “不是啦。”我立刻否认,“假如我们是雇佣关系我一定会在他脖子上挂上铃铛的。”而不是像现在,攻略进度停留在30%这种不上不下的程度。 启太:“……” 他又看看我,叹了口气,一副拿我没辙的早熟嘴脸,然后说: “国中生,你可能是好意,但你真的没有安慰人的脑子,编故事的水平也很糟糕。幸好我也不需要安慰……要说这种事我可比你有经验。” 他说得轻描淡写老气横秋。但不知为什么,我眼前忽然浮现出了那次在音乐教室、被我嵌在墙里的狱寺君冷笑着的面孔。 “真的没什么要说的么?” “我早就不相信童话故事了,”启太平淡道,“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吧。”我只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假如在黄泉遇到老师,我会这么如实告诉他的。他绝对会气得变成恶灵,然后给你托梦喔?” 闻言,启太一愣,然后忽然笑了笑。 “…那你就试试看好了,让他出现在我梦里。”他垂下眼睫,小声说,“…那样的话,我反倒要感谢你呢。” “他会出现的!”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你就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启太:“……”他的眼神又变得难以言喻起来了。 我转头离开了。然而,还没跑出去几步,身后就又忽然传来启太的呼唤。 “喂,国中生。” “怎么了怎么啦?你改变主意了吗?!”我顿时一个立定转身,沙子呈抛物线的形状飞射出去。 启太见状翻了个白眼,顿了顿才说:“没有。我只是决定收回让你‘快点去黄泉’的话。” 他移开目光,默默盯着细细的钓鱼线;红色的浮漂半沉在沙土里,好像一条搁浅的船只。 然后启太说: “毕竟那样很糟糕嘛。像那种糟糕的地方,能不去还是不要去吧。” 第35章 第21章 第21章 “绝对要去黄泉!现在就去!立刻马上!” 公园入口处,我冲着狱寺君摩拳擦掌。老实说,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有点惊讶,还以为他绝对已经往占卜头的所在一路狂奔了呢。 “谁会特意等你啊?”狱寺君一脸快吐了,“你不是号称‘万能’嘛?!既然这样瞬移这种技能应该也有吧?怎么想都是那样比较快。快!快点瞬移了!” 我觉得他比平时还要凶巴巴,只好“哦”了一声,带着他转移到了占卜头的位置。 “…你还真能瞬移啊!?”他目眦欲裂。 在这之后,制作下咒用的药水又花费了一点时间。狱寺君焦躁地在巷口踱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婆要生了。 狱寺君并未问起我和启太的谈话,或许是对此毫无兴趣。但我稍微想了想,还是主动告诉了他。 “那小鬼倒是有眼光。”听到启太让我快点去死,狱寺君眼睛一亮。等听到启太最后收回了那句话,他又立即不爽地“啧”了一声。我觉得他真好懂,长得又好看,是一款比美味棒还美味一百倍的高智商笨蛋美人。 “去黄泉的话,说不定就能见到老师的鬼魂了。” “首要任务还是确保十代目的安全!”狱寺君立刻说。 “还有回收我的美术作业。”我严肃道,“回收作业、找到老师、拿到娃娃。” “拿到娃娃,找那个眼镜…剩下的随便怎么样都行吧。”他边说边叼起根烟,皱着眉熟门熟路地点燃,声音很含混。 ……他看起来有心事。 我看看他,决定直抒胸臆:“狱寺君,我感觉你有点焦躁诶。” 他吐出一口白烟,冷冷说,“你感觉错了。” “欸,绝对有吧?是因为要去亡者的世界,所以觉得紧张吗?” “没有的事。” “你还是坦率点承认吧。对着我尽情发泄也可以哦,老这么憋着对身体不好。” “…你快点去死吧。” “说到去死,黄泉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呢?有妖怪是肯定的,那老师呢?老师会不会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或者维持着事故发生时的样子。他生前的记忆还保留着吗?他会不会已经认不出我们了啊?” “…我看紧张的是你才对吧。话都比平时多出了3倍啊。” “面对未知,人总会恐惧的嘛。啊!我可以对着狱寺君尽情发泄嘛?” “不行。去死。” “噢,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说吗?” 狱寺君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耳朵。这个幼稚鬼。不过他要是真的听不见,我这边要坦白也就轻松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道: “其实,这件事已经困扰我好久了。从老师出事以来,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只能任由它在脑袋里面不停打转——” 老师锲而不舍找我谈话的身影在眼前不断闪现。 还有在公园里,拎着大葱和启太,那个缓缓走向远方的背影。 是的。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无论如何都在意着—— “——老师他…究竟是姓佐藤还是斋藤啊?” 我呆呆地说。 气氛顿时一凉。明明是初夏,却依稀有秋天的叶子在半空中打着旋儿。 过了好一会儿,狱寺君像看人渣一样看着我,“你还真是够差劲的啊。” “啊,你果然能听见啊。” “是你的声音太大了!又不是我想听见的!”他大声道,眼神很蔑视,一副很怕我误解的样子。我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与他多纠缠。 “…我能确定答案就是两个中的一个,并且应该是我叫得不太熟练的那个。”我说,“因为老师曾不止一次的纠正过我。但是啊…老师出事后,因为想要好好记住他的名字,所以我一直在心中默念着正确答案,搞得现在这两个姓氏叫得差不多熟练了。” 狱寺君抽搐着嘴角,眼神却像终于等待到捕猎机会的眼镜蛇那样炯炯有神。 我确定他要向我进攻了。毕竟在他心里,我就只是一个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会用下作手段强迫玩/弄告白对象、一言不合就在公园里殴打小学生的妖怪,他会是这种无情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趁着他开口前,我一口气把想说的赶快说完了: “老师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周一上学不要迟到’,实际上我却还是晚了三分钟。真想对他说声‘对不起’。” 说完,我就低下了脑袋,有点不安又有点期待。 狱寺君究竟会说什么呢?多半是很诛心的话,比如“反正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吧。”或者是“你就等着遭天谴吧。”或者是“原来你这种人还会在意这个啊,这还真是今年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谁知等了半天,旁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一想到狱寺君或许正以埃及人雕琢金字塔的工艺尽心磨砺着嘲讽的话语,我就觉得不寒而栗。凭我的脑子根本想象不出他会说出什么话。 就在我内心的防御阈值上升到不能再高的高度时—— “…斋藤。” 微不可察的声音响起,仿佛一颗沙粒掉进了沙堆里。 宛如塌陷般细碎的,穿透防御,直抵深处。 “欸?” 我呆呆地抬起头。见状,狱寺君露出了很机警的表情。 “没听清就算了,”他说,“我不会说第二遍的。” 第36章 我赶忙道:“不、不!我听清了!啊、对了!是在公园的时候,狱寺君听见了老…斋藤老师说的话吧——” 看到我语无伦次的样子,狱寺君的脸色更难看了,看来他总算反应过来刚刚错失了怎样一个重击我的机会。 “我什么都没听见!”他凶巴巴地说,像被黑熊突入木屋的猎人随手抄起离自己最近的猎枪。 我吸了吸鼻子。我忽然觉得他好好喔,比我认识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 “谢谢你,狱寺君。”我真诚地说。 他露出了想死的表情。 一阵静默后。 “啊,我又想到最后一个问题!” 狱寺君用杀人狂魔般的眼神盯着我,“你给我闭嘴!” 我就当他是同意了。 “启太说梦不到老师呢。失去重要的人时,原来是会这样的吗?”和电影还有漫画说的不一样啊。 “……” 闻言,狱寺君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忽然把还剩大半的香烟扔到地上,用力拿鞋跟碾了碾。 “谁知道啊?” 最后,他一脸冷漠地说道。 第22章 第22章 占卜头做好了药。 “取一点涂在额头和眼皮上。”祂笑呵呵地说。 感觉黏黏的,像皮肤上贴了一只蜥蜴。 我觉得有点恶心,转头看狱寺君,他状似不在意地涂抹着药水,和我对视后立刻露出一个帅气的轻蔑冷笑: “这样就受不了吗?你对美术作业的执着也不过如此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脸骄傲。 “哼,我对十代目就不一样了!这次一定会守护住十代目的安全!” 我看看狱寺君因忍耐而冒出的冷汗,觉得他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就算现在占卜头说啊不好意思这个药得内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个干净。 实在是太可怕了。我都被他感动到了,得找个机会把这事告诉沢田同学才行。 我们照做以后,占卜头伸出手,装模作样地念了一长串咒语。祂使用的根本不像现存于世的语言,听得人云里雾里。 狱寺君很快就失去耐心:“喂!好了没有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占卜头脾气很好地敷衍着,“据说药物生效后,看到的世界也会有所不同。怎么样,两位的视野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狱寺君毫不犹豫。 “嗯…有还是没有呢……”我瞥了狱寺君一眼,在他发觉后做作地歪了歪头。狱寺君一脸吃蟑螂的表情。 占卜头仍是笑呵呵的,对我们的话没什么反应。只见祂弯下身子——挺着这么个肚子还能完成这么个动作,简直就是世界第九大奇迹——熟练地掀开窨井盖,对我们比了个“请”的手势。 “好了,接下来,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能抵达黄泉了。” 我:“……啊?” 狱寺君:“……快走。” 我们相互推搡着,像两个彻底放弃思考的智障,争夺着率先跳下窨井盖的权利。背景音是占卜头游刃有余意味不明的提醒。 “黄泉是妖怪与亡灵横行的怪异之地。即便施加了‘加护’,也请两位务必小心。可不要因为一时大意,被恶欲吞噬、变成妖怪才好~” 最后,我踮脚抱住狱寺君,狱寺君拿手扣住我的头。有如中华街贩卖的天津麻花一般,我们紧紧缠绕在一起,双双滚下了阴沟。 “呀嘞呀嘞,就好像圣诞树一样啊……” 坠入无边黑暗前,我最后听到看到的就是占卜头的调侃,以及祂缓缓被窨井盖遮盖住的、不怀好意的笑脸。 一阵猛烈到不科学的自由落体运动。 在这期间,我一直没松开狱寺君的胳膊,甚至借着在上方的优势拼命往他怀里钻。感知到我的意图,狱寺君僵了一下,随即开始了疯狂的挣扎。我们的四肢相互拍打着,但最后还是我占据了上风。 我:“狱寺君,就算变成肉泥我们也要在一起起起起起——” 狱寺君:“要死你一个人去死!我还要去救十代目目目目目——” 坠落的速度陡然加快。 空气变得越来越富有冲击力,刮得脸生疼。我们的上嘴皮像海浪一样膨胀抖动起来,最后越来越大,乃至于吞噬了我们的整个身躯。 这场面就像毕加索的画作一样难以理解,但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犹如被放入榨汁机的水果,我和狱寺君的身体被打散,接着又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重新整合到一起。 重新踩在地面上时,再度呼吸入肺的不再是现世清甜的空气,而是属于异界的、不可理喻的怪诞气体。 我们顺利降落在了黄泉;经历了刚刚那一遭——尽管四肢完好——却不敢说自己没有受伤。对视的一瞬间,甚至生出一种只剩下彼此的错觉。 明明是在阴间,但是现在的气氛有点好呢。 我清清嗓子,放柔了声音:“狱……” 狱寺君一把甩开我的手:“十代目——!!!” 我:“……” 他声音凄厉,满是惊惶。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神秘怪诞的世界同样扑入我眼中。 黄泉,又或者说“里·并盛”,有着与现世的并盛町别无二致的街道景象。我们现在就站在先前和占卜头说话的那条街,如果不抬头的话,或许会觉得刚才的坠落全是幻觉。 第37章 ——如果不抬起头的话。 天空暗淡,是与现世截然相反的黑夜。上面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两根长长的铁索从浓密云层中伸出,将一扇铁门吊在空中。闪电时不时的照亮门与铁索,一片凄然惨白。 我没有狱寺君那样的好眼力(又或者他在自己身上安装了十代目雷达一类的东西)。总之,将上面那些最显眼的特征一一看完后,我才终于发现了沢田娃娃的踪迹。 和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画见妖怪一起,被关在笼子里。 笼子摆在高高的神社鸟居上,明艳红色与上空的黑白灰形成鲜明对比,活像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那种活祭情景。 …咦?难道说,是被当作祭品了吗? 我还在猜测,狱寺君却已经三步并两步地冲到鸟居下方,不顾遭受神明诅咒的风险、开始嗖嗖嗖的往上爬了。 “十代目!我这就来了——!” 他干劲十足。虽说起初动作有些笨拙,但也十分可爱。我分明是充满同伴心地跑到鸟居下,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喀嚓喀嚓”拿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准备日后好好欣赏。 狱寺君听到声音,抱着柱子瞪了我一眼,杀意在闪电乌云的背景下更显浓稠,十分上相。 虽然我不通数学物理,但也能看出狱寺君正飞速接近笼子,不需多时就能抵达目标点。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狱寺君还在奋勇攀爬。明明他那么努力,与鸟居顶部的距离却没有任何缩短,就好像中间有一段空间被无限折叠了似的。 书上说“傍目八目”:意思是旁观棋局的人会比身在其中的看得更远。多半就是指现在这种局面。 “狱寺君,情况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我站在鸟居下,把手张开成喇叭的形状对他喊,却被立即喝断。 “你给我闭嘴!只差一点了!” 狱寺君看也不看我,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笼子上。他明显已经陷入焦躁,却拒绝承认任何异常,这让我觉得他与目标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不过,这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心眼也是狱寺君的可爱之处。总觉得他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深渊里呢。 我将手背在身后,慢慢等待着。 狱寺君滑落了下来。 “……” 眼睛被银灰色的额发遮住了,就连抱着柱子的手臂都在发抖。 那并非全然由于心绪的激烈起伏,同时也是努力过头导致脱力的证明。 “…可恶!明明刚才就差一点了……!”狱寺君咬牙切齿地低吼着。 说来惭愧,看着这样深陷绝望深渊、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挫败感、甚至因为抱着柱子而显得有些搞笑的狱寺君,在这样完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 我产生了强烈的亲吻他的冲动。 -- 这感觉不太好。 但感觉肯定很好。 我就像周五晚上思索要不要把作业拖到周日再做那样想了想,并没有找到任何不这样做的理由。 要找的美术作业和沢田娃娃都被关在正上方的笼子里,无论如何也不会跑掉。除非目标之二的老师的鬼魂在这时从天而降,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疯狂远去。但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嘛。 没错,在这里稍微浪费个两三分钟是完全允许的,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倒不如说,花的时间肯定会比狱寺君用在爬柱子上的少…嗯,多半是这样。 我冷静思考了一番,然后戳了戳狱寺君的肩膀。 “别来烦我!给我滚开!”他很不耐烦地说,仍是拿头抵着柱子。 我知道,即便现在他有回头的力气,也不会浪费丝毫在我身上,而是会全部积攒给第二次攀爬。 狱寺君的视野已经被位于顶点的目标占满了。现在的他既没有注视我的“时间”,也没有注视我的“理由”。 ……前提是我不去“烦他”啦。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抓着他的一只手臂抬起,趁着空当钻进了他与柱子之间。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等狱寺君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踮起脚尖并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了。 额头抵着额头;像这样近看的话,那双绿色眼瞳有如宝石般剔透,现在里面填满我的倒影。狱寺君十分惊讶——可能就是因为太惊讶了,所以才没来得及生气。 “你突然之间发什么疯啊……!?”他低声喝问着,秀气的眉毛紧紧纠结在一起。 明明已经是这样的姿势了,他却还是毫无自觉,维持着堪称天真的冷酷。 哼。 我蹭了蹭少年的鼻子,他呼吸一顿;对上那震惊懵然的视线时,我不忘弯起眼睛朝他笑一笑。 “狱寺君是大笨蛋!” 他眉毛倒竖:“哈啊?你再说——”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压着他的脑袋往下;句末的话语全被吞没在了唇齿间。 “…………%&#?!!!” 狱寺君呆滞地任由我为所欲为了一阵,完全没进行任何反抗,就像石膏像一样一动不动——不对,用“石膏”这么坚硬的东西来作比喻或许不太恰当—— 我捧着他的脸,只是稍微温柔了一点,没像平时那样费力就哄他露出了破绽。 啊啊,原来人在全身无力的时候,就连嘴巴都会跟着变软啊。 第23章 第23章 人只有一张嘴。 第38章 现在的狱寺君一定无比痛恨这一事实。 他的手从我肩膀滑落到腰后;还是缺乏抵抗的力气,只好竭力偏过头,令偶尔能得空闲的嘴巴吐露无数咒骂,以期稍稍阻碍我的进取。 然而,他的脑子转得实在太快了,导致语言系统也跟着产生混乱,说出来的话一会儿是日语一会儿是意大利语,且都磕磕巴巴,充分彰显着主人现在的虚弱;搞得我更加兴奋了。 我真是个人渣啊。 但把我培养成这样的【不在场证明】无疑要负更大责任,看来他死后注定是要下地狱了。 真是对不起了,阳明。 我毫无悔意地在心中忏悔着。 原本只想耽搁一两分钟,现在却只顾着快乐,开始思索起永远待在黄泉的可行性。 我晕乎乎的,脑子像送进烤炉的披萨面饼一样发胀。恍惚间,我看到天上的乌云慢慢聚拢,就在“门”的正上方。云层间缓缓浮现出漆黑的蛇形巨影,周身裹着砂砾般的迷雾。它盘桓着、游动着,我一时觉得和它离得很远,一时又仿佛有冰凉鳞片蹭过颊边。 锁链叮当作响,一道道扎入温暖的水面,像母亲的怀抱;缠绕住四肢与脖子,慢慢收紧向上—— 我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狱寺君怒火中烧的面孔。他眼尾发红,只能从鼻子发出细碎的哼吟,两只手都在我腰后哆哆嗦嗦着,明显是已经气疯了;我毫不怀疑他会在恢复力气后立即朝我发动攻击。 …但那又怎么样呢?凭现在的狱寺君是无法杀死我的。 而且他好美味。是因为地点的变化吗?假如平常是抹茶冰激凌加蜜豆,那今天就是抹茶冰激凌加蜜豆加寒天加白玉丸子加奶油加威化饼干加流心大福的程度。 …还想要。 这么想着,我的手指滑入银灰色的柔软发丝,第n次强迫狱寺君低下了头。 【“请两位务必小心。不要因为一时大意,被恶欲吞噬、变成妖怪才好~”】 占卜头的提醒犹在耳边。 我十分不安;一边不安一边吞下狱寺君细碎的呼吸。 好快乐。 我觉得我要变成妖怪了。 后来再去回忆,假如当时的我就这么沉沦于欲望,或许真有变成妖怪的风险。但说来惭愧,即便当时的我知晓了这等风险,恐怕还是会义无反顾地一错再错。毕竟我就是这种贪图一时享乐的人。 没错,在当时那种状况下,能阻止我的既不是良知,也不是狱寺君那马苏里拉芝士般的反抗。 能阻止我的,唯有那一道严厉的声音而已。 “…回末!?喂,那边的那个是回末没错吧!?你你你你在那边做什么呢!?” 顷刻间,就像每个国中生都会有的那种条件反射,我被唤醒了坐在教室发呆结果被当众抽问的悲惨记忆。 仿佛清透的阳光穿过树叶,比寺庙的一百零八道钟声还要断情绝欲,我的思绪立即清明。 转过头,阶下站着瞠目结舌、熟悉到让人眼热的身影。 “斋藤老师!?”我脱口而出。 “是佐——不对,你总算是记住我的名字了啊。”来人这么回答着,声音些微苦涩。 他仰头望着搂抱在一起的我和狱寺君,眼中流露出一丝寂寞的单身人士才会有的羡慕与怨愤。 见状,我更加放下心来。 这种任劳任怨的劳苦相,是斋藤老师没错! 继找到画见妖怪和沢田娃娃之后,又立刻见到了老师。下黄泉的三个目标飞速达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这堪称是让人担心往后运气都被消耗掉的巨大幸运啊! 我既开心又惶恐,扛起浑身发抖的狱寺君,嗖嗖嗖飞奔到了老师面前。 老师的目光同样复杂,分明带着重逢的喜悦,但在里·并盛阴沉的空气里,又分外悲凉。 “…你们两个也死了吗?”他推推眼镜,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明明还这么年轻……” “…不,”率先开口的竟然是狱寺君。他的语言系统总算回归正常,人也从僵直状态恢复了。真是可惜!我发现他嘴里神奇的多出了一根香烟。 “——要死的只有她一个而已。” 狱寺君面无表情地说道。 …欸? 等到被一把推开,我才发觉校服后领不知何时已被塞满炸/弹。引线嘶嘶作响,活像死到临头时人生走马灯胶片会发出的那种卡顿声音。 呜哇,看来刚刚我也大意了啊…… 我微微睁大眼睛,向后栽去。本来想躲开的,然而看到狱寺君发红的眼尾,不知为何就停顿了半秒。 啊啊,那在眼前不断晃动的白光,难道就是所谓的“良知”——我拼命想把它们镇压下去,又花了半秒。 仅仅是过了这么一秒,时间就不够用了。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黄泉炸开了一朵盛大的蘑菇云。 -- 五分钟后。 “嗯嗯,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回末是霊力强大的霊能者,一不小心画出了活的妖怪;旁边的狱寺同学则是意大利mafia,现在效忠着同样是我校学生的沢田同学……” 听完前因后果后,斋藤老师摸着下巴点着头,一副已经理解了一切的成熟表情。我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不清楚狱寺君为什么要给自己设定这么复杂的身份,但他或许是不想在我这个霊能者的衬托下黯然失色——顾虑到中二期少年薄如蝉翼的自尊心,我决定不戳穿他。 第39章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就见狱寺君飞来了一模一样的质疑射线。一经对视,他便冷笑一声,正要开口—— “哎呀,这怎么可能嘛!”老师大喇喇地一挥手,“这种中二爆棚只有国中生才能坦然说出来的设定,假如真是现实不是太劲爆了吗?知道了肯定活不长的…哦不对哦,我确实是已经死了——” 后知后觉的老师犹疑起来,面色渐渐发白。 “喂喂不会吧?超能力者这种暂且不说,毕竟我们现在就身在黄泉嘛!但国中生的mafia什么的也太超过了吧…离谱程度甚至在那个会收整个町的保护费的风纪委员会之上啊!这可是在那个云雀之上啊……!?” 眼看班主任的注意力就要被隔壁班的全数夺走,我因此产生了微妙的攀比之心,赶忙道: “老师,我也很厉害的!你看看我、快看看我啊!” 老师就真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脸复杂地说:“嘛,你现在这副样子,确实是想不注意到都难……” 我嘿嘿一笑。 刚刚一时不慎,我被狱寺君炸了个稀巴烂。 好消息是:我的脑袋还在! 坏消息是:现在只剩一颗脑袋了。 “哎呀,刚才真是好险,差点以为真要死了呢。”我边说边努力使着劲,期望像幼体期的数码宝贝那样弹跳起来,如果能成功肯定很可爱,可惜失败了。 “说什么傻话呢。这里可是黄泉啊,本来就是死后的世界。”老师叹了口气,“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要怎么再死第二次啊?这里在这方面很随意的,看。” 说着,他就猛力一扯、把自己的胳膊扯下来甩了甩,骨骼断裂发出的声响十分清脆。我看到狱寺君嘴角猛猛抽动了好几下。 “哇,老师好厉害!” 我发自内心地捧着场。 “哈哈哈,厉害吧?老师我现在还可以把胳膊塞进嘴巴、再从肚子里面抽出来哦,想不想看?” “哇哇,来一个来一个!” “哦哦,想看是吧?” 老师微笑着把胳膊装了回去,然后带着一如既往的老好人表情扣住了我的头。 “你在对着师长说什么不敬的浑话啊,啊?回末?”他面带笑容,同时五指缓缓收力,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我顿时像被螃蟹夹到手指头那样“唉呀唉呀!”的叫了起来。 “我可是已经死了哦,死、掉、了、哦?被卷进大卡车的轮子底下碾过了三条街,全身骨头和内脏都烂成了一团,是倒霉得足以被载入并盛历史、即便过去三十年也还是会有人议论的那种横死哦?你却对着这样悲惨的我说想看什么表演?嗯?认真的?” 老师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怨气,已然是能与贞子伽椰子并驾齐驱的怨灵。这绝不是单纯一个初来乍到黄泉的我能够应对的。 “老师,要说惨死,我现在也只剩一颗脑袋了啊,手和脚还有身体都不晓得飞到了哪边。”我真诚地望着老师,申请加入他的队伍,“在这方面我们可是同道者啊!” 潜台词是请不要再用力抓着我的脑袋不放了,我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像一颗猕猴桃那样爆开。 “哈?在里·并盛受伤越厉害就越不会有疼痛感,这里就是这种快乐与痛苦并存的地狱哦?死后的伤害根本不值一提。”斋藤老师的眼角嘴角都高高扬起了,“而我呢?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死无全尸啊,生前看到的最后画面竟然是自己的大腿隔着一整条街不停抽动什么的——” …噗。 其实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的戳我笑点。我也不知道自己作为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就算是我,也万万做不出这等惨绝人寰的当面笑出声的恶事。 所以我只好拼命在脑子里想象着悲惨的事,比如【不在场证明】被一枪爆头(这个其实也有点好笑)、又或是狱寺君对着别的女生展露温柔笑颜(这个一点也不好笑)。 我的眼神逐渐清澈,乃至悲惨,乃至悲伤。 老师一愣,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托狱寺君的福,他总算是从怨灵模式恢复了正常。 “…哎呦,我刚刚是不是力气使大了?” 我点点头,斋藤老师就用手掌托起了我的头。 “总之,你们想要拿到鸟居上的笼子对吧?喂,那边的不良少年狱寺同学,你也别研究鸟居了,凭现在的你是没法登顶的,差不多也该察觉这点了吧?” 最后大半是对着狱寺君喊的。我使劲扭脖子往后看(毕竟现在的我做不出转身的动作),原来刚刚我和老师说话的时候,狱寺君又独自跑回了鸟居下。都不用费心辨认,余光里散发着黑气的那一团就是了。他还真是喜欢单独行动啊。 “喂,眼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情报!?”狱寺君有如实质的凶恶目光穿透我的颅骨,狠狠扎在了斋藤老师身上。 我已经做好老师抖成筛子把我砸到地上的准备了,但没想到他只是淡定地推了推眼镜,然后把我抛到了狱寺君怀里。 “唔哇!?” 狱寺君猝不及防,像接到烫手山芋一样上下抛掷着我的脑袋。辛辣凛冽的气息不断将我吞没。每当重回他的怀抱,我都会情不自禁的露出嘿嘿嘿的幸福傻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间,我看到老师嘴边也现出了类似得逞的狡黠笑意。 “哼,好歹我也比你们早来黄泉。这次算是你问对人了。” 第40章 竟然没计较“眼镜”这样的失礼称呼,他在批改作业的时候可是连句号画得不够圆都会圈出来纠正的啊。老师…超可疑! “鸟居的笼子里关押着新来的珍稀妖怪,这个消息已经传遍黄泉了!”老师高声道,“它将作为奖品之一,被赠予妖怪大会的最终胜者。也就是说,想要拿到笼子——” 他自信地伸出手,摆出了《名侦探○南》里的小学生侦探指认犯人时的经典姿势。身为成年人的老师却做着这样的动作,多多少少有点无理取闹老树成精的意思。 “——你们必须跟我一起去参加妖怪大会才行!” 斋藤老师大声说道。 我:“……” 狱寺君:“…………” 我们也露出了《名侦探○南》里小学生侦探的经典豆豆眼。 啊…啊咧咧??? 第24章 第24章 莫名其妙的,我们去参加妖怪大会了。 报名地点是里·并盛的商业街,这里张灯结彩,建筑都是五颜六色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在举办什么庆典。 然而,这样花里胡哨的配色并不能让人感到丝毫放松,反而叫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彩虹被摁在上面残忍地谋杀了。 周围到处都是排队的“人”:有长着四肢的花盆,有爬行的鹦鹉。本以为依靠“作弊”进入黄泉的我和狱寺君会分外显眼,没想到像斋藤老师那样一眼是人的也有很多。 倒不如说,只剩下脑袋的我和边提着我边散发出黑暗扭曲气场的狱寺君看起来还更像妖怪点呢。 “嘛,虽然这个展开多多少少有点奇特,但因为很有趣,我也就无所谓了……”说着说着我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周围的事物实在太奇怪了,我恨不得长出八只眼睛来看。 未尽的话语被狱寺君接上(虽说他多半不是故意的):“这个怪物聚集的广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啊咧?狱寺君不是很喜欢uma吗?还以为你会更兴奋点呢。”我边说边看到一条裹着塑料袋的鲤鱼从右边飘过去了,于是央求狱寺君,“左边、再往左边一点嘛。” 不出我所料,狱寺君“唰”的就把我的脑袋横到右边去了。心愿达成!他真好懂。 “笨蛋!这些才不是uma呢!和uma根本扯不上一点边!”狱寺君很严谨地驳斥了我,然后目光同样被那条塑料袋飘飘的鲤鱼吸引,“鱼鳃居然在动……可恶,没有水流鳃丝究竟是要怎么维持机能啊?” …虽说他喃喃的东西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就是了。 闹哄哄的“人”潮中,我和狱寺君左顾右盼交头接耳,像两只初入社会的猴子。 “我说你们两个……不要搞得像乡下穷学生初入东京城一样啊。这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场面吧。”老师在我们旁边一脸淡定。 “老师才是,不要表现得像是已经在黄泉生活了五百年一样啦。” 说着,我转过头,和老师相视一笑。 “给我慢着,你们两个在干嘛啊!”狱寺君愤怒吐槽,“现在可不是说笑话的时候,我们是为了营救十代目,必须提高警惕……可恶!那么笨重的熊身老虎头是要怎么靠两条跳蚤腿支撑住啊!?” 我看他也相当迷失就是了。左顾右盼陷入抓狂的样子也好可爱。 脑袋随着狱寺君的动作左右晃荡,我“嘿嘿嘿”的陷入傻笑。 “嘛,反正现在也闲得无聊,就和你们简单介绍一下里·并盛和妖怪大会的事好了。” 斋藤老师如同站在讲台上那般挺直腰杆。 “听好了!里·并盛一共存在三类物种:一种是像我这样刚死的亡灵,停留在黄泉、等待着转世投胎……”老师示意我们看向周围的亡灵,既没有鲜血淋漓、也没有半透明化,一眼就是普通人类,只是脸色稍显萎靡。 “第二类则是妖怪。与亡灵不同,妖怪是贪得无厌、肆意妄为、喜好寻欢作乐、专门攻击人性弱点、以他者的不幸作为食粮的奇形怪状的阴险生物……” 我正听得入神,旁边却传来狱寺君越来越强烈的充满怀疑的视线。 “你该不会是妖怪吧?”他问得十分真心。 “才不是呢!”我冲他龇牙咧嘴。 狱寺君冷哼一声,抓着我的脑袋猛猛晃了晃。晕头转向间,我用力握紧假想中的拳头,打定主意要在能够行动自主后狠狠报复回来。 “……就是因为太阴险了,报复心又强,随便溜出去一个都有可能破坏现世的生态,所以大部分妖怪们都不被允许离开黄泉。喂,你们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可不能像上课时一样开小差啊。”斋藤老师忽然停了下来。 “当然有了老师。” “你一看就没听。” 我一本正经地说着假话,结果被瞬间拆穿了。 “我对这些没兴趣。眼镜,直接说那个大会的情报。”狱寺君则沉声道。但我觉得他听进耳朵里的肯定比我多得多。 “我这就要讲到了——一直闷在里·并盛没法出去,妖怪们只好自己找乐子,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想出来的:由妖怪举办的庆典竞技,充斥着荒诞无厘头和危机的盛事,这就是‘妖怪大会’的起源。喏,这是报名表,第一栏的‘物种’可别勾错啊,我们都是‘亡灵’。” “狱寺君,帮我填。” “眼镜,不要拿这家伙的报名表来烦我。” “啊…不是的,报名表必须自己填才行。回末,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第41章 “狱寺君,帮我想想办法。” “眼镜,你先等等,我去把这家伙扔进阴沟里。” “欸?这可麻烦了,妖怪大会虽然特别给予了亡灵报名资格,但限定三‘只’组队。马上就要排到我们了,现在可来不及再找其它亡灵了。” “…………” 于是,在我“pikapika”的闪亮眼神攻势中,狱寺君拉下脸色,面无表情地与我对上视线。 第一步,他提起我的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神冰冷又蔑视。 第二步,他将笔调转了个方向,递到我嘴边,握笔的手指修长又漂亮,带着一股辛辣的烟草香。 第三步,他说:“张嘴。” 我盯着狱寺君那看废品一样的眼神,快乐地咧开了嘴巴,然而牙缝紧闭。 我想这看起来会像一个嘲讽的假笑,但是没办法,我这边也是为了生存。 第一步,我从牙缝里挤出怪声。 第二步,我令怪声清晰易懂。 第三步,我对着狱寺君说: “——那你先亲我一下,不然我不写。” 第25章 第25章 和狱寺君亲亲了! …虽然我是很想这么说没错啦。 不顾我“咿咿呀呀”的惨叫, 狱寺君捏住我的下巴,强硬地挤开我的嘴,直接把笔捅了进去。 然后他狠狠扣住我的脑门, 把纸怼到我面前: “写。不然我现在就把你的头一分为二,一半带在身上一半扔掉。” ……他好恐怖, 我能看出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我都觉得含着的笔不是笔了,而是一柄电钻, 随时会扎穿我的颅骨劈开我的脑袋,我的脑子会像史莱姆那样流到地上。 只剩一颗头不得不低头。我哭哭啼啼地在物种那一栏勾了“亡灵”,在“死因”的空白处用鬼画符般的文字写上“情杀”。 全部填完,狱寺君就抽走了那张混合我泪水汗水与心血的纸张。我可怜巴巴地含着笔看着他,期待一些温柔善后, 谁知他投来一瞥,冷冰冰地说:“自己吐掉。” 我“呸呸呸”的全部吐掉了,泪眼朦胧间对上斋藤老师的复杂目光。 “我是很想同情你没错啦……”老师实事求是地说, “但你真是活该啊。” 我抽抽噎噎着,在心里构思了一百个报复狱寺君的后续方案。 “喂, 眼镜。你刚刚说这里存在三类物种对吧。”狱寺君快速审视着报名表,“为什么表上只有‘亡灵’和‘妖怪’啊?” “啊啊, 那个啊……”老师推了推眼镜, 镜片上现出一层高深莫测的反光, “因为剩下的第三种,有且只有一位,是绝对不可能来参加这妖怪大会的啦。” “…什么意思?”狱寺君似乎很反感这种故弄玄虚的说法, 拧眉时的神情充满不屑。 老师指指脑袋上方, 示意我们往天上看。 在现世,商业街位于全町偏西的位置, 在里·并盛却是毋庸置疑的中心。因为它就位于“门”的正下方。 仰起头时,那扇铁索缠身的门便如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于天上,头顶是旋涡般聚集的浓云。 “…啊?”我盯着那个十分朋克的景观看了半天,觉得自己明白了:又没长手又没长脚的,区区一扇门确实是不可能跑来参加什么竞技啦。 “再往上!”老师恨铁不成钢,“看云里面!在动的那个!” 闻言,我拼命地昂起头。 一开始什么也没看见。 然后,看到了。 “唔啊……!” 那个在云中一闪而逝的、蛇形的漆黑巨影。 它似乎只是随意的摆动了一下身体,周围的空间就出现了极光状的扭曲。 ——那东西是不可战胜的。 看到的一瞬间,头脑中便会被植入这样的概念,然后不由自主的移开视线、从心底里升起恐惧与抗拒。 就好像一旦看到它的全貌,就再也没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里了。 我听见锁链晃荡的声音。 “就是‘那个’。”老师声音深沉,“既非亡灵也非妖怪,从不吐露任何话语,从不踏足低贱的地面,永远傲慢地俯视着这荒唐的死人之国。换句话说,也就是——” “——塞布尔岛大海蛇!?”狱寺君张大了嘴巴。 “欸?原来那个就是塞布尔岛大海蛇吗!”我也张大了嘴巴。虽说根本不清楚塞布尔岛大海蛇是什么,但比起神秘的“未知”,还是被赋予了名字的“塞布尔岛大海蛇”更让人放松一点。所以我决心相信那就是塞布尔岛大海蛇。 “…很明显不是啊!?”老师也张大了嘴巴,看着我们两个。 “那可是神明大人啊?统治着整个黄泉、在里·并盛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你们看到的时候都不会觉得敬畏啊恐惧啊什么的么?我第一次注意到的时候可是吓得连头皮都掀起来了啊!” “咦?老师连头皮都掀起来了吗?”我顿时目露关切。 “重点是这个吗!?”老师大叫。 “看起来也不是不能被炸死啊,那玩意儿。”狱寺君一脸无所谓。 “你更是重量级啊!”老师大吼。 就仿佛担心天降巨雷把我们劈死一般,斋藤老师小心翼翼地往天上望了望。望了一阵后,藏在平庸眼镜下的平庸眼睛里的平庸神采慢慢变化,变为了不太平庸的坚定与不太平庸的深远。 第42章 “…那是神明啊。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老师缓声重复一遍,“除了得到鸟居笼子里的珍稀妖怪外,向神明大人诉说心愿——只要在权能允许的范围内,不管什么愿望都能达成——这就是妖怪大会的优胜者能拿到的另一奖赏。” “我有不得不实现的愿望,这就是我要参加妖怪大会的原因。” 都说一往无前的男人最帅气。在这么说着的时候,老师那远低于成年男性身高平均线的身影好像都变得高大起来了。 “…嘛,虽说你们一路上都没问起,大概是对我的理由一点兴趣都没有啦。”老师的背影又稍微佝偻了一点。 “……” 我和狱寺君静静望着他。老实说,我是到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从重逢到现在,还没向老师确认过他想参加妖怪大会的原因。 但是,这并非出于老师以为的漠不关心,而是心底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 毕竟是那个为人谨慎小心、身高和胆子都比芝麻还小、被狱寺君稍微拎拎衣领就会吓得牙齿和牙龈大分家的斋藤老师嘛。 他会主动沾上妖怪大会这样的麻烦,怎么想都是为了那一个人嘛。 没错,我是如此笃定着的。下意识的,我和狱寺君对视一眼,立即意识到他也是同样的想法。虽说他似乎很不爽和我有了眼神交流,一脸阴沉地把我的脑袋拨开了。 “下一组!” 报名的长队终于轮到我们。负责接待的是一只戴着眼镜的大老鼠,真不愧是妖怪,它看起来能一口气把十只猫塞进嘴巴里吃掉。 斋藤老师率先递出了自己的报名表。大老鼠提提眼镜,把纸张伸到鼻子下方认真审视着。 “物种:亡灵…死因:被货车车轮搅成了肉酱啊……我们那个时代还是牛车呢,根本撞不死人;想用交通工具杀人还得借助马匹和麻绳。现在倒是轻松了。嘎嘎嘎,人类的发展还真是可怕,再这样进化下去迟早连空气都能杀人。” 老鼠边说边露出了欣赏期待、乐不可支的神情。竟然在动物脸上看到这么类人的表情,这多多少少有点恐怖。 “那么,如果在本次竞技中获得优胜,你会向神明大人许下什么愿望呢?”老鼠双爪交叠。 “我的愿望是——”老师面容严肃,话语掷地有声。 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本来在提着我猛晃的狱寺君也动作一顿。我们共同等待着老师的回答。 “——下辈子,我要转生到异世界去!” 背对着我和狱寺君,斋藤老师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 狱寺君:“…………” 我们再一次露出了《名侦探○南》里小学生侦探的经典豆豆眼。 啊…啊咧咧??? 空气先是寂静了一瞬,接着就像雪碧倒进玻璃杯后涌起的气泡那样迅速坍塌了下去。 “等等啊老师!”我惊道,“你说的异世界,难道是指那种人名长得过分、有魔法有魔王、还有傲娇精灵美少女的那种异世界吗?!” 我拼命晃荡着脑袋,想要再往前凑一点。可以的话真想直接从脖子长出脚来,跑到老师面前看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这一想法才刚产生,我和老师的距离就真的缩短了一点——是狱寺君,他默默把我往前提了提;尽管没出声,但我同样能用灼热的后脑勺感受到他的质疑。 “…当然不是了。” 斋藤老师侧过来半个头,眼镜镜片闪过深不可测的寒芒。 “比起傲娇精灵美少女……老师我更喜欢的是哥布林战士啊!”他脸上现出陶醉的可怕红晕,像误食同类后中了毒的蘑菇。 “——所以我要向神明许愿:下辈子转生到人名长得过分、有魔法有魔王、还有哥布林战士环绕的异世界去!”老师顿了顿,“啊呀,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的表情怎么都这么惊讶啊?” “谁和这家伙表情一样啊!?”/“老师你这样说狱寺君会生气的啦。” 则是狱寺君和我的回答。 “启太呢!?启太要怎么办啊!?”还以为老师绝对要许一些像心灵鸡汤一样让人眼睛里进沙子恨不得按快进的俗套又感人的愿望呢! “…欸?神明大人的权能只能覆盖里·并盛,没办法牵扯到现世,所以我也没办法做什么啦。”斋藤老师的表情有点尴尬。 “胡说!真想做什么也还是可以做到的吧?!啊看!果然是可以的吧!?”老师的目光游移了一瞬,被我果断抓住。 “嗯…该怎么说呢……”老师苦恼地挠挠头,最后叹了口气,“如果我能许100个愿望,那么我会把剩下的99个都用在启太身上…我希望那孩子能得到幸福。” “…可现实是,我只有1次机会。”他说,“只有1次实现愿望的机会,所以想要留给自己……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吗?” 最后的那一句,老师并不像是在询问我们,至少他并不期待从我们口中听到答案。他那平庸眼镜下的平庸眼睛里写满的平庸的自我厌恶已经充分说明这点了。 然而,里面的神采仍然是坚定的。 “芜~!经过深思熟虑的自私最是真实、最是美味,堪称是无可指摘啊~”老鼠妖怪陶醉地眯起眼睛,“你通过了!先去后面等吧,后面同组的两个一起上来。” 或许是因为格外中意老师,总觉得我和狱寺君的资质审查一下宽松了许多。 第43章 “嗯嗯,都是‘亡灵’……死因,一个是‘为十代目鞠躬尽瘁’,一个是‘迷恋上为十代目鞠躬尽瘁的男人’…原来如此,你们俩的关系还真是一目了然啊……” 老鼠妖怪觑觑我和提着我脑袋的狱寺君。 我没注意听它的奚落。斋藤老师说妖怪是专攻人心的阴险物种,但我觉得和【不在场证明】比还是差远了。在他的信口胡诌中平安长大的我拥有猪笼草般的心之壁垒,随随便便就想寻找缝隙突破的家伙的结局只能是被黏液分解。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我对老鼠妖怪说。它捂着心脏翻着白眼,看起来快被气死了。 我望向等在远处的斋藤老师。真奇怪,刚刚离得那么近的时候,总觉得看不清他。现在隔出一段距离,视野反而变得清晰起来了。 我想,我并不是不能理解老师的选择;只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觉得“难以接受”罢了。 “…唔,狱寺君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吗?”我垂下眼睫。 本以为绝对收不到回答的,没想到少年冷淡的嗓音真的从头顶传来,听起来一丝多余的感情都没有。 “这不是常有的事么。”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自己不后悔就行了。” 潜台词仍然是:不关他的事。 老鼠妖怪的视线本来一直绕着我们打转,见我们没有打起来的意思,它才略失望地收回目光。 “获得优胜的话,你们会向神明大人许下什么愿望?来说说看吧。” 狱寺君说:“动物里我最讨厌的就是老鼠。” 我说:“希望全世界的老鼠都变成米老鼠。” 老鼠妖怪:“……” “你们俩真奇葩。” 它评价道。 -- 成功与老师会合后,他默默看了我们一眼。很有默契的,大家都没提起刚才的事。 老师有老师要做的事,狱寺君有狱寺君要做的事,至于我……虽然没什么正事要做,但非常想知道事态接下去会如何发展。我们三个各怀鬼胎,反而不会随随便便就停下脚步。 “先说好,妖怪大会是妖怪与亡灵们赌上一切的竞技庆典,这里的‘一切’当然也包含‘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斋藤老师缓缓说,“马上就是第一场比试了。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我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点点头;狱寺君“嘁”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画面一转,我们来到了里·并盛的电影院。 猩红的地毯从屋内一路铺到脚边,给人的感觉黏糊糊滑溜溜的,就像舌头一样。招牌上歪歪扭扭写着“看乐子大赛”几个大字,用坚硬的黄色颗粒物拼成,乍一看是骷髅,结果是巨大的爆米花。 尖锐的爆笑从影院深处响起,那声音让人想到混合着奶油与黄芥末的泰国咖喱;不一会儿,几具盖着白布的担架被工作人员打扮的妖怪抬出。 “又死了两个,妖怪们还真是不经逗啊。亡灵们就很安静了。” “毕竟人类一向没什么幽默感嘛。这些尸体要怎么处理啊?” “还是运到餐馆去吧。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烤一烤撒上孜然都能变成黄泉美味。” “哈哈,晚上吃自助餐咯~” 我们目送抬担架的妖怪们远去。虽说耳朵确实是听到了那些话,但脑子却拒绝理解深层次的信息。妖怪们的话就是具有这样的特性啊。 斋藤老师一脸沉痛:“这就是大会雷打不动的第一关,每次都会杀死半数以上妖怪参赛者的‘不要笑挑战’。原来屠杀已经开始了吗?真是残酷啊……” “啊?它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啊!?”/“妖怪们还真是容易死啊!?” 狱寺君和我异口同声。 “毕竟妖怪就是这样的物种嘛,”老师摊开手,“影院里采集了在现世很倒霉的家伙经历的种种闹剧随机放映。也有妖怪为了看乐子专门报名,然后看着看着一不小心就笑死了。” “…不,所以说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狱寺君和我继续异口同声。然后他很生气地甩甩我的脑袋,让我不要学他说话。我觉得非常委屈,虽说我的确是故意模仿他说话了。 “这一关对亡灵倒是没什么难度。当然,也不排除会有那种性格像妖怪一样恶劣、平时就爱好看乐子、会对着他人的不幸欣喜若狂的家伙——” 老师边说边和狱寺君一起望向我,两个人的目光竟然都充满怀疑。 而且还是一种很确定的怀疑。 “欸?我才不会呢!”我顿时龇牙咧嘴,“我以监护人下半辈子的桃花运起誓!” “用‘桃花运’这种东西作担保一听就不靠谱。”老师面无表情,“总之,先来测试一下吧——喂,回末,我被大卡车压成了三截,每一截都在一个红绿灯下面弹跳。” 我:“噗…呜!”不是我想笑的,是老师的说法太犯规了! “以防万一,还是先把她的嘴巴塞起来再进去吧。”斋藤老师冷酷地说。 我还没来得及表达抗议,就见狱寺君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瞧。 “喂,你这家伙……”带着惊讶的表情,他缓缓说道,“人还不错嘛?” 我:“……” “既然要堵住嘴巴,干脆就用这根特制炸/弹——” 狱寺君边说边掏出一根俄罗斯香肠那么粗的炮仗。 第44章 “我拒绝!”我义正言辞,“假如非要堵,那我选择狱寺君的嘴——唔唔唔唔唔!?” 趁着某个空当,狱寺君就直接把炸/弹塞进来了!我毫无准备,刚想挣扎,眼前就火光一亮,狱寺君冷酷无情地在我嘴边点燃了打火机。 他的手稳稳当当,摇晃的火苗就停在引线前面一点点的位置。 “你再动一下试试?”他冷声威胁。 “……” 我乖乖不动了,但也不愿什么都不做;于是饱含控诉地抬眸望向他,向他展示眼角憋出的生理性泪花。 银发少年一愣,一瞬间竟然真的露出尴尬神情,就像打架时的本意是击败敌人、却一不小心杀死了对方那样移开了目光。和我对视就这么难吗,到底是为什么啊!? “有什么好哭的啊?是你自己活该!”狱寺君恶声恶气的,像对待俘虏的脑袋一样提起了我的头。 见状,斋藤老师先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拦下往里冲的狱寺君。 “给我等等,你应该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笑点吧?” “嘁,你当我是谁啊。”狱寺君对这种质疑嗤之以鼻。 “只是以防万一,”老师的语气温和了一些,“待会儿最好连多余的情绪波动都不要有,一不小心就会被判定失败、然后直接成佛的。” “这种白痴一样的事才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狱寺君自信满满地说。 闻言,我忽然瞪大了眼睛。这是一种爱好看乐子的人经过经年累月的积累才能锻炼出的直觉: ——我觉得狱寺君要倒霉了! 就这样,我被狱寺君提溜着坐到了座位上。虽然他的本意是看住我,但我毕竟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我尽情用脖子的断面感受着狱寺君温暖q弹的大腿。 灯光熄灭的时候,我被抬了起来,有种身在4d影院的错觉。狱寺君低哑的嗓音贴着耳朵响起: “敢笑的话,就立刻把你炸飞。” “……” 我脸红了。明明是这么浪漫的场所,为什么我偏偏只剩下一颗头了啊?我恨不得生出八只手依偎在他身旁。 “唔,唔唔唔!”你才是,可别一不小心中招了才好。 我一边出于善心提醒,一边真心祈祷着狱寺君能像我一样倒霉。他应该是听出了我话里话外的意思,从鼻子里响亮的冷哼了一声。 黑暗中,正中的屏幕缓缓亮起,竟然是熟悉的教室景象。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有点眼熟——等等,这不是狱寺君他们班的班主任么? 【“同学们,今天会有一位从意大利转学过来的插班生——”】 座位上,我忽然感到狱寺君的手一抖。我的脑袋像被丢进海浪里一样上下起伏。 说起来,现在拉开教室门站到讲台上的那个,不就是狱寺君么? 我看着屏幕正中眼神凶恶戴着两条项链的帅哥。其中一条,我还曾在亲亲的时候半开玩笑的绕在手指上把玩过呢。后来就再没见狱寺君戴过,多半是被他炸成灰了。 紧接着,我又看到了面色发青的沢田同学。他多半是被狱寺君吓到了,满脸都写着“这个人好恐怖!”。 这时的我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哎哎,不要担心啦沢田同学。这个看起来凶不拉几的家伙可是把你当做十代目来尊敬,将来甚至会愿意为了你只身潜入黄泉—— 【狱寺君双手插兜,走向沢田同学的座位,然后一脚把沢田同学连人带桌子踹翻了。】 我:……哇哦。 被带翻在地的沢田同学一脸委屈,但没说什么,一副不想惹麻烦的老好人样。偏偏在下课后,狱寺君又一次主动找上门来。 【“要是让你这种废物当上十代目首领,彭格列家族就要完蛋了。我是不会承认你这种人的!”】 屏幕里的狱寺君是这么说的,边说边是一个狰狞回首—— 【“——我才配当彭格列的第十代首领!”】 我:…哇、哇哦!? 屏幕里的狱寺君掏出无数炸/弹。 【“你真的太碍眼了,让我忍无可忍。”】 【“reborn先生,只要杀了沢田,我就能被内定为第十代首领的继承人。这件事是真的吧?”】 【“哼,永别了!”】 我:哇哦!!! 影院里的笑声此起彼伏。坐在前排的墨鱼妖怪笑得吐尽了墨汁,最后像鱼干一样硬邦邦的,散发出好闻的海鲜味道。像这样变成尸体的妖怪不在少数,更搞笑的是它们还会被同伴的死状戳中笑点,继而引火烧身。 影院里的谋杀是连环性质的,我看到负责扛尸体的妖怪累得大汗淋漓,一不小心被绊倒在地,结果把它的同伴笑死了。 我觉得这一幕既悲惨又好笑,因为不太像真的,所以反而能让人安心欣赏。唯一没发出任何声音的大概就是我们这边——狱寺君出奇安静,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冲到台上、把自己的黑历史炸个稀巴烂呢。 “……” 这时,托着我脑袋的双手缓缓垂落,我顺势倒转了180度,看到狱寺君口吐白沫,彻底晕死在了座位上。 他周身闪烁着激烈的白光,已经肉眼可见的丧失了求生意志。 我大惊失色。 不好!遭受的打击太大,狱寺君看起来好像快成佛了! -- “没被判定成违规是不错啦。但是第二场比试要怎么办啊?得快点让他清醒过来才行啊。” 第45章 “老师!这种时候就该用人工呼吸啊,安全防范意识课上讲过的!” “…欸?但那是针对溺水的情况吧?” “相信我啊老师!人生就是一场伟大的航行,现在的狱寺君就是在航行途中不慎翻船了。你快把我放到他的脖子上,让我来拯救他吧!” “嗯…既然这样的话——”斋藤老师在我纯然善良的目光中屈服了。 狱寺君花瓣般柔软的嘴唇近在咫尺。真不愧是漫画画风的黄泉世界,明明上一秒还是象征意识不清的口吐白沫状态,下一秒就干干净净,变得这么惹人怜爱。 散发着幸福的粉红色泡泡,我深情的向前倾倒—— 结果被修长五指一把扣住了脸。手指间隙露出狱寺君勉强清醒的帅脸,右眼还半闭着,残留着懵懂的痛苦。 “你想做什么?”他冷冷问,同时五指缓缓收力,我被夹得嗷嗷直叫。 “你醒啦?”老师指指时间,“还能走么?教训回末的事就路上再说吧,我们得赶快移动到第二场比试地点了。” “不要把教训我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啊!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大声抗议,结果被狱寺君一巴掌捂住了嘴。 “…走吧。”他提着我站了起来,并未主动提起刚才晕倒的事,只是在经过漆黑屏幕时散发出了极度扭曲的暗黑气场,让我想到战国电影里噗噗切腹的武士。 表面上是若无其事啦,表面上。 画面一转,我们来到了商业街的露天冷饮店;妖怪大会的第二场比试竟然是在这边举行。 经过刚刚那遭,剩下的参赛者几乎全是亡灵。只有三三两两的妖怪夹在中间,都斜睨着眼,一副嗨过头的邪恶情态。 “第二场比试是shabby沙冰制作。”担当主考官的妖怪背过双手,“主材料是冰块和各位的脑子。” “妖怪们就用自己的;亡灵是三只一组,为了公平起见,也只能挑选一只脑子。制作沙冰需要的工具都放在手边了。” 我和狱寺君沉默地望向桌上的刑具。该怎么形容呢,这些道具要是同时出现在电影里,要求的年龄限制应该在1000岁以上。 我们这边还没动作,剩余的参赛者已经纷纷拿起工具(电钻和电锯尤为受欢迎),热火朝天地给自己的脑袋开起了洞。 我甚至看到一组亡灵激烈争论起谁的脑子最肥美,最后决定全都拿出来对比看看再决定。 还有一组在取脑方式上产生了争执,有人坚持电钻会破坏脑子的完整性,指着我说“你看他们为了保险连同伴的头都砍下来了!”。 我既无辜又寒冷。 “老师,我好害怕啊。我看不得这种场面的,我还没到18岁。” 我望向斋藤老师,正好看见他动作利落地掀开颅顶,从里面抽出一块黑板擦丢进了榨汁机里。 我:“……” 狱寺君:“…………” 并不是出于尺度考量而用以代称的“黑板擦”,而是一块货真价实的黑板擦。 我看到狱寺君也瞪圆了眼睛。 “没办法,你们两个情况‘特殊’,这种时候只能用我的脑子了吧?”老师说,“也用不着奇怪啦,黄泉就是这样的荒诞世界。这里不存在‘脑袋里装的必须是脑子’的‘概念’,所以每个人脑袋里的东西都不太一样。不过、居然是黑板擦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才发现,每组榨汁机里出现的东西都不太一样。比如我们隔壁那桌,里面摆放的是一台正在编程的笔记本电脑,脑子的主人一看就是心系工作劳心苦命的社畜。 …糟糕,忽然有点好奇自己脑子里装着什么了。该不会是一个温柔体贴、像少女漫画男二号一样的狱寺君吧? 我没有手,所以什么都没法做,只能像备用食材一样心安理得地待在桌上。 旁边,斋藤老师熟练地往榨汁机里加满冰块,然后对着狱寺君点点头:“开始榨吧。”他就像签署遗体捐赠协议书一样洒脱。 狱寺君嘴角一抽,然后按下了启动键。他就像彻底放弃了思考般表情空白。 在现世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榨汁机的声音听起来像谋杀案。原本以为又要听见那样的骇人响动,没想到随着冰块与黑板擦的搅拌——这种组合的冰沙怎么想都只能是粉笔味的——机器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反而是黑板擦哼哼唧唧地说起了话。 “哎呀,我的命苦啊……” 是斋藤老师的声音! 我和狱寺君双双望向老师,他本人却面无表情,堵着耳朵望向了远方。 黑板擦继续说道: “好苦啊,好苦啊,从一出生就蒙上阴影了。每天都在被姐姐暴打。因为是老二,过年的时候亲戚们都只顾着给姐姐压岁钱。每年我都辛辛苦苦的攒钱,想要买《哥布林大战》。但每年都会在还差一点点的时候被姐姐用各种理由骗走。结果《哥布林大战》都出到第7代了,我还是一部都没玩过……” 咕嘟咕嘟。黑板擦榨出来的汁就像冰美式一样漆黑混沌。 “真没意思啊,这种像是黑板擦一样、永远都在帮别人善后的无聊人生,姐姐、外甥、还有学生……说到学生,学生最讨厌了!我可是知道的,班里开设的‘斋藤老师到底35岁了还是40岁’的赌局。为什么会有这种困惑?其实我才25岁啊!是看不出来吗?啊啊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是看不出来啊!” 第46章 突然就激昂起来了。但是听到老师只有25岁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全都是上班的错!人只要上班是不可能不变老的!说起来,原本我也有离开老家的机会啊,会留在并盛完全是追求稳定。什么教书育人啊?青春期的小鬼头最麻烦了!我是为了和小鬼头整天待在一起才当老师的吗?不是啊!我是为了退休以后能够开启自由的人生啊!!!” “结果现在告诉我25岁就死掉了!?区区25岁!?开什么玩笑啊!?早知是这么个结果,就活得更加随心所欲点了!上班就全按自己的心意来,主任让加班也当面拒绝……啊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悲惨的人生啊?一次也没有为自己活过的、小心谨慎的、戛然而止的一生!” 狱寺君的手指忽然离开了启动键。但就在他这么做了的下一秒,背对着我们捂住耳朵的斋藤老师就道:“继续。” 狱寺君很响亮的“啧”了一声,就像上课做小动作被抓包那样,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继续了。 “……啊啊,早知这样,高中的时候就和前女友一起去东京闯荡了。这样一来,也就不会突然收到她的婚礼请柬,也不用担心期中考比不过a班而被扣光奖金,只能在前女友的婚礼上自惭形秽痛哭流涕,还要被说‘那家伙果然还爱着她啊’这种话。” “唔啊啊!听到那种议论我一定会羞愤自尽的!会控制不住的用头撞击婚礼蛋糕而死!” …老师,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死法啊。 我刚想吐槽,就被狱寺君用特制炸/弹糊了一嘴。他随即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闭上耳朵”的淡定姿态,我也只好有样学样,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了。 “说到底,被刹车失灵的大货车撞死又算多体面的死法啊!?只是上班前绕路去渔具店看了一眼而已,为什么就要遭受这种事啊!?可恶,既然都已经遭遇这种事了,为什么没能干脆转生到异世界去啊!?” “啊啊、这就是我的一生啊——不上不下、不好不坏、永远做着最平庸的选择、戛然而止的一生!” 终于,黑板擦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偃旗息鼓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杯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散发出深重怨气的漆黑液体。刚一出炉,斋藤老师就立刻转过身,把榨汁机里变得像是破布一样的黑板擦丢回了脑袋。 他看看我们,面容很平和。透过他的身体,我隐约看到了后面的一排参赛者。 老师长吐出一口气: “…呼,总觉得一下轻松了不少。” 我沉默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顾不得还塞在嘴里的炸/弹:“唔唔…唔唔唔唔唔!” 但是老师…你好像变成半透明的了啊! 旁边的狱寺君虽然没说话,但也默默看了过来。 斋藤老师却只是不在意的摆摆手:“被榨取了生前的情感和记忆,所以多多少少会受点影响啦。我还算好的了,因为是横死,所以怨念充足。你们再看其他人。” 我于是看向周围。妖怪们都嘻嘻哈哈,竖着耳朵偷听周围亡灵的惨事,比起淘汰,因为绷不住被笑死的还更多。 亡灵们则截然相反,一个个的表情痛苦,全都大张着嘴巴,可是没有一个发出声音。 榨汁机里的东西在替他们说话。在诉说着、总结着生前事。 在这片起伏不定的嘈杂中,老师低声说:“如果说第一场比试专门克制妖怪,那么现在就是专门针对亡灵的淘汰赛。毕竟生前的情感……是亡灵们仅剩的东西啊。” 我还在琢磨这句话的含义;狱寺君忽然沉着脸追问:“‘仅剩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斋藤老师的目光掠过他,投向各自挣扎着的参赛者们。 “亡灵不像妖怪,黄泉并不是亡灵的终点。之前也和你们提过吧?我们只是在这里‘停留’,最终还是要转生的。” “忘掉前尘往事、重新开启崭新的生命轮回——在有的人看来应该是好事吧?所以,也有亡灵一到黄泉就迫不及待的选择转生。”老师顿了顿,“但是,对于另外一部分人来说,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下啊……那是我们的一生啊!” “一直努力、一直…努力、一直……努力!然后…累得不行…想在电车上打个盹……结果死掉了——在回家的中途死掉了!!!” 老师话音刚落,旁边那组的声音就出现卡顿——是那台编程中的笔记本电脑。蓝色的屏幕将熄未熄,宛如一台受损的收音机,断断续续的响起又停下。 在它旁边,穿西装的亡灵跪倒在地,没有理会同伴的呼唤,而是继续大张着嘴巴,无神的双眼倒映出漆黑天际。 “但是,再多的情感和记忆,总有消耗光的一天。”斋藤老师平静地说。 “即便不参加妖怪大会,只是最简单的‘存在’于黄泉,也会不断的消耗它们。等到消耗殆尽的那天,就是亡灵不得不转生的日子。” 那台笔记本的屏幕彻底黯淡下去,最终化作近乎流质的淡蓝色光辉,缓缓萦绕在亡灵头顶。在那神秘光辉的笼罩下,亡灵的身体也被慢慢同化、逐渐流散。 一点微弱的蓝色光芒缓缓升起,投入上空那团水镜般的光晕。 “也有怎么都消耗不掉的东西啦。”正检视我们制作出的沙冰的骷髅妖怪纠正道,“爱能被榨取、恨也能被榨取,但不愿转生的亡灵身上总是残留着榨不出来的东西。太细微了,用再精细的滤网都过滤不出;太讨厌了,是绝对不能带着转生的东西!” 第47章 就像在唱儿歌一样,它抑扬顿挫地拍着手掌。 “为此神明大人想了很多办法,最后还是只能还给现世。最后的最后都紧紧抓着不肯放弃的,究竟是什么啊?死都死了还这么执着,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啊。” 我们没一个人理会它,只是默然以对。 “什么也看不到,对吧?但是——”骷髅妖怪狡猾地弯起眼睛,“传说用牛的眼泪抹在额头上,就能看见了不得的东西喔?” “怎么样?优惠价卖给你们一瓶吧?”骷髅妖怪用劝人考试作弊的恶劣语气鼓动着。 对此,狱寺君只是说:“喂,我们通过没?” 在得到妖怪的肯定答复后,我很有默契地昂起头,让狱寺君抽走了嘴巴里的特制炸/弹。 “那就请你抽根烟吧。” 狱寺君把炸/弹塞到骷髅妖怪手上,然后直接点燃了火苗。 “嘭”的一声响,巨大的冲击波从身后传来。我痴痴望着面无表情并不回头看爆炸的狱寺君(斋藤老师则是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银发少年稍显厌烦地拧着眉,狂风令他腰间的银链哐铛作响。 ——实在是太帅了啊,狱寺君! “眼镜,你的时间还剩下多久?” 走出第二场比试的地点一段距离后,狱寺君忽然问道。 彼时的老师重新维持住了实体,只是指尖还有眼镜边缘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偶尔变淡。 “…我也不知道。”斋藤老师推推眼镜,“听妖怪们说,有亡灵在黄泉坚持了两周之久。这就是我知道的最长的时间记录了。” 两周……我一时感到眼皮上挂了好几把锤子,根本抬不起来。 ——现在距离老师车祸离世,也已经过去一周多了。 “…哎呀,你们也别露出这么沉重的表情来嘛。”斋藤老师语气很轻快,但我觉得他每句话最后也都挂着一把锤子,半轻不重的,根本轻盈不起来。 “其实我都没想过能顺利度过第一关,”他讪讪地挠挠头,“毕竟我的愿望是‘转生到哥布林战士环绕的异世界去’嘛。像这种烂愿望,总觉得说出口的一瞬间就败北了。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们吐槽这点,结果你们两个好像都不是很擅长吐槽——” “老师,你真的不考虑换个愿望吗?”我用力吸吸鼻子,“比如‘不用去转生’、或者干脆‘死而复生’什么的!” 闻言,斋藤老师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展眉:“还真是想都不想就说出了两个了不得的愿望啊……这就是年轻人的进取心么?哎呀哎呀真可怕啊。” 见我们都不吱声,他就又挠挠头,说:“我胆子小,可不敢有这么正经的愿望。毕竟都靠着烂愿望顺利闯过两关了,万一现在改主意了下一关就输掉怎么办?总觉得这种事很可能发生啊!” “老师你刚才还在说没想过能闯过第一关欸!”我立即指出他的虚伪之处。 “人就是这样的嘛。得到了就不会珍惜,只会装着大度的样子一点一点变得更贪心,只想着以后的事。”老师耸耸肩,“所以,我会抱着转生异世界的梦想继续努力的!至于到最后要不要换愿望……”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干笑两声,“就算现在让我许愿,但只有一次机会,我也只会觉得很茫然。死都死了,却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稀里糊涂’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吧?”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在书上读到过:人身上的尖刺太久不用就会退化个干净,到了那时候,“自私”也是一种需要学习才能掌握的技能。 一生都在为别人考虑的人,就算对他说“去做你想做的事!”,他也只会像个从出生起就被囚禁的囚犯那样茫然以对。 “但是,总觉得有那样一件事情存在——”斋藤老师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不弄个清楚就死也不能瞑目;总觉得等真正站在神明面前的时候、到了那个不得不开口的瞬间,我就会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哪怕只是为了弄清自己最后的愿望,我也必须在这妖怪大会不断赢下去才行!” “这就是我参加妖怪大会的原因!单纯是为了我自己,而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 亡灵如是宣称。 路灯下寂静无声。 我、狱寺君还有斋藤老师呈三角形站立着,像一个矗立着的古怪锥体。 说完这样的豪言壮语,见我们还是不吱声,老师周身的气势就如同放置时间过长的舒芙蕾般迅速坍塌了下去。 “嗯…实在不行,还有‘转生异世界’作为保底志愿嘛……?”他弱弱地说。 “但这个愿望真的太烂了。”狱寺君冷不丁道。 我也立即接上他的话:“是啊,总觉得说出口的一瞬间就会败北了。” 斋藤老师愣了愣,随即露出了很浅淡的笑容。 “…嗯,好像确实是太烂了。”他轻声道,缀在话尾的锤子终于消失不见了。 “但是,能拜托你们见证到最后么?” “——拜托了。” 第26章 第26章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亡灵无声地诘问着。 -- 赢了。 虽然说出来只是简短的两个字, 但我们统共经历了整整十八道关卡。 如果这是一部漫画,现在无疑会出现过场式的回忆杀分镜:我、狱寺君还有斋藤老师一起翻越刀子与电锯还有橡皮糖做的山丘、一起被倒吊在哥布林妖怪煮得沸腾的汤锅下(老师的眼睛冒着红心)、一起换上花魁装扮(我咔嚓咔嚓拍着照片,狱寺君像遭遇色狼一样冲我狂吼)…… 第48章 在这期间, 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特别提及的事—— “终于回来了!我的身体!我的手!还有腿!” 我尽情舒展着失而复得的身体,就像刚刚重生的伏○魔一样神清气爽。 “居然还真能一件件的找回来……”狱寺君面沉如墨汁, 如羊羹,如美式, “可恶,最开始用的分量果然还是太轻了……!” 由于妖怪大会的比试地点遍布黄泉,所以比赛中途,我也顺便捡回了先前被炸飞的四肢,恢复了人类应有的形态。当然,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狱寺君!现在我终于可以touch you了!”我饱含喜悦地向前飞扑。 “为什么中间要夹英语啊发音好难听你给我离远一点!”狱寺君饱含嫌弃地摁住我的脑袋,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斋藤老师饱含慈爱地看着我们两个:“你们的关系好像也变好了嘛。” “眼镜,说话给我小心点!”/“老师,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狱寺君阴恻恻的;我喜滋滋的。 ——作为从万千妖怪亡灵中脱颖而出的胜者,我们重新站在了鸟居下。 后方的神道铺着青灰色的地砖, 肃穆威严。尽头的本殿寂静无声,妖怪们说, 那里就是觐见神明许下愿望的地点。 “好了, 就送到这吧。万一你们被神明大人发现什么破绽就糟了。” “接下来的路, 我自己走。”斋藤老师沉声道,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跨过了鸟居。 在现世,鸟居代表着“界限”, 跨越它则意味着从人间世进入到神明栖居的领域。自从目睹过流浪狗对着鸟居翘腿小便, 我就认为这是古代人编造出来骗人的鬼话。但是此刻,当这扇朱红色的“门”将我们与老师隔开, 注视着老师孤单的背影,阴阳相隔的既视感忽然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莫名其妙的,我很想叫住老师,结果还没付诸行动,他就先一步回过头来,眼镜上划过一片自得的闪光: “怎么样,这台词很帅吧?我一直都很想说一次看看!” “土掉渣了。”狱寺君评价。我大力点头,感觉像看《北斗○拳》长大的人会说出来的话,但那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欸?等等,这是代沟吧……明明很帅啊!”斋藤老师的气势低落了片刻,随即变得很随便,“那,我走了!” “老师,你想好自己的愿望了吗?” 斋藤老师脚步一顿。 “不,完全没有。”他严肃道,“虽然回末你先前的建议很不错,但老实说,现在我满脑子都是‘给我一亿日元’、或者‘再让我许100个愿望’这种超级没新意的东西!” 我:“……” 狱寺君:“……” “愿望什么的随便你。”狱寺君双手插着口袋,表情酷酷的,“但是,要是你胆敢办砸十代目的事,我绝对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 斋藤老师一愣,然后笑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关卡,我也算是有点明白了。这是在说‘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的意思吧?狱寺同学,你完全就是个别扭的好孩子嘛。” “哈啊!?”明明是受到夸奖,狱寺君的表情却狰狞得像是看到沢田同学被狗追着咬一样。 “谁准你这么说了啊!?好啊,现在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他阴沉着脸撸起袖子,眼看就要追过鸟居。 可是这样一来,背后露出的破绽就太多了!我找准时机,眼冒桃心眼疾手快地扑了上去。 “唔啊!?你连这种时候都要找死是吧!?这样正好——”狱寺君现在和炸开刺的河豚也没什么两样,周身环绕的杀气则比《大白鲨》还吓人。斋藤老师吓得掉头就跑,边跑还边发出“唔啊啊!”的鬼叫。 他就这样跑远了。 ——并不是以胜利者的骄傲姿态,而是落荒而逃、贯彻着胆小怕事原则的狼狈背影。 “…确实啦,总觉得这样才是老师的风格。”我贴在狱寺君腰侧小声嘟囔。他拳打脚踢的动作一顿,随即挣扎得更剧烈了。 “快点给我放开!” “不要!之前狱寺君对我那么粗暴,现在我就要狠狠报复回来!” “你这家伙果然是章鱼妖怪吧!?唔——!!!” 诚如狱寺君所愿,我化身人形章鱼,用四肢紧紧缠住了他;闹腾的间隙望向一成不变的神社内部,有种喧闹全被隔绝在鸟居之外的感觉。 老师的身影越来越小。 随着他的行进,道路两旁的石灯笼里逐一燃起淡蓝色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残破,宛如人声絮絮低语。 -- 斋藤老师回来的时候,狱寺君正试图把我重新炸死。然而,被他得逞过一次的我暗中提高了警惕,总是在他快要得手时猖狂逃开,把他气得血压猛猛飙升。 “久等了……你们在玩什么呢?” 从本殿归来的老师乍一看毫无变化。既没有多出一亿日元现金,也没有长出哥布林的尖耳朵。但是,对视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老师!你见到神明了吗?” “没有……但是通过别的方式交谈了。”说到这,斋藤老师长呼出一口气,有些后怕的样子。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和神明交谈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好在愿望顺利许完了——喏,你们要的东西。” 他从身后摸出笼子,里面是安然无恙的画见妖怪与沢田娃娃。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冲上前的狱寺君撞开了。 第49章 “十代目!”他一把将笼子护在怀里,同时很警惕地望着我,“就到这里为止!你别想再靠近一步了!” 这样抱着笼子龇牙咧嘴的狱寺君也好可爱。我想也不想,先拿起手机抓拍了一张。明明我也没有上前抢夺的意思,结果他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狱寺君想抱着就尽管抱着好了。”我大度地挥挥手,“反正之后想要解除诅咒还是得先交给我。” “什么!?”他发出一声怪叫,“那你现在就解开!” “可以啊,那你先把笼子给我。” 我无辜地背过双手,狱寺君则把笼子抱得更紧了。这个对视充满现代工业的诈骗气息,我们就像胖虎和野比大雄一样互相不信任着对方。 “你们两个……该说是关系好还是关系糟糕呢?感觉真扭曲啊。”斋藤老师吐槽,紧接着就被狱寺君的杀气和我的邪笑逼退了小半步。 “好了好了你们在这黄泉要办的事应该都办完了吧?”老师飞速道,“接下来要怎么回现世啊?” 我:“……” 这是一个好问题,我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大脑一片空白,于是决定把“思考”这种麻烦事丢给狱寺君。反正他肯定会有万全之—— 狱寺君面色发白,仍然抱着笼子,半张着嘴巴一动不动,像被美杜莎诅咒过一样石化了。 …咦? “难不成…你们不知道怎么回现世么?”斋藤老师小心翼翼地问。 在观察了一番我们的反应后,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像看到两个白痴得足以参加世界白痴博览会的白痴时那样叫起来。 “你们两个!居然没搞清回现世的方法就直接跑到黄泉里来了!?你们两个是白痴吗!?” -- “什么,不通过转生回到现世的方法?” 停下捡拾骷髅的动作,老鼠妖怪怀疑地眯起眼睛。我和老师冷汗直流,狱寺君撇过了头。 “不要告诉他们!不要告诉他们!不要告…”之前被我们炸得稀巴烂的骷髅妖怪大叫起来,结果被老鼠妖怪一口咬掉了半个脑袋。 “原来如此,你是向神明大人许愿回到现世了么?”老鼠边大力咀嚼边说。我和狱寺君也恍然大悟似的望向老师。 “啊哈哈哈,是啊是啊……”斋藤老师一阵干笑,“但是忘记问具体方法了。” 闻言,老鼠妖怪眯起的双眼里慢慢现出一个怪笑。 “…怎么样都无所谓,告诉你也无妨。通常情况下,无论亡灵还是妖怪都无法离开里·并盛,所以这个方法只适用于偷偷摸摸以生者身份潜入黄泉的家伙……” 就是这个! 我看到狱寺君默默竖起了耳朵。结果老鼠妖怪被从喉咙里往外爬的骨头呛了一下,猛然加大了咀嚼力度,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但像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很少啦。百余年来也只有一位。那时候天上还没有‘门’呢……” 眼看狱寺君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我暗中扯扯他衣角,他顿时要来把衣服扯开,我们的手以衣片为战场纠缠了好一阵,最终得益于我与他各自不屈的意志,变成了一个勾缠着衣服、死结般的十指相扣。 狱寺君面色铁青,像拔萝卜那样暗中使力,可是根本拔不出来。 这时候,老鼠妖怪也终于说到了重点。 它指了指天。 “里·并盛在地下。如果是瞒天过海的生者,想要回去也很简单,直接往上飞就行了。既然你说得到了神明大人的加护,就也试试这个方法吧。” “飞……?”狱寺君顿时拧眉,“人类怎么可能飞的起来啊,那不是太怪了吗!?” 老鼠妖怪听了就嘻嘻的笑:“小哥,在这里·并盛,太较真是没法生存下去的。想要离开地面还不简单,只要想一些让你觉得稀里糊涂轻飘飘的事就好咯~” 说完,它就闭上了嘴巴,只是在那儿歪着眼睛笑,看着就让人很不舒服。见状,斋藤老师严肃地点点头,然后狠狠给了老鼠妖怪一拳。 妖怪被打翻在地,发出猝不及防的惨叫。 “快跑!” 老师掉头就跑。我和狱寺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跟上了他的脚步。 “呜哇哇!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人呢!” 斋藤老师激动得满脸通红。 “报名的时候就看那个妖怪不爽了!叽叽歪歪一些怪话,表情还那么可恶!还有同类相食什么的,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怪异的物种啊!?呜哇…原来打人就是这种感觉啊!” 他边说边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每一声到最后都飘忽不定,夹杂着稍许畏惧的虚弱。 这种做完就怂的风格,果然是斋藤老师啊…… 边这么想着,我边望向狱寺君,结果发现他也正看着我,似乎也在想着同样的事——完全是种下意识的、寻求认同的反应。在对视的一瞬间,少年就像被滚水浇头一样黑着脸挪开了目光。 “再跑快点吧!” 斋藤老师大声说。因为他是领头的那个,所以我和狱寺君看到的只有一个逆着光拼命狂奔、远远低于成年男性平均身高的普通背影。 “要、要跑、跑得快一点!谁都、都、不能阻止!然后——” 老师很快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坚持说着话。到最后,那些话语就像用尽全力、被迫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艰涩凄惶的破音。 第50章 “——就这样回到现世去!” 第27章 第27章 从一出生就是半吊子。 到最后还是半吊子。 -- “老师, 你想到什么轻飘飘的事了吗?” 我扭头问斋藤老师,得到的却是相当敷衍的回答。 “嗯…喔……有还是没有呢?” 视角拉远再拉远,我们一直跑到了里·并盛的并中操场才停下。偌大的操场只有我们师生三人——这里似乎不大受妖怪们欢迎——对我们来说, 却是与黄泉告别的最佳地点。 “什么轻飘飘的事啊。想要飞起来,首先要制造出空气压差……”狱寺君在一旁念叨个不停, 看他拧眉深思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全世界人类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呢。 我看了看狱寺君。然后, 我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 “唔哇哇!?” 接触到了混杂着惊奇与不爽的注目,我有点羞耻,但十分舒爽;班上的第一名被老师当众表扬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是我现在这种心情。 “可恶——” 面对我的领先,狱寺君一副想问又非常不想问的古怪表情。老师倒是主动帮忙解了围。 “回末!你是想到了什么啊?” “就是、一些让人轻飘飘的事啊……” 说着, 我的视线棉花糖般飘向狱寺君。他先是一愣,随即面色煞白。 我斜着眼睛笑。 他咬着牙大骂。 “…不准说出来!给我闭嘴!你这个妖怪!” 斋藤老师看看我又看看他,最后一脸恍然大悟, “噢…噢—噢~” “噢你个头啊混蛋眼镜!”狱寺君又转过脑袋对着老师吼。可是这样一来,通红的耳尖就在我的视野中暴露无遗了。 “你们也快点跟上啦!狱寺君, 要是掌握不到诀窍你就想——我们在音乐教室的时候——” “谁会想那种东西啊!?” “诶多…又或者,约会的那天晚上, 在巷子里——” “什么东西啊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唔啊啊啊啊!?” 狱寺君边否定边腾空而起了。他的身影就像炮弹一样, “嗖”的一下超越了我。 “……” 半空中, 狱寺君默然抱住手臂,把笼子移到了离我更远的一边;耳朵和脸的颜色加起来就是世界名著《红与黑》。 好超然的姿态。我上下打量着他与地面间的距离,说:“哎呀, 就这么轻飘飘吗~” 狱寺君面部又出现了墨镜状的阴影:“杀了你……” 我对他甜甜一笑。他周围的气场瞬间变得比纳豆还混沌。 现在掉队的只剩老师了!我望向下方, 却见斋藤老师一个人站在光秃秃的操场上,既没有焦急也没有恐慌, 只是拼命仰着头,对着我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是告别时才会有的神情。 我睁大了眼睛:“…老师,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哈哈哈是啊!毕竟我许的愿望不是回现世嘛。”老师挥了挥手,模样很洒脱,“那只老鼠就算了,原来你也被我骗过啦?” “欸?那老师许了什么愿啊?” “保密!”他做了个很滑稽的鬼脸。 这种时候是为什么忽然奉行保密原则啦!? 我像游泳那样使劲扑棱着手臂,希望能重新靠近地面,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眼看与斋藤老师的距离越来越远——狱寺君也是一言不发——在越来越膨胀酸涩的空气中,我忽然意识到,这就是离别了。 …欸?这就是离别了?这种时刻都没有提前预警的么! 喉咙里像被注入了一整罐七味粉,呛得人根本说不出话。最后我只好从纷杂的思绪中拖出零碎的关键词: “老师——启太呢!启太要怎么办啊!?” “啊?”老师的反应却相当大条,“那孩子很坚强的,嫌我做的东西难吃就自己学会了点外卖。有时候我都觉得他不像小学生。就算没有我,他也一定能顺顺当当的活到90岁啦。” …点外卖也不是多健康的生活方式吧!? “我是说、有没有什么要带给启太的话啦!”我大喊。 “嗯……”斋藤老师摸摸后脑勺,“但是话语这种东西,不是自己说的就没什么意义吧?以前就被那孩子这么教训过呢,啊哈哈哈。” 看他这么大喇喇的样子,反倒让我搞不清现在嘴角该上扬还是下拉了。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狱寺君忽然道: “眼镜,你还有没有其他心愿?” “…别误会!”接触到斋藤老师惊讶的目光,他又立即炸着毛恶声恶气地补充,“那个怪物大会你也算出了力,我只是讨厌欠别人人情!” 老师就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那倒还真有一个——前女友婚礼的请柬,其实我勾了缺席,把礼金邮寄给她了。但是啊,收到死去前男友的祝福什么的,好像稍微有点恶心……如果可以,你们能潜入邮局帮我把礼金偷回来么,可能需要跑一趟东京。” “…结果说了件超级麻烦的事啊!?” 狱寺君瞪圆了眼睛大声吐槽。 我赶忙接着他的话道:“知道了老师!绝对一定帮忙办到!你放心,启太我们也会帮忙照看的!” “什么!?”斋藤老师轰然变色,甚至激动地破了个音,“你们还想要照看启太!?” 我看了一眼酷酷的狱寺君,拍着胸脯打包票,“是啊,就放心的交给我们吧!” 第51章 “快住手!” “老师你不用客气——” “我并没有在客气!”地面上,老师朝着我们一个猛鞠躬,“拜托你们离启太远点!这是我一生的请求,拜托了!超能力者还有mafia什么的,无论哪个我们家都惹不起啊啊啊啊啊——!” 类似这样的无聊争执持续了很长时间,占据了大半的交谈。操场上,老师的身影越来越小,上空传来的吸力也越来越强。我直觉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尽管好像还有很多话想说,实际上却再也找不到多少话题。 最后,我把手张开成喇叭的样子,对着斋藤老师大喊: “老师——最后的时候——你许了一个好愿望吗——!?” 明明已经看不清老师的表情了,可我总觉得他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隔着遥远的距离,斋藤老师大声道: “是啊——我许的愿望,可比回到现世好上一千倍呢——!” 也是在这时,我忽然明白了从神社回来后、老师身上发生的变化。 既没有多上一亿日元现金,也没有长出哥布林的尖耳朵。 老师他只是,变轻松了。 就像解开了什么经年的死结,又或是心头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回末!” 最后的最后,我又听见了斋藤老师的呼唤。我慌忙向下望去,他似乎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与平常找我谈话时无异的、1年b组班主任老师的正经语气说: “记得要好好学习啊!学生的主业就是学习!” 我张了张嘴。上方的空间忽然一阵扭曲,撕开的裂口将我和狱寺君一口吞没。 一瞬间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一阵疯狂旋转,连脑浆都要被摇出雪白的泡沫来。 白云在蓝天上悠悠浮动。 天气晴朗。 像这样稀松平常的景象,再见到却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万年。 嘴边还不上不下地噎着句话,我也说不清这句话究竟是“老师,我一定好好学习!”,还是“老师,我一点也不想学习!”;犹豫了片刻,我把它当作一口气轻轻呼掉了。从黄泉带回的残留气息就这样消散在了现世清新的空气里。 占卜头已不见踪影。我扭头去看狱寺君,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就警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将妖怪大会的战利品牢牢护住。 “你想干嘛啊!?” “老师他……究竟许了个什么愿望啊?” 我们的声音同时响起。听清我的话,狱寺君一愣,眼神似乎也软了几分,但立即被另一种怪异的强硬取代了(我也说不清具体怪在哪里,只觉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知道!”他冷冷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没有了十代目的诅咒牵制,我可不会再对你客气!”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妖怪大会残留下的队友情,他的杀气还没完全跟上。但到后面,他就越说越快乐,挂在脸上的表情让人联想到尼禄·克劳狄乌斯那样天才又俊美的暴君,脑袋里时刻运转着一千种凶残酷刑。 说起来,类似的话他先前也说过,结果被我摁在音乐教室猛猛亲了8次呢。 我想了想,说:“那个、狱寺君……” “闭嘴!你说什么鬼话我都不会信的!”狱寺君提着眼角狞笑,“你已经完蛋了!” “欸?什么都不能说吗……?”我望着他装可怜。他愣了愣,断然道: “不行!” 我就不说话了,默默看着他身后那个正慢慢溶解消散的笼子。画见妖怪已叼着沢田娃娃蓄势待发,如同斗兽场里等待开闸的野兽。 被仇恨蒙蔽双眼的狱寺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一开始我只是想稍微逗逗他,后面却开始好奇他会迟钝到什么时候,干脆配合着做出了害怕被报复的慌张相。狱寺君看起来更高兴了。 三秒后,他的怒吼响彻天际: “——怎么又跑了啊!?” 接着又恨恨瞪我,“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无辜地睁着双眼,指指闭起的嘴巴——是你不让我说啊。 狱寺君沉默,头顶一瞬间肉眼可见的飘过无数暗黑诅咒。然而,面对带着沢田娃娃飞奔远去的画见妖怪,纵有一千种把我碎尸万段的想法,他也只能暂且统统放下。 狱寺君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巷口。 我没有跟出去。因为不想跑步,而且他也没有叫我。 长长的巷子里,我独自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寂寞。可将这份寂寞表现出来,居然又变成一个渗着坏水的微笑: “…那就‘终点’再见啦,狱寺君。” 第28章 第28章 “终点”的景象与离开前别无二致。 “呦!我回来啦!” 我微笑着打了招呼。 沙坑旁, 抱着钓竿的孩童头也不回,声音冷淡。 “又来了。国中生放学了都像你一样闲么。” “也不是啦。只是我们学校有个让校园生活无比紧绷的暴力组织,所以大家都决定在课后悠闲度日。时间一长已经形成风气了。” “…那个风纪委员会?” “是啊。老师告诉你的么, 他是不是让你以后绝对不要进并中?”我边说边蹲到他旁边,一屁股坐下了。 启太没回答, 只是斜睨过来一眼,然后换了话题:“你不会要告诉我, 你是从‘黄泉’回来了吧。” 第52章 “对的。换成‘轮回的尽头’会更酷么?” “傻透了。”他评价。 “好吧。”我耸耸肩,“我从黄泉回来了。那边正在举办名叫‘妖怪大会’的竞技庆典,我画出来的画还有用来威胁男朋友的重要道具都变成了大会的最终奖品,胜者还可以向黄泉的神明许一个愿望——只要是神明权能内的事,什么都可以办到——据说是这样的。” 启太:“……”他一副很无语的样子, 最后“哦”了一声,像躲避精神病人那样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这些情报都是老师告诉我的,我在那边见到斋藤老师了。” “你编故事的水平提高了。” “不是编的啦。老师说你很坚强, 嫌他做的东西难吃就自己学会了点外卖,有时候他都觉得你不像个小学生。” “这三句话有哪怕一丁点的逻辑性么?”启太带着鄙夷脱口而出。但是, 才刚说完,他就忽地紧紧抿住了嘴唇。 我瞥他一眼:“你现在的表情就很坚强欸。” 他“嗯”了声, 还是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含含糊糊地开口:“你学他学得有点像。” 声音平静……但眼圈红了。我决定不戳穿这点, 没想到启太吸吸鼻子, 若无其事地主动说: “都怪你。又想起那家伙做的牛肉饼三明治了,湿哒哒的就和呕吐物一样,一回忆起这个我想哭都哭不出了。” 是真的。泛红的眼圈迅速恢复正常了……到底是有多难吃啊?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啊?” “和外婆一起。她身体不好, 我们可以互相照顾。”启太顿了顿, 又小声补充,“挺好的, 再也不用吃呕吐物三明治了。” “骗人,其实你也有点怀念吧。” “谁会怀念那种恶心吧啦的东西啊。” “……” 一阵沉默。我继续道: “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哦,老师告诉了我们妖怪大会的情报,然后拉着我们一起去报名了。是很恐怖危险的比赛,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又有点搞笑。” “不可能。”启太冷冷道,“那家伙胆子小,从不做出格的事。麻烦你编故事也编得稍微像样点吧。” “是啊,胆子小倒是真的,一边哇哇大叫着一边闯过了妖怪大会的十八道关卡,得到了向神明许愿的机会呢。老师不肯告诉我他最后许的愿望。你觉得是什么啊?” 启太“啧”了一声,用阴沉沉的诅咒目光瞪了我一阵,似乎是想用意念让我的脑袋爆炸;我当然不会让他成功。这一注定是我胜利的比赛进行到最后,他就像是发条转完的玩具士兵一样忽然松懈了。 “…那家伙就是个普通人,多半会一边窃喜一边盘算怎么许愿最划算吧。就算想着要复活什么的,肯定又会觉得原来的生活没意思,还不如带着记忆转生到有权有势的家庭里去。”他没好气地回答。 我:“…你猜得真准。” 除了哥布林和异世界。 “什么猜得真准啊。你现在一定在心里想,‘怎么可能是这样?老师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启太故意模仿娇俏的女子国中生口吻,看起来稍微有点讨厌。 “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那家伙才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教师,充其量就是个半吊子的好人。当初纯粹是一时热血上头才收养我的,后来才发现多个小孩有多麻烦,所以很快就后悔了。还非要装出一副无怨无悔的样子,看了就恶心——” 他边说边拼命瞪大了眼睛,声音像浸了白醋一样,末尾紧紧绷着。 我看看他,然后说: “老师一开始说,要转生到哥布林环绕的异世界去。” 启太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哈啊?” “后来又说,要向神明索要一亿日元,或者再让他许一百个愿望。” “……” “最后许愿是一个人去的,出来的时候肉眼可见的变轻松了,却嚷嚷着说要‘保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猜一定是个像心灵鸡汤一样让人眼睛里进沙子恨不得按快进的俗套又感人的愿望。” 启太还是不说话。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默默握着钓竿,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我。 于是我也闭嘴了。 沙坑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小学生靠近,与我一经对视便惨叫着跑开,嘴里还发出诸如“打小孩的妖怪又来了!”的怪声,这些我一个字也没听。 只是在沉寂的等待中,回想着黄泉的事。 明明已经成功离开了。可是脱离的前一瞬,有什么东西像压缩饼干一样挤进了脑子里。 我感到脑袋变成了一瓶过载的黄芥末酱,只消轻轻一挤,黄泉的景象便会在眼前铺开。 是十分令人惶恐的、从天上俯视的视角,居高临下,里·并盛的每一个角落都一览无余。 关于“门”的事。 关于“妖怪大会”的事。 还有神社本殿中发生的事。 望着黄澄澄的沙坑,我托着腮发起呆来。 恍惚间又看见了。 怀抱着“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信念,成功闯过了十八道关卡,作为当之无愧的“胜者”进入殿中的那只亡灵。 …最先迈进来的不是脚,而是怯生生探着的脑袋。 ——等真正站到神明面前、到了不得不开口的那个瞬间,最想要的东西就会自动从脑子里蹦出来。 第53章 亡灵是如此坚信着。 忐忑的,激动的,怀揣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期待,慢慢走近了与神明交流的铜镜。 一步一步的,越来越不安。 如同煮沸的汤锅,冒出了无数想法。 ——给我一亿日元。 ——让我转生到哥布林环绕的异世界,成为有权有势的恶魔贵族。 ——让那个在学校作威作福的风纪委员长从此成为我的小弟。 ——让讨厌的校长和教导主任每天在操场上互相用开水浇头。 然而,当那面镜子真正映照出自己的身影,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明明怀揣着巨大的、如野草般野蛮生长的野心,脱口而出的却是: “——让我回去。” 想到了因一时热血上头才收养的、投水自尽的姐姐的孩子。 在姐姐的葬礼上不哭不闹。继承了姐姐的古怪脾气,一点都不讨喜。接回家的第三天就后悔了,完全不知道如何相处。 小孩子不能随便拿便利店的便当应付吧。尝试自己做饭却做出了呕吐物一样的东西。小孩子自己点外卖吃了。可外卖也不健康吧?舅舅做出什么就乖乖吃掉!这么强硬地要求了,结果两个人一起被送进医院挂水。 嘲讽同学、又被同学反过来围着殴打;抱着姐姐生前送的钓竿不撒手,偏偏会在游泳课的时候忘情尖叫。明知他的阴影,想要安慰,却不小心使用了“假如姐姐还在,一定会怎样怎样”的糟糕句式。果不其然被刻毒的嘲讽了。说什么舅舅的角色只是半吊子,在那充什么爸爸妈妈啊? 骂得真难听。 …可确实是半吊子没错啦。 想要做一个负责的大人;但周末的时间也想去约会。 照顾小孩实在太辛苦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难看地坚持了下去。 经过了诸多努力,花费了漫长时间,终于等来了那孩子松口。答应了带他去钓鱼,想象着两人一起坐在真正的水边,吃依然难吃但不会把人送进医院的三明治。 这样一来,时间一长或许会有变化,或许能开启不一样的未来。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死掉了啊?在确定了行程、怀揣着喜悦与希望绕路去渔具店的清晨。 到底是要让那孩子怎么想啊? ——拜托了,请让我回去。回到那孩子身边去。 神明默然不语。 亡灵在殿中哭泣着、哀嚎着、难看地挣扎并祈求着。 ——我不可以死在这里。 ——让我复活。拜托了!我还有没来得及说的话,没来得及做完的事。 ——哪怕只有一小时也可以。其他的什么也不要,请让我回到那孩子身边去! 可是,被拒绝了。 统领着妖怪、俯瞰着黄泉的神明,权能覆盖整个里·并盛,唯独拒绝了逆转生死的祈愿。 亡灵大口喘息着。即便是在这种关头,仍会没出息的感到释然——没办法了,只能痛痛快快顺理成章地许个和自己有关的愿望了。那样的愿望要多少有多少,早就盘算好了足足一千种呢。 到头来,半吊子的张开嘴巴,想到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又半吊子的停下。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亡灵拼尽全力的思索着。 神明静静等待。 “喂,国中生。你到底是在这等什么呢?” 忽然间,启太的呼唤将我的思绪拉回。他看起来有点焦躁,我想了想,说: “在等我喜欢的人。他在追逐一只妖怪,这会儿多半正在心里面不停的诅咒我。” 启太:“……” “是一只从画里面跑出来的、浑身散发着白光的妖怪。”我试图比划,“去黄泉之前和你提过的吧?” 此刻,那个漂亮暴躁的银发少年一定气喘吁吁地追逐着它,上演着堪比京○尼动画演出的青春场面。 就凭他对沢田同学的执着,说不定中途会有好几次差点得手。 但是不可能追上的。我都能想象到狱寺君因此而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世界上不存在妖怪。”孩童冷冷道。 “…存在哦。老师还和它说过话呢。”我稍微带着点怨念说。 【“再跑快点吧!”】 黄泉的漫漫长夜下,亡灵曾一边奔跑一边这样大吼。我也是现在才发现,那句话也许并不是对我们的嘱托。 所以狱寺君是不可能追上的。 那只妖怪会拼了命的狂奔,奔过现世神社鲜红的鸟居、奔过摆着零星摊贩的长街、沿着寂寥的坡道一路向下。 现在正是初夏,现世的阳光灿烂,道路旁会有数不胜数的紫藤花怒放。就这样无尽的、无尽的向前延伸出去。 【“要、要跑、跑得快一点!谁都、都、不能阻止!然后——”】 “喂,差不多说够了吧?”启太握着钓竿,忍无可忍地转过头来,“我应该也告诉过你,我早就不相信这种无聊的童话故事了。” “嗯,关于那段对话,我也一见面就一五一十地告诉老师了。”我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望着沙坑,“本以为他绝对会气得变成恶灵向你托梦,结果当时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别说了!” “很快啦,还有一点点就说完了。” 面对着统领妖怪、在黄泉无所不能的神明,亡灵的一千个愿望全堵在嘴边。都不是真心也好、被一时上头的情绪焚毁也罢。 第54章 到最后唯一剩下的,竟然就只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来自胆大包天超不省心的、从现世下到黄泉来的古怪学生。 于是笑了,想到了最想做的事。 号啕着,许下了最后的愿望。 不远处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朝着我和启太的方向不断逼近。 浑身闪耀着白光的妖怪闪电般出现在公园门口,狱寺君紧随其后,和反派一样双眼冒光、拼尽全力的朝它扑去。 在这宛如电影慢镜头的一瞬中,他与我遥遥相望,祖母绿的眼瞳微微睁大,似乎是明白过来什么,向前的身影忽地一滞。 堪堪擦过他指尖,画见妖怪高高跃起,然后一头栽进了沙坑。 白光大盛。 灼目的光芒中,似乎又听见了斋藤老师的声音。嘶哑着愤怒的、混杂着恐惧和不甘、笑意与泪意的—— “——小孩子就给我乖乖去信童话故事啊!!!” 一片寂静。 “……” 水波滚动,倒映出了孩童的小小身影。 启太呆呆地握着玩具钓竿。四周只剩下絮絮风声。 画见妖怪将污浊的沙坑化作了一池碧波。 钓竿上的红色浮漂先是缓缓下沉,然后被清澈的水流轻盈托起。 第29章 第29章 快日落了。 太阳像一颗溏心荷包蛋, 在云彩上颤啊颤的,随时都可能“哗啦”一下破开。 站在坡道最顶端的台阶上,注视着这样普通祥和的景象, 我不由的脱口而出: “总觉得,今天根本什么都没做嘛。” “…¥#*…!” 身后的喘息声蓦地加重了。我扭过头, 看到了扶着栏杆气喘吁吁的狱寺君。 他大汗淋漓,像刚刚才沿着赤道跑了一场马拉松;一双碧瞳缩小成针眼大小, 阴恻恻地瞪着这边。我觉得他随时会抄起手边的炸/弹,像开椰子一样把我的后脑勺猛猛砸开。 “狱寺君,你不开心吗?”我问。 “%¥#*@!!”他说。使用的是我完全搞不懂的复杂语言,表现成文字就是一堆稀奇古怪的象形文字,且每个字最后面都缀着个铅球般的巨大惊叹号。 我平时连看到古文都会陷入昏睡, 所以对这种外星人文字也是敬而远之,毫无深究打算。 “你不要不开心嘛。”我说,“你看, 这是什么!?” 我从兜里掏出完好无损的沢田娃娃。在看到它的一瞬间,狱寺君就摆出了《呐喊》般的扭曲表情, 简直连呼吸都直接凝固了。 “是在画见妖怪掉进沙坑的前一秒拿到的!”我兴高采烈,“真是好险啊, 要是沉到水里就麻烦了……呜哇, 狱寺君, 你的脸色怎么乌漆嘛黑的?” 狱寺君说:“#@%…*!!!” 这就是天才的语言吗,实在是太深奥了。我嘟嘴,挥挥手中的沢田娃娃。他的视线立即追随着娃娃从左边移到了右边。 “用我听得懂的话说嘛。” 他不说话, 嘴巴闭得比银行的保险柜还要严丝合缝。 我挑挑眉。 狱寺君猛猛深吸一口气, 面无表情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回答说:“因为正和妖怪待在一起呢。” “谁是妖怪啊。”我说,看看太阳再看看他, 又感到一阵心满意足,就说,“那就等到落日再回去吧。” 说着,我就坐到了坡道前面的倒u型护栏上,悠闲晃荡着双腿。狱寺君臭着一张脸站在后头,周身环绕着怨灵般的凶气。如果人类的思考能发出声音,现在他的脑子多半是在嘶吼“快把她推下去!”、“让她死oh~~death!”一类的歌词,并伴随着雄壮疯狂的重金属摇滚乐曲。 但是,撇去这点不谈,我觉得这一幕超级无敌少女漫! 假如画出来就该占据足足两面篇幅,成为津津乐道的名场面,被制作成各种海报与立牌,一经发售就被一抢而空,二手倒卖都要被炒出天价;既有着《我,夕阳,美少年》这样正经的名号,也拥有“夕阳图”这样外行人不明所以内行人一看就“啊啊啊啊~!”的曼妙简称。 高高的坡道上,惨绿色的狱寺君和满面红光的我一站一坐,双双面向着前方。 ——我们前方就是沐浴在日光下的一整个并盛町。 天边的荷包蛋摇摇晃晃着濒临破裂了。最后刺穿云层的光线绚丽夺目,带着一往无前的惊人气势。 一天之中,我一直觉得傍晚前的太阳最厉害。明明那么耀眼,看久了却让人觉得无端悲伤,仿佛那是“光”在消失前发出的最后悲鸣。 我把这一发现告诉给狱寺君。他一开始一言不发,只是背景音爆发出了更为强劲漆黑的摇滚乐曲。后来,我只好握着沢田娃娃发出幽幽的叹息,终于得到了“baka!那是因为你盯着太阳看太久——不,不不不,没什么!你还是继续看吧,多看看,再看久一点!”的阴险回答。 “你只是想让我瞎掉吧。”我戳穿他。他就又不说话了。 “什么看久了就会眼睛酸啊,我觉得才没有这么简单。” 我就像个哲学家一样唉声叹气,紧接着又冒出奇思妙想: “说不定就是因为‘光’不想消失,所以才偷偷跑进人的眼睛里来了。只要愿意收留离家出走的光线、并到达足够多的程度,眼睛就能发射出太阳激光,让所有你看不爽的东西灰飞烟灭。说不定这才是世界的真相。” 第55章 狱寺君十分直接:“什么鬼东西?” 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扎在后背的视线又变灼热了一点,充满着真诚强烈的祈愿。 “又或者,是眼球感受到了‘光’的悲鸣——‘不想消失’,‘不想被忘记’——所以才用尽全力的想要记住它,所以才会感到痛苦…嗯,好像这个解释还更少年jump一点。” 我呆呆望着天上的那颗溏心蛋;看得久了,眼球稍稍酸涩,是刚刚好、听闻一个相识相处三个月的人的死讯时会有的那种程度。 于是想到了,相识相处了三个月、然后死掉的人。 “就算现在重新回去黄泉,应该也找不到老师了吧。”我忽然说。 狱寺君:“……” 像是被我跳跃的思维无语到了,他还是不说话。但周身铿锵的暗黑重金属摇滚乐稍微收敛,变成了没那么喧嚣的蓝调摇滚。 “狱寺君也看到了吗?最后启太身上出现的、淡蓝色的光芒。” 身后传来一声嘟囔,听起来蛮不在乎、充满了酷哥风范。狱寺君冷冷说:“我又不瞎。” “都是淡蓝色,但和第二场比试时看到的又不太一样呢。”我说。 在榨汁机比赛中途倒下的那个浑身散发出悲惨社畜气息的西装亡灵,连同那台不断运作的笔记本电脑,一起化为了流散的光点。 妖怪说,如果把牛的眼泪抹在额头上,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所以,在那个时候看到了。狱寺君应该同样如此。 水镜般的光晕中呈现出的现世景象。模糊的、柔和的、跪坐在灵龛前的背影,一大一小,佝偻着身体的女人与懵懂的孩子,小小的手掌,在柔韧的单薄背脊上轻轻拍着。 景象出现的一瞬间,亡灵空洞的双眼恢复了神采,充斥着难以看懂的复杂情感——不甘地痛苦地温柔地喃喃着“对不起”,就这样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眼。 一点光芒从亡灵身上投入水镜,回到了女人与孩子身边。 同样的情景,在后面的关卡中又遇见过多次。在转生消失前,亡灵们留恋地凝视着水镜,把什么返还给了现世。 “最后启太身上亮起的光芒,就是从老师那边来的吧。”我低声嘟囔。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那么拼命的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还是为启太放弃了一切,让画见妖怪传了个莫名其妙的信息就痛痛快快转生去了,害得我想找人算账都没处算……好老土的剧情哦。” 实在是太老土了;根本土得让人想撇嘴嘛。 我望着缓缓沉没的太阳,感到眼球的酸涩在表面一点点扩大。在转变成眼泪以前,就被灼热的光线直接蒸发了。 …除了一点微弱的光芒,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不是爱也不是恨,而是细微的、怎么都榨取不掉的东西,是绝对绝对不能带着转生的东西。”我一边回忆着妖怪说过的话,一边继续注视着夕阳,无论是夺目的美景还是酸涩的眼球都令我感到困惑。 “真是的…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 身后无比寂静,狱寺君好像根本没在听我说话。我扭过头,发现他双手插兜、正漠无表情地凝望着天边。 在彻底安静下来后,他身上总是带着点没精打采惹人怜爱的孤单,像被遗弃了的小狗。 然而,一和我对视,狱寺君就又变回了苦大仇深、仿佛贞//操正遭受迫切威胁的悲惨美少年。 “…看什么看啊!?”他暴躁呵斥。 我歪着眼睛嘿嘿一笑。他登时像被人握住尾巴的猫咪一样弓起了背炸开了毛。 “——我看到了哦。”我在这时慢悠悠地说。 “哈啊?”狱寺君完全不在状态,只是条件反射地质疑了一声,宝石般的绿瞳中充满敌意。 见状,我“笃笃笃”的把身体转过了180度,背对着夕阳,望着他、告诉他: “是银白色的。” 狱寺君愣住了。 “…果然,自己是看不到的啊。”我眨眨眼睛。 “……!” 聪明如他,立即明白了我在说什么,并在刹那间,露出了做错事的小孩子才会露出的那种无措表情。 狱寺君的悲伤比小猫咪的肚子还要柔软,只向我展露了短短一瞬,便被激烈的怒火取代。 “闭嘴!”他说,表情前所未有的阴沉可怖;骤然爆发出的杀气让我怀疑他连诅咒娃娃的事都抛到了脑后、正准备不管不顾地朝我发动自杀式袭击。 我想了想,继续形容:“不是那种刺眼的荧光,而是很柔和的、像月光一样的银白。” 所以应该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亡灵吧。 现在的狱寺君看起来恨不得一铁锹把我的脑袋砸烂,又或是干脆把自己炸死。 他的愤怒也像炸/弹一样,简单纯粹,“轰”的一下,什么也剩不下来。 “闭嘴,转过去!”他低喝,“否则杀了你、现在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嗯,可以哦。”我满口答应,松松垮垮地等待着被挖眼被杀害,同时继续盯着他看。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龇牙咧嘴的猫咪,一遍又一遍地重申着界限;好像一旦越过,它的世界就会彻底崩塌掉一样。 于是怀着怜爱的心情留出空间。但也不想一步都不靠近。 我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心情。 第56章 “就这么不想听吗?但是,总觉得必须告诉给你听才行——”我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慢慢向他伸出了手。 注视着我的动作,愤怒着、但更多是慌张,狱寺君彻底僵住了,如同面对着乌黑的枪//口那样一动不动。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我轻轻指在他胸口,朝他微微一笑: “——狱寺君也曾被谁注视过。被寄托了很重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 在对视时,那双祖母绿的漂亮眼瞳微微震动着;光华绚烂的夕阳下,我们的影子彻底融在了一起,显现出被灼烧过的漆黑印记,有如野火过境。 面对着我,狱寺君露出了类似万念俱灰的神情。 我模糊地感到:在一刻,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的焚毁了。 焚烧殆尽,变成飞灰,成为永恒。 当时的我对这件事并无察觉。 被狱寺君深深地敌视和憎恶着、日后也注定会被继续敌视和憎恶着——偏偏是这样的我。 我跨过了“界限”。 第30章 第30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 公园儿童区的沙坑忽然变作池塘的事引发了一番热议, 还在并盛的报纸头版占据了小小一角。风头最盛的时候,甚至引来了东京某家电视台的采访报道,并被收录在记载城市怪谈的特别节目中。 节目在黄金时间播出, 邀请当红偶像、某某大学的地质学教授、以及据说远近闻名但谁也没听说过的靈能者作为嘉宾,一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至于最后的调查结果究竟如何, 由于急着换台去看“死神小学生”的最新放送,所以我彻彻底底地错过了。 但总之, 在面容严肃的地质学家与姓名刁钻的靈能者的勘探中,在并盛居民神神秘秘五花八门的口口相传中,在依然来公园玩耍的小学生们的嬉闹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 渐渐的,一年b班的大家都习惯了更换班主任老师后的校园生活。这其中也包括我,一切都如常继续着。 只是偶尔, 在路过公园的时候,远远看到粼粼的波光,脑子里会蹦出那么一个模糊的人影—— 普普通通的师范学校毕业。 一毕业就回到老家, 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 对哥布林有着非比寻常引人担忧的热爱。 享年25岁。死后参加妖怪大会,与胆大包天下到黄泉的超能力学生以及自称mafia的中二病学生为伍。 自我评价是有着黑板擦一样帮人善后的人生, 所以想在最后任性一回。最终的心愿却是“借画见妖怪向某个人传达某件事” ——好像直到最后,都在老老实实做着黑板擦一样帮忙善后的事。 贯彻着胆小怕事的原则、却毅然决然的做出了抉择。 ——就是这么一个有点奇怪的人。 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说“对斋藤老师的死没有实感”之类的话。 虽说工作状态时, 热血教师的设定还有与高中前女友的病床约定全都是假话。人生最大的梦想是拿到退休金, 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说是这么说, 实际却还是努力当着培育学生的热血教师; 在黄泉的时候打过妖怪、也放肆奔跑过,闯过了整整一十八道关卡,赢得了觐见神明、许下愿望的机会, 甚至道别的时候都不忘嘱托学生好好学习; 转生之前明明吓得要死, 却还是通过水镜寄托了灵魂残留的最后一点思念、引导画见妖怪顺利寻觅到目标。以牺牲自己、以及无辜又可爱的超能力学生的美术成绩为代价,成功守护了外甥的心。 他曾活过。 时间像书页一样哗哗翻过, 我继续向前走着。 被留在身后的池塘清澈见底。紫藤花瓣轻轻落在水面,波纹一圈圈荡开,犹如无声证明。 他曾活过啊。 --鼠词 “a班在上体育课,男生那边是打篮球!” “山本和狱寺分在了不同组,两个人在一对一pk!” “呀——快去快去!” 每次的化学实验课都会提早一点结束。才刚走出实验室,就听到了同班女生的兴奋议论。 毕竟是注重他人隐私的我,可万万做不出这等近似偷听的恶事!只不过是耳朵自作主张捕捉到了狱寺君的名字、大脑又擅自勾画出了他在篮球场上风驰电掣用炸/弹炸飞所有敌人的英姿罢了。 我的脚在地上生了根。 然后,一个立定转身!我大踏步向着体育馆瞬移! 等我到的时候,篮球场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兴奋的尖叫声把屋顶震得像果冻一样发颤。 我想了想,觉得黄泉的飞翔法则在现世说不定也能生效,于是绕到了体育馆外面。 只是想象着打篮球的狱寺君,身体就变得轻飘飘的。被“呼噜噜”散开的紫色烟雾掩护着,我顺利飞到了二层,透过窗户窥视着下方的球场。 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暗红色篮球服、扎起头发的狱寺君。 平常他总给我一种对除了沢田同学、炸/弹还有uma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的专注印象。所以我想当然的以为他在篮球场上也会用这三样人事物来击败对手。 现在看到他那么干脆利落的带球过人,帅气程度是想象中的三倍! 无袖又宽松的篮球服什么的真好啊……我眼冒桃心,“biubiubiu”的射向狱寺君。忽然间,他像是心有所感般抬起了头,视线和我撞了个正着。 第57章 彼此间都是一愣。我快乐地朝他挥了挥手,狱寺君踉跄一下,然后摔倒了。 我:“……” 狱寺君:“…………” 本以为绝对会被狠狠瞪视的。结果他就和没看到我一样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一颗黑色的脑袋和一颗褐色的脑袋朝着他的方向跑来,他凶巴巴地对着黑色脑袋、又亮闪闪地对着褐色脑袋,唯独再也没有理会我这颗飘在二层窗外、深情又可爱的脑袋。 他好奇怪啊。 我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 “狱、狱寺同学!我喜欢——” “走开。” 在体育馆外面,遇到了狱寺君被其他班的女生告白。这种时候上前打扰会遭雷劈,所以我躲到了一边,默默扒着墙角、只露出上半张脸来偷看。 结果,再一次的,原本一脸冷漠的银发少年立即望向了这边,与我四目相对。 “……!” 狱寺君面色微变。 …咦?难道说,继“沢田同学”雷达之后,他又在自己身上安装了“回末同学”雷达吗? 我眨眨眼睛,看到狱寺君铁青着一张脸掉头就走,于是干脆瞬移到了他要经过的下个拐角。 “锵锵~小初参上!”我模仿着昨天电视节目里以元气著称的偶像营业。 狱寺君:“唔啊啊啊啊啊!?”他身体边缘被我吓成了锯齿状。 我也跟着:“哇啊啊啊啊啊!”纯粹是被他惊到的连锁反应。 见状,狱寺君又立刻镇定下来,皱着眉毛、眼神像在看白痴;哼,就好像现在行为古怪的人是我一样。 “这次雷达没有报警吗?”我问他。 他恶声恶气地回答:“…你脑子有毛病啊。” 这时候又觉得狱寺君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了。可是——我怀疑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立即得到一个混杂着警惕与憎恶的后退。 “干嘛啊!?” “你是不是在躲我。”我伤心地问。 “嘎啊!?”他发出一声怪叫,像开车时看到极端古怪的路边交通标识那样看着我,“我不躲着你才奇怪吧!?” “不是的。”我说,“和之前的躲法不一样。狱寺君是有什么心事吗?” “有我也不会告诉你!”他炸着毛说。果然是变奇怪了,放在以前,绝对会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或者“不关你的事!”的。 自从那天一起看完日落,他就怪怪的,一看到我就平地摔或发出怪声,仿佛活在《猫和老鼠》的世界里。可当时我也没对他做什么啊……应该是没有吧? 我斜着眼睛觑觑他。他额角顿时蹦出一连串青筋,像钢琴音符一样上下弹动着。 “…走了!”狱寺君看也不看我就准备离开。我当机立断,猛猛拽住了他篮球服的衣角;也是这时才发现,他脚步其实虚浮得可以,被我忽然拽住,差点又是一个踉跄。 “少来烦我!” 今天的狱寺君格外暴躁,转头冲我发出了霸王龙般的响亮咆哮。幸好我早有防备,直接一巴掌撑在他耳朵旁边,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壁咚。 狱寺君:“……”他瞬间瞪圆了眼睛,眸光微微一颤,好像有点慌乱,连反抗都忘记了。 老实说,原本我做好了被汗臭味包围的准备。毕竟他刚上完体育课,又在篮球场上和黑色脑袋进行了一番激烈角逐,具备汗腺的人类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不散发出人肉味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充盈在鼻尖的气息仍然凛冽辛辣;除此之外,又比平常多出了一丝丝甜味,一点也不讨厌。 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我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带着好奇,我踮起了脚尖,刚想凑近一点,就被猛猛摁住了脑门。 “你在做什么?”狱寺君瞪着我,脸色十分难看。 “不要用这种看内衣小偷的眼神看着我嘛。”我严肃道,“只是想确认一下狱寺君身上的气味。不会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的。” 狱寺君嘴角剧烈一抽。 “这就已经够奇怪的了,你这变态!”他边说边加紧了扣住我脑门的力道。我觉得我的脑袋好像也变成了一颗篮球。如果面前有个篮筐,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拔出来投进去。可那样就太可怕了,这里可不是黄泉啊。 “让我闻一下嘛,就一下!” “不行!”他斩钉截铁,看来是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我就撇过头指着光明处:“啊看,是沢田同学!” 狱寺君顿时一惊,等发现那边空空如也时已经中了我的奸计。 我找准空档,邪笑着扑进了他怀里。这是何等极乐的世界啊,我万分陶醉,有如扑进猫薄荷丛里尽情打滚的猫咪。 被抱住的躯体猛地一颤。或许是刚运动完的缘故,狱寺君的心跳极为猛烈,仿佛正在他体内掀起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 在他重振旗鼓、预备把我撕扯下来前,我抓紧时机猛吸一口,上扬的嘴角顿时变成了波浪形。 “辣辣的。”我评价,“像雪山。”树辞 “……” 狱寺君一动不动了;尽管他还抓着我的手腕,但竟然一点把我甩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原来如此,我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呆若木鸡”——这种时刻可比游戏随机掉落的bonus关卡还珍贵,傻子才会松手呢。 我趁机踮起脚尖,把脸埋在了他脖颈处:“还有一点点甜味,像是高级甜品店的草莓圣代。” 第58章 闻言,狱寺君稍微动了动,我能感到他体内奔涌的澎湃的针对“高级甜品店的草莓圣代”这一言论的吐槽反驳。如果放在平时,他早就哇哇叫开了。 但是此刻,狱寺君还是一言不发。假如沉默真的是金,他绝对能成为百万富翁。 太异常了。 太稀奇了。 我抱着他不撒手。呼吸之间,脑海中出现了盛夏屋檐下摇晃的风铃,一边吹着电风扇一边吃西瓜,在烈日下暴走一万步后,从开着冷气的便利店冰柜里拿出的冰镇乌龙茶,沿着杯壁慢慢淌下来的冰凉水珠。 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我晕乎乎的,说:“喜欢。” 狱寺君抓着我的手蓦地一紧。滚烫热度在手腕缠绕一圈,让我有种溺水的错觉。 我抬起头,发现他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陷入石化,又或是口吐白沫失去知觉。恰恰相反,狱寺君十分清醒,且一脸不爽,眼底凉冰冰一片。 “…喂,你差不多闹够了吧。”他低声道,声音比平常嘶哑。 明明是那么冰冷憎恶的眼神。可是一个垂眸一个抬首,我们的距离已经近得连呼吸都相互缠绕了。 “…唔,知道啦。”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 “现在的气息……像淋了草莓酱的雪山。” 狱寺君嘴唇微抿,形成一条很轻蔑的直线;然而,当我仰头凑近时,那双状似冷淡的翡绿色瞳孔却微微放大了。 我的手避开微微凸起的喉结,继续向上;一缕没扎好的银灰色头发垂落到手背,有点痒痒的。 我迎上他充满杀意的目光。比起退缩,心头的颤栗完全是另一种性质的;就像沿着马路上的黄线行走时、身体忽然摇晃起来的那个瞬间。 “狱寺君,”我无视掉他的警告,弯起了眼睛悄悄问他,“那我呢?我是什么味道的?” 第31章 第31章 狱寺君面无表情张开嘴。 “啊?你的味道啊——” 他随即露出一个狞笑, 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暗道一声不妙,然而还是很好奇他会怎么形容我,所以没有选择挣开。 “——当然是像外星章鱼一样散发出一股海腥臭味了!” 一边这么大吼着, 他一边把我像拉面一样甩了出去。飞出去的那一瞬间,我感到自己彻底摆脱了地心引力, “呼啦啦”的看到了奇怪的画面。那在陨石的侵袭下不断逃窜的,难道就是恐龙灭绝的奇景? ——眼睛变成两只疯狂旋转的海螺, 我就这样惨败于自己的好奇心。 见状,狱寺君冷笑一声,拔腿就走。回忆着他身上的好闻甜味,我嘿嘿一笑,身体轻飘飘的浮了起来, 像太空垃圾那样自在的飘到他面前。 “对人家好凶哦,狱寺君——” 他抖了抖,看清我的样子后嘴角一抽:“…不在黄泉你也飞得起来啊。” “因为我已经掌握飞翔的诀窍了——要点就是彻底的摆脱重力。只要我想, 哪里都可以是黄泉!” “这里可是学校,被人看到你就死定了。”他边说边露出期待的冷笑。 “啊呀, 这是关心么?”我自信地拿手托着脑袋,“不会的。只要我不想, 就不会被人发现。” 听到我的话, 狱寺君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但是走着走着, 他又忽然停步,拧着眉毛望了过来——像这样复杂纠结的眼神可不多见,上次见到还是在综艺里, 热爱中华料理的素人嘉宾面对名为“草莓麻婆豆腐”的菜式创新。 狱寺君面色沉重。 “你这家伙…该不会真的不是人类吧。” “真失礼。”我嘟起嘴, 身体像鲤鱼旗一样上下飘扬,“我是人类哦。如假包换的‘人类’!” “……” 他一副想要相信但又在和世间常理作斗争的苦恼神情。正如当时的素人嘉宾听说节目组发明了一种按键, 一按下去就能毁灭世界上所有的草莓麻婆豆腐料理。 “欸,就这么不相信吗?”我露出一个微笑,“那…要来感受一下心跳吗?” 狱寺君一愣,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场景,脸和耳朵忽然全红了。可怕的热度一直延续到了脖颈,他炸着毛对我吼: “在说什么啊白痴!?给我去死!” “不要。我拒绝。人家要活到狱寺君答应和我交往的那天嘛。”我在半空中打着滚。 “永远都不会有那天的!快点早日醒悟,然后被拉去解剖研究吧!”他顿了顿,意犹未尽的又骂,“你这外星章鱼女!” “欸?可我只想被狱寺君研究。” “谁要研究你啊!?真恶心!” “那,即便是躺在别人的解剖室里被开膛剖肚,我也不会忘却对狱寺君的甜蜜爱意。”我眼都不眨的就用更肉麻的话来回应,顺便拿手指冲他比了个爱心。 “……” 鸡皮疙瘩在狱寺君胳膊上奔腾,青筋攻占了他的脑门,墨镜形状的阴影彻底遮蔽了他的视线。 银发少年“唰”的一下扭过头,佝偻着背继续往前,一副不听不看不想的厌烦相。我懒洋洋跟在他身后,不怀好意地咧着嘴巴,活像《浮士德》里引诱圣贤堕落的恶魔。 就这样走了一阵,路上没遇到任何人。中午时分空荡荡的校园看着有点可怕,周围到处有淡紫色雾气若隐若现。快要走到更衣室的时候,狱寺君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来: 第59章 “你到底是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啊!?” “嗯……跟到发现狱寺君的异常源头为止。” “谁异常了?”一个大大的“井”字在他额角炸开,“你少在那边自作多情。” 他的异常和我自作多情是有什么联系啦?我不太明白他这么说的原因,又觉得他这时的憎恨与抗拒都回归到了往常的正常水平,就说: “下午我们班也有体育课,女生是打排球,狱寺君要来看吗?” “除非地狱冻结。”他面无表情地说。虽然我也不是不能真的这么努努力,从而尽情欣赏狱寺君边吐槽边震惊的可爱模样,但为了区区一件小事就执着到这种地步好像稍微有点恶心。所以我只是耸了耸肩。 “好叭。”我坦然地向他伸出手,“那发绳借我。我忘记带了。” “……” 狱寺君沉默地望着我;并不是妥协,而是在权衡通过一根发绳让我像神灯精灵那样原地消失的性价比。现在我越来越能看出他的所思所想了。 狱寺君没有犹豫太久。 “然后你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准来烦我。”他说。 “半个小时。” “一周。” “半个小时零一秒。” “六天零二十三小时五十九秒。” 我们就这样原地拉扯了一阵。他以秒的速度退让,我也以秒的速度前进。最终,我们在“三天”这个不长不短的中点相遇了。 “成交。”我爽快道,“其实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三天吧。” 狱寺君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只是扯下发绳丢了过来,并说:“不用还了。” 我看到上面装饰性的小骷髅头,忽然意识到他用来绑头发的就是平常缠在手腕上的那堆链子。我当即就来了兴致。 “那我要自己挑!”我说,“再加一分钟,让我自己挑一个!” 狱寺君一脸不爽。我们又在原地以“分钟”为单位展开了二次交涉,最后他在“一小时”的巨大诱惑前含恨屈服。 “不光是不准来烦我,连眼神交汇都不准有!我往左看你就不准往右看,听清楚了吗跟踪狂!?”如同刻意要找回场子一般,他冲我大声咆哮。 “清楚了清楚了。那让我来看看……”我飘到他肩膀后面,检视着他腕上的手链手环。如果这时有其他人路过,说不定会以为狱寺君长出了两颗头来。 “…要挑就快点!”他把脑袋偏开一点,语气超级不耐烦。但虽说是这样,我却总感到一道暗搓搓的视线,就是从他眼睛里飘出来的。 脑中已经蹦出了狱寺君别别扭扭斜着眼睛的傲慢模样,我轻笑一声,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他手臂上。 虽说纤细,但果然是男孩子的手啊。很有“骨骼”感,就是那种平时没好好吃饭但就是很有力量的感觉。护腕下面还有很多串链子皮筋,都是黑色加银饰的搭配。为了不挨到我,他嫌弃地把手又凑近一点,绷紧的青筋在饰品下方若隐若现。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那一连串链子上轻轻拂了拂。狱寺君忽然莫名其妙一抖,还没等我发问就率先发难: “别随便碰我!” “…又没碰到,”我做个鬼脸,“狱寺君,小气鬼。” 他一个深吸气,过了会儿就和根本没听见我说话一样,“喂!想好没啊?” “嗯。我要十字架的,这个。”我戳戳悬在半空的十字架尾部。他就直接把它扯下来丢给了我,然后迅速跳到了一边。 “…你是青蛙王子么?”我吐槽。 “戴着这个化为灰烬吧。”狱寺君则回以阴沉诅咒。 “欸?我又不是魔鬼。”我笑了笑,双脚自由自在的挨到地面,当着他的面衔着十字架摆弄起了头发——头发留太长就是这点不好,每次扎起来都有点费劲。 “…哼,反正也不是我的。这是三年级的主动上交的。”狱寺君突然满怀恶意地说,神色有点像那种故意朝女孩子丢蟑螂尸体的恶劣小鬼。 “只要被狱寺君‘净化’过就没问题了。”我回答。说话时稍微抬了抬头,他就飞也似地移开了目光,就像被我衔在口中的十字架晃到了眼睛一样。 “好看吗?” 即便是当我这么主动问的时候,他也再没分来半点视线,只是恶声恶气地提醒: “记好了——从现在起的三天零一小时,不准主动找我!不准偷看也不准跟踪!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我笑了笑,故意模仿着影视作品里恶魔的中二语气道:“如您所愿。‘主人’~” “……” 狱寺君抿抿唇,一副想说什么又拼命憋了回去的不爽表情。 “啊,但明天就有和a班一起上的生物课。”我折返回来提醒,“最近我决定要好好学习。所以我不翘课的。” “…那种不算!”他立马气吼吼地说,“快点给我消失!也不准用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叫我!” “遵命——”我拖长了音调,最后朝他慢慢眨了两下眼睛。 狱寺君的脸色又红又绿。 -- 下午的体育课,拥有幸运物加成的我有如被职业选手附体,轻而易举就带领全队夺得了胜利。 可惜不能让狱寺君看到。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啊啊啊——是a班的学生!往这边过来了!” “山本同学!还有狱寺!受不了、这么远远地看那两个人都好帅!” 第60章 “…奇怪,a班的怎么会跑来操场这边啊?” 应该也是实验课提早下课,然后正好经过吧。我一边在心里面回答,一边恪守着“眼神也不能交汇”的约定。 越是克制就越会想往那边看,实在是太痛苦了。恍惚间,我仿佛看到自己变成了悲催的q版卡通角色,在扭曲的人性漩涡中不断挣扎。 “回末同学,你渴不渴?” “这边有毛巾!” “排球我来帮你拿吧。刚刚真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啊!” 救我于水火中的是同班的abcde君。他们有着如五胞胎般缺乏特色的npc面孔,由于性格和善,所以容易给人留下“特别喜欢说话”的印象。 abcde君在我面前组成了遮挡视线的坚实人墙,然后像合唱队一样开始不停的说话。七嘴八舌的交谈间,我隐隐感到一道饱含着复杂情感的强烈视线。 然而,当我扭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了a班浩浩荡荡的背影。人群中,狱寺君紧紧跟随在褐色脑袋身边,正和黑色脑袋争论着什么,争论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注意操场这边。 …是错觉吗? 同样的错觉,第二次发生则是在隔天的生物课。 a班与b班难得一起上大课,老师让我们自由分组解剖青蛙。我照例是目不斜视,微笑着与围上来的abcde君组成了小组。 “烦死了!别自作主张的凑过来!”——远远的,听见了狱寺君驱赶女生的怒吼,他好像比平常还要不耐烦。 “回末同学从昨天就一直扎着头发啊,和平时的感觉很不一样呢,很可爱!” “笨蛋!是因为新发饰吧?十字架的形状很少见,回末同学喜欢基督教文化吗?” “什么基督教啊。是最近流行的那个——吸血鬼风格才对吧!” “十代目,请您放心!我绝不会让这些笨蛋随便靠近!”另一边,狱寺君大力拍打着胸脯。周围的星光气场都要蔓延到我这边来了。 “啊哈哈哈,狱寺君,这样说果然还是……”沢田同学的回应则是一如既往的老好人。 “好像很有趣,那我也来加入吧!”这开朗到有点强势的声线,多半是山本同学吧。 面对abcde五君,我也露出微笑:“不是基督教也不是吸血鬼,是男朋友送的礼物啦!” 结果他们和狱寺君一起嚎出了天打雷劈活见鬼的质疑:“什么东西啊!?” “欸?回末同学在和谁交往吗?到底是谁啊?”五君十分紧张。 “…我说,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吧?”被狱寺君吼个正着的山本同学十分无辜。 对话到这时候已经相当混乱了,能完全搞清状况的天才恐怕只有我一个。我趁乱往狱寺君他们那边瞟,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一双比不会赛跑的兔子还无辜的褐色眼瞳。 ——沢田同学正愣愣地瞧着我。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十分复杂,混杂着崇敬、恍然大悟以及一丝丝匪夷所思的惊恐。 “狱…狱寺君,你还有想邀请的人吗?”他立刻问,同时不断暗示性的往我这边瞟着。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老好人了。能在三言两语间达成这样的助攻之举,像这样的存在放到少女漫画里都会被称作是“小天使”啊。 “不必了十代目。棒球笨蛋也给我闪一边去!这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东西我一个人就能完成了!” 像狱寺君这样的则会被称作“木头”。 “回末同学?你怎么不说话,交往什么的果然全是误会吧!?”五君在我面前齐齐扭动。 我露出了恶魔般的快意微笑,然后说:“因为这两天在吵架啦……之前感情很好喔!说是已经离不开我了,想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呢!” 不远处传来“咔吧”一声响。 “喂,狱寺,你怎么把解剖刀弄断了啊?”山本同学惊讶道。 “山本,这种时候还是少说两句吧……”沢田同学以仿佛看穿一切的同情语气道。 “十代目,请您放心。我这就把这只聒噪的青蛙开膛破肚——缝上嘴巴——然后炸个稀碎,就这样一口气送到黄泉去!” 狱寺君声音阴沉;背景音里还掺杂着 “不要随便掏炸/弹啊啊啊啊!”的劝阻,以及“哈哈哈都要炸烂了还缝上嘴巴,不是有点多余吗?”的质疑,以及“质疑的点居然在这里!?”的二次质疑。 “回末同学,像这样会和女孩子吵架的男生实在太讨厌了!还是趁机会赶紧分手吧!”五君也在这时齐齐劝道。 “欸?但我觉得他内里其实很温柔啦。”我笑眯眯地说,“我超级、超级喜欢他!” “…………” 忽然之间,身后无论是点火声还是劝阻声都失去了踪影—— 那边就这样彻底安静下来了。 第32章 第32章 三日零一小时之期已到! 秒针一转过最顶端的12, 我就迫不及待地给狱寺君打了电话。这次才响了一下就被接通,那边还是一声不吭,只是隐约有不耐烦的暗黑气场从听筒渗透过来。我就兴高采烈地说: “狱寺君!我们去约会吧!” “……” 那边“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没用的!”我大声道, “狱寺君!我们去约会吧!” “哇啊!?”他被我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有好多下“哔”声响起, “可恶,为什么会挂不掉啊!?” 第61章 “不要挣扎了。通话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我深情道, “因为现在维系着我们的是爱啊——” 真不知道这三天零一小时我是怎么过来的。眼前仿佛出现一张透明表盘,以出离折磨的速度慢慢转动着;一开始的背景是拿着骨棒狩猎野兽的原始人虚影,最后他们造出火箭飞跃了银河系、在浩瀚的宇宙尽情嘲笑着我这个愚不可及的傻瓜。 再也不要离开狱寺君了! “谁和你有爱啊,恶心死了!”他毫不留情地喝断我,接着语气渐渐复杂, “嘁,你倒是一秒钟都不肯多等啊……” “咦,难道狱寺君之前也在偷偷数时间吗?” 听他这么说, 我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结果被凶巴巴又语无伦次的教训了。 “…笨蛋, 怎么可能啊,你是笨蛋嘛!?提防你这种家伙有什么问题吗!?”他大叫, “有事说事!” “喔……狱寺君, 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吧!”我提议。 “……哈啊?”那边的声音稍稍松懈。就像做足准备打开关底boss, 却发现门后面藏着一只可爱的小白兔一样。 “是在漫画上看到的。”我兴奋道,“本以为绝对无法在一起的男女主角,莫名其妙开始了约会。而约会的方式竟然是到电影院看一整天的电影——这样做了以后, 两人间的距离好像也跟着拉近了!” 狱寺君沉默一下, 然后说:“你这家伙……看的漫画也不正常。” “不是的!这次可是天才漫画家画出的超有意思的超能力恋爱漫画!”已经彻底沦为男女主cp饭的我义正言辞,“绝对能在一起!虽然之前的情况一直很不妙, 但男女主到最后绝对能够心想事成紧密相连!而且还是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方式!我已经能确信了!” 狱寺君没和我争论这个,只是冷冷说:“我对电影没兴趣。以为我和你一样闲啊。” “哼,我看你是不敢来吧?” “激将法对我没用。”他冷笑,“我才不会上这种当呢!” 于是画面一转,仍然是周日的上午10点,狱寺君铁青着脸出现在了电影院门口。 他一看到我就倒竖着眉毛撸袖子:“说谁怕了啊——这次绝对要找出你这家伙的弱点,然后就这样把你干掉!” 阔别三天再见,狱寺君的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那么酷帅的私服首饰搭配着那么那么的一张脸、仿佛整个人都在pikapika的发光,我只顾傻乎乎地盯着他看,嘴角变成了软绵绵的波浪。 “给我觉悟——”狱寺君忽然顿住,咬牙切齿地大吼,“唔啊,你的眼神像变态一样!” “因为、毕竟已经三天零一小时没有和狱寺君面对面说话了!” 我含泪向他扑去。他如临大敌,竟然主动伸出手,以微妙的力道化解了我的靠近。 虽说以旁人的视角来看,我们就是在浪漫的粉红色背景中手拉着手原地转了三圈。狱寺君表情狰狞得像被邀请进入爱之芭比城堡的伏○魔,时刻准备着大开杀戒。 “再也不要分开了!”我斩钉截铁地说。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他也斩钉截铁地回应。 “放手!” “不放!” 就这样像纳豆一样纠缠着进入了电影院。 周末上午的影院比坟场还冷清,零星的工作人员如<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般在爆米花机器附近游荡。黄澄澄的灯光下,堆积在一起的爆米花和脑花也没什么两样。 我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了黄泉。说起来,妖怪大会的第一场比试就是在电影院里举办的,当时狱寺君被迫观看了自己对沢田同学大言不惭的黑历史,由于遭受的打击过于重大,还差一点就成佛了呢。 “…喂,不准想些有的没的!”狱寺君忽然阴沉着脸转过头来。 “欸,我想什么啦?” 他威胁般的眯起双眼,冷冷道:“反正不准想。” 我就一边回想,一边朝他咧嘴微笑。久别重逢,不管他做什么都是那么可爱——即便是现在被气得七窍生烟鼻歪嘴斜哆哆嗦嗦掏炸/弹的样子也很可爱! “从现在开始到晚上十二点,我们要把这里的电影全都看个遍!” 我豪气万丈地说出了漫画里的名台词,狱寺君却毫无反应,只是嘴唇松开一下又阖上、露出了类似冷笑的神情。 “随便你,”他一脸酷酷地说,“反正我不付钱。” 不愧是他。一句话就让约会的浪漫氛围烟消云散。 “…这不是人渣小白脸才会说的台词么。”我抬头看看他冷淡的侧颜,一秒钟屈服了,“没问题,就让我来包养你吧!” 我竖起大拇指,朝他闪亮一笑。 “&%*#!?”狱寺君瞬间一退三丈远,过了很久才把嘴巴里的怪叫转换成普通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 “……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他骂完顿了顿,又像没骂够一样恶狠狠补充,“妖怪!迟早鲨了你!” “麻烦给我12张电影票,还有一桶超巨大爆米花!”对此,我司空见惯,任由那些诅咒从耳朵旁边飘过了。 负责接待的店员倒是面露惊奇,仿佛不敢相信世上还能有我们这样的情侣组合;原本了无生趣的面色瞬间焕发出生机,就像僵尸活了过来一样。 “现在有优惠活动,购票赠送娃娃机体验。感兴趣的话,现在就可以免费兑换游戏币~”对方指指摆在墙边的一排玻璃机器。 第62章 除去电视上偶尔安排在电器街的采访,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见到娃娃机。据说这是刻意针对人性弱点设置的邪恶机器,稍不留神就会沦落到时间金钱两空的悲惨境地。 我蠢蠢欲动。狱寺君纹丝不动。 “无聊。”他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要去你自己去,别拉上我。” “欸?机会难得,一起去嘛。”我勾住他一边胳膊,他顿时嫌恶地要甩开。我顺势将身体前倾、仰着头朝他发送祈求光波。 狱寺君一愣,眼神先是一松,紧接着便冷下来,里面仿佛有一整个北海道的寒冬呼啸。 “说了不去了吧!”他用力将手甩开了,“你很烦啊!” ——简直就像是充满了防卫意识、把身上的刺全都用力炸开的河豚一样。 我眨了眨眼睛,然后说:“好吧,那我先去那边看看。” 他没吭声,任由我跑开了。放在以前,看到我的注意力被引开,狱寺君一定会表现得欢欣雀跃(然后狞笑着朝我发动攻击),现在却一点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散发出的气场都说不上开心。 果然,是有哪里不一样了吧。 -- 娃娃机,堪称现代工业制造出的人工沼泽。 远观不过稀松平常,甚至连抱着游戏币行走其中的人类都多少沾染着几分玩物丧志的弱智气息。 但是,一旦陷进去就完了。 绝境,煎熬,以及无论如何都想抓在手中的最后的希望。 那是只有深陷进去过的人才能理解的地狱。 这时候能充当拯救者的,只有神志还没被沼泽吞噬的同伴而已。 侧边传来“哐啷”一声巨响,我略不满地抬起头,隔着玻璃看到了银发少年阴沉平静的面色——就好像刚刚猛踹了机器一脚的人不是他一样。 “狱寺君?”我一愣,“电影要开场了吗?” “谁会来叫你看电影啊?”他顿了顿,很不耐烦的样子,“已经十点半了。” “才过了半个小时啊。” “晚上十点半了。”他稍微带着点恶意说。 “……欸?时间过得这么快吗?”这么说着的时候,我仍是紧盯着吊杆。只见它松松垮垮的向下张开,四根金属爪牙贪婪触碰到无数公仔,最终却一个也没捞着。 “又失败了啊……”失望地吐出一口气,我继续往机器里塞游戏币。到现在,这已经变成全然机械性的动作了。我一边意识恍惚,一边觉得自己说不定就是为了给娃娃机塞游戏币而生的。 偏偏在这时,手臂被另一只手架住了。我转过头,少年望来的目光充满探究。 “你这家伙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啊?”他蹙着眉,比起生气更像费解,“一口气玩11个小时的娃娃机?” “欸,很奇怪吗?” “就算是怪胎也不会这么做吧。” “…啊?”通过和他的对视,某个猜想电光石火般闪现。我脱口而出,“难道说,狱寺君没去看电影,就这么在旁边干等了我11个小时吗?不会吧你是笨蛋吗?” “哈啊?”他登时眉毛倒竖,“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啊!?我才没那么闲,只是正好路过顺便再来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这啊!” 我看看他;他嘴角一抽,没有移开视线,莫名其妙的透出一股固执;于是我率先将目光移开了。 树茨 “因为看到了想要的娃娃嘛。”我鼓起脸颊,盯着玻璃柜角落里的那只橘猫公仔,“圆滚滚的不觉得很可爱吗?” “丑死了。”他看都不看就说,充满怀疑的目光仍旧钉在我身上,“你该不会是在搞什么奇奇怪怪的诅咒仪式吧?” “世上哪有需要借助娃娃机的诅咒仪式啊?”我吐槽,“狱寺君,你脑回路有点怪。” “没你这家伙怪。”他反唇相讥,“真这么想要,用你的‘超能力’不就好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啦。”我还是全神贯注在那只猫咪公仔身上,“可娃娃机的乐趣不就在这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的过程上吗?” “……” 他忽然沉默。 “就算用能力得到里面全部的娃娃,我也只想要那一只。”我继续道,“就算用能力拿到那一只,终究是借助了作弊的手段;就像用修改器通关游戏一样,到最后不是很没意思吗?” “你在这时候倒是看得清啊。”狱寺君满是讥讽,声音也冷了下去,“就算自己抓到,也马上就会厌倦。反正你就是这种糟糕的性格没错吧。” “嗯……确实是有这种可能。”我耸耸肩,“毕竟花费了庞大的时间金钱,如果最终拿到手的娃娃也就那样,难免会失望吧。” 他没回应,冰冷的目光穿透玻璃,凉凉的一片翡绿。 我稍微想了想,又说: “但也可能会开心吧?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娃娃,只有一只令我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所以只有这一只是完全属于我的娃娃——不是有本法国童话记载过类似的事吗?” 说完,我晃晃篮子。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最后一枚游戏币;最后一次机会。 “怎么样,狱寺君要陪我见证到最后吗?” “……” 狱寺君张了张嘴,脸上已经流露出了他拒绝人时特有的那种讥讽神情。 然而最终,他却什么也没说。 我没在意,将游戏币投入机器。连续工作了11个小时的吊杆摇摇晃晃,随着操作而移动。因为是最后一次,我万分谨慎地挑选着位置,任由红色的倒计时一秒秒过去——已在娃娃机沼泽里连续奋战了11个钟头的我可不会因此动摇—— 第63章 而狱寺君站在机器的另一侧,垂眸望着满仓的娃娃,神态竟然十分安静。 我莫名其妙的一愣。 金属的爪子缓缓张开,虚影倒映在玻璃上,与狱寺君的身影缓缓重叠。 ——沿着眼睛、鼻梁和嘴巴,缓缓向下,插入心脏。 爪子最终提起了橘色小猫的一条腿。我回过神来,暗道一声不妙,升到上空时爪子轻巧一抖,在我心痛的无以复加的凄惨注视中,猫咪公仔再度滑落,与我失之交臂。 “唔啊啊啊啊啊啊!?”我扒着玻璃惨叫出声,“怎么会这样!?还以为绝对能成功的,甚至还为此说出了必胜台词——怎么会这样!?” “…哼,”狱寺君冷笑一声,声音不再像先前那样紧绷。 他走到我旁边,目光居高临下,“看来你注定是要失败了啊。” “可能这就是人生吧……”我惆怅地吸吸鼻子,“唰”的一下抱了上去,求安慰般拿脸蹭了蹭他。 “……!” 被我抱住的身躯一僵。可能是还没反应过来,居然一点反抗都没有。我把脸贴在他胸口,触碰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才意识到身体早已僵硬冰凉。 “狱寺君,好温暖啊……”我惬意地闭上眼睛,但这时其实已做好被推开的准备了! “什么啊,这种速度,”上方传来他的喃喃,声音听起来稍微有点奇怪,“你这家伙果然是妖怪吧?” “是瞬移,我用了瞬移。” “…喂,快点给我放开。”他冷冷道。竟然没把我甩开,而是试图用言语让我醒悟。难道他不知道我的脸皮比厚蛋烧还厚么? “力气全被娃娃机吸走了。啊啊、真是场残酷的游戏啊……” “你这完全是自作自受吧。”狱寺君吐槽,同时身体略微动了动,仍旧是微不足道的力道。 “看电影吗?”我趁机抬眼,下半张脸还埋在他胸口。 “…你还记得电影啊?”他一愣,额角终于蹦出一个硕大的井字,“够了吧,先给我下来!” “走嘛走嘛,最后一场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我像牛皮糖一样被他甩来甩去,“今天冷落了狱寺君真是抱歉。让我现在补偿你嘛。” “哈啊?谁要这种补偿啊!?”他大叫,像一台正循序渐进重启的机器,“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那你带我一起回去——我用其他办法补偿你嘛。”我眨眨眼睛。 “……!”机器的重启被打断了。 “看电影吗?就一场。”我又眨眨眼睛,声音放得软软的,“现在下不来——在北海道的冬天伸出舌头舔柱子不是就会冻在上面么——现在差不多就是这种状况。看电影吗?好想和狱寺君一起看电影。拜托啦,就一场。” “……” 和《午夜凶铃》般的阴森目光对上了。狱寺君好像连纠正我歪理的打算都没有。 过了半晌,他恶狠狠凶巴巴的拖着我往检票口走,步子迈得超级超级大。 我挂在他身上。视野里,散发着梦幻光芒的娃娃机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如记忆般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非常想要得到的娃娃。 ——一旦得到了,可能会开心,可能会失望。 在势在必得的那个瞬间,注视到了堪称落寞的平静眼神。 于是,迟疑了;然后,莫名其妙的放弃了。 唉,当时直接按下去不就好了么?明明按下去也不会怎么样。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把脸轻轻靠在了少年肩上。 第33章 第33章 影厅里没几个人, 基本都是情侣。 一对一对,很有默契的拉远距离,散发出一种“因为现在还没到去love hotel的时候所以先来打发一下时间”的慵懒气息。 没人是来看电影的;反倒让最晚到的我们顺利占据了超好位置, lucky! “原创动画。西方的中世纪背景,又融入了魔法与剑的幻想元素啊……这种设定已经过气了吧。”我研究着手上的宣传单, 持剑的勇者占据了最中间的最大板块,看着像正统的骑士角色, 抬起的绿眸正直凛然。 我脱口而出:“好像有点像狱寺君。” 他却很不领情:“说谁像这种傻乎乎的角色啊。” “明明就很帅嘛。”我看看宣传单又看看他,不由自主的想象起狱寺君换上一身中世纪骑士盔甲的模样,盗贼的装扮好像也很适合…紧接着,大脑里面自作主张蹦出的画面却是,女仆——狱寺君似乎是被我盯烦了, 黑着脸移开了视线。 电影开始没多久,初出茅庐的勇者在花海救下了从魔女手中逃脱的公主。淡粉色的花瓣漫天飞扬,伴随着这样的浪漫邂逅, 影院的各个角落响起了细碎的水泽声。 情人间的蜜语有如烂熟的樱桃,蠕动着破开, 从柔软的红色天鹅绒墙壁上滚落,洒满了影厅。 狱寺君忽然把可乐拿到了手边。冰块的碰撞声响亮而清醒, 莫名沾染上一点警惕和紧张。 至于我, 我还是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电影里可没有多余镜头。刚刚短暂的一瞬间, 飞舞的花瓣有几片沾染着血迹。公主突然回头,眸光渐趋温凉。 “…唔,原来是这种故事啊。”我嘟囔着, 塞了一把爆米花到嘴里。 ——我非常喜欢电影, 就像喜欢漫画与书籍一样。 因为很有趣。其它什么也不用做,只消打开电视和影碟机, 喜怒哀乐便流水般涌入眼睛。 第64章 为什么哭,为什么笑; 为什么哭泣也能代表喜悦,笑脸也会寓意悲伤。 生活在平静小镇的我曾靠电影领略世界之大。这项爱好曾一度占据我的全部空闲时光。 后来,也不记得具体是在什么时候——虽说之前就隐隐约约的感知到了——我忽然彻底意识到,电影终究是经过人为编织的产物。 一边竭力还原着真实,一边用心扭曲着真实。会觉得有趣就是在于这种地方。 这里是为了让人哭吧;这里是故意犯傻的笑点;为了煽情舍弃了情节的合理性;音乐的切入真随意啊。 我猜测着幕后者的意图,到了乐此不疲的程度;观影的过程从欣赏变成了博弈。 一旦意识到自身对标的并非电影角色,而是藏在幕后的人,心情就时常傲慢,再也无法像儿时那样热烈的“体验”了。 幽蓝的屏幕光倒映在眼中。 月光下,公主撩起翩跹的衣袖,纤细手臂上爬满尸斑。 回忆杀切入一桩色彩缤纷的谋杀,绿色、蓝色、黄色的水彩不断溅在屏幕上。魔女用利刃剥下曼妙的人皮,将淡粉色的血肉一块块抛进花海里。 披着人皮的魔女;不知爱的魔女。 原本温柔善良的女主角摇身一变成了最终反派。从剧情来说,反转得没什么新意。但画面的表现力是一流的:迪○尼配色的凶残谋杀,看得连阳光都阴森起来了。 我看得津津有味,同时化身为疯狂的爆米花吞噬机。镜头在这时切换到错愕的勇者。身为主人公的勇者有双湖绿色眼睛,性格明明一直很温和老好人(又或者说缺乏个性),却总是在某些很微妙的地方让我联想到狱寺君。 虽说本人完全不这么觉得。 我分神往旁边看:狱寺君一脸冷漠,全身都被荧幕光笼罩,像披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绿瞳里的光彩明明灭灭,连带着瞳孔颜色也一直变化,时而是湖泊般的深绿,时而是带着春寒的浅色。 视线半点不往这边偏。 我忽然有点哀怨。 上次约会的时候,他分明还全神贯注在我身上,这次却这么冷淡,好像完全当我不存在。难道是三天零一小时的短暂分别带来的惯性效应……我猛猛吸了一口可乐,假装不经意的往他那边伸手。 很轻易就碰到了手背。因为刚刚才握了可乐杯,我的手有点凉,挤入指缝、像刚破壳的小蛇一样勾住了他的小指。 狱寺君“嗖”的一下就把手抽回去了。之所以还没离开,多半是碍于面子。感觉他是那种碰到特定情况就会把“逃跑”两个字从字典里抠掉的类型。这种性格吃亏应该就像吃大米一样自然。 “不想看了。”我说。背景是知晓真相后的勇者染上憎恶与仇恨的面容,接下来的剧情用脚趾想都知道——他要遵循古老的预言,把魔女杀掉。假如魔女没有心血来潮玩弄他的感情,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魔女想要规避命运,却亲手将自己的退路堵死了——就是这种缺乏新意的走向。 “那走。”狱寺君面无表情道,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被我一把拉住。 “那样不是太浪费了吗?”我悄悄说,“再待一会儿吧。” 他一僵,立即瞪过来一眼,可惜被荧幕光微妙柔化,威慑力大打折扣。 因为这半站不站的动作,后排有人发出嘘声,我趁机加大力道,半拽不拽的把他拉回座位。 莫名其妙重新坐好后,狱寺君一瞬间好像很迷惘,随之是清醒,再随之是暴躁。他顿时转过头来,那“嘭嘭”弹动的青筋,微微张开的嘴唇,眼看就要说出一大串埃及祭司才能掌握的复杂诅咒。 我凑过去在他下巴上“吧唧”了一口。 狱寺君:“…………”愤愤的神情还残留在脸上,可是这么近距离的注视,很容易就能看出薄薄一层愤怒之下的呆滞懵懂。他好像又宕机了。 我没有离开,而是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银灰色的额发贴着柔软脸颊,被我拨弄到一边。 “…可以吗?”我抬起头,悄悄问他。 狱寺君没说话,但也没用眼神表示“不可以”;只是瞪圆了眼睛,一副拼命想思考但做不到的样子。凌乱的鼻息扫在脸上,我们之间的距离既没有减少也没有变多——居然连后退的动作都没有。他今天是比以往冷漠,但又好像比以往还呆欸。 荧幕上,伤痕累累的勇者对着魔女拔出利剑。剑刃离鞘时发出“咔嗒”的一声脆响,我就亲上去了。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亲了。 经过这么久的“练习”,我也算是发现了狱寺君的偏好。要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即便有再强势的企图,只要裹上一层温柔的外衣,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挣扎着要站起来,于是跨坐到同一张椅子上; 想过来妨碍的手,于是一把扣住按在椅背上。 身后传来魔女嚣张的笑声。在电影里,这基本就是“乐极生悲”的信号。 狱寺君微仰着头望向我,剔透的绿瞳里倒映出两团漆黑模糊的影子。我忽然有点好奇,在他眼中的我会是什么样的? 于是更加凑近了。 近到了没办法再躲避的距离。 在黑暗的、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电影里正上演大决战的戏码。光怪陆离的颜色披在身上,有种古怪的迷幻感。我想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在狱寺君眼中看到了类似“动摇”的色彩。 第65章 呼吸各占一边,混杂着憎恶、迷惘与其它的什么,先是对峙,然后交换。 甜甜凉凉的。可乐味。 爆米花桶滚落到地上。 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翡绿,耳边则充斥着勇者的怒吼与魔女的笑声。勇者的利刃艰难抵挡着扑来的藤蔓,一下一下,等待着反击的机会。然后忽然之间,传来了躯体被刺穿的声音。一场成功的复仇战。 影厅仿佛变成了一罐密封可乐,气泡咕嘟咕嘟上升,化为迅疾绵密的泡沫。 狱寺君一只手撑着我的腰,我拿手指蹭蹭他耳朵。 然后,在某个瞬间,在我还没做出进一步的动作之前,狱寺君拧着眉毛阖眸,鼻息透露出些微难耐,完全是下意识的—— ——他微微抬脸,自己张开了嘴。 -- 味增汤、洋葱肉片、肉丸、汉堡肉、火锅、炖煮内脏…… 我“唰啦”一下阖上了漫画书。 塞进枕头,退到床尾,蒙上小被被。 拨通手机,这次响了足足七八下,还是没有被接通。我脱口而出: “狱寺君,你该不会是在对着电话犹豫吧?” “唔哇哇!?”那头传来猝不及防的反驳,“为什么会自己接通啊!你这家伙是手机怨灵吗!?” “哼哼,假装听不见也是没用的。”我深情道,“毕竟现在连接着我们的可是爱——” “你有完没完啊!?”结果被他毫不留情地喝断了。 “只是想问一个问题啦。就是、那个、关于今天的约会……”我瞟向封印着漫画书的枕头。 那边忽然没动静了,只剩下静静的呼吸声。 “狱寺君将来会吃掉我吗?” “…哈啊?”他匪夷所思,充满错愕,结结巴巴,“你你你脑子里整天就装这些黄色废料是吧?” “说的不是那种吃法啦。”我悲道,“是我看的漫画——明明一起看了一整天电影、按理说绝对绝对产生了牵绊的男女主角。最后男主角却把女主角吃掉了,完全物理意义上的、做成生姜烧肉还有其他各种菜肴的那种吃掉了!” 虽说这也是一种永远紧密结合的方法没错啦! 狱寺君沉默一下,真诚地对我说:“你还是去死吧。” “欸?不要啦。” “现在就去。快一点。先离开地球,然后死吧。” “不要不要嘛。” 像这样没意义的对话持续了好一会儿。我们两个都不知疲倦,直到最后,莫名其妙的双双陷入安静。 “狱寺君。”我忽然叫他。 “…我要挂了!”他恶声恶气。 “就说最后一句。” 我本来是想和他说“明天学校见。”,然而话到嘴边,脑子里又冒出了其它想说的。 于是拐了个弯。 “——像狱寺君刚刚说的那种‘吃法’,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喔。”我故意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地重复,“怎么办,将来你会‘吃掉’我么?” “…………” “狱寺君、狱寺君?” 我叫了两声,那边却一直没有回应。很快传来“啪嗒”一声响,通话自动中断了。 我眨了眨眼睛。 该不会是慌张过头,直接把手机从窗口丢出去了吧? …他好可爱。 光是想象对面呆若木鸡的可爱反应,就忍不住在床上快乐打滚的程度。 真的好可爱啊! 第34章 第34章(小修) 在大街上看到了狱寺君。 微微佝偻着背, 一副要去制霸铃兰的凶煞相,默默徘徊在一家…乐器店的橱窗前。 “呦,狱寺君, 下午好啊。” 我小跑了过去,戳了戳他的背。狱寺君就像突然受到惊吓的猫咪一样一蹦三尺远。 “怎么又是你!?”他大叫, “不要搞这种突然袭击——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他阴沉沉地回望我。我们就这样静静对视了片刻。 “狱寺君, 你想买钢琴吗?”我问他。 “你怎么知道!?”他脱口而出,而后又飞快改口,“谁说我要买钢琴了啊。” “因为你一直鬼鬼祟祟地在这边走来走去嘛。”我奇道,“欸,狱寺君会弹钢琴吗?” 他没正面回答, 只是很不耐烦地说:“不关你的事。” “应该很贵吧。”我瞟瞟橱窗里的庞然大物,光是那漆黑闪亮的光泽,就能看出价格不菲了。真的负担得起吗?明明都在便利店勤工俭学了欸。 狱寺君“哦”了一声, 毫无继续对话的意思,冷酷无情转身就走——没能走得动, 因为我伸手拽住了他敞开的衬衫下摆。 “…放开!”他超凶,“休息日光是遇到你就够倒霉的了!” 言下之意, 如果有什么更深的牵扯就更糟糕了。 “不要这么说嘛。”我忽然灵光一现, “啊, 我知道哦,能便宜买到质量超棒的钢琴的地方。” 他一愣,随即面色一沉。 “…你这说法一听就是门外汉!”少年大力向着我的反方向前进, “我要回去了!” “欸。就当是陪我嘛。” 我笑眯眯地不撒手。被拽住衣角的狱寺君就像《猫和老鼠》里的汤姆猫, 带着凶恶的表情迈着激昂的步伐,行走在由霉运铺就的康庄大道上。 “……”书次 狱寺君动弹不得;狱寺君停下挣扎;狱寺君黑着脸不说话。 第66章 “走嘛走嘛。”我拖着他经过橱窗里那架光鲜亮丽的钢琴, 然后快乐地瞬移了。 -- “自己家种的番茄和野菜——” “二手衣服还有包包,都是八成新,便宜卖啦……” “逛累了来个包子吧!150元3个承蒙惠顾~” 平日里空旷的街道塞满简易帐篷搭就的摊贩,人来人往,都是町内居民。这几年,“断舍离”的思潮风靡全国,连并盛也开始定期开设集市,鼓励社区内的杂物交易。 “这里什么都有哦。”我认真道。 “我又没说要买东西!”狱寺君黑着脸站在农产品摊与金鱼摊中间,正有居民为了砍价吵得不可开交,“再说了,哪个傻子会在这种地方卖钢琴啊!?” 话音刚落。 “什么什么?前面有摊贩在免费送钢琴?” “猫婆婆摆的摊。听说还是演奏级的,价格超贵!” “那不是超值钱么?可恶、偏偏是那个老太婆……!”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我们旁边奔过了。 “这里什么都有哦。”我重复。 狱寺君嘴角一抽,下意识瞪过来。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身上的混血感便尤为明显:浓密的睫毛搭配深邃的翡绿色眼眸,里面闪动的光彩冷冷的——他好像总是在生气。 “你刚搬来嘛。这种都是本地人消息比较灵通啦。”我安慰。 “闭嘴!”结果,好像只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走嘛走嘛。”我趁机拉拉他袖子,正想来一个甜蜜牵手—— “狱寺?阿纲,那边那个是狱寺吧?喂——” 远处传来了这样爽朗得有些吓人的呼唤。 我回过头,看到了正朝着这边大力挥手的山本同学。他在人群中分外显眼,就像一根混入了马铃薯堆的pocky。之所以没能立刻过来,是因为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暂时阻碍住了。 说起来,现在他旁边那若隐若现的褐色发尖,难道就是沢田同学? 我刚想踮起脚确认,就被狱寺君一把推进了旁边的帐篷里。 是占卜帐篷,四周神神秘秘地拉着紫色帷幕。摊主殷勤望来又被即刻吓退,开始哆哆嗦嗦着翻找钱包——这样胆小怕事的作风,我敢断定,他绝对没有占卜头厉害。 “给我现在消失!”狱寺君一脸认真严肃地对着我说。 “欸?为什么啊!”我大声抗议(主要是为了欣赏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明明是我先来的!” “怎么可能让你这种危险人物接近十代目啊!”他毫不犹豫。 “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偷偷溜走呀。”我朝他伸出手。狱寺君却立即警惕地后退一步。 “这种混乱的场合,贴身保护是十代目左右手的职责所在!”他继续毫不犹豫,“光靠那个棒球笨蛋肯定不行!” “真的吗?可他们逛集市都不带你欸。”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缠着我!”狱寺君不为所动。 “原来如此啊。嗯——”我故意装出思考的样子,然后说,“不要。” “…喂!”狱寺君压低了声音,然后就陷入纠结语塞。 看得出他正竭力思索对策,都能听到大脑运载过度时发出的那种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了。 “就这样出去也无所谓吧。”我说。 “怎么可能无所谓啊!?”他脱口而出,“你这家伙可是敌人!” 帐篷里寂静了一瞬。 “…确实啦,我是一直威胁着沢田同学安全、以此为借口把狱寺君这样那样的‘敌人’。” 我点点头,“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我不愿意配合,狱寺君也拿我没办法,因为你又杀不掉我。” 听到这话,狱寺君就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凉水一样迅速冷静了下来。 “你这家伙……现在是在挑衅么?”他面色极差。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哦。”我将手背在身后,对他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明明是狱寺君先用那种凶巴巴的语气让我消失的欸,要挑衅也是你先啦。” 他一愣,表情超级不爽,但随即闭了闭眼睛;重新望过来时,就变得很果断,再没有先前的纠结了。 “…现在先给我消失。”狱寺君冷冷说,“之后…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是什么意思?” “…之前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他涨红了脸,声音陡然拔高,既愤怒且紧张的样子。 狱寺君没再说下去,但从他出奇暴躁的反应,就能明白他没说完的话了。 “欸?意思是之后会加倍补偿我吗?真的?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唇边笑容拉大,故意拖长了声音,“你到底是多不想被发现啊?” “闭嘴!”他阴沉着一张脸,但没否认。 我就大摇大摆走上前两步,踮起脚来观察他的眼睛。里面有愤怒,也有厌恶,当然还有压抑不住的杀气;然而,随着我的靠近,里面又多出一点别的、我看不懂的东西。 “干嘛啊?”狱寺君问得咬牙切齿,声音却似乎跟着放轻了。吹在脸上的呼吸直发颤,有点痒,我不由弯了弯眼睛。 “可以哦。”我说,“但你要先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就答应你。” 狱寺君听完一僵,被我扯着袖子、竟然真的像铁皮人一般板板正正俯下了身。 我把他的一只手按在腰后,配合着仰起了头。他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直直盯着我,表情稍微有点可怕。 第67章 又过了一会儿,狱寺君面无表情——这么说好像也不太恰当,更像是一种魂魄出窍的神游状态——用另一只手卡住了我的脖子。 我:“……”不愧是他。想趁机掐死我是吧? 我挣了挣。他揽在腰后的手却陡然一紧,把我更加拉向了他——这家伙好像真的变成铁皮人了,简直能听到他的每个关节咔吧作响。 眼中同时混杂着狰狞、无措、抗拒与迷惘,以一种说不清是预备亲吻还是谋杀的姿势,狱寺君更加凑近了一点,然后—— “狱寺!果然是你啊!”帐篷被猛地掀开,灿烂阳光劈头盖脸的涌进,将入口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照得有些模糊。 狱寺君:“…………”他的心跳似乎停止了。 在狱寺君天崩地裂的注视中,山本同学貌似呆滞地看了看不清不楚搂抱在一起的我们。 “狱寺,你一个人在这边做什么呢?”他大喇喇地一笑,“噗…姿势好奇怪啊。” -- “我们也是在前面碰到的。刚刚还在和阿纲说会不会遇到你,结果转眼就看到了!” “……” “狱寺,你是对占卜感兴趣么?哈哈哈哈怎么一脸撞到鬼的表情啊?” “那个…狱寺君,你还好吗?脸色好像有点……” “…没有这回事!十代目!请放心,我会时刻守护您的安全,不让危险分子靠近您半点!”(持续警惕的眼神)(持续警惕的眼神) “不不不,这里是集市,不会有什么危险分子啦……”(苦笑着摆手)(明显是在心里吐槽的无奈神情) 最后补刀的是一直吓得发抖的占卜店主:“这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那边自言自语。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然后就被飞射过去的阴沉目光吓得躲到了桌子下面。 如果不是山本同学熟门熟路的从背后架住了狱寺君,恐怕占卜摊位下一秒就会迎来热烈的爆炸。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街上,趁着沢田同学和山本同学说话的功夫,狱寺君低声问我,面色难看极了。 “不用这么小声也没关系。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啦。”我说,“啊,事先说好,我可不是幽灵,关于这一点还请放心。” 狱寺君默默投来一瞥,眼神极其复杂,不知道是放松了还是更警惕了。 “是诅咒哦,我给自己施加了‘透明人’的诅咒。”我竖起一根食指,说得头头是道,“是小时候受童话启迪,心血来潮研发出来的:明明存在着,但所有人都看不见,就是这种听起来有点无聊但实际上很稀奇的效果。” “…哪个童话会描述这种东西啊!?” 他吐槽完就面露后悔,匆匆补上一句,“恶心吧啦的。” “《青蛙王子》。”我说,“讨人厌的王子,就算被变成青蛙,也还是会口吐人言勒索公主,吃她的食物睡她的床,实在是太讨厌了。干脆变成透明人吧,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喂,走路看着点路啦!” 最后一句是对迎面撞来的路人说的。对方望着空气一脸疑惑,最后匆匆逃进了主打驱邪的帐篷里。 “你这家伙从头到脚都怪。”狱寺君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所以你刚刚一直在耍我是吧!?” 早在他额角青筋爆开时我就做好了准备,赶在他大声咆哮前及时捂住了耳朵: “狱寺君不是老早就知道我讨厌人多的地方吗?倒不如说我这边才比较吃惊,第一次约会就能靠自己观察出这点的家伙,到了第三次约会竟然完全没猜出我的想法。难道我们的心灵感应已经中断了吗?” “谁和你有心灵感应啊?恶心!”狱寺君顿了顿,又飞快补充,“那些也不是约会!” “好好好是是是~”我一边敷衍,一边眯起了眼睛。周围的人潮顿时变作模糊迟滞的大型色块,好像用笔一搅就能随意抹开。 “人一多起来果然很麻烦。”我低声嘟囔一句,察觉到狱寺君的目光,便又道,“特别是小孩子时期,大家都会跑过来‘你家大人在哪啊?迷路了吗?’的问。与其被扭送警察局,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被看见比较好呢……啊,狱寺君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吗?” 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欸。 “和你没关系。”他立刻说,“现在就给我——” “‘消失掉’,”我微笑着接上他的话,“不是已经如狱寺君所愿了吗?” 闻言,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正欲说什么,前面的沢田同学却忽然回过了头。 “狱寺君……”沢田同学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是一个人来的吗?” “当、当然了,十代目!”狱寺君顿时挺直了背脊,语气斩钉截铁,“是有什么需要单独执行的任务吗?您尽管吩咐!” “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沢田同学额角流下冷汗,两只手都快摇成了飞机螺旋桨,“我是说…没什么!可能只是错觉!啊…妈妈他们就在前面,我们先去和大家汇合吧!” “当然没有问题,十代目!”狱寺君大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浑身都焕发出明亮光彩。 和平时完全不一样,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变成狗狗了,身后好像多了条尾巴、在不停摇来摇去的。带着点新奇,我笑眯眯地从旁观察着。 ……虽说一和我四目相对,他就又切换回了猫猫模式,脸和烧糊的锅底一样冒出了黑烟。 第68章 “当我不存在就好咯。”我眼睛一弯。狱寺君冷哼一声,果真照做,可没过多久,又会假装不经意的看过来。 演技,也太差了。 集市里人来人往。我朝他吐吐舌头,将手提在胸前,双脚离开地面,模仿着冤魂的姿势,飘到了队伍的最尾端。 第35章 第35章 队伍里, 狱寺君正和山本同学吵吵嚷嚷。后者还是笑呵呵的,他额角却已蹦出无数个“井”字,好像下一秒就要给山本同学一拳。 “你们俩真不对盘。”我评价。狱寺君假装听不见。 沢田同学原本很恐慌地站在他们中间, 但是自从笹川同学与黑川同学自人群中出现,他就一直分心, 眼神暗搓搓的往她们那边瞟。 “应该是暗恋她们中的一个吧。”对于这种恋爱问题,现在我已经很拿手了。狱寺君扭过头来恶狠狠地警告, “不准揣测十代目的所思所想!”。 队伍里唯一的成年人是沢田同学的妈妈(感觉她能做出世界第一美味的便当);像护卫般站在她脚边的却是两个头身比不太像正常人类的小孩。 “是之前在公园看到过的花椰菜奶牛妖怪!”我一眼认出其中一个。狱寺君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这家伙你可以带走。” 花椰菜奶牛妖怪在我眼中顿时沦为了购入大瓶酸奶时会绑在瓶身上附赠的塑料杯般的存在。于是我将视线移到一旁,那个西装革履、胸前佩戴着巨大奶嘴的婴儿身上。 “…啊,是‘诅咒’欸。”我眨眨眼睛。 “哈?你在说什么鬼——喂!?”看到我直接飘了过去,狱寺君发出尖锐爆鸣,宛如一只吃多了辣椒的海豚。真不知道他在紧张些什么。 “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欸?!那他到底多大了啊……” 我倒悬在婴儿头顶。对方的表情毫无变化, 看起来真是人畜无害,和真正的婴儿没什么两样:黑黢黢的、黑豆一样的眼睛,塌下的眉毛仿佛两根歪斜的电视天线。 “根源是在——” 目光聚焦在那颗圆润剔透的奶嘴上。我刚想伸手戳一戳, 视野就被乌黑枪//管占据了个彻底。 对方扣动了扳机。 “呜啊!?”我赶忙向上猛猛抬头,紧接着就迎来了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第…… 顺着我的行动轨迹, 对方面不改色将弹夹里的子弹全部打空了,然后没一秒就重新开始了扫射。射出的子弹居然能拐弯也太犯规了吧?那种能从地下直袭人脑门的招数又是怎么回事? 这像杂耍一样游刃有余、威力却比霸王龙还要凶暴的猛烈进攻, 不会错了—— “这家伙就是那种人吧, 性格超级恶劣的那种!”我一脸深沉地躲到了狱寺君背后。 “嘎嘎啊啊啊啊——!?”代替我直面枪口的狱寺君寒毛耸立, 从喉咙里溢出一串残破怪声,想必是针对我的甜言蜜语。 婴儿没有进一步行动,但也没移开枪口。古井无波的视线穿透狱寺君, 径直钉向了后方。 我大着胆子探出半边脑袋, 朝他做了个鬼脸。没得到任何反应,看来对方确实看不见我。 …只是凭借本能, 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真恐怖。”我说。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啊啊啊!?”狱寺君大叫。 “你你你突然之间做什么啊!?”沢田同学眼球都快瞪出来了,也跟着加入了崩溃阵营。只不过他是朝着婴儿那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误伤到别人怎么办啊?” 对此,婴儿充耳不闻,矮小的身影充满压迫感。更可怕的是,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一脸的人畜无害,一丝杀气都没显露。 “……” 我又听见狱寺君大脑高速旋转时会发出的声音了。他忽地挺直了背,背影似乎也变得视死如归。 “你该不会又在打什么鱼死网破的主意吧?”比如忽然抱着我大叫“这是敌人!”,然后让婴儿连同他一起射个对穿什么的。 我伸手戳戳他。 “哼,这可是reborn先生,你已经完蛋了!”狱寺君大叫。我觉得他才是彻底失去了理智,完全能想象到他克制着恐慌、拼了命的扬起一个狰狞笑容的样子。 “没用的哦。以为这样就能干掉我吗?”我用力戳他,“就算成功了,自己也会跟着死掉哦。” “我才不怕死呢!”他立刻说。 “…你还真是不长记性。”我翻了个白眼,“拜托了,谁都好,快来阻止这个一心寻死的狱寺君吧。” 一道声音在这时恰到好处的插入了。 “reborn,就算是你,也不能随便拿枪指着隼人。” ——是一位打扮时尚、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高贵冷艳气质的漂亮姐姐。 沢田同学惊呼她为“碧洋琪”,连名字都好洋气,感觉从小就住在城堡里。 “狱寺君,她是谁啊?”我悄声问。 “不关…你的事……!”身前的少年咬牙切齿,但还是拼命从牙缝里挤出了警告声。不知为何,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捂着肚子,陷入了让人为所欲为的虚弱状态之中。 我快乐地从后面扶住了他。 “莫非是狱寺君的姐姐吗?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我也真是失礼了。” “你就没守过礼吧混蛋……唔啊…可恶…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因为长得很像嘛,眉眼间。”我说,“啊,朝着这边过来了。” 第69章 “……!” 狱寺君如临大敌,如同炸开毛的猫咪,刚想后退,就直直撞到了我身上。 “此路不通哦~”我邪恶地抱住他的腰,沉醉在独属于他的凛冽气息之中。 碧洋琪小姐一脸感动,“隼人,这次你没躲开,姐姐真的好开心。你没事吧?” 说着,她就怜爱地摸了摸狱寺君的头。他顿时口吐白沫,凄惨地仰面倒在了我怀里。 “居然主动靠过来,小初我也好开心!乖孩子乖孩子~” 我满足地蹭了蹭他的脸。狱寺君翻着白眼手指抖了抖,像个快要归西的老头子一样;最后从嘴巴里冒出一缕白烟,一动不动了。 “怎么办!?”沢田同学崩溃大叫,“他彻底失去意识了!” “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姿势,狱寺那家伙……”山本同学也望着这边愣神。 毕竟其他人都看不到我嘛。他们眼中的狱寺君多半是以一种身体后仰腰部凌空的倒u型姿势强撑着。 “这是……”距离我们最近的碧洋琪小姐一愣,随即便一脸欣慰,“隼人,你的特训已经精进到这种程度了吗?姐姐好欣慰!” “这不是靠特训就能训练出来的吧!?”沢田同学大声吐槽。 “不要离开我们啊狱寺君!”我也捧着他的脸深情大喊,“可恶,这种时候果然需要人工呼吸了吗?” 一般说出这种搞笑台词,百分百会被什么飞来横祸阻拦。所以说完我就飞快凑到他唇边、响亮的“吧唧”了一口。 狱寺君先是像睡美人一样茫然地睁开双眼,接着就如跳蚤上身般弹跳起来、大声说着“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到了这里,一场闹剧总算是告一段落。碧洋琪小姐说要去找什么稀奇的曲奇饼干食谱,拉着感兴趣的女孩子们一起离开了。 沢田同学的妈妈则说要去前面的流动摊贩买东西,得到了剩余人的一致赞成。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向前行进。 “刚刚简直就是漫才小品嘛,人都来来往往的。”我飘在狱寺君旁边评价。闻言,他额角立时蹦出一个硕大“井”字。 “还不是你这家伙搞出来的事!?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啊!?”紧跟着又是一连串的复杂诅咒。他就算阴沉着脸也很好看,360度毫无死角的那种。不,不如说现在更惹人怜爱了,我笑眯眯地欣赏着。 说着说着,狱寺君忽然顿住,过了会儿才一脸别扭的开口: “…喂,你之前说的,reborn先生身上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坐到了山本同学肩上的恐怖婴儿。尽管对方在碧洋琪小姐出现时就收起了枪支,但我确信,他就是那种会为了等敌人露出破绽而预先掉头走出去三千米远的家伙。他身上就散发出这样一种不露声色的恐怖气息。 “就是字面意思。”我说,“那个人被诅咒了。” “……怎么可能有人做得到这种事啊?reborn先生可是九代目最器重的杀手!” 我们边聊天边跟着队伍进入了商店的宣传区。超市、香水店、甚至还有房地产,身材瘦弱的眼镜小哥站在无人问津的摊位前嗦着拉面。 “诅咒本来就是遇强则强的阴险伎俩嘛。”我顿了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不过,毕竟是那种效果,施予者大概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吧?” “哈啊?再给我说清楚点!” “可以啊。”我朝他伸出手,“不过要先收取报酬~” 一个对视,狱寺君额角一跳,一脸不爽。没反对就是默认!趁着他不说话的功夫,我“嗖”的拉住了他的手。光是这样犹嫌不够,于是手指试探着寻到缝隙,一个快乐的十指相扣! “…喂!”狱寺君脸上染上气恼的薄红。修长漂亮的手指被我紧紧缠住动弹不得,有如坠入蛛网奋力挣扎的蝴蝶。 “理论上,解除诅咒有3种方法。”我无视掉他快要爆炸的脑袋,笑眯眯地向他介绍,“最简单的当然是直接杀死施咒者。无论多么强大的诅咒,只要消灭源头就能解开。就像狱寺君一直以来尝试的那样。” “……” 他阴恻恻地磨着牙没理我。 “但是,当然也会存在施咒者无法被杀死的情况。”我第二次说,“就像狱寺君一直以来尝试的那样。” “&%¥#!” 银发少年开始拼命甩着我们相握的手。然而我的手指就像水鬼一样紧缠着他不放。 “既然这样,就只能期盼施咒者良心发现、自己解开诅咒。”我耸耸肩,“想也知道有多困难。” “…倒不如说是不可能发生吧。”狱寺君嘲讽似的瞪着我。 “那倒也不一定啦。”我微笑着说,“诅咒本质上是对他人的‘恶意’。恶意这种东西,有些时候不是很容易就消散了吗?某些人不妨也把和我同归于尽的念头放到一边,试试看其它方法哦?” “谁说的啊?”银发少年跟着露出狞笑。一看就知道,此刻他脑子里充满了要将谁碎尸万段的念头,“还有一些是永远也不会停止的。”他恶意满满地说。 我笑容一淡。 “你说的也是种情况啦。”我叹了口气,“确实是存在的哦——” “——除非下咒者自愿解开、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解开的诅咒。” 我遥望着西服婴儿头顶。之所以不把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是因为总觉得他会突然回头给我一枪。 第70章 “那个人中的就是这样的诅咒。所以才说施咒者很讨厌。”我说,“毕竟强行解开的话,世界就会毁灭掉嘛。” 所以,说不定还得反过来充当“诅咒”的守卫者,莫名其妙的继续“存在”着……像这样的命运很难不叫人怨恨吧。 正出神的时候,身旁忽然又响起“嘎啊啊啊……!”的怪声。 我转过头,看到狱寺君大张着嘴巴,表情一片空白,就是那种“意外从魔法蟋蟀那里得知了惊天秘密怎么办怎么办什么东西啊!”的恐慌。 “世、世界会毁灭!?”他嘴巴一抽一抽的,阖了好几次都没阖上,“什么恶心的——不对!你又是从哪知道这些事的啊?” “想知道?”等到他自然而然的屏息,我眼睛一弯,“光是牵手不够,要用其他东西来换。” “……” 狱寺君拧着眉毛面露犹豫:“该不会都是你瞎编出来的吧?” “随你怎么想。啊…顺带一提,想知道这件事的答案,光是亲亲也不够。”我笑着竖起一根食指,“要用更珍贵的、狱寺君独一无二的东西来换才行。” 他闻言一呆,忽然超级用力的把我甩开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沢田同学遭遇了袭击,但在成功摆脱我后,狱寺君就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从脖子根开始,大片大片红色占据了苍白肌肤,乍一看就像一片艳丽的火烧云。 “你果然是在耍我啊!?”他怒火中烧。接下来的话都是经常听到的,什么“黄色废料章鱼女!”、什么“我才不会相信你!”、什么“做梦去吧!”。 像这样的抵抗实在太过激烈,反而让我产生一种“他已经在屈服了”的错觉。 “…诶多,我说的是‘灵魂’啦。”我眨眨眼睛,“你想到哪里去了?” 仗着身高差,狱寺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由于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消退,所以这一瞪的杀伤力严重不足,只让人格外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你说的才不是‘灵魂’!”他戳穿得斩钉截铁、咬牙切齿,“绝对、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会的吧。” “不会!”狱寺君顿了顿,又表情乱糟糟的补充,“杀了你!” 第36章 第36章 队伍停在尽头。 最大、最显眼的那个摊位前。 蓬勃生长的绿植, 灵龛,袅袅上升的香火;两把摇摇晃晃的摇椅,安然坐在其中一把上、盖着薄毯的老人;还有就摆在摊前、看得出已有一段历史的白色钢琴。 许多许多只野猫。失去了灵敏警觉的习性, 懒洋洋的或坐或卧,在绿植下、灵龛前、空置的摇椅还有老人膝头。 眼前的一幕即便出现在黄泉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这个摊位就是妖异到了这种程度。精神正常的人根本布置不出来, 我看得津津有味。 “这、这个摊位一看就很可疑!”沢田同学诚实吐槽,“欸?妈妈, 你要来的就是这边吗?!” “妈妈年轻的时候就对音乐很感兴趣嘛,”沢田阿姨羞涩地抚了抚脸颊,“听到免费送钢琴的宣传就忍不住了。” “这么大的钢琴家里怎么摆得下啊!?”沢田同学又一指在“嘿嘿”坏笑的蓝波,“绝对会吵死的!” “少年崽,拿到钢琴可不是这么想当然的事。”坐在摇椅上的老婆婆忽然说, “首先得先弹出让我满意的旋律才行。” 老实说,第一眼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龄。从额头的皱纹还有满头的白发看,她已经很老很老了;但穿着以及盖着的薄毯只能用绚丽形容, 配色让人想到儿童绘本。 是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的古怪风格。眼下忽然开口,就像一件古老的摆件忽然活了过来。 沢田同学被吓了一跳, 狱寺君立即护卫到了他身边。仿佛心有所感一般,老婆婆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将面色不善的狱寺君细细打量了一番。 “你, 到最后面排队。”她颐指气使地一指钢琴另一头的队伍。 “哈啊?”狱寺君看起来很想让她连人带椅子一起爆炸。 “想拿到钢琴就先演奏。想演奏就先排队。”老婆婆冷冷说, 接着就闭起眼睛不理人了。 “……” 幸亏山本同学及时拦住狱寺君,否则他恐怕会因为当街殴打老人而被送进警察局。 因为沢田同学兴致不高、但沢田阿姨一脸跃跃欲试,所以名为reborn的恐怖婴儿掏出枪//支, 逼迫所有人参加名为“彭格列音乐会”的奇妙活动。据他说, 只有合格的mafia首领/左右手/棒球大赛优胜者才能取得真正的胜利。 我发现他们的画风开始与眼前的摊位相融,逐渐变成非常不切实际的东西了。 【为钢琴寻找有缘人。无论经验者与否, 只要弹出让我满意的旋律,演奏级钢琴带回家。】 摊位前贴着这样的醒目标语,不禁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上个世纪的骗局。 “这不就是为狱寺君你量身定制的活动么?”我说。 他“嘁”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势在必得”,倒不如说是“烦躁”。 按理说,像这样以“免费”为噱头的活动应该会吸引不少好事之徒。然而真正的队列很短,我们一行几乎扩充了一大半。挤在周围看热闹的人还更多些。 很快,原因就不言自明。 “你不适合弹钢琴。” “肖邦听到又要少活二十年。” 第71章 “你弹出的旋律就和你的人生一样,乏味又错乱啊。” 每位尝试者碰到钢琴不足十秒,老婆婆就会给出诸如此类的评语,当众将人轰下台来。 平心而论,她的言辞也不算多么犀利,但这样不留情面的话语毕竟是从这么一位诡异的老人口中说出,莫名其妙就会给人一种受到诅咒的感觉。 随着队伍越来越短,我看到沢田同学双股颤颤,仿佛行将登上断头台。 山本同学是第一个,2秒就被叫停,得到的评语是“一心不可二用,你这人一次最多专注一件事。” 傻笑着的花椰菜奶牛妖怪是第二个,还没攀上琴凳就被赶走,评语:“连鼻涕都控制不住的家伙还是算了吧。” 沢田阿姨是第三个。她也没有经验,只是按照顺序试探着弹了弹。 过了10秒,老婆婆打断道:“是个好人。有点大条,不要太恋爱脑会比较好。”立即被沢田同学吐槽“这已经超出钢琴评价的范畴了吧!?” 紧接着就是沢田同学,他也是一脸不确定的按顺序瞎碰,中途就一副想快点离开的样子。 老婆婆沉默一下,说:“你可真倒霉啊。”“所以说这完全不是在评价钢琴吧喂!?”沢田同学大叫。 “好厉害,简直就像被掌管吐槽的神明附身了一样。”我不由感叹。身旁的狱寺君却还是一言不发。放在往常,他肯定早就“不准妄议十代目!”、“再说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之类的叫开了。 现在,他却只是默默盯着钢琴,眼中浮现出了很复杂的神采。我悄悄握住他的手,发现他连指尖都在微颤。 “咦?难道说…在紧张吗?就算弹得不好也没关系啦。” “…谁紧张了啊。”狱寺君立刻说;但好像连手被握住的事都没发觉。 我的手指向上,轻轻扣住他手腕,“骗人,心跳得好快啊。”我低声笑了笑。 狱寺君回过神,一把抽出手,终于冷冷道:“闭嘴。再敢妄议十代目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我耸耸肩。 终于轮到狱寺君了。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并不是对着钢琴、而是首先面向沢田同学,背景一片pikapika闪光: “十代目,您放心!赌上左右手之名,我定会为您献上胜利!” 欸……我也好想被狱寺君pikapika的对待!就叫我“十一代目”好了! 散发着满满怨念,我像冤魂一样飘向沢田同学,希望能感受一样他那边的视角,中途却被狱寺君一把拽住了衣服后领。 “对、对哦!”沢田同学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狱寺君以前说过的,小时候你就开过钢琴演奏会!” “欸?那不是超厉害吗?”我顿时瞪圆了眼睛。银发少年一个用力,猛地将我甩到了后面,好像很不愿意听到夸赞似的。 很可惜,光制裁我一个没用,围观的居民也纷纷发出惊叹,望过来的眼神全都带上了期待。 沐浴在这样的热切目光中,狱寺君更僵硬了;眼神先是很凶恶,接着就慢慢染上无措。 …毕竟他就是这种不知道怎么回应好意的别扭性格嘛。 我弯了弯眼睛,抢先坐到了琴凳上。 “——正是如此!”人群中忽然传来饱含骄傲的女声,“能再看到隼人演奏钢琴,姐姐好开心!以前你当众弹奏前都会吃我做的饼干,所以这次我也特别带过来了!” 温馨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是碧洋琪小姐,手捧着一盘冒绿烟的不明物体,感觉吃了就会死掉。 狱寺君一看到她就陷入虚弱状态,“啊啊”惨叫着把递到嘴边的东西咽了个精光。 以一种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神秘状态,他颤颤巍巍的朝琴凳这边走来。看到我时还用力把手往前扑棱了两下(根本没打到),弹奏时全程高昂着脑袋。 我从小就不懂艺术。就算让我近距离感受,也只能模糊认知到,现在响起的是很华丽急促的音乐。 时间似乎正随着音符的流泻速度而变化。一曲结束,狱寺君抬起双手浑身发抖,宛如一只仰天长啸的丧尸。 围观听众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热烈掌声,“太精彩了!”、“是天才!”、“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诸如此类的夸赞不绝于耳,就像巴掌甩到身上,到处都火辣辣的。 “……” 一片喧闹之中,狱寺君终于回魂。他默默垂眸,黑白琴键倒映在一片柔软的翡绿色中。 “技巧上无可挑剔。”摇椅上的老婆婆说。她的声音就像镰刀,一开口就把其它人的动静全数收割了。 “但是,其中蕴含的感情太混乱了。如此疯狂的表演,你是被怨灵缠身了吗?”她评价,“还是先把自己的心情收拾整合好了再来吧。” “…少在那边自说自话了。”狱寺君“啧”了一声。 “这么美妙的旋律也不能让你满意吗?” “猫婆婆,你不要太挑剔了。到底是想听到什么样的曲子啊……” “果然只是在耍人玩而已吧?演奏级的钢琴怎么舍得随随便便送出去嘛。” 先前沉醉在音乐中的路人们纷纷抗议。狱寺君却没理会他们,只是一脸沉痛地走到沢田同学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十代目,刚刚分明夸下海口,却没能完成任务!”他双手撑在膝上,仿佛有肉眼可见的巨石压顶,“我根本不配做您的左右手……” 第72章 沢田同学赶忙出言安慰。刚才队伍里的人也都聚拢过来,夸赞起刚刚的演奏。被那么多人围在中间,狱寺君先是一脸不自在,随即就挂上虚张声势的凶暴。他真好懂。脸都红了,现在的样子分明就很开心嘛。 我坐在钢琴凳上,拿手支着下巴远远看他,忽然就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我微微一笑,银发少年愣了愣,飞快的把目光移开了。 结果最后谁也没得到猫婆婆的认可。 告别那家古怪的钢琴摊贩、重新回到热闹的集市,我立刻飘到了狱寺君身边。他一看到我就一副超级嫌弃的样子。 “不准说什么奇怪的话。”他预先警告。 “嗯?”我疑惑地眨眨眼睛,不明白他在警惕些什么,“嗯……弹之前果然还是有点紧张吧?” “…哈?谁紧张了啊?我那只是随便弹弹而已!” “骗人,”我将手背在身后,“心跳声大得我在旁边都能听见了。”不过一碰到琴键就不一样了,他果然很喜欢钢琴吧。 狱寺君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像苍蝇一样围在旁边赶都赶不走。都是被你这家伙烦的!” “欸?”我扬起嘴角,“意思是,狱寺君在弹琴的时候,脑子里面也全都是我吗?” “怎么可——”银发少年脸上已预先现出嘲讽神色,但不知为何,反驳的话忽然卡在了嘴边。就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他猛地瞪圆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重回嘲讽模式,“你你你少在那边自作多情了!” “是是~”我笑着应道。 走着走着,我忽地大惊失色,“欸?我是苍蝇那你是什么啊?!” 狱寺君也一愣,“当然是杀死苍蝇的人了!”他恶狠狠地说。 彼时已快到晚餐时间。山本同学热情招待大家到自己家吃饭,我也不禁面露羡慕,竹寿司的美味可是整个并盛都闻名的! 狱寺君冷哼一声:“到底还打算缠着我多久啊?你这妖怪!” 我脚步一顿,说: “嗯——那就到这里为止吧。” 我停下了脚步。他却还是阴沉着脸继续往前,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才回过头。 “……哈?”表情竟然很愕然。 我以为他没听清,就把话重复了一遍。 狱寺君很快就恢复了凶巴巴的样子:“还以为你要恬不知耻的继续跟到山本家的黑店去呢——哼,想不到你今天还挺识相的。”说完又一脸怀疑地看过来。 “啊呀,我可没有在打什么坏主意哦?”我说,“当了半天的透明人也差不多了。今天可是宝贵的休息天,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呢。” “告诉我这些干嘛?我才不想知道呢!”他嘴角一抽,生怕我会把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一股脑说出来似的。 “那就再见啦~”我挥挥手;目送他离开时又忽然想到还有件事,于是赶紧叫住他。 “干嘛啊?!”狱寺君超级不耐烦又超级迅猛地回头了。 我一脸严肃地说:“山本同学家的寿司超级好吃的,才不是黑店呢。” 身为竹寿司的铁杆粉丝,这一点不纠正可不行啊! -- 夕阳西下。两把摇椅的影子像浸在水里。 周围的野猫忽然警惕心满满地抬头,飞快逃离了摊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坐到了空置的那一把椅子上,懒洋洋地望着摇晃的天边。 “这是给我家那个早死的臭老头准备的,”旁边的老人说,“你坐上去小心遭天谴。” “欸?”我顿时加大了椅子的摇晃幅度,“没关系啦,反正现在只有你看得见。” “人一多就喜欢把自己藏起来。这个习惯这么多年还是没改啊。” “什么‘藏起来’啊,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诅咒。”我板起脸。 闻言,她叹了口气:“从以前就很想问了,到底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看到你?” “诶多……如果发自内心的想要见到我,就能看见。” “这样吗?”猫婆婆意味深长,“那么那个少年崽……?” “他不一样。我给他作弊了。”我猛猛用力,试图把摇椅摇出轮椅的效果来,“假如在约会中途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见到我,那不是很逊吗?” “我看未必。真心喜欢的话,你还是勇敢点、直接和他确认这点比较好喔。” “还好吧。一般般啦。”我平淡道,摇椅被我摇出了迅猛残影。 “真是个性格别扭的家伙啊…那个少年崽,”猫婆婆另起话头,“之后你有夸他弹得好听吗?” “欸?”我顿了顿,“可是我又听不出来,钢琴这种东西。” “当时他一脸超级不想收到你的称赞的表情呢。” “…是这样吧?”我有点郁闷。 老人露出促狭微笑:“可是,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提前默认、‘绝对会收到你的称赞’了吧?” ……欸!? 脑海中自动播放起称赞山本同学家的寿司后、狱寺君瞬间漆黑如美式咖啡的脸。原来世界上还存在这种逻辑的吗!? 随着惯性,摇椅继续猛猛晃动,我差点把自己摇翻。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啊,‘发自内心想要见到你’的人。”猫婆婆笑容转淡,径自理了理盖在身上的薄毯。 “…还是不说这些了。”我也歪头看着她,“忽然叫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第73章 -- 晚上,我给狱寺君打电话。 很快就接通了。那头传来的声音比螃蟹钳子还凶,“什么事?” …之前打电话都是我先出声。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理我欸。 我躺在沙发上,朝着虚空猛蹬双脚。假如现在有一辆自行车,说不定我已经骑着它在宇宙尽情驰骋了。 “山本同学家的寿司好吃吗?”我问他。 那边冷冷道:“我挂了。” “……” “……” 并没有挂。但是也没有人说话。 听着那头的呼吸声,我也默默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我敲了敲狱寺君家的窗户。 他正好就站在窗口,举着手机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样子,被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这里可是六楼啊!?”狱寺君一脸震惊,“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啊!?” “…想要见到狱寺君,所以就这么瞬移了。”我说。一听这话,他面无表情地挂掉手机、把窗帘拉上了。 我想了想,这一次直接降落在了他身上。 手机“啪叽”一下在地板上滑出去老远,下方充作肉垫的躯体十分僵硬,我低下头,对上狱寺君呆滞的、充满震撼的目光。 “初次上门,打搅了。这是一点小心意。”我彬彬有礼的把一盒关东煮放在他耳边,“狱寺君刚洗过澡吗?”身上有一股水蒸气混合着木质香的味道呢,很好闻。 他嘴巴开开合合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啊!?快点给我回去!” …听起来像还没铺好的床单一样发着抖,他好像有点慌。 “本来是想趁着‘透明人’的诅咒还没失效,来给狱寺君送关东煮的。”我坐在他身上,老老实实地坦白道。 “哈啊?”狱寺君先是说,然后说,“哈啊…哈啊?哈啊???” “啊,不要误会,那时候我还没想到要进屋子。”我说,“只是想把关东煮放到窗台上。” “……哈啊?” “结果,狱寺君正好在窗边,就抱着一丝丝希望敲了窗户。” “…………” “再然后,没想到——狱寺君就看到我了。”我垂眸,看到少年的脸颊因窘迫与怒火而染上红色,就像番茄一样。 “你莫名其妙跑到这边的窗户外面、看到我、然后又敲了窗户……”他压抑着怒火整理我的话,直到再也压抑不住,“那我看到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也不一定啊,”我提醒他,“我身上还有‘透明人’的诅咒呢。” “哈啊???你不是一天都是这样吗?!”假如狱寺君是一座火山,那么他现在一定已经濒临喷发了。 我笑了笑,没有继续解释,而是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 “……!” 火山顿时偃旗息鼓;但也可能是向内喷发了。 “狱寺君,现在脸好烫啊……”我小声说,指腹在他侧脸蹭过了。他原本有十分愤怒,和我对视后却眸光一闪,直接把脸别了过去。 “你又想做什么啊……快点给我下来!”一句话被狱寺君说得咬牙切齿、磨牙吮血、拆骨剥皮。 “不要。”我说完顿了顿,然后道,“今天听完狱寺君的钢琴,都没来得及夸你。当时忘记了。” “……???” 狱寺君脑门上顿时冒出无数问号。我就强行把他的脸扳正回来,更加凑近了;直到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翡绿色瞳孔被我的身影彻底占据,连带着那些怒火也被悉数吞没。地板上,我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 狱寺君的瞳孔好像变成了深沉的暗绿色。他眼中的两个小小的我,就像两个对井自照的妖怪。 我弯了弯眼睛,压低了声音: “——现在有时间,让我夸夸你。” 第37章 第37章 我疯狂地夸赞了狱寺君。 以致于到最后, 我身上也染上了水蒸气与檀木的味道。 一开始狱寺君不停让我“去死”。到了后来,他大概也发现了这件事的不切实际——又或者是气得丧失了理智——竟然也反过来夸赞我。 事态一度变得不可收拾。幸好他根本不会夸人,只是笨拙地模仿着我、试图赶在我开口前予以驳斥;类似这样的可笑尝试, 每每都被我以更精深的修辞击败。 最后还是他先退缩;最后还是我更胜一筹。 “刚刚…呼……刚刚说到哪来着?”我茫然按着少年的后颈,彼此零碎的呼吸相互碰撞。现在我更习惯用这样的距离和人说话了。 狱寺君深深看着我。他同样气喘吁吁, 但并不说话,眼睛里像藏了一整片茫茫然的荒野, 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慢慢的凋零崩溃。 慢慢的,荒野里现出憎恨、现出愤怒,也不知道是朝着我还是朝着他自己,让人想到龙卷风那样不通情理的东西。 狱寺君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起初我以为这是什么新花样,还略调侃的笑了笑。直到看见狱寺君冷肃的面孔, 他居然是认真的——失控的杀气让我回忆起音乐教室里的那次袭击。 但又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漂亮剔透的绿色瞳孔微颤着,掐住我的手也在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固定住。他露出了非常痛苦懊恼的表情, 明明手上没使多少力,却好像正和什么东西竭力对抗着。 第74章 “可恶…明明、是敌人……”狱寺君这样喃喃着低下头。 我们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他一僵, 深深地、深深地望着我,手指开始缓缓收力。 我会杀了你——他的眼神是这样说的。 我知道啊——我也只好这样回应。同样的话, 他以前就说过很多遍嘛。 话又说回来, 才亲亲过就动手杀人, 这种做法是不是太人渣了点?10分满点都可以打10分的那种。 但是也不对。先亲亲,然后杀人。之前我和狱寺君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这才是我们最熟悉的相处模式。 ……可是为什么,现在反而会感到陌生呢? 出神的时候, 呼吸开始受到轻微压迫。我不想像只鹅一样被掐死, 那样也太搞笑了。何况现在的狱寺君给我一种正在自杀的错觉——即便他自杀的方式是掐死我——这家伙的dna里一定就刻着“同归于尽”四个字吧。 …只不过,不要露出这么让人心碎的表情嘛。 预备瞬移逃走前, 我努力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脸。 “……!” 狱寺君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脖子上的禁锢顿时一松,他撤开手,一把将我推到了一边。 “可恶……!” 他懊恼地拿手捂着脸,散发出一种“绝对不想让人靠近”的气场。老实说,这种气场让人更加想要靠近抱住做点什么了。然而我还只是这么想了想、尚未付诸行动,他就像是心有所感般抬起眼,锐利的眸光有如尖刺。 在我的注视中,那些尖刺颤动起来,变成了脆弱的光点,但仍然顽强抵御着。 “已经够了吧……?”狱寺君忽然说,“就算是报复,做到这种程度也够了吧……!?” 我听了一愣。这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似乎彻底点燃了炸/药桶。 “加入彭格列以前——单干的时候我确实是替其他家族做过事、结过不少仇。”他万分暴躁、一口气道,“可我根本不记得有你这号人——像你这种奇怪的家伙但凡碰到过都不可能忘记吧!?到底是什么事、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你一路追到日本来,干脆现在全都说清楚!像这种无聊的玩//弄,差不多也该厌倦了吧!?” “啊?”这回轮到我跟不上状况了,“啊…啊、啊?” 即便敏锐如我,也万万没想到他会忽然崩溃,甚至开始像现在这样动情地扮演mafia——简直就和真的一样——我有点害怕,万一他真的被气成了傻子怎么办?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配合着扮演mafia比较好吗?编造一些‘回末家の灭门惨案,复仇化身の女头领’之类的故事出来?可是回末家只有我一个人啊! 幸好,狱寺君没再追问,而是恶狠狠把手砸到了地板上。重新抬起头时,他似乎已经恢复了理智,丧失了mafia角色扮演的兴趣;望过来的眼神凉冰冰一片。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这些。只要知道我们是敌人就足够了。”他冷冷说,“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看到一次就杀一次…直到干掉你为止。” 好惊人的气势。我们之间仿佛被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分界线,跨过去就会有谁立刻死掉。 “但我们是同校欸。”我弱弱地说。 “就算在学校也一样。”他神情冷酷,“到此为止了,这种扭曲的关系。” 咦?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直到我恍恍惚惚回到家、大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东想西、不经意间瞥到被遗忘在书桌角落已经不知道多久的诅咒娃娃——而这已经是半夜3点的事了——我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再也睡不了一点: ——给我慢着!我们之间才不是他说了算的关系吧!? -- 第二天早上,我做了许多事。 刷牙洗脸;早餐;开着电视机翻漫画;吃零食;打扫卫生。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甚至把这两天的家庭作业全都“唰唰唰”的写完了。 这么一细数,这或许是步入国中以来,我度过的最充实的上午。 这时,钟表的指针刚好转过最顶头的12。透进室内的阳光灰蒙蒙的。这一天终于、终于来到了中点。 我拿出手机,遵循着心中本能给监护人发消息。 【该用户不存在】:阳明,我想把家里的房子烧掉。 【不在场证明】当场就给我打来电话。 我想了想,并没有接。总觉得今天第一个听到的如果是阳明的声音,一出门就会遇到骗子。当我这么告诉他以后,他用棒读的语气发来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 【不在场证明】:难道说,是感情上遇到什么波折了吗?^-^ 我慢吞吞打字:为什么这么说? 【不在场证明】:毕竟小初算是跳过了离家出走的叛逆期,直接作出了标准的人渣发言啊。身为监护人的我也不得不担心起来了。(正色) 【该用户不存在】:那,人渣前辈!满分10分,我刚才的宣言可以达到几点呢!(热烈举手) 【不在场证明】:诶多,那当然是——10分满点~(不怎么真诚的击掌) 总之,进行了上述的没营养对话。 放在往常,我一定已经打起了精神。但是现在,心中的空洞反而越来越大。 我带着怨念打字:他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我向阳明倾诉起来。说着说着就发现:狱寺君昨晚说的话没一句是新鲜的,“杀了你!”什么的更是一直挂在嘴边。明明以前都能做到快乐忽视、或是直接祭出沢田娃娃作为杀手锏,怎么到现在反而在意起来了? 第75章 明明那么想见到狱寺君,然而事实是,为了不让自己见到他,我竟然把两天的家庭作业都写完了!这简直堪比是东京电视台不再播送动画片的异常! 我打字:难道说,现在处于下风的又变成我了吗?这下我们的关系又回到原点了吗? 【不在场证明】:嗯……与其说是“回到原点”,倒不如说是“到达‘某个特定条件下’的‘顶点’”了吧? 不愧是推理作家,无论是言辞还是对标点符号的使用都让我感到眩晕。我有气无力地等待着他的分析。 【不在场证明】:因为,小初与那位59君的关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并不在意对方意愿”的基础上吧?正因为出发点是“自私”的,所以才能够一再的告白、接着又使出威胁的手段。 文字仿佛自动转化为了阳明温厚的嗓音。他说得没错,当初还是他给我提供的思路呢。 我猛猛点头。 【不在场证明】:但是,现在情况却改变了。小初已经无法像先前那样“毫不在意”了吧?毕竟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的了解加深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在场证明】:小初现在的动摇正是关照了对方心情的证明啊。^-^ 原来如此!好有道理啊! 我急切打字:那么,只要重新变得不在意就可以了吗? 如果再去拿娃娃威胁,就又能见到狱寺君了吗? 【不在场证明】:需要思考的问题只有一个:还想要从那位狱寺君那边得到更多吗? 当然想要了! 我在心里答得不假思索,实际打字时却又犹豫起来。 那双颤抖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的翡绿色眼瞳再度在脑海中浮现。 【该用户不存在】:阳明你不知道。假如这么做了,他一定会崩坏掉的。 【不在场证明】:嗯,确实是有这样的风险。 【不在场证明】:但是,这和小初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 我哑口无言。 因为一旦反驳,就又回到“自不自私”的问题上去了。总觉得被阳明微妙的操控了一番,偏偏又生不起气来。 我只好怀着怨念打字感叹:恋爱真复杂啊。 【不在场证明】:哈哈,毕竟需要有颗时刻为他人考虑的心嘛。但看到的风景也会不同哦。 我叹气:所以,这里必须要做出退让才行吗? 【不在场证明】:嗯…我想也不一定哦。“为他人考虑”和“牺牲自己的心情”完全是两回事嘛。 总觉得这句话不能细思。真不愧是在满分10点的人渣比试中也能获得1000点的大师级人渣。阳明时常给我一种如果想要做到就能成功脚踏一万条船而不沦为伊○诚的感觉。 【不在场证明】:总之,在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情前,还是先尊重对方的意愿比较好。 【不在场证明】:但是,选择权自始至终都在小初手中。只要是你想达成的事,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谁能阻止才对。 【不在场证明】:唯有这一点是确定的“事实”喔。^-^ 与阳明的谈话告一段落。很快,被他理顺的思绪就像度过了魔法时刻的灰姑娘般被打回原形。 我越想越感到空虚无聊。假如现在扫描我的心脏,恐怕也只能看到土崩瓦解的断壁残垣;唯有想看到什么东西熊熊燃烧起来的心情愈发强烈。 于是我决定出门吃饭。走到没有屋檐遮挡的地方、呼吸到新鲜空气,或许脑海中用熊熊燃烧的房子烤出来的棉花糖的幻象就能烟消云散。 就这样,我向着此刻心中最向往的、从以前起就经常光顾的那家店走去。 “打扰了~” 拉开竹寿司的店门,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后厨那头传出“来了!”的健气吆喝,很快,三颗脑袋从门边探出。输次 还在微笑着的、一脸状况外的黑色脑袋。 忽然“噫”了一声、混杂着惊讶与担忧的褐色脑袋。 …以及瞳孔一缩、已经克制不住周身杀气的银灰色脑袋。 【在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情前,还是先尊重对方的意愿比较好。】 我想起刚刚阳明的建议,所以“唰”的阖上了门。 见状,店里的三颗脑袋似乎都沉默了一下。出于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我也维持着拉上门的姿势,没有立刻离开。 “门、门口那个好像是……”沢田同学欲言又止。 “十代目,具体情况容我稍后向您禀明,这里就先让我——”狱寺君声音紧绷;完全能想象到他一边警惕一边掏出满手炸/弹的模样。然而,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喂,给我等等啊狱寺,对客人可不能这么没礼貌。”山本同学十分无奈。 “哈啊?!平时搞不清状况也就算了,你这棒球笨蛋——”恨铁不成钢的暴躁声线刺穿店门。 我依稀看到推门像魔芋那样弹动了一下。 “同样的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吧……”伴随着这句话响起的是逐渐靠近门边的脚步声。其中有一道充满杀气,令人分外想念。 ……仍旧是出于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我没有立刻离开。 店门被拉开了。高大的黑发少年将一只手撑在门边,状似随意的拦住了狱寺君。 “看吧,这位可是我们家的常客。”他笑眯眯的,边说边回过头来招呼我,“呦,回末,很久没来啦!” 第76章 …这时候再当面瞬移就不礼貌了。 我站在原地,很努力的不让视线偏移到后面的银发少年身上去。虽说用余光就能看到他现在面容扭曲,有一种像是纳豆一样黏稠扭曲的暗黑气场从他脚边渗透门缝,直直蔓延过来。 我假装看不见,礼貌地欠了欠身。 “是的,很久没见了,山本同学。” 这时狱寺君忽然发出一道怪声,像是内脏的汁从喉咙里呛了出来。凭我对他的了解,多半是在阴阳怪气,比如“你在装什么啊?明明昨天才见到过!跟踪狂章鱼女!”之类的。 我的目光本能的一偏,幸好在沢田同学处及时停下。他夹在一脸爽朗阳光笑容的山本同学与满身扭曲暗黑气息的狱寺君中间,构成了视觉意义上的最低谷,宛如误入mafia火并现场的无辜市民。 与我对视后,他更是身躯一震,宛如一只受惊的山鸡幼崽。 …等等,沢田同学又是在慌些什么啊? 我有些不解。寿司店门口,我们四个人表情各异,就好像正怀着四种不一样的鬼胎;四种不相容的颜色从我们各自身上“唰啦”向外铺展,美好了空气,也凝固了空气。 “……” 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就这样面面相觑着。 第38章 第38章 “咦…怎么突然间都不说话了?” 山本同学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左右看看, 对着我招呼说:“回末,还是一份——” “给我慢着!这家伙怎么可能是这儿的常客啊!?”狱寺君指着我一脸阴沉。 然而,就像上天也在故意戏耍他似的, 竹寿司的老板山本大叔从后厨探出头来。 “唔噢!这不是小初么?”山本大叔朝我咧嘴一笑并伸出大拇指,“好久没来啦!还是一份‘回末套餐’外带么?” “是的!”我也严肃点头, 朝他伸出应和的大拇指,“来竹寿司不点回末套餐怎么行呢!” “居然还有用名字命名的专门套餐……?”沢田同学嘴角一抽, 适时的吐槽了。 伴随着他的话,我仿佛看到一条写着“结果还真是常客啊!?”的鲜红粗箭头,从虚空射出,直直穿透了狱寺君的身体。 “好嘞,马上就好!你们三个也别堵在门口。吓到人家小姑娘怎么办啊?”山本大叔说完就回后厨去了。 这下子, 三名男生都退开了些。仿佛要与我彻底撇清关系一般,狱寺君一下退得最远,但还是紧紧护卫在沢田同学身边。离我最近的仍然是山本同学。 “最近过得怎么样?”他朝我眨眨眼睛, 恰当好处的填补了空白,“真是好久没来了, 老爸前两天还和我念叨这个呢。” “是啊,最近有点忙, 我也是来的路上才意识到。”我跟着客套, “山本同学还是这么有精神, 真是太好了。” “进来坐吧——不过,就算这么说了,你也还是会坚持等在外面吧?” “是这样没错。”我一动不动, 脚尖稳稳停在门的那条“界限”前。 “还是老样子啊……”山本同学挠挠头, 半开玩笑的说,“真是个怪家伙。” “要说怪, 还是山本同学比较怪。”我斩钉截铁。 虽说他总是挂着温和洒脱的笑脸、看起来很好说话,但所谓“物极必反”,身为国中生洒脱到这种程度反而有点恐怖。完全能想象到将来他一边微笑一边挥舞寿司刀的模样,收割的无论是鱼生、金钱还是人头都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哈哈哈,这样吗……”山本同学又笑起来。 明明也没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店里面却射来有如实质的犀利目光。 从某人身上冒出肉眼可见的黑气,瞳孔缩小瞪过来的样子让我想到通缉犯。他的阴沉程度随着对话的进行不断进化着,俨然能自己书写一本《生物史》。 “说起来,阿纲和回末也认识吧?”山本同学这时大喇喇地回头。 狱寺君周身的杀气在刹那间偃旗息鼓,张大嘴巴凝固住的样子稍微有点搞笑。 “啊、啊哈哈…是啊是啊,我们小学在一个班……” 沢田同学一僵,和我对视时,条件反射提起嘴角。带着一脸不想被牵扯进麻烦事的表情,他含糊地和我对了招呼。 第二条鲜红色箭头——上书“十代目居然也认识这妖怪!?”字样——狠狠扎透了狱寺君的身体。 山本同学继续道: “啊、想起来了!你们两个小学连续六年都同班吧?之前好像听谁提起过!那应该是阿纲和回末更熟才对。” “不不不不不不——啊、我的意思是…我和班…和回末同学没怎么说过话……” 沢田同学生动形象的演绎着什么叫做“汗流浃背”,边疯狂摆手边拼命往狱寺君的方向瞟。 “噢,那就还是我和回末更熟一点……”山本同学跟着看向同一个方向,先是面露疑惑,随即恍然大悟。 山本同学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颜。 “狱寺,你刚转学过来,所以应该还不认识——这位是回末,我家店里的常客,和阿纲是小学同学。”他大喇喇道,“现在和我们也是同一个学校。不用那么警惕啦,她又不是坏人。” 虽说山本同学是在好心充当几个不熟的人碰面时的气氛黏合剂、尽一位寿司店少东家的职责,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能化为天然的利箭,一箭一箭,把狱寺君扎了个透心凉。隐隐约约间,我听见噗嗤噗嗤的声音,汁水四溅、像切西瓜。 第77章 “好咯~‘回末套餐’外带一份!”后厨传出响亮吆喝,山本同学应声离开。 趁着这个空当,我飞快瞥了一眼店里;只见银发少年化身万箭穿心的石膏像,颤巍巍仰着头,好像快要裂开了。 …看起来有点凄凉。 从山本同学手中接过寿司盒,我想了想,没立刻离开,而是说: “现在确实是和山本同学最熟没错。” 闻言,他和沢田同学头顶各冒出一个问号,不过还是都看着我。另一边的石膏像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一道比之前所有箭头都粗的血红箭头自虚空显现、箭身闪耀着砍马刀般的凶光。 “不过…后面就不一定了。”我严肃地说,“我在思考一件事,等有了结果,可能就不是和山本同学最熟了。” 山本同学还是带着疑惑眨眨眼睛。沢田同学头顶的问号倒是变成了灵感灯泡,心有所感般望向狱寺君那边。 被扎成豪猪的石膏像又变回了人类美少年形态;鲜红箭头全不见了,只是脸上身上打着几个搞笑漫画里才会出现的补丁——这些也全都是我用余光观察到的! “我这就去公园思考了!”我像高举起火炬般拎起了寿司盒,面对着那三颗熟悉的脑袋。 黑色脑袋被逗笑了,爽快的说了声“加油!”。 褐色脑袋嘴角一抽,但也还是跟着说“加…加油!”。 至于银灰色的脑袋……银灰色的脑袋闪身到了余光看不见的角落,喉咙里溢出“%#@¥!?”的暴躁怪声。凭我对他的了解,应该是在说“什、什么东西啊!?”之类的吐槽。 就算是为了早日将他从角落里拖出、逼到另一个墙角进行肆无忌惮的亲吻,也得快点想明白才行! 高举着寿司盒,以即将参加奥运的热烈气势,我转身向公园走去。 -- 坐在公园的秋千上。 一边吃着美味的寿司。 我一边认真思考了。 思考的感觉就像上数学课。时间根本一动不动,让人想挥舞着锤子灭绝世界上所有的蜗牛。 忽然,身后传来慢慢吞吞、走两步就要停一下的脚步声。恰逢我吞掉最后一个海胆寿司,甜甜蜜蜜的滋味在唇齿心头弥漫。 虽然说出口的话却苦兮兮的; “不是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狱寺君。” “…你背后长眼睛了吗!?”身后的家伙顿了顿,又恶狠狠地说,“谁特意来见你啊!?” “倒也没说你是特意——”背后的气场瞬间暴烈,我顿时改口,“因为那些小学生一看到我就都尖叫着跑开了嘛。这种时候敢于接近的,肯定只有另一个‘吃小孩的国中生’。现在我会思考了!” 最后一句说得无比骄傲。狱寺君没搭腔,双手插在裤兜、微微佝偻着背从后面经过,以“要去炸掉点什么”的惊人气势迈开腿,坐到了我旁边的秋千上。 “……” 他支着下巴,好像很不爽。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那么好看! 美少年当然连侧颜都很完美!眼睫毛长长的,不说话的时候眼神透露出一点点寂寞,宛如等待被捡走的猫咪。 我贪婪地盯着他看,顺便注意到他手上的便利店三明治。 “狱寺君在竹寿司没吃饭吗?” “谁要在那吃饭啊。”狱寺君额角蹦出一个硕大“井”字,“不准看我!” 我表面“哦”了一声,实则继续使用着余光。他刚坐下,四周就传来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一群鸽子像看到狗粮的拉布拉多一样争先恐后落到地上。狱寺君就冷着脸把面包撕下来丢过去,手法很娴熟。他平常扔炸/弹也是这么扔。 “狱寺君真有爱心。”我夸赞。他听到后露出的表情就像被谁迎面打了一拳。 “你这家伙……”那双时常令我惊心动魄的翡绿色眼瞳微微眯起了,“今天竟敢直接跑到十代目面前去——” “我又不知道沢田同学在那边。”我是去吃寿司的诶。 “闭嘴!我还没说完呢!”狱寺君一副要和我算很多账的样子。虽说语气还是很凶恶,但和之前又似乎不大一样。 “和十代目是连续6年的小学同学,先不说这件事……”他半是嫉妒半是思量的嘟囔着,“还从小就是那家黑店的常客……喂,你该不会从没去过意大利吧?” 少年紧紧盯着我,眼中闪动着十分陌生的光彩。 “山本大叔的店可不是黑店。”我认真道,“他家的寿司是世界第一的!” 狱寺君:“……” “…你到底会不会抓重点啊!?”他好像很崩溃。 “嗯?重点是什么啊?” 狱寺君沉默了一下,接着凶巴巴地说,“没什么!” 然后,他好像就卡壳了。他真可爱。 “我没去过意大利啊。”我说,“从诞生就一直在并盛了,都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 狱寺君被我梗了一下,竟然没发作,只是立即质问:“那我们的仇是怎么回事啊!?” “我和狱寺君又没仇。”我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向他。他愣了愣,一瞬间竟然有点无措。 “但是,”我紧跟着分析,“因为我用诅咒娃娃威胁了狱寺君,应该是你和我有仇才对吧。” 狱寺君:“…………” 我只在书上见到过的、原以为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五彩斑斓的漆黑”,此刻在狱寺君脸上森然显现了。 第78章 “所以说……”他坚持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是为什么要危害十代目的安全啊!?” 这可是那个能面不改色直接口算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狱寺君,他现在好像真的很费解,而他费解的竟然又都是我刚刚思考过的问题。我就像握着标准答案考试那样兴高采烈。 “因为想和狱寺君交往,但是告白被拒绝了。被拒绝以后很不甘心,所以听从了监护人的建议,直接威胁了狱寺君。虽说还是没能交往,但是亲亲了!” 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说完,我朝他闪亮一笑。他顿时大吼:“闭嘴!”顿了顿又吼,“把脸转过去!” 我就把脸转了过去。余光的视野里,狱寺君的神情一时愤恨,一时无语,一时暴躁,一时费解,嘴巴也不停张张合合。 “奇葩……”我听见他嘀咕,“究竟是什么品种……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脑子里面全都是狱寺君。”我接话。他顿时怪叫一声,周围溢出肉眼可见的烈焰怒火,似乎只要靠近就会被灼烧殆尽。 “我才不关心你脑子里那些妄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立刻说,表情重回警惕,目光也很坚定,“…而且,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你诅咒十代目都是事实。排除家族的威胁是左右手的职责——给我记好了,唯有这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我就又“哦”了一声,继续望着秋千前方的儿童区。从我记事起,大象滑梯就一直矗立在那,像王国的护卫一样守护着公园。 “关于狱寺君说的事,我刚刚也想过了。刚刚,就在这边,我一直在思考。”我忽然开口。 他没应声,只是把眼睛往我这边一睨,脸上已经现出冷笑,眼看就要嘲讽我一通然后扬长而去。 “我发现我超级超级喜欢狱寺君。”我说。 狱寺君猛猛咳嗽起来,好像是被自己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嘲讽呛到了,脖子脸还有耳朵全都一片通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才不是胡说。”我严肃道,“我认真想过了——这个世界上分明有80亿人类,可我只想和狱寺君○吻。同样的事,都做过那么多次了还没厌倦,甚至想要一天24小时一直一直和狱寺君○吻。如果这都不算喜欢,又能是什么呢?” 狱寺君嘴唇一抖,瞪过来的目光像要杀人。我感觉他正在心里疯狂的骂我“白痴”。 “就算想不明白原因,也不妨碍这成为一个既定事实。”我继续说,“这两天已经充分证明了,无论狱寺君在不在我身边,我的脑子都会时时刻刻被你占据,不停的想着——” “不准再说○——说那个词!” 狱寺君嘴唇剧烈抖动着,头顶冒出了袅袅白烟。 他那种震惊的眼神我形容不来。虽说好像很讨厌我、恨不得把我除之而后快,但一旦时间久了、表面的杀伤力褪去,又会觉得内里莫名绵软,让我有点轻飘飘的。 “所以,要我再也不见狱寺君——虽说我勉强一下自己也能做得到,但是我不愿意,所以我不要!” 我坚定地说,尽显成熟的处事态度。 “不过,这毕竟是两个人的关系,必须要两个人都开心才维系得下去。我的监护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既然如此——” 我故意深沉停顿了一下,因为这样能让我显得很有智慧: “——就只好让我和狱寺君的利益一致了。” 这时,狱寺君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原本我预备好了迎接铺天盖地的语言攻击,没想到他积蓄已久的攻击性径直绕过我、奔着阳明去了。 “什、什么白痴监护人啊%¥#&+!!!”他狠狠发泄了一通,才终于想起我似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以后都不要再思考了,你这个笨蛋!” …脸好红喔,都快和他身上的t-恤一个颜色了。 “哼,话可不要说得太早。”我得意地说,“昨天,我被拜托了一件事。下周末你要陪我一起去。” “…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狱寺君额角青筋一跳,想也不想就要一口回绝。尽管很生气,但他脸上还残留着红晕,看起来傻乎乎的,特别可爱。 “我还没说完呢!”我竖起了食指,“你答应的话,等到这件事情办完——” “——我就解开沢田娃娃身上的诅咒。” 第39章 第39章 公寓楼下。 狱寺君警惕地左看右看, 好像生怕有人看到我和他待在一起。 我觉得他多半是为了拖延我进入他家的时间,但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也很可爱,让人不禁想直接在一楼大厅就对他做些什么。 “放心, 不会被人发现的啦。”我笑眯眯戳戳他的背。 少年的身体边缘登时变成了锯齿状,扭头瞪视的样子宛如领地遭到侵犯的猫咪。 “不要随便碰我!”他是这么说的。 一边这么说, 一边和我站到了电梯前。真不愧是高级公寓,到处都飘着若有若无的高级香味。等到电梯门一开, 我就像流体那样紧跟着他蹭了进去。 我紧紧抱住了狱寺君,把脑袋埋在他胸口猛吸。 “唔啊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变/态啊!?” 甚至都不用抬起头,就能想象到少年现在咬牙切齿的表情。 “但是!已经好久没有和狱寺君贴贴了,忍得好辛苦——已经没办法再忍耐了!” 第79章 “什么啊!明明连24小时都没有吧,在这给我说什么鬼话呢你这白痴外星章鱼!” “呜!原来狱寺君也在计算时间吗?准确来说是15个小时哦!” “没人问你这个!”少年被我逼退到了电梯一角。两只手夸张的抬起到两边, 像是竭力想避免和我有太多接触。然而事实上,这个动作反而更加方便我抱紧他了。 “时间是很奇妙的嘛。不是有个很聪明的外国人说过,什么会随着人的感知而变化, 一会儿过得快、一会儿过得特别慢什么的吗。” 我微微抬起头,下巴还是磕在他胸口, 和他四目相对。 聪明如狱寺君,肯定一下就把我的描述和实际理论对上了号。只见他微微抽搐着嘴角, 居高临下的眼神有点绝望, 像在看白痴。 “虽然只有15个小时, 但在我这边已经过了1.35亿年了!” “那不就到白垩纪了吗?”他带着鄙夷脱口而出,“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看他通红的面色,我觉得可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狱寺君…脸又红了。”我慢慢的弯起眼睛, “心跳得也好快。” “……!”狱寺君神情一凛, 梗着脖子说,“还不是因为你太烦了!差不多抱够了吧?喂!?” 我忽然歪过脑袋, 把耳朵贴到了他胸口。 心跳得更快了。光是这样聆听,就能想象到里面的器官骤然收缩的样子。 “欸,只是因为生气吗。”我眨巴眨巴眼睛,“只是生气,就已经跳得这么剧烈了吗?” “……” 他不说话。 我就抬起脸来看着他,悄声问: “啊呀,下面要来亲亲吗?” 狱寺君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垂眸望过来。他的眼神就和以前一样,充满警惕。 可是,却还是紧紧盯着我,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电梯内的温度好像骤然升高了好几度。 本来只是想稍微逗逗他的,现在却连我自己都好像受到了蛊惑。被凛冽辛辣的气息包围着,我觉得脸有点烫,在狱寺君的注视中踮起了脚尖——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重新打开了。 外面的廊灯自动开启,柔和光线涌入狭小空间,像一杯温凉的水,将热度冲散了。 狱寺君的瞳孔颜色被光线照得微微发冷。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或是试图做出攻击性的表情来——多半就是因为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些表面功夫上,所以才没第一时间推开我。 “欸…时间过得也太快了——”我不禁发出哀叹。 狱寺君似乎清醒了点,眼中闪过冷笑。我趁机踮起脚,飞快的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 “……!” 撤退的时候,我恰好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才做出一副很厌恶的样子。 “…你脑子里整天就想着这些是吧?”狱寺君拼命擦着嘴巴,看那副架势,简直连电梯里的免洗消毒液都差点动用,“恶心!”,顿了顿,又包含恶意地说,“无聊!” “好!我们回去吧!”我充耳不闻,兴高采烈地把他拉出电梯;故意使用了含糊的句法,好像我们本来就住在一起。 “哈啊?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让你如愿啊!?”狱寺君涨红了脸,愤怒与费解使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谁知道你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嗯……那狱寺君是觉得,如果我想做什么奇怪的事,仅凭区区一扇门就能阻挡住我吗?”我深沉道。 “……” 他一噎,然后露出了比夏季的雷雨天还要阴沉的表情。 “一周、再过一周……等过了这一周……”我听到他嘀嘀咕咕着诸如此类的话语。 身为拖延症晚期患者,我的经验是:一旦说出“等过了xxx”这样的句式,最后百分之九十九会继续拖延下去。毕竟人类就是非常喜欢在最后关头自我欺瞒的物种嘛。 像这样别别扭扭、自我安慰的狱寺君也很可爱!我根本不忍心戳穿。 况且,拖延症的经验之二是:拖延往往伴随着放任自流的狂欢。比如不得不带着空作业本去上学的前一天夜晚,我连外卖都会点得贵一点呢。就是那种微妙的“最后的晚餐”的心情。 或许正因为此,狱寺君才会稀里糊涂的把我带回他家;嘴上说着让我快点消失的话,实际却还是臭着脸打开了家门、放任电梯事件再度上演。 像流体一样紧紧跟随,一进门我就黏着他到了墙边。 “喂……!”这次连口头抵抗都格外绵软。这让我觉得,说不定他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 现在的“喂”与其说是对我的抗议,倒不如说是在表达“果然是这样啊……”之类的含义。 公寓里拉着窗帘,只留下一条细缝。光线昏暗,意识也跟着昏沉。 看不清狱寺君的表情,所以不得不靠得更近,即便那么近了也还是看不清;我们变成两团漆黑的影子,故意缩在避光的角落里,仅靠触觉与听觉感知着周遭。 好美味。 倔强的、辛辣凛然的雪山气息,还有末了那一点点余烬般的、细碎的甜味。 让人想要一再品尝。 好美味。 窗帘细口处倾洒的微光逐渐暗淡,乃至完全消失。 公寓里“啪”的一下亮起灯光。 沙发上,我头晕目眩,不禁拿手遮住眼睛,感觉自己像一只沉睡了几百年、忽然遭逢阳光的吸血鬼。 第80章 “快点化为灰烬吧。”当我把这一联想告诉狱寺君后,他这样真诚地祝愿道。 “也有吸血鬼是不怕阳光的吧,这要取决于故事版本。”我稍微想了想,然后笑眯眯看着他宣布,“我饿了!” “那你就回去。”狱寺君站在离我最远的屋子对角,声音很不耐烦。我觉得假如这时他再点起一根烟,翻脸不认人的人渣气质就会到达满点。 才刚这么一想,就看到他衔着烟歪过头,很熟练地摸出了打火机。 我:“……” “狱寺君这样好像渣男喔。”他不理我。我就在沙发上打着滚,然后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美少年不管做什么都赏心悦目,竟然连点烟这种事也不例外。只不过,狱寺君现在明显有点心不在焉,连烟没点着都没发觉,蹙着眉毛很不开心的样子,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难道说,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我的气息净化掉吗?”我眨眨眼睛,“欸,就这么讨厌我身上的味道吗?” 闻言,他一顿,面无表情地说:“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毫无自知之明地继续叼着还没点燃的香烟。 口不对心得太明显了。 我来了兴致,继续问道:“欸欸,那我是什么味道的?”以前就问过,但被他搪塞过去了。 “海腥味。” “骗人。” “章鱼,垃圾桶,虫子,大便,”他一连报出好几个答案,一个比一个让我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最后狱寺君冷酷总结,“总之让人讨厌。” “嗯……感觉是假的。”我边说边想起一刻钟前,他一脸自暴自弃的把头埋在我颈间的样子。 …所以应该是不讨厌的味道才对吧。这家伙真是口是心非啊。 唇边笑容不由自主的扩大了。 “狱寺君。”我叫他。 “…干嘛啊?” “你烟还没点上。” 他一惊,反应过来后直接把烟扔掉了;注意到我促狭的目光,就很凶暴的瞪了回来。 “我饿了!”我再度宣布。 “…都说了让你回去了吧。”狱寺君分外暴躁,“我这没吃的。” “骗人,我昨天不是才带了关东煮过来吗。” “扔掉了。”他立刻说,“我怎么可能留着你这家伙的东西啊。” 下一秒,我打开冰箱: “啊,找到了。” 因为是直接瞬移过去的,所以他根本来不及阻止,甚至连瞬间迈开脚步的仓皇都暴露了。 “早上忘记扔下去了而已!”他一副很怕我误会的样子。 “机会难得,一起吃吧?”我扭过头说。 “……” 狱寺君捏着拳头一言不发。明明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面部神经紊乱快要被气中风的错觉。如果面前有一个能让我彻底消失的按钮,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按下去。 可问题是根本没有嘛。 “反正等到下周的事情办完,一切就都结束了。现在一起吃个晚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故意耸耸肩。 狱寺君听了一愣,忽然响亮的“啧”了一声,冷冷说:“随便你。” “好耶!”我欢呼着,把盒子抱在手中。 “关东煮就是要一起吃才美味嘛!” -- “锅呢?” “没有。” “碗呢?” ——递过来一个“你说呢?”的不耐眼神。 “你家真是比我那边还空欸。”我环视一圈。 明明住的是超级豪华公寓,目所能及之处却都空荡荡的;在衬托下,沙发、冰箱这些仅有的家具都仿佛成了特大型号,矗立在宽敞的空间,有如一座座孤岛。 “喂,你吃完就会走是吧。”狱寺君忽然问。 我点点头。 “那就直接这么吃吧。”他不耐地坐到了岛台边。这家伙对食物的态度还真是潦草,完全能想象到他依靠便利店三明治维持生命体征的样子。 “我才不要吃冷的。”我义正言辞,“关东煮的精髓就在于吃完所有煮物后咽下的那口热汤啊。” “……” 狱寺君无言以对,仿佛我是个大脑没发育完全的智障。 最后我还是坚持回家拿了锅碗瓢盆。 看到我重新出现,狱寺君做出了很夸张的失望反应,让我觉得他刚刚应该一个人在那边排练了很久、说不定还精心准备了什么嘲讽的话。所以我很欣慰地看着他笑了笑,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呜哇,这次真豪华。” 打开便当,第一层第二层是五花八门的煮物,码得整整齐齐;下面装着满满一盒高汤。我熟门熟路把它们全都倒进锅里,虔诚等待着食物出锅。 这么做的时候,时常能感受到岛台那边飘来的莫名视线;然而转过头去,永远只能看到一脸别扭、傲然注视着相反方向的狱寺君。 看得我都想养只猫了。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能与我和平同处一室的猫咪…… 惆怅间,锅盖发出清脆喜悦的鸣响。揭开后,白色的水蒸气喷薄而出,昆布与木鱼花的香味充盈了整个空间。 “吃饭啦!”我大声说。这种两个人一起在家用餐的体验同样让我感到很新奇,有种一下子变成了大人的感觉。 狱寺君最开始一动不动,仿佛坚守着什么信念。但是,隔着雾状的水蒸气与我对视片刻后,他还是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希望他是被香味吸引了,虽说更有可能是单纯在提防我给他下什么邪恶的药水。 第81章 ——关东煮是带有魔法的食物。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我有了这样的印象。 仅仅通过与煮泡面相似的工序,就能得到的奇妙温暖。这就是关东煮。即便别扭如狱寺君,在状似冷冰冰的咬了一口后,也露出了轻微愣怔的神情。他到底是多久没吃过热食了啊。 “好吃吗?”我笑眯眯地问,“据说秘诀在高汤里。” 他酷酷地说:“…一般般。” 那就是好吃的意思嘛。 我了然。狱寺君好像也知道我了然了,变得有点烦躁,下意识又咬了一口…咬完好像就更烦了。 我托着下巴、斜斜瞥着便当盒上的卡通猫猫头。 “我人生中吃到的第一种美食好像就是关东煮……从有记忆开始算。” 确切的情景已经模糊了。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水一样的黄昏,随处可见的流动摊贩,还有如云如雾般不停向上的蒸汽。白色的门帘被风吹动,奇妙的香味在空气中缓缓弥散。 我眨了眨眼睛。 对面的视线忽然分外强烈。回过神来,狱寺君正皱眉盯着我: “你突然说这个干嘛啊?” “啊…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说出来了。”我顿了顿,“可能是现在氛围比较好吧。” 他冷哼一声:“我可没知道的——” “是是是,”我打断他,“狱寺君才不想知道我的事,你只对亲亲感兴趣嘛。” 他一噎,露出了想反驳又理亏的神色,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提在那儿。 见状,我笑容加深,声音拉长: “狱寺君——h。” “%¥#@!!!” 他又是脸红又是暴躁,周身散发出鸣门涡潮状的森然黑气,看起来很想把我的脑袋猛猛摁进关东煮里。 我笑了笑,顺便夹了块福袋年糕。高汤中倒映出模糊的人影。 就这样饱餐了一顿。 “怎么样,关东煮很好吃吧。”我心满意足。 “都说了一般般了。”狱寺君飞快补充,“你下次别来了!” “知道了。”我从善如流地站起来,“那么,我今天就先告辞了。” “…哈啊?”他又反过来震惊,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的离开;震惊完又眸光一闪,“我是说…那这些东西要怎么办啊?”他瞪着桌上的锅碗餐盒。 “欸?我都负责做饭了,洗碗当然是狱寺君的事吧。”我歪了歪脑袋,“你还真是没常识啊。” 他立刻大叫:“我才不想被你这家伙这么说呢!” “那……”我最后瞥了一眼食盒上的猫咪图案,“不想洗的话就全都扔掉吧。” 狱寺君一愣。 我趁机捂住耳朵耍赖:“随便你啦。反正我不想管啦。记得把下周的时间空出来明天学校见!” 说完我就瞬移了。 在瞬移之前,映入眼帘的最后景象,就是独自留在餐桌旁、一脸难以置信、呆若木鸡、暴跳如雷的狱寺君。 第40章 第40章 周六上午10点, 艺术街。 盂兰盆节将近,已经有专人开始清理围墙上的涂鸦。不是把它们抹除,而是在上面覆盖更加鲜艳多变的色彩。虽然看不出具体图案, 却十分具备亡灵重返人间、人鬼共存欢庆的冲击力。 我看得津津有味,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发觉。 “…喂。”听到了这样的呼唤, 堪称是比酱油冰激凌的存在还要别扭。 出现了,帅气的私服ver·狱寺君!穿搭竟然又和上次还有上上次截然不同, 他究竟是有多少衣服啊?让衣柜里只有校服睡衣的我都自惭形秽了。 眼看少年在我的注视中越来越阴沉,我笑眯眯地抢答: “啊…这里狱寺君要说‘看什么看啊!?’,对吧?” “…哼,我可没那么无聊。你想看就尽管看好了,”他面露快意, “反正过了今天就看不到了。” 我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见状,狱寺君立刻马上飞快的恶狠狠补充: “等办完今天的事,解除十代目的诅咒, 我们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是你自己说的没错吧?” 当然不是了。前两句是我说的,至于“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到底是擅自脑补出了什么样的展开啊? 但是, 面对狱寺君目不转睛的注视——他好像非常想要从我口中听到回答——假如在这时候纠正,他多半会暴跳如雷转身就走;所以我含糊又短促的“嗯……”了一声。 他应该是把这当成了确切回答, 冷哼道:“…算你识相。”可是看表情好像又没有那么开心。我探究的望着他, 他就很不自在的把视线偏开了。 “究竟什么事啊?”态度还是凶巴巴的。 “先走吧,”我说,“就在尽头那边。” 艺术街的尽头坐落着一座神奇的老房子。一年四季都是绿植环绕,宁静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仿佛只要随手把种子丢到这里, 就能茂盛生长。 大门旁,一只老旧的龙猫公仔挺着肥肥的肚子坐在那, 前方竟然用小碟子供奉着关东煮里的竹轮卷;这家的座敷童子看到一定会被气得跑掉。 “这房子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狱寺君嘴角一抽,若有所思,“慢着、这种风格,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门被拉开了。 第一眼就会被屋子里的植物吸引;用花房或者温室都不足以形容了,这种量级只能说是时空乱流里的热带雨林。 第82章 到了这时,实用主义者或许会担忧夏日引发的蚊虫纷扰,然而光是这所房子本身散发出的妖气,就足以呵退所有不自量力的渺小生灵了。 “这里、这里。”细细的嗓音从更矮的地方传来。把视线放低,就会看到一张和果子般的老脸,拄着拐杖围着亮橙色的头巾,完美符合人类想象中会在三途河的对岸朝亡灵招手的老婆婆形象。 “唔啊!?”狱寺君吓得往后一跃,眼看就要掏出炸/弹。 “这种动作,你有点像猫啊,弹钢琴很疯狂的少年崽。”猫婆婆面不改色,“来,拿着这个。” “…是你啊。”狱寺君一愣,表情一瞬间竟然很无害。他愣愣接过了东西,直到手臂一沉、一阵浓烈的鱼腥味上涌,才恢复惯常的尖刺状态,“等等、这是什么东西啊?!” “猫粮。啊,你可不能偷吃啊。” “…谁会偷吃这个啊!?”狱寺君大叫,好像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少来命令我!” “啊啊、你就是那种家伙吧——那种宣称自己既讨厌老人又讨厌小孩,其实和同龄人也相处不来的家伙。”猫婆婆斜睨他一眼,“真是典型啊。” 狱寺君身后有红到发黑的烈焰熊熊燃烧;“杀了你……” “锵锵——今天要做的事就是!陪猫婆婆一整天!”我在这时笑眯眯地补充。 “哈啊!?”他立刻抓到重点,怀疑的视线在我们之间逡巡,“你们两个…原来早就认识吗?” “是啊!”我点点头。 “问题太多了。”猫婆婆则冷冷说,“今天的第一件事是喂猫。你就先在这边等我们吧。”最后一句是对着我说的。 “嗯!毕竟野猫一看到就会我就会吓得跑走嘛。”我微笑,“要加油哦,狱寺君!” 狱寺君看起来很想把我用水泥浇筑沉到东京湾里。 “快点走吧,少年崽。”猫婆婆用拐杖戳戳他,“时间可不等人啊。” ……看起来,狱寺君想要制作的水泥柱又多了一根。 然而,虽说是一脸不爽,他还是提桶跟在了猫婆婆后面。总觉得他其实不太擅长应付年长的人呢。 我弯了弯眼睛,目送他们离开。 一段时间后。 “啊、回来了回来了!” 我远远朝着他们挥手。猫婆婆佝偻着背,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戴着头巾很有英国女王的气势。狱寺君也佝偻着背,黑气在他四周铺天盖地,很像在白日显现的印第安人亡灵。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就算不说话也能感觉到炸开来的尖刺,真是扎人。”猫婆婆对我说。 “这老太婆怎么回事啊?一直在那边自说自话说个不停,烦死了!”狱寺君对我说。 我一下觉得自己很受欢迎,于是轻快道:“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嘛,你们两个。” 猫婆婆和狱寺君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戏弄老年人可不好。”/“你还是去治治眼睛吧。” 喂完猫,猫婆婆让我们稍微等她一下。重新出现的时候,她换上和服、化好了妆,珍珠耳环搭配深绿色的头巾,还提了个小小的手包。 “昨天刚刚重温了《乱世佳人》,费雯丽真是美人啊。”她美滋滋地说,“走吧,接下来去第二站——” 第二站是花店。 去的路上时也是争执不休。猫婆婆坚持认为狱寺君是非常喜欢小猫的,狱寺君则坚持认为她患有老年痴呆。 猫婆婆说狱寺君不坦率,再这么别扭下去迟早会伤害到不想伤害的人;狱寺君反唇相讥她管闲事,自己早就找到了终身效忠的首领。猫婆婆立刻看向我,狱寺君暴跳如雷,说才不是她呢! 终于到达目的地时,猫婆婆认为狱寺君已经没救了,将来多半会孤独终老,但若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饲养一只小猫,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狱寺君听了咬牙切齿,表示自己是绝对不会养什么猫的。然而那副样子反而让人觉得他将来一定会养猫,说不定还会是只比他脾气还要暴的猫。然后狱寺君就只能一边一脸不爽的回忆今天的对话,一边心甘情愿的变成猫奴。 “喜欢上那种性格别扭的家伙,你也真够辛苦的。”猫婆婆对等在花店前的我说。狱寺君站在不远处的电线杆那边,说什么也不肯过来。我觉得他头顶的天空都比这边的阴沉点。 “是这样吗?我倒觉得挺可爱的。”我说,“这么快就办完了?” “老早就选好种类了。是我精心挑选过的搭配,你就给我拭目以待吧!”她一脸骄傲,视线在周围的鲜花绿植上慢慢掠过,眼神很温柔。 “啊……”忽然,在看到其中一盆时,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我倒没看出什么特别:就是一小盆普普通通的绿植,甚至有点丑。叶子长得很茂密,最顶上的形状有点像玉米。该不会就是玉米吧? “应该会开出很美丽的花朵吧……”猫婆婆说,“这是百合喔。” “欸?这是花吗?” “是啊。有的种类要到8月才开花,能够一直持续到秋天呢。” 听她这么说,我就兴致盎然地蹲下来观察。一旦知道面前紧紧闭合的植物有可能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就会有种现在就扒开来一窥究竟的冲动。究竟会是什么颜色呢? “要温柔一点。” 猫婆婆好像猜到了我的想法。 我就轻轻戳了戳其中一朵花苞;它盈盈一颤,好像在和我抗议似的。 第83章 我弯起眼睛:“真可爱啊。” 猫婆婆看着我不说话。虽然没说话,但那种目光本身就像是种无声的叹息。 “怎么了?”我鼓起脸。 “没什么,”她真的叹了口气,悠悠道,“只是觉得,那个少年崽说不定也很辛苦呢。” “嗯,狱寺君一天到晚都在想很多嘛。”我又戳了戳花苞,这次用的力气比之前稍微重了点。 “他对你有好感喔。”猫婆婆冷不丁道。 “欸?真的吗!”我顿时抬起头。都说老人的话要认真听,我立即决定相信猫婆婆。 “那你对他呢?” “当然是很喜欢了!” “就像喜欢这盆花一样吗?” “怎么可能。当然比对花的喜欢多得多了。”我说。我又不想和这盆花○吻。 “你只是想扒开他的心瞧一瞧吧,就像扒开花苞一样。”猫婆婆说,“看到以后就会厌倦了。” …我有点讨厌她现在这种笃定的口吻。 “为什么这么肯定啊?”我抗议,“我已经有在忍耐了!” “很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好的。”她垂着眼睛说,“要试试看吗?小姐,麻烦帮我把这盆花包起来。” 店员应声而来,包装结账后,在猫婆婆的示意下把花递给了我。我不知所措地抱住了。 “试着养养看吧,”猫婆婆对我说,“精心饲养就会有好结果。” 从离开花店开始,我就在思索怎么把花还回去。在店里那么稍微逗弄一下还好,一旦抱在怀里、成为了属于我的东西,那一颗颗细长的花苞就又全数丧失魅力、变回玉米了。 “你买的?”狱寺君一看到我就竖起眉毛,和发现新大陆似的诚恳吐槽,“绝对会养死吧!” “……” 我顿时很不爽,更加小心地抱住花盆,用力踹了一下他的小腿。狱寺君猝不及防,痛呼完就掏出炸/弹要炸死我。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猫婆婆拿出英国女王的气势说,“时间宝贵,去下一个地方吧。” 第三站是一家咖啡厅,时髦程度在町内是数一数二的。 店主好像和猫婆婆的女儿是同学。相互认出来后,猫婆婆就把我和狱寺君晾在一边,独自与她攀谈着。 “啊呀,当初听到贵子结婚的消息真是惊讶,婚礼还是在东京办的吧?真让人羡慕……” 猫婆婆乐呵呵的,说“是啊是啊”。 “其实我马上也要结婚了!……唉,只是本地的社员啦。不像贵子那么有出息,高中一毕业就去大城市闯荡……” 猫婆婆笑盈盈的,说“恭喜恭喜”。 听她们说话就像上古文课一样云里雾里。我和狱寺君活像两个留守儿童,在一张小圆桌旁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盆玉米形状的百合花苞。 透过花苞的缝隙,我盯着狱寺君帅气冷峻的面容。从这个视角看,就好像狱寺君的头也长在花盆上,有点惊悚。我被逗笑了。 “…干嘛啊?”狱寺君十分警惕。 “只是在想,为什么会觉得我养不活这盆花呢?”我吸了一口免费赠送的果汁。 “这还用问?你就长了张粗心大意的脸。”他想也不想就说。 “嗯……狱寺君虽然很暴躁,倒是意外的给人一种很细心的印象呢。”我若有所思。 他嘴角一抽:“…我是不会帮你养的!趁早死心吧!” “咦,原来我们已经到达心有灵犀的地步了吗?好高兴!”我笑眯眯的,“我会先自己努力看看的!”要是努力不成就把花塞给他。 “你还真是听不明白人话啊……”狱寺君一秒钟就理解了我的潜台词,恶狠狠地重复一遍,“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帮你的!” “话也不要说的太早嘛。” 这时,另一头的谈话也临近尾声。 “对了,钢琴教室是定期招生的吧?我们也出租店里的场地喔。各种活动都包含,等秋天还会有折扣优惠,像是庆祝生日、婚礼丧仪之类的接待……” 面对店主的热心介绍,猫婆婆不断点头,最后说:“嗯……谢谢,我会考虑看看的。但今天还是先来3份三明治外带打包吧。” 她温和地接过了传单。 等拎着三明治走出店门,我才说:“不太顺利呢。” “既然是认识的人就没办法了。至少买了午餐嘛,”猫婆婆说,“待会儿就在车上解决吧。” 狱寺君不明所以的望着我们,流露出了面临拐卖的小猫咪的警惕神情。 “接下来我们要去隔壁町的隔壁町,”猫婆婆解释,“那边会派车来接,差不多有2小时的车程吧,来回加在一起。” “…去干嘛?”狱寺君皱眉追问。 “啊呀,她没有告诉你吗?”/“啊呀,我就说忘记了什么。” 猫婆婆和我同时说。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狱寺君就一脸怀疑地看着我。 “真的是忘记了。”我诚恳回望。 “这可不行啊,必须得提前告知才行,毕竟去的是那种地方。”猫婆婆道,“接下来我们要去棺材店。我家老头子去世时就是在那边下的订单,做工真是好极了,还带着股木头的天然香味呢。” 狱寺君先是错愕,随即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有点复杂,“喂,老太婆……”他欲言又止,止而又欲言,活像一只困得不行强打精神的刺猬。 第84章 “喔,忽然愿意把尖刺收起来了吗?内里果然还是个好孩子啊。”猫婆婆说,“没关系,不需要有什么顾虑。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只能让别人来挑棺材,我这样的反而是少数呢——这次我自己画了图纸哦。” 她拍拍随身的小手袋;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笑起来。 “最初以为是小毛病,去医院却被告知只剩三个月寿命了。唉呀……大概人到了这种时候都会有预感吧。又活了那么久,总算是到了这一天。” 她看着我说道;圆圆的脸被美丽的深绿色头巾围着,宛如一粒小巧的和果子。 “觉得晦气的话就在这告别吧。”猫婆婆对狱寺君说。 “…不要小看我,”狱寺君则冷冷回答,“这种事我经历的可比你多。” -- 原本,我以为丧仪店会像那边派来的黑色轿车一样无趣,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店里没什么人,据店主说因为现在是淡季。 猫婆婆带去的图纸所绘的与其说是棺材,倒不如说是船只。连店主都被逗笑了,吐槽中土世界的精灵都可以乘着这玩意儿西渡。 棺材最后是要推进葬仪所的火化炉,和尸体一起焚毁的,所以对大小有统一要求。猫婆婆先是将图纸上难以实现之处一一和店主作了确认,又经过一番仔细对比,最后挑选了桧木作为主材料。 “真是麻烦你啦。”猫婆婆鞠躬,“我这人就是这样的性格。” “不会不会,毕竟最后是要躺在里面烧成灰的嘛。”店主回答,“必须认真对待才行啊,人生的最后一程。” 他们的对话有种非常奇妙的豁达。 带着好奇,我闻了闻棺材的味道;确实有股很干净的木头香气,让人觉得非常安心。 回程时天忽然阴了,没能看到夕阳,猫婆婆似乎有点遗憾。 “就送到这吧。多谢两位今日的陪伴。”钢琴教室门口,她对着我和狱寺君鞠了一躬,然后有点吃力的直起了身体。 “快点回去休息吧。”我说。 “啊,对了,”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牵起嘴角问我,“上次带回去的关东煮好吃吗?” “嗯,很好吃!”我大力点头,一只手拉住狱寺君,“我们两个一起吃的哦。” 狱寺君轻微挣扎了一下,最后却没甩开我,一脸不耐烦的也对着猫婆婆胡乱点点头。 “这样啊……”老人舒展开眉眼,“那带去的饭盒——” “扔掉了。”我说。狱寺君忽然拧眉看了我一眼,但没说什么。 “又是这样吗?”猫婆婆望着我苦笑,“真是个无情的家伙啊。” 我耸耸肩:“之后有事可以再叫我。” “才不要,和随便扔掉我爱物的无礼之徒没什么好说的。”她像小孩子一般说,“你养花要是遇到问题倒是可以来找我。” “不会的。倒是你,到最后行动不会有困难吗?” “放心。我会在高级护工的温柔陪伴下安然度过最后时光的。平日里辛苦攒钱就是为了用在这种时候啊。” “…你平时也没有很节俭吧。”我吐槽,“随便你。那再见了。” “这次应该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猫婆婆缓缓道,“之后要是有时间,可以来参加葬礼。你和钢琴少年崽都是……拜拜了。” 我们分别了。 沿着街道走出去好一阵,我忽然感到手臂发酸,到这时才发现刚刚一直是单手抱着花盆——另一只手还拉着狱寺君的袖子。 他居然就这么安静地任由我拉了一路;虽说对视后立即就把袖子扯开了,还露出那种凶巴巴的警告眼神来。我就没有道谢。 “我表现得很‘无情’吗?刚刚。”我问他。 “问我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狱寺君语气很平淡,说完又飞快补充,“也没兴趣知道!” 我“哦”了一声,说:“按照之前的约定,回去后我会解开沢田同学身上的诅咒。今天辛苦狱寺君了,再见。” 他愣愣地看着我。之后,我也忘了有没有和他说些“后天学校见”之类的话——多半是说了,以往每次分别前,我都会和他这么说——然后抱着花盆拐到了另一头的大街上。 天阴阴的,连带着路上行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我独自走了一会儿,忽然有点饿,这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回过头。是个上班族。对方捂着肩一脸疑惑,视线直直穿过我,落在我身后的电线杆上。 哦,对,刚刚对自己施加了“透明人”的诅咒。 “这样也能撞到?该减肥了吗……”对方狐疑地喃喃着。我就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重新转过身,正要继续迈开脚步—— “…喂!”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银灰色头发的美少年出现在马路另一头,正气势汹汹的朝着这边大步走来。上班族顿时一脸惊恐,宛如形成了肌肉记忆般,恭敬上交了自己的钱包,然后一溜烟跑走了。 狱寺君对钱包视若无睹,径直来到我面前。 他呼吸还有点乱,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表情倒是已经调整到了凶恶模式……不,应该说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凶恶,眼部的一团漆黑混沌得和黑洞似的,额角有根青筋不停的一跳一跳,十分突出,令我不禁怀疑他是否有中风的风险。 第85章 我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少年死死咬着牙不说话。 “狱寺君,你……”意识还清醒吗? 这时,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很深沉的吐出了一个字。 “明……” 我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露出了超级生气的表情,但又好像并不是朝着我。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中了“透明人”诅咒的家伙吗? “可恶……” 我更疑惑了。狱寺君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啧”了一声,一脸的破罐子破摔。 他超大声的对我咆哮: “唔啊啊ciao alla prossima!啊啊啊啊啊啊!!!” 说完,他就转身“嗖嗖嗖”的离开了。走得那叫一个旁若无人,硬是有种要离开地球去找宇宙霸王龙干架的气势。路上行人见了纷纷目露敬畏,自发的为他开辟道路。 我捧着花盆,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树茨 …这家伙,该不会是越想越生气,专门跑过来骂我的吧? 第41章 第41章 猫婆婆葬礼那天, 秋雨连绵。 天空阴沉沉的压下来,浓密的乌云在头顶盘桓,里面好像有哭声。 树叶落了一地, 软塌塌的,像用微波炉加热过的披萨饼。几只野猫在巷口的屋檐下争夺地盘, 听到脚步声,全都一溜烟的逃走了。 “呀嘞呀嘞, 今天这天气真讨厌。”占卜头说。祂闲适的站在檐下,眺望着雨幕,“简直就像是身在黄泉啊……” “黄泉可没有树。”我说,“也没有这么好的空气。” “只有坏心眼的妖怪、数不清的亡灵、还有摇摇欲坠的‘门’。”占卜头回答,“这下子, 维系的‘锁链’就只剩下一根了哦。” 我“嗯”了一声。祂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暗金色的瞳孔冰冷洞悉。 “原来如此,这次恢复了这么了不得的‘权能’啊。” 占卜头的笑容咧得更大了。原本就已经上扬到那种程度的嘴角, 竟然还能更进一步,真是个恶趣味十足又审美欠缺的家伙。 “占卜头你现在这样笑好像狼外婆哦。”我说。祂听了嘤咛一声, 如同受伤的蜗牛般蜷起了身体。 我们沉默地眺望着雨中。这种时候,大部分人都把自己藏起来了, 建筑物还有交通工具里人满为患, 像一个个塞满肉快爆炸的罐头。潮湿无穷无尽, 宛如病菌般侵吞着世界。 “接下来要到那边去吗?”占卜头问。 “是啊。毕竟是猫婆婆的最后一个要求嘛。”我顿了顿,忽然想起来,“啊…去参加葬礼是不是要穿黑色来着的?” “可你只有校服吧。” “我有蓝黑色的睡裙, 上面画着宇航员和土星!” 占卜头沉默。 “不不不…反倒是那样更容易被赶出来吧?”原来祂也会吐槽啊。 “那你就说错了, 那个葬礼上又没人能看得到我!” 我朝祂吐吐舌头,跃入了雨幕之中。 不过是三个月没来, 艺术街尽头的房子已经与记忆中大相径庭。 绿植基本消失不见了,剩下的也全都耷拉着脑袋,肉眼可见的命不久矣;门口巨大的龙猫公仔歪倒在泥土里,充当供奉的关东煮也不见踪影,小碟子中落满灰尘。 屋子里有许多肃穆的黑衣服,时不时从哪传出一声压抑的啼哭,叫人想到夜晚的猫头鹰。我给自己施加了“透明人”的诅咒,慢慢走向停灵的客厅。 潮湿一路向前漫延。 “实在是太突然了…呜!” “上个月,猫婆婆突然说要把绿植送人,我竟然没有察觉,还以为她是要去东京养老……” “……坚持最后的时光要在家里度过…偏偏是在护工请假的那天……” “怎么说也是亲生母亲去世,怎么可以一直冷冰冰的坐在那!贵子小姐实在太不像话了!” “那边的就是夫家的人吧?嘁,不过就是从东京来的——” “嘘!” “看到那副棺材了么?真是闻所未闻…小地方的人,真是不成体统……” “是脑子出问题了啊,脑子出毛病的人才会这样做。忘记她以前干过的蠢事了么?” “真不该让他们结婚。难道要把灵龛带到东京的家里么?” “太可怜了。她的一生,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走到棺材前。明明是严格按照方案制作出的成品,却失去了当初的梦幻。 里面盛放着猫婆婆的尸体,被鲜花簇拥着,鲜花的颜色也很黯淡。 入殓仪式已经完成。尸体搽着裸色的口红,一小缕头发飘在额前,被妆点得像个强打精神的老太太——猫婆婆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并不像电影还有书本上说的、“平静得仿佛睡着了”。 一看就是死掉了。死掉以后还被入殓师敷衍的摆弄过,好像这样就能前往净土似的。 猫婆婆的女儿在灵前跪坐着,背脊挺直;并非悲伤过度的麻木、而只是漠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望着对面玻璃窗上不断汇集的雨水。 在起伏不定的人声组成的海潮间,只有她表现得像块礁石。这让我对她有了点莫名其妙的好感。 我顺着楼梯去到二楼。 二楼没有人,只有无边无际的雨声。将门一扇一扇拉开,只有一间房间残留着浓重的生活气息。我在小书桌上找到一封信,被猫咪不倒翁压着,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第86章 竟然收到死者的信,这让我稍微有点抗拒。 以我博览电影漫画的经验,里面多半寄托着浓烈的煽情。我以前一看到这种桥段就会快进。所以最开始我小心谨慎,一点点将信纸抽出,决意在察觉不对劲的一瞬间就将其封印。 结果开头是这么写的: 【展信佳放心,我不会写什么很恶心的话。拜托你可别做什么蠢事啊。】 我:“……” 宛如赌气一般,我一口气把信纸全部抽了出来。上面是这样写的: 【展信佳 放心,我不会写什么很恶心的话。拜托你可别做什么蠢事啊。 会在葬礼偷溜到二楼的无礼之徒,也只有你一个了。怎么样,是场不错的葬礼吧? 家里的植物送出去了很多,或许会有点凄凉。但来参加的人呢?倒不奢望有谁会为我哭泣,只要都被棺材的模样折服就够了。但凡是看到的人,哪怕再活五十年也忘不掉那副景象吧。】 …这是什么诅咒吗? 我快进了。 接下来是很长很长的一段唠叨,描述了为葬礼所做的种种准备,足以被收编记录成一册详尽的殡葬指南。 【总觉得还有想要和你说的事,但是一提起笔就忘记了。还有时间,让我再想想吧……】 下面有纸张被撕掉再重新粘黏的痕迹,大概是删掉了一段话。透明胶带贴得歪歪斜斜,连带着之后的字迹也很飘忽。 【这段时间,我只顾着筹备葬礼,像是事不关己那样奋不顾身的忙碌着。结果遗憾还是越来越多。钢琴没有送出去,盆舞也没看到,真是不像样啊……可以的话真想再多走走,最后一天见面的时候,不要把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咖啡厅就好了。还有夕阳,没看到真是可惜。那么美丽的夕阳,真想再见一次啊……】 忽然从唠叨变成抱怨了。 【如果不嫌弃,请把冰箱里的东西拿走吧。思前想后,这是我唯一还能为您做的了……】 谁要拿走啊。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一盒关东煮——毕竟我和猫婆婆间的牵绊也只剩下这个了——可除了家人,谁会想要吃棺材里的尸体碰过的食物啊?那种煽情的桥段不适合我啦。 我把信叠好放回,然后离开了。 分明宣称会办一场独一无二的葬礼,结果却和普通人的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作过努力而显得更加凄凉了。我顿时产生一种被愚弄的心情,就像原本以为能看到《哈利○特》,最后却只看到了《被诅咒的孩子》一样。 ……越想越气,一生气就饿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蹲在了屋子外面,捧着一盒冰凉的关东煮,一边咀嚼一边目送不算长的出殡队伍。 所有人都离开了,列着不太走心的队伍,抬着让人看到以后五十年内都忘不掉的棺材,匆忙塞进了葬仪所的车里。 里面装着能看见我的那个人的尸体。 我蹲在房子外面发呆,每每清醒就往嘴里塞一颗关东煮。一遍一遍,冰冰凉凉的真难吃。 “…果然在这啊。” 忽然,熟悉的少年嗓音从身后传来。 漆黑的伞面遮挡住雨幕。我努力将头后仰,对上一双冷淡的翡绿色眼瞳。 “啊…是狱寺君啊。”我眨眨眼。见状,那双冰冷眼瞳里登时燃起熊熊烈焰,鲜活无比;眼瞳的主人咬牙切齿: “作为一个一言不发消失三个月的人,还真敢说啊……” 我正因那抹明亮的绿色而愣神。他等了等,额角蹦出一个“井”字,恶声恶气的继续逼问: “喂!你就没什么话要说么?”竟然是一副等待解释的样子。 我就告诉他:“花……被我养死掉了。” “哈啊……三个月前买的那盆?”狱寺君愣了愣,“就因为这个!?”他脱口而出,眼神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变为懊恼,就是那种很想撤回消息却又撤回不了时会露出的表情。 “是很重要的事。”我闷闷道。 我们一时都没说话,只有雨水落在伞面上又被弹开的声音不断响起。 狱寺君眼神闪动一下,忽然说:“也不一定是死了吧…啧,反正像你这种笨蛋……我是说,或者、干脆拿给我——”说着说着,他好像自己先烦起来,又不说了。 我就很悲伤地看着他:“死的不能再死了。” 拿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就忍不住了。强硬的掰开花苞,看到了里面青涩的、犹如血肉般的颜色。光是一颗还不够,就这样一颗颗全部掰了开来。之后再怎么浇水也于事无补,最后连水也忘记浇。花盆里的百合先是散发出新鲜尸体的味道,然后随着夏日的离去慢慢干枯,变成了一盆触目惊心的干尸。 不知是不是从我的目光中猜到了那盆花的下场,狱寺君嘴角猛猛一抽。他沉默半天,最后有点不耐烦的说: “反正只是一盆花而已。走了。” 我以为他要走了,就“哦”了一声;结果等了半天,黑色的雨伞仍然罩在头顶。重新仰起头,正有无数个“井”字在狱寺君额头排队跳着踢踏舞。 “你还打算在这待多久啊?”一开始的语气好像有点关切的意思在,但很快就变得粗暴离奇起来,“像你这种外星章鱼就算淋了雨也变不成尼斯湖水怪的!走了!” 咦,原来是在等我吗?我不由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 第87章 “我不是在祈祷变成尼斯湖水怪。我是在思考。” 狱寺君竟然有点惊恐的样子:“你又在思考什么啊!?” “猫婆婆给我留了一封信。”我说,“明明是留给我的,结果前半部分是殡葬指南,后半部分是遗憾清单,关于我的那部分全都被裁掉了。” “…可能是没什么好写的吧。” “骗人。你一脸‘这家伙竟然错过了最后的交流机会还是安慰她一下吧’的表情。话说你真不会安慰人啊。” 我吐槽完,狱寺君就像炸/药桶一样炸起来,“给我闭嘴!”他先是这么恶狠狠的说,接着又做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谁要安慰你啊!?少在那边自说自话了!” 明明就是安慰嘛。 我没和他争论这个,而是道:“我思考出的结论是:猫婆婆其实才不想在葬礼上花那么多精力,信的后半部分才是她想做的事。只是到最后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以遗憾的形式写出来。她想要做的事,凭她一个人是没法完成的。猫婆婆是在寂寞中死掉的。” 狱寺君没说话,只是拧起眉;之后响起的声音和以往不太一样,虽然还是有点凶,但莫名很轻缓:“先回去再说。” 我不动。他就带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绕到我面前,避开视线的交汇、把手递了过来。 “快点。” “可我还有没完成的事。” “改天再做也行吧。” “有些已经没办法完成了。”像是猫婆婆的遗憾、那封被裁掉的信、那盆枯死的花。 非得见到猫婆婆本人才行,非得回到那个夏天才行。 好像仅仅通过对视,狱寺君就明白了我在说什么。他将手向前递了递,用十分冷酷清晰的声音说:“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我说。少年一愣,但在我拉住他的手时还是下意识用力,把我拉了起来。 我有点站不住,一头栽进他怀里。他一抖,周身的气息暴躁了一瞬,最后还是骂骂咧咧的把我托住了。 “但是,狱寺君忘记了吗?我是‘万能之人’喔,什么都能做得到的人。”我靠在他怀里,像寻求陪伴的猫咪那样蹭了蹭,“狱寺君,好温暖啊……” 搂在我腰后的手忽然一紧。 “可恶…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啊……!?”我听到他这么嘟囔了两句,好像正拼命压抑着什么。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凶巴巴的态度,“站都站不稳了,什么狗屁万能啊。” “毕竟是刚得到的能力,用起来还不太习惯。所以你要负责照顾好我啊。”我深沉道。 “…哈啊?”狱寺君发出了精神稳定世界观还没稀碎时才能发出的那种平静质疑。 我默默记住了;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进被重重雨幕遮挡的街道,那里曾有夏日缤纷。 “——区区‘时间回溯’,想做到还是能做到的。” 说完以后,我闭上眼睛,使用了“权能”。 第42章 第42章 睁开眼睛, 一片摇晃着的、柔和的橙色缓缓铺开。 身下的摇椅“吱呀”摇晃着,盛住了集市喧嚣。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穿着清凉夏装,初夏的轻快在空气中跳跃。 “上周去医院做检查, 说是只剩3个月寿命了。”身旁传来老人轻细的嗓音,“所以…最后的最后, 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我转过头,默默望着还在平静微笑着的老人;忽然想起她在信件里的第一句话, 就半是报复的说: “该不会是什么‘陪你去买棺材’的笨蛋话吧?拜托你千万别这么说。” 猫婆婆:“……” “…很遗憾,就是这样。”她叹了口气,像变魔法一样提溜起一个食盒,“我准备了‘贿赂’喔?” “谁会被区区一盒关东煮贿赂到啊!”我义正言辞,视线随着食盒的移动而移动。 “你是不是变得比以前还要不坦率了?是被谁影响了吗?拜托了, 一个人去看棺材很可怕嘛,想到最后要躺在里面烧成灰就够难过的。”猫婆婆说,“就当做是最后的‘愿望’……可以么?” “嗯……不要。”我歪歪头, 看她露出诧异失望的神情来,“现在就夸下海口说是‘最后’, 之后的3个月要怎么办呢?” “我会全部用来准备葬礼喔。”她立即道。 “那种事只要选好棺材和鲜花就够了吧,一天就可以办完了。”我说, “其它都是生者要操心的吧, 你又看不到自己的葬礼, 那天只要安心躺在棺材里等着被烧掉就行了。” “啊呀…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有这么多了解了?”猫婆婆一脸惊讶。 “还要多亏了你写给我的殡葬指南啊。” 闻言,老人先是疑惑,随后笑意加深:“那…可以理解为, 你愿意陪我去挑棺材了吗?” “我本来就不打算拒绝。”我“唰”的朝旁边伸出手。 “明明之前说‘不’说得那么坚定。”她把关东煮的食盒递了过来。 “因为根本不是什么‘最后的愿望’吧。”我把盒子抱在怀里。漆黑盒身被日光晒得发亮, 温暖干燥的气息在胸口蔓延开来,很舒服。 “不是…吗。”她露出一个苦笑。 “本以为这些年你有了长进, 没想到还是那么害怕寂寞啊。”我望着她说,“我已经知道你真正的‘愿望’了。” “——放心,这次会陪你到最后的。” 第88章 老人一愣,眼睛被夕阳照得微微发亮;良久后,她弯起眼睛,对我说: “这样吗……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 “那明天就一口气把葬礼的事办完。喂完猫然后去棺材店,午饭就在隔壁町的隔壁町吃。”我满意地计划着。 “啊啦,但是一起的话,说不定光喂猫就要花费掉一天呢。” “关于这一点也不用担心。”我煞有介事地竖起食指,“因为我已经请好外援了。” “嗯……?” 话音刚落,路的尽头便卷起一阵烟尘。一道身影正朝着这边极速奔来,那风驰电掣的身姿,恰如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风雨。 “哎呀,这不是……?” 猫婆婆先是惊讶,随后递来一个揶揄眼神,“待会儿可要记得夸夸他啊。”延续的是上次夏日集市、狱寺君当众演奏后的对话。 “嗯!这是当然的。”我等着对方狂奔到面前,抬起手来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呦,弹钢琴很疯狂的少年崽。” “哈啊…哈啊……” 狱寺君应该是一口气跑过来的,扶着柱子大口喘气,瞳仁缩到了麦粒大小。他看看一脸好奇生龙活虎的猫婆婆,又环视一圈热闹非凡无比真实的集市,最后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袖t-恤。 “哈啊???”他一脸撞到鬼的表情。 “不是幻觉哦,现在是夏天没错。”我朝他笃定的点点头。狱寺君嘴角一抽,费解地挠了挠额发,有几丝就很崩溃很外放的在头顶炸开。他现在看起来像个废寝忘食的数学家。 狱寺君拼命思考了。 思考告一段落,他再次挠了挠额发,翡绿色的眼瞳因震惊而无比纯良。他再次崩溃的朝我吼: “哈啊——???” -- 时间回溯的事给狱寺君造成了极大冲击。 证据就是他不断的喃喃自语,诸如“平行世界”、“世界线”、“莫比乌斯环”等复杂术语接二连三冒出;每报出一个,他就会表现出更深程度的费解以及更加迫切执着的钻研精神。 “试图理解的一瞬间你就输了。”我告诉他。 “找到突破点以前必须按原路线循环,否则β线的我们会消失,所有人都会变成袜子,最后宇宙就要完蛋了!”他则告诉我。我觉得像这样彻底崩溃的他也超可爱。 最后,认为宇宙有可能坍塌成一个舒芙蕾的狱寺君坚持按照原本时间线,匆匆忙忙的赶回去和沢田同学他们吃饭了。 即便是在向着远方奔走时,那颗银灰色脑袋明显都在高速运转。真担心他会不会忽然承受不住、往外崩出几颗螺丝钉来。 “那个少年崽真的不要紧吗?”猫婆婆悄悄问我,“他就是那种吧、会因为1加1不等于2而彻底疯狂的类型。” “…没关系啦。”我以手握拳,“我会对他负责到底的!” 再一次见到狱寺君则是在艺术街的宇宙涂鸦旁边。我刚把猫婆婆送回家,正想着要去找他的时候,他就自己先一步主动现身了。 虽说是以口吐白沫意识不清的异常状态。沢田同学一脸担忧的站在旁边,裤腿上还挂了一只嬉皮笑脸的奶牛妖怪。 “蓝波大人最先找到了!笨蛋狱寺!尝尝蓝波大人的厉害!”奶牛妖怪邪笑着给了瘫软在地的狱寺君一拳。或许是由于大脑使用过度,狱寺君竟然完全没有躲闪。 奶牛妖怪把手指含进嘴巴,瞳孔渐渐深邃,最后抬起头对沢田同学说: “狱寺死掉了。” “你不要胡说啊喂!”沢田同学立即大声道。 我歪了歪脑袋。 以前的沢田同学总给人留下“不起眼”的印象,像是那种会在乖乖遵守交通规则的情况下被自行车撞翻、即便在大马路中间躺一个小时也不会有人去扶的类型。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神圣的保父光辉。这种光辉在他一边面露难色一边阻止奶牛妖怪继续殴打狱寺君的时刻到达了顶峰。 “啊呀,这不是沢田同学吗?”我快乐地和他打了招呼。他先是一惊,随即有点慌张的缩着脑袋回应了。 “十代目…请离那家伙…远一点……”狱寺君在此时喃喃道。即便是意识不明的状态,却还是凭借对沢田同学的关怀之心发出了警告,真是个叫人感动的家伙。 然而,沢田同学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稍微退开两步后,满脸都是“原来那个狱寺君也会在意这种事啊”的感慨。 “地狱使者!”奶牛妖怪指着我说,我觉得他一脸痴呆相。还没等沢田同学慌里慌张的制止、小妖怪就又抑扬顿挫的补充,“在公园和狱寺玩嘴巴贴在一起的游戏!” ……收回前言,我觉得这孩子将来说不定能获得诺贝尔奖。 沢田同学化身快要烧开的水壶,脸颊通红、发出了“咦咦咦咦!?”的尖锐鸣响。 狱寺君则像刚下锅的虾子那样弹动了两下,俨然是和神游宇宙的意识作着搏斗。 “真是的,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啊?”我蹲下来查看他的状态,发现他嘴唇乌青,“毒杀吗?”我的目光顿时深沉。 “不不不,狱寺君还没有死啊!” 沢田同学大叫起来,“那、那个…刚刚在寿司店里,狱寺君不小心食用了有毒料理——不不不、我是说……”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再然后…他忽然站起来,嚷嚷着说要去‘找那家伙问个清楚’——指的果然就是回末同学吗?” 第89章 我爽快承认:“嗯,一不小心做了件让他惊讶的事,应该是被吓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沢田同学一脸“唔啊啊不要告诉我这种事啊!?”的惶恐表情。他的视线在我和狱寺君之间逡巡几圈,试探着说:“那、回末同学接下来……?” 我朝他竖起大拇指:“我会负责和狱寺君好好解释清楚的!请放心吧,沢田同学。” 从表情来看,沢田同学现在的心情和“放心”扯不上丝毫关系。他又看看狱寺君,忽然不再躲闪视线,而是很认真地看着我问道: “确实…可以交给回末同学吗?” 未尽的话语里似乎含着担忧;并不仅仅是在等待我的回答,同时好像也在用“直觉”一类的东西作着判断一样。 “是的,这里请先把狱寺君交给我吧。”我就也看着他的眼睛说,“不会让他受伤的。” 沢田同学听了下意识点点头,点完又莫名其妙的有点慌张,“我、我明白了,那狱寺君就拜托回末同学了!” 他忙不迭的抱着奶牛妖怪离开了。 “——沢田同学都这样说了哦。” 我笑眯眯的看向狱寺君。他还是仰着脑袋昏迷不醒,一副任人予取予求的样子。 “再不醒过来我就亲你咯?”我伸出手,小声威胁。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少年眼睫颤了颤,却还是没能醒来。银灰色的碎发轻轻搭在我手背上。 我帮他理好头发,中途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难得看到这家伙这么乖的样子;拉住他的手,意念一动,狱寺君就像丧尸一样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时间宝贵。这么好的天气,”我拉着他,仰头看看粉蓝色的夜空,“我们去散步吧!” 无视路人投来的惊恐注目,就这么往前走着。 沿着坡道向下的时候,手指处传来微微一勾,我就知道他醒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狱寺君一直默不作声,快走到最底的时候,我回过头: “怎么不说话啊?” “唔哇哇!?”他吓了一跳,身体边缘变成了漆黑的锯齿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知道我醒了为什么不说啊?”虽说是做出了凶恶的表情,但看起来超级不自然。 “因为想和狱寺君多牵一会儿手啊。”我笑着回答。 他反应过来,飞快把手挣开了:“我才不想和你牵什么手呢!” “不牵手的话宇宙就会爆炸哦。” “…混蛋,少把我当白痴耍!”多半是想起了刚回溯时的那些言论,他顿时面红耳赤。 远处桥上有列车急速驶过,惊起了树林里的鸟雀。一阵急促的翅膀拍打声后,周围的声响变得渺小而遥远,仿佛与环境融为一体。街上汽车的鸣笛声、树上的虫鸣、小学生的打闹……无论是炎热的空气,还是皮肤与衣服布料间的黏腻触感,都彰显着此刻是夏天的事实。 夏日在我们的对视中膨胀开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狱寺君拧眉,“时间回溯……竟然能做到这一步,这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了吧。” “真是失礼,我是如假包换的人类哦?况且要说超出,也只是超出了‘当今人类’的范畴而已吧。”我说,“现在世界上研究‘时间’的人不是还有很多吗?就算哪天真的发明出了‘能够穿梭时间的机器’也不奇怪。从这个角度看,我也只是比当今人类超前了那么一点点嘛。” 狱寺君嘀咕了一句“胡搅蛮缠”,却没和我争辩,而是紧接着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猫婆婆向我许下了愿望。‘不愿意孤独的死去’——直到她死掉才知道她真正的愿望,想要实现不就只有‘逆转时间’了吗?” “…哈啊?”狱寺君的眉头越锁越紧,“为什么你要这么执着于那个老…那个猫老太的愿望?不对……光是‘愿望’这个形容就够怪的了。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欸?如果狱寺君一问我就要回答,不是显得太傻了吗?”我无辜地眨眨眼睛,“你要是感兴趣,就麻烦自己去调查吧。” “谁感兴……”他想也不想就要反驳,结果话到一半又改口,眼神也跟着阴沉下来,“好啊,我会把这些全都搞清楚的。你就给我等着吧。” 他边说边露出一个冷笑,“到时候要你好看!”的含义不言而喻。我以为他问完了,没想到他沉默着瞥瞥我,忽然很大声很蛮不在乎的说: “这玩意儿……用起来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啊?” “啊,不用担心,不会对狱寺君产生什么影响哦。只要当成是普通的时间旅行就行了。” “谁担心这个了!?”他相当暴躁,“我是问——别误会,我只是怕你突然死掉了、连累我也被一直困在这段时间里,我是在担心这个!”他大声对着我说,头部像开了大头特效一样。 “放心啦,我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就死掉的。”我回答。 狱寺君顿了顿,“…其它代价呢!?”表情超级凶,好像这样就能和我彻底划开界限似的。 “嗯……一次两次还好,顶多就是有点累吧。”我歪歪脑袋,唇边扬起大大的笑容,“啊呀,狱寺君是在关心我么?” “哈……你要是听不懂人话就算了。”少年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都死光了,我也绝对不可能关心你的!” “你好傲娇哦。” 第90章 “你眼睛和舌头都不想要了是吧。”他阴恻恻的。 “哎呀,忽然之间好疲惫。”我捂着额头,“好像有点晕——” “……!” 狱寺君的两只手条件反射般从裤子口袋里拔了出来;像只蓄势待发的猩猩,稍微有点搞笑。 我哈哈大笑,一边朝他伸出手,一边补上了没说完的话: “再不牵手就要晕倒了——不对、再不牵手就要死掉了。怎么办,我一死掉的话,β线的我们就会消失、所有人都会变成袜子、最后宇宙就要完蛋了!” “……” 狱寺君额角一抽一抽的;明明之前还那么慌乱,现如今居然对宇宙的危机都袖手旁观,实在是太冷酷了! “火山会喷发、末日会降临、沉睡的魔王会从城堡里苏醒……”我掰着手指头瞎说,“还有沢田同学——” “不准诅咒十代目!”他立即喝断,表情超级威慑。 “但是…末日都降临了,宇宙也毁灭了,沢田同学恐怕也——” 狱寺君冷哼一声,一脸骄傲:“十代目的话,这种时候一定会站出来拯救世界!那可是十代目首领啊!” 根本难不倒他。 但是,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边想边加深了笑容:“可是——为‘十代目’排忧解难、扫除万难,这难道不也是‘左右手’的职责吗?” “……!”狱寺君神情一凛,明显是想要反驳、却偏偏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最终,只得不甘的默默望向我。 我像企鹅那样晃了晃还伸在半空的手,“只要牵一下,宇宙就不会毁灭了,沢田同学也免除了一次拯救世界的烦扰。只要牵一下就可以哦!” 狱寺君嘴角猛猛抽搐,憋了半天最后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家伙啊?”看那副费解的表情,我在他眼中的复杂程度好像都足以与“时间穿越”比肩了。 最后,夏日晴朗的夜空下,我如愿以偿。 “十代目——没错!我是为了十代目才这样做的!”少年红着脸朝我吼,末了又没好气的补上一句,“还有宇宙!” “是是是——”我眨眨眼睛,抬头面对着浩瀚星空,“太感谢你啦,宇宙——!” “唔啊啊你在做什么啊白痴!?”狱寺君被我羞耻到了。我歪过脑袋朝他笑了笑,银发少年漂亮又帅气的面容倒映在眼中,无比生动。 ——时间宝贵、时间宝贵啊。 第43章 第43章 时间回溯的存在就是为了弥补遗憾! -- “啊呀, 这辆车是……?”猫婆婆微微睁大了双眼。 “你不喜欢棺材店派来的车吧?阴森森的,窗户还都贴着黑膜。”我得意地拍了拍车顶,“所以我特别租来了!和以前你开的车同个型号!” “喂!不要这么用力敲车顶!”车窗摇下, 驾驶座上的狱寺君朝我怒目而视,“这种老古董, 敲的吵死了!” “欸?我和你提起过以前开的车么?”猫婆婆一脸疑惑,又看向狱寺君, “嘛…少年崽,你还没到拿驾照的年龄吧?还是说外国在这方面比较宽松呢?” “…意大利是18岁没错,”狱寺君不耐烦地解释,“但西西里那边多的是8岁就开始帮忙做事的。” …不,8岁就要开车, 西西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啊?我默默吐槽。 “但是不用担心,我也会从旁辅助的!”我边说边把狱寺君嘴边叼着的烟拿掉了,“老人在场, 吸烟禁止~” “…嘁。”他好像很不满我的举动,碧绿色的眼瞳斜斜向上, 在黑色墨镜的映衬下更为明亮——这家伙,今天风格好成熟, 感觉依稀能看到他成年以后的样子呢。 我不禁“哦呼”了一声。狱寺君面色一沉, 忽然直接把车窗摇上去了。 “你到底走不走啊猫老太!”他不耐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 闷闷的,像只被隔绝的猫咪。 “怎么样?”我向猫婆婆递了个眼神,她笑眯眯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这一边的生还率比较高。”她对我说, “副驾驶那种高危座位就麻烦你去坐吧。” “哈啊?你是在质疑我的技术吗!?”狱寺君先是这么扭头朝她吼, 接着又向欢呼一声蠢蠢欲动直接瞬移到座位上的我警告,“待会儿不准做奇怪的事!听到没有!?” “才不会做奇怪的事呢,”我“嘿嘿嘿”的笑笑,变魔法般掏出一大袋零食还有保温杯,“我会做好后勤的!不管狱寺君想吃什么我都喂给你喔!” “像这种就是奇怪的事!” 猫婆婆笑呵呵的前倾身体、从袋子里抽出一包爆米花。 “我就要这个吧。”她悠悠道,“看来路上有的是恋爱喜剧可看呢~” 夏日正午,阳光盛大。我们三人都戴好墨镜,我随手一按前面的老式车载音响,悠扬的英文民谣调调从里面飘出来。我在乐声中宣布: “——现在!向着棺材店出发!” 这次没去咖啡店,大大节省了时间。从棺材店里出来,日光依然炫目。夏日的白天灿烂热烈,给人一种永无休止的错觉。 猫婆婆的视线温柔的拂过这座海滨小城。 “以前…年轻的时候我常常来这边。”她顿了顿,“在一家餐厅表演,表演完去后厨拿免费的三明治,带到海边、一个人坐在沙滩上慢慢吃。” “要去那家餐厅看看吗?” 第91章 “早就关掉了。”猫婆婆说,“前几年我还去参加了店主的葬礼……棺材中规中矩,可比不上我哦?” 最后一句调侃多半是为了缓和气氛。狱寺君酷酷地扭过了头(这是他面对他人好意的一贯反应),我眨眨眼睛,竖起一根手指: “但是,那家餐厅的厨师还健在喔。” “…欸?” “听说开了一家简餐店。像那种店绝对会有三明治卖吧?”我帮猫婆婆打开车门,兴高采烈地喊道,“下一站!” 狱寺君目瞪口呆的望着我。 夏天的海边,人是绝不会少的。情侣、还有合家欢……海滩上多的是欢笑。猫婆婆下车后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果然……这股味道还是没变啊,不论过去多少年。” “不就是海腥味。”狱寺君面无表情地说。不知为什么,说这话时他一直看着我……实在是太过分了!我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可惜绵软无力,他顿时一脸嘲讽。 “就在这边吧。”猫婆婆说,“再走近的话,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回忆吞噬掉呢。” 她凝视着遥远的远方,绿色头巾被海风吹得一颤一颤,犹如铺展开的绿色海浪。 很快,气温开始下降。我们三个排排靠在车盖上,边吃三明治边等待着日落。 猫婆婆一言不发,望着海面出神,眼中偶尔划过一丝笑意,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往事;狱寺君也一言不发、单手插着裤子口袋,用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咬着三明治。只是每当我望向他时,他都会精准的瞪过来一眼。 我鼓起脸,只好也一言不发。海洋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盯得久了,人会把自己忘掉。 日落时分。 天空的颜色逐渐从湛蓝变得明亮绚烂,金色、亮橙色、红色……然后,到了某个临界点。日轮之上,天空变为寂静的绛紫色;日轮之下,海面熊熊燃烧起来。 人也不能幸免,被夺目得仿佛滚烫的热度包裹住了。 我莫名有点恐慌,下意识拽住了狱寺君的衣服下摆。他立刻要来把我的手掰开,却在触及皮肤时顿住。 狱寺君身上超级暖和,但不像夕阳的热度那么吓人。我任由他的手贴着手臂往下,终于还是来到我和他衣服的纠葛处时。他恶狠狠把那团布料从我手里扯出来了,接着就绕到了车门那边。 我以为他生气了,结果他打开车门翻翻找找,最后把保温瓶丢了过来。 他没说话,冷冷望过来的眼神表达的大概是“别在夏天把自己冻死。”或者“多喝热水。”之类的意思。 我眨眨眼睛,对他说了声“谢谢”;狱寺君黑着一张脸张了张嘴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站到了猫婆婆那边。 “真好啊……能像这样再看一次日落……” 这时,猫婆婆发出轻轻的喟叹。我转过头,看到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如同倒映着火焰。 “开心吗?”我问她。 老人一愣,望着我微笑:“嗯,很开心哦。谢谢…今天你肯定费了不少心力。” “还好啦。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这么开心的。”我耸耸肩,看向逐渐黯淡的天边,“就那么好看吗,夕阳?” “…是啊。”猫婆婆轻声说,“看到这么好看的景色,任谁都会觉得活着是件好事吧?” 在这样眷恋的目光中,太阳彻底消失了,只余下海平面尽头的一丝丝光亮。 分明是那么温柔的语气。仿佛陷入了美好回忆一般的、充满怀想的笑容。 “果然…最后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开心吧。”我躺在巨大的沙发上,回忆着猫婆婆最后的神色。本来想陪她一起吃晚饭的,结果却被笑眯眯的拒绝了,还半是强硬的塞了两人份的咖喱过来,说是答谢。 “只剩3个月可活,换谁能高兴得起来啊。”狱寺君的声音从厨房那边飘过来,听起来就如横扫千军的西伯利亚寒风;时不时还伴随着“叮呤咣啷”的金属碰撞声,让人感到非常不安。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我扒着沙发靠背偷偷往他那边看:按理说狱寺君应该是在热咖喱,但岛台上竟然横陈着菜刀老虎钳炸/弹等可疑工具。他苦大仇深地盯着灶台,左半张脸写着“愤怒”,右半张脸写着“后悔”。 “谢谢狱寺君收留我。”说完,我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差点被飞过来的眼刀削成两半;赶忙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上半张脸。 “你以为是我想吗!?”他恶狠狠地说,“谁让你一直死皮赖脸跟着我啊?还装出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哼,先告诉你,我可不会上这种当!” …说是这么说,最后还是让我进来了嘛。 刚一这么想,狱寺君就心有所感似的瞪了过来。假如直接说出来,他多半会为了证明自己的冷酷无情而把我扫地出门,然后再默默陷入懊恼之中。所以我体贴地闭上了嘴巴,讨好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狱寺君的视线触电般弹开了。 “仅此一次,”他严厉告诫,边告诫边掏出了打火机,“你吃完就给我离开。”随着燃烧的火苗越来越靠近沉默的灶台,我觉得他的身姿和死神也没什么区别。 “最好还是不要这么点灶台,”我瞬移到他身后托住他的手臂,深沉道,“稍有不慎,我们可能会走在猫婆婆前面。” 狱寺君一愣,随即一脸警惕、像猫咪一样和我拉开了距离,“不要随随便便靠过来!你能瞬移了?能瞬移就赶紧给我消失!” 第92章 “欸,不要说这么绝情的话嘛。”我露出妖怪般的笑容,故意暧昧地点着嘴唇,“刚刚休息了一会儿,才终于恢复了力气。接下来就让我来‘报答’狱寺君吧?” “你这家伙……”少年脸颊现出薄红,咬牙切齿道,“少在那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没说到最后,气势就已经转弱了。 于是画面一转,咖喱飘香。 我和狱寺君面对面坐着,有种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今天去了海边,明天带猫婆婆去哪儿好呢?她好像一直很想去隔壁町的植物园看看,趁着现在身体还撑得住,像镰仓那样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也不错吧?”我咬着勺子盘算。 狱寺君眸光一闪,忽然道:“我说…既然你这么想让猫老太那家伙开心,干脆回溯得更早一点,直接阻止她染病,像这样不是更干脆嘛?” “…欸,狱寺君是在试探我吗?”我笑起来,“探索时间回溯的极限…之类的?” “不是你说的么?让我自己搞清楚这些。”他紧紧盯着我,目光混杂着求知、探询以及一点点挑衅。那双翡绿色的眼瞳光彩熠熠,让我稍微有点口干。 “嗯……我没有想过这些。”我想了想,又说,“应该做不到哦。我的能力只能作用于我理解的事物——死亡对我来说是不可知不可解的,即便去过黄泉也一样。” “…哼,果然做不到啊。”不知为什么,狱寺君看起来好像放松了点。 我被他激起一点好胜心,“只是现在做不到——说不定将来可以呢?” “只是回溯个时间,就身体冰冷无精打采得像尸体一样了。”他大肆嘲讽,完全看不出先前世界观崩塌时的可爱,“起死回生这种事还是别想了!” “欸?假如在这时候争辩,是不是就会立下所谓的‘flag’——将来就会出现狱寺君一不小心死掉、我悲痛欲绝牺牲自己复活你这种剧情啊?”我托着下巴畅想,“复活吧我的爱人!” “…什么恶心巴拉的东西啊!?”狱寺君全身的毛好像都炸开了,不晓得是对哪个词应激强烈,“还有、什么叫‘一不小心死掉’?你当我是跳蚤吗?” “嘛,你毕竟是个会在厨房掏出炸/弹、拿打火机点燃气灶的家伙……”我看看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狱寺君:“……”他拳头硬了。 “放心啦,我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及时补救,“无论狱寺君在哪里,我都会负责保护好你的!” 闻言,少年一愣——我自信认为他被我攻略到了——没想到他嘴角忽然疯狂抽搐,面色煞白斩钉截铁地说:“离我远点,你这变/态跟踪狂!” 我想想以前确实派乌鸦跟踪过他,于是干脆耸耸肩认下了(这样没所谓的反应更是让狱寺君瞳孔骤缩): “总之,虽说暂时做不到逆转生死,但弥补遗憾还是可以的。时间回溯就是为了这种事才会存在的嘛。怎么样,狱寺君在这3个月里有什么遗憾么?可以趁机一口气全部修复哦?” 本以为他会稍微想一想、或是站起来握着拳头大吼“山本你完了!”、“保护好十代目!”之类的话,没想到狱寺君立即看向了桌上的餐盘(这次依然是从我家拿过来的)——应该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发现我察觉到了的时候,他露出了超级后悔的神情。 我悚然:“难道说,是想当着我的面把它们都砸碎吗!?”好像完全是这家伙怒急攻心时能干出来的事啊。 “…你怎么知道碎掉了啊!?”狱寺君先是一脸警惕怀疑,然后慢慢的、在和我的对视中眼角抽搐。 我很不擅长解数学题。 但现在也想来解解看。 已知:狱寺君的遗憾是从我家带来的餐具,它们在一周目中摔碎了。 已知:狱寺君没有第一时间肯定我的“泄愤”猜想,反而更关注我为什么知道餐具砸碎的事,且面露警惕。 可得:狱寺君不是因为泄愤才砸碎了餐具;而应该是发生了一些绝对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又已知:一周目临走前,我拜托狱寺君清洗餐具,他暴跳如雷,表示自己是绝对不会洗的。 可得—— 我觉得自己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在狱寺君看来,这笑容一定恐怖至极: “欸?你果然动手清洗了吗?结果全部都碎掉了?不会吧?竟然还会有这种事——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笨蛋吗!?” 狱寺君:“…………” “给&*嘴%¥我*#闭!”他满脸通红、语无伦次的对我吼,“你以为是我愿意洗——总之给我闭嘴!” 我才不闭嘴呢。 相反,我煞有介事地伸出一根食指,提议道:“那,现在时间毕竟已经回溯了嘛,为了弥补这个遗憾——” “…你想干什么?”狱寺君异常戒备。 我就在桌子下面轻轻踹了踹他的腿,笑眯眯地说: “——今晚我留下来怎么样?” 留下来看着他洗,这样不管摔碎多少次都可以复原嘛。 在我对面——就好像时间再度回到了一周目似的——狱寺君难以置信、呆若木鸡。 好在这次是没有再暴跳如雷啦。 第44章 第44章 第二天, 猫婆婆疑惑地看着我们。 “啊呀,你们昨天都没睡好么?”说着,她眼神渐渐忧愁, “你们两个现在还只是国中生,要是做太出格的事可不行啊……” 第93章 “胡说什么呢老太婆!?”狱寺君先暴起了, 弓着背满脸通红。我在他身后严肃补充: “这是当然的。我会努力忍耐到狱寺君成年的那一天的。” “不是这个问题吧!?”他扭头朝我大吼,顿了顿又道, “我劝你趁早放弃这种妄想!” “欸?不要这么凶嘛,”我打个哈欠,软软地说,“昨天我可是陪狱寺君洗了大半夜的盘子呢。” 怎么会有人洗一个碗摔一个啊?堪称是掌握了“百分百摔碗”的被动技能。修复的速度都赶不上,最后只好让房间里的重力先消失了。结果因为折腾太久, 我们直接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别说“太出格”的事,根本连“稍微出格一点点”的事都没做成嘛。 “只能等下一次了吗……”我低声嘟囔, 在少年瞪过来前及时改口,“今天就去隔壁町的植物园, 出发!” “正合我意。你还真是了解我的喜好啊。”猫婆婆乐呵呵地说;她今天扎的头巾是红色的,“昨天看了《泰坦尼克号》, 凯特·温斯莱特真是富有生命力的美人啊。” 接下来, 如果我们的生活是一部电影, 下面无疑会是一组色彩明快的蒙太奇,伴随着欢欣雀跃的bgm。 奇奇怪怪的食物、疯狂的购物、去游乐园和各种景点……大部分时间是我们三个,有时只有我和猫婆婆。闹剧;欢笑;乌龙;欢笑、欢笑、欢笑。夏日永不结束。 转眼就到了8月末。 蝉鸣声响彻。空气炎热蒸腾, 叫人觉得浮躁。 我躺在猫婆婆后院的走廊上, 盯着上方一动不动的西瓜风铃。院子外面,盂兰盆祭典的准备正热火朝天。 “时间过得真快啊。”又是一年盂兰盆节了。 瞥一眼院子里的银发美少年, 他正在喂猫,偶尔还会叽叽咕咕的和野猫说几句话——这种忽然闪现的童心正是狱寺君的可爱之处。虽说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这点的。 “狱寺君不去找沢田同学他们吗?”我懒洋洋地拿胳膊遮住日光,“今天算是个重要的日子喔。” “…我知道。盂兰盆节是祭奠亡者的节日吧。”他顿了顿,声音居然带着点沉痛,“像这种日子,十代目应该会想要和伯母一起度过……” “…欸?”我沉思了一下,很快瞪大眼睛,“沢田同学的爸爸死掉了吗!?” 狱寺君严厉道:“不准用这么失礼的语气提起十代目亡故的父亲!”接着他认认真真、以手握拳:“即便没有父亲,十代目却还是那么坚强。平日里根本看不出异样,这是何等坚韧的心志啊。真不愧是十代目……!” 背景pikapika的闪着光,身后似乎还多了条拼命晃荡的尾巴。刚刚还在蹭他腿的猫咪们都嫌弃的跑开了。 我鼓起脸:“你对沢田同学还真是虔诚啊——”这时,一只肥肥的橘猫居然经过了廊下,我眼疾手快伸手捞住。它当即炸毛、狠狠给了我几爪子,尖利痛感如同指甲从正中间裂开。 我只好遗憾的松开手,任由它跑远了。 狱寺君正好背对着我,没注意到这边。我思索着要不要痛呼两下,结果一阵困倦猛烈袭来,就这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腿处忽然传来轻微刺痛,伴随着一会儿冰冰凉凉、一会儿温热的触感。潜意识告诉我,现在还是睁开眼睛比较好。所以我努力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距离很近、半蹲在廊下的狱寺君。 分明是拧着眉毛、一脸的不情愿,眼神却还是透露出认真,拿一只手轻轻托着我的小腿,另一只手——拿镊子夹着酒精棉球重重碾上去了。 “啊痛痛痛痛痛!”我顿时龇牙咧嘴。他倒是露出一脸“你活该”的嘲讽。 “醒了?醒了就自己来。” “不要嘛。”我耍赖,“好累喔,没力气。” “那你就忍忍吧。”狱寺君冷笑一声,托住我小腿的手一紧,摆出了誓要给我上重刑的气势。 这时才发现,胳膊上同样冰凉一片,上面的抓痕已经被处理过了。这家伙有够别扭的,绝对是发现我醒了才故意下重手。 但是,该怎么说呢……端详着半跪在我面前、嘴唇微抿的狱寺君,我脱口而出:“有点涩。” “……” 一个大大的“井”字在他额角迸开了。 我赶在狱寺君暴起以前扑到了他身上。 “你这家伙是猫吗!?”他一边疯狂挣扎一边破口大骂,“放开、白痴章鱼!” “猫婆婆在午睡,小声一点啦。”我“嘘”了一声,快乐地勾住他脖子,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住他,“机会难得,来亲亲嘛。” 闻言,狱寺君动作一顿,翡绿色的眼中快速闪过了什么,随即坚定道:“别开玩笑了——十代目的诅咒已经解开了,我不会再和你做这种事了!想都别想!” “欸?为什么沢田同学的诅咒解开就不能亲亲了?”我大受打击,盯着他看,明明脸和耳朵都红了!刚想歪头亲上去,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巴。 我祈求般的朝他眨眨眼睛。 “…不行就是不行!”狱寺君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说,“反正这种事以后都不会有了,你趁早死心吧!” 他一边说、一边把我扔回了廊上——但也只是看起来粗暴,实际还是轻轻托了我一把——之后连药箱也丢在一边,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第94章 什、什么嘛…… 我鼓起脸,目送着他落荒而逃。这家伙,就连逃跑的样子都很像猫。 狱寺君变冷淡了!虽说很温柔,但是变冷淡了! “啊呀,这是怎么了?”猫婆婆看看各自把头扭向一边的我和狱寺君,“吵架了吗?” “他不给我亲!”我愤怒地指着狱寺君。 “你这家伙是小学生吗!?”他扭过头来怒吼,“哪有用这种事告状的啊!” “这可不行啊。”猫婆婆对我说,“对待伴侣就像对待花卉一样,要温柔一点才行。比如我家老头子要发火的时候,我都会温柔地让他闭嘴……” “你这算什么温柔啊!?”狱寺君震惊吐槽。 “嗯嗯!”我猛猛点头,目光一转深沉,“也就是说,接下来必须采取温柔攻势才行吗……” 狱寺君一抖,又离我远了一点,“绝对不会让你得逞。”他说得斩钉截铁。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猫婆婆一敲拐杖,“马上就是盂兰盆节的第一夜了。今天白天要把旧东西都拿出来擦一擦。” 我和狱寺君分到两大箱子奖杯奖章。大小不一,由于数量太多,堆放得也很随意,一大串稀奇古怪的比赛下面都是同一个名字——并不是猫婆婆,就算是她,真名应该也不会叫“太郎”。 “这个人……”狱寺君忽然皱眉。 “啊、你毕竟也弹琴,应该多多少少听说过我家那个臭老头。”猫婆婆说。 结果狱寺君一脸茫然:“我只是想说他名字起得真随意而已。” 猫婆婆先是哑然,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少年崽,你可真是——我家臭老头要是还在,绝对会气得拿拐杖敲你的头!” 狱寺君:“……”他露出了相当不爽的表情。我猜他已经在脑中和名为“太郎”的老头干了一架了。 “欸,原来是很有名的钢琴家吗?”我擦擦一个圆盘状的奖杯。 “是啊,他以前的独奏会可是一票难求。”猫婆婆说,“但脾气也很怪,对吃食的要求很高。结婚时他妈妈专门跑过来告诉我,说‘以后他就是你的责任了’,还丢下一本食谱给我。” 狱寺君“嘁”了一声,似乎是对这种做派嗤之以鼻。 “然后呢?”我问猫婆婆。 “我当场就把食谱扔给他了。”老人眼中划过一丝怀念笑意,“‘我的手可是弹钢琴的手!谁想让我放弃钢琴去厨房做饭,谁的孩子就来尝尝同样的滋味吧!’当时年轻气盛,直接在婚礼现场这样说了,可把他妈妈气得不轻呢。” “干得好!”我鼓掌,“那猫婆婆的旦那呢?是什么反应?” “他一本正经地对所有客人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美咲对钢琴的感情更为热忱。我喜欢的正是她这一点。今后也会拼尽全力守护她这点。’当时我妈妈听到还哭了呢。” 说着,猫婆婆微微眯起眼睛,某种晶莹的光亮在她眼中闪过了。穿过遥远的时光,那一幕好像又在她面前重现了。 “然后呢?”狱寺君忽然问,“楼下那架钢琴就是他的吗?” 看他主动提问,我有点吃惊,他好像很少会对其他人表现出兴趣。但狱寺君十分刻意的和我错开了视线。 “嗯……14、应该是15年前去世的吧?因为交通事故,当场就死掉了。”猫婆婆回答,“但是,楼下的琴是我自己的。他一去世我就把他的琴卖掉了,为此女儿还和我大吵了一架呢。可是没办法,家里本来就有两架琴,留下一架也是浪费。要我为了追忆就卖掉自己的,那我宁愿两架都卖掉,重新换更好的……哎呀,后来真是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一阵子,做了许多荒唐的事,直到——” 她忽然和我对上视线。我眨眨眼睛,老人微微一笑,目光变得温柔而哀伤: “我这一生,永远都是以自己的想法为先。一辈子只为了自己活的人,最后也只好一个人去死,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呢?” “这次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会陪着你。”我告诉她。她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并不相信。 “少年崽,直到我死前,市集上的条款都还是有效的喔。”猫婆婆对狱寺君说,“只要弹出让我满意的旋律,我的钢琴就送给你。” 说着,她的视线掠过我胳膊上处理好的抓伤,意味深长的样子,“如果是现在的你,说不定已经能做到了呢?” 狱寺君愣了愣,然后很不耐烦地扭过了脑袋:“我之后不会再弹琴了。” 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尖刺又冒出来了。猫婆婆却把凳子挪近了一点,很认真地问:“为什么?” “…居然还要问原因,真是够死皮赖脸的啊老太婆。”狱寺君并不看她。 见状,我就也把小板凳挪了过去,问:“为什么呢?” “你又是来凑什么热闹啊!?”狱寺君十分暴躁,两害相权取其轻,只好又把头转到猫婆婆那边。后者递来一个不容置疑的询问眼神。 “…啊啊啊烦死了!”他抓抓头发,破罐子破摔似的,“我已经选了一条和钢琴截然相反的道路!没错、唯有这点是确定的——” 嗯…虽说狱寺君现在坚定的模样是很帅气没错啦,但是…… “和钢琴截然相反的道路是指‘效忠沢田同学’吗?”我吐槽。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这两件事能有什么冲突。 “你懂什么!”狱寺君瞪我一眼,声音越来越小,“你根本不知道那个世界。像钢琴那种软弱的东西……!” 第95章 “啊呀,竟然说钢琴软弱,你是认真的吗?”原本一直在静静聆听的猫婆婆开口了;并没有生气,而是像对待小孩似的逗弄。 狱寺君立即抬起了脑袋,表情十分凶狠;老人这时却抢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狱寺君就像被迫和人类亲近的猫咪那样僵住了。 “钢琴并不是软弱的东西,而是非常温柔、具备着不可思议力量的乐器。能弹出那样旋律的你,内心深处应该非常清楚才对。” 猫婆婆温声道。听到她的话,狱寺君嘴唇一抖,一瞬间露出了类似受伤的神情。猫婆婆一愣,眼神忽然更加柔软。 “…这样吗?”她轻声说,“以前也有人这么捧着你的手、和你说过类似的话吗?” 这一次,狱寺君直接将她的手挥开了。奖杯叮铃哐当的往地上砸去。早在一个半月前就有抢救碗盘经验的我立即一挥手,令它们全数浮空了。 狱寺君也在这时夺门而出,速度超级快,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残影,接着就是木门狠狠撞击门框的声音。 “啊,又逃走了。”我挥挥手,奖杯一个一个慢慢落地,“看来太温柔也不行啊。” “…是我唐突了。”猫婆婆叹了口气,露出一个苦笑,“等见到他的时候,你替我说声对不起吧。” “要说你自己去说啦。” 猫婆婆却摇摇头:“那个少年崽应该不会再来了。” -- 按响狱寺君家门铃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事了。 他开始一点都不搭理我,多半是想装作不在家,于是他家里所有的电器都开始合唱名为“这个世上并不存在uma”的诡异歌曲。 狱寺君迫不得已打开门的时候,我刚好动情的指挥到最后一小节。 “好听吗?” “你这辈子别碰音乐了!”他十分严厉,但在我像一枚炮弹般撞进家门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往旁边闪了闪。 “你来干嘛啊?”他凶巴巴的,浑身都是炸开的尖刺,和上午耐心帮我处理伤势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猫婆婆让我来和你道歉。”我拎起塑料袋,“这些也是她让我带给你的。” “我不需要!”他冷冰冰地说。 “猫婆婆说你应该不会再去她那边了,所以坚持让我把东西带过来。” 我说完,狱寺君嘴角一抽,但一言不发,别扭得让我怀疑他连肋骨都是往另一个方向翻的。 “你完全就是一副被说中的表情嘛。”我戳穿他。他立刻让我闭嘴,转移注意力似的接过了袋子。 “…这是什么啊?”里面的东西似乎大大出乎少年的意料,“黄瓜和茄子?” “这是盂兰盆节的传统喔。”我向他介绍,“在节日那天用木架把这两样东西架起来,充当亡灵在人间与冥界往来的载具。” “…为什么是黄瓜?” “因为一看就很轻便嘛,就像‘马’一样。亡灵乘上就能快快的返回人间。” “茄子呢?”狱寺君拿出一只来吐槽,“这一看就很笨重。” “茄子代表的是‘牛’,”我说,“坐上牛的话,离开人间的速度就能慢一些了。” 他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天才冷哼一声,评价说:“不知所谓。反正都是假的吧。” “确实是假的。”我耸耸肩,“我也是这么和猫婆婆说的。事实上,亡灵在黄泉根本停留不了多久嘛。” 狱寺君就又沉默了,过了会儿很不耐烦地说:“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在今天给她留点幻想也没什么吧。” 正着说也不行、反着说也不行,真想让沢田同学来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 “啊呀,是想故意把我气走吗?”我弯起眼睛,“很遗憾、我可不会生气。猫婆婆也没对我生气,她说‘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从这点来看,盂兰盆节说不定是专门为了生者而设的节日呢。” 或许就是因为诀别实在太痛苦了,所以才要想象出亡灵的世界、想象它们还有重返人间的时间。 “……” 狱寺君似乎相当烦躁。我靠近一点他就后退一点,最后,我只好趁他不备,抢过袋子抖了抖。 “怎么样,要架起来吗?” “要架你自己拿回家去架。”他立刻说。 “可我没有需要祭奠的人啊。”我微微一笑,然后指指胸口,“也没被亡灵寄托过很重要的东西,在这里。” 狱寺君一愣,浑身的尖刺似乎都下意识收敛了。 见状,我就拿出一只茄子抛了抛,再次问:“要架起来吗?” 一阵沉默。他别开视线、凶巴巴地说,“…我自己来!” 按照猫婆婆的说法,用竹签插住黄瓜与茄子,架在木盘里,放到了阳台的窗台上。 夜风吹来,我伸了个懒腰,狱寺君沉默地站在我身后。 “虽然不关我的事,”我回过头,“狱寺君想到的人是谁啊?” “我不会告诉你的。”他回答得十分坚定。 “就像绝对不会再和我亲亲一样吗?”我冷不丁问。 狱寺君好像没想到这一类比,嘴角抽了抽才恶狠狠道:“没错!” “已经离开很久了吗,那个人?” “……”他倔强地抿起了嘴唇;即便这样还是很漂亮,像只受伤后躲着人走的小猫。是因为失去了那个人,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第96章 “欸…这样我反而更好奇了欸。”我笑着看看身后的少年,他好像认为我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已经预先摆出了极度戒备的神色。 “不是有这么一句谚语么?‘百闻不如一见’。”我向他伸出手,“要去看看吗?回到更加久远的、那个人还存在的时间里。” 如我所料,狱寺君露出了近似惊骇的神情;并没有迫不及待,反而还更加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回到过去、哪怕是最细微的改动也会导致未来的变化。回溯3个月还好说——回到那么久远的时间,你是想让‘现在’都不复存在吗?” “嗯……那样可就糟了,猫婆婆的愿望还没实现呢,我可不能拿‘现在’冒风险。” 我弯了弯眼睛,却没将手收回,“既然如此,像盂兰盆节的亡灵那样‘过去’就行了。” “……!” “乘着不存在的‘马’,去到自己还不存在的时空。以旁观者的视角,不会有任何人看到。”我低声说,“5分钟。” 闻言,少年眼中的神采急速变幻着,如同面对恶魔的邀请。我笃定地望着他,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引诱他,我知道他不会拒绝。 关于这场回溯,我难以详细描述。 其中并不包含任何对话(无论是双向的还是单向的)。我们出现在巨大的音乐厅内部,富丽堂皇,座无虚席。当那位音乐家现身时,掌声如轰然雷鸣,所有人都为她倾倒。她所弹奏出的音符纤细温柔,却又仿佛无坚不摧。输祠 她是那样耀眼的。 5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我们离开时,那首曲子恰好从高潮转向轻柔,一点一滴,就像送别。 确实就像盂兰盆节的传说那样:乘着马,快速的前往了; 像坐着牛那样,缓慢的、不舍的回去。 自音乐家现身的一瞬间,狱寺君就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狼狈。 一开始他目不转睛,后来开始在二层包厢的座位上急切找寻、似乎想改变什么,意识到什么也无法改变后,他忽然露出了绝望的、恨不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神情。 “别这样啊……”我抱着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那种心情与见到那盆干枯的百合花时类似、也与早上被猫抓挠时相仿,尖锐的、犹如指甲从正中崩裂的疼痛。 狱寺君也抱着我,带着铺天盖地的怨恨,同时却又抱得那么紧;好像不通过这种方式,就根本没办法印证自己此刻的存在似的。 我感到他在发抖,有灼热的液体滴落,顺着脖子流淌进衣服里。 我想到以前从书上读到的知识,于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又想到以前猫婆婆常对我说的话,于是在他耳边低声重复: “都过去了、过去了……” 当狱寺君终于放开我时——他当然没忘记我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我感到他对我的厌憎程度进化到了全新的等级,以致于他本人都到达了某种近似于“无”的禅意境界。 “我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他面无表情地说,“你想要什么,说。” 我:“……” 虽说现在说要“亲亲”他多半会答应,况且眼圈红红的样子也实在惹人怜爱,但是根本说不出口!难道我的人渣程度也随之降低了吗?那种事情不要啊!行走在这世间也会变得艰难起来的! “…你好好的就行了。”我只好说。 结果狱寺君好像更绝望了。 “这不都是你搞出来的事吗!?”他愤愤道,“既然这样,一开始不要出现不就行了!一会儿消失3个月,一会儿又擅自跑出来做到这种地步,你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啊!?” 看到又开始发抖、却仍然坚持瞪视着我的狱寺君,我忽然察觉到,他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在意那3个月的消失。 这里应该道歉。应该勾住他的脖子,甜甜地说声“对不起”。或许只要这样他就会满足。 可是莫名其妙的,眼前又出现了那盆干枯掉的百合。我开始感到麻烦,鬼使神差的盯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和我待在一起,就要做好我会消失掉的准备。不这样是不行的。” 狱寺君也盯着我,似乎在消化我说的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良久后他又问:“你要什么?” 我告诉他:“想要亲亲。” 他就点点头,一只手撑到我身后的墙上。 我还是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我所钟爱的、漂亮的翡绿色眼瞳。 随着靠近,那些几成实质的憎恶慢慢破碎了,像碎成一地拼都拼不起来的玻璃残渣。 带着或许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柔软神情,少年轻轻阖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 狱寺君小心翼翼地凑近了。 第45章 第45章 辛辣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宛如雪崩。 少年眼睫微颤,虔诚又痛苦的样子,好像即将面对将脊梁一寸寸敲断的酷刑;正是这副神态让我清醒了过来。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 就像上午他对我做过的那样。 狱寺君:“……” 被我打断,他好像也清醒了一点;翡绿色的眼瞳阴沉沉瞪过来, 但难免带上点窘迫的味道。 “干嘛啊?”——他是用眼神这么问的。 “我说我会消失,狱寺君是怎么理解的?”我歪了歪脑袋。 闻言, 少年眼神微闪,用蛮不在乎的语气说:“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你迟早会厌烦吧。”顿了顿又飞快道,“哼,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随便你吧……我们不是一直都是这种关系么?”说完又要吻上来,有点自暴自弃的样子。 第97章 …欸? 我有点震惊, 在快要亲到的时候才第二次捂住他的嘴。 “……” 狱寺君额角蹦出一个硕大的“井”字;并没有离开、而是更加迫近了一点;我能感到他温软的嘴唇贴在掌肉、略凌乱的呼吸扫在手背,翡绿色眼瞳中的光彩摄人心魄,像面对大型的猫科动物。 “你是在耍我吗?”——少年恼怒的眼神充分表达了这一质问。 “…我哪有那么人渣啊?”我有点心虚地撤开手。 “你不完全就是这种人么?”他冷笑着戳穿, 继而又有点狐疑地眯起双眼;那颗聪明过头的大脑似乎又开始运转了。 现在我面临着两种选择: a.将错就错,立刻就能亲亲。 b.拉着他进行一场漫长疲乏的解释, 最后的结局多半是被扫地出门。 我张了张嘴,这时对上他别扭的、隐含着不安的眼神——现在又有点像狗狗了, 像那种曾经遭遇过虐待、再也不肯相信人类的狗狗。 ……我真希望自己犹豫了哪怕1秒钟。 我抬手摸摸少年的脸, 在他嘴角亲了亲:“我不会对狱寺君厌倦的……我保证。” 他有点懵, 微微侧过头,任我轻轻啄吻了好几下。后面虽说想要回应,但迎合得有点笨拙, 每每想要凑近, 反而都和我错开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时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反正你只是想做这种事而已吧?想做就做好了。”他好像有点恼怒, “用不着对我说这种话!” “欸……这样说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喔。”说完,我就深深地亲吻了他,像是奖励一样;直到少年脸上一片通红、漂亮的绿瞳附着上一层薄薄的水光。 “狱寺君,好可爱。”我弯了弯眼睛。 “……” 少年眼睫一颤,骤然清醒过来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果然啊……就算在这种时候也是一样。”他垂眸。 “什么?”我想眨眨眼,却被接二连三的亲吻打断了。 “不管笑还是不笑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少年喃喃着,带着些微憎恶,吻却接连轻柔的落在我的眼睛上,“永远像这样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红色……!” 我任由他的亲吻慢慢向下:“狱寺君讨厌我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他边说边小心啄吻我的嘴唇。 “…那,如果我消失的话,狱寺君会伤心么?”我低声问他。 “什——”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和我额头相抵时,重新变得咬牙切齿,“你要消失就永远彻底的消失,不要像病菌一样反反复复的——我才不会伤心呢!” 少年的体温逐渐从温热到滚烫;眼中神采急速变幻着,最终颜色转凉,如同堆积着茫茫的烟灰。 阳光下尘埃飞舞,我伸手拂了拂,最终却什么也没握住。 “于是就这么将错就错了……完全说不出口。我是不是个很糟糕的人啊?” 我有气无力地躺在廊上,屋子里的老式电风扇“吱呀呀”的转动着,仿佛不堪重负。 “嘛……毕竟是在那样的时刻,说不出口也很正常。”猫婆婆坐在不远处,面前的桌上摆放着零散鲜花。她正用园艺剪刀精心修剪着。 “后面你有好好的告诉他吧?” 我沉默,赶在她看过来以前惨叫出声。 “说不出口、这和突然说自己身患绝症也没什么两样吧——‘狱寺君,就像人的寿命会有尽头那样,没几年我也会消失掉哦!’——像这种事只要提前1小时说就行了吧?反正他也常把‘快点消失吧!’这种话挂在嘴边,到时我就说‘你的愿望终于要实现咯surprise~’!” 老人淡定地听着我胡说八道,然后说:“那你现在又是在苦恼些什么呢?” 堪称是一击必杀的效果。我像被猎//枪击杀的兔子一样血淋淋倒地。 “…不告诉就不行吗?” “恋爱的大部分问题都来自于沟通不足喔。” 我叹气。 老人修剪花枝的动作一顿,声音里多了点犹豫,“其实…你也不是非消失不可吧?” “唔……”我望着头顶的木质横梁,既惊讶于她会这么问,又惊讶于自己竟然真的顺着想了想。 “做不到喔。”我说,凝视着木头上细微的纹理,“这个世界上有人活的时间长,有的人就很短命。我只是恰好属于存在时间短的那一类嘛。要我再继续像现在这样活下去……嗯,做不到喔。” 清脆的一声响。猫婆婆一刀剪断花朵根茎,随之叹息了一声: “真是个无情的家伙啊……” 她亲自包好一束洁白的鲜花,拖着身体迟缓地走到我面前,比一个半月前吃力很多。 “你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出远门了吧。”我看看她。 “嗯……但那个地方,无论如何还是要去看一眼。”老人说,“否则真怕在临死前又想起来啊。拜托了……只到半山腰就可以。” 她看着我,明明是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却只有眼角的皱纹略微动了动。 我朝她伸出手。下一秒,阳光穿过树林,两个人一起被山间清新的空气环绕。 周围的树木一半郁郁葱葱,偶尔有一两片叶子落下,像是料峭秋意初现;另一半则烧成焦枯、片叶不存,毫无生机可言。 第98章 再往前是一条长长的警戒线。颜色已经陈旧了,仿佛被遗忘的一段时光,要掉不掉的横在枯死的树与树之间。 “你后来有再来过这儿么?”我眺望一下远处的断壁残垣。 “没有。我怎么敢来呢?”猫婆婆深吸一口气,在警戒线前双手合十。先这样潜心祈祷了一番,她才重新抬起头来,这时呼吸已急促得不行了。 “我帮你送过去吧。”我说。 她直说着“不、不”,连连推开我的手,不断道:“你不要看、不要去看……”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了盆舞,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象征人鬼欢庆的舞蹈果真热闹无比,正中的大塔被火光照得有如白昼,人们聚拢在大塔周围,一边翩翩起舞,一边唱起古老的歌谣。 我看到猫婆婆的眼睛被火光点亮,里面流淌过莹润的光泽。第二天,她的身体就像森林里的那些树木一样,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生机;渐渐的,连最简单的起床都做不到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夏天彻底结束了。 “明天就是时间回溯的最后一天了。你要来吗?” 晚餐后的休憩时间,我这样询问狱寺君。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说:“…明天十代目那边会有麻烦,我要先去护卫。” 说是这么说,但我觉得也有回避猫婆婆的原因。自从那天他夺门而出后,就再也没出现在猫婆婆面前,只是默默承担下了喂猫的职责。 虽说狱寺君对自己的生命毫不爱惜,面对他人的死亡时却表现出了完全相反的态度。这一点让我觉得非常惹人怜爱,于是跨坐到他身上,低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然后…等这件事结束,我有事和你说。”他的语气凶巴巴的。 “什么事啊?现在就说嘛。”我张开嘴巴,轻轻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就在靠近喉结的地方。少年嗓子里溢出点哼吟,让人想到濒临融化的奶油。 “你这家伙是狗么——”他阴恻恻地磨着牙,“都说了等结束再说了!唔……!” 好吧好吧,不说就来做点别的吧。 我捧着狱寺君的脸,把他压在沙发靠背上,剥夺了他说出完整话语的机会。 然后,终于来到了那一天。 “真是的……一开始还担心是医院误诊。明明电视剧里经常出现这样的桥段吧?”老人躺在床上笑了笑。 “确实是这样,但这次不是误诊呢。”我说,“这3个月过得很充实吧?预先准备了葬礼上的东西、去了很多地方、看了盆舞、每天都有看到夕阳——” “是啊……多亏了你,每天才都过得这么顺利……”猫婆婆咳嗽了两下,“真是的,人在这种时候果然都会有预感啊——昨天晚上就感觉到了,就是今天吧。” “…嗯。”我垂眸,“还有什么想做的事么?或者想见的人。” 她疲倦地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像是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猫婆婆睁开眼:“那阵感觉好像又过去了。唉,死也好难啊……” 我:“……” “来聊天吧。说不定聊着聊着就到时候了。”她很豁达地说,“那个少年崽呢?” “说是‘家族’有事,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出门了。他在和班上同学玩mafia的角色扮演,很可爱吧?……你确定最后的时光要在八卦我中度过么?”我一边吐槽一边握住老人的手。 “多好啊,死前听点年轻人的事。这段时间多亏了他帮忙喂猫,记得帮我说声‘谢谢’。” “知道了。现在町内都有人管他叫‘会殴打不良少年的奇怪喂猫仔’,狱寺君听到可是暴跳如雷。” “噗…要说是外号也太长了吧?” “嗯,毕竟‘猫婆婆’这样的外号绝无仅有嘛。” 闻言,老人捏捏我的手,笑容有点无奈。 “之后…多去了解一点少年崽的生活吧。然后——也让他知道一些你的事。”她低声说。 “这是你的‘愿望’么?” 猫婆婆看着我,眼睛里慢慢浮现出痛苦。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不要再那么孤单。从诞生起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对——要面对那样的命运——” 她变得有点激动,手指慢慢收紧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污点。 “是我的错……”老人喃喃着,“是我们的错……才会让你诞生、让你像现在这样扭曲的活着。曾经…我有多希望、多希望你能立刻死去——” 我认真地询问:“这是你的‘愿望’么?” 她毫无反应,只是看着我,眼神涣散而呆滞。一丝柔软飞速闪现又飞速消逝,她看着我,默默地流着眼泪: “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惊扰您的事、用锁链锁住您的事,请原谅我、神様(神明大人)……” “这是你的‘愿望’么?” 猫婆婆张着嘴巴,艰难地点了点头。于是我对她说:“我原谅你。” 她并未因此获得解脱,意识反而完全涣散了,时不时说些奇怪的话。全部都是道歉,出现最多的对象是“贵子”,猫婆婆女儿的名字。 明明已经这么痛苦了,却还是不肯离去;明明度过了充实的3个月,却还是露出了无比恐惧、无比孤单的表情。 …还是不行吗? 我有点失望,默默凝视着老人狰狞的面孔,疲惫沿着指尖慢慢涌上。 第99章 就在这时,一楼的门被拉开。急匆匆的脚步声并没有登上二楼,而是在一楼的某处停止。 随之响起的是悠扬的乐声。轻快的音符穿透楼层,跃进屋子里。 猫婆婆慢慢睁开了眼睛,里面骤然闪动的光彩叫人想到烛光。 “…是琴声。”她吃力地说,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又慢慢露出一个微笑,“非常非常纤细温柔……就像在告别一样的琴声……” 我听不懂钢琴,只觉得老人在乐声中渐渐松弛。她不再说“对不起”,只是叫着“贵子”的名字。有一段时间她恢复了神志,为先前的失态向我道歉,然后对我说: “请替我转告那位狱寺君:如若不嫌弃,还请务必收下我的琴。” 清醒的时间非常短暂。很快,她又回到了先前的状态,不断呼唤着女儿,偶尔叫几声丈夫。 然而,随着琴声的某个停顿,猫婆婆的声音也跟着一顿。忽然间流下许多眼泪,如同遭受了许多委屈却无处可以倾诉的孩童一般,老人不断的叫着“妈妈”。 纤细的、温柔的琴声久久不息,就像摇篮一样,托住了猫婆婆小小的身躯。 在这样的陪伴下,她结束了自己漫长的一生。 第46章 第46章 猫婆婆的葬礼仍然是在雨天。 这次我没有使用“透明人”的诅咒。猫婆婆的女儿贵子小姐在送灵归来后特意叫住我, 为我陪伴母亲最后一程的事道谢。 “我会把她和爸爸合葬在一起。”她特意提起这件事,让我觉得有点古怪,好像她觉得我会去扫墓一样。 一阵不必要的寒暄后。“最后的时候……她有提起我吗?”说着, 贵子小姐自己先笑起来,“就算有, 多半也是些咒骂吧。” “她说对不起。” “…是吗?那个人……给我造成过许多伤害。还好没有当面听到,否则那声音会在耳边萦绕不休吧。”贵子小姐露出了相当复杂的神情, 但内心的波澜想必比表露出来的更多,以致于对我这个陌生人倾吐了这样私密的心情。 “那样伤害过我的人,在别人眼中也会是个慈祥的老太太。还真是神奇啊……” 最后,贵子小姐这样说着,边说边抱紧了母亲的骨灰坛, 手指无意识的在上面摩挲了两下。 到了下午,天边现出太阳,房子人去楼空。 我独自坐在廊边, 回想着这一次回溯。所有遗憾和想要做的都达成了,要说待做事项, 只剩下一件—— 我打开加热后的食盒,香味混合着热气, 在秋日的凉爽空气中蒸腾。边淋雨边蹲在路边狼狈大嚼冰冷食物的记忆已成过眼云烟, 我像拔剑那样抽出筷子: “这一次……要吃加热过的关东煮!” 吃由死去的人制作的食物是比阅读她写的信更怪的体验。 总觉得只是寻常的一餐, 那个人还没有离去,随时都会从屋子里缓步走出;然而事实上,她已经化为飞灰, 再也不会对这世界有任何感知。 如同碳酸饮料的气泡般, 有关猫婆婆的记忆一件件冒出,快速上涌、直冲鼻头。暖洋洋的日光下, 我动作一顿,随即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狱寺君恰好在这时出现。在他眼中,我的双颊想必如生气的河豚般鼓胀。少年脚步当即一顿,恶声恶气的让我不要随便出来吓人。 “我是在想猫婆婆的事。”我告诉他,“不知道为什么,有关她的回忆刚刚忽然全部出现了。一想到再也吃不到她做的关东煮,心情就有些微妙。” 狱寺君有点狐疑地打量我:“…从你的表情可完全看不出来啊。”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并没有非常悲伤,只是想借机扑到狱寺君怀里撒娇吧。” 我回答。对此,少年当即后退了一大步。我被他脸上那种像从《猫和老鼠》里活生生抠出来的警惕神情逗笑了。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觉得我不会哭。 狱寺君也觉得我不会哭。 然后忽然之间,曾在这座房子里和老人一起看《猫和老鼠》的记忆涌上心头、直冲脑门,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着我的哭声。 狱寺君惊恐地望着我。从那呆滞悚然的表情看,他好像认为是自己把我惹哭了。 “喂……”少年犹犹豫豫地挪到我面前,在看到我毫不犹豫使用他的衣服下摆擦脸后,又很响亮地大吼,“喂!?” “呜呜呜哇哇哇——”我泣不成声,发出了婴儿般的嘹亮哭声。 “唔啊啊啊你怎么还流鼻涕啊脏死了!纸纸纸……”狱寺君边发出惨嚎边手忙脚乱掏裤兜,最后却只掏出60元硬币来。 “人哭的时候怎么可能只流眼泪啊,又不是京阿尼的anime!”我难过极了,脑中仿佛有什么奇怪的开关被按下了;这个世界上的每件事看起来都是那么令人心碎。 一想到狱寺君每天勤勤恳恳打工,身上却只剩60元——不要说吃饭了,这钱连可乐都只够买一瓶盖的量——我就更伤心了;最后更是头都不抬,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狱寺君一脸苦大仇深的接住了我。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死的,包括所有对我好的人。”我抽抽噎噎的告诉他这一真理,“猫婆婆死掉了,竹寿司的山本大叔也会死,早晚有一天狱寺君也会死掉的!” “倒也不用想得那么远!”他听起来咬牙切齿。但一想到他那么喜欢送死,说不定连50岁都活不到,我就哭得更惨烈了。 第100章 一开始狱寺君说:“别哭了!” 到后来,狱寺君笨拙地放缓了声音,犹犹豫豫地拍着我的背,说:“别哭了……” 最后他从屋子里翻出一包纸,一口气抽了十几张糊到我脸上,像是想把我的眼泪全部堵住。当时我还处在神志的恢复期,乖乖地坐着让他帮我擦脸。 “还是多亏了狱寺君最后的钢琴声,猫婆婆才能安详地离开……”我抬头望着少年。分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泪腺似乎再度被触动了。我痛苦地吸了吸鼻子。 狱寺君嘴角一抽,又抽了一张纸,状似凶巴巴、实际却很轻柔的擦掉了我滚落的眼泪。 “你、你不也做了很多嘛。前面那3个月……”他就像刚刚才学会说话那样吞吞吐吐。 我拼命摇头,断断续续地告诉他,我回溯了很多很多次,尝试了很多很多方法,但都没有用,我消除不了猫婆婆的孤独。 “每失败一次我就往嘴里塞一颗关东煮。大雨里冷冰冰的关东煮真的好难吃、然后、狱寺君就出现了……” “所以一开始你才那么虚弱啊?”他震惊吐槽,“你是笨蛋吗!?” 我不甘地摇着脑袋。 “我听不懂钢琴曲。但狱寺君的琴声,让猫婆婆告别了孤独。狱寺君做到了我没做到的事,呜哇哇哇哇——” 我再一次朝他扑了过去。这次狱寺君抓了很多纸防御,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任由我抱住了。 “我听不懂音乐,也没办法理解艺术的美好……”我把脑袋埋在少年怀里忏悔着。 “…你听不懂就听不懂,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低声说着,试探着把手放到了我背后,拍两下就停、停一会儿又拍,像是在经历什么自我斗争。 我吸吸鼻子,直到觉得眼泪总算不再源源不断的生产,才抬起头:“之前…狱寺君是不是说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现在我的眼睛一定比鸽子血的红宝石还红。 狱寺君眼神微闪,用手指帮我把最后一点泪珠擦掉了。能弹出曼妙琴曲的手,现在却在帮我做着这种事,我觉得既悲伤又喜悦,不由眨了眨眼睛。 “…没、没什么!”他低声说着,努力维持着凶巴巴的语气,然后一脸不爽的把我的脑袋按了回去,“你脏死了!白痴章鱼!” 我紧紧抱住了他。 又过了一会儿,按在我背后的手也开始犹豫着收紧。 猫婆婆离世后留下了大量物品。其中绝大部分归女儿贵子小姐所有。 那架演奏级钢琴则搬进了狱寺君的公寓,大大填补了原本空旷的空间。 至于我—— “你要这么多植物干嘛啊!?”银发少年边骂骂咧咧边帮忙搬运。 我抱起一盆百合——虽说叶子枯瘦、无精打采地在秋天耷拉着脑袋,但来年说不定就能焕发生机——然后理直气壮地说: “我想试着养养看。万一能养得活呢?” 狱寺君当即吐槽:“听起来就很危险!”我当即踹了一下他小腿。 抱着百合,我回头望向那座空寂的房子,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我与猫婆婆的相遇。 并不是在弥漫着焦枯味、四处充斥着惨叫哀求声的山间,而是在冬日的街道上,心灰意冷、丧失了一切希望的老人认出了浑浑噩噩行走在人群间的孩童。 或许是出于责任心,或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许只是想再度拥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老人许下了“一起吃饭”的愿望。 ——我不需要吃东西。 ——说什么傻话啊。你是人类吧?人类就是要吃东西的。特别是在难过的时候,要大口大口的吃,要吃热的。 这样说着的老人一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狼吞虎咽着食物,一边流下了眼泪。 只是在一个随处可见的流动摊贩。温暖的蒸汽如云如雾,不断向上;白色的门帘被风吹动,外面黄昏如水。 我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 “…怪不得才一直说要看夕阳啊。” 我失笑,最后看了那座房子一眼,在心里面小声的与猫婆婆说了“再见”。 -- 并中是所平凡的学校。 虽然存在着名为风纪委员会、却面向全町收取保护费的猎奇组织,加之从上学期开始,隔壁班的沢田同学就一直大出风头,时而有只穿内裤劈开操场之类的暴行,但总体上,学生们仍然过着平静的生活。 家政课结束后,因为很想见到狱寺君,所以我瞬移了。 希望到达的是“狱寺君的所在”。原本以为会是学校天台之类的地方,实际到达的场所却大大出乎意料。 消毒水的味道、洁白的床铺以及清透的白纱—— “医务室?”我歪了歪脑袋。原本坐在圆凳上的少年一蹦三尺高,用看妖怪的眼神瞪视着我。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啊!?” ……虽说是在瞪我,但狱寺君眼中并没有往常的敌意,反而非常慌乱心虚。 “啊呀,这副好像背着我和其她女孩子偷偷幽会的表情……”我斜着眼睛觑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快点先离开,听到没!”他超凶,边说边紧张地看着门口。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一把拉开了。 “隼人,你刚刚说要问我的事……”听声音,走进来的是个成年男人,像那种平时不着边但最后会叼着香烟为保护儿童而死的家伙,“有关恋爱的苦恼——” 第101章 “我没说是恋爱吧!?” 狱寺君慌慌张张地把我前面的白色帘子拉上了,然后像炸开毛的猫咪那样对着来人大吼。 对方却只是耸了耸肩。 “‘一开始恨得想杀掉,只是为了寻找到破绽才潜伏在那家伙身边,再后来遇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总是被牵着鼻子走,关系也变得乱七八糟的’……这是你的原话没错吧?” “对、对啊!”或许是因为我就在旁边的床上,狱寺君坐得超级板正,声音大得有点刻意,“没一句话和恋爱扯得上边吧!?” “哎呀,这不完全就是恋爱问题么?”对方懒洋洋的,“不是我说,像你这样的,迟早被吃的连渣都不剩……好歹也掌握点主动权啊!” 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在床上猛猛点头。狱寺君汗流浃背,一丝眼神都不往我这边偏。 男人的语气逐渐荡漾:“说的是女孩子吧?而且还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没错吧?是这所学校的吗?哎呀,隼人你毕竟也到了这个年纪……然后,你又说——” 不顾狱寺君像烧水壶一样持续走高的“唔啊啊啊!?”声制止,男人一口气道: “‘本来下定决心要结束这段乱七八糟的关系,结果那家伙突然因为别的事哭了。从那之后自己就变得怪怪的,是不是得了心律失常的毛病啊?’——肯定不是吧,你这傻瓜——‘和那家伙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老是冒出乱七八糟的事来,这样下去还怎么守护十代目啊!?’,要我说你的词汇量才是乱七八糟的,不要把陪女孩子的事和家族的事放在一起说啊。” “欸?狱寺君想过要结束吗?”我直接撩开了帘子,与脸红得像煮熟蟹壳的少年、以及穿着白大褂一脸促狭的男人面面相觑。 “唔啊啊啊你现在出来干嘛啊!?”狱寺君颤颤巍巍指着我,不知为何竟然一脸恐慌的挡到了校医前面,好像我是什么危险角色一样。 …可恶,他挡错对象了吧! 我鼓起脸。 “这么薄的帘子,肯定一早就被发现了嘛。” 校医看看我,忽然戏谑的吹了声口哨:“哎呀,是美人啊~” 狱寺君如临大敌,这回终于挡到了我面前,对着校医很生气的大吼:“你给我离她远点!” 我心满意足。 对方笑了笑,拿起还是黑屏的手机,“啊啊、又是电话,抱歉抱歉,这次估计要打个2小时左右,你们先在这聊吧。” 走到门口时又对狱寺君挤眉弄眼竖起大拇指;“总之,我的建议是先亲了再说!” 狱寺君抄起桌上的水瓶往他那边扔,最后却只攻击到紧闭的大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男人离开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一言不发、面部出现一团墨镜形状阴影的狱寺君,“…先亲了再说?” 他一惊,面红耳赤地转过来,“你听那家伙瞎说!”就这么一边严厉否决、一边把视线放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笑了笑,没有戳穿,扯住他的吊坠把他往下拉,“‘脑子里会冒出乱七八糟的事’……指的是什么事啊?”我压低了声音问他。 狱寺君猝不及防,手直接撑到了我身后的被子上。少年一时瞪大了眼睛,表情显得非常无辜。 我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看到滚动的喉结,觉得非常可爱,就凑上去亲了亲:“是像这样的事吗?” “…别闹。”他压低声音,“现在可是在学校!” “有什么关系。不是说2小时内都不会有人吗?” “十代目随时都可能需要护卫!”他说得义正言辞。 “欸?明明是和我在一起,却想着沢田同学的事吗……”我故作伤心,扯住他挂坠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那就到沢田同学需要护卫为止好了。”这期间如果有谁胆敢袭击沢田同学、以致于打扰到我们,就由我亲自将对方挫骨扬灰! 这下我们的嘴唇就只差一点点距离了。狱寺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我不动了。 “原来狱寺君想过要结束吗?”我好整以暇地问他。 少年一愣,视线有点躲闪,身体倒是很诚实的继续维持在暧昧距离,“因为…现在这种关系怎么想都不正常吧?一直莫名其妙的在做这种事……”越到后面声音越小。他忽然有点恐慌的样子,“喂,你不会又要哭了吧!?”看来那天的事给他留下的阴影不小。 我就故意撇撇嘴:“狱寺君讨厌做这种事吗?” “什——这种事一般都是相互了解以后才会做的吧!”他脱口而出,而后很快拧眉,好像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你这家伙又在耍我是吧!?” 意思就是不讨厌嘛。我露出得逞笑意,岔开了话题:“欸——原来狱寺君终于想要了解我了吗?” 他一脸不爽,然而并没有说什么“我才不想了解你呢!”之类的话,只是很不爽的盯着我。 “假如狱寺君想知道,就直接问我嘛,我说不定会告诉你的。”我歪歪脑袋。 “…哈?你不是一直都神秘兮兮的嘛?”少年脸色臭臭的;并没有直切主题,而是微妙的在边缘试探着。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家伙。 “嗯,但是狱寺君不一样。”才说完,我就发现他表情似乎变好了一点,好像很喜欢听到这一类的话。于是我就又慢慢的重复一遍,“狱寺君是不一样的,对于我来说。” 第102章 “都说了没必要讲这种话吧?”少年用表面不耐烦、实则一看就很受用的那种语气嘟囔着。 “那就这么说定了——假如狱寺君好奇我的事,就自己来问我;假如想要结束,我也没有意见。这2件事的权力都全权交给你了!”我弯起眼睛,“那位医生说的对,你偶尔也得掌握点主动权嘛。” “哈啊……?”他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很快就眼神闪动,“你不会是说……要撤回‘随时会厌倦’的话吧?别开玩笑了。” 一副别扭又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改主意了,绝对不会主动离开狱寺君哦?至于期限……”我对他笑了笑,“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为止……?” “等等,这期限也太长了吧!?”狱寺君吐槽,但注意力很快就被我作乱的手引开了。 我紧了紧拉住他吊坠的力道,迫使他低头的同时,又保持着不让他亲到的距离。 “现在轮到狱寺君选择了——要立刻结束吗?还是要承认自己好奇我的事?” 闻言,少年嘴唇微微动了动,总觉得有什么话就卡在他嘴边,只是碍于面子才难以吐露。时间一长,他面色更难看了,活像一只快噎死的青蛙。但就算做出这种表情,也还是很赏心悦目没错啦。 “还是说——”我唇边笑容拉大,重复着那位医生给出的醒世恒言,“先亲了再说?” 狱寺君:“…………” 他憋了半天,最后一边咬牙切齿的痛骂着“你这妖怪!”,一边俯下了身体。我笑着向后倒去,用两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医务室的白纱轻扬。 第47章 第47章 今天和狱寺君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可是被放鸽子了。 “电话也打不通, 要不要直接过去看看呢……” 就在我思索着要不要瞬移过去的时候,走廊那边传来了三三两两的脚步声。 “哈哈,原来狱寺你住的地方这么豪华啊。” “还是第一次见到需要刷门禁的电梯……” “哼, 也就那样吧。十代目,到这里就可以了, 竟然还麻烦您多跑了这一趟。那个可恶的强尼二,还有那头笨牛——” 是狱寺君的声音!虽然声音莫名其妙的有点稚嫩, 但确实是狱寺君没错! 我兴奋地扑过去打开了门。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预料中的熟悉面孔,而是眨巴着眼睛的山本同学,以及受到惊吓、差点一屁股摔倒的沢田同学。 “回末……?”山本同学好像有点惊讶。 相比起来,沢田同学就机灵多了, 喃喃着“这、这不是狱寺君的家吗……”之类的话,一脸吃到惊天巨瓜的表情。 我歪了歪脑袋,觉得这个隔着门槛面面相觑的场景有点眼熟。只不过—— “咦, 狱寺君呢?”我左右张望,“刚刚明明听见他的声音……” “笨蛋!我在这!”恼怒的嗓音在更下方响起,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欸?也不早了呀,昨天不是约好一起吃晚饭么?”我蹲了下来, 对着体型缩水到幼儿园小孩时期的狱寺君弯起眼睛, “哼哼, 你变小了啊?” 他原本还在面露心虚,听到这话,当即抽搐着嘴角警惕后退: “…这是什么平淡又让人不舒服的反应……十代目, 还请务必离这家伙远点!唔啊啊你干什么啊!?” 我像抓娃娃的机器那样提起了狱寺君的衣服后领。缩小后的他和小猫咪也没什么两样, 尽管张牙舞爪、奶乎乎的拳头根本挨不到我一点边。我笑眯眯地任由他蹬动着双手双脚。 沢田同学一脸欲言又止,山本同学倒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上次在寿司店的时候你会那么说啊!原来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啊!” 我默默对他竖起大拇指;狱寺君则像炸/药桶一样爆炸了。 “棒球笨蛋!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这种关系’啊!?” 山本同学一脸无辜, 指指凶神恶煞的小孩版本狱寺君以及穿着围裙拎着锅铲的我: “欸?但你们这一看就是在交往吧?” “……” 狱寺君不说话了,上半张脸都被阴影覆盖。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掏出很多炸/弹朝山本同学扔过去(连炸/弹都变成了缩小版本,真是可爱),但不知为何,引线燃尽后并未引发爆炸,而是如魔法般变成了许多彩色纸屑,仿佛是狱寺君在疯狂喝彩。 “原来如此……武器都被不靠谱的维修师改造过了,炸/弹变成了礼炮、原本应该把人与十年后自己置换的火箭筒反而把狱寺君变成了小孩子?” 客厅里,我听山本同学叙述着下午发生的事。明明他说得十分明白,一旁的沢田同学却似乎全程如坐针毡,表情一路从“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啊!”的惊恐变成了“她居然全部接受了啊!?”的离奇。 “清楚了你就快点回去!”小小的狱寺君脾气很大的说。他独自坐在一张椅子上,袖珍的身躯将家具衬托得犹如王座,交叉着手臂牛气哄哄的样子看起来像个迟早被国民推翻的暴君。 “但是强尼二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最好是有人看顾……”沢田同学目露担忧,视线犹犹豫豫的在我和狱寺君之间来回打转。 “嗯!这里就交给我吧!”我爽快点头,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做出痛心而坚定的神情来,“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我一定会负责好好照顾他的!” 第103章 “…哈啊?”狱寺君脑门顶上一连冒出18个问号。 然而,沢田同学和山本同学一致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根本顾不上听他结结巴巴面红耳赤的反对。我带着满面笑容把他们送走,又带着满面笑容转过身来。 “哼哼哼,狱寺君——” 狱寺君如临大敌,小小的身躯被笼罩在漆黑的阴影之下。 “——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可爱啦!!!” 我眼冒桃心的扑了上去。 “为什么会这么可爱啊!?到处都软软的,像是布丁一样。”我贴着他的脸猛蹭,“竟然连味道都变了——”边说边陶醉的嗅了嗅,“嗯,淋了炼乳的雪山味!” “唔啊啊啊你这章鱼妖怪,快离我远一点!”狱寺君涨红了脸,如同狗狗幼崽那样拼命挣扎着,“刚刚的关心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谁说的。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 “那你倒是不要笑得那么开心啊!?”他愤怒戳穿。 “…放心啦,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的。”我抓起他的小手晃了晃,感觉就和曲奇饼干似的,好想啃一口喔,“我又不是变/态。” “你现在这样子就已经够变/态的了!”他打了个寒颤,抽出小手捂住了胸口。 -- “我一直以为自己讨厌小孩的。现在想想,可能我只是不喜欢不是狱寺君的小孩。” 我边说边把儿童牛排推到对面。狱寺君阴沉着面孔——儿童状态下的具体表现是撅着一张嘴——那样子更加惹人怜爱了。 原本他坚决拒绝使用儿童餐具,在发现自己握不住正常尺寸的刀叉后差点气得绝食。好在我威胁他不乖乖吃饭就诅咒他永远变不回来,他这才不甘不愿地跳上椅子,中途还差点脚滑,被我拍了无数张照片。 “喂,你够了吧……”狱寺君小小的手握着儿童餐具,脖子上还围着白色的三角餐巾,变得像是袖珍玩具一样。 “不够!好想一直一直玩下去啊!”我脱口而出;他七窍生烟,立刻就骂骂咧咧的要赶我走。 “这可不行,我答应了沢田同学要好好照顾你的。” “我一个人也完全没问题!”狱寺君斩钉截铁。 我故意觑觑他:“真的吗?可你现在连上椅子都得用跳的欸。” 眼看狱寺君暴跳如雷,又开始满口“&*%¥!”我听不懂的激烈言辞,我笑眯眯地竖起一根食指: “那这样如何?让我留下来照顾你,然后我就帮你恢复原样。” 狱寺君听了一愣,随即大叫起来: “什么东西啊!?如果你能把我恢复原样,不是就根本不用照顾我了吗!?”他崩溃地瞪着我,好像我是一个智障。 “那我换个说法,”我从善如流,“让我留下来抱个够,然后我就帮你恢复原样。” 想当然的,这一提议遭到了严厉且激烈的否决,“强尼二那家伙说很快就会复原的,我干嘛还要和你做交易啊,我又不是白痴!” “嗯……但是那位强尼二先生同时也把狱寺君的炸/弹改装成了彩纸炮仗吧?”我好整以暇地十指交叉,“他口中的‘很快’究竟是多久呢……?” “……” 狱寺君眼神闪烁了一下。由于现在是幼童状态,五官都被放大,是以他的动摇暴露得十分明显,像只即将掉入陷阱的兔子。 “相比之下,我可是挥挥手就能把狱寺君恢复原状。要求的报酬也不过是单纯的抱抱,”我微笑着加上最后一根稻草,“现在这副样子,是没办法保护‘十代目’的吧?哎呀,终于要把左右手的角色让给山本同学了吗?” 我听到“嘣”的一声响;那是狱寺君的理智崩断的声音。 “…不能…不准做更奇怪的事!知道吧!?”他睁着大大的翡绿色眼睛,此刻展露出的凶狠与可爱程度都是安哥拉长毛兔那个等级的。我被他可爱得一塌糊涂,立刻行动力满满地站了起来。 “好耶!那我现在就回家拿睡衣!” “嘎啊!?”狱寺君发出一声怪叫,好像舌头打结一样,“你你你想干什么!?”过了会儿又警惕心满满的补充,“你可不要想着留下来过夜!不可能的!” “欸?约定是让我抱个够,期限肯定是由我这边来定吧?” 闻言,他“腾”的一下站在了椅子上,脸上“唰”的血红一片,满是窘迫:“都说了不行吧!?你这家伙——究竟有没有身为女孩子的自觉啊!?” “嗯……且不说狱寺君现在只是个让人引发不了任何邪念的5岁小孩,”我点了点下巴,“倒不如说就该趁这种时候过夜吧?毕竟,如果面对的是正常形态的狱寺君,一起躺在床上绝对会忍不住做些h的事的。” “唔啊啊啊你这工口章鱼!”他气急败坏地站在椅子上跺着脚,“所以说不可以过夜!绝对不可以!” 再一次的,狱寺君在我面前清晰划定了他的底线。 那是多么的不可动摇啊。 画面一转,严严实实穿着草莓猫咪图案睡衣的我走到床边。床上,那道小小身影严肃深沉地跪坐着,耳朵血红,多半是还在为刚刚不慎在浴缸滑倒被我冲进去解救的事情自省。 “我什么都没看到。刚刚那里面全是雾嘛,”我向他保证,“我关灯咯?” 狱寺君一言不发(我甚至怀疑他是否还留有意识)。关掉灯,我钻进被子,像猎人一样耐心等待着。过了好久好久,他那边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路到了门边才停下。几次“嘿咻嘿咻”的尝试后,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凭自己根本够不到门把手的现实。 第104章 “…可恶!” 又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响动重新回到床边。床铺轻微的陷了下去,在距离我最远的地方—— 就是现在! 我伸出手臂,把小小的狱寺君捞到了怀里。 “哇啊啊!?”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装睡!” “明明是狱寺君先有作弊念头的。”我幸福的蹭了蹭他的脸,也是这时才发现,“撞到浴缸的地方还在肿欸,都不痛吗?”边说边帮他把额头的肿块消掉了。 他“唔”了一声,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黑暗中,那双碧泠泠的眼睛左瞄右瞟的,好像根本不知道应该看哪里。 “狱寺君家的床比我家的软欸。” “睡不惯你就快点回家去吧!”他立刻道,听声音好像很崩溃。 “本来是以为会有点认床啦,”我说,“但是被狱寺君的味道包围了,感觉很安心。”说完又笑笑,故意凑到他耳边,“怎么办,总觉得连我也染上狱寺君的味道了。” “……!” 一瞬间,狱寺君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好在它很快就重振旗鼓,以比原先快上一倍的速度加紧运作着。 被子枕头上有着熟悉的草莓雪山味,凛冽辛辣,怀里的小小身躯则传来若有若无的奶香,在两者的齐齐作用下,我很快就产生睡意;于是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满足地说了“晚安”。 “…………” 不知是不是错觉,怀中躯体的热度忽然上升了不止一点。 即便到了梦中,那份滚烫热度也如影随形,久久没有消退。 第48章 第48章 睡得超级好, 以致于很早就醒来了。 一睁眼就看到一片漂亮的绿色。我眨眨眼睛,怀里的小孩一秒钟移开视线,表情超级奇怪。 “欸……醒这么早小心长不高喔。”我把头埋在他侧颈蹭了蹭。一觉醒来, 那股炼乳似的奶香味好像更香甜了。我幸福的和他脸贴脸。 “说什么呢白痴!少把我当小孩子看!”肉乎乎的小小身躯开始疯狂挣扎,“快点放开我!” “不要。”我快乐拒绝, 猛猛亲了一下他的脸,“干脆一直都这样吧, 每天都可以睡在一起!” “…喀啊……” 狱寺君忽然一动不动了,大张着嘴巴面色青白,好像是用出奇聪明的大脑预先模拟出了“一直变不回去”的黑暗前景,然后陷入了绝望的昏迷。 “欸?我开玩笑的啦。”我赶紧戳戳他柔软的脸蛋,“这样嘛——你亲我一下, 再说一句‘我最喜欢你了!’我就把你变回来。” “谁要说那么恶心的话啊!?”他大声抗议。 “这么说亲一下是可以的咯?”我笑容加深。 狱寺君一噎,上半张脸挂下深重阴影,不说话了。那双大大的翡绿色眼睛里饱含着愤怒, 脸又肉嘟嘟的,我像虫子那样扭动起来, 把他抱得紧紧的。 “亲一下嘛,”我说, 边说边在他侧脸“吧唧”了一口, “看, 不是很简单吗?亲一下就可以变回来~亲一下嘛。” 他涨红了脸,拿小手徒劳的推拒着,可越是挣扎我就抱得越紧, 最后狱寺君失去了眼神光, 扭过头很凶地说:“就、就一下……!” “嗯!”我当即点头;假装不看他,实则用余光瞟着。只见孩童低着脑袋——明显是在内心经历了一番激烈争斗——最后恶狠狠的闭上眼睛, 朝着这边直直撞了过来。 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忍不住把头侧了回去,原本目标在脸颊的嘴唇正好贴到了嘴巴上。我弯起眼睛,对面漂亮的绿眸顿时瞪得圆圆的。 花瓣一样的柔软触感,相当短暂的一瞬。 内心炸起盛大绚烂的烟花,我决定趁现在把他变回来,然后继续进行一些没有道德风险不会被pta找上门来的互动。 复原的原理非常简单,只需要反向抵消掉狱寺君身上的debuff。换句话说,只要模拟出那枚时光旅行武器的正向效果即可。 异变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紫色的烟雾先是随着轻微爆炸出现了一次——我快乐地顺势抱住了少年——然后,就在这时,烟雾第2次炸响了。 ……欸? 我吃力地做着运算(天还没亮就要动用脑子,这一事实令我哀叹不已)。 也就是说……才刚从十年前的幼崽狱寺君变成现在的正常少年狱寺君,他就又进行了一次交换,现在变成……十年后的狱寺君了? 比起大脑的反应速度,来自身体的感知更快一些。无论是草莓雪山还是炼乳的味道都在被第三种气息迅速吞噬:辛辣的烟草味道,还有浓烈的血腥气。 烟雾尚未散去,被我抱住的家伙就迅速摆脱桎梏翻身下床。 我跟着坐起来,这时上方传来“喀拉”一声响,额头被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我眨眨眼睛,跪坐在床上,抬头望着持枪抵住我脑门的青年。 他变高大了。 变成了成熟男人的样子。俊美,沉稳,连杀气都很内敛;但好像没有现在开心,甚至有点忧郁。 不过,也有没改变的地方。比如看清楚是我后微微睁大的眼睛,那片剔透的绿色,即便动摇起来也还是那么漂亮。 好像比现在还漂亮。 此时天光乍现,白纱制的窗帘正中泄出一丝丝光亮。 我前倾身体,借着微弱的光线,把十年后的狱寺君看得更清楚了一点。他也垂眸望着我,神情可说得上是愣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似的,想要收起武器。 第105章 我把他的手握住了。他一颤,没有挣开。 “十年后你改用这个啦?嗯……还是火力更强的比较适合你。”我说,“还以为未来绝对会发展出更厉害的东西呢。” 既像挑衅又像撒娇似的,我拖着他的手向前,让武器严丝合缝的贴在自己额头。 男人眼神微闪,低声道:“…可以了,初。” 就连声音也好好听!真不愧是我国中就看中的人! “可你刚刚拿枪对着我,还释放出那么恐怖的杀气出来——”我半是指责半是委屈。见状,他微微挑眉,似乎不太相信。 下一秒情势逆转。 男人的身躯深陷在床上动弹不得。我翻身骑上去;他闷哼一声,看着我把玩那柄打开了保险拴的武器,并把它缓缓对准前方。 我朝他弯起眼睛:“——明知道这样会让我兴奋起来嘛。” -- “你变成熟了……” 我用那把冷冰冰的枪轻轻摩挲狱寺君的脸,从微皱的眉毛到高挺的鼻子,再到紧抿的嘴唇。 同样的情况,假如是国中生版本的狱寺君,一定早就像炮仗一样炸起来了。男人却仍旧淡定,似乎觉得这种称赞很无聊,对落于下风的处境视而不见。 他只是静静望着我,用一种矛盾的、深沉的眼神,既像宽容的成年人,又像恋人……像在看仇人,又有点像在看死人。 “现在这算什么啊?”我把枪抵在他眼角点了点。 像这样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浓重的黑眼圈,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眉眼间的忧郁更是缠绕不去,他究竟是经历了多少磋磨才会变成这样啊。 “你看起来很累,压力很大,而且很孤单,”我说,“好像有种鳏夫的气质欸。” 十年后的狱寺君眼底波澜不惊:“我给你立了块墓碑,就在猫婆婆旁边。” 我:“……” 虽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嗓音微哑,祖母绿的眼里现出一抹暗色,我被那平淡眼神看得有点心虚。 “嗯……我应该没有留下尸体才对。” 他轻轻“嗯”了一声,说:“我把你的东西全部烧掉了,当成是骨灰。”这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说不清是认真缅怀还是蓄意报复。他的目光一点温度都没有。 “对许久不见的前女友就这么冷淡吗?”我歪了歪脑袋。 “不是前女友,”十年后的狱寺君纠正,“我没答应过和你交往。你最多算是以前认识的人。” “…意思是,现在已经忘记我了?”我把声音放轻,感到某种尖锐的疼痛在胸口撕裂开。 狱寺君漠无表情,似乎是默认。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望着青年平静到冷漠的面容。十年而已,会让一个人变得这么陌生吗?和他比起来,国中生版本的狱寺君好像都带着甜甜的奶香味了。 男人不置可否。我就欺身上前,低声问他:“那……稍微欺负你一下的话,会再变回以前的样子吗?” 说着,我就去解他的衬衣扣子,被他一把攥住手腕——手也变成成年男性的大小了,手背上青筋微凸,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这一点倒和现在一样。树祠 “好像有点变回去了。”我微笑,枪口沿着他脸颊向下,抵在下颚。 我稍微用了点力,居高临下地命令他:“松手。” 我看到熟悉的情感在他眼底慢慢复苏了:憎恶,还有愤怒,就像木材堆里的余烬,把刚见面时的一点温情全部烧掉了。 男人没分一丝眼神给顶住他下颚的武器,只是死死盯着我,并不松手。 “我调查了你的事,在你消失后。”他说,“你以前说想知道你的事就直接问——现在这句话还算数么?” 他现出执拗的神情,仿佛正追逐着不存在的幻影,那张成熟英俊的脸逐渐与少年时期的他重叠在一起;我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算数啊。无论什么时候问我,我都会回答的。”我告诉他,“毕竟你是狱寺君嘛。” 他呼吸一顿,表情一瞬间似乎柔软了一些,但很快就重回冷硬。 “但你要给我一点奖励。”我笑眯眯地说。 “…你想要什么?”十年后的狱寺君连警惕都警惕得很内敛,只是轻轻挑眉,看起来十分不为所动。 “一个问题一颗扣子。”我很快乐地说,“我想看看现在的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古怪,最后轻轻颔首。 第一颗扣子。 “24年前——按这个时代算应该是14年前——的并盛山别墅纵火事件,你和猫婆婆都与这件事有关联,是么?” “是。” 第二颗扣子。 “你的存在靠这起事件的幸存者维系,是么?” “是。” 第三颗扣子。 “除了猫婆婆以外,现在维系的人还剩下多少?” “这个时代的猫婆婆也已经去世咯?所以现在还剩下1名。” 第四颗扣子。 “不消失的方法?” “不存在那种东西。” 闻言,十年后的狱寺君眸光一闪。 最后一颗扣子。 “上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说谎?” 我动作一顿,有点无奈地看向他。 “还真是敏锐啊……确实,从理论上说,的确是有继续维系存在的方法,但消失是我自身的意志。既然是自身的意志,无论怎么样都无济于事吧?” 第106章 “理由。” “扣子已经解完了。啊,难道说要把皮带上的搭扣也算上吗?”我故意和他开玩笑。 可惜十年后的狱寺君毫无幽默感可言,仍是冷冷盯着我:“理由。” 他很讨厌我,已经到了憎恶的程度。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点。 所以说,究竟是在执着些什么啦? 我叹了口气,俯身靠近男人,直到那双冰冷的绿色眼瞳被我的身影全数占据。 “具体原因解释起来很复杂啦。但狱寺君觉得维系着我存在的东西是‘信仰’,对吧?”我轻声说,“可在火灾那样的灾厄中诞生的,真的会是那么单纯的东西么?憎恨、痛苦、绝望……催生的与其说是‘信仰’,倒不如说是‘诅咒’喔?” 男人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我被‘诅咒’了,维系存在的方法是继续诅咒我。”我微微一笑,“把身心全数奉献,作为交换,就可以把锁链套上我的脖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去死去活都随你的心意——怎么样,狱寺君要来试试看吗?” 他当然不会答应。于是我直起身,不再看他,轻轻掀开了敞开的衬衫。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撇去那大大小小只经过紧急处理的伤口不谈,眼前的景色确实活色生香,我把手撑在他胸口。 “那么浓的味道可瞒不过我。受了好严重的伤啊……不会到现在还在玩mafia的游戏吧?” 十年后的狱寺君不理我。我的手沿着胸口慢慢向下,手指经过处,那些可怖的伤口一一愈合。 “我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和他闲聊。 “国三的秋天。” “欸……原来这么快吗?消失前有好好和你打招呼吧。” “你对我说‘surprise’。”他冷冷望过来。 我立刻心虚地移开眼,把注意力集中在形状漂亮的腹肌上。 “…你后来不会还去找我了吧?”我尴尬地吸吸鼻子。 “找了。”狱寺君毫不避讳。十年后的他好像比国中生时期坦诚了不少。 “…你要是早点问我就好了嘛,”我干巴巴地说,“还能省点功夫。” “你自己不长嘴是么?”他反唇相讥。 “那么羞耻的往事你不问我怎么好意思提,我以为你没兴趣嘛……那你是什么时候放弃的?”我治好了最后一处伤,在完好无损的皮肤上摸了摸。 男人看着我,忽然笑了笑;眼底那些憎恨与温情全都不见了,只余下灰烬般的释然: “——两分钟以前。” 第49章 第49章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不要这么说嘛。”我垂眸, “这不就显得我像个人渣一样么?” “你不是吗?”他挑眉。 我想了想,最后耷拉下肩膀。男人从手上扯下什么扔掉了,一直从床上滚落到地上, 最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本来想送给你的东西,十年前的时候。”他很客气的说, “帮我丢掉吧。” 我鼓起脸吐槽:“…什么啊,这种像是分手一样的氛围。” “不是分手。”十年后的狱寺君很耐心、甚至算得上是很温和地重复, “我们没有交往过,最多算是以前认识的人。” “……” 我觉得自己为一句“surprise”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真想找到当时的自己疯狂摇晃她的衣领问问她当时在想什么。既然是永别就再郑重其事一点,克服那该死的羞耻心啊! “5分钟要到了。”十年后的狱寺君撑起身体,“未来会因过去的改变而改变。不过, 就算现在劝说你去找其它存活的方法,你也不会答应吧。” 我“嗯”了一声:“除了这个以外,其它任何事我都能帮你办到。” “比起这个,”男人说,“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十年前的我吧。” “…欸?” “我之前在自己住的地方。”他解释道, “那里有详细的关于你的调查结果。依十年前的我的个性,现在应该已经全部看完了吧。” 我:“……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十年后的狱寺君笑了笑, 说:“这次应该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忽然摸了摸我的头, 低声道:“再见了,初。” 紫粉色的烟雾再度炸起。 我规规矩矩坐在床上,人影还没完全显现, 一股阴沉暴戾的气息已经率先撕裂烟雾。 纸张纷纷扬扬。我看到上面用粗体字印着耸人听闻的新闻报道:《婴儿献祭?集体自杀?并盛山别墅大火!幸存者仅3人!》。还没看仔细, 手就被紧紧攥住了;银灰色头发的少年死死盯住我,表情阴沉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十年后的你去哪里了?!” 面对着那双仿佛在熊熊燃烧的翡绿色眼瞳, 我张了张嘴巴,最后老老实实承认:“消失掉了。” 他一颤,随即手腕处的力道更加加紧,“为什么会消…为什么会这样?” “嗯……因为维系的最后一根锁链也断掉了吧。”我干巴巴地说。 “…你一直都知道?”狱寺君神色古怪,某种情绪正在他眼底慢慢积蓄,“自己会消…失的事。” “算是吧。” “之前为什么不说?” “因为没有必要……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说。 狱寺君瞪着我,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他嗓音低哑。 第107章 “…因为刚刚才知道造成了可怕的后果。”我试探着凑近少年,搂住他、在他嘴角亲了亲,“我不喜欢这种走向——直到消失以前,一直开开心心的不好吗?就像之前那样。” “……” 他没有任何反应,眼中情绪飞速变幻着,最终归于死灰般的冷寂。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去找你的。”狱寺君轻声说。他冷冷望着我,神情让人无端想到翻开肚皮却被人踹了一脚的幼犬。 “你爱去死就一个人去死好了!”他恶狠狠地说,与激烈语气相对的是迅速漫延到眼尾的一圈红,“我才不会管你的事,你趁早给我消——给我出去!” 【该用户不存在】: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关门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一点也不在意我会消失的事、倒不如说希望我下一秒就消失。那个时候他已经能很自如的说出“消失”这个词了。 我在手机上苦大仇深的打字,阳明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有时他会被自己的麻烦体质影响,跑到手机信号都不通的深山老林,我衷心希望他被熊吃掉。 【该用户不存在】:说到底,‘因为存在时间短暂,不如忘掉那些异常,从一开始就随心所欲、快快乐乐地活着’,这不是阳明你给我的建议吗? 还是没有回应。 我颓丧地瘫在沙发上,再度抬起了手,腕上那只银环在灯下折射出耀目的光辉——也就是十年后的狱寺君扔掉的东西——打磨得很漂亮,形状并不规则,如同一条被扭曲的直线。 即便是我也认得,毕竟在各类文艺作品中都很常见,象征着无尽与永恒,大名鼎鼎的“莫比乌斯环”。 用手指轻轻抚摸那不规则的表面,就好像正触碰着少年别扭的内在;手腕上仿佛又传来滚烫热度,那份炽热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可是—— 我轻轻垂眸。 十年…… 预先知道了这样的结局,当那些激烈的情感如潮水般褪去,剩下的就只有某种轻微麻木的刺痛。 无论再怎么克制挽留也没用。 我开始觉得兴味索然。 接下来连续几天都是阴雨。 学校里,狱寺君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到后来,就连沢田同学和山本同学都察觉到了不对,只是碍于立场,只能偶尔对我露出一个苦笑。 这天,化学实验课刚刚结束,教室门口就传来了班上同学的呼唤: “回末,有人找你!快点出来!” 我下意识看向刚刚在一起上课、现在还没离开实验室的a班那边,确定狱寺君还好好地坐在原位(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在看他,当即留给我一个冷酷的侧脸)。 我走出去,看到了十几颗光头,在阴天有如太阳般夺目,把走廊照得无比亮堂。其中被簇拥在正中的那颗大喇喇拿手指着我,大声道: “回末初!放学后来学校天台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教室里传来低低的议论声,不少同学都在往a班那边看。 “那不是二年级的持田学长么……和废柴纲决斗结果头发全被拔光了,听说那之后他就强迫剑道部全员都剃了光头!” 欸,这是什么超级大烂人啊? “持田学长喜欢的不是笹川京子吗?现在居然又把目标换成回末了?” “笨蛋!肯定是为了一雪前耻!而且找回末就不会被废柴纲找麻烦了!” “不过、马上就是情人节了,挑这个时间告白还真是大胆啊……” 啊、情人节要到了吗? 我眨了眨眼睛。这时,教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狱寺君一脚把课桌踹翻了,凶神恶煞、双手插兜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似乎被他的气势所慑,十几颗光头都不由退开了些。 我默默看着逼近的少年。 下一秒,狱寺君面无表情地和我擦身而过——连一丝眼神都没分给我——就这么向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了。 我听到光头学长悄悄松了口气,回归了自信满满的状态: “回末,天台见!一定要来啊!”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好的,我知道了。”我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 回到家,忽然很想知道狱寺君在干嘛。于是我打开了窗户,对着外面的树招了招手。 上次用这招还是在第二次向狱寺君告白后。 乌鸦展开巨大的羽翼,遮蔽了天空。 一片黑色羽翼落到褐发少年脚边,把他吓了一跳。这立即引起了旁边银发少年的警惕。 是狱寺君和沢田同学!他们正走在居民区的街道上,旁边是一脸丧气的黑川同学。 “偏偏是和两个同年级男生一起做小组作业……没意思透了,你们两个没事不要和我说话。” 黑川同学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对此,狱寺君十分不满,威胁说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但被沢田同学手忙脚乱地劝住了。 “说、说起来!狱寺君最近好像一直在看民俗学方面的书啊,是对这个感兴趣吗?” 沢田同学一看就是随便找的话题。可狱寺君在表情稍微不自然了一会儿后,摆出了作报告一样毕恭毕敬的态度。 “是的,十代目!最近稍微有些在意的事……所以找了相关资料调查。” 沢田同学硬着头皮,“说到这边的民俗,应该和欧洲那边不太一样吧,哈哈哈哈……” 第108章 “真不愧是十代目!一击就切中了要害!”狱寺君报以无比崇敬的目光,一下子更是滔滔不绝,“这边的神话体系的确非常独特。特别是人神之间的关系,神明的存在靠信仰维系,甚至会因此产生名字和形态上的改变、乃至被新神完全取代的情况……” 看沢田同学流着冷汗嘴巴越长越大的表情,我敢打赌,他从中间开始就在走神并吐槽了。 “……还有不同的交流方式。有些体系中,神明是完全等同于许愿机的存在;有的则会在满足愿望时索取报酬;还有一些似乎是考虑到平衡问题,用‘代价’这样中性的词语加以替代……”总之,狱寺君认真地说着这类除他以外没有人能听懂的话题。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怪?”就连最初一脸没兴趣的黑川同学到最后都憋不住吐槽,“我们要做的明明是化学报告啊?” “说起来,什么愿望啊代价的,这不是b班的回末小学时候常挂在嘴边的话么?”她随口道,看向的是沢田同学,估计是不想再听民俗学科普所以才随便找的话题。 “……” 狱寺君顿时陷入了极端诡异的安静之中。 沢田同学扭头看看他,十分勉强的应了声,“好、好像是吧……” 安坐家中的我不由陷入沉思:总觉得每次偷听同学说话,话题最后都会回到我身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得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着窥探。 “你不记得了?”黑川同学十分诧异,“你不是一直都和回末同班么?就算没说过话,也总该听说过回末的那件事吧?” “呃、呃……” 沢田同学明显不想接话,露出了呆呆的、无所适从的表情。黑川就撇撇嘴,也不打算往下说了。一阵沉默后,狱寺君忽然开口。 “喂,究竟是什么事?”他一脸阴沉,顿了顿又不耐烦的补充,“关于那家伙!” 黑川一愣,随即一副知道惊天八卦的震惊相。但她一向具备一种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气质,所以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喔、回末啊……她小学时候可是出了名的受欢迎。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找她就对了,什么丢了心爱的卡通贴纸啊、有题目不会做啊……甚至还有人转扭蛋的时候请她站在旁边,据说每次都能扭出超稀有款。总之,那时候大家都叫她‘什么都答应的万能回末’。” 嗯、嗯,确实是有这么些事! 我猛猛点头,顺便从冰箱翻出昨天买的草莓蛋糕来吃。 “但是啊,事情慢慢的就变了味。大概是从‘她竟然连这件事都能办到’变成了‘想知道她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吧。是小学2年级还是3年级来着……有个男生忽然对回末说,让她把桌子上的橡皮吃掉。”黑川同学顿了顿,“要我说,像这种无聊的恶作剧,一开始不要搭理就好了……” “然后呢!”狱寺君截断了她的评断。他的表情一瞬间更加阴森了。 “然后她就真的把橡皮吃掉了呗。”黑川同学耸了耸肩。 “不、不是这样的!”沢田同学忽然道,“回末同学有事先向那个男生确认,说之后会收取‘代价’……”他一脸不安,就好像是在为没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而感到愧疚一样。我不太明白是为了什么。 “你这不是都记得么?总之,回末一口就把橡皮吃掉了,然后一拳把那个男生从走廊东边打到了最西边,横跨了差不多整整5个教室。”黑川同学说,“很怪吧?闹到这种程度,最后当然是请了家长,结果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毕竟当时去的人是阳明嘛。他一开口就说服了所有人,不光一分钱没赔,还让对方家长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呢。 我咬着叉子陷入回忆。 “后来那个男生出院,回到学校就又去找回末。这一次是吵架,吵着吵着大概是说了‘让她赶紧消失’之类的话。”黑川同学说。 狱寺君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古怪,声音也跟着一抖,“…后来呢?” “回末就真的消失了,缺席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男生都要吓疯了,成天念叨着‘代价’一类的词,最后接受精神治疗去了。”黑川同学很不屑,“要我说也是活该,仗着自己是小鬼头就胡作非为……其实都是自己吓自己。” “后来回末又回来了,被一个老太太领着,应该是外婆之类的吧?戴着颜色很鲜艳的头巾……” 狱寺君一脸出神。我忽然很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要我说,持田那家伙,骚扰京子就够讨厌的了,竟然又去招惹回末。真是不怕死……”黑川同学这时忽然看了看狱寺君,稍微有点同情的样子,“不过,如果回末还是老样子,说不定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狱寺君毫无反应;走着走着忽然“嘁”了一声,表情越来越不爽,最后握紧了拳头。 他们紧接着又走了一段。之后黑川同学说要先回家一趟、稍后再去和他们会合。路上就只剩下狱寺君和沢田同学。 “那、那个,狱寺君……”沢田同学像是忍受不了沉默一样开口。 “…十代目!”狱寺君顿时挺直了胸膛,“我完全没在想那家伙的事!请您放一百个心!” “不不不,我也没说你在想回末同学的事啊!?”褐发少年立即吐槽。 “我只是想告诉狱寺君……”他略微犹豫了一下,“那个时候、回末同学虽然很受欢迎,但总觉得身上有种让人不安的气息……啊!但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总之,我是想说!但和狱寺君待在一起的回末同学,给人的感觉就和小学时候完全不一样——” 第109章 狱寺君忽然顿住了脚步,叫了一声“十代目!”。沢田同学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说了声“在!”。我觉得他们两个像在演漫才小品。 “‘让人不安的气息’……具体指的是什么呢?”狱寺君的表情非常认真,“十代目的感觉总是很敏锐。可以的话,请务必把您的发现告知给我!” 沢田同学看上去快吓疯了,一脸“你不要相信我啊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惊恐,双手摆得就像飞机的螺旋桨一样: “也、也不是什么发现!我只是觉得……觉得被命令消失的时候,她好像松了口气…总觉得、好像有点期盼的样子……但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闻言,我微微睁大了眼睛,把玩叉子的动作一顿。 狱寺君也定定地望着沢田同学。 沢田同学害怕极了。 过了一会儿—— “十代目!” “啊在!?” 狱寺君一脸沉痛双膝跪地: “接下来的实验报告,请恕我难以全程陪同——有一件必须现在就去做的事,请允许我暂时离开!” “当当当当然没问题!你快点先起来啊!?”沢田同学欲哭无泪。 “我终于明白了——如此敏锐的洞察力,真不愧是第十代首领!”临走前,狱寺君又向沢田同学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他向原路折返,眼神十分坚定;步子也越迈越大,最后向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要到哪儿来嘛—— 我紧急冲进房间,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鸡窝头。乌鸦一路振翅跟随。 结果,在某个本应向右拐的路口,狱寺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直行。 …欸?欸??? 难道是因为来我家的次数太少,所以记错路了吗?那边可是往学校去的方向啊! 我眨了眨眼睛,催促乌鸦跟上;看到狱寺君一路冲回学校,一脚踹开了剑道部的大门,十几颗光头顿时目露惊恐地看了过去—— “喂,给我离回末初那家伙远一点!”他拎起一颗最闪亮的光头的衣领,浑身都散发出不良少年的王者的那种气势,“不准再出现在她视野之内!否则…杀了你。” 光头噤若寒蝉:“我、我知道了!但她已经拒绝我了啊!” “…啊?”狱寺君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似乎没想到是这个走向。 “我听说回末小学时候有‘万能’的传闻,长得又蛮可爱的……唔啊啊你不要打我啊!我只是希望头发能快点长出来才去向她告白的,结果她不光拒绝了我,还说我的头发毛囊都坏死了,这辈子都长不出头发了……”光头学长说到伤心处,动情地哭了起来。 狱寺君抽搐着嘴角把他丢到一边,恶狠狠又抛下一句“记住我说过的话!”,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剑道部。 十几个光头也都露出了吃到惊天八卦的表情,我开始怀疑明天上学的时候,整个学校都会觉得我和狱寺君在交往。 再一次的,银发少年脚步越迈越大,重新冲出了学校。 我顿时加紧了整理头发的速度。 不出一刻,门铃被狂暴的按响了。比起来客人更像是外星霸王龙入侵地球。 我打开门,把备好的半杯温水递给正竭力装作呼吸平稳的少年。他没好气的接过,仰头“咕嘟咕嘟”喝完了。 “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光头学长的告白啊?他连头发都没有欸。”我斜倚在门边问他。 “哼,你果然在暗中偷窥啊,我就说感到一股让人不快的视线——”狱寺君就很嘲讽的瞪了回来,“‘什么都答应的万能回末’?” “那个时候我还在探索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啦,被猫婆婆捡到后就明白了。”我说,“不是所有人的愿望都需要答应的。” “…但‘信徒’的愿望就另当别论了,对吧?”狱寺君边说边泄出一丝狰狞笑意。 “你这家伙,其实很讨厌满足别人的愿望吧?不、应该说是讨厌自己的存在方式。所以才会想要消失——对吧?” “嗯……算是吧,”我微笑,“一直以来我都得以开心的活着,但前提是只需要存活这么短暂的时间嘛。否则不就像终于考完期末考试之后还要再来30场考试才能放寒假一样赖皮吗?狱寺君终于理解了吗?” “不!我完全不能理解!”他超大声地否定了,表情扭曲又快乐,活像《小学生侦探》里那个整天只会“啊~雪莉酒~”的反派。 “终于、终于被我找到你这家伙的弱点了——这段时间我就想说了,我们才不是那种坐在一起玩相亲相爱游戏的关系吧?”少年脸上带着凶狠的快意,翡绿色的眼睛雪亮,“我是不会承认那种对你执着十年的家伙是未来的自己的,要是爱演这种苦情剧你们两个就去演吧!” “我绝对不会让你消失的!”他用报复般的语气说,“不管要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把它找出来——到时候你跪着求饶也好、痛哭也罢——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消失的!你就给我走着瞧吧!” “…欸?这是什么挑战宣言吗?”我歪了歪脑袋,“明明狱寺君之前一次也没赢过我?” “那样不是更好么?”他冷笑着凑近两步。 “唔……!” 身体先于意识一步行动,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勾住了少年的脖子,迎合了那个冰冷落下的吻。 第110章 唇瓣像故意泄愤似的重重摩挲着。他亲了好一阵,最后恶狠狠地抬起头来,不顾泛红的脸和耳朵,蛮不在乎地擦了一下嘴。 狱寺君冲着我狞笑: “——你就给我等着瞧吧!” 第50章 第50章 那天之后, 狱寺君仿佛打开了奇怪的开关。 比方说现在,他盘腿坐在我家客厅的地毯上,戴着眼镜扎着小辫, 身边散落着一堆资料书本——数量之多,光是用肉眼粗略审视便叫人感到困倦。而狱寺君竟然看得聚精会神, 不禁令我怀疑他是外星人。 我枕在他腿上,一边玩平板, 一边等候狱寺君更换手头纸张的短暂空当,欣赏他那张冷酷而伟大的脸。 “你不要研究得那么认真嘛,”我拉拉他的袖子,试图干扰他,“这样会让我有种在狱寺君面前赤身裸//体的耻感欸。” “你竟然还有羞耻心这种东西啊。”少年冷哼一声, 把正在阅读的资料移开了些;目光穿透镜片落下来,带着理性的冷漠。我盯着他抿紧的嘴唇嘿嘿傻笑。 “啊呀,你在看14年前的并盛山别墅纵火事件么?最后是以‘集体自杀’结案的喔。” 狱寺君不屑道: “其实就是献祭活动吧。那栋别墅登记在名为‘科学教会’的组织名下, 事发后才迅速转移给个人。名字叫‘科学’,却打着什么‘超脱生死、身心自由’的旗号, 连所谓的‘教长’都在火灾里被烧死……嘁,真是够白痴的。” “人类在绝望的时候就是容易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来。”我拉着他的手向下, 扫了两眼报道上关于教会的介绍, “嗯……至少我是绝对做不到把财产全部上交、或者花几百万去买教长的指甲这种事啦。” 他看看我,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忽然安慰般的说:“这个什么白痴教会老早就解散了,在十年后的世界更是彻底消失, 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嗯,”我眨眨眼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说起这个, “所以呢?” 狱寺君一噎,大声道:“什么都没有!哼…我的意思是,果然还是现在能查到的东西多啊!” “不需要在这个白痴组织上耗费太多时间啦,”我笑眯眯地提醒,“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火灾本身比较好喔。”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恶狠狠地说,“第一发现者是——从东京来的大学研究生,因为摩托车半路抛锚所以误入现场……?什么东西啊?也太可疑了吧!” “啊,那个是阳明啦,”我懒洋洋地说,“他喜欢骑摩托,因为贪便宜所以总是买垃圾保险。经常因为交通工具故障被卷入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件里。”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狱寺君脸色臭臭的,“就是你那个骗子监护人是吧?” “正解~”我快乐的在他腿上蹭了蹭,“也不用太关注他。像阳明那样的家伙,一旦关注就很容易移不开视线,很危险的。” “…哈啊?”狱寺君似乎对我的说法很不满,但在思索片刻后,又一脸不爽的将目光放回到了资料上。 “幸存者,3人。由于交通事故、导致右手残疾的钢琴家……”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就是猫婆婆。”我适时补充。 “猫老太的右手没问题吧?至少在我见到她的时候——”少年忽然顿住,错愕且顿悟的样子。 “不重要、不重要,能继续经营钢琴教室是件好事吧?”我大喇喇摆着手。狱寺君看看我,然后真的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 “剩下的2名幸存者,一个是身亡教长的助手,后来因协助调查获得减刑,现在还在狱中……”他缓缓拧眉,“另一名语焉不详,只写了‘婴幼儿’。” 我默默用平板电脑遮住了脸。 “…喂!?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说得很开心嘛!?”就算不看他,也能轻易想象到此刻他额角炸开的青筋。 “嗯……没什么好说的啊。对这些我没什么印象呢。”我在平板上勾勾画画。 放在往常,这样随便的敷衍早就会引发少年的强烈不满了。但是这一次,他似乎也没打算从我这里直接获取答案,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堆民俗学方面的知识,然后道: “……确实,也存在通过献祭婴儿施展的降灵仪式。” “什么啊。神神叨叨的。一定是你这段时间看了太多资料,这是中病毒的症状啊。” “我又不是计算机!”狱寺君先是愤怒吐槽,随即落下的目光锐利无比,“14年前……假如是婴儿,那个幸存者现在就应该是国中生吧?” “那万一是幼儿呢?说不定已经是高中生了;现在是成年人的可能性也很高吧?” 狱寺君丝毫不理会我的插科打诨:“喂,你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类?” 闻言,我把平板稍稍下移,只露出上半张脸,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我眼睛一弯,绽放出了妖怪般的笑容。 “…什么啊?这种恶心吧啦的笑法。”少年嘴角一抽。 “确实会有这样的疑问呢。”我点着头说,“假如说我是人类,那具备的力量岂不是太超过了吗?但如果因此说我是神明之类的存在……” 我边说边拉住他的手。他没抵抗,任由我牵着手放到了脸边。 “神明也会像人类一样、有体温这种东西吗?”我拉着他感受。 “不对、你的体温确实比常人低!”狱寺君就像找到了难题的突破口,眼睛一亮,“尤其是时间回溯的那时候!大夏天也像冷冻带鱼一样!” 第111章 我:“……”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是狱寺君的身体温度太高了。”我赌气地偏过头,用嘴唇在他掌心蹭了蹭。自从听过他弹琴,我就对这双手产生了奇异的迷恋之情。 “……” 狱寺君忽然不说话了,手指也下意识蜷起来,但被我强行握住两根,沿着脸颊继续向下。 “那么,体温暂且不说。神明也会长着皮肤吗?”我拉着他的手来到侧颈,“也会有脉搏吗?” 我笑眯眯地看着少年。他既没有笑也没有回答,只是呆望着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嘴角向下、稍微有点苦大仇深的样子;半晌后喉结滚动一下,仿佛正经历什么激烈的自我挣扎、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也对,毕竟狱寺君那么聪明。在不冲动的时候,他本来就是那种做一步就会把剩下五十步统统想好的人嘛。 这么想着,我笑意加深,拉着他的手轻划过脖颈、经过锁骨。 隔着薄薄的睡衣面料,属于他的体温一路蔓延,留下灼热的痕迹。 “——会有像这样的心跳吗?”我按住他的手掌,像这样低声问他。 狱寺君:“…………” 他嘴巴微张,用帅气的酷哥脸做出了笨蛋才会有的那种呆滞神情。过了好一阵才如梦初醒,一把将手抽了出来。 “…唔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啊笨蛋!?”十分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真可爱。我尽情欣赏着少年变得比番茄还要红的面色。在戴眼镜的情况下,理性破碎带来的dokidoki程度也是平常的好几倍。好想把这样的狱寺君压在地毯上尽情做坏事喔。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我在干扰狱寺君。”我和颜悦色地说,“哼哼,已经想不起来了吧,刚刚在思考的事。” “……!” 银发少年一愣,随即冷笑一声。 “以为我是你这样的笨蛋嘛?刚刚还是你第一次回避吧,自己是不是人类的话题。”他顿了顿,很臭屁地说,“想要干扰到我,你还早了几百年呢!” 说是这么说,但脸还是红红的,让人非常想要坐起来啃一口。 才刚这么一想,狱寺君就十分冷酷地用厚厚一沓资料纸把脸挡住了。 “欸?不要研究了,来亲亲嘛……”我低声求他;他不为所动;我伸出两根手指,像登山那样从他衬衣底部向上攀援,“我想要亲亲嘛……”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拨开了。 “别闹,想都别想。”狱寺君说;声音被纸张阻拦,听起来有点闷闷的,“我今天非得理出个头绪来!” …啊,他就是那种类型吧,那种自制力强到可怕、就算谈恋爱也不会影响到学习工作的类型。 “狱寺君像老头子一样。”我冷哼,直接滚到少年怀里,抱住了劲瘦腰肢。 “嘎啊啊!?” 他被我的行为搞得倒抽一口凉气,手忙脚乱的要把我从身上撕下来;最后无果,只好一边散发出有如地缚灵般的深重怨气,一边气鼓鼓的随我去了。 我感受着少年呼吸的起伏,从紊乱失序到逐渐规律。无意识的配合着这一步调,我慢慢的睡着了。 如同沉眠在温暖的水面下。 没有烦恼。没有快乐。没有任何思绪。就连是否真的“存在”都有待商榷。 忽然间,各种各样的声音由远及近——祝祷;企盼;敬畏;催促;爱——化为锁链,一道一道扎入水中。 捆住了手,捆住了脚,捆住了身体。 于是生出了手,生出了脚,生出了身体。 最后一道缠绕住脖子,把成形的“我”拉离了水面。 第一眼看到的是赤黑色的火光;闻到的是铁锈味与焦枯味;听见的是焚烧的声音,啼哭的声音。“诞生”的“喜悦”由这些东西构成。 祭坛中央的男人手持匕首,锁链的虚影在他身后轻晃,宛如钟摆。 寒光高悬—— 我被戳醒了。 “一直在发抖,你这家伙是熟睡中的小狗吗?”大喇喇的吐槽在上方响起。 我与一片漂亮剔透(还有点别扭)的翡绿色四目相对。片刻后,我眨了眨眼睛,把头埋在狱寺君肚子上猛吸。辛辣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把残留的腥气冲淡了。 狱寺君发出惨叫,拼命的往后躬身。我就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着跟随。我们从沙发的一个支脚挪到了另一个,离那些资料远远的。 “做噩梦了。”我说。 话音刚落他就不动了,稳稳当当的让我抱着。 下一秒狱寺君:“你还会做梦!?”声音充满费解,俨然具备研究uma时的严谨与激情。 我:“……” 我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狱寺君犹豫着拍了拍我的背。如果这是安抚的意思,那他安抚得十分笨拙。我诅咒他在我消失后永远也找不到女朋友。 “狱寺君。”我叫他。 “…干嘛啊?”他用一种有点凶、又透着点柔软的语气回应。 “你还是别找了。放弃吧,不让我消失的方法。这样的话我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 抱住的身躯一凛。 “我不会让最后一根锁链维系太久的。说实话,有时候觉得国三秋天都有点久了。” 竟然还有快2年呢。 我睁着眼睛,冷冷望着从猫婆婆家里搬来的绿植。 憎恨的心情翻腾不休,又源源不断的转化为喜悦,在四肢百骸内流转。 第112章 “…好啊。”干巴巴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我放弃了。你快点全部都告诉我吧。” 我抬起头,和一脸棒读相的少年对上视线。 “你骗人。”我鼓起脸。他冷漠地伸出手戳了戳。 “你才是放弃吧。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冷笑,“悠悠哉哉的到了现在,终于产生一点危机感了啊。” “异议!这样做严重违背我的个人意愿!”我模仿游戏里的律师口吻。 “哈啊?从一开始就在使用威胁手段的家伙现在在这说什么呢?” “……” 我词穷了。我惊恐地发现,如果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一个人、一个完全有理由违背我个人意志的家伙,那这个人确实就是狱寺君无疑。 …隐隐约约的,莫名其妙的,我感到被阳明算计了。 或许是感知到了我的动摇,狱寺君忽然战意高涨:“我这边会加紧速度的,这还要多亏你的提醒啊。” “小心被其它事情绊住手脚喔。”我凉凉道。 不久之后,传来了并盛中学学生接连遭遇袭击的消息。 第51章 第51章 鲜红鸟居将晴朗蓝天劈成了好几块方格。 “欸?狱寺君说约会的时候, 亏我还兴奋了一下,一大早就赶了过来……”我摸了摸因早起而发酸的脖子,诚实吐槽, “好烂的约会地点,你是老头子吗?” “我从一开始就没说是约会吧!?”少年额角炸开一个硕大的“井”, “只是打电话约你出来而已!” “那不就是约会么?” “我们又没有在交往!”说着这可恶的话时,他的脸与十年后冷淡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哼, 狱寺君好歹也是归国子女——外国不是也有先约会再交往的传统吗?” “别胡搅蛮缠了。”他没好气的跨过了鸟居,然后朝我伸出手,“过来吧。” 漂亮修长的、能弹出美妙乐曲的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偏正好停在鸟居内侧。 我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动作。见状,狱寺君并不吃惊,只是挑了挑眉, 像在表达“哼,果然如此啊呵哈哈哈哈!”这类让人火大的含义。 “怎么了, 过不来吗?” “…如果我说是呢?”我歪了歪脑袋。 “那就奇怪了。”少年边说边勾起嘴角,“还从来没听说过谁会被鸟居拦在外面——” “除非担心会冒犯到里面的主人?毕竟鸟居有神域入口的说法嘛。”我接上他的话, 向着长长的神道张望, “嗯……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我就和狱寺君介绍过吧?这里面供奉着并盛的守护神明。” “啊。”狱寺君有点不耐, 一看就是提前做了功课,“名为‘綾奈神(ayanokami)’的本土神明。传说是一条巨蛇,掌管着黄泉与灾厄。在战国时代还曾化身为人, 阻挡东军西进。” 说到这, 狱寺君似乎是很刻意的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望向我。 “…东军西进是什么?”我一脸茫然。 “笨蛋!就是德川家康攻袭丰臣政权所在的大阪!”他郁闷地大叫, “你会不会抓重点啊!?” 我就回以每次被老师课堂提问时都会露出的纯洁表情。狱寺君嘴角一抽,说: “黄泉,还有巨蛇……你不觉得有点熟悉吗?” “狱寺君是想说我们在黄泉见到的那位神明?” 他点点头,脸色臭臭的:“那些故事,又是黄泉又是灾厄的,还有什么现世阻拦德川军,拼接的痕迹太重了。一开始我觉得很不自然,但眼见为实,这大概就是这片土地上神明的存在方式。” “唔,日本对神明的‘界定’确实很随便啦。”我将手背在身后,“只要有足够的信仰之力,无论什么都能成为神明。动物、亡灵……所以才会有八百万神明的说法嘛。” 狱寺君望向古老肃穆的本殿: “哪怕最开始只是名不见经传的神明,连名字都是来源于掌管灾厄的‘大綾津日神(ayatsuhinokami)’。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概念被一再更新,权能被一再赋予,不光是灾厄、连黄泉都被一并纳入其管理。嘁……这种特性还真够方便的啊。” “欸,在鸟居内这么不敬真的不要紧吗?”我试图让他自己出来,“小心被诅咒喔。” 他就看看我,露出一个“我才不会上这种当呢!”的冷笑: “然后,14年前,那个什么科学神教想要做的就是同样的事吧?我查了他们编造出来的主神,在构成上还真是熟悉啊:掌控亡者世界、灾厄以及诅咒、全知全能……” 我默默移开视线,让它沿着高耸鸟居攀援而上:“所以呢?” “结论不是显而易见么?”狱寺君说,“那些人想要用自己制造的神明,取代黄泉的神明。” 我沉默一阵,最后道:“狱寺君,好像小学生侦探一样。”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推理出这么多也太吓人了吧。 “哈啊?你才小学生呢!”少年立即做出了标准的小学生式回击。 我看着他微笑:“但是,这些故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顿了顿,露出了那种智商在200以上的人会露出的自信眼神。 “哼,这就像拼图一样,只要先把边缘全部拼出来,就等于网罗了所有可能性。想要找出答案不过就是时间上的问题。” “啊、意思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吧?”我嘴角勾起邪笑;他额头青筋直跳。 第113章 “你依靠火灾的幸存者存在,且被并盛的本土神明制约,至少这2点已经确定了!”狱寺君说,“可恶、早知道这样,就把住处搬到神社来——” “骗人,你才不会这么做呢。” “什么!?你给我等着我今晚就搬!”少年受不了一点挑衅,立马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到底是要怎么搬啦? “不过,狱寺君从没问过我最后一根锁链的事呢。”我歪歪头。即便是我主动提起,他似乎也没什么追问的意思。 舒祠 “啊?你本来也没打算依靠那个吧。”狱寺君拧着眉,一脸酷酷的神情,“既然这样,就和现在的事关系不大了。” “意思是,因为我讨厌那根锁链,所以狱寺君也不打算让它一直存在吗?” “这是什么恶心的说法啊!?恶心死了!”他涨红了脸,“别搞错了,我只是遵照最有效的优先级顺序,可不是在为你考虑!” 闻言,我唇边笑意继续加深,“欸?但是,就不担心锁链另一头的人对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吗?我没办法拒绝喔。” “说什么呢?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会落入那种境地的家伙吧。”说完,他又有点不舒服的样子,“嘁,等找出方法就把那根锁链也断掉……” “啊呀,嫉妒了?” 狱寺君一噎,随即暴跳如雷,像一只脾气很糟糕的鸭子:“你少在那边自作多情了!” 我忽然非常想要撬开那张漂亮又坚硬的嘴巴,于是故意踩着台阶后退两步。 “好啦好啦。来也来过了,想法也印证了,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他看看我,犹嫌不够解气似的,忽然说:“你给我等着!”说着就大步往神社里面走。 我下意识想跟上,又在鸟居前止步,把手张开成喇叭的样子朝他喊:“狱寺君要干嘛啦?” “既然这是你进不来的地方——”他大声道,“我就去向那个什么神祈愿,干脆要求祂来诅咒你好了!”说完又掏着裤兜嘟囔,“是叫什么‘绘马’是吧,哼……” “连吃饭都抠抠搜搜的家伙,就不要浪费钱在这种地方了啊!”我瞪大了眼睛吐槽,“狱寺君——” 他不理我,只留给我一个气势汹汹、一往无前的背影。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本殿那边,最后不由失笑。 “…算了,干脆每天给他带爱心便当好了。” 正这么盘算着的时候,余光瞥见忽然出现在台阶下的神秘摊位。我瞬移过去,和肥胖到随时可能罹患冠心病的摊主打招呼: “好久不见啦,占卜头。” “好久不见~”摊主和气地躬了躬身体。 “闲着也是闲着,来帮我算一卦吧。既然进不去神社求签,只好拜托你帮忙了。”我伸出手。 祂“呀嘞呀嘞”了两声,笑着说:“是这样吗?”然后好脾气的托住我的手,长长的指甲在掌纹处轻轻划过。 “最近,‘门’开始骚动了;最后一根锁链断裂的时间会提前。请务必珍惜光阴。”说着,占卜头冰冷的金色眼瞳一弯,“要小心,今天会是忙碌奔波、见血光的一天。” -- 狱寺君出来的时候,我正蹲在鸟居前面数叶子。 看他一脸神清气爽的样子。“许了个好愿望吗?”我问他。 “哼,反正你是没机会知道的。”狱寺君说,“走吧,去学校了。” “还去学校?最近并盛的学生不是一直遭遇袭击吗?好多人都不去上课了。”我扑过去挽住他的手,结果收到很嫌弃的一瞥。他冷哼着让我抱住了胳膊。 “去约会嘛。”我提议。 “说什么呢笨蛋!只要十代目还在学校,我就必须随同护卫才行。”他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相当可怕的话,“走了,去上学。” 我“唰”的把手抽了出来:“我拒绝。今天一大早就被狱寺君拉起来……我要回家补觉去了。” “…哈啊?”他好像很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傲然回头,深沉道:“我是能不上学就不上学的类型,沢田同学则是面对不上学机会也会既心动又犹豫的类型。正是因为存在这样的差距,他才迟迟无法击溃我,取得年级倒数第一名的宝座啊。” 狱寺君就很震撼地看着我:“你这家伙……还真把这种事情当成骄傲来说啊!?”他无比耿直地吐槽了。 “总之,我要回家待着去了。”我挥挥手,同样留给他一个帅气的背影,“狱寺君也要小心啊。遇到袭击就叫我的名字吧,我会来帮忙的。” “谁需要你帮忙啊!?”他大叫,“就算宇宙毁灭我也不需要你来帮忙!” “结果转头就遭遇袭击了……所以说,你是为了守护宇宙才嘴硬的躺在这的吗?” 三小时后,我站在病床旁,弯下腰来凉凉看着少年——原来如此,是中毒了啊。 “……” 恢复意识的狱寺君戴着氧气面罩,很怨恨的瞪着我。 这里并非医院,而是学校的医务室。除了先前见过的校医外,沢田同学、山本同学,还有狱寺君的姐姐碧洋琪小姐也都围在床边。 “你是……?”碧洋琪小姐打量着忽然出现的我,神情尚且还沾染着可怖杀气,大概是“胆敢伤害我弟弟的家伙都去死吧!”的意思。我对她的好感立刻“噌噌”上升。 “她是那个啦——隼人的那个——”白大褂医生边解释边趁机凑近,被碧洋琪小姐一脚踹飞了。 第114章 “初次见面。”我老老实实朝她鞠躬,“我是一年b班的回末初,从开学起就一直在追求狱寺君。这次听说他受伤,所以特意来探望。” 在我身后,狱寺君隔着氧气面罩发出了“唔唔唔!?”的叫声,活像一头难产的驴。 碧洋琪小姐看了看我,从一直随身抱着的果篮里掏出一个苹果,很有姐姐风范而又稍显冷淡地招呼道:“初次见面。多谢你过来,不用这么客气,来拿个苹果吃吧。” 在她身后,沢田同学与山本同学拼命用手势示意我“不要拿!”,又在她回头时望着不同的方向吹口哨。 苹果上爬满蜈蚣,颜色是紫色还冒着青烟。像我这样的诅咒专家一眼就懂了。 “啊呀,好特别的颜色。” 我伸手接过,弯起眼睛细细端详。 “这仿佛能够将人杀害的、有如诅咒般罪孽深重的外表,仔细分辨却绝非如此——原来如此,这里面蕴含的是‘爱’啊。” “……!” 碧洋琪小姐动容了。她看看我,然后扭头对着狱寺君说:“隼人,快点答应她。如今能这么明白爱之真谛的孩子已经不多了。” 狱寺君吐着白沫意识不清,又发出了“唔啊啊啊!”的惨嚎。 之后,心情稍稍平复的碧洋琪小姐开始向大家分发水果。一片热闹中,我正打算悄悄离开房间,就被一把拽住了。 是狱寺君。他直直望了过来,脸色很苍白,氧气面罩上的白雾不断涌现又消退,似乎是想说什么。 “%@*!?”狱寺君开口问道。 “啊、有点事情要处理,我很快就回来。不用担心,一瞬间就会结束了。”我笑眯眯地解释。结果他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好像一眼就知道我要干什么。 “#*+!”狱寺君说。 “欸?为什么不行?”我鼓起脸。 他很生气:“%¥#^&¥!!!” “…什么一雪前耻啊,”我凉凉道,“连动都动不了的家伙,还是稍微学着爱惜一下自己怎么样?” “……&%#!?” 狱寺君目眦欲裂,就好像我刚刚是要求他去吃大便一样。眼看他就像刚上铁板的鱿鱼那样在病床上剧烈弹动了两下,我默默把他按了回去。 “现在还是先好好修养吧。” “***!” 狱寺君好像快气死了。不知何时,我们身后已是一片安静。 他凌厉的眼刀先是扫向校医,后者懒洋洋地摸了摸脑袋:“老实说,身为医生,我也觉得你现在听从你家小女友的建议,先耐心修养比较好喔?” 狱寺君翻了个白眼,又扫向山本同学;后者眨眨眼睛,露出了让人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装傻的那种爽朗笑容:“哈哈哈,竟然连这种对话都能顺利进行,你们两个完全就是在交往嘛!” “……” 只见狱寺君脑袋上冒出袅袅青烟,幸亏被关切扑来的碧洋琪小姐及时扶住了。在后者的深情呼唤中,他彻底晕死了过去。 我趁机离开了医务室。 正准备瞬移,却看到了蹲在地上痛苦地揪着脑袋的沢田同学——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溜出来的——和我一经对视,他就“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只是脸上的自责与懊恼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 “啊呀,难道说是在为狱寺君受伤的事自责吗?”我眨眨眼睛。明明刚刚在房间里还看不出多少异常,却会偷偷躲起来打自己的头。沢田同学似乎是比想象中更加纤细的人。 “…欸?”沢田同学好像没想到我会和他说话,一脸的无所适从。 “不用担心啦。”我告诉他,“我现在就去把伤害狱寺君的家伙解决掉。” “是……啊!?”褐发少年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的样子,“不行!连那个云雀学长去了都没能回来——我是说、回末同学,这样做很危险!” “嗯……”我稍微想了想,然后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我的话不要紧啦。胆敢伤害狱寺君的家伙,还有藏在背后的家伙,我会让他们全员的脑袋爆炸。” 闻言,沢田同学吞了口口水,稍微后退一步,声音细若游丝,“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她可不是在开玩笑。”这时,墙角传来了婴儿般的稚嫩嗓音。是身中诅咒、曾在市集上凭借直觉就对我开枪连射的那个家伙——狱寺君口中的reborn先生——他淡定地蹦到了沢田同学脚边。 “根据风太制作的排行榜,‘回末初’在‘并盛中学打架实力’的排行很低……” “嗯,我可是和平主义者,我从不和人打架的。”我严肃认真地点头认同。 “……但在‘并盛町杀人鬼实力’上的排名是第1。”婴儿慢条斯理地说完了。 “你为什么要制作这么恐怖的排行榜啊!?”沢田同学先是对着他大叫,接着又惊恐地看向我,“还有回末同学……说‘杀人’什么的是骗人的吧?” 他被我和婴儿夹在中间,脑袋左右摆动着,十分无辜,就像同时面对狮子与老虎的兔子。 “咦,我看起来像在骗人吗?”我歪了歪脑袋。 “不、不太像……”他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假如由她动手,这件事恐怕会以十分凶残的结局告终。”reborn说。 “谢谢夸奖~”我说。 “不不不这才不是夸奖吧!?”沢田同学说。 第115章 “这可是我说的,当然是夸奖。” reborn说,“所以阿纲,这次你要赶在她出手前打败敌人。” “什、什么!?”沢田同学发出了烧开的开水壶般的尖锐鸣响,“我怎么可能做得到那种事啊!?” “所以说,让我动手来杀就行了嘛。”我微笑。 “……” 少年就又不说话了,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对敌人的同情,倒不如说是对“剥夺他人生命”这一行为的本能的不赞同。 老实说我都有点同情他了。一般像这种痛苦的抉择场景,至少也会存在一名天使。但在沢田同学眼中,他现在恐怕是平白无故遭遇到了两只恶魔的夹击。 “九代目亲自向你下达了指令。”reborn说,“现在是你迈向新阶段的时候了。” “那就来比赛怎么样?”我说,“看看谁先让敌人的脑袋开花。” 沢田同学的脸扭曲了一下,最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破罐子破摔的哇哇大叫起来。 “我听不见!”他相当崩溃,“什么彭格列啊!?和我才没关系!为什么我的生活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的小学同学会忽然变成杀人鬼啊!?”即便崩溃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吐槽。 少年就这样跑远了。 “啊呀,不去追吗?”我扭头望着婴儿。他却并不接话,只是抬起头,眼神状似天真无邪,但我可不会忘记他那恐怖凶暴又让人防不胜防的枪法。 “上次在集市的家伙就是你吧。”婴儿平静道。 “嗯!”我蹲下来与他平视,虚指着他胸前的奶嘴,“因为看到了没见过的诅咒,所以忍不住研究了一下。冒犯到你的话抱歉呐。” “……” 婴儿没有掏出武器,甚至连杀气都没释放。然而对视时还是会感到深不可测,如同面对临近沸点的平静水面。 “我让风太制作了两份排行榜。第一次是‘并盛町最精通杀人的人’,你榜上无名。第二次是‘并盛町最精通杀人的存在’,你是第一。”他说,“你究竟是什么?” 这次轮到我不接话了。 “沢田同学真的能在我之前打败敌人吗?他看起来明明连战斗的意愿都没有啊。” “不要小看阿纲,还有聚集在他身边的家族成员。”他顿了顿,一脸的天真无邪,“对了,看在狱寺的份上,再特别告诉你一条情报吧。” “?” “今天一早,一名罪犯从东京那边的监狱越狱。他曾在14年前参与并盛山别墅的纵火事件。”婴儿嘴角微勾,“我想你应该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第52章 第52章(小修) 回到医务室, 我看到狱寺君在床上颤巍巍的挣扎,活像一只垂死的蚂蚱。 碧洋琪小姐和山本同学已经各自回去了,说是要为接下来的战斗作准备。这件事多半令狱寺君大受刺激。 穿白大褂的医生靠在对面墙上冷眼旁观, 既不帮忙也不劝阻;看到我进来就大喇喇的指指少年: “我说小姐,快来帮我翻译翻译这家伙在说什么吧。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家伙非得去找死, 身为医生可真是为难啊。” “……” 与我四目相对,狱寺君的眼神先是一软, 随即就变得超凶,好像生怕我会对现在的他做什么坏事一样。 …讨厌,这不是让人更加想对他做点坏事了吗? 我于是向医生申请单独劝告,对方爽快同意,挤眉弄眼的帮忙带上了门。 现在房间里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我直勾勾地盯着狱寺君, 脸越来越红;他嘴角一抽一抽,脸逐渐变绿。 “——我来啦!” 双眼闪动着星星形状的光芒,我像张开翅膀的蝙蝠那样扑了上去。少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但是避无可避。 我给了狱寺君一个结结实实的床咚,顺便摘掉了他的氧气面罩。离开医学辅助, 他立即开始呼吸不畅,额角滴下冷汗。 “唔……!”因为痛苦, 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瞳微微眯起了, 里面流露出一丝羞耻, 为自身暴露出的软弱。 他好像非常想把脸转过去。 见状,我捏住少年的下巴,在他嘴上飞快的“吧唧”了一口。他开始能够正常呼吸, 望过来的目光惊疑不定。 狱寺君的第一句话是:“你…你去找过那个戴眼镜的了?” “还没去呢。”我回答, “原来伤害你的家伙戴着眼镜吗?我记下了。” 他立刻露出了后悔的表情,大声道:“你别管这事!那家伙由我自己去收拾!”说完又想起身, 结果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疼得龇牙咧嘴。 我就又在他下巴上亲了亲——他徒劳而烦躁地躲避着——直到我把手伸进他的t-恤下摆。少年愣了愣,一边虚弱地尝试躬身,一边凶巴巴的质问:“唔啊啊你…你突然做什么啊!?” “欸?以前又不是没这样做过。”我努力向上摸索,手指轻轻划过伤处,“现在还隔着绷带。你慌什么啦?” “谁、谁慌了啊!?”狱寺君结结巴巴,“笨、笨蛋,现在可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我看你才是笨蛋呢……”我说,“我在帮你治伤啦。” 狱寺君:“……” 我:“……” 他干巴巴的“噢”了一声。 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好一阵。然后我眼睛一弯,甜甜地奚落他:“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啊?” 第116章 狱寺君的脸红得像番茄一样,警告性质的瞪过来:“你给我闭嘴!” 他好可爱。我又把头低下一些,少年好像以为我在讨要亲亲,很冷酷地把脸别了过去。 “欸?看看我嘛。”我撒娇。 “要治就治,我才不想看到你那张脸呢!”狱寺君大声道。 “嗯,那大概确实是有段时间要看不到啦。”我说。他一愣,忽然“唰”的把头转了回来。 “…什么意思?”他拧着眉,神情非常认真。 “火灾的幸存者、那个教长的助手越狱了。我帮你治完伤就要去见他。”重新看到钟爱的祖母绿眼瞳,我感到十分满意,于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 少年呼吸一顿。 “…总觉得就算现在帮你治完,很快就又会受伤了。”我小声说,“再多爱惜自己一点嘛,以后。” 狱寺君张了张嘴巴,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无措,“回——” “啊、治好了。”我弯起眼睛,“那就bye bye啦,狱寺君。” 瞬移之前,我看到少年双手向前,做了个类似搂抱的动作。可是来不及了。 ——他注定只能扑到一片虚无。 瞬移之后,入目是一片纯白——抵达的还是病房。我靠在床尾,看到几个持刀持枪凶神恶煞的家伙,门边还歪倒着一名护士。 “什、什么人!?” 我的闪现似乎把那些人吓住了。我歪了歪脑袋,朝他们微微一笑。 -- 第二次瞬移,看到了鲜红的鸟居,以及熟悉的、久违的面孔。 见到我时,男人的脸扭曲了一下,立即道:“你不可杀死我!” “…还真谨慎啊。不愧是跟随那位教长多年的人。”我轻轻拧干了校服裙子上的血,“一看就知道了吧?你的尝试失败了。我不杀你,现在可以从鸟居出来了么?” 事实证明,哪怕场景一样,只要面对的人不同,心境还是会有所差别。 早上的时候有多喜悦,现在就有多么厌憎。这么想着,我对男人露出了微笑。 他的眼珠转了转,状似谦卑的凑近了,但双脚仍然稳稳停在鸟居的另一侧。 “请原谅我的无礼,神明大人。我只是想确认——” “带着刀与枪去确认么?”我歪了歪脑袋,“你只是想变成‘唯一’吧?然后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对我下达命令了——你是这么想的吧?” 他一阵无言,最后干脆的低下了头:“我很抱歉,神明大人。我只是想为您扫除路途上的潜在障碍,绝没有其它意思……请原谅我的僭越。这样的事不会有下次。” 我看着男人,感到了他与阳明的某些相似。他们都是那种外表无害内里有城府的家伙,且道德感稀薄。区别在于阳明很有趣,男人却很无聊,光是维持对话就让人困得想打哈欠。 “你是那种会给预备方案做预备方案的类型吧?”我说,“为了成为‘唯一’,不惜无视我的警告;然而又考虑到失败的可能,为了不被瞬杀,特意跑到并盛的神社来,寻求‘綾奈神’的庇护。你就是这种人没错吧?” 他谦逊地垂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您作为新生神明的存续。” “…嗯。这样吗。”我故作沉思,“但是,好像还是有一点点失策——” 闻言,男人迅速抬眼又落下。我注意到他暗自咬牙的神态,没有理睬,只是慢慢向前。 一步,两步……学生鞋在鸟居前刻意悬停,血珠沿着鞋带簌簌滚落,污染了地面。 “……!” 他睁大了眼睛,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仓皇后退。在惊恐的注目中,我轻巧地跃过了鸟居,对着他微笑: “——对我好像不起作用啊,所谓的‘綾奈神’的制约?” -- 眼睛上方,我虚虚捏着拇指和食指,像比了一个“c”。男人悬浮在五米高的空中,遥遥看去,小小的脑袋就像被夹在“c”字的缺口里;如同娃娃机里的娃娃,不甘的摇来晃去。 尖叫与求饶逐渐凄厉,恐惧与怨愤灌入耳朵,转化为源源不断的愉悦心情。 我慢慢收紧了拇指和食指间的缺口,满心满眼都是爆裂开的虫子,“啵”的一声从瓶身里弹出的香槟瓶塞。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牵动不远处的绘马系绳。木块轻轻碰撞,这样细微的响动叫我回过神来。 “在神社动手好像不太好。”我眨眨眼睛,使用了征询的口吻,“我们不如还是换个地方吧。” 于是画面一转,我们到了满是焦枯树木的林间。男人似乎恢复了理智,一副暗中思索的神态,那种表情令我讨厌,所以无论他说什么都被我无视了。 “很怀念吧?14年前,你们用少女与婴儿作为祭品,举行降灵仪式的地点。”我慢慢地说,“失败了数次、耗费了无数财力物力、献上了诸多生命,好不容易才创造出的‘神明’。在套上锁链的数十年后,竟然主动撕毁了契约。你一定很好奇原因吧?” “喀……你、不是……喀啊——” “说反啦。是‘你不是’才对吧?”我稍稍放松了一点手指间的力道,“毕竟最初的计划是让‘我’附身在伟大的教长身上嘛。结果‘我’偏偏选择了‘女性的婴儿’——在那个瞬间你就断绝了信仰——其实自己多少应该能察觉到吧?否则又怎么会躲到并盛的神社里去呢?” 第117章 “你、你不是……神明——唔啊啊!” 我微笑着将手重新收紧。一阵液体飞射,喷溅到焦黑的树枝上。 “说什么傻话呢?‘我’是如假包换的神明喔?欸?明明是没能吞噬黄泉神明的失败品,为什么会不受‘綾奈神’的制约?那得问你们自己——只不过是卑贱的虫子,自以为捏造出相似的权能、掌握了降灵的方法,就能够吞吃掉‘我’么?” 黑色的雾气从地底渗出,化为锁链般的扭曲蛇影,在地表森然盘桓。 “你是綾、綾……” 男人耷拉着脑袋飘浮在半空,双瞳充血,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嗯……还是不对。”我伸出另一只手,“但‘我’没有和讨厌的人多话的兴趣啦。‘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他不再挣扎了,像某种认输的兽类,只等着猎人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别误会啊,我不打算杀你——我最近在学习养植物。书上说,有些树木可以活几百年之久。你的愿望不就是‘超脱生死,身心自由’么?”我高兴地说,“虽说不是信徒,我也特别来帮你实现一下吧?” “——从‘人’变成‘树’的诅咒。过程可能有点痛。你忍一忍。” 说着,我将两只手合并到一起,掌心缓缓碾磨。惨叫声转瞬即逝。温热的液体飞溅到四面八方。 “我听猫婆婆说,你们专门吸纳身心绝望的信徒,还会定期举办感恩活动。这样做了心情就会变好么?”我轻声问,“那我也来试试看吧。” 噗嗤。 “感谢你们让‘我’诞生,赋予我全知全能、掌控‘诅咒’的权能。”我说,“令我得以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听见人类的恶念,以此作为力量的源泉。” 噗嗤。 “感谢你们用成堆的尸骸作祭品召唤,让‘我’摆脱‘里·并盛’的桎梏,令‘死’之权能覆盖至‘生’之概念遍及之所。”我说,“令‘我’一分为二,一半在黄泉仰望现世,一半在现世俯瞰黄泉。” 噗嗤、噗嗤。 “感谢你们将‘灾厄’与‘不幸’灌进我的身体,”我说,“让我的感知扭曲,因目睹憎恨而产生喜悦,因目睹喜悦而产生憎恨。感谢你们令我永远无法理解艺术之美,无论是绘画还是钢琴,我都完全——完全搞不懂呢——” 噗嗤。 我缓慢、耐心的碾磨着,直到呈点状四散的血液中心出现一根树苗,枝条细长,叶子青绿;在一众被剥夺生机的枯树间格外明显。 “感谢你们在忏悔的老人与懵懂孩童之余,留下一名无知的幸存者,贪心过头、不知悔改,令我有尽情纾解恶意的机会。”我轻抚过粗粝的表面,“就算变成了树,还是听得懂外界的声音,感官比起以前放大了一千倍。是不是很神奇?” 枝叶轻颤,像是无声的祈求。 “以后每一缕微风,每一滴落雨,每一只虫子,都叫你有同样的感受。你要像这样,活得长长久久。‘超脱生死,身心自由’。”我说。 “小心不要被人砍伐掉啊。”我在离开前告诉它。不过,想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开始祈求那一天的到来吧。 做了一大堆反派才会做的事。准备往黑曜赶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我稍微想了想,决定先回家洗澡。 蒸腾的水蒸气让干涸的血迹重回黏腻。 脱掉一身腥气的校服,我望着镜子里的人影,发现自己血淋淋的。身体尚且能被长长的黑发遮住,脸上就没办法了,一条条一道道一点点,与赤色的瞳孔相得益彰,十分具备“杀人鬼”的气质。 我眨眨眼睛,镜子里的人也眨眨眼睛。 我绽放出灿烂的笑脸,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了;无论唇角如何向上,瞳孔中始终含着冷冷的清光。 “越看越不像人了……”我嘟囔着走到花洒下,闭着眼睛疯狂摸索洗面奶,“算啦算啦,就这样吧!” 又过了很久很久。水流从深红到浅红,再到清澈。 我重新换上干净的校服,不记得第多少次瞬移,回到了医院的病房。 这时已是深夜。房间里没有开灯,朦胧的月光洒下,将床上少女的皮肤衬得更为苍白。 “我把想来打扰你的人都处理掉啦;处理得很干净。”我在床沿托腮观察她十几年如一日的睡颜,汇报了些诸如“坏消息:我已经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外星球排行榜开除了人籍”的琐事,就这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占卜头说,‘门’开始骚动了。我说,是你在挣扎吧?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吧……?” 说着,我轻轻垂眸,如同注视着摇篮里安睡的婴儿。 等到离开病房,钟表上的指针已快逼近12点。忙碌奔波、见血光的一天终于要迎来终点。 想做的事只剩下一件。我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来到另一头的集体病房。 即便是在昏睡中,银发少年的眉心还是紧蹙着,像还有什么事亟需他清醒过来去完成。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本来没想吵醒他,结果在靠近的一刹那,他就像心有所感一样睁开了眼睛。 我:“……” 狱寺君:“…………” 我发现他没瞪我,只是很错愕似的,剔透绿眸中闪动的光彩十分柔软,似乎还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意思。 我弯腰凑近,悄悄吐槽他:“…你又戴上氧气面罩啦?” 第118章 “!” 狱寺君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感叹号,那些柔软在顷刻间被怒火焚烧殆尽。面罩表面糊上一层白雾,他又开始瞪我了。 我摘掉面罩,在他鼻子上亲了亲。呼吸重回自然,少年长舒了口气,正要发作,我作了个噤声手势,示意他去看沉睡中的沢田同学和山本同学——主要应该是看在前者的面子上——狱寺君顿时一脸憋屈忍耐。 “…你能治好十代目的伤么?”他别别扭扭地问。 我想了想,说:“要亲亲才行。” 我的本意是向狱寺君讨要亲亲,结果他好像误解了什么,面色登时一变:“不要痴心妄想了——你休想靠近十代目!” “那,我可以靠近你吗?”我弯起眼睛,小声问他。少年一下语塞,先是张张嘴巴、一副要干脆拒绝的狠心相,最后却没好气的往旁边挪了挪。 我笑了笑,溜到了病床上。被窝里很温暖,消毒水味混合着狱寺君身上的味道,我不由的在枕头上蹭了蹭。见他一直背对着我、散发出受诅咒的木乃伊般的深重怨气,我就伸手戳戳他的背。 “转过来嘛。我帮你治伤啊?”我试图贿赂他。 “不需要!”狱寺君好像很暴躁,“你不是去见什么越狱犯了么?” “欸,狱寺君的口气好像怨妇喔。”我凉凉呛他。 “哈啊!?”他猛地转过身,如同一捆即将爆开的炸/药。我及时用手指抵在他唇间,令他免于被值夜的护士小姐训斥的悲惨命运。 “……” 狱寺君的嘴唇很柔软。在我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就下意识收敛,只剩下一点点的凶巴巴,像只放松警惕的刺猬。 然后他忽然皱眉,主动把脑袋凑近了一点。我正要快乐迎上,却被他一把捂住嘴巴、靠近侧颈处闻了闻。 “血腥味。”狱寺君很笃定地说,“你干什么去了?” 那双碧泠泠的眼眸看起来十分冷淡,里面并没有特别的好恶,只是很单纯的映照出了我的样子。这让我觉得没必要对他说谎;于是就大致说了说今天做的事,只是隐去了那些矛盾的心理细节。 “……” 狱寺君从眼角抽搐到疲惫麻木,最后一脸复杂:“怪不得十年后,那个什么教会彻底销声匿迹,原来都是你干的啊……” 他好像没有害怕的意思;倒不如说,有一种很诡异的、并不意外的神情。 “噫……狱寺君都不吃惊吗?” “啊?拼凑出大致背景的时候我就预设过所有可能性了。”他似乎还陷在思考中,只是随口回道,“倒不如说这种事完全是你做得出来的吧?你要是大度原谅了伤害过自己的人,我这边才要觉得意外呢。” 伤害过自己……? 我眨了眨眼睛。 “像这种时候,身心健全的国中生一般会劝女朋友自首喔?” “什么东西啊?我们可没在交往。”他先是驳斥了这个,然后才不屑地挑眉,“这种事找警察?你以为我是哪里出身啊?” “…欸,意大利?” 他一噎;脸色臭臭的,但是没反驳,看我的眼神与往常无异。 “这么说,你现在的存在是靠那个昏迷的家伙维系。她才是火灾中的最后一名幸存者。”狱寺君若有所思。 “这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我打了个哈欠,“改天再告诉你。” 他觑我一眼,或许是看出我困了,所以没有深究。 疲倦在这时后知后觉的涌上。我看着近在咫尺的美少年,不是很愿意就这么把眼睛闭上;忽然想起今天那个叫reborn的假冒伪劣婴儿问我的问题。 “怎么样,这下狱寺君猜出我的身份了吗?”我问他。 闻言,少年冷哼一声,脸上神情是种聪明人独有的厌倦,就好像我刚刚是问他“1+1”等于几。 “你是教会制造出的伪神,同时也是黄泉的神明。这两种身份在你身上同时存在,是因为一些差错才变成了这样吧?”他以一种笃定而略带不屑的口吻道。 “…嗯。”我悄悄凑近了一点。与我四目相对后,狱寺君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翡绿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不对,不只是这样!你身上也具备人类的特征。以前也一直坚持自己是人类的说法——直到最近……!” 我看到他眼中模糊映照出的人影;于是怀着迷惘更加贴近,想把里面的自己看得更清楚些:“嗯,所以我还应该是谁啊?” 少年眸光微闪,没有后退。我在他嘴角亲了亲,然后钻到他怀里困倦的打哈欠。这时我已经不期待什么回答了,只是抱着他拱来拱去,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睡姿。 他也伸手把我搂住了,但有种心不在焉、还在思考中的感觉。良久后,低哑确定的嗓音忽然在上方响起: “——你是回末初,在并盛生活了14年、在这里结下过诸多羁绊的人类。” 第53章 第53章 我被他那种一本正经的口吻逗笑了。 “欸?听起来好老土喔, 像上世纪的少女漫画男主角会说的话。” 狱寺君:“……” 他额角蹦出一个“井”字,最后没好气的说:“睡你的觉吧!” 然后我就睡着了;睡得非常非常熟。 第二天,是被沢田同学嘹亮的惊呼声吵醒的。站在病床前, 褐发少年颤颤巍巍脸红如龙虾壳,满脸都是“噫噫噫原来这样也是可以的吗!?”的那种震惊。 第119章 那纯情的姿态, 不禁让人怀疑他自宇宙诞生起就一直维持着单身。我想此刻他应该是有一些空白的知识得到了填补…… 总之,在狱寺君手忙脚乱的谢罪声与辩解声中, 他们的mafia角色扮演小团体似乎是达成了“狱寺君和我在交往”的共识。 无论事后狱寺君如何红着脸大声否认,大家都只会露出一模一样的欣慰神情,好像在说“真是个别扭的家伙啊,你不要再狡辩了。”。 ……要不是我一直克制不住自己的幸灾乐祸,有几个瞬间简直都要同情起他来了。 “干脆就这样交往怎么样?”有时我会像这样乘胜追击。 “…谁要和你交往啊。”然而每每都会被如此无情回绝。 升入国二后, 时间像一下被按住了加速键;明明樱花季的开学还仿佛是昨天,转眼就又到了暑假*。 “…庙会?”我眨眨眼睛。坐在对面的少年一脸蛮不在乎的神情,好像刚刚发出邀请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下周六。”他有点凶巴巴地补充, “你来不来啊?” “欸,你们之前不是还弄坏了什么建筑物的墙壁、需要一直打工还债吗?”我好心提醒他, “这么悠闲真的好吗?” “所以去那边摆摊——只要把东西全卖光就自由了。”狱寺君自信满满,随即视线一偏, 声音越来越小, “对了、晚上好像还有烟花什么的……哼, 要不是十代目让我来邀请你——” “啊,我不去噢。”我说。 “哈啊?!”他一下瞪圆了眼睛,“为什么啊!?” “嗯……”我娇弱地扶住额头,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嘛。上次去集市的创伤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那都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啊!”狱寺君大叫, “你平时也没少逛街吧!” “但是人流密集聚集的地方又不一样嘛,吵都吵死了。而且又是在神社, 那里基本算是我的主场地喔?要一边玩耍一边被迫倾听各种愿望,这不就像是带着办公电脑去夏威夷度假一样吗?我可不是会做出这等浪费生命举动的人。” 我振振有词。狱寺君看看我,忽然不说话了。 “…那你那天打算做什么啊?”他问我,语气莫名很柔软;虽说嘴角还是向下耷拉着,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在家看100集豪门恩怨狗血剧!”我快乐地朝他飞扑过去。 银发少年嘴角一抽,熟练地摁住我的脑门并吐槽: “你这才是标准的浪费生命吧!?” 到了庙会那天,全并盛的人好像都涌去了神社。如果把全町当作一块浮空的平面,此刻属于庙会的那一角无疑会热火朝天的向下倾斜。 外面的街道无比安静,早上在家睁开眼睛,就会产生一种“今天连房子都格外空荡”的错觉。 不管其他人,我度过了相当充实的一天:看了早早录下的电视剧;拆了一直想尝试的零食(购买时使用了狱寺君打工所在便利店的员工折扣);点着柚子味的香薰蜡烛把自己洗香香—— 泡澡的时候,窗外似乎响起了烟火绽放的声音。我抬头去看,夜空依旧漆黑无垠,只有几颗星星挂在上面,安静而寂寥的闪烁着。 “……” 我把下半张脸埋进水里,“咕嘟咕嘟”的吐着泡泡。 这个时候,一旁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我懒洋洋地勾勾手指,它就也歪歪斜斜地飘浮过来,在半空中上下晃悠着。 “喂,狱寺君?”我边问候边把水面的小黄鸭子抓在手中。他那边很安静,只有呼吸声略显急促——或许是才进行过一番青春电影式的狂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说: “…手机一不小心误触了。你在干嘛啊?” “我在泡澡。”我说。如果我们生活在一部漫画中,此刻手机那边多半会出现一个愤怒的、满脸通红的狱寺君q版大头,因为他的声音忽然高出了八度不止。 “你洗澡的时候还接什么电话啊!?” 然后他“啪”的一声就把通话挂掉了。 我:“……”什么啊,这家伙。 我一边无语,一边又被奇妙的心情支配着、忍不住的嘴角上扬,完全不知道缘由;忽然间,我再次把头埋进水里,这次泡泡轻快的跃出水面。 -- 重新打过去的时候,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通。 “庙会结束了吗?”我问他。 “…嗯,也就一般般吧。”说是这么说,故作随意的样子,尾音却是微微上扬的。 “啊呀,这话毕竟是从傲娇的狱寺君嘴里说出来,就是玩得很开心的意思嘛。” 我裹着浴巾打开衣橱,选了条超绝无敌可爱的睡裙换上。 “…说谁是傲娇啊!”他相当不满,暴躁的声线几乎要把电话劈成两半。 “狱寺君现在在家吗?” 那边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声音又蓦地变小了,“当然了!我不在家还会在哪啊?” “噢…那我现在过来咯?” “什、等——” 没理会他可疑的劝阻,我直接瞬移了;目标是“狱寺君头顶50厘米”,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被身穿睡裙满身柚子香气的我扑倒了。 “要记得接住我噢!”我在电话那头嘱咐。 下一秒,视野中出现了一脸惊慌的银发少年,他站在熟悉的草坪外面——等等,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我家门口的那片草坪么? 第120章 “唔啊啊啊!?”狱寺君惨叫着被我扑倒了。老实说,原本我想象的是两个人一起跌进柔软的沙发里这种稍微有点h的画面;现在却被稍微带点腥气的新鲜泥土气息包围。 身下,狱寺君正狠狠瞪视过来,祖母绿的双瞳中充满愤怒。对视的一瞬间,他就飞快的把护在我脑后的手撤开了。 “你是有什么毛病啊!?”他吼我。 “狱寺君才是……明明不在自己家,而是站在我家门口。”我忽然反应过来,“啊、难道说!是因为想见到我,所以庙会一结束就立刻跑过来了吗?” 讨厌、这是什么少女漫情节啊!我的嘴角疯狂上扬。 少年一愣,脸色一瞬间精彩纷呈;用语言来描述的话,就像是经历了“绝对不想承认但找不到借口可供反击的时间越来越少完蛋了要变成默认了!”这样一连串穷极复杂的心理历程。 “什么‘想要见到你’啊!”终于,被他找到了最需要反驳的点,“我只是正好路过——没错!庙会结束人太多所以图清净稍微绕了点路。躲你还来不及,谁会特意跑过来见你啊唔啊啊快点放开你这白痴章鱼女!” 我像动物幼崽那样凑近他脖颈处闻了闻。 “骗人,有烟味……”我学习聪明的小学生侦探口吻,“真相只有一个!因为犹豫,狱寺君还在楼底下抽烟了对吧?烟头有好好扔进垃圾桶里吗?” “都说是路过了!”狱寺君斩钉截铁、万分严谨地坚守着谎言。 “那…要再顺便路过一下我家客厅吗?”我笑眯眯抓住他的手,放到了脸边轻蹭。 “……!” 少年神情一松,但紧接着就拧起眉,无情地把手抽了出来。 “不要。”他说,“我又不是为了做那种事才过来的。” “欸?那是为什么才过来的?”我趴在他身上眨眼睛。 “……” 狱寺君沉默了一会儿,多半是在纠结“现在回答的话是不是就承认是专门跑过来的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最后他撇撇嘴、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支起了身。 …好严肃的表情啊。 我猜测着少年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则在我的注目中越变越僵硬。就在我开始怀疑他要向我坦白自己的真身其实是假面骑士的时候,狱寺君终于行动了—— 只见他点起烟,然后向远方用力的扔出了什么,使其在半空中炸开。烟尘顿时四起,剧烈的狂风吹动了我的裙摆与他的发梢。 我:“……” 狱寺君:“……” “看,烟花。”他干巴巴地说。 “不,那个是炸/弹吧。”我麻木地纠正;刚刚的动作实在太眼熟了,一年多以前,他还曾把这些玩意儿一股脑的往我身上扔呢。 怎么办,总觉得狱寺君好像变成笨蛋了。 少年一阵语塞,最后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似的、露出了有点羞耻的表情,然后一把把我从身上扒拉了下来。 “…吵死了!回去了!”他看起来气鼓鼓的,离开的动作僵硬得像玩具士兵。 这种时候傻瓜才会放他走呢!我顿时模仿着青蛙的灵巧身姿跳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我没穿鞋。”我可怜巴巴,“你忍心把我留在这里、让我为了回家把脚都磨破吗?” “你家不是就在旁边吗!”狱寺君十分不解风情,“你飞回去就好了!” “不要,万一被邻居看到,百分百会被当成怪人的。” “你不是会‘透明人’的诅咒吗。”他托着我的腿冷笑。我一噎,开始耍赖。 “…我就要你抱我回去!”我大声说,“否则狱寺君就这样带着我走到街上去吧!我要对你施加被我黏住身体整整7天无法分开的诅咒!让你在沢田同学面前丑态毕露!” “唔啊啊那是什么变/态的东西啊!?”他震惊了,立刻想把我从身上撕扯下来——但我就像胶水一样越黏越紧——最后没办法,只好骂骂咧咧的转过了身。 “把你放到门口我就回去!”狱寺君很是坚定。 “噢……我今天新换了柚子味的香薰和沐浴露。”我紧紧抱着少年,嘴唇贴在他耳边蹭了蹭,“好闻吗?” “……” 狱寺君呼吸一颤,很久很久都没答话。他走到门边,开了门,然后一动不动,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气息——他可爱就是可爱在这种顽强嘴硬的时候。 “干嘛不动了?进去嘛……”我贴着他哼哼唧唧,“外面好冷。” 混合着清脆虫鸣,夏夜的热浪一层一层向我们扑来。 狱寺君愤怒的、无可奈何的迈过了门槛。 我张口衔住少年早已一片通红的耳朵,伏在他身上、发出了妖怪般的嚣张轻笑。 第54章 第54章 暑假结束后没多久, 狱寺君忽然开始疯狂的虐待自己。 并盛后山的树林里炸起滚滚烟尘。我挥了挥手,在他即将被波及前抵消了冲击。 “别来干涉我!”——得到了这样的不领情回复。 以及“如果不把自己逼到绝境,是没办法在10天内掌握那一招的!”, 这种只有在国中生的年纪才能毫无羞耻心顺畅说出口的自言自语。 于是我就不管他了;自己找了一处干净的树桩,展开大大的野餐布。岁月何其静好,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简直在拍真人版的《白雪公主》,虽说背景是扶摇直上的浓烟, 还有狱寺君一次次撞树倒地的悲惨身影。 第121章 他倒是很擅长避开要害,浑身血淋淋的还能锲而不舍的站起来,重新把自己逼到新一轮的绝境去。 看到这样衣衫残破满身伤痕的狱寺君——虽说良知提醒我此时应该心痛交加——受某种幽微的恶意影响,我还是不可抑制的兴奋了起来。 于是,在他把自己炸得破破烂烂无力起身的某个当口, 我就像逮住猎物暴露弱点时机的蛇那样扑了上去。 “可恶!”他先说,然后才对着我大吼,“走开!” 我也对狱寺君大叫:“不要!”然后直接跨坐了上去, 期间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伤口,他当即发出阵阵惨叫, 绿色的眼瞳紧缩。 我捏住少年的下巴,强迫他看向我。狱寺君露出了很适合被凌//虐的那种表情, 残破倔强的眼神让我想到从前。 “原来还会痛吗?我还以为你已经把自己的痛觉神经剪掉了呢。”我笑眯眯地问他, “到底是在执着什么啦?” “我必须变强!成为十代目最得力的帮手!然后打败那家伙——”他好像根本没听见我的话, 只是为了宣泄掉此刻心中的焦躁般叫着,“可恶!” 注视着那双充满不甘的碧绿眼瞳,我感到一阵电流从身体深处窜起, 快乐与贪婪的心情占据了大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我已经强迫他和我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 狱寺君的伤口崩裂出更多鲜血,反抗的手臂被我毫不留情的摁住。我感到他的生命力正以令人绝望的速度源源不断的喷涌出来, 又在下一秒被我统统吞吃。 “唔……!”他用鼻子发出细碎的哼吟,到后来那哼吟也逐渐微弱,只是轻轻拂过脸颊。 我垂眸,理智艰难回笼,最后用力卡着少年的脖子,逼自己和他分开。 狱寺君微微张着嘴巴,喘息声微不可闻,像一块破抹布一样瘫软在地。注意到他涣散的瞳孔,我立刻拍拍他的脸,一口气令他的伤口全部愈合。 “现在的狱寺君就像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我说,“就这么不想活着吗?” 听到“活着”两个字,他眸光微闪,如同一台缓慢重启的机器。 “我必须为十代目扫除所有敌人……”虽说嘴巴里喃喃的还是这样的话。 “…扫除敌人?”我挑眉,摸了摸他的脸,“那你直接来找我不是更快么?” 闻言,少年呆呆望过来,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把声音放得更低,蓄意蛊惑他似的。 “狱寺君向我祈愿的话,我可以帮你把沢田同学的敌人统统消灭掉。无论数量有多少,反正对我来说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怎么样?”我顿了顿,望着虚弱无力的少年,“如果狱寺君愿意把一切都交给我。” “会很开心哦?只有我们两个人,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世界终结为止。” 我的指腹在少年唇边富有暗示性的轻轻蹭过。 他呆住了;过了一会儿脑袋微微动了动。我差点以为那是点头的意思,幸好他只是说:“我不要……不需要你帮忙。”声音还是虚弱。 我就想了想,对他说:“那我可走啦?” “你要走就走。”狱寺君毫不动摇,继续执拗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研究。我觉得他没懂我的意思。 “嗯……你现在的样子就和在黄泉爬鸟居的时候一样。”我告诉他,“这段时间还是别来找我啦。” “……!” 他听了一愣,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错愕地看了过来。 “再继续和这样的狱寺君待下去,我会忍不住把你吃掉的。”我坦白,“刚刚就差点没忍住。这样下去可不行。” “什——”少年瞪大了眼睛,苍白的脸顿时被羞耻的红晕侵染。 然而,顾不上欣赏他可爱的反应,我直接瞬移了;回到家后就陷入另一种意义的惆怅。 竟然说出让他向我“祈愿”的话。还有什么“一直一直在一起”…… 躺在床上,我凝视着蹭过他嘴唇的手,半晌后拉住旁边的小被子盖在头顶双手双脚乱蹬乱踢: “唔哇哇哇我在想什么啦唔哇哇哇——”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狱寺君,包括在学校里也是。他和沢田同学、山本同学一起缺席了很多天的课。 那段时间,学校的各个场所总是弥漫着古怪的硝烟味。我就稍稍追溯了一下根源,顺便把一位试图跟踪我的可疑石油工人砸得满头包。总之,日子在这些无聊的琐事中慢慢度过。 重新取得联系已经是大半个月后的事了。某天晚上少年主动打过来,背景音很嘈杂,好像有很多人在欢笑着庆祝胜利。 “喂——”狱寺君自己听起来也很兴奋。 “我在睡觉!”我大声说,然后“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晚上手机再没响起……竟然再没响起! 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脑子里面的第一个想法是: 已经决意要过短暂的、快乐的一生,所以不可以再有“祈愿”,也不可以把时间浪费在犹豫和生气上。说到底这种全是“不可以”的告诫句式本身就够让人不爽的了。 然而,即便是条理如此清晰的逻辑,也丝毫不能阻止我的脸颊变成气鼓鼓的形状。更让人生气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么。 本想询问阳明,但是自从发现他在狱寺君的事上给我挖了一个大坑后,我就再没理过他……哼,说到狱寺君……他今天总该来上学了吧。 第122章 这么想着,我“唰唰唰”洗漱完换上校服叠好被子给植物浇好水,然后打开门—— 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狱寺君。 他脸上带着不少擦伤,没穿校服,私服的品味照例让人dokidoki,但脏兮兮的,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看到我,少年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两只眼睛下面乌青,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 “你是笨蛋吗?”我很是震撼地问他。 他一开始没瞪我,反而有点无措的样子:“你让我这段时间别找你、然后,现在战斗全部结束了……你在睡觉。”然后他开始瞪我,“你才是笨蛋呢!” “只有笨蛋才会一声不吭的在别人家楼下傻等。”我斜倚在门边。 狱寺君反唇相讥:“只有笨蛋才会开门第一句话就是问候别人‘笨蛋’。” “哼,那也只有笨蛋才会真的乖乖消失十几天一个电话都不打。恢复状态需要这么久吗?我们明明是在交往中欸。”说到这我恍然大悟,“原来我是在气这个啊!” “哈啊!?你之前可是直接消失过三个月!”他瞪大眼睛,然后才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交往啦!?” “那就只有笨蛋才会一直嘴硬不答应和我交往。”我边说边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把他往屋子里拽。 “你需要治疗,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觉。今天就别去学校了吧。”我甜甜地说。 狱寺君就像听到要洗澡的小猫咪那样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自己回家洗!喂!听到没有!?”署辞 “没有,禁止,驳回。”我告诉他,“你要快点休息好。然后我要亲亲,要把这段时间欠下的分量全都补回来。” 少年一愣,忽然诡异的停止了挣扎,脸“唰”的红了;嘴上说着“不行!绝对不行!”这类苍白无力的话,实际却踩着软弱犹豫的步子,跟在了我身后。 他一觉睡醒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残阳将印花床单染成了深浅不一的橙色。我懒洋洋趴在美少年身上,结束了一个蓄意温柔的、漫长的亲吻。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好像恢复精神了嘛……好可爱。”我咬着他耳朵轻笑。狱寺君十分羞愤地瞪了过来,祖母绿的眼眸流光溢彩,像盛着露水。我不理会,继续向他讨要亲亲。 “——不行。”每当他想越界的时候我都会这么告诉他。 “——只可以亲亲。” “——放开。” 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直到窗外太阳沉没、出现黯淡星子,我才稍稍停歇;这时狱寺君已经因为忍耐过头而变得乱七八糟的了;漂亮修长的手横在印花上,好像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少年不肯看我,脸红得要命,失神的翡绿色眼瞳看起来无比艳丽。 “狱寺君好乖。”我微笑着在他唇边印下最后一个吻,这才任他自由。 第55章 第55章 狱寺君在浴室花费了漫长的时间。 一开始我以为他在干坏事, 后来才发现他很早就清洗完毕,只是一直用脑袋抵着磨砂门、双手垂在身侧,仿佛陷入了无欲无求无脸见人的高深境界。这或许就是书上说过的“贤者时间”。 幸好狱寺君不会瞬移, 否则他现在多半已经逃走了。 又因为不会瞬移,所以当我在门外大喊“狱寺君你不小心掉进马桶穿越到异世界了吗?”的时候, 他不得不咬牙回击并破罐子破摔的拧动门把手面对惨淡人生。 “——吃水果吗?家里还有橙子和西瓜……静冈蜜瓜也有哦。” 我没看他,而是在冰箱里翻找着。少年愣了一下, 对我说“静、静冈蜜瓜!?”,听得出他是想吐槽我生活奢侈,但是声音极不自然的高了八度,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和米老鼠说话。 “反正是阳明的钱。那家伙稿费很多啦,为人又抠搜人品又低下——好!就做个豪华水果拼盘帮狱寺君庆祝胜利好了。” 我笑眯眯地阖上冰箱门, 余光瞥见他规规矩矩坐到了离我最远的沙发一角。虽说那颗银色的脑袋一动不动的样子,但就是有种正在偷偷摸摸往这边看的感觉。 我还是不看他,怀着愉快的心情挑了一个水晶玻璃盘摆水果。快要摆好的时候, 我听见狱寺君清了清嗓子,好像总算做好了和我正常对话的心理建设。 “我说……” “切好啦, 过来帮我端。”我把果盘放到小吧台上。他乖乖过来了——虽说根本不看我,只是迈着玩具士兵那样的步伐僵硬前进着——隔着半人高的小吧台, 我专心清理水果的残骸, 少年则以缓慢警惕的动作去够果盘。沉默之中, 空气的温度似乎莫名升高了好几度。 指间还残留着蜜瓜的汁水,气味很香甜,我就抬起手舔了一下。狱寺君忽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咪那样一蹦三尺远。 我疑惑地望向他, 一经对视他就发出凄厉怪叫, 好像恨不得用炸/弹把自己炸死。 “欸——?”我眼睛一弯,故意拖长了声音, “在想什么呢?狱寺君——现在脸好红啊。” “&*%¥@!”他说,“@%¥#!?&**笨蛋笨蛋笨蛋!!” “…不,我又不知道一碰就会那样……我是说蜜瓜。”眼看狱寺君即将自发研究出自爆招式,我眨了眨眼睛,向他保证,“以后不会了。” “@#¥!?没有以后&%#!绝对!!!”说到动情处他涨红了脸,疯狂使用着各种手势,就好像电视里会出现的那种意大利人一样。 第123章 “嗯,关于这点我也赞同啦。”我严肃点头,“不等到长大是不行的。所以我可是翘首盼望着狱寺君的成年——”说到这,我忽然一顿,微笑着自我纠正。 “不对……我活不到那时候呢。”我说,“真可惜啊,没办法把这么可爱的狱寺君吃掉了。” “……” 少年忽然安静下来,连被说“可爱”的事都没深究。沉默中,他端起果盘,趁着间隙静静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间的神态,就好像我说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一样。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气氛很快重回温馨。水果拼盘被扫荡一空。客厅的地毯上,我靠在狱寺君怀里,一边听他讲最近这段时间的战斗,一边研究他手上的戒指。 “欸?这不就是我在美术课上画过的龙卷风么?” 少年像轻松熊公仔那样环抱着我,他的体温总是比我高上一些,像这样贴近的时候会觉得很温暖。 “造型有点土气吧,好像没有骷髅的帅气。”我又拿他戴在食指的戒指作对比。对此,狱寺君反应十分激烈。 “笨、笨蛋!你知不知道这枚指环背后的含义啊!?”他大声道,仿佛自己的荣耀遭受到了莫大侮辱。 “十代目左右手的象征?”我心不在焉地猜测着,又把他的手拉近一点研究,“嗯…好像还是有点奇怪……啊。” 我眨了眨眼睛。 “怎…怎么了?”狱寺君似乎有点紧张的样子。 “散发出了相似的气息呢……和那只奶嘴。”我仔细看了看,“嗯嗯,但是没有受到诅咒的痕迹——原来如此,是把力量分摊开来了吗……形态上好像还能再进化。要我现在帮你解开来看看吗?” 狱寺君“唰啦”一下就把手抽出来了。 “你可别做多余的事!”他是这么警告我的,“万一被你改造出章鱼触手出来怎么办啊?”虽说警告的方式稍微让人有点火大。 我重新倒回他怀里。他像是早有预料那样,伸手把我托住了。 “不过,原来狱寺君经历了那么惊险的战斗啊。差一点就死掉了欸。” “我才没这么说吧!?”他反驳完就一阵语塞,只是嘴硬的不肯承认。 “猜也猜出来了。你完全就是那种不惜命的家伙嘛。不过,真死掉的话——”我垂眸喃喃,“现在就会在黄泉了吧……” “什么?”他没听清。 “…没什么。”我笑眯眯地回过头看他。少年一愣,接着很不自在的将视线挪开了。虽说还是很别扭,但眸中闪动的光彩却很柔软,曾经有过的那些尖刺似乎统统经过了柔化。 “啊呀,好像比之前稍微长进点了嘛。”我弯起眼睛,“听说人死以前,脑子里会闪过走马灯一类的东西。怎么样,狱寺君当时有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吗?” 闻言,他像看白痴那样瞪着我,额角蹦出一个阴恻恻的“井”字:“什么叫‘有趣’啊?” “嗯——有想到我吗?”我就问得更清楚了点。 “……” 狱寺君顿时不说话了。老实说,我本来以为这里会得到炸毛否定的回应——那绝对就是“有”的意思——结果他竟然不说话了。 “欸?难道说没想到我吗?”我瞪大了眼睛,去扯他的袖子。过了好半天他才有反应,像是避重就轻那样、率先把被我扯得乱七八糟的袖子揪了出来。 “烦…烦死了。”少年用一种又凶又软的矛盾语气说,“这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吧。忘记了!” “骗人!”我说,“这种事怎么可能忘得掉啊——欸?告诉我嘛!” “都说了不记得了!”他十分坚持,最后被我纠缠得抵挡不住、就像故意转移话题那样问我,“对了……你这周末有没有空啊?”他主动约人的时候总是凶巴巴的。 “如果是狱寺君约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有空喔?”我笑眯眯道,“是要去哪里玩吗?” “…海边。”他酷酷地说,“这个时间人应该不多了。到时我来接你。” “好耶!”我振臂欢呼,“那就要趁现在赶紧购入泳装了!情侣泳装——” “什么傻气吧啦的东西啊?”狱寺君一脸抵触,“这个季节去海边也穿不了泳装吧!” “只要对自己施加感受不到温度的诅咒就好了!”我竖起一根食指,“不想被当成怪人的话,还有‘透明人’诅咒可以提供!” 狱寺君沉默片刻,耿直吐槽道: “…你对诅咒的运用一直怪恶心的!” 见少年一副抵死不从的架势,我索性调转了180度,勾住他的脖子进行快乐亲亲。重新分开的时候,他眼中的坚定意志已是一片松动,变成了不管我说什么都会点头的迷糊相。 “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只有傻瓜才会穿……”他是这么低声嘟囔的。 “这样吗。那就算了,”我弯起眼睛,再没提情侣泳装的事,“狱寺君来帮我挑泳装好了。” 他愣了愣,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憋回去了。 -- 到了周末,我们驱车前往海边(狱寺君坚持“西西里遍地都是未成年驾驶员”的言论,我只好帮忙应付沿途的监控与交警)。一下车就闻到腥咸的海水气息,我刚想顺着路牌指引往前,手就被狱寺君抓住了。 “这边!”他拉着我穿过一小片树林、绕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那边有一小片干净沙滩。或许是由于位置隐蔽,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第124章 “呜哇!”我睁大了眼睛。 “夏天和十代目他们来的时候发现的。”少年有点得意。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快乐的蹦跶到沙滩上了。 “好棒!”我极目远眺,大声宣布,“爱上大海了!” “…你的爱来得还真轻易啊。”狱寺君冷哼,“确定不是外星章鱼思念故土——唔哇哇!?”我瞬移过去踢了他小腿。 “我现在要换泳装了!”我告诉他。 少年顿时后退一大步,面红耳赤、如临大敌的样子:“你好歹去更衣室那边换吧!” “不用啊。”我说,“只要瞬移回家换好再瞬移回来就行了。” “哈啊!?”少年好像现在才想起来我会瞬移的事,眼角微微抽搐着,一副很想吐槽的样子;最后却只是说,“那还真方便啊……” “我马上就回来。”我甜丝丝地说。 狱寺君的品味超级好。原本看他平时饰品上成堆的骷髅头十字架,我还担心他连选泳装都会选那种索马里海盗风的,结果他只是红着脸随便扫了一眼、就直接指出了里面最好看的款式。 货到换上时我都被自己惊艳了:就是那种清新甜美又很时髦的风格。裙罩长长的,是不规则的鱼尾型,露肤度没有特别高,在秋天穿正好,有种奇异的适应时节的感觉。 不过,最里面是比基尼,这一点狱寺君应该不知道。 “好看吗?”我在他面前臭美的转圈圈。 少年只看了一眼,脸就变得像是冬天刚刚剥开的烤红薯一样、热腾腾的往外冒着蒸汽。 “你你你还是换回校服吧!”他凶巴巴地说,“这样子真的不会感冒吗!?” “欸?但我好像从来没有感冒过。”我认真回想了一下。 “因为你是笨蛋。”他说,“只有笨蛋才不会感冒。” “唔,难得狱寺君主动提出约会,还安排得这么细致,那我就当一天笨蛋好了。”说着,我踮脚在他侧脸亲了一下,“这个是笨蛋的感谢。” 狱寺君:“……”他一脸呆滞。 现在轮到狱寺君变成笨蛋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在玩。海浪涌到岸边时,脚下的沙子也会跟着耸动,痒痒的感觉很神奇。于是我花了很多时间踩水,还在沙滩上捡了很多贝壳。 兴致最高的时候,我操控沙子堆了一个一脸自恋扶着额头的沙滩裤版本狱寺君,被旁边暴跳如雷的现实版狱寺君炸毁了。 由于出发的时间迟,没过多久就迎来落日。 无论多么壮丽的景色,只要看过一次,后面再见就只会觉得“也就那样吧”——我就是这样的人。 这次也是一样。分明是浪漫得足以在少女漫画里占据一整面篇幅精心描绘的场景,结果看到一半就开始走神。 我遥望着下沉的日轮,心中仿佛也产生一个相似的黑洞,将快乐静静吞吃掉了。 “…你笑什么啊?”狱寺君很嫌弃地问我,“怪吓人的。” “想到和猫婆婆一起看的日落了。”我说,“这该不会是什么临终关怀吧?” 他默默瞥我一眼,然后说:“你这样想吗。” 我耸了耸肩,觉得意兴阑珊:“是不是该回去了?” 结果少年道:“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入夜。太阳彻底消失后,狱寺君就不让我踩水了,还坚持把身上的外套脱给我。 “可是这样狱寺君会感冒欸。”我歪歪脑袋。 “我又不是笨蛋。”他很记仇的表示,“先给我在这等着!” 然后他就往汽车那边走,应该是要拿什么东西。过了很长时间,我听到上方的礁石那边传来类似拖拽重物的声音。再过不久后,狱寺君就回来了。 我不禁悚然:“你该不会是想把我沉尸海底——” 他冷冷瞪我,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你不是说是临终关怀嘛?”说着就把一沓厚厚的毛毯扔到我头顶。 有两条。于是我愉快地舍弃了其中一条,表示要和他一起盖。结果狱寺君先仔仔细细的把我裹好了,接着又把另一条围到自己身上,才没好气的对我说:“过来。” 我就像海豹一样钻到了少年怀里打滚,并嘴甜的表示以他的细心程度,简直是天生的幼儿园保育员,下辈子转生成专门负责木乃伊制作的古埃及人也不错。狱寺君恶狠狠的让我“滚蛋!”。 没办法踩水,只是静静坐在沙滩上。没过一会儿我就又开始无聊,悄悄和狱寺君咬耳朵。 “我里面穿着比基尼噢?”我试图邀请他做些邪恶的事,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到。但是对此的回应——狱寺君只是很自然的倾身过来亲了亲我的脸,对我说“不要。”。 我:“……” 分明是很冷淡的语气,但我莫名觉得脸有点烫——多半是被两条厚毯子一起包裹住的原因——直到他拉开距离,那份热度也没消退,我只好干巴巴的“噢”了一声。 等到夜幕彻底降临,天空变成一片漆黑。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格外黯淡;远处的海模糊不清,只有海浪声在四周不断响起。气氛安宁得像是墓园一样,我的眼皮子都差点开始打架。 “究竟是在等什么啦?”我小声问。 狱寺君不答,只是默默点烟、接着点燃一根炸/弹一样的东西往后面扔。我觉得他不太可能是想和我殉情,于是继续乖乖等待着。 第125章 很快,头顶的礁石上传来引线被点燃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向着夜空接连冲去,最终爆裂开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光芒,明亮绚烂。 “欸……这是烟花吗?是烟花吧。就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样。”我仰起头,静静看了一阵,忽然邪笑,“明明刚刚站起来去点就好了,耍什么帅啦。” “哈啊?这可是我修行掌握的新招式——”少年顿了顿,似乎有点挫败,“那算了,回去吧。” “看完嘛看完嘛,我还从来没在现场看过烟花呢。”我看得目不转睛,“真好看……” 身后,狱寺君忽然一阵沉默,然后说:“…果然是说谎啊。” “嗯……?” “你其实不觉得好看吧,”他说,声音听起来有点闷,“只是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好看’——应该觉得‘好看’而已。” “…啊,被发现了。”我只好吐吐舌头,“真是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狱寺君对我的观察究竟深入到了什么程度啊……” 他丝毫不理会我的插科打诨,很认真地问:“从一出生就是这样?” “唔……从黄泉回来后稍稍加重了一点。”我回答,“不过想到早晚有一天会结束,其实也还好啦。既然被你发现了,现在可以打消阻止我消失的念头了吗?” “只要通过诅咒的方式,自愿向你献上一切,然后说出祈愿,你就只能留下来了对吧。”他用很笃定的语气说。 “…欸,连这个都被发现了?”我轻声说。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在树林里的时候。”他冷冷道。 “只是随口一说就能推理出来?你当时明明还是那种状态欸。” 我有点吃惊,觉得头脑聪明的家伙恐怖如斯,像他这样的真应该加入隔壁的《小学生侦探》剧组,还在这里当什么左右手啦。 狱寺君没接话。 “…你应该不至于这么做吧?”我就问他,“假如继续延续这样的人生,我说不定会生气到毁灭世界喔?”我顿了顿,觉得光这样说还不够严重,于是又补上一句,“还会因为太喜欢狱寺君而深深的憎恨上你哦?嗯,你应该不会这样做吧。” 其实在重复第二遍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果然。“我做不到。”狱寺君很直白的告诉我,“我没办法做到——放弃现有的一切,把它们全部交给你。” “嗯,毕竟狱寺君早就决定把最重要的生命献给沢田同学了嘛。这种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靠在他怀里,我仰望着头顶绚烂的焰火。 “用尽全力把喜欢的人留下来——这种剧情是不错啦,但不是有点俗套吗?用力过头的话就像焰火一样,给人的感觉很快就会燃尽嘛。” 我说;边说边努力将眼前的景象刻入脑中,此生第一次见到的、大概率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的花火。 闻言,狱寺君默默收紧了手臂,气氛似乎变得有点沉重。我们就这样一起静静望着烟花不停绽放又熄灭。看着看着,某个想法跳入脑海,我忽然像偷腥的猫一样笑起来。 “…你又笑什么啊。”他问。 “‘还没有和回末初一起看过烟花’——”我得意地转过头,笑着和他确认,“狱寺君的走马灯里,是不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彼时几簇大大的焰火一齐在头顶盛放。我们坐着的地方顿时一片雪白。 “……” 狱寺君沉默地望着我,花火的光芒在他漂亮的绿眸中明明灭灭。过了一阵,他主动倾身过来,轻轻吻了吻我的眼睛。随后,细碎的亲吻慢慢向下。 我是完全不懂得kiss时要闭眼的道理的。时间那么短暂,怎么舍得闭上眼睛呢?所以除了最开始的那一下,我一直望着狱寺君:他阖着眼眸,眼睫不停轻颤着,神情竟然显得很虔诚。 别扭的、敏锐的、难以学会爱惜自己、却已经开始温柔对待他人的少年。他的脸被花火照亮,看起来多么漂亮。 他到底还是向我献上了什么。我以得意的心情暗自盘算着。 无可替代的地位,已经得到了吧?连带着坚贞也是(虽说这个词用在狱寺君身上有点搞笑),就算我现在消失掉,他也已经没办法再去抱其她的女孩子了。至于身体,那只是早晚的事。可还有什么、还有什么……焦躁与急迫氤氲而生,我捧着他的脸深深回吻,却犹不满足。 然后,在一闪一闪的、亮如白昼的光芒中,凝视着少年漂亮的面容,我想到了。 是啊,光是这样还是不够。 我是如此贪心的渴望着。 像是生命啊忠心啊之类的东西都无所谓,诞生的时候就已经得到过太多太多了;再来也只会觉得讨厌。我才不要那些。 我想要狱寺君的情感,要全部的爱与痛恨;要他生前死后都烙下我的印记,要比锁链与指环的束缚都更为永恒—— ——我想要狱寺君的灵魂。 第56章 第56章 ——我要永远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孩童曾如此向神明宣告。 -- 某个秋风呼啸的夜晚, 我偷偷摸摸来到巷口,揭开了窨井盖—— “呀嘞呀嘞,这么做真的不要紧吗?” 月光刺破云层。肥胖的、气球般的身躯自黑暗中显现。占卜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不要把我说得像个窨井盖小偷一样嘛。”我严肃道。 第126章 听到这话, 祂金色的眼睛一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补充:“真的不要紧吗?不施加任何‘加护’就前往黄泉。” “嗯, 没有问题。”我眨了眨眼睛,“毕竟是‘我’嘛。” “…看样子, 是想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呢……”占卜头直勾勾地盯着我。 “其实我还没下决心。”我向祂坦白,“这次只是先去看看——我中午还约了狱寺君一起吃饭呢。”他好像是用打工的奖金买了什么京都名产,搞得神神秘秘的。 说完,我就直接跳了下去。与上次一样,下坠感无穷无尽。在某个当口, 身体被重新打散组合,变为了与现世截然不同的“材质”。 接触到黄泉怪异气体的一刹那,我难以克制的深深吸了口气;力量源源不断的从四肢涌入, 那种感觉就好像回归故土。 “神明大人、是神明大人来了!” 妖怪们这样呼喊着,纷纷躲到了暗处, 只露出一双双不安分的眼睛不停窥探。越恐惧也就越快乐,这群不知生也不知死的好事之徒。我随意的走过街道, 它们咧嘴大笑着, 慢慢化作齑粉。 走到商业街时, 我望向高悬于头顶的“门”。 被仅仅一根锁链吊住一角,远远看去,就仿佛一幅歪斜的、摇摇欲坠的画框。 回忆着海边绚烂的焰火, 双脚便离开了黄泉的地面。我向着“门”飞去;那里传来小孩子欢快的笑声。 门已经开了一条缝, 里面透出温馨的暖黄色灯光。餐桌上挂着“happy birthday”字样的彩色横幅,带着纸制王冠的小女孩被爸爸从肩上抱下, 一起迎向端着奶油蛋糕的妈妈。 烛光摇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将黄泉的黑夜衬托得更为怪诞。 “欸?看起来很开心嘛……”我将手放在门上,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推开。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房间里的两个成年人一无所觉,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小女孩倒是心有所感,咬着叉子望了过来,眼神一派天真懵懂。 这么看起来,苏醒的时间大概就在最近吧? 我笑了笑,将门轻轻带上了。 沿着锈迹斑斑的锁链继续往上;铁索的晃动越来越剧烈,金属碰撞的声响如同掉入水面的石子,在脑海深处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我向着前方伸出手,闪电照亮了深海般的云层,蛇形的巨影森然浮现。 那东西是不可战胜的——像这样的概念再度烙印进脑中。 我们相互接近着,就像隔着镜面的人与人影。我也说不清此刻心头的颤栗是出于激动还是恐惧,杀意与快乐相互转化,源源不绝。我急于摆脱身体的桎梏,就像祂一直试图甩脱身上的锁链。 就在快要触碰到的一刹那,我忽然顿住,目光穿透重重叠叠的云层、望进更上方的现世。 狱寺君的气息忽然不见了。 哪里都没有,无论是现世还是黄泉。 -- “哪里都找不到……” 我把又一张白纸揉成一团,丢到了身后。动脑子不是我的专长,就算是看《小学生侦探》的时候,我也只是单纯欣赏案件的古怪氛围,一旦到了真相解说环节我就会开始发呆。 但是,已经整整48小时没有和狱寺君贴贴了!偏偏还是在“门”随时都会打开的现在。 想要找到他;不找到就不行。 我有气无力地躺在废纸堆里,在焦躁与空虚的驱使下不断思考。突然间,一道闪电似的光芒穿透了大脑。就像解除封印的僵尸一样,我“腾”的一下坐了起来,两只眼睛都冒着穷凶极恶的绿光。 “既然从横向上行不通——” 眼前仿佛出现一根不断摇晃的钟摆,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就来拉动纵向的时间轴看看好了! 就这样,通过模仿上次狱寺君中的那枚时空旅行武器的机能(似乎是被称为“十年后火箭筒”),我成功令自己去到了十年后的世界。 尽管按照24岁的狱寺君的说法,这时的我已经不复存在——从理论上来说,像这样贸然行事或许会导致灾难性的悖论——但我从来搞不清什么理论,只是因为想做,所以就顺应本心的去做了。 好消息是:我立刻见到了十年后的狱寺君,而且还是双眼紧闭毫无意识任人采撷的虚弱状态。 坏消息是:同样状态的不单单是他,还有十年后的山本同学、沢田同学,以及好几个我不怎么熟悉的人……全部都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灵魂形态,呈圆形排布着,在黄泉的黑夜中闪烁着格格不入的微光。 在抵达的一瞬间,我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如同被纳入庞大汪洋的水滴,只能像衔尾蛇那样绕着他们缓缓盘旋,似乎是充当着“保护者”一类的角色。 当然,会这么做也并非是出于同学情谊,我能感觉到,他们中间有人与这个时代的“我”签订了“签约”。 虽说不知道是谁,但胆敢与黄泉的神明进行交易,做出这等戏耍生死的行径,对方一定是个走投无路、心机深沉、胆大包天、十分擅长孤注一掷的赌徒。 我就这样被困在了神明的躯壳里,只能日复一日的守着这群沉睡的灵魂,顺便对着成年版的狱寺君垂涎欲滴。 即便在昏睡中,男人的眉头也依旧紧蹙,好像时时刻刻身处噩梦之中。我想要伸手触碰他,然而这具身体根本不具备“手”的概念,也根本不受我的个人意志驱动。 第127章 好在现世的情景仍然一览无余。经过一番搜寻,我成功找到了十年前的狱寺君。 果然是跑到十年后的世界去了,而且还变得相当颓废。我看着少年近乎自虐式的训练、对着一桌子的匣子与图纸废寝忘食的钻研。 他每天只花极少的时间休息;久而久之,黑眼圈越来越明显,眉眼间的阴郁更是萦绕不去,和成年后的样子越来越贴近。 “可恶……!到底是在做什么啊,十年后的我——没能保护好十代目、那家伙也消失了……还有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曾无数次看到他像这样喃喃自语。 在狱寺君居住的房间,无论墙壁上还是家具上都刻着相同的一排图形,又有恐龙头又有章鱼图案的,我看不懂意思,但狱寺君似乎十分明白——每当他看到时都会变得更加困惑和暴躁,然后开始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停的兜圈圈。 可恶,这样子不是更加惹人怜爱了吗?好想和狱寺君亲亲! 我绝望地在黄泉打着滚。 另一边,沢田同学他们的mafia角色扮演似乎越玩越大了。 我看着狱寺君不断战斗,经受着友情与热血的洗礼。敌人的等级也接连提升,先是一个叫“嘎嘛”的男人,然后是一个一看就很宅的眼镜小哥。 到了最后,当发现他们的最终目标竟然是拯救世界的时候,老实说,我已经丝毫不感到意外了。这根本就是从少年jump里活生生抠出来的一段剧情吧。 总之,狱寺君要凭自己的力量打败敌人对吧?等他拯救完世界、穿越时空回到十年前,我多半也就可以跟着脱困了。 嗯嗯,现在我扮演的就是那种角色吧——上个世纪的热血漫画里常见的那种遭到囚禁的女主角,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等待着男主角的营救—— 我在黄泉里无聊地画着圈圈。现世的露天营地里,类似小型作战会议的谈话正在进行。 “明天就是最终决战了……”眼镜小哥沉声道——他在中途反水加入了沢田同学这边。 “很抱歉在这时才提及,但是狱寺君,明天的战斗,希望你能以确保自身性命为最优先。”他十分严肃地说道。 “哈啊?”被毫无征兆的忽然点名,狱寺君一脸懵。 接着开口的是那个名叫“嘎嘛”的男人——他也反水加入了沢田同学这边。由于他在先前的战斗中踩过狱寺君的手,所以我决定一回到十年前就诅咒他。 “这么说起来,密鲁菲奥雷内部的确存在一条明确规定……‘无论发生何事,决不可夺去那位彭格列十代目最得力左右手的性命’——”男人若有所思。 我尚且不明所以、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关键线索;狱寺君却似乎有了什么猜测,十分警觉地盯住了他们。 “喂,这话是什么意思?” “嘎嘛”耸耸肩,一副“白兰是个神经病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来问我”的潇洒态度;相比起来,眼镜小哥的神情就远没有那么轻松了。 “之前是觉得白兰先生多半会有所顾忌,但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一切就都说不准了。”他顿了顿,就如同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坦白道。 “事实上……在诸多被毁灭的平行世界中,有一个并非亡于白兰先…亡于白兰之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纳尼纳尼”的叫开了。唯有狱寺君还保持着镇定,用眼神逼迫着眼镜小哥继续吐露实情。 “在那个世界,密鲁菲奥雷在白兰的带领下飞速扩张,巅峰时期的人员数目甚至已经达到了一亿人之多……” 狱寺君咬牙:“那么那个世界的彭格列——” “是的,应该是早就在扩张中被消灭了。”眼镜小哥道,“但是,变故正是发生在那个世界的彭格列岚守殒命的时刻。” 我微微一愣。 毕竟是听到自己的死亡,狱寺君下意识流露出了复杂神色;但还是坚持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世界的狱寺君死亡后,大概就是数十秒的时间内,密鲁菲奥雷全员——包括白兰在内——这一亿人在顷刻间被消灭殆尽。”眼镜小哥沉声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没有一种人为力量能解释这种现象,甚至很难断定他们是被‘杀害’的……非要说的话,简直就像是触怒了上天、遭受了天谴一般。” “——一亿人平白死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件事在后来引发了各种各样的混乱与灾难,并最终导致了世界的毁灭。”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立刻有人提出质疑,“既然是这样,你又是怎么断定这件事和这小子有关的?” “…我说了,这只是我的推测。”眼镜小哥推了推眼镜,“因为到了后来,包括在这个世界,密鲁菲奥雷内部都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无妨,但无论发生什么,决不可夺去彭格列十代岚守的性命。” 说着,他以探究的目光望向狱寺君。 “提到你的时候,白兰先生总是会露出戏谑的笑容,称你为‘被神明钟爱的人’……看样子,你好像已经有头绪了?” 一时间,银发少年成为了目光的焦点。 “……” 他微微垂着脑袋,上半张脸被银灰色的额发遮住了。嘴唇抿成一条硬挺直线,看不出多少心绪上的变化。 第128章 过了很久很久,狱寺君才重新抬眼。 “‘钟爱’?你觉得这是‘钟爱’么?”他神色古怪地重复着眼镜小哥的话,似乎并不苟同,但是也没有继续解释。 “喂,你说的那个世界的毁灭,时间线确实是在十年后没错吧?” 少年只是像这样平静的作着二次确认。经过连番的战斗,他已经成长了不少,甚至还不忘安慰面露担忧的同伴。 “…放心吧。十代目也是,不需要为了这种事而担忧。”狱寺君低声说,“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随随便便就舍弃掉自己的性命了。我一定会为您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然后——” 那双碧绿色的眼眸里燃起一片雪亮的、犹如遭受了严重戏耍般的熊熊怒火。 “——等回到十年前的世界,我还要去找某个家伙好好的算一笔账呢!”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糟糕,狱寺君好像气疯了。 彼时我仍困在十年后的黄泉,犹如旋转门般围着那数十个灵魂不停转圈圈。 原本我已经万分厌倦。 现在,我却开始思考起永远留在这里的可行性了。 第57章 第57章 我比狱寺君早回来那么一点点。 面对一回十年前就气势汹汹往我家这边冲的狱寺君, 我迅速施行了早就想好的应对措施—— “讨厌~这段时间你去哪儿啦?”我甜蜜蜜地伸手,“说好要给人家的京都名产呢?” ——那就是装傻。 十年后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没错,小初我只是一个纯洁又无辜的普通女子国中生罢了! “演技…好烂。”狱寺君很震撼地看着我, 然后相当耿直的吐槽了。 不过,与其说是由于这份吃惊、他才没有立刻冲我发难, 倒不如说,在我们四目相对的一刹那, 少年高涨的怒火就忽地一滞、再也不复先前激烈了。 “…你应该已经得到了吧,”他移开视线,冷冷说,“十年后的记忆。” “欸?什么十年后?”我瞪大眼睛,“那时的我不是已经消失了吗?这可是成年版的狱寺君亲口承——” 银发少年面无表情, 一拳打在了我身后的墙壁上。 我:“……” 真是毫不留情的一击。我用余光瞥见簌簌落下的墙灰,嘴角一抽,把没说完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十年前的时间应该是只过去了1周没错……我挤出一个笑脸。 “1周没见, 狱寺君有想我吗?” “看来是全都知道了啊,十年后发生的事。” 他没有收回拳头, 而是继续维持着这个有点像“壁咚”的姿势;神情嘲讽且笃定。 “真是的,从刚刚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啊……?”我试图勾住他的脖子, 结果却被抢先一步。 少年的另一只手也撑到了墙上, 同时伏低了身体, 像是决意不放过任何细节变化似的盯紧了我;漂亮的碧眸里闪烁着泠泠的寒光,看起来压迫力十足。 “你不知道是吧。”他冷笑,说话时呼吸落到我脸上, 像棉花糖丝一样痒, “行,那我说给你听。” 他就真的说了;用简洁的、十分概括性的语言, 很快就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完整复述了一遍。除非我现在把自己的耳朵扎聋,否则装傻这一招恐怕是没用了。 “……你并没有消失,我猜应该是回到了黄泉吧?然后,在平行世界的我死去的一瞬间,你咒杀了一亿人。”说到这时,狱寺君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欸?我做了这么可怕的事吗?”我说,“但是,既然是为了给狱寺君报仇——” 闻言,少年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两根手臂朝着我这边收拢,然后抵着我的额头、摆出了类似亲吻前的预备姿势。 “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狱寺君说,“像你这种头脑不清醒的家伙,哪会为了报仇做出这种行径啊?” “什么意思?” “哼,那个世界的我死掉以后当然也会落入黄泉。如果那边的你也是在一年后消失,那么对于你来说,就是时隔九年的重逢——”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贴得这么近了。被久违的、熟悉的、最爱的辛辣气息包围了,我稍微有点恍惚,任他把话说完了。 “——你是因为喜悦才那样做的吧?”狱寺君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是因为开心到控制不住、所以才杀掉了一亿人。就为了我终于落到你手上,从此以后都要像玩具一样任由你为所欲为——” 我张了张嘴,想要辩驳,然而立刻就被他口中描绘的“得到灵魂为所欲为”的情境冲昏头脑。这畅想实在过于美妙,根本连稍微否定一点都是种亵渎嘛。 “为什么不说话了?”少年像是直接看穿了我的所思所想,“该不会是已经沉浸在想象中无法自拔了吧?” 他说完就又开始冷笑,好像在说“别做梦了”。然而事实上,除非人类发明出永生的技术,否则狱寺君的灵魂迟早有一天会落入黄泉。 “…你现在肯定在想,反正我早晚有天要死的。是不是,‘黄泉的神明大人’?”狱寺君用极尽讽刺的语气说道,眼中闪动着愤怒的光彩。 “而且光是死后还不够。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全都是为了让我在活着的时候也时时刻刻想着你,就算你消失了也没法把你忘掉。你就是这种自私阴险又恶劣的家伙没错吧——因为没办法留在现世,就想钻进我脑子里面去。” 第129章 以往的狱寺君总表现得像只猫咪,时刻警惕着我的靠近。然而,现在的他反倒主动靠近了我,然后露出了遭到戏耍的小狗似的、叫人心碎的表情。 “…所以呢?”我抬眸看着他,歪了歪脑袋,“狱寺君打算怎么做?” 他一愣,怒极反笑,然后说:“是,我阻止不了生死的自然规律。但就算是这样,至少在活着的时候——” 少年猛地顿住,没把话说完,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就摔门而去。 我呆立在原地。偌大的房子忽然变得格外安静。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一声轻轻的“喵”。 难以想象,像猫崽这样的生灵有朝一日也会愿意降临在我家、降临在离我不足五米的地方。 我望着离奇出现在茶几上、懒洋洋舔着爪子的橘猫——虽说尖尖的耳朵里冒着火光,但那毛绒绒的身躯、曼妙迷人的细长尾巴,确实是猫咪没错! 它也立刻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并弓起背、做出了我无比熟悉的警惕姿态。 嗯……下一步多半就是惨叫着从我身边逃开吧。 这么想着,我还是不抱希望地蹲了下来,朝它伸出了手。 猫咪看了看我,然后维持着机警的神情、慢慢走了过来。 小心翼翼的,它用柔软的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心,很快就得意忘形,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声,陶醉又亲近的样子。 呜哇哇…… 我的心就像史莱姆一样融化了。 “你…你是叫‘瓜’吧?”我结结巴巴地问它,“我在十年后的世界看到过你。”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试探着把它抱到了怀里。它没反抗,甚至又软绵绵的“喵”了一声,像在回应我。 它好轻好软,好像豆腐一样。 “这名字真可爱……”我蹭了蹭瓜的脸,“你和狱寺君有点像。” 它似乎听懂了,颇有威慑力的朝我龇了龇牙。 ……说真的,我要融化了。 -- 再次见到狱寺君则是在第二天中午,学校天台。 他推开门,一看见我就愣住,并露出了明显想要离开的那种表情;可惜被跟在身后的同伴拦住了。 “狱寺,你怎么堵在门口啊?”这开朗的声线,是山本同学没错。 “…没什么!”狱寺君恶狠狠地说,双手插着裤兜,只留给我一个极其冷酷的侧颜。 这个时候,山本同学和沢田同学也都看到了我。前者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像在试探着问“又吵架了?”,后者则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犹犹豫豫的在我们之间打转。 “狱、狱寺君……”沢田同学欲言又止。 “十代目!我们就坐在这儿吧!”狱寺君用阳光得过分的声线回应,果不其然是挑了距离我最远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笑眯眯地打开便当盒:“那我们也来吃饭吧~今天特别做了三文鱼喔?瓜喜欢鱼吗?” 橘色的小猫亲昵的挨着我脚边坐下,圆滚滚的眼睛紧盯着便当,对不远处少年的惊呼充耳不闻。 “瓜!?”狱寺君瞠目结舌,立刻去检查自己手上的戒指,“究竟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昨天你来我家的时候。”我告诉他,立即得到了“闭嘴!我没有在问你!”的暴躁回复。 “可恶、因为太累到家就直接睡着了……”狱寺君懊恼不已。 “结果竟然到这时才发现……”沢田同学适时的吐槽了一句。 “喂,瓜,还不给我过来!离那家伙远一点!”狱寺君拿出了身为主人的傲然气势。对此,猫咪却只是默默横了他一眼,然后果断选择了三文鱼。 “好吃吗?”我弯起眼睛;趁它沉迷美食的功夫,用手沿着背脊尽情抚摸。 “喵~”瓜发出了餍足的叫声,实在是太可爱了! “唔啊啊啊你不准摸它!” 远处的狱寺君一脸遭受背叛的表情,半晌后冷哼:“瓜可是匣兵器,才不需要吃什么鱼呢!只有笨蛋才会这样做!” “欸,但你以前也拿鱼喂过吧?”山本同学正直的拆台,“哈哈哈,要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有默契啊。” “胡说什么呢你这棒球笨蛋!?”狱寺君就朝他怒吼,接着又遥遥对着我这边,“哼,给我等着吧,等到火焰供给不足,那家伙就只能跑到我这边来摇尾乞怜——” “…不,那孩子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啊。”沢田同学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展开,提前流露出了不忍。 就宛如印证他说的话一般,原本正在大快朵颐的瓜突然从胸腔爆发出怒吼,敏捷地跳到狱寺君脸上一通抓挠。少年根本无从抵抗,只能张着双手、发出长长的惨叫。 “喵~”不久后,瓜重新回到我身边,志得意满地舔了舔爪子。狱寺君坐在不远处的墙角,脸色漆黑,散发出了比伽椰子还要浓重扭曲的气场。 “好像是争夺小孩抚养权的父母一样啊,你们两个。” 山本同学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吐槽道。 “谁要和她有小孩啊!?”狱寺君立刻发难。 “不,我倒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很快,山本同学以“阿纲,操场那边好像有个迷路的老奶奶,我们过去帮忙吧!”为由,拉着沢田同学离开了天台。狱寺君破口大骂一路追逐,结果却被紧闭的门拦住了去路。 “打不开的啦,我把门封住了。”我抱着瓜走近他。少年立刻跳过来面向着我,背部紧紧贴着门,肉眼可见的紧张僵硬。 第130章 “你是又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么?”他咬牙切齿,“别过来!” 我就乖乖停在了三步远的安全距离。这样做了以后,反倒是狱寺君先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听话。 “我只是想和狱寺君说说话。”我垂眸。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他断然道,同时拿碧绿色的眼眸飞快在我身上一剜,像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竭力找寻到进攻的破绽一样。 “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迷惑了瓜,不过你还是别费功夫了。”(听到这的时候,我怀里的小猫凶狠弓背,似乎是对这一言论多有不满。)狱寺君唇边现出嘲讽笑意,“和我不一样,这家伙可没有‘死’的概念。没办法下到黄泉成为你的玩物——” “狱寺君真的觉得,回归黄泉的我还是‘我’么?”我打断他。他又是一愣。 “确实,我一早就知道,我最后会作为‘绫奈神’缺失的一部分回归黄泉。但与存在了漫长时间的神明相比,属于‘回末初’的十几年人生,只是相当短暂的一瞬而已。”我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保有意识。” “……” 狱寺君不说话了。 直到我往前走了一步,他才像是启动了防御机制那样瞪过来。 “那你昨天怎么不说?” “…因为我不能确定。”我说,“甚至到现在也不确定,十年后的我还能被称作是‘我’么?又或者,只是保留了‘回末初’残余情感的神明。” 我又向前一步。现在和少年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步。然后,赶在他开口前—— “我去找你了。”我向他坦白,“模仿了那枚时空旅行武器的机制,去到了十年后。但一去就被困住了,困在了神明的躯壳里。尽管有意识,但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像等待被消化的食物那样存在着。直到你们的战斗结束为止。” “……!”他瞪圆了眼睛。 “我很害怕,当时以为再也见不到狱寺君了。”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又向前磨蹭了半步。 “…骗人,你就算害怕也只会觉得快乐吧?反正你的感官早就扭曲了。”狱寺君咬紧牙关,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丝丝的挤出来,仿佛是在通过这种方式保存理智。 “嗯。”我点点头,悄悄去拉他的袖子;他一僵,没有躲开。 “但‘恐惧’这种情感仍然是存在的。无论形式多么扭曲,”我轻轻用小指划过他的手背,试探着勾住他的手指,同时抬起眼眸,“想到之后或许要以那样的形式一直存续下去,我很害怕。” 狱寺君喉结滚动了一下,用撞鬼似的震惊目光望着我。在他的注视中,我慢吞吞的、迈了最后小半步。瓜被夹在我们怀中,小小的脑袋向上左看右看了一阵。 “狱寺君刚刚说在等瓜摇尾乞怜……”我小声道,“那,如果我在这里向狱寺君乞怜,你会原谅我吗?” 说着,我托起他的手,先是放到脸边眷恋的轻蹭,接着便让手指划过下巴和脖子,继续向下:“会愿意再把我紧紧抱在怀里面,填补这里的空虚吗?” “……” 他脸红了。 见状,我露出一个笑,慢慢踮起脚尖凑近;正想把距离变为负数,他忽然一哂,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把之前说谎的事模糊处理掉。”狱寺君咬牙切齿。 我:“……”啊、被发现了。 “我说了的吧,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像你这种满嘴谎话卑鄙阴险的坏女人——”他狠狠捂着我的嘴巴,翡绿色的眼中一片动摇,随即就被怨愤的怒火取代,“不要——不准再跑进我脑子里来!” 说是这么说,少年的脑袋还是越来越低,犹如受到什么致命的吸引一般;话到最后,他的嘴唇已经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我们四目相对,像隔着一只手用力接吻。我竭力使眼神无辜,同时轻轻咬住了他的掌肉。见状,狱寺君呼吸蓦地重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嗷呜!” 被夹在中间快要呼吸不畅的瓜忽然暴起,狠狠给了我们一人一爪。 我:“……” 狱寺君:“……” 剧烈的痛似乎一下就令少年清醒过来。他撤开身体,重新审视了一下我们现在的距离和姿势,然后一把将我推开了。 “你这家伙……”狱寺君阴恻恻地磨着牙,脸完全涨红了,“以后少在我面前乱晃!瓜!现在就给我把门炸开!” 然而,猫咪还是端坐在我头顶,根本不理他。狱寺君周身顿时爆发出森然黑气,望着我们冷笑,嘴里嘟哝着“两个都是让人火大的红眼睛……”之类的话,然后掏出了炸/弹。 担心他被风纪委员追杀,我赶在他真的炸门前开了锁。狱寺君雄赳赳气昂昂的冲了出去,头也不回一下。 “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哼,你想跟就跟着她好了!”后一句是对瓜说的。 天台上,我和猫咪面面相觑。 “…应该还是会原谅的吧。”我对瓜眨眨眼睛。它懒洋洋地“喵”了一声,像是在说“等着瞧吧!”。 脑中回忆起的是狱寺君刚刚开启匣子后,与十年后的碧洋琪小姐的对话。 【“…这家伙,瓜和猫到底是有什么区别啊?”彼时少年一脸别扭。 “匣兵器只是仿生物。严格意义上说,瓜并不属于猫的范畴喔。” 第131章 “…那,”少年更加撇过了脑袋,视线不往姐姐那边偏移一点,声音也越来越小,“假如、假如有个猫嫌狗憎的家伙……瓜肯不肯让她摸?” 碧洋琪小姐微微一愣。 “嘛,匣兵器是主人意志的体现。换句话说,匣兵器的态度也能代表主人内心的真正想法。如果是你想亲近她——” “啊啊啊不要用那么奇怪的词啊!?”少年立刻大声抗议。 “那你就自己用双眼去见证吧。”年长的姐姐笑着说,“等回到十年前的世界后。”】 “讨厌我吗?”我朝瓜伸出手。它直接跳进我怀里,快乐且懒散的打了个滚。 …可恶,这叫人怎么放得下嘛。 昨天狱寺君摔门而去后,我立刻阅读了大量相关通俗文学作品;老实说,为了挽回他,我已经做好了付出肾脏或是被吊在校门口风干忏悔的准备。 “…结果,好像只要装可怜就行了嘛。” 我托着瓜,模仿着电影里城府高深的mafia角色,慢慢骚弄着猫咪的下巴。它发出了安逸的呼噜声。 刚刚少年通红的耳朵与动摇闪躲的眼神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我忍不住“桀桀”的笑起来。 “不过,还有一件必须要先完成的事就是了……” 我垂眸,轻轻点了点瓜的脑袋,随即下定了决心。 第58章 第58章 “老师, 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经过沢田同学自身的努力,上次考试他和我不分伯仲。虽说最终还是没能击败我得到年级倒数第一的宝座。但我们班的平均分终于超过a班了。” 墓园里,我双手合十, 站在斋藤老师的墓碑前缅怀着。 “对了,我上次在公园看到启太咯?看起来开朗了不少。他们好像在举办‘公园王’的加冕仪式, 登上王座的是一头奶牛妖怪。尖锥头超级不甘,但启太在他身后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我看多半就是他搞的鬼。啊…谨遵老师的嘱咐, 我可没有上前打扰。” “好…下一个。” 和斋藤老师说完话,我提着清洗的木桶,平移到了旁边的墓碑。 清理完落叶淋完水,我继续双手合十。 “美咲这个名字看起来还真是陌生啊……还是继续叫你猫婆婆吧。后来帮你把你的宝贝钢琴搬到狱寺君的公寓去了。虽然他不承认,但应该是很爱惜啦。你死掉之后, 又发生了很多事……”我顿了顿,“总之,现在都结束了。” 我摸了摸墓碑, 触感凉凉的。 “你说‘人死以前多少会有预感’,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 和猫婆婆说完话, 我继续平移。她旁边的位置现在还空着。 “听十年后的狱寺君说,我以后就会在这儿——虽然里面烧的都是些漫画书和睡衣啦。”我看看手上的莫比乌斯银环。这时, 躺在卫衣帽子里的瓜睡醒了, 轻巧地踩着我的手臂、要伸爪去拨弄手环。 “这可不行啊。”我揉了揉它棉花糖般的脑袋。 阳光明媚的清晨在墓园里面撸猫;这种时候会觉得死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样连成一排也不错。”我说, “斋藤老师、猫婆婆、还有我。哈哈,这个画面好像有点搞笑……但总之,届时请多多指教啦。”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带着放松的心情离开了墓园。 午饭去了竹寿司。 “喔,是回末啊!”山本同学正好也在店里, 看到我时立刻迎上来,“还有瓜,好久不见了!”他笑眯眯地和又开始犯瞌睡的猫咪打招呼。 “还是一份‘回末套餐’外带么?”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今天要在店里吃!” 说着,我跨过了门槛。 山本同学似乎惊诧了一瞬,但很快就露出了灿烂笑容:“嗯……总觉得你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然后他后脑立刻挨了山本大叔一掌。 “阿武,别对客人说奇怪的话!”山本大叔一脸严肃,转头朝我露出一模一样的灿烂笑容,“正好今天上午到了不错的鲷鱼,小初就来了。这就是心有灵犀啊!” “…老爸,你这话更怪吧……”山本同学露出苦笑。 总之,时隔多年又在竹寿司的店里坐下,摆设与当年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旧物与旧人散发出安心的气息,那种氛围让人莫名其妙的想要回忆往昔。 山本大叔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那么点大的小姑娘呢,转眼就上国中了。哎呀,时间过得真快啊……” “啊、山本大叔还记得那时的事吗?” “当然了!那么小的小孩子,一个人站在店门口,露出了迷路似的表情,我还以为是哪家孩子走丢了呢。结果一张口就要超豪华寿司套餐——” 他的话当即把我带回到当时的情境里。我不由的弯起眼睛。 “哈哈,第一次吃的时候吓了一跳呢!没想到世界上还存在这么好吃的东西——简直是能让亡灵返生的美味!” “那是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山本大叔得意叉腰。 “真不愧是山本大叔!”我猛猛点头,啊呜一口吞掉了一枚海胆寿司,一股鲜甜味在嘴里爆开。 “当时有来竹寿司真是太好了。有时候我会想,这里根本就像是naruto里的一乐拉面一样嘛……” “哎呀,这是什么年轻人的新型称赞方式么?大叔我听不懂啦。”山本大叔笑了笑,忽然定睛望向我,向来温和的眼底藏着点深沉。姝慈 第132章 “小初最近打算出远门么?” “…欸?大叔怎么看出来的?”我眨眨眼睛。 “带着告别的表情呢,脸上。”他说,“要去很久么?” 我“嗯”了一声,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把筷子叼在嘴里,如同咀嚼难嚼的食物那样慢慢咀嚼着。 “嗯……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我说,“如果是大叔,面对难以打倒的敌人,会怎么做?” 在山本大叔看来,这多半是相当无厘头的问题。但他还是在认真思索一番后答道: “既然已经认定是敌人了,那就没有逃跑的选项了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么,要做的事只剩下一件——努力的、拼尽全力的赢得胜利!” 分明是在低头料理着生鱼,但这一瞬大叔周身爆发出的气势,简直就像经过千锤百炼的剑士一样。这样的大叔即便下一秒出现在忍界大战的战场上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欸?完全就是少年漫画里的台词嘛!”我糗他,“大叔你还说自己没看过naruto!” “什么naruto啊,我们那时候还是《明日之丈》的时代呢……”山本大叔一脸怀念惆怅。 “那是什么啊?”我笑起来,慢慢喝着玄米茶,“完全没听说过嘛……” 时间在聊天中慢慢过去,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多谢款待~”我一本正经地将筷子捧在虎口道谢。 “喔!怎么样,偶尔来堂食一次也不错吧?”山本大叔朝我咧嘴一笑。 “超级无敌好吃!”我认真地告诉他,“我会铭记一生的!” “想吃的时候再来就行了。”他看着我说,“就算是出远门,也总会有回家的一天。有空要再来惠顾大叔我家的生意啊!” 我一愣,“大叔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很有哲理的话?” “啊?”结果他抬头看过来,露出了很天然的表情。 “…没什么。”我笑着朝他竖起大拇指,“谢谢山本大叔了!” 离开竹寿司没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唤。 “回末!” 我回过头,是完全没想到的人:“…欸,山本同学?” 黑发少年大步跑到我面前,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似乎是在思索措辞;最后他直接说:“你听狱寺说过了么?十年后的战斗。” 我想了一下要不要装傻,但觉得没什么必要,就直接点了点头。 “十年后,老爸遇到了密鲁菲奥雷的袭击。听说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敌人忽然全都倒地不起。他才能撑到救援部队赶来。”山本同学的表情很郑重,“总觉得,这件事应该是要向回末你道谢才对。” “啊……”我惊讶于他的敏锐。这时山本同学已不由分说的朝我鞠了一躬、说了“多谢!”;这么正式的道谢会让空气变得尴尬,然而再抬起头时,他已重新露出了与往日无异的爽朗笑颜,这或许就是山本同学的体贴之处。 “如果将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他说,“我一定会帮忙的。” 我默默点点头,虽然很想作出些“不需要这样只是举手之劳”的潇洒发言,但脸已经自作主张的皱了起来: “那可以帮我在狱寺君面前说点好话么?他好像这辈子都不打算理我了。” 山本同学愣了愣,继而失笑: “嘛,虽说这话大概轮不到我说——我觉得狱寺那家伙并没有真的在生气。” “欸?” “他这段时间一直抱着一大堆笔记研究,上次走路接连撞了十几根电线杆,还不停说着‘快点从我脑子里出去!’这种话。”带着爽朗又宽纵的神情,山本同学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狱寺君,“真是的,就算嘴上不承认,其实根本就是在意得不行嘛。” “这…这样吗。”我努力压抑着不断上扬的嘴角,“多谢你了,山本同学!” 与他告别后,我沿着河道慢慢向前,遇到了无精打采提着酱油的沢田同学。褐发少年嘴里抱怨着“为什么非要我出门买酱油啊?”之类的话,一脸的懒散相,与拯救世界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一看到我,沢田同学就莫名一抖,眼神游移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假装没看见。 “下午好啊,沢田同学。”我主动和他打了招呼,“有时间吗我们来聊聊天吧。” “欸!?”少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不停的左看右看,好像在找附近有没有第二个“沢田同学”。 “面对难以打倒的敌人,沢田同学会怎么做呢?”我直接问道。 他一脸的“这么突然吗!?”,只是因为和我不够熟才没能吐槽出声。 我原本以为他会给我一个十分少年jump的回答,比如“永不放弃——这就是我的忍道!”。结果沢田同学露出了上数学课被忽然抽问时的那种空白神情,憋了半天最后说: “逃…逃跑……?” ——这家伙,是认真的! 从拯救了世界的家伙嘴里听到了这等烂话,我有点震惊。他好像立刻察觉到了我的震惊,赶忙摆着双手打起补丁: “啊…我是说……当然,也有不得不战斗的情况……呃,那就咬紧牙关坚持,拼、拼命努力……” “你一脸的‘说什么漂亮话呢谁要战斗啊又不是打游戏能逃跑还是快点逃跑’。明明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我歪了歪脑袋,“沢田同学就像被罚背校规的小学生一样。” 第133章 “你为什么直接吐槽了啊!”他先是大叫,随即耷拉下脑袋承认,“是、是的,这才是我的真心话……” “但是,只是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沢田同学一次也没有这么做过吧。” “欸?”他瞪圆了眼睛,“好、好像是这样……”说着又挠挠脸,“因为有些事……不硬着头皮上的话,呃、会让其他人受伤……?” 潜台词是,与其让别人受伤,还不如自己顶上吗?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沢田同学真是个好人啊。”我说。 “不不不!你明明一脸的‘这家伙已经没救了啊真可怜’啊!?”他指着我吐槽。 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正准备向他告辞,少年却迟疑着叫住了我。 “回末同学……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隐隐的担忧,“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闻言,我就又看看他。他条件反射的一抖。 “每次沢田同学看到我的时候,好像都是一脸恐惧。”我慢吞吞地说,“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欸?”他似乎不想承认。但这种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承认了。 老实说,如果是从未来回来后这样,我还能够理解。但沢田同学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大愿意和我打照面,难道是具备什么小动物似的直觉预警吗? “事实上——”褐发少年犹豫着、最后试探着望向我,“回末同学……在小学的时候不是当过我们班的班长吗?” “嗯……?”他意外的提起了十分久远的事。 “那个、就是……有一次我请病假,回末同学来我家送笔记和作业给我。”沢田同学的脸越来越红,却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旦决定开始坦白,就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当时我发着烧,看到积攒几天的作业本从书包里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内心觉得非常绝望。然后、然后忽然想到了回末同学的传闻——就是‘万能’什么的——再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最后一咬牙,“然后!我问回末同学能不能帮我做作业!你就真的帮我把全部的作业都做掉了!” 我:“……啊?” “说实话,病好之后我一直在想……我当时是不是霸、霸——”沢田同学脸上现出了无比羞愧的红晕,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闭上了眼睛,“霸凌了回末同学!” 我:“……啊?” 沢田同学也朝我猛鞠一躬:“所以…一直以来都非常想和回末同学道歉——!那个时候真的很对不起!” 沢田同学说的事我已经完全没印象了。小学时我确实经历过一段乐于助人的时期,因此还得到了“什么都答应的回末”——这一说不清是夸赞还是带有恶意的外号。 说到底,只是出于好奇和想要验证的心情就无所顾忌的要求别人帮忙,这一行为本身大概就彰显了人类的某种劣根性。 当时的我只顾着吮吸那些甜美的、转瞬即逝的恶意,完全没想到在同班同学里还会有这么一个家伙,会为了那么一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就暗自记挂这么长时间—— “沢田同学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我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老土的台词,一般会这么说的好像只有即将被洗白的反派。 “噫!?刚刚那么说果然很奇怪吗!?”沢田同学双手抱头,十分受打击的样子。 “不过,正因为是个奇怪的家伙,所以才能让狱寺君献上忠诚与性命吧。”我决定将老土进行到底,“你的道歉我确实收到了……那就再见啦,沢田同学。努力的成为年级最后一名吧,这个宝座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不不不不要把倒数第一的事说得那么骄傲啊!”少年立刻道,但很快又一愣,“欸?回末同学刚刚的话……回末同学要离开吗!?”然后就开始下意识掏口袋,我觉得他百分百是想打电话给狱寺君。 “也不算是啦……只是有些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我告诉他,“就像沢田同学说的那样,有些事,不硬着头皮去做是不行的。” “……!” 褐发少年一惊,立刻露出了很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最后他说: “我…我不太清楚回末同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可以的话,请至少和狱寺君商量!我觉得他心里是很在意回末同学的,虽然嘴上不说。那个、就算是很麻烦的状况,大家也可以一起——” “谢谢你愿意这么说。”我微笑着截断了他的话,“认识你很高兴,沢田同学。” 然后我去见了狱寺君。 虽然是白天,他却很难得的在便利店打工。新潮的衣服外面乖乖系着便利店的围裙,有种异样的反差感,让人dokidoki。 狱寺君正在玻璃上贴广告。我快乐地跑过去敲敲玻璃,他叼着烟就像没看到一样,面无表情把海报“啪”的糊到了正对我脸的位置。 我:“……”怒火好像比前几天更高涨了啊。 看了看那张写着“lovelove~用甜蜜陷阱驯服傲娇男友!?”的小说宣传海报,我抬起头,狱寺君正好把自己脸正对着的位置也挡住了——广告上用耸人听闻的字体写着“溃不成军!?挖掘xxx步步沦陷的秘密!”——现在我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我。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我,他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在看他。 第134章 这么想着,我轻轻伸出手,隔着玻璃碰了碰他的。少年一秒钟把手背到了身后。 我笑了笑,绕道走进便利店。狱寺君阴森森地看了过来,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出言驱赶,只是把脸撇到一边,相当响亮的哼了一声。 我买了很多猫零食、罐头还有玩具;结账时也乖乖低着脑袋没看他,只是盯着那双握着扫码枪的手。他的手不管握什么都很好看,看久了……有点涩。 我咽了口口水。 案台上忽然传来“啪!”的一声巨响,狱寺君重重把一罐猫罐头放下了。就算不抬起头,也能感觉到少年冰冷暴躁的视线。他现在好像一秒钟就能洞悉我内心的想法,害得我连打坏主意都没以前方便了。 “你就跟着她吧!”狱寺君冷冰冰地说,是对在我怀里不停打瞌睡的瓜说的。 “它最近一直没精神。”我说。 闻言,对面迟疑了一下,如同兽医一般、怀着单纯对宠物的关切之心似的开口: “火焰供给不足了就会这样。到时就会自己回来了。” 我“噢”了一声,很自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少年一下子僵立在那儿,维持着瞪视的神情,让人想到离家出走的幼犬。 “…干嘛啊!?”他恶声恶气地问。 我就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这个时候应该说‘感谢惠顾’才对吧?” “你管我说什么。”少年冷笑,“快点从我眼前消失。” “…嗯。好啊,”我弯起眼睛,“再见啦,狱寺君。” 他愣住了。 小时候我听过“狼来了”的寓言故事,用来教导大家要“为人诚实,不要说谎”。说来惭愧,自打第一次听完我就一直迷惑不解:为什么只是喜欢说谎,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成年人的器量之小令人惊讶。如果是我,我会在被骗后把那个放羊小孩打得妈都认不出来,骗一次就打一次,但只要他呼救,我就一定会去救他。 我渴望着说谎者能与被骗者和谐相处的世界。但说到底,是因为我不是“被骗者”,并且从一开始就立于“不可能被打”的不败之地。 直到现在,我忽然意识到了那个说谎小孩被杀死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说谎惹怒了大家,而是玩弄了在意他的人的感情;玩弄了太多次,所以被放弃了。 狱寺君脸上就出现了决意放弃时的漠然神情。 “别再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还指望从我这得到什么啊?” 这时,酣睡的瓜无意识地蹭了蹭我的脸。我微微一笑,对他重复了一遍: “再见啦。” “……” 离开便利店,我觉得已经把在现世要做的事全都做完了,于是准备就近寻找窨井盖。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声的脚步。 我转过头,看到了一脸阴沉的狱寺君。他没看我,只是把手放到瓜身前,一阵红色的火炎撕开空气、进入到猫咪的身体。 瓜立即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眼睛像奥特曼一样闪着精光。 我自然的把这个想法告诉给狱寺君,他也自然地嘟哝“什么破烂比喻啊?”,等到这段对话结束,我们才想起来现在还是冷战中的状态。 “我可不是在关心你,”少年很警惕,“我只是放心不下瓜。这家伙在战斗的时候也算出了不少力……唔啊啊!?”话还没说完就被瓜暴起猛挠,他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瓜在狱寺君脑袋上高贵冷艳地舔着爪子。我看看他,张开双手问:“可以抱抱吗?” 狱寺君说:“不可以!” 我就抱上去了,紧紧搂着少年劲瘦的腰。辛辣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有种寒冷的冬夜在刚晒过太阳的被子里打滚的安心感,干燥且舒适。 狱寺君一僵,在我深深吸气时才开始奋力反抗。我任他骂着“变/态!”、“不知羞耻!”一类的话,像尸体一样被他拖过了整整一条街。 似乎是吸引来了不少惊异目光——但大家都觉得是狱寺君精神失常杀了人——最后他气喘吁吁地带着我拐进了安静的小巷。 “要不你还是让我把你炸死吧。”他很真诚地提议,同时以一种冷漠的态度放弃了反抗,让我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深呼吸。 他并没有回抱我。 “可以抱抱我吗?就当是最后一次。”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狱寺君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抱够了就放开。” 我最后吸了一口气,放开了。瓜也从他的脑袋跳到了我的脑袋上,很难说这是不是猫罐头和玩具的诱惑。 “我会一直记得狱寺君的味道的。”我说。 “方便你将来从亡灵里辨认出我是吧。”他嗤笑。 “对的。”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狱寺君一噎,迈着“谁喊他就炸死谁”的步伐愤愤离开了。 我没追,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的窨井盖上。 -- 我凝视着幽深的洞口;在现世已经没有要做的事了,然而还是陷入某种空虚的犹豫,类似长途旅行前提着行李前往机场的时刻。 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想法,紧紧扒拉着我的衣服。我温柔地把它拉开了。 “你不能去。” 我边说边点了点猫咪的脑袋。它很不满的冲我龇牙,又在阵阵触碰间涌起睡意。 但是……好像还需要什么来推一把才行。 第135章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远处有乌鸦振翅,传递来令人惊喜的讯息。 “隼人!刚刚怎么不接电话!?”是那位打过交道的校医,他竟然也在医院走道里,背景是忙里忙外乱成一团的医生护士。 手机听筒里传来少年的低哑嗓音。 “…手机放口袋了没听到。”狱寺君顿了顿,“你那边怎么了?” “你之前拜托我注意的那个病人,”医生没好气地说,“刚刚醒过来了——喂?隼人!?” 一片忙音。我中断了与乌鸦的通感,果不其然,有脚步声从不远处逐渐逼近,细细碎碎的,好像有点慌乱。 啊,现在没时间犹豫了。 我眨了眨眼睛,赶在少年出现前跃入井中。 黄泉里一派末日景象。 云层深处掀起怒涛,锁链晃来晃去当啷作响,如同拴着陷入狂暴的猛兽。 门彻底打开了,无精打采的定格在半空,像一根奄奄一息的木桩,时常随着锁链的晃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哀鸣。 亡灵们或是匆匆忙忙地往生、或是躲藏到神社;妖怪们有的组织避难、有的瞪大了眼睛、迎着天空拍手狂笑。 就像上次一样,我向着风暴的中心飞去;云中的巨兽以更快的速度向我袭来。 不愧是“我”;想法是共通的,这时就已经知晓了我的目的。 锁链一路发出的声响令人牙酸,呼啸的狂风如刀割面,恐惧与快乐的心情随着身体一齐陷入麻痹。 巨蛇冲破云层,血口怒张。被我伸手抵住。 “……” 我默默歪了歪脑袋。 说实话,一旦看到真面目就有点失望,远不如遥遥观望时敬畏了。 “…我说,就让我吃掉你怎么样?”我和祂商量。 神明用一声怒吼回应;长长的尾巴横扫过来,带着万钧之力。 ——既然没有逃跑的选项,就只能努力的、拼命的赢得胜利。 ——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情况,为了保护他人而拼死努力。 老实说,无论是山本大叔还是沢田同学的回答,都没让我的内心产生多少波动。 他们是被逼到悬崖也绝不放弃,会选择慨然扑向敌人、对着命运死不低头的那种人,我又不是。 我是连看着“命运”两个字都会嫌弃中二,一边嫌弃一边欣然接受的人。 并不存在什么“未来”、早早在现世消失、回到黄泉、被“我”消化,意识到这条道路的瞬间我就接受了,然后开始心安理得地加倍揉搓起少年那颗柔软的心。 以为自己迟早会厌倦、说服自己永远也不会厌倦,这两种心情混杂在一起,一时也说不清哪个占据上风。于是我戏耍着少年、观察着自己,快乐而肆无忌惮地荒废着所剩不多的时间。 得到了很多,仍然渴望着更多。连自己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只是贪婪地、贪婪地期待着,直到某天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设想起未来。 “话又说回来,现在脑子里出现的该不会就是走马灯吧……?” ——结果全部都是狱寺君嘛。 一边这么喃喃着,我一边撕开了巨蛇的尾巴。它尖啸起来,伤口里爆出无数黑粒,在半空中凝结成雾状,铺天盖地地袭来。 我欣然接受了那些黑雾,任它们钻进毛孔,像虫子一样到处乱窜,在皮肤表层凸出、又向更深处生根抓挠;忍着剧烈的疼痛,我向着虚空处伸出手,引出更多的漆黑粒子。 在无数人的祈愿下诞生,所以决意今后只为了自己而活。 像我这样的人决心去挑战胜算渺茫的敌人,动机归根结底也只是为了自己。 “要是什么都不做,最后狱寺君的灵魂不就落到‘你’手上了么?” 我对着黄泉的神明说。祂在这时放弃了攻击,仰起身体化为黑雾,遮天蔽日的怨气与污秽顿时将我吞没。 一瞬间就像回到母亲的肚子里一样温暖。 我们相互吞噬着,谁也不会停止,直到一方彻底消失。 与存在了数百年的神明相比,我拥有的仅仅是短暂的一瞬。 拥有“回末初”记忆的神明还算不算是回末初?谁要去思考这种哲学问题啊! 就算同样会去救山本大叔,就算同样会为了得到狱寺君的灵魂而狂喜—— 周身全是翻腾不息的黑雾,我继续贪婪地、贪婪地吞噬着;身体痛得让人想到沿着纹理裂开的木头;眼前一阵阵发黑,从眼角流下了腥甜的液体。 “假如不是现在的我,不管怎么想最后都是令人火大的ntr展开嘛——” 被久远漫长的记忆裹挟了,在汹涌的浪潮中抱着仅有的一根浮木沉浮。 我所拥有的就是这么短暂的一瞬而已。 谁要把这一瞬拱手交出去啊? 我睁开眼睛,令黑雾如丝线般收束。 好像是错觉。看到了赤色的箭矢破空而来,带着狂澜般的气势,气急败坏的,无可奈何的,每每都将最深重的黑暗驱散。 我慢慢的露出一个得逞似的微笑。 “——我和狱寺君,我们可是纯爱啊。” 第59章 第59章(正文完) 吞噬耗费了漫长的时间。 忽然, 周围残余的黑雾重新凝聚成实体。我看着那条体型小上不少、造型也凶毒上不少的长蛇,恍然大悟: 这大概就是二阶段吧! 第136章 彼时我离成功只差一步,于是硬生生扛下了那一击。长蛇的尖牙穿透肩膀, 我与祂四目相对,赌的就是谁先消亡。 神明将尖牙甩动着抽出、溅出黑色的血花, 下一击预备刺穿我的脖子。但这可是黄泉的世界,区区致命伤根本不值一提—— 一道赤色光芒洞穿蛇身, 将神明残余的身躯掀到了一边。 我望向那边,看到了手持弓矢、目光灼灼的银发少年。 虽说是从热兵器退化成了冷兵器,但还是好帅啊!我顿时眼冒桃心:我就知道,狱寺君心里是有我的! “某些家伙以前不是说过,‘一个人死掉会很孤单么’?”少年高声道;即便表情说不上好看, 可我知道,他只是在闹别扭罢了—— 下一秒,搭在弦上的赤色箭矢直指眉心。 ……欸? “所以, 就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吧。” 这么说着的狱寺君露出了比反派还吓人的狰狞笑容。 “以为我看不穿你的诡计么?来黄泉前专门跑过来说那么一大堆话,还故意把瓜和猫罐头留在原地、弄出那种凄凉场景——想让我记你一辈子是吧?” …啊、被发现了。 确实, 在跳下窨井盖的时候,光是想象着狱寺君跑过来却只能看见空空如也的巷子与孤单留守的瓜的情景——等我成功后, 他一定会因为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而任我为所欲为——直到踩上黄泉的地面前, 我都还在阴险的桀桀笑呢。 “唔啊啊等等等等手下留情啊狱寺君!?” “啊?你在说什么呢?太小声了我听不见。”狱寺君继续疯狂连射。 我手忙脚乱地躲避着嗖嗖射来的利箭。他真是一点情面没留, 每一击都瞄准要害,幸亏我躲得快,那些攻击才全部落到了神明身上。 “箭这种东西可不长眼睛……” 操弓的少年狰狞冷笑;蓄力之间, 弦上同时出现数根箭矢。我嘴角一抽, 眼睁睁看着它们破空袭来。与此同时,长蛇绕到身后, 不怀好意地竖起了身体。 “你就自求多福吧——” 之后的记忆有点模糊。 “——回末初!” 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温暖的水中,不再是浑浑噩噩的个体,我变成了水源本身。意识迅速扩大,覆盖了天与地,形形色色的声音响起,交响乐般恢弘。 其中有一道格外具备吸引力。先是咬牙切齿、充满厌憎的说着,后来又似乎有些发颤。 恍惚间,我感到被什么东西柔软的包裹住了。与那些虔诚的祈愿不同,声音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久久、久久的盘桓不去。 “——回末初!” 我睁开眼睛。 几个花洒的虚影同时晃来晃去,最终艰难的重合到一起。我认出现在是在自己家的浴室,嗓子干哑得可怕,像生咽了枚核桃。 一些朦胧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在吸收了前所未有的庞大憎恶后,我似乎是被磅礴的快乐压垮,发出了被玩坏的反派才会发出的那种破碎笑声——好羞耻啊,就像成年后被迫检阅自己国中二年级时写下的日记,明明不喜欢学习,却还是会在考试前写下“是时候认真起来了”这种装模作样到让人害怕的话…… 一瓶矿泉水在这时被递上唇边。我如获救星,却没力气握住,只好虚虚捧着救星的手,并很努力的张开了嘴巴。 “咕唔……!” “救星”丝毫没有温柔以待的意思,堪称粗暴的把水直接倒进了喉咙。 我咳嗽起来,但在得到滋润后,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的上扬。快乐一波接一波的攻袭大脑,然后源源不断的转化为汹涌的厌憎。 在黄泉的时候还好。一旦回到现世的身体,就像麻醉药剂的时效过去,一切都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欸?到底是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么‘存在’啊……?”印象中,我似乎是这么喃喃着问了。 被提问的对象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清洗着我身上的污垢——那是从黄泉带来的污秽,一沾水就升腾起白烟,在空气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还要像这样‘存在’多久才行?明明已经成为黄泉的神明了。可还是好痛苦、好痛苦……!” 我蜷缩在浴缸的角落,一边大笑一边感叹着。扭头望向浴缸旁边的少年,他漠无表情,只是机械地完成着清洗的步骤,白色衬衫因沾上水而濡湿。脸上和发丝间也沾着不少污秽,但诡异的是,看起来更漂亮了,让人想到落水的猫咪。 “连狱寺君都被我弄脏了……”我一点一点凑近,伏在浴缸旁边,黑色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浮在水面,“进来?”我歪了歪脑袋,低声问他。 狱寺君看了我一眼,然后真的跨进了浴缸。他一靠近我就紧紧抱住了他,好像只是把脑袋简单埋在少年怀里,就能暂时躲避到世界之外似的。 过了一会儿,脑袋那边传来轻轻的抚摸。 “都结束了。”少年低声说。 “明明没有吧。”我冷冷道,“这具身体仍为‘锁链’所系,要等到彻底断裂才行。” “……”他的手停住了。 我抬起头,迎上少年平静的目光,“狱寺君猜到了吗?真相。” 狱寺君用不含任何情感色彩的语气道:“最后一名幸存者,她会陷入昏迷不是因为火灾,而是因为‘愿望’,对吧?” 我点了点头:“那孩子的愿望是‘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但是那时候,‘爸爸’和‘妈妈’已经死掉了。” 第137章 少年轻轻挑眉:“所以就一直让她昏睡,沉浸在虚假的幸福里?” 闻言,我慢慢的弯起眼睛:“那孩子希望的是一家三口永远幸福,只是‘一家三口’而已。” “什么意思?”他皱起眉,但很快就微微睁大了眼睛,“难道说……!?” “嗯,本来有四个人喔。”我说,“其实很常见吧?原本是独生子的家庭迎来了新生儿。面对宠爱被分担的情况,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嫉妒之心——” 狱寺君愣愣地望着我。 “于是,向爸爸妈妈一直挂在嘴边的神明大人许愿了。”我微笑。 ——不需要妹妹,爸爸妈妈只要有我就好。 ——我要永远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人类的恶意真是不分年龄,对吧?小孩子的说不定还更可怕点呢。”我轻声说,“但也多亏了这样,我才能变成人类啊。” 被信徒的锁链绑缚着,在各种各样的冲突与巧合下,与婴儿的灵魂融合,就这样占据了她的躯体。 “即便在睡梦中,那孩子也虔诚的信赖着神明、深爱着神明。但既然是美梦,总有彻底醒来的一天。毕竟梦境大体是靠爸爸妈妈的灵魂维系嘛?已经彻底消散无法转生了吧?那对愚蠢的抛弃一切的夫妇。等到姐姐康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光是想象那场景,我的嘴角就克制不住的越来越上扬。 “那孩子会开始怨恨吧?无论是年幼无知的自己,还是盲信教会的爸爸妈妈,以及那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偏偏如梦魇一般、实现了自己全部心愿的神明。” “等到了那一天……”狱寺君低声说。 “没错,最后一根锁链就会断裂。占卜头说得没错喔?” 我微笑着指了指自己胸口。因为太过开心,所以流下了眼泪。 “——我将终结于宛如爱意的杀意。”叔此 -- 那天之后,我本以为和狱寺君在现世的关系会迎来彻底的终结,谁知竟然莫名其妙的恢复了。 我们开始每天一起上下学、吃午饭,打完篮球他会过来找我要水,在我们班的老师放学拖堂时,还会在走廊用暗黑气场威慑。独处的时候,我们拥抱和接吻,偶尔做点更过分的事。 狱寺君不再把让我消失的话挂在嘴边,只是每一次用力的抱着我亲亲时,我都能在少年的眼神中读到类似的意思。 他是那样的憎恨着我,但是无法厌倦。憎恨会转化为喜悦,喜悦的尽头又将迎来绵延不绝的恨意——有时候我觉得,我说不定把狱寺君变成了和我一样的人。 总之,现在大概才真是能被称为“临终关怀”的阶段。 要说少年唯一不肯松口的事—— “都已经这样了,干脆就和我交往嘛。” “谁要和你这种人渣交往啊。” 无论是在阳光和煦的天台掏出精心准备的美味便当的时候; “喜欢……最喜欢狱寺君了,就答应和我交往嘛。” “哈啊……?放弃吧,唔…!就算是死——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和你交往的!” 还是趁着少年意乱情迷难以自已的时候。 狱寺君一次都没有答应过我的告白。 等到最后一根锁链断裂、这具身躯会与教会制造出的伪神一齐湮灭。我会回归黄泉,作为黄泉的神明,静静等待着狱寺君在现世死去,然后彻底的占有他的灵魂。 虽说此举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但对于拥有了漫长岁月的我来说,这是毋庸置疑的happy ending没错。 ……虽说是这样没错。 但一直不答应交往的请求,果然就会让人升起异常的胜负心。 就像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的娃娃,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渴求的心情也愈加强烈。 只要一想到十年后狱寺君那句“你最多只是以前认识的人”就很不甘心。但在少年已经十分了解我的前提下,威胁的手段也行不通了……不知不觉的,我把最后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各种各样的告白上。 然后,就如同在蓄意报复我对他的戏耍一般,狱寺君一次也没有答应。 时间照常向前走着。我们升入了国三。某个周末的清晨——樱花像尸骸一样在枝头怒放着——我睁开眼睛,忽然十分明晰的意识到: “啊呀,就是今天啊……” 猫婆婆说的没错,人在这种时候果然会有预感。于是我扭过头,对着旁边的狱寺君说: “我多半是要消失了。想到还没把狱寺君吃掉就很不甘心,可以趁现在和狱寺君做○吗?” 少年冷冷看着准备翻身而上的我:“你想做吗?那种事。”看样子,只要我点头他就会配合。意大利人还真是开放啊。 “其实没有很想。要说现在最想要的——”我很诚实地告诉他,“就当作是我的遗愿,你就答应和我交往吧,拜托了。” 回应我的是一声嗤笑。 “你只是在现世消失,之后就会回到黄泉成为神明吧。” 我点头:“是这样没错。” “然后,你会摩拳擦掌的等待我死亡,这期间会因为无聊想出各种把戏,准备统统用在我身上,对吧。” 我继续点头:“是这样没错。” “都这样了还算什么遗愿啊。”狱寺君冷笑,“人渣,败类,自私鬼,你就抱着这个遗憾去黄泉翻来覆去的纠结个百八十年吧。我会争取活得更长一点的。” 第138章 “欸——?”我不甘地动来动去,试图想出些坏主意。狱寺君被搅得睡意全无,于是很粗暴的捏着我的下巴亲了一通。到最后我哼哼唧唧的勾着他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年漂亮的脸。 不论亲近多少次,不论表情有多么冷淡,狱寺君的耳朵都会变得红红的,心跳也会快得不行,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无法隐藏的、暴露无遗的爱意。 “…看什么啊?”少年隐忍的鼻息扑到脸上。我笑起来,结果又被按着亲了一顿。他好像很不安,于是我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不断的说着“喜欢”。 “别想了,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和你交往的。”狱寺君冷酷无情地预判了我的预判。 “那,可以在最后听狱寺君弹琴吗?”我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还想再听一次。” “…你不是根本没办法听懂么?”看得出来,狱寺君正尽量使话语尖刻。毕竟他一看就不擅长应对离别嘛。 “可黄泉没有音乐啊。”我眨眨眼睛,“这也不是听不听得懂的事。就像去海外以前毕竟得吃顿家乡饭才行,都是一样的道理。” 狱寺君沉默了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真是没心没肺啊,你这家伙。” 说是这么说,但在起床吃过早午餐后,他就坐到了钢琴前。就像市集那天一样,我坐在琴凳上,托腮欣赏着少年的演奏。 ——响起的是超级欢快鬼畜的音乐;依稀是在超市和《猫和老鼠》的卡通片里听到过的那种,仿佛催促着人们跳舞欢庆的急促旋律。 我:“……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地狱中的奥菲欧》。”狱寺君饱含恶意地回答道。 ……时间宝贵。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深究细节了。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琴键上方虚拂了一下,“要是我也能弹出来就好了,钢琴曲。” 狱寺君看看我,眼中飞快的划过了什么。忽然,他“啧”了一声,有点凶地拉住我的手,放到了琴键上。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相当不耐的引着我认领了五个键,“按照这样的顺序弹,就算是你这种笨蛋脑袋应该也记得住吧?” “说得真过分啊,”我稍稍抗议了一下,然后笨拙地试了试,“啊,好像真的是一段旋律欸?” 正想转头和少年炫耀,他就跟着将手放到了琴键上。 “别停,继续重复弹。”这么发号施令的狱寺君承担了更多更繁复的音符。我们的弹奏合在一起,交织成了另一首完整的钢琴曲。 应该是很好听、很温柔的乐曲。应该是这样才对。 一曲终了。狱寺君静静望过来,然后伸手擦了擦我的脸。 这时我才意识到,脸上一片凉冰冰的,是从眼眶流出的泪水。 “…真是的,”我笑了笑,“偏偏是在这种时候,总觉得……好像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明明是在高兴才对吧。”狱寺君很冷淡地说,“终于要结束这种扭曲的存在方式了。” “…高兴当然也有啦,但一想到要百八十年没办法和狱寺君说话,心里还是很难过。”我说,“哼,明明狱寺君也很舍不得我吧。” 闻言,他沉默一下,忽然没头没尾的再次道:“我不会向你献上一切。” “我知道的……能做出那种事就不是狱寺君了吧?”我弯了弯眼睛,“所以,是承认的意思?你心里果然还是舍不得的嘛。” 少年冷冷看着我。然后慢慢的,那种冰冷的神情开始在他脸上破碎,就像一张脆弱的假面。 “…是啊,”狱寺君咬牙切齿地承认了,“就算你是个卑鄙无耻、自私自利、无可救药的家伙,我也还是克制不住的在意,不希望你消失……这样说你满意了么?” “欸?不要摆出一副预备迎接攻击的表情嘛,”我笑了笑,把脑袋凑到他肩膀前,“我很开心噢?能在消失前听见狱寺君的心里话。” “我也喜欢狱寺君。”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抬眼,用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所以……” “——我拒绝。”狱寺君立刻道,不记得第多少次的拒绝了我的告白。 “…是吗?”我苦笑了一下,“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我稍稍仰起头,在他嘴角落下最后一个亲吻。少年垂眸望着我,没有拒绝。他好像又开始紧张了,紧张的人明明应该是我才对。 我开始感到疲倦,到最后,连指尖也开始发颤,被他一把握住。狱寺君慢慢的加深了这个吻,我努力张开嘴巴迎合,感到某种近似灼烧的痛苦一路从心口蔓延到腕间。 这就是最后的时刻了。我再次意识到。 那是成为完整神明时一眼就看到的、自己在现世的终结。 樱花从枝头飘零,落进窗口。少年会在动情时拥抱住我——然后拥抱住一片虚无。 一下一下,锁链发出濒临破碎的声响。怀着遗憾到无以复加的心情,我轻声和狱寺君说了“再见”。他听到后眸光一闪,朝我伸出了手—— 我闭上了眼睛;或许我的内里早在不知不觉间坏了个彻底,所以直到最后的时刻,也还是没办法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 正如我在黄泉“看”到的那样,最后一根锁链在这时断裂了。 我预备着下坠。 然后,在即将向下坠落的瞬间,被一只手拉住了。 第139章 ……欸? 被拉入了温暖的怀抱中;被紧紧地抱住了;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辛辣凛冽,就像雪山。 不是错觉。 我瞪圆了眼睛,心里一片茫然。冥冥中,某种巨大到足以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发生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欸??? “锁链,断掉了吗?”狱寺君这时问,语气十分平静。 “断、断掉了。”我下意识道,回答完才反应过来,事态正在超出我的掌控;而且还是远远超出的那种。 “是吗。”狱寺君说,尽管依旧淡定,但是一种伏藏着危险、山雨欲来的淡定,“那你现在一定很好奇吧,为什么锁链断裂了,却还是没能消失掉。” 我说:“…欸?” “虽然很不爽,但还真是被十年后的我料中了啊。你这贪婪无耻、阴险狡诈、到死都不知悔改的家伙——”他一边咬牙说着,一边收紧力道、用力抬起了我的手。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知何时,腕上的莫比乌斯环中央出现了一圈赤色,殷红如血,在白日隐隐闪着微光。 “你到底回溯了多少次时间?”狱寺君问,“就为了让我答应你的告白。” 老实说,现在我的大脑仍处于宕机状态。所以我还是道:“欸?” 见状,他脸上浮现出半是狰狞半是得意的冷笑,用一种根本不屑于解释的天才独有的让人火大的语气说: “你不是号称‘万能’么?想知道就自己去看吧。” 随着最后一根锁链的断裂,我确实是拥有了“全知全能”的特性。 于是我就真的去“看”了。 费解的,震惊的,隐隐预感到大事不妙的。 我努力的去看了。 -- 【切记,不可答应回末初的告白。】 这是被十年后的青年写在调查资料上的一句话,以年少时上课无聊用以打发时间而研究出的暗号写成。 在日后,这种名为“g文字”的暗号难倒了不少敌对家族以及情报处的密码专家,但在此时的情境下,却无须有无法传递的担忧。 ——因为收信方是十年前的自己。 在青年的时间线里,他并未有机会从回末初口中得知真相。但那也无妨,只要结合调查到的东西和自身对少女的了解,用穷举法列出所有可能性,再一一排除,剩下的最后一个就是真相。 【复合神明】 【情感倒错】 【迫不及待的等待着消失】 从拼凑出真相,到终于寻找到解法,花费的光阴也不过十年。 【她的内里已经彻底坏掉了。】 青年用毫不客气的笔触写道。 【回末初是个极其擅长装可怜、本质贪婪又傲慢、自私冷漠恶趣味到极点、根本已经无可救药的家伙。你前世多半是把尼斯湖的水怪屠杀殆尽——也只有犯下了这种程度的大错才可能会遇到她。】 青年用带着恨意的笔触写。 【但是,等她消失后,你无疑会身处另一种意义的地狱之中。所以,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青年用冷静的笔触写。 【——无论发生什么,切记,你不可答应回末初的告白。】 或许是担心解释太多会露出破绽,又或者是出于成年人对未成年的那种微妙的不信任之心,青年并未解释太多,只是简单的作出了指示。至于少年要如何从被激起逆反心到屈从,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最终总会去做的。 然而,彼时青年并未预料到,未来会存在这样一种机会,让十年前的自己得以坐在地下基地的房间里,仔仔细细的拼凑那些调查笔记,了解自己探索解决之道时的心路历程。 直接诅咒回末初的方法被率先排除掉了。 【她怨恨着自己的存在方式,情感倒错最终会致使崩溃(“崩溃”两个字被划掉了)……会致使彭格列陷入危机。】 所以要在锁链彻底断裂的一瞬间。在由教会制造出的伪神在她身上湮灭的一瞬间完成“替代”。 想要留下她,机会只有那一瞬间而已。 青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向神明献上一切。 【那就献上情感,献上对“回末初”这一存在全部的执着与怨恨。】 从理论上说,光是献上这个当然不够,但十年后的技术、以及“时间回溯”的能力令“搜集”与“积蓄”成为可能。 于是,经过了漫长的找寻与耐心的雕琢,有了那只堪称“奇迹”的手环。 剩下的不过就是静待时机、哄骗她心甘情愿的把它戴上。 尽管经过运算,最终估算出的回溯次数是个相当庞大的数字,然而幸好—— “‘她是一个执着心多到无聊、能在娃娃机前一口气站11个小时的家伙。’……哼,对你的事还真是记得清楚啊。十年后的我,竟然过了那么久都放不下……” 钢琴前,狱寺君对我说道,使用的是一种既带着怨愤、又带着微妙独占欲的口吻。到了最后,那些幽微复杂的情感统统化为兴师问罪,冲着我这边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嘴巴呆滞的张合了一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等等……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和教会已经没关系了——”我细细感受了一下,然后再度被这确切无误的事实惊到了。 “现在的我——变成狱寺君一个人的神明了!?” 第140章 听到这时,狱寺君冷哼一声,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很遗憾,我可不像那个什么教会的人一样无聊,可以把生命和忠诚心这种东西都献给你。”他顿了顿,表情恶狠狠的,“重新被憎恨灌满的感觉怎么样?” “…不,就算狱寺君坚持献上的是‘憎恨’——”我摸了摸胸口,里面充盈的情感温暖而陌生。 “这里暖暖的,有种很清爽的感觉。啊、原来如此——‘根源’改变后,情感倒错的情况也跟着消失了——” 我瞪大了眼睛,重新感受着眼前的世界。 在与那双翡绿色眼眸对上的瞬间,心脏重重漏了一拍,一种诡异又真切的美妙感觉油然而生。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妙……”被某种本能的危机感驱使着,我不由喃喃道。 狱寺君十分冷静地开口了:“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某些胆大妄为的家伙是这么说的吧——要为所欲为,否则就把十代目的脑袋捏爆。” 我嘴角一抽:“…是这样没错。”我姑且是找到刚刚直觉预警的原因了。 “说到神明与信徒的关系,”少年刻意拉长了声音,“好像是根本没办法拒绝的吧?对信徒的‘愿望’。” 对面目光灼灼,相当严谨的确认着“契约”。 “换句话说——也就是‘为、所、欲、为’的意思吧?” “…不,还是有微妙的不一样的——”我额角流下冷汗,准备就地瞬移逃跑,结果意图立刻被狱寺君看破,他冷酷地禁止我现在瞬移。 我只好一动不动,干笑着、带着点讨好补充,“当然,就目前的情形看,也可以这么类比。” “哼,这还要多亏了你对我的执着心啊,起码得回溯个几万次才能做到。”他半是奚落地说,“多亏了这个,我们才能像这样绑在一起,形成现在这种了不得的关系。说不定到死才能分开——不对,大概到了黄泉也没法分开吧。” 他冷冷盯着我。我深深倒抽气。 “…这种说法确实是很浪漫没错,”我说,“如果狱寺君你现在不是用这种恨不得让我以后都拿狗盆喝水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你有这种癖好么?”他挑眉。 我老老实实摇头,超小声地说:“我觉得我喜欢温和一点的,就现在来说。” 狱寺君就笑了笑,用轻柔低哑得摸不着边的语气说: “…情感不再倒错以后,你眼中的世界想必焕然一新。有很多事都需要重新体验一遍了。放心,我会陪着你一起的。” 他捏住了我的下巴。我一边被在眼前不断放大的帅脸蛊惑,一边绞尽脑汁思索着目前事态的解法。 “狱寺君觉得我会束手就擒么?”我轻声道,“现在的我可是如假包换的‘万能’喔?” 闻言,少年的唇在相距只有一毫厘的地方停住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谁也不愿意先示弱。 “那你就尽管试试看吧。”狱寺君说。 “我会去试的,不管是一万次还是一亿次。”我向他保证,“毕竟我这人的执着心‘多到无聊’嘛。” 看来博弈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们相互冷笑,然后深深地吻在一起。 “——把主动权交出去可不是我的风格。” “——那我们来日方长,你这笨蛋神明!” 第60章 番外1 提到以秋天为背景的恋爱故事, 脑子里当然是会冒出来很多。 如同放入红豆汤里的年糕一般,黏黏糊糊、充满温暖。 比如在银杏树下忐忑地等候约会;捧着刚刚到手的奶茶、向还在排队中的人们投去胜利而同情的一瞥;在过山车上升到最高点时,一齐抬高双手, 预备迎接之后的猛猛降落;围着情侣围巾、手牵着手,尽管身在料峭寒风中, 两颗心还是逐渐靠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就这样打得火热…… 总之,接下来要讲述的,就是我和狱寺君在国三秋天那年发生的故事。 ——是个黏黏糊糊、充满温暖的故事。 -- “我要砍光世界上所有的银杏树;把奶茶的卡路里统统再往后提高一个零;让过山车的速度变得又快又慢,坐上去就像人生一样痛苦;从每一对在大街上手牵着手眼神拉丝的情侣中间——”可惜,“举着火把走过”几个字还没说出口, 就被一个巨大的喷嚏打断了。 我:“哈啾!” 狱寺君十分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 “变成鼻涕妖怪了,黏黏糊糊的好恶心啊。”他丝毫不加掩饰,“为什么你也会感冒啊?” “为什么我就不会感冒啊。”我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 “感冒可是自人类诞生起就相伴左右的疾病。我区区一个新生神明——哈啾!——面对人类最古的感冒之神,当然是毫无招架之力了——哈……啊这个喷嚏没打出来, 唔啊啊啊好难受啊!” 狱寺君一把抓起床头的纸,我闭着眼睛抽了一张, 以悲惨的气势把眼角分泌出的泪水擦掉了。 “不, 我的意思是, 你这家伙可是笨蛋啊。”他很严谨地说,“笨蛋是不会感冒的。” “你才是笨蛋呢!”我握着拳头,“哼, 我最讨厌狱寺君了!” 少年沉默了一下, 用很微妙的语气说:“…嘁,一生病, 性格好像也发生变化了……” “病毒就是这样的,会让人性格大变,还会把平时隐藏得很好的东西暴露于人前。”我很深沉地说,“欸,这句话是不是很有哲理?” 第141章 “像笨蛋拼命想装聪明。你还是放弃吧。”他站起来,“我先走了。” 我没有挽留。 “哼,你要走就走好了。就算你走掉了,我也不会难过一点点的。”我用力吸了吸鼻子,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一点…一点点都不!” “……” 狱寺君此刻看我的眼神不亚于初次发现美洲的哥伦布。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刚刚登上美洲大陆就被印第安人用宇宙光剑团团围住的哥伦布。 “你怎么不走了?”我冷酷地望着一动不动的他。 “…我要是就不走呢?”少年挑眉回望过来。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会开心的!绝对!”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边说边用手擦眼泪,“这可不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只是刚刚喷嚏没打出来才——哈啾!” “你这家伙是幼稚园的小鬼么……纸!”狱寺君很嫌弃地走近了,把一堆纸巾糊到我脸上。我泪眼朦胧地仰着脑袋,让他帮我擦。迷迷糊糊间,心里升腾起了别样的依恋之情,总觉得狱寺君连声音都比往常温柔。可恶!这一定是错觉! “我想喝水。”我小声说。银发少年就面无表情拿来了水,是温温的、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我喝了两小口,继续眨巴着眼睛看他。 “要亲亲……” “少在那边得寸进尺,你这病菌怪物。” 果不其然是被一秒钟拒绝了。但这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那我要抱抱。”我说,“要不是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找你的。但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 “…你还想找谁啊?”狱寺君问,一脸酷酷的、蛮不在乎的神情。 我就想了想,说:“找小白兰好了,两只翅膀看起来软乎乎的,肯定很舒服。” “哈啊?你不准找他!”狱寺君反应很激烈,“那家伙可是敌人啊!” “你们不是已经并肩作战过了吗?在代理战的时候。”我提醒他。 说到我和小白兰的初次见面,还是在沢田同学家里。我们一见如故,他像参加偶像握手会那样握住了我的手。 “终于见到小初了!来日本前就一直很想见到你喔~” “是这样吗?小初我好高兴!不过你是谁啊?” “欸?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明明在十年后把我拉到幻境里杀了100001010次,就为了保护狱寺君~” “啊……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印象了!不过那是十年后的我做出来的事嘛,真的有一亿次那么多吗?” “不是一亿次,而是100001010次喔~”他用甜腻腻的嗓音纠正着。 我们就这样面面相觑,最后手拉着手,像照镜子那样、笑眯眯地各自歪了歪头:“诶嘿!” 沢田同学在旁边瑟瑟发抖,小声说着“那两个人……好可怕!根本活在别的世界里!”之类的吐槽。 当时狱寺君不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小白兰已经成功加上line,变成亲密的网友关系了。 “——反正你不准去找那家伙!”回到现在的时间线,狱寺君恶狠狠地对我说。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难道说…是吃醋了吗?”我张开双臂,“哼,真拿你没办法……既然你这么想要抱抱,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 “这是什么让人火大的说话方式……”狱寺君很震惊地看着我。 “被我迷倒了吗?”我边说边用力吸了吸鼻子。 他很没眼力劲的破坏着气氛:“你现在鼻子红得像圣诞老公公一样。”顿了顿又补充,“还是散发着病菌的那种。” 我才不管呢。 “我要抱抱!我要抱抱!”我在床上不停打着滚,“鼻子好难受,脑袋也好痛,呜哇哇哇——” 狱寺君冷笑,“你有力气这么撒泼不如还是稍微省点……”然而,看到我眼角闪烁的泪花,他嘲讽的神情一僵,话也顿住了。最后,少年相当暴躁地挠了挠额发,走过来把我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了。 “……” 我顿时像中了石化の诅咒那样一动不动。 “真麻烦,这样就能消停了吗。”他略带嫌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喝不喝水啊?” “不…不喝!”我小声说,“好难受,我该不会是要死掉了吧?唔……我最讨厌狱寺君了。” “真巧,我也最讨厌你了。”他一边这么冷淡地说着,一边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很快就会好了。” “真的吗?” “真的。快点睡觉。” “你会趁我睡着的时候离开吗?哼,但就算那样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那你倒是别哭啊。”少年叹了口气,“快点给我恢复平常正常的样子——不对,你之前也说不上正常……啊啊啊烦死了!” 他抱怨着,然后又把我抱紧了一点。 迷迷糊糊间,我感到睡意上涌,就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神志说:“我听说,感冒的时候就应该喝热粥……会很温暖吧?就像现在一样。等睡醒了也想一直这么温暖。” “%&¥@!?” 我没听清狱寺君的回答,但多半是些冷酷无情、比在寒冬腊月离开被窝的那个瞬间还要冰冷的话。但我觉得他多半还是会老老实实给我做粥喝的。 说起来,之前好像从来没见过狱寺君做饭。但他那么聪明,粥这种简单料理肯定一学就会吧—— 第142章 虽然他在洗盘子这方面展现出过希区柯克般的骇人天赋,但在便利店打工的时候系着围裙的样子不是很适合吗?没错没错,狱寺君走的就是反差萌路线嘛。这么一想,他说不定会制作出堪比东京大饭店水准的美味佳肴……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我沉入了梦乡;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室外了。 “……” 秋风凛冽,我被卷在厚厚的被子里,被气喘吁吁的狱寺君抱着。 我们望着熊熊燃烧的房子,一齐陷入了沉默之中。 “啊…是火……是货真价实的火啊……”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制止火势,可惜被感冒之神击败的现在,就连超能力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一个巨大的火星炸开,在房子上空升起了一朵蘑菇云。 狱寺君:“……”他抱着我站远了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说话,上半张脸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秋叶在他身后凄凉的打着旋儿。 “至少身体温暖起来了……”我强撑着自己的坏心眼,拍了张照片发给阳明,然后虚弱地靠回到银发少年胸口。 “哈、哈啾——!” 总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在国三那年搬入了狱寺君的公寓。虽说彻底康复后就修复好了房子,但那时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生活了(只是狱寺君还是会时不时在口头上让我“滚回自己家去”)。漫长的同居岁月就这样一直从并盛持续到了西西里。 “不过……原来我生病的时候就会开始使用狱寺君的语言啊。” “…什么叫‘我的语言’啊?”(蹦跶的井字)(蹦跶的井字) “傲娇——不觉得当时沟通得很顺畅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喂,不要赖在床上不走,你趁早给我滚回自己的房子里去!” “我拒绝。昨天闹到太晚了,全身都好酸……啊,狱寺君生病的话会不会也性情大变呢?” “…少在那边自说自话了!”少年涨红着脸顿了顿,“至少不会像你那样黏黏糊糊贴来贴去的,烦都烦死了!” 所以,接下来要讲述的,就是我们在高三那年秋天发生的事。 ——一个一点都不黏黏糊糊、也一点都不温暖的事。 “好烫!” 我缩回了手。狱寺君躺在床上,额头上顶着降温片、眼神十分怨毒的望了过来。 …虽说怨毒但好像有点失焦。一片水光潋滟的翡绿色,看起来是那么的软弱可欺。我顿时心情大好。 “至少不流鼻涕,流鼻涕很难受的。”我不怎么真诚地安慰着他,“渴了吗?饿了吗?要拿药膏擦胸口吗?” “……” 狱寺君嘴唇微张,带着一种不怎么耐烦的表情卡在了那里。聪明人失神有种别样的魅力,所以我看得目不转睛。 “…%。”最后狱寺君嘟囔了一句。由于声音很小,我自然的凑近了一点,然后就被直接抱住了。 ……欸? 我眨了眨眼睛。 那颗银色的脑袋在身后不安分的蹭了蹭,依稀传递出点依恋的意思。少年又把刚刚的话喃喃了一遍:“…过来。” 我:“……”不好了,狱寺君生病后好像会变成笨蛋。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凑到我脖子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含糊不清地说: “…喜欢。” 我:“……”不光会变成笨蛋,好像还有点变/态。 好刺激啊,我好爱。 我就故意用哄诱般的语气问他:“‘喜欢’……指的是什么?” “…气味。”狱寺君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顿时有点激动:自从狱寺君作出“你是海腥垃圾大便味的!”这种逆天发言后,顿悟“如果没有我这家伙即便到了宇宙尽头也会是单身”的同时,我也忘记了追溯这件事的真相。 难道说!现在就是谜团揭晓的时刻!? “欸?我是什么味的,在狱寺君眼里?”我若无其事地问。 闻言,少年沉默了好一阵,似乎是在努力理解我的问题——空气中出现了某种拼命思考的氛围——然后,他忽然轻声说: “哼,你说过要去找白兰那家伙吧,以前。” 我:“……啊?”什么东西? “三年前,秋天。”他很好心的提醒道,“重感冒的时候,你说要去找白兰。” “…有这回事吗?”我感到十分费解。 “有。”狱寺君把脑袋埋在我脖颈,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冷冷说,“是人/渣味的啊,你这家伙。” 我:“……” “就算是人/渣味的,狱寺君也喜欢吗?”我笑着奚落他。 “…嗯。”少年边说边收紧了手臂,声音虽然微弱,但毕竟是贴着耳边响起,效果十分清晰。 ——他竟然承认了! 我被这一记直球打得东倒西歪、眼冒金星。这时后颈处一疼,是被他张口叼住了,似乎带着点泄愤的意思。 “嘶,轻点啦。”我抱怨,“你是小狗吗?” 狱寺君说:“…嗯。” 我:“……”他真的烧成笨蛋了。 牙齿在后颈处缓缓碾磨着,喷洒来的呼吸滚烫。少年的怀抱也滚烫,像是被一片炽热的情感包裹住了。 ……我承认我有点兴奋。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狗吗?” “…嗯。” “全世界最喜欢我吗?” 第143章 “…嗯。” “比起狱寺君,山本同学是更合适沢田同学的左右手吗?” “……”他不说话了,用有点重的力道咬了我一下。明天肯定要留下痕迹了。 “什么嘛,你根本是在借机撒娇嘛。” “…嗯。” 闻言,我“嗖”的一下转过了身,与意识不清脸颊泛红的美少年面面相觑。不管多少次,看见这张帅气的脸在眼前陡然放大,还是会让人心跳加速dokidoki。 狱寺君很安静地望着我,好像是已经烧迷糊了,毫不设防的样子。 我就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比平常的温度还要高。较常人更低的体温在这时派上用场——少年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翡绿色的眼眸微阖,露出了小猫咪般的享受神情。 “狱寺君这样会让我忍不住欺负你喔?”我眯起眼睛。 “…嗯。”他鼻息微微上扬,说不清是不是一个表示质疑的问号。我假装没看见,带着很温柔的表情,用拇指撬开了少年的嘴巴。 “啊,嘴巴里面的温度也比平时高。”我笑起来,“kiss……可以吗?” 少年好像被我哄骗似的语气迷惑住了,蔫蔫地点了点头。 于是亲亲了。 最开始我浅尝辄止。他却像尝到甜头那样主动凑了过来,卷着我不放;最后还是因为呼吸不畅才分开,尚恋恋不舍的样子。 “还是不要太勉强比较好喔……?”我笑着在他嘴角亲了亲。冰凉的手抵在少年胸口,被他迷迷糊糊抓住、贴到了脸边。 病中的狱寺君也好可爱。 “因为温度太高所以很难受吗?”我决定将人/渣行为进行到底,手慢慢探进衣服下摆,“这样会好一点吗?” “…嗯。”银发少年眉头一舒,紧接着像是察觉到了这样不太对,眉毛重新拧起。 “啊呀,只会说这一个字了吗?”我继续抱着他亲亲,“是小狗的话,‘汪’一声来听听?” “……” 狱寺君的眼神清明了一瞬,似乎是借机瞪了我一眼,大概是“死心吧你这个坏女人”的意思,但毕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下,难免显得虚弱。 “欸,不行吗?”我作出大度不计较的样子,“不是很简单吗?‘汪呜’——” 我低下头,一口衔住了他的喉结。学着少年刚刚的样子,拿牙齿轻轻碾磨。 “唔……!” 狱寺君露出了快要死掉的表情。那副神态我一生都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啊、怎么办,要停下来吗?”我问他。他皱着眉不说话。 “那,要继续吗?”我摸了摸他的头,银灰色的柔软发丝在指尖缱绻,“一直不说话可不行啊……没力气的话,‘汪’一声来听听?” 狱寺君就又咬着牙瞪了我一眼,同时把嘴巴紧紧闭上了。 但是,既然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我可不会轻易认输! 我弯了弯眼睛,亲亲绕过喉结,继续向下。 就这样,那天我求了狱寺君很久很久。最终,到连我自己都有点神志不清的时刻,狱寺君半睁着眼睛,喉咙里溢出了类似的声音。 我如愿以偿。 至于事后我为什么没被他吊在并盛神社的鸟居上风干—— 我:“哈啾!” 狱寺君十分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 “你这恶魔。”他眉飞色舞地说,“终于又感冒了,真是活该啊。” 少女漫画里的情节竟然是真的。我耷拉着眼皮。在那种时候做那种事,病毒就会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真是讨厌啊!这种像是恶有恶报的情节! 脑袋重新被鼻涕塞满,我很是不甘地吸了吸鼻子,再次说: “我最讨厌狱寺君了。” “哦,我也最讨厌你了。”少年冷淡地回应着,然后递了杯温水过来。 我哼哼唧唧地握住了他的手。 第61章 番外2 这是只有在诸多巧合下才能达成的, 堪称概率只有八兆亿分之一的奇迹。 首先,名为“回末初”的黄泉神明要在名为“狱寺隼人”的人类的算计下留在现世,成为一对黏黏糊糊的情侣。 其次, 回末初要一直记挂着某位将“孤寡鳏夫”四个字刻在脸上的十年后银发青年,并由此联想到从网友小白兰那里获得的“与平行世界的自己沟通”的灵感。 最后, 平行世界里的黄泉神明必须是回末初本人、又或是仍然保有着完整的属于“回末初”的意识——这样才能在十年前自己的助力下顺利回到现世。 回到现世、前往西西里、找到和自己有着6年小学同学情谊的沢田纲吉,通过人情成功获得彭格列岚部空缺出来的文职职位。 总之, 接下来要讲述的,就是这么一个关于久别重逢破镜重圆、比起追夫火葬场更像强○豪夺孤寡鳏夫的浪漫爱情故事。 -- 十年后的沢田同学变成了气场强大的帅哥。 “关于隼人的事,就拜托给回末同学了。”他是这么说的,然后爽快的掏出钢笔签了字;坐在办公桌后沉稳微笑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唔……也就是说,要让连续5年没有休假、最近更是有‘过劳死风险’的工作狂狱寺君主动提出休假申请——” 我沉思片刻, 豁然开朗。 “嘛,总之让他没办法来上班就行了吧!” 沢田同学:“……” 第144章 他的池面表情似乎是凝固了一瞬——我觉得他正在心里拼命吐槽——但到最后,沢田同学还是状似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 望过来的目光很温和。 “…这么理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我相信回末同学对隼人的了解,还有你自身的判断力。” 我眨了眨眼睛: “这种微妙的被戴高帽一样的说法……总觉得沢田同学好像变成狡猾的大人了。” “欸?是这样吗?” 闻言, 褐发青年露出一个相当无辜的表情——果然是变成狡猾的大人了啊。他这十年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啊。 “那么,我这就去岚部报道了。” 我装模作样地对他行了个礼, 然后“啪”的一下转过了身。 想到要和狱寺君来一场暌违十年的重逢, 心情就如同加了纳豆的草莓冰激凌, 复杂得一塌糊涂。如果是单纯的迫不及待,为什么步履会这么沉重呢? 这时,小学同学沉稳的嗓音——又或者说“祝福”——在身后响起: “祝你一切顺利, 回末同学。” 就这样, 我正式开启了在岚部的打工生涯。 来接我的是同为文职的a君。a君梳着中规中矩的发型,从头到脚没有任何突出之处, 放在人群里就会立刻消失不见;放在漫画里,则是那种会被命名为“田中”的朴素系角色。 “你就是新来的助理吧,工作手册都看过了么?我预约了30分钟的会议室,现在我们马上去对一对。” 这是a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被这莫名其妙、扑面而来的无形压迫感震慑住了。 我:“……欸?” a君就有点不满意的样子:“就算是新人也要尽快适应岚部的工作节奏。反应这么迟钝可不行啊。” “前辈,岚部的工作节奏是怎样的呢?”我立即虚心求教。 “当然是和岚守大人保持高度一致。”他一脸崇敬地答道,“岚守大人就是我们岚部的‘脑’。你见过不听大脑指挥的四肢么?岚部全员都是为了辅佐岚守大人的工作而存在的,岚守大人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岚守大人是boss的左右手,我们就要力争做boss左右手的左右手!” 他看起来好高兴,好像是自愿来上班的。像这样的家伙一般35岁左右就会掉入黄泉,然后在神社因为自觉浪费人生而哇哇大哭。 我十分迷惑。a君贴心补充: “只要岚守大人不放假,我们就不放假。所以岚部永远不放假。” “啊…最后一句果然还是带着点怨气吧?”我笑眯眯地指出。a君就有点掩饰性的推了推眼镜。 “当然,必要的休息还是有保障的。这里可不是什么黑心企业。” “嗯!而是mafia家族游戏对吧?”我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食指,边说边在心里感叹着:明明最开始只有狱寺君和山本同学两个人,经过十年竟然就把mafia的角色扮演壮大到了这种规模,甚至中途还拯救了世界,沢田同学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a君听了就目露敬畏:“居然这么说,该说你是神经大条吗?欸,我看你说不定更适合雨部呢……不过也好,心灵脆弱的人是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我们到了。啊、岚守大人!” 他忽然恭恭敬敬地朝着我身后行礼。 “……” 我一动不动,静静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时会发出的那种声音——明明应该很陌生,但给人的感觉却非常熟悉。人还没走近、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没有,我的嘴角就已经克制不住的往上扬了。 直到这时我才确信,我确实是“期待”着这场重逢的。 我转过了身。 目光相触的刹那,那双翡绿色的眼眸似乎是睁大了一瞬,但其中并未流露出多少错愕,只是径直掠过了我、牢牢定格在了a君身上。 “…怎么回事?”银发青年是这么问的,语气堪称冷淡。 反正问的是a君,我就笑眯眯地继续盯着他。十年不见,狱寺君变得更好看了,是英俊的,但又很漂亮,是那种男性的漂亮,成熟男人穿禁/欲黑西装还打耳钉什么的也太犯规了吧?根本只想让人把他按在墙上欺负嘛。 “啊……岚守大人,这个是新来的助理。我们正要去会议室做新人培训。” “岚部人员的聘用都要经过我的首肯,尤其是有机会接触机密的文职——”说着,他冰冷的目光往我这边稍微挪动了一下,还没落到我身上就又无情移开了。 “——不能让任何可疑者加入。”青年低声道。 我眨了眨眼睛:啊、总算想起来释放杀气了。气势比起十年前有了好大的进步啊,狱寺君。 “但、但是,岚守大人!她是boss那边——”a君有点慌张的样子,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狱寺君用眼神制止了。 “没必要再说。”他终于真正的看了看我,然后言简意赅的,“加试。” 我:“欸?” 学生时代应付考试也就算了,现在听到带“试”的字眼我就头痛。银发青年似乎是察觉到了这点,英俊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冷笑,眼睛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 “正好现在有点空闲时间,合不合适由我亲自确认。” 我听了有点兴奋:“那么就去办公室——” “没这个必要。”他冷冷道,接过a君递来的资料扫了两眼,“你不合格。请你现在马上离开。” 第145章 a君很有眼力劲的往远处走。而我没动。 “给我等等,这是什么恶劣的态度啊?”我吐槽,“反对、抗议——不合格的原因呢?” “资料上显示你只有小学文凭。”青年薄薄的嘴唇间不断吐出刀子似的刻薄话语,“助理工作需要处理大量文书,我看不出你具备任何胜任的可能性。” “…你还真是成长了啊,都会拐弯抹角的骂我是智障了。” 我震惊地望着他。他眼神一松,竟然带着点惊叹的意思。于是我更震惊了。 “欸?难道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银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十年不见,他的攻击性也加倍增长了),然后赶在我发作前开口,使用的仍然是应付陌生人的口吻。 “结果已定,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山田……”青年又看了看资料——上面有我精挑细选出的假名——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抽,“山田诶多子小姐。” “——正是在下。”我文绉绉地说,“但之,就算岚守大人不同意乎,我也是由boss亲自筛选亲自面试亲自派到岚部来的亲信噫吁嚱。难道岚守大人要违抗boss的命令者也?” 狱寺君像头疼发作似的闭了闭眼。 “…文法全错了。”从那形状漂亮的嘴唇间冒出了疑似这样的吐槽;但声音太小了、神情也依旧冷峻正经,所以这一切又好像是我的错觉,没办法确认。 “之后我会去和十代目说明情况。不需要山田小姐费心。”青年顿了顿,“反正是耍了什么花招吧。” 这一句仿佛是克制不住的补上的,说完他就后悔了。虽然很轻微,但那无疑是懊恼的神情,以前见到过太多次了,我一看到就确信了。 ……就算再怎么成长,果然还是有没变的地方啊。 这么想着,我嘴角上扬得更夸张了。这个笑容在狱寺君看来一定很贱,他眼中的我一定像女巫的锅炉那样咕嘟咕嘟冒着坏水。 “那就请现在去向沢田同学确认吧。在有定论之前,我会在会议室里乖乖等着的。a君前辈正要给我培训呢!” 银发青年瞪了我一眼,眉头紧皱着,神色很阴沉。他多半是很久没被当面顶撞过了——我就是莫名其妙的有这样的感觉。 “如果被我发现你对十代目做了什么——” “讨厌。你明明应该很清楚才对,我对其他人毫无兴趣喔?”我歪了歪脑袋,用和以前无异的目光注视着他,“对除了狱寺君以外的人。” “……!” 银发青年在一瞬间移开了视线,就像被烫到了一般。我瞬间心情大好。 “那么,我就先去会议室了。”我对他挥了挥手,“祝你一切顺利啊,‘岚守大人’。” “回——” 赶在他忍无可忍叫出自己的真名之前,我瞬移了。 “唔啊!?”会议室里的a君吓了一跳,“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在刚刚啦、刚刚。”我笑眯眯地回答道,“在前辈发呆的时候。” “这、这样吗……”a君将信将疑,“你…山田小姐通过岚守大人的加试了么?” 他露出了小心试探的表情,如同一位经验丰富嗅觉敏锐的狗仔,用词也切换成了敬语,让我觉得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嗯。”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让我们开始培训吧,a君前辈!” 再次见到狱寺君则是在培训即将告终的时候。 青年径直推开了门,很有点秋后算账杀人越货的意思,有如狂澜般的杀气在狭小的会议室里不断回荡。 a君被骤然一吓,再次着急忙慌地离开了,临走前不忘把门带上。我看到他掏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狂敲。 “啊……看起来不太顺利呢。”我朝狱寺君微笑。他毫不理会,继续气势汹汹地逼近——可惜并未做出类似桌咚的亲密之举——只是将手放在了我旁边的椅背上,一个相当克制的动作。我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在那边停了停。 手好像也变大了,手背上的青筋好明显,有点涩;手指还是那么漂亮,上面带着各式戒指—— “你还是这么喜欢骷髅啊。”我脱口而出。 男人愣了愣,下意识要收回手,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放开。”他居高临下,翡绿色的眼底一派冰凉。虽然并未作什么实际上的反抗,但更像是在彰显一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放在国中时期肯定一早就跳起来了,看来就连处事态度都成熟了不少嘛。 但是,伪装过头反而容易自食恶果。 我假装没听见,姿态很乖的抬眸看他,“怎么样,问出结果了吗?从boss那边。” 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托着他的手,将手指一根根对准、缓缓插//入他指间的缝隙。一个亲密无间的十指相扣。输赐 可惜狱寺君的表情毫无变化,冷静得就像是已经把整条胳膊切除掉了一样。 “…为什么要来岚部。”男人低声问,眼睛微微眯起了,仿佛担心某些复杂情绪会在不经意间自己泄漏出来。 “好巧,刚刚a君前辈也正问我同样的问题呢。”我跟着弯起眼睛,而后顿了顿——比起思索出万全的答案,我发现自己更偏向于竭尽所能击碎眼前这张漂亮的、理性又无情的面具。 最后我决定直抒胸臆,告诉他现在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十分不巧,自重逢起,自看到他的一刹那,我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感受。 第146章 “因为我想和你睡觉。”我说。 狱寺君的表情就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长着耳朵似的。 “…把这种事当成目标,你很无聊。”最后他很轻蔑地说。 “也用不着这么看不惯吧?睡觉、被抱、○○……随你怎么说,只是人类的本能反应罢了,就像进食一样。”我说,“既然世界上存在以吃掉食物为目标的美食家,为什么就不能有我这样以吃掉岚守大人为目标的属下呢?” “强词夺理。”青年以冷笑表明不会掉入我的圈套。 “老实说,本来是想来找国中时期的初恋道歉的。”我说。他当即愣住了。 “‘当年不知道应该怎么道别,所以一直拖延,最后采取了那样玩笑般的方式,给你造成了伤害真是对不起’——来之前我还专门打了草稿喔?虽说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一见面就没办法说出口了。” 我望着神色阴郁的男人。自听到开头起,他就是这样,眼底静静燃烧着火焰般的怒气。看来他也发现了。 “因为这不是真心话嘛,只是为了挽留初恋才说出口的谎言。”我歪了歪脑袋,“我从不反思己过的。时间这么宝贵,怎么能用在自我厌恶上呢?说到底初恋也有过错,为什么一直别扭的试图保持距离,难道是自顾自的认为还会有很多时间么?这也是初恋的傲慢之处。” 狱寺君用看垃圾的厌憎眼神看着我,然而视线到底一刻也不曾移动。 这正是我们这段关系的奇妙之处:他早早识破了我的本质,可还是没办法彻底抛下我。 “如果假惺惺地向初恋道歉,恐怕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就算说一些‘这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的甜言蜜语,他多半也难以相信。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所倚仗的只是这里真实涌动着的情感而已。”说着,我包裹住他的手,把它轻轻放在自己心口。 这个动作颇有些虔诚。银发青年的表情就像看到杀人犯参加选举,十分静默的讥诮着。 “…‘初恋’?”他轻轻挑眉,攻击性蓄势待发,如同武士沉默着拔出雪亮的刀。 我于是抢在他之前笑眯眯地纠正了。 “确实,说初恋好像也不太准确呢。毕竟那家伙一直都没答应我的告白。非要说的话,最多也只能算是‘以前认识的人’。” 青年冷冷盯着我,仿佛是种无声的质问。他绝对是猜到了我不会就此罢休。 我迎上他的目光:“不像我们呢——我和岚守大人,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他有点烦躁地挪开视线,“我没空在这里陪你演戏。” “啊呀,一开始选择演戏的不就是岚守大人自己么?”我半是奚落地说,“您看起来就是个长情的人啊,会为了区区国中时期‘认识的人’就一辈子不谈恋爱。可人生比您想象中的更加漫长喔?时间会改变一切,寂寞会滋生怨恨——比起守着过去的影子不放,还是快点向前看怎么样?” “……” 他拧紧了眉,目光充满审视,但还是任由我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摩挲。 “那种人/渣没什么好牵挂的。忘掉她、忘掉过去那些痛苦的事,然后和我交往怎么样?” 男人的眼睛微微睁大了,震惊的神情显得有点纯良。 我低下头,唇瓣轻轻擦过他的戒指,一点口红印子留在他手指,触目惊心的红色。 然后我朝他微笑: “——我对您一见钟情了,岚守大人。” 第62章 继续番外2 “小孩子才玩告白那一套。大人要用诱惑。” “诱惑?” “想要诱惑, 就要先舍弃人性。” “大概是有三种模式——”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诱惑就这三种。” -- 电脑屏幕上放送着画面柔和的电视剧。里面的两个女孩子边进行着这样的深奥对话, 边拿叉子大口吃着草莓蛋糕。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吸收了有用知识的同时, 也感到一丝丝寂寞。 这时,里间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狱寺君——我目前的顶头上司——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上午他才严词拒绝了我的交往提议(原话是“不要妄想了。这次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当我们重新在深夜无人的办公区面面相觑时, 气氛变得有一丝丝诡异。 “…早就过下班时间了。”银发青年率先开口,声音硬邦邦的,有点像是责问,翻译一下就是“为什么我都加班了推开门还能看到你?”。 “啊、请放心,我并没有在加班。”我立刻说, “工作已经完成了,我在看电视剧。” “要看回自己家去看。” “可我在这边没有家啊。”我乖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朝他眨巴着眼睛, “岚守大人。” “……” 狱寺君不说话了。他眼中的神采在昏暗光线中模糊不清,也很难说里面包含着同情。有一瞬间, 我觉得他想开口说什么,但话到嘴边时又改了主意。 “你自己想办法。”最后青年冷冰冰地说, “这里不是难民收容所。” “也就是说, 在想出办法前, 暂时还是可以在办公室里待着的对吧。”我立即笑眯眯地道谢,“谢谢您,真是帮大忙了。” 狱寺君留给我一个哑然的、憋屈的神情, 然后直接快步离开了办公区。 第147章 我在他身后温声与他告别: “晚安, 岚守大人。” 青年脚步一顿,走得更快了。 第二天清晨, 入口处传来动静前,我恰好结束了最后1集电视剧、正按着脖子伸懒腰。 来的人是狱寺君,他在看到我的瞬间就露出了超级阴沉的表情。 “你看了一整晚?”虽然是问句,却是以相当笃定的语气说出口的。 “嗯……这十年错过了很多嘛。想要快点补回来。” 他嘴角一抽,顿了顿才说:“我不会容忍部下因为玩乐而拖慢工作效率。” “欸,明明岚守大人才是。”我看看他眼睛底下那淡淡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么?” 银发青年冷冷道:“与你无关。”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一开始还好,随着狱寺君的黑眼圈愈发明显,岚部似乎有奇怪的流言甚嚣尘上。 “最近岚守大人好像终于会回家睡觉了!” “真的假的!?可是看样子完全没有好好休息啊……” “果然、恋爱就是战争啊!” 每每看到神采奕奕的我,大家都会流露出像这样类似敬畏的神情。而当面色憔悴的狱寺君目不斜视从我桌前经过时,大家又难免屏住呼吸、随即发出难以置信的哀嚎。 “——也就是说,现在处于下风的竟然是岚守大人吗!?” 唯有a君前辈面不改色: “山田小姐,麻烦你把这些文件交给岚守大人确认。” “知道了!前辈!”我点点头,快乐地朝着狱寺君的办公室进发。 推开门,狱寺君淡淡看了我一眼。他身后的落地窗洒下温凉日光,将端坐着的青年笼罩在一团洁白的光晕里,让我不禁在脑内勾画起把他摁在办公桌上○吻的场景。诡异的是,有时我觉得他也在想同样的事。我们每每独处时,气氛都会莫名紧绷。 “放在那边就行。”狱寺君说,“你可以出去了。” 说完他就垂眸,微抿的嘴唇形状看起来很漂亮。 我有点想将脑内妄想付诸实践,偏偏这时内心升腾起奇异直觉:他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话,此刻微蜷的手指让人无端联想到鱼儿行将咬钩的一瞬间。 于是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将文件放到了桌上。准备离开的时候,果然听见男人道: “…住处,找到没有?” 我看看他。他连眼睛都没抬,一派淡然随意、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样子。 “如果没找到,可以搬到岚守大人家去么?”我热切举手。 他回给我一个沉默的冷笑,大概是“少在那边痴心妄想”的意思。于是赶在他开口让我滚出去前—— “开玩笑的,已经找到啦。”我笑眯眯地说,“正好a君前辈的朋友要出租房子,所以休息天就一起去看了!前辈的朋友还请我吃了提拉米苏。啊呀,真是个亲切的好人啊——” 狱寺君忽然皱眉,“不用说那么多。”接着顿了顿,又干巴巴地补充,“找到房子就尽快搬进去。” “没办法,那边要到月底才空出来。” “你要在这住到月底?” “嗯……房东那边倒是说有需要可以暂时一起住。”我点点下巴,“但这样果然还是不太方便吧?不过,说不定天天都能有免费的提拉米苏吃——” 狱寺君忽地阖上了钢笔笔盖。 “文件送到,你可以出去了。”还莫名其妙的在名字上加了重音,“山田。” 我就识趣地收声,微笑着道:“那我就先告退了,岚守大人。” 背过身时可以感受到强烈的、烦躁的视线,一路跟随到了门边。但转身关门时,就只能看到一个专注埋首于工作的冷淡身影了。 当天,狱寺君随同沢田同学外出,似乎是什么家族谈判之类的场合。他回来时已是深夜,岚部照例只剩下我一个人。 “您回来啦。”我向他打招呼;他立刻偏过视线,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他不再催我赶紧搬出岚部的办公区了。 看起来没有要聊天的意思。我就继续缩在椅子上、边看电视边打着哈欠。很快,银发青年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不禁令我怀疑他究竟是有什么特意跑一趟的需要——离开前又往这边投来一瞥。 “困就去睡觉。”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 “嗯,待会儿就去。”我随口敷衍。狱寺君没说话也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门边望过来,身影被我桌前的台灯照得有点模糊,看起来很遥远。 我以为他要走了,结果听他冷冷道: “你从入职那天起就没睡过觉吧。” “啊、被发现了?”我眨眨眼睛,看到男人紧紧闭着嘴巴,好像有点懊恼刚刚的发言似的。 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撇清关系。 “我不需要有猝死风险的部下。” “这句话原样奉还喔。”我细细打量着他的脸,他立刻把头撇到了一边,“黑眼圈越来越重了,最近发生了什么影响睡眠的事吗?” 狱寺君默默挑眉,隐隐有点谴责的意思,好像在说“你说呢?”。 “用不着为我担心。” “我没有在担心。”男人立即说,“把自作多情的精力花在工作上怎么样?” “是自作多情就太好了。”我说,“不用担心这种事啦,我都已经十年没睡过觉了。又不是人类,就算不休息也没多大关系——当然也不会影响到工作。” 第148章 “……”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他看来,这种情况下一定不管说什么都是关心的意思,只要出声就输了。 “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要是有床就好了……但仔细想想,说不定是我忘记要怎么睡觉了。以前不是躺在哪都能睡着吗?在沙发上,地毯上,”我懒洋洋托腮看着青年,“在某个家伙怀里。” 狱寺君直接掉头就走。和这些天一样,我与他遥遥道别: “岚守大人,晚安。” 他头也不回,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前到走廊、不一会儿又“噌噌噌”转回到门前。 “我办公室的休息间,到搬出前为止。” 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银发青年就迅速离开了;身形有点僵硬,但速度之快不禁让人怀疑他在十年后成功掌握了“瞬移”的技能。 ……哪有人在发出这种邀请后就跑走的啊?话又说回来,到底是热爱工作到了何种地步,才会需要在办公室专门划分出休息区来啊? 我歪了歪脑袋,然后“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 把鼻子埋进柔软的枕头,并没有被预想中的、属于狱寺君的气息包围,这让我稍微有点失望。本来以为睡不着的,结果一边这么笃定地想着,一边就这样睡了过去。 期间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了a君的声音。隔着一堵墙的样子,不甚清晰。 “岚守大人,山田小姐到现在还没来上班……” 接下来是某个熟悉的、冷淡的男声。 “知道了。”顿了顿又响起,“她身体不舒服,提前跟我请过假了。” “好…好的!” 再再隔着一堵墙: “——这一回占上风的终于变成岚守大人了吗!?” ……这句我就当作没听到好了。 接着意识又渐渐远去了;飘飘忽忽的,就好像睡在云朵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脸边忽然传来一阵温凉触感。我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某个逆着光的身影站在床边,穿着漆黑西装,嘴唇微抿,显得有点倔强,和少年时一样。 我轻轻拉住了男人欲收回的手。他一僵,没有挣脱。 “好凉啊……手。” 我边说边抱住他的手,然后往上面哈了口气。刚睡醒有点燥热,索性把他当成降温工具,贴回到脸下面快乐蹭蹭。 狱寺君被我扯得不得不半弯下腰,他当即嘴角一抽:“回末初,你睡傻了是吧?” 这句话让我想起从前。但从那刻意压低的嗓音看,外面的岚部多半还有人在工作。 于是我更加有恃无恐了。 “陪我睡觉。” “你睡了一天了。” “但是是没有狱寺君陪伴的一天。陪我睡觉嘛。” 他就低低冷笑:“现在不叫‘岚守大人’了是吧?” 我从善如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岚守大人好过分,人家好寂寞啊~” 这句话好像让他有点丧失理智。 “没空陪你耍这种把戏。放开!”青年用力抽手,这时我只好瞬移闪现到他背后。 “……!” 他虽说是吃了一惊,却也同样反应很快的撤步转身——完全是提防敌袭的态势——我们就像小猫打架那样纠缠在一起,最后齐齐倒在了床铺上。 “闹出太大动静可能会被发现喔。岚守大人想被其他人看到吗?现在的这副样子。” 我赶在他发作前说,说完才发觉自己像本子里会出现的那种反派角色;结果看青年真的把一腔怒火硬生生憋了回去,又忍不住低头发出窃笑。 “……” 狱寺君露出了十分苦大仇深的表情。尽管被我压在下面,却很快恢复了表面上的镇定。 见状,我干脆把脑袋埋到他脖子侧边。 “呜呜,就是这个味道……”我深深吸了口气,凛冽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霎时间心中涌起的那种感动就像整整十年没吃过家乡饭的游子回归故里。 我“嘿嘿”傻笑着,银发青年尽力别过头,视线冷然,如同看一只吸了过多薄荷的猫。总之,他似乎在利用“我们不是一个物种”之类的理由来进行自我平复。 “你现在的行为足够被开除一百次了。”男人冷冷发出警告。 那有本事就开除我啊。我觉得他虚伪。 “为什么处在这种情境下,岚守大人还能这么冷静呢?”我趴在他身上问他,“难道说,这十年来成长为了习惯这种事的‘情场高手’吗?” 他眸光一闪——并不是在思索回答本身,而是在思索怎样才能快速脱离现在的处境。我才不要留给他冷静思索的时间呢,现在我只想把他弄得乱七八糟的。 所以我缓缓逼近了,近到了不能再近的距离。 “欸?岚守大人的身体被其他人触碰过吗?”我轻声问,“被除我以外的人。” “你很无聊。”他说。 “我很想你。”我说。 他似乎是被这句话弄懵了,一瞬间露出了很呆的表情。 我贴着青年的身体,感受着他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我们静静对视,他碧绿的眼眸里虚浮着微颤的光彩,仿佛这种距离会让他受伤似的,于是我遮住了他那双让人心碎的眼睛。 狱寺君下意识的挣动,我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就又僵住了。 “放松点嘛。”我贴着他的耳朵轻柔吐息,“你最近看起来总是很累,我只是想帮你。” 第149章 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去解他的西服纽扣,露出里面的暗红色衬衫,然后拿手指在他腰侧画着圈圈。男人呼吸一乱,立刻制止了我作乱的手。 “眼睛看不见的话就什么都不用在意,只要放松就好了,把我想成别人也可以喔?”我笑着顿了顿,“‘狱寺君’——这样叫您会更开心么?” “…够了!”他忽地恼怒起来,攥着我的力道更为用力。 “真是别扭啊,就和以前一样。”我咬着他的耳朵发出嗤笑,“明明岚守大人其实也不讨厌这样吧……看,你也不是全无反应。” “……!” 说着,我的手慢慢向上——这大概不在男人预料之中——他的手就逐渐放松,到最后只是松松握着我的手腕,任由我拉住了领带。 这种时候领带和项//圈也没什么区别。 我轻轻啄吻着青年的侧脸,但始终不吻他的嘴唇,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界限,时不时将甜腻蛊惑送进他的耳朵。 “——我说了,让我帮你。” 第63章 番外2(完) “积攒了好多压力啊——岚守大人。” 我笑着松开手, 低头望着银发青年。他犹在低声喘息,那双漂亮的翡绿色眼眸里空茫一片,像被谁欺负了似的。我把脸埋在他侧颈, 濡湿的手指伸进松垮扯开的衬衫领口,留下点点暗色的水痕。 “原来平时那么一本正经的岚守大人也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真没想到, 好美味。”我和男人撒着娇,趁他失神的时候大占便宜, 像小动物那样吮吻他的脖子,“狱寺君,好可爱。” 他一激动就容易皮肤泛红,和国中时候一样,深浅不一的红色不断侵占着苍白底色, 显得很艳丽。我贪婪地吻着,辛辣凛冽的气息在鼻尖翻腾不休,就像雪崩。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下来。”青年嗓音低哑。 “不要。”我抱着他不撒手, “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推开我就跑。” 狱寺君难耐地闭了闭眼,最后说:“…那你想怎么样?” 看得出, 他的神志正慢慢恢复,已经摆出了类似谈判的架势, 似乎是想和我达成“两不相欠”的局面。可到底还有可乘之机。 我就笑着点点他薄薄的、柔软的嘴唇, 半开玩笑的说:“那…请岚守大人也帮帮我?” “……!” 狱寺君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不顾他错愕的神情, 我将头发撩到耳后,然后托起他僵硬的手、把上面的戒指一颗颗摘掉,在修长漂亮的手指上轻轻啄吻。 潮湿不断漫延。窗外雨声如瀑。 “又到一年的雨季了啊……”a君捧着咖啡杯在窗前感叹, “下啊下啊下个不停, 到处都潮乎乎的真是讨厌。” “欸?我还挺喜欢雨天的,不觉得很浪漫吗?”我笑眯眯地搭腔, “不过,没想到西西里的雨季会在冬天。嗯……冬天加上雨天,总觉得有点寂寞。” “幸好南边温度高,也可以自我催眠成春天啦……”a君忽然顿了顿,扭头看看我,很自然的切换成了半含鼓励的语气,“山田小姐,你也不要气馁啊。” “…欸?” “虽然不知道你和岚守大人发生了什么,但自从你请病假那天以来,岚守大人好像就不再和你说话了,后来甚至还传出他要申请调去阿尔及利亚建设分部的消息。啊、但幸亏是被boss驳回了……”a君前辈一脸沉痛。 “总之,岚守大人就是那种性格冷淡的人啦。接近后受伤也是难免的事,像是那个xx家族的谁、xxx家族的谁谁、xxxx家族的谁谁谁谁,不是都失败了吗?你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啊!” “呃……”我眨眨眼睛,不是很想聊这个,干脆换了话题,“前辈不去参加派对吗?”今天是雾守的库洛姆·髑髅的生日,她在彭格列人缘很好,不只是雾部,其他部门也有好多人赶去庆贺。 “嗯,我等到下半场再去。现在那边都是高层干部,”a君贼眉鼠眼,做了个仰头“吨吨吨”的动作,“更关键的是,上半场不提供‘这个’啦!” 我笑起来,忽然间福至心灵: “啊,这么说起来,岚部的大家会给岚守大人庆生吗?” 闻言,a君神色一僵,有点紧张的样子:“以前是有过啦……但现在不会了!我劝你也不要在这种事上动脑筋!趁早放弃吧!” “欸?为什么?” 他吞吞吐吐了好一阵,才吐露实情: “那时我也是新人呢。大家瞒着岚守大人买了蛋糕和纸炮竹,还挂了横幅,布置好办公室以后就关了灯等岚守大人回来。结果他发现后发了好大一通火。我想岚守大人可能就是不大喜欢庆祝生日吧——” 我愣了愣,问他:“是这样吗?你们当时是祝他‘生日快乐’么?” “是吧……”a君稍微回忆了一下,“不对不对、一开始是放纸炮竹,然后是一起说了‘surprise!’——唉,我还从来没见岚守大人露出过那种表情来呢。后来也没有过。” 他接着又絮絮叨叨了些什么,但我没继续往下听了。 很难说现在是什么心情。我低头望着手里的咖啡,漆黑的液体表面倒映出一张人/渣似的脸。 这时岚部的入口处传来脚步声,正八卦得起劲的a君蓦然收声。我循声望去,银发青年推门进来,明明应该是刚从庆祝派对上回来,脸上的漠然神情却没被那边的欢悦温馨动摇半点,行走时仿佛笼着一层寒霜。 第150章 他目不斜视地从我们面前走过了。 a君噤若寒蝉,等狱寺君的身影一消失在办公室门后,他立刻盛情邀请我一起去派对避风头。我摇摇头,捧着咖啡陷入沉思,赶在他收拾完东西前叫住他: “前辈!” “嗯……?” 我双手合十: “之前去看的房子……很抱歉但是我没法继续租了!” -- 狱寺君重新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a君已经离开了。岚部只剩下我一个人靠在窗边。 “……” 我们静静相视。 男人一手公文包一手雨伞——这种上班族标配到了他身上就变得格外涩气——不闪不避来到我面前,面无表情道:“走吧。” 闻言,我轻轻拉住他胳膊。他顿了顿,把伞也换到另一只手拿着,然后主动牵住了我的手。 和冷峻外表不同,狱寺君的手一直很温暖。 狱寺君在西西里的房子离彭格列总部很近,缺点是也很偏(这点有时是好处),没有封闭式的停车场(这点则是全然的坏处)。 把车停到路边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源源不绝的水流在玻璃前弯弯曲曲,像一层又一层的镜子,将外界彻底隔绝;雨刮器不断运作着,发出令人烦躁的、钟摆般的响动。 我跨坐在驾驶座上,摘掉了男人的眼镜;用力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更加努力的抬起了下巴。 狱寺君没有异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配合;苍白脸上再次浮现出淡淡的红,翡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有点迷茫的样子。 外面雨声如潮。 这个人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我在靠近他时想。 切掉手指;放弃肝脏;使用腐蚀性的化学试剂;捅他一刀;把他杀掉; 我低下头,嘴唇还没完全相触,男人先发出一声闷哼,紧紧按住我的腰,主动张开了嘴巴。 牵手;拥抱;kiss;sex。 只要对象是我就无所谓,让他做什么都可以的。 我无比确信这点。 他就是喜欢我喜欢到了这种程度。哪怕他自己不承认,他最终还是会去做的—— 在纷乱的雨水中,我深深亲吻着狱寺君。雨幕倒映在他漂亮的眼睛里,就好像眼睛本身也湿漉漉的。银发男人浑身散发出潮湿的气息,吻也吻不干,到处都是寂寞与伤心的味道。 ——这个人只是不会再相信我。 我紧紧抱着他,心里面很笃定。 他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不会相信我永远都不打算离开他。 同样的,他也永远永远都不会相信,就像他爱着我那样,他也应该被同等程度地爱着。 “我和a君前辈说,那边的房子我不租了。”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我懒洋洋趴在银发青年身上;觉得有点热,索性用小腿蹬了蹬被子。 “…你要回日本么?”——这家伙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表情甚至很漠然。我内心既哀伤又绝望。 “我付了一个月的违约金呢。”我闷闷低下脑袋,“当然是继续留在西西里挣工资了。现在上哪儿找这么高回报又低风险的工作啦?哼,毕竟我只有小学文凭嘛。” 狱寺君:“……” 他眸光微闪,也不知道把想说的话在脑子里千回百转了多少番,最后终于若无其事说出口的是:“那你退什么房子啊?” “你不要装傻。”我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浅淡笑意,但很快就又变得空寂。“你要搬过来么?”他主动问。 “我无家可归了,下雨天住办公室也很不舒服。”我气鼓鼓地盯着他,在他回望过来时又忍不住哼哼唧唧放软声音,“岚守大人可以收留我么?求求了。” 狱寺君垂眸沉思片刻(但我和他都知道这是多余的一步),然后点点头,然后补充,“但是不能影响到工作。” 这回轮到我歪着脑袋装傻了:“咦?是做什么会影响到工作啊?” “……” 他就默默瞪过来一眼,表情很严厉,但耳朵红了。 “还要买很多东西。”我把脸靠在他胸口,“床单、被套、毛巾……还有你这边的厨房连锅和案板都没有,吃饭的时候怎么办呢?” “我不怎么在家吃饭。”他说,声音响起时胸腔也跟着微震。 “我喜欢在家吃饭。”我不退让,“干脆搬到更方便点的地方吧,这周围连个超市都没有。” “…你这是不打算走了?”银发青年挑眉,用一种硬邦邦的、类似吐槽的口吻问。 “是啊。”我懒懒散散,以同样随意的语气应声,边说边去够他的手,“我还要买很多衣服,等发了工资以后。你要陪我。” 狱寺君沉默了一下,主动牵住我的手,说:“知道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没说话,黑暗中,我感到他用指尖细细描画着我的每根手指(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忽然间,我抬起脑袋、狱寺君也跟着停下动作,我们对视了片刻,然后交换了一个很安静的长吻。 吻着吻着,房间里又热起来。我勾着他的脖子,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烫。 “要继续么?”男人轻声问我,银灰色的发丝垂在脸侧,嘴唇微微抿着。 我想了想,问他:“你想吗?” “还好。”他顿了顿,又补充,“你想要的话。” 第151章 “那就过会儿再说。反正像这种事什么时候都能做。”可以去黄泉连着做三千亿年呢。 他听了嘴角一抽,明显是对这一言论颇有微词;过了会儿又道:“你今天有点奇怪。” “是啊,我决定从今以后做个好人,再也不为非作歹了。”我故意夸张。 狱寺君当即发出嗤笑:“是说谎啊。” 我点头:“这句是说谎没错。除了做个好人,我还想一直一直和狱寺君在一起,无论做个成功的mafia还是失败的,无论四肢健全和缺胳膊少腿,无论当左右手还是沦为耳垂,永远不离不弃、支持爱护,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然后就去黄泉连着做个三千亿年……随你怎么说。” 男人一愣,接着瞳孔地震:“…什么?” 我严肃宣告那么肉麻的话我才不要说第二遍,狱寺君严肃要求我先解释三千亿年那句,其他的暂且不说。可明明“其他的”才是重点,我不信他听不出来。所以我才不管呢,继续安然靠回到他怀里,嬉笑着闭起眼睛敷衍: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等雨停再说。” 窗外雨声淅沥,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我静静等待着。 从连绵不绝,到渐歇,再到一下一下,雨滴轻缓的敲打着窗户。 第64章 番外3 接下来的故事, 发生在回末初与狱寺隼人双双跨过成年界限前后的那段时间。 虽说是成年了,但精神上依然保留着学生时代的青涩; 虽说是青涩,但一个毕业后即将前往意大利、另一个思索着将来的打算。 少年少女的青春旋律里, 分别似乎永远不会到来,又似乎已经迫在眉睫。 总之, 这是在久远的过去已经过去、遥远的未来尚未到来时发生的事。 【夏】 事情起因于高三暑假的某天深夜,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的自己成年后也只有小学文凭,被十年后的狱寺君疯狂嘲笑。 我在被窝里眼睛瞪得像铜铃: “——决定了,我要上大学!” 对此,狱寺君的反应是一声含糊不清的“唔……?” 他和瓜都还在呼呼大睡。我没有吵醒他们的意思;不如说正相反,他们此刻的意识迷离让我更加感受到了自己的清醒。 面对着沉睡中的一人一猫, 我郑重宣布: “从明天开始,我要认真学习。” 狱寺君:“唔嗯…zzz……嗯!?” 他忽然惊醒——就和我3秒钟前一模一样——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刚想点头,就看少年一边带着困倦揉眼、一边情真意切的恐慌补充, “什么‘从明天开始、太阳就会从西边升起’之类的东西!这是真的吗?得赶快告诉十代目才行!” 我:“……” 我有点希望他是在嘲讽我(这样我就能让瓜咬他),但他好像是认真的听错了。这家伙有时候好呆啊。 “不是太阳要换方向, 也不需要打扰沢田同学,我是说我要好好学习。”我严肃纠正, “斋藤老师说得对, 学生的主业就是学习。现在我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银发少年留给我一张瞠目结舌的呆脸。过了好半天, 他才找回平日里的攻击性,对着我诚恳吐槽:“你反应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我:“…瓜,咬他!” 原本团成一团的猫咪猝然睁开眼睛, 双眸和爪子都亮起雪白的光芒。 “唔啊啊!?” 狱寺君被一脚蹬到了床下。 总之, 高三暑假的某一天我忽然顿悟,决定好好学习。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了和年级第一交往的好处。经过半天的测试, 狱寺君遗憾的告知我,我现在的学科知识水平大约只相当于小学二年级的小学生。我痛定思痛,拉着他疯狂补习。 一开始狱寺君以为我是心血来潮,但看到我一整个暑假都坚持不懈后,他也不禁跟着认真了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我扒着桌沿,顺便欣赏少年戴着眼镜的伟大容颜。 狱寺君批改完试卷严肃抬眸:“恭喜你,现在国中毕业了。” “好耶!”我振臂欢呼,抱起瓜猛亲。 少年见了嘴角一抽:“你这家伙……执着心一旦用对方向还真恐怖。” “多谢夸奖!”我扑进他怀里,“暑假当然是要努力一点了!毕竟秋天还有其它事嘛。” “…什么事?”狱寺君一脸嫌弃地抱住我,“唔哇你又露出那种妖怪笑了!” 我不理他,兀自斜着眼睛“桀桀”笑。 【秋】 时钟转啊转啊转——我体感是过了差不多一万年的时间——分针终于停在了“11”的位置。 终于!还有5分钟就是9月9号了! “狱寺君!你马上就要成年了!”我激动地说。 “唔啊啊你不要表现得像个老变/态一样!”银发少年顿时面红耳赤。 “谁叫2月的时候、你非说要等到两个人都成年才算——”说着说着,我看到他头顶开始往外噗噗的冒蒸汽,于是顿住。 “我把今天、明天和后天的功课都做完了。”我说。 “啊啊啊啊啊!”他说。 “按照生理课本上的指示,必须准备的是○○○,第一次最好还有○○○和○○○○的辅助。”我竖起食指,“这些东西,之前狱寺君说会担起责任准备。” 第152章 “……” 朝着床头柜的方向,银发少年努力抬了抬下巴(他现在就像铁皮人一样僵硬)。柜子上放着一个很精致的包装袋,扎着金色的蝴蝶结,看起来有点高级。 “啊……不是在便利店买的吗?”我眨眨眼睛。 狱寺君说,“这种东西应该买贵的比较好吧……”紧接着又顿住,“——不对!现在才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吧!?” “欸?那要讨论什么呢?”我笑着压低声音。 狱寺君:“…………” “啊啊啊啊啊!”他又说。 我们并排坐在床沿,明明是相当正常的距离,心脏却自顾自的、“噗通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房间里好像热起来了。我偷偷瞥一眼旁边的银发少年:明明戴着耳钉、一副标准的不良相,甚至为了装酷露出了相当狰狞的表情。但细看这家伙的眼神也太纯良了吧?根本让人更加想欺负了嘛。 假如现在问他“紧张吗?”,他说不定会像火箭一样跳起来。想象着那副场景,我的嘴角疯狂上扬。 指针“滴答滴答”的转动着,离“12”只有一格之遥。 “你待会儿要温柔点。”我坏心眼地提醒。 狱寺君愣了愣。我仿佛能听见他那颗聪明的大脑高速运转乃至受热过载,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可怜声响……好可爱,他真的好可爱! “知、知道了。”少年一脸虚假的酷哥表情,视线半点也不往我这边偏,“你…你要是感觉奇怪就告诉我。”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试探着拉住了我的手;然后又不动了。 “…肯定会感觉奇怪吧。”我吐槽,“不要聊天了,快点抱我。” “不是你先聊起来的吗!?”狱寺君也吐槽,然后借着吐槽的气势把我搂住了。 “……” 我们一动不动,交换了一个有点搞笑的对视。 “要很多很多亲亲。”我不忘要求。 狱寺君嘴角一抽,一副还想还嘴的样子。于是我决定亲身示范,主动把他的嘴巴堵住了。 过了一会儿。 “……就是像这样的亲亲。”我小声道,“要很多很多。” 少年耳朵血红,好像忘记了怎么说话似的微张着嘴巴;浑身的尖刺都缩了起来,像只主动露出肚皮的刺猬。我蹭了蹭他的鼻子,勾他主动。 他就真的很主动。 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一段稍显搞笑、但总体甜蜜又折磨的时光。其中种种细节与世间爱侣大同小异,根本不值一提。 要说还有什么值得一说的—— “我有一个问题。” 我趁狱寺君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问。 “…什么啊?”少年咬牙切齿,努力忍耐的表情超级超级可爱。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我想问什么;柔软的银色发丝垂落在我脸上,到处都很痒。 “我究竟是什么味道的啊?”我边问边迎合接连落下的、报复式的亲亲,“欸,你就告诉我嘛……” “偏偏在这种时候,你绝对是故意的吧……”他没好气的衔住我耳垂,气息全喷在侧颈,一片灼热。 “嗯,确实是故意的没错。”我笑眯眯摸摸他脑袋,“哎呀你别咬……”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吧……”他被我戏耍着,脸超级红,嘴上咬得更重了。 试图添乱的手被他扣在枕头上,十根手指紧紧交缠在一起。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低哑的、微不可闻的回答。 “奶油……”狱寺君似乎有点害羞,好像正被迫承认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嗯……?”我轻笑着侧过头,心里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开始,“还有呢?” 他停了一会儿,像在感受,然后说:“…海盐……” “欸?那不就是汗味——”我顿时瞪圆了眼睛。 “不是!”他瞪了我一眼,表情很绝望,就像我已经病入膏肓。好消息是,他终于停止害羞了。 坏消息是(当我说坏消息的时候,其实我仍然认为这是好消息),狱寺君开始像小狗那样吻我,一路从耳朵吻到脖子,到处都湿漉漉的,是那种很涩的吻法。我觉得我要被他吃掉了。 “还、还有呢……?”我想稍微躲一躲,可手仍被他紧紧摁着。于是只有腰动了,弄巧成拙。 少年接着描述,“玫瑰……”然后顿了顿,好像不太确定似的,“总之是花的味道。” “……” 我呆呆地愣着神,这时候已经顾不上纠结花的具体品种了。这一瞬间的破绽被抓住,银发少年忽然露出一个半是奚落的笑,带着调侃抵住我额头。 “回末初,你刚刚是不是——” “…是、是啊。是又怎么样?”我坦率承认,主动攀上他肩膀,他就又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继续……那,是狱寺君喜欢的味道吗?” 本以为他会别扭到底,说出些诸如“谁会喜欢啊!?”或者“一般般吧。”之类的有毒发言。 可事实上—— “…是啊。”少年也用偏随意的语气低声承认了。 “欸?”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他直直望着我,那双漂亮的翡绿色眼瞳就像湖泊一样温柔,里面盛满我的倒影。 “…喜欢。”狱寺君又慢慢重复了一遍。 【冬】 整个秋天和冬天,我们不是在努力学习,就是在努力学习。 第153章 然后,我体感是差不多过了三千年左右,时间终于来到了1月底—— “总算是结束了!万恶的共通考试!接下来就是毕业典礼……” 大街上,我神清气爽,狱寺君倒是散发出一股苦大仇深的骇人气场。站在远处的不良与他对视3秒,吓得掉头就跑。 银发少年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看他一眼。 “4月我就要回西西里了。”狱寺君说。 “嗯,那时我应该在享受自由又快乐的大学时光——”我自信满满,“彭格列包住么?我要睡双人床!” 狱寺君:“…哈啊?” “‘哈啊?’什么?”我歪了歪脑袋。 “…没什么。”少年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说,“知道了。等到寒暑假的时候——” 我及时打断:“不只是寒暑假,我可是走读生啊。” “什…你不是要在这边上学么?”说完,他忽然瞪圆了眼睛。 “是这样没错。”我理直气壮,“白天尽情享受大学校园生活,晚上和狱寺君lovelove——区区一个瞬移就可以解决了。” 我可是早就计划好了。就算是黄泉的神明,我也要过上这天国般的日子。 闻言,狱寺君堪称呆滞地张合着嘴巴,眼中情绪激烈变幻着。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智障一样。 “…欸?”我看看他,“难道说,狱寺君以为我会选择远距离恋爱吗——天哪怪不得你最近总是一脸悲情哈哈哈哈哈你是笨蛋吗!?” 我发出了妖怪般的嚣张笑声。现在狱寺君的表情变得像是想把我打成智障了。 我假装看不见,笑眯眯地拉着他继续往前。 “真期待啊,毕业以后。” “哼,你这家伙……还真是贪婪到底啊。”他硬邦邦地吐槽。 我觑他一眼:“别压抑自己的嘴角了。承认吧,你根本就爱我爱到不行嘛。” “哈啊!?”狱寺君大为跳脚,“谁爱——哈啊!?” 我们越走越远。 “寒暑假要去其它地方玩。沢田同学会准你假的吧?肯定会的!他一看就是个好人嘛——” “十代目的优秀可不是区区一个‘好人’就能概括的!”他顿了顿,“你想去哪儿啊?” “嗯……首先是意大利国内吧。威尼斯?罗马好玩吗?是不是还有个地方叫‘米奇’来着?” “你说的应该是‘米兰’……” “喔、对,米兰……” 【春】 樱花绽放。 鲜红鸟居在粉色的云海中若隐若现。远处时不时传来游人欢笑。 暖风带起一阵樱吹雪。 粉白花瓣飘过鸟居、越过本殿,最终落在轻旋的绘马上。 -- 我要诅咒回末初。 诅咒她早日长出名叫“良知”的东西来。 诅咒她想隐藏的事统统暴露无遗。什么事都憋着不说,整天笑来笑去的烦死了。 诅咒她没法如愿消失;不光不会消失,还要活很久才行。这样她才可能遇到一个又一个麻烦事,比如被学习包围。没错,她最讨厌的就是学习! 诅咒回末初有朝一日被她最讨厌的学习包围。 还有……诅咒她可以摸到猫和狗。这可不是什么祝福! 最后,诅咒她一直待——(这句话被用很暴躁的笔触涂掉了) 最后,诅咒我可以看到这些诅咒全部应验!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