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节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作者:元曲小唱 简介: 完结撒花,看在作者这么勤快的份上,新文《权臣他又进太后寝宫了》,求收藏! 【日更,先婚后爱:清醒坚韧小娇娘x表面君子强取豪夺贵公子】 秦瑶是个村妇,带着捡来的养女整日蹉跎,长得再美也难嫁。 一朝与养女双双重生,养女执意与她断绝关系,私奔情郎,圆了上一世的遗憾。 前一世秦瑶力挽狂澜,威逼下终于让她悬崖勒马,断了私奔的念想,可没想到养女恨她恨得要死,一转眼害死了她。 这一世,当秦瑶决定放下助人情结,享受x德人生时,却发现—— 女儿的情郎自称沈公子,而秦瑶的新夫君,正是沈公子。 * 陈衡从未想过,他会需要一个假妻子来装点门面。 这村妇虽身份低微,但胜在美貌聪慧。 小小江城再也寻不来比她合适的人,待回了京城自有良配。 然有朝一日他回了京,看着各个贵女却不是滋味。 不如安排那村妇做个外室? 可他问出了口,才发现自己错了。 “娘子今夜敢踏出这道门试试!”他冷声威胁,拿出一纸婚书。 阅读指南: 1.1v1双c,前期利用,后期追妻,另文内随时附赠小甜饼。 2.内有宅斗+种田元素 3.两人均为二十多岁古代大龄青年,原谅作者写不来早恋… 内容标签:宅斗 重生 打脸 爽文 市井生活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秦瑶,陈衡 一句话简介:从报复恋爱脑说起 立意:清醒女子的奋斗人生 第1章 重生在破茅屋里 秦娘睁开眼睛。 稻草带着泥土的腥气瞬间窜入鼻间。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一双女儿。 “凭什么!”大女儿秦馠死死抓住她的衣袖,那目光仿佛要把人吞了去,“凭什么小妹能去学琴艺,我只能当个绣娘!” 她记得自己之前还躺在那座宅子里,得了病快不行了,没想到再一睁眼,竟然回到了送两个女儿去学艺的这天。 这熟悉的茅草屋,她住了二十八年。 屋内一角摆设了一张土床,还是她幼年时阿爹亲手垒起的。 正中间放了张桌子,桌腿摇摇晃晃,凳子只有一个,所以吃饭时只能在外边搬两块石头给女儿们坐。 墙上的土都发黑了,屋顶的茅草下雨天滴滴答答的,时间久了便把泥土地砸出了一些小坑。 大女儿秦馠此刻便跪坐在坑坑洼洼的地上,身上灰扑扑的袄子全是补丁,不复上一世过上好生活后那富足的模样。 秦娘有两个女儿,都是捡的。 那年她正值及笄之年,可城中大旱,没等她出嫁便饿死了父母亲家。 孤身一人的她捡到了同样失去了亲人的大女儿,秦馠。当时秦馠才三岁,全身上下饿的皮包骨头,整个小脸都凹陷了进去,只留一双大眼凸了出来,眨巴眨巴,让人不免生出怜悯。 于是她便把秦馠带到了自己家,这个破茅草屋里,悉心教养,却没想到教出个白眼狼。 还记得她临死前,腹中积水,连吐口气都只有出没有进,大女儿却撤了婢女,数日没给她进食了。 只听得她在耳边对自己说:“娘,我最后唤你一声娘,你也终于尝到自作自受的滋味了?” 秦娘垂死病中猛然惊醒,若回光返照般撑着一口气问:“馠儿,你终于来了……娘可都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秦馠自嘲的笑,“如今你瞧瞧我,哪点好了?你坏了我的姻缘,让我至今未嫁!你知道我多少个晚上都不得睡觉,熬的眼睛都红了,手都被针扎的流血,只为赶出客人要的绣品,赚银子给你养老!” “如今你开着城中最大的绣坊……”秦娘心中一阵苦涩,“以后再也不用为生活操劳,娘的苦心你难道现在还看不明白?” “我瞧着我那妹子,才是真正的不用操劳吧?”秦馠愤愤不平道,“你偏心的老二,整日里只把自己收拾漂亮,再随便弹一曲,便轻轻松松赚上花不完的银子!” “还有我那沈郎……”秦馠低吟,愤恨的脸上扯出一丝柔色,“我们两情相悦,若不是你硬生生将他逼走,我早就是沈家夫人,坐拥万贯家财,哪还用整日整夜没命的绣!” “那个骗子……”那男子秦娘私底下查过,根本就是个冒充的! “我不许你如此污蔑他!”提到曾经的恋人,秦馠激动,“我收到消息已月余,沈郎他为了考取功名回来娶我,客死他乡……你怎么、怎么能如此心狠!” ……难怪她撤了婢女,扔自己一个人躺着不管不问,全是为了她那个沈郎。 “我虽是你捡来的,可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老天都看不下去,让你早早得了绝症。”秦馠俯下身,一双红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索命鬼,“如今你放心走吧。看在你养我一场,我会告知小妹,让她来给你收尸!” 秦娘眼角不受控制的流下最后一滴泪。 她为什么会得绝症? 为了养这两个女儿,她没心思嫁人,整日起早贪黑,早上去西市送菜,晌午在后厨洗碗,衣裳洗了一家又一家,甚至深夜都回不了家。 郎中说她这病就是长年累月得不到休息,累的。 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帮她们各自立住脚,没想到却落得这个下场。 她已陷入一片黑暗,徒留后悔在心间盘旋:若重来,她绝不会再管她任何事! * “娘若不允,我自请拜师!”秦馠掷地有声,“自此之后我的事,就再不劳娘费心!” 秦娘回过神来,不管这是梦,还是真的有上辈子,此刻她只觉得悲从心中来。 她把目光投向小女儿。 小女儿左娇娇,没跟她的姓,只因捡到时她已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那是秦馠十二岁那年的上元节,秦娘带着她去城里游玩,遇到了被拐卖至此的左娇娇,那时她约摸有四五岁,能清晰说出自己的名字,可却说不出自己家住何处。 也是她运气好,人贩遇到仇家被抓走,留下娇娇在城里到处流浪。 秦娘本想先把她带回家,等她家人来找她,可这一等,就是十几年。 左娇娇生的白皙,五官明媚,脖子上还戴着一枚玉,一瞧就是好人家的女儿。 秦娘当初想到大女儿秦馠长相算不上出众,资质又平庸,便想给她学个正经手艺傍身。 而娇娇若不被家人找到,学个琴棋书画,也可靠相貌寻个好人家。 现在想来,她明明就是偏心大女儿! 在她心里,娇娇始终有被家里寻回的可能,而秦馠却只能和自己相依为命,所以打从心底她总希望秦馠有能力自立门户,不用以色侍人! 回想起娇娇上辈子,虽然后来被侯府寻回,却也买了座宅子给自己住。 秦娘一时觉得自己对二女儿一直有些忽略。 “娘,我想学绣工,我愿意当绣娘。”左娇娇柔柔的开口。 声音虽柔,却很坚定。 她虽饿的面黄肌瘦,举手投足间却落落大方,放在大街上一站,丝毫不像农户家能养出的女儿。 “好啊,娇娇。”秦馠喜上眉梢,“你一定行的,姐姐知道你将来会开一座大绣坊,赚很多很多钱呢!” 秦娘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难道秦馠也是重活一世? 想起秦馠今日种种,她看自己的眼神,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秦娘恍然! 明明上一世虽然她不高兴,却也由着自己安排。 重来一世,她是带着上辈子的恨意来的! 想到她最后的决绝,秦娘下定决心。 “你之前说的话可当真?”她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个不减怒意的女儿,“自去请师,之后再不用我为你打算?” “那是自然。”秦馠胸有成竹,“你们就等着看,将来我的一曲会名动江城,无数人打赏只为听我一曲,见我一面!” 娇娇高兴的拍起手:“太好了,那岂不是我们有花不完的银子,娘再也不用天天出去做工了!” 天真的她兴高采烈,只有秦娘感受到了一阵寒意,秦馠已经不再开口唤她“娘”了。 她红着眼睛,逼迫自己将所有悲愤咽了下去:“好,我允了!” 秦馠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眼前人,似乎有些陌生。 她记得上一世秦娘好说歹说要她去绣坊,还私下里给自己报了名。 不过…… 望着秦娘脸上无意识流露出的不甘和悲愤,她很快压下心头不适的陌生感,也许是自己的未卜先知,也许是自己的坚持,才改变了这件事! 她眉飞色舞的想着未来。 将来她会靠出众的琴艺,被侯府请去,再因那块玉被认回左家。 她要冒充左娇娇,去享受荣华富贵!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节 同样她想到了一个人——沈愚。 前世两人的姻缘被秦娘硬生生拆散,这一世,她决不会轻易再被摆布! 作者有话说: 跪求收藏,大家的反馈对我很重要 第2章 投入骗子怀抱 天倒是晴朗。 秦娘自打决定放手,心里忽然轻松了不少,连身上都觉畅快许多。 也许上辈子操心太多实属不该。 她带娇娇去了绣坊。 江城没什么像样的刺绣工坊,只有黄氏布庄下的一个小绣坊。 这绣坊开在城中偏西的位置,隔开了西市的热闹,也算安静。 虽小,却引着周围十里八乡的女儿家来学技艺,将来好混口饭吃。 当年秦娘也没想到秦馠在此道上颇有天赋,再加上常督促她勤加练习,后来竟学有所成,能开起江城第一绣坊。 可惜这一世秦馠选了琴。 她摇摇头,看向娇娇那双手。 手指纤长,虽跟着她过了这么些年苦日子,当年白皙的皮肤变得黑黄,可依旧掩饰不住那股娇气。 就连绣坊的绣娘,看了也直摇头:“骨节全被肉包裹了去,一看就不是做这一行的。” 说罢她伸出自己的手给两人看,那骨节分明突出,灵巧有劲,倒是和秦馠的手相差无几。 想起上一世娇娇弹琵琶也是出神入化,秦娘忙道:“不如先试一试?我这姑娘灵巧的紧。” 娇娇也点头:“我愿意努力!” 绣娘想了想,转身从绣榻上拿了一块绢子递了过来:“这样吧,你把这个字先拿回去试一下,不管你怎么绣,能绣的下来,我就收你。” 娇娇接过来,只见上边是一个很大的“山”。 “这个字啊,只用绣横和竖,算是简单的。”绣娘解释。 “山?”娇娇不自觉的念了出来,“不算太难,谢过师傅。” “你识字?”绣娘挑眉,看向秦娘,“你这女儿,去过学堂?” 秦娘知道娇娇被拐前就已开蒙,识得几个字,可惜自己没钱供她再多学几年,一时惭愧:“是学过一点。” “我还会执笔,作些简单的画。”娇娇忙道。 绣娘吃了一惊,这可不多见,她拉过秦娘悄声说:“做绣活这是苦活,一辈子受累,可这描画却和绣活分不开干系。我们这里这些绣娘,哪个识字哪个会画?不都是照着绣花谱上的绣,若你这闺女真会描画,这绣坊可收下她,将来她作些绣谱,比做绣活强。” 秦娘猛地想到,上一世秦馠的绣坊开支,花钱最多的一项就是绣谱,甚至有些需要赶时兴的,还要高价到京城收。 既然绣娘看娇娇不擅此道,何不因材施教。 “娇娇,你觉得如何?”有了上一世那糟心的做娘经历,这回她还是问了一下女儿。 娇娇喜笑颜开:“娘总不会害我,全听娘的安排。” 这小女儿,总是如此乖巧。 秦娘觉得这是她醒来后听到的最舒心的话了。 另一边秦馠自己去找了城里最有名的琴师。 有了上一世的记忆,琴师的考核自然难不倒她。 然而秦娘和娇娇等到深夜,才等来一辆马车停在草屋前。 马车半新不旧,轮子上的朱漆有些已掉了一块,只是车上的门帘是细布织的,带纹路和颜色,像是刚挂上的。 “大姐,你这是去哪儿了?琴师收下你了吗?”娇娇见秦馠从马车里钻出来,不禁焦急。 可她又瞧见大姐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一样,一时呆住。 这哪里还是平日的秦馠,褪去那一身磨人皮肤的布衣后,这轻飘飘的裙子穿在身上,半露着锁骨,竟显得精致了几分。 头发疏了她前世最爱的发髻,整个人容光焕发,和上一世神态身形差别无几。 她回来了! 只见她跳下马车,目光停留在秦娘身上。 “怎么,你盼着我落选,之后回家求你让我当绣娘?”她看着两人震惊的神情,目露得意,“可惜,让娘失望了。我以后就是琴师弟子了。” 想起之前秦馠对自己的种种误解,重来一世,秦娘想若是她早日把自己的打算都告知女儿,会不会两人之间能化干戈为玉帛。 于是,她开口道:“馠儿,娘让你去学绣活,是想将来你能安稳,远的不提,你可知近年流落到江城的琴师商徵,当年名头响彻京城,无数达官显贵为他一掷千金,如此人物也免不了沦为风月场上的常客,而今更是做了楚馆那些伶人的乐工。娘是不想你将来,也沦落至此啊!” “娘也不用为你的偏心找这么多理由!”秦馠讥笑,“如此说来,你让娇娇去学琴,就不怕她沦落至此?” “娇娇不一样……” “不一样?你是想说,她比我命好?她还没沦落到去做伎,就能被她那出身富贵的亲人找到?” 一种无力感在秦娘心间蔓延。 只有娇娇在天真的问:“长姐,你在胡乱说什么?” “是,没错。”秦娘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所思所想和盘托出,“娇娇迟早会被家人找到,即使没被找到,我也打算帮她寻回亲人!而你不同,馠儿,你没了亲人,我们相依为命……” “不用了!”秦馠不耐烦的打断她,指向身后马车,“打从今儿起,我和你再无干系!” 秦娘顺着她的目光而去,赫然发现,这车檐上挂了个牌子,上边清晰刻着“沈”字。 她去找了沈愚! 秦娘早该想到!在她心中这么重要的人,她一回来应该就迫不及待的去找他! 秦馠看着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得意道:“娘该不会说,这沈家马车是假的吧?是专门用来骗我的吧?我告诉你,今日我亲自进了沈府!亲自见了沈郎!沈家大郎!沈愚!如今我就住在沈府,不会再回来了!” “秦馠!”秦娘急了,直呼其名,“你想清楚!你以什么名义进他的府?他的妾室?他的奴婢?若他没骗你,为何不敢来见我,明媒正娶!”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明媒正娶?”秦馠缓缓抬眼,“好啊,你等着,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沈夫人。” “沈夫人?”秦娘怒极反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馠打断她,“你想说,就算他是沈家大郎,我这种小门小户也不配做的夫人!呵,这天底下竟然有娘不想着女儿好的!我差点忘了,你本就不是我的亲娘!” 秦娘压着心里的怒火,再次提醒道:“你想好了,若你今天跟他走,就等同于私奔!永远也不能做他的正室!” “那你就睁大你的眼睛等着看!”上一世沈郎为她客死他乡,她对他信心十足,“同样,你也别想能最后再在我身上捞一笔。你我本就不是亲生血脉,别妄想着沈家会送来彩礼!” 说罢她转身上了马车。 娇娇拉住她的衣角,大哭了起来:“长姐,你在说什么,谁是沈郎,你要去哪儿?娘,你就不拦着她?” 秦馠从车里扔出几贯钱,居高临下的望着秦娘:“看在你这些年供我吃穿的份上,如果你们有难处,可还来找我,我不会像你一样,为了达成你心中的愿景,不顾别人的生死……”害死了她的沈郎! 许是觉得自己是唯一的重生者,秦馠并未把话说透。 秦娘却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从内到外全都冷透了。 她一把拉过娇娇,狠狠逼自己闭上眼睛:“让她走!” 她原以为自己长了一张嘴,还幻想把一切说清楚两人就能冰释前嫌。 可没想到秦馠竟对那个骗子深信不疑! 上一世她并不知道两人是如何相识的,现如今她也不明白秦馠是如何在短短一天内,就和沈愚相认的。 而上一世她用粗暴的方法,直接赶走了沈愚,以为断了秦馠的念想,以为就此作罢,可最后……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两人的结局会不会好! 第3章 哄骗女儿卖地 一切要从长计议。 哄睡了娇娇,秦娘终于有了空隙。 她不舍得点灯,最后再看了眼昏黄的灯光下,娇娇那挂着泪痕的小脸,利落的灭了灯。 少了一个女儿要养,至少不用起早贪黑的做工了。 秦娘将上一世的记忆想了个遍。 为了让娇娇少受些苦,她不能等五年后侯府的人来找,最好以最快的速度攒些钱,带娇娇去京城寻亲。 很快她便想起江城这几日要发生的一件趣事。 一陈姓贵人路过此地,看上一幅画,据传是什么名家谢公之遗作。 然而这画其实是幅赝品,在贵人以高价买入后,市场上又出现了几幅一模一样的画。 原来是骗子团伙内部分赃不均,被欺负的人气不过,又不敢背着组织找贵人揭穿,于是找了临摹画师又画了几幅,投入街市。 而临摹的画师正是见过此画真迹之人,发现有利可图,便以低价购入真迹,后交由贵人,获得一大笔钱财。 江城是个小城,此事很快传的沸沸扬扬,成为百姓们平淡日子茶余饭后的趣谈。 秦娘也是在酒馆做工时,听说书人仔仔细细的讲了数遍,所以印象深刻。 她记得那幅真迹,存于城郊一个家道中落的秀才家。 第二日一大早,秦娘收拾妥当,将秦馠的冬衣包了起来,带着娇娇去了当铺,将冬衣当了十贯钱,送娇娇入了绣坊。 绣坊里的绣娘提醒她:“按规矩,我们这里不能收留贱籍,秦娘子需将你家的户籍文书送来给我们管事的过目,这才算正式收下你家姑娘。” 秦娘一拍额头,她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节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她很快办好了两份文书证明,一份给娇娇用,另一份则准备给秦馠送去。 沈宅在江城是大户,秦娘常年窜迹在城中,熟门熟路到了门前。 “请问宅中可有一位秦姑娘?”她敲开大门,问门房。 不出所料,门房摇头:“并无。” “那沈愚沈公子可在?”秦娘又问。 门房这次终于拿正眼打量了她一番:“我家大公子自小就在京城,多少年没回来过了,你识得大公子?” 果然,不管多少世,都改变不了那个沈愚是骗子! “是我认错人了,不知府上可有一位年龄相仿的公子?” 门房挠了挠头:“公子倒没有,不过家生的奴仆是有几个年龄相仿的。” “那昨晚上,有人可带了一个姑娘入府?还用了沈宅马车。” “你说沈鱼啊!”门房马上回想起来,“沈鱼是宅中管事儿子,前两年他爹娘死了,沈鱼就留在宅里做点事,混口饭吃。你找他有事?” 秦娘便将文书交给门房:“这是那姑娘的东西,劳烦您转交。” 门房接过文书,秦娘松了一口气,觉得压在身上的担子轻松了不少,转身三步并两步跳下台阶。 她还有大事要办。 “哎——”门房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可那姑娘并未住在府里……” 街上人来人往,湮没了他的声音,只留下街角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算了,交给沈鱼那猢狲也是一样。”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关上了大门。 这边刚给了文书,那边便传来秦馠要分户的消息。 邻家婶子找了大半个城,才把秦娘给揪住。 “娘子,你快回去看看吧!”她叉腰俯身,上气不接下气,“你家大姑娘带了个外男,嚷着要分家呢!” 外男?除了沈鱼还能有谁?上一世他就撺掇秦馠分家。 不过如今的情形已大不相同。 当初沈鱼是在秦馠在绣坊学有所成后才出现的,那时家里虽不富裕,却也有了一定的积蓄。 而今家里当了冬衣赎春衣,当了春衣赎秋衣,根本没什么好惦记的。 秦娘刚到院外,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这破屋烂瓦的!秦姑娘,你娘到底有没有积蓄?” “大概……是没有的。”秦馠见他急了,忙道,“沈郎,我们不用靠她!明日我就去学艺,很快我就能赚回大笔银子!” 沈鱼也不是好糊弄的,很快冷了脸:“你知不知道那琴馆的琵琶女弹了多久,才有今日?十年!整整十年!你想让我等你十年?” “沈郎你信我!” 沈鱼转身就要抛下她走,被她拦下,“一年,只用一年,一年后的公开考校会在城中举办,我知道曲目!从明天开始我只练那一首!” 这话秦娘听了都嗤之以鼻。 进了琴馆要先学五音,再练指法,就算每日磨的手上起泡流血,也可不能在短短一年之内练成那种难度的曲子。 沈鱼更是不信,甚至开始疑惑这女子接近自己是否有别的目的。 前两日秦馠突然找上他,说仰慕他许久,要跟了自己,他还窃喜,以为这是条待宰的鱼。 “你我两家如此门不当户不对,就算我想抬你做个小妾,我沈家也绝不会要你这样的农户进门!” 眼看着他要抛下自己,秦馠一急,跺脚道:“这块地!房子下这块地可是私产!” 她还记得,自己开绣坊时钱差了一些,是秦娘给她送了银票,说把这块地卖了得的财。 可她却不知道,那是秦娘日夜辛苦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这块地根本不能卖! 果然,此话一出沈鱼便停下脚步:“那还等什么,快问你娘要地契!你若拿到卖些银钱,也算有了嫁妆,我好回家跟长辈商量。” 秦娘毫不犹豫推开院子篱笆门。 “秦馠,你真是娘的好女儿!”她望着她辛苦拉扯大的女儿,“你竟打起了这块地的主意!” 秦馠闻言吓了一跳,往沈鱼身后缩了缩。 上一世秦娘和沈鱼只见过几面,时间久了脑海里只留下了个模糊的影子。 此时这面容才清晰展现在她眼前。 真是一副好皮囊! 他身长八尺,面部轮廓端庄,肤色像女子一样白皙,眉毛细长,一双桃花眼中含着雾水,上唇薄如叶片,下唇却厚如扁舟。 也难怪会迷了馠儿两世! 可她早听相面的人说过,上唇薄是薄情,下唇厚是欲重。 沈鱼抬起手中的扇子随意扇了扇,倒显得他甚是无辜。 他将身后的秦馠推了出来:“快,你娘回来了。” 秦馠咽了下口水,手在裙摆上擦了擦,有些心虚:“这算我借你的!我会赚很多银子,到时候连本带利还给你!” “你把地拿走抵了银钱,让我和娇娇住哪儿?”秦娘心如死灰。 “只是抵了,你们还住这儿。” “你怎如此天真?”秦娘不敢置信的问,“你会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只要你拿了钱,他们就会把我们赶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卖了去,先回了本再收你利钱!” 秦馠面上露出一丝犹豫。 然而沈鱼一摆手便假装要一走了之:“算了,在下还有要事,秦姑娘后会有期。” “沈郎,相信我!”秦馠将那一丝犹豫压了下去,面露狠色,转身往屋里快步走去“这,是你欠我的!” 她在这儿生活了十多年,自然知道东西放在哪儿。 屋内空空荡荡的,连一个木箱都没有。 不管是挣来的铜板,还是一些稍值钱的物件,都被秦娘压在了床褥下。 秦馠伸手去摸,很快摸到了一张平整的纸。 可惜她不太识字,只见得上边隐约是个“地”字。 她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折了起来,塞入怀中,满目惊喜:“沈郎,我拿到了!” 秦娘冷眼看着她一路小跑出来。 “你放心。”秦馠倒是大方了一回,“我说到做到,明年这个时候我连本带利还你!” 院外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乡民们摇着头,自发痛斥起了这个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我早说过,捡来的孩子养不熟!” “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为啥?就为了个男子?” “还要地,不知天高地厚!” “让他们拿去卖,看他们能出得了手!” 污言秽语纷纷袭来。 秦馠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们懂什么!” 说罢拿袖子遮了脸,拉着沈鱼逃走了。 卖地? 秦娘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恐怕他们只要敢出手,就会被官府盯上。 这些地早不是庄稼人的私产了,包括乡里家家户户住的草屋。 莫说是这个离江城最近的乡郊,就连几十里外的大片村庄,早被城里大户们收了个干净。 连年徭役赋税,庄稼人哪能交得起?只得将这些地全部并入不用缴税的大户,以求得一丝苟延残喘。 秦娘想起上一世自己善意的谎言,一时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 翌日,秦娘上工,顺带送娇娇到绣坊,出来路口便见到了一出闹剧。 江城真小,到哪儿都能碰到熟人! 此刻秦馠正不可置信的盯着路口艺馆告示,来来回回找遍了角落也没见到自己名字。 不可能! “你们一定是把我漏了!”她急道,“昨日考核,明明师傅说了我是第一!” “这位姑娘,稍安勿躁。”管事的从里边出来,“这位是……是秦馠秦姑娘吧?” 秦馠点头,激动道:“是,你昨日见过我的!我明明得了第一,为什么?是有人使了银钱,换了我的?” 管事的忙要上前捂她的嘴:“姑娘慎言!” 他抬头瞧了瞧看热闹的人群,本想请秦馠进去私下说清楚,这下却不得不公开解释。 “我们有规定,这普通人家学艺,得是良家女,若是贱籍乐户,到城中七乐坊便可。” “这是何意?”秦馠瞪大了眼睛,“我明明是良家!官府有我的户籍!” “这……我们明明去查过了,你是……你是贱籍。”管事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要不然秦姑娘自己上衙门瞧一眼?” 秦馠无助,一时心头慌乱,四下里张望,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她眼前一亮:“是你!是你对不对?” 秦娘被她从人群中揪了出来。 “娘,你好狠的心!”秦馠当着众人面掩面哭泣,“竟把我发卖成奴婢!”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这年头虽然卖儿卖女的不少,可被摆到明面上,大家都得来啐一口。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节 “这还是人吗,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天天净想着把女儿卖了!” “嘿,这还算好的,有的直接卖到秦楼楚馆,那算完了!” 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 秦娘提高嗓门:“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发卖你。” 想起昨日她将户籍证明文书给了沈宅,一种不好的预感萌生在心头。 “不是你还能有谁?”秦馠自然不信,她脸上挂着泪,眼里却露出凶光,“你想让我事事都听你的,如不了你的意就要把人推入火坑,我一个好好的良家子,你却要我一生为奴为婢,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好?” “先别往我身上推!”秦娘皱眉,“昨日绣坊要娇娇的户籍文书证明,我已将你的送至沈宅,要门房转交于你!我们现在就去沈宅一问!” 离了感情,她清醒了不少。 没想到秦馠却一个字都不信她,言之凿凿道:“谁知道你有没有和门房勾结来骗我?你为了让我一事无成,看我笑话,什么事做不出来?” “去衙门!”秦娘也想弄清楚事情缘由,“这种变更官府一定会有记录。” 秦馠拉住她的衣袖,仿佛害怕下一刻秦娘能溜走似的。 “好,去就去!到时看你还如何推脱!” 第4章 被签卖身契 秦馠盯着摆在案几上的卖身契,久久不能言语。 只因这在官府备案的卖身契上,写了“沈”字,她再不识字,也认得这个心爱之人的姓氏。 她抬头瞧了瞧秦娘,红了眼。 “你得了多少?”她问。 秦娘不明:“什么?” “你,把我卖给沈家为奴,得了多少银钱!”她一字一句的问。 秦娘大惊。 她也没想到沈鱼竟做出这畜生之事,给秦馠签了卖身契。 于是她冷冷道:“你好好想想,契约文书都要本人按手印方可作数,我何时逼你签过这种东西?” 秦馠硬撑着压下自己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 她不想也不愿承认,她的沈郎被秦娘说中! “说不准是你趁我睡觉按的手印!”她嘴硬道。 秦娘被这说法气笑:“你几天没在家睡觉了?难不成我偷溜进沈宅,不被一人发现,趁你和你的沈郎睡着时,神不知鬼不觉拿红印泥按了你的手印?这般揣度,不如好好想想你的沈郎何时哄骗你签过什么文书!” “不,不可能……” 秦馠的声越来越小,她猛然想起,前夜沈鱼把她接进那所小院时,说是要把院落放在她名下,给了张房契让她按了个手印…… 难不成……那不是房契? 她脸色惨白。 “怎么,想清楚了?”秦娘道,“你是该回去问问你那个沈郎,好好看清楚他是什么人!” 没等秦娘说完,秦馠已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她一路飞奔,脑海里满是上一世的种种。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那沈愚真如秦娘所说,是个骗子? 转眼到了巷子。 映入眼帘的是在小巷尽头的小院。 这院落就在沈宅后门的小巷子里,说是给秦馠当未过门的住所。 此刻大门正开着,门前种的两颗芭蕉在微风的徐拂中摇摆。 “沈愚!”秦馠几步跨进院里,眼光落在了躺椅上。 只见沈愚正悠闲的躺着,翘着二郎腿,拿一壶酒往嘴里灌。 秦馠走过去一把夺了小酒壶,“啪”的一声,白瓷四分五裂。 “你作甚!”沈鱼跳了起来,抓住她的前襟就要拿拳头砸上去。 直到看清楚来人后,才晃了晃他那晕头转向的脑袋。 “我问你,把我卖给沈家做奴,是不是你做的!”秦馠声音颤抖。 她还抱有一丝幻想。 可马上这份幻想就被沈鱼亲自打碎了,碎的就像地上的玉瓶,四分五裂。 “你、你别生气。”沈鱼有些口齿不清,“反正你都是我的人了,这哪个妾室不是主家的奴婢?” “真的是你……”秦馠的眼里充满绝望。 仿佛被这眼神吓到,沈鱼清醒了几分,忙道:“我这也是为了我们,你的身份想进沈家的门,我家长辈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因此我才出此下策。” 秦馠咬着下唇,寒声问:“难道做妾也不成?我可是良家!就算不跟你,我也可以随便嫁户平民做正室!” “所以啊!”沈鱼道,“你先以我家家奴的身份,给我做个通房,之后就是妾,我不娶妻只要你一个,日子久了家里必得接受现实,让你做我的夫人!” 听他如此说,秦馠的气已消了大半。 若他真不娶妻,和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何必在此刻如此计较呢? “就算你做不了正室夫人,只要我不娶,家里全是你说了算,这和正室夫人有何区别?”沈鱼见她动摇,忙道。 秦馠收起了伤心,是了,上一世同样是沈家不同意,沈郎为了娶她竟弃了沈家大公子的身份,不远千里上京赶考,最后惨死他乡。 她不该怀疑他的真心! 她突然想起了秦娘口中的商徵。 当初的风流人物,琴艺了得,后沦落为江城的乐工,专门服务于各种伎馆。 入不了琴馆,她就去找乐工商徵拜师! 秦娘低着头,边走边想秦馠的事。 她也万万没想到,这骗子竟然能做出这种畜生之事。 “近月楼来个富商,全城搜寻宝物,谁家有赶紧过去,趁此卖个好价钱。” 路边沽酒的小伙正和人讨论着。 “我家哪有什么宝物,穷的叮当响。”一人笑道。 富商? 秦娘停住了脚步。 这和她记忆里的有些出入,当初来寻宝的听说是个京里来的大贵人,不是什么富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那幅画买到手。 揣着自己兜里那为数不多的几贯铜钱,她拐进了卖字画的店。 可惜上一世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农户,更是没缘面见那幅“谢公遗作”,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绪。 店里伙计见此上前:“客人您看中哪一幅了?” 他那一双眼睛透着精光,上下打量着秦娘。 秦娘也不惧:“你们这儿有画师吗?擅长临摹的那种。” 伙计恍然大悟:“临摹?原来您是想……买真品仿画?您这是要送人吧?真是高明。” 为了让人买画,他也是不停给人戴高帽子,边说着边引秦娘往后堂走去。 后堂摆满了刚作好的字画,有的墨迹还没干透,桌子上放不下,连地上都是。 “我家主人就是个会作画的,除了他自己画一些,也不少临摹名家名作。”伙计介绍,“瞧这幅,还有那幅,都是照着前朝几大家所作,保证每一笔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秦娘今天算是开了眼。 “这种画要多少钱?”她问。 伙计喜笑颜开:“不贵不贵,像这样的没什么瑕疵的赝品啊,只要十贯钱!” 十贯,她着实拿不出来。 若是真迹,估摸着也只多不少。 她笑了笑:“我再到别处逛一逛。” 城郊秀才家,倒是好打听。 琢磨了一番,她决定直接去找。 既然那画师能低价买了画来,想必这秀才缺钱,又不识货。 没想到打听来打听去,传说中的秀才竟然是她的老熟人,同村的叶家。 想必上一世的她太过劳碌,无暇和村里人唠闲话,再加上这叶家早已败落,多数人已记不得他家老头子是个秀才。 叶家老人是个老秀才,儿孙辈却不争气,一个个毫无进取心不说,还自私自利,在小事上不舍得吃一点亏。 不过几个人精里总会有一个憨包,叶家老二就是。 秦娘往他家那破落院子里瞧了瞧,见其他人都没在,只有叶老二在劈柴。 于是她悄悄挪动脚步,叫了声:“叶二哥!” 叶老二都年过四十了,还没说下亲,别人嫌他傻,叶家也没钱去买个媳妇。 所以他一见到秦娘,眼神就亮了。 “秦娘子,你你来了,呵呵。”他傻笑着,也不知道给人让座。 秦娘假装探头探脑的,凑近他道:“叶二哥,你家里人呢?都没在家?”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节 叶二哥点点头:“今天赶集呢,都去买东西了,对了,秦娘子你咋不去呢?” 秦娘松了一口气:“我来跟你谈桩生意,若成了,你就有钱娶媳妇了。” 叶二哥一听娶媳妇,嘴巴瞬间咧到了耳根,随后又瞧瞧秦娘,不好意思的低头:“娶不娶都成,我看……秦娘子就挺好。” “想什么呢!”秦娘打断他,“我都俩女儿了,你别想了!” 都多少年了,这叶家还不死心,天天想着自己连同一双儿女都嫁入他们家,伺候他们。 她板着个脸:“你看吧,这生意你做不做,我那大女儿已经嫁出去了,你再不抓紧时间,再老个几岁可真没得挑了!” 叶二忙点头:“做!做!你说,啥生意?” “你家不是有一幅画吗?”她道,“字画店的伙计与我相熟,说最近他们当家的正在四处收画,价格不菲,还承诺说若我有画拿给他们,给我多一倍的价钱!” 叶二有些犹豫:“画能值多少……” 秦娘摇头:“你别管这些,把画给我,我去卖了,得了钱给你,我只要店里多付给我的那一倍,怎样?” “那……那能有多少?”他瞪大眼睛。 只见秦娘伸出十个手指。 “多少?十钱?这也不够我娶媳妇的。” “最起码十两!”秦娘压低声音。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啥?啥东西十两?” 秦娘扭头一看,不好对付的来了。 只见叶家大婆娘拎着一篮子菜叶冲了进来。 叶二见她身后无人,便问:“大嫂,你咋回来了?俺爹娘呢?” “后边呢!”叶家大娘子拖着她笨重的身子,把菜篮子往地上一丢,便坐在藤椅上喘起气来,“爹年纪大了,路上突然犯病,你大哥三弟他们正在后边抬着呢!” 叶二把斧子一丢匆忙跑了出去。 叶家大娘子摆了摆手,让秦娘过去:“妹子,你刚才和老二在这儿商量啥呢?让我也听听呗。” 秦娘便把卖画的事告诉了她。 “你说啥?俺家那幅破画还能卖钱?”她震惊道。 “那是自然。若不是我之前在店里帮过工,和伙计相熟,他也不会私下里给我多一倍的价格。”秦娘解释。 叶大娘子嘿嘿打趣:“我看啊,是那伙计看上你了吧!要不他为啥多给你,不给别人?” 秦娘低头假装害羞,默认了此事:“嫂子,正好家里人都回来了,你们商量一下。” “商量啥商量,指定得卖!”叶大娘子拍板,“俺公爹这回又犯病了,你瞧着吧,他们急着用钱抓药呢!要不妹子,我现在给你取画,你把钱先给我?” “这……嫂子,我只带了定钱。”她摸摸囊袋,“剩下的得画卖了才能给。” 叶大娘子正准备再说什么,那边叶家兄弟已抬着老头儿到了家门口。 把昏着哼唧唧说不出话来的老秀才安顿好,大家已知道秦娘的来意。 这急用钱的当口上,自然是同意把画卖了。 但又有些信不过秦娘。 “她能卖,我们自己岂不是也能卖,何必再多过一个人的手?”叶家老三的眼睛一直在秦娘身上瞟来瞟去。 秦娘正要开口,叶大娘子一巴掌拍在老三的背上:“你懂什么!人家秦娘能多卖好多钱呢!这多出来的你不要,我们大房还缺着呢!” “就是!”叶大也啐了弟弟一口。 叶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还要拿钱娶媳妇呢!” …… 叶大娘子剜了叶二一眼,转头对着秦娘堆上了笑:“妹子,你看,我们家这也要用钱,那也要用钱,画你拿走去卖,万一卖了钱不还回来,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 秦娘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成,于是试探道:“那嫂子你想怎么办?”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签个契约,这画直接卖给你,之后随你卖多少钱,我们只要固定的数。”她拿眼神暗示叶二,“老二你们刚才说的多少钱啊?” “十两,十两银子。”叶二道。 “对!”叶大娘子点头,“你不是说能卖多一倍吗?那我们就以二十两把这幅画卖给你!” “嫂子,你这是哄傻子吗?”秦娘讨价还价,“总共就十两,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弄二十两?”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十五两成交。 叶家老三会写字,很快写了份契约,双方按了手印。 只是秦娘穷惯了,她还以为这回自己赚的不会太多,事实证明她低估了这幅画的价值。 第5章 男主初登场 秦娘打开画,看了一眼。 那画布已有年头,被人打开又卷上多次,有些地方有了折痕。 布上的纸也不似新纸般有光泽。 唯见画中松柏挺拔,山水像在流动般,栩栩如生。 为免夜长梦多,她直接到了城中近月楼。 此时众人已纷纷得了消息,把这最大的酒楼围的水泄不通。 凡是家里有些值钱物件的,都想来碰碰运气。 秦娘抱着长长的画盒子,吃力的往里挤。 “这位小娘子,你带的这是?”接待的几人远远望见,忙问。 “一幅画!”秦娘高喊。 几个伙计摇了摇头:“你来晚了!刚才有人献画,已经被那位看中了!” “我这幅更好!”她道。 看着她笃定的神情,伙计们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便开了一条道,请秦娘进去。 大堂里也已围了一圈人,只有中间全部空出了一个圆。 正中间的案几上正放了一幅画,秦娘一眼看出和自己手里的画一模一样。 只是不见那贵人踪影。 两人把画竖了起来,站至一旁,立刻有人请她把手里那幅画打开。 秦娘不慌不忙的将画在案上展开,引得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 “和刚才那幅一样!” “怎么会有两幅?其中一幅一定是赝品!” 周围议论纷纷。 秦娘对着众人说道:“我这幅一定是真!” 一人急匆匆从楼梯上下来:“明明我这幅才是真的!” 他一个箭步冲到了那幅赝品旁,上下打量起了秦娘,不多时便笑了。 “这哪里来的农妇,还敢说自己的画是真的,瞧你这样子,也不像能买得起画的人!” 秦娘仔细对比着两幅画,不慌不忙道:“我也没说我这画是买的。怎么,阁下的画是买来的?哪家店?这江城就那一两家字画店,后堂可全是临摹的名家。” “你……好你个伶牙俐齿的!”那人不服,“你倒说说,有什么证据?” 不得不说那画师的工夫果真了得,两幅画几乎分毫不差,连下角的印章歪斜角度都一模一样。 不过秦娘深知,这世界上还没有完全一样的树叶子。 她冷笑道:“我这画是祖传,自是出自家中长辈之手。” “祖传?” “这位姑娘是谢公后人?” “那可不得了,这谢公后人如今竟沦落到这步田地?” “谁知道是真是假,她骗人没有。” 听闻众人的议论,那人脸色凝重,盯着秦娘半天。 突然有人碰了他的胳膊,在他身边耳语了一番。 那人恍然大悟,大笑道:“你说你是谢公后人?这画明明是在姓叶的手里……” 说到这儿话音戛然而止。 “是,的确在叶家手里,而我正从叶家而来。”秦娘笑道,“既然你心知肚明,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诈我!”那人青筋暴起。 秦娘见势头不对,忙朝着店里伙计喊:“有人卖假画!快报官!” 周围乱作一团。 已有人眼明手快的把那幅真迹收起,带着秦娘上了二楼。 她这才知道,原来买家一直在二楼雅间,关注着楼下的一切。 “姑娘稍等。” 这次的接引人礼貌了许多。 秦娘透过雅间的雕花镂空木门,隐隐看到里边一抹高大的紫色身影。 她从未在江城见过这种颜色,此刻只觉得这抹颜色虽暗暗的,却把周围的一切都比的黯然失色。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节 不多时,接引人请她进去。 她屏住呼吸,连步子都不敢迈大,轻轻走了进去。 只见画已被挂在墙上,那抹身影正在画前立足沉思。 秦娘不敢开口,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陪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对方沉声开口:“叶家人?” 他转过身来。 秦娘只看了一眼,便慌忙低下了头。 那是一张生的极好看的脸。 上一世她见过的男子大多是凡夫俗子,只有当初左家来接娇娇回京时,她远远瞥见过这样的贵人。 如同面前的人一样,只站在那儿就已让人大气不敢喘。 她愣愣回答道:“秦,我姓秦。” 紧接着她看到对方挑了下眉。 那眉毛生的极整齐,就像画出来的一样,直直插入鬓边。 “你不姓叶?”他开口,上下唇不薄不厚的挨在一起,这几个字便轻轻出来。 秦娘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声音也紧涩起来:“嗯,不过这画的确是我从叶家拿来的。” 对方的眼睛亮了亮。 秦娘看到他眼角细长,偶然垂下的眼帘,盖住了眼神里所有的情绪心思,不怒自威。 “在下陈衡。”他终于对着秦娘双手作揖一礼,整个人放松了警惕,“此画是恩师年轻时所作,赠给了一位姓叶的童生,今日幸得再见到此画,多谢秦娘子。” 他说话文邹邹的,完全不同市井,秦娘听得愣神,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陈衡见状便挥了挥手,让人拿了个钱袋过来。 “若姑娘愿忍痛割爱,疗慰在下感念恩师之心,在下将献上百金做报酬,感谢秦娘子。” ……秦娘这回听明白了,他是要买下这画。 她忙不迭点头:“这是自然,我今日来此就是要将这幅画卖予……献予……阁下。” 她磕磕绊绊的学着陈衡说话的样子。 不料竟把陈衡逗笑了。 “你要把画献给我?”他假装惊讶,忙把那一袋钱拿至身后,“此事甚好,这画本就是我恩师所作,这也算物归原主了!” “不是……”秦娘傻眼,辩解道,“我卖,我卖!” “哦?”陈衡敛起笑容,“秦娘子说你是从叶家来,可有证据证明这画是叶家托你来的?” “自然是有。”她从怀中掏出那份契约,“他们把画卖给我,我还欠着他们银子呢,大人您高抬贵手,若是真没了钱,我一介小女子实在还不起他们。” 陈衡看完字据,抬眼瞄了她一眼。 “你若不信,可到叶家瞧瞧,另一份契约在他们手里。”秦娘被他这一眼唬了一跳,慌忙道。 “我自然相信。”陈衡不紧不慢的将契约还给秦娘,“秦娘子倒是好手段,低价买了这幅画,转头就来拆穿那些骗子……你,知道我想要这幅画?” 秦娘感受到他恢复了那份警惕疏离。 她定了定心神,退后几步,对着对方作揖回礼。 “在下不巧,曾在字画店做过散工,也是今日偶然在店里听人说起大人这里正在寻宝。”她不急不徐,“店里的画师和叶家认识,曾在叶家赏过此画,于是便想临摹一幅拿来试试。” “为何要临摹?”陈衡不解,“直接像秦娘子一样,从叶家低价买入不也正好?” 秦娘摇了摇头:“您不懂我们市井小民的难处,临摹只是费点工夫,而买画要的是真金白银。若是能白得来骗您一回,谁还真拿钱去买真迹。” 陈衡听了若有所思。 “我不想您被人骗了去,便到叶家将画买下,他家也是不识货的,为了些钱就把这幅画卖了。” “那若我不要这幅画,而是看上别的宝物,你欠了这许多银钱买下这画,以后该作何打算?”他问。 秦娘心中“咯噔”一下。 这贵人果真不好骗。 她只得神秘兮兮道:“我会算卦……算准了阁下要寻的就是这幅画!” 陈衡面上毫无波澜。 他缓缓开口:“劳烦秦娘子算算在下来这江城要做什么。” 秦娘自然不知道,上一世的她和此人毫无交集。 不过近日要发生的一些事她还是记得的。 “算人太复杂,我只算事。”她请陈衡移步,驻足窗边,“你看窗外,今日我出门时算了一卦,等会儿这条街上就会有人女扮男装、私会情郎,被家人抓回去。” 果然,不多时便有两名男子被一些家仆围住,其中一个被拆穿是女子。 “这不能作数。”陈衡道,“万一你知晓此事,先跑去告密,让那些人来抓呢?” 秦娘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是她曾经做工的酒馆里的小二,只见他正提着两瓶酒,匆匆往店里赶。 她记得上一世这天那小二在街上摔倒,酒瓶摔破,酒也洒了一身。 回到店里他还抱怨了一晚上,所以秦娘印象深刻。 此地离她当初做工的酒馆只隔了一条街,这酒却还未撒。 “请您再瞧。”她指着小二的背影,“今日街坊酒气太过,此人正拎着酒,我断定一会儿他就会摔倒,酒瓶摔破,酒洒在街上。” 话音刚落,那小二突然绊住了一块突出的台阶,只听“咣当”一声,酒瓶应声而破。 陈衡这才转头,认真打量起秦娘。 他面前这女子,虽娇小瘦弱,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聪慧。 稍想了一下,他开口道:“在下冒昧,不知可否请秦娘子帮在下一个忙?” 秦娘见他买账,满口答应:“只要钱到位,一切好说。” 他让跟着他的仆从拿来一套衣裳首饰。 “不瞒秦娘子,在下此次回江城,除了寻找此画,还有一件要事。”他缓缓道,“在下将回本家处理一些事情,暂需一位贤内助帮衬,然而在下这把年纪还未说亲,所以……可否请秦娘子助在下一臂之力?” 秦娘闻言一惊,却又不敢置信,讷讷问:“你是要我假装做你夫人?” “我知此举冒昧,看秦娘子梳了妇人发髻,可是已有了夫君?”他解释道,“如此再好不过,此事若找了清白姑娘,怕是日后传出去毁了对方名声。” 他将那衣裳和刚才的钱袋一起送上来,“这里有买画的百金,我另添百金及这些绫罗首饰,秦娘子若需回去同夫君商量,在下等着便是,若你那夫君不愿你涉足此事,这些一并送你无需退还。” “我自然愿意。”秦娘盯着她从未穿戴过的精致衣裳首饰,移不开眼,“我是寡妇。” 第6章 借玉佩 原来陈衡的本家在此地是个大户。 他幼年丧父,被几个叔叔夺了家产,被迫去了京城外祖家中久住。 随着年岁渐长,他四处经商,积蓄了一定实力,此次回来正是要拿回原本属于他和他母亲的家产。 可本朝未婚男子不得当家继承祖业,所以一到江城他就在物色合适人选。 这秦娘的身份实在完美,他也没想到只是试探一问,竟让自己真的找到了。 看来之后的事情应该很顺利。 只是秦娘心里有些不扎实:“敢问陈公子为何选我?这江城不说已嫁人的,只寡妇都有不少,为何不找其他人?” 只见陈衡仰起头,眼睛几乎朝天:“因为你不丑。” 秦娘一愣,羞得差点钻地缝里。 一旁小厮忙道:“我家公子的意思是秦娘子人长得美,在那本家面前像是能做他夫人的。” 听了这话,陈衡立刻认真解释起来:“你一个女子,敢单枪匹马来这里,想必家中夫君事事以你为主,或是家中根本无人约束,这世上出嫁女子虽多,却都以夫为纲,能抛头露面的着实太少。” 这倒是实话。 “而且之前你敢以一己之身揭露骗子行径,且你自身虽能力不足,辨别不出两幅画的真伪,却并未揪住不同非要看个一清二楚,而是懂得另辟蹊径,从他处下手让对方自己露出破绽。你这女子,有勇有谋,入内宅配合我,最起码不会拖我的后腿。” 虽然秦娘也没觉得自己秀外慧中,可听人如此夸赞,不免心中高兴。 目前她还没找到可靠营生,若帮了陈衡,也算是有份差事可做,更何况这人不差钱,出手大方。 两人既有了合作,秦娘便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并直言她在这世上并无什么亲人,也不怕那些大户去打听,只用小心村里几户相熟的邻居即可。 “原来秦娘子还是个姑娘家!”小厮感慨。 “不知姑娘芳名?”陈衡倒是没什么惊讶之色,问道,“你我毕竟要一起相处,时间久了不知姓名,难免引人怀疑。” 遥远的记忆袭来,秦娘尘封已久的记忆里,显现出一个“瑶”字。 那是她父亲专门找街上算名测字的给起的名字,满含着爹娘对她的爱。 自从亲人走后,再也无人关心过她的名字。 “我……叫秦、瑶。”她磕磕绊绊的说出那个字,“我不会写,可若你写出来,我认得。” 陈衡那纤长的白玉手指沾了杯子里的茶,在案上写出几个同音字。 秦娘一眼便认出了,指给他看。 “瑶,美玉。”陈衡郑重向她作揖,“秦瑶姑娘,从今往后,我便称你阿瑶。” 秦娘得了钱财存入钱庄后,留了些碎银,想着买些娇娇爱吃的点心送至绣坊,再到叶家还了欠债。 绣坊通常做七可休息半天,满一个月可空一天回家。 左娇娇这个年纪的,很多家里送来绣坊,所以秦娘并不担心她孤单。 只是这才去一两日,也不知学的如何了。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节 秦娘提了一大盒点心,离老远就看到娇娇站在绣坊门外。 和她一起的,还有秦馠。 她来这里做什么?秦娘皱眉。 两人说话间并未看到秦娘过来,谈话内容被秦娘听了个一清二楚。 “娇娇,你的玉佩借我用用。”秦馠伸手,将左娇娇脖子里挂的玉佩给拉了出来。 那玉晶莹剔透,润泽光洁,就连不会鉴玉的普通人都觉得那定是块好玉。 玉上既没有刻佛像,也没有刻字,只奇怪的刻了三个点,这三点连起来看是个三角。 左娇娇抓住秦馠那只拿玉的手,问道:“大姐姐,你要这个做什么?” 秦馠嘻嘻笑道:“我有急用,你放心,过不了多久姐姐会有很多钱,到时候一定还你个更好的。” 娇娇警惕:“更好的?那怎么行,我还要这一块!别的不要!” “好好,我都答应你。”秦馠含糊道,“很快,很快还你。” 眼见着那玉佩就要从娇娇脖子上取下,秦娘将点心盒“啪”的一下放地上。 “不准借!”她眼疾手快从秦馠手里夺过玉佩,塞进娇娇衣服里,叮嘱道,“这可是你爹娘找到你认回你的证据!” 秦馠一见到秦娘,分外眼红。 那种种情绪一瞬间被挑了起来。 “我在问娇娇,没问你,你还想逼我们到什么时候?”她逼问道,“娇娇,你到底借不借!” 娇娇手捂着胸口:“娘说的对,这是我重要的物件,不能借给你。” 秦馠气极,整个人冷了下来。 “你们如此对我,总有一天会后悔。”她指了指娇娇,“你让她去做绣娘,她有那天分?你做梦!只有我,能凭借出色的这双手,绣出一幅幅上好绣品,卖出源源不断的银钱,来供你吃喝!” 秦娘冷眼看着她。 “你今日最好同意将那玉佩给我,沈家,我虽做了妾,也是他家大郎唯一的妇人!将来我就是沈家内宅当家人,我劝你,别将事情做的太绝!不然将来别怪我对你们不管不顾!” 秦馠仰着头,高高在上的看着两人。 她心里有了倚仗,哪还把秦娘和娇娇看在眼里。 秦娘却嗤笑,道:“真不知道那沈家家仆是怎样欺瞒哄骗你的,恐怕时至今日,你还未踏进过那沈家大门一步!” “那又如何?”秦馠不甘示弱,“如今我是他沈家登记在册的人,早晚要入了府里,你且等着,到时我入门时差人送你一份请帖,你可千万记得要来观礼!” “真不知道我这是哪里捡来的蠢儿!”秦娘一时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登记在册的奴婢?入门给人做妾?还要我去观礼?你竟如此自降身份,我到今日才知,我真是白养你了!” “呵,是啊,你就娇娇这一个好女儿,你指望着她做绣娘赚钱给你?”秦馠讥笑,“你还不如指望她家里的王公贵族找到她,挟恩图报呢!” 这时,绣坊里一个绣娘走了出来,打断了两人。 只见她满眼惊喜,拿着一本绣册递给秦娘:“娇娇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瞧瞧这册子,这几页都是娇娇画的。” 秦娘接过来一看,册子上画虽简单,都是寥寥几笔便可成的花草,却已十分传神。 没想到才短短一两日,娇娇竟能画成这样。 “我们小绣娘这几天都是照着娇娇的画跟着绣呢!”绣娘开心的神情像捡了宝,“教字画的老先生,说娇娇基础牢靠,也有天分,想收她做关门弟子。” “敢问老先生是?”秦娘问道。 绣娘指了指身后的牌子:“我们黄氏,虽有布庄绣坊流传,可当年真正立足的却正是那一幅幅绣谱,不然为何能流传至今?不说花鸟草鱼,就连京里时兴的云水楼宇,都出自族里这位黄公之手。” 云水楼宇?听到这个名字,秦娘和秦馠都吃了一惊。 上一世轮到她们开绣坊时,这图谱被京里贵人们收藏,只允许在他们衣物屏风上出现,普通人家更是无缘见到,秦馠多次想高价求购却求不得,这一直是她的遗憾。 没想到这大名鼎鼎的画谱手竟还要收娇娇当关门弟子! 秦馠的脸色白了又绿,极其难看。 秦娘赶忙拿起地上的点心盒,拿袖子擦了擦,交给绣娘:“这是我带的点心,多买了好些,快拿进去分了吧!” 绣娘接过点心盒,看了看娇娇那巴巴望着的样子,笑道:“小馋猫,等会儿给你多留一些!” 待她进去,秦娘当着秦馠的面,嘱咐娇娇:“记住,你这块玉,谁要也不能给!” 娇娇乖乖道:“记住了,都不给,只有娘要我才给!” “不成!”秦娘板着脸,“娘也不能给!” 她使劲点了点头,望了望绣坊里,里堂正热闹的分点心。 “娘,那我能进去了吗?再晚点心都被吃光了!” 秦娘满意笑道:“去吧!” 娇娇快步走了进去,又转身冲秦娘挥手再见。 望着两人言笑晏晏,一幅母慈子孝,秦馠嫌恶的别过头。 “装什么亲娘!”她道。 秦娘收起笑容,冷冷的盯着她:“从今往后别让我再看到你打那块玉的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是有沈郎吗?不是能靠琴艺名满江城吗?既然如此,就离娇娇远点!” “呵,你是怕我和她亲近?”她挑眉,“我倒是忘了,你还指望着娇娇以后带你去享福呢!” “是,我最后劝你一句,别天天做梦当沈夫人,我是指望娇娇,那也比你被那姓沈的骗来得好。”秦娘道。 “你还诬陷沈郎!”秦馠咬牙切齿,“下月初五,我入府,你要瞪大你的眼睛看看,你是如何颠倒黑白,诬陷沈郎的!” “好啊,我倒要瞧瞧,这骗子是怎么被拆穿的!”秦娘自然不惧。 “若是证明你诬陷,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沈郎下跪磕头!”秦馠此时还想,若是她下跪磕头,也算偿了上一世那血债。 谁料秦娘一笑:“下跪磕头?你也不怕折了你那沈郎的寿!” 这话直戳秦馠痛处,她咬牙切齿道:“我看你那天还怎么嘴硬!” 第7章 清账 这一日的折腾,秦娘赶回家已是披星戴月。 原想第二日再到叶家,不料叶家大娘子正在门口蹲守。 一见到秦娘,她喜笑颜开起身迎了上来:“妹,画卖了吗?得了多少?” 秦娘自然不能告诉她实话,只含糊道:“卖了,明儿一大早我就把剩下的钱给你们送去。” 叶大娘子搓搓手:“不用,你给我就成!不麻烦你多跑一趟。” 说话间,秦娘看到自家屋旁闪过一道影子。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多半是叶家老三了。 估摸着他们都想提前截胡,把这笔钱给私吞了去。 “这……”她指指对方袖子,“给你也行,字据带了吗?” 那字据是叶家老三写的,一定在他那儿。 “字据?”叶大娘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这样,你把钱给我,回去我就把字据销毁。” 秦娘莞尔一笑:“没带啊,那可不行,您还是回吧,我到您家就那两三步路,不麻烦。” 一听这话,叶大娘子瞬间变了脸。 她狐疑的盯着秦娘:“你不会……想私吞吧?还是说你根本没卖够十五两银钱,根本还不起这账!不成,你现在就跟我回家!说清楚!” “怎么会?”秦娘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钱袋,“嫂子你可别冤枉我,这钱都在里边呢。” 叶大娘子伸手往钱袋处探去。 秦娘一闪身,躲过了她的手:“既然嫂子现在就要,走吧,去你家清了这账。” 叶大娘子自然不想去。 可她看秦娘已经走了,只得跟了上去,心里不禁骂骂咧咧,秦家这小娘子也不是好糊弄的。 这一走,叶家老三从屋后藏躲处钻了出来,绕了另一条路赶忙往家里赶。 叶家这些人,各自心怀鬼胎。 等两人到了叶家坐定,叶老三才气喘吁吁的回来。 “秦娘子来了!”他假装惊喜,“我回来的正巧呢!” 秦娘笑笑,并未拆穿他。 刚才走了一路,她心里已有了主意。 叶家老二给她上了茶水,用了自家唯一没磕破的完整白瓷碗,他笑呵呵道:“喝茶。” 其余人早围在了她身边,目露贪婪。 秦娘将钱袋取了下来,在众人眼前晃了晃,里边发出银子碰撞的声音,煞是好听。 众人大喜。 “这里边有银锭十两,碎银四两多,除去定金足够还余下的账。”她道。 叶家老大站在媳妇身后,戳了戳叶大娘子的腰。 叶大娘子忙弯下身,双手伸了过去,要接住那沉甸甸的钱袋。 叶老三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 “字据呢?”秦娘收回钱袋子。 那叶老三瞪了自己嫂子一眼,堆起满脸笑容:“这小娘子,挺有本事,给钱这么利索……你得的不少吧?” 秦娘板起脸:“这就不劳烦小兄弟操心了。” “那不成!”叶老三拍案而起,“我听人说今日你去近月楼献了一幅画,得了不少赏赐,你说,是不是我家这幅?” 他倒是消息灵通。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节 今日发生那么大的事,秦娘知道遮掩不了,迟早会被叶家人知道。 她大方承认:“没错,我献的正是此画,只是你也听了,是献!最后得了些赏银罢了,赏银能有多少。” “这就是了!”叶老三心中一喜,道,“那些有钱人,随便漏个指缝,银子都哗哗往下掉,我不管他赏你多少,今日你必须给我们叶家……五、五十两!” 五十两? 听了这个数,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一脸不可置信。 叶大娘子捂着嘴,声音也变得几乎不可闻:“啥?三弟,我没听错吧,五十两?” “就是五十两!”他信誓旦旦,仿佛亲眼见了一般描述,“我那些江湖上的兄弟今日都在近月楼,说那寻画的贵公子一出手就包下整个酒楼!” “乖乖,那得多有钱?”几人惊呼。 “要说他只赏你了十几两,说出去谁信!” 叶老三一个箭步窜入屋内,拿出先前那张字据,当着众人的面“唰唰”撕了个干净。 “没有五十两,也得有……有三四十两!” 看他拿捏不准的样子,秦娘瞬间明白他也是在胡诌。 她不慌不忙道:“今日你撕毁字据,问我要五十两,明日、后日,岂不是你随时都可以不作数,继续问我要钱?” 听闻这话,叶老二点点头,冲他弟弟说:“的确,三弟,这事不太妥。” 叶老三本打的就是这主意,被人拆穿,一时有些心虚:“我们请村长作证,就这一回,我、我保证。” “再者说。”秦娘继续,“我实话告诉你,那贵人只赏了我十五两,我拿几个铜板给娇娇买了点心,剩下的都带来了,一分都没给自己留,我如此诚意,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弄五十两!” “那我不管。”叶老三一幅赖皮样子。 叶老大给他媳妇使了个眼色。 叶大娘子也顾不上丢人,往地上一坐,硕大的身躯挡住了去路,她嚎叫起来:“公爹啊,你醒醒,这天杀的骗了你的画,还不给钱!你这病可等着钱买药呢,这可咋办啊!” 这时间大伙都用过晚饭了,有的人家正在院子里纳凉。 听到这嚎叫声,都往叶家这边看来。 “好好好!快起来大嫂子!你这样让人瞧见多不好!我答应给你钱,快起来!”秦娘假意应下。 一听事情能商量,叶大娘子立即闭了嘴,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干净利落。 “妹子,你说真的?”她又换上一副笑脸,“也不是嫂子为难你,你看家里这情况,实在是……” “不必再说,我都明白。”秦娘点点头,将那十几两摆桌上,“你们也看了,我身上就带了这么多,先给你们。剩下的明日再送来。” 叶老三早将纸笔备好:“那你先写个借条!” 秦娘假装苦恼:“你们也知道,我实在不会写字,再说你能撕了那字据,我也能撕了借条。不如明日你们派个人跟我一起去拿钱,拿了直接让那人带回来,岂不省事又放心?” “我跟你去!”叶老三抢先一步。 叶老大不甘示弱:“不成!你这小子谁还不知道你,拿了钱准去花天酒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心思?”叶老**击,“你们想独吞了这钱!爹看个病你都不舍得去!” “你、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叶大娘子平日在邻居面前装惯了贤惠孝顺,可见不得他这么公开吆喝。 两家你一言我一语,吵上了。 秦娘将那钱交给了叶二。 “既然你们互不放心,这叶二哥是个老实的。”她将叶二推到几人跟前,“你们总信得过他吧!不如将银钱都交由他,明日凑够了数,由他带回来。” 叶大和老三闹的这份上,自然谁也不服气谁,只得同意了此法。 “那行吧,老二,你可要一分不剩的全拿回来!”叶大发话。 “得,他你还不放心吗?”叶老三拍拍二哥的肩膀,威胁道,“拿了钱一定藏好,万一路上飞贼把钱偷了……回来就把你卖去做苦力,赚钱给爹看病!” 叶二笑呵呵的收好钱袋:“是是,我一定小心。” 秦娘见事情已了,便起身回家。 叶家几人也并无客套,老大家夫妻俩更是急着回屋商量大事去了。 只有叶二收拾了东西,要送秦娘回家。 秦娘并未拒绝,她也有话要同叶二交代。 两家离的不远,可村里无路灯,脚下多是碎石。 天上的月亮今晚倒是够亮。 叶二有些紧张,跟在秦娘身后不敢说话。 “叶二哥。”秦娘率先开口。 只听身后传来的声音发紧:“你、你说,我听着呢。” “你是个好人。”她停了一下,又继续道,“你那兄弟两个,拿了钱不会给你爹治病的。” 叶二一听这话,有些激动:“不会的,他们对俺爹,还、还不敢。” “你没听他们两个适才怎么说吗?” 身后一阵沉默。 秦娘突然转过身:“不如你拿了这钱,自己去找郎中过来,别告诉他们两个。若给你爹治了病之后还有余钱,你留下娶个过日子的姑娘。” 叶二愣了愣。 他张了下口,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又没有说出口。 迟了好一会儿,他点了点头:“秦姑娘,你也是个好人,你还捡了俩孩子。我知道五十两你还要出去借……你放心,明日我、我在家,不来找你。” 秦娘没想到,他看上去傻,其实心里也明白一些事。 只是他信了自己没钱的鬼话,一时有些愧疚。 许是觉得秦娘也有难处,他又安慰道:“十五两银子,足够多了,别说是我了,就是我大哥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画能卖上这么个好价钱,我……我们很知足了。” 这些农户们,平日种地上缴之余会留些口粮,一家几口吃饭不成问题。 衣裳是紧着穿的,日子也是过的紧巴巴的,一年到头花销加起来不过也才一两银子。 治病买药一次几十文,多了也不过数两银子,叶二还能剩下不少。 只要不被其他人夺了去,之后的日子他能过的不错。 不过这就不是秦娘该操心的了。 “谢叶二哥体谅。” 她拿出一直压在袖子里的她那份字据,当着叶二的面撕了。 反正两份字据已当着叶家人的面毁了,这账一笔勾销。 她告别了叶二。 接下来的路,她要自己走。 第8章 打赌 秦娘半老,风韵犹存。 再说秦娘的岁数,不过二十多,正是一个妇人最美的年华。 这年华全用在了养育孩子上,着实有些可惜。 给秦娘梳洗打扮的下人们,无不这样想。 和陈衡约定今日到他下榻之所,商量之后的事,秦娘一到就被拉来重新梳妆。 待梳洗完毕,换上一套新衣裳的她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秦娘多操劳,一张脸过于苍白,纵使上了些胭脂,也是血色极淡,好在因此也体轻欲飞,狭腰多态。 只见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双目清亮如水,在众人脸上转了转,真如姣姣明月,湛湛有神。 身上穿了件白绫罗绸衫,鬓发如漆,玉簪斜斜插入发中,翠玉坠于耳珠,眉目间透出一股英气。 如此收拾一番,全城竟找不到比她更美貌的娘子。 陈衡看了半晌,才堪堪摇头:“容貌倒算是端庄秀丽,挑不出五官的错处,只是这气质太过纤弱,需再多加练习。” 秦娘有些紧张,双手绞在一起,骨节因常年做粗活,红肿凸起。 她不得不将手往宽大的袖子里遮。 “阿瑶。”陈衡走上前,拉了她的袖子,“不必如此遮掩,既为正室娘子就要作出夫人该有的气势。” 秦娘听了,把手露了出来。 她都活过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今日还扭捏起来了。 想到此她便放开了来,回想了一下上一世做老婆子时的姿态。 接下来她要和陈衡在此住上一段日子了。 待下人把她的房间收拾好,摆上文房四宝,她才得知自己还要学字。 “除了大户的规矩礼仪,当家管账也是要学的。”陈衡向她解释,“只是我们不得当真,当家管账还是由我替代,你只识得便可。” “那为何还要学这些描描画画的?” “你自己的名字总要会写,不然二房三房他们不是好骗的。”他把自家的情况告知,“我本家姓沈,单名一个愚,原是江城沈府,沈家大郎。” “你说什么?你、你叫沈愚?”秦娘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陈衡还以为她是生气自己骗她:“那是之前,现如今我早已改姓,随了外祖家陈姓,未拿假名来诓骗你。” “你……是沈家大郎?”秦娘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她着实没想到,沈家那骗子冒充的本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怎么,你听说过?”他皱了皱眉,“外界如何传我?”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节 秦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外界并无传言……只是,有人冒充你在外行骗。” 陈衡好奇:“如何冒充?” 他父亲早逝,幼年便随母亲进了京,这沈家大房的位置空出来,对二房三房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实在想不出,那两房会容忍一个冒充自己的人出现在江城。 秦娘听了也大概明白,这沈鱼是背着主家,偷偷冒用身份来骗一些闺阁女子。 既然真正的沈家大郎回来了,看那骗子如何再演下去! 她将秦馠之事稍微提了提。 陈衡倒饶有兴致,若有所思道:“下月初五,是个回府的好日子。” 离下月初五还有半个月,看着眼前的文房四宝,秦娘不禁脸上一黑。 她要抓紧了。 沈家是商贾之家,好不容易出了个科考官身之人,正是陈衡的父亲。 当年他已官至四品,娶了京中同是四品的陈家之女。 可惜人早逝,沈家另外两房欺负大房孤儿寡母,陈衡母亲一气之下离开了沈家,回了京,连自己的嫁妆都没得法子带走。 沈家二房沈言庆是如今的当家人,他有一妻一妾,夫人是附近一城的大商贾吴家的嫡女,嫁过来后很快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再无所出。于是二房便纳了妾,几年下来又给沈言庆生了个女儿。 所以在沈府,他虽当家,近几年却急于子嗣,势头渐弱。 沈家三房沈言礼倒是妻妾成群,子嗣旺盛。三房夫人姓姜,家父是本县县丞,她虽无所出,那几个姨娘却生了五个儿子,皆养在她的膝下。 儿子一多,三房更是生出了别的心思。 秦娘这几日勤学苦练不说,更是将沈家的情况摸了个透。 这天她被陈衡叫去,一起出了门。 早已改头换面的秦娘被带着去了酒楼、商铺,都是她曾经做过工的地方,竟无一人认出她来。 众人见到两人身着华衣,那料子江城少见,又见秦娘满头珠翠,美貌贵气,皆是认真接待,丝毫不见以往对她的插科打诨。 饶是觉得相熟,也想不起她是谁,只道是曾经在街上见过。 “你乡里住所我已派人前去打理。”陈衡对此结果颇为满意,向秦娘道,“如今已无人敢认你,你也不必回去。” 秦娘点头,那屋里什么都没有,她倒不担心。 两人逛着,却忽见前方花楼,沈家的马车停在花楼前。 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头戴幞头,身着深蓝锦缎直裰,面白,脸上留两撇胡须。 花楼前的揽客姑娘们一见到此人,便热情招呼:“沈三爷来了!” 原来此人就是沈家三房沈言礼。 只见沈言礼捏了捏其中一个姑娘那柔嫩的脸,熟捻的搂过另一个姑娘进去了。 秦娘瞧了瞧陈衡的脸色,却见他若有所思。 “要进去吗?”她出声提醒。 这楼里正举办赛花宴,将选出江城容貌最美的姑娘。 她记得上一世连着好几年,都是那位“清吟姑娘”夺魁。 陈衡从怀中扯出一张手帕,将它戴在了秦娘脸上。 秦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被他抚过的脸颊霎那间发烫了起来。 还好被手帕遮住了神色。 她慌忙将脑海里一些不该有的念想赶走,跟着陈衡一行人进了去。 沈言礼坐在了大堂,并未包下茶室。 这两年他越发沉迷于花天酒地,银两被他挥霍的所剩无几,再加上近日夫人姜氏管的严了些,他囊中羞涩,连间茶室都付不起了。 陈衡垂下眼帘,选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位置,带秦娘坐下,又来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将两人包围,连跟着的几个小厮丫鬟都被挤在后边。 “带着夫人逛这种地方,姐妹们还是第一次见呢!”几人眼含秋波,向陈衡调侃,“公子真是好福气,夫人也甚是大方。” 秦娘谦让道:“误会了,我可当不得这一声夫人。” 众人羡慕:“不是夫人?难道是公子的侍女?做公子侍女便可穿戴的如此华贵,公子什么时候把我们姐妹也收了?” 陈衡稳坐,倒是对这种地方一点也不陌生。 “我这夫人头一回来这地方,害羞了。”他笑了笑,目光朝他三叔那儿看去。 沈言礼此刻竟然在调戏一个八九岁的卖花女童。 那女童被他上下其手,躲避不及,眼里含着泪水,朝周围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可这仿佛是常态,周围并无人伸出援手。 “真是禽兽!”秦娘想起身阻止,却被陈衡一把按住。 他点了一壶上好的酒,吩咐姑娘给沈言礼送去。 沈言礼见有人送酒,便停下手,起身向这边回了一礼。 陈衡给那卖花的女童使了个眼色,女童立刻逃之夭夭。 沈言礼立刻明白了陈衡送酒的意图,“啪”的一声将酒杯重重放下。 “这位兄台,台上正争奇斗艳,何必留恋台下没长齐的花骨朵?”陈衡目不斜视看着台上,仿佛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物。 沈言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这位贤弟是第一次来江城?”他问。 他只觉得这后生看上去有些合他的眼缘,仿佛在哪儿见过,又想不起来。 陈衡摇头:“幼时曾在此暂住过一段时日。” “原来是故人!”他笑道,很快将目光不怀好意的转到秦娘身上。 刚才姑娘们的问话他也听到了,此刻只觉得戴着面巾的秦娘竟比这些姑娘们更加风情万种,特别是那双露在外边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美目流转。 “不如我们打个赌?”他阴恻恻道。 陈衡从台上收回目光,幽幽向他看去,好像对他这个赌颇有兴趣。 见人上钩,沈言礼笑道:“你猜这台上今日谁会夺魁?” 沈言礼指指台子两侧挂的牌子,其中一边刻着清吟的名字,另一边则刻着“其他”。 赌桌早已摆好,不少人纷纷下了押注,大多都选清吟夺魁。 “这个赌,胜算不小。”他盯着陈衡,“贤弟不敢?” 只赌清吟或是其他人夺魁,胜负率的确一半一半。 “不知兄台准备拿什么做赌注?”陈衡问道。 他三叔明显是缺银子,若是用银子赌,难保他不会赖账。 沈言礼胸有成竹,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银子嘛,我暂时缺,不过这田产铺子,可任贤弟挑选。” 陈衡眼前一亮:“如此,我应下这个赌约,兄台既然缺银子,可说个数。” “我不要银子。”沈言礼的目光在秦娘身上转了又转,“我若赢了,你身边的人随我挑走一个!” 秦娘早看出他不怀好意,小声提醒陈衡:“公子,清吟会赢!” 谁知陈衡却不紧不慢道:“我赌清吟不会夺魁。”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纷纷瞧了过来。 秦娘急了,她也知道清吟一定会夺魁:“公子,你可想清楚!” “放心,我不会把你输出去。”陈衡道。 沈言礼大喜,毕竟这城中无人比清吟更美:“哈哈,贤弟果然不同凡响!” 为防陈衡反悔,他更是叫来赌桌上的人,给两人白纸黑字写下了赌约! 清吟此时已出过场了,接下来出场的人在她清丽外表的衬托下,更是显得庸脂俗粉。 此刻陈衡突然吩咐:“该阿瑶上台了。” 秦娘大惊:“你是让我去参加比赛?” “正是,阿瑶如此美貌,还怕赢不过那清吟?”他道。 “公子说笑了!”她的脸又隐隐发烫,“我一介妇人,哪能和清吟姑娘相比?” 围坐在身边的一众姑娘听了,都对藏在面巾下的那张脸好奇起来。 她们不由分说推了秦娘上台。 “这江城还有人敢说自己比清吟更美貌?”众人讥笑。 第9章 回府 “就她?”台下众人伸着脖子,将秦娘上下打量个遍。 “把脸遮这么严实,不会是长得太丑羞于见人吧!哈哈……”有人发出哄笑。 正端坐在台上的清吟,也好奇的看着她。 清吟一张瓜子脸,肤若凝脂,眉如柳梢,杏眼圆睁,薄唇勾出娇柔的笑,媚中带着一丝清纯。 只是她常年在这种地方讨生活,通身气质已接近尘埃。 “快摘了啊!” “让我们看看到底何等美人,敢来砸清吟姑娘的场子!” 清吟的一众拥护者起哄,甚至有人迫不及待想跳上台扯下那块帕子。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节 秦娘站在台上,看着陈衡在下边一小口一小口地饮着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心一横,伸手去掉了那块手帕。 原来嘈杂的厅堂,突然安静了下来。 台上女子的美不同于清吟,那张脸养了一段时日后,有了鲜活的光彩,若银盘皎月,又如美玉荧光。 她微垂下眼帘,睫毛将点漆般的眼珠遮去了大半,依旧有神采流转出来。 红唇轻启,自是一副端庄雍容样子,令人不敢逼视。 江城人哪见过如此脱俗的人! “我押她赢!” “我也换!” 一时之间,赌桌被围得水泄不通。 输赢已定。 沈言礼看着秦娘,眼睛像钉在了她身上一样。 见秦娘又重新将手帕戴回脸上,才堪堪回头,目光里流露出嫉恨。 陈衡慢条斯理的走到他面前,从他桌上那几张券书里,挑出了一份,正是沈家粮铺。 沈言礼身后的家丁忙提醒:“三老爷!这个不行!” 沈家如今做的最大的,便是这粮食买卖。 若被他人吞了这部分产业,恐会伤了沈家根本。 沈言礼伸手去抢:“错了错了!这份不算!” 陈衡一闪身,迅速把那张纸折起来放入怀中。 他朝沈言礼拱手作揖:“三叔,别来无恙。” 沈言礼猛地抬头。 “是、是你?”他颤抖着手,指向陈衡,“我早该想起来!” 陈衡缓缓的扯出一抹笑。 这笑容落在沈言礼的眼底,却如鬼魅从地狱爬上来,向他索命。 只听“哇”的一声,他像疯了一样逃了出去,碰倒了几张桌子,留下一片狼藉。 “夫人,该走了。”陈衡收起笑容,眼里无一丝波动,“也是时候回去了。” 初五。 昨夜下了雨,第二日一大早却艳阳高照,将湿气一扫而空。 今日是回沈府的日子。 客栈门口两辆马车装满了东西,后面跟着两排婢女奴仆,浩浩荡荡的朝沈家出发,一路声势引得路人频频驻足。 那日沈言礼回家自是向众人诉说了一切,沈家人知道大郎将要回府,已乱了阵脚。 二房三房此刻终于放下了互相之间的隔阂,决定一致对付这个大侄子。 沈家大门大开。 一众人站在门口殷切地伸长脖子,向路口张望。 这是摆足了姿态,让外人以为他们多希望沈家这位多年在外的大房公子归家。 等马车一停到门口,带头的两位爷先哭了起来。 “大侄儿,你可回来了!” 出声的是沈言庆,他泪水涟涟,颤巍巍的手伸向车帘,作势要去扶陈衡下来。 没想到先出来的是秦娘。 他立刻缩回手,拿袖子擦了擦眼泪,转悲为严,板着个脸问:“你是何人?我侄儿呢?” 后边马车里传来一道声音:“阿瑶是我娘子,二叔休对她无礼!” “你……你娶妻了?” 虽已听沈言礼提起过,但未经家中长辈同意,私下里娶了妻,这还是让沈家众人挂不住面子。 陈衡已从马车里出来,他长身玉立,一身锦衣华冠朝履,风姿冰冷,只往人群微微瞥了一眼,竟令众人呼吸一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几个女眷已是埋头红了脸。 “侄儿如此仪表不凡,真不愧是在京城待久了的!”沈言庆忙换上一副笑容,“看样子这些年你在外祖家过的甚好,你祖母也可放心了!” “是啊,快,二哥快别说了,先让大侄儿进屋!”沈言礼也十分激动,只是他身子却在后退,硬是不敢往前凑,“你祖母盼你盼了好久,快先去拜见她老人家!” 一众人拥着两人进了门,绕过前院影壁,直接向祠堂方向走去。 幼时的记忆已在陈衡脑海中模糊,他隐约觉得这不是去祖母房里的路。 “跪下!” 人刚到祠堂,还未进院门,就听一道严厉苍老的声音响起。 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精瘦的老妇人坐在一旁雕花木椅上,头发已半白,眼神却犀利,正看着来人。 “娘,您这是作甚!”沈言礼先一步跨了过去,急匆匆到老妇人身旁,“孩子刚回来,您就让他来拜祠堂。” 众人纷纷说是,表情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祖母。”陈衡进了院子,朝老妇人执手作礼。 秦娘跟着他同作,也喊了声“祖母”。 原来沈家还有个老辈,倒不曾听他提起,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物。 “你还知道回来?”沈老夫人把拐杖杵着地敲的咣咣响,“当初一声也不告知,竟半夜跟你娘偷偷溜走,你对得起你去世的父亲?对得起我沈家列祖列宗?” 半夜偷溜走? 陈衡冷冷扯了下嘴角,原来当初他们就是这样跟祖母说的。 真是颠倒黑白、无耻至极! 陈衡朝祠堂方向弯腰作揖,回道:“小辈见礼。” “哼,你该向这些牌位跪下!向你爹、你祖父赔罪!”沈老夫人冷哼一声。 岂料说话间,陈衡已直起了身子:“容孙儿回禀,这些年我早已改了姓名,现如今孙儿姓陈名衡,冠礼时当朝太傅亲自赐的字,曰曲直。” “你、你竟跟了你母族的姓氏!”沈老夫人气的双手直颤,“好啊,你真是出息了!” “太傅?京中果然不一样,他陈氏都能让太傅来主持冠礼?”众人窃窃私语。 “如今我已娶妻,成家立业,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又和沈家有何关系?”他坦坦荡荡,周身一股敞亮之气,“你们沈家当不起我一介外人的跪拜之礼。” 沈老夫人颤巍巍起身,突然猛地扑倒在祠堂门槛上,大哭道:“言律我儿,你睁开眼瞧瞧你唯一的骨血,叫那陈氏祸害成什么样了!娘对不起你!实在对不起你!” 二房三房众人纷纷去扶老夫人。 秦娘见状也作势去扶。 陈衡却无动于衷:“我改了姓,不是正合你们沈家的意?” “你什么意思!”沈老夫人转头盯着他,眼睛怒红。 秦娘扶着她凑到她耳边:“老太太,您这孙儿可不一定是陈氏害的,不如您问问您两个儿子儿媳?” 听了此话,三房姜氏扶着老太太立刻撒了手。 “问我们什么?”她不乐意道,“天地良心,当初你娘带着你要走,还是我给你们打的掩护。” 二房吴氏见状也跟着道:“若不是我和妹妹拖着老太太,又是送点心又是讲笑话哄老太太开心,你娘还不一定能走得了!” 沈言庆也道:“那马车还是我找来的!” “车夫的钱也是我付的!”沈言礼不甘落后。 “你们……”沈老夫人翻了个白眼,差点气晕过去。 “是啊,老太太您瞧,他们真是‘好心’呐,这么急着让您孙儿走。”秦娘在旁煽风点火。 陈衡不紧不慢道:“当初你们沈家,趁我父亲去世,将他挣下的田产庄子归入府中,连我娘的嫁妆都不放过。” 这话如平地一声惊雷,震的所有人噤了声。 “二叔三叔,你们当初是怎么说的?”他抬眼看向两人,“为免夜长梦多?让我们快滚?可怜我娘一介妇人,竟被深夜赶出家门!” 沈言庆和沈言礼听得一阵冷汗。 没想到当初两人商量之语竟然被还是小童的陈衡听到! 更没想到年幼的他还记得! 沈言礼哭丧着脸:“二哥,我早说了,他回来绝不是什么好事!” 沈老夫人看了看两个儿子的神情,明白了些许。 她平复了情绪,被众人搀扶着坐回了位置上,问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言庆稳了稳身形,上前回道:“娘,当初我这大侄儿还小,一定是记忆出了差错,记错了。” “记错了?”秦娘提醒道,“记没记错不要紧,拿账本算算,看看田产,看看嫁妆这些年落哪里了,不就都明白了?” 沈家二房吴氏冷笑:“我们沈家的事,岂容你这个嫁进来的新妇插嘴!” 陈衡一把拉过秦娘:“她是我陈氏夫人,岂容你一个外人道!” 吴氏只觉自己脖颈一冷,忍不住往沈言庆身后缩了缩。 沈言庆已觉此次逃不过去,他收回了那副假惺惺的样子,直问:“说吧,你此次回来是何目的?” 陈衡回道:“田产和我母亲的嫁妆,我要拿走。沈家的铺子留下,是我的我要,不是我的我一分也不带走!” 除了粮铺,沈家还剩下胭脂铺、成衣铺、香烛铺、茶馆等,都是些蝇头小利,不怎么赚钱的生意。 沈老夫人见事已至此,无力的摇了摇头,眼睛一闭,道:“唉,我老婆子老了,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了!你想认沈家就认,不想认也没人逼你……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我不管了!”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1节 这老妇人是个糊涂的,秦娘暗暗想,若真是个精明的,也不会让她两个儿子瞒了这么长时间。 临到事上,又撂挑子不干了。 说不准当初就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两儿子欺负孤儿寡母,吞了陈氏的嫁妆。 “不如报官?”秦娘道,“私吞妇人嫁妆,那可是要坐牢的!” “不可!”众人齐呼。 沈言礼更是慌张道:“不就是嫁妆吗?我那粮铺那日不是输给你了?就当折了嫁妆!” 姜氏忙捂了他的嘴:“什么嫁妆?我们可没见过!” “粮铺?”沈言庆大惊,“什么粮铺?蠢货!你竟然把粮铺给他了?” 沈家顿时乱作一团。 第10章 喜事丧事? 得知事情经过,沈老夫人终于被气晕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的抬她回屋,陈衡则带着秦娘和下人们,来到了东厢一处院落。 这院落很是清静,门口牌匾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闲居。 想必这便是当年沈家大房的住所。 如今里边摆了些孩童用具,两个小丫鬟正在院里洒扫。 陈衡令下人们把东西搬进来,将原屋的一应家具全抬了出来。 小丫鬟们见来人气度不凡,更是不敢说话,站在一旁望着。 “如今这屋里住的谁?”小厮上前问道。 其中一个小丫鬟听闻问话,眼睛都长到额头上了,她神气道:“是我们易哥儿,沈家二郎。” “那就快去告诉你们主人,这间屋子的正主回来了!让他赶紧收拾东西滚!”陈衡的小厮毫不客气,“什么东西,也敢占了我们公子的窝!” 这话逗得下人们一笑。 两个小丫头临走放了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她们易哥儿可是沈家下一代的主人。 “住手!你们都住手!”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冲了进来。 秦娘定睛一看,之前在人群中见过,是那个一直满脸挂着不屑的孩子。 他身后匆匆赶来的,还有三房的正室夫人姜氏,以及这孩子的亲生母亲。 “这是做什么?”姜氏见那家具都仍在院外,一脸怒容,“不是安排的有住处吗?你们何必一回来就欺压他们母子!” 秦娘道:“我们住我们自己的地方,天经地义!你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该腾地方了,这风水宝地让你家孩儿住这么久,够便宜你们了!” 且不说这东厢自古以来是长子居所,当年陈衡父亲也是长住在此中了科举,所以一家人自然把这地方给了他家最有希望的儿子住。 跟在姜氏身后的妾室哭哭啼啼,抓住姜氏的袖子,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 姜氏心烦意乱:“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收起你那副贱样子,我又不吃这一套!” 她爹是本地知县,平日里她骄纵惯了,哪受过这种气。 “我们哥儿在这儿住好好的,你们不知会主人一声,说搬就搬?”她道,“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是外人?这会儿怎么又充起沈家人了!” 陈衡朝小厮递了个眼神,小厮立刻拿出一个包袱,将里边的一块木牌取了出来,“啪”的一声放在了门口桌子上。 “这是……”姜氏黑了脸,只见那桌上摆着一张牌位,上边刻的正是沈言律。 “三叔母请看。”陈衡拉着姜氏,要姜氏给他爹行礼,“如今我爹已归位,想必他在天有灵定是十分高兴,今日能回来他熟悉的地方。请三叔母和二弟成全已逝之人的思念,另择他所。” 不等姜氏反应,那小妾突然蹬蹬跑上前! “谁也别想挡我儿子的路,就算是……已去的大爷也不行!” 她要砸牌位! 秦娘心提到了嗓子眼! “啪!”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众人只觉得如同一阵风刮过似的,那小妾竟然被直接掀翻在地,捂着脸抽搐起来。 “呜呜……你……”小妾痛的张不开嘴,痛苦的哀嚎也变作呜咽。 “我从不打女子。”只见陈衡慢条斯理的拿起包袱布,擦了擦手,“你,害我破戒了。” 他缓缓抬眼,深黑的眼眸像是在看一件死物,毫无情绪。 “娘!”沈易见他亲娘挨打,双目充血,咆哮着举起拳头跑上前,却突然调转方向,朝秦娘袭来。 秦娘没料到这变化,猛地退后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沈易被陈衡轻而易举的卡住脖子,高高举了起来。 他双手双脚不停挣扎着,喉咙深处发出“咔咔”声响。 “别,你放开他!我错了!大郎,你放了他吧!”小妾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哭着爬过来求饶。 陈衡将目光转向目瞪口呆的姜氏,笑道:“三叔母,你说,那些女人给三叔生了这么多儿子,我替你除掉一个,如何?” 姜氏大骇。 她只觉得面前的人是地狱来的阎罗,轻轻松松便看破她内心深处最黑暗的恐惧。 她恨极了这些爬床的女人,分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每个夜晚,还生下一个个儿子,占用了她未来长子嫡子的位置! “不,不要!”小妾看着无动于衷的姜氏,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她朝面前的人拼命磕头,不顾自己额头流血破相,会被夫君厌弃。 “放、放了他!”姜氏压着心底的恨,终于逼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陈衡瞬间将手松开,沈易早已没了劲,像破布娃娃一样掉到地上。 这么大动静,他那个三叔却躲在女人后边,不敢前来阻止。 如此心虚,多年前父亲的事情,果然和他有关系。 这一闹,姜氏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秦娘被婢女们扶了起来,疼的走路一瘸一拐。 此刻,她有些后悔答应这桩买卖了。 “阿瑶如何?” 陈衡亲自搬了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 秦娘呲牙咧嘴道:“人都走了,还叫阿瑶呢!人前装,人后也装,你这活儿真不容易,我差点没命了!” “一个小儿而已,能耐你何?”他笑了笑,似一股春风拂面,“不如今夜,我陪你去凑个热闹?” 这笑容完全不似之前那般玩味,竟显得十分真诚。 秦娘也渐渐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她摇了摇头:“算了,你去了,若叫这府里人瞧见,我的身份不就拆穿了。” 华灯初上。 沈宅西边的小角落渐渐热闹起来。 府里下人办喜事,又只是抬个妾进门,主人家并未太过注意。 秦娘换了身婢女穿的衣裳,向陈衡告了假,趁着夜色出了门。 她循着那热闹处,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地方。 这是宅子里最西边的一处院落,小的只有一间房,平日里用来堆些杂物。 院子连通后街,下人们来去办事十分方便。 这几日沈鱼已将此地休整了一番,此刻里边张灯结彩,院子虽小,却已摆了三四张桌子。 秦馠已进了门,正坐在屋里,打量着一切。 瞧这屋里摆设,只有临时的一张坐榻供她坐着,不远处触手可及的窗纸有几个破洞,那角落里蜘蛛正在结网。 院外的桌子坐满了来喝喜酒的人。 他们都身着粗布衣裳,大声说着笑着,满场无一位贵人。 秦馠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她扯了头冠上碍事的珠帘,看到她的沈郎正在和一人说话。 是秦娘! 突如其来的兴奋,让她暂时忘却了种种疑惑之处。 她信步走了出来。 “娘!”沈鱼喝醉了酒,满脸通红,正在说着胡话,“既然馠儿今日成了我的小妾,我也称呼您一声娘,娘的礼金带了吗?” “滚!谁是你娘!”秦娘对他向来没有好脸色。 秦馠狠狠瞪了他一眼,将他揪了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钱!” “没钱我怎么养你?”沈鱼满身酒气,“嫁妆呢,娘,你给你闺女的嫁妆呢?” “还想要嫁妆。”秦娘冷冷看着秦馠道,“沈家大郎,眼里只有钱?” 秦馠面色一沉:“我倒忘了,你今日是来给沈郎道歉的!” “道歉?道什么歉?”众人起哄。 秦馠得意扬扬:“我虽是从沈府后门进来的,今后也算是沈府的人了,你们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 “既然跟了我们家鱼儿,当然算是沈府的人了!”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2节 众人纷纷赞同。 “这位妇人,竟然多次诬陷沈郎,说他是个骗子!是冒充的沈家人!”她向众人说明,“今日她亲眼所见,我们就在沈府,大家说她该不该道歉?” “该!该!”大家齐声喊。 秦馠步步紧逼:“跪下!给沈郎磕头道歉!” 秦娘的目光静静扫向众人。 “不知众位可知道,今日府中发生了什么?”她问道。 院子里安静了片刻。 有人答道:“还能有什么事,今日最大的事莫过于,我们大郎回来了!还要、还要争家产呢!” 秦娘满意的点点头,看向秦馠:“听到了吗?沈家大郎今日回来了!” 秦馠愣了愣:“自然是回来了,还带着我一起。” 她瞥了她的沈郎一眼,心中疑惑道,他竟没告知自己他要争家产? “你还觉得你身边这位,是沈家大郎?”秦娘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她说啥?”有人吃惊。 “她说,这沈鱼是沈家大郎?” “笑话!” 众人哄笑。 沈鱼也有恃无恐,跟着大家一起笑。 秦馠的目光渐渐转为恐惧。 她死死拽住沈鱼的袖子,问:“什么意思?他们为何发笑?” 沈鱼一把抓过她的手,当着众人面把她往怀里拥,得意笑道:“娘子,你管他们,从今日起你只管你的郎君我就行了!我让你入了沈府,得偿所愿,怎么,你还不满意?” 秦馠心中的种种疑惑,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渐渐明朗。 她颤声问着:“沈家大郎,是谁?是你对不对?” “我当然是!”沈鱼哈哈大笑,“我们沈家,就我一个独子,我不是大郎谁还能是?” “轰”的一下,秦馠的脑袋一片空白。 这沈府这么大,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独子! 她眼含屈辱的泪水,望着秦娘:“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来看我的笑话?” 秦娘平静的看着她:“我早告诉你了,可……你不信。” “呵呵。”她嗤笑,“你告诉我了?你哪次不是极尽讽刺,让我误以为你在妒忌,你真是……好手段啊!” 第11章 骗子被拆穿 秦馠如今已跟了沈鱼,只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想起上一世的遗憾,她无法说服自己离开。 不是沈家大郎又怎样?眼前这个人还不是为了自己,落了个客死他乡的下场? 还有科举! 她眼前一亮。 将来的沈鱼过了县试府试院试,要进京赶考,这回她一定要陪他一起,不再叫他风餐露宿,染上疾病不治而亡! 想到此,秦馠擦了眼泪,挺起胸膛。 “我已是沈郎的人了,不管之前如何误会他是大户公子,此后我也绝不会后悔!”她坚决道。 “这就对了嘛!”人群起哄。 秦娘也未曾料到她如此执迷不悟。 可自己也已在心底发过誓,此生不再管束她、干涉她。 她道:“你……好自为之。” 越是如此事不关己的态度,越是让秦馠气恼。 “不用你在这儿暗戳戳的说风凉话!”她眼里满是讥讽,“你这种无情的人,哪里懂得我和沈郎能在一起有多不容易?那么多年了,何曾有一个男人入得了你的眼?” 无情?秦娘心里暗自发笑,若不是为儿女操劳,她岂会耽误一辈子! 沈鱼大笑:“娘子错了,是男人看不上她吧!” 说罢他竟细细打量起秦娘。 这昏暗的灯笼,把她的小脸衬得细皮嫩肉的,乍一看倒像个未出阁姑娘家。 “这岳母大人,长得还挺标致的!”他借着酒劲发起疯来,“要不你陪馠儿一起嫁过来?” “啪!”秦娘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管好你的情郎!”她怒道,“你说的不错,找了这么个泼皮流氓,你和他可真不容易。还不如我一辈子一个人来的痛快!” 秦馠见沈鱼被打,心疼不已,发狠了起来:“你敢打他?泼妇!你个泼妇!活该你守一辈子寡!” 酒席出现这样的变故,院里霎那间静了下来。 沈鱼是家生奴,在场家丁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自是站在他那一边,各个看着秦娘,神色各异。 “我为何守寡,你心里不是再清楚不过?”她问道,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我年方十六,正是要嫁人的年纪,捡了你回来把你养大,再未嫁人。我从未求你回报,一切皆是自愿,你却识人不清和他人私定终身,如今却将种种不幸怪罪于我?” 秦馠哑口无言。 秦娘盯着她,一字一字道:“白、眼、狼!” “你!” 秦馠被这三个字一激,直直扑了过来,一双染了花汁的长指甲朝秦娘袭来,不料却被秦娘一把抓住手腕,狠狠甩在一旁。 她清醒过来。 面前的这个妇人,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还未来得及细想,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到访。 “阿瑶,你在这儿呢?叫为夫好找!” 只见陈衡从拐角处缓缓走了进来,他手持一把折扇,扇上金粉被他摇的一晃一晃,在黑暗中星星点点。 “我正逛园子,来凑热闹也不带上我。”他口气颇为埋怨。 不是寡妇吗? 众人盯着秦娘,原来这妇人有夫君阿! 更有几个护院已经认出,此人正是今日大闹沈家的沈大公子! 秦馠盯着两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一个锦衣华带,眉眼间说不出的高贵风流,一个穿着粗布丫鬟衣裳,头上还包了块蓝花头巾……这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夫妇! “这位公子认错人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然而陈衡并未看她,直把在场的所有人扫了一遍。 他板起脸:“怎么,夫人换了身衣裳,你们就认不出她来了?” 几个护院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跪地:“小的们有眼无珠!大公子恕罪!” 大公子?其他人早听说今日之事,见护院认主,纷纷行礼。 “这黑灯瞎火的,着实看不清楚!大公子恕罪!” 秦馠目瞪口呆。 原来这就是沈家大郎! 她早该想到! 沈家大郎平日做派,怎可能常在街头厮混,流连烟花柳巷,喝酒听曲,无所事事! 望着陈衡那华贵不可接近的模样,她突然十分后悔! 沈鱼也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他今日只顾忙着喜事,沈家大郎归家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没人告诉他! “短短几日,你就成亲了?”秦馠不敢置信。 “我和夫人失散多年。”陈衡摆出一副深情,含情脉脉的看着秦娘,“这几年我一直在寻她,前几日机缘巧合终于找到了她,重拾旧爱。” 秦馠自然不信他这番鬼话,她和秦娘一起生活了一辈子,秦娘的事她再清楚不过。 她看着秦娘,满脸憎恶的笑道:“我未曾料到,你为了羞辱我,竟攀附上了沈家真正的大郎君!为了在我成亲这一天让我颜面扫地,你究竟做了什么?卖身给他?求他帮你?” “啪!”秦娘忍不住扇了她一巴掌,堵住了她的嘴。 “你打我?”秦馠此刻委屈的像个第一次被娘打的孩子。 秦娘想起以前她犯错时,自己永远都是谆谆教导,从未动过手。 可今日听她说的这番话,却令秦娘愤慨,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遇到她! 她道:“如今你已离了我、弃了家,我还轮不到你拿这些污言秽语来编排!” 陈衡在一旁拍手叫好:“夫人教训的好!骂我娘子就是骂我,这些下人一个个的都不把我这个大公子放在眼里,该死。” 秦馠捂着脸,回过头拉过她那同样脸上一片红印的郎君。 “我被欺负了!”她恨恨道,“沈郎!你就看着我被她打?” 她欲推她男人上前,可沈鱼却往后退去。 他冒充沈家大郎许久,从未想过有一天这身份真正的主人会出现,就这样站在他面前。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3节 他心虚了。 陈衡适时开口:“我听说,有人敢冒充我行骗?” “误会,都是误会。”沈鱼浑身哆嗦起来,话也说不利索,“都是她!这女子错将我认成您,妄图攀附富贵!” 他将秦馠推了出去。 秦馠简直不敢置信,眼泪簌簌往下落。 “她是错认了,你为何不澄清?”陈衡抬起眼帘,终于拿正眼看向沈鱼,“你是想将错就错,好占他人便宜?” “小的不敢!”沈鱼扑通跪下,“小的是家生奴,小的姓名本就与公子同音,是以别人认错也是常有的!” “哦?你叫什么?”陈衡不经意的扇了下扇子。 “小的父亲原是宅里管家,沈姓是当初老太爷赐姓,我们家奴本就下贱,起名也是随便叫的……小的沈鱼,鱼虾的鱼……” 陈衡唰的合上扇子,扇骨狠狠砸在沈鱼头上。 他环顾四周,冷冷问道:“竟不知与主人避讳!府里就无人问罪?” 下人们俯首瑟瑟发抖。 看来这名字,倒是有人故意放过,用来恶心大房的。 “既然如此,报官吧!”他道。 “公子不可!”有几位老人劝道,“我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下人,当年他父母也没有想那么多啊!” “我们起名都是阿猫阿狗的叫着,属实不懂怎么就和公子的名儿撞上了!” 陈衡瞧着这几个老糊涂:“名字撞上是小事,澄清了即可,可若有人天天拿我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岂不毁我名誉?报官,必须报官!” 说着,他便吩咐手下去衙门。 秦娘发现,秦馠此刻正冷眼瞧着沈鱼,并未同之前一样百般维护。 果然,沈鱼揪住秦馠的衣领:“是她!她让我冒充的!” 秦馠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不过她很快将那表情收了回去,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委屈模样,抽噎起来。 “郎君,我愿代你认罪,替你去那大牢走一遭。”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摇头。 这沈鱼也太不像话,做了错事不敢承认,还让自己小妾替他背上罪名。 沈鱼听众人议论,慌了起来。 他解释道:“不,不是的,若不是这女子喜欢荣华富贵,我……我也不至于在她面前冒充大公子!” 陈衡摇了摇头。 他早已派人打听,这厮打着自己的名号,专骗涉世未深的姑娘。 恐怕除了秦馠,他还与其他姑娘纠缠不清。 “大公子信我!我也是为情所困……” 话音未落,后门突然被人踹开。 两队衙役冲了进来,迅速包围了小院。 秦娘看向陈衡,这才刚吩咐了报官,怎么现在就来人了。 陈衡摇头,表明他也不知道。 火把的光将整个院子照亮,照的大家人心惶惶。 “谁是沈鱼?”捕头高喊。 众人正在呆滞中,却见秦馠回过神来,忙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人。 沈鱼的喜服衣衫不整,整个人歪倒在地上,丝毫没了新郎的样子。 眼见衙役都冲自己来,他狠狠朝秦馠啐了一口。 “贱人!扫把星!我就不该娶你进门!” “闭嘴!”捕头吩咐手下带人,“敢私卖朝廷的地,带走!” “私卖朝廷的地?”众人窃窃私语,“原来不是因为冒充大公子被抓!他也忒胆大了!” “卖地?”沈鱼猛地反应过来,拽着秦馠的衣角不松手,“是她!地是她托我卖的!大人,我真不知道那是朝廷的地,若是知道,我哪敢卖!” 秦馠百口莫辩。 她一瞬间恍然大悟,难怪那日她轻易从家里拿走了那张地契。 “你早知道那块地卖不了,是不是?”她怨恨的盯着秦娘。 只见秦娘轻轻笑着,嘴角写满了讽刺。 “我当日已告知你,那块地不能卖,可你不信。”她叹了口气,“我的话,你何时信过。” 她明白,两人隔阂已深。 “啊啊——”秦馠突然发狂,张牙舞爪的叫着。 那整齐的发髻已经散乱,身上的红色外服在挣扎中半挂在身上。 这院子,这一切,哪还有一点喜庆的样子。 冷风阵阵,吹的人们齐齐缩了缩脖子。 捕头大手一挥:“带走!统统带走!” 院里灯笼已毁,桌子上的酒菜散落一地,一场宴席已散。 第12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翌日。 秦娘起了个大早。 她原本要睡在侧房,和丫鬟们挤在一起。 可偏陈衡怕露了馅,专门在卧室外室摆了一张睡榻,让她睡在那儿。 睡榻上铺了厚厚的褥子,秦娘躺上只觉得浑身哪儿都不舒服,起来更是全身疼,还不如老家那张土床。 她顶个黑眼圈,发现里屋早已没人了。 “迎春。”秦娘叫来陈衡给她的小侍女,“你家主人一大早去哪儿了?” 迎春侍候她更衣洗漱,弄得她十分不自在。 见迎春端来盆水给她洗脸,她忙接过铜盆。 “公子把昨晚上的人都处理了。” “咣当”,秦娘手一抖,手上刚接过的铜盆掉到地上,水洒了一地。 “处理?”她声音颤了颤,“什么意思?” 迎春仿佛见怪不怪,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秦娘背后一凉,顿时想起昨天晚上。 宴席散了后,回来的路上她曾问陈衡,自己的身份将要暴露,会不会被人拿去做了文章。 当时陈衡神秘的笑了笑,问秦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秦娘还以为,他要拿钱堵大家的嘴。 她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方法。 迎春拿角落里的扫帚往外扫水,边扫还边安慰秦娘:“夫人放心,我们公子杀伐果断,利落的很,这事保准没人知道。” 他莫不是个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 秦娘更后悔了,她就是吃了没钱的亏,见到那些个金子就挪不动眼。 看来她要赶快帮陈衡了结这件事了。 想到此,她也不再推辞,任由迎春将自己梳妆打扮一番。 今天就要去会会各位女眷。 大早上的,乌云蔽日,大风吹的呼呼作响。 秦娘将披风裹了裹,四处走了走,发现府中果真安静异常,护院一个也没见到,连老门房都不见踪影。 吴氏和姜氏已聚在正堂屋檐下,焦急的盼着两位爷快回来。 “两位婶婶,这是出什么事了?”秦娘来到两人跟前。 吴氏和姜氏此刻也顾不得对她设防,直言道:“奇了怪了,府里的男丁一夜之间全部不见踪影。” “这样啊……”秦娘叹了一声,作出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姿态。 “两位爷已经着人去找了。”姜氏问道,“怎么不见我那大侄子?” 昨日那番话,说到了姜氏心里,她想了一晚上,觉得未必不能利用这个侄儿铲除异己。 想到这儿,她对秦娘亲热起来:“阿瑶别怕,你如今也算是我沈家的大少奶奶,自是有我们做长辈的庇护着。” 说罢,她拉起秦娘的手,放入自己掌心。 吴氏见状,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人家认不认咱们,还是另一回事呢!” 姜氏也不理她,吩咐周围丫鬟们认人:“都快来,见过你们大奶奶。” 丫鬟齐齐行了个礼。 秦娘笑道:“二婶婶说笑,他们男人之间纠缠不清,又关我们什么事。” “这话说的不错。”姜氏欣赏的看着她,“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本来这府里老夫人打叶子牌都凑不够四个人,你来了,正巧,今儿我就带你去老夫人那儿玩乐一番。”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4节 “还想着玩乐!”吴氏瞪了她一眼,“眼下该怎么办?” 秦娘忙提醒:“我听说昨夜府里有下人娶亲?” “你倒是消息灵通。”姜氏回道,“一个不得力的奴罢了,犯了事昨夜已经被抓了。” “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人都被官府带走了?或是都和那犯了事的家丁有关,潜逃了?”秦娘假意猜测。 两个妇人面面相觑。 她们一直生活在深闺大院,从未对外界那些事有过多的想法。 经秦娘一提醒,才发觉其中联系。 “若是真有歹人,为何只男丁消失了?”她继续提醒,“府里婢女都还在吧?还有你们的首饰、钱财没少吧?这也不是谋财,也不是害命,只能是自己跑了。” “唉呀,快!”姜氏吩咐起众人,“快随我去库房看看!” 遇上这种事,几人加紧步伐,很快来到了三房的住处。 三房的院子就在老夫人的院子后头,占据了整个沈宅的后半部分,内有正房侧方十余间,十分气派。 库房就在院子角落。 姜氏也不避人,让丫鬟们拿钥匙打开了库房大门,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过目。 “嫂嫂倒是不急。”她看到吴氏也跟了过来,“你不快去盘一盘咱们沈家的总库房,跟着我来做什么?” 原来这只是三房的库房。 吴氏自嘲的笑了笑:“总库里有什么东西?除了那一堆账本!我管家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些好宝贝,原来都在你这里!” 姜氏搬出来的一箱箱东西,让秦娘也颇为惊讶。 有珠宝有昂贵布料,有古玩有字画,还有单独一箱稀奇玩意儿。 “二夫人,都在呢,一件没丢。”盘点完了东西,婢女们回话。 秦娘瞥见,吴氏绞着手里的手帕,紧紧咬了咬下嘴唇。 姜氏奇怪道:“果真一件没丢!” 她看看秦娘,越发觉得这侄儿侄媳妇都是有脑子的人。 “说不定阿瑶猜的没错。”姜氏亲切的走到秦娘面前,“待老爷回来,我可要将这事好好跟他说说。” 秦娘点点头:“当务之急,是赶紧再买些看家护院,至于那些潜逃的家奴,报了官由官府去查便是,这十来个家奴一起逃跑,在官府那儿可是大案,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姜氏满意的笑了,将目光投向吴氏:“嫂嫂听见了没?咱们这大奶奶管家倒是一把好手!要不让她跟你管家去?给你当个助手?” 吴氏心里暗戳戳道,三房这些好东西还不都是当年拿大房那些换的。 老夫人还真偏心! “好啊。”吴氏换上一副笑脸。 她要借管家一事,让秦娘发现这一真相,自己则坐山观虎斗,等两败俱伤之时,她得渔翁之利。 这边算盘打得噼啪响,那边秦娘已看出了沈家也不是密不透风的墙。 二房三房的间隙,她倒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她跟姜氏告了辞,与吴氏一同离开了三房的院子。 吴氏不像姜氏那般能言会道,一路上默默无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秦娘小心翼翼问道:“听闻二婶婶家是隔壁宛城富商,怎么嫁入府中多年,手里物件还没三婶婶多么?” 吴氏抬头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是侄媳唐突了。”秦娘忙道歉。 “等时日多了,你便知道她手里那些,是哪里来的了。”吴氏话里有话。 秦娘知道她没挑明,便不再适合过多询问,于是转了时兴的话题。 她记得上一世这时候,江城有一种京城流传下来的布料遭到抢购,当时的大户人家几乎人手一件。 “听闻近日城中流行一种布料,叫祥云纱,婶婶可曾得过?”她问。 吴氏点头:“那料子虽叫纱,却是一种薄如纱的缎子,上边绣了祥云,那阳光一照泛着一层光,十分漂亮。我倒是见过,只是价格太贵。” “价格贵些,我们这些人家还是能用得起的。”秦娘道,“如今城中稍有脸面的人家,都在买这种料子做衣裳,若婶婶出门交际,不能和大家一样穿了一件去,那些人怎么看沈家?” 吴氏也十分喜欢那料子。 她本来正愁不知怎么开口,让沈言庆同意,听了秦娘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 想起姜氏那满箱子的绫罗绸缎,又激起了她心中强烈的妒意。 凭什么她一个小小知县的女儿,穿的戴的竟都比自己这个大富商家的女儿好? 她想起自己操劳沈家多年,眼看着每年收入逐渐减少,偶尔还得拿自己的钱贴补,却不料那姜氏每日坐吃享乐,还敛了那么多好东西! 马上家中添补家丁,又得让她出一大笔银子! 这回,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傻了! 既然老夫人能把好的都留给三房,那就让她们出出血! 想到这儿,她学着姜氏的样子,挽起秦娘的手:“阿瑶,明日你就跟我一起,学学这管家的本事。” 秦娘会心一笑:“望婶婶不吝赐教。” 与吴氏道了别,秦娘便回了住处。 见陈衡的手下小厮俱在,她明白陈衡已然“处理”了那些人,回来了。 她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向他告知今日打听到的成果。 小轩窗下摆了一张书桌,陈衡正坐在书桌前,身体微仰,闭着眼睛。 光线透过窗照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秦娘感到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她还从未如此仔细观察过那张脸。 相处已一月有余,她都被他这张风华贵气的脸骗了过去。 想到他顶着这全身的端方公子做派,到处杀人越货,秦娘不禁打了个冷颤。 陈衡听见脚步声,迅速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周身的冰冷瞬间一扫而空,仿佛适才一切都是秦娘的错觉。 他一笑,如春风拂面:“听闻阿瑶去了宅子里闲逛?” 秦娘做了什么,自有人跟他一五一十的描述。 秦娘忙收回目光,语句斟酌起来:“夫君放心,戏台子已搭好。二叔三叔家的隔阂,已有了苗头。” 陈衡盯了她半晌,才缓缓问道:“阿瑶是好奇,我这一大早去做了什么?” 他已然感受到了秦娘的变化。 秦娘微微退后,低着头回话:“有些事不该我知道,我自然……不会多问。” 她惜命,如今明白自己与虎谋皮,正悔的要死,多余的事她一件都不想知道。 室内的空气逐渐凝重。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陈衡突然开了口。 “阿瑶向来有分寸,很好。” 秦娘松了口气。 她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详细跟他商量了一番,鼓起勇气支了些银两。 她要买些祥云纱,裁件衣裳,送去给姜氏。 同样回到家的沈言庆,也正被吴氏拦进了房里,将今日在三房那里所见一一详细的道说。 她本就一肚子委屈,看着屋里陈设处处不如三房,越想越气,说着说着便怨上了自己夫君。 第13章 我是你爹 “同样是兄弟两个,你整日在外忙碌,你那弟弟却花天酒地,怎么他家就能有那么多好东西?”吴氏说着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沈言庆摇头唉声叹气:“我那弟弟本就喜欢搜罗古玩字画,有那么些玩意儿也不稀奇!” “胡说!”吴氏气道,“他哪里来的钱搜罗那些?还不是你娘给的!老夫人怎么待你们兄弟俩如此厚此薄彼?” “唉,他收了那么几房小妾,又有那么多儿子要养,自然比我们花销大些!”沈言庆头疼不已,“我娘帮衬一下他也在理!” “呜呜——”吴氏哭的更厉害了,她嘴里咬着帕子,恨恨道,“说白了,你和你娘还是嫌我、嫌我生不出儿子!” “唉呀夫人你误会了!”沈言庆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好好的怎么又说到子嗣上了。 “我不想生儿子吗?”吴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瞧瞧我!整天忙的脚不沾地,一应公中账目、家丁安排、人情往来,哪样不是我打理?你在外忙沈家的生意,回到家也是倒头就睡!你说!怎么生儿子!” “哪比得上他三房,男男女女都不干活,只享乐!” …… 沈言庆被说的哑口无言。 “那……夫人你说怎么办?”他想了一想,提议道,“不然你让三房管家,你也歇歇身子?” “滚!”吴氏随手拿起床上枕头,一把砸到他脸上。 让三房管家,那这家里一切不全让姜氏克扣了去! “我宁愿让你那大侄媳妇来帮忙,也不会叫三房得了便宜!”她道。 沈言庆一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糊涂啊你!”他急道,“我那大侄这次回来是干什么来的,你都忘啦?他是来把沈家所有都拿走的!” 吴氏擦了擦眼泪:“你也不看看,这几年你们沈家进账出账多少,我都不知道贴了几回自己的银子了,他要拿让他拿好了!最好把三房和老夫人那儿的宝贝全拿走!反正那也是大房当年留的!” “闭嘴!”沈言庆指着她脑门,怒道,“蠢妇!只要他不拿走,这都是沈家的,等我那老娘一去,你还怕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能得多少?最后不还是你我的!”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5节 吴氏见他真动了气,立马闭了嘴。 “真的?”她小声问道,“你真有这打算?可别到时候又便宜了你那好弟弟!” 沈言庆想起沈言礼,面上浮现一抹轻蔑之色:“他还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他婆娘有一点没说错,沈言礼在外花天酒地,前几日还丢了粮铺,他就是一草包。 吴氏忙换上笑脸:“我就知道,我当初选了你,没看错人!我的夫君岂是那些没本事的能相比的!” 沈言庆听了这话很受用,他拉过吴氏的手:“让娘子受委屈了。” “你知道我委屈了,打算怎么补偿我?”她趁热打铁,“你最近常在外边跑动,听说街上又新出了一种叫祥云纱的料子,做成衣裳特别好看?” 沈言庆两眼一黑,那布料可不便宜。 不过为了哄自己娘子开心,他硬着头皮道:“别急,等这个月我去收了铺子的账,给你和两个女儿都买上几匹回来做衣服。” 吴氏喜笑颜开。 突然她又想起刚才丈夫的话,一拍大腿:“唉呀,我今天刚答应,带侄媳妇学管家呢!” “可千万别!”沈言庆忙提醒,“她若是摸清了我们府上的账……” “这可怎么办?”吴氏捂脸,十分懊脑,“早知道我就该拒了她!都怪姜氏那个蠢货,一个劲儿的撺掇……” 沈言庆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就随便带着她在府里转转,遇到重要的事,别让她在场。” 吴氏两眼一抹黑:“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比如……”沈言庆想起今日一大早,他便和弟弟一起出门办事,去衙门报了案,又从人牙子那儿买了些许家丁回来。 他将家丁一事告诉吴氏:“明日,你就将新买的下人聚在一起,分一分各院职责位置,让那侄媳跟你一起商量着,待这事办好就让她回去,等下午再悄没声的去账房,把钱给人牙子结了。” 吴氏知道,这次买奴又得花不少银子了。 不过看在丈夫答应给她买布料的事上,她将又要贴补银钱的不适生生压了下去。 这厢用了午饭,陈衡准备和秦娘一道去街上买料子。 娇娇已在绣坊学了一个月,正是要回家的日子。 所以出了沈家大门,秦娘迫不及待的指挥马车往绣坊的方向去。 想起和自己同乘的这位主人,她悄悄抬眼看了看他。 陈衡正一瞬不眨眼的盯着自己。 “公子……我去看看小女儿,成吗?”她摆出一副可怜样子。 这些日子不见,她的确想娇娇了,每晚睡前都忍不住担心娇娇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欺负她。 她们还从未分别这么久,就是上一世,她也能常在做工之余去看两个女儿。 这一世,竟然见秦馠比娇娇还多。 “你这个女儿,又是什么来历?”陈衡问道。 秦娘将捡到娇娇的情形讲了一下,想到陈衡正是从京城来,便想打听一番。 “京城有没有姓左的人家?”她问。 陈衡那双眼睛亮了亮。 左姓只有一家,京城人尽皆知,侯门武将。 不过女儿丢失这么久,却无人找来,他一时不好判断这件事到底是利是弊。 他索性没说实话:“待我修书一封,托人打听一下。” 秦娘感恩戴德。 如果能早点让娇娇回去,也少跟着她受苦了。 马车到了熟悉的巷子,绣坊门口已经陆续有家人来接绣娘们回家了。 可是秦娘如今回不了她那个家,一时又犯了难。 远远的她便看到娇娇坐在绣坊门口的门槛上,托着腮帮子,正往这边张望着。 那圆圆的小脸上一张嘟着的小嘴,白嫩的肤色在一群面黄肌瘦的孩子中异常出众。 秦娘跳下马车,向她走去。 娇娇也看到了她,站了起来,正准备奔跑迎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娘亲乘坐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男子。 他衣裳纹着的金丝线,闪的她眼睛疼,只觉得一大片光跟在娘亲身后,向她而来。 娇娇有些呆滞。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娘会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 而且秦娘也变了。 变得和这样的男子走在一起,好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娘。”她叫秦娘的声音,也怯怯的。 “怎么了?”秦娘见她神色异常,忙问,“在这里过得不好?有人欺负你了?” 娇娇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她身后。 “他是谁?” 秦娘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 不等她回答,陈衡先向娇娇伸出了手,手心里躺着的是颗红果子。 “我是你爹。” 轰——秦娘只觉得自己脸上一团火,烧到了耳根子。 绣坊的师傅们正巧从里边出来,纷纷问道:“秦娘子,原来你有相公啊?” “真是一表人才,难怪娇娇生的娇美可爱!” “我早说过,娇娇开过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秦娘早羞的无地自容。 陈衡却镇定自如,拉过娇娇向众位女师傅行礼:“我家小女在此多有叨扰,谢过各位不吝赐教。在下常年在外,生意忙碌,还望各位多多看顾提点小女。” 说罢他竟吩咐手下当街发起了红包。 “来的仓促,望各位笑纳。” 整条街喜庆十足。 娇娇十分高兴,把红果子塞进嘴里:“有爹的感觉不错。” 秦娘扶额,她倒是这么快认下了。 待人去楼空,三人像一家三口一样上了马车。 秦娘愁容满面,看着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话到嘴边好几次,硬是开不了口。 “娘,我们去哪儿?”娇娇问。 如今她们连马车也有了,应该不会回那个破草屋里了吧! 秦娘看了看陈衡。 “公子,我能不能不回沈府,带着娇娇在外过两日?” 她如今有钱,寻个客栈住着不是问题,租个院子更好。 陈衡摇了摇头:“不成,破绽太大。” “难不成让孩子单独一个人在外?”秦娘更是不准,“若是被人贩子拐走……不行,太危险!” 娇娇开口问:“娘亲,你们要去哪儿?他不是我爹吗?你为何叫他公子?应该叫他夫君!” 这一连串问的秦娘哑口无言。 “就回沈府。”陈衡发了话。 秦娘却将娇娇往身边搂了搂。 他应该不会对孩子下手? “这回你不怕府里那些人知道?”她试探道。 “你我成婚多年,是该有个孩子。”陈衡一脸认真。 “可这孩子是突然冒出来的。”秦娘不时观察他的脸色,“若是有人问起,又该如何?” 陈衡陷入了思考。 秦娘把娇娇抱在怀里,朝车门处挪了挪。 这两日她可要看好娇娇,若是暴露了,难免会被他“处理”掉。 陈衡眨了眨眼:“夫人……是否对我有误会?” 没等秦娘回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风吹起了门帘,马前站了个修长的青年。 “车里可是秦馠姑娘亲人?”来人问。 秦娘见他背后背了把琴,想起了一个人来。 她曾跟秦馠提过的,琴师……不对,如今的乐工,商徵。 第14章 娶了个寡妇 秦娘下了马车。 “请问先生何事?”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6节 乐工商徵的目光微微震惊。 他原以为秦馠家贫,才来拜师学艺,做个琴女。 没想到这衣着气质完全不像和她一家。 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认错了? “在下刚收的小徒,秦馠姑娘,这位夫人可识得?”他又问一次。 原来秦馠已经拜了他为师。 秦娘点了点头:“自然识得,她曾是我女儿。” 商徵松了一口气,道:“听闻她被官差带走,不知夫人可有对策?” “让先生费心。”她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打算救她,世道险恶,她也该得一次教训。” 听了这话,商徵的双手握紧成了拳。 他听这小徒拜师时说过,自己无父无母,养母要把她送去苦地方做工,她不同意就被赶出家门。 如此可怜的身世,他才心软同意收她为徒。 看这养母衣着华贵,却待人如此刻薄,心中的一股怒火便烧了上来。 “恕在下直言,您身为她的长辈,却见死不救,无论之前种种如何,做母亲的难道就如此心狠?” “啊?”秦娘没想到,他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难怪会从一代宠冠京城的人物,沦落到岌岌无名的乐工。 “先生糊涂,你难道不先问问我,你那徒儿为何被抓?”她讥讽道,“上来就要救人,又不是冤枉了她。” 商徵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你说,她为何被抓?” “她啊,私卖朝廷的地。”秦娘想起她被沈鱼诓骗,从自己手里夺了地契,依旧十分生气。 商徵一愣,这可不是小罪。 他又怒道:“你做长辈的,怎么就给了她块公地?是故意想坑害她?” “那块地是她从我这儿抢的!”秦娘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当时就告知她地卖不了,可她不信,将地契拿走。” “既然不是你家的地,为何地契上没标明?” “最早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太小种不了地,便盖了房子住。”她解释道,“后来我们那一片交不起每年的赋税,就把所有的地统一给了张大户。” 这些大户有的受了朝廷恩泽,被免了赋税。 农户们在地里劳作的收成就全成了这些大户的,好在每年还能留些口粮。 他们住的地方和那些田地相比,占地不大,大户们自然不会赶这些给自己免费劳动的人走。 “那怎么又成了朝廷的地?”他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秦娘猜测道,“说不准是哪一天,张大户把地全上贡给了朝廷,这也是常有的。” 商徵还是不太相信秦馠能从养母手里抢地。 特别是秦馠来拜师的那一日,和面前的人穿着打扮简直天壤之别。 秦娘见他呆愣着,也不走,只得提醒了他两句。 “她一个姑娘家,又没门路,哪会出头?和她一起的那个骗子才是主谋。” 商徵终于回过了神:“你是说,她很快就能出来?” 秦娘点点头:“就怕她犯傻,要替那个骗子扛罪……你快去牢里看看她,说不定还能有救。” 想起那晚秦馠的美梦被那沈鱼击的破碎不堪,她应该后悔了吧! 如今拜到商徵门下,也算是有了个好的门路。 秦娘心里还是望她悔过之后有个好的结局。 辞了乐工商徵,买了布料,三人回了沈家。 小丫鬟们见来了个比自己还小的可爱孩童,不禁来了劲,一起给娇娇收拾起房间来。 娇娇却缠着秦娘要和她住一块儿。 丫鬟们打趣她:“夫人自然要和她的郎君住在一处,你见哪家孩子的娘不和爹睡一起?” “可是我从来都是和娘睡一起的!”她撅起小嘴。 “那是以前,现在你有爹了,自然不一样了!” 众人说着玩笑话,大房有了孩子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老夫人那边便得了消息。 “什么?我沈府的长孙嫡孙,竟然娶了个嫁过人还带着孩子的妇人?” 暖房内,老夫人神情激动,差点从榻上跳起来。 来报消息的人,是二房沈言庆偷偷安插在大房院子外洒扫的婆子。 “千真万确!”那婆子指天发誓,“我在院子外听得一清二楚!那孩童跟大奶奶叫娘,还说什么以前没爹,现在有爹了!” “天啊!”老夫人捂脸哭泣,“这陈氏是做什么吃的!京城好人家的女儿要多少有多少,她陈家也不是小户,如此糟蹋我那孙儿,竟叫他娶了个二婚的寡妇!这是成心报复我!呜呜……” 婢女婆子们手忙脚乱。 “快,快去叫二夫人三夫人来商量对策!”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吩咐。 老夫人擦了把脸,拿起身边拐杖,借力一下站了起来,就要走。 “我、我要去京城,我要去他陈家问个清楚!” 说罢,头一栽,又倒了回去。 这边乱成一团,吴氏那边却格外平静。 她第一个发现此事,派人去告知老夫人,又给在外忙碌的沈言庆带了个口信,要他查一查秦娘的身世。 待一切吩咐妥当,她才慢悠悠的往老夫人住处去。 姜氏的院子离的近,所以她第一个到了。 得到消息她还不太相信,看秦娘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生过孩子的妇人。 姜氏进了老夫人常待的暖房,见老夫人气的躺在榻上,上气不接下气,忙吩咐众人开窗通风。 她凑近老夫人,小心提醒道:“娘,这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你想,他们前几日回来没带什么孩童,况且就算两人真有女儿,也不会不带在身边。说不定是今日上街捡的小可怜。” 老夫人躺在那儿哼哼唧唧,自然不信。 她又劝道:“我就不信那陈氏会让自己亲儿子,娶一个嫁过人的……说不定我这侄媳身份特殊?” “特殊?她又不是公主!”老夫人气道,“就算是公主,我们沈家也不要一个嫁过人的公主!他们陈家丢得起这个人,我们丢不起!” “是是是。”姜氏忙顺着话应承。 吴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刚才的话她也听到了。 “她要是公主,会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她信步走到老夫人身边,“娘放心,二爷已着人查去了,别以为他们陈家多年在京城经营人脉,我们也有人在京城。” “我看啊,大侄儿这个娘子不简单。”姜氏摇了摇头,“陈家也不是吃素的,没那么大好处,会让外孙娶她过门?” 老夫人哭的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你们说,她会是个什么身份?”她问。 仔细想想,陈家在京城为官多年,儿孙一应婚事皆是人情往来,怎么也不会让外孙随便娶个女子。 这里边一定利益颇丰。 “难道不是公主,却是个郡主?”老夫人问。 吴氏沉着一张脸,她可不想侄媳妇能压过她去。 姜氏的父亲是个知县,风头就已经压过她。 就算吴家生意做的再大,和这些官家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姜氏笑道:“咱们在这儿猜有什么用,不如把侄儿侄媳叫来问问!之后京城那边查出了什么结果,也能佐证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领了命,到大房处找秦娘。 一进门,陈衡正抱着个小丫头在院子里认字。 她见这小丫头长得白嫩,脖子间隐隐露出了一块白玉,温润光泽,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这小姑娘的确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 难道大奶奶真的是沈家高攀不上的人物? 说话间,她更恭敬了几分:“少爷,老夫人那边唤大奶奶过去。” 陈衡将娇娇放下,又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两笔画,像是没听到她说话。 她只好又说了一遍。 秦娘坐在廊檐下,看着这丫鬟,又不时偷偷瞄陈衡。 过了一会儿,陈衡才冷冷道:“沈家的少爷我可当不起,告诉下人,以后称我陈公子,称我娘子为夫人。” 大丫鬟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秦娘只好站了起来:“既然沈老夫人找我,我去一趟。” 陈衡也站了起来,将娇娇给了迎春。 “沈家老夫人吩咐,我们这客人不去,确实失礼。”他叫人去把今日买的布料拿上。 空着手去见长辈,的确不好。 不过这布料要送给姜氏,现在拿去,当着那么多人面给她,这叫人怎么接手? 秦娘不断向他使眼色。 可陈衡面不改色朝她走来,伸手拦住了她的腰。 “就请娘子陪为夫走一趟。”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7节 这动作让秦娘僵了一下,可在那丫鬟看来,却是两人十分恩爱的样子。 她走在两人前头带路,想着一会儿该如何跟老夫人悄悄描述。 秦娘压低声音:“那布料……” 陈衡低头,凑到她耳边:“送礼也不一定要经我们的手。” “你的意思是?”秦娘猛地想清楚了其中关键。 若是这料子由她送给姜氏,在吴氏看来是明着挑拨她们妯娌关系。 可若是送给了老夫人,由老夫人再分给两人…… 这料子只能裁一身衣裳,所以必定不能平均。 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陈衡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打他见秦娘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自己没挑错人。 若将来娶妻…… 他忙收回思绪,目光不自觉的向下看去。 秦娘那光洁的耳垂上,翠绿的小玉石正一晃一晃,略显俏皮,衬的她领子里藏着的一截长颈,白若凝脂。 那手挨着的细腰若扶柳,像道边种着的柳树细枝条,风一吹拂面而过,荡的人心不知所向…… 第15章 侯门寡妇? “好了娘,那是您长孙,就算之前不好相处,您是长辈,他还能找您算账不成?” 一行人走到老夫人院内,隐隐听到有人正劝解。 见来了人,已有小丫鬟掀开帘子,让几人进去。 “哎呦,我说什么来着?”姜氏见陈衡和秦娘一起来了,还带了礼,喜气洋洋道,“我就说吧,你长孙和孙媳念着你呢!看看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陈衡示意下人将东西呈上。 “来了这几日,晚辈还未曾拜访过老夫人。”他和秦娘一起给老夫人作了礼,道,“今日恰逢老夫人唤娘子前来,便一同来了。” 他对他这祖母,该有的礼数不少。 姜氏把那盖布掀开一看,惊道:“娘,这可是祥云纱!快瞧瞧!” 吴氏也高兴起来,她正求自家爷给买呢,这下有现成的了! 丫鬟把那布料呈给了沈老夫人。 只见那料子用细腻的丝线织成,上头的祥云图案不像单独绣上去的,倒像一起织进去的,浑然一体,还隐隐泛着一层光泽。 她活了一辈子,哪见过这么精巧的东西。 “这……是哪儿来的?”沈老夫人震惊。 姜氏笑得合不拢嘴:“自然是京城传过来的!你这孙儿和孙媳的一片心意,从京城带来这么贵重的物件……” 吴氏也上手摸了摸,这料子光滑细腻,穿在身上一定万分舒服。 沈老夫人忙叫人把东西先收好。 姜氏更是拉着秦娘的手,把她推到老夫人身边坐下。 沈老夫人打量起秦娘。 这孙媳五官眉眼长得大方得体,挑不出一处难看的地方。 只是…… 她拉起秦娘的手,却发现这手瘦若骨柴,触感又有些粗糙。 一瞬间她又琢磨不准了。 “好孩子,你回来这些天,祖母还没好好问问你。”她假笑道,“你过门几载了?这陈家远在京里,哥儿成亲也不知捎个消息。” 秦娘准备好原先的说辞,大方道:“我成亲已三年有余。” “哦……”沈老夫人点点头,又问,“不知你家是否也是京城人士?” 秦娘一听便知她要打听家里背景,于是乖巧点点头:“正是,我娘家姓秦。” “哦,姓秦啊……” 沈老夫人、吴氏、姜氏皆在脑海里搜寻着,京城姓秦的有什么大户。 想了一会儿,倒是什么都没想出来。 吴氏适时的问:“成亲三年了,你们……膝下有没有孩儿?” 娇娇回来的属实有些突然,秦娘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 这落在众人眼里,便觉她是心虚了。 果然,那个女童是她的女儿。 “我常年在外奔波,和娘子聚少离多。”陈衡开口道,“虽我膝下并未养育孩儿,不过阿瑶之前倒是有个女儿。” “什、什么意思?”老夫人问。 陈衡早已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他道:“这女儿姓左,名唤娇娇。” 左? 众人吃了一惊。 谁不知道,全京城只有一户姓左的。 那可是战功赫赫,差点被封为异性王的存在。 难道这孙媳竟是侯门寡妇? 众人看秦娘的眼神顿时恭敬起来。 既然当初能嫁入侯门,怎么说也得是门当户对的。 不是相府嫡女,就是什么郡主县主。 几人也不敢瞎猜,更不敢往后问,毕竟守寡再嫁不是什么光彩事情,怕惹了这位身份尊贵的不高兴。 大家各怀心思,又说了会儿闲话,便由姜氏做主,送了陈衡和秦娘回去。 沈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才上前将刚才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知老夫人。 “老夫人,奴婢见着那女童了。”她回道,“奴婢瞧着,的确不像一般人。” 吴氏还未离开,忙问:“如何不同?” 大丫鬟回忆了片刻,说:“回二夫人,那女童生的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被人宝贝着长大,整个人圆鼓鼓的,应该是没受过什么苦……” “……你再好好想想。”吴氏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继续问,“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异于常人之处?” 大丫鬟一拍脑门记起来了:“有,有。我记得她身上带着一块玉,很不寻常。” “如何不寻常?”吴氏又问。 可丫鬟一时又形容不上来,只得回道:“那块玉我都看得出来,瞧那成色……一定不便宜,哎,二夫人见了就明白了。” 沈老夫人打断了吴氏的问话:“行了,我看我这孙儿没说假话,不必问了。” 吴氏讨了个没趣,想想那祥云纱还没分呢,于是将所有疑惑压下,起身告了退。 她要将这左家的消息告诉沈言庆,有了具体人家,更容易打听。 这边姜氏随着陈衡、秦娘一起。 她向来话多,一会儿讲讲府里的花草哪里枯了,哪里繁茂,一会儿又讲了下人们闹出的些许笑话。 讲着讲着,便说到了那几房小妾身上。 她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衡,斟酌片刻问道:“不知上回大侄子说的话,还作数否?” 陈衡装傻:“什么话?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是……”她支支吾吾的,最后心一横,说了出来,“你那三叔,外边沾惹不少女子,这还不够,家里都多少房小妾了,昨日晚上他回来还同我说,他想再娶一房!” 说着说着拿帕子擦拭起了眼泪。 陈衡道:“三叔人已中年,身体倒是不输少年。” 姜氏被这话呛到了,捂着嘴咳了起来。 半响,她才抚了抚胸口。 “不是你婶娘我不让他收,实在是沈家这银子……亏空太大!”她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你不是想拿回你爹的田庄、你娘的嫁妆?你想,只你这三叔养这好几房的小妾,都得把这财产挥霍的剩不了多少了!到时候侄儿你怎么拿啊!” 陈衡假装陷入了沉思。 秦娘也没想到,姜氏有了这种心思,也想借这事达成心之所图。 虽知她还有后手,只想利用,不会轻易让陈衡得逞。 但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陈衡缓缓开口:“婶婶想让我怎么做?” 姜氏一拍手,成了! 不过她也能沉得住气,眼看前方已到地方了,她便辞了两人。 “此事需从长计议,待我回去思索一番。” 她决议,要做就把事情做绝,不能给沈言礼留后路。 这几房小妾,包括外头的女子,她一个也不留! 姜氏如同一阵风一样,拐了几个弯便看不见身影。 院子里传来娇娇的嬉闹声。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8节 可身边的陈衡站定,令她也不敢动。 陈衡突然问她:“刚才姜氏的那番话,夫人觉得如何?” 秦娘略想了想,又不敢多话,只得回答:“公子不是已经答应了她?” 片刻不见回应,她悄悄抬头,见陈衡眸子低垂,思绪已神游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外头已莺飞草长,春日的夕阳懒懒照在他身上,将整个人镀了一层金光。 直到娇娇跳着笑着来到门口,才发现两人。 “娘怎么不进来?”她问,看到陈衡转过身,又懦懦补了一句,“爹。” 她娘叫陈衡“公子”,她也不知道这声“爹”叫的到底对不对。 陈衡对她笑了笑。 秦娘看出这笑依旧是他常有的、仿佛在铜镜前练过百次的那种笑,她立刻将娇娇抱了起来。 “好了,别乱叫。”她教导娇娇,“以后就随娘叫‘公子’。” 陈衡听了这话,又盯着秦娘,认真道:“阿瑶可是对为夫有所误会?” 这是他第二次问了。 想起上次他夸赞自己“有分寸”,秦娘闭了嘴,不敢作答。 陈衡此次却有些不一样,他道:“你我同在这汲汲营营的宅中,夫妻本应同心。若是有什么隔阂……事难成,你也走不了不是?” 秦娘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只得乖乖叫了一声“夫君”,又教导娇娇还称他“父亲”。 陈衡神情稍显满意。 “这府中已换了我们的人。”他将事情如实告知,“那日得知你身份的人,已被我悉数安排。正好借此,沈府新入的家丁仆役,皆是我们的人。” 秦娘这才惊觉,原来他走一步看三步,不知不觉中竟安排妥当了一切。 又听他道将之前那些人“悉数安排”,遂想或许不是把人都灭口。 她松了一口气,又觉陈衡恢复了昔日君子之姿,便大胆问道:“敢问公子,那些人如何安排了?” 陈衡瞥了她一眼,负手走进院子,才堪堪回答。 “同你想的一样。又不一样。” 秦娘知道,他大抵是不愿告知自己。 于是便不再多话。 只有娇娇听了,还傻傻问道:“爹,娘,这又是什么哑谜?” 迎春她们听了这话,又打趣娇娇。 院子里终于又恢复了之前的祥和气氛。 而此刻,沈老夫人正在同姜氏欣赏那祥云纱。 “我这老婆子,穿这种料子也是浪费。”她望着自己这能说会道又嘴甜的儿媳妇,将布料放在她身上比划了下。 姜氏忙道:“怎么能说是浪费,娘这通身气派,是人衬衣裳,不是衣裳衬人。” 一旁几个丫鬟拿尺子量了量,道:“这布料只够做一身衣裳的。” “怎么只够做一身?”沈老夫人语气埋怨。 她这孙儿,从京城来不知道多带点好东西。 姜氏替他说话:“想必是这料子太过珍贵,外头卖着可不便宜,普通人家别说一年,就是十年的收成也买不起。” 沈老夫人这才脸色转好:“你倒是惯会替他说话。这料子你拿去做身衣裳吧。” “这……”姜氏假意推脱,“这不好吧,二嫂那儿……” 沈老夫人一向疼爱老三,连带他这娘子也十分看得上眼。 “你尽管拿去穿。”她摆摆手,道,“若是你那二嫂来问,自有我老婆子顶着。” 姜氏欢天喜地收下。 第16章 管账 夜深了,秦娘合衣躺下。 室内烛火噼啪响了几下,里屋翻身的声音传来,她便起身将烛火灭了。 近日这种惯常,她已熟练。 这睡榻睡着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听到爹娘在喊她,声音又十分遥远。 忽又转了画面,回到了上一世她临终前,她躺在床上,面前秦馠阴恻恻的望着自己,一杯毒酒已到了嘴边。 秦娘想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阿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如同清泉般凌冽甘甜,缓缓流入,困住的身体逐渐苏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想坐起来,却发现半边身子已经麻了。 身边趴着个人影,耳畔清楚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呼吸。 “阿瑶。”陈衡又唤了一声。 秦娘才发现自己梦魇了。 她僵硬的转过头,对上他关切的目光。 显然陈衡也是被她吵醒,一头青丝垂在胸前,一双眼睛通红,正皱眉盯着她。 秦娘愣了愣,忙别过头去。 “打扰到公子了。”她轻声道。 “嘘。”陈衡突然嘘声,“隔墙有耳,阿瑶当时刻谨记,称我夫君。” 秦娘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半僵着身子,更不敢动了。 陈衡起身,将她缓缓扶了起来:“今夜去里间歇息。” 秦娘刚舒展起来的身体又僵了一僵,还好夜色深沉,自己脸上的羞红能被黑暗遮掩。 她咬着唇,坚决道:“不去。” 身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下一刻她便腾空而起,冰凉的身体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直到被放到温软的大床上后,陈衡转身毫不留情的出了房门,她才捂着脸为自己适才的乱想感到羞愧不已。 原来对方只是可怜她在那小小的榻上睡不好觉。 一夜熬到天亮。 待到吴氏差人来请,她才起了身。 娇娇还在睡着,迎春带着小丫鬟们前来服侍,秦娘壮着胆子问:“你们公子呢?” 迎春给她梳头:“公子已经用了早膳出门去了。听说这几日新接手的粮铺有些棘手。” 这是自然了,沈家失了这么个赚钱的根基,说什么也不会轻易让人。 不过秦娘一点也不担心,在他那儿什么事都不成问题。 想到这儿她又老脸一红,不禁感慨,上辈子活成个老婆子都没招惹过一个男人,这辈子倒差点没招架住。 就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正厅。 几十个新家丁正整整齐齐的站成两排,看上去颇精神。 吴氏早着人抬了两把椅子,放在屋檐下。 “来了。”她放下手中茶盏,神情淡淡,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 秦娘一笑,见了礼后径直走到她身后:“婶婶莫怪,今日我是您的学生,还是站您身后妥当。” 吴氏瞥了她一眼,露出满意之色。 不得不说,她这对侄子侄媳虽别有目的,相处起来却十分讨喜。 秦娘听她把护院各安排好院子后,便完事了。 吴氏正要话别,叫她赶紧回去,自己好去做那真正的活计,不巧姜氏就来了。 姜氏自然是故意的。 她一别平日里的张狂,堆着满脸讨好的笑容打趣道:“好姐姐,听说你屋里有个针线活麻利的丫头,可否借来用用?” “做什么?”吴氏见她好不容易有求于己,摆起了架子,“我那屋里的活还做不完呢,你借去何用?给你家三爷缝补臭袜子吗?” 此话一出惹得在场下人们捂嘴偷笑。 姜氏也不气恼,央求道:“二嫂你就借我吧,我身边实在没有裁衣裳的好手。” “你要做衣裳?”吴氏神色一凛。 莫不是那祥云纱已到了她手里?怎么婆婆也不叫自己去取一匹来。 姜氏神秘兮兮:“你把那巧手丫头借我,过几日做好我就穿出来给你看。” 吴氏也不想放过这个打探消息的机会,忙叫了身边丫鬟,去二房院子叫会做衣裳的丫头婆子都过来。 姜氏见到秦娘,拉过她的手闲聊:“好孩子,跟着你婶娘学了半日,如何?” “二婶娘一应安排十分详尽,不愧是管家的好手。”回答的滴水不漏。 姜氏笑道:“恐怕她连管事的十分之一本事都没露出来呢!你接下来可要跟着她好好学学。” “哦?”秦娘故作惊讶,“这些家丁已经安排妥当了,接下来还要去做些什么?”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9节 吴氏心中直将姜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面上却只得扯出一丝笑容:“我倒忙忘了,今日是管账的日子,多亏了妹妹提醒。” 姜氏道:“当初我也跟着你二婶学了些日子,可我一见那算盘就头晕,账簿上的字也看得头疼,后来索性不学了,将这管家的事全推到你二婶身上,难为她这些年操劳。” 在场人都听出了这话里有话。 当初姜氏刚嫁进来,要跟吴氏抢权,假意跟着学了几个月的管家看账,硬是没抢过来。 对此她颇有怨言,这档口正提醒秦娘,别被吴氏糊弄过去。 吴氏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我操劳?当初你倒是得了个清闲,难为我这天天往公中贴银子。” “哎!”姜氏讥笑道,“这人算不如天算……老话说得好,吃亏是福!” 吴氏的脸再一次沉了沉。 幸得那几个做衣裳的丫鬟婆子来得及时,姜氏结束了阴阳怪气的闲聊,带着一行人回去了。 吴氏也没叫秦娘一声,自顾自地带着下人们到账房去。 秦娘厚着脸皮跟着她。 账房就设在沈老夫人的住处旁边,隔了一条路。 吴氏每次来,都会经过老夫人院子门口。 里头的下人们见了,便会回了老夫人,老夫人再派个得力丫鬟帮衬吴氏。 说是帮衬,明眼人心里都清楚,那是监看。 尤其此次有秦娘跟着,沈老夫人更是不放心,很快便派了心腹前来。 到了账房,还未进门,吴氏就问秦娘:“阿瑶可识字?” 秦娘摇头。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吴氏冷笑。 不识字最好,看不懂账簿,也就折腾不出什么水花来。 秦娘当然识得,她跟陈衡学了半月的字,虽不会写,却也认得。 账房内摆了几个书架子,上面堆满了账薄,地上放了好几个大箱子,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 吴氏命人拿了上个月的账,随手翻着看。 “娘子这个月又得往里贴银子。”吴氏的近身丫鬟撅着嘴,替她打抱不平,“新买那几个家丁就得花多少钱!” 吴氏叹了口气,命人赶紧把这笔账记上。 “你也瞧见了,如今这宅子里,是入不敷出。”她转头对秦娘说道,“你们所求的那点东西,早被糟蹋的一干二净了!” 她说这话也不避开沈老夫人派来的人,也难怪老夫人向来不怎么喜欢她。 秦娘假装惊讶,凑近她悄声道:“府中已如此困难,三房那儿每日吃穿却和老夫人那儿一样,难不成三叔有什么生钱的法子?” “他哪有什么生钱法子。”吴氏不屑道。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既然三房有钱,何不让他们出出血,将这个月的亏空补上。 她换上一副笑脸:“不知阿瑶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 秦娘低下头,摩挲衣角:“我也不知该不该说。” 吴氏一摆手,吩咐众人退出去。 “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只管告诉我,这事我保证不外传。” 秦娘只得道:“我听说,三叔又要再抬一房小妾进门。” 吴氏愣了愣,随即拍手大笑:“叫那贱人适才还对我指桑骂槐的,原来是后院失火她正气恼!” 随即她又忙捂上笑得合不拢的嘴,斜眼看着秦娘。 “失态了,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秦娘应下。 吴氏此刻十分得意:“你三叔既然有钱养小妾,就该出点闲钱来养家!若不是你祖母偏心……” 她闭了嘴,瞧了一眼门外老夫人派来的人,又暗暗想,这次姜氏还得感谢自己,替她回绝了一房妾室。 真是便宜姜氏了! 吴氏留了秦娘和下人们在账房继续看账,自己则带了个丫鬟,去了老夫人院子。 秦娘随意翻着书架子上的账簿,时而拿倒了两本,引得下人们发笑。 之后她便称自己看不得这些字,躲在了角落里,悄悄翻起往年的旧账。 可惜账房每年清理一回,多年前的早已不记录在案。 不过陈衡手里有一份当年他娘的嫁妆单子,秦娘看了记下了些许首饰物件,她便在这些账册里寻找蛛丝马迹。 果然,往年的账册里有清晰记录,沈家当掉了一对象牙扳指、一串珊瑚朝珠、白玉鸳鸯扣等等,不计其数。 秦娘越看越气,悄声将账簿那几页撕掉,塞进怀里,谎称头疼走了。 她隐隐记得上一世衙门曾审过一桩案子,正是城里哪个大户私吞媳妇嫁妆案。 可惜最后罪证不足,案子不了了之。 若拿这几页纸和陈氏的嫁妆单子去告官,沈家私吞媳妇嫁妆就坐实了。 想到这儿,她更加快脚步。 路过沈老夫人院子时,里边传来叫骂声。 “我怎么养了这么个败家的儿子!去,快去外头把你们三爷叫回来!” 第17章 把事情闹大 沈言礼正在烟花柳巷处流连忘返,被家里派人来唤,满是牢骚。 到了家却见正厅一屋子的人,沈老夫人和他二哥都在,顿感大事不妙。 目光扫了一圈,姜氏却不在其中,心底更为惶恐。 “娘,二哥,何事让大家如此大动干戈?”他小心翼翼的朝沈老夫人和沈言庆执手,问道。 下座的沈言庆脸上一黑,没理会他。 就连他身边的吴氏,也低头不语。 沈老夫人端坐于上座,脸上已掩饰不住的怒气。 “听下人们说,他们是在烟花柳巷之地找到你的?”老夫人微微垂目。 沈言礼闻言瞪了几眼在场的下人,才忙回道:“娘实在冤枉儿了!儿是去谈生意!” “混账!”沈老夫人怒骂了一句,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出。 沈言庆对他也颇有怨气,趁此机会道:“我让你好好跟着我打理生意,你倒好,早上跟着我出门去两个铺子,我一转身的工夫就不见你,日日如此,你让我怎么说你的好!” “二哥,我实在不擅长此道。”他辩解,“盘货算账这种事,还不如酒桌上迎来送往来的痛快!” “你还有脸说,上次我让你去请上家小聚,你非但没去,还把粮铺给出去了!”沈言庆摇头叹息,“这就是你擅长的?吃喝嫖赌你数数你还剩哪样没沾惹!” 沈老夫人素日对这幺儿十分疼爱,遇事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沈府内忧外患,她也无力包庇。 她气急,道:“如今你那侄儿回来要夺家产,你不替你阿兄分忧,还想着再要一房小妾?你能养得起?还不是靠我这老婆子接济!我那几个小孙儿都快被你给饿死了!” 沈言礼对他几个儿子只知道生,不知道养,那几房妾室也是新鲜劲儿一过,便全扔给姜氏。 如今被老夫人劈头盖脸的骂,更是哑口无言。 “我、我不要了,娘,你莫要生气,这妾室我绝不再要了!”他拿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哪个天杀的告我的状,让娘这么生气,什么妾室,我就只说说而已。” 他心里恨起了姜氏,一定是这婆娘又因着此事在家里大闹了。 沈老夫人的脸色转好了些:“这还差不多。” 眼见她又要偏心老三,重重拿起轻轻放过,吴氏忙不迭给自己丈夫眼色。 沈言庆又道:“粮铺的事该怎么说?” 整个厅堂寂静无声。 外头偶有乌鸦飞过,呱呱叫了两声,十分应景。 沉默了半晌,沈言礼朝老夫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然老二,此事就作罢,反正粮铺也是落到自家人手里了。” “自家人?”沈言庆立刻反驳,“娘,我们把他当自家人,他可是要把我们吃干抹净!” “那可是大哥的独子!”沈言礼一摆手,破罐子破摔,道,“被他吃干抹净我也认了!” “滚!你个蠢货!”沈言庆也顾不得自身修养,上去揪着弟弟发冠就要捶打,“你认了,你房里多少好东西,都是吃你大哥拿你大嫂的!回头你们自个抱着那些个好东西各过各去了,你让我们沈家怎么办!你让娘怎么办!”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大丫鬟们四处闪躲,小丫头们在角落看着笑话,只剩三四个家丁护院,愣是把两人分不开。 “我的儿!”沈老夫人边嚎哭边跺脚。 待几人终于把兄弟俩分开,两人已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沈言庆的脸上还被弟弟抓了几道印子。 “成何体统!你们成何体统!” 沈老夫人气的腿脚都利索了,站起来连蹦了两下。 沈言庆脸上一阵疼痛,他忍痛摸了摸,呲牙咧嘴扔下一句话:“这几个月公中亏空你去补上!” “凭、凭什么?”沈言礼不服。 吴氏忙替丈夫辩解:“你二哥的意思是,就当你把粮铺卖了,得了银钱不得添补家里?如此这事就算了了。” 沈言礼张了张嘴,又看了看气头上的老夫人,他自知理亏,只得默默应下。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0节 这厢闹的大,后院姜氏却一无所知。 她正忙着吩咐众人做她的新衣裳,听着三爷回来,忙笑脸相迎。 谁知刚一见着面就被沈言礼狠狠踹了一脚,直接踹翻在地起不来。 “不长眼的东西!”沈言礼骂道。 姜氏泪花在眼中翻滚,愣是没流出来,只忍着疼,哽咽道:“谁又惹爷不高兴了?” 她在外是张狂了些,可对上沈言礼却没什么法子管束,不然也不会看着那一房又一房的妾室抬进家门。 沈言礼看她在自己面前的娇弱样子,又后悔起来,忙叫丫鬟们把姜氏扶起。 就这样坐了半晌,看着众人把姜氏扶上床安排妥当,才心虚开口:“适才和二哥打了一架。” 姜氏刚躺下,听闻这话又惊的胳膊撑着半起了身:“为何?” 沈言礼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知道哪个嚼舌根的,跑到娘面前告了我一状,说我又要纳妾。” 姜氏心中“咯噔”一下,想起自己曾与陈衡秦娘提过此事。 不过下一刻,她又打消了疑虑。 沈言礼道:“二哥就借此事,又说起粮铺,让我给个说法,闹到最后才知,他不过是想让我出点银子,补公中账上的亏空,哼!我最恨他这一套,什么事不明着说,非得找个由头,把人折腾要死!” 说罢,他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姜氏冷笑:“那吴氏今日刚查了账,就出了这事,谁在背后挑拨一看便知!也不知这屋里头哪个丫鬟嘴上把不住门,只怕早被你二哥给收买了!” 听了这话,沈言礼才知错怪姜氏了。 他忙起身到床边:“伤的如何?为夫刚才在气头上,还以为你又去娘那里闹了……” 姜氏顿时委屈起来,之前没流出来的泪,此刻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不停:“你让人算计了去,我心里也难受,身上的伤又算得了什么……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沈言礼自然不认栽。 叫他往外出银子,那是要了他的命。 “夫人莫难受。”他安慰道,“不就是银子吗?我再去娘那儿拿些。” * 前厅发生的事,很快就有人递了消息给秦娘。 娇娇也听了一耳朵,她已大概明白娘在做什么。 只是她还是希望有一个真正的爹疼爱自己。 “娘,你瞧,我画的好吗?”她放下笔,将一幅画呈在秦娘面前。 画上是一只虎和一只猫。 众人见了称奇,这小姑娘竟然画得惟妙惟肖。 秦娘高兴道:“为什么把虎和猫画在一起?” “这只虎是爹,这只猫是娘。”她指着画答道。 这话惹得大家大笑。 “好啊,原来在你心目中,你娘就只是猫,是不是下一刻我就被这只老虎吃掉了?”秦娘作势站起来要抓她。 娇娇忙四处逃窜,没来得及看,一下撞到了刚踏进院子的小厮。 原来是陈衡在外忙碌,派小厮来告知不能回来用饭。 “是外头的事不顺利?”秦娘问。 小厮点头:“粮铺倒是收了回来,只是……今年粮食欠收,沈家原收了客人定金,如今交不出粮,着实难办。” 粮食欠收? 她常年在乡郊村中,收成如何最清楚不过。 就是上一世的后来也年年风调雨顺,并无粮食欠收一说。 她略思索了一番,带着娇娇出了门。 江城的粮铺不止沈记,想必陈衡已派人到别的粮铺借买过,如今此事还未了,只能是无人肯卖。 果然,秦娘上街转了一圈,所有的粮铺都挂着“告罄”。 这还引起了人们的恐慌,大家纷纷猜测,粮价未来会不会上调。 秦娘进了一家“江记米铺”问了掌柜,掌柜只说明日就有。 周围有人道:“昨日就是这样说的,前日也是这样说的,都三天了,有人家里已断了粮了!” 看来这些粮铺也怕闹大,官府来查,故不敢关门,只得拖延几日。 “敢问掌柜,这年岁风调雨顺的,我老家庄稼长势喜人,城里为何无粮可卖?”秦娘故意嗓门大了些。 周围人一听,全都围了过来。 “是啊,没听说哪里粮食欠收。” “这是卡在哪个节骨眼上了,不会是有人贪墨吧?” 秦娘适时说道:“是何缘故,不如大家一同去官府问问。” 掌柜终于看出她是做什么来了,忙招了招手:“请这位夫人进来说话。” 秦娘带着娇娇走了进去,隐隐瞥见后窗外头摆着一排一人高的筐子,应该就是储存的稻米。 掌柜的打量了眼前两人,思量着不敢得罪,于是悄声问:“夫人是想买些大米还是小米?我这儿存货不多,也够夫人应急。” 秦娘问:“既有,为何不对外售卖?” 掌柜的叹了口气:“这城里卖粮的,哪家不是在这江城根深蒂固,谁知近日那沈家的铺子易了主,听沈家老爷说,那新当家的还要搞什么薄利多销,为的就是打压粮价,吞并我们这些商户。这是不给我们活路!” “你就不怕这几日无粮可卖,官府来查?”她问。 掌柜的指了指天:“他沈家沈二爷作保,我们只要撑过这几日,搞垮那新东家,就收手!” 秦娘冷笑:“你就不怕我得知了缘由,去告诉了那新东家?” “那又如何?就算他知道了,也无能为力!”掌柜的眼珠子转了转,又看了看两人,觉得一妇人带着孩童,实不像替那新店打探消息之人。 不过这种人家又怎会夫人亲自出来买粮? 他一时琢磨不准。 不会是官家的夫人,上街来体察民情的吧? “您到底买不买?”他压低声音,小心问道。 秦娘掏出碎银:“买,自然是买。” 掌柜的忙叫伙计去后方粮仓,给秦娘装了一小袋子。 他心想自己猜的不错,这些大户向来都是粮铺亲自把货物送到府上,哪家夫人亲自来买粮,还只买这么一点。 幸好刚才没得罪了她。 秦娘接过粮食,随手抱起娇娇,出了店门便将那一袋粮食往空中一抛。 大米如雨点般洒落。 “这家店有粮!”她大喊一声。 既然如此,就把事情闹大! 第18章 被选中学琴 江记米铺一片混乱,接连着城中其他人也听到了消息。 秦娘带着娇娇走在路上,不时见有人飞奔前去抢粮。 官府应很快就会到了。 娇娇虽跟着没说什么话,看她一副沉思的模样,这个年纪虽小,却已开始想明白许多事情。 片刻,她问道:“如此,就帮爹爹解决大问题了?” 秦娘笑了笑:“娘并无十足把握,不过我们在乡野生活久了,你想想自小你见过的事,只靠一味退让是没有好结果的。” 底层的倾轧,时时刻刻发生着。 “把事情闹大,才能得些不常有的好处。”她无奈,想着娇娇若回了侯府,那些贵人是最要面子的,应该会比这乡野市井好很多吧! 娇娇一点就参透:“我知道,娘,这叫‘会哭的孩儿有奶吃’。” “对,没错!” 两人笑着,经过了一处不起眼的小乐馆。 里边断断续续传来琴音,磕磕绊绊,让人不由好奇往里张望。 秦娘瞥了一眼,见一青衣男子正在教导弹奏的学生,正是商徵和秦馠。 这么快她就从牢里出来了。 娇娇久未见到秦馠,孩童家一时高兴忘了之前种种,她欢喜的冲了进去。 “大姐!原来你在这里!” 秦馠停了手,脸色一沉:“你们来做什么?” 商徵与秦娘见了礼,请她进来小坐。 秦娘这才看清,秦馠的十指已暗暗渗出血迹,想必她此时十分刻苦努力。 “你们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秦馠阴沉着脸,十分不悦的将琴收了。 娇娇气鼓鼓道:“我们是路过!” 秦馠还欲说什么,被商徵摆手作罢。 商徵请人上茶,道:“在下还未感谢夫人,夫人料的不错……如今小徒已从牢狱脱罪。”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1节 秦娘知道,秦馠果然差点替那沈鱼顶了罪。 看她如今闭口不提的样子,估摸着是终于看透了那人,心如死灰。 若能在此安心修习,也算是将前尘往事告一段落了。 秦娘向商徵拜了一拜:“是我该向您道谢。” “呵。”秦馠不屑,“用不着在这儿假惺惺。” 知她不愿再提,秦娘和商徵便默契转了话头。 “这琵琶可还难?”她闲话道,“我瞧大家都要练好几个年头,才能奏成名曲。” 商徵望着那几把跟随他多年的琵琶,目光里流露出温柔:“我练了十年,才在京中成一小角。” 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然而秦馠选择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路,并不后悔,她仰起高高的头颅:“我可等不起十年。” 商徵亮起的眸色又暗了下去,拂袖道:“小徒莫要张狂,你虽比为师更加勤奋,可这行颇为讲究天分,若祖师爷不愿赏饭,就是练上二十年也不得成就。” “我自然不同于他人!”秦馠仗着自己先知,并不将良言放在心上。 一时气氛微凝。 室内忽然铮铮作响,原来是娇娇好奇,抚了几下琴弦。 她学着秦馠的样子,用指甲拨弦,一连串的琴音如同流水般倾泻而出。 秦馠大惊,忙抢过琴去,急道:“这琵琶是贵重物件,仔细别摔了!” 娇娇撇了撇嘴:“就只是摸一下而已,真小气!” 商徵却饶有兴致:“这位小友倒算是有天分之人,头一次摸琴就能将上品的音色奏出,不妨伸手让我看看?” 娇娇被夸赞,十分欣喜,忙将自己的双手亮出在他面前。 一双手绵绵,十指如葱,特别是小指竟快要和第四指齐长。 商徵大喜,眼眸发亮:“这是天生学琴的一双手!在下常年寻找末指特别的徒弟继承在下一身琴技,不曾想寻了这几十年,真让我碰上了!” 他伸出自己手,那末指果然同娇娇的一样。 见秦娘不解,他又拿起自己的琵琶,左手抱琴按弦,右手轮指。 “若是左手末指太短,若需换弦过远,毫厘分寸便慢了,弹奏快曲更跟不上,右手末指短则轮指也会慢些。”他耐心讲解道,“此短处虽可通过后天勤能补拙,终是比天赋之人晚出头许多年。” 听闻此话,只见秦馠将自己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可秦娘却不想再让娇娇学琵琶。 君子六艺,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学琴是为陶冶情操,修身养性,所以多选七弦瑶琴。 她见角落里摆着一张瑶琴,便问:“可否习七弦琴?” 秦馠心中一阵慌张,面上却冷笑道:“要学你们到别处去!我师父是琵琶名手,你们要跟他学七弦,岂不是折辱他!” 谁料商徵却摆了摆手:“自古弦乐相通,七弦在下同样精通。” 秦娘低头问娇娇:“你意下如何?” 娇娇面露欣喜,来到琴馆的那一刻,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对那些琴十分熟悉。 “娘,我自然愿意,只是……”她看了看秦馠,心中有所顾虑。 秦馠却把琴一摔,沉重的木料砸到地板上,“咚”的一声,一根弦应声而断。 她不愿意。 娇娇吓了一跳,躲在秦娘身后,摆着手道:“不学了,我不学了。” 商徵脸色阴沉:“琴师爱琴,更不应摔琴,它是将来伴你一生之物!” 在秦娘看来,这商徵脾气也算是顶好。 若是那些恃才傲物之人,恐早清理门户,将这种徒儿赶出去了。 这师父教起徒弟来,想必十分有耐心。 她当即决定选商徵教授娇娇琴艺。 “娇娇若是真心喜爱,何必管别人心思!”她将娇娇从身后拉出来,“快给师父磕头!” “你们!”秦馠咬牙,低声道,“若你们在此学艺,我自请离开!” 秦娘微微一笑,似讥似讽道:“先生,日后若遇休沐便会有马车专程来接先生入府,为小女传道授艺。” 娇娇朝秦馠吐了吐舌头,大声道:“你大可放心,我们不来这里叨扰你!” 商徵收了徒,娇娇拜了师,所有人都很高兴。 秦馠默默俯身,抱起了她的琴,转身走入后院。 院子里阳光刺眼,一只燕子飞过,在天空划下一道痕迹,让人一阵恍惚,仿佛这是一场梦而已。 * 归家已是傍晚,微风徐徐,十分凉爽。 还未等陈衡回来,秦娘先迎来了姜氏。 见她被几个丫鬟扶着,缓慢前行,秦娘忙迎上前,问:“婶婶这是为何?伤到哪儿了?” 姜氏此时打扮完全不像之前满头珠玉,她素净的发髻只簪了一只玉簪,整个人面色苍白。 一见到秦娘,她便气喘吁吁,道:“别提了,今儿你那好三叔被二房算计,回来一脚把我踹倒在地……好几个时辰了我都直不起腰来。” “为何?”秦娘假意吃惊,“三叔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她忙扶了姜氏进了屋子,让迎春将木椅垫了软垫,扶姜氏坐下。 “唉!”姜氏摇头叹息,“也怪我,没管好房里的人,不知谁在外嚼了舌根,去老夫人那儿把你三叔那点子破事给说了出去!” 秦娘登时明白,她是来套话来了。 她笑呵呵装傻,道:“三叔那点事人尽皆知,有什么值得告状的。” 姜氏瞥了她一眼,挑明道:“还不是他另要一房小妾的事!” “侄媳正要找婶娘说呢!”她言笑晏晏,“此事我和夫君已想到了应对之法。” 姜氏嗤笑:“如今还要这法子有何用?你三叔是没钱再娶了!那老二家趁此事讹了我们一笔,你三叔正怄气呢!” “婶娘莫慌。”秦娘将丫鬟上的茶奉了上去。 茶香四溢,沁入心脾。 姜氏闻了一下,霎时神清气爽,不由深吸了一口,道:“茶倒是好茶。” “是京里的好东西。”秦娘坐下,也浅尝了一口,话锋一转道,“好东西,自然人人都想要,如今那二叔二婶当家,他们所求婶娘岂会不知?” 姜氏抬起眼眸,瞥了她一眼:“他们要什么,我自然知道。” “可今日他们不止是想了,甚至都把手伸到你们房里了。”秦娘放下茶盏,细细说道,“二叔把控着外头银钱收入,二婶又管着宅中,三叔若不是靠着老夫人那点积蓄,恐怕总有一天会被二房掏干抹净。” 姜氏静静听着,手不自觉的攥紧。 秦娘又道:“三叔那几房小妾也要花不少银子养,庶子们又多,现如今年纪小还好,等再大点吃穿用学哪一项不花银子?这两方都在扒你的皮喝你的血,若不想法子解决,婶娘手里的那些又能留多久?” 姜氏略沉吟。 她嫁过来这么久又无孩儿,自己花钱的地方倒也不多,平日里又看得紧,逼得她那夫君天天从老夫人那儿要银子贴补,所以攒下了不少。 一想到这些值钱的物件日后都要被别人花了,更是心疼不已。 “是了,正是这个理。”她转了态,又露出笑容,轻轻抚上秦娘放在茶桌上的手,问道,“我躺床上想了半日,头疼的很,这不就来找你商量了。” 秦娘试探道:“婶娘就没想过,和二叔他们分开过?如此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他更打不着你们的主意。” “这……”姜氏心里犹豫。 她曾也想过,可一分了家,自己那靠不住的夫君又如何能撑起生意? 指不定没过个两年就赔光,或是被外头的狐媚们骗了去。 秦娘看出了她的犹豫:“我听闻婶婶是江城治下知县大人的嫡女?若婶婶出面对家中这些铺子照看一二,这江城怕是无人敢为难?” 姜氏的眼睛亮了亮,这世道也不是没有女子经商的。 “若分了家,也可与老夫人同住,看似赡养对外博得个孝名,对内……老夫人也可帮衬一二,这百年后,她的不都是三叔三婶的?”秦娘又道。 姜氏已十分心动,她若掌了里外银钱往来,就是收拾几房小妾也绰绰有余。 第19章 妯娌挑拨矛盾爆发 这夜,陈衡久久不归。 秦娘将娇娇哄睡,自己却不敢先歇下,便坐在正屋椅子上等。 更深露重,她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看着眼皮快要支撑不住,身子也往椅子下滑,院子里才有了动静。 她赶忙起身,却见陈衡一身玄衣融在夜色中,一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寒霜,疾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仆从们也风尘仆仆,一脸倦意。 看来此刻他心情不佳。 秦娘低头立在那里,不敢出声。 “今日你出了门?”他问。 秦娘不敢隐瞒,将今日宅中发生的事、街上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听到江记米铺的事,陈衡的神情越来越阴沉。 “前日才夸你有分寸。”他不悦道,“旁的事都做的不错,只是惊动了官府。” 秦娘并不知他在外到底办什么大事,听这语气,似乎十分不想让官府插手此事。 她忙跪拜:“公子息怒,此次是我……自作主张了。” 陈衡垂眸看着她,目光里却无任何情绪,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2节 半晌,他才沉沉问道:“我记得,阿瑶你会卜卦?” 秦娘小心道:“雕虫小技而已。” 陈衡转身负手,抬头看了眼窗外月光。 像是思索了良久,他突然道:“你的那块地,当初是谁收走的?后来为何又成了王田?” “张家。”秦娘见他提到田产之事,心中疑惑,直觉这背后有什么大事,“张家当初收了不少地,后来应该是献给了朝廷。” “为何?”陈衡又转过身,低头看着她问。 秦娘摇了摇头,这中间发生了何事她也不知,上一世她是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接触不到这种事。 “初见时,你说你擅卜。”他紧追不舍,“何不卜上一卦,看看其中缘由。” 秦娘在脑海中快速回想着和上一世有关的蛛丝马迹,忽然想到一件小事。 上一世的几年之后,她好像听邻里说朝廷加了重税,他们商量着要跟着张大户一起拒交。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地,这事没了后续。 可是明明上一世地一直在张大户手里,并没有被献给朝廷。 “公子是要查这件事?”她小心翼翼道,“乡郊那一片田产,多半应还在张家手里。” 一时之间无数猜测在陈衡心间涌起。 “我很好奇。”他问道,“为何你们心甘情愿,把地给了这些豪强士族?” 秦娘苦笑。 “朝廷每年赋税加重,农户们一年下来种出的粮,还不够上缴的,家家户户连口余粮都留不下。”说到此,她渐渐心有怒气,“我一介女户,尚能在城里做些散工,那些农户呢?也就是近些年都是丰年,还能换口吃食,遇上欠年,小儿都得饿死。” 她的爹娘都是饿死的。 “所以给了这些豪强,就有吃的?”陈衡语气中带有一丝讽刺。 秦娘站了起来,道:“是,张家不用缴那么多税,偶有年岁遇上朝廷恩典他还能免税!我们种了地留够一年家人吃的口粮,剩下的给这些豪强,总比饿死好!” 陈衡听闻此话,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难怪这些农户会心甘情愿把地送出,地方豪强兼并土地不断。 朝廷税收因这些士族豪强免税而逐年减少,只得年年加重,恶性循环。 他拂袖离去,未跨过门槛时停了一停,道:“你,很好。” * 娇娇结束休沐去了绣坊,几日下来沈宅中已是暗潮涌动。 这日,吴氏遣人来找秦娘,竟是要带她一起管家。 秦娘赶着去了,在院子里看了半日她调兵遣将,分派妥当后,终于将话头转向了她要说的。 吴氏走进正堂,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让小丫鬟站在身后给她按肩捶背。 她舒服的闭上眼睛,又瞥了一眼规矩立在一旁的秦娘,闭眼道:“这几日跟前侍候的人被你三婶借去了不少,我还心想她做什么衣裳要这么多人,今日一大早便听下人们说,她用了你送的那块布料。” 秦娘假装惶恐,回道:“幸得婶婶们喜爱,可惜这料子贵重,夫君原是想给老夫人用,忽略了两位婶娘,望婶娘们体谅晚辈不周全。” “你年纪还小,做事不周全情有可原。”吴氏睁开了眼睛,“唉,可那老的做事不周全,就不好了!” “二婶慎言。”秦娘忙道。 “啪——”吴氏拍案而起,身后小丫鬟吓的猛退了两步。 她盯着秦娘,道:“你远道虽不是客,也是老夫人的嫡长孙媳,你送了礼,她不给你回礼便罢了,还把那么贵重的料子全给了老三家!” 秦娘低头不语。 “你呀,你就是个闷葫芦不说话的,咱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她姜氏会哄老夫人开心!”她见秦娘不语,更耐不住性子,“我呢?我替她这老婆子操劳这么多年,有了好东西她却不想着我,偏想着那光会耍嘴皮子的人!” “夫人。”吴氏身边的大丫鬟慌忙提醒道,“小心别被人听去。” 吴氏更不在乎:“听去就听去!我敢说就不怕别人编排!老夫人偏心,全府上下只有瞎了眼的才看不出来!” 此时不是接话的好时机,秦娘只低头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吴氏想挑什么事,她乐见其成,可绝不能带上她一起。 “阿瑶,好孩子。”吴氏的语气弱了下来,目光中带着怜惜,“你想,我这大侄儿有这样一个有失公允的祖母,将来怕是、怕是这家业又要被三房那几个小儿给抢走啊!” 吴氏膝下无儿,只有两个女儿待嫁,百年之后沈家的一切与她无关。 所以她不惜挑拨起小一辈。 秦娘心中冷笑,这么说起来,陈衡也不用费力抢了,只需等着,沈府的一切就全会回到他手里。 “夫君和我并不在意沈家的家业,我们只要当初我公婆留下的那份。”她心平气和的劝,“老夫人她年纪大了,三婶又和她住的近,来往甚多,随手给些物件也是正常的,二婶,家和万事兴啊!” 吴氏没料到她竟不为所动。 “二婶明白,你们有你们的目的。”她索性不装了,“我也有我想要的。不如我们合作?” 秦娘闻言忙退后一步,半躬福礼道:“侄媳斗胆请二婶知悉,夫君他并不愿入宗祠,更是多次告诫,不许过多插手府里之事,此事……侄媳是万万不敢的!还望二婶也三思!” “哼,我倒没看出来,你心里向着你三婶吧!”吴氏气不打一处来,她平日里就见秦娘和那姜氏亲密了些,如此看来今日这番话白说了! 她冷眼看着秦娘,道,“你就明哲保身吧,我看你能舒服到几时!我自己去找老夫人!” “二婶,你再想想!”秦娘忙假装拦她,“惹怒了老夫人,得不偿失!” 吴氏带着一众仆从往宅子后方走去,一路浩浩荡荡,连家里洒扫护院的下人都看出了二夫人的怒气。 秦娘跟在后边,这出好戏自然是不容错过。 只见一行人直冲进了姜氏的住处,四处推开房门,闹得一屋子人鸡飞狗跳,吓得小儿啼哭不止。 终于在一处房内,找到了正在做衣裳的一众下人,将她们统统撵了出来。 吴氏快步走了进去,拿起做了一半的衣裳,发狠撕了起来,一时裂帛声响起。 她又瞥见桌子上的剪刀,顺手抄了起来,将剩下的祥云纱胡乱剪了一通。 望着满屋子的碎片,吴氏终于感到一泄心头之恨,顿时神清气爽。 此刻姜氏正在老夫人屋里说话,听了下人来报,立刻赶了回来。 见屋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布头,又心疼又气恼,霎时一阵怒气直冲心头,冲上去直扇了吴氏一巴掌! “吴净莲!你疯了!” “我就是要发疯!凭什么你我都是他沈家的媳妇,什么都有你的一份,却少了我!” 吴氏也不顾一切了,什么管家娘子的面子里子,她统统不要了! “你……”姜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随后赶来的沈老夫人见状,也急得差点站不稳,急问道:“老二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么好的料子,造孽!造孽啊!” “哼,你少在这儿叫骂!”吴氏啐了一口,道,“若不是你老糊涂了,两个儿子只偏爱一个,好东西只往小的房里塞,你们沈家会是今日这副光景?” “你!商户之女,果真上不得台面!”沈老夫人拿拐杖将地面戳的咚咚作响,“没点教养规矩,竟连婆母也敢骂!看我叫庆儿回来打断你的腿!” “哈哈!”吴氏气极反笑,指着她大笑道,“你去叫啊!看你那好儿子今儿是站在谁那边!” 她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竟有一丝悲凉,“你儿子天天在外卖命,你和三房吃的用的哪一项不是他赚回来的?我整日里操劳家事不说,只是嫁妆都往你们家贴了多少!说出去让全城笑掉大牙!” “而你的小儿子,只知道花钱,光小妾竟纳了五六房!她姜玉有何脸面穿好的戴好的!” 姜氏从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我有何脸面?我穿的戴的,哪一个是你家爷赚的!” “是,你一个小小知县之女,嫁妆能有多少?”吴氏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秦娘,“你那满头珠翠满身首饰,可都是大嫂的!” 沈老夫人和姜氏,脸色瞬间变了变。 第20章 宅斗分家 第二十 吴氏缓缓道来:“当初大伯去了,大嫂匆忙之下回了娘家,东西都没来及带走,全在老夫人那儿收着。这几年,陆陆续续的全贴给了三房!” “你少在那儿污蔑!”姜氏不甘示弱,“我拿了怎样?老夫人她爱给谁给谁!倒是你,管家这么久没少贪墨吧?一年统共那十二个月,你隔三岔五就得来问老夫人要银子补亏空,大嫂的金银细软你又当出去多少,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血口喷人!”吴氏辩解,“宅中上下谁不知道老夫人偏疼你,我才要出来多少?我自己的嫁妆都快被沈家这窟窿吞没了!” 秦娘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沈家所有抖落的一干二净。 “够了!”沈老夫人听的手直哆嗦,颤颤巍巍道,“别说了!” 所有人的目光,皆聚在秦娘身上。 沈老夫人有些惊惧,吴氏眼神躲闪,姜氏则带着一丝期盼。 秦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分别看了看几人,最后转向沈老夫人。 “今日我既已听到这话,便不能当作未发生。”她看着老夫人,道,“阿瑶尊称您一声祖母,您看此事应如何?” 若是那明事理的长辈,必做主将一切还回去。 可偏偏,对沈老夫人来说,已到手的东西怎可能再吐出去。 “唉!”老夫人抬起袖子抹了抹干涸的眼角,哀哀道,“你是我的嫡长孙媳,原本我应早告知你。当初你公婆留下的东西,我就是怕剩下的两个儿子分了去,才拿在了自己手里。” “祖母英明。”秦娘躬身一礼,道,“孙媳代夫君感恩祖母,我们既已回来,应物归原主。” “是,我原是这样打算。”老夫人伸手将秦娘的一双手拉在怀里,“可现如今家中混乱不堪,祖母命这些个混事的下人们来去算了多日,也没将你婆母留下的金银细软弄清楚。” 秦娘冷笑,将自己的一双手抽了出来:“陈家当初嫁女,自有奁产清单。” “有,陈家定有清单。”她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道,“只是近年我贴补两儿子的次数多了些,若再多些时日,定能对清楚。届时,我让你二叔三叔将那些拿走的还回来,若被当出去的就赎回,实在没了的折成银子给我那孙儿,如何?” 吴氏闻言不乐意了,她拿的都当了出去,现在还要折成钱还回去,自然不成。 姜氏也不舍得这满身金银珠宝。 “不成!”两人齐齐发声。 吴氏瞥了姜氏一眼,道:“你们三房这几年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如今祥云纱我更是没落到一星半点,这钱,该你们替我们还!” 姜氏忽然发现,分家的契机终于到了。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3节 她并没有接吴氏的话茬,反将目光转向沈老夫人:“娘,我看此事不能善了了!无论如何她二房都会觉得娘偏心,让我们三房白白占了便宜!” “……那你说说该如何?”老夫人只得问道。 姜氏与吴氏对视了一眼。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默契。 “我看不如将宅内宅外一切皆点清楚,重新分了!”姜氏提道,“如此,可分出一部分还给长房。” 吴氏忙道:“正是!这才公平!” 沈老夫人愣了片刻,方如梦初醒:“你们这是要——分家!” 在场众人皆不敢言语。 “都这么想?”老夫人看向姜氏,见姜氏低了头,又看向吴氏。 吴氏拿帕子捂了一下脸,道:“这可是她姜玉提的。” 姜氏百口莫辩,狠狠瞪了她一眼。 老夫人此时却冷静了下来。 她的儿子们还未回来,媳妇如此想,不一定是儿子的意思。 她冷冷道:“既如此,两位爷回来,叫他们立刻来见我!” 眼见着天阴沉下来,既然要等爷们点头做主,吴氏姜氏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众人很快散了。 姜氏吩咐下人备伞,给三爷送去,见秦娘也准备回去,言笑晏晏道:“阿瑶不去给我那侄儿送把伞?” 秦娘未嫁过人,更不知晓和夫君该如何相处,见各家娘子如此,她便也道:“这就去。” 遂回到院子,让迎春拿了伞,叫下人找车夫备马。 等坐马车上了街,她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陈衡在哪儿。 她只好吩咐车夫到沈家的粮铺瞧一瞧。 陈衡果然在此。 上次惊动了官府,上边派人下来查了全城的粮铺,折腾了一番也没抓到始作俑者。 甚至还连累了各路商家,导致城内粮食价格连日下降。 沈家的粮铺生意也受了牵连。 掌柜苦着脸,跟陈衡汇告:“今日来买粮的客人只有两个,往年沈家的大客都因换了东家,不再合作。靠这散客……不是长久之计啊!” 此刻天已乌云密布,耳边时时有雷声传来。 秦娘本不想打扰两人,看天已有雨点落下,只得进了门。 “无妨。”陈衡语气颇不在意,“本也不指望这铺子的生意。” “夫君。”秦娘福身,“该下雨了,阿瑶来送伞。” 陈衡动作一滞。 他忽想起有外人在,不该如此疏离,便转身换上一副笑容。 “阿瑶来了。”他接过秦娘手里的伞,十分熟捻的拉起她的手,向众人介绍,“这是夫人。” 众人皆执手作礼,道了一声:“夫人。” 粮铺后头依旧有院子和存粮的几间房,陈衡拉着她往后边房里去。 走到一半又吩咐身边跟着的小厮:“去前头巷子,给夫人买一些糕点。” 小厮撇了撇嘴,不太情愿,道:“公子,下雨了。” 秦娘也忙道:“不用了,我在家用过饭。” 陈衡沉着脸盯了小厮一眼,那小厮忙低头一溜烟跑了。 “娘子还是用些为好。”他道。 秦娘知他吩咐人惯了,只得点头,不再拒绝。 等穿过院子进了屋,撇开了人,他才不满道:“以后我们扮夫妻需更像一些,我说什么你接着,别在外人面前露了马脚。” “这才不像夫妻,倒像是公子和婢女!”秦娘反驳。 “那怎样才像夫妻?”他不屑道,“你来说说?” 秦娘回想她见过的,一一道来:“夫妻会拌嘴……大多还是娘子厉害些,嗯……相处也要熟悉自然,应该是像多年老友那种感觉。” “你是说,在外我得听你的?”陈衡有些震惊。 他自幼丧父,早忘了当年父母如何相处。 舅舅家家风又严,舅母自然是全听舅父的。 秦娘点头:“公子……夫君不用多虑,只是假意而已,做做样子又何妨?” “一派胡言!”想起舅父家,陈衡又断定是秦娘在骗他。 “不信算了。”秦娘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陈衡又想起自己还有求于她,也跟着坐了下来,道:“想来阿瑶也有道理,我今日从首饰店路过,见有相公给娘子买钗,就学着也买了一套。”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带里掏出一个木盒,置于秦娘面前。 秦娘欣喜打开,里边是两根银钗,坠了一串银珠,十分精巧,拿起来掂了掂,分量十足。 她自然不会傻到相信陈衡真送她首饰,于是合上盖子问道:“说吧,什么事。” 陈衡目露满意之色:“我们陈家高门大户,有些不便舅父出头的产业,由我自幼接手。虽不缺钱,可这粮铺……是我来江城办事必须要有的靠山。之前你也见了,有何办法?” 秦娘假装掐指一算。 她当然对这些百姓生活必需之物十分熟悉。 上一世的这一年……她回想着,这一年风调雨顺,偶有粮价起伏,很快便恢复平稳。 只是江城新来了户金姓人家,十分富有,家中妻妾儿女成群,仆从少说也有几百个…… 他刚到江城之时,曾引起各家粮铺争相抢人。 “你且等一个月,让人打听着,会有一家金姓人家来江城落户,他家人口众多,光是一个月口粮,就够你赚不少了。” 陈衡好奇道:“你如何得知?你们认识?你知晓他要来?” 秦娘嗤笑:“我早说过,我擅卜。” 陈衡却不以为然:“我从不信怪力乱神。” “既然不信,不妨等等看。”秦娘将装了银钗的盒子收入囊中,“公子又不缺钱,等得起。” 门外响起声音:“公子,点心买回来了。” 陈衡让人进来,将点心盒子打开。 秦娘眼睛一亮,这是城中最有名的酒楼出的点心,她上一世馋了一辈子,到最后也没舍得买一块。 那些点心做的极为精巧,有雕成花瓣的,有做成蜜桃状的。 “你喜欢?”陈衡发现她眼睛发亮,遂吩咐,“以后每日一盒,给夫人送去。” 秦娘顾不得回答,拿起一块咬入口中。 只是味道……甜的发腻。 她突然发现,原来之前一直肖想的得不到的东西,得到了,也就索然无味。 吃了一口后,她将点心放下。 “我差点忘了。”她沾着油的手,从怀里摸出两张纸,递给陈衡,“这是我从陈年旧账里撕下的,你娘的嫁妆,被他们当了,死当。” 陈衡本嫌弃的接过纸,听她说了,又将纸打开,看了片刻,眉头紧皱。 秦娘估摸着他此刻火气不小,便把今日府里分家之事跟他说了。 “如今吴氏、姜氏是十分愿意的,她们早互相看不惯,皆觉得对方占了自己便宜。”她娓娓道来,“沈老夫人却是不同意的,她要问了两儿子意见。不过我隐约觉得,你二叔和三叔应该……也会同意。” 沈言庆早看不惯他这个好吃懒做的弟弟,沈言礼膝下有儿,也想把家产占为己有。 陈衡道:“是时候去见见我那三叔了。” 秦娘想起第一次见沈言礼,他看自己的眼神,顿感恶心。 不过后来……他好像很怕见到陈衡。 “他躲你躲了这么久,一定有事瞒你。”秦娘道。 陈衡点头,一双美目中竟有掩不住的杀气。 还带着一点……兴奋。 大厦将倾。 秦娘忽然觉得整个人一凛。 沈家—— 快倒了。 第21章 妇人之见 主谋 几天下来,沈府里忙忙碌碌十分热闹。 沈老夫人让下人们将库房物件清点,又盘点了房产田产铺子等,终于把财产点了个清楚。 她终是没能抵住两个儿子分家的决心。 陈衡和秦娘见宅子里忙碌,只装作不知。 等了几日,宅里终于有动静了。 这天一大早,沈府众人便齐齐聚在祠堂,还专请了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作见证。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4节 这些事自然是瞒着大房这厢,可早有人偷偷往院里递了消息。 陈衡带着秦娘及一众仆从,假意恩爱夫妻逛园子,很快便逛到了祠堂。 祠堂门大敞开着,众人整整齐齐的列队站在堂外,还有几张桌椅摆在两侧,场面十分隆重。 沈老夫人坐于檐下,看到长孙到来,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陈衡带秦娘上前拜了一拜,问道:“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沈老夫人本就难受,此刻见瞒不住他,心口更是像压了块大石,整个人如鲠在喉。 他还是不愿叫自己祖母。 看着面前这张与陈氏有些七八分相像的面容,她着实喜欢不起来,当年陈氏就如同现在,淡淡的站在那儿,眼眸低垂,将她那最得意的大儿给勾走了。 想到这儿,她无力的摆了摆手:“你既不愿入宗祠,这分家一事,也与你无关!” “是这个理。”沈言庆站于老夫人身后,道,“你既来了,可在此一观,做个见证也是好的。” 说罢,他吩咐下人再抬张椅子来。 陈衡扯了扯嘴角,将目光投向沈言礼:“你们分家,不关我事,只是这宅中有我父母的私产,若你们不动,我自然不会追究。你说是吧,三叔?” 沈言礼猛地被他提问,忙堆上满脸笑容:“是、是,侄儿说的是。” 沈言庆瞪了他一眼,他立刻低头,往后退了退,将所有话头压了下去。 姜氏在旁小声跟自己丈夫嘀咕:“我怎么觉得你……很怕他?” “闭嘴!”沈言礼压低声音骂道。 老夫人冷眼鄙睨道:“哼,我儿子的东西,自然有我这个做娘的保管!待你叔父们分完了,自会将你娘的那份嫁妆还去!” “恐怕律法不是这么讲的。”陈衡冷笑,这偌大的沈家竟敢罔顾律法。 此时下人们已将椅子抬了过来,放在桌椅列最末端。 沈言庆忙转了话头,将陈衡请去座位:“侄儿可先坐,若有什么话,等听完再说不迟。” 陈衡却并没有去最后一列,他直接扶了秦娘,坐在了首座。 在场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 “放肆!”老夫人怒道,“那位置是留给族中有德行的老者的,岂有你坐之理?” 陈衡朝祠堂方向作揖,道:“我自是代表父亲,老夫人忘了?死者为大。” “你、你……”沈老夫人被气的说不话来。 沈言礼忙哄了她:“娘,你就当他是吧,反正木已成舟,他坐在那儿也改变不了什么。” 老夫人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倒是会替你的好侄儿说话!” 说话间,族中请来的几位老者已到。 沈家母子忙请坐,说明了缘由,惹得几位老者纷纷摇头。 这沈言律的儿子竟如此不知教养! 下人们将清点好的账册置于老夫人面前,已有吴氏手底下的管家拿起账册,一本本念了起来。 先是念了铺子,这倒也没什么,又念了庄子田产,陈衡毫无反应。 越往后越念到了家中家具摆件首饰,秦娘悄悄瞥了他一眼,却见他低垂的眼眸中,怒气正盛。 这些东西可全都是陈氏嫁妆单子上有的! 稍后,吴氏又让人把各家所分的念了,待念完,呈上一张分家契书让各位传阅。 “若兄弟俩没什么意见,便签了吧!”几位老者觉得无什么不妥之处。 沈言庆和沈言礼大喜,就要在契书上按上手印,随后往官府申报。 “等等。”陈衡突然出声,“二叔,三叔,你们怎么把老夫人忘了?” 兄弟两人闻言面面相觑。 “对了!”一位老者站了起来,“这小辈提醒的对,分了家,你们母亲该跟谁?” 沈老夫人期盼的看着两个孩儿。 她觉得自己这两个儿子都是好的,一定抢着要尽孝道。 只是这儿媳……吴氏爱计较,她更喜欢姜氏,更何况姜氏的父亲是官。 陈衡望着久久不语的叔父们,笑道:“怎么,二叔三叔难不成想让老夫人跟着我?” 沈言庆和沈言礼对视了一眼。 沈言礼道:“你是长房,也不是不可……” “礼儿!”老夫人看着小儿子,失望道,“你竟这样想?” 她又看了看大儿子,顿时一股绝望在心底蔓延。 “好啊!”她大笑道,“原来你们都嫌弃我这个老婆子!闹了半天,钱你们拿了!娘你们倒是不要!这家还分什么分呐!” 老夫人拿起面前契书,一把撕了! “娘!”兄弟俩噗通跪下。 姜氏吴氏也一起跟着,下人们见状,跪倒一片。 姜氏趁机扯了扯沈言礼的袖子:“不如让娘和我们一起过,既能顺利分家,又能多一份财产。我亲眼见过,娘手里存了不少私产呢!” 沈言礼瞪大了双眼:“你怎么不早说!” “娘,大哥已逝多年,我长期替代家中长子之职,您……还是跟着我过吧!”沈言庆低头咬牙道。 吴氏也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混说些什么!我们又没儿子,自己都无根没着落的!还要养你娘?” “妇人之见!”沈言庆悄声道,“孝!你懂不懂?我们要是不养,出门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见二哥和自己抢,沈言礼也抬头急声道:“娘和我们过!” 听两人这么说,沈老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欣慰道:“娘就知道,娘误会你们了,好孩子,都起来吧!” “既然如此——”族中老者道,“就让你们母亲自己选吧!” “等等!”吴氏又出了声,“事情有变化,分家也要重新分,毕竟娘跟着谁过,都要添一个人的吃穿用度,免不了要多分些!” 姜氏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吴氏十分短视。 “你这是生怕娘选了你家?”她笑了笑,道,“那就跟我们过!我们可不怕!” “哼,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吴氏冷哼一声,讽刺道,“谁不知道三叔风流,怕是你想多分点,好多给你家爷贴补女人吧!” “啪——”沈言庆一巴掌打在吴氏脸上。 今日这景,她实不该口出妄言。 吴氏被这一巴掌打醒,惊觉自己失了分寸,忙捂着半边脸退至后方。 沈老夫人怒道:“罢了!别争了!我跟礼儿过,反正那契书被我撕了,重新分罢!” 吴氏后悔不已,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老夫人选老三家,她便不提重新分的事了。 可刚被丈夫打了一巴掌,此刻她也不敢再言说。 见一处铺子从自己手里被划走,分给了三房,她心里同吃了苍蝇一般。 终于分好了。 兄弟俩松了口气,沉浸在自立门户的喜悦中。 见陈衡不动如山,更是得意。 两兄弟心道,事已至此,想跟长辈斗,他还嫩了点。 老夫人和几位老者起身,正准备入祠堂,告慰祖先,突然有护院匆匆跑了进来。 “不好了!爷!老夫人!不好了!”护院气喘吁吁,大喊道,“官府派人来了!” 沈言庆忙上前一把揪住了他:“胡说什么!官府来做什么?” 沈言礼也上前猜测道:“许是官府听说了我们沈家今日分家之事,特意过来备案?如此也省的我们再跑一趟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姜氏,心想不会是姜氏提前告知了丈人,丈人又联系了上司派人来助? “不、不是,爷!”护院摆着手,慌张道,“我看他们的样子不、不像来作证的,像是来抓人的!” 话音刚落,几队人马冲了进来,瞬间把人包围。 沈言庆松开护院,换上一副笑容,朝领头的拱手作揖,道:“官爷来此何事?” 领头的将众人扫了一遍,道:“何事?自是有人状告你们沈家!” 众人一滞。 谁敢告沈家? 沈言庆擦了擦额上的汗,问:“敢问是谁?又因何事?” “还有脸问!”领头的官差和沈言庆打过不少交道,不得不黑着脸回,“京城陈氏状告你们私吞遗传、私吞儿媳嫁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在陈衡秦娘身上。 秦娘恍然,原来他早报官了。 沈老夫人气的跺脚:“那是我儿子的!我这个当娘的不该保管?难不成还让他陈家把我儿子的东西拿去?” 官爷瞪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到衙门再说!先把人带走!” 一行人就要抓沈言庆。 沈言庆忙指了指沈言礼:“他!是他!我大哥大嫂的东西都在他那儿!” 官爷挥了挥手,一行人又要去抓沈言礼。 沈言礼气的骂娘:“当初那主意是谁出的!你才是主谋!” “哼,我只是说说,下手的可是你!”沈言庆回道。 沈言礼几步窜至陈衡身边,痛哭流涕:“侄儿!你可要相信三叔!所有事都是你二叔想出来的!” 众人目瞪口呆。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5节 沈老夫人听着两兄弟的胡乱职责,心“咯噔”一下。 “什么主谋!?” 第22章 娘子被抓 下毒 “老夫人可听到了?你这两个儿子,有事瞒你。”陈衡露出一抹讥笑。 听两人说与长房的私产有关,老夫人心下已有了底。可她已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其他。 “罢了!”她含恨闭了闭眼,道,“这里凡是你爹娘的东西……全拿走吧!” 沈言庆恨不得扇弟弟一巴掌,怎么紧要关头把所有事情都咬出来了! 不能再任由此事发展下去了。 他给吴氏递了个眼色,吴氏忙送上一个钱袋。 “官爷,这是误会了!”他把钱袋往对方手里塞,“您瞧瞧,在下兄长去世多年,长嫂当初又走得急,没带走一分一毫也是有的。都在家里放着呢,我这大侄子刚回来不明所以,今儿正是要把长房的东西归还!” 官差眼睛盯着钱袋挪不开眼,可手上却推辞,实在是京中人士状告,他不敢徇私。 “先将这两人带走!”他硬生生抵下诱惑,朝手下吩咐道。 一群官差训练有素,抓了兄弟俩推搡着带走。 女眷们顿时哭成一团。 吴氏和姜氏此刻围在沈老夫人身边,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哭什么哭!”老夫人强忍着心中惊惧,“一场误会说清就好!你们如今在这儿问我,倒不如赶紧去打点一番!” 姜氏稳住了心神:“是了!我现在就回家一趟,跟父亲商量此事!” 一旁有老者看向陈衡,道:“只怕解铃还须系铃人!” 吴氏回过神来。 既然是侄子状告,若他撤了状纸,不就无事? 吴氏施施然上前,给陈衡和秦娘行了个大礼:“只求侄儿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如老夫人所说,这些你们都、都拿走!” 她指了指那堆账册,面露诚恳。 “孙儿!”老夫人也被人搀扶着,颤巍巍上前,“我是你亲祖母!他们可都是你的至亲啊!” “是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家丑不可外扬!你能不能放过你的叔父!”姜氏泪水涟涟。 陈衡居高临下,望着她们,道:“我朝律例,兄弟亡者,子立户而承父,这哪一条也没有叔父祖母代管之制!今日沈家触犯国法,恕在下不敢妄议、更不敢徇私枉法!”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一行泪:“如此不近情义,果真和你那母亲一样!当初我儿刚过热孝不久,她就要走!如今你是真不念旧情,不打算救你叔父?” 陈衡冷冷看着她。 吴氏见所幸无望,目光渐渐阴毒起来。 她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扶着老夫人的胳膊,咬牙道:“你们……可别后悔!” 老夫人和姜氏不解的看着她。 她突然指着秦娘,大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假冒的!” 秦娘霎时全身僵直,如进了冰窟。 “哼,我们的人早从京里回来了,左家侯府,根本没有一位姓秦的夫人!”她目露鄙视,“她就是个无名无分的妾室!” ……秦娘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 “妾室又如何?”陈衡将她拉至身边,“如今她是我的正室娘子!” 老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子立户而承父”,她也不是不知晓,若孙子已成家,便可继承父亲的遗产。 吴氏却呐呐道:“不,不对!娘焉知她不是妾?妾能再嫁做主母?” “我的娘子,我让她做主母,她就是主母。”陈衡冷冷道出。 * 秦娘着实没想到,她也被抓了。 吴氏联合姜氏,将她给告了。 罪名自然是冒充沈家嫡长孙正室,而偏巧,陈衡手里没有婚书。 不过身在牢狱,她并不忧心,记得上一世这个大案,在江城传的沸沸扬扬,最终本家归还了遗产及儿媳嫁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世她竟以身入局。 在狱中的日子难熬,却也没人为难她,想必是陈衡打点了不少。 这日,她终于等来了迎春。 迎春裹得严严实实,隔着狱中木门偷偷递给她一纸婚书。 “公子吩咐姑娘,找个机会按上手印,待过两日开庭,便将这婚书拿出来作证。” 秦娘低头瞧了瞧那婚书,上好的云香纸,末行赫然有一红色官印! 这竟然是真的? “你们……伪造官府文书?”她皱了皱眉。 “嘘!”迎春忙将那婚书塞进她怀中,“你小声点!让人听到不要命了!” 待迎春走后,秦娘将那婚书偷偷打开,看了又看。 上一世她未嫁人,曾也憧憬过,可惜那些人得知她还有两个女儿,唯恐避之不及。 如今得了这婚书,心中涌起一种别样的情致。 陈公子濯濯如光,姣姣如月,若为良人,是极好的。 如此想着,她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她却又回到了上一世。 她曾远远瞥见陈衡,在旁人口中听说沈家大郎回城,她慌忙找到秦馠,告知此事。 “你那沈郎真的是骗子!” 秦馠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你的陈郎,就不是骗子?” 秦娘猛然惊醒。 她只觉五脏六腑俱焚,口鼻中满是血腥味。 有狱卒巡逻至此,大喊:“快!快找崔郎中!” 她这是……中毒! 谁要害她? 几个狱卒见她盯着自己神情疑惑,竟怀疑到各位狱卒头上了,忙大骂:“这是要害死老子!” “若在我们牢里出事,兄弟几个今儿都得滚蛋!” 秦娘见大家的神情皆不像下毒之人,便回想起之前迎春来看过自己。 她的手颤抖着抚在了胸口上,衣服里边正是那纸婚书。 崔郎中原是府衙里验尸的老头,听说狱中出事,急匆匆的赶来,看了秦娘的症状,又给她灌了些味道奇怪的黑水,不一会儿她就吐出不少血水来。 看来这毒是控制住了。 “狱中今日可还有别的犯人有此症状?”崔郎中问。 狱卒们摇头。 他抚了抚花白的胡子,稍作思索,拉起秦娘的袖子一看,大惊。 秦娘的指甲已变黑了。 “小娘子今日可触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物?”他问。 秦娘头昏脑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听狱卒忍不住道:“今日有一姑娘来看过她!” 她又听其他狱卒抱怨道:“让你贪财!早提醒过你,若真出事可把兄弟们连累惨了!” 秦娘吃力抬起胳膊,将怀中那婚书拿来出来,声音嗡嗡道:“老丈……麻烦您瞧一瞧,是不是这纸有问题……” 只见崔郎中从他的药箱中拿出一方帕子,小心捏住那张纸,凑到鼻尖闻了闻,又迅速放下。 “不瞒姑娘说,正是此物。” 秦娘笑了,笑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难怪她闻着那纸一股特别的香味,她以为,对方为这婚书如此上心,竟有别样的心思…… 谁知是她太蠢、太荒唐,竟肖想着一些她永远配不上的东西…… “这人胆大包天!”狱卒们群情激愤,誓要把下毒之人捉拿归案。 可眼下,病人躺在狱中也不是个办法。 崔郎中叹了口气,道:“不如就把她先送到我那儿,待好了之后再回来。” “那正好,反正你那地方也在府衙后院,算不上私放囚犯。”狱卒们倒同情起秦娘来。 她虽病倒,脸色越发苍白,却透着一种病怏怏的美。 有人私下打听:“这小娘子什么来头?” 狱头瞪了他一眼:“劝你收了你不该有的心,那是沈家的人!有人暗中照应着!” 秦娘听了苦笑。 暗中照应之人,却是要杀她灭口之人。 几人正抬着她,跟着崔郎中走着,突然有人跟上来道:“唉,等等!”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6节 只见那官差拿了释令,问几位狱卒,“各位兄弟往哪儿去?今日释令,释一人,正是沈家的那位小娘子。” 狱卒们好奇:“为何?” 那人摇头:“都是误会!她原是因沈家那老夫人状告她冒充嫡长孙媳,谁知她相公今日一早便递了婚书!” “婚书?怎么又是婚书?这不是有一份吗?还是罪证呢!”狱卒将手帕包裹着的婚书拿给对方看。 对方也懵了:“这婚书还有两份?还都盖了官印?” 他正欲拿过来仔细瞧瞧,突被狱卒一掌将手打回去:“你小心吧你!有毒!” 几人陷入沉默。 秦娘呆呆的看着天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而此刻迎春悄悄回了府,一到院子里,却见陈衡正站在一簇花丛旁。 “公子。”她沉下心,恭敬的福了一福。 陈衡看着眼前白色瑶芳,头也不抬,道:“听说你今日,去了牢中?” 迎春噎了半响,才支支吾吾道:“是。” 眼前花枝折断。 带刺的枝干迅速朝她脸上飞来,她躲避不及,霎时便被枝干划伤了脸,留下一道口子,渗出血印。 “你虽是承王府的人,却也不必多插手!” 迎春只觉天塌了一般!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噗通”跪下,磕头道:“公子饶命!事情既成,我是怕她扰了我们接下来的大事!” “哦?”陈衡骤然回头,“承王是想造反?那是太子的大事!不是你承王的大事!” 迎春不寒而栗:“公子,你不能杀我!承王不会饶了你!” 她紧紧盯着陈衡,随时准备起地反攻。 可下一秒,她只觉脖子后一阵阴风,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一人笑嘻嘻而来:“公子,可算找到你了!你来江城玩也不带上我!” “哼。”陈衡冷哼,“若被太子和承王知道,你跟了过来,还杀了承王细作,看你怎么交代!” 那人上前一巴掌拍了陈衡的背:“我刀剑只是一介流士,又不是太子给你派的这些不中用的宫奴,不用交代!” 陈衡看了看地上迎春的残体,道:“看在你此事做的甚合我心,就留你在此。” 第23章 接近娘子 暗害长房 虽被无罪释放,秦娘还是在府衙后的验尸房养了一些时日。 好在近日无什么死人的大案,这地方倒也清净。 只是她急着养好伤,带娇娇离开,若陈衡知道她还活着,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这日,崔郎中带来消息,沈家的案子正庭审,听说府衙门口围了里里外外几层人,都在拭目以待。 如此精彩的宅内分家夺财案,谁都想看一眼,听一嘴,来充实往后无聊日子的茶余饭后。 而秦娘却在此时悄悄去了绣坊。 趁着陈衡无暇分身,她要带娇娇走。 可谁知到了绣坊,她却被告知娇娇被她爹带走,已告假几日了。 秦娘只得往回走,忽又想起商徵会去给娇娇授琴,便急忙去琴馆找他。 街上空空荡荡,偶有几个外乡路人匆匆赶路,到了琴馆,人也都去看热闹,只有一人正苦练琴艺。 一连串流畅的音从指尖弹出,中间断了两下,又很快接上。 是秦馠。 秦娘记得她上一世此时也正苦练针线,对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毫不关心。 琴声断了。 秦馠见秦娘站在门口,悠悠的放下琴起身,迈着轻快步伐朝她走去。 “你不去看那场笑话,倒又跑来,想看我的笑话?”她的目光中依旧透着恨意,“我还没恭喜你,沈家倒了,你那沈郎君这次得偿所愿了。” 秦娘吃了一惊,问道:“庭审未曾结束,你如何得知?” 上一世她和那骗子被拆散后,很长一段时间拒绝听闻一切和沈家有关的事务,所以秦娘断定,她绝不知此事结果! 秦馠诡异一笑:“自然有我助他。” “你?”秦娘心中一惊,她竟投靠了公子? “有些事别以为你能做,我就做不得!”秦馠收起笑容,“我知道的比你只多不少!” 是沈鱼?秦娘只一瞬便猜到。 她没想到,上一世的执念如此强烈。 “他如此骗你,你还要跟他在一起?” 秦馠沉默了一下,随即道:“那事不是他的错,是我当初一厢情愿,固执认为他就是沈家那位公子。” 秦娘嗤笑:“就算此事是你的缘由,可后来呢?关键时刻,他还不是让你顶罪!” “若不是你,故意隐瞒,我们会拿了地去卖?”秦馠睥睨道,“当时若换了你,你敢说你就不会把我推出去顶罪?人性如此!就如现在,沈家那两位爷应该正在互相指责、揭露……亲兄弟尚且如此……” 秦娘自知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善圣人,可她依旧不认为这就是对的:“若我是沈鱼,出狱后绝无脸面再来见你!” “若不是手握沈家把柄,沈鱼他还出不来呢!”秦馠得意笑道,“你当那沈家是什么好地方,那两位爷当年做的事,可没背着沈鱼他爹!” 原来当年沈家长房沈言律在京娶了陈氏女,后到外地任职,期间置下不少家业。 陈氏因怀孕生子,一个人独留在沈家。 那年沈言律任期已满,回家探亲,欲带妻儿一起回京任职,便打算变卖之前置下的田产庄子。 此举遭到了沈家其他人的反对,皆认为这些田产庄子可留下,交由二房三房代替打理。 沈言律与陈氏商量一番,觉得京中任职需多方结交,少不了银子打底,也就婉拒了沈家其他人的提议。 谁知二房沈言庆于酒后撺掇弟弟沈言礼,他早知对方垂涎大嫂美貌已久,出主意若大嫂清白被毁,便可拿捏她劝住沈言律。 两人深知大嫂陈氏性子懦弱,若真失了清白,定不敢往外说。 于是沈言礼趁酒醉壮胆,摸黑进了陈氏房内。 不料那日陈氏外出赴宴,回来的有些晚,房内躺着的正是自己丈夫沈言律。 被沈言礼一把抱住,又听了他满嘴胡言乱语的叫嫂嫂,沈言律气的一把反抱住弟弟,对他又打又骂。 沈言礼吓得酒醒了大半,摸起手边东西朝大哥头上“咣咣”砸了几下。 那日也是巧了,沈言律新得了一方砚台,拿手里观赏了半日,便躺在床上睡了,砚台被他放在床边小几上。 而沈言礼随手摸到的正是这方砚台。 待身下之人没了动静,他才停下动作,愣愣的叫了声“大哥”。 沈言律已一动不动,额上被砸了个深坑,血汩汩而流。 他心头大乱,忙叫了沈言庆,安排了几个信任的家丁,将人抬进了柴房。 而这几个家丁里,就有沈鱼的父亲。 沈言庆见事已至此,心生毒计,一把火烧了柴房,将人烧成了木炭。 陈氏回家见丈夫被烧死,只顾得悲痛,哪还能多想多少。 只是沈老夫人曾怀疑是有人纵火,却也抓不住实据,只得打杀了几个家奴泄愤。 等白事一过,两房女眷便挑拨起老夫人和大房寡妇,一会儿说陈氏克夫,一会儿又说沈言律常年在外,陈氏早有相好,设计放火害了丈夫。 陈氏每日被婆母教训折磨,最后只想快点离了沈家,其余的钱财什么的一概不再奢求。 只有陈衡,小小年纪却察觉出一些不对,在长大的日子里他不停询问母亲当年那些事,渐渐发现了端倪。 前些日子沈鱼被抓,在狱中意外得知陈衡来江城的目的,将此事告诉了出狱后来探监的秦馠,让她去找陈衡,以此事作为交换将他救出。 当秦娘一点一点的接近真相,身上却觉得发冷。 从那块地开始,陈衡就在一步步诱人进入圈套,先是将沈鱼抓了,再逼他说出沈家的秘密。 他当初接近自己…… 她顾不上多想,扯着秦馠的袖子急问:“你师父呢?他不是常去给娇娇上课,一定知道娇娇如今在何处!” 秦馠猛地退后,将袖子从她手里扯出:“还记挂着她呢!怎么,想用她换你日后的富贵?可惜,沈家大公子已经把她护起来了,要亲自送去侯府呢!” “她虽不是你亲妹,却也和你相处多年!”秦娘哀求道,“让我见见她,只要她一切都好……” 秦馠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也罢,后寺巷,就让你去看一眼。” 她心里已有了计谋,若秦娘把人带走…… 秦娘得了地址,匆匆赶往后寺巷。 后寺巷在城南一角落,紧挨着城墙内一座小寺,十分偏僻。 她跑得大汗淋漓,进入巷中便听到一片欢声笑语。 是娇娇的笑声,如银铃般,在这偏僻一隅格外清晰。 秦娘循着笑声来到一处院子,重重叩响门环。 “娇娇!娘来了!快,快开门!” 院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很快便有人来开了门。 “娘!”娇娇跑了过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爹说你有要事,过几日才能来看我!”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7节 秦娘往院子里看去,里边有四个年纪相仿的小丫鬟,两个面庞清俊的小厮,都是她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她紧紧抓住娇娇两只胳膊:“娘马上带你走!” “发生什么事了?”娇娇皱眉问道。 几个丫鬟小厮立刻围了上来,向她见了礼,道:“娘子不必惊慌,我们都是陈公子前几日买来的,专看照小姐。” “迎春呢?”秦娘不见熟人,心中更是恐慌。 娇娇撇了撇嘴:“爹说她要害娘,所以她死了。” 秦娘听了这话,如坠冰窟。 活生生的一个人,如此便死了?到底是谁要害她,若没了陈衡发话,迎春一个丫鬟,能做主害她? 她自是不信。 “他不是你爹!”秦娘严厉道,“快,跟我走!” “不要!”娇娇挣扎着身体,“我还要在此等师父!昨日授课的琴曲,我还没练!还有爹晚一会儿回来,要查我的字呢!” 一旁小丫鬟笑道:“娘子莫慌!小姐在此养的是极好的!陈公子不止请了琴师,还约了位教写字的先生,明日要来试课呢!” 秦娘的手渐松。 冷静下来想想,也许的确如秦馠所说,娇娇不会被伤害。 他要拿娇娇换他的前程! 如此一来……她环顾四周,目光从几个下人身上一一扫过:今日自己又出现的事,自己没死的事,恐又会被陈衡所知。 她思索了一番,站起身来,对几人吩咐:“能否请各位暂避,我们娘俩有些体己话要说。” 几人颇为规矩,立刻让出一条道,让秦娘进来。 待秦娘进了院子,几人又退出院门:“我们在门口等娘子和小姐。” 也不知陈衡在哪里找来的这些下人,和之前那几个不太守规矩的天壤之别。 秦娘压下心中好奇,将娇娇带至室内。 “娇娇,娘准备离开这儿。”她半蹲下来,看着娇娇的眼睛,郑重道,“娘私下存了不少银子,想早日带你上京寻亲,你可愿意?” 娇娇点了点头,又不舍的看看周围,摇了摇头。 “娘,我害怕,京城那么远,若是我的家人不愿认我,该怎么办?”她咬了咬下唇,“其实爹待我们挺好,不如……” “不成!”秦娘打断了她,又怕告诉她真相吓到她,只得哄道,“爹在此有很重要的事情做,我们跟着他只会连累他。” 娇娇只好应下。 “今日有些仓促,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爹。”秦娘交代,“明日我准备一下,等你爹出门我就来接你,到时且找个由头,就说你东西落在绣坊了,我带你去取一趟。” 安排完一切,趁陈衡未归,她便告辞了。 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他迟早要知道,此事必须快,要在沈家官司结束前,陈衡无暇顾及自己时,逃之夭夭。 于是秦娘到钱庄取了些银票,又买了些干粮及路上防身的刀具,在城中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 待到夕阳西下,街上逐渐热闹起来。 从府衙看热闹的人纷纷回来,四处闲聊起今日的事来。 陈衡从府衙后门出去,朝引路的衙役打听:“听闻近日牢里放了位姑娘,小兄弟可有印象?” “是有一位,中了毒,被崔郎中救了,还在验尸房住了几天。” “中毒?”陈衡皱眉,“她还在吗?可否通传?” 衙役摇了摇头。 他还以为迎春只是未经自己允许探了监,却没想到竟是下毒! 第24章 放了娘子 离开公子 陈衡派人在城内寻了一遍,直到夜深了,也没将人找到。 他回了后寺巷的院子,又听下人们说今日秦娘来过,更是拧紧眉头。 人呢?既然出来了,为何不来寻他? 他很快猜出其中关键:迎春下毒,任谁都会以为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而此刻秦娘却在客栈点了自己平日里不舍得吃的菜品,大快朵颐了一番。 有钱的感觉不错。 接下来,她不能坐吃山空,虽说二百金足够她花一辈子,可万一将来娇娇回了家,自己又重新生活、重新嫁人了呢? 万一再和恩爱相公生个一儿半女的…… 不行,这钱还得生钱。 她摇了摇已喝的不太清醒的头,回了房间倒头大睡。 第二日要做大事,秦娘自然不敢耽搁,早早醒了。 她带上包袱,悄悄来到巷子里,躲在一处荒废已久的院墙内张望。 陈衡的马车还在院子门口,他人一定未出门。 就这样等了半日,等来了商徵和教书先生,也没见那马车挪动一步。 看来今日事情有可能不成。 正想着,身后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哨声。 她吓的一哆嗦,往后一瞧,一个男子正坐在墙头看着自己。 他一身利落暗红色短打,方脸圆眼,双手抱臂,道:“小娘子,你在这儿做什么?偷看我家院子?” 秦娘见是陌生人,顿时没好气道:“少管闲事!” 说罢便转头继续盯着马车。 那男子一个飞跃从墙头跳了下来,抓住秦娘的脖领轻松将人拎了起来。 “我家主人说了,要你去见他。” 也不顾秦娘挣扎,他三两步走到院门口,一脚将大门踹开,把人往地上一扔。 秦娘捂着后背叫了起来。 “公子!你要的人!”那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大咧咧往椅子上一靠,看起热闹来。 这又是谁?秦娘从未见过。仿佛一夜之间,陈衡身边的人全都换了一个遍。 听到有脚步声,秦娘忙站了起来。 陈衡从里边走出来,他今日未打算出门,只穿了件白绸绵袍,袖子随走路带起的风一甩一甩。 秦娘唇色煞白。 被他抓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阿瑶。”陈衡轻轻喊了声,垂眸问道,“何时出来,怎不来相告?” “就是,好歹我家公子是你名义上的夫君。”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敲着二郎腿,打抱不平道。 “刀剑!”陈衡冷冷瞥了他一眼。 秦娘攒紧手里的包袱,拼命让自己冷静。 “公子,我今日来就是来恭喜公子,沈家的事……恭喜公子得偿所愿。”她奉上一枚假笑。 陈衡抬眼看了看她:“你倒消息灵通,在府衙的验尸房中,没少听人议论案情吧。” “是、是。”秦娘弯腰鞠躬,“既然公子的事已经解决了,我们交易达成,好聚好散。” “哦?”陈衡背手望着不远处的院墙外,若有所思,“虽我那两个叔父死罪难逃,然沈家还有老夫人坐镇,交易如何达成了?” 这回轮到秦娘沉下了脸。 对方摆明是要耍赖了。 反正今日不能逃离虎口,她索性厉害了起来,直起身子道:“沈家两位爷都被抓了,你还愁那些女眷把着财不还你?只怕她们一想到将来全要靠你这位沈家嫡出长孙,此刻恨不得把全部私藏都给了你!” “咦,你这小娘子是个不傻的!”刀剑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起来,拍手叫好,“猜的不错!他就是不想放你走!” “闭嘴!滚回去!”陈衡骂道。 秦娘的手不由自主的颤了起来,不想放人走,难道今日她就要殒命于此了? 她只顾着胡乱猜着,却没见陈衡的耳尖微微红了。 她闭了闭眼睛,彻底死了心,扑通跪下。 “公子!看在我为您出谋划策,到沈家出生入死的份上,看在您事成的份上!饶了我!”她惊恐道,眸子里充满泪水,“我保证今日出了这个门,绝不透露半句有关公子的事!” 见陈衡无动于衷,她又指天发誓:“若违此誓……让我往后一生嫁不出去,当一辈子寡妇!” 反正上一世就没嫁出去,她暗暗想。 刀剑没忍住,捂着嘴憋笑跑了。 陈衡却笑不出来:“你当真要走?” 秦娘忙不迭点头。 “就算我没动过杀心,你也要走?”他冷冷问。 秦娘面上诚恳,内心却冷笑,当她是傻子? 陈衡摆了摆手:“你走吧!” 秦娘听他如此轻易的放了自己,不禁怔了怔。 随即便立即磕头致谢,并指了指屋内:“我女儿还在里边。” “得寸进尺!”他甩了袖子,转身就要走。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8节 秦娘忙扑了上去,拉住他的袖子:“娘在哪儿,女儿在哪儿!娇娇也是愿意跟我走的!” “她又不是你亲生!”陈衡使劲挣脱。 秦娘见他不允,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留着她想做什么!” 陈衡不动了。 他突然转过身来,掐住秦娘的下巴,眸中似寒刀四起:“我想做什么?” 秦娘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要拿她,换你的前程!” 陈衡愣了一下。 片刻,他突然松手:“阿摇对我误会颇深!我,还用不着拿她的身世去换前程!” 他解下腰间一块玉牌,递到秦娘面前。 那玉牌通身白润,上方镶着金子雕刻成繁杂的纹路,牌子上刻着一个极复杂的字。 见秦娘看愣了眼,陈衡将牌子收回。 “我还没向阿瑶说过,我来江城的目的吧!”他缓缓道。 然而秦娘却想捂上耳朵,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公子的目的不就是要查清当年父亲去世的真相,把沈家欠的都拿回来?”她故意问。 其实陈衡每每出去办事,她大概猜到对方有别的更大的事要办。 只是如今还是装傻为好。 陈衡居高临下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她:“我奉东宫之命,来查皇子私养占地之事。” 秦娘的头“嗡”的一声,大了。 此事牵扯朝堂,不是她一介妇人能听的。 “我乃太子詹事。”他低头垂眸,嘴角扯出一丝笑,“阿瑶你说,我用得着拿侯府一个弃女,去换前程么?” 秦娘松开他的袖子。 陈衡见她呆愣,不禁叹了口气,道:“左家女儿,你带走吧!” 说罢便转身回了室内。 秦娘仿佛在做梦般,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 她好像猜错了。 这么大的秘密说了出来,他都肯放她走,这等大人物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沈家那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杀了她吗? 娇娇收拾好东西,乖乖的走了出来。 “娘,我们走吧。”她声音懦懦的,似乎刚流过泪。 秦娘站起来,朝室内躬身一拜,才拉起娇娇走。 出了院子,她又回头深深望了一眼。 此事已了。 她在心中暗道,从此以后,她和这人再无瓜葛。 * 两人走在街上,都有些沉默。 娇娇问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秦娘一句也没听进去。 正走着,忽又见人群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那边琴馆今日琴娘们考核!我们去看看!就当到酒楼听曲了!”几人吆喝着,唤来朋友一起。 娇娇扯了扯秦娘的袖子:“那方向不是大姐和师父的琴馆吗?我们去瞧瞧?” 如今既然不会被追杀,秦娘也放下心来,不再急着出城赶路,便答应了。 果不其然,琴馆被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而二楼回廊,正坐着一个个琴娘。 有人已是熟手,抱着琵琶毫不怯场,有人却紧张的手尖冒汗,不停的在裙摆上擦一下。 秦馠坐在上边,一眼便瞧见了前来看热闹的秦娘和娇娇。 她有些得意,想着待会儿两人就能听到她熟练的弹奏,想着娇娇曾拥有的一切如今全是她的,不由得嘴角上翘。 秦娘在人群中抬头,正看到她露出得意表情。 她突然想到,秦馠一直想取代娇娇,不止琴技…… 秦娘下意识的弯下腰去,往娇娇脖子上看去。 那白皙的脖子上并无熟悉的红绳。 她大惊:“娇娇,你的玉呢!” 娇娇往领口一摸,顿时怔住了。 “你记不记得玉是何时不见的?秦馠她近些日子有没有和你见过面?”她连连问。 娇娇急道:“我想起来了!大姐曾去过后寺巷的院子!” 秦娘抬头看了眼秦馠,拽着她拨开人群,闯进琴馆。 是秦馠拿走了? 琴馆里的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出来拦她。 秦娘被拦了上楼的去路,只得求助:“麻烦各位,我们找秦馠有事,请通传一声,让她下来。” “什么事也要等结束了再说。”有人不满道。 “那麻烦这位妹妹,上去问她一句,玉在不在她那儿?” 众人见她一副不解决此事不罢休的样子,便派了个小丫头上去。 秦馠正调弦拨琴,听了此话,笑出声来:“哈哈,玉丢了?她把玉弄丢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二楼与一楼本就不隔音,这话秦娘自然听到了。 小丫头下楼,对秦娘摇了摇头。 娇娇也有些慌乱:“许是我昨晚洗澡时,落在那儿了!” 秦娘略想了想,突然醒悟:难道是陈衡假意放她们走? 若是玉在他手里,她定会回去求他! 想到此,秦娘也顾不得听曲,带着娇娇折身返回…… 看两人走了,秦馠竟有一丝失落,只觉得无人听她炫耀这一身琴技了。 第25章 娘子回归 公子不准她离开 秦娘又重新回到了后寺巷。 这次她无暇观察巷子里各种动静,领着娇娇径直走了进去。 还好,马车依旧在原位,想必里边那位已等候自己归来多时了。 秦娘伸手去摸门上的门环,不料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院子里那些丫鬟小厮见到两人,更是毫无惊讶之情,顺道停了手中的活儿,站成两排,齐齐道:“娘子和小姐回来了!” 更有一年纪稍长的小厮,引着秦娘进屋:“公子正等着呢。” 秦娘心一横,拉着娇娇径直走了进去。 “来了?” 她脚刚踏过乌漆色门槛,不远处便传来这一声。 不急不徐,似胸有成竹。 秦娘慌忙跪拜行礼,不敢抬头,只用余光撇到那金丝暗团花纹的衣角,随意搭落在低矮的书案榻脚前。 室内一缕木质幽香,倒叫人很快沉静下来。 娇娇毫不避讳,脱了秦娘的手,便跳了过去:“爹爹,你案上那块玉可是我的呢!” 秦娘猛地抬头。 果然在他这儿。 只见陈衡将那块白玉拿起,攥在手中,来回摩挲。 不过片刻,他便将玉递给了娇娇。 娇娇拿了玉,高兴的跑到一旁玩赏了起来。 秦娘松了一口气。 “阿瑶回来的好。”陈衡似笑非笑,盯着她道,“既然回来了,你我夫妻一体,自是不必再说离去之言。” 秦娘刚软下去的身子,霎时又僵直起来。 “公子,我这记性,竟把玉落下了。”她硬着头皮,堆上了一个笑容,“既然已经寻到,我们就不过多叨扰了。” 此时翻脸,不是明智之举,既然已到手了,不如好聚好散。 她此时只当是娇娇真的不小心,将玉落下,看他还的如此利落,便收回了之前那些他是故意的猜想。 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陈衡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身子从靠着的椅背上,坐直了起来。 “不瞒阿瑶,我是故意的。”他身体前倾,似是对下方跪拜之人生了极大的兴趣,“我故意将这块玉藏了,引你回来。” “为何!”秦娘满脸震惊,质问道。 陈衡挑眉,将案几上一折文书举起,扔给了她:“阿瑶好像忘了,我们是夫妻,有官府背书的。”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29节 秦娘缓缓捡起婚书,打开来。 这本和她在狱中收到的那本完全一样,白纸黑字,左下角角落还盖有暗红色印章。 她冷哼道:“公子是想让我去官府告你伪造文书?那另一册染了毒的婚书,还在府衙作为证物留着呢!” “难道阿瑶以为,我想要一纸婚书还用的着作假?”陈衡丝毫不慌,“这婚书本是你我各执一册,我那手下婢子不听话,竟私下做主去送婚书毒害你,如今人我已送至府衙结案,阿瑶可以放心。” “只怕你送去的是一具尸体吧!”秦娘嘲讽道,“杀人灭口!” 她自是知道此事恐怕真如陈衡辩解的那般,是迎春自己所为,可为了尽快脱身,她不得不指责起来。 “来人!”陈衡沉声喝道,又转向秦娘,“想必娘子也瞧见了,我身边的人已换了七七八八,之前那些自是来路有问题,以阿瑶这般聪慧,还看不出来?” 外头的小厮丫鬟一贯而入,站在秦娘身后,齐齐喊了声“夫人”。 之前领头的小厮为她引荐:“小的叫予安,是打小跟在公子身边的,前段日子替公子出门办事,这几日才回来。夫人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随即他又带秦娘认了几个丫鬟,分别是玉蕊、绿华、莹秋、雪香,道:“这几位今后就是夫人的贴身婢女,负责照顾您和小姐。” 待认完了,他挥了挥手,几人规矩的行礼退下。 秦娘自此才明白,自己大抵是走不了了。 她横眉道:“公子留下我,想做什么可直说。” 陈衡那纤长的手指叩了叩乌黑的案几。 那手骨节分明,几缕阳光从他身后窗孔中照进来,照在手上,趁的十指白皙如润玉。 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叩响,秦娘的心已是乱的乌七八糟了。 “若我说,留下阿瑶只是因为我想,阿瑶信吗?”他斟酌了一下,随即抬起眼眸。 秦瑶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活了两世,如今算来身子里已是加起来过了古稀的老婆子,对男子早已祛了想法。 就算自己打扮一番也是风韵犹存,她也不会相信对方会对自己产生别样的情感。 男子天生做事,又怎会将情爱放在心里。 何况两人相处才几月有余。 不过她此刻也只能装傻的笑笑:“不是我不识公子抬爱,只是我一乡野妇道人家,怕跟在公子身边,坏了大事。” “那又如何?”陈衡起身,低头理了理衣袍,缓缓下了榻,走到她面前,“我既娶了夫人,自不会让夫人受委屈,阿瑶只管听我的,一切有为夫!” 他言之凿凿,在她头顶盘旋,一种压迫感让秦娘无法开口拒绝。 “况且……”头顶沉声传来,“阿瑶不是想替左家寻亲?待我在此处的事成了,可带你们入京,引荐给侯府,如何?” 这话倒令秦娘心动。 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到了侯府门口能被门房当要饭的撵走。 若有京官引荐…… 正犹豫着,一旁的娇娇学着陈衡的样子,缓缓抬眸瞥了一眼,严肃道:“娘就应了吧!” 秦娘瞪了她一眼,遂又低头顺从道:“是。” …… 待两人前去收拾包袱,躲在书架后一直未出声的刀剑,才堪堪走了出来。 见陈衡立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外,他凑上前去,好奇道:“你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陈衡闻言收回目光,瞪了他一眼。 “那你留她作甚?”他不解道,“我看她就是一乡野村妇,于你又没什么大用。还有,你的婚事你自己能做主?东宫还指望你能娶个助力,说不定早在背后把你的婚事安排了。” 陈衡转身回到书案旁,将一封密信递给他。 “我前段时日着人查金氏。”他紧皱眉头,“金氏举家迁来江城了。” 刀剑看了看密信,不解问:“这和那小娘子又有何干?” “是她告知我,金氏要来江城。”他道。 刀剑撇了撇嘴,将那封信扔进火盆烧了:“她是金氏的人?” 陈衡摇了摇头:“如你所见,她就是一个乡野……姑娘。” “那她如何得知?你别告诉我,她会未卜先知。”刀剑一脸不信。 陈衡面色凝重,点了下头。 记得初见时,她说她会未卜先知,他自然不信。 虽说当时试探了一二,可他只当是对方心思缜密,善于观察,由此推测而出。 可此次…… “是得留她……”刀剑双手抱臂,学着他的样子遥望门外,若有所思,“说什么也得留下她……” * 既然被迫留下,秦娘只好安下心。 虽现在还猜不出对方目的,所幸她并无性命之忧。 只是她要继续她的想法,离了沈家那一团乱糟糟的事情后,她也该为自己打算一番。 上一世秦馠是如何将绣坊开起来的,她十分清楚。 人都说“隔行如隔山”,她本打算从她熟悉的做起,可如今时机却不对。 黄氏布庄还未出事,绣坊的几个绣娘也未遇到困难,当初租下的小楼此刻正是得月酒楼,虽位置有些偏,生意不怎么好,但酒楼东家还能撑三年。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 前些日子的雷雨她还记得,上一世的此时雷雨过后又连下了几场雨,虽都是小雨绵绵,天却来了倒春寒。 到那时干柴全部售空,一柴难求! 虽然倒春寒会很快过去,但存些干柴还是能赚上一笔! 想到这儿,她便准备上街瞧瞧,找个适合存放干柴的地方租下。 几个小丫鬟已经手脚麻利的帮她和娇娇收拾妥当。 她道:“今日你已无课业,娘要上街办事,你可要跟去?” 娇娇点头,她想起之前爹交代过她,跟着娘,看看娘每日都做些什么,好报给他,以保娘的安全。 出了房门,正巧遇上陈衡也要出门,后边还跟着刀剑。 秦娘跟见鬼了似的盯着刀剑:“你何时来的?不会之前一直在屋内吧?” 刀剑讪讪地笑道:“我这一身功夫,来无影去无踪的。你当然不知我何时来何时走。” 倒是陈衡见秦娘收拾了一番,脱下了之前穿的粗旧衣衫,擦掉了脸上乔装的灰土,乌发疏地高耸,还专簪上了他送的流钗。 他一时觉得这清净的院子多了几分颜色,令人心悦。 “阿瑶这是出门?”他问。 秦瑶点头:“往后闲来无事,我想给自己找些营生。” 陈衡吩咐小厮予安:“把马车套好,送夫人去。” 又叫了那四个丫鬟,吩咐她们紧跟在秦娘身后。 刀剑不满道:“她坐马车,我们怎么办?” 秦娘忙侧身福道:“我一介妇人,我的事不及公子的重要,马车还是留给公子。” 陈衡瞥了一眼刀剑:“你去,再买辆马车,以后我和夫人各一辆。” “为何要各一辆?你们俩索性坐一辆不就好了?”刀剑摸了摸钱袋,“我们的钱所剩不多了,你省着点吧,到时连回京的盘缠都拿不出来,看你怎么回!” 秦娘忙道:“公子是入仕之人,不懂生意正常,那沈家留下的东西也被糟蹋的差不多了,是该省着点。” “听起来,阿瑶会赚钱?”他问。 “妇人不才。”秦娘低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没做过,但我自小混迹街市,因此这回想稍作尝试。” 说话间,几人已走至马车旁。 车夫已将马车套好。 陈衡先上了去,自然的伸出那双玉手,递到秦娘面前。 秦娘脸微微一红,却也并未扭捏,像往日一样将手放在他手心,上了马车。 小厮予安也将娇娇抱上了马车,刀剑欲上去,却被予安拦了下来。 “你我就安心跟着。”他道。 “凭什么!”刀剑不服。 予安将四个丫鬟排好在马车两侧,不屑道:“城中马儿又跑不快,你跟着走走,又不会少块肉!” 第26章 娘子善妒 “本公子的夫人善妒” 马车行至闹市,秦娘掀开窗帘,将空着的店面一一记下。 到了粮铺,掌柜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不等马车停好,慌张上前道:“公子,昨日又无人来买粮,虽说您这铺子是自家的,不用付租金,可只人工……一日就要赔进去不少!再撑下去只怕是……只怕是要闭店!” “闭店?”刀剑在一旁惊呼道,“我说陈公子,你是白替上头那位办事,没钱怎么能与地头蛇抗衡?要不你厚着脸皮去信一封,要点钱。” 一提起此,秦娘眼见陈衡的眸光暗了暗,不多说便下了马车。 如今销路打不开,只靠自家田庄又收不来多少粮。 江城是个小地方,整个城连起来没有哪家不认识哪家的,沈家虽然倒了,可这些人们依旧习惯排挤后来的商户。 秦娘带着娇娇下了马车,掌柜的见了又一阵寒暄。 她突然想起粮铺后那几间空房,放干柴是十分合适的,何不借来一用?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0节 “等等。”她三两步追上陈衡和掌柜,道,“我有一计,可暂解你们燃眉之急。” 掌柜只当听了个笑话,碍于陈衡饶有兴致的回头,他只得问:“不知夫人有何办法,在下可参谋一二。” 秦娘指了指后院那一排空屋,道:“我想租下那几间房,租价按市价。” 陈衡挑眉:“不知阿瑶意欲何为?” 秦娘腼腆一笑,诌起了胡话:“我看这天不好,若这几日下了雨,干柴一定少不了大卖一笔。” 掌柜匆匆走到门口,抬头往外看了看天,转身嘲笑道:“这天好的很!再说若真下了雨,如今已是春日,也冷不到哪儿去!柴火供不应求的冬日早过去了!” “掌柜信也好,不信也罢,把后边空房租给我,您能收个租,我赔了也与您毫无干系。”秦娘面色淡淡的,“如此大家各位所图,岂不正好?” 掌柜察觉自己一时失言,忙道:“是个好主意!” 屋内几人将目光投向陈衡,只见他低头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刀剑拿胳膊碰了碰他,道:“这好主意,我们又不赔,有什么可犹豫的?” 陈衡思索片刻,抬头间已眼神坚定:“租金倒不必了,阿瑶若赚了钱,可否分与铺子?” “租金免了?”刀剑听了越发不满,“你傻了?被美人迷了心窍?” 掌柜也道:“公子三思,就算她卖了柴,又能赚多少?就算五五分那点钱也不够租金啊!” 秦娘并不理会他们,只管承诺:“既然夫君慷慨,我也不是那小气之人,将来赚钱便三七分,我三你七。” 那两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也成吧,就算销路不好,还未入夏,勉强能卖出去,有个房租钱。”掌柜道。 解决了此事,秦娘便无其他事,只等这两日全城搜集干柴便可。 她和娇娇坐在一旁,托着腮百无聊赖,又听得几人商量沈家长房的田庄。 自从沈言庆和沈言礼被抓入狱,田庄就没了主心骨,管事的各凭本事纷纷出走,带走了不少庄稼人。 春日正是播种的时候,各大田庄人手不够,农户们早打听好了哪家大户的庄子给留的粮多,该过去的都过去了。 只留下几个懒汉,天天躺着度日。 对付几个懒汉,陈衡自然多的是手段,可没了种庄稼的人,他一时不知该如何。 他自小生在沈府,又借住外祖家多日,与底层这些人打交道他毫无头绪。 娇娇听了半晌,不免为他发急:“庄稼人想要什么,爹难道不知吗?他们无非想种完粮收完粮,多给自家留点口粮,除了能吃饱外,有余粮可以换钱,那是再好不过了。” 刀剑听了奇道:“你这小丫头,从哪儿知道这么多?” 陈衡也点头夸赞:“女儿自小被夫人教导的聪慧。” 掌柜的不明所以,以为这小姑娘是他亲生,也竖起拇指夸赞道:“小姐小小年纪,观察惊人,竟能体会到农户们的不易,一针见血,实属大材!” 娇娇捂着嘴,狡黠偷笑。 陈衡请秦娘一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庄子瞧瞧?” 秦娘站起身来,已有了主意。 既然她村里的那些地,都归了“朝廷”,邻里们种田也留不下多少口粮,不如请他们到陈衡的庄子去干活,收入丰厚,又可帮陈衡诈一诈村里的地到底在谁手上。 这回予安只留下了年长一点的莹秋跟着,让其他人先回了。 庄子毕竟路程远一些,莹秋抱着娇娇一起上了马车,刀剑也挤了上来,予安则和马夫在车前。 一时车厢里有些挤,秦娘的整个身子几乎贴在了陈衡身上。 她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白色鞋尖上的那团暗纹,怕被人看到此刻的窘迫。 刀剑促狭的看着两人,道:“不是都老夫老妻了,美人儿还害羞呢?” 陈衡瞥了他一眼:“叫嫂嫂。” “我偏叫,阿——瑶——”他故意拉长声音,又道,“你可别被我们这陈公子骗了,他长得一副俊俏样子,整日里装模做样,其实他背地里早有相好,还好几个!都是京中贵女,将来要给他做正室夫人的。” 秦娘头也不抬,小声道:“关我何事。” 刀剑正对面坐着的娇娇,瞬间剜了他好几眼:“我爹只要我娘,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秦娘的脸从脖子红到耳尖。 陈衡看出她的窘迫,冷飕飕瞪了刀剑一眼:“休要胡说,你平日里调戏别的夫人我不管,在我娘子面前,闭嘴。” 刀剑只得悻悻地闭上嘴。 一时车厢里的空气有些凝结。 秦娘稳了稳心神,硬着头皮问道:“沈家的事已过两日,如何了?” “那日堂上本是私吞遗产嫁妆案,后牵扯出谋害亲兄,最终两案合一案,择日再审。”陈衡道。 秦娘斟酌了一下,提醒道:“小心姜氏。” “哼,什么氏来了都没用!”刀剑插话道,“若这小小的江城敢兴风作浪……陈家在京城,可直接递交状子到京兆府尹,到时一层层压下来……” “那便好。”秦娘放下心来。 如此沈家的事便与她没什么干系了。 几人闲聊着,很快出了城,到了庄子。 此处大片良田连绵,不止有沈家的,还有城中其他大户。 庄子里并不知道今日主人要来,不曾有人迎接。 陈衡吩咐马车停在庄外,众人步行进去查看,果然和掌柜说的一样,正值春种,庄子里的人寥寥无几,见几人过来,也不上前打招呼,只当是他们一家踏青游玩。 过了田垄,行至一处房屋,才见有个妇人带着个小娘子,正打下房檐处悬挂的穗子。 见一行人来,忙放下手里的活,在围裙上擦了擦,问道:“各位是?” 予安上前问:“这里管事的人呢?” 那妇人笑道:“我就是。” “你?”予安瞪大了眼睛,“你一个妇人,怎当得起这么大的庄子?” 那妇人收起笑容,白了他一眼:“妇人怎么了?那些男人能靠得住?还不是跑别家了!” 陈衡见状,召回予安,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夫人如何称呼?在下正是这庄子的新主人。” 那妇人登时呆了呆,盯着陈衡看了片刻,眼圈竟红了。 “你、你是小公子!”她激动道,“我是叶娘子啊!小公子不记得我了吗?夫人临走前把我留下,托我守着庄子,待你长大回来!你果然回来了……呜呜,我没白等!” 陈衡想起,母亲身边曾有位陪嫁丫鬟,正是姓叶,因年岁渐大,母亲给寻了门姻缘,留在了江城。 叶娘子一把抓过身后的姑娘,推到陈衡面前:“这是我女儿,当初夫人说了,要将这丫头许给小公子做通房呢!” 事还没办,众人先被这个消息惊住了。 平日里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陈衡,此刻额两侧也忍不住“突突”跳了两下。 “许是母亲玩笑之言,叶娘子勿要当真。”他道。 叶娘子擦干眼泪,又细瞧了瞧眼前之人,道:“小公子已大了,莫非早有了通房?” 陈衡的脸被斜洒的夕阳照着,分不清到底是他脸红,还是夕阳太红。 他摇了摇头,回头把秦娘推了出来:“本公子已成亲多年,和娘子有个女儿。” 秦娘和娇娇走上前。 叶娘子打量着一家三口,忽地拍了下大腿,道:“唉呀!正室娘子是正室娘子,这通房也是要有的!”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便让那姑娘跪下行礼。 姑娘“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呐呐对三人道:“郎君、主母好。” “噗哧——”刀剑没忍住,在后边笑得弯腰。 秦娘忙将那姑娘扶起:“使不得!” 姑娘抬起头,一双漂亮的杏眼泪水点点:“主母是不要小桃?” 秦娘猛吸了一口气。 这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她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心生怜悯。 她转头看向陈衡,却见他正望着远处。 “本公子的夫人善妒。”他道。 厚颜无耻……秦娘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句。 小桃立刻低头抽搭起来。 叶娘子一看事情不成,急道:“此事原是大夫人有言在先,若公子实在不愿收了我这小女,不如……不如叫她做个粗使丫鬟跟在你们身边,也是好的。” 看来今日不收了她,是走不了了。 秦娘不愿被此事牵绊,只得道:“别哭了,快起来!郎君来此是有正事!” “谢主母!”小桃忙擦了眼泪,换上一副满意的笑脸,起身跟在秦娘身后。 陈衡看了秦娘一眼,冷冷甩袖道:“凭娘子做主。” 娇娇也拉着他的手,学他的动作没好气的看了秦娘一眼。 “只是多了个丫鬟。”秦娘小心赔笑,“不会误了你的大事。” 小桃忙道:“郎君有事尽管问,我自小生长在这庄子,什么事都知道。” 第27章 保护娘子 公子如皎月落了凡尘 叶娘子与小桃细细说来,庄子的情景和预料的相差无几。 刀剑打趣道:“你费这么大劲儿,不如把庄子卖了,一了百了!” “万万不可啊!”叶娘子急道,“若此时卖,定有人压价,又卖不出好价钱。况且田产能源源不断产粮,卖了岂不可惜!”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1节 秦娘也如此想,要卖也得等庄子里一切稳定,卖个好价钱。 天已经暗下来了,大片云遮了月,过不了几日最后的倒春寒就要来了。 此时播种需讲究,有些作物根本抵不住寒气。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等倒春寒过去再进行播种。 陈衡和刀剑不懂种地事宜,一时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诸人告辞,待第二日再来做准备。 秦娘见小桃规矩跟在身后,却拿眼角余光不停看着陈衡的背影。 那媚眼如丝,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可惜秦娘不是真正的主母,她微微摇头,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如陈衡这般家世,哪怕他纳一堆小妾,也是常有的事,何况一个通房。 * 翌日。 一大早刮起了风,卷着还嫩绿的树叶子四处扫荡。 院子里本就开的零落的花,更是萎了好几朵。 秦娘一大早从厢房出来,不禁抖了下身子。 天,如上一世一般,果真冷了下来。 今日共两件事,一件是把城中余下的干柴都买了,另一件便是回村找人。 妇人行商还是低调为好,于是她又穿起了往日常穿的农家女子衣物。 小桃见人从西厢房出来,悄悄问了几位姐姐:“夫人没和公子住在一处?怎和小姐一个房间?” 几人并不理会她。 秦娘见她满目好奇四下打量,走上前去,吩咐其他几个丫鬟留家照看娇娇。 “娇娇今日有课业,我将她留在家里,各位看管好。”她又招手让小桃跟上,“小桃,你跟我出去。” 小桃应了一声,扔下手中扫帚,脚步轻快跟了上来。 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想找个男子为倚靠,也无可厚非。 只是小桃……想起昨日她故意扮作可怜娇媚,秦娘暗暗叹了口气,若她能有一些傍身的技艺,或许就不用对男子如此谄媚。 想到这儿,秦娘吩咐道:“我出门办事,你可跟着学些皮毛,日后一些我不便处理之事,可交由你一二。” 小桃乖巧的点点头。 此时陈衡正从堂屋出来,已梳洗妥当,墨发用根黑色缎带松松系上,一身玄色锦袍更衬得整个人气宇轩昂。 小桃只看了一眼,便害羞的低下头。 秦娘面对这张脸早已习惯,却也将心收了收,道:“夫君起早可用过饭?” 陈衡摇头:“我早上不食。” 小桃暗中记下这个习惯,又感觉不对,为何身为娘子却不知夫君常不食早膳。 “那便走吧。”秦娘道。 陈衡似察觉到不妥,又道:“听说街角有一处早摊不错,可去尝尝。” 于是两人一起出门。 收柴很顺利,秦娘租了牛车和几个伙计,往城中各个卖干柴的铺子去了一趟,拉回了一车车柴。 更有些人家见有人收柴,拦下牛车,将自家冬天剩下的柴也卖了出去。 此物易燃又易得,众人皆不当回事。 连小桃也暗自称奇,难不成这对夫妇都是傻子,竟到处收购没人要的破烂货。 事情办妥,秦娘留小桃在粮铺看着干柴运进去存放好,自己则与陈衡还有小厮予安一道回了村。 村口还是如同她离去时,没什么变化,只有一只黄狗蹲在那大石头前,伸着舌头看着来往过路人。 秦娘一时感慨,多日不回竟十分想念。 也不知那叶家二哥娶了妻没。 正走着,忽听前方喧闹,又见人头涌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秦娘忙走的快了些,见里正被人里外围了三层。 “凭什么去年每家分的种子一样多,今年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我们一家五口人呢,你只给我们家这么点种子,怕是到时上缴完了一粒也剩不下!你叫我们家五口人接下来一年吃什么!” 众人吵嚷,推搡着里正。 里正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活得岁数更是比别人久,所以在村里备受尊敬。 他一双黑红的手臂举了举,让大家静下来。 “大伙听我说!”他声音嘶哑,“我们受张家多年恩惠,若不是我们村和张家的田庄挨着,人家才不会管我们死活!当初我们何尝不是每年把粮都交完了?一粒不剩?若不是张家好心,拉我们一把,我们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你别在那儿扯东扯西!”有人不满道,“说分种子呢,碍他张家什么事?” 里正摇了摇头:“去年留的种子,在张家的庄子里不小心毁了些,今年没那么多了!全紧着人田庄呢,我们村就分了这么多!” “什么?这可让我们怎么活!”有大娘哭天呛地。 “要我说,种子又不是我们不小心毁的,凭什么让我们少分!”有人道。 里正叹了口气,继续劝说:“大家伙想想,往年张家对我们村如何?不光让你们自己种着自家的地,还以张家名义免了多少赋税!如此咱们才能留下全家一年的粮!只今年一年,大家且忍一忍,有了这次收藏种子的疏忽,来年必定更小心,种子必不会少!” 此事到了这地步,其他人也毫无办法,只得垂头丧气:“忍就忍这一年吧,少不得辛苦家里婆娘,无事到城中做做工,贴补家用了。” 秦娘听了事情始末,嘀咕道:“张家怎会出如此纰漏,田庄里去岁收种子、储藏,到今年拿出挑选,都有不止一人看顾,种子竟毁了那么多?” 她不禁猜测,张家给了这些农户们甜头后,得了这些地,便想要原有的农户给他家做世代奴了。 “这位老丈。”不等秦娘上前,陈衡先走了过去,道,“不知老丈是朝廷的里正,还是张家的管事?” 突见外乡人,众人安静下来,齐齐看着他,也自然发现了正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秦娘。 几个大婶眸光发亮,语气是问秦娘,目光却黏在陈衡身上:“这多日不见,秦娘,这俊俏后生是谁?该不会是你找的郎君吧?” 里正看不惯她们的样子,冷哼一声,挺起瘦小的身板回道:“我自然是朝廷的里正。” “听老丈方才一言,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您是那张家庄子的管事人!”陈衡讽刺道。 “要你这后生多管闲事?”里正目光里多了道敌意,“你来此作甚?” 秦娘忙上前,道:“里正莫气,此人是我家公子,身在高位,不曾接近尘土,我们村的事……他未曾见过,好奇而已。” 眼见这村里上到六十老太下到三岁丫头,都对着陈衡露出友善的笑容,所有男子皆有所戒备。 “既是如此,你便把他领回家去。”里正摆了摆手,“少让他掺和不相干之事!” “就是!哪儿来的小白脸,快带回去!”一群庄稼汉跟着附和。 予安见人多势众,忙挡在陈衡面前。 陈衡负手而立,毫不在意他人评判,又问:“敢问里正,这一片田是张家的?还是朝廷的?为何方才你又说大家受了张家恩惠?” 虽说众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扑在自家热炕头上,但听了这话,还是微微起了疑心。 里正也知此话不得乱说,糊弄道:“你又是何身份?什么张家的朝廷的,张家的,那就是朝廷的!就算县令及府尹大人到了,也管不了这里的地!” “就是!你这人是干嘛来了?” “是不是我们村连着几年都没上税,上头着人来查了?” 大家越看陈衡越起疑。 一个衣着不凡贵气逼人的公子,不在城中吃酒打马球耍姑娘,竟跑到乡野村郊问起话来。 “把他赶走!”有人振臂一呼。 “等等!”秦娘忙扯着他衣袖道,“大家误会了!我这就带他走!” 偏偏陈衡纹丝不动。 “我们爷正是京城来的!”予安站在前方亮出身份,“尔等若有隐田等线索,速速来报!” 众人呆住了。 不知谁的锄头“咣当”掉在了地上。 霎时,一群人围攻而起,硕大的拳头雨点般朝陈衡袭来。 …… 好在予安在前方抵挡,秦娘见陈衡并未负伤,拉起他转身就跑。 待出了村口,连那只黄狗也疯狂撵起两人来,一直将人撵到城门处才罢休。 陈衡乌发上的束带早不知飞哪里去了,整个人披头散发,衣服上沾满灰尘,甚是狼狈,竟和那群排队进城的逃难人相差无几。 秦娘头一次见她如此,掐腰喘着粗气,笑道:“早让你跑,何必跟村民们计较!你同他们说,他们哪明白?他们只知道有吃的饿不着,至于是谁的地——管他谁的呢!” 陈衡面上沉了沉,硬挺着身子道:“若不是怕阿瑶被他们误伤,我……自是不用逃跑。” 秦娘停了笑,怔了怔。 她倒忘了,陈衡也是有一身防身的功夫在。 如今只因自己的缘故,他便像从云间掉落凡尘,沾染到土里,不复当初皎洁存在。 第28章 不见娘子 夫人出了事 秦娘拔了头上发簪,递给了陈衡。 陈衡并未伸手,直说:“我不会簪发。”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2节 说罢他便走到附近一处土坡,坐了下来。 秦娘只得随了他的意,将一头青丝捋了,整齐在头顶挽了个发髻。 虽不好看,却也凑合。 待予安风尘仆仆的过来,见到这幅画面,不禁笑道:“公子也准他人碰你发髻了?” “沦落至此,有人帮忙已是好的。”陈衡道。 秦娘见他并未受伤,道:“那些人没再追过来?” 予安点头,他自小体壮,拳脚功夫不弱,况且那些村民只是想赶走他们,人走了便不再费力去追。 “唉呀!”秦娘跳脚,埋怨道,“我们是去做什么来着?不是去请他们到庄子干活吗?怎就被你打了岔!还得再回去一趟!” 陈衡站起来,抚了抚身上灰尘:“我再和你去一回。” 予安忙拦下他:“公子就别去添乱了!” 秦娘点头:“我和大伙都识得,说话也方便些,公子就回去静等消息。” 陈衡吩咐予安:“你陪阿瑶一起。” 予安也不敢再回去,直摆手道:“公子饶了我!” “莫要推辞了!”秦娘催着两人入城,“那里是我家,哪有回家还让人陪的道理,你们快回!” 于是三人兵分两路。 秦娘又熟门熟路走了回去,路口已不见黄狗,估摸着方才跑累了,不知溜哪里休息去了。 村里各家分了种子,有的去了田里,有的回了家。 她略想了想,决定此事还是先绕过里正。 到了田垄上,秦娘正瞧见有几家在地里劳作,便挨个走了过去。 “艾叔!大娘!”她先向两人招呼。 这两人年纪大了,一双儿女皆成了婚,女儿嫁去邻村,儿子却好吃懒做,已到了春种,却不下地干活。 “小娘子回来了?”两人之前也在场,见到她不禁有些戒备。 秦娘顺手将艾大娘手里的镐头拿了过来,替她翻土:“还是只你们两人下地?喜哥儿呢?就这么点活他也不来?” 艾家的地只一小块,不多,够一家三四口吃的。 艾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艾大娘还算好心,劝道:“丫头,快走吧,你带的那个公子哥,大家都怨恨的很呐!这会儿子你再来,他们怕是要把这怨气撒你身上了!” “大娘稍安!”她凑过来道,“我原是来跟大伙说个好消息的,谁料被那两个蠢的给打断了。” 听到有好消息,艾叔艾大娘都兴致勃勃。 “什么好事?咱们村好久都没听到好事了。” 秦娘故意扯着嗓子道:“那边有个田庄,离咱们村不算远,庄子里急缺春忙播种之人,庄子的东家给的颇丰!不光种子够,就是种出的粮,也只用往庄子里缴个一半,剩下的全是咱们自己的!” “啥?我没听错吧!”不远处有人放下锄头,问。 秦娘笑盈盈的问艾叔:“您瞧您这一亩三分地,种完了交了粮,也剩不下多少,不如这点活让你家喜哥儿带他婆娘一起干了,你们跟我去那个庄子做活,这样既没耽搁自家的地,又另外得了一半的粮。如何?” 艾叔有些懵了。 艾大娘忙碰了碰他胳膊,喜道:“这好啊!老头子,有这好事,你还等什么!” 艾叔忍不住拿手指探了探耳洞,头倾过来问:“真的?那边东家真许我们种出的粮留一半?” 秦娘不迭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若信不过,东家还能与你们签了契。” 她朝远处几个人喊道,“多劳多得!种的多留的就多,若实在人力不够,种的少些,也可拿去卖了换点银子不是?”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笔不亏本的买卖。 几人扔下镐头锄头,纷纷涌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了一通。 秦娘解释后,众人皆是满意,甚至迫不及待的要去那个庄子。 “反正我们的地也都成了张家的地,不如直接弃了!”有人提议。 秦娘劝阻道:“大家伙还是看顾好自己的地,我们的宅子都还在,若直接弃了,张家把大家赶出去……” “这破屋子有什么好稀罕的!” “我觉得秦娘说的有理,咱们祖辈都在这儿生活多久了,若就此失了祖屋,以后有何脸面去见祖宗!” “等我赚了钱,就去城里买个小院!到时候祖宗说不准还要高看我一眼!” “呸!大逆不道!” 众人虽在争吵,每一个人却面带笑容,语气中藏着喜悦。 “那就拜托大家,跟村里挨家挨户说一声。”秦娘脸上带笑,“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事成,秦娘和众人约定,待庄子那边安排妥当,便叫庄子里的牛车来拉大家过去,自此每日早去晚归,也可去庄子做一日,看顾自家地一日。 她信心满满的回城,向陈衡告知此好消息。 这太阳整整一天都躲在了阴云后,虽有冷风,但来回跑了两趟的秦娘,却满头大汗。 终于走回了粮铺,却遍寻不见陈衡的踪影。 干柴已经把每间屋子塞的满满当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掌柜的将记账递给秦娘,直摇头道:“收了这么多,怕是今年入冬也卖不完!” 秦娘一边交代店里伙计们千万小心火烛,一边问小桃:“公子来过没?” 小桃道:“来过,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是要去庄子上。” “你没跟去?”她看着账本,抬眼问了句。 小桃的眼皮跳了跳,忙道:“夫人交代奴在此看管,奴自是不敢擅离的,况且公子身边有小厮跟着。” 秦娘垂眸继续看账,心中明了。 听她如此回答,是她要去,陈衡拒了她吧! “走,跟我去庄子。”秦娘将账本放入自己怀中,吩咐小桃。 目前庄子里许多事宜皆需安排妥当,待过了倒春寒,好快点进入正轨。 小桃跟在秦娘身后,走了两步,问道:“我们走着去?不坐马车?” 秦娘停下脚步。 她跑了这半日,只顾着事成的兴奋,竟也没发觉自己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如今有钱了,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 她从钱袋里摸出几块碎银,递给小桃:“到附近车马行租辆马车。” 小桃拿了银子,欢天喜地的跑着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马车停到了秦娘面前。 马夫戴了斗笠,瞥了眼秦娘,指指身后:“上车吧!” 秦娘奇道:“我那侍女为何没来?” “侍女?”马夫啐了一口,道,“她拿着你的钱租了车,还剩些银子,跑了。” “跑了?”秦娘心中满是事情,也未来得及多想,便上了马车。 “这世道,见钱眼开的多了!小娘子你小心喽!” 说罢他摔响马鞭,驾马驶向城外。 小桃坐着辆马车过来,见前方马车荡起灰尘,又不见秦娘,心中一慌。 “夫人这是撇下我?不对,若想撇下我,直说便可,何必再花钱让我去雇车!” 她虽对秦娘有些嫉妒,遇到这等大事,也不敢耽搁。 “快,跟上那辆马车!”她吩咐道。 马夫轻轻摔了下马鞭,前方红马慢悠悠走了起来。 小桃急道:“能不能快点!” 马夫不乐意道:“小丫头,你的钱就只够租这下等马,想追前方那辆马车?简直是天方夜谭!” 小桃只得改了主意:“那就去我家田庄!” 如今她只能将这事快点告诉公子。 秦娘歪歪扭扭的靠在车厢里,此时又无外人,她终能放松一刻。 只是这马车跑的也太快了些,坐着有些颠簸。 她掀开门帘,道:“老丈,能不能跑慢点,颠的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瞬间,她整个人凝固了。 车帘外哪还有人,只留一匹白马撒开蹄子,疾速向前跑去。 此处已是城外,荒郊野岭,道路两旁是树枝繁杂的密林。 她从呆滞中反应过来,慌忙拉着缰绳。 可她哪里学过驾马,只得死死攥住手中缰绳,颤巍巍的甩了一下。 谁料马儿跑的更欢了。 “救命!救命!”她大喊了好几次,却无人回应。 眼看前方道路越来越窄,马若带着车窜入密林恐更危险,她心一横,拉紧缰绳! 马儿被勒,前蹄高高抬起,伴着一声嘶鸣,猛地停了下来。 车轮的惯性让马车不受控制的向前冲去,狠狠撞向马身。 秦娘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被整个人甩出了车外,滚了几滚,撞到一颗歪脖子树下,才堪堪停了。 好在她还清醒,待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去,她伸了伸胳膊退,发现自己有些动不了了。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3节 天空传来低沉的雷声,雨快来了。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秦娘靠着树缓缓坐了起来。 她的一只腿伤了,怕是今夜要在此过夜了。 * 小桃赶在下雨前,终于抵达了田庄。 她也顾不得在公子面前的娇弱模样,三两步冲了过去,逮着人便问公子在何处。 好不容易看到正和自己娘说话的陈衡,她跌跌撞撞的喊:“公子!出事了!夫人出事了!” 陈衡心一沉,强压下心中不安,问道:“出了何事!” “一辆马车,把夫人带走了!”她喘着粗气,语带哽咽,“夫人让我去租辆马车,我先去了,回来时就看到她上了另一辆马车,那还是在城中,那马车竟跑的飞快!一瞧就不对头!” “往哪个方向去了?”陈衡打断她。 小桃指了指离庄子更远的地方:“出了城、一条路,还、还经过了庄子!” 她清晰记得,庄子前头的路上有一道马车疾行的印记。 予安早已给马车上的马解了套:“公子稍待,我去找!” 陈衡一言不发抢过缰绳上了马。 第29章 压住娘子 爬床不成 雨越下越大。 冰冷的雨点砸在秦娘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若在此淋一夜的雨,不死也残。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带给她一丝期望。 她抬头望去,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玄衣男子骑白马而过,雨滴打湿了他的乌发,粘在眼睛上,他甩了甩碎发,继续前行。 “救我——”秦娘使劲儿喊出声。 奈何她淋了雨,嗓子竟干哑起来,声音被这层层细密的雨遮盖,又迅速湮没。 她眼睁睁的看着陈衡纵马而去! 不成,她要自救! 看了看陈衡来的方向,她断定此处应离庄子不远。 秦娘艰难的扶着那颗歪脖子树,站了起来,拖着一条伤腿,朝庄子走去。 那断骨每每点到地上,便有钻心的疼痛让她清醒。 就这样一步一步,她终于看到田庄的大门。 小桃撑着把油纸伞,正在门口焦急张望,见远处来了个一瘸一拐之人,定睛一看,是夫人! 她慌忙冲了过去:“夫人,伤到哪儿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秦娘指了指她的腿,又张了张口,发现嗓子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小桃这才发现,她的身子滚烫的很。 “夫人稍等!”她将伞塞到秦娘手中,转身跑进雨中呼喊人来帮忙。 待庄子里的人都蜂拥而至,秦娘实在是撑不下去,脖子一歪,倒了。 * 陈衡沉默的站在一处悬崖边。 从附近马车残骸不难断定,那匹马受了惊吓,从悬崖跳了下去。 天已经黑透了。 冷风卷着雨点袭来,山野大地只剩下茫茫的雨声。 她竟死了吗?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任凭雨点砸在身上。 予安从远处追来,他未骑马,已细细将各处都搜罗了一遍。 可惜下雨掩盖了所有痕迹,他也一时难以判断。 见自家公子站在崖边,他急急上前:“公子!” 谁料陈衡未动。 他又唤了一声:“公子!” 陈衡回过神来。 “先回吧,雨下的太大。”予安见此处残骸,心中明白恐怕秦娘已凶多吉少,“天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明日再来。” 陈衡望着悬崖下,轻声问道:“你说,她死了吗?” 予安从未见自家公子如此样子,吓得扑通跪地:“公子!凡事往好处想!那秦娘子福大命大,下毒都没死,这会儿……也许已经回了呢?” 陈衡收回目光,将眸中所有情绪压了下去。 “回吧。” * 众人七手八脚把人抬到屋里,又冒雨去城中请郎中,各个收拾妥当,才想起东家还未回来。 小桃忙托人去寻,却听得有人喊了声:“东家回来了!” 见陈衡和予安都被雨淋透了,她又忙着让她娘去烧热水。 庄子里忙的人仰马翻。 予安见公子恢复了理智,问道:“今夜还回城吗?还是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回去?” 陈衡走进屋内,解着袖子上的四方盘扣,道:“就在此吧。” 有这屋子的墙壁挡风遮雨,他此时才觉整个人活了过来,瞬间杂乱思绪涌了上来。 然千头万绪却理不开,心里极乱。 小桃走了进来:“公子是去哪里寻人了?夫人都自己回来了!” 陈衡手上动作一滞。 “回、回来了?”予安大喜,“夫人没事?公子你听见了吗?夫人回来了!” 陈衡垂眸,又继续解他的袖子束口:“回来便好。” 他未曾发现,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扯了扯。 予安道:“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害我和公子白白担心,站在那峭崖边上看了半天!” 小桃摇头叹气,愁道:“回来倒是回来了,可夫人一只腿脚受伤了,此刻还发着热。” “那还不快请大夫!”陈衡冷冷瞥了她一眼,“在哪儿?我去看看。” “哎呀,别了!”小桃只觉心中一团乱麻,“已经去城中请郎中了,公子先沐浴,回头你们也发热了,我一个人哪有三头六臂,还要照顾这么多病人!” 陈衡当机立断,吩咐予安跟他回城。 此处人手不够,应速去将郎中接来,唤那几个丫鬟前来帮忙为好。 这整整一夜,众人几乎没怎么睡。 秦娘却在昏睡中,不再受噩梦困扰。 待第二日她醒来时,已感觉舒服了许多。 闻着屋里苦闷的熬药味道,她朦朦胧胧中,见小桃正忙前忙后,莹秋拾了柴正添火。 玉蕊见她醒了,惊喜跑过来:“夫人醒了。” 见她们在此,秦娘一惊:“娇娇呢?你们来了,她怎么办?” 莹秋捂嘴笑:“夫人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的呢!小姐由绿华和雪香照看,好的很呢!” 说着,她将一碗汤药送至秦娘嘴边。 秦娘放下了心,看了看门外的天,雨还在下着,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绵绵细雨,如密密的针脚,扎的人透心凉。 再等几日,她的那些柴,将会大卖。 玉蕊看小桃出了屋门,凑到秦娘耳边:“夫人,昨夜……” “夫人还在病中,你说那些做什么!”莹秋听到,喝了她一声,“平白让人分心!” 玉蕊朝她吐了吐舌头,又坐了回去。 昨夜发生何事? 秦娘正好奇,见小桃倒完药渣回来,低着头不说话,眼睛还红红的。 刹那间她心道,估摸着昨夜发生的事和小桃有干系。 果然,待小桃又踏出门外,玉蕊便忍不住又道:“她有什么委屈的!我们公子才叫委屈!” 小桃难道和陈衡…… 秦娘闻言只觉得方才入了喉的药,此时突然漫了上来,一股子苦味。 不过她很快又自嘲,小桃本就存了那些心思,这些本在自己预料之中,又为何此时亲耳听到却感不适。 莹秋上前轻轻打了一下玉蕊:“叫你这丫鬟管不住自己嘴!” 既然开了话头,莹秋怕秦娘多想,于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4节 “昨夜公子原是要回去,派我们过来,那小桃非要拦着他,说是热水烧好了,要回去也得等洗了澡,换件干衣再走。”她边说边瞥着门外,怕小桃突然进来,“公子就应了,谁知她竟趁公子沐浴时,偷偷溜进去……” 说到这儿她脸色绯红,用手帕捂着嘴,讲不下去了。 “然后呢?”秦娘忍不住问。 不知怎的,她心中有些失落。 玉蕊倒不觉害羞:“哼,没想到里边是予安!哈哈,公子没洗,只是换了件衣服,予安觉得热水浪费了,就跳进去暖了一会儿身子!” 两人说完笑作一团。 玉蕊道:“后来公子把她撵出来去了,还骂她……不知廉耻!对,不知廉耻!” 莹秋白了她一眼:“你又不在,哪知道的这么清楚?” “予安讲的!”她兴奋道,“予安一回去,就跟我讲了,哈哈,他说他的身子第一次被姑娘看见,气得要命,委屈极了!” “啪——”门外一道声音响起,小桃摔碎了碗,哭着跑了。 秦娘顿觉身上一阵轻松,收了笑容道:“你们俩,快去把小桃找来,劝慰一下,人家一个姑娘家看了男子洗澡,又被你们这样笑话,清誉受损。” “夫人,你不必管她。”玉蕊义愤填膺道,“那是她自作自受!” 秦娘想起昨日回来时,小桃在门口张望的样子。 “还是把她叫来吧,我问问她。” “夫人要问什么?”一道沉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只见陈衡冷着脸走了进来,“是问她要不要做妾?” 秦娘将头扭到一边。 她看见他就来气! 昨日她眼睁睁的看着人从自己面前飞奔而去,竟没发现自己,害她拖着残躯走了那么远才回来! 莹秋和玉蕊忙站起身让座行礼。 陈衡到床边坐下,看了眼她的腿,道:“昨夜已请了大夫,将伤脚接骨包扎,接下来阿瑶潜心休养便是。” 接骨?秦娘使劲儿起身看了眼自己的脚踝。 “我残了?”她大惊,“为何我这腿感觉不到疼痛?我成跛子了?” 这消息比小桃爬了陈衡的床还令她震惊。 “勿动!”陈衡将她上半身压下,讥讽道,“你只是喝了麻沸散!待过了药效,疼痛既至!” 秦娘稍稍放心,又问:“那我以后……还能走路吗?” “自然。”他瞄了她一眼,吩咐两位丫鬟,“该换药了!” 说罢,他整个人俯身,用胳膊将秦娘死死压住! “做……做什么!”秦娘面对猛然而至的一张俊脸,不由脸红的像桃子熟了一样,“放开我!” 莹秋和玉蕊想笑却不敢笑,一人掀开被角,一人拿了剪刀。 “夫人,大夫说了,换药得保证您全身不得动弹。”莹秋解释。 待她拿着剪刀,将小腿上那厚厚一层布剪掉,秦娘才明白为何。 血水早已和布粘到了一起,秦娘感到自己的皮硬生生被撕掉了一层,若无人压着,怕是无论如何也换不下药。 待莹秋将草药给伤口敷上,又拿了干净的布包好,秦娘才松了一口气。 她一抬眼,见陈衡近在咫尺,一双美目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她呼吸一窒。 陈衡的喉结动了下,一滴汗从他额间滑过,缓缓流到他的喉结。 秦娘只觉血脉偾张。 下一刻,只见陈衡皱了皱眉,起身。 刹那间她的鼻尖充满了大片湿润的空气,整个人终于回归理智。 第30章 娘子不离 被抱了起来 一连几日阴雨。 人们冻得实在受不了,有钱人家纷纷拿出冬日棉衣穿上,普通人家却因入了春就将棉衣当了,只好默默承受着刺骨的寒湿。 有人想去山上砍柴来烧,却发现树枝被雨浇了几日,根本燃不起来。 街头开始有人四处买柴。 秦娘一连修养了几日,伤口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脚踝还日日作痛,不能下地,一想到那满屋子的柴,她就无法心安。 她想让小桃到粮铺去帮忙,毕竟当日小桃也经手过此事。 这几日小桃进进出出,皆不言语,只顾着干活,想来是打击过大,一时转圜不过来。 她默默将一包药拿进来递给莹秋,又转身出去。 秦娘叫住了她:“小桃,你过来。” 小桃回过身来,呆呆的看着她。 秦娘只好又招了招手:“叫你呢!” 小桃这才亦步亦趋的走到床边,弯身福了福,道:“夫人吩咐。” “那件事……你如何打算?”秦娘单刀直入。 小桃惊慌跪下:“夫人,我错了,别把我给了予安做妾!” “快起来!”秦娘躺着,一动腿就疼,只能看着她干着急,“别动不动就跪,我问你的意思,就是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一切随你。” 小桃神情这才放松下来,又磕了个头道:“谢夫人!” “你的事原应你自己做主,只是如今你的清誉也算毁了……”秦娘看察着她的神情,斟酌道,“你若愿意,婚事便往后拖一拖,今后跟着我学做买卖,以后好有些经验傍身。” 小桃忙不迭点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正好我腿脚不便。”秦娘交代,“你这就替我去一趟粮铺看看,今日也该打出名头,让城里的人知道,我们这儿有干柴。” “是,我这就去看看!”小桃转身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问,“只是夫人,若往外卖,我们该定价多少?” 秦娘告诉她账本的位置,让她去取:“账上记下了当时我们买的时候,每车花了多少,如今若有整买,你就加十倍卖,若是零买,你看看市价,不赔就成。” 小桃认真听完,不解道:“为何整买要加价那么多倍?” “若你能买得起整车,还会在乎要付多少钱?”秦娘反问。 小桃恍然大悟。 物以稀为贵,若雨还这样下着,干柴必定会价格飞涨。 而一买就是一整车的,除了奸商囤货,就是家底颇厚的人家。 奸商囤货,大抵是不愿出十倍进价的,如此一来也能防止价格越来越贵,炒到天上去,害的普通人家用不起。 而一出手就能拿出那么多钱的人家,也不在乎价格有多贵。 玉蕊在一旁听了直拍手叫好:“好一招劫富济贫!” 小桃领命,便飞快出了门。 果然如秦娘所料,接下来的几天里,干柴价格水涨船高。 且因他人手中存货不多,渐渐地,人们都涌入陈衡的粮铺,连带着粮也卖出去了不少。 那粮铺原就是大户排挤,这些散客却不管谁家能买,谁家不能买,来买柴火时顺便捎带一些,也十分方便。 小桃每日回来,都高兴的合不拢嘴,将账本拿给秦娘看,今日又进账多少。 “可惜钱都在掌柜那儿!他还要扣掉什么租金,分成,扣着扣那的,我都弄不清咱们到底赚了多少!”她抱怨道,“夫人既然和公子一体,为何还要分的那么清楚,公子的不就是夫人的?” 秦娘只好胡乱诌道:“那干柴都是用我的嫁妆钱买的,当然要分开了!女子的嫁妆,自然要自己保管,就算哪天和离了,也得带走!” “谁要和离?”陈衡走了进来,冷冷道。 他身后跟着两个庄稼汉,搬进来了一把木制的轮椅。 予安跟在后边,道:“大夫说了,夫人时常躺着也不好,得起来坐坐。这不,公子一听就上了心,找人做了这东西。” 陈衡瞥了他一眼:“多嘴。” 秦娘这些天躺的,背后骨头一块一块的疼,翻个身也得小心翼翼,怕动了伤。 一见到此物,她跃跃欲试起来:“快,我要坐上试试。” 她见莹秋和玉蕊要来扶,便撑起上半身。 下一刻她突然腾空而起,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被陈衡抱了起来。 只短短几步路,秦娘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香,身子紧挨处,隐隐感受到他紧绷的胸肌。 秦娘的心一慌乱,随即整个人被放在了轮椅上。 “如何?”他问。 莹秋过来推了推,道:“不用费太多力,不错。” “太好了!”秦娘喜出望外,“备好马车,我这就去城中逛一逛。” 她不止心系她的柴火生意,还记挂着小女娇娇。 虽然交给陈衡看管她自是不用费心,可两人分开的这些天,天气不好,也不知她冻着了没有。 * 秦馠哆哆嗦嗦的抖着身子,推开街边一间屋子的门。 屋里酒气熏天,只见沈鱼抱着酒瓶缩在角落里的干草堆上,双眼迷离,鼻头通红,已是醉了。 他出狱后又来找了秦馠。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5节 沈府回不去,外头租的那间小院两人也无力负担,只得在街上找了间便宜屋子住下。 这屋子里连张桌子都没,只有一张床加两张小凳,平日里两人只好将小凳当作桌子用。 窗外不时有冷气渗进来,秦馠跺了跺脚,又搓了搓手,才拿了一张草纸将漏风的窗纸窟窿糊上。 这一跺脚,惊醒了沈鱼。 他见秦馠回来,晃悠悠想站起来,却又倒了下去。 “钱呢?拿钱去给我买酒!”他伸手歪歪扭扭指着秦馠,“你想冻死老子!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买点炭火回来!” 秦馠看着他,目光怨毒。 他清醒时,她是绝不会露出这种目光的。 若不是知道他将来过了院试做了秀才,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在这烂人身边待上一天! 这次她一定要跟他一起,陪他过了秋闱,上京赶考取得官身! “问你话呢!快把炭火点上!”沈鱼嘴里还在嚷嚷,“冻死老子了!” 秦馠走了过去,将干稻草胡乱抓了几把,扔在他身上。 “炭火?”她嘲笑道,“如今有柴火就不错了,还要炭火?你买得起吗?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呢!” 对了,柴。 她也冷,想着不如去买点柴,回来与这稻草一起烧了取暖。 上了街,秦馠才知道,现在干柴的价格竟十分昂贵,还只在城中沈记粮铺有卖。 “几根破树枝,也敢卖那么贵!”路上不停有人抱怨。 “谁知道这冷天还得多久才过去,不如忍一忍,熬一熬,说不准明日就晴了呢?” “我能熬,我们家三岁小儿和八十老母熬不住!” 路人议论不断,秦馠裹了裹身上披风,迈着小步快速往粮铺走去。 想来那“陈”公子,是会给自己几分薄面,便宜给些干柴的。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她撑了把油纸伞,刚过了街角,一道熟悉的身影窜入眼中。 是秦娘。 她身着华服,披着大氅,坐在轮椅上。 身后一婢女正推着她进去,身边一婢女拿了手炉放入她怀中。 陈公子小心为她撑伞,伞微倾斜,他的身子竟湿了一半。 秦馠停住了脚步,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切,不知不觉间手已捏成了拳。 凭什么,她过的这样好? 上一世明明她一直未嫁,日渐衰老…… 难道自己重生后的改变,也影响了其他人? 若是当初还按照自己的命运走下去…… 她不敢想。 其实回想起来,上一世她过得并不差,只是因着与沈鱼的私情被秦娘硬生生阻断,害她错过了适婚年纪,年长未嫁,其余的事都很顺利。 如今不甘再次涌上心头,秦馠松开手理了理衣服,稳住步伐走了过去。 她倒想瞧瞧,秦娘和陈公子,到底是真是假。 秦娘看着掌柜的拿出一袋袋银钱,笑得合不拢嘴。 短短几日竟赚了这么多。 “还剩多少?”她往后院那几间房看去。 “不多了。”掌柜的此时面对她更显恭敬,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整整五间房!如今只剩那一间里还有些。夫人,这次我们可赚大了!” 众人正高兴,见一女子进来,忙收了笑容。 店小二迎上前:“小娘子过来采买何物?我们这儿黍、栗齐全,还有干柴。” 秦馠合了伞,施施然走到陈衡面前,低身福道:“公子,可还记得奴?” 陈衡默默退后了一步,眼神陌生。 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可他……竟把自己忘了! “奴是沈家家奴沈鱼的……”她咬了咬下唇,“妾室。” 予安忙挡在陈衡面前,隔开两人:“一个家奴的妾室,还敢擅自跑公子面前!有什么话,同我说,我会转告我家公子。” 旁边玉蕊悄声与莹秋耳语道:“一个家奴,也有妾?我看是无媒苟合吧!” 莹秋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闭嘴。 秦馠听了这话,满面通红,恨不得上前撕了对方的嘴。 可她不想在公子面前失了分寸,只得忍着:“妾家中湿冷,听闻公子这儿有卖柴,想来买一些……” 予安一脸傲然指了秦娘:“那是我们主母,公子说了,我家生意全凭主母做主!想买柴?去问我们主母!” 主母?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轮椅上正襟危坐的人。 她竟真成了公子夫人? “不、不可能!”她忍不住叫出声来,“无媒苟合!你们说我无媒苟合!你秦瑶不也是!” “放肆!”予安怒道,“我们夫人那是有婚书在的,正儿八经的明媒正娶!谁敢诬陷我们夫人?” 秦馠将目光投向陈衡,盼着他拒绝一句,哪怕说一声“秦娘不配给他做正室”,也是好的。 不料陈衡却冷冷道:“阿瑶正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 秦馠听了,满目绝望。 第31章 娘子委屈 娘子她是明媒正娶 “好一个明媒正娶!” 秦馠缓缓走到秦娘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是重生以来,她头一次如此打量这个养母。 秦娘的神态不再如上一世般总是疲惫。 那微垂的眼眸、雍容的气度、光洁的面容,甚至额上那枚花钿,仿佛都在无声的嘲笑着她。 笑她明明重活一世,却有人比她活得更好! 秦馠的手已被冻的发红,骨节分明。 她将手紧紧握成拳头,使出全身力气不让自己发抖:“是我眼拙了,你竟生的这样一副皮相,勾的公子竟答应你一介村妇做正室娘子!你就不怕以你的身份,说出去惹人笑话!” 秦娘沉声道:“你我已断绝亲缘,我惹不惹人笑话又于你何干?当日你说再也不要我插足你的事,我应下了,也做到了。怎么,如今你是后悔了?” “哈哈……”她大笑起来,“你以为你会一直如此得意下去?你又明白些什么?不过是靠着一副好皮囊找了男子做你的倚仗。我后悔?我以后只会比你好!” “去去去!”玉蕊在一旁听不下去,摆手赶人,“你好不好和我家夫人有什么关系,打哪儿来你回哪儿去!” 掌柜的也轰起人来:“这小娘子怕不是得了癔症,在我们店里发起癫来!这柴我们也不卖了!赶紧走!真晦气!” 一阵冷风从门外袭来,秦馠终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之前那股子劲儿,一下子泄了下去。 夫君无靠,如今的沈鱼还是个整日买醉的酒徒,她必须靠自己! 秦馠被赶出了粮铺,一个人失落的走在路上。 想起前些日子,她苦练琴艺,好不容易在第一次当众比试时拔得头筹,是同期最引人瞩目的琵琶女。 那日城中一些酒楼向她递来了邀贴,商徵却让她潜心学艺,替她拒了。 此时路过一处酒楼,里头阵阵暖香气扑鼻而来,靡靡之音传入耳中…… 她最终还是踏了进去。 * 陈衡吩咐粮铺的掌柜,去将银钱换成银票,给秦娘送去。 之后众人便回了后寺巷的宅院。 娇娇这几日潜心修学,每日先等教书先生上门,后等商徵授琴,用了午饭后再到绣坊,功课排的紧密。 等从绣坊回了家,见到秦娘回来,十分高兴,贴着她问东问西。 “娘的伤还疼吗?可恶!到底是谁,把娘伤成这样!”她气鼓鼓道。 秦娘这几日躺在床上,已把这个问题想了千百遍。 原她以为是小桃故意设计,后见到那日小桃冒雨在庄子口等她,她就知道不是小桃。 之后她又以为是沈鱼和秦馠,要报复她当日婚宴上扮两人难堪。 今日一见秦馠,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两人如今自顾不暇,已无心力来纠缠自己。 那会是谁? 她将目光投向陈衡。 公子一定查了。 陈衡正在书案前,修长的玉手拿起一块乌黑的墨锭,细细打圈研磨。 余光瞥见她看自己,头也不抬道:“此事是我沈家对不住你。” 秦娘微微一滞,才明白其中关键。 能雇得起人来做这种买凶杀人的事,只有沈家了。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6节 那兄弟两个在狱中关押,此事能做得了主的,只有沈家那老夫人。 “既是家事,我便不管了,凭夫君做主。”她道。 沈家老夫人不老实,他陈衡自会收拾。 事已至此,他好不容易将沈家一切纳入囊中,断不会让那些人再兴风作浪。 “怎么能不管了?娘亲!”娇娇虽听不明白,却也气愤,“若那人是故意害你,为何不报官?” 秦娘捧着她的小脸笑道:“你是不相信爹爹会替娘亲报仇吗?” 娇娇看了眼正忙碌的陈衡,歪了头想了一下,认真道:“爹爹老谋深算,我信!” 陈衡研墨的手停了。 在一旁侍候的予安见状,忙接了过来继续。 “过来,爹爹考校你一番。”陈衡道。 娇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爹爹放心,近日我书画颇有进步,已经有不少人托绣娘来问,还要高价请我到邻城更大的绣坊去做绣谱!” “你想去?”秦娘见她兴致勃勃,留了个心眼。 女儿在这方面有所建树,做娘的自然高兴,只是她也懂得揠苗助长的道理。 琴棋书画,必得潜心研修,最忌浮躁。 若是只为画了卖,每日速成,只会磨了灵气。 娇娇犹豫:“娘,你说,我全听娘的教导。” 秦娘耐下性子,娓娓道来,将其中权衡利弊一一说给她听。 有道是娶妻娶贤。 陈衡拿起手边软毫边听边在纸上写着,不知不觉间嘴角露出一抹笑。 难得的岁月静好。 很快,这种平和便被打碎了。 刀剑风风火火的从门外闯入:“陈大公子,我就出去两日,怎么门口就多了两个人来向你讨债?” “谁?谁敢讨债?”予安皱着眉头。 “我哪知道,还是两个妇人——”刀剑挑眉,“哟,不会是来讨情债的吧!” 陈衡将手里的毛笔直直扔向他!笔尖正中眉心,他额上登时留下一点黑墨。 刀剑委屈的捂着额头,正欲向秦娘告状,见她坐在轮椅上,震惊道:“我就出门一趟办了点事,秦娘子你怎么就沦落到坐轮椅了?” 不等秦娘回答,予安急急忙忙拽上他:“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又风风火火的冲出了院子。 秦娘吩咐绿华雪香将娇娇带去厢房,转头见陈衡稳坐。 他是一点不慌。 “你不去迎客?”秦娘心头飘过无数猜想,若不是她走不了路,此刻早飞奔出去了。 陈衡继续练字:“此时来客,除了沈宅,还能是谁?” 话音刚落,予安便带着两位婶婶进门了。 是吴氏和姜氏。 两人一进来就哭哭啼啼跪在了地上。 秦娘吓得差点从轮椅上蹦起来,长辈给小辈下跪,这不是折寿吗? 她忙叫小桃几个把人扶起来。 这两人见到秦娘坐在轮椅上,并未露出惊讶神色。 “大郎!”姜氏一张口直喊得亲近,“你快回去瞧瞧吧!” 吴氏抹了把眼泪:“好孩子,你祖母病重,如今正躺在床上,等着见你……” 秦娘傻了眼,怎么刚买凶杀人没几天,这会儿又不行了? 怕是这两人想骗陈衡回去,另有目的。 陈衡撂了笔,皱眉道:“恐让两位婶娘失望了,侄儿对医术一窍不通。” 姜氏和吴氏齐齐愣了愣。 刀剑靠着门边看热闹,此时也忍不住道:“病重还不赶紧去找郎中,我们这儿又不是医馆!” 两位这才从中回味过来,姜氏嘴快道:“前几日那事,是老夫人糊涂了!如今她悔的日日恼恨,水米不进,眼看就要不行了……” 姜氏悄悄碰了下吴氏胳膊,给她递了个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跪下,又趴在秦娘脚边,扯着她的裙角哭啼:“好孩子,老夫人说了,她对不住你,此刻只想求你原谅,你就回去看她一眼吧!” 秦娘这副样子,也懒得折腾。 她弯腰假意艰难去扶两人:“两位婶婶快请起,你们也看了,我这极不方便……你们有什么话,便直说了吧!” 吴氏和姜氏互相看了一眼,这么快被人拆穿另有目的,两人只得擦干假惺惺的眼泪。 吴氏脸色凝重,说了实话:“是老夫人叫我们来的,不,也是我们自己愿意来的。侄儿能否放你叔父一马,当初那事是我们对不住长房,铸成大错……” 姜氏见她吞吞吐吐,忍不住抢话,道:“老夫人在家中寻死觅活、以死相逼,只求侄儿能放过你那两位叔父!” 吴氏瞪了她一眼,转头道:“是以死谢罪,你祖母她愿一死,换你两位叔父的性命!” 姜氏忙点头:“家丑不可外扬,你祖母说了,只要撤了诉状,他们回到家随你打骂折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丝毫没有发现,陈衡的目光更深沉了。 待话音落下,室内安静下来。 两人说的口干舌燥,两双目期盼四溢。 “说完了?”陈衡依旧赏着眼前方才写好的字,喝道:“送客!” 只见予安带了手下另外几个小厮闯了进来,一群人围着两位婶娘,要把她们撵出去。 姜氏见事情没了转圜余地,骂道:“你们可是至亲!若沈家倒了,你以为你母氏陈家能靠得住?” “还有你!”她看向秦娘,“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学了这么些个肮脏的手段,闹得我们妯娌失和!亏得我当初如此待你!” “啪——”书案上头的镇纸被陈衡重重压在纸上,清脆声在室内回荡。 陈衡冷声道:“用不着婶娘费心。你们先害我父,又欺我母,夺了我双亲的一切,享了几十年的荣华,如今又买凶取我妻的命!” “放了你们,天理不容。” 他微微抬眸,目中点漆黑亮,杀机四起。 姜氏曾见过这熟悉的眼神,顿时打了个冷颤,冷静下来。 她还要留着这条命改嫁。 夫妻本是同林鸟。 吴氏也是同样想法,大难已至,各自飞。 至于婆母的死活,不是她们两个外姓人该操心的。 第32章 娘子不配 不曾骗娘子 又过了几日,乌云散尽,天渐渐晴朗。 花草树木从寒冷中又活了过来,晨光照在枝叶上,给冒出的嫩芽镀上一层金光。 不会再冷了。 秦娘早起,望着天边初升的太阳,心道这正是播种的好日子。 她的腿脚伤依旧没好,但经过修养,已能借着旁人的搀扶走几步路了。 公子还未起? 秦娘往东厢房看了看,里边暂无动静。 莹秋扶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两个来回,见四下无人,都在屋里忙着,于是悄悄道:“夫人,小姐也大了,夜里大可由我们几个轮流陪着,您……您的伤也渐好,何不早日搬回公子的屋里?” 自打她被买下,来这小小宅院侍候,从未见过公子与他娘子同屋。 当初只当是两人拌嘴,夫人离家了两日,归来后还在气头上,宁愿和女儿住一块儿。 可眼看着都这么久了,公子也没有叫她搬回去的意思。 秦娘听了这话猛咳了两下,极力掩饰尴尬:“伤还未好,你们公子每日操劳,夜里若睡不好,是会误了白天的事。” 莹秋感到一丝怪异,却也劝道:“时间久了,万一其他人生了心思……您看玉蕊单纯,雪香还小,那绿华和小桃却不是老实的,我见她们两个整日里那眼睛,都快粘到公子身上了!” 正说着,门外马声嘶鸣,马车停到了门口。 “起开!我要回去睡觉,大半夜把我叫起来陪你办事!还让我给你当马夫!你这人真没良心!”刀剑的埋怨声从门外传来。 原来这两人此时才回来。 秦娘正要迎上去,忽听陈衡叫住了刀剑。 “今日还要安排庄上事宜,不能睡。”他的声音沉沉,甚是疲惫。 “庄子的事不是有你那个娘子吗?”刀剑不情愿,“怎么,你见她受伤,不忍心让她替你操劳了?你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秦娘整个人绷直了身子。 “……能为女色所惑,实非君子。”陈衡一字一句,字字清晰,传入她的耳中,“我不过看她聪慧,又会谋算,且了解当地民风,用她一番而已,若回了京,自有良配!” 刀剑松了一口气:“她是村妇,身份实在与你相差甚远,就算你想娶,陈家、各方大臣早视你为他们的棋子,京中不多少贵女等着嫁你……你千万要自持,她虽美貌,给你做妾都配不上你!” “我知。”陈衡不耐烦道。 秦娘僵在原地,手脚冰冷。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7节 之后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让莹秋速速扶她回屋。 莹秋沉默着,不敢再多说一句。 * 田庄一切准备妥当,秦娘带着一队人马,拉着数十辆牛车来到了村口。 之前田庄的消息已传遍整个村子,此刻村口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秦娘子,这庄子真会和我们签订契约?”有人拉着她东问西问,“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秦娘纵是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得了承诺,欢天喜地的拿上农具,上了后边的牛车。 “都给我下来!”里正老头弯着腰,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也难为他年纪这么大,背都驼了,还能一路小跑。 村民们平日里唯他马首是瞻,如此一吆喝,正准备上牛车的人慌忙把手里农具扔在地上。连已坐在牛车上的人,都默默低下头,生怕里正看清了他们的相貌。 “好啊你们!敢私自离村,到别的庄子去种地!”他气还未顺,就大声嚷嚷,“你们、你们就不怕张家派人,来抓你们!” 小桃从马车里拿了张小凳,扶着秦娘坐下。 “老丈。”秦娘坐好了,才不慌不忙道,“您放心,大家都是一个村子,我又不会害了大家,只是到别处做些散工而已,为何不允?” “说的没错!”叶家那胖嫂早想让自家男人出去多赚点,她生怕此事告吹,挺身而出道,“都一个村儿的,怕什么?咱们跑又跑不了,傍晚下了工就回来了,他张家有何理由来抓!大伙是是不是!” 众人见有人出了头,也不再藏着掖着,纷纷附和道:“是!正是这个理!” 里正急得直拍大腿:“你们一个个的!咱村子里的地都种完啦?自家的地都顾不上,还跑去帮别人种地?不成!今儿谁家地里的活干完了,才能走!” “欸,要你管那么多?”叶大嫂那白胖的手指一下指着老里正的鼻子,“我家的地我爱什么时候种就什么时候种!” 她又回身使劲儿推了自己男人一把,“还愣着干嘛?走!” 在她的鼓动下,大家纷纷拾起地上农具,往牛车上跳。 “好,你们不识好歹,我这去张家!”里正手指青天,“我还要报官!我不怕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地全属太子府土地!你们这一走,统统不用再回来了!” “什么?”村民傻了眼,“这地我们种了百年,怎么一会儿是张家,一会儿又变成了太子的地?” “张家早在收了你们的地之时,就以张家之名全部献给了太子!” 此话如五雷轰顶,在所有人心头一震。 秦娘眼皮直跳,陈衡若真是太子府詹事,竟不知此事? 涉及朝堂,她不敢多做决策,于是问道:“里正,你说的可千真万确?那日你也看到,京中官署正派人下来调查此事,万不敢胡言论语!” “若有胡言,天打雷劈!”里正指天发誓。 秦娘吩咐小桃,找个可靠家丁立刻把这消息告知陈衡。 若里正所言不虚,陈衡身份不假…… “既然是太子封地……”她稳下心神,“里正更不用忧心!如今我们正要去的庄子,正是太子手下陈家的庄子!” “你说什么?”里正那早已枯皱的双眼猛地瞪大,“太、太子的人?” “正是!大家可放宽心!” 她振臂一呼,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兴高采烈的上了牛车,催促着快走。 里正呆在原地迟迟未动。 待秦娘也被扶上了马车,他才突然醒悟,大叫一声,奔向张家。 莹秋上了马车,问道:“娘子适才不是诈他?公子真的是太子的人?” 秦娘点点头。 她回想之前,觉得陈衡没必要在身份上骗她,是真是假,还要看他收到消息的反应…… 玉蕊笑道:“我早看公子气宇轩昂,翩翩玉立……贵气……贵气冲天!” 小桃翻了个白眼:“不会就别乱说。” 几人一路说笑回了庄子。 秦娘自是没什么心情听她们插科打诨,一路上兴味索然。 莹秋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知她正想今早的事,也渐渐闭了嘴。 公子身份贵重,相貌俊美,却未娶妻,也不知他在京城家中,可否有女眷作伴…… 想到此,她忽被自己吓了一跳,偷偷瞥了眼秦娘,收起了心思。 田庄到了。 众人很是兴奋,各家去排队分地领了种子,甚至还分得一间暂作歇息的房屋。 陈衡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他已得了消息,见到秦娘艰难下了车,便走过去相商。 可没想到,秦娘垂眸冷着脸,一见到他,忽与身边丫鬟们道:“家里忘了些东西,人既然送到了,我们回去。” 陈衡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又撤了回来。 “阿瑶稍待!”他喊出声,只解释了一句,“你递来的消息,我已知晓。” “嗯。”秦娘随意道,“剩下的全凭郎君做主。” 说完她转身上马车。 也是她心急了些,一只腿脚本就使不上力,重心不稳突然一歪。 陈衡见状忙上去扶,还没碰到人,她整个身子就歪在他怀里。 四目相对,秦娘忙别过目光,满脸通红。 待将人扶正,气氛有些尴尬。 陈衡只得低声多说一句:“阿瑶放心,我的身份……自然不曾骗你。” 看来他的确是太子的人。 秦娘点头,什么也没说,上了马车。 马车刚停到了后寺巷的家门口,便收到一封邀贴。 莹秋接了过来看了看,道:“是张家送来的。” “你识字?”秦娘有些吃惊。 “小时候略学过一二。”莹秋躲闪道。 秦娘只顾着看邀贴,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上边写着“陈家娘子”,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沈家这位大郎,就是京城太子手下陈氏。 张家要办春宴,请了各府女眷,至于是真办,还是借着由头要对付陈衡,与她关系不大。 秦娘想都没想,对莹秋道:“等晚上公子回来,去回了他,这种宴席我懒得参加!” “这怎么行?”莹秋出言。 几个丫鬟纷纷看过来。 小桃不解,问道:“为何不行?” “这是城中大户人家今年春日第一场宴,一般是由领头的那家举办,这场若驳了,之后夫人您在江城,寸步难行。”她解释道。 “莹秋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玉蕊眸子亮亮的,目光崇拜。 莹秋尴尬笑笑:“我曾服侍过一些太太。” 女子只有有官身在的夫君,才能被称为太太。 莹秋这丫鬟来历倒不小,秦娘暗道。可这与自己又有何干?她又不是那些夫人太太。 她打定了主意不去。 若真去了,哪天自己这假身份被拆穿,怎么还有脸在江城混。 第33章 是鸿门宴 差点被拆穿 最终秦娘还是去了。 一是因她得了消息,张家的亲戚,京城德毅侯府的世子夫人正在张家作客。 怎么着也是个侯门,若能打听些左家的事,也好助娇娇少走弯路。 二是已过月余,她的腿脚差不多好了,慢些走也看不出跛。 这日待她与娇娇梳洗打扮完毕,马车已等在门口,上了车,她才发现陈衡也在。 且他今日着一件暗紫襕衫,头戴玉冠,十分正式。 今日四位丫鬟都跟着,又是去他人家中拜访,不便逾越,所以丫鬟们都跟在马车两旁,未上来。 秦娘也不必再装做夫人端着,她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问道:“公子这是去往何处?” 陈衡手轻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掩住尴尬,回道:“和阿瑶一道,去张府。” “这帖子上也没请公子。”她又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请帖。 “我自然进得去。”他反问道,“阿瑶这是不想让我去?” “不敢。”秦娘答。 答完这一句,车厢里气氛诡异,若不是娇娇在,她怕是早忍不住逃下车,去跟丫鬟们一道步行了。 还好张家离后寺巷不远。 到了门口,张府已是四门大开,广迎宾客。 秦娘递了邀贴,被人引了进去,陈衡却被拦在门外。 “这位客人,您的帖子……”张府管事见他玉面公子,也不敢造次,恭敬问道。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8节 不等秦娘说话,娇娇及时回头,甜甜叫了声“爹”。 管事小心翼翼:“今日我们府请的都是各府夫人,这位爷可否改日再来?” 陈衡递上了拜帖:“广源世子在此,特来拜访。” 秦娘带着娇娇走远,也不知他进来了没。 陈府比沈家大的多,转过影壁,又绕过回廊,她只觉得走了很久,才到了一处精致小巧的园子。 内有凉亭,对面可观湖水,此刻里边已坐了些妇人小姐。 下人报上秦娘名号,众人纷纷打量起她。 “陈家娘子?哪个陈家?”一人道。 另一妇人摆了摆手,道:“不是我们陈家,我从未见过。” 为首的张家夫人,招了招手,唤她过去:“这是京城陈家来的陈娘子,来,快带着姐儿入座。” 张夫人已年过四十,身子有些发福,面团一样白大的脸上,敷着一层白粉,头上钗与耳上坠皆为碧绿翡翠,将她整个人衬得富贵逼人。 她身旁上座还坐着一个曼妙女子,小巧的脸,一双美目流转,发髻高耸,正中只戴了只粉色牡丹,双耳各一串白色珍珠,虽清素却也让人觉得精致贵气。 能坐那个位置的,想必只有世子夫人了。 细看之下,她和张夫人眉眼间有些相似。 秦娘带着娇娇上前,行了礼。 上座的人将手中玉杯轻轻放下,盯着秦娘道:“京城陈氏?敢问是陈家哪一位郎君?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秦娘将早已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回世子夫人,我家郎君原是这江城沈家大郎,京城陈氏嫡女之子。” “原来是陈公子家的,快请起。”世子夫人目光忽变得凌厉,“我记得陈公子并未娶妻。” 陈衡风华正茂,又一直受太子器重,世子夫人自然见过他几次。 他的婚事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各家未嫁的贵女都等着呢,何时又冒出来一个“娘子”。 秦娘硬着头皮道:“我们是……娃娃亲。” 世子夫人面色这才软了下来:“原来如此,既是自小订下,想必陈娘子就是这江城人氏吧?” 这门婚事在京城无人知晓,怕是当年在江城订下的。 “正是。”秦娘点头,暗道幸好沈家那两个夫人再无资格出席此等宴席,不然自己这身份就要被拆穿了。 众人嘀咕:“沈家长房那位当年官至四品,也不知给小郎君挑门好婚事。” “这娘子我们都未见过,一定是小门小户的女儿。” 世子夫人笑笑,她原想追问下去,听人如此议论,又觉不妥。 反正回了京,向陈家几位夫人一打听,便可知真假,今日也不必认真追究。 张夫人忙安排宴会开始,向众人道:“城中近日有一琵琶女,琴技出众,今日正巧请到家中,为大家赏花助兴。” 正说着,只见亭子对面湖中飘来一小船,船上一女子身披薄纱,正抱着一把琵琶。 娇娇正是对一切好奇的年纪,她瞪着眼睛看了片刻,扯了扯秦娘的衣袖:“娘,那好像是……大姐!” 秦娘忙捂上她的嘴。 她何尝没有看出来! 早在看到船上那抹影子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那是秦馠! 身边有夫人闲话:“这琵琶女常在常庆酒楼,上次我家夫君带我去看过。” “常庆也算得上是最大的酒楼了,能在那里边的姑娘,都不简单。”有人略带讥讽说道。 “这些人,哪个不是如此?没点姿色手段,哪轮得到她们!” 众人言语中皆是瞧不起。 秦娘望着小船,紧皱眉头。 一道如裂帛般的音色,在湖中炸响。 曲子开场,秦馠稳坐水中央,一手按弦一手拨弦,全神贯注的弹奏着。 众人被这曲子吸引,皆不再作声,认真听赏起来。 这是一首新曲,名为《雁落》。 秦娘不禁想起上一世,娇娇正是凭借这首《雁落》脱颖而出。 不过中间几个地方好像与娇娇奏的不太一样。 上一世她听过多次,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秦馠把它改了! 这首曲子若想弹奏的好,需大量技巧,秦馠为了取巧,快速练成,于是把中间几个难的地方,全改了! 她倒是聪明。 此时无论是读书还是学艺,做学生时只能照着书读、照着谱子练,不到大家水平,谁敢乱改写曲谱?那是大逆不道! 所以若不是行家,能听得出来,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她会改了曲谱。 一曲下来,大家听得已是如痴如醉。 “能在常庆酒楼里待的琵琶女,果真是有些本事的!” “这曲子从未听过,真好听!” 张夫人看了世子夫人一眼,见她神色满意,吩咐道:“让那琵琶女过来领赏,给我们见见!” 很快秦馠抱着琴施施然走进凉亭。 她看到了秦娘。 “给各位夫人见礼了。”她微微侧身,福了一福。 绣娘的活向来不用外表光鲜,秦娘从未见过秦馠如此装扮。 她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一抬头,瓜子小脸上那双杏仁圆眼水汪汪的,惹人可怜。 如同秦娘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张夫人一笑,十分喜气:“这位秦姑娘奏的不错,不知这首是何曲?” 秦馠回道:“回夫人,此曲名为《雁落》,是奴自己谱的曲。” 秦娘愣了。 原来她是窃了上一世的名曲!难怪如此大胆,竟敢随意改动! “好!”张夫人赐下赏赐,“想不带你竟有如此才华,还能谱曲!赏!” “过几日我家有宴,你也过去,赏赐少不了!” “我家老爷马上要过寿,你也来一趟,到时府中派马车接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请她过府,好不热闹。 “谢夫人。”秦馠扯了下嘴角,余光往这边瞥来,“想不到昔日故人,今也能上此处,与各位夫人们坐在一起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惹得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秦娘。 “原来陈家娘子是……” “有什么不敢说的,原来陈家娘子从前是艺伎出身。” 秦娘立刻道:“不敢当,我虽是小门户的女儿,却也出身清白,与秦姑娘这种贱籍比不得!” “你!”此语一下子戳中了秦馠痛处。 她也曾出身清白。 往日种种浮上眼前,若不是秦娘从前步步紧逼…… 她把一切都归咎于秦娘身上。 “哼,虽不是贱籍……”她指了指秦娘身边的娇娇,“这位陈家小姐正是我同门师妹。” 与秦娘席位左右挨着的夫人们,都往两边躲了躲,目光中带着鄙睨。 “世子夫人明鉴。”秦娘不卑不亢,望着上座道,“我家女儿是请琴师到宅中教学,学的七弦,断不会像秦姑娘一样,随意抛头露面。” “原来如此!”众人松了口气,目光又和善了起来。 世子夫人终于发话:“既是七弦,不如让在座的各家小姐,都弹奏一曲?” “我家小女是自小学了的,世子夫人想听,自是十分愿意献丑。” “我家也不差。” 有人捧场,有人巴结。 张夫人吩咐丫鬟去搬一张琴来:“那就让众位小姐都比试比试,秦姑娘也点评一番?” “承蒙夫人看得起。”秦馠谢过,抱着琵琶站到一旁。 在这种场合,她是没位置可坐的。 琴搬来调音后,各家小姐一个个上场。 秦娘跟娇娇耳语道:“你觉得如何?只是助兴而已,你学的时日少,不必太过忧虑。” 娇娇点点头,兴奋道:“娘,我不怕,瞧她们,弹得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好,今日就考校一下你的琴技。”秦娘笑道。 她知娇娇在此方面是有天赋的,所以毫不担心。 几位小姐虽弹的都是一些流传闺中的小曲,却也奏的认真规矩,一曲曲听下来不乏精彩之处。 临到娇娇上场了。 她坐在琴桌前,手抬起,颇有架势。 一旁秦馠讥笑道:“才学了几个月,还想和各位闺阁小姐比。”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39节 第34章 她也重生 想抓到错处 秦馠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全场听了个清楚。 连各位夫人小姐身后跟着的丫鬟,都纷纷掩嘴偷笑。 “怎么,陈公子把你们母女扔在江城这么多年,竟是不久前才让小女得授课业?”世子夫人出声问道。 不等秦娘起来回话,娇娇起身一福,大方回道:“回夫人,自三岁起我爹就请了闺塾师,不止写字,还有画师教我作画,只是琴艺是我最近想学,爹爹才找了琴师教授。” “看来……道听途说也不可尽信。”大家小声议论。 世子夫人满意的点头:“这小丫头倒是颇有气度。请奏吧。” 众人闭了嘴。 娇娇拨弦一气呵成,音色如流水般从琴弦流出,之后攸然停住。 一根弦挑起,再到下一根,完全不似开头的流水般欢愉,突变得静谧。 这是《清心咒》。 虽说是一首佛教小曲,弹起来也并未难度,可大多数人沉不下心,只注重技巧,奏不出这般清心寡欲。 上座的世子夫人闭了眼,闻着案前袅袅升起的熏香,只觉得此时心头连日烦躁皆被压了下去,整个人沉浸在一片空旷的山野中。 闻花听鸟,赏湖中波光粼粼。 一曲终了,众人皆醉。 “赏。”世子夫人开口。 秦娘借此机会,给身后丫鬟递了个眼色,几人各拿出一册画册,献予世子夫人与众人。 “各位夫人,这是我家小女独门,她自小喜爱并精于此道,今日借此献给各府赏玩,权当第一次见面之礼。”她将其中一册献给世子夫人,“小女闲时之作,愿博夫人一笑。” 众人接过,竟是一幅幅精美的绣谱。 “这绣谱,别具巧思!”有人很快喜欢上了其中画作,“这幅花团如此别致,绣在衣服上一定好看!” 秦馠在一边看着,脸都绿了! 上一世她是绣娘,关于这绣谱她在清楚不过!会作画的绣娘本就不多,其他作画之人也并不愿意专为刺绣作画,所以绣谱往往十分珍贵。 像黄氏这种绣坊为何经久不衰,是族里有人专画绣谱,绣出的东西自然独一无二,受贵人追捧。 为何秦娘会想到让娇娇避开不擅长的刺绣,另辟蹊径学画绣谱?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了上来:她同自己一样!也重生了! 世子夫人翻开绣谱,见上边是一幅红日飞鸟图,那鸟展着漂亮的长尾羽毛,似凤似凰,仔细看却又像孔雀。 这图极适合用作闺房屏风,鸟儿巧思,也并不逾矩。 “你这女儿,可着实有意思。”世子夫人神色愉悦,“夫人平日里若无事,可多来府上坐坐,我和世子在江城还会再住些时日。” 秦娘大喜,这条线总算搭上了。 张夫人笑眯眯道:“秦姑娘,几位小姐琴艺如何?” 秦馠上前跪拜:“回夫人,各位小姐皆有所长……只是……” 她脸色一变,厉色看向秦娘。 秦娘心中暗道不好! “据奴所知,这陈家小姐根本不是陈公子的骨血!”她指着娇娇大声道。 “怎么会?”众人大惊。 张夫人收起笑容,脸上横肉下坠:“这可由不得你一个伎子胡说!” “千真万确!”秦馠指天发誓,“我与她们是旧相识,常常聚在一起,她们的一切我再清楚不过!” “放肆!”世子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污蔑夫人小姐,可是要判重罪!” “拿出证据再说话。”有人道,“道听途说,我可见多了。” 娇娇规规矩矩的坐着,见秦娘镇定自若,也收回了眼底闪过的一丝慌张。 秦娘起身:“他人所说终不作数,重要的还是我家郎主,他若承认,其他人有何资格在这儿乱嚼舌根!” “是啊!哪个男子也不会任凭自家娘子给自己戴绿帽子吧!” “肯定是嫉妒,原以为这身边是与自己差不多的人,谁知人家是贵妇!那自是要拉她下泥潭的!” “人最见不得身边人比自己好!” 说着说着,大家看秦馠的眼神越发不屑。 “夫人!张夫人!”秦馠急道,“你们信我!” 张夫人与世子夫人对视一眼。 她们此次请了陈家娘子和小姐前来,就是要探一探,到底谁在背后与张家田庄抢人。 陈衡的底细世子夫人再清楚不过,若能拿了他的错处…… 张家和德毅侯府,都是二皇子的人。 当初他们悄悄将地登记在太子府名下,就是要在合适时机,曝出太子抢占民田。 如今陈衡下来定是要查此事。 “多说无益!”张夫人摆摆手道,“你若有证据,就快拿出来!” “有!我有!”秦馠道。 秦娘捏了捏裙角,让自己稳住,冷静应对。 对方想拿出证据,轻而易举。 突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 张夫人被人打断,十分不悦,气冲冲问:“又有什么不好了!” 小丫鬟颤颤巍巍趴下:“夫人,门口有一闹事的泼皮,非要进来,说、说他娘子被咱们府抢了去,还说要到官府告我们强抢民女!” “混账!”张夫人气的全身发抖:“谁!哪位娘子被抢了?近日各位爷的房里新有了哪位娘子?” 她自以为自己夫君及各个儿子是做不出此等混账事的。 “近日并未有新进门的娘子啊!”府中几位丫鬟面面相觑。 张夫人一听丫鬟们如此说,便放下心来。 可她见众人神色各异,知道今日这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这些人回家指不定怎么传流言蜚语。 她风风火火的起身:“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们府闹事!” 世子夫人抵着头,一副头疼样子:“我就不去了。” 秦娘总算松了口气,这事来得太及时。 门口闹事?不会是陈衡找来的人吧? 她赶忙带着娇娇,跟众位夫人一起前往。 秦馠自然也不落后,紧紧跟着张夫人。她还要跟张夫人好好告状。 快到门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娘子!快出来!他们张府若敢欺你!辱你!为夫替你做主!” ……竟是沈鱼? 沈鱼今日听说秦馠来了张府,便动了歪心思,准备讹张府一笔。 若秦馠真的委身张府几位爷,那就是抢了他的人,自然要赔自己一笔。 若并无此事发生,张府为了堵住他的口,打发他走,一定也少不了给点银子。 如此一想他便来张府门口喊叫。 秦馠脸一热,恨不得把沈鱼的皮扒了。 “谁在门口叫骂!”张夫人喝道。 门口除了门房护院和管事,张老爷也早已在此,正准备让护院把人赶走。 “等等!”张夫人几步走上前,道,“老爷,今日这事若不说清楚,岂不让我们张府白白背上了坏名声!” 她看向门口的泼皮,“你倒是说说,你娘子姓甚名谁?我们府里到底有没有这位娘子!” 秦馠忙低头往后退去。 可已来不及了。 沈鱼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秦馠,指着她道:“娘子!他们如何对你了?有没有受伤?” 众人齐齐回头,看向秦馠。 “好啊,原来是你!”张夫人立刻使唤家里几个婆子将人按住,“说!你进府是否目的不纯!” 秦馠脸色发白,忙跪在地上,道:“夫人,我是今日才被接进府的!” 张夫人点头,扫视众人:“都听见了?这琵琶女是为今日宴会所请,说什么勾引我家老爷,那更是不可能!” 张家老爷拧着眉头,竟当众斥责起自己的夫人:“看你找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张夫人尴尬笑笑:“我只道她技艺出众,还以为是个清白姑娘,谁知已嫁了人,还……还嫁了个无赖!” “赶紧让他们走!”张老爷甩了甩衣袖,气势汹汹的转身走了。 张夫人也不指望秦馠问出什么证据了,忙吩咐众人将这两人撵走。 谁知那沈鱼抓住秦馠不放,竟在门口撒起泼来:“我家娘子清清白白,进了你家府上,指不定被迫伺候了多少男人!你们想就这样撵我们走?” 秦馠捂着脸,不敢见人:“求你!快走吧!我这几日赚的都给你!” “闭嘴!你个不要脸的骚货!”沈鱼大骂,“你那点才多少?他张家要了你的身子,就不该赖账!” 污言秽语惹得众位直往院子里退去,更有不少丫鬟捂住了自家小姐的耳朵。 张夫人面对此等泼皮也毫无办法,只得让管事拿钱,让他闭嘴。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0节 反正众位夫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花点小钱赶紧让他滚。 沈鱼得了一袋银子,高兴的嘴也合不拢,又谄媚道:“诸位放心,这事到此已了,今日张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祝各位顺顺利利,吉祥如意!” 说罢,他拉上秦馠,要将人带走。 一场宴会就这样被搅了,几位有眼色的夫人即刻提出了告辞,其他人纷纷效仿。 张夫人亦知世子夫人心情已被破坏,也未做多留。 只是最后她拉着秦娘的手,道:“今日着实不好意思,叫这下三滥的女子污蔑了你,改日请世子夫人下帖,邀你再来。” “承蒙夫人看得起。”秦娘应道。 出了府,她正欲上马车,却见不远处秦馠回头望。 沈鱼扯着她,将她的大臂拧的一片紫一片红,她不停躲着,挣脱他的桎梏。 “娘,你要去吗?”娇娇见秦娘遥遥相望,出声问道。 “我不去了。”秦娘无奈摊手,那秦馠见了她跟踩了猫尾巴似的,整个人都要炸毛。 娇娇又回头瞧了瞧,道:“娘,大姐好像在求救。” 第35章 不告而别 既是利用又何来情谊 巷口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娇娇拉着秦娘的手,央求她过去:“我们只去瞧瞧,好不好,娘亲!” 秦娘弯下身子,盯着她认真道:“只是去看一眼,不准插手。” 既然当初选了断亲,就该各走各的,各有各的缘法,如今的一切是她自作自受。 娇娇同样明白娘的意思,忙不迭点头。 “看什么看!”沈鱼朝人群吼道,“教训自家婆娘没见过?快滚!” 他又朝秦馠道,“臭婆娘,再不走别怪老子把你卖窑子里!” 秦馠一直拿袖子遮住脸,可惜那袖子是一层薄纱,她的相貌还是清清楚楚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常庆酒楼卖唱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听他说的意思,这卖唱的是他婆娘?” “无趣!真无趣!” 几人摆了摆手,常庆酒楼该换人了。 这世道,妇人若有了相公,就不该再来风尘之地。 可惜她遇人不淑,她的相公将要把她一脚踹入风尘。 秦馠强忍着泪水,转眼瞥见秦娘和娇娇在人群中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同情。 她突然放下了袖子,扬起头,将那屈辱统统咽进肚子里,化成一口气,一口愤愤不平的气。 “别碰我!”她呲牙咧嘴朝沈鱼怒道,“不然以后我赚的每一个子儿你都休想拿到!” 沈鱼愣了愣,见到人群中两道不算熟悉的身影,顿时笑了:“原来你不怕别人看笑话,你怕她们。” 秦馠昂首阔步,离了这处。 人群散了。 秦娘扯了扯嘴角,道:“瞧,不用我们帮,她有的是办法解决。” “还不是见了我俩,受了刺激。”娇娇看透一切。 “娇娇。”秦娘突然严肃道,“近日夫子教你习课,有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是说以德报怨?”娇娇回答。 “嗯。”秦娘点头,“你觉得我们该不该出手帮她?” 娇娇低下了头,犹豫道:“她之前想害我们,我们不该帮她……可是,娘,我见不得大姐被人如此对待……” “那你就随你的本心去试一次,若她愿意承情,感激了你,算是好事一件,若她继续对你作恶,你也可吃一堑长一智,往后离她远远的。” 对于教育子女,秦娘着实欠缺。 想上一世她只顾了女儿们的吃穿,却从未在这方面教导,是否因此导致了秦馠后来的恩将仇报? 两人正说着,见张府的大门又开了。 陈衡走了出来,同他一起的,还有个年轻俊俏的郎君。 “世子留步。”陈衡拱手作揖。 那俊俏郎君拿了把折扇把玩,并未看他:“想让本世子留步,曲直兄怕是要手下留情。” “你我本就各为一方,何必为难在下。”陈衡收起手,脸色微变。 世子突然收了折扇,盯着他道:“你确定要与我,与二皇子作对?” 陈衡退后一步,对上他的目光。 “慢走不送!”世子又灿烂一笑。 秦娘看着两人虚与委蛇,竟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他们这些人,永远都是如此,彼此间只有利益。 既知自己是他们手中的棋子,又何必听了那些话后自怨自艾。 张府的大门缓缓关上,秦娘拉着娇娇,满面笑容迎回陈衡。 “夫君向来有本事,这么快就和世子见上面了。”她吹捧着他。 陈衡却不大高兴,和她上了马车后,问道:“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秦娘这才想起,他之前让自己来赴这场宴,是做什么来了。 他要她看准盘踞在江城的几个大户,想法子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 “才见了一次面,哪成啊?”她堆凑起满脸笑容,“夫君在给点时间,今日宴会被那两人搅合了,我和娇娇也差点露馅。” 事出有因,陈衡也没再追究,只是秦娘忽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有些不适。 明明前几日还爱答不理,今日突然如此热情。 “张夫人说了,世子夫人会下帖子再请我相聚。”她眨眨眼,道,“下次再见世子夫人,若没些首饰衣裳,我穷酸些不要紧,陈家的脸面岂不是要丢了?” 既然利用,何不相互。 她压下心中一切情感,笑嘻嘻道:“不如夫君再给些银子?” 陈衡冷着脸,“嗯”了一声。 马车行至沈府门前,一片败落迹象。 家丁们都已遣散,门口只剩个门房在,秦娘更是听说吴氏和姜氏已收拾了东西连夜跑路,姜氏更是临走前卖了三房的妾室,如今宅中只剩下老夫人苟延残喘。 “我准备将这宅子卖了。”陈衡低声道。 秦娘掀开车窗上的小帘,望着那朱漆大门:“卖了?你那祖母住哪儿?” “寻处院子。”他道。 想起适才秦娘要银子的样子,他欲言又止。 待马车已过了沈府,他才堪堪开口:“不然……这宅子给你住?” 秦娘警惕道:“送我这么大的宅子?你又想让我做什么?难不成想让我给你祖母养老送终?” 陈衡哑然失笑:“阿瑶误会了,不日我便要回京,等娇娇回了左家,你回了江城,也算有个一席之地。” 她看着他,自然不信他有那么好心。 “我不要宅子。”秦娘玩笑道,“不如你把它卖了,卖的钱给我。” “好。”陈衡想也不想的答道。 秦娘吓了一跳。 “阿瑶不是要买首饰衣物?”陈衡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前边街道。 秦瑶心中七上八下,觉得陈衡背后藏了更大的阴谋。 * 这几日,来庄子里的村民越来越少了。 张家把上游水源统统引进了自家田里,不给村子里留一点。 有人去找张家庄子里管事的,那管事的却答:“呸,关我张家何事?反正我们还不够浇呢,到你们村没了?没了你自己想办法!我们又不能让水先过你们村!” 秦娘听村里来找她的人义愤填膺的说着,不由笑了笑。 让水改道,也不是不可能。 她记得上一世有场小小的天罚,整个江城都震了一下,之后那条水路也改了道,从地势高的地方扰了一圈,先到她们村子,又流到其他庄子。 据说那场天罚是宫里某位不可说的大人物犯了大错。 秦娘觉得此事有些大,还是提前告知陈衡为好。 她到正堂转了一圈,未见到人,又到门口看了眼,马车还在。 转眼瞧见刀剑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啃着苹果好不悠哉。 “喂,你家公子呢?”她问。 刀剑将苹果三两下啃完,随意抛到地上,道:“东宫出了事,他赶回去了,把我留下照看你们母女。” 他就这样走了? 秦娘心中空落落的,如她所料,只是互相利用,又何来情谊。 “东宫出了何事?”她不禁问。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1节 “来了封急信。”刀剑打量了她一眼,似乎犹豫要不要告知,转念一想此事早晚人尽皆知,于是道,“有人告发东宫那位,这几年抢占了不少民田,闹得百姓流离失所。” 看来不止江城,其他地方也如法炮制。 “官府登记土地怎会出如此纰漏?” “哼,出事的地方都和二皇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明眼人一看便知,就是诬陷。”刀剑叹了口气,“可惜百姓不知,都以为是太子抢了他们的地,此事不给百姓一个交代,怕是过不去。” 秦娘叹了口气:“此时回京也是徒劳,他更该留下早日查清事实,拿到证据。” “你还不高兴呢?”刀剑一眼看出她的神情,“我这么好的身手,他竟让我留下,做这些个不重要的事!” “糟了!”秦娘猛然想起,地动天罚一事。 东宫的运气实在不好,若天罚一至,将坐实了他欺压百姓的事实! “你快去府衙,给自己人递个消息。”她慌忙道。 “什么消息要惊动官府?”刀剑来了兴致。 秦娘忧心的望了望天:“我夜观天象,不日将有地龙翻身,江城或许有灾祸。” “地动?”刀剑皱眉,“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到临府避一避,离江城最近的是河南府,那里是平原,未听说过曾有地动。” “此次天灾不会太过严重,你去府衙递个话,让大家早做准备。”她解释道,“若失了太多人命,必牵连东宫。” 上次震动是在各处县郊,江城内受到波及不大,只一些不结实的马棚倒塌。 受损最严重的恰是张家连同附近几家大户的田庄,一些庄稼人被裂开的地缝吞掉,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要早做打算。 城内偏僻街道有不少空屋,秦娘到钱庄取了银钱,便开始一家家将空屋租下。 之后她又命人到村里通知各位,暂将家中值钱物件搬入城中这些空屋,这几日暂且在城内住下。 她的说辞,村民自然是不信的。 可官府又迟迟未下告示,只有几个成日爱在城内玩闹的懒汉搬了进来。 她急得问刀剑:“你到底把消息递进去没?” “递了,可那也得等知府大人的话。”刀剑半信半疑,“真的会地动?” 原来症结在此。 秦娘道:“你想办法,让我见知府大人一面。” “你想清楚,若天灾未发生,你……”他吞吞吐吐道,“你妖言惑众,到时公子他也救不了你。” “你只管去说,若有事我绝不拖累你么!”秦娘态度坚决。 第36章 妖言惑众 害人之心不可有 见秦娘态度坚决,刀剑决定试一试。 没想到只过了一个时辰,官差便再次将她抓了。 刀剑和官差一道来的,他两手一摊,道:“我向知府大人告密,说外边有人妖言惑众,这才把你弄进去,你委屈一下。” ……秦娘望着苍天,无语凝噎。 知府大人姓秦,和秦娘一个姓氏,却是京官下放,两人毫无血亲。 秦娘被推进了退厅。 秦知府和众位同僚正在办公,见人被送来,仔细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那妖言惑众之人?”秦知府咳嗽了一声,严肃问。 秦娘跪在地上,低头道:“大人,民妇绝不是胡说,天有异象,不出三日,大地震动,请大人速速下发告示,提醒各郊县庄子上的人,进城避难!” “你说这话有何根据?”一人问道。 秦娘仔细回想了上一世地动前,发生的一些征兆:“动物的五感比人更为灵验,这两日街上的狗吠的都比往日厉害些!” 知府身边站着的衙役吃惊道:“大人,我们后院的旺财今日有些燥,不愿往地上趴。” “闭嘴!”知府低声呵斥,“狗好动,兴许是天热了,它不想趴下。” “还有鱼!”秦娘想起上一世地动前井水翻滚,池子里的鱼都纷纷翻着白肚,“府衙后院若有池塘,可看鱼是否有异常。” 更能让人信服的,是地动前一日,城外远眺,从地上映出一片红光。 可惜当时大家只觉得奇异,并未多想。 知府派人去后院看了一眼,鱼虽未翻白肚,却有几只跳出了水面。 众人一时有些捉摸不定。 秦娘便将地光之事告知诸位:“若这两日未现奇光,大人把我抓了审判也不迟!” “这……若没此等灾祸,府衙兴师动众,岂不最后让百姓看笑话?”秦知府看向几位同僚。 一幕僚出主意道:“不如大人将她奉为神女,告知百姓天灾之事全是神女占卜观星之言,若是并无灾祸发生,就将她推出去,以泄民愤!” “此主意甚好!”又一人道,“横竖与我等无关,与府衙无关。” 秦知府道:“这位妇人,你可愿意?” “愿意。”秦娘猛然抬头,“民妇只愿百姓无伤亡,其他全凭大人做主!” 知府怔了怔,见她肤色白皙,一双美目灿若星辰,不由心中可惜。 可惜是个疯妇。 待秦娘走后,便有幕僚上前恭喜:“大人,此次二皇子面前,可有大功劳!” 无论这天灾会不会发生,与他们而言都是件好事。 秦知府立即吩咐:“那笔来,我要上奏!” 若是天灾真的发生,那就是上苍对东宫不满,降下天罚。若无事发生,则民间妇人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打得一手好算盘。 * 告示终于下发,秦娘站在田垄上,看众人纷纷搬家往城里去,松了一口气。 张家庄子里的大批人马,也经过村子,见秦娘在此便将她围住。 “就是你,说会有天灾?”一壮汉带头不满问道,“害得兄弟们瞎折腾,地也不让种了!” 小桃忙挡在秦娘面前:“我们夫人是知府大人亲定的神女!由不得你们放肆!” “神女?”众人打量着她,“长得倒是美貌,是不是跟了知府大人,换了个神女名号?” 众人哄笑。 小桃气的脸色发红。 秦娘将她拉了回来,她已活两世,对这种言语上的侮辱早已不在乎。 “各位,天灾是否真的会降临,自会应验,何必在此费口舌?” 她站在田间,白色袖袍被风吹起,目视远方,竟真有一种怜悯众生之感。 之前口出狂言的人悻悻地闭了嘴。 “若无事发生,你这妇人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那壮汉道。 “是,给我们个交代!”有人又道,“眼看春种就这几天……到时若粮食收不上来,你得全赔给我们!” 此时田埂上空突然有一群乌鸦飞过,横冲直撞。 “这破鸟今日是怎么回事!乱飞!” “我也觉得这几日有些奇怪,田里的蛙都四处乱跳。” “你们看,那边是不是起雾了?”一人回头,望着后边起雾的地方,又揉了揉眼睛。 “瞎说,大中午的,起什么雾!” “真起雾了!” 天象的确有些不对劲。 众人议论纷纷,看向秦娘的目光中多了些好奇。 “难道……她真是神女?” 刀剑从不远处走过来,瞪了众人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神女?” 众人忙低了头,匆匆赶路。 他走近一瞧,也揉了揉眼:“真起雾了?还有红光?” 远处地平线上,隐隐升起一片红色的光。 太阳突然隐匿进了乌云里。 刀剑不敢置信的看着秦娘:“真被你说中了……” 此时城中也是人心惶惶。 有人甚至讲起了多年前那场地动,大量房屋农田被毁,导致一年之后庄稼颗粒无收,紧接着就是饥荒…… 秦娘回了城,却在后寺巷的巷口见到了秦馠。 秦馠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目光仿佛看透了一切。 “你也同我一样,我猜的没错吧?”她胸有成竹。 自从府衙发布了告示,说她是神女并预测了地动之事,她便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了。 秦娘让刀剑和丫鬟们先回去。 “是,我重生了,一睁眼就回到了你要学艺的那日。”秦娘毫不避讳。 “我早该猜到!”秦馠恨恨的咬牙,“那日你竟松口了,同意我不再做绣娘!我早该察觉,你如此固执,怎可能那么轻易就答应!”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2节 秦娘打量着她。 如今她穿着绫罗绸衣,脸上抹着香脂红唇,发上戴着珠钗,甚至手腕上也多了玉镯。 上一世那个不施粉黛,整日里低头默默做绣活的姑娘,消失了。 可她精致的脸上却多了疲惫之色,不复当初的神采奕奕。 “再来一次,你后悔了?”秦娘问。 “哈哈……”秦馠大笑,“我后悔吗?我怎会后悔!沈郎他虽骗了我,可他待我也是好的,他每日都会等我回去,从不在外沾花惹草……你这种没尝过情爱滋味的人根本不懂!” “如今我赚了银钱,在外风光无限,有多少人为了听我一曲,甚至不惜冷夜里站在酒楼外等,这不比做绣娘好得多?” “真的吗?”秦娘冷冷讥笑,“你确定你的沈郎只会有你一个?若他不是落魄了,会与你这种蠢货在一起?明明靠着一身好手艺,可早日崛起,你却选了上一世从未修过的琴艺!如今你的风光,不过是众人的一时新鲜!” “说到底,你就是不愿承认我离了你,过得更好罢了!”秦馠嗤笑,“你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我也记得,这个神女,你能当得,我也自然能当!” 秦娘警惕:“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拆穿你这个假神女!” 秦馠记得的事,比她更多,更清楚。 上一世的此时她还是个姑娘,在绣坊待久了便会同一些绣娘一起到街市逛。 关于这场天灾,后来谁家遭了祸,她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后寺巷因靠近城门,又有寺庙在灾后对外开放,大量郊外受了灾的灾民被安置在此处。 其中不乏鸡鸣狗盗之辈。 若是买通一些人,强闯了院子…… 神女死了,知府大人若再需要一个神女,她是最好的人选。 秦馠抬脚往府衙走去。 她要利用自己所知的,帮助知府大人。 正走着,路过自家门口,却见沈鱼正与一群人纠缠。 “还钱!”一恶霸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道,“都几日了!再不还钱,老子剁了你!” 沈鱼惊恐的瞪大双眼:“再宽限两日!我娘子有钱,等她一回来,我就问她要!” “一个臭婆娘,能有多少钱?”恶霸怒道,“少在那儿拖延!你欠的赌债少说也有百两!若再还不上,老子今日就将你抓去我们赌坊!剁了喂狗!” 秦馠见此情景,全身打了个冷颤,遮住脸硬着头皮跟几个路人一同往前走去。 然而沈鱼对她的身影已十分熟悉,只余光一瞥见,忙伸手指着她道:“她有钱!她是我娘子!” 几人松开了他,转头看向秦馠。 秦馠怔了一下,忙摆手道:“我不认识他!” 她低下头,转身要走。 沈鱼急了,忙道:“她的确是我娘子!整条街都知道!不信你问问,看她满身珠宝首饰,她定是有钱的!” 几个壮汉迅速将她围了。 “头,我见过她!”一人猥琐笑了笑,“她在酒楼卖唱,那琵琶小曲,一开口娇美无比!” “要不……把她带走?”另有一喽啰提议。 秦馠瑟瑟发抖:“你们要多少钱?我、我给你们!” 沈鱼不忘在一旁帮腔:“她每晚都有贵人打赏!” 领头的恶霸满脸横肉,他看看沈鱼,又瞧瞧秦馠。 “兄弟,我改主意了。”他吩咐众人,“把这两个人都带走!今夜游船,就让你们两个好好伺候伺候,兴许把我们爷伺候舒服了,放你们一马!” “放开我!”秦馠挣扎着,“你们这样把人带走,还有王法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恶霸像听到了笑话一样,得意道,“欠了我们知府大人的钱,还想赖账!” 原来那赌坊背后的主人,竟是知府大人。 她放弃挣扎,这是一个机会。 第37章 吾妻阿瑶 给自己挣个神女的身份 秦娘收到了陈衡的来信。 她将信展开,只见上边廖廖几个大字: “吾妻阿瑶:所托之事如何?” 所托何事? 刀剑只好拿出另一封信:“他走之前,给你留了信。” 原来他留了信,不是不告而别,秦娘心中莫名一阵畅快,盯着信开头那两个字“吾妻”,不知不觉嘴角上翘。 就算是假的也好,见到这种字眼,她还是会被他哄的高兴。 信上所托,是说自己走得急,托她将田产之事前因后果完整写下来,并请村民们按上手印,作《万民书》,送至他手上。 秦娘大笔一挥回了信,让他不要忧心,自己已找到了破解之法,他只需在京中等上两三日即可。 这过了两三日,却迟迟没有动静。 城内百姓聚集,纷纷怀疑灾祸会不会发生,甚至已有人携家眷至城门口,非要回去。 所幸此刻有一女子挺身而出,将城门口的人劝住。 秦娘来的时候,正看到秦馠站在城门前,身边是一排府衙的差役。 “请众位听我一言。”秦馠大声道,“天灾是一定会发生的,若此时回去,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又是谁?”有人不服,“你说会发生就会发生?一个个的,全都充起神仙来!” 差役亮了刀:“休得对神女无礼!” 此时有人转头发现了人群后的秦娘,嚷道:“神女娘娘来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回过头。 “嘁,到底哪个是神女,怎么出了两个?” “谁先预言的谁就是,我看官府那个,八成是有什么背景靠山,沽名钓誉来了。” 听众人议论,秦馠喝道:“她是假冒的!” 人群中一人带头道:“管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我今日就要出城门,回去!” “我也是!”众人纷纷响应。 “我家邻居,小毛他们一家昨日就回了!到现在还好好活着,在家种着田呢!” 话音刚落,城中突然狗吠四起,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一大群鸟儿仿佛约好了般哗啦啦从各处钻了出来,又迅速飞走。 有人发现他袖袋里的物件掉落在地:“奇怪,这东西怎么掉出来了?” 随即大地震了一下。 “地、地动了!”有人喊道。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是动了一下。” “难道是真的?真会地动?” 此刻离城门较近的一老妇,突然冲出人群,跪倒在秦馠脚下:“求神女救救我那儿孙!他们昨日说要回去取些东西,今日一早便来城里,如今城门紧闭!求神女让诸位大人把门开开,让我那儿子与三岁孙儿快进来!” “我家郎君昨日也出了城!” “我家也是,你们关了城门,怎么让他们进来!” 他们说着,竟齐齐跪下求道:“求神女慈悲!打开城门!” 秦馠茫然的看了看身边差役,问道:“这如何是好?” 差役摇头:“城门既已关闭,自然是不能再开!” 人心惶惶。 大部分人自然不愿同意开城门,仿佛这道城墙是他们最后的堡垒,能隔绝外头一切灾祸。 秦馠将那老妇抓着自己裙角的手掰开:“没听大人们说吗?城门不能开!” “对!不能开!” 见秦馠这边行不通,几人又纷纷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身后。 “这位……神女,能不能救救他们……”有人艰难开口。 “您既然贵为神女,岂能眼睁睁看着世人蒙难!”有人大声谴责。 面对此等说辞,秦娘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本就是某些人不听劝告,此刻又赖上自己了。 她不想管,可一想到那一条条人命…… 对于张家李家那些大户来说,这些人都是他们庄子里的奴隶。 奴隶的命,不值钱。 但秦娘长于乡间,这些人都和她一样,是邻里的庄稼汉。 她穿过人群,走到秦馠面前,与他们交涉起来。 “你想做神女?”她直言道,“我可以对他们说,灾祸预言之事都是我从你这儿听来的,是我盗取了你的预言,只要你将城门打开,让还留在外的人进来。” 此时离真正的地动来临,所剩时间不多了。 秦馠有些犹豫:“灾祸一起,若城门四开,波及城中,你就不怕我们也被那地缝吞噬?”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3节 “上一世城中情景你最清楚不过,若地动波及城中,你觉得一道小小的城门能抵挡得了那地龙翻身?”她盯着她,目光如炬,“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想好了。” 秦馠终是抵不过诱惑,吩咐身边差役:“大哥,还是开城门吧,等人都进来,再关上也是无碍的。” “听神女的。”几人摆手,吩咐城门值守官兵将城门打开。 秦娘转身面对众人,沉声道:“我,一介村妇!前日听得神女占卜,知天灾即将降临,遂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妄图顶替神女之名!今在神女及百姓面前诚然悔悟!愿上苍原谅!请神女原谅!” 一时人群静的可怕。 明明众人亲眼所见,她到田间劝导大家离开,又在此刻与官府交涉,然而却无一人站出来,只低头默默听着她的忏悔。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城外久等的人纷纷入城,如劫后余生般笑着跳着跑进来,与亲人团聚。 秦娘低头,静静穿过人群,之后的事与她再无关联了。 秦馠望着她的背影,露出得意的笑容。 如今她是成功者,而那个人终于失败。 突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守城兵忙关上城门,大地开始摇晃。 “地动来了!地动真的来了!” 有人想四处逃窜,却发现地面晃动的根本走不了,只好学着他人的样子,纷纷趴在地上。 然后他们便发现,这城内摇晃的并不厉害。 过了不知多久,地动停了。 “就这样?结束了?”大家不敢置信。 站在城墙上的士兵远眺前方,发现远处地面凸起,已不复之前原貌。 他们朝楼下大喊:“报——长官!远郊大树连根拔起,地露缝隙,有山丘凸起!” 这声音在城墙上方盘绕,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先前那老妇突然朝秦娘的背影跪下,大声冲她喊道:“谢神女救了我家儿孙!” 人们纷纷跪下:“谢神女!” “谢神女!” 那声音振聋发聩,响彻在每个人的身边。 公道自在人心。 待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秦馠久久站立在城门前。 她咬牙道:“明明是我让开的城门!为什么!为什么大家还是信你!”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刀剑跟在她身后,怀中抱着他那把刀,问道。 方才的事他全看在眼里,想起之前与陈衡说的那些话,一时有些愧疚。 这个女子,自不是京中那些被圈养在深宅中的妇人能相比的。 秦娘头也不回,道:“回去给你家公子去信一封,就说太子府的地因地龙翻身凸起,河流改道入田,绝对是好兆头,什么天罚,这是上天要昭告天下,太子是上天选定的福泽之人!” “……妙啊!”刀剑钦佩不已,“你早想到了是不是?不对,你怎么知道那片地地势变高了?河流改道了?” 秦娘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家公子不是早跟你说过,我通巫术,能预知将来发生之事!你还不信!” “巫术?”他忙讨好的笑道,“怎会是巫术,是神女降临!” 就算他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只要对陈衡百利无害,其他的倒也无妨。 “我登上城墙,亲眼去看一看!”他兴致勃勃。 秦娘走了一路,街道两边认得她的人,皆对她注目施礼。 “那就是神女?” “不得了啊,听说我们那儿有个人不信会有灾祸,硬是没搬进城,这会儿估计……” “这么说,神女救了不少人啊!” “那可不,这回宫里该下旨接见了吧?” 秦娘闻言暗自激动,若入了皇城,被皇帝接见,那娇娇的事更顺利了。 不过……她想起方才城门口之事。 虽她传于百姓之中,若府衙上报,定会将秦馠报上去。 不如直接越过官府,让陈衡直达天听! 想到自己将出尔反尔,虽对不住秦馠,却觉心中无比快活。 正如此想着,走到后寺巷,她却发现,巷子里乱糟糟的。 地动在东,偶有微小余震,可还是有不少受到惊吓的西郊百姓,纷纷躲进城中。 后寺巷离西城门最近,寺里又有免费施粥,所以这些人自然将此巷作为落脚点。 莹秋带着人在巷口接到秦娘,一脸愁容:“不出三刻,就有几波人上门,要这要那的,这可如何是好?” 秦娘看了看这些百姓,有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有人大大咧咧的躺着,一条巷子路被占了一半。 她让几个看家护院的挨个告知:“西边又没受灾,大家可放心回去。” 谁知那些人根本不听:“万一东边过了就轮到西边,现在让大家回去,不是送死?” 莹秋急得上火:“这也太不安全了,小姐还在家中,公子又出了远门,夫人,不如我们先搬走吧!” 秦娘想到了沈宅。 那宅子如今只剩老夫人一人住着,里头的人被吴氏与姜氏发卖的差不多了,所剩奴婢家丁无几。 “那我们便收拾了东西,换个地方吧!” 第38章 公子归来 落入一个温暖怀抱 城内很快恢复了往日热闹。 秦娘只来得及将一些常用的物件带上马车,便匆匆离了后寺巷,前往沈宅。 如今的沈宅,门前冷落车马稀,秦娘站在落满灰尘的台阶前,等着门房进去通报。 很快有人通传,沈老夫人愿意让她们进去。 娇娇对此处也算熟悉,先一步跨入大门中,里边阴森的大树遮挡了阳光,影壁处一片阴影。 她纵是活泼好动不畏寒的小姑娘,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才短短一两个月,沈宅就颓败成这等样子。 门房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见人都进来,将大门关闭。 前院正厅皆无人洒扫,几人走过,裙摆上沾染了灰尘。 秦娘忍不住回头问门房:“如今宅中家丁奴仆还剩多少?” “回大奶奶,除了我,只剩老夫人院里还有几个贴身侍候的。”门房瘦弱的身子在树荫下瑟瑟缩缩。 人少倒清净。 秦娘暗中嘀咕,只是她一个老夫人,住着如此大的宅子,那吴氏和姜氏竟连护院都给打发了。 一行人正走着,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匆匆赶了过来。 “秦氏。”她随随便便侧身一福,道,“老夫人叫你过去。” 听她如此唤自己,秦娘明白,老夫人已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娇娇,你带这些姐姐到我们的住处。”她嘱咐娇娇,“小桃莹秋她们都未来过此处,你还识得路吧?” 娇娇点头,正要带她们走,却被那丫鬟拦住了去路。 她仰头垂眸打量着娇娇,道;“老夫人说了,这小丫头也得去见她!” “你好生无礼!”小桃看不惯,率先跳了出来。 那丫鬟翻了个白眼:“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儿!” “哼,若真拿台面上来说,我可比你有资格!”小桃不屑的笑了笑,“我自小就生在沈家庄子里!你呢?几岁进来宅子里的?” “让你们去就快去!多说无益!”那丫鬟百口莫辩,急红了脸。 秦娘让莹秋先带众人安顿,自己带着娇娇,随那丫鬟过去。 “啪——”刚走到老夫人院子前,就听得一道脆生生的巴掌声,“一个丫鬟,如今还敢蹬鼻子上脸,跳到主人家头上了!” 饶是秦娘早已做好了准备,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看来老夫人这是在指桑骂槐。 大丫鬟忙跑了进去,在老夫人耳边耳语了一番。 老夫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门口迎了过去。 她满头的白发掉的不剩多少了,勉强挽了个发髻,整个人比原来更为瘦弱,一张枯皱的脸上,那浑浊的双目灰败,早不似往日炯炯有神。 看来两个儿子的事对她打击颇大。 秦娘见她过来,带娇娇一起行了礼。 沈老夫人那干瘪的唇边扯出一抹苦笑:“假孙媳回来了?你们骗我老婆子可骗的好惨!” “老夫人稍安勿躁。”秦娘诚恳道,“此情此景,您不是该高兴吗?您的嫡长孙并未娶回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并未丢了你们沈家门楣。” 沈老夫人气极反笑:“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正是。”秦娘厚着脸皮,“还请老夫人允我在此借住几日,待您那孙儿回来,我自会离去。” “想得倒美!”沈老夫人身边的陪嫁婆子此时出声,恶狠狠道,“我们老夫人是给你脸了?事到如今你还敢登我们沈家的门!” “这话又是如何说。”秦娘从袖袋中抽出一叠银票,在老夫人面前晃了晃,“我知老夫人如今遭了难,急需些银钱来托后半辈子,这些钱就当是我租下你们一处院子的钱,如何?” 沈老夫人那灰败的眼眸终于亮了亮。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4节 不过,她又忍下这份诱惑:“你当我沈家是要饭的?随便拿些钱就打发了?” 秦娘也是愿意哄一哄陈衡这位祖母的,于是道:“那……老夫人还有何要求?若是不难做到的,我定当尽力。” 看她如此诚恳,老夫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还是她身边的婆子开口问道:“你……你先说说,你此次回来,又有什么目的?” 秦娘笑了:“老夫人放心,此次确是事出有因,城内灾民聚集,又恰逢您那长孙出城办事去了,他怕您一个人在宅里,又没那么多人手,若遭了贼事小,吓到您老人家可是大事。” 沈老夫人怔了怔,不敢置信的问:“真的?这话是我那孙儿亲口说的?” “千真万确。”秦娘点头,指天发誓。 “我娘现在是万民膜拜的神女,你还不信她吗?”娇娇在她身后兴奋道。 神女?院子里几人面面相觑。 她们早听闻城中有一神女,将天灾之事提前告知了百姓,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你、你是神女?”几个丫鬟惊讶。 秦娘低了头,不好意思道:“不敢当,只是恰巧见天有异象,瞎猜罢了。” 方才那眼睛长到头上去的大丫鬟,“噗通”跪地,脸色发白道:“求神女原谅奴婢,奴婢不该怠慢您!” 院子里其他人也跟着一个个跪地拜倒。 “神女救了江城百姓,我们实在不该如此为难神女!”老夫人的婆子也开了口,“望神女原谅奴婢!” 沈老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她看了看秦娘手中的银票,觉得接也不该,不接也心疼。 “那……那你们就在这儿暂且先住下吧!”她只得无奈道。 秦娘将那叠银票放入她手中:“这是您那嫡长孙给的,我上哪儿弄这么多钱,您放心收着。” 沈老夫人这才颤抖着手,将银票塞入怀中。 她看着秦娘,热泪盈眶,点头道:“虽你家世不好,又有了孩儿,做正室娘子不合适,不过……给我孙儿做个贵妾,还是能成的。” ……秦娘闻言,顿时后悔给了这老太婆银票。 众人在沈宅暂时安顿下来。 * 几日后,陈衡收到了秦瑶的来信。 信上将江城所发生的事来龙去脉详细描述了一遍,又托他在太子面前请功。 他来来回回把信翻看了几遍,也未在信中发现一丁点关心自己之语。 失望之余,在京中办完了事后,他便快马加鞭赶回了江城。 江城和往日并无不同,他心中稍松了口气,一路直奔后寺巷。 然而到了巷子口,陈衡傻眼了。 这偏僻巷子本有许多空着的院子,杂草丛生,此刻却到处住满了人,好不热闹。 那些西郊来的百姓,见此处无人居住,纷纷占地为王,从此在城内安一个“家”。 陈衡和予安下马,对视了一眼,几步走到自家院门前,将门环砸的咣咣响。 “开门!公子回来了!”予安大喊。 可院内无人回应。 巷子里有不少人听到声音,探头出来看热闹。 一大娘好心道:“别敲了!那家前些日子遭了贼,里边的人都被杀了!” 两人脸色一白。 予安幽幽的转过头,颤声道:“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又有一妇人喊道,“官府都来人了,在那儿蹲了整整两日呢!没抓到人!” 陈衡握紧双拳,骨节发白,低声问道:“尸体呢?” “尸体?”那妇人眼珠子转了一转,“许是被官府带走了吧!事是半夜发生的,我们都是第二日早上才知晓,那时这院子已大门紧闭,谁也不敢上前看一眼。” “予安,砸门!”陈衡吩咐。 予安稳住情绪,深吸一口气,将门一脚跺开! 门后的锁滚落在地,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家中的物件。 果然遭贼了! 不过——门锁是从里头上的? “公子!”予安有一瞬的激动,“人定无事!能把锁从里边锁上,再翻墙出来,刀剑一定回来过!” 他在,人应该不会有大事。 陈衡猛然转身,快步走出巷子。 他先是去了街市的各处铺子,又问了粮铺的人,近来可曾在庄子上见到她们…… 一无所获。 阿瑶她们会去哪里? “不会真出事了吧……”予安心中七上八下,胡乱猜测道,“是不是地动之时,秦娘子正在她们村子里……不可能,若真有事,她还能给公子回了信?” 陈衡上了马,一甩马鞭,赶往村里。 这一日,他们主仆俩将全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秦瑶等人。 正当两人心灰意冷的走到沈宅时,遇上了正要出门的刀剑。 “你回来了?”刀剑见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并不意外,道,“这么快,是不是为了见你那位小寡妇?如今她可不得了,成了神女,你以后若想让她进门……” 话没说完,陈衡的身影已消失在大门之内。 予安终于放下了心,他长舒了一口气,又气愤道:“你们换了地方,也不告知我们一声!害我和公子好找!你知不知道,后寺巷出了命案,那院子遭了贼了!巷子里的人还说,你们全都被灭了口!” 刀剑摆了摆手:“什么遭贼了,幸好我们走的早,那是有人故意的。我们前脚刚走,当晚就有贼人杀进去了!可惜他们没找到人,只好将那里乱翻了一通……” 月明星稀,华灯初上。 秦娘正坐在院子里乘凉,忽听耳边有人道:“阿瑶。我回来了。” 随即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39章 娘子醉了 他狠狠咬了上去 秦娘正醉着,却听耳边有人叫她“阿瑶”。 谁会如此唤她? 她想起自己的爹娘,在她还在娘的怀抱中时,他们会一声声唤自己“瑶儿”。 这如此独特的称呼,只有陈公子了。 她醉眼迷离,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院子里烛光昏昏暗暗,又被灯笼罩子遮了大半,眼前的一切影影绰绰。 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显真切。 他一身浅色衣袍沾了灰尘,已不干净,一股子汗味扑面而来。 秦娘皱了皱眉头,深吸了一口—— 这影子还带不同寻常的味道呢。 “陈公子,你?你打哪儿来?”她卷起舌头,逗弄起了这抹影子。 陈衡见她白皙的脸上的已有两团红晕,言语间酒气熏人:“你醉了?” 轮到他皱了眉,方才那冲动之下的怀抱怕是她记不得了。 也好。 许是今日找她找得急了,猛地相见之下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冲动。 他收起心思,又恢复了清醒:“是我,我回来了。” 秦娘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得真切了些,好像真的是陈衡。 她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拿手指戳了戳他那张俊脸。 温热,带着气息。 “夫君真的回来了?”酒醉之下她竟不由自主做出了一些超出控制的动作,一把环住了他的腰,“你可真狠心,扔下我们走了这么久!” 那腰部健硕有力,她忍不住捏了下。 活了两世头一次揩美男子的油,她笑得花枝乱颤,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这么想着,她将脸贴近对方的胸前。 陈衡眸色一暗,扶着她的双肩将她推开:“阿瑶醉了。” 之前的怒火此刻冲上心头,整整一日,他焦急不安,害怕她出了事,可她却在此饮酒赏月,好不快活。 换了地方,就不能去信告知一声? 他讨厌这种事情超出他掌控的感觉。 看着那张面若桃花的脸,他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用力,指肚缓缓在那朱唇上划过。 下一刻,他恶狠狠的咬了上去。 “公子!”侧边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莹秋站在前廊下,见陈衡回来,忙叫了一声。 刚触碰上的唇迅速离开,他恹恹转身。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5节 莹秋一路小跑下来,扶上了秦瑶,道:“如今秦娘子已是城中人人皆知的神女之身,公子且自重!” 神女?他挑眉,不置可否。 莹秋又道:“公子与秦娘子既是做戏,事已成,望公子放秦娘子归去!” “是她同你说的?” 他背对着两人,莹秋不知他神情如何,只听得语气中略带些讽刺。 莹秋心惊胆战,硬着头皮道:“秦娘子确实同奴婢说过,她自己挣得这一切,终于不用倚靠公子了。” 陈衡久久沉默。 倚靠?她秦瑶何时倚靠过自己? 连京中的波谲云诡她都能替他化解,眼看着东宫谣传四起,却被一场“天罚”迅速扭转了局势。 陈衡垂眸,掩过目中异色,道:“甚好。” * 第二日,日上三竿秦娘才起。 听得陈衡昨夜归来,她便兴冲冲的过去找他。 陈衡向来勤勉,此刻已在书房半日,见她过来,却头也不抬。 秦娘的兴致被他打消了一半,偷偷抬头去瞧,发现他眼下黑青,分明是昨夜没睡好。 “公子见谅,昨夜我睡得早,不知您回来了。”她小心翼翼道。 “是吗?”陈衡一边写着什么,一边问话,“几时歇下的?” 秦娘愣了愣,不知他为何会问这么个唐突的话。 陈衡似也察觉到不妥,转了话题道:“想必朝中已有人上奏江城之事,不日你即可启程入京了。今日尽快到府衙拿了文书等物,拖的久了恐有变。” 她行了一礼:“谢公子提醒,我这就去。” 入京需路引,她不得不与府衙打交道。 陈衡手中的笔一滞。 他本是等她开口,求自己同去…… 如今这神女身份,竟是不用他帮忙,也能凭自己将事情办成? “那还等什么!”他开口,语气不耐。 秦娘忙告辞,退了出去。 见予安在书房门口张望,她上前悄悄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你们此次回京不顺利?怎么一大早发这么大脾气!” 予安瞥了她一眼,幽幽开口:“你们搬家,竟把公子忘了,害我们昨日在城里城外翻找了几遍!不止公子他有气,我也懒得理你!” 秦娘一拍脑袋:“我竟出了如此纰漏!刀剑他……他没跟你们说?” “他?他一大老粗,你指望他记得?”予安撇了撇嘴。 秦娘讪讪笑了笑,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等原因,过两天气消了就好了。 谁料予安又道:“对了,公子吩咐了,秦娘子你既已帮他办妥了约定之事,他也不该再留你,待送你与左家小姐入了京,你便自由了。” 这话如同大锤砸在心上般,将秦娘砸的说不出话。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茫然问道:“公子的意思,分道扬镳?” “正是。”予安点头,“你放心,我们公子自然不会亏待你,京城地贵,他已替你置办了宅院,就算你在江城帮他料理种种的谢礼。” “可我已有了那百金……”她讷讷道。 “秦娘子有本事,就凭您此次助东宫扭转乾坤,百金不足提!”予安摆了摆手,“还望秦娘子别嫌弃。” …… 秦娘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出了门的,等回过神来,她已到了府衙大门。 那几位时常跟着她的婢女,也并未跟来,不知是不是陈衡下了命令。 毕竟人是他买的。 她叹了一口气,自嘲一笑,原本安静的世界,一声声街头叫卖突然窜入耳中。 热闹的大街让她恍惚了一下,刺眼的阳光将她拉回了现实。 自那日见到他起,就知道结局本就该如此,又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秦娘重拾起信心,走进府衙大门。 守门的官差早认得她,凑过来道:“是姑娘啊,那日你被崔老头所救,没想到一转眼就有大出息了!” 她仔细一瞧,是曾在牢狱见过的差役,于是笑道:“你也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了?” “托姑娘的福。”他兴奋道,“幸好那日发现的早,将你救回来了,后来陈公子又提供了线索,将下毒之人的尸首归案,我们也算是立了功,便调出来了。” 陈衡他……果然没骗自己。 秦娘一时感叹。 “姑娘这次来,所为何事?用不用我进去通报?”他道。 秦娘点头:“那就劳烦小兄弟了,我想办路引及文书。” 这人倒是利落的紧,很快带着她穿过寅恭门,来到了二堂后厅。 这是处理一般公务之地,可秦娘却在此处见到了一个她并不想见的人——秦馠。 领她过来的差役悄悄耳语:“这位姑娘是我们秦知府新认的干女儿,说来也巧,你们都姓秦。” “干女儿?”秦娘毫不意外,“干女儿不在后院家眷住处待着,上这儿来做什么?” 她见秦馠浓妆艳抹,言笑晏晏,身后侍女还抱着她的琵琶,不由得皱了皱眉。 难不成秦知府要在这办公之地,休憩之余,听些靡靡之音? 秦馠听得她的话,起身一笑,迎了上来:“自然是等你。” 秦娘侧身避开,心中警惕。 只见她将手中一纸公文拿出,在秦娘面前晃了晃:“你的路引,怎么,不想要?” 秦娘接了过来,径直走到秦知府面前。 “大人,我在江城的功绩,也烦请府衙表书一封,以示证明。”她道。 秦知府抬了抬他那厚重的眼皮:“什么功绩?你一个小小妇人,有何功绩?” 难怪那么轻易就把路引给了自己,秦娘饶是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也不免气愤。 她回头看了眼秦馠,直戳了当问道:“敢问大人,您是要为您这干女儿犯下欺君大罪?” “放肆!”秦知府重重拍了桌案,“一介民妇,见了本官不行跪拜之礼,本官看在你与我干女儿相识一场的份上不予追究,你倒在此胡言论语起来!再敢造次,拉出去!” “干爹不必动怒。”秦馠上前献上一杯茶水,道,“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没了表功文书,就算入了京,能入宫的也只有我。” 看来这文书,她今日是别想拿到了。 秦娘嗤笑一声:“你们真当我入不了宫,戳穿不了你们的谎言?” 见她仿佛胸有成竹,秦馠有一瞬间的慌乱。 却听秦知府大笑道:“你?入宫?你当那皇宫是想进就进的?” “干爹。”秦馠小声提醒道,“别忘了她身边那位公子。” 秦知府收敛了笑容,处在权力漩涡中的他,早已知晓陈衡的身份。 江城已坏了二皇子的事,若再不把自己人这神女的身份保住,任由秦瑶进了宫,二皇子就彻底完了。 如今世子也在江城张家,他想做墙头草倒戈,怕是难。 思来想去,他突然拍案而起:“此人冒充神女!来人!把她抓起来!” 周围差役面面相觑。 “都没听到我的话?”秦知府一声令下,“抓人!” 众差役这才反应过来,将秦娘围住。 “我看谁敢?”不远处一道声音传来,只见刀剑从墙头跳了下来,对秦娘道,“稍安勿躁,我们公子如今已在门外。” 第40章 我是秦瑶 她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秦知府气得大骂:“当我这府衙是什么地方,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你们一个个都是做什么吃的!” 众人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还不快去拦住他!”他大叫。 一行人又急匆匆从秦娘身边撤走。 还未走出寅恭门,却见一人穿着官服,身后跟一持剑小厮,正往此处来。 几人又定睛一看,那官服品级比知府的还高,绝不是能轻易得罪之人。 于是众差役又退了回来。 “大人,拦不住啊!”差役急道。 见陈衡信步而来,秦知府慌忙挺着肥硕的身躯迎了上去,笑道:“不知陈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他与陈衡打过两次交道,那时他的身份还是沈家大郎。 幸好张家提前跟他通了气,不然他是如何也料想不到,这沈家大郎竟有另一重身份。 陈衡的目光将在场人士一一扫过,并未在秦瑶身上多停留。 “我家大人听闻神女在此,故来此告知神女,宫里已下了旨,不日圣旨即到,要宣神女入宫呢……”予安先开了口,“秦大人,不知神女犯了何罪?竟要被拘押?”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6节 秦知府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抬起手指颤巍巍的指了秦娘,道:“这儿有个人,冒充神女,下官正审问。” “冒充?”予安锁紧眉头,“大人怎知是冒充?” 秦知府朝秦馠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这位才是神女。” 秦馠朝陈衡福了一礼,低头羞涩道:“不知公子可还记得奴。” 陈衡垂着眼眸,并未看她。 “她?”予安挡在陈衡面前,“你说神女是她?如何证明?” “下官可找几个当日在场的百姓。”秦知府挺身,又摆出他的威严来。 “秦大人,我提醒你。”陈衡突然开口,盯着秦知府道,“你骗得了官家,骗不了天下。” 秦知府一哆嗦,只觉腿脚发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下官万不敢欺瞒官家!陈大人,还望大人在官家面前千万别说错了话!” 他趴着头,目光中闪过阴毒。 陈衡和神女,一个也别想出了他的江城! 予安从怀中拿出一卷文书,上好的布锦在阳光下泛着白光,上边隐隐透着几行字。 他将文书展开,置于桌案上。 “字已备好,不劳大人费力。”他道。 陈衡默默垂眸,看着趴在地上的秦知府,冷冷道:“还请大人加盖官印。” 秦知府起身,一个趔趄,爬到书案旁,盯着那卷文书,冷汗从额上流下。 他悄悄瞥了眼秦娘,见她从容而立,眼角下垂,隐隐间竟有种神女下凡般的慈悲。 一刹那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妇人,却像极了活了太久的老人。 他拿起印章,就要盖上去—— “等等,干爹!”秦馠猛地抬起胳膊,阻挡了他的动作,“不就是占卜预测?如此就能被称之为神女,我也当得!”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全聚集在她身上。 秦知府的心颤了又颤,抖着那只拿了官印的手,道:“真的?若能证明,这文书也有你的一份!” 秦馠得意的笑笑,将目光转向秦娘:“如何?敢不敢比试比试?” “活了这么久,我实在没想到,你竟愚蠢至极!”秦娘远远看着她,心中微微叹息,“照你这么说,这世上所有能占卜预测将来之人,都有资格被称之为神女?” 秦馠被这话噎得愣住:“……那你说,凭何你为神女,我就不能?” “凭她救了苍生!”陈衡沉沉开口,“当日她得知将有祸事,奔走于田垄,劝人逃离,你呢?” “城门关闭,又是谁求你打开,只为救城外百姓的命?神女,不是一纸表功文书可证,是心怀百姓,活在天下苍生心中!” 那话如雷贯耳,句句震在所有人心上。 差役们低下了头。 秦馠痴痴道:“我……我也可以,我也能做的,我只是……只是比你晚了一步……” “是吗?”秦娘嘴角绽放一抹笑,“你真的想到了?那后寺巷的灾民,夜半的厮杀,若我未提前搬离,是否今日就是你刀下冤魂?” “不是我!”秦馠摇头,她不能承认,她也不愿承认,明明自己同对方一样,掌握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却走向了不同的路…… 她恨自己,更恨这个与自己命运牵绊之人,在她的对比下,自己如同蝼蚁般低贱肮脏! 秦知府迟迟不肯按下的印章,终于重重盖在了文书上。 看来今日不给文书,这些人是要在此耗下去了。 他不是固执之人,懂得灵活通变,就算得了这文书又怎样,那神女依旧走不出他的江城。 予安换上一副笑脸,将文书拿在手中挥了挥,待印章干了些,忙卷了起来,对秦知府道:“大人,承让!” 他将文书完好无损的递给秦娘。 “这是公子最后一次帮你。”他道。 陈衡转身背手,道了句:“告辞。” 主仆二人一同离去。 秦娘抱着那卷文书,一时呆滞。 两人曾经经历的种种,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如此,便算是缘分已尽? 她不敢置信。 站在秦娘身边的刀剑,轻轻拿刀柄戳了戳她:“你还不追上?” 秦娘痴痴迈开步伐,这是她活了两世,第一次鼓起勇气,朝对方的背影追去。 “公子!”她急急叫道。 陈衡脚步停了。 “秦瑶姑娘。”他并未回头,“若因此谢我,要以身相许,大可不必!” 万般言语,突被噎在了喉间。 秦娘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该说什么?求他,让自己跟着他?以什么身份? 她说不出口。 女儿家,也有自己的骄傲。 陈衡等了片刻,见身后再无动静,抬脚离开。 秦娘就这样站了半晌,心中再无他念。 仿佛一棵老树开了花,又被秋风吹过,花落了一地后,迎来寒冬,被冰雪包裹。 来年春天,她还是一棵枯藤老树。 曾经的花开,不过一场梦而已。 * “站住!” 秦娘漫无目的的走着,却被人叫住。 她回过头,是秦馠跟了过来。 “我原没想做那些事……”秦馠咬了咬下唇,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秦娘回过神来:“事情已然发生,不管你是何原因。” “沈鱼欠了债,我被他卖去还赌债……如今我已是残花败柳,想必你很高兴吧……这一世,我甚至不如上一世,不如你安排之下的我的人生!” 一切都是执念。 上一世未曾得到过的爱恋,让人生了执念。 “你同我说这些,是在后悔?”秦娘自嘲的笑了笑,“我又有何凭去掌控他人的一生?” “你知道我最恨你哪点?”秦馠眼角似有一滴泪快要溢出,“你太过自大,插手我的一切,若我有一丝不愿,你便苦口婆心的劝我,不停的逼我做抉择!” “你从未让我自己选择一次!若我能早日选一次,明白一些道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杀了你,是我不对,也是你咎由自取……” “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重来一次,你是对的……” 她败了。 无论缘由,她这一世过得极其失败。 虽然她向自己低了头,秦娘还是无法原谅杀害自己之人。 她收起那颗快要软下去的心,道:“既已知道,为时不晚。” “我会想尽办法离开沈鱼。”秦馠自顾自地说着,看向自己那双手,“我不该学琴,明明生来便拥有上一世熟练的技艺,为何要选一条我并未走过的路!” 她从未如此清醒过。 秦娘道:“很好,如此一来,你我两清。” 不求她悔恨,不求她报了养恩,只愿两人从此以后再无关系。 “我想开个绣坊。”秦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的身契在沈家,陈公子并未追究我,将我当逃奴,我心中感恩,可……我还是要厚着脸求一求你,将我的身契还来。” 秦娘冷笑,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要回自己的自由身。 “我做不到,我已离了沈家,如你所料,我和陈公子自然也是假夫妻。”她道。 秦馠脸上闪过讶异:“不可能,他明明那么维护你……” 秦娘道:“人前总要做做样子。” “你们做样子也能做的那样好……”秦馠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嫉妒,“你这人,总是比我运道好,不过如今得知你的姻缘是假的,我很高兴。” 她的确十分高兴,没了陈公子相助,若在京中开绣坊,她秦瑶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你这种人,就算得了真心,又如何能明白?”秦馠嗤笑,她看得真切,陈衡对她是有一些别样的情愫。 秦娘方才收拾好的心情,又散落开来。 她转过身,不再多言。 她突然记起,她们本是这世上相互了解最多的人。 如今也要陌路。 “我还记得你的名字。”秦馠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从此,你是秦瑶了。” 秦娘疾步走到路边,从怀中摸出那卷文书。 她按捺着不安跳动的心,小心翼翼展开文书,上边是陈衡苍劲有力的字:秦氏,名瑶。 从此以后,她的名字将留在史书中,不是秦娘子,是秦瑶。 “秦瑶。”秦馠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有人不会想你顺利入京,而我,必定比你先入京城。夺得先机有多重要你知道,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7节 作者有话说: 女二离了渣男,终于要智商回归了。 第41章 夫妻赴宴 夫妻双双把人劫持 还未接到上京的消息,张家先求上门来了。 予安在街上找了很久,才将在客栈住下的秦瑶找到。 “秦娘子——”他犹豫道,“你不打算回去了?” 秦瑶道:“我正要劳烦哥儿呢,娇娇如今还在贵府,怕是跟着我住不惯,横竖过不了几日便可启程上京,不如让她在贵府住上几日?” “这倒是小事。”他将邀帖递给秦瑶,头疼道,“张家又下了帖子,你还得回去,跟我家公子去赴宴。” 想到那日的尴尬,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陈衡。 于是推脱:“公子为何不能一人前去赴宴?” 予安道:“是世子妃,点了名要见你。” 想到娇娇的事,她思索片刻,还是应下了。 这河流改了道,张家田庄突然被人掐住了命脉,上游水源不再掌握于自己手中,这几日十分惶恐。 张家先是花了大价钱,买下了那片村庄的所有地,又悄悄登记在太子府名下,本欲嫁祸太子强抢民田,又等来一个“天罚”的好时机。 谁料地龙翻身,竟是助了太子! 如今有了水源,太子府的这块地可是上好良田,张家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难道东宫那位,真的是真龙天子? 一时之间,张家人心动摇,连带着依附于他们的其他家,都不免后悔站队太早。 世子住在张家,岂会看不出这些。 他支持二皇子多年,早与东宫反目,此时更逼着张家这门亲戚跟自己牢牢绑在一起。 “你们如今想反悔,是万万不能!”世子甩了袖子,怒道,“你以为东宫就查不出,你们多年暗中支持二皇子?张家的钱源源不断送入皇子府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张老爷一脸为难:“世子,我们张家无权无势,在江城经营赚些小钱,只求全家平安呐!如今庄子又被外人把控了上游河道,往后我们……唉,我们可怎么过!” “你也敢说你无权势?”世子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般,讥笑道,“本世子,就是你张家的权!张家的势!你真忘了,你们张家是怎么在江城发展壮大的?” “是啊,张老爷,你也不出门打听打听,百姓都管你们张家叫……叫什么豪强!”世子身边跟着的一位公公道,“杂家跟了二皇子这么多年,你们张家起势,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哪能离开我们二皇子的苦心谋划!” 张老爷一脸灰败。 纵然他也知道,事到如今张家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我请了詹事府的那位来,商量河流改道之事。”他忧心忡忡,“还望世子见谅,莫要再出手阻拦。” 世子道:“我与他也是旧相识,他来府上,我同你一道见便是。” * 秦瑶对陈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人明明在她眼前,看着却陌生了起来。 她把话默默吞到肚子里,低着头福身道:“公子。” 陈衡置若罔闻,下了马车站在张家大门口,沉默了许久。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秦瑶只得跟在他身边,同他一起望着那朱漆大门。 “这宴席恐有危险。” 随着大门缓缓开启,陈衡的话从她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着他,满眼惊疑,心里更是把人从上到下骂了一遍,才道:“你若早说,世子妃请我我也不来!” 门一开,张老爷便笑呵呵的迎了上来:“贵客上门,快请,世子爷也在候着您呐!” 得了张老爷亲迎,秦瑶稍放了心。 搁平日里都是递了帖有人引进宅内,张家老爷亲自相迎,诚意十足。 想是村里的河道拿捏了张家庄子的缘故。 两人跟着张老爷往里走着,予安和莹秋他们却被拦住了去路。 张老爷解释说要商量重要的事,对他们另有安排,于是陈衡也并未阻止。 让她感觉唯一不妥的是,宴席的地点设在从无待客规矩的内院。 穿过前厅,内院别有一番景色,山水互映,虽是假山假水沟的,也同样引人注目。 这可比沈宅大多了。 穿过这些弯绕的回廊,地方豁然开朗。 张家的内院中竟有一个大场地,空旷如府衙的正院,铺着上好的青砖。 再往上几个台阶,便是内院的厅堂了。 这里从不待客,今日却摆了几桌宴席,上方世子与世子妃正端坐。 张夫人见秦瑶来了,拖着丰腴的身躯迎了上来,声如洪钟:“陈娘子来了,这么些日子没见,外边传的风言风语的,都把你说上天了!” 世子妃适时开口:“快让我们瞧瞧,这神女有没有变了样?” 秦瑶行了一礼,恭敬回道:“不过外头谣传,妾身还是妾身。” 这回答还算令世子妃满意,她点了点头,示意秦瑶入座。 此次单独宴请,并未隔开男女。 陈衡和张老爷寒暄了几句,带着秦瑶一起入了座。 “陈大人。”不远处秦知府匆匆赶来,喘着粗气拱手向陈衡施礼,“张家的事,今日本官就做个见证,大人您不介意吧?” 他也来了。 这蛇鼠一窝的人都到齐了。 陈衡并未起身,只微点了下头。 张老爷和秦知府都呆愣了一下,看出了他十分不满。 秦知府悻悻入座。 世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台阶下这一切,笑道:“陈兄架子还是那么大,这里是江城,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秦知府吓得又站了起来:“世子,在下绝不是什么地头蛇!” “开个玩笑,秦大人何必当真。”世子道。 他又将目光转向陈衡身边的秦瑶。 “陈兄什么时候娶了妻?若让京中那些闺阁女子知道,又该多流几行泪。” “世子误会了。”陈衡道。 世子猛然睁大眼睛,坐直道:“误会什么?” “我虽与秦姑娘有过婚约,可那都是幼时玩笑,不作数。”他拿起案上酒杯,一饮而尽。 此刻正是个撇清关系的好时机。 秦瑶与他也算默契,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 若真有什么危险,不至于两人都被拿捏。 果然,此话一出,在场人表情怪异,各有心事。 世子妃先笑了,出言讽刺:“我就知道,陈公子不会娶这么个小门户的女子。” 张夫人忙打了圆场:“如今娘子也是有了名声,今后嫁娶自是不难的。” 世子妃暗暗瞥了她一眼,哼,神女,谁敢娶一个神女。 见自己夫人圆场,张老爷终于把场面拉了回来。 “陈——大人。”他满脸堆笑,“不知太子府那些良田,之后作何打算?若是不嫌弃,我张家愿奉上金银以助东宫,还请太子将那些地全都让我张家帮忙打理。” 陈衡皱眉:“官家将那些田看作是上天赐下的福祉,如今怕是动不得。” 张老爷急道:“只是代为打理,还请陈大人在太子面前替我张家美言!” “噗——”世子一口酒没忍住,全喷了出来。 “瞧你那谄媚的样儿!不就是块地吗?本世子再给你就是了!”他重重放下酒杯,“值得你在这儿巴结什么东宫太子?” 世子妃忙捂了帕子,帮他擦嘴。 张老爷被呛,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突然脑子就转过弯来了——世子是故意拆台,不打算袖手旁观了! 看来他张家不得不与二皇子永远绑在一处了。 张老爷坐了回去,又用眼角余光瞟向四处,果然见四周墙头隐隐有人头。 他闭了闭眼,如今也只能盼着二皇子能登上皇位了! 席间又过了一轮酒。 陈衡微倾身子,凑近秦瑶:“找个时机脱身。” 世子妃微微抬眼,仿佛听到了这话,道:“张夫人这院里的花开得极好,秦娘子不如陪我一观?” “是。”秦瑶只得起身。 花圃就在两侧,众女眷跟着世子妃一道赏花。 “过两日秦娘子就要上京了吧?”世子妃似是不经意提起,“我也正要回京。”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8节 “那秦娘子岂不是能与世子妃作伴?”张夫人立刻接过话头。 秦瑶忙道:“不敢劳烦世子妃,此次进京还有要事……” 她犹豫,该不该跟世子妃提娇娇的事。 如今看来,对方非友,说了应会误事。 于是她便不再提。 世子妃道:“你倒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她身边跟着的侍女突然出手,将秦瑶钳住,一把匕首瞬间抵在了她的颈边! “哈哈!”世子大笑,将桌案拍得咣咣作响,“陈衡受死!” 四周围墙人头涌动,竟是一群手持箭弩的人! 然而下一刻,陈衡便如鬼魅般近了世子的身。 “别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世子的佩剑! 场间形势逆转。 “你敢劫持我?”世子稍动了一下,脖颈间便渗出一丝血来。 世子妃在不远处喝道:“放了世子!秦娘子还在我手里!” 陈衡道:“放她走!不然世子今日就与我同归于尽!” 秦瑶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朝陈衡遥遥望去,向他投上感激的目光。 在这种关头,他不想着自己逃脱,竟要让人放她离去。 秦瑶从容的笑了笑:“你们都当我是他的软肋,想拿我威胁他?” 她突然大声冲陈衡喊道,“若我死了!你便杀了世子!自己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她狠狠往匕首尖端撞去! “快收刀!”世子妃一声令下。 她不能让秦瑶死,若她死了,还怎么拿她换世子! 第42章 友逝自责 重来一世,我宁愿遇上你 那侍女身手了得,几乎是秦瑶撞到匕首的第一时间,匕首便收了! 她趁此时机迅速拔下头上发簪,抵住世子妃! “世子妃柳氏,柳丞相独女!”她振振道,“丞相爱女,不忍女儿进宫受苦,便在一众求婚者中选中了世子!柳丞相惟愿女儿一生平安喜乐,当日世子是如何在丞相面前发的誓?” “你……你敢挟持世子妃!”世子浑身颤抖,“放了她,我饶你不死!” 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两人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扭转了局势! 世子妃咬牙:“你可知弑杀皇室宗族是何罪?” “我和公子,断不会要了你们的命!只要放我们走!”秦瑶大声道。 “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世子妃忍着泪水,“今日就算是世子与我身死,你们也一个都别想出了江城!” “是吗?”陈衡笑了笑,道,“世子不如想想你那些兄弟,若你身死,下一个世子会是谁?到时一个守寡的世子妃,又能如何?” 世子惊的一身冷汗。 他那几个弟弟巴不得自己葬身此处! “放、放他们走!”他下令。 然而秦知府并不愿功亏一篑。 若放跑了陈衡,他日太子登上皇位,自己死路一条。 不如让所有人埋葬此地,也可对二皇子说是陈衡杀了世子与世子妃。 秦知府终于挺直了腰杆。 “你做什么!”世子眼眶已发红,“快让人撤!” 他见秦知府如此神态,心中已明白大半。 而此刻,张老爷与张夫人早吓得瘫软在地。 世子见指望不上他们,急道:“陈曲直!你要眼睁睁看我们今日死无葬身之地?快想想办法!” “他铁了心要杀你我。”陈衡冷静道,“你堂堂一个世子,就没带些自己人在张府?” “带是带了……”只不过为了将此事撇清,事后不用承受东宫的怒火,他下令自己人不准插手。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虽墙头都是秦知府的人,却也都是朝廷的兵! “蠢货!”陈衡不由骂道。 世子也顾不上被骂,朝墙头众人大喊:“本世子命你们放下弓箭!速速撤退!若朝廷知道你们在此诛杀本世子,罪同谋反!” 墙头人影动了动。 “无本官的令,谁也不准撤退!”秦知府目光阴骘。 “秦应抚!你敢跟本世子作对!若世子妃在你的地盘出了事,你以为柳丞相会放过你?”世子状若癫狂,“二皇子还没上位,就算他能保你,丞相也不会放过你!” “这倒是……”秦知府看了看几个女眷。 他向来不把女子放在眼里。 可又不能放她们出去乱说。 “是啊,世子在江城被人杀害,世子妃痛苦难捱,留在江城缅怀世子……只要人不死,她又自愿留在这儿,柳丞相如何迁怒于我?” 秦知府得意笑道,“来人,把这几个女眷关起来!” 墙头下去了几个人头,直奔着女眷来。 “秦娘子,你快放了我,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全要死在这儿了!”世子妃道。 秦瑶此时手心冒汗,因握住发簪太过用力,胳膊已快撑不住了。 她却不敢放手,耳语道:“今日你我能不能逃脱,全看世子妃了,我无意杀你,你那侍女武功高强,待退到无人角落……” 话说到一半,那些侍卫已带刀将人围住。 “往后退!”带头人命令。 再往后穿过拱门,就是张家大郎住的院子,今日为了宴席早已清场,家里孩童全被带至其他处,此刻里边空无一人。 是动手的好时机。 几人被逼退至里边,一侍卫上前将东厢房的门一脚踹开。 确定无人后,道:“全都关进去!” 张夫人被丫鬟们搀扶着,先进了屋。 秦瑶挟持世子妃,也往屋里退去,把世子妃的侍女留在了最外头。 “月馨!”世子妃突然大叫一声。 秦瑶被这吼声吓了一跳,整个人一激灵,被世子妃狠狠朝后推开! 屋内的门被迅速关上,外头传来了打斗声。 世子妃靠在门上,瘫坐在地上踹着气:“你还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秦瑶一只手压着胸口,尽量让自己语气冷静:“世子妃见谅,你那侍女武功高强,我怕她先对我动手。” “月馨不蠢!”世子妃瞪了她一眼,“没解决了外头的人,她不会动你。” 张夫人从惊恐中回过神:“这东厢房还有后院,后院能逃出去!” 外头声音逐渐平静。 有人敲门:“世子妃,人已解决了。” 是月馨的声音。 众人松了一口气,将月馨放进来。 “趁那边还没发现,我们快走!”世子妃道。 张夫人却犹豫:“我们家老爷还在险境之中……该如何是好!” “他们自有解决的法子!”世子妃抬头看向秦瑶,目光中一股坚定之色,“你说,是不是?” 秦瑶点头:“我们在此徒增他们的麻烦,若能逃了,他们也不用再顾忌。” 不过,若逃出去,她和世子妃依旧分属两方,有利益分歧,到时她身边的侍女难免不会杀了自己,以除后患。 “世子妃,得罪了!”她重振旗鼓,将世子妃挟在身边。 世子妃翻了个白眼。 侍女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她习惯了不说话,只默默跟着张夫人一行,护着世子妃从后门逃出了府。 张家的后门常备马车,一行人上了马车。 世子妃吩咐:“馨月,快回去帮世子,告诉他我们先走,我必要回京上报,秦知府带兵反了!” 侍女领命回了张家。 秦瑶吩咐车夫:“先到沈宅!” 如她所料,马车一动,世子的一众亲兵暗卫,皆跟了上来。 世子夫妇倒是伉俪情深,把人都留在世子妃身边保护她。 “你就不怕我让他们杀了你?”世子妃道。 此刻她不想杀了秦瑶。 一个丞相府长大的独女,自不会不懂朝堂局势,她明白,神女入京对二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49节 可她爹,柳相,却是太子少师。 一边是丈夫,一边是父亲,让她如何选! 张家的马车平稳的很,一路疾驰也不见颠簸。 秦瑶的心也逐渐平复。 “还望世子妃知晓,陈公子身边有高手,若你想救世子,让我平安回到沈家,便可带人把世子救出来!” “你当我一介深宅妇人,不知你们什么心思?”世子妃目中闪现厉色,“那陈衡胸有谋略,绝不会心软放过世子,他大可以借刀杀人,将此事全归咎于那姓秦的。” 世子妃猜得很对,秦瑶也不能保证世子的安全。 “不过,陈公子对你,倒有几分特别。”她握住秦瑶的手,用力掰开,将那发簪拿走。 秦瑶怔了怔。 “告诉陈公子,只要他留世子一命,回京后我必劝他助你们一臂之力。”她下定了决心,若世子决议继续跟随他二叔,她便和离,回相府终生侍奉爹娘。 * 入夜。 秦瑶一回到沈宅,就把情况告知了刀剑,让他前去救人。 她亦将一切收拾妥当,只等陈衡回来,一起离开江城。 此地不宜久留。 月朗星稀,当陈衡满身是血带着同样受伤的世子回来,秦瑶还是吓了一跳,只觉血腥味遮天蔽月。 “公子受伤了?”她皱眉,与下人们一起将人扶进屋里。 予安因在张家别院躲过一劫,他脸色发黑,没了往日轻快,沉沉道:“刀剑折了。” 折了?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明明几个时辰之前,她还跟他说过话。 众人脸色都不好,世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陈衡也沉默半晌,眼中失了光彩。 “秦应抚你这个王八羔子!”世子气息微弱,依旧叫骂着,“等本世子回京,你完了!” “别费口舌了!”予安头一次冲上位者发火,“我叫了郎中,给世子收拾妥当后,我们就启程!” 秦知府也受了伤,正昏迷中,此时若不走,待他一醒下令封城,所有人都走不了了。 世子气焰瞬间蔫了下去:“现在就走?我岂不是会死在半路上?陈大人,你诚心的吧!” 秦瑶将陈衡外衣解下,拿出干净的备用衣裳,道:“世子妃有言在先,此次必会平安护世子回京。” 想到自己的夫人,世子不再说话。 他已猜到她的意思。 折腾到半夜,众人终于收拾妥当,秦瑶让小桃和莹秋抱着娇娇上了马车,又和予安一道将陈衡扶了上去。 世子和其他人被安排在另一辆马车。 出城很顺利,只是不多久,陈衡的伤势恶化。 他发起热来,秦瑶只觉得他靠在自己身上,身躯滚烫。 其他人靠着车壁早已睡着。 陈衡一直睁着眼睛,此刻轻道:“若我有事,别管我,阿瑶,带着他们快走。” 秦瑶此刻心中难过:“不,我不会抛下你,就像你今日,挟持了世子,只为让他们放了我。” 他一笑,道:“是我拖累了你,若我当初不曾找你,你也不会卷入险境,可能一辈子平安在江城度过,嫁个好人家,再生几个自己的孩儿……享天伦之乐……” 今夜,他的话格外多。 秦瑶忍着泪水,道:“那种生活,我上辈子体会过了,结局并不好,我不喜欢。再来一世,我宁愿遇上你,我想,刀剑也是如此……” 他在自责。 第43章 男女大防 不小心被人捷足先登?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迟迟不到前方镇子。 秦瑶问马夫:“老丈,我们车里有人病了,这里离最近的镇子还有多远?” 马夫沉吟了一下,回道:“若是照这个方向走,明日晌午才能到下个镇子,不过……” “不过什么?”她急道。 “若是往西北去,不过一个时辰,便可到方县。” 秦瑶立刻做了决定:“那我们就绕道!去方县!” 一个县,必定有大的药铺,更好的郎中。 况且陈衡开始说胡话了,不能再拖到明天。 她放下车帘子,将手帕覆在他额上,把汗水吸干。 这一刻,她看着他紧闭的眉眼,越发勇敢起来。 人经历了这么多,总会变得临危不惧。 “阿瑶。”黑暗中传来一道低吟。 秦瑶按住他的手:“我在。” 陈衡睁开眼睛,虽在病中,那眸中却有了神采,整个人清醒起来。 “我们要绕道临县?”他问。 想是方才听到了自己说话,秦瑶轻轻“嗯”了一声。 “你做得对。”他坚定道,“江城必料不到我们会绕道,他们的追捕……怕是落空了。” 秦瑶倒未想到这一层,解释道:“方县也算是个大县,物资齐全,能让大家喘口气也是好的……” 陈衡仿佛没听到,又喃喃打断她:“等我们回京,你便同我去见母亲……” “我母亲是个极温柔的人,我舅舅也待我十分好,若我喜欢哪个姑娘,他们不会阻拦……” 秦瑶陷入了一片沉默。 她初听这话,心中猛地欢喜雀跃,可又转念将所有期待掐灭。 不过是昏病中的话,又知几分真,几分假。 若当了真,他日梦醒,难免失望。 马车里,众人疲惫的呼吸声愈发沉重。 靠在对面的莹秋忽翻了个身,吓了她一跳。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 “姑娘,到县里了。”马夫在门外道了一声。 秦瑶掀开车帘一看,马车正停在药铺前,附近走两步就是一个客栈。 这县城的主路颇宽,地上铺了石板,看来是个大县。 她叫醒众人,又到药铺门前将门拍得咣咣作响。 所幸铺子里的郎中也是济世之人,很快接待了他们。 其余人等被予安安置在了客栈。 昏黄的烛光下,世子躺在药铺悠悠转醒,看着同样躺在草席上半死不活的陈衡,茫然问道:“这是哪儿?” 此刻郎中正在帮陈衡重新清理伤口,秦瑶在一旁递了剪刀。 她头也不抬道:“我们绕道方县了。” “方县?”世子努力回忆了一下方县位置,突然一个起身差点跳了起来,“这儿离江城只有几十里!你是想害死我们?” 他说话中气十足。 秦瑶抬眼:“看来世子伤的不重。” 一听此言,世子又瞬间软躺了回去,有气无力道:“完了!说不定明日一早,那江城就来人将我们全堵在这儿了!” 铺里的郎中手中动作一滞,警惕道:“你们是逃犯?” 可他观几人衣着配饰,并不想逃犯。 世子又摆起了架子:“老眼昏花!本世……本少爷看起来像逃犯吗?” 此时微闭着眼睛的陈衡突然出声:“方县县令是我的人,世子还是担心世子妃吧,她回京那一路,有几城是二皇子的人。” 世子无言,双眼瞪着屋顶。 他二叔应该不至于要了柳氏的命,柳相的独女也不是那软弱无能的女子。 郎中将陈衡的衣服剪开,露出大片前胸。 这地方已被鲜血浸湿,看不出什么,秦瑶皱眉,却并未扭过头去避嫌。 “这位夫人,帮我拿快干净的布,用热水湿了,把血擦干净。”郎中指了指角落里还冒着烟的水壶,把秦瑶当作了伤者的夫人。 予安还没来,她只好承担起了重任。 “还说你们不是真夫妻。”世子看着热闹,“瞧这熟练的,我看早有夫妻之实!” 陈衡费力的举起手,接过布巾:“我自己来吧!” 秦瑶瞪了世子一眼,转过身去。 待他清理干净,郎中却停手不治了。 “你们方才说江城在追捕你们,又说认识县令。”他狐疑道,“你们身份实在可疑,在下深夜接收你们已是违了规矩,此事需报予县令,证实了你们的身份,在下才敢继续。” 秦瑶回头瞥见陈衡身上一道长长的刀伤,皮开肉绽之下还未愈合,也顾不得再避嫌:“医者仁心,这伤若不治,出了人命,岂不违背您心中意愿?”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0节 那郎中眼里精光迸闪:“我是治不得,也没说夫人治不得?他伤口已清理干净,夫人只需买了我的伤药,自行上药止血,再包扎,如此甚乎合理,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如此,她只得硬着头皮,拿了药,轻颤着手往那伤口洒去。 陈衡常年习武,身形漂亮,胸前一片也是健硕。 这对从未见过男子身子的秦瑶来说,十分不适,她尽量让自己的眼睛只盯着伤口,其他的什么也不想。 纵是如此,她还是红了脸。 那郎中给她拿来纱布,让她将伤口包扎上。 她扶起陈衡,指尖碰到他有力的肩膀,紧张的吞了口水。 “我是老妇。我是老妇。”她心中不断对自己说着,试图摒弃一切杂念。 陈衡起身的动作扯到了伤口,他全身肌肉跟着扯了下,见秦瑶双手紧张的颤抖,突然道:“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 “不、不必安慰我。”她道。 世子又被勾起了好奇:“什么话是真的?” “没什么!”秦瑶忙抢先说道,“我们陷入如此境地,不该那般守着规矩,我这人,不是那不通变数之人,公子不必介怀。” 说话间,纱布已将他的伤口缠绕几圈。 秦瑶动作十分麻利。 “那若世子受伤严重,阿瑶也会如此帮他?”陈衡轻飘飘问了一句,语气中却流露出些许幼态。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陈衡如此。 世子哀嚎一声,打破了尴尬:“别,我不需要美人服侍!若被我那娘子知道,非扒了我的皮!” 秦瑶松了一口气,转了话题:“世子府中难道就没收几个妾室?” 世子摇了摇头:“我先前也是有个通房丫头的,后来娶亲,柳家不许夫家纳妾,全京城只有我一个敢答应如此苛刻的条件……哼,那些个纨绔们,哪个能和本世子相比?大丈夫立于世间,不想着建功立业,还有闲工夫纳妾!” 陈衡缓缓看了他一眼:“世子整日斗鸡走狗,也是个草包。” “你——”世子恨恨道,“你也就这时候敢呛我几句,等回了京……” 说起回京,他眼中光芒又渐渐暗了下来。 “说到底,你救了我,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沉沉道。 那名刀客挡在了自己面前,替自己受了几箭,永远留在了江城。 第二日,陈衡依旧高热不退。 方县县令张禾一大早上门,查了路引,又看了陈衡的腰牌,直言让众人放心休养,若是江城那边追来,他自会拖延。 世子在草席上躺了一晚,只觉得全身僵硬,嚷着要进客栈休息。 于是药铺只剩陈衡一人在此养伤。 郎中有一女弟子,正是张禾的小女儿,名唤张巧儿,正值二八年华,一张肉嘟嘟的小脸上,一双圆圆的杏眼,煞是可爱。 她今日来此帮忙,听闻伤者与父亲相识,更是同僚,便在前堂看病抓药之余,悄悄来看了好几次。 “秦姐姐,我师父有家传秘方,专治高热不退。”她看着陈衡惨白的面色,小声对秦瑶耳语,“我见过他如何治病,把病人扒光,在背上刮痧按摩,很快就退烧了!” “刮痧?”秦瑶从未听过这个词,不禁问,“该如何做?” 张巧儿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玉梳,在空中比划着:“用这个狠狠刮在病人脊背上,从上至下。” “那不如请你师父来。”秦瑶皱眉,“既是家传秘方,为何你师父只给我家公子开了汤药?” 张巧儿叹了口气:“自从去年我们铺里的小徒弟,用此法偷治他人,师父就不再用这个了,怕别人再偷学了去。” 治人的法子又为何怕别人偷学? 秦瑶本想议论一二,后又觉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于是只想着去求了那郎中,用秘方救人。 张巧儿却拉住她衣角:“姐姐去求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一定会答应,不如我们自己上手。” “你也会?”秦瑶迟疑。 她小小年纪,只偷学那一两下,着实让人心中没底。 张巧儿往门外看了一眼,见病人排起了长队,知道她师父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过来。 “这又死不了人,秦姐姐,我们就试试,若真治好了解了你的燃眉之急,我也算功德一件。” 她这是把陈衡当她的习治练手之人了。 说着,她就要去扒了陈衡的衣裳。 正在昏迷中的陈衡感到自己被人翻动,醒了过来,哑着嗓子问:“你们做什么?” “公子莫出声!”张巧儿惊叫道,“安心治病!” 秦瑶帮她把陈衡的外衣褪去,脱去上半身中衣。 张巧儿是第一次见男子的身子,这一大片呈现在她眼前,她不由得停了手中动作,看痴了。 半晌,她才呐呐出声:“秦姐姐,你帮我吧!” 秦瑶抬头一看,她的脸早已红透了,一双手捂了眼睛,又不时从指缝中去看。 她心头登时一跳,自己竟忘了一件大事! 男女大防! 第44章 今夜留宿 做妻还是做妾 “公子的伤如何了?”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予安带着莹秋推门走了进来,见到陈衡露着大片肩背,更有一陌生女子站在他身侧,不由愣住。 莹秋“呀”了一声,忙捂脸转过身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予安脸色古怪。 那玉梳“咣当”掉落在地。 张巧儿低低哀泣了一声,跑了。 “才一晚上不见,你就给公子找妾了?”予安大惊。 秦瑶百口莫辩,指着地上玉梳道:“这是治病!那小姑娘是张大人的小女,药铺郎中的徒弟!” 予安张大嘴巴,将注意力全放在“张大人小女”这个身份上:“你说她是张禾张县令家的女郎?” 秦瑶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事情可能不好了。 若是就此毁了张巧儿闺中清誉,那陈衡她是跟定了。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老郎中终于进来了。 他看着趴在床榻上之人,叹了口气,捡起玉梳,在陈衡背上刮了起来。 “我那小徒……唉!这一个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他加大手上力度,道,“此法也并非什么秘方,只是通过疏通经脉,来缓解病情罢了。” 他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秦瑶。 秦瑶顿时明白,她可能被张巧儿骗了。 那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怕是她爹的授意吧! 果不其然,不到傍晚,张县令便托他手下前来接人了。 说是这里条件不好,不忍同僚受苦,邀众人前去县衙后院,将县令家眷住所腾出的几间空屋,给众人住。 陈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迷迷糊糊中被送到了县令家中。 好在经过一天的医治疗养,病情好了许多。 张县令过来探望,拿了一叠通缉画像,放在秦瑶面前。 “不知这位夫人是陈大人的什么人?” 张禾人到中年,削瘦的脸上留着两撇胡须,整个人不苟言笑,颇为严肃。 秦瑶向他行了礼,老实答道:“民女与陈公子并无关系,偶然识得于江城,因要上京寻亲,故和公子一道,行个方便罢了。” 张禾表情微松,将通缉画像展开。 那画像上画的正是秦瑶自己。 想来陈衡是官身,世子又是皇亲国戚,自然是不能通缉的。 “之前是本官没问清楚,江城因何通缉你?”他问道。 张禾今日得了江城发来的画像,见并无陈衡等人,只有这一个女子,他原以为这女子对陈衡悉心照料,想必是陈家妾室。 若是把她送回江城,便解决了巧儿的绊脚石。 不想对方却说自己与陈衡没有关系。 秦瑶将发生在江城的事细细讲了:“那秦知府已然反了,他杀公子,甚至连世子都不打算放过,我们侥幸逃脱,他也必会四处捉拿我们,还望大人千万别让江城那边知道,我们在此。” “世子也在?”张禾大吃一惊,“你们竟还带了他?他是二皇子的人……他如今作何想?” 秦瑶摇了摇头。 张禾的脸阴沉下来:“不如将他送回江城……让他们狗咬狗去!” “大人不惧得罪皇亲,小女子佩服!”秦瑶蹙眉,“只不过世子妃已比我们提前逃出城,回京求援,若是她知道你把世子又送了回去……” 想到世子也是柳相的女婿,张禾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大人如何了?”他问起陈衡病情,“江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可千万不能有事!我叫了大夫,一会儿快给陈大人瞧瞧!” 两人正叙话,旁边院子里却突然乱糟糟一片。 有人冲了进来,报:“老爷!不好了!小姐她……她……” 张禾立刻起身:“小姐怎么了?”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1节 “您快去看看,小姐她上吊了!” 秦瑶眼皮跳了跳,知道这事要来了。 她跟着众人过去。 院里丫鬟婆子一大堆,手忙脚乱,张巧儿已被人救了下来,昏倒在一妇人怀中。 那妇人穿着团花锦绣深蓝对襟袄,脖子上戴一银环,虽身子有些发福,面皮却细嫩,想必是张巧儿的母亲,县令夫人了。 她正哭着,见张县令过来,不由怒骂:“好好一个姐儿,你偏准许她去学什么医!不小心看了病人身子,这可得了!回来闹着就要死!” 张县令暴跳如雷:“都什么时候了,叫大夫了吗!” 所幸张巧儿被人发现的早,此刻幽幽转醒,道:“娘……” 县令夫人喜极而泣。 张县令瞪了夫人一眼,示意她噤声。 他来到女儿身边,弯下身子,轻声问:“爹问你,你见的那人如何?是不是个俊美的书生?” 张巧儿脸一歪,害羞的点头。 张县令直起身子,道:“你若愿意嫁他,自有为父给你撑腰!” “爹……”张巧儿娇羞的钻进母亲怀中。 县令夫人终于露出笑容,嗔怪道:“原来你存了这样的心思!为何不告诉母亲!你大了,本就该找个好人家,你爹都为你物色好久了!” 她吩咐下人将女儿送回闺床歇息,转头又问自己夫君,那人是何来头。 待听说陈衡前途无量,不由惊叹:“这么个家世,他陈家能瞧上我们姐儿?” 张县令也有此忧虑:“夫人,我且问你,若女儿不能为正室,你可愿意?” “那不行!”县令夫人甩了手中帕子,道,“你堂堂七品县令家的女儿,若是给他人做了妾,让我们一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做妾多磋磨,主母一个不高兴,便可发卖了去。 他的女儿,绝不能做妾! 两人打定了主意,才看到已站在院子里,看了半天热闹的秦瑶。 县令夫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她看向张县令,一双与张巧儿一样的大眼,仿佛在问这女子的身份。 张县令咳嗽了一声,掩住了尴尬:“姑娘也在。” 秦瑶向前一步:“夫人万福。” “这位是?”县令夫人摆起了笑脸。 张县令道:“随行的而已,这位姑娘想上京,与陈大人他们一路。” 县令夫人闻言,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她走过去牵住秦瑶的手,请她到屋里坐坐:“快来,姑娘不必客气,我还有事想问你。” 秦瑶想,这祸是她一个不防造成的,她得想法子化解。 于是她跟着县令夫人进了屋。 夫人让丫鬟们上了茶,又在烛光下细细看着她。 只见面前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不禁暗自感叹。 陈衡平日里身边跟着的女子都是这般模样,她的女儿怎能入得了对方的眼? “姑娘贵姓?”她打破沉默。 秦瑶道:“在下免贵姓秦。” “原来是秦姑娘。”县令夫人斟酌问道,“不知秦姑娘跟在陈大人身边多久了?” 秦瑶略想了想,开始胡诌起来:“我与公子幼时便已相熟,彼时他还在江城,正巧我也是江城人士。” 县令夫人一副恍然大悟样子,心里不禁愤愤道,夫君也不打探清楚,这一对还是青梅竹马! “那……你与陈大人……”她又小心翼翼问。 秦瑶摆了摆手,甚不在意,道:“我们自小青梅竹马,此次他也是专程回来看我,故接了这桩危险差事。不过公子也说了,待回了京,便带我见他母亲。” 县令夫人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这可是个大麻烦! 若那陈大人对此女情根深种,此女再在陈衡耳边吹吹枕边风,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巧儿的! 她上下打量着秦瑶:“姑娘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若她身家不清白…… 秦瑶忙道:“夫人放心!您遣人到江城打听一番便可知道,我父母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我也绝不是那烟花柳巷之地出来的女子!” “这样啊……”县令夫人一阵失望。 室内一时沉默。 县令夫人抿了一口茶,又忽想到什么,问道:“姑娘可知,陈大人在京中是否已有婚配?” 秦瑶一笑,道:“虽未明说,这事也十有八九。” “是哪家姑娘啊?”她又问。 秦瑶掰着指头数了数,认真道:“太子殿下原想给自己妹子招个驸马,后来又觉公子若真成了驸马,不得重用,于是这门婚事是作罢了。 “那将军府的嫡女,也正相看着。” “还有礼部侍郎家的庶女,等着给公子做贵妾。” “这……这可都是不好相与的主啊!”县令夫人心头一惊,道,“姑娘以后若与这些贵女们相处,就不怕吗?” 秦瑶眸中刹那间充满了泪水:“我本就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为了与公子长相思守,受些委屈又如何?只要公子常想着我,我也是……也是愿意的。” 是啊!她有陈大人那一份自小的情谊在,可巧儿,又有什么倚仗呢? 县令夫人逐渐清醒了起来。 若真要巧儿做正室,那就要在此,在自己的地盘上,把生米煮成熟饭! 等他们在此喜结连理,就是回京,陈家和那些等着嫁入陈家做正室的贵女,也无力回天! 想到此,她饮茶送客。 秦瑶以为县令夫人知难而退,于是大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房中。 陈衡已醒,娇娇正陪着他说话。 予安让人熬了些粥,莹秋自然接过,悉心照料主人。 “秦姑娘。”莹秋改了口,以陌生的口吻吩咐道,“今日你也累了,快带小姐去休息吧,照顾公子本就是我们的事,不劳姑娘费心了。” 秦瑶起初并未听出她话里有话,反而正想着如何再让县令及夫人更快打消了嫁女的念头。 不如做出陈衡好色,就算受伤也要与她一起睡的景象。 于是她道:“今夜我不走了,就住公子这里。” 陈衡刚入嘴的一口粥,差点喷出来。 第45章 睡在此处 亲自帮娘子解决麻烦 “秦姑娘,你一个大姑娘家,说这话也不害臊!”莹秋突然发难,吓了众人一跳。 娇娇双手撑着一张脸,怪道:“我娘又不是没和爹住一起过,有什么好害臊的。” 莹秋拿汤匙的手抖了抖:“你们——你们住一起过?” “是啊,之前在沈家的时候,我总是被撵到别的屋里睡。”娇娇不满道。 秦瑶忙上前捂了她的嘴。 “娇娇还小,不懂事。”她不好意思道,“怪我没说清楚,公子尚未好转,今夜就留我在此看护。” 莹秋看了看一边站着不说话的予安,道:“你倒是说话,身为公子的近身小厮,公子的事,你做主啊!” 予安也已习惯了秦瑶在公子身边,于是道:“秦姑娘愿意留下,就留下照顾。” “你——”莹秋瞪了他一眼,“秦姑娘在此不合适!她和公子,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也不好。公子您觉得?” 她又看向陈衡。 陈衡已恢复了镇定,一张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 他对自己此刻的虚弱十分不满,这一屋子的人更是吵得他头疼,于是他微闭了眼睛,一副不耐烦。 倒是予安很快看出了他的心思:“既然秦姑娘愿意,想必是不怕传出去了。” 莹秋见无人帮她,只得闭了嘴。 娇娇拍手叫好,道:“都老夫老妻了,还怕什么,莹秋姐姐,我们快走!” 莹秋虽不情愿,见公子没出声反对,只得与娇娇退了出去。 予安则一脸笑意,走时关上了房门。 室内安静了下来,秦瑶将几只烛火灭了,留了唯一一盏,放在屋子中间的茶桌上。 她自己则坐在床边,发起了呆。 “今夜为何留下?” 陈衡的声音幽幽传来。 秦瑶看了他一眼,黑暗中,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我做了件错事。”她叹了口气,道,“给你惹了个麻烦。” “说来听听。”他倒镇定。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2节 “张县令想要嫁女。”秦瑶蹙了眉头,愁容满面。 陈衡听出了她语气中十分为难,全身一个激灵,茫茫中竟有预感大事不妙。 “他要把女儿嫁给谁?”他问。 秦瑶只得把白天里发生的事说了。 陈衡气的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病得迷糊,这件事根本毫无印象! “你就这样答应了?” 秦瑶见他生气,急忙解释:“此事自然是公子做主,只是那张县令,看上去不像会善罢甘休之人。” 废话!陈衡暗道,他家女儿都上吊了,他哪能就此算了! 且这对于张禾来说,这可是门大好的亲事,他不会轻易放手。 “看来你我还得假扮夫妻。”陈衡迅速决定。 这回秦瑶并没反对,反而道:“我今夜留下,就是为了让县令一家看一看,公子和我……” 陈衡使劲儿挪动了一下身体。 他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道:“你睡此处。” 他隐约记得,她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休息。 不知怎的,听她如今的哀怨,隐隐有股怒气在胸口徘徊。 若自己清醒着,绝不会由得那些人乱来! 秦瑶默默瞥了一眼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有些不自在。 “谢公子。”她指了指桌子,“我在那儿趴上一夜就好。” 说着,她便要起身。 可下一刻手腕一疼,一道大力将她扯了过去,整个人倒在床上。 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听着耳畔传来的呼吸声,只觉经脉全部停止了流动,浑身僵硬。 他就算生病了,力气也这般大。 秦瑶此刻脸颊火热,身上也跟着燥热起来。 她想扒开衣领喘口气,却一动不敢动。 “我不会娶她。” 陈衡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吓得她全身一抖。 “……你放心。”他又道,“我受伤了,不会动你。” 秦瑶“嗯”了一声。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浑浑噩噩到天明时,困倦终于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陈衡还欲说些什么,听她呼吸渐匀,知她已然睡了。 他顿觉病好了大半,侧过头来。 那一双美目炯炯,盯着枕边人的侧脸。 许久。 * 翌日。 江城内,有人向秦知府偷偷报信,陈衡一众人等此刻正在方县。 秦知府大喜,派快马截了还未到开封府的人马,调转方向,朝方县奔去。 此刻秦瑶还在睡梦中。 门外莹秋与小桃争吵起来,只因昨夜秦瑶在屋内歇下,此刻众人竟无一人敢进去。 “等公子醒了,姑娘自会唤我们。”小桃常跟着秦瑶在外,不免心中偏向她,“若你此时闯进去,看了不该看的,到时别怪公子把你发卖出去!” 她早已打消了给公子做通房的念头。 见的世面多了,她自觉外边的日子比在内宅做低伏小要有趣的多。 莹秋年纪最大,领着几个丫头领惯了,不禁摆起了当家的架子。 “秦姑娘又不是主母,她只是留下照看,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揪住予安,“你快去敲门,过一会儿县令大人过来,见了这等场景,叫秦姑娘往后如何做人!” 她殊不知,隔壁院子里,张巧儿已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昨日她便觉得,秦瑶与那陈公子的关系不一般。 县令夫人不放心女儿,一大早也过来看她,听了隔壁的污言秽语,不禁转身进了屋。 她不免再次为女儿忧心。 “那陈公子就有这般好?你非得嫁他?” “娘!”张巧儿嗔道,“我从未见过那样俊俏的翩翩公子,爹就算从方县这附近百十里地之中找,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般的公子了。” 这边正说着,那边陈衡已是穿戴整齐,出来了。 予安喜出望外:“公子,你大好了?” 陈衡点头,又轻轻将门关上。 莹秋不由向里望去。 “秦姑娘呢?”予安问。 陈衡走下台阶,他的伤口虽愈,一有动作还是会牵扯着肌肉,痛楚加剧。 他按了按伤口。 予安见状,忙上前扶着,怨道:“公子慢点,这才两日,你就起来了,也不让人进去侍候你穿衣。” “夫人这几日也未曾休息好,我让她歇下了。”陈衡道。 “夫人?”予安皱了眉,怎么才撇清关系几日,又成了夫人了。 陈衡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 “你们记住,往后在外人面前,她就是你们的主母。” 予安倒觉得没什么,他家公子喜欢谁,想娶谁,他都没意见。 小桃有一瞬的兴奋,她看向莹秋,却发现莹秋咬紧了下唇,死死盯着那扇关上的门。 她心下了然,没想到一向稳重识大体的莹秋,竟也生了当初与自己同样的心思。 “世子如今如何了?”陈衡问。 予安昨夜与世子住在一起,世子睡床,他自然是睡地上。 一夜都未睡好,他没好气道:“世子早已恢复,那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昨夜他打了一晚上呼噜,到现在还没醒呢!” “如此……”陈衡缓缓踱步,“该去拜访一下方县令了。” 方县令未曾想,未等自己先来看陈衡,对方倒来拜访了。 他见陈衡步子缓慢,被人搀扶着,忙匆匆迎了上去:“大人快请坐,这病痛未愈,怎出来了?该是下官前去探望才是!” 陈衡坐下,将张禾住处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家具摆设全是普通木材,放下心来。 看来东宫用人,品性廉洁。 “张大人。”他欲解决昨日之事,直言道,“在下昨日昏迷之中,家中夫人不知因何得罪了大人及家眷,故特来请罪。” 张县令怔了怔,敛了笑容,严肃道:“陈大人应未曾娶亲吧?何来夫人一说?” 陈衡手中动作一滞,垂下眼眸:“不知我那夫人与大人胡说了些什么,我们两家自小订下的亲事,虽夫人不情不愿,也断然由不得她!” 张县令嘴巴张了张,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与昨日从秦瑶嘴里听到的不一样! 难不成那秦姑娘真是被强迫的? 他又仔细看了眼陈衡,面前公子即使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已让整个厅堂蓬荜生辉。 如此玉面公子,那秦姑娘会看不上? “不瞒陈大人,昨日我已问了秦姑娘,她说她……她只是与您一道上京,其他并无瓜葛。”张县令小心道。 陈衡冷哼一声,那眼角已是寒光逼现。 “父母之命,岂容她任性!”他站起身来,跟张县令拱手作揖,“我这就回去将她绑了!不日完婚!” “等等!”张县令忙出言阻止。 为了自己女儿,他这张老脸也算豁出去了。 “那秦姑娘既然不愿意,陈大人何必强迫?”他凑上一副笑容,“我家有一幺女,与大人颇有些渊源。” 他将昨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小女已撞见大人的真身,昨日更是一回来就哭闹,若大人不给个说法,她宁愿一死啊大人!” 予安听了,在一旁撇嘴道:“明明是我家公子被人看光,吃了这么大的亏,到头来还得给别人说法。” 张县令尴尬的笑了笑。 陈衡道:“张大人想怎么办?不妨有话直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腆着脸,“我这做父亲的,只得求公子娶了小女,两家共结秦晋之好。” 第46章 谁要娶亲 娶娘子之外的人恕难从命 “张大人,是想让女儿做妾?” 张县令脸色变了变。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3节 “既大人与那女子还未完婚,便先毁了我家女儿的清白,那自然是我家女儿做大,秦姑娘……可做小嘛!”他厚着脸皮道。 “恕难从命。”陈衡坚决道。 “哼,恐怕陈大人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张县令挥了挥手,招呼门外站着的手下过来,“来,跟陈大人告示眼下情况!” 那手下弯腰恭敬道:“报两位大人,今晨江城方向来了一队人马,直冲县城,属下已按大人吩咐,紧闭城门。” “你!”予安先愤怒出声。 “张大人是想逼迫陈某娶亲?”陈衡虽声音平静,却已藏着滔天怒火。 张禾擦了擦额上冷汗,赔笑道:“下官不敢,若不是为了自家那不成器的丫头……大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陈衡甩了袖子,抬步就走。 他情愿立刻逃亡,也不愿受此等恶心之事摆布! 张县令在身后追道:“陈大人!陈大人留步,留步!” 他想结下这门好得不得了的亲事,却也并不想因此结仇。 能让陈衡心甘情愿的答应,才算是得偿所愿。 可没想到陈衡此人却如此固执,换作其他男子,哪个不是身边三两女子环绕? “不做正室,做个贵妾也可!”他喊道。 陈衡此时也顾不得疼痛,疾步回了院子了,吩咐予安快让众人准备。 张巧儿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见陈衡冷着脸,自己的爹在后边追着,顿时一阵委屈。 遂哭喊道:“爹!他不愿意,是不是?” 一时之间乱得人仰马翻。 莹秋让几个丫鬟收拾了包袱,拉上娇娇。 娇娇想起秦瑶还在屋里睡着,带着莹秋闯了进去。 “娘!快起来!” 秦瑶累了两日,已是累极,正熟睡中被人一唤,吓了一跳,忙起了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莹秋捂住娇娇的眼睛将她推出门去,惊呼,“你和公子一起睡了?!” 秦瑶低头,发现自己的外衣滑落,露出一片香肩,身上又盖了被子,所以看上去像什么都没穿。 难怪莹秋会误会。 不过这惊呼声已经传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了屋内,就连张巧儿也暂时忘了哭泣。 “公子……”予安难堪道,“你和秦姑娘,你再急,也等伤好了再说!” 陈衡黑了脸。 莹秋这才发觉自己太过一惊一乍,忙退了出去,将屋门关上。 县令夫人赶来,讥讽道:“我当是什么人家的好女儿呢!男未婚女未嫁,就能睡在一处了!巧儿,你当真要嫁他?” 张巧儿愣了。 她还不识人性,只是爹说陈公子前途无量,这是门不可多得的好婚事,又见陈衡长得脱俗,是她从未见过的俊美,所以便认定了要嫁他。 陈衡第一次拿正眼看了这小姑娘,道:“张小姐,你看清楚,我与秦姑娘已有了夫妻之实,她必是我未过门的正室娘子,如此,你还要嫁吗?” 张巧儿一时拿不定主意。 “一大早的,吵什么吵!”世子早被吵醒,在屋里听了半天热闹,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予安一拍脑袋,差点把世子给忘到这儿了! 如今没了下人,世子衣裳也穿不好,只得披了件外套就出来了。 “谁,谁要娶亲!”他喊道。 张县令见世子伤势大好,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又忙换了副笑脸,带着夫人女儿行礼:“世子安康!” 张巧儿是第一次见世子,看他身材高大,又披件紫色衣裳,那张玉面与陈衡比,竟是不输陈衡。 这外边的男子都这般俊俏风流吗? 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世子一瘸一拐走到陈衡身边,冲他耳边道:“我说你也太死板了!你就答应了他又如何?待到我们一回京,你把这小姑娘往你陈府后院一关,谁能知道你在这偏僻小县成过亲!” “那不如世子娶了去,到时候往你们王府后院一关。”陈衡道。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 那县令手下又来报:“大人,江城的人马已到城下,嚷着要开门,该如何是好,还请示下!” 张禾殷切的目光,又对上陈衡。 “陈大人说,该当如何?” 陈衡运足了力,手掌缓缓抚上身边看热闹的世子,将他用力一推,推到众人面前。 “世子说了,他愿娶张小姐!”陈衡道。 “我——”世子扭头瞪他,见他眸中竟有一瞬急切,又转过头来笑嘻嘻道,“张大人知道,本世子的世子妃,正是你恩师柳相的女儿。” 大局为重。 世子几乎是一瞬间便决定了,实在不行就妥协。 将来带回去给世子妃做个侍女,反正在王府里出不来。 张县令一脸为难:“世子已有了正室,我也不舍得女儿给人家做妾,自然是陈大人更为合适。” “陈大人他……”世子绞尽脑汁为他找理由,“你也看到了,他这人,不好女色,认定了一世一双人,就再也看不上旁人……你这女儿如花似玉的,即使真的做了正室……唉,跟了他也是守活寡。” “不如就跟了我,和世子妃做个伴,有我在王府里保她,谁也不敢欺负了去!” 他这话十分有理,张县令也置喙了一番。 可他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那为官的面子,道:“即使如此,我的女儿……能做正室便做正室,不然您让我这老脸今后怎么在同僚面前抬起来啊!” 张巧儿躲在母亲身后,突然红了脸,出声道:“爹,我愿意。” 对于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来说,皇室贵族的一切令她充满向往。 能进王府,不比跟个什么陈大人更有吸引力? “啪——” 县令夫人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娘教导你这么久!你如今就只求做个妾?” “娘……”张巧儿捂着半天红肿的脸,眼中满是不甘,“能入王府,能跟着世子,就是做个丫鬟我也愿意!” 这番话气得县令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晕过去。 世子冲她眨眼:“这就对了!跟着本世子吃香的喝辣的,跟着陈大人,他俸禄就那么点,你还得做个贤妻,节俭用度!” 张县令虽心疼女儿,可与王府攀上亲戚,简直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事! 这世子如今也被江城追杀,世子妃更是柳相的女儿,看来世子是必会倒戈,与陈大人、与他张禾,站在同一条线了。 “世子真愿带小女走?”张禾不由惊喜。 县令夫人冲了上来,扯住丈夫袖子问:“你什么意思?你要卖女?” 她向来对此不齿,本想若是陈衡这等在朝为官的青年才俊,未有正室,女儿又喜欢,顺水推舟。 如今却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也要效仿他人,送女儿去做妾,当作自己前途的垫脚石! “卖女?”张禾冷下脸来,将夫人推到一旁,“我卖女?夫人何故说得难听!没见你这不成器的女儿自己要去做妾?” “你、你们……”县令夫人望着自己这两位亲人,满目失望愤恨。 世子一时不忍,好心安慰道:“夫人放宽心,本世子也不是那轻浮孟浪的性子,你到京城打听打听,我对自家女眷那向来是疼爱有加!从不在外头乱来!” 县令夫人眼角流下一滴泪水,咬牙道:“谢世子!” 张禾见事已谈成,心情大好。 他喝退手下:“潘贰,守住城门,告诉大伙,江城反了!绝不能让江城人马进来!” 秦瑶此刻已穿好衣裳出来。 听到“潘贰”这个名字,她怔了一下。 上一世她听过这个名字! 潘贰…… 她突然想起,方县的下一任县令,正是这个名字! 因为这名字奇怪,当初她还以为临县一县之长,名字竟如此敷衍,怎地叫个“二”,还曾与众人笑话过。 潘贰此刻领命,转身正要走。 “站住!”她叫住那人,“你叫潘贰?” 潘贰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她清晰记起,潘贰上一世是如何成了方县县令的。 他向江城举报他的上司张县令,私藏兵器!又道方县所属管辖府衙共同包庇,只得向临府府衙所在之地,江城举报。 秦瑶出了一身冷汗,这潘贰,很可能与秦知府相识! 陈衡忍着伤口疼痛,走到秦瑶身边。 他方才回来时步子太急,此时伤口有些渗血。 “阿瑶。”他轻轻抓住她的手,在众人面前现出一副从未有过的温柔之色,关心道,“怎么了?” 潘贰也有些好奇:“这位姑娘认识我?” 陈衡发现,她的手冰凉。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潘贰。 “这位小兄弟何时得罪了我娘子?”他目中寒光,如水一闪。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4节 潘贰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摇头道:“我与大人家这位娘子从未见过!” 张县令也忍不住出来打圆场:“潘贰是我的得力手下,他自幼在方县长大,从未到过他处,许是秦姑娘认错了人?” 秦瑶不知该怎么办,若放这潘贰去守城,他定会想方设法让江城那批人马进来。 “公子。”她身子一歪,倚靠在陈衡身上,凑近他耳边悄声道,“潘贰是内奸。”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在众人看来这动作实在亲密,大家一时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第47章 抓住内奸 一个赛一个的眼瞎心盲 潘贰是内奸。 秦瑶已清清楚楚告诉陈衡,经历前面那么多事,陈衡也自然是宁可信其有的。 “这位潘贰兄弟。”他叫住对方,忽厉声道,“你何时得罪了我家娘子!还不道歉?” 潘贰一脸懵,指了指自己:“我?得罪大人娘子?” 张县令也在一旁瞪了他一眼:“到底是何事得罪的,还不快道歉!” “大人!”潘贰扑通跪了下去,“大人明鉴!我与你家这娘子从未见过,何来得罪一说?” 陈衡冷眼扫过,并不多做理会,却朝县令张禾道:“不如张大人先派他人去守城门?待我问清了这潘贰,再放他过去。” 张县令此时也急了,若把江城的人拦在城外太久,却不给个正当理由,怕是说不过去。 “唉!你们在此!”他挥手让众人退下,“我亲自去城门!” 县令的人马撤走,他夫人更是被女儿及一众丫鬟扶了回去。 院子里只剩潘贰,孤零零的跪在那儿。 “捆起来!”陈衡一个眼神,予安便得了令,拿了根粗麻绳子,将潘贰绑了个结结实实。 世子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绑了他作甚?” “他是内奸。”陈衡瞥了他一眼,“还不快过来帮忙,把人先扔到柴房!” 世子环顾四周,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站在那儿,只得亲自动手。 他的手下全被派去保护世子妃了,陈衡这儿又只跟了几个丫鬟,着实缺人手。 “竟然让本世子做这种事!”他骂骂咧咧,和予安一道,将人拖进柴房。 这是县衙最偏的角落,院子里的柴房久未打开用过。 房顶又漏雨,年久失修,里边的稻草堆湿了干,干了湿,一股子沤臭味。 柴房门一打开,世子差点被熏晕过去。 这让他幽幽想起京城城南年久少人照料的旧马场,少时他曾跟一群纨绔偷偷去玩,那时正值酷暑,马厩里给马吃的草淋了雨又晒干,搅着多日未清理的马尿马粪味,散发在整个马场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贪玩,竟在那酸臭不已的马场玩了整晌,待到傍晚回家,那头发衣裳上的味道,将整个王府熏了整整三日…… 予安见世子一脸惨白,嘴里憋着一口气,似乎快要呕出来,于是将潘贰往那柴房里一推,忙关上门。 两人皆抱着柱子呕了起来。 这还用审吗?这简直就是酷刑虐待! 不等陈衡秦瑶进去问话,里边的人便喊着要交代了。 予安看了世子一眼,觉得指望不上他,只得自己又捏着鼻子进去,将人拉了出来。 “我说!我说!”潘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不过他到底是穷苦人家出身,闻了那味儿并不像世子反应那么大。 他见陈衡秦瑶过来,立刻跪直了身子。 “大人,小的只是衙门里一个跑腿的小差,真不知何时何事得罪了这位娘子……”他说的诚恳,“还望大人明示!” 潘贰自信,他悄悄往江城递消息的事并无人知,此刻压根没往那上边想。 秦瑶直接问他:“请问这位差爷,与秦知府是何关系?” 潘贰愣了。 他在脑子空白了片刻后,疯狂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露馅的。 待仔细回想后,发觉此事他做的极为隐秘,绝无一丝风声能透出去! 他稳了稳心神,道:“这位娘子在说什么?秦知府?是江城的那位姓秦的知府?” “正是江城的秦知府。”秦瑶弯下身子,盯着他那双透着精明的眸子,“我们几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往江城送消息?你与秦知府是旧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他的人!” “好啊,你竟敢出卖本世子?”听秦瑶说他往外递了消息,世子也不管是真是假,一脚踹了上去。 潘贰吃痛倒地,此刻却清醒了不少,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来。 他呲牙咧嘴道:“平白无故说我投敌?你们有证据吗?” 世子又收回了脚,一脸茫然的看着秦瑶。 她这两日忙得觉都没法子睡,怎么发现这差役往外递消息的? 难道这女子真有所谓的神迹? 他不免好奇。 秦瑶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潘贰,并未开口。 她本就长得脱俗,又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让人察觉到些许不似凡人之处。 陈衡适时说道:“你可知你眼前这位,是何身份?” 潘贰抬头,将人如此上下打量一番,目光中竟不自觉的恭敬起来:“是……是何身份?” “江城地龙翻身的事,听说了吧?”予安抢先说道,“在这灾祸到来的两日前,有一神女娘娘,立于广阔田间,将此事告知百姓,又于灾祸当日,劝守城士兵打开城门,救了城外百姓!” “这事自然听过,我们方县都传遍了。”潘贰道。 予安又道:“那你可知这神女娘娘,为何能将此事提前告知,让大伙做好准备,避免了伤亡损失?” 这问题着实蠢笨,世子不禁抢答:“废话,都神女了,她若提前预测一下,岂不简单的很?” “正是!”予安立刻将衣摆一甩,跪在地上,朝秦瑶大拜,“神女娘娘!” 这一动作看傻了潘贰,他抖抖索索的抬眼,偷偷瞟了一眼秦瑶,只觉她如今气质更加不凡,果真如神女下凡! 这么说来,神女是什么都知道? “神女娘娘?”他试着唤了一声。 “尔等凡人,做过什么事尽管从实招来!”秦瑶忍住笑意,淡淡道,“若不从实招来,将功赎过,天地因果,报应不爽啊……” 会遭报应?潘贰又瑟缩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昨日他才递了消息出去,今日一早,他家的看门狗便突然暴毙! 难不成,这就是因果报应?若他再不说,岂不是家人也要遭殃了? 潘贰身子一歪,整个人如泄了气般。 “神女娘娘,我说。”他颓废道,“我们方县虽和江城分属不同府衙管辖,可这小县离江城又近,江城那边每年少不得打点……张大人又常将小的带在身边,一来二去,我便与秦知府熟了。” “你和他相熟就能出卖我们?”世子瞪大双眼,“你好好瞧瞧,我们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太子近臣!你巴结我们哪一个不比去巴结姓秦的强?何况张县令又是你顶头上司!” 潘贰苦笑道:“世子有所不知,秦知府曾与我有言在先,若我哪日助他,帮他大忙,他许我官至七品……” 秦瑶想他上辈子坐上方县县令的位置,一定与此事有关了。 可惜上一世她不在,不知道陈衡经历的这些危险,也不知无她捉这奸细,他是如何历经万难回到京城的。 或许他根本没回到京城,而是半路被截杀了! 秦瑶浑身一冷。 她再看向潘贰时,眼中已无半点怜悯。 “我且问你。”秦瑶冷冷开口,“若有机会将功赎过,你可愿意?” 潘贰不迭点头:“愿意!自然愿意!” 如今只要能换得家人平安,他当仁不让! 众人只当是他心有愧疚,并不知他家看门狗今早死了。 这巧合正救了大家。 “你去信一封,告诉秦知府,这里已无世子等人,他们……他们往哪儿跑了?”秦瑶看向陈衡。 陈衡接过话,道:“往太原去了。” 予安将人松绑,押去书案前,备好笔墨纸砚。 潘贰众目睽睽之下,写了一封告罪密信,向秦知府告罪,说自己大意,让人察觉了,此刻陈大人与世子已离开方县,去往太原,让秦知府别在方县城门下浪费时间,快马加鞭去追,不出两日定能追上。 世子和予安亲自跑了一趟,到城门处说明缘由,让张县令派个心腹,将书信送去江城。 好在江城离方县实在不远,一来一回半日路程,待夕阳西下之时,城门外那队人马终于调转方向,走了。 张县令大松了一口气,归来便要办喜事。 他家幺女虽要去做妾,那也是跟世子!从此以后,他也是沾上皇亲的人了! 想那江城的张家,与世子正有些远亲,当初他还颇为妒忌。 如今他又不得不感叹,皇家说不定与这姓张的就是有缘! 万般皆是命啊! 如此感叹了一番,张禾喜气盈盈的进了女儿闺房。 而这厢几人却坐在一处,商议接下来往哪里走,气氛中毫无一丝喜气。 “世子妃如今到哪儿了?”世子愁道,“若是她出了事,本世子也不活了!” 陈衡正执笔画下一幅地图。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5节 他蹙眉,将一处城池圈了起来。 世子妃虽比他们提前走了,按三日的路程算,怕是也才到许州。 他抬头:“许州是谁坐镇?” 世子张了张嘴巴。 他忽然想起,许州那人表面上是太子门下,实际上早暗投二皇子了…… “趁江城人马往北去了,我们得去东边许州!”世子起身就要走。 “许州知州严笠正是我的人。”陈衡胸有成竹道,“世子不必惊慌,严兄必不会对世子妃不敬。” “你的人?”世子气笑,“你们东宫的人,一个赛一个的眼瞎心盲!不然怎会落到这幅田地!” 予安惊道:“你的意思是,严知州也倒戈了?” 第48章 可怕婚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世子记挂世子妃,一大早便催促起众人尽早启程。 可他忘了,还有桩“婚事”在等着他。 不等张禾过来,他的夫人先来了。 张县令的夫人今日只带了她自己的陪嫁婆子,见几人都在屋里,又转头想走,却还是大方进来跟众人作了礼。 “秦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原来她是来找秦瑶的。 县令夫人昨日哭的狠了,一双眼睛通红,眼皮肿得像杏仁核。 她见到秦瑶不过才一句话,又流下眼泪来。 “秦姑娘,老妇就不和你寒暄了,此次前来是有事求你。” 秦瑶看着她,她不过三四十的年纪,却已育有几个子女,身体发了福,又没少操劳,看上去竟比她夫君老上许多。 一句老妇,道出了多少辛酸。 “我那夫君本就不是清流之辈,惯会见风使舵。”县令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正色道,“他当初拜在柳相门下,时时得意,将自己是相国门生四处宣扬,如今此事人人皆知,他就是想倒戈,江城那方也不会信他,所以他才会待你们如此有礼。” 秦瑶忙安慰道:“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夫人点了点头:“话是如此,他能狠心把女儿当作自己攀附权势的棋子……也怪我这个母亲,年老色衰,连累我的女儿都比不过那小妾生的庶女……” 她娓娓道来,秦瑶才知道,府中还有个庶女,比张巧儿小姐大了三岁,已出嫁为人妇。 此女夫婿是张禾亲自挑选,成婚之前就已中了举,如今正在临城走马上任。 他疼爱那妾室,自是不愿意让那妾室的女儿受委屈,在一众白衣中特地观察了几年,才选了这么一个人才。 “可怜我的女儿,就要去给人家作妾……”说到这儿,县令夫人又流了眼泪,“这里头少不了那小妾挑唆,巧儿才多大,她懂什么?只看了男子一副好皮囊,就要进门……” 听她说了这许多,秦瑶总算明白了,张巧儿堂堂一县令嫡女,却能有那等心机。 张县令一男子,又能想得如何周到?让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借治病去看男子身体。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个妾室在作妖。 “秦姑娘,我看你像那走马串巷惯了的人,在外一定见识颇多。”她目光中多了分恳求,“能不能请你帮我,去和我那巧儿说说,劝她不要如此冲动……” 在夫人眼里,秦瑶都敢未婚就与男子同睡了,便猜想她也曾沾染红尘,对男子了如指掌,不如让她去劝劝女儿。 秦瑶此刻只想着这一路如何助陈衡顺利回京,也无心神插手此事。 “这事如何能劝得?”她摇头,道,“夫人需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夫人治家不严,让一个小妾闹得家宅不宁,挑拨小辈学些勾栏手段,夫人就治不了她?” 县令夫人无奈苦笑:“私底下我也治过她不少,所以她才会如此恨我……当初我也发卖过她,可那次她恰巧怀了身孕,被找回来时,我差点被休弃!” 她身后那陪嫁婆子忙抚了她的背,顺了顺气,安慰道:“夫人也不必再忧心,若是小姐真进了王府,成了世子的身边人,那老爷的前途全系小姐一身!到时您还怕发卖不了一个贱婢?” “住口!”夫人拍了拍桌子,怒道,“我不会为此赔上巧儿的一辈子!再让我听到这话,你立刻滚回我娘家!” “怪我多嘴!”陪嫁婆子朝自己嘴上扇了一巴掌,看向秦瑶,“请姑娘务必帮帮我家夫人,帮帮我家小姐!” 一边是急于嫁女的张县令,一边是不愿女儿婚事被利用的县令夫人,可怜几人如今在他家地盘,不把此事解决了,看来是不好走了! 秦瑶叹了口气,道:“我先问问小姐的意思,她自己选的路,若日后后悔,也怪不到夫人头上。今时今日若夫人强行断了她的念想,怕是她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记恨上你这个亲娘,嫌你毁了她的好姻缘!” “对!对!”县令夫人泪眼婆娑,“其实我早给女儿看好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我娘家连襟的一个孩子,家世简单,为人又本分,还颇为上进,明年就要进京参加春闱。虽……虽比不过陈大人,与我家巧儿也算相配。” 世道多艰,有些人家的女儿能跟着大户人家不饿肚子,不管是做妾也好,通房也罢,都只为生存。 只有这不缺吃穿的人家,才想着给女儿挑选门亲事,当个正室娘子,不受主母欺压。 可怜天下父母心,秦瑶看着县令夫人,想起了自己的娘。 若娘还在,定会替自己打算,不至于像如今这样颠沛流离。 京城茫茫,勋贵又何其多,她一介平民或许不该对陈公子抱有幻想。 若要她做妾,娘地下有知,又何尝不会落泪,感叹女儿命苦。 秦瑶下定决心,若是如此,她宁愿不嫁! * 待秦瑶过来,张巧儿还沉浸在幻想中。 她原是对秦瑶有敌意的,但此时却软了下来,姐姐长姐姐短,打听起世子的喜好来。 秦瑶与她闲话了一会儿,问道:“我听你娘说,你有一位表亲,自幼与你青梅竹马?” 她见张巧儿立刻沉下脸,想必她娘也与她提过此人。 “是不是我娘跟姐姐说什么了?”张巧儿撇了撇嘴,道,“自小相熟又如何?青梅竹马又如何?女儿家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意。” 这怕又是那个妾室教的吧? 秦瑶道:“小姐的心意就是世子?你同世子认识多久,又同你那表哥认识多久?” “这如何能用时间长短来断定!”张巧儿瞪大了双眼,不满道,“我虽只见了世子一两面,却也知他翩翩公子,玉人之姿,不是其他男子比得上的。” 说罢她头一低,害羞起来。 秦瑶道:“你可知世子已有了世子妃?” 张巧儿点了点头,眸中有一丝茫然。 她年纪尚小,不明白其中利害关键,对于世子妃更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秦瑶不禁暗叹,耐心道:“王府规矩甚多,你如今是稀罕世子样貌家世,自会想天天与他相守……可若进了王府做了小妾,你想见他一面,也得经过世子妃准允。” “你莫不是在诓骗我?”张巧儿不解道,“我家姨娘想见我爹,也不用经我娘同意,况且我还从未听说哪家妾室见郎主,要经过主母同意。” “不巧,王府就这规矩,和普通人家自然不同。”她道。 这事她也是听世子闲聊提起,才知那亲王贵胄如此麻烦。 张巧儿此时才发觉,她对外边的一切好像知道的太少。 “就算如此……”她迟疑道,“能入了王府也比在普通人家好,连我爹的前程也有了保障。” “那王府妾室虽说吃穿不愁,想有些金银首饰之类的赏赐,还得看主母脸色,打点下人又少不得钱财。” “况且你想保你爹的前程,也得看世子妃高兴不高兴,若她嫉恨了你,在世子耳边吹吹枕边风,或者找她那相国父亲打压你父亲……还真说不准你入王府是对是错。” 张巧儿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听那姨娘说自己以后多么风光体面,父亲沾了皇亲如何前程似锦…… 若真如此,岂不害了父亲! 她猛然醒悟,又鄙视起姨娘来,到底是个没见识的妾。 “秦姐姐这么说,我还是嫁陈大人为好?”张巧儿睨眼看秦瑶,目露敌意。 毕竟陈衡说到底还未娶妻。 秦瑶说了半天,早已是口干舌燥,非但没有劝这小丫头对自己表哥回心转意,反而弄得她将主意又打回到陈衡身上。 她不得不感慨,有其父必有其女。 这父女两个全是那攀附权贵之人,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就不愿放弃。 “我话已至此,若你觉得陈大人为良配,大可请你父亲去说亲。”她站起来告辞。 张巧儿一双黑眼珠子滴溜溜转,问道:“秦姐姐不阻拦?” “我绝不阻拦!”她道。 陈衡的烂桃花,让他自己去接着吧! 秦瑶走出房门,院子里的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明明已是春末夏初,这天怎么还未热起来。 县令夫人正等在闺房院外,见秦瑶出来,忙上前关切道:“如何?” 秦瑶摇了摇头。 “她还是非要给世子作妾?”县令夫人眼中难掩失望。 她该知道,自己女儿那倔脾气,一时半会儿又如何能说动。 秦瑶道:“小姐打消了给世子作妾的念头。” “真的?”县令夫人喜出望外。 “不过……”她无奈笑笑,“小姐还是不愿意嫁给那位表兄,她要嫁陈公子。” 县令夫人瞪大眼睛,这震惊的样子与她女儿如出一辙。 她面色古怪,朝院子里望了望,又看了看秦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秦瑶却嗤笑了一声。 若是能嫁陈衡为正室,这县令夫人不仅不会反对,还会花费大力气促成此事。 论出身、论家世,秦瑶在她眼中亦不是什么难对付的角色。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6节 此刻秦瑶才真真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49章 拿官换人 为了娘子做到这种地步 几人听秦瑶回来这么一说,硬是默默对坐了半晌。 “那张县令是疯魔了?”世子简直不敢置信,“这么高的枝,他都敢攀?也不看看自己与陈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把女儿嫁进来,是想让全京城的妇人看笑话?” 这种家世,进了陈家也只有被全京城贵妇排挤的份。 予安倒是明白:“他就是仗着我们如今沦落在他的地盘!这种一步登天的好机会,他无论如何也得把握住!反正世子和我家公子,哪个做他女婿是随他挑了!” 秦瑶也沉着脸,却是在忧心另一件事。 “我们不能再等了,若江城那边发现不对,转头回来,我们怕是难走了!”她看向陈衡。 陈衡正垂眸沉吟,听了这话抬起头:“你们收拾东西,养足了精神,最迟今夜,我们必须走。” 世子愣了愣,道:“怎么?你有主意?我们偷跑?” 陈衡站起身来,叫予安随他一道:“我这就去拜访张县令。” “又去找他?”世子震惊,“你真同意了这门婚事?” “我去找他,完成他心中所愿!”陈衡留下一句话。 世子皱了皱眉,又看向秦瑶:“张县令心中所愿?不正是他那女儿能嫁给他?” 秦瑶低下头,未必…… 此刻张县令已从女儿处得知,他差点得罪了百官之首柳相。 想到这一层,他已一身冷汗。 回了屋里,又见小妾温顺的看着他,目光中却处处透着贪婪,不禁唾骂道:“果真上不得台面!” 小妾见他发脾气,又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他,虽泪水涟涟,却也不敢作声。 “滚回你自己屋里!”他气道。 自己怎就只顾着高兴,听了她的枕边风呢? 一个没见识的妾室,天天只想着她那点荣华富贵,什么进王府,什么成了皇亲,差点就被她害了! 他这样想着,坐下狂饮了一杯茶…… 无论如何,他也绝不会觉得是自己蠢,忘了王府世子妃姓什么。 “老爷,陈公子已在正堂等您。”下人来报。 张县令刚放下茶杯,气还没喘匀,听得陈衡又来了,不由皱了眉。 他那幺女,方才又说非陈衡不嫁。 为避免再犯下大错,他把陈衡的关系细细想了一遍。 不知怎的,想着想着,他便开始幻想起,将来他在官场同僚面前的风光来…… 一提到他是东宫太子殿下最看重的陈大人岳丈,同僚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过年过节迎来送往,各种礼物纷至,还不时有人来求他,让帮忙跟女婿说情提携…… 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他心中那一点惧怕得罪,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柳相是得罪不起,这陈大人嘛……得罪一下也无妨! 打定主意,张禾便整理了官服,前往正堂与陈衡相见。 他远远看到陈衡那玉树临风之姿,绝非池中物,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陈大人!”张禾这一声叫得是满脸笑容,如沐春风。 陈衡却退后了一步。 虽两人同为东宫效力,他惯不喜与这种谄媚之人打交道。 “张大人,此次前来,我就有话直说。”他道。 张禾早已做好了准备,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备有一套说辞,让他不得不娶自己的女儿。 他点头,请人上座,姿态是做足了低矮:“陈大人直言。” 陈衡也邀他一同坐了:“不知张大人在此做县令多久了?” 这是官场惯用的话,张禾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立刻精神道:“不瞒大人说,下官三甲进士出身,初授这知县至今,已有十余载了。大人来此也看到了,本官治下方县如今也是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本府同知,已年过花甲了吧,可有提过告老还乡?”陈衡斟酌道,“还是说张大人想进京?” 张禾岂会不知这话的意思,他顿时大喜过望,起身朝陈衡跪拜! “若陈大人能帮衬下官一把,我张禾——今后就是大人的人!任凭大人差遣!” “好。”陈衡应下,“待我回去就修书一封,张大人可静等走马上任的好消息。” “是是是!”他笑道,“既然我那小女要跟陈大人往京城去,我这做父亲的自然也不想天天记挂,就……也到京中任职,陈大人觉得如何?” 陈衡摇头,道:“张大人是误会本官的意思了。” “啊?”张禾大张了嘴,一时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京城他是取不了?想来也是,京城大居不易,这陈大人说不准是要他到别处上任,有别的用意。 他忙道:“大人,不去京城也可,想我那小女也不是整日需要父母照拂的娇小姐。” “我家公子既然已愿提携大人,大人还提嫁女作甚!”予安眼力实足,将张禾扶了起来,凑到他耳边道,“我家公子实在是对秦姑娘情根深种,除了她再不愿娶别的女子为妻……不如大人就成全了我家公子?” 张禾这才脑子转过弯来。 没想到陈衡这种清流,向来不为金钱权势所动,却为了一个女子,舍了一身骄傲,竟敢拿官位来交换? 他不由将陈衡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这真是……真是风流公子啊! 只犹豫了片刻,他便将女儿的事抛诸脑后:“君子从不夺人所好,大人用情至深,下官感动!若不成全,岂不显得下官棒打鸳鸯,拆散了一桩美事?” 陈衡微点了下头:“张大人真乃君子之风,我这就回去修书,还望大人准备好送我们出城。” 张禾激动应下。 “等等。”他又道,“大人稍等,下官书房里文房四宝俱全,不如大人随下官到书房?” 这人是颇有些小聪明,生怕陈衡回去后,不帮忙提携。 陈衡看出了他的意思,也未点破,随他去了书房,写下推荐信件,又当着他的面,给吏部着选官员的自己人写了一封信。 这一切打点妥当,张禾才放了人。 他也知陈衡与世子都是他的贵人,于是安排了马车,挑选了方县最好的骏马,又将车内布置的十分舒适。 之后瞒着妻女等一众内眷,悄悄把人全送走了。 也不知张巧儿小姐若一觉醒来,发现人不见了,又是他爹亲自送走的,该如何哭闹。 不过这不是秦瑶该操心的。 这回她带着娇娇,与小桃等几位婢女一起坐了一辆马车。 莹秋自告奋勇,跑去前头马车伺候陈衡与世子。 除了雪香这个没长大的傻丫头,其他人都看穿了莹秋的心思。 小桃愤愤不平道:“公子都在众人跟前宣布您的身份了,那人怎么还敢动歪脑筋,您也不管管。” 秦瑶苦笑。 雪香和娇娇一脸好奇:“小桃姐姐,谁动歪脑筋啊?” 绿华倒是问:“秦姑娘您与公子一会儿真,一会儿假的,我都不知道该喊您夫人还是姑娘了!” 秦瑶差点回答。 她敏锐察觉到了这句话的试探之意,便笑了笑,不作声。 若她回答“姑娘”,那就暴露了她与陈衡还是假扮夫妻,这一路凶险,陈衡若不说解除这种假扮,她是万万不会自作聪明,将这身份摘出的。 若她回答“夫人”,将来两人关系暴露,不免被人嘲笑她有非分之想。 “我看应该叫太太!”娇娇认真道,“不都说那些做官的娘子才能称太太吗?既然我爹有官身,那我娘也该被称为太太!” “哼,一句‘太太’,都把人叫老了!”秦瑶道。 众人哄笑,这才把事糊弄了过去。 而另一辆马车里,世子对“陈衡如何说服张县令”这事十分好奇。 “我说陈兄。”他紧挨着陈衡,“陈大人!你到底跟张禾说了什么?他怎么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你了?” 他知道陈衡心有谋略,是个聪明人,不然太子也不会那么看重他。 于是他便想跟对方多学学,省得连世子妃都觉得自己是个草包。 陈衡自然不想理他。 予安兴致勃勃道:“我跟世子讲讲!当时,那张县令黑着脸,捋着自己的胡子,威逼道‘你必须娶我女儿,如若不然,我就让你们出不了方县!’……” “停停停!”世子不耐烦打断,“说重点!” 莹秋跪坐在一边,给各位倒了茶水,又拿了一杯稳稳送到陈衡面前:“公子,饮茶。” 她这一声柔情似水,眼里也是充满了爱意。 那马车偶尔轧到石子,晃一晃,她身子一软假装倒在陈衡身上,那手里的茶却是未滴出一滴。 在予安的高声讲述中,她含羞一笑,小声道:“公子,妾冒犯了。” 世子还在追问:“你废话少说行不行?本世子又不是傻子,那张禾敢如此对待陈兄,他是不想要他的乌纱帽了?” “正是如此!”予安大叫一声,“世子猜得不错,那张县令的确不想再在方县做县令了,所幸我们公子早已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于是……他决定拿官位换美人!” 世子震惊了。 他又看了看陈衡,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没想到啊,陈大人还会卖官?你竟为了秦姑娘,拒了婚事,还许了张禾那厮更高的官职!你等着,本世子回去就参你一本!”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7节 “咣当——”莹秋手里的玉杯滑落。 她这才听明白,陈公子竟然肯为了秦瑶,不惜毁了自己清流之身,做到这种地步? 第50章 终于回京 听闻儿子在外有娘子孩子,陈母坐不住了 马车疾驰。 在路上狂奔三天,期间还换了六匹马后,几人终于到达了世子妃所在地——许州。 许州城是个比江城还要大上一倍的城,只城门口排起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头。 幸而世子妃早已派人蹲守城外,寻找世子。 “世子。”来人是常年跟在世子身边的暗卫,此时他一身百姓装扮,脸上还抹了泥,丝毫不见武人气质。 就连世子也是听声音才辨认出来。 “世子妃交代,让世子尽快回京。” 只这一句,众人便知许州不是该待的地方。 世子更是心中一惊,忙问:“世子妃呢?她为何不曾跟来?” “回世子,如今世子妃已陷城中,那知州严大人的夫人正款待世子妃,暂无危险,请世子勿忧。”他道。 “你的意思是,她出不来?却让我先走?”世子道。 那手下低头,虽无话,也是默认此意。 “这可如何使得?”世子急得绕着马车来来回回走,“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才能把世子妃给弄出来!” 陈衡远远望见城门口正严加盘查,摇头道:“世子妃说得对,你该速速回京,搬救兵。” “不行啊!万一我前脚走了,后脚严笠抓不住人,把世子妃给……”他摆了摆手,“不行,万万不行!” “严笠此人,做事极为有分寸,世子所忧之事断然不会发生。”陈衡劝道。 眼看着队伍又前进了一大步。 世子绕马车又转了两圈,拐回来急切道:“不如陈兄先回京,我留下陪世子妃,你记得一回京就找我爹,让我爹进宫求见皇上,把我们给平安弄回去!” “不妥。”陈衡蹙眉,“若你此刻进去,岂不正中下怀?江城秦应抚不知在信里跟二皇子说了什么,看世子妃的样子,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对对对!”世子又踱步,抓耳挠腮,“万一那秦老贼说我投了东宫……” 他一时心中没底,他那二叔到底会不会信了秦贼。 可他又着实担心世子妃,怕她一个人在城里会被暗害。 “不如这样——”他停了脚步,将目光投向陈衡,“我假意投诚,进城跟严知州说你们的假路线。” “哦——”予安在一旁赞叹道,“这样既为我们拖延了时间,你和世子妃一时又能安全!” 世子扬起头,一副佩服自己如此聪明的样子。 他信陈衡既然当初选择把他一起救走,之后就不会抛下自己不管。 何况还有柳相。 秦瑶正下马车准备打探情况,听到这个主意,夸赞道:“世子高明。” 她回想了上一世,并未有什么皇室宗亲被斩杀或害死的传闻。 所以世子若执意进城,多半不会有危险。 陈衡本欲再劝,听秦瑶如此说,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就愿世子与世子妃一切顺利!”他道。 于是两人分道扬镳。 予安看着世子的背影,叹道:“世子与世子妃可真所谓‘伉俪情深’啊!我们家公子何时能有个这种人……” 陈衡瞪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了嘴。 几位婢女也羡慕起世子妃来。 就连秦瑶,也不禁对这个一向不靠谱的世子有了一些改观。 他虽平日里油嘴滑舌,对他的娘子却是极为看重的,甚至不惜以身涉险,也要陪着她。 几人目送他走远。 陈衡将其中一辆马车弃了,让两匹马共同拉一辆车,又给车夫结了帐。 接下来的路,他和予安当起了马夫,带着一车女眷上路。 想必世子的计划起了作用,这一路回京也不见有人再追踪,只不到一个月就顺利到达了京城。 * 向阳巷有一处宅子,前厅后院,占了三间瓦房,在京城的一众府邸中,虽不算气派,却也精致舒适。 陈衡正是在此处置办了家当,将众人安排进来。 这地方比江城沈宅他们住的院子还大,大家一时新鲜惊奇,个个高兴。 只有秦瑶,十分不喜。 “既然公子已有安排,我在此歇息两日,再做打算。”她避着人,小声道。 如今她手中有钱,便是再买一所宅子,养一些下人,也是绰绰有余。 陈衡并无反对,只因他这一回来,陈家的事,东宫的事都在等着他。 他将腰间玉牌取下:“若有事,就到城北陈府找我。门房见了这牌子自然明白,无需多言。” 这是块上好的羊脂玉,润白细腻,握在手里小巧玲珑。 秦瑶接过来时,玉身还带有被陈衡握在手中的温热。 陈衡见她放在手心,把玩认真,微张了张口,下定了决心道:“有空……” 我再来看你…… “公子!”予安打断了他,“收拾差不多了,我们回吧,想必陈府的人都等不及了,天天盼着您呐!” 陈衡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冷冷瞥了他一眼:“知道了。” 见他要走,莹秋匆匆跑了过来。 自打那日她在马车里听了那些话,知道公子心中对秦瑶已是不一般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放弃。 她的身份,是从不奢望能与秦瑶一争的,若能陪在公子身边,哪怕闲暇时他能拿自己逗乐解闷,她也是愿意的。 “公子要走?”她柔柔道,“听闻公子家中还有母亲大人需侍奉,莹秋愿随公子前去,替公子尽绵薄之力。” 在场的人谁又看不出她的心思? 予安瞧着她的侧脸,这女子长得也端正,给他们家公子做个小也还算合适,只可惜她心思太深…… 公子是惯不喜欢这种人的。 小桃见了,也嗤笑道:“找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这么孝顺主人家呢!” 莹秋涨红了脸,斥道:“你又有何资格来说我?别忘了你当初做的那些事,正经人家的姑娘谁能做得出!” “我呸!”小桃自幼在农庄长大,学不会莹秋那种斯文,唾骂道,“我又不是那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想做什么事都摆在明面上!哪比得过你,整天在公子面前一副贤惠温顺样,到我们面前,那眼睛都快长额头上去了!” “你污蔑我!” “我哪点说的不对了?来来让大家都过来,问问她们我说的是不是实话!”说着小桃就放声大叫起来,“玉蕊!绿华!雪香!快来!你们家大姐要去攀高枝了!” 听到院子里叫喊,几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匆匆过来。 莹秋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她自小哪听过、见识过这种人。 她虽家道中落,可后来辗转卖去的几家都是书香门第,里头的人各个都未曾说过一句这种泼皮话。 秦瑶见状,忙让小桃快退下:“娇娇还在呢!” 小桃捂了嘴:“怪我,这让小姐听到学坏了,将来也要学着她的样子去攀高枝,那可不妙!” 听她明里暗里讥讽自己,莹秋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公子,如今你是无论如何也要带我走!”她抽抽噎噎道,“反正我在这儿也是个祸害,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陈衡冷眼旁观,却打定主意要带她走。 这种人若留在秦瑶身边,的确不得安生。 不如送进陈府,让那些教养嬷嬷训诫一番。 玉蕊、绿华、雪香毕竟是与她一起买来的,看她要走,不由围了上去。 “莹秋姐姐,你就留下吧!”玉蕊劝道。 “小桃说话虽难听些,她也不是故意的。”雪香道。 莹秋忽地抬起她那双大眼,瞪着雪香:“你这话什么意思?她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我故意?” 绿华朝她翻了个白眼:“难不成你还真心思单纯的,要去服侍大夫人?” “你!你们诚心的,都不盼我好!”莹秋气得嘴唇直哆嗦。 这次轮到小桃在一旁看笑话了。 秦瑶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快把娇娇带进屋里去。 “好了!都别吵了!”秦瑶冷笑道,“谁去谁留全凭自愿,只是我先告诫各位,我这儿也不需要太多人照顾,留下的只一件事,顾好小姐!其他的随你们去!” 她也不想留太多人。 安顿好了以后,她打算带娇娇去左家寻亲。 留得这么多丫鬟在此,不免人多口杂,有些秘密让外人知道,又多了许多麻烦。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8节 陈衡也想到了这一层,反正陈府也不是养不起丫鬟,便决定从这几个里边带走两人。 绿华看似稳重,玉蕊没什么坏心思,雪香还小,干活也出不了太大力,心思更看不出什么。 他暗自思索了片刻,决定把雪香也带走,留到母亲身边教养。 待几人都安排妥当,莹秋自然心满意足,她抹去眼泪,忍住得意之情。 只是雪香年纪小,人也胆小,一听要到陈府那陌生地方去,不由害怕。 可她也不敢反驳,只得默默收拾了东西,乖乖跟在莹秋身后。 玉蕊安慰她,陈夫人定是个慈爱的母亲,陈府一应吃喝也比这里好上许多,叫她放心去。 再说几个姐妹也不是从此后就不得相见。 这么劝慰了一番,雪香才放下心来,跟着去了。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莹秋好手段,几天便把陈夫人哄得,她说什么都信。 莹秋自然也把陈衡在外置办宅子的事说与陈母听了。 当陈母听到这宅子里还住着个妇人,还带着个小女儿,更是坐不住了…… 第51章 敢养外室 婆母要上门! 京城物华天宝,有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儿,街头热闹,人头涌动,这些都是秦瑶在江城不曾见到的。 城里治安又极好,不止白天黑夜,都有官兵巡逻。 众人逃亡路上归来,此时皆放下了所有戒备,安心在城中住下。 如此游玩放松了几日,秦瑶便带娇娇出门,往左家去了。 侯府的门庭不难打听,她们一路走一路问,才发觉这些贵人们的府邸都集中在离皇城最近的巷子。 这巷子极宽,能并排走下四辆马车,在秦瑶看来这已不能称之为巷子了。 可它偏偏就叫玉带巷,只因这里全是府邸,无商业街铺。 街巷安静,过路人不多,大多是哪家马车来回进出。 每家大门前都有高高的台阶,台阶两侧站着一排家丁守卫。 秦瑶带着个孩子,在路上是极为引人注目,路过陈家的府邸,那守卫甚至还瞪了两人一眼,把娇娇吓得直往墙根下走。 “娘,我们必须去吗?”她懦懦道。 她一直很满意目前的生活,跟着秦瑶虽算不上衣食无忧,可日子却自由自在。 想起在江城张家赴宴时,遇到的那些端坐着不敢大声喘气的小姐们,她宁愿不回左家。 秦瑶拉住她的手。 她记得左家因常年征战,家中人口比不得其他王公贵族。 所以娇娇回去后,也过得十分好,那侯府老太君疼惜这个找回来的孙女儿,家里的各位哥嫂也不敢欺负了她。 “那是你的家,那里有你的家人,你不必惧怕。”她道。 上一世娇娇回去时,她的生母已逝,生父又远在边关,伯父早年间战死沙场,留下个常年不露面的遗孀。 这些年侯府一直由老太君坐镇,带着一众孙子辈生活。 娇娇只要得了老太君的认可,一切好说。 侯府高门紧闭,门前依旧是不苟言笑的守卫。 “这位大哥。”秦瑶拿出早已备好的拜帖,道,“烦请通报一下,我们从江城来寻亲的。” “寻亲?”那人上下打量了两人,戒备道,“寻什么亲?” 秦瑶留了个心眼,并未将娇娇的那块玉随拜帖一起留下。 “这位姐儿是左家小姐,名为娇娇,您告诉老太君,她一定知道!” 左娇娇是原名,府里人若听了,一定明白。 “走走走!”那人不耐烦挥着手,“什么左家小姐,这府里的小姐们各个都好着呢,从哪儿又冒出个小姐!” 另一人道:“骗子,撵走!骗到侯府来了!” 娇娇从脖领里扯出那块玉,鼓起勇气道:“我就是侯府小姐!” 秦瑶慌忙将她挡住,怕这些人把那块玉抢走,却没想到几个守卫根本看都不看。 “那块破玉就想来蒙骗侯府?还不快滚!” 看来侯府把这些人养得太饱了。 秦瑶并未再有进一步动作,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上一世娇娇是因六年后琴技名扬江城,才有机会被左家的人认出。 这一世此法显然是用不上了。 她只得求助陈衡或世子妃,带她与侯府女眷认识,才有机会。 娇娇委屈,眼中憋满了泪水。 秦瑶带她先走:“这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算今日你被认了回去,往后不免遭受各路人马的质疑,若这点准备都没有,到时只知委屈哭啼,让他人有机可乘对付了你,可怎么办?” 娇娇擦了把眼泪:“娘,你就是我娘,我不想回左家!” “我又何尝舍得你?”秦瑶叹了口气,“你还小,跟着我只能做个普通百姓。你不知百姓在这世上,有多难。” “不难,娘也是个普通百姓,不也挣下一份家业?”她道。 秦瑶暗道,这一切也是托了上一世的福,想她上一世,到死都没享受过一天荣华富贵。 “你是侯府的小姐,身份高贵,回了侯府,尚有一息喘息。”她带娇娇回想着她们曾经历的一切,“记得翠儿吗?在村子里她和你一样大,却是个童养媳,每天一大早就要起来,把家里事情做好,伺候那一家子。” “还有黄氏绣庄的那些绣娘,你与她们相处了那么多日,她们哪一个不是家里送来,做那些绣活,给家中补贴银两的?” 这种事说不完。 更别提那些身世悲惨,无爹娘疼爱的女子。 人人都在这世上努力生存着。 可那些住在高门里的人,生来就拥有一切。 秦瑶不想用自己的想法,影响了娇娇,她需要自己去体会,自己去感受。 娇娇回忆着那些事,又回头望了望侯府的大门,问道:“那里边的人……我的兄长、我的姊妹,就不用努力吗?” 她又想到张府赴宴的那些小姐夫人,好像整日里只需抚琴作画,就能换得锦衣玉食。 若真是这样……仿佛也不错。 “他们也有他们要努力的。”秦瑶打破了她的幻想,“大家虽不愁吃穿,生来被人伺候,却也逃不开自己的责任。比如左家世代武将,你的父兄很小时就要上战场。” “他们就不能不上?”她好奇道。 “若不上战场,就会失去这高大的府邸,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失去国家。”秦瑶牵着她出了这条威严的巷子,大街突然热闹,“国家战乱,所有人颠沛流离,这街市还如何像此时一样热闹?” 娇娇若有所思。 * 陈衡这两日忙得焦头烂额,回家的次数极少。 江城那边粮铺来了消息,因之前照秦瑶所说,与新搬来的金家搞好了关系,如今虽被府衙封了铺子,隔几日也有几车粮食运往金家,生意照样做。 金家又把沈老夫人接去照看,所以秦应抚封了沈宅时,那宅子已人去楼空。 今日一大早,陈衡又匆匆出门,去了东宫。 连着几日儿子早出晚归,不来请安,为此陈母已颇为不满。 她听说儿子带回的两个丫鬟,在江城一直跟在他身边,便把两人叫来问东问西。 雪香是个单纯的孩子,整天就只埋头做些家务,至于公子在江城做了什么,一问她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倒是莹秋,将陈衡每日在江城,何时起、何时睡,何时又练剑写字,描述得一清二楚。 听到农庄里的小桃和她娘叶氏,陈夫人相当感慨。 “是了,当初我是跟她提过,若她生下女儿,将来给我儿做通房。”她道。 叶氏是她的陪嫁丫鬟,却被留在江城嫁了人,再未随她回京城。 莹秋又说到小桃伺候公子沐浴,误将予安认成公子的事,逗得陈夫人大笑。 笑过之后,陈夫人想起自己儿子的婚配之事,不免问道:“你们公子在江城那么久,就不曾收个通房什么的?” 他还未婚,别闹出什么妾室私生子的事。 谁料提到这茬,莹秋却脸一红,闭了嘴不说了。 陈夫人立刻意识到,这是有这回事了! “莹秋,你快说!”她拍着心口,生怕自己一会儿吓到,又期望事情不大,见莹秋害羞,又试探道,“难道……他收了你?” “大夫人,这哪能!”莹秋矢口否认,“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公子哪能看得上……” “那是谁?”陈夫人急道。 莹秋给雪香递了个眼色。 雪香自然未往他处想,只老实道:“回夫人,秦姑娘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她人可好啦,没一点做正室夫人的架子,虽然之前是与公子假扮的夫妻……” 陈夫人听得云里雾里。 “后来公子喜欢她,在方县就跟我们说了,她就是正室夫人,让我们好好伺候。”她也看不出陈夫人已满脸震惊,继续道,“还和她睡一处了!” “什么!”陈夫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正室?这这……这无媒苟合啊!” 莹秋小声提醒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纸婚书……” “婚书都有了?我儿竟敢如此大胆!不顾父母之命,私下……还有了婚书?”若不是有一群下人扶着,陈夫人早晕了过去。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59节 莹秋努力忍着得意。 还有最后一击,若她知道那秦瑶还有个女儿…… 她假意安慰道:“夫人不必惊慌,这秦氏断做不了公子的正室。” 陈夫人从震惊中稳住了心神,问道:“此话怎讲?” 莹秋幸灾乐祸,笑着将手比在自己腰间:“只因她还有个那么大的女儿!” 陈夫人缓缓回味着这句话。 还有个女儿? 那肯定不能是儿子的! 这女子竟还是个二嫁女? 她沉默了半晌,道:“如此说来,这女儿的父亲是?” 莹秋摆了摆手:“谁知道,听说早死了,她守寡多年了。” 虽本朝寡妇二嫁也是常有的事,可在他们陈家,若寡妇进门,再带个小拖油瓶…… 岂不让全京城的富贵人家看了笑话! “那……你们公子回来,可把她们娘俩扔江城了?”陈夫人沉吟道,“若留在江城也好,这么远的距离,一年半载见不着的,慢慢就淡忘了……” 她只盼所有人都不知道陈衡曾纳过带孩子的寡妇! 雪香一时嘴快:“她们也来了,在公子的宅子住着呢!” 什么?她儿还瞒着她置了宅子? 刚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又烧了上来。 “那宅子在哪儿?”她气急,“还不快带我去?把人养在外边,这不是养外室是什么!” 第52章 闹上门来 陈家来人了 关于陈家,秦瑶从未打听过。 或者说她懒得打听。 陈母是借住在娘舅家,那大宅虽也是陈老太爷留下的祖业,可如今老一辈的都已不在,陈府自然由陈衡的舅父们做主。 若不是几位舅父疼惜这个被沈家欺压的幺妹,怎会让她带着儿子回来住下。 可惜陈母并没这种觉悟。 她把陈府还当自己家一样,摆足了小姐架子。 “马车呢?” 她带着一众丫鬟浩浩荡荡的出了府,却发现门口街巷里空空荡荡,不见马车踪影。 陈家各房的几个夫人是不能随意出府的,除非有别家相邀赴宴。 见小姑又出门了,府中女子们是又羡慕又嫉妒。 做寡妇做到这份上,着实不错了。 管家听说她要用马车,匆匆前来解释:“小姐,今日宫里好像出了大事,几位爷一大早全乘马车走了。” 听管家叫这一声“小姐”,陈母脸色稍好。 “你去别家借一辆,我有急事要出门。”她道。 管家瞅了瞅四周邻里的大门,不由苦着脸,这东西怎么好意思去借。 他只得道:“小姐稍等,我让小的们到车马行租一辆来。” 前门发生的事很快传到后院。 陈家当家主母不由气道:“租马车?让她自己出钱!每年得花公中多少银子,她倒不管不顾!京中哪家女儿不是夫君死了就二嫁,还有三嫁的!她倒在自己娘家过得舒心!” 这话也没人敢乱传给陈母知道。 只是租的马车一到,车夫便朝陈母要起了账:“这位夫人,烦请结一下账,这一趟下来不出城的话,是2两银子。” “二两?”陈母瞪圆了双眼,她哥哥们每月才给她五两银子,租辆马车就要花去快一半? 车夫笑道:“夫人请看,这马车比一般的更为宽敞,内饰也选用上好的料子,配以熏香,这马也是最上等的马。我敢说,全京城都找不出比这更好的马车!” 陈母顺着他的目光细细看去,果然,那车厢前的门帘都是雪白纱帐,乍一看还泛着闪闪银光,车内隐隐飘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她咽下到嘴边的话语,改口道:“管家,付账!” “啊?”管家一双黑眼珠转了又转,里头主母吩咐不让给钱,这可如何是好? 他略想了一下,自己要在陈府长久讨生活,他宁愿得罪这位说不定哪一天就再嫁的小姐。 “还等什么?”陈母瞥了他一眼,不悦道。 管家谄媚笑道:“这月公中银子有些紧缺,大爷已吩咐要查账,大额的支出暂不能动。不如小姐先用自己的钱结了,待理顺了账目,再让爷补给您。” 陈母心中纳闷,都这么多年了,府里从未查过账,她那好大嫂,不是管的井井有条吗? 她压下心中疑惑,让身边大丫鬟拿出银子结了帐。 管家松了口气,这才派了两个护院,跟着马车去。 几个丫鬟在陈母这儿是断然没有坐车资格的,只能也跟在马车两侧走路。 雪香不由跟莹秋偷偷抱怨,还是秦姑娘待她们好。 莹秋才懒得理她,只盯着马车两边垂下的穗子,心里想着哪一天自己也能拥有一辆这样的马车。 几人各怀心事,从玉带巷到达了平民居住的向阳巷。 向阳巷烟火气十足。 这家大娘坐在院门口晒太阳,那家大嫂逛街归来闲聊,还有敞开院门洗衣服往外泼水的,十分热闹。 甚至邻里讲话都不时传入耳中。 陈母纵是坐在马车里,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唯一放心的,是这地方不似那风尘之人居住地。 “哎——那头空着的院子,搬来一个小娘子,你们知道吗?”有人闲聊道。 陈母忙将帘子掀开一角,竖起耳朵听。 “看她家当挺丰厚的,屋里光伺候她的丫鬟都三四个。” “我们这巷子,都是平民百姓,这要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什么的,怎么会来我们这儿住!” 这语气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拉倒吧,还小姐,没看她还带着一个小丫头?” “估摸着是哪家的妾?” “你见哪家的小妾在外边自立门户!我看啊,是那什么……私养的外室!” 几人放低了声音,哈哈笑道。 陈母顿觉脸上无光,她儿自小就十分有自己的主意,这养外室…… 他不是干不来啊! “快快,把马车停到临巷!”她吩咐。 这要让这些人见到马车停门口,还不得全来看热闹! 车夫得令,从巷子尽头拐了个弯,将马车停到墙根下不惹眼处。 陈母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巷子里闲杂人少了,才堪堪下了车。 “走吧。”她叹了口气,“莹秋,你带路。” “夫人稍等。”她朝雪香使了个眼色,“你,先去敲门。” 她们这一行人直接到门口敲门,又得等上半天,难免被人瞧见。 陈母看莹秋越看越满意,觉得她做事十分周到。 若这丫鬟给儿子做个妾,也比那私养在外头的二嫁妇人好! 此时秦瑶刚带着娇娇回来,一杯茶还未饮完,就听到有人敲门。 她这宅子也算隐蔽,除了陈衡还没人知道这处地方。 这个时候更不会是陈衡来了。 她唤来小桃:“你从门缝看看,除了邻居这时也不会有人来拜访了。若不像邻居,断不可轻易开门。” 小桃点头,放轻了步子。 江城的事她不知怎样了,万一派来杀手…… 小桃透过门缝一瞧,是雪香那张熟悉的脸。 她松了口气,打开门:“你敲门也不知喊一声,吓我们一跳!” “嘘!”雪香一闪身,迅速钻了进来,“快去告诉娘子,陈家那夫人来了!” “谁?”小桃惊疑。 “公子的母亲!”雪香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她们让我先来敲门,这会儿见我进来,马上要来了,快!” 小桃立刻转身奔向屋内。 她刚把此事告诉秦瑶,门口就传来了声音:“人呢?我们陈家来人了,还不快出来?” 秦瑶让小桃把娇娇带到耳房,自己迎了出去。 陈母已年过四十,岁月却鲜少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想来她在自己的父兄家过得十分舒心,秦瑶看着她那张没什么皱纹的脸,暗想。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0节 不过这容貌却与陈衡不太相似,想必他定是和父亲长得像一些。 陈母此刻也打量着秦瑶。 难怪儿子非要和她在一块儿! 她嗤笑,表情十分不屑,这天下的男子都喜欢漂亮女子,他儿子也不例外! 不过这女子穿着打扮也颇为素雅,身后也没丫鬟跟着,想必平日里是个低调节俭的人。 秦瑶还是礼貌朝她福身:“夫人好。” “你就是我儿养的外室?”陈母收回目光,高傲的仰起头。 听到这话,秦瑶也不生气,毕竟面前的是长辈。 她不卑不亢道:“夫人误会了,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是陈公子好心留我借住几日,我寻好了住处就搬走。” 陈母又瞥了她一眼,心中嘀咕:到底是乡下来的,好没礼貌,在自己面前竟然不用“妾身”自称。 “你莫要诓骗我这老太婆!”她板起脸,道,“这俩丫鬟已经把你们俩的事全都告诉我了!” 秦瑶看了看雪香,她躲在后边直摆手。 不是雪香,那只能是莹秋了。 “这有什么好诓骗您的?”秦瑶笑着看向莹秋,“人都在,我们大可当面对峙。” 莹秋目光躲闪。 “莹秋,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污蔑我与陈公子?”她质问,“你想做陈公子的妾室只管去做,与我何干?难不成污蔑了我,你就能做妾了?” “你胡说!”莹秋气红了脸,对陈母指天发誓,“夫人,我跟您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假话,叫我不得好死!” 陈母把她的手拉下:“傻丫头,我信你。” “谁知道你挑挑拣拣的,说了什么让人误会的话,被陈公子的母亲误会了去。”秦瑶道。 莹秋立马指着她鼻子道:“你敢说你没和公子共处一室?你敢说你们毫无关系?公子在众人面前吩咐我们尊你为夫人,你让那几个人出来说说,看是不是如此!那几个人被你藏哪儿了?” 不见其他婢女,莹秋探头朝屋里看去。 秦瑶素来知道,陈衡的母亲心思单纯了些,易受人挑拨,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沈家占了嫁妆,赶出门去,还浑浑噩噩在娘家生活至今。 没被她几个兄弟拿她当筹码,给各家做继室联姻,已是运气极好了。 所以对于莹秋的挑拨,她还是尽量耐着性子解释清楚。 “夫人。”她又朝陈母行了礼,道,“我家是江城本地人,世代住在那儿。陈公子在江城,处境险恶,寸步难行,我与他只是假扮了一段时日夫妻,替他做些以他的身份不便出面之事。” 陈母闻言瞪大了双眼,若有所思。 她继续道:“后来我们逃亡路上,为避免一些麻烦,陈公子的确在众人面前就我的身份表态,可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想必这位莹秋姑娘没同您讲,那方县县令非要把女儿嫁给陈公子,才肯放我们走的事吧!” “还有这种事?”陈母惊讶道。 此刻她稍稍放了心,若是假的,一切好说。 如今衡儿也回了京,她得做主赶快说门亲事,从此后与这秦瑶再不来往才好。 第53章 有人撑腰 能不能和离还另说 莹秋见自己失了陈母信任,忙插嘴道:“夫人,公子对她绝非一般!纵然那些事都是假的,可公子心中对她如何,我是绝不会看错!” 这点倒是令人无法反驳。 毕竟他人心中如何想谁也不知,秦瑶也不能直接反驳她,说陈衡就是讨厌自己。 陈母见两人之间并不似莹秋说的那般,已对秦瑶转了态度。 就算她儿子真喜欢这个妇人,只要两人并未暗通款曲,她有的是手段让秦瑶离开。 她给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递了个眼色。 那丫鬟立刻讥讽道:“站这么久了,也不请我们夫人进去坐,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秦瑶一愣,看来这夫人接下来要对自己说些“体己话”了。 她垂下眼眸,退到一侧:“是我失礼了,夫人请。” 陈母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内室。 这房子不大,里头家具摆设不多,却打理的整洁有序。 若在普通人家看来,已十分不错,可陈母是享受惯了的人,一进到屋中,只觉处处透着穷酸气。 “我儿就置办这样的宅子?”她不由抱怨。 陈衡在朝中有要职,俸禄不少,若置办自己的私宅,怎么说也得够气派。 可如今看着这所宅子,她不由得怀疑儿子,是不是早有养外室的念头了。 绿华和玉蕊本在里边做活,见贵客进来,忙起身去斟茶。 陈母坐下,幽幽道:“你若是在我儿这宅子借住几日,本夫人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只是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手里还有不少银钱,想必莹秋是知道的。”秦瑶抬了一下眼皮,看了眼莹秋,淡淡道,“这几日我已找了宅牙子,正寻看宅子。” 陈母眼皮跳了跳:“你要在京中置宅?你可知京中就算是再小的一间屋子,也不是你们这等妇人能买得起的!” 秦瑶笑了笑。 莹秋也不知她家底有多厚,见她此刻气定神闲,不由暗自震惊。 若她真能买得起宅子…… 她看了看陈母,这位并不像是能被金钱所动摇的人。 “若你能买得起……”陈母有些尴尬,“那自然是极好的,女儿家最要紧的就是名声,在别人这儿住久了,难免传出些风言风语……” 她将在巷子里听到的闲话细细描述了一遍。 待一番话过后,秦瑶总算是明白,他这个娘是如何蠢到能被沈家欺压了! 她目光已冷了下来,余光瞥见绿华端着茶水过来,直接朝她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这杯茶,陈母是不用喝了! “您不就是怕我住在这儿不走,缠着陈公子?”她挑明道,“也不用话里话外暗讽我为外室!您身后这位莹秋丫鬟,怕是已经跟您说过了吧?我与陈公子有婚书在!我就是住在这儿不走,也是理所当然!” 陈母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她指着秦瑶道:“你、你不是说,那都是假的?对,婚书也一定是假!” “婚书在陈公子那儿,您大可回去问他!”秦瑶站起来,“送客!” “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啊!”陈母暴跳如雷,道,“亏我方才还信了你的鬼话!你们和离!必须和离!” 她光滑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两道纹路,也不再显得温柔和蔼,如同厉鬼般面目可憎起来。 秦瑶冷笑道:“若和离……我自然十分愿意,只可惜陈公子他……” “他那边自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去管教!”陈母咬牙切齿,“你们敢无媒苟合,伪造婚书,信不信我一纸诉状将你告到京兆府去……”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听说你还有个女儿?若你入狱,就没想过你那女儿会如何?” “你敢动她试试!” 秦瑶着实没想到,陈母竟蠢到这个地步,拿个孩子来威胁自己,狠狠踩中了她的底线! 她眸中寒光四现,扫过陈母与莹秋的脸:“你们听好了,左娇娇姓左,是侯府丢失多年的女儿!此次我入京正是要为她寻亲,你们若打她的主意,别怪侯府到时不会放过你们!” 莹秋脸白了一下。 她从前奇怪娇娇的姓氏,只当这是秦瑶前任夫君的姓。 没想到却是侯府的…… “不对!”想到这儿,她叫嚷道,“不可能!你自出生就在江城,怎么和侯府扯上关系了?娇娇的姓氏,不就是她的生父,你那前任夫君的姓?难不成你还要说,侯府左将军正是你前任夫君?” “这就是了!”陈母也道,“左家丢过女儿?我在京中这么多年,怎未曾听说过?” 此事又不是什么辛秘,况且凭左家的性子,若女儿丢了,定大张旗鼓的找寻,怎么自己都没听说过。 秦瑶讥笑道:“莹秋难道不曾觉得,我与娇娇的年纪似乎有些对不上?” “你……”莹秋在心中飞快回想着。 秦瑶正值花信年华,而娇娇也已近豆蔻之年。 若照此算,秦瑶差不多十岁就要生下女儿? 她怔了。 “我还从未嫁过人。”秦瑶看着眼前两个蠢人,“左家小姐是我碰巧捡到的,那时她已四五岁的年纪,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试问全天下姓左的有几家?” 陈母当然知道,只有那一家姓左。 可她却未听说此事,为何? 秦瑶又道:“如此推算,左家丢失女儿的时候,夫人正随夫君外地上任,后又在江城待了那么多年,京中发生此事您不知,不也合乎常理?” 陈母半信半疑。 她得去左家打听清楚,万不能凭着秦瑶说,她就信。 如此一闹,她对眼前之人更加厌恶。 她惯喜欢那些低眉顺眼,性子温和听话之人,就算秦瑶未嫁过人,也未曾生儿育女,凭这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她也绝不会让此人给自己做儿媳! “此事算我错怪了你。”陈母语气稍软,“但你们伪造了婚书,行大逆不道之事,是无论如何都要和离的!” 被恶心了这么一遭,秦瑶反倒不急着搬走了。 至于和离不和离,已不重要。 就算和离,她也要在这宅子里住上个一年半载的! 她气定神闲起来:“我与陈公子的婚事的确算是不合规矩,若不尽快和离……以后我觅得如意郎君,被夫家知道此事,也是陈公子误了我,有损我的清誉……还烦请夫人早日劝说公子,速将此事办妥!”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1节 一席话下来,陈母面色僵硬。 她以为这位姑娘要赖上陈家,却未曾想到她如此急切,还怕自己儿子误了她的大事! “别以为我看不透你那点小心思。”她冲秦瑶翻了个白眼,“想以退为进,嘴倒是硬得很!” “那倒是。”秦瑶接着道,“和离归和离,我突然发现这宅子风水甚好,住在这儿让人心旷神怡,所以我暂时就不搬走了。” 她突然反悔,呛得陈母一口气憋在心口,差点喘不过气。 “你要住多久?”她声音发抖。 秦瑶远远望见门外天空,云层绵延几里远,是个好天气。 她不禁伸了个懒腰,道:“说不准吧,也许一年?也许十年?陈公子说了,我想在这儿住多久,都成。” “行!”陈母瞪着双眼,仿佛要把人生吞,“你且等着,我让衡儿赶你走!” “不过一介村妇,也敢在我这儿撒野,好好抬头看看这是哪儿?这是京城!轮得到你在此撒野!”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有人高声叫喊:“可有人在?” 大门上的铜环被人拍得震天响。 又是谁? 秦瑶皱了皱眉头,还未来得及交代绿华玉蕊,两人已眼疾手快,把门给开了。 所幸来人并不是什么坏人。 那人一身小厮打扮,礼貌作揖:“请问秦瑶秦姑娘是否住这儿?” 秦瑶忙抬起脚,疾步向外走去:“正是我。” 那小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信后还附了张邀帖。 “小的是柳相府上的,托我们小姐——世子妃来此送信。”他将信恭敬呈给秦瑶。 那信倒是平平无奇,只是后边附的邀帖,大红色纸上贴了金箔,闪着金光,看上去别有一番华贵。 “谁?世子妃?”陈母也跟随出来,见那金光闪闪的邀帖,心中“咯噔”一下。 她还与世子妃有交情? 小厮紧接着又道:“世子妃让小的顺便告诉姑娘,她和世子已平安回来,一路上受了些惊吓,世子特准她回相府修养些时日,所以便想着请姑娘去一趟,陪她聊天解闷。” 秦瑶收下请帖,道:“烦请小哥回去回了世子妃,我定准时赴约。” “是。” 待那小厮一走,陈母一把夺过邀帖,打开来将左下角的印章瞧了又瞧。 这印章的确出自世子妃,柳相那一手刻字的手艺,谁又不知? 她难以置信的抬头:“你与世子妃有何交情?” 若说交情……秦瑶心里直摇头,她挟持过世子妃,自然谈不上什么交情。 不过她们也算一同逃亡过。 “世子妃与我……”她斟酌了半天,才道,“共患难,一同死里逃生。” 陈母呆呆举着邀帖,好久未动。 且不说左家,若真如秦瑶所说,回头她到世子妃那儿寻求庇护,这婚事…… 能不能和离还另说了! 第54章 深夜来访 她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 送走了陈母这尊大佛,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想她方才见到世子妃送来的邀帖,惊疑不定,又气又妒的样子,秦瑶暗爽了一把。 京中之人个个势力,看人眼高于顶,这话果真不假。 入夜。 陈衡是翻墙进来的。 夜深了,他在门外拍了半刻门环,不见有人来开门,还引来邻里在院子叫骂他扰人清梦。 得知母亲白日里来过,他马不停蹄过来,却得到此等待遇,不由气闷。 后院静悄悄的,人都睡了,只有正屋还隐隐透着昏暗烛光。 秦瑶向来不习惯有人侍候,又借住他人宅子里,那三位婢女又是陈家的人,所以她只当她们是姐妹,不让她们插手伺候自己。 她正要睡下,却见一人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再看时人已在屋内。 “原来是陈公子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被惊吓到,她没好气的问。 “听闻我母亲来过,她——”陈衡欲言又止,往常不带感情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急切。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秦瑶在屋子正中间的圆桌前坐下,请他也坐。 明明这是自己的宅子,陈衡皱眉,此刻仿佛她是主,他是客。 秦瑶将桌上杯子倒扣,摆明了不给他倒茶:“陈公子来得也算正巧,我原也打算找你。” “是我该代母亲向你道歉。”他道。 “今日你母亲说咱们是无媒苟合……” “她是被我气昏了头,才说出此混账话,与你无关。”陈衡打断她。 秦瑶摆了摆手,道:“你娘说得对,反正这夫妻也是假扮的,我们便就此分开吧!” “分开?如何算分开?你离了这宅子另寻他处?从此不相往来?”他语气中带着讥讽。 “不就是有一纸婚书在。”秦瑶挑眉,“我知那婚书已算官府备案,你我只好再写份和离书,正式和离,也省得往后有人再拿此事说事!” 陈衡哑然。 “怎么,不舍得我?”秦瑶也是被他娘气着了,见了他也难有好脸色,看他半天不回应,不由嘲讽。 陈衡道:“我近日忙,着实没空去想这些……可否往后放放?东宫那边正在安排你入宫面圣,太子已递了奏折,把江城之事细细呈上,等此事了了,你我也算有始有终。” 他不得不承认,他虽事忙,却从未想过真的要与她和离。 不过假的始终是假的,今日母亲能说他们无媒苟合,明日其他人也能如此说。 和离,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成。”秦瑶不再过多纠缠,指了指窗外,“既已说定,还请公子早日回去歇息,我要睡了。” 陈衡从怀中摸出一封拜帖,放在桌上:“我知你挂怀左家的事,提早以陈府名义写了拜帖,侯府门太高,若没这帖子,只凭你们怕是进不去。” 秦瑶心头一跳,方才感情用事,竟没想起正事。 她拿过帖子,满含歉意,道:“谢公子了。” 陈衡却是微点了下头,一转眼已跳出窗外,动作利落干脆,还帮她把窗杆取下,关紧了窗子。 走得倒快。 秦瑶无意识的撇了撇嘴,丝毫没发现自己心底那份失落。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在提醒自己年过半百,不该有的心思必须收一收。 可她忘了,她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 * 京城的夏天,比江城来的晚一些。 这天儿早上寒气逼人,冻得人直打哆嗦,到了晌午太阳一出来,又热的冒汗。 照规矩,拜访他人还是上午为好。 有了陈府的拜帖,秦瑶欣喜,一大早把娇娇从床上叫起来,又梳妆打扮了一番。 人靠衣裳马靠鞍,她们看上去华贵些,也省得那些下人瞧不起。 想起陈母昨日那架势,秦瑶还专门又去租了辆马车,往玉带巷去。 这一番折腾,已近中午,待马车稳稳停在侯府门口,两人已热得直擦汗。 见有马车来,侯府门口的守卫这回总算恭敬了一回,他们将大门打开一条缝,叫门房出来迎接客人。 门房也是个老仆,头发半白,腰杆子却直挺,十分精神。 他早早下了台阶,站在马车前等,见车里下来了两个生面孔,不由怔了怔,道:“不知客人是否认错门了?这里是左将军、左侯爷府邸。” 秦瑶忙递过拜帖:“老人家,我们是陈家的人,烦请您通报主人。” 门房拿过拜帖看了一眼,又细细打量起两人。 等他把目光移到娇娇脸上时,不由露出了一抹疑惑,这个小丫头看上去竟有些面熟…… 可他一时想不起来,只当是曾来过府中的客人,作揖道:“请两位贵客进府稍等,我这就派人去告知——请问这位娘子,是要拜访府中哪位?” 秦娘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要拜访老太君。” 门房并不意外,伸手道:“贵客先请。” 原来只要有相识人家的拜帖,是可以先进去等的。 秦瑶拉着娇娇,从那些守卫面前经过。 “咦,这不是前几日那娘俩?”一守卫发出疑问。 “等等。”另一守卫拦住了去路,见两人今日十分气派,又有些支支吾吾,“你们、你们怎么又来了?” “退下!”门房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这是我们府中贵客!” 那守卫忙退下站好,脸色已是极为难看,若主人知道他为难贵客,怕是不好。 秦瑶抬脚迈过那高高的门槛,进了府内。 许是左家不喜养花草,一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空地,坦坦荡荡,直通正厅。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2节 这也算是延续了武将的行事风格,整座前院里连个惯常人家的影壁都没有,一目了然。 门房见秦瑶面露好奇,感叹道:“这原是我家将军的练武场,可惜他长久在外,已多年未曾归家……” 他叫小厮拿帖子到老太君处禀告,又叫了个丫鬟,带两人到正厅旁的耳室稍作休息。 “娘,方才他说的将军,就是我爹?”娇娇问。 秦瑶忙制止道:“以后你归了左家,就别再叫我娘了,该改口了。” “那叫什么?”她问。 “就叫养娘?”秦瑶觉得不好,又摇头,道,“或者叫干娘!” “干娘!”娇娇脆生生的唤了一声。 “哎!”秦瑶应了,两人笑作一团。 正说着,她看到门外远远一行人过来,忙拉娇娇一同站起。 两人还是有些紧张的。 不过…… 随着一行人越走越近,秦瑶的脸色越来越沉。 她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那最前头的人,她此刻一身锦罗绸缎,众星捧月,俨然已是侯府的座上宾! “娘……”娇娇紧皱眉头,“为何大姐也在?” 来人正是秦馠,她身后还跟着一些女宾客,陈母也在其中…… “让我好好瞧瞧,是谁递的拜帖,敢冒充我们陈家人?”陈母率先开口。 她今日本是来探听左家当初丢了女儿之事,正碰上这位秦馠姑娘,说左家丢失多年的女儿此刻正在江城。 原来竟真有此事。 可惜,眼前这丫头是个冒牌货。 左家女儿刚丢的那几年,来认亲的骗子可不少,可惜老太君慧眼如炬,愣是没一个骗子能逃过她的双眼。 这位秦馠姑娘为何独被老太君留在府中,以贵客身份款待? 正是她说出了那孩子种种特征,与左家女儿全然相同。 最重要的是,她说自己与那小姑娘自幼相依为命,见小姑娘有块白玉,状似满月,却又镂空了一些,形成图案奇特。 老太君便派人前往江城接人去了。 此刻秦瑶又来认亲,自然被当成了骗子。 “这不是我在江城的旧相识吗?”秦馠在她面前站定,笑道。 秦瑶道:“我们最后见面时,你说的那些话,我还当你是要来京城做绣娘,在京城开绣坊……没想到你还是要走歪门邪道!” “谁说绣娘非得在那些吃人的绣坊绣庄做?”秦馠得意笑道,“我的手艺,给侯府做绣娘是绰绰有余!” “你愿在此做绣娘,我自然不拦你,可你也莫要阻拦我们!”她道。 “我可没阻拦你,是左家不愿见你们。” “为何?”秦瑶不解。 秦馠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帮左家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小姐,老太君感谢我,特意留我在侯府做绣娘呢!” “你?”秦瑶把娇娇挡在身后,防她上来抢人。 却不想她冷笑:“不用紧张,左家小姐还在江城呢,侯府前几日才派人去接,怕是来回得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原来她如此胆大,竟找了个冒牌货! “你就不怕被人戳穿?左家娇娇在此,你拿江城的一个冒牌货,真当侯府的老太君看不出来?” 过段时日那冒牌货被带回来,秦馠就不怕届时被扫地出门? 得罪了侯府,今后她在京城也将寸步难行。 “你怎么就确定,我找回的不是真正的左娇娇?”她目光在娇娇身上扫来扫去。 这几日在老太君身边,秦馠已打探到娇娇丢失多年,左家人早记不清她样貌,唯一的凭证就是那块玉。 她见过那块玉不止一次,早将形状深深记在脑海里。 造一块假的也未尝不可。 只要原料一样,刻上相同图案,谁还能看出是真是假? “我劝你赶紧带她走!”秦馠收起笑容,目中闪现狠厉,“不然侯府报了官,抓了你们这两个骗子!” 陈母也假意劝道:“此次你冒用我们陈府之名前来拜访,我看在我儿的面子上,饶你一次,就不追究了!还不快走?” 秦瑶拉起娇娇的手,紧紧捏住:“侯府的人呢?这就是侯府待客之道?叫这么一个外人,来赶递了拜帖的客人走?谁家也没这样的道理!今日若见不着老太君,休想赶我走!” “你这种骗子货色,也配让主人家接待?”人群中有人说道。 “带个小丫头就敢说是左家丢的小姐,有何证据?那我们岂不是也能随便带个丫头上门?” 第55章 侯府认亲 到底是谁行骗 娇娇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从脖领处掏出那块玉。 “我有证据!”她高喊,将玉高高举起。 人群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只因这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 她们生在非富即贵的人家,自小不知见过多少好东西,各种玉石也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一瞧见这块玉,众人便知道它价值不菲。 “这是……” “是阴山白玉!” “阴山白玉,是临国独有,当年左家祖先曾带兵将我国疆土扩至阴山……随后遍寻阴山白玉,好不容易才寻得两块,一块献予皇室,一块则打磨成左家徽章,传家至今。” 众人看娇娇的目光皆变了变。 难道她真的是左家女儿? “你拿块白玉就想诓骗大家?”秦馠强装镇定,“这块玉是假的,我那江城妹子手里的才是真的!” 她还以为这玉只是普通白玉,玉料上好而已,所以花大价钱买了最贵的白玉料子,拿去让工匠把形状打磨雕刻成同样的。 没想到这玉大有来头。 但此刻她也只能硬碰运气了,赌左家人看不出普通白玉和阴山白玉的区别。 毕竟她自己看了这么多年,也区分不了。 “是啊,这玉只是乍一看有些像,我们又不是行家,说不定这就是块上好白玉呢?”人群窃窃私语。 “行家也不一定能分辨,毕竟只有两块,一块还在宫里!” “这玉的真假,老太君一看便知!”秦瑶坚定道,“就是她左家的小姐,老太君也一见便知!” 娇娇也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大方将容貌露出给众人看。 见两人如此胸有成竹,一些人动摇了。 “这小丫头看上去是与左家人有些像。” “那双眼睛好像与老太君有些神似……” 秦馠突然转身,朝众人道:“大家别被她们骗了!骗子常用这种手法,装出十分镇定的样子,引大家信以为真!我与左家小姐相处多年,她什么样子我最清楚!” “那你为何不敢让我去见左家的人?”娇娇大声质问,“既然你这么肯定我不是,为何不敢让我们见上一面?” “正是如此。”秦瑶也道,“莫非你心虚,怕老太君一眼认出自己的孙女?” 人群中议论声更大了。 秦馠一时慌神,又忙着找理由:“反正今日是见不了!” 她突然灵机一动,“要见也得等我那位左家真正的小姐回来,共同让左家辨认,到时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看来今日有她阻拦,人是见不到了,秦瑶暗想。 她向来不是硬碰硬的人,可下次却不知秦馠又将出些什么招数来对付她们。 既然她敢说出让两人共同被辨认,便是已做了万全准备。 秦瑶四处张望,想找个侯府的人到老太君那儿试着求一求,看能否见上面。 见她如此,秦馠立即挑衅道:“怎么,你不敢?” “我就说,她们一定是假的!”陈母帮腔,道,“有些人惯会攀高枝,一会儿要死活赖在我家做陈家妇,一会儿又带着小的来做左家女。” “陈家妇?”有人立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衡的亲事所有人都盯着,一有风吹草动,大家十分关心。 “无事。”陈母忽觉自己多嘴,差点毁了儿子的好姻缘,忙解释道,“我儿原可怜她们母女俩刚入京城,人不生地不熟的,无处可去,便将家里多余的宅子借给她暂住几天,谁知她竟不想走了!” “原来如此,陈公子果真君子之风。”人们称赞。 “看来此女子惯行骗术……” “是啊,断不能被她骗了去!” 在众人的义愤填膺中,秦馠道:“还不快走?” “好!”秦瑶应下,“过几日就过几日,到时让左家一同辨认,诸位都听到了,烦请到时做个见证!切不得反悔!” 殊不知秦馠此刻也是强忍着心中慌乱,只想让她速速离去。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的门房老头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原也是跟着老太爷四处征战之人,不光身体强健,连眼力与耳力都非比寻常。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3节 此刻他看着那小女孩,已目露惊喜。 难怪方才他总觉得这女孩十分熟悉! 细看之下他才发觉,这女孩长得与已逝的老太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因她留了女童发髻,眉眼又未长开,所以一时没往那处想! 不用看玉,他便知道这的确是左家的种! 门房压下心中激动,唤来跑腿小厮:“方才你到老太君处,老太君如何?可想见人?” 老太君也老了,他不敢让她没有任何准备,就与这孙女相见,怕人一激动伤身。 小厮如实禀告:“老太君睡下了,所以才让那新来的秦馠姑娘替她处理一下。” 门房想了想,觉得那几个小主人比这小女孩大不了几岁,恐来了也无济于事,不由叹了口气。 “你先在此替我值守。”他吩咐小厮,“我有要事去找老太君,你在此时刻关注那边动静,若出了什么事速来找我。” 交代完毕,他步履匆匆去了后院。 这府中家眷们住的后院,他原是不该去的。 可他这次冒着大不韪,也要前去亲自告知老太君。 后院的丫鬟婆子见门房过来,都吃了一惊,上前问道:“出了何事?你怎么来了?” 门房也无空理会她们,径直走向老太君的院落。 此刻院子里静悄悄的,一屋子丫鬟服侍老太君睡下后,都噤了声,见门房急匆匆来忙迎了上来。 “门口出事了?”管事丫鬟问。 门房急得擦了擦额上汗水:“我有要事求见老太君!” 丫鬟皱眉:“那得劳老丈在此等一会儿了,老太君夜里睡不着,全指望着白天这眯一会儿呢!出了何事,可先跟我说说?待会儿我好进去禀告了老太君。” “这……”门房略犹豫了一下,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由他亲自禀告为好,“虽十分重大,却不是什么急事,我在此等得,若老太君醒了,还请马上求见。” 那丫鬟点头应下,不敢松懈,进屋守在床边。 老太君并未睡熟,半梦半醒之间,忽回到了当年,老太爷过寿,府里提前一个月便请了戏班子,又请伶人数名,一时之间搭台的、唱戏的、耍杂技的,好不热闹。 娇娇就是在这当口,被贼人带走的。 老太爷一怒之下把这些人全抓了,严刑拷打之下才知有几个漏网之鱼早已逃出府,至今也说不上是不是仇家买通,故意把孩子带走的。 可老太爷在府里动了私刑,却被人捅到了朝堂。 于是这年老太爷的寿宴还未过,他悲怒交加之中喜事变成了丧事…… 那满府的红绸布忽地变成白色,将老太君包围在中间。 “祖母——”娇娇稚嫩的叫声从远处飘来! 她努力睁大眼睛,在一片白色中茫然找寻着。 四周哀乐响起,她突觉头疼欲裂,猛地睁开眼睛! “出什么事了?”她忍住心中不安,问道,“方才外头是不是有人说话?” 往日里若有此梦中惊醒的情形,丫鬟们总是劝她再睡一会儿。 而此刻丫鬟也不敢再劝,将她扶起:“门房老丈亲自求见,估摸着是出了大事。” “还不快让人进来!”她就知道,这梦做得蹊跷! 那老丈被人引了进来,他身子有些佝偻,头发半百,脸上皱纹不减,一双眸子却清亮无比。 毕竟是跟在老太爷身边的人,老太君与他也相当熟络,不等他行礼便开口道:“你何时变得这般迂腐?在外头等那大半日,也不让人叫醒我!若真出了急事大事耽误了,看你怎么交代!” “老太君且宽心。”他欲言又止,暗暗观察着老太君的神情,想着该如何说。 老太君却眯起了眼睛,沉沉道:“是不是小姐……有消息了?” 门房猛地抬头! 亲缘之间竟真是会有感应的!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暗沉着脸,想起适才那个梦,心里更没底。 门房斟酌了片刻,才道:“说起来您千万别激动,小人见过小姐……” “什么时候的事?”老太君双手按住胸口。 “就这两日。”见她激动,门房反而不敢说实话,“小姐如今就在城中,老太君若想寻,小人很快便能寻到。” 一边丫鬟提醒道:“那位秦馠姑娘不是说小姐在江城?我们的人也已去接了,再等上半月,人就回来了。” “你确定,你见到的人是小姐?”老太君也想到此,毕竟当初侯府丢了小孙女,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冒充上门认亲。 她顿时又将提上来的心放下。 门房道:“小人虽不敢十分肯定,可见那姑娘的第一眼,却是让小人想起了旧主……” “那就带来!让我见见!”老太君道。 门房见她心神已稳住,道:“人其实就在前厅,只是那位秦姑娘说她是骗子,正要将人赶走。” 老太君忙吩咐身边丫鬟:“你快去使人,叫个腿长的,跑得快的,把人领过来!” 不一会儿,人没带来,倒是秦馠与陈母等几位客人回来了。 门房心下了然,看来那两人已经被赶走了。 不过既然人在京城,想找到也是件十分容易的事。 “老太君。”秦馠进门笑盈盈的做了礼,转头见个老头在屋里恭敬站着,不由皱眉,何时这等下人也能来见老太君了? 第56章 真相大白 迄今为止的所有行为,都只针对她 “人呢?”老太君目光扫过众人,见没有陌生人的身影,不由问道。 丫鬟回话:“回老太君,遣的人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老太君低头,不免失望。 自从大郎去世后,她那长房儿媳便隐了身份,整日吃斋念佛,府中一应事务她是一概不过问,还将三位姐儿也全部推给她来教养。 二房自从娇娇丢了,二儿媳伤心过度没几年便撒手人寰,二郎更是从此去往边关,连唯一的长子也不管了,扔在府里任他自生自灭。 这府里一老四小,竟是连个接待客人的女主人也没有,不然今日哪轮得到这位秦馠姑娘越俎代庖! “你都不把人领过来给我看看,就撵走了?”她怪罪道。 秦馠忙低头回话:“老太君明辨!那人是我同乡,自然也与小姐相熟,她定是听说了此事后,想来骗侯府一笔,却没想到我在这儿!” 老太君又抬头看了看门房:“你如何看?” 门房摇头:“老太君,我只知那小姑娘的确有左家人的影子,若真要辨别真假,还是看信物为准,正巧,她也有那块玉。” 秦馠瞥了他一眼,难怪老太君什么都知道,原来是有人来告状。 “这有什么稀奇的?”她快言快语,“那人既是我同乡,也见过小姐的玉,毕竟那块玉稀奇,在我们那儿普通人家可见不着。她做戏一定做全套,仿了块玉来冒认,也是正常。” “千说万说,不如老太君您亲自见上一面,我这就去把人追回来!”门房道。 “不用了!”秦馠忙道,“我们已经约定,待真正的小姐回来,将两人凑在一起给老太君辨别!” 陈母也在一旁帮腔:“老太君有所不知,那来人不是什么好人,她原就骗得我儿差点养了她,如今又带个女儿来侯府行骗……老太君,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老太君一双眼睛亮了亮,又暗了下去。 这陈氏已嫁为沈家妇,却在陈家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想来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她的话不可尽信。 况且自己是一刻也等不了了,急着想见孙女。 “老太君,依小人之见,还是先将两人追回来,您且先见上一见。”门房适时提议,“就算分辨不出什么,也可了却这心头之疑。” “正是正是。”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也点头,“不然老太君日思夜想的,肯定又要睡不着了!” 老太君挥了挥手:“去吧!” 门房俯身退了出去。 这府中下人们个个察言观色,早看出老太君的意思,秦馠也不是看不出,只是怕老太君真的见到娇娇,自己的谎言不攻而破。 她捏紧裙摆,坐立不安。 * 秦瑶坐着马车没走远,被人叫停。 她掀开车帘,见是一个老头带着几个人将自己截停,先是怔了怔,后又想起这正是刚才见过的侯府门房老丈。 “请问老丈何事?”她问。 门房微微喘气,道:“小娘子留步,老太君答应、答应见你们了!” 秦瑶眼中闪过震惊,与娇娇对视了一眼。 她们当然不会傻到认为秦馠说情,老太君才会答应见自己。 为防这中间有什么阴谋,秦瑶又问:“敢问老丈,老太君为何又突然愿意见了?” 门房并未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只说:“你们在前院的争吵,被后院听了去,有人跟老太君讲了,她便命我前来追寻你们。” “原来如此。”秦瑶放下心,同娇娇相视一笑,“太好了,看来我们娇娇是有些运气在身的。” 两人跟着侯府的人又折返回去。 此刻老太君早已按耐不住,收拾了一番,亲自前往正厅接待。 这府中虽未有年轻女主人打理,秦馠暂且算是侯府的恩人,可今日之事却给老太君敲响了一记警钟。 她可以允许这位恩人住在府里,若人绣工出色,也可养着她,帮着介绍给其他府邸,但她若想插手侯府的事,是绝不被允许! 老太君坐在久未来过的正厅里,一眼望向大门,望眼欲穿。 秦馠和陈母也坐在她下方左手边,有一口没一口的饮着茶,陈母还算悠闲自若,秦馠早紧张地口干舌燥。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4节 大门终于开了,一个端庄大方的小娘子,牵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太君几次想站起来,被身边大丫鬟悄悄提醒:“老太君稍安,万一不是小姐,此举岂不是闹了笑话?” 等人好不容易进来了,那小的却往地上一跪,朝她结结实实的拜了个大礼。 娇娇瓮声瓮气趴在地上:“孙女见过祖母!” 老太君探着身子,左瞧瞧右瞧瞧,急道:“你快抬起头来!” 娇娇在众人的期盼中,抬起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老太君差点跳了起来! 还说这不是左家孩子,明明就、明明就像得很! 她本就不怀疑门房的眼力,如此一看,更加确定了,紧接着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我的好孙女……”还未说话,两行清泪却流了下来。 多少年了,娇娇小时候的样貌一直印在她心里,从未忘记过,眼前这孩子虽个头高了,五官却还是小时候的模样。 她顿时泣不成声,连之前想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秦瑶给娇娇递了个眼色。 娇娇怯怯的站了起来,走了过去:“祖母。” 老太君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嚎啕大哭。 众人见这场面不由泪洒当场,皆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只有秦馠不合时宜的站了出来:“老太君先别急着认下,应先问一问情况才是!” 眼看老太君哭的不能自已,她身边的大丫鬟只得红着眼睛,朝秦瑶问道:“请问这位小娘子是?” “她是我同乡,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秦馠抢先道,“此人在江城把全城百姓骗得团团转,闹得江城大乱,想必各位也听说了……” “我娘不是骗子!”娇娇在老太君怀里突然喊道。 老太君立刻哭喊道:“你给我闭嘴!” 秦馠只得幽怨的看了秦瑶一眼,又坐了回去。 秦瑶道:“我姓秦,与这位秦馠姑娘同姓。当年她才三岁,父母亲人皆亡于饥荒,我在死人堆捡到了她,给她取了姓名,悉心将她养大,那年上元节,我们到城里看热闹,见到了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的娇娇……” 她三言两语将事情清楚描述出原貌。 老太君缓缓止住了哭泣,边听边点头:“对,当年娇娇五岁,府里已给她请了女塾师,她会写自己的姓名……” “那你为何不在当年,捡到我们小姐时,就送她回来?”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问。 秦瑶苦笑:“我们是穷苦人家,哪有财力上路,所以这几年好不容易积攒够了银钱,便立刻带着娇娇来京城寻亲了。” “这么说来,这位秦瑶小娘子……姑娘才是我们侯府的恩人?”丫鬟听她两个女儿都是捡来的,怕是她还未嫁过人,遂改了口。 众人将目光投向秦馠。 秦馠已有些慌乱,额上渗出细密的汗,她咽了下干燥的喉咙,道:“没错,她讲的是有部分事实,可也有隐瞒部分!” 秦瑶泰然自若的笑了:“那你说说,我哪里隐瞒了?” “你是收养了我们,我也一直把娇娇当妹妹看待!”她仰起头,扫视众人,“可大家有所不知,这位养母对待我和娇娇却狠毒刻薄,她让我小小年纪到绣坊学做绣娘,又让娇娇去学琴技,以后好被当作风月场所的头牌!我们都是她赚钱的工具!” “所以这次娇娇死活不愿跟她来京城,我只好待她走后,也悄悄来了京城,提前到侯府报信!真正的娇娇还留在江城呢!”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秦瑶的眼神霎时变了变。 这养母可真够狠的! 老太君却不糊涂,她又看了看孙女那张小脸,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正襟危坐道:“怕不是你弄错了?这个才是我孙女!” 此话一出,陈母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老太君这么快就认下孙女,难不成这女孩真是左府的小姐? “待真正的娇娇从江城回来,一切不就水落石出?”秦馠道。 然而老太君却掏出娇娇脖子上戴的红绳,将那块玉拿了出来:“不必了,这就是我孙女。娇娇,你还记得祖母跟你讲过这块玉吗?” 娇娇点了点头,已是不再胆怯:“祖母自小就在我耳边不停交代,除了沐浴,其他时候都不能取下来!” 她虽不记得亲人的模样,可那熟悉的声音却深深印在脑海里。 老太君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厉目转向秦馠:“你敢肯定,你带来的女孩能记得从前,我与娇娇相处的点点滴滴?” 秦馠脸色一白。 “若你今日老实交代,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老太君厉声道,“若你还想隐瞒,来我们侯府行骗,下场你是知道的!” 秦馠一哆嗦,整个人跪了下去。 “娇娇,救救我,我是你姐姐!”她朝娇娇喊道,“我对你从未有过坏心思!从小到大,什么好的都先留给你,你都忘了?” 她迄今为止的所有行为,都只针对的秦瑶。 第57章 侯府报恩 从此后也是侯府的姑娘了 秦馠所有的怨恨,都只朝秦瑶发泄。 只是这次却不同,她找人冒充娇娇,若真成了,便夺走了娇娇原有的命运。 “老太君,我说的句句属实!”她指着秦瑶,恶狠狠道,“她虽为我们养母,可我与娇娇的确被她当作摇钱树,不信你问娇娇!” 老太君看向小孙女:“是吗?别怕,有祖母给你撑腰,你尽可大胆说出来。” 左娇娇摇了摇头:“大姐,为什么你总说娘是害我们?她让你去学做绣娘,不正是想让你有一技之长,将来能养活自己?” “她有这么好心?”秦馠不屑反问,可是她又想起娇娇没有重生,根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这些事统统无法证实。 娇娇看她如此冥顽不灵,只得转向祖母:“祖母,娘……她已经很辛苦了,原本她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的,自从养了我们两个,她每日都得进城做活,赚了钱还送我们去学艺。在江城,有好多人家的女儿,待长大了父母便将她许个人家,根本不会想让女儿去学些东西。” 老太君听了,露出满意的笑容,不愧是左家的女儿,能自己思考,轻易不会被蒙骗。 “秦姑娘。”她看向秦瑶,目光中已不见严厉,“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左家的恩人,我们左家向来有恩必报!你若有诉求,或者想要的东西,尽可告知我老婆子。至于这位——” 她将目光投向秦馠,“如何处置,由你做主。” 秦瑶朝老太君福了一礼,恭敬道:“既然此事与娇娇有关,那便由她处置。” 众人皆看向娇娇,想看看这位新认下的左家小姐,会如何了解此事。 娇娇想着方才秦馠说的话。 她们两人自小在一起,秦馠作为姐姐,对她照顾有加,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她吃,若邻里有孩子欺负她,秦馠也会帮她欺负回去。 她对这位姐姐,始终恨不起来。 秦馠也同样看着她,眼含泪水。 她不想对妹妹下手,可妒忌让自己冲昏了头脑,一想到不久的将来,娇娇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尊贵的小姐,她便忍不住想要夺了这一切…… “既然没酿成大错,我也顺利回了家……”娇娇别过头去,不愿看她,“你走吧。” “就如此轻易放过她?”老太君再问。 左家的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若就此放过,任人随意欺负却不用承担任何后果,想必之后其他人会更肆无忌惮。 她此时恨不得替孙女将此人绑了,交给官府。 娇娇却摇了摇头,道:“祖母,此事不是我软弱可欺,只是我向来只看结果。若今日她抢走了我的一切,我定加倍报复回去……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又对秦馠道:“我今日也只当还了你的恩情,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秦馠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娇娇,我会记得今日你这份恩情的。” “映莲,送客。”老太君吩咐身边丫鬟。 陈母见状也起了身:“老太君见谅,我也在府中叨扰几个时辰了,该回去了。” 老太君冷冷朝她扫了一眼:“往后这位秦姑娘就是我们侯府的恩人,若让我再听到外头谁编排她,也别怪我老太婆脾气不好!” 陈母尴尬笑了笑:“改明儿陈府定备上厚礼,恭祝侯府找回嫡小姐。” 随后她与秦馠前后脚离开了。 盯着秦馠的背影,陈母不禁怨起她来,都怪此人信誓旦旦,让自己信了那一大一小就是骗子,原想可以看场笑话,没想到自己倒成了笑话! 特别是老太君最后同她说的那句话,叫她差点寻个地缝钻进去! 两人到了大门口,秦馠凑了个笑脸,想上前与她话别,不料陈母竟只当没看见,撇过脸上了马车,将人晾在原地。 秦馠的笑容僵在脸上。 “夫人!”她朝马车里喊道,“我有法子让秦瑶离开陈公子!” * 侯府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老太君给秦瑶赐了座,又让人去叫家中几个小辈,来见娇娇。 “我们府里长房有三个姐儿,一个比娇娇大五岁,已到了出嫁年纪,一个比娇娇大三岁,还有个小的只比娇娇大一岁。”她介绍着府里的情况,叹起气来,“娇娇还有个亲哥哥,唉!” 侯府的状况秦瑶上一世就已听说过,所以只竖了个耳朵听着,心思早已不在此了。 直到老太君问:“不知秦姑娘如今住在何处,我们府里人丁也不旺盛,宽敞的很,且娇娇还不愿离开你,不如在此住下?” 秦瑶起身,摇了摇头:“回老太君,既然她已回家,就该认祖归宗……她有亲娘,我这个娘不作数的。” “是该改口了。”老太君对于她懂得分寸这点十分满意,“秦姑娘还是个黄花闺女,若整日被人唤作娘亲,也容易惹人误会。” “不如叫干娘?”娇娇道。 老太君缓缓摇头:“这也不好,听起来还是像嫁了人的妇人……不如我认了你作干女儿如何?” 老太君这一辈子只生了两个儿子,还不知有个女儿是何感受,她早想认个干女儿。 “这个好!”娇娇拍手笑道,“以后我就管娘叫——小姑姑!” “如何?”老太君期盼的望着她。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5节 事情来得突然,秦瑶六神无主起来,不知自己一介平民,被侯府认作干女儿,是否合乎规矩。 若陈衡在,也可问问他…… 老太君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宽慰道:“你也不用紧张,你替我们侯府养了娇娇这么多年,我认你做个干女儿是应该的,任谁都说不出不好来。” “是啊姑娘。”老太君的丫鬟也劝道,“我们老太君膝下无女,早想认个女儿了!再者说,这各个勋贵人家,哪家没认个干女儿干儿子的,实属正常,姑娘千万不要忧心。” 再推脱,便显得秦瑶自己端着了。 于是她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好好好!往后你就是我的干女儿,我叫你瑶儿可好?”老太君笑道,“过几日府里给娇娇办个归家宴,正好也跟其他人宣布一下此事,双喜临门!” 说着她便让身边丫鬟们去收拾个院子出来,给秦瑶住。 “老太君的好意我心领了。”秦瑶拒绝,“我在京城还有其他事要做,住在侯府不太方便,娇娇已有家人陪伴,我也可放心了。” 娇娇也道:“小姑姑尽管去忙自己的事。” 她对侯府的陌生感已消散殆尽,幼时的记忆逐渐浮现,这儿是她的家,她自小生长的地方。 一切都熟悉了起来,所以她不需秦瑶陪伴。 “不知接下来瑶儿要做什么事?侯府必鼎力相助。”老太君问。 秦瑶也不能抱着那堆钱财坐吃山空,她亦想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可如今初来乍到杂事又未解决,一时还未想好做什么。 她只好先谢过老太君的好意。 正说着,侯府的三位小姐来了。 上一世秦瑶是无缘见这三位的,在她心里侯府的小姐们与娇娇一定是相差无几。 然而今日一见却颇为惊讶,她们全身上下各处,连发髻上留的一点碎发,都像是精心摆设过的,纵使走路时有微风拂过,也只小小摆动一下。 原来这才是贵女。 她们笑不露齿,就是这久别重逢的场景,几人明显有些激动,虽眼眶里憋着泪水,也只是冲娇娇微微点头。 相比之下,娇娇活泼的多。 她凑上前去看了看三人,笑道:“让我来猜一猜,你是我大姐姐宝虫,你是我二姐姐玉奴,你是我三姐姐赛赛!” 她叫得都是小名,听得秦瑶一头雾水,侯府起名如此不讲究吗? 这么看来,“娇娇”此名还算不错。 那三位倒是惊喜:“你都还记得!” 老太君不免笑道:“都五岁了有什么记不得的?” 她见自己那位嫡孙迟迟未到,又问下人,“狗郎人呢?他不是从小就嚷着要跑出去找他妹子,如今人回来了,他倒是迟迟不出来!” 听到“狗郎”,秦瑶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才反应过来,那几个名字全是小名。 她突然对几人的大名非常感兴趣,不知娇娇是否也另有个正式的名字。 有一下人回道:“大爷今早入宫伴读,到现在还未回来。” “瞧我这记性,这事都能忘了。”老太君又问起娇娇这几年都学了些什么,听她又会画又会琴的,十分满意。 接着又让三位小姐正式拜见了秦瑶,此事才算完。 眼看着就要日落,一家人该用晚饭了,秦瑶起身告辞。 这时一下人进来禀告:“老太君,府外来了一位陈公子,说是要等秦姑娘。” 老太君眼睛一转,问道:“哪位陈公子?” 秦瑶忙解释:“是陈家方才那位夫人的公子,我就是跟他来的京城。” “是他?”老太君叮嘱道,“他那母亲是个糊涂的,你若跟了他往后免不了受婆婆的气,不如我再替你找户合适人家?” 她这一席话俨然已把秦瑶当成自己女儿了。 秦瑶脸通红:“让干娘劳心了,我与他没什么关系,府里这几位姐儿还要让干娘费心,我年岁已大,再等等也不急的。” “好吧,原本我还想留你用饭,既然陈公子来找你,就先跟他去吧!”老太君道。 秦瑶如蒙大赦,忙告辞出了府。 府外陈衡正等着她,盯着大门望眼欲穿。 第58章 借事联姻 这婚书还拿不拿了 夕阳照在陈衡身上,给他全身镀了一层红光。 秦瑶仔细看去,才发觉他眸中鲜红,似有一股愤怒正被他死死压制住。 “听闻我娘今日来过?”他道,声音波澜不惊。 原来他是来找陈母。 秦瑶的心失落了一下,瞥了他一眼,转身上马车:“她早回去了。” 下一刻她手腕一疼,被陈衡大力扯了过去:“跟我走。” “等等!”门房老丈见状跑下台阶,开口阻止,“秦姑娘已被我们老太君认作干女儿,也就是我们侯府的姑娘,还望公子谨慎行事!” 那马车上坐着的车夫也跳了下来:“还没给钱呢,就想跑?” 陈衡回过头来看着秦瑶:“我竟不知,阿瑶好大的本事!” 秦瑶借机甩开他的手:“你要带我去做什么说清楚!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拉我走?” 她看出他生气,隐隐猜到与陈母有关。 这妇人今日在侯府没少丢人,一定是她回去后跟她儿子翻了什么闲话。 陈衡解下腰间钱袋,扔给车夫:“还不快走!” 车夫得了钱,也不再拖延,扭头赶马离开。 “是在下唐突了。”陈衡向老丈作揖,道,“还请侯府准许在下借你家姑娘一用。” 秦瑶听他已是忍到极点,忙对门房说:“请老丈放心回去,我们相熟,无事的。” “那姑娘自己小心,若有事尽管通知侯府。”门房嘱咐了一句,不再多问。 “走吧。”秦瑶瞪了他一眼,迈开步子。 不就是去陈家,向他母亲赔罪?她倒要看看陈母到底说了什么。 陈衡是骑马一人前来,他牵着马默默跟在秦瑶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幸两家离得不算太远,眼看马上就要到陈府,陈衡才将事情道出:“听说今日我母亲得罪了侯府,我那两位舅母正对她发难。”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秦瑶自嘲道,“难不成我真有那么大本事,让她得罪老太君?” “方才是我不对。”身后传来他充满歉意的声音,“只因此事,舅父舅母要她立刻找个人家嫁了,不然就要赶她走。” 秦瑶停下脚步,转身蹙眉,已察觉到此事不一般了。 “恐怕你舅父他们的目的不是赶她走,而是借此事要拿她当棋子。”她道。 陈衡沉声道:“阿瑶所料不差,朝中大臣续弦的并不少,舅母曾多次提过要母亲再嫁……只是哪有那么容易,稍富贵些的人家再娶也是找未嫁过人的姑娘,若有人有心联姻,舅父早答应了。” “所以他们如今再提,为的是要你母亲离开陈府?”秦瑶不明。 只见陈衡摇了摇头,缓缓道:“他们见母亲无大用处,今日正巧借了此缘由,要我代母亲做棋子。” “他们想插手你的婚事?”秦瑶愣在原地。 所以他气冲冲的要自己去陈府做何?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今日你也在侯府,见我娘口无遮拦,也不知维护她一番,害她得罪了侯府,被舅父舅母抓住此事大做文章。”陈衡转念道,“始作俑者是你,你得跟我回去,帮我挡了这一灾。” “如何挡灾?”她问。 陈衡无奈摇头,叹了口气道:“从此以后你我也不必假扮夫妻……明日起,全京城都会知道,你就是我娘子。” 秦瑶突然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 “你要拿我,来堵住陈家插手你的婚事?” 她稍微一思索,便知若将两人关系呈给陈家,自己从此后也会成了他真正的妻室,再无转圜余地了。 不成!若真要嫁,也得堂堂正正的让他求娶,怎能如此潦草就将自己交待了? 陈衡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我可以帮你解决此事。”她挺起胸膛,“可若让我不明不白的就嫁了人,你想都别想!” 他垂眸,嘴角似笑非笑,到了府中,便由不得她了。 两人各怀心思,进了陈府。 华灯初上,陈府也不例外,灯火通明。 正厅前的屋檐下站满了人,被围在正中间的,正是陈母。 “你在家中这么多年,凭心而论,哥嫂们哪一点亏待你了?家里是盛不下你了,出去到处给我惹祸!你、你还是趁早找人嫁了!” 说话的男子一身红色官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此人正是陈衡的二舅父陈衍,官至五品光禄寺少卿。 他身旁站着一紫色官袍中年男子,定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大舅父陈恭了。 陈母委屈为自己辩解道:“你问问我那两位好嫂嫂,前几日我出门,家里连个马车都不给,还要我自己出钱租了辆马车!你们是没亏待我,可背地里你们的妹子受了嫂嫂多少委屈,你们是不知道!想让我嫁人大可直说,别拿着其他的说事!” “哼,这就是你妹子!”说话的是二嫂王氏,她身材瘦小,说话做事颇显娇气,“她一个月五两银子,家里何时缺过她东西,就连丫鬟婆子也是配齐了人手,她这样污蔑我与嫂嫂,你也不管管!” 陈衍听了娘子抱怨,不耐烦冲他妹子道:“成,我就是想让你赶紧嫁人,你不瞧瞧哪家姑奶奶跟你一样,守寡了还窝在自己娘家!” 陈恭远远看到自己外甥回来了,忙把声音提高:“不是哥哥非赶你走,今日你得罪了侯府,你也知道左家在军中威望颇高,得罪了他家就是得罪朝中一众武将,若你能找个武将嫁了,也算为陈家避祸。” 陈衡与秦瑶远远听着,原来这陈家已有了合适人选了。 “说得轻巧!”陈母冷笑道,“哪个武将,你们倒是说说,让我也见识一番,哪个武将续弦愿意找我这种人老珠黄的寡妇!”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6节 “目前是无什么合适人选……”陈恭看向自己的妻子梁氏。 梁氏身材高大,正是武将之家出身,她接过话道:“虽然没合适男子,梁家我那侄女倒是已到了适婚年纪。” 此刻陈衡也到了,他立在母亲身边,谁都没注意到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子。 “听说兵部尚书家的女儿也到了年纪,正四处物色,前段时日还打听到我们府上。”二嫂王氏小声提醒。 陈母愣了愣。 她没想到事情转变如此之快,原是哥嫂们借得罪侯府这事,逼她嫁人,谁知转眼便将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了。 她正愁儿子的婚事,听到梁家与兵部尚书家皆有此意,适才的委屈愤怒瞬间烟消云散。 “这……闹了半天,你们是想给衡儿结门亲事?”她瞪圆了眼,望着兄嫂,“你们不早说!” 两位哥哥向来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秉性,只是碍于外甥,才不得已拿今日侯府之事借个由头。 见一切顺理成章,陈恭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衡儿觉得如何?” 方才的一切他都讲得很清楚了,陈母得罪了侯府,陈家需找个有兵权的家族联姻,既然陈母没合适人选,这事自然落到了她儿子身上。 陈衡向舅舅一揖,恭敬道:“陈家养育我多年,为母亲倚靠多年,能为陈家分忧是我义不容辞之事,只是……” 他向身侧挪了一步,将身后女子暴露众人眼前。 “我已成婚,若让梁家姑娘与兵部尚书的女儿做我妾室,怕是不合适?”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你何时成婚了?”陈衍盯着突然出现的秦瑶,目瞪口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衡儿休要胡说!你成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连我们都不知道!”陈恭也急忙道。 陈母更是激动的结巴起来:“别、别听他、他瞎说!这女子我见过,是、是他养的外室!” “只怪外甥回京后没第一时间跟娘和舅舅说清楚,我们是在江城沈家结的亲。”陈衡道。 两位舅舅脸色一白,是啊,说到底他是沈家的人,若沈家真为他说亲,作为舅舅也是不好插手的。 “这沈家也是不知礼数,怎么不写信告知一声!”陈衍嘀咕,觉得此事蹊跷。 “那……有何证明啊?”陈恭纵横官场多年,也不是容易骗的,很快就想到这茬。 陈衡早有准备,朝人群中的予安递了个眼神:“还不速将婚书拿来,给舅父过目?” 秦瑶哪容得下事情如此发展,她往前一步,道:“两位大人,可否容小女子在此为自己辩解一二?” 不等两位开口,陈母先骂道:“呸!一个外室还想登堂入室?说,你是如何骗得我儿将婚书都给备好了!不是说是假的吗?你就这样诓骗我们陈家!” “我既不是外室,也不是正室娘子!”秦瑶不由冲她道,“我不妨现在就告诉你,告诉你们陈家,如今我是侯府老太君亲自认下的干女儿,什么得罪侯府,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陈母被如此一呛,想到离开侯府时老太君的警示,不由脸色一暗。 陈家兄嫂几个则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该信谁了。 “你的意思是,你与衡儿毫无关系?”陈衍大喜。 陈衡已是脸色铁青。 予安望着他,怯怯道:“公子,这婚书——还拿不拿了?” 第59章 玉牌为誓 今生必娶阿瑶为妻 这份婚书做不得数,陈母是知道的。 只听她大吼一声:“逆子你敢!若你今日将婚书拿出来,别怪你娘我大义灭亲,把你伪造文书一事告至京兆府!” 此等家丑,陈家兄嫂是断然不允许发生的。 也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大舅母梁氏急忙对小姑子转了态度,笑盈盈走下台阶,到陈母身边挽住她的手。 她劝道:“孩子不懂事,咱们做大人的悉心教导便是,也不至于闹到官府。” 陈恭也道:“衡儿不是那出格的公子哥,他办事可靠,人又沉稳,不然东宫也不会如此看重他,想必那什么婚书也是一时情急,当不得真。” “衡儿,你说是不是啊?”二舅陈衍朝外甥挤眉弄眼。 谁料一向懂得变通的陈衡此时却固执起来。 他向几位长辈郑重弯腰拱手,道:“让舅父与母亲失望了,婚书的确是真的,梁家小姐我不会娶,兵部尚书家也绝无可能!” “你——”陈恭气的结巴,“你、你真在江城沈家成亲了?” 不等陈衡回话,秦瑶先打断了他:“没想到陈公子也有攀附权势的时候,莫不是方才听到我已被认作侯府的小姐,所以想假戏真做,与侯府结亲?” 她冷笑着,目光扫过众人,“毕竟侯爷此刻正在边关带兵,与侯府结亲可比什么梁家武将、兵部尚书强多了!” 她此话不假,众人顿时陷入了沉思。 侯府人丁不旺,多少人想与其结亲,却苦于没有机会。 长房倒是有三位小姐,两位都已到了适婚年纪,可惜婚事早已被暗中定下,大姐儿是进宫的命,二姐儿则是未来的王妃。 这高枝不好攀啊! 如今突然跳出来个老太君亲认的干女儿,有老太君作保,这身世一定清白。 况且干女儿又不是嫡亲的,皇室自然看不上。 想与侯府结亲的人家机会来了! 只是这梁家还在等着呢,陈恭看了看正妻梁氏,欲言又止。 陈衍则毫无顾忌,劝道:“我看既然事情已成了这幅样子,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不如就将错就错!至于成婚的流程,大不了再来一遍,明天我就亲自到侯府去为外甥提亲!” “不成!”陈母伸手护住陈衡,道,“你们都失心疯了?她只是一个侯府干亲,凭什么让我儿娶她?我那侄子们个个不争气,连个仕途都混不上,如今咱陈家的将来可全指望我儿!你们做舅舅的,不说给他找个皇室的公主、郡主,就是世家女儿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娶个侯府干亲算个什么事!” “妹妹!”陈衍对她这个妹子颇为头疼,“那些个未嫁的公主郡主最大的还不过十岁,哪有合适人选?世家,你说得轻巧,他们全是圣上的眼中钉,你若敢让衡儿娶世家女子为妻,我们陈家就选了圣上的对立面,你这是在断送陈家的前程!” “那……那就找个清流小官家的女儿!”陈母自有她的打算,低娶的儿媳妇必不敢在婆婆面前造次,更好拿捏。 “得,妇人之见!”陈衍不耐烦看向外甥,“衡儿你自己拿主意!” 陈衡听他们说自己的婚事,像在谈一场交易,无论如何都得有利可得才肯罢休,不由心烦意乱。 他看向秦瑶,又见她正冷眼看着这一切,嘴角似有一抹讥笑。 “我已多次表明心意,你们全当看不到?”他当即下了决心,“母亲明鉴,儿愿与侯府结亲!” 她笑他攀附权势又如何?总比在陈家受人控制得好。 “你要忤逆母亲?”陈母不敢置信。 她儿子一向在她面前懂事孝顺! “好好好!”她忍住怒气,“娘知道你喜欢她,娘也不是那棒打鸳鸯之人!你把她安生收在身边,或养在外边都成!娘以后绝不反对!只要你好好找个正室娘子,成吗?娘这儿就有个不错的人选……” 她已物色了几年,好不容易挑中了李御史家的女儿。 此女她在宴席上见过几次,是众多姑娘中最恭顺温柔,话最少的一位,这样的姑娘若娶回了家,想必侍奉公婆不在话下,更不会时时忤逆,让自己三天两头难受生气。 不等陈母说完,身边正挽着她胳膊的梁氏一把甩开手,打断道:“好啊,原来你心中早有人选,放眼京城我们梁家女儿比谁差了?你放着亲上加亲不选,非要选个外人做你儿媳妇!” 陈恭也跟着娘子道:“妹妹愚蠢!你敢让侯府的人做小,岂不是更把侯府得罪死死的!若是如此,干脆别和侯府扯上一丁点关系!就选梁家!” 陈母瞥了梁氏一眼,嘲讽起哥哥:“武将家的女儿都威风,这么多年你吃了多少亏?再让我儿娶一个,这陈家岂不闹翻天了!” “你再说一遍!”梁氏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陈母忙退后两步,“你瞧瞧我二嫂,规规矩矩的站了这么久,多说过一句话?那才是大家闺秀!难怪我二哥二嫂恩爱,不像长房三天两头吵闹!” 这番话正戳梁氏的心窝子,她一想到动手就坐实了陈母的话,索性硬生生收回了拳头。 陈恭一言不发,陈衍更是尴尬的拉住自己娘子,往远处退了退。 终于众人是吵不下去了。 陈衡站出来冷笑道:“我就先告辞了,等你们论出个结果来,再通知我也不迟!” “你去哪儿?”陈母伸手抓他袖子,却扑了个空。 陈衡扯了秦瑶转身就走:“不劳母亲费心,怎么,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那语气已是极克制了。 陈母头一回见儿子如此,心里害怕,也不敢再逼迫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黑夜笼罩着这座府邸,出了大门,秦瑶回头望去,只觉得它像一个沉默的怪物,将所有人都吞噬了进去。 整个玉带巷连绵起伏的高檐屋顶,在黑暗中庄严肃穆,每家门前昏暗的红灯笼映得巷子里影影绰绰,平添一份不可言说的悲壮。 若这里的妇人都是如此过活,她宁可孤独终老。 走出玉带巷,街上又是一番轻松热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孩童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十分快活。 两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陈衡望着秦瑶,她的侧脸被街边灯笼照得发红,整个人瞬间生动起来,原本那股怒气仿佛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小心翼翼道:“今日之事,你觉得如何?” 秦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事?要我做你外室?” “……我以为我们一直以来配合的不错。”他顿了顿,“你也见到了,我在陈府实则身不由己,舅父仁厚,这几年并未亏待我们母子,若要我报恩为陈家效力,我自是义不容辞……” “只是如今你舅父们想用你的婚事,去换取陈家未来的前程,你不愿意。”秦瑶替他道出实情。 “正是。”陈衡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她,“可否请阿瑶再助我一臂之力?” 秦瑶往前走,将所有抛诸脑后。 事到如今她亦不愿再委屈自己,与他有所牵扯。 江城之事已远去,剩下的该是他们朝堂上的事,两人从此以后做个朋友,或形同陌路,都好。 她走着走着,忽闻路边摊一阵桂花香直窜入鼻,原来是摊主正在蒸桂花糕。 她驻足不前,看着摊主掀开蒸笼盖子,那冒着热气的糕点呈现在眼前,是浅黄色的花朵状,表皮亮晶晶的。 “老板来一份!”有个孩童伸手将几文钱递出。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7节 “我也要一份!”摊前的人纷纷出钱购买。 陈衡看她眼睛发亮,也向老板喊道:“我也来一份。” 老板抬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三文钱六只!” 说罢已将六只糕点包进油纸包里,递给秦瑶。 陈衡往腰间摸去,才发现自己的钱袋早已在之前连同袋子扔给了车夫,替秦瑶付了马车钱。 他一时尴尬愣在原地。 秦瑶见他也有如此狼狈之时,不由“扑哧”笑了出来,把钱付了。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什么也不缺,自己能养活自己。”她忍住笑,“说说吧,这次若帮了你有什么好处?若好处不大,我可懒得费劲。” 两人并排走在街上,脚步放慢。 陈衡听她松了口,便知事情有戏,于是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只要阿瑶想要,我必想尽办法满足。” 她摇了摇头:“我对这些没兴趣。” 重活一世,当人生中那些不甘、后悔被一步步修正后,这世间所有都变得索然无味。 正如此想着,她抱着油纸包的臂弯一空,桂花糕瞬间到了陈衡手里。 “你抢我吃的做什么!”她恼怒道,伸手就要抢回来,手中却突然被他塞进一块凉凉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他腰间的玉牌。 “今日我就以这玉牌为誓。”街上吵嚷,给了陈衡莫大的勇气,“今生我必娶阿瑶为妻。” 几个孩童从她身后大笑着跑过,掩盖了他的声音。 她只看到他的唇一张一合,瞬间愣在原地。 第60章 意外之喜 新的宅子有了着落 即使听不到声音,只看唇形,秦瑶也猜出陈衡说了什么。 可她还是木然问了句:“你说什么?” 也许是她长久自持自己比别人多活了许多年,就多懂了许多事。 可惜感情一事对于从未嫁人的她来说,的确让她想逃避。 陈衡也不忍心拆穿她,眼眸躲闪了下,只道:“无事,走吧。” 一路上两人心照不宣。 秦瑶默默剖析起整件事来,若他想要摆脱陈家,最好的办法就是自立门户。 按理说他原就姓沈,冠礼后自立门户是理所当然,只是陈母不愿另嫁为他人妇,又无能力自立离开陈家,导致与陈家的利益捆绑至深。 如今也只有通过婚事,来与陈家彻底分割了。 “我本想让你以我正妻身份进入陈家,一是想法子彻底让舅父舅母厌弃母亲,好让她同意跟我出来自立门户,二是如此他们亦不可再插手我的婚事……可惜被你全盘打乱了。”陈衡无奈摇头。 秦瑶冲他翻了个白眼,道:“谁知你做事如此不周全,提前不跟我商量一下!再说,上次在江城,事后还能逃到他处重新来过,这次若真认了你陈公子的正室之位,以后我还能逃哪儿去?” 他倒忘了,此女子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不是那言听计从之人。 “我们互相埋怨也不是办法,为今之计是该好好打算一下该如何做。”他道。 到了向阳巷,小桃早在巷口等着,说今日宫里已有人送来宫服,明日一早会来传旨进宫,让秦瑶做好准备。 秦瑶没问之前的事后续如何,便趁此问了陈衡。 原来这事还颇费了些周折,二皇子一派早已上奏太子抢夺民田激起民愤,派陈衡前去遮掩,粉饰太平,不料惹怒上苍降下天罚,更把江城搅得一团乱。 皇帝左手拿奏折,右手拿太子上奏的表功书,一时不知该信谁。 直至世子与世子妃瞒天过海,假意被陈衡劫持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投靠许州。 他们原就是二皇子的人,轻易骗过了二皇子一派,回了京才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尘埃落定,江城秦应抚被抓入狱,许州知州也被贬去了南域,二皇子被罚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所以早该进宫面圣的秦瑶,这时才接到通知。 陈衡望着万家灯火,突然问道:“我明日也要进宫,可否在此借住一晚?” “何来借住一说?”秦瑶往门后退了退,“这宅子本就是陈公子的。” 如今娇娇已回了左家,她可腾出正房,给主人住。 买宅子的事要快些提上日程了。 * 第二日三更天之时,秦瑶就被小桃唤醒,着了宫服收拾了一番,等着宫里来人传旨。 陈衡因要早朝的缘故,也起了个大早,顺便蹭了宫里来的马车,与秦瑶一同入宫。 他熟门熟路,与传旨的宫人也相熟,两人在马车里说说笑笑的。 秦瑶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紧张的手心全是汗,连宫人的交代在耳边也成了蚊子的嗡嗡声,只知不停点头。 “阿瑶。”陈衡凑近她耳边,才把她的魂唤回来,“你不必紧张,到时自有人为你说话。” 那宫人看了他俩一眼,眼眉角带了几分窥探他人秘密之喜,笑道:“圣上仁慈,秦姑娘是第一次进宫,若犯了些许小错,圣上不会怪罪。” 秦瑶点头,眉头依旧紧锁。 宫人继续道:“别的都无所谓,只需注意一点,圣上问你什么,照实了回答,切不可隐瞒,这欺君之罪可不是只说说。” 他比划了个杀头姿势。 马车停在宫门口,接下来所有人都要步行而至。 皇宫隐藏在一片晨雾中,秦瑶下了马车,只隐隐瞧见明黄琉璃瓦连绵,在黎明中格外显眼。 朱漆宫门沉重开启,已有大臣三三两两到达,顺着笔直的青石路往里走去。 不时有人看见陈衡几人,打了招呼,对秦瑶露出好奇的目光。 她今日穿了繁重的宫装,脸上涂抹的脂粉早将原貌遮盖,看不出真实面目,远远望去,只是一团白色里点缀了两道素黑的眉,下方唇上又有一点鲜红。 陈衡对此装扮甚为满意,如此一来他人辨不清她的容貌,也就不会多做他想。 几人走了快半个时辰,天已大亮,才来到巍峨的金銮殿。 秦瑶需在殿外等候传召,于是陈衡先进去了。 她站在殿外恭谨垂头,只敢盯着自己脚尖,忽听一人来到她身边,嬉笑着问:“秦姑娘?” 秦瑶一抬头,见世子站在自己跟前,朝自己挑眉,一惯的不正经。 “世子!”她忙退后一步。 世子也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直凑近她耳边,道:“你见过世子妃了?她近来可好?” 秦瑶莫名看了他一眼,心道奇怪,难道世子回京这么久就没去相府看过他娘子? 她摇了摇头:“回世子,民女还未曾见过世子妃。” 世子眼中难掩失望:“那你肯定没听说,本世子要和她和离了。” “为何?”秦瑶吓了一跳。 不等他回答,旁边的宫人便上前提醒道:“世子,该进去了,此处可不是闲聊之地。” 世子将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吞下,整个人气定神闲的进去了,留下秦瑶待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 她刚整理好的心绪,猛地全被这消息打乱了。 也不知呆了多久,终于有人推了她一把:“陛下召你呢!” 秦瑶已是乱了阵脚。 她虽活了两世,却没见过如此大场面,又被扰了思绪,不免慌乱。 好不容易拱手低头走到大殿中央,她哪敢抬头四处看,只往地上“噗通”一跪,照着宫人先前教的整个人趴了下去。 直到将头整个埋在手臂,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头上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你就是那个提前得知山河改道,救了村民的神女?” 秦瑶这才回道:“民女秦氏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在神女面前,圣上二字寡人是当不得了。”皇帝缓缓道,“神女来说说,之后我国状况如何?有何灾祸?朕还有多少年可活?” 此话一出,就连秦瑶也感到不对劲了。 大殿上气氛突然凝重。 “父皇是真龙天子,定能活万岁!”太子忽然出声,带领一众大臣齐齐跪下高呼,“陛下万岁!” 秦瑶的一滴冷汗掉落在地。 什么世子妃,什么陈家,什么侯府,此刻全被她抛诸脑后,她终于完全沉浸在皇帝的问话中。 这话若是答不对,只怕自己小命不保。 “神女?”殿中沉默了片刻,皇帝又问。 秦瑶右边一双脚突然动了动,她认出是陈衡那双白色绸袜。 他这人平日里装的那叫一个简朴,穿着皆用最普通的衣料,唯独喜欢在袜口束脚脖子带上嵌些珍珠碎玉。 得知有人陪在身边,她沉静下来。 “回陛下,民女哪有陛下说的那般神通广大,只是在古籍中曾看到过地动之前会有一些征兆,与当时之情景相合,便猜测一番罢了。” 她若说自己是死而复生,比别人多活一世,怕是会被人当作妖孽斩杀,所以也顾不得欺君,话里半真半假。 “原来如此。”皇帝对这回答似满意了些,点头道,“不必紧张,朕方才开个玩笑而已,学海无涯,众卿还是多看书为好啊!” 众臣皆称是。 皇帝又问:“虽是看书得来的,你也算救了朕许多子民,朕定要赏赐你。不知秦氏有何想要的?” “为陛下分忧是所有子民该做的,民女不求赏赐!”秦瑶一咬牙,道,“只求陛下别再称民女为神女,民女实在受之有愧!”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8节 她知太子上奏的表功书中,有意封她为神女,只是若自己真不识好歹认下了这身份,又将皇帝置于何位?难不成往后皇帝见了她,还要屈膝叩拜神女? 见好就收,是她上一世吃了许多亏后得出的经验。 果然,皇帝对她此话颇为满意,高兴道:“既如此,朕就封你个乡君如何?封号承安,再赐座大宅子,以保你在这京城能好好生活下去。” 虽不知乡君食禄如何,一听有大宅子,秦瑶本要推辞的话便默默咽了进去,道:“谢圣上赏赐!圣上万岁!万万岁!” 这句“万岁”更比之前那句真情实意。 宅子的事如此轻易就解决,不费一分一毫,着实是她未曾想到的意外之喜。 她察觉陈衡那只脚又动了动,却不以为然,有些高兴过了头。 紧接着她又被后宫太后、皇后分别召见,已是有了面见圣上的经验,不再话下。 待到各宫要用午膳之时,秦瑶才领着一队人,抱着满堆赏赐,笑容满面出宫。 陈衡散朝后未走,等在宫门处,已让予安备了马车前来。 见她喜笑颜开,不由酸涩道:“阿瑶有了赏赐,不如将我的钱还来?说到自立门户,我也少不了一所大宅子。” “想要?你自己买。”秦瑶笑盈盈。 陈衡无奈摇头:“当日我的全部家当都给了你,哪还有钱?” 原来那二百两是他的全部家当。 第61章 流言蜚语 该难受的是那些乱嚼舌根之人 赏赐的宅子在城东一处僻静角落,离皇宫远了些,好在地方不小,只是长久无人打理,院内杂草丛生,需些时日找人来收拾。 秦瑶又去钱庄支了钱,找了人来将宅院重新修整一遍。 就这么过了几日,她心中总想着那日殿外那些话,待到相府请帖上的日期一到,她便迫不及待去见世子妃。 世子妃回京却不回世子府上,回了娘家,她该早觉察不对。 虽然柳氏与她只在江城短短见过两面,却共同经历了危难,一时竟有些别样的情愫在里头。 说起来,她还不知世子妃闺名。 相府节俭,府内一应事物皆按简单的来。 与侯府不同,秦瑶入了府,不进前厅不见家主,直接被一小丫鬟领进了世子妃柳氏所住的东厢。 东厢原应是长子所住之地,小姐们都该在西厢,只因夏日东南风、冬日西北风,东厢可比西厢舒适的多。 反正女孩们终要嫁人,住在西厢也是临时的。 而世子妃柳氏在家,却一直住着东厢。 柳相没说把这处舒适之地给自己住,宁愿留着给出嫁的女儿,他是打心底疼爱这个女儿的。 秦瑶有些羡慕。 柳氏并未在厅堂内接见,反而直接让小丫鬟把她领进内室。 秦瑶见到柳氏时,更是吃了一惊。 她病恹恹半躺在榻上,人瘦了一圈,面色更是发白,眼眸里已不见往日傲然光彩。 看来世子那日在殿外说要和离,是真的了。 “你来了?”柳氏见到她,微微支起身子,嘴角扯出一抹笑,“想来我们一别才一两个月,再见你已被封为乡君,而我……瞧瞧如今我这模样,都不好意思见你了。” 如今秦瑶作为乡君也不用向她行礼了,倒是一屋子下人朝秦瑶屈了膝。 柳氏让丫鬟们搬来椅子,请她入座上茶。 “听闻世子妃与世子,要和离?”秦瑶锁了眉头,单刀直入问道,“为何?” “你知道了?”柳氏苦笑。 秦瑶将殿外之事与她说了:“世子还问你近况如何,你们两人明明都知晓对方心意,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柳氏摇了摇头,似有难言之隐。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身边丫鬟忿忿不平道,“还不是几句流言蜚语?” “什么流言,竟搅得世子非和离不可?当初在逃亡路上,世子宁愿只身入许州找你,也不肯跟我们回京,他能如此轻易与你和离,无论如何我是不信的。”秦瑶道。 “也不知哪里传出来的。”柳氏皱眉,叹了口气道,“说我在许州,被那些人玷污了去。” 秦瑶大吃一惊,这等流言蜚语对于女子来说,简直是要人命! 若放普通人家,早让女儿自尽已证清白了,还好相国只有这一个女儿,他又不是迂腐之人,所以任凭流言如何,他也不在乎。 大不了离了世子,女儿回家常住。 柳氏则愁容满面,托着腮无力倚在榻上道:“我是曾遇到一人,若不是他,我早有不测,可此人是我儿时伙伴,他尊我重我,并未对我有任何不敬。” “那人是谁?”秦瑶直觉此事不对,“能传出这种流言,若与那人无关,也与他身边之人脱不了干系!” 若真是流言,那传出流言的人定有目的,只是…… 她看了看柳氏,两人之间交情不深,她不敢确定此事真假,更不敢确定对方是否会利用自己。 秦瑶想到世子,还是忍不住想要帮他一把,毕竟他人是蠢了些,对这位世子妃却是真心喜爱。 “身边之人……”柳氏念叨着,渐渐理清其中关键。 秦瑶进一步试探道:“你当初选择落脚许州,是因有那人在,知他可保你平安?” 柳氏咬唇,恨恨道:“我哪顾得上这么多,只道那许州严笠是好人!我在家时见他与父亲来往甚多,谁料他暗中投靠了二皇子!” 看她神色,与那人相遇确属偶然。 她继续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了,我与那人幼时曾是邻居,他父亲与我父亲那时都在延城为官,只因他是家中幼子,上有两兄长,见家财无望,就从军入了许州府兵,此次因举报平反有功,擢升入了禁军。” 秦瑶似乎听陈衡提起过,此次多亏有一人在许州城内做了内应,才轻松切断了江城与许州之间的联络。 “那人是不是姓阮?”她问。 柳氏点头道:“正是阮正,我与他多年未见,在许州遇到时我也吃了一惊,看他已成家立业还替他高兴。” “他成家了?”秦瑶追问。 “他家里给找了中书通事家的女儿,也是门当户对,十分美满,只是两人刚成婚不久,还未有个一儿半女。”柳氏目光亮了亮,“他娘子我见过,姓卢名唤玉竹,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秦瑶不由问道:“如何良善?她如今是随夫君来京城了?若她偶然得知,她夫君心上人另有他人,会不会放出些不利于那女子的流言蜚语?” 柳氏摇头:“不会的,卢家家风颇严,教养不出这样的女儿,况且我与阮正只是偶然相遇,幼时如何早忘了,说他心里有我,不可能!” “那你心中可有他?”秦瑶幽幽冒出这句话。 “怎么可能?”柳氏原以为自己听到了一句笑话,正欲大笑,突反应过来,收敛起笑容道,“你不信我?” 秦瑶忙俯首道:“世子妃恕罪!经此一问,亦再无怀疑。” 柳氏撑起身子,恢复了往日不苟言笑:“是世子让你来试探我?” “非也。”她摇头,“世子哪能想到这么多?他此刻怕是还沉浸在流言中,悲愤欲绝。” 柳氏脸色沉了沉,一双眸子又暗了下去。 她岂会不知世子是个什么德性? 他亦逃不过世间男子常有的毛病。 “世子他……他不信我。”她凄然道,“听了那些污言秽语,他竟跑来质问我,还说若我忘不掉幼时之情,可放我一条生路……我一气之下便回了家。” 看来此事症结不在世子妃身上,而是世子。 世子若要一个真相,大可将阮家夫妇两人请来当面对质,而今到现在也不见他叫那两人来问话…… 他是要流言消散。 而流言消散,则需揪出背后散播之人,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别提多难了。 有了这些思路,秦瑶问道:“不知阮家在京城现如今是何地位?若你办个宴席,或我以乡君的身份设宴,他们能否在邀请之列?” “我们女眷设宴自然没那么多讲究,爱请谁来皆可,只要别请那门口乞丐。”柳氏还有闲心打趣,“你是想找个由头把人聚在一块儿?” 她早想过这个办法,可聚齐了这些人,世子不出现又有何意义? 秦瑶提议:“你们两人此时并未和离,不如你先回去,还当堂堂正正的世子妃去,若走了这些时日被别的女子占了便宜,到时吃哑巴亏的是你。” 柳氏身边侍候的丫鬟们纷纷点头赞同。 “奴婢们早劝过小姐,等世子把和离书写好再走也不迟,小姐这一走,岂不是向全京城宣布世子妃的份位马上要让出来了?” 柳氏要脸,既然已走自然不肯轻易回去。 秦瑶又劝道:“你这一走,仿佛那流言是真的,在外人看来这不是心虚是什么?你就任凭那些脏水泼在身上?” 柳氏双脚已从榻上落地,身子也绷直了起来,她绞起手中帕子,道:“凭何让我忍受?该难受的是那些乱嚼舌根之人!” “正是如此!”见她来了精神,秦瑶道,“过几日陛下赏赐我那院子收拾妥当,我就借此设宴广发邀帖,到时你必得以世子妃身份与世子一同赴宴,我再将阮氏夫妇也请来,想法子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清楚,如何?” 柳氏露出感激的目光,擦了擦眼睛泪水,道:“你愿意帮我?” 这世间大多人是遂了父母的愿结为夫妇,能有了真心的并不多见。 秦瑶最乐见其成的便是如此,凭世子那一腔真情,在危急关头不顾自己,让人护着世子妃…… 若不是那日她也陷入同样危机中,说不定早感动到泪洒当场了。 不过,她还是稍微提了些条件:“不瞒世子妃,我初来乍到,在这京中举目无亲,若日后……” “若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帮你。”柳氏抢先道,“秦姑娘不必客气,你是陛下亲封乡君,日后不管到哪儿,连我都得唤你一声承安君,别说那些赶着巴结你的人了。” 她第一次对秦瑶露出善意微笑,“我知陈公子唤你阿瑶,私下里你我也可小字相称,我闺名单字一个‘亦’,亲近之人都唤我‘阿亦’。” 柳亦。 柳相给女儿起的名字也是亦男亦女,想必当初他对这个快要降生的孩子,不论男女一视同仁。 “阿亦。”她唤了一声,笑道,“还等着作何?不快快回你的王府,做回你的世子妃?”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69节 不等世子妃吩咐,众丫鬟收拾起东西来。 “我要拜别父亲,便不留你了。”柳亦一改先前愁容,“阿瑶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得。” 第62章 手段了得 到底是谁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还未等秦瑶开府设宴,侯府那边先传来了设宴的消息。 这几日侯府热闹非凡,得知左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小孙女,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皆送上贺礼,一时之间侯府的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于是老太君为答谢众人厚礼,选了日子广邀亲朋好友,熟识的不熟的,几乎将大半个京城的人家全邀请来。 这其中就有阮家夫妇。 秦瑶提前三日被叫去侯府帮忙,大到请外头杂耍戏班,小到府内一花一草的布置,宾客安排等全落在她头上。 侯府一众人老的老、小的小,老太君将一切推给她,美名其曰“学习管家”。 毕竟承安乡君过段时间开了府,以后就要亲自上手熟悉府务。 当她看到阮家夫妇也在邀请之列,才感觉这管家之事没白白接手。 忙了整整三日,直到侯府焕然一新,她才有了喘息歇息之机。 侯府已将空了许久的撷春院给了秦瑶住下,她也已三日未回向阳巷了。 恰巧这几日陈衡为躲避陈家,一直住在向阳巷,却不见秦瑶,心中自然有些沮丧。 忽见秦瑶遣人知会他到繁盛楼商量大事,他已按捺不住,早早去了。 酒楼里人声吵杂,他张望了一下,厅堂满是宾客,不见秦瑶人在。 想着大厅里人多眼杂,他问掌柜要了二楼雅座,又等了一刻,才见秦瑶的身影出现。 她今日装扮的隆重,头戴斗笠素纱遮面,身后两排奴婢家丁,一进来便吸引了众人目光,引得掌柜亲自到门口相迎。 “不知贵客可有预定?”掌柜小心翼翼拱手相问。 秦瑶一双素手将面纱轻轻掀开一道缝隙,四下看了看,才看到二楼一道熟悉身影,倚靠栏杆,正看着楼下这一切。 她迅速放下面纱,指了指上方。 掌柜立刻心领神会,让小二带路,不再多言。 他们深知贵客来此,向来不喜话多打扰。 只是一到二楼雅间,陈衡就忍不住开口讥讽:“士别三日,阿瑶当真让人刮目相看,摆起排场,果真如同变了个人。” “公子。”在引路小二诧异目光中,秦瑶还是如常给他行了个礼。 “快快请起。”陈衡坐得稳当,口出不满之语,面上倒受用得很,“鄙人怎当得承安君大礼。” 小二大气不敢出一口,垂头退出,还顺带把门关上—— 敢情今日来的全是大人物! 一道门将那些奴婢也挡在了门外,秦瑶取下斗笠,全身松快了不少:“你我就别打趣了,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瞧阿瑶说的,若无事我们就不能相见?”他道。 她在他对面坐下,不由抬头仔细察看:“你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陈衡忙垂下眼眸:“许是和世子待一起,染上了他的毛病。” “说到世子——”她压低声音,“我约你前来正为此事。” “你欲插手世子婚事?”显然他不太赞同,“京中近日流言纷纷,我也有所耳闻,世子若不在意,世子妃大可不必如此作闹。” “你觉得世子不在意?”秦瑶不禁嘲讽,“若此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不在意?” 他眉头一皱。 “咚咚咚。”室内忽响起敲门声。 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贵客可要点些吃食?” “进来。”不等秦瑶说话,陈衡吩咐小二进来,“阿瑶不如先点些喜欢的,我们边吃边聊。” 他对这酒楼的菜品如数家珍,跟秦瑶一一介绍起来,避开世子之事不谈。 等到菜都上齐了,他又忙着斟茶布菜,妄图拿吃的堵住她的嘴。 这菜的确味道一绝,可秦瑶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边,她一怒之下摔了筷箸在桌上,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帮我?” 陈衡正夹了一筷子玉珍萝,不等她说完便眼疾手快塞入她嘴里。 正巧店小二来上茶,打开门一看,两人如此亲密无间,不由手一抖,忙退了出去。 见秦瑶怒气渐升,陈衡才叹了一口气,道:“你初来乍到,不知其中弯绕,此等流言大家见怪不怪了,若不去管它,等过段时间自然也就无人想起。” “如此说来便可放手不管了?”她不解反问,“纵使闹得夫妻反目、家宅不宁?况且这等流言分明是要女子的命!” 陈衡一时沉默。 他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这背后并不是这些妇人想得这般简单。 如今世子倒戈,站在东宫一方,是某些人不愿看到的。 如若能挑拨他们夫妇和离,甚至害世子妃自戕已证清白,柳相必和世子翁婿反目。 此等计策十分恶毒。 而他早猜到其中关键,也已劝东宫远离此等是非,此时只要能明哲保身,不被圣上猜忌,才是正道。 除了柳相这位父亲,他们不会关心一个女子的死活。 “你想如何?”他问。 秦瑶从前一介平民,自然体会不到这京城朝堂局势。 她不屑道:“我已将侯府宴席安排妥当,到时男女席位中间只隔一层屏风,你只需保证看住世子,老实看戏,别让他乱跑就成,我自会想法子帮世子妃洗清污蔑。” “你想逼那姓阮的自己承认?”他很快猜到她的计划。 秦瑶眼眸亮了:“你为何说是阮正?难道他的娘子卢氏不会因妒忌而故意造谣,污蔑世子妃?” 她看到陈衡缓缓摇头,目光肯定。 看来陈衡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却袖手旁观,不顾一个女子因此毁了清白,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 秦瑶有些失望。 “若有一天,你的娘子被人如此污蔑,你会不会像世子一样,纵使曾经真心相待,也不愿再顶着众人嘲笑,继续信她?” “……世子心性单纯,所做所为全凭个人喜好。”半晌,他道。 秦瑶的心已是凉了半截:“这么说,你还不如他,你不会全凭喜好,一有不利于你之事,便会见风使舵、独善其身吧!” 他不打算与人做无谓的争辩。 于是点头道:“阿瑶若这样想,我便是如此吧。” 秦瑶感觉自己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对方如此态度让她更加窝火。 不料却听他话锋一转:“那日我会帮你看住世子。” 如此一来,他作为东宫最倚重之人,算是以身入局了。 这件事如何善后,也由不得他不管了。 两人不欢而散。 秦瑶第一次觉得,自入京以来,两人之间好像起了道裂痕,说不清道不明,更难以跨越。 即使她已被封了乡君,在侯府见了些贵胄,却也看不清这城里大雾弥漫的背后。 他会为了所谓的前程,不顾身边女子的牺牲吗? 上一世习惯了一个人,对于其他人,她拿不准,亦不敢依靠。 * 侯府的宴席如约而至。 宫中也传来好消息,原来皇后早已得知左家寻回了孙女,特向皇帝请了旨,召侯爷左叙,也就是娇娇她亲爹回京团聚。 如今算算时间,也该到家了。 当年侯府长房虽继承了侯爷爵位,却早逝又无子,这爵位便落在了二儿子左叙头上。 左叙却觉得这一切不是自己挣来的,全拜大哥去世所赐,于是替父替兄守卫边戍,毫无怨言。 这正是如此,他无暇顾及家中,害得妻离子散后,已是日日活在愧疚之中。 得知女儿竟回来了,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近乡情怯,进了城,快到家门口时,他反而不敢回去了。 该如何面对多年未见的女儿?该如何面对母亲多年未见的怨怼? 夏日蚊虫纷咬,这身高八尺之汉子竟带着亲卫,躲在巷子口迟迟不动。 “你就别去了。”巷子口拐过弯的一户人家,出来了几个人,看来是要去侯府赴宴。 为首的妇人左侯爷并未见过,只听她说:“上次在侯府,你惹得老太君不高兴,这次再带上你不妥。” 左侯爷皱了眉头,谁敢惹自己老娘不高兴? “那夫人小心。”一年轻女子道,“侯府如今也是无人了,竟叫那乡野村妇把持门楣,夫人放心,她想进陈家的门,我有的是法子让她断了念想!” 又一丫鬟讥笑:“她如今已是乡君,又是侯府老太君的干女儿,公子想娶她,怕是要入赘!” “啪——”为首的妇人打了这丫鬟一巴掌,“什么乡君,什么干女儿,不过是出身乡野的丫头,蝇营狗苟之辈!手段倒是了得!入赘?来人,先把这丫头赶出府发卖了去!” 又是一片求饶声。 最后也不知那妇人饶过奴婢没,左侯爷已是身子凉了半截。 老天,他娘在做什么?竟还认了个干女儿?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0节 那干女儿还被陛下封了乡君? 还敢把持侯府? 这种女子,趁侯府老的老、小的小,无人能撑起门楣,便趁虚而入—— 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待这一户人马走远了,左侯爷才从巷子拐角处走出来。 他抬眼望向侯府方向,似乎已隐隐约约看到一女子,带着众家丁在门口,巧笑嫣兮迎来送往。 他再也顾不上心里愧疚,大手一挥吩咐手下全部上马。 他要快点赶回去瞧瞧,到底是谁,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第63章 侯府宴席 流言与卢氏无关 侯府门前此时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秦瑶一身朱紫装,发髻上珠钗环绕,一改往日朴素,她本就属大气端方那一挂美相,如今看来竟活脱脱像生在京中长在京中的贵女。 左侯爷暗中观察起她来,只见她待人接物大方得体,不由暗道:此女果真心思不简单! 陈衡也到了,见自家母亲刚下马车,过去扶了母亲,问道:“母亲为何没跟舅父舅母一道?” 他们既然与陈家一体,分开来着实不妥,不免引人遐想。 陈母怒嗔一声:“哼,你舅父们是上赶着巴结侯府,巴结承安君,见我得罪了人家,要与我划清界限!” 陈衡知舅父向来得体,听母亲这样说,心中便明白,是母亲不愿与舅父们为伍。 他扶着母亲走上台阶,抬头见秦瑶正满脸笑容望着自己,摆足了管家之势。 陈母瞥了一眼儿子,见他痴痴望着那女子,不由道:“瞧你那没出息样子!出身低下之人果然善于钻营,这才短短月余,就摇身一变,成乡君了!” 她不情不愿朝秦瑶行了个礼。 如今来的宾客,只要没秦瑶位分高,依律皆需行礼。 所以陈母此刻十分窝火。 这大门口人多,秦瑶也并未同她一般见识,只吩咐下人带她入座,待遇与旁的宾客无异。 陈母又不禁暗讽儿子:“还口口声声非人家不娶,我看人家也看不上你。” 陈衡脸色一沉,放开了她:“男女不同席,母亲请先入座。” 说罢,他让下人带走了陈母,自己则留在大门口,站在秦瑶身边。 “今日之事我已安排妥当,阿瑶想做什么,便去做。”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秦瑶脸上笑容不变,依旧迎着宾客,只在间隙道:“世子与世子妃已经来了,阮家夫妇我不认识,不知来了没。” 陈衡点头:“放心,一切有我。” 两人时不时靠近耳语,在左侯爷看来,他们十分亲密。 “这女子,进了我侯府还不够,还勾搭起陈家这小兄弟来,脸皮真够厚的。” 一旁近卫问道:“侯爷,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急什么。”他不悦道,“等着,待人都进去完了,我们最后!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等贵客都进的差不多了,秦瑶也需进去看顾,门口就留给侯府管家等人。 这时左侯爷才堪堪从别家马车后出来,直奔大门口。 管家自然是认得他的,猛一见之下,怔了一怔,又慌忙揉了揉眼,这才惊喜叫道:“侯爷!是侯爷回来了!” 说着他就要进去报信。 左侯爷忙制止了他:“嘘!切勿声张,我自己悄悄进去。” 管家闭了嘴,不迭点头,眼里已是泪光闪烁。 侯爷交代府里下人带几位近卫进去,安排好吃住,自己则混在人群中进去了。 宾客中亦有不少人认得他,所以他只能偷偷摸到偏僻角落,找了张坐满小辈的桌子坐下。 桌子旁边就是屏风,他一歪头便能轻松看到女眷席位。 此刻老太君正在内室接见一些亲近之人,台子上也还未开始表演。 秦瑶趁这机会,在世子妃的引见下,见了阮正的妻子,卢玉竹。 见了真人她才知道,世子妃柳亦当日同她说,“卢氏教养不出那种女儿”是何意思。 卢玉竹此人,虽长相小家碧玉,说话行事却颇有章法,大方得体。 她更是毫不避讳世子妃被困许州之事,引得众人竖起耳朵频频偷听。 “世子妃近来可好?”卢玉竹道,“自许州一别,每每想起世子不顾自身安危,入城与您一同隐忍,我便感动不已,夫妻本是同林鸟,又有几人能做到大难临头,不互相抛下?” 这场面话说得相当真诚,一些人不由羡慕起这对眷侣来,可又转念一想那流言,不禁纷纷摇头。 世子与世子妃若真如卢玉竹所说,也不会到今日闹着要和离了。 一时之间,席间竟有人小声讥笑。 “阮家娘子可否讲讲,当日状况如何啊?”有人出声问道。 这问话不怀好意,直指世子妃被玷污之事。 世子妃一双厉目投了过去,女眷席位顷刻间鸦雀无声。 卢玉竹却笑了笑,道:“柳家与阮家是旧识,世子妃入许州城既被阮家撞见,自是不会坐视不理,我这个做娘子的也不敢拖了夫君后腿,日日与世子妃吃住在一处,以防不测。” “原来世子妃一直与阮家娘子一起啊!那岂不是旁人没机会对她……” “那不一定。” 有人想说,“说不定二女共事一夫”,可碍于世子妃的威严,不敢宣之于口。 秦瑶没想到卢玉竹竟如此坦荡,听她的意思还想帮世子妃洗刷谣言。 难道放出谣言的不是她? 卢玉竹微笑对两人福了一福,退回到自己的席位。 秦瑶疑惑看向世子妃。 世子妃也露出了一抹笑容,颇有些得意,仿佛在告诉她:我就说她不是那种会搬弄是非之人。 秦瑶不敢掉以轻心,若卢玉竹惯会惺惺作态,有两幅面孔,难保她们不被她骗了。 正无措着,只见老太君和几个贵妇从内室来到宴席间,后边还跟着侯府的几个孙辈。 左侯爷多年未见家人,此时更是使劲儿瞪大眼睛,不让酸涩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见到了垂垂老矣的母亲,比起几年前腰更弯了,头发也白了…… 他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如今已是堂堂七尺小男子汉…… 还有个小女孩,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神态间隐隐有他已逝娘子的影子…… 那是—— 他的幺女! 左侯爷双手握拳,僵在那儿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一座雕像。 他恨不得立刻去到这对祖孙面前! 可越到激动时,身子却像被定在原地一般,迟迟不能行动。 老太君不避男客,带娇娇直接上座,朝众宾客道:“各位今日能前来,府上蓬荜生辉,我左家寻回了丢失多年的小孙女,实乃大喜之事,所幸让大家跟着一起沾沾喜气。” 底下众人叫好,这着实是天底下难得见到的好事。 随着认亲仪式开场,后又点戏,席间热闹起来。 这时有人给世子妃的丫鬟悄悄递了纸条。 世子妃得知纸条内容后退出席位,随即让人转告秦瑶,有人约她到连廊相见。 秦瑶看向卢玉竹,她正与人说话,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而屏风那侧,阮正已不见踪影。 陈衡正拉着世子四处给人灌酒,见秦瑶频频透过屏风张望,便靠近过来。 “世子我帮你看住了,怎么世子妃被你放跑了?”他道。 “你还问我,那姓阮的人呢?”她隔着屏风悄声道,“方才有人把世子妃叫走了,你说会不会是他?” 陈衡看向阮正的席位,早已空空如也,他若有所思道:“我们跟去看看。” 说着便也朝着后方连廊走去,还不忘拉上世子一起。 秦瑶见席间无人注意,也跟了过去。 这连廊连通后院,也是侯府唯一精巧设置之所在,走上十步就有一处拐弯,可谓“曲径通幽”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世子被陈衡拉着,很快挣脱,不满道,“哥儿几个正猜酒呢,你拉我到这儿做什么!” “嘘!”秦瑶赶了过来,示意他噤声,“适才世子妃被人塞了纸条,约到此处,你就不怕她有危险?” 世子原还骂骂咧咧,闻言立刻闭了嘴,锁了眉头,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三人轻移脚步,又拐了两个弯后,裹足不敢上前了。 只因连廊所通小厅堂内,木门虚掩,已能看到世子妃露出的半截衣袖。 她的声音清晰传来:“你找我到此,是为何事?” 门里一道略带愧疚的男声响起:“亦妹妹。” 这声音……陈衡和世子对视一眼,他们都认得,此人正是阮正。 “叫我世子妃!”世子妃厉声打断他。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1节 阮正失落道:“世子妃……也是不记得你的阮哥哥了。” 世子妃吓得猛然退后一步,靠在门框上,颤声道:“若你是来跟我道歉,我愿接受,若你是来说别的,就当我没来过!” “道歉?”阮正疑惑,“道什么歉?” “自然是你身边有人污蔑我被困许州之时,与你……” “与我旧情复燃?”他语气中带有一丝兴奋。 世子妃双唇发抖:“是污蔑我被人……不,是被你……” 她说不出那种污言秽语。 这谣言四起,虽没有明确指出谣言中的另一主角,可大家心照不宣。 在众人心中,除了山匪,满朝文武谁又真敢对世子妃行玷污之事? 那真相只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阮郎君有情,柳氏又有意了。 什么玷污,只是欲盖弥彰,想遮掩奸情罢了。 “世子妃是不是想说,是我娘子因妒忌你我之情,故意放出流言报复世子妃?”阮正的声音传来,竟带着几分癫狂。 秦瑶抬头去看世子,见他已黑了脸,正咬牙切齿。 同样咬牙的,还有世子妃:“你再胡说!我们只是幼时相识,何来情字一说?你到底有何目的?” “世子妃倒是清醒。”阮正笑道,“这点你说的不错,你我幼时相识,这么多年过去,哪还有半分情可言!至于那流言,也与卢氏无关!” 第64章 人如其名 这厮破防了 和卢氏无关? 世子正听得云里雾里,却听世子妃问道:“如此说来,你知道是何人放出流言,也知道此人目的?” 世子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有人故意设计,放出不利于世子妃的谣言。 他不解,悄声问:“难道有人倾慕我已久,肖想世子妃之位,所以才会……污蔑阿亦?” 秦瑶翻了个白眼。 “世子就不能再往深处想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若因此流言要和世子妃和离,谁得利?” 世子愣了,因此事他和世子妃貌合神离已不是两天了。 “谁能想到这破事还带目的!”他恼怒道。 世子妃早在新婚之时,就劝过他不适合朝堂,愿他今后能做个闲散郡王,保一家平安就成,他还不信,与她大吵一架。 如今处在流言漩涡之中,他也深切体会了一下这烦人的算计。 阮正沉默片刻后,开了口:“其实我们都被利用了,阿亦妹妹,你知我阮家与你爹是站在一处的,你想想,二皇子定记恨我在许知州手下却临阵倒戈,所以他们故意设计你我之事……” 世子妃却觉得这说辞有着那么一丝不对劲。 可她来不及深究,只想让阮正在众人面前澄清两人无事发生。 “好,我不管他人什么目的,今日我有我的目的。”世子妃抓了他的袖子,道,“你与我一同到众人面前说清楚!” 世子妃亦是心底清楚之人。 世子此刻早已按捺不住,不等陈衡阻拦,几步冲了过去,将门一脚踹开! 他扯了阮正:“我夫人说得对,管别人那么多作甚,你今日必须当着大家面,还我夫人清白!” 世子妃剜了他一眼,心道他竟在外偷听。 不过如此也好,自己这蠢货夫君总算听出她是被人诬陷了。 阮正哈哈一笑,甩了袖子道:“好啊,我自然愿意替阿亦妹妹作证,只是不揪出始作俑者,谁又相信?” “始作俑者本世子自会查个清楚,你只管去澄清!”世子不耐烦推他出来。 路过陈衡秦瑶两人时,秦瑶看到他嘴角挂着一抹笑,十分玩味。 “此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她皱了眉头,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前厅杯觥交错,正一片热闹氛围。 众人见世子推着一男子出来,后边还跟着世子妃等人,连台上的戏也看不下去了,皆直愣愣盯着几人。 “世子这是做什么?”有人问道。 甚至几位眼尖之人已认出了那男子正是流言正中之人,阮正。 “不会是和世子妃暗中约会,被世子抓了个正着?” “我就说流言向来不会空穴来风!” “有好戏看了!”众人纷纷猜测。 秦瑶忙走近老太君,跟她大致描述了一下现状,又让戏班子先停下。 宴席逐渐安静下来,左右两侧众男女全部看向了上座。 “世子,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君作为长辈,又是主人,不免问了一句。 世子推了推阮正,不客气道:“说!” 阮正目光扫过众人,在卢氏身上停了一下后,清了清嗓子道:“鄙人阮正,于世子妃危难之时,施以援手,可不想却在事后得知,世子夫妇如今正被流言所困,我在此就向大家作个见证,当日世子妃被困许州,我阮家以多年与柳家的交情发誓,世子妃受阮家保护,并未被歹人侵害!” 席间鸦雀无声。 世子又催促道:“接着说!” 阮正面露凄凉:“我与世子妃亦是清清白白!纵使我们幼时便已相识,青梅竹马,我心里一直有她……后来我投了军,想挣个功名再来娶她,可她却早早进了王府,成了世子妃……” 说着,他已是泪洒当场,泣不成声。 世子揪住他衣领,咬牙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秦瑶倒吸一口凉气,这厮果然满口谎言,前后不一致,方才在世子妃面前还承认两人没什么情分,这会儿又赚足众人同情。 世子妃也慌了神:“方才你同我不是这样讲的!我们、我们什么都没!” 她无助,把目光投向下方卢氏。 “如今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娘子!”阮正朝卢氏凄然一笑,“她知我已有了心上人,却不计前嫌执意嫁了我,而我、我却迟迟无法回心转意……娘子贤良大度,从未因此嫉妒世子妃,那流言绝不是从娘子那儿传出来的!” “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说了半天,也就是他爱慕世子妃,那正室嫉妒,就乱传些谣言报复。” “可他不是说了,流言不是从卢氏那里传出来的!” “嘁——不从那儿,那从哪儿?难不成还是你传的?” “我跟他们又没干系!” 众人碍于世子颜面,不敢大声争论,窃窃私语起来。 只见卢氏一笑,站了起来。 “夫君这是要把脏水往妾身头上泼啊!”她说话铿锵有力,一看就胸有成竹。 阮正道:“娘子这是冤枉,在场的都听到了,我明明说的是,你绝无可能!” 卢氏缓缓走上前。 “你说你爱慕世子妃,而我知情却依旧嫁了你。”她目光坚定,与他对峙,“试问听到此话的人谁信,若知心爱之人另有所爱,谁还能做到不妒忌?这谎言拿来哄孩子便可,在座的心中都清楚得很!” 众人纷纷点头。 “不得不说,夫君好计策。”卢氏转过身来,面向众人,“你此番话语,不正引得大家都往我头上猜测?” 阮正立刻道:“娘子误会我了!” “世子妃!”卢氏并未理会他,直面世子妃,道,“我知道此事是谁在害你,我本想给彼此留个体面,可惜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她原在开席之前,就曾在众人面前提起,在许州时世子妃同她一直吃住一处。 卢玉竹这是有意在帮世子妃,也在给阮正留情面。 世子妃见她夫妻二人指责,心里已明白了大半。 “我就说,玉竹不会是那种人!”世子妃激动道。 卢氏看向自己的夫君:“世子妃,他说的没错,他是一直在肖想你,可这无关你的人,他只是肖想你家地位!他早想以七出之罪无后休了我,再想法子让世子休弃你,他好登堂入了相府的室!” 什么—— 众人大惊。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世子妃可是柳相独女! 若阮正能娶了她,即使入赘,日后相府的一切可都要落在他头上了! 众人觉得诧异,这人竟如此大胆…… 有人道:“匪夷所思,男子想要地位,何不自己去挣,再者说京中未出阁的小姐那么多,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去打皇家的主意?娶个高官家女儿也比让世子休了世子妃更容易!” 卢氏不由瞪了那人一眼,道:“以他的出身,到哪儿再去认识一位闺阁小姐?也就我卢家门第低微,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秦瑶早已听得目瞪口呆,望向世子两人,却见那两人也呆住了。 此时陈衡突然开口问道:“纵然是世子休妻,岂是容易的?” 是啊,皇家休妻岂是那么容易?若真休了,不是打了陛下当初赐婚的脸面? 卢氏看向阮正的目光充满不屑:“所以,他就想让世子妃名节受损,令天家蒙羞,不得不休了她!才编造出此等流言,还想利用女子间妒忌之心,把这始作俑者安到我头上!” 世子妃突然泪水涟涟问世子:“原来你说和离,是怕此事日后影响到我,怕我被休弃,所以才提出要先与我和离?” 世子点头,他的确有此考量。 “阮兄。”陈衡看着他,“你说一说,事实如何?” 阮正被拆穿了一切,面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他原有退路。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2节 若计策不成,他还能继续跟卢氏过小日子。 可此刻却是枕边人亲自拆穿了自己。 原来卢氏什么都知道! 阮正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他癫狂爆发出一阵大笑,索性将一切全说了出去:“是啊,我本想就老实待在许知州手下,做一名守城将,谁让她柳家又出现了?” 他顿了下,收起笑容,朝着人群大吼,“既然上天又让我遇见旧识,我当然要抓住这唯一的绳子往上爬!你们这些生来就什么都有的人,又能知道些什么!” 他家里三兄弟,两个哥哥为了家产已争得你死我活,于是他出了家门,发誓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本来一切顺利,谁料陡然生变,许知州变成了乱党,自己又因着收留了世子妃不得不临阵倒戈,而此等因祸得福让他尝到了权力晋升的滋味。 他想再往上,便把目光投向了柳家。 当然这背后也少不了一些朝堂势力的助力,可总归一切皆因他的贪婪所起。 “啪——”卢氏打了他一巴掌。 她向世子与世子妃行了大礼,道:“我卢玉竹不齿与此人同行!今日揭露一切,并非是想在世子妃面前邀功,只望世子和世子妃做个见证,我卢玉竹今日便与他和离!” 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提出要与夫君和离。 如此惊世骇俗! 秦瑶看着她,坦荡于天地间,人如其名——玉竹。 第65章 和离休夫 女子帮女子 “卢玉竹,你还要脸吗!”寂静无声的侯府,突然爆发出一道怒吼。 众人都被阮正这吼声吓了一跳,见他双眼通红,已是状若癫狂。 卢玉竹转过身去,朝众人道:“京兆府尹何在?” 宴席上,一个身影在旁人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站了起来,正是如今的京兆府尹范大人。 “大人。”卢玉竹向他施然行礼,毫无畏惧,“大人是京城百姓的父母官,我这家务事你是管还是不管?” 范大人捋了捋胡须,相当为难。 “和离本是你情我愿之事,你让本官如何插手?”他摇头道,“那阮郎君看上去也不愿与你和离,不如你们夫妻俩再商量一下?” 众人闻言,一阵捂嘴偷笑。 倒是有女子仗义执言,讥讽道:“难怪府尹大人能稳坐京中数十年,如此推脱皆不得罪!” “哈哈……”阮正得意道,“卢玉竹,你听见没有?和离?你今日让我身败名裂,还妄想和离?妇人所犯七出之罪,你多年无子,我大可休了你!” 不过……他血红的眸子染上一抹阴骘,他断不会如此容易休了她! 卢玉竹所求并不是休弃,明明是对方走了歪门邪道,凭什么自己承担被休的罪名! “范大人,你也看到了,是他心术不正欲弃我在先,陷害世子妃在后,按理说若我告他,这状你不接也得接!”她目光直逼府尹,“如今我所求不过是要你帮我主持公道,求个和离,已是我让步了!若你还要推辞,我便要告状休夫!” “你敢!”阮正威胁,却被陈衡与世子制住。 范大人擦了擦额上冷汗,律法虽有言妇人可在某种状况下休夫,可也并未有人付诸行动啊! 这卢家小娘子成了本朝休夫第一人了! 府尹在京中判案多年,也调解过不少百姓家务事,所以他示意世子与陈衡先安抚夫妻俩。 若能劝住和好,那是再好不过。 谁知世子根本看不懂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道:“范大人怎磨磨蹭蹭的?成不成给个准话!” 他只好把求助目光投向朝中同僚,陈衡。 没想到陈衡也道:“大人,这么多人看着,您可要三思而后行。” 范大人忙看了在场众人一圈,发现所有人正齐齐盯着自己,不禁冷汗直流。 这若是说错了话,办错了事,明日早朝岂不让人参自己几本。 “这……”他把目光投向了秦瑶,忽然灵机一动,“今日这么多贵人在场,哪轮到我说话?不如乡君来说说,该怎么办?” 秦瑶刚被封了乡君,在这宴席中除了世子与侯府老太君外,自然是没人比她更尊贵。 可世子明显要推阮正出来领罪,侯府又是今日宴席主人家,他只有拉这位乡君出来了。 秦瑶早恨不得替卢玉竹做主,休了这心术不正的阮郎君,她却也知此事怕是轮不到她来管。 她只得问道:“本君一介妇人,也不懂律法之事,大人可否说说,这犯人犯了什么罪?” 此言一出,宴席角落的左侯爷目光一亮,这小女子是个聪明的,张口竟要引府尹断案了。 “……编造谣言污蔑世子妃……”范大人绞尽脑汁将此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是诽谤罪。” “诽谤?若威胁到民间安稳,可是要夷三族的!”众人议论纷纷。 “他这是杖刑吧,若只对世子妃一人……” 秦瑶又问:“大人瞧着此人所犯诽谤,对平民是何惩罚?若是对皇室,又是什么惩罚?” 范大人摇头,心想就算是乡君,也果真一介妇人! 他大义凛然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原来如此……”秦瑶点点头,颇有些失望,“既然罪名已有,那就请大人尽快定罪结案吧!” 府尹看了看世子,又看了看在座众人,然并无一人出来替阮郎君求情,看来今日这是非是逃不掉了。 牵扯皇室,谁敢求情?怪只能怪他得罪谁不好,偏偏要找世子妃的麻烦。 阮正此时咬牙道:“定罪又如何?她卢玉竹不还是我阮家娘子?” 卢玉竹却视死如归:“纵使离不了你们阮家,不过顶着名头罢了,我还不能离了你自己过?” 秦瑶轻轻挪了两步,不动声色站在她身旁,示意她稍安勿躁。 “大人,本君还有一个问题。”她问,“夫若犯罪,妇该如何?” 范大人一双小眼转来转去:“这得分情况,阮郎君所犯之罪到不了和离休夫的地步啊!” “大人不妨说说,要怎样严重妇人才能和离或休夫?”秦瑶看了眼女席,“如此也好让众位姊妹听听,长长见识。” 范大人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开口:“那当然得是大罪了,比如诬陷,意在谋反,若夫妇无所出,妇便可改嫁。” 阮正一脸得意。 他又未犯大罪,不过杖刑而已,待他释放归家后,定要好好收拾卢玉竹。 然而秦瑶却对卢玉竹笑道:“好了,卢娘子,你可回去收拾东西离开了。” 众人皆是一愣。 卢玉竹也皱眉道:“难道他……承安君若知他所隐瞒罪责,还望如实相告。” 秦瑶则问府尹:“难道大人不觉得此事奇怪吗?阮郎君方才还说他只想在许州严笠手下好好做个守城将,又说自己与柳相是站在同一处之人,此人说话前后矛盾,甚是奇怪啊!” “正是……”许久未言的世子妃也纳闷道,“那严笠可是随二皇子意图谋反之人,此人怕不是借着此事攀附相府,实则帮二皇子蛰伏于朝堂,以待来日之反击?” “是啊,不然他污蔑世子妃作何?嘴上说着与柳相与朝廷站在一处,实则往柳相独女往皇室身上泼脏水!” “此人的确前后矛盾、疑点颇多!” “范大人,恭喜你要立功了,这若抓了问出来些什么,可是大功一件!”有人起哄。 阮正慌乱道:“不是!不是!你们这才是污蔑!” 范大人眯起眼睛,知众人所言极是。 若真抓了他拷打一番,问出逆党计划……他得快点出手,别被刑部和大理寺抢了去! 他忙抓过身后一名手下:“快回去叫人!” 手下心领神会。 可不等他们转身,后边突然窜出来两队将士,身着铠甲,谁也没见过。 “抓人!”只听宴席角落里一人站了起来,一声令下。 正是左侯爷! “侯、侯爷!”有人惊呼,“他回来了!” 老太君早已激动的站了起来,篡着娇娇的手发颤。 她眼含泪水,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久久说不出话来。 左叙雷厉风行吩咐手下把人绑了,扔到京兆府。 之后他走上前来,朝母亲跪拜:“娘,儿不孝!” 老太君眼睛被泪水糊住,只把娇娇往前一推,哽咽道:“这、这是你女儿,你、你快瞧瞧!” 左侯爷起身瞪大眼睛,看向娇娇,红了眼眶。 自从这个女儿丢失,左家陡生变故,他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当年他在妻子临终之时发誓,必将女儿找到,如今这誓言终于兑现,他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左娇娇看着他,怯怯叫了声:“爹。” 她爹如今变化颇大,已不是记忆中那模糊的样子了,所以她一时对眼前之人有些陌生。 左侯爷颤抖着双手抓着她的手臂,紧紧捏住,半晌只低低“呜”了一声,猛地把女儿抱在怀里。 在场之人见此场景,皆不由落泪。 世子妃与卢玉竹也识趣默默退至席位,不忍打扰这父女相认。 陈衡把世子拽了下去,世子欲说些什么,被他阻止。 “今日之事先到此为止,世子有何疑问等宴席散了再说不迟。”他提醒道。 世子悻悻闭了嘴。 秦瑶上前扶了泣不成声的老太君,轻声劝慰:“这是大喜事,干娘该高兴才是。”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3节 老太君这才擦了眼泪,把儿子扶起:“快,快起来,扰了大家看戏。” 左侯爷放开女儿,又警惕把她拉到身旁,生怕再丢了。 他转身朝大家拱手道:“某回来不巧,误了大家热闹,实属该罚!上酒!” 他连喝三杯,才高兴道:“今日大家吃好喝好,想玩什么尽管提,我侯府设宴绝不让大家扫兴而归!” “侯爷说笑!众人皆知侯爷向来大方!”大家拍手叫好。 秦瑶见状,忙递了戏折子给贵人点戏。 府里又恢复了热闹。 左侯爷在他娘身边坐下,斜眼睨着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秦瑶,问道:“娘,你什么时候认了干女儿,怎么没写信跟我说一声?” “这等小事,用不着。”老太君摆了摆手,道,“再说是我要认个女儿,和你有什么干系。” “我听说她是什么陛下亲封的乡君?”他不屑道,“此等钻营之人,我侯府应不齿与她一道!儿走了这么长时日,娘竟也学会了攀附权势?” 老太君无奈摇头:“是承安乡君!你可知‘承安’两字何意?” “我管它何意!”左侯爷一惯直来直去,不喜弯绕,“不成!她来侯府有何目的,我定要当面问清楚!” 说罢他便吩咐老太君身边的丫鬟,把秦瑶叫来当面一问。 娇娇在旁鄙夷道:“不许你欺负我娘!” 第66章 侯府恩人 侯爷被打了 “不许你问我娘!” 老太君忙把娇娇拉到一旁,捂上她的嘴。 “你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老太君把她搂在怀里,小声道,“你想好了,在外人眼里,你养娘还是个没嫁过人的姑娘,你若这么一吼让人听到……” 娇娇懂事,也不想秦瑶受他人另眼相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低头沉默。 左侯爷还没弄明白,四下里瞅了瞅,好奇道:“什么你娘?说起你娘,你回来后应到她处祭拜一番,好让她泉下有知,能寻个解脱。” 提起这位早逝的夫人,他心情越发不好。 秦瑶正在同人闲话,被丫鬟找来,说侯爷要见她。 她往上座看去,见左侯爷归家后还未来得及卸甲,整个人直挺挺坐在那儿,面色阴沉,颇有大将之风。 她心中一沉,道:“糟了,这正儿八经的主人家,我倒是忘了去见,实在失礼。” 丫鬟领她过去之时,她笑得十分谄媚。 “让侯爷一回来就遇上这等事,是本君失礼了。”她福身道。 左叙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八百遍,才迟迟开口:“你就是陛下亲封的承安君?我母亲的干女儿?” 秦瑶点头:“正是。” 左侯爷又看了看席间吃酒看戏的陈衡,问道:“那陈公子与你是何关系?” 秦瑶怔了怔。 他突然发问,令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老太君瞪了他一眼:“你是打仗打傻了?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姑娘这种问题的?” 秦瑶僵在脸上的笑又化了开来,回道:“本君也并不是孤身一人,朋友还是有几个的。” 谁知左侯爷不屑道:“本侯瞧着,你与他倒是亲密无间。” 秦瑶收敛了笑容。 左侯爷这是来者不善,故意找茬。 “孽障!”老太君不由轻声骂道,“刚回来你就皮痒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败坏阿瑶声誉!还不快滚回屋里,把你那身盔甲卸了!在你老娘这儿装什么模作什么样!” 挨了骂,他眼里的厌恶更盛了:“什么东西!也敢来我侯府攀起亲戚来了!” 秦瑶心中怒火已烧了起来,她原想娇娇她爹是个领兵打仗的,粗俗一些也实属正常,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粗鄙不堪。 她强压心中怒火,冷笑道:“本君如何,陛下自有决断,众人自有公论,就不劳侯爷费心了,只是你说我攀附侯府之事……本君不明白,侯爷倒是说清楚,我怎么就攀附侯府了?” 老太君忙道:“就是,你老娘我膝下又没个闺女,早想要个女儿了,见到她我就高兴得很,怎么,如今我认个干女儿你也要阻拦不成?” 左侯爷闻言鄙睨一笑:“呵,弄了半天,原是我侯府势力,攀附了乡君啊!” “侯爷不必在此阴阳怪气!”秦瑶眉头斜飞,“话还是说清楚为好,省得互相误会!” 左侯爷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我不管你是什么乡君县君的,也不管你如何周旋于陈家及各公卿公子身边!总之,我侯府从来没过什么干亲,今后也不会认什么干亲!” “你!”老太君气得摸起身边拐杖狠狠朝儿子打去。 一时之间,众人又被这动静吸引。 陈衡走上前来,将秦瑶挡在身后,拱手道:“侯爷这是作何?” 左侯爷忍着疼痛,抬眼就见陈家公子亲自上前,心里便想他料得不错。 他把目光投向席间,见陈母正盯着自己儿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正好,陈兄弟,我今日就要问问你!”左侯爷怒道,“你说说,承安君与你是何关系?为何我曾听你母亲说,她一贯势力钻营,原为攀附陈家,她是不是给你做妾不成,又存了做外室的主意?” “侯爷慎言!”陈衡神情渐冷,他转头看了母亲一眼,寒光乍现。 陈母更是一头雾水,她哪跟侯爷提过此事!怎么如今又扯到自己身上了!还害儿子怨上了自己! “你让你母亲上来说说,看这事是真是假?”左侯爷不依不饶,又冲老太君道,“娘,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善茬,你认干女儿也不好好挑挑!谁知她使了什么手段,让陛下封了她不说,还把我们侯府迷得团团转,娘竟还让她插手我们家事!” “混账!”老太君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你以为我是为何?” “为何?”他反问。 陈母及在座的一些人知道,老太君认秦瑶做干女儿,无非是看她捡到娇娇,小心教养,并无虐待苛刻,还亲自送了回来。 此等大恩,认个干女儿理所当然。 看来侯爷刚回家,还不清楚事情因果。 陈母原想趁机上去说两句,好让儿子看清此女真面目,此刻她却发现,这事里外并无不妥,她也没脸去说三道四。 只见老太君长叹一口气,把娇娇送到秦瑶身边。 娇娇抱住秦瑶,动作十分娴熟。 “陈小郎君退下吧,让我这老婆子亲自来教训他!”她对陈衡道。 陈衡拱手恭敬一礼,退至一边。 紧接着,侯府就响起了打骂声。 老太君拿了手杖,狠狠朝儿子背后打去,边打边骂。 左侯爷四处抱头逃窜。 “你老娘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对得起左家列祖列宗?谁教你如此对待恩人!你女儿在外原是要吃多少苦?若不是遇上阿瑶,她被卖到哪儿你都不知道!人家捡到你女儿时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为了你女儿没嫁人不说,还得日日起早贪黑赚钱养她!” 左侯爷边叫边喊:“娘!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 他原不知娇娇竟是秦瑶带大的,如此被他娘吼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明白。 “养大了不说,还一有机会就给咱送回来了!”老太君气喘吁吁,“若遇上别人,你何时才能再将女儿找回都未可知!” 趁她停下喘气,左侯爷跳过来,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手杖。 “娘你消消气!”他忙安抚道,“我才知道,先前你也不在信里说清楚,让我误会这妹子了,我这就向她道歉!” 说罢他众目睽睽之下,竟直接朝秦瑶“噗通”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恩人在上,请受我一拜!” 秦瑶见他被老太君狠揍,早已怒气尽散,忙侧身福礼,道:“侯爷快请起,这本是我该做的,万万不敢受此大礼!” 左侯爷这才起了身,拍了腿上灰尘,笑呵呵道:“哪有什么该不该的,从今往后,阿瑶妹子就是我亲妹子,就是我侯府嫡亲的小姐!” 他倒变脸变得快。 方才还万般嫌恶,此刻又满脸讨好。 秦瑶推辞:“不敢当,能做老太君干女儿我便已知足。” 左侯爷全然没把她的话放心上,也不顾脸上身上的伤,朝着陈母冷冷一扫,道:“若今后让本侯再听到谁在外边胡乱编排本侯妹子,就是与侯府作对!” 老太君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行了,让大家看笑话了!赶紧下去收拾收拾!” 左侯爷又对众宾客陪酒道歉了一番,才随人下去收拾了。 陈母想起方才左侯爷看自己的眼神,心有余悸,坐下直饮了一大口茶。 看来这秦瑶从此以后,在这京城是有了靠山。 她以后再想对付她,就难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她叹道。 陈母身边的大丫鬟却道:“夫人,我瞧着这承安君好像不是难相处之人。” 听身边人竟说好话,她不由剜了丫鬟一眼:“怎么?” “夫人您想,她捡到左家小姐后,并未转手卖出,也并无苛待。”丫鬟自幼生在底层,十分清楚底层那些人,若换做其他人捡到贵家小姐,怕是要卖到青楼,得个好价钱。 “这倒是。”陈母点头,“算她还有些良心。不过那也说不定是她看左家贵女有利可图。” 丫鬟继续道:“再有利可图,谁还会冒着风险将孩子归还?不说能不能得些赏赐,万一被那些大户人家当作人牙子,或敲诈勒索之人,打一顿都是轻的,若转手卖了岂不更省事?” 陈母略微沉吟。 “再者说,那秦馠也不是有利可图之人,却也被承安君收养。”丫鬟道,“我倒觉得比起秦馠,承安君更为良善,还请夫人多想想。” 她早觉得秦馠一天到晚,在夫人面前说尽了养母不好,忘恩负义,令人不适。 那个莹秋又满身心眼,一心想给公子做妾,更不是什么好人。 这两人一唱一和,蒙蔽主人十分在行。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4节 宴席接近尾声,陈母也无心玩乐,等一散场她便告辞回府,若有所思。 又见儿子与秦瑶站在大门口惜别,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陈衡是等人都快走完了,才慢悠悠出来,等着秦瑶送客。 此时左侯爷也已收拾妥当,穿了常服,与她一道迎来送往。 “不知承安君今夜是在侯府歇下,还是回自己的住处?”陈衡不满道。 既然侯爷回来了,侯府有了男主人,秦瑶当然不好在侯府留宿。 她向侯爷告辞:“侯爷,若无其他事,本君就回了。” “阿瑶妹子,侯府就是你家,你这是要去哪儿?”左侯爷不解风情看了看陈衡,“不会要随陈兄弟走吧?” 第67章 逼娶他人 求圣上指个婚 御赐的府邸已快收拾好,秦瑶打算找个黄道吉日搬进去。 她是朝廷新贵,一些见风使舵者早打听到她在向阳巷的住处,纷纷上门送礼。 什么珊瑚摆饰、银球镂空香炉,一件件往宅子里送。 更有甚者,直接往新府邸送了各种名贵家具,一时间她收礼收到手软。 所以一听陈衡说要回向阳巷,她心中是不情愿。 陈衡道:“侯爷说笑了,秦姑娘初来京城,在下正有一所宅院空着,于是借给她住。” 侯爷看了眼陈家马车,车已走远,警惕道:“你也住那儿?” “那倒不会。”陈衡说谎不打草稿,“把她送去后,我自会回陈家。” 侯爷皱了皱眉头:“你休要诓我,你娘方才眼巴巴瞅你半天,你都没跟她走,我早觉得你们俩有问题!” 这侯爷表面看上去大老粗一个,实际心细如发,是秦瑶没想到的。 见陈衡刚要把事情说出,她忙抢先道:“侯爷多虑,此事我自有分寸。” “妹子,你这就见外了。”他摆摆手,“莫不是方才之事,你气还没消?都是为兄误会了,不过为兄要多句嘴,你还是尽快搬走,免得他人议论,有损姑娘家清誉。” 秦瑶不愿与他沾亲带故,又觉他是好心,点头道:“侯爷说的有理。” 左侯爷又不好意思跟陈衡道歉:“陈兄弟,我说这话你可别不爱听,你虽是正人君子,却避不开悠悠众口。” “侯爷想得周全,不愧是领兵之人。”陈衡硬着头皮夸赞道。 宾客已送,两人同他告辞离去。 陈衡对她方才所说颇为不满,道:“阿瑶如此躲躲藏藏,又瞒得过几时?” “公子这话就不对了,你我原就是假的,难道要弄得人尽皆知?” 她也决不会任他拿捏。 “就算如此,侯爷说让你早日搬离,你答应的倒快。”他怨道,“若是你搬去承安君府,还如何深入我陈家,助我一臂之力?” 秦瑶走了两步,停住了:“你尽管拿我当挡箭牌,陈家一时半会儿不敢轻举妄动,倒是自从回京你也不多备辆马车,怎么叫我天天跟你走起路来!” “当初我们在你村里遇险,你跑的比我还快,怎么到了京城反学了那些小姐,走不动了。”他提起往事,嘴角不自觉上扬。 两人正说着,一陈家下人气喘吁吁跑来,喊道:“公子,可算找到你了!” “怎么了?”陈衡紧锁眉头,这时辰找他,不是什么好事。 那下人道:“太子殿下让你进宫,派了小黄门来找,已在家中歇了多时,还是老爷太太回来才告知你在侯府赴宴,估计走不远,让我速速来寻你。” “看来以后真要常备辆马车。”陈衡皱眉,“只能阿瑶自己走回去了,这内城虽治安良好,却也不乏醉酒闹事之人……” “我会小心,你且放心去。”秦瑶道。 她望着他的背影,往东宫方向而去,想起在江城之时,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男儿有自己的大事要做,进京这些天来他们竟是聚少离多。 她轻笑,转身离去。 * 东宫自从上次的事后,已站稳脚跟,按说应无事才对。 此时却突召进宫,难道又有什么事发生? 陈衡马不停蹄赶往东宫。 进了东宫,却发现里边一派祥和。 太子殿下正坐在棋室,面前摆了棋盘,他却并未仔细看,只微微歪着头,看向门外那一大片竹林。 见陈衡来了,他并未起身,只挥手让人进来。 皇室相貌平庸,太子虽也高高瘦瘦,与陈衡一比,却衬得如个普通公子一般。 他暗自摇头,难怪父王总说自己缺了些皇家气质。 于是,他把主意打在了陈衡那张脸上。 “殿下。”陈衡低头问安。 太子眯眼瞧着他道:“陈卿来了,快坐,本宫闲来无事,想到陈卿棋艺精湛,便想叫你来与本宫对弈。” 陈衡看他无事,松了一口气,随意坐下道:“臣还以为宫里出了事,无事便好。” “……确是本宫有事找你。”太子不是能忍耐之人,“听说近日你与那承安君走得颇近?” 陈衡执起一颗黑子,手上动作顿了顿,低眉顺眼道:“正是。” 听这回答,他竟是不为自己辩解。 太子吃了一惊,忙问:“你看上她了?” 对于这位储君,未来自己终身效忠之人,陈衡还是说了实话:“臣与乡君相识于微末,彼时她并不清楚臣的身份,却依旧帮了臣的大忙,所以她的品性殿下毋庸置疑。” “那……”太子试探道,“她对你是何想法?本宫听说陛下赐给她的府邸,她迟迟未搬进去,还住在你的宅子里……莫不是她有心攀附你?” 陈衡自嘲道:“殿下忘了,如今她贵为乡君,是臣攀附她。” 太子摇头:“若你觉得委屈,不如另作打算,另娶他人?” 陈衡眸中忽然发暗。 太子殿下召他来的目的终于暴露了。 见他沉默,太子以为他不反对,便高兴道:“你我自幼相识,我拿你当兄弟,你的婚事我也自然上心得紧,如今我也有太子妃及良娣等三人,你却还未成婚……” 他压低身子,想看清陈衡埋头藏着的神情。 却见陈衡突然抬头,道:“不知殿下替臣相看的如何?” 太子愣了一下。 他倒也没怎么相看,而是早有目标。 “陈卿将来必是本宫的肱骨之臣,所以在本宫心目中,能配得上你的女子,只能是和德公主,本宫亲妹!” 皇室本就没适婚女子,而这位公主仅有九岁。 陈衡不由惊呼:“不可!殿下不可!公主年纪尚有,与微臣差了十多岁!就算是微臣答应,陛下与皇后娘决不会应允!” 太子劝道:“外头那些老头还纳年轻姑娘为妾,你与本宫妹妹差个十来岁又有何妨?至于父皇母后那边,自是由本殿去说。” 陈衡将黑子扔下,搅乱了棋盘。 他正襟危坐,道:“望殿下恕臣不能答应。” “为何?”太子急切问。 此刻却不适合与太子硬碰硬。 “唉!”他长叹一声,假意愁上眉头,“只因臣与那承安君,当初为了躲避耳目顺利在江城隐伏下去,已成了婚。” “啊?”太子一时呆住,手里的棋子落了个七七八八。 “虽是作假。”陈衡继续哀叹道,“可那婚书却是真的,所以若臣娶公主,只能让公主做个平妻,或臣和离,公主为继室。” 太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若真让妹妹与他人平起平坐,且不说她愿不愿意,皇家可丢不起这脸面。 他左思右想,道:“既然你们是假的,我找京兆府那范老头,悄悄把婚书一应备案毁了,如此你可恢复自由之身。” 见如此抵不过太子的决心,陈衡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殿下,江城之事,承安君是否也是功臣?” 太子点头:“当然是,父皇不是也论功行赏,赏了她个乡君?” “既是功臣,殿下是否不该寒了功臣之心?”他问。 “……陈卿所言正是。”太子心中升起一股预感,觉得自己打算之事,不能实现了。 “不瞒殿下,臣与承安君虽假扮夫妻,她却早已心系于臣,更是说过此生非臣不嫁。” “那就让她给你做个贵妾!”太子出主意。 陈衡摇头:“若公主为臣正妻,再让乡君为臣之妾室,怕是日后朝堂又多了一位权臣!” 这……的确有些过分了。 他陈衡何德何能,竟能让陛下亲封的乡君为妾,说出去怕是御史台弹劾他的折子都要堆满了。 “罢了!”太子只得放过他,“此事作罢,本宫也不是那夺人所好之人,既然你与她已有了婚书为证,便早日把婚事办了吧!” “谢殿下!”陈衡长吁了一口气。 而侯府内,也在商量着一些事。 左侯爷听了女儿讲述秦瑶如何把她带大,如何带她来京城寻亲,早已感动的潸然泪下。 “这妹子是个良善之人,是我们左家的大恩人,娇娇你放心,爹必会报答她!” 老太君看着儿子,他丧妻已数年,一个人形单影只。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5节 她老了,这侯府也缺个打理家务的女主人。 于是她问道:“你既已回京,过几日陛下便会召你入宫,你为他皇家守卫边塞这么多年,圣上若问你想要些什么赏赐,你准备如何应对?” “娘放心,儿有分寸。”侯爷胸有成竹,道,“保家卫国是做臣子的本分,再说我们左家缺什么?什么都不缺!所以我什么赏赐都不要!” “那不成!”老太君板起脸,“你若什么都不要,岂不是拂了圣上好意?” 左侯爷挠了挠头,心想以往陛下赐东西时,面上心疼之情可见一般,若自己说不要,他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岂会生气? 不过他向来不忤逆母亲,还是问道:“那母亲说,儿该如何应答?” 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娘老了,这府里是管不动了,你既已回来,短时间内又不走了,不如……再续个弦,求圣上为你指婚吧!” 第68章 续弦之意 侯府缺个女主人 左侯爷是个孝顺的,母亲让续弦,他便答应。 老太君看看儿子,道:“你不问问,该选哪家合适?” “指婚自然是全凭陛下做主。”他茫然道。 “你就不怕娶回来的婆娘不合你意?”老太君急道。 侯爷不明所以红了脸:“能料理好家事便可,合不合心意什么的,有那么重要?” “你呀!”老太君看他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只好把娇娇推到他跟前,“让你女儿说,她想让谁做她娘?” 所有人都知道,娇娇当然是想秦瑶做她娘。 左侯爷也恍然大悟。 “秦……承安君啊……”也算门当户对。 “是啊,找别人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就凭她对娇娇的心,你也该知道,她的确是个最好的人选!”老太君劝道。 左侯爷为难道:“娘,你刚认了她做干女儿,现在又要她做儿媳,你这想一出是一出!莫不是真年纪大了,糊涂了?” 那陈公子还对秦瑶妹子藏有别的心思呢,他这不是夺人所爱吗? 老太君却气道:“若真是如此,我也不用认什么干女儿了,她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儿媳,和女儿一样!岂不正好!” 左侯爷被呛得一时半会儿竟无言反驳。 “……儿子试试。”他侯府想娶,陛下不一定答应。 他观秦瑶在宴席上举止得当,面对突发状况沉着应对,的确是个贤内助。 她的相貌在一众京城贵女中虽不算太过出众,放人群中也算相当显眼。 若能嫁进侯府,女儿高兴母亲满意,也算不差。 * 昨夜陈衡晚归,秦瑶一大早起来,留其他人侍候,自己则带了小桃出门。 她来京城时间也不短了,摸清了各街市后,有了个赚钱的主意。 既然上一世那绣楼她也参与其中,不如就借之前的经验,在京城开个小绣坊。 有了娇娇的绣谱,她完全可以不受市面上图案款式限制。 只是她并无深耕刺绣技艺,所以这绣娘还需另找些姑娘。 她想起秦馠那出神入化的一双手,只觉可惜。 在各街市走了一圈,记下了空院租售的位置后,她遇上了一个人。 卢玉竹正从京兆府出来,那阮正如今关在里边受审,她恢复自由身指日可待。 所以当她坐在马车里,远远瞧见秦瑶后,便招手让马车停了过来。 “昨日多谢承安君相助。”她下了马车,向秦瑶行了个大礼。 秦瑶忙扶了她弯下去的身子,道:“卢娘子不必多礼。” 两人寒暄了一阵,听闻秦瑶在找适合开绣坊的地方,她诧异道:“怎么你也要开绣坊?” 秦瑶对这话感到好奇:“怎么,还有别人也看中了这门生意?” 卢玉竹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最近海棠绣坊来了位绣娘,绣出的纹样精巧栩栩如生,如今各家正抢着定下她去做活呢。” 海棠绣坊,是京中最有名气的绣坊。 秦瑶不指望与它夺利,只想用绣谱打出名号,再谈合作,毕竟她手下招不招得来好绣娘,还得另说。 卢玉竹见她发愣,好心提醒道:“不如我陪你去海棠绣坊看看?你好做到心中有数。” “我正有此意。”秦瑶点头道,“不知卢娘子可有空闲?” 卢玉竹请她一同坐马车前去:“我正闲着无事,承安君既贵为乡君,也该有辆马车才是。” 一直跟着她未开口的小桃突然道:“公子是说要再备辆马车,专给我家娘子用。” “你家公子是?”卢玉竹一时惊讶,“未曾听说承安君有过婚配?” 还不等秦瑶回答,小桃又抢先道:“我家公子姓陈。” “莫不是……”卢玉竹想起昨日宴席上,与秦瑶一道的陈衡,不由笑而不语。 秦瑶低头,不好意思起来:“这是陈公子的婢女,自会偏向她家公子,卢娘子不用在意。” “承安君如今风头正盛,却还未嫁人,难免会被一些人惦记。”卢玉竹提醒,“若承安君早有备选之人,还得早做决断才是。” 秦瑶看着马车外一闪而过的街景,不由惆怅。 海棠绣坊位于内城繁华街口,人流熙攘,卢玉竹的马车也被挡在了对面街市,有专人把守不让过去。 卢玉竹掀开车帘,冲把守之人道:“我们要到对面海棠绣坊,为何不让过?” 京城商家向来是为了生意,恨不得让店里伙计上街抓客人,若见了乘坐马车的贵人,更要恭敬将马车引至店铺门口停好,从未像今日这样,竟派了人不让过。 “小娘子没看到这附近人多吗?”看守道,“若你家马车过去,撞了人不要紧,我们海棠绣坊各种贵重布料纹样,冲撞了你赔不起!” 秦瑶正欲劝她下车走过去,却见海棠绣坊门前,一辆马车正横冲直撞,往人群里冲。 那马车边冲马夫还边高举着马鞭:“速速让道!” 一时间街口行人抱头鼠窜。 卢玉竹不服气,道:“这是什么人,竟敢在闹市横冲直撞!而我们只是缓过辆马车就不行?” 看守一脸得意:“那是我们绣坊的秦绣娘,今日要进宫给贵人娘娘送绣品,可耽搁不起!” 秦绣娘? 秦瑶锁了眉头,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了上来。 “秦绣娘,不会就是传闻中新来的那位吧?”卢玉竹问道。 “正是。”看守瞄了眼卢家马车,见这马车也是普通货色,傲然道,“客人还是多担待,你们当然比不得进宫之人!还是早下马车,步行为好!” 卢玉竹无奈,放下车帘,问道:“承安君,我们还去吗?” “去,为何不去?”秦瑶率先下了车。 卢玉竹跟她下了马车,瞪了看守一眼。 她卢家的身份在这京中不算什么,可敢如此对待承安君,这看守也是不长眼。 两人走到海棠绣坊的前街铺子,里头却十分清净,没什么客人。 秦瑶正好奇,卢玉竹跟她解释:“这海棠绣坊专做京中贵人生意,普通人怕是买不起。” 话音刚落,店中掌柜上前:“两位贵客想看些什么纹样?” 这店里竟是只有一个掌柜。 他朝二人打量了一番,见两人身着绫罗,后边又跟有婢女,琢磨着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却也不是十分显贵之人。 他们往常接待之人,都是那些人家的下人,来定下坊里绣娘亲自上门,很少有人直接来铺子相看。 秦瑶在铺子里逛了一圈,道:“这些绣品纹路花样是旧有的吧?有无新货?” 掌柜见她竟是识货之人,忙道:“两位这边请。” 他引两人来到柜台,把两三样绣品摆在两人面前。 “这是我们这儿新来的绣娘所绣。”掌柜也颇得意,“这几样已被谢家、崔家所定下,若两位喜欢,可定与此相似之纹样。” 秦瑶一眼便看出,这几样正是上一世往后几年大卖的纹样,先是在各家贵胄中流传,后又渐渐流入民间,最后几乎每人的衣裳都绣着如此纹样。 掌柜还在喋喋不休:“若两位想要不一样的,可独家定制,我们绣坊有位秦绣娘,这些新纹样皆是出自她手,她刚进宫去了,宫里的娘娘也相当喜爱!” 秦瑶指了指那几样绣品:“这些我全要了。” 掌柜傻眼:“全要?那可不便宜,最起码得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指头。 秦瑶对绣品的价格也是烂熟于心,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一百两银。 她拿出钱袋,掏出二百两银票递给掌柜:“我要买断这些纹样,往后秦绣娘不得再绣这些。” 掌柜眼珠一转,毫不犹豫接过银票,心想今日是遇到个傻子?这些不让绣便不让绣吧,难道秦绣娘还绣不出其他纹样了? 就连卢玉竹都震惊道:“承安君可要想好!这买卖不划算的紧!” 掌柜听她喊“乡君”,心头一紧,原来真是贵客! 他却也不敢得罪,小心翼翼揣着银票道:“小人有眼无珠,贵人果真要买断这些纹样?” 秦瑶冷笑:“这些纹样皆是出自他人之手,秦绣娘若有自知之明,确实不该再用这些。” 可惜这些纹样皆出自各个绣娘,她们并未留下姓名记载,秦瑶无法找到她们。 掌柜大惊:“贵人可有证据?话可不能乱讲。” 秦瑶暂时拿不出证据,可她有办法证明。 若之后她将还未出现的纹样画出来,秦馠再绣,便可证明她作假。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6节 她摇头,道:“无论怎样,这些纹样到底能不能买断?” 掌柜也不敢纠缠,只得道:“能!能!贵人放心,待秦绣娘回来,我自会向她说明。” “你方才说她往宫里去了?”秦瑶问。 掌柜点头:“是,宫里有娘娘听闻了此事,召秦绣娘入宫,说得了一批上好料子,想做些别致的纹样在衣裳上。” 若找到宫中尚服局,提前进献纹样…… 想到此,秦瑶匆匆告辞。 上一世精致华贵专供宫廷用的纹样只寥寥几种,她找娇娇画成绣谱,献予尚服局,若到时秦馠所绣样品送至尚服局制衣,便可被拆穿。 掌柜一路将二人送出门,见马车被绣坊看守拦在对面,额上不由冒了冷汗。 直到送两人上了马车,他才听得里边人吩咐:“麻烦卢娘子送我至侯府。” 这看守看来要撤掉了。 第69章 进宫谋划 将来之事谁人敢证 秦瑶如今再进侯府,无人敢拦。 她已对府中布置了然于心,不用等人通报引路,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娇娇所住之处。 娇娇正在院中凉亭习课,过段时间她要和兄长一起到族学去。 “娘!”她见到秦瑶,嘴皮子一溜便喊了出来,又发觉不对,忙改口小声唤了一声,“姑姑!” 秦瑶拍了下额,道:“哎呀,我来得及,竟忘了给娇娇带些好吃的!” 她在凉亭坐下,从袖袋中摸出方才买来的绣样。 娇娇撅嘴道:“还以为姑姑拿的什么好东西,前几日祖母还派了人来教我女红,可我总绣不好。” “咦,你没跟你祖母说你在绣坊学绣谱之事?”秦瑶道。 “没有。”娇娇将那几块样品从面前推走,“我还以为来了京城就再不用绣东西……我不想学女红,姑姑也别再教我,好不好?” 秦瑶笑道:“放心,我来此又不是逼你学刺绣的,这几样啊,是秦馠绣的。” 娇娇瞪大眼睛,这才将那几块布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我就说,大姐比我适合。” 秦瑶把方才所见之事说了,又命人准备了纸笔,准备将记忆中宫廷所用纹样图案画下来。 她画的不好,只大致画出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款,又拿给娇娇,让她誊抄做绣谱。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只画这一款,其余的是尚服局所有绣娘的功劳,应留还给她们。 秦馠若想一次就得宫里娘娘的青睐,必会选上一世这最漂亮的一款,她若提前给了尚服局相同的绣谱,就能拆穿对方仿造。 娇娇对此不在话下,没过一会儿就画好了图样。 左侯爷听闻秦瑶入府,放下手中事务很快便过来了。 他远远看到凉亭中,两人相依说笑,一派祥和画面,忽地想起母亲嘱咐之事,不由有些脸红。 “阿瑶妹子。”他低头,眼神有些闪躲,“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秦瑶忙放下手中毛笔,道:“侯爷来得正巧,我正要找你。” 如今她贵为乡君,也不必再向他行礼。 听秦瑶要找自己,侯爷脸颊突然显现出两坨可疑红晕,再加上他久在边关风吹日晒,皮糙发黑,衬得脸一片黑红。 “阿、阿瑶妹妹找我何事?你让下人吩咐一声就行,不必专程过来。”侯爷声音渐弱。 秦瑶也只觉得奇怪,并未深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进宫一趟,听说娇娇亲娘的姊妹是宫里贵妃?” “你说李贵妃啊!”左侯爷将注意力掰回到事情上,“你想进宫,却无正当理由,想让李贵妃帮忙召你进去?” 秦瑶点头:“正是。” 她把已晾干的图纸折了起来,塞进袖子里。 左侯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高声道:“嗨!我当什么事呢,如此小事,正好待会儿我就要进宫,你与我一道,我把你送至李贵妃处!” 手腕处一阵疼痛传来,她倒吸一口凉气,笑得比哭得还难看:“侯爷轻些!” 左侯爷意识到他抓了她的手,立即如烫手山芋般甩开:“对不住,我粗人一个,习、习惯了。” “无事。”秦瑶揉了揉稍显红肿的手腕,并未在意,“此事不合规矩吧?” “放心。”他尴尬别过头,不敢再与她对视,转头便瞧见女儿正满脸坏笑看着自己,“那个……我去叫人备马车,在门口等你。” 说完落荒而逃。 秦瑶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怎么侯爷今日好生奇怪?” “姑姑觉得我爹怎么样?”娇娇与她并排站了,也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幽幽问道。 秦瑶瞪了她一眼:“别瞎想!” 左侯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将军,怎会沉溺于儿女情长。 * 侯府离皇宫西华门不远,左侯爷受陛下召见,到了宫门处就被御书房值守太监领走了。 他临走前找人去给李贵妃报了信,让秦瑶在宫门处等候,到时自会有李贵妃近侍来带她进去。 日已偏西,晒在人身上,热得她已出了一身汗。 宫门尽头远远走来一人,手上捧了个木盒,神情颇为得意。 正是秦馠。 看来她此次得了某位娘娘的另眼相待,还赏了东西。 待人走近,她定睛一看,惊呼:“瞧这是谁?承安君怎么站太阳底下不进去?是无人召见?” 秦瑶冷了脸,道:“见了本乡君,还不行礼?” “哎呀!”秦馠抱着木盒,道,“还请承安君恕罪,娘娘赏了东西,礼就免了吧!” 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秦瑶看着她怀中木盒,问道:“不知是哪位贵人赏的?说出来好让我也涨涨见识?” “是良妃。”秦馠一朝得志,忍不住炫耀,“良妃娘娘看了我的绣样,十分满意,要我回去准备一番,明日就入宫配合尚服局为她制衣。” 她腾出一只手,放在眼前欣赏道,“你没想到吧?我那一手刺绣的技艺,在这京中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说起来这也多亏你,若不是你当初的逼迫,我这双手也练不成如今这出神入化的功夫。” “是吗?”秦瑶讥笑道,“你绣活再好,还不是仿造了他人所作图案纹样?” 秦馠眼中陡然警惕:“你知道?” “你技艺出众,本是好事。”秦瑶缓缓道,“若能用在正途,潜心在海棠绣坊做工,也不失为一条正道,可惜你又想走捷径,仿制上一世他人成果,实在泯了良心。” “你去过海棠绣坊了?”秦馠挑眉,不屑道,“既是出自我手,那便是我的!难不成你还能找到那些绣娘,让她们承认自己将来会绣出这些?” 这时,一小黄门从宫内而至,低头恭敬朝两人道:“请问哪位是承安君?” 秦瑶上前一步:“是我。” “承安君万福。”小太监行了礼,道,“贵妃娘娘有请,承安君请随杂家来。” 听闻贵妃召见,秦馠心中警铃大作:“你入宫做什么!” 秦瑶并未与她做过多纠缠,当即跟那小太监入了宫门。 “哼,就算你入宫告发又有何用?”秦馠得意笑道,“将来之事,她们谁人敢证?” 宫道漫漫。 好在李贵妃并未在她寝宫,而是来到御花园等人。 小太监步伐走得急,秦瑶也紧跟着他,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待走到李贵妃面前,她却不敢有其他动作,直接跪地行了大礼:“见过贵妃娘娘。” “承安君请起。”李贵妃声音清丽,如鸟儿婉转。 秦瑶谢过,抬头看向李贵妃,只见她方额广颐,目露威严,竟比那日进宫见过的皇后娘娘更庄重了几分。 “听侯爷说,承安君入宫是有急事?”她道。 秦瑶这才发现,此处是御花园一处角落,不远处已站满了贵妃的宫人。 “承安君但说无妨。”她嘴角微扬了扬,道,“且不说此处已被我的人围满,消息不会外泄,侯爷与我李家本就是知根知底的亲戚,你救了我妹妹唯一的女儿,若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必推辞。” 秦瑶见贵妃说这话时,眼里有泪水,诚挚万分,于是也不再寒暄。 “不瞒贵妃娘娘,是您那外甥女闲时喜爱看各种绣谱,曾画过一张别致纹样。” 她拿出那张图,展开在贵妃面前。 “我本想把此图样奉上,不料却被另一个养女所见,今日更是得知她已将此奉给了良妃。” 李贵妃见这图案繁复精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赞叹道:“我那外甥女竟有如此造诣,你说这纹样现在在良妃那里?” “正是。”秦瑶点头。 “良妃她也配!”李贵妃恨恨道。 前几日良妃刚得了陛下赏赐,其中就有一匹罕见布料。 她这是要制衣! 秦瑶不知李贵妃与良妃之间有何过节,不过李贵妃既然是娇娇的亲姨母,她自然也愿意助李贵妃一臂之力。 “走!你随我去良妃宫里!我们这就把那纹样抢回来!”李贵妃义愤填膺。 秦瑶道:“贵妃娘娘且慢!我来时已有准备!” 贵妃有些吃惊,没想到这承安君出身乡野,竟也不是蠢笨之人。 “什么准备?不妨说来听听?”她好奇道。 “敢问贵妃娘娘,若是把这幅图样送至尚服局……”秦瑶提醒。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7节 “送到尚服局,那这纹样就是宫中人人皆可用了!”李贵妃皱眉,她可不想自己外甥女的手笔落入他人之手。 可她转瞬间便明白了秦瑶的意思。 “原来你是想……”她恍然大悟。 秦瑶拱手笑道:“恭喜贵妃娘娘又为宫中添一份好事。” 李贵妃招来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去请尚服局刘尚服到我宫中一趟。” 这纹样若留着自己用,也就在其他妃嫔面前显摆一回罢了。 若给了尚服局,皇后娘娘最喜看到妃嫔们为宫中内务做贡献了。 况且如此一来,良妃若制衣,便会发现这纹样不是独有的,继而迁怒那秦绣娘骗她。 秦瑶见事已成,便同贵妃告辞。 贵妃知左侯爷被陛下召见,两人又是一同来的,就请她到自己殿中稍作等待,等左侯爷一起出宫。 却不想走在路上,听两个小黄门在议论:“方才在御书房,左侯爷和陈大人不知因什么事,惹得陛下大怒。” 作者有话说: 怎么回事,这章没发出去,不好意思刚发现,立刻发,还有一章还是凌晨自动发 第70章 起了争执 两男抢一女 秦瑶停下脚步。 两个小黄门不认得她,看见李贵妃,忙闭了嘴,退至一旁。 李贵妃却起了好奇心,招手叫两人过来:“你们来,跟我说说,侯爷和哪位陈大人起了争执?” 两人互相推搡着上前,低头道:“回娘娘,是陈衡陈大人。” 李贵妃心中奇道,这两人平日里素无交集,且年岁相差有快一轮,怎么会吵起来? “因何事争吵啊?”她问。 两人偷摸相视一眼,一个年纪稍大的太监道:“回娘娘的话,奴在外听得不太清楚,好像是侯爷求陛下赐婚。” 侯爷竟要续弦?李贵妃心中一惊,妹妹已去世多年,侯爷续弦无可厚非,可她还是有些难过。 她抬头稳了稳心神,道:“侯爷看上哪家姑娘了?” 两人皆慌张摇头。 “贵妃娘娘在呢!”远处一少女徐徐走来,一身藕荷色暗纹襦裙,衬得本就白嫩的脸十分娇俏。 李贵妃眯眼,看她来的方向,像是皇后宫中,问道:“是嘉禾郡主,你这是从皇后宫中来?” 嘉禾郡主摇头,指了指御书房方向:“我方才经过皇伯父那里,贵妃娘娘猜我看到了什么?” 她径直走到李贵妃面前,并未过多关注贵妃身后多了一宫外之人。 不等李贵妃回答,她便迫不及待道:“左侯爷求皇伯父赐婚,你猜他看中了谁?” 谁都知道左侯爷是李贵妃的妹夫,嘉禾郡主此刻故意提起此事,却是不怀好意。 李贵妃面无表情道:“谁?” “哼!”嘉禾郡主撅起了嘴,“那个新封的承安乡君!” 秦瑶瞪大了双眼。 她没听错吧,左侯爷这是发什么疯!竟想让自己给他做续弦? 李贵妃也满脸诧异,偏过头瞥了秦瑶几眼。 “也不知她到底长什么样,侯爷看上她也就算了,偏小陈大人正巧也在,说这门亲事不合适,不如让那乡君嫁他!”嘉禾郡主不满道。 李贵妃试探道:“不知郡主是为侯爷,还是为小陈大人打抱不平?” “自然是小陈大人!”提起陈衡,她双颊出现一抹红晕,“幸好皇伯父暂时没答应,说太子表兄前些日子曾求了陛下,给小陈大人指一门皇亲呢!” 秦瑶心中一沉。 李贵妃瞥见她变了脸色,便又问:“公主还小,不到适婚年龄,这……不相配吧!” 而嘉禾郡主却暗自沾沾自喜,放眼望去,虽她比陈衡小个五六岁,皇亲中还算适龄的人选也就她了。 她见李贵妃总看身侧之人,这才发现人群中有一个陌生面孔。 “这位是?”她好奇问道。 李贵妃笑了笑,颇有些尴尬。 可既然郡主已开口,秦瑶哪有不回应的份。 她上前一步,福身道:“承安君见过嘉禾郡主。” 嘉禾郡主吃了一惊,上下打量道:“你就是那个、那个乡君?” “正是。”她恭敬垂头,不想在这节骨眼惹上麻烦。 嘉禾郡主打量的目光瞬间换成了鄙睨。 她收回目光,居高临下道:“也没什么了不起嘛,这五官挑不出错处,长得还算周正,他们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在宫中见惯了美人,嘉禾郡主自然不把秦瑶放眼里。 “郡主!”李贵妃提醒道,“这是宫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郡主心里明白。” 然而嘉禾郡主并不理会李贵妃的好意:“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若不是她使了什么手段,会让侯爷与陈大人如此?” 秦瑶抬起头来,目光直逼嘉禾:“郡主年纪小,不懂事,我自不会与你计较,可你须知我并未逼他们两人,一切都是凭着自己意愿,又怎能将男子的想法算在女子头上?你若喜欢陈大人,便去找他明示,若你们能两情相悦,也是好事一件,我不会阻拦!” “你!”嘉禾郡主没料到她如此能说会道,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憋得满脸通红。 李贵妃劝道:“如今事情到底怎样,还未可知,你们两个也不必吵了。说来也怪陛下,既然封了乡君,也该宴请一下,弄得大家都不认得乡君,平白闹出许多笑话。” 秦瑶退至她身边,道:“谢娘娘挂怀。” 有这么多人在,李贵妃也不好问她对侯爷是何想法,只得道:“我这几日就向陛下提一提,待宫宴你便可来我宫中,既然左家认了你,那我们也算是亲戚。” 嘉禾郡主见李贵妃偏袒她,跺了跺脚:“你别得意的太早!我这就去找小陈大人问一问,若他对你无意,你以后也别厚着脸皮找他!” 说完她也不向李贵妃告辞,提着裙角气呼呼跑了。 李贵妃向来不喜跋扈无礼之人,她盯着嘉禾郡主的背影直摇头:“郡主被惯坏了,在宫中越发放肆起来!承安君莫要太过在意。” 这皇宫乃是非之地,秦瑶也不想再待下去了,趁机向李贵妃告了辞。 她胸中郁闷,往宫门外走去,见侯爷已等在侯府马车旁,不由一股怒火升了起来。 “左侯爷。”秦瑶破天荒朝他屈身一拜,严肃道,“侯府就是如此对待我的一片好心?” 左侯爷尴尬笑了笑:“你、你都知道了?” 她闭口不言,面色铁青。 “阿瑶妹子,你别生气啊!”他慌忙摆了摆手,“此事都怪我一时冲动,方才陈兄弟已提醒了我,我知道错了,还是陈兄弟思虑周全,对你颇为上心。” “这与他有何关系!”秦瑶道。 提起陈衡,她心中更不适,太子若真为他求了指婚,那一点微末的希望也算彻底死了。 左侯爷当然体会不到她此刻的心情,笑嘻嘻道:“当时我看陈兄弟在,就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后来心想早晚他都得知道,索性心一横求了圣上……陈兄弟当即变了脸,说我该尊重你的意思,先问问你答应不,再来求圣上赐婚你我。” 秦瑶咬牙笑道:“他正自顾不暇,还有心思管别人?” “圣上听了也夸他想得周全呢!万一你不同意,圣上瞎点鸳鸯谱,闹得谁都不愉快……”他说着,话锋一转,道,“他这人也有意思的很,圣上刚夸了他两句,他就上头,厚着脸皮说要娶你,把圣上气得够呛,所以就说太子对他的婚事已有安排,把这事推辞了过去。” 前半段秦瑶听得不清楚,后边一句落在耳中却异常清晰:“他的婚事如何说了?” “我也不太清楚。”左侯爷指了指她身后驶来的马车,“那是陈家马车,你自己去问他。” 马车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陈衡跳下马车,冷冷瞥了眼左侯爷,问道:“时候不早了,侯爷还不上马归家?” 左侯爷摸了下鼻子,竟生了一丝怯意:“这阿瑶妹子是乘侯府马车,从侯府来的,我定是得把她送回去才是。” “不用了。”陈衡直言,“这马车正是我新为承安君备下的。” 左侯爷看了看崭新的马车,识趣道:“那……阿瑶妹子,我就先回了,明日、明日再请你到侯府来!” 秦瑶点头,目送他离去。 “阿瑶不请我一同乘车回去?”陈衡问道。 秦瑶板着脸,自己上了马车,又掀了车帘,没好气道:“还不上来!” 陈衡跳上马车,神情却有些凝重。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秦瑶忍不住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方才听人说太子求陛下为你赐婚,是真是假?” 陈衡点了点头:“太子曾提过此事,我并未答应,没想到他却是又向圣上提了。” 早在入京之前,秦瑶便对两人之事有了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这一刻真的到来之时,她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 “不过此事圣上应不会同意。”他缓缓道,“太子想把公主嫁给我,一则公主是他亲妹,与我可更紧密,二则也防我日后独大,毕竟驸马无实权。” 秦瑶艰难开口:“他是想借你谋略,又防着你,这种主君……你真的要追随?娶公主为妻?” 陈衡摇头:“此事还有转机,公主是圣上唯一的女儿,也才年至幼学,他真舍得,皇后也舍不得。” 秦瑶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倒是你。”陈衡睨了她一眼,冷着脸道,“左侯爷才见过承安君两面,就对承安君倾心不已,竟在圣上召见时开口求娶,我倒不知承安君何时长了本事。” 提起侯爷,秦瑶叹了口气,双手托起下巴,哀叹道:“也不知他突然发什么疯,你也瞧见了,他对我是那种男女之情吗?我看他就是想让我继续做他女儿的娘罢了!” “那也不一定。”陈衡也颇为愁怨,在他看来别的事都好解决,左侯爷却是个麻烦。 他这种大老粗,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也不屑去探究内心情感。 这妇人能替他生儿育女打理后院即可,其余情情爱爱在他心中一概不重要。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8节 “若你明日到了侯府……”他皱眉,“不如明日我同你一道过去,好问清楚,再做打算。” 有他跟着,侯爷如果真发什么疯非要娶她,自己也好劝告。 他决不允许此事有其他可能。 第71章 真假赐婚 两人误会渐生 夏夜蝉鸣。 如今已进入三伏天,纵使太阳落下,夜晚的风也只能送来阵阵热气。 秦瑶也焦躁起来,她拿了把蒲扇坐在院中,想着自己那新宅用不了几天便可搬进去,到时再去买些硝石制冰,一定凉快极了。 借住别人家,总归是不方便弄这些的。 这几日陈衡也并未再回陈家,陈母派人来问了好几次,就算装病也不见儿子回陈家。 她这才明白,儿子此次恐怕是下了决心了。 秦瑶往书房看了一眼,门窗大开,陈衡正在灯下读书。 他倒不嫌热。 秦瑶又大力扇起扇子。 “砰砰——”门环被人叩响。 正在院子里洒水的玉蕊放下木盆,不耐烦道:“这么晚了,谁啊?” 她打开门,见外边停了一辆华贵马车,敲门之人虽是下人装扮,衣裳布料却不像普通人家的下人,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请问这是陈衡大人的宅子吗?”对方问。 玉蕊回头向秦瑶投去求救目光,慌乱答道:“正是,请问客人是?” 她往马车里看了看,那车厢迟迟不见动静,也不知何人乘坐在此。 秦瑶也起身往门口走去。 “请问陈大人可否在家?”那人恭敬有礼,“我家主人有事与他相商。” “那便请……”玉蕊退后一步,让出路。 “你家主人是哪位?”秦瑶忙打断了她,笑盈盈上前来。 那人皱眉,似乎有难言之隐。 直到车帘掀开,里头露出一张今日刚见过面的脸来。 是嘉禾郡主。 “冒昧打扰了。”那下人紧皱眉头,道,“深夜来此,实不合规矩,可我家小主人非要来,我们做下人的拦不住。” 看来郡主的家风严格,这府中下人都颇懂礼数,可惜还是管不住女儿。 嘉禾郡主换了身男装短打,头发高高束起,用玉冠木簪固定,她下了车瞥了秦瑶一眼,手中折扇“唰”的打开,不等众人反应便跨步走进院中,四处打量起来。 丝毫不把秦瑶放在眼里。 见书房亮着光,嘉禾郡主一喜,收了折扇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秦瑶只得请那下人也进来稍坐,自己跟着郡主去了书房。 “小陈大人!”嘉禾郡主也不顾陈衡正在专心致志看书,喜不自禁叫了起来。 陈衡抬头,见来人陌生,愣了一下才看出是嘉禾郡主。 他放下书,起身行礼:“郡主。” “快快起来。”嘉禾郡主赶忙上前扶他。 可陈衡却一动不动,垂眸道:“不知郡主深夜来此,有何事?” 此时秦瑶也进了书房。 嘉禾郡主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这么晚了,怎么承安君也在此?” “郡主误会了。”秦瑶解释道,“我只是暂时借住。” “陛下不是赐了新宅子给你?难不成小陈大人你、你真喜欢她?竟不顾礼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今日本就知道陈衡在御前与侯爷争执之事,纵是有了准备,此刻也不免生气。 “我本来觉得,若是真喜欢,就允许你给她个名分!”她怒气冲冲瞪着秦瑶,“没想到你们竟私下在一处了!” 秦瑶一时语塞,竟忘了辩解。 只见陈衡收了礼,往后退了一步,不解道:“这与郡主有何关系?” 嘉禾郡主一急,几乎要落泪:“你还不知道吗?我皇伯父要给你赐婚,放眼满京能配得上你的,除了我还有谁?” 这下陈衡语塞。 秦瑶冲他翻了个白眼,道:“原来郡主心悦你陈公子。” 嘉禾郡主转过身就要冲她发难。 她忙摆摆手:“郡主!此事与我无关!我真的只是借住而已!” 郡主年纪毕竟不及她,多了份单纯,听了此话便问:“真的?” 秦瑶点点头:“既然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你留下!”陈衡及时叫住了她。 他虽对眼前这个郡主感到无语,却也不得不耐心劝解道:“郡主或是误会陛下了,陛下原要赐婚的是公主殿下,只是念及公主殿下年龄实在与在下无法相配,才作罢。” “谁说的!”嘉禾郡主撅起小嘴,摇头道,“你出宫后,我就去找了皇伯父,既然公主妹妹不合适,还有我啊!皇伯父也觉得我们是天赐良缘,还说过不了几日,就要给你我赐婚!” 秦瑶正往后退的脚停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夏日热风袭来,她却如坠冰窟。 这下也不用去找皇后,推辞与公主的婚事了,眼下郡主是个合适对象。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衡,想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陈衡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接下来嘉禾郡主说了什么,秦瑶一个字都没听见,她只瞧见郡主越来越兴奋,手舞足蹈,离去时甚至冲自己笑了笑。 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皇家赐婚,她该退让。 可乡君,也绝不做妾! 想清楚了这一点,秦瑶从茫然中逐渐清醒过来,她默默出了房门,回自己屋子收拾起来。 甚至陈衡在她身后叫她,都未曾听见。 她入京也没带什么东西,只带了些随身衣物,而这些衣物以后也用不上了。 于是秦瑶只收拾了些银钱首饰,很快便出来了。 嘉禾郡主走了以后,大门紧闭。 陈衡站在门后,直盯着从屋里走出的身影,当目光落在她手中拎着的包袱上时,神色变了变。 “你要走?”他道。 “恭喜陈公子,喜得贵妻。”秦瑶咧着嘴笑,嘴角已快到耳根了。 “你在赌气。”他面色凝重,“这话说的早了些,圣旨没下,阿瑶不要胡乱猜测!” 秦瑶深吸了一口气,道:“怎么,还要非等圣旨下了,我才死心?” “即便如此,你也不用一走了之!”陈衡上前,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我予郡主,宛如陌生人般,若要我选共度一生之人,除了你,也别无他人。” “呵!”秦瑶冷笑,眼角似乎有一滴泪滑过,“公子此话何意?是想在你与郡主琴瑟和鸣之时,还要我为你守身如玉?” “你——”陈衡咬紧下唇,“你怎么能如此想?” 他想让她留在身边,即使圣旨不可违,也留在身边…… 可终究,这话他说不出来。 秦瑶直盯着他的眼睛,道:“那陈公子倒是说说,你怎么想?你要抗旨?还是要娶了郡主,再让我做妾,坐拥齐人之福?” “我陈衡何德何能,让乡君给我做妾?”陈衡目光炙热,“我们还同现在这样,不好吗?” 秦瑶环顾四周。 这院子,比起承安君府,小了一倍不止。 若此生她被困在这里,又同外室有何区别? 她缓缓摇了摇头:“我劝公子,若娶了妻,便真心待她,郡主碧玉年华,风华正茂,对你亦是真心,还望公子不要辜负了女子的一片心意。” 手腕间已被掐的麻木。 秦瑶奋力甩开他,伸手触碰门闩。 陈衡在她背后冷冷道:“你是要我抗旨?” “陈大人也可选择接旨。”她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 身后他的大手按在了门上:“那么今日你就别想出了这个门!” 秦瑶回头朝他看去,满眼震惊。 只见陈衡双目通红,怒气正盛,死死盯着自己。 她却不知,一向坚守内心规矩之人,还有如此冲动的一面。 看来自己从未真正了解他。 “你别忘了,我们是有婚书的!”他额头青筋突起,“明日我就向陛下呈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我已经成婚!” “那是欺君!”她苦笑道,“你娘说过,我们是无媒苟合,若陛下派人到江城找官媒一问,便可知你我之事作假!到时你如何应对?” 陈衡没了回应。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79节 他从不做无万全准备之事,秦瑶戳中了他的死穴。 趁他愣神之际,她打开大门,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所幸还不是太晚,京城治安良好,此时街巷还有一些人家在外乘凉。 秦瑶将包袱背在肩上,拿袖子擦去眼角泪水。 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却看着每家每户前亮着的灯笼,越来越模糊。 越靠近城中心,那些樊楼夜所越奢靡华贵。 她从未踏足过这些场所,待反应过来,人已在城中最豪华的客栈住下。 * 第二日一早,侯府派人来请秦瑶过去,却得到她出走的消息。 左侯爷又亲自到还在修缮的新府邸找了一番,还是未见她踪影。 他折返至陈衡处,又被人告知陈衡回了陈家。 如此折腾三番四次,他才终于在陈家堵住了这位爷。 “你把阿瑶妹子弄哪儿去了?”陈家西厢待客厅里,侯爷揪住他衣领问道。 陈衡神色恹恹,伸手拽开他道:“左侯爷用不着心急。” “你知道她在哪儿?”侯爷松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陈兄弟自然不会放着阿瑶妹子不管,任她到处乱跑。” 陈衡摇头:“在下不知,不过内城每晚都有禁卫巡逻,想必她不会有事的。” “啪——”左侯爷一掌拍裂了上好的梨花木桌角。 “哎呀!我的桌子!造孽啊!”一道尖锐的喊声从门外传来。 陈母听说左侯爷上门讨要秦瑶,快步冲到厅屋来。 第72章 送份大礼 追人要有诚意 昨夜儿子突然回来,陈母高兴之余又怕出了什么事,找来他身边小厮予安,一问才知原来是与秦瑶吵架拌嘴。 再三追问之下,她得知嘉禾郡主有可能成了自己儿媳,只觉往后余生都顺畅了起来。 一听说左侯爷来寻人,她更是怕对方又拿秦瑶勾起儿子的心,慌忙前来阻止。 左侯爷看到陈母进来,眸光一亮,起身行礼:“您可算来了,快管管您这儿子,人丢了他也不上心,竟躲到您这里来了!” 陈母捂着心口,心疼道:“侯爷,我们这儿可供不起您这尊大佛,我儿更是和你要找的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您请回吧,可惜了我这桌子……” 左侯爷大手一挥:“不就是个桌子吗,明儿我给换上一套新的!” 陈母并不领情:“什么新的旧的,侯爷的东西我可要不起,人丢了侯爷不快去找,跑来问我们,我们哪儿知道?我给你作保,我儿与那乡君绝无任何关系!” 左侯爷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问问你儿子,没关系?若真没关系,我也犯不着跑来问他!” “侯爷怕是还不知道吧?”陈母笑开了花,“我儿婚事已由陛下做了主,定下了嘉禾郡主!所以从今往后,还望侯爷别再在我们跟前提那乡君了。” 话音刚落,陈衡“噌”地起身。 “娘从何处听此谣言?”他蹙眉道,“此事还未有定论,切不可胡乱声张!万一被宫里听了去……” “对对对!”陈母打断他,“怪我多言,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听到,恐坏了事!” 侯爷瞪圆了眼,不敢置信:“真的?若是如此,陈兄弟以后可别再阻挠我侯府的好事!既然你已有了婚配,那我便可再进宫求陛下赐婚。” “侯爷这是看上了乡君?”陈母大喜,“那先恭喜侯府了。” 左侯爷咧嘴笑了笑,道:“谢陈夫人,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他临走颇有意味地瞥了一眼陈衡。 “留步!”陈衡暗暗咬牙,沉沉道,“侯爷可能还不知道,陈某与承安君早已结下秦晋之好,侯爷想娶她,怕是不可能了!” 左侯爷迅速转身,劈头盖脸对他一顿骂:“你们陈家人真怪了!人丢了不去找,反而在本侯这儿宣示起主权来了!本侯管你和她有没有婚约呢!我要的人,全京城谁敢跟我抢!” “我知道人在哪儿!”陈衡黑了脸。 他早派人跟着一路保护,谁知左侯爷轻轻几句,就把他气得说出来了。 左侯爷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衣领:“在哪儿?” 陈衡咬紧牙关不开口。 “你信不信我打你一拳!”侯爷举起拳头,“快说!” “殴打朝廷命官,侯爷这是想在陛下那里记上一笔!”陈衡丝毫不惧。 “侯爷放手!”陈母方才还得意的笑,此刻却变成了哭闹,“儿啊,你就死了这条心不行吗?你瞧瞧,侯爷与乡君多登对啊!你就遵从圣意,把人让给侯爷可好?” 陈衡听她如此劝说,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甩开左侯爷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陈母在后头叫。 左侯爷忙跟上他的脚步:“别想跑!” “你还要不要找她?”陈衡急匆匆,边走边道。 他此刻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家,离开他娘。 左侯爷一喜:“我同你一起!” * 秦瑶一大早从客栈出来,神清气爽,一路走到她的新府邸。 府中已有多名匠人在做活了,原本杂草丛生的院子,移来了大石作假山,也颇具新气象。 屋内他人送来的各种家具,虽落了些灰尘,却已摆放整齐。 秦瑶当即决定就此住下。 曾经跟着她的几个丫鬟,属陈家之人,她未曾带来。 所以这会儿她挽起袖子,准备将这偌大的宅院洒扫一番。 正干活的匠人都开了眼界,纷纷玩笑道:“没想到朝中还有拿过扫帚的达官显贵,竟自己干起活来了!” 秦瑶也不理他们,埋头苦干,如此便可将其他烦恼事抛诸脑后。 只是没过一会儿,她那身光洁的缎子锦袍便沾染了灰尘,额上汗水将通红的脸颊浸了个透,再用袖子一擦汗,整个人如奴仆般灰扑扑的,黯然失色。 陈衡与左侯爷到来时,看到的就是如此画面。 “阿瑶妹子?”左侯爷犹豫了一下不敢相认,直到看清了才劝道,“你怎么不找些下人?这种粗活岂是乡君能做的?” 说罢他就要去夺过扫帚。 “都是人,有什么不能做的。”秦瑶低头继续扫着,不时拿袖子擦汗。 陈衡也皱眉:“那几个丫鬟没跟过来?” 秦瑶沉默不语,也未抬头看他一眼。 “你别做了,我来找你是有大好事!”侯爷偷瞄了陈衡一眼,目光揶揄,“这儿有外人在,不好说,你快收拾一下,跟我到侯府一趟。” 秦瑶停了动作:“什么好事?” 莫不是和娇娇有关?才需到侯府去? 左侯爷又看了陈衡一眼,从怀中摸出一张契书,兴奋道:“也不怕别人知道,你快看看,这是什么?” 秦瑶抬眼一看,怔了怔。 竟是海棠绣坊的买契! “昨日我听娇娇说,你跟她要那几幅什么画谱,是为了海棠绣坊。”他得意道,“所以我就把这绣坊买下了!不过这契书我不能代为签字,还得请你过府一趟,相关人等已在侯府等候多时了。” 秦瑶吃了一惊,问道:“侯爷的意思是,这绣坊给我?” 左侯爷点头憨笑:“经陈兄弟提点,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是我一头热,还得讨得姑娘欢心方可,否则空口白牙的,哪个姑娘愿意嫁我!” 陈衡面色越发凝重。 以他的猜度,左侯爷只是想找个继室打理侯府,又不是非秦瑶不可。 他以为有了自己阻挠,左侯爷或许会觉得麻烦,再另寻他人。 如今好像起了反作用。 “……这礼太过厚重,虽是侯爷一番好意,恕阿瑶不能接受!”她坚决道。 若接了此礼,岂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愿意嫁去侯府? 左侯爷把契书往她手里塞,一脸为难:“你看这,买都买了,钱都给了,就剩这份买契没签……如今再不要了,那绣坊东家也不会退钱啊!” 不等秦瑶回答,陈衡一把夺过那契书,撕了个粉碎。 “你……陈兄弟,你不让就不让,也不必把这契书撕了吧!”左侯爷知他心中已然是急了,反而并不生气,笑嘻嘻道,“无妨,反正也还没签订,大不了待会去了侯府再写一份。” 秦瑶冷了脸,手中扫帚往地上一扔,对左侯爷道:“去侯府。” 就算是拒绝,也该她自己做主,凭什么让他干涉了去! 左侯爷大喜:“阿瑶妹子这是答应了?这就走吧,绣坊一干人等都在侯府等了一上午了!” 秦瑶阴沉着一张脸,跟左侯爷一道出门。 她不会收下这份大礼,既然侯爷已经买下,何不交给娇娇,也算是她日后名下的一份嫁妆产业。 娇娇年岁还小,这绣坊自己可代为打理。 如此一来,也不算拂了侯爷好意,叫他为难。 如此想着,却听陈衡在身后沉沉道:“若你敢接,我定抗旨。” 秦瑶忍不住回头:“公子如今倒想起说这话,可惜晚了,你抗旨不抗旨是遵从自己心意,又何须以此来威胁我?” 此话如同当头一棒,令他僵在原地。 *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0节 到了侯府,果然前厅已坐满了人。 秦瑶先借了地方重新梳洗一番,换了干净衣裳,才又出来见人。 海棠绣坊的东家带着掌柜等人,又请来官府见证之人,把那契书又写了两份。 掌柜见到秦瑶,一下认出了正是那日的客人,震惊道:“原来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东家,这位便是那日在店里买断纹样图案之人。” “承安君果然见多识广,竟能识得那纹样原是抄别家的。”东家赞道,“如此我便放心将这绣坊交给你了。” “怎么,已有人找来?”她有些吃惊。 东家叹了口气:“那西市街坊有一妇人,绣活出众,自己常在家接些散活,咱们这一行新出了什么纹样,必是很快流传到行内各家眼前,这妇人见了那纹样,便找上门将自己绣的拿来比对。” 众人竖起耳朵听得认真,不禁问:“结果如何?” “那妇人拿来的绣样已十分陈旧,据说是她娘活着时亲手所绣,她一直带在身边以作念想。”东家摇头道,“谁真谁假,自然有所分辨。” 这东家名下产业多,吃了亏后又觉得绣坊对于他是隔行如隔山,正巧侯爷上门高价求购,他便顺水推舟,把这绣坊卖了。 他将买契摆在秦瑶面前。 “诸位且等等。”秦瑶道。 左侯爷大手一挥:“还等什么,阿瑶妹子,这绣坊以后就是你的了。” 秦瑶往门外看去:“我已吩咐人去叫小姐过来,这契书还是要侯府小姐来与你们签订。” “娇娇?”左侯爷问道,“她才多大,管不来这么大的绣坊,况且这本就是要送予你的。” 秦瑶笑道:“无功不受禄,侯爷,以后海棠绣坊就是娇娇的嫁妆,她若不会打理,不是还有我吗?况且她的本事,你也是见过的。” 左侯爷想起女儿那本精美的画册。 他虽不懂,却也觉得女儿精于此道。 见秦瑶已铁了心,他也不是那纠缠不休之人,便道:“也好,若有阿瑶妹子代为打理,我这礼也算是送出去了。” 第73章 被人识破 拿了他人所作 签好了契书,这海棠绣坊算是彻底易了主。 原来那东家谢过侯府,与其他人等一同告辞,独留下掌柜交接。 于是秦瑶带着娇娇来到了绣坊。 海棠绣坊名声在外,秦瑶上回只是进了前街一个铺子而已,此次由掌柜的一一引领介绍,她才后知后觉这绣坊究竟有多大。 难怪那街口还立了牌楼,整整一条巷左右两侧皆是绣坊各处不同场所,里头绣娘不说上百也有六七十余人,与几位教习师傅共同吃住在此,平日里跟着学习各种针法,若绣坊有活也一同赶工。 秦瑶并未打算驱散这些人,再另寻人。 所以她让掌柜帮忙,把这些人聚集起来,也好见见新东家。 这条巷子是断尾巷,尾部有一所大院子,与其他街巷并不相通。 那些绣娘就住在这儿,经人一唤很快聚齐了。 掌柜的将秦瑶与娇娇请至院子空旷处,笑道:“所有人全在这儿了。” 绣娘们被规训的很好,个个按顺序站好,也不多言。 她们身着普通白色布衣,头发皆挽了统一发髻,十分整齐。 另有四五个妇人站在一侧,不同打扮,看来便是这些绣娘的师傅了。 掌柜将一些人的身契交给秦瑶:“我们这儿有些人是父母送来学艺的,交了学费,随时可走,有些人则是卖身到此,算是绣坊的仆人了,前街铺子里那些小二也是如此情形,他们如何安排,要不要遣散,东家可自行决定。” “东家,我们这儿都是好手!”一师傅鼓起勇气道,“可千万别遣散我们。” 这现成的人手,秦瑶自然不打算遣散她们。 她笑道:“大家放心,我们既已接手,也不会再大动干戈,诸位可安心在此做活。” 众人一直严肃的神情顿时放松了下来。 娇娇在旁拉了下秦瑶的手,压低声音问道:“此处好像没有画绣谱的先生。” 秦瑶放眼望去,也疑惑道:这么大的绣坊,不会连个作画之人都养不起吧? 她转头问掌柜:“我上回来,见铺子里图案不少,更不乏精巧新奇的,不知这绣谱先生何在?” “这……”掌柜面露难色,“不瞒东家,这绣坊原是有的,只不过是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娇娇撇撇嘴道,“女子就不能画绣谱?” 掌柜忙拱手道:“小姐误会小人了,此绣坊名海棠,正是因那画谱女子叫海棠,只是后来她嫁了人,夫家也不再允许她做这些事了,如今店里有的图案纹样,大多是她当初留下的手稿,还有一些便是时下流行的。” 秦瑶有些瞠目结舌,就凭那位海棠姑娘所留,海棠绣坊就以京城第一存活至今? 身边的娇娇逐渐兴奋起来,摇着秦瑶的手直晃。 看来这行却是人才稀少,她将大有所为。 秦瑶又说了几句,准备解散大家之时,院中闯进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掌柜的,为何把我辞了?” 秦馠气冲冲走进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中间,霎时一愣。 掌柜快步上前拦住她,小声道:“这位绣娘,绣坊换了主,还请另寻高处。” 秦馠将目光落在秦瑶和娇娇身上。 “新主就是她们?”她不屑冷哼,“哼,原来就是这两位把我辞了?如此有眼无珠之人还要接手绣坊,真是笑话!莫不是怕我手艺太好,风头压过她们?” 掌柜急得摇头:“快走吧!” 他暗自焦急,这事也怪自己,只派了个人去跟秦姑娘说了一声,往后不用来了,却没交代清楚前因后果。 秦馠今日一大早被宫中良妃责难,说自己拿了尚服局现成的纹样来诓骗娘娘,往后再不会召她进宫。 她还以为自己运道不好,正巧抄了宫里已有还未流向民间的图样。 后脚海棠绣坊就来告知她被辞退了。 秦馠本就无处撒气,便想着来绣坊问个清楚,结果一到这儿就发现老熟人买下了绣坊,做了新东家。 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是这她们故意要撵走自己。 “你们瞧瞧,新东家可不是什么厚道之人!”秦馠不顾掌柜阻拦,向在场绣娘大喊,“今日我能被她们无故撵走,明日指不定轮到你们谁呢!” 人群中顿时又不安起来。 “你别再这儿瞎喊了!”掌柜气得一跺脚,道,“让你走的是我们东家,不是这新东家!” “我不信!”秦馠梗着脖子,“我绣的活儿也算给绣坊带来了不少盈利,你们东家还曾求我进绣坊做师傅!若不是我当初另有他事,今日师傅这一列照样有我的位置!” 娇娇要上前辩解,被秦瑶拦住了。 掌柜的见她油盐不进,遂板起脸退后一步,站直道:“既然你不听劝,这辞退缘由,我可要当众说出来了!” 秦馠双臂抱胸,鼻孔朝天:“你说,我倒要听听是什么缘由!” 掌柜无奈摇头,道:“你还有脸说,你那纹样分明是他人所作!” “你……”秦馠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道,“你莫要胡说!” 她看看秦瑶,瞬间明白了。 一定是她,她也知上一世何种纹样流传于世,若说自己拿他人所作,也只有秦瑶会想到此! “该不会是为了赶我走,故意诬陷吧!”秦馠稳住心神。 “诬陷?”一向正直的掌柜被人如此说,不由急得面红耳赤,“那原主看到我们绣坊出品的纹样后,亲自拿了昔日所绣旧图来此!与你所绣一模一样!害我当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群议论纷纷。 秦馠刚稳住的心神,又慌乱起来。 这抄袭本就不是长久之计,她也没想到自己那么不走运,所绣图样竟统统被人识破。 她还是硬着头皮,把目光投向秦瑶,恨恨道:“不会的!那纹样确是我亲手所绣,一定是你、你们合起来诓骗我!” “怎么,难道还要把原主叫来,让你亲自看上一眼才肯罢休?”掌柜道。 众人见掌柜坦荡,心中便信了十分。 “秦绣娘,你还是走吧!往后安心做个绣娘,把活做好,别再整什么新图样了!”有人嘲讽道。 秦瑶羞红了脸,更不想就此罢休! 她就不信自己会如此倒霉,连续两次被人识破! 这一定是秦瑶的主意! “好啊,既然如此,烦请掌柜把原主叫来,我们当面对峙!”她豁出去了。 掌柜点头:“那就如秦绣娘所愿!” 他立即派人去请了那妇人。 一时之间,海棠绣坊炸开了锅,这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秦瑶和娇娇被请进了堂屋,这天气炎热,再在院里站下去,恐人都要晒晕了。 可得了消息来看热闹之人,却在院中越站越多。 那些绣娘也不愿离去,纷纷找个阴凉屋檐躲着,只等原主上门,好戏开场。 秦馠见两人并不慌张,反而镇静自若进屋喝茶去了,心中更为慌乱。 可惜此时若想退出,为时已晚。 掌柜已去铺子里拿来了她绣的纹样,摆在院子中间榻几上。 所幸大家没白等,不出半个时辰,那妇人便拿着自己手中的旧纹样来了。 她哪见过这等场面,见院子里人头攒动,整个人也畏畏缩缩起来。 秦馠一见她此等神态,不由又有了底气。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1节 如此农妇哪能绣出那样精巧的纹样? “就是你,诬告我拿了你的纹样?”她居高临下道。 那妇人更是吓得不敢开口。 掌柜将她带至榻几旁,指着那上方纹样,道:“快把你的拿出来,摆在此处,比对一番。” 妇人颤颤巍巍:“不是已经比对过了?莫不是东家又不认了?” 她在市井,见过不少原主反被诬陷这种事。 掌柜摇头:“自然是认的,只是这位绣娘坚称这纹样是她所作,所以叫你来只是为了再比对一番。” 众目睽睽之下,妇人从怀中将一方手帕取出。 这手帕原应是白色,如今却陈旧的发黄。 众人纷纷探头去看,果然见手帕上的纹样与桌上崭新料子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原来秦绣娘真是拿了他人所作!” 秦馠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这帕子布料崭新也好,她大可说是对方抄了自己。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陈旧料子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掌柜抬头,瞥了她一眼:“如何?秦绣娘可心服口服?” 秦馠面色苍白,朝堂屋看了一眼。 自始至终,里边的两个人未曾出来。 她已无脸在这儿待下去,抬步匆匆往堂屋方向走去。 “你这背后一手倒是高明得很!”秦馠朝屋内喊道,“我已知宫中是你送了图案,害我失了娘娘恩宠,这手帕做旧,怕也是你想出来的吧!真是好手段!” 娇娇忍不住冲了出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道理你都不懂,却把一切过错推到他人身上!试问若是你只凭自己手艺,又何惧别人什么手段!” 秦馠伸出双手,默默看着手指上磨出的茧子。 她愤然收回手! 凭什么她们两人能享荣华富贵,自己却只能靠着这双手过苦日子! 远处飘来一片乌云,遮了烈日。 秦馠垂下眼眸。 这么久了,终于要下雨了。 第74章 表明心意 想娶你进门 绣坊一切打理妥当,秦瑶又选了重新开业的黄道吉日,这才送娇娇回侯府。 她决定以后常带娇娇来此,跟着掌柜学打理生意,一是增长见识,二则将来嫁人后无法常来,若熟知其中运转,也不至于被底下人糊弄。 可惜那掌柜是前东家的家仆,自己还得想法子再找个熟手。 到了侯府门口,她怕再见到左侯爷,下了马车后便推脱不再进去。 娇娇掩嘴偷笑:“姑姑是怕见到我爹?” 秦瑶拧了眉头,蹲下身子认真问道:“娇娇,你爹到底怎么想的?他想续弦这大把贵女任他挑,定会把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娇娇摇了摇头:“说起来,此事也不算他的意思,是祖母想让你进门,亲上加亲。” “这不是胡闹吗!”秦瑶登时跳了起来,“娶亲虽听从长辈安排,可也得随了自己心意不是?” 不过她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左侯爷对自己不是那种感情便好。 “我也想姑姑再做我娘。”娇娇小声道。 秦瑶弯下腰,拉住她的小手:“那娇娇是想要我,还是想要一个与父亲也琴瑟和鸣的娘?” 娇娇低头想了半晌。 “人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强加他人选择,不然若以后我与你爹过的真不幸福,整日里吵闹,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你愿意过这种日子吗?”她问。 娇娇想起很久之前,村里有几家大人总是争吵打闹,那些人家的孩子们总在夜晚偷偷逃出来,坐在田垄上遥望着月亮,不愿回家。 她叹了一口气,道:“那还是算了,说起来,姑姑和、和陈公子还好吗?” 提起陈衡,秦瑶的心又被一团乱麻塞满。 “人小鬼大的!”她嗔怨道,“你多画一些新绣谱才是正事,这种事不准小鬼参与!” 已忙了一日,她还惦记自己的府邸。 送娇娇回府后,秦瑶便在街上买了些常用的物件,回了新府。 她原想着这屋里虽脏乱了些,先打扫一下还能住。 此刻天空已是乌云密布,府中那些做活的匠人都已散工,回了家。 不料当她走进大门,却吓了一跳。 眼前的宅院变得一尘不染。 杂草被人除了,翻了土撒上新种子,正厅门口已清扫过的台阶两侧,摆上了一盆盆鲜花,争芳斗艳,生机勃勃。 她听到后院有动静,便走了进去。 “这边!动作快点!”左侯爷正亲自指挥着一些下人,“这个屋子还未打扫,来人把这儿收拾了!” 秦瑶为躲避他,连侯府大门都未进去,没想到却在这儿又见上了。 “阿瑶妹妹回来了?”左侯爷一贯热情迎了上来。 她赶忙道谢:“侯爷有心,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 “什么谢不谢的,你我之间还用如此?”他摆摆手,指着众人道,“我们侯府本就人少,不用这么多下人伺候,这些人往后就留在你府上,你随意吩咐。” “这怎么成?”秦瑶惊讶之余还有些许感动,“侯府老的老,小的小,正是需要人悉心照料的时候,你把这些人分出来给我,余下的岂能做到尽心尽力?” “都是自家奴仆,无碍!”左侯爷大手一挥,喊众人过来集合,“都给本侯听着,以后承安君就是你们的主人!都给我小心伺候着!若做得好,侯府重重有赏!” 侯府内院用人,都是家生子,知侯府向来大方,赏赐颇丰,于是也不再有别的心思,更卖力打扫起来。 秦瑶怎肯接受他的馈赠,推辞道:“明日我便上街找人牙买些家丁,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人还望侯爷带回去。” “为何?”侯爷瞪大双眼,不解道,“这些人都是干活伺候人的好手,你买些新的用不惯!” 秦瑶叹了口气,在某方面他好似十分迟钝。 “不如侯爷同我到前厅坐坐?”她道。 这话不明着说清楚,怕是他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来到前厅,这里已被打扫干净,此刻无人来打扰。 那上座摆着的是两把黄花梨太师椅,两侧花架上还分别置了盆景,为室内增添一抹绿意。 左侯爷对这些倒是颇有心得。 秦瑶未曾上坐,而是找了靠近门侧的椅子,请他坐在自己对面。 两人几乎没有如此对坐平视过,左侯爷用手擦了下扶手,别过眼神,一时有些紧张。 “侯爷。”秦瑶正襟危坐,道,“此事亦是拖不得了,我想今日我必须澄清。” 侯爷喉结动了动,声音发涩:“阿瑶妹子想澄清什么?” “不瞒侯爷,我对侯爷并无半分男女之情,望侯爷悉知。”她坦诚相告。 左侯爷此刻眼神更是四处乱飘,不敢看她:“这个我自然知道。” 秦瑶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逼问道:“那侯爷可又曾想过,侯爷对我有无男女之情?” 他抓了抓发髻,有些烦躁。 这种事,他从来不想,想娶谁做自己的婆娘,难道就不算是真心喜欢? “抛开什么感情不谈,难道阿瑶就不觉你嫁入侯府,是天时地利人和?”他思索片刻,道,“你若进了侯府,又做了娇娇的娘,我娘也十分中意你,如此岂不皆大欢喜?至于男女之情,这世上多的是婚前没见过面的夫妻,难不成他们之间就全无男女之情?” “如此说来,侯爷应当看清自己内心,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情。”秦瑶劝道,“难道侯爷就不想找个心爱之人,相伴一生?” 左侯爷陷入了沉思。 他与先夫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说有那么点心动,也是在新婚之时。 后来她相夫教子,也算贤惠,两人相敬如宾。 心爱之人? 他抬眼看了一眼秦瑶。 记得当日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只觉得这女子身上藏了八百个心眼,极难对付。 后又被母亲告知,她是恩人,又觉得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自己从未如此审视过一个女子,不知不觉便对她多了几分关注。 至于这关注算不算喜欢…… 左侯爷决定坦诚自己的想法,余下的由秦瑶来判断。 “阿瑶妹子,我就想娶你进门,这算不算男女之情!”他鼓起勇气,大吼一声,手心里已全是汗。 正厅门槛处,一只脚刚踏入里边的陈衡,听到此话又默默把脚缩回去。 秦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有人闯入,她与侯爷皆是面色通红。 “陈兄弟,你、你来了?”侯爷尴尬笑了笑。 陈衡阴沉着一张脸,并未答话。 秦瑶向他身后看去,只见予安、小桃、绿华等人皆在,一行人的神色一看就是听到了方才侯爷的话。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2节 这时,后院几个家丁匆匆赶来,道:“乡君,侯爷,每间房都已收拾干净,只剩个花园还未动工,这天马上要下雨,不如明日再收拾?” 不等两人回答,陈衡先冷笑道:“原来乡君已有了新人侍奉左右。” 他这话暗指侯爷。 秦瑶自然听出话里的酸味,也顾不上尴尬,忙解释道:“侯爷只是叫了侯府的人来帮忙。” 陈衡垂眸自嘲:“是在下鲁莽了,乡君身边怎会缺人?我带这些人来,着实可笑。” “别啊!”左侯爷宽慰起他来,“正巧这丫鬟我带来的不多,陈兄弟这些人留下添补人手,也是极好。” 陈衡冷冷瞥了他一眼。 秦瑶向小桃投去求救目光,道:“待会儿侯爷走时,把侯府的人带回去吧!这些人与我颇为相熟,我也习惯她们侍候了,是吧,小桃?” 小桃撇撇嘴,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 “绿华,你说呢?”她又上前扯了绿华的袖子。 绿华福身道:“乡君尊贵,奴实不敢当。” 陈衡转过身去:“既然乡君已有了人手,在下便告辞了。” 说罢他带着一群人就要离去。 “等等!”秦瑶一跺脚,上前堵住了去路,“都留下!这些人我都要!” 小桃没忍住,捂嘴偷笑。 陈衡脚步停了停,吩咐道:“予安,走!” 他只叫了予安一人,自然是要把其他人留下。 几个丫鬟也自觉停下脚步,目送旧主离去。 “姑娘,如今我们也该改口叫乡君了。”几人围了上来,兴奋道,“公子来时说了,已将我们送予乡君,往后乡君就是我们的主人!” 秦瑶笑道:“姐妹不必客气,我们还按之前相处即可,若突然换了方式反倒不习惯了。” 这突如其来的其乐融融,打破了方才的尴尬氛围。 秦瑶转向左侯爷,道:“侯爷也看到了,我这儿不缺人手,侯爷便将侯府的人带走吧!” 左侯爷算是看明白了,她对自己带来的人颇为抗拒,却对陈衡带来之人欣然接纳。 秦瑶姑娘心中有陈公子,他虽早知道,可如今有此事做比对,却令他心中不是滋味。 “成,我这就带他们回去。”他只得应下。 不过这秦瑶身边全是丫鬟,没个护院,他再三思索,还是将几个强壮男仆留下,暂时充作护院。 待秦瑶安排好下人们,左侯爷也前来告辞。 他把人拉至僻静处,诚恳道:“方才我的话,还望阿瑶妹子再考虑一番。” 不知怎的,见过陈衡,他心有不甘。 第75章 嫁娶之物 一家人其乐融融 趁雨未落下,秦瑶送走了左侯爷。 屋内闷热如蒸笼般,她索性搬了木凳,坐在檐下看雨。 夏日的雨来得急,天空很快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不一会儿狂风席卷着暴雨便来了。 秦瑶有些担心,期望着侯府的马儿脚程快些,别被这雨拍打在半路。 陈衡……他走得早些,这会儿若回陈家,怕是已经到了。 若是回了他那小宅子,此时指定得被雨淋。 她托着腮,呆呆想着。 也不知那赐婚的圣旨下来没有,他有没有接到。 小桃先收拾好了屋子,见她坐在屋檐下发呆,也站了过来。 “乡君是在想我们公子?”她开口试探道。 秦瑶口是心非:“没有。” 小桃知道两人在别扭什么,默默蹲下来,道:“不知乡君还记不记得,在江城你我初遇?” 秦瑶望着雨幕,点了点头。 “从小我娘便跟我说,我自打生下来,就是给陈家大郎做通房的。”小桃轻轻道,“乡君也知道,我们那个地方,又是这种出身,能跟了大户人家的公子,从此吃喝不愁,也算是一条好出路。” “嗯,我岂会不知?”秦瑶苦笑,“别忘了,我也是乡野出身。” 小桃自嘲道:“是啊,所以那时我初见公子,便卯足了劲儿想要爬上他的床,快点实现吃喝不愁的梦想……” 她话锋一转,“可是乡君,虽然我最后闹了个笑话,差点就跟了公子的小厮,是你一直将我带在身边,还把生意上的事交给我打理,让我看到了女子并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 秦瑶的思绪被拉入回忆。 那时她遇到危险,上了陌生的马车,甚至一度怀疑是小桃做的。 正因为如此,她在怀疑过后才心存愧疚,决心把小桃带在身边。 “许是因我活得太久,比你们看得更清楚些罢了。”她道。 小桃却摇了摇头:“如今你是把我带出了那个坑,可是乡君你呢?你自诩年纪比我大些,见的比我多些,怎么此刻也同当日的我一样了?陈公子就算娶了郡主又于你何干?难道你真的打算就此消沉,默默做个他养在外头的外室?” 秦瑶放下托腮的双手,直起身来。 惊雷在她头顶炸响,仿佛要把她唤醒。 若天命不可更改,她宁愿与他一刀两断,就当两人有缘无份,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 反正上一世自己同样没有嫁人,不一样过得好好的? 她将陈衡抛在脑后,冲小桃笑道:“想这么些无用的做什么,不如快帮我想想,海棠绣坊接下来该如何经营。” * 日子忙碌起来,如白驹过隙。 这几天宫中也传来了旨意,选在这月十五举办宫宴,庆贺陛下新封的承安君。 经过几次夏雨,天也转凉,不再闷热,街上出来逛街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海棠绣坊便选在此时重新开业。 陈衡这日下了值,想着已多日没有回陈家看母亲,就直接回了陈家。 一进母亲所住的院子,却听到屋里阵阵欢笑。 “公子相貌堂堂,也是随了夫人了!” 一道声音响起,陈衡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他走近了一看,皱起眉头。 只见屋内,母亲与嘉禾郡主坐在,站在两人身后说得眉飞色舞的,正是秦馠。 不知她们怎么聚在一起了。 陈母瞧见儿子回来,生怕他转身再跑了,忙招招手,道:“回来了也不进来?也不看看谁来了!” 嘉禾郡主原本脸上挂着假笑,见她的小陈大人回来了,瞬间神采飞扬。 她站起身,走到陈衡身边:“大人回来了?” “哎呀,你这孩子!”陈母冲儿子埋怨道,“原来陛下要给你和郡主赐婚,你也太过谨慎了,连娘都瞒着!” 她见两人站在一起,颇有些金童玉女的意味,不由慈爱笑了。 这儿媳,可比不知哪里来的乡野丫头强多了。 陈衡自是不愿与这些人多说话,神情恹恹道:“若无其他事,儿子告退。” 嘉禾郡主急道:“大人留步!方才我正与夫人说呢,过几日宫宴,我们准备上街看看,有什么需要采买的。” 逛街?陈衡更没兴趣。 他道:“那就祝郡主早日买到心爱之物。” 陈母也站了一起,一把拉住儿子:“你别想走,这回无论如何,你也得同我们上街!” “儿子还有事。”他拒绝。 “有事也不行!”陈母在儿子面前,向来任性,“你数数,你陪娘上街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再说郡主是贵客,哪有贵客要去哪儿,主人不陪的道理?” 陈衡虽在明面上从不忤逆母亲,却也甩了袖子不予理会。 嘉禾郡主见留不住他,一急就追上前去,挡了他的去路:“今日海棠绣坊开业!” 陈母不知海棠绣坊如今当家的成了秦瑶,忙点头道:“对,对,绣坊开业,娘想去选些好的绣品。” 陈衡怔了怔,终是没再走。 陈母大喜,忙吩咐下人备了马车,一行人要去海棠绣坊。 此次重新开业,秦瑶并未大张旗鼓,因这绣坊本就按部就班,不用再改什么。 侯府作为绣坊背后的东家,也不想太过高调。 不过消息还是被有心之人得知,京城不少达官显贵今日都给了面子,各家夫人小姐纷纷出动前来。 陈家一行人到了绣坊,见这一条街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陈母高兴道:“海棠绣坊必出不凡,也不知这转了手,里头绣品有无什么新花样。” 而跟在她身后的几人,各个神情严肃。 秦馠怕冷了场,尴尬笑道:“就是个绣坊而已,夫人若喜欢还不是说买就买?” 她原也不想来,可是陛下要赐婚的事是她告诉陈母的,她又在中间牵线搭桥,让嘉禾郡主提前见到了陈母,得以先得了未来婆婆的喜爱。 陈家的一切情形,包括丫鬟莹秋有做妾的心思,都被她一一透露给了郡主。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3节 如今嘉禾郡主对她可是另眼相待,到哪儿去都要带上她。 “几位贵人,想看些什么?”绣坊前街,铺子门口的几个小二,见有客人来,便派出一人前来接待。 陈母兴致勃勃:“这新开业,有没有什么新品啊?我儿子也快娶亲了,什么屏风、夏被,都带我们进去瞧瞧!” 当着嘉禾郡主的面,陈母觉得不能小气了去,让郡主看不起。 “好嘞!”小二喜笑颜开,“贵客请进!” 铺子里一改往日清净,客人多得很,掌柜忙着在柜台安排算账送货等事宜,忙得抬不起头来。 秦瑶站在柜台边,微笑着帮忙,替他解决一时无法解决之事。 陈母看到她时,愣了愣:“真晦气,怎么碰到她也来买东西!” 却见秦瑶站在那儿面带微笑,身边还跟了一个丫鬟,正大方回答客人问题,陈母才惊觉,难道这里的新主人是她? 她揪住小二,指了指秦瑶:“那是谁?你们新东家?” 小二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难道夫人不知,我们的新东家是侯府?” “原来如此。”陈母松了一口气,自嘲道,“看我想什么呢,她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 “她是我们管事。”小二又道。 陈母放下肚子里的心,又重新揪了上来:“管事?让女子来做管事,管这么大个绣坊?” “女子又怎么了?”小二翻了个白眼,道,“我们管事还是个乡君呢!” 陈母白了他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瑶接待完一批客人,一抬头就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陈衡这是陪未婚妻逛街?还带着母亲,一家人真是其乐融融。 她心中一酸。 来者皆是客,她再怎么不喜,也得笑脸相迎。 嘉禾郡主来到她面前:“承安君,几日不见,恭喜你成了海棠绣坊的新管事。” “承蒙郡主看得起。”秦瑶笑道,“也恭喜郡主,得偿所愿。” 她目光透光郡主,看到郡主身后不远处的陈衡。 陈衡面无表情,即使听自己如此恭喜,也不见他上来反驳。 看来他是接受这门亲事了。 秦瑶努力笑着,掩饰自己的失落。 嘉禾郡主得意道:“算你有眼力,陈家喜事将近,想买些新婚嫁娶之物,不知承安君有何推荐?” 秦瑶朝小二示意。 小二立刻领命,对几人道:“贵客过来瞧瞧。” 嘉禾郡主却一动未动,指着秦瑶道:“本郡主想让管事亲自带我们一看。” 秦瑶身后的小桃忍不住想要发怒,被秦瑶制止了。 “好啊,那就请郡主及陈公子随我来。”她道。 陈衡欲言又止。 他上前拦了嘉禾郡主:“郡主还慎言!” 嘉禾郡主撇撇嘴,委屈拉来陈母:“夫人,不是你说要买些婚嫁之物吗?” “对。”陈母瞪了一眼儿子,对郡主堆起讨好的笑容,“郡主喜欢什么便挑些什么,毕竟这些物件也都是为你们所准备的。” 嘉禾郡主朝秦瑶不屑道:“那就劳烦管事,我说你呀,可千万小心了,别让这绣坊的生意毁在你手上,毕竟这陈家你也没福气嫁了,就说这绣坊的好绣娘,也被你赶了出去……” 第76章 正室挑衅 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嘉禾郡主对秦馠很满意。 当日她找上自己,说是陈母身边的人,能帮自己得了未来婆母喜爱。 听说陈衡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她便想若能得了陈母喜爱,陈衡也定对自己另眼相待。 没想到秦馠做绣活也是一把好手,听闻她曾在海棠绣坊,后被赶了出去,嘉禾郡主自是为她打抱不平。 “这秦绣娘如今被我收了。”嘉禾郡主示意秦馠上前,“来,还不见过你这旧主?” 秦馠上前,假模假样给秦瑶行了礼。 “秦绣娘,今日你便帮本郡主看看,这海棠绣坊里有什么好东西,我全要了!”嘉禾郡主大声道。 她这一声引来的不少人的注意。 秦馠环顾四周,借机开口:“郡主,这海棠绣坊所有皆是凡品,没什么好东西,看来新管事不识货啊!” “凡品?”陈母一只手抚上了一幅青山碧水图轴,那细密的丝线把风景绣的栩栩如生,“这也是凡品?” 秦馠微笑着走过去,胸有成竹道:“夫人,这丝线虽如运笔,设色明丽天成,却只用了一种绣法,若我来绣,定会在局部以淡色渲染,使景物阴阳远近,层次分明。1” 周围客人听了,纷纷点头。 嘉禾郡主拉了陈衡袖子,道:“怎么样?这么好的绣娘都能被她赶走,小陈大人,你说她是不是不识货?” 陈衡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 “秦绣娘不是被我们管事赶走的!”店小二虽还未看明白,听到客人误会便想解释清楚,“她是因为拿了别家的绣品充数,才被前东家赶走的!” 周围瞬间传来一阵偷笑声。 秦馠冲几个客人瞥了一眼,不屑道:“是又如何?我的绣工精湛,也是事实。” “正是如此!”嘉禾郡主扬起下巴,“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把绣娘让给了我……” 她凑近秦瑶道,“还有陈大人,到时我做了正室夫人,还得叫你一声妹妹……不是吗?” 秦瑶收起笑容,冷冷道:“看来几位不是来买东西,倒是来找事的,如此恕我们不接待!请回吧!” “谁说本郡主不是来买东西的!”嘉禾郡主撅了嘴,胡乱指了几样东西,“这些,还有这些,全给我包起来,待会儿送到我府上!” “好嘞!”店小二笑眯了眼,把她指那几样统统拿到柜台,“客人如何付账?今日我们绣坊开业,暂不赊账。” 嘉禾郡主平日里看上什么东西,都是让店家送到府上,再找府里管家结账。 所以她一时怔了怔,又回头问贴身丫鬟要钱袋。 丫鬟摇了摇头,悄悄道:“郡主,我们只带了些碎银。” 于是嘉禾郡主理所当然将目光投向陈衡。 “小陈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陈衡有所反应,陈母率先拉住了儿子。 这些东西若送到陈府,他儿子付钱是应该,可这东西全送郡主府上了! 两人又未真正接到赐婚圣旨,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呢,万不能让儿子先吃亏了! “郡主。”陈母挡在陈衡面前,笑道,“切莫赌气啊,秦绣娘不是说了,这绣坊里头没什么好东西!” 嘉禾郡主霎时变了脸色。 她没想到第一个出来阻拦的,竟是她当成未来婆母来孝敬的人! 还未成婚,她就敢如此对自己,若成了婚,整日在婆母眼皮子底下,自己还会有好日子? 嘉禾郡主心中一沉。 “笑话!”秦瑶大声道,“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海棠绣坊若没有好东西,那其他绣坊也没有!你们当我这儿的绣娘及师傅们,是摆设?” 客人们听了觉得有理,纷纷点头称是:“是啊,海棠绣坊只那几位师傅的手艺,都引得外地人来此学习,更别说每年那么多户人家,往里边送绣娘了。” 嘉禾郡主满脸通红,已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小陈大人?”她目光掠过陈母,求救道,“反正你我以后也是一家,夫婿给娘子买东西也是正常的吧?” 这里的客人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大半认得他们,闻言大吃一惊。 陈家竟要娶嘉禾郡主? 陈衡也吓了一跳,忙拱手后退道:“郡主慎言!你我并未谈婚论嫁,大庭广众之下切莫失了分寸!” 周围又一阵偷笑不止:“嘉禾郡主也太不把清誉当回事了!竟当众示爱!” “若陈公子最后没娶她,看她脸往哪儿放!” 嘉禾郡主气得羞红了脸。 “我、我不要了!”她低头到柜台前,对店小二小声道,“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店小二脸色顿时变了变,碍于管事教导他们对待客人态度要和气,他只得硬着头皮面带微笑,把东西又重新摆好。 如此一闹,嘉禾郡主自然无脸再在此处待下去。 她转头叫了几个丫鬟和秦馠,也未与陈家母子两人告辞,落荒而逃。 正当秦瑶怕陈母发难,不知该怎么应对时,却见陈母整个人一身轻松。 陈母松了一口气,好歹自家没吃亏,反正那郡主是自己未来儿媳,她当然不怕得罪。 见儿子目光像粘在秦瑶身上般,她冷哼一声:“快回吧!这哪还有心思逛!” “儿还有事,娘先回去。”陈衡甩了甩袖子,出了铺门。 陈母朝秦瑶翻了个白眼,不满道:“真是祸水!” 能送走这些瘟神,秦瑶已谢天谢地,所以那些污言秽语,她也不再计较。 开业这日忙碌,这些小事很快被她抛诸脑后。 待夕阳西下,秦瑶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将第二日之事安排妥当后,才从绣坊走出来。 坊市口已没了什么人。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4节 所以陈衡一人站在路口,朝着绣坊方向遥遥相望,倒是十分显眼。 秦瑶一眼就看见了他。 她已给自己备下了新的马车,不需要陈衡再接送。 也不管他是否在等自己,她吩咐小桃,与自己一同上了马车。 陈衡见状,走了过来:“阿瑶。” 透过车窗那一层布帘,秦瑶隐隐看到他的轮廓,还是如此熟悉。 她并未掀开车帘,狠心道:“陈公子,你我之事早已作罢,今日我见你陪未婚妻前来,也算有心给我捧场,阿瑶在此谢过,恭喜陈公子好事将近。” 陈衡不敢置信,失落道:“我还以为阿瑶生气了。” “陈公子想多了。”秦瑶冷冷道。 她既然已做了决定,就深知“快刀斩乱麻”的道理。 陈衡不甘心道:“难道你就一点也不难过?” “我为何要难过?”秦瑶忍不住掀开车帘,让他看到自己的认真,“陈公子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拖泥带水,公子既已有了更好的选择,应多陪郡主,别伤了她的心才是!” 陈衡眉头紧锁,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伸进车窗,抓住了她放在车窗上的手腕。 “你就没有想过,我也在想办法!”他压低了声音,“圣旨还未下,你就对我退避三舍,怎么,你怕了?” 秦瑶手腕吃痛,使劲儿挣脱。 已有过路行人好奇往此处张望,她低头看了手腕上的一圈红印,叹了口气。 “你先上来再说。” 陈衡纵深一跃,上了马车。 车厢内,小桃尴尬道:“我先下车。” 陈衡却是不避嫌,靠着秦瑶坐下了。 秦瑶深吸了一口气,道:“陈公子,有些话我还是同你说清楚为好。” 一阵沉默。 对方无回应,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敢问陈公子,古往今来,陛下赐婚可有抗旨不遵者?这些人又是什么下场?” 陈衡摇头:“并无。不过律法有言,抗旨者,抄家,诛九族。” “陈公子可知,这么大的罪,我一小女子,万不敢叫公子背负!”她坐直了身子,“你我之间,权当有缘无分。” “你以为你是谁?”陈衡也冷笑道,“古往今来,嫁娶之事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赐婚又如何,那么多人都是如此,正室娘子是自己心爱之人的,又有几个?若那些女子都如你这般,不愿退让,又如何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秦瑶这才听明白了,原来他竟是要自己妥协。 “你让我做妾?”她冷了脸,“是啊,那么多女子,只要你陈公子想,她们巴不得给你做妾!就如莹秋那般!” “除了你,我不会再纳任何一个女子为妾。”他郑重道。 可在秦瑶看来,这是对她的侮辱。 她摇了摇头:“让公子失望了,如今我贵为乡君,我朝没有哪部律法,允许一个乡君给人做妾!” 给自己挣了身份,她决不允许挺直的腰杆再弯下去。 “我倒忘了,我把阿瑶扶持的太好。”陈衡逼近她,眸中染了一片红色,“说来此事全怪我,是我把你从江城带来,给了你不该有的野心!” 秦瑶努力扬起头,咬紧了后槽牙。 “你就不怕?”他缓缓道,“我能给你这一切,就能让你失去!” “陈衡!”她往后退了退,“我一直当你是正人君子!” “这正人君子我早当够了!”他撕下所有伪装,朝她袭来,将她压在角落,“不做妾便不做,可你休想与我断绝一切!” …… 他在她身上留下了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作者有话说: 1故宫博物馆藏品 第77章 侯门主母(已改新内容) 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阿瑶妹子,今日开业状况如何?”马车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左侯爷笑呵呵掀开门帘。 “侯爷等等——”小桃急道。 趁有人来,陈衡被分了心,秦瑶猛地推开他,从马车里冲了出来。 左侯爷看她脸颊通红,喘着粗气,不由问道:“发生了何事?” 秦瑶大口呼吸着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车厢里,陈衡压低声音咳嗽了一声,缓解尴尬。 他掀开车帘,镇定自若下了马车。 “无事,侯爷怎么来了?”他面不改色问道。 左侯爷拧着眉头道:“绣坊开业忙了一天,本侯特意在酒楼备了一桌,来接阿瑶妹子过去……” 他看了看两人,只觉得方才气氛诡异,不知马车里发生了什么,瞧着绝不是好事。 “陈兄弟就不用去了吧?”他道。 不等陈衡回答,秦瑶忙上前疾声道:“谢侯爷款待,天色已晚,那就走吧!” 此刻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于是头也不回就要上侯府的马车。 还未来得及抬脚,她手腕却被人猛地拉住了。 “你要跟他走?”身后传来陈衡的质问。 秦瑶使劲儿甩了胳膊想抽离,却发现他力气极大,凭自己根本无法挣脱。 她转头怒道:“为何不跟他走?既然陈公子能陪郡主逛街,我就不能跟侯爷吃饭?” 陈衡怔了怔,她是“吃醋”? 可在他印象中,秦瑶是个识大体的女子,从不会耍小性子。 他自以为自己了解她,索性放开了手。 “好,还望承安君想清楚,今日你是选他,还是选我。”陈衡立在街头,一派胸有成竹。 左侯爷只觉得他拉拉扯扯,毫不干脆,不禁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选?陈兄弟,你也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了,阿瑶妹子若嫁进我们左家,那便是侯门主母,你既已有了郡主,何不放手,难道偏要她无名无份的跟着你?” 是啊,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秦瑶苦笑,就连侯爷都能轻而易举看清的道理,他却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愿? 秦瑶看向陈衡,毫不犹豫道:“若是你陈衡会怎么选?你必定选侯门主母,也绝不会任自己沦落为低人一等、无名无份的外室!” 人之趋利避害,陈衡岂会不知。 只是他不愿把自己置于女子的境地想一想罢了。 果然,陈衡冷冷问道:“这么说来,你已有了决断?” 秦瑶点头,异常坚定。 他眼中难掩失望之色:“好,那我便如你所愿!” 秦瑶垂眸,最后向他福了一礼,告辞道:“陈公子,你我缘分已尽,郡主涉世未深,看得出来她心中有你……还望公子成亲后能好好待她。” 她不敢再抬眼看他一眼,“阿瑶祝你们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左侯爷与秦瑶不再多言,上了马车,毫不回头离去。 陈衡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只觉五脏六腑间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身体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斜阳照在马车上,给马车镀上了一层金黄。 他眼中忽然酸涩,也不知是不是额上被晒出的汗水流了进来。 世间一切皆索然无趣起来。 * 酒楼繁华。 左侯爷在二楼订下了雅间,桌榻边开窗可看楼下大堂内杂耍。 此时大堂内正是人声鼎沸,戏台上精彩连连,惹得众人拍手叫好。 秦瑶坐下后也被那杂耍吸引,目不转睛看了一会儿,暂时令她忘了那些烦心事,心情已是好了大半。 “京城还有这种好地方。”她咂舌道。 上次误入樊楼之地,在里边住了一晚,虽说那里也是歌舞靡靡,客人却全是男子,让秦瑶十分不自在。 倒是这酒楼更合她的胃口。 左侯爷是常客,便自己做主点了招牌菜。 待满满一桌子菜上来,戏台杂耍才刚结束一场。 秦瑶正打算接下来边吃边赏,却见左侯爷小心把窗子关了起来。 隔绝了外界嘈杂,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左侯爷抬眼看了一下秦瑶,支支吾吾道:“阿瑶妹子……” “侯爷何时变得如此犹豫?”她大手一挥,“你我之间,有话直说!” 侯爷一片好心,带她来这儿逍遥快活,她亦十分感激。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5节 左侯爷鼓起勇气:“方才你说的话可当真?” 秦瑶一愣:“什么话?” 左侯爷厚着脸皮道:“你嫁进侯府,做侯门主母。” 秦瑶恍然大悟。 原以为上次明确拒绝后,侯爷已死心,没想到他还未放弃。 “侯爷误会了。”她苦笑道,“方才我只是为了让陈公子死心罢了……若我还给他期望,害他抗了旨,陛下怪罪下来……” 左侯爷眸中一沉,尴尬笑了笑:“那不如你就索性进侯府,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若早早敲定婚事,也不至于再节外生枝。” 秦瑶的笑容僵在脸上。 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她不这样想。 “侯爷说笑了,谁说女子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她摇头道。 左侯爷怔了怔,蹙眉道:“难不成还能一辈子孤身一人,到头来做个老姑娘?” “有何不可?”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你个未婚的黄花大闺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秦瑶也皱了眉头,方才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一空。 她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就说你又是身份尊贵,又是未嫁之身。”左侯爷也夹了菜,不顾形象吃了起来,“如今又成了海棠绣坊的管事,背后有侯府撑腰……” “你现在就是块肥肉,人人看在眼里,若不找个厉害的夫家嫁了,那就如三岁小儿怀抱金砖于闹市……任谁都要肖想一番!” 他大快朵颐,还不忘放下筷子,拿公筷给秦瑶夹了几道菜,“这道好吃,这个也好吃!” 秦瑶见他样子滑稽,忍不住笑了:“说起来侯爷也算是我的兄长,若有这么厉害的兄长给我做靠山,看哪个贼敢惦记?” 听了此话,他倒满脸受用,夸下海口道:“那倒也是,这偌大的京城,就算有个不长眼的,也不敢惹咱们侯府!” 秦瑶突然放下碗筷,起身伏在桌侧,给他行了个大礼。 “还望侯爷从今往后,把阿瑶当亲妹看待!阿瑶也会把侯爷当兄长看待!” “这……你快起来!”左侯爷忙扶起她。 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他不解道:“侯门主母,多少女子想都不敢想,你却宁愿一辈子孤身一人,也不愿嫁给我做侯门主母……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秦瑶不敢起来:“侯爷千万不可如此想!您贵为侯爷,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只是阿瑶心中已有了他人,却不能与那人长久,如今已是看破红尘,不愿再被感情牵绊……一切皆在我,还望侯爷不要失了信心!” “既然不是我的问题,那不如你先嫁进侯府,感情我们可慢慢培养,我保证在你动心之前,我绝不动你。”左侯爷琢磨道,“若你当真无法对我动心,那到时再放你出府如何?” “不可!”她坚决道,“此事怎可儿戏?” 左侯爷一时愁的吃不下饭。 眼看着侯府几个小儿都没人管,老太君近几日睡得越来越多,府里事务堆成了山。 偏他又要每日到兵部报道,还被安排了一堆事务。 怎么想找个续弦就这么难!好不容易有了个合适人选,人家却不愿意。 他学着女子模样,双手托腮,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该向老母亲交代。 “要不你先起来。”左侯爷瞥了眼趴在地上的秦瑶,忍不住道。 秦瑶却打定了主意:“侯爷,若侯爷不答应,阿瑶便不起来!阿瑶尊老太君是干娘,侯爷就是我的兄长,望兄长成全!” 此事当断不断,必会后患无穷。 左侯爷只得无奈道:“快请起!阿瑶妹子,我答应你便是!” 秦瑶起身,已是全身轻松:“谢兄长!日后我定努力经营,把绣坊看顾好,以报答侯府,报答兄长。”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左侯爷声音闷闷道,“你是恩人,该是我侯府报答你才是。” 室内沉默,只有两人杯筷交错声音。 外头却一阵动静。 秦瑶仿佛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一阵疾速脚步声由远至近,到了雅间门口,却停下了。 左侯爷和秦瑶皆竖起耳朵,停了动作。 下一刻门被推开,一女子匆匆溜了进来,又慌忙转身把门关上。 她转过身,满头大汗,喘气道:“客人,打扰……” 待她看清两人,瞬间惊呼,“承、承安君,救我!快救我” 她躲向秦瑶身后。 秦瑶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卢玉竹。 “卢娘子怎么在此?”她诧异道,“发生了何事?” 卢玉竹惊魂未定,道:“阮家与卢家一起找上门来了!” 左侯爷给她添了一杯茶,示意她冷静下来。 卢玉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喘气逐渐平息。 她拍了拍胸口,道:“与那阮家和离后,我无处可去,便一直在此做厨娘,本以为能躲掉他们,谁知今日他们得了消息,带了一群人进来,要将我绑回去! 作者有话说: 此章已改 第78章 和离再嫁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原来卢玉竹在此做了厨娘。 左侯爷震惊道:“厨娘?这、这一大桌子菜都是你做的?” 他不禁多看了卢玉竹两眼。 这小娘子生得白嫩,个子细长高挑,方圆脸颇为端庄,面上总是一股淡淡的神情。 就算是此刻,她惊慌逃窜之下,脸上也不见五官乱动,只从眉目间流露出惊慌。 卢玉竹终是冷静了下来:“回侯爷的话,除了这道炉焙鸡,糖蒸茄、肉油饼、葵花献肉等等皆是我做的。” “这酒楼的厨子是你?”左侯爷不敢置信。 这几道菜皆是他爱吃的,那味道在家想了几天也忘不掉。 秦瑶瞪了他一眼,将话头拉了回来:“你不是已经和离,他们为何绑你回去?” “阮家已失了儿子,他们自是恨极了我。”她道。 这是要抓她回去折辱报复。 走廊外传来一阵声响:“这里!我亲眼瞧见她进了这里!” 雅间的门被一扇扇打开。 卢玉竹抓住秦瑶袖子的手,也越来越紧。 店小二在一旁阻止道:“客官不要!雅间内有贵客!” 话音刚落,一行人来到左侯爷的雅间门前。 “砰——”门被一脚踹开。 “好啊,躲这里了!”一方脸书生样子的人,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叫我好找!还不快出来,难不成还要逼我动粗?” 一留着胡子的中年人礼貌道:“玉竹,快出来,误了其他客人用饭,也没法跟酒楼东家交代不是?” 左侯爷稳稳坐在那儿,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突然拿起一根筷子,狠狠摔在桌角上! 筷子应声裂成两半。 “本侯在此,你们竟敢带着一堆人闯进来,是不想要命了?”他一眼看到人群后的店小二,怒道,“小二!快把你们东家叫来!本侯倒要看看,今日你们怎么解决此事!” 店小二已是急得快哭了出来,他从人群中硬挤上前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诸位请先出去!若再在本店胡闹……休、休怪我们不客气!” 这酒楼平日里也少不了闹事之人,所以也是养了打手的。 那方脸书生道:“我们只要她!把她给我们,我们立刻走!” 左侯爷不耐烦瞥了他一眼:“这位卢娘子也是本侯的客人,再说你们是谁,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方脸书生听他要给自己叩上这么大的罪名,忙拱手作揖道:“侯爷息怒,在下姓阮,在家排行老大,她乃是在下三弟的娘子。” “原来是阮家大爷。”左侯爷冷笑道:“阮家大爷竟不知?卢娘子已与你三弟和离,还是在我侯府宴席上当场和离的!你若不知,满京城打听打听,看此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阮家大爷自然是不敢与侯爷硬碰硬。 他阮家管不了媳妇,那便让卢家人来管女儿。 他向那留着胡子的中年人投去求救目光。 那中年男子道:“侯爷,这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和离?他阮家不同意,我卢家也不赞同,何来和离一说?” 左侯爷忍不住拍案而起:“狗屁!你是哪门子的?轮得到你在这儿叫嚣!” 那日的事明明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岂容其他人在这儿质疑自己? 那人被这粗俗之语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卢玉竹忙道:“他是我卢家旁系的一位表叔。” “原来是卢家表叔!”左侯爷讥讽道:“卢家也是,竟见不得自己家女儿跳出火坑?非把人再逼回去!真是枉为人了!” 卢玉竹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平静道:“表叔,既然娘家接受不了和离,就全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卢家表叔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冷哼一声:“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当日你回家时,族内可是商量着要给你立牌坊!”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6节 立牌坊,便是强迫被休的、或守寡归家的女儿自尽,以为族人赚个好名声。 卢家表叔愤愤道:“若不是阮家还要你回去,你此刻已是孤零零、冷冰冰躺在那儿了,还轮得到在这儿做什么厨娘,你不嫌丢人,我们卢家还嫌丢人呢!” “做厨娘有什么丢人的?”左侯爷听了这话更为气愤,若卢玉竹真回去了,他再想吃这一口菜,还能上哪儿吃去? “在下劝侯爷,这是卢家与阮家家事,侯爷若要插手,需三思啊!”卢家表叔道。 阮家大爷也赶忙帮腔:“她卢玉竹既已嫁了我三弟,那便生是阮家的人,死是阮家的鬼!和离,我们决不同意!阮家还从未出过如此大逆不道的媳妇!” “对,我们卢家,也丢不起这个人!”卢家人附和道。 一时群情激愤,有几个粗使婆子也蠢蠢欲动,想上来抓人。 “等等!”秦瑶把卢玉竹挡在身后,道:“卢娘子和离之事,是府尹范大人亲自见证,我朝也无律法凭证女子不能和离!你们不承认,是把我朝律法,把圣上当作笑话?” 此言一出,婆子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来。 她们只是听令行事,也听不懂秦瑶说的什么道理,只是听见“圣上”两字,便不敢在动,万一此事惹怒天威,她们可承担不起。 “若你们不承认,本侯可立刻进宫,将今日你们所言报给圣上听听!”左侯爷脸色一沉,“圣上最厌不守规矩、不守律法之人,你们可要想好了,到时你们阮家和卢家能不能承受得起!” 阮家大爷哑口无言。 他父亲只是地方官,不得陛下垂召,好几年都进不了一次宫。 卢家表叔却不惧:“侯爷休要吓唬我们!若阮家带不回媳妇,就算和离,她卢玉竹也要回娘家!” “回去死路一条。”卢玉竹眼眶一红,“其他族人盼得我去死,我却没想到爹娘竟也忍心!” “我卢家女儿,哪个不是如此!”卢家表叔振振有词。 “相传卢家家风颇正。”秦瑶不禁嘲讽,“我还当怎么个正法呢,原来是这么个迂腐的正法!竟让族内女子们赴死?” 卢家表叔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他话语软了下来,劝道:“玉竹,你跟我回去,我保证跟族内人说说,让你再嫁也好。” “再嫁?”卢玉竹冷笑,“若真再嫁,也得是我自己挑丈夫,我的婚事绝不会再被你们摆布!” 左侯爷差点拍手叫好。 这卢娘子也是女中豪杰,做事毫不拖泥带水。 他瞧了瞧秦瑶,又看看卢玉竹,忽然发觉好像卢玉竹更对他的胃口。 若把这厨娘娶回家,日日做一大桌子好吃的,岂不是能让府里那些个病怏怏的孩子们长得健壮些? 若母亲也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岂不也高兴? 他一时不愿承认是自己嘴馋,便把侯府的人想了一圈。 “她若再嫁,那也是嫁去我侯府!”左侯爷趁此机会开口,扫了众人一眼,道,“谁敢和我侯府抢人?” 阮家大爷惊道:“你、你要再嫁侯府?” 而卢家表叔却陷入了沉思。 若卢家能攀上侯府这门亲事,还用得着玉竹去死,来赚名声往上爬? 卢家表叔当即内心便十分赞同这门婚事,面对阮家大人数次抛来的目光,他开始装作视而不见。 “卢家的!你管管你家女子!”阮家人不由慌乱道。 卢家表叔两手一摊:“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我们如何管?何况她也与你们阮家和离,再嫁也和你们没什么关系!” “你这么说,岂不是我们两家都管不了?”阮家大爷已是怒气冲天。 “反正我们管不了,我劝你也别管,得罪了侯爷那可有你们阮家好受的。”卢家表叔道。 “好啊!亏我还高看你们卢家一眼!你们卢家简直是一群贪慕权势的小人!”阮家大爷道,“若今日她再嫁的不是侯爷,而是平民百姓,你们还会如此?” 卢家表叔义正言辞道:“哼,竖子!我卢家岂是你能置喙的!我今日就在此堂堂正正的告诉你,若她再嫁是平民百姓,只要明媒正娶,我卢家自然无意见!” 秦瑶不由暗自发笑,她算是见识了,如何堂堂正正演绎不要脸。 两家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 看卢家表叔开始维护起侄女,秦瑶松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侯爷难道是想娶卢玉竹? 她看了看两人,忽觉两人十分般配。 卢玉竹是个明事理之人,虽做起事来有些一板一眼,与左侯爷却十分相配。 “各位客官!”酒楼掌柜带人冲了上来道,“若各位再不住手,速速离去,别怪我们报官!” 两家渐渐冷静下来。 阮家大爷看今日想带走卢玉竹无望,只得让人离开。 左侯爷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这亏他阮家是必须吃下了。 卢家表叔却喜笑颜开,谄媚道:“不知侯爷准备何时向我们卢家提亲?在下好回去跟族人有个交代。” 左侯爷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冲动,于是撇过脸不知如何面对卢家人。 他赶忙跟她两人道:“既然没什么事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已发,下一章还是凌晨自动发 第79章 提出和亲 提出郡主是和亲最佳之人正是在下 这一桌子菜虽浪费了大半,左侯爷也不心疼。 他既知道厨娘是卢玉竹,往后也不用专门跑一趟了,随时请卢玉竹到侯府不就行了? 如此盘算着,三人出了酒楼。 卢玉竹今日出了这么大纰漏,这酒楼自然也不敢再用她,看在侯爷的面子上给她结了工钱,叮嘱她以后不用再来。 “谢过侯爷和乡君大恩。”她朝两人弯腰行了个大礼,“若不是遇上你们,恐怕今夜我难逃一劫!” 秦瑶忙扶起她:“是你运气好,遇到了侯爷,不然只我一人可拦不住他们。” “谢侯爷!”她郑重道。 左侯爷扯了扯嘴角,斟酌道:“你也不容易,酒楼辞退了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卢玉竹摇了摇头:“能逃离虎口已是幸事,我有厨艺傍身,大不了再找个地方便是。” “那个……卢娘子可别误会。”左侯爷小心翼翼看了她脸色,道,“方才情急之下说出玩笑之言,做不得数。” 卢玉竹微微点头,十分通情达理:“侯爷放心,玉竹有自知之明。” “不过虽当不得真,本侯还、还是想请你隔日到府上一叙。”左侯爷磕磕绊绊道,“你做的菜着实好吃,若暂时没去处,可否来我府上做厨娘?我、我出双倍工钱!” 原来他是惦记那口吃的,秦瑶差点笑出声。 不过对卢玉竹来说,这却是个极妙的办法! 秦瑶眼前一亮,道:“玉竹不妨考虑一下,卢家你又回不去,他们肯定会逼问你嫁入侯府之事……不如你就躲在侯府,还能自力更生,赚一份工钱!” 卢玉竹看了眼左侯爷,又不好意思垂下眼睑:“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秦瑶劝道,“只是你身为卢家嫡女,却只能到侯府做个厨娘,不知会不会辱没了身份……” “这怪本侯,本侯说错话了!卢娘子到我家不是做厨娘!”左侯爷放低了姿态,道,“卢娘子,我想请您到家中帮忙一段时日,不知卢娘子可愿意?” 见卢玉竹迟迟犹豫,秦瑶又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侯府的状况你也知道,侯爷在外日理万机,实在没闲工夫管家里,老太君和孩子们着实可怜,连一顿好吃的都吃不上……不如你就发发善心,去帮几天忙?” 卢玉竹为难:“不是我不帮,侯府的厨子想必也是千里挑一的,我的厨艺……不知老太君他们吃不吃得惯。” “这你放心!”左侯爷忙道,“实不相瞒,我家没请专门的厨子,我娘老了,平日里进食不多,都是几个婆子随便弄的……也是我才回京没多久,日日馋的上这酒楼,求卢娘子……就莫推辞了!” 卢玉竹这才福身道:“玉竹愿为侯爷分忧。” 她与两人告了别,回去收拾东西,约定明日一早便赶往侯府。 * 因着每日都在忙碌海棠绣坊之事,秦瑶只觉得时间如白驹过隙,日子过得飞快。 承安君府也在短短几日之内修缮妥当,这当务之急是要设宴款待前些日子送了礼的各方人马。 她实在无精力操持这些事,便叫几个丫鬟拿了礼单一一核对,列出需要打理的关系。 海棠绣坊已步入正轨,这日秦瑶提早安排了事务,回府歇息半日。 一进门,这府内满眼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她心情大好。 几个丫鬟也不做事,聚在一起偷起懒来。 “公子也算是你我旧主,如今遭了打,你还笑!” 绿华的声音隔着花园里一堵矮墙,窜入秦瑶耳朵。 她刚想进入花园,抓几个偷懒丫鬟个正着,听到几人在说陈衡,一时摒住了呼吸,靠在墙根听起墙角来。 也多亏她白日忙碌,纵使多日不见,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想起他。 小桃的声音传来:“哼,谁叫他始乱终弃、三心二意,我看该打!” “如今情况如何了?”玉蕊问。 “我也是早上出门买菜,遇到雪香才知道的,她在夫人身边伺候不好,被赶去厨房干杂活了。”绿华唏嘘道,“她说公子在宫里说了不该说的,被皇上责罚,这才受了打,这都第三日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秦瑶蹙眉,陈衡竟受伤了,不知是否严重。 “公子平日里十分谨慎,怎会如此?” “嘘!”绿华压低声音道,“我听雪香说,好像是因为那个嘉禾郡主,边关战事吃紧,他国使者来朝提出和亲,公子提议让郡主去和亲!郡主她爹什么王爷不愿意,到圣上那儿告了公子,公子便受了责罚。” “看来我错怪公子了,他为了不娶那劳什子郡主,竟也不惜得罪皇家。”小桃道。 秦瑶心中一紧。 她悄无声息折返回去,一不留神人已出了府,站在大街上。 明明马车就停在府门右侧,她却步行穿过了一条街,才回过神来。 秦瑶不禁暗自嘲笑自己,又回了府。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7节 到了门口,看到马车,她心一横,吩咐车夫:“去陈府。” 陈府这几日庭前冷落鞍马稀。 陈衡受了责罚,连带着陈家两位舅父也受了牵连,皇帝斥责他们管教小辈不严,责令两人回家闭门思过。 秦瑶向门房递了拜帖,烦请他直接向陈衡通报。 如今她已贵为乡君,陈家人再不敢为难她,恭敬把人请到了前厅等候。 这通报自然传到了陈母耳中。 “都几日了,她才想起来看你。”陈母坐在儿子床边,又心疼又埋怨,“你就不该插手和亲之事!” 陈衡趴在床上,双唇发白,脸上毫无血色。 这几日他近乎沉默,神情木然,此刻听到秦瑶来,眼里终于有了些光。 “娘会不知道你的心思?”陈母絮絮叨叨,“你想娶她,正愁如何拒绝郡主的婚事,撞上使者来朝提出和亲,便想把郡主推出去!岂料他人也不是傻子!” 陈衡沉默不语,他虽挨了陛下板子,却知陛下已动摇了。 这顿打是给临安王出气的。 那日临安王别有用心,想让年纪尚小的公主去和亲,眼看半数大臣都已同意,紧要关头陈衡站出来反对,并一提议众人列出各个王府逐一分析,这才替公主逃过一劫。 除去女儿已嫁为人妇及女儿尚幼的王府,又拔去对朝中颇有建树的有功王爷,这和亲的“好事”便理所当然落到了临安王头上。 嘉禾郡主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他当即大怒。 于是圣上将带头反对的陈衡等人责罚一顿,暂且给临安王出了气。 胳膊拧不过大腿,临安王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圣上给他出了气,意味着他的女儿必须要去和亲了。 秦瑶坐在前厅,饮了一口茶,却听外头有丫鬟叫嘉禾郡主。 她站起身来到门前,见嘉禾郡主急匆匆往里闯去,竟没看到自己。 她忍不住也跟了上去。 陈衡母子住在陈家西厢一处院落,名为“静园”,是陈母从前未嫁时的居所。 嘉禾郡主倒是不像第一次来,熟门熟路摸到了园子。 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嘉禾郡主吸引了去,无人在意落在不远处的秦瑶。 “小陈大人!”嘉禾郡主刚进了园子,便带着哭腔唤了一声。 园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顾不得礼节,把她请入屋内。 几人也留在里边不愿错过这等戏码,院子里空无一人,只留秦瑶站在那儿。 “小陈大人,我信你不是有意害我!”嘉禾郡主一进去,就“噗通”跪地,“求你救我,别让我去和亲!” “郡主使不得!”陈母慌忙去扶她,“快起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定帮你!” 嘉禾郡主拭去眼角泪水,这才站了起来。 丫鬟搬来椅子给她坐下。 “我爹跟我说,是小陈大人跟皇伯父说让我去和亲!”她抽抽噎噎道,“为今之计,只有让陈家快到王府提亲,如此既推了和亲,又能向我父亲证实小陈大人的清白!” 陈衡冷冷道:“在下何须证实?不瞒郡主,提出郡主是和亲最佳人选之人,正是在下。” 嘉禾郡主愣了:“为何?” 不等陈衡回答,陈母一个巴掌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假装骂道:“好啊,真是我的好大儿!原来是你让郡主去和亲的!不成!我马上跟你舅父商量,待你伤养好就去王府提亲!” 秦瑶站在园子里,听屋内说话声,不见陈衡应答。 她心中已是七上八下。 “郡主尽管放心。”陈母的声音传来,“我是他娘,我还管不了他了?等他伤一好,我亲自带他上门提亲!” 她又冲儿子道,“如今你躺在这儿,休想再出去折腾!这门亲事你无论如何都得应下!不然……我就带了你爹的牌位跪在你面前!” “好。”陈衡的声音传来,“好得很!” 秦瑶不知不觉中双手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手掌。 疼痛传来,让人清醒了些。 她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她不知陈衡当日曲折凶险,只知如今郡主求上门来,他轻易就被折服了。 秦瑶觉得自己不该奢求什么,更不该怪他。 她本就无依无靠,靠着那点功劳封了个乡君,怎能比得上郡主的家世给他带来的好前途。 第80章 和亲真相 何苦再来招惹她 该走的人不走,不该走的人却走了。 陈母见事情稳妥,又怕秦瑶过来坏事,于是打算去前厅把人给撵走。 “你们两个,这成亲前也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陈母笑道,“娘也不是那迂腐妇人,我这就走,你们两个好好说会儿话。” 她出了门,到了前厅,没想到人已走了,顿时一阵轻快。 陈衡也以为秦瑶还在等候,此刻只想快点把嘉禾郡主打发走。 “公主可知,为何陛下最终选了你去和亲?”他道。 嘉禾郡主这是第一次见陈衡愿意同她说这么多话,心情振奋,脸上的笑也柔了许多。 “小陈大人,我也不是傻子,纵观各府,也就我家好被拿捏。”她言语中添了些委屈。 陈衡摇了摇头:“非也,身为郡主……” “你也别拿那些道理来压我。”嘉禾郡主收起了笑,小意道,“身为郡主,享受了尊贵身份带来的一切好处,就该负起应有的责任,是吗?可是我朝同姓异姓王也不少,凭什么他们的女儿不去,偏要我去?这不公平!” 室内气氛凝固。 陈衡沉默了半晌,才道:“郡主误会了,在下想说的是,身为临安王府的郡主,这是你们欠陛下的!” 嘉禾郡主愣了。 “什么意思?”她皱起眉头。 “也许临安王未曾告诉过郡主,临安王府是怎么来的。” “还能怎么来的?当然是我爹挣下的。”提到此,郡主满目骄傲,“当初我爹不费一兵一卒平定了叛乱,我朝谁人不知?” “不费一兵一卒?”陈衡冷笑,“临安王若真有此等本事,你也不用去和亲了。” 这勾起了嘉禾郡主的不满和好奇。 “那你说说。”她道。 “郡主就不觉得奇怪吗”他娓娓道来,“当初叛乱一起,朝中武将前仆后继,连左家这种世代将军,都战死不止一个,临安王明明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出手直接让敌军退兵,这中间究竟发生何事,他没告诉过你?” 嘉禾郡主摇头。 陈衡脸色一沉,道:“也是,他自然无脸提起,连同他的发妻,当今圣上的亲姊,长乐大长公主,也一同逝在了那场战事里。” 提起昔日的大长公主,嘉禾郡主却没好脸色。 只因她是继室所生。 “我娘跟我说过,当初大长公主看上了我爹,硬生生拆散了他和我娘,真得亏她去了,我爹才能与我娘在一起。”对已逝的大长公主,她十分鄙夷。 “郡主应该听一下多方之言。”陈衡不屑道,“当初明明是你爹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与你娘早定下的亲事,求娶大长公主,后为哄圣上高兴夸下海口,不料被圣上当了真,让他上了战场,他颤栗恐惧之下献出了发妻!” “不、不可能!”嘉禾郡主大惊失色,她绝不相信自己的爹是这样的人。 “那叛军将领何许人也,你也听说过吧!那人曾是陛下幼时伴读,又岂会不认识大长公主?” “那又如何?” “他爱慕大长公主许久,却被数次拒绝,因爱生恨。”陈衡闭上眼睛,愤愤道,“听闻大长公主的亲夫上了战场,那人又妒又恨,当即半夜闯营抓了你爹,让他交出发妻以换自己平安!” “……我爹是被迫的,他被迫娶了公主,又被迫上了战场,又被那叛军胁迫才不得已为之!”嘉禾郡主拼命摇头,“若照你这么说,我爹只是为换取自己平安,那叛军又为何退兵?” “因为大长公主收到你父亲的求救信,亲为人质赶赴叛军军营,换了你父亲出来后,被那人玷污自尽!”陈衡叹了口气,“那叛军将领未料到公主竟会自尽,一时痛失所爱,抱着公主冰冷身体出了军营,从此再未现世,叛军树倒猢狲散,一场叛乱就此平息。” “你骗我!”嘉禾郡主仍不肯信,“若真是如此,这平定叛乱的功臣应是大长公主,为何我爹却被封了临安王?” “因为这是公主的遗愿,她早准备好了赴死,留信给了圣上,求圣上把这份荣耀赐给她的夫君!” 嘉禾郡主张大嘴巴,不敢置信。 “圣上失去最爱的姐姐,却不得不封拿她换了性命之人为王,郡主你说,这难道不是你临安王府欠他的?”陈衡冷冷道,“圣上恨临安王不爱大长公主,却假装爱慕求娶,娶了又如此残忍待她。你们整个临安王府都是圣上亲姊拿命换来的!也包括你这个郡主的身份!” 你们整个临安王府都是圣上亲姊拿命换来的! 这句话在嘉禾郡主耳边嗡嗡震响,令她久久不能回神。 * 不等秦瑶设宴邀请众人,宫中先来了消息。 借着夏日快要过去,宫中最后一批荷花盛开,趁此让众位大臣及家眷结识承安君这位新贵。 侯府怕秦瑶不知宫宴该穿什么合制式的宫服,便派人送来了一身。 那暗红长裙上绣了禽鸟暗纹,通身气派。 秦瑶把礼服小心挂起,不由轻轻抚摸,这布料贵重,触感柔软丝滑。 几个丫鬟纷纷称赞。 这时,突然有人来报,陈家来人求见。 众人纷纷猜测陈家来人有何目的之时,只见莹秋双手捧着一方托盘而来,托盘上被一层布盖的严严实实。 虽说莹秋曾与大家发生了些不愉快,见到昔日姐妹,几个丫鬟还是热情迎了上去。 “莹秋怎么来了?拿的什么东西?是公子让你送的?”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8节 几人七嘴八舌问着,玉蕊还忍不住掀开布看了一眼。 “别动!”莹秋也毫不客气,冲玉蕊道,“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她来到秦瑶面前,将托盘呈上。 “莹秋见过乡君,乡君万福。”她如今低眉顺眼,不见往日傲然。 秦瑶再见到她,不禁感叹,陈母岂是好伺候的? 她如今这个样子,在陈家一定受了不少气。 “快请起吧。”秦瑶看向她手中木盘,问道,“谁派你来的?这又是什么物件?” 莹秋起身,将托盘放在桌上,掀开那层盖布。 一件流光溢彩的紫色宫服叠的整整齐齐,静静躺在木盘里。 众人不禁惊呼。 “这色彩真美!” “紫色本就不易染,想必这布料十分珍贵。” 莹秋恭敬道:“回乡君,这是我家公子为乡君准备的,以备过几日宫宴上穿。” 他又送来衣裳做什么? 秦瑶不禁蹙眉,这衣裳怕不是送错了地方? “你确定这是送来我府上的?不是送去临安王府的?”她问道。 莹秋摇了摇头:“公子特意吩咐,莹秋绝不敢送错。” 这礼服实在精美,秦瑶忍不住抚了上去。 只是那日陈衡明明认下了和嘉禾郡主的亲事,为何又来给自己送如此贵重的衣物? 想到此,她虽不舍,却也推辞道:“入宫的衣物,侯府已帮我备下了,这件……就请姑娘物归原主吧!” 没想到莹秋连手都不抬一下,道:“既已送到,恕莹秋不能拿回,公子吩咐了若乡君不要,就将它拿出去烧了!” “这么好的衣裳,烧了多可惜!”几个丫鬟纷纷不舍,“乡君不如先留下,若要退还,也得亲自前去感谢才是。” 秦瑶只好点头:“那便不为难莹秋姑娘了。” 丫鬟们欢天喜地,又拿来一副架子,把紫衣展开挂了上去。 一时间屋内华光溢彩,这紫色裙袍的贵气竟把侯府送来的暗红礼服比了下去。 “乡君要选哪件?”玉蕊在一旁坏笑道。 小桃撇了撇嘴:“那当然是陈公子送来的,更趁乡君美貌!” 几人嬉笑,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刻的秦瑶却皱起眉头。 她若不想在宫宴上出尽风头,就不能选这件紫衣。 把那些女眷比下去了不要紧,若抢了各宫娘娘甚至皇后娘娘的风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沉吟片刻,还是把手放在了侯府送来的衣物上。 “还是选这件吧。”她道。 几人不解:“为何?” 秦瑶看向莹秋:“莹秋姑娘,替我谢过你家主人的好意,只是这衣裳太过贵重,穿在本君身上倒是糟蹋了,姑娘还是拿回去告诉主人一声,改日我定当亲自上门赔罪。” 莹秋福身道:“既然东西我已送到,若乡君想要退还,便亲自登门吧,莹秋这就告辞了。” “等等!”秦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家主人已与嘉禾郡主定下亲事,又何苦再来招惹我?” 莹秋低头,沉默不语。 那日她也在场,自然知道后来公子亲口拒绝了郡主。 可她才不想将此事告知秦瑶。 “乡君若想知道,还是亲自去问公子吧!”她没好气道。 在陈母跟前尽心伺候了这么久,陈母已承诺了待公子成婚,便促成纳她为妾之事。 哪家公子没几个妾室? 既然公子拒了嘉禾郡主,这正室之位应还是秦瑶的,两人早晚也得是妻妾相称。 她越沉默,这一天越晚到来。 莹秋回了府,去向陈衡回话。 陈衡见她手里空空,知是东西送了出去,不由内心暗喜。 “送到了?她如何说?”他假装不经意问了一句。 莹秋回道:“公子放心,乡君已收下了。” 第81章 宫宴风波1 感慨你们伉俪情深 宫宴如期而至。 陈家也被解了禁。 陈家几个儿子不入仕途,这一辈中有资格受邀出席的只剩陈衡。 每到这种时候,陈母才能在嫂嫂们面前趾高气昂。 陈家备了两辆马车,男女分开乘坐。 陈衡早早到来等待舅父舅母,做足了礼数,这点让长辈们对他颇为满意。 “唉,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若有外甥一半沉稳守礼,我也不至于操劳至此。”陈家大老爷感叹。 陈母见兄嫂至,不由在他们面前炫耀起来:“衡儿什么都好,就这性子是个倔骨头,前日嘉禾郡主放下脸面,亲自求到他跟前,还是没成!” 她又冲儿子道,“这么好的亲事,你说你犯什么浑!若今日再见郡主,万不能再糊涂!” “哼。”陈家大嫂翻了个白眼,道,“郡主和亲乃是家国大事,自有陛下裁定,衡儿做得对,若按小姑所说,提前与临安王府定了亲事,以躲避和亲,扫了圣上颜面,你是想害死陈家?” “行了!”大老爷摆了摆手,他最烦一家人斗嘴,“快走吧,事已至此有什么可吵的?误了进宫的时辰,谁也担待不起!” 一句话噎得陈母将反驳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心中十分不爽,只能不屑瞥了眼大嫂,旁若无人先上了马车。 若与临安王府结了亲,郡主无法和亲,这是临安王府欠下的大人情! 圣上如要责罚,那临安王岂会袖手旁观?到时定然想方设法保陈家! 陈母的眼睛都快到马车顶上去了,她冲两位嫂嫂心中暗骂,一群目光短浅的傻子! 车厢里气氛沉闷,三个妇人大眼瞪小眼,从始至终再没交谈过一句话。 好在陈家所在的玉带巷离皇宫不算远,不到一刻马车便已至宫门处。 众人需下车步行入宫。 宫门处,已有三三两两的公卿贵族到了。 秦瑶一下马车,便被左侯爷叫住。 “承安君。”这宫门处人多眼杂,他变得谨慎起来,拱手道,“承安君别来无恙?” 见一惯不守规矩的左侯爷如此小心翼翼,她一时没忍住笑,也学他文绉绉回礼道:“侯爷一切可好?” 寒暄过后,左侯爷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满意道:“衣裳可还合身?这可是当年我娘诰命妇入宫专做的礼服,穿上那叫一个通身气派,如今看来这衣裳与承安君也相得益彰。” “谢过老太君了。”没想到这衣裳如此贵重。 “说什么谢不谢的。”左侯爷道,“这是你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自然要装扮隆重些,若换了别的衣裳可压不住这种场合。”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着。 “这衣裳确是隆重。”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秦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陈衡。 他目不斜视透过两人看向前方,仿佛方才开口说话的不是他。 秦瑶未穿他送来的衣裳,有些心虚,加快了脚步。 陈衡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他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了秦瑶,虽她穿的不是自己送的衣裳,有些失落,却也并不在意。 直到他跟上两人,亲耳听到这衣裳是侯府送的! 左侯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他是在夸,于是回头道:“陈大人眼光不错!” 陈衡道:“没想到侯爷对女子穿着打扮也有心得造诣,在下佩服!” 左侯爷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到不对味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禁道,“有话直说,别在那儿阴阳怪气!” 陈衡垂眸作揖:“下官只是见侯爷对乡君如此心细,不由感慨你们伉俪情深。” 说罢,他也不听两人解释,甩了袖子冷冷走开。 左侯爷一时摸不着头脑,道:“也不知他在哪儿受了气!跑来往我身上撒!” 秦瑶知道内情,也不敢说话。 远处闪过一道紫色的人影。 嘉禾郡主今日也穿了紫色的衣物,虽与陈衡送来的那件形制上有所差异,却也属同色。 他竟是果真又送了郡主一件吗? 她心中刚升起的那点愧疚,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89节 宫宴开始前,皇后娘娘在坤宁宫先接见了各位命妇。 秦瑶到时,看到嘉禾郡主已至,陈母正坐在她身侧。 若不是宫中规矩繁多,她怕不是要拉住郡主的手不舍得松开。 秦瑶移开了目光,学着其他命妇贵女的样子,走进去给皇后行了礼。 “臣女秦瑶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承安君平身。”皇后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仔细端详了她,“说起来,本宫还没见过承安君,抬起头来,与各位见见。” 秦瑶抬起头,目不斜视,殿上的皇后到底长什么样,她也不敢细看,只眼角余光瞥见世子妃悄悄向她招手。 “妾听闻承安君出身乡野,却不想人却生的白净,跟京中贵女看着没什么两样。” “承安君是菩萨心肠,救了那么多百姓,常言道‘相由心生’,长相美貌也是应该的。” 众人纷纷奉承。 只是这些声音中夹杂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嘁,生的再美,也比不过嘉禾郡主。”陈母不屑道。 这话被周围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怎么,夫人这是相看上郡主了?”有人掩嘴笑道,“可惜郡主要去和亲,你家小郎君没这福气喽!” “谁说的?”陈母从来都觉得儿子配得上最好的,“若我儿先娶了郡主,已婚妇人怎能去和亲?郡主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嘉禾郡主并未答话,反而抬眼偷偷看了皇后一眼。 她如今已不抱什么期望。 “大胆!”这话被皇后娘娘听了个正着,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是哪位夫人要破坏两国之谊?” 若嘉禾郡主不去和亲,她的女儿顺德公主就得去! 殿上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陈母,方才还眼高于顶的她,下一刻瑟缩起来。 不好,说错话了! “回娘娘,是陈家留在家中守寡的那位。”一宫婢凑近皇后跟前,小声把陈母来历说了一番。 陈家大嫂二嫂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明明来时提醒过她,怎么还屡教不改!”两人心中暗骂。 “小陈大人本宫也有所耳闻。”皇后娘娘看向陈母,问道,“夫人的意思是,小陈大人与嘉禾郡主已情趣相投?本宫和陛下这是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陈母僵直了身子,脑子一片浆糊,这危急之下,她朝郡主投去了求救目光。 嘉禾郡主自幼来往宫中,知事情严重。 她忙起身与陈母撇清关系:“回皇后娘娘,嘉禾只见过小陈大人一面,并不相熟。” “哦?”皇后挑眉,“那就是小陈大人单方爱慕郡主了?” 嘉禾郡主静静垂首站着,也不回应,仿佛此事和自己毫无关系。 陈母这下慌了。 她原指望郡主能帮自己,没想到事到临头对方却急于和自己撇清关系。 “回、回娘娘的话。”她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嘉禾郡主身份尊贵,又蕙质兰心,谁、谁不想娶回家做儿媳?” “放肆!”皇后大怒,“竟敢在本宫面前攀附权势!” 陈母“噗通”跪地磕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陈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陈家两位嫂嫂岂会不明白这道理。 只见大嫂梁氏忙起身行礼:“皇后娘娘息怒,臣妇这小姑常年在家中守寡,没什么见识,这也是第一次入宫参加宫宴,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了礼数,待宫宴结束回府,臣妇必严加管教!” 二嫂王氏此时也不情不愿的跟着跪拜行礼,乞求宽宥。 皇后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人倒算是熟人。 不过是又如何?在这宫中敢乱说话的,不给个教训,往后让她这皇后如何树威? “来人!”她吩咐道,“快把这些不长眼的赶出宫去!以后别让本宫再见到你们!” 梁氏和王氏霎时脸色煞白。 若今日被赶出宫去,陈家从此后在京城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笑话了! 那梁氏见秦瑶正离她不远,慌忙拽住了她的裙角:“乡君!” 秦瑶暗自叹气,早知道她便离这几人远点。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若不帮着说几句,让皇后娘娘怎么看她? “皇后娘娘息怒。”她恭敬道,“陈家夫人想必也是无心。” 皇后盯了秦瑶片刻,见她敢为陈家出头,不由来了兴趣:“那承安君便说说,怎么个无心法?” “回皇后娘娘,小陈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却迟迟未成婚,做母亲的不免急了些,看到哪个合眼缘的姑娘,忍不住夸几句也实属正常。”秦瑶道。 “……本宫倒忘了这茬。”皇后想起前段日子,太子还闹着非要让自己那还未及笄的妹妹嫁给陈衡。 “试问哪个当娘的不是如此?”秦瑶目光扫过在座众人,“也怪嘉禾郡主太过出色,若不是要去和亲,恐怕京中不少未婚儿郎的母亲,都惦记着吧?”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在场好几位还未说亲的妇人,皆点头称是。 “这么说来,是本宫误会了。”皇后娘娘莞尔一笑,也不想太过追究,“既然承安君求情,此事便作罢,不必再提,往后责令陈家众人严加管教,休要再出这等不识大体之事!” 陈母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天知道她方才见有人救自己,心中多么感动。 即使这人是秦瑶。 第82章 宫宴风波2 臣相中的那位小娘子已和离了 众人随皇后移驾大殿。 宫宴已经开始,方才的事也只算是个小插曲。 皇后看在承安君的面子上,不想再过多追究,轻易放过了陈家这口无遮拦的妇人。 不过她坐在皇上身边,趁众人欣赏歌舞,还是跟陛下提了一嘴。 “俗话说女大不中留,这男子若不成家,如今看来也是个麻烦。”皇后小声提醒,“难怪都说男子要成家立业,陈家这位小陈大人,若被感情烦扰,怎能专心帮太子办事,替陛下分忧?” 皇上微点了下头,赞同道:“这朝堂上也就只剩他,过了成婚的年纪,若不是他父亲走得早,也不会耽误至今。” 他想起陈衡的父亲,当年科举曾亲上大殿,一时风光无限。 他不由感慨万分。 “正是,小陈大人的母亲,常年在娘家守寡,怕是他的婚事受两位陈大人挟制的多。”皇后说出自己的猜测,“方才的事,可见他母亲是个不清不楚的,也难怪儿子婚事都拖了这么久了,竟看上嘉禾。” “皇后不必忧心。”他宽慰道,“陈卿对嘉禾绝无心思,不然也不会第一个提出让嘉禾去和亲。” 皇后不免往陈衡的方向看了眼,见他正低头专心夹菜,不像其他大人盯着舞姬目不转睛,这才微微放心。 看样子小陈大人不是被女色所迷惑之人。 秦瑶坐在离帝后近些的席位,与帝后只隔了几位王爷王妃。 而陈衡身为臣子,则席位靠后。 秦瑶在看舞姬跳舞时,一不小心便瞥见大臣之中的那抹身影,她忙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跟她坐正对面的,正是临安王一家。 嘉禾郡主看穿了秦瑶的小心思,不由冷冷嗤笑。 自从那日她得知了那些真相,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也慢慢接受了现实。 可若就此便宜了秦瑶,她也十分不甘心。 一曲完毕。 舞姬散去,大殿的空荡让秦瑶第一次感受到了帝后威严。 “近日朕常感念世事无常,身边的旧人走的走,新人留的留,许是朕老了。”圣上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朕也越来越喜欢看朝堂上多出些年轻人。” 众人噤声。 都道是听人说话要听背后之音,陛下所言是为何事? 圣上目光扫过群臣:“朕亲封的承安君算一个,已去沈卿的儿子何在?” 陈衡起身行礼道:“臣在。” “还有嘉禾郡主也过了及笄之年,唉,可惜嘉禾就要去和亲了,这朝堂也没剩几个年轻人了。”圣上感叹。 皇后娘娘也点头道:“所谓成家立业,小陈大人还未成婚吧?正巧今日各家都在,小陈大人该留意才是。” 众女眷闻言,不禁偷偷往陈家人那儿看去。 皇后的话,竟是要他自己留意婚事,撇开陈家,撇开母亲大人。 一时之间陈母脸上难看极了。 “谢陛下娘娘关怀,臣……当尽心以国事为重。”陈衡回道。 “国事虽重要,男子也该成家更添稳重,难道……”皇后娘娘突然瞥了眼嘉禾郡主,问道,“小陈大人不会与你母亲一样,对嘉禾郡主另眼相看吧?” “臣绝无此意!”陈衡跪下,垂眸道:“不瞒陛下娘娘,臣早有心上之人,过些时日便会娶她进门。” “那便好。”圣上适时开口,截断了皇后的问话,“嘉禾如今已是和亲公主。”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所有人,不可再打嘉禾郡主的主意。 由郡主升为公主,换作其他缘由,嘉禾必然高兴,可这和亲又不是什么好事。 “小陈大人竟有了心上人?”皇后也露出一抹笑容,这是好事,她扫了眼众人,问道,“是哪家姑娘?”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0节 陈衡目光凝了凝,缓缓抬头往秦瑶处看。 “等等!”嘉禾郡主突然站起来,冲到殿前,疯也似的跪下磕头,“求陛下不要让嘉禾去和亲!” 她害怕。 她怕陈衡说出那个名字,怕陛下一高兴赐婚给两人。 怕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她只能远离故土,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她不甘心! 临安王夫妇见女儿额头“咣咣”坠地,已磕出血迹,不由眼眶一红。 临安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来到大殿中央,同女儿一起跪下,高声道:“求陛下放过臣的女儿!臣知道错了,求陛下责罚!” 众人皆被这一幕惊了。 秦瑶望着嘉禾郡主的惨状,突然想起一件事。 上一世也有位和亲公主,在和亲之前自尽在皇帝面前。 此等宫廷“秘闻”,流传于大街小巷,百姓对此津津乐道,她自然也听说了许多。 不过这后事却令人不得不感叹命运之唏嘘。 那位和亲公主自尽后,朝廷又换了个公主前去和亲,后来这位公主却过得十分幸福。 那南朝本就是富饶之地,不然怎会常年扰乱边土,让朝廷迫于压力不得不派出皇室女子前去和亲。 南朝人又尚文,对这位和亲公主彬彬有礼。 南朝皇帝也只比公主大不到十岁,正值壮年,两人恩爱到最后白头偕老,成就了一段佳话。 难道嘉禾郡主,就是上一世自尽的那位? “来人!”圣上已怒气冲天,手指着两人直抖,“快把两人拖下去!关到天牢冷静冷静!” 听到圣上要把自己下狱,嘉禾郡主突然拔出发簪! “若陛下非要嘉禾去和亲!”她用发簪抵住脖子,“那就把嘉禾的尸体送去吧!” “女儿!”临安王眼睁睁看着女儿,手足无措。 然而古今之帝王最忌受人威胁! 眼看着圣上就要发作,秦瑶知道若不阻止,上一世的悲剧将会在自己眼前发生。 她本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可最终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陛下息怒。”秦瑶也来到大殿中央跪下,“陛下也知臣女素有些卜卦问路的本事,不如让臣女劝劝郡主?” 圣上阴沉点头。 “你要做什么?”嘉禾郡主警惕看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安好心!” “郡主,不,公主。”秦瑶尽量离她远一些,让她放松警惕,“你可知南朝是个什么地方?” ……嘉禾郡主从没去过那里,她的一方天地只有这京城里的王府宅院。 她想了想,胡乱猜测道:“那还用说,南蛮之地!” “公主错了,南朝尚文,虽兵力比不过我朝,却占据富饶之地,况且郡主老家与南朝接壤,若思念故土,也容易去边关看看。”秦瑶缓缓道,“南朝皇帝如今正值壮年,性子温良,更不会欺你辱你。” 嘉禾郡主瞪大眼睛:“那、那又怎样?”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问卜之术,我敢说若你今日把这条命留在这儿,将来代你享福的,就是另一位公主!”秦瑶振振有词。 嘉禾郡主内心有所动摇。 她自幼跟着母亲求神问卜,此刻已是信了半分:“真的?” “你若不信,大可试试,若到了南朝,一切未如我所料,再自戕也不迟!” 嘉禾郡主拿着簪子的手已松了几分。 趁她犹豫,临安王看准时机,忙夺了她手中发簪! 嘉禾郡主自然不想真的自尽,方才只是妒忌心让人发狂。 待冷静下来,想想秦瑶所说,也觉事情未必如她所料那么坏。 况且若真因此祸及家人,绝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此刻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低眉顺眼道:“陛下,臣女、臣女愿一试,只求陛下不要牵连臣女家人。” “那是自然。”见她不再闹,圣上脸色有所好转,“不光不会牵连,朕还要赏赐!” 临安王忙谢恩。 圣上安抚完了临安王府,又看了看秦瑶。 她在大殿之上力挽狂澜,当然也是要赏的! 承安君至今也无婚配…… 圣上皱了皱眉头,想起左侯爷曾向他求娶承安君。 左家一门侯府袭爵,身份尊贵,也不算辱没了她。 “承安君今日有功,朕要赏赐你。”他高兴道,“左家世代忠良,家世门风颇高,朕今日就给你两人赐婚,赐你做侯门主母如何?” “不可!”不等秦瑶拒绝,左叙猛然出列! “怎么,你不同意?”圣上蹙眉,赐婚之事不正是前些日子他亲自来求的?怎么又变了? 左侯爷也不惧,当着众人的面道:“回陛下,臣也已有了心上人。” “你的心上人……”圣上疑惑,不就是承安君? “回陛下。”左侯爷知道圣上想问什么,此刻他也顾不上照拂秦瑶的面子了,忙道,“臣的心上人另有他人,先前是臣愚钝,弄错了对象,如今臣已搞清楚了,请陛下收回成命!” 秦瑶也忙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两人竟都不愿。 圣上只好问道:“这赏赐还是得赏,说吧,左卿的心上人是谁?承安君可有看得顺眼的?既然赐婚,今日就一并赐了!” 左侯爷低下头,声音瓮瓮:“回陛下,是、是卢家嫡女。” 圣上瞪圆了眼:“朕记得卢家几个嫡女,早已为人妇!你莫不是要行大逆不道之事?想让朕生生拆散了两夫妇……替你做抢夺人妻的罪人?” 左侯爷抬手擦了擦冷汗,道:“陛下误会了,臣相中的那位卢家小娘子,已和离了。” 第83章 外室传言 误会一个个被解开 “承安君可有中意之人?”圣上又问起秦瑶来。 他怕再问左侯爷,问出什么隐秘之事,又给众臣添些茶余饭后的八卦。 秦瑶当即拒绝:“谢陛下,臣女心领了,若缘分到了有了相中的人,臣女定会第一时间请陛下赐婚。” “罢了罢了!”圣上摆了摆手,道,“你们之间的事,朕也懒得掺和!” 秦瑶松了一口气。 两人之间还有种种未曾说清的事情,她不愿就此稀里糊涂地嫁人。 左侯爷倒也无所谓,他与卢玉竹这些日子的相处,已初有感情,嫁娶是迟早的事。 只有陈衡虽未表露神情,眸中的一点亮光却渐渐暗了下去。 “陛下。”久未开口的良妃,突然不怀好意看了眼秦瑶,“臣妾听说,承安君曾做过男子的外室呢!” 皇后狠狠瞪了她一眼,这等场合,让她一个妃嫔出席,已是陛下开恩了,竟还敢大放厥词? 她道:“听来的话,良妃还是不要当真为好,如此胡乱说话,小心误了女子的清白!” “皇后娘娘,臣妾没有胡说!”良妃急道,“承安君曾收养过女儿,她的其中一个女儿曾被臣妾接入宫中,此事全是她告诉臣妾的,绝不会有假!” 秦瑶心中“咯噔”一下,在京中树敌,就是这般滋味。 一定是上次良妃想要的纹样,被她献给了尚服局,此事令良妃记仇了。 “真有这等事?”皇后半信半疑,将目光转向秦瑶。 众人也皆好奇。 传言都道是承安君神女转世,心地自然比一般人良善,还未成婚就收留了几个可怜孩子,并将她们养大。 其中一个还是侯府小姐,被认了回去,传为佳话。 若她做过外室,那这叫什么养女!指不定是她与哪个男子生下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待众人反应过来,大殿一片窃窃私语。 秦瑶斩钉截铁道:“回皇后娘娘,臣女从未做过什么外室!” “你自己当然要为自己辩驳!”良妃不信,出言讥讽道,“这可是欺君之罪!” “那倒是请良妃娘娘说说,我做了谁的外室?总不能空口无凭吧!”她坦然看向良妃。 良妃见她胸有成竹,一时犹犹豫豫,道:“听说是小陈大人……”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哗然。 “我当是谁呢!承安君就是小陈大人从江城带来的,流出这种传言不奇怪!” “小陈大人是与承安君走的近了些,可说她是小陈大人的外室,这未免有些假了!” 世子妃更是义愤填膺道:“当初从江城一路回来,还有世子同路呢!难不成也要谣传承安君是世子的人?” 良妃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心中不由恐慌。 那秦绣娘可别是骗了她! 此刻圣上也琢磨出些味儿来了,上次左侯爷求赐婚,陈衡阻拦,怕不是因为他所说的种种理由。 而是他和承安君早已暗生情愫了! 不过这外室传言也夸张了些。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1节 圣上看了眼陈衡,觉得这两人也算相配,只是这小子也扭捏了些,若早日跟他说了,也许早给两人赐婚了! 皇上不在意良妃之言,皇后却不打算放过良妃。 “良妃此言,可有实证?”皇后沉沉道,“若无实证,只是道听途说,本宫也容不得你在这殿上口出狂言!” 证据? 良妃慌乱,此时让她上哪儿找那秦绣娘去! 她双眼在殿上乱瞟,突然看到正一脸惶恐的陈母,顿时眼前一亮! “皇后娘娘可问询陈夫人,此事想必她最清楚!”她激动道。 陈母本就因方才皇后宫中之事战战兢兢,又遇儿子成为流言焦点,此刻忽被良妃点名,更是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向儿子投去求救目光。 可众目睽睽之下,陈衡亦不敢多有表情,只能心中期望母亲经历过方才之事,学聪明些。 “陈夫人。”皇后娘娘问道,“你来说说事情究竟如何?” 陈母颤颤巍巍出了席列,跪拜道:“臣妇、臣妇不知。” 她也不知该怎么说,那秦瑶都住到他儿子外头的院子里去了,她更是一早认定对方是外室,还因此上门叫嚣…… 若说不是,又怕被人拆穿,犯了欺君之罪。 “你可要想好了!”皇后娘娘厉声道。 被这声音一惊吓,她哆嗦着把心里话全抖落了出来:“不不,不是,她虽曾住在我儿的私宅中,的确不是我儿养的外室……” 这一番话,越描越黑。 秦瑶刹那间沉下了脸。 “回陛下、皇后娘娘。”紧要关头,陈衡不慌不忙站了出来,道,“请容臣细禀,当日承安君初到京城,并无熟识亲人可投奔,臣便好心把自己的一处宅院腾出,给承安君暂住。后被母亲听说,误会臣在外养了外室,好在后来澄清误会,也相安无事。”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这流言恐怕就是从这误会中生出来的。” “良妃,你可听清楚了?”皇后冷冷盯着她,“陛下最恨散播谣言之人,你未弄清事实真相,就敢公然在这宫宴上胡乱开口!” 良妃仗着年轻又得圣上宠爱,撇嘴不屑道:“皇后娘娘也不能怪臣妾,承安君此事也做得不检点,她一个未嫁之人,若自己寻了院子住,或住客栈,也不至于让人误会!” “那也轮不到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听来的话宣之于众!”皇后已是动了怒。 她看向身边人,希望丈夫能不要留情,惩治了良妃。 可圣上迟迟未开口。 他到底是不忍惩治这位年轻貌美的妃嫔。 陈衡站在大殿中央,望着秦瑶道:“陛下最为了解臣的品性,若臣真的爱慕承安君,也绝不会把她当作外室,无名无分养在外面!臣若爱慕一个女子,愿三媒六聘娶她回家做臣的正室娘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待他话音落下,殿中已是无人再言。 众臣无不佩服他的誓言,贵女们皆目露痴迷、害羞遮面,就连各位大臣女眷,都忍不住以看女婿的眼光欣赏着他。 “朕没看错,陈卿果然品行高洁。”圣上满意点头。 臣子发话,这良妃是不得不处置了。 他只得板起脸,看向良妃:“你可知错?乱嚼舌根让朕的爱卿受了委屈,朕不得不罚你!” 良妃见圣上也不再包庇她,知自己不受罚是过不去了。 她一咬牙,跪地认错:“陛下,臣妾知错!臣妾不该把道听途说来的谣言随意在宫里散播,求陛下原谅,求小陈大人和承安君原谅!” 秦瑶是个心软的人,见她如此诚恳,便微微点了头,以示原谅。 陈衡却没那么好说话了。 “那就罚良妃立刻回宫,禁足一月!”圣上道。 “陛下。”陈衡沉声道,“这处罚未免太轻了些,我朝男子养外室虽无律法约束,却也算品行有瑕,良妃娘娘诬陷臣的品行,若换作普通人诬陷朝廷忠良,按律法是要受刑!” 良妃一听还要受刑,急着哭道:“没想到小陈大人如此记仇,不肯大度原谅!” “娘娘可是差点毁了承安君清白!”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良妃,眼中冷冷一片,“若换作你,岂会那么容易原谅?” 圣上头疼不已:“受刑就算了吧,依陈卿看,还能如何?” 陈衡转向圣上,拱手挺胸道:“既然良妃娘娘是后宫之人,就拿后宫规矩来罚即可。” “皇后。”圣上把问题抛给皇后娘娘,“依后宫规矩,该当如何?” 皇后按捺住心中激动,面无表情道:“该降位分。” 圣上暗暗叹了口气,定下结局:“那就降良妃为良美人!” 良妃泪水涟涟,一败涂地。 * 待宫宴散去,众人聚于御花园。 晚荷在湖面开了大片,已有不少败落。 秦瑶随意走动着,远离了人群,她与那些人本来就格格不入,实在不知和她们说些什么。 只是如此走着,却发现身后跟着一人。 她转过身去,没好气道:“陈公子跟着我作甚?” “我来恭喜承安君。”陈衡道。 “有何之喜?” “左侯爷有了心上人,承安君嫁进侯府,做侯门主母的愿望落空了,我自然要来恭喜一番。”他出言讥讽道。 秦瑶也毫不客气:“嘉禾郡主和亲,你娶郡主,拿王府做靠山的愿望同样落空!岂不是也要恭喜一番?”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忽然相视一笑。 如此一来,横在两人之间的人和事竟在这短短一日内,全部解决了! 陈衡声音软了下来,略带歉意道:“之前是我误会你和侯爷了。” 秦瑶点了点头:“我从未想过嫁入侯府,也早拒绝了侯爷,只是你一厢情愿,不愿听我解释,甚至对我不理不睬。” “娘子,是我错了。”他靠近她,小声凑在她耳边,诚恳认错。 秦瑶刹那间脸一红,忙退回去,低头问道:“那你和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衡又恢复了常态,道:“嘉禾郡主曾来求我,让我娶她以躲避和亲,只是被我拒绝了。” “拒绝?”秦瑶不禁怀疑自己那天是在做梦,“可我明明听到你说‘好得很’。” “原来那日你来看我,迟迟未现,是躲在屋角偷听?”他笑道。 第84章 旧人上门 白眼狼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不远处传来嘈杂声,打断了两人的相处。 众人游园,已近此处。 陈衡犹豫了片刻,匆忙道:“待我说服母亲,就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秦瑶脱口而出,又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忙低下头不去看他。 听着一行人说笑声越来越近,他撂下一句话:“上门,提亲。” 说完人便转身离去,消失在曲径尽头。 秦瑶独自站着,愣愣看着不远处一池子荷花接天连碧,心情瞬间大好,只觉得这荷花亭亭玉立、嫩蕊凝珠,如湖中沐浴的仙女,与方才眼中那一池子夹杂着开败了的晚荷,完全变了幅景色。 直到世子妃领着一群人来到她身后,拍了她一掌,才如梦初醒。 “说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谢阿瑶。”她领众人跟秦瑶互相认识,“上次多亏阿瑶,好好的侯府认亲宴也因我毁了,这才好不容易换得我一个清白之身。” 众人笑着,一片祥和。 世子妃拉着秦瑶悄悄走到一旁,道:“方才我看到小陈大人的身影了,这些女子可有不少人盯着他,若你真的属意于他,可要早做打算。” * 结束了游园,宫宴算是正式散了。 秦瑶一直在想如何早做打算,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宫门处。 早等候在马车旁的小桃见她神情恍惚,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这才回过神来。 一抬眼,宫门处已是人声嘈杂。 众人归家,免不了寒暄作别,各家马车也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外头堵住里头,迟迟走不出去。 就在这人多眼杂的当口,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求郡主带我走!” 秦瑶转头一看,竟是秦馠远远跪在临安王府的马车前。 她又作什么幺蛾子?秦瑶皱眉。 那日秦馠投了嘉禾郡主,想必中间也给郡主出了不少主意,也不知主仆两人又因何事闹到了这种地步,也不顾宫门处这么多人。 想她这个养女心眼子一直比旁人多些,选个人多之处逼迫郡主就范,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如此想着,秦瑶不由走近了两步。 待看清秦馠身边还站着一人时,她大吃一惊。 原来许久未见的沈鱼也跟来京城了! 上一世他明明还未到京城,就已死在半路上了! 秦馠也正因知道此事,才敢撇下他偷偷来了京城。 至于上一世他曾写信问秦馠要盘缠,上京赶考一事,如今秦馠已后知后觉明白,那是一场彻底的谎言。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2节 就这种烂人,怎可能过了会试! 不过是想骗她些钱罢了! 电光石火之间,秦瑶想明白了关键—— 这一世他在江城时,已靠着秦馠卖艺得了些钱,自然有钱顺利到达京城! “臭娘们儿!你还想跑?”沈鱼紧紧抓住秦馠衣袖不松手,“你是老子婆娘,还指望别人带你走?我看谁敢!” 秦馠朝嘉禾郡主猛磕了几个头,声泪俱下:“我愿誓死追随郡主,求求郡主带我去南朝!” 嘉禾郡主也想扶她起来,可碍于爹娘,也不敢出声。 临安王并不理会地上跪着的人,他瞥了一眼女儿,催促她快上马车。 在他眼中,这些婢女低贱。 况且又有朝中同僚看着。 “嘉禾,你还嫌我们临安王府不够丢人!”他冷冷道。 嘉禾郡主只得无奈摇头。 “等等!王爷!郡主!”秦馠急道,“他就是个人贩,我根本不认识他!还请郡主救我,我必结草衔环报答郡主!” 沈鱼听了这话,一把揪住她耳垂,撕扯道:“你不认得我?你卖身契还在老子手里呢!” “胡说!当初知府已经把身契销毁!”她转头对郡主道,“郡主信我!” 周围聚集起越来越多好奇的人群。 有人好心道:“身契既已毁,那就是当街强抢民女,还是在宫门口,就不怕被抓?” 沈鱼手里那份身契是从沈家翻找出来的,他当然不认。 “你说销毁就销毁?那秦狗官就是个叛贼!你敢和叛贼勾结?”他又抬头向人群看去,“谁敢说我是强抢民女,大可去报官!” 此时宫门处的守卫也发现了纷乱,绕过几辆马车向此处疾步走来。 “让开!统统让开!”带头的头领喝道,“谁人在此大声喧闹!” 沈鱼哪见过这阵仗,不由一慌,手松了秦馠的袖子。 他一眼瞥见人群不远处看热闹的秦瑶,忙道:“秦娘子!你可要为我证明!成亲那日摆酒席你可是亲自到场见证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秦瑶。 她忙低了头,若不是地上无缝可钻,只怕此时她早躲了进去。 秦馠也看到了她,目光怨毒。 在她看来,秦瑶此刻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替自己出头。 若是自己求她,只怕她得意的笑容会咧至嘴角:沈鱼果真是骗子,如今这情形,是自讨苦吃! “秦娘子!”沈鱼又招手喊道。 宫门守卫已至沈鱼跟前,拿银枪指着他道:“何人在此喧哗?” 秦瑶已被认出,只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来到守卫面前。 守卫们齐齐喊了声“承安君”。 这可把沈鱼吓得瞪大了双眼,怎么这么久未见,秦馠这如仇人般的娘成了贵人。 他立刻变了脸,谄媚凑上前,笑道:“秦娘子已是什么承安君了?请承安君为小人作证!” 秦瑶瞥了他一眼,又见跪坐在地上的秦馠眼神不善,遂暗叹:两人相依为命生活多年,她竟到现在都不了解自己! 她怎么可能去帮一个骗子! “此人是个泼皮无赖。”秦瑶指着沈鱼道,“还请劳烦各位,把人带走。” 守卫自是利落,三下五除二将人绑了起来。 沈鱼没想到秦瑶竟然帮自己的仇人,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秦娘子!她就是个白眼狼,你还嫌她害你害得不够惨?你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屡次和那叛乱知府勾结,想要置你于死地!” “难道这女子是承安君另一个养女?”众人纷纷猜测。 嘉禾郡主闻言,也退缩了几步。 若真如那泼皮所说,这丫头她是万不敢再留在身边,更别提带去南朝。 “嘉禾,还不上马车!”临安王在车厢里,不耐烦催促道。 嘉禾郡主再不看秦馠,转身上马车。 秦馠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忙抓了郡主裙摆,摔倒在地,她恳求道:“求郡主带我走!他一定会再来找我!若郡主带我到异国他乡,我定会立誓报答郡主!” 她知道,一进南朝的皇宫,沈鱼再也找不回她了。 嘉禾郡主停下了脚步,听她声音凄惨,于心不忍起来。 “好!你们等着!”沈鱼还在叫嚣,“你们不敢报官,找这些人来抓了我,等改明儿我就拿身契到官府去告!” 嘉禾郡主想起那泼皮方才的样子,若是秦馠摆脱不掉此人,往后恐怕凄惨万分。 她动了恻隐之心,扔下一句话:“待你解决了身契,便来王府找我吧!” 秦馠一喜,流下两行清泪。 临安王府的马车渐渐走远,看热闹的人群也散了。 秦馠站了起来,抬起袖子擦掉眼泪。 “为何肯帮我?”她问迟迟未动身的秦瑶。 秦瑶道:“我不是帮你,沈鱼是骗子,我一直知道,你觉得我会帮一个骗子?” 秦馠摇了摇头。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秦瑶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之人。 所以才会在最初阻止自己上当受骗。 只是两人之间隔阂已成,自己又做下了伤害她之事,母女缘分早已尽了。 * 好不容易宫门处的马车一辆辆离去。 秦瑶刚准备上车,又被陈母叫住。 陈衡在宫中被太子留的晚了些,所以两人最后才出来,更是错过了方才的好戏。 不过这回陈母的态度倒是变了些。 “承安君。”她行礼道,“今日……多谢出言相救。” 秦瑶第一次被比她年长的人行礼,忙道:“不必,我在帮谁,夫人知道。” 陈母点了点头。 她自然知道,秦瑶是看在陈衡的面子上,才忍不住出言相救。 经历过今日种种,她已疲态俱显。 能在此时还想起跟秦瑶道谢,已是十分难得。 陈家的马车还等在那儿,陈母嘱咐了儿子几句,便准备先上马车。 没想到陈家两位嫂嫂见她人颤颤巍巍过来,竟吩咐马夫启程。 “这陈家,你是不能留了!”大嫂梁氏道,“再留下去,你是要把我们都害了!” 二嫂王氏往陈衡处看了一眼,见他并未在意这边,也跟着道:“别怪我们心狠,若不是往日在陈府,你那两个哥哥都太惯着你,也不会今日险些酿成大祸!” 陈母僵在原地。 半晌,她才不敢置信问道:“这是两位嫂嫂的主意,还是我两位兄长也如此想?” 她两人的行为也确未跟夫君商量,一时有些心虚。 不过就今日之事,梁氏了解丈夫。 纵然犯事差点惹祸上身的,是他嫡亲的妹子,这回怕是他也不会留她了! 想到此,梁氏大着胆子道:“还未出宫,你大哥便同我商量了,这陈家你住了几十年,也是时候该离开娘家,跟着儿子出去住了!” 第85章 赶出陈府 一家人互相埋怨 陈家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家事揭露。 大嫂梁氏让陈母先上了马车,回家解决此事。 因陈衡舅舅们的马车先启程,此时已经远走,陈衡只得让秦瑶捎他一段了。 “方才那光景,怕是你舅父舅母不会再依她了。”秦瑶道。 两人好不容易独处,却没心思再互通心意、互诉衷肠,这事情一件件的来,不给人喘息。 “这些年我娘在陈家,吃他们的用他们的,虽舅父不愿与我分割,舅母们却早有怨言。” 陈家两位大人自己的儿子指望不上,正指望陈衡能让陈家在朝中地位延续。 而妇人们则生活在那一方宅院中,看不得这么远。 梁氏掌家多年,见小姑吃穿用度不减,公中的账每从她手中过一份银钱,她都心疼不已。 偏陈母又藏了私心,不肯让儿子拿家用。 所以陈衡的俸禄一直由自己留存,才能在京城这寸土寸金之地买得起宅子。 马车到了陈家,陈衡提议:“不如阿瑶跟我一道进去?今日你帮了我娘,帮了陈家,想必他们对你的态度已变。” 秦瑶不愿搅进这局里。 “如今我能以什么身份进去?”她摇头道,“你我又未真正成婚,我便进了你陈家的门,岂不让你母亲他们看笑话?” 陈衡道:“承安君来陈家做客而已。”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3节 他知道秦瑶一直不习惯这身份,在两人之间不免易将自己看低。 于是他安慰道:“若你不想,我送你回去便是,改日我娘也会亲自登门致谢。” 秦瑶却被他逗笑:“你好不容易蹭了我的马车,再送我回去,该如何回来?” “那我就不回来了。”他耍赖道。 “行了!”秦瑶害羞踢了他一脚,催促他快下去,“你再不进去替你娘撑腰,恐怕你舅母们真要把她赶出去了!到时住进你那院子里,日日管着你,看你往后再怎么自由!” 陈衡被赶下了马车,依依不舍。 这回的心境却是大好,他回头看了看陈家沉重的大门,觉得里头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等着他,也算不得什么。 先于他一步回府的陈家众人,此时已齐聚正堂了。 陈母刚经历了宫中那番波澜,还未来得及歇息,就要迎上陈家的狂风暴雨。 她不时望着正堂门外,期望儿子快点回来。 正堂内,陈衡的大舅父和二舅父坐在上座,沉着脸,不时饮一口茶。 他们想斥责一下妹妹,却知绕不开外甥。 而他们的两位妻室,则互相对视一眼,看样子今日是誓不罢休了。 不远处陈衡的身影终于显现,陈母望着他,大松了一口气。 她这儿子,走在人群里也是人中龙凤,翩翩公子自有一番风骨。 想必看着如此有出息的外甥,她的两位兄长也不舍将他们母子赶出陈家去! 陈衡缓缓踱步,不时赏着路边花草,手中摇着折扇,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不论发生何事都与他无关。 陈母急的唤了他一声:“衡儿!” 陈衡这才抬眼,看似不经意往这边瞧了一眼。 待他走进厅堂,众人已是翘首以盼。 陈家大爷陈恭先是咳嗽了一声,接着道:“人都来齐了,说说吧。” “说什么?”陈母有了儿子撑腰,瞥了眼哥哥,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还嫌我不够难?大殿上自家人不帮自家人,平白让别人看笑话!” “你还有脸说?”陈恭被她这话气得脸色铁青,“今日陈家差点因你毁了!你还不自省,竟怨起别人来!” “哼,陈家,你们放心,若真是我惹下的祸事——”她看了眼儿子,昂头道,“我就带儿子走,不给你们陈家添麻烦!” 二爷陈衍刚喝了一口茶,被妹妹这话呛得喷了出来:“你你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都在自己娘家这么多年了,到头来还是‘你们陈家’?” “看到了吧?”二嫂王氏扶着自己丈夫,边忙着给他拍背顺气,边道,“这就是你们的好妹妹!” 陈母扯了扯儿子的衣袖,小声道:“衡儿,你替娘说句话啊!” 这陈家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虽出嫁几年在外,后丈夫去世她又回来了,没婆母妯娌的压制束缚,她在这儿自然过得十分舒心。 就连陈府的下人,都还当她是陈家小姐般依着她,没有半点不敬。 此刻若叫她搬出去,住进儿子那方小院子,一切从头来过,她怎么肯。 待陈衍终于顺了气,陈衡才道:“事情已然发生,一家人在这儿互相埋怨,也无济于事。” 陈恭不由捋胡点头,他这外甥一开口,直击要害,一点也不废话,真乃良才! “我先替我娘给舅舅舅母们赔个不是。”他气定神闲拱手道,“舅舅和舅母对我娘有何约束,有何责难,不妨直说。” 听了这话,陈衍也不由指着外甥,对妹妹道:“你瞧瞧你儿子,若你有你儿子一半清楚,也不至于弄成如今这等局面!” “成吧!”陈母摆了摆手,退后两步毫不客气坐了下来,“就依你们所说,怎么办吧!” 陈恭作为陈家的话事人,将堂中所有人扫视了一遍,这才开口:“你受了皇后娘娘斥责,我陈家若不责罚你给众人看看,传到宫中陛下未免觉得我陈家藐视天听,不把圣上和娘娘放在眼里,所以就罚你禁足半年!” “半年?”陈母惊呼,“把我关那小院里半年?” “大呼小叫什么!”陈恭压低了声音,“你只要不出府,对外说是禁足,你在府里闲逛又有谁知道!做个样子都不会?真是脑子一团浆糊!” “成,我知道了。”陈母这才应了,又冲大嫂梁氏翻了个白眼,“嫂嫂还说要把我赶出府去呢,这府里到底谁当家做主,别以为自己是个正妻就能替丈夫做主!” 梁氏眼眶一红,幽怨看了眼丈夫:“当家做主,我自然是够不上格了!这公中的账往后你管!” 见她扔了管家之事来威胁自己,陈恭也上了脾气:“你不管有人管!往后便让弟妹来管!” 二嫂王氏忙摆了摆手,她与梁氏早商量好了,今日要打配合把小姑子赶出门,此刻就算再想接着好事,她也不敢坏了大计。 “我可懒得管!”王氏柔柔道,“我身子不好,大家是知道的,若我管了家,那还不得乱套!不如就依小姑所言,谁当家谁管这账便好!” 陈恭和陈衍兄弟两个,每日连外头朝廷的事都忙不过来,哪还有空插手府事。 况且府事繁琐,皆是些吃喝拉撒的事,他们两个大男人更是懒得管。 见两位妇人都不愿意,陈恭只得放低姿态。 “方才是我不好,那娘子你说,该如何你才肯管?”他道。 梁氏满意点了点头,道:“要我管也行,只是咱们府里一应开销太大,你妹妹那份,我管不过来!” “她一个妇人家,能吃多少用多少?”陈恭哄道,“再说这么多年了,你都习惯了……” “好啊!”梁氏怒道,“今儿这事我是彻底不管了!就该让你管管府里一应琐事,好好睁大你那狗眼瞧瞧!你妹妹每月到底吃府里多少,用府里多少!” 王氏也哭唧唧道:“瞧小姑身上的衣裳,都比我俩的贵重一倍不止,也不知我俩嫁了你们陈家,是做什么来的!人家娘子都是享福,我们俩倒是来给你们陈家、给你们妹妹当管家、当下人来了!” 陈衍向来疼媳妇,见王氏哭了,不由心一软:“我娘子身子不好,可受不得这气,大哥,你就依了她们,早点解决这事,早点回去睡觉!” “就你惯会敷衍!”陈恭骂了弟弟。 可他也毫无办法,妹妹总归是外人妇,这府内大小事务总不能给她管吧! 思来想去,他道:“好好,娘子你说,该怎么分?” “还分什么?”梁氏瞥了眼陈母,道,“如今衡儿也大了,早该自立门户了,小姑住在娘家这么多年,咱们陈府不知被外人笑话多少回了……” 陈母了然,原来是想让他们母子两人走! 她冷哼一声:“果然,我就知道,嫂嫂想赶我们孤儿寡母出府!” 梁氏忙道:“什么孤儿寡母,衡儿,舅母听说你在外置了一所宅院,可有此事?” 陈衡点头:“正是。” 他想离开陈家已久,这机会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反对。 陈母见儿子反应平平,却立刻不愿意了:“我儿为朝廷做事良久,有点积蓄买处院子也是正常,难不成就此就让我们离开陈家?你们听好了,他姓陈!可不姓沈!” 陈恭陈衍也不想与陈衡就此生疏分离,一起点头。 当初这孩子专门更了姓氏,也在陈家祠堂留了名册。 他当然是陈家人! 陈母看看梁氏,得意道:“你想让我们走,也得问问陈家人愿不愿意!” 梁氏一时被噎,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身边的王氏倒是看了看陈衡,出言试探道:“小姑也别自作主张,此事还得问问衡儿意见……不知衡儿如何想?” 作者有话说: 昨晚的补上了,今晚凌晨准时更。 第86章 准备聘礼 你要上哪家提亲? 王氏此言一出,众人皆愣神。 只因各人心怀鬼胎。 陈母见儿子满不在乎,心中也犯嘀咕。 “我是他娘,还用问他?”她抢先回道,“他的心思,我这个做娘的自然清楚,他一个人在朝堂独木难支,也需背靠陈府这棵大树不是?” “正是此理!”陈恭对梁氏道,“你也别怨别人,自己的儿子教不好,陈家也就剩这个外甥有出息了!” 他长叹一口气,当初娶了梁氏,她只会舞刀弄枪,倒还不如娶个知书达礼的,也能把儿子们好好管教一番。 “我看衡儿倒有别的想法。”王氏又看了陈衡一眼,对陈母道,“咱们做母亲的,总要听听孩子怎么说,若一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代他做决定,他何时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嘁!”陈母不由嗤笑,“也没见我那侄子在你的教养下多顶天立地!” “你!”王氏往丈夫陈衍身上软软一靠,拿帕子擦眼泪。 两个大老爷被这家事搅的头疼至极,摆手道:“行了行了,衡儿你就说说,你是愿走还是留?若是不想走……舅父给你撑腰,谁也奈何不了你!” 陈母也忙提醒儿子:“你可别忘了,你已在陈家祠堂立誓,你姓陈!” “舅父。”陈衡朝两人行了个礼,道,“舅父看重我,我亦知感恩,当年我和母亲被沈家施计赶走,得外祖收留,早把外祖当做自己的亲祖父,把陈府当做自己家。” 听他这么说,陈家人脸上皆喜,两位嫂嫂目露失望。 然而他话锋一转:“只是陈家如今怕是已被宫中盯上,两位舅父高官厚禄,若再加上我,难免被圣上猜忌。” 陈恭眼皮跳了下,问道:“衡儿这话可是真的?” 树大招风,他陈家是在朝中颇受人妒忌。 特别是自从陈衡任职太子府詹事以来,不少人暗地里把陈家全员看作是东宫的心腹。 陛下几次猜忌太子,若哪日太子真受到厌弃,陈家也必会遭殃。 “舅父,圣上最不喜臣子跟各位皇子走得近,毕竟您是他的臣子,该尽忠圣上才是。”陈衡思索片刻,道,“我虽不愿离开陈家,可思索再三,因着东宫的关系,还是暂离陈家为好。” 陈恭和陈衍也陷入纠结。 若将来太子顺利登基,陈衡前途不可限量,往后他真位列三公,陈家沾不上光可怎么办。 陈衡明白他们犹豫,又道:“若是往后一切安好,我还是陈家的人,若往后有什么意外……离了陈家,也不至于让陈家受到牵连。” “衡儿考虑的倒是周到。”陈衍率先点头。 这外甥也算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什么品性他一清二楚。 若将来发达,他做不出弃了陈家之事。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4节 陈恭虽然担心,却也觉得外甥说的有理。 陈家一家独大这种事,陛下不会置之不理。 “衡儿说的有理,是舅父们思虑不周。”陈恭点头道,“若你出去自立门户之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回来找舅父,别忘了,你依旧是陈家的人!” “陈衡自不敢忘记舅舅的教诲。”他坚定道。 陈母简直不敢置信,两位兄长竟都被儿子说服了! 她深知哥哥们的心思,知他们想要把自己儿子当做陈家下一代的倚仗,所以一直有恃无恐。 可没想到自己这儿子着实聪明,拿着兄长们最在意的朝堂说事,这一招可比梁氏和王氏高明多了! 眼看梁氏和王氏露出满意笑容,她气不打一处来,直跺了跺脚:“走就走!” 陈恭见妹妹生气,一时不忍,道:“不然让衡儿自己出去?你还住在府里?” 梁氏一听,绽开的笑容立刻僵住。 不过陈母却不愿意了,扫了眼众人道:“不用!我跟我儿子去住!反正我是外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住在娘家惹人嫌弃!” 她脾气一贯如此,众人早已习惯,也不生气。 顶着两位嫂嫂嫌弃的目光,陈母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了,拉着儿子走了出去。 等出了大门,又不甘心,又要折返,被陈衡拦住。 “不行,方才是我冲动,竟被那两个妇人随意拿捏!我何时被她们牵着鼻子走过?想就这么让我走?我非不让她们得逞!” 陈衡冷冷道:“娘若想回去,我不拦你,只是往后我不再回陈家,我的婚事也不必你来操持。” 陈母被如此一吓唬,只得道:“娘跟你走,总得让我回去,把行李收拾一下,拿上我的物件吧!” 好在陈府还是出了辆马车给母子两人。 此刻陈母已平静下来,在屋内翻箱倒柜,把该拿的不该拿的,都装上马车后,又让院里的丫鬟婆子也跟她一起走。 从陈衡那儿来的丫鬟雪香,因早已调到陈府后厨,留在了陈家。 莹秋则跟着陈母,又回到了陈衡身边。 梁氏和王氏闻讯赶来。 “你要带走你用惯了东西便罢了,怎么府里的下人你也要带走?”梁氏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丫鬟婆子也是陈府花了钱的,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呢,怎能说走就走! 陈母翻了个白眼:“你看清楚了,这些人都是陈家的老人了!这些小的都是家生奴才,要算也是我爹娘买的,算不到你头上!” “那也不成!”梁氏吵道,“不算我的,也算是陈府的!怎么也轮不到你带走!” “我是陈家小姐,你只是个嫁进来的外姓人!”陈母不让,气势汹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等我走了,这些个多出来得奴才,你正好拿去卖了,好填补亏空!” 面对这个小姑子,两位嫂嫂也是毫无办法。 今日之事本就是她们要赶她走,此刻见她把屋里搬空,想阻拦也没底气。 陈母本就窝着一股怒火,见两人阻拦,便坐在床榻上不起来:“若你们不让我带走,那我就不走了!” 王氏拉住了梁氏,悄声道:“我们能赶走她也实属不易,这些就让她带走吧!别因了此事,令我们前功尽弃!” “二嫂倒是聪明人。”陈母不忘嘲讽一句。 至于这些下人的卖身契,她也不屑于问梁氏讨要。 若想让自己顺利离开陈家,她晾梁氏也不敢拿卖身契威胁下人们。 陈母临走前终于让梁氏吃了瘪,心情不由大好。 至此一行人浩浩荡荡,竟顺利离开了。 陈衡的宅子里,静静躺着几口大箱子,把原就不大的院落,占了个满满当当。 这是他一早备好的,准备上门提亲的聘礼。 陈母曾来过向阳巷,对这儿的印象十分不好。 她觉得此处乱糟糟的,全是些普通百姓居所,一路上埋怨道:“若是让我那些姐妹知道,我以后住这种小院子里,怎么抬得起头!” 然而等她来到宅子,站在院子里,见到地上放着一口口大箱子,她上前掀开一看,不由瞪圆了双眼。 “难怪你急着从陈家出来,什么时候挣下如此大的家业,也不告诉娘!”陈母喜不自禁,“有了这些,咱们就是把这宅子卖了,再去皇城根下买座气气派派的府邸也够了!” 方才在陈家的屈辱一扫而空,她甚至恨不得立刻返回陈家,告诉那两个嫂嫂,她才不稀罕陈家那仨瓜两枣的! 陈衡直言道:“这是聘礼。” “聘礼?你要上哪家提亲?”陈母岂会不知他的心思,“是承安君?” 陈衡点头:“娘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分寸。” “承安君有陛下钦赐那么大的乡君府邸,从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用得着你再去为她锦上添花,送这么多好东西?”陈母面对这些聘礼心疼不已,“听娘的话,留下一半,以备你日后不时之需。” 陈衡自然不会听母亲的。 在他看来,他的身家就算全给了秦瑶又怎样,反正秦瑶将来是他的妻子,到时两人不分彼此,留下一半不还是她的? “娘累了一天,快收拾妥当歇下吧。”他道。 这宅子是小了些,没有库房,这些聘礼也没地方放,只能放在院子里。 还好他已看好了日子,过不了两日,这些东西就能都送至乡君府上了。 夜深了,陈母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思来想去,竟偷偷穿上衣物,带着身边两个粗使婆子,不顾宵禁出了门。 她要去找秦瑶。 陈母曾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人,从未在深夜出过门。 这夜晚的城内静悄悄的,不时有治安军巡逻。 乡君府邸也静悄悄的,府里的人早已歇下。 秦瑶刚入睡,恍惚间听到外间有人小声说话。 “姐姐,快去叫乡君起来,门外来了一队将士,凶巴巴的不肯离去。” 绿华今晚值夜,睡在外间,听了门房叫小丫头来通报,揉了揉惺忪睡眼:“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道:“他们说,有个自称是乡君婆母的妇人,夜闯宵禁,被抓了。” “谁?”绿华一头水雾:“他们难道不知道,承安君还未婚配?” 此时秦瑶已将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若说谁敢自称是自己婆母,第一个跳入她脑海中的,便是陈母。 第87章 别家提亲 往后如何有脸做陈家妇 打听到人已被扔到京兆府,秦瑶带了家丁前去捞人。 长夜里街上出奇的安静,只剩下车轮声轧在石板上疾速驶过,传出一阵不小的声响。 有治安军的人领头,乡君府的马车很快到了京兆府。 府尹不在,陈母已被临时扔到了府狱,等人去领。 秦瑶进去时,才发现一向跋扈的陈母,此刻正畏畏缩缩蜷在其中一间狱房角落,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纵然是好不容易见到秦瑶过来,也只瞪大双眼,咿咿呀呀半天。 秦瑶问看守:“看守大哥,请问是谁谎称我的婆母?” 一起跟着来的绿华也道:“我们承安君尚未婚配,这是满京皆知的事。” “原来是乡君亲自来了。”几个看守忙行礼,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敢轻易置喙贵人之事,这疯婆子一直叫嚷着自己是您婆母,小人也不敢妄下结论,只得请乡君跑一趟,还望乡君莫怪。” 秦瑶走了过去。 陈母仿佛见到了亲人般,激动站了起来,抖着一双手握住栏杆:“是、是我啊!” 秦瑶盯着她仔细打量,只见她头发乱糟糟的,插着几根稻草,早已失了往日养尊处优的气质。 “这人是……”她摇头道,“此人我并不认得,看来看守大哥要好好审审她了。” 陈母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供出她儿子,竟宁愿谎称是她婆母。 真是够心疼自己儿子的。 秦瑶冷笑。 “等等!”陈母忙叫住了她,两行泪从浑浊的眼珠子里流出,“秦姑娘!往日是我对不住你,不该阻碍你与衡儿,你可知我为何不顾深更半夜出门?” “为何?”秦瑶也有些好奇。 陈母见她停留,终于冷静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道:“我本打算明日就亲自到府上向你道谢,大殿上那么多人,连自家人都不帮我说话,只有你替我出头……” 秦瑶摆手制止:“已过去的事就休要再提了,况且我那不是帮你,而是帮陈衡。” 陈母不迭点头道:“正是、正是,一回去我便被陈家赶出来了,到了衡儿买的那所宅子里……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秦瑶蹙眉。 “我见他备了好几大箱子聘礼,不知要往哪家提亲,索性赶快来告诉你。”她委屈道,“此事一出,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一直挂念他,若就此不明不白被蒙在鼓里,待他定下婚事你才知晓,那该多难堪!” 绿华震惊道:“难道公子备了聘礼,不是要送往乡君府上?” “若是如此,我也不会这么急着这会儿就要去告知乡君。”陈母假惺惺又掉了几滴泪,道,“经今日之事,我本已心中默默应下了你这个儿媳,这消息既然已经送到,你已知晓,便不用再管我……好孩子,你走吧!” 如此一来,秦瑶若真一走了之,丢下她不管不顾,反倒是秦瑶的不是了。 几个看守面面相觑。 “承安君这是认得此人?”看守问道。 听方才两人对话,这妇人恐怕也是个有身份之人,留在这府狱十分不妥。 秦瑶只得点头承认。 “那就请承安君把人接走吧。”看守道,“宵禁外出,若问清楚缘由,本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她一妇人。”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5节 看在陈衡的面子上,她只得先把人带走。 看守又把跟着陈母的两个婆子带来,放一行人出了府狱。 夜凉,陈母猛一出来感到一阵凉意,裹了裹身上披风,落在后边。 “乡君,方才她说的那番话……”绿华小声道,“公子真要跟别人提亲?” 秦瑶嗤笑:“她以为我听不出来?那是为了哄我呢,是真是假我找你家公子一问便知,至于她今夜如此匆忙来找我有何目的,我们且等等看。” 主仆两人先上了马车,对陈母毫不客气。 陈母忍住心中不悦,也跟着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她便忍不住变了一张脸:“方才我在那些人面前,说是你婆母,只是权宜之计,你可明白?” 秦瑶冷笑:“有何不明白的?你倒是心疼你儿,怕供出他,害他名声受损,故意将我供出,倒也不怕这么晚了我一女子出门,还以未嫁之身多了个婆母,毁了清誉。” 被如此明明白白戳破小心思,陈母一时脸上挂不住。 “怎么?你不是一直想嫁给我儿?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往后如何有脸做陈家妇!”她不由刺了两句。 “方才夫人不是说,陈公子要向别家提亲?”秦瑶道,“陈家妇我怕是无福消受,夫人要耍婆母威风,也不必在我面前。” 陈母这才想起她到底来干嘛了,急忙道:“他确是备了聘礼,只是若你想嫁他也可……” 秦瑶瞬间明白,她这是要拿条件来交换了。 “我也是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愿意给你这机会。”她斟酌道,“只要你一切听我的,此次绝不阻拦!” 秦瑶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懒懒道:“好啊。” 陈母不敢置信瞪大眼睛:“这、这么快就答应了?” 马车到了府门前。 得了消息的陈衡已等在那里了。 母亲如此折腾,他已有心把人送走,却见她与秦瑶一同下了马车,说说笑笑一派祥和,不由愣住了。 秦瑶瞥了他一眼,把人交到他手上:“如此我也先回了。” 陈衡回过神来,拦住了她:“我娘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无妨。”她暗道,这妇人果真是没了丈夫可管,也不用同府里小妾争风吃醋,整日里闲的发慌,把力气都用到折腾人身上了。 寡妇做到她这份上,当真有福。 不过长辈有福,倒霉的是小辈。 陈衡一脸歉意:“往后我会处置好母亲之事,不让她来叨扰。” 陈母听了这话,十分不情愿:“你这逆子!你问问她,娘已同她说了,答应你们的婚事!择日娘便找个媒人,带你来提亲!” 陈衡背脊一凉,挺直了身子,道:“我的事便不劳母亲费心了。” 以他对他娘的了解,若她插手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陈母喜不自禁跟秦瑶道别:“承安君快回去吧,静等喜事上门。” 她自有一番打算。 望着乡君府黑夜里的朱漆大门,她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癫狂。 往后这地方,就由她说了算了! * 昨夜折腾一宿,秦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已几日未去海棠绣坊,于是待梳洗妥当,她便带了小桃前去绣坊。 最近娇娇又出了些新样式,秦瑶拿给绣娘们绣了,摆在铺子里最显眼的位置,想看看受众如何。 铺子里客人不多,秦瑶走进去,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针脚不对。”秦馠站在一副绣好的纹样前,皱眉道。 秦瑶走上前:“如何不对?” “把它拿来,给我。”她道。 秦瑶向店里新来的掌柜示意,把那块绣样给她。 秦馠随手拿了桌上框里的针线,几下便将图案改好。 “姑娘这是又要做回老本行了?”秦瑶不禁问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她愿意前来,定是有事想求自己。 果然,秦馠不顾店里还有客人,“扑通”向她跪下。 “还请承安君帮小人一个忙。”她何时如此低声下气过。 秦瑶并未将她扶起,只退后一步,疏离道:“还请姑娘起来说话。” 秦馠本是来求人,也不愿让她难堪,于是起身。 “是郡主不带姑娘走?”秦瑶问道,“那骗子还继续纠缠于你?” “郡主待我极好,也愿意把我一并带走。”秦馠咬牙道,“只是我那身契在骗子手里,我想尽了办法都没能拿到……” 若没这身契,嘉禾郡主怕是带不走人。 “你想让我帮你把身契拿到?你未免太看得起我,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沾惹对方之事。 “在你去了之后……”秦馠从袖袋中取出一块手帕,摊开在掌心,“这是我自己所绣,在江城兴了好一阵,后被织造局选上,得了不少赏赐……如今我已下定决心跟郡主到南朝去,这手艺往后也只能在郡主那儿用上了,这块绣帕就留给你吧!” 秦瑶吃了一惊,上一世她竟比自己多活了几年…… 她还以为两人是一同逝去了。 “之后……”秦瑶不由一双手止不住颤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秦馠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陈家我不知道,毕竟陈家与我并无交集……倒是侯府,娇娇回了侯府后,没几年左侯爷便战死沙场,老太君撒手人寰,留下侯府一群孤儿……” “娇娇如何了?”她急道。 秦馠摇了摇头:“当时我远在江城,不知她的下落,失了庇佑的侯府,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秦瑶陷入沉思,她要阻止此事发生。 “我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你,你可否帮我?”她期盼道。 “沈鱼不过是个贪婪之人。”秦瑶抬头道,“他想要什么,你岂会不知?” 她从柜台中拿出一叠银票,递给秦馠:“这些银钱,就当我买下了你的绣品,想必够你拿去赎回自己的身契了。” 第88章 纳妾心思 不小心被反水了 秦馠经历了这许多事,也看清了沈鱼的真面目。 骗子贪婪。 这钱对他来说是一笔横财,若不出意外,财被挥霍殆尽之时,便是他的结局。 秦馠接过银票小心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到了门口,她又规规矩矩朝秦瑶行了个大礼。 “小心那个叫莹秋的丫鬟。”她最后留下一句话。 莹秋跟在陈母身边沉寂已久,秦瑶倒是忘了有这一号人了。 之前曾听人说,她惯会讨陈母欢心。 回想起陈母的事,秦瑶皱了皱眉,也不知莹秋有没有在背后撺掇。 只是现如今她忙于外事,早已将那些女子间的争风吃醋不放在心上。 * 忙了这几日,乡君府开府之宴,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拉开帷幕。 经历了几场别家府邸的喜宴和一场宫宴,秦瑶已将京中贵重人家认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她站在府邸门前迎客,与众位夫人小姐更显熟络。 左侯爷此次带了一双儿女来,身后还跟着卢玉竹,四人站在一起,像是一家四口。 秦瑶弯下身子故意问娇娇:“她是谁?” 娇娇凑到她耳边悄悄道:“这个卢姨娘,我爹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 一席话让卢玉竹拿袖子遮面,不好意思起来。 秦瑶让几人先进去,转眼又见陈母来赴宴,还带着莹秋。 她对秦瑶的态度好了不少,瞧见来客都是贵人,不禁满意点头,又交代道:“今日登门的你一个也得罪不起,可要好生招待。” 俨然已经把自己当主人了。 可来者皆是客,秦瑶也不能把她赶走,只得请她进去。 她观莹秋,却见对方低眉顺眼,又想起之前种种,总觉得她不像是常爱搬弄是非之人。 陈衡是最后一个来的,他手中拿着一个木盒,却并未交给收礼的管家。 他自己打开盒子,放在秦瑶眼前。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张红纸,上边写了两人的合婚批字。 “我已找人算好了日子,下月初三登门提亲。”他郑重道,“这上边写有箴言,娘子且收好。” 他既敢送来,也就是说两人命格天作之合。 虽不太合规矩,这喜讯他还是想第一个跟秦瑶分享。 秦瑶接过木盒,小心合上,交给身后丫鬟收好。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6节 喜事将近,她只觉像做梦一样,曾经从不敢想的事,如今却马上就要实现。 两人一同进了门,虽互相不开口言语,嘴角却都忍不住微微上翘。 众位客人见两人一道走过来,不由窃窃私语:“往日怎么没发现,陈公子和承安君看上去倒是十分相配。” 知情之人都相视一笑。 世子和世子妃今日为座上客,见两人暧昧,便提出要趁着这夏末秋初的光景作诗。 众人纷纷捧场:“不知要以何点题?” 世子看着陈衡和秦瑶,意味深长道:“今日来此赴宴,不少是还未谈婚论嫁的公子小姐,不如我们就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题,办个小诗会,来赛一赛诗,如何?” 不少人点头附和,若真有才情品貌俱佳之人,各家也好相看一番。 然而秦瑶并不会作诗。 眼见大家一个个略作沉思,不一会儿就有人站起来,念出想好的诗句。 她看了看陈衡,见对方已是胸有成竹,不禁有些慌乱,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又望了望不远处的亭台,胡乱编诌起诗句来。 “天高鸟儿飞,曲径通亭台……风吹、风吹……草地动,又见情人来。” 她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凑齐了四句诗,小声念了出来。 身后却传来“噗嗤”一笑。 秦瑶脸红了又红,忙转过身去,见是莹秋捂嘴偷笑。 她暗自懊恼,这诗定是做的极烂了,惹得她一个丫鬟都能笑出声来。 “……承安君不会作诗,也属正常。”陈母憋着笑,道,“我这丫鬟莹秋倒是个读书识字的,作诗也不在话下,不如让她替你做一首?” 这等风雅之事秦瑶本来就不会,她不耻下问,道:“那就请莹秋姑娘帮我作一首。” 莹秋忙收了笑,道:“乡君的诗也算工整,只是用词太过接近平常生活,若稍微改一改,就是一首好诗。” “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改?”秦瑶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第一句‘天高鸟儿飞’,乡君是想写有关‘天’的景色吧?”她分解的头头是道,“不如改成‘碧影连天色’,正好与第二句‘曲径通亭台’相对仗,一句天一句地,岂不正好?” “碧影连天色,曲径通亭台,这果真是好诗!”纵使秦瑶不通诗文,也觉这两句把景色描写的十分形象,她不由急着问道,“那后边两句呢?” “既然需点题‘有情人终成眷属’,最后一句不如改成‘又见故人来’。”莹秋道。 秦瑶念了一遍,觉得这最后一句比方才她自己所作的,高明了许多。 “中间那一句,便改成‘忽闻旧时琴’如何?”她继续道。 没想到莹秋竟深藏不露。 不等秦瑶细问,就轮到她起来念诗了。 于是她便把莹秋刚改过的诗,逐字逐句念了出来:“碧影连天色,曲径通亭台,忽闻旧时琴,却见故人来。” “好诗啊!”有人赞道。 也有人不屑:“东拼西凑之句,对仗倒是工整,立意却平平无奇。” 总之是过了关,秦瑶松了一口气。 “承安君能做出这等诗句,已实属不易。”世子妃扫了眼众人,道,“我看你们倒是受了多年教导,也不见得有几人比她作的好。” 这一出声提醒,众人记起秦瑶从前在江城那种小地方,怕是没受过什么诗文教习,能作出一首完整的诗已是不易。 “如此说来,承安君才情尚佳啊!”大家纷纷夸赞。 秦瑶低头有些心虚道:“随口之作,不及各位才子贵女。” 陈母也满意点头,她让莹秋帮了秦瑶,想必秦瑶对莹秋已心存了感激。 如此两人隔阂日渐消弥,再让莹秋多在关键时刻帮她几次…… 陈母眼前仿佛浮现了一幅妻妾和谐的画面。 她十分看中莹秋,早想让她给自己儿子做妾,只是苦于儿子一直对此事不理不睬,全心都记挂在秦瑶身上。 如今承安君就要做主母,婚后再给儿子纳个妾,自然是要找个可信之人。 陈母在中间推波助澜,誓要让莹秋早日获得秦瑶信任,往后好顺理成章做妾。 然而事情往往天不遂人愿。 正在此时,莹秋突然站了出来,道:“这首诗不巧,正是小女子所作。” 她目光期盼向陈衡看去,想在他眼中看出欣赏之情。 莹秋和秦瑶一路走来,也算是清楚她的底细。 在她看来,秦瑶出身不好,更无什么才情,怎能配得上翩翩如玉的公子? 可惜陈衡的目光此刻全在秦瑶身上。 莹秋一阵失望。 “笑话!你一个丫鬟,还会作诗?”有人嘲讽道。 莹秋收回落在陈衡身上的目光,道:“你们若不信,可以亲自问一问乡君,这首诗是不是我所作!” 秦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水,弄得不知所措。 原来陈母叫莹秋献诗,正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看向陈母,只见陈母整个人已僵直在原地,像看傻了一般。 陈母见她看自己,猛地回过神来,双手直摆,示意此事她也不知情。 “这首诗的确不是我作的。”秦瑶此刻也来不及分辨,只得承认,“我方才拼凑了几句,被这丫头指出了错误,并帮我一一改正,所以——她说得对。” 莹秋得意的看了看众人:“丫鬟怎么就不会作诗?丫鬟就不配作诗?她秦瑶纵使如今贵为乡君,也依旧是个没有才情,肚子里空空如也的草包!如此出身,怎配得上陈公子!” 原来她存了这样的心思。 众人目光全都落在陈衡身上。 往昔的猜测此刻全成了真。 “陈公子和承安君……竟是真的?”众人面面相觑。 “那又如何,他们两个也算般配,更别提一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了京城。” “正是,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何不可?” 所有人都看着陈衡,等着他给大家一个解答。 陈衡站了出来,毫不避讳,道:“阿瑶与在下相识于微末,早已两情相悦,又岂容他人置喙!” 莹秋一笑,目露凄凉,道:“公子,你宁愿选她,都不愿看我一眼?当日你将我买下做了你的丫鬟,我知你是有心要救我!你也知道我爹是谁……若说故人,我们——才是故人!” 她短短一句话,掀起滔天骇浪。 “这丫鬟什么来历?”有人问道。 “能断文识字,能作诗,怕不是什么穷苦人家出身。” “听她的意思,陈公子还与她及她的家人是旧识。” 在场的人都在宦海沉浮多年,只听莹秋寥寥数语,心中已有了猜测。 秦瑶也皱起了眉头,她记得当时自己在江城狱中,被陈衡从前的丫鬟下了毒,后来再相见时,他的身边已全换了陌生人。 然而在她中毒期间发生了何事,她是一概不清楚。 难道莹秋真的有什么来历? 她把目光投向陈衡。 作者有话说: 我为什么要折磨自己,自己想诗?想了一个小时,写了首烂的不能再烂的,更新都晚了… 第89章 突遭变故 早就想让妾室上位了 这世道,能识字作诗的女子不多,就算出身京城最好的青楼楚馆,也都是学些琴棋书画。 这丫鬟的来历,只能是官妓了。 而官妓,是由罪臣家眷充没,看来莹秋曾是个官家小姐。 如此一来,她能作诗就能说得通了。 秦瑶能猜出些端倪,众人也早已心中有了推测。 陈母自然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难道儿子竟犯下如此糊涂的过错,收留官妓? 她今日也顾不得脸面,忙把莹秋拽了回来:“你这丫鬟在胡说些什么?你是我正儿八经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 莹秋瞥了她一眼,不屑笑了笑:“难道夫人就没仔细看过我的身契?我是何出身,打从哪儿来,身契上一清二楚!” 陈母一时慌乱,一个丫鬟而已,她哪有闲工夫去把她们的卖身契都翻出来过目! 她只得压低声音,暗暗提醒道:“你若还想做我儿的妾室,就闭嘴!” 这声音不大,却足令两侧挨着她席位的人家,听的一清二楚。 “陈家公子还未成婚呢,做母亲的就先把妾室安排上了?”有人忍不住道。 更有人替秦瑶鸣不平:“承安君将来若有一个如此不清不楚的婆母,日子也不好过啊!” “哪家正室娘子还未娶进门呢,就忙着给儿子纳妾?” 一时间,京城各家看陈家的眼神纷纷变了。 特别是有女儿待嫁的,此刻都在重新考量陈家。 秦瑶冷眼看着主仆两人,已经明白陈母前几日种种行为,到底是为何了。 “母亲!”陈衡上前一步,沉声道,“我此生绝不纳妾。”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7节 “那怎么成!”陈母恨不得上前捂了他的嘴,“话怎能说得那么绝对,不是娘盼不得你好,万一你子嗣单薄,又或与正室有了什么隔阂……” 陈衡摇了摇头,坚决道:“能求娶承安君,便是我一生所幸,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变故,我心亦不改变。” “你——”陈母向几位熟识的贵妇投去求救目光,“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如此违逆娘!你不喜欢莹秋这丫鬟,娘不让她做你的妾室便是,何苦又发誓!” 几位贵妇也纷纷道:“正是,你娘也是为你好,你不想她做妾,不做就是了,万不可说些将来让自己后悔的话语!” 倒是另有些人不同意这些人的看法:“男子本就应把心思放在朝廷之事上,为自己为家族挣一份功业,整日被妻妾所牵绊又怎能心无旁骛?我看小陈大人不纳妾,也没什么不好!” 陈母见众口不一,又看了看秦瑶,讨好道:“娘看你这未过门的妻子,也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惠之人,更不屑做那后院争风吃醋的妒妇,你快收回你的话!这么多人看着,我陈家也绝不会是未婚就逼儿子纳妾的人家!” 陈衡脸色铁青,目光撇向一旁,不去看她。 往日他娘在陈家后院待久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出来和自己住一处,竟插手这么多事来! 莹秋见陈母出尔反尔,仰头一笑。 “公子,此事既已被大家知晓,便由不得你做主了!”她敛起笑容,厉声道,“当日你赎我出去时,可与我父亲承诺了什么?” 陈衡目光清明,坦荡道:“姑娘误会了,我并未与你父亲有过承诺。” “那为何他听了你的话,就一头撞死在门柱上?”莹秋泪水涟涟,道,“他也曾是你的同僚,好不容易从流放之地逃脱回来寻我,他本想就此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的!” 众人一片哗然,她果真是罪臣之女! 陈大人这也是一时心软,不忍看旧时同僚落难啊! 只是这心软,如今恐怕换来的是牢狱之灾了。 “我爹用他的死,换了你替我赎身,既然答应照顾我一辈子,就是让我做奴做婢来照顾我?”她愤愤不平道,“我也曾是官家小姐,我会吟诗会作画,自小跟在母亲身边学习掌家,哪点比不上出身乡野的妇人!何况我知自己戴罪之身,从未肖想过正妻之位!” “那你的意思就是非要做妾不可?” “废话,小陈大人竟替官妓赎身,这本就不合规矩吧?若还想做正妻,到底有没有把我朝律法放眼里!” 众人心中嘀咕,今日陈衡这罪责终是免不了的。 陈衡却站在那里,临危不乱,丝毫不见惧色。 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姑娘确是误会了。”陈衡缓缓道,“那日在下也是偶然见到令尊,惊讶之下与他交谈两句,才知他是从北地逃亡回来的。” 众人竖起耳朵听得认真。 “只是在下本欲令他前去府衙自首,他却不愿。” “公子惯会站在高处指点。”莹秋满目嘲讽。 陈衡摇了摇头,道:“令尊不愿去,是因为姑娘你。他潜逃之时杀了人,抢夺了他人财物,才能攒够那些赎你的银子,可惜官妓不能赎身。” 莹秋一时震惊,沉默半晌才问道:“所以他把钱给了你,让你帮忙?” “令尊自然知道官妓不能赎身,所以早已拿那些钱疏通了门路,只怪正巧那日被我撞见。”陈衡不免长叹一声,道,“他为了逃脱罪责,亦为了让我内心愧疚,不去戳穿这一切,终是选择了自戕!” 莹秋不敢置信,张着嘴巴迟迟没有说话。 “不、不会的!”她结结巴巴道,“既然如此,你、你为何还要收留我?” “不得不说,令尊此举的确让我心生歉疚。”他坦然道,“看到昔日同僚死在面前,还只为了女儿,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见你无处可去,我府上正缺下人,便顺水推舟。”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如此说来,犯了律法给官妓赎身之人,另有他人!此事定当严查才是!” 若这官妓都能拿钱赎了,往后朝廷还如何震慑官员犯罪! 莹秋已哭成了泪人。 她知父亲疼爱自己,一直放下不自己,却没想到他竟为了自己,从一个恪守道德的官员变成了一个杀人越货的强盗,又拿着脏钱把自己赎了出去…… “爹!”她大吼一声,看准了一旁桌角,毫不犹豫撞了过去! “快拦住她!”一群人手忙脚乱将人拦下。 秦瑶吩咐家中下人快去报官,官妓被人暗箱操作赎了身,这也算是大案子了! 不料就在这慌乱之时,陈母却一巴掌打了上来! “报官?”她气势汹汹看着秦瑶,“你若报官,岂不是毁了你未来夫婿!” 经她这么一提醒,乱糟糟的院子突然安静下来。 “今日这宴就此散了吧!”有一人站了起来。 秦瑶认出他是御史台的人。 “虽然替官妓赎身的另有其人,可小陈大人窝藏罪臣之女,也是板上钉钉之事实。” “下官回去定会向陛下禀报!”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 陈母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冲动之下,说错了话! 她欲哭无泪,求着各位道:“诸位且等等!看在你们与我儿同朝为官的份上,能不能就当不知,就此作罢?我兄长、我陈家定会记得各位这份恩情!” 纵然她如此哀求,依旧有人置之不理,与秦瑶拱手告辞。 左侯爷见秦瑶被打了一巴掌,上前揪住陈母的衣领,怒目圆睁:“老婆子你敢打人?” “我错了!”陈母此时已六神无主,“方才是我一时冲动!儿,快救我!” 陈衡刚让人把寻死觅活的莹秋抓起来,一转头便发现这边秦瑶右脸通红一片,不由闭了闭眼睛,狠下心来。 他这寡母,是不能再留了。 “母亲疯魔了。”他抬眼朝自己身后小厮们使了个眼色,“母亲宜进山静修为好。” 一行人不由分说,就要把陈母架走。 陈母痛哭流涕:“娘错了!娘愿补偿!窝藏罪臣之女的罪责便由娘一力承担!” “哈哈哈……”莹秋疯疯癫癫的喊,“你承担?你能承担得起?你为了扶持一个日后好掌控的儿媳,早就想好了要我去勾引你儿子,让他厌弃他的正妻!如此蠢笨的妇人,我竟忍着小心伺候了你这么久!哈哈……” 她的笑徘徊在乡君府上空,令秦瑶毛骨悚然。 “闭嘴!你这个贱奴!”被戳穿了的陈母,怒骂道,“若不是你早有爬床的心思,又怎会如此!” 莹秋停止了笑,阴恻恻朝她扔下一句:“活该你如今被反噬!害了你儿子!” 陈母被她这话一呛,霎时消了气焰,呆若木鸡。 “我害了我儿……”她喃喃道。 一行人终于把不再挣扎的陈母推了出去。 左侯爷和卢玉竹见乡君府突遭变故,也不忍再打扰,只得向她告辞。 世子妃临走前也交代道:“若日后有何麻烦,尽管来找我。” 秦瑶右脸火辣辣的疼,也慌忙敷衍着将人送走。 陈衡想伸手抚一下她的伤,却被她避开。 他歉疚道:“我这就送母亲去城外山上的尼姑庵静修,往后必不再让她打搅。” 秦瑶匆匆向他行了个礼,颇为疏离,道:“陈公子自行决定便好。” “阿瑶你……”他感受到了她的疏离。 第90章 上门提亲 追妻择日不如撞日 目送马车一辆辆远去。 秦瑶缓缓回过神来,抚上右脸的肿块。 “公子怎么摊上这么个娘!”小桃的声音窜入耳中,她后怕道,“幸好当初我没做成通房!” 如今再提此事,几个丫鬟竟都不再笑话她了。 “乡君往后打算怎么办?”玉蕊多嘴一问。 秦瑶愣愣转身回了府,心中不停的想:是啊,往后该怎么办。 绿华见状碰了玉蕊胳膊一下,示意她别多嘴,随即劝慰道:“公子不是把他娘送走了吗?小两口关起门来过日子,又没了婆母折腾,往后的日子倒比其他人家好过得很!” 小桃撇了撇嘴道:“只是送走了,又不是死了。” 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捂了嘴等秦瑶罚她,却见秦瑶步履匆匆向前走着,竟没听到。 也许……她是不想嫁了。 小桃心中暗升出这个想法。 秦瑶是不想嫁了。 她被那一巴掌彻底打醒,为何身为女子就要嫁人,被丈夫管束,被婆母管教? 若就此不再嫁人,她就是这乡君府的主人,更无人再敢在自己头上撒野。 如此又想了一日,陈衡登门了。 安排好自己的母亲,他几乎马不停蹄来了乡君府,连宫里正等着他主动进宫解释的圣上,都被他置之不理。 然而他却吃了闭门羹。 秦瑶坐在凉亭中,和卢玉竹一起闻着茶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话。 如今卢玉竹也要嫁入侯府了,她来送大婚请柬,原想看看秦瑶如何了,却见人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正巧陈衡上门。 “你不打算去见他?”卢玉竹问。 秦瑶猛吸了口茶香,沁人心脾,她缓缓闭眼,半晌才道:“不见。” “只因他娘在你宴席上闹腾那一下子?”卢玉竹不解,“还是因他对那个丫鬟心软,明知是罪臣之女,还要带回来放在身边?” 不得不说,卢玉竹算是个敏锐之人。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8节 若换作寻常女子,无非只因这两点而生气。 可是秦瑶早活了两世,自认为自己跳出五行三界外,她托着腮不经意问道:“玉竹,你说你为何要再嫁呢?虽说左侯爷是个性情中人,待你极好,老太君也是个明理至极的婆母,可嫁了人便要管着那么大的侯府,将那么多人记在心上,难免失去自由之身……” 卢玉竹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自在惯了,不想成婚?” “想你之前在酒楼做厨娘的日子,无人约束,岂不自在?” 卢玉竹一时陷入了沉默。 此时小桃匆匆赶来,回道:“乡君,公子说今日若见不到,就不走了!” “他在何处?”秦瑶问。 “正在我们府门外,这一会儿已有路人围观了!”小桃急道。 秦瑶隐隐听到外头有敲锣打鼓声。 又有一门房上的人来报,外头有人抬了十几口大箱子,上边全绑了红绸,正在门外嚷着来提亲! “小桃,带些力气大的护院去,把人统统赶走!”秦瑶狠心道。 小桃只得领命。 外头隐隐传来喊声:“择日不如撞日,陈府郎君陈公子亲自上门提亲,请承安君开府门迎客!” 话音落下,突然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响。 陈衡竟然来提亲了! 秦瑶放下茶盏,邀卢玉竹进屋去:“外边甚吵,不如我们寻个清净地。” 卢玉竹笑道:“陈公子也是急了,才出此下策。” 秦瑶冷笑:“他想以此逼我就范,我还偏不答应!” 两人转至室内。 秦瑶命人把门窗都关了,隔绝外头的声音。 好在这御赐的乡君府够大,后院离府门够远,那里的吵闹声已听不见了。 “方才你问我的事,我也想了好久。”卢玉竹坐定,突然道,“鱼和熊掌本就不可兼得,有段时间我也犹豫,常问自己好不容易离开阮家,何不如此自由自在一辈子?” 秦瑶歪过头去,问道:“正是如此,我虽无意破坏你与左侯爷的感情,可身为女子,你也已嫁过人,知道那一方牢笼是何模样,为何还要义无反顾踏进去?” 卢玉竹眨了眨眼,道:“我想阿瑶这是本末倒置了。不管侯府是不是牢笼,最重要的是我与侯爷心意相通,我喜欢他,愿意嫁给他,与他长相厮守,至于往后的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也不见得就能过成牢笼。” 这回轮到秦瑶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原来竟是我着相了。” “在我看来,陈公子已尽力了,他把母亲送到城外静养,为你们之间扫除障碍,你可知又有多少人会拿孝道来说事?”卢玉竹劝道,“如今他又深陷窝藏罪臣之女的罪责中,听说上奏弹劾他的折子已堆满了御书房。” 秦瑶一时呆住。 她倒忘了,接下来恐怕一场暴风雨正在等着他。 见秦瑶不为所动,卢玉竹又道:“世间男子能为心爱之人做到如此地步,又有几人?唉,你好好想想吧,我便先告辞了。” “等等!”秦瑶好不容易等到两人独处,接下来侯府婚事她亦会忙得晕头转向,此时正是商量侯府之事的好时机。 卢玉竹刚起身,见她面色严肃,又坐下:“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秦瑶斟酌着开口,又怕吓到她:“成婚后左侯爷有何打算?他身为武将,是不是还要驻守边疆?” 卢玉竹面露苦涩,点头道:“侯爷手握兵权,长时间在京中必会引起皇室忌惮,离开京城只是时间问题,不会太久。” “你得想个法子,留下他。”秦瑶神神秘秘道。 “留不留又不由我们做主。”卢玉竹有了一丝愁容,“若他真得走,我倒可以跟着他去戍边。” “不成!你若去了,侯府怎么办!”秦瑶神色激动,“那可是一院子的老幼,况且娇娇还小,老太君不知还能撑多久,你们若扔下她们……” 卢玉竹忙摇头道:“你放心,我知你在意娇娇。” 秦瑶知道如果不告诉她实情,怕是不能引她重视,于是只得道:“玉竹,你是明理之人,以你的能力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个侯门主母,把侯府料理的井井有条,只是……接下来的话,你不要过多吃惊。” 见她认真严肃,卢玉竹点了点头。 “算算时间,五年后侯爷会上战场,不,是会战死沙场,侯府的下场不会太好。”秦瑶把事情和盘托出,“也许他娶了你,能改变这个结局,所以你要想方设法留下他。” 卢玉竹一时震惊,不敢置信看着秦瑶:“我不信怪力乱神之说,阿瑶是不是病了,竟说出如此荒唐之言!” “你得信我!”秦瑶不知该跟她如何解释,“外边曾传言我会卜问将来之事,这是真的!” 卢玉竹再次瞳孔放大。 她虽有所耳闻,却一直以为只是谣传。 然而亲耳听到,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侯爷曾同我说过,成婚后圣上只让他在京城待半年,等半年一过,他就要走,往后他也算成了亲有了家室,一年可在家待半年,五年之后太过遥远……” “正是因为离现在还远,你才能好好打算一番!”秦瑶看她不信,心中有些急切,“就算你不信我,可万一事情真的发生了?早做打算也是对的!” 卢玉竹道:“你让我想想。” 想要留住一个将军不上战场,又岂是容易的。 秦瑶也曾想过许多方法,于是提议道:“不如你成婚后抓紧时间,多生些孩子,到时若你怀孕闹上一闹,兴许他就不用上战场了?” “孩子是天命所归,又岂是你我能掌握的?”她脸颊微红。 “那就把侯爷打残打废,残疾也比丢命好。”秦瑶又胡乱提议。 卢玉竹道:“不如你将此事跟侯爷直接说了,让他自己决定?” 她摇了摇头,左侯爷的性子,决不允许他自己做逃兵。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时,小桃匆匆闯了进来:“不好了!公子、公子他被人带走了!” “带走便带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秦瑶抬起头,道,“这不省得你赶人?” 小桃急的满头大汗:“不,公子是被人抓走的,听说要直接下狱!” 秦瑶闻言,心中一慌,有些坐不住了:“被谁抓走的?” 她皱眉,难道窝藏罪臣之女,竟是重罪? 小桃回想着抓人的差役,道:“是廷尉!” 来者竟不是宫里的人,让她有些意外。 卢玉竹道:“若是廷尉,看来陛下的意思是要按规矩来了。” 按规矩,就要受审。 秦瑶竟有些慌乱。 “乡君……要管吗?”小桃犹豫问道。 卢玉竹却已看出她自乱阵脚,忙道:“我这就回去问问侯爷,阿瑶你……你想想要不要管。” 秦瑶知道,她大可狠下心忍住不管,可真到这种时候,她却心乱如麻。 “我、我要进宫。”她要试试,向圣上求个恩典。 卢玉竹却阻止了她:“不如你先去找世子妃,打听一下情况,若就此冒失入宫,不知陛下有何打算,万一适得其反?” 秦瑶突然发现,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慌乱了。 第91章 借此逼婚 想救人拿婚姻来交换 “乡君还是打算救公子?”小桃问道。 卢玉竹已经走了,秦瑶内心慌乱,面上却还忍着一丝沉着。 她赫然发现,自己做不到不去管不去问。 既然如此只能遵循本心。 “小桃便跟我走一趟吧。”她吩咐道。 秦瑶自认为她和各家能使得上力的太太小姐关系不错。 没想到这些人一贯见风使舵,听闻她要为陈衡求情,纷纷躲着不见她。 也就只有陈家两位舅舅,不忍外甥就此沉寂,陈家权势旁落,帮忙奔走。 秦瑶来到陈家之时,两人正愁容满面。 陈家两位舅母虽面上不急,见自家老爷一幅大祸临头的样子,也多了几分焦躁。 “为今之计还有谁肯帮忙?”二老爷陈衍急道。 身为陈家掌家人,陈恭稳重许多,见到秦瑶登门,携一家亲自道谢:“这种时候,承安君还愿屈尊来陈府帮忙,不像那些人躲着,陈家感激不尽!” 他们之间多是陈家家事,与秦瑶并无深仇大恨。 此刻见还有一位乡君愿帮陈家,一时感动,无言以报。 陈恭道:“还请承安君速速入宫,求一求陛下,或许事情还有转机,此事可大可小,若衡儿拒不承认自己知道那女子的身世,想必廷尉监也不敢妄自加罪!” “我本有此打算。”秦瑶沉沉道,“还望两位大人想想,朝中还有何人能帮我们?” 陈家两兄弟对视一眼。 “衡儿还有一位老师,也是先宰相荣阁老,如今他虽已告老,却是唯一能和陛下说上话的人了。” “那还等什么?”梁氏是个急脾气,“还不快去登门?荣阁老是京城人士,就算告老还乡,也还在他京郊的庄子里安度晚年!” “可是……”陈衍却有几分犹豫。 荣阁老有一孙女至今未嫁,听说她早年便说过非陈衡不嫁的话。 梁氏和王氏也想起了这茬。 既然是门生,陈衡曾受荣阁老教诲指点多次,与荣阁老的孙女自然有机会相处。 长此以往,女儿家看上他,对他有了感情,也属正常。 陈家不知荣阁老会不会以此为契机,要成全了他这小孙女。 然而陈恭救外甥心切,思来想去,大手一挥,道:“罢了!我这就去荣家庄子上!”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99节 两位舅母看向秦瑶的目光,不免变了变。 秦瑶不知其中弯绕,只当是陈家舅父舍不下面子,去求人,便未曾多想。 只是陈恭却严肃道:“若荣阁老救得了衡儿,乡君可愿付出一切代价?” 秦瑶被问得一怔,点头道:“这是自然。” 她原就什么都没有,又活了一世也算赚了,就算失去一切,又还能差到哪里? “两位大人请尽管吩咐,我必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她承诺道。 陈恭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下官要的就是承安君这一句话,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求得阁老,将衡儿救出。” 有人能救,秦瑶心稍稍安定。 众人分头行事。 她离了陈家,先去找了世子妃。 若想入宫前得知圣上心思,还需向皇室这些亲戚打探。 这是秦瑶第一次来王府。 王爷有三个儿子,世子作为继承人,与世子妃住在王府风水上佳之地,远离大门纷扰处,又专门隔了处有山有水的院子。 秦瑶跟着引路侍女走了好久,才终于见到世子妃。 不想院子里正有客人。 世子妃见秦瑶来了,笑道:“承安君快过来,今日我给你引荐一个人。” 说着,她把一个姑娘从身后推了出来。 那姑娘眼神清冷,个头不高,整个人裹在碧云锦珠披风里,披风空荡,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瘦弱。 这初秋的天气还未转凉,她却需披风裹身,怕是身体不太好吧! 秦瑶如此想着,走了进去,却不知她什么身份,该不该行礼。 正当犹豫之时,这姑娘却先她一步,福身道:“荣二见过承安君。” 她姓荣? 秦瑶蹙眉,事情倒是赶巧了,难道是世子妃知道自己要来找她,也知道荣阁老能救陈衡,所以故意安排? 世子妃介绍道:“这是荣家二姑娘,闺名秧秧。” 荣二抬起头来,毫不顾忌打量着秦瑶,目光中透着一股冷漠。 面对莫名的敌意,秦瑶倒没怎么在意,她见荣二一张瓜子小脸,配着一双杏眼柳眉,垂眸时目光婉转,颇有一股柔情似水,不由赞道:“荣二姑娘生得一幅好相貌。” 听到秦瑶夸赞自己,她眼神一惊。 “荣二姑娘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世子妃忙笑了笑,道,“只是荣阁老对这个孙女宝贝的很,不愿常放出来与我们常聚,说起来她也到了年纪,还未婚配呢!” 陈衡和承安君的渊源,京城众人皆知。 只是前两日乡君府上宴席,竟传出了陈衡爱慕承安君,这令荣二心中颇有危机,不得不出来走走。 没想到正巧遇上了秦瑶。 她还不知陈衡昨日在乡君府外大张旗鼓求亲,后被抓走下狱的事,所以此刻并不着急。 荣二姑娘皱眉,道:“承安君身陷囹圄却能游刃有余,听闻在你府中闹事之人,被揭露了罪臣之女的身份,就连陈公子的母亲也受了牵连,被送到那与世隔绝的地方……承安君的手段,不如教教我们?” 秦瑶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本欲发作,又想如今是低头求人之时,于是耐着性子笑道:“姑娘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当日世子妃也在,不如我们同你讲讲?” 她好奇道:“如此正好,我对此事也颇感兴趣。” “那罪臣之女不是被我揭露了身份。”秦瑶毫不隐瞒,“她本是陈公子在江城买下的丫鬟,回京后在陈母身边伺候,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和陈母同谋要给陈公子做妾室,不料陈公子不答应,她便撕破脸皮,反咬一口,说陈公子是受了她父亲的嘱托,才把她从官妓之身赎了身。” 荣二姑娘拿着玉瓷杯子的手一颤,道:“她竟如此诬陷陈公子?那陈公子岂不是……” 她心中暗道不好,陈衡说不定已受了牵连! 秦瑶趁机道:“正是,陈公子已被下狱!” 荣二姑娘垂下眼眸,微闭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片焦躁。 世子妃也替秦瑶解释道:“陈公子那母亲实在是蠢,竟能上了那丫鬟的当,把自己儿子亲手送到监狱!我看她啊,活该被送到山上清修!” 荣二姑娘已没有心情再听她们闲聊,道:“如此说来,是我错怪承安君了……不知如今陈公子身在何处?承安君可否打算营救?” 秦瑶忙道:“我来这儿正是要找世子妃打听宫里情况,不知圣上此次如何打算,朝廷若失了栋梁之材可忍心?” 世子妃道:“我这两日进宫陪伴皇后,已见太子向陛下求情,只是……” “此事刚发生,陛下恐怕还不想松口。”荣二姑娘猜测道。 “正是,陛下近日心情都不怎么好,若你想入宫求情,还需再等等吧!”世子妃劝道,“陈公子也同我父亲共事多年,同属东宫的人,我父亲也会想法子转圜。” 秦瑶看了看荣二,忍不住道:“荣二姑娘是否有话要说?我看你似乎有了些主意。” 荣二表面平静,并未乱了阵脚,只微微一笑:“在下只是个小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承安君倒是高看小女子了。” 她虽如此说,可眼底的焦急骗不了人。 果然,又略微坐了一会儿,她便要起身告辞了。 秦瑶只得拦住她,开门见山道:“荣二姑娘,在下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 “何事?”荣二挑眉。 “听闻陈公子与荣阁老颇有渊源,能不能请姑娘回去,求阁老为陈公子说上一两句话?”她坦诚道。 荣二假装吃惊,不解道:“承安君竟当真要救陈公子?莫非你们……你们之间真如传言所说?” 秦瑶不知自己与陈衡前路如何,亦不敢妄下定论,只道:“陈公子把我从江城带来,他于我有知遇之恩,所以我亦不敢求其他,只求他能平安!” 荣二表情微松:“原来承安君是想报恩?” 秦瑶点头:“正是,还望姑娘能看在他是阁老门生的份上,帮忙同阁老提一提,这份恩情我定会报答荣二姑娘!” 荣二沉默,看了她半晌。 正当她心中忐忑,不知对方是否会轻易答应之时,荣二突然开口道:“乡君这句话,荣二记下了,我这就回去向祖父明言,还望乡君不要忘记今日的承诺!” 世子妃看着两人,心中忽道“不好”,忙向秦瑶使眼色。 她早听说荣二喜欢陈衡,如今年龄拖到现在,怕是非陈衡不嫁。 如此听了半天,这时才反应过来,荣二姑娘是想要借此逼婚! 谁料秦瑶根本不知,一心只想救她的陈郎,竟叫她来不及阻止,便道:“姑娘放心,本乡君自然信守承诺!若陈公子平安归来,姑娘想要我如何报答,我都愿意!” 荣二满意离去。 留下世子妃暗自后悔,见事情已成,又不敢同秦瑶说明真相了。 第92章 另娶他人 拆散有情人不太地道 黑暗中,牢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角落里,传来两人低语。 “陈公子,我家阿翁让我来问你。”一个还梳着总角发髻的男孩,正趴在牢房的栏杆处,看着里边坐着的公子。 那公子虽沦落至此,却依旧挺直了腰杆,面上干净白皙,头发也束的整齐。 “我家阿翁,姓荣。”他道。 陈衡当然认得他,荣家子孙中只有这一位,自小聪慧,被荣阁老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没想到他已到了能为阁老办事的年纪。 陈衡已猜出自己这位老师要救自己:“麻烦小儿回去告知阁老,学生犯错在先,不求宽恕,若人人都能像这般逃脱律法,不受约束,律法不就成了一纸空文?想必阁老比学生更明白这个道理。” 那小儿嗤笑道:“我家阿翁是顾惜公子之才,不然也不会出手相救!” “那便谢谢阁老看得起学生。”他一动不动。 荣家小儿在那儿嘀咕道:“就这种书呆子,看来姐姐的愿望要落空了。” 陈衡转过头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近日你那各路亲戚朋友全求到我家阿翁跟前。”那小儿不屑道,“我阿姐爱慕你多时,迟迟不肯出嫁,想必你也知道,所以他们就代你做主,承诺若救你出来后,你得娶了我阿姐!” 陈衡一怔,半晌才咬牙道:“胡闹!” 除了他那两位舅舅和秦瑶,谁能求到荣阁老那儿,答应如此要求! “怎样?你可愿意?”荣家小儿问道。 “方才在下已说得很清楚了。”他缓缓回道,“还望阁老知晓,其他人并不能替我做主,纵使他们是我的家人,也不能替我做任何决定!” 荣家小儿咂嘴,他来之前,阿翁已经吩咐,若对方不同意也不能强迫。 他只好亮出了底牌:“你放心,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阿翁都打算救你,他可不像你死板,在他看来,朝廷损失人才和拿律法惩治你相比,前者更为重要,再说给那官妓赎身的人又不是你,所以可救。” 陈衡在狱中这几日来,已把事情捋了个七七八八,大致知道最终会受什么罚。 只要没人故意落井下石,放大这整件事,不拿那位罪臣大做文章,他到最后亦能脱身,无非最重也就失了官身。 然而荣阁老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被剥夺那一身官服。 “这朝堂之上,明枪易挡暗箭难防。”那小儿瓮声瓮气道,“我阿翁也只能让那些心术不正之人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陈公子最终如何,也得看你自身造化。” 陈衡自然明白这道理:“在下谢过阁老。”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娶我阿姐?”小儿问道。 他自然希望他的姐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心中不免着急。 陈衡摇了摇头,又道:“荣二姑娘很好,可惜我已有了心上人。” * 这几日秦瑶只觉自己度日如年。 她看看天边太阳,估摸着世子妃差不多从宫中回来,便第一时间去了王府。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0节 也不知近日圣上心情好点没。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回,世子妃从宫中带来了好消息。 荣阁老进宫见了皇上,为他的学生求了情。 世子妃的庭院里,今日异常热闹。 除了荣二姑娘在,还有几位京中贵妇也带着女儿来走动。 这几位秦瑶倒是见过的。 世子妃见她过来,朝她招手道:“这回多亏了荣二姑娘,你可要好好感谢她,荣阁老进宫求了陛下,有他作保,过不了几日陈公子就能出来了!” 世子妃只希望荣二姑娘快些接受了秦瑶的感谢,打消要嫁给陈衡的念头。 这显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秦瑶向荣二行了个大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改日我必登门亲自致谢!” 她心中已开始想带些什么谢礼为好。 荣二姑娘只淡淡点了点头。 秦瑶只顾着激动和高兴,并未注意到她的疏离。 众人又饮茶赏花热闹了一阵。 闲聊中,一个妇人不合时宜地问了荣二:“听闻荣家为姑娘你寻了门亲事?” 荣二姑娘放下手中刚拿到嘴边的果子,微微点了点头,往秦瑶这儿瞥了一眼。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纷纷问道:“对方是哪家公子?” 秦瑶自然也感兴趣,竖起耳朵听着。 了解内情的世子妃吓了一跳,忙瞪了瞪方才开口的妇人:“人家还是个姑娘家,你如此打听人家婚事作甚?难不成是想将你家侄子介绍给荣二姑娘?” 那妇人一笑,自嘲道:“世子妃说笑了,我那侄儿哪配得上荣家的姑娘?大家伙不是好奇嘛,也不知京中哪位贵公子能入得了荣家的眼?” “还能有谁?”有人说笑道,“除了那些个王公士族,其余人怎么称得上是好姻缘?” “就是,荣二姑娘快说,是谁啊?”众人催促。 荣二微红了脸,低头眼含秋水,扭捏了半晌才道:“是我祖父的门生。” “是荣阁老看上的人啊?”众人羡慕道,“这品性和能力定不会差。” “荣阁老向来爱惜羽翼,听说他的门生也没几个。” 几人开始盘算琢磨,到底是哪位门生。 “不会是陈公子吧?”有人立刻察觉。 阁老的门生中,也就只有他一人还未婚配了。 听了这个猜测,有几个心思敏锐的,立刻将目光投向了秦瑶。 她们记得,乡君府宴上,陈公子可是亲口承认过两人之间已暗生情愫,要谈婚论嫁。 大家很快明白了其中关键。 荣阁老进宫为陈衡求情,原来是陈衡拿了自己的姻缘做交换! 秦瑶又何尝不明白! 她不敢置信望着荣二,希望她赶紧摇头否认。 可惜荣二姑娘轻启朱唇,从嘴里吐出了令人希望破灭的话:“正是。”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开口再论。 荣二姑娘见众人没反应,看向秦瑶,又道:“正是陈衡陈公子。” 庭院中突然安静下来。 世子妃想说些什么,却半天张不开口。 荣二姑娘远远看着秦瑶,缓缓道:“承安君还未和陈公子定下婚约吧?” 秦瑶被这话问得一激灵。 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此刻她突然后悔,当日陈衡上门提亲,自己竟将人拦在了门外。 “当日承安君求我,是真的情真意切,我感动不已呢。”荣二缓缓抬眼,目光中一片冰冷,“承安君可还记得?你说付出什么代价,你都愿意,如今陈公子已救出,承安君不会是想反悔吧?” 秦瑶仿佛被人拿石头砸了头一般,呆立在原地。 她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荣二对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疏离。 之前她沉浸在慌乱中,只觉得不太对劲,并未明确察觉出什么。 如今才恍然大悟。 众人纷纷惋惜,这事荣家做得也不太地道,好好的,竟拆散一对有情人。 不过这男子也多寡义,陈公子为了自己的前程,拿姻缘来做交换。 虽大家在心中把陈荣两人骂了几句,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荣家势大,可不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乡君可比的。 立刻有见风使舵的人道:“荣家能救出陈公子,那陈家必然是感恩戴德,这天大的恩情怎么还都不为过。” “想必陈公子也是十分感动吧?这节骨眼上,京城哪家不是闭门躲着,也就荣家出了头。” “这么说,和话本子上倒一样了,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嘛!”众人又嬉闹道。 秦瑶闷着一口气在心里,只觉得心口钝钝的疼。 知恩图报。 她想起那日自己求她之时,亦是心中拼上了所有,甚至暗暗发誓若能换陈衡平安,就是拿去她的命又如何。 这点姻缘又算什么? 她强忍着心中悲痛,道:“当日我曾说过,付出一切代价我都愿意……所以荣二姑娘大可放心!我定不会因此事纠缠。” 听她这么说,荣二满意点了点头。 “乡君此举,令人感动。”她缓缓道,“你我不是敌,我也希望与乡君交个朋友,到时婚宴,必请乡君前来观礼。” “那我在此先谢过了。”秦瑶努力扯着嘴角,笑道,“我也祝两位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世子妃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果断打断两人,道:“话也不能说太早,谁知后事如何,这世间变幻莫测,什么事都不一定。” 众人听出世子妃是在安慰秦瑶,也纷纷道:“世子妃说得有理。” “乡君也不必难过,我那侄儿也是人中龙凤,不如改日请你来府中,认识一下?” 大家又热心为秦瑶引线搭桥。 荣二笑道:“承安君是个好人,好人必有好报,将来承安君也必会觅得一位好郎君。” 她这一笑,才终于真诚了些。 这聚会煎熬,直到日落大家才散了。 送走了众人,世子妃将秦瑶留下。 “我看陈公子他不像她们所说,会为了这点前程,愿意娶荣二。”她道。 秦瑶觉得她是安慰自己,苦笑道:“如今木已成舟,荣二姑娘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你呀,你是当局者迷,待陈公子回来,你还是亲自问一问他为好。”世子妃提醒道。 作者有话说: 码着码着睡着了…… 第93章 拒了婚事 再登门提亲娘子一定要给为夫开门 从暗无天日的狱中出来,一片光亮刺入眼底。 陈衡抬头望了眼天,已是秋高气爽,海阔天空,鼻尖不再是稻草的霉味,清新的空气令他心旷神怡。 他猛然想起在江城时,秦瑶也曾入过一次狱。 可惜那次他却未曾去看过她,这时才知她在狱中是何等的难熬。 不远处,陈家两位舅父的马车停在那儿。 他眯着眼睛四处张望了一番,却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有些失落。 殊不知,秦瑶正躲在角落里看着。 “儿啊!”马车里迸发出一道呼喊。 陈家舅父不出意外把自己妹妹接回城来,一同来接陈衡出狱。 陈母慌慌张张下了马车,推开两位兄长的搀扶,跌跌撞撞往陈衡处跑去,脚步虚浮。 “娘这几日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好几次都想下山,替你担了这罪责!”陈母拿帕子掩面哭泣,道,“还好有荣家救你,逢凶化吉,这下娘终于可以放心了!” “让母亲忧心了。”陈衡隐隐瞥见拐角处似乎有道目光在盯着这里,皱眉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先把母亲送回去。” 陈母在城外那尼姑庵,每日吃的是清汤寡水,眼看着短短几日便清减了不少。 回城刚见了儿子一面,又要被送回去,自然是不肯的。 “让娘好好看看你。”陈母不由伸手去抚他的脸,被他躲开,委屈道,“娘这才刚回城,实在想念我儿,不如就留娘在此休息一晚吧!” 如今的陈母心中惭愧,这次害了儿子,她已不敢再擅作主张。 “你那地方若小,住不下,先让你娘在陈府住一日。”两位舅舅提议,“正好说一说荣家的事。” 陈母满意的看了看儿子,破涕为笑:“娘都听说了,没想到我儿因祸得福,竟被荣家看上做姑爷,这回荣家可是你的恩人,看你怎么拒绝!” 陈衡只得摇了摇头,打破众人幻想,道:“我已拒了荣家。”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1节 听到这话,拐角处的秦瑶心使劲跳了两下,她忙按住心口,此刻胸中一片澎湃。 他拒了? “那可是荣家!”两位舅舅大吃一惊,着实没想到外甥竟能弃了与荣家结亲的机会,“那荣家二姑娘才貌双全,哪一点配不上你,你怎么能如此浪费了这等好机会!” 陈母却是不敢再多嘴。 她怕自己话一出口,惹了儿子厌烦,又把她送回山上。 “好了好了!”她冲两位兄长发火,道,“衡儿刚出来,让他消停会儿吧!不娶就不娶,反正还有个乡君……” 拐角处裙摆一闪,陈衡认出了那绯色衣角。 他眼睛一亮,对众人说道:“还请舅父先带母亲回去,我这就亲自到荣府登门致谢,至于其中误会,我会亲自向荣阁老和荣家二姑娘解释清楚。” 两位舅父长叹一声,只得先回了。 临走前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考虑清楚拒婚事宜,再做打算,万万不可得罪了荣家。 陈府马车渐渐远去。 躲藏着听墙角的秦瑶,刚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阿瑶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被发现了。 她转过身,尴尬笑了笑。 这么些日子未见,陈衡下颌浮上一片青黑胡须,整个人越发沉重起来。 偏偏他又一幅没受什么苦的淡然模样,看得她心疼不已。 “陈公子好眼力。”她冲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是要去荣府道谢?陈公子还在这儿耽搁什么?” 陈衡面色一凛,问道:“让我娶荣家姑娘的臭主意,莫不是阿瑶你出的?” “怎么会?”秦瑶立刻反驳,“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荣二爱慕你多时!她早想嫁你,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得了这好机会,她怎么会放弃?” 陈衡脸色稍好了些:“你的意思是此事全是她自作主张?与你无半点关系?” 秦瑶忙点了点头,把这几日她在世子妃见到荣二,托她回去求荣阁老之事讲了一遍。 “想必荣二姑娘也是为了救你,不惜屈尊非要嫁你来逼祖父为你求情……”她垂下眼眸,道,“这份恩情若让人以身相许,也是应当的。” 陈衡半信半疑:“既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与你毫无关系,为何此刻你只敢躲着我,不敢露面?” “……”秦瑶半晌答不出来,颇有些心虚。 她原想着,今日能远远看他一眼,亲眼见他安好,便可放心离去,从此再不作他想。 真到了此时…… 不如就索性跟他说明白了! 秦瑶鼓足勇气,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道:“当日我求荣二姑娘之时,已向她承诺,若她说动阁老出手相救,往后便成全你们,不再多做纠缠。” “既然荣二姑娘说到做到,已实现了诺言,如今见你平安,我也自当信守承诺……往后你我……缘分已尽,就做回陌生人吧!” 她艰难把这些话说完,忍痛不让眼泪倾泻而出。 “谁让你们自作主张了?”陈衡觉得一股无名怒火窜上心头。 这些人竟个个当起家了!个个要替他做决定! “我们……都是好心。”秦瑶的喉咙像堵了块棉花,声音已有些哽咽。 他忽然拽起她的手腕,弯下身子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你看着我。”他缓缓道,“你真的要将我拱手让人?待我娶荣家姑娘之时,你真的不会后悔?” 秦瑶努力睁大眼睛笑了笑:“不……” 还来不及说剩下几个字,一滴泪便从眼角淌出。 她忙挣脱了他,拿袖子快速擦了眼角,道:“我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那是你欠下的恩情,自有你去还!却偏不该绑上我!”陈衡道。 秦瑶已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他见秦瑶落泪,不免心一软,把真相和盘托出:“荣家也做不出强迫之事,那日已派人来问过我,愿不愿意娶荣家二小姐。” 秦瑶迷茫抬头看着他,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陈衡叹了一口气,道:“我已当场拒了这门婚事。” 秦瑶一怔,顿时忘了自己还在流泪。 她呆呆望着他,问道:“你……拒了?” 陈衡点了点头。 秦瑶一时转不过弯来,若他拒了这门婚事,怎么荣阁老依旧进宫求情了? 难道荣二姑娘也不知自己已被拒婚? 疑问在她心中越来越多,她抬起袖子猛地擦干了眼泪,问道:“荣家没有苦苦相逼?” 陈衡蹙眉:“为何要苦苦相逼?他荣家在京城什么贵婿找不到,少我一个又不会影响大局。” “那为何荣二姑娘却在众人面前承认了你和她的婚事?”她不解道。 “管那么多做什么?”陈衡扯了扯嘴角,“你只需知道,我拒了荣府的婚事,还是自由之身,若下次再登门提亲,还望承安君能不计前嫌,给为夫开门!” 上次他在乡君府门前,被众人围观,众目睽睽之下又遭到抓捕,的确让他颜面扫地。 这次无论如何他也要挽回颜面! * 陈衡出狱的消息,很快传入了荣府。 荣二姑娘被拒婚事,全府上下皆不知晓。 荣阁老怕她伤心,特意交代了孙子先瞒着,待日后寻个她心情好的时候再说。 所以荣二姑娘一接到消息,便派了个家丁前去看看。 家丁到达之时,正赶上陈衡告别了秦瑶之后。 他跟着陈衡先到了首饰店,见他买了一套贵重头面首饰,还让掌柜包起来送到家中。 后又到了酒楼,听陈公子对掌柜说,要包下整座酒楼。 最后来到城中登高之处,看了一会儿风景,才见他恋恋不舍的打道回府。 那家丁马不停蹄回了荣府,一见到荣二姑娘,便满嘴道喜。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荣二倒是面上平静,缓缓抬眼,问道:“何喜之有?” “小的跟着那陈公子一路,您猜怎么着?”那家丁笑得合不拢嘴,“陈公子定下了一套全京城少有的贵重头面,说是要送给未来的妻子!”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荣二翻了个白眼,不屑道。 然而她心里却有着一丝雀跃。 “还有!”家丁继续道,“陈公子还去了樊楼,跟掌柜的说要包下整座酒楼,说是……说是要定亲了!” “定亲?”荣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没听错?他真的这么说?” 她感到奇怪,难道陈衡也早已对自己有些许想法,所以才会一出狱就急着准备婚事? 家丁不迭点头:“小的听得千真万确!陈公子定是要为这婚事,大摆宴席呢!” 荣二闻言,压下心头疑惑。 也许这回陈衡被自己感动,也说不定。 那家丁又神神秘秘道:“姑娘可曾听说过,烟雨楼台?” 荣二姑娘点头:“烟雨楼台,城中最高的台子,听说夜晚站在那儿,手可触碰到星辰……只是此处也是私人所建,想要进去一回,要耗费百金吧?” “正是正是!”家丁兴奋道,“这烟雨楼台往往是男子向心爱女子表白之圣地,陈公子这是要为心爱之人一掷千金……姑娘,你且在家安心等着吧!” 荣二喜上眉梢。 第94章 好事将近 大乌龙渐生 京城是个人多之地。 人多就藏不住秘密。 不出一日,陈衡出狱后的行踪就被所有人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闻陈公子此举,并不只是单纯请客,为自己洗尘去霉运,而是专为心上人!” 女孩们聚在一起,难免忍不住议论这些。 一时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秦瑶坐在离她们稍有距离的花园中,与一众贵妇们聆听着。 自打她正式搬入乡君府邸,这种女人间的聚会就多了起来。 许是那府邸是身份象征,又或许有了固定住处,各位下邀帖方便了些。 今日正是一位承了爵位的贵妇家中喜宴。 她年龄大了些,与那些少女们坐在一起不自在,于是自觉加入了妇人们。 而荣二姑娘自觉自己喜事将近,也多出来走动了些,此刻她正在一群少女们的中间,成了里头的聚焦人物。 “听说陈公子曾在众人前,说自己喜欢……”有个少女往秦瑶这边看了一眼,很快住了嘴。 众人心知肚明,就连和秦瑶一同坐着的太太们,都忍不住悄悄看她。 陈衡那些事她也听说了。 当日两人冰释前嫌,分别时陈衡亦说了,让她在家等着自己上门提亲。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2节 所以秦瑶此刻稳坐钓鱼台,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直到那边有贵女说道:“不管陈公子心里有谁,这嘴上说得不算,看他行动便知。” 有人推了荣二一把,笑道:“那还有谁,正室娘子的位置也只能荣家姐姐来坐!” “原来陈公子是为了荣家姐姐呀!”一群人起哄。 “别瞎说!”荣二手里拿了把团扇,敲了那少女一下,害羞低头。 “荣姐姐这是默认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害羞什么?” 几个少女追逐打闹起来。 一旁有妇人呵斥自家女儿:“还不快停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成何体统!” 少女们有些不情愿的停了下来,脚步往这边轻移。 那妇人又转头跟秦瑶等人说:“她们的话各位可千万别当真,这些女孩深闺里待久了发闷,一见面全忘了规矩,口无遮拦起来。” 其余妇人笑了笑,纷纷偷瞟秦瑶,道:“无妨,无妨。” 她们都在等着秦瑶嫉妒发火。 可秦瑶也跟她们一起笑道:“无妨。” 见她如此坦荡,众人心中不禁嘀咕,难道承安君对陈公子并无好感可言? 正巧荣二和几位少女口渴,回来入座喝茶,有好事之人不免问道:“荣二姑娘,陈家当真与你家定了亲事?” “这还能有假?”与荣二关系好的几个姑娘忍不住道,“也不瞧瞧陈家这次能平安渡了此劫,是托了谁的福!区区一桩亲事,那还得看我们荣姐姐答应不,哪轮得上陈公子挑三拣四!” 荣二闻言大方点头:“定亲之事承安君也知。” 话音一落,众人皆看向秦瑶。 这次却是明目张胆的看了。 秦瑶拿杯子的手动作一滞,笑而不语。 她懒得在这儿拆穿荣二,别人家的喜宴,她们又不是主角。 更何况以她对陈衡的了解,他是断然不会做出两面三刀之事的。 荣二姑娘此时不是在强撑面子,就是还不知道陈衡已经拒了荣家的婚事。 “这么说,陈家和荣家果真好事将近了?”有人猜测。 “那还不恭喜荣二姑娘?” “过不了多久,我们又有喜宴可参加了!” 众人的反应令秦瑶不得不出声澄清。 万一闹了乌龙,将来陈家和荣家并未结亲,到时弄得荣家没了面子怎么办? “这将来之事,不到定亲,一切都说不定。”她忙出言,道,“荣二姑娘,陈公子好像还未到荣家提亲?姑娘家说话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万一无法得偿所愿,弄得各家都下不来台,也不是什么好事。” 谁知荣二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冷静下来想想,反而激起她的傲气。 “承安君这话是何意?”她轻蔑笑了笑,道,“陈公子已经摆好了宴席,众人皆知,还能有假?” “陈公子是为何事摆的宴?”秦瑶问道。 荣二得意道:“自然是为陈荣两家结亲之事。” “荣二姑娘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是陈公子亲口告诉你了?” “……”荣二有些心虚,“那倒没有,不过他除了此,还能为何事?我也不妨告诉承安君,陈公子还备了首饰,包下了烟雨楼台,你说他总不会是闲得无聊,自己随便花钱买的吧!” “哇!”一众少女惊叹。 烟雨楼台作为京城观万家灯火圣地,在她们心中早已是风雅之地。 若能被心爱之人带上去一观夜景,简直死而无憾。 “荣姐姐好幸福!”那些少女围着荣二,一脸羡慕。 周围有妇人笑着劝秦瑶:“承安君就别和她们一般见识了,不过就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她们爱说就让她们说去。” “正是,我们这些人也老了,承安君虽是提醒她们慎言,也该知她们都还未曾婚嫁,对婚事正抱有幻想呢!何必去叫她们失望!” 这时,才有人发现秦瑶也还未嫁人,忙惊呼道:“哎呀,我们竟忘了,承安君也还是姑娘家呢!” 她们只记得她曾养育女儿,就自觉把她归为妇人了。 秦瑶只得对荣二道:“荣二姑娘还是亲自去问问家翁,或亲自去问问陈公子,以免生了误会。” 荣二赌气道:“承安君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既然你不信,到了那日我便邀上大家一同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些少女自然欢呼雀跃。 几个妇人却察觉出了什么,问了秦瑶:“不知承安君此言,是否知道些内情?” 秦瑶道:“我也是为了荣二姑娘,怕真闹了什么笑话,不好收场。” 事情不到最后,她亦不会轻易托出。 见解释澄清无用,她只能安慰自己道:若荣二姑娘高兴,便让她先高兴几日吧…… * 从这家出来,秦瑶就马不停蹄来找陈衡。 她想把荣二的事提前告知,早做准备,以免当日真的给荣家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又来到熟悉的巷子,她敲了半天门,却被告知陈衡去往城外,送她母亲回清修之地。 这院子里如今已空空如也,不见当日提亲时准备的满满当当的箱子。 等两人办了婚事,根据朝廷律法,陈衡会搬到乡君府来住,这里也就空了下来。 她盘算着把这院子卖了,往后好贴补家用。 她拉过一个下人问:“那些箱子呢?” 下人们多是最早被陈衡雇来做工的,也都认得她,恭敬答道:“回乡君的话,那些东西随公子入过狱,公子嫌晦气,已经全部处理了。” 秦瑶一时傻眼,他倒是大方。 下人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对此不满,忙道:“乡君放心,我家公子又准备了一批更好的,只是那些店家还未送来。” 正说着,有陌生人来此询问,见大门敞开,小心道:“这里可是陈公子家?” 那下人回道:“正是,来者有何事找我家公子?” “小店掌柜托小的来问,陈公子所购之物是直接送入荣府?还是先送来这儿?” 原来是店里伙计。 秦瑶听得不大真切,送入荣府? 什么东西要直接送入荣府? 那下人也皱了皱眉,道:“我家公子当时是怎么跟店里交代的?” 伙计努力回想着,额上已皱出三道褶子。 陈公子好像说是“送到府上”,**府的小姐却说,陈公子所指“府上”,是“荣府”。 “买的什么?”秦瑶忍不住问道。 店伙计不明所以看了看她。 一旁的下人忙提醒道:“这是乡君,也能做得了我家公子的主意。” 那伙计这才把货物单给秦瑶看了看。 原来陈衡所买下的是一套头面,虽没见到实物,看价钱不菲她也能猜出,定是样式精美,十分贵重。 难道这贵重的礼物是给荣府的谢礼? 她想起方才喜宴上,荣二姑娘所说的话,心中有了猜测。 这东西很可能是陈衡为了答谢荣阁老出手相救,而备下的贵礼,然而却被荣二姑娘误会,以为是要专门送她的定亲礼。 店伙计催促道:“请乡君指点,那荣家的人还在店里等着小人回话。” “既如此,你便送去荣府。”她又提醒道,“别忘了告诉荣府的人,这是陈公子的谢礼。” “是,小人这就去。”店伙计好不容易领了命,一溜烟窜了个没影。 那下人在一旁满脸疑虑,可也不敢多言。 “乡君可还在此等公子回来?”他问。 秦瑶看了看天边,此刻已经申时,她最近事多,也没空在这儿耗费精力。 “我先走了。”她不忘交代下人,“若公子回来,记得告诉他今日之事,并嘱咐他若有空尽快来找我,我有大事要与他商议。” 下人连连称是。 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一来,已闯了祸,把陈衡备下的定亲礼物,当成了谢礼送到了荣府。 荣二姑娘见到这套首饰自然欣喜万分,不由分说当晚便广发邀帖,请众位与她交好之人在那日前来酒楼,见证她的福气。 第95章 澄清误会 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过了立秋,城中闷热的气息逐渐散去。 一到太阳落山,夜晚凉风习习。 正是夜游好时节。 这日傍晚,乡君府门前有辆马车早早停在那儿。 秦瑶此刻正准备出门。 自从前几日她去找陈衡却没见到,反而把一件贵重物品送入荣府后,这几日陈家宅子大门紧闭,对她避而不见。 偏偏又到了赴约之时。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3节 秦瑶看了看手里的两张请帖。 这两张请帖皆于昨日送来,一张是陈衡相邀,一张则意料之内,是荣家二小姐的。 荣二姑娘倒是不避讳,要请自己去看热闹。 小桃看她盯着请帖发呆,问道:“乡君还要去吗?” “为何不去?”秦瑶正坐在妆奁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当然要去,这么好看的热闹,不去多可惜?” 她将请帖放下,任由丫鬟们把自己打扮起来。 待收拾妥当,已是月上柳梢了。 室内烛光虽有些昏暗,却隐隐把人照得摇曳生姿。 秦瑶一双大眼顾盼生姿,眼角往小桃处轻轻一挑,吩咐道:“还等什么?这便出发。” 主仆两人乘着月色,来到了请帖所邀之地。 城中这最大的酒楼,往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今日却静悄悄,门口不见一个宾客。 小桃忍不住嘀咕:“不是说荣二姑娘也请了人来,怎么不见一个人?” “自然是被赶出去了。”秦瑶猜测道,“这酒楼又不是她包下的,这回陈家要把荣家得罪大了。”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又怨不得公子。”小桃撇了撇嘴,“公子又没跟她说要请她!” 两人说着下了马车,被门口一众小二迎了进去。 秦瑶是第一次来这里,进去后才发现里边别有洞天。 只见这酒楼前厅摆了柜台,对面一方地台,竟是十分狭小,放不下两张桌子,只摆了迎客松造景。 在他人指引下,穿过这个前厅,后方才豁然开朗。 秦瑶面前出现好几个院子。 拱形院门上方挂着牌匾,正中间为“得令院”,其余两侧分别是“寻柳院”、“松间院”等等。 此刻才听到其余院子有人声传来。 掌柜站在门口笑道:“贵人请帖可否一看?” 身后小桃递上了两份请帖。 掌柜接过仔细看了看,皱眉道:“客人若是赴陈公子的约,应进入‘得令院’,若赴荣小姐的约,则在右边‘清泉院’。” 原来不是没有宾客,而是这酒楼巧思,将同一天不同主家安排到了不同的院子。 秦瑶想了想,问道:“不知陈公子是否已在里边?” “陈公子已在此等了一个时辰了。”掌柜心领神会,往后退一步,请秦瑶进去。 秦瑶吩咐小桃在外等候,自己就要进去。 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等等!” 来人正是荣二,看起来她刚到,满头珠翠随着她步履匆匆,晃动的厉害。 今日她也是盛装出席了。 “掌柜的,你弄错了,她是我请来的!”她急匆匆道。 “可这位小娘子有两张……” 不等掌柜说完,荣二便打断道:“还等什么?有些人别想浑水摸鱼,顶了我的名头。” 有人听到门口声响,已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是荣二姑娘来了!”众宾客兴奋。 她们都是荣二请来的各家贵女,未经人事心存幻想,早对这一天期待已久。 此刻更是凑在一起叽叽喳喳:“那不是承安乡君吗?她也来了?” “请她来这主意还是我出的呢!外边都传陈公子曾对她有情意,这回我们且看看,陈公子到底娶谁?” “自然是荣家!陈公子连那么贵重的首饰都送了,还能有差?”一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议论纷纷。 荣二姑娘向一群人投去一个骄傲的眼神,冲秦瑶道:“承安君的位置在那边。” “是吗?”秦瑶笑了笑,亮出陈衡给的那张请帖,“掌柜的,不知荣小姐没有请帖,能不能进入这个院子?” 掌柜的也不敢得罪荣家这位贵女,只得小心翼翼问道:“小姐可有陈公子的请帖?” 荣二有些慌乱,不过她很快恢复了镇定,道:“陈公子与我荣家有婚约,就算没有请帖,我就不能进?” 见此事僵持不下,掌柜一时为难,道:“还请允许小的进去问一问陈公子。” 荣二虽有些没底气,可一想到陈衡送入荣府的那套首饰,不由又信心十足。 纵使陈衡今日相邀的确是秦瑶,那又如何? 他敢私会其他娘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免不了要改口。 “你速速去问!”她道。 掌柜脚底像抹了油,一溜烟窜了进去。 荣二忍不住多瞥了几眼那张请帖,小声道:“承安君若是真为陈公子好,就把你这张请帖收起来,不要声张。” “为何?”秦瑶问。 “你想让陈公子身败名裂?”她努努嘴,示意秦瑶看自己身后那一群探出院门的人头,“陈公子已送了我定情之物,全城皆知陈家和荣家要结为秦晋之好,若你此时赴他的约,岂不是让人说他摇摆不定墙头草?” 秦瑶笑道:“荣二姑娘倒是替陈公子想的周到。” “听我一句劝,这京中世家大族之间,不是你这个来自乡野之人,能看得懂的。”荣二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悲悯,“我知道陈公子或许不喜欢我,可他最终还是要在你我之间,选荣家。” “谁说我要选荣家?”那院子尽头曲折的小路上,一抹月白身影向两人走来。 陈衡已是微醺,走路有些许摇晃:“不知在下是哪点让荣二姑娘误会了?” 今日他本是包下了整个酒楼,却听其他院子有客人,正想叫来掌柜兴师问罪,不料掌柜亲自请示。 他才知道,原来今日还有荣家这位二小姐,请了宾客前来,还打着他的旗号。 陈衡也是不明所以,跟着掌柜出来想一探究竟,没想到却听到荣二姑娘在此大放厥词。 荣二见他出来,眼中带了惊喜,脸颊一红,低头唤了声:“陈公子。” 陈衡微微点头,问道:“今日在下在此宴请承安君,不知荣二姑娘为何来此?” 荣二听他如此大方承认,抬眼瞥了眼秦瑶,道:“陈公子慎言,承安君是我请来的。” “在下还没问,荣二姑娘为何打着在下名号,宴请你的好友?”他往那边人群看了一眼,皱眉道,“不信你问掌柜,这请帖我只发给了承安君一人,这酒楼也是我出钱包下的。” 荣二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 陈衡竟真的私会承安君,不顾陈府和荣府的脸面! 她心中最初那点疑虑、害怕,渐渐如同一个黑洞般放大。 “陈公子,你既然已决定要和我们荣府结亲,这宴席你便只能请我!不能请其他女子!”荣二把心底的恐惧甩开,坚定道,“不然你是等着全京城的人看我们荣府笑话?” 她祖父就连陛下都要给几分薄面,更何况还是他的老师,还刚为他说了情,他怎么敢得罪荣家! 岂料陈衡一头水雾,道:“荣二姑娘何事听说我要与荣府结亲?” 不远处议论声渐息。 众人瞪大了双眼,皆震惊道:陈公子竟不打算娶荣二姑娘?! 荣二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方才害羞脸红已转为气急:“你说什么?你、你莫要胡说!你明明已答应了我祖父……” “姑娘可回府问问阁老,问问你幺弟,我到底答没答应。”陈衡面上一片沉静。 荣二看着他,觉得他看上去不像说谎。 “可你还送了我那些东西!”荣二忽然想起那套贵重首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前几日你往荣府送的那套头面,难道只是谢礼?哪有送这种东西当作谢礼的!” 陈衡点头平静道:“姑娘料的不错,正是谢礼,学生谢阁老出手相救,送给师母以表心意。” 荣二满脸通红,额上汗珠渗出,她不敢置信道:“陈、陈公子休要说笑,拿一副如此贵重的头面作谢礼,天下闻所未闻!” 就连秦瑶都不免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人扯起谎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 她这几日还惴惴不安,想着如何补救,甚至只等陈衡一声令下,自己就要跑去荣府厚着脸皮把这套首饰要回来…… 虽说送给他师母有些牵强,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公子若不想在众人前承认是送我的,我亦能明白……若真如此,往后我便不再提了!”荣二已是乱了阵脚,想方设法为自己找回脸面。 几个平日与她交好的姐妹,此时更忍不住从清泉院走了出来,站在她身后给她撑腰。 “陈公子,今日你得把话说明白了。”几个姑娘愤愤不平道,“你又是送首饰,又是邀约,若不为我们荣儿,而是为了其他女子,你到底是何居心?” 陈衡仿佛受了天大冤屈般,当场叫屈,指天发誓:“荣二姑娘真的误会了!在下的确往荣府送了套贵重礼物,只是那当真是送给在下师母的!难不成已被姑娘抢占去了?那可要快快还回去,不然在下定要亲自登门向阁老告罪了。” 第96章 表明心意 夫人早早收了定情信物 所以,陈衡竟真的没打算和荣府结亲? 这消息让众人震惊不已。 大家纷纷看向手足无措的荣二,想问她要一个真相。 原本还居高临下,从不把他人放在眼中的荣家小姐,此刻如霜打了茄子,连身影都有些佝偻。 “陈公子,你如此待我,怎对得起我祖父?”荣二彻底不再清高淡然,她恼羞成怒质问道,“你欠我们荣家如此大的恩情,还得起吗?区区一份那样的谢礼,就想打发了我们?” 陈衡挑眉:“哦?若这谢礼你荣家看不上,难不成荣小姐还要逼婚?” “你!”她姓荣,全京城不知多少男子想娶荣家女,还用得着她来逼婚? 陈衡这么说,简直是在羞辱她! 一贯自持的荣二姑娘很快冷静了下来。 “陈公子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她冷笑,狠心将这些年的暗恋压了下去,只因自己不容被人看不起,“既然陈公子坦荡,小女子也不遮掩,陈荣两家的亲事,是荣家给你报恩的机会,今日大家可看着呢,是你自己不要这个机会!不是我们荣家没给!”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4节 众人被她这份气势震慑,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们荣儿说的正是,陈公子可要想清楚!”一些人不由劝道。 然而陈衡不为所动。 荣二看着两人,道:“你可想好了,若往后荣家需要你报恩,绝不会再这么轻松容易,让你娶荣家女占尽便宜!” “请姑娘放心,在下早已打定主意,就算阁老不出手相救,在下身为学生,若哪日荣家需要,也会挺身而出,已报师恩。”陈衡拱手作礼,君子一诺,他语气坚定。 荣二姑娘冷哼一声,朝众人挥手示意大家跟她走:“陈公子,我们这便告辞了,不耽误你和承安君的好事……只是你们也别以为,此事我们荣府就能善罢甘休!” * 送走了荣二等人,这院子又恢复了安静。 掌柜把两人送至得令院厅堂内,里边小桥流水环绕,风雅有趣。 只是秦瑶此刻根本无心去欣赏这些美景,反而心里越来越担忧,方才荣二最后说得那句话,分明是得罪了她荣家。 她十分懊悔,当初怎么就把那首饰送到了荣府。 “夫人在想什么?”陈衡坐在她对面,一只手托着下巴,认真看着她。 秦瑶面色一红,躲开他的目光,道:“你就不担心吗?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得罪了荣家,早知道我就不向荣二姑娘随意承诺了!” “此事也不是你的错。”陈衡放下手,正襟危坐道,“这荣二姑娘也甚是奇怪,凭什么就认定我会因为恩情去娶她?若她有自知之明,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着实有些……自取其辱。” “怕是里头全都是误会。”秦瑶皱眉,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荣二姑娘先是以为你答应了婚事,所以她祖父才会进宫为你求情,后来我又不小心错送了礼……” 想起那套首饰,她痛心疾首。 “没想到夫人竟如此在意那套首饰。”他轻笑,从袖袋里拿出一支头钗,“我记得在江城时,曾送你一支发簪,你只戴过那一回,若是夫人瞧不上那支发簪,看看这个?” 秦瑶看着他摊开的手掌。 里边赫然躺着一支花鸟纹鎏金银钗,钗头有镂空的双凤及卷草纹,比之前那支精美许多。 “这礼我收下了,不过……”她一时羞赫,“你我还未成婚,莫要乱叫,失了分寸。” 陈衡却不以为然:“我已找人选了良辰吉日,这月十六提亲,下月初九成亲,你我马上就要夫妻一体,有何叫不得的?” 夜色静谧,秦瑶看他目光中一片赤诚,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此时店里伙计来报,各种菜品已经上齐,邀两人移步楼阁。 今夜晴空万里,阁楼上四方皆空,像个寻常亭子,挡不住那一轮月色洒满整个阁楼。 桌上红色的烛台,映出了清晰的“喜”字。 闲杂人等已退了下去,两人入席,陈衡道:“夫人早早收了我的定情信物,方才又收了定亲之礼,我可否向夫人要一个承诺?” “我何时收了你的定情信物?”秦瑶怔了怔。 “当初我到江城,全副身家也就200两,全给了娘子。”他沉浸在回忆中,“后来我们又有了一纸婚书,再后来我又给了你我的玉牌……这些难道都不算吗?” 两人一步步走来,共同经历了各种波折,其中艰难不为外人所道。 没想到却穿插着他的早有预谋。 只是这感动的氛围没持续太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焦糊味,伴随着火光冲天。 “那是……” 两人齐齐望向失火的地方。 那方向……好像是烟雨楼台! 此时掌柜带了个面生的伙计上来,匆匆忙忙道:“冒昧打扰二位,这位是烟雨楼台主人家的下人,有事急着找公子。” 那小伙计跑得满头大汗,道:“公子,我家主人让小的来告知公子,今夜楼台失火,致公子无法赴约,公子所付银两明日将原数不动退回,误了公子大事,还望公子原谅。” 陈衡目光如炬:“可找到失火原因?” 小伙计摇头,道:“事起突然,我家主人已报了案,目前并未发现火源,许是风大意外也说不准。” 秦瑶抬头看了看被火光照亮的天空,今夜明明一丝风都没有。 陈衡点头:“告诉你家主人,我知道了。” 他与秦瑶对视一眼,这火来得蹊跷了些。 况且烟雨楼台距这里有段距离,从方才发现着火到现在,似乎远不够他跑过来报信。 只有一种情况,这小伙计是提前出发的。 两人心中警铃大作。 “荣家动作竟这般快?”秦瑶不解。 陈衡摇头道:“恐怕不是荣家,荣家不屑背后做这种事。” 这场大火烧到了半夜,才逐渐熄灭。 望着烧得只剩下空架子的楼,烟雨楼台的主人站在不远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仿佛这烧得不是他的产业。 他身边的小仆忍不住问道:“主人,这台子烧了,您不觉得可惜?怎么笑了起来?” 那人一双眸子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缓缓道:“只要她高兴,烧这一座楼又如何。” 小仆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她?是谁? 烟雨楼台本就为木头搭建,火势一起,很难扑灭。 最终这京城中最高楼台燃烧殆尽,不少人扼腕叹息,觉得十分可惜。 亦有不少人早知今夜是陈衡包下了这座楼台,一时间纷纷传言,说他为不祥之人。 这话也传到了宫中,于是陛下便暂时免了陈衡每日进宫上朝,着令他协助查找城中大火来源。 * 转眼到了十六,正是陈衡要到乡君府提亲的日子。 只是如今的他正在风口浪尖,所出现之地众人皆视为不祥,不敢靠近。 这提亲也显得冷清了许多。 原先定好的媒人等各种躲着不上门,只能他一人前行。 还好有朋友前来道喜,有家丁抬礼,这才不至于没法出发。 只是敲锣打鼓的队伍一上了街,所到之处大家皆退避三舍,硬生生把气氛弄了个严肃诡异。 今日烟雨楼台的主人也露了面,亲自赶来陈宅,将礼金奉上。 这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听说是某世家族中的庶子,颇有经商头脑,隐姓埋名在京中做生意。 他颇为歉意道:“陈公子,上次的事皆因我这个主人家失误,害公子没能得偿所愿不说,还背上了如此名声,在下实在愧疚。” 然而他嘴上如此说,目光却清冷,看不见半点歉意。 陈衡已调查失火多日,心里有了些猜测,道:“不必自责,在下亦有责任早日帮你查清了缘由才是,若是人为纵火,主人家也是倒霉,在下更比不得。” “纵火?”那人心中一惊,道,“难道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的?” 陈衡听出他的试探,于是故意道:“我们府尹大人查了多日,已找出人为纵火痕迹,顾老板放心,下官定会查出这纵火之人,给你和顾家一个交代。” “……你知道我是谁?”那人有些诧异。 这京城中知道他姓顾的人没几个。 陈衡笑了笑,道:“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到荣府拜访阁老,想亲自致谢,不料说起烟雨楼台失火之事,才知你是顾家的公子,顾公子,在下失礼。” 他说着朝顾老板作了一揖。 这话当然是假话,想知道顾老板的真身,只需查看衙门里记录在册的商贾名录便可。 顾老板背后的一些产业,明显有顾家的痕迹,所以不难猜出他是顾家的人。 陈衡也只是诈他一诈。 没想到这一席假话,却诈了些不一样的。 顾老板有些慌张,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我顾家与荣家从前也是世交,荣老伯告诉你这些也属正常……” 陈衡并不知晓两家从前关系,于是问道:“这么说,你与荣二姑娘自小认识?” 顾老板提起荣二姑娘,神情不再漠然,竟有了一丝生动。 不过他还是假意道:“荣二姑娘?好久未见了,当初我们认识时,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当初她还是个小姑娘,跟在他身后一蹦一跳的,嘴里不停喊着“顾三哥”。 第97章 重逢转机 遇上她的事她就无法顾头顾尾 长街漫漫。 提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敲锣打鼓,原本冷清的街道变得热闹起来。 顾老板被人裹挟着,随着队伍不知不觉来到了大街上。 方才陈衡对他说的几句话,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庶子又如何? 顾家的庶子是配不上荣家的嫡女。 可顾三哥喜欢荣二姑娘,又关乎什么嫡庶的身份? 他白白隐在她身后这么多年,竟到此刻也没有对她倾诉过一句自己的爱意。 顾老板又看了一眼队伍前头,陈衡正骑高头大马,意气风发,丝毫不受他人恶言困扰,去往自己心爱之人处。 这一瞬,他大受鼓舞。 队伍走着走着,忽然放缓了速度,又逐渐停了下来。 前方传来嘈杂声。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您怕是要改道了。”一老仆拦在了队伍前方。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5节 陈衡顺着他身后看去,只见这条街被几辆排成一排的马车,堵的严严实实。 他蹙眉道:“敢问老丈,这是——” “实不相瞒,我家小姐今日出门采买,挑选的物件有些多了,便叫了些马车来装。”老仆答道。 走这条街是正好的顺,若绕道…… 陈衡道:“老丈可否知会你家主人,把这马车移开,让我们先过?您也看到了,今日是我喜事,若绕道而行怕误了良辰吉时。” 那老仆斟酌了片刻,觉得挡了他人道的确不好,于是便回头去和主人商量。 顾老板此时也随人流走了上来,他抬头一看,一眼望见了其中一辆马车。 那是荣二姑娘常坐的,予他异常熟悉。 只因他常常躲在暗处,看着她的一言一行,甘之如饴。 连带她穿的用的各种喜好,他都十分清楚。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认定,荣二在此。 果然,没过多时,那老仆便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头。 陈衡见是荣二,已明白此事不必多说,今日是必要绕道而行了。 只是荣二姑娘见他打马掉头,免不了挑衅道:“原来是陈公子,这么多条路不走,怎么偏偏就冲我来了?” 陈衡回道:“姑娘也是,京城这么多店铺可逛,姑娘偏偏来这条街上,堵了我的路。” 站在陈衡身后的顾公子,此刻目光凝固在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上。 想不到两人竟在这儿相遇。 她依旧如记忆中那般骄傲不可一世。 顾老板心中涌起一股喜悦。 他缓缓走近,带着些胆怯,唤道:“荣二妹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庄重不失礼节。 荣二看向他,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顾三哥?好久未见!” 久违重逢,荣二眼中的惊讶化作了喜悦,仿佛霎那间回到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被她这么快认出来,给了顾老板极大的信心,他心中一跳,更是雀跃。 “荣妹妹,今日是陈公子的喜事,这马车挡了我们的去路……”此刻他紧张的实属没话找话,竟替陈衡说起话来,“不如我帮你指挥这些马车挪开?” 听了这话,荣二瞬间被拉回了现状。 “凭什么?”她又恢复居高临下的冷漠,道,“我荣家对陈公子已是仁至义尽,陈公子也别太得寸进尺,以为我荣家就得处处让着你!我偏不让!” 已有人劝陈家的队伍赶快绕道。 陈衡本不想和她多做纠缠,听她故意胡搅蛮缠,知这吉时是赶不上了。 又见她和顾公子重逢,想起烟雨楼台的事,干脆不走了。 “哦?荣姑娘这话何意?”他嘴角带着一抹讥讽的笑,“明明是荣小姐处处与我作对,那晚你赴宴不成,恼羞成怒竟烧了我定下的烟雨楼台,若当时我已在台上,岂不被你报复,此时已死无全尸了?” “什么?”话音一落,众人纷纷看向荣二,震惊不已,“那台子竟是荣家小姐烧的?” 一些了解内情之人此刻更是添油加醋:“荣家这位小姐前些日子不是一直说,陈公子要与她荣府结亲?如今看来陈公子不遂她的意,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那么大面子,她要报复也无可厚非。” “不愧是荣家,嚣张报复,也不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晚的大火差点把整条街都烧了!” 一时间各种污言秽语全向着荣家去。 荣家本就树大招风,荣阁老有先见之明,一直嘱咐族人低调行事,这些年才不至于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 谁知这回,竟被家里一个女儿坏了规矩。 荣二此刻也从怔忪中回过神来,不由红着脸解释道:“你瞎说什么?我没烧台子!更不是要报复你!” 陈衡负手而立,一派胸有成竹,道:“既然如此,荣小姐为何今日又偏偏堵住在下的去路,这分明是报复在下,不让在下顺利提亲!” “不是……”荣二突然被这么多人议论,更牵连了荣家,早慌乱不堪,忙吩咐着身边一众下人,“快!快把马车都赶走!” 周围有人听说她是纵火者,不由分说将她和奴仆一起围着,道:“快去报官!此案既然有了苗头,陈大人还等什么,还不速速抓了她审问一番!” 荣二哪见过这场面,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不复一向淡然清高。 “等等!”顾老板突然站了出来,挡在她身前。 “这是烟雨楼台的主人!”有人认出了他。 “怎么,他想英雄救美?”很快有人发现了他的意图,道,“我劝这位公子还是想清楚,她烧的可是你的产业!” 陈衡也看着他,假装讶异道:“顾老板,这嫌疑人就在你身后,马上就能查个水落石出了,你若阻拦,你那几十万两的损失,到时可让谁赔偿?” 顾公子回头,深深看了眼荣二姑娘,突然像下定了决心般,拱手向陈衡道:“陈公子,实不相瞒,这烟雨楼台正是本人所烧!”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就连荣二也不敢置信看着他。 那晚,她急匆匆离了酒楼,因太过丢人只想速回府中,躲在自己房里不出来。 所以那马车几乎马不停蹄回了家。 刚入府中,她忽见外头火光冲天,还十分好奇,不知哪里失火。 只是当时她心情烦闷,亦无心再关心此事。 第二日,她才从家中仆人闲聊中得知,失火的竟然是烟雨楼台。 当时她还担忧了一阵,怕陈衡和秦瑶正巧在楼台,若受了伤该多痛苦。 后来听说并无人员伤亡,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所以那烟雨楼台被烧之事,绝不是她干的! 然而此刻所有人都想不到,烟雨楼台的主人竟自己站出来,承认是自己烧的! “顾、顾三哥,你在说什么?”她忍不住问道,“顾三哥不会是怕我被抓走,才故意扯谎帮我吧?你放心,此事和我绝无关系!那日我早早到了家,荣府上下皆可为我作证!” 顾公子朝她温柔笑了下,摇了摇头:“是真的,这楼台是我吩咐下人烧的。” “为何?”众人大吃一惊。 然而顾公子却无法将心底那份情感宣之于口。 陈衡只得帮他一把:“荣姑娘,你还没看出来?他是为了你才烧的!” 荣二望着挡在她身前高大的背影,更是不解:“为我?” “想必顾老板当初愿意让我那晚包下烟雨楼台,也是因为荣姑娘吧?”陈衡又道,“顾老板也以为,陈家和荣家接下来必会结亲,所以你也理所当然认为,我包下楼台,是为荣二姑娘。” 烟雨楼台本就属他私人产业,往常让不让人上去,更是全凭他心情。 只是这一回不一样,只要荣二高兴,就算是要娶她的人为哄她开心,他也能忍痛割爱。 顾老板点了点头。 陈衡继续道:“你拍了人密切关注我这方的行动,本是想在荣姑娘来之前,你能做好完全准备……却没想到你派去的人发现,我欲请之人,我欲娶之人,根本不是荣姑娘!” 顾老板垂眸,低低道:“陈公子所料不差,当我知道你真正要求娶之人是承安君后,荣二姑娘更是掩面逃离,想必她受了极大侮辱!我一气之下便派人烧了这楼台!” “难怪当晚明明火势刚起不久,你的人就已经找到我,并告知我失火之事……”陈衡早对此有所怀疑。 “原来陈公子早有所发现。”顾老板自嘲笑了笑,“也是我心急,遇上荣儿妹妹的事,就无法顾头顾尾。” 荣二姑娘仿佛明白了什么,神色古怪道:“顾三哥,你……你真的是……为我?” “还看不出来?”陈衡提醒她,“你这顾三哥,爱慕你许久,他更不许你受一点委屈,情愿把这楼台烧了,都不让我如意!” 荣二满脸错愕。 她从没想过,原来竟有这样一人,她视为儿时玩伴,却牵挂爱护自己许久。 街巷堵着的几辆马车,已被人一辆接一辆的赶走。 路也通顺了。 远处一垂髻小儿骑着一头驴,晃晃悠悠走来。 远远看见几人,他挥手叫道:“荣姐!听说你闯祸了,阿翁喊你回家!” 来人正是荣二的幺弟,在牢中与陈衡见过的荣家嫡孙。 “瞧你在外做的什么事!”他讽了荣二姑娘一句,又轻松跳下驴,朝陈衡作揖,满是歉意道,“我姐姐不懂事,还望陈公子别放在心上,我阿翁已经着我来拿她回府。” 第98章 大婚波折 入宫被赐了婚 荣二姑娘被荣家人带走了。 同样跟着回荣家的,还有顾公子。 此事算是水落石出,一切皆因烟雨楼台的主人一怒为红颜。 只是他烧的是自己的产业,虽重罪可免,当街点火的处罚依旧免不了。 这番“壮举”最终还是被人们津津乐道,往后日子里顾老板和荣二姑娘的事将成为全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论。 一些躲在街边店铺里的姑娘开始羡慕起荣二。 陈衡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长吁了一口气,只求顾公子往后能勇敢表露心迹,早日把荣家这姑娘娶了,也省得自己被她搅得不得安生。 一行人又再次出发。 这次极为顺利,队伍不出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乡君府前。 乡君府的门大开,里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个管事正在院子里指挥着仆人,摆花球挂彩带。 陈衡见此情景,不由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看来他的阿瑶这回终于重视了一次。 敲锣打鼓的队伍停了下来。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6节 几位家丁站在门口,见到提亲队伍,不由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通报!”前方领头之人道,“速速去告知乡君,陈公子已到,让她快出来迎接!” 几个下人支支吾吾,却谁也没有行动。 “奇怪,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没看到今日是乡君的大好日子?若误了时辰,你们可担待不起!”众人纷纷道。 被如此一吼,终于有个能说清楚话的人,结结巴巴道:“乡君她……她已经走了!” 众人一愣,道:“走?去哪儿?” “方才宫中有人来报,说陈公子进了宫,让我们乡君也快点进宫……”那下人揉了揉眼,又仔细看了看骑在马上的陈衡,道,“谁知道陈公子都这会儿了,还未入宫呢!” 陈衡往皇宫方向看了一眼,沉吟半晌。 想必是宫里真的来人了,不然凭秦瑶的才智,岂会上这种当? 他吩咐众人先入府等待,自己则转头往宫里去。 今日正值他和承安君的大事,一定有人早告诉了宫里,告诉了陛下,若无重要之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人叫走? 果然,陈衡到了宫门处,并未受到值守士兵们的阻拦,顺利入了宫。 不等他多方打听,便有小黄门带他来到了御书房。 秦瑶已经跪在那儿了,一直恭敬垂首伏贴在地,就算听到耳边脚步声,她都未曾抬起头来看一眼。 陈衡心中一沉,走了进去。 还未来得及向陛下行礼,一封折子便摔在他面前。 “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圣上龙颜大怒。 他只得跪下,迅速拾起那被摔成两半的折子,瞟了几眼。 “这江城呈上来的查抄逆党府衙备案,里头竟然记录你和承安君早在当初就已定下婚书!”圣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好啊你们,你们这分明是欺君!” 陈衡跪在地上,心里迅速想着对策。 “陛下息怒。”他将事情原委道出,“这全是误会,当初我与承安君假戏真做,只是为了迷惑那逆党秦应抚,这婚书为假,不能作数!” 圣上冷哼一声,道:“若这婚书为假,却在官府备了案,你们这是伪造文书?好大的胆子!” 伪造文书的罪名,却是比欺君之罪好一些。 陈衡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此事全怪臣做事不周,承安君只是被臣牵连之人,望陛下只责罚臣一人!” 秦瑶趴在地上瓮瓮开口:“此事并非陈大人一人的主意,臣当日扮作他正室娘子,还收了他二百两,更有字据为证,还望陛下要罚一块儿罚!” 字据?若字据还在,不就证明了两人之间的确属权宜之计? 他立刻道:“陛下,臣想起来了,当初臣欲在江城找个女子假扮臣的夫人,也是花了钱立了契的!这足以证明我们之间的清白!” 圣上坐在龙椅上,眼珠转了又转:“既然如此,何不快将那字据取来?” 秦瑶回道:“回陛下,那字据如今被臣女好好收着,正藏在臣女平日所用妆奁中,陛下可派人入府查看。” 她这一番话说得信誓旦旦。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字据早在从江城逃出来时,与自己的从前种种一同留在了那里。 “来人!”圣上叫来身边太监。 正当秦瑶心底为自己捏了一把汗时,圣上突然话锋一转,道:“如此解释清楚,便免了你们的罚!来人颁旨!朕要给陈卿和承安君赐婚!” 陈衡和秦瑶皆是一怔。 两人这才敢抬起头来,看到上座陛下正盯着两人,笑容玩味。 “瞧把你们两个吓得!”圣上笑道,“朕听闻你们两人日久生情、两情相悦,正要操办喜事,不如趁此赐婚你们两人,之后一应三书六礼,纳吉迎亲,自有宫人帮忙前去办妥当了,如何?”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一切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作者有话说: 故事进入了尾声,撒花~~ 第99章 洞房花烛 此乃天地人伦,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夜深了。 洞房花烛夜,陈衡却滴酒未沾。 他已不是十来岁的冲动少年,在人生喜事上,依旧保持着他惯有的冷静、克制。 方才喜宴间,宾客们灌新郎酒,都被他换成了水。 所以此刻的洞房花烛,他异常清醒。 只是挑开红盖头时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 秦瑶正在昏暗中昏昏欲睡,头上物件突然消失,整张脸暴露在烛光下。 这屋里烛光璀璨,红烛喜蜡也点的太多了些,照得她不由眯了下眼睛。 身边那道红色的身影已经依着她的身子坐下。 她浑身一紧。 透着喜服传来的体温,让她瞬间清醒过来,这不是梦境。 她虽也曾在上一世想过自己嫁人,却不敢奢望能真的遇到心意相通之人。 秦瑶一时紧张,不敢抬眼看自己的夫君。 “娘子……”陈衡的声音传来,带着温热气息扑向她耳边。 她发现那声音竟不像平常轻松,反而发涩发紧。 他的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手背,将自己那双小手包裹在掌心。 “娘子不必紧张。”陈衡感受到她手上已有些湿滑,显然是出汗了,于是开口安慰道,“此乃天地人伦,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秦瑶闻言更紧张了,忍不住喉间吞咽了一下。 “不然……”他只好换了种安慰方式,道,“娘子应该很想要个自己的孩儿吧?曾经那是替别人养,替侯府养,如今也有机会生养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儿了……” 秦瑶立刻驳道:“不,我不想!” 她如此说着,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身边之人是头猛兽,只要她稍加反抗,就会被吃干抹净。 “你不想?”身边的那团气息向她逼来,“娘子再说一遍,你想,还是不想?” 秦瑶全身忍不住哆嗦起来。 她也不是不想,只是未经人事,此刻竟忍不住想要抵抗。 忽然窗外一阵风刮了进来,把烛火吹灭了几根。 室内突然暗了下来。 陈衡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一个个关上。 身边猛地没了那迫人的压力,秦瑶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室内的昏暗,更易让人想入非非。 陈衡回头看着自己的娘子,昏暗烛光下,她害羞垂首的模样,更添一份柔美。 他突然几步走了过去,随手熄灭了几根烛台。 一时间,室内陷入黑暗,只留下衣衫厮磨。 秦瑶也没想到对方竟不顾阻拦,待整个人反应过来时,已被按住了。 刹那间她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这府内新床是乌木打造,结实沉重,在一次一次的撞击下也不免发出“吱扭”声响。 秦瑶紧皱眉头,生怕外边有人听到这声响。 陈衡见她全然不能尽兴,动作加快,想以此让她忘我。 一阵呻吟忍不住从秦瑶喉间溜出,她忙死死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这一次下来,她着实没感到什么快乐,只觉得自己像被人劈成了两半,全身散架。 就当她以为终于完事了,对方又翻了身…… …… 门外几个丫鬟守夜,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看着月亮,听着里边传出奇怪的声音。 玉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问道:“我怎么觉得乡君在打公子?听说新婚之夜,新妇要对夫君规训,原来是真的。” 一旁陪她一起的小桃不由翻了个白眼:“你说反了,明明是郎君要对新妇规训!” “这么说,是公子在打乡君?”玉蕊忍不住蹙眉,“我们要不要进去阻止?这毕竟是在乡君府,公子虽说算不上入赘,按照我朝例律,他往后也得常住我们乡君府,如此下手,若把乡君打出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小桃及时拉住了她:“若真有什么事,乡君又不是哑了,定会大喊大叫向我们求救。”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玉蕊也仔细听了一会儿:“你听,乡君好像在呜呜哭呢!我们真的不用进去?” 小桃也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皱眉道:“好像真的在哭……要不,我们敲门问一问?” 两个傻丫头蹑手蹑脚走到房门边,贴在门上又听了一耳朵。 只听里头又是撞击声,又是秦瑶的小声呜咽,于是两人对视一眼,抬起了手,准备敲门。 “你们!”来接班的绿华见两人竟要敲门,吓得忙叫了一声。 里头动静停了一下。 绿华慌忙揪住两人的耳朵,把人揪下了台阶。 她压低声音急道:“你们做什么?这档口去打扰他们,就不怕到时公子和乡君生不出孩子吗!” 小桃和玉蕊面面相觑,难道打人、规训就能生孩子?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7节 屋内秦瑶何尝听不到几人说话,只觉得羞愤交加,恨不得捂着脸找个地缝钻下去。 可惜她的夫君绝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 洞房花烛夜,着实有着特别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先更一章特别的,周末好好写个结局给大家奉上~ 第100章 打破平静 乡君府充满了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 已是隆冬时节。 秦瑶坐在窗前,看着屋外一层厚雪,被阳光渐渐晒化。 她打了个哈欠。 这些年的日子,平淡幸福,甚至让她忘了今昔何年。 小桃在一旁提醒道:“窗边冷,小心冻病了,对乡君肚子里的孩儿可不好。” 秦瑶托着肚子缓缓站了起来,移步床边。 要说陈衡的身体也很好,却不知为何,两人成婚好几年才怀上孩子。 如今已怀胎十月,她更是小心翼翼。 然而外头一声通报,打碎了这份岁月静好。 “乡君!求乡君救救我们侯府!”来人是侯府夫人卢玉竹身边的大丫头。 “侯府出什么事了?” 听到院外急切的求救声,秦瑶从迷迷糊糊中惊醒,猛地想起此刻已是五年后,侯府将要面临巨变! “这会儿宫里派人围了侯府,说是侯爷对出征一事消极怠慢,多次搪塞拒绝,要拿侯爷问罪!” 秦瑶整个人靠在门框上,无力的想,难道侯府的命运她无法逆转? 一霎那间她只觉天旋地转,身下有钝痛感传来。 “乡君!”小桃惊叫了一声,“乡君这、这怕是要生了!” 这一喊,满屋子人手忙脚乱。 秦瑶不忘吩咐道:“你先回去,让、让玉竹稳住,侯爷定是心心念念要出征,若实在不行……便让玉竹放手!” 侯府此时如秦瑶所料。 左侯爷在厅内走来走去,颇为焦躁:“娘,夫人,你们就让我去吧!不就是打仗吗,我保证到时一切小心,全须全影的回来,不让后来的事发生,成不?” 老太君一掌拍在桌角:“不成!今日就算是陛下亲临,我也不会让你走出侯府一步!” 她曾认真听了秦瑶的告诫,知晓了儿子出征后发生的事,所以坚决要阻止此事发生。 卢玉竹也劝道:“夫君,你就听瑶妹一回,她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她所言非虚!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整个侯府往后没落?看着娇娇到时受她夫家的苦?” 左侯爷气得长叹一声,坐了下去:“那你们说怎么办?就任凭宫里围他个几天几夜?胳膊拗不过大腿!别到时落个抗旨不尊的罪名,还不如我干脆出征的好!” “夫君稍安勿躁。”卢玉竹抚上他的肩膀,宽慰道,“我已让人去乡君府报信了,瑶妹一定有办法!” 她眼中皆是期盼,遥遥望向大门。 然而坐在上座的老太君,眼中却闪过一丝狠戾。 她不能事事都靠秦瑶这个干女儿,况且侯府也不该拖她和陈衡下水。 “叙哥儿,你过来。”老太君沉声道。 忽听母亲叫自己的小名,左侯爷忙起身来到母亲跟前。 “跪下。”老太君命令。 左侯爷听话跪下:“娘,怎么了?” 老太君闭了闭眼,缓缓道:“今日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你,为我们左家,你可明白?” 左侯爷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说这些话,他只得顺着母亲的话点了点头:“儿自然明白。” “那就好。”老太君欣慰的深吸了一口气,一行泪水从她浑浊的眼睛里流出,“那就好!” 说时迟那时快,老太君举起手中拐杖,狠狠往左侯爷小腿上砸去! 那拐杖末端突然寒光出鞘,竟是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左侯爷的肉骨中! “啊!我的腿!”纵然在战场上多次受伤,这突如其来的钻心疼痛还是令他抱腿满地打滚! 整个屋子的人被这变故吓得变了脸色,足足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 “快!快去请郎中!”卢玉竹大惊失色。 左侯爷痛苦的叫喊声响彻了侯府上空,围着侯府的官兵也纷纷往厅堂里看去。 老太君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起身来到外头。 “侯爷旧疾复发,请诸位行个方便,让我们派人出去请大夫。”她镇定道。 官兵被她的气势震慑,竟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这……”带头的两位首领对视一眼,道,“这恐怕不行,没宫里的命令,我们也不敢私自放人。” 老太君冷哼一声:“我问你们,陛下让你们来,目的是何?是让侯爷因旧疾复发而死在家里,还是让他尽快启程带兵前往边关?” “自然、自然是为了让侯爷出征。”首领回道。 是啊,若侯爷因此殒命,陛下交代的任务没完成,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还不快让开!”老太君怒吼一声。 几人迅速向两边散去,让出一条道路。 …… 此刻乡君府。 秦瑶躺在床上,已经疼的力竭,这来自腹腔下的痛感,仿佛和上一世临死前,那五脏六腑灼烧之感渐渐合而为一。 她仿佛回到了上一世临终。 秦馠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娘?” 见人终于没了气息,秦馠松了一口气,“死透了。” 秦瑶瞪大眼睛,心中万分惊恐,想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她又回到了上一世了?还是说接下来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梦? 身体的痛感已完全消失,她的灵魂却像被困在躯体里,无法冲破身体的牢笼。 “你恨吗?”一道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内响起,“你怨吗?这种结局,你怪不得谁,全怪你自己心盲眼瞎,识人不清,你难道忘了?你娘你爹是怎么死的?为何还要重蹈他们的覆辙……” 刹那间,一股仇恨占领了身体。 秦瑶渐渐有了知觉,血腥味冲入她的鼻间,圆睁的眼睛充血。 一时也分不清是她的怨恨,还是那毒发七窍流血。 “你是谁?”她开口,自己的声音竟从空中飘来。 “我只问你,如今你后悔吗?”那道声音继续问着。 秦瑶突然急道:“我要回去!” 她不能在这儿!她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回到乡君府,见到陈衡! 而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死在这儿! “你后悔吗?”那道声音突然变成了秦瑶爹娘的声音! “爹——娘——”秦瑶忍不住流泪,“女儿后悔,所以女儿又重新活了一次!你们看不到吗?我又重新活了一次,不再重蹈覆辙!” “阿瑶——”一道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阿瑶,坚持住!” 陈衡今日原本当值,一听府中送来消息,他便急匆匆赶了回来。 此刻却听屋内秦瑶声音渐弱,不免在门外着急,喊出声来。 秦瑶被这一唤,拉回了这个世界。 她猛地睁开眼睛,下身一阵疼痛,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整个世界! 她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围着小桃等熟悉的面孔,屋外还有陈衡在焦急喊着自己的名字。 方才那是梦境? “生了!乡君,生了!”丫鬟们语无伦次道,“是、是个小公子!” 方才那一点疑惑被巨大的喜悦冲击,秦瑶只觉得通体舒畅,从来没像此刻这般轻松过。 陈衡已忍不住冲了进来,见到她后眼眶瞬间红了。 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稳婆将小儿洗了一把,又拿小被子包住,这才放到两人跟前:“瞧,多俊的公子!” 看着孩子红润的小脸,秦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她决定将方才那个诡异梦境抛诸脑后。 屋内侯府来的丫鬟也正沉浸在满屋喜悦中,只是她心事重重,不断搓着双手,与整屋的人格格不入。 秦瑶猛然瞥见她,突然想起侯府,抓住陈衡的袖子,起身道:“侯府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陈衡轻抚了她的手,笑道:“娘子放心,侯府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真的?”她蹙眉,实在想不到能如何解决。 侯府来的丫鬟竖起耳朵听着。 陈大人打从外边回来,有什么消息一定更早知道。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8节 陈衡抱过孩子,笑得合不拢嘴,解释道:“老太君杀伐果断,把侯爷的一只腿打残了,如今侯爷怕是成了拐子跛子,没法再上战场了。” 秦瑶一怔,整个人身体又重重倒在床上,大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老太君做起事来丝毫不输男子,为了保儿子一条命,竟能忍心如此伤害左侯爷! 她看了看被包在襁褓中的孩儿,若自己有那么一天,想必也会如此狠心吧! 看着孩子那张小脸,眉眼间有自己的影子,秦瑶又忍不住想起方才那个梦境。 那道声音……提起了她的父母。 难道她就是因此而重生? 她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也许是爹娘在天有灵,才给了她第二世的生命,让她能再来一次,不再悔恨,过上如今这幸福日子吧! 雪停了。 “这孩子一出生雪就停了,这可是个好兆头啊!”稳婆谄媚道。 “是啊,就连侯府也解决了危机。”几个丫鬟七嘴八舌,“小公子有福,该起个什么好名字?” 秦瑶看向陈衡,不满道:“孩子也是你的。” 陈衡早已想了许多名字,可惜宫里圣上早定了要给这孩子赐名。 “有圣上赐名,你我也只能起个乳名了。” “那就叫‘了了’吧!”秦瑶道。 “为何?”陈衡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了了”从何而来。 秦瑶笑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名字不好!”小桃第一个翻了白眼,“乡君还是该多读点书才是!” 乡君府充满了欢声笑语。 正文完。(爹娘和她重生有关系?且听下回分析) 第101章 番外之阿瑶 女主受死去母亲的庇佑才能重生,女主继承了母亲的善良底色,不感兴趣可不看 “快把阿瑶抱上。”秦宝儿往兜里塞了几个粗馒头,捂在胸前藏好。 这一年,天旱了一整年,整个村子颗粒无收。 村民开始自发逃难,去往更富庶的地方。 秦瑶已过了四岁,个头还是小小的,家里缺粮,她常吃不饱饭。 可爹娘还是把能吃的都留给她。 就连仅剩的几个粗面馒头,两人也不舍得下口。 带上了仅有的几件薄衫,秦宝儿和丈夫抱着女儿,离开了他们的家园。 秦宝儿有个秘密。 她自小异能,可与鬼神对话。 秦家人本是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可耐不住她在村里的几次经历,秘密逐渐被人知晓。 秦宝儿也成了远近有名的怪胎。 这等身份自然不好找人家,于是待她适婚,秦家人便招了个上门女婿。 这年头上门女婿都是些无父无母、走投无路的孤儿。 所以秦宝儿的夫君自从上门,也安心跟着秦家人。 两人很快有了女儿,日子逐渐变得幸福平静。 天灾来临,饿殍满地。 秦家也不例外,眼看着家破人亡,秦宝儿心想不能再如此下去。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饿死。 于是她草草埋葬了自家亲戚,准备和夫君一起带着女儿逃命。 秦瑶被爹抱了起来,小手指了指掉落在地上的小骨猴。 那是爹给她雕的玩具。 “爹,带上小猴。”她稚嫩的声音,急切叫着。 秦宝儿见状,快步走过去,拾起那只有成人拇指粗的小骨猴,往怀里塞了塞。 “娘带上了,阿瑶放心。” 秦瑶她爹已饿的没力气,还是咬牙紧紧抱着女儿,跟上秦宝儿的步伐。 这一路不会太平,夫妻俩已说好,无论遇到何种情形,都要护女儿周全。 谁知走了不过半日,刚过了江城地界,他们便遇上了同村的熟人。 “秦娘子。”那人友好招呼,“你们也准备走了?” 他们是村里姓梁的一户人家。 梁家小子早饿的皮包骨头,坐在土堆上眼巴巴的看着秦瑶。 昔日一起玩耍过的小伙伴,连叫喊她名字的力气都没有。 望着被小心抱在怀里的秦瑶,他凸起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羡慕。 秦瑶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白嫩,双唇也透着健康的红色,不像他们这些饿久了的孩子一样干涸裂开。 梁家男人踢了踢坐着的孩子,道:“快起来!该走了!” 那男孩细瘦的胳膊努力撑了一下地,没起来。 秦宝儿见他实在可怜,又是同村认识的人家,于是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馒头,递给那孩子。 梁家小子眼前一亮,迅速夺了过去,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看得周围人不时舔嘴唇。 “阿瑶她娘,你还有吃的?”梁家媳妇问。 秦宝儿这时才有些后悔。 好在梁家人也不好意思再问她要,只羡慕的看了这一家三口几眼。 “你们要去哪儿?不如我们两家同路。”梁家有人提议。 秦宝儿摇了摇头,警惕道:“我家在别的镇上还有亲戚,就不和你们一道了。” 梁家人只好作罢。 这条路上来来去去都是江城逃难之人,不时有人经过,看到这一家三口时,眼里闪过异样。 秦宝儿带着丈夫和女儿,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毫不犹豫抓起一把土,往女儿脸上抹。 秦瑶顿时吓得哭起来。 “宝儿,你这是作何?”秦瑶她爹心疼的抱紧女儿。 秦宝儿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们和我们什么区别?” 秦瑶她爹迷茫摇头。 “他们好多人都饿得根本无暇顾及身上是否干净,只有我们,衣裳整齐,面容干净!”她又往自己身上抹泥土,“若不想遇上麻烦,我们还是把自己弄脏些。” 听了这话,秦瑶她爹放下女儿,躺倒在地打了两滚。 这动作滑稽,秦瑶破涕为笑:“爹爹学叫花子呢,我也要!” 她也学着爹的样子,在地上翻滚起来。 不一会儿,一家三口头发凌乱如鸡窝,脸上身上全沾满了灰尘。 秦宝儿拿出吃食,自己和丈夫分别吃了一口,剩下的塞进了女儿嘴里。 一家三口继续上路。 然而方才吃了东西的梁家小子,不知从哪儿突然窜了出来。 他拉着秦宝儿的衣角不愿松开,嘴巴大张,一双眼睛早已被饥饿折磨的,全是吃的欲望。 他像一头小兽,仿佛失了人性。 梁家人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抓住这小子,略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孩子饿得慌,竟掉头跑回来了。” 秦宝儿见梁家人还存有一丝礼貌,道:“不怪孩子。” “妹子。”梁家妇人凑到秦宝儿面前,指了指不远处躺在板车上的老妇人,悄声道,“能不能求你行行好,给我娘一口吃的,就一口,她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 秦宝儿自然不愿意。 那老妇年纪到了,该走便走了,有吃的不如给孩子们,为何要在这种将死之人身上浪费了? 只是这世道,孝道比幼童重要。 那老妇两天滴水未进,这梁家几个小辈恐怕得超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连孩子们的眼神都透着本能的欲望。 秦宝儿摇了摇头:“不瞒嫂子,我们也只剩一个馒头了,方才已给阿瑶吃了。” 梁家妇人看了眼秦瑶,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嫉妒。 “你呀,就是太惯着这丫头了。”她阴阳怪气道,“丫头将来可是要嫁人的,我知道过了前边镇子,那儿有个地方正收丫头们学手艺,你不如把女儿送去,她能吃饱饭,你们也能轻松些不是。” 秦宝儿放眼望去,才惊觉梁家这队伍里,竟然一个女孩都没有了! 重生后她只能做外室? 第109节 “你……把你家女儿全送去了?”秦宝儿皱眉。 说是送,只是好听而已。 梁家恐怕是把女儿全都卖了。 梁家妇人点了点头:“反正她们将来也是要嫁人的,早晚留不住。” 秦宝儿下意识护在女儿跟前,道:“我们就这一个孩儿。” “你们年轻,还能再生!”梁家妇人嗓门突然大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愤不平,“叫这女儿占了一嘴吃食,多亏!” 路上行人听说“吃食”两字,纷纷驻足不前,朝这边望来。 梁家男人走了过来,皱着眉头朝自家婆娘骂道:“让你来借吃的,你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娘都快饿死了!” 秦宝儿忙摆了摆手:“梁大哥,我们也没吃的了!” 梁家男人打量了她一眼,面带疑惑,显然是不信。 秦宝儿只好道:“方才我们遇到一伙人,你瞧,我们也被打劫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狼狈。” 他又看了看这一家三口,的确方才还整齐干净的衣裳,此刻已沾满了尘土,连头发也脏乱不堪。 “嘁!”他只好头一扭,没好气的转身离去。 秦宝儿松了一口气。 不料下一刻,梁家妇人突然发难,抓住她胸前衣襟撕扯:“大家快来,她有吃的!” 她本是气不过,觉得秦家这一家有吃的却都便宜了女儿,自己的女儿却只能被卖到那种地方! 谁知这一扯,那几块粗馒头顿时从她怀里掉了出来! “真有吃的!” 众人大喜,纷纷奔向秦宝儿! 梁家妇人也傻了眼,不顾一切趴在地上与众人争抢起来! 大家抢了这些还不够,又伸手去撕扯秦宝儿的衣裳:“快把吃的拿出来!” 秦宝儿被人推搡,秦瑶她爹见状忙护着她身前。 秦瑶在爹怀里吓得哇哇大哭。 两人的奋力抵抗,让众人更红了眼,仿佛这两人身上还藏了吃的。 不知是谁拿了匕首,朝两人刺了几刀…… 秦宝儿倒下了。 秦瑶被重重摔在地上,看着爹娘倒在血泊中,被人扒光了衣裳。 一只小骨猴从娘的怀里滚了出来。 梁家小子看到,捡了起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发现这东西不能吃,他走到秦瑶面前,将那玩物放到秦瑶掌心:“妹妹,别哭了。” “出人命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一哄而散。 梁家妇人看着地上两条尸体,前一刻自己还在与他们说话。 她仿佛听到秦宝儿在问她:“为什么?” 她尖叫一声,抖着身体道:“凭什么,你能护着你的女儿,我却没本事只能卖了女儿……她们都是赔钱货!凭什么你要和我们不一样……” 一行浊泪流出,在她肮脏的脸上洗出两道印迹。 梁家男人看她魔怔,迅速走上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她怔了一下,突然醒了,都说秦宝儿是怪胎,难道方才自己竟被这怪物弄得魔怔了? 她头皮发麻,拽起儿子头也不回跑开。 梁家男人见东西被人抢光,不由懊恼踢了两人一下,看都没看一旁哭着的秦瑶,冷漠转身离去。 天空一道闪电劈过,雷声轰隆而来。 “要下雨了!”远处有人兴奋喊道。 秦瑶却看到娘歪歪扭扭站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了家。 * “你后悔吗?”一道声音响起。 秦宝儿躺在冰冷的地上,任凭雨滴砸下。 后悔?她的灵魂还记挂着女儿,轮不到后悔。 “你后悔吗?对那些人释放善意。”那声音又问。 秦宝儿摇了摇头,她此刻只希望女儿能平安。 那声音仿佛有些气急败坏:“若你说后悔,便能重来一次,不再重蹈覆辙!” “阿瑶——”秦宝儿在旷野中喊着,说出了身为母亲的唯一的牵挂,“阿瑶……不要让阿瑶重蹈覆辙。” 眼前女儿的影像逐渐显现。 她走上前,牵起她的小手。 阿瑶,跟娘回家。 作者有话说: 新文《权臣他又进太后寝宫了》感兴趣求收藏~男主美强惨,追妻火葬场 文案: 皇后李令宜一朝被害,竟穿成了太后章愔。 那个曾经爱慕的少年,夺了她的权,抄了她的家,任由他如今的宠妃欺压她至死…… 此等行径或许连老天都看不过眼,才让她死后灵魂不灭,进入太后之身。 正当她庆幸,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复仇之时…… “愔愔。”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宠溺。 躺在惟帐中的李令宜瑟瑟发抖,谁敢如此夜闯寝宫,直呼太后闺名? 帝师变太尉,是夺了她李家兵权。 明月魂,琉璃魄。 *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崔寂一直以为,他心爱的姑娘为了荣华弃他而去,入宫做了老皇帝的皇后。 从此他出仕为官,扶持少帝登位,短短几年权倾朝野。 只为让她看看,曾被她弃如敝履的自己,也有这么意气风发的一朝。 更深露重,崔寂整理好衣物,从太后宫中匆匆而出。 “事到如今,我还是不忍对你下手……” 太后又如何,她始终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