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我的山神庙》 第1章 《路过我的山神庙》作者:一颗粒子【cp完结】 简介: 『你还会爱上身为鬼的我吗?』 前男友自杀后,白肃羽痛苦了一年,好不容易缓和过来后,打算去古城度过一个冬天。 谁知一到古城,死去的男友开始缠上了他。 所以被做鬼的男友缠上了怎么办?去拜拜庙吧。 结果发现这庙也是男友的。 叶漠x白肃羽 阴暗真男鬼攻x清冷美人受 魔幻现实、虐恋、重圆、甜宠、强制爱、奇幻、惊悚 第1章 溯玥 【我们一起等到最后和最初的一天,世界剥破仍如新橙蘸新雪。廖伟棠】 每个古老的地方都有传说,这大抵是规律,传说常常是受到现实的启发,因而传说的存在往往使得此地变得更为真实。 往西走有个古城,落于深山,名叫溯玥,在这里有一个关于山神的传说。 有闻这里的深山里住着一个绝美的少年,也就是所谓的山神临近每年最冷的时候,他会装作普通的村民在村落游荡,凡是与他对视的人,无不失心落魄,被蛊惑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他便引诱这些人去往深山,人们只能望见那一排排背影从一条线逐渐变成一个点,被一片白茫茫淹没。 走进深山的人失去了踪影,直至风雪漫过又一个冬天,也没有人再见过那些失踪的人。 (一) 白肃羽是在今年最冷的时候来到溯玥这个地方的。 他昨夜才好不容易摆脱掉纠缠了自己一周的床伴,两点才入睡,今早甚至差点错过值机时间,晕头转向忙了好一阵才急匆匆赶上飞机,飞行过程中气流不稳,颠簸数次,惹得他胃里时不时泛起一阵轻微的恶心,好不容易才熬过来这两个小时。 好友金城安在机场接他的时候,被他的脸色吓了一大跳:“我的妈呀,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纵|欲过度了。” 因为逆光,白肃羽看向金城安时半眯着眼睛,他那又黑又密的睫毛被风吹得轻轻颤抖,浅色玻璃一样清澈的虹膜在光下仿佛一泓春水,他的皮肤很白,近似透明,仔细看能看到太阳穴下青色的血管,那双眼睛因为刚刚反胃了好几次而带着些迷蒙的水雾,某个寒冷月夜的窗户上也会升起这种水雾。 白肃羽用虚弱的气声吐出三个字:“尽胡说。” 金城安走上前,嬉笑着搂过他的肩膀:“开个玩笑嘛,哎话说回来,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会计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白肃羽顺手把行李箱推给金城安,只背着自己的宝贝吉他,一脸淡然地摇了摇头:“帅是帅,可惜太短了。” 金城安愣了一下,接着没忍住“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因为笑得太张狂被路人看了好几眼:“哈哈哈哈哈哈白肃羽你真直接啊......我草,你没当面和他说吧,我这边公司财务啥的还都靠他的公司打理呢。” “......我还没到这种地步。”白肃羽又是一阵头晕,他轻轻敲了一下金城安的肩膀,“而且我不喜欢浮夸花哨的类型,那人每次过来都喷特刺鼻的香水,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你以后别给我找这样式的了。” “那你喜欢哪种?”金城安帮白肃羽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贴心地为他打开车门,坐了一个请的手势,“喜欢我这种暖男?” 白肃羽摇摇头,很严肃认真地说:“我不喜欢考不上大学的。” “……快点滚进去,烦死了。” 白肃羽坐进车里,听着金城安开始絮絮叨叨,习以为常地敷衍着对方,他和金城安已经是十多年的好友,白肃羽知道金城安说话的时候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听,他只是喜欢在旁边正好有个人的时候不断输出,大部分都是无聊且无用的话。 “我这次可是花了高价让朋友给你在那个小镇订了那个别墅,寒假是旅游旺季,有些人提前两三个月就会预定这里的度假山庄。你啊,这次就来好好放松一下,其他的东西都别想了,该抛的都抛掉,听见没有。” 白肃羽抬了抬眼睫,窗外是一片荒莽,树干像在冰箱冷藏了好几天一样僵硬,房屋是零星从地上长出来的,云是低垂而呈现出被水打湿后的颜色的,人是稀少的,景色是单调的。 他实在不理解这种寡淡如水的地方有什么吸引人的,尤其是到了金城安给他找的别墅这边后,这里是整片用来出租度假的别墅群,环绕着一个人工湖,有环湖跑道和游乐设施,这个莽荒之上十分突兀的一块商业区,除了说设备俱全以外毫无美感,人工栽培的花花草草,被生搬硬凑到了这片土地。 白肃羽走进别墅,内部装潢至少还不错,是他喜欢的风格,以红白蓝和卡其色为主要色调,墙面以灰蓝色为主,墙面切割形态多是一些方形和线条,白肃羽小心地把吉他放下来靠着墙,走到阳台边往外看,正好能将人工湖尽收眼底。 “金城安,你如实告诉我,你们家是不是在这地方参股了。” “啥?” “就这么个地方,连我们高中以前校外的人工公园都不如,有什么好待的。” “你懂什么,这里只是给你睡觉的地方,真正让你玩的地方在湖的对岸,”金城安也走到他的旁边,指了指湖的对岸,“你看啊,那里是一片滑雪场,过几日这边就下雪了,你正好可以去玩,滑雪场下面是溯玥古城,有一条小吃街,晚上特别热闹,然后这里你看向你的右手边。” 第2章 白肃羽朝阳台侧面看去,这才发现这里正好靠着一座山,能看见缓缓行进的缆车顺着山脊往上。 “这是溯玥有名的山神之山,山上有个山神庙,每年村民都回去山神庙祈福,这个缆车是修给游客的,山上有个观景台,能够看到这片土地包括那边古城的全貌。” 白肃羽对古城和小吃街没什么兴趣,他在来之前大概了解了一下溯玥这座古城,倒是对那山神庙起了些兴致:“我听说过溯玥古城有个山神的传说,这山神庙是不是和那个传说有关。” 金城安很显然完全没听过民间的诡闻怪谈,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漫不经心道:“怎么了,山神又不会真的从庙里跑下来把你吃了。” 白肃羽没有说话,他望着右边山上的树木,很深很密,像是会吃人的黑漆漆的嘴。 他的这个发小金城安和他不一样,虽然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但走的却是很不一样的路。 金城安上学的时候完全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形象,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恃宠而骄,拿着家里丰厚的积蓄肆意挥霍,高中的时候天天逃课,出没于什刹海三里屯的酒吧街,他们家知道他不是个读书的料,高中毕业就把他弄到公司实习去了,这小子工作之后收敛了不少,因为为人仗义,又圆滑世故,把他们家一个在蓉城的分公司经营得像模像样。 白肃羽的父母都出生于书香世家,与平日里混迹<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的满座衣冠不同,他们更加内敛低调,对孩子的要求也更加严格,他们让白肃羽从小学乐器,从钢琴到吉他,在古典音乐和摇滚文化上皆有涉猎,在学习上,白肃羽就读于本市最好的高中之一,学习压力巨大,而父母要求他每次必须稳定在年级前十,差一名就罚他整日整夜抄书。 十六七岁压抑的时间一度让白肃羽患上焦虑症,等到高考完,他的父母恰巧因扩展外企合作要出国待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拥有了短暂的自由。刚上大学的时候,白肃羽就和朋友组了一个乐队,几个人经常到处演出,自己作词作曲,那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也是在这段时光里,白肃羽谈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和他们乐队的主唱,一个高年级的学长。 他们在凌晨去爬山看流星,步行到天津看天津之眼,他们谈天说地,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尽数拥入怀中这样的时光一直蔓延到了前年的十二月,然后所有的快乐突然被搁浅在了海滩上。 他的恋人,乐队的主唱,被发现自杀在了排练室。 白肃羽已经忘记了他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自杀的了,那天他推开排练室的门,看见眼前那个悬挂在昏暗中的巨大人影时,突然就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再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记性就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沉默。 当时金城安已经开始在蓉城打拼,听到好友痛失恋人这个消息后连夜刚回京城,一回来就看见对方躺在病床上,阳光照射到白肃羽身上时,就像照射到雪白的石膏雕塑上一样,发出白茫茫的光,他仿佛看到白肃羽的皮肤上盖了一层雪,雪下跳动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无法感受。 金城安又心疼又着急,他断定这是因为白肃羽无法为自己的爱人释怀,于是不管别人说什么也一定要给白肃羽介绍新的恋人。 但对于白肃羽来说,这些有脸有身材有家世有背景的人,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pao友,在床上他们肌肤相亲,穿上衣服后却一句话也聊不到一块,那段时间白肃羽本就寡言,仿佛让他发声的只有在床上喘气和抽泣的时刻。 每次云雨之后,白肃羽都会弹一首吉他,然后过了几天就与对方断了联系,身边一直都是一个人会让他感到腻烦,他需要不断更替的新面孔和新感情让他持续保持兴奋的阈值。 性像麻醉剂。 在金城安的帮助下,白肃羽的身体和心理都慢慢恢复过来,只是随之到来的,是那个逝去的主唱爱人在他的记忆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就像有暴风雪盖过山脉,雪停之后只剩下一片惨淡的虚无。 别人再提起那个主唱的姓名时,他已经不会有任何反应,就像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有时常呆滞出神的时候,才恍惚能透过屋外灯火沸腾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过了一年,又是一个冬天,金城安听好友说了溯玥这个地方,想来是个放松心情不错的选择,于是打理好了一切,把白肃羽从京城请了过来。 第2章 人影 (二) “哦对了,你说你一个人可能会无聊,所以我叫了个朋友来陪你。”金城安扔给白肃羽一张名片,“他叫eamon,是我认识的一个医生朋友,在那个很有名的私立医院,是那种高智帅哥的类型,人家不仅考上了大学,考的还是华西。而且他人很风趣当然,你要是不想让他来,我就喊他别来了。” 白肃羽低头看了一眼名片,照片上的人留着狼尾短发,眉宇锋利,眼角微微上扬,眼波流转,微微带着春水里漾起的一点涟漪,他眼角的那颗泪痣越看越与某个旧人有几分相似,白肃羽盯着照片上那颗泪痣看了好久,然后把名片揣进兜里,说:“没事,让他来吧。” “好嘞白少爷,您放心,这次这位绝对是人间尤物” 白肃羽抽出一根烟,对着阳台外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怎么,你体验过?” “呸!我对男的又不感兴趣!还不是他那些床伴说的。”金城安骂骂咧咧,回过头一看白肃羽在抽烟,连忙冲过去夺过香烟,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都说了你这一年都不能吸烟,你这个破身体,也不知道自己注意一下我就知道必须得找个人来监督你,医生最好不过了。” 第3章 “金城安,你是我妈妈吗?” 白肃羽似笑非笑,最后一口烟在口腔里打了个转,从唇缝流出,与冷空气混在一起,蒙住了白肃羽的双眼。 ...... 那烟慢慢消融,在他的眼中变成了泪雾。 白肃羽雪白的背肌上分布着零星的红色,被温柔的灯光照着像夜晚的红梅。他到这场情事的最后已经叫不出声了,金城安说得没错,这eamon在床上确实有点功夫。金城安带着他们俩一起吃了个饭后,就让他们俩回别墅,自己离开了县城,一回到别墅,两人就开始接吻,白肃羽在接吻的间隙会偷偷看他眼角的泪痣,然后愈发沉沦其中。 从傍晚六点一直到九点,白肃羽最后起床喝水,感觉嗓子已经完全嘶哑。 按照惯例,白肃羽从箱子里取出吉他,轻轻扫过几根弦,调了下音,然后坐下开始演奏那首曲子。 “你的眼睛/盖过风浪的声音/交火苍白的人心/用最盛大的废墟/要我困在你的眼睛*......” eamon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饶有兴趣地望着白肃羽:“我听别人说过,你每次做完之后都会弹一首曲子,这是有什么故事吗?” 白肃羽指尖因为刚刚使劲抓着床单而微微泛红,手指掠过琴弦,白得发亮的皮肤和棕色的吉他形成了色彩上的鲜明对比,让人移不开眼。 “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这个原因的人,”白肃羽似笑非笑,“我以为大家都不感兴趣。” “但我毕竟和他们不一样,我可不是你一夜过后能甩掉的人。”eamon下了床,披上一件单薄的衬衫走到白肃羽旁边,拿起他的水杯,然后俯下身掰过脸,轻咬了一口他的脸颊,“我是要在这里和你共度一个月的人。” 白肃羽瞳孔中映着黑色的倒影,他很平静:“你如果厌烦的话,当然也可以提前离开,不必在这里完全待上一个月,我也不会天天做这种事。” “好了好了,我很喜欢你,并不厌烦待在这里,所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弹吉他吗?” “......有点奇怪,我竟然要和床伴谈论我的前男友,”白肃羽自嘲似地笑笑,“也没什么好讲的,这首歌是我和我前男友最喜欢的一首歌,他对我表白的那一个晚上给我唱过,总感觉如果这种时候不弹一下,我会更快忘记他的。” eamon挑了挑眉:“你有前男友?” “嗯。” “既然不想忘记,就说明还喜欢,为什么会分手?” 白肃羽沉默了一下:“没分手。” eamon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浅色玻璃球一样的眼睛蒙上一层阴翳。 “没分手的。他只是死了。” eamon一抖,手中的水杯滑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白肃羽放下吉他:“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其实关于他的事,我自己都快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你也别在意。这首歌很好听,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可以来听听。” 说完,他站起身,一个人朝阳台走去,窗外刮着风,呼啦呼啦像不停翻动纸张的书浪声,冷空气笼罩着白肃羽,他看见人工湖的周围点着路灯,稀稀疏疏,对于无垠的黑暗是杯水车薪,湖对岸的村落也只是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大抵是这边的人休息比较早,况且现在还没有到旅游的高峰期。 山与风声围困住他,在黑暗中他感觉到一种情绪在潜滋暗长。 几乎是突然间,一阵寒意伴随着猛然变大的风顺着白肃羽的脊椎而上,白肃羽颤栗了一下,接着他感到浑身僵硬。 他的目光投向了身侧的这座深山,他清楚地看到,山坡上立着一个撑着伞的人影。 -------------------- *歌词来源bo peep《你的眼神是一场盛大的废墟》 第3章 死人 (三) “醒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逛逛。” 白肃羽睁开眼就看到eamon的大脸在眼前,他有些吃力地坐起身,浑身是无法忽视的酸痛。 eamon把白肃羽的衣服拿过来递给他,顺便问了句:“话说你昨晚突然怎么了,吓死我了,当时你一下子晕倒在了阳台上,得亏我专业对口,帮你简单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大碍,否则得给你连夜送到蓉城。” 白肃羽呆滞了片刻,晕倒之前的记忆慢慢恢复,他想起自己看见的山坡上的人。 他把看见的人影告诉了eamon,然而eamon只是假装不经意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说:“我看你就是昨晚太累了,才出现幻觉,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在山上啊,而且再说了,我当时也什么都没看见啊。” 白肃羽轻轻按着眉心,不想过多解释,那个人影他看得很清楚,绝对不会是他的幻觉。 “我在医院见过很多像你这样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每天熬夜通宵,过于劳累,长期以往身体机能就会出问题,我建议你们每天至少要锻炼一个小时,否则你看,就像你昨晚突然就晕倒了。”eamon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搂着白肃羽纤细的腰肢,摩挲着他的皮肤,像恋人一样自然地把下巴放在白肃羽头上,“照顾好自己,穿上衣服,我们出门吧。” 这样很久没有过的与他人温存的时刻让白肃羽有些怔愣,如尾羽般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瞥见eamon眼角的泪痣,脑海里如电光火石般飞快闪过几帧画面。 鬼使神差地,白肃羽环住eamon的脖颈,然后吻上了对方眼角的那颗泪痣。 第4章 俩人坐着那种游乐场里一样的小船,从这一岸到了对面的溯玥古城,这个湖很小,横渡过去不过用了十分钟。 古城内小吃街已经有几个摊位开张了,开张的摊位旁围着的都是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吹什么形状的糖人,古城的巷道很窄,最多五个人并行,摆上摊位后便只能两个人并排横穿了,白肃羽和eamon挤着走在一起,eamon牵着他的手腕,缓缓往前。 白肃羽大学并没有学建筑一类的专业,对古城里的建筑结构也看不出个一二三,便只是看建筑下的门面,有花店、水果店、小商铺、铁匠铺、文创商城......古城的这条非居民区的街道已经完全商业化了,和那种或出名或无名的古城没有任何区别。 他逛了一会儿便感觉到了隐隐的无聊,恰好转头走进另一条巷道时,看见在角落的一个很不一样的门面。 这个店没有挂招牌,也没有放一些花枝招展的装饰来吸引顾客,有的只是一扇有些斑驳破旧的木门,门上挂着一个风铃,蓝底白字的门牌号128下,挂着一个和门同质的小木牌,上面写着“请进”两个字。 还没来得及阻止,eamon就已经推开了这扇木门:“没事,这条街都是商铺,不会有居民房的。” 让人惊奇的是,门内只是一家书店,还有不少人站在书架边翻越着书籍。 “原来是一家书店。”eamon笑笑,“人还挺多,诶肃羽,这边还有两个座位,要坐一会儿吗?” 白肃羽点点头,昨晚刚做了这么久,他今天身体还有些倦意,于是打算去挑一本书坐下来看,他走进书店,绕过高大林立的书架,好闻的檀木味撞进他的鼻腔,他感觉到一种心灵的平静。走到外国文学类的书架,白肃羽望见高处的书架有一本《游隼》,他知道这本书,有书评说这是一本有着荒野风声的自由之书。 伸出手想要取下,奈何这本书放的位置过于刁钻,白肃羽一米七八的个子竟然够不到。 就在这时,另一只手伸了出来,替他取下了书,白肃羽刚想说谢谢,抬起头的瞬间,却像被狠狠重击了一下,恍若海水喧哗中引起了耳鸣,一月的冷风灌进他的脑袋,大脑塌陷成了一片空白。 眼前的人戴着黑色口罩,穿着黑色风衣,左手拿着一把黑色的伞。 他的脸是白肃羽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真正忘记的那张脸那张几个月之前死去的恋人的脸。 第4章 游隼 (四) 一时间不知道哪种情绪更强烈震撼、恐惧、错愕、欣喜。 不对,怎么可能是他,他确切的已经死了,大概只是长得像的人吧。 白肃羽冷静下来后,没敢再多看一眼对方的眼睛,他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刚转过身,他就感觉到后颈就被一只手轻轻掐上,然后那双手稍稍用力,把他往后拉了回来,白肃羽没站稳,跌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对方的另一只手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肩膀,与他紧紧贴在一起。 这个书架的位置在角落,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白肃羽感觉到对方在轻轻用嘴唇蹭着他耳后的皮肤,那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忍不住双腿发软。 没有别人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只有那个人能这样令他轻轻颤栗又愉悦的柔软的知觉。 真的是已经死去的男友吗,难道他是鬼吗? 内心的惊骇让白肃羽想挣扎,可又忍不住期待着这样荒诞的真相,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轻轻抽泣着。 “阿肃,别哭。”低沉的声音在白肃羽耳畔响起,“我是叶漠啊。” 白肃羽仍然在抽泣着,他拼命摇着头,叶漠已经死了,摇摇晃晃地悬挂在昏暗的小房间里死了,现在这些一定是他的幻觉、他的梦他一定是又生病了,就像叶漠刚死去那时候一样。 “你不是叶哥,叶哥已经死了……” 叶漠轻轻掰过白肃羽的头,让他转身面向自己,温柔地说:“别怕,别怕,阿肃你看看我,我是真的。” 眼前人摘下了自己口罩,白肃羽朦胧的双眼里渐渐映出了一张清晰的面孔,那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和眼角下熟悉的泪痣。 是他。 白肃羽愣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叶漠又把他圈进自己怀抱,他才小声呢喃道:“叶哥……叶哥?” “我在。” “你不是死了吗?你……是鬼吗?” 叶漠轻笑了一声:“是吗?我也不知道。” 白肃羽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抓着叶漠的手,冰凉没有一点温度,此刻发生的一切已经超乎了他的认知,也许这只是一场梦吧,既然是梦,如此真实,那便继续做下去不要醒来。 “你冷吗?”白肃羽摩挲着他的手,“要不我把我的羽绒服给你。” “不用,我不冷。”叶漠吻了吻他的额头,“你不是说我是鬼吗?鬼怎么会冷呢?” “……”白肃羽放开他的手,垂着头半晌后,他慢慢踮起脚,环抱住叶漠的脖子,“我好想你,叶哥。” 叶漠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清,他反抱住白肃羽,力道之大像是要把白肃羽揉进自己的身体。 白肃羽就这么半挂在叶漠身上,哪怕对方的皮肤冰凉透骨,他也紧紧抱着不放,生怕下一秒幻觉破灭,对方就会消失。 突然,叶漠的声线沉下来:“阿肃,那个人是谁。” 白肃羽在他的怀里抬起脸:“谁?” 第5章 “那个和你一起来的男人,”叶漠顿了顿,“是你的男友吗?” 他说的是eamon吗? 白肃羽连忙道:“什么?不是的,他只是我的……” “只是你的什么?” “只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叶漠稍微松开了白肃羽,他的手渐渐下滑到他的腰上,歪了歪头:“阿肃,朋友会这样吗?” 白肃羽一阵惊骇。 “我昨晚都看到了,你和他在那间别墅里,”叶漠虽然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但声音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阿肃,你知道吗,我其实想把他杀了,但是如果杀了你的男友,你应该会很伤心吧,我不忍心啊可是,为什么你说他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呢?你怎么能允许新认识的朋友碰你呢?阿肃......” 叶漠手上微微用力,白肃羽昨晚才被折磨了一番的腰,此刻轻轻一掐就生疼,他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叶漠的眼底溢出一片猩红,他伸出手遮住白肃羽的眼睛:“我把你带走,好不好?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碰你......” 话未说完,突然过来的一个人打破了他们的纠缠。 “白肃羽?你跑哪儿去了?” 是eamon! 白肃羽身体一颤,他猛地推开叶漠,冲出了这个角落,手里的《游隼》掉到地上,eamon刚走到转角处,被猛然冲出来的白肃羽吓了一跳,他扶住白肃羽,看到他满脸通红,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慢点儿,脸怎么这么红,不会发烧了吧......” 白肃羽来不及多想,他并不想让eamon看到叶漠,于是拉住他说:“我们走吧,这个书店太多人了。” “嗯?等会儿,你到底怎么了。”eamon力气更大一些,他拽住白肃羽,“你刚才在后面待了那么久干什么呢?不会是遇到什么人了吧?我去看看.....” 白肃羽没来得及劝阻,eamon已经走到了书架后面,白肃羽连忙跟上来:“eamon,他不是......” eamon碎碎念叨:“什么也没有啊。” 白肃羽心里咯噔一下,他上前一步,书架后面什么也没有,刚刚和他拥抱着的叶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果然又是他出了幻觉吧,怎么可能真的有人死而复生,或者说怎么可能真的有鬼。 心脏有些闷闷的难受,白肃羽半靠在书架上,揉了揉太阳穴。 “这里有个小雕像还蛮有意思的,”eamon注意到角落的柜台上摆着一个小木雕,拿起来端详了一下,“背面写着字......山神庇佑,诸邪回避,原来是此地的山神吗?失礼失礼。” 白肃羽没有多在意那个木雕,他突然想起什么,直起身子,走到刚刚拿书的地方,找寻了一番,发现那本《游隼》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肃羽,要走了吗?”eamon搂过他的肩,“你不想逛了的话,我们去找家餐馆吃点东西吧......啊!” 一本书不知道从哪里砸了下来,直直砸到了eamon头上,他吃痛惊叫了一声,引来了书店的店员。 “怎么了先生?您没事吧!” eamon捂着头:“天呐,你们怎么放书的,这书要是再厚些,得把人砸死。”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要不我们把这本书送给您作为补偿吧……” “差点砸死我的书还送给我?” 白肃羽在担心之余不经意瞥了一眼这本书,一瞬间,他感觉一阵寒意从头顶直窜到脚心。 那是本《游隼》。 白肃羽呆滞在原地,店员不停地和eamon道着歉,eamon感觉没什么痛感后,说道:“算了,你们多注意一下书籍的摆放吧,要是真出事了,你们这个小店也承受不起,诶对了,你是本地人吧?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山神庙?那上面风景怎么样?” 店员沉默了片刻:“其实吧,那座庙,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去。” “噢?为什么?” “我们这里有个关于山神的传说,其实故事里的山神并不同于大家平常想到的那些用于祈愿的神明,反而是被人带来灾祸的,传说中,山神会在冬天带走人,其实是因为早些年这个地方常常发生雪崩,很多上山的人因此遭遇不幸,如果说到庙里是要祈福的话,一般不会有人去山神庙,只有每年冬天的时候,大家会去祭拜,许愿今年风雪能少一些。” 山神庙...... 白肃羽若有所思。 第5章 初雪 (五) 浑浑噩噩地走出了书店,白肃羽一路上没说一句话,直到在餐桌边坐下,eamon掐了一把他的脸,白肃羽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白肃羽轻盈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他的脸被从窗缝溜进来的寒风吹得有些发青,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eamon刮了下他的鼻子:“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别在心里憋着。” “eamon,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eamon笑道:“我在华西读了八年本硕博,从业也有几年了,我要是迷信神鬼,也就愧对我学医从医那么多年了。” “哦......” eamon略微思忖,他靠向白肃羽,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浅色的瞳眸:“你是不是还在想昨晚那个人影呢?” 其实eamon要是不提起,白肃羽都要忘了那个昨晚的人影,现在他一说起,白肃羽突然意识到,昨晚那个人影不会就是叶漠吧。 纵使对方是自己死去的恋人,白肃羽仍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这件事太过诡异,他是真撞鬼了吗?虽然说即使是鬼,白肃羽也仍然爱他,但是此时此刻,这种事情的离奇程度已经盖过了与恋人重逢的喜悦。 第6章 尤其是那本从空中掉下的《游隼》,白肃羽非常肯定叶漠不会伤害自己,但对eamon就说不准了。 白肃羽叹了口气:“eamon,要不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我让金城安把你接走,我还是一个人待着比较好。” “哈你在说什么鬼话。”eamon见他不是开玩笑的预期,于是沉下脸,“白肃羽,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个一夜后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东西,你在清高什么呢?昨晚我没让你爽吗?” “不是,”白肃羽神色毫无波澜地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你的技巧很好,也让我很舒服,你和他们不一样,和你待在一起我很愉快。” “那你现在在说什么屁话?我往返七个小时的车程,可不是来上你一次就走的。” “eamon,你别激动,我是为你好。”白肃羽也一时解释不清,他也想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让eamon离开,于是摇摇头,“算了,菜上来了,先吃饭吧。” 这是一家西餐厅,服务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她先给白肃羽摆上一份牛排,然后给eamon摆上,就在这时,白肃羽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还没反映过来,只见服务员抡起餐刀,直直地朝eamon刺去。 白肃羽感觉一阵耳鸣,眼前人的腹部不断朝外流着汩汩鲜红的血,他一阵头晕目眩,呼吸有些困难,颤抖地抓住eamon的手。 餐厅里传来惊慌的喊叫,服务员被控制住了,她神情茫然,看到倒在座椅上的eamon后,尖叫了一声,然后昏了过去,人们喊来了救护车,只有白肃羽跪在地上,雪白的皮肤被eamon的血浸透。 救护车来得很快,白肃羽一直抓着eamon的手,嘴唇发白,直到他被送进手术室,白肃羽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医院的楼道亮着惨白的灯,寒风凛冽,一阵空气流动,一个人从身后把白肃羽抱了起来。 白肃羽任由对方把自己抱到椅子上,过了很久才开口:“那个服务员是不是你控制的? ” “ 哥,你别伤害他了。” “......” 叶漠揉了揉白肃羽的头发,他的手很冰,白肃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阿肃,你又在害怕了。”叶漠蹲下来,把脸埋在白肃羽的大腿中间,“你不要害怕,好不好?” 白肃羽把手放在叶漠的后颈上:“我不怕你,所以你不要动他了。” 叶漠牵过白肃羽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什么都好,这里很冷,我们回去吧。” 走出医院,白肃羽任由叶漠拉着,料峭的风包裹着他的身体,他看见日光在天边融化成灰白的光晕,山头氤氲着一点雪色,应该快到下雪的时候了。 “今晚就会下雪了。”像是看出了白肃羽在想什么,叶漠含笑轻言道,“我说过,每年的初雪,我都会陪你看的,你还记得吗?” 天边掠过一道鹰隼的残影,天空被撕裂开一个口子,倾斜而下几片云朵。 白肃羽怎么会记不得呢? 他第一次和叶漠告白就是在京城的某个初雪夜,那天他们嬉闹着绕过巷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另外几个人就不见了,只剩下他和叶漠,雪堆积了整条巷子,寒风凛冽,穿堂而过,树声与月影交错滴落在老城区的青墙上。 白肃羽原本是走在叶漠后面的,他一直低着头,看着对方的黑色风衣在雪夜里拖扫过一道长痕,突然,叶漠轻轻哼起了歌。 “你的眼睛/盖过风浪的声音/交火苍白的人心/用最盛大的废墟/要我困在你的眼睛......” 白肃羽知道这首歌,是他很喜欢的一个独立音乐人所作的,他忍不住往下小声接着:“那就死在你眼里/窥探唯一的证明/占有我所有表情/问我现在是否清醒......” 叶漠愣了一下,回过头,正好与白肃羽四目相对,月夜的雪光反射进白肃羽的眼睛,叶漠恍惚能在这双清透到极致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叶漠有些惊讶:“你也听过这首?” “嗯,我很喜欢这首。” “挺难得,毕竟不是流行。”叶漠温柔地扬了扬嘴角,转头继续往前走。 白肃羽被那个笑容晃了晃神,他于是走得稍微快了一些,慢慢和叶漠并排走在了一起。 “雪夜很好看吧。”叶漠默许了对方和自己肩并肩挨着走在一起,“我很喜欢下雪,因为只有下雪,冬天才不至于无聊。” “嗯......” “阿肃,当时为什么加入乐队?”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叶漠很真诚地说:“啊只是觉得你的气质更像是那种在偌大的演奏厅中心弹钢琴的小王子,不像是在嘈杂的现场喊叫的乐队吉他手,你的性格也不像,太安静了。” “因为很自由。” “自由?” “我觉得乐队就像一种野生动物,那种会在天空里飞的动物,鹰也好,隼也好,普通的麻雀也好,不会被拘束的,他们可以飞到高空,也可以停留于枝头,也可以掠过水面,没有什么是不能抵达的地方。” 叶漠呵出一口冷气:“但是,哪儿有什么东西是完全自由的呢?哪怕是鹰隼,飞不过的高大的山脉,紧绷的神经,占据食物链顶端却仍然要提防猎人的存在,没有什么完全自由,人们都只是在渴求一个美好的愿景罢了。” “学长......” “别叫我学长了,叫我叶哥吧。”叶漠伸出手拍了拍白肃羽的头,“都那么久了,还叫那么生分呢,所以我说你就适合当那种小王子,总给人一种距离感。” 第7章 “叶哥你别打趣我了,”白肃羽又悄悄与他靠紧了一些,“其实我很早就认识哥了,刚入学的时候,听到哥在开学典礼上唱歌,一下子就记住了。没想到后来能和哥在一个乐队,真的很幸运吧。” “原来阿肃那么早就知道我了啊。”叶漠声音里恍若染着一份轻快的愉悦,“可惜,我可能更早认识阿肃呢。” “嗯?怎么会。” 叶漠停下脚步,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抽出一根红塔山,在黑夜中点燃了烟头,沉默着望向前方的巷口,巷口外是挂满了好看彩灯的树。 他安静了一会儿后说:“我大一的时候,有次从校外回学校的路上,路过一个公园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他应该是被人打了,坐在秋千上一言不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是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让人移不开眼。那天也是雪夜,我当时本来想去关照一下,可是我赶着回学校,于是留下了一个刚买的橙子。” 白肃羽错愕地睁大眼睛。 是的,他高中的时候,有次因为考差了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那天晚上,他跑进了公园,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他记得那天,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校服,他希望自己被冻死在公园里,如果冻死不了,就去在无人知的角落死掉。 然后,白肃羽听见一阵窸窣声,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白茫茫的雪地上放着一个橙子。 上面写着一张纸条:“吃个橘子吧,别难过了。” 已经站在寻死边缘线的他突然被轻轻拽了回来,而对方只留下了一个橘子。 白肃羽愣住了:“那个橘子......竟然是当时叶哥你放的?” “嗯,你那次坐在那里,看着太让人心疼了,我就留下一个橙子,橙子橙子,心想事成,也希望能鼓励到当时的你。” 白肃羽苦涩地笑了起来:“好像总是哥呢,当年救赎了我的是你,在乐队里照顾我的是你,哥你这样......我都要爱上你了。” 叶漠掐灭了手里的烟,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笑意和无奈:“又不是不能爱。” “什么?”白肃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微微睁大眼睛,雪白的皮肤把嘴唇衬得殷红。 “我说,阿肃啊,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叶漠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遮住白肃羽的眼睛,“你其实很狡猾啊,你知道自己每次拿这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别人都没办法抵抗,是吗?” 白肃羽被蒙住眼睛后,心跳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急促地呼吸着,说道:“哥,我可以爱你吗?” “阿肃,我没听清。” 白肃羽耳根微红,明明在寒冬,却仿佛在火山边:“哥,我爱你。” 叶漠低笑了一声,俯下脸轻吻过他的额头:“阿肃,以后每场初雪都要和我一起看。” 白肃羽听见雪声越来越小,伴随着山野里空荡的回响,让他的心脏随着树枝与雪碰撞的声音共振。 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上,手脚都被戴上镣铐,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牙印和红痕,一场旖旎后,浑身湿润燥热得难以蒸发。 他已经忘记了这是第几夜了,两人应该说是一人一鬼无休止的缠||绵,白肃羽被叶漠关在了这个别墅,他每天循环往复地弹琴、看书、纠葛,就在连着下雪的这几天,日复一日。 “雪停了吗?” “嗯,出去看看太阳吧。” 第6章 滑雪 (六) 这是继那天eamon住进医院,自己和叶漠回到别墅之后,白肃羽第一天从屋里出来。 雪停了,目之所及之处皆是莹白色的雪,悬挂在青绿或橘黄色的枝头的,似寒霜凝结成薄纱,四无尘。 在这昏天倒地的几天里,白肃羽其实想过去医院看看eamon,但他每次一旦提起这个事情,就会被叶漠布满阴翳的眼神逼到不得不闭上嘴。 叶漠对他的占有欲在生前就有迹可循,在和叶漠恋爱之后,每次排练时,白肃羽发现,只要他去和鼓手或者键盘手单独唠嗑几句,转过头时总会对上叶漠的眼睛,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似笑非笑,但白肃羽知道,这眼睛是在让他不要和别人说话。 明明白肃羽和叶漠不是一个年级,然而每天白肃羽下课后,都能看见准时出现在他的教室门口,有次,白肃羽和一个朋友有说有笑地出来,正好撞上叶漠。 他那天戴着一个棒球帽,穿着黑色卫衣,径直走过来拉走了白肃羽,一路上一语不发,白肃羽小心戳了戳他,他才转过头对白肃羽温柔笑笑。 “阿肃,你要乖。” 白肃羽那段时间偶尔会被这样强势的占有欲禁锢到喘不过气,可是后来,当他发现乐队的鼓手和键盘在背后造谣自己,说他能拿奖学金是靠了他父母的关系走的后台;再后来,那个与他说笑的朋友在某次班内互评时背刺了白肃羽,给他故意打了一个低分。 叶漠摸着他的头说:“你看,只有哥是会永远对你好的人。” 白肃羽拿着成绩单,面色平静:“他们都是少部分人罢了。” 叶漠突然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半眯着眼睛,瞳孔中溢出少许怒意:“难道你遇到的这种人还少吗?小学故意起哄让你当众脱下裤子的同学,初中藏了你的卷子和书扔到下水道的舍友,高中打你骂你压迫你的父母,大学你自认为的好朋友也在不停背刺你,阿肃,你就不能离他们远一点吗?” 第8章 “难道远离了他们,我就不会有事了吗?犯错的是他们,凭什么要求我”说到一半,白肃羽突然感觉脊椎一凉,他伸手捏住叶漠掐着他脖子的手腕,“叶哥,你为什么知道我之前的事情,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就像你说的,是在高中吧,而且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叶漠俯视着白肃羽,他的半张脸落到一片阴影里,沉默了很久,白肃羽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你小学在r大附小,初中在x私立学校,高中又回到了r大附中,这些我都知道。” “你……” “阿肃,这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非常凑巧,这些年,我的上学轨迹和你如出一辙,也许在更早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了那个很漂亮很安静,却总是被欺负的孩子。” 叶漠慢慢把白肃羽圈进怀中:“阿肃,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也没人能比我更爱你,在我身边,你可以一直平安快乐。” 非常难过的是,没过多久,叶漠就自杀了。 于是白肃羽又回到了不快乐的时候。 果然还是得需要他在身边啊。 白肃羽张开嘴,吐出的热气在空中融化成一团白雾,他走着走着,侧过脸看向叶漠,他的面部棱角被雪光柔化了轮廓,看起来像是周围带着一层光晕,让白肃羽想起来小时候去寺庙的时候,看到的那些被晨光照耀的神像。 叶漠牵着他的手:“那边有滑雪场,想去滑雪吗?” “滑雪?可是我之前没有滑过雪。” “我带你。” 白肃羽和叶漠来到滑雪场,那么多天之后,白肃羽第一次和活人接触。 他想像工作人员购买两张票,然而工作人员却说:“先生,这边需要凭身份证购票,您还有同伴一起的话,需要对方也出示身份证。” 白肃羽愣了一下,他正准备回头询问叶漠,却被叶漠轻轻按住头,把他的脸转过去,然后在他耳边小声道:“他们看不见我。” 白肃羽手指僵硬地抖动了一瞬,接着他低下声音,对工作人员说:“算了,一张吧。”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叶漠吗。 白肃羽直到今天才意识到这个事情,站在滑雪坡顶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他们看不见你,为什么?” 叶漠紧紧攥着他的手:“因为我不是活生生的人啊。” “可是我能看见你。” “是啊,你能看见我。”叶漠揪起白肃羽的脸颊,轻啄了一口,“这样不就够了吗?” “......我有时候会觉得,这一切可能都只是我的幻觉。” 白肃羽按照工作人员的指挥穿戴好装置,山上的风刮得正烈,卷着青松的香气。 “这怎么会是幻觉呢?阿肃,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滑雪吗?” 叶漠站在白肃羽的身后,帮他固定好装置,然后轻轻扶住他的腰,白肃羽听见叶漠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 “我数三二一,我会在身后扶着你,一起往下滑。” “什么,等等!你什么也没戴啊!” “我是鬼啊,怎么需要人的东西呢?来,三、二、一......” 耳边一阵疾风掠过,身体猛地失重,全身的重量往下俯冲,飘起来的白色雪片擦过白肃羽的护目镜,只有腰上传来的触感和叶漠的轻笑让他心跳没那么快。 在山谷中穿过风雪,明明是向下滑行,白肃羽却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一般,他不断调整着姿态,慢慢控制着身体的平衡。 叶漠在他身后大声喊道:“阿肃,你很聪明呢,这么快就找到滑雪的感觉了,你是不是骗我,这其实根本不是你第一次滑雪?” “这真的是我第一次滑雪。” “好玩吗?” “嗯。” “我们明天还来吧,每天都来,好不好?” “那怎么行,啊!” 最后有个陡坡,白肃羽狠狠颠簸了一下,快要滑到平地的时候没有站稳,飞出去扎进了雪里。 “没事吧!” 叶漠连忙把白肃羽扶起来,白肃羽缓和了一会儿,看着叶漠一脸担心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道:“好玩。” 叶漠也笑了:“最后应该慢一点的,站起来吧,滑得很棒。” “是因为你在后面扶着我啊......” “在后面扶着只是为了让你安心,姿势和平衡都是你自己把握的。” “......谢谢。” “嗯?谢什么?” 白肃羽摇摇头:“没什么。” 叶漠陪着白肃羽找了个餐馆吃完饭后,问他还想去哪里。 白肃羽回答说想去书店逛一圈,于是一人一鬼又回到了上次重逢的位置。 白肃羽浏览着书架:“说起来,你当时在这里干什么?鬼也会看书吗?” “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你正好来了这里,我也出现在这里了。” “你是说,你一直在我附近吗?那为什么之前不出现?” 叶漠垂下眼眸:“因为能力是有限的。” 白肃羽刚想问什么意思?听到一旁的书店店员在谈论着什么。 “诶,那个山神像去哪儿了?那天晓红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可喜欢那个制品了。” “可不是嘛,那可是她去庙里花了一笔钱买的,说起来,那天还有个客人问过我关于山神的传说呢。” “不是好久远的传说了吗?” 第9章 “是啊,感觉二十多年前最盛行呢,那段时间山上经常雪崩,颗粒无收,死了好多人。” “之后建了庙就好多了,说不定还真有山神呢哈哈哈哈......” “那按你这么说,去年为什么也有雪灾?不过今年算是这么多年来最好的冬天了吧,风雪正好,而且感觉天气也很舒适。” 白肃羽想起那天eamon把玩的那个山神像,一看那个角落,确实什么也没有了。 他越过两人刚才谈话的论文,顺口问叶漠知不知道关于山神的传说。 叶漠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了解。 白肃羽略微思忖道:“我还蛮想去那个山神庙看看的,大家都在说关于那里的事。” “改天再去吧,今天买了书差不多该回去了,晚上说不定又有风雪。” “嗯,额,对了,”白肃羽突然想起什么,“你是鬼,和神庙不会犯冲吗?” 第7章 山神 (七) 叶漠哈哈大笑了一路,直到回到别墅,白肃羽终于忍不住踢了叶漠一脚,冷脸道:“别笑了。” “对不起,哈哈哈哈哈,阿肃,你也太可爱了。” 白肃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耳根有些发红。 叶漠凑过去,双手环抱住白肃羽的腰,把他一把抱在自己腿上坐着,眼中噙满笑意,白肃羽被他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 叶漠用头蹭着白肃羽的胸口:“阿肃,阿肃,好喜欢你......” “冷死了,放我下来。”叶漠的皮肤确实冰冷,但是白肃羽却觉得体温不断升高,心跳愈发明显。 “阿肃,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这几天一直抱着,还没抱够吗?”白肃羽伸出手指,居高临下地戳了戳叶漠的额头。 叶漠抓住他的手,轻声说:“不够,怎么可能够,如果可以的话,就想一直和你待在这里,每天早上你读书、写歌、弹琴,我给你做饭,给你当伴唱,下午我们去滑雪,然后去到处逛一逛,晚上回来,洗澡、看电影,我会这样在沙发上抱着你、吻你,最后我们去床上......” 白肃羽与叶漠安静地对视着,窗外是渐起的风雪,窸窣声像浪潮般要淹没过他自己的心跳。 叶漠伸出手,抚过他的眼睫,半遮住他的眼睛:“你又在想什么?” “觉得有点太幸福了,”白肃羽叹了口气,“死去的爱人成为了只有我自己能看见的鬼,让我能够继续拥有很多之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这是真的可能发生的吗?” “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叶漠的眼眸黯淡下来,他与白肃羽紧紧相拥,一字一句道,“在我的世界里,你可以拥有一切,只要,记住,不要离开我。” 白肃羽把头搁在叶漠的肩膀上:“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吗?” “为什么不可以?” “那我没有钱怎么办,这里的房租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你不会要去偷吧,鬼也不能干这种事啊。” “当然不会了,鬼也有鬼自己的办法的。” 然后,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了好久。 白肃羽闷闷地开口:“叶哥,我想喝酒了。” “嗯?房子里有酒吗?” 白肃羽摇摇头后说:“我去不远的商店买吧。” “我陪你去。” “没事,我自己去。”白肃羽拨开叶漠的手,“很近,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帮我放洗澡水吧。” 叶漠“哦”了一声,他盯着白肃羽离开的背影,怀里温热的人体突然消失,叶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窗口,透过窗户一直看着白肃羽走进商店,呼吸平缓了一些,然后走进浴室去给他放水。 白肃羽走进商店,他在酒水区蹲下挑了很久,没找到自己喜欢的牌子,这时身旁走来了一个人,在他身边蹲下。 那声音有些愠怒:“白肃羽。” 白肃羽猛地转过头,看清人是谁后想要站起身,被一把抓住肩膀。 eamon厉声道:“你想跑什么?我被捅了一刀,在医院自己躺了一周,我联系不上你,你也从来没来看过或者打电话给我,喂,就算我们是床伴,也不至于这么无情吧。” 白肃羽不敢喝eamon对视,他别开脸,雪白的脖颈暴露在灯光下,露出一片旖旎的红色咬痕。 “哈......”eamon凑近了一些,他的眉头愈发紧蹙,“白肃羽,我说我住院你怎么从来没找过我,你不会还去外面找男人了吧。” “放开我!”白肃羽一把挣开他,把领子往上拉,遮住了自己的脖颈。 “谁留下的?” 白肃羽冷着脸,他睫毛垂下,看起来脆弱又美丽。 “我会告诉金城安。” 白肃羽蹙眉:“告诉金城安?那又如何?” “我会以一个医生的角度告诉他你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心理上有很严重的问题,并且我建议他告诉你的父母,让你的父母了解相关情况。” “他才不会和我的父母说这些事,况且我又不是小孩儿了,难道我还害怕我父母骂我不成?” eamon似笑非笑:“但你在发抖。” 白肃羽一脸厌恶,他的指尖小心地移动着,抓住衣角,拼命减小发抖的幅度。 哪怕已经成年很久了,哪怕已经是二十岁的大人了,中学时候被打骂的记忆仍然像膝盖的风寒一样,每年潮湿的雨季就会发痛。 第10章 “......算了,反正和我没关系了,我定了今晚的火车,一会儿见就走,但是你帮我个事吧。”eamon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一个小玩意,“上次没注意,在书店里顺手拿走了,一直住在医院也没机会还回去,这两天才看到,你帮我拿回去还了吧。” 白肃羽瞥了一眼,发现是那个山神的小木像。 他接过那个木雕,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这个小东西,接过后把它翻了个身,看到山神的正面的那一刻,白肃羽愣住了。 这张脸。 不对。 怎么会...... 有些东西突然开始破碎,感觉大脑里有一根弦绷断了,感觉仿佛天旋地转,白肃羽稳住自己快要倒下去的身体,握住木像的手微微颤抖。 这张脸分明是叶漠的模样,刻得如此精细,每一个细节都很完美。 eamon扶住白肃羽,有些不耐:“你又咋了?” “这是......那个山神像吗?” “是啊。” 为什么,为什么山神有一张和叶漠一模一样的脸? 白肃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狼狈地跑出商店的,他听不见身后eamon的喊叫声,只是一股脑地往风雪里跑,夜色渐深,风雪渐大,雪地一踩一个脚印,树影被他抛弃在身后。 凉夜萧萧,穿过树林密布的山,往上拼命地跑。山林里很黑,白肃羽摔了很多下,缆车已经停止运营,黑色夜幕下,只剩下一个方形深色的轮廓,被风吹得轻轻摆动。 他狼狈不堪,一身泥泞,好在山不陡,不算很高,沿着被村民踏过的踩平的路往上,跑到了山顶。 他一直知道山顶有个山神庙的。 他们说这里的山神,没有给人带来福祉与安康,而是给这里带来灾难和风暴,人们于是建了一座庙,来祭拜山神。 他知道这里的风雪已经很久未起,他知道今年是天气最好的一年。 他知道死去的爱人复生,他知道餐厅里被控制的服务员和溅开的血花。 如此荒谬的事情串联在一起,他白肃羽为何毫无察觉。 站在庙前,望着庙宇中心那一具巨大的神像,白肃羽跪在了地上。 这座神像手中执伞,眉宇锋利,颇有几分威严,长着一张和叶漠一模一样毫无差别的脸。 白肃羽尚未踏进门槛,跪在雪地上,心脏一抽一抽的紧缩着,一向被要求正衣冠的他,衣服被撕烂,沾满了雪和泥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毫无知觉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月光照下来的影子却什么也没有,白肃羽知道来的人不是eamon而是叶漠。 “怎么是你呢?” 叶漠淡淡开口:“你都知道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山神庙里的神像是你的样子!”白肃羽崩溃大叫,“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山神啊,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吗?”叶漠从背后抱住白肃羽,和他一起跪在地上,亲吻着他的耳垂,“阿肃,我们回去吧,洗澡水已经放好了。” “你怎么可能是神呢?你到底是什么?” “阿肃,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你的爱人啊......” “爱人,作为你的爱人,我竟然连你是山神都不知道?不对,不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白肃羽原本在非常崩溃地碎碎叨,说着说着突然安静下来。 他转过脸,眼睛已经哭红了,月下清透的瞳眸泛着水盈盈的光,殷红的嘴唇有些被风吹得发紫。 “叶哥,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自杀吧。” 叶漠突然伸手遮住白肃羽的眼睛,他叹着气说:“不要问,不要问。” 白肃羽绝望地泄了气,瘫靠在叶漠怀里:“叶哥,告诉我一切吧,不然我真的会疯掉的。” “…… 阿肃,你再仔细想想,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 九月份的那天,他推开排练室的门,看见悬挂在空中的人影。 “阿肃,你想想,那天自杀的人到底是谁是你啊。” 第8章 橙子 (八) 在被父亲狠狠扇了一巴掌到耳鸣后,白肃羽跑出了这个家。 跑出了生他养他十八年的房子,急走忙逃,穿梭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口中一直含着一口血。 还有哪里能比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更糟糕呢? 他跑进了一家酒馆,蜷缩在沙发的角落,浑身发抖,抑制不住的躯体化让他感觉四肢乏力又全身发冷,白肃羽大口喘着粗气,泪水流了满脸。 这样的日子,每天被严加监控着的,容不得一丝懈怠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样的日子,故作谄媚的主任老师为了奉承他父母,对他偏爱有加而导致他在学校里被其他同学孤立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样的日子,在得知自己喜欢男人后就被打得差点死过去的令人窒息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酒馆里充斥着难闻的烟味,哄闹的喧哗声,和令人不快的视线。 白肃羽站起身,又朝外走去。 深夜开始飘雪,那雪在他眼前糊成了一团又一团的白色棉絮,冷意刺激得他鼻腔很不舒服,地上又湿又滑,他穿了个拖鞋就出门,整个脚又痛又僵,几乎快要晕倒过去。 他走到了公园。 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衣服,他想着自己索性就这样冻死吧。 第11章 身体越来越冷,口中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他从秋千上滑落到地上,在没人的公园里奄奄一息。 快要死了,就这样死了吧。 头顶是秋千在眼前摇晃摇晃,像个和他一样,快要断气的人影。 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想起来了吗?”叶漠怜惜地抚摸着白肃羽的头。 白肃羽眼里流着两下清泪:“我昏倒在了雪夜的公园里,是我,是我自己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吗?” “阿肃,别哭了。” “所以根本没有你给我留下的橘子是吗?没有纸条,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叶漠紧紧环抱着白肃羽,非常用力地把他圈进自己的怀抱里。 “没有乐队、没有大学、没有你,我只是活在一个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觉里,所有我以为真实的东西都不存在,你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 叶漠的声音轻轻的:“我不是假的啊,阿肃,如果我是假的,那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是什么?我在你脖子上留下的痕迹是什么?你滑雪的时候我牵着你算什么?” “滑雪?滑雪……”白肃羽眼神愈发变得黯淡无光,“你说得对,我全都想起来了,这次根本不是我第一次滑雪我的第一次滑雪,因为滑得太糟糕,被我那个运动神经很发达的母亲,在滑雪场里当着一堆人的面唾骂了一顿。” “……” “叶哥,只有你会夸我,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在贬低我、唾弃我,世上最爱我的父母,我的朋友,那些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再也没有人会在我滑雪还摔倒的时候夸我滑得很棒了。” “阿肃……” “叶哥,我是生病了对吗?所以我才会出现幻觉。山神庙,山神庙是你的模样,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成为鬼呢?我怎么可能……”白肃羽轻轻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真实拥有过这几天如此美好的幸福呢?” 风雪声慢慢小了下来,眼前也开始变得清晰,但不知为什么,叶漠的脸却变得愈发模糊,像是被月光蒙上了一层薄雾。 “如果你想离开这里的话,”叶漠温柔地吮吸了一下他的嘴唇,嘴角含笑,“只要把山神庙砸了就好了。” “什么?” “砸了就好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白肃羽激动地把叶漠扑在地上,眼神噙血,“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你想让我走吗?你想我回到那个有着无休止痛苦的世界吗?” “你不愿意回去?”叶漠睁大了眼睛,他有些不可置信。 白肃羽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他们都说山神给人带来了灾祸,但是,但是,只有我知道,你给我带来的确切的是幸福啊!” 你是他们眼中的恶神,确实我心中守护了我很久的至高无上的神明。 “阿肃,阿肃,阿肃……”叶漠不停含着白肃羽的名字,他们倒在雪地上,被雪包裹过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叶漠听到怀里人的抽泣声平息了下来,他沉默了很久,揉着白肃羽头发的手慢慢停下了。 “阿肃,我该走了。” 白肃羽抬起头,一脸无措,他死死抓着叶漠的手:“不要走!你说了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 “阿肃,这个世界是依靠你的意识而存在的,当你的理智发现了这份意识,从而发觉这个世界不过是存在你的意识中的非真实世界后,很快就会坍塌的。” “不要,不要……你明明答应了我还要一起去滑雪的,你明明说好了以后早上起床你做饭给我,我弹琴你伴唱……你明明说过让我不准离开,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阿肃,我不会离开你的,只要你仍然活着,有心跳、有温度,我就一直存在,我因你而活,为你而活,永远活在你的身体里。” 叶漠的身体在慢慢消融,像雪被太阳照耀后慢慢融化一样。 “叶哥,你不准,你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他们会打我,会骂我,我会死的,我不要,我不要……”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叶漠最后吻过白肃羽的侧颈,“晚安,阿肃。” 白肃羽睁开眼,白茫茫的阳光让他有些怔愣,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回来了,真实的世界。 “醒了?” 白肃羽转过头,眼前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取下口罩,白肃羽睁大了眼睛。 “eamon?” “什么eamon?你在喊我吗?我叫张永。”eamon的眼中一闪而过一瞬疑惑,“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醒得那么快,怎么样,现在还有什么不适吗?” 白肃羽轻轻摇了摇头,他捂住眼睛,头很疼,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记忆里消失,而他不想丢失这段记忆。 “白肃羽!你醒了,呜呜呜,吓死我了……”金城安刚好买完早点进来,他看见白肃羽睁开了眼睛,激动地冲了上去,“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呜呜呜,你怎么能穿成那样跑到雪地里躺着啊,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都被冻得全身僵硬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白肃羽摇摇头:“我没事了。” “叔叔和阿姨公司里有事,今天没有在这里守着你,他们对那天打你的事很抱歉,以后不会再这样逼你了。” 白肃羽突然觉得很累,他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第12章 “肃羽,你想出去晒晒太阳吗?” 白肃羽原本想拒绝,但觉得现在和眼前这个和eamon一模一样的男人呆在一个房间里更让他难受,于是答应了金城安。 他起身,任由金城安帮他穿好衣服,起身的时候,他习惯性把手揣进兜里,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把那东西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个橙子。 “诶对了,你想不想过段时间去旅游?我们家最近投资了一个叫溯玥的古城,我听说,那里有个关于山神的传说……”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