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同人] 有问题的咒术师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第1章 [bg同人] 《(咒回同人)有问题的咒术师是不是太多了一点》作者:四二三一【完结+番外】 文案: 【正文第三人称】 【偏全员黑泥向结局,ooc,无纲开文,无逻辑,放飞自我。】 你叫长泽桃绪,是里樱高中公认的高岭之花。 最先威胁你的是学校里的富二代。 他要你跟他交往,不然公开涉及你秘密的照片,你不得不同意,暗中想办法找回照片。 你选择跟被他欺凌过的吉野作为帮手,但吉野是个来自未来世界的疯子,不能随便出手,只能打断富二代的腿,你亲了他的伤疤一下作为报酬,他说着要保护,却每晚蹲在你窗外。 之后来了个宗教教主,声称你弟弟学校的老师,说你这是在窝藏诅咒,按照规则会被囚禁之类的。 他笑容和蔼:“你也不想你弟弟知道吧?” 你不得不按照他的要求画画,画的是你的白毛家庭教师,画完之后白毛老师好像也疯了,把你惹怒后又给你一把刀——“你可以跟你喜欢的人一样,杀死我,就在这里,开一个洞。” 你的高岭之花人设绷不住了。 你决定让这群神经病有一个是一个都滚出你的世界。 …… 然后你发现,他们都是竭尽全力、从末日里拉回来的“幸福”。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咒回 悲剧 古早 钓系 高岭之花 主角视角:长泽桃绪 咒的其他人 一句话简介:原来你也是 立意:幸福是人类追求的永恒命题 第1章第 1 章 长泽桃绪最近身上出现了很诡异的事。 她难得频繁做梦。 梦的内容一天比一天清晰,直到某一天,她看清了。 学校的大礼堂挤满了昏迷的学生,只有她和那个人渣还站着……似乎还有第三个人。 不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人渣——她的现任男友,正面露惊恐地朝着她求救。 “救救我”、“我不会再威胁你了”、“照片其实早就烧掉了”……一向被女生们追捧花痴着的人渣,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被揍得不成人形,像是一个烂猪头。 无论是梦里还是醒过来的长泽桃绪都感觉异常神清气爽且畅快。 这本来毫无质疑是个好梦。 ……如果她醒过来时没有看见书桌上凭空多出来的画的话。 尽管没有半点记忆,但那油画的各种处理、包括刮刀的细节,都分明是她的手笔。 她睡衣上、指甲中也有干掉的颜料痕迹。 通过新安装的监控,也能够确认,的确是她梦游时画的。 但无论怎么说,油画中的色调和画作内容对她来说都全然陌生。 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长泽桃绪学了十几年的画,她深知在绝大部分人眼中,画是人精神世界的投射。 所以她的画基本都是暖色调,内容也大多是风景和静物。 当美术课上会有人物画的要求时,她也会画人,还往往能画得很快很好,只是从来不上色。 唯一一个令她破例的人的所有作品,都被她深深埋在了泥土之中不见天日。 但这些“规矩”,被梦游的她全部打破了。 大量的黑灰红色、错杂的线条,浸满压抑的沉重笔触,意义不明的东西……自从开始做重复的梦以来,长泽桃绪每天醒来,桌面上都会多出一副这样的花。 长泽桃绪最初只以为自己压力太大。 毕竟她前不久才被学校里赫赫有名的富二代伊藤翔太威胁,不得不同意跟他交往。 尽管那个人渣彬彬有礼地说,不会在她不情愿的时候做亲密行为。但每次被他牵手、揽住肩膀的时候,她都觉得止不住的恶心和愤怒。 如果突然出现一个按钮,让她讨厌的人能立马死掉,那长泽桃绪会毫不犹豫按下去。 遗憾的是并没有。 长泽桃绪只能忍着。 不仅忍着,还得小心翼翼瞒着家里那边——尤其是刚上高中的弟弟。 如果被他知道的话,伊藤翔太虽然会得到教训,但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也会被暴露出来。 那她不如去死。 好在那孩子现在去了所不知名宗教高专,一个月也不一定能回来一次,更不会来她学校,所以目前还不会暴露。 正因如此,尽管身上发生了种种异常,她也总是觉得周围有种阴冷的感觉,长泽桃绪依旧若无其事地上学、为比赛练习画技。 直到她总算能看清梦里的场地的这一天。 醒来,桌子依旧多出了一幅画。 但内容和此前都不同,异常明确就算了,居然是一个虽然五官被黑线划掉模糊、但额头上开满了艳丽的红色卡罗拉玫瑰花的黑发少年。 长泽桃绪第一反应是震惊,以为自己画的是那个人。 但当她发现除了发色和眸色跟那个人相似、其他全然无关的时候,这位神奈川县立里樱高中最出名的高岭之花,恶心到险些吐出来。 长泽桃绪没有半点犹豫地撕掉了那张画之后,仍觉不够,烧成灰、撞进黑色塑料袋,又一大早地丢进垃圾回收处理站后,这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心情。 这样不行。 长泽桃绪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意识到。 她请了假,没联系私人医生,而是去医院挂了号检查。 第2章 伊藤翔太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生病,立刻假惺惺地打电话嘘寒问暖,还殷切地说要来陪她。 长泽桃绪敷衍地拒绝,挂掉电话,各种各样的身体检查结果也都出来了。 ……全都显示正常。 长泽桃绪被推荐去看了心理科。 填了一堆表格之后,医生问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让她感觉到压力或者不舒服的事。 长泽桃绪自然不会说被人握着把柄威胁交往,可她迫切需要解决问题。 黑发如瀑、肌肤胜雪的清冷少女低垂着眸,左手握着另一边的肩头,身体微微颤动,一种浑然天成引人呵护的脆弱感和孤独感,便牢牢囚了她。 长泽桃绪:“自从拒绝校园风云人物的告白后,已经有很多天没有人和她说过话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医生看着她美丽而极富艺术气息的外表,一下子便套入了许许多多的校园霸凌的惨痛事例。 什么恶劣残忍的事似乎都在她身上发生过了。 医生理所当然地想着。 他怜悯地扫了眼她那副纤弱的身躯,摇摇头,叹息道:“这种事,如果可以,还是要跟老师和家长好好沟通一下……” 黑长直少女握在肩头的手指缩紧,语气多了些怯意:“您要跟……家长说吗?”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医生不赞同地说着,语速却很慢:“我们医院对精神类药物的管控还挺严格的,如果家长有事无法陪同,至少得打个电话了解了解情况吧。” 长泽桃绪敏锐地抓住成年人那点傲慢和高高在上。 想起自己的医疗健康卡上家长一栏的联系方式,她有一丝慌乱,黑眸中闪过些晦涩的情绪。 “我母亲……在国外工作,一年半载的回不回来,告诉她的话只会让她也有压力。” 少女于是懂事又无助地解释着:“她的再婚对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 医生语气和缓:“先联系试试呢,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给你申请。” 长泽桃绪不得不拨通记忆中总是忙线的那个电话。 她打开免提,想证明自己的话的真实性,但意外的是,在几声振铃之后,拨通的提示音响起,男人习惯性上扬的声线中带着浓浓的鼻音,似乎刚刚睡醒。 “什么事?” “……” 长泽桃绪足足怔愣了四五秒,那张清冷而疏离的精致脸蛋上,难得出现了些不可思议的呆愣。 眼看着医生就要替她开口才匆匆反应过来。 “我、我最近出现了梦游的症状,可能是压力有点大,医生说开药的话要跟家长联系……” 少女的嗓音弱气又乖巧。 男人的声音蛮不在乎响起:“哦,好。” 明明是不在乎又冷淡的回应,刚刚还全然高岭之花的少女却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语气满是感激:“谢谢您!”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继续睡觉了。” “没……” 少女话音未落,医生有点看不过去地提高声音:“作为家长不应该好好关心一下自家孩子的身体健康吗?压力大到导致梦游症可不是小事。” 长泽桃绪险些瞪他一眼。 她急忙解释:“没关系的,我就是在学校没交到朋友……” 男人沉吟几秒钟:“你会自/杀吗?” 医生眉头都能堆起小土丘了。 长泽桃绪用力摇头,想起对面看不见之后,才认认真真道:“不会的,我很珍惜这条命。” 男人却漫不经心笑笑:“很好,我会帮你瞒着你妈妈,也相信你这样漂亮的乖女孩一定能交到朋友,作为交换,要好好爱惜生命哦。” 看似都是好听的话,实际上敷衍的要命。 医生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经干脆挂断。 而来时郁郁疏离的少女,唇边已经漾满甜蜜的笑,让人深深觉好哄与缺爱。 完全看不出一个因校园霸凌而压力大到梦游的少女形象。 医生怀疑地欲言又止,开了些助眠和解郁的药后,又强调遇到困难可以找他倾诉。 长泽桃绪根本懒得听。 她原本是不打算回校的,想起刚刚那通电话的内容,折回了学校。 朋友?她当然有。 而且想要几个就能有几个。 要是一个都没有,她就不会被那些人捧成所谓的高岭之花,甚至很有可能还会被取一堆“孤僻”“虚伪”的外号。 ——这是现实。 回到里樱高中的时候正是午休时间。 长泽桃绪不想回班,就先去了美术部的活动室。 活动室只有两人,三年级的部长正在刷手机,一见她来眼中满是惊喜,刚入部的新生认真又老实地给美术部负责的宣传页上色——女孩子长得还算乖。 长泽桃绪随意瞥了眼画板。 她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部长安静,吩咐他给自己拍几张照后,便走到学妹身边。 长泽桃绪:“还不错,但是这里的颜色有点暗……” 意识到自己被整个学校公认的高岭之花黑长直学姐握住手指导时,一年级新生吓了一跳,却被学姐带着松香的柔软手指按住在座位上。 她抬头,漂亮的像是电影明星一样的学姐正微微弯腰,专注地盯着她的画,侧脸的线条纤细流畅,如此近的距离下,雪白柔润的肌肤仍然毫无瑕疵。 第3章 长泽桃绪:“别动,快画完了。” “……” 第2章第 2 章 新生听到自己的心跳不断加快,耳尖热度也升腾,她竭力强迫自己专注去听这次难得的指导,却被呼吸时若即若离的木兰清冷香气拉扯,真切地感知到这不是梦境。 虽然听到了几声快门声,新生也完全无法把注意力从眼前和身边挪开半点。 等口干舌燥画完整幅画时,她已经脑袋都快被学姐的魅力晃迷糊了,再去看自己本该平平无奇的宣传画,也觉得好似被加了什么魔法。 她震惊地想不出其他形容词:“好、好厉害!学姐您真的好厉害!!” 长泽桃绪垂了个笑就算回复了,施施然起身,让部长把刚刚拍的照片给自己。 挑了两张侧脸最好看的角度,图片配字——[部门的学妹很乖巧]。 她把手机屏幕放在学妹面前晃了晃,语气还算礼貌:“可以公开发布吗?” 新生一个劲点头。 长泽桃绪压根没看,问完就直接点击发送。 两分钟后,点赞量和评论量登上校园热搜第一,她也看都没看,只是盯着置顶的特别关注的账号……虽然那个人极少在线,但万一呢。 确认对方没有上线之后,长泽桃绪余光瞥了眼面面相觑不敢吭声的部长和新生,收回手机,敷衍地笑笑,懒得解释,直接往外走。 刚走出门口,电话声忽然响起,她想也没想匆匆接通。 “您好……” 说完,便有些紧张地屏息。 电话那头似乎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接通,而且还听到她如此语气,顿了几秒才吭声:“是我……你还好吧?” 伏黑惠的声音? 长泽桃绪拧着眉看了眼来电人——的确是那个名义上的弟弟。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垂着眸,大脑飞速转动可能性,只有语气依旧温和含笑:“还好,怎么忽然这么问?” 对面又不吱声。 长泽桃绪被他这没头没尾的提问吊的有点恼火,愈发紧张的同时,唇边笑意也愈发温柔。 她边向楼梯道走边询问,语气还带着些许担忧:“惠,你的语气有点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想笑可以不用笑,没必要强迫自己。” 少年的嗓音忽远忽近,还有些沉闷:“桃绪,你不需要因为谁有任何压力。” 长泽桃绪刚想说自己没有不想强迫,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得抬头——蓝黑色海胆头的黑衣少年孤零零站在走廊尽头,手里还持着电话,目光尽头落在她的身上。 长泽桃绪的笑容僵住,嘴角微不可察抽了抽:“……” 她内心几乎在尖叫——他怎么来她学校了!又听到多少消息!? 这一刻,即使意识到了是伏黑甚尔特意对伏黑惠说的她的情况,长泽桃绪也没办法开心起来。 少女心中慌得快要崩溃,眼皮一垂,面上的气质仍然保持着清冷如雪:“惠,你听甚尔叔叔说的吗?其实真的不用担心……” 她边说边往伏黑惠身边靠近。 话还没说完,余光偶然扫到底下台阶正往上走的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为首的,赫然是那个垃圾伊藤翔太?! ——绝对不能让两人见面!!! 长泽桃绪的心跳差点飞出去,无意中脚步一滑。 其实只是滑了一下,靠着多年的跳舞的经验,她完全能稳住平衡的。 但看着猛地冲过来接住自己的少年,长泽桃绪电光火石间冒出一个想法。 伏黑惠刚扶住满是混合着木兰香和松香的黑发少女,也意识到了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脚滑,他大可不必表现得如此急切。 正当他懊悔地打算松开手时,保持着低垂脑袋姿势的少女,一只纤细莹白的指尖忽然勾住了他黑色制服的领口,在他不知所措地僵直中,攥紧,然后顺势滑进他怀中。 “……我脚好像扭了,有点疼,惠,能抱我进那边的活动室吗。” 她闷在他胸口地轻声说着,另一只手指着一旁的空活动室:“麻烦你了……” 长泽桃绪之所以会被称作高岭之花,就是因为她从小到大,跟人说话再温柔、也会有几分淡淡的疏离在。 伏黑惠认识她将近十年,还是头一次在如此之近、能完全被少女脖颈淡淡的木兰香包围的距离中,听她仿佛要委屈地诉说一般的语气这么对待。 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知道按照她的指令呆板去做。 抱起来跟猫儿似的轻若无骨的少女,稍微一拉他的领口,他就像被什么诅咒定住,任凭她从怀里歪到空椅子上。 黑发少女斜斜坐着,也没看他一眼,就仿佛什么力气也没有,柔软地弯着腰俯下身去。 伏黑惠又下意识半倾着腰、绷紧身体随时准备去扶。 却见黑发少女斜靠在大腿上,翘起半边小腿,径直脱了鞋子。 没有开灯,时值七月,即使是这间背阳的狭小活动室,窗户也是亮堂堂的,毫不吝啬地洒下一片光区。 于是灰尘在光区里肆意游动,如同浮动的精灵。 黑发少女歪在阴影之中,腿倒是翘在浮光里,小腿袜刚往下拽一小截,露出来的肌肤白到反光差点晃眼。 伏黑惠躁得几乎要闭上眼睛时,长泽桃绪这才想起他似的,抬头的同时怯生生缩回腿,抱着膝盖,黑色的眸中含了些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水光。 第4章 “关门呀,有人要来了,听不到声音吗?” 这或许这将近十年中,她第一次用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嗔怪语气对他。 关门,脱外套、盖在少女的腿上,然后用身体严严实实挡住窗外能看到的视野——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 而长泽桃绪也配合得微微前倾身体,抓着他衬衫的下摆,一副很依赖的样子。 伏黑惠听着路过的男生们口中的“桃绪”“桃绪姐”“长泽同学”——他早就听到了有人在说她的名字,可脑袋里的思绪混乱到压根一点情报都处理不了。 反正他是知道她有多受欢迎的。 反正……所有人都念念不忘的桃绪,此时此刻,正躲在他的影子中,脑袋靠在他的腹部上,安静而信任。 * 不知道是跟谁学的,长泽桃绪从小就很擅长敷衍人。 扭脚是假装的,脚踝连道红痕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淤青、肿伤之类的,但面对着刚用扭脚理由欺骗的伏黑惠,长泽桃绪没有丝毫慌乱。 窗外那群人路过之后,她照样不看人,说了句“谢谢”,就稍稍坐正继续脱着袜子。 等退到脚踝处之前,才想到什么,有几分犹豫地顿住,抬起头望着自己名义上的继弟,仿佛第一次正眼瞧他打量着。 少女的语气有些许生涩:“惠……已经长这么高了啊。” 按照长泽桃绪理所当然的想法,她说完这句话,内敛单纯的少年就该不好意思地扭过头避嫌。 但伏黑惠只是静静将视线放在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地低低“嗯”了一声。 长泽桃绪故意表现出的感慨神情都顿了几秒。 不开窍的呆子。 难怪只能当个不良头头。 果然,甚尔先生把他送去宗教高专,就是担心他这种臭屁的性格以后出来找不到工作吧——但是就算去当和尚,他这个样子真的能感化人吗?该不会是物理超度吧。 因为面前这个人浪费的种种心力,长泽桃绪内心不虞地讥讽几句之后,又叹了口气,打算继续把一个不上心但还算温柔的继姐人设演下去。 然后目光猛地顿住在少年唇角。 她一时顾不上什么刻意维持的人设,面色难看地伸出手虚虚点着伏黑惠的下颌:“你又跟谁打架了?怎么还受伤了!” 伏黑惠没想到最后一点没恢复的小伤会被发现——还是如此关注的凝视。 想起伤势的由来,他呼吸有些不畅,一瞬间感觉头晕目眩。 但伏黑惠丝毫没表现出来。 他只是蹲下来,顺从地微微仰着头,方便少女去看,然后忍着几乎要吐出来的心跳低声回答:“……一点小伤。” “这还算小伤吗!?” 长泽桃绪恼火的要命。 她是知道伏黑惠的自愈能力有多强的,虽然比不上甚尔先生,但同样恢复能力不似正常人类。等到能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还会留下痕迹,足以证明此前收过怎样的重创。 “宗教学校没有教你不要跟同学打……” 话音未落。 十五岁少年那张一贯冷淡又执拗的脸,极其罕见地露出了挣扎和痛苦的神色。 长泽桃绪吓了一跳,险些以为他哭了。 但伏黑惠没有。 他只是蹲得更低,下颌仰的更高,盯着她的目光更加压抑而冷静。 他声音很低很低:“桃绪,你知道吗,我同学为了救人死了。” “……” 第3章第 3 章 长泽桃绪听伏黑惠说同学为了救人死了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恍然大悟。 她就说这家伙怎么没事来学校找她。 九年前,因为某些原因,两人的父母短暂地凑成一段时间的夫妻关系。 长泽桃绪跟伏黑惠、伏黑津美纪也成了名义上的姐弟和姐妹。 比起伏黑津美纪的安分听话,伏黑惠人如发型,全是刺,既不会好好叫姐姐、装也不愿给她一个笑脸。 从小就能看出长大后不良头头的潜力。 也就是看在他脸可爱的份上,长泽桃绪才稍微有点耐心,和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不熟姐弟的关系。 当然,她的耐心仅限于,喊他吃饭、生日问他要什么礼物的表面程度。 一直到她国中的时候。 长泽桃绪得知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而看着冷淡的伏黑惠,直接下克上一挑三把人揍趴的事迹之后,才稍微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发现这人越长越顺眼,原本不多的耐心又添了几分。 原本的表面姐弟关系,也稍微多了一层“同伴”的合作关系在。 当然,无论他们什么关系,都仅限于私底下相处。 至于对外,由于两人姓氏不同,加上父母也只短暂地结过那么一段时间的婚姻,所以连名义上的姐弟关系都没承认。 之所以还住在一起,桃绪妈妈也会让桃绪每个月给伏黑姐弟俩——甚至还会给甚尔先生打生活费的理由,按照桃绪妈妈的原话,因为有些复杂加上孩子们都还小所以干脆不解释。 因为甚尔先生救过她,长泽桃绪对两人的定位一开始就是“救命恩人的儿女”。 没必要打好关系,但也没必要交恶,当成要长期同居的后辈就行了。 反正家里的房子够大,两人的事也不用她操心。 长泽桃绪向来不会在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上浪费心力。 第5章 伏黑姐弟俩应该是懂的,毕竟两人都经历了两三次家庭重组。 甚尔先生虽然关键时刻很可靠、但平时的确没个正形,他们年纪又小,能依赖的只有她给的生活费。 当然,长泽桃绪并不屑于在这方面让人窘迫,所以都是在月中放在固定位置让他们自己拿。 ……总之,这两人都还算有眼色地很少打扰她。 如果不是因为去年那次突发奇想,伏黑惠一上那所不知道在哪的封闭管理的宗教高专,长泽桃绪估计就会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个人。 毕竟这小子从国中开始就开始叛逆期不收她的生活费了。 长泽桃绪懒得管他是去收保护费还是去打工,但表面功夫一向做到位,他不收,她就把他的份给伏黑津美纪。 反正他们俩才是一个姓氏。 去年还发生了件比较麻烦的事。 似乎涉及到了一点非科学的因素,伏黑津美纪意外昏迷,至今仍然未醒。 那次的事故让伏黑惠的情绪低气压了好几个月。 也让那他稍微变得有些黏人,一天不见就得给她打个电话。 当然,也只是一段时间,否则长泽桃绪也没那个耐心,陪一个青春期小男孩玩什么“姐弟情深”的游戏。 偶尔扮演一个不上心但还算合格的姐姐已经够她无聊时玩的了。 伏黑惠突然来她学校找她这件事,如果不是当时情况紧急,她压根就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而是会完全当成空气无视。 不过演都演了。 做戏做全套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虽然对他同学为了救人死掉这种蠢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但看在伏黑惠那张一贯目中无人的俊秀脸上,难得的失落和可怜之色,长泽桃绪稍微还是有几分心软。 “这样啊……节哀。” 黑发少女微凉的手指插入少年稍硬的发间,然后半温柔半强硬地自己怀里带——她还没那个耐心连眼神都装全套——她有一搭没一搭安抚着,似乎在组织安慰的话,许久才叹息。 “他叫什么名字?”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我记住了。” 长泽桃绪重复了一遍,呢喃着,又叹了声气:“加上他救下的那个人,还有惠,那就至少有三个人记得他。” 伏黑惠沉默片刻,语气艰涩:“那个人,只救下来一点遗物,我打算等下送过去。” 长泽桃绪也沉默了。 ……好废物。 她乐意对伏黑惠说好话,但不代表她愿意夸一个死了的傻子,让他以为她鼓励他这种行为。 长泽桃绪没吭声,只是将少年与自己的距离更拉近了些,听到他呼吸稍稍错乱的一刻,她才满意地把话题扯回去。 “……抱歉,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惠,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长久的沉默之后。 少年皮肤的轻微震动一路从后颈传达到她指尖,泛起些刺挠的寒颤。 他说:“桃绪,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长泽桃绪压根不在乎他说什么晦气的话,心平气和反问:“那如果我死……” 话音未落,原本被她捏着后颈的伏黑惠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了,猛地挣开后,抬起头伸出手,紧紧捂住她的唇。 “唔——”搞什么?! 长泽桃绪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她的恼火还来不及暴露,就见少年双眸中泛着晦涩的幽蓝色光,像是两团深渊之中挣扎着照明的磷火,冰冷又强烈的执拗一下子盖过她那点小情绪。 “……不可以。” 伏黑惠沙哑的语气郑重得疯狂:“桃绪,你不可以死,不要有这种想法——假设也不要!” 长泽桃绪:“……” 青春期男生又犯病了吗。 一想到自己刚刚被这种天真的家伙吓到,黑发少女心中愈发不虞。 她什么也没说,眉簇的很克制,那双漂亮又安静的乌瞳地淡淡望着伏黑惠,睫毛也轻轻耷了下来,在眼睑投洒一片扇子似的阴影。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她一不看他,伏黑惠就忽然又觉得她好像距他很远很远。 这让他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就好像回到了津美纪沉睡不醒的时候。 唯一抓住了的,似乎就只有指缝间潮热的呼吸……手心还有些黏糊糊的? 意识到他似乎碰到她唇上的润唇膏,伏黑惠下意识想要松手道歉,却忽然瞥见长泽桃绪有些恼怒看过来的视线。 少年心下一动。 伏黑惠原本收回手的动作顿住,转而好像无意似的微微蜷起来,大拇指搭在少女柔软的唇瓣边缘,其他几根则是勾着下颌边缘,仿佛一点也没注意到,垂下眸子道歉。 “对不起……” 长泽桃绪拧着眉,压制着语气中的不耐:“先松手……” 即使下颌的软肉被挤压着,唇肉也被按着,她吐词依旧标准清晰。 只是说话时,热气全洒在少年的手指上,说完的时候,还微微含住了一截带着薄茧的边缘。 卡在桃绪火气的临界点,伏黑惠及时撤回手,一边用余光观察一边试探着开口。 “抱歉,桃绪。” 确认视线仍然落在他身上时,少年手指微微颤抖,眼睫也颤着,语气倒是很郑重:“如果你遇见什么危险,我死也会先把敌人带走。” 第6章 ……那倒不必。 长泽桃绪刚准备吐露的讥讽卡在了喉咙里,原本的情绪也哑了火,转而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淡淡怀疑——伏黑惠这家伙,不会把她真的当成姐姐了吧? 换作一年之前的她可能会对此可有可无。 反正伏黑惠跟她妈妈没有血缘,甚尔先生又跟妈妈离了婚,他争不了家产。 只是如今…… 长泽桃绪敏锐地听着窗外的脚步和“没看到桃绪下来”的交谈声,想起被威胁的那张照片,心下微沉。 还是快点让伏黑惠离开这里吧,免得生什么事端。 如此想着,少女也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随意轻声道:“别说这种傻话。” 长泽桃绪一边揉了揉脚踝,似乎确认了没什么问题,才平静地重新套好小腿袜,穿好鞋子,抱着少年黑色外套,小心地起来原地走了两步。 等窗外人都走了,她这才回过头,说着自己一直以来的心声:“无论什么情况,优先保护好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浪费来之不易的生命。” 长泽桃绪没说什么不值得之类的话,毕竟他说的是为了她。 只不过,甚尔先生把孩子交给她妈妈可不是让她培养忠心耿耿的下属的。 伏黑惠从她手中接过外套,沉默几秒后,才平复了心情似的扭过头,只是抓着外套的手还有些不自然地摩挲着。 “那你呢?桃绪会按照自己的说的做吗?” “会。” “……抱歉,今天是我冲动了。” 长泽桃绪不生气之后自然也不会在意:“没关系。” 想起一开始的对话,她把有些许凌乱的头发捋至耳后,语气还算平静。 长泽桃绪:“你关注了我账号?” 伏黑惠:“……你和津美纪都在用这个软件。” “你账号是哪个?我关注一下。” 长泽桃绪的关注列表是私密的,关注伏黑惠的账号之后,直接拉到发动态时自动屏蔽一栏。 上一个被她这么做的还是伊藤翔太。 做完之后,长泽桃绪才理所当然道:“我请了一天的假,回来拿个东西,顺便指点了一下学妹。既然你来了,陪我去外面吃饭吧。作为交换,等下我陪你去送遗物。” 总之,立刻就给我滚出学校。 伏黑惠担心有关诅咒的事会暴露,停顿一下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自己过去就行。” 长泽桃绪对此完全赞成。 穿着高专校服的伏黑惠是翻墙来的,桃绪不可能跟他一起。 她正准备往正门的方向走时,隐约听见走廊尽头的大门紧锁的体育器材室传来敲击声——像是有人被关进去了。 长泽桃绪没准备管。 但伏黑惠的脚步止住了,目光直勾勾看向那边,虽然没动,很明显是在意。 长泽桃绪不想被多余的人发现伏黑惠溜进来的事,也懒得费口舌劝他不要多管闲事。 “是私人带进来的锁。” 她观察了一眼,很快做了决定:“能直接破坏吗?” 伏黑惠沉默地点点头,干脆利落地拽开了那把随处可见的挂锁。 他动作很快,也没什么声音。 长泽桃绪正打算拉着他无声无息离开,门里面的人似乎能过透视一样,在锁开的下一秒,从里面拽开了门。 身形清瘦的及肩黑发少年外表狼狈地捂着额头,指缝似乎沾了些血,神情却是从容的微笑。 他并没有对身穿外校校服的伏黑惠表现出任何疑惑,只是专注到让人感觉到丝丝虔诚的,感激地盯着黑发少女。 “谢谢你帮了我,长泽同学。” 不认识,看着也不出名的样子。 长泽桃绪不感兴趣地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却见名义上的弟弟——实际上也没有这个名义了,只是她习惯这么指代——一眨不眨盯着对方,眉头微皱。 这两人认识?从哪里认识的? 她心下一跳,旋即注意到陌生少年只是望着她,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伏黑惠,似乎完全不认识,也就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虽然不想节外生枝,但长泽桃绪还是从口袋里拿出张手帕,试图打断伏黑惠的奇怪举动。 她语气还算温和:“那边有水龙头,简单清洗包扎一下吧。” “谢谢你,长泽同学。” 陌生的少年笑意浓了几分,语气真诚:“你果然很善良。” 这种客套话桃绪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句,唯独在他嘴里格外真诚且笃定,反倒让她觉得有点恶心。 长泽桃绪不适地别过头,却见少年有些许别扭地用另一只非惯用手接过手帕,捂着额头上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明明那血已经凝固了。 额头上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长泽桃绪看着对方的笑脸,忽然有些没由来的不快。 陌生少年接过手帕之后,顿了一秒,出乎意料地又还了回去。 什么意思? 长泽桃绪感觉神经跳了跳:“不想要可以丢了……” 陌生少年摇摇头,神情依旧真诚:“长泽同学的润唇膏有点花了,可以用手帕擦一下。” 长泽桃绪:“……” 她最近天天做乱七八糟的梦,睡眠质量很差,所以会用带有一点点颜色的润唇膏,显得气色好一些。 所以刚刚被伏黑惠乱碰时才会格外恼火,只是后面打岔,就忘记了这一茬。 第7章 这人怎么关注这么细。 她抿抿唇,随意地道了句谢,收回手帕后,用指节擦了擦下唇,又在手帕上蹭了下。 伏黑惠不自然地攥了下拳,别过头,很快做出决定。 他望着对面少年,突如其来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吉野顺平,里樱高中二年三班学生,兴趣爱好是看电影,尤其是恐怖片,所以成立了一个映像社……” 少年详细地说出了自己的大量信息,甚至连家庭住址都有。 仿佛……很欢迎他们去调查似的。 他自始至终都是挂着平静的微笑,目光也始终停留在黑发少女身上。 这下轮到伏黑惠不虞地拉着长泽桃绪,快速离开了这里。 第4章第 4 章 长泽桃绪带伏黑惠去了常去的法式餐厅。 进去之前,她让伏黑惠把外套穿好。 少年迟疑了一下:“这里有要求着装吗?” 但是桃绪不也穿的校服。 他刚刚这么想,视线落在把一身校服穿出了礼服气质的漂亮少女,说不出话。 长泽桃绪斜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你这个样子让我看起来很像是被逼迫的。” 伏黑惠没话说了。 他避开桃绪的视线,刚套进一只袖子,原本若即若离的淡淡木兰香气一下子慵懒地缠住嗅觉。 让人想起少女轻轻拽住他的洁白手臂。 伏黑惠:“……” 七月的神奈川温度并不算高,但今天太阳很高,明晃晃的泼在大地上,将一切都照得亮堂堂。 他险些疑心自己的窘迫也被罩的一览无余,顿了两秒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慌张穿好再抬头——黑发少女已经理所当然地进了餐厅,与他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伏黑惠强迫自己忽略掉那点不应该的落差感,没什么表情地跟进去。 他一向不是很喜欢这种地方,但本来也没什么胃口,所以桃绪点了什么他也就点了什么。 然后发现上来的菜量少的可怜。 十五岁的少年皱眉时,在桃绪眼里死气沉沉的像是五十岁。 “你就吃这么点?” 长泽桃绪:“没胃口,也要吃点。” 言简意赅到指的不知道是谁。 伏黑惠食不知味地快速吃完,不由得想起在器材室看到的那个少年,沉思了几分钟,才试探性问。 “刚刚那个男生……” 在悠扬的钢琴声中,少女语气漫不经心:“估计是惹到什么人了。如果你想帮他,建议去和他的老师或者家长谈谈。” 想起男生那句“善良”,她撩了撩耳边垂落的发,稍微有点兴致缺缺。 长泽桃绪忽然抬了下眼皮,唇角翘起的弧度很淡,嗓音里听不出情绪:“还是说,惠想让我去代替他?” 伏黑惠敏锐地察觉到她那点不高兴。 他垂在大腿上的手收紧,表情还算沉着。 错过最佳解释时机后,伏黑惠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不要靠近他……感觉有点危险。” 长泽桃绪心里觉得好笑。 比起被校园欺凌的普通人,难道不是打遍全年级、还能随手拽断锁的不良头头更危险吗? 看在对方的行为误打误撞帮了自己的份上,她倒没有说什么,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然后纠正了一句:“本来也不会。” 这是理所当然的,伏黑惠一下子又没话说了。 实际上,这才是他跟桃绪相处的常态。 与津美纪不同,长泽桃绪从来都没认真把他当成亲人——虽然他一直都觉得这样挺好的,从小到大除了生活费,对话时几乎无处不敷衍。 但抛开她不闻不问的态度,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她的行为举止向来不会出错。 衣服小了她会直接让管家买一柜子回来,受伤了第二天也会有医生到家里来,私人教授的生理课会拉着津美纪去上……就连家长会这种小事,看到他被同学嘲笑的时候,她也会去联系他那个天天失踪的混账爹。 最后没联系上时,还小的桃绪会不熟练地安慰一句。 “我妈妈也很忙,从来没参加过家长会,我说出来也没人笑我。” 对于他和津美纪这种从小寄人篱下的孩子,哪怕她平时一句关心也没有——有也是敷衍,多听一句就会不耐烦——长泽桃绪的态度和距离感,反而是他们安心住在长泽家的源泉。 至少津美纪在这样的氛围下过得很好。 在发现叫桃绪姐姐她会应,三到五句之间的闲聊桃绪能接受会回答,送她的礼物如果合她心意她会使用、不合心意也会收藏起来之后,探索桃绪的“底线”就变成了津美纪乐此不疲的月常。 如果不是桃绪时不时会去集训、去外地学习旅行和比赛,那就变成日常了。 伏黑惠小的时候还以为这是津美纪在讨好,看不过眼的时候,还一言不发把人拉走,反倒被劈头一顿骂。 直到他发现津美纪藏有一个超大的关于桃绪的日记本,里面全是关于桃绪的各种照片、比赛奖项,和生活中的甚至算不上喜好的细节记录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样一个反复重组最后只剩同居的家庭里,桃绪的存在对津美纪而言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开始听津美纪絮絮叨叨桃绪的各种事。 第8章 在姐姐满是憧憬和热情的明亮双眸中,还在上小学的伏黑惠决定好——要好好报答、好好保护桃绪。 哪怕她并不喜欢他们,他也不喜欢她的无视。 ……一直到属于他们的青春期到临之前,伏黑惠一直是这么想着的。 想起去年发生的事时,外套隐隐的香气复又盛开,少年好不容易平静下的心脏又开始加快,即使紧攥的手臂青筋突出到快要暴起,呼吸屏住到快要窒息,他也无法遏制那些心猿意马。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吧……桃绪压根不会关注他这点心理波动。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伏黑惠近乎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抵抗,扣紧领口处的扣子,任少女的气息把自己包围,小心翼翼呼吸着,垂着眸子一动不动,焦躁地等待着对方吃完。 长泽桃绪用完餐才意识到少年脸颊上有些异常的红晕。 她蹙眉,还以为是受伤后遗症:“你发烧了?” 伏黑惠:“……” 伏黑惠:“有点热。” 在全天开着空调保持恒温的餐厅? 长泽桃绪真信了就有鬼了。 她一向懒得追究,只不过想想他今天的“异常”,难得上了几分心。 黑发少女连擦手的动作也优雅,施施然起身后,在少年僵硬中表达的微弱抗拒之中,直接伸手去探了下他体温——有点热,但没烧坏。 放手的时候,少女的指节仿佛不经意地拂过他尚且淤青的唇边,然后忽然停顿。 伏黑惠:“……” 他表情紧绷到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战场,脸上却满脸潮红,长睫动摇地颤抖着,完全一副虚张声又弱气的样子。 跟从前打架受伤了被津美纪数落时差不多。 长泽桃绪心里嗤笑——他不会真以为她会在乎除了他这张脸之外哪里受伤吧——表情依旧很淡。 “受伤之后还是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比较好,学校那边要是不好请假可以给我发消息。” “……不用了……谢谢。” 伏黑惠理智好不容易恢复,最后还不忘低声补了句谢谢。 “不客气。” 长泽桃绪说着,又垂头细细擦着手,多了些认真:“不想我多说的话,受伤也注意一点,别让人打脸;被打了也别出现在我眼前,看着心烦。” 伏黑惠的声音很飘忽,沉默半天才似乎有些气短。 “……我知道了。” 长泽桃绪心想,他最好知道。 打架的臭毛病估计改不了,但她都这么说了,应该懂在没好之前别来找她吧——这么想想,在她的威胁没被接触之前,不如祈祷他一直受伤一直别来找她。 反正,真正心疼他的那个人,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呢。 少女嗤之以鼻又漠然地垂下了眸子。 “走吧。” 伏黑惠先送了桃绪回长泽家的公寓。 坐在出租车上,长泽桃绪想了想,还是忽然问:“你现在要送的,是那个没救下来的遗物?” 出租车司机的身体颤了一下。 黑发少女百无聊赖地看着刚刚收到的旅游团宣传单,平静地捋着碎发。 伏黑惠“嗯”了一声。 “你那个同学的呢?”长泽桃绪将宣传单在膝盖上折的整整齐齐后,丢给伏黑惠,“已经送了吗?” 她原意是想恐吓不良少年别随随便便牺牲自己救别人。 却听伏黑惠沉默片刻,语气低哑:“没……他家里没人了。” 长泽桃绪稍微来了点兴趣,轻轻叹了口气后,偏过头看他。 “……什么情况——惠跟他关系很好吗?” 伏黑惠对朋友的话题避而不答,只是略微思考后开口:“他是转学生,老家在宫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相依为命的爷爷刚刚去世……” 爷爷的遗言是要他努力去拯救更多人; 死之前还在祝朋友长命百岁; 体能夸张,性格阳光开朗,跟谁都能迅速打好关系,不挑食……听起来的确很像是个为了救人而牺牲的傻子。 少女心念微动。 到长泽家之后,她并没有如伏黑惠所想的那样毫不留情转身。 天高气爽,一阵风穿堂而过,夹杂着几片后院的蓝紫色绣球花瓣。 长泽桃绪压了压黑发,慢条斯理地提出想法:“把那孩子的遗物拿一些回来吧。” 伏黑惠错愕地望着她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长泽桃绪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把你那个同学的遗物带回来,我会让人好好保存起来。” 伏黑惠:“……为什么?” “别浪费了他的命。” 关于这起事故,她什么也没问,关于伏黑惠的伤也是如此。 但这句话她说的很不容反驳。 想起笑容已经快在记忆中模糊的病床上的那个植物人,长泽桃绪忽然很温柔地笑起来:“别忘了,惠,你跟我不同姓,我们的父母也没有了关系,如果你死了,尸体也跟我没有关系。” “我记性不好,要记住一个人很难。但要记一个家里的死人还是没问题的。” “但要是尸体都没有,我是不会记得的。” “……” 看着神情动容、目光逐渐从犹豫到坚定,还有一些说不出道不明她也不在乎的复杂的少年,长泽桃绪心满意足地转身回房。 第9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家伙哪怕再怎么青春期犯病、没用善心泛滥也应该不至于死在外头吧。 自认没有对不起救命恩人的少女,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少年神色中无声滋长着的侵略性、坚定……以及占有欲。 第5章第 5 章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效真的有那么厉害,吃完医生开的药的当天,长泽桃绪就没有继续梦游了。 诡异的画自然也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 接下来的当务之急,也重新变为了伊藤翔太。 伊藤翔太家里算是有点钱,长相在普通人当中也算不错,手头很松、性格风流,自然而然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很受女孩子们的追捧。 他的生活本应当顺风顺水。 如果他没有在高一的入学典礼对身为学生代表的长泽桃绪一见钟情的话。 长泽桃绪是什么人?——白富美三个字放在她身上都显庸俗。 从小学习画画,比赛奖项拿到手软;两年前参加的一场慈善拍卖会,单件作品最低成交价都是百万起步;据说已经收到了好几所国际上最顶级的艺术学院offer……不管实际水平怎么样,各种含金量高的奖项证书、知名度和人脉都是真实存在的。 只要她没有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光是在职业这条路上,她未来的人生就绝对是普通人一辈子都够不上的层次。 更别提她的母亲还是知名企业家,素颜也是能随手一拍被选入千年神颜美少女的级别。 甚至在里樱高中的学生间的统一认知都是——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母校是里樱高中,她现在本应在全国最知名的私立贵族学院上学,身边交往的人都是各大财团和御曹司的后代,每天的行程都要由大量保镖拥簇。 连她这两年的低调,也被理所当然认为是享受平民生活……的夸张程度。 长泽桃绪第一次听到这些“传说”的时候,还以为是谁在刻意抹黑她的形象、从而减少评委的印象分,拧着眉在竞争对手中想了好久,也没猜出来会是谁干这么蠢的事。 结果,当时还没出事的津美纪一脸真诚地告诉她,大家都是这么以为的。 刚入学没多久的长泽桃绪陷入了沉默。 其他人就算了,她还没那么无聊去一个个管,但是对上伏黑津美纪当了真后的亮晶晶视线,桃绪还是难以适应。 “中学生哪有那么多含金量高的奖项。” “那个拍卖会起步就是十万,买主大半是认识的人。” “什么offer,夏令营和集训名额而已,交了钱进去的。” “……” “别什么不入流的话都信,是他们认识我久一点还是你认识我久一点?” 说到最后一句,桃绪语气中的嫌弃都要溢出来,反倒被冷不丁拍了照留念。 ……她有时候是真的搞不懂津美纪的热情从哪来。 别人收集她信息和照片,是为了钱和流量人气之类的。 津美纪呢,别说倒卖照片了,连两人的合照都小心翼翼设置成私密保存。 虽然两人名义上的姐妹关系已经是过去式,但说出去至少不会让她被嘲笑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长泽桃绪也随口表明过自己不介意的态度,毕竟现在还是同居关系。 伏黑津美纪对她的描述永远是崇拜的前辈。 长泽桃绪其实有想过,等津美纪上了高中,就让她加入美术部。 到时候随口教几句,既能维护她在学生中的人设,也让津美纪的描述名副其实。 但津美纪昏迷在了认认真真准备入学考试的去年冬天。 …… 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之后,长泽桃绪扯了扯唇角。 其实也好。 要是津美纪跟她一起上了高中,那她现在被威胁的事肯定瞒不过对方,到时候那个秘密说不定也会被扯出来。 长泽桃绪不算是很关注他人看法的类型,只是在言传身教下,习惯性表现出最符合她想要的生活的一面社交形象而已。 归根结底只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更舒服。 但因为一个垃圾导致的形象被破坏甚至声名败裂和被周围人厌恶,对她来说不划算到恶心、不如直接让她去死。 所以——在津美纪醒来之前,她得解决伊藤翔太这个麻烦。 不管她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在里樱高中,长泽桃绪是绝对的没有谁能配得上的高岭之花。 伊藤翔太也不能。 哪怕从高一入学追求她到现在,已经有不少女生动摇觉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大部分学生——几乎全部男生的观念还是,伊藤翔太配不上长泽桃绪。 好巧,长泽桃绪也是这么想的。 她虽说不需要联姻,也没有门当户对的要求,但能力、长相、思想契合度,三者至少得符合两样才能让她的生活锦上添花吧。 都没有的话,她为什么要特意找个人来折磨自己本来过得好好的生活? 伊藤翔太给她的理由——不交往就公开她的秘密。 那、个、人、渣。 长泽桃绪忍气吞声同意时,提了相当之多的要求。 首要的就是不能在她抗拒的情况下亲密接触。 第一个月她只能接受牵手,当然是在洗过手的情况后,第二个月才能揽肩膀、腰部等非敏感部位,第三个月才能拥抱……以此类推,等到接吻都半年之后了。 第10章 这半年里,她要是解决不了那个垃圾,就只能算她倒霉。 当然,要是成年前还没摆脱——长泽桃绪觉得她可能会选择直接买凶杀人。 在被威胁的那一刻长泽桃绪才知道,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被威胁,是如果不能报复回去,她死都不能咽气的程度。 跟这种人渣过一辈子? 她宁愿公开秘密,身败名裂前找人套他麻袋,然后把他干的那些烂事一件一件捅出来,都别想好过! 总之,长泽桃绪虽然已经想好了最坏的几种结果,但在半年之内,她还是倾向先把他作为威胁的画拿到手,然后私下里找人揍一顿出出气。 但直到现在,第二个月也到最后几天了。 无论是套话还是私家侦探都没能找到线索。 …… “去国外写生一个月?” 伊藤翔太似乎觉得有些好笑,随手把玩着少女柔润的乌发,语气柔和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翻脸:“为了躲我,小桃绪居然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吗?” 是啊,同意他靠近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巨大牺牲。 长泽桃绪心不在焉地翻着东非大裂谷的雨季旅游手册,试图用风景压下自己的反胃感。 “你也可以一起去,不过我妈妈会安排保镖,你不能在保镖面前胡来。” 长泽桃绪的神情有些疲倦:“我妈妈要是知道了我跟你的事,必然会追根问底调查清楚。” “她要是发现了那个‘秘密’,你也威胁不了我了。” 伊藤翔太表情一僵。 “说什么呢。”他揽住少女瘦削的肩头,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我怎么是威胁你呢,只不过是在追求桃绪的激烈竞争中,用了点手段给自己增加砝码而已。” 长泽桃绪直勾勾看着他:“那你把照片全删了,画还我。” “早就删了。” 伊藤翔太笑眯眯道:“至于画,那可是小桃绪的心血,我还想着好好保存当我们的……” “定情信物”这个词在少女雾沉沉的黑眸凝视中,被迫咽下。 说实话,伊藤翔太花钱请人调查到现在也没明白,那些照片是怎么逼得这位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沉着脸同意他的交往申请。 或许是因为照片里有什么秘密他还没挖掘出来——但能用的手段都用尽了,估计之后也难察觉; 或许是因为她过高的虚伪自尊心,导致哪怕连暗恋一个不良少年的丑闻都不想传出来——这样的话他就得更小心一点对她,免得真的惹恼了人,到嘴的鸭子也飞了; 或许是因为她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他,顺水推舟…… 不管什么原因,伊藤翔太都不会轻易放手,也不敢真的逼急了人。 不过,小桃绪还是低估自己的魅力了。 别说六个月前不能亲密接触,只要能成为她的正牌初恋男友,延长到一年半载他也能忍。 权衡得失完毕之后,伊藤翔太很快做出决定,笑吟吟道:“等我珍藏个一年半载就还给小桃绪——又或者小桃绪愿意为我画一幅画,那张我自然会还给你。” 果然是头脑简单的傻x才会有的幻想。 长泽桃绪虽然清楚这个垃圾查不出来那幅画意味着什么,也心知肚明他的小心与得意,但出于无法接受真正的秘密被公开的后果,还是不得不顺着对方的话应下来。 虽说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好累。” 她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整张脸埋在枕着臂弯里,只露出小半只漂亮的黑色眼睛,幽幽道:“伊藤,我最近好累,给我讲个笑话吧。” 伊藤翔太愣了半秒,心底一阵狂喜跳动,绞尽脑汁说了几个,只见少女兴致缺缺的样子。 然后灵机一动:“小桃绪喜欢看电影,那知道我们学校的映像社吗?” 长泽桃绪顿了顿:“……什么?” “你也没听说过对嘛——所以说,就是个浪费时间和生命的社团,唯一的价值,就是把活动室让给我们休息和娱乐——我是指游戏机之类。” 伊藤翔太语气夸张地表达着嫌弃和真诚:“结果,就是这么个连人数都勉强凑够的小社团,还有人敢反抗我的命令,想从我手里抢走东西!” 黑发少女无聊似的地将脑袋换了一边,漫不经心道:“那不是挺有勇气的吗?” 伊藤翔太的脸瞬间黑了。 在少女看不到的这一边,他僵硬笑着,随着语气中的急切加深比手画脚:“是这样,但是小桃绪你知道吗,没有自知之明的勇气,就像是飞蛾扑火……” “死了?” 伊藤翔太忘记原本要说什么,卡了好几秒:“我把那小子揍了一顿,他哭着跑了,但是听说之后又偷窥别的女生的胸——” 长泽桃绪忽然偏头,半边乌发垂在胸口,唇边乍暖还寒般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的确挺有勇气的。” 伊藤:“……” 桃绪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伊藤翔太心情上不去下不来,木然回答:“……好像是吉野顺平。” “没听说过,普通到根本记不住。” 长泽桃绪扑哧一笑,埋着头闷声道:“谢谢你的笑话。” 伊藤翔太:“……” 他指甲死死掐进肉里,一边感觉些怪异又微妙的愉悦,一边却觉得有什么在疯狂流失叫嚣。 “客气什么,你高兴就好。” 第11章 他听见自己说:“小桃绪还想听这样的笑话吗?” “无聊的笑话听多了也没意思。” 长泽桃绪直起腰,没什么表情地把旅游手册放在他手心,慢慢捋着长发,起身。 “我去借田径部的浴室洗个澡,伊藤,别让你那些手下靠近。” “……” 在伊藤翔太忽高忽低的心情中,她回头,似笑非笑:“你也是,你知道的吧。” 第6章第 6 章 很显然,长泽桃绪心情不好。 虽然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这位大小姐,伊藤翔太虽然也很不爽,但他不想真的惹恼对方,也不想承认他的确产生了那点微妙的幻想。 “桃绪你就放心吧,有我在,没人会靠近的。” 长泽桃绪无声讥笑。 所以说,她防的是垃圾人渣之流。 不过也无所谓——长泽桃绪本来也只是想洗个头。 被垃圾碰了的头发不快点洗干净,她会一整天都烦躁到以垃圾笑话取乐的。 学校有专门的浴室,是为大量训练后出一身汗的运动社团设置的。 由于田径部前不久才在大赛中创了新纪录,最近一段时间的钥匙都在田径部手中管理。 长泽桃绪去借的时候,部长不好意思地让新部员去快速打扫一下。 她还算客气地以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为由拒绝。 头发擦了个半干准备出吹来的时候,就听不知道谁在抱怨。 “……说什么不想耽误时间,还不知道要磨磨唧唧多久。” “你小声点,那个大小姐可不是好惹的!” “大——小——姐——真大小姐怎么到我们这来受苦啦……” 长泽桃绪心平气和地听了几句阴阳怪气,还体贴地放轻了动作,把钥匙留在原地,给部长发信息打了个招呼,就从后门径直离开。 浴室附近就是学校的后墙。 由于前几年发生过校外人士偷窥事件,墙被加固加高了两次。 长泽桃绪站在墙根下望了十几秒,想到连伏黑惠都没防住,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此时倒是有些不快。 正在她想着要不要建议学校再加高一次的时候,小径另一头传来熟悉又讨厌的男生们的声音。 桃绪皱着眉,稍稍后退到拐角的阴影处。 沉闷的人体撞到坚硬的物体声令人咂舌地响起。 然后是单方面的各种狠话。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可就不是教训一顿这么简单了。” “听说,吉野是单亲家庭……” “不用想,肯定是他在故意卖惨,桃绪姐就是善良过头了,什么东西都搭救……” “……” 在令人厌烦的烟味中,沉重而极度压抑的痛苦闷哼声断断续续响起,最后是伊藤翔太作为结尾地开口。 “不管什么理由——离桃绪远点。” 他语气中没有丝毫面对她时那份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除了阴狠戾气,就全是暴露嘴脸的扭曲。 躲在阴影中的长泽桃绪安静地垂着眸,有些疑惑。 是谁看到了她“搭救”吉野——惠呢?伏黑惠的身影有没有被看到? 她静静听了一会儿。 吉野顺平的声音显示出些紧绷却无力的怒火:“你们……都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认识长泽!冲我来就冲我来,如果我家人出了事,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们的——” 这番软弱又愚蠢到极度符合他这人会说出的话,只引来了一番大声的嘲笑。 就连长泽桃绪也觉得荒谬,冷淡地扯了扯唇角。 想起第一次见面因这人产生的诡异不快,还有刚刚嘲讽那个人渣时顺口夸了吉野的行为,她微妙有种看走眼的失望。 不过,看在对方识趣地没有说出那天见到伏黑惠的份上,她倒没有冷眼旁观到底。 绕道去医务室拿了些外伤药后,长泽桃绪敷衍地指使着伊藤翔太去一家很火的点心店给她买招牌之后,伊藤翔太果然使唤着那群手下走了。 他一个人也不会留在这。 一群人乌泱泱地来又散开,等都走后,桃绪正准备走出阴影中,却听吉野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到底是谁?!”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一条人命,他们怎么敢!” “……你真的,是我?” 长泽桃绪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蒙。 往前迈出的步伐僵在一半。 意识到对方是在自言自语后,前不久才因梦游进了心理科的桃绪很快想到一个可能性——精神失常? 就因为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长泽桃绪这下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居然也看走眼了。 这种平庸又软弱的人,在她这里本该只有空气的待遇,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更别说为这种人起情绪波动。 黑发少女丝毫不再犹豫,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原本正自言自语的少年惊讶地睁圆眼睛,他的刘海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许多,直接挡住了半张脸。 即使如此,在看见她的时候,少年还本能似的捂住了额头,仿佛被什么胶水黏住了,即使抽搐了两下,也没有放下。 “长泽同学……?” 上次他站在器材室的阴影之中,长泽桃绪并没有注意到,但这次虽然也是小径,光线却很好,所以桃绪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居然是绿色的? 第12章 “……” 她更觉得恶心了。 这一次,长泽桃绪连打招呼的客套话都没心情讲,哪怕对方某种程度上是受到她的波及,她也只是在递出药的时候,没有选择居高临下丢掉而是稍微弯了弯腰。 “离他们远点,别以卵碰石头,”少女言简意赅,“还有我。” 走的时候她没有半点犹豫,哪怕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呼唤。 “长泽同学——” 出乎意料的,大声喊出来的少年并没有疑惑或者责怪之类的情绪,语气异常平静,似乎能想象到他的微笑。 “你的头发没有吹干,请不要站在风口。” 长泽桃绪:“……” 虽然有前车之鉴,她还是不快之余,产生些许困惑。 乌发少女的脚步顿了顿,微微偏过头,宛如初雪之下的墨玉般的眼睛看过来时,总会让人想象到清冷、圣洁之类的形容词,即使眉间还皱着,也只会让人想起一捧雪,完全无法因此生气。 她什么也没说。 吉野顺平却明白她腹诽似的,微笑着解释道:“长泽同学,谢谢你能出手相助,我的伤势并不重,不需要怎么关心,很快就能好的。” 长泽桃绪深深地看了眼他额头上捂不住的那点红色。 自己都不珍惜生命,指望别人来珍惜——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角色吗? “嗯。” 她收回视线,垂着眸离开。 对不值得的人多说一个字都是多管闲事。 * 入学之前,桃绪的妈妈就出资重新修缮了里樱高中全部社团的活动室。 美术部自然是重中之重。 校方还主动拍板,征用了一个废弃部门的活动室作为画室。 长泽桃绪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以准备比赛作品的理由,请假在这里光明正大呆个半天。 她成绩向来名列前茅,对老师也算尊敬,得的奖又都有学校的一份荣誉在,自然而然没人阻拦。 一般只要说一声就行了。 “长泽同学最近是……遇到什么瓶颈了吗?” 想起她最近的请假次数,班主任有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了一句。 长泽桃绪顿了一下,客客气气接话解释:“稍微有一点,在考虑要不要去国外集训一段时间。” “暑假吗?” “下周开始。” “可是你上次小测……” 班主任下意识的话音未落,却见面容姣好的少女忽得直视他,神色多了几分莫名压迫感:“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已经请了家庭教师,假期期间会补上请假的进度的。” “……” 出办公室的时候,伊藤翔太拎着各种点心站在走廊,自然地凑过来:“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一下那个死老头……” 长泽桃绪目不斜视,只是冷声问了句:“你质疑我水平?” “怎么会,肯定没……” “画室不让带食物进去,你拿着回班里分了吧。” 乌发少女面无表情地捋着耳边的头发,看都没看一眼:“你也是,不是美术部员就别跟过来了。” 伊藤翔太脱口而出:“你——” 长泽桃绪顿住,板着一张脸回头,乌沉沉的黑瞳一眨不眨盯着他:“我?” 伊藤:“……” 伊藤的嗓音下意识软下来:“我现在申请入部……” 长泽桃绪:“没得过奖就别来闹了。” 伊藤翔太表情有一瞬间扭曲,最后还是忍了:“……抱歉。” 长泽桃绪没什么表情地转身离开,不带任何犹豫。 画室在五楼。 长泽桃绪将门反锁之后,并没有碰任何美术用品,只是猛地打开了窗户。 风瞬间吹散她散落的黑发,少女半趴在窗台,闭上眼,眼睫不住颤动,令人惊艳的容貌生来就是一副无可挑剔的画作,在动态的情况下更是惹人呵护。 如果有人看到,想必倾家荡产都会着了魔似的想要得到这幅名画。 无论皮囊底下是怎样的灵魂。 会在她生气的时候不仅不远离还靠近的,冒着惹怒她的风险也想让她开心的,却又丝毫不图回报的……肯定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吧。 因为无可救药,所以没有人救。 “……” 可能是围着的不值得多看一眼的人太多,长泽桃绪忽然觉得有点无聊了。 她稍微思索片刻,打开了联系记录。 最近的居然还是伏黑惠——说起来遗物怎么还没送到。 长泽桃绪闲得无聊,给伏黑惠发了信息。 大约过了几分钟伏黑惠才回。 [有什么事吗?] 长泽桃绪想她真的是闲的太无聊了,不然她怎么会在收到这种一看就的确是在忙——否则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回——的信息之后,还有闲心继续回复。 [没,就是想逃校,但是不想被人看到。] [正在输入中……] 伏黑惠:[我现在在学校,坐车赶过去得两个小时。] 现在是两点半。 里樱高中四点半结束最后一节课。 她虽然是美术部的,但从来不留下来进行部活什么的,所以基本上五点前会回家。 伏黑惠赶不过来。 长泽桃绪当然知道——不如说正因此才很有闲心逸致地说出那句话的。 但下一秒,又跳出一条信息。 第13章 [到四点半前都不算放学,所以,能试试等我吗?] 长泽桃绪拖着雪腮,闲闲看向窗外的天空,舒服地眯起眼睛,刻意等了十分钟才单手打下一句话。 [我要在画室画画。] 她不等人。 但是的确来了点灵感。 …… 用水彩笔画完最后一处后,长泽桃绪看了眼时间。 16:20。 还有十分钟。 她望了一眼安静的窗外,不认为伏黑惠赶得及,很快收拾好了画具,准备卡在放学之前离校。 ——谁要等人来啊。 长泽桃绪如此想着,推开门,然后愣住。 额发和面颊上都挂着水珠、白皙的脸颊上冒着运动过后的热气的黑发少年,平静地收回始终不敢敲出去打扰的手。 “我赶到了,桃绪。” 第7章第 7 章 伏黑惠并不说他是怎么直接从山上借助式神飞到山脚,也不说是怎么在堵车之后一路老套又经典地仗着咒术师的体力日剧跑,更不说自己到了也不敢打扰。 长泽桃绪也不问。 她只是撩了撩头发,在少年微妙的笃定中,顿了几秒之后,忽得伸手:“遗物呢?” 伏黑惠:“……东西太多我一个人带不过来。” 长泽桃绪露出一个敷衍的微笑:“那你来干什么?” 她相当狡猾地把他来的目的替换成在放学前给她送遗物。 “我正准备逃校呢,两个人可比一个人显眼多了,尤其是一个是我,一个是外校的……你这套运动服不会是学校规定的吧?” 一身蓝黑色运动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伏黑惠摇了摇头。 长泽桃绪决定把他不收的生活费全换成整套的穿搭寄到他学校。 伏黑惠见她沉默,等了几秒钟,嗓音很低:“还有七分钟。” ……语气中似乎有点委屈? 长泽桃绪全当自己错觉,随意地移开视线:“那动作要快点了,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我走正门,在最近的那家奶茶店汇合……” 就当是小孩子的碰头游戏吧,青春期小鬼应该会喜欢吧? 桃绪敷衍地想着,语气倒还算温柔。 可话音未落,她被本来沉默的少年轻轻一拽,在稍微忽然的视角转换中,画室的门被关上,门外也远远传来些交谈声……似乎是逃课的学生? 伏黑惠的神情依旧安静内敛,只是眸中神色有些许难以察觉的雀跃。 伏黑惠:“有人来了。” 伏黑惠:“看来只能走后门了。” 桃绪:“……?” 桃绪:“五楼哪来的后门?” 海胆头少年幽幽望向为了透光性特意选的大窗户上。 长泽桃绪:“……” 桃绪试图说服冲动的青春期少年:“你应该知道我很讨厌拿生命开玩笑?” 伏黑惠一本正经:“只是五楼而已。” 长泽桃绪沉默。 她看着少年神情中隐约流露出的笑意,一时间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伏黑惠疯了、还是人类已经偷偷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进化了? 话说这世界好像的确存在非科学的力量,叫什么来着…… ——“诅咒”。 “……” 听着好像还挺有用的。 想到某个人渣令人作呕的虚伪神情,长泽桃绪垂着眸子捋了捋头发,摸出一条发绳慢条斯理地绑起来:“确实,只是五楼而已。” 她背对着窗户,手臂扶在窗框上用力,常年的舞蹈经验让她能轻而易举坐上来,却似乎不能让她在恐惧感之下很好地保持住平衡。 眼看着乌发和领口线条都被自由吹乱,少女柔软的脸颊上依旧挂着平静的笑,身体却在慢慢后倒,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伏黑惠心惊胆战地想也不想把人拉回来,即使已经在自己怀里,心跳仍然剧烈到恐慌。 “桃绪——” 少年嗓音里尽是压抑的怒火。 长泽桃绪虽然嫌他外套的汗味,可看着一贯沉稳内敛的少年如此着急的样子,也稍微理解了一点逗人的乐趣在,慢悠悠道:“还有五分钟哦。” 她当然不会将自己真正置于危险之境。 只是做了个类似下腰的动作,手还抓着窗框呢,真的没抓住也能撑个几秒。 这么近的距离,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 更别提一直看着她的伏黑惠。 只是他似乎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她的“玩笑”,看她一脸不以为然,不知怎的就真的恼火起来。 “既然你这么想跳——” 他将人完全护进自己怀里,在少女还没反应过来的一声惊呼中,直接从窗户中跳了下去。 猛地失重、头晕目眩还被少年带着汗味的气息包围的长泽桃绪:“……!!!” 伏黑惠你个蠢货!!! 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长泽桃绪大脑飞速运转,把所有记得的脏话都在心里骂了一遍。 从少年指缝间透出来的景色全是模糊的。 风刮得脸疼——那副画回去就撕了! 脚尖落地的时候腿已经完全软了,根本站不稳……黑发少女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苍白,一向红润的嘴唇也失去血色,唯有那双惯是淡漠和高高在上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明亮的怒火。 “伏黑惠!” 她虚虚环着半蹲着的少年脖颈,猫儿似的哑声叫着:“你给我滚!” 第14章 伏黑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也有片刻的心虚,但被那双明亮黑瞳专注盯着的时候,心跳又不争气地迅速加快,完全不像是平时的自己。 ……本来平时的他也不会干这种事。 “抱歉。” 伏黑惠短暂地反思了几秒,又在人来之前,把怀中少女的发绳解开,任她一头如瀑黑发张牙舞爪飘散,也挡住她半张脸。 “但是只剩三分钟了——” 他理所当然、光明正大地重新抱紧少女,起身,再度避开人沿着无人的小径奔跑起来,一直到最后的围墙边,才停住脚步。 少年呼吸很乱,无意识微微喘着气:“桃绪,你要爬墙吗?” 又是丧失形象又是被颠的反胃的桃绪努力提高声音,却也没比猫叫大到哪儿去:“……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 她撑着一口气用力放完狠话,身体又一软继续靠着少年。 长泽桃绪恼火至极,想象着自己现在的凌乱形象,根本顾不上了:“伏黑惠,把我放下来!丢地上也行!” 伏黑惠语气若有所思:“丢吗?也不是不可以?” 长泽桃绪:“……?” 长泽桃绪:“等等——” 话音未落,才从瞬间失重感解脱出来的少女,被抛至空中后,梅开二度又要体会一次剧烈失重:“……#¥%!*@&” 差点没气出生理眼泪的长泽桃绪刚在心底搜肠刮肚各种听过的脏话,身体下落的第一秒,少年的身影凌空而上,接住她后还踩着围墙稍微停了两秒。 从她的视角看,只能看见他清瘦却锋利的下颌,还有眸中难得张扬的少年意气。 “……” 长泽桃绪顿了两秒。 然后等他卡在下课铃响起时跳下去之后接着骂。 不仅骂傻逼男,还骂自己——闲的没事给傻逼发信息干什么! 几分钟内,长泽桃绪好像骂尽了几年份的脏话,等伏黑惠道歉的时候,也差点一个“傻逼”问候过去。 但她骂人渣垃圾不入流的人骂出口还有几次,直接骂傻逼的确几乎没有——毕竟一般的傻逼她根本不屑于骂——以至于真要说出口前还卡了一下。 情绪卡了一下之后也就没有那么充沛了。 想想还在医院的津美纪,再在心中疯狂念是他亲爹救了自己,长泽桃绪最终还是压下了爆脏话的冲动。 然后相当没好气地踹了伏黑惠一脚:“滚。” 伏黑惠感受着她这不痛不痒的力度,清了清嗓子,摸着鼻子讪讪道:“抱歉……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长泽桃绪:“滚!” 虽然不能真的做点什么,但是冷脸以对气气人还是可以的——知道被嫌弃了就赶紧如她所说滚吧! 她想的很好。 已经恢复一贯人设的伏黑惠却又道了一遍歉,然后认认真真歉疚解释道:“你现在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要是遇见坏人就不好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全世界对她最坏的人难道不是就在眼前吗——考虑到这句话着实有点没杀伤力,长泽桃绪到底没有讥讽出声。 她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让人滚,又联系了私人司机。 伏黑惠自知有错,去买了一堆东西。 奶茶矿泉水晕车药零食……甚至还有除臭剂。 长泽桃绪才阴阳怪气:“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然后被除臭剂的气味刺鼻到直接捏着鼻子往伏黑惠身上丢:“你买的什么的东西,臭死了,不如没有——” 伏黑惠一下都不敢动。 反正砸的也一点都不疼……虽然这话他也不敢说出来。 今天他的确冲动过头了。 因为担心桃绪突然的话是在学校受委屈了,所以当即请了假逃训——被钉崎在操场骂不讲义气大声到宿舍能听见。 因为被桃绪突然的行为吓到乱来——仔细想想那么惜命的她才不会真的跟他一样乱来,当时掉下去也不是加快而是慢慢往后倒,分明是好好控制着的才对。 …… 已经完全不像是他了。 伏黑惠后知后觉产生几分对自己冲动行为的困惑。 他沉思片刻后,发现近来所有的冲动,好像都是围绕着桃绪发生的——他似乎,有点过度关注、紧张和担心这个人了。 这很奇怪……是中了什么特殊诅咒? 伏黑惠检查了一遍自己没发现,回忆起跟五条悟的上次见面也就昨天,真有诅咒那个人不可能没发现,所以这个可能性pass。 倘若没有诅咒,就只能说明他本身对桃绪的关注过多了。 他认真回忆了下——好像,是从去年逐渐开始增多的? 去年,最近的事是津美纪晕倒,在此之前的就是,桃绪突发奇想说要给他画一幅画试试…… “……” 想起那时的情景,伏黑惠的心跳猛地漏了半拍,眼神也慌乱起来。 长泽桃绪:“?” 长泽桃绪握着奶茶警惕地后退:“你又在想什么?!” 伏黑惠下意识随口道:“去年你给我画的画……” 话音未落,两个人的表情同时一僵,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 长泽桃绪率先反应过来,咬着奶茶里的芋圆含含糊糊:“没画好,我丢掉了。” 伏黑惠:“……嗯。” 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装过头,又补了一句:“我没看过,所以不清楚具体的,但是我相信你的技术,只是可能没达到你的要求……” 第15章 长泽桃绪:“废话。” 伏黑惠:“……” 伏黑惠:“下次,我不会睡着的。” 长泽桃绪敷衍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幸好当时睡着了。 全然没注意到少年闪烁的目光。 第8章第 8 章 心怀鬼胎的伏黑惠再次把遗物送回长泽家时,心怀鬼胎的桃绪已经人在国外了。 还是在东非大裂谷。 花了几天时间,坐着观光越野车、还有出租的小型热气球之类,把东非大裂谷附近的著名景观粗略看了一眼。 由于断断续续的头疼,长泽桃绪没有再出门,而是让一个保镖代替她去拍照片。 当天晚上半夜,在热带地区,她忽然冷到让另一个贴身保镖去前台又要了一床被子。 然后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烧了。 来之前就带了应急的医药箱,退烧药也在其中。 长泽桃绪吃了药睡了一觉,烧倒是退了,就是没什么精神,有点病恹恹的。 保镖小姐犹犹豫豫担心地提出她会不会是感染了什么病毒。 长泽桃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那就快点去买检测试纸……你离我远点,还不戴口罩!” 最后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去医院检查之后也更倾向是吹了风受凉,再加上这几天长途旅行的疲惫状态。 长泽桃绪一会儿想起吉野顺平特意提醒时的真诚微笑,一会儿又回忆起伏黑惠忽然发神经抱着她跳下去、跑的时候满脸的风和头发,只觉得原本就有些发晕的脑袋愈发沉重。 平等地骂了两个神经病男生之后,桃绪也没了继续出去逛的兴致。 顶多就在旅馆周围散散步,挑点纪念品什么的。 然后就是,心不在焉地等着国内的消息。 她就不信了,她出国之后,伊藤翔太那家伙不会去亲自确认一遍画的存在?——长泽桃绪请了三个私家侦探24小时全天跟着。 一旦看到画,她就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然后飞回国内。 至于照片什么的,桃绪早就找人黑过他的所有设备,也查了他跟人的聊天记录,清楚全部备份位置。 只要画一找到,那些照片随时能删。 接下来就是等人露出马脚了。 在第一周的最后一天,长泽桃绪终于收到了来自国内的信息。 伊藤翔太的确去看了私藏的画——不过是她两年前在慈善拍卖会上卖出的画,不知道怎么兜兜转转到他手里了。 一想到紧急联络就是为了告知她这种无聊又恶心的消息,长泽桃绪气得差点把卫星电话砸了。 什么晦气东西!? 在旅馆闷了一周的桃绪还是决定出门散散心。 除了贴身跟随的保镖之外,还有一个是当地的导游,据说会十门语言,长泽桃绪听着至少有三门都说不标准,沟通都费力,全靠比手画脚。 好在当地频繁使用的几门民族语都还算熟练,英语也还算流畅能够沟通。 长泽桃绪被他带着去了纳瓦沙湖游船,看当地人教游客捕鱼——她是绝对不会上手的。 船慢悠悠游过半个小时后,到了另一处岸边。 不少或游客或当地居民围着一个穿着握着简陋鱼叉的瘦削的白色身影,桃绪也很快被吸引视线。 她用英语询问:“这也是互动项目之一?” 导游露出见了鬼的神情,叽里呱啦蹦出一堆民族语言,好一会儿才找回需要的语言系统,摇着头迅速道:“……那是一个很凶悍的来自东方的少年,他拿的武器都是自己用木头制作的,肯定是一个真正的杀手!” 东方?杀手? 长泽桃绪难得产生些兴趣,稍微凑近了一些之后,发现那个白衣少年的上衣制式似乎还有点眼熟……好像是,跟伏黑惠那件丑的要命的校服有点相似? 不过这件白的显然要好看很多。 桃绪想了想,让保镖过去用日语尝试对话,就说她在国外看到同胞很高兴,想给他画一副画。 她倒没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名气和魅力,只是想找个合适的话题作为试探而已。 大约过了两分钟,保镖先回来了。 “……他现在还有事,我留了旅馆的地址和电话。和您想的一样,是宫城人,现在在东京的宗教高专读书。” 长泽桃绪觉得好笑,意义不明地喃喃:“宗教高专……我还以为是什么正经学校呢。” 甚尔先生知道他把惠送到了怎样一所学校吗? 还是说……正因为不是一般学校,他才会破天荒插手惠的“教育”? “……” 长泽桃绪垂着眸子,没了兴致,表情也很淡:“他说什么时候来?” “过两个小时。” 保镖迟疑了下,还是转述:“那个男生说,这里风大,小姐您不舒服的话,最好离远一点。” 前几天才发烧了的长泽桃绪:“……回旅馆吧。” 她连名字都懒得问了,只是掉头之前无意瞥见黑发少年看过来的视线,忽然觉得有点怪异。 桃绪:“……你说,他认识我的概率有多大?” 保镖跟了她好几年了,也稍微清楚一点自家小姐的本性,犹豫了几秒,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指向您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应该是不认识的。” 长泽桃绪相信她的判断。 第16章 但是仍然觉得奇怪——真的会有那么巧吗? 说起来,那本东非大裂谷的旅行手册是谁在什么时候塞给她的来着? 桃绪回忆了下。 想起那个喋喋不休又轻浮的白发男人,黑发少女的表情有点微妙:“……妈妈上次叫来面试的那个家庭教师,你知道多少?” “您是说那位五条先生吗?” 由于面试是在外面的餐厅,保镖当时也陪同了,所以很快也想了起来,皱了下眉:“别的我不好说,但是那位五条先生绝对不是什么文弱书生,给我的感觉还挺危险的。” 长泽桃绪:“妈妈知道?” 保镖沉默着点了点头。 长泽桃绪也蹙起眉,本来想说为什么不告诉她。 转念一想,妈妈知道后还是默许,最终决定那个人来当家教的又是她自己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尽管她妈妈一直都在忙自己的事业,疏于陪伴,没有普通母亲那么事事关心女儿,也不会对她的心情处处迁就和体贴,但她毕竟是她的妈妈。 会比全世界任何一个人都信任她、支持她,也理解她,即使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依旧无条件守护着她的母亲。 她们母女俩的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 她不会出卖她。知道这点就够了。 长泽桃绪相信她妈妈有自己的理由,也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个家庭教师有问题。 她本来以为那是妈妈的朋友,所以即使他面试之前拿着本旅游手册,一副悠闲又不在意的样子,桃绪并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至于对方聊着聊着,漫不经心笑公司里的老人趁他不在想抓住他把柄的时候,她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对方名下有公司并不差钱的事实。 ……甚至还被他的话诱导,想到了出国让伊藤翔太露出破绽的招数。 想到这里,长泽桃绪不由得生起些厌烦。 她之所以默认他人给自己冠以高岭之花的人设形象,就是因为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人际交往,也乐意以“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吃点小亏,省的算计来算计去,免于费心费力。 但真碰上了这种暧昧不明的算计,既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人家想要什么样的结果的情况下,长泽桃绪既没办法真的装成一无所知,却也懒得追根究底。 对她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尽量避开。 但桃绪也不会临阵脱逃。 她揉了揉疲惫的眉骨,冷声道:“把长谷川叫回来,买明天的机票,见完那个白衣服的我们就换一家旅馆,你问一下我妈妈……算了,回国后我自己问。” 等回国后又得开始应付那个傻x。 好累。 本来就因为突然的发烧闹得没什么精力的长泽桃绪忽然有些恍惚。 这样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该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妄想? 比起那个“偶遇”的少年,另一个保镖先回来了。 他带回来厚厚一叠照片,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美丽景物,和天才般的浓墨重彩配色,让长泽桃绪短暂地从疲惫怀疑等等负面情绪中缓解。 她甚至临时让人去买了一盒颜料。 拆封之前,她的贴身保镖传来信息——“乙骨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桃绪动作顿住,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谁?” 保镖小姐言简意赅:“那个白衣男。” 长泽桃绪眨了眨眼,觉得这个形容听起来很像是津美纪跟她分享八卦的时候会说的,不知为何心情好了一点,几天来第一次弯眸。 快八月份,这里白天的气温最近平均在二十六度左右,很舒服。 来之后,长泽桃绪买了好几条当地居民手工的彩色民族披肩,无论是花纹还是手艺都很漂亮,虽然便宜,但质量也很好,暖和又轻便,是她最近最喜欢的单品。 为了搭配这条披肩,她特意只穿了条简约的吊带长裙,弯眸莞尔时,让人瞬间怦然心动到仿佛回忆起初恋的感觉。 “他啊,”桃绪把颜料随手丢在一旁,拿了素描本和笔,慢悠悠拍了拍保镖小姐的肩膀,“走吧,去看看那个白衣男,什么来头。” 两人下了楼。 由于生病,长泽桃绪一直戴着口罩,有点闷,加上本来还虚弱着,一双漂亮的黑眸湿亮,眼下的白皙的皮肤潮红,绯意一路飞至耳垂。 配着今日的穿着打扮,完全没了一贯的清冷,反而看着有些天真烂漫的柔软气质。 站在大厅等待的乙骨忧太敏锐地第一时间捕捉到所谓的“同胞”的身影,也没错过少女眼睛里未完全褪去的那点笑意。 他忽然怔住。 白裙少女身材纤长而惹人怜爱,白皙的手指搭在彩色披肩上,自然垂下的黑发柔顺莹亮,小巧的脸颊虽然被口罩挡住了大半,露出来的眉眼却依旧让人惊艳。 近距离观察下。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鲜活的、美丽的黑发少女。 ——如果里香没有经历那场事故的话,现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 第9章第 9 章 “……请问是乙骨君吗?” 一直到人走到自己面前,乙骨忧太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啊,是的,您好!” 他一下子涨红了脸,有些羞窘地低头看自己的鞋尖,黑眸躲闪,似乎很不善交流似的:“长、长泽小姐是吗?” 第17章 长泽桃绪对他这幅人畜无害又青涩的样子保留了怀疑。 她客气地解释了一句:“前不久有点发烧,为了预防传染,最近一直戴着口罩。” 然后并不寒暄地直接切入主题。 “对于画的内容,乙骨君有什么想法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将第一眼看到的乙骨君画下来如何?” 看着软弱可欺的少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乙骨忧太:“可以,画别人吗?” 长泽桃绪下意识观察了眼周围,没看到其他人,微微蹙眉。 她生理上有点犯头疼,眼睫虚虚垂在眼睑:“我明天就要回国,可能去不了很远的地方。” “不、不用……实际上,我想让您画的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黑发少年苦涩地笑了笑,忽得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虽然这么形容很抱歉,但如果她能平安长大的话,现在应该跟您一样漂亮。” 这种形容的确是需要道歉。 不过长泽桃绪倒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只是来了点兴致地细细打量了一番少年,最后落在他手指上的戒指上,停滞了好几秒钟。 少女的嗓音有些轻飘飘的倦怠:“她是你什么人?” 乙骨忧太沉默了十几秒,才歉疚的郑重其事道:“里香……是被我诅咒的爱人。我们曾许下婚约,这枚戒指就是她送给我的。” 又是个看着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 不过桃绪却没想说什么,只是问:“……有照片吗?” 乙骨忧太早有准备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像是为了现在特意去打印的。 保镖小姐接过,看了一眼,惊讶地脱口而出:“这么小?” 她下意识看向少年手指上的婚戒,一时语塞。 十一岁。 哪来的戒指? 乙骨忧太自知失言,微微攥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里香对彼此的重要意义。 长泽桃绪没什么表情地从保镖手中抽出照片,随意道:“是太小了,都没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是个黑发的小女孩,看着顶多十一二岁。 笑容很灿烂,能从她眼中看出对着拍摄之人毫不掩饰的喜爱。 少女凝视了一会儿照片,再看向乙骨忧太手指的戒指时,语气不自觉软了些许,也认真了很多:“乙骨君,节哀。” 乙骨忧太苦笑了下,神情看起来依旧看开,只是有些落寞:“我差不多已经接受事实了。” 长泽桃绪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她只是问:“你想画她长大的样子?” 乙骨忧太微微睁大眼睛,被指出想法之后瞬间激动起来:“可以吗?!” 桃绪小心地摸了摸照片里女孩子的面容:“我只能按照片里的特征,画出一种可能性。一张照片不太够,很多细节还需要你自己补充形容。” 少年怔愣好几秒,眼眶微红,开口时却没急着补充,而是微微鞠躬,语气很认真地询问。 “我该怎么感谢您?” “本来就是我提出来的。” 本来是个很好的打听情报的时机。 长泽桃绪专注看着手心里的照片,心不在焉回复:“如果你硬要感谢的话,那待会儿一边看一边跟我讲讲和她的故事吧,我还挺感兴趣的。” 红着眼眶的黑发少年感激涕零地望着她,黑眸亮的夸张,看着可怜又诚恳。 一旁的保镖欲言又止——她怎么不知道一向对八卦漠不关心的桃绪小姐,居然会对小孩子的过家家早恋感兴趣???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长泽桃绪对自己的画还是很认真的。 回到房间后。 桃绪先是一点一点分析照片里的女孩子的骨骼走向,然后又打听了对方的穿衣风格和平时喜欢去的地方,在纸上快速还原了几个场景。 乙骨忧太被她的手速和还原程度惊到,补充了各种细节之后,又反复念叨着感谢起来。 长泽桃绪本来就有点头疼,听多了之后感觉太阳穴都在发涨。 她没好气地刚阻止了他用敬语,正要让他别念了的时候,原本始终小心地保持距离的少年忽然凑近。 他半蹲在少女面前,神情里全然是诚挚和关心:“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您按摩一下,对头疼很有效的——几分钟就好!” 保镖一下子警惕起来,想也不想准备替自家小姐拒绝:“不用了,按摩的话我也会。” 乙骨忧太闭嘴,却没起身,只是眼巴巴看着桃绪,很执着的样子。 长泽桃绪却是注意到他身上跟伏黑惠制式差不多的白色制服,想起原本的怀疑,微微眯了眯眼睛,忽然朝保镖甩甩手。 “没事,让乙骨君试试吧。” 她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来,却不达眼底:“乙骨君不是说是宗教学校的,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呢?——信仰是很神奇的嘛。” 保镖看出桃绪有自己的主意,也就没继续阻止,微微后退一步,只是仍然目不转睛盯着少年。 乙骨忧太挠了挠脸,神情有些微不可察的微妙变化,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绕到少女身后,手放在女孩子的太阳穴边。 然后开始他生疏又轻柔的“按摩”。 长泽桃绪几乎没感觉到什么力度,忍着对被人碰脸的排斥,耐心地等了三分钟——然后出乎意料地发现,原本那种若隐若现的头疼的确减轻了很多。 第18章 她眼皮跳了跳,下意识看向保镖,保镖小姐摇摇头,示意他对方什么也没做。 但显然对那个手法很不认同。 长泽桃绪的猜想得到了些许验证,同时也产生些新的猜想。 客套地感激过后,她没急着试探,先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眼前的画上。 在确定构图和人物之后,长泽桃绪便让乙骨一边看她画的是否符合他心中的效果,一边给她讲他和女孩的故事,时不时回应一声。 乙骨忧太本来还担心打扰到她,但发觉少女完全可以一心二用之后,立刻肃然起敬。 说的时候感情也更真切了。 诅咒的事不能跟普通人说,而除开诅咒,乙骨忧太恍然发现,他跟里香之间其实没有发生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 在医院的初次见面时,对彼此产生好奇,此后相处逐渐变多,慢慢的,他们开始分享彼此的故事……到最后,不知不觉完全融入了彼此的生活。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仿佛从见面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两人会走向如此的结果。 命中注定……“明明是我执意让里香的痛苦不断延长,但里香在真正消失之前,告诉我的,却是让我晚一点去找她。” 乙骨忧太喃喃:“里香也觉得,我不配去找她吧。” “……” 保镖小姐:“……”小孩子之间的想法怎么这么多。 她听得都快打哈欠了。 长泽桃绪眼尖注意到她的表情,没好气道:“这个橡皮擦不好用,你去买其他牌子的。” 保镖:“可是……”你也就开头用了一下啊? 桃绪面无表情:“没什么可是,长谷川在门外守着呢,你别打扰我灵感。” 认识时间久了之后,这还是保镖第一次如此无法理解自家小姐——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热心且感性的人了啊? 虽然无法理解。 但是桃绪什么脾气她还是清楚的。 知道自己碍人眼了,保镖小姐摸了摸鼻子走了,走之前不忘示意桃绪自己就在门口。 没有其他人打扰之后,长泽桃绪重新看向乙骨忧太。 由于刚刚的打岔,少年此时已经有些不好意思地整理好情绪,又准备为自己的自说自话道歉:“我刚刚……” 长泽桃绪:“我不知道里香小姐是怎么想的,但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关于灵魂能否再会这种事……我的想法一直都是不能。” 乙骨忧太顿了下,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我也支持这种说法,抱歉……” 长泽桃绪:“只是,单是从乙骨君这里得知的里香小姐的形象,我认为,虽然你觉得那段执意延长的生命是痛苦的,但里香小姐大概不是这么觉得的。” 她再闲也不会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说一堆漂亮话来安慰人。 桃绪只是在为这个死去的女孩不值。 “她既然死前都对你没有一点怨恨,反而是希望你不要死,那不就恰恰说明她并不觉得痛苦吗?” 长泽桃绪被口罩闷的有些难受,下意识用指节去勾了勾,却忘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铅染了一块又一块灰,因此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抹灰。 即使如此,她还是严肃地看着少年,认真道:“不要看轻里香小姐的感情。” 乙骨忧太:“……”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声若蚊呐地开口:“长泽小姐,你……” 你是不是,也有一个像里香那样的……那个人啊。 这句话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转而嗫嚅着说出口的是——“你现在幸福吗?” 看穿他想法的长泽桃绪面无表情:“不幸——很不幸。” 第10章第 10 章 乙骨忧太:“……”诶诶诶?! 什、什么情况?!他是不是说错话了!?是不是该道歉啊?可是长泽小姐好像很讨厌他道歉…… 在少年心理活动快要扭成麻花的时候,长泽桃绪已经重新面向画板,落下最后一处细节,然后皱起了眉。 仍然纠结着的乙骨忧太正想下意识关心,却在看到画纸上完成的内容之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陌生却也熟悉的黑发少女,正穿着普通的女高制服,微微红着脸坐在秋千上,一边握着绳子,一边朝着画面之外的人招手,口型仿佛要叫他的名字,笑容中的爱意差点溢出纸张之外。 她头发长了些许,不像小时候那么随意地披着,而是稍微编了下发,脸上少了稚气,多了女性的成熟魅力……少女手指上的戒指泛着光,笑着的眼睛也闪闪发光,看起来异常幸福。 这是——“里……香……” 少年鼻酸到视野模糊,哽咽着,下意识就朝着眼前人伸出手,结果只碰到一纸的铅灰。 …… 回过神来,好像有什么一直以来的遗憾被稍微补上了。 乙骨忧太意识到自己的丢脸行为,脸微微发红,他连忙抹掉眼泪,语气中不免带上几分感慨。 “谢谢你长泽小姐,你真的非常非常厉害……” 话音未落。 却见少女摩挲着画纸的边缘,冷不丁问:“这样就够了吗?” 乙骨忧太还没反应过来:“诶?啊,这样的话已经……” 长泽桃绪忽然直勾勾看向他,那双漂亮的黑瞳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分奇怪的执着:“你不觉得,没有颜色的话不够真实吗?” 第19章 乙骨忧太不明所以地捧场:“啊?已经很真实了……不过如果有颜色的话肯定会更令人惊艳的!” 长泽桃绪却自言自语般,皱着眉反驳自己说的话,很焦灼似的:“可是我一向只为喜欢的人上色。” 乙骨忧太试探性:“……那,长泽小姐想怎么做?”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少女有种很淡的危险感。 可长泽小姐明明是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 在他沉思的时候,长泽桃绪也终于从纠结中做出选择,呢喃道:“就这一次,应该无所谓吧,反正里香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 乙骨忧太再度感觉不太对劲。 他下意识在空气中做了个虚虚握住刀柄的动作,用上特殊术式凝神观察少女后,皱了皱眉。 的确是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顶多就是脸上还留有他刚刚使用咒力驱赶诅咒留下的残晦,体内的负面情绪还在溢出……溢出?还是消失? 乙骨忧太正疑心自己看错,要再详细观察的时候,长泽桃绪已经沉不住气地起身。 她准备去拿颜料,走到放置照片的桌子边后,却什么也没找到。 长泽桃绪翻找了两分钟,一无所获时,感觉胸口处窝着的火一下子憋屈地快要窜到脑袋上了。 她此时感觉到自己不对劲了。 一摸额头,果然烫的不太正常。 可即使如此——发烧会让人在分明是她用最普通的铅笔描出来的、本该在幼时就死去的女孩脸上,看到除了纸白铅灰以外透着健康血气的肉色吗? 见鬼! 感觉头胀目眩的长泽桃绪真的很想骂人。 她越看自己的画越觉得不正常,但更不正常的是,即使明明感觉到不对,她还是油然而生出一种诡异的动笔欲望!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蛊惑她——多可惜啊,这么感人至深的故事,多漂亮的女孩儿,你不想为她涂上颜色?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开什么玩笑! 长泽桃绪忍着剧烈的头疼,沉思片刻,望了眼在一旁的乙骨,然后才一言不发地去翻了旅馆的抽屉,翻出一盒儿童用蜡笔。 乙骨忧太思索半天,终于想出一种微妙的可能性:“长泽小姐,你……你是不是对咒力‘过敏’?” “什么东西?” 长泽桃绪不耐烦了,忽得想到什么,拆封的动作顿住,眼神一凛,瞪他:“我发烧不会就是你搞得鬼吧?还有那个奇怪的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人!?” “奇怪的声音?” 乙骨忧太越听越觉得费解:“发烧还可以说身体产生排异反应之类的,怎么会出现幻听?这里也没有其他诅咒……抱歉,冒犯了。” 他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眨眼间就来到了少女眼前,在桃绪意识到之前,稍显干燥的手掌已经探出,轻轻贴着她的额头。 果然烫的惊人。 再收回时,她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已经逐渐烧红一片,仿佛什么一碰就会留下痕迹的脆弱雪堆,或者说刚出炉的蓬松的棉花糖。 对上那双被怒气点燃的湿润黑瞳,乙骨忧太罕见地有种自己欺负普通人的感觉,微妙地顿住半秒,就被少女冷着一张脸将手打开。 “不管什么情况,请先离我远点。” 长泽桃绪见他愕然却并不反抗的反应,微眯起眼睛,仔细确认了一遍对方语气中的歉意有几分真实,大脑飞速转动。 她看着手中的蜡笔,重新坐回了原本画画的位置。 长泽桃绪拿起素描本,用蜡笔随手在边缘轻轻敲着,垂眸掩饰自己的情绪,沉吟片刻后,平静开口。 “然后,乙骨君,请好好解释,你是谁,你口中的什么‘咒力过敏’是什么情况,你来的这里目的是什么……以及,你跟五条……老师,什么关系?” 她本想直呼其名,想起眼前人的学生身份,话到嘴边,尾音一转换了更含糊的老师称呼。 果然。 话音刚落,就见黑发少年惊色之后,松了一口气,原本漏出些危险的攻击性的黑瞳,也重新变得无害,甚至有些狗狗似的亲近:“原来长泽小姐也是五条老师的学生!” 少女似乎有些嫌弃地应了一声。 乙骨忧太一点也不意外,不如说本来五分信变成了七分信,歉意而羞涩抓了抓后脑勺:“我也是高专的学生,不过从很久之前就在五条老师的安排下,在国外工作了——长泽小姐是咒术师吗?” 长泽桃绪:“……” 她鸦色眼睫振颤几下,却如实摇了摇头。 “我看也是,毕竟长泽小姐看上去并不擅长战斗,”乙骨忧太点了点头,又皱皱眉,轻道,“关于咒力‘过敏’……其实我也没听说过这种现象,只是根据长泽小姐的‘症状’来形容的。” “通俗一点表达,长泽小姐体内没有咒力,没有对咒力的适应能力,但又会让他人的咒力停留——或者说能够容纳?但这对普通人来讲是不可能的事……” 长泽桃绪听得烦躁,拧着眉,语气多了些逼迫:“那要怎么解决?” “虽然不是很清楚理由,但看眼下的情况,长泽小姐体内的咒力,应该可以被自然排异出来?……大概过几个小时或者一天半载就好了?” 能够吸附咒力,却没有抵抗咒力的体质……有术式但是没咒力? 第20章 乙骨忧太很快联想到这种情况。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怪异。 人不可能没有负面情绪,而且他刚刚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确认,对方产生了负面情绪……她有咒力,消失了? 这种情况实在诡异。 乙骨忧太只能想到一种理由——和长泽桃绪的术式有关。 桃绪在观察乙骨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她。 她的愤怒、茫然,还有试探,统统都被他收入眼底,虽说不能确定,但多少是有的。 所以,问题来了。 “长泽小姐,你有术式吗?你的术式是什么?” 或者说。 “——你知道什么是术式吗?” 长泽小姐,从一开始就在试探的你,到底知道多少,又到底是什么人? 乙骨忧太猝不及防的直白询问让桃绪皱了皱眉。 不过她本来也没想着真的装成这个白衣服的同伴之类的,所以并不怎么慌张。 “不知道。” 桃绪嗤了一声:“什么‘诅咒’、‘咒力’之类的,本来就是和我完全无关的东西,我既不想参与,也不想了解,如果不是你那个老师莫名其妙出现在我面前,推荐我来这里旅游,我也就不用莫名其妙过敏什么的。” 乙骨忧太愣了愣:“……抱歉,我没有收到五条老师的联络。” “你们内部之间的矛盾我不干涉,不管有什么目的,我的态度很明确——与我无关,我不想参与。” 黑发黑瞳的少女边说,边取了一只蜡笔,开始在纸上涂涂抹抹。 她语气漠然,脊背挺直:“不知道是否和你口中的‘我的术式’有关,总之,这幅画画完你就离开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乙骨忧太:“……” 他仍然一头雾水,却也知道,对于一无所知的“普通人”长泽小姐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他还是乖乖地坐回椅子上,耐心等待着面前人给他画完画。 同时在心中困惑。 既然涉及到五条老师,他为什么不提前联络说明一下呢? 长泽桃绪上色上的很敷衍。 尽管脑海中明确浮现出了最“正确”的颜色,她却宛如一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只粗糙而随便在画上填完色。 最后一笔落成的时候,她脑海中的声音消失,原本那种迫切想做点什么的渴望和烦躁也随之淡了下去,甚至连头晕都没那么严重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桃绪都有点担心她身体这么来一遭会不会坏掉,出现什么后遗症。 迅速决定回国之后安排一个全身检查,长泽桃绪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正要把画撕下来给乙骨,却忽然听见凳子猛地落地的声音。 抬头,黑发少年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冲她扑了过来,脸上还保留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长泽桃绪惊呼一声,眼前一黑。 彩色的披肩悄无声息滑落,露出少女洁白细腻的纤瘦肩头,又被毫不留情沉甸甸压着。 她整张脸被埋进柔软的白色布料,皂香密不透风将她包围,少年急促的心跳呼吸也全然在她耳边如雷鸣般炸开。 紧绷的肌肉底下,生物最基础的运作声音让桃绪短暂地被吸引几秒。 然后是强烈的气急败坏—— “乙骨忧太!松开!” 桃绪呵斥之后,理智压过情绪,扳开少年不知何时松懈了些的手腕,扭头查看情况。 乙骨忧太还是那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怔怔望着上方,眼眶又红了个彻底,喃喃:“里香……里香,真的是你吗?” 桃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观察到空气。 “……” 第11章第 11 章 门外的保镖听见少女的反抗声,不再犹豫地闪进来。 看清这诡异的一幕之后,长谷川还在迟疑,保镖小姐已经径直把自家小姐从人的怀抱中拉了出来。 她将纤弱的少女护在身后,脱下西装外套罩在她肩头,警惕地望着好像精神异常的少年。 保镖小姐压低声音:“小姐,要怎么做?” 长泽桃绪面无表情盯着空气,几秒后,忽然伸手,直接撕画。 才撕开一个口子,反应过来的乙骨忧太以远超常人的速度闪过来,伸手拽住她的手臂,焦急地阻止她的动作,恳求道:“请不要……” 保镖小姐去扯他手腕,一时竟然扯不动。 眼看着刚披上的西装外套也随着少年动作滑落,美丽的乌发少女只穿着一件简单的吊带长裙,纤细的手臂被人逼迫着高高举起,锁骨和肩颈线条都因此格外明显,显得脆弱异常。 长谷川终于反应过来,出手攻击,却被看着瘦削的乙骨忧太轻而易举地抬手击飞——刚刚好跌在床铺之上。 他愕然地看着似乎根本没怎么使力,仍然专注地哀求着自家雇主的少年,一时竟然生起些胆怯之意,不敢动弹。 但就在这时,展现出远超常人的力气的黑发少年不知怎的猛地一个踉跄,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人”从背后袭击了一样,再度扑倒少女。 眼看着身为普通人的桃绪要以后脑勺撞地的姿势摔到地上。 乙骨忧太忍着被陌生的恋人攻击的困惑和无法相信,下意识翻了个身,用身体给人当了垫子,同时一手护住少女的后脑勺。 第21章 “里香,为什么……” 他困惑地喃喃,下一刻却猛地意识到怀中柔软的少女,一时恍惚松了力气,却给了桃绪可乘之机。 桃绪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年,乌瞳里明晃晃的怒气快要盈满。 她一边面无表情甩开乙骨护着自己的手,一边趁人恍神之时,手掌毫不客气压着他胸膛,借力支起上半身,右小腿跪在他腹部——身体稳定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将画撕成两半。 被毁掉的画轻飘飘掉在少年脸上。 乙骨忧太回过神来,无法理解地瞪大眼睛。 “对我叫八百遍‘里香’,乙骨君,你的小青梅也活不过来的。” 经此一遭,发型和服装都凌乱的黑发少女扶着保镖小姐的手起身,表情淡淡,抬脚直接往掉在少年身边的画上踩,却被反应过来的少年用手护住。 桃绪半点犹豫也没有,没什么表情地直接踩在他手上,冷嘲热讽:“建议去这位里香小姐的坟前多叫几声,或许还能感动人,等死后再重聚诉说情意。” 不疼,但的确收到了强烈打击的乙骨忧太缓了好几秒,才仿佛消化了事实。 他并没有生气——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生气理智就戳破这是现实,也没有反抗,顺从地任手被少女踩在脚下。 慢慢起身的时候,他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免挪动手掌让脆弱的普通人失去平衡,然后低着头轻轻哀求:“长泽小姐,能不能……” 长泽桃绪毫不留情:“不能。” “答应给你画的画已经画了,而且你已经说过足够了,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心情再画一遍。”少女垂着眸子,冷静地谢客,“你可以走了。” “你难道就不好奇……” “不好奇。” 长泽桃绪有条不紊地说着:“第一,我说过我不想参与,你们的世界与我无关;第二,无论我画出了什么,能看到的只有你一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因为你们……” 乙骨忧太刚想说是因为他们都是普通人,没有咒力看不到,却见少女仿佛预料到他想说什么,冷笑一声打断。 桃绪挪开脚,微微弯腰,将被撕成两半的纸随意抽出一张,在少年面前晃了晃,难得直白地露出一个有点恶劣的笑:“这意味着,那只是幻象而已。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谁——假的,你懂吗?” 乙骨忧太从她手中抢过纸,脖颈涨红,青筋微微突起,脱口而出:“……你根本不明白!” “那你还没明白吗——” 长泽桃绪忽得拽住他领口处的衣服,面无表情收紧:“我说,我看不到,我不需要,与我无关,我不想参与。至于你,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是经由我手的想象产物,并非真实存在,所以也没有再存在的必要。” “如果你想辩解的话,那就请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个‘存在’会攻击你?” 乙骨忧太:“……” 所谓的咒术、诅咒、咒力之类的东西,桃绪的了解,的确仅仅停留在知道这种非科学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但在她这十几年的人生中,这些东西并没有真正威胁到她的生命,更没有影响到她的生活,因此她压根不需要去了解。 她也的确什么没看到,可桃绪不是傻子,乙骨忧太表现的那么异常,无论是速度还是力气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的精神失常的病人能做到的。 排除掉他有病这个选项,那就是的确有什么她看不到的东西。 他表现的那么明显,又是对着空气念念叨叨又是无端端被攻击,还念念叨叨着他死去的小青梅的名字,那,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是什么,不就显而易见了? ——她画出来的内容出现在了现实之中。 也就是乙骨忧太那个所谓的死去的小青梅、未婚妻……“里香”。 但这真的可能吗? 或者说,那真的是本该死去的“人”吗? 在愤怒之中思考出这样的结果之后,长泽桃绪短暂的对所谓的“术式”的兴趣,也随之消失,甚至产生了些许厌恶。 死者不能复生,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正因为这样的基本规则,她才建立起对死的敬畏,保持生的期待和欲望。 也因此,倘若这样的规则被打破,她一贯的生活秩序也将天翻地覆,过去的平稳被打破,未来也将完全出乎意料、不受控制。 她的原则、她的个性,她存在的理由,也将一去不复返——长泽桃绪当然会抗拒。 早在她第一次听说所谓的“诅咒”,却不愿去深究时,她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对这类事物的态度。 保护她的甚尔先生除外,其他的,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永远别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 小时候的桃绪明白的道理,长大后的桃绪却因一个人渣,误打误撞接触了与“诅咒”相关的人……这算是越长大越自大,反而不如小时候聪明吗? 长泽桃绪在心中自嘲了一声,又重新看向不愿接受事实的黑发少年。 最开始是她为了试探主动提出的画画,桃绪还没有不讲道理到迁怒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身上——当然,要她有多好的态度也不可能。 “……两清了。” 她松手,后退一步,跟乙骨忧太保持一定的距离:“乙骨君,请离开吧。” 乙骨忧太沉默片刻后,再次道了歉。 第22章 他其实本来没什么执念的。 毕竟一年前才正式地跟年少时的执念告别。 里香原谅他的“诅咒”之后,成了佛,灵魂彻底消散——相较被他的诅咒束缚的状态,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他该为里香高兴的。 只是,在里香完全消失之后,或许是还没放下,又或许只是因为孤独,乙骨忧太花了很久很久,仍然没有适应一个人的生活状态。 尤其是出国之后,跟原本的同伴天各一方,一个人在陌生的过度和陌生的同行者一起,无止境地祓除着连语言都不通的咒灵。 他想……想,再见见里香。 正因此,当有个陌生的东方古典长相的少女出现,说着想为他画一幅画时,他第一时间就产生了让人帮忙画一副里香的画的念头。 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强的执念,只是顺口问一句的事情而已。 但令人意外的是,初见看着清冷不好接近的少女,再次见面时,竟然会那么温和、甚至友好地同意,询问了他和里香的故事,为里香可能的长大后的样子画一幅画。 这完全让他喜出望外。 向长泽小姐讲述故事的时候,看她专注的样子,他就已经感觉很满足了,仿佛那些故事又重新发生在了昨天,而今天他在与一个新的两人共同的朋友聊天。 看到最后的画的时候,乙骨忧太甚至有种,即使在这一刻死去他也不会留有任何遗憾的感觉。 他发自内心地很感激很感激长泽小姐。 所以,在发现长泽小姐的“异常”之后,他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出于想为她解决问题的担忧和关心。 毕竟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语气还是哪里的失误,反倒是让长泽小姐对他产生了不快的情绪,甚至开始试探。 乙骨忧太的确感到很抱歉。 所以,即使他很清楚所谓的“五条老师”只是长泽小姐的试探,但他还是表现出了信任的态度。 ……但好像还是搞砸了。 长泽小姐丝毫不信任他,还似乎因为他两次鲁莽的“保护”行为,产生了排斥甚至厌恶的情绪。 乙骨忧太很懊恼。 尤其是在冲长泽小姐“发火”之后,当即就后悔了。 他其实能理解长泽小姐的意思,也知道她是在劝他别沉溺于亡者,别被束缚在过去,可里香对他来说意义实在太特殊了,以至于他还无法很好地控制住情绪。 黑发少年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有些不死心:“长泽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跟‘里香’……跟那个存在沟通一下,聊一聊天。” “……” 长泽桃绪被乙骨连着两次“护着”弄得衣服和发型都凌乱,他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尤其是被桃绪捏的皱巴巴的领口。 情绪大起大落,黑发少年眼睛湿润的好像哭了很久似的,眼尾还残余敏感的红,配着泛着青色的黑眼圈,还有微弓着的姿势,又丧又颓又可怜。 保镖小姐已经不会被他这幅外表骗过去,虽然心中满是对眼前的“怪力”少年产生了忌惮,但还是好好地护在了自家小姐的身前,阻止任何威胁靠近。 而长泽桃绪站在她身后,慢慢恢复平静,挺直脊背、如同礼仪老师教的那样站的端正而优雅,抬眸认真打量,亦或者说审视眼前人之后,才明确意识到。 抛开那些怪力乱神、非科学的部分,他也不过是个…… 一看就无法创造什么社会价值,还看不清现实,控制不好情绪还没什么胆量,不敢反抗的社会底层人士。 如果放在学校,可能比那个精神失常的吉野混得还要差的弱气男。 说简单点。 只要给一点甜头,就能轻而易举被所谓的“恋人”“友谊”“恩情”拿捏的那种货色。 第12章第 12 章 长泽桃绪一向不会给这种人半个眼神。 眼前这人之所以例外,不过是因为获得了那种非科学的力量。 也不过如此。 她很明确自己对那种力量和相关的世界不感兴趣,将来除非不得已,也不会参与其中,跟除了甚尔先生——又或许该多加个伏黑惠——之外相关的人打交道。 长泽桃绪没想利用他做点什么,却也不想留下什么隐患,见他冷静下来之后,语气也还算客气。 她垂下眸,并没有直接说可不可以,只是让保镖都先出去。 等室内只剩两人之后,长泽桃绪才轻声道:“刚刚学画没多久我就意识到,我很排斥给我喜欢的人之外的人画画。” 乙骨果然动摇:“……长泽小姐喜欢的人?” “和你一样,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喜欢的人,不过我没你那么幸运……他不喜欢我。”黑发少女将散发捋至耳后,很轻地开口,“所以我才对你和里香小姐的故事很感兴趣。” “怎么会——” 乙骨忧太不假思索地安慰:“长泽小姐这么温柔又漂亮的人,肯定是那个人没眼光!” 长泽桃绪垂着眸,扯了扯唇角。 再抬头的时候,漂亮到好像生来就该被所有人喜爱着的黑发少女,笑容温柔而无奈:“那,乙骨君会喜欢我吗?” “……” 乙骨忧太的打抱不平戛然而止,转而支支吾吾起来:“欸,那个,我吗?如果……” 第23章 “就是这种情况哦。” 长泽桃绪弯了弯眸子,笑意不达眼底,却只让人觉得苦涩:“我是来得不是时候,不被选择、无法被喜欢的那一个。” “……” 乙骨忧太绞尽脑汁想安慰的话,说出口之前,黑发少女已经摇了摇头。 “不用安慰,我不需要。” 长泽桃绪没有多说,只是回到了主题:“其实与其说很排斥,不如说很难——我很难给除了他之外的人画画。” “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不是他,我就有种无从下笔的感觉。尤其是到了上色的步骤,总会下意识画成他的颜色……” “给里香小姐的画上色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的状态很不舒服、很异常。” 长泽桃绪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因为乙骨君。我本来是来这里旅游的,但是一直断断续续头疼,刚来没几天就发烧了,只能待在房间里修养,连照片都是拜托我的保镖帮忙拍的。” 乙骨忧太一下子涨红了脸:“抱歉……” 长泽桃绪摇摇头。 她很平静地陈述事实:“目前看来想让我的画有效果,就必须上色。但我之前能勉强说服自己上色试试,一是因为你和里香小姐的故事,另外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是——里香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逝者的身份会减少我的排斥感。” 但乙骨需要的恰恰是让逝者短暂地“复生”。 乙骨忧太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长泽桃绪笑了笑,这次笑容中敷衍的态度很明显:“只能说,就算乙骨君逼着我重新再画一幅,我也不一定能画得出来。” “……抱歉。” 乙骨忧太垂着脑袋:“是我冒昧了。” 走之前他想起桃绪说的话,存着几分试探地不解询问:“既然长泽小姐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想参与,那为什么会称呼五条老师‘老师’呢?” 长泽桃绪礼貌地扬起一个标准不露齿的微笑:“我是一名正常的、需要升学的高中生,而他是我聘用的理科方面的家庭教师,礼貌上我还是得叫一声老师的。” 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原、原来如此。” 他莫名其妙地肃然起敬了那么一下子。 然后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垂头丧气地走了。 走之前还一步三回头,满脸写着欲言又止。 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 桃绪捡起保镖小姐的西装外套还给她,踩过地上的披肩,从衣柜里拿了条新的,还没披在身上,又腻味地丢开,随手拿了件普通的衬衫穿上。 长泽桃绪没什么表情地给出指令:“现在就去机场,买最近的票,直接回国。” 长谷川去办理退房手续,保镖小姐捡起散落一地的蜡笔,回想起那个少年,还是有点担忧。 “关于刚刚那个人,需不需要跟夫人说一下?” 黑发少女眼皮耷拉着,一副恹恹的样子:“我自己说。” 保镖小姐什么时候见过自家小姐这个样子。 她没再吭声,只是在心中暗暗给那个白衣服记了一笔。 * 回家之后,长泽桃绪把东西一丢,就瘫倒在沙发上,一点都不想动弹。 反正家里也没有其他人。 保镖小姐把备忘录的事给她念了一遍。 管家在一旁听着,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带回来的东西的处理,她和两个保镖的全身体检,记下重新找补习老师的需求……反正桃绪应一声,他就记一项。 然后是汇报她不在的这一周内家里发生的事。 伏黑惠回了一次,带了很多……遗物,管家按照桃绪一早的安排,都放在了伏黑惠的房间里。 然后去看了在东京住院的津美纪。 桃绪妈妈也回了一次家,送了一些画回来,都是她以前拍卖出去的作品。 她早就打算好为桃绪一个月后的十七岁生日办一场个人画展,场地之类的半年前就办好了许可,现在已经开始布置。 这件事桃绪去年生日就知道,只不过这几个月事情太多,也就放在了脑后。 但是邀请函得发了。 “业内有来往的相关人士,和公司一直以来的合作伙伴,还有小姐以前关系比较近的朋友,都发了邀请函;对外公开宣传的门票,名额差不多售空了;剩下的您想发给谁,可以列个名单,或者把这些给您的同学们……” 桌面上摆了一叠没有署名的邀请函。 桃绪脑袋闷在枕头里,有些好笑:“到时候全部都是熟人聚会。” “这可不一定。” 管家笑了笑,没多说,只是接着道:“包括买回来和借回来展出的,大小姐带回来的作品只有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似乎已经被其他人买走,大小姐还在调查。” 想起在私家侦探那里收到的消息,长泽桃绪沉默片刻,翻了个身,抱着靠枕斜倚在沙发上。 她语气懒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跟妈妈说不用了,有一部分以前画过的画见证成长就够了,没必要全部放上去。” 桃绪听了一会儿其他汇报,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头发,忽得问:“津美纪怎么样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 “一个月后能醒吗?” “……” 长泽桃绪默了默,托着腮忽得笑了下:“她跟她弟弟一样,都不爱说实话,不愧是姐弟。” 第24章 一个信誓旦旦要做她个人画展的第一个观众; 一个瞒着她与所谓的“诅咒”为伍,压根不爱惜生命。 管家没有吭声,不过长泽桃绪也不需要回复。 想着在东非大裂谷看到的风景,她起了些兴致,在画室待了一整天,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管家将画好的油画放在专门的屋子里储存。 桃绪洗手的时候,随口道:“这次的松节油还不错。” “是用花坛里新培育的繁星花制作的。” 长泽桃绪走到后院看了眼,一簇一簇被精心饲养的绯色繁星花开得正盛,像是被装进玻璃瓶的星星糖,放在大片大片火烧云颜料中搅了一遍似的。 她看着看着出了神,却不仅仅是看花,还有花坛里的泥土。 那里,埋着一个盒子。 里面放着几乎所有桃绪画过的人物画。 桃绪本该一辈子都不会打开……如果没有经历非洲那一遭的话。 乙骨忧太问她:“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桃绪当时回答的相当肯定。 然而,事实上,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如果不是当时人在非洲,早就去给那个人打电话,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事了。 刚刚回国的时候,桃绪也有想过发个信息问问,可很快又被自己否决。 她最近一次给他画画已经是几年前,那时他还在场,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她当时应该就能察觉。 即使是之后出的问题,上次见面的时候,也没见他哪里有什么问题。 ……或许,她的画只会在死人身上发生作用? 长泽桃绪心理上稍微得到几分安慰,但她不敢确认,也不敢真的联系,毕竟她现在的状况也不算很安全。 ——半个月后,里樱高中正式放假,那个叫“五条”的家庭教师也会来家里给她补课。 想起这件事,桃绪神色微沉,给妈妈发了个信息问那家伙的来历。 然后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第13章第 13 章 桃绪妈妈问得很直白:“你想知道什么?” 桃绪想了想,一开始的问题还算委婉:“您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大致还是知道的,”桃绪妈妈言简意赅,“总之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桃绪愣了愣:“那,您为什么让他来给我当家教。” 桃绪妈妈的回答出乎意料。 “他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之后提出来的,给我看了东大的毕业证,还有每年的奖学金证明,教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桃绪自己考察过的水平,当然能确认没问题。 只是她不明白理由。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好像很喜欢你的画,高价收藏了不少,我带回去的一部分还是他借给我的。” 桃绪妈妈并不隐瞒:“虽然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他家里的确有做普通生意的,也和我们公司建立了稳定长期的合作,所以也算是有点关系,只是想要一个面试的机会,我也不好拒绝。” 桃绪拧着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关于他们那个世界的东西,不过就我判断,你应该不感兴趣,也不会参与,所以我一直没说。实际上,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我清楚的是,虽然看着不靠谱,五条悟是可以信任的人。” 桃绪眉头紧皱,却没急着反驳。 桃绪妈妈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考虑:“他身上肩负着保护普通人的责任。我们是普通人,又跟他没有利益冲突,不管他是为什么找上门,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能伤害你,甚至要保护你——或许他找上门的理由就是这个呢。” 长泽桃绪沉默片刻,还是如实道:“……如果我不是普通人呢?” “别管他们说什么,只要你想,那你就是普通人。” 桃绪妈妈的声音没有一丝迟疑,似乎早就想过答案:“小桃只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会有人保护好你的。” 桃绪将近一周的不安,在妈妈一如既往的平静话语中得到了安抚。 她甚至难得有闲心开起了玩笑:“是妈妈吗?” “……” 桃绪妈妈面无表情:“你应该知道我只能接受我的情人对我这么讲话——看在小桃很可爱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别说了。” 桃绪撇撇嘴,又忍俊不禁:“我是在问,您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能力。” 桃绪妈妈可疑地沉默几秒。 然后理所当然道:“有啊。” 桃绪有点好奇起来了:“真的?那个五条悟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他也有。” 桃绪妈妈语气棒读:“钞能力嘛,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供得起伏黑甚尔这么多年的——这还是他看在亲戚的份上给我打了折。” 桃绪唇边的笑意刚因妈妈的玩笑扬起,就瞬间凝固。 她完全蒙了,语气古怪:“……您说什么?!” 桃绪妈妈:“?” 桃绪妈妈:“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是我请的保镖啊。” “可是你们不是结婚……” “你没看出来是有特殊原因的?” “……” 桃绪妈妈沉吟片刻,倒的确担心起来:“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桃绪摸了摸额头,没有吭声,不过桃绪妈妈也没有深究。 第25章 “我就当你发烧了所以脑子变笨了。不过体检要好好做,尤其是大脑部分。” 桃绪妈妈语气中的嫌弃快要溢出来。 她想了想桃绪现在的年龄,觉得差不多告诉她了,无奈解释:“他身份不太好处理,我当时又需要一个结婚对象,所以结了个婚应付一下——强调一遍,我不喜欢22岁以上的男性,更不喜欢人/夫,就算他长得很符合我审美也不行!” 长泽桃绪脑袋乱哄哄的,默了默,好不容易镇定了些,竭尽全力维持平常的语气,努力掩饰着颤音问:“……那,亲戚是怎么回事?我们家没有姓伏黑的亲戚吧?” 这个倒的确是秘密。 桃绪妈妈的语气平静很多:“惠的亲生母亲算是我远房表姐,虽然血缘很淡,也没上族谱,但是跟我关系还不错,她怀孕那会儿我还带你去见过她,只是没想到生产出了意外,很快就没了。伏黑是津美纪妈妈的姓氏。” 想到自家女儿今天的智力水平,她甚至补充了一句:“就是甚尔后来入赘的那一位,津美纪是她带来的孩子,跟惠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津美纪跟伏黑惠其实没有血缘关系,有血缘关系的姐弟——是她跟伏黑惠?! “……” 桃绪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找回语言能力:“……那,妈妈,我是你亲生吗?” 桃绪妈妈:“……?” 桃绪妈妈:“桃绪,你不对劲。别明天了,我联系朋友的私人医院,你让管家现在就带你去检查一下——想做dna也是可以的,我在那里有样本。” 说到最后一句,她难得对女儿存了些“好好的聪明孩子怎么就烧傻了”的怜爱和担忧。 长泽桃绪:“……” 在女儿长时间的沉默之中,桃绪妈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性。 桃绪妈妈古怪地询问:“管家不在家吗?要不要我去给管家打电话?” 黑发少女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不用了……我没发烧。” 桃绪妈妈神色愈发古怪:“……” 那就更不对劲了! 她太阳穴跳了跳,好歹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又养了这么多年,桃绪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心思,她就算没有特意关注,也多少能猜到。 “伏黑甚尔身份不干净,伏黑惠身份也不简单,他跟五条悟是一路人。” 看在是自家女儿的份上,她给小姑娘留了点面子,沉声警告:“就算法律上许可,你要是真的那种人搅合在一起,就算不想跟那个世界有什么关系,也不得不脱离普通人的生活了,什么特殊能力也没用!” “……我知道!” 长泽桃绪怎么不知道。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她也曾想过,要不要放下所谓的包袱去迁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就是不是一个世界的! 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小姑娘难得失了形象,羞恼又委屈:“所以您为什么一开始就说清楚,或者让我离远一点也行啊——” 桃绪妈妈又好气又好笑:“你眼光不好还赖上我了,开什么玩笑?!你发烧了我还能原谅你蠢,要是没……” “没发烧了,但是我头疼,头疼好几天了,现在还胸闷,难过。” 还没成年的少女吸了吸鼻子,闷闷不乐地解释:“我眼光不好,但是不蠢,道理我都懂,所以一直都把心思控制的好好的……” 她犹豫了下,还是把伊藤翔太拉出来当挡箭牌。 “我前两个月还在学校找了个男朋友……” 尽管说完就后悔了,但她没想到妈妈追问那么快。 桃绪妈妈语气急促:“谁?” 桃绪压制着自己的不情不愿,轻声回答:“……伊藤翔太,隔壁班的。” “我有点印象,等一下,我查一下资料。” 几分钟后,桃绪妈妈看着入学前调查的资料,陷入了沉默:“……你眼光是真的挺,难说的。” 第14章第 14 章 其实伊藤翔太的条件也不算很差,高富帅都沾点边,还算是风云人物,不然桃绪妈妈这里也不会有他的资料了。 但是一对比桃绪的条件,这就有点不够看了。 偏偏人品也不怎么样。 桃绪妈妈本来想让她吃点好的,又想起这是自己安排的学校,好像的确没什么比较优秀的男生,欲言又止片刻,语气倒是温和了些。 “在学校里玩玩就算了……” 她听自家女儿刚刚说话的语气,应该理智还是在线的,只是一时间太惊讶了所以有点没在她面前控制好情绪,斟酌了下话语。 “我相信你有分寸,就不多说了,等今年生日过后,我给你安排几场联谊,多认识一些优秀的同龄人,多谈几场恋爱,过去就过去了——明年转个学吧。” 如果不是她一开始以自己的母校为由安排桃绪上了这所高中,她现在就想让她转学。 桃绪:“……嗯。”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眼瞎过呢。 就怕眼瞎还心盲,脑袋里全是水还听不进别人意见。 目前看来她女儿还没到这种程度。 桃绪妈妈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挂之后还联系了管家,让他记得带桃绪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顺便平时也多注意一下,桃绪跟家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和相处——有什么异常都可以跟她汇报。 第26章 管家迟疑地应声,电话挂断后,依旧保持着接的姿势,望了眼赤足倚在门边的黑发少女,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 长泽桃绪鸦色睫毛柔软垂下,挡住黑瞳里的情绪,轻声道:“照妈妈说的做吧,工资都是她给你们发的。” “……好的。明天是上学日,要去上学吗?” 她本来请了三周的假期,然后理所当然地放暑假。 但比预计的日程提前回来之后,就还得继续上半个月的课了。 桃绪摇了摇头。 她回了自己的卧室,靠在床边,从落地窗往外看。 蓝黑色的夜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挤掉了夕阳,小心翼翼地簇拥着月色,衬托着那一圈清冷高远的光辉。 桃绪想到什么,忽然走到窗边,往下望,正好是花坛的位置。 繁星花自然不会体谅她的心情,一簇一簇开得悠哉,日落时灿烂如火烧的绯色,在清冷的月色之中,又变得优雅浅淡。 拔掉吧,然后把盒子挖出来,里面的画全部撕掉,这样,她就彻底远离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了。 桃绪忍着头疼,又看了一会儿,很快发现。 不管她用什么心情、在什么角度去看,那些花依旧开的漂亮。 她依旧没舍得。 睡觉前,长泽桃绪瞥见床对面的摄像头,忽然想起安装的理由——所谓的梦游症。 现在想来,估计和什么压力没关系。 又是“那些东西”作祟。 之后好了估计也和药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她把画撕掉了而已。 但是,那个被涂黑了脸、五官模糊看不出来容貌的少年,究竟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笔下?……了解的越多,谜题反而越多。 长泽桃绪竭力让自己不去在意,吃了点之前开的安眠药,紧紧闭上眼睛。 第二天。 桃绪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知怎的,下意识抬起手臂检查了一下,没有看到颜料的时候,反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空落落感。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到她起床,在桌面上看到多出的那张画时,诡异的消失了。 长泽桃绪没急着先看画的内容,而是调了监控,确认画是凭空出现——甚至在监控前晃了晃之后,删掉了这段监控,然后才屏息凝气,翻开画纸。 画上有一个额头被画满艳丽的红色、或者说血色卡罗拉玫瑰花,黑发绿眸的少年。 这在意料之中。 但令桃绪心脏猛地加速,瞳孔缩起、手指颤抖的理由是——这次,少年的脸没有被黑线划掉,而是清晰明白地展现在她面前。 画面里的少年如同每次在学校见过她的那样,温柔而平静地冲她微笑,似乎下一秒就要关切地说些什么。 “……吉野顺平。” 黑发少女喃喃,满腹困惑——为什么是他? 又或者说……这真的是“他”吗? 桃绪想不出答案。 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地的感觉。 想起吉野顺平在学校里对她奇怪的表现,长泽桃绪笃定他知道些什么。 出于某种别扭又奇怪的感觉,桃绪没有立刻撕掉那幅画,而是夹在素描本里面,放进书包。 她最后还是去了学校。 只不过不是立刻,而是用过午饭之后。 进了校门之后,长泽桃绪没有先去教室,而是下意识去了画室。 画室的声音很吵。 她皱着眉推开门时,室内的声音静了几秒钟,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她,搬画的动作齐齐顿住。 长泽桃绪不解地看着被清场之后仅剩的一排画——全是她以前的作品。 有的是拍卖的作品,有的是参加比赛获奖之后现场出售给业内人士、算是投资的画作,甚至还有以前美术课上作为作业作业上交、结果被老师选中作为展览的作品。 大大小小十余幅画,全摆在这里,被看着有点眼熟、反正跟伊藤有关的学生小心翼翼搬着画架,似乎想摆出一个列阵来。 指挥着其他人搬画的伊藤翔太先反应过来,快步穿过其他人,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局促站在少女面前,挠了挠后脑勺。 “桃绪,你回国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他顿了顿,没有自讨没趣等少女接话,自顾自继续道,“听说你要办画展,我就把以前收藏的画都带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你能用上的。” 长泽桃绪看了一圈。 有几幅的确可以用上,但对她来说更有意义的是那些不仅用不上、甚至想被她销毁的画,包括在美术课上的作品。 都是她没耐心也没灵感的时候硬画出来的东西,要么平平无奇,要么有硬伤,反正都是瑕疵品,桃绪很早之前就像收回毁掉,但总是拖着拖着就忘了。 没想到伊藤翔太误打误撞给她都收集来了。 桃绪难得对上这人时心情还不错,语气也还算温柔:“辛苦你了。” “没、没事,顺手的事。” 伊藤翔太第一次见她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习惯性表现出来的成熟从容都丢到脑后,完全像个愣头青似的傻乎乎笑着。 余光瞥见其他脸红的像木头桩子的小弟之后,他独占欲作祟,扭头就面无表情地让人都离开。 画室内很快只剩下两人。 伊藤翔太给她搬了张椅子,等人坐下之后,手也没从椅背移开,眼神躲闪:“……桃绪,今天,已经是我们交往的第三个月了……” 第27章 “你知道什么是‘术式’吗?” 桃绪冷不丁询问。 “术式……?”伊藤翔太生疏地模仿着她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看得出来的确很陌生和茫然,“这是什么?”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去查。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我去问问我朋友……” 长泽桃绪:“不用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刚听到的没听过的词,随口问问你。” 伊藤翔太其实下意识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 毕竟她表面功夫一向敷衍。 要是换任何一个人这么对他,伊藤翔太势必是睚眦必报,无法狠狠报复回去甚至会每天都耿耿于怀——可那是长泽桃绪。 他追了一年多也没能让她多看一眼的那位高岭之花。 比起漠不关心,只要她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只要被那双美丽如雪山中深埋着黑瞳注视着,哪怕是嘲笑,伊藤翔太也能甘之如饴,感觉到灵魂在战栗。 不,这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病态情感。 长泽桃绪——她就是有着这样冷漠又绮丽的魅力,接触得越多就越容易被蛊惑,他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还是无比幸运的那一个。 所以,无论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桃绪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做完心里建设之后,伊藤翔太抬头时,却不可思议地发现,黑发少女唇边那抹温柔而轻松的笑。 ……不是在嘲笑,是真的很轻松地在看着他,似乎心情真的很好。 短暂地惊愕之后,狂喜瞬间席卷了伊藤翔太全身,让他身体险些发颤。 “桃、桃绪,” 他磕磕绊绊念着她的名字,无意识问了句废话:“你心情很好?” 抛开故意在她面前找存在感时恶心黏腻的假面微笑,这时的伊藤倒是有几分正常的男高中生的青涩感觉,虽然不很符合她的审美,但平心而论,比起外面那一群歪瓜裂枣,伊藤翔太长得还算能看。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和那个世界完全没有关系,甚至一无所知。 长泽桃绪在连续的紧绷之后,难得因此而轻松了一会儿,倒是第一次因为他心情好了起来,看他的时候都顺眼了些。 想起妈妈的那句话,她忽然觉得,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 虽然问了个蠢问题,但黑发少女还是回答了,她漫不经心笑着,容忍度很高地伸出手臂,歪了歪脑袋:“只可以抱哦……” 话音刚落,被惊喜砸晕的伊藤翔太已经完全把少女揽入怀中。 他的心跳快到涨疼,几乎头晕目眩的幸福感密密流淌在每一处接触到少女气息的血液里。 明明已经紧张到分辨不出她身上的果香是什么香水,连呼吸都需要去主动开启,伊藤翔太还是渴望着再靠近一点。 “桃绪、桃绪、桃绪……” 他反复呢喃着少女的名字,不知不觉加重了力气,被狂喜冲昏的头脑,全然没注意到,少女逐渐皱起的眉头。 长泽桃绪被抱住之后,其实愣了一下。 ……这人选香水也太没品了。 第15章第 15 章 好好一个男高中生,喷的什么花里胡哨的香水?! 辛辣的香料味重就算了,还喷这么多,冲的她都想咳嗽了。 好不容易因为心情好的那点顺眼一下子没了,桃绪忍了几秒,见他越抱越紧,又没有什么肌肉——连那个看着瘦弱的白衣服的都不如,偏偏还一个劲用力。 不像在抱人,像谋杀。 就这,还十成十愣头青沉浸式叫魂似的,哑着嗓子叫她自己的名字。 长泽桃绪本来就没什么感觉,听到他这种熟悉的叫法,一下子想到那个乙骨忧太叫他死去的女朋友时的场景,感觉更膈应了。 她想不通他在沉浸个什么劲。 长泽桃绪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手搭在他肩膀上准备推开。 这时,男生却像是接收到了信号,上半身往后拉开几厘米的距离。 桃绪以为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刚要点头,却见眼前人满眼感动和深情款款地伸出手。 她已经下意识避开了,还是被人摸到了脸——他甚至敢在她嘴唇上乱摸?! 洗没洗手啊?! 浑身不舒服的长泽桃绪忍无可忍,一脚拽了过去。 本来两人的姿势就是一个坐着一个半蹲着,伊藤翔太的核心力量又不行,桃绪虽然没什么力气,还是把人踹了个人仰马翻。 看他满脸茫然地趴在地上,桃绪厌恶地站起身,用力踩在他刚刚乱摸的那根手指碾了几下。 “不是说了只能抱吗?!” “桃、桃绪……” “叫什么叫,三天内我要是看到你主动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中超过三秒,那就分手!” 长泽桃绪说完就嫌恶地离开,去自动贩卖机买了几瓶水,打湿手帕后,在嘴唇上擦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有些发疼——她不想擦肿,这才停住手。 即使如此还是觉得又恶心又生气。 书包还在画室,里面有酒精喷雾。 长泽桃绪回去拿的时候,和伊藤翔太狭路相逢。 他刚要开口,桃绪面无表情竖起三个手指。 伊藤翔太显而易见慌张起来,不得不拿出最快地速度躲到楼梯间——跑的时候表情居然还是明晃晃写着无奈但包容的满足之意。 第28章 桃绪被他脑补出来的包容差点恶心坏了,恨不得立刻再踩几脚,但是不想更恶心自己,还是算了,心情糟糕地回到画室拿了书包。 在手帕上喷了点酒精喷雾之后,桃绪又轻轻擦了几下,总算觉得干净了点。 她环视一圈,顺手把那几张看不中的画全都扯下来,塞进书包里,打算等回家之后烧掉。 有一张画摆在窗边,她扯下来的时候,被楼下的镜子一类的东西反光晃了下眼,下意识往外看过去,发现楼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聚了一群人。 ……怎么又是校园暴力。 黑发少女皱了皱眉,不感兴趣地准备收回眼神,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人扯着被打的那个的头皮,将人脑袋抬了起来,恰好跟桃绪的视线对视上。 虽然已经被打的面无全非,但桃绪还是能从发型和直觉确认——是吉野顺平。 ……怎么又是他? 长泽桃绪不觉得是伊藤翔太安排的,毕竟那个垃圾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听话。 上次见到他带人揍吉野之后,她私下警告过他,欺负人不要扯上她的名义。 不管他什么心情,至少一个月内,伊藤不会再对吉野出手,也会让手下收敛一些。 所以这次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纯粹是吉野顺平自己招惹来的麻烦。 长泽桃绪和人对视了几秒,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全然冷漠。 很快,吉野顺平被人一拳揍上腹部,痛的弓起腰,脸也被人踩在了地上摩擦——整个过程中,他就像是被打到毫无力气,所以没有一点反抗,任凭人翻来覆去地揍。 长泽桃绪捏着画纸的手无意识收紧,忍不住产生怀疑。 这样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的普通人,真的会与那个世界有关吗?又凭什么出现在她的画中? 如果是演戏的话——她看着他额头被砸出来的血,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她想不通,手下用力,不小心把画扯了下来。 刚好是在窗边,风一吹,轻飘飘的画纸就打着旋往外飘,然后顺着重力掉落。 最后,很不巧地偏偏落在吉野顺平身边,还被他抓在手心。 站在窗边,跟一群人对视上的桃绪:“……” 长泽桃绪面无表情地下了楼。 那群人还没走,但一个个的拉拉扯扯着,一副不得已的样子。 长泽桃绪连嘲笑都没力气,语气没有半点波动:“你们在干什么?” “我、我们……” “长泽同学……” “……” 一群人吞吞吐吐着,最后还是中间的一个女生,娇嗔一声解释:“是这个人一直在偷窥我们,所以大家就帮我教训他啦——翔太君也同意的!” 长泽桃绪懒得多说,冲蜷缩在地上的少年伸出手:“画还我。” 吉野顺平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又别开脸,用力咳嗽几声,咳出血块之后,才回头,气若游丝还要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 “已经脏了,我会烧掉的,就不脏长泽小姐的手了。” 长泽桃绪:“……” 桃绪觉得吉野说的对。 所以她打算扭头就走。 然而,下一秒。 仍然倒在地上的吉野顺平,却用那只被踩进地里沾着泥土和草汁的手,裹着画纸,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拽住了桃绪微微突出的清瘦脚踝骨。 “长泽同学,谢谢你之前的药,不过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做过那个人说过的事情。” 他仍然倒在地上,青青紫紫的脸上混着血和泥,依旧浅笑着解释。 被打得体无完肤的男高中生声音秀气温柔,却在此情此景下有种令人发麻的诡异感。 “抱歉让你看见这一幕,但是,能不能请你让伊藤同学不要再指使人对我暴力了呢。” 那些霸凌者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下意识后退,甚至响起吸气声。 而被人用温柔语气请求,却又死死抓着脚踝、无法动弹的桃绪:“……” 她不愿承认自己也被吓到。 黑发少女微微蹙起眉,瞪了那群人渣一眼。 第16章第 16 章 “有证据吗?有的话就告诉老师、报警,没有的话就先去调查。” “现在走的话,我不会告诉伊藤翔太你们在假借他的名义欺负人。” “……” 以她的话为台阶,本来就萌生退意的霸凌者们一个接着一个放完狠话迅速逃似的离开,本来还不甘心的女生跺了跺脚,最后还是没敢说什么,跟着走了。 长泽桃绪这才重新看向吉野顺平,眉依旧是皱着的,无声呵斥着他松手。 吉野顺平眨了眨似乎被血糊住的眼:“以后伊藤同学就不会欺负我了吗?” 长泽桃绪差点气笑。 吉野顺平被打得实在凄惨,光看着就让人本能不适。 她下意识皱着眉别开眼。 “……这种时候,你要向施暴者的女朋友救助?就不怕我告诉他后他变本加厉?” 桃绪平静地讥讽着:“还是说,你觉得我好欺负?” 吉野顺平一点也不恼,仿佛借着她脚踝作为支撑点,慢吞吞起身,盘腿坐在地上,面上仍然带着浅浅的笑容。 “那就令人苦恼了,看来伊藤同学的确不是什么良人——长泽同学,要我帮助你吗?我们一起逃离伊藤同学的威胁吧。” 第29章 长泽桃绪觉得他是疯了才会说出这话。 没有自知之明,天真,弱小,又无时无刻不透出诡异感。 不知何时被丢下,又不知为何敞开的书包里,素描本滑落出来,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迅捷的风,吹开素描本、卷走里面的黑发绿眸少年的画。 就像是刚刚从五楼窗户边掉下的画一样,轻飘飘落在吉野顺平身边,没有任何重物压着,却再一动不动。 他一直遮着的刘海被风吹起,露出底下烟头烫出的一堆圈圈疤痕,此刻还凝固了不少血,显得格外狼狈,但他始终像那幅画中的人一样平静微笑。 “……松手。” 长泽桃绪沉默片刻后,又重复了一遍。 黑发绿眸的少年听话地松手,甚至乖乖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他原本用来裹住手的画纸,随着他的动作,先是受重力牵引落在地上,又被那阵诡异的风卷起,吹在两人之间,滞空之后,忽得无风自燃。 一阵黑色的火焰魔术般窜起,不过一两秒,便完全吞噬了那团画纸。 坐在地上的吉野顺平仰望着桃绪,绿眸浮动着卖乖似的笑意,嗓音依旧温柔平和:“你看,烧掉了,一点也不脏手。” 长泽桃绪惊疑不定地看着连灰烬都不剩的空气。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肉眼观察到那种画面。 下一秒,注意到少女脚腕被画纸摩擦泛红的皮肤,黑发绿眸的少年愣了愣,又像是做错什么的小狗,可怜巴巴地垂着脑袋道歉:“啊……抱歉,我刚刚太用力了,会疼吗?” 桃绪失声几秒,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才木然地摇摇头。 长泽桃绪:“你……” 吉野顺平好脾气地应声:“嗯?” 桃绪花了一会儿整理思绪,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审视着少年:“你为什么不用刚刚那种能力对付那些欺负你的。” “不可以随便对普通人出手,会破坏秩序,要是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发现,我说不定会被排斥。” 吉野顺平有问必答,绿眸依恋地注视着她,却没有一丝半毫的攻击性或者侵略性,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那样的话,就见不到长泽小姐了。” 桃绪没听懂他的话。 但她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异样的信任和情感,也能微妙地感知到自己油然而生的一种亲近感。 长泽桃绪心情复杂地喃喃:“吉野……你真的是吉野顺平吗?” “我是‘吉野顺平’。” 吉野顺平乖乖回答着:“不过,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吉野顺平’,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吉野顺平’,死之后被长泽小姐画在了纸上,意外地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然后又意外来到这个世界。” 过程全都略过,只说结果,长泽桃绪却出乎意料地能够理解,接受度很高——又或许是因为她也不想详细了解,也对他人的事漠不关心。 桃绪回忆了下之前见到的宛如精神失常的“吉野顺平”,微妙地明白了那个人“自言自语”的理由——说不定的确是在跟“自己”对话呢? 不过有一点还是得搞清楚。 “你来到这个世界,是指你和这个世界的吉野同时以不同的形式存在?还是在共享这具身体?” 长泽桃绪冷静而漠然地提出疑问:“又或者说——你占领了这具身体?” 吉野顺平依旧全部如实回答:“我在原本的世界的身体,或者说容器,是长泽小姐的画。现在的本体也是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可以待在这个世界的‘吉野顺平’的身体里,甚至掌控这具身体。” “原本算是共享吧,但我发现,这个世界的‘吉野顺平’逃避的时候,我就能更多地利用这具身体。由于想多靠近一点长泽小姐,每次感应到长泽小姐出现之后,我就会把未来的发展告诉他,他无法接受,于是我出现得越来越多。” 他相当坦诚地说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绕是长泽桃绪也好几秒惊讶到说不出话,愣了一会儿才接着问:“那,这个世界‘吉野顺平’现在是……在逃避?” “嗯,不过他都听得到。” 吉野顺平点了点自己的耳朵,无所谓地笑着:“不过他好像快要接受不了,正在试图杀死自己,把这具身体完全让给我。” “……为什么?” “因为按照世界原本的发展,我们会被霸凌到无法正常上学,休学之后,吸引不怀好意的咒灵。最重要的妈妈会死,我们也会死,我们此后会结交的唯一的朋友,也在不远的将来死去。” 黑发绿眸的少年温声说着悲惨的未来,明明用的是“我们”,语气却平静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没有那个力量反抗这些未来,所以试图让出这具身体,让我来改变未来。” 长泽桃绪听着像是天方夜谭,直觉却又不断地告诉她这是事实……听起来像是连她也精神失常了。 可倘若真的是事实的话。 桃绪垂下眸子,手心里还握着那团喷了酒精的湿手帕,此刻却好像成为她唯一的支点,撑着她挺直脊背:“……未来,真的能被改变吗?” 她做好了任何回答的心理准备。 吉野顺平却轻轻松松地说着:“大概是可以的——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应该不止我一个,甚至比我来的更早,或者说回到的时间更早,所以,‘现在’已经被改变了。好几个本该死去的人,到现在还活着呢。” 第30章 第17章第 17 章 长泽桃绪抬起眸,注视着少年,眼睛一眨不眨。 吉野顺平心领神会,顺从地解释着:“一个叫夏油杰,可以收付咒灵,前不久还试图收服我,但失败了;另外一个,长泽小姐你也认识……” 他难得卖了个关子,或者说,第一次有了别的情绪波动,很不满似的,皱了皱眉,很不情不愿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 “伏黑甚尔——这人本该在十二年前就死去的,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活着。” 长泽桃绪也露出了第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甚尔先生为什么会死?” “具体的我也不了解,但似乎是五条悟杀了他。” 说起这人的死亡,吉野顺平的语气重新恢复轻快:“原本的世界里,长泽小姐本不该和他、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成为家人,伏黑惠也会和伏黑津美纪的身体反目成仇,似乎是被操控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只是一直在旁观。” 长泽桃绪张了张口,本来想问清楚一点,却又没问出口。 吉野顺平贴心地替她表达:“现在的世界的发展已经和之前不同了,所以长泽小姐也不用担心会出现那样的情况,更不需要花精力去了解和改变的。” 桃绪一下子被说服了。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长泽桃绪有些怪异地看了吉野顺平一眼:“你似乎很了解我?” 吉野顺平失笑,微湿的绿瞳一眨不眨注视着少女,亲昵显而易见:“是长泽小姐创造的我啊——”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随手杀了一个垃圾而已,但长泽小姐却愿意为这样的我画画,还将我丑陋的疤痕画成那么美丽的玫瑰,我会爱慕长泽小姐,想要多了解长泽小姐的事,揣测长泽小姐的心理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他理所当然地说着,见少女皱眉,顿了顿,神情忽得有些歉意地哀伤来。 “抱歉,是我冒昧了……如果长泽小姐讨厌我的话。” 本来静静躺在他身边的画,忽得无风自起,准确无误地飘到桃绪的手中。 黑发绿眸的少年依旧保持着本来的盘腿坐地的姿势,脊背顺从地微微朝着桃绪弯着,嗓音依旧是区别这个年纪的男高的温柔秀气。 “撕了这张画,我就会彻底消失了,也不会再来打扰长泽小姐的生活——不过,如果真的要撕的话,可以让我先杀了伊藤翔太再撕吗?” 他有着和伊藤威胁她时的一样的彬彬有礼,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反而像是被淋湿还不敢大声叫的小狗狗,绿瞳盈满令人心软的雾气。 至少桃绪的确心软了。 即使他看起来就一副会影响她今后生活的样子,她暂时也没打算撕画。 长泽桃绪想了想:“你在原本的世界杀了伊藤翔太?然后我给你画了画?” 吉野顺平点了点头。 “我杀死伊藤翔太后,反被咒灵杀死,尸体很丑陋的。” 他说着,却似乎很高兴似的,笑了起来,弯着眸子接着道。 “我的朋友当时难过哭了,长泽小姐似乎也很难过,然后为我画了这幅画,送给我的朋友啦——您真的非常非常善良而温柔呢!” 第一次听吉野顺平这么说时,桃绪其实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甚至因此恶心。 但这一次,她却忽得产生些怜悯。 “你错了。” 她轻叹一口气,压着裙子蹲了下来,与少年平视:“我既不善良,也不温柔,只是对死者会多几分宽容,恰好你又为我解决了麻烦……” 虽然她不知道,没有跟伏黑成为一家人后的她又是怎么被伊藤威胁的。 但其实不难想象。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洁白无瑕的高岭之花嘛。 黑发少女心平气和开口,漂亮的眉眼中一片坦然:“如果你把我当成救赎的话,那你就只能失望了。对普通人都无法出手的你,对我来说毫无利用价值,所以我不可能像是你原来那个世界那样、对你那么宽容。” 从我的世界滚出去。 这句话没说出声,却从她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中,明明白白地展露出来。 吉野顺平眨了眨眼睛,原本湿漉漉的绿瞳却浮现些点点亮色:“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再次帮长泽小姐解决掉伊藤翔太的话,您可以对我那么温柔吗?” 长泽桃绪表情不变:“或许。” 少年露出感激又灿烂的明亮笑容来。 “我就知道——” 他念念叨叨:“我就知道这样能让长泽小姐看到我,您这样温柔的人,能有什么过错呢,怎么能被那些该死的东西威胁呢,不喜欢您的人都该变成死人,至少也得是瞎子……抱歉,我有点激动过头啦。” “吓到您了吗?” 他歉意地说着,下意识捂住了自己额头上的疤痕:“啊,这个也忘记了……” 好神经质的人,像个疯子。 不过能说出这种话,大概也没有多少理智了。 长泽桃绪一边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一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忽得有点想笑。 她怜悯地将那张湿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少年于是感激又虔诚地用力将脸上的血和泥之类的擦掉,崩掉的伤口随手一抚就仿佛从未出现过,等脸被擦的干干净净、甚至发红,额头上红色的圈圈疤痕却还是保留着。 第31章 迎着少女的视线,他有些低落地小声道:“因为我在原本的世界就有,所以疤痕是去不掉的,甚至没出现的话,我也不能很好地出现,希望没有吓到您。” 桃绪更莫名想笑了。 “没有。” 她指腹摩挲着手中少年额头上开满卡罗拉玫瑰的画,看了几眼之后,不知怎的,眼前的吉野顺平的额头上仿佛也生出了馥郁而艳丽的红色花朵。 黑发少女沉吟片刻后,忽得失笑,喃喃:“压力、怀疑、诅咒……什么也好,或许是真的存在,也或许从一开始我也不是很正常。” 否则完全说不通啊,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扭曲—— 死者复生,生者寻死,未来改变现在,现在却无法立即改变未来。 人渣混的风生水起、连死也轻松,无辜的人被霸凌至死,她这样的人却被奉为高岭之花、被冠以温柔善良之名。 就当它是疯了吧。 就当她此刻疯了吧。 望着吉野顺平额头上丑陋的疤痕,黑发少女却好像是被蛊惑了一样,鬼使神差撩开他额头的发:“如果你能做到你说的话,那这就是提前给的报酬。” ——尽管是相当廉价的报酬,但对这种人来说应该也够了。 她俯身。 高岭之花在被欺凌的少年皮肤伤痕下轻轻落下一个吻。 第18章第 18 章 长泽桃绪靠近的时候,吉野顺平一下子像是得到了主人抚摸的小狗,眼中的喜悦一下子盈满,看起来兴高采烈又乖巧。 但当她落下那个吻的时候,少年喜悦的绿眸却忽得颤了颤,随即右眼中落下一行酸楚的眼泪来。 ……喜极而泣? 桃绪刚刚产生这样的念头,就见吉野顺平一下子捂住那只眼睛,严肃地摇摇头。 “不是我,是这个世界的‘吉野顺平’,他就是个很懦弱没用的家伙,不然也不会想这具身体让给我……” 他话音未落,神色一怔,然后左眼也唰得落下眼泪。 “……” 吉野顺平沉默几秒,出于不会对桃绪撒谎的原则,还是不情不愿如实道:“这次是我,那家伙报复性的把原本那个世界的长泽小姐给我画画的记忆重温了一遍。” 长泽桃绪:“……” 都没用。 她平等地在心中攻击了两人——或者说吉野顺平这个人。 黑发少女把手中的画卷起来塞进本人手中之后,漫不经心起身,兴致缺缺地拿出卫生纸擦了擦嘴唇,丢进口袋里,连句话都懒得说就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一道欢快的嗓音。 “画虽然在我这里,长泽小姐想要撕掉的话,只要想一下就会出现在手中哦——” 长泽桃绪偏头,心念一动,果不其然,画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 她也明确感受到了自己和这幅画、以及画上的少年的联系。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但是并不令人恶心。 桃绪也就无所谓地放任,随手把画往后一丢,再度还给对方。 既然这世界的现状已经被改变,那剩下的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谁穿越、或者说重生? 总之,谁复活了谁操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能做什么。 刚刚放任情感失控,不过是为了让那个自称被她画出来的家伙帮她解决伊藤翔太而已。 能解决最好,不能解决也就算了。 桃绪既然决定当一个安心被保护的普通人,就不会依靠与所谓的“诅咒”有关的任何东西解决普通世界的普通问题。 ……当然也不会容忍相关的东西来打扰她的日常生活。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进入睡眠之前,长泽桃绪:“……” 她猛地起身,拉开窗纱窗帘,再推开窗户,面无表情地望着诡异漂浮在月色之下的画,忍无可忍地开口:“能不能滚远点?” 躲在花坛里的少年从一楼轻盈无声地跳到二楼的窗台后,不忘把窗户拉上半扇,腼腆地冲她笑笑。 吉野顺平诚恳地道歉:“抱歉,长泽小姐,在原本的世界,未来会变得非常危险,我习惯了给长泽小姐守夜,所以下意识来了……” “这里不是你原本的世界,也有保护我的人。” 长泽桃绪难得磨了磨牙,神色沉沉:“而你,只是守夜?——难道不是从放学开始就一直跟踪我?” “长泽小姐才与画产生一次联系就如此敏锐了吗?明明没有咒力的。” 黑发绿眸的少年一脸惊喜:“这个世界的您更厉害了!” 长泽桃绪:“……” 跟疯子讲不了道理。 她扯了扯唇角,拧着眉头问:“你之前没办法一直出现吧,现在怎么能跟这么久了?” 吉野顺平开开心心道:“因为长泽小姐那个吻,这个世界的我也很支持保护您的行为。” “……把那个给我忘掉,再提的话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长泽桃绪没什么表情地把画卷起来丢掉。 画被揉皱掉进花坛,少年却浑然不在意地点头,收敛了些许情绪,认真道:“抱歉,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提啦。” 他带着点歉意地蹲在窗边可怜巴巴请求:“虽说这里有保镖,但普通的保镖应付不了诅咒相关的人或者咒灵,伏黑甚尔和伏黑惠最近又都不在家,这几天,姑且让我留在这附近保护您可以吗?过几天我正好跟朋友见面。” 第32章 长泽桃绪不解:“你很厉害吗?” “是您给我的容器厉害。” 吉野顺平纠正:“原本这个世界的未来会出现末日一般的景象,所有还活着的人类,尤其是涉谷一带,几乎无时无刻不再产生负面情绪,您的画能一定程度上吸收这些负面情绪,然后转化为我的力量。” “由于世界的转换,我的力量消失了一半,但是姑且还是能从百分之九十九的诅咒中保护您的,剩下那些要是出现的话,五条悟应该也会被吸引过来。” 又是五条悟。 一想到甚尔先生都可能死于他手,桃绪就觉得不可思议:“五条悟很强吗?” 吉野顺平沉思片刻:“目前应该还是最强的。” 长泽桃绪:“所以原本还会出现比他更强的人?” “不是人,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我来这个世界之前,看到五条悟也死在了他手上。” 吉野顺平眨了眨眼:“不过就算回来的其他人不出手,我也应该不会让他复活,毕竟那是间接杀了我妈妈的凶手。” 桃绪对更具体的内容不感兴趣。 但听到少年的话后,她忽得升起个念头,好奇问道:“那要是回来的就是那个什么诅咒之王呢?” 少年依旧平静笑着:“那就让世界再次迎来末日吧。” “……” 看着黑发少女的讶异之色,吉野顺平想了想,还是道:“虽说这只是我的揣测,但经由长泽小姐的画创造出来的容器,大概多多少少会沾染一点长泽小姐的性格或者想法……” 长泽桃绪面无表情:“你想说我性格扭曲?” “我在说长泽小姐临危不惧。” 吉野顺平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似的,认真夸奖:“您是我见过最执着于活着的人,即使对讨厌的人或者咒灵也能很温柔,而且性格也非常吸引人……” 回应他的是另一扇关掉的窗户。 桃绪:“离我远点,别让我感觉到睡不着觉,我贪生怕死,很珍惜生命,不想因为睡眠不足猝死。” 吉野顺平脚尖立在窗沿,摸了摸鼻子,望着室内的窗帘,绿眸中闪着温柔的神情。 来自这个世界的吉野顺平在脑海中问他:【什么要故意惹怒长泽小姐。】 第19章第 19 章 吉野顺平跳下窗台,蹲在花坛边,拨了拨繁星花的花瓣尖尖。 视线似乎能穿过泥土看到里面的箱子。 他懒洋洋地用心声回答:[在这个世界又没有什么危险,伊藤翔太也很好解决,正如同桃绪说的那样,我对她根本没有价值。关注桃绪的咒术师还在不断变多,如果不做点什么吸引她的注意,桃绪真的会忘记我的。] 【你……真的喜欢这样的人?】 [把喜欢换成爱,谢谢。] [你在对拯救了你短暂又悲惨的未来的恩人自以为是些什么呢?因为桃绪看到了你被霸凌却旁观所以轻视桃绪?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不能回击、又不能拉下脸祈求桃绪的帮助呢?] 【……】 【你不觉得你的思维真的不太清醒吗?】 吉野顺平直起身,仰望着夜色中的那轮似乎永远不变的月亮,下意识伸出了手。 [你想说我疯了。] [但你或许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一个疯掉的世界,没有人真正地期待,没有人看得到未来,所有人活着只是因为还没有死去。] [所谓的咒术师,本来就是越强便被诅咒的越深,从根本上就是一群被诅咒的疯子,没有人能逃得出来,只能在不断地疯魔中挣扎、扭曲,最后成为一份子。] [……] [顺平,你猜猜——] 吉野顺平在心中叫着自己的名字,露出一个平静到诡异的笑来:[现在有多少存在在看着你。] 【……】 十七岁的普通人吉野顺平,忽然体会到了一丝来自未来的自己的绝望感——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未来和世界,他只希望那一天能来的再慢一点。 * 长泽桃绪醒来推开窗的时候,已经没了吉野顺平的影子。 借着上次的恶心事件,她有两天半的眼前清净。 这两天半很普通的过去了。 在学校的时候,吉野顺平总会出现在附近,却不会出现在她眼前;回家之后,也如他所说,只有晚上的时候会来守夜。 醒来的时候就会消失。 她偶尔也会想一切是不是错觉,但下意识地心念一动之后,面前总会多出一幅画,不管丢到哪里,再想的时候都能再出现。 长泽桃绪居然也慢慢习惯了。 吉野顺平说不能对普通人随便出手,所以他的确没用“诅咒”的力量对付伊藤翔太。 他只是用自己的身体和以前的对战经验,在第三天的傍晚,给伊藤翔太套麻袋,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腿打折了。 伊藤翔太不得不去医院修养,据说至少一个月。 长泽桃绪虽然不觉得这能解决什么问题,不过的确出了一顿恶气,心情好了一点,也就勉强算他过了——反正所谓的“报酬”已经支付了,他想怎么办事都可以。 难得一段清净时间,桃绪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画画,最近一段时间堆积起来的紧张压力之类的负面情绪,也在连续的日常中,慢慢地消散,恢复一贯的平静。 某一天,她一整天都没在学校感受到吉野顺平的存在,刚刚产生惊讶之情,就见桌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小纸条掉下来。 第33章 [我暂时申请了休学回家,准备等我未来的朋友出现啦。不过晚上还是去守夜的。] 署名是一朵漂亮的卡罗拉玫瑰花。 看起来像是她画画的风格。 长泽桃绪对这人是她的画产生的真实感多了几分,然后是困惑——既然如此,真的不会被所谓的咒术师发现吗?他们都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区别吗? 由于不感兴趣,她想想就算了。 周六,长泽桃绪去东京逛街,顺带着看望了下津美纪。 即使请了护工每天按摩,因为长期躺在病床上,少女的皮肤还是苍白得没什么血色,桃绪看的碍眼,又去买了好几套粉色裙子,放在津美纪的床边。 然后把用伏黑惠生活费给他买的各种衣服鞋子包括配饰,都加钱让人送货上门到了他的学校。 店里签收之后给她发了消息。 长泽桃绪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收到伏黑惠的消息。 [谢谢你,破费了。] [这些衣服已经够了。] [……] “信息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几分钟,最新消息是:[我班里的同学夸你衣品很好,说想跟你一起逛街。] 虽然跟伏黑惠有血缘的事的的确确震惊了她一把。 但桃绪还是很快收拾好心情。 她也重新调整了一下对伏黑惠的态度。 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和没血缘关系的“家人”,意义当然不同。 换做以往压根不会理会的消息,长泽桃绪思忖片刻,还是同意了下来。 [好。把我联系方式发给她吧。] 伏黑惠:[?] 长泽桃绪:[?] 还没看到下一条信息,桃绪收到一个陌生来电。 接通之后,是一个活泼中透着爽利的少女嗓音:“姐姐你好!我是钉崎野蔷薇,你叫我野蔷薇就好了!!!” 桃绪先是客客气气道:“你好,野蔷薇,我是桃绪,弟弟承蒙你们关照……” 她话音未落,就听电话那头一阵争吵声。 “哇——伏黑你姐姐声音好好听好温柔!跟你完全不像!!” “……都说了那不是我姐姐!” “哈,青春期臭屁男,不是就不是,那姐姐是我的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 长泽桃绪静静听着,始终挂着微笑,等活该没异性缘的不良弟弟和班里的女生吵完架之后,才跟野蔷薇约好逛街的时间。 钉崎野蔷薇是一个行动力超强的女孩子。 确认桃绪第二天有空之后,当即拍板决定明天下午就去逛。 不过约的是下午五点。 “还不是因为训练……作业太多啦!——算了算了,我们逛街!不提学校的事!” 橙色短发的少女的性格如同声音一样活泼,刚一见面,便眼睛闪闪发光地望着桃绪的穿搭一顿猛夸,叫桃绪姐姐的时候语气也很甜。 就是伏黑惠拉着一张臭脸,欲言又止好半天,被钉崎野蔷薇翻了个白眼警告后,还是沉默着跟在两人身后,一声不吭。 两人穿的都是私服,伏黑惠穿的甚至还是桃绪昨天给他买的。 这让本来还想观察一下他们学校制服的桃绪想法落了空。 第20章第 20 章 钉崎野蔷薇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却能对学校相关的内容守口如瓶,聊的也都是前辈宿舍伙食之类的非常普遍的话题,一点详细信息都没偷懒。 本来也没什么执意的桃绪也就懒得试探了。 她虽然不擅长应付野蔷薇这样的女孩,但也不算讨厌。见她对时尚很感兴趣,也就投其所好,带她去常去的品牌店逛了一圈,顺便给她搭配了几套穿搭。 换衣服的时候,桃绪偶然瞥见野蔷薇长袖长裤遮挡下的身体。 身材很好,劲瘦而结实,看得出来肌肉都是实打实长出来的,没有刻意训练的痕迹。 一具很漂亮的身体,但是有很多伤痕。 长泽桃绪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眼神中的欣赏和困惑。 钉崎野蔷薇:“桃绪姐——你身材好好——!是怎么做这么白皮肤这么好还能腰细腿长……” 一米六的橙发少女两眼发光地围着她看了一圈,然后才摸了摸自己腹部的肌肉,以及上面的青青紫紫的擦伤,满脸写着苦恼:“我们天天在山上跑步,一不小心就会受伤,虽然都是小伤,但是我真的很怕留疤……” 故意的吗? 长泽桃绪想了想,忽然弯着腰凑近观察少女腹部的伤痕。 “我看看。” 钉崎野蔷薇愣住:“诶?……” 换衣室里灯火通明,三面环绕着镜子,本来就不算小的空间越发显得宽敞。 但黑长直少女靠近的时候,一下子仿佛变得狭窄了许多。 为了看清楚,桃绪凑的很近,从弯着腰变成半蹲,一只手将头发撩至耳后,以免遮挡视线,另一只手轻抚上依旧快结痂的伤口,清瘦的肩胛骨和脊椎一节节在白皙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滚动似的。 钉崎野蔷薇能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下优越的鼻唇弧度,也能看见胸前的白色胸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她下意识减轻呼吸,连着腹部也无意识绷紧,变得愈发坚硬。 被桃绪温凉的手指碰到的时候,不知为何泛起一阵颤栗。 钉崎野蔷薇的身体颤了颤,然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有些磕绊:“桃、桃绪姐,没事的,小伤而已,我就是说说……” 第34章 不是,伏黑这姐姐有点太蛊了吧? 真的是普通人吧?? 长泽桃绪微微仰头,在打光下清透温润的黑瞳仍然一眨不眨。 她得出结论:“应该不会留疤,我回去给你问问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药。” 说着,桃绪扶着膝盖起身。 钉崎野蔷薇下意识弯腰,伸出一只手扶她起来,桃绪也很自然地将手放上去。 换好衣服之后,桃绪给管家发了条信息,让他把平时给她准备的那些养生茶和营养餐之类的配比发过来,又转发给野蔷薇。 然后才注意到橙发少女有些拘谨的变化。 长泽桃绪不解:“怎么了?” 钉崎野蔷薇的声音忽然多了些忸怩:“桃绪姐,你,你……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长泽桃绪垂眸思索,顿了几秒之后,点了点头。 “有哦,不过……”她在唇边竖起食指,抬眼时带了点轻飘飘的笑意,“请不要告诉我弟弟,他可能不太能接受。” 钉崎野蔷薇微妙地松一口气,然后用力点头。 她相当理解:“要是我有桃绪姐这样的姐姐,也肯定不能接受,更别说伏黑那个口是心非的拽男!” 她捂着微微发烫的脸颊,眼睛又亮起来:“桃绪姐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一定是那种超级优秀的高富帅吧!” 不然根本配不上桃绪姐啊!!! “一般吧。” 长泽桃绪还算客观地描述:“矮个子里拔高的。不过人品不怎么样,大概很快就分了。” 钉崎野蔷薇愣了愣:“那桃绪姐怎么会同意跟这么个……交往?” “想尝试一下恋爱是什么感受。” 长泽桃绪把早就编好的话重复一遍:“但其实也就那样。也有可能是没碰见合适的人。” “合适的人……” 钉崎野蔷薇下意识想了想把身边的人都想了一遍,发现——一个比得上真希学姐的男生都没有!一个能拎出来介绍的都没有! “……” 她忽然理解了桃绪,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的确,要碰见合适的人那可太难了。” 长泽桃绪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换回了穿搭相关的话题。 逛街的钱出乎意料的是钉崎野蔷薇付的。 她甚至连同桃绪挑的几件也一同付了,直接就说是为了带她来逛街的感激,等到没钱之后,也很坦然地说希望下次再约桃绪姐出来什么的。 一点也不像是勉强,或者超前消费什么的。 长泽桃绪本来以为她没什么钱的,毕竟她的言行举止都是小地方出身,对很多牌子也都是知道但不了解更没来过……钱是自己挣得? 她很快想到上了国中之后就不要生活费,而且日子过得也不像是在省吃俭用,反而比之前还要大手大脚了些的伏黑惠。 咒术师……他们的职业大概是这么称呼的吧。 似乎还挺赚钱的。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人数不多,还伴随危险。 听吉野的描述,都可以算得上高危行业了,高薪也是理所当然的。 长泽桃绪对伏黑惠可能是咒术师的接受度稍微高了一点。 要是都跟那个什么虎杖一样,连人都没救下来就死了,死了没人收尸,还没有工资——被那种“我们做的是大义什么的不能金钱来侮辱”之类的话哄骗着打白工。 桃绪大概会气到直接跟人断绝关系。 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伏黑惠和津美纪长大了给长泽家赚钱什么的,但也绝对不想看到自己花时间金钱精力培养出来的人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 这会让她觉得连带着她也很蠢。 由于心情还不错,走之前,长泽桃绪随手挑了一对手链,送了野蔷薇一条。 钉崎野蔷薇看着这比今天买的所有衣服鞋子包包加起来还要贵的一条手链,诚恳发问:“桃绪姐,你有没有其他兄弟,或者介不介意多一个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话音未落,一整天都在当背景板的伏黑惠忽然开口打断:“钉崎,该回去训练了,说好的只能请三个小时的假,之后都得补回去!” 钉崎野蔷薇被吓了一下,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不耐烦地大声反驳:“你凶什么凶?就这么怕姐姐被抢走?那你平时还不对桃绪姐态度好一点!” 扭头看的时候,却敏锐捕捉到桃绪唇边的微笑淡了些许,愣了一下。 伏黑惠皱着眉,懒得解释,直接转身就走,边走边联系人来接他们。 钉崎野蔷薇瞪大眼睛。 考虑到下山只带了一个辅助监督,她也顾不上问清楚,跺了跺脚,一边飞快跟桃绪告别,一边追上伏黑惠骂骂咧咧。 长泽桃绪歪了歪脑袋,倒也没介意。 两人的背影还没从商场旋转门中消失,桃绪收回目光,把手链放进包里,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手机传来一连串信息。 都是伏黑惠的。 [抱歉,我联系了你的保镖,你在原地稍等一会,别走开。] [钉崎不知道津美纪的事,只是随口一说。] [……] [谢谢。] 长泽桃绪想了想,发了条信息回去:[我看起来像是很介意的样子吗?] 第21章第 21 章 抬头的时候,长泽桃绪恰巧与回过头的少年对视。 虽然看不太清表情,但他发型的确挺显眼的,一眼就能注意到,所以桃绪也能察觉到,他看在她。 第35章 其实以前也是这样的。 和津美纪偷偷瞧她、试探她,被她抓包时会不好意思不一样,伏黑惠看她时,总是一副冷冷淡淡,平静到理所当然的样子。 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她是“普通人”的缘故,所以明明寄人篱下的是他,但总是用保护性态度静静看着她、跟在她身后的却也是他。 又或者,“寄人篱下”的距离感,反而让他在对她时比对津美纪多了一层不信任,所以和对津美纪不一样,他得看着她。 无论是什么理由,在此之前,长泽桃绪都很习惯他的这份“警惕”。 可当知道他身上多了些跟她一样的血,哪怕只有一点点后,桃绪都觉得不舒服起来。 他凭什么这么看她? 他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 伏黑惠知道她才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吗? …… 桃绪相当不讲理地恶意想着——那他又凭什么置身事外? 她一旦觉得不快起来,便看伏黑惠哪哪不顺眼。 此时她还自认,刚刚向伏黑惠问的那句,[我看起来像是很介意的样子吗],发的时候还是很心平气和时,新收到的伏黑惠的消息第一句却就是道歉。 桃绪只看了一句,就面无表情拉黑了他的信息。 她收了手机,等保镖过来时,偶然瞥见角落里的西装店。 长泽桃绪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伏黑惠买西装——本来就习惯性一副臭脸了,职业也不光明正大,穿一身黑的制服还能勉强有点神秘感,穿西装,真成混黑的了。 桃绪都担心真有警察来盘问,一问这人身份不合规,她面子都没了。 但是这家店的搭配师水平显然很不错,橱窗里摆出的两套,无论是搭配还是剪裁质地之类的,一眼过去都很符合桃绪的审美。 长泽桃绪忽然觉得,买一身也不错了——要是真有人以为她受到威胁,她就嘲笑伏黑惠。 桃绪沉着脸进店。 刚一进店,就见穿着相似风格的西装的店主正在柜台边悠闲地剪着花枝。 出乎意料地是个女性,垂着低马尾,一只手还戴着手套。 听到动静抬头时,单片眼镜的链条恰巧拂过花枝,她只看她一眼,便露出见到品味相同之人时惺惺相惜的欣赏目光。 “本店除了展出的成品之外,还承接定制业务,您自带设计图或者现场画图都可以……” 长泽桃绪略微挑了挑眉:“什么要求都能做?” “当然。” 她彬彬有礼摘掉手套,只手弯腰行礼:“这里都是我的作品。” “……” 保镖来接桃绪的时候,心情恢复平静的少女跟店主交换了一些穿搭的心得,兴致正高,除了留下灵感乍现当场画出来的设计图纸和联系方式外,也顺手带了两套成品西装回去。 有伏黑惠尺寸的成品倒不算很意外。 真正让她意外的是,连甚尔先生那种身材都有符合尺寸的成品,顶多就是细节处需要一点调整。 “来过类似的客人。” 店主一边按她说的尺寸修改,一边感慨:“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桃绪小姐就会知道了,光是小白脸没什么好看的,三围才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长泽桃绪心不在焉地接话,手上还拿着刚刚画设计的铅笔,有一搭没一搭在纸上随手画。 店主改完细节之后,说了一声“好了”。 桃绪这才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画了什么之后,她差点出一身冷汗,眼疾手快将画纸撕了下来,揉皱后丢进包里,然后才敷衍地点点头,让保镖接过包装好的两套西装。 走之前,店主还在遗憾地建议她也给自己买一套,还诚恳地给了个相当低的优惠价。 长泽桃绪摇摇头,还是那一句:“不适合我。” 桃绪妈妈在东京也有房产,最近的在六本木;但是为了方便,桃绪一向是选津美纪住院附近的酒店。 回去拿行李时,桃绪意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不该擅自替你打断,桃绪,对不起。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东京和你们学校附近都不太安全,回到家可以给我报个平安吗?如果不想跟我聊天,给这个号码发也是一样,这是我一个学长的手机。] 一长段话一气呵成,看上去似乎是担心分开发又被她拉黑。 但他不找存在桃绪其实都忘记对他恼火的理由了。 考虑到对面可能还会有别人在看信息——虽然知道伏黑惠发完应该会删掉——长泽桃绪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只是把伏黑惠从黑名单放出来。 [我手机快没电了,别发了,到家之后常田小姐会给你发信息的。] 常田小姐就是经常在她外出时陪着她的那个私人保镖,跟了长泽家很多年了,所以有跟伏黑惠和津美纪交换联系方式。 虽然把人敷衍过去了,桃绪的心情还是有点糟糕。 她干脆去了津美纪的病房,没让保镖小姐进来,一个人坐在病床边。 对一个植物人,她也懒得掩饰什么,用力捏着津美纪的两边脸颊,幽幽道:“你也是,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在这里躺的倒是舒服了,知不知道你弟弟都在外面做些什么——你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他跟我……” 剩下的话没出口。 长泽桃绪敏锐地闻到空气中若隐若现浮动的香水味。 第36章 不止一种,浓淡混杂,有熟悉的奢侈品牌子,也有一闻就很廉价的香精味——各种各样的气味,本来就又冲了,最后居然还有熟悉的烟草气味压着,辛辣刺鼻到靠近就能让人呛出眼泪。 长泽桃绪:“……”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地从床边起身,走到窗边,用力拉开堆积起来的半边厚厚窗帘后的窗户。 空气流动猛地加快,一阵穿堂风袭来,吹开窗帘,也露出窗台上的人影。 体型壮硕的黑发男人半边身体荡在窗外,半边手肘搭在曲起的那条腿上,狭长的绿色眼睛似笑非笑望着近在咫尺的年轻女孩,另一只手斜斜伸出,随意地抓住空气中那点扬起的烟灰,恰好像是在打招呼似的。 “你跟那小鬼怎么了?” 伏黑甚尔笑着把烟灰往身后丢,意思意思拍了拍手,便自觉干净了,理所当然地如同过去那样,伸手轻拍了几下少女的脑袋,神色暧昧而亲昵地调侃:“谈了吗?” 第22章第 22 章 长泽桃绪:“……” 她并没有躲开伏黑甚尔的动作。 两人距离很近,男人身上新点上的烟味无声无息侵略过来,原本对桃绪来说就很浓烈的香水味,凑近之后就更显廉价了。 黑发少女站着没动,比起上次电话里的乖巧,现实中的她要冷淡的多。 伏黑甚尔并不介意她的沉默,或者说早已习惯,还遗憾地咂了咂舌: “看来是没谈了。” “那张脸明明遗传了我的好基因,小鬼就是小鬼,根本不会把握机会……” 明明体型看起来足足有两个桃绪,男人从窗台边跳下来的时候却轻盈的像只大猫。 他微微弓着腰,支手托腮,忽得再度拉近距离,上下打量——其实也就是看了看她的气色,到锁骨处就还算自觉地收回视线,笑容看起来真实了几分。 “有好好活着,很不错……” 话音未落,长泽桃绪终于开口。 长泽桃绪微微攥拳,别开脸,讽刺时还是用的敬称:“甚尔先生,我说过,不用担心,我跟你们不一样,不会乱来的。” “乱来”这个词被她咬的很重。 说话时鼻翼还用力耸动,很嫌弃他身上的味道似的。 伏黑甚尔满不在乎地笑着后退,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抱歉抱歉,小桃绪还是那么敏锐——很好,是个乖女孩,不用跟我们这种糟糕大人一样,啊,应该说不要……” 脚跟抵到墙壁的前一秒,他腰侧的衣服被黑发少女下意识抓住。 就好像……担心他摔倒掉下去似的。 两人的神情都停顿了一刻。 伏黑甚尔的笑变得愈发暧昧,拖长的语气却无端显得疏远:“小桃绪,这样就不乖了哦。你妈妈没有教过你,这种时候不能伸出手,得学会松手知道吗?” “……” 长泽桃绪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恹恹垂眸,收回手,学着他的样子,满不在乎地扬着一个浅笑:“甚尔先生,别误会了,我只是怕您碰壁之后撞倒我,提醒一下。” “您这样的‘大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孩,可没能耐扶一把什么的。” 伏黑甚尔敷衍地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还是我们桃绪聪明——” 长泽桃绪沉不住气地羞恼了一瞬,正欲开口,保镖小姐忽然敲了敲门。 “桃绪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她说着,推开门进来,看到窗边多出来的男人,愣了一下:“甚尔先生?您也来看津美纪小姐?” “不哦。” 伏黑甚尔出乎意料地否认了。 他拖着懒洋洋的语调,模仿保镖小姐的叫法:“我来这里等你们桃绪小姐的。” “原来如此。” 保镖小姐对他很熟悉也很放心:“下次可以提前联系一下我们,免得行程对不上,您留在这里干等浪费时间。” “等美丽的小姐怎么能说浪费时间呢,那是荣幸才对。” 伏黑甚尔笑了一声,哄着因为他的话生气的小姑娘:“更何况,这不是等到了。看来我对你们桃绪小姐还算是有些了解的。” 他顿了顿,才漫不经心补了一句:“知道桃绪你和津美纪姊妹情深。” 长泽桃绪的表情有点难看。 连保镖小姐也因这话沉默了几秒。 伏黑甚尔在她心中算自己人,兼半个同行,以后还得好好相处很久,所以她难得热心,朴实地给他解释着:“桃绪小姐大概不会喜欢这种冷笑话。” 她这两个雇主,母女俩一脉相承的感情冷淡,而且大部分情况下都对煽情过敏,反应出来的表现越和气越没好事。 敷衍和现在这样反而还能救,可以好好沟通一下。 伏黑甚尔很自然地接台阶:“这样吗,还真是抱歉,年纪大了之后就很容易跟年轻人产生代沟……” 话音未落就想到什么卡顿了一下。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不该得罪的也得罪了,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保镖小姐脸色也变得难看,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我觉得我跟桃绪小姐还是能好好交流的。”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伏黑甚尔难得在女性身上这么弄巧成拙,眼神飘了飘,真心实意道了歉。 保镖小姐的表情好了点。 长泽桃绪依旧别开了视线,漂亮的脸上显示出些漠然来。 第37章 她对他的道歉没点反应,只是冷冷淡淡问:“为什么来找我?” 随着她戳破关键,伏黑甚尔身上的散漫随着他直起身体的动作被收起,转而是一种锋芒渐露的冷意逐渐笼罩整间屋子。 就连心中把他当成自己人的保镖小姐,也下意识护在桃绪面前,绷紧身体,随时做好带人逃离的准备。 伏黑甚尔只是看着桃绪。 即使如此,那双狭长的绿眸中并没有她的影子,而是与桃绪几乎如出一辙的漠然——又或许,他才是将这份漠然交给她的那一个。 “听说你请了五条悟当家庭老师,什么时候,在哪里?” 黑发绿眸的男人扬着笑,笑意不达眼底,唇边的疤痕显示出些张牙舞爪的危险来:“那种危险的家伙,我怎么能让我的小桃绪一个人面对呢,要是被欺负了,也得有个家长撑腰吧,好歹我也曾经当过你几个月的名义上的父亲吧——嗯?” 长泽桃绪沉默了一会儿。 吉野顺平说过,五条悟本来应该杀了伏黑甚尔。 由于所谓的已经被改变了的现实,这条信息的可信度存疑。 但另外一则情报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的五条悟很强。 长泽桃绪从来不做找死的行为。 “是三十六天,一个月多五天。”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纠正了伏黑甚尔的说辞,然后有些倦怠却仍然礼貌地回复:“我还没来得及改口你们就离婚了,所以我还没叫过——您现在要我改口一下也是可以的。” 但是让两人见面的事自然就得否决了。 “……” 这下轮到伏黑甚尔沉默。 他微微蹙眉,有几分怀疑地审视着出落得愈发窈窕的少女:“你跟那家伙很熟?” “我亲自面试时见过一次,他的水平很不错,讲课也深入浅出,我需要他来给我补习落下的内容,把成绩提回去。”长泽桃绪客客气气回答,“或者甚尔先生也可以来亲自教我。” 都不知道高中教科书长什么样的的伏黑甚尔:“……” 他倒是可以教教她别的,她又不乐意。 不过—— “五条悟那种忙得随时可能猝死的人,估计也教不了你几节课,你真的想补习的话,建议你还是提前找别的老师。” 伏黑甚尔斜斜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眼神打量向了病床上的女孩。 他随口喃喃似的:“……说不定倒是可以让那家伙来看看津美纪这状况。” 没等长泽桃绪回复,又顺手拎起放在一旁的西装袋,稍微来了点兴趣。 黑发绿眸的男人没个正形地歪着看她,笑意也没个正形。 “给我挑的?” 长泽桃绪面色不改:“给您和惠都挑了一套。我一个月后要开画展,您跟惠来的话可以用得上。” “一个月后?” 伏黑甚尔回忆了下,倒是还被他想了起来:“生日那天吗?” 桃绪怔了下。 就听伏黑甚尔感慨道:“没想到桃绪这么快也成年了。” 在保镖小姐欲言又止的视线中,长泽桃绪摇了摇头,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把另一个西装袋递到他面前,心平气和道:“这一套是给您的,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明天还得上学。” 伏黑甚尔接了过来,却没有把手中的递过去,都拎在手中之后,起身,越过少女往门外走了几步,见人没有跟上,才偏过头来。 “不是说要走吗?” 长泽桃绪难得有点蒙地眨了眨眼:“……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说了要回去给你撑腰的。” 黑发绿眸的男人靠在门边,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审视又像是不屑地扫了一眼她——却又没在看她。 伏黑甚尔语调平静:“既然收了钱,那我可不能让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凑到我们桃绪小姐身边来。” “……” 第23章第 23 章 长泽桃绪还没吭声,保镖小姐敏锐意识到什么。 “甚尔先生在的话,那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虽然没干什么事,但一旦想到可以下班就一点也不想上班的保镖小姐蠢蠢欲动望着桃绪。 桃绪理解她的心情。 然后没好气地冷漠拒绝:“你走了,要我一个未成年来开车吗?还是说打车的钱从你工资里扣?” 至于乘坐公共交通,平时也就算了,东京周末的晚高峰,就算桃绪能接受跟伏黑甚尔一起挤,她买的那些奢侈品也不能接受。 保镖小姐不吱声了,只是幽幽地看着伏黑甚尔——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连开车都不会。 “开我还是会开的,就是没驾照而已。” 接收到信号的伏黑甚尔摸了摸鼻子,如实解释道:“这种车对我来说又慢又不方便,远一点不如坐地铁,近一点停车都麻烦,更别说说不定还会堵车。” 要是去公共交通不便捷的地方,他跑着都比开车快。 长泽桃绪没什么表情:“您想的话我也可以送您去学开飞机,那个快,不会堵。” “……” 保镖小姐在前面开车,长泽桃绪跟伏黑甚尔都坐在后座,都没有交流。 已经进入夜晚,车流不息,五光十色的灯也蜿蜒成河,点缀在夜色的大地之上。 桃绪最近几个月没怎么坚持锻炼,下午逛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在车上坐了几分钟,便开始觉得背酸腿软,疲倦如潮水般慢吞吞上涌。 第38章 伏黑惠短信中的“不安全”浮现在脑海之中,她也很清楚,伏黑甚尔与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无处不在让她不断逃避的“诅咒”,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人会对未知产生恐惧。 即使如此,她还是选择避开,不问也不在乎。 不过,在零零碎碎的信息中,虽然她没有刻意去了解,但对诅咒相关的内容也猜到了不少。 但伏黑甚尔不一样。 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对他现在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他乐意展示给她看的那一面。 她只知道他很厉害,却也知道他口口声声说会保护她,实际上,压根没什么遵守规矩的原则和道德,毫无疑问是一个真正的危险角色。 她知道,这位短暂得在名义上成为她父亲的所谓救命恩人,不过是习惯了敷衍地说些漂亮话骗小孩,实际上浪荡在外没有目标更没有理想得过且过对一切都不在乎的……烂人。 即使如此。 长泽桃绪还是放纵了自己的困倦,在因某人存在充斥着香水、烟草,还有她习惯听的音乐声的车中,缓缓睡了过去。 直到家门口。 保镖小姐下车拿行李,车外夹杂着淡淡花香的微暖夜风,一下子冲进仿佛被羊水包裹着的车内,桃绪迷迷糊糊打了个寒颤,然后醒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坐着变成躺着,脑袋和伏黑甚尔的腿隔了个车内的抱枕,胳膊肘下还有一个枕头垫着。 伏黑甚尔支手倚着半边脸靠在车窗边。 唇边弧度是一贯的扬起,似笑非笑,狭长的绿瞳没什么情绪,就这么很淡地看着她。 “你睡觉不太老实。” 他若有所思:“之前是不是还梦游?好了吗?” 黑发散乱的少女眨了眨眼,思绪混乱迟钝而暧昧,嗓音还带着惺忪睡意:“好了吧?” 随着开口,身体还是睡得像是泡在热水里温暖而发软,脑子却忽然异常清醒,很快对接到睡前的一些没想通的困惑。 桃绪还是保持着懒懒散散躺着的姿势,语气也软绵绵的。 她难得直率地问:“你要待到五条悟放弃我为止吗?” 伏黑甚尔没否认也没承认:“谁知道呢?” 桃绪想了想,又温吞地接着问:“妈妈应该是让你从他手中保护我,但是你说他时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跟他有仇,你是真的来保护我,还是想看那个人在我这里吃瘪?” “……” 伏黑甚尔俯下身,凑近,几个小时中,那些廉价刺鼻的香水和烟草味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淡了,变成和她身上如出一辙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香。 车里的暖灯微弱却又盈满整个空间。 黑发男人冷硬的五官线条,唇边的疤痕,总是没什么感情却又淡淡笑着的绿瞳……在这样氛围下,变得异常柔和,仿佛下一秒就要倦怠的蹭过来似的。 伏黑甚尔慢条斯理给她理了理黏在皮肤上的头发,很怜爱似的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抚她的后脑勺,轻飘飘掐在她后颈,反问:“这很重要吗?” 长泽桃绪倦怠而温吞地平静看他伸出另一只手,解开她腰间的安全带,轻而易举把她抱到车外,然后放下。 桃绪踉跄了一下。 她没要他扶,又慢慢站稳。 “……不重要。” 黑发少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无论甚尔先生出于什么理由,无论那个五条悟有什么目的,其实都不重要。我很明确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知道我自己的位置,会好好珍惜生命……” 她那双漂亮得惹眼的黑色眼瞳,总是看似清清冷冷,笼着一场雪似的,细细看却会发现那雪底下固执涌动的一簇暗火。 愤怒,傲慢,自负,嘲讽……惹人发笑却又可恶可怜的高高在上。 ——或许这也是一种生机勃勃? 伏黑甚尔百无聊赖地做出一副耐心倾听的长辈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点头应声时,见她忽然止声,很无辜地歪歪头,又恍然大悟似的赞许地笑。 “我们桃绪真的长大了,现在变得相当……” 长泽桃绪那句“别再开玩笑了”卡在喉咙里,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闭了闭眼,没听下去,疲倦地从他手中接过包包,往家门走。 保镖小姐已经把行李和买来的东西都放在了玄关处,长泽桃绪点了点头,让人早点回家,用过餐后,径直就去了浴室。 卸妆洗漱,桃绪泡完澡,穿着睡裙出来的时候,管家先生已经把拿回来的东西都放到应有的位置,也把灯关的七七八八,但是没看到人影……大概是去跟妈妈汇报了。 伏黑甚尔正不知何时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赛马节目。 客厅中斜角的智能监控检测到有人,便转向她。 长泽桃绪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靠近的时候平静的道了句晚安。 “嗯,晚安晚安。” 伏黑甚尔敷衍地回答着,眼睛仍然盯着电视一眨不眨。 等她踏上楼梯准备去二楼的房间时,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倒过头来了一句。 “要我陪你睡吗?” 第24章第 24 章 “……” 长泽桃绪抬起来的腿一下子滞空。 她回头,没什么表情,视线从监控落在沙发上的男人,半天才挤出来一句:“甚尔先生,别开玩笑了。” 第39章 伏黑甚尔出乎意料地没什么暧昧的反应。 “没开玩笑。” 他脸上还映着电视节目的光,语气还算正经:“你不是睡觉不安稳吗,需要我陪你一晚上看看吗?” 他意外地遵守约定,在监控面前仍然替她“瞒着”她妈妈梦游的事。 长泽桃绪花了几秒钟压下快要蹦出喉咙里的心跳。 冷静下来后,她摇了摇头:“房间里安了监控,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伏黑甚尔没有勉强,只是点了点头,收回视线。 他随口道:“那你别锁门。” “……” 长泽桃绪无意识向上走了几步,才慢半拍地点点头:“知道了……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房间里有监控。” 伏黑甚尔觉得好笑。 他指了指天花板斜角监控,语气听不出来是嘲笑还是真的在询问:“这也有好几个?有用吗?” 长泽桃绪:“有用。” 她关上卧室的门时,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锁上。 桃绪走到窗边,望着花坛里摇曳的繁星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找了吉野顺平班上的班长要了吉野的联系方式。 理由敷衍也简单——想亲自问问伊藤有没有背后以她为由欺负人。 她发了条短信:[伏黑甚尔回来了,最近一段时间都别来。] 没有署名。 但吉野顺平几乎是秒回。 [好的,请注意保护好自己,有任何事都可以通过画来叫我。] [这样发短信也可以,伏黑甚尔无法看出我的问题,顶多以为我是咒术师。] [长泽小姐的事不会被发现的^^] 长泽桃绪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这段交流有哪里不太对,她微妙地感觉有点被冒犯。 夜风徐徐吹来,她只觉得头疼,关了窗户,也就懒得想了。 [下次别发颜文字。别回了,我要睡觉。] 吉野顺平:[晚安。] 长泽桃绪面无表情把这个号码拉黑。 就着一身的疲惫,沉沉睡去。 房间里开了空调。 半夜的时候,忽然涌进一阵暖风。 桃绪烦热,睡得不太安稳,迷迷糊糊翻身时,感觉有点亮。 她以为天亮了,费劲地睁眼时,窗户大开,一片月色明晃晃洒进来,洁白的窗纱被得鼓鼓的,高高扬起,露出窗边枕着月亮小憩的男人身影。 少女失神的黑瞳慢慢聚焦。 看清之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空调关了,眼珠微微颤动之后,合拢眼皮,将下半张脸埋进薄薄的夏被里。 一夜无梦。 桃绪醒来时,窗边已经没了人影,窗户也被关上。 她满身汗津津的,黏腻又闷热,整个人像是刚从桑拿房里出来。 她不得已又去洗了一遍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是湿的,校服也穿得有些凌乱,脸蛋上的红晕肉眼可见,看着难得倒有几分邻家女孩的亲切感。 伏黑甚尔连着几天没睡,又守了一晚上的夜之后,难得有点犯困。 桃绪吹头发,他就吃早餐,边吃边打哈欠。 长泽桃绪越吹越热,只觉得整个屋子都闷的要死,潦草地吹了个半干,就坐到餐桌上,随手拿了个三明治,面无表情地用力咬。 伏黑甚尔也懒得吃了,用很新奇的眼神挂在椅背上看她:“一大早火气这么旺?” “托某人的福,冷气都被放跑了。” “我后面不是关了窗户吗?” “所以热气也都被关了进来。” 伏黑甚尔耸了耸肩:“下次我记得给你开空调。”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长泽桃绪差点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忍住之后,板着脸,咬着三明治,嗓音有点含糊。 “困的话就去补觉。不能熬夜就别熬了,就算要守着也没必要蹲窗户,掉下去的话很吵。” 一个个的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由于洗了个澡的缘故,吃饭的时间不多,桃绪三口两口吃完一整个三明治,喝了一杯牛奶,就拎着书包准备出门上学。 然后发现伏黑甚尔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也坐上了车。 司机也有点意外:“伏黑先生要去哪里吗?” 伏黑甚尔:“不是要去上学吗?我送一程。” 长泽桃绪蹙眉,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让司机开车,自己则是利用在车上的时间,重新整理着装和打扮,没一会儿就恢复了一贯的整洁优雅。 伏黑甚尔看到她把散乱的领口扣子扣好之后,总算舒坦了。 他感慨:“我还以为你上高中后变了个人。原来你平时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也是打扮出来的。” “……” 桃绪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你就是为了确认这种事才来‘送’我的?” 无不无聊啊。 她难得直白地嫌弃着,却不知道戳中了伏黑甚尔哪门子笑点。 他闷声笑了半天,又漫不经心逗猫似的低声问了一句。 “你平时在那小鬼面前,也是这个样子?” 他不说还好,这一提,又让桃绪想起他儿子发神经时干的那些事。 原本这两天看那伏黑惠就哪哪不快。 伏黑甚尔又是这么个混账样子。 长泽桃绪烦躁地踢开他放一旁的脚,语气讥讽:“平时的话,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当然怎么方便怎么来,当然不会没事找气受……” 第40章 话音刚落,她从后视镜瞥见司机诧异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符合“形象”,戛然而止。 伏黑甚尔没说话,懒懒散散地靠着车窗,似乎也不嫌颠,就这么心平气和地看她。 长泽桃绪顿了顿,原本想说什么的,一时也想不起来。 好在马上就到学校。 她也懒得说了,目视前方,下车时平静道:“跟您不一样。在惠面前,我应该还算个合格的姐姐……” 话音未落,伏黑甚尔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乐不可支,笑得身体都在颤抖。 ——那小子有把你当姐姐吗? 揭穿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伏黑甚尔绿瞳轻飘飘落在她身上,笑久了嗓音微哑。 他问:“你真的会把他当弟弟?” 长泽桃绪正要点头,触及那双审视又笃定的绿瞳,唇忽得颤了下。 “……” 她忽然意识到,无论她怎么回答,他都不会当真的。 察觉之后,长泽桃绪一声不吭,冷着脸,重重关上车门,扭头往学校走。 第25章第 25 章 伊藤翔太还在请假养伤。 难得的一个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午餐时间。 班里的同学主动邀请她一起吃饭,长泽桃绪没有拒绝,便自然而然被簇拥起来。 她并没怎么参与话题,大多数只是静静听着。 凑过来的大家也知道她的性格,你一言我一语地随意聊着,始终没有让话掉下来。 聊起周末去干了什么,长泽桃绪说去了东京。 “有看电影吗?” “啊——你是不是想说那个电影院的事?” “你们也听说了?!” “毕竟出事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据说死的超级惨,面目全非,家属去认人都认不出来的程度!” “噫——吃饭呢,别说太详细!!” “……” 长泽桃绪听了个大概,似乎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在电影院遇害,本来没什么兴趣,直到有人来了一句。 “我知道一点内幕的——你们还记得三班那个休学的吉野顺平吗?他好像也在现场,但是没有出事,还被警察叫去问话了!” 长泽桃绪微微皱眉,听的时候稍微认真了点。 “……” “谁啊?他不会就是凶手吧?” “我记得死的那几个是不是以前欺负过他?!” “说是休学,该不会是去杀人了吧……” “话说最近学生出事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下午上课的时候,长泽桃绪心不在焉地在网路上搜索了一下相关的内容,尤其是学校的帖子,倒是被她翻出来死者的学生证照片。 的确是之前殴打过吉野顺平的其中几个。 她是旁观者。 长泽桃绪当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更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愧疚害怕之类的情绪。 她只是困惑——吉野顺平不是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出手吗? 不是他的话,还有谁会给他出头……那个所谓的心怀不轨的“咒灵”,还是将在不久之后死去的他那个“朋友”? 曾经做过的梦缓缓从模糊变得清晰。 学校的大礼堂,昏迷的学生,求救的人渣……如果教训伊藤的那个人是吉野顺平,他有了未来的记忆之后,应该不会再做那种事情了吧。 原本还无所谓的长泽桃绪莫名感觉有点吃亏,心情糟糕了些。 吉野顺平说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未来时,桃绪不是没有好奇过未来的发展,但当他说“现在”已经被改变之后,他所知道的未来的真实性就要打折扣了。 在他说出她本来应该伏黑一家没有关系时,桃绪对他所知道的情报就完全不感兴趣了。 一部分是因为情报的有效性,一部分因为她不想掺和,还有一部分却是因为,她不想跟他产生什么交集,也不想困在他给的“未来”之中。 比如说因为没发生的事而感到烦躁。 放学之后,考虑到伏黑甚尔还在家里,桃绪没在学校逗留。 她早早回了家里,进了门,见人还在客厅睡觉。 想起他在车上那个讨厌的笑,长泽桃绪扯了扯唇角,拿出了有一段时间没使用的小提琴。 由于保存妥善,琴的状态还不错,桃绪检查了一下,往琴弓上抹了点新制的松香,又调音试了试手感,觉得还可以之后,便在客厅的窗边练习起来。 她练了一个多小时。 伏黑甚尔一动不动睡了一个多小时。 长泽桃绪练得手都酸了,也没见他翻个身,有点疑心他不是睡了是死了。 看到人胸口平稳的起伏后她才作罢,收回准备去试试呼吸的手。 门铃声忽然响起,桃绪顺势放下小提琴,去门口看了下。 管家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个包裹进来汇报:“您有个叫伊藤翔太的同学让人送了一幅画来,说是听说您要准备画展……” 桃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想起屋内的人,看着眼前的画,她差点让人直接烧掉,只是理智不断地提醒她:那个傻x没那么疯,也没那个胆子,本来就收藏了她的画,送的应该是正常的东西,应该只是找存在感而已。 感情上只有一句——他有病吧?! 她拿出手机,果然收到伊藤翔太的一连串消息。 [画收到了吗?还喜欢吗?本来想在生日上给你当作惊喜的,但听说你最近收到了不少,就先送给你了,生日我准备了别的礼物。] 第41章 [三天早就过去了,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桃绪,来看看我吧,我现在在……] 啊,是有病,还在养伤呢。 长泽桃绪面无表情挂掉未知来电。 为了不露破绽,她虽然很想直接丢掉,还是让管家把画放进了仓库。 扭头的时候,本来睡得跟死了一样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一脸兴致勃勃地站在她身后,眼睛盯着被包的严严实实的画:“谁送来的?你的追求者?” 长泽桃绪面无表情:“一个脑袋进水的蠢货。” 伏黑甚尔失笑,又微微正色,似笑非笑地隔空指着她胸口处的位置。 “可是……你心跳很快哦。” 长泽桃绪依旧没什么表情,冷脸道:“甚尔先生不反省一下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自己吗?” 伏黑甚尔若有所思摸了摸下颌:“原来桃绪胆子这么小的吗?那还真是抱歉。” 桃绪没接话,径直去了画室。 她先是拆了包裹的一角,找出印象中对应的画作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全部拆开后,开始重新进行保存。 伏黑甚尔敲了敲门框,就算打过招呼,闲闲凑到她身边:“这次没有被吓到吧?” 长泽桃绪没理他,他也不恼,耐心看了一会儿。 伏黑甚尔冷不丁开口:“你以前不是给我画过不少画?也要展出吗?” 桃绪深吸一口气,扭过头瞪他。 “我工作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吵?” 她语速很快,像是气急败坏,也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本来也就画了两幅,都多久之前的事了,那种水平的作品怎么可能会保存起来,更别说展出了。” 伏黑甚尔占着身高优势,即使没有刻意做什么,两人站一块,也像是他在居高临下望着她。 更何况他还意义不明轻飘飘丢下一句:“撒谎不是好孩子的习惯哦。” “你想教育孩子就去找伏黑惠!” 长泽桃绪忍无可忍地指向东京的方向,挥手时不小心碰到桌上的刮刀,食指指腹被快速划了一下。 她用力捏了捏手指,也懒得装什么了,嗤了一声,脸色难看。 “我不需要任何人管教,也不是什么好孩子——” 多年来的心声趁着此时飞快地流露。 伏黑甚尔真切意识到:啊,她真的生气了。 第26章 黑发男人无意识摩挲着指节,收起了轻浮,绿眸安静地落在黑发少女身上。 桃绪不是容易情绪上头的人,只是不喜欢忍耐而已,厉声驳回伏黑甚尔的话瞬间,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过度在意和失态。 但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话已经说出口,她要再改口道歉,毫无疑问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比如说……她为什么因为这点事生气? “……” 长泽桃绪半点不怯地回望。 她脊背挺直,单薄纤细的肩颈线条明显地快速起伏,手微微颤抖,漂亮到让人难以接近的脸上晕着些怒意的绯色,黑瞳中始终燃着的那团暗火此刻尤为明亮。 两人对峙了将近半分钟,伏黑甚尔叹了口气,妥协地收回视线。 “抱歉。” 他半蹲下身,没有捡起被她丢下的画,而是捧起她凝了血线的那只手向她示意,仰着脑袋温声请求:“先处理一下伤口怎么样?你的手价值可比我要重要的多。” 他说的真心实意,也理所当然。 长泽桃绪能从根根交错的指缝间看到他平静的绿瞳。 所以她能清晰看到,那双眼睛里,没有懊恼,没有无措,没有慌张,没有愤怒,也不算怜悯……此时此刻,最合适的形容,竟然是有些无奈的温柔和包容。 像是她撩开吉野顺平头发时的心平气和。 因为不在乎,因为觉得不合理,因为无所谓,所以随心所欲俯下身去,只要能够平息那些无所谓的情绪,轻而易举靠近之后,又轻而易举抽身,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到底,不过是与自己有点关系,却又没到值得上心,无法引起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又需要回应的时候,能给予的,就只有旁观者无意的温柔。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眼中。 她冷眼旁观吉野顺平的多余信赖,伏黑甚尔也旁观她的愤怒和责问——比起她的敷衍,伏黑甚尔此刻的语气比她真心且温柔多了,似乎她在他眼里还是有点分量在的。 但这就像是什么呢? 一个常年在外工作的父亲哄没得到心爱的玩具的女儿。 她和他又像什么呢? 看不起家长的孩子,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像长辈的样子。 电话铃声响起。 长泽桃绪忽然打了个寒颤,看也没看匆匆挂掉。 盛夏即将到来,她却如坠冰窖,密密麻麻的含义入侵温热的皮肤,渗到胃部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能动弹似的,从伏黑甚尔手中抽回手,捂住唇,竭力抑制着干呕的欲望。 在男人疑惑的眼神中,长泽桃绪身体挺直,指甲悄悄掐进肉里,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 她的确不会真的把伏黑惠当成弟弟。 就像她从来不认为伏黑甚尔是她的父亲。 吉野顺平说错了一句话——她从来不和这些姓伏黑的是一家人。 “……谢谢您,一点小伤而已。” 第42章 她忍着抗拒,恢复平时的礼貌而疏离,弯腰扶他起来,笑的弧度刚刚好,语气带着点歉意:“刚刚是我冲动了,最近天气炎热,我可能的确火气比较盛,使了点小性子,还请不要介意。” 伏黑甚尔对她的变脸倒没什么意外的情绪。 但看她虚弱的脸色和微凉的指尖,确实觉得有点可怜,也就关心了一句:“你还好吗?看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说着,伸手打算摸摸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什么的。 长泽桃绪本能地打掉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编造理由,看到那双高高在上满是审视的绿瞳,快步踩过地上的画到洗漱台干呕起来。 伏黑甚尔跟上来,靠在门边,倒没凑近:“你的手机又响了,我挂之后,那个叫伊藤翔太的,又发了不少信息。” 桃绪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接了捧水漱口,抽几张纸巾擦了擦手,便心烦意乱地走了出来,顺便从伏黑甚尔手中接过手机。 她本来没打算看那些信息,手机震个不停,桃绪下意识想拉黑,却不小心解锁。 最新收到的图片显示出来。 黑发少女脸色瞬间煞白,瞳孔扩大,心跳频率也达到了顶峰。 尽管长泽桃绪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捂着手机,猛地回过头时,黑发绿眸的男人表情晦暗,唇边扯开了点嘲讽的弧度,笑意沉沉。 “原来你就这么对你口中的'弟弟'的?” 在某种忽如其来的压迫之下,桃绪忽然动弹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发绿眸的男人靠近,从她身后单手拥抱似的,亲昵而不容置喙地握住她的手,然后举起手机放在她面前,放大—— 黑发少年坐在桌上,怀里还抱着一束花,斜斜靠在墙边,眼睛闭着,看着像是睡着了。 有点像是在摆拍照姿势。 如果黑发少女没有踮着脚去亲的话。 男人低缓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炸开。 “怎么只敢偷偷亲呢?那小鬼不会拒绝的。” “不好意思的话,来找我也可以的,反正脸都差不多——哦,不行,小桃绪很排斥我的靠近呢,被我稍微碰一下都觉得恶心想吐。” “抱歉抱歉,我也不想靠这么近的,但你应该不想被你妈妈看到或者听到吧,只能委屈小桃绪一下了。” “不然,作为补偿,我把这张照片发给那小鬼吧,让他主动一点……” 话音刚落,原本麻木的少女颤了颤,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不可以!” 黑发少女第一次对他完全妥协,尽管只有那么一点转瞬即逝的惊恐和哀求,也足够让伏黑甚尔觉得新奇不已。 他这时还无所谓地旁观着,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他不过嘴上威胁两句——毕竟真那么做对他也没好处,又会怎么怒气冲冲地仰着脑袋骂他。 却听见她疲倦道: “你要什么都可以……” “包括,我以后……也不喜欢你了——这样足够了吗?” “……” * 尽管伏黑甚尔张口的时候,长泽桃绪就没想过,他会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但她也没想过,他会说得如此轻而易举又直白。 从他第一句话开始,她就仿佛陷入了泥沼之中,什么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什么理智的反应也表现不出来,整个人像是将行就木的死囚犯,只能听着法官高高在上又恶劣的审判。 可她没想到,他还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那些话从伏黑甚尔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长泽桃绪已经相当无法接受了,如果再被其他人知道…… “不行……” 长泽桃绪还是做出了反应。 她主动握住伏黑甚尔的手在抖,整个人也在颤抖。 桃绪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是听到伏黑甚尔的话才觉得后悔,还是因为不想被伏黑惠知道而羞恼。 乱七八糟的思绪像是碎掉的万花筒,捡起哪一片玻璃都会割伤手似的,让她抗拒不已,只想全部打包好丢掉—— “……今天发生的事,甚尔先生,请帮我瞒着所有人。” “作为回报,您要什么都可以。” “钱,股票,房子……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 每说一句话,长泽桃绪就觉得自己的手疼了一分,指腹那道本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小的伤口,此刻却像是被扒开一次又一次。 她已经不打算去想伏黑甚尔说那些话的目的。 无论是想的得到什么,还是想看她笑话,都可以,反正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她已经没什么是能失去的了。 妈妈没打电话过来说明没有看到,照片和监控等会儿可以想办法删,钱可以再赚,喜欢就更廉价了——只要不闹到其他人知道都可以。 这是……目前最后的底线了。 从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无法给伏黑甚尔之外的人画出画的灵魂时,长泽桃绪就已经想过,迟早会有被揭穿的一天。 也正因此,她比谁都清楚,所谓的“高岭之花”,所谓的“大小姐”,所谓的“天才画家”,一旦原形毕露,在社会上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剩下的,就要看她妈妈对她有几分耐心。 可桃绪不想赌。 她不想把自己的生活全部寄希于任何人——主动权一定要在她手上才行。 第43章 伏黑甚尔是个爱赌的烂人,她早就知道;她也知道,他口口声声叫的亲昵,实际上从来没把她认真放在心上,不管以什么身份。 可这个烂人应该也是有自己的软肋的,不然不会在长泽家留这么久。 长泽桃绪没觉得是金钱——妈妈给他的生活费是填不满他那种烂赌运的坑的,也不觉得是感情——认识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到他对伏黑惠生母之外的人认真起来。 什么所谓“家”的感觉和保底工作之类的就更不可能了,那种完全不爱惜生命、每天都得过且过的烂人,根本不会在意这点东西。 长泽桃绪唯一能认为的靠谱一点的存在,就是伏黑惠。 不管是血缘还是生母遗言之类的蹩脚理由,反正伏黑甚尔肯定还是有点在乎伏黑惠的。 至少比在乎她多。 如果不知道她跟伏黑惠还有点血缘关系,照片被发现的时候,桃绪也就干脆认了,反正伏黑惠不会说出去。 但有了这一层关系,长泽桃绪最后还是决定坦白。 太乱了。 她不想再扯进多余的人增添风险了。 伏黑甚尔再烂再混不吝,也还是个成年人,跟她没有利益冲突,甚至有着一致的利益存在,自然不会损人不利己。 但伏黑惠不同。 最近几次的相处让长泽桃绪深刻意识到,那人看起来是个不好好学习在社会上混的不良头头,实际上就是个单纯天真又得寸进尺的青春期小鬼。 万一当真,不管什么反应都很难收场了。 桃绪从来不想自找麻烦。 更别提她已经快心力交瘁,连伏黑甚尔说的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的都分不清了——尽管她也不想分清了。 黑发少女认输似的低垂着脑袋,却没掩住洇湿后一簇簇缓慢翕动的鸦色眼睫,也没能阻止眼眶的红一路延烧到鼻尖。 她没哭。 只是嗓音有些哑,声音很低,咬字还是很稳:“包括,我以后……也不喜欢你了——这样足够了吗?” 伏黑甚尔:“……” 第27章 纤弱苍白的少女做出反应的那一刻,伏黑甚尔心跳漏了半拍,没由来的慌张在他的沉默中滋生。 他想阻止,但选择权已经不在他身上。 他压根没有插嘴的空间。 长泽桃绪最后一句说完之后,黑发绿瞳的男人脸色变得异常难堪。 那些新奇的、无所谓的态度被骤然击溃。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回到了过去。 作为无法驯化后被放弃丢进斗兽场的野兽,明明周围都是可以轻而易举咬破喉咙的猎物,但穷途末路的绝望还是一点点攥紧呼吸。 而把他丢进去的大小姐头也不回,还理所当然把指甲掐进他肉里,咄咄逼人。 “……你再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许了。” 伏黑甚尔黑着脸,从她手中抽出手机,一言不发地用力捏碎,看也不看随手砸掉监控。 他抓住长泽桃绪试图躲避的手腕,扯了扯唇角,绿瞳中神色阴沉。 “天气的确太热了,这种温度似乎会让人没什么理智。真是抱歉,我玩笑好像开得过火了,不过小桃绪应该会原谅的吧。” 长泽桃绪仍然低着头:“甚尔先生,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不过果然还是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伏黑甚尔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单手抱起少女——刚刚他只是从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却控制住没有任何其他身体接触,现在却直接把人的脑袋压进自己怀里,遮挡住她的脸。 长泽桃绪仰头看了一眼,没反抗。 手被压着,她就在他怀里蹭了蹭,头发完全挡住神情后,她才抓紧男人胸口处的衣服,嗓音低而闷,让人分不清情绪:“甚尔先生,你脸色很难看,心跳也很快,是觉得我很恶心在生气吗?” 两人的状况好像完全反了过来。 一直以来明明都是伏黑甚尔在轻飘飘地选择拉近或者疏远距离,冷眼旁观或者配合小姑娘的心情,但此时此刻,他甚至有点看不清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在戏弄他吗? 刚刚还被他吓到脸色苍白,转眼间就能反过来戏弄他,她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还是说,这不过是她为了维护那个小鬼,故意找的借口? ……如果她知道了两人的关系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无论如何。 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也轮到他来说了——“别开玩笑了,桃绪,怎么会呢。” 伏黑甚尔面无表情地把人放在沙发上,拿出自己常用的医药箱。 最基础的清理伤口的物品只有酒精和纱布,创口贴都没有,对他来说基本上用不着。 因此他只是淋了点酒精,就用医用纱布缠了起来,仿佛完全看不到已经结了痂的小伤口似的。 长泽桃绪躺在沙发上,手任他摆弄,也没什么表情,只有在淋了酒精的时候才吃痛地皱着眉,但也没有吭声。 看他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食指比小拇指粗了一大截。 长泽桃绪礼貌地问:“可以了吗?” 伏黑甚尔却想起她刚刚说的话,扯纱布的手无意识微微用力,听到女孩子吸气声才注意到。 伏黑甚尔:“……抱歉。” 长泽桃绪:“没关系——可以吗?” 第44章 伏黑甚尔松手的时候表情相当阴晦,和伏黑惠的臭脸有点相似,但是显而易见得危险的多,注视着她时的目光似乎可以透过她的皮囊审视内心。 长泽桃绪当看不见。 管家过来时看到两人诡异的对峙气氛,犹豫了下,还是出于关心上前询问:“桃绪小姐,你的手……” “没事,甚尔叔叔关心过度了。” 长泽桃绪笑了一声,又神色倦怠地吩咐:“我手机坏了,麻烦找部备用机给我,然后去重新补张手机卡。” “坏掉的手机……” “丢掉了。能恢复多少数据就恢复多少,找不到就算了。” 管家找了部备用机给她,里面存有家里所有人员的号码,包括伏黑惠。 桃绪虽然不觉得伊藤翔太有那个本事找到伏黑惠的联系方式,但还是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有没有收到什么骚扰信息。 伏黑惠没回复。 长泽桃绪又登录了自己常用的社交账号,把伊藤翔太从黑名单中放了回来,看看有没有发布什么不该发的信息。 确认没有之后,她放下手机,扯了扯食指的纱布,看伏黑甚尔还没走,又客客气气询问:“甚尔叔叔还有什么事吗?” 仿佛刚刚说出那种话的人不是她似的。 伏黑甚尔被气笑了。 “其实不用拿我当幌子的。” 他干脆地作她对面,怒极反笑,语气也异常温和:“你大概记不清了,惠出生前你就跟你妈妈来看过他妈妈,他妈妈很喜欢你,当时还说要给两家结个亲的,反正关系已经出了三代。” “……” 长泽桃绪顿了顿,没有看他,依旧把玩着被扯出来的那一截纱布,平静道:“确实记不清了。不过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反正跟现在也没有多大关系。 ” 伏黑甚尔托着腮,似笑非笑:“怎么会没关系呢?他妈妈当时想了几个名字,最后还是懵懵懂懂的小桃绪地选了[惠]呢——你说有没有缘分。 ” “……” 长泽桃绪抬头,黑瞳情绪淡淡地望着他,咬字缓慢而清晰:“我记不清了——过去的事,就算只过去几分钟,也已经是过去式了。您留在这里,还有什么事吗?” 沉默之后,不欢而散。 伏黑甚尔离开长泽家之后。 长泽桃绪躺在沙发上,保持了几分钟的一动不动,然后忽然起身,狠狠地手机往他原本的方向砸了过去。砸了之后还不嫌过瘾,把一旁茶几上的东西统统丢了出去。 最后连果盘都被泄愤似的用力砸向监控。 管家被巨响吸引赶到,却不敢吭声,等长泽桃绪砸完,才听她喘着气冷着脸命令:“把最近两个小时的监控全部删掉。” “桃绪小姐……” “你觉得在我妈妈眼里是一个保镖重要还是我更重要?!” “……” 长泽桃绪:“不用你来,我自己删!” 黑发少女做了个深呼吸,恢复平静,施施然去监控室,越过管家的时候,还微笑着威胁:“我知道,您都是为了这个家好,肯定也不想看到我跟妈妈有什么矛盾吧。” 管家沉默几秒,最后还是低着头道:“……我本来就什么都没看到。” 长泽桃绪借此把监控都删掉之后,微微松一口气,本来打算出门去找伊藤翔太问问他是受什么刺激发哪门子神经,但心情实在糟糕,先去洗了个澡。 花洒开到最大,直对着头顶。 温热的水流细密淋下,温柔而不容置喙地捂住五官,耳边只剩下心跳的声音格外响亮。 长泽桃绪咬着下唇,快被窒息感填满时,才终于听不见那人的声音。 她呛了点水,从花洒的范围逃开,蹲下来,头发上的水慢慢往下流,一条条温热的水痕黏在皮肤上,逐渐变冷,环抱着膝盖的肩头长出一片鸡皮疙瘩。 几声喘气后,逐渐平复的呼吸中,一声微不可闻的讥讽“哈”了出来。 她就说,他不会当真的。 他也只敢拿那些她压根不记得的以前说出来恶心人了。 烂人。 懦夫。 …… 当天晚上,长泽桃绪昏昏沉沉躺在床上。 不知道几点,口干舌燥时,又隐约感到一阵暖风涌入。 她皱眉,下意识将抱紧被子,努力用全身的力气呵斥,却只发出了幼猫似的叫声:“滚……” “……紧急情况。” 少年嗓音克制而沉静地喃喃着,微凉的手掌放在她额头上,很快被滚烫的温度缠过来。 ……很舒服。 桃绪眼睛努力地睁开,只能迷迷糊糊看见一个熟悉的轮廓。 她身体无意识往上撑着贴近,手慢吞吞扣上那只手,嘴上却还固执地念念叨叨:“谁让你进来的,快点滚开啦……” 意识不清晰的时候咬字也是含糊的。 不像是在呵斥,倒像是在撒娇。 伏黑惠沉默了几秒,觉得有点棘手:“桃绪,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伏黑……” 剩下的名字她没说出口,而是很得意又生气似的咬着牙齿笑:“假装看不到是吧——我才不叫你的名字——滚啦!” 伏黑惠:“……” 尽管知道对方应该是烧糊涂了,他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当时在训练,没看到信息……也没有什么骚扰信息。” 第45章 黑发少女满面的潮红,向来清冷的黑瞳湿漉漉的,半睁半眯着没有聚焦。 她稀里糊涂地点头:“你也知道……你现在是在骚扰我!” 伏黑惠:“……” 他没试图跟人解释,直接把人塞进被子里。 桃绪立刻把脸蒙进被子里,然后一声不吭地私下里用脚踹人。 软绵绵的,没什么力度。 伏黑惠自然不觉得疼,只是担心她踹掉被子着凉,干脆按住她的脚避免她挣扎后,给管家打了电话,让人联系私人医生。 说明了情况之后,他这才去把人被子扯下来,避免人在里面闷坏。 第一下居然没拉动。 伏黑惠稍微用了点力气,下一秒,被子是被扯下来了,乌发少女憋的红彤彤、湿乎乎的脸也露了出来。她两手扯着被子的边缘,此刻像是投降似的放在肩上。 少年愣住——那双盯着他的眼睛里满是泪痕。 桃绪隔着一双朦朦胧胧的泪眼,嗓音委屈的就要哽咽出哭腔来。 她问:“你为什么要假装看不到我的喜欢?” 她问:“你就一点点也不喜欢我吗?” “……” 伏黑惠宛如被什么定住一般保持着半弯着腰的姿势僵在原地,神色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胸腔里的那一处已经翻天倒海,理智仍然在脑海中告诉他。 她烧糊涂了,她在说胡话,不可以当真。 即使如此。 看着少女眼角滑落入发的那滴泪,伏黑惠下意识伸手揩掉,被热的难受的女孩子下意识歪头蹭蹭时,理智还是一下子被汹涌的情感压垮。 她都烧糊涂了。 哄一下让她高兴一下,也不会记得的吧。 伏黑惠一边给她盖好被子,一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别过头道:“抱歉……” “喜欢”——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两个音节。 少年张了张口,明明话语已经在舌尖徘徊,却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口。 “……” 伏黑惠压了压心口的躁动,垂眸,叹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这句话,明明该我问你的。” 长泽桃绪什么也没听清。 长泽桃绪只知道他还是在沉默。 她一点也不意外,偏过头,不再去看他:“……我不舒服,你去叫医生。” 第28章 “……” 伏黑惠:“已经叫了。” 桃绪:“那你可以走了。” 是她一贯的风格。 伏黑惠觉得好笑又好气,还有些被戏耍的微妙窘迫:“你是真的烧糊涂了还是故意……” 长泽桃绪还很客气地回过头,眨了眨眼,问他:“说故意的你可以走吗?” 伏黑惠:“……” 伏黑惠:“不可以,我要等医生来。” 长泽桃绪:“那我烧糊涂了,你走吧。” 伏黑惠:“……” 他不想跟病人计较,也不想多想生是非,干脆沉默地看着。 但没几秒,桃绪的神情就委屈起来。 而且很难受似的夹着眉头,又可怜又凶:“你在这里,我好想吐,头好疼,心跳也好快,好恶心,好难受……你走好不好?” 伏黑惠:“……” 他再不理会,她真的要哭出来了。 但是他又不敢真的走。 好在这时管家敲了敲门:“医生已经到一楼了,小姐醒了吗?” 伏黑惠得救似的松一口气,把人隔着被子抱起来。 桃绪还要挣扎,他连忙小声道:“……带你走,可以吗?” 她不吭声了。 有些傻乎乎的,黑瞳湿润而专注地望着他,仿佛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事实一样。 伏黑惠抱着她开了门后,看到管家惊讶的视线时,有些窘迫地急忙解释:“她有点烧糊涂了,不想待在房间里……” 他这时还怕怀里的女孩子拆台。 但不知为何,刚刚还能对答如流——虽然是在说胡话的少女,此刻却相当配合,乖巧又安静,潮红虚弱的面色看得管家都顾不上其他的。 管家:“那就先去一楼的客房,正好小姐也不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 伏黑惠胡乱点头,转身时偶然瞥了眼窗外,猝不及防和一双绿瞳对视。 他来不及奇怪他怎么在这,也没细想刚刚被看到了多少,感觉到桃绪乖巧地靠在他胸口的动作时,顿了顿,匆匆收回视线,下了楼。 把人放在客房的床上时,少女表现出了瞬间的抗拒。 伏黑惠还没开口安慰,管家打开灯,和私人医生一起进来,桃绪被灯晃了一下眼,再睁眼看到熟悉的几人,愣了愣,好像一瞬间清醒似的。 她没在挣扎,安安静静地垂着眸子配合检查。 伏黑惠等了半分钟,见她不再关注他这边,好像完全忘记了有这么个人之后,压下心底一时奇奇怪怪的情绪,离开房间,去了后院的花坛。 黑发绿瞳的男人静静靠着树,似乎在等着他,没有离开。 伏黑惠皱眉:“你怎么来了?” 伏黑甚尔觉得好笑,懒洋洋反问:“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的?” 伏黑惠顿了下,发现的确轮不到他来问。 距离上次见面都不知道是几年前了,以至于他差点没想起来。 就算都和长泽一家没关系,伏黑甚尔好歹还上过人家的户口,他和津美纪则是压根没改过姓,也本不该跟桃绪一起住的。 第46章 一开始,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才不会接受和津美纪这样寄人篱下生活。 时间久了之后倒也习惯了。 桃绪其实人不坏,只是感情比较淡,对无关紧要的人不上心而已,看他们不安,还会主动说就当资助等他们长大后再还。 而且,相处久了之后,她对津美纪也多了几分温柔,对他……想起刚刚的对话,伏黑惠微妙地沉默了下。 伏黑甚尔看他耳尖那点红,嗤笑一声,讥讽:“怎么,人家随口说两句胡话,你就被迷的神魂颠倒了?怎么不干脆直接告白呢?成了一辈子都不用工作。” 伏黑惠皱着眉,全然看不惯他这种作风:“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不想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他敏锐地意思什么,黑着脸追问:“你刚刚怎么在树上看?” 伏黑甚尔“哈”了一声,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儿子:“我还没你想的那么下三滥——要不是我一直在保护小桃绪,你以为你跟津美纪能在这里住这么久?” 伏黑惠眉皱的能夹死苍蝇:“你保护她?一年到头见不到一面的保护?” 伏黑甚尔毫不心虚:“不是有好好长到这么大吗?” 伏黑惠一边觉得离谱,一边也其实多少信了一点。 不然的话他找不到如今这个场面的理由。 他想了想:“以后……” 伏黑甚尔想也没想嘲笑:“你以为你成了咒术师,隔几个月回一次就能保护好她?别给她招敌就算不错了。” 伏黑惠:“……” 伏黑惠:“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伏黑甚尔笑了一声,慢吞吞地反问:“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吗?” 伏黑惠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不想多说,转身就走,却听伏黑甚尔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你在高专的老师有问过你关于桃绪的事情吗?” 伏黑惠脚步顿住。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伏黑甚尔咀嚼了一遍,低低笑出声来,“五条悟都没告诉过你,他要来给桃绪当家庭教师吗?” 伏黑惠只觉得荒谬:“五条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伏黑甚尔看他一脸见鬼的样子,反倒觉得古怪:“你不清楚理由?” 伏黑惠误以为跟他们有关系,看向他的眼神含着些怒意:“桃绪只是个普通人,你们之间的事别往她身上扯。” 他看起来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伏黑甚尔咂了咂舌,察觉出些端倪:“她不是给你画过画?” 刚刚看到的那张被偷拍的照片,场合明显就是在画室。 伏黑惠的动作看起来也很显然是在给她当模特——还是他以前做过的姿势。 伏黑甚尔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在给他画画,手上还有颜料的痕迹呢。 他装睡桃绪没发现就算了。 桃绪给他画画他也没发现? 伏黑甚尔心中产生一个相当微妙的想法,刚想否定,却见少年眼神躲闪了下。 伏黑惠:“你怎么知道的?” 伏黑甚尔:“……你什么都没发现?” 他的语气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荒谬的事。 伏黑惠对他当谜语人的行为很不快,本来见到他就容易升起的烦躁加剧,让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到底什么意思——” 伏黑甚尔直勾勾盯着他,干脆问了出来:“你没发现她有术式?” 伏黑惠第一时间反驳:“这怎么可能?她没有咒力也看不见我的式神……” 话音未落,竟然见伏黑甚尔难得失神。 “怎么可能……” 他重复呢喃了一遍,原本觉得荒谬的想法,竟然一点一点变得像是真相。 伏黑甚尔冷不丁问:“那是什么时候?” 伏黑惠本来没想回答。 但事关重大,伏黑甚尔也难得一副正经的样子,他也就如实回答了:“去年津美纪生日的时候……” 津美纪想去桃绪的学校参观一下,也拉着他一起。 结果刚刚出门就碰见朋友们准备给她庆生。 阴差阳错之下,最后陪着桃绪参观的变成了他,而在参观画室的时候,桃绪忽发奇想说可以给他画幅画试试。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伏黑惠一直对津美纪三缄其口,桃绪应该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本来应该是秘密才是。 伏黑惠狐疑地看着伏黑甚尔:“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伏黑甚尔却只是相当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很笃定:“你没有见过那副画吧?” 伏黑惠感觉很不舒服,没回答,只是问:“桃绪的术式跟画有关系?你怎么知道的?” 伏黑甚尔也没回答。 他敷衍地说:“你既然是五条悟的学生,他没跟你说,你就最好不要知道。桃绪很讨厌麻烦事,当然包括咒术师。”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伏黑惠没吭声,也直勾勾看着他。 伏黑甚尔想笑又笑不出来,指节摩挲了几遍,微微吐出一口气。 他心不在焉地斜睨了少年一样,随口道:“你要是真的好奇的话,不如去五条悟那里打听一下,为什么会盯上桃绪吧,就当是……桃绪一直关照你这个'弟弟'的报酬?” 说到最后一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扯了个笑出来,没管伏黑惠什么反应,耷拉着眼皮往外走。 第47章 走到一半又回头。 伏黑甚尔问他:“你为什么突然回来?” 伏黑惠表情淡淡:“桃绪问我有没有收到什么骚扰信息,之后就没回复我信息了。我问管家,管家说她似乎很生气,我不放心就回来一趟了。” 骚扰信息。 伏黑甚尔捕捉到关键词,意识到什么,沉吟片刻后,回答了刚刚的问题:“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的吗?有人拍了照片,发给桃绪被我看到了,她是挺生气的。” 伏黑惠的脸色一变,眼神闪烁,显然也明白过来。 伏黑甚尔也就懒得管了。 他不再回头,逃避什么似的,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伏黑惠原本还想多问两句,回神时面前已经没了那人身影,他只能狐疑地作罢,在花坛边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儿。 回到客厅之后,医生已经离开了,桃绪也睡了过去。 管家坐一边守着,打算隔两个小时测一□□温。 看伏黑惠来了,就关上门出来说了一下情况,免得人担心。 “小姐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体检没什么问题,就是三天两头的发烧生病。” 管家有些忧心地小声念叨着。 伏黑惠意外:“桃绪最近经常发烧吗?” “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热了所以贪凉。”管家叹了口气,“我倒是想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小姐又说热到睡不着,还时不时犯头疼的样子。” “体检没什么问题?” “上周才出的报告,就是体重又瘦了点,其他的都是在正常范围内。” 伏黑惠暗暗思忖了一会儿,忽然问:“桃绪在学校怎么样?我听说她请了家庭教师?” “好像是因为忙着画展的原因,成绩有点跟不上来,小姐比较要强,所以想补一下课。之前就找了一个,本来马上就来上课了。” 都不是些秘密,所以管家也都说了出来:“不过从旅游回来之后,桃绪小姐就让我们重新再找一个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个有什么事。” 伏黑惠试探了句:“是桃绪说的那个叫五条什么……” “五条悟。” 管家又叹了口气:“还挺年轻的呢,看着不到三十岁,不太靠谱的样子。” 伏黑惠微微攥着拳,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先去休息。 “明天无论是叫医生还是学校那边都得靠您,晚上就让我来守着吧。”他说的客气,“我就待在客厅,隔两个小时进去看一趟,有问题再给您打电话。” 第29章 管家虽然有些迟疑,但毕竟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不好拒绝什么,只能回去休息,走之前还说明早会早点过来。 伏黑惠守了一晚上。 按照自己说的,隔两个小时就进去一趟,量量体温,记录下来,中间还换了一次退烧贴。 长泽桃绪醒了一次,发现客厅的灯是亮的,刚从床上起身,门就被推开,然后与伏黑惠面面相觑。 桃绪抿抿唇,什么也没问,只是哑着嗓子道:“我想喝点水。” 伏黑惠不知道她现在是清醒理智的还是仍然不舒服,也没说什么,给她倒了杯温水。 桃绪捧着杯子急切地喝了几口,恹恹地耷拉着眼皮,平静道:“我想洗个澡。” 伏黑惠心提了起来:“医生说最好不要……” 他还在想着该怎么劝说。 长泽桃绪却已经点了点头,意外地很配合:“那就算了吧。” 说着,又主动测了□□温。 她安静地靠在一侧沙发上等结果时,伏黑惠下意识开口找了个话题:“今天怎么突然想着给我发那条信息了?” 长泽桃绪垂着眸子,倒也没隐瞒,语气还有几分细弱:“突然收到了有关惠的骚扰信息,所以问问你有没有收到?” 伏黑惠心跳快了快:“跟我有关的?谁发的?” 长泽桃绪默了默,忽得揉了揉眉心,很疲惫的样子:“一个同学,一直在追求我。好像是因为惠来我们学校的缘故,把你当成我男朋友了。所以很生气地发了骚扰信息。” 伏黑惠没想到她真的会告诉他。 但仔细一想就发现她好像也没说什么。 少年沉默片刻后,还是问了句:“是谁?” 长泽桃绪:“跟惠没有关系,我自己会处理的,不用担心。” 她顿了两秒,又放轻了声音:“抱歉,把你扯了进来。” 伏黑惠只能摇摇头,然后道:“如果碰上纠缠不清的,可以给我发个信息。” “没关系,你上学也很忙,”桃绪说的滴水不漏,“平时出门我会带着保镖的。” 对话就此告一段落。 长泽桃绪看温度已经降的差不多了,也就没让伏黑惠继续守着,谢过之后,回了房间,反锁房门,关紧窗户,拉严窗帘。 然后才劫后余生般滑落至床边。 她抱着枕头,脸深深埋进去,心跳还是跳的很快——无论是发烧还是伏黑惠会回来,她睡之前都完全没想到。 长泽桃绪身体状况一直都很健康,定期体检,健康饮食和作息,还有定期的运动训练,足以让她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同龄人。 以往一年感冒一次都算是少见的,更别说连着发烧两三次。 伏黑惠回来也不合常理。 他不是寄宿学校吗?哪那么多假想请就请,这个月都回来几次了? 第48章 之前事出有因就算了,这次总不会因为她发个信息又不回消息,就担心的大晚上跑回家吧? 突发事件一桩一桩地累积起来,她也的确有些慌乱了,只不过傍晚的时候伏黑甚尔才那么恐吓她,等伏黑惠知道且出现,也不过是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实际上似乎并不是。 而且他比她想的还好糊弄一点。 不过也不能总是这样……长泽桃绪下定决心,叹了口气,窝进被子里。 明天去上学,顺便把伊藤翔太那个麻烦解决了吧。 谁让他不守信用,还发什么神经突然发给她。 就算长泽桃绪想过自己的心思迟早会暴露,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唯一庆幸的是,他好像还只以为她喜欢的是伏黑惠。 那张被他拿走的画,实际上画的是伏黑甚尔的事情,目前应该还没有败露。 明天放学之后,就拿这个被妈妈发现为由,威胁他分手,再探探口风把画拿回来。 长泽桃绪一边想着,一边倦倦睡了过去。 * 伏黑惠一早就回到东京了。 管家原本劝桃绪多休息两天,假都请好了,但桃绪还是去了学校。 令她出乎意料的是,已经请了好几周假的伊藤翔太居然也来学校了。 还是拄着拐杖来的。 上台领什么读后感作文比赛的奖时,他气色看着很糟糕,似乎这几周都没好好修养,脚上的石膏看着很新,好像就是这两天打的。 桃绪在队伍的第一排,两人视线交错时,桃绪还没想着直接出口质问,伊藤翔太倒是疑鬼疑神地看着她,脸色变化了好一阵,最后居然当作根本不认识一样,一瘸一拐快速越过。 长泽桃绪微微眯起眼睛,没急着逼问。 中午的时候,管家来送便当,以及办好电话卡也恢复好数据的新手机。 桃绪打开伊藤翔太之前发过来的信息,眼皮跳了跳。 居然不止一张照片,前面还有一张——不知道谁偷拍的,是她亲吉野顺平的那一瞬间。 虽然有点糊,但画面主角还是认得出来的。 ……什么鬼? 桃绪皱着眉,往上翻了翻信息,果不其然看见伊藤翔太各种破防的激动质问。 她大致扫了一眼,没看出来是谁偷拍的。 不过后面居然还有新信息。 [为什么不回信息,你心虚了吗? ]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才是你正牌男友? ! ] [桃绪,其实只要你跟我解释清楚就行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 [……] [不回信息是吧,找不到你,我还找不到吉野顺平是吗?你这么喜欢他的疤,那我就让他全身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吧。 ] [我已经到他家了,桃绪,你想阻止的话就给我发信息吧。 ] 最后一条—— [对不起!我错了! !救救我! ! ! ! ! ] “……” 他去吉野家,然后碰上意外了? 长泽桃绪皱着眉头想了想,有点遗憾——居然没死啊。 她下意识叫出了吉野顺平的那幅画,顺手看了一眼,却无端端感觉少年额头上的卡罗拉玫瑰似乎色泽更艳丽了些。 桃绪第一次认真观察这幅画。 画面整体是暗色调,隐隐透着些蓝,宛如沉在海底。 黑发少年十指合十,眼神的绿瞳像是翡翠,温润虔诚,仿佛在做祷告。 他额头上的疤痕逐渐往外延展,开出一朵朵血色的卡罗拉玫瑰花,形状漂亮优雅,一直垂到画面底部,才变成一滩血痕似的。 像是眼泪,像是心血,又像是生命的凝聚。 线条并不繁复,却有一种诡异的吸引力和魅力,寥寥几笔,每一笔都像是用血画出来的。 整张画有种微妙的压抑到极点之后的解脱感,像是在深渊里的教堂祈祷仇人死去然后如愿以偿似的……反正桃绪看着还挺舒畅的。 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发自内心认可画这幅画的人是她自己——这样她就能在欣赏这幅画的时候一次性体会到双重快乐了。 在这种心情下,给已死之人画一幅画,对她来说应该也不算很困难。 桃绪看着看着甚至就有些手痒。 她一向不画人物画,并非不愿,只是很难画出想要的感觉,大多还没成线稿就感觉到了抗拒,以至于越画越感觉不对甚至烦躁,接下来自然难画好。 画不好的画,干什么要画。 她从来都不做为难自己的事。 长泽桃绪能坚持画画,也只是因为比较有天分,相对容易取得一番成就而已。 把画叫出来大约一个小时后,吉野顺平仍然没有出现。 长泽桃绪干脆把伊藤翔太约了出来。 伊藤翔太姗姗来迟,近距离观察,桃绪才察觉到他眼底的青黑。 她故意装成一无所知地质问他:“你昨天发什么神经,我就有事一会儿没看手机,发那么多信息,点开就是那张照片,你知不知道我妈妈看到之后直接摔了我手机?” 伊藤翔太盯着她,冷不丁问:“……你对吉野顺平了解多少?” 桃绪反问:“你觉得我会在意那种不起眼的角色?” 伊藤翔太脸色阴沉地能滴出墨水:“那你还纡尊降贵地去亲他。” 桃绪面无表情:“不过是看他们顶着我的名义去欺负人觉得恶心,难得可怜罢了……你就因为这种事冲我发神经?想分手就直接说——照片删了画还我,往后我再看到相关的东西就来找你算账。” 第49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50章 吉野顺平:[没有。 ] 吉野顺平: [不过照片我都删掉了,不用担心。 ] 长泽桃绪顿了顿,拧着眉,口吻不快: [你窥视我的聊天? ] 吉野顺平解释: [他进来之后就被吓到,手机掉在地上,我看到之后删了的。 ] 又补充: [抱歉,给长泽小姐您惹麻烦了。我查了一下他聊天记录,备份的照片都删掉了,给他发照片的那个人也已经死掉了,不会再有人拿关于我的照片威胁您的。 ] 桃绪静静思索片刻,没回复。 吉野顺平于是继续补充解释:[是那个时候您赶走的几人之一,和之前电影院事件的几个人一样,死于咒灵之手。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妈妈还没死,所以我也不会动手杀人。 ] 就像他必须经历校园霸凌被烫伤,留下疤痕一样的规则么……比起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逻辑问题,长泽桃绪直觉更倾向是为了加强认同感。 她不认为两个世界的[吉野顺平]是一个人,正如同她不认为拯救了另一个世界的吉野顺平是她一样。 否则她不会轻易放弃利用他。 可是——如果吉野顺平越来越了解她,那她会不会逐渐变成他所认定的那个[长泽桃绪]? 这种荒诞又微妙的危机感,在吉野顺平愈发无所顾忌似的一句[但在无法杀掉伊藤翔太的前提下,您对伏黑甚尔的感情,可能会成为最大的威胁]中,达到了顶峰。 长泽桃绪沉下脸。 她面无表情地接着问: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 [或许您可以将错就错,把伏黑甚尔全部画都烧掉,或者直接烂进土里,然后换一个人喜欢。 ] 吉野顺平:[恕我直言,伏黑甚尔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根本不值得您去喜欢。只是那张脸的话,伏黑惠应该也可以吧。如果您喜欢疤痕,我也可以帮您添上。 ] 桃绪:“……”疯子。 她关掉手机,伏在课桌上,忽然感到一阵胆寒—— 吉野顺平。 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到底想让她怎么样,变成什么样? 随着心念一动,抽屉中多出了一张画,半伏在桌上的长泽桃绪透过手臂和胸口的空隙幽幽看去,忽然有点在意起来。 ……撕了之后,他真的会死吗? * 长泽桃绪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吉野顺平身上的变数不断变多,危险程度也逐渐脱离了可控范围。 桃绪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念头也在不断挣扎变化。 这人身上有一个特点是长泽桃绪完全无法掌握的。 ——她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金钱?名声?情感?欲望?特殊能力? ……好像都有点可能,又好像都不是能拿捏住他的关键。 这让桃绪不得不重视起来。 明明也是个不值一提的货色。 放学时,长泽桃绪心情糟糕地才走出校门,就被出乎意料的人堵住了。 她看着拄着拐杖的伊藤翔太跟他的几个跟班,怒极反笑:“你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那个多管闲事的虎杖跟伊藤翔太都说了什么,让这人莫名其妙的膨胀了似的,上午还满脸扭曲的阴沉,放了学又开始厚着脸皮演深情。 “我来接我的女朋友啊。” 伊藤翔太伸手想要去握住她,被打掉也一点不恼,只是笑着道:“别忘了,我还没同意分手呢。我知道桃绪你一定很生气,可那都是误会,说出来就能解决了。” 他料定了桃绪不会说出来龙去脉。 桃绪冷笑一声:“你让我看到就作呕,这也是误会吗?” “……” 伊藤翔太张张口,哑然,又咬咬牙,继续撑着笑容温声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更不该怀疑你,你生我的气是当然的,要打要骂……” “你们——” 黑发少女直接忽视他的存在,看向他身边的跟班们,声音平静:“我被人渣欺负了,谁现在帮我打倒这家伙,谁就是在英雄救美。” 她背着手,歪了歪头:“长泽家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恩人,我当然也会记住救过我的人的名字。” 直白的有些小儿科的挑拨。 好处也同样直白到让人无法拒绝。 尤其是——说这话的人是那个长泽同学。 “……” 她能三言两语将本该是情侣之间的矛盾转化成校园霸凌,这并不让他意外。 但顶着周围蠢蠢欲动的视线中,伊藤翔太几乎被自己这帮跟班蠢笑了。 他直接拽住少女纤薄的肩头,往自己身上揽,随即蕴着怒火讥讽这群痴心妄想的东西:“我们情侣之间的玩笑,你们又算个什么——啊!?” 在收到求救信息匆匆赶来的司机之前,从墙边突然冒出来的粉发少年一跃而下。 他恰到好处地将伊藤翔太踹飞倒到一旁的跟班身上后,又快速将扶着少女肩头的手收回。 虎杖悠仁依旧开朗笑着,语气也大大咧咧率直而富有活力,还有些不合时宜又能被轻易原谅的青涩莽撞。 “抱歉抱歉——看到有人欺负女孩子就下意识出手了,忘记你是普通人了。” “不过我也很普通地没用多少力气,伊藤学长应该会原谅我的吧!” 说是这么说。 虎杖悠仁压根没看倒在地上痛呼出声的一群学长们,冲漂亮的黑长直学姐乖乖地笑,元气十足且礼貌地九十度鞠躬:“学姐你好!请问没有哪里受伤或者被吓到吧?” 第51章 长泽桃绪看着面前粉色接着黑茬的毛刺刺脑袋,稍稍改观了些许。 尤其是看到其他人狼狈的样子。 这人比伏黑惠说的聪明一点,而且还挺会说话。 桃绪将书包丢给小学弟,理所当然地施施然道:“没,你出手帮我,我请你吃饭——走吧,小英雄同学。” “诶?我只是刚好路过……” 虎杖悠仁话音未落,黑发少女斜斜睨了一眼,他一个激灵,立刻在一干羡慕嫉妒恨的视线中乖乖改口,大声道:“正好我还没吃过这边的好吃的,拜托学姐带我!” 第31章 听得懂人话还会配合。 比伏黑惠讨喜多了。 长泽桃绪心情很好地带着他坐上自家车,还给不断惶恐道歉的司机介绍了一下。 “虎杖,路过见义勇为的小朋友——你想吃什么?西餐法餐日料中式料理还是别的什么?” 稀里糊涂跟上来的虎杖悠仁沉吟片刻,试探:“如果我说想吃烤肉……?” 他都做好滑跪道歉被赶出车的准备了。 长泽桃绪径直对司机道:“那就去吃烤肉。你找家味道好的,不清楚就去搜评价比较好的。” 虎杖悠仁:“!” 看着把寻常的校服百褶裙穿成一般人买不起的样子的黑长直清冷少女,他抱着书包,纠结了一下——现在改口会不会被打。 听到司机推荐的店铺之后,他又一下子高兴起来。 “神奈川居然有吗!这家我在宫城一直都想去吃的,就是太贵了!后来攒了钱想在东京吃,结果居然没有。” 虎杖悠仁眼睛亮的像是能发光:“学姐带我去这家吧,我可以请学姐吃!” 桃绪觉得好笑,但并算不反感,也就随口道:“行啊,就当你支付车费了。至于答谢……” 她看了眼少年身上黑色的制服,撇撇嘴,觉得有点碍眼,于是自然道:“等下陪我去逛街,顺便给你挑几身衣服。” 这破制服,她看一眼就烦。 虎杖悠仁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两人聊完天,正在开车的司机这才小心翼翼问:“小姐,今天的事,要不要跟夫人说一下?” 长泽桃绪淡淡反问:“告诉妈妈你多么没用,然后把你辞掉换一个?” 司机:“抱、抱歉!只是,如果他们再来,小姐有危险……要不然,跟伏黑君说一下?” 伏黑甚尔要是会管她当成改姓。 桃绪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嘲弄的笑:“这点小事,你大概联系不上什尔先生。” “啊,那个,我是说……惠君。” 司机偷偷觑着少女的神色,刚望向后视镜就被抓包。 “看路,再有下次就换人。” 桃绪冷淡道:“联系他有什么用,等他从东京回来的功夫,十个保镖都叫到了……”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瞥了一眼旁边的虎杖悠仁,皱起眉。 “伏黑惠虽然跟我姓氏不一样,但一样是长泽家的人。我们家还没这么缺保镖。” 司机又是一阵连连道歉:“不、不是的,是因为惠君说过,要是小姐您在学校被欺负了可以跟他说……惠少爷一直很关心您!” 长泽桃绪听的心烦,揉了揉眉心,语气隐含怒意:“专心开车。请。” 这段时间破事一大堆,她需要顾忌的越来越多,情绪也越来越容易被影响产生波动。 如果不是伏黑惠的同学在,她压根不用为了给他面子开口解释——桃绪在心中给伏黑惠又记了一笔。 司机不说话了。 虎杖悠仁左看看右瞧瞧,配合着压低了语气:“学姐家里很缺保镖吗?” 长泽桃绪看他一副说什么秘密商机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是在故意装傻充愣,又或是只是性子单纯如此,但刚刚糟糕的心情确实缓解了一点。 “还好。” 她想了想他刚刚的身手,倒是有两分认真:“以后要是没有工作,来我家应聘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多管闲事,得优先保护我的安全。” 虎杖悠仁五指并拢抵在额头上,一本正经:“好的学姐,谢谢学姐——我是不是该提前叫改口叫您大小姐之类的叫习惯?” 长泽桃绪忍俊不禁:“也行,你也可以找我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实习考核期一个月二十万円,没提前说需要二十分钟内赶到,提前说过就需要随叫随到。工作超过七个小时算加班。” 虎杖悠仁肃然起敬:“我以后再也不说有钱人坏话了。” 不希望有“工作”的念头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桃绪对烤肉店这种地方不常来,偶尔来一次感觉还算新鲜,拿到菜单后,点了一堆平时没吃过的。 伏黑惠说虎杖厨艺不错,到底怎么样桃绪不清楚,但他烤肉手艺是还行。 桃绪尝了尝好几个菜,自觉吃了不少,还算满意:“我吃饱了,你按自己的喜好来吧。” 虎杖悠仁:“啊?” 虎杖悠仁茫然:“这才上了不到四分之一,你还都只吃了几口……” “我一般只吃七分饱,饿了再吃。”桃绪随口解释,又后知后觉,“……我是不是点多了?” 她并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正想说这顿她请客剩下的让司机打包带回去。 虎杖悠仁确认她不是节食后,没多管闲事劝什么,重新活泼起来:“没!这点东西我还是吃的完的,交给我吧!” 第52章 桃绪于是继续刷起了社交媒体网站,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虎杖悠仁一个人吃的也很高兴,每次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后,都会兴致勃勃地分享几句评价。 桃绪听着意动也会再吃几口,也只吃几口,然后附和一声“还可以”、“不错”、“跟你说的一样”。 然后继续闲闲刷手机。 有点认真,但不多,还是能看出来敷衍,不过虎杖悠仁每次的反应都很捧场。 全部吃完之后,才眼睛亮亮地望着她,看得出来很满足:“我也吃饱了!” 空盘。 真的一点也不挑食诶。 长泽桃绪看的有趣,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种奇怪的满足感。她忽然很想拍下来发给伏黑惠看看,各种意义上吓他一下。 打开相机之后,又想起这两天因为照片扯出来的麻烦,一下子兴致全无。 不过她没有迁怒虎杖,按照一开始说的,带人去了商场,买了书包之后,给人挑了几身衣服。 跟习惯穿深色系的伏黑一家不同,他很适合各种鲜亮活泼的颜色,穿什么都少年气十足。 虽然是盛夏,让他试卫衣棒球服夹克之类的都乖乖听话了,试出来的效果也不错。 算是桃绪这段时间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难得感受到的蓬勃少年朝气。 长泽桃绪相当满意,眼神都是少见的包容和耐心,看起来倒是的确像个温柔长姐了。 虎杖悠仁偶然瞥见,再想起她一开始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气质,心跳都不受控制加快——伏黑的这个姐姐是真的超吸引人诶! 不仅仅是因为脸漂亮的过了头,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魅力,反正就是让人很难不想被她这么看着! ! 少年愣愣地看了一眼,看着有些慌张,却又很快因为自己的莫名慌张而迷茫,青涩纯情到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桃绪也笑了笑。 然后不紧不慢给吉野顺平连着发了好几条信息。 [你朋友人的确挺不错的,如果要换个人,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 [不过,我记得你说他本来很快会死,因为什么?现在呢? ] [他不是你唯一的朋友?如果有什么危险,你不应该用生命去保护他吗? ] 吉野顺平没有回复。 桃绪心情很好地收回手机——她的确是故意的。 碰见虎杖悠仁是意外,但之后的安排的确是她有意为之。 不就是软着威胁吗?谁不会啊。 吉野顺平真的想对她做些什么的话,不妨先改变一下虎杖悠仁这个“死而复生”、被爷爷的遗言困住不得不走上拯救他人之路的他唯一的朋友的命运。 就算桃绪不清楚他的未来,也从对他短暂的了解中,很清晰地窥出他的命运——不会好到哪去,必然充斥死亡与离别。 毕竟,已经“死”过了一次。 遗物还在伏黑惠房间里摆着呢。 与虎杖交换联系方式之后,长泽桃绪让司机把他送到了车站。 虎杖之前,她不紧不慢地“关心”着:“你上午才让伊藤签什么保密协议,下午就打了他,不要紧么?” “一码归一码嘛。”虎杖悠仁不意外她会问起,略微思索了下就爽快地说了,“如果他违背约定,会受到惩罚的。至于我没忍住揍他……他自己做了错事,而且也没受伤吧。” 他挠了挠头,老老实实道:“要报复应该也是冲我,不过应该很难找到我。” “所以桃绪姐姐你的确得注意一点,小心他狗急了跳墙,呃,平时还是带上保镖吧?” 一想到本来自由的女孩子被人威胁到出行都得小心翼翼,虎杖悠仁郁闷得脸巴巴皱了起来。 他小声嘀咕:“……不然还是偷偷地再揍他几顿吧,这种威胁女孩子的没品家伙。” 长泽桃绪没听清。 却能感觉得到对方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态度。 虽然看着蠢了点,但她一向不讨厌这种单纯的笨蛋,还算心平气和回了:“知道了。” 其实还有些要问的。 伊藤翔太是因为她去的吉野家,恰好碰上诅咒,虎杖从诅咒中救下朋友和普通人,误打误撞救了伊藤一命。 所以——虎杖悠仁对她的事,知道多少? 他应该已经知道她是伏黑惠的姐姐,却故意隐瞒不说,是因为他本该“死亡”的身份,还是因为她是“普通人”? …… 凡是出现在她身边的,与那个世界相关的所有人,桃绪本该都要了解些底子,尤其是对自己的了解,确认信息差,才能确认相处的态度。 但这一路上,虎杖的表现确实都挺好的。 是个如同伏黑惠所言的,会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的笨蛋好人。 性格阳光开朗不阴暗扭曲,情商也不低不会乱说话,会非常正常得读氛围看眼色——这一点已经够了! 深切感受到神经病的折磨的长泽桃绪对此非常满意! 不管虎杖悠仁知道些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是正常人,甚至是个正常的好人,那他就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桃绪这个时候还是如此认为的。 第32章 虎杖悠仁从那天之后就没出现了。 伊藤养伤没来学校,吉野顺平不知去向,伏黑父子一个联系不上、一个不知道忙些什么。 第53章 长泽桃绪度过了一段相对来说已经比较长的平静时期。 没有乱七八糟的秘密威胁,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凑近,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筹备画展画画。 新的补课老师也找的很顺利……然后,在应该来补课的第一天,莫名其妙请辞说来不了了。 而与此同时,本来已经联系过要取消补课、还付出了一笔违约金的某位白毛老师,不请自来。 “晚上好啊我可爱的学生——最近有好好学习吗?” “……” 长泽桃绪额头青筋直跳:“这位先生,先不说我已经取消了聘用您的决定,还支付了违约金,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晚上嘛——数学就是要晚上学~才能体会到真正的魅力呀……好吧是因为身为成年人的老师白天实在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戴着墨镜穿着黑色制服的白发男人叹了一口气,又抑扬顿挫地说着:“等好不容易赶到可爱学生的家里时,已经到了本该躺在温暖舒适的柔软大床上好好休息的时刻——不过!为了勤奋好学的学生!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长泽桃绪:“……” 她几乎有些崩溃地想着——这什么新型神经病啊? ! “您、知不知道,这个点,孤男寡女,我完全可以告您骚扰取消您的教师资格证。” 黑长直少女深吸一口气,强忍怒火,一字一句道:“五条先生,请至少保留一点基本的伦理上的教师的尊严。” 五条悟:“怎么会呢我可是最负责的五条老师啊哈哈哈……” 桃绪:“管家先生麻烦报——”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声,五条悟的手已经松松捂在了她半边脸上。 狭小的玄关处,白发男人腰弓的很低,距离近的能让人看清他复古圆片墨镜后,那双萦绕着白色雾气的晶莹蓝瞳。 像是叹息。 他无奈又熟稔地低声请求:“抱歉,原谅一下没用又好面子的成年人好不好,老师的确很累了,但又不想失约,只好大半夜冒昧来访……” 虽然看着像是阻止她,但其实并没用力,只有指腹跟掌心内侧碰到脸颊,接触面很少,连嘴唇都没碰到一点。 声音里也是掩不住的疲惫。 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倒在她身上睡着了。 很可怜似的。 …… 长泽桃绪微微眯起眼睛:“你……是谁?” 五条悟:“……” 五条悟:“当然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温柔体贴关爱学生麻辣鲜师——五条悟是也!” 附赠一个旋转背手眨眼比耶。 “……” 桃绪没好气地重重合上门,附赠一声冷漠的“滚”。 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离谱。 想什么呢。 要是目前的咒术界最强都是她画出来的虚假之物……那这个世界恐怕明天就是末日。 她揉着眉心,洗了个澡打算去去晦气。 带着一身水汽出来之后,长泽桃绪经过客厅,面色骤然一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这次是擅闯民宅吗?” 五条悟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悠哉悠哉地躺在沙发上最舒服的地方,吊着脑袋笑嘻嘻地晃着手指:“怎么会——” 他这次的口吻相当理直气壮。 “我可是由管家爷爷亲自招待进来的,桃绪的妈妈的客人哦!” 他丢给她一个手机。 屏幕上的号码赫然是她妈妈的那个。 下面聊天的内容则是—— [您的女儿把我拒之门外了(tvt)] [虽然大晚上打扰是我的问题,但最近的确有点闹腾,我已经尽可能早点赶过来了(;へ:) ] [这两天宅子附近似乎有些阴暗的家伙在窥视呢,我看到了不少残留下来的痕迹,您不是说家里雇佣了一位实力强大的术师吗?难道是不擅长清理? (°o°)] [……] [听说桃绪半个月前经常生病?需要我帮忙检查一下吗?是我的话或许有办法解决哦_(:3 」∠ )_] 一连串的消息轰炸后,大约十几分钟,看到消息的桃绪妈妈终于有了回复。 桃绪妈妈:[……] 桃绪妈妈:[我看了监控,桃绪是有点不懂事了。不过她最近新交了个男朋友,所以比较在意和男性之间的距离,我们身为大人也得体谅体谅。 ] 桃绪妈妈:[我让管家给你开门,桃绪的身体健康就麻烦五条君了^^] 桃绪:“……”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在此刻无比想念最近唯一一个能听懂人话的虎杖悠仁。 最后又不得不妥协地开口:“五条先生要怎么'检查',我配合。” “很简单的。放心,我可是正经老师。” 五条悟微微一笑,居然有了几分正经的样子。 他起身,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她:“首先,把这个做一下吧。” 长泽桃绪低头,本以为会看到一份关于诅咒的调查问卷之类的,结果被纸上的符号砸的一脸蒙。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无良混混老师和高岭之花学生。 能做什么? 答案是——数学试卷。 桃绪沉默片刻,认真发问:“……这有什么意义吗?” 五条悟正色:“老师连救人的时候都在费心费力为未来学生的提分努力总结的考核和重点突破试卷,意义还不够明确吗?” 第54章 他脸上写满了一句话——你不写对得起我吗? 目前为止,长泽桃绪已经见过了各种发疯的形式,有阴暗极端的类型,有突然受刺激激动起来的类型,还有自顾自沉浸讽刺人的类型。 像五条悟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她的确还是第一次见。 桃绪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尽管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看着那张数学试卷,被微妙的压力笼罩后,最后居然还是老老实实拿去了书房开始写。 有一句话五条悟说的微妙的很对。 晚上写数学,的确相当有魅力。 前面的题目难度不大,桃绪写的时候还是有点犯困,到了后面的题目,难度上升,人也越来越清醒。 她紧皱眉头,解法在脑子里若隐若现,下笔的时候又含糊起来,就是缺了一点关键条件。 十几分钟后还没解出来,桃绪原本打算放弃,但一瞥见旁边某个无良教师,就怎么也放不下笔。 他的笑容看起来真的——超令人火大。 长泽桃绪憋着一口气,终于都写出来后,拍在了五条悟面前,微微颔首:“还有什么要'检查'的吗?” 五条悟慢悠悠在她试卷上批改画圈,装傻充愣:“什么?” 桃绪看得心梗,扭过头望墙壁上的画放空视线:“原来五条先生说的可能有办法解决问题,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过也正常,毕竟您也不是医生。” “身体方面的话……” 五条悟翘了一条腿,抬着眼皮看她一眼,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忧太没有解释清楚吗?” 这么快就不装了? 桃绪下意识回过头瞪他,自然不客气回:“您的好学生不仅讲的含糊不清,差点让我受伤,加剧了我的'头疼',还想着逼我给他画画呢。” 五条悟挑了挑眉,装出一副才知道的样子:“那就是忧太的不对了,桃绪的画可不是一般的画,怎么能想着白嫖呢,还那么过分的欺负桃绪——不如这样,我让他亲自登门道歉吧。” 长泽桃绪想到那个白衣服可怜巴巴红着眼眶看她的样子,就觉得一阵恶寒。 说着说着说不定就要发神经念叨什么里香了。 “算了吧。”她一口拒绝,嫌弃之意显而易见,“我没有挑软柿子捏的爱好。” 五条悟注意到她的神情,失笑:“别看忧太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他可是很稀有的特级咒术师。” 桃绪狐疑地看了眼他:“你呢?” 五条悟:“特级哦。” 这样的话,那家伙还挺厉害的。 桃绪心里清楚,面上则是故意淡淡道:“看来特级也不是很珍贵。” 五条悟耸了耸肩,没说什么。 长泽桃绪不喜欢他这种无端透出些亲昵的感觉,本能排斥,干脆挑回正题:“所以我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回事?” 五条悟把批改完的试卷递给她,看到她骤然难看的脸色后,眼神飘了飘,清清嗓子,假装刚刚笑的不是自己。 “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桃绪最近碰上的麻烦的确很多。” 白毛青年叹了口气,假惺惺地来了一句,又赶在人发火前,若无其事道:“而且,很不舒服吧,因为身体里缺少咒力流通,没有对诅咒的抗性,一触碰就发烧头疼恶心……” 长泽桃绪拧紧眉头:“你在说什么?” “很奇怪对吧,人人都会产生负面情绪,咒术师能从中凝聚咒力,积蓄起来使用;普通人尽管无法凝聚成咒力,负面情绪逸散到空气中,但也会经历一次内循环,什么都不会产生的,只有极为特殊的天与咒缚——也就是禅院甚尔那类人,因为完全排斥咒力,反而获得了强大抵抗力和身体素质……” 五条悟刻意停顿了一下。 然后慢慢逼近:“桃绪,什么都不符合的你,又是哪一种呢?” “……我怎么知道。” 长泽桃绪垂着眸子漠然开口:“跟你们这些强大又正义的咒术师们不一样,我只是个普通人,会因为一点头疼发烧而难受到哭,也不敢冒任何风险,只想平安健康地活到七八十岁老死而已。” 她完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五条悟并不意外。 抛开目前暗处蛰伏着相互制约的那些危险,明面上,她确实没有任何需要,抛弃目前优渥的生活转而成为咒术师。 她对自己的人生和决定从不迷茫,不会被所谓理想或是意义之类的驱动,需要社会价值,却不需要某个人的认可……长泽桃绪没有成为咒术师的理由。 除非有什么威胁到她现在的生活。 但那不会、也不能是人类一方的咒术师——更不可能是站在人类咒术师天花板级别的五条悟。 所以他理所当然需要夸赞她:“你的选择很明智,桃绪,你是个很聪明的学生。”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接触过周围的那些的存在,必然会把你拉进这个世界的本质。如果你不愿参与进来,花再多钱也没人能随时随刻保护你,你必须有最后的自保能力。” 他心平气和道:“桃绪,你该知道自己的能力。我可以帮你。” 长泽桃绪静静望着他的眼睛,只问他一句:“五条先生,你有没能救下的人吗?” 五条悟一动不动,原本从容平和的笑意消失。 第33章 第55章 第二天上午,五条悟出乎意料地来了。 管家为难地看着自家小姐,还以为她会算昨天他给人开门的账,长泽桃绪却很意外地平静。 不仅用正常待客的礼仪把人接了进来,还很普通地配合着进行了三个小时的补课。 他还亲耳听见她叫他“五条老师”——与之前的排斥完全是两幅样子。 五条悟走之后,管家试探性地问:“之后还是按照最开始的补课安排……?“ 长泽桃绪点了点头,没解释。 两人之间的授课内容与最开始面试时说的一样,她不擅长的理科,普通高中生需要学习的内容。 不涉及任何咒术相关,也基本上不聊相关的内容。 普普通通地补了一周的课之后,五条悟再拿了套测试卷,同样是开学考的重点知识点,同样的难度,桃绪的分数有了明显的提高。 她总算是露出一个稍微真心一点的笑容来,客客气气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感激,礼袋中还有一个装着钱的信封。 五条悟虽然不缺这点钱,但第一次收到这种“辛苦费”,兴致勃勃地拿出来请客。 桃绪没有拒绝。 两人的用餐礼仪都很完美,在悠扬的钢琴曲和小提琴声中,见桃绪放下刀叉,五条悟忽然伸出了修长的手指。 在少女疑惑的视线中,白发青年的蓝瞳中撩起星星点点笑意:“虽然桃绪一直说不想被扯进来,但其实是好奇的吧——对老师不用说谎的哦,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回答学生的问题是老师的天职。” 长泽桃绪顿了顿。 家世好,专业性强,聪明有分寸,长得好看动作也让人赏心悦目。 假如五条悟不是咒术师——还是最强那种,也不露出轻浮狂妄一面,毫无疑问,他会是桃绪很愿意来往的那一类上流人士。 但他是咒术师,也不会在她没有足够的价值的情况下始终表现得友善且绅士。 两人的相处看起来心平气和,但都心知肚明这幅假象下的暗涌。 五条悟没有放弃对她术式的试探,试图用吉野口罩那双特殊的眼睛看出她的异常。 而桃绪也在不断地观察和探究这人的本性,试图多一点了解,也想抓到些把柄。 这么各自心怀鬼胎地表面友好相处了一周,不管心底是怎么想的,桃绪表面上已经形成起了一层简单的信任。 她很快领悟了对方的意图,扬起一个标准的带着点好奇的笑容:“的确,不管怎么形容和了解,在无法亲眼看见的前提下,我很难真正相信那些东西是存在的,而不是我的臆想。” 长泽桃绪说着,配合地伸手去握五条悟伸出的那只手……没法握上。 桃绪试了几次。 哪怕只差最后那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她的手也确实感觉到还在往前进,但那短短的一厘米变得像是有一公里般那么遥远。 她不管怎么用力,怎么向前,还是存在一段近在咫尺、又始终无法真正碰到的距离阻止了握手动作的成立。 长泽桃绪黑瞳中浮现些这个年龄段会有的青涩好奇:“这就是五条老师术式的基本形式?只能将距离,唔……无限扩大吗?” 五条悟赞许地点点头,配合着回答:“缩小也是可以的哦。” 桃绪眨了眨眼,看着他没说话。 下一秒,她感觉到两人掌心之间产生明显的“吸力”,明明没有用力,他也一动不动,但眨眼睛她的手就和五条悟的手完全贴紧。 长泽桃绪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被五条悟松松握拢,再被放开时,掌心多出了一朵颜泽绮丽的红色玫瑰。 有点像是吸引小女生的把戏。 大概是试探吧。 桃绪平静地捏了捏柔软卷曲的花瓣,抬眸好奇问:“这也是术式的一部分?” “一个小魔术。” 五条悟坦然回答:“特意学来逗可爱的学生开心,结果好像失败了。” “很成功。” 长泽桃绪弯弯眸子:“收到老师费心送出的礼物,我当然很高兴。” 如此说着,却随手把玫瑰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搅着杯子里的冰块。 她随口问:“老师的术式范围实际运用时能衍生多少倍呢?” 五条悟:“想亲眼见识一下吗?” 桃绪笑了笑:“那还是算了,我性格比较内敛,不喜欢大场面。” 五条悟没拆穿。 他顺着她的话关心:“那下周的画展会紧张吗?” 画展的邀请函是桃绪亲自送的,虽然她不送他也能拿到,不过桃绪的意思自然是要大大方方展示给他看,就相当于过明路了。 她学了那么多年的画,以后也会走职业画家的路,自然不可能因为所谓术式轻易放弃。 但如果实在不行,她也没什么非此不可的执念,尽早转行另谋出路。 五条悟就是她选择信任的那个决定人选。 这也是她改变态度的原因。 此时听到五条悟的关心,桃绪也就顺势“腼腆”道:“最近发生的事比较多,有点担心出道举办画展不顺利,以后就不一定有下次了……” 她张了张口,没有立即说话,密密匝匝的鸦色眼睫颤了颤,垂眸抬眼间流转些许惶色,又很快强装镇定般被压下。 “不过,五条老师在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第56章 少女玩笑般轻道,语气中没有一丝强硬。 五条悟看破不说破,微微后仰,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从容一笑。 “自然不会。” * 和五条悟约好的八月份的最后一次补课,距离桃绪的出道画展开放日,以及桃绪的十七岁生日,还有两天。 桃绪写完测试卷的最后一题时,五条悟还在阳台的摇椅上躺着睡觉。 和一开始以为的他要忙于咒术师的工作,顶多来两天或者隔三差五改变补课时间的情况不同,五条悟每天都来,而且都很准时。 上课期间,没有借机传递诅咒相关的知识,也没有言语中的各种试探交锋,只是普通高中生的补习内容。 就像一个普通的正常的高中老师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时不时会露出很疲倦的神色,也会在桃绪写题目和反思总结的时候,直接趴在桌上睡觉。 桃绪有一次兴起,走到他旁边,想戳戳他随着呼吸翘起的白色短发,意外的顺利,没有什么阻挡,以至于她一下子不小心将整个指节都蹭到青年发间。 碰到温热的头皮时,桃绪自己都吓了一跳,莫名起了些许鸡皮疙瘩。 眼睁睁看着五条悟本能地抓住她的手醒过来时,也只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青年几近透明的白色眼睫颤了颤,眼神从失焦的茫然恍惚逐渐清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尽管桃绪怀疑他一早就知道了,打了个哈欠,慢吞吞松手。 “写完了?” “……嗯。” 桃绪顿了顿,摩挲着指节,还是找了个借口:“刚刚,我好像看到五条老师头上有什么……” 五条悟单手支着手臂,含糊地应了一声,看不出来信没信,不过不是很介意的样子。 看着还有点困。 讲起题目的时候倒一点也不含糊。 长泽桃绪一直都不关心他不补课的那段时间去干什么了,有没有好好休息,更不会主动开口让他不用补了。 又不是她逼他的。 只是经历这一次后,第二天,她就让管家在书房里放了个摇椅,方便五条悟睡觉。 五条悟倒也不客气,还搬到了阳台上方便晒太阳,时不时就会去躺着。 最后一天,桃绪走到阳台,正想叫醒他,躺在摇椅上的男人闭着眼睛忽然懒洋洋开口。 “开学前的补课我来不了,桃绪记得找其他老师补上。” “好的。” 白发青年微微拉下眼罩,露出一双缭绕着雾气的蓝盈盈眼睛。 “说起来,我有没有跟桃绪说过,我除了你之外,今年还有几个学生。” 桃绪揣度着他说这话的意义,回忆了下两人的聊天,谨慎地回复:“乙骨君的话我已经见过了。” “乙骨是去年的。” 五条悟笑了笑:“今年的你应该都见过了,后天的画展,要不要再见一次?” “都见过了……” 长泽桃绪有些意外,思索片刻后,有些恍然:“惠和钉崎,以及虎杖他们吗?” 如果是这样的,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了。 五条悟赞许地点点头,又笑着补充:“还有一个,以前跟桃绪还是同学呢。你应该也很熟悉。” 桃绪微微瞪大眼睛,少有地露出些失态:“津美纪醒了?” “……” 五条悟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少女无意识期待的视线中,白发男人眼神微微偏移:“津美纪昏迷的原因比较复杂,一时半会还没发解开——不过吉野顺平,桃绪也很熟悉吧?” 长泽桃绪:“……” 她对期待的落空没说什么,只是表情肉眼可见地冷淡起来:“知道一些,不算熟悉。” 五条悟想说的话也就此卡住,只好继续授课。 出乎意料的是,课程结束之后,桃绪去卧室拿了几张空白邀请函给他。 “老师想让谁来看都可以,只是来画展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希望您能稍微约束一下,不要随便出手,造成什么恐慌。当然,要是发生什么意外事故,您愿意出手自然再好不过。啊另外,有些艺术爱好者可能脾气没那么好,还请多多见谅。” 桃绪脸上几乎明晃晃写着“别惹是生非”的平静警告。 有些艺术爱好者=她。 长泽桃绪觉得没任何问题。 五条悟要带谁来审视试探都可以,只要别破坏她的出道画展,能顺便加固一下安保就更好了。 “这些不需要我强调,大家都会看在桃绪的面子上主动做的。” 五条悟耸了耸肩。 擦肩而过时,他忽然停住脚步,目不斜视,语气却很正式。 “桃绪,你很聪明,所以肯定能明白的。如果某一天,你真的碰上不得不自救的情况时,不需要有顾忌,优先画我吧。” 长泽桃绪侧过头仰望着他的侧脸,似乎在思索,也似乎在记忆。 她轻声问:“……理由呢?” 五条悟沉默许久,神色晦暗不明,一副回忆涌上心头的复杂模样。 但最后他还是笑了起来,压倒性的狂妄一瞬间撕破了这短短十几天的温柔平和,那双璀璨的湛蓝眼瞳中,再看不到半点疲倦和犹豫。 五条悟轻轻拍了下女孩子的脑袋,嗓音平静而笃定,如同沉静的湖面: 第57章 “因为老师我啊——是最强的。” 桃绪没吭声。 听了那么多遍“五条悟最强”,她偶尔会想,到底是因为五条悟的实力本就如此厉害,还是因为代表着五条悟这个人需要如此强大? 至少,在这一秒,长泽桃绪可以确认的是——“五条老师,您觉得我之后能成为一名知名画家吗?” 她唇角翘起的弧度很温柔。 五条悟回答的语气也很温柔:“如果桃绪这样聪明又有天赋,还努力好好活着的女孩子都不可以的话,那这个世界也该完蛋了。” 桃绪想,那可不一定。 他们总是一口一个世界,但这世界又不是围绕着他们转的。 哪怕世界末日来临,如果只有少数人知道,那绝大多数人所面对的,仍然还是寻常又普通的一天。 直到末日降临,所有人,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会平等迎来死亡。 无论是自私冷漠只想好好活着如她,还是吉野和眼前这类疯子,又或者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管什么人呢,都平等地完蛋。 她说她是个普通人。 她本来就是普通人。 不过这不妨碍长泽桃绪笑着感谢:“承蒙吉言,老师以后也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她说着,一闪即逝某个念头——死的时候,应该也是在众人簇拥下死去的吧。 五条悟招了招手,走了。 桃绪看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 很多人,很多人看着一个人,看着他只身走向地狱。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和直觉——那是她的画。 画的是……五条悟? 第34章 画展前一天晚上。 长泽桃绪尝试给伏黑甚尔拨打了最后一个电话——果不其然打不通。 看在她的面子上……这其中也包括伏黑甚尔么? 桃绪呼出一口气,感觉有些嘲讽。 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她居然还担心伏黑甚尔会被五条悟杀死。 那人是对她下了蛊吗? 她是上辈子欠了伏黑甚尔一条命吗? 气急败坏地丢了手机,长泽桃绪倒在床上,用枕头埋住脸,忽然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 最开始认识这人的时候,小桃绪只是发现,待在伏黑甚尔会很安心。 她喜欢伏黑甚尔的脸,喜欢给他画画,在他唇边的疤上绘上各种各样的线条,变成昳丽的花朵,变成神秘的符文……那个时候的她才多大。 尽管知道这人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小桃绪也只是天真又傲慢的想着——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他会在她需要的时候一直保护着她,陪在他身边。 然后他走了。 没有复杂的理由,没有要去完成的工作,没有一点不舍——只是因为他觉得待在长泽家的生活没意思了,去东京玩了一段时间。 桃绪生病给他打视频的时候,他在不知道哪个赌马场,哄她的方法是问她喜欢哪匹马,然后花了剩下所有的钱全投进去。 赢来的钱,他给她买了一套昂贵但漂亮、还很适合她的肤色和气质的口红。 生起气来的小桃绪让他坐下,随手拿了一支,气鼓鼓地在他脸颊上画了一只凶神恶煞的狗。 伏黑甚尔一点也不生气,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耐心地手把手教着她,在自己的嘴唇上师范正确的涂口红的方法。 他曲着腿,歪歪脑袋,笑容温和,绿色的狭瞳映着春季庭院里生机和幼小的女孩。 他问:“好看吗?” 小桃绪忘记了原本的恼怒,神使鬼差地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他将那只涂过自己嘴唇的口红举起来——用力碾碎。 伏黑甚尔粗粝的指尖浮动着馥郁而浓艳的红色甜香,像是掐灭玫瑰花瓣里浓稠的血管,他笑盈盈从口红盒里拿出另一支,仰着头递给她。 他的唇上还有着涂好的口红,颜泽绮丽,漫不经心的笑让违和感变得暧昧,尤其是唇角涂出去那点被手指揩过的柔和嫣红。 男人语气满不在乎:“那支我用过,脏了,小桃绪用这一支。” “……” 从那个时候开始,桃绪知道了,伏黑甚尔用过的东西都是脏的。 刚上国中,妈妈就给桃绪安排了私人的专业生理课,科学地讲解有关性的各种知识。 桃绪叫了津美纪一起去听。 老师说人类之间的接吻拥抱可以缓解压力,分泌肾上激素让人感到兴奋。 桃绪定义为廉价的安抚手段。 津美纪因为那些生理图片和知识面红耳赤的时候,桃绪的想法也很简单——好丑。 她轻易且鄙夷地把这一类行为,视同学校后门处卖的廉价且劣质的小吃。 大量的便宜香料会掩盖住所有低劣的味道,给感官带来一瞬间的刺激,但再吃一口就能察觉出食材的差劲。 还没有认清到这个世界的糟糕之处,对自己的本质也不够了解,从小在他人的吹捧和赞美中长大,作文上写要成为达芬奇那样的画家,为自己的全部而骄傲且高高在上的理想主义者——小桃绪那个时候还是如此。 直到某一天,她看见伏黑甚尔口袋里印有唇印的手帕,不受控制地嫉妒和愤怒; 直到某一天,她在聚会上撞见有人苟且,恶心之后,回去却梦见伏黑甚尔; 第58章 直到某一天,伏黑甚尔偶然撞见她换衣服,却没有露出半点异样和在意; 直到某一天,她跪坐在熟睡的男人身边,在轰然的心跳声和干涩到快要吐出来的眩晕中,俯身,颤抖着亲了亲他唇边的疤痕……没有逃开。 但伏黑甚尔没有醒来。 …… 意识到自己的确对伏黑甚尔存在不该有的想法时,桃绪不止一次觉得荒谬。 她这么个自私自利冷漠虚伪的人,虚荣物质又吃不了苦,怎么就偏偏看上一个一无是处还曾经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的老男人? 就因为他救她那一次? 可那次伏黑甚尔也是因为她妈妈的委托才来救她的。 他从头到尾都没因为她这个人把她放在眼里,关心和保护都是随心所欲,可有可无地把她当成消遣一样的存在……在这样明晃晃的事实下,桃绪想不通,她为什么还是会在伏黑甚尔出现的时候心跳加速、感到安心不已。 这是对她冷眼旁观和高高在上的惩罚吗? 她是不是一开始就做出选择,而不是等到现在完全处于被动? 长泽桃绪闭上眼睛,在倦怠和压抑中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桃绪在家里一边由专人打扮,一边刷着昨晚零点收到的生日祝福,以及经纪人画展那边的汇报。 妆造师一开始还下意识夸赞,看她兴致不高,只好专心致志于造型,看到成果之后被惊艳到,实在忍不住又夸了几句。 她还以为她是在紧张,又真心实意道:“我虽然只是个外行人,但也能看得出来,长泽小姐的画真的很好看,光是看照片都有种说不出来的灵气,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长泽桃绪淡淡看了她一眼,礼貌地道了谢,又低着头看手机。 一直到门被敲响,从国外连夜飞回来的妈妈进来后,她的表情才终于产生些变动。 “妈妈,都准备的差不多……” 她话音未落,看到妈妈身后的两个男性,表情一下子有些僵。 “……” 桃绪扯了扯唇角,扬了个笑:“难得看见甚尔叔叔和惠都在,要来为我的画展捧场吗?” 消失了半个月的伏黑甚尔倚着门道:“小桃绪不欢迎吗?” 伏黑惠瞪了他一眼,无声警告后,看向盛装打扮的桃绪时又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轻声道:“生日快乐,桃绪,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不用管我们… …我会看好他的。” 伏黑甚尔“哈”了一声,似笑非笑,倒也没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桃绪总觉得他气色有点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桃绪强迫自己不要在意,看向妈妈:“这次回国能留多久?” 桃绪妈妈走到她身边,细细调整着她的头发:“今晚就走。” 桃绪:“其实您不回来也可以。” 桃绪妈妈直白道:“也不是专门为了你的生日画展回来的,还有两笔生意要谈。成年礼那天倒是可以给你空一天时间。” 桃绪往她的手上轻轻靠了靠:“在我的画展谈吗?” 桃绪妈妈撇撇嘴,指尖推了下她:“你做你的艺术家就行。” 就是不用她参与的意思了。 她余光瞥了眼门口处两个男性,忽然漫不经心道:“我邀请了一些朋友家的孩子来看,画展结束之后,你们可以一起吃顿庆功宴。” 桃绪无所谓地点点头。 “对了,”桃绪妈妈后知后觉似的问,“你应该跟前面那个——伊藤是吧,分了吗?” 明亮光洁的化妆镜中,伏黑甚尔挑眉的动作和伏黑惠震惊的表情格外清晰。 “……嗯。” 桃绪指尖颤了颤,强迫自己目不斜视:“不过那家伙有点死缠烂打,画展可能会来。我吩咐了保安全程跟随,如果闹事立刻送到警视厅。” “还没解决?” 桃绪妈妈微微皱眉:“你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落他手里了吧?” 桃绪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面上无奈:“……妈妈,稍微相信一点我吧。” 桃绪妈妈捏了捏她后颈:“需不需要我出手帮忙?” 长泽桃绪自然拒绝了。 造型弄好之后她就得去会场,桃绪妈妈还有点事,走之前顿了顿,把伏黑甚尔也随便找了个理由带走了。 于是伏黑惠就跟着桃绪的车一起去画展。 车门刚一合上,伏黑惠就沉默地替她系上安全带,对视上的时候,少年墨蓝色的瞳眸如同深夜的海面。 桃绪静静地回视,不过半秒,伏黑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车子启动,只有三人的场合,长泽桃绪不主动开口,垂着眸仿佛小憩,伏黑惠就是想说什么也无法开口。 桃绪妈妈过来的时候带了一束花,沉甸甸地放在两人中间,香味在车内的冷气中显得有些凝滞。 走了半程,桃绪惊醒,看到伏黑惠面色沉沉,她一动就看了过来。 桃绪捂着唇打了个哈欠,黑瞳惺忪,刚开口时还有些鼻音:“要是觉得无聊,等下先走就可以了。” 伏黑惠一眨不眨看着她,半天才出声:“……什么时候?” 桃绪支着腮看窗外:“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桃绪。” 伏黑惠有些沉不住气地叫了声她的名字:“你希望我离开吗?” 说得好像她点个头他以后就不会出现似的。 第59章 长泽桃绪叹了口气。 她回过头,温吞吞解释:“虽然妈妈和甚尔先生没有关系,相处了这么久,我现在的确有把你当家人,所以不用说这种话。” 在少年愈发绷紧的神情中,桃绪顿了顿,有些迟疑:“惠很在意我谈恋爱?已经分手了……下次我谈的时候跟你介绍一下,让你把把关?” 伏黑惠荒谬而茫然地看着她,半天才想出一个可能性:“你在生气吗?” 看起来生气的是他才对吧。 桃绪微微皱眉,无法理解伏黑惠为什么如此介意。 她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真的把她当成姐姐,所以一时无法轻易接受,想要考察一下——但是分都分了。 桃绪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妈妈说的话是在开玩笑,我分手的理由只是觉得不合适而已,没被威胁……” “不用担心”的话还没说出口,伏黑惠盯着她,打断:“那交往的理由呢?” “——桃绪,你喜欢那个人吗?” 长泽桃绪的手颤了颤。 她不是笨蛋。 为了画展精心打扮的高洁而富有艺术气息的美丽少女,端正地坐在车上,荒诞和排斥的眼神凝视着身边的少年。 她眉头蹙成雪丘,馥郁红润的唇间,声音几乎是从贝齿中挤出来:“……惠,我知道你是担心姐姐受欺负,但你应该知道,我比津美纪更懂得保护自己。 ” 伏黑惠被那样的眼神刺到,面无表情僵坐着:“我只有津美纪一个姐姐。” 长泽桃绪越过花,倾着身体,伸手,死死握住少年的手腕,修剪光滑的烟粉色美甲掐出几个浅浅的印子。 她用气音警告:“但我和你才是有血缘的姐弟,伏黑惠,别认错了家人!” 她以为他不清楚,沉着眸子解释:“你的妈妈和我的妈妈……” 伏黑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长泽桃绪:“……” 见她怔愣,伏黑惠没什么感情笑了一声,有点嘲讽,又木然问:“你有听我叫你一声姐姐吗?” “你真的有把我当过你的弟弟吗?” 伏黑惠被握住的手反过来按住少女肩头,他单手握住花束,往后靠,另一只手也同时也把少女往前带,一直到大簇花束不堪挤压,边缘的花瓣在少年的西装上留下深色的汁液,馥郁的香气一下子弥漫开来。 他捧着花,引她仰着头看他,俊秀的脸在暖色调的花显得柔和又寂静。 如同去年那个灿烂而醺然的夏季画室。 伏黑惠只是低声问她:“你真的在意的话,为什么那个时候要给我……画画?” 他说的含糊。 黑发少女的身体明显得打了个寒颤,眼瞳中也浮现着不可置信。 “你看到了……不对,你醒着?!” 都醒着……吗。 桃绪喃喃,在司机惊诧的视线中,忽然单膝跪在沙发上,支起大腿,让身体高于伏黑惠。 她冰冷俯视着掐住他的下颌,黑瞳冰冷,怒意几乎如乌云般笼罩在整张漂亮的脸蛋上。 “当时为什么那么做?因为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 长泽桃绪咬牙切齿地轻声反问:“不出声不就是默许吗,当时不说,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伏黑惠:“我……” 桃绪按住他的唇,不想听他讲话。 喜欢她是么? 简直跟她喜欢伏黑甚尔一样,蠢到无可救药,是个烂透了的决定。 她掐着他的脸,怒极反笑,弯腰,恶劣地低声耳语:“刚刚不是问我交往的理由吗?你放心,不是喜欢哦,都高中生了,为了交往而交往也很常见的。亲一下而已,别太在意,如果你觉得不满,或者也觉得好奇,让你亲回来也可以。” “试完之后,记得好好叫姐姐。” 她笑:“我会好好把你当成弟弟,好好关心的。” “……” 第35章 长泽桃绪下车之前,把花砸进了伏黑惠的怀里。 她敲了敲司机的窗户,微笑道:“刚刚突然吵架,吓到你了吧?作为补偿,这个月奖金翻倍——管家或者妈妈如果问就这么说,没问就不用多嘴了。 “我弟弟今天就拜托你了,他想去哪就把他送去哪,只要他心情能稳定下来。没办法冷静的话,就别让他来破坏我第一次画展。” 司机惶惶点着头。 长泽桃绪这才给了伏黑惠一个眼神,淡淡道:“西装脏了就丢了吧,回去换套衣服。” 伏黑惠欲言又止。 他想问她,之前做出的那副关心的样子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都是因为什么。 桃绪注意到少年眼神,唇边扬起个温柔的弧度。 “如果还想恢复以前相处时的状态,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会装傻充愣的话,就当个哑巴好了。”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你不会喜欢听的,应该还不至于幼稚到一五一十都说出来才能认清现实吧?” 桃绪不疾不徐地说着,看向他的眼神宽容而怜悯。 像是在看过去察觉到喜欢了个烂人的自己。 伏黑惠有什么错呢? 小时候的她有什么错呢? 只是她一开始没有做出正确选择而已,一步错步步错,被迫失去主动权。 伏黑惠比她好的一点在于,他碰见的是她,而她要比伏黑甚尔好一点——会帮他做出正确选择。 第60章 长泽桃绪心平气和地走进画展,温和地与工作人员一一问好,又与提前到来的客人客气而疏离地打了招呼。 直到私人休息间的门合上,室内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桃绪平静的笑容消失,黑色的眼瞳中雾气浮浮沉沉。 她望着指尖无意沾上的黏糊糊的花瓣残骸,用力碾了几下,反倒染色,心情愈发糟糕透顶。 伏黑惠……伏黑甚尔…… 哦,还有一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伏黑津美纪——这一家子,全都是麻烦。 她就不该心存怜悯! * 正式开展之后,长泽桃绪已经冷静下来。 因为那些不值一提的人,影响她人生中第一次画展?她才不做这种亏本买卖。 上午的画展来的都是业内人士或者有过合作关系的伙伴。 演讲部分她没讲很多,只是把创作理念简单阐述了一下,说了点冠冕堂皇的话,然后就开始和老师等人,在直播镜头前边聊边展示。 营销和公关都有专人负责,画作的出售也由经纪人全权管理,由于是出道画展,一半都会捐献出来用于慈善事业,算是造势和提前铺路。 流程早就确认了好几遍,来的不少都是打过招呼或者安排好的,所以很顺利。 销售额比预估的高很多,有两幅获过奖的画同时吸引了几批卖家,最后的成交价几乎占了上午的一半。 桃绪只在成交之后,和买家见了一面,为对方的欣赏表示感谢,至于其他情况,则是习惯性保持着自己高岭之花的人设。 以她的实力和背景,这种相处模式,才能最大程度地实现,艺术家的清高、经纪人的用处,以及买家的利益,三者共赢。 伏黑甚尔跟着桃绪妈妈开场的时候来了一会儿,精神恹恹,不感兴趣溢于言表。 他穿着她买的那身西装,但似乎收敛了存在感,并没怎么引起注意,也没做什么引人注目的动作,只是在人来人往的会场,静静待在桃绪能看到的角落里。 桃绪只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再也没有看过去,包括上午场结束的时候。 中午用餐的时间,经纪人跟桃绪汇报上午的情况,包括游客的评价,网络上的话题度,以及作品的销售额之类的。 桃绪听得困倦,大致确认没问题之后,在休息室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之后,想起上午不见人影的伏黑惠,还是问了一下管家。 “回去把装遗物那几个箱子拿走了?” 长泽桃绪不知道他是已经知道了虎杖“死而复生”的事,还是说只是在置气,总归有点想笑:“没什么,随便他吧。” 想起虎杖,她忽然想起来这段时间都没见到吉野顺平。 五条悟说他成了咒术师,还是他的学生——未免过于荒谬又好笑。 还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当咒术师了。 桃绪随意地想着,翻开短信界面,发现那几条给吉野发的嘲讽还没被回复,稍微有点意外。 她没有理所当然觉得吉野顺平有多么在乎他,但目前看来,吉野顺平的存在毫无疑问跟“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个社会地位上几乎消失的透明人,需要从她身上获得点什么,才能维系在这个世界的正常存在。 所以不管怎么说,他的行为逻辑,是不能脱离她存在的——在这种情况下,吉野顺平除非死了或者没收到信息,不然不可能不理她。 既然都成了五条悟的学生,死了应该不至于,没收到信息…… 长泽桃绪心念一动,手中多出一副轻飘飘的画,她打开,意外地发现画上的颜色变浅了一点。 尤其是少年额头上那几朵卡罗拉玫瑰,不再跟之前一样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仿佛能嗅到香气触摸到形状,变得黯淡又普通。 她挑了挑眉,专注地望着画感受了一会儿,敏锐地察觉到些异样的状态——不是来自她的,而是来自这幅画。 气息很浅,很虚弱,好像耗空了什么能量,又感觉很混乱,仿佛……掺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桃绪感觉说不出的奇怪。 午休时间结束,下午场即将开始时,长泽桃绪从休息室出来,撞见了讨厌的人。 她冷淡地望着脚步不利索、但已经不需要拐杖的男生,警告:“腿还没好就别想着来砸场子了吧。” 保安是怎么把这人放过来了,真晦气。 十几天没见,伊藤翔太看着消沉了不少,唯独看向她的眼神愈发疯狂,还带着些扭曲的痴迷和势在必得。 “我不是来捣乱的,桃绪,你看,我什么时候做过对你不利的事?” 伊藤翔太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礼盒。 “十七岁生日快乐——桃绪,我知道你不会让管家收我的礼物,我就来亲自给你了。” 他自顾自说着,忽得打开。 里面是一枚熠熠生辉的蓝色宝石胸针,看着就很昂贵,尤其是宝石中间渐变的、宛如一只眼睛的设计切割,盯多几秒几乎能让人目眩神迷。 长泽桃绪从他一打开就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脸颊微微涨红,胸口也发闷。 她敏锐地感觉到些异常,下意识张口叫保镖,话说出口,却孱弱地如同呢喃。 “……” 那些保镖呢?安保系统呢?监控室的人都死了吗? 第61章 桃绪被压抑的气场影响,情绪很快混乱,不受控制地想着——伏黑甚尔那个烂人,这种时候是还躲在哪个角落里看她笑话吗? 伊藤翔太死死盯着她,看到她的异样之后,即使自己也面色发白,脸上还是露出一个诡异又满意的笑来。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礼物,不枉我花了大价钱,”他说着,一步一步走向少女,语气愈发从容,“不过,只要能让桃绪喜欢,都是值得的,桃绪应该会原谅我之前一时糊涂犯的错,重新恢复之前的关系——哦对了,已经到第四个月了吧?” 他絮絮叨叨说着,每靠近一步,桃绪就恶心一分。 她意识到这样不行,在某种几乎要窒息的压力之下,连求救都说不出口,唯一不用开口就能做的,竟然只有叫出吉野顺平那副画。 长泽桃绪咬紧牙关,放在背后的手中,凭空出现一幅画。 她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在边缘戳破了一道口子,脸色越发苍白的同时,负面情绪如同涨潮般遮天盖地涌上来。 本该死掉的人渣,活该被霸凌的垃圾,言而无信的烂人,还有那群永远来的不是时候的咒术师——她的人生,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开始失去掌控的! 在快要晕厥的失控感中,长泽桃绪隐隐约约”看到脖子上、腰腹间缠绕着的不似人类的手臂,又或者是爪子。 她艰难地偏头,望见一个散发着诡异紫黑色雾气的妖鬼似的脑袋。 凭空浮起,像是驱邪用的木头面具,但眼睛部位是幽幽的漩涡似的火焰,表情极为狰狞,似乎马上就要将人连着骨头生吞嚼碎。 在察觉到她看到它之后,原本可怖却僵硬的“面具”,卡顿迟缓地动了动眼珠子……然后嘴巴猛地又裂开一个大口子,尖利的牙齿直直咬向她? !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长泽桃绪死死捂住嘴巴,才心惊胆战得避免了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也失态碎掉。 短时间内收到的刺激太多,桃绪没有吓到不知所措,已经是这么多年来的良好教育成果。 但即使心理上能够承受,生理上的承受能力也到了崩溃边缘。 尤其是一声玻璃炸碎的巨响之后。 在记忆彻底掉线的前一分钟,长泽桃绪的视野被凭空出现的白发青年占据,模模糊糊中,桃绪与洁白透明的睫羽下满是愤怒的漂亮蓝瞳……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五条……老师?” 苍白失色的黑发少女失焦的眼瞳微微滚动了下,但仍然全是茫然,宛如一捧纯白的雪。 五条悟张了张口,却只“嗯”了声。 桃绪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只听见他又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听到就支撑不住地合拢眼皮,倒了过去。 五条悟在……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 桃绪因对诅咒不耐受和惊吓昏迷过去时,五条悟及时将女孩子接住,少见地温柔耐心,慢慢把人放在走廊尽头窗边的长椅上休息。 然后走到被他的咒力压到喘不过气来的伊藤翔太面前。 看到那颗缠绕着诅咒的蓝色宝石胸针,五条悟没有急着捏碎,而是边把玩边漫不经心道:“用这种货色对付她,也不知道是该说你有勇气好,还是说你也就这种货色了。” 伊藤翔太咬紧牙关,脸色涨得发紫,尽管眼神戾气到实体化,还不得不用力挤出话自保:“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普通人——” “虽然你跟诅咒勾结,是死罪。” 五条悟轻蔑地笑了笑:“但咒术师不能对普通人出手——你是这么以为的是吗?” 伊藤翔太眼神躲闪,似乎默认如此。 五条悟并没反驳,只是忽然意义不明地感慨着:“你真的该为先来的是我而庆幸。” 伊藤翔太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第36章 在吉野家里生死关头第一次见到诅咒之后,伊藤翔太就存了不甘和利用的想法。 虎杖悠仁所说的“保密协议”,其实是一种特殊的束缚,打破的话需要强制性付出代价。 而见识到这种强大之后,伊藤翔太的欲望便不断滋生。 尤其是在知道所谓的咒术师不能对普通人出手之后。 养伤的这段时间,伊藤翔太一直都在私下里寻找相关的情报人员以及道具,花费大量金钱和精力,总算是得到一些内部资料,从诅咒师手中买到了含有诅咒的咒物。 看到那个漂亮的胸针,不知道是受诅咒蛊惑还是只是出于私心,伊藤翔太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桃绪。 他想她一定会喜欢的,然后也自然而然地会原谅他,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什么,她会来到他身边……但为什么会这样? ! 五条悟——那个传说中不能招惹的人类最强咒术师? ! 桃绪怎么会认识五条悟?还叫他老师! 等等,她之前似乎还问过他,什么叫“术式”……她骗了他? ! 伊藤翔太想通这一点时,忽然被五条悟捏住衣服拎起来,整个人四肢朝地悬空着,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 他瞪大眼睛,尽可能地扑腾着想要抓住五条悟的手,却不知为何怎么挣扎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等、等等!” 终于意识到自己对上的是什么人的伊藤翔太完全慌了,尖细的嗓音微微发颤,重复着:“我真的是……” 第62章 五条悟单手插兜,信步闲庭地把人丢进了走廊尽头的杂物室,然后才慢悠悠回答他的话。 “普通人是吧,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不会对普通人出手的——当然,如果你要把碰一下也算成出手那就没办法了。” 五条悟看着满脸写着惊恐的年轻高中生,叹了口气:“那么害怕做什么,虽然你不是我的学生,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特级教师,当然会好好爱护和教育学生的。” 伊藤翔太生理性地咳嗽了几声,腿发软,干脆坐在了地上,缓了一阵才勉强开口:“那你……要对我做什么?” “你又不是我的学生,当然轮不着我来教育。”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笑:“我身为咒术师,也不会对你一个普通人出手,弄死了老橘子也烦得要死。” 那能做什么呢? ——“当然是什么都不做,恢复原样咯。” 五条悟把宝石胸针物丢在了少年手边,笑眯眯道:“虽然是打算留着给小桃绪发泄一下的,但转念一想,桃绪应该不会再想见到跟你有关的任何东西,还是物归原主吧。” 伊藤翔太下意识摸向口袋。 “那个保护你的木头人吗?是个很有趣的术式呢,就是弱了点。” 五条悟不紧不慢后退到门口,随口道:“主动攻击我的时候不小心坏了呢,这不能算我的错吧——当老师可真困难啊。” 他边说边关门,室内的光亮一点点减少。 伊藤翔太后知后觉他要做什么,连爬带滚尝试阻止门被关上。 但还是晚了一秒。 杂物室彻底陷入黑暗,他伸手,却发现怎么推也推不开,好像施加了什么特殊力量。 与此同时,后颈处忽然感受到一阵冰凉黏腻…… 伊藤翔太死死地盯着门,咬着牙一声不吭,心跳却响亮到仿佛要突破耳膜里的血管迸裂涌出。 门的另一边,艺术展明亮整洁的走廊——前提是忽视被打破的窗户和一地碎玻璃。 五条悟直立在门边,望着后他一步到来的几人,神情依旧从容:“怎么不继续打了?夏油杰和伏黑甚尔呢?” “夏油跑掉了,另一个没跟上来。” 伏黑惠言简意赅说完,单膝跪地,小心翼翼抱起昏迷的少女,语气中不自觉暴露出些许慌张:“五条老师……” 五条悟:“一时间承受不了过高的咒力浓度,晕倒了,等诅咒自然逸散就能恢复,大概半个或者一个小时吧。” 伏黑惠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只是慢慢起身,把人放回了休息室。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出门,静静坐在躺椅旁边的凳子上,联系了桃绪妈妈。 五条悟没管他的做法,只是看向自己其他学生——主要是新来的吉野顺平。 他沉着脸凝视吉野。 “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被具有毒属性或者腐蚀能力的咒灵缠上时,只要用咒力进行强化和阻隔,就能阻止诅咒蔓延。这一点,我在教你怎么利用自己的式神时有说过吧?” 五条悟今天的计划本来是带着自己的几个一年级学生,包括与桃绪有一面之缘的乙骨忧太,来画展逛一逛。 让双方都正式认识一下,顺便继续探查长泽桃绪身上的异常。 由于上午有很多业内相关人员在,他们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也是平台游客来参观的时间。 为此,五条悟特意组织了一场一年级的团建——也就是让他们吃吃喝喝再买身可以参加画展的衣服,全部开销他买单。 乙骨忧太回国的事情还是秘密,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高专,又对桃绪的事情略知一二,五条悟干脆把他也带过来了。 上午的确玩得还算开心。 就连原本对新入学的吉野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抗拒的乙骨忧太,都在学弟学妹的欢声笑语打打闹闹中,放松了在国外无时无刻不提着的警惕之心,享受着这难得的假期。 直到中午一起吃过饭,五条悟带着学生们,打算在下午场开始前让他们与桃绪见一见的时候,特级诅咒师夏油杰不知为何出现在画展附近,还跟伏黑甚尔打了起来。 十二年前,夏油杰还是高专的学生、他的同窗好友; 伏黑甚尔还是诅咒师,有着专门的“术师杀手”的称号,杀了不少高专的学生。 五条悟跟夏油杰作为高专的学生,接了一个保护星浆体天内理子的任务,而伏黑甚尔则接了一个刺杀星浆体的任务。 两方自然而然对上。 当时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自认最强搭档,年少轻狂,一开始压根没把伏黑甚尔的种种伎俩放心上,自认能够随心所欲、坚守道义,拯救年轻无辜的星浆体少女。 结果反被奸诈老辣的术师杀手逐个打败,少年的自尊心也一度被踩在脚下。 五条悟九死一生领悟反转术式和术式反转,在此后的再战中重新证明了自己的最强,夏油杰却没那么幸运。 在以为护送安全的情况下,却眼睁睁看着星浆体少女差点被杀死——之所以还活着却只是因为对方突然糟糕的状态。 即使如此,在对方状态不好的情况下,仍然被一个没有术式的人险些杀死——之所以还活着,也只是因为对方手下留情。 这对十六岁就能自称“最强”的少年来说,毫无疑问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和刺激。 第63章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变强的五条悟突然赶来打败伏黑甚尔、却因为他被伏黑甚尔挟持让人逃跑时,夏油杰的不甘和憎恨达到了顶峰。 此后,又经历了种种,原本身为挚友的两人终于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一个继续承载着最强咒术师的名义,以一己之力撑起家族及其拥护者,守护人类;另一个却构建掌握了最大的诅咒师集团,决意要消灭所有普通人以保护咒术师。 双方一直暗中较量,都憋着一口气,无法认同对方的路。 直到去年,拥有被称为诅咒女王的特级咒灵的乙骨忧太入学。 五条悟想要培养自己的帮手,夏油杰想要乙骨的特级咒灵壮大己方实力,在有同一个目标的情况下,两方终于正面对上。 乙骨打败夏油杰之后,五条悟原本想亲手了结自己曾经的挚友的性命。但又是因为意外,他没能杀死他。 夏油杰逃掉之后,便一直养精蓄锐,重整旗鼓。 为了救出自己曾经在和乙骨的百鬼夜行之战中被带走的同伴,有时他也会替五条悟做任务,又或是帮他在暗中做事。 曾经的两位最强少年,如今的最强咒术师和诅咒师,反而因此形成了微妙的协议平衡。 但明面上毫无疑问还是敌对关系。 也正因此,当夏油杰突然出现在画展附近时,还跟伏黑甚尔对上时,五条悟没有出手,也没有阻止自己的学生出手,只是静待旁观,美名其曰锻炼学生的判断和对敌作战能力。 而看到夏油杰跟伏黑甚尔对上,尽管伏黑惠完全不想承认这个生物关系上的父亲,但也不可能放任伏黑甚尔被夏油杰杀死。 毕竟一个已经金盆洗手、并且不知道做了什么被撤掉了在咒术联盟上的悬赏,还成了长泽家的长期保镖,带着他和津美纪在长泽家生活; 另一个却是他们真正的敌人,还曾到高专大闹一场的特级诅咒师,想要杀死他信任的乙骨前辈。 更别提还是伏黑甚尔前不久不知道为什么受了重伤的情况下。 但由于旁边就是桃绪的画展,伏黑甚尔和伏黑惠两人都打得很拘束。 既要防止打得动静太大吸引普通人,又要顾忌夏油杰的咒灵跑到画展那边破坏,束手束脚的情况下,只能被动地防御和小幅度的攻击,自然打得艰难。 尤其是当夏油杰发现这一点之后。 五条悟不出手,伏黑惠打得憋屈,其他学生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 虽然因为旁边就是桃绪的画展,大家都默契地克制了招式,但这么多人、尤其是曾经跟打败过夏油的乙骨也在的情况下,局势很快一面倒,夏油杰也自然而然地准备逃跑。 乙骨忧太本来想追上去,却见夏油杰往人群中跑,担心对方用普通人作为人质,不得已停住脚步。 这时谁都没想到,本该逃走的夏油杰,突然来了个回马枪,把角落里的吉野顺平带走。 乙骨忧太救人心切,直接硬抗夏油杰的咒灵的伤害,把吉野顺平带了回来。 五条悟想到当时的场景,脸色愈发黑沉沉,审视着质问: “然而你做了什么呢——砍断了忧太的手?如果不是那之后也从夏油的其他咒灵手中保护了忧太,吉野顺平,我现在就可以将你以背叛同伴的罪名进行强制监管。” 钉崎野蔷薇和乙骨忧太也都一脸警惕地看着吉野顺平。 唯有推荐吉野顺平加入高专、算得上吉野指引人的虎杖悠仁愁眉苦脸,左瞧瞧右看看,不知道该为谁说话,难得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气氛。 在老师严厉的视线中,黑发少年橄榄绿色的瞳孔依依不舍地从休息室收回,又乖顺地垂下。 吉野顺平嗓音温和地解释着:“我没有背叛大家,只是断了乙骨君一只手而已,乙骨君有反转术式,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乙骨忧太指尖交错摩挲,欲言又止,蹙起的眉间有些疑惑和茫然。 他左手大臂以下的衣服都是空荡荡的,露出新长出的结实手臂,袖口处断的很整齐,看得出来动手的人当时的干脆利落。 钉崎野蔷薇翻了个白眼,呛了回去:“那你回去就让乙骨前辈把你四肢都砍掉,反正有家入医生在能恢复!” 吉野顺平竟然只是点了点头,将那把砍断乙骨忧太手的匕首拿出来,递到乙骨面前,神情认真而平静。 “五条老师在也是一样的。乙骨君,请吧,我不会有任何反抗和躲避的。” 乙骨忧太:“……”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地后退一步,向同伴投去求助的视线。 第37章 “……” 钉崎野蔷薇也被吉野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模式打了个寒颤,跟他面面相觑,爱莫能助地摇摇头,眼神心虚地移开。 看两人都没反应,吉野顺平干脆地自己对着自己的手臂砍了下去——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对着那把匕首弹了一下。 刀刃瞬间断成两半,啪嗒掉在地毯上,砸到地上碎玻璃时还轻微地响了一声。 五条悟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这么做?” 吉野顺平只好继续解释,语气依旧温和:“在非洲的时候,乙骨君让桃绪生病了吧,还在桃绪不愿意的情况下触碰桃绪,差点让桃绪受伤……我喜欢桃绪,所以私心报复了一下。以后不会再因此做什么了,乙骨君也有喜欢的人,应该能理解并且原谅我的吧?” 第64章 乙骨忧太被新同学的描述说懵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之后,脸慢慢涨红,连忙解释:“是、是长泽小姐跟你说的吗?……我是以为里香要攻击长泽小姐才想去保护的!而且,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长泽小姐的术式和体质……” 乙骨忧太嗫嚅着嘴唇,语速越来越慢,也越发迟疑。 如果是曾经的他,这时可能就的确仅仅急于自证。但当了两年咒术师,在高专和大家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有了归宿,也有了安全感,自然没那么容易被唬住。 他……不认为长泽小姐喜欢的那个人,会是声称喜欢她的吉野顺平。 乙骨忧太心中甚至升起一种怪异的直觉——关于在非洲旅馆的事情,长泽小姐会那么详细地跟别人说吗? 如果不是她说的……那吉野又是怎么知道的? 尽管在夏油杰对吉野顺平忽然出手的时候,乙骨忧太最先反应过来并且将人护在身后,但他的确对这个新来的同学有些难以抹去的猜忌。 吉野顺平真的很奇怪。 五条悟把人带回来的时候,乙骨忧太就莫名其妙这么觉得了。 比……比一年前,决定为了让里香不伤害其他人决定封闭自我的他还要奇怪。 他的术式明明是召唤毒属性的式神,身上的诅咒气息却已经浓到了不像是咒术师,仿佛随身附有咒灵一般的存在。 但吉野顺平又的确是人类,而且高专里去年偏偏有一个真的带着咒灵上学的他,其他人也没法说什么,他本人更是没办法开口。 除了本身的能力很奇怪之外,吉野顺平的性格也很怪异。 总是安静秀气地笑着,对高专的学生们和并不常驻的老师们都客客气气的,偶尔透露出来似乎很了解的感觉。 好奇是有的,但这种好奇不像是对未知的好奇,而是对已经听说过很多但没亲眼见过的那种好奇……乙骨忧太形容不来。 得知吉野顺平额头上的疤痕是被校园霸凌留下的痕迹时,曾经有过相同经历的乙骨忧太一开始还安慰他。 即使觉得哪里怪怪的,乙骨也试图向他展现出东京都咒术高专里友好和谐的氛围,想帮助他快速融入新的集体。 但吉野顺平丝毫没展现出对疤痕的阴影,反倒是偶尔会用很温柔和喜悦的神态轻轻抚摸着,细细勾画出看不懂的花纹……说实话有点瘆人。 禅院真希撞见两次他摸着疤痕自言自语,每一次都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总结——他们这行真的越来越颠了。 钉崎野蔷薇深以为然,怨念满满地念叨着,要不是酬劳高早干不下去跑演艺圈了。 乙骨忧太对此还是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从哪里吐槽。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之,吉野顺平表现得真的不像一个普通学生! 即使出于对五条老师的信任,乙骨忧太勉勉强强认可了对方作为同伴,也愿意硬抗夏油杰的伤害救回同伴。 但他还是无法信任吉野顺平。 尤其是在被人突然砍断手臂之后。 乙骨忧太试探着开口:“……吉野君,这是长泽小姐的意志吗?还是说,只是你想这么做……?” “是我想这么做。” 吉野顺平出乎意料地坦诚,依旧是腼腆和气的温柔微笑,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觉得微妙:“但是我想,桃绪应该也是有过这样的想法的,只不过因为做不到,而且暂时还不想得罪咒术师就只是踩了乙骨君几脚。” 钉崎野蔷薇白眼快翻出火花了:“你想就你想,扯桃绪姐想干什么,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诽谤!造谣!” 乙骨忧太有所顾忌,她却没有,直白地质问:“桃绪姐才不可能跟你说,还那么清楚,你又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搞偷窥吧?!” 并不屑于说谎的吉野顺平可疑得沉默了。 “……哈?!”钉崎野蔷薇眼看着就要炸毛,“你真是个变态斯托克???!!!” 虎杖悠仁本来想替自己新交的朋友解释,但又觉得这种状况的确没法解释,整个人比吉野顺平还生无可恋,茫然不已。 虽然他是感觉顺平对桃绪姐有点过分的关注和在意,但没想到……不不不肯定是哪里有什么误会吧? ! 虎杖悠仁纠结地看着吉野顺平。 吉野顺平对其他人的看法都无所谓,但唯独不想让虎杖怀疑自己,正想着什么时候想个办法跟人全盘托出,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伏黑惠脱掉了外套,上身只剩一件衬衫,神情郁郁地关上门后,安静地走到吉野顺平面前打量和审视,手中还握着一张卷起来的纸。 钉崎野蔷薇:“桃绪姐怎么样了?” 伏黑惠:“还在休息,看起来已经好了一些。” 他说完,顿了顿,把手中的纸递给吉野顺平。 吉野顺平没打开看也没问,只是小心翼翼地接过,召唤出水母式神之后,在乙骨钉崎警惕的目光中,穿透式神的外表,直接放进了式神里面。 钉崎野蔷薇震惊之余又觉得有点恶心,想到伏黑惠好像也会这么做,看向他的视线也变得怪异和嫌弃起来。 伏黑惠:“……” 他无视钉崎的反应,只是问:“你刚刚是怎么察觉出桃绪有危险的?又是怎么知道桃绪的位置的?” 五条悟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吭声。 第65章 刚刚跟夏油杰对战的最后一刻,乙骨带回了吉野却被砍掉手臂,夏油杰愣了一下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放出大量咒灵冲向乙骨和吉野,却被钉崎野蔷薇抓住瞬间的破绽。 一时间,这群一年级的学生们竟然缠住了特级诅咒师。 原本可能还要打一会儿局面才会出现变化。 直到本来对付着咒灵兼保护乙骨的吉野顺平忽然脸色煞白,把乙骨忧太带到五条悟旁边,就不管不顾径直往画展上冲。 被伏黑甚尔拦住之后,更是直接说出“桃绪有危险”这种话,让所有人都短暂地分了下神,无心战斗。 五条悟问清位置之后,第一时间利用术式短距离移动到桃绪所在的楼层,打破了玻璃闯进去,其他人随后跟上来,夏油杰也自然趁这个机会跑掉了。 十万火急的时候伏黑惠自然不会去管吉野的话是真是假,但危机解除之后,他自然要问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他人可能只是觉得吉野顺平这个人很奇怪,在里樱高中和吉野有过一面之缘的伏黑惠则是知道他身上的许多异常。 尤其是他和桃绪的关系。 明明跟桃绪也就认识一个多月,吉野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他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桃绪的? ……以及,桃绪手中为什么会有画着他的画,而且上面还蕴含大量咒力? 面对伏黑惠的质问,吉野顺平毫不慌张,只是笑了笑:“或许,伏黑君可以等桃绪醒过来之后直接问她?” 他悠悠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五条悟身上,不紧不慢道:“无论我知道些什么,都是怎么知道的,桃绪对我的了解和信任,应该比伏黑君还是要多一点的。” “乙骨君也是。” 吉野顺平还补充了一句,依旧是秀气的笑:“如果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不如亲自问问桃绪?” “……” 这话几乎是明晃晃的挑衅了。 钉崎野蔷薇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手臂,微妙地感觉出些针锋相对来。 但这是谁和谁……她怀疑地看向吉野顺平,伏黑惠和乙骨,最后是被吉野看着却不说话的五条悟—— “你有没有觉得,他感觉也怪怪的?” 钉崎野蔷薇指着五条悟,小声地跟唯一好像也什么都不知情的虎杖说悄悄话。 虎杖悠仁认真地想了想,小鸡啄米点头。 钉崎野蔷薇有点来劲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那什么……修罗场?” “什么修罗场?” 钉崎野蔷薇脱口而出:“就是多个男女之间……噫?大姐你谁啊躲人身后?!” 她刚刚开口解释,就发现问她的是个不熟悉地女声,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是个穿得一看就很贵的卷发大波□□士。 身后还带着几个一看就是保镖的人——刚刚消失不见的伏黑甚尔也在。 “看来下次我应该买个更高的高跟鞋,再去掉地毯,免得吓到这样可爱的女生。” 卷发大波□□士笑眯眯地朝着五条悟点了个头:“我来看我女儿,然后看到你们这些孩子都站在这,是在准备什么惊喜吗?” 钉崎野蔷薇直觉来者不善,但看她又一副和善的样子,遇事不决迅速把自家老师拖下水:“五条老师,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原本还在和吉野顺平对峙的伏黑惠:“……这是桃绪的妈妈。” 钉崎野蔷薇打了个激灵,哑口无言。 伏黑惠警告地看了眼吉野,走到桃绪妈妈身边说了下情况。 桃绪妈妈笑容不变:“是谁做的?” 一部分看向五条悟,另一部分却看向吉野顺平。 后者没吭声,显得很乖巧。 “一个普通人,拿了咒物威胁桃绪。” 五条悟揉了揉眉心,总算是从旁观的状态抽身,把杂物室的门打开,拎出已经晕倒、闭着眼睛仍然面色惊恐的少年。 虎杖悠仁愣了下:“伊藤翔太?” 桃绪妈妈仔细地看了眼男生的脸,跟资料上的照片对上号之后,表情有一瞬间不满,然后又恢复平静。 她先是看向虎杖悠仁,笑容和气:“这位同学,你认识他吗?” 虎杖悠仁不疑,点点头解释:“跟桃绪姐一样是里樱高中的学生,前不久偶然涉及到一起……” 事关诅咒,他不知道能不能说,有点纠结。 “你们内部的案件是吧。” 桃绪妈妈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五条悟默了默:“抱歉……” “这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桃绪妈妈温和地安抚着。 正在钉崎和虎杖松一口气时,却见伏黑惠神色紧绷,又听桃绪妈妈理所当然地平静道:“是桃绪没用,没处理好个人问题引起的。麻烦你们收场了,我会好好说说她的。” 虎杖悠仁:“!!!” 乙骨忧太:“!!!” 伏黑甚尔:“……” 伏黑惠:“…………” 五条悟:“………………” ——完了,桃绪醒了绝对得记恨死! 钉崎野蔷薇:“?” 她皱着眉:“凭什么,难道不是那什么伊藤……” 五条悟示意虎杖悠仁阻止她说下去,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对桃绪妈妈道:“其实这主要是我们的疏忽。” 桃绪妈妈没有开口,他就硬着头皮说下去:“作为弥补,我们会提供一样防身用的咒具,贵司总部的镇压咒物也该重新封印……” 第66章 第38章 长泽桃绪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沉重的要命,情绪也很糟糕,暴躁的让她很想砸点什么东西,偏偏身体又是没有力气的软绵绵状态。 她刚动了下手,一直在角落里守着的伏黑惠就察觉到动静,半跪在休息室的小床边,伸手想要扶一把又不敢碰她。 见桃绪的眼神逐渐从失焦中清醒过来,扶着床坐了起来,他才垂眸收回手,后退一步。 “你昏迷了两个小时。” 长泽桃绪看清空荡荡的休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紧皱眉头。 不加掩饰的烦躁让伏黑惠垂在腿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但他没有吭声,只是等桃绪开口。 桃绪揉了揉太阳穴,把昏迷前的状况捋了一遍之后,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画展,听到伏黑惠说没出什么乱子,妈妈回来镇了场子之后,她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然后才问让自己这样的罪魁祸首的下场。 长泽桃绪扯了扯唇角,语气满是嘲讽:“伊藤翔太死了没有?” 伏黑惠:“……” “那看来是没有了。” 长泽桃绪并不意外。 她这种“普通人”也能被这些咒术师保护,伊藤翔太那种真正的普通人,自然更受保护。 即使犯了错,也很难被咒术师轻易处死,否则秩序就容易产生混乱。 但这不妨碍桃绪想要看到伊藤被杀死的局面——那个人渣的的确确冒犯到她的底线了。 如果这些咒术师不能为她所用,那她就只能用普通人的手段好好报复下那家伙了……桃绪快速权衡了下利弊,倒没有说伏黑惠废物之类的话。 她抬手,还没开口,伏黑惠递了杯放了冰块的鲜榨橙汁。 长泽桃绪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但的确有点渴了,没说什么,接过来连着喝了几口。 带着一点涩味的冰凉果汁很快压下胸口处的烦闷,也缓解了一点燥热。 桃绪坐在床边,双手支着床沿,脚尖点在地毯上,安静地发呆,缓了一会儿,五分钟过去之后,才起身,整理了下形象准备出休息室。 她没说话,伏黑惠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莫名不敢直视她。 他本来是觑着她的腿,但看到还没穿鞋的少女船袜包裹着白皙脚背时,又尴尬地挪开,只敢用余光观察她的行动。 一直到长泽桃绪拉开门,伏黑惠才低着头闷声道了句歉。 少女刚刚转醒,反应不如平常快,迟缓地应了一声,然后才摇摇头,淡声道:“这是我的疏忽,跟你们没关系。” 伏黑惠片刻哑然。 桃绪看起来似乎对他们没有及时赶到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不知道还要不要解释来龙去脉,也不知道能不能解释。 他只能沉默地看着桃绪离开,直到她又像是想到什么,忽然回头,嗓音有些闷闷的软和:“是五条老师救得我?”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她这才问了句他人在哪。 “刚刚出任务去了。” 伏黑惠顺便传达了他的话。 “五条老师说,出了这种意外,跟大家见面的事情就改天吧,画展办完之后你好好休息……虽然不能对普通人动手,但伊藤翔太对你做了什么,他自己也得至少亲身经历一遍,之后还要被专门的辅助监督审讯,短期内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长泽桃绪静静听完,神情产生了些变化,觉得有点好笑。 这到底是惩罚伊藤翔太呢,还是保护那家伙碰到什么“意外”呢? 。 对于五条悟这人,有时候她真的会有种,他似乎格外了解她——了解她的本质的感觉。 当然,这其中有几分是故意表现出来的,这就无从得知了。 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后,桃绪出了休息室。经过一条长走廊就是画展内部,被打破的玻璃已经换了新的,地毯也换了新。 她刚刚走进被精心打造的画展,就察觉出些不对来。 一进去,所有原本标记着可出售的画,标记都已经变成了灰色。 这一次的画展上,不是所有的画都能出售,也不是有人出价就能显示售出,这些都是有标记的。有人出价的画其他人想买也可以出价,只不过不会被告知前者的价格,并且只能出一次。 最后的价格会被送到桃绪手中,然后她去见买家一面,就算是成交。 唯有一种情况,不需要经过她就能直接出售,也就是出价在预估最高价格的十倍以上,显示可出售的标记会变成灰色,其他人无法再出价。 由于桃绪的名气在相关的圈子里比较出众,加上优质的追求者有很多,经纪人在定预估最高价格的时候,就比同等水平和名气的年轻画家的价格定高了几倍。 避免人家有钱的孩子随便出个价格标记就变成灰色,显得掉价。 上午的时候只出了一张灰色,这也让经纪人感到很意外了。 但眼前的情况——桃绪拧着眉,脚步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碰上同行和为了她来的参观者,桃绪的人设让她避免了无用的寒暄,但是打个招呼、点点头还是要的。 收到莫名其妙的祝贺也得感谢一下。 等见到经纪人的时候,桃绪的耐心几乎告罄,而这时,此前一路上看到的可出售的画共六副,六副全部都显示灰色。 如果桃绪没记错的话,说明至少已经收到了七千万。 第67章 经纪人一见她便喜不胜收,满面红光地快步凑近,低声道:“桃绪啊,你都不知道,刚刚来了两个大买家!把所有的画都买了下来,加上上午的,总成交价将近两个亿!!!” “……” 桃绪沉默着听完,脸上却没多少笑意,反而微微蹙起眉:“买家都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知道吗?” 经纪人不确定她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语气放小心了一点:“是两位先生,其中一位姓五条,好像是您熟悉的人?另外一位……似乎是个宗教相关的人,穿着一套袈裟,是助理付的钱……哦对了,这两位好像认识!” 长泽桃绪肉眼可见地脸色变差:“那他们人呢?” “已经走了。” 经纪人低声道,犹豫了一下,才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信封:“这是那位叫五条的男性留给您的……” 他本来想先给长泽夫人看一下,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眼下长泽小姐看起来心情又不怎么好,再不拿出来似乎会产生什么问题。 长泽桃绪接过之后,做了下几秒钟的心理建设,打开,赫然是五条悟的字迹—— 【画没有问题,很有艺术价值,所以老师提前买来收藏啦_(:3 」∠ )_ 】 【另外一个不要买画的不要管,他脑子有病,最好离他远点^^】 长泽桃绪:“……” 她面无表情把那张便笺揉成一团,丢到墙角。憋屈地做了个深呼吸之后,她又指使默默跟在后面的伏黑惠把纸丢进外面的垃圾桶。 伏黑惠捡起来之后放进口袋,迟疑了下,还是问:“那个白……五条老师惹你生气了?” 长泽桃绪:“你是只会问这句话吗?” 伏黑惠:“……” 确认了,桃绪在生气。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经纪人自然也看出来。 他张了张口,打量了下两人的神色,谨慎地询问:“是这人有什么问题吗?需不需要我联系一下取消交易……” 桃绪差点被气笑了。 “都已经做了标记还怎么取消,是为了让人怀疑我在自炒吗?你忘了,画展的收入一半要用于捐献,退回去,捐的钱你出?” 她扫了一眼经纪人,的确有点怀疑这人的专业程度:“这么大的成交额,你就没想过洗/钱的可能性?” “主要是看到五条先生跟长泽夫人交谈甚欢……” “那交易的时候我妈妈在吗?” 经纪人讪笑着连连鞠躬道歉,心理却有点郁闷。 画本身预估两千五是经过工作室审核出来的结果,本来就没有问题;长泽桃绪的画,值两个亿,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就算真的是洗/钱,他也不能开口啊。 看到对方唯唯诺诺的样子长泽桃绪就窝火。 就算创作过程没什么瓶颈,这些好歹都是她辛辛苦苦亲手画出来的作品,能被赏识高价卖出,她自然会高兴。 但五条悟这副架势,是冲着画的吗?分明是为了她的术式——顺便高高在上赔个礼而已! 原本就为数不多的被人救下来的信任,被五条悟这一通操作又立刻抹消。 长泽桃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说是出道画展,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搞得多么引人注目。 术式和吉野顺平那边的问题没能解决,伏黑一家也是个隐患,五条悟所代表的存在就更麻烦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桃绪还没画出真正让自己满意的作品。 她现在顶多是走在一条中规中矩的知名画家规划路上,那些冠在她脑袋上的“天才画家”“高岭之花”等等噱头,只要能站在她的位置,换任何一个有点天赋的都能做到。 长泽桃绪并不算一个有野心的人,却也不会在明确自己有天赋、也能走到更远的地方时,浪费天赋和资源,停滞不前。 没办画展前,她可以是天才少女画家;办了画展之后,她只能用作品来证明自己的天赋和实力。现在的这些作品,对桃绪来说,还远远不够。 七十五分的作品却收到一百五十分的评价。 桃绪只觉得恼火。 “……改一下,这次画展的收入,除去抽成,剩下的全部用于慈善事业。” 黑发少女揉了揉眉心,平静地开口:“现在就去发布声明。” 经纪人傻眼——这可是两亿! 他盘算了一下,试探性问:“真的只留下抽成吗?场地费和员工费用之类的也不是小数目……” 桃绪声音淡淡:“没关系,我自费,包括奖金在内,会让大家的辛苦得到应有的报酬的。” 心里则是把干出这些事的五条悟骂了八百遍。 话说到这个份上,经纪人自然不好再劝,按照长泽桃绪的要求去做。 伏黑惠旁观了整段交流,有些疑惑,但没开口。 由于一直待在画展,五条悟高价买画的事他知道。 虽然感觉是有点张扬,但想到这是桃绪的画,伏黑惠又不觉得有什么了。 直到桃绪妈妈笑着戳了戳女儿的脑袋:“怎么,没信心?” “早晚的事,但就不是现在。” 长泽桃绪有些恼:“但是您就放任那家伙这么乱出价?”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完美主义。” 桃绪妈妈失笑,又无辜道:“他要买,我总不能阻止。为了防止五条君从我这里得知预估价格,我特意走掉了呢。谁想到他之后都买下来了。” 第68章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补充:“小桃,你这次算是真正出名了。” 这句话在画展顺利结束之后的庆功宴上,被桃绪妈妈朋友家的孩子又调侃了一遍。 “在那种情况下直接把收入全部捐出去做慈善,成全名声也让画展顺利落幕,你还是一如既往有魄力。” 凤镜夜近距离打量了下小时候的朋友,微笑:“不过长泽,你现在看起来的确是会做这种慈善的人。” 刚落座的长泽桃绪顿了顿,语气微妙:“看起来我是善良了很多,不然你也不会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来恶心我。” 凤镜夜哑然失笑,推了份刚刚拿来的冰淇淋蛋糕到她面前,在少女低头撩头发舀冰淇淋的时候,又自然递过一个发圈。 长泽桃绪微笑着回敬:“我现在相信你能在樱兰男子公关部就业了。” “一点小兴趣而已。” 凤镜夜推了下眼镜,在少女伸手接的时候,却没有立刻松手。 “需要我帮你扎头发吗?” 长泽桃绪困惑,她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也就配合着他没有动作:“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身后的那个少年,一直在盯着你哦。” 凤镜夜笑得意味深长:“需要我帮你让他死心吗?报酬的话,替我画幅画就够了。” 她身后的人? 长泽桃绪下意识看向反光的玻璃,却撞见伏黑惠专注望着她被她抓包后的不自然之色。 她皱了皱眉,收回视线,从凤镜夜手中接过发圈,语气带了点嫌弃:“什么叫就够了,我的画还没那么廉价。” “一个青春期热血上头的小鬼而已。” 黑发少女低着头扎头发,密密匝匝地睫毛压着眼瞳遮掩神色,平静补充:“长大后被社会毒打一顿,自然就懂要怎么尊重长辈了。” “原来如此。” 凤镜夜摊了摊手,笑容纯良,随口一说似的:“听起来还蛮熟练的,跟亲身经历过一样。不过是长泽你的话,肯定是高高在上教训愣头青的那一个吧……” 细微的绷紧断裂声响起。 发圈断掉之后弹到两人间的桌面,静静躺着。 凤镜夜怔了怔:“你……” ——“你没事吧?” 快步赶来的伏黑惠沉不住气地虚虚握住桃绪手腕,抬起她的手细细观察,确认只是勒出红痕而没有出血点之后,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举止。 与凤镜夜对视之后,伏黑惠张了张口,垂眸:“抱歉……” “我没什么事。” 长泽桃绪却没看他,只是抽回手,握了握他刚刚碰的地方,漫不经心道:“只不过,你把表现的机会抢走,镜夜君的表现分就要下降了。” 凤镜夜顿了一下,反应很快地笑道:“只要桃绪愿意的话,之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桃绪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舀着冰淇淋,反倒拉开距离起来:“再说吧。” “不要给了人机会又这么敷衍嘛。” 凤镜夜并不恼怒,习以为常般叹了口气:“好好好,下次不会把机会让给别人了……” “……” 伏黑惠眼睫颤了颤,没说什么,只是静静望着少女白皙冷淡的侧脸。 第39章 “那个人是谁?” 回家的路上,伏黑惠不出意外地问了这个问题。 长泽桃绪:“凤家的三男,妈妈朋友的孩子,我上国小时的第一任同桌……惠也开始想要了解这些圈子里面的人了吗?” 她说的不紧不慢,一副温和耐心的样子。 而这种神情放在长泽桃绪的脸上,不得不说的确违和得像是嘲讽。 伏黑惠心想,也许的确是嘲讽呢。 他其实很清楚,长泽桃绪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没有对她产生非分之想的话,她是不会嘲讽,但也只剩疏离的客气……这样相处模式才应该是常态。 只是,自从津美纪昏迷后,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害怕,亦或者别的什么心理,桃绪的确对他过于温柔宽容了一段时间。 这让伏黑惠悄然浮现出一种错觉——她好像真的是喜欢他的。 第一次产生这样的错觉,毫无疑问是在一年前的那个午后。 里樱高中专属桃绪的画室里,长泽桃绪心血来潮说要为他画一幅画。伏黑惠按照少女的指示,生疏地拿了花坐在窗边的课桌上。 花束是桃绪亲手搭配的,她的审美很好,浅浅淡淡又明丽的搭配,在窗边的阳光下时而透明虚幻的色泽效果。 暖风微醺,把清幽舒适的香气吹散,又带来一阵惬意的凉爽,只是光有一点晃眼,他眼神游离,桃绪难得关注,耐心地让他微微合拢眼皮,做出静静靠在墙边休息的姿势。 伏黑惠照做,剩下那点余光却不自主瞥向另一端静坐在画板前的乌发少女身上。 这是桃绪第一次这样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她看起来太认真,仿佛他从头到脚一切细节都在那双画家客观又虚幻的眼睛里无处遁形,仿佛她高度关注着他、重视着他一样。 当然,这毫无疑问是错觉。 伏黑惠那个时候还能清醒地明白,可是仍然会不自在。 尚不自知的隐秘情愫被占据了自己身影的视线静静滋养,然后疯长,心脏处最先产生异常,不正常的跳动牵引着情绪开始变得莫名焦灼发痒……伏黑惠觉得自己应该是困了。 第69章 他逃避似的收回瞥向少女的视线,尽可能自然地闭上眼睛、放松休息,却在只有铅笔和画纸沙沙摩擦声中,真的生起了松懈的困意,就这么靠着泛着凉意的墙,小憩了起来。 伏黑惠没有做梦,也没有熟睡,只是放纵意识游离。 朦朦胧胧中听到少女的脚步声走向他时,他感觉到了,但因为是桃绪的气息,他没有警惕,所以也没能第一时间清醒。 直到脚步声近的有些超过长泽桃绪这个人会对他保持的距离,他甚至能听到她胸腔处的异常跳动,这让他的情绪也被牵引地紧张起来。 很奇怪,在区别于花束的自然香气、少女身上跟津美纪同款身体乳的白茶香气中,伏黑惠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和反应都迟钝起来。 以至于当桃绪似乎压抑着情绪、若无其事叫他的名字让他换个姿势的时候,他没能及时照做,好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但他应该是醒的……真的是醒的吗? 意识到桃绪在指示自己自己却没有动作的时候,伏黑惠有点担心她生气,却没想到桃绪并没有提高声音“叫醒”他,也没有走开,只是静静看了他几分钟。 “睡着了啊……” 少女的嗓音压得很低,含糊也恍惚,似乎比他更不清醒。 伏黑惠的身体素质让他敏锐地察觉,她的手指在虚虚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 有点痒。 伏黑惠偏了偏头,反而能自然地装成睡梦中被触碰本能躲闪的样子,沉着清醒,且疑惑。 她在做什么? 以及……她要做什么? 直到少女的脸颊完全近在咫尺,呼吸时自然而然带来一阵潮湿的暖意,又迅速变凉,伏黑惠本能地紧张——他察觉到自己异样的紧张,却还是想不出桃绪要做什么。 又或许不是想不出,只是觉得太荒谬,连做梦都不该出现的荒谬程度。 ……却偏偏在现实中发生了。 少女柔软的唇落在他因她的呼吸而变得潮湿微凉的唇角。 伏黑惠闻不出来那是什么香气,似乎有点甜,像是清泉水。 然后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意,想要挤到那一块,嘈杂不已,失去秩序,以至于大脑无法冷静的思考,更无法做出准确的回应。 仅仅是那一下,或许不到两秒钟,两人都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和反应能力。 隐约的一声咔嚓快门声之后,桃绪压着脚步声,匆匆走掉了……如果客观来形容,这幅场景应该是——长泽桃绪逃掉了。 她离开之后足足十分钟,保持着原本姿势僵坐着的伏黑惠才恍如隔世地睁开眼睛,大梦初醒一般。 但当他伸手,恍惚地去触碰那一块,清润的唇膏在指间化成实感时,伏黑惠无法不产生那样的错觉。 桃绪不太对劲……她可能喜欢他。 但比这样的可能性更清晰且明确的事实是,他更不对劲。 比如震惊之后溢出的心跳声。 比如……在唇边的痒意难以忽视的时候,他鬼使神差舔了一下,甜味在舌尖炸开的那一刻,伏黑惠耳朵和后背的热度超标,慌乱中摔了个人仰马翻,踉跄着起来凭借记忆恢复现场。 直到看到桃绪回来,才匆匆伪装成还在睡的样子。 这一次长泽桃绪叫醒了他。 伏黑惠睁开眼睛,看到她故作镇静的神情中溢出来的慌张和虚张声势。 她问:“你最近熬夜了?刚刚一直睡着了吗?” 伏黑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说,只能沉默之后,红着耳朵低声道歉。 长泽桃绪拎了瓶冰咖啡,像是熟人间的小玩笑,按在他唇角,神色平静了许多:“现在清醒一点了吗?” “……嗯。” 在少女以他喝咖啡不小心沾到嘴巴、拿出纸巾让他自己擦干净以免影响画画的时候,伏黑惠无比清醒地确认了。 桃绪亲了他。 尽管只是一触即分。 主动的、趁他“睡着”时的小动作,是她不想被他知道的秘密。 伏黑惠配合着选择了沉默。 却也开始茫然。 他跟桃绪,这算什么呢? …… 从那天之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桃绪对他的关注多了不少,连带着对津美纪的关心也增加了一点。 津美纪对此自然喜闻乐见。 她从小就很崇拜桃绪,也一直想让桃绪跟伏黑惠关系变好一点。 不过难免好奇。 “惠做了什么吗?”津美纪的神情单纯明亮,又满是期待,“要是有什么秘技的话,教教我,拜托啦,我也想让桃绪多关心我一点!” 伏黑惠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沉默离开的样子不像落荒而逃。 但津美纪还是慢慢察觉出他跟桃绪相处时的那点避而不谈的微妙氛围。 她没有问,伏黑惠却能感觉到津美纪的疑惑不解和在意,但他没法在自己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说出口。 伏黑惠总想着不会一直这样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最先变化的不是他跟桃绪,而是津美纪。 里樱高中入学考试前的冬天,津美纪倒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在现代科学手段无法治疗的判断下,伏黑惠第一次见到脸色那么糟糕,浑身颤抖着、看起来那么脆弱的长泽桃绪。 “……莫名其妙。” 第70章 她死死抓着他的小臂出声喃喃:“津美纪做错了什么吗,凭什么是津美纪?” 这个问题伏黑惠也很想知道。 从那一天开始,桃绪对他多了几分真切的关心和掌控欲。 仿佛把对津美纪的那份关心承载了他身上,又仿佛害怕在他身上看到重蹈覆辙的画面。 而伏黑惠也终于意识到,重要之人的幸福是需要小心翼翼守护起来的。 画室的秘密被默契地封存在彼此的记忆中,慢慢蒙了灰。 他跟桃绪完全走向了不同的生活轨迹,却心照不宣地不去打扰,又被一根线扯着,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关照。 伏黑惠不觉得咒术师有什么未来; 他同样不觉得他跟桃绪能有什么未来。 他会成为咒术师,去保护没有做错的普通人,去保护她;而她会走在自己规划的路上,变成津美纪理想中那样美丽强大的优秀女性。 ……本该如此的。 如果他没有从伏黑甚尔那里听说桃绪心理压力大到去看医生; 如果桃绪没有靠近他、没有想方设法威胁他活着; 如果……他有好好克制住自己的妒忌。 “……抱歉。” 伏黑惠最后还是重复了这句话:“是我问太多了。” 他垂着脑袋,神情也克制晦涩,一副挫败却冷静的样子。 长泽桃绪依旧是微笑:“怎么会呢,惠也是长泽家的一份子,想了解是理所当然的。其实如果有空的话,妈妈朋友和合作伙伴家里的孩子都可以见见……” 伏黑惠没有回应。 桃绪也不恼,静静地往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直到到了长泽家。 伏黑惠下意识打算回自己的房间,桃绪叫住了他。 她突然问他:“要来看看我的画吗?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没好好看吧。” 伏黑惠不明所以地跟着她去了画室。 桃绪走在前面,却没有开灯。 伏黑惠下意识以为她要自己去开,自然地走到开关处,下一秒却听到画室的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一片突然的黑暗中,伏黑惠看不清桃绪的神色,只知道她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 被幽暗光线放大的生物声让她的呼吸仿佛在他耳边拂过。 伏黑惠:“……桃绪?” 长泽桃绪随意地应了一声。 伏黑惠:“你……想说什么吗?” 长泽桃绪依旧应得随意,却没吭声,仿佛在出神思考。 伏黑惠:“……” 在将近半分钟的沉默之后,少女才慢悠悠地轻轻“啊”了一声,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咒术师的身体素质让伏黑惠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能注意到挡在两人中间的折叠画架。 但桃绪看不到。 她一无所知又毫不犹豫地走向他。 伏黑惠下意识往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臂防止她摔倒:“小心……” 话音未落,少女不知道怎么看到的,又或许是凭借直觉,总之,准确地握住他的领带,稍微一拽,就逼着不敢反抗怕她摔倒的少年不得不往她靠过去。 这下子距离是真的近在咫尺了。 伏黑惠甚至能感受到少女身上的热度。 而在呼吸都能交缠的漆黑中,桃绪的嗓音低的不真实,又满是蛊惑。 “这里没有监控,没人能看到,发生了什么谁也不会知道。” “伏黑惠——要接吻吗?” “……” 第40章 “要接吻吗?” “……” 伏黑惠身体僵硬,眼睛在幽暗的空间里睁的时间久了,干涩得发疼。 他张口,理清脑袋里想说的话之前,心跳先一步从胸腔飞到耳膜,似乎差一点点就要从舌尖蹦出来。 长泽桃绪对他迟钝的反应倒不意外。 她难得耐心地等了十几秒。 等伏黑惠清醒地意识到眼前的状况、也无法逃避之后,桃绪不紧不慢将少年西服搭配的领带在手指上缠了一圈,然后用力,下扯。 伏黑惠喉间一紧,下一秒,少女似乎带着羽毛钩的气音又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别人问你话的时候,要好好回答。不然,会被人以为是默许哦。” 伏黑惠别开脸。 距离太近,长泽桃绪的呼吸、顺着呼吸规律起伏的身体,即使在一片黑暗中,也能透过某种异样的感官和直觉判断出来。 她的生理反应并不像她话语那么漫不经心。 那只本该用于画画,此时却缠着领带,并且无意识戳碰到他颈部柔软皮肤的手,轻轻颤着,激起一阵凉意。 伏黑惠想象不出少女此刻的心情如何,但他能够确认,那一定不比他平静多少。 所以。 “桃绪……你想要我什么反应?” 伏黑惠微微镇定下来之后,忍耐住叹息,谨慎、冷静地克制着轻声开口:“这也是不是为了喜欢所无须在意的内容之一吗?” 长泽桃绪:“……伏黑惠,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没意思。” 很显然,这不是她想要的反应。 少女兴致缺缺地松开手,后退两步,准确地避开把手的位置,靠在了门边平整的墙面。 伏黑惠后知后觉,这是桃绪除了卧室之外待得最久的房间,自然比他熟悉。 第71章 只不过,即使知道了,他也没办法不去关注她身边可能存在的障碍和危险……反正,幽暗的光线是最好的遮掩色。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动作。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下意识伸手,伸到一半戛然而止的动作。 伏黑惠收回手,扯了扯领带,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一些:“不止一个。” “我想也是。” 长泽桃绪笑了一声,又没劲地“啊”了一声:“当我没说。” 话音刚落,就压下门的手柄,仿佛恶作剧失败无聊离开的小孩。 咔哒一声后,门被打开条狭缝,明亮的光线争先抢后涌进来。 而在看清少女轻颤着的细密睫毛下,那点恍惚茫然、近乎脆弱的神情时,仿佛……受到什么委屈似的。 伏黑惠油然而生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他憋着一口气,快步上前,将手按在她手上,阻止她进一步动作。 少年哑着嗓子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桃绪,你想要我什么反应?还是说,我的喜欢对你来说就这么好笑吗?连存在都要被你拿出来嘲笑吗?” 长泽桃绪抬眸看他,本来漂亮冷淡的黑瞳氤氲着暖光,瞬间宛如透明,虚幻不已。 “你觉得我会为了嘲弄你特意把你叫到这里来?伏黑惠,别把我想的跟你一样幼稚。” 她神色冰冷:“听不懂人话吗?我是在给机会,但是你拒绝了。既然自己拒绝了,就别闹脾气。” ——像是给那什么伊藤跟凤什么的机会一样的吗? 伏黑惠一直紧绷着的心情和理智终于不堪重负似的断掉。 砰——门被突然合上。 伏黑惠锁上门之后,不仅没有从长泽桃绪的手上挪开,反而更用力地握紧。 少年脊背弓着,另一只手抵着桃绪的下颌,迫使她在一片黑暗中抬头、看向他的方向。 看不清他的脸,就听他呼吸的起伏、感受着交握的薄薄皮肤下传递的脉搏跳动的频率……黑暗会放大情绪。 一切都在失控。 在贴上少女柔软的唇瓣之前,伏黑惠顿了两秒,将近空白的两秒之中,他胸口处像是破了个洞的热气球,膨胀发热量源源不断从破的地方散开,呼啦啦地挣扎,却还是逐渐无力下坠。 像是多年以前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晚安吻,他青涩地吻、准确来说应该是贴上少女的唇。 两片不同形状不同温度不同的唇瓣轻轻贴合,生疏而小心地用力着,呼吸间的细小水汽在距离狭窄的皮肤上湿湿晕染,顺着呼吸身体起起伏伏,碰到时彼此动作却都僵硬。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模模糊糊对视着,明明看不清却又好像被看到无处遁形,但都一动不动,倔强又别扭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不像是接吻,像是争锋相对的较量。 少年饱满的心跳声在潮气无声弥漫中,一点点浸满酸胀,渐渐下沉。 明明已经到了接吻的距离,他却没由来地只想伸出手拥抱身前人。 但手已经在这潮湿朦胧的氛围里腐朽,勇气也烂成一滩,随着下沉的心,一同被地底土壤分解。 长泽桃绪没有反应。 但没有反应才是最令他窒息的反应。 伏黑惠的负隅顽抗,在皮肤渐渐被水汽夺走温度、泛起令人生鸡皮疙瘩的凉意时,终于写下投降书。 少年嘴唇蠕动了下,微微后撤,顿住,愤愤轻咬,不敢用力,于是又一触即分,垂着的脑袋更低。 这次伏黑惠没有道歉。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也没有再这么问,而是颓然下了结论、又或者说认清现实……“你不喜欢我。” 长泽桃绪长久缄默和任他动作后,闭了闭眼,终于叹息一声。 “你真的喜欢我啊。” 伏黑惠咬紧牙关。 少女轻抚了下他头顶,感受到手底的颤动之后,极为罕见地流露出些怜爱。 “没有在嘲笑你。如果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你觉得我会做这些、牺牲这么多?” “……” 伏黑惠沉入泥沼的心仿佛忽然被一根细细的蜘蛛丝拽住。 封闭的幽色之中,他神情里的茫然和期冀也不再克制,只是缄默其口。 如果桃绪不是生气、为了嘲弄才于她而言已经很大费周章做出这些举动,那……她没在说谎? 原本被死死压制的妄念在呼吸间悄然再度滋生。 即使疯狂要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伏黑惠仍然不敢主动开口,他只是近乎虔诚地专注望着少女,如同法庭中等待审判的嫌疑人。 桃绪难得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平和的磁场,她并没有介意少年的沉默,语气也还算温柔。 但说出来的话,还是长泽桃绪这个人会说出来的内容。 “只是,惠,你也察觉到了,我对你的喜欢,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更比不上你对我的感情。” 长泽桃绪温和而冷静地戳穿事实。 她看起来说的是她与伏黑惠,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脑海中真正浮现出的是什么画面。 “……” 伏黑惠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无从反驳,但脑袋也因此慢慢冷静下来。 他回想起刚刚的言行,慢慢蹙起眉,耳尖滚烫。 少年深吸一口气,顺着她的话,竭尽所能表现得镇定:“我知道……我本来也没想过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第72章 不切实际的喜欢或者可怜,都不需要。 他只不过是误以为她真的会喜欢他、依赖他而已——而桃绪的行为现在就是在明晃晃告诉他,这是错觉。 “……” 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他后知后觉似的垂眸,终于硬下心来避开少女的触碰,稍微后退一步。 伏黑惠压下本该说出口的“抱歉”,生硬地、克制着心情起伏地回复:“我明白了……” 为什么此前一直都没能察觉到自己的喜欢? ——因为身为咒术师的他不能喜欢普通人,更别说是只适合被娇养出来的长泽家的画家小姐。 至于怎么变成现在这种状况……被年少慕艾迷惑的,不是随便找了个不喜欢的人交往的桃绪,是他自己。 因为以为被喜欢、所以本来被压制住的喜欢秘密膨胀,又在得知桃绪有交往的人的那一刻彻底炸开,失控、混乱……荒谬的是他。 长泽桃绪始终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选择了自己人生的方向,也在愿意的时候,主动去拨正身边人的错误方向。 在自身的未来都无法保证、说不定不久后的将来就会为了救人、又或是只是单纯碰上,与咒灵或是诅咒师同归于尽…… 这种情况下,却因为她一句轻飘飘的“死了就不记得”,而失去理智。 桃绪说的是对的,幼稚的是他。 伏黑惠生生打了个寒战,恍若大梦初醒,一时间不知道该悲哀于竟然只是场梦,还是庆幸于至少存在过这场梦。 至少桃绪还会关注他的情绪,为了让他清醒过来大费周章、甚至自我牺牲不是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抬眸,又往后退了一步:“辛苦你做这些了,抱歉,给你造成麻烦了。” “谢谢你……桃绪姐。” 少年终究还是用了那个称呼:“恭喜你画展顺利结束,祝你生日快乐,我,先回房间了。” 长泽桃绪往旁边走了一步,静静倚着墙,让出门。 伏黑惠开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小腿,发出一声闷响,顿了一下。 桃绪随意关心了句:“没事吧?” “没事。” 少年回答,然后快步离开。 足足半分钟之后,长泽桃绪才改变了倚着墙的姿势。 关门,她呼出一口气,全是热意,无力支撑般靠着门慢慢蹲下,抱着发软的双膝,脑袋埋进去,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如果这个时候去摸摸虚张声势的少女后颈,就能一下子发现,全是紧张的汗。 桃绪做着深呼吸,缓了缓狂跳的心脏,在心中反复默念“都什么时代了,亲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这么说,唇上还是有一种微妙又别扭的酥麻感。 更微妙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好像还能闻到牙膏的柑橘薄荷味……跟她小时候给他们挑的儿童牙膏味道很像。 第41章 那还是伏黑姐弟刚来长泽家的时候,生活用品之类的管家一向都准备的万无一失,所以桃绪也不怎么关注。 直到偶然一次,小津美纪费劲地剪开牙膏皮、却不小心剪到手,小桃绪问的时候又支支吾吾说是不小心。 桃绪没那个耐心追根问底,直接调了监控,然后困惑地问两人牙膏用完了怎么不拿新的,这才得知来龙去脉。 考虑到他们刚刚来可能不适应,管家给伏黑姐弟俩的用的牙膏是他们原本用的类型,跟她用的不是一种。 所以,即使被告知了生活用品存放的地方,他们以为是她的就没有动。 长泽桃绪那时看在伏黑甚尔的份上——尽管那个时候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虽然不耐烦,但却没打算为难两个小孩,看到的时候还是会关心一下。 她一般不喜欢处理这种小事,要处理也会好好处理,就是觉得麻烦。 不过那一次除外,知道两人是不想乱动自己东西后,小桃绪的心情还不错,就亲自给他们挑了新牙膏,囤了一大堆放在旁边。 顺便好好教育了一下两个小朋友,不要随便动刀具之类的锋利物品。 对于桃绪而言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许多年后,都升入国中不再是小孩子的情况下,她看到津美纪还在用那个儿童牙膏,随口提了一句可以换新的了,结果又碰上一次津美纪用那个牌子。 在她面前总是腼腆内向的女孩子手忙脚乱地解释用的成人款。 桃绪也用了两次,甜甜的柑橘薄荷味,是小孩子会喜欢的味道。 她一本正经地对津美纪说出了这种评价,又道:“我让管家你买新的吧。” 津美纪窘迫地脸都红了,连忙摆手:“我跟惠都用习惯了,要买也可以自己买……” 伏黑惠那种越长大越臭脸不良,还讨厌甜味的小鬼,升上国中后也会用这种果味牙膏? 桃绪那个时候并不相信。 直到如今。 她才阴差阳错意识到,还真的会。 然后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还记得这种小事——那对姐弟在她生命中的存在感,比她想的似乎要高一点。 伏黑惠于她而言的影响,似乎也比预期的要重要一点。 “……” 桃绪从双膝间抬头,动了动嘴唇:“滚出来。” 窗户砰的一下被打开,风呼呼灌进来,画室里的各种空白画纸和废稿被刷拉拉吹起乱飞。 第73章 墨蓝和橙红渐变的天色下,黑发绿眼的少年坐在窗边,随手夹住一张飞起的白纸。 他虚虚扣了一下纸面,原本白色的画质上霎时浮现出一层层颜色,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快倍数作画。 等画的内容完全浮现在纸面上后,吉野顺平这才轻飘飘从窗边跳下来,向桃绪单膝跪地递过这张纸。 “伏黑惠惹你生气了?要稍微给那家伙一点教训吗?” 桃绪没有看到纸张内容的变化,只以为他随便捡了张画纸递给她,没有在意。 她只是抱着腿,抬头盯着少年:“你只会挑这种没有用处不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吗?” 语气好有攻击性。 果然生气了。 吉野顺平虽然不意外,但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我可以抛弃这具身体第一时间赶到桃绪身边,但是,我依附桃绪术式存在的事实也会暴露。如果桃绪因此被那些咒术师盯上,你会更生我的气吧。” “……” 就像他手机被没收之后,再看到桃绪的信息时,吉野顺平没有回复或是解释。 因为那样桃绪只会更生气。 跟踪?偷窥? 钉崎说的时候吉野顺平没有反驳,他心知肚明,他们是无法理解他的。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因为长泽桃绪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她是于他而言的唯一意义。 他是她笔下的灵魂,饱蘸少女生机勃勃的情绪和意志,只用通过她的画,他就能明白她所思所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只有他最了解她。 吉野顺平凝视着少女,语气微微蛊惑:“不过,如果桃绪愿意成为咒术师的话,我可以教你怎么把你的术式完全开发利用,到时候,别说一个小小的伊藤翔太,就连五条悟,桃绪也能让他在你这里碰壁……” 长泽桃绪听完,沉默几秒,还是皱眉:“谁让直接你叫我的名字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到这种程度吧。” 还有成为咒术师的事,他当她是傻子?身为普通人的长泽桃绪只会碰上伊藤翔太这种级别的垃圾;但是成为咒术师后,敌人的级别,说不定就只能依靠五条悟……以及眼前这家伙护着。 桃绪微微眯起眼睛,脸颊还残余着些粉意,语气却冷淡:“还是说,你把我当成谁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论哪个世界的她不都是她吗? 桃绪会问出这种不自信的话吗? 吉野顺平神情怔然,无意识松手,画轻飘飘落在地上。 桃绪被飘动的画纸吸引视线,下意识看过去,却见到一副令她头晕目眩的画面—— 少年靠在画室的墙边闭眼小憩,黑色短发柔顺却凌乱。 他单边腿混不吝地踩着桌面,捧着花束,但姿势相当随意,还漫不经心咬着一朵中心的香槟色玫瑰,柔软的花瓣碎叶沾在唇边疤痕,像是奶油。 虽然很相似,虽然没有画到眼睛的颜色。 但只要同时认识伏黑甚尔和伏黑惠,就不会认错这画的到底是谁。 在那个夏日的午后,偶然想着尝试画画他人的长泽桃绪,等画完之后才意识到,她让伏黑惠做模特,却依旧画成了那人的模样。 少女惊慌失措,却又被笔下安逸闲适、带着点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吸引——被自己的画蛊惑,鬼使神差留下了此后被威胁的把柄。 伊藤翔太一直以为她害怕被揭穿,是怕被人“知道”长泽桃绪喜欢一个国中时期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年。 但那种事对桃绪来说压根构不成威胁! 能让她的名声和自尊受到打击的,是伏黑惠曾经名义上是她的弟弟,是伏黑甚尔曾经跟她一个户口,是她看着伏黑惠却画成了伏黑甚尔— —是她喜欢过一个烂人,是她没办法忘掉一个烂人! 看清的那一刻,少女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她猛地紧紧撰住那张画,死死盯着吉野顺平。 “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个……” 她想起伊藤翔太的话,愈发警惕,语气中带了点讽刺:“怎么,伊藤翔太拿这个来威胁我,你也打算这么做?——你又要威胁我什么?” 反应出乎意料地强烈。 喜欢伏黑甚尔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只是把伏黑惠当成替身而已,为什么会这么抗拒被人知道? 吉野顺平神色中闪过一丝茫然。 “我不会威胁你,桃……长泽小姐,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强迫您做您不想做的事情。” 黑发绿眼的少年瞳孔颤了颤,似乎有点低落:“实际上,即使在我原本的世界,我并未与长泽小姐交谈过,我只是因您诞生,却没有产生之外的联系。” 听起来有点可怜。 像是远远守护着自己本命偶像的那种真爱粉,穿越到未曾与偶像相遇的过去……但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吉野顺平全心全意维护她,替她打抱不平、泄露有关未来的情报时,她还能怜悯一下他不公悲惨的遭遇。 但当他的存在没有用处,甚至还对她构成威胁时,听到他这种话,桃绪只觉得可笑和不快,尤其是在她心情极为糟糕的状况下。 因她诞生——在纸上画下他的人可不是这个世界的她。 她只是梦见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画而已。 暂且不论不同经历之后是否还是同一个人的哲学问题,长泽桃绪依旧看不惯他。 第74章 “照你这么说,是我给了你存在的形式,还给了你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所以你理所当然应该报答我、保护我,听我的话?” 吉野顺平毫不犹豫点头。 “那你说要你彻底滚出我周围十公里之内的范围,以后别再出现我的生活中呢。” “……” 吉野顺平用沉默回答。 长泽桃绪不出意外地轻嗤了一声。 然后才冰冷地捏着手里的画质问:“你说伊藤翔太没带画过去,那这幅画是哪来的?” 吉野顺平抿抿唇,自我安慰似的无奈笑笑,微微吐出一口气。 然后才恢复成刚认识时的平和乖顺模样。 “长泽小姐,您感受不到吗?” 黑发绿眼的少年克制着情绪,若无其事地平静回复:“这是您自己的画。”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画! 话音未落,长泽桃绪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链接感。 仿佛心神被什么牵扯。 她再次看向那副画,试探性松手,画掉在地上。 桃绪心念一动,画忽然消失,又出现在她手中——与吉野顺平那副画一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是她的画……是她的术式? 虽然不明白原理,但如果画里含有她的术式,也就是说——这也是[容器]? ! 长泽桃绪紧紧皱着眉,手上却无意识放轻力度,摩挲抚平被捏皱的纸张。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些恐惧——不是害怕被发现被卷入麻烦,而只是单纯地害怕能力本身。 黑发少女轻微地抿了抿唇,嗓音故作镇定,却不自觉流露出些茫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会有什么影响吗?” 吉野顺平定定看了她几秒,只见她神色愈发不耐、以及虚张声势。 他也有些茫然,顺从本心地拿出手帕,直接伸手擦了擦少女的唇,被心烦意乱的少女打掉手。 吉野顺平想了想,再一次抬手,似乎坚持要替她擦。 心绪混乱的长泽桃绪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呢,发什么神经——想起刚刚那个青涩的吻,顿了顿,还是接过手帕用力擦了擦。 她本来的唇色很浅,被连着折腾,肉眼可见地艳丽了些,似乎比平时还要饱满。 少女一无所知地没好气道:“这就是你说的听话?!” “……” 吉野顺平恍然回神,连续眨了几下眼,这才温吞回答:“按理说您的术式您自己应该最清楚,但连五条悟都看不出您具体术式的情况的话,应该是被某种形式封印了——我感觉应该是您自己无意识做的,只要您想解除,应该能自然而然得知方法——这就看您想不想,什么时候想起来。” “我只能说一些我知道的情报。比如说,你的术式的生效机制和使用方法。” 吉野顺平说到这里,顿了顿,见桃绪没有其他反应,才卡在女孩子不耐烦之前,慢慢说了下去。 “你的画能变成容器这一点应该不用我说。既然是容器,那就理所当然要用来装东西。术式的基础能量是咒力,所以容器存在之时就会自动吸取咒力。然而,桃绪身体里的咒力量似乎并不算多——现在的话,几乎是没有咒力容纳在内的——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桃绪看不见咒灵的原因。” 长泽桃绪微微皱眉:“照你这么说,那我的术式应该无法生效……” 话音未落,她忽然想起眼前这个本该平平无奇的家伙,在原本的世界死后以她的画作为容器反而变强的原因——似乎是吸收了周围的咒力? 但这听起来似乎不太合理。 长泽桃绪不解地反问:“不可能都跟你一样吧?” “即使在各种意外状况中,我也是特殊的。” 吉野顺平没有过多解释地说了一句之后,又揭示了正确答案:“如果无法从使用术式的人身上获取咒力,那容器就会自动找上本该容纳的存在身上来获取。” 也就是说。 “蕴含你的术式的画,能悄无声息吸收被画的人的咒力,这是第一种使用方法。” 吉野顺平伸出一根手指,微笑着进行解释:“当然,能获得的咒力有限,而且一旦被术式作用人察觉,加强对自身咒力的管理,那就更有限了。除此之外,针对向伏黑甚尔这种以零咒力换取极强肉身的特殊情况,基本等同于白费功夫。” 长泽桃绪心情复杂地才松一口气。 又见少年伸出第二根手指,笑容愈发真诚。 “之所以能够抢夺被作用人的咒力,是因为桃绪的术式在桃绪、画的容器,还有被画的术式作用人三者之间形成了一个可以细微的流动平台,术式作用人的咒力能向这个平台流动,那桃绪的咒力自然也可以。” “这种用法可能有点难理解,我打个简单的比方吧。” 吉野顺平绿眸中不自觉流露出些怜爱:“桃绪之前不是很容易发烧生病吗?用那些咒术师的话来描述,应该是'咒力过敏'吧。长期不接触的话,一旦接触,自然而然会产生排异,大概是这种感觉。” “在桃绪身上发生的情况,经由桃绪的术式,理所当然也可以出现在术式作用人身上。” “也就是说……” 吉野顺平伸手,地面上散落一地的画纸浮现在空中,原本空白的纸张在眨眼间出现一副副画面——全是伏黑甚尔。 第75章 但比长泽桃绪记忆中的数量要少了很多。 吉野顺平笑容微微扩大:“完全依附于桃绪术式、和容器合二为一的我,可以利用这些容器,转移大量咒力到伏黑甚尔身上。” “然后,在他因不属于自己的咒力强行挤入从未容纳咒力的身体,产生排异反应被削弱之时,轻而易举杀了他……” 上午画展的时候,伏黑甚尔明明一直在角落里,但下午,伊藤翔太出现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长泽桃绪的理智短暂地断了线。 第42章 死了?伏黑甚尔? 还是被吉野顺平这种家伙杀死的? ……怎么可能? ! 长泽桃绪的情感和理智都完全拒绝接受这种荒谬的可能性。 即使如此,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打了吉野顺平一巴掌,胸腔剧烈起伏,感觉一阵令人眩晕的恶心。 黑发少女眼睫和语气都带着颤意,眼睑泛着些微微的红:“……惹我生气很有意思吗?!” 被发现了。 吉野顺平手背贴了贴被打的那边脸——画画的手用来打人,自然没有多少力度,也感受不到疼痛。 但是,这样被瞪着的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吉野顺平垂着眸,指尖捂着脸,轻声回复:“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真的杀了伏黑甚尔,桃绪小姐会是什么反应。” “……反正不会是你想看到的反应。” 长泽桃绪做了个深呼吸。 情绪剧烈起伏之后,她此时只觉得一阵阵无力,思绪乱的让她已经无心计较其他,只是仍然不能不在意:“但是,你的确利用我的术式来对付伏黑甚尔了吧。” 尽管从她的情感角度上,伏黑甚尔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 但就现实状况来看,他能杀死自称最强时的五条悟和他的朋友,还能被妈妈看中留在长泽家,足以证明,至少武力值方面,那个人绝对不会逊色于眼前这个,只能被动承受校园霸凌的家伙。 然而,现在想想,这段时间的伏黑甚尔很明显是受了伤的虚弱状态。 与此同时,在链接的画的数量变多之后,桃绪能直观的感觉到,吉野顺平的画也给她一种虚弱的感觉。 这很容易联想到——两人曾经对上过,而且两败俱伤。 面对长泽桃绪的质问,吉野顺平坦诚的过分:“我来找你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为了自保,也出于擅作主张想替桃绪解决掉碍眼的人,我没有逃跑,而是使用了桃绪给我的力量,包括你的术式同时作用的其他画。” 桃绪沉默了将近半分钟。 毫无疑问,她是恼怒的——毕竟是“自己的力量”被偷窃用来对付自己在意的人。 但恼怒中的茫然存在感也不低。 说是她的力量……她真的能像吉野顺平那样掌控吗? ——这未免有些太荒谬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吉野顺平的存在于她而言,并没有那么想当然的无关。 “您要惩罚我吗?” 吉野顺平低眉顺目地轻声问着:“除了让我远离您这点完全做不到,不管是什么要求我都会接受的。如果您喜欢虎杖的话也可以……” 长泽桃绪深深拧紧眉:“你脑子里除了试探我的底线让我杀了你,和我喜欢谁跟谁在一起之外,是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 桃绪认真且直白地询问:“吉野顺平,你在心理层面上的认可还是人类吗?” 吉野顺平哑然失笑。 长泽桃绪永远无法共情和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能以如此没有自我的方式活着。 如果不是巧合产生了交集,她一辈子也不会多看这种人一眼。 吉野顺平也永远无法做到,像她那样清楚明晰肯定自我存在的价值,绝不依附任何人,恰到好处地野心与生机勃勃地理智活着。 黑发绿眸的少年露出一个温和平静的笑容,手按在胸前行了个鞠躬礼,郑重其事道:“现在的我,离开长泽小姐,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长泽桃绪纯粹的黑瞳冷静地望着他:“但无论是作为我的术式创造物还是我的工具,既不听话又不按照我心意来的你,对我来讲照样没有意义。” 吉野顺平并不意外她会说这样的话。 他有些无奈,劝说似的:“总有利用的价值吧。” 长泽桃绪重复了一遍:“但你不听话。” 吉野顺平:“我要是真的完全听话的话,桃绪还会记得我的名字,这么专注地问我和看着我吗?” 桃绪静静思索了几秒。 “那你想得到什么?我的关注?还是说……我的喜欢?” 黑发黑眼的少女眉间蹙起一点弧度,比起恶心,此刻更多的是费解:“你喜欢我?” 吉野顺平不置可否。 知晓她全部经历和所作所为,看穿她本质的自私犹豫和表面的虚伪冷漠后,到现在还喜欢她的话——桃绪扯了扯唇角,只觉得讽刺。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与诅咒相伴的存在,会更在意所谓灵魂或是人性之类的特征呢。” 结果也就是会被外表这种东西吸引的一般人啊。 吉野顺平也费解,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声:“桃绪不相信我们会被你的灵魂吸引……之类的说法吗?” 第76章 长泽桃绪定定盯了他几秒,抛开个人情感,理智占上风之后,她自然能听得出他言外之意。 他在问她,“你不自信吗?” 桃绪不怒反笑,微微抬起下颌,即使最混乱的情况下,也没忘记挺直脊背的礼仪:“我的灵魂?——你应该知道,我从小接受的各种教育,都是基于和平时代的前提下,为了更好更受人尊重的生活。” “是和你们这些为了自己或是他人的生命存续,而拼死累活的存在,完全不相干的未来。” “我虽然不想走上你们的路,却也一直都尊重你们的努力和付出,没有侮辱亵渎你们的职业。” 黑发少女露出一个平和、温柔的微笑:“但除此之外的地方,你要怎么指望我能与你们有共同话题,彼此理解对方灵魂的价值?——吉野,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自己的优秀和价值所在。” 只是觉得,他们不能意识到她在社交层次上有着怎样的意义和地位吗? 即使知道自己在被讽刺,吉野顺平也没办法生气,反而在意识到她的意有所指中也包含了伏黑甚尔之后,更觉得这位明明高高在上,又偶尔怜悯他人的长泽小姐,并不自知的惹人怜爱之处。 她看起来是在讽刺他,却正如她说,并没有不尊重,也不会鄙夷任何社会地位不如自己的人。 只是平等地漠视一切无法在社交上对她有益处的人而已。 就像是高奢品看重的从来只有富人群体,有资格站到她面前的,她也不会排斥抗拒反感之类的,而是很普通又冷静地用最合适的语气和态度对待。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那她的形象的确可以称得上一个“高岭之花”的形容。 偏偏她总是在虚张声势。 不是没有底气的那种,而是懒洋洋的名贵猫咪为了减少以后的麻烦,大部分情况下都给两脚兽爱答不理或是炸毛恐吓的反应,却忘记了,真正的冷漠,是根本没有反应。 可是她总是下意识去回应……这么猫塑桃绪的话,要是被知道了,肯定会相当生气吧。 吉野顺平漫不经心地想着,面上自然回了一个秀气的笑,温顺地回答:“那是自然。” 长泽桃绪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唇边肌肉微微抽搐,花了几秒,才有些生硬地回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提出这个话题的起因。 这一次桃绪说得相当直白:“既然如此,你应该也清楚,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所以,没必要在我身上继续花心思。” 吉野顺平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眸子,唇边的笑意仍然平静。 长泽桃绪难得为他人考虑似的劝说:“不管你在另外一个世界经历了什么,现在和未来都已经改变,虽然存在的形式有些不一样,但也算是有在好好活着,还有你最重要的亲人和朋友——难道你要一直被过去的记忆束缚住吗?” 吉野顺平看着她,温顺地缓缓眨了眨眼。 然后才听进去了似的,慢吞吞道:“我不会奢求桃绪的喜欢的。” 看在他愿意放弃不该有的想法的份上,桃绪没有计较他越来越放肆地叫自己的名字。 但下一秒,吉野顺平又诚恳道:“我只是想看到桃绪得到幸福。” 长泽桃绪:“……” 她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总算是明白这家伙的难缠虚伪和油盐不进的程度之后,她也彻底失去了耐心。 “那建议你还是离远一点,就算要窥视我的幸福,也别靠得太近被我发现!” 少女尖锐地嘲讽了一句,随即不再理会这种脑子不正常的家伙,把那些画收走,摔了门离开。 吉野顺平面色还算平静,语气感慨:“真的完全把人惹恼了啊。” 他听着他“自己”的声音。 [所以,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长泽小姐已经完全不理你了不是吗? ] 吉野顺平失笑,反问:“可是,你不觉得,桃绪生气之后的样子也很可爱吗?” [……] [我觉得,你可能真的像长泽小姐所说的,不太正常。 ] 吉野顺平微笑:“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 话音刚落,他忽然抬起头,微微蹙眉,喃喃:“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的。” [……] [伏黑甚尔也算是住在这里了,回家也很正常吧……你还不走吗?要是又对上的话,长泽小姐应该会帮他吧。你要因为那个人死在长泽小姐手中吗? ] 吉野顺平脸色阴沉,抚摸了下额头上的伤疤,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 长泽桃绪相当火大地应付完吉野顺平之后,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将手里的画随意地散开。 她开了灯,重重往后一躺,窝在柔软的床褥里。 黑发少女抱着枕头锤了一通发泄,等到头发都有些凌乱,身体也热起来,才深吐一口气,整理了下形象,端坐在床边反思复盘。 ——吉野顺平对她的态度真的越来越放肆了。 不是她自视甚高认为他就该对她毕恭毕敬,而是他的存在形式、初次见面和此后的聊天之中,很显然,这人似乎打定主意要以她为中心存在。 他对她有某种执念,但桃绪还没摸清楚那到底是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 反正不会是单纯的喜欢或交往之类的,从他对伏黑惠的态度来看就很显然……啊,伏黑惠。 第77章 长泽桃绪终于想起来这家伙,下意识摸了摸唇,后知后觉好像有些肿。 在昏暗的画室里,被烦躁和各种混乱的情绪支配的时候她还没什么感觉——人走后有点不自在时就更没意识到了。 一直到现在,在最常待得温暖明亮的环境中,她才忽然被那点微不可察觉的刺痛惹得皱眉。 桃绪不情不愿地慢吞吞蹭到桌上的镜子前,发现的确比平时红润、至于肿没肿倒是看不太出来。 她先是有点茫然——就嘴贴嘴,应该也没很久,不至于吧? 顶多……顶多就是最后咬了一下? 桃绪盯着镜子,视线几乎能看穿一个洞出来,确认最后那一下看不出来之后,心情复杂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意识到。 与其说是被亲……分明是吉野顺平那家伙擦得时候太用力才红了的吧? ! 长泽桃绪恍然大悟,这才颇有些咬牙切齿咒骂了一番那个神经病。 “他以为自己是谁……” 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 不像管家那样规律,是很随意的敲门声,桃绪思绪凝滞了一瞬,下一秒就听门外响起声音。 “有谁来了吗?” ——是伏黑甚尔的声音。 “……” 长泽桃绪下意识起身,视线无意落在地上一地的画,气血上涌,想也不想地弯下腰去收拾。 捡了两三张之后,觉得效率太低,然后才想起来吉野顺平的操作。 少女微微蹙眉,不确定地尝试跟召唤吉野顺平的画一样,用意念操控这些画……但这次却没有之前那么顺利。 画一动不动。 伏黑甚尔似乎感觉到异常,又敲了两下,还加重了力度。 “出什么事了吗?我直接进来了……” 长泽桃绪抿抿唇,没来得及多想,连鞋子也没来及穿上,匆匆跨过画走到门边,一边关灯,一边将门开了一条缝。 本来就漂亮的有些难以接近,黑发少女站在一片漆黑之中,门缝里透出来的半张脸被走廊的灯光照得白皙到近乎透明。 她神情冷淡:“有什么事吗?” 伏黑甚尔的手还顿在半空,习惯性吊儿郎当来了句:“没有事就不欢迎吗?” 他的视线还带着探究,不自觉往少女的卧室里看。 长泽桃绪动了动脚,将卧室里面挡的更加严实,行动上表明态度之后,淡淡开口:“以甚尔先生的身份,这么做不太适合吧。” “我什么身份?我有什么身份。” 伏黑甚尔一开始还不以为意,还向前一步,直到看到少女神情中不加掩饰的抗拒之后,才微微顿住。 伏黑甚尔沉默片刻:“我感觉到你的咒力,以为那家伙又入侵长泽家。” 桃绪是个聪明人,真的危及到了生命,不会跟他使小性子。 黑发男人自嘲似的笑了笑:“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后退一步。 然后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提起来,放在少女面前:“你妈妈还在处理你那个前男友的事,今天估计回不来了。我回来的路上看到这个,顺手买了。” 那是一个包装精致的草莓奶油蛋糕。 看起来相当热量炸弹的那种。 伏黑甚尔说得很平静:“十七岁生日快乐。” “……” 长泽桃绪望着出神好几秒,才道:“我很久不吃蛋糕了,太甜,热量太高。” 伏黑甚尔“哦”了一声,又心平气和问:“许个愿呢?” 桃绪的声音很轻:“我不需要许愿。” 伏黑甚尔点了点头,倒也没气馁,放下手,转身就要无所谓地离开。 桃绪忽然开口:“你从第一次开始就发现我有术式了吗?” 伏黑甚尔顿了顿,微微侧过身:“你指什么?” 黑发少女松开门把手,垂着眸后退一步。 光透进来,少女白的反光的脚后跟轻轻踩在一张画纸上,她弯腰拾起,语调有种压抑过后的平静。 “除了画还有什么?” 伏黑甚尔失笑,没搭话,耸了耸肩,只是问:“你不是一直不感兴趣吗?” 桃绪抬起眸看他,反问:“发现到现在这种局面,你还能一直护我周全吗?” “要了解也不该问我吧,我一个零咒力……” 看到毫无反应的少女,伏黑甚尔一时也不清楚她是一无所知,还是无所谓。 黑发男人啧了一声,懒洋洋道:“你怎么不问五条悟,他不是你老师吗?今天还为了捧自己的学生出道一掷千金……” 长泽桃绪表情有点黑,皱眉,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他。” “那更不该信我……”伏黑甚尔抓了抓头发,叹气,“算了算了,总之,知道的不多,你要问什么?我不一定能答全。” 长泽桃绪:“进来说。” 她打开屋内的灯,片刻的晃眼后,屋内地板上胡乱撒了一地的画也一目了然。 基本都是他。 “……” 伏黑甚尔腰微微佝着,摸了摸鼻子,眼神难得规规矩矩落在脚前的区域:“我先去把蛋糕丢了……” 长泽桃绪:“不用了,正好我有点饿。” 说着,接过他手里的蛋糕,放到书桌前,自顾自拆了包装。 伏黑甚尔还没脸皮厚到能对这一地的画神情自若。 第78章 见到床上潦草地摆在一起的几张,再想想她一开始的反应,大概能猜到她是怎么不耐烦的捡了几张又放弃,也看出女孩也不像表面上那么不在意。 他又无声叹了口气,随即一张张捡了起来。 长泽桃绪已经把蜡烛都插在蛋糕上,朝他伸手要打火机。 伏黑甚尔拿的时候带出一包烟。 少女似乎有点好奇,在他捡起来的时候,多看了两眼。 伏黑甚尔:“不是什么牌子,便宜货,你没见过很正常。” 桃绪忽然笑了下:“我见过的便宜货还不够多吗?” 伏黑甚尔无所谓道:“那还真是抱歉。” 桃绪拿了打火机,也拿了烟盒。 她生疏地从里面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距离近到似乎要咬上去。 伏黑甚尔看得好笑,伸手将那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指节间,转了一圈,调正烟头的位置后,才再递到少女:“要抽的话得咬这边…… ” 长泽桃绪被他擅作主张的动作和主观上的嘲笑弄得很不爽。 谁会抽这种廉价又刺鼻的东西。 她想着,面无表情,用力地咬了一口男人弯曲的指节。 伏黑甚尔低头惊诧看着少女,一时失声。 长泽桃绪瞪他一样,然后又“呸”了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刺痛,擦了擦嘴。 伏黑甚尔视线落在少女唇边,慢慢皱起眉。 “你……” “怎么?” 长泽桃绪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看着他。 伏黑甚尔最后还是没吭声,收回视线,默默给少女点燃了十七根蜡烛。 “生日快乐。” 他又重复了一遍,和以往的每年一样。 丝毫不在意今天发生的其他事。 第43章 没有庆祝会的布置,没有生日歌,没有其他人在。 点蜡烛,许愿,吹蜡烛。 长泽桃绪说是饿了,只吃了几颗草莓,又皱着眉咬掉翻糖做的17岁花体字。 然后便理所当然地把剩下几乎一整个蛋糕留给伏黑甚尔吃。 她则是开始询问,也许也可以说是审问,她的术式有关的内容。 伏黑甚尔不喜欢这种甜腻的东西。 但还是听话地拿着叉子随意地吃起来——也稍微缓解了一下拿着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他对长泽桃绪的种种异常表现并不意外。 毕竟从她还小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位看起来几乎是高岭之花完美模板的大小姐,比她表现出来得还要成熟清醒,也叛逆恶劣。 偏偏伏黑甚尔也是个恶劣的人。 而且他还没什么底线。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毕恭毕敬看这位大小姐不如愿又要压抑愤怒对他的样子,会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哪怕她于他而言只是个孩子。 又或者说,正因如此,他总是乐此不疲地试图教她点什么成年人的险恶,然后等着她什么时候反应过来,怒不可遏地赶走他——将他赶出她的世界。 但她没有。 还意外地抓住了那点主导权。 她好像开始学会利用他了。 伏黑甚尔边吃,边百无聊赖地回答。 “嗯,你第一次画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应该是针对灵魂方面的属性,具体的发动条件我不清楚,但一旦成立,画就会跟我产生联系。” “你的咒力涌入的时候,我会短暂不舒服,只是因为我是零咒力,完全排除咒力的体质反而获得抗性的特殊体质,对一般咒术师反而没什么用处。” “基本上没什么攻击力。” “你妈妈当然知道这些,你看不见诅咒还是她想出来的方法——十岁生日那一年,你妈妈不是让你给自己画一幅画,你画完之后还晕倒了?” “不记得了吗?十岁以前你还是有咒力,是能看见诅咒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你妈妈让我清理过,周围基本上没几个,你看的不多,也就渐渐忘了。之后才彻底看不到的。” “……” 伏黑甚尔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多。 大概是吉野顺平利用过她的画对付他,他甚至知道吉野顺平的存在跟她有关系。 而长泽桃绪沉默着,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 伏黑甚尔还懒懒散散道:“只要他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不会管。反正跟我没关系。” 长泽桃绪想了想,还是相信了他。 然后便开始整理思绪。 有了伏黑甚尔提供的信息,以前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包括这人跟妈妈的态度,都能想得通了。 除此之外,她对她自己的术式的了解程度也加深了些许。 正如吉野顺平说的那样,她的术式就是在创造一个特别的[容器],可以容纳灵魂存在。 当然,咒力也可以容纳。 而她不是没有咒力,而是还特别创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容器] ,然后长年累月地将诞生于自己身体的咒力储存进去。 由于那副画被桃绪妈妈用了高价买来的特殊咒具保管,所以她这些年看起来跟普通人毫无异常。 想要成为咒术师,真正了解、发挥自己的术式,也很简单,只需要把那副画撕掉就行了。 伏黑甚尔:“今天出了这种事,你妈妈明天应该就会就告诉你,至于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 第79章 伏黑甚尔:“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会跟你妈妈做一样的决定就是了。” “这个之后再说。” 长泽桃绪有些严肃地沉吟片刻:“……甚尔先生你说,在什么情况下,需要新的[容器]的存在。” 伏黑甚尔定定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当然是原本的被毁。” 和乙骨忧太的对话时的场景重新浮在脑海中。 长泽桃绪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抿了抿唇:“那甚尔先生觉得,人死之后能复生吗?” 伏黑甚尔的语气满是嘲弄:“我觉得什么不重要,但是总会有咒术师相信的。不是每个咒术师都有接受自己重要的同伴死亡的勇气。” 又漫不经心道:“对了,如果我出什么事死了,记得把这些画都毁掉。” 长泽桃绪:“……” 她忽然反问:“不毁掉的话,会出现什么?” 伏黑甚尔只是笑:“桃绪想试试吗?” 长泽桃绪的手颤了颤。 她垂眸:“死之前通知我一下,我会记得全部烧掉的。” 伏黑甚尔耸了耸肩。 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顺便一提,你知道在咒术界能容纳灵魂这类存在的[容器]最相近的说法是什么吗?” 桃绪盯着他。 伏黑甚尔也没吊人胃口:“受/肉/体——也就是让古代术师死后化作的咒物,重新获得肉/体,一般都是用人类的身体来当成容器。不过,咒物具备极大危险性,绝大部分都会被高层那些老东西严加管控。” 长泽桃绪越听越心惊。 伏黑甚尔却仿佛注意不到她发白的面色,继续道:“除此之外,你应该见过那小鬼的同学,虎杖悠仁吧?” 长泽桃绪沉默地点点头。 “他也是[容器] ,而且是极为稀少的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的[容器] ,能够吞下两面宿傩的手指而不爆体而亡。” “按理说,这种[容器]在咒术界的规则中,是该被判处死刑的,因为有可能让千年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复活。只不过,在五条悟的强行干涉下,变成了吸收完全部手指之后再死。” “……” 伏黑甚尔自顾自说完之后,也没有更详细的解释的想法。 长泽桃绪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却深刻意识到了这个[容器]的危险性……也意识到自己立场的危险性。 她脑袋里的想法乱成一团。 不过此刻也明白,为什么伏黑甚尔会说她会选择跟她妈妈的做法一样。 这些绝对不是她这种没有攻击力的人能参与的。 她也不想让自己被动地陷入所谓的高层所谓的保护和安排之中——甚至更有可能跟虎杖悠仁一样被缓期死刑。 毕竟有关那些家伙,从她听过的只言片语就能判断出,绝对是些无可救药的烂人。 越是心惊胆战,长泽桃绪也便越是冷静。 她沉默良久,最后反倒无奈而平静地笑了笑:“那看来我们的立场还算一致。” 伏黑甚尔倒也没想让小姑娘活在担心受怕中,姑且还是解释了一下。 “只是有可能相关而已。无论是什么术式,都有相应的限制。同样的术式在不同时代的术师手里,依旧会有天差地别的表现。” “那帮老东西再离谱,也不会因为术式的可能性就给术师定罪。” “……” 黑发少女犹疑不定许久,忽然长呼出一口气,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呈现出一个不太优雅但放松的状态,轻声喃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桃绪叹气,又笑笑摇头,语气放柔和。 “甚尔先生应该清楚的,我这人没什么野心,一点风险都不想冒,从来只想把主动权把握在手里。” “我之前只知道甚尔先生是当年救我的恩人,却没想到,您也是这么多年来替我隐瞒可能的风险、默默保护我这么多年的恩人。” 少女蜷缩着双腿,望着他的黑瞳湿而亮,神情有些复杂:“今天是我的生日,甚尔先生有什么愿望吗,或许可以让我想办法替你实现。” 伏黑甚尔:“……” 他没什么表情,反而有些疲意似的:“报酬你妈妈已经支付了,你不用操心,被雇佣的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 长泽桃绪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来:“我知道啊。但之前我对您的态度也不是很好,而且不是对您有非分之想吗,可能给您制造麻烦了。” “现在想想,万一惹您生气了呢,我还得防着一个屋檐下的人背刺,那得过得多心惊胆战啊。不如提前说开,您对我有什么意见之类的吗? ” 伏黑甚尔越听越阴阳怪气,只觉得好笑又莫名:“听起来你对我意见比较大。” “怎么会。” 桃绪语气更柔和了:“您可是我救命恩人,我怎么会对您有什么意见。就算有,以后也肯定不会说出来的,免得惹您生气。” 面对着她极为稀少的笑吟吟的脸,伏黑甚尔微妙地感觉异常不舒服。 尤其是在注意到女孩子微颤的纤瘦肩头后。 他沉默十几秒:“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 桃绪还是客客气气地回了那句话:“怎么会呢。” 伏黑甚尔握住她的小臂,抬起放在她眼前,然后语气淡淡地询问:“那你告诉我,你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而在发抖。” 第80章 桃绪顿了顿,笑着反问:“不能是因为冷吗……” 话音刚落,就见伏黑甚尔从橱柜里拿出冬被,作势要给她盖。 长泽桃绪仍然笑着。 见他不动,还半跪在床上,直接从他手里接过,然后盖在身上。 接近三十度的室温,她这么裹着,没几分钟,整张脸就全是潮热的红和闷汗,耳边的头发还微微黏住,显得格外狼狈。 但两人对视的时候还在微笑。 伏黑甚尔最先挪开视线,抽出被子丢在一旁,出去接了杯冷水。 回来的时候小姑娘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蜷成一团,只是垂着脑袋没有表情,看着好像还有点委屈。 伏黑甚尔真的要气笑了。 他本来脾气也不算多耐心,平时有什么麻烦基本上是能避则避,顶多哄人的时候多费点心思,基本上没碰到这么一声不吭生闷气的情况。 他克制着心烦意乱,脱离开无意义的对话,将水递过去后,盯着她的眼睛询问。 “桃绪,你想要什么?” 长泽桃绪没接话,只是接过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进肚子里,看得出来的确热得很难受。 伏黑甚尔扯了扯唇角,故意把语调放得轻柔:“什么也不说,小桃绪这是在撒娇吗?” 黑发少女的指尖条件反射地蜷缩了一下,表情也有些僵硬。 “就算长大了还是一样依赖我呢。” 伏黑甚尔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没关系的,我一个闲人,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多。想要我陪你多久都可以,不用害怕……” 他模仿着桃绪刚刚柔和的语气,阴阳怪气了回去。 桃绪虽然本能地躲避,但还是克制住,微微偏着头,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直到他说到“害怕”,少女的身体颤了颤。 下一秒,伏黑甚尔手心猝不及防划过一滴湿润而温热的透明液体。 她侧过头,泛着红的黑瞳湿漉漉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灼灼愤怒。 桃绪嗓音有点哑:“是,我是害怕,被你说的那些可能性吓到发抖,害怕您不愿意保护我,就是想看我这种狼狈的样子让我去死……甚尔先生,您满意了吗?” “……” 第44章 长泽桃绪从来都是聪明的女孩子。 伏黑甚尔只是告诉她她现在要面临的情况,和过去隐瞒她的一些行为。 她一整理好头绪,稍微再分点心,就能轻而易举从中看穿,这人并非真的如同表象那般不在意她。 而得知这一点之后,桃绪最直接的反应不是委屈或茫然,而是愤怒。 她妈妈有一点没说错,她跟伏黑一家本来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世界的人。 价值观不同,没有共同话题,无法在同一个层次上尊重理解欣赏支持彼此……这种情况,或许能成为朋友,但绝对无法成为恋人。 除非有一个人愿意放弃自己现有的规划,到另一个人的世界中。 在尚且青涩懵懂、却意识到自己对伏黑甚尔的情感的确异样且难以放下时,桃绪最开始又尝试过改造伏黑甚尔。 她试图给他配上昂贵的口红,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要求伏黑甚尔不再外面浪荡堕落。 伏黑甚尔永远是表面敷衍,背地里以前怎么样之后怎么样。 她“命令”的多了,他失去耐心之后,连敷衍也懒得做了,直接让她找其他同龄人陪她这么过家家。 桃绪至今都记得他那时讥讽的语气。 “大小姐,你不至于沦落到只能看着我耍猴戏来获得优越感吧?” 那是长泽桃绪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羞辱。 而在她努力摒弃个人情感,客观地评判伏黑甚尔这个人本身在她的世界的价值时,少女绝望地发现,这人在大众社会意义上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烂人了。 她不可能把这种人改变到足以挤入她的世界的程度。 如果想要在一起的话,那只能是她放下自己的地位与高傲,接受离经叛道的鄙夷评价,放弃过去十几年的优渥条件,也放弃长泽这个姓氏带来的种种便捷和优待之处。 比起让她在社交上的地位消失、泯然众人,最令长泽桃绪害怕的是,失去身份的保护之后,她的长相、过去的经历,会让她余生不得不依附一个不靠谱的男人过活。 长泽桃绪不敢赌。 可是桃绪又没能放下自己不该有的情感。 在经历漫长的痛苦纠结之后,少女头一次把决定权交给了他人——她想,如果他也跟她这样喜欢她的话,那她或许也可以自甘堕落一次。 于是,在伏黑甚尔偶然撞见她换衣服时,她竭力若无其事,却让他帮忙系好礼服的丝带。 伏黑甚尔毫无异样的、快速且熟练地为她绑了个漂亮的结。 于是,某一个稍微有点压抑、伏黑甚尔不喜欢的阴沉傍晚,他待在家里睡觉,而她走进了他的房间,第一次放下身段,鼓起勇气偷偷亲了他一下。 直到她腿麻离开房间,伏黑甚尔也始终没醒。 可那之后,他在长泽家的时间慢慢减少,说是她的保镖,去年甚至一年到头也没回长泽家几次。 长泽桃绪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她可以慎重思虑后,做出放下一切等他带她走的决心。 但她也是个自尊心强烈、有着自己的骄傲的女孩子。 第81章 不喜欢就不喜欢,她绝不会为一个男人堕落到放弃一切求人家喜欢的程度。 在明确他们不可能存在未来之后,长泽桃绪就下定决心,要放下,要用时间慢慢冲淡自己的年少时错误的情感。 她绝对要把这段见不得光的情感掩埋。 如同她给伏黑甚尔那些画一起。 如果真有某一天,这段往事被重新展现在光明之中……那一定是他求她。 这是长泽桃绪最后的骄傲和自尊。 他可以现在不喜欢她,那以后不喜欢她也正常,喜欢她也正常——但他现在一定要不喜欢她才行。 是他没眼光,看不到她的魅力之处。 这是他的问题,不是她的。 所以一切虽然荒谬,但也还算符合逻辑……本该如此的。 “甚尔先生,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黑发少女眼眶中盈满愤怒和泪珠,却死死憋着没有发泄出来,只是嘲讽地笑了笑,然后一字一句道:“你对我的感情也不正常。” 那样的话,只会让她这些年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情感像个笑话。 伏黑甚尔沉默了长达两分钟,直到发现长泽桃绪眼睛酸涩泛红也不肯挪开,似乎笃定了还要他给她一个答案之后。 男人的眼神复杂而怜悯。 伏黑甚尔没有敷衍,只是难得认真地告诫:“你不会想听的。” “不想听什么?” “我跟伏黑惠生母、我的小姨,长得有几分相似?” “伏黑惠的妈妈很喜欢我,怀孕的还打趣过如果生了个男孩就结娃娃亲,生前有说过让你照顾我之类的?” “……” “伏黑甚尔,你以为我付出了多少勇气?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这点决心也廉价,理所当然可以轻飘飘忽略?” 如果她对他稍微再失望一点,他都能理所当然承认,他就是这么个不尊重她的烂人。 但她只是愤怒。 像是明知踩在悬崖边,明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要拽着他、逼问他一个答案,全然不顾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的风险。 伏黑甚尔望着少女的眼神,头一次想要退缩。 他没办法继续沉默。 男人叹了口气,收回手,然后半蹲在床边,与少女平视,一贯闲散讥讽的神情中,难得出现些平静的无可奈何与包容:“桃绪,你想要什么?” 像是回到过去。 伏黑甚尔从来不会给小桃绪真正想要的东西。 却又从来不会拒绝她任何一个即时的要求。 长泽桃绪半跪在床上,闭着眼睛,花了两分钟平复了呼吸和情绪。 她站起来,走到床边,蹲下。 为画展定制的洁白的不规则裙摆层层铺拢在少女赤着的脚边,有一部分搭在床沿,顺着动力和重力自由地微微摇曳摆动。 伏黑甚尔没有改变姿势。 于是少女能轻而易举地俯视男人。 她伸手,捏住伏黑甚尔的下颌,看他乖顺任她动作的样子,拇指摩擦了下男人的疤,微微凑近。 “我想要什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少女的低语暧昧却冷淡:“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也该你喜欢我了吧?” 伏黑甚尔:“……桃绪,你应该知道的,我跟你之间的差距。没有可能的。” “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哄我,以为这样就可以敷衍过去啦?” 长泽桃绪忍不住笑。 手指用力,几乎是戳着男人的疤痕。 “你以为我什么意思?交往吗——不可能的。” 伏黑甚尔沉默着抬眸凝视她。 “甚尔先生,我就是要你喜欢我,但是没有可能的那种呀。” 如同恶作剧的小孩般的少女笑得灿烂:“你得瞒住妈妈、瞒住你的儿子,还要瞒住你的心。不可以暴露在大众面前,但要表现在我面前。” “具体怎么做看你自己,其实跟以前一样也没有关系,不过你得记住,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我不喜欢你啦。” “你得见不得人、得不到回应地喜欢我。” 伏黑甚尔看着笑不达眼底的少女:“这是今年的生日愿望吗?” 长泽桃绪:“不哦。愿望是能平安健康、顺顺利利活到八十岁。” 伏黑甚尔:“……” 长泽桃绪单手托着脸,忽然发起了呆。 她已经很久不许愿了。 十七岁生日的愿望,稍微让她心想事成一下吧。 许久之后,又或许并不久,她听见伏黑甚尔说:“好。” 伏黑甚尔要走之前。 长泽桃绪拿着打火机,把大部分的画都当着他的面烧掉了。 只剩下那张本来是该给伏黑惠画的。 桃绪让他把那张画带走了。 同时丢下一句轻飘飘的:“你应该知道不要让惠看到的,对吧?” 伏黑甚尔接过,带上门离开之前,犹豫了下。 “需要我陪你吗?” 长泽桃绪指了下窗户外面,笑容很温和,标准的挑不出错,是在家里的时候会有的样子。 “在那里守夜吧。” 伏黑甚尔无所谓地“嗯”了一声,按她说的做。 桃绪刚出了一身汗,不舒服,自然而然去洗了个澡。 回来的时候,伏黑甚尔换了件宽松的黑色短袖。看起来是洗漱过,短发发尾湿润地趴在后颈,还在慢慢滴水。 第82章 男人侧坐在窗户上,只开了半扇窗户。 空间有限,他的腿只能曲着,脑袋也歪着,被阴影笼罩的狭长绿瞳倦怠地眯起,看着昏昏欲睡。 开的窗户是没有对着床头的那一扇,对着的那一扇窗帘已经拉的严严实实。 空调不知何时关了。 但是卧室的门被大敞着固定好。 …… 长泽桃绪躺在床上,抱着薄被:“甚尔先生有时候真的细心地让人一下子就能怦然心动呢。” “那要交往吗?……抱歉,开玩笑的。” 伏黑甚尔随意地脱口而出后,想起才说过的“约定”,瞬间清醒。 但桃绪没有回应。 他有些不确定地看侧过头去看。 少女安静地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神态平静——似乎已经安心地睡着了。 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无声地在心中叹气,抓了抓头发,许久之后才轻声道:“晚安。” 桃绪今晚睡得比较早。 到平时睡眠时间后,伏黑甚尔听到走廊的动静,低头检查了一下后院,没发现异常,就悄无声息去了走廊。 然后就看到连耳朵都通红还要绷着一张脸的伏黑惠。 他心情复杂:“你来干什么?” 伏黑惠:“……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吧。” 他顿了顿,还是解释:“桃绪白天受到了袭击,是我的失职。” “跟你有什么关系。” 伏黑甚尔第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伏黑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混账父亲怎么可能说这种安慰的话。 然后又听伏黑甚尔不耐烦道:“她妈妈雇的是我又不是你,怎么,五条悟的学生还来抢保镖的活了。” 伏黑惠:“……?” 伏黑惠:“你怎么会在她的房间?” “看不出来吗?守夜。”伏黑甚尔扯了扯唇角,一瞬间的讥讽后,又面无表情,“将功补过,履行职责,善心大发,狗仗人势——你想怎么理解都行。反正是大小姐的命令。” 伏黑惠:“别侮辱了狗。” 伏黑甚尔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没用的臭小鬼:“滚远点。” 为了证明自己的“狗仗人势”确有实事,他还补了句:“不知道她不想见你吗。” 这话本来是嘲讽。 伏黑惠却一边臭脸一边慢慢红了耳朵。 在他微妙地凝视几秒后,臭小鬼故作镇定还虚张声势:“我只是不想吵醒她。既然你是保镖,那就好好履行你的责任。” 随即故作冷脸地快步离开。 伏黑甚尔越看越觉得是逃之夭夭。 见了鬼了。 他回到窗边,盯着床上的少女的睡颜,觉得有点荒谬,喃喃:“你招惹那小鬼了?” 长泽桃绪闭着眼睛,呼吸和心跳的频率都不变,只是嗓音是朦朦胧胧的含糊睡意:“看他不服气,亲了一下,然后他跑了。” “接吻?” “嗯。” “你喜欢他?” “一般。” “那我呢?” 桃绪慢慢睁开眼睛,然后理所当然道:“我不跟亲过别人的人接吻。” 伏黑甚尔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忽然反问:“被人亲过的呢?” 长泽桃绪偏过头看他。 “比如说惠的妈妈吗?” 伏黑甚尔“哇”了一声:“桃绪,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恶劣。” 黑发少女那张漂亮而清冷,此时带着正常睡眠薄薄红晕的脸颊,露出一个安静而温柔、恍若天使般的笑。 “只有社会底层的烂人会这么说。” “我有点恶心,甚尔先生,你呢,有被道德感和良知折磨吗?” 伏黑甚尔顿了顿:“我没有那种东西。” “真遗憾。” 长泽桃绪不置可否,又道:“晚安。” 她重新合上眼睛,睡颜静谧祥和。 “……” 桃绪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伏黑甚尔出乎意料地还在窗边。 她客客气气道了早安,又说:“我要换衣服了。” 伏黑甚尔直接翻身跳进花园。 桃绪起身去拉窗帘的时候,正好看到听到动静的妈妈走出室内。 母女俩对视了一眼,桃绪妈妈朝她招了招手。 桃绪换好衣服,洗漱完整理完仪容下楼,一眼看到妈妈在餐桌上等她。 看时间原来已经到中午了。 桃绪也就拿了自己的餐具坐下。 长泽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母女俩默契地没有提诅咒相关的内容,只是一如平常地聊天。 包括画展的后续,两人接下来各自的规划安排……还有一点伊藤翔太的处理后续。 桃绪妈妈忽然道:“惠回东京了,伊藤翔太的处置有他出的一份力——那是个好孩子。” 长泽桃绪头也不抬地应声:“现在领养他也不晚。” 桃绪妈妈觉得好笑:“他惹你生气了?” “嗯。” “伏黑甚尔呢?” “嗯。” “适可而止。”桃绪妈妈随口警告了一句,“不喜欢的话换掉就行了,别太浪费时间。” 桃绪抬起头:“您有人选?” “嗯,不过也挺麻烦的。”桃绪妈妈轻描淡写道,“跟五条悟站在对立面。” 第83章 “伏黑甚尔不是吗?” 这下轮到桃绪觉得好笑了:“其实妈妈才是真正站在五条悟对立面的吧。” 桃绪妈妈强调:“那也是他先不站在我们这边。” 长泽桃绪听着语气不太对。 “你们聊了什么吗?” 桃绪妈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表情有点冷:“反正离他远点。” 长泽桃绪识趣地换了个话题:“那备用人选是谁?“ “画展上打乱你计划的另一个买家。” 桃绪妈妈慢条斯理抽出一张名片,推到桃绪面前:“不过你就别指望他欣赏你的画了,一个空有武力、没读过大学的宗教教主。以前还是五条悟的同学。” 长泽桃绪看了下名片。 [盘星教教主] [夏油杰] 第45章 夏油杰。 这个名字桃绪也听说过。 在原本的世界中本该死去的人,以及,把吉野顺平当成诅咒试图收服——虽然只听说一次,这两点足以让桃绪留下印象。 桃绪想了想:“他很厉害吗?” “上学时期和五条悟一起被称为最强的两人,是十几岁的五条悟曾认可的挚友。” 桃绪妈妈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边的弧度勾了勾。 “那现在?” 她放下餐具,擦了擦嘴之后,拿出小镜子补口红,也没卖关子,随口解释着。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两人分道扬镳之后,五条悟继续当他的最强咒术师,来稳固咒术师的权威性。夏油杰则是利用宗教之名大肆搜刮有钱的普通人的财富,供养宗教发展,同时不断壮大阵营。” “比起五条悟的权威性的正义,夏油杰的原则要简单的多——只要是术师就可以入教,只要是普通人就先压榨出最后的价值再杀掉。” 长泽桃绪略加思索:“他想建立自己的统治区?” “他想创建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桃绪妈妈慢条斯理道,“为表决心,甚至连自己身为普通人的父母都杀死了。心腹也都是些没有家人的术师。” “诶?” 长泽桃绪惊讶地看着妈妈,从妈妈眨眼的神情中,确认这不是玩笑后,神情有些微妙。 “疯了吧?” 桃绪忍不住嘀咕:“也没见到近十年人口死亡率增加多少啊——想办法找到让普通人都能变成咒术师的路可能还要现实一点吧。” 桃绪妈妈忍俊不禁:“你听听就行了,别细想。反正是有利于你的。” 桃绪双手捧着咖啡杯,望着精致的拉花出神:“那您呢?” “我当然不会单独出现在他面前,至于以后——他成不了气候。” 桃绪妈妈气定神闲地替女孩子撩了撩耳边没打理好的碎发:“即使如此,小桃,你总得自己面对这一切,好好处理的。” 长泽桃绪乖顺地仰着脑袋任妈妈抚摸自己的脸颊。 随着吉野顺平说过的人一个个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在看似微不足道的伊藤翔太手上差点吃大亏之后,桃绪也渐渐意识到了。 事态的发展已经不是她退让逃避就能相安无事的了。 妈妈说的备选,不是备用保镖人选,是她给她准备的备选之路、试错保险。 桃绪妈妈对女儿的乖巧聪明很满意。 但她丝毫不打算改变主意。 “我对你的爱还不足以用我接下来的大好人生去精心谋划。” 桃绪妈妈不含个人情感的,客观指出她能选择的两条路:“要么学会自己保护好自己,要么、找个可靠的能保护你的人当靠山。” “虽然只是我的个人猜想……小桃,你也可以试试兼而有之。” “……” * 夏油杰的名片上没有私人联系方式。 长泽桃绪等到开学前最后一周,也没有等到他的联络。 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完全放在心上——毕竟她也没真的指望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妈妈的话只是在告诉她,她得改变原本的心态而已。 桃绪的想法依旧很坚定——远离咒术界。 她并不打算撕掉自己的限制和保护,却也不再把自己的能力当成洪水猛兽。 伏黑甚尔被她拿来练手了好几次,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并非每一次都能让术式成功发动。 甚至准确来形容的话,当她刻意想要发动所谓的术式,反而大多数都是失败的。 而成功发动的过程的共通之处……桃绪把那种感觉对应了一下以前。 总结出来就是:她产生了灵感、且画出来的内容很满意。 而成功时的感觉,伏黑甚尔的描述是,冥冥之中仿佛和她缔结了联系,随之而来的短时间过敏一般的不适和排斥感。 总之都很虚无和玄幻。 长泽桃绪越是想要掌握,越用心去观察和感觉,就越深切地意识到,她跟自己的术式的“不同步”。 仿佛中间隔了一层无形的障碍。 她不能直接使用自己的术式,而需要去找到开启的开关,障碍另一边才会随着她的意愿慢半拍或者提前一步发动。 就像是延迟操控的机器。 而在更主动体验后,桃绪很快确认,延迟的那一步是[咒力]。 被她妈妈封存在银行保险柜里的那幅画里的,属于数十年来存储着的[咒力] 。 第84章 伏黑甚尔也发现、或者说确认了这一点。 不知道他对桃绪妈妈说了什么,总之,那幅画出现在了桃绪的面前。 “用与不用取决于你。” 伏黑甚尔的绿瞳中有种暗暗蛰伏的沉默之色,嗓音低哑:“但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无法再合上了。” 长泽桃绪:“我比你清楚。” 把人打发走后,她独自待在房间里,观察着这幅陌生却也熟悉的作品。 不知道为什么,桃绪对这幅画的印象不深,甚至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出自自己的手。 但妈妈不会骗她。 看到内容时直觉也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就是出自她手。 画面里的场景是一个阴沉细密的雨天,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坐在窗边,红黑色的华丽洋裙拖曳在地板上。 没有天空,但大量的冷色一层层抹上去,堆积起来的每一处都在沉默地彰显着天色的晦暗。 女孩稚嫩的脸上表情很淡,仰头望着窗外的黑瞳像是被闪电照亮,有些渗人的兴味。 桃绪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在看她。 整张画的笔触并没有处理好,以至于总体的轮廓模糊暧昧,有点显脏;选择的角度也不好,无法突出重点,光线的处理也不准确……用现在的审美来判断的话,这并不是一幅优秀的作品。 但看到的那一刻,桃绪却有种诡异的、灵魂死而复生的感觉。 当然,桃绪也知道,有时候,不仅仅只有优秀的作品会激发创作者的灵感,粗糙青涩、漏洞百出的作品也会。 但她不觉得是这种情况。 长泽桃绪抚摸着画作里玻璃窗上的如同眼泪的一行水痕。 可桃绪很清楚,她不会这么哭。 她也不会穿这种华丽繁复、张扬到仿佛要将周围全部视线都握紧的裙子。 画里的女孩是她,又不是她。 此后,长泽桃绪问过伏黑甚尔:“你看过那幅画吗?” 伏黑甚尔耸了耸肩:“我原则上不会窥探雇主的隐私。当然,雇主变成目标那就不一样了。” 桃绪试探性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术式失去控制的情况?” 伏黑甚尔不假思索道:“如果你说的是式神使那种的话,操控者死亡或是失去行动能力、又或者是被别的术式影响时,操控的式神就很有可能失控… …” 话说到一半,他眼神多了些探究:“桃绪在担心你的画失去掌控?” 长泽桃绪露出一个虚伪的微笑:“我的画有什么时候是受我的掌控吗?” 伏黑甚尔顿了顿。 他皱眉,沉思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你无法控制吉野顺平吗?” 桃绪扫了他一眼,无声表示回答。 伏黑甚尔心下微凉。 实际上,刚发现小桃绪有术式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奇怪。 以画、雕塑或者其他什么艺术形式作为载体,召唤出式神,又或者死者灵魂的术式并不算少见。大多数情况下,术师可以与之沟通,直接或者间接借用召唤之物的力量。 但这些都属于召唤,也就是短暂的、并且时刻消耗着力量的一种能力。 小桃绪的术式却并非如此。 她能创造出载体、容器这种存在,却并不能操控,也不能与之沟通。 她能做到的,顶多就是能在容器中灌输进自己的咒力加固一下。 会吸取与之相关的灵魂的咒力,仅仅只是容器本身的特性,而非她的能力,也就是说,无论容器内包含了多少了非她本人的咒力,她也没办法使用。 伏黑甚尔冷眼审视了很久,发现这女孩子好像真的毫无术师的自觉。 看到了咒灵第一反应是躲在他身后,讨厌咒灵,也对自己的“特殊”能力毫无想法,知道术式发动的奇怪现象不是生病、更不是只有她才有的感觉之后,压根就不当回事。 更别说学习掌握然后对付咒灵。 “要别人干什么?甚尔在不是就好了吗?有什尔厉害吗?” “什么术式,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影响我画画,要是能消失就好了。” “甚尔,那些怪物好讨厌,丑死了,别让它们出现在我面前,你可以的吧。” “……” 讨好他?怎么可能——这些话对她而言不过随口一提。 说完就抛到脑后,稍微久一点,尤其是封存了能力之后,甚至压根记不起来什么术式什么诅咒。 但伏黑甚尔的确因这位小小姐对所谓术师高高在上的贬低而被取悦。 他本来就答应了桃绪妈妈会保护好她的女儿,此后稍微上了点心,想要试探出她的能力的具体规则。 伏黑甚尔尝试过拿出讨厌的咒术师的照片,千方百计哄着小姑娘替他画,好不容易让人同意了,结果她的术式压根没发动。 画出来的东西也让女孩子相当不满,甚至放话以后再也不画人,迁怒了他一段时间。 接到星浆体任务之后,伏黑甚尔突发奇想,把五条悟和夏油杰的照片给她看,磨着小姑娘同意了。 但依旧没有任何意外地失败了。 两幅画画完,没有任何咒力使用的痕迹,监测到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的状态也没出现任何异常。 小桃绪对夏油杰的那幅画仍然是很不满意,气得当场撕掉。 第85章 但五条悟的那幅画却出乎意料地还不错。 小桃绪没毁掉,气哼哼地丢给他说送他了。 不过因为没有用处,伏黑甚尔在和那两人打过、差点被突然觉醒反转术式还实力暴涨的五条悟杀掉之后,怎么看怎么碍眼,直接烧了。 至于小桃绪的术式……由于她曾在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使用了术式,让他的状态不止一次异常,本身的能力也很奇怪,伏黑甚尔死里逃生之后,跟桃绪妈妈说了这事。 桃绪妈妈去调查了一段时间,意识到这份能力的特殊性与带来的危险性之后,很快就决定想办法让她的女儿“变成”一个普通人。 她本来想的是让她掌握能力后不再使用,但发现小桃绪本人对这个能力的控制力实在没什么规律,也不稳定,想了不少办法。 最终,在理解了术式的原理之后,桃绪妈妈让小桃绪给自己画了一幅画。 这才短暂地告一段落。 小桃绪平安顺利地长到十七岁。 在这期间,伏黑甚尔不止想过一次。 容器的作用是装东西的。 而如果容器本身是连创造者桃绪也无法操控的话,那这个容器,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长期稳定?比其他召唤的形式时长更长、输出受到的限制更小之类的? 还是说,完美且真实……如满足条件后,同死而复生? 无论是哪一种,一旦猜想成立,桃绪的术式相较于其他召唤术,就有着质的区别。 吉野顺平的出现,验证了伏黑甚尔的猜想——桃绪所创造的容器的确有着超乎寻常的作用。 但无论是什么召唤术,必然有着限制条件。 其一是召唤成功的条件,其二是召唤物存在的条件。 前者只有桃绪自己能慢慢摸索清楚,至于后者……最起码的一点,难道不是应该是听从容器创作者的指令吗? 如果吉野顺平无法被桃绪控制,那他是受到谁的控制? 如果没有受到任何人或者规则的束缚……即使是伏黑甚尔,那时也不敢继续往下深想。 但此时的桃绪却说她不能控制吉野顺平。 “……” 伏黑甚尔沉默了片刻之后,垂着眸喃喃:“大概是因为你还没有拿回全部的力量吧。” 长泽桃绪冷哼一声:“一个没有利用价值还不听话的废物,还不值得我改变决定。” 伏黑甚尔看起来有点无奈,难得啰嗦了句:“不管怎么样,那家伙虽然是利用你的容器活着的,但咒力却不完全是你的,几乎和诅咒没有差别。你尽量不要暴露跟他的关系。” 他的声音微不可察地变冷:“即使被发现了,也要说你是跟自己定下束缚,能力被封住一部分,所以不能完全控制他。” 桃绪定定看了他几眼,不置可否。 她指使伏黑甚尔替她调查伊藤翔太的后续。 当天晚上,却召唤出了吉野顺平的那幅画,试图加强联系、以增加掌控能力。 结果,对画的掌控能力没有变化,倒是把吉野顺平叫来了。 黑发绿眸的少年表面上还是乖顺的挑不出错的样子,目光温柔,声音秀气:“桃绪小姐是需要我守夜吗?” 言多必失。 长泽桃绪随意地扫了一眼,下了指令:“天亮了就滚,别让我看见。” 吉野顺平应得欢欢喜喜。 第二天早上,长泽桃绪也的确没有看见吉野顺平的影子,还为他总算听了回话稍微松口气,吃完早餐,长泽家外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是惠同学的老师,这次随机家访上门,不知道长泽夫人在不在?” 穿着一身袈裟的半扎丸子头男人眯着眼睛温和一笑。 虽然桃绪已经知道伏黑惠的学校不是普通的宗教学校,但管家却不知道。 他只知道伏黑惠上的高专是宗教类学校,有和尚再正常不过,在对方不经意透露出伏黑惠相关的信息后,管家就先把人迎进了客厅,然后让人通知了桃绪。 这是长泽家对老师的正常礼待。 “夫人不在,不过我们家小姐,惠的姐姐在,马上就过来。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黑发男人笑容微微上扬。 “鄙姓夏油。” 他望着从二楼楼梯走下、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后忽然顿住的少女,神情愈发悲悯。 “这位就是惠同学的姐姐吧,真是位美丽的淑女……不过,冒昧了,您看起来似乎诅咒缠身呢?” 长泽桃绪微微挑眉。 她挥了挥手,让管家离远一点之后,径直走到他面前,在一米之外站定,语气并不算恭敬:“夏油老师?” 夏油杰颔首。 他笑容温和包容而无奈:“恕我直言,刚刚靠近贵府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些异常。进来之后更是确认。惠的姐姐可能不知道,窝藏诅咒、跟诅咒勾结可是死罪。” 长泽桃绪想起伏黑甚尔的话,还有妈妈说过的,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就是仙人跳吗? 第46章 面对夏油杰的“定罪”。 长泽桃绪面上神情半点变化都没有。 “您说什么?抱歉,我听不太懂。只是最近惠去上学,保镖也走了几个,如果有什么贼人进来,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可能的确难以发现。” “还真是无懈可击的说法。” 第86章 夏油杰仍然保持着微笑:“即使是缠着自己的诅咒,桃绪小姐也无法发现吗?” “我听不懂您什么意思。”桃绪懒得跟人绕着圈子说话,“夏油先生,您到底是来找惠的家长家访,还是来找我有什么事,有话不妨直说。” “我这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夏油杰双手合拢袖中,慢悠悠地俯视着少女:“我本意是看一下惠同学的家庭情况,却发现惠的姐姐居然窝藏诅咒,于是好心提出来,想要确认,到底是惠同学的姐姐被邪恶的诅咒蛊惑,还是'无意'中创造了诅咒。” 果然是又被她的术式吸引来的。 不过,这位看起来倒是对她没什么好感,一上来就要定罪,不说人话,眯眯眼的嘴脸也很丑恶——挺符合他跟五条悟对立的身份。 要是让他来保护她……估计会完全变成监督吧。 不如指望伏黑甚尔变得靠谱。 长泽桃绪兴致缺缺的同时,也不动声色提高了警惕:“那夏油先生想怎么确认,要我给惠打个电话吗?” 夏油杰不紧不慢地反问:“然后告诉他你跟吉野顺平的事情?” 又是想来威胁她吗? 桃绪气笑了:“那你去跟伏黑惠说,看他什么反应,是大义灭亲还是徇情枉法。” 夏油杰从容的笑意淡了些。 “冷静了?” 长泽桃绪面无表情:“现在可以正常交流、说出你来的目的了吗?看在你一掷千金买我的画的份上,我可以酌情回答你一个问题。” 夏油杰没有立刻开口,认真打量了一遍少女之后,这才开门见山。 “你的术式,可以让死者复活吗?” 长泽桃绪毫不犹豫否认:“这种违背常理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她语气有些讥讽:“真的可以的话,你以为五条悟会放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你来找我?” 比起她的话,夏油杰显然更相信自己曾经的挚友。 他神情变幻莫测,半天才重新开口:“替我画一幅画。” 真令人厌恶的语气。 长泽桃绪彻底冷脸:“画不了。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来的,那请直接离开吧。” “长泽小姐,这可由不得你任性。” 夏油杰嗤了一声,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伏黑甚尔和伏黑惠都不在,悟也还在东京,你唯一能求助的,只有吉野顺平。但不巧,他现在的位置也在东京。” “你要让他舍弃身体,将你的能力暴露在高专师生面前,坐实窝藏诅咒的罪行吗?”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了。 长泽桃绪脸色很差。 她深吸一口气,花了一会儿才勉强冷静下来:“你想让我画谁?我不知道你对我了解多少,但是先说清楚,我的术式成功率很低。即使给你画了,也不一定生效。” “识时务者为俊杰。” 夏油杰装模作样赞许了一声,却又不急着说了,而是换了个话题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一点无法理解,长泽小姐,你明明有着很有潜力的术式,却又为什么要藏拙,选择当一个猴子——我是说普通人呢?” 桃绪是真的很不耐烦:“夏油先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依仗信念才能活下去的,我对我自己的人生很满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总听说过吧,我没有对你选择的道路评头论足,请你也别这么想当然地试图洗脑我。没用的。” “那还真是遗憾。” 夏油杰一边虚伪地说着,一边用一种看没救了的遗憾眼神看她。 长泽桃绪的手颤了颤。 以她常年来的人设和社交圈,能站在她面前的人,基本上都是被无形筛选过的——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过? 愤怒席卷而上影响到情绪的瞬间,桃绪第一反应是让他滚出长泽家。 她不能因为这种货色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和生活。 可就在长泽桃绪试图联络角落里忧心忡忡看着这边、却不敢上前的管家。 而夏油杰也随之看了过去,挂着他那温和的、轻蔑的虚伪笑容时。 她忽然注意到,他眼底的冰冷漠视……甚至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杀意。 长泽桃绪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她以前接触过的那些,会考虑到社会性和长远未来,能文明交流的聪明人。 在没有接触的时候她可以当成一个笑话。 但亲身接触时,她必须清楚。 夏油杰,毫无疑问,是个极度危险的,信念被扭曲、没有基础的道德感,脱离社会规则、连伏黑甚尔都不如的边缘性角色。 正因如此。 他看不起她,不需要任何理由。 无论她是在这里驱赶他,还是向外人呼救,他都可以无视一切默认的道德与规则,直接杀掉在场的所有普通人,然后逼迫她按照他的指使来。 尽管妈妈说过他是站在咒术师的一边,可如果她选择成为“普通人”,他会怎么做? 她能用性命作为赌注吗? 长泽桃绪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面对吉野顺平、五条悟等人,她只需要立场就够了,但面对夏油杰这种人,她需要的——是力量。 她得先能与他站在同一个平台上。 然后才有资格要求他滚出去。 然后才能理所当然揭穿这人温和虚伪的假面,撕掉他赖以生存、保护着自己的信念假面,然后高高在上踩在脚底下,让他也体会一下她此刻的情绪。 第87章 “……” “你想画谁?有照片吗?” 长泽桃绪沉默片刻后,主动问了出口。 夏油杰对她“投诚”的行为很满意似的点点头,随即拿出一张一寸照片,关切地问:“可以画吗?” 像素很模糊,照片里的小孩的正脸倒是全都露了出来,看起来相当稚嫩……还很熟悉。 里香啊。 看清之后,桃绪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只是面上不显。 黑发少女微微蹙眉,细细观察半天,才沉吟道:“你想让我怎么画?” “这当然要顺从你的心意来。长泽小姐创作出了那么多优秀的作品,笔触细腻,色彩浪漫,每一幅都那么触动人心,足以见证你的天赋。” 夏油杰微笑着道:“我自然不能胡提什么要求限制你的灵感。长泽小姐这样的天才,也一定能给出令我满意的作品,对吧?” 照着画展上的介绍念是吧。 长泽桃绪心中冷笑。 这人怎么会懂什么艺术,怕不是连画有多少种类都不清楚,只是听说她不画人物、偶尔画也从来不上色,所以记了两句,现在特意警告呢。 至于怎么令他满意,桃绪不动脑子都能猜到——毫无疑问,就是“召唤”出“里香”。 他想像吉野顺平说的那样,收服里香? 大致想到理由之后,出于好奇和谨慎,长泽桃绪并没有表现出反对抗拒之类的反应,只是沉思了片刻,像是在找灵感。 等差不多有了想法之后,桃绪让管家拿来画具,同时不动声色地下了指示,让人两个小时后联系五条悟汇报情况。 然后就自顾自开始画。 由于有过经验,构思画面对长泽桃绪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铺色进行的也很顺利且干净。 但等到构型的时候,少女的画笔肉眼可见地迟疑起来。 夏油杰喝着茶,倒是很耐心,看她半天不动笔,温和地问了一句:“哪里出现困难了吗?” “我看不清……” 少女脱口而出后,仿佛后知后觉自己在跟谁说,顿了顿,垂着眸子还是解释了一句:“没什么感觉,可能失败了。” 夏油杰并不急:“先画吧,不成功的话就再画一副试试吧。” 他走到少女身边,端详了一会儿未成品,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还是说什么都看不出来。 扎着丸子头黑发男人笑了起来,一手端着袖口,另一只手扶着少女脑袋,动作轻柔:“我今天一整天都有空,你慢慢来,不着急。” “……嗯。” 桃绪只能硬着头皮画。 正如她所说,她明明心中有了构图,但一到要落笔的时候,又微妙的看不清自己要画的东西。 原本熟悉的画笔和颜料、甚至连画布的质感,都变得陌生起来。 落笔之后的内容,也完全跟周围其他的内容连不起来,像是割裂的色块。 长泽桃绪照着一开始的构想,硬画了几笔,却越看越觉得糟糕。 甚至开始生理性恶心。 她的情绪一点点浮躁起来,每一笔落下的时候,都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焦灼。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少女的手抽搐了下,旋即忽得把画笔重重摔下,连小腿上沾着的蓝色痕渍都没注意到。 “画不了!” 桃绪控制不住发脾气,手臂细微地颤抖,压制着想要捂住耳朵的念头,声音不自觉变得尖锐:“没有我想要的感觉!” 夏油杰盯着她,喃喃自语:“看起来像是反噬。” “的确和传闻中一样,看不出咒力的流动和术式生效的痕迹。” “不过……” 夏油杰从少女身后伸手,轻轻掐住她的脖颈,低声细语:“虽然有点困难,但还是能画的吧。长泽小姐,你想要什么感觉,听说濒死的情况最能激发创作者的灵感……” 话音未落,穿着袈裟的男人很突然地转过头,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阴森起来,不复刚刚的惺惺作态,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 “你们这些猴子,果然,就是喜欢用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桃绪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 夏油杰出手的时候她就下意识挣脱,却没能成功,感受到对方的力度后,桃绪原本不敢再挣扎,但听到这话却忽然心头一跳。 黑发少女努力地掰开夏油杰的手,堪堪转过头,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旋即睁大了眼睛怔然。 ——是管家。 他蜷缩在角落里,手臂断了一条,血流了一地。 大概是疼痛作祟,他发青的表情狰狞,整个身体都在抖,死死盯着看着地上滚了一圈后全是血、还死死握着枪的手臂出怔神。 老人家忽然惊惧地尖叫一声,然后晕倒过去。 不知是死是活。 长泽桃绪不清楚那是什么型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她张了张口,只是看着停留在夏油杰面前两米滞空的子弹,视线慢慢转到陪伴了自己十七年的管家,惊骇到失声,一直到有人提醒,才想起来呼吸的本能。 夏油杰饶有兴致地搀扶着身体发软的十七岁少女:“很害怕?” “……” “你刚刚在叫谁的名字吗?伏黑惠?还是五条悟?真遗憾,都没来呢。” “……” “放心吧,长泽,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第88章 长泽桃绪心脏狂跳,眼前发黑。 她竭力扯回即将涣散的理智,死死掐住手心,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死了吗?” “不清楚,我的咒灵只是看他在做不该做的动作,所以断了他一条手臂。” 夏油杰叹了口气:“但是他可能吓死了。” 长泽桃绪:“……放开我,我要打急救电话。” 黑发少女汗津津地仰头看他,黑瞳之中氤氲着某种可怕的情绪,声音愈发平稳:“是我让他联络五条悟的,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因我而死。如果我的画会害死我身边的人,我会失去画画的能力。” 最后一句话说服了夏油杰。 他虽然很不愉快,但还是纵容了少女去捡起子弹壳、藏起枪支,联系妈妈叫来私人医院的救护车等动作。 等她做完一切,回来的时候,手上、衣服上,已经沾了不少快要凝固的血渍。 夏油杰不是很喜欢这种腥臭味。 他“好心”地多给了一点时间:“你可以去洗个澡。” 长泽桃绪淡淡看了一眼,随口道:“不用了。” 然后收回视线,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画,似乎有些恍惚。 夏油杰好奇:“你找到你想要的感觉了吗?” 黑发少女摇摇头,微微拧起眉头:“我好像……被她拒绝了。” 她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喃喃:“的确,原来如此——我画不出来,是因为她不想要容器!” “……” 夏油杰感觉她看起来有点疯癫,好像受刺激太大失去理智了。 一个猴子而已。 就算是从她的视角,也只是区区仆人吧,给她打击这么大吗? 还是说只是从来没见过血? 夏油杰还在漫不经心地猜测,却忽然被少女抓住衣服。 他再看过去,满是凌乱血色、漂亮的有些蛊惑的少女对他露出一个很平静的表情:“我知道要怎么才能画出来了。” “这不是很好吗?” 夏油杰不再介意,甚至好心情地地擦了擦少女脸颊边的血:“需要我帮你吗?” 长泽桃绪摇摇头。 她很认真、认真到让人觉得有点乖巧地望着他:“但是,这种方法要很久才能用一次——你确定是想让我画这个人吗?如果这次成功的话,下次再想成功,可能得至少五年后了。” “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要用在这个人身上?” “五年啊……” 夏油杰确实犹豫了。 他不是没看出来少女存有别的目的,甚至多少能想得出她想做什么。 即使如此,在确认的确短期内机会只有一次后,夏油杰还是将真正的目的说了出来。 “那就换一个吧。” “五条悟,你能画的对吧。” “可以的。” 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的长泽桃绪笑了起来。 “五条老师应该不会拒绝我。” “我也觉得。” 夏油杰摸了摸她的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布下了帐,然后光明正大地将全部咒灵放出,让一整栋公寓都挤满咒灵。 他靠在墙上,以一种期待而平静的目光,静静看着少女。 黑发少女顶着他的视线去了画室,出来的时候,拿了新的画具,比刚刚的画纸的面积大了很多。 在洁白的画纸落下第一笔时,长泽桃绪滞涩了一下。 她出神似的看了几秒钟窗外后院的繁星花。 再收回的时候,心无旁骛,落笔显然顺畅许多。 她很快像是进入了心流状态一样专注。 深深浅浅的笔触下去,细腻精准的颜料大胆地被层层叠叠大量铺色。 重复性的工作进行了很久。 夏油杰的确没看出来她要画什么,但细细观察后,还是能注意到整幅构图正一点点被重叠的色块勾勒出来。 他耐心地从等到太阳渐渐西沉,看着整幅画慢慢成形。 那是一条单行道。 白发的男人孤独地走在道上,那一头尽头是地狱,堆满了大量尸体。 道路两边密密麻麻站立着大量背影,全都在注视着他,看着他走向尽头的地狱。 夏油杰观摩了很久,最后从地狱里看到了自己。 他反而缓缓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画得很好,桃绪,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长泽桃绪笑了笑:“还没画完呢。” 落在最后一笔之前,她从画夹里抽出了一张画,当着夏油杰的面撕掉。 撕成两半的画纸轻飘飘落在地面,无风自燃。 一个穿着红色小洋裙的黑发女童忽然出现在桃绪身前,仰着头,大大的无机质黑瞳里满是了然:“你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 女童只是说:“不要害怕诅咒。” 她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咒灵以及审视着她的夏油杰,向前一步,抱住了长泽桃绪,那张仿佛十七岁的桃绪的脸等比缩小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已经无法逃避了,所以,在诅咒中生存下去吧。” 第47章 夏油杰还没什么反应,长泽桃绪瞳孔却微微收缩,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到处都是怪物。 天花板,墙角,桌上,空中,楼梯间,以及窗外……在突然出现的笼着整个屋子的半球体罩子中,处处都是外形可怖的怪物。 第89章 咒灵? ——他们似乎是这么称呼的。 长泽桃绪知道这些诅咒之物是真实存在的,隐约中也能想象出它们的样子。 可这是她记忆中最清晰的概念都比不上的大量真实而残酷。 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刚决定不再逃避的她的眼前。 长泽桃绪毫无疑问是害怕的。 她下意识去碰那个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孩子。 那个孩子却凭空扶起她的手,落下了最后一笔,然后消失,化成无形的力量,涌入她的笔间。 长泽桃绪的注意力重新颤颤巍巍转移到那副画中,随即,终于清楚地看到,她笔下的画一点点流动,就仿佛……渐渐地活了起来。 她不知道最先产生异常的是远在东京的某人。 她只是先看到夏油杰忽然踉跄了一下,尽管神情自若,但面色的确苍白了些,视线却更专注地望向了那幅画。 紧跟着是周围的咒灵。 这些在概念上是由咒力组成的、没有肉/体的存在,一个个出乎意料地表现出惊恐的状态,却不由自主地被画一点点吞噬般逐渐消失。 以画为中心,整栋公寓为范围,一切咒灵由近及远慢慢被吞没。 然后是笼罩着这栋公寓的黑色罩子。 一切诅咒之物都在有序消失。 遮挡物消失后,视线中的亮度一下子被调上来。 原来正是封魔之时。 风拂起巨大的落地窗纱,露出大片大片的紫橙红色火烧云。 眨眼间,出现在正中心的,是轻飘飘踩在画架上,安静却虚无的,没有戴眼罩、露出那双空灵缥缈的蓝瞳的白发青年。 “今天的傍晚很漂亮。” 他看着黑发少女的眼睛,笑了笑,很落寞的感觉,却弯下腰哄小姑娘:“无敌的五条老师也来啦,所以,别哭。” 长泽桃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眼睛里也落下一行泪。 “……” 桃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与男人的手错开后,胡乱地抹了抹泪痕,很快冷静下来。 她把画架上的画收起来,紧握在手心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听说夏油先生跟五条先生曾经是好友,需不需要我避让,你们好好闲聊一下。” 五条悟顿了顿,收回手,然后平静地看向夏油杰:“杰……”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夏油杰伸出手,却是准备攻击的起手姿势。 他的语气笃定:“你不是悟……至少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悟。” 五条悟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我倒是挺熟悉你的。” “你当然熟悉我。” 夏油杰露出一个有些嘲弄之意的笑,没有丝毫放松警惕:“去年,不杀死我的不就是你吗,躲在悟的身体里的'救世主'。这种优越感你应该已经享受够了吧?——把属于悟的身体还给他。” 五条悟:“……” 他收回漫不经心的神色,神情复杂地和黑发男人对视了将近两分钟,才淡淡道:“夏油,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你赢不了我。” “我本来就赢不了悟,更别说大部分咒灵都被用来补充召唤你的力量了。” 夏油杰意外爽快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当然一开始就准备了后手。” 趁两人对峙,默默离远了些的长泽桃绪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她脑海中忽然出现几次夏油杰故作亲昵地摸她的头的情况,心中警铃大作,在瞬间惊恐导致的发软无力中,竭力掐着自己的指尖保持理智。 长泽桃绪不再躲避,而是主动地、匆匆站在两人中间,急促道:“五条先生,难道现在最要紧的,不应该是把真相告诉夏油先生,然后联手对付躲在背后真正的敌人吗?” 原本对峙的两人同时看向少女。 桃绪顶着两个据说是咒术界为数不多的特级术师的目光,强撑着疲惫混乱的思绪和身体,再一次主动地开口:“五条先生,正如夏油先生所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五条老师——你来自另一个世界,对吗?” 尽管长泽桃绪一直都觉得五条悟的种种行为是在试探,但很难真正保持警惕,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目光。 从第一次见面起,五条悟看向她的目光就始终很温和。 温和,宽容……现在想想还有怀念。 宛如一个真正包容的师长。 此刻,哪怕被她“揭穿”真相,他也依旧是那副有点违和却真实存在的温和神态。 五条悟并不否认:“可以这么说。” 夏油杰虽然有过类似的猜想,却没想到真的会这么荒谬,忍不住开口的语气还带着几分质疑:“如果你真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悟,那你为什么此前不说?而且这么多年里,你没有想过回到原本的世界?” 如果是悟的话一定不会想要留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 五条悟对他的语气没了刚刚的随意,也没了下意识的亲近,只是像对一个陌生人,微微扬起下颌:“既然你不是我认识的杰,我也没必要跟你解释吧。” 夏油杰的眼皮跳了跳。 他索性看向长泽桃绪,似笑非笑道:“看来长泽小姐说着不想成为咒术师、甘心当一个猴子,实际上了解的也不少啊。” 长泽桃绪心里窝着火,还算是有五条悟保护,语气实在没法客气。 她阴阳怪气道:“您要消灭普通人保护咒术师,说是为了所谓大义,不也只是欺软怕硬。” 第90章 说着,桃绪又话锋一转。 “夏油先生是怎么注意到我的,也是我怎么得知这些的。” 夏油杰微微眯起眼睛:“吉野顺平?” 长泽桃绪没回答,只是看向五条悟,直白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五条先生可以选择不杀掉夏油杰?” 她瞥了眼一旁的夏油杰,心中冷笑一声,表情如常地追问:“因为您的死法跟吉野不同吗?” 夏油杰果然怔然:“……谁杀的你?”——谁能杀得了五条悟? 桃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然后用敬语客客气气地继续询问:“冒昧问一下,您现在到底是谁呢?” 他的外表跟上次来家里补习的五条悟相差无几,只是打扮没那么讲究。 可明明是同样的脸,上次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眼下看着却平白多出一种历尽沧桑的沉稳……就仿佛至少多出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阅历。 长泽桃绪第一眼见到这人时,就丝毫不意外夏油杰为什么会把吉野顺平当成诅咒——这个“五条悟” ,身上也有一种被深深诅咒的郁气。 吉野顺平的经历让他身上那种被诅咒的感觉并不违和。 但五条悟不同。 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即使被诅咒了,也应该是微笑着表达不屑、自信能够保护好理应保护之物的傲气。 而不是眼前这样。 死亡会给人带来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吗? ——他会像她这样恐惧死亡吗? 长泽桃绪想不出来。 五条悟对两人的询问都保持了沉默。 他看向两人的眼神很复杂,仿佛说出了真相后,一切都会被毁掉的那种小心翼翼的复杂。 这其实真的让人感觉很不愉快。 至少夏油杰更坚定了,这家伙或许是披着悟壳子的咒灵,或许只是有着悟的记忆……管它是什么!反正绝对不应该是“五条悟”! 他摆着攻击的姿势,干脆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管怎么样,既然你熟悉我,就应该清楚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已经在她身上下了诅咒,如果你不想这个女孩死掉的话,就乖乖被我收服。” “……”她就知道! ! ! 长泽桃绪忍无可忍:“你就是靠着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坚持你那虚伪虚无的大义,苟延残喘在这世间的?——你真的想活着吗?有自己的意志吗?怕不是早就没了信念,反抗不了现实又没脸死去,所以才选择背叛亲友背叛自己走上如今的不归路吧!” “夏油杰你个小心眼的懦夫!小人!找死就找死非得拉个垫背的吗!?专挑着女孩子对付你要不要脸啊!活该你打不过五条悟!哦,还打不过乙骨忧太是吧!就这样还想打甚尔先生!做梦呢!说别人是猴子,你才是吧!小丑!!” 长泽桃绪真的快气死了! 她几乎是口不择言地说着自己心底揣测的恶语,要不是知道骂脏话没什么用、而且自己的词汇量不多,真的要先痛痛快快骂一遍再管其他的。 夏油杰本来还在跟五条悟对峙。 被她指着鼻子这么一通骂,黑发男人整张脸都变得狰狞阴戾。 如果不是担心对她出手会被五条悟看出破绽,他早就要好好给人一个教训了——首先就是让她那张嘴闭上! 看夏油杰虽然脸黑如煤却没有对她出手,桃绪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要么那所谓的诅咒是假的,要么就是只能用一次。 不管怎么样—— 黑发少女嗤笑一声,很快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生气了?怎么不一怒之下让我去死呢?哦,您是怕死后保护的那些下属?家人?——家人啊,被我这种普通人能请来的咒术师报复陪葬是吗?” “之前还在画展上买我的画——没有直接抢您可真是太文明了——也是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不想真的与五条一派的人彻底结仇对上是吧?您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 夏油杰面部肌肉抽搐几下,差点就想不管不顾先杀了这人再说,就算赢不了五条悟,也不是没有办法用这附近的普通人来威胁全身而退。 但五条悟很突兀地笑了起来。 他的恼怒一下子对准了这个顶着他挚友壳子的诅咒:“五条悟——你真觉得我不会动手!?” “被可爱的女孩子说两句而已,别太没有风度嘛。” 五条悟摆摆手,恢复了原本混不吝的样子:“看现在这情况,就算我告诉你收服不了我你也不会死心——两个月之后来一场对决吧。” “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件事,如果你能收服我也可以;至于我赢了的话……” 白发青年浮动着笑意的蓝瞳浅浅弯着,语气像是朋友间无足轻重的小玩笑:“这次我会修正错误,亲手杀了你,怎么样?” 夏油杰很确认这不是真正的“五条悟”。 他也亲眼看到了对方形成时将周围的咒灵都化作养分的场景——也就是说对方即使跟悟的能力一模一样,也没有足够的咒力维持。 再加上长泽桃绪身上有他亲自放下的诅咒,他不信两个月的充足准备对付不了一个冒牌货。 夏油杰走之前,把那幅画从长泽桃绪手中拿走了。 桃绪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倒是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向她的视线中多了几分正式的审视。 第91章 见桃绪瞪着他,似乎又要开口。 夏油杰眼皮一跳,在心底做了个深呼吸,勉强让自己忽视对方刚刚说的话,认真道: “长泽,你也听到了,你注定要与诅咒为伍——你已经回不到普通人的生活了。” “考虑一下以后吧,你虽然一直享受着特权待遇,但并不适合那些如今快要腐烂的咒术界。但如果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家人,你依旧可以享受过去的那些生活。” 长泽桃绪冷笑:“你以为是谁害的?” “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夏油杰说的心平气和,“长泽,术式能反应人的灵魂。你的术式决定了你今后的路。” “那我也不会跟我害我还看不起我的家伙为伍。” 桃绪冲他虚伪一笑:“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小心眼的教主大人报复,多累啊。” “我对家人的态度和对敌人的态度自然不一样。更何况,我还没这么闲。” 夏油杰清楚她在记仇,倒也没强求,只是留了一句:“如果无处可去,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欢迎一切有术式的家人。” 桃绪还是阴阳怪气:“您先争取在两个月后活着再说吧。” 等人走后,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五条悟看得好笑:“杰说你猴子了?还是对你动手了?怎么惹得你这么生气?” 长泽桃绪:“五条先生可真是了解您的挚友——就是人家根本不承认。” “本来也不是。” 五条悟淡淡笑道,很快转移了话题。 “既然决定了要成为咒术师,接下来要不要跟我学习?” “在那之前,不应该说出你的底细吗?” 长泽桃绪定定看着他:“至少说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吧,五条先生——还是说,我应该叫你五条老师?” “……你猜到了啊。” 五条悟虽然感慨,倒并不意外,看小姑娘强撑着精力仰头看他,干脆地抱着人放到沙发上,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然后干脆席地而坐。 他撑着下颌,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那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桃绪故意不接话。 五条悟也就自顾自说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不管在哪里,小桃绪都一样自私,不愿意失去主动权、成为只能被人保护着的咒术师,也对给无处可归的灵魂提供容器的能力丝毫不感兴,所以,都选择了对外隐瞒术式,就说自己是个普通人。” 长泽桃绪对“自私”这个评价很赞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明智选择吗?能把麻烦丢给别人为什么要丢给自己。” 五条悟哑然失笑:“是。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本来应该能过得很轻松的……” 桃绪皱眉:“你又要搞出什么麻烦?” “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吧。” 本来一幅诅咒缠身的白发青年忽然别开脸嘀咕,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生动的表情:“你喜欢我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长泽桃绪:“?” 长泽桃绪:“你在说什么恶心话?” 五条悟:“???” 五条悟:“是你说对老师我的脸一见钟情的!” “怎么可能!” 长泽桃绪脱口而出:“我审美是——是什么我不清楚吗!?” 想到五条悟跟伏黑甚尔两个世界都有的恩怨,桃绪及时刹车住了嘴。 但生硬的改口并没有影响了解她的五条悟的怀疑。 “你真有喜欢的人?” 五条悟紧紧拧着眉,快速地分析质问:“喜欢的还不是我?那是谁?为什么突然改口——是不能告诉我的人?” “这跟我们要说的没关系吧。” 桃绪的手指颤了颤,表情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同的世界的我审美不一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五条悟:“不。” 他只是一眨不眨盯着她,郑重其事问:“那个人到底是谁?” 长泽桃绪无法忽视他语气里的疯意了。 她觉得荒谬异常。 “就算你是我老师,就算在原本的世界我的确喜欢你,跟这个世界的我有什么关系?” 长泽桃绪声音几乎变了调: “五条先生,你要搞清楚,一个人的性格是会随着经历变化而完全改变的!我跟另外一个世界的长泽桃绪压根就不是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五条悟,我现在已经把搞不清楚的赶出门外了!” “……” 五条悟沉默片刻后,妥协道:“好吧。” 然而他这么说的意思,似乎仅仅是给出一个理由。 白发青年语气放温和了些,却看着更加诡异:“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变化——所以那个人是谁?” 长泽桃绪对他的执着和坚定产生些莫名的心惊胆战。 她忽略那点异常,尽可能冷静地回归正题:“这不重要吧……” “你对你喜欢我的第一反应是审美不同,却没有质疑过年龄,但这不符合你的性格,除非你喜欢的那个应该跟我的年龄差的不多,所以你才已经做过心理建设;” “你在此前对咒术师了解并不多,而且很排斥,说明你喜欢的不是咒术师,否则你会爱屋及乌;”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调查一下你接触的长得好看的师长就可以了……你的反应看起来不是?” 五条悟歪了歪头,蓝瞳明亮而平静,反倒令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普通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咒术师,还是在你能接触的范围内——桃绪,还要我继续猜吗?” 第92章 长泽桃绪:“……”疯了,他完全疯了! 桃绪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失败后,油然而生一股恼火。 她俯视着看似乖巧半蹲在地上的男人,懒得继续辩解,只是面无表情:“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宣告,你喜欢我,所以我不能喜欢别人?” “不要混淆视听,桃绪,别跟我玩文字陷阱,这些最初都是我教你的。” 五条悟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这么在意吗?放心吧,告诉我他是谁,我不会杀了他的。但如果我自己调查出来的话,那可能就不一样了。” 长泽桃绪:“……” 长泽桃绪:“五条老师,你为什么会对这种事这么在意?”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不同世界当然会产生不同变化,不然如何区分? “我有我的理由,但你不会想听的。桃绪,你一向听得进去话,所以别再转移话题了。” 五条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还是说,你对那个人的喜欢,那么拿不出手吗?” 长泽桃绪沉默了很久,度秒如年的漫长心理斗争之后,她很清楚,自己说不过五条悟的。 五条悟对她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诡异的程度。 既然隐瞒不了—— “是拿不出手。” 黑发少女妥协地垂着脑袋。 “毕竟伏黑甚尔就是个没有底线的烂人,你应该清楚。” 长泽桃绪深吸一口气,抬头:“但他救了我。从他第一次把我从诅咒手中救出来的时候,他对我来说就弥足重要……” “……啊。” 白发青年平静的面具完全被打破:“那真的是很糟糕的人。” 五条悟:“桃绪,你不乖哦。” 长泽桃绪:“……” 五条悟想了想,似乎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却被疯意扭曲地骇人。 “所以——原来桃绪只是喜欢英雄救美的戏码啊。” 长泽桃绪忍着鸡皮疙瘩起来的寒意,沉吟片刻后,慢吞吞回答:“……我不清楚。但如果事实就是这样呢?”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 五条悟总算找回表情管理,弯了弯眸子,一副无害的样子:“那就好办多了。” 桃绪:“……” 五条悟半起身,不容置喙地将少女重新抱进怀里,慢慢走到后院中。 长泽桃绪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然而五条悟给她的感觉实在太诡异,再加上这人据说“最强”的名头,一瞬间,尽管她知道他没有理由伤害她、也不会真的如同夏油杰那样威胁她,仍然胆寒到无法动弹。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对方带着她,眨眼间,从后院的花坛边,转移到公寓的天台。 桃绪还来不及震惊这是什么能力,再一眨眼,视野里的风景天翻地覆,完全变了个样——入目便是数百米的空中,强风带来凛冽寒意,周围还没有任何防护! 桃绪下意识抱紧身边的人,花了好一会,才心惊胆战地回忆起地理位置,说出口的声音片刻便被风卷走:“……东京塔?!” 五条悟的声音倒是依旧悠闲:“对啊,还挺近的。” 长泽桃绪完全无法理解——这可是一瞬间! 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但如果仅仅以人的能力可以在瞬间内跨越如此空间,那当下为普通人建立的一套社会秩序真的可以维持长久吗? 五条悟应该是个例……也只能个例。 少女脑海中还在心惊于咒术师的能力上限,眼前却倒下来一个完全在阴影中、却洋溢着欢快笑容的蓝眼白发的帅气脸蛋。 “我记得桃绪应该只有一点点恐高,不严重吧?” 长泽桃绪下意识抓紧他胸前的衣服,然后才颤着嗓音低声问:“你……你想干什么?”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开口:“英雄救美啊。” 他看着桃绪的手,有点苦恼地皱起眉头:“桃绪不松手的话,那我就还得当恶人了,那可不行。” 长泽桃绪:“……五条悟!” 她气急败坏地喊他的名字:“如果你敢把我丢下去,那我就跟伏黑甚尔交往!!” 五条悟看着她,表情收了收,认真道:“桃绪,你真的不乖了。” 长泽桃绪不想看他,无意识偏过头,却对上百米高空,眩晕感遍布全身,大脑发麻,她的情绪一下子快崩溃了:“五条悟——我管你是谁!你别发疯!会死人的!!!” 五条悟想了想,歪了下头:“那我以后在桃绪心里会留下杀人未遂的印象吗?——会的吧?” 黑发少女眼眶发红,没有再辩解,而是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表明自己的态度。 五条悟看起来有点慌张:“你别咬疼了。” 长泽桃绪没敢放轻力度。 五条悟叹了口气:“好吧好吧……” 桃绪心里才稍微松一口气。 下一秒,金属断裂的声音一连串同时响起,失重感骤然袭来,把她完全扯入男人温热的怀抱之中。 五——条——悟——! ! ! 长泽桃绪的心脏完全跳到了喉咙中,剧烈惊恐之下,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死死咬住五条悟,隐约都能感受到口腔里的腥味,生理性眼泪落下的时候打在额头上作疼,瞬间就失去了温度。 长泽桃绪哽咽着、竭力睁大眼睛,那双黑瞳中满是怒火地瞪着青年轻松的笑脸,仿佛就算去死也要先记住仇人再拉着一起下地狱! 第93章 东京塔先一步倒落地面,发出轰然巨响! 桃绪感觉耳朵快聋了,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心跳或者别的什么,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到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死掉了。 结果没有。 五条悟的手轻轻拂去她的眼泪,又揉了揉她发僵的脸和手,一副亲昵体贴的样子。 他对她仍然是那样轻松平静又温和的笑:“桃绪,看看你的周围。” 桃绪眼前发黑,在能动的第一瞬间,先给了他一巴掌! 尽管一点力气也没有,打起来跟挠痒痒似的,但她还是瞪着他,直至五条悟第二遍温和地提醒,她才不愿对着他那张脸似的往旁边看。 “……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开口时喉咙还有几分干涩生疼,细弱的声音不凝神去听根本听不清。 她震惊地看着浮起来的一切——不知何时,周围布下了一层几乎遮天蔽日的倒u型透明灰色罩子,四分五裂的塔停留在距地面十几米的高空,而抱着她的青年就轻轻松松立在这一层上面。 五条悟一本正经道点点头:“对,就是像你想的那样,我会飞。” 五条悟笑起来:“所以,桃绪,我会接住你的,别怕我。” “……疯子。” 长泽桃绪无意识嗫嚅着呢喃出了心声。 她看到五条悟惊慌失措的表情,看到他由茫然转为平静,最后又若无其事地叫她的名字:“桃绪,别担心,你在这里不会死的……” “……” “桃绪,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明明是你先抛弃我的,我都已经答应你不杀伏黑甚尔了!” “……” “桃绪,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被吓到,对不起,原谅老师好不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想你全都忘记了一样,我会后悔的……” “……” “桃绪,是我错了,你生气了的话,就报复我吧,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从来都没阻止过你不是吗?” “……” “桃绪……” 长泽桃绪看到他随手将一段浮空的栏杆捏成刀,放在她的手心,听见他说:“这样吧,你可以跟你喜欢的人一样,杀死我,就在这里,开一个洞,只要你不生气……” 她没听完,最后终于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最熟悉的床上。 长泽桃绪一声不吭、唇色发白地重重扯开窗帘,天朗气清,一切如常。 她又拿出手机浏览新闻—— 第一则就是#东京塔因不明原因崩塌# 紧接着是#无人伤亡# ……世界没有末日。 第48章 居然没有末日啊。 长泽桃绪松一口气之余,又觉得茫然。 传说中的咒术师最强能疯成那个样子……是因为他是最强所以为所欲为,还是因为最强让他难以保持理智? 长泽桃绪已经不太能记得清昨天五条悟都对她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那人神经质地追问她喜欢的是谁,又以“不想让她觉得他杀人未遂”,用不知道什么手段弄塌了东京塔,让两人掉下去又接住她,然后疯狂道歉……开什么玩笑? ! 长泽桃绪坐在梳妆台边,看着镜子中的少女,黑发披散,面色苍白,眼白中有许多红血丝,看起来异常憔悴而平凡。 她咬着自己的指甲,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碎碎念着复盘之前和规划此后,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卧室里睁开眼睛的半个小时后。 有人敲响了门。 哪怕声音并不重,但黑发少女还是被这一点动静吓了一跳,缩起肩头,眼睛睁到最大,茫然又慌张地盯着门。 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一惊一乍之后,长泽桃绪抿抿唇,发狠咬了一口手腕内侧的肉。 感觉到真实的疼痛感后,桃绪微妙地安心了些。 然后才脸色有些难堪地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平静下来后,桃绪没有动,若无其事开口问:“……谁?” “伏黑甚尔。” 门外传来的声音似乎比平时还要低,没了一贯的懒散,听起来倒是有点虚:“抱歉,我来晚了。” 长泽桃绪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匆匆走到门口开了门,睁大眼睛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门口高大结实的男人,确认没有少胳膊少腿后,才有些发晕地扶着额。 伏黑甚尔犹豫了一下,还是扶住她:“夏油杰对你做了什么?” “夏油杰?” 桃绪差点被气笑了。 愤怒显然比故作镇定更让人清醒而理智。 她冷笑一声,反问:“五条悟说我是被夏油杰气成这个样子的?” 也不等人回答,她又不自觉微微提高声音。 “这两人以前不愧是挚友!” 伏黑甚尔:“……我没看到五条悟,但是他发了短信,说你好像被他吓到了,说下周再来。” 桃绪想也没想抗拒地开口:“长泽家不欢迎他!” 伏黑甚尔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怔然。 紧随而来的是莫名的烦躁。 “虽然不一定能杀得了他……需要我给他找点麻烦吗?” 话音未落,长泽桃绪猛地拽住了他,无意识带着紧张命令:“不准去!他就是个疯子!你会被杀的!!” 第94章 伏黑甚尔望着她分明纤细的有些可怜,却用力紧绷握住他的手指,微微出神。 “……好。” 他还记得两人之间的约定,稍微有点郑重其事地开口:“之前是我失职了。接下来两个月,我会寸步不离履行职责的。” 桃绪想了想:“也行——你之后就去守着妈妈吧。免得夏油杰那个卑鄙小人,没办法对我出手就对我家人出手。” 伏黑甚尔愕然。 长泽桃绪的身高本来就让她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心里装着事情之后,更是压根没关注他的神情。 她抽回手,在卧室门咬着指甲转了两圈,慢慢整理着思绪。 “我明明已经撕掉了封存着咒力的那幅画,但还是没办法掌控那些画——应该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我的猜测没错,画就是单纯的容器,但是应该也不只是单纯的容器……” “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学校也得立刻转学。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是疯子,问题是这两人好像都暂时盯上了我,如果不解决的话,今后的日子也没办法安生… …我躲不了了。” 桃绪无意识用手指上卷着头发,眉头微微蹙起。 她在权衡。 尽管五条悟看起来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顺着他仅剩的那点理智和逻辑顺着来的话,他没有必要骗她——他没理由杀她,也的确有能力保护她。 至于夏油杰这边……长泽桃绪直觉两个月后,赢的那个不会是他。 等他死后,他所在的那个势力,显然就是大厦将倾。 桃绪才不想到时候还要为他留下的那些“家人们”做打算。 ……结果世界没有末日,她还是得找五条悟。 长泽桃绪想起那把沉重而粗糙,似乎能嗅到铁锈味的“刀”,有片刻恍惚,还以为手里还握着,下意识松手,却仍然残留着沉甸甸的、些许刺痛的错觉。 是伏黑甚尔的询问声让她回过神来。 “……你已经有想法了吗?” 男人的声音无意识地藏了些烦躁。 桃绪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胡乱应了一声后,倒是真的想到了该怎么做。 “惠所在的学校全称叫什么?地址在哪里?” 她话音刚落,想着伏黑甚尔可能也不是很清楚,又自问自答:“我让惠直接来接我吧——你有空的话,就陪我去买点礼物送给他跟他的同学。” 伏黑甚尔:“你想笼络那群小屁孩?” “咒术师应该不至于缺我这点笼络,我只是不想空手上门而已。” 桃绪摇了摇头,说得直白:“我的情报太少了,但短时间内我还不想跟五条悟独处。先去高专,以探访弟弟为由住几天,到处问一下。如果能找到五条悟那一届的同学就更好了……” 伏黑甚尔没吭声,沉默了一会儿。 注意到少女已经想结束话题准备换衣服的时候,他才忽然开口:“为什么不问我?” 正在扎起头发的桃绪回头:“嗯?我没想杀五条悟,只是想对他了解多一点,免得主动权都被那家伙掌握了。如果能找到点个性上的弱点,以后也好谈判什么的。” 伏黑甚尔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桃绪,想要了解异性心理,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长泽桃绪绑丸子头的动作顿了顿。 她抬眸,表情很平静,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似的,轻声道:“甚尔先生,别担心,我不会重蹈覆辙的。” 伏黑甚尔哑口无言。 桃绪后知后觉他好像有点奇怪。 忽然记起两人之前的“约定”后,桃绪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很在意了,再想想之前放的那些“狠话”——是有点幼稚了。 不过那也是奢侈的幼稚。 黑发少女微微叹了口气,端正了姿态,看向伏黑甚尔:“这么说好像有点很突然……甚尔先生,虽然不会为以前的幼稚道歉,但此后我不会再为难您了,您不必再陪我继续玩小女孩的过家家。”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保护,不过之后我这边可能比较危险,您如果还愿意为长泽家工作,就主要保护妈妈吧。如果不想工作,就当退休了,留在长泽家,或者去您想去的地方,都行,钱还会定期发,毕竟我们以前也算得上是一家人……” 伏黑甚尔突兀地打断,精准下了判断:“你不需要我了。” 长泽桃绪表情不变:“大概是吧。” 伏黑甚尔问:“这是最后的报复吗?” 桃绪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逐那些不值得的东西了。” 伏黑甚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如果非要说最后的报复的话…… 长泽桃绪忽然歪了下脑袋:“我以前有想过放下一切跟您一起逃离这里的。可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个'一切',已经失去太多主动权了——甚尔先生,在长泽家的这么多年,您有得到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吗?” 如果有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只是如果没有,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做点什么了。 综上所述。 “甚尔先生,您可以摆脱我了——您自由了!今后请选择您想要的生活吧。” 桃绪弯着眸子,手放在门边:“我要打扮一下,等下如果您还愿意,就陪我一起去东京买点东西。嫌麻烦的话,也不用多等,我会让吉野过来的。 ” 第95章 门被关上。 伏黑甚尔视网膜上似乎还倒映着少女温柔的笑脸。 但脑海中却有一个清醒的声音—— “她真的不要你了”。 所以,“你满意了吗?” “……” 得不出答案。 …… 长泽桃绪收拾好东西时,伏黑甚尔还在客厅。 她没有多问,只是自然把行李箱丢给他:“等司机来之后给他就行。” 伏黑甚尔“嗯”了一声,迟疑了下,还是开口:“我办了驾照。” “恭喜,以后想去什么地方都方便很多了。” 桃绪头也不抬地在手机上发信息,客客气气地随口道:“给我开车这种小事用不着麻烦您。不过,要是需要用车的话,直接问司机备用钥匙在哪就行。” “……” 司机到的时候,恰好电话铃声响起。 接通后是伏黑惠暗藏着忐忑的声音:“怎么这么突然要来?” 桃绪自然地朝着伏黑甚尔指了下行李箱,随即边目不斜视往外走边自然回答。 “夏油杰来找我了。你的五条老师说两个月后会正式解决,但我还是觉得这边最近不太安全,觉得你们高专应该会安全一些,想待一段时间。” 她觉得伏黑惠应该还不知道这事。 话音刚落,果然听到少年激动的反应:“没事吧!?” 桃绪开门,扭头看伏黑甚尔没动,招了招手,然后才施施然出门。 “没什么……马上就能见面,我骗你干什么,不过是稍微有点被吓到了。” “有手续的话替我办一下,让五条悟帮个忙——你办完就来接我吧。” “……” 司机接过行李放在后备箱,伏黑甚尔给桃绪开了后侧的门,她弯腰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伏黑惠的沉默。 长泽桃绪笑了笑,坐下,单手扯安全带。 “怎么不说话?总不会因为我拒绝了你,就见死不救吧?……谢谢。” 伏黑甚尔一声不吭从她手里接过安全蛋,弯下腰替她系上,桃绪眨了眨眼,顿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回复。 “没什么,一点小事——急什么,我又没说不信你。” 黑发少女笑意从容:“我知道的,惠是个善良有原则的好孩子。” “……” 第49章 等伏黑惠到事先说好的地点时,长泽桃绪正很没有形象地蹲在角落里,旁边是大包小包,还有难得看起来还算正经的伏黑甚尔。 黑发少女注意到他的时候,眼睛似乎亮了点,快速扶着膝盖起身。 但似乎是蹲太久了,起来的时候失去平衡往前倾。 伏黑惠离得还有一定距离,于是下意识想要召唤式神。 下一秒,却看到旁边根本没投过来半眼的男人沉默着弯腰,及时捞起了纤细的少女。 长泽桃绪被伏黑甚尔捞起半边胳膊,也不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便自然地扬起一个笑,似乎是客气道谢了一句,然后便自然地借着力起身。 两人对视的时候,有种不算和谐、但微妙的难以融入的氛围……至少那一刻,两人都没有看伏黑惠。 伏黑惠一边让自己别多想,心无旁骛地沉默着走过去,一边又控制不住地产生乱七八糟的怀疑。 尽管这么多年来都是住在长泽家,看起来也好像身为长泽家的一份子被管家佣人熟悉,但他从第一天进入长泽家开始就知道了,这不是属于他的家。 他无法从长泽家得到归属感,自然也没把桃绪当成姐姐。 可时间久了之后,时至今日,他没能从长泽家得到的归属感,却从桃绪“不准在外面死掉”的态度中奇妙得到了。 这是伏黑惠未曾向他人倾诉的一处归属之地。 也是……从某一天开始,他害怕牺牲的理由。 但伏黑惠偏偏又很清楚,这里能向他开放……只不过是沾了伏黑甚尔的光。 是伏黑甚尔把他带到长泽家的。 也是因为伏黑甚尔,桃绪才会对他多那么一点关照。 尽管桃绪除了提过一次伏黑甚尔救过她之外,从未在他面前提及伏黑甚尔相关的内容,但伏黑惠偶尔会从两人少有的对彼此的态度中发现些端倪。 比如说她在说“甚尔叔叔”时连虚伪的敷衍都要耐心一点。 比如伏黑甚尔每次见到他都会戏谑地问“跟你姐姐相处的怎么样”,却只字不提津美纪。 …… 细小的、无处不在的,异样,无法融入,被隔离——就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只有他才是外人——伏黑惠偶尔会有这种荒谬的感觉。 桃绪没把他当做家人——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为什么她会允许伏黑甚尔那种混账成为她的家人? 伏黑惠无法理解。 但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只是巧合,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从来没见过两人相处的画面。 直至今日。 异样的、胡乱的生疑让少年步伐无意识急躁起来。 直到站在长泽桃绪这个人面前,近在咫尺。 “手续已经办好了,女生寝室正好还有空的房间,来之前我打扫了一遍……” 伏黑惠忽略掉旁边的男人,言简意赅汇报完后,才从汇报工作的状态脱离,一双墨蓝色的瞳眸写满欲言又止,最后才低落地垂着脑袋,认真地道了声歉。 第96章 也算是难得的情绪外露了。 长泽桃绪觉得有点好笑,尤其是无意瞥见伏黑甚尔脸上嫌弃的表情之后。 她从伏黑甚尔手中拿过渔夫帽,戴在头上,漫不经心道:“你们俩不愧是父子,见了面都要说声抱歉。但是道歉有什么用呢,又不是你们做的。保护我也不是你们的义务。” 几句话说完,尽管都努力克制,两个男性露出来的神色都不太好。 长泽桃绪才懒得管男人那点小心思,笑盈盈地将双手按在宽大的帽檐边,温和地问伏黑惠:“五条老师有帮忙吗?” 伏黑惠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好好解释了:“是他跟校长沟通的——跟桃绪有关的事全都是五条老师负责的。” “那得好好感谢一下他才行。” 桃绪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问:“那五条老师现在在学校吗?” “在。” 桃绪:“昨天也在吗?” “不在,在跟我们一起做任务。”伏黑惠回答完之后,忽得顿了顿,然后才道,“不过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在外面,吉野出来的时候忽然问他去哪了,他说一直在原地等着我们。” “吉野顺平也在啊。” 长泽桃绪依旧是笑,不过稍微有点让人搞不懂她的情绪了:“现在在高专吗?” 伏黑惠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桃绪“嗯”了一声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只是看向伏黑甚尔,自然问道:“你还不走吗?他们学校派来的人应该就在附近吧?” 毕竟伏黑惠年纪不够不能开车,为了效率也不会让高专的工作人员离得太远。 伏黑甚尔笑了笑,没有之前那么随意,倒显得有点压抑:“桃绪是在担心自己还是在关心我吗?” 长泽桃绪有点惊讶地看他:“要担心也是担心惠吧。” 伏黑惠愣了愣。 伏黑甚尔只是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算是喜新厌旧吗?” 长泽桃绪这下是真的惊讶了:“难道说什尔先生真的需要我的关心?” 反应过来的伏黑惠警惕地挡在桃绪面前,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斥声:“好好讲话!”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小兔崽子。” 伸手,不算温情但意外的有几分沉重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桃绪就交给你了。” 这一次不是“你姐姐”,而是“桃绪”。 伏黑惠怔然之时,看着伏黑甚尔似乎没有一丝牵挂的离开的背影,忽然忍不住问:“你去哪里?” 伏黑甚尔扭头,吊儿郎当地回了句:“当然是我想去的地方。” 桃绪神色恢复了温和平静,站姿也端正优雅,看他回头自然接了句:“如果出现了意外,我还可以请甚尔先生保护我吗?” 伏黑甚尔敷衍地“哇”了一句,却没有评价,只是道:“有钱赚的事为什么不干。” 长泽桃绪点点头,笑着挥了挥手。 伏黑甚尔这下是一下都没回头。 伏黑惠自觉拎着大包小包带桃绪去车上。 开车的是一个不熟悉的女性辅助监督,也是五条悟安排的人,伏黑惠只知道她的姓氏,还想着要是桃绪问起具体信息该怎么回答。 结果长泽桃绪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什么也没开口,支着下颌望着窗外发呆似的。 路上,伏黑惠说有一段路车开不进去,得自己走。 然后看着桃绪的雪纺连衣长裙和细跟玛丽珍鞋,陷入片刻的挣扎。 “我又不是不能走路。” 回过神来的桃绪斜睨他一眼:“你又不是没见过女孩子逛街。” ……逛街跟爬坡还是不一样的吧。 伏黑惠到底没说出口。 只是打算过一会儿桃绪走不动再背她。 到达目的地之后,开车的辅助监督还有别的任务去做,放下大包小包的行李就走了。 桃绪说走就走,虽然有一部分是在寄件的路上,但带来的行李还是很多。 伏黑惠在“让式神出来帮忙顺便让桃绪了解一下”和“一个人相当费劲且狼狈地拿上去”之间纠结了一会,倒是压根就没想过让桃绪拿。 但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 “桃绪姐——” 这是飞奔而来又在咫尺间停下,眼睛皮卡皮卡发光的的钉崎野蔷薇。 “桃绪姐姐——” 这是不明所以但是笑容灿烂,看起来十足阳光灿烂的虎杖悠仁。 二人组快速赶到并且热情地占据了桃绪身边的空间,把伏黑惠挤到一边,开心且关心的一人一句问了起来。 “桃绪姐,听说你被诅咒师袭击了,没事吧?” “放心吧,我们高专这里很安全的!桃绪姐姐你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桃绪姐今天打扮的也很漂亮!啊啊这是v家新出的那个包吗?……” “桃绪姐姐,等下路不好走哦,要我背你吗?” “……” 伏黑惠一脸臭脸地扒开自己过于热情的同窗——因为对女生不好上手所以遭殃的很显然只有虎杖悠仁。 “谁让你这么叫的?” 虎杖悠仁一脸震惊:“诶?!这么叫学姐不可以吗?!” 长泽桃绪对开朗学弟没什么意见:“你想叫什么都可以。反正惠自己都是想叫什么叫什么的。” 虽然叫过了但的确不想叫的伏黑惠默默别开头。 第97章 他没有开口,倒是后来一步的吉野顺平自然而然笑着打招呼:“那我叫桃绪应该也可以吧——好久不见了。” 长泽桃绪没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出多余的情绪,淡淡看了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去没说什么,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不喜欢吉野顺平的钉崎野蔷薇在她身后得意洋洋地对人做了个鬼脸。 吉野顺平依旧是那副温吞的好脾气模样。 钉崎野蔷薇翻了个白眼就理所当然地忽视了他。 东京高专一年级学生全部集合。 班主任也没缺席。 五条悟姗姗来迟后,非常自然地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老师吧。” 然后就要把手搭上桃绪的肩膀。 吉野顺平敏锐地捕捉到桃绪动作中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闪避,在那之前握住了五条悟的手,阻止对方的动作,笑得腼腆秀气:“即使是老师也不应该随便碰学生的身体吧。” 五条悟一副痛心的样子:“我只是有事需要跟桃绪单独聊聊,怎么会被吉野这么误会呢,真是令老师难过啊。” 吉野顺平不反驳,但依旧不松手。 直到虎杖悠仁苦恼又不解地看向他,欲言又止,吉野顺平才松口解释:“我只是觉得桃绪不想这么做。” “伏黑都没开口,你在那里擅作主张个什么劲……” 钉崎野蔷薇原本还想说些更严重的话,还没说出口又想起之前对方那些诡异的操作,又只翻了个白眼。 伏黑惠出于对五条悟的信任,并没有注意到桃绪一开始的本能躲闪,但能注意到在五条悟开口后,桃绪的脸色的确比刚刚要苍白了一点。 沉默也不像是一贯的不耐或是敷衍,倒的确像是……有点恐惧? 由于那种异常的反应实在太细微,伏黑惠也无法真的确定,只是产生了些怀疑,又强硬摁住。 伏黑惠言简意赅地询问:“要跟五条老师聊聊吗?” 在这短短的交锋中,从片刻的本能反应缓过神来的桃绪,面色如常地点点头:“我来这里本来就有一些疑惑想问问老师。” 然后才看向吉野顺平,话语的内容有些游离,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样:“看来你猜错了。” 吉野顺平秀气的、固定的笑容淡了些,蹙了蹙眉,没说什么。 于是五条悟的手顺利放在桃绪身上,也顺利地利用瞬移把女孩子带进了禁闭室入口。 走进禁闭室的瞬间,戴着眼罩的白发青年不着调的笑容消失。 他关上门,拉下眼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女,是桃绪很陌生又熟悉的探究之色。 五条悟:“把他叫出来。” 长泽桃绪在瞬移的瞬间本能闭上眼,又因理智强行睁开,对上那双蓝瞳里的警惕,桃绪反而安心了些许。 她提出疑问:“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沟通?吉野顺平就可以。” 五条悟的神色有些郁郁:“他拒绝沟通。” 桃绪于是多问,只是道:“在这里可以吗?” 五条悟作出承诺:“没有人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事。” 下一秒,本该出现在夏油杰手里的那幅画,出现在了长泽桃绪的手中。 没有人教她要怎么做,一切都是遵循本能,桃绪不熟练地往画里注入咒力。 ……没有反应。 黑发少女的面色愈发苍白,整个人身形摇摇欲坠。 五条悟扶住了她,顺便把她放在椅子上,然后在桃绪紧抿着唇的紧张之色中,沉着嗓子开口:“这不是你的问题。” 桃绪别开脸,嗓音轻的像是赌气,又仿佛只是无力:“本来就不是。” 五条悟反倒疑心:“你真的没有一点控制能力?” “我可以选择撕掉这幅画。” 长泽桃绪扭头盯向他:“那你能帮我杀掉夏油杰吗?” “为什么不可以?”五条悟反问她,“我本来就该在去年亲手杀死杰的。” 桃绪:“那不是你的挚友吗?” 她没指出他甚至到现在还叫他杰,倒不是因为心软,只是忽然想到了伏黑甚尔。 如果说那个“五条悟”不杀夏油杰是为了弥补另一个世界的遗憾,那不杀伏黑甚尔是因为什么? 五条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从他选择了跟我背道相驰的路时,他就是敌人了。” 桃绪戳穿他话里的破绽:“但你本来可以杀死你的敌人的那么多年间,你一直没有动手。难道你想说每次都是因为被另一个你控制了身体?” “什么叫另一个我。” 五条悟嗤之以鼻:“老子是独一无二的。” 然后才故作漫不经心解释:“全天下的敌人那么多,我一个人抓得过来吗?只要不惹到我面前,让他们在阴沟里生活又怎么样。” 长泽桃绪明白了:“看来咒术师的工作量的确很大。” 她同时也明白了,五条悟也控制不了那个她画中的“五条悟”。 这一点就和吉野顺平的情况有了出入。 吉野顺平的情况明显是她画下的那个灵魂为了抢主动权,想方设法让这个世界的吉野顺平让出身体,而且似乎已经成功了。 但五条悟的情况确实,她画下的那个东西,毫无疑问占据着主导权,甚至能够隐藏好自己,还拒绝沟通。 第98章 这两人在另一个世界有什么区别吗? 长泽桃绪忽然提出疑问:“五条老师有说过自己是最强吧,那您觉得,在什么情况下您会被杀死呢?” “现下没有比我更强的存在。” 五条悟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如果有,那一定是我被什么强制性削弱了。” 长泽桃绪想了想,看向手里的这幅画:“就像我现在撕掉他一样吗?” 五条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没有吭声,陷入了沉思。 “……” 现在的状况很微妙。 五条悟并不接受“来自其他世界的自己”这种说法……当然,准确来说,他不接受的是“来自其他世界中被杀死后寄宿在一幅画中的自己”这种说法。 而且,长泽桃绪试探了一下他的态度。 他似乎并不知道另一个“五条悟”对她做过的事情,只知道有另一个“五条悟”去了她身边——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咒力和说不出来的一部分出现在桃绪身边。 至于与夏油杰的“约定”,还是那个“五条悟”单方面告诉他的。 桃绪对此拧起眉,觉得很不适:“你能感受到我在哪里?” 五条悟反问她:“你不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桃绪摇摇头。 五条悟:“真的不能?” 桃绪都有些恼火了,克制着心情再度摇摇头。 五条悟没有吭声,但桃绪却直觉他没有相信自己的话,这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憋屈……以及茫然。 她的能力不是在撕开那副封存着自己咒力的自画像中就回来了吗? 这么想的同时,长泽桃绪又很清楚,她并不熟悉自己的术式。 在两方同时憋屈的沉默中,五条悟看着她手中的画,做了最后的结束发言:“先等两个月后吧。我觉得他要杀死杰应该不只是因为你。” 他也没觉得夏油杰能赢。 不只是因为她的话,还因为谁? 她面前的五条悟?还是说两个月后会死在另一个“五条悟”手中的夏油杰? 长泽桃绪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 五条悟拿走了那幅画说是要研究一下,把桃绪带到她的新宿舍后,就离开了。 长泽桃绪若有所思地回忆着自己画出的所有画。 她想做个实验。 晚饭时间,为了庆祝桃绪的到来,以及感谢桃绪的礼物,在校的一二年级生给桃绪办了个简单的欢迎晚会。 长泽桃绪于是见识到了会说话的熊猫、只会用饭团来表达自己心情的寡言少年,以及没有咒力看不见咒灵却能再戴上特制眼镜后凭借武力值干掉准一级咒灵的强悍少女。 还有在这奇怪的二年级组中,看起来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意义的乙骨忧太。 这是长泽桃绪第二次见到乙骨。 乙骨忧太见到她时便下意识红着耳朵道歉,然后依旧用那双带着哀求的、湿漉漉的黑瞳看她,一副弱气可怜的样子。 黑发少女被一年级的热情二人组围着,没有跟上次一样露出高高在上的神色,反而温和的有些友好了:“不用道歉的,乙骨君,上次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不过是当时的立场不一样而已。” 说着,顿了顿,又笑道:“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乙骨忧太又露出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不过不是被为难的那种,而是一看就是很感动,郑重其事鞠了个躬:“我很喜欢那幅画!已经好好收藏了!” “但是您……长泽小姐你的术式……?” 桃绪摇了摇头:“没有生效。” 乙骨忧太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地“啊”了一声,然后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没有咒力的少女,禅院真希从一开始就对长泽桃绪很好奇,说起这个话题更是主动问:“新生,你的术式是什么?和画有关吗?” 钉崎野蔷薇不解:“可是上次的画展上我们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的?” 全场目光都集中在桃绪身上。 包括伏黑惠。 长泽桃绪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大麦茶,沉吟了片刻后解释:“到现在为止,我的术式没有一个具体的名称和定义。生效机制和用途也不明确——另外,我暂时还只是住在这边,应该还不算新生,真希小姐叫我桃绪就可以了。” 这种模糊的解释自然没有让禅院真希满意。 她一皱眉,伏黑惠连忙替桃绪解释:“桃绪也是前不久才清楚自己有术式的,此前的十几年她一直都没有咒力也看不见咒灵,具体的可能的确不太清楚。” 禅院真希更好奇了:“那你是怎么做到突然就有的?跟吉野一样?你们以前就认识是吧。” 被提及的吉野顺平露出一个温顺的笑,然后又专注地看着桃绪。 看起来的确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不过桃绪看起来似乎已经熟视无睹:“吉野的情况我不清楚,只是以前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我应该是本来就有,只不过一直都被封印着,在解除封印之后,就自然而然恢复了。 ” “但不知道是被封印的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并不能掌控我的术式。” 熊猫戳了戳身边的“寡言”少年:“就像棘那样?” 白发紫眸的少年无辜开口:“鲑鱼?” 伏黑惠简单解释了一下狗卷棘的情况,说出口的话会变成命令。 第99章 长泽桃绪好奇地看了一眼,就礼貌性的收回了视线:“或许是有共同之处的。” 她没有遮遮掩掩:“我的术式和画有关,画人的时候偶尔会生效,引发一些不可控的异常,可能会对相关的人产生伤害。” 乙骨忧太放在膝盖上的手颤了下,欲言又止,还是低着头没吭声。 钉崎野蔷薇恍然大悟:“我就说画展里怎么一副人像画都没有。那个讲解的还说这跟画家的理念有关什么的,巴拉巴拉了一大堆,听的人都快睡着了。” 桃绪笑了笑。 狗卷棘招了招手,拉下高领衣服,指着自己唇边纹身似的咒纹,眼神认真地看着桃绪:“大芥。” 熊猫友情翻译:“棘说他的术式也会这样,不过还是能找到办法控制的,在安慰你。” 桃绪:好省力的说话方式。 她看了眼伏黑惠,又嫌弃地收回视线,平静道:“谢谢。” “我的术式没办法用来对敌,自然也无法跟你们一样成为咒术师,但是放着不管似乎会吸引来不怀好意的诅咒师——这次来高专也是想解决这个问题的。 ” “没办法对敌?” 禅院真希觉得有点奇怪:“你直接把敌人画下来呗,反正是咒灵,出现异常状态不是好事吗?” 桃绪若有所思:“实际上的情况可能有些复杂——不过真希小姐的话倒是给了我一些新的灵感,谢谢。” 至今为止,她都是在画人。 那……咒灵呢? 她不是已经能够看得见咒灵了吗? 整顿饭吃的还算融洽。 伏黑惠一开始担心的会产生什么分歧或者冷场的现象并没有发生。 晚饭后,他带着桃绪散步熟悉环境,其他人则是各自去休息或者自主训练。 只有两人独处的情况下,伏黑惠有很多想问的,有关术式、有关诅咒,有关他的同学们……到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还是长泽桃绪主动开的口询问:“虎杖是怎么'复活'的?” “可能一开始就没有死……” 伏黑惠摇头,也问:“你之前就见过他?” 桃绪随口道:“偶然碰到,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就猜到可能是你的同学了。” 伏黑惠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些的?”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诅咒是真实存在的。”桃绪也没隐瞒,“只不过不想参与进去,就没过多了解。结果还是被卷进来。” “即使那样还是不希望我死?” “不管哪样我都不希望你死。” 长泽桃绪微微侧过身,在暖黄色的路灯下,黑发少女姣好的脸上洒了一层淡淡的暖意:“即使被迫无奈,我也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咒术师,更无法随随便便接受死亡。” “没有被卷进来之前,我还可以理所当然地觉得,有很多人可以陪着我;但被卷进来之后,我不能把妈妈扯进来,甚尔先生保护不了我,津美纪也深受其害… …惠,我只有你了。” 伏黑惠:“……” 少年不敢看她,头垂的很低:“我也没能保护你。” “你好好活着就够了,”桃绪并没有安慰他,只是语气平淡地陈述,“我不想孤身一人活下去。” 对她来说,活下去变成了如此艰难的事情吗? 一瞬间,伏黑惠忽然意识到,在无人保护她的那短短几个小时里,她的世界经历了怎样的变动。 与诅咒相关的存在,依旧是如此不合理地发生在他身边本不应承受之人身上。 伏黑惠沉默着伫立,长泽桃绪于是拉着他的手腕慢吞吞往前走,走了又一会儿,脚疼,便松手蹲下来揉揉脚踝。 高专毕竟是建立在山上,到处都是树。 一到晚上,风声沙沙,树叶晃动的声音像是摇铃。 伏黑惠看着桃绪的发旋,忽然问:“你想做什么?” 桃绪头也没抬:“我想结束这一切。” 伏黑惠单膝跪地,替她按摩她的脚踝和小腿,专注地低着头:你有什么想法? ” “……” 长泽桃绪静静地看了他十几秒。 两个人凑得很近,简直像是在蹲着取暖贴贴的小动物。 很久之后。 桃绪脚踝发热,耳后脖颈也发烫,神情依旧平静:“两个月后,五条悟会对上夏油杰,夏油杰会死。” “夏油杰死后,我想解决一切由画引起的麻烦。” 伏黑惠:“包括我吗?” 长泽桃绪揉揉少年的脑袋,动作很轻,语气也很轻:“不包括。” “……” 伏黑惠主动在她手心蹭了蹭,仰起脸,墨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女的影子:“那你可以信任我不是吗?” 桃绪安静地注视着他。 “……” “你对乙骨忧太了解多少?——有关'里香',你知道多少?” 第50章 两人找了个长椅坐着。 伏黑惠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桃绪肩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袖,倒也不觉得冷。 长泽桃绪一边看着山上格外清晰明亮的天空,一边听伏黑惠知道的乙骨跟里香的情报。 伏黑惠不是爱八卦的性子,他了解的两人的关系的情报甚至比桃绪听乙骨说的还要少,但他从咒术师角度的解释却让桃绪一下子恍然。 第100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01章 被看穿了……伏黑惠感觉心跳吵得要命。 他明明知道桃绪是因为他现在有用才会这么好脾气,明明知道只是她的确被吓到了,但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她会不会有比之前多一点在意了。 等伏黑惠好不容易从杂乱的心绪中找回理智,想回一句“晚安”的时候,这才发现,电话已经挂掉了。 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还在身边。 声音,呼吸声,以及柔软的温度。 在黑暗中如此清晰。 “……” 长泽桃绪醒的很早,在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而是五条悟所在的高专时的瞬间,她就从又困又头疼的迷迷瞪瞪中清醒了。 在不熟悉的地方洗漱完之后,她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大片大片的绿色让她那种急切的想做点什么的心情稍微冷静了点。 桃绪这才想起来昨晚好像说要给伏黑惠打电话。 然后她就打了。 下一秒就接通了。 长泽桃绪倒是很平静:“惠,早安。” 和她清楚的声音相对的是少年带着点哑意的嗓音:“早安。” 桃绪以为他没睡好:“我想去食堂。你要再睡一会儿吗?我可以让钉崎带我过去。” “没。我已经醒了。” 伏黑惠的声音有点急促:“等我两分钟。” “给你二十分钟收拾整理的时间,别弄的乱七八糟的。”桃绪理所当然道,“我也要打扮一下。” 伏黑惠本来以为这二十分钟是她自己至少要二十分钟打扮。 其实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已经洗漱完等了有一段时间,只是因为紧张声音才哑的。而这十五分钟全用在了挑选外套里面穿的内搭和生疏地整理发型。 但当他花了十五分钟出门,到女生寝室楼下的时候,长泽桃绪出乎意料的站在了楼下。 她敞开着黑色拉链款的挺括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高领内搭,鞋子是运动款,虽然设计感似乎大于功能性——这一身看着的确很干练利落,动态感很强,而且很少见地扎了个高马尾。 黑发少女表情很淡,微微抿着唇,视线不再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不愿分给多余的人一分的那种傲慢,而是带了些警惕,黑瞳专注且警觉地观察着风吹草动。 虽然知道桃绪的心态出现了变化,但只有当他亲眼看到她换上与以往全然不同的风格的衣服,伏黑惠才直观意识到—— 桃绪给人的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看到伏黑惠面上的怔愣之色,长泽桃绪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只带了这一件黑色的外套。” 桃绪双手插进口袋,微微抬起下颌:“饿了。走吧。” 伏黑惠忽然很想摸摸她的脑袋。 最后还是怕真的惹桃绪生气,收回了这个稍微有点冒犯的念头,默默走在少女身边的位置。 一路无言,但天气很好,气温适宜,从身边绕开的风也很温柔。 这是桃绪来到高专的第二天。 * 在去跟乙骨约好的地下室之前,伏黑惠提出了一个从和乙骨的对话中得到的想法。 他语气故作随意:“你的术式,会不会跟好感有关?” 长泽桃绪正在学习凝聚体内咒力和外放——她想尝试一下使纸张悬空。 全神贯注时听到这么一句话,桃绪没有认真考虑就直接道:“应该会有一点吧,但不是决定因素。” 伏黑惠忽然问:“那为什么一定要是乙骨前辈?” 长泽桃绪不假思索:“因为里香应该不会拒绝乙骨——你话太多了我集中不了精神。” 伏黑惠闭嘴。 他本来其实还想说一下,对于觉醒不久的咒术师,初次学习无法操控咒力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虽然桃绪大概是不喜欢这种安慰的。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不过短短几十分钟内,长泽桃绪已经如愿以偿,虽然只有几秒,但她的确成功让空白的画纸浮空了,甚至还能大致操控方向。 桃绪没注意到伏黑惠脸上的讶色,自顾自想了想又道:“我想尝试点燃它。” 伏黑惠下意识:“这对咒力操作的精度要求很高,可能需要请教一下五条老师……” 长泽桃绪却莫名不愿意去问五条悟。 “我先自己试一下吧。” 然后看看时间快到了,很自然地略过刚刚发生的事,让伏黑惠拿上画具。 这一路上,伏黑惠好几次都想说,她或许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咒术师的才能,却又直觉桃绪不会喜欢这种称赞,没能说出口。 而约好的地方虽说是地下室,但由于学生们都喜欢凑在这里,聚会或者秘密活动商量之类的,其实已经跟普通的寝室环境没什么两样,很干净,开了灯完全亮如白昼,只是空气流动性没那么好。 伏黑惠到的时候,敏锐注意到局促的乙骨前辈怀里还抱着一盆弗洛伊德玫瑰。 这本来是桃绪并不算喜欢纯正的玫红色。 但却和今天一身简约利落的黑色的桃绪意外的很合适。 尤其是玫瑰花的每一朵开得都很盛,花心旋涡如同丝绒一般漂亮而慵懒的外翻,是很自然又高明的邀请观赏函。 清瘦修长的白衣少年垂下的眸子安静内敛,偏偏抱着这么一盆庄重绚烂的馥郁玫瑰,看起来有种在暗处低调地释放魅力的感觉。 第102章 伏黑惠下意识看向桃绪。 长泽桃绪面色如常:“送给里香的吗?” 乙骨忧太有些局促地问了好,然后才摇了摇头:“是送给长泽小姐的……如果两手空空的话,感觉对长泽小姐这样的艺术家会有点冒昧。” “谬赞了,艺术家的称呼还是不敢当。” 桃绪戳了一下被修剪过的花枝,漫不经心似的问:“送别的女生花,乙骨同学不怕里香会生气吗?” 乙骨忧太出乎意料地笃定:“不会的。” 他嗓音温顺,但说出来的内容却隐隐有种强硬的气味:“如果长泽小姐能帮助里香现身,那你就是我们的恩人,里香很知恩图报的。” 长泽桃绪多看了他一眼。 “我不喜欢你的语气。” 她很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在少年怔愣无措的神情中,摇了摇头:“不过这不重要。” “乙骨君,你确认想让我为你逝去的恋人里香画一幅画是吗?” 乙骨忧太:“是、是的……?” 黑发少女忽得正色盯着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后悔?” 乙骨忧太愣了愣,随即恍然,神色慢慢恢复镇定:“嗯。我会肩负起里香的那份。不后悔。” 长泽桃绪没有做出评价,只是点了下头,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略过伏黑惠时顿了顿。 伏黑惠无声地冲她点点头。 同时在心里说:我在。 桃绪于是放下心来。 经历过五条悟的“疯劲”之后,长泽桃绪忽然意识到,她不需要一个能对抗全世界也能轻易杀了她的“最强”在身边保护她,她只需要有一个好用的人陪在她身边就行。 至于保护——面临真正的危险时谁能保护她?靠另外一个更致命的危险吗? 她只用抓住那些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家伙的把柄就够了。 比如“五条悟”之于夏油杰。 再比如“里香”之于乙骨忧太。 第51章 答应给乙骨再画一幅画到真正动笔之间,长泽桃绪花了一周的时间,仔细观察这些少年咒术师的日常。 日常自主训练、日常对练,以及日常和咒灵的作战。 桃绪最初的观察是跟着一年级的四人组一起,随即却又提出了想看乙骨忧太战斗的样子的请求。 当然,准确来说,她是想看看“里香”——据说是解咒的祈本里香成佛之后给乙骨忧太留下的外置术式。 乙骨忧太虽然惊讶意外,却并不擅长拒绝,尤其是那个人还是长泽桃绪。 最后桃绪还是看到了传说中的“诅咒女王”的真容。 托了桃绪的福,实际上,那也是伏黑惠第一次见到这位。 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形态、跟普通的咒灵没有别的区别的“诅咒女王”,却乖顺地听从着乙骨前辈的指挥。 而乙骨前辈就那么平静而温柔地将手搭在它的骨架上,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时候,伏黑惠还没理解为什么桃绪会想看看“里香”。 但他依旧本能地、直觉性地产生了警惕。 直到一周后的现在。 …… 最后一笔落下之前,全神贯注站在画板前几个小时的少女动作忽然停住。 她貌似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我听熊猫君说,乙骨君曾经有说过自己以后可能会正常的恋爱交往?” 乙骨忧太脸色爆红:“诶?怎、怎么忽然提到这个,熊猫到底是怎么说的啊?!——当时明明是在问我会不会因为里香对女、女性留下阴影和排斥之类的!?” 长泽桃绪对此并不予以评价,只是接着问:“也就是说,乙骨君并不排斥与里香之外的女□□往?” 她问的语气很寻常,乙骨的心情也因此慢慢平静下来。 虽然仍然很复杂。 但这时他已经能坦然:“啊,嗯……我是觉得,如果出现了合适的那个人,里香应该也不会反对的。只不过我们这些人,第二天能平安回到同伴身边已经是很值得庆幸的了,大概很难有多余的精力再发展其他的感情吧。” 未来和另一位女□□往——前提难道不是存在这个未来吗? 长泽桃绪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乙骨君说的也有道理——姑且再确认一遍,不管出现的是什么存在,乙骨君都做好了准备不后悔,对吗?” 乙骨忧太郑重其事点点头。 站在她旁边,能清清楚楚看清画上的内容的伏黑惠欲言又止,却依旧选择默认站在桃绪身边。 长泽桃绪落下最后一笔。 这是伏黑惠第一次见到桃绪使用术式。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仿佛感觉到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空间都变成了被定格的平面,眨眼后却又能回到了本来的位置。 他看到桃绪的咒力涌入画纸,让她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但与此同时,奇怪的是,还有另一股庞大又熟悉的咒力涌入画纸——是乙骨前辈的。 伏黑惠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但容不得他多想,在大量的咒力灌入之后,长泽桃绪的画几乎迫不及待地“活”了过来。 “祈本里香”出现在在场仰着头的三人面前。 然后第一时间呼唤着自己恋人的名字:“……忧……忧太……忧太忧太忧太——里香来陪里香最喜欢的忧太啦——” 第103章 伏黑惠看着不熟练地口吐人言的“祈本里香”,本能地完全将身后的少女挡住,然后才打了个寒颤。 “……” 长泽桃绪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人类少年和可怖咒灵,也不自觉向伏黑惠靠近了一点,然后才轻声道:“上一次的里香也是这样吗?” 被自己的“恋人”紧紧围在肋骨间的黑发少年眼圈红红,幸福而满足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是人类的外表,但我知道,她就是一直以来陪着我的里香。” 长泽桃绪不再就此开口,只是拉着伏黑惠走出地下室。 入口的门被拉开,新鲜空气和光线争先抢后照耀在两人身上时,桃绪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默默将外套拉链拉到最上,手放进口袋里,然后脑袋抵在了伏黑惠肩头。 伏黑惠的肌肉瞬间绷紧,意识到之后,又尽可能地放松,让女孩子靠的更舒服。 他喉咙有些痒意,干咽了一下才如常开口。 伏黑惠:“……不继续实验了吗?” “是我想错了。” 长泽桃绪很轻地叹了口气,没注意到伏黑惠的睫毛随着她的呼吸颤了颤,只是有些疲惫道:“你觉得那是'人'的灵魂吗?” 她甚至没有问是不是“里香”的灵魂。 伏黑惠自然没有回答。 桃绪也没指望他回答,继续自顾自分析:“我就说,于情于理里香的灵魂都应该已经消散了,怎么可能在其他人身上发动不了,却能在里香身上生效— —结果根本只是个空壳。” 伏黑惠也猜出了一些,但还是无法理解:“那样子,真的可以做到吗……?” “那你觉得那个里香的[术式]是怎么存在的呢?” 长泽桃绪心情复杂地笑了下:“我不懂你们那些术式咒力的原理和机制之类的,但是,既然乙骨已经制造出了一个[里香]的术式,再用这份执念制造一个[里香]的灵魂,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反正咒术师不就是一群因为各种执念存活的疯子吗?” 伏黑惠心中还有些震撼。 他忽然想起桃绪之前问乙骨的话,喃喃:“所以你才不仅画了人类里香,还有身为'诅咒女王'的咒灵[里香]——你还问乙骨前辈会不会正常恋爱……” “怎么可能。” 黑发少女的眉眼间出现几分凉薄的神色:“他诅咒了里香多久,就得诅咒自己多久,十年之后,能不能活都不一定,正常恋爱结婚?这是在欺骗谁呢,也只有他自己跟希望他能走出来的人了吧。” 虽然觉得乙骨前辈对恋人的执念导致他虚构了一个[里香]有点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但忽然代入了自己之后,伏黑惠反而能理解了几分。 但他没有吭声。 因为他很清楚桃绪不会是这样的人。 长泽桃绪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只是语气有些不虞:“虽然上次看到[里香]就觉得这次可能要失败了,谁能想到会以这种结果告终。” “不过,这次虽然没能真正召唤出'里香',但好歹术式生效了——'有没有拒绝'这个条件似乎的确是存在的。” 她端正了身体,揉了揉眉心,闭着眼睛复盘:“我得再找一个不会拒绝我的'灵魂'……” 伏黑惠的手放在桃绪肩头上方几厘米,还没落下,就听到她下一句话。 “我希望惠到时候能在我身边保护我。” 她微微抬头,视线略过他那只手,落在他安静的眉眼间。 长泽桃绪:“你会陪我到最后吧?” “……嗯。” * 那之后,长泽桃绪并没有急于找那个“不会拒绝她”的人,而是开始尝试对咒灵使用术式。 术式的确如她所想的发动了。 本该没有实体的咒灵,奇异般地有了确定的容器,除了外形上能让人一眼辨认出咒灵,竟然已经没有多少直观的咒灵气息。 ——就如同吉野顺平那样。 ……但是还是控制不了。 由于这种情况很明显是更有利于咒灵方,桃绪把每张术式生效的画都撕掉了。 体验过“容器”的实感、试图抓住桃绪再为它们画一幅画的咒灵,也被伏黑惠都完全祓除。 两人在校外为了这些“实验”足足奔波了一个月之久,意识到背后的隐患之后,心照不宣的对此闭口不谈,心惊胆战地保持了沉默。 长泽桃绪的许多想法都被搁置。 她害怕引来更多的危机隐患,更不敢将这些暴露给其他人看。 与此同时——她对吉野顺平产生了更强烈的危机感。 她没有将吉野的事告诉伏黑惠,因此即使危机感达到顶点,也无法与伏黑惠商量。 桃绪纠结再三,最后试探性给五条悟发了信息。 [你觉得吉野的存在正常吗? ] 五条悟没有回信息,却敲响了她的门。 白发蓝眼的男人神情中全然是了然:“你想解决掉吉野了?” “……” 桃绪沉默几秒,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问:“他知道你的情况吗?会暴露吗?” 五条悟笑意更盛:“你果然能认得出来我。” 长泽桃绪:“……原来你不打算躲着我啊。” “我怎么会躲着你。”五条悟——准确来说,她所召唤出来的疯子,替她理了理耳边微乱的发,慢条斯理回答着,“只是你不会想见到我而已。” 第104章 他意有所指:“这是你的世界,我当然会顺从你的心意来。” 长泽桃绪没由来升起一股怒火。 不仅仅是她对“五条悟”的意见,似乎还掺杂了一点别的什么陌生又熟悉的东西,但是她下意识忽略了。 她只是压抑着情绪,努力冷静地反问:“既然是我的世界,你又为什么会出现?” “你忘了?是你召唤的我。” 五条悟托住她的脸颊,低声许愿般轻声道:“如果你不允许的话我是没办法现身的——是桃绪需要我,我才有的这份可乘之机,得以见到桃绪。” 五条悟问:“桃绪,你觉得你在这个世界活得还满意吗?”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长泽桃绪都要不快地直接驳回——沦为现在这种状况她怎么可能满意的起来! 但问这个问题的是五条悟。 是她亲手画出来的、独自走在前往地狱路上的五条悟。 长泽桃绪微微别开目光,没有看他,垂着眸子轻声道:“至少我不后悔我的每一步路。” “那恭喜你好了。” 五条悟笑着收回手:“没有面对最糟糕的情况。” 长泽桃绪忽然升起一股恐慌。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她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完全不想再和这人说了,下意识别开了脸,一副赶客的样子,手攥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地微微颤抖。 五条悟一副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嘲讽的样子:“是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悠哉悠哉继续道:“那随便聊一下你想知道的吧。” 长泽桃绪:“……” 她不开口了,只是回过头看他,似乎要看他能说出个什么花样。 五条悟耸耸肩,简要说了自己的评价:“吉野那家伙有点危险,他不太适合这个世界。如果你想把他排斥出这个世界我是双手支持。但他可能没那么轻易善罢甘休。” “除此之外——” 他顿了顿,神情淡了些,看不太出什么情绪:“他消失的话,悠仁应该会很难过吧。” “我为什么要在乎一个小鬼头的感受。” 桃绪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是说你心软了?” “怎么会。” “这个世界本来就无法弥补任何遗憾。” 五条悟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温和而包容:“但是桃绪,哪怕是这种地方,你也会产生羁绊——稍微遵从一点内心的欲望吧,而不是你以为的本该有的发展。” 长泽桃绪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劳您说。” 第52章 要“杀死”吉野顺平本应该是一个相当容易的事情。 毕竟只是她的心念一动而已。 长泽桃绪问五条悟,一方面是想着能不能打听到一点情报,另一方面却是她悄无声息的警告和威胁。 她不知道五条悟发现了这一点没有。 但她却感觉自己被五条悟威胁了。 没由来的直觉,以及抗拒。 但五条悟说出了他的想法,表明吉野顺平的不可控之后,桃绪仍然没有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撕掉属于吉野顺平的那幅画。 五条悟走时的眼神还在脑海里重现。 那是一个带着点无奈笑意的表情,但在桃绪看来那是赤裸裸的嘲笑——嘲笑她的贪婪与胆怯。 长泽桃绪在自己的房间里原地来回转了很久,已经有些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召唤出吉野的那副画,反复观摩,重复着反思自己走的每一步棋和之后的目的,仿佛这样就可以洗脑自己。 漫长的独自复盘后,她总算是累了,没有洗漱,闭着眼睛窝进了床铺,沉沉睡了过去。 然后等待着新的一天开始。 新的一天照常开始,依旧不是末日。 长泽桃绪静静望着窗外远处此起彼伏的幽幽山林,倒数着距离约好的两个月后的日子。 那之后,一切将会迎来一个转折点。 但在那之前,她得尽自己所能为自己解更多麻烦、创造更多砝码。 桃绪第一次参与了这些咒术师们的晨练。 尽管只是在操场上慢吞吞的晨跑,但对她的印象只有有钱但柔弱需要保护的大小姐的咒高学生们都吓了一跳,在自己的晨练中屡屡回头,试图验证自己是不是看到幻象了。 长泽桃绪并没有介意,而是专注于脚下踏过的每一寸土地、肺部每一次扩张和收缩的感觉,汗从眼睫滴落锁骨的时候,也只是颤了一下,然后继续慢跑。 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因为跑步涨红还汗津津的脸颊。 看她全神贯注的样子,原本跟她打招呼的几人也不再打扰,而是慢慢恢复自己原本的日常,仿佛自然而然地将突然冒出来的桃绪转为同伴的一份子。 只有吉野顺平,在确认桃绪是真的单纯来晨练的时候,先是有些意外,很快转为理所当然的欣赏。 他放下了原本的训练计划,转而去准备了干净的毛巾和饮料等等,然后就盯着自己同学们投射过来的微妙目光,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操场边的台阶上,等着桃绪晨跑结束。 “……太厚脸皮了吧。” 忍不住分神去盯吉野的钉崎野蔷薇下意识呢喃。 “该说是厚脸皮吗?我不是很懂你们人类之间的边界和分寸感什么的。”熊猫挠了挠脸,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想了想,提出了不同的观点,“我是觉得吉野没把自己跟你们看成同类。” 第105章 熊猫:“如果不是悟带来的,我可能也会怀疑他是不是人类一方的了。” 收到桃绪那些出乎意料的礼物后,对她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有恶感的禅院真希握紧手中的棍,皱了皱眉:“现在看来很显然,他只认同长泽。” 虎杖悠仁下意识解释了句:“可能是因为是桃绪姐救了被校园霸凌的顺平……” “这话你都说多少遍了。” 钉崎野蔷薇甩了甩手,不耐烦又狐疑:“真搞不懂你怎么成天为这种人辩护,口口声声朋友,也没见到他有多重视你啊,你是欠了他的命吗?” 虎杖悠仁哑口无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装死。 一旁的伏黑惠微微眯了眯眼睛,没说什么,很快又收回视线恢复平静。 长泽桃绪晨跑完,吉野顺平第一时间往她的方向走。 伏黑惠没有动。 但他在原地喊了一声:“桃绪,要跟大家一起去食堂吗?” 长泽桃绪第一次跑这么久,扶着膝盖,呼吸都还没调整好,眼前也一阵发黑,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有多么狼狈。 听到惠的声音,她下意识偏过头去,眼神有些失焦,下意识犹豫了一下问:“现在吗?” “我们还要训练一会儿,你可以先去换身衣服。” 伏黑惠平静地说完,又看向钉崎:“能麻烦你带桃绪回宿舍吗,她第一次这么跑,最近一段时间又没怎么休息好,我担心她洗澡的时候晕过去。 ” 钉崎野蔷薇嫌弃地看着他“哈”了一声。 但顺着伏黑惠的视线,看到了站在桃绪身后几米处的吉野,她啧了一声,很快变了脸。 “先说好我可不是为了听了你的话才帮忙的。” 钉崎野蔷薇强调:“我是出自自己的本心担心和关心桃绪姐姐!” 伏黑惠点头:“谢谢。” 钉崎:“……” 她切了一声,扭头径直走向桃绪,还抱着她的手带她回寝室,故意吸引少女注意力不让桃绪看伏黑惠。 长泽桃绪哑然失笑。 吉野顺平看着她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却没有投来半点视线,神色还算平静,只是注意到少女远比平时平和的状态后,若有所思地握紧了手里的毛巾。 “是时候了……” 半出于担忧半出于警惕,刚走过来的虎杖悠仁就听见他呢喃这么一句。 虎杖悠仁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什么时候?” 吉野顺平偏过头看虎杖,还算坦然地笑了笑:“桃绪大概想对我出手了?” 虎杖蒙了一下:“什么?” 吉野顺平看了眼他们身后被虎杖声音吸引来的视线,摇了摇头,没继续说,而是放下东西开始补今天没有完成的训练。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虎杖悠仁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出于某种直觉和不安,他无论是吃饭上课还是训练,都尽量跟着吉野。 即使被钉崎说恶心也只是讪笑。 吉野顺平大概是知道他的想法,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其他反应,也没有任何解释。 但回寝室睡觉的时候,却不让虎杖继续跟进去。 虎杖悠仁有些郁闷,没有回寝,而是打算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瓶饮料,却偶然瞥见远处的教学楼入口有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逝。 他下意识跟了过去,走到楼梯前,敏锐地嗅到一点淡淡的香气。 五条老师身上也有过类似的,但这个给人的感觉会更甜一点……是桃绪小姐?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虎杖悠仁第一反应是匆匆去想顺平的房间——门没锁,空无一人。 但他来的路上也没有见到任何人的影子。 虎杖悠仁心中浮现出很强烈的恐慌感。 他不敢弄出很大的声音,又着急,干脆从窗户外跳到一旁的树上,滑了下去,又用尽最快的速度,跑到教学楼的楼梯口。 踏上木质楼梯时,听到轻微的嘎吱声,虎杖悠仁犹豫了一下,转而故技重施,从另一边的墙壁上爬了上去,一直到天台,才慢慢往下走。 有人的交谈声。 虎杖悠仁顿住脚步,动作更加小心,几乎是一点点往外栏杆处挪。 随着急促呼吸模糊闪动的视线里,少女在楼道窗户里漏下的月光中的身影由模糊逐渐清晰,身上的淡淡香气仿佛某种雾一般若隐若现。 “……我除了利用价值,对您来说真的一点都不值得珍惜吗?” 顺平的声音,好虔诚——大概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顺平]? 虎杖悠仁不知为何开始出汗,汗珠浸湿睫毛的时候,眼前的视线也变得虚幻。 在视线中晃动着的桃绪小姐的脸颊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冷酷。 “别说这种恶心我的话,自始至终,你有认真听过我的话吗?你对我来说从来都没有利用价值吧。” 黑发少女交叉着双臂微微扬起下颌。 虎杖悠仁感觉过快的呼吸已经有点喘不上气来,仿佛溺水一般温吞的窒息感慢慢上浮。 “……现在,到了你证明自己价值的时间了。” 是桃绪小姐在开口。 她说……“如果没有拿得出手的价值,那就去死吧。” 脑海中闪过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的画面。 是顺平……另一个世界的顺平? 看起来比现在青涩单纯,仿佛一个普通的男高中生。 第106章 然后……在他面前一点点扭曲变形。 直至毁灭。 分明是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视野,却像是换了上帝视角,浮在空中看滴落下来的眼泪里的倒影。 奇怪又微妙。 虎杖悠仁印象中的长泽桃绪,是位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保持冷静深思的高高在上、即使是最普通的校服也能穿成优雅的礼服的感觉的大小姐,如同传闻中那样的高岭之花。 看起来对他温和好说话,但人生态度中其实并没有善良的定义。 即使某人,比如他,得到了她的另眼相待,也不过是巧合下她的一点施舍。 但虎杖悠仁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她、冲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似乎这样就可以得到她的回应,获取她的一点关注和好感,甚至从中得到什么他所渴求的情绪。 虎杖悠仁其实很清楚,这是“顺平”口中他过多接触他之后的一些“后遗症”。 比如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记忆……以及情感。 虎杖悠仁倒并没有因此感到困扰。 毕竟他从顺平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内容,也很清楚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虎杖悠仁只是偶尔好奇,到底是什么状况,才会导致他对桃绪小姐存有那么复杂又怪异的情感需求。 也偶尔会好奇一下顺平和桃绪小姐的真实关系之类的。 吉野顺平并不会跟他讲很多关于[长泽桃绪]这个人的事情,他只是简略地说了说两人相识的事情,说她对他有恩之类的。 更多的时间,顺平都会陷入一种很……狂热的态度,来表达他对桃绪小姐的感情和了解。 虎杖悠仁经常会觉得,顺平口中的“桃绪”并非他认识的那个黑发少女,以及,开口说那些话的顺平,并非真正的顺平。 这是一个很玄奇又哲学的感觉,虎杖悠仁并不会为此感到困扰,他只是经常会因此恍惚。 比如此刻。 身体和呼吸都在慢慢挪动,顺平微笑着的侧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在月光下有几分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 “我本身不就是您最方便利用的道具吗?” “您明明可以随时随地像这样要挟我替您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的,却还要冒险抹除我的存在来消灭不稳定因素,是因为您感受到不安了吗?” 吉野顺平微微上前一步,笑意不明显地扩大一分。 “我明明可以帮您的,只要您开口……” 虎杖悠仁仿佛感觉到他细微转动的眼球在某一瞬间投向了他,他本能毛骨悚然,却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 “你能做到什么?” 桃绪小姐卷起那幅画抵在顺平的胸口,面露嘲讽:“杀了五条悟还是被夏油杰收服?” 顺平:“这一次又是夏油杰吸引了您的注意力么。” 桃绪小姐面露厌恶:“你再说出这种好像跟我有什么暧昧关系的话,我会直接撕了这幅画。” “啊,抱歉,我并没有妄想跟您交往,只是经常会被脑子里的诅咒影响……” 对于那幅画,她跟吉野顺平两个当事人都没什么反应。 但知道那幅画跟吉野顺平的生命紧紧相连的虎杖悠仁却愈发紧张兮兮,连各种虚幻的杂念和错觉都被短暂地屏蔽,后知后觉眼前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超不妙啊! ? 诶?诶!诶? ? ? ! ! ! ——为什么桃绪小姐要杀了顺平,为什么顺平一点反抗情绪都没有,难道紧张的只有他一个吗? ! 虎杖悠仁咽了口唾沫。 看顺平这样有恃无恐的样子,应该是会有反转吧………并没有啊啊啊啊? ! 第53章 桃绪姐的手已经撕掉了画的一角,顺平的面色很显然不对劲吧! ! ! 虎杖悠仁震惊到眼珠子仿佛要脱落眼眶。 尽快仍然觉得应该还会有什么翻转,但行动已经优于思考——话说这种时候还怎么思考啊! ?先救人、啊不是,救咒灵? ——总之先救顺平啊啊啊! ! ! ! ! 虎杖悠仁大步迈出,发现桃绪小姐已经注意到他的时候,相当干脆直接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托了良好的视力,他能看到桃绪小姐脸上微微的惊讶和皱眉。 与之相反的是旁边从头至尾都如他从语气听到的那般平静的吉野顺平。 他甚至冲虎杖友好地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啊啊,搞不懂。 极限落在长泽桃绪面前后,粉黑短发的健壮少年一边可怜巴巴喊着“对不起”“冒昧了”,一边快速果决且准确地在不伤害骨头的情况,单手握住少女两边手腕抵在墙上,另一只手则是捂在了她嘴上。 与此同时,吉野顺平握住了虎杖悠仁的手腕。 他一向秀气温和的脸上出现了不赞同:“悠仁,不要这样,对我怎么处理是桃绪的自由。” 虎杖悠仁没理他。 他只是凝视着少女:“对不起桃绪小姐!!!但是我们要不要冷静一点,就是,杀人毕竟是不好的,啊虽然顺平已经不是人了——所以请体谅一下他的脑子可能不太遵从人类的逻辑,你听我们解释——对不起总之我真的不想让顺平这么死!!!” 长泽桃绪呼吸不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就是去咬。 但是和某人不同,虎杖悠仁是真的用了力气。 第107章 桃绪才张了一点口,就感觉到对方强硬的阻力,仿佛再用力一点就会脱臼。 她脸憋的通红,一瞬间整个人体温都上升了几度,即使如此,不知道是由于慌张的情绪还是刚刚奔跑的动作,少年手上的热意居然比她还要灼烫。 长泽桃绪恼怒得瞪过去。 却见少年无知茫然又崩溃,一副快哭了的白痴样子。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人”,这种恳请的情绪却相当强烈地出现在他眼睛里。 那并不平静,却很包容。好似她真的撕掉那幅画,他也只是会歉意地蒙住她的眼睛,攥紧因为强烈的悲伤而忘记疼痛的流着血的拳头,不让她看见他的颤抖。 桃绪忽的就有些失神的感慨。 虎杖悠仁——看着是情商高、又单纯开朗的热血少年。 但终究也是个咒术师。 这些人总是背负着来自他人或是自己的种种执念,不由自主,身不由己……不知不觉或多或少便变成了他们所对付的诅咒一般扭曲的存在。 五条悟是这样,乙骨是这样,连虎杖也是这样——惠大概也是。 不正常。 能活下来的咒术师都是不正常的人类,咒术师的活动进行得越久,执念越深,离普通人也越远。 没人能保持理智。 ……她也不能。 在长泽桃绪真的被憋到喘不过气之前,虎杖悠仁歉意地、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 少年低着头,带着点无措的眼神湿漉漉看着她。 “桃绪姐,”他小小声地轻轻叫着,“对不起。” 吉野顺平露出了在桃绪看来格外虚伪的歉意:“桃绪小姐,罪魁祸首是我,悠仁只是为了朋友才冲动……” “你闭嘴!” “不是的!” 长泽桃绪跟虎杖悠仁的声音同时响起,后者甚至压过了前者。 桃绪顿了顿,而虎杖悠仁微微颤抖的声音还在继续。 “虽然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顺平,这是你的问题。”虎杖悠仁心情复杂扫了一眼好友,又垂下眸,桃绪能看见他的眼神并没有聚焦点。 “你为什么好像对除了桃绪姐之外的一切都不在乎,甚至连桃绪姐的想法有时候都不是很在乎——你好像只要待在桃绪姐身边、能看着她就够了,就好像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一样,但'顺平'……顺平是我的朋友!桃绪姐也是!” “能做点什么的话,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朋友做不喜欢的事!” 十五岁的少年笨拙又直率地表达了自己的心里话。 “……” “好幼稚的话。” 长泽桃绪这么想着,也的确这么说了。 看到虎杖悠仁大受打击的样子,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柔和了些:“松手。” 粉黑短发少年没吭声,几乎有些哀求地摇了摇头:“桃绪姐……我会保护你的。” “说得更幼稚了。虎杖,说这话之前,你最应该先保护好自己。” 长泽桃绪手指动了动,垂眸:“我暂时不会撕画了,你松手。” 虎杖悠仁欲言又止,但还是露了个感激的表情。 桃绪的手恢复自由时,手腕已经有些淤青了,不等虎杖愧疚,她难得把态度放得异常温柔,主动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虽然很幼稚,但是,虎杖真的很有勇气。我知道你不想让我难过,那我现在也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 “你保护了你的两个朋友。” “以后也请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继续保护我。” 她把吉野顺平的那副画递给虎杖:“回去吧,我还有话要对吉野说。” 虎杖悠仁明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幼稚,故意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哄着他,但面对少女极少露出来的温柔眼神,虎杖一面鼻酸感动,一面也知道她不会再让自己留下来。 他看了下桃绪手腕上的淤青,抱紧画,胡乱点了点头:“好。真的很抱歉,桃绪姐,我会把药放在你门口的。” 虎杖悠仁下了楼。 下楼之前他回头往上看了一眼,月光已经偏移了。 楼梯转折平台上的两个人相对而立,都在月光的两侧,表情落入阴影,他什么也看不清。 虎杖悠仁忽然觉得很悲伤。 那是一种陌生的、甚至有些分离性的悲伤,好像不属于他,但他能感同身受,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了。 已经发生了。 桃绪小姐所说的“先保护好自己”已经很委婉了,按她往常的习惯,大概会说,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又何谈保护他人。 虎杖悠仁自知这是事实。 经历少年院和顺平的事件后,尽管很不想面对,他很清晰地意识到,对于真正的大人而言,他不过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小鬼头。 想要保护他人,想要做到爷爷说的在他人的拥簇下死去……还未实现的,才是目标,才要去努力争取。 虎杖悠仁暗暗下定决心,攥紧了拳,不再回头。 少年离开时,脚步声还在老式楼梯间里回荡,而后慢慢减弱。 直到完全消失,沉默的两人才默契地开口。 吉野顺平:“桃绪想问什么?” 长泽桃绪:“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 第108章 吉野顺平温顺地垂着眸,嗓音柔和的像是在念睡前故事:“我已经猜错过一次了,对自己的答案并没有自信,桃绪想问什么,我能回答的话就会全部告诉您。” 长泽桃绪盯了他几秒,冷嘲一声,虽然很嫌弃但既然衣服刚刚已经被搞脏了,她也就随意地靠在墙上。 手指也以一个随意的节奏敲击着墙面。 她忽然问:“那家伙很天真是吧。” 又笑:“但你应该是感动的吧。” 吉野顺平没有反驳,顺着她的话说:“悠仁一直都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桃绪露出一个一看就很虚伪的笑:“那把这么善良的、活生生的人,当成过去的朋友怀念的你,又该有多恶毒呀?” 吉野顺平依旧没有反驳。 长泽桃绪:“你对自己被用言语侮辱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该说是好脾气呢,还是说被欺负习惯了呢——虎杖悠仁是不是还是会死?” 她冷不丁的询问跳跃性很大。 吉野顺平张了张口:“……” 藏着这具身体里,本快消散的[吉野顺平] ,因为刚刚的话产生了巨大的反应,他对身体的掌控权晃荡了一下,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吉野顺平能清楚的听见脑海里不可思议的质问。 但他并不想回复,因此有些烦躁,打算直接凭借力量让体内的意识消散。 长泽桃绪虽然已经能使用咒力,但对力量的感应还很生疏,没看出来他的行为,也一时无法分辨对方的情绪,索性撕开一切,将根本的问题戳破。 “这个世界,对你而言是虚假的吧?” “为什么?因为我不是'她'?还是说别的什么?” “……” 少女的黑眸死死地盯着吉野顺平,似乎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灵魂。 吉野顺平慢慢压制住脑海中的杂音,安静地思索了一会儿,才似乎找到切入点似的反问:“五条悟没说过吗?” “他不是在那个世界被杀死了吗?” 长泽桃绪下意识反问了一句,而后忽然想起来——“如果他在那个世界先于你之前死了的话……那他是怎么知道与你相关的事情的?” 少女的思绪断线了一瞬。 她没吭声的几秒内,吉野顺平反而一副理所当然占据上风的样子,平静下来,温和地建议:“我这边应该给不出桃绪你想要的答案——你不会想听的。如果真的想知道一切的真相,不如问问五条悟?” “毕竟,在原本的世界,他才是您的老师,也是您最亲近最相信的人。” 长泽桃绪感觉到有种无力感正缓慢蔓延,一点点让她窒息。 好讨厌好恶心好烦躁——这些人,这些出现就仿佛意味着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打乱的一团糟的可恶咒术师们,这些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家伙们,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来—— “虽然是骗那家伙的,但我有点反悔了……”桃绪喃喃着,指尖微微颤动,“我想——我想把你们都赶出去。” “不属于这里的,本来就该被驱逐出这个世界,不是吗?” 她眼神带着些许空茫地反问着。 说到底,为什么会被允许呢?她不理解。 吉野顺平脸色唰得苍白了几分,身体瞬间也虚晃了下。 但他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温和而依恋地看着少女。 黑发绿瞳的少年伸出手,轻轻握住桃绪冰凉的指尖,以一种怜爱的语气慢慢安抚着:“桃绪,即使是自己的东西也无法控制,这让你很难过吗? ” “你就那么想回到最初平静但毫无能力的生活中吗?” 长泽桃绪似乎没听懂他什么意思,神情很茫然。 他一步步将她拉入怀中,与她额头相对,语气蛊惑:“要重来一次吗?哪怕结果依旧会走向崩塌,但你依旧可以度过一段重要的人都在且友好的平静时光。 ” “……” 要怎么重来——这句话长泽桃绪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不知怎的升起一股畏怯来。 长泽桃绪盯着少年的额头,似乎能透过底下粗糙不平的疤痕看到他的灵魂。 恍惚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戒备地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目的,有什么意思,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后悔我自己选择的每一步,不管有什么麻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缠上我,我都会利用一切应对,然后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重来——“我不会像你一样懦弱,更不会轻易放弃!” “想蛊惑她去死是不可能的”——少女的脸上直白的过了头得写着。 吉野顺平发自内心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此理所当然。 “嗯,那是当然。” “桃绪从来是我见过最坚强、最有生命力的人了。” 第54章 长泽桃绪皱了皱眉:“……你知道就好。” 她不愿再继续与这人纠缠,改变了原本的打算:“我还不至于言而无信。等五条悟跟夏油杰打完,我会根据结果评判你的价值。今天就先放过你。没事别来烦我。 ” 吉野顺平撩起刘海,摩挲着额头的疤痕,笑容温柔纯洁——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无比诡异。 “嗯,除非桃绪需要,我不会再说桃绪不喜欢的话了。” 信他的鬼话。 看清吉野顺平从生理到心理都非人的扭曲真面目后,长泽桃绪当然不指望他真的听话。 第109章 这人也就看着和嘴上乖顺低微。 倘若她真的将他当作垃圾忽视而过,第一个要把她扯进垃圾堆的就是他。 强烈彰显存在感,哪怕利用威胁的手段,也想要得到她时时刻刻的关注——这与其说是爱慕她,不如说是想要掠夺她。 只是好在他所在的那个世界的“桃绪”应该是做了什么的,或物质或精神,至少让他得到了真实的好处,所以在不违背他本质的侵略欲时,吉野顺平在她面前还会表现得像一条听话的狗。 是个不安的因素,但能控制。 真逼急了她也不顾能不能带来最大利益,直接撕掉画就行了。 至于这人的鬼话连篇——她不会真的放在心上,影响自己的生活和计划。 长泽家就没教过她自讨苦吃。 “就这样吧。” 长泽桃绪独自回到寝室。 没有在门口看见药。 她皱眉,身体微微紧绷,却没有多少慌张。 开门的瞬间,从窗户穿过来的气流吹乱了些许头发,扫过眼睛,她用力眨眨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前有点模糊。 有点像是以前为了比赛没顾上吃饭,血压低难受。 屋内没人,至少月光照着的地方没有。 长泽桃绪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去做个体检,一边开灯,下意识望向角落,没看见奇怪的东西。 再望向另一边角落的过程中,视线顿住在中间——灯下黑。 窗户底下,没有月光的那一小块。 穿着白色宽领长袖的白发男人双腿交叉盘着,单手抵在膝盖上,撑着歪歪倒倒的脑袋,闭着一只眼,剩下那只半睁半敛,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他没说话,只是这么好像发呆一样望着她。 长泽桃绪看着他另一只手摆弄的药油:“你……五条老师怎么来了?” “本来要睡觉了,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见你,发现悠仁偷偷摸摸往你这走,所以来了。” 五条悟反问她:“你做了什么吗?让他不敢出现。” 长泽桃绪沉默了会儿:“……不知道。” 五条悟倒不意外:“我想也是。” 他有点无所事事的悠闲,朝着她招了招手:“手怎么被弄成这样?让我看看能不能治一下。” 以她和这个世界的五条悟的关系来看,这段对话稍显暧昧了一点。 但这人似乎总是这样。 而且桃绪的确手疼。 所以她走到白发蓝瞳的男人面前,没有弯腰,只是伸出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虽然只有一点疼,淤青已经快要转换成紫黑色了,看着有点吓人。 桃绪:“我不喜欢那个药油的味道,闻着难受。” “真是娇气的体质。” 五条悟笑了笑,随即握住她的手,用了反转术式:“我试试……哦呀,今天用的真顺手呢。因为是可爱的女孩子吗?” 他说着轻浮的话,治疗完了也没有松开手,看起来没个正形。 但他就用这种没个正形的样子笑着仰头看她,白色睫毛在天花板的灯光下虚晃如同会发光的翅膀,蓝瞳里落满浅浅的光线。 “因为是可爱的女孩子,感觉到难过的话也是有不说出来的任性特权的——很难过的话,要抱一下吗?” “日行一善的五条老师会向每一个学生敞开宽容温暖的怀抱,而且保证守口如瓶,不会告诉其他的学生哦~” “……” 长泽桃绪沉默了一会儿后,完全不想按照他说得来,还是蹲了下来,和盘着腿的男人平视。 蹲下来后被握着手的姿势有点别扭,但她没有抽手,只是认真地、温声地看向他:“夏油杰死后,我还要面临怎样的敌人?” “他手下的诅咒师?盯上你的咒灵?烂橘子?” 五条悟说一个就歪一下脑袋,漫不经心说完之后,抽出一只手来,大概算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桃绪很怕死吗?有我、你画出来的那家伙在,你不会死的。” 桃绪没有打落他的手,手被松开之后就自然地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是难得的乖巧。 难得乖巧的少女黑瞳专注望着他: “那两面宿傩呢?” “如果说,在他们的世界你被两面宿傩杀死了,那这个世界呢,有没有改变的方法?” “……” “五条老师,我不想让你死。就像所有人口中、就像你说过的,五条老师是最强的。只有你能真正保护我,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所以请预设一切你会死的情况,然后利用所有支持你的人们,包括我的力量,避开。” 长泽桃绪有些忐忑,这种几乎在以前没有出现在她脸上的情绪,在此刻,显得异常令人心软。 尤其是她说: “这应该就是我现在在您面前的意义。” 五条悟体内的存在没有响应,不知道是真的没感觉到还是不愿做出反应露出破绽。 他妥协似的遮了下少女的眼睛:“用这种眼神看也太犯规了,这还要老师怎么拒绝呢——” 这位大小姐,完全把他架在了进退维谷的最后的英雄的境地,然后卖好,给了一座桥。 但并不令人讨厌。 不如说他也很想知道,走上那座桥之后的风景——是万劫不复,还是柳暗花明。 无论如何,最强的五条老师,是不会、更不能死在学生面前的,哪怕是被这么觉得。 第110章 “来杀死两面宿傩吧。” 白发男人露出一个张扬的笑,看起来很愉快,蓝瞳却冷静:“我们一起,去纠正未来。” “……” 长泽桃绪握紧他的手。 * 地下室。 五条悟拿着不知道从哪个旮沓里面翻出来的教鞭,敲着只画了一个吐舌头晕倒的小人的小黑板。 “如果用你的能力,创造两面宿傩的容器——你会死。毫无疑问。那怎么办呢?有没有其他学生来回答一下?” 仅有的其他学生之一,伏黑惠脸臭得不得了,言简意赅:“不画。” 仅有的其他学生之二,乙骨忧太表情有些飘忽,沉思片刻还是配合着回答:“有没有办法在术式生效之前对画定下约束什么的?” “好问题,忧太积极举手加一分!” 五条悟笑嘻嘻地回答:“但是很遗憾,这是不行的哦。桃绪的术式生效时会吸收周围可吸收的活跃咒力。以画为主体的一切契约,都是可吸收范围。” 乙骨忧太蹙着眉,想了想,试探性发问:“唔,那个,我想问一下,既然是长泽小姐创造出来的,那不会多少受到长泽小姐的影响吗?比如说本能保护长泽小姐……就像之前里香攻击我一样。” “就目前来看,影响肯定多多少少是有的。但是这没有约束力。按照宿傩的特性,纯凭自己心情的话,大概——会直接吃了桃绪吧?” 长泽桃绪生理性不适:“……他是变态吗?” 伏黑惠瞥她一眼,不动声色道:“两面宿傩吃人,尤其是女性和孩子。第一次在虎杖身上复生的时候,就吵着要吃人。” 桃绪沉默片刻。 “虎杖同学还真是开朗。” 五条悟煽风点火:“他还吃手指哦,两面宿傩的手指,一千多年的咒物呢。” “这要给精神损失费了吧。” “……” “两面宿傩作战会议”就这么被你一言我一语打岔过去。 伏黑惠对这个闹剧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发问:“为什么要让桃绪对上两面宿傩?还是说你打不赢?” “怎么可能!” 五条悟当即否认,在桃绪不赞同的目光中,不情不愿改了口:“但是惠,你要知道,人生总是会有这个那个的意外,以防万一,总要有一个plan b嘛。” “那也不应该让桃绪出手吧,她前不久还是普通人,至今为止也没有任何战斗经验……” 长泽桃绪:“是我要求的。我想知道我的能力能否派上用场。” 伏黑惠哑然,沉默时能明确感受到心底疯狂滋生的不甘。 桃绪倒是依旧平静,目不斜视。 乙骨忧太看着这样的两人,欲言又止,场面一度有些安静。 相顾无言时,五条悟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无奈地抓抓头发:“我说,这只是一种关于桃绪术式的猜想,又不是真的让桃绪去对付宿傩。再怎么说,真到了那时候,我肯定会在桃绪身边。” 伏黑惠抬眸盯了他几秒钟,敛住神情,忽然起身。 “既然如此,那这个会议应该也没必要开了。” 思春期的小孩就是暴躁。 五条悟睨了一眼静静思索的黑发少女:“不追上去吗?” 长泽桃绪不解:“为什么要追上去,不是在讨论我的术式的用法吗?” 乙骨忧太为学弟小声说了句话:“伏黑君好像不是很高兴……” 桃绪想了想,摇了摇头,随意解释:“惠只是担心我遇上危险而已。五条老师不是会陪着我吗,不会有事的。” 有事的话他也没办法做点什么,不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少点伤亡。 虽然稍微有点冷漠,但她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乙骨忧太虽然不清楚她心底的想法,却从她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些微妙的东西。 “长泽小姐,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黑发少年忐忑却直接地问了出来:“要创造那个两面宿傩的容器?” 长泽桃绪没想到他能看出来,歪了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她眨眨眼,有些揶揄地笑了笑:“没想到这么贪生怕死的我会坚持冒这个险吗。” 乙骨忧太神情窘迫地说话都磕巴了:“长、长泽小姐只是热爱生命而已,说不上什么贪生怕死。” “我就是很贪生怕死啊。” 长泽桃绪对于这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但我总得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更何况,成功了皆大欢喜,就算失控了,两面宿傩复生,至少也能让作为[容器]的虎杖从他爷爷那什么遗言的诅咒中解放一点吧。” 那样就没人会簇拥他去死了,因为簇拥着他的人都死了——一点恶劣的地狱笑话。 只可惜乙骨忧太没听懂,一脸感动的样子。 听懂了的五条悟更促狭地起哄:“桃绪这是把生命都托付给我们了,忧太可要好好保护好她哦。毕竟除了我之外,只有你是我们的王牌了。” “王牌……虽然现在的我还称不上。”乙骨忧太郑重其事,“但我会竭尽全力的,连里香的份一起!” 好单纯。 长泽桃绪漫无目的地想着。 明明一看就是经常被欺负的类型,却是咒术师天花板的特级咒术师之一,真不可思议——还是因为成为了所谓的特级咒术师,从自卑变成自负了? 第111章 不过这都无所谓。 长泽桃绪瞥了眼墙上居然有被暗示划掉的日历,平静地望向了五条悟:“还有三天。” “跟夏油杰的战斗我可以旁观吗?” 五条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挑了挑眉:“虽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我不保证杰那家伙不会用你来威胁我哦。” 长泽桃绪没有片刻犹豫:“到时候就麻烦乙骨君来保护我,可以吗?” “啊?……啊,好的!” 五条悟耸了耸肩:“随你。不过我能问问理由吗?” “我讨厌被威胁,想亲眼看着他死。” 长泽桃绪盯着五条悟:“这样的理由,够吗?” 第55章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伏黑惠执意要跟着长泽桃绪一起。 长泽桃绪有点头疼:“五条老师把这个跟你说干什么?惠,我已经不想再让身边的人受伤了。” “是我问的。只是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伏黑惠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少女,“你好像跟五条老师关系变得很好。因为那家伙说会保护你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个——” 长泽桃绪脱口而出后,看着少年墨蓝色瞳眸中微微流露出的低落却坚持后,顿了顿,冷静了下来。 她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感觉发现了一些很关键的东西,但又好像只是自己想多了……惠,你是我最后唯一能信任的人了,我不希望你在我需要之前出任何意外。” 伏黑惠:“……” 语气好像有点凶了。 长泽桃绪勉强反省了一下自己:“我最近有些急躁,脾气不太好,抱歉。” 伏黑惠摇了摇头。 他垂着眸,神情挣扎了片刻后,绷紧身体,缓慢而笨拙地将比自己矮一些的少女抱进怀里。 “不用道歉,我只是……” 十几岁的少年,虽然平时总是一副臭脸酷哥的样子,却没办法控制炽热的体温,嗓音自然也是带着热气的。 桃绪看不清他表情,只能感受到从他结实的臂弯传来的脉搏的跳动。 伏黑惠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不想你太紧绷、担心你会害怕。” “桃绪……桃绪姐是很有主见的类型,无论面对什么情况,总会有自己的决定和计划,我本来就应该是在你说需要的时候才出现。” 说这种话显然对于伏黑惠而言难度有点太大了,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很勉强,但还是忍住了抗拒和羞恼,说到最后,有气无力又挫败: “——抱歉,我以为我在的话你会安心一点,情绪没有那么紧绷。” 长泽桃绪怔了下,稍微明白了一点他的态度。 经过夏油杰的事件,她来的时候的确很茫然,不知所措,对一切都本能地保持警惕和不安,很多夜晚都是思虑太多之后疲惫困倦入睡。 说伏黑惠是最后唯一信任的人,虽然的确存在些许利用的想法,却并不是哄他。 她对伏黑惠的了解多也不多。 她不知道伏黑惠喜欢的食物和电影,不知道他休息时是更偏向独自散步还是待在房间里,不知道他这些年里认识了哪些人、经历了哪些事; 她知道这人性格天生就细腻敏感到了警惕的地步,很难相信他人,对一切陌生的存在都容易产生怀疑,即使是朋友、是家人,也总是抱着悲观的念头去相处。 桃绪知道,这人一旦认定他人需要保护,就不会再受他人影响,近乎顽固地坚持着自己的判断。 在意、喜欢、讨厌,都无所谓,只要是他认定的“应当”,他都会坚定地执行下去。 她或许不像津美纪那样,是他认定的重要的人。 但她在他这里的意义,一定是他要用生命去保护的。 ——这是认识快十年来的岁月间,长泽桃绪唯一通过时间证明所意识到的宝物。 容易怀疑他人的少年决意将保护她视作不可逾越的底线,眼高于顶的少女也自然而然愿意倾注信任。 这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一种默契。 也是习惯。 如果没有惠,桃绪会逼迫自己迅速适应新的环境以换取更好的生存条件。 但正因为惠在,身为咒术师的伏黑惠在,尽管他并非最强,也没法解决她所碰上的困境——这孩子才十五岁,无论是身为咒术师还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未来才刚刚起步——但桃绪能安心一点。 长泽桃绪在此之前并没有特意意识到这一点。 按理说,伏黑惠就算有所感觉,也不会理所当然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但出现在了这里。 因为即使怀疑,没有完全相信,只要能让她稍微安心一点、不至于被那么紧绷的情绪压垮,伏黑惠就愿意出现在这里,站在她面前——甚至拥抱她。 “啊,耳朵果然红了。” 长泽桃绪忽然抬头,摸了摸少年的脸颊。 伏黑惠:“……?!” 桃绪第一次在这家伙脸上看见这么纯粹的震惊——眼睛睁的好大,比虎杖看起来都白痴一点。 长泽桃绪忍俊不禁:“抱歉,我都快忘了,你好像喜欢过我。” 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捏了捏少年薄薄一层没什么肉却很柔顺的脸颊,指尖随意地一路从耳垂划过唇边,然后干脆利落收回,背在身后,往后退出了少年的怀抱。 第112章 伏黑惠大脑空白一瞬:“……喂!” 黑发黑瞳的少女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笑容任性:“谢谢啦,我现在的确放松了很多。不过这就当成你抱我的费用吧,很划算不是吗?” 伏黑惠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生气了,重现了许久没有对着她的臭脸。 只不过不知道是她的滤镜还是本来如此,少年脸上偏偏晕着一层薄薄的红色,所以不管什么情绪都显得很好欺负。 这么看这小鬼还挺可爱的。 长泽桃绪这么想着,也就随口道:“等我回来,给你画一幅画。现在就请留在这里乖乖等我。” 这下伏黑惠确实没再跟上。 因为僵在了原地,半晌没动一下。 在远处的树下等着她的乙骨忧太看完了全程,忍不住出神,直到桃绪走到面前还没反应过来。 长泽桃绪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惠这个样子很稀奇吧?” “啊,是的,不不不——不,我也这么觉得——能冒昧问一下您跟伏黑君的关系吗?!” 乙骨忧太磕磕绊绊地询问着。 桃绪:“你指什么?” 乙骨忧太脸涨得通红:“就是,就是——请问您跟伏黑君,有、有没有血缘关系?” “没——啊,不对,好像多少是有一点的。” 长泽桃绪后知后觉,喃喃:“不过惠不知道知不知道——应该还是告诉他比较好吧。” 乙骨忧太瞪大了眼睛:“那、那、那……” “那又有什么关系。” 啊,有些无聊了。 桃绪笑着接了他的话,自然而然收敛了多余的情绪,渐渐正色:“现在最重要的,是五条老师与夏油杰的对决。” 她连笑容都慢慢收敛:“如果,我是说如果,五条老师没能杀死夏油杰,让他跑了,乙骨君,你可以负责来做个结束吗?” 谈及重要的事情,乙骨忧太也顾不上关心学弟的感情问题,而是郑重其事承诺。 “请交给我吧——实际上,我跟长泽小姐一样,希望亲眼看见那家伙的死亡。” 长泽桃绪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眺望着远方约定的“战场”的方向——是由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选出来的无人之地。 “嗯。走吧。” 黑发少女深吸一口气,微微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 “啊,好的……说起来,长泽小姐手里的,是画筒?” “嗯。如果真到了需要由你结尾的情况,我会召唤帮手出来保护自己。” 这听起来合情合理。 乙骨忧太决定相信长泽小姐。 “到时候我也会让里香留下来保护您的!” * 里香并没有出场的机会。 这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的,毕竟五条悟目前还是公认的最强,而夏油杰甚至差点被乙骨忧太杀过一次。 这是一场所有人对结果都心知肚明的对决。 唯一让乙骨忧太费解的,可能就是夏油杰为什么还要来。 没人跟他解释,但这并不重要。 夏油杰的生命正随着他心脏处汩汩流出的血液一样,快速流失。 他和五条悟相望。 “……我快有点看不清你是谁了。” 白发的男人弯着腰凝视他的脸,蓝瞳里倒映着一片猩红:“这次,还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啊……” 夏油杰偏过头,艰难地从被凝固的血粘住的黑发中找到远处那个纤细的身影,忽然笑了下:“我想让你跟我这个错误一起被修正,这个愿望大概你不会实现吧。” 他由衷道:“悟,你真的很强,不管我怎么努力,想方设法,怎么以为有可趁之机想打败你,结果好像都是我自己以为是。” 所以,你怎么会被杀死呢。 夏油杰想起曾经通过诅咒听到的对话,原本逐渐涣散的眼神又稍微回拢。 脚步声渐近。 尽管眼睛快看不清了,但他的听力依旧保持着咒术师的良好素质。 她大概是蹲在了他边上:“死了吗?” 有点像在跟熟悉的朋友聊天。 夏油杰觉得有点好笑:“还没有,不过快了——友情提示一下,别忘了我在你身上下了诅咒,死了的话你也会死的。” “哦。” 原本轻易因为死亡破防的女孩子,或许是早就知道吧,这时候倒意外的平静。 “那你先别死。” 跟着过来的乙骨忧太不解地皱了皱眉:“长泽小姐,你……” 长泽桃绪食指竖在唇边,并不带感情的微笑着对他示意安静。 乙骨忧太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老师求助。 但五条悟只是看着少女,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单纯地看着她。 黑发少女拨了拨耳边垂落的长发,细致地挽起袖子后,将随身携带的画铺开——那是一副基本完成了的人像。 只是,耳垂那里莫名缺了一角,半圆的形状。 长泽桃绪看了眼夏油杰还挂着些许肌肉组织的胸口,有些嫌弃,朝着五条悟招了招手。 五条悟没问理由,听话地蹲了下来。 桃绪用指腹抹去了他脸上刚刚溅上去的新鲜血液,然后抹在了人像画缺的那处空白上。 瞬间,从长泽桃绪身上涌现出的咒力,属于夏油杰的咒力,像是被相同的磁石吸引,大量流入画卷。 第113章 甚至在短时间内,造成了部分空间区域具现化的扭曲。 乙骨忧太从她打开画的那一刻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直到此刻,心中一直隐隐出现的猜想终于浮出了水面。 穿着白色制服的少年立刻呈现出全身紧绷的警戒姿势,一手握在刀柄上,另一只手护在了桃绪脖子后面,随时准备带她逃离现场。 “这很危险!长泽,你没听到吗?他在你身上下了诅咒!” 随即又焦急的看向五条悟:“五条老师,长泽小姐身上的诅咒真的存在吗,能不能清除?!不能的话,请立刻对这个人使用反转术式!——您就这么看着吗?” 五条悟只是用一种很怀念很熟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已经开始了,忧太,我没办法阻止,只能做最后的挽救。” 乙骨忧太提高了声音:“五条老师?!” 但是的确来不及了。 乙骨忧太能看见夏油杰的状态越来越虚弱,而长泽桃绪的脸色也已经糟糕的不像话。 而画卷则还是像个无底线的黑洞一样,持续地从两人身上吸取力量……甚至生命力。 五条老师说他自己做不到。 但没有说他。 乙骨忧太咬咬牙,虽然仍然对一切都不太明白,却知道长泽小姐这人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 既然她早就认定夏油杰会输,所以把未完成的画带了过来,那她本来不必要把他叫过来。 但她叫他过来保护她。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乙骨忧太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深吸一口气,拔刀,劈开那片扭曲的空间,然后走过去,对那幅画伸手。 伸手前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老师,他依旧是那副难以理解的悲伤而怀念的表情,平静地看着一切发生。 但是没关系。 咒力不够是吗?他有。 想要多少都可以,被利用也没关系,但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了。 …… 夏油杰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身体一点点化成飞灰一般消散。 长泽桃绪晕了过去。 失败了吗?乙骨忧太脸色苍白,握着画的手因脱力而微微松开。 下一秒,画被抽走,穿着袈裟的长发男人一手捏着画,另一只手抱着晕倒的少女,眼神充满怒意。 他转身时,红色耳坠在空中划过一道快速的弧线。 “悟,你在让她胡闹些什么——快点让她醒过来!” 第56章 “你对她还没溺爱够吗?” ——这是乙骨忧太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高专的医务室。 家入老师并不在,长泽桃绪靠在窗边,读着书架上随手抽来的一本普通的医学相关的书籍。 夕阳将她乌黑的头发染上一层淡金,少女腰背依旧挺直,只是黑色的工装外套上沾了点墙边的白灰。 而她恍若未觉,视线专注地跟随书页上字里行间的内容而移动。 乙骨忧太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啊,他还活着。 然后才是庆幸,长泽小姐平安无事。 这让他不免觉得羞愧,起身的时候有点沉重,吸引了桃绪的注意力。 长泽桃绪放下书本,仔细地看着他询问:“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样的她温和又平静的不像话。 乙骨忧太不由自主跟着她的语气回答:“还好,只是有点没力气,除此之外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力量过度使用的后遗症。” 黑发少女搬了张椅子,拎到床边坐下,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端正的鞠躬道歉:“很抱歉,把乙骨君扯了进来。虽然一开始就想着要借助乙骨君的力量,但我的行为似乎让乙骨君感到了不适、也陷入了危险,真的很抱歉。” “如果乙骨君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说,我会尽量去实现,这是道歉。除此之外。” 在乙骨忧太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时,桃绪抬起眸,认认真真开口:“谢谢你。我很高兴能认识乙骨君这样的朋友。” ……好犯规。 被遥不可及的、大概永远都是人群中心的大小姐,用这样难得诚恳的话语和态度,作为朋友认可了。 这些话中,还有没有存着利用的想法,乙骨忧太不清楚,但就此刻,从她的眼底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时,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底的喜悦。 被需要、被认可,挡在了他人面前……来到高专之前的愿望,一一在长泽小姐的眼中再次实现。 乙骨忧太甚至重新感觉到了羞愧:“不,我并没有做什么,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谁?谁从那个突然实力暴涨、“复活”的夏油杰手中救了他们? 想起昏迷前听到的话,乙骨忧太不禁焦灼起来,握紧盖在腿上的被子,下意识问道:“五条老师呢?是五条老师救了我们吗?!” “救……?” 黑发少女的神情中出现了显而易见的迷惑,但她还是耐心地顺着他的话来回答。 “也能这么说吧,毕竟是五条老师带我们回来的。他把乙骨君送到这里之后,让家入女士给你检查了一下,确认没问题之后,就被吉野叫走了。” 因为之前的经历,加上一些猜想,乙骨忧太此刻对吉野顺平的感官并不好。 他皱了皱眉:“吉野?和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第114章 然后又忍不住喃喃:“那夏油杰呢,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桃绪不解反问,“术式失败后,他不是死了么?” 乙骨忧太:“失败了?!怎么——” “怎么会这样——不也挺正常的吗,桃绪这才学习了多久。” 五条悟拖长了语调,相当自然地接下乙骨的话,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敲了敲门:“我进来咯。” 他重新戴上了黑色的眼罩,似乎换了身衣服——不过还是高专的那一套黑色制服——只是身上干净整洁,全然没有刚经历一场战斗的硝烟。 “进都进来了还说什么。” 长泽桃绪随口应了一句,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乙骨刚刚的话上:“你也不清楚情况吗?我好像很快就晕倒了,之后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了。” 乙骨忧太张了张口,直觉老师黑色眼罩后的蓝瞳正盯着自己,又说不出话来。 “……我不理解,明明都那样了。” 穿着白色制服的少年低下脑袋喃喃自语,抓紧床单的清瘦手背上青筋隐隐突出。 五条悟应的悠闲:“那也没办法吧,虽然浪费了很多咒力,不过让桃绪多尝试了一次,也算是能增加熟练度了吧——话说桃绪,礼物不拿出来吗?” “这算得上什么礼物!” 长泽桃绪的思绪被他打断,有些无奈。 她挪开一旁桌上整整齐齐压着的一摞书,有点不好意思地抽出了最后一个草稿本。 “托了乙骨君的福,这次尝试后,我发现自己对能力的掌控力稍微强了一点,已经能画出一些普通的人像画,虽然很简单就是了。” 那一整个草稿本画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里香的可能性。 甚至包括人类里香和咒灵里香。 “不知道你看到这些会是什么心情,但是仅仅凭我的能力和对乙骨君的了解,目前也只能做这么一点小事了。” 长泽桃绪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至少我对术式的掌控能力变强这一点,以乙骨君的性子来说,应该会感到高兴一点的吧。” 五条悟显而易见的故意打岔:“只要桃绪想,让人高兴这种小事简直是小菜一碟啦。” 乙骨忧太只觉得陌生。 他眉头一点点收缩,一只手接过本子,另一只手悄悄放在身后,呈现出握着刀柄的姿势。 少年忽然叫了一声:“五条老师,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让我去和真希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在医院对我说了什么吗?” “怎么忽然提起这种事?说了什么啊,让我想想……” 五条悟想着想着笑了起来:“比如说,'爱是最扭曲的诅咒'这样的话?——虽然是对忧太说的,但其实真的是老师我的心里想法呢。” “如果没有这份感情的话,那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执迷不悟的人了吧。” 他很自然地自问自答且点评着。 “……” 乙骨忧太背后的手松开。 他垂着眸,安静地翻着本子,视线在每一页的画面上细细摩挲着,有些固执地重复着:“我不理解。” “诶?” 长泽桃绪虽然知道这不是在对自己说,但看他沉默地翻着本子的样子,有些不确定:“如果乙骨君不想看到的话,还给我或者丢掉都可以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年瘦削的脊背微微颤抖,嗓音有点含糊不清的呜咽,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他抬头,似笑似哭,眼圈都红了,还勉强地笑着:“我很喜欢,也很感动——真的,很谢谢长泽小姐!” 长泽桃绪:“……啊,乙骨君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乙骨忧太吸了吸鼻子:“好的,桃绪,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忧太。” 桃绪:“……” 这时候说只是可以去掉敬称似乎也不太合适吧。 她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这两人语气异常的地方。 不过她目前还没打算和谁撕破脸,还打算维系一下表面关系,也就故作善解人意叹了口气。 长泽桃绪起身:“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吧。正好我去找惠报一下平安,先不打扰了。” 说着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五条悟坐在她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一派平静:“想问什么?” 乙骨忧太却没有他这么悠闲,珍视地将本子放在桌上后,布下了隔音的帐。 他眼圈发红,神情中却没有一丝在少女面前的怯弱,而是异常坚定:“我们的五条老师现在在哪里?” 五条悟挑了下眉,有点兴致勃勃地反问:“即使是同一个人也会露出破绽吗?” 乙骨忧太:“……” 白发男人耸了耸肩,并不打算卖关子:“就好好的在这里呢,只不过我暂时借用了下使用权——这次可是他亲口同意的。” 在一切都充满迷雾的情况下,要亲手杀死自己的挚友,对于任何一个五条悟而言,都是不到最后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悟接受了这个世界的五条悟的对话申请。 乙骨忧太终于能直接说出口:“我不理解——你明明比老师更在意长泽小姐,为什么要把一切都瞒着她?” 如果从一开始长泽小姐就没打算杀死夏油杰,而是想要为她所用,那怎么会察觉不到那家伙复活了? 第115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16章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在五条悟这种眼高于顶的大少爷第一次没用不耐烦和烦躁的语气提起那家伙、而是兴致勃勃说出“那家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哦”的那一刻,两人就明白了。 这孩子肯定有着无与伦比的特殊天赋。 能够让五条悟都完全认可、甚至愿意委身当保姆的程度。 这也或许是小桃绪难缠的主要原因。 尽管未来不出意外会成为强大的咒术师,但这孩子没有一点自觉——指的不是不知道自己强大,而是对咒术师这个身份没有一点特殊的想法。 尤其是她要求五条悟带她出去逛街,然后他跟硝子也一起跟出去时。 如果发现咒灵或者能看到咒灵的人,小桃绪会全然视若未闻、步伐丝毫不停地往前走。 这也是一开始他们以为小桃绪看不到咒灵的原因。 如果不好好看着,而是停留在原地祓除咒灵或者去和未来的同事预备役交流的话,一不注意她就会自顾自离开,迷路后又自顾自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在漫步目的寻找。 这个时候,提醒——甚至是指责,小桃绪都不会有丝毫动容。 并非闹脾气或者不懂,她只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很强,顶多就是苍蝇蚊子一样的东西,走过去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费力去打?” “未来的同学……这话说的也太早了吧,他又不一定想成为咒术师。更何况,咒术师真的缺吗?缺的难道强大的咒术师——还是你们以后想转行当老师?” 非常寻常的将咒术师当作一份普通工作的态度。 甚至当上夜蛾老师的课,被用期待的眼神突然点起来,请求回答“为什么想成为咒术师”这种没人愿意回答的问题时,小女孩也没有半点犹豫地开口。 “不想。” “……但是、你每一节课都有认真上了。” 夜蛾正道甚至为了这个本应该才上小学的女孩子,将稍微难一点的片假名和汉字都用平假名表示,让其他学生——特指他们俩觉得一言难尽。 小桃绪只是理所当然道:“因为有用啊,你们搞咒术的都这么危险,我多学一点以备万一不是应该的吗。” 五条悟超级不爽地拍着桌子:“有本大人保护你还怕什么意外!” 小桃绪:“比如说你意外跟别人结婚……”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被相当害怕被以诱惑未成年被鄙夷死丢大脸的五条悟死死捂住了嘴。 那个时候,说老实话,他们其实分不清楚,小女孩到底是随口一说,又或者就是坏心眼故意逗弄他们这些“大人”,还是真心如此。 不过并不是很重要。 无论是出于安全还是教导,小桃绪喜欢赖着五条悟,五条悟也在日复一日中渐渐习惯生活中多出一个小尾巴,更习惯耐下心来,正儿八经将自己尚且不成体系、大部分都是直觉经验之类的知识和能力想尽办法灌输给她。 他没学过系统的教育学,也是个不知凡人死活的天才,天天给出的训练内容,别说对于小学生,就是普通咒术师而言都有些过于苛刻。 而且他会拿她之前的话打压:“不是说要以备万一吗,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就乖乖躲在大人面前——小鬼头少说点那种乱七八糟的话!” 被嘲讽小鬼头的本人只是在确认自己可以完成相应的训练量之后,给自己制定了具体的详细步骤和计划,然后一丝不苟的完成。 这也正是小桃绪的难缠处之一。 她有着远超成年人的果决,以及相应的可怕执行力,还有最关键的天赋。 因此,只要是自己定下的目标,说什么都会做到。 自律——应该说是坚定的程度,是连硝子都想研究一下,有没有将人从成年人变成小孩外形的术式的地步。 “……你的进步真的相当快。” 听着夏油杰忽然的感慨,长泽桃绪扯了扯嘴角,插了句话:“听起来是我在被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会做的事情。” 夏油杰没有反驳,只是有点调侃地接着道:“但你对悟的喜欢应该不是被逼的哦。” 长泽桃绪没什么表情变化:“我的喜欢一向浅薄,一见钟情什么的……大概是因为那家伙长在我喜欢的点上了吧。” “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我也不是很了解你喜欢的审美。” 夏油杰觉得有点好笑:“但根据硝子的情报,你好像是在悟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的时候喜欢上他的。” 长泽桃绪的眼皮跳了跳,想皱眉,忍住了。 “这种内容没必要详细地说吧,现在的我只是把五条老师当成老师。就算真的有了她的记忆,只要现在的我的记忆没有消除,新的情感也会覆盖旧的情感。” 都这种时候了,桃绪也懒得装什么,只是近乎冷漠地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我的感情只为取悦我服务。” 夏油杰定定看了她几秒,感慨了一声:“果然是小桃绪呢。” “不过我想,这个不说的话,在得知悟被杀时的你的愤怒和能力的突破,你可能也无法理解吧。当然我第一次知道你的术式,也是在那一次—— ” 五条悟把小桃绪的术式藏了很久,连收到让她陪同入学许可的夜蛾正道都不清楚。 偏偏小桃绪也是个嘴严的。 第117章 不管怎么逗她或者利诱,甚至都出卖了五条悟的私人信息——当然最后是跟五条悟打了一架——结果也没能得到详细的信息。 顶多从她松口中得知一些,是和画有关的内容。 不过,这一点他们从她随身携带绘画本也能看得出来些许。 很难说两个高中生是不是被一个小学生敷衍了。 真正直观见到,是两人接下了保护星浆体天内理子的任务,护送到最后的时候,那个外号术师杀手的男人的出现。 明明是悟留在那里对付他—— 一向展现出远超这个年纪的冷淡的小姑娘一边挡在理子倒下的身体面前,一边不可置信地质问:“五条悟呢?你把他怎么了!?” “除非有奇迹出现,基本上是死人了吧。啊……” 男人看着幼小的、隐约有点熟悉的女孩,感觉有些苦恼:“你们高专是没人了吗,还是说五条家的人都死了,怎么还把小女孩叫上阵。” “这要是留下阴影,可不能怪我啊——来,小朋友,让一让,让我把星浆体带回去交差……嗯?” “她还活着?” “——你干的?”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女孩子怀里抱着的绘画本上。 小桃绪强行抑制着愤怒和恐惧,哪怕眼睛已经全红了,也死死抓着自己本子,恶狠狠地看了几眼男人,似乎要把人的样貌全刻在心里,然后才果决下了指示:“天内暂时不会死,但还是需要治疗。” “我搬着她跑不快,杰,留一只行动快一点的咒灵出来,剩下的全放出来对付那家伙,我带天内去找硝子。” 夏油杰:“你一个人……” “别废话!还有悟!” 小桃绪眼泪都没空抹,只是用力地瞪着他:“他才不会就这么死掉!那家伙本来就是奇迹!” 伏黑甚尔:“哇哦,那种坏脾气的大少爷居然也有这么忠诚的小跟班呀,真是感人至深——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能放你走了呀。” 原本打算放小女孩一马、悠哉悠哉看着两人商量的男人话音未落便毫不犹豫出手。 夏油杰来不及思考,挡在女孩子面前保护,同时下意识按照女孩子说的话来做。 大量咒灵以一种遮天蔽日的气势涌出挤满了整片空间。 两个女孩子的气息几乎瞬间就被淹没在其中,等伏黑甚尔击倒夏油杰的时候,两人已经在不知何时完全消失了。 倒不是没有留下痕迹……不如说到处都是痕迹。 沿着每一条路搜寻不是不行,毕竟刻意伪造的痕迹很难保持天衣无缝,稍微找一会儿应该就能露出破绽了。 但这里是高专,咒术师的大本营之一。 他本来就想悄无声息潜伏进来暗杀,结果被留了一手,到处都是痕迹,肯定也会吸引到其他时时刻刻关注着高专的那些老不死的东西的。 伏黑甚尔苦恼地皱了皱眉:“真是麻烦,五条家的小鬼怎么也这么狡猾了。” “暂时便宜你们了。” 他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黑发少年,叹了口气,嘀嘀咕咕:“五条悟应该死透了吧,那可是两处致命伤,我亲眼看着他气息快消散的。要是还能活,以后再有这种单子我是不会接了——不过,只有这小子的话,再来一次也不是不行……” 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夏油杰表面的笑都僵了僵,但还是若无其事略过了这一部分。 关于星浆体的事,长泽桃绪有听说过一部分,也关心过一段时间。 因为那是伏黑甚尔本应该死去的事件。 长泽桃绪下意识问:“所以五条悟没死?我起了什么作用吗?” 吉野顺平和夏油杰的视线同时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默契地挪开。 夏油杰:“没死,悟在关键时刻觉醒了反转术式。你在本子上提前画好了理子的画,在伏黑甚尔出现的时候便开始使用术式,控制了理子的身体,悄悄注入咒力强化画,为理子挡了致命一击。理子活了下来。” “至于那之后……” 夏油杰犹豫了下,还是继续道:“你看到重伤的悟,关心则乱,强行把他的灵魂转移到了你的画里。悟的身体差点濒死,虽然被硝子救了回来,但是因为你能力透支晕倒,你们俩都成了一段时间的植物人,引起大乱。” 这是小桃绪后来一入学便穿上问题儿童专用的白色制服的缘故。 不过,直到死之前,他才见过一次。 长泽桃绪慢慢睁大眼睛,虽然没有说话,但呼吸微微加重。 夏油杰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看她长大的,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哑然失笑。 “是的,你现在的能力是被限制很多的情况下,本来应该是可以利用画转移灵魂、同时进行控制的。一定程度上,既可以操控灵魂,也可以通过操控容器影响灵魂。” “理论条件下,在完整满足条件后,能通过足够多的画,创造出足够大的容器,形成独立的空间,然后强行操控对应的灵魂,容纳、或者接收。”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是的,正如你所想的那样,这里是你的领域。” 第58章 长泽桃绪拿回了自己的记忆。 在她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是不完整的那一刻,尽管还不愿意接受自始至终都是只有她一个“长泽桃绪”,而且之所以会有现在的发展很大一部分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事,但她的不安感让她立刻选择了回归原本。 第118章 而正如同吉野顺平所说的那样,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在一念之间恢复真正的自己的记忆,让它们回归到本该存在的区域和神经回路中。 桃绪最先想起的,是自己创造这个领域的全过程。 她也因此得知,之所以会失去那些记忆,是因为她在将自己画进画里、创造出领域之时,为了让整个画的世界的体系正常运转,以从中找到出路,她而不得不限制自己的能力。 同时,在领域正常运行时,所有画中人都会按照她所设定的时间和空间,以及“容器”本身所承载的记忆模式,跟随领域里的时间变化,“自主”行动。 也就是说——“理解了吗,你看到的一切、经历的一切人类,都只是经由你的意志,影响到的你所创造的存有固定记忆模式的其他容器而已。” 听到夏油杰的声音,长泽桃绪回过神,没好气地脱口而出:“你不就是想说这里都是假的,我只是躲在领域里逃避现实吗——夏油杰,脑子没了智商也没了?特级咒术师就剩我一个完好的,放眼整个世界我都是最强的几个,□□都可以,干嘛还费这么大力气创造这么个领域……” 旋即怔愣皱眉。 等等,这什么情况? ——相关的记忆像是迁徙的蝴蝶一般略过。 望着黑发男人望向她时温和的眼睛,过去的经历浮现脑海中。 星浆体一事后,她的术式暴露,引来重点关注,从此直接在明面上与五条悟绑定。 哪怕只是为了自保,她也得空前努力,术式训练、体力训练、实战训练……训练几乎占据了当时才是小学生的桃绪的全部生活。 五条悟的每个任务都会带上她,只是到参加家族会议的时候,因为被认定可以威胁到五条悟,被五条家列为高危名单的她是不可以出席的。 届时夏油杰便会带上她执行任务。 夏油杰的世界和五条悟的世界有些不一样。 五条悟的世界里,只有虽然简单但好像永远都祓除不完的咒灵和麻烦的老不死们,顶多再多一点乱七八糟的家族派系分支之类的糟心问题。 至于夏油杰的世界,虽然也差不多,难咽到极力控制脸部肌肉还是会抽搐的恶心咒灵,以及来招揽和离间他的虚伪高层,但除此之外,还有普通人。 五条悟总是随意应付、敷衍到甚至没有听人说一句话的普通人,在夏油杰这里会被看到——恐惧咒灵的普通人,恐惧咒术师的普通人,恐惧死亡因而到处咒骂甚至伤害其他人的普通人。 那时的桃绪其实也是不理解的:“你为什么要听他们废话,直接祓除了咒灵不就完了吗?” 比起认认真真把她当成学生、训练内容也和以前的自己没有很大区别的五条悟,夏油杰倒是经常正视她的年龄,然后时不时会很啰嗦但也的确耐心地教导。 “因为他们在不安,而我们比他们强,可以安抚他们。” “有什么必要吗?” “可以让他们更好配合工作,增强对咒术师的信心,减少负面情绪,也能一定程度上抑制诅咒的增加……” 小桃绪不爱听这种死板的东西,但也习惯了他絮絮叨叨,已经懒得争辩,只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反正相关记忆都会被模糊,我是觉得没必要增加工作——不过杰你喜欢就随你吧,反正累的是又不是我。” 夏油杰无奈,却也知道仅凭他的三言两语是改变不了她的观念的。 而实际上,他其实也有点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因为真的很浪费时间,尤其是在任务紧凑、咒灵又很狡猾的情况下,如果不是有桃绪在一边帮忙看着,他可能真的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了。 自己都做得艰难的事情,何必让孩子去承担。 夏油杰没有继续灌输“强者理应保护好弱者”的观念,转而时不时想办法给女孩子开点小灶,抽空带她逛一逛各个地方、买点可爱的点心,以及,让小学生早点也多点休息。 尤其是当得知后辈死亡之后。 一旦轮到他带桃绪出去执行任务,他的视线从来不会离开她超过三分钟。 桃绪能感受到他压力很大,也想过劝他放松一点,反倒被人抽出时间安慰了——她是真的觉得,夏油杰有点承受不住了。 好歹是除了家人以外相处最久的人了,小桃绪也不是真的骨子里就冷漠,自然而然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如果他是为自己重视的后辈死亡而痛苦的话……能否将后辈复活试试? 跟着五条悟久了之后,的确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甚至青出于蓝的小孩想到就开始尝试了。 她查了很多资料,也做了相当多的构想,偷偷试了很久。 最先成功的,却是创造出了让咒灵实体化的受/肉/体。 本想逃跑的咒灵正准备穿进镜子里,却因桃绪的术式将她所绘制身体具现化,以至于错失了逃跑的机会被祓除。 夏油杰正想吸收,却发现自己的术式没办法对那个咒灵使用,伸手碰到的并非咒力的凝聚物,而是实体。 他神情凝重,还在思索情况。 却发现女孩子从他身后又是惊喜又是困惑地探着头嘀嘀咕咕。 “这也算是成功了一点吧——怎么没办法控制呢?” 夏油杰:“你做了什么?” 小桃绪:“唔……应该是给它画了个身体?” 第119章 夏油杰:“……” 不管再怎么沉稳,接受了多少知识,学习了多少技能,接触咒术界才两三年、且身边几乎都是天才级别的女孩并不知道,这种术式具现化并非意味着从一定程度上控制人,变成不太能控制好的咒灵的突破。 而是从影响控制存在的容器到创造出全新的容器容易的巨大突破。 从控制到创造,从无至有,在整个咒术史上都极为稀少。 根据可公开的咒术史情报,上一个可能拥有这种能力的——是传闻中那位安倍晴明。 望着女孩子黑色瞳眸里尚且能看透的情绪,夏油杰却仿佛看见了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瞬间如坠冰窖。 但他还是克制了自己的冷颤,微笑了一下,觉得不对,又郑重其事地蹲下身,与小桃绪平视,一字一句道:“……桃绪,这种能力,绝对不可以被其他人知道,不管是谁都不行。” “否则,就算是我和悟一起,都保不住你。” 小桃绪被他的态度吓到了点,稍微有些无措地捏住袖子:“我做错什么了吗?” 夏油杰知道她能理解,所以尽可能解释得简单而不深入:“咒灵有等级之分,越高级的咒灵也越有智慧,如果要把咒灵和人类区分开来,除了情感,剩下最明显的就是身体,咒灵没有实体,只是依靠咒力凝聚,普通人看不见……但你的术式会模糊掉这个标志。” 小桃绪想到也就说了出口:“也就是说,会让咒灵取代人类吗?” 这种只有没经历过社会、尚未用任何年纪或是身份去伤害或轻视其他生物的孩子才能说出来的话,夏油杰乍一听只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咒灵就是咒灵,是不可能取代人类的。” “我的意思是,会有想以此做坏事的诅咒师或者其他,利用你的能力,将咒灵伪装成人类,深入普通咒术师内部,从而实现里应外合之类的……” 夏油杰没有说的很深入。 他希望小桃绪能有危机感,又不希望她时时刻刻都处在不安之中。 小桃绪大部分理解了,剩下不赞同的部分也不打算说出口,只是有一点她有点纠结:“连悟也不可以说吗?” 夏油杰才恍惚间将她跟五条悟重叠视作一人,但此刻,望着她那双袒露出柔软的信任的黑眸,一下子又区分开来。 他鬼使神差摇了摇头:“如果你在悟面前展现的话,可能会让他困扰的。” “……” 小桃绪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的确有些困扰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那我能继续尝试吗?” 夏油杰微微蹙眉,但看在她才默认不告诉其他人的态度,依旧温柔而耐心询问:“你接下来想尝试什么?” “……用在人身上,之类的。” 夏油杰一直都知道她深入骨子里的一些危机感,毕竟这也是她如此早熟、能咬牙坚持训练的理由,所以此刻还算能理解。 “你想用来对付咒术师吗?如果是像之前那样控制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再深入一点尝试,像是你之前对悟那样的话,绝对要小心、且在我们的监护之下,以免出现很糟糕的意外。” 小桃绪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夏油杰纠正了她咬唇的坏习惯——女孩子眼神躲闪半天,鼓起勇气,气短地小小声委婉试探:“那,像是,给没有身体的灵魂画新的身体呢?” “没有身体的灵魂……?” 夏油杰一开始没懂她什么意思,直到看清她脸上的心虚,猛地意识到什么:“你想让人死而复生?!” 他语调拔高,桃绪第一次被他用这种隐隐带着指责的语气对待,原本的心虚变成委屈,也生气起来:“要不是你因为那个蘑菇头死了难过,我才不干这么麻烦还不讨好的事呢!夏油笨蛋,你再凶我一下我就去跟悟和硝子说你压力大到睡不着偷偷哭!” 夏油杰怔然:“……” 小桃绪甩开他扶着自己的手,翻了个白眼:“随你随你,我不多管闲事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不理你了!” 转身就走的女孩子的手被温柔地轻轻握住。 她怒视回头:“我又不会跑……” “——拜托你了。” 黑发少年弯起眸请求。 “……” 然而桃绪尝试了很久也没有成功。 夏油杰却毅然决然叛逃,在一次任务中,带着两个更加幼小的女孩,朝着桃绪伸手。 他想邀请她跟自己一起离开。 那时,由于村里地理位置太偏僻,道路也不好,还有听不懂的方言,再加上任务等级很低,桃绪犯懒不想跟着去,也就留在了村口边的寺庙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亲眼看到夏油杰放出大量咒灵屠村,亲耳听到村民的惊惧惨叫声,亲手摸到瘦骨嶙峋的双胞胎身上的伤痕、摸到她们惊恐的颤抖。 面对夏油杰的邀请,她冷静而克制地反问:“不跟你走的话,你会灭口吗?” “不会。但是我会打晕你,避免你泄露我们的行踪,等把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后,我会把你送到悟那里。” 桃绪没有跟他走。 她冷静地、克制地教着两个小女孩洗澡,拿了自己的衣服改了一下给她们穿,然后教她们涂护肤品保养皮肤,给她们梳了喜欢的发型……最后用湿巾擦了擦夏油杰后颈处不知何时沾上的干涸的血迹。 第120章 “真的不跟我们走吗?我看她们俩都很喜欢你。” “我妈妈说过,跟着创业的男人跑的女人是最蠢的事。” 但是她让夏油杰给她当模特,画了一幅画。 “如果你想趁我晕倒做什么坏事,我也能保障我的安全。” “别说得我好像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啊。” 夏油杰纵容地任她画,也把那幅画留给了她。 那也是桃绪在见到夏油杰最后一面之前,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夏油杰的事让桃绪很担心其他人的精神状态。 能对他人使用的反转术式只有硝子会用,她除了尽可能去理解学习之外也做不了别的。 至于五条悟——虽然他一再保证,桃绪还是觉得他这么一个人硬撑着不太行——果然还是得找更多的人来分担任务。 长泽桃绪不得不开始关注未来咒术师的苗子。 而要说咒术师最多的地方,除了咒术联盟,果然还是得从御三家找。 到了这个时候,桃绪引起的关注已经淡了很多。 而且因为五条悟对她形影不离的长期关照,她基本上已经公认是五条家未来的拥簇,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五条悟的想法了。 所以她还是能稍微影响一点御三家的。 五条家、加茂家、禅院家。 这三家里,五条家以五条悟为首,底下虽然能用的人不少,但是过于依赖五条悟的强大、也从来没想过挑战最强的权威,没有多少能改变的地方。 桃绪只能用五条悟教自己的,“稍微”挑衅了一下,激发年轻人的意志。 顺便小小报复了一下他们之前将她列入重点危险人物的仇。 加茂家这一代没有什么突出的战斗力,倒是跟她差不多大的新生代有两个已经展现出还不错的天赋,未来可期,虽然不方便插手,桃绪稍微关注了一下。 至于剩下的禅院家……几乎可以说烂透了。 也就家主的实力值得一看,但以她的身份和立场,对方实力强大反而可能是有害无益。 虽说现在的禅院家是桃绪丝毫不想多投一点关注的糟心处,但在调查的过程中,桃绪发现了一些很微妙的东西。 比如说,那个差点杀了星浆体天内理子的术式杀手,现在名字叫伏黑甚尔的那位,最开始的名字是禅院甚尔。 明明强到几乎杀死了五条悟的程度,却因为无咒力,被禅院家以有辱门楣的名义赶了出去——离谱得可笑。 但这也不至于算得上微妙。 真正让桃绪感觉可以利用的点在于,这位最开始禅院甚尔,现在的伏黑甚尔,其实还有一个曾用名—— 长泽甚尔。 第59章 关于伏黑甚尔的情报,桃绪其实是从妈妈那里得来的。 桃绪妈妈在生下桃绪之前有很多前任——当然生了桃绪之后也没见少——但其中最特殊的一个,是一个咒术师,一个来自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禅院家的旁支。 两人是少年时自由恋爱。 说直白点大概叫互相见色起一见钟情。 相识后还碰巧来了一出英雄救美,于是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长泽家从桃绪往上三代都没有过任何出过咒术师,桃绪妈妈自然也不是,但好巧不巧,她有跟一个不出名的咒术世家长期做生意。 别看御三家都排外、也大多看不上普通人,但不管是术师还是非术师,只要是人就有普通的欲望和需求。 尤其是那些祖上出过名,但后代一代不如一代、渐渐没落的小家族,族里很多成员从出生到死亡都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跟普通人相比知道的多一点而已。 但这些人也是有自己的傲气——或者说被迫傲气? 总之,即使家族里大部分人跟普通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但其他人还是是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沦落成为社畜、卑躬屈膝有损家族颜面的。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会被默认划掉族谱。 不然这看起来有多荒谬,在这样的现实状况下,生计怎么解决?总不可能全靠家族里那几个咒术师接任务赚钱吧? 长泽家的先辈有人接受过来自咒术师的帮助。 在双方都有意交好的情况下,很快,借由这次帮助,达成了合作。 长泽家提供固定的金钱和物品,并且专门开设了相关的公司,以提供一些流动的“管理”岗位,保障小家族里完全是普通人的后代的生存和尊严。 而小家族会提供一些完全公开、即使是对有所了解的普通人也能说出来的信息情报,同时提供固定的庇护,当长泽家遇到与诅咒相关的麻烦时,不管能不能解决,至少能联系上并且派人过来。 此后就算解决不了,也会从中牵线其他有实力的咒术师,当然,是要支付昂贵的佣金和抽成的。 这对于长泽家来说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毕竟咒术师几乎算得上垄断职业了。 能从未知危险中多一份保障已经是很划算的了,更别提有时候还能借此分一杯羹,多一些联系方式,偶尔也能在普通人中狐假虎威。 桃绪妈妈只是学习先辈,顺手谈个恋爱而已。 只是微妙地一谈就谈了个大家族的,而且还是御三家里最封建最烂的那一家。 最糟糕的是对方居然没点数,还真的想跟她结婚。 第121章 桃绪妈妈不想好好的小桃花变烂桃花,以防万一耗了不少心力去联络调查。 好在小男友虽然不是很理智,但姑且算出淤泥而不染、会尊重她的意见,顶多就恋恋不舍来看她——然后每次都发现她身边有新的人,每次都大受打击,终于明确两个人不合适,慢慢放弃了。 不过,准备的情报和人脉虽然在当时没用上,之后倒是挺有用的。 比如说发现自己的远方表姐捡了个不知道来历的男人,调查后发现居然和禅院家有关。 因为姐姐是个单纯的笨蛋,桃绪妈妈曾经和那个男人亲自聊过一次。 在姐姐因意外难产产后去世时,她还想把姐姐的孩子带走,但当时的长泽甚尔没有同意。 再比如,自己的女儿能看见咒灵,而且术式很特殊的时候,桃绪妈妈认真考虑一番后,果断联系了当时结交的人脉,送到了五条家培养。 以及,桃绪每两个月定期回一次家时,带着的伏黑甚尔的画像,被桃绪妈妈看见时。 “那当时他是认出我了才没有立刻下死手?” “谁知道那种烂人怎么想的,现在估计连我都不记得了——不过你跟她跟她都随你外祖母的长相,还是有点像的,那家伙可能就看个眼熟。” “那,那个孩子呢?” “我给那人留了张卡,每个月定期打生活费,没死就每个月领。前段时间银行刚给我打电话确认,说是有个小孩去领的,还挺稳重一小孩——应该还活着呢。” “现在多大?” “比你小两岁,也上小学了吧。” “那如果有天赋的话,应该差不多觉醒了术式……我能把他带走吗?悟在的话,应该能从禅院家护住他,我会好好培养的。我直觉应该是个不错的助力,能分担一点任务。” “他同意就随你安排——我都不知道是把你送到那里保护,还是把你送给人了。” “就不能是为我分担,成为我的助力吗——唔唔,别揉啦,安心安心,我才不会犯蠢的啦!” 桃绪最后还是把当时又改名为伏黑惠带到了五条悟面前。 欣赏了一番对方异常不爽的表情后,黑发少女正式宣布: “我弟弟,觉醒了禅院家祖传术式,是个好苗子。以后我负责教他和照顾他,你负责去解决禅院家的麻烦。” “哈???你从哪蹦出来个这么个小鬼弟弟?!” “伏黑甚尔的,他妈妈是我表姨,所以说弟弟也没问题。” “……等等,那家伙怎么会把小孩给你的?” “不知道,可能是死了?反正消失了一段时间,惠没有家长,用了我妈妈给的生活费,我就领过来了。” “我都还没动手怎么就死了!?不是,你这算是诱拐小孩吧?!——在小孩面前直接说这些好吗?” “没关系,惠很聪明,而且很懂事。” “就是这样才不应该说的吧……” 反正伏黑惠的去向就这么决定了。 桃绪本来还想给他改回长泽惠,但是伏黑惠不想,理由是伏黑甚尔再婚对象带的小孩、伏黑津美纪会不安。 只要不姓禅院,桃绪自然随他。 她说好好培养伏黑惠,也便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征询了惠的意见之后,量身制定了一套学习和训练计划。 包括且不限于把他送去上学。 但她自己则是从一开始被送到五条家之时,就开始通过视频接受一对一的课程。 这一点让快点变强接任务的伏黑惠不止一度提出抗议。 长泽桃绪:“就算有那个实力,也至少得等你高中才能正式接受任务。” 脸蛋尚且软乎乎的小男孩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可是你已经开始执行任务了!” 尚且青涩的女生板着脸吓唬小孩:“我执行任务没人管得了我,但是让你做任务禅院家说不定会告我非法雇佣童工,你讨厌我想让我被用这个理由威胁吗?那我也讨厌你。” “……你好幼稚。” 长泽桃绪:但是逗小孩真的有点好玩。 后来那几年——现在想想,大概是桃绪除了年幼时最快乐的几年——桃绪基本代表着五条悟,到处寻找有天赋的咒术师苗子,同时也不断提供咒术联盟帮助以获得支持,不动声色地渗入进咒术界内部。 除此之外,她还秘密请了伏黑甚尔给自己尝试术式,但屡屡失败。 五条悟还不至于真的让人小姑娘帮自己训练后辈,伏黑惠也只是因为身份问题他不是很想教,其他的学生,五条悟或多或少都认真教导了一段时间,顺着桃绪的想法,慢慢扩张势力。 有意为之下,她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少,五条悟因身份受到的桎梏也慢慢减少。 直到桃绪以特级咒术师的身份入学东京咒术高专。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说同样是特级的乙骨忧太、代表着某些没落家族的狗卷棘、还差一点点就是第二个天与咒缚的禅院真希,这三个特殊学生的入学。 比如说,桃绪将自己的术式用在了禅院真希身上,剥夺了她的咒力,同时给了她完整版的天与咒缚。 再比如说,桃绪和乙骨一起尝试,创造出了[里香]的外具术式。 最后——夏油杰的彻底死亡。 以及第二年,两面宿傩的[容器]——身为人类的虎杖悠仁的入学。 第122章 这像是点燃了整个世界的导火线。 此后,事态不断严重,桃绪的情报网里,死去的夏油杰以诡异的方式复活——不,桃绪很确定,是有人操控夏油杰的身体。 但这人拥有夏油杰的记忆。 所以他把目标对准了她,长达两年间,长泽桃绪受到的明里暗里的刺杀,从咒灵到诅咒师,再到被控制的咒术师。 咒术界高层内部有一股势力强硬要求长泽桃绪与五条悟两个大杀器得分开执行任务,并且接收严格的监管。 长泽桃绪对此的选择是——掀翻整个咒术界高层。 她用数年来掌握的全部把柄,生理和心理意义上全都控制了一大批高层,召开内部改革会议,让一批顽固的烂橘子下位,同时吸收了一批新鲜血液。 最后,把五条悟推上了上去。 但也正是那一天,五条悟在只有少数高层能进去的暗室里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总之,等桃绪一无所知地从那个暗室里醒来的时候,操控夏油杰身体的那家伙,拿着将五条悟封印的狱门疆,微笑着逃跑。 而她,被剩余的高层势力反扑以她杀死五条悟为由,要求处死。 再紧接着,两面宿傩的复活似乎成了定势,“夏油杰”展开死灭回游,大量的古代咒术师和咒物借由被选中的人复活——直到这时,对于长泽桃绪而言,都还不算最糟糕的地步。 这么多年间,她对咒术界的渗透让她直接控制了想杀她的那批人。 进入[死灭回游]内部后,也凭借自己的术式,一个一个将被选中的人类身体的咒物清除、复活的古代术师的身体封印。 最后,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杀死两面宿傩。 到这一步,都到了这一步—— 占据夏油杰的身体、名为“羂索”的那家伙,死前不仅没有崩溃,反而畅快地大声笑着。 “真正想要这个世界毁灭的,可不是我——它正在看着你们,马上就要来了”——这种看起来像是诅咒的遗言,成真了。 全世界绝大部分国家最高政治机关似乎被某种意志影响,关注到他们这个小国家的变动后,竟随便找了个相当荒谬的理由,在全国咒术联盟和世家联盟做这场百年来遭遇的最大危机的集中总结时,投放了大型武器。 即使这还能解释,毕竟这个国家的咒术界高层都烂成她花了数年就能推翻的不可回收垃圾堆。 那些没有咒力的普通人高层……估计都被诅咒侵染了脑子吧。 但离谱的是,除此之外,居然还有许多原本能跟国家好好相处的咒术联盟,也统统受到了来自自家后方的武装攻击。 全球范围内大批大批咒术师死于普通人之手,怀着深深的困惑和愤怒,转变成咒灵后继而大肆去攻击人类,人类的负面情绪爆发式增长,咒灵的数量空前繁盛。 一时间,咒灵和咒术师的数量形成了巨大的差异。 咒术师的灭亡似乎成了必然的结局。 简直就像是创世主已经厌倦了他们一样。 世界在这样一种明显的恶意干涉中,残忍而冷酷地强硬迎来了—— 【末日】 ……然而,希望并没有灭绝。 即使是创世主也不能修改的规则还在持续运转。 在普通人毫无反抗能力的迅速灭亡中,咒灵所能吸取的负面情绪也迅速减少,总数不再新增和复活,而原有的咒灵也越来越弱,与之相对的咒术师的实力终于占了上风。 最后,在这场堪称荒谬的普通人和咒灵的屠/杀和自/杀行为中,无一不是经历了遮天蔽日的袭击、以及好似永远无法除尽的敌人,疲惫、麻木、绝望,以及不甘的术师们,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即使如此,能活下来的只有极少数实力强大、有同伴支持的咒术师。 等意识到的时候,长泽桃绪身边过去的人中,只有她自己了。 第60章 “你要只为自己的幸福而行动。” 一直以来,长泽桃绪都以为,自己正是如同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做的。 从来不做亏本的事,对他人的友好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顺利,既能享受众人拥簇的幸福,也能不管他人如何、享受自己一个人的幸福。 为五条悟付出,是因为她认定未来会和五条悟结婚,即使不能,让最强咒术师欠自己人情总不会亏; 对夏油杰和硝子好,是因为他们减少压力、她这边的势力才能更强一分,算安全保障,伏黑惠他们也是同理; 在【末日】危机前和过程中竭尽全力救出同伴,直面咒灵进行不擅长的战斗,净化被咒物污染的人类……是因为只有度过这场危机,她才能恢复以往平静富足的生活。 【末日】结束后,她自然要着手恢复秩序,重新保存利用现存的科技文明,联合全球幸存者创造新的国度—— 本该是这样的。 但当一向漂亮的妈妈连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并不熟悉的津美纪用身体挡在她面前,夏油杰没能复活,好不容易从封印中放出来的五条悟也力竭倒下,硝子,夜蛾,七海、甚尔……平时靠谱的、不靠谱的成年人们,用身体挡在未成年面前,终于在死前好好履行了自己成年人的责任和骄傲。 从小在她的天赋和训练下压制着,长大了也只能乖乖听她命令和指示的那些麻烦小鬼们,也把自己当了一回事,死前充英雄,一一挡在了她面前。 第123章 而或许是这世界仅存的特级咒术师——长泽桃绪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但她厌烦了。 厌烦了失去珍视的朋友、悲痛之下还顶着一张丑爆了的苦兮兮的脸的乙骨忧太安慰她;厌烦了其余知道她“威名”、在她面前俯首称臣乖乖等着指令的白痴咒术师们;厌烦了原本狭小到坐不了多久的车的国度,骤然变得空旷却无处可去。 而且她很快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 少女在某一天突然从失神状态中振作起来,郑重其事跟乙骨忧太开始商量起未来。 “我们必须快点建立起秩序来,否则的话,幸存的人类还会继续自相残杀的。” 乙骨忧太一开始没理解:“为什么?就剩下这么些人了,大家不应该团结起来,寻找出路吗?” “出路是什么?” 长泽桃绪反问他:“联系后建立安全区,再着手保存恢复科技、医疗、文明——如果不建立起秩序,安排好每一个人的分工,构建出能让人看到未来和前景的规划,你以为大部分都没有接受过完全的大学甚至高中教育的咒术师中,有多少人能耐下心来分工,研究行动?甚至有多少人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 上学时期因为里香的事基本无心学习的乙骨忧太:“……所以,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先选出一个领导者,是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那个。” 乙骨忧太以为懂了:“桃绪想领导大家吗?没问题的,我一定会支持……” “我有别的事要做。” “啊,那……” 长泽桃绪盯着他:“忧太,我指的是你。足够强大、足够年轻——也足够听话,能按我的计划严格执行。” 乙骨忧太原本就没什么气色脸越发苦兮兮的:“……可是,要当全世界的领导者什么的,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吧。说不定有其他幸存者也想到这点了呢,我会配合的!” 长泽桃绪知道他不是真的不能也不想承担起这份责任。 他只是太累了。 但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他,她也得给他找点事情,让他从失去一切至亲至爱的痛苦中走出来。 “我们等不了。” 少女将残忍的事实赤/裸/裸地展开:“现在没有了秩序,同样也没了约束和娱乐,等从这场灾难的惨痛中回过神来,人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在人口极为匮乏,资源充足却无法再生产的情况下,想要拥有真正的未来,最关键的,是繁衍后代。” “我们必须快点行动——忧太,我选择你,是因为你会尊重女性。” “……” 国内的秩序要建立起来很简单。 长泽桃绪宣布,乙骨忧太会建立全球咒术联盟,带领全世界咒术师重新恢复家园的时候,绝大多知道她名声的,都同意加入全球咒术联盟。 不同意的则被桃绪的术式控制着威胁同意了。 收集了全部的资料和情报之后,有能操控声波的,为了更好的使用术式,系统学习过相关的知识。 桃绪让人搜集找了资料给他,指示他尝试修好通信设备。 最终成功与邻国建起联系。 得知邻国已经建立起供咒术师集体生活的安全区,并且正在积极和其他国家联系时,乙骨刚松一口气,又被桃绪一脚提起来了。 长泽桃绪面无表情吩咐:“把全球咒术联盟的建立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各自选出一个领导者共同协商领导,分别代表全球咒术联盟在各国的代言人,同时派人学习交流……” 她说的太具体,乙骨忧太听是听得懂,但也愈发头大。 “桃绪在我身边的话……” 长泽桃绪:“协商好后,我要消失一段时间。” 乙骨忧太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骨:“去哪里?!” “去会故人。” “在哪里认识的?你要去哪里会?” 长泽桃绪叫出了“故人”。 &他是吉野顺平,虽然你没见过,但应该都听说过名字,就是被特级咒灵真人改造了术式回路的那一个——忧太应该就不用我介绍了,自那之后吉野就一直跟着我。 ” 绝大部分的身体被紫黑色的烟雾包围着,额头、侧颊、脖颈到手臂都长满了艳丽的红色玫瑰花一般的瘤子的“少年”微笑行礼。 “你好,乙骨君,很高兴见到你。” 乙骨忧太:“报告上显示他不是——” 看着乙骨震惊到失声的表情,桃绪勉强笑了笑。 “其实还有另外一位,但你们完全不认识,而且那是我给夏油杰准备的'惊喜'来着……你想出来打个招呼吗?可以的,事到如今,没有什么不能隐瞒的,不如说如果可以,我更想公开来着。” 夏油杰还活着的时候,桃绪一直没能成功“复活”灰原雄。 直到乙骨忧太出现,里香的存在让桃绪意识到,死去之人的灵魂是可以被“召回”的,只要能召回、提供其合适的容器,就应该可以实现长期的“存活”。 在夏油杰开始百鬼夜行的前夜,长泽桃绪终于成功将记忆中已经久远的少年拉了回来。 借由她咒力召回的灵魂似乎能拥有她的一部分记忆,甚至情感——又或许只是自来熟,灰原雄出现的时候便自然而然理解了一切,对她打了个招呼。 就像现在一样—— 第124章 永久停留在十六岁的蘑菇头少年从画里悄悄溜出来,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冲乙骨忧太问了好:“哎呀,过去有十年了吗?都是很多年后的孩子呀。” “你好,我叫灰原雄,是七海的同期,也是夏油前辈和五条前辈的学弟——是你的前前前前辈哦!” 看着阳光开朗的少年冲着乙骨忧太伸出了手,然后不出意外地穿过了乙骨的手臂。 灰原雄歉意地把手往后藏了起来,全然没注意到腰部往外慢慢蔓延出的还留着断裂的齿痕的骨骼。 半具身体由洁白的獠牙组成、另外半具则是伤痕累累的人类的少年模糊不清地说着。 “吓到了吗?虽然小桃给我画了容器,但毕竟不是我的身体,我没办法实体化——我其实不应该这么做的,但是对于打招呼的方式我只记得这一种了。” “如你所见,被小桃用'容器'收集来的灵魂,展现出来的身体和思维都会慢慢受咒力污染……大概算得上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咒灵?” “而且,灵魂不一定是完整的,而残存的灵魂中记忆里的行为模式,会决定我们的行为模式——对的,我现在本质上就是按照记忆重复模仿生前的行为,而且还会随着诅咒的污染,逐渐扭曲,无法保持理智。” “我?我是残次品,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意识了,唯一能保持理智的内容,也只是能在此刻向你发出请求。” “——乙骨君,请阻止小桃,不要再触碰禁忌的规则了,她会也会被诅咒的……” “……” 长泽桃绪缓缓收了笑,神情很复杂,似笑似哭,又慢慢转为坚定。 她轻柔而不容置喙地握住了乙骨忧太发凉的手心,抵在自己额头上。 “虽然无法真正做到死而复生,但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能借由我的容器出现在我们面前,带着灵魂里的记忆和情感——忧太,你应该可以理解的。” “我们需要更多的助力,无论是现有的还活着的人,还是因为执念没有消散的亡者灵魂,不管是什么形式,一切都是为了人类未来的发展,为了人类的幸福——” “忧太,这里之后就交给你了,我会竭尽全力把故人带回来的。” 少女轻声呓语似的念叨着。 那双一向冷淡而从容、宛如高洁耀眼的昂贵黑色宝石般的眼眸,此刻蒙满了暗淡的灰色雾气。 她像是什么都看不到一样,却仍然专注地看着他。 “……” 漫长的沉默后,乙骨忧太别过头,不去看少女的眼睛,尽可能冷静地询问:“你准备怎么做?去哪里?现在没有交通工具,你至少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没有看她,却无意识愈发用力地抓住她的手:“我可以保护你——留在我身边。” 啊,ptsd了吗? 长泽桃绪已经不会对疼痛表现出什么特别反应了,平静地踮着脚摸了摸少年的头:“那我把自己交给你了,忧太,要好好干。等我带大家回来的时候,会好好表扬你的。” 长泽桃绪第二次展开领域,但和第一次是为了在死灭回游中拯救人类阵营不同。 这一次,她是在领域中,创造出了一个所有人都还好好活着、一切都平静如初的时空。 咒术师没有无悔的死亡。 如果召唤不出来,如果执念不够深,那就重现过去,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长泽桃绪从来不是什么善罢甘休的人。 她自我又自私,任性到了极点,就连夏油杰都说过不止一次难缠,为了自己的幸福,她会相当果决地行动。 如果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不在让她觉得不开心,那就算他们去了天堂,她也要把他们拉回现实的地狱。 是的——她要只为自己的幸福而行动。 “……” 记忆全部回来的时候,长泽桃绪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戴着红色耳坠的长发男人弯着腰为她轻轻檫着眼泪:“怎么在这个时候哭了,我还以为你只会在悟死的时候掉眼泪呢。” 她一言不发仰着头盯着他几秒,忽然伸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抓住你了——所以,跟我回去。” 夏油杰感受不到疼,却不知为何有点难受:“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连在你创造的领域里,我都是最讨厌的那个。” 桃绪用力眨了眨眼睛,没有那么酸涩之后,瞪他:“本来就是你的问题,我只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时间点,领域里所有人的行为模式都是依照本能和记忆来,顶多就是情感上会对我产生一些熟悉感——如果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间点在你叛逃之后,那我们只会站在对立面。” “多不公平,悟总是能及时救你,而我总是背叛。” “不准废话,我的记忆回来了,领域开展的时间极限也快到了,我感觉惠和虎杖的灵魂也快要成功了,等会儿再试试——这次结束之后,你和悟都跟我回去,帮助忧太建立安全区,我尝试把硝子带回来……杰,你的愿望实现了,现实中只剩下咒术师了——跟我走。” “桃绪,”夏油杰微微叹了口气,剩下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再沉溺其中了,再继续下去,我们的诅咒化只会越来越深,总有一天,会完全失去理智,伤害到你、你身边的人的。” “你现在已经站在世界顶点了,你还年轻,人类的资源足够充足,现实世界会快速重建,人类会聚集起来、继续增加——你可以拥有一切,却要放弃一切,走向与仅剩的人类的对立面吗?” 第125章 好烦、好讨厌——她果然跟夏油杰不对付。 “是又怎么样!” 长泽桃绪打掉他的手,冷脸以对:“那些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管他们死活,你不愿意就算了,还有其他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管你了!” 吉野顺平适时微笑:“没关系,桃绪小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夏油杰冷淡地瞥了一眼他:“你又算什么,只敢躲在桃绪身后的东西,在领域里却大言不惭说着保护着桃绪——沉浸于幻想中还没走出来吗?不如照照镜子。” 长泽桃绪对夏油杰此刻相当不爽,也不想听两个实体都没有的家伙阴阳怪气,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推开门走。 夏油杰一如过去般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离开。 男人温声请求:“如果你仍然打算放弃原有的一切,那至少让我陪着你,桃绪,也让我在你这里稍微当个正面形象吧。” “……你长得就不像什么好人,狡猾的眯眯眼。” “不过你都同意了,那悟不能再找理由逃避了,我这次一定要带他走!” 长泽桃绪说着,瘪瘪嘴,很突然地用力踩了一脚夏油杰。 夏油杰认识了她太久,于是无奈而纵容地低着头将她揽入怀里。 他假装没看到她眼眶里突然涌出的一颗颗泪珠,没看到用自己的衣服擦眼泪,更没看到她眼底的茫然无助—— 他可以跟着她走,去任何地方。 但她能带着一群无论是外表还是心理都非人非咒灵的亡者们去哪呢? 仅存的人类,已经遭遇了巨大打击的人类,这个脆弱的族群,该怎么接受新的异形存在? 不可能的。 夏油杰耷拉着眉眼,轻柔地抚摸着女孩子的脑袋,假装没有看到窗外的白发男人的愤怒和不可置信。 他警告过悟了,也给过桃绪选择了。 桃绪从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哪怕那是一条终将一无所有的路。 “时间差不多了,桃绪,这个领域已经快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 “——重新开始吧,这次我和悟都会陪着你的。” “我感觉还有一点时间……啊,答应给惠画一幅画的,说不定能让他醒过来呢。” 桃绪顿了顿,这个世界的记忆重新清晰起来,有些迟疑:“话说,这个世界的惠好像……喜欢我?” “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伏黑恢复意识,会很尴尬吧。下次再画吧。” “可是……” “下次的领域,让我们相遇的更早一点吧,我还能帮你一起恢复其他人的意识。” 一门之外,被大量咒灵控制着、捂住了嘴的黑发少年竭尽全力伸出手,又被咒灵的触手拉回。 他墨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愤怒和绝望,强烈燃烧着情绪的已经中写满抗拒——不要、不要信他的鬼话,不要做自寻死路的事情—— 他祈求地看着靠在墙上的白发男人。 牙齿冷颤,拼尽所有的力气,发出求救:“不要……让她……”——不要让她走向深渊! 五条悟只是沉默。 夏油杰对门外的一切都视若未闻,只是将额头与少女的额头相对,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虔诚地低声念着: “我接受你给予我的第二次生命,我所言所行皆顺从你的意志——桃绪,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支持你,实现你的一切愿望,让你幸福。” “……” 五条悟颓然摇了摇头:“一切都来不及了,惠,我没有办法拒绝。” “如果你想改变的话,下一次早点醒过来,也让她醒过来吧。” 但如果无法让她醒过来的话—— …… 领域崩塌。 黑发少女从剧烈的疼痛中挣扎着醒过来,恍惚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很大,但是很暗,有点像地下室,密不透风,只能听见隐隐的水声。 有没有出口?看不太清。 咒力的透支让她像个盲人。 长泽桃绪捂着痛的不行的脑袋,无数记忆慢慢回潮之时,面前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忧太?” 桃绪来不及多想:“我这次成功了吗?——好冷。” 乙骨忧太用手轻轻捂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给予一点微弱的热量,表情不变:“也成功了。你醒了的话,那就不吃流食了,吃点饭吧——是自己吃还是我来?” 桃绪试图起身,但动了一下就发现全身都在颤抖,她叹了口气,懒得挣扎了:“这次透支了太多咒力,没有力气了,你喂我吧。” 乙骨忧太熟稔地在她身后垫了几个抱枕,细心地喂着。 等她吃完,乙骨忧太问:“还要去吗?” “虎杖和惠不知为何还没有醒过来,七海也是……啊,咒联的事很累吗?忧太你看着老了——成熟了很多。” “还好,已经习惯了。” 乙骨忧太垂眸。 “桃绪,已经过去很久了。” 桃绪费力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嘛好嘛——等我把那两个麻烦的小鬼叫回来就来帮你处理,辛苦啦,忧太已经很努力、很了不起了哦。” 她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了下去:“吃饱了。忧太,我先休息几天等咒力恢复,这几天你就不用来送饭了。” 第126章 “嗯。” 乙骨忧太应声,却没有离开,只是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后,给她盖上被子。 身后,一干被锁链囚禁住的形貌可怖的咒灵开始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听不懂的鸣叫。 但是直觉能感受到。 “不要……” “不要……” “不要……” “……” 乙骨忧太知道桃绪不会被吵醒,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她在梦中露出笑脸为止。 他也打了个哈欠,疲惫地趴在床边,握着她尚且能感觉脉搏的手,沉沉入睡。 睡前他还在想——如果能一直不醒过来,那也不错。 第61章 长泽桃绪其实是个挺记仇的女孩子。 第一次见到伏黑甚尔时,由于年纪尚小,在他说杀了五条悟的那时,便深深地记恨上了这个讨人厌的大人。 但困境会能快速磨炼人的心智。 哪怕是孩子,在肩负上足够沉重的责任时,让人快速成长起来。 在自己的术式暴露,甚至传出的情报是能“杀死”五条悟的那一刻,小桃绪就迅速地沉稳内敛起来,不断磨砺自己的实力,增加自己的筹码以保障自己的安全。 但这不妨碍她记伏黑甚尔的仇。 虽然很小就接受了妈妈在咒术界的情报网,但桃绪妈妈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加上“术式杀手”这家伙的保密度在黑市都算高的——不过这似乎是因为在黑市有关系——桃绪在那家伙逃之后,花了很多精力去查,仍然没查到半点消息。 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感觉到微妙的被羞辱的小桃绪,忿忿画了一张对方的画像,然后存档打印,让长泽家的情报网时刻关注。 这种大规模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捏着鼻子又自认是“监护人”、非要监督她健康成长的五条悟的眼睛。 在发现女孩子偷偷压着的画像时,对桃绪有多么睚眦必报的少年一下子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年少时的五条悟总是有种老子爽了你们随意的傲气:“有那么生气吗?我不是也反杀了那家伙。” 小桃绪在他的腰上用力拧了几圈:“还不是被他逃了!” “别拧太用力,好痛哦。” 五条悟心情很好地逗小孩:“真生气啦?不然我让人去找找?其实那家伙的身份我应该知道一点……” “停停停——” 能被五条悟知道的人,多半是御三家那些老传统有关的。 小桃绪现在要面对的那些贪得无厌的高层,已经让她觉得很麻烦了,才不想惹来一个更大的麻烦。 她瞪了五条悟一眼:“你的仇你报了,我的仇我要自己报,你别乱插手!” 真的很生气。 由于从小面对着种种未知的危机,小桃绪虽然死倔又不服输,但跟其他小孩来比算得上情绪相当稳定了,不管有什么不公平或者危机出现在面前,她都能保持冷静、审时度势。 平时则总是一副“你们这些愚蠢的高中生”的态度,对谁都平等的冷淡和没兴趣。 但是—— 白发少年一挑墨镜,笑嘻嘻地眨着漂亮的蓝瞳凑上去:“听说你在听到我被杀的消息时,哭啦?真的掉眼泪了?所以现在才这么生气?” 然后被正中眼睛揍了一拳。 尽管小桃绪不想承认,但五条悟的确其实是说中了一部分的。 从五条悟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将她从大到仿佛能遮天蔽日的丑陋咒灵口中救下的那一刻,小桃绪就认定——五条悟是天底下长得最漂亮最帅气最厉害的男生。 她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吗? 尤其是他的“厉害”随着年龄的增长,含金量还在不断增加,甚至有了“最强”之名。 保护着最强最优秀的咒术师——却被一个寂寂无名之辈杀死? 无论是长时间相处之后对五条悟滋生的感情,还是小桃绪微妙的自尊心,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记恨是理所当然的,想要报复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小桃绪发现,自己的术式没办法对那家伙使用。 因为对她的术式感到好奇,所以特意回国看一看的九十九由基得知了小桃绪的疑惑后,爽快地给出了解答:“那是因为——那家伙是用绝对的无咒力换取的绝对的肉身的天与咒缚啊。” 因为是无咒力,所以咒力对其无效。 因为是绝对强大的肉身,所以桃绪的术式对其无效。 “术式杀手”——这个外号,仿佛注定要成为终结她的那家伙。 小桃绪本能地感到了畏惧。 对这家伙的杀意也达到了巅峰。 她用妈妈给的关系、五条悟的人脉、身边的情报——用尽了所有间接的方法,都没能找到一丝一毫关于那家伙的情报,顶多是从五条悟的那句话倾向中猜出对方可能和御三家有关。 但最先给出情报的,出乎意料的是妈妈本人。 “你怎么会有这家伙的照片的?” “你认识他?!——顺便一提这是我的画,不是照片。” “不错嘛,有长进——认识啊,怎么情绪那么激动?” 然后小桃绪就顺理成章知道了这个人的所有情报,甚至目前的下落。 从妈妈并不加感情修饰的陈述中,小桃绪异常敏锐地听出了妈妈对那位并不知名的远方小姨的情感,以及那位小姨对有着“术式杀手”外号之称的那家伙的重要性。 第127章 “我和小姨长得很像?” 那是那家伙明明行事果决、反应也很快,却在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还放任她逃跑的原因吗? 小桃绪没问,也不清楚答案。 但她当她得知那家伙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孩子时,小桃绪决定赌一把。 如果没办法杀了他,那就想办法让他为她所用。 小桃绪原本打算拿那个叫“惠”的孩子威胁现在已经更名为伏黑甚尔的那家伙。 但当她站在他面前时,她发现,自己的影响似乎比那孩子还要大一点。 黑发的男人迅速哄走了新结交的“姐姐”,不自然地蹲在小姑娘面前,挠了挠脸,一副苦恼的样子:“你——是想报复我吗?” 这是小桃绪第一次正视他。 平心而论,这人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线条流畅,骨相硬朗立体,五官却又有着东方古典的柔美——不然也没办法在小姨去世之后,在不同的有钱女性之间辗转,过着挥霍无度。 但他的眼睛里像一潭死水,好像压根没办法在享受中得到快乐,只是单纯以享受的方式消磨时间而已。 他没有欲望——好好生活的欲望。 小桃绪心平气和下来:“如果我说想报复你,杀死你呢?” “如果死在你手中或许也不错。” 伏黑甚尔颇有兴致地说着似真似假的戏谑话,漫不经心的笑放在他那张仿佛与生俱来便一股子颓郁的脸上,显得好像很有故事。 小桃绪对他的过去不感兴趣,只是理所当然地开口:“既然如此,那你就教我该怎么杀死你这种天与咒缚吧。” 伏黑甚尔失笑,但是看着她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还是忍不住恍惚瞬间,才恢复一贯的懒懒散散。 “五条悟教不了你吗?杀死敌人却还要敌人教怎么杀,小朋友,我看起来有这么冤大头?” 小桃绪如实道:“你看着很无所事事。正好给你找点事做。” 伏黑甚尔歪了歪头,没反驳,语气很淡:“但是我就是想过着什么事都不用干就能随意享受的生活诶。” “你马上就三十了,年纪大了之后没有女人要你的,想要维持原本的生活水平,你还是得出来接单工作。” 小桃绪认认真真地跟他分析着:“但是一旦我收到你在黑市接单的情报,我就会告诉五条悟,五条悟会阻止你甚至杀死你,而我们也可以获得被杀的术师的人情——你划不来的。” “不如教我,当我的外聘老师,待遇虽然没有你接任务那么高,但也能维持你现在的生活状态,还不用去讨好其他人,而是事少,我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找你……你笑什么?” 伏黑甚尔垂着脑袋,单手捂着大半张脸脸,另一只手耷拉着挥了挥,嗓音里笑意都快溢出来:“没,就是觉得你说的很好——继续,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觉得你在不尊重我,不过先算了。” 小桃绪皱了皱眉,但没有深究的想法,说出了最后的条件:“除此之外,我能向你保证,除非绝对不会让惠被禅院家抢走。” “……那小鬼啊。” 伏黑甚尔的笑慢慢收敛,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他爱去哪里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他来说估计也差不多成了陌生人吧。” 小桃绪歪了歪头。 “我还以为你知道他也不想去禅院家会开心呢。不过算了——总之你同不同意吧?” 总之——伏黑甚尔并没有别的选择。 反正每次教学内容也很简单,两个月只用花两个小时指导一下小姑娘的体术,再教一点多年实战经验下总结紧急情况下的杀人和逃生手段,就能拿到不菲的报酬。 比杀人和讨好女性都简单。 唯一有风险的地方,大概就是要被小桃绪尝试术式。 然而,直到全人类灭绝了九成九,他因不眠不休与咒灵战斗了五天,终于力竭而亡时,那孩子的术式还没能对他生效。 至少他死了。 想起出落得愈发美丽而冷漠,熟悉的感觉也越来越淡、却又被新的熟悉覆盖的黑发少女,死之前,伏黑甚尔忽然有些释然。 她应该能安心一点了。 他的死好像也有那么一点意义了。 ……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伏黑甚尔感觉自己脑袋里总会若隐若现浮现出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 然后是生活中场景的不断重复。 虽然人生和发展都不同,但还是有一样的人、一样的街道、一样的场景……他是中了什么能让人沉溺在梦境之中的术式吗? 但是他不是……是什么? ——记不太清,总之,先找到这场梦的罪魁祸首吧。 应该就在身边的,沉溺在梦境之中的人绝大部分都会希望自己是中心角色,所以只用找跟人联系最多的那一个…… “甚尔,你在想什么?” 桃绪在叫他。 伏黑甚尔下意识不想让她担心:“荞麦面——大小姐你亲手做吗?” “再这么叫我你就自己吃空气吧。” 伏黑甚尔接住她丢过来的梨子,懒得削皮,直接咬了一口,随意问道:“在学校怎么样?” “夏油老师让我不要着急,慢慢来,多尝试一下——你今天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如果你指灌进来的那点让我觉得手臂有点痒痒的咒力的话。” 第128章 “滚。” 黑发少女没好气地扎高头发,拎着围裙在他面前:“给我系上——话说为什么我的术式能对你生效啊,你不是天与咒缚吗?” “谁知道呢。不过无所谓吧,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早晚要用术式杀了你。” 黑发少女并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伏黑甚尔偶尔会觉得违和。 如果她的母亲没有去世的话,她本该是被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小姐的,却沦落到被他收养,学着自力更生甚至卖画赚钱来保持普通水平的生存。 而他也似乎在梦里、在循环中见过不止一次高高在上的长泽家的桃绪小姐。 伏黑甚尔这人没什么同理心,一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毕竟有的话早就被他解决的差不多了。 但唯独在她面前,他时不时会觉得让她过这样的生活是不合理的——虽然也改不了出去乱花钱的毛病就是了。 用过桃绪也就看看还行的厨艺之后,伏黑甚尔仍然想要找出那个“罪魁祸首”,因而不想留在家里,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 出门,绕过一条街,然后就全是一样的街道、景色,连路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脸。 伏黑甚尔漫不经心甩着手里玩具一样的飞镖,一路走一路甩,直到街道的终点,他抬眸,视线聚焦之前,手中的东西已经准确破风掷出,击溃挡在黑色长发男人面前的咒灵。 两人隔着一条街道、缓慢的人流,隔空相望。 伏黑甚尔挑了挑眉:“这不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吗?怎么,不甘心来复仇了?” 夏油杰只是淡淡盯着他,忽然没头没尾来了句:“如果是你,或许能真的完整地'死而复生'。” “已经觉得可以杀死我了吗?” 伏黑甚尔哂笑:“真是大言不惭。” 夏油杰仿佛听不到他说的话,接着问:“为什么要拒绝'醒过来'?现实有那么让你无法接受吗?还是说你情愿就这么看着桃绪,却不敢靠近?” 这种完全被自说自话的感觉还是真是不爽。 尤其是当思维不受控制地随着对方的话,一次又一次重现接下来会发生的场景——所有的平静会随着时间流逝,在某一天击碎,有人会死,桃绪会恐慌,她找不到他,他也无法在濒临崩溃的世界里走到她身边。 然后重来。 ……啊,为什么之前都没注意呢,这么一看,“罪魁祸首”的答案不就出来了吗。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觉得桃绪的术式,似乎被什么规则限制了。 原来,如果没有限制的话,她已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了。 真了不起啊……这样的感慨,他似乎在很久之前的某一刻也曾有过。 旧时回忆像是被打碎的窗口灌进来的风,突然、迅猛,让人瞬间起满身鸡皮疙瘩。 于是他看见年幼时满脸倔强、即使红着眼睛也能保持异于年纪的冷静的小姑娘,初次见面,她从他手中逃跑。 那张脸太过眼熟,总是若隐若现在脑海里,某些渐渐被遗忘的记忆开始反复被想起。 伏黑甚尔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却还是去调查了。 照片里的黑发女孩在世界级的舞台上,穿着一身漂亮的洁白公主裙,昂着戴有象征冠军的王冠的脑袋,耀眼到不可思议。 很陌生。 他反而松了口气。 他见过她的母亲,或者说很熟悉,那个女人会把她培养的很好;而后她又被五条家那位“神子”手把手教导,肯定能得到最好的资源和安全保障,最后走上和他、和他们截然不同的路。 这很好。 虽然和他无关。 不,应该说,正因和他无关,更好。 然而女孩子找上了他——该说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吗,如果不解决掉隐患就始终不会放心,对一切问题都会提前准备好后手。 很多人都不希望他存在,但那对他而言不痛不痒;但如果她也觉得他不应该存在的话,那——他是否就能理所当然死去了呢? 毕竟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只是觉得死在别人手下会有点膈应。 于是伏黑甚尔蹲在小姑娘面前:“如果死在你手中或许也不错。” 可她也没有杀死他。 “当我的老师”——她这么理所当然的要求着,仿佛他生来就欠她的一样。 伏黑甚尔有点不爽,又觉得有点好笑,甚至因而期待起来。 她能这么藏他多久呢?又要等多久,她会不需要他的教导,然后无情翻脸,把他出卖呢? 伏黑甚尔抱着奇怪的看乐子心理——虽然看的是自己的乐子——就这么等啊等,一直等到自私自利冷漠又高傲的小姑娘为了拯救同伴挺身而出,推翻原本腐朽的咒术界,又因在灾难中的功劳甚至被冠以“救世主”之名。 很了不起。 但也很无聊。 力竭倒下的时候,伏黑甚尔没觉得多开心或者多不爽,他只是有点释然,以及兴致缺缺。 就这么闭上眼睛吧,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然后—— “甚尔,快看我的画!” “有什尔在不就够了吗。” “甚尔先生,你回来了!” “甚尔先生,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 “……笨蛋甚尔!不管你了!” 第129章 本来就不该在意他,更别说喜欢什么的,但是,为什么要为他而哭呢。 ——他已经死了啊。 “……” “现在才想起来吗?稍微有点恶心了。” “你不拒绝桃绪的控制,却始终拒绝离开领域回到现实,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也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夏油杰递给他一幅画,那是桃绪在许多年前给他画的第一幅画。 那个时候她想杀死他,术式却始终无法生效;许多年后终于能作用在他身上,却是想复活他。 天与咒缚下的特殊体质,理论上的确可以让他仅凭桃绪的术式创造出来的容器,完全实现复活,且与常人无异,直到桃绪死亡之前都不老不死。 而且要创造出能媲美他肉身的容器,那她势必要消耗大量无法补充的咒力,甚至可能无法再开展领域。 他会成为她身边唯一一个可以正常触摸、交流,成为她全部依靠的“人”。 哪怕她看向他,看到的是过去。 哪怕一切都是假的。 伏黑甚尔接过那幅画,忽然露出一个很平和的笑容。 “这段不属于我的时间,其实还蛮有意思的。如果能一直陪在那家伙身边,或许也不错。反正现实中已经没有了那些讨厌的咒术师。” 夏油杰面无表情:“你这么想就最好。” 伏黑甚尔单手拿着画,回头,黑发少女正用远远望着他,眼底藏着忐忑和担忧——这个时候,她还并不记得她的身份、创造领域的目的,以及他已经死去的事实。 她只知道他们是家人,而他被咒术界通缉,被她藏起来,跟她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是敌人。她担心,却不敢擅自阻止,让事情变得更糟。 是非常鲜活又可怜的少女。 伏黑甚尔走向他,看到她惊讶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把画递给她。 “这是什么?” 桃绪展开画,看到熟悉的笔触和熟悉的人物,有点茫然:“我没画过……” 伏黑甚尔向前一步,轻柔但不容抗拒地握住她的双手靠的很近,像是要拥抱。 “桃绪。” “……嗯?” “要为我难过。” “你在说什么——” 他握着他的手,毫不犹豫撕掉画。 “愤怒、诅咒、不甘——你要永远在想起我的时候为我难过。” 你要永远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