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泛滥》 第1章 《春潮泛滥》作者:绿色毛毛球【cp完结】 简介: 韩泽玉的恶劣是刻在基因中的。 他贪婪,嫉妒,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毫无良善可言,十岁那年,妈妈被另一个女人逼得离家出走,韩泽玉拎着他的粉色小兔兔玩偶,从门缝看到推着行李箱进来的阿姨,以及身旁比他高一个头的小哥哥。 从此这两个人就成了他的眼中钉,他们不痛快一天他就能多爽一天,女人被他闹得日日头疼不得安生,小哥哥好一点,就是所有看上或拥有的东西都会被韩泽玉亲手掠夺。 包括但不限于:一张价值过万的十三岁生日滑板,一场盛大的十五岁生日宴,成人礼的一夜春宵,以及近日那个公开出柜的同性伴侣。 空荡卧房。 大片人影沉沉压来,白耀一手撑桌,附身将韩泽玉固定床沿,含烟借火。 烟气浓稠,缭绕脖根,一丝丝缓慢流动。 “你抢了我这么多东西,”白耀撩起眼皮,看着韩泽玉喉结,近得仿若咬上:“就没想过连我也一并抢走?” 韩泽玉微微仰颈,一口浓烟卷在白耀耳垂,神情慵懒,眼光玩味:“你教我?” 白耀x韩泽玉 伪装钓系攻x心机女王受 蓄谋已久x爱而不自知 攻伪装高手,钓系派男友,受心机大师,善于各种烹茶技巧,1v1。 注:无血缘和法律关系 双c he、1v1、剧情、、极限推拉 第1章 他们两个是一对 01. 今晚的巧克粉有些粘手。 裴南川随便擦了下,架好后一杆打出,翻袋了。 台桌旁一阵喧闹口哨声。 比分甩开又咬上,战局趋于白热化,众人围拢过来。 廖正楠气得把擦布一摔,虎视眈眈盯着这个绕桌走的背影。 有人揽上他肩膀,劝道:“行啦,过来庆生的,有点娱乐精神,上什么头啊。” “我又不给他庆生。” 这话说得没风度。 庆生宴的主角是矿产大亨的二公子,最近二公子花边绯闻挤占头条,热度居高不下,有狗仔拍到他跟一名身穿廓型夹克的男性友人举止亲密,两人上车前,留在镜头里的是男友夹克背后打着铆钉的雄狮头,以及墨镜帽子也盖不住的唇环。 二公子倒是素净一些,就是张扬得太过头,一张毫不遮掩的脸,墨镜都不戴,几张生图偷拍下来也是够抗打,一时间卷得那些买热搜的明星团队纷纷骂街。 好不容易挨到这条下沉,不过喝杯水,又一条横空出世。 有人爆料二公子与这位男性密友一同shopping,结账时半透的塑料袋内是冈本粉金0.03超超超薄,袋子被提起,露出里面某电动便携玩具的一角。 就这样,再次屠榜,一骑绝尘。 这场庆生会便开在这样一个背景下,谁也想不到就这么风口浪尖,二公子还是带了密友过来。 没有介绍,也不引荐,连最起码的社交礼仪都是缺失的,没人了解这位男性友人的底细。 作为宴会的主角,二公子本人倒还是那副淡泊从容,例行公事的样子,不冷也不热,分寸感拿捏得当,而密友照不照顾似乎也无大所谓,这人自己就能玩得开,耍得热。 不多时,已经来了一盘下注丰厚的台球。 裴南川不动声色,似乎在欣赏廖正楠那一览无遗的焦躁和不爽。 这球打得是够憋屈,起初台上并不胶着,高低一眼就能分辨,裴南川明显就是菜鸡水平,谁知打了没几杆,不但刚开始的优劣全失,就连那赤裸裸的耍弄和蔑视都分外露骨。 “没拦着你庆,”裴南川下腰,趴到台桌,向那边椅上的白耀看了一眼:“穿上女仆装,在他面前跳兔子舞唱生日歌,我也可以。” 啪,脆声一响,花球飞入袋中。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座上,闲闲翻着期刊杂志的正主此时神色如常,眼皮都没掀一下。 最后一页翻过,放回旁边书架。 几乎同时,又有球应声落袋。 白耀看向球桌,桌下的置物矮柜堆满了硬币般圆形筹码。 两位白手套侍者立于两侧。 像这样的仆从遍布各处,这栋双层带阁楼的塔房很少会安置这么多人,对于一个生日宴是绰绰有余的,这也正是韩家脸面的体现。 不过,说这些没用,从把不入流的‘绯闻密友’带过来,这场庆生就被拉低了好几个档次。 不少人在背后非议,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从密友来就没停止过。 裴南川线条流畅的脊背平展在台桌上,他侧头看向斜后一脸铁青的廖正楠,轻轻松松撞进台上唯二的花球。 下一杆即将清台。 “考虑一下。” 裴南川故意踢了踢柜腿,堆得小山似的筹码震颤滑落。 很遗憾,没有人给裴南川下注,全是反着来的。 ”你照做,这些如数奉还,都是过来玩的,别坏了大家的兴……” 后面没说出来,杆被没收了。 白耀递给陪侍,淡淡开嗓,音色不重,却自有坠地的重量。 他向大家宣布:以球会友,娱乐为主,筹码即刻归还,规零凑整,两倍数兑换,图个开心。 大手笔的生日宴,懂事的当家继承人,围拢来的客人们欢快散去。 第2章 一个任性的小男友坏不了气氛。 台桌一沉,震动下几个球相互碰撞,裴南川坐到上面,没让白耀走:“你坏我好事。” “看肌肉男穿女仆装?”白耀眼尾偏窄,睨人时自带嘲讽之色。 “不然你穿?” 裴南川不怀好意地打量,白耀看了他一眼,想躲开他走,却没成功。 桌上的人仰起脸,说眼睛不舒服,叫白耀给看看是不是隐形镜片掉了。 白耀转回身,裴南川放心地把脸送过去,案台的灯不够明亮,光源也集中,白耀一手撑上台桌,扳起裴南川的脸,拉近距离。 一个坐桌上,一个站桌下,画面确实不够得体,特别是从白耀身后的角度看,引来不少惊诧眼光。 就在某个瞬间,白耀突然转过头,裴南川觉察到异样,跟着一起看。 门外,有个人斜斜地倚在那里,细软浅栗的短发,灯照下微微泛出些光色,面容白净,眉眼线条柔和流畅,第一印象很有些好感,他含笑望着这边。 走过来时,淡笑漫进眼尾,瞳仁黑又亮,显得俏丽生动。 “生日快乐,小哥哥。” 裴南川歪头错开一些,看到这人身后拖着行李,好大一个旅行箱,像是千里迢迢而来。 白耀按上裴南川眼角,滑到眉尾,出言提醒:“没掉,在这里。”说完,这才转身看身后:“来了,刚下飞机?” 这人没及时接话。 从眼角,眉尾,到放下的手……裴南川感到一束视线如影随形。 显然,这个人一直在看他俩。 不过裴南川一抬眼,这人就应声了:“太匆忙没给哥带生日礼物,抱歉啊。” 话对白耀这么说着,看的却是裴南川。 裴南川有些意外,客气地冲他笑了下。 “我妈没接机?”这可能性不大,以白耀的了解,白晴女士既可以借此展现作为家母的涵养,又能行监视之便,绝不会放过。 “白姨客气,”韩泽玉用手扇着风,道:“天太热,机场人又多,怕她等我,所以早签一班回来,白姨出发了?” “……” 早走了吧,这不等更久。 裴南川沉默,瞥眼去看白耀,男友面色依旧,似乎对此没什么深刻感受,淡淡“嗯”了声:“上楼靠左走,卧室搬到二楼书房东侧,没动什么,和以前一样。” “那很好。”韩泽玉满意一笑。 “苏姨还在,她也没变,还是负责你的起居饮食,有什么需要你找她,她的屋就在你旁边。” 韩泽玉笑笑,点了点头。 白耀不多留,系着不知何时开了的袖口,步子刚迈,韩泽玉的声音就从背后飘来。 是好听的男人音色,浅浅透着一点酥:“唇环是le deo monst的?” 袖扣上的手停了,白耀向侧后看,裴南川正在端量韩泽玉:“对啊,好看么?” 这牌子极其小众,哑光暗黑系,主打怪诞哥特风混搭一点点俏皮元素,就像裴南川嘴上的,外唇下坠着一粒小铃铛。 “可爱。” 声音荡在耳畔,过于近了。 韩泽玉擦过裴南川身侧时,特意歪头,说在裴南川右耳。 一截白皙脖颈就这样展露。 天热,室外炎炎暑夏,韩泽玉脖上爬满细密薄汗,还有一粒淡色的痣。 裴南川垂眼看着,手指在桌沿轻挠了下。 无独有偶,白耀左手中指也有个同系列戒圈,复古墨银的色泽,铃铛上一点蔷薇红。 此时,正被主人慢慢摩挲。 哦,原来是情侣对饰啊,好一对恩爱的恋人。 韩泽玉如是想着,对上同样看过来的白耀,他勾唇一个浅笑,侧身走开,拉着箱子上二楼。 -------------------- 我来啦,好久不见,这篇开始更了。 心机受,钓系攻,有个纯情小男配,喜欢就收藏,么么爱你们~ 第2章 韩大公子和白二公子 02. 矿业大亨韩绍辉这一家门户复杂。 他有两个儿子,却不同祖也不同宗,大公子姓韩,二公子随母改嫁进来,姓白。 六年前,韩泽玉看似国外求学,实则是被连哄带骗赶出韩家,除去直接动手的执行人他生身父亲,白家那一对母子功不可没。 没有人不清楚白家小寡妇的手段,亡夫尸骨未寒就带着儿子进了韩家门。 非但如此,还当场让儿子下跪认爹,如果她的男人已是富室豪家的矿业大佬韩绍辉,单身,离异,又或是丧偶,倒也不失为一段真爱自由,冲破世俗的佳话。 可惜,韩绍辉有老婆。 没等到日头一起一落,韩家便迎来新的女主人。 就这样又过了些日子,那个被始乱终弃的糟糠妻再没出现,韩家重归平静,人们才最终确认,婚内出轨的这位小三,顺利上位。 往后一切,不会再有悬念。 正妻走了,留下的儿子还能苟活多久,被后来者碾压成了不争的事实,毫无意外,韩泽玉拖了行李,远去他乡。 - 黑桃木的阶梯质地细腻,踩起来很软,无论如何装修翻新,父亲韩绍辉的喜好始终不变,韩泽玉走在楼梯上,有种把光阴踩在脚下的感觉。 到处透着浓浓的怀旧味道。 “宝宝,”软糯又亲昵小女人声线,等在二楼的苏珍妮惊喜地迎上来:“宝宝怎么瘦了呀?瘦了好多哇!是不是国外的饭不好吃??心疼死姨姨啦!” 第3章 苏姨长相减龄得很,嘟嘴不高兴时还会跺脚,是韩泽玉见过最会扮嫩的女人。 “姨,减肥呢,不好看?” “我喜欢圆嘟嘟的。” 苏珍妮接过行李,怜惜地打量了韩泽玉好一会儿,两人这才向走廊尽头走。 韩绍辉好面子,家中长子,档次和规格都不会低,多间房型布局,有独立卫浴,吃穿苏姨打理,主人不想出去,窝在这个小天地宅多久都不会有问题。 又一次验证白耀不爱说谎。 细致到书桌上掉下的一瓣永生花片,印着指纹的高透酒杯,随意翻开的速写本首页……这种精度的复刻,对于重新搬过一回的家可谓奇迹。 如此奇妙,时光就这样定格在他最后离开,关门前的那一秒。 韩泽玉拣起一颗摆球,一松手,噼啪噼啪地撞起来,给这间静谧的卧室增添一点声响。 “宝宝,来,桃胶莲子玫瑰羹,”苏姨端上来,甜品养人,她惯爱做这些:“要全部吃完喔。” 甜,向来是苏姨的养崽秘诀,很久以来韩泽玉的味觉都有缺损,很多味道他尝不出来,是在吃完被问甜不甜,才知道原来是甜的。 不过,出自苏姨的手,一向颜值颇高,甜度肉眼可见。 碗刚端起,苏姨便打断,接了放下。 韩泽玉的一只手被摊开,手心看得认真又仔细,上面一条细细的,浅淡的陈年疤。 疤,来自于韩泽玉的亲生母亲。 其实,生母薛氏并没那么糟糠。 跟韩绍辉结婚前正儿八经的名门大小姐,家族势力颇望,是嫁入韩家后才败落的,韩绍辉从一介草根摇身变成了业内名流,上演的是‘富家女下嫁穷小子’的话本,戏曲终落,再开台就成了‘陈世美厌弃原配妻’的段子。 没法去评说,这样大起大落的人生对于一个女人会有多么大的摧残,时至今日,苏珍妮也不能理解怎么可以对自己儿子下这么狠的手。 还记得白晴上门那天,大雨滂沱,窗外一层层水波。 房中,苏珍妮牵着小少爷的手,这里是她干得最久的一家。 过来。 她听到床边那个耷拉着脑袋,头发遮了半张脸的女人这样说,小少爷捏得她有些疼了,十岁的小孩儿在怕,不肯上前。 好歹是妈妈,苏珍妮没多想,拉了韩泽玉上去,还推了推,就那么一眨眼,少爷写作业用的铅笔在她面前扎下来 韩泽玉下意识用手挡,于是有了这条从指缝一直延伸到掌下的长疤。 攻击的理由可笑又惊悚,是韩泽玉长得太像他的风流爹,妈妈多看一眼都会恶心,应激下施暴。 这么多年,苏珍妮为此耿耿于怀,从那天起便坚定不移地唤韩泽玉‘宝宝’,把他疼进心坎里。 好在韩泽玉并没为此产生什么心理阴影,即便当晚妈妈走掉,被狠狠抛弃,苏珍妮也没发现这小孩儿身上有任何异样 开着的一条卧室门缝,拎着粉红兔兔玩偶,韩泽玉静静站在房里,注视着一楼新来的女主人和她身边的儿子。 发现苏姨的目光后,门关上了。 碗底轻磕桌面,苏珍妮恍过神,发觉韩泽玉已经把羹汤吃完,笑着说:“好甜,姨。” 苏珍妮心底那股酸楚劲儿又上来了,嘴一撇很想哭:“宝宝瘦了疤也不会瘦,还是有的,好难看呀。” “疤?什么疤?”韩泽玉佯装不解,看自己的手:“在哪里?” 知道是故意的,苏姨却不愿被糊弄,戳他掌心:“就这个!这么长一条呢!” “哦,”对方应声:“生命线啊,倒是挺长。” 哪有下探到手腕,刀砍斧凿出来的‘掌纹’。 苏姨没法子,恨恨嗔了句“宝宝讨厌。”拿了碗,走出卧室。 坐了一夜航班,旅途疲乏,韩泽玉冲了澡,出来时阳台外飘来一些叮叮咚咚的音乐声。 有风吹入,白纱四下荡漾,平白点缀出几分独属夏日夜的浪漫,韩泽玉擦着头,来到阳台。 不远处一片洒满星光的草坪。 阳伞,圆桌,情侣座,乐队奏着轻快的乐曲,宾客三三两两围拢,很快,中心人物进入视线,还是两位。 倒是,挺‘极品’的。 一个西装挺括,领带打满,没有扣子是散开的,另一个大领短袖长t,一身铆钉风,仔裤撕成烂条,唇环闪出光芒。 怎么说呢,别说此类极品混搭,就是一对同性couple揽腰抚肩,身体毫无间隙地在月光下慢舞,这场子就会炸。 喔 韩泽玉小小感慨了下。 毕竟这么公然不给他那个风流爹脸确实值得钦佩,他闲闲地托着腮,看戏。 后面着实没令他失望,剧情狗血又跌宕,人群一端开始骚动,最先闯进来的是两个冷脸保镖,跟着就是白家的女主人,白晴。 从人群中挤出,便是那张风雨欲来的脸。 涵养上真是万年不变地没长进,像这种‘地球毁灭死吧死吧全死吧’的样子韩泽玉看得好腻,过去诸如此类白女士经典表情包只对他,而现在,是她儿子。 白晴先是隐忍地应酬几声,将宾客驱散,转手就猛力推在儿子身上。 唇环小情人忙上去护伴侣,白晴抬手就要扇过去一个耳光,被白耀在空中擒了手腕,之后白妈妈像是气到不知所措,怔了片刻,拉着儿子走开。 第4章 裴南川站在原地,捋了下头发。 一转身,先是顿了一拍,然后仰起头看,二楼之上,韩泽玉对他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 草坪的树影下,男人双手插入裤兜,淡然互视。 韩泽玉向前探身,刚洗过澡,衣服没穿得那么正式,就草草系了两颗扣子,露出湿淋淋的脖子和胸脯,头发也还在滴水,他用手示意嘴唇,张口说着什么。 这哪能听得到,裴南川给了个‘我上去’的手势,消失在房檐下。 -------------------- 坏坏的受,爱抢人家东西。 第3章 小情人的私物 03. 半天等不到人,韩泽玉决定主动下楼。 下来时,厅里宾客散得稀落,几个佣人轻手轻脚地开始打扫。 在破坏兴致糟蹋气氛上白女士向来很擅长,这一点韩泽玉毫不怀疑,儿子的庆生就这样以闹剧结尾。 不过,来玩的能有几个是真心为白耀庆祝,走走关系,装装样子,留下捧场纯粹是为了现场吃瓜看乐子。 无需费力,韩家继承人以一己之力轻松奉上,在白晴女士推波助澜下,效果倍增。 在宣扬家丑上,这对母子向来不分伯仲。 韩泽玉还记得,多年前韩绍辉始乱终弃,一度搅到热搜,跟着聚光灯便直接打到白家母子身上,有家内娱媒体甚至调侃起白姓儿子何时登记入册,列入韩氏族谱。 一晃十来年,姓也没改,祖也不认。 法律层面,仍然不属于韩家一户,既不是儿子,也算不上名义上的养子,关系不伦不类。 虽然明面上,白耀深得韩绍辉器重,外人道一声白二公子,做足了当家继承人的仪态,但祖根始终归不了位,如今又与来路不明的同性友人有染,母亲白晴张牙舞爪气急败坏,也能理解。 韩泽玉抻着脖子,向门口张望。 果然,裴南川被人挡下,白晴动作相当迅速,已经下达驱逐令,不让他进门。 “庆生就此结束,先生请离开。” 裴南川向里指了指,韩泽玉顺着发现台桌上的手机和车钥匙,意思很明显,要么开车,要么叫车,总要给条生路。 还是不能进,壮硕的保镖先生又跨前一步,韩泽玉走近那张桌,往东西旁一坐,等着苦命小情人闯关。 他穿着拖鞋,脚趾勾着,桌台下一晃一晃。 一片影子此时漫上来,韩泽玉抬眼看。 白耀站在他身前,西装笔挺,一丝不苟,就这么鸡飞狗跳,领带,纽扣,乃至袖口都洁净规整,一板一眼。 就是如此鲜明,对标白晴冲动易怒,莽撞急躁的性子,儿子淡定从容,不知失态为何物的气度叫人耳目一新。 记忆中,他就是如此,凉薄又刻板,韩泽玉嘴角一勾,叫了声小哥哥。 “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白耀边说边拾起裴南川的东西,离得近了,可以闻到领口处浓烈的烟草味,还混着一缕甜腻的…果香,这种可爱与沉稳的反差,谁的手笔一清二楚。 稍加留意,身上就都是小情人的痕迹。 韩泽玉答道:“一个人好闷的,下来玩玩。” 就这一秒间,东西被一把抢下。 白晴不知从哪儿瞬移过来,气势汹汹从儿子手里夺走,拍给一旁保镖:“扔了,脏死人,让我恶心。” “……” 人家的手机钥匙啊。 好疯,韩泽玉有些怜惜起这位异父异母的小哥哥。 “白姨。” 他乖巧一叫,软软的。 白晴都懒得搭理他,要不是韩绍辉走前特意嘱托家和才能兴万事,她能上赶接机,晾在机场一个来钟头? 想到此,面若寒冰。 白晴只对儿子一人说话:“阿耀,上楼,妈妈为你做了冰粥,去吃些。” 白耀转身,经过保镖时随手一抽,钥匙手机便易了主,动作流畅得仿佛提前走位,包括白妈妈抓上儿子手臂的速度,韩泽玉惊得直眨眼睛。 “不许去!” 白晴失声大叫,一嗓子招回本来要离去,走到门口的几名客人。 “东西别人给,你别想去找他!” 白耀不语,稍一动,白妈妈整个扑上,抱着儿子叫嚷来人来人快来人,飞身赶来的家仆乌泱泱成灭顶之势,韩泽玉快速跳下桌,躲开这个是非地。 无意间,正与门口无语的裴南川对上目光,韩泽玉深表同情,对他一耸肩。 对方同款动作,表示收到。 “家在哪儿?”韩泽玉走近,站在门外台阶上划弄手机,问他:“我叫车送你。” 听不到回答,韩泽玉了然,让裴南川自己来,还说地址可以不那么准,单子会删。 裴南川瞳色不及普通人黑,夜晚落入月光会有些浅浅的亮,对视了一会儿,这人笑了:“多谢你了。” 拿过手机,没动两下他还给韩泽玉:“不好意思,再重开一次,锁上了。” 屏幕是灭了的,黑得能当镜子使。 韩泽玉弄好后递回,有人此时经过身侧,裴南川不禁随着移动目光,等再垂眼,屏又熄了,快得难以置信。 就在裴南川掂量干脆就此作罢,腿着走出韩家这一带,怎想手背倏地升温,什么覆上来,韩泽玉持着他的手开屏,正对面部,点入app。 像是一件及其简单又随意的事,裴南川看着这只手离开,带走大部分的触觉和温度。 第5章 对方微微一笑:“好了,你弄吧。” 裴南川注视韩泽玉,发现这个人靠近眼角有一小滴浅褐色的泪痣,形态宛若水滴,相学上,典型的福薄命浅。 “刚在阳台,”裴南川低头打字,问韩泽玉:“你跟我说什么?” “铃铛要掉。” 裴南川去舔:“有么?” 他想开摄像头看看,切回主屏时却顿住,毕竟是别人的手机。 “没事,看你的。” 听到主人发话,同时似乎又听见自己手机传来铃声,裴南川歪头向里张望,好像又没响。 等再回到韩泽玉手机上 锁了。 “……” 好勤快的手机。 裴南川再次拿给它的主人。 这一次不仅是触觉,视觉一样印象深刻,韩泽玉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嫩白的月牙又大又光滑,握着他手直至解屏,裴南川多看了一眼韩泽玉,才去看镜头。 确实,挂钩似乎脱开,铃铛歪斜地垂在唇下。 这款唇环,铃铛是它唯一卖点,挂不上等同废掉,裴南川小心翼翼用指腹碰了碰,试图补救。 “我帮你修?” 韩泽玉这么说,不像开玩笑。 “你会?”裴南川又想到别的,夜色下笑了笑:“干嘛这么帮我?” 称呼白耀小哥哥,白晴又是阿姨,既然跟韩家沾亲带故,就不该跟他这个有辱门楣的同性伴侣扯上关系,裴南川等待答案。 “解闷。” 韩泽玉手心朝上,放在裴南川嘴边。 手白,掌心透出健康的淡红,一条长疤延伸掌低,差点触及动脉。 裴南川不语,不动。 “我学过珠宝设计和修复,le deo monst是我为数不多中意的牌子,它自成一派,很有特色和风格,就这么坏掉多少有些惋惜。” “好吧。”裴南川最终点头。 草坪离得远,即便走过去也白搭,清扫已近尾声,只剩下些光秃的桌椅,没有一样能使的东西,一张纸巾都不存在。 这就有些过分了,可也没办法,裴南川先是摘到自己手里,他瞟了别处几眼,确定是真没东西可用。 水,纸,盘子,哪怕一片揭下来的口香糖糖纸呢……裴南川只得垫话,说太不好意思了。 “哪有。”韩泽玉笑着,接下。 目送小情人上车,没入这片夜色中,韩泽玉转身,穿过大厅上二楼。 身边来来往往的佣人对他恭敬打招呼,他笑意不减,直到进入自己卧室,关门的那一瞬表情消失,锁上门。 哐啷,唇环随便一扔,掉进桌上笔筒。 韩泽玉推门进浴室,一根一根洗手指,反复前后揉搓,洗到手指起皱才甩掉水珠,细细擦干,压出医用酒精凝胶,涂遍满手。 之后,抽了几张消毒巾,把手机也擦了擦,他划开设置,将锁屏时间自定义的秒数改成正常值。 东西扔开,韩泽玉脱掉衣服,重新冲澡。 第4章 病娇又疯魔 04. 翌日,睡醒下楼,出乎意料的,居然在餐桌旁见到了白耀。 韩泽玉随意瞟了一眼窗外,清薄的浅色纱帘透进足够多的阳光,露出大片暖意,几声鸟叫,依稀人声,什么样的天光他都见过,睡眠不好的人就这点神奇,一看就知道几点。 反正不早。 这就有些不大寻常,白耀自律,几乎呆板地恪守每一个时间节点,很多时候甚至会有偏执倾向 清晨照进窗的第一缕阳光,无论春夏秋冬,总能看到一身运动服的晨跑身影;刮着北风的严寒凛冬,暑气正浓的酷热烈夏,午后第一个小时永远是他散步归来,拿上书包在车里等他的样子;无论密雨纷飞还是漫天大雪,当夕阳洒过私高楼顶,都会有个男生手拎书包,从上面下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上午霆新最是忙碌,当家人却在桌旁享用早餐,还是临近午间时刻,看来昨夜的庆生感受相当深刻。 韩泽玉换上一副讨乖模样,坐上桌时道了声,早安小哥哥。 饭厅寂静,声音全部来自开了窄缝的窗外,鼓动的窗帘成了室内唯一动静。 这就怪了,昨夜那么大的事,按照以前经验,白晴女士至少要再折腾些时候,居然如此这般平静,十分新奇。 这时,餐盘放到面前,苏姨让他尝尝好不好吃。 餐食精致,燕麦脱脂奶,撒些核桃碎,焦黄的烤面包,单面抹上奶酪,不含酱的蔬菜沙拉。 都是侧重嚼感,无关味道的东西,是韩泽玉的专属食物,苏姨不清楚逻辑所在,只记得这些少爷喜爱。 韩泽玉拿起餐具,莫名的,像是有一束异样的视线投来,极轻极快,他抬起眼的那一秒消失无踪,只有对面咖啡举在嘴边的白耀。 “睡得还好么?” 杯子放下,白耀看过来,平和普通,窥不出任何情绪。 “有什么不好,回家了嘛。” 韩泽玉弯了弯嘴角,喝口奶。 这时二楼有佣人下来,过来要菜粥,说是太太偏头痛犯了,嘴里寡淡,煮得浓些,准备咸菜,卤蛋之类的。 大厨闻言闷头加紧做,太太和少爷们今日不知怎么起的都晚,早餐中餐不知先做哪个,忙得浑身大汗。 苏姨对韩泽玉暗地挤眉弄眼,在那幸灾乐祸。 十四年前,上位的女主人执掌大权,首先做的就是肃清流言,整顿家风,曾经在韩家刮起一场正治风暴,清理掉绝大部分资历老成的家丁,大批新人入住,苏珍妮是那个唯一苟活下来的‘前朝余孽’。 第6章 也是这个家仅有的,让韩泽玉肯多留意,上心的人。 韩泽玉心照不宣地对她一个挑眉。 现如今,以她儿子六亲不认的狠辣操作,哪用得着他出手,这就已经捶得爬不起床了,韩泽玉无事地垂眼,继续吃。 叫人略感诧异,方才那束目光卷土重来,这一回强烈到百分百笃定的程度 就是来自对面,这位韩家的继承人。 韩泽玉不紧不慢地撕下一片面包,放进嘴里,吃得缓慢又优雅,像是无意,他碰了下碗旁一样东西。 方盒小巧透明,塑料制的,里面是唇环。 何止视线,连空气都凝上了。 韩泽玉记得白耀是端着杯的,听不到落下的碎声,盘边咖啡细勺也没蹭上,就连衣袖的擦动也消失了。 动作明显是停住的。 韩泽玉在心中读秒,1,2,3…他适时抬头,用餐巾擦嘴:“怎么了?” 还能怎么,自己小情人嘴上那玩意,还是情侣对饰中的一个,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别的男人手上,这种明知故问可不明智。 不过,韩泽玉并不担心,白耀的修养和气度可不像他那个妈。 “他给你的?”杯子落回原位,白耀同时把翻开的商报往旁边一推,专心与韩泽玉讲话。 “少来,”韩泽玉笑得大方,打趣道:“这点醋都吃?他唇环坏了,昨晚你又顾不上他,我就要来试试修,结……” 话被打断,白耀只是问,怎么给的。 “……” 这就没法聊了,说是没任何容器直接放手上? 白耀性稳,向来自控得当,想要找到这个人情绪上的破绽可不容易,像这样直接断话,实属意外了。 要说那些被韩泽玉染指属于白耀的东西,从头列举的话可是不少。 包括但不限于:一张价值过万的十三岁生日滑板,一场盛大的十五岁生日宴,成人礼那一夜春宵,诸如此类,林林总总,与这些相比,这么个唇环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一个恶俗点的玩笑似的通知,告诉对方,他又要开始掠夺他的所有物,这回是他的伴侣。 “姨,哥的咖啡冷了,”韩泽玉向后侧头,朝苏姨客气笑笑:“给加块方糖,搞甜一点。” 他是味觉尽失,可总要照顾别人的感受,苦的话就加点甜喽。 “le deo的设计怪诞又奇巧,哪怕一个不起眼的挂钩都极其复杂,就好像咱们古时九连环上的环圈,机关精湛,掉了就别想挂上,只能寄回他们加工厂修复,地址我搜了好久才找到,稍后我给你,你转给你朋友。” 韩泽玉嚼着萝卜丁,几声脆响。 白耀好玩的地方就在于那微小得几乎不见的外在表现,以韩泽玉的角度看,不作声也是一种情绪反应。 终究是太过冒犯了,在底线上无底线试探。 韩泽玉也觉得自己过分,可就是耐不住地涌上一波超强爽感,舒服得毛孔怒张,指尖发抖。 这是回来后,不,是包括在国外那三年,过得最心神荡漾的一个早上。 “唇环我洗好了,别让他自己弄,烧手,”手指又痛又痒,韩泽玉不自觉捻了捻。 在洗银水,皂水,消毒水三重连杀下蜕皮在所难免,他极抵触碰别人口唇上的东西。 “啊对了,你的对饰,那个戒指,愿意的话一起寄,他们有免费保养服务。” 快乐的早餐吃完了。 韩泽玉站起身时嘴上叼了根烟,点燃,经过白耀拍上他肩膀:“帮我跟他say sorry,没修好,有机会我当面致歉。” 肩上的手很好看,修长,肤浅,不像一般男人那样有着粗厚大宽的骨节,线条偏柔,淡蓝的血管微微突起,指尖有些严重,皮皱得厉害。 目光落在上面,随着离开的手动了动,白耀低下头,继续看商报。 韩宅依山傍水,拜由风水先生精准测算。 选址,布局,环境皆有其讲法,逆水而向,藏风得当,青松,翠竹,潺潺溪水,缭雾的远山,懂行的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大大的吉宅。 韩泽玉修为浅薄,倚在窗边咬着烟,看不出个明堂。 电话在震,扫了眼他贴到耳旁。 “hi,cervine.” “你不乖喔,到了也不打电话给我。” 听筒中娇嫩的女声,地道的台腔,麻酥酥的。 “现在乖来得及么?”韩泽玉掐开烟,唇齿张合间尽是浓重的白雾,他笑道:“成绩不合格?” 心理医生克服时差专门来电,事情应该蛮大条的,韩泽玉不确定是否有未完事项,而这次的评估分数又至关重要 对韩绍辉能够让他在韩家留多久有着绝对意义上的参考价值。 “韩先生你的测评成绩是,”cervine压低声,在这里故意停顿:“a。” 不错,近乎完美的分数。 “恭喜你韩泽玉先生,”cervine不再装,渐渐露出笑意:“根据我们对您以往各方面的评估和观察,您的成绩合理有效,顺利完成此次为期三年的治疗。” 不是a plus,也不是a minus,a minus不够亮眼惊艳,a plus又太刻意,有操纵之嫌,这样的火候刚刚好。 韩泽玉面无表情,声音却很开心,十分惊喜的样子:“哇哦,所以喽,我很乖的cervine。” “我知道的,”cervine似乎很爱笑,语气亲昵又可爱:“韩先生不抽烟不喝酒,早睡早起,作息规律,饮食自律,年年都是诊所评选出来分数最优异的患者,希望韩先生今后一切顺遂,平安健康。” 第7章 一股浓到粘稠的烟喷出,散了大片,韩泽玉张开嘴,有技巧地弄出几个烟圈。 “你也是。” 他轻笑出声。 -------------------- 不知道要不要排雷,我是挺喜欢这个受,又病又疯的感觉,往后看看吧,有需要再排。 第5章 喜欢咬衬衣 5. 八月半祭祖,今年的中元节甚是燥热,如果韩泽玉没记错,就是在白耀生日后的第八天,这一天韩家举宅上下会陷入空前的忙碌中。 放天灯,祀亡魂,焚纸锭,祭乡土,程序冗长繁琐,一样不能少,忙得人昏天黑地,双脚发软。 韩绍辉做爹可以风流,在家风传承和传统延续上却极为规矩,年年都要大动干戈为此筹备一番,把韩宅上下搅得人仰马翻。 不过,今年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女主人白晴再无颐指气使,到处差遣人的跋扈样子,反而神情懒怠,得过且过,很多时候甚至不想看也不想知道,摆摆手的散漫模样令人惊喜。 有人说这是被她那个同性恋儿子气的,不过更多的,有着敏锐嗅觉以及八卦之魂的贴身下人们一致认为,是韩绍辉又在外面偷腥了。 据说,这回染指的是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名校女大学生,外出公干带的就是她,不知谁胆大包天,居然录下一段两人在机场的视频,被这边的人好一顿转发传看,纷纷夸赞好长好白的腿。 躺椅上,韩泽玉两手外展枕在脑后,从打开的,半遮脸的书下,睨向近旁那几个围拢一起,捧着手机偷笑的佣人们。 有人把他的书拿开,苏珍妮目光含笑,亲昵地一弹他额头:“宝宝好懒的,吃了饭都不爱动,在这里晒太阳。” 韩泽玉叫了声姨,语气轻软。 “是不是感觉超爽的?”苏珍妮凑近,瞥了眼那些人,调皮地给了韩泽玉一个wink。 “又不是我搞的。” 在‘没出手就败得稀碎’这件事上韩泽玉还挺有意见,好像他这次回来多么没有必要,他蛮可以舒舒服服呆在国外,看着这对母子自生自灭。 韩泽玉打了个哈欠,苏姨嫌他太拽,骂他臭宝。 午后日照最烈,树荫下却凉快得很,苏姨走后,韩泽玉换了个姿势。 大门外,一辆车正巧停进他视线正中央。 白耀从车里下来,一身修身西装,衬出他笔挺的身形,不开入地库便是有事临时泊车,就这样行色匆匆,也不能让身上任何一处乱了,行走间还在系着袖扣。 完美型男友之所以完美,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都会迎合伴侣的偏好只需随意打一眼,就会发现白耀身上那些有意无意放置的小可爱元素。 衬衫不扎领带,衣领外翻,波点丝巾埋入颈下,慵懒而纨绔,成熟挺括线条分明的英式西装,变成宽松的美版廓形,风格迥异至极,对戒也换掉,应该是拿去修了,不过如今这一款同样不遑多让 宝格丽古罗马银币戒指,夸张又做作,张扬得可以惊掉下巴。 这么宠的么,韩泽玉远远看着,有点想笑。 白耀意外开车回来,听叙述是在酒会应酬时不慎被人吐到身上,本来助理是想在车里收拾,再不行附近开房冲澡换衣,白耀偏偏不干,非要回到几乎跨越整座城市,一南一北大对角的家中。 这风格就很‘白耀’了。 刻板,不知变通,认定的事绝不更改,不顾及为此会给别人带来多少麻烦,实在太不讨喜。 韩泽玉听着他们聊,把意面转到叉子上,送进嘴。 他没吃午饭,这会儿饿了来厨房觅食,正巧听个热闹。 不久,门外有人吆喝,让里边歇歇嘴,赶紧把干净衣服送上去,众人说得正起劲,只当没听见。 韩泽玉放下餐具,经过时拿上衣服,说他送。 没等这些人有所反应,人已经出了厨房。 厨厅位于宅子侧面,绕过前廊必经庆生那晚的草坪,石子路崎岖蜿蜒,迎面,是捧着小镜子,边走边补妆的苏姨。 苏珍妮人如其名,听起来就好爱美,像草丛中飞来飞去的花蝴蝶,妆容永远精致,两人交错时韩泽玉一个伸手,把苏珍妮吓得花容失色。 随后气恼地在韩泽玉背后喊道:“宝宝你好讨厌!” 韩泽玉回身,捏出小心心吹给苏姨,晃了晃手里的唇膏,做出‘一会儿还给你’的口型。 上楼,敲了两下门,没听到声响。 韩泽玉推开房门,卧室气派,居住面积看上去极为傲人,跟他的不相上下。 作为家族继承人,房间必须要有排面,至少从外观需要看出它的档次充其量也仅此而已。 这是一间普通到不会让人再看第二眼的屋子,说好听叫简约,更适配一点词是,简陋。 床,柜子,写字桌,几样零散不起眼的家具,大量没被利用上的闲置空间,朴素,干净,有条不紊,且从不改变,除了废旧到用不了的一些物品在替换,其余的从未动过。 与他那间一样,即便搬家,卧室也不会变,精准还原。 水声在耳中变大,韩泽玉侧头去看浴室。 磨砂窗上投出斑驳微晃的人影,韩泽玉把衣服放下,顺手扯开衬衣,唇膏飞快转出,抹了圈嘴,一口咬在衣领上。 靠近脖根领口的位置,隐约唇红和一丝丝不起眼的唾液湿痕。 第8章 韩泽玉舔了舔嘴,放下,快速折叠,却在下一刻僵在原地就在这一秒,带着沐浴香的潮气一拥而上,空气都湿润了。 他慢慢转脸,白耀赤着上身,纯白浴巾围在腰上,朝他抬了抬眉,然后把眸光落到韩泽玉手上。 “喜欢咬衬衣?” 说话的人语气平和,像在真诚发问,为‘搞事未遂’的大型翻车现场徒增一抹喜感。 “……” 韩泽玉微笑以对:“我给你拿件新的,等一下啊。” 白耀指了指自己嘴:“不擦么?还是你想再咬一件?” 大概尴尬指数爆到极致就是无感,韩泽玉绕过白耀,抽了几张写字桌的纸巾,不紧不慢地细细擦。 手背蹭了蹭,没了颜色,韩泽玉刚转身就被叫住。 白耀叫他给苏姨打电话,让她送。 防御得滴水不漏,在不知敌方底细与动向,是否藏有更加阴损歹毒的招数下,留在眼皮子底下方为上策。 和浮夸又无城府,动不动就失了分寸的白晴女士相比,她儿子才是真正的人中骐骥,难以对付。 韩泽玉耸了下肩,听话地掏手机。 白耀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解开腰间浴巾,像在大学游泳馆淋浴过后更衣室换衣服那样坦然,在身上随意擦了两下,抹去多余的水珠。 屋内光线稀缺,只留有一条窗帘窄缝,昏沉暗淡,大多看不真切,唯有成年男性宽肩窄臀,接近黄金比例的身形轮廓在眼前晃动。 对此,韩泽玉很想吹声口哨,不过,下一秒却愣住。 风吹开些帘,日光洒入,一后背亮泽水湿,左肋下方有处伤疤样的东西,陈旧,却依然显眼。 这是他的手笔。 “做这些之前总要先搞清楚,”视线中疤痕消失,白耀转过身,穿着西裤,说:“你可不可以接受同性?” “我都可以,小哥哥。”韩泽玉抬眼,往旁边衣柜一靠,露出暧昧的笑。 白耀表情微微淡了一些,不说话。 “你那个伴长得不错,人也挺好的,尤其是他身上那些可可爱爱的小东西,还蛮对我口味,我也不用费事拆散你们,介不介意一起?” 白耀依旧不语,只是天生眼尾微垂,不说话时自带低温效应,气场迫人。 韩泽玉笑意不减,走到门边猛地拉开,苏珍妮满脸仓惶,脚底前扑,似是倾身偷听的样子。 韩泽玉回头,眼神玩味,仿佛在说’想好就来‘,朝白耀摆手道别。 三步两步下了楼梯。 第6章 女王的发力 06. 浩浩荡荡的祭祖仪典开始了。 界龙仙墓盘踞在城市极北,是为风水极佳的龙头方位,拥有大大小小上千墓地,而霸占龙眼的则是一处名为‘东海万年春’私墓,韩家的御用墓地。 祭祖当日,无论从议程还是规制都声势斐然。 韩家祖上世代农民,是嵬洲一带的农户,在村里不少生,亲眷子嗣不在少数,论起祖脉整个村都是他们家的,只是远近亲疏以及血脉占比的问题。 说来也有几分嚼头,韩家世代枝繁叶茂,韩绍辉这一支却人丁奚落,明面上继承那一点血脉的就是韩泽玉。 白耀随母姓,从进韩家就是别人骨血,与韩绍辉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迎神用的香火和梵音都已就绪,家族成员纷纷到场,墓园再大,对于这样庞大的氏族还是显得小家子气了,墓区外尽是攒动的人影,人人身穿暗色素衣,远远看去压抑又令人胆寒。 此时,一辆红旗车缓缓驶入韩家既定停车位,夺下人们的视线。 韩家的保姆车早已就位,白晴和韩泽玉都在车上,车底下一干保镖随侍老妈子家佣,显眼得很。 这辆只会是韩家家主韩绍辉的。 韩绍辉俊朗帅气,一身笔挺的英式西装,成熟中透着精致,搭配一条色差适宜的丝巾,内敛又持重,从车里出来就紧紧拿捏众人眼光,除此之外,让大家眼睛更大一圈的是同时下来的年轻男人。 眉眼娇柔,身材纤瘦单薄,站在韩绍辉身旁浑然天成的小鸟依人感,有人注意到,他会偶尔偷偷拉扯韩绍辉袖口,看起来拘谨又怕生。 自此,像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噗通一声涟漪不断 有人单纯认为韩绍辉飞机落地马不停蹄赶来,陪同的必然是私人特助,公关文秘之类的:另一些则考虑到是祭祖大典,怕不是他外面养的私生子;更有好事吃瓜,就爱重口味的暗里调笑,说养儿子不一定,养个兔兔还是可以的。 那么韵味浓郁,撩拨得人看了又看的丝巾,不是别人给他系上才不可能。 于是,无论是机场修长白皙的美腿,还是带过来的雄兔兔,都为这场枯燥又冗长的祭祖仪典增添了无穷乐趣。 人多嘴杂,蛤蟆吵坑般不停歇,这种变相的家族聚会再被这位风流不羁的家主搅一搅,画面还蛮有冲击性的。 韩泽玉背靠墓园门墙,远远看着他们,抽烟。 梵音四起,香烟袅袅。 各家依照族中辈分和家庭位序依次排开,白晴很晚才从车下来,面色无常地走向韩绍辉。 韩泽玉深吸了口烟,喷出的白气不算浓,却还是遮了些,等眼前清明才看到白耀的迈巴赫也到了。 门一开,下来两个人。 白晴女士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一年一度的大日子成了她的受难日,白耀带了那个让她头痛不已,家族蒙羞的同性伴侣。 第9章 老公和儿子以不同方式双面夹击,韩泽玉勾了勾唇角,溢出大片浓烟。 想来,事情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大对劲。 祭祖这样的大事白耀从早上就不见人影,从出门,车上就只有对他不言不语,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予的白晴女士。 苏珍妮偷偷跟他八卦,说白耀昨晚在他妈房间吵得翻天覆地,当然,可以听到的只有那道高亢尖细,发癫般的女人声线,白耀鲜少出声。 苏姨同时透露出另一件值得细细琢磨的事。 白晴曾经从韩绍辉也不哪个三姑六姨那边带过来个年龄正当的女子,相貌出众,谈吐优雅大方,是很知性的书香气质,尤其温婉一笑,梨涡清浅而生,让人看了心驰神往,阅人无数的苏姨一眼就暗戳戳给她贴了标签 白耀未来的太太,白晴的准儿媳。 拿她的话说,不把韩绍辉那风流鬼的资产牢牢攥进手心里能安心么,白耀现在是得宠,一副继承者的上位架势,终究还是别人儿子,姓都没改过来呢,在这一点上白晴可拎得明明白白。 异姓归宗难于登天,韩绍辉本领再大也认不了外面的种,养子也没门,血脉为尊,这么一比,白耀连韩泽玉一片脚后跟都不如,白晴也只能让自己儿子赘入韩门夺家产。 说着,她得意地为韩泽玉抿了下碎发。 在苏珍妮看来,六年前,韩绍辉厌烦了韩泽玉针对白家母子搅得家里不得安宁,把儿子亲手送出国不过一时冲动。 这不,还不是乖乖給叫回来了。 “宝宝最好最帅最棒棒,咱比他早结婚,生个大胖小子继承家业。” 最后一口烟抽完,韩泽玉丢在脚下,捻灭,他朝白耀那一对走去,此刻白晴已经从人群中出来,匆匆往白耀这边赶。 韩泽玉拦在他俩面前,看的是裴南川:“这不好吧?玩这么大?” 庆生丢的是朋友圈的脸,比起公开羞辱家族算不了一点事,韩泽玉给了两人一个善意的劝诫眼神。 “没你的事。”白耀低低一声,拉了男友就走,却意外没能扯动。 还算有点良心,看着裴南川皱紧的眉,韩泽玉一下扣上这人手腕,暑气正浓的天,外面呆得久了,手心都是烫的,可以明显感到对方皮肤上的凉意。 手中在动,微微有些抗拒。 韩泽玉顺势一拽,本意是要拉向自己这边,好歹跟爱侣分开点,却没料到腕部忽热,一只大手包裹上来,打乱了所有节奏。 韩泽玉猝不及防,被动承受,连带裴南川也晃了下身,等俩人站定,这才发现韩泽玉手腕上,多了白耀的一只手。 如此,三人手拉手好似摆阵,围成一个圈,在墓园这种地方显得滑稽又诡异,像要做什么法式。 白晴急急往人群外挤,女人尖细的高跟在砖石路上踩出哒哒声,招手叫来的人猛虎般扑上,白耀眼光偏都没偏,始终看着韩泽玉,两人互视。 这是一种极为松弛的对看,没有剑拔弩张,高燃对峙,只是看。 韩泽玉当然无所谓,本来他也不是主角,过来找不痛快又不是他,没想搞事却还是搞了事他也很遗憾。 白耀照旧发挥稳定,情绪管控良好,哪怕被赶来的人围得密不透风,白晴在外声声地叫儿子,依然那么平静,不说话,也不动。 裴南川扭头对韩泽玉道:“你先放手。” 只要一松,小情人分分钟被拽跑,说不定还会因为大力,跌入白耀怀里,这可就没意思了,韩泽玉淡笑道:“那怎么可以呢?” 自己就几个指头松松圈着裴南川,白耀却要捏碎他,腕处糊着一层水湿热气。 “你放他就放了。” 逻辑勉强过关,心情可不好说。 韩泽玉示威又像挑衅,盯着白耀眼睛,抬高裴南川手腕。 妈妈和家丁这一刻蜂拥而至,以韩泽玉为中心一边对付一个,白晴要气疯了,使劲扯儿子,裴南川也被拉得没了好脸色。 祭祖的僧人停下,更远一些的人朝这里张望,包括站在那里冷了脸的韩绍辉,眼看就要出大乱子。 白耀不为所动,不仅不松开,还用拇指轻蹭韩泽玉内腕,刮起异样痒感。 韩泽玉都要笑出声,好厉害。 他刚解禁归来还真招惹不起父亲韩绍辉,于是只得服软,这根扯不断的‘链条’在他这里脱扣,他放了手。 裴南川松下口气,白耀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在放开韩泽玉时,反常地一挑眉,似在炫耀。 这么顽皮又气人的么。 韩泽玉真有点拱火,额角隐约有筋绷起,一突一突。 白晴本来也不想捅出大事,当即让人控制住裴南川。 在白耀目光下没人敢动粗,是劝告也是要挟,白晴当场迅速应变,以伴侣为把柄胁迫儿子保证祭典顺利,形势转瞬逆转。 韩泽玉都想为白晴女士鼓掌。 终于,祭礼举行。 白耀作为副主祭立于韩绍辉下首,身后是近百人的家族群系,他一人站在众人之首,深沉缄默,是上位者的仪态。 西装是正统的黑,压身,高挺,一丝褶皱都会违和,再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可爱小东西,那个伴儿还是很懂事的。 要不是当时多管闲事,大典转眼就会沦为人们口中的笑柄,白耀这颗芒星自此陨落,白晴连带狠狠重挫,说不定俩人就此一蹶不振……问题是,荣耀权势财富,本人都不在乎,搞砸又有何趣味。 第10章 比起这些,看重的,不惜以一切来换的东西,弄到手才有成就感。 韩泽玉仰头吐着烟圈,瞄在裴南川身上。 第7章 伪装与心机 07. 祭祖从来就无趣,韩泽玉掩嘴,打了个超深的哈欠,泪光中,是祭台前变得虚晃的当家继承人。 孑然独行的一抹身影,像寂寥荒原上拔地而起的青松,苍劲有力,自带凌人气势。 从校园时代白耀就这样,与人缘极好,总是被人前呼后拥的韩泽玉不同,不善交际,独来独往。 那时他们同坐一辆车出入卓辉私高。 许是过了狗都嫌的中二年龄,韩绍辉萌生出拉近两兄弟关系的念头,让韩泽玉多带带白耀,结交几个朋友,韩泽玉敷衍地跟他哥饭厅吃过几顿中饭,美其名曰传授社交技能。 韩泽玉没带朋友,不拉旁人,绝不白送任何扩列机会,选的还是不近阳光的阴暗角落,不拐几个弯,绕几张桌子休想看到一个活物,要的就是这么闭塞,与世隔绝。 白耀吃饭相当有教养,不张口,慢慢在嘴中咀嚼,对面的韩泽玉捧着电话嘻嘻哈哈,半点不提正事,还手欠地在临窗绿植上画了一坨大便。 桌的另一端依然那么静,只有筷尖碰触碗底的轻声,韩泽玉瞟了他几眼,就再没掀眼皮。 之后,白耀连同整件事一齐抛在脑后。 是韩泽玉有次跟狐朋狗友路过,透过窗看到那个默默吃饭的身影才想起是有这么一档子事。 彼时,饭厅僻静一角,男生安静独坐,还是那张桌,还是那个被他涂过鸦的盆栽…… 不知变通,刻板无趣,吃得下白耀这款的大概也不是凡品。 韩泽玉眼光一转,来到那个被好几名壮汉保安镇守的’危险人物’身上。 小情人的懂事就在于,不但将男友打扮得体,自己也入乡随俗,西服是压身的午夜蓝,色调沉而暗,卸去唇环,摘下戒指,领口扣得很紧,领带规整打在胸前。 手指发痒,韩泽玉互捻着,眼光在裴南川身上流连。 裴南川倚着墙,低头玩手机,保镖三三两两立于左右。 近处的烟味浓稠,一声温色男音荡在其中。 “喜欢铃铛袖扣和猫爪领夹么?” 大典庄重,韩泽玉凑近,特意压声说给裴南川听,烟草味也带了些口唇温度。 裴南川抬眼,稍一转脸,就是这人眼睑下浓而黑,软软的睫毛。 他沉默不语,眼光一扫周遭,墓园肃穆凝重,除了诵经声,万籁俱寂。 这样近,倒也没逾矩,毕竟场合不同,怕扰了先人清净。 “喜欢啊,多可爱。” 这倒是踩他审美上,是想这么搭的,又但心白耀不好做。 “我见过一种手工皮带扣,可以定制,用姓氏当素材…例如韩,”韩泽玉在手掌中比划,解释道:“韩同寒,六瓣雪又或是凤尾竹,你叫” 对方无声,过了会儿才说,裴。 韩泽玉佯装平和,为裴南川解字,说裴同琣,可以做个金元宝,霸气。 “……” 见裴南川好像不开心,韩泽玉笑意满盈,软了眉梢:“肥嘟嘟的元宝不可爱么?就在这里……” 边说,边想象着描画自己的皮带扣。 正当此时,诵经声戛然而止。 这种凭空消失制造的突兀感最甚,全场的人无论走不走神全回了神,焦距在前方主祭台。 台上,白耀不再念韩氏家训,眸光沉在某处,像在看着什么。 众人循着往后看,交头接耳,四下张望,仪典中断,议论声持续走高,在墓场掀起一波不大不小的骚动。 接受到四面八方一齐射过来视线,最先察觉并领悟的是裴南川。 他迅速提点韩泽玉,等韩泽玉抻脖向前看时,白耀已经看了他好久,以至于目光碰撞,那边显得过于老成,从容。 这一幕来得仓促又猝然,且毫无理由,没人搞懂为什么白耀跟点了哑穴般不发一声,连敏感多疑,善于临危应变的白晴都懵然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阴晴不定的面色。 白耀目光轻缓,不具有攻击性,却腻得很,就那么粘在韩泽玉脸上。 祭台高一些,白耀的面孔也就清晰一些,穿过一排排人群对视过来是很露骨的,现场每个人都知道,他在看韩泽玉。 “小玉你过来。” 远处,饱含威严的男性沉声,来自父亲韩绍辉。 在韩泽玉看来,白耀之所以不断触碰他底线,全是仗韩绍辉的势,他的‘放逐恐惧症’比想象中严重。 看了一眼裴南川,韩泽玉抬脚离开,加入韩氏大批子子孙孙中,走在人们纷纷让出的通道上。 韩绍辉这根独苗传承他父亲本色,散漫不羁,难以驾驭。 鲜明衬托下,反倒是二婚接盘过来的白耀显得乖巧得多,沉稳持重,循规蹈矩,日复一日接任企业和族中各种要务,恪守一个继承人该有的本分。 韩泽玉走到位列之首,韩绍辉的身旁,手背后,分脚而立,站得像军姿,目视祭台也仅仅看去而已,那一双戏谑又凌厉的眼光,就放在白耀脸上。 看了会儿韩泽玉,白耀垂下眼,继续念。 不会让韩绍辉有机会注意到裴南川。 祭祀落幕前,白晴便早早命人将小情人打发掉,或许白耀近期表现太过癫狂,做妈的实难信任,特派了几名保镖‘护送’裴先生回家。 第11章 有关此事的蛛丝马迹,是同乘一车时偷耳听来的。 彼时白耀只有半臂不到的距离,断断续续传来诸如‘你还好么’‘到家了没’‘有没有事’之类的话。 韩泽玉空空开着消消乐,心思早跑到白耀手里的电话上。 心中盘算,该如何搞到小情人的联系方式。 车在墓园停太久,司机哈欠连天,又去看邻位那辆红旗车。 按照祭祖规制,仪典结束后会有‘颁胙’环节,演变至今,就是全族上上下下同吃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水席。 菜不摆三,席不成六,偌大的宴席早已布置停当,先人供奉,尚左尊东,就差家主韩绍辉到场开席了。 眼见园内一辆辆车开走赴宴,韩绍辉偏就扎进红旗车不出来,除他以外,里面还有那只雄兔兔。 白晴女士此时脸色一言难尽,还要故作云淡风轻,一直叫司机冷风打大些,她燥得很。 韩泽玉无甚趣味地收了眼光,正当此时,手机响了。 苏姨打过电话,问宝宝中午想不想吃鸡丝燕窝和荔枝肉,吃席吃不好,宝宝也不爱吃。 确实,历年祭祖大席他向来都是露脸就遁,回家吃饭。 韩泽玉看着白耀转头,望向迟迟没人下来的红旗车,他稍做一顿,对电话那头道:“喂喂,苏姨听得到么?喂喂,喂”他拿下电话,啧了声。 就在白耀起身时,韩泽玉伸手一拉,抓上他肘弯处。 夏日衬衫会薄,透过来的是手心干燥的热。 白耀垂下眼,看着韩泽玉手背上一粒淡痣,问:“怎么?” “出门忘记充,手机没电了,”韩泽玉解释:“苏姨来问我中饭,还没讲完,可否借用一下?” 白耀没接话。 借手机本身并没什么,事实上,和白耀的关系始终维持在外松内紧的平衡中。 两兄弟表面风平浪静,某种程度,还保有些得体的亲厚。 韩泽玉有恃无恐,神态淡然。 白耀低头自己拨给苏姨。 直到苏珍妮接上,发出那一声‘白先生’,白耀才交给韩泽玉,手机一贴耳,韩泽玉便唤姨,说抱歉没电了。 “再煲些排骨糯米汤,清淡一点…吃蔬菜沙拉,多放胡萝卜丁,要,凉菜也……” 时辰确实不早,白耀再次扫了眼红旗车,他不等了,拉门下车。 韩泽玉快速抬眼。 此刻,白耀背对他,角度刚刚好,韩泽玉迅速打开通话列表,翻看顶端号码…… 车门意外无声,白耀没如期关上,韩泽玉一秒抬眼,对方看起来泰然自若,面色无异,韩泽玉笑笑,还他手机。 “所以,”这人站立车外,问:“真可以一秒记住十一位数字?” -------------------- 两位宗师对决如火如荼。 第8章 小试牛刀 08. 十岁那年夏日,酷暑难当,蝉声吵得翻天,韩泽玉至今还记得,似火般滚热的空气,沁入喉咙的冰镇汽水,以及不慎捻湿了的名次表 记忆大师響州赛区少年组季军。 把头稍稍抬起一些,是妈妈拍在额头的手。 “我们小玉最乖,拿了名次还不倨傲,要不要吃冰粥呀?”鼻头被亲昵刮过,女人笑吟吟:“就豆沙糯米的好不好?” “好。”小泽玉奶声奶气,笑出两个虎牙尖。 …… 神思偶然一闪,韩泽玉目光微动,定在白耀眼中:“不能吧,你能记得?” 白耀没搭话,看着韩泽玉,将手机贴到耳旁。 “南川,把你手机停了。”他对那头说。 “……” 韩泽玉佯装无辜,懵然又微讶,不明白白耀为何如此。 “难道记忆大师少年组季军含金量不够高?”收起手机,白耀撤开手,车门就这样在两人之间缓缓闭合。 本来还是淡然微笑的韩泽玉关门一瞬沉了脸,面无表情。 奖状,证书,成绩表,历年获得校内外的荣誉证物,包括妈妈的照片,妈妈曾经使用过所有所有的东西,在母亲离家出走后全部打包封箱,缠上宽大紧实的胶带,拖至后门外,他那时太矮了,抱过来板凳,站到上面使劲往垃圾箱里扔,累得他呼哧呼哧地喘。 不久,天边闷雷滚滚,下雨了。 小男孩拆开最上面的箱子,拿出一个毛绒玩偶。 雨水浇打,兔耳湿乎乎垂着,它很旧,身上几处补丁,细看针脚细密,缝得很用心,兔脚还用红线绣上小小一串字,韩泽玉。 怕寄宿班小朋友拿错,妈妈特意缝的,韩泽玉低垂着头,站在那里很久,然后揉了揉眼睛,抱起小兔,走向后门。 什么样的垃圾都有人翻,该找个没人地方一把火烧掉。 韩泽玉扯起嘴角,冷冷嗤笑。 秉承习俗,流水席就摆在秋收空暇的麦场,一排排熙熙攘攘的长桌,两边觥筹交错,人影混乱。 整村男女老幼,无论是否祭过祖,全都端着自家碗筷直奔村头麦地,享受一年一度的免费盛宴。 大黄狗蹲脚边,舌头半吊,口水三尺长,不过还算乖,这样屁股也没离地,韩泽玉收起手机,桌下骨头往那边一踢。 狗狗撒着欢叼了跑开。 手机关机,不会再通,小情人tiao教到这份上叹为观止,韩泽玉不再抱有侥幸心理,打算另辟蹊径。 第12章 庆生那日为小情人解困叫车,他当然言而无信,没删订单记录,事后特意翻查。 可惜,定位太笼统,故意模糊门牌号,只选择附近大路。 有那么一刻,韩泽玉对这位警惕性颇高的小情人兴趣浓厚。 韩绍辉的车等在村外,下来时,脖间空荡荡,那条惊艳的丝巾不翼而飞……准确说,是飞到了雄兔兔身上。 腕表落在车里,年轻妖娆的男子送出来时,身后屁兜丝巾的一角藏都藏不住,众人又是一顿讥笑和挤眉弄眼。 韩泽玉兴趣缺缺,随意撩了白晴一眼。 女人意外神采奕奕,抻着长脖张望,目光殷切又兴奋,最终锁定走进麦场的一位窈窕女子。 韩泽玉一眼便认出,一同来的是韩家长子,韩绍辉的亲哥哥,韩有光。 见到来人,白晴笑得眼尾全是褶子,喜不胜收。 择一位血脉优势的长女给儿子婚配,眼光不错,韩泽玉顷身向前,手指撑在颊底,认真看戏。 韩绍辉流连席间忙于寒暄,就是个局外人,白晴喜笑颜开,几近亢奋。 一面将准儿媳往白耀身旁领,一面向本家大嫂谄媚示好,夸他们怎生得这么羊脂玉膏捏出来的闺女,皮肤白得发光,瞧手这个嫩,宽臀细腰,可最会生大胖小子。 白耀眼光动也不动,落在手机上。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置身事外。 观赏至此,韩泽玉搞懂,原来是保镖还没从小情人家里撤走,不然白耀能坐这里听这些? 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来讲,白耀可是天生犟种。 这个人的乖顺是有度的,与苏姨想法不同,韩泽玉从来不认为纳白耀为子会比登天还难,韩绍辉有的是手腕,入不了族谱,摆不进祠堂只会是一个理由 韩绍辉不想。 白耀也未必想。 韩泽玉从没听过这人称呼韩绍辉爸,即便被母亲强按头,跪在韩绍辉面前,仍然还是那一声,韩叔叔。 白晴上门那夜,韩泽玉走廊经过,虚掩门缝内,白晴在跟白耀发脾气,又锤又打,哭闹不休,还扇了儿子好几个耳光,少年瘦高,从容,淡定,始终不发一声,把自己母亲衬得像个疯子。 韩泽玉收了壁上观的心情,手机放到耳旁,问苏姨,白晴那些保镖有谁没回来? 苏珍妮也不说了什么,韩泽玉应下,不觉挑了下眉。 确实够贴身,尽是忠心耿耿的家奴,那可就要韩泽玉掀开眼皮,注视一桌之隔,一派冷然的白耀,花大价钱了。 同一时间。 都彭黑金系,手感一向惊艳,裴南川无聊翻弄滑盖,打出银铃般脆声。 白耀昨晚落沙发上,他捡来把玩。 意外地,有人递来手机让接,裴南川狐疑地抬眼看,白晴的保镖。 裴南川不动,继续玩火机,“叮”的一声,东西被粗鲁夺下,扔瓷砖地上。 “很贵的,哥哥们。”裴南川直言。 “接电话!”这人嚷道。 “……” 拿过,裴南川贴耳上。 听筒传出一道男声,带着低浅笑意:“我是韩泽玉。” 裴南川问有事吗。 有点好玩,韩泽玉喜欢这位淡定的小情人:“跟我做笔交易,好不好?” “你说。”对方道。 “进微信,我给你看点好玩的。” 韩泽玉发来视频邀约,点开,画面是坐在长桌旁的白耀。 日头高照,树荫遮天蔽日,他的脸隐在一片暗影中,看不清神色。 两个女人左右夹击,左边他妈,另一边年龄小,黑长直的秀发,头上一根细细发卡,知书达理的乖乖女模样,行为可一点不含糊,不但把饭喂到白耀嘴旁,整个人倾上,恨不得坐上白耀的腿。 对此行为,妈妈爱不释手,一旁教导怎么侍候男人,时不时把白耀往女人那边挤,两人频频眼神交流,似要把中间这个生吞下肚。 视频到此为止,韩泽玉随后又贴心地抓拍几张,发上微信。 “裴先生会不会有一点…”韩泽玉问:“心灵上的震撼?” “例如?”裴南川问。 “小心痛,小不舍,小纠结,小难过,”韩泽玉引导道:“毕竟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被要挟,这样性骚扰似的相亲,对不对裴先生?” “说你的交易。”声音带上重量,很沉。 韩泽玉笑容可鞠,坦然道:“咱们约会吧。”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从那晚修唇环叫车,裴南川就隐隐察觉韩泽玉的企图,没料到这么直白。 “你知道一个人抵触憎恶,厌烦到极致,可以有哪些选择么?” 裴南川不语。 “无表情,摆臭脸,冷哼嗤笑,又或是踹翻椅子,掀倒桌子,骂骂咧咧转身就走,再不爽还可以挥拳就干,打到痛快。” “可他就那么静静坐着。” 电话陷入长久无声。 谈判需要节奏,韩泽玉适时让步: “放心,我不会为所欲为,不碰,不吻,不抱,不上床,跟你保持合理距离,我救你们于水火,你稍稍付出些可以承受的代价,好划算的。” 又是死一般静默。 很久,传来沉沉一声:“成交。” 韩泽玉按灭烟头,随口嘱托:“那就把你身份证户口本找出来,让他们暂且保管。” 第13章 裴南川不明白,问这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韩泽玉解松衬衣排扣,扯得凌乱:“我又不傻,空口白牙承诺不兑现,我现在放了你,你要是人去楼空我可怎么办啊,裴先生?” “……” 一阵拖鞋啪哒声,满屋乒乒乓乓,似乎情绪格外大。 随后保镖汇报,韩先生,收到。 手机收起,韩泽玉看着白耀,袖口挽到臂肘,把什么往裤兜揣,绕过整张长桌,走向对面的两女一男。 消息不及掩耳般传来。 那边汇报,看管出了差错,人翻窗给跑了。 白晴佯装无事,淡定起身,给准儿媳使了个‘我走开下,你再接再厉’的眼神,便打着电话,匆匆离去。 韩泽玉不做耽搁,上去,长腿一跨,重重坐到白耀腿上。 第9章 一点收藏 09. 女人花容失色,一直“你你你你……”,韩泽玉颇有风度,跟她打了招呼,然后转过脸,对沉眸看着他的白耀,也是一个:“hi。” “有事?” 光天化日,家宴席间,未婚妻守在身旁,被个同性猝然坐于腿上。 即使这样,语气仍旧平平。 韩泽玉笑容可亲,麦场风大,领边粘了几粒金黄麦穗,韩泽玉好心替对方掸掉,压好衬衫领角,白耀垂眼,瞄着这只修长的手。 “房都开好久,他们又来催,咱去玩两把热热场?” 锡纸包壳的药,以及一小片硬卡,在白耀眼前假意一晃。 药是随身带的,夜太漫长,睡眠不好的人总会依赖一些外力,韩泽玉因地制宜用烟盒做了硬卡,仔细看当然穿帮,这么晃一晃,还是挺唬人。 完美打造出兄弟俩经常鬼混一处,醉生梦死的假象。 韩泽玉无感他是个什么形象,太无所谓的一件事了,倒是能把小哥哥也一道搞脏还蛮刺激。 能把婚约搅黄,更刺激。 韩家世代为农,老祖宗面朝黄土背朝天,深耕在这片土地上,即便韩绍辉光宗耀祖发了家,这些人骨子里还是质朴且保守,大哥韩有光更是家教森严,不是白晴教唆放纵,他闺女不敢这么胡作非为。 “嫂子,可否借小哥哥玩一会儿?” 韩泽玉笑不露齿,臂肘往背后桌沿一撑,显得随意又散漫,女人雷劈般,神色呆滞。 白耀美名在外,同性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之前,是以克己,自律,端正,这些正面标签出圈的,在韩家一向好评如潮,即便非议缠身,韩有光也留着一分心眼不信。 如此,就坐实了。 “哪类药?你在治什么?” 本来一晃就收,却被白耀截获,对方认真拿在手里研究。 “……” 眼看准嫂子已经皱眉起疑,韩泽玉紧急应变,压低声透露:“你那伴儿我给放了,现在是救你。” 白耀不慌不忙,平静看着腿上的韩泽玉。 三人挤在长桌一角,不止大伯韩友光,其余的人也频频侧目,有人向这边走。 韩泽玉冷下情绪,心里盘算失手后的损失,即便婚事没搅黄,倒也拿捏住那个姓裴的,没亏多少。 于是,他站起来,率先出局。 白耀往后坐了坐,对韩泽玉道:“药的事一会儿问你。” 韩泽玉不置可否,肩一耸,桌边半坐,无事一样继续观戏。 药粒手中捏着把玩,白耀点烟,并不急于做些什么,好像这件事有多么无足轻重,小到连处理一下都嫌麻烦。 “素媛,告诉韩伯伯尚左路和梅秀园两家油站许可我下午找人送去。” 轻描淡写的一句换来地震般强烈效应。 韩素媛仓惶起身,乡下椅子没多结实,在地上摔分了家,邻座惊呼连连。 韩泽玉暗自思忖,这才想起大伯韩有光几月前曾借霆新投资过油站,这类危化产业一向审查极严,久久压在环保局不给过,资金捉襟见肘,公司由此穷途末路。 就在此时,白晴送来续命人参果,儿子白耀,手握财权的继承人。 无利不起早,各怀鬼胎的两家人就此达成一致。 “天呐,谢谢!谢谢耀哥哥!!” 多月被困,迟迟下不来的油站经营许可权不但解决,还有种信手拈来的感觉,韩素媛眼冒精光,一种贪婪的光。 本意是打破联姻枷锁,挽救大伯韩有光的产业,却秀出了通天手腕谁不觊觎这样有能力,又能拿得出手的男人。 韩泽玉了然,翘了翘一侧眉尾。 果然,韩素媛猴急上了,语速都比之前快,要跟白耀选日子定婚。 得到的答复,只有简短的‘不必了。’ 一定会是这样,失去小情人这个筹码,没人控制得了白耀。 韩素媛并不气馁,开始死缠烂打,声声表白,说什么都要爱死耀哥哥,没有耀哥哥就活不下去。 白耀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烟随手掐灭,说得很随意:“既然这样,你一定不会介意许可证不慎丢失,进入补办流程。” 女人脸孔煞白。 能办就能毁,全在他一人之手。 功课做得尽善尽美,滴水不漏,整件事就这样解决,当白晴女士归来时,韩素媛起身匆忙道别,怎么喊都不回头。 不会很久,退婚的消息就会抵达。 韩泽玉无心逗留,他有太多事要了结。 第14章 给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保镖打尾款,要回裴南川的身份证件,回家跟苏姨好好吃上一顿,犒劳功臣。 白晴忧心忡忡,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她白了一眼韩泽玉,没给好脸色,韩泽玉无所谓,去拿白耀手中的药。 这人一抬手腕,没给,像是要研究,在手中翻转。 片剂明显是被剪下的,锡纸边沿齐整,larazepam药学名只留下位数不多的几个字母。 全名劳拉西泮片,是种抗抑郁药物,常用患者一看包装就能知晓,显然白耀不属于其中,看的时间有些长。 不想让白晴由此注意到,韩泽玉说了声:“送你玩了。”便从白耀身侧离开。 夜色微浓,白耀跟裴南川吃过晚饭,安排好新住处,顶着一路星光到家。 暑气难消,解着系到顶端的纽扣,白耀仰头灌下气泡水,冰冻的瓶身厚厚一层水珠,打湿了指间夹着的那片药剂。 放下,白耀抽了纸巾一点点擦拭,神态认真而专注,像得到件多么珍贵的物品。 就在床柜底层,摆放着一个可移动的手提箱,对齐密码锁,打开。 里边物品多而杂,不过主人很精细地码放整齐。 领口咬出唇痕的白色衬衣,打了补丁绣有名字的粉色毛绒兔,记忆大师评定级别的奖状,若干被撕开却没撕碎的照片,经年累月掉色或是泛黄的杂物。 与这些相比,药片未免太小,不好放,白耀咬着烟眯起眼,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最终塞入枕下,灭掉烟。 -------------------- 白的tag:蓄谋已久的钓系伪装攻…… 第10章 你更可爱 10. 事情变得有些糟糕。 韩泽玉没留意是只剩自己随身剪下的那些药,还是弄丢了其余的,反正他没药了。 想不起何时开始服用,察觉时早就重度依赖。 一夜无眠不会舒服,苏姨进来叫他,说一家人包括韩绍辉都在善堂用餐,韩泽玉反应好久才下床。 回国后首度家庭聚餐,一般会说上几句场面话,营造出一家人和和气气,温馨有爱的场景,走前他破坏掉多少,回来就要变本加厉弥补。 换言之,他才是这顿早餐的主角。 韩泽玉可以笃定喊他下来的不是苏珍妮,而是韩绍辉本人。 善堂,布局和装潢都很夸张,财大气粗,土味浓厚。 巴里黄檀木的仿古餐桌,深檀色浮雕,屏风侧立,百宝嵌打制的松鹤延年图,还有满堂深幽而厚醇的龙涎香。 韩绍辉每次归家必在这里用餐,也必会拜一拜供奉的神龛,财帛星君,不过韩泽玉总认为对于韩绍辉,搞钱远不及一具健硕威猛,腰力出众的身体来得重要。 供什么财神,应该供湿婆神,金枪不倒一万年。 上完香,几人依次入座。 次序很有讲究,以中为尊,首位当然是家主韩绍辉,顺位第二是白晴,当家主母,除家主外最具权势的女主人,儿子和义子居于左右两侧,位置相对且相同,不分尊卑,不辩等级,看似一碗水端平,实则差之千里。 论出身,韩泽玉可是名正言顺的嫡子,结发妻所出,韩家唯一尚存的至亲血脉,比国宝大熊猫珍贵,却与婚内出轨的小三,跟前夫生出来的外姓孩子平起平坐。 这就是韩老太太仙去,否则非拿鞋底子抽死这个不孝儿。 非但如此,婚变还乱了年龄次序,韩泽玉血脉尊大,白耀勉强排二,本姓大公子却喊外姓二公子小哥哥,听得人一脸懵。 龙涎香沉,味足且厚。 一个被睡眠深深困扰,饱经折磨的人实在不好消受,韩泽玉紧紧咬住牙关,用以对抗一走了之的冲动。 忽而,一丝清新空气卷着庭院的木槿花飘来,韩泽玉瞬时一怔,听到白耀叫把窗开大一些,他热。 母亲白晴没让,吩咐调高冷气,说这样降温快。 “不用。” 白耀淡声道。 窗由此打开,龙涎香变得清淡。 “小玉开心了吧?“韩绍辉直奔主题,cue今天的主角:“还是家好,对不对?” 毕竟走时闹得十分不快,不说软话过不了关,韩泽玉懂事,乖顺地向继母问候:“白姨身体可好?” 白晴不作答,面色僵冷,半分目光也没分给这个继子。 哦,退婚了。 韩泽玉心中了然,当时他不幸在场,怀疑是自己动的手脚也不为过,他确实也这么策划的。 “怎么?”韩绍辉撩了妻子一眼,把菜夹到碗中。 “阿耀的婚退了。”白晴饱含恨意,瞪着韩泽玉,恨不得当场撕碎他。 韩绍辉看在眼中,不疾不徐道:“小两口没缘分,再磨磨吧。” “那要没缘分我也就认了!”白晴不饶:“还不是有人从中作梗!” “新能源的标批下不少,要吃几个?”白耀抿了口淡茶,在一旁问。 “看你,”韩绍辉放下筷子,他吃得不多,在管理身材上一向自律:“是你说要产业转型,怎么搞你说了算,我只看结果。” 面对日益严峻的环保审查,传统能源项目技术壁垒越来越难以攻破,研发成本高得离谱,白耀很早就在筹划,打算换赛道试试。 韩绍辉态度中规中矩,不赞同也不反对,像是随口一说:“把你弟带上,让他学着历练,别在家闲着给我惹事。” 第15章 “……” 白晴惊得合不拢嘴,无措地看着丈夫,从讨伐告状变成鼓励就业,一时间无从捋清,她急于扯回话题。 刚要张口讲话,甜汤端上来。 低糖低卡的桃胶养颜羹,迷你陶瓷盅通体粉嫩,与桃胶同款色系,十分养眼,搅动时香露散了满堂,苏珍妮给主子们一人一碗盛上摆好。 清早花圃剪下的玫瑰稍稍着露,瓣重且厚,咬在嘴中久久回味,苏姨手艺可谓顶级。 实在遗憾,韩泽玉吃不到,他的味觉是一点点丧失,还记得舌根最终无知无觉,一丁点也没有时,他红了眼圈。 “没仔细洗,珍妮?”韩绍辉声音柔而轻:“味道都在你手上。” 一早起来就埋身花圃,花丛中做太久,袖口不免沾染,苏珍妮神色慌张,立时将手缩到身后。 她穿的长袖佣人装,领口高高束起,白家女主人是不允许不必要的裸露,男女皆是,工作服也是朴素得没滋没味,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是防着韩绍辉,怕猫儿偷腥。 羹比想象中难做,火候分毫不能差,多一分软烂,少一分硬涩,当匆匆端上时袖口就忘记捋下。 肤白,还细嫩,玉镯铛地一声撞了桌沿,也撞进韩绍辉的心上。 “苏妈,这不用你,下去。”白晴放下羹勺,冷言道。 苏珍妮颔首低腰,后退时被一句话钉在原地。 “珍妮,我肩膀酸,等下到我房里帮我按几下,省得手生。” 韩绍辉不慌不忙接过手巾,擦手。 苏珍妮最初是以家庭护理师的身份进入韩家,薛氏爱她厨艺,人又懂事细心,这才要了她照料韩泽玉。 “韩,韩先生,我好久没上手,怕是……” “怎么会呢,珍妮手软,手指又灵活,何况不一定用手,这你不懂?” 不知谁没拿好,勺子猛地触及碗底,一声不大的碎响。 白耀掀起眼皮,在对面韩泽玉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垂眼继续看手机,白耀不喜甜食,一口没动。 韩泽玉放下细勺,静静坐在位子上。 苏珍妮浅浅应了声,轻得几乎听不到,堂内陷入不合时宜的安静。 最先说话的是女主人白晴。 她唤过身后玲姐,交代去她房中取些身体膏,前些日子稍过来港岛那边的礼物,滋阴润滑最佳,另外把她用的细锤和走珠一同带上,开过包,已经被她打磨得很柔滑了。 与其饭桌上吃醋拈酸,疯婆子一样发飙,不如大度当对方是姐妹,白晴太了解韩绍辉,手段无穷,软硬兼施,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妻子举止大度,进退得当,时不时对丈夫温柔笑笑,贤惠又懂事,即便脸色白了几分,下唇微微有些抖。 真是好修为,韩泽玉浮出笑意,一种机械性的对抗,只是在看到玲姐陪同苏珍妮离开时,眼中一瞬暗了。 片刻,他转回脸,再度投入这段‘和谐温馨’的家庭时光。 他没有察觉,对面那人手机早已黑屏,此时才又调亮,白耀又看了他片刻,之后垂下眼,按开屏。 “雏鸟情节?” 庭院中央,韩泽玉听到这一声,掐开嘴边的烟,回身。 “执着又病态的恋母,过于依恋母性泛滥的女人,极度的占有欲?” 白耀来到近旁,平静发问。 早餐过后,韩泽玉拿烟便进了庭院,再没出来。 这次搬的新宅比之前不知气派多少,搞出一个室内热带植物观赏房,韩泽玉站在一颗南国芭蕉树后,藏进肥厚的蕉叶中。 心里涌起的疲意让他连站都没了力气,回不去卧室,就地靠抽烟强撑。 这世道,连个回血畜力的机会也不给,轮番地来,韩泽玉弹掉烟头浮灰,觉得有点好笑。 客观讲,苏珍妮算不上让他破防的唯一成因 韩绍辉就像个恶贯满盈的十世魔头,但凡谁沾边都要脱去一层皮,白晴已经几近免疫,杀伤力越来越稀薄,不玩出点新花样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 她儿子,钢筋铁骨,伤他一分得出十分的力,收效甚微。 而那个唯一还拉扯他感情,如妈妈般的人,委曲求全,被主人招入卧室,韩泽玉真想一把火将这里焚个干净,一了百了。 这个浮夸奢靡又肮脏龌蹉的家。 焚过后,他会纵身跳入火海,六道往生,再不愿为人。 故意把烟圈吹向小哥哥,是他最后的反抗,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白耀显然不会如他意,抬脚走近,将韩泽玉堵在树后。 这是个死角,预示着人生一样无路可走,烟没剩几口,韩泽玉送到嘴边才察觉有微微手抖,他有些低血糖,一上午没吃什么。 蕉叶像一柄撑开的伞,将他俩隔离在雨林的一角,白耀倾身,影子漫过来,无形积累逼人的压迫,韩泽玉感觉有那么一刻呼吸错拍,白耀黑着眼睛审视他,有钻透的力量。 又一口烟,韩泽玉嘬得两腮深陷,他急需快速收拾情绪,披上刀枪不入的战甲。 可就在烟掐离时,手背被人拿上,白耀特意翻转,让韩泽玉自己看:“不烫?还是没有痛觉?” 手指皮肉跟烟头只剩毫厘,吸得太短,险些燎上。 韩泽玉忙扔掉,脚跟着碾上,抬头扯笑,笑得像个假面,夸小哥哥心好善,好可爱。 这人满有兴味,笑着,三分凉薄,五分轻浮,狎昵中透着一丝揶揄: 第16章 “你快哭的样子,更可爱。” 第11章 用心良苦 11. 白耀类似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那个燥热的十八岁盛夏。 适逢毕业,圣威私高大大小小的成人派对以各种方式隐秘举行,其中白耀这一场最为瞩目。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寡言少语,行事孤僻的男生成了圣威男神一般的存在,韩泽玉无从知晓,等疯传他要跟当晚舞伴春风一度,且面向整个校区择偶时,韩泽玉才体会到那是有多热烈,白耀似乎一夜之间跻身圣威顶流。 而在安排儿子人生上,白晴女士每一次都不会缺席,当时,她特意找来相中的某豪门之女,哄着她穿上校服,一通梳妆打扮,直接送往圣威私高。 韩泽玉中途就把人给截了,不过截的不是女方,而是男一号。 虎鲨防爆电击枪接近警用,功率在正常值最高限,白耀睡得极沉,韩泽玉刷掉一百多关连连看,床那边才有些动静。 彼时,派对群已然炸锅,白晴获悉儿子无故失踪也上了头,电话都打到他这里,还是韩绍辉出的面。 韩泽玉几句便应付掉,随手将电话扔到一旁,对床上的人温和一笑。 被电倒不同于自然睡眠,没那么好受,不过白耀并没显出异样,只是坐起,向韩泽玉友好地展示手指上的简易束带。 他的脚趾也有,均被极细的塑料封条捆住,插翅难飞。 “有话好好说,不必这样。” 白耀天生音质偏沉,听不出是建议还是命令。 这就有些不够礼貌,韩泽玉不是很高兴,由于白耀睡了太久,直接导致‘夺走成人礼初夜’这件事变得无趣又乏味。 他无聊地把玩电击枪,空空发着“滋滋”声:“可以啊,聊吧。” 说完,拾起身旁手机,不过片刻好一顿叮叮咚咚,群提醒累计高达百条,众说纷纭,讨论热烈。 有人说白耀向来没人性,毫无娱乐精神,想必是瞒着他搞事被本人得知,故意放群鸽,同时在群中喊话他们不搞他了,成人礼取消,出来吧;还有人分析他立高冷人设,以酷盖为噱头泡妞,制造话题搏出位;另外一些清醒的,怀疑是出了意外,提议报警,赶紧找老师和家长…… 本来是以粉碎白晴阴谋,给这对母子添堵为初衷,可当韩泽玉偶然抬头,看到了街角的女装店,想法就变得大为不同了。 邪恶的小火苗在心头滋生。 俩人只字未聊,白耀看着韩泽玉出门,上锁,开锁,又回来,手里多了一袋子东西,拿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丝袜,高跟鞋。 韩泽玉麻利地脱下长裤,丝袜质感廉价,套到腿上时不太舒服,好在他腿型优秀,修长又笔直,弥补了不少缺憾。 肤白,还细腻光滑,踝骨微突,收窄进尖锥般细跟的女鞋中。 揭去满钻鞋跟的薄膜,丝带绕踝,不松不紧刚巧系上,就好像这鞋是专为他定制而成的。 韩泽玉并未租酒店,刷卡记录容易被查,这间公寓是早先现金结算的,这一层没几户,僻静,且隔音。 从屋外进来,床那端的目光就贴上来,没离开过。 韩泽玉头也不抬,对白耀说:“过来我这边,小哥哥。” 半晌没动静,韩泽玉料到了,塑料袋一阵响,拿出一管焰红唇膏,色泽张扬明艳,热烈又迷人。 出了女装店,韩泽玉就进入一个街口外的美妆店,可谓收获颇丰。 把白耀拖地上没费什么力气,这人比想象中要乖,涂唇膏时,一双眼睛黑而静,放在韩泽玉脸上。 男人的唇干涩,上妆粗鲁,且动作大,哪怕故意弄到唇外,沾着膏红去扯弄眼尾,将它拉得极度上吊,白耀也没有出声。 黑丝脚踝伸到嘴旁,韩泽玉警告,牙齿收掉,不要乱来喔,白耀目光凝视,慢慢张开嘴,韩泽玉好一顿蹭,然后端详着,觉得效果甚好。 于是再接再厉,加重力道,白耀的嘴红得厉害,也不知是唇膏,还是充血。 雌雄莫辨的一只脚,鞋尖从男人颌下滑到颊面,唇膏纵横凌乱,英俊的面孔在手机镜头下一览无遗,韩泽玉将这段视频上载,直接发群。 群炸了。 提示音井喷而出,屏被刷出动态效果,一秒将近百条。 韩泽玉坐在沙发上,把白耀拉近些,继续用唇膏和细跟作乱,拍出一张张血脉喷张的图片,在群内玩乐。 慢慢的,起初的兴奋逐渐冷却,韩泽玉玩得有些腻,群里活跃度也有些下降,需要更刺激的整活才能拉升肾上腺素。 他的小哥哥顺从,安静,意外有种易折的凌虐美感。 有声音在脑海中引诱,蛊惑他更进一步,韩泽玉看着提来的购物袋,手伸进去,掏出修眉用的刀片,他想见血。 抬头时,正对的穿衣镜将这一幕投射眼中,镜中的人忽而怔住。 什么时候那个总是一身整洁校服,坐在车里晃着脚等妈妈的富家小少爷,那个背着书包,捧着奖状,蹦蹦跳跳围着妈妈转的小男孩,成了现在这个体恤内裤,黑袜女鞋,不伦不类的变态伪娘男。 他还用镜头公然展示,发给所有人看。 韩泽玉蓦地眼中发酸,他忙低头,手背去擦,刀片不慎掉落,划了下腿,黑丝绽开条细缝,血痕浮现。 他浑然不觉,只是深深低垂下头,巨大的,难以抑制,一发不可收拾的东西涌上。 第17章 夕阳西去,窗外夜幕垂临,投进大片暗色,将沙发上瘦弱影子笼入,像堆在角落一段破旧陈木,枯槁发霉,无人在意。 忽然,脚腕倏地一烫,火炭般的掌心覆盖而来,那么细,盈盈一握就全部包裹住了。 “还要继续等么,小公主。” 这不是寻常称呼,白耀动了下拇指,抬眼看愕然望着他的韩泽玉,嘴角上勾,浮出几分讥笑:“难道该哭的不是我?” …… 六年家会搬,房子会不同,宅内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韩绍辉放荡更甚,白晴容忍升级,苏姨过得顺从,什么什么都在无声中悄然变化。 唯独这幅不屑于他的神情,依旧如此。 既挑衅又不以为然,轻浮且懒怠,好像自己是个多么不配一战的窝囊废。 韩家美名在外的白二公子内里恶劣又乖张,每每都能直击要害,点燃韩泽玉胸中怒火,激得他满腔斗志,从被生母抛弃,继母入住,他没就此抑郁颓丧,过他灰暗人生,全靠这样变态似的高强刺激。 十八岁成人礼,他给了白耀一脚,赏给他那条后背长疤,以及icu两日游的人生体验 运气不好,鞋跟伤及背部大动脉,由此他被韩绍辉流放在外,如今归来,再不会这么中二愚笨,那都是轻狂无度,年少不知深浅惹的祸。 “说可爱就谬赞了小哥哥。” 韩泽玉露齿一笑,还有点甜。 蛇打七寸,人要诛心,以后的路还长,有的玩,韩泽玉擦过白耀的肩,走过时不留一丝余光。 白太太坐于中厅,指间一根细细香烟,稀薄的白雾荡在唇角。 她面前跪着一人。 发髻松散垂在脑后,不少发绺落下,佣人服高束的领口没了纽扣,合都合不上,隐约分布一些红痕,看得人呼吸窘迫。 苏珍妮不自然地侧过脸,嘴上还有块大的,像是被咬了,还不轻。 “你开价吧,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我尽量满足,”为老公了事擦屁股,不是一次两次,白晴习以为常,不舒服的是在自个家:“赶紧说!” 女人不开口,低眼看地上。 “滚滚滚,现在就滚!!”这就是不想走,给脸不要脸,白晴可没那个气度:“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一个子儿也不” “声音放低。”白耀进来,打断母亲的话。 他打着电话,朝厅外小赵看了一眼,小赵助理当太多年,白耀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当即松开厅外把风的人,一叠小跑进来。 此时,白耀电话挂断,向厅中走。 小赵忙跟上,递腕表,送领带,车钥匙掏得哗啦作响,一早他们就约了商会那边汇报进程,要去银行洽谈商贷事务,要请业内那些老面孔轮流吃饭,要做东邀请政府要员实地考察,方方面面斡旋应酬,事务安排得紧锣密鼓,一根针都插不进。 大跨步的转型不想止步于口头,就要拿出些看家本领去拼,不计代价掠夺厮杀。 小赵是真不理解,竞标加仪典,白耀这阵子忙得觉不够睡,眼底淡黑,本来修身笔挺的西装不知不觉变成休闲版,就这样非要吃这顿无意义的家庭早餐。 他一直守在堂外,来回踱步,频频望向墙角红檀木的落地钟。 终于,人出来了,没等他雀跃迎上,白耀一摆手,去了庭院。 小赵左等右等,恨不得冲进去把白耀扛走,韩泽玉先出来,见人走后,他急急往里闯,莫名其妙地又跟着白耀来到中厅。 看到这阵势,他当场升天。 “吵醒韩叔叔就没那么好解决,不是吗?”白耀戴着表,低下嗓音。 声不大,贵在沉而有力,似在敲打提点,白晴忽而变了脸色,恍悟到什么。 是没错,这种事最忌拖泥带水,吵闹不休,饭桌上以夫为尊的贤德正妻变成背后跋扈恶毒的妒妇,她白费力气,可就这样忍气吞声,她也做不到。 “那你说怎么办?!”就是极力压低声,这一厅的人也能听见。 白耀唤了声小赵,对方立时扶起苏姨,还帮她拍拍膝下的灰,打了杯水过来,白耀坐下,随性地叠起双腿,手机背放桌面。 姿势貌似松弛有度,却隐隐有种压人的威严气场,他没急于进行下一步,而是沉缓片刻,平静问:“苏姨洗澡了?” 顿时全场安静,苏珍妮懵然“嗯?”了一声,她不太懂。 白耀在陈述,也像解释:“性侵保留证据,要验伤和提取化验,我找人陪你一起去报警?” “阿耀!!” 母亲白晴蹭一下惊恐起身,她从未考虑到这个层面,那一身的罪证,出了大门左转两个街口外就是警局。 “不,不!我怎么会呢?!”苏珍妮也坐不下,急急撇清。 白晴定了定神,对儿子说:“她不会报警,以前她是绍辉的身体理疗师,不分时段有叫必应,”边说边剜了苏珍妮一眼:“……就韩绍辉那样的,什么没干过!他俩根本就是老相好了!” 当初,韩泽玉生母离开后,白晴在韩家兴风作浪,大肆整顿,赶走了几乎所有的家丁仆佣,‘几乎’就是无限趋近却无法真正达到的字眼 自己的丈夫留下了前理疗师,韩泽玉的保姆,苏珍妮。 从那时她就怀疑,故意将韩泽玉和这姓苏的女人塞进不起眼的走廊尽头,与韩绍辉尽可能分开。 第18章 令她惊喜的是,男人野惯了,跟苏珍妮不过一时兴味,就像嘴里的口香糖,嚼得没味便吐掉,苏珍妮不主动招惹,韩绍辉也想不起来。 外面莺莺燕燕,温香软玉都抱不过来,家里自然不招眼,就这样相安无事这许多年,白晴早将这件事抛于脑后。 谁想,一个不备竟让这浪蹄子钻了空。 桌面,手指轻缓地敲,匀速,平滑,堪比墙上的摆钟,很久,白耀不发一声。 他不说话,厅中没人敢言语,包括白晴,隐忍怒意却不发作,频频看儿子脸色,这一刻总有种少年家主的错觉。 “那就是,苏姨手头紧?” 花匠可不是吃干饭的,白晴爱花,更爱每日带着露珠不重样的花束摆到家中各处,植物娇贵,细心栽培妥善打理都不见得令主人满意,苏珍妮可以在温室花圃里逗留那么久,不提前安排怕是不行。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接近,直白点,勾引。 苏珍妮面色变得一言难尽,动了动嘴又抿住,衣角都要拧出水来。 白耀也不为难她,叫小赵记下这事,忙完找苏姨谈,看看苏姨有什么难处满足一切需求。 众人直接听傻,不由羡慕真是有个好皮相好脸蛋会爬床比什么都强,白晴张口结舌,形势逆转翻盘让她措手不及。 老公本来就不检点,这样只会助长不正之风,白晴火气猝然顶上,刚想跳脚,就听白耀冷下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完,他站起身,紧了紧脖间领带。 小赵立时上前,去拿白耀手机,倒扣屏有静音功能,这一翻开,未接提醒震得人手指发麻。 白耀随意系着腕扣,没抬眼,告诉苏珍妮:“你要跟韩绍辉翻篇,彻底的。” 口气冷,像什么重重坠地,砸得人心悸。 “向我保证,苏珍妮。” 他要一个肯定答复。 不准再有瓜葛,不允许她与韩绍辉有任何不当关系,不能独处,不可见面,不许交谈,甚至不要再同框,在韩泽玉面前。 第12章 女王驾到 12. 进入三伏,蝉鸣滔天,整个夏天就属这个时候暑气难忍,爬墙虎都蔫了叶子,趴在墙壁苟延残喘。 骄阳下,男人一身夏日清凉装,纯棉薄款白t,冰丝炫蓝沙滩裤,他懒懒倚在墙边,嘴里嚼着口香糖。 位置离大门不远,以便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动静,这不是他第一次等在这里,事实上,裴南川趴窝蹲点可有段时间了。 不多时,一辆改装皮卡缓缓驶出,车身皮色渐变,从墨绿到浅青,一眼就能锁定车的主人,裴南川上前,拍了下车前盖。 眼前,车窗渐落,露出韩泽玉的那张俊脸。 “来了。” 说话的人嘴角噙笑,兴味颇浓的样子。 这就让人拱火了,裴南川眼神暗了暗。 祭祖当日,韩泽玉耍手段搞走他的证件,大半月只字未提,裴南川不相信在白母眼皮底下都能耍心眼搞事情,会弄不来白耀为他找的新住处。 退一万步说,也不用韩泽玉怎么挖地三尺,他有那俩保镖微信,事后也互加了,更甚者,裴南川还主动拉了个群,改名【还身份证和户口本,谢谢。】 就这样,一直趴在手机里安静吃灰。 显然,不提不理不还就是诱他上门,他就是富家大少耍弄在手的一样玩物,要看爷的兴味罢了。 裴南川阴阴一笑,叫了声,韩先生。 “热吧,坐进来。”韩泽玉一拍旁座,顺势调大冷气。 邀请做足,裴南川却不大愿意,依旧在车外。 韩泽玉好脾气地开导他:“放一万个心,小哥哥已经登机了,家里外省有个亲戚的婚宴他推不掉,白姨拎他去的。” 裴南川低垂眼皮,不为所动。 韩泽玉表情淡淡的:“别装。” 男友不在,就是最好的空档期,裴南川这会儿找过来再装就不体面了,韩泽玉再次催促,让上来。 裴南川冷下声,问:“要干什么?” 韩泽玉生来眉眼温润,气质上丝毫不具侵略性,也正是如此,稍有不悦就很明显,他目光发沉,笑出几分冷色:“信守承诺难道不是一种美德么裴先生?” “……” 没错,他答应过,跟韩泽玉约会。 一路开车,市内林荫路还有些斑驳的树影,上了高速,一马平川,似火的骄阳看得人心浮气躁。 裴南川沉默着,头扭向一边。 “热不热?”韩泽玉撩了一眼旁座的小男友。 对方目不斜视,后脑勺圆滚滚:“不说话就不热。” 前方出现服务区,韩泽玉打着转向灯泊进停车位,把火熄掉,不再吹冷风。 正当午后,天下火似的,灼烤下不过片刻车内便有微微热感,裴南川不解,扭过头,狐疑看他。 韩泽玉云淡风轻:“试试嘛,不说话看会不会热。” “……” 裴南川回正,两人一边一个坐于车中。 十分钟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 “你够了!” 地表四十度带来的绝不止物理温度,裴南川肝火极旺,想要咬人。 另外那个倒是越斗越有兴致,朝小男友开心一笑:“开个玩笑,别介意啊裴先生。” 之后,打燃引擎,驶离服务区。 第19章 “白姨有她的苦衷,你就多担待些。” 冷不丁冒出这话,让裴南川怔了怔,就听韩泽玉语重心长,继续道:“这么多年小哥哥都没能认祖归宗,姓白不姓韩,不伦不类,谁都会急,总要谋一谋出路。” 冠不成夫姓成了白晴心头的一根刺。 自退婚以来,白晴似乎比从前更加热烈,在韩家上上下下走动频繁,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嫁”掉儿子的机会。 就这个事,韩泽玉没少在一旁揣手看热闹,这场推不掉的亲戚婚宴就是他做坏在饭桌上透露的 彼时,白晴停下筷箸,眼中光芒闪烁,一个劲儿瞅自己老公。 韩泽玉心中作笑,又是一场饶有趣味的母子大戏。 论血脉宗亲,这个新郎官说远不远近又没多近,也不哪个姑舅姨的表兄弟,据说混得还不错,有些社会资源和优势,韩家那边人去了不少,白晴馋得都要当桌流口水。 白耀依旧当耳旁风,不,比那更糟,他起身就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韩少好会聊天。” 这句话无外乎两层含义,婚必须得结,人能放就放,要学会懂事。 “肺腑之言。”韩泽玉笑道。 正当话尾,车内响起滴滴的报警声,韩泽玉坚持到最近出口,下了高速。 警报来自于安全带,副驾的。 韩泽玉靠边泊车,停在一大颗棕榈树下,大枝大叶多少遮些阳光。 似乎是锁扣出了毛病,扣卡挂不住,最后连拉动也不行,韩泽玉倾身上去帮弄。 santa cruz是轻量级皮卡,没有suv大,仅仅胜在颜值,前面自然装不下两个大男人,没修一会儿,裴南川已然微微发汗。 韩大公子倒是蛮绅士,自律克己,虽然身体下压,却始终与裴南川保持一拳距离,只是不知用的哪款香水,polo衫领口一股海洋清香。 裴南川抽了下鼻子,问:“好了吗?” 韩泽玉身上是凉,可口唇的热气不是,裴南川在对方呼吸之间,盯着那片小扇子似垂在眼底的睫毛,鬼使神差地在数根数,直到身上一轻,没了重量。 “打唇环会痛么?” 韩泽玉回座,顺手卡上自己的。 “自己打个试试。”不想多聊,裴南川拉下安全带,意外发现手感过于丝滑。 是那种没有任何修理痕迹的丝滑。 他疑惑地又摸了摸另一端,正思索方才怎么就坏掉了,听到对方在问:“跟白耀怎么认识的?” 余光中,韩泽玉从手机支架上离开,脑中像有什么作祟,裴南川固执地去回忆刚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异常报警的安全带,靠边停下的车,俯身来修的驾驶者,过于丝滑的安全带。 ……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似的。 “熟人介绍。”他敷衍一答,继续探究。 “哦,眼光不错。” 突然,车内又响起铃声,还是语音外放,裴南川怎么也想不到坐一趟韩泽玉的车这么多事,脑中刚捋到的线头又绕成一团乱麻。 韩泽玉没取消外放,只是把音量调小。 电话那头上来就一通抱怨,嫌韩泽玉不给面子,回国也不找他们,韩泽玉说他真忙,没完没了在家里应酬打转,这不又要去参加婚宴送份子哄长辈们开心么,人就在去机场的路上。 那边不买帐,嗤笑一声,说他少来。 正当时,路两端机场的指示箭头出现前方,裴南川愕然地看着‘京海机场欢迎您’几个大字从眼前飞过。 “……你刚才说,”裴南川有些卡顿:“要去哪儿?” 韩泽玉把手机摆回车前,返回导航界面:“亲戚的婚宴啊,没听清?” 他饶有兴味,斜斜睨着裴南川:“小哥哥和白姨先去一步,我随后。” “……” 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居然连他趁白耀外出找上门都算准了,裴南川怔了一瞬,迅速做出反应:“停车,东西我不要了。” 手段耍得这么游刃有余,不是他此等凡人可以匹敌,不敌则溜方为上策,再怎么说,和带着他在白耀面前耀武扬威比起来,重办身份证件恐怖不了一点。 车很听话,缓缓靠边。 就在慢速滑行,裴南川迫不及待下车时,滴滴的报警声又响了。 这一回响在电话里。 就是那个车前架着的,韩泽玉的手机。 屏上,画面只有座位的一角。 穿polo衫的男人覆在副驾身上,两人紧紧贴合,拍摄角度隐晦而刁钻,没有太多台词,只听到动作下衣服的摩擦声,时不时部分身体进入镜头。 裴南川那一声“好了吗”直撞耳朵。 视频就此结束。 “不再考虑看看?” 韩泽玉熟练地上载,备份,做了标注:x年x月x日,裴南川,车上。 “……” 至此,裴南川完全哑火。 算准讨要证件的时机,把他搞上车,在安全带上动手脚,同时进行车内摄录。 不但被骗,被盗摄,被下套,还要被要挟,裴南川身体坐正,没支声。 “那我开车了。” 韩泽玉笑笑,并入行车道。 第13章 教堂修罗场 13. 细软的白沙滩,黄昏下的尖顶教堂,拍打海岸清浅的潮水,以及岸边沙滩留有形状不一的脚印,这是裴南川下了车,一路尾随韩泽玉身后所见到的。 第20章 皮卡无用武之地,留在外滩停车场。 落日下沉,被海岸线硬生生切割,大片海水染成金黄,海鸥鸣着哨声飞过雪白的教堂,暖色灯火,人影窜动,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一场海边婚礼。 海沙是软,却不易行走,裴南川深一脚浅一脚,吃力跟在韩泽玉身后,到后来,干脆踢开鞋,赤脚走。 经过一天日照,沙砾变得滚热,裴南川走得直皱眉,大概不慎踩到什么,突然一痛,他闷叫了声。 一只鞋踢过来,紧跟着,第二只。 跟自己的人字大凉拖不同,是一双行走沙滩的溯溪鞋。 “还挺娇气啊,裴先生。” 韩泽玉赤脚走近,伸手要拿裴南川手里的鞋,裴南川嘴里说着“哎,可别,那怎么好意思……”,身体匆匆后退。 一个没留神,踩进沙坑。 坑深还丑,呈多边形,不知哪个熊孩子挖的,裴南川心下大叫不好,没等他抽脚自救,腰后一紧,被人伸手捞住,海洋香气瞬时浓稠,全然包裹上来。 “确定不换?” 韩泽玉还是偏了些头的,否则真会蹭到裴南川的耳垂也没差,几个腾着唇齿热气的字,满满散进耳中。 人家好心帮一把,也尽量控制尺度了,裴南川闪身站开一步,拍打身上沙粒。 “不用。”他重复,扔下自己的鞋。 就在裴南川低身穿鞋时,在看不到的身后,韩泽玉瞄着他的脚,拨开口香糖,在嘴中安静咀嚼。 事实证明,凉拖还不如光脚,可光脚就有被不知名“暗器”扎到的风险。 一路危机四伏,处处陷阱。 “我背你?”韩泽玉十分友好。 确实不好走,海滩被踩得太厉害,只短暂包一晚办婚礼,大概没人清理。 “你着急么?”其实慢慢走总会到的,裴南川随口问。 “急啊,”韩泽玉认真且严肃:“气不着你男朋友,咱俩就再来一次约会。” “……” 裴南川惊掉,呆呆伫立。 韩泽玉索性蹲下,做好背人的姿势。 “我可重。”裴南川咬了咬牙,最终趴上,大力勒对方脖子,予以报复。 走了太久,背脊微微潮热,不过后颈很凉,有些真实的海水咸味,“走喽”韩泽玉一声吆喝,起驾。 要说,韩家这位少爷家教是严的,耍心机玩手段,脏事坏事没少干,却往往有种十分违和的坦荡和端正。 裴南川不动声色地凝视膝弯处,一直保持距离的绅士手。 “你这么有样儿呢。” 两手握拳,背人抱人时在没获得对方同意,不会随意碰触,是真正的绅士,裴南川想着,点了点韩泽玉的手。 “有需求,我也可以摸。” “……” 闭麦吧。 不知为何要把教堂建这么远,需要穿过整片海滩,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海岸线,参加婚礼宛如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 走到最后,韩泽玉的溯溪鞋也不顶用,灌了满脚黏腻沙子。 教堂外,一口石井,打上来的水冰凉清透,裴南川对嘴咽下几口,把水舀递给一旁的韩泽玉。 水全泼到脚上,像是被冰到,脚趾高高翘起,踝处隆起一条筋骨,线条分明,肤色冷白,是很好看的脚。 裴南川静静地看,忘了接回水舀。 一舀怎么够冲脚,发现对方断拍,韩泽玉眼底闪过一丝戏谑,问:“我脚这么好看,裴sir?” 舀子拿过,扑通一声扔进木桶,裴南川不再抬眼,扯了一旁水管递给他:“用这个。” 韩泽玉看着这人飘到耳尖的那抹红晕,心中暗笑还挺纯。 接过,韩泽玉随口问:“怎么不戴唇环?玩腻了?” 裴南川“嗯”了声,说:“过热乎劲儿了。”近期诸事烦忧,没这个心情。 “那就换个玩,”韩泽玉拿给对方一样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开了一下午车,刚来海滩本来还有点夕阳余晖,走着走着就走没了,夜幕垂临,教堂内灯火璀璨,外面却暗色浓稠,裴南川借着窗外微光仔细去看。 一个小方盒,黑的,绒面,极其普通。 好奇心莫名就很膨胀,他接过来,打开。 耳钉。 小得像米粒,素款,纯黑,没一点修饰,裴南川婉拒,不要说是这位少爷送的,就是逛夜市地摊,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丑。 他对这类配饰很有自己一套审美,一定要可可爱爱,卡哇伊卡哇伊巨卡哇伊的那种。 “把耳钉戴上,进去吃个喜糖,沾沾喜气就走,用不了几分钟,”韩泽玉给了明确指示,又说:“东西放你门口脚垫底下,回去别忘了取。” 裴南川不明白,问什么意思。 韩泽玉送上手机,为裴南川展示‘造访’他住处的人传来的视频,有人掀开脚垫,放入证件,同时,车上录的那一段也不留痕迹地删除。 “……在你这里我就这么没有隐私?”裴南川沉下脸,嘴角勾起,冷笑道。 韩泽玉纠正:“哪有,运气嘛。” 祭祖那日,被买通的保镖放人后,尾随裴南川,直到白耀出现,跟踪至新住处,这期间任何一环稍有疏忽,都无法顺利,是韩泽玉提前布局,也是老天助力。 对方捏着这枚交换条件之物。 第21章 耳钉又土又小又低调,实在不起眼,头发一遮便藏住,万一白耀恰好又不在教堂,或是时间太短他未能发现,这便成了解困的唯一生机。 “这是你说的。”裴南川拿过耳钉,边戴边走。 盒子里耳钉仅此一个,单卖本来也挺正常,可裴南川却在步入教堂后一瞬停下,他惊恐地看向韩泽玉。 眼前这个人,长相干净,柔美端正,头发顺滑而细软,正抿于耳后,就在耳垂上,一小粒耳钉在灯光下闪出异光。 跟他的精准复刻,情侣钉。 “……” “我没说是couple的?” 一切都太迟了。 为了速战速决,裴南川走得极快,韩泽玉将对钉压入耳垂时,他俩已经站在教堂里。 花瓣飘洒,一团粉嫩的东西凌空飞来。 裴南川下意识伸手接,不偏不倚抓个正着,这才看清是…… 捧花。 他们刚进门,新娘怕不是一顿吃十个馒头吧,裴南川内心怒骂,花随便塞给旁人,扭头就走,被韩泽玉不紧不慢拦下。 这个满腹心机的公子还偏过脸,在他耳旁低语,告诉他,别这么扎眼。 没有哪个动作比得上这一刻的亲密,目的性极强一定是秀给别人看的。 裴南川马上警觉抬眼。 就在大家追寻捧花轨迹纷纷回头张望,有个人身体半侧,看到他俩那一刻,眼神一瞬沉下,静得接近死寂。 白耀摆正脸,没再看他们。 第14章 窗边的小兔兔 14. 质押私物,索要约会,多重要挟,裴南川不得不怀疑,这个恶魔甚至跟新娘也达成了某种交易,捧花其实是play的一环。 他就像马戏团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步被人操控,走到这份上,白耀那一个眼神当场就能把他送走。 而这些却是韩泽玉最渴望的。 他看得到,与白耀对视的那个片刻,韩泽玉眼中浓烈的快意。 在鸟不拉屎的海边办婚礼,想跑都没门,没车。 既然骗他进教堂,韩泽玉就不会轻易罢手,裴南川是决计不敢主动找白耀的,他怕被当场绞杀。 恶徒含笑望过来,目光温和而平静,叉了块甜瓜问他吃么。 “……” 不知怎地,耳钉说什么也摘不下来,裴南川不气馁,躲着白耀继续弄,垂下眼皮,只当没听见。 仪式后自助餐丰盛,大少爷有一搭无一搭吃得漫不经心,裴南川捧了满满一盘食物,弄着耳钉,就要躲开。 韩泽玉没让,朝前方一扬脸,示意小男友他伴侣发现了,不用再躲。 说话间,有位服务生迎面微笑而来,询问是否要帮忙,他们这里有肥皂水和棉签,同时介绍,是那边一位先生让过来问的。 好心的先生此时正与几名亲戚寒喧,紧挽他胳膊的是白晴女士。 此刻,女士似是有所发觉,视线与他俩相碰,却没露出该有的厌恶之色。 裴南川不解,定睛去看,正跌入白女士看过来的一片温柔眼色中,女人朝他俩举杯。 “……我,”裴南川婉拒一旁的侍应生,向韩泽玉灵魂发问:“错过了什么?” “白姨就这样,小孩儿心性,什么都写脸上,”喜形太过于色反倒无趣,丝毫没有成就感,在这一点上,韩泽玉更中意他儿子:“她是瞧见咱俩一起,知道你和白耀不会长久,开心的。” 裴南川嚼了块黄桃:“她会失望的。” “那倒也不会,”韩泽玉扒拉沙拉,找出块萝卜:“我对自己还蛮有信心。” “什么?”裴南川听不懂。 韩泽玉也举杯,同样回礼给白晴:“抢他儿子的男友。” “……” 市侩精明处处算计的母亲,蛰伏身畔伺机扑咬的弟弟,从年幼就寄人篱下,表面风光,实则全是阴暗面,这就是白耀的生活。 “算了吧,他可比你强太多了。” 没疯没厌世没有攻击性,还那么恪守自律,对白家尽职尽责,裴南川不认为同样的境遇自己能做到,耳钉终于被抠掉,还给韩大少。 韩泽玉拨弄这粒不起眼的小玩意。 也对。 他确实够糟糕,一个性情乖张,阴鸷跋扈的公子哥,成天浪荡,只会暗地里耍些不耻手段,与阳光下那个年少有为的正派哥哥,不存在可比性。 忽而,某条深埋的神经似乎被碰触到了,脆弱,敏感,无法克制,在那个时候哪怕只有一瞬,韩泽玉的脑海也还是浮现出那只妈妈送的,十岁前总是抱着入睡的粉红兔兔。 兔兔是小泽玉唯一的玩伴。 十岁夏日,妈妈走掉的雨夜,从那些打包纸箱中拿出的兔兔再一次被抛弃,韩泽玉这次头也不回地走掉,却神奇地在第二天,看到了窗外悄悄探头的小兔兔。 兔兔不但探头探脑,还会说话,是闷在什么东西里又或者挤压声带得来的,伪装过后的声音,不易分辨,韩泽玉也是很久才听出,是个男孩。 男孩向他问好,告诉他,它是只爱主人的好兔兔,不要丢,跳舞唱歌样样棒,还会转圈圈。 会在小泽玉被逗笑时转身摇尾巴,会撒娇讨夸夸,还会在小泽玉红了眼眶下跪磕头求他不哭。 那段日子,小小的窗边一角就是兔兔的舞台,年幼的小孩儿心理格外老成,他看得到那只捏在玩偶兔身后的手,不大,干净,秀气,还能看见一点男孩的袖口。 第22章 说不定是哪个佣人带来的孩子,韩泽玉见过一两个这样的。 这就是魔法时刻,过去开窗就会消失。 韩泽玉不想戳穿,就这样跟这个会安慰人的小兔兔玩了好一段日子。 …… 一片影子移动过来,覆上脚面,韩泽玉抬起眼。 白耀一身正装,领带规整,面无表情地从他脸上看到裴南川那里,裴南川眼光躲闪,忙低头避开 像极了被领导抓包业务犯错的小职员。 这样荒谬的比喻刚在韩泽玉脑中冒出,就被白耀低沉的嗓音打断。 “你很有空,裴南川。” 小情人头更低了。 没错,这样程度的家族聚会,且以白晴当前打鸡血的状态,不带男友怕是很难脱身,白耀必然提前有所准备。 白耀眼光一转,看向韩泽玉,神色淡淡。 “别看我,我一无所知,”韩泽玉一个耸肩,好无辜的:“反正我一约他就来了。” “……” 这样添油加醋,颠倒黑白,裴南川对韩泽玉不抱任何期望。 “哦?你胆这么大,敢骗你男友??” 韩泽玉震撼,眼中分明还有些指责和愠怒,好像他是有多么无辜,裴南川这样真的好过分。 “……我,去个卫生间。” 有人打退堂鼓。 从祭祖以来,桩桩件件没在第一时间让白耀知道,这会儿解释只会罪加一等,裴南川心知肚明,打算逃走,到海边吹吹风,平复一下受惊的情绪。 “别掉海里。” 白耀顺嘴一说,让转身就走的裴南川险些平地崴脚,蹦了两下,才走好。 与此同时,餐厅另一端,白晴眼见小情人逃离,只有儿子和那个插足的韩泽玉,顿感心情一片大好,头一次期待这个小魔头得逞,凯旋而归。 今晚战绩优良,有两个韩姓亲戚愿意试试,婚宴接近尾声,白情没管他们,打着哈欠上了保姆车。 “你还真花心思。” 白耀眸光下沉,手指碰了碰耳钉,小小一粒在桌上打转。 这么过分情绪也没外露,韩泽玉实在喜欢,激得他愈战愈勇:“哪有,他不也不喜欢么,还不好摘,知道他通常粗针还是细锥?什么材质最舒服?” 又嚣张一分,更加无法无天。 这种事属于私密范畴,跟问内裤穿几码没有本质区别。 白耀掀眼直视过来,眉目深黑。 韩泽玉刚想说些更刺激的,就听这人问:“你呢?”手指捏拧耳钉,打着旋,像在把玩:“也这么紧?” “……” 韩泽玉注视白耀,缓缓浮起一抹笑意。 从某种角度说,他还就喜欢他这个味儿,聪明,缜密,头脑清晰,难驯又难搞,勾得人想一根铁链栓上,养成自己最高贵骄矜的爱宠。 “我可不是故意买紧,”韩泽玉笑意不散,身体微微倾后,隐入一片不起眼的角落阴影中;“不然,你自己摘摘看?” 炎夏海滩,徒步行走大半日,打散领口下一道日晒皮痕,男人肤色浅白,微泛出些淡淡的红,和唇色很近,他就那么慵懒地贴墙,玩乐似的看着你。 进入暗地的不止韩泽玉一个。 手指温度比想象中要冷,温低却软,力度控制得恰如其分,韩泽玉目光不移地与白耀对视,将这侧耳朵迎合抬起。 什么在暗流涌动,气氛既紧绷,却又散漫,两个为敌的人意外平和,形成一种试探性的接触。 韩泽玉仰起头,眯上眼,很享受来自敌人,友好的服务。 耳钉精心挑选,是不太好摘,好久,蹭在他肩处的身体才离开,白耀口气官方,问韩泽玉有没有弄痛他。 “小哥哥客气。”这边也客套。 交锋要交得体面,韩泽玉最失态的也就是那次丝袜女鞋,一脚差点送人归西,除此之外,他俩之间还蛮友善。 “拿上你的耳钉,回去休息。”白耀手一摊,耳钉在掌心。 韩泽玉大度一笑:“丢了吧,不值钱的,反正你小男友也不爱。” 说完,取过杯旁车钥匙,向外走。 白耀在指间捏转着,塞入裤兜。 刚下教堂阶梯,就听身后有人在叫,声线娇嫩,麻酥酥的,很浓的乡音。 这么有标志性的女声,韩泽玉笑眯眯回身:“cervine.” 他曾经的心理医生,一个爱笑的美女姐姐。 cervine荡起浅浅梨涡,笑着与韩泽玉问好,在他乡遇到朋友往往会使快乐加倍。 韩泽玉也很热络,游刃有余地寒暄,交谈时,cervine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会时不时看向不远的某处。 韩泽玉察觉到,扭脸去看,是溜达在海边,灯光下的裴南川,海浪吵耳,一层层拍打礁石。 “认识?”他好奇地问。 “……不是,他好浪漫,好好看喔。”cervine脸上微微一红,抿了下头发。 那是没见到白耀。 小男友皮相也就尚可,只是孤身海边行走,潮浪时涨时褪,脚印深深浅浅,氛围感抓人。 白耀身型要更峻拔,修长的体态将西装穿出模特效果,沉稳,庄重,他遗传了白晴江南美人的精致眉眼,五官过目难忘,只是没一点亲和,柔软的部分。 对视时,眼中温度平平,脸上少有形色,让人捉摸不透。 正主入画,cervine果然眼睛亮了。 第23章 意识韩泽玉瞟过来的目光,cervine马上收敛,打趣说今晚没白来,捧花没赶上,好歹饱了饱眼福。 韩泽玉微微一笑,去看海边的两人,风太大,小哥哥挨近他的小男友交谈,不多时,双双走开,月夜下,一对般配的璧人,去往教堂外的停车场。 “韩先生也不差的,又帅又温柔,”不知是发现不妥,还是出自本心,cervine很会说:“我还是最钟意您这一款,给不给机会?” “那可能没了,”韩泽玉笑:“不过还是谢谢你,cervine.” 对方扮了个哭脸,呜呜两声。 差? 怎么会差,好戏不过刚刚开始。 碾灭烟头,一辆轻型皮卡此时停在面前,韩泽玉抓了扶手,坐上,告诉司机,开车。 早在韩泽玉跟裴南川沙滩行走时,皮卡就奉命开往教堂,教堂到底在海岸哪一端,受邀人怎会不清楚,地址就烫在请帖上。 过来的路,该怎么走才能开到海的另一面,为两人制造独处机会,韩泽玉当然了然于心。 手机一震,韩泽玉划开屏,是个房号。 写着,鸳鸯的。 第15章 精准拿捏 15. 当酒店洁净纯白的大床跃然眼前时,裴南川像被散了魂,直挺挺倒上去,一个翻身,脸埋进枕头再不起来。 从午后到夜幕,被骗被要挟,旧账翻新账,到现在裴南川都不晓得他跟韩大公子是否两清,还会不会再耍些阴的阳的玩他,身心俱疲。 床旁一阵脚步,随后拉门滑动,看过去时,门在白耀身后关合。 这是酒店顶配的海景套房,双套两浴,装潢低调,私密性极佳 不要说远在海边举行婚礼,就是城区附近,也要为爱闹洞房,喝多了酒,或是单纯吃饱喝足懒得动的亲戚朋友备房过夜,这是一种人情世故的礼节。 韩绍辉依旧野在外边,根本没来,不解的是白耀来得不情不愿,却没在可以走的第一时间叫助理过来。 沙滩上,裴南川亲眼目送白晴开往酒店,也是来入住的。 耀哥,白母,自己,三人一台戏,裴南川不认为白耀会主动搭戏台子,怎么不走呢? 裴南川下床,在木制拉门上敲:“哥,要不要给你放洗澡水?” 里面无声。 又敲,裴南川继续:“你那有小冰柜么?没有喝我的,想要什么?” 照旧如同空房,没有声响。 裴南川索性门上一靠,咚一声。 他夸张叫痛,说他海滩走得好不舒服,要叫客房服务,上门按摩。 海滨高奢酒店,客房香薰spa,采耳,泰式按摩,推拿足道……项目琳琅满目,裴南川继续加力,肩颈扭得咔咔响。 门应声拉开,白耀微微仰头,系着顶端脖扣,淡淡瞟了这人一眼:“裴南川你很有胆,违约金三倍还是少了?” 裴南川未搭腔,只用眼扫看白耀的穿着,脖颈,手腕,脚踝,没有一丝一毫外露。 哪怕脱下色沉压身的定制西装也是这幅禁欲古板的模样 中山装式上衣,领扣遮到喉结下,深及脚面的裤腿堆叠,毫无自然松弛的亲和感,只有传统,保守,和被平添出的几分压迫色彩。 白耀就是这样,何时何地都会散发出‘没事勿扰’的高强信号。 虽然没有清晰说明,但裴南川就是察觉得到,这个人极不喜欢外人进入他的私人领域,就像这间房,房型白耀做主,只会是,套房。 “还不是被你弟搞的,我差点折他手上。” 裴南川往外间床铺一扑,是真想叫按摩师,他骨头好酸。 海边蹓跶时,夜风一吹他就顿悟了: 韩泽玉有请柬,导航也不瞎,不清楚教堂方位的只会是他一个,圈套圈套,一圈圈把他套住,他被韩泽玉吃得死死的,有可能的话,这人真会从他身上咬下块肉,嚼着,笑眯眯伸舌头给白耀看。 “你小时候是把他踢粪坑了还是把大便塞他饭盒了?” 手机响了声,裴南川拿起,韩泽玉微信上说发他证件视频,怕他回家摸不到。 “就算是,非得对你所爱下手?抢不过来绿不着你就不罢休?”他按灭,没回。 “你以为他心眼有多大?” 贪婪,嫉妒,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不知良善为何物,这就是韩泽玉,不过行事却足够坦荡,不会阴暗隐藏自己图谋,会正大光明地玩手段,只是你同不同意,跟他做不做这件事毫不相干。 他做事从不需任何人应允。 “你有把柄在他手上,是吗?” 白耀点了烟,打算深究这件事。 裴南川险些被唾沫呛到,赶紧压惊,掩饰地找白耀要烟抽。 烟痛快递上。 这么好混?? 裴南川有点惊喜,伸手去接,白耀往上一抬:“看来是真的。” 喉头下咽的举动,闪烁的眸光,紧张下拙劣的借口,裴南川不太会撒谎,他不擅长这个,从介绍给他的那一刻白耀就能判断出,这是个能一眼看到底的人。 给白耀做情人省心又省力,连解释误会这样耗神的事都省了,如果你耐心交流,这人兴许还能推衍出事情发展的每一步,心思缜密,头脑冷静,不似人类。 ai哥哥把烟没收,瞥他一眼:“让技师捏捏脑子,或许还有救。” “……” 第24章 酒店服务实至名归,不久,按摩师来了。 百年芽庄的沉香,味缓却浓,助眠功效极佳,裴南川趴在床上,在技师柔软无骨的手中愈发困倦,眼皮渐渐沉下…… 蓦地,他被重重一道闷响砸醒。 技师明显慌了,立刻跪下捡,一大瓶精油从前襟沥沥拉拉流到裤上,空气中充满刺鼻浓香,技师迭声道歉,去开露台的玻璃门。 白耀不爱香氛,任何香他都不喜欢,技师一来,他就进了里屋,不过有特定目的除外,例如那日庆生会,他极淡地喷了些裴南川的水果甜香,制造些暧昧元素。 果然,两房之间剩下的那点门缝,砰一下拉上。 技师年龄不大,一张娃娃脸,说话不但声小,还结巴,仔细听都能听出奶音,此时满头满脸的热汗,项目还没做完,急得团团转。 裴南川也是之后才搞明白,客人叫服务,技师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中,他不敢回去换衣服重拿精油,不寻常的进进出出会惹来主管盘问,弄不好一个月就白干。 裴南川内心哀叹,觉得自己八成水逆,让小伙子进浴室洗一洗,出来继续做,香不点了。 星辰满天,夜风被潮湿的海水侵润,带着好闻的潮汐和泥沙味,裴南川站在露台等人出来,刚咬上烟,就听门外‘叮咚’一声。 浴室的水声还在淋漓,这一晚事件过于密集,裴南川有些烦,开门时眉头紧锁,却在下一秒被撑得毫无褶皱。 门外,韩泽玉笑着,嘴角弯出好看弧度。 这个人就这么猝然挤入视线,搞得裴南川手心发潮,他飞快自我调整,问:“怎么了?有事么?” 也对,都是来参加婚宴,韩泽玉住进来无可厚非。 本以为老虎也得睡觉,养精蓄锐再来搞他,没想到一时一刻也不放过,裴南川下意识抿嘴,莫名有些紧张,心跳不稳。 快被玩坏了吧。 他如是想。 “我那边淋浴坏了,正冲着澡…”韩泽玉向上一指自己半湿不干的头发,还有些香波沫子。 裴南川这时才察觉韩泽玉很湿,浴袍草草穿上,前襟不整,腰带以下倒是很规矩,直筒般垂下,露出一截白皙脚踝。 不像教堂石井外,酒店走廊光线充足,脚踝内侧的三叶草纹身就那么撞入眼中,把裴南川硬控在门旁。 “方便借一下?冲了我就走,很快的。” “……当,当然。” 裴南川侧身让开,人都进来了,才猛然记起浴室还有一个。 未及言声,俩人迎头撞上。 小技师稚嫩得宛若高中生,系着浴袍束带,抬头与韩泽玉四目相对,羞涩道歉,觉得这样在客人房中极为不妥。 韩泽玉眼中生出一丝暧昧,回头对裴南川道:“哦?你这么不乖?小心白哥哥打你屁屁。” “……” 裴南川哭笑不得。 这一趟实在是大大的惊喜,敢如此为非作歹,男友必定不在,韩泽玉还是了解白耀的,这个人固执高傲,有自己的行为准则,活得纯粹,眼里不掺半点沙子。 伴侣背着偷人那就一定完蛋,一点腥也不许嗅。 韩泽玉瞬间觉得谎称花洒坏掉,过来作乱效率还是低,捏住小情人软肋比什么都强,有如神力加持。 “多少钱一晚?贵么?” 经过男孩身旁,韩泽玉来到浴室,盥洗台水温刚好,转开,他把头低下,登时头发浇得细软,揉在指间。 “不贵,很划算。” 声音来自另外一个方向。 闭起的眼睛突然睁开,韩泽玉僵在水台,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在的…… 韩泽玉随后起身,不徐不疾地关水,拿过毛巾擦头,抬眼看镜中身后的男人。 套房槅门,白耀半靠门上,手插在兜里,语调懒洋洋:“你也可以跟酒店叫,物美价廉,保证把你按舒服。” “……” 借着镜面反射,韩泽玉瞟向床脚某处。 像是什么东西洒了,地毯上一圈深渍,旁边三层手提箱开着,里面纷繁杂乱都是瓶瓶罐罐,床上貌似还有枚胸牌似的小东西。 小技师羞红了脸,再三道歉,狼狈地上前收拾。 原来,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只有自己,人家这对couple可是清清白白,韩泽玉毛巾擦头,说等会儿他回房也叫个试试。 来,就没揣好心,韩泽玉脸皮够厚,坐到床边。 随意看了看,床有些乱,像刚睡过,不过枕头摆放比较奇怪,没排在一起,全堆到同侧。 韩泽玉注意到那扇拉到一半的隔门。 白耀站在那里,衣着工整,头发丝毫不乱,打上领带随时可以出门上班的样子。 这时,脚底滚来个瓶盖,韩泽玉弯腰捡起,小技师手忙脚乱上来要,他实习一个礼拜还不到,就闯这么大祸。 “没事的,加油。” 韩泽玉对小师傅笑了笑,递上。 “还要继续?”白耀问自家小男友。 同意外人进入足够破例,见好就该收,更何况还有韩泽玉,裴南川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让技师马上换衣离开。 小师傅感激涕零,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外边,韩泽玉问可否一会儿吹个头发,他就不湿淋淋往楼上跑了,问话间,拖鞋半勾,在床沿一晃一晃。 踝骨处,浮着鲜嫩的三叶草,叶片青绿,花径浅红,圆润可爱。 第25章 在视线中摇荡不止。 裴南川站得笔直,喉头狠狠一滚,直勾勾看着这只脚。 -------------------- 三叶草是那种肉嘟嘟的草瓣,又在最爱的脚踝,精准拿捏。 第16章 睡狮苏醒 16. 目光有些黏腻,包裹住整只脚。 韩泽玉淡淡扫了眼小男友,就去看白耀,这人似乎也是相同的视线轨迹,两人最终交汇,目光碰触。 白耀意外同意,手臂横着一拽,拉门在脚底打开,让韩泽玉进内屋浴室。 男人眼神轻慢,一点点不怀好意。 韩泽玉淡然一笑,提步进入,门在身后关合,发出痒耳的滑音。 从格局上讲,内外两卧不分主次,外面胜在采光,内里装潢精致,浴室水台外一展新中式镂空半墙,薄纱垂落,无端增添几分暧昧情调。 白耀没开灯,吹头时,韩泽玉一抬眼,就是镜中鹅绒椅上的男人。 腿微微向外打开,眸光不重,却依旧有分量,就那么落在镜面上,白耀看着韩泽玉,缓缓解去脖领上的纽扣。 男人肤色偏暗,背光下只有锁骨处一点浅亮,他俯首点烟,仰头吞吐时,喉结滚了一息。 说不出的慵懒,怠惰,像非洲草原午睡将醒,抖落鬃毛的雄狮,浑身上下散着危险信号。 韩泽玉镜中与白耀对视,还真有些挪不开眼睛。 拔掉线,将物品归于原位。 韩泽玉先出来,白耀尾随其后,经过等在门外的裴南川时,韩泽玉拍了拍他肩,友情提示:“小心伺候,他现在心情不佳。” 你来能佳么,裴南川暗自腹诽,为韩泽玉开门。 背靠门墙,他低眼瞄着走动时,脚踝上那一小片圆润草叶。 脱下浴袍,坐上高高水台,韩泽玉在水渍狼藉的浴室,检查自己的脚。 此时,贴纸如同被硬笔描摹,边缘勾出淡淡的粉,肿于表皮,他过敏性体质。 韩泽玉无奈叹气,打开水,一点点揉搓冲洗,想着纹身贴没用完,有空要还给前台领班小姐姐。 机缘巧合,办入住时,正看到晚宴活动用的彩贴,韩泽玉用帅气迷人,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样跟人家小姐姐讨了些。 _ 海滨的夜深远幽暗,凉风习习。 韩泽玉仰头躺在庭院竹椅上,星空深邃,苍穹厚重,烟圈从嘴边吹出,一圈圈扩大,消失于夜色。 忽地,椅子被什么强行制住,韩泽玉刚想回头,大片人影沉沉压来,把他全然包裹,白耀一手撑桌,附身将韩泽玉固定椅上,含烟借火。 面孔如此之近,毫无防备,鼻尖几乎快要蹭上眼尾,这种压迫感可谓顶级,韩泽玉眯了下眼,眸光落在白耀脸上。 户外烟不好点,怎么说临海的风都会大一些,烟头将熄不熄,眼见红丝要灭。 韩泽玉一把扯过白耀领口,对准对方半燃的烟丝猛嘬,两腮深深陷入,现出刀刻般的下颌线,火光相交的地方红了又暗,一缕淡白的雾气腾在两人之间。 “还不睡,小哥哥?” 韩泽玉松了手,捋平衣领,显得大度又和气。 白耀却一反常态,气压依旧很低,沉声道:“我是该打你,下手不知轻重。” 韩泽玉撩起眼皮,看他。 “他这方面很纯,招惹可以,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把控尺度,玩脱了你也不好受,不是么?” 烟灰忽而发沉,弹在韩泽玉桌上的腿旁。 那里,与其说是肿痕,更像血痕,丑陋攀爬在皮肉上。 他的过敏症似乎更严重了。 这个人眸光沉得几近凝固,比背后这片暗夜还要黑,深得毫无光感,韩泽玉看了白耀好一会儿,把脸转回。 在白耀面前,他的举动时常近乎透明,企图,动机,方式方法,行动轨迹都无从遮掩,白耀总能一眼识破,事后会过来云淡风轻跟他复盘,以往是针对某件事,某个物品,这一次是人,他的伴侣。 还真是大,不,同。 威慑力飚到满值,黑云压境凛冬即临,白耀眼底就没这么冷过。 “好好去想,”白耀浅浅一吸,烟头猩红:“有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脚从交叠变平放,韩泽玉特意翻转,露出那片肿,笑着,眼中却没什么温度:“要不你把烟按上来,消消你的火。” 烟头应声按下,捻在脚旁,抬手全成了灰白的沫。 “做人要学会进退有度,不要玩火。”白耀咬字很慢,听不出一丝情绪。 “怎么?”韩泽玉口吻玩世不恭:“会尿炕啊?” 玩火容易尿炕,家常管小孩子的话,他小时调皮捣蛋常听大人们这么唠叨,谁让他真在河边放过火,引燃大片芦苇,险些把自家晒鱼棚点了。 那时他的世界还很简单,爸爸,妈妈,猪圈矮房,和一望无垠的高粱地,没有富丽堂皇的宅邸,幽深广阔的庭院,没有入住的陌生女人,更不会有毫无血缘的外姓哥哥…… 以及,这双似乎能够直窥他内心的眼睛。 韩泽玉依然在笑,程式化的范式笑容,用以阻挡要剖开他的这个人。 直盯过来的目光少了几分犀利,渐渐柔和下来,有了一些微小而温软的东西,白耀直起身,道:“回去吧,海边夜凉,冲个澡就去睡觉。” 轻音起伏,有点像远处岸边潮落潮涨的海浪声。 第26章 藤桌一晃,少了重量,人影绕过他向前走,他几乎就要放过白耀。 却在男人擦身而过时,向后一仰,韩泽玉戏谑道:“火不行,那玩水好不好?你俩…谁湿身更诱啊?” 额头一只手覆来,带力插入额前的发,白耀这边压着,躺椅便无法摇回,韩泽玉鼻尖就在他袖口下。 “我,”白耀收紧手指,揪起韩泽玉发根:“你要玩吗?” “说笑了小哥哥。” 身体猛地被推回,摇椅跟着狠狠一晃,险些栽倒,韩泽玉忙用脚支撑,喘着气,向后看。 月色下,男人冷硬的身影不断远离,最终消失在庭院深处。 第17章 会害羞的老好人 17. 海滩日照丰沛,很早便天光大亮,把无用的助眠眼罩摘了扔开,韩泽玉下床。 那日祭祖摆席,被白耀没收的药始终没续上,几次找cervince都被不软不硬搪塞,谁让他评测成绩完美,老爹终止治疗,医生没理由再管。 一夜辗转,好像一直身处那个幽深庭院,潮冷的风,走掉的背影。 酒店餐区一半室内,一半庭廊,三三两两的人在院里用餐。 韩泽玉找了个倚窗位置坐下,对于味觉缺损的患者,进餐时总会无聊,他转着盘里的面,淡淡看向窗外。 院中的凤仙开得正酣,檐下,一抹高挺身影。 西装清肃,领带袖扣齐整,助理捧着腕表,手机,公文包,怀里一叠厚重资料围着他,肩头还夹打电话,小赵随时随地都有种赶场的紧张感。 白耀还是那么淡漠,从容,不紧不慢咬上根烟,拍拍身上。 他没带火机。 韩泽玉叉了一块萝卜,嘴里嚼动。 小赵腾不出手,又想尽快走,原地直打转,啪,有人给点火,火苗高度适中,还特意拢上,恭敬为白耀上火。 裴南川站在几级阶下,手臂高抬,姿势稍显谦卑迁就,不过在韩泽玉看来,有种撒娇式的可爱,眼睛微微笑弯。 白耀也很温情,捞过他手,俯身去迎合。 两人一上一下,这样的点烟方式新颖又奇特,几个韩家亲眷绕过他们,进门前频频回头,彼此眼色微妙,捂嘴低语。 韩泽玉机械地咀嚼,第一次发觉萝卜块跟果冻没两样,难吃。 韩姓新郎官本家亲戚众多,餐厅半层都是,两人从门外入内,小赵不见身影,想必先去燃车,小情人胆小没敢挽臂,偷偷扯了白耀衣袖,之后被拿掉 握在手中。 两人牵手,坐到几桌开外。 咖啡莫名涩舌根,韩泽玉没地方吐,他皱眉咽下。 窗外一阵清风送来带有甜香的烟草气,烟草是白耀,甜香是小情人。 有人在前桌谈论,韩泽玉抬眉看。 婚宴上见过,好像是白晴昨晚举杯时身旁那两个,嗓门略高,讥笑白姓儿子搞半天是个雄兔,老母当小三,儿子搞同婚,这一家好精彩…… 筷箸咣一声撞盘边。 前面人惊得哆嗦,两人愕然回头,是一张俊俏的男人笑脸,韩泽玉说他手滑,不好意思。 他俩怔了会儿,见对方笑容不减,也不好发作,转回了身。 韩泽玉落下眼,舀了勺糖水进嘴。 再一抬眼,斜前空空两张座椅,服务生正在收拾,那两人吃好,离开了。 他静静的,又舀了勺。 此时,有人来到桌旁,服务生过来询问韩泽玉可否换桌,有沙拉掉地,怕粘到客人鞋底,韩泽玉这才注意到是方才自己弄的,忙起身致歉,帮着用纸巾捏起。 服务生随后领他到新桌。 坐上才发觉,是白耀那桌。 这是喷了多少香水,香气依旧缭绕,韩泽玉站起就要走,却像踩到什么,垂眼一看,手机。 捡起,他按开屏。 漫山遍野的三叶草,满满一山丘。 东西扔到盘旁,韩泽玉心里有数,知道主人一会儿就得来。 裴南川气喘吁吁站立桌旁时,韩泽玉正吃完,餐巾抹嘴,气质优雅又端庄。 “来了。” 韩泽玉轻笑。 裴南川看见对方向桌上手机一瞥,后背斜斜靠上墙,手指机屏上轻点,亮了又灭,玩乐似的。 “……” 倚墙小小的圆桌,男人长手长脚,像把持丝网的蛛王,等待猎物上勾。 无法解释,这无从而来的紧张,紧张到心悸,裴南川心跳骤升,一切都无厘头,就像他不过看了眼那踝骨三叶草,便下了满山的手机屏保一样。 魔怔了。 “…那我手机,”他局促咽了下喉:“我刚落的。” 一根手指把东西推前。 韩泽玉轻敲机屏,姿态全然放开,没管着他取回。 外面白耀还等在车里,裴南川伸手,抓的时候不免碰上对方手指,轻微的麻酥,心上一跳,耳尖有些泛热。 不过很微小的体征变化,某人却观察到了,韩泽玉似笑非笑:“跟白耀分房睡啊?” 对方猛地抬头,惊诧外露,意识到时马上垂眼,检查手机:“我们一张床。” 两套两卧,张嘴就来,又不是酒店缺房,情侣选套房,引人遐想。 “你们玩禁欲,还是帕拉图?” 裴南川手机放下,强势狡辩:“你来前我们刚滚完,没看床乱着?” 韩泽玉笑了:“你是说,在按摩技师…面前?” 第27章 从时间算,他来技师在浴室,之前那就是不在浴室。 “要这样,小哥哥还蛮快的。” “……” 裴南川转身就走。 韩泽玉笑着拦他,一伸脚,正好是那只‘战损脚’,裴南川讶然片刻,这就蹲下要摸:“这什么。” 经过一夜,患处愈发糟糕,连带脚踝都肿,视觉上有些惊人。 “纹身贴过敏。”韩泽玉收回脚,用裤腿遮一遮。 “过敏你不知道?”小男友不解。 对方一点头:“知道的。” 裴南川困惑更深,怔然望向韩泽玉。 椅上这个人,目光由此变得不同,带起一丝丝狎昵,坏坏那个样子,韩泽玉含笑望着裴南川。 裸足是私密偏爱,三叶草是公开喜好,两者叠加融合,效果极致。 就这么精准,将他搞透。 裴南川眼中怒意缓缓涌出,对方不为所动,低眼喝糖水。 脚步声起,再到听不见。 韩泽玉放下汤勺,去看院中凤仙,凤仙喜冷,却能开在炎热海边,刚巧吹来一阵海风,发觉原来是假花。 忽地,什么东西扔来,砸了手背。 韩泽玉转头,桌旁,裴南川垂眼,指着他脚:“一天涂三次,用一周。” 话音未落,背转的身影已经下了门口阶梯,裴南川脚步很快,一眼也没回过头。 地塞米松,一款抗敏外用药,偏爱装饰身体的人用得着,心细的会带一些在身上。 韩泽玉拿在手里,远远看着,经过院中花坛的老好人。 第18章 租赁男友 18. 韩泽玉嚼着口香糖,仰靠车座,瞄着车外反光镜。 镜上,迈巴赫一侧,裴南川贴近白耀说话,像两只交颈天鹅,时不时耳语。 白耀很少动嘴,倾听居多,裴南川像是很爱说,眼尾带笑,柔情似水,时不时给男友抹去肩上的海棠花瓣。 风吹半夏,一树的海棠纷飞,墙外恋人成双,浓情蜜意。 韩泽玉嘴中缓慢咀嚼,眼角余光淡淡瞄着,他刚才多了一句嘴,问他们房中事,是试探,也是有意冒犯,给这对couple一点压力。 即是在宣告,他要开始无分寸地侵犯他们的领地了。 婚礼结束,打道回府,这时候停车场最为繁忙,进门那株海棠树树冠庞大,繁花绚丽,吸引过来过去的视线,他们俩就站在树下,成为最抢眼的风景。 韩家那些宾客,驻足的,侧目的,交头接耳,怪笑不断比比皆是。 韩泽玉微一皱眉,把嘴里东西吐纸上,胡乱一团,扔进窗外垃圾桶。 这时,有辆车停他们面前。 小赵探出窗,像在请示,白耀让他先走,举止淡漠,缺乏表情,是与小情人一起泾渭分明的模样。 哪怕转头的一瞬,都像片场打板那一声“action”,脸上复又温和下来,凝视爱侣的目光淌着爱的温度。 韩泽玉犯瘾,掏了车上的烟,点上。 跟小哥哥相处太久,十岁起就都是他,经年累月,这人身上细枝末节,微乎其微的东西逃不过自己的眼,何况还这么高调。 停车场就像他们的舞台,正竭尽全力一展雄姿。 痕迹实在太重了。 从早晨餐厅那刻起,酒店就沦为他的秀场,比起跟小助理走,与裴南川调情才是正事,调给所有韩家人看。 那一身端庄西装下是个纯粹的暴徒,可以不惜一切碾碎所有人对他的好感,一样一样打破完美标签,就为了不与韩家联姻,这种反抗精神与被白晴扇耳光,又打又骂也不认爹时如出一辙。 烟管烧得过了,略感烫意时,韩泽玉才知道灭烟。 他调整了下座位,靠好,又点上一根。 这种时候的小哥哥真是太难得一见,无端地,韩泽玉想起那夜庭院的冷硬背影,他是不配看到白耀这么柔情一面。 唯有,偷窥。 韩泽玉低头闷笑,还真是。 不知哪来的海风,吹起一阵花瓣雨,他的镜上沾不少,韩泽玉没管,仍旧沉默而专注,凝视白耀的脸。 无法解释,韩泽玉就是单方面认为,白耀不爱那种母0,骚嗲娘都不适口,这个男人更中意性情单纯清透,夹杂些孩子气的伴侣。 裴南川就像私人定制那般精准契合。 烟气袅袅,浓了又淡,注视了一会儿,韩泽玉伸手拿车前手机,一道熟悉身影飘入,婀娜风情又自恃端庄的白女士。 白晴边走边看表,哒哒的高跟敲出雨点般密集节奏。 停车场大小两门,主门朝东,海棠树向阳而生,而他车头正相反,以白晴的路径来看,不肖多时就能与鸳鸯碰面。 奇怪的是,做任何事他都会在脑中盘恒良久,三思后行,唯独这一件。 事后韩泽玉不止一次复盘,以当时的状况,即便是在一众韩家子孙前闹得不可开交,韩绍辉之后冲任何一个大开杀戒,也轮不到他。 可偏偏那时,他就是开门下车,向白晴走去。 酒店三面环海,海滨唯一一家优质五星级,停车场车满为患,稍不留神白晴就没了踪影,只有女人清脆的高跟鞋声。 韩泽玉以声辨位,尝试靠近。 最终在一面车外反光镜上发现了白晴,女人的车泊在中心位置,被周遭的车遮挡,确实不易发现。 镜中,她正低头找车钥匙,韩泽玉目测,与白耀还有些距离,刚要转身离开。 第28章 忽然,一个男人现身镜中,从背后袭击,女人未及惊呼就被抱到一旁车后,高大的牧马人越野车挡住了视线。 韩泽玉马上应变,加快步伐上去,却在下一秒倏然停住。 他直直望向前方另一台车 侧镜里,女人面色从恐惧变为讶异,眼睛很亮,染上惊喜下的兴奋之色,双颊微红,如小女孩般娇俏可爱。 此时此刻,这片停车场正如一个巨大的玻璃迷宫,镜面不断反射,让任何事情无法遁形。 韩泽玉看着白晴转过身,手勾上男人脖后,与他拥吻。 这是多么珍贵时刻,韩泽玉眸色深了几分,嘴角勾起,笑了。 匆忙下车,手机还握在手里,他歪了些头,找到最佳画面,按下拍照键。 “怎么了哥?” 正说着话,白耀毫无征兆地停住,眼光变得锐利,焦距他身后某处,裴南川怔了一瞬,循着白耀目光,向身后看。 白晴不知从哪辆车缝中钻出,正向他们这边走来,裴南川心下一惊,脑中思绪万千,并没留意就在相反方向,行走的另一道男人身影。 白耀没在看母亲,盯着那个远去的男人看了会儿,“上车。”他拉过裴南川,车泊得近,两步上前,哔哔两声,开了门。 车内空气有些不同寻常的压抑。 白耀眸色沉而深,气压莫名下行,裴南川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又抿上,干巴巴一下下玩火机。 “你妈不会撞见咱俩一起了吧?” 白耀没有答腔,像在出神,过了会儿告诉裴南川,不用在意。 搞不清男友情绪受什么操控,是突然现身的白晴,还是单纯不满自己业务水平,裴南川打算真诚检讨,先端正态度: “我知道,我听话,以后见你弟就躲,不给他机会乱来,我整个查过,手机他没碰,什么也没有。” 没监控,没gps装置,没有多次输入密码的记录,完好无损,干干净净。 他必须谨慎,之前的那些套中套,连环套,一顿组合套下来,姓名,电话,微信,家庭住址,连私密爱好都被挖个干净,无一例外全部失守。 裴南川不敢如实讲给白耀听,只得苦笑:“索性给他脖上弄条链子栓家里吧,求求了。” “你是想让我一回家,就见你被他耍得团团转?”白耀打灯转向,问道。 “……” 裴南川不是没私下对整件事进行复盘,越复越发怵,就没有一处能发现瑕疵的,韩泽玉的手段行云流水,毫无痕迹将他捕入囊中,末尾,还小小地试探了下他和白耀的私密关系。 一个能让他心跳加速,心口发紧的恶魔。 “……哥,我问你个事行么。”裴南川支吾,欲言又止。 白耀瞄他一眼,知道还有事。 “你说,我在听。” 开过下坡,一辆改装青绿皮卡擦着他车身疾驰而过,险些搞出火花,皮色渐变,改装时髦,过分醒目耀眼。 像他本人一样咄咄逼人。 白耀敛回目光,放到前方。 “你弟…不会不懂,”裴南川没发现刚才超车的嚣张皮卡,自顾自说:“在身份证件上做手脚违法吧?” 他是比较担心,怕又来搞事。 “所以,他有你这些东西?”白耀随意向上一挑眉尖。 “都还我了。”对方马上道。 “原来是用这个挟制你,”白耀了然,然后道:“那你有没有拿在手上,正反面每一页仔细地查?” 白耀眉间浮现忧色,裴南川咽下了嗓,深感大事不妙:“我还没拿到呢!他拍的视频给我,就放家门口脚垫底下,他不会又……” “微信么?” “是是是!那还能怎么传?”裴南川好心急,受不住白耀慢速:“哥你就说他会怎么搞我吧!” 对话莫名中断,车内陷入异样的静。 白耀转头面向车前,一眼没再看裴南川,表情极淡,仿若刚才紧迫和凝重全是错觉,这人根本就不在乎 或者说,他只在乎一件事,套话。 前后不超五句,半分钟都没有,全然交底,要挟的东西,失守的东西,裴南川捂着不讲的一切一切全部泄漏。 这是个比韩泽玉更高阶的人,行事深不可测,不动声色杀得你片甲不存。 裴南川脖后泛出细密冷汗,心跳飙升。 白耀没使过手段,不使不代表不会,裴南川不认为一旦动手他会比那个恶魔差,是自己段位太低,分别着了两人的道。 小男友情急下忙道:“白先生,你听我解释,其实这件事……” 就这么凑巧,进来一通电话。 小赵打过来催,会马上开始,问白耀多长时间到,白耀几句搪塞。 挂掉,白耀抵着方向盘,系腕扣:“搬家,找新住处,换手机号,注销微信,你抓紧处理这些,房子我来定。” 裴南川重重叹气,狠捏几下山根,他好疲惫,祭祖那时刚折腾完,又来。 白耀冷眼一睨他,口吻清淡:“难道叹气的不该是我?” “挑了个最笨的签情侣协议,”这人意外打趣:“对么?笨蛋美人。” “……” 第19章 背叛的味道 19. 回国近三个月没露头,韩泽玉被拖入同学群的那刻群情激愤,众人纷纷谴责,对话条不断刷新。 海滨一路开回来,进到市里处处堵,韩泽玉不方便回,扔了个不痛不痒的表情包,就此静音折叠。 第29章 没多久,车内铃声乍起。 韩泽玉飞速瞄了一眼,就近泊车,他拿下手机,认真与对方通话。 来电的人叫宋旻,当年盛威私高挂科无数的富家少爷,同他类似,也是家里有模范大哥继承,无人期许,浪荡无为。 不过此人江湖味颇重,认识的人方方面面,韩泽玉很爱他这一点。 上来,先一通嘴脏,怪韩泽玉不够义气没意思,有事过来招惹,没事就晾在一边,痛骂韩泽玉,细狗。 他上学时高瘦,个头长得飞快,身上没二两肉,这称呼甚是怀念,韩泽玉哈哈大笑,问事查得如何。 “裴南川,咱们就叫他小裴同学,”宋旻打趣,手边的纸甩得刷刷响:“无案底,无劣迹,无失信,一个干干净净的三无好市民,你查他干嘛?” “小裴同学惹到我了。” 一声口哨,好友很开心:“被他横刀夺爱还是直接搞绿?” “要我说就算了,咱又不是输不起,再说人家长得好俊的,一点儿也不冤。” “哪有你帅啊。”韩泽玉故意沉嗓,装作不悦。 那边忙收敛,把调查来的讲给韩泽玉听。 “裴南川是个演员?” 这确实出乎意料,在韩泽玉看来,白耀不会很喜欢这份过于抛头露面的职业,就好比鲜艳夺目的红色法拉利,他会更中意低调大气的黑色迈巴赫。 品味上差异还蛮大的。 “他就是小特约,请理解字面意思小,很小,日结,干完结钱就走,近期也才有些起色。” 一缕白色烟气荡在唇间,韩泽玉开了条窗缝,弹烟灰。 “艺校毕业,做过活动策划,见习编导,平面模特,长期混迹影视城,当群演做特约,景点弹吉他卖艺,还开过一家街边小水铺,最近跟某演艺经纪公司签了约……能不一项项念了么。” 像是才发觉调查对象背景如此细碎,宋旻有些说烦,盛赞小裴同学体力真好,不是韩泽玉这样温室小娇男能比。 好友温言规劝:“咱们胜在家事显赫。” “那不行,咽不下这口气。” 韩泽玉腔调懒懒,问宋旻有没有小裴同学的工作渠道,例如演员工作群,导演特约群,又或是业内比较有名气的什么平台。 “……” 这么上头,旧友不忍泼凉水,说帮他打听。 “怎么?”宋大少纯纯乐子人,就喜欢吃瓜:“想如何搞他?” 韩泽玉但笑不语。 这么个小角色,韩家第一贵公子随便玩一玩就能粉身碎骨,宋旻一时间神色兴奋,叮嘱一定随时分享,让他吃瓜。 拍车窗是不太清晰,但贵在氛围感抓人,空旷的车场,一排排林立的车辆,两个偷情拥吻的男女。 韩泽玉仔细去分辨男方,确认不是韩姓一脉的本家亲眷,这无形间缩小了一些范围,不过也就‘一些’。 新郎伴郎,新娘伴娘,亲朋好友,好友的好友,现场教堂主事,服务管理人员,临时聘用的迎宾招待等等,就连cervine他也在海滩遇到过,来的人庞杂繁多。 倘若将白晴出轨对象分为上,中,下三等,首选自然是与韩绍辉地位齐平的显贵世家,折中一点的话,也得是才俊之辈,有体面的身份,最不靠谱的那一等 韩泽玉搅动甜羹,看着雪白椰碎卷起。 跟下人胡作非为,背德通煎。 “姨跟玲姐熟不熟?” 韩泽玉没回身,背对着,问椅后来回走动的苏珍妮。 从海边开到家已是繁星满天,苏姨照顾有佳,为归来的大少爷备夜宵,放洗澡水,准备换洗衣物,调一味入眠香。 “什么叫熟?多熟算熟?”苏珍妮勾捻香蕊,点上,烟徐徐而生:“她可是白晴从老家带来的,宝宝又不是不知道。” 玲姐,白玲,从姓氏就能听出一种跋扈,白晴的本家人,连脉同枝的贴身家眷,也是偷情这种脏事最佳的突破口。 韩泽玉回头,笑意满盈,望向世界上对他最好的姨。 “……” 苏珍妮揉了揉太阳穴,小少爷心思表露无遗,就是又叫她替他办事了呗。 白玲虽是亲眷,族谱上与白晴堂姐妹关系,却有点旧时包衣奴才那味儿,对白家这对母子忠心耿耿。 深宅大院谁也不容易,苏珍妮自从那次为赌狗胞弟还债勾引韩绍辉,识破后私下得到白耀援手,便对这个白二少爷多了几分怜悯和感激。 怜他小小年纪就随母踏进这个于他陌生又冰冷的家里。 其实不也就比韩家少爷大半岁么,他身上的成熟干练,沉稳持重,也许并不来自于天性,只是被这个家一点点打磨锻造,经年累月筑成一个毫无棱角,无坚不摧的外壳。 她目睹过多少次白晴在儿子面前酒醉撒泼哭闹,痛斥韩绍辉风流恶行,骂自己儿子没用,不认祖也不改口,驴一样死犟,白耀很少出声,只是遣开白玫,坐在一旁等母亲宣泄累了,取来温热毛巾,为母亲搭好被子,清理呕吐物,整理打碎的物品,最后轻轻带上门。 似乎,情绪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消磨掉的。 …… 苏珍妮斟酌着,然后一咬牙,拉了圆凳,在韩泽玉面前正襟危坐。 “宝宝,姨替一个人求求情行么。” 从小带大,又爱进心坎里的可怜小少爷,苏珍妮比谁都疼惜,却也比任何人都了解韩泽玉,倔强,执拗,绝不低头,不会有回旋或是折中的选择,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孩子。 第30章 很多时候,苏珍妮并不明白韩泽玉到底想要什么,是将白家母子彻底赶出韩宅,还是留下慢慢折磨让他俩不得安生,也许两者兼有,又或者…… 什么也不要。 只是渐渐形成的一种惯性使然,不然他又能做什么,想一想十岁妈妈离去,人生居然就这样被白晴母子填满,至于父亲韩绍辉,不提也罢,一个称谓而已。 苏珍妮紧盯小少爷的眼睛,认真试探,口吻很轻,很软: “姨是想说,无论宝宝想做什么,她儿子白耀能放就稍微放一丢丢,”苏珍妮生动地掐出指尖:“就很小很小那种,好不好?” 完全放过不现实,斗了这么多年,出于本心又或是惯性驱使,不可能轻易放下,以苏珍妮的立场,她回护白耀,是一种报答。 抛开人情不讲,就冲白耀事后为白晴善后,摆平当时厅中每一个人,让女佣勾引家主这件丑事无波无浪彻底消失,她也应该尽所能地感恩。 做这些前,她是有想过万一被宝宝得知真相,也辗转难眠,犹豫不决,可胞弟一身赌债,命都快没了,她也没办法。 是白耀帮了她。 她这么做没有错,苏珍妮眼神格外坚定,刚想继续往下劝,却一瞬怔了,韩泽玉眼神淡淡,透出一抹而逝的哀伤。 很短很短,短得就像错觉,你眨个眼,就是最平常的眸光,没有过多情绪,甚至细看,还有一丝笑意。 苏珍妮愣住,慌乱在心上一点点扩大。 她察觉出韩泽玉不对劲,下意识吞咽,反思是不是自己太鲁莽了。 韩泽玉叫了声姨,苏珍妮神经都绷紧了,怔怔看着韩泽玉背转过身,拉了一粒桌上的牛顿摆球,放开。 啪,啪,啪,银珠来回摆动。 桌前一抹清瘦身影,肩胛微突。 “香好闻的,尾调是琥珀?” 苏姨恍过神,忙应道:“啊…啊对,是琥珀,宝宝可别误会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白” “别着急,姨我懂,”韩泽玉转回身,笑道:“我手轻一些,可以的。” “真,没瞎想?” 不放心,苏珍妮眼中惊慌,上前为宝宝把多余碎发抿向耳后,这是她展示宠溺的方式。 韩泽玉就笑,微微垂头,让她抿。 苏姨这才松下口气。 不该提的,从白晴入住他俩就一起同仇敌忾,风风雨雨走到今天,对敌人哪怕一丝怜悯都是莫大的背叛,苏珍妮懊悔又自责,在心里把自己骂成猪头。 “琥珀好闻哦?”苏姨哄人就爱嗲声:“那就再把前调搞搞浓,宝宝爱疯它。” “好,晚安。”韩泽玉笑。 “晚安。”苏珍妮轻手关门。 门闭合好久,韩泽玉都未挪动一下,就那么站着看这扇门,嘴角似是有点湿,不知何时他把舌尖咬破了。 抽了桌上纸巾,走向浴室。 -------------------- 呃,苏妈妈……(扶额中) 第20章 一对儿祸害 20. 那晚过后,韩泽玉看似与平时无异,对白家人却再不提及,白玫,白晴,白耀一概不沾。 苏珍妮也曾主动引话题,往白家上绕,都被韩泽玉巧妙规避。 她惴惴地总觉不对,想尽办法搭上白晴身边眼线,那边告知,未发现韩泽玉有特殊动向,没来接近过,反倒是白耀令人疑惑。 “白少爷?”苏珍妮一听,电话没挂,问怎么回事。 那人也说不好,只是有次无意看见白耀在母亲妆柜前站着不动,那天白晴刚好出门打牌。 一大片暗色人影弥漫门边。 他站了好久好久,久到让人不禁留意,别说这样一个早出晚归忙得不见踪影的家族继承人,就是一般人那样被施了定身咒,也要窥个究竟。 悄声挨近,将门推开一些,白耀垂头,像在低眸看什么东西。 这人更好奇了,抻脖看去。 是一个手串,菩萨奇楠,雕有兽面,男款。 海滩回来也有一周。 白晴依然如故,做富家太太惯爱的那些事,购物打牌养宠物,塑身美容睡养颜觉,还有一个,给儿子安排相亲。 韩绍辉也照旧,见不到人,不回来睡。 似乎一切未变,日复一日,不断重复。 水滴铃层次分明,在车内循环响起。 韩泽玉扎着领带分不出手,响了好一阵子才接上。 那边直接十级起跳,满车都是宋旻癫狂的叫声,出口成脏,大骂韩泽玉细狗不干人事,这么重要的事只字不提,道德呢,公理呢,人性呢。 韩泽玉出言相劝,听起来却更像在骂人:“堂堂卓坤集团名誉董事长次子兼卓华股份副总之弟这么不体面的嘛?” “……” 那么长的定语,没一个按他头上的,全是在说别人。 宋旻好气,更气了:“为什么避重就轻,不告诉我小裴同学是白耀男友!” “多么壮观的出柜!瓜我一口没吃上,没福气就算了,你还摆我一道?!” 说来也巧,就在他俩通话后没多久,当年圣威私高的同窗们拉了个同学会,会上大家聊起白耀私事,宋旻最终是在廖正楠手机上看到裴南川那张脸。 犹如见鬼似的,他当场狂叫。 “现在吃也不晚。”韩泽玉紧了紧打松的领带。 这就是做实,承认他韩泽玉成心诓骗。 第31章 宋旻炸肺,欲要再骂,被韩泽玉噎了句:“妨碍你查了?” 那倒没有。 知道会更起劲吧。 宋旻就喜欢瓜,以吃瓜为人生真谛,遍地瓜棚最好,哪塌房他往哪涌,就爱窥探他人隐私,他很早以前就盯上好友韩泽玉 招蜂引蝶的父亲,小三上位的继母,撕抢家产的外姓兄弟,就属他家最精彩。 这人顿时换了张嘴脸,缠着韩泽玉开视频。 接通时,宋旻一瞬怔了。 眼前韩泽玉正揉乱自己的发,他领扣半解,领带歪斜脖底,露出凹陷的锁骨。 说不上来的香艳之气扑面而来。 “怎么?”韩泽玉一抬眼,看对方。 宋旻这才缓神,他被弄得有些卡,想了半天,才接上: “你听我说啊,白耀那次庆生,廖正楠被他那小男友球桌上干翻,气疯掉了,这回可逮着机会一雪前耻,他也开生日趴,就在今天。” 宋旻压低声,透着兴奋:“你哥还真带那小子去了呢韩泽玉!” 知道裴白两人这层关系,他就不难理解好友,沾上白耀嘛,一向如此。 韩泽玉这就是又要开抢,他是一路见证,多少白耀的东西被夺走,连成人礼都不放过,那柄作案的电击枪还是他友情赞助的呢。 白耀庆生那日,宋旻在圣托里尼岛玩疯,错失名场面,发现被韩泽玉当搜索引擎,人肉人家小男友,立时颅内高潮,推掉所有玩乐,找廖正楠要了请柬。 “来不来?你可必须来啊!” 宋旻大声,他要看戏。 韩泽玉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之后,镜头转动,松里桠酒店标志性logo坠入视线,蛇发女妖美杜莎。 正是廖正楠办趴的地方。 一声惊呼,宋旻把怀中的娇香软玉一推,下车。 他车后方,一辆招摇的青绿皮卡。 从好友下车,呼吸就被硬控,宋旻活活窒了一拍。 车里被撇下的女孩有些恼,敲车窗催促宋旻,宋旻敷衍地甜哄一声宝贝,眼睛却舍不得错过半分。 眼前的男人,绸缎质感的衬衣,领带半挂,下摆一角拉到裤外,一条九分小脚裤,裸到脚踝,华丽且妖娆。 就是这样,一向矜贵的世家公子,只需多加一点点放荡,就是致命吸引。 “老廖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尊重?”老友上下瞟着韩泽玉,不开心:“你这样我可醋哦。” “你又不办聚会。” 这倒是事实,宋旻不爱聚众,特别是全部挤入一个密闭空间,充斥爆开耳膜的重音,他嫌人味太重,声音太吵,他爱的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海天一线的辽阔,高空海底的惊艳。 一整个健气少年,运动大boy。 “谁说不办?!”宋少反驳,美人车里气呼呼,抱胸噘嘴,被开门一把搂入怀:“不办怎么追来我们的gracia。” gracia气得拧宋旻爪子,宋旻假意喊痛,转头问韩泽玉:“怎样?我的户外party你来不来,到底来不来?” “在哪儿啊?”韩泽玉进车拿手机。 “不远,就在太平洋,飞机开上三个小时,阿德默勒尔蒂群岛。” “……” 远方明溪寺钟声响起,垂暮时分。 就怕各位豪门大少没时间观念,请柬清清楚楚标明几时几分,不像韩泽玉这么散漫,迟迟现身,白耀这一对极为守时,是礼貌也是气度。 韩泽玉进入艳厅,一眼便从人群中捕捉到。 场子很大,也很热,乌泱泱的人影中两颗熠熠生辉的宝石,发着耀眼的光。 两人西装挺括,一深一浅,沉稳庄重的藏青是白耀,活泼的米色斜纹是裴南川,比起自家那次庆生,着装更显端正雅致。 圈中小爷们搞的庆生活动大多以社交为主,是社会关系的一种维系和促进,为的还是自己家族利益,白耀当然不会针锋相对,穿成这样便是要休战示好。 这一点上,小情人可就太懂事了。 韩泽玉亲眼见到廖正楠眯着眼吐烟气,夸裴南川烟点得不错,同时举起香槟,对方姿态恭敬,在杯沿下端轻轻一碰。 叮一声,止戈解马。 韩泽玉睨着这两人,吧台浅浅抿了口酒。 不得不承认,苏姨对白耀的讨情,很有痛感。 韩泽玉自觉这次回国变仁慈了,动手拖泥带水,他不过就被白耀海滩庭院警告过一次就有些温吞,还为了袒护他们下车阻挡白晴。 谁知对方却举兵进犯,攻城略地。 他没夺了他的人,反被内部瓦解。 裴南川停机,搬家,人去楼空,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这边苏珍妮却心生动摇,偏离轨道,生出不该有的情感。 说实话,很够劲儿。 有人拍到肩膀上,宋旻坐上旁侧高凳,一双眼眯成窄窄一条缝:“我说你怎么穿成这样,醉翁之意啊。”他眼神往那两人身上一瞟,眉毛弹跳。 这一席惊艳穿搭,犹如身披战甲,宋旻兴奋得直抖,好几次瞥见白耀看过来这边,眼光停留,他都如注入肾上腺素,心跳倍增。 韩泽玉问他,女伴呢。 “上楼做spa去了…别打岔!快说,怎么搞你哥男友?”哥字故意咬重,刺激韩泽玉。 顶灯下,人影簇动,觥筹交错。 白耀西装压身,明明色感稳重,却在这五光十色的欢场显出一抹惊艳,过于英俊的脸淡了那身清肃之气,反倒让你忽略他的锋芒和锐利,只专注于这漂亮皮囊。 第32章 他就不该穿藏蓝,佛头青更配,蓝中透着一抹欢愉紫。 韩泽玉呼吸有些微微的促。 “你在看…小裴同学?” 宋旻眼睛教练般刁钻,对于自家选手状态格外挑剔,他可不许临阵退缩。 韩泽玉敛了眸,饮干杯里的酒。 好友就这样,做什么向来不爱透露,留足了悬念,宋旻对此又爱又恨,可谁让他韩泽玉最会搞事,他甘愿咬钩,让他钓着。 国外流放这几年,可把宋旻憋坏,一朝重聚,狗皮膏药粘上。 韩泽玉一个响指给宋旻叫酒,与他不紧不慢碰杯,玩闹似的解开衬衣扣,拉松领口,胡乱扯着领带。 宋旻一旁戏谑欣赏,吹出口哨。 韩泽玉起身,向那两人走去,宋旻眼中刹那精光,跟上。 白耀公开性向宋旻没能现场直击,近距离感受,确实震撼。 像他们这些世家少爷们,殊途同归,最终无非是打着各种名义联姻,他们就是工具和良器,用以巩固和开拓家族势力,别说性向公开,想婚配自由都是奇谈。 白耀彻底打破宋旻上学时对他的印象寡言,不爱交际,却格外优秀聪明,做事循规蹈矩,绝不出格。 真是有够疯。 不过癫的绝不止他一个,宋旻去扑捉韩泽玉的眼神,意外的,对方顺从与他相触,轻轻一碰,信号浓郁。 宋旻心头鼓噪,随时准备打配合。 他随手整了整领带,今次自己穿得也不差,轻熟商务风,复古欧式衬衫,微锥小西裤,主打一个清爽又不失精英派头,高中时跟老廖关系走得不远不近,不能太敷衍。 他可不是韩泽玉的附属品,卓坤卓华珠宝产业近年做得风声水起,幺子宋旻活跃于各大名利场,家世上毫不逊色,他跟韩家大公子一来,白耀说话这几人立时多了几分谄媚,上来寒暄。 “白哥,近来可好?” 宋旻应酬后,朝waiter勾指,要来满杯香槟。 对白耀的称谓一向尊敬有加,从读书时代宋旻便八面玲珑,对人就这么千面,最熟的自然是韩泽玉,撒科打诨百无禁忌,毫无边界感,廖正楠那样社交距离也刚好。 他最不想招惹的就是这个人。 其实白耀从未对他如何,宋旻也有刻意将尾巴藏起,幕后推波助澜,台前一派干净。 很多时候,往往抵触来源于直觉,一种动物性天然防备,他总觉得那张平和视人的面孔下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像这样摸不透的人他最不喜打交道。 好在,他就作配,主谋另有其人。 “托你的福,还不错,”白耀滴酒未沾,杯都未举,只是对宋旻道:“令兄最近也是意气风发,听说麻栗的矿开出满翠,恭喜。” 宋旻听得直牙痛。 对家中那位大哥宋旻自小就妒意深厚,他觊觎掌权之位已久,这些就像韩泽玉针对白耀,从高中时期就名满天下,盛威当届那些少爷们谁人不知。 宋旻当即心下一抖,白耀眸光无波,不冷不热,只是看着他无意搭在韩泽玉肩上的手。 手指下意识抽动,宋旻默默收回。 “……” 静默片刻,他正要慢慢往韩泽玉身后蹭,偶然一眼瞅到白耀身旁不时去看韩泽玉的裴南川,于是他清了下嗓,端上大度的微笑。 “这位是?”他眼光柔和,看向小裴同学。 白耀姿态大方,让裴南川自己介绍,小情人很是听话,同宋旻握过手后道出姓名,两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裴南川便悄悄去勾男朋友的手。 一根一根挑选,最后来到末指。 指根无节制缠绕,像是无聊在玩,又似是羞涩在怕,裴南川略微倾靠,故意用肩蹭白耀。 对方手指就这样收紧,捕捉这个撩人的小伴侣,穿插,紧扣。 小男友耳根有些热。 算不得引荐,只是一个普通的社交场合,空气中却酿出一丝难言微妙,这并不是首次,从来松里桠韩泽玉就注意到,与海滩婚礼如法炮制,这就是白耀想要的。 袖口下,躲在裤旁两只交缠的手。 撞入眼中时极重地拍打神经,不知哪里有些痛,韩泽玉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后腰有人在捅,宋旻菜都布好,就等正主上桌了,他闷声提醒:“干正事啊,玉。” waiter就在近旁,正缓步经过。 韩泽玉随口说了句:‘喝酒好不好,’上手就拿,waiter训练有素,笑着递上,托盘尚未到位,韩泽玉手已至,就这样,两方在错误的地方碰撞。 托盘倾斜,酒翻了。 说巧不巧,位置恰在裴南川后肩。 以他们四人的站位分布,本应全洒在裴南川身上的酒被上来的白耀全部挡下,白耀半个侧身都潮了,裴南川几乎滴酒没沾。 “……” 剧本发生重大偏差,宋旻纸巾都备好,就等着韩泽玉借故拉走裴南川,随便说个帮收拾或是车里换衣什么,他再上前帮打掩护。 这下落汤鸡成了,白耀。 裴南川讶然,忙拉人要去近处卫生间。 “南川,开间房。” 白耀淡淡一说,看了一眼韩泽玉,这人机械地笑笑,皮肉都没挪动,道歉时听不出语气。 目送这对恋人消失门外,宋旻一脸无语,靠近好友。 学生时代两个家伙使坏就这么配合,韩泽玉满腹诡计,宋旻天赋极高,不用怎么提前谋划,总能顺利实施,效果大都令人满意。 第33章 这是首次颓败失手。 宋旻质疑起昔日搭档:“怎么?国外浪六年手生了?回来就这水平?真是好逊哦。” 为了激发斗志,他极尽奚落:“你这是抢啊还是送?一步到位让俩人直接开房玩乐,来个湿身play?” 韩泽玉静了片刻,突然伸手向一旁,waiter立时上盘,拿去的酒从头浇下,随后杯子安稳放回,惊呆的waiter吓得不知说什么好。 宋旻目送着韩泽玉甩了甩一头湿发,掏着耳里的酒,去找寿星廖正楠。 第21章 我和我的母亲都会走 21. 松里桠靠近日落峡谷,终年人潮不断,特别是夏季,一房难求。 酒店巨商廖氏独子廖正楠手中自然是有的,却也稀有,一个生日派对,也不能扰了自家火爆生意。 韩泽玉表示理解,他没有更多诉求,就是不慎打翻酒,想借白耀那间洗澡换衣。 又不是泳装主题,廖正楠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玩起水来,本来见这几人围着闲聊,结果一个个湿着身来找,廖正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近期峡谷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流星暴,人潮汹涌而至,房子比金子都贵,当即脾气上来,就要现场追责。 宋旻嬉皮笑脸上来哄,让廖正楠先解决燃眉之急,给房卡。 东西眼看即将到手,廖正楠却一抬胳膊,说不对,共用一间房可以,确实也再腾不出空房,但可以敲门按铃嘛,要什么卡。 宋旻才不管,一下抽走,韩泽玉已经去按电梯。 廖正楠后知后觉,这一晚与其说是庆生,不如说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社交盛宴,流连在各个圈中,忙得晕头,这会儿才想起这对针锋相对的兄弟。 当即身后哀求道:“都给我下手轻点啊,我的场子不合适。” 房卡向后挥了挥,宋旻两手搭头,送他心心。 松里桠有‘云端之城’的美称,庞大又巍峨,站在五十六层云梯外,宋旻指夹房卡,递给搭档,要同一间房搞事他懂,要房卡确实有些冒进。 “你不会真先斩后奏,就这么直接刷了进” 哔哔,绿灯亮。 宋旻倒抽一口冷气,矫健闪到一旁墙上。 门就这样在韩泽玉身后关闭。 裴南川不是有意出声,只是在极度震惊下无从自控,烟缸伴着他的闷叫坠地,烟沫空中飞撒,韩泽玉压过来时捂上他嘴,做了个噤声手势。 浴室的水流一直淋漓扰耳,却意外断掉,之后才又响。 裴南川漆黑的眼,盯着韩泽玉。 “别叫好不好?” 韩泽玉垂下头,低声,唇齿热气比浴室里还粘稠。 裴南川即刻点头,可以呼吸的一瞬,重重地喘,他看得到韩泽玉黑发垂贴,绸缎衬衣色泽沉沉,全湿掉了。 与演戏不同,真实红耳很久不褪,裴南川躲着掩饰,强行让自己冷却,问韩泽玉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湿。 韩泽玉偏就不起开,手虚虚撑着沙发,压来全身重量,连解释时也是纹丝未动。 裤脚极限上提,褶皱下是裸出更多的脚踝,紧贴裴南川大腿,那么烫,能烧透衣料,直抵皮肤。 他还动了下。 心脏要炸,裴南川不断咽嗓,他喉头好干。 这时,浴室有人在敲,随后湿漉的手伸出,找外面人要干净衣服。 衣服是酒店的展示男装,从橱窗男模身上刚取下,潮涌的旅客购买力实在强悍,这是仅剩的一套现衣。 裴南川如梦初醒,这就要推开韩泽玉,却僵在了下一句中: “你别动,让韩泽玉给我。” 一个乍然惊恐,一个戏谑挑眉。 韩泽玉太清楚,还是裴南川那半声惊叫惹的祸。 耳朵是真尖,韩泽玉从沙发下来,捞过床上那一叠男装,他心知白耀听觉敏锐,直觉更可怕,他太了解自己的套路。 浴室外,对方手心向上,摊开,手指自然蜷着,是迎接的意味。 韩泽玉拿给他。 忽地,腕处跟着一紧,门骤然而开,他被揽着后腰抱入浴室,随后很重一声门响,拍击在耳膜上。 不及一秒,咔地落锁,以防打扰。 身上的潮更盛了。 抱时韩泽玉不小心摸到白耀的背,指腹下那条长疤粗糙,带着滑腻的水。 白耀放开,转过去擦身上的水,浴门半开,乳白绒毛脚垫片片深渍,被踩出脚印,韩泽玉惊诧之色只在刹那,随后就是泰然处之,任君采撷那随性样子。 他就那么往水台一靠,乖乖等。 锁门可就太明显,韩泽玉搞不懂怎么小情人能这么柔顺,连过来敲个门,询问两声都没有,如此贤惠。 白耀踩着那片脚垫,垫子湿得厉害,脚跟大筋随着动作微微起伏,那突出踝骨硬质却又不失美感,平时安静裹于薄黑的正装袜中,露出来却又那样…轻佻。 这样的词闪于脑中,韩泽玉都要笑了。 不知为何裴南川就偏爱自己这样的,明明男友的脚更诱,更俏,更性感。 “怎么了?你这回这么急躁?” 白耀提裤,转过来,系着胸前扣子。 这是新一轮的事后复盘。 替裴南川挡泼下来的酒也是因为有空隙可以这样做,韩泽玉手法痕迹太重,要不是他这么突兀拿酒,被及时看破,白耀没机会成功,若是平时,必然游刃有余与背后的宋旻呼应,裴南川真的会被拖走。 第34章 心态不稳,失手就在所难免。 只是白耀尚未判定出主导的情绪逻辑。 包括这一身装束,妖娆太过,风尘味极浓,并不是这个人以往风格,在白耀看来,韩泽玉会佯装成一朵白莲,圣洁地,清纯地,不经意地勾引,捕你入网,目的性过重,可就low了。 何况警告过他一次,这么高调无疑会透底给敌方,可以说是失误了。 白耀目光沉静,专注看韩泽玉,等待这个人的反馈。 韩泽玉不加遮掩,坦然对视,至此他已失了全部胜算,拉他进浴室,就不可能再有机会接近裴南川,进度条一拉到底,game over。 对,是搞砸了。 不过还好,裴南川只是其中一部分,他仍有王牌,韩泽玉缓缓勾起嘴角,微笑以对。 白耀见过太多韩泽玉的笑 没有比这个更叫人压抑,脸被一分为二,眼中眸光黯然,麻木,已经无法调动出有效情绪,就那么空着,下半张的脸却是标准的范式笑容。 古怪的,让人心疼的破碎表情。 白耀看着,声线不自觉柔下来:“去洗洗,水开热一点,这边冷气足。” 笑意虚浮着,半真半假地道谢,韩泽玉捡起水台上一盒烟,开盖,好幸运,里面有火机,应该是白耀抽了随手放的。 “我先送他,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白耀擦着头,去开门。 “你也可以不回来。” 烟咬上,火机一下下搓动,就是不吐火,东西被搞得火烫,韩泽玉还在那里不停搓,白耀拿过,连同他嘴里的烟。 “你不是来找我的么?那就解决。” 这就是一种纯粹的发泄,手段拙劣,行为鲁莽,内核全是压不下的失控情绪,不关任何人的事,就是直白地,豪无收敛地冲自己而来。 “送了他我就折返,不会超过十二点。” 一直到韩泽玉点头,进浴房冲洗,白耀才推门离开。 “哥,改一下协议吧?” 裴南川仰靠座枕,闭眼,一下下捏着鼻根,十分疲倦的样子。 当初,经纪人一脸不可描述,过来试探,告诉他有个豪门贵主想找个名义上的同性男友,明确禁止过度肢体接触,不谈情不说爱,更不会深度介入彼此的社会关系,有表演功底为优先考虑,为期一年,有意再续。 沟通后得知,薪酬是可以叫人呼吸骤停的一串数字。 他那时工作寥寥,生活惨淡,再没人救济,流落街头不是没可能。 于是,咬咬牙,应了。 之后,得到的是堪比毕业论文般厚厚一叠协议,事无巨细规范两人的准则和行为,详细绘图,文字填充,外加一份电子版,图文并茂满满当当的商务ppt。 见到白耀本人确实可以与能拟出那样‘协议’的人气质相符。 刻板,正统,做事滴水不漏,情绪永远稳定,像桌面立着的摆球,在既定方向循规蹈矩,一下下行进碰撞。 接触多了,大概可以感觉得到,应该是让他挡一挡家里火力。 裴南川起初不理解为何出柜这么疯,之后他渐渐认可这样的做法 白母癫起来所向披靡,不出柜早晚被强行押入洞房,只有这样才能在一定程度缓解,而这个外姓弟弟,却无可阻挡,无计可施,裴南川想不出可以用什么词来准确描述。 反正不出两月,都要成他心中一根刺了。 “我不是很能吃得消,你弟弟。” 协议无数张,关于韩泽玉一个字都没有。 裴南川不得不怀疑是白耀有意规避,提前连个应对措施,心理建设都没法做。 “这是你的极限?” 没错,下一次,再越界一步,哪怕一个脚趾头,他都不保证不跪在这人脚下。 “哥,我听不懂。”裴南川想蒙混过去,下个路口转个弯就到地方了。 白耀飞速扫了裴南川一眼,没让得逞:“我问,心动的边界,是不是快到了?” “……” 领子竖立翻起,裴南川拒绝回答。 他背向车窗一端蜷了蜷,可惜不是冬日,没有帽子或围巾遮挡,那一大截红透的耳朵就那么暴露在外。 白耀敛回视线,看前路:“他不会再对你怎样,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好笑。” 裴南川哼了声。 怎么可能,恶魔不会慈悲。 车停下来,大门外临时泊车,深夜灯火将熄,浅浅映进白耀眼底,语气还是那么淡: “因为,他已经没有接近你的必要和理由,我和我母亲都会走。” 第22章 江景一线天 22. 望不见月亮的夜,黑如浓墨,迈巴赫停在道旁,尾灯亮了又灭。 车内,手机中传来断续的噪声,似是地方很吵,一个男人进入镜头。 体魄雄壮,一身虬结肌肉,裸着半身,他靠向屏幕,应该是在拿东西,chacha私人会所的号牌垂在脖间,一摇一晃。 上面有个小小王冠,头牌鸭王之荣。 他坐回原位,烟盒手里把玩,镜头中手在晃,腕上菩萨奇楠的珠串,兽面佛头,让人一眼深刻。 “你这个时候找我,是考虑好了?”白耀眉心无波,淡淡地问。 与之相反,对方却形色高调,眉毛乱挑,嘴大大咧开,是难掩的惊喜和兴奋,说一切都想好,收到钱立即消失,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痕迹,绝不给白家太太添麻烦。 第35章 白耀拿下手机,在上面敲数字。 而后,他截给对方,那人赫然放大了眼,冒出贪婪的光。 随后一秒撤回。 白耀掀起眼皮,故意带上一丝轻蔑:“确认一点痕迹都不会有?” 男人急不可耐,语速飞快,声称他是要搞钱又不是搞事,白耀不来找,他就再跟太太混混,多拿些彩头。 他们业内有句不成文的荤话,床上彩头搞多少,要看腰力好不好。 ”干我们这行,要的是钱,又不是要麻烦!不会找不痛快的啦,弄那些个录音啦怕什么视频啦,你们有钱有势,翻脸找警察去,把我搞死啊老板!” 普通话夹杂沿海乡音,腔调甚怪。 “要是有不好的东西流出来,那也不是我,早跟你说,那时海滨停车场有个人拍我们…就拿个手机这样” 为了渲染,视频中模拟动作。 “拍啦!绝对拍啦!也是巧的,车镜上有影,是个男的,高高帅帅…你没去查他嘛?找一找啦,不然会很麻烦的啊。” 一个偷拍拥吻男女的路人哪里找,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你找不到人就不关我事啦,反正我没得,和富家太太玩从不搞这些的。” 盗亦有道,做鸭也有所不为,何况鸭中之王,做的是口碑和质量,男人神色认真又肯定。 “我们很专业,还可以挑选…分手方式,会多加一些小技巧的嘛,你要温柔一点还是粗鲁” 叮,一声短信提示,转账完毕。 鸭王极度亢奋,拜佛一样双手合十,冲白耀乱晃着,珠串一阵响。 白耀提了要求,让把白晴给的手串送过来,鸭王调笑,别说手串,屁股也行,他男女都可以营业。 天空开始飘雨,车灯前雨滴密密麻麻飞舞,一人在车门旁抽烟。 雨势渐大,天地间浑然一片迷蒙,串线的雨水不遗余力地砸向地面,噼里啪啦打在车身上。 这人却似不觉,直到嘴上烟头浇灭,才开门上车。 晚间,松里桠酒店。 电梯沉入艳厅,一直向下,来到位于地下三层的牌室,锁声响过,门被侍者拉开,白耀出现时,分针刚刚平直,指在午夜半点时分。 牌桌旁,韩泽玉恰好在这一分钟掀起眼。 门内,一抹沉黑高大的身影,携着一身山雨而至。 预报夜间有雨,从极北山林一路而来,松里桠从市区行车几个钟头,加上雨夜天沉,路面打滑,路上晚些情有可原,可即便如此,于白耀也是重大的迟到事故。 他的精准是能列入强迫症范畴。 这人额发打潮,黑发贴垂,显得眉目更深。 宋旻不满韩泽玉心有旁骛,指头曲起,敲桌,筹码散得更碎。 这一晚他可谓是空手而归,什么乐子都没捞到,那会儿韩泽玉刷卡进房,他悄悄潜伏房外,期待好瓜,谁想先出来的是白耀那对儿,宋旻惊慌躲避,匆匆之间车钥匙意外脱手。 哗啦一声掉地,心脏都要弹出。 东西旁,有人站定。 白耀一手插兜,低腰捞起,还给宋旻时,似安抚又像劝告,拍了他臂旁,道一句:“下次注意一些,宋旻。” 不知说事,还是东西。 宋旻汗透满背,对这人干笑了几声。 等到韩泽玉出来,他好一顿向好友开火,怨他不争气,一晚上净失手吃瘪,自己都被连累,当即要做韩泽玉的庄,在牌桌上好好杀一杀。 酒店地下是有些玩头,会员制,夹层私密,不对外,值此庆生的大日子,廖公子自是要好生招待,于是为大家戴上手环,开了厅。 一进来,宋旻就要了技艺最精湛的荷官,他今晚就杠上人家韩少了。 给廖正楠庆生的这些少爷们大多来自盛威,当年韩泽玉与白耀争锋,风头一时无两,一个张扬肆意,混世顽劣,一个内敛低调,端正优秀,两人就如天尊与鬼帝,正邪分明,白黑有别,搅得学校里无人不晓,关注度拉满。 正因为如此,谁都认得韩泽玉,众人当即一哄而起。 韩泽玉淡然笑了笑,示意开局。 廖正楠的场子,过来解决自己私事,交点场地费应该的,至于宋旻,玩心从来就这么盛,这几年失散分离,算宠他了。 几局下来,小的忽略不计,最大输了龙湾一带的‘江景一线天’,大热地段的临江别墅,还是毛坯结构,韩绍辉前些日子送他开府建牙的,让他想着多跟阿耀学,早日搬出去自立。 这么重的彩头必然掀起巨浪。 白耀迎着这一片噪声进来,立于桌前时所有人同时噤声,每个人都听到他跟韩泽玉说抱歉,迟了些时间。 兄弟俩这样互动过于新奇,圣威读书那段时光,除了两人上下同一辆车,没人见过他俩搭话,还这么平和日常,温馨融洽。 场子直接静默。 荷官不明所以,讶然地左顾右盼。 “客气。”韩泽玉不咸不淡,勾嘴笑了。 宋旻迅速反应,即刻接过话,说白哥来得好巧,一起上桌放松……白耀无动于衷,只是低眼,看韩泽玉那些筹码。 好友有意放水,必然能中彩,宋旻也不客气,当即向荷官使眼色,荷官领会,将筹码归向桌边这位幸运儿。 牌桌,推牌棍丝滑而动,白耀淡淡开嗓,是在问宋旻: “有兴趣跟我玩一把么?” 第36章 宋旻深感意外,看着白耀,像没听懂。 娱乐上,韩泽玉百无禁忌,白耀几乎绝缘,从没听说,也没见过,这个人有任何爱好,不过在性情人品上,一骑绝尘,绝不会信口而说。 只要说,就有一锤定音的分量。 宋旻眯了眯眼,问对方:“那要看白哥玩多大了?” “兆然高科,”白耀上桌,一粒圆形筹码推到两人中央:“我自己的公司。” -------------------- 见不得这么败家的,自己跟着上桌了…… 第23章 幸也不幸的红梅 21. 霆新所涉产业庞杂,版图辽阔,商业体系成熟。 韩绍辉从冶金矿产发家,一路高歌猛进,涉足多个能源板块,畜牧业,农产也有一些,还经营庄园,种植基地,以及围绕乡村主题的周边旅游业,旗下大大小小的公司。 其中,最有名气的就是兆然高科。 兆然高科,白耀从零做起,一手扶持,深度耕耘在新兴科技领域的一家科创公司。 能够脱颖而出,吸睛的是它的活力,研发能力以及资本流动性,几年之间市值翻倍,项目和资金源源不断,成为韩家最受期待,炙手可热的新秀公司。 懂行的自不必说,就是圣威那些玩乐成性的富家子弟也多少有些耳闻,毕竟‘别人家的孩子’就是香,拿来与自己不成器的子孙比较,是长辈们惯爱做的事。 宋旻最不成器,所以白耀和他的兆然高科听得耳朵生茧,能有机会搞到手可太让他垂涎了,他亮着眼,入了座。 筹码放上,就听白耀讲:“就这些?” 面前多盒垒起,码色繁杂,浩浩荡荡,这么多当然还是跟兆然没得比,宋旻松口道:“白哥,说个价。” “怎么?你还有?”白耀尾音腔调上行,带出调侃意味。 确实没了。 这都还算上韩泽玉房子折出的筹码,不比那些手握实权的少爷们,宋旻纯纯家里的摆设,还是品质低劣工艺粗糙那类,连宋老爷子都不正眼瞧他,零用钱是有数的。 当着这么多人,这话未免伤面子,宋旻隐隐不爽,又不敢发作,咬牙道:“那白哥的意思?” “你需要一个担保人,”有人一旁伺候上烟,白耀婉拒,道:“抵充兑付风险,可以累加自己的信誉值。” 宋旻疑惑眨眼,白耀给出答案,向韩泽玉打手势,邀他入座。 现场立时哗然,爆点实在太足,不少人吹起口哨,响彻大厅。 韩泽玉很爽快,大方笑笑,上了桌。 如此一来,两人对赌,一人作保,三人的局便成了,这是明面,而背后人人都能看清,针锋对峙的只有韩白两人。 场子意外热起来,事情开始变得有趣。 有人偷偷摄录,做东的寿星廖正楠也兴味大发,亲自入场当起了荷官。 廖正楠不算手笨,却也比不得从澳门特邀来的荷官,牌切得中规中矩,缺乏观赏性,上手弄了几下后,廖正楠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后脑勺。 “无妨,”白耀温和一笑:“这样才叫人放心,是不是?” 荷官技术过硬,人品却未必有保证,别人的主场小心为妙,像廖正楠这样业余,就别指望捣鬼了,大家纷纷笑出声。 规则设定五局,赔率不设上限,最后一局两方必须净手,也就是说,不把一方输得一无所有决不罢休。 首轮战况不烈,白耀跑输,一张牌也没开。 宋旻初战偏向保守,押注并不很大,事后连廖正楠对他都指指点点,嫌他胆小,错失良机。 “去去去!荷官嘴这么碎,一分小费都没有啊。” 宋旻上了肝火。 与之泾渭分明是桌的另一端,连空气流动都似慢下来。 像是一些小习惯,白耀有节奏地一下下轻触纸牌,修长的手指抬动,神色平平,手中的牌一张一张开。 宋旻再次与幸运之神失之交臂,这一局白耀仍然落败,他却也没能梭哈到底,当对方亮完全部底牌,宋旻眼圈都红了。 一而再,再而三,总在你挠不到的地方瘙痒,宋旻受不住,筹码被他哗啦啦往前一推,要提前结束。 韩泽玉不准好友冲动,手往宋旻胳膊上一搭,压他的性子,白耀掀起眼皮,看着这只手。 手指不敲了。 上桌理应遵循规则,一对一玩最忌旁人左右,担保人也不行,白耀沉沉后靠,沙发承重下发出皮革异响。 他再无动作,桌子都不碰,就这么静静看着韩泽玉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牌桌静止,白耀一动不动。 荷官发汗,渐露惬意,旁边少爷们看得正带劲,有人不满出言催,白耀缓缓挪动目光,看一旁的廖正楠。 对方一瞬恍然,登时横眉冷对,将宋韩两人碰触的部位分开,给予警告。 白耀这才继续,掀开一张红桃k。 草蛇灰线,那千丝万缕的痕迹正在渐渐具像起来,韩泽玉看着那根重新缓慢敲牌的手指,心下了然,他比在场任何人都要了解他这个小哥哥。 从故意挑起宋旻不快开始,就在一点点捕获对手情绪,操纵,诱导,为己所用。 老道,沉稳,善攻心计。 接下来,他应该不会再故意让自己输。 果然,这一局白耀以微弱优势擦边胜出,宋旻手心生生攥出一层热汗,好在他听从韩泽玉没敢冒进,抖落着领口,他叫人调大冷气,上冰过后的国窖。 第37章 白耀依旧不露半分,神色平和,不徐不疾翻开每一张牌,就那么诡谲,又是险胜,宋旻咬得两腮突出。 至此,两败两胜,五五开。 现场静默,气压出奇得低。 论筹码数量,白耀少一些,不过意义不大,进入最终局,双方必须净手,有多少押多少。 牌桌中央,码片高高堆起,像一座叹为观止的金山。 人们不自觉向内紧缩,进一步围拢。 就在下一刻,人群发出异动,所有人眼中炯炯发光,都看向牌桌同一端 韩泽玉代替宋旻,坐上了主位。 两人自行调换于牌理不合,从未有过先例,荷官一时犯难,众人议论纷纷,没人不想看兵戈相向,兄弟相残,可谁也不敢在白耀面前多一句嘴。 不知从何时开始,白耀的威和厉潜移默化渗透人心,虽然本人其实什么也没干。 “换一换人可以么?”韩泽玉叫了杯气泡水,抿了一口,抬眼看白耀。 对方举止大度,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牌桌杂声四起,纸牌指间翻飞,码片滑下发出细碎闷声,将整场推向高潮,紧张,刺激,一触即发。 既然是净手局,一张张互开大可不必,不需要彼此角逐,反复在心理上碾压,要开,一次性开,玩的就是心跳。 荷官也是这个意思,开牌的一瞬定胜负。 两人相视而坐,吊顶灯投下的光一圈浅黄,柔了轮廓,白耀眉目似乎软了几分,他看着韩泽玉,像在用眼神询问,谁先来。 好一个绅士,只有韩泽玉明白,少了两字。 绅士暴徒。 这个名词才准确。 既然翻开就结束,完全可以不分先后一同开牌,降低不必要的紧张和窒息感,这才是善待对手,体现游戏精神的做法。 他偏不,良善在外,内里全是碾压一切的残暴本色。 韩泽玉笑笑,翻开。 牌面,同一色系,红梅。 -------------------- 有人算过,同花概率还蛮低的。 第24章 好人难做 24. 牌厅炸上了天。 宋旻结实地一记握拳,嚎了一嗓子“漂亮!”,开出这样的牌譬如欧皇降世,论概率,形同顶级。 宋旻差点扑上桌狠狠亲廖sir一口。 热潮久久不褪,有人注意到白耀依旧稳定,不喜不怒,似乎逼他外露情绪真的好难,这一点从圣威时期就这样。 这就更激起少爷们的窥视欲,想看他输掉兆然高科时,脸上会不会显现一丝一毫的波动。 宋旻已经开始整理筹码,侍应生上手帮忙。 临近尾声,荷官也松泛下来,吁出一口长气,小爷们三三两两散去。 大势似乎已去,可唯独一双眼睛始终盯着白耀,韩泽玉专注得近乎成为一种凝视。 他总觉得不对,不露底色,白耀惯爱这样,而这次非也,他太稳,太沉,根本就是胜券在握。 韩泽玉顿时醒悟,拉了一旁收拾筹码的宋旻。 此时,白耀翻牌,颜色率先入眼,将所有人骤然定在原地。 一水的相反花色。 接下来,如同火山喷发,世界末日 不但同色,数字还顺。 全场沉寂,静得这地下牌室仿若无人。 之后的某秒,声浪爆破而出,要刺破耳膜那般巨大,宋旻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廖正楠,脸憋得红透,要吃人了,这样惊骇反转他根本无法承受。 仅仅1v1中的一局,不但有同花,还有同花顺! 可任谁都能看出牌桌的荷官有多菜,说他耍千都会有一种滑稽的喜感,也就是说,这是命,一方的运气,另一方的劫数。 廖正楠当即指天发誓,声称他菜得一批,手跟鸭蹼似的,做不了弊,耍不得千。 世界顷刻稀碎,如梦幻泡影,宋旻两眼空空,没了焦距,摇摇晃晃倒在沙发上,一滩烂肉。 纸牌堆叠,捋齐边沿,动作寻常到不值一看,韩泽玉却被白耀这几下摆弄缠住了眼光,他定定看着。 沿海那边耍千有一种打法,坐明庄生暗财,庄家与荷官合谋,敲击牌背输送花色和大小,牌桌上云翻雨覆,宛若神明。 韩泽玉顺着这只手,看到那边逢人便笑脸应酬的寿星公。 有人过来帮白耀将筹码整理归箱,码币硬质轻巧,声还脆,发着悦耳的金钱的声音,是极致诱惑。 所以,当这些人听到白耀让他们退掉时,并不能有效理解,一般客人会跟他们说兑而不是退。 如此贵宾,领班即刻上来,怕弄出什么乌龙,他特意求证。 白耀像有要务处理,低着头,手机敲字,示意把箱子给廖正楠。 领班一时懵然,求助地去找自家老板,几人匆匆过来,宋旻像嗅到一丝异样,循声而望,眼巴巴瞅着这些人围上白耀,以及那好几大箱的筹码。 廖正楠不解,问白耀怎么个退法。 筹码只是象征,背后交易的是实物,一栋房子,一些现钱。 白耀的意思是他不打算占为己有。 过来只为庆生,物归原主,皆大欢喜,开心最重要。 沙发那边,宋家少爷蹭地一下跳起,就往这边来,廖正楠神色微动,有些拧眉,不过很快舒展。 是啊,生日嘛,都是过来沾喜气的,仁慈一点。 他一把揽过跑来的宋旻,恭喜他的零花钱失而复得,宋旻不住点头,悲喜交加,两人好一顿拥抱,寿星招呼侍应生来些酒,跟友人碰杯。 第38章 宋旻乘兴,大喊一声happy birthday。 全场跟着欢腾,祝福语此起彼伏。 不知谁挑头,喊了声敬白哥,敬他的幸运和慷慨,随即更多人附和,共同举杯,缔造整晚最火热的一段时光。 妙的是,就这样一个孤傲又独行的人,走到哪里却都可以成为人们目光追逐的焦点,他自己那场庆生是,出席别人生日宴也是。 韩泽玉终于搞懂,为什么在圣威私高他同样可以出名。 手段精湛,超凡脱俗。 侍应生端来茄盘,韩泽玉选了一支,走出牌厅。 眸光穿梭人群跟随,一直到那具背影消失才敛回,白耀噙了口酒,与他人寒暄。 手机上,宋旻问人呢。 回掉后,韩泽玉坐进沙发。 这是一间烟室,格调沉稳庄重,君御风格,矮桌,沙发,酒架,一排温湿两控的储藏柜。 韩泽玉进来时,侍茄师笑脸迎上,为持有雪茄的贵客服务,韩泽玉微笑婉拒,对方倒退着离开。 正剪着茄,有只手撘上肩头。 韩泽玉背坐门口,地毯厚实松软,几乎无声,他没听到宋旻走近。 “好端端过来庆生,倒成渡劫了,我永生难忘,”宋少爷身手矫健,长腿一跨,坐进来:“求抚慰,求关照呜呜呜。” 一根雪茄跟着递上,让好友帮剪。 雪茄宋少钟爱punch,韩泽玉最会搞,不逊于任何一个侍茄师。 剪茄器调换,对上茄帽,旋转着向里。 宋旻看着韩泽玉操作,随意闲聊道:“玉,你说白耀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韩泽玉打燃火机,缓慢旋转雪茄:“看来除了还你零用钱,他还有额外优待?” “……” “否则你会这么上心?”韩泽玉才不认为那点零花钱会让宋旻思考得这么深入。 一针见血。 确实是这样 白耀非但没赢走他的钱,还单为他开了投资兆然的绿色通道,可以随时用这些现金入股。 兆然现下名气如日中天,据悉霆新今年力挺入资,将盘子进一步做大,有霆新的加盟和背书,接下来只会一飞冲天。 这可以算是莫大的恩赐了。 宋旻拎得清,凭他在白耀那里的薄面,真的是薄,是不会有机会的。 他狐疑打量起好友。 不会是…… “玉,你看啊,”宋旻凑近,分析道:“无论如何,你的房子…可是他从我手里赢回去的。” “为你赢的。” 抛去整个过程,不去看背后意图,把混乱的表象全部剥离,最终就是物归了原主。 这正是宋旻无法想透的事。 名利场富贵圈会比其他社会阶层更加繁杂纷乱,诡谲多变,掩尽多少无名尸骨,又缔造出多少趋之若鹜的权贵神话,常年驻扎于内,摸爬滚打的都非凡人,这些从小培养炼造的世家子弟,更是嗅觉敏锐,头脑清晰。 可宋旻偏就无法摸到白耀背后的逻辑,当然,他从来就没摸到过。 一个离龙位一步之遥的继承人非要搞同,还就高调出柜了,这样操作风险极大,搞不好就失之交臂,等坐上,坐稳了再任性不好么。 他顿时往大腿上一拍,一时间茅塞顿开。 “我懂了!他这是要搞你!” 白耀手握霆新重权,上位近在咫尺,可韩叔叔偏不给他改姓入祖,这就是要考验他,等着他们母子搞定韩泽玉,韩泽玉被招安之时,就是他白耀登基之日。 “没错,肯定是的,他就是要糖衣炮干翻你。”宋旻眼神坚定,言辞凿凿。 “……” 没关严的门外,白耀倚墙,眉头拧出十八转。 “所以,他一打二,也要给你实惠?” 韩泽玉顺他的逻辑下来。 “那倒也不会…就说呢,这事讲不通啊,难不成,”这位又来了灵感,道:“他真为你上桌?不想你这么败家,惹韩叔叔生气,怕你挨骂,担心韩叔叔一气之下再把你赶走?” “别闹了,哈哈哈,不可能,他又没发疯。”宋旻觉得超好笑。 “……” 白耀冷笑挑眉,伸手推门。 动静刻意搞大,然后往墙上一倚,环臂看着这个信口胡说的。 本来该浅缓的初尝试吸,被惊得吞食了一大口,茄烟险些入肺,宋旻捂嘴咳嗽,不敢多留一刻,与白耀尬着打过招呼,撒腿就跑。 门,这次关严了。 桌上,韩泽玉的那支雪茄一直未点,不过茄帽剪过,就如冠名,是唯一标记,转不了他人。 白耀拿起雪茄,盒中摆好,动作似是比平时慢好多,有些说不出的倦怠和疲意。 他低垂头,额发下落,看不清面容。 “喜欢就带上抽,”茄盒放下,白耀叫上韩泽玉:“跟我走。” 意外有声钥匙响,韩泽玉低眼去看,就在白耀手中,一串门匙。 第一眼就可以肯定不是车的,挂链佛坠,翡翠打底,品相十分名贵,配得上这样钥匙,必是间豪室。 私密,隔音,隐匿,是个可以解决一切纠葛的好地方。 -------------------- 下章要算账了,他们两个之间必经的路。 第25章 好怕烫到他 25. 松里桠一侧户外梯风光独好,头上星辰孤月,脚下大片人间烟火,恍恍惚惚映在眼里。 第39章 电梯直达顶层,客房的最高境界是一栋空中居所,松里桠只此一间,名为‘懿’,取自美好之意。 进来,原木风浓厚,家装简单,以白色,木色为主,置身其中十分舒服,真有种倦鸟归家的感觉。 推开窗,远山薄云,浓夜淡星,是最美的山景画卷,宁静而致远,似要叫人忘却即将而来的汹涌争斗。 多年战役,战线拉得好长,一朝终结还真有些不舍,韩泽玉遥望星空,一下一下晃动摇椅。 白耀拎酒上来,旋梯发出古老的木质地板声,与家里的桃木梯好像。 “不是没房了么?” 何止有,还是酒店顶级高奢。 可以想象,整个楼顶打造出一个一二三层带花园,下沉庭院,采光井,日光区,悬浮玄关这样应有尽有的地方,是多么无与伦比。 大热旅游旺季,获得如此重量级的房子,韩泽玉自认他低估白耀太多太多。 星空远不及这个男人‘好看’,韩泽玉转脸,望着对方,问:“跟廖正楠关系这么硬了?” “香槟还是mojito?” 都是性味甘甜的酒,可话本身却不怎么甜,就是不想正面答他。 了解,他俩之间哪有实话可言,全都各怀鬼胎,包藏祸心。 韩泽玉也玩起这一套,说了个“你猜”,起身,告别这一片星光,走向内室。 下楼脚步不停,一边搞自己领口,一边掏兜里震动的手机。 倒是提醒他该关机了。 衣领来松里桠就没整好,绸质衬衣滑且软,领带早不知弄哪去了,现在又掉下一根纽扣细线,怎么扯都不断,飘在脖下,好痒。 韩泽玉站在卧室衣镜前,想粗暴连扣一起扯掉,哪知一扯,下面那颗也吃紧,似乎再用些力气,整件衣服排扣都祭了。 镜中,身旁走近一个人。 白耀比韩泽玉高一头,是从十岁那年来这个家就没有改变过的身高差,体型腰身却不是当年那个瘦高单薄的少年可以比拟,无法复制的,还有那一身青涩又淳朴的气质。 那时,他头发乌黑细软,眼神清澈干净,就是单纯的漠然和无视,不像现在,是如何费力也窥探不出,看不透的,一团无形的雾。 白耀从镜中看过来,落点略低,在看韩泽玉那颗扯坏的扣子。 “介意我帮你么?” 好绅士,好体贴,却不该对他说。 韩泽玉向来大方,维持该有的体面,他两手一摊,让白耀来。 这件衣服并非什么高定限版,更不是纯手工大牌,就是有次无聊,驱车去往附近夜市,逛地摊时买的,不能力求质量,白耀同样搞不好,韩泽玉一点不意外。 原本打算就这样推开转身,让他收手,半抬的手却滞在空中,意外的,镜上一团阴影在动。 男人低下身,额前发丝划过脖根,痒感如尖刺,凶狠刺向神经。 韩泽玉像被狠狠蛰了一下,之后他看着镜子,审视这个用牙帮他咬线的男人。 背脊下低,宽大的手抵在一旁衣柜边沿,竭力为他服务。 比海边婚礼暗处摘耳钉还要夸张,不再是他人主导的一种顺从,而是带有主动意味的臣服,雄狮偶尔来兴,收起爪牙,也可以温驯如猫仔。 不得不说,有那么点意思,韩泽玉把玩对方浓密的发,在镜中意外形成一种缱绻,缠绵的亲昵关系。 “在海滩停车场,你有偷拍对么?” 线一下咬断,正如心上某条说不清的弦突然崩开,白耀这句杀伤力巨大,两个意思 我知道你在海滩干了些什么,我知道你在海滩偷拍的是谁。 无需多言,彼此都那么聪明,话里有话,只要稍透一点点底,就都心中有数了。 远方,不知是不是峡谷灯塔,迎面一束光透过窗射来,韩泽玉忽然觉得眼睛好痛,要流泪那么酸涩。 原来,照顾他失常情绪,送爱人去而复返,帮他赢回所有物,低头为他咬线,都是在为这一刻埋伏笔。 乖一点,对他好一点,才有谈判的空间和余地,全是商人那些生意经,宋旻就是打破脑袋也猜不出,因为这个人分明是有备而来,这场庆生全在他掌控中。 一切的开端,应该是预测到自己会为了这一对儿鸳鸯而来,以及掌握到他偷拍白晴的事实。 韩泽玉浮出笑意,道了声谢,出了卧室。 坐上厅内沙发。 开盖,从盒内拿出雪茄,打燃火机,在火上慢慢转动。 白耀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偷拍白晴的,韩泽玉毫无兴趣,他倒是喜欢这样直奔主题,省了不少事。 手法似是突然就不那么熟练了,茄头忽燃忽灭,老是点不好,韩泽玉抬眼,笑着问白耀:“会侍茄么?” 当然不会,他从来都是那个让人半身低下,谦卑恭敬着上烟的对象,万物都要匍伏脚下。 不过,现在就不可以了。 谁让自己手上有‘王牌’呢 那几张足以将白家母子置于绝地的偷情照。 “想好了再开口。”韩泽玉友好提示,同时轻叫了一声,小哥哥。 这一叫可大有文章。 当初进门时韩泽玉改口飞快,当着家大人叫得超甜,‘小’字是他独创的,少了些生硬的长序之礼,多了些家人的亲昵之感,而韩泽玉注重的是那有违传统良俗的失德味道。 第40章 一个二婚偷人上位的小三之子,被称做‘小哥哥’,这种畸形的排位总会引人遐想,此时故意这么叫,不但道尽了他们的关系,也是在敲打白耀。 不要忘了,他们母子在韩家好不容易争来的地位。 不多时,白耀伸手过来。 燃茄的点火器没带,普通火机对于初级上手者未免不适,时间长了会烫手。 韩泽玉递给他。 白耀搓动滚轴,似乎在尝试,火冲高又熄灭,韩泽玉换了个姿势,腿叠上,两手互握搭于膝处,松弛,矜傲,像个真正的贵公子。 等待这个人侍候。 某一刻,手中的zippo不再翻弄,白耀打燃,挨近茄头。 没烧一会儿,韩泽玉又说:“做一下试吸服务,尤尼可我只抽甜味中段。” 白耀停下,看韩泽玉,问:“这里有借嘴儿?” 有些人对雪茄有独特癖好,一些地方的侍茄师会先期替吸,为贵客提供最佳体验,借嘴儿是为了隔离口腔和茄体,从个人卫生和服务的正常性考虑。 当然,与之相对,便是‘间接接吻’这样暧昧的勾当。 无论男女,侍茄师一般都很入眼,而白耀绝对可以算得上‘尤物’这一类,难以想象这人要是半跪着,贴身而来是多么美妙的画面,韩泽玉周身毛孔全开,兴奋不已。 他眼中笑意更甚,回答,没有。 对方似在犹豫,雪茄空空拧动,没再燃火。 耽搁下,茄头半燃不燃,焦黑,形态丑陋,发着不舒服的烟气,有那么一瞬,韩泽玉没由来心烦,觉得这一幕好刺眼。 他想到对方那个可人的小男友,看来是很介意,打算守身如玉。 又一束外来的塔灯射进来,韩泽玉厌烦地偏过脸,眉头深深一蹙。 刚要说不弄就把东西放下,白耀却含进了嘴,边吸边燃火,男人两腮嘬得凹陷,雪茄端部渐渐燃起。 烟雾中,眯着的一双眼静静看过来,要透他的皮肉,穿进他心里。 不经意的,呼吸出现错拍。 韩泽玉稳定心神,对视上去,这个人的气场一向这么足,尤其是在他故意放出时。 忽地,白耀垂眸,携着一大片暗影而来,将沙发上的人全部吞噬。 韩泽玉仰躺,迎合俯过来的高大男人,白耀一手撑在韩泽玉脸旁,单膝贴着大腿外侧压上沙发,就这么凝视着韩泽玉,吞吐烟气。 这种盯看过于冒犯,可韩泽玉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是爱的,愿意裹入这片目光中,韩泽玉咽了下喉,心脏快跳几分。 当火候已到,雪茄从一片唇拿离,向他送来时,这份感觉越来越清晰,韩泽玉甚至有个迫不及待的前探,哪怕他极尽克制。 烟气骤然弥漫,拢住两人。 有那么一种说法,抽雪茄会醉,形同酒醉,飘飘然不知何年何月,韩泽玉觉得何止,他甚至都不清楚身在何处,思维混沌,感官错位,只有被白耀圈入沙发成了唯一实感。 “你开什么条件?” 听到这话,韩泽玉缓慢睁眼,这句好有劲,他就这样沉入地球,回到这个峡谷酒店,这个对决现场。 失控只此一次,他不允许自己再这么放纵,韩泽玉掐开雪茄,喷着烟气,给了白耀两条路 要么和白晴主动退出,照片销毁,要么东西上交,被赶出韩家。 二选一,不存在交换条件。 这就是一场死局,从十岁那年就没和解这样皆大欢喜的选项。 韩泽玉不觉被妈妈抛弃这件事有多伤痛,反正没空也没兴趣去体会,他任由这两人填满自己人生,所做,所想,所愿就是将他们驱逐,从韩家,从他心上。 执着于白家母子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令他痛恨。 摆脱他们,就是他的夙愿。 显然,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期待的谈判结果,白耀不够满意,直起身来时眼神沉沉。 韩泽玉依旧那么慵懒散漫,只是灵感有时说不清,激情迸发,管也管不住,他神情暧昧又含糊,眼底尽是笑意: “或者,你床上喊我daddy时咱们再聊聊看。” 刚说完,韩泽玉就后悔了。 他不该这样。 可以抢白耀的所有物,可以使坏,可以诓骗,可以要挟,可以当着全校戏弄他,却不可以这样开黄腔羞辱,他是没品没涵养,却不至于侮辱一个有所爱,有交往男友的人。 一码归一码,这件事是他犯错。 正当韩泽玉要出言道歉时,他整个人被从沙发拎起,衣服滑手,白耀要贴很近才行,韩泽玉几乎毫无反抗,只是在混乱间直直将手臂横出,尽可能拿远雪茄。 “三天,”是压抑的,深陷嗓中的沉音,白耀从没这样过:“三天我给你回复。” 下楼的脚步声,然后门关上的那一下响。 韩泽玉很慢地转动眼睛,他干涩地眨了眨,无意间看到墙边一滩污迹,以及扔在那里灭掉的雪茄。 茄头被粗鲁按压,整支雪茄翻转扭曲,沙发地上全是茄灰。 那样情急下,是他做的,他怕烫到这个人。 第26章 捂不住的丑事 26. 夜色深重,两旁的林荫与月光交错,不停游移在开车人脸上,衬得眼底忽明忽暗,白耀点上烟,耳旁响起铃声。 他挂上耳机。 “这次庆生可还合口味?”廖正楠那端语气轻快:“白哥给个好评如何?” 第41章 “在哪儿打分?”白耀顺口接下。 “……” 自己多会热场子,他白哥一开口就降温,廖正楠让对方别介意,切入来电重点,转到兆然高科上,想要再确认几项他认为重要的事宜。 松里桠地下场早早列入此次庆生节目单,少爷们见识广博,口味向来厚重,这也不过是些寻常玩乐的小项目。 未曾想,一场庆生赌局,让他这位曾在马来云顶赌场泡过数月,低调拿下资格证的荷官汗透了一后背。 廖正楠台球是真的菜,可在卡牌上却天赋异禀,学业不成,倒在博彩业上建树斐然,一个高手横扫牌桌稀松平常,可要装菜鸡,连牌都洗不好,却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从桌上下来,廖正楠腿都在打软。 一桌子昔日同窗,如今各行各业占尽资源的高位者,若是让他们察觉他出千,声明何止狼藉,会坏大事的,特别是宋旻,那一双眼又毒又辣。 若非廖正楠老爹廖世荣有入股兆然高科的意图,廖正楠绝不铤而走险,与白耀玩这一手,而让他更介意的,是自己的私密爱好从未泄露给任何人,对方怎么知晓。 不过,就在两年前,他曾陪几名富商海上游轮开过桌,生意人讲究彩头和时运,露过几手博他们开心,那是他仅有的一次曝露,除此之外就是个体面克己,自律且敬业的商贾之子。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重新评估白耀的社交圈以及社会资源。 “顶楼那间房怎样?项目刚交完,还在初期体验阶段…”像突然醒悟,廖正楠急急澄清:“放心,白哥绝对是首客,之前没人住的。” “客气。”白耀随口一回。 声低,听不出什么。 廖正楠却仍是上心,仔细分辨。 六年前,韩泽玉国外求学,韩家注定落于白姓母子之手。 韩绍辉非但不节制,反而背后推波助澜,干脆一切放权,让他这个无名无分的养子全盘接管,自己浪荡在外。 几年间白耀身上的气质淬炼得更加纯粹,矜贵沉稳,冷面清肃,像执行命令的人工智能,一板一眼在轨道上行进。 这些年,韩家产业兴旺蓬勃,市值成倍翻涨,与这人脱不了干系,特别是兆然高科,更是亮眼夺目,老爹廖世荣就是从中发现‘商机’ 白耀的能力和眼界远在韩绍辉之上。 血脉全无,又入不得族谱,早晚要自立门户。 他们廖家本宗不成器,没自己实业,之所以能够跻身权贵,唯有一双识人辩事的慧眼,与其说廖世荣投资兆然,不如说相中了白耀。 家里娇小聪慧的小妹,成熟高贵的二姐都给白耀备着,这是接下来可以依附和倚从的人,像海中寄居蟹的漂亮房子。 然而,白耀出柜了。 廖世荣小小地受挫,不过他不甚在意,联姻不成,还能结义。 让儿子廖正楠继续接近,白耀那次庆生因为那个小男友有些失手,廖正楠一直想找机会弥补,意外的,白耀先来找他,定了松里桠顶级别墅房。 “白先生对酒店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能否留下您的宝贵意见?”廖正楠打趣,执着热场。 “多谢费心,正楠。” 这称呼让对方亮了眼,廖正楠趁热打铁:“那白哥,咱们可就进入兆然的股权协议流程了。” “合作愉快。” 哗啦一声,钥匙放于桌柜。 领带扯下甩开,领口乱解,满杯气泡水急不可耐地送入喉咙,流了满脖颈。 白耀很少这么不端庄,即便私人领域也会先换上便装,袖口折平,衣领整好,不让一丝褶皱上身。 拿出柜底那个密码箱,鞋也不脱,仰躺上床,手搭在上面。 无需去看,解过多少次的锁扣一拨就开,掀开,什么东西应声掉下。 摸了摸,小小的。 白耀捏着,拿到眼前看,劳拉西畔。 那粒祭祖大席上没收的安眠药。 男人端详很久,眼神逐渐一点点柔软,有了些温度,不过没停留多久,就失了神采,像被什么事困扰到,眉头又蹙上。 东西小心放回,他起身洗澡。 两日后。 韩宅,偏厅。 洗牌声不绝于耳,偶尔玉镯磕碰桌沿,发出叮咚脆响。 三缺一的牌打得无甚趣味,有人开口讲话,声线娇柔造作。 “你们有没有听说syia的事?火辣的哦。” 一张牌打出,体态丰腴的另位太太上翻白眼,嫌她大惊小怪:“知道的呀,不就跟她私人教练全方位‘锻炼’了一下嘛。” “一下?o,m,g,”这位夸张道:“她可是把黄体都玩破了,大半夜叫他家医生……你说我怎么知道?” 太太像是终于碰到一个不知内情的友人,话匣打开:“那时我老公刚跟syia老公一起喝酒的呀!电话打过来听了满耳,他老公外面兢兢业业,她就在家偷人。” 白晴厌烦拧眉,牌重重往桌上一打,可惜,没人在意,另外两个聊得火热。 “syia的离婚官司满城风雨,要做亲子鉴定,儿子十多岁了好不啦,可丢死个人哦。” “那怎么办?要真不是,继续冒着绿光给人家养儿子,别搞笑了好不好!” “那干嘛偷嘛,就这么刺激啊?” “刺不刺激,你试试不就好了……” “你讨厌!好坏哦。” 第42章 牌胡乱一推,白晴来了句,不玩了不玩了。 两姐妹顿时一愣,当即不依,一个抱怨没玩够,另一个要彩头,说她这把必胡的。 白晴自醒来左眼就一直跳,试过多种方法无果,这才找平日一起玩的姐妹过来,谁知却听了一段如今她最不爱听的那类丑事。 没找她们要精神损失费就已经很仁慈了,白晴刚要赶客,人愣在桌旁,直直看向门外。 侍候在旁的白玫回身去看,而后笑起来,道了声:“白少爷来了。” 桌旁两位太太纷纷回头。 门旁,一抹高挺的身影峻拔而立,西装平整贴身,挑不出一点瑕疵,他黑眸半垂,神色平淡。 进出韩宅几回,从没正面见过白晴这儿子,两位太太一个偷眼悄悄打量,一个面色微红咬嘴低头。 气场确如传说中强大,但相貌可圈可点,微妙冲淡了些,让人一定程度上忽略掉。 白耀告诉在座两位女士,彩头每人都有,上一圈翻倍,大家图个开心。 两个女人顿时心花怒放。 这么靓又这么乖,这样的大儿子谁不想拥有一个,两位太太欢喜,纷纷夸白晴好福气,厅中一时欢声笑语。 客人走后,白家母子一同落座。 白枚开始烹茶,动作清雅,手法娴熟,幽幽的茶香蒸腾而起,沁入空气中。 外面细雨迷蒙,厅内寂静,尽是扰人的沙沙密响。 没了方才的热闹,眼皮跳得更厉害了,白晴心底浮上一丝丝不安。 儿子罕有白日归家的时候,成天忙得不见人,即便专门来找自己,也会是晚间,又或是假期。 白晴摸着自己眼皮,强作镇定,对儿子笑:“阿耀,有事?” 儿子没答话,推过来一串腕珠。 白晴立时如过电,浑身一颤。 珠子菩萨奇楠,色泽独特,兽面佛头不能再好认,白晴在没有心理准备下,捂着嘴,猛地仓惶起身。 桌面一片乱响,白玫及时将人扶好,带她落坐,送上茶。 “姐,喝茶。” 同时语气轻缓,对白耀道:“少爷,您也喝些,刚刚好。” 白玫性温,外柔内刚,什么事都是这样淡然处之,白耀自小长在她身边,潜移默化,脾性有些相仿。 白晴手里茶杯攥得发抖。 “左岸兰汀开盘,我买了栋临江的,江景美,远山日暮也很漂亮,”白耀啜了口茶,与白玫说:“您有空过去收拾打理,跟我母亲搬去住。” 白玫收了桌上珠串,点头。 “阿,阿耀,不是…我干嘛搬啊?”白晴好无辜那样子,似是不解:“家里住好好的,到底怎么了嘛?!你怪怪的……” 求生欲就那么盛,明知瞒不住,嘴也要硬。 桌对面,白耀窥不出表情,平淡得有些骇人。 白晴看着儿子不知给谁拨电话,且开了免提,放上桌。 他对那边说,照片发我一下,谢谢。 “……” 饱受失眠之苦,辗转到天明才阖眼的某人,疲惫地爬起身。 韩泽玉还未从扰醒的懵然状态走出,哑着嗓子,问:“微信?” 再次听到白耀声音,他才活过来,停滞消化了下,操作完后,道:“给你了。” 这边,白晴已然坠入谷底。 故意开到最大音量,她当然辨得出那边是谁,心头恐惧无限加大,白晴胡乱喘着,哆哆嗦嗦接过儿子手机。 只肖一眼,手机倒扣桌上,哽咽出声。 第27章 不想你走 27. 世界崩塌,一片废土。 白晴迷茫又无助,怔怔看着自己儿子,眼圈红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白玫轻拍姐姐的背,给予安抚,转头对白耀温言道:“那么少爷可是处理好了?别再吓妈妈了。” 白晴抹了把眼睛,殷切地盯着自己儿子,眼中充满期待。 这是个从不过分操心,在人生每一阶段都可以交来满分的孩子,心态成熟,细腻,思虑缜密,一些人一些事他是不会妥协,却也绝不会失了分寸。 他会有他坚守的东西,至少白晴认为那里面不该没有她这个相依为命的母亲。 “阿耀……” “那边宅子大,江风也冷,多加衣服。”儿子声淡,不好分辨情绪。 这也是让白晴失望又绝望的一点她并没从儿子那里得到积极讯息。 好像这件事毫无转圜余地。 “你什么意思啊?!我不搬,我凭什么搬?!搬也得是那没家教没娘养的孽种!” 十余载的明争暗斗,从趾高气昂跨入韩家踩着原配一朝上位,白晴就不信这个邪,弄不掉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孩,韩泽玉被赶到国外是她最惬意舒适的几年,空气都透着一股清甜。 起初,她费劲心机备孕,花招百出将韩绍辉留在身边,期间有些动静,却因为见红滑胎没能保住,之后便再没遂愿,直到韩绍辉如实托出,他患有少精症,床上玩得太狠所致。 与丈夫向她坦白时那一抹玩味笑意相比,愿望骤然崩塌,在心中碎裂开来的声音才真会将人逼疯。 白晴抱着枕头,哭得将近晕厥,不过也只是一夜,转日她便依旧春风得意,盛气凌人,做她矜贵高傲的女主人。 她的牌还未打完,她还有儿子,一手执掌韩家的继承人。 她给了韩绍辉无穷无尽的自由,任他浪荡,她儿子为韩家效忠尽职尽责,解决他后顾之忧,她忍辱负重,极尽能事宠爱丈夫,哄韩绍辉开心。 第43章 是,是她错了,没能把持,可谁又能在这样一个好色放浪,无情无义的恶魔缔结的恐怖婚姻中做得更好? 即便犯错,跟那个下半身行走的牲口相比,也不值一提。 “韩绍辉他自己脏得要死,”白晴阴下脸,一滴泪也不想再掉:“我是偷吃,又怎样?好啊,让他们来!韩绍辉我都不怕我怕那孽种?我白晴这辈子怕过谁?” 从带着儿子前途暗淡的遗孀摇身一变成为首席阔太,这就是她,高傲的她。 “你觉得韩绍辉又怕过什么?” 高涨的怒焰在这句话中沉寂。 白晴清楚,比疯,韩绍辉只会在她之上。 一旦撕破脸,打这种双方出轨的离婚官司她占不着便宜,韩绍辉这个人又乱又野,但不意味他可以任由别人蹬鼻子上脸。 像抽走全部阳气,连皮带骨一泻而下,白晴稀烂地软在位上。 屋外雨势变大,滴滴答答仿佛落在这里,茶都浇冷了。 白玫为两人换上温度适口的新茶。 至此,她倒是还尚有疑惑,不太理解韩家这位少爷的做法。 这么一个‘好东西’,交给韩绍辉等同宣告死刑立即执行,他们会永远与韩家拜拜,快准狠,再无后患,不好么。 在白玫看来,给了白家儿子就是一种心慈手软,让他们有退路可言,这明显大可不必。 “阿耀,”白玫换了称呼,是本家姑姑的立场和角度:“就真无法挽回?” 茶是陈年普洱,味厚,白晴颓然瘫软时,桌子震了下,洒出来些。 “和离吧,”白耀抽了一旁湿巾,盖在湿处:“只有韩绍辉是唯一过错方,财产分割上才能有谈判空间。” 和气生财,这就是白耀对此次婚变的策略。 起身时,小赵怯生生在外露了个头,一通猛指手表。 白耀掸去袖口水珠,又道:“最大限度争取补偿,速战速决,不要口头,落纸面上,其余的事我来办。” 随时随地的商人口吻,天塌下来都是利益得失,金钱博弈,白玫苦笑。 她又投了两小片熟普,润茶时脑中思量起白耀。 就好像这类慢慢浸醒的茶,读懂一个人,是要靠时间沉淀,白耀养在身边,白玫不认为她完全心盲,总还是能感觉出一二。 他太稳,几乎无坚不摧。 可这么重大猝然的人生转折,稳得过于匪夷所思。 白玫突然有了个大胆想法 或许,如今这一幕早已在他脑中演绎千遍,也为此做足了准备。 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玫停下,一眨不眨审视白耀。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妈妈白晴,魂不守舍,眼神无光地呆坐着,白耀向小赵打了个车里等的手势。 而后,把一个信封推到白晴眼前。 “希望不会用上。” 对方抬头,满脸迷茫,等了片刻才去拆那封信。 白玫凑过来看,眼睛随后亮了。 厚厚一沓情侣照,角度隐晦,全是偷拍,就是因为偷拍才显得分外真实,每张都很亲密恩爱,面孔各异,有男有女,只有一个人从来不变,牢固得像某种背景人像。 韩绍辉眉目舒展,笑得滋润,洋溢着幸福和甜蜜。 “……” 和离建立在‘和’的基础上,和则谈,不和那就让它‘和’。 这么多罪证,白晴干咽了下喉,问儿子哪儿来的。 “不随时都有么。” 把这句话扔下,白耀下了阶,走向车库。 怎么可能随时,人这么多,至少要跟拍韩绍辉数年之久。 白玫少有地讶然,总不能…… 从十岁那年就着手计划了吧? 她看着檐下,助理打伞,雨中行走的那一抹身影,新奇地眨眨眼。 潮热的梅雨季,淋漓不绝。 韩宅,前院。 迈巴赫停在老榕树旁,繁盛的树冠投下大片叶影。 车门开了,一道阳光一瞬反射,正巧打到二楼韩泽玉眼皮上。 韩泽玉叼着烟,侧了下头,避开。 再看回来,白耀已经伫立车外,为上车的女人关门,窗放低,白晴探出头,四下环顾。 二楼算不得高,女人眼中那份眷恋和不舍还是可辨的,韩泽玉玩乐似的,也不点火,就那么抿着烟卷,一翘一翘。 后备箱不停有行李放入,不愿离去的人儿翘首而望,这样一副离别画面不能再动人,要不是那一双看上来的眼睛,韩泽玉真会沉浸不可自拔。 树下男人仰头,第一次情绪毫无收敛,直白放纵地放入眼中。 很深很绵长,穿透窗面,重重落在韩泽玉脸上,由沉到缓,很慢,很仔细地看。 这不是容易承托的目光,至少韩泽玉从没见过这样的白耀,他会看你,平静地,淡然地,不带任何内容地看,又或是轻浮狎昵,戏谑不屑。 像这样有重量,有实质,还带有温度的眼神一次都没有。 像在看一个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韩泽玉被攥了一下那样,心上某个地方莫名酸软,要很使劲才能控制,挨过这次激荡,他整理自己表情,冲楼下那人挑了下眉。 佯装出些笑意,夹着烟,与白耀挥手道别。 一阵风吹过,树冠摇动,院子空空。 正好第三日,这就是白耀给予的回复,韩泽玉窗边站着,从未体会过的,似乎是身体某个部分正在快速消亡。 第44章 挽救不了地那样,覆灭。 -------------------- 他是别想再睡好觉了,我只能说,攻是个演技派,可以拿奖的那种。 第28章 治疗失眠的良药 28. 韩绍辉婚离得悄无声息,一周后消息才逐渐扩散。 还是白晴惯爱逛的金店老板亲自上门送前一阵子缺货的古法黄金簪,得知太太不在,被告知联系本人时,惊恐又大胆地推测出来的。 一经证实,公司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韩绍辉不住家,公司也不常来,索性再不露头,却没想被人围堵在刚包下的一处叠拼别墅里。 叠的那一拼是个肤白貌美的男人,声线又嗲又娇,细腰肥臀,走起路来一撅一撅,是韩绍辉此次追求的对象。 落地窗,纱帘半拉,晨间的日光和煦,柔柔洒在一只手的背面。 指根略微有些戒圈的斑痕。 韩绍辉喜欢戴婚戒,一时空了还真不习惯,摩挲着,他对在座各位笑笑,从容端正,让看茶招待。 早春采的梅占,到了暑盛时节性味回甘,茶香最是饱满,不过上了两盅便满屋飘香,韩绍辉叫大家都尝尝,说这茶喉韵十足,难得的上上品。 哪儿还有心思品茶啊。 过来这几位人人面色沉重,凝视韩绍辉,待上茶的人全部关门离开,才有人开口发话,起头的是大哥韩友光,族中长子。 “绍辉,不要这么任性,”话掷地有声,砸得很重,端的是长兄为父的架子:“什么事不能跟弟媳好好沟通,非要离?” 同来的韩家老三韩庆荣和老五幺妹韩玲玲全都坐不住,围上他们二哥,俩人没有大哥的气度和耐性,险些就要跪下。 “绍辉哥哥,嫂子可好一人,贤惠乖顺知书达理,家里家外操持得那么好,打着灯笼再难找第二个,哥你就复婚吧,行么?” 幺妹字字恳切,声声祈求。 “是啊,哥,咱别…怎么这样呢,哎,啧,哎……” 老三敦厚嘴笨,话都让哥哥妹妹说了,只能痛心疾首地惋叹,满头大汗。 “你们别围着他,都坐回去!” 韩友光躁得紧,越看他们越头痛,他急需保持冷静,心急无用,欲速则不达,特别是对这个弟弟。 他们一家五个,老四早早过世,最有出息就这个行二的兄弟,一手建立霆新,如今做到鼎盛,个个分羹,谁家不是依仗霆新,霆新就如一棵顶天立地的参天老树,盘根深扎,藤条缠绕,庇护一方水土,滋养着他们整个韩门世家。 如果说树是根,是韩绍辉打下的基业,那么给予养分,灌注灵气的就是他曾经的外姓养子,白耀。 这么一大帮人倾巢出动,全为了白家母子。 韩友光继续拿捏长兄姿态,规劝这个不省心的弟弟,韩绍辉野得过头,对这个人的作风他早就绝望了,但兹事体大,事关未来各家命脉,他得把一把。 其余人七嘴八舌附和。 茶冷了些。 韩绍辉浅啜了口,沙发上静静看着,一下下轻点扶手。 良久,他放下杯,轻笑道:“怎么了啊?这么关心我家事?” 那可不么,牵一发动全身,婚都离了,人家白耀凭什么为个没血缘的外人卖命,霆新岌岌可危前途未卜。 几人白眼翻上天,恨不得当场按地上抽他,可事不能这么干,冲到嘴边的话还是得咽。 孩子人家养,家业人家挣,他们这些沾光的亲戚立场薄弱,怎么好意思逼。 弟弟妹妹齐刷刷看向大哥,韩有光眼底晦暗,一脸阴沉。 “大成建业那几个中字头项目如今在谁手上?谁领头?谁负责?” 白耀执掌霆新时期根本不必操心,坐家里等银子从天上掉,一家老小的家底全滚在里面,泥足深陷,拔也拔不出来。 “我呢我呢?茂鑫改制后兴建的那个生态园,到几期了?给谁管了??” “哥你等等啊,我看一看,哦……我的是淋河污水处理,不,不对,还不是这个,你再等……” 手机一下抽走。 老三哎哎地叫,惯性在空中徒劳一抓,韩绍辉又抬高了些,望向大哥:“怎么?我就这么不叫人放心?” 那还用说,几人默然,大哥只顾皱眉。 “晴晴跟我,确实翻篇了。” 从未有过的深沉语调,众人心头咯噔,知道再无法挽回。 “缘薄情浅,跟妈妈是结束了,”韩绍辉垂眼将冷茶倒出,添上新的:“可跟儿子不一样,即便我和晴晴缘尽于此,她儿子就不能从‘阿耀’变成‘白先生’?” 这话微妙,语气更是意味深长,几个人互碰眼色,还是大哥开头,让老二好好说话,不许卖关子,叫人悬心。 “债权,股本,分红份额要多少我给他多少,”韩泽玉抬眼看这些人:“以后他叫不叫我韩叔叔我不清楚,我得喊他一声‘白先生’。” 几人愕然睁大眼睛,听到这么一句: “作为霆新最年轻的董事。” 不多时,马达声起,院内的车依次开出,别墅重归宁静。 草坪翻新不久,修建得当,满眼嫩绿翠色,正值晌午烈阳,娇媚的男性邻居手执水管喷洒浇灌。 他无意间抬头,正巧望见对面阳台上,几日前搬来的中年男人。 这是个颜值上等,品味高级的金主,贵气压身,举手投足尽显魅力,尤其漫不经心看过来那一眼,惹得人浑身酥麻。 第45章 他们总在午后院中‘偶遇’,他浇水,那人就在阳台看。 几日下来,心动过速,他头一次对他笑,却没能达成,表情一瞬僵住,男人这回一眼都没看他,完全视他为空气。 划燃火柴,韩绍辉咬烟点上,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浓气,阳光多明媚也融不掉,那脸上的冰冷和阴翳。 烟碾成一片灰沫,韩绍辉离开阳台。 随着发酵,婚变传闻大肆席卷霆新,公司人心惶惶。 覆巢下无完卵,历来高层巨变都会荡起惊涛骇浪,不但白耀成了人人瞩目的对象,韩绍辉也不例外,所过之处视线都是烫的。 韩董自从现身公司,大半层鸦雀无声,是将这位目送进白耀办公室后,才井喷式爆发而出,人人群情激奋,议论不休。 有人担忧霆新前景,更操心当下的巨浪,生怕自己被浪卷走,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安心的白耀晋升董事,成了众人皆知的小道消息。 韩绍辉进门时,白耀挂着耳机,正与人通话。 白耀眼神示意来人入座,随后专注于桌前电脑,噼里啪啦打字。 就这么微妙,这个公司,这件办公室,客和主泾渭分明,韩绍辉倒像是个过来登门的拜访者,与这里格格不入。 通话没有挂断的迹象,韩绍辉坐到茶海旁,拿了放着的火机,烟咬进嘴,点上,喷出一口白雾。 这里没有烟感装置,全楼只此一间,专为白耀卸下的。 烟灰抖落,韩绍辉节奏缓慢,在那里吞云吐雾。 那边,会议还在持续。 白耀甚少发声,大多是听,像是一场漫长的焦灼战,线上多方对峙,各抒己见,终于白耀出言打断,让休息一下,以他上线为准。 “这么有空,韩叔叔?” 下了会,桌旁白耀气定神闲,是与曾经一个屋檐下生活的长辈打招呼的范式神色,语气,口吻,样样挑不出毛病。 这样的家庭巨变带不来一丝松动,还能这么无懈可击。 是个会装的。 韩绍辉暗自哂笑,迎上白耀目光,眼底顿时温柔一片:“抱歉啊阿耀,真是辛苦你了,叔叔净给你添乱,没出什么问题吧,还好么?” 一个婚变,霆新如地震海啸,连带整个家族极具震荡,一大家子鲜少这么齐,连祭祖都有称病不来的,却一股脑共聚他的住处,逼宫造反。 叹为观止。 局面至此韩绍辉绝料不到,不知不觉,他再不是霆新那个中流砥柱定海神针,现如今霆新可不是他说了算。 姓白,不姓韩。 这是韩绍辉此次最深刻感受,养虎终为患,像在结算他肆意荒唐的人生。 “小事,没什么。” 白耀摘下耳机。 别说庞大的霆新,就是家里都被搅得不得安宁,这叫小事? 这孩子讲话自小就有种不容置喙的倨傲,冷不丁就搞得你憋气,小时候爱噎人,经常无端散发出比成年人还要过分的强大气势,长大后更是不藏锋芒。 除了一些有必要体现长幼尊卑的社交场合外,给出的尊重少之又少,大部分就是一种程式化反应,不带丝毫情感。 从踏进这间办公室,就没有气顺的,韩绍辉不得不怀疑这就是在给他下马威,故意刺激他,令他难受。 韩绍辉买帐,配合这孩子,任由怒意在胸膛翻滚,把烟灭成沫。 随后,他会心一笑,拍了拍白耀的肩,去看他身后的玻璃柜。 高柜外观朴素,紫檀色,纹理精细别致,靠过去便有极淡的木质幽香,是顶级原木打造,价格相当不菲,而与这些相比,陈列之物更是无价 中环产业协会环境技术奖,wwf环球形象大使勋章,泥土净化与再造2020科创一等奖,长江科学技术特等奖,国家科学技术进步荣誉评委证书,最佳科创企业奖杯,最佳年度慈善企业,中华慈善奖,扶危助困公益基金优秀合作团体…… 柜前的人仔细打量那块霆新优秀管理者冠军金牌,说给后面听:“哇,真的好壮观啊,霆新失去你,绝对是它的损失。” 韩绍辉转过身,主动递上橄榄枝,要跟白耀握手:“你说是不是,白先生?” 这个称谓甚妙,听起来似是很入耳,但细品之下却大相径庭 白先生,那就既不是白总,也不是白董,尊敬有加却没落地感,承认白耀的重要性,却也不多。 纸包不住火,以现在霆新这样的敏感时期,多微小的风都会带来剧烈草动白耀不再只做管理,还要入驻董事会,持有股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owner,这消息早炸遍霆新每一个角落。 当事人却好像不太清楚似的,面色坦然地问,这什么意思。 “……” 就是逼他韩绍辉亲口说。 当面承认其在霆新的优势地位,确立白耀的不可替代性,韩绍辉面色沉沉,几乎要压不住心头涌起的火,眼中似是隐隐有浓烈的物质在翻腾。 白耀就是不伸手,让对方那只搁置空中,难以自处,无限尴尬的手在那里更久一些。 砰砰,有人敲门。 手即刻收起,韩绍辉坐回位子,高昂起头,摆出位高者的仪态。 白耀让他装,待坐好后,叫外面人进来。 门缝外,小赵探进个脑袋,唯唯诺诺。 说是中新科技交流的酒会邀请函来了,秘书长亲自送来的,同时他手捧过头,次序上不敢有所耽搁,小跑着一人一份,恭敬交予两位。 第46章 邀请函古韵十足,素雅生动,飘着淡香,底端标出一排合办以及诚邀企业。 送入的时机就这么恰好。 韩绍辉心思一转,便有了新的想法,某个长远的,切实可行的念头在脑中应运而生。 人出去后,韩绍辉换上一种更为松弛,且亲和的面容,郑重对白耀道:“这意思还不懂?叔叔诚挚邀请你成为霆新一员,咱们阿耀要成为‘白董’了。” 韩绍辉笑着,亲切感一瞬拉满:“你将位列董事,真正地拥有霆新,这个主意怎么样?” 白耀欣然接受:“好啊。” 多么倍感欣慰的时刻。 韩绍辉起来,这一回伸向白耀的手被适时握上,称呼的转变,意味着不再是父与子,而是一起工作的同事。 韩绍辉客套几句,起身告别。 出门前,他回头望向白耀:“啊,对了,酒会我不来了,最近酒喝太多身上起疹子,小玉替我去,让他学着历练。” 白耀不语,神色从容,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又不是当年高中时那混小子了,你走他就更得学会成长,尽快懂事,该教就教,该摔打就摔打,职位高低先不考虑,给他找个空缺先干着,不能这么放任他懒在家里,明天就来霆新上班。” 韩绍辉刚要迈腿,又想起什么,再道:“下周例行董事会,让他们准备仪程,给你加官进爵,搞隆重一些。” 从‘白先生’到‘白董’,一张小小的邀请卡片威力巨大,这是个一眼就能看透的意思 我让你顺顺利利入董事会,你让我把儿子带进来培植,想加封就要听话。 “好。” 白耀随口应下。 “送进去了赵哥?怎么样?!” “看不见啊,我这满头大汗,两个超重量级大佬,我大气不敢喘,邀请函不是你们秘书处该管的事么,怎么偏让我送?” “领导信任赵哥嘛,像您这样的贴身助理,你来我往的硝烟时刻最是用得上,赵哥你别凡尔赛啊!” “……我就搞不懂,白耀为什么要等韩绍辉来了再送邀请函,在我手里都压好几天了,这做给谁看呢?也恶心不着韩绍辉啊。” “嘘嘘!” 聊着天,前台小妹赫然惊恐,脸孔刷白,对小赵猛打手势,让他噤声。 两人身后一抹高大身影,直遮了半个桌台,小赵迅速从影子轮廓判定出,是他直呼其名的韩董事长,当即软着腿爬回工位,魂都散没了。 这样的么? 韩绍辉翻看手中邀请函。 算到他找上门不难,霆新震荡不休,家事演化为公事是不争的事实,就是白耀不打听,韩家那些人也会上赶着去找他,这些都还好说。 可要是主动用邀请函为引,构筑利益互换,确保自己可以毫无风波,安全晋升董事会,手法可就太有意思了。 真是够自负,笃定韩泽玉一事无成,来就是送人头? 韩绍辉嘲弄笑笑,收了邀请函。 从被董事长当场抓包后,小赵就呈现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开车也是魂不守舍。 最终小赵决定,将那个本来也还好,因为出事中邪般一直在脑中萦绕的疑问解决掉。 他鼓足十二万分勇气,车上弱弱问白耀,为何要那个时候送邀请函进去,是否有什么特殊用意。 车后老板繁忙,笔电敲击的键盘声不绝于耳,就是没有人声传过来。 就在小赵即将放弃,打算与自己和解时,一道沉声响在后排,平静,不掺情绪。 “为了提醒他还有一张牌可打。” 所有的字都明白,拼在一起就不懂,小赵觉得他脑子一定落在哪里,反正没在这车上。 好在也用不上,白耀叫他左转并道,开过飞渡亭,进入小荷西路。 这条路小赵闭眼都能开,通往韩宅的路。 睡觉这件事何时变得根本不存在的,韩泽玉没有细究,又或者说他没那个兴致去思考。 他好久都未曾睡去。 困倦几乎要将他绞死,却没有丁点睡意,韩泽玉身体前移,仰面栽在床下,肩膀和胛骨悬空搭于边沿,两臂无骨地甩在空中,整个躯体干瘪,枯萎,像强行缝合一起的肉皮。 韩泽玉在想,床边毙命,尸体会不会就是这样子。 他爬起来,抓过床头的烟,仰靠枕头,缓慢感受尼古丁沁入肺中。 这是他这些天最爱,也是最赖以生存的一件事,烟瘾被自己搞重了,断一口都觉得难以忍受。 天幕沉沉,光线昏暗,分不清几时几刻,韩泽玉连眼皮都不愿掀开,闭眼享受这飘飘然的一刻,门外咚咚作响,不知响了多久。 终于是吵到他了。 韩泽玉咒骂了声,烟管拧成丑陋的一截,光脚下地,向外走。 开门时半个身体,包括脸都挂在上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眯着向外看,醉汉也不过如此。 只是在下一秒,浑浊的眼神忽然有了光,疲态和困意一扫而空,他直直注视门外的人。 白耀眸光落低,看着韩泽玉一条内裤站在那里。 第29章 重回角斗场 29. 像是有什么在悄然回归,从无人察觉的缝隙缓缓淌进身体里,将韩泽玉填完整。 这不可谓不神奇,在白耀的目光下,韩泽玉可以感受到那种从干瘪到饱满的全过程,他呼吸有些发沉,挂在门上缓了会儿,才转身向里走。 第47章 白耀没动,依然站在门外。 韩泽玉身上就那两片勉强包裹住臀,少得可怜的布,大牌内裤面料考究,质感亲肤,仿若无形。 风光是独好,却不止是一个人的风景。 白耀眼睛不离,淡声问:“除了我,还有谁来过?” 莫名有一股微妙的质问感。 床脚整齐叠放的衣服,窗明几净井井有条的卧室……以及,摆在桌上的甜汤。 至少苏珍妮是出入这里的还是有其他人看到过这样‘秀色可餐’的韩泽玉。 精神才好一些些的韩泽玉并不能马上消化这句话的含义。 韩泽玉转回身,突然发现端着羹碗,站于白耀身后傻愣愣的苏珍妮,当即,火急火燎抓上衣服就往柜后躲,口中说着等下等下,飞速穿衣。 苏妈妈当真是‘妈妈’,是裸露丁点都会倍感不适的程度,亲情关系中,儿女到了一定年纪会有性别隔离,越是亲,越敏感。 韩泽玉就属于这种。 或许他俩一起的画面太猝然,苏珍妮一时无法反应,哪怕韩泽玉弹射般躲进柜角。 白耀回身对苏姨道了句不好意思,将门关在身后。 倚上,白耀微不可察,有了一丝笑意。 “你刚什么意思?”从柜旁出来,韩泽玉裸着上身,系裤扣。 “别在意。” 是等韩泽玉穿得一丝不露,白耀才把人放进来。 苏姨显得很兴奋,面色红润盯着白耀看,眼睛很亮,好像遇到一个许久未见十分要好的故交。 放下羹,苏珍妮跨前一步,招呼白耀道:“也就走了这么几天嘛,怎么我觉得好久了呢,白少爷近来可好啊?” 起初这个白家养子苏珍妮真没怎么看上眼,也是前几月才发现这孩子的好,还没等好好相处,就成了毫无瓜葛的外人,要说缘分还是欠了点。 苏姨笑意更浓,满眼温柔看着白耀。 “我那里有上好的龙井乳酪饼,知道白少爷不爱甜,这个是淡口的,抹茶香浓,入味也醇厚,少爷尝一块儿?” “劳烦了。” 长辈的情要承,这是一种礼貌。 白耀淡声一应,随后掀眼去看韩泽玉。 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已经将此人全部表情尽收眼底。 那是种麻木的面色,甚至有些机械的笑,用以掩饰沉默的,压抑的受伤情感。 苏珍妮是真心待自己,从那次帮她处理家事后,就是真心才格外伤人,白耀细微地蹙了下眉头。 对于韩泽玉一跌到底的情绪,苏珍妮好似浑然不觉,仍然倍加热情地关照这位难得一来的白家少爷,听到对方同意,喜出望外,笑声回荡整间卧室。 就在苏珍妮还想与白耀多聊时,一只手意外去扳韩泽玉的脸。 也是这么一碰,韩泽玉才从失神中回来,迅速摆头,躲开白耀的手。 “没睡好?” 白耀对搓了下指尖,捕捉那点余温。 “好着呢。”嘴就这么硬,胡茬不净,眼圈极深,明明就不好,韩泽玉仍是笑,惯性地笑。 白耀眼中微动,转脸便对苏姨说喜欢茶香更浓一些的。 苏珍妮立时恍悟,忙去取小食,还说甜羹忘记放炼乳了,一会儿一起带上来。 门响过后,室内终于只剩他俩。 韩泽玉无法衡量方才门外看到白耀时那点说不清的友好还剩多少,至少目前看所剩无几,他不想这人呆在这里,呆在韩家,韩泽玉抓了衣服领口一下脱掉,解裤子进浴室。 白耀看到关门前那一道裸身。 水声即刻响起。 客人还在就自行洗澡,这是最无礼且凶狠的逐客令。 意思很明确了。 几乎就要将那微弱的,隐约察觉到对自己的某种情感抓到手,却还是抓了一空,白耀不免有些惋叹。 松里桠别墅情急下拿开的雪茄,拍下却不上交的偷情照,不谈条件白送的退路,他已经得到太多在海滩停车场见到与白晴一起那个男人,而后托廖正楠调取监控,发现白晴出轨,以及韩泽玉偷拍之后。 不应再这么贪心。 白耀深刻检讨,自我安抚地挑了下眉尾。 水声淋漓不绝,热气浓郁,浴卫门外是挺括,高大,成年男性的轮廓。 不久,像是有敲门声,人影又多一个,是女人,曲线柔和,丰腴匀称,对比下明明白白,苏珍妮来送东西,不过好像放下就离开了。 门上,又恢复单只独影。 白耀似乎在桌上做着什么,可以看到微晃的肩,抬起放下的手臂,手的线条分明,动作也清晰,像逆光拍摄下仅有边线的剪影,韵味浓厚。 喷头下,韩泽玉静静端详。 而后,他闭上眼,仰起头,灼热的水汹涌侵入空气,整个浴房那么粘稠,叫人心生燥意。 听到有人叫名字,白耀抬起头,浴室开了条门缝,热气如青烟,袅袅冒出。 “麻烦拿件浴袍来,柜里没了。” “卧室?”白耀问。 “衣帽间,靠里的那个。” 韩泽玉的房占去小半扇二楼,不算跃层,大大小小打出多间,最深处便是。 白耀对此了如指掌,当时搬过来他唯独只设计了韩泽玉的住处。 浴室门没锁,一转就开,皮鞋踏入,踩出浅浅水声,湿汽爬上裤脚,很快就浸出一圈深渍。 第48章 眼前,玻璃打造,全透视角的浴房。 白雾蒸腾太盛,依稀只见水流下男人的一双小腿和脚,踝内似是还残存海滩婚礼使坏留下的红痕。 白耀不作声,垂眼看着。 韩泽玉催了几声,白耀不理,自己看够了,才慢悠悠递上。 浴袍松软,厚厚一堆,韩泽玉却能精准抓住白耀的手。 下一刻玻璃门乱响,人被生拉进房,紧接着水流直直砸下,就浇在白耀头顶。 故意开到最大,只需几秒里外全透。 白耀头发毡子一样覆下来,冲得睁不开眼,就这样还不满意,韩泽玉不许对方乱动,抱着,让白耀始终处于喷淋中心。 穿衣服挨浇可不像光身洗澡那么舒服惬意,西装如铠甲,与衬衣一道牢牢粘住皮肉,想也知道有多难受。 “抱歉,脚滑了。” 像是玩够,松开白耀,韩泽玉抹去脸上的水。 喷头仁慈地关上,流速过于生猛,脚底一层水,四面乌泱泱雨帘似的还在淌,足见方才这个小小浴房下过多么大一场弥天暴雨。 不痛不痒的道歉,听不出一点诚意。 韩泽玉看都没看白耀,拉门就要走掉,却没能成功。 门上抵来一只手,白耀封锁去路。 这人头发湿透,随意向脑后一捋,白耀五官线条偏硬,无形间加深了身上冷冽的气质,不太好惹的样子。 “你的雏鸟情节就不能收敛一点?” 这就是针对苏姨事件的一次‘报复行动’,针鼻都比韩泽玉的心眼大。 “来打我啊。” “……” 白耀最终抬臂,拧着眉看对方擦身挤过,出了浴房。 出来,就是桌上放着的茶点。 苏姨段位实在是高,晾了这么久,羹都还未泻,只是在碗沿存有一层浅浅汤水。 韩泽玉味觉还在时极爱这种带汤的,经常拿着扁勺,端端正正坐桌边,一面压水吸溜,一面等着变出更多甜汤来。 可惜,现在只能眼观,用视觉上的甜来满足自己。 韩泽玉收紧浴袍,在指间打着结扣,看着这碗淡淡桃色的羹,被炼乳染成不均匀的粉白,扁勺就静静躺在碗旁,苏姨记得他爱这样吃。 勺伸进搅了一搅,他将半碗倒入嘴中。 没味道,吞下再多也一样。 像是跟什么较劲,韩泽玉大力咀嚼,又吮又嘬,两腮深深陷入。 直到背后传来一声“韩泽玉”,才将他从偏执的行为中解救。 一瞬,说不出哪里累,就全身心往下坠,好似这一身筋骨再支撑不住,不过,下一刻他就全然复原。 他听到白耀问了这么一句: “吃不出味道来啊?” 片刻极静,只有墙上表针滴答行走的声音,韩泽玉背着身,有些失笑:“什么?” “甜的还是咸的?” “?”韩泽玉回过身,不明所以。 对方语气平平,又问了遍。 样子坦然得韩泽玉都要怀疑自己的听觉,桃花羹怎么可能咸,苏姨拿手也是甜品。 白耀第三次发问,仍旧重复这个问题。 事情开始变得有些蹊跷。 这个人不会随口一说,话少则句句为实,白耀从不浪费口舌开玩笑,韩泽玉盯着他看,拿起炼乳鼻下嗅。 味道如果用闻就可以辨别,他早就打通任督二脉,修炼上了。 常理来讲,不可能是咸的。 就在韩泽玉张口发话时,白耀抢先一步: “苏姨像是搞错,拿的是咸炼乳,我全倒进羹里了,洒了点在手上,尝了下才知道。” 所以…… 是咸的? 可,这样一个逻辑自洽的故事很可能在使诈。 顺着说反而会露馅,唯有去问那个做羹的人,可当面问苏姨,无论答案是什么,韩泽玉都一败涂地,没人在吃过饭后去问厨子是咸还是甜。 这就是一个圈套,高明,狡诈。 跳与不跳,答或不答,全着了道。 除非说出那个万里挑一的正确答案,可这事狠就狠在,即便韩泽玉说对,白耀也可以当面否认,既然尝不出味道,那就无法确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是个无力回天的死局。 韩泽玉都要笑出声了。 论手段,技巧,乃至定力心性他这个对手的段位都叫人望尘莫及,不动声色将敌人逼入死角。 韩泽玉坐下,旁若无人地吃剩下的羹。 白耀进一步嚣张,挑战韩泽玉底线,问他这样多久了,不治么。 直至此刻,韩泽玉终于知晓白耀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是来宣战的。 韩泽玉吃着,一脚踹翻近旁的椅子。 与白耀那点和谐伪装一旦打破,就如面具被撕下,再无法复原,韩泽玉不想玩了。 白耀走后韩泽玉是感到空虚,贫乏,觉睡不着,会有种可笑的濒死感,他是碎了一大半。 白少大驾光临,何止是把韩泽玉拼完整,简直激发满血斗志,像以前过往中每一次那样,精准踩上他的点,让韩泽玉焕发生机,重回斗场。 吃完了,碗一推,韩泽玉抬头。 男人遍身水湿,西装随意搭于手臂,站在韩泽玉面前,直直凝视他。 白耀眉目纯黑,似乎是在等韩泽玉适应他的目光。 然后,他一字一句: 第49章 “韩泽玉,我在霆新等你。” -------------------- 第一百次的情绪安抚和刺激,这是个好攻。 第30章 不会恋爱的钓鱼佬 30. 那日,韩绍辉打来电话,让韩泽玉霆新上班,可惜,韩泽玉对此全无兴趣,他不想开辟第二战场。 电话中,韩泽玉模棱两可,不答应也不拒绝。 挂断,继续吸他的烟。 而今,一场无声重塑,在韩泽玉眼底由欲动归位平静。 他将白耀看进眼里,一转不转地望着,然后缓缓勾动唇角,道:“不见不散,小哥哥。” “宝宝,好不好吃呀?”苏姨在问她的羹。 “好吃的。”打火机忽高忽低,在韩泽玉手中掷着玩。 “甜么?我加多炼乳,有没有更好吃一点?”苏姨寻常搞调研,总会细问宝宝感受,以便日后精进。 “咸的。” 韩泽玉八风不动,打火机像长了翅膀,飞在他手间。 “嗯?什么?”苏珍妮觉得自己没听清,怎么可能咸。 “没事。” 火机顺势揣进兜,韩泽玉下床,苏姨见人进了转角衣间。 “汤还没煲好,干嘛去啦?” 这阵子韩宝宝精神不济,那一口饭可怜像猫食,苏珍妮大展神威,每日午后都是煲汤时刻。 搞不清有没有听到,出来时韩泽玉一尘不染的白色polo衫,宽松磨白海蓝仔裤,一身减龄浅色系,像极炎炎夏日街边行走的少年,只是眼底黑圈浓了些。 多日来的萎靡颓然被一扫而空。 苏姨笑弯了眼睛,翻出遮瑕笔,过去为‘少年’努力遮一遮。 改变是从那个人过来探望开始的,苏珍妮喜欢,在功德录上又为白家少爷攒了一笔。 韩泽玉找来时,宋旻正恹恹地盯着鱼漂打哈欠。 泪光中,远山茂林,落日熔金,大片晚霞洒在皮卡上,下来的男人一袭清爽夏装,黄昏的阿达木森林公园沦为背景板,人和车成为画面上一抹绝色。 这一眼饱和度太高,引来营中一众眼光,连升火做饭的人都动作一滞,险些让鱼蹦出锅。 “显眼包。” 待韩泽玉走近,宋旻嗤了声,嘴角抖了三抖。 他心情指数可不高。 一个生日局搞丢那么一大笔零花钱,虽说是定向投资,又是圈内红极一时的大热公司,高回报低风险,脸面他是有,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是真捉襟见肘,儿子有出息,宋老爹高兴是高兴,却一分钱没资助过。 从凯库拉半岛潜水,与千鱼共舞,摸海狮鬃毛,到窝在公园深处喂蚊子吹冷风夜钓,宋旻好不了一点。 韩泽玉低下腰,架杆上东摸摸西看看,扫视了一圈近处装备,背手站于湖旁,波光闪烁的湖,混着月色,在他眼中点亮。 “……干嘛?耍帅呢?” 山里夜来得快,垂暮一眨眼,夜钓灯依次亮起。 “你上鱼了。” 韩泽玉往伞下一坐,仰头喝水。 瞎扯,宋旻白他一眼。 他虽算不上资深,到底在鱼圈混了好几年,今次夜钓浩浩荡荡也有二十来位鱼友,以他如今的水平和声望,鱼上没上钩还看不出来? 笑话。 心中的字还未落,鱼漂猛地一颤,宋旻顿觉大惊,提杆过于急躁,湖面打了两下水花,再无波澜。 “……” 宋旻不解,怪异地扭头看韩泽玉。 正当此时,有人过来小心翼翼试探,问韩泽玉:“a.h andrew, han” 韩泽玉大方一笑,点点头,对方欣喜若狂,包里扒拉半天,翻出一支笔,非要韩泽玉签身上。 英文手写飘逸,一看就是设计过的,还顺笔缀了个小爱心…… 宋旻伸手一拉,没让那人走,问韩泽玉这整的哪一出。 正是这时候,在这林中湖边,宋旻才知道,姓韩的何止会钓鱼,还是竞钓圈的…大佬。 这两字听得他牙一阵酸。 与业余随便钓钓不同,竞钓圈大多有些名次,竞钓手凭积分获得等级划分,韩泽玉中游水平,只是外形亮眼加分,一些颜控鱼友便会另眼相看,签名是抬爱了。 “……” 嫉妒让人面目全非。 宋旻转过身,自己钓,给了韩泽玉一个‘没事勿扰’的冷酷背影。 一罐友情的红牛掷过来,宋旻无动于衷。 韩泽玉过来必然是有事,阿塔木在省内极北深处,电话早间打的,人是入夜到的,千里迢迢深入腹地。 有什么事不能等,特意趁夜钓来找,就是以实际行动告知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法则 江湖行走变幻莫测,指不定谁有本事,日后用得上。 韩泽玉心眼不大,手段却似海深,上学时,不是韩绍辉有心偏袒,白耀不会过得这么舒服。 让韩泽玉回来,如今看韩绍辉有铺路之嫌,霆新必须姓韩,白家那一对儿势必败落,早晚的事。 韩泽玉上位指日可待。 宋旻拾起滚落脚边的红牛,傲娇一哼:“光唇五只,鳍鮽八只,军鱼必须若干,帮我钓上来,我百依百顺。” “真会说话。” 韩泽玉一下起身,坐上钓鱼椅,开始捏饵拉钩。 “有何贵干啊?”见不得深山老林一身海边风,宋旻把外套扔给韩泽玉,林间夜钓极冷。 第50章 对方少有这么凝神,静静看着湖面,眨眼速度都在放缓,是专业的钓者才有的技术和素养。 宋旻没见过好友这一面,片刻发愣才听进韩泽玉的话,说是让他帮忙引荐,要投资影视短剧。 “……” 怎么这点零花钱谁都惦记,宋旻大喊没钱,他就一个穷鬼。 韩泽玉纠正他的想法,挑明就想让他带着入圈。 “圈什么?谁的圈?搞什么?”三连发,宋旻显出自己的不满,却在对方投来意味不明的眼神中,逐渐亮了眼睛。 他记起来,之前韩泽玉有交代,关于调查小裴同学工作圈的事。 心中那点坏再一次蠢蠢欲动。 韩泽玉霆新报到当日,白耀临时有要务,早一班飞去外省。 其间,小赵狗腿病大作,日日向白耀汇报前线一手讯息,韩泽玉的个人动态。 据悉,太子爷第一天报道就睡过头,姗姗来迟。 正当小赵以为这个纨绔丢大脸了,没想到当晚便有盛大的聚餐活动,大半公司都去了,韩泽玉一人豪请。 更出圈的是,去不了的同事,现金红包转账。 如此皇恩浩荡,雨露均沾,简直可歌可泣。 于是,一场吃请收效斐然,当日韩泽玉便搞定大半个霆新。 “他不睡觉。” “?” 小赵片刻迷茫,放下咖啡,看向身后。 男人曲着膝,西裤自然绷皱,坐在写字桌旁,一双长腿修长笔直。 白耀翻看手中的工程纸,随意搭话。 近日多地矿山状况频出,连续爆出事故隐患,监察局临时决定与几个龙头企业进行环境治理约谈,白耀紧急赶赴,已经在酒店开了好几日长会。 老板惜字如金,不会再说,小赵使劲转脑子,这才想明白。 莫说不睡,但凡睡了,没闹钟还没苏姨么,根本就是…… 故意的。 立纨绔人设才不会惹人反感,‘太子’这个标签本来就不接地气,需要刻意淡化,小赵顿时变了脸色。 “几点的飞机?” 听到白耀在问,小赵恍然,随即倒背如流,这是这边处理的最后一天。 “三点四十五,八点五十落地,到公司大概九点五十五左右。” 给白耀报一定要精准到分,schedule是以分钟来计算。 “那到他局上呢?” 小赵卡顿,怔怔望着老板,挤了挤绿豆小眼。 “到韩泽玉请客的地方。” “……我没说啊。”小赵惊得眼睛两倍大,他念叨的是入职那日,可没说今天。 对方不语,看了小赵一眼,继续低头看图纸。 “不,不是…”小赵感到老板的冷意,忙解释:“他是有请,今晚eastlake海鲜自助,可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也就刚在群里看到。 白耀轻描淡写:“周末,你不想玩?” “……” friday night一向是上班族热衷的夜晚,笼络人心不二之选,韩泽玉怎会放过。 小赵大彻大悟,暗暗膜拜大佬,告知,到eastlake要更晚一些,十点半的样子。 eastlake小有名气,比同级酒店更加风尘一些,除了餐区,小夜吧轻歌曼舞,很有情调。 吃饱喝足还能消遣娱乐,这就很理想。 叮一声,电梯门在白耀面前打开。 堂内,开放式格局,若干沙发整齐排放,围着狭长的弯形餐台,人不多,一定程度上拉高了些档次。 韩泽玉就坐在最显眼的那张紫红沙发上。 后来白耀有些弄懂,抓眼球的不是座位,而是人,西装下身段更加挺拔俊秀,像一杆轻而不佻的玉竹,不知怎么,这个人比他走时还要清瘦,下摆掐出一截细细窄腰。 眼中温度多了些,却在之后重归沉静。 白耀歪头看韩泽玉身旁的人。 桌上几人把酒言欢,其中一个并不是霆新员工,挨着韩泽玉坐。 喝了酒,他面色泛红,显出些迟钝,以至于白耀走近都未能察觉,还在同人谈笑。 白耀居高临下,叫他名字,裴南川。 -------------------- 斗太久的人会有惯性,他还会不着调些时候,不过不会太久。 第31章 吃起醋来好凶的 31. 两周前,佰通大厦。 裴南川刚进公司便收到经纪人含情脉脉的眼神,暗示他进会议室。 会议室人不少,四五张新面孔,两个自己人。 不待裴南川多想,有人热情招呼他就坐,是从没正眼看过他的老板。 “……” 裴南川顿觉来的路上,那两只呱呱叫的喜鹊有了出处。 像他这样的小演员流沙一般,一年到头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无人在意,名字都落不下 “小裴啊。” “……” 裴南川呆掉,又是一声:“来啊,坐。” 他赶忙飞快入座。 坐的位置偏,靠门一端,在没有镜头的日常生活中,裴南川足够低调,不喜被过度关注。 “怎么坐那儿啊,过来点。” “……” 第三次内心沉默预示着即将而来的滔天巨浪。 待他就坐,便以一种洽谈高阶业务的气氛展开,听了一些后,裴南川愕然发现,这是个关于他的项目。 有个古装竖屏短剧想找他参演,期间多次用到‘邀约’‘老师’‘档期’‘男主’之类的字眼,经纪人适时加入,恭敬向对方递出名片,一整叠裴南川的演艺履历挨个奉上。 第51章 来的是选角导演,短剧团队指导,策划组组长,制片人,以及编剧老师。 人员齐备,流程走得飞快,当即敲定,顺利得像提前排演过。 这不得不令裴南川联想起那夜,白耀从松里桠酒店驱车送他回家,转日,他便收到一份终止协议,宣告扮演男友的真人秀走到尽头。 或许与白家母子离开韩家有关,裴南川不敢确定,不过他隐隐觉得,是他露了心思所致。 几个月的角色扮演,早就习惯月底进账,他不想承认的是那个比起这些更叫他失落的原因所在,多日来,他暮气沉沉,没有太多精神,这一刻的神奇转运让他再次眼中有光。 合同签好,有种落袋为安的踏实感。 “对了,我们还有一位要过来,路上塞车,麻烦稍候片刻。” 经纪人懂事,提议公事办完,那就饭桌上一起,导演笑笑说来的是大人物,此次的资方,合作会议室谈,酒桌不言生意。 很难讲清,就是有种怪异又难以抑制的奇特感觉汹涌而来,裴南川不解,偏就觉得慌,慌得心口都在乱跳。 直到门上一响,韩泽玉走进来,饶有兴味地打量整间会议室,裴南川才将气呼出,心脏稳定了。 韩泽玉让裴南川近一些,坐过来聊。 近距离观察选中的璞玉成色,这无可厚非,众人站开让路,裴南川却未动,不给一点反应。 韩泽玉疑惑,翻到合同落款部分,点着签上去的人名,问裴南川:“怎么?这不是你?” 又一个局。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 一个白纸黑字,插翅也难逃的局。 裴南川不晓得韩泽玉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其中所涉环节之多让他无语凝噎。 先要熟知他混迹的行业,然后无声潜入,还要找到合适的投资项目,重要的是,要以业内一些有名声的老行家做衬。 他们公司再不起眼,大老板也不至于昏聩得辨不清真伪,圈子本就良莠不齐,更多了几分敏感与警惕,没有敲门砖,会议室都别想进。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一步,不能本人先期露面。 韩泽玉一旦现身,就有可能功亏一篑,裴南川不会签。 “是我,我亲笔签的。” 局玩成这样,无可挣扎,裴南川内心叹气,上前,礼节性握手:“您贵姓?” “韩泽玉。”这人嘴角勾出淡淡笑意。 水到渠成众人共赴酒宴。 会议室一片桌椅响动,大家谦让着依次离开。 裴南川走在后面,韩泽玉故意慢下来,与他并肩,俩人排行末尾,不会有人察觉。 “韩先生,别来无恙啊。”裴南川平视前方,冷笑了声。 “彼此彼此。” “我这算不算是,”这里略微一顿,裴南川继续:“沾了我家耀的光?” 对方没接话,停顿就这么突兀而至,并不是寻常对话的节奏,裴南川稍一怔,偏头去看韩泽玉。 这人未露什么,只是眸光沉了一瞬,然后对视过来,意味不明道:“哦?耀?你家的?” 协议已止,本不该这么说,裴南川惯性使然,后知后觉自己犯了错单方面延长了期限。 那一瞬裴南川几乎要断定韩泽玉知晓协议的事,正要解释,对方却道:“那可不么,你男友嘛。” “……” 一场虚惊,竟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 裴南川抿了下嘴,继续:“那我可要卖些力气,好好谢他。” 再次空白无声,像有什么凝固了。 裴南川惊异于这种莫名的,一触即发的冷硬气氛,他一眼不眨凝视韩泽玉,这人神色如常,平视前方,再没发声。 酒局热度尚可。 小公司项目急缺,对投资方掏心挖肺,两瓶浓香普五喝得见底,全是乙方一家自行解决。 席间,韩泽玉亲和大方,总是面带笑意,劝酒适度,举止得当,怎么看都是个斯文的商人,与那个私下满腹心机,笑起来绵里藏针的小恶魔截然不同。 端正,干练,浑身贵气。 裴南川喝得脸热,没再看韩泽玉,有人嫌他闷,叫他给高贵的金主敬酒,要把席上的酒喝得一滴不剩以示诚意,一旁众人上来起哄。 韩泽玉不让不劝,就看着裴南川一杯杯喝。 半夜,宾主散尽。 车停得偏僻,孤零零只一盏路灯陪着,韩泽玉拉开门,刚入座,电话就来了。 宋旻那边嬉笑,问他怎样。 “挺好,”韩泽玉言简意赅。 酒局太烈,乙方倾力拼杀,尤其裴南川,卫生间吐得直不起腰。 “你还有事宋旻?” 口气生硬,不知哪里来躁意和肝火。 韩泽玉向来脾气和缓,坏归坏,情绪管理还挺良好,就他家那么乱,没焦虑没抑郁已然很出众,宋旻从未见过好友失分寸。 宋旻不由得想,像韩泽玉这种看似好说话好亲近,实则外表有多外露,情绪就藏得有多深,有时候还真难适应。 “呦,酒里掺火药了?一张嘴就炸。” “……” 韩泽玉也发觉自己过了。 宋少继续阴阳他:“用上我就递红牛,用不着就凶我,落架的凤凰鸡都不如,你个没良心的薄情郎我可去你的吧!” 话尾发娇,佯装出哭腔。 “……我错了。”韩泽玉只想道歉了事。 第52章 都是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人家零花钱却富可敌国,宋旻想起就酸。 虽说短剧相比传统影业资金需求宽裕一些,可仍是一大笔投资,这还不算宋旻找关系搭桥,运作项目的隐性成本,当然其中他也不少抽头和油水。 “从实招来,钱怎么搞的?” 短剧低投资高回报,确实是时下热门,即便如此,短期快速注资也是资本奇迹。 “霆新贷的。” 噗,一口高山普洱喷薄而出。 宋旻咳炸了肺,韩泽玉那头说,走正规流程,韩绍辉签的字。 “……” 电话寂静无声,宋旻没想到这个爹会跟着一起疯。 “短剧不用我说,前景有目共睹,霆新迄今为止还未有机会涉入,完全可以尝试,”韩泽玉降下车窗,透气,冷却自己越来越难控的烦躁:“裴南川,科班出身,十余年演艺经验,有功底有能力,外表形象也过关,我搜了些他之前的戏,给短剧老师们看过,意见相对统一,女主人选近期也会敲定。” “这是投资,你当我闹着玩?” 韩泽玉少有这么郑重,不容置喙。 “……”对方面色一言难尽。 夜风起了。 待车驶离没入夜色,裴南川才从暗巷出来,他吐得太难受,过来找韩泽玉算账,来了却又不想招惹,只躲在暗处,偷偷瞧他。 直到车窗降下,晚风将车内那些话吹来,吹得他眼睛又涩又酸。 裴南川点起根烟,望着远去的皮卡,把眼角的湿用手指捻走。 …… 站在eastlake酒店堂内,白耀一手插兜,伫立桌旁,居高临下打量这两人。 桌上欢声一瞬平息,桌旁个个睁大眼愕然看着白耀。 -------------------- 某个偷偷且狠狠吃醋的家伙。 第32章 藏不住的小情绪 31. 项目落地,会在霆新内部简报上滚动,链接点开,里面有演职员表,对于这样一个由自己牵头,韩绍辉亲批的项目,韩泽玉不认为白耀会不关注。 外省事情一完,下了飞机便为裴南川而来,这是亲眼所见的。 韩泽玉并不知晓,这十余天白耀熬夜加班,通宵开会,确实没空关心这些。 eastlake貌似在骚动,不少人将目光投来。 韩白首度同框,这不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情景,更合适一点的形容,盛况空前。 在此之前,得知韩绍辉儿子进霆新,公司上下可是沸腾了好久,众人眼巴巴盼这两人的乐子,龙脉傍身的太子,权倾朝野的重臣,没有一个标签是徒有虚名。 谁知偏偏天不遂人愿,韩泽玉一来两人便天各一方,而就在今夜,这个酒店餐吧,令人意想不到的火花意外迸发,打响了开局的第一炮。 视线升温极快,包了场的霆新员工们翘首而望,各色表情和神态,有惊喜愕然的,有好事等瓜的,还有彼此眼神传递捂嘴私聊的。 好在韩泽玉这桌没人爱瓜,这是霆新旗下投资公司几名骨干。 严格来说,这几人独立于所有部门和子公司之外,官职特殊且高阶,不分职位凌驾于任何个体之上,直接向董事会汇报。 霆新涉足产业众多,版图一再扩张,之所以可以零差错地予以投资,追求高效且稳定的盈利,与这几名精英不无关系。 投资的核心是风控,项目一旦确立,风控监管小组自成体系,第一时间进驻,方方面面审核督促,将项目运转至最高时速,好比抽打陀螺的牛筋编绳,腾空旋舞,一下下输送最强战力。 他们这些人不受管辖,没有行政划分,也不会被任何人掣肘。 这也是为何韩泽玉叫裴南川过来参与霆新内部聚会,这几位举足轻重,需要多用些心。 不过白耀这一现身,性质可就变了,小男友成为佩戴于身,用来炫耀的宝石。 意外的,爽感并未如期而至,韩泽玉冷眼打量起白耀。 伴侣风尘仆仆,虽然衣着依然规整,打理妥帖,眉宇间连日来透不过气的倦意和疲惫,还是有迹可循。 爱人之间小别最难熬,果然不假。 “回家洗个脸再来不好么,”韩泽玉看着对方似是清减几斤的身体,挖苦道:“我又不会把裴南川吃了。” “……” 饶是修为再深,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样的对话也太炸耳。 风控小组这几位个顶个的人精,裴南川由韩泽玉引荐,作为即将进驻影业项目的主要演职员,却貌似与白耀深度熟知,关系隐晦不可言明,聪明人都不会久留,当即找托词离席,与两位大佬告别。 几乎算是被吓走的。 白耀大大方方就坐,正对两人。 裴南川始终不语,从白耀叫他那一声,他其实已经酒醒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可以算是事故了。 至少裴南川不认为在这些日后共事的真正甲方面前这样说会有什么好处,那些韩泽玉身上透出细微,无理由的情绪正在逐渐加重。 裴南川执着又认真,想将韩泽玉拆解,他看着韩泽玉,不动一分目光。 没留心,一枚银叉不慎掉地。 裴南川低身去捡,一抬眼,是桌下的画面 那两人的腿相对而放,直筒纯黑西裤与淡灰小脚裤,一深一浅,风格迥异,这让他想起曾经看到过一张皮鞋和小白鞋的图,刻意暧昧,令人想入非非。 第53章 似乎一些隐藏于表象下的蛛丝马迹正在变得清晰,裴南川眯起眼,放好餐具,盯着韩泽玉。 “你吃得还少啊?”白耀承接以上。 “……” 裴南川眉角不自觉地一抖。 好欠的话,听起来似乎还有那么点吃味似的,裴南川搞不懂,这在干什么。 没等他转眼看白耀,韩泽玉先是将头扭向另边,裴南川发觉他似是压抑地喘了下,无规则的,随后摆正脸,眼里不带丝毫波动,声音也淡:“一口都不能吃?那打一架你看行么。” “……” 坐不住了,一酒店的甲方爸爸,裴南川起身,他还不想星途止步于此,打算逃去卫生间。 韩泽玉腿往对面沙发一蹬,不准。 不偏不倚,正踩于白耀腿侧,夏日的小白鞋轻透,鞋帮低,鞋带不知何时散掉,裤管下一截脚踝,小粒硬骨拉出漂亮的踝线。 一只大手包裹上来。 白耀这个举动,将事态推向了不可思议的高潮。 韩泽玉完全没料到,掌心的热几乎透皮,烫入骨头。 他反射性缩脚,对方纹丝未动,一根手指都没抬起,像随意执着什么,要不是看到踝上泛起挣动下的红色皮痕,还真觉得白耀根本没使劲。 “耀。” 裴南川情急脱口,这一声完全没过脑子。 “叫什么?”对方似要确认,直白看过来,仿佛在用眼神问,你在搞什么。 协议双方缔结,也是双方自愿终止,两套协议一人一份,裴南川最后没能干满一个月,白耀为他结算整月薪酬,体现出甲方的慷慨和大方。 “……” 裴南川欲言又止,他不知该怎么讲。 正当此时,一个诚惶诚恐,不大敢讲话的酒店侍者小心打断他们。 有人说签单找这位韩先生,他在一旁已经等候好久,一直未找到合适机会,那只手就没离开过韩先生的脚,好像也不打算松开。 酒店餐区已过打烊时间,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打扰进来。 手最终撤掉。 韩泽玉起来时有些笨拙,小侍者想上前扶,被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了一眼后,就不敢碰韩先生了,只是礼貌引导他去大客户柜台。 离开后,白耀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投向裴南川。 指尖对搓,片刻,他哂笑道:“你也差不多点,我又不是鹊桥。” 裴南川当即脸上发热。 不是他找不到机会跟韩泽玉澄清,随便编些理由说他跟白耀已经和平分手即可,是他从本心就不愿,裴南川太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没有‘白耀男友’这个标签,他屁也不是。 这份足以改变他人生的工作也是这样诞生的。 “白先生,我…会说,会找机会说。” 白耀又看了会儿裴南川,落下眼,低头看手机,处理着什么。 聚会接近尾声,那些拍腻他们的爱瓜人士纷纷打道回府,待韩泽玉返回,白耀提议去对面小夜吧坐坐。 “小赵车里等呢?”裴南川拿了桌上手机,顺口问白耀。 感觉上,裴南川语气有变,跟叫白先生那句差好多,听起来距离感一下消失,不过貌似有什么难事处理,白耀眉目冷肃,一心在手机上。 “我开的车。” “那就别喝了,下次吧,”裴南川接道:“代驾你又不爱要。” 协议期,有次被叫去,两人全沾了酒,白耀以不爱车中有生人为由,千里迢迢招来助理,裴南川当时还暗暗嫌弃白耀公主病。 “太晚了,小赵也要睡觉。” 对话随口而出,日常得几乎没人注意,正是如此,那份相熟和不设防才会格外深刻,直刻入韩泽玉心口。 手攥紧了,小臂都为之绷硬,韩泽玉将整条手臂塞进裤兜,垂眼。 白耀站起,眼光还在手机上,低头向外走,清洁人员提卫生桶迎面过来,裴南川忙出言提醒,却反被白耀大手一拉,原来提桶的不止一个,险些裴南川就真撞上。 两人并排走了几步,发觉韩泽玉并未跟上。 手机彻底按熄收起,白耀转回身,看身后的韩泽玉。 这人就那么形单影只地站着,大堂的灯一瞬转暗,似是将他眼里的光一同淹灭。 -------------------- 非要搞事又小心眼,哼哼。 第33章 用他的方式问 33. 晚间预报有雨。 细雨转眼成线砸下,噼里啪啦拍打车窗,皮卡劈开疾雨,驰骋在绕山公路上。 与那些平原拔地而起的城不同,这里群山环绕,即使是穿城高速也时不时会有大段山路,缺少遮挡物,山雨似乎比城内下得大,雨刷不停摇摆。 当时在eastlake吃饭,韩泽玉滴酒未沾,太子没人敢灌,那一桌老油条都很宠他。 离开时已经开始飘雨。 皮卡雨中闪着尾灯,停车场迈巴赫车位在前,当时电梯里白耀问韩泽玉,要不要一同上车,皮卡留下明日再开走。 白耀身旁是裴南川,一起归家的样子。 韩泽玉似是斗倦,摆摆手放白耀走,自己上了皮卡。 雨变得细密,车窗斑斑点点,迈巴赫不一会儿便消失雨夜,韩泽玉车位上出神好久,才打燃引擎,开走。 油门猛踩到底,韩泽玉直冲山路,像是突然从什么尖利东西上擦过,底盘嘶吼着溅起万丈泥水,车在山道泥尘中打了个旋,车轮空转滑行,嗡的一声重响。 第54章 雨毫无征兆变大,山道能见度跌穿安全标准,韩泽玉停靠道旁,叼了根烟,听着广播中播报橙色预警,以及关闭行车道的通知。 皮卡被困,开不出去了。 苏珍妮一身睡衣,拖鞋厚重,在前院木阶来回趿出闷响,她不时按亮手机,上面行走的时间数字叫她越来越恐惧。 韩泽玉不是个叫人担心的孩子,他的守时来源于对长辈的体恤,知道太晚回家苏姨要悬心,会不安等待,读书时多叛逆也不会迟于夜间十二点。 天已经蒙蒙亮了。 苏珍妮嘴咬得泛白,手机掌中乱搓,突然她划开解锁,翻着来电列表像是要给谁拨电话 一只大手抓过来。 苏珍妮险些就要喊出声,韩泽玉抓了便放开,一言不发,从苏姨身旁经过。 强压心惊,苏珍妮一下下抚弄胸口,转身跟上。 回到卧室,韩泽玉一头扎入浴房。 他是得清洗,玄关外那么一大片水湿,脚印从宅外一直蜿蜒到房内,活像水鬼上岸。 苏珍妮急促喘着,沿着这条湿痕,来到浴室,她在门外敲了两下,房内没水声。 一样也没人声。 比等不到人时还惊恐,苏珍妮不再犹豫,推门而入。 浴缸里是她晚间备好的一池水。 恒温系统开启,一直保持人体舒适温度,韩泽玉穿着衣服躺进去,水影不再浅淡,一缸颜色各异的布料。 苏珍妮大气不敢喘,自己拉扯大的孩子多少有些母性直觉,苏姨没多问,只是靠近缸沿,假意试水,实则用眼睛一寸寸看,她怕有伤口,血或是什么。 见韩泽玉无恙,这才高高嘟起嘴: “宝宝你好讨厌啊!手机丢啦?坏啦?手指断了?还是嗓子被人药哑了?为什么打不通?为什么都不同我说??”苏珍妮在缸里打出愤怒水花:“连人家白耀都知道打电话来,你!臭宝!一个都没” 闭目仰在缸沿,韩泽玉此时睁开,转头凝视苏珍妮。 “啊!对的呀,就这样的啊,怎么啦?”宝宝直盯过来,苏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高叫道:“他没说什么呀!就说手机遗失,问你有没有见到!” “深夜,找手机?”韩泽玉一抬眉尖,意有所指的样子。 “那怎么啦?!”苏姨气不顺:“就不许人家事务繁忙,有要紧事还丢了手机?找不到多着急啊” “姨你说什么了?” 嗓音好哑,像一直在被雨水浇。 苏珍妮调高水温,一把抓下毛巾,丢到韩泽玉头上:“我说你睡得小猪似的直打鼾,什么话改天再问!” “好气啊,睡不着觉了宝宝!”苏珍妮真好烦,急风骤雨的夜,行为失常的孩子,放不下的心。 韩泽玉乖顺擦头,不再招惹。 苏珍妮咬嘴不语,双手去拢加热装置旁率先升温的水,浇到韩泽玉身上,就这样一拢一拢,也不走,韩泽玉知道她还有话说。 于是,他自己又调高了一点温度,等待着。 苏珍妮觉得水温够了,趴缸边,试探地问:“宝宝你这是怎么啦?闯祸啦?又惹你爸生气啦?还是把霆新干破产啦?” “……” 苏姨的想象力也就止步于此。 韩泽玉觉得但凡一个自小与他熟识,知晓他全部过往的人也绝猜不到,说出来都会跟讲惊悚鬼事一样,对方一定满面狰狞。 还是积点德,不要吓苏姨了。 “我,病了。”眼睫向下,韩泽玉似乎心事重重。 “怎…怎么了嘛??”苏珍妮吓死,仔细去看这孩子。 “大概…是脑子那一方面,”韩泽玉一脸真诚:“还蛮严重的。” “……” 苏妈妈斜斜睨着这个臭宝。 “哦?这样啊,”她轻佻一问:“好严重好严重的嘛?” 韩泽玉笑笑:“简直病入膏肓。” “我看是坏掉啦!!”女人好凶的,知道再挖不到什么,这孩子脾性就这样,不想说就撒科打诨,说不出个正经话。 她甩甩水湿的手,站起来,叉腰道:“把白耀手机还回去,小朋友。” “……” 从白耀来找,苏珍妮就认定是韩泽玉又在做坏,这次居然幼稚得藏人家东西,她手一伸,在韩泽玉面前摊开,意思很明确。 一个心眼一万八,手段和技俩远在自己之上,却装得这么人畜无害,小白兔一样,惹得旁人好心疼,为他打抱不平。 韩泽玉再次确定,对白耀有别样感觉大概真是脑干缺失所致。 雨依旧在下。 苏姨从二楼下来时,窗外车灯正起,她错愕地看着大门门禁竟自动打开是可以识别的车辆。 韩绍辉没可能这时回家,那就只会是 白耀携着风雨进门,在玄关换鞋。 苏珍妮一张混乱且茫然的脸。 失语半晌,也不知脑中怎地搭的线,开口就说手机真没在。 “……” 白耀将雨伞归位,抹去袖口水珠,一本正经回道:“苏姨之前说他睡了,睡得很沉,这样我怎么信?没有问啊。” “……” 属实是自掘坟墓了。 面对白耀静待后续的表情,苏珍妮不得不硬着头皮圆谎。 又是编韩泽玉起夜被她逮到,又是编不交代就不让回去睡,全然不顾大半夜折腾逻辑上多牵强。 第55章 白耀叫停,他不想听这些。 哪怕未必是真,他也不想听到苏珍妮又偏袒他对韩泽玉造成伤害,他很深地蹙了一下眉,说知道了。 还在eastlake时,他就已经察觉到韩泽玉反常的倦意和颓然,以及一些不可名状的消沉。 按理说,重新接近且以职业为命脉掌控住裴南川,这是多么值得卖弄的事,韩泽玉在他面前孔雀开屏,高傲转圈,还要抖上一抖都不为过。 他看到的却是一只秃尾巴,没精打采的母雀。 协议期内租的房还未到期,白耀没赶人,让裴南川先住,找到下一个住处之后再搬走,如有必要,可以再多续一月。 今夜待他把人送到地铁站后,有些改主意,打算尽快与裴南川划清,伙拆得彻底一些,他静静在车中点起一根烟。 雨大得有些离谱,水帘厚重,一层又一层铺在车窗上,白耀越想越觉得韩泽玉不对劲,于是,给韩宅打了这通电话。 算时间,到家不过三十来分。 没睡会接,半睡不睡会说给苏珍妮代为转达,可苏姨连问都不问,只有两种可能,韩泽玉熟睡或是苏珍妮撒谎。 白耀选后者。 一夜失踪天明才归,苏姨怜惜那孩子,不想白耀再给添什么烦扰,话里有话地赶人。 “白少爷要不晚一些过来,兴许他睡饱又想起些什么。” 她反正是被韩泽玉赶下来了,宝宝不仅不还手机,甚至都不想理她,她是尽力了。 苏珍妮特意捂嘴,假意瞌睡打哈欠,余光中偷瞄白耀反应。 一个手机适时递上。 苏珍妮眼睛猝然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她一把拿过反复看,手机朴素,纯黑商务背壳,双拼皮纹,擦得干净透亮,宛若新品。 白耀的所有物两个特点,一成不变,一尘不染。 苏珍妮迷茫抬头:“白少爷,手机不就这个么?” “哦,还真是,”对方认可:“找到了。” “……” 苏珍妮尚且没转过弯,就听白耀跟她说:“有个事,还要麻烦苏姨。” 说着手机被拿回,当着苏珍妮进入拍摄功能,防止自锁,然后再度还给她:“录一段他小猪打鼾。” “看过后,我就走。” 一个睡不好觉,时常眼底加深的人可以睡成小猪,白耀可不想错过。 苏珍妮好凌乱,这哪里是小白兔,分明是草原上漫不经心捕猎的雄狮,一丝丝破绽都会成为果腹的食物。 这下她可知晓为何这么多年韩泽玉都没能把白耀斗倒。 苏珍妮心下委屈,觉得自己无端卷入两人争斗。 她无奈地抿抿唇,想装弱势博对手同情,白耀神色淡淡,只说了句:“不去,是么?” 一句话,冷意弥漫。 苏珍妮内心呜呜直叫,噘嘴上楼。 回来时,韩泽玉没把皮卡开入地库,白耀来时看到院中一辆从泥潭开出也不为过的车。 泥点飞溅,污水迎头泼洒,几乎难以辨认本来模样,也是好久才识别出,是那辆改装皮卡。 白耀在迈巴赫中细细观看这车,缓慢地抽完整根烟。 他和白晴走后,这栋宅邸宁静许多,以至于苏姨敲韩泽玉房间,楼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门把转动,大亮的光从房内一瞬泄出,白耀不意外地暗自一笑,怎么可能睡,车都搞成那样了。 他伸手看了下腕表,清晨五时十三分。 从昨夜十一点二十五分在eastlake分别,这么长时间,他倒是蛮有兴趣知道这人到底在哪里。 那就,用他的方式问吧。 白耀解开上衣顶扣,一阶阶走上楼梯。 第34章 晚安,小泽玉 34. 房内,韩泽玉湿着发,仰靠床头,口中叼着一根未燃的烟。 不想睡那就不勉强,睡眠上他已经学会与自己和解,只感受闭眼的快乐,听到苏姨敲门,韩泽玉眼也不挣,抓了凉毯盖身上。 浴室出来,衣服他潦草一穿,露得太多,不合适。 “我这就睡,抽根烟先,”韩泽玉咬着烟含混道:“帮找个打火机,好不好?” 没得睡还没得抽,火机刚好没油,韩泽玉咕哝着,求苏妈妈续命。 睡眠差烟瘾就重,苏珍妮对此不满已久,日日唠叨宝宝少抽点,电子烟口味变着花样添置,韩泽玉偏就我行我素。 苏姨似是慈悲,这回没听到她撒娇般的埋怨。 一声火机清脆朗声,顺滑,悦耳,听得人舒服。 韩泽玉闭眼笑了,本能伸手往近处拢,忽地,他面色微顿,摸上的是一只骨骼宽大,肤感硬质男人的手。 眼睛猛地睁开。 白耀腰身压低,一手贴他腿撑于床上,高大的身躯倾来,身上薄毯降低了感知,否则被这么围拢禁锢,韩泽玉不会感觉不到。 视线一挪,韩泽玉看到一旁早已惊呆的苏姨,反射性地,她将一个与她不相称的商务手机紧紧攥在胸口。 韩泽玉一眼就能辨出谁的,是那个‘弄丢’的手机。 “还想我侍烟?” 一道沉厚的男性嗓音撞在耳中。 火苗仍在,像上次松里桠燃雪茄时那么长久,韩泽玉一眨不眨凝视白耀,把烟凑近。 若以往,他会戏耍般喷白耀一脸烟,这一回,却很轻,很缓,怕熏到对方似的,一点点入肺。 第56章 烟燃得极慢,空气像凝上,两人间一丝丝浅浅蠕动着的薄雾。 拍照任务令苏珍妮忧心忡忡,当时进来没注意门,当白耀一声不响,不着痕迹进屋时,她惊得手机差点脱手。 白耀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到这一步,苏珍妮才从这些弯弯绕中搞明白,白耀哪里是要照片,根本就是幌子 一来确认房里的人是否入睡,二来尾随而入,她妥妥敲门工具人。 想得出神,手机滑下,地毯上嘭的一声。 丝丝入扣的点烟时刻被打断。 眼前两位一齐投来目光,苏珍妮莫名心口一跳,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有种打扰到他们的负罪感。 紧张下像开了话匣,什么外面雨好大,这里好热,白少爷口不口渴,雪梨汤润肺,乌梅羹生津,菊花糖明目,九宝茶壮阳 “苏姨,水就好,不过我会自己去厨房喝。” 白耀温声,苏姨迟钝地一下恍然,领会是不想被打扰,赶忙离开,出门发觉手机还在她手里,又回来敲门还。 来来去去,房内终于静了。 “苏珍妮单纯得很,你不要骗她。” 是个心思清透,只要接纳你便会掏心挖肺的好女人,韩泽玉夹烟,疲惫地按揉山根,口气难得这么恳切,姿态很低。 对于韩泽玉的雏鸟情结,有时白耀会产生一种嫉妒心理,总觉得不是还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之类的情感,像是与敌对一方产生喜爱和依赖,无形中生出好感,怎么这种他就不能患有。 “照你这么说,”白耀在质问:“我为人复杂,做事深不可测,你就可以随意欺骗?” “……” 韩泽玉不认为一个正常人在最困倦的破晓时分会专程跑来抬杠,于是,好脾气地询问,骗他什么了。 “说的是我之后的问题,先跟你铺垫好。” “……” 床体下陷,白耀在韩泽玉身侧坐下,没收对方指缝的烟,灭掉:“这一晚你哪儿兜风去了?” 皮卡应该停进车库,而不是院里,韩泽玉后知后觉自己疏忽了,白耀眼那么尖,大概早就观察过车身,骗不了他。 除了那些山道污泥,前保险杠底端好大一处凹陷,不知擦过什么样的道旁岩石,险些出事。 “小南山。” eastlake离霆新不远,与韩宅同方向,都在城市东侧,闭眼开也开不到南面,况且天气并不乐观,进山的隧道收费站随时会关闭。 白耀手一摊,希望韩泽玉不要欺负他,如实相告,他不接受谎话。 “……我迷路了。” 千真万确。 韩泽玉是在擦撞道路石块,几乎要飞出去时才一瞬回神,一个凶险漂移将车稳定在弯道,事后他都回忆不起来怎么进山的,意识似乎断在了eastlake,脑中上一个画面还是电梯里白耀和裴南川一起。 “你骗我骗得这么直白,破罐破摔了?” 白耀说着话,身体最大限度前倾,压向韩泽玉,两人空间极限压缩,是韩泽玉稍一侧头就可以闻到白耀耳根沐浴香的程度。 韩泽玉呼吸骤然一紧,他尽力和缓放出,却仍然无法不看,那一粒领口下生在锁骨尾端的红痣。 扣子未系全,连同整片锁骨,落进眼里。 床头插座的东西被韩泽玉这样靠着搞松了,白耀压着韩泽玉把它取下,放到一边。 “你小男友身上…”韩泽玉故意抬了抬脸,叫本人看自己锁骨:“这里也有痣么?” 白耀眼睫向下一垂,而后抬起,直视韩泽玉:“是谁教你这么回答别人问题的?” “一题换一题,你答我就答,”韩泽玉勉力笑笑:“这样才公平。” “……”白耀短暂一个蹙眉,不知从何起对这个人情绪他不太摸得着,不好猜了。 “那你不说我也不会说哦。”韩泽玉貌似很坚持。 白耀连思考都不存在:“不清楚。” “不知道。”韩泽玉接得也快。 白耀:“……” 对方又多说几字:“我真不知道怎么迷的路。” 白耀打算摊牌,先坦诚,说明他这个‘不清楚’的由来:“我跟裴南川只是协议情侣,我们之间没有越过一纸协议以外的任何关系和行为。” “我们是假的。” 一句话足以让整间房静下来,唯有时钟滴答滴答行走。 很久,韩泽玉点了下头。 之后替白耀揭开更深层的目的: “这么说,你是为了不与我们韩家结亲?还是”他讳莫如深,勾唇一笑:“为了裴南川前途考虑?” 霆新与裴南川深度绑定已成事实,项目落地成形,简报上白纸黑字在那摆着,对于白耀来说,伴侣事业起色是重中之重,这时撇清关系会最大可能地保护所爱,让裴南川不受挟持,尤其像自己这样居心叵测的甲方。 这是疼爱小情人最行之有效的一种方式。 “……” 白耀略微有些牙痛。 韩泽玉的思路和反应全在他预料之内。 这就是经年争斗的后遗症他太缺乏韩泽玉的信任。 他坦诚会以为他在使诈,他直率会认为他在谋划。 而从另一个层面讲,他确实对韩泽玉有一定程度上的操控,时常捕捉,观察,推演韩泽玉情绪和心态走向,以便调整自己实施的反向刺激行为。 第57章 也就是说,长久以来,白耀会故意做出一些韩泽玉认为嘲弄蔑视又或是带有戏耍性质的事,塑造出韩泽玉心目中劲敌的形象。 那个窗边的粉色玩偶小兔终究只能是一时安慰。 十岁的小孩儿没那么沉得出气,在窗边耍宝时总怕小少爷会过来抓,窗外没地方藏,抓了就露馅。 哪怕小少爷真的好乖,只静静坐床上眨眼看,从没靠近过。 放弃小兔后,小白耀曾经偷偷扒窗去看过小泽玉,扒了一眼就不敢再扒,他发现小泽玉对窗边动静超级敏感,一有响动就转脸,吓得小白耀扭头就跑。 白姓母子从踏进韩家就被烙上‘仇敌’的标签,立场看这无可厚非,顶着白家儿子的身份,他能做的也只是善意下的敌对。 渐渐地,白耀形成了一套自己独创的做法,用另一种方式延续玩偶小兔的作用。 半月有余便落地一个完整项目,即便有韩绍辉助力,其中所花心血和精力都是难以想象的,韩泽玉瘦了一圈就足以论证,何止没怎么睡,工作还很辛苦。 是他将空虚无助的韩泽玉满血复活,此次针对裴南川的行为他也要付一半责任,而项目正值初成阶段,无论初衷如何,一样殚精竭虑全身心投入,这个节骨眼动摇他…… 想了想,白耀暂时搁置。 话锋一转,他找韩泽玉要他那个‘不知道’的背后真相。 “……可能,”韩泽玉略微一顿,然后不露痕迹地笑笑:“太困了吧,梦游开进山了。” 白耀不动声色,与这人脸上深重的倦意,血丝爬满双眼的疲惫样子相比,说谎变得不值一提。 他起身,叫韩泽玉躺下。 韩泽玉并未照做,而是新奇地观看对方关窗,拉帘,灭掉照明顶灯换成床头夜灯,还顺手清理了下床头柜,点上助眠香。 “……干什么?”韩泽玉只觉好笑:“哄觉啊?” 轻缓柔和的香飘出,像置身于漫山遍野的薰衣草中,白耀随手拿了本杂志,椅子拉到窗旁。 垂帘稍微拨开,借着晨光,男人就这么低眼看腿上杂志,没要走的意思。 自己睡觉有多难不是一个可以与他人分享的事情,尤其是面前这位。 在韩泽玉看来,味觉丧失,睡眠成疾都是软弱的表现,他没兴趣展示,只得闭眼,装一会儿等白耀走了再说。 天光微露,城市尚未苏醒,是一天中最后的宁静时光,窗旁的男人丝毫没有动过,除了偶尔翻动一下杂志页。 某一页的响声痒了耳朵。 韩泽玉睁开眼,缓慢地眨动,将倚窗看书的男人一帧一帧记入脑中,这幅画面,这样的白耀不会再有。 床那边的鼾声微弱,清浅,不过还是可以听见,很真实,不掺一丝假,是睡眠的状态。 白耀合上手中读物,来到近旁。 韩泽玉的睡颜完美无瑕,像极了那时窗边亮着眼睛看玩偶小兔时的乖巧模样。 白耀抬了抬嘴角,压低声,轻道:“晚安,小泽玉。” 第35章 熹湖酒会 35. 霆新对产业没有好恶,只看回报。 项目成立后,会有一系列kpi重压下来,一连多日韩泽玉分身乏术,不是在线上开会,就是在连线开会的过程中。 随着工作深入,玩世不恭的太子人设逐渐淡化,大家开始注意到这位准继承人青年才俊的一面 人际关系游刃有余,长袖善舞,业务上勤勉执着,待人接物八面玲珑,还风趣幽默,不但不摆架子,时不时还要跟同事调侃几句俏皮话。 这么完美的预备役接班人,搞得人人都爱他,官面上叫他一声小韩总,私下更亲热,唤他韩少。 不长时日,韩泽玉的口碑稳步上扬,热度一增再增。 自eastlake那晚,裴南川就没机会再与韩泽玉本人面对面相处,全是通过会议室大屏。 屏上,长桌两端座无虚席,韩泽玉惯爱坐于桌外,角落一把独椅,腿上搁着台笔电,专注工作。 正装最显身段,衬得他一身精英气质。 是那个将他人玩于股掌间,笑起来百媚生的韩先生,还是这个精干敬业,潜心修行的小韩总,裴南川觉得哪一款都有着超强吸引力。 磁场难抵,干扰激烈。 裴南川愈发觉得他说不出口那个协议,好在也没机会讲,就这么隔着屏幕偷偷看,就是天大的福利了。 当韩泽玉坐上片场那把折叠椅时,角落独自执剑练习的裴南川一口血浆喷出。 连熬两夜大戏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 裴南川使劲揉眼,直到这人签完递来的一些文件,与旁人略聊两句后直直看过来时,他才紧张得呼吸一窘,又咬破一个血包。 化妆师无语地为男主擦拭,导演叫他含血练招式,这都快整断货了,忙叫道具再备几个,不够咬的。 “还好么?” 韩泽玉走来,随手扔了瓶水给裴南川。 “这不都吐血了。” 裴南川笑着,血包被强塞进嘴,不给裴南川多余时间休息,武行的人过来验收,化妆师为他做伤痕,几个人一齐围拢过来。 嘴里虚虚含着,嘴角还要插吸管便于灌血浆,吐血也要勤练,怎样吐出美感,吐得我见犹怜,纯纯一门技术活。 短剧并非传统影业,极为看中时间成本,既要精练又不能粗糙,拍摄周期高度浓缩,说通俗一点,不分昼夜,拉满进度条地干。 第58章 口不能言,裴南川抬抬下巴,眼神往椅上瞟,示意韩泽玉先坐会儿,等他拍完这场。 见对方点头,这才肯迈步离开。 片场摄制如火如荼,男一号默背剧本,却心猿意马,不时偷眼别处。 灯架后,一抹俊秀高挺的身影。 男人垂眼看手机,裤管因为坐着上挪寸许,露出一截薄而透的黑色正装袜,精瘦的踝,微突的骨。 裴南川呼吸乱了下,立即敛眉,沉心在剧本上。 这一场拍得尤为拖沓,那句“过”来得甚是艰辛。 裴南川装都来不及卸,马尾高束地就跑来韩泽玉面前。 一袭黑底绣金长袍,紫纹狐皮大氅,铠甲凛凛,像个征战归来的少年将官。 “裴大人辛苦了。”韩泽玉打趣道。 “彼此彼此。” 有人趁空来卸妆脱衣,裴南川找助理要烟,扔了一根给韩泽玉,以报赠水之恩。 “怎么,来当监工的?” 当然不会,韩泽玉可没这闲工夫,他太忙太忙了。 那么沉浸认真的神情可不是做做样子。 裴南川有理由怀疑,也许起初确实是个局,一个心血来潮的玩意儿,之后却身不由己,这或许就是源于血脉中的商贾本色,天生的生意人。 烟不客气地咬进嘴,韩泽玉一个眼色,裴南川忙上火,火苗在这人眼前点燃,抽了几口,他说:“对啊,怕你男友公私不分,干扰进度。” “你成心来找茬的啊?”裴南川哭笑不得。 韩泽玉还就越说越来劲了。 当着裴南川面叫助理把导演副导演喊来,说开个会,精准对标进度,要做验收考核,裴南川忙上前拦着,给太子爷赔罪,外袍尚未脱完,铠甲一通哗啦乱响,裴南川单膝下跪,颔首垂头,行武将礼。 韩泽玉就笑,不再逗他。 装换下还有下一场戏,漫漫长夜,离收工尚早。 就在装束齐整,化妆师说‘好了’那一句后,裴南川听到韩泽玉喷着烟气问他,跟白耀私下签过协议啊? 拍摄这一桥段裴南川需戴面首面具,半遮那种,嘴角似乎有个轻微抽动,极快,快得无法捕捉,韩泽玉看进眼里。 而后,面具传来一声“嗯?”,似是没听清。 “付费男友协议,签过么?” 好久,面具再度发声。 “……什么?我听不懂。” “没事。” 韩泽玉灭掉烟,拍拍裴南川肩头,走出片场。 霆新风控审核条目之多,尺度之严苛实属业内首创,是韩泽玉顶着太子头衔,其中竭力斡旋也不堪重负的程度。 当然,最终完成度也足够亮眼,将当初订立的制作时间进一步浓缩,短剧杀青在即。 霆新作为资本巨头,可以在各行各业抢占资源吞噬同类,很大程度有赖于掌舵者嗜杀成性的悍猛风格。 这一点白耀不遑多让,他连自己都不放过。 从那夜‘哄睡’之后,韩泽玉再没见到过本人,只能从内部一些简讯中草蛇灰线般拼凑踪迹。 大家唤他一声“小韩总”那是客气,是礼数,是人情世故,而从职务层级上划分,他与白耀云泥之别,权限只可触及他负责的部分工作,其他一概不知。 如果把霆新比作领土,韩泽玉只占其最小的一块边角,对于白耀,整片版图都是他的。 酒会启幕在即,中新发来电邮提醒,专门电话催促。 这是业内最广泛的一场科技交流会,历年以传统论坛形式举办,因为偏重技术,应邀的全是些老学究,科研院士工程师,知名科创技术骨干等等,做学问顶尖,却不善于暖场,氛围搞得沉闷又低迷。 于是今年,组委会打破固有模式,大胆采用酒会形式,年年霆新包揽赞助,里外操持,今次更甚,全压在霆新一家上,组委会恨不得全员打铺盖进驻霆新大楼。 邀请函是韩绍辉那日跟白耀你来我往时小赵送进去的,表面韩绍辉为儿子争机会,实则白耀暗地操纵,顺水推舟。 贴身助理与前台小妹一番对话当日便传开,做实了白耀狂妄自大,以一敌二,根本不把韩家父子放眼里。 由此,酒会成了关系决裂后的首度交锋,引来霆新各方关注,一些敏锐的高层已经在暗自盘算如何站边,曾经的父子离心离德,各行其道已成定局。 公务机的私驾航权才获批不久,白耀人就出现在城南机场。 小赵拉开车门,白耀钻入时眼不离手机,飞快一说:“去兰汀。” “……不,不先回一趟霆新吗?” 小赵欲言又止,明日就是酒会,外出公干期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心里不踏实,又道:“酒会说开就开,还好那位太子爷没在里头搅局…” “他哪有那个时间。” 霆新可是出了名的血汗工厂,不榨干你最后一滴汗水,剥掉你见血那一层人皮,绝不会放你走。 小赵眼眯成一条缝,神情阴险: “哥我终于悟了,那天让我送邀请函就是要给韩泽玉下套,让他在霆新过劳而亡,以免坏了咱们酒会大事。” “……” 上次车上讨论过故意送邀请函的事,当时小赵一脸茫然,这一回仍旧如此。 “又…不对,么?” 老板面色要杀人。 白耀不再理会他,摆好笔电,低头工作。 第59章 左岸兰汀,18栋-1。 昨日细雨飘零,一夜间庭院的玛格丽特悄然盛放,白晴深知儿子不喜花香,吩咐白玫把窗关紧,细心为儿子拆蟹。 白耀爱蟹,只是时间总是不够,很少吃。 蘸料碟旁白嫩的蟹肉,按喜好摆好的菜色,低度温良的适口酒水,都是为这个人精心准备的。 玫姨唇角抿笑,偷眼瞧着白晴,想起那时刚从韩家出来白晴那疯癫样,不由得后怕,心头随之一悸。 这一次败得太惨太彻底,毫无缓冲地跌入人生谷底,白晴根本接受不来。 当时狼藉满地,场面极其混乱,那一柄绣花剪就那样划开儿子白耀的手臂。 玫姨要上去被白耀推到门外。 她在门外咚咚地敲,里面物品滚落碎裂,女人高声哭叫,窗外雷声滚滚,风雨交加,那是她度过此生最骇人的一段时间,以秒计时。 最终,静了。 如过去每一回,门开时只剩床上白晴安然浅眠,只不过这次她儿子身上血痕斑斑。 外衣脱下,白耀开始挽袖清理,他不许旁人靠近,怕碎屑尖利,一切收拾好后,关门离开。 宁静整洁的卧室,安然入梦的女主人,像从未有过那一场风暴。 门外叮咚,白玫将白耀迎入。 离开韩家,白晴少有主动找儿子,就在几天前,电话中那一声‘阿耀’,语气轻缓和善,叫出了妈妈味道。 白玫想少爷肯定一下飞机就过来。 果不其然。 吃饭时,白玫笑意不减,白晴也表现出久违的开心,饭桌萦绕在某种秘而不宣的兴奋中。 吃好,白耀纸巾擦嘴,随口问缘由,白晴脸红低眉,小女人般娇羞。 白玫出言,告诉白耀是有喜事。 她凑近,捂嘴低声,神神秘秘:“你妈妈恋爱啦。” 白耀眉尾向上一挑,神色微妙。 “是你熟悉的人,知根知底,家世背景都很不一般,人品嘛,”玫姨与白晴眼神暗暗一碰:“尚待提升,不过人无完人,说得过去。” 白耀无异议,又补了一大碗老鸭汤,这是他最钟爱的家传手艺。 见孩子这么开胃,白玫笑意更浓,又是劝饭又是挽留,深知这个不喜外露的小少爷心下开怀,没有比母亲日子过得幸福美满更能叫他动容的。 出来时细雨尚在,小赵打着伞迎上来,为老板遮风挡雨。 闲暇时光就那么多,淅沥秋雨中迈巴赫驶向下一个商务饭局。 酒会办在一片红似火焰的大丽花花海中。 傍山临湖的度假圣地,湖心一弯莲心月,与花海交相辉映。 韩泽玉多次接到韩绍坤来电,催促他务必准时到达。 彼时,一前一后,杀青宴轰轰烈烈拉开帷幕,韩泽玉作为此次影视项目的灵魂人物,累累功勋的资方,必然是要参加的。 杀青大宴,犹如祭天礼佛。 乙方秀满诚意,吹拉弹唱,把包下的场子搞得异常火热,知晓韩泽玉有事在身,没敢让他沾一滴酒,感恩戴德地又一次清掉场面上所有的酒。 裴南川喝得直打晃,韩泽玉要撤,他匆忙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一路小跑地送人。 到了饭馆外,夜风一起,当场烧心扒墙角又吐了,韩泽玉叫了几个刚巧经过的乙方伙伴,让他们照顾一下柔弱的男主角,裴南川笑着没让韩泽玉走,叫他送送自己,住得不远,就两个街口。 那几位也是爱闹的,纷纷调侃,说还是小韩总得芳心,一个个全跑走。 衣角并非虚虚一抓,而是攥得很紧。 韩泽玉垂眼看这只裴南川的手,神色极淡。 转眼深秋,外面呆得久,嗓音也似冷了三分:“我该怎么理解你这句话,裴南川?” 一句成分暧昧,含混的,带有引诱意味的话,出自白耀疼爱的,捏造什么协议情侣也要为他铺路的小男友。 “你在邀请我去你家?” 手还是没有松掉。 裴南川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还将韩泽玉拉近了一些。 酒精作祟可以,杀青之喜也行,又或者大家为同一目标拼杀分开之际不舍也说得过去,韩泽玉看到的却是裴南川抬起头,那复杂情感的眼神闪躲。 韩泽玉不知所谓地笑了下,从裴南川身旁走过,去往街对面停着的皮卡。 裴南川全身冰冷,僵硬地,不知所措地伫立原地。 就在他发愣间,对方一个折返,向他走回来。 没等裴南川反应,韩泽玉伸手,一把捏紧他下颌,往后面墙上推。 咚的一声,很大的力。 裴南川浑身血液凝结,大脑出现酒精中毒般短暂缺氧,眼前黑过之后是他从未见过,韩泽玉缺乏表情的一张脸。 嗓音也同样,毫无语气起伏:“别让白耀发现,听得懂吗?” “……” 怎么可能懂。 裴南川一字一字在脑中拆解分析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一切都是混乱的。 站在对立面,一向以搞事不让这边好过为出发点,做了那么那么多精心布置的事之后,就在即将得逞,自己这就到手,马上搞绿白耀时…… 不想干了?? “你,什么” 脸颊被拍打,不重,却也再说不出话,每拍一下裴南川就反射性眨眼。 韩泽玉近乎下令,沉声道:“好好当你的小情人,听话。” 第60章 “听话有饭吃,裴老师。” 裴南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他怎么也想不到韩泽玉会以他职业生涯为要挟,不,不是胁迫本身,而是胁迫之事完全反了。 裴老师昏着头,机械应下。 韩泽玉到达熹湖公馆时,月亮玉盘般挂于湖心,圆弧被湖水剪碎,一片荡漾的白。 酒会新潮,又是头一年搞,霆新也很重视,相比往年拘谨死气沉沉,改变巨大,莲月厅人气颇旺,氛围热烈,酒会观感不错。 进来时,韩泽玉遇到几个霆新熟脸,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厅中,一小撮人格外聚拢。 在一个学术派权威人士聚集地这么有人缘还蛮奇特,韩泽玉抻脖张望,奈何遮挡太多,看不清。 他于是低头,餐桌一些沙拉自选,盛了几块胡萝卜,嘴里嚼。 不知何时有人碰了下他,韩泽玉抬眼,小赵不情愿又不敢不做,是以维持最基本的职场礼仪指了指前方,说有人找。 韩泽玉顺势去看,刚才聚集一起的人们自发让到两侧,现出一条视线通路。 白耀就在视线彼端。 白色配卡其,优雅不失格调的原色系,高领针织衫,一条浅裤,他一手插口袋,一手端杯,眼神示意他过来,举止大气,有亲和感,帅气中透着几分暖意。 是从未见过的明艳一面。 -------------------- 不是不长嘴,憋憋屈屈误会来误会去的那种文,小裴同学也不是那么的差劲,放心往下看。 第36章 钓系一派 36. 深色矜贵压身,正装下的白耀透着孤傲和冷肃,不易亲近,让韩泽玉想不到的是,像浅色淡色这类反差大的,一上身就这么具有冲击感,暖意层层散开,搞得他撇不开视线。 这个人穿浅青色或是月牙白也一定很好看。 韩泽玉把白耀在眼中看够,看满足,才不徐不疾地走向他们。 酒会的主题是轻学术重社交,作为霆新的领军人物必然要以身作则,白耀这一身着装有任务之嫌,却也真露本事,比起初期那些个‘可爱商务混搭风’,时不时来个丝巾绕脖,哥特对戒什么的,小男友不知长进了多少。 亲手为爱人穿搭,该是怎样幸福的一件事。 韩泽玉笑意不减,经过酒侍,随手取过托盘的酒,还没走近就浅啜了一口。 微微涩苦。 他本来是尝不出味道的。 如同味觉某一日莫名祭了,口苦就这样莫名而来,连同心上也酸酸的,韩泽玉微不可察地一蹙眉,而后抬头,对白耀仍然保持笑容。 待韩泽玉走近,白耀便开始为他一一介绍。 韩泽玉礼貌依次与对方问好,握手时掌心适时相触,力度适中,尽量避免指尖贴碰这在社交礼仪中被认定为一种傲慢表现。 韩泽玉甚至会微微弓背颔首,给予足够的尊重。 霆新主体产业侧重研发和创新,这也是为何霆新年年出资包揽这样的技术交流会,这些科技方面的大佬含金量不可小觑,可以说,霆新能有如今成就便是依托白耀在学术圈扎实稳固的人脉渠道,以及霆新业内多年积累的口碑和声望。 白耀有意拉韩泽玉入圈,这与将酒会沦为对决现场的揣测大相径庭,一些专程来探查的我方人士没一个能看懂。 前线没看明白,后方自然如坠迷雾,霆新各大群看着发来的照片,一串问号刷屏。 “酒不好喝?”寒暄过后,人们相继散去,白耀低声问韩泽玉。 “?”韩泽玉不解,微微一蹙眉头。 “对,就这样,”白耀当即指出:“喝了口酒就皱上了,皱什么?不是尝不出味道?” “……” 味觉缺损的事早在上次吃羹时就暴露了,关键那么细小,疏于管理的一个微表情怎么也被逮到。 韩泽玉刚要找托词,一大碟蔬菜瓜果,小吃甜点,酒品一样倒了些,五彩缤纷地摆到他眼前。 白耀随意一指:“都尝尝,告诉我甜还是咸。” “……玩上瘾了是么?” 韩泽玉极不舒服自己软弱又私密的一面拿来说事,转身走开,白耀随手一拦,贴他后腰,姿势熟稔又客套,还有那么几分绅士风度。 蜻蜓点水般,略微一带。 韩泽玉顿时觉得自己像那水面,一圈圈在心上荡开些什么。 白耀提议不想吃,那就抽烟,正好偷会儿闲。 酒会为了助兴,设计了抽奖环节,白耀开大奖,不过是压轴部分,防止有人提前撤退,时候尚早,于是俩人坐电梯下地库,进了迈巴赫。 不难想通,偷闲是一方面,更为了避开那些霆新眼线,从来熹湖公馆他俩就晋升国宝级,韩泽玉甚至怀疑走进来两只大熊猫也就这关注度了。 火机朗声过后,白耀唇边烟雾四起。 座椅调低,男人仰躺,头枕外黑发柔滑垂下,吞吐时喉结滚动,韩泽玉只觉得口好干,他心神不定,点不好烟。 等再抬眼,韩泽玉愣了。 白耀神色难辨地看着他,似在品味又像是赏玩,眉目没那么正经。 “过来。” 这么一说,韩泽玉恍然,以为是要帮他点烟,含着烟从副驾倾身靠近,白耀修正座背角度,上身缓缓直立,与韩泽玉几近贴面。 呼吸彼此融合,韩泽玉皱眉稳住,一个分神,嘴里的烟被拿,他是含,没咬,唇片突然缺了什么,发出‘啵’的一声响。 第61章 手上的火机根本没人拿,白耀外转指腹,夹着烟管从唇旁拿开,这是种独特的夹烟姿势掌心向外,手背贴于脸一侧。 膏状般粘稠的烟,从白耀微张的嘴毫无缺损地吐出,碎在韩泽玉呼吸里,毫无抵抗的,韩泽玉贪婪张嘴,而后被白耀填满,用烟。 手指的烟焦味过分浓烈,反向夹烟,微隆的指节会比一般姿势更容易蹭上… 嘴唇。 好在足够干燥,没有湿痕,韩泽玉飞快抿住烟卷,转头。 拿下,待鼻腔喷出稳定白烟,他才咽了咽喉,问:“火机怎么了?”偏就不给点,非要共同抽一根。 “没油了,你没发现?” 怪不得搓不燃,不过本身没能察觉油耗干也是一种不够专心的表现。 韩泽玉含糊一应,看着白耀手中捻着自己的那支烟玩,又问:“火不行那烟呢?也灭了?” 没火,还没燃红的烟么,借火是男士们抽烟时惯常的互助行为。 “懒得借。” “……” 韩泽玉意味不详地一勾唇,不再看白耀,转向窗外。 熹湖夜浓,晚风极微,湖水稠密得如一池墨汁,深不见底。 像某种不可预知的情感在心底疯狂滋生,韩泽玉第一次得知自己也可以睡得很熟,在这个人面前;第一次在惯性敌对长达数年之久的路上刹车转向;第一次怕白耀感情受伤害,不想他有一点点不开心;第一次想用嘴唇碰触他的手指。 公馆四面环湖,中央那弯莲心月设计成渡口,小舟泛于湖上,接送客人们往返。 酒会选址如此浪漫,据说是韩董事长亲自挑选。 于是,策划团队激情满满,大刀阔斧大搞特搞起来,非但请来小型乐队独奏表演,还安排了品酒环节,布置上一些沙发座椅供人休息聊天,放上大把花束,颇有些沙龙气氛。 为避耳目两人走时一先一后,回来时相隔时间更久。 韩泽玉一直没得空看手机,短剧项目那边一些曾指导过的业内老师发信息恭喜杀青,他客气回复,并奉上红包以示答谢,低着头,待坐上某处,酒侍上来倒酒,韩泽玉眼不离手机,说了声谢谢。 酒在唇边浅抿了下,又打了几个字,这才动了下视线。 无意间,一截袖沿落入眼中。 袖口平整,一尘不染。 贝母袖扣月白色,是他曾想过适合这个人的那种配色,光泽雅致又不失华贵,将这只手衬得柔和了几分。 韩泽玉睨着,这个人手腕松弛,整只手摆放自然,一根细细烟卷夹于两指间。 只是单纯夹着,并未点燃,火柴盒玩乐似的翻转。 韩泽玉没想到白耀也过来坐。 从先后顺序来讲,应该是韩泽玉看手机没留心,一屁股坐在了白耀旁边。 无意之举,本来是要起身,韩泽玉却发觉霆新有人在看,这时候再走便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于是,韩泽玉大大方方,挨着白耀坐。 酒会这一沙龙角设计很别致,也很贴心,半帘作饰,心理上相对有一些些私密感,大概是为了一些确实无法适应社交场合的i人设计的,不爱同他人social,便可以躲进这里,喝喝小酒,享受独处。 他俩在墙一侧沙发内。 白耀不会在公共场合点烟,烟卷纯粹摆弄着玩的。 忽地,东西啪嗒一声掉落。 韩泽玉顿感腿被猫挠了似的,烟从他腿上轻弹到地面。 “不好意思,劳驾。” -------------------- 就要钓,疯狂钓。 第37章 一支烟 37. 烟的落点有那么一些刁钻。 这一声客气的话,是让韩泽玉帮忙捡 白耀脚跟处的烟。 他们这一侧沙发最短,空间有限,身高体阔的人即便垂下脑袋,笨拙地往自己脚后跟摸也不见得有用,何况白耀才不会这样,让近处的人帮忙不就好了。 韩泽玉觉得如今对他,对这个人,自己脾气好得简直登峰造极,不要往远讲,就一个月前说不定也会捡,只不过会笑吟吟当面扔他酒杯中 腰压低,极限侧扭,韩泽玉一手撑沙发边缘,为白耀弓身捡烟。 不同于平日一板一眼的正装皮鞋,今日穿的是布洛克,深褐皮,透薄的袜似若无形,紧实地包裹住踝骨,因为位置靠后,又是踩在沙发底端,脚跟的筋微微隆起。 脚很稳,也很大方,即便韩泽玉伸手下探,也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 于是,手指无可避免地碰触到了。 脚踝劲瘦,因为袜子手感有些特殊,微小地泛着些温热,韩泽玉指节反射性弯曲,他想碰又不想碰。 没有想做君子,却又不甘掉价偷吃,搞得心态有些毛躁,就在即将够到时,脚突然一动,鞋跟轻磕了下,烟直接滚入沙发立脚底槽。 “……” 这就是帮他抉择了。 既然过来的人踩不到也瞧不见,不影响环境美观那就没必要非捡,摸不到人家脚也不要强求。 韩泽玉自我规劝,正待起身,上方传来一道温和礼貌的男声,真诚得近乎带有一丝央求。 “麻烦帮忙拾出来,好不好?” “……” 如此温顺,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娇柔。 这样的白耀叫人欲罢不能,韩泽玉内心哀叹,半膝跪地,以膝头为支撑极尽前探,手伸到沙发底下摸,是有探到物品,韩泽玉眉间一瞬舒展,更加努力,一门心思要拿到它……他并未察觉,沙发上男人将腿适时分开,给予他最大方便。 第62章 就在烟到手时,韩泽玉猛然发觉侧脸有皮肉的温热。 布料纤薄,白耀内侧大腿就那样贴到了他的脸部,一侧头嘴唇就能擦过,韩泽玉本能咽了下喉,将心头愕然压下,呼吸和表情都放平和。 刚要起,一只手伸来,手掌向上,要东西的意思。 韩泽玉还在白耀腿间,他维持低位,将烟放上。 抬脸时,似是被这份自上而下的目光包裹好久,对视的那一端从容,稳定,有些意犹未尽之色。 白耀舔了下嘴:“辛苦。” “……” 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可就是感觉什么都不对,韩泽玉起身时由于太近,不慎擦过白耀骶部,小腹右下。 “……” 第三次内心无语。 韩泽玉摸烟摸了一手灰,他边拍打灰尘,边去往卫生间洗手。 迫不及待地,他咬上根烟,拢着火苗,脑中不断盘绕整个‘捡烟事件’如何构成,以及他到底碰过白耀哪几个部位,吐着白烟,出了酒会。 酒会进入尾声,即将抽奖。 小赵风风火火来找白耀,按照小赵计算,最后这一环节不超十分钟,闭幕再添几分钟,一切就都结束了。 这么短的时间,发生霆新各方推测的首次交锋微乎其微,从步入酒会以来,小赵便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单方面进入备战状态。 韩绍辉不现身,那位太子爷嘛,刚才还那么尽心为老板捡东西呢,蛮ok的啊,小赵感到暖暖的很安心。 奖额丰厚,诞生今夜的幸运儿,一片热烈掌声后,白耀走出人群,让助理收拾停当,他拿着烟,说车里碰头。 一轮明月,几缕湖光,山色如黛,熹湖的夜很美。 白耀鼻中飘出淡淡烟气,不大的火柴盒在他手中把玩,小东西被捏得很软,身后突然有人在喊,很熟耳的一道女声,阿耀。 工作地响起家人声音,一定会倍感意外,白耀也是甄别确认后才转身。 白晴这一刻现身透着巨大的莫名和诡异,太不合时宜。 熹湖这一片被深度开发,产业链十分成熟,湖畔公馆,沿岸酒店,度假别墅应有尽有,最出名的是它湖中打造的一弯莲心月,拥有者以此为主题营销,情侣们趋之若鹜,这里不仅对外承接商务活动,同样面对私人预定,事实上,二楼宴会厅以上全是客房区。 白耀眸色极沉,重得一刹有股狠厉之色,目光凝在从那只搂在母亲侧腰的手上,他慢慢上挪,去看韩绍辉的那张脸。 他的面前,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毋庸置疑,白晴此次的恋爱对象,就是那个白玫口中熟识,但品性欠妥有待提升的人。 前夫,韩绍辉。 “你看,都说不要打搅他们了嘛,阿耀公务在身,我看好像还没结束……”白晴四下张望,艳红旗袍,发髻高挽的女人娇媚如盛放牡丹:“啊!我看见小玉了,来!快来白姨这里。” 这三个人往那一站就好显眼,以至于韩泽玉洗手归来,远远一抬头就锁定了。 组合滑稽,不过再怎么诙谐荒诞,他也要加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这光怪陆离的人间。 韩泽玉漫步而去,脸上浮现机械的浮夸笑意:“呦,近来保养不错啊?” 他故意不叫其名,不过上来便问好,态度还算端正,白耀拇指在另一只手背画圈,静静看着韩绍坤。 “小崽子别讨打,重说!”韩绍辉出言斥责,让儿子好好叫人,恭敬一点。 韩泽玉了然,张口就来:“不好意思,怪我唐突……”他佯装好认真地观察白晴:“就是呢,白姨胖了,好富态的。” “……”当爹的再次批评,说称呼不对。 “绍辉,”白晴在一旁责怪男友,嗔道:“不要这样,你吓坏孩子们了,这么多年都未改口,总要有个适应过程。” “叫什么?” 白耀冷不丁出言,面向韩绍坤,又重复一遍,问:“叫什么。” 语气没很重,字却咬得分明,韩泽玉由此恍悟,明白这对旧人要干什么,来这里又为了什么,他是看穿却偏要继续,就想亲眼目睹这啼笑皆非的一刻。 “哦,我明白了,你是要我”韩泽玉问父亲,眼光却瞥到白晴脸上:“叫妈?” 韩绍辉缓缓笑了,得意之色浮现眼底。 有些跟儿子类似,看似是在答儿子的话,看的却是白耀,目光直白:“其实怎么叫都行,听你哥的,这事” “你哥说了算。”韩绍辉慈父般,拍了拍白耀肩膀。 酒会沦为弑杀战场,这一点推测无误。 这即是由韩绍辉发动,操控,针对白耀的一场局。 现在想来,痕迹可循,也没很高明,韩泽玉嘴角一勾,手插裤兜,冷眼看着父亲。 让他来霆新,放开手脚支持,一再催促来参会,不过就是把他置于明处,牵引敌方注意力,以便可以在背后做这些不耻勾当 用白晴制衡,约束,打击白耀。 第38章 湿身诱惑 38 一个人深陷争端披甲上阵,是不可以有受制于人的那根软肋,这是最浅显的道理,白耀这根不但长,还很明显,肋骨那一端就摸在敌人手中。 韩绍辉拿捏不住白耀,对母亲白晴却信手拈来。 对于一个底线不知为何物,缺乏人类正常道德水准的对手,这场权利博弈从开始就是失衡的,韩绍辉筹码过重,白耀几乎一无所有。 第63章 山中暮色深重,温度极低。 韩泽玉呼出团团白气,夜光漂一缕高亮细柱,没入粼粼湖面,不知是盯得太久还是思绪过重,上鱼时迟于反应,起竿稍晚,不过鱼依然在钩上。 扔进加氧鱼护,韩泽玉坐进伞底,拧开饮料瓶,大口灌入,喉结不止歇地滚动。 宋旻眯眼观察,从方才细微得几乎察觉不到的意外失手窥出好友今晚似乎不在状态,他凑上前,询问有何心事。 韩泽玉看着面前一池静谧湖水,似是若有所思,良久道:“也许大概,我不太会…想吃这儿的铁锅鱼,齁咸。” “……” 宋旻不想再跟他多费一句口舌,起身走开。 这么明显的敷衍多少有些侮辱色彩了,一晚上韩泽玉心思就没在这山里。 昔日一起为非作歹的密友并没那么无间,很早宋旻就有所觉察,大多数关于韩家的消息都不是来自友人,反倒是廖家那一对深钻名利圈的父子更灵通,更善挖掘。 在这一点上,宋旻顶不喜欢,却也只能迁就。 九州山雾大,水汽厚重,夜钓久了难免呼吸不畅,而更让宋旻浑身难受,是韩泽玉不停闪了又灭的手机,好忙好频繁的样子,这样的晚间,你来我往互通有无不能太有料。 八卦之魂再一次蠕蠕而动。 宋旻假意来桌上拿水,眼光不停去瞟,口中还要掩饰,感叹韩泽玉荣光不再,一个富家子嗣兢兢业业工作至深夜,给风流爹当牛马…… 韩泽玉起身就走。 “哎,哎?说两句就急?干嘛去啊?”宋旻忙去拦,扯着对方的罩衫帽。 今夜是他百般磨来的特训时间,上月他手痒开了场赌鱼,排名倒数,使尽浑身解数求韩泽玉带带,要拜入他门下,苦练钓术。 宋旻好气的,声称师父不仁,那就休怪徒儿不义,以后有事别找他。 韩泽玉心下叹气,将手机一转,递给对方,宋旻如获至宝,两眼精光泛滥,接过去划屏就要看,忘了有锁,嘴上催着快快快,一旁眼巴巴等。 再递回,宋旻迫不及待。 他一屁股坐进伞底,把户外椅向后多调一格,倒上茶,躺着细细品。 不做他想,首先进的就是微信。 随便一看,排在前几的有个头像令宋小爷大吃一惊,宋旻当然认得,是他一手拉关系拉到的短剧男主角。 他笑眯了眼,开开心心点入。 小裴同学的聊天记录很长,拉不完那么长。 不过尽是些工作对话,裴同学恪尽职守,看得出一直很沉浸,韩泽玉这边有问必答,作为甲方,也很负责耐心,是直到后面频率才降下,有些松散,看得出项目似乎是结束了。 小裴同学会偶尔雨天问有没有带伞,晚间叮嘱工作不要太晚,注意开车早睡之类云云。 这些话,韩泽玉一次也没回过。 简洁无背景的框中一水白条组成。 宋旻退出不再看,往上划,机会太难得,他必须一本满足。 排首位的头像他眼生,不妨碍,宋旻不客气地点入,他偏要看是谁整晚都在跟他的小玉玉煲微信粥,弄得他钓不好鱼。 一进入,满屏的字,夹杂大段语音。 宋旻隐隐感到事态不祥,似乎是有什么重要又急迫的事,好在对话没多少,他可以翻到头研究,说的是霆新董事,白耀。 最近白耀身体状况堪忧,拖着病体上岗,据说会议室他的咳嗽声久久不息,把霆新这帮人搞得直发怵,个个乖巧听话,工作勤勤恳恳,谁也不敢这时候触老板眉头。 与韩泽玉微信上谈论的这个人,貌似职位不低,又或许是白耀身边的人,对他有一定程度了解。 就是很微妙,即使是宋旻这样一个外人,也能听出对方的拘谨和小心,好似每一个字都是经过反复斟酌才敢说出口,不能说惜字如金,却也大多言之无物,很多都是韩泽玉在问是与不是,对方yes or no。 高压态势弥漫,可以嗅出霆新内部接近白色恐怖的职场氛围。 宋旻确实有听说,霆新现今天下大乱。 以白耀和韩绍辉为首,两派阵营对立角逐,陷入空前火光鼎沸,战火硝烟的时刻,白耀的兆然一定程度上也受到牵连。 自己的零花钱还卷在里面,连根并蒂,兆然和霆新脱不了干系,宋旻很忧愁,熄屏,想跟韩泽玉打听,多知悉一些白耀的动向和近况。 “不清楚。” 宋旻明显不满,刚要发作,就听韩泽玉又说:“你不从上到下都看了么?别告诉我脑子全在你那点体己上。” “……” 还真是的。 那位霆新细作答得十分克制,说一句留半句,等同没说,白耀到底状况如何听得云里雾里。 感觉上这名细作大有反水的架势,内部混战,前途未卜,一切走势扑朔迷离,每个人都在竭力自保,挣扎,妄图劫后余生,可以理解。 好友没落井下石来上一脚值得表扬。 宋旻顿觉微微有些踏实,拜托韩泽玉看在他那些私房钱的份上,手轻一些。 手机收回,韩泽玉收拾行囊,要走的意思。 宋旻没再反对,知道霆新这样韩老师也钓不下去,于是帮着一起拾掇。 没一会儿,皮卡轮后泥尘四起,消失在嶙峋的山林树影间。 半路落雨,淅淅沥沥。 第64章 开进城便已漫天泼水,雨雷带着闪电暴在车顶上方,亮了半边天。 挂完苏姨电话,韩泽玉停靠路边。 车窗外黑云翻墨白雨跳珠,人间正被大肆冲刷,导航中输入白耀住宅地址,皮卡没入雨夜霓虹中。 深秋与冬至无差,不开暖风车内都要结冰,出风口哄得太热会让人感到疲乏,韩泽玉暖风没开很大,鼻息渐渐凝出白气。 车中等侯有些时候了,手互搓着,放在嘴前喝气,韩泽玉全神贯注凝视不远处面积广阔,却朴素到乏味的独栋宅院。 忽地,一束车灯由远及近打来。 雨密密麻麻在灯罩前狂飞乱舞,不少冰雹弹在保险杠上。 车门一开,有人下来。 这人匆匆绕过车头,撑起伞,为一具高大的身影披外套。 执伞的人足够忠诚体贴,让出伞下大部分空间,韩泽玉看到小赵淋得湿透的肩背,以及他身旁遮掉一半的人影。 雨水似烟尘,即便隔着车窗,能见度极低,男人手攥在嘴旁,边走边咳的样子还是能看到。 韩泽玉坐在车里,后仰椅枕,缓缓张口吐出浓稠的烟。 风雨继续作怪,梧桐枝条大幅摇摆,像雨夜现形的树妖,皮卡静静停在树下,韩泽玉一直目送这个人消失在庭院外。 磨人的天气,绵长的雨夜,车中褪不掉的浓烟,韩泽玉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从问苏姨这个人住址的那刻起,他就不大能理解。 直到远远看那人的一眼,似乎有什么从未有过,也不敢想的东西变得有迹可循。 从十岁那年这个人便在自己这里占有一席之地,同苏妈妈情况相仿,只不过一敌一友,在敌人这个角色偏安一隅。 这些萌动的,无法抑制也不知该从何入手的情感就这样毫无边际地滋生泛滥,韩泽玉成了帮凶,放任自己雨中苦守,就为这遥遥一眼。 打燃引擎,低头挂挡,正要开走时电话响了。 看到来电,韩泽玉有一瞬定格,好几声后才眨了下眼,接听。 白耀的嗓音沙哑,鼻音也重,开口就在咳嗽,他来找韩泽玉要早就递交的项目申报书,有关下一部竖屏剧的投资概述。 “……” 有种错位的痛感,仿佛难受的是自己。 韩泽玉也咽干,想咳:“很久前就申请了,我不急的。” 多一秒精力花在他这里都会引起他生理不适,可又不能说得太过,他没理由施以同情,这本该是白耀的工作。 “12点前,”那边稍适休息,像是在看表:“你还有十三分五十六秒,过了,重新递交。” 这是流程设定好的timeline,规定期限未获批,重新上传申请,监管者扣分。 当初系统实效节点这样设计,并未考虑到霆新有一日会处于战火连天的特殊时段,事务仍是海量,办事的人却走的走逃的逃,人心惶惶,浑噩度日,即便是这样,血洗和绞杀还在继续,白耀并不是有意拖延,是真干不完。 韩泽玉同意:“好,我现在整理。” 话音落下,片刻又起。 “但你不该再工作,太晚了。” 太轻的音量,像耳边呢喃,好似说重一些都会影响到这个人休息。 “韩泽玉。” 哑声腔重,带着浓稠鼻息,只听到电话中传来一声:“上来。” 韩泽玉猛地将头抬起。 前庭银叶树树冠高耸,风雨中摇荡,二楼帘旁,那个人一抹高挺身影,手机贴耳,高高在上,就这么俯视下来。 什么时候都这样鲜明,哪怕是暴雨如注,地动山摇,也掩不住男人的锐利和锋芒,照样沦为他的背景板,为他添色。 一瞬,某条神经携着激流直冲心脏,微微泛起麻酥。 韩泽玉尚未缓和,就听手机那头说:“车皮渐变,还是绿的,下次不要喷,小赵都能记得住。” “……” 车里的人抬眼看车顶,好似漆皮内透,他立时觉得笼罩在一片绿光中。 半山海,取自遥看海景之意,别墅形态大气,构造遵循风水,布局美感中不失门道。 进入庭院,发现房屋空间比想象中要广阔,对于霆新新晋股东,大权在握的执掌者多华贵也不为过,只不过白耀这人单调无味,毫无生活情趣,住这么大房子就是浪费,大半个宅子兴许都是空的。 除非,他不只为一个人打造。 韩泽玉咽了下喉,他不喜欢舌根平白泛上的苦味,垂下头一通甩水。 无法驶入私人地库,皮卡车内又没伞,跑几步就一身深重湿意,韩泽玉一边往后捋湿发,一边朝里走。 步子越走越慢,最终停下。 一种似曾相识的奇特感从进门就开始断断续续蔓延,随着深入房中一切变得清晰 旋转而上的桃木楼梯,样式材质,旋角角度,扶手雕花,上下楼的布局,房间大小,房门款式,都与某栋住宅高度相仿。 韩泽玉一脸讶异,四下环顾。 玄关只是初见一角,将楼梯踩在脚下才是房内全貌。 没错,与韩宅,与离开的那个家,复刻得毫无瑕疵。 不用出言询问,推的就是白耀的屋。 既然孪生出另一个韩宅,屋内家装和摆设就不会变。 推开,向里走,还是那个浴室门上晃动的暗色人影。 好久之前也是这样情形,韩泽玉脑中立时放映出当时片段他来送衣作坏,咬他衬衫衣领,被当场逮到,就在这样一个屋,仿佛昨日重现。 第65章 水声停下,脑中残存的画面一瞬消失。 门打开,白耀毛巾擦手,袖口挽上,道了声:“来了”。 就在白耀从身侧经过时,韩泽玉目光微动,他见到一截水湿下潮红的脖颈,耳根和面颊也是如此,不健康的一种病态色。 韩泽玉不露声,走近浴室。 盥洗台水渍凌乱,镜面有泼洒过的痕迹,扔在台上的琐碎杂物,揉成一堆的湿毛巾,半瓶打开的白酒,随便一眼韩泽玉就猜了个大概,退热用的。 杂物中似是埋着根温度计,数字39.2。 “……” 韩泽玉忧愁地放下。 “你还有四分三十五秒。” 床旁传来一道男声。 韩泽玉无语,原地叉腰站了会儿,想不出怎么劝一个非得自己退烧的顽固病人去医院。 叹了口气,他转身向床那边走。 白耀压低腰,单手支撑床面,正为一台笔电插电源线,听到身后来声,他抬起眉,看了门口那人一眼。 刚才擦身而过韩泽玉并没留意,除了白耀表现出的异常体征外,他的领口早被酒精与水混合的液体浸透,软烂地垂下。 水痕延伸,扣子尽解,可以看到白耀若隐的胸口。 -------------------- 发烧也要钓,不放过每一次机会。 第39章 不会让你改口 39 “三分二十一秒,你还要耽误?” 笔电端正架好,白耀抠开片药,含进嘴,仰脖就水咽入时,从剔透杯壁看韩泽玉。 “……” 总有种错觉,似乎近期只要与这人私下独处便阳火极盛,总在生理躁动的边缘游走,韩泽玉瞥了一眼那湿透布料包裹的胸膛,默默将视线上移。 水仍在喝,一些来不及吞咽,溢出嘴角向下流,喉结滚了几息,那一小粒硬骨不住滑动,似要滚入自己嗓中,韩泽玉舔嘴,吞口水。 前襟更湿,白耀少有这么不克制,喝水都能把自己喝湿了。 衬衣顺手从裤中拉出,白耀抓着后颈从头脱掉,羊绒地毯上随后一堆湿软的东西。 韩泽玉原地怔愣,无法用对待正常病人的眼光去看,神经被燎得滚热,沿着脊椎一直烫到尾骶,火烧火燎。 深色亚麻衫穿上,白耀随意系着衣扣,问韩泽玉:“你是真想把最后一分钟花我身上?” 不做对白耀就又多一份额外工作,韩泽玉光速上床,掀开笔电。 他快速log in, 面部识别出错,捕捉失败,提示摄像头未开启,没时间探索研究,韩泽玉试图手动用password冲进去,边敲,边像小学生那样举手求援。 有人坐下来,床下陷,带起轻微的一些摩擦响声。 韩泽玉心无二用,聚精会神一眨不眨盯着屏幕,右腿猛地被烫到般猝然一抖,皮肉震颤。 对方的腿贴来,异常高温。 居家裤单薄纤软,根本隔绝不掉高热时那一团似火的肉身。 韩泽玉密码失手,没能登入。 白耀并排而坐,看去行为端正,是过来施以援手的,奈何腿过长,坐一起共用一个电脑在所难免,笔电本身处于功能禁用中,要人脸识别开启摄像。 这样一来,何止腿,半个身体都要倾来,韩泽玉略微后仰,白耀探身吻合韩泽玉腿上的笔电,侧背与前胸意外贴合,像一对畸形的同体孪生。 窗外暴雨狂风,诡谲多变,卧室却宁静无澜,空气都分外粘稠。 体热的人发香似也浓些,韩泽玉鼻翼翕动,可能白耀退热时洗了头,橘味的,眼前熟透了的脖根,一滴水珠挂在发稍,怎么也不落。 韩泽玉飞快上手,发尾一捻,速度快到什么也看不清,不知在干什么。 “怎么?”白耀先垂眼,而后偏脸,问。 “没事。” 韩泽玉潦草一答,捻了捻指腹,这滴水也似沾了白耀体温,柔软,细腻,温热。 “好了,你进吧。”白耀起身,走开,热气随他一起流动。 心脏蓦地空了下。 “……” 多次边缘失控,韩泽玉再度强扯意志,他眼底暗了暗,沉心在屏上。 第五十秒时,系统递交。 白耀坐过来,只剩不到十秒,捧走笔电不现实,一秒都耗不起。 零点整,触屏手签完毕。 两人身侧无缝互贴,白耀突然转脸,恭喜韩泽玉成功,嘴唇就在耳垂处张合,热气猛然卷入耳道…… 床跟着一震,韩泽玉以半臂距离,将人牢牢按倒在床。 震荡下,绵软无力的病人嘴唇微启,发出一道虚弱闷声,近乎呻吟,鞭笞着韩泽玉仅存的那一点良善和理智。 “白先生就爱这样跟人讲话?” 零度距离,毫无边界,要不是记得他还有个小情人,韩泽玉真会怀疑这个人的用意。 “哪样?”白耀不为所动,眉眼浓黑。 “……叫医生吧,先退烧,”简直要烫化了,韩泽玉第一次为一个人身上的温度而感到恐惧,他从白耀身上撑起,拿出手机:“我给裴南川打,你稍等” 一只手猝然抓来。 手背又是一阵滚热,韩泽玉已然无法控制,抬脸时满眼忧色不能再明显,好在白耀没能全部起身,没看到。 高热不退,会脱去身上所有的力,手上跟着加劲,对方似在寻找支点,韩泽玉赶忙一手撑床,一手帮白耀助力。 第66章 这具身体真是太软烂了。 哪怕短暂扶上腰,都像摸进手的一片棉花,毫无支撑感。 不知是顺势,还是脱力,白耀就这样将身体沉向韩泽玉,全权交予,令韩泽玉瞬间生出错觉,以为这个人满身疲累,想找个地方喘歇口气。 而一旦下床,就又恢复常态。 白耀走开,告诉韩泽玉不用,空空留下因为承重太多而微晃不已的大床。 “都说过,我跟他之间只有一纸合约,我们是且只是最普通的合作关系。” 强调就是掩饰,口吻越坚定目的性越强,韩泽玉太明白此时与裴南川划清界限的必要性,以韩绍辉的手段,少一条软肋是一条。 韩泽玉在手机上打着字,头也不抬,说他懂。 “……” 白耀皱眉,觉得他根本没懂。 拾起床头火机,啪一声,点上烟,透过浓雾静静看韩泽玉。 对方鼻子神经性一抽,抬起脸,不太高兴的样子,盯的是他手中的烟。 “抽烟不治病。” 在白耀看来,这张脸有不悦,有恼火,有心烦,却就是没有迷惑之色,不惑则是太过坚持自己认为的东西,顽固地深信着。 白耀不放弃,努力道:“是不是我有情侣协议的正本以及电子档可以证明,也没用?” “要做成这样才可以?好完整的逻辑链。” “……” 白耀吐出的烟圈都歪了。 不可以找男友,那这世上便再没什么能够撼动白耀,这人的脾性在韩泽玉看来足够了解。 “所以,”手机贴到耳上,韩泽玉等了会儿拿掉,然后再拨,就这样反复打出,韩泽玉抬头看着白耀说:“这就是跟韩绍辉谈完后,你的应对之策?” 熹湖酒会后的转日,韩绍辉现身霆新,再次掀起一众热议,一来就进了白耀那屋。 酒会当晚,有人曾在会馆外望见这一家四口,当时就有海量照片和视频流出,像捅破屋檐下硕大的蜂巢,谣言和推测如虫蜂倾巢出动,一时间甚嚣尘上。 所有人都盯着这场谈判,各方惴惴,然而没有人能够真正破解,韩白两人关起门谈的是什么。 将协议的事做得毫无漏洞,用以最大程度保护另外那根软肋,这就是韩泽玉的想法。 而在白耀看来,当初白晴热衷与韩家联姻,他伪造出一份情侣关系挡一挡,却没想,居然生出一种运气很差的偶然事故在韩泽玉那里,他十分牢固地与裴南川强行捆绑。 是无论怎么解释说明也扭转不了的,莫名其妙的,强大的某种意念。 白耀的烟喷得更乱。 “给他打了,没接。” 两人之间气氛莫名低迷,韩泽玉有点没精神。 白耀无视掉,问他私心想知道的一个重要问题:“如果我和白晴再搬回你家,可以接受吗?” 与方才一直低头不同,这回韩泽玉抬起脸,眼中的反馈持久绵长,一种机械的,无内容,无实质的空洞笑意。 挪走笔电,韩泽玉从床上站起,走近白耀,似是开玩笑:“真要这样,小心我动杀心,让你们白家魂断韩门,我也一起陪着,韩绍辉也别落下。” “韩白两家就此清户,你看可好啊?” 像有多滑稽,韩泽玉笑弯了眉眼,只是那一双眼瞳色涣散,没那么黑了。 人终究可以承受多少,破破烂烂的肉身不得重塑,修修补补的魂魄无法往生,循环往复难以逃离,耗尽力气却一夜打回原形,下场可笑至极。 “那就遗憾了,”白耀今晚的哑嗓钝厚,显得沉厉:“你没有机会手刃宿敌,韩泽玉。” 情绪满涨,是缓了片刻韩泽玉才吃透这句话的意思。 也就是说无论韩绍辉提出的是什么条件,多卑劣,多不讲理,多龌蹉,也绝对不会有复婚这一条。 有,也不会履行。 “说话算话,可是美德。” 韩泽玉盯住白耀眼睛,不许他挪动一寸目光。 却没想到,对方眼中眸光轻闪,淌了一片温柔,仿佛窗外今夜看不到的星河月光全在他眼里。 有只手上来,指腹轻触韩泽玉眼角,去压那片红。 “放心,不会让你改口。” 白耀轻语,声音哑哑的,有种磁性般柔和。 韩泽玉睫毛重重一抖,水汽更浓,他低头使劲抹了下脸,转身下楼。 第40章 故布疑阵 40. 随着态势逐渐恶化,战火将霆新烧成疮痍的一片焦土。 无一部门,无一人可以幸免。 韩绍辉从各大院校吸纳新生战力,汲取新鲜血液以扩充势力,提拔己方一派的精兵良将,在要职上夺权,同时以不同理由辞退免职白耀旧部,其中一些根本不符合公司解聘条例和章程,只是韩绍辉口头通知。 韩绍辉就如降世妖邪,祸乱四起,全然不顾霆新是否承受得住,几个实施过半的项目被他扣下不签,拖延进度逼迫白耀放权。 而在这之中,有一点值得关注和回味。 即便韩绍辉极尽能事,看似一边压倒性进攻,白耀却依旧稳稳的,不着痕迹做他该做的事。 身体抱恙不过极短暂的一段时日,康复速度快得人猝不及防,好似一夜之间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雷动风行,杀伐决断不留一丝余地。 据知情人透露,兆然大规模参与对赌股权融资,且同时立项上马,用以对冲霆新面临的困境,举措刚硬,近乎疯狂,淋漓尽致展示出一个独裁者刀头舐血的本性。 第67章 众人惊惧的同时为这位执掌者暗暗捏了一把汗。 熹湖酒会后,那一层用来遮羞的体面最终被撕下,韩绍辉从背后走出。 如此,儿子韩泽玉则成为弃子一般的存在,越来越多迹象显示这位太子被排挤在外,轰轰烈烈的权位之争他掺不上一脚,又或者说,韩绍辉本来也没想让他上桌。 作为棋子他的价值消耗殆尽,扔掉就好了。 对此人人皆知,却也依然对韩泽玉笑脸相迎,处处给予皇族般尊重,他们的‘小韩总’真是很招人喜爱,这么好的人缘与是否当权无关。 一连多日阴雨未歇,天色被染得深重。 道旁,树叶飘飘荡荡,恰巧卡进车窗雨刷底端,似是无聊等待,一根手指在窗上描摹它的轨迹。 韩泽玉张嘴,溢出大片烟气。 有电话打进,深嘬了口入肺,他瞥了一眼。 裴南川。 这是打来的第三通电话,从那夜在白耀处未接算起。 有人在车外敲窗。 窗落下,车内外放铃声一涌而出,对方:“……要不您先忙?” 韩泽玉一笑,眉眼俏丽生色,问,可有收获。 窗外男人像是被这一笑抓了目光,眨了眨眼,才腼腆低下脸,点了点头。 随后,手机递上,默不作声地等着。 韩泽玉验收后,进入转账页面,反转给对方看,当他的面按下‘确认’。 车外那人亮了眼睛,声声感谢小韩总,还问韩少是不是有约,电话响得好执着。 韩泽玉没正形地一翘眉尾,高深莫测。 这么大的彩头,男人分外开心,他臀圆又翘,形态妩媚,走时两胯摇摆,阴柔中透着万般风情。 片场向来熙熙攘攘,没拍摄时像一处街边闹市。 来往的人员繁杂忙碌,大多都佩有工作证,不是顺手掖兜里,就是外套厚重半遮在里面,节奏匆匆,每个人都像一刻不停的钟摆,毫不止歇。 像那些衣着讲究,正装修身,没有一点现场赶工疲乏状态的人,就特别招眼。 裴南川随便一个抬头便锁定了不远处的韩泽玉,他身边围了些人。 类似这样的情景,连休息打盹夜间做梦也不敢想,一丝一毫一个闪念都没有过,裴南川不认为他还能再次见到韩泽玉。 杀青时捏他下颌威胁他自重,空空未回的微信对话框,都让裴南川无比深信,那个昔日玩捏他于股掌间的富家大少只会是一个回忆缩影。 不可能再来搞他。 卸掉一半的铠甲沉得坠手,稍一走神险些掉了,裴南川忙抱好,这时经纪人在叫,招手让他来,一旁是韩泽玉。 几日前拍大夜戏,收工后看到韩泽玉来电,他放下一切回拨,怕有什么急事,却再没接通。 想到此,裴南川加快脚步。 一品武将的麒麟甲不好卸,裴南川半挂身上,捧着跑到韩泽玉跟前,微微气喘。 经纪人开始热络寒暄,与霆新结束合作也就月余,买卖不在人情在,一时间把前甲方爸爸宠上天,拍得好舒服。 韩少依旧大方得体,贵公子般谈笑,裴南川乖乖一旁静候,他暗中有些焦急,不断用眼瞟向导演那边,怕很快就又要开拍。 经纪人最会看眼色,知道韩泽玉过来为谁,当即结束客套,走开。 “你怎么来了?”旁人一走,裴南川就问:“有事?” “上周末你前男友病了,烧挺高。” “嗯?”这边疑惑:“谁?” “……” 已经太久没介入白韩之争,裴南川完全不在状态,是稍一迟钝才想起这位一纸协议捆绑过的‘前男友’,可怎么用‘前’? 裴南川内心巨浪翻滚,表面一派清然,尽显演技功底。 “……你俩演这么逼真?”韩泽玉似笑非笑。 裴南川:“……”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演。 明显已经赶不上这两人进度。 那时杀青后,不日短剧开播,没想到热度远超预期,连续多周冲上热榜,关注度直线飙升。 一同而来的,除了丰厚的投资回报,就是难以估量的流量价值,对于一个勉力糊口维持的艺人公司,这就是泼天富贵,裴南川成为公司重金打造的一线艺人,资源顶配,势头极盛,忙到合不上眼。 也就只能在无限挤压的私人时间里,某个小雨淅沥的午后,乌云沉厚的暗夜,又或是万家灯火的晚间才会想起那个改变他人生的情侣协议。 白耀,韩家,那些大大小小伪装出柜伴侣的公开聚会,还有眼前这个 脚很好看,笑起来也好看的男人。 “要不要吃宵夜?”韩泽玉顺手拿过桌上未开封的水,问。 刚要仰头喝,就听砰,很大一声。 裴南川惊呼加国骂,铠甲险些砸脚上,而后他狼狈去拾,一转身,又把侧后的灯光架撞翻。 更大的惊呼四起,在剧组掀起一波不小骚动,这么重要的设施要是搞坏,今夜就只能到此收工,助理一脸惊恐,护着自家艺人,逃出‘作案现场’。 “看出来你挺想吃,”韩泽玉跟着走,事不关己似的,打趣裴南川:“不惜搞掉拍摄,翘班也要跟我跑。” “……” 一见这人行为举止就有些难控,好像是有多紧张,裴南川心里嘴硬,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过就比平时心律高些,脸皮热些。 第68章 “行啊,先坐这等会儿。”裴南川口气平平,不敢多看一眼,转身便走。 他不知道,那一截烧红的耳尖就那样落进韩泽玉眼中。 这时,手机进来条微信,韩泽玉垂眼看,宋旻告诉他都已经安排好,随时尾随跟拍,出片场就有人跟着。 韩泽玉熄屏,把手机收好。 这一段拍的是战功显赫的少年将军遭人陷害围剿,逃出后流落乡野,被敌国跋扈荒淫的公主搭救,马车里强行不轨,裴南川ng的频率首破记录,导演一脸怨愤,不得不先叫停,让他自己找找感觉。 韩泽玉趁空过来,递了颗喉糖,让裴南川先冷静下。 “要不我先回避,”韩泽玉明明也没笑,却就像是在憋着看笑话:“否则连早茶也别想吃上。” “……” 演员素养和专业性迎来前所未有的挑战,裴南川自知是被这人扰得沉不下心,这种腻腻歪歪一起的男女桥段,一想到韩泽玉在看,裴南川就出戏。 “……嘴真利。” 还是被当面戳穿,裴南川撇开脸不看他,一边配合化妆师补妆。 “就嘴利啊。”韩泽玉腔调慵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音,像一根羽毛轻搔耳边。 裴南川顿觉心口一跳,即刻转过脸看,韩泽玉桌旁半靠,浮着极淡的笑,蛊惑又迷人,像极了那时花样百出玩弄他的恶魔。 论起吃夜宵,鸿运轩这样颇有名气的港式餐厅是不二之选,韩泽玉定的位子。 戏拍到后半夜才收工,湾区夜夜灯火不熄,是直到破晓才会清净一些,入冬人会少,光秃秃的行车道,店外视野极佳。 韩泽玉临窗坐于二楼,垂眼向下看。 楼下,跟他们前后脚停入车位的还有一辆纯黑suv,车上下来两三人,个个压低帽檐,领口竖立,快步没入这家店。 韩泽玉湿巾擦着手,直到虾饺放上,这才收掉目光,抬眉看对面的裴南川。 妆卸得马马虎虎,额头淤青嘴角伤痕还依稀可见,一看就是对付了事,不怪助理和化妆师粗心,八成是男主演自己潦草一擦,难怪过来过去的服务生小心伺候,怕是街上混的小烂仔刚打完群架,来这边吃饭。 韩泽玉抽了几张纸,递上,在脸上稍一比划,暗示裴南川再擦擦。 “那是唇膏?”嘴角似有些不同于妆料的异色,女人嘴上的东西,韩泽玉玩笑似抬了抬眉,而后垂眼在菜单上:“裴老师今晚马车一战,身子骨可还好?” 像这种低廉短剧,必然不会实景,马和车后期特效抠上,现场完全开放式拍摄,男女主‘情真意切’在马车里极限拉扯,纠缠了好久呢。 裴南川面露不悦,敏感道:“别拿我性向开玩笑。” 韩泽玉一瞬怔住,即刻真诚道歉,说他错了裴老师,之后纸巾两手恭敬奉上:“那就是裴老师喜欢又帅又高,性情沉稳,举止成熟,像” 他抬眸直视裴南川,笑着说:“白耀那样的男人。” “……” 裴南川咽了下喉,也不知该怎么答。 “还是说,”这人笑意更浓,窥探不出一丝真实情绪:“我这样的?” 裴南川赫然瞪大了眼。 目光钻透般盯入这人皮中,而后眸光沉下,一点点变暗,裴南川扯了个笑,就没再说话,低头吃虾饺。 耳沿被人一碰,裴南川抬头,见到韩泽玉捏下一小片花瓣。 是拍戏时对手女演员头上簪的花瓣,裴南川抿紧嘴,道了句谢,不再吭声。 就在两人近旁,有一桌正对着他们偷偷摄录,是从suv下来的那几位,拍好后,几人又无事地吃饭谈笑,韩泽玉飞快瞥了他们一眼。 之后,裴南川吃得异常沉默,韩泽玉也不起头聊,两人度过好一段沉静时光。 “要不要去我那儿?”擦过嘴,裴南川提议。 对方不再出言不逊,不再武力威胁,大大方方点头同意。 裴南川起身,迎着窗外吹进的一道冷风,点烟下楼。 裴南川住处,与海滩婚礼那晚有些相仿,两卧的loft套房。 直觉告诉韩泽玉,这就是白耀租的房子,不过一丝一毫白耀住过的痕迹都未见,也对,大概都收拾停当,细节要拿捏。 进来,裴南川想也没想,说要洗澡,径直走向浴室,一点拖泥带水的拖沓感都没有,干脆利索。 韩泽玉沉静,独坐沙发,挑了本杂志翻阅。 手机在震,传过来一个压缩包,几乎同一时间语音打来。 韩泽玉接起,还是宋旻。 电话中跟他说,原始视频和照片全都打包加密发到他邮箱,怎么截取韩泽玉自己看着办,那些人跟到裴南川家就撤了,都是专业的一群人,他们有职业操守,不放心也有双保险,拍摄器材由宋旻提供,完事上交,网没开,全程锁定状态,不存在任何偷存泄露的可能。 也就是说,只有发给韩泽玉的这些,不会留有后患。 韩泽玉简短应下,道了声谢。 “玉,你懂不懂霆新如今是怎样一种状况?不是白耀在苦撑,它就倒掉了你知道么。” 好友一反平时纨绔模样,话说得一板一眼:“兆然深陷霆新争端,连脉同根,一损俱损,现在做产业有多难。” “就如树苗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那是需要多少日光,养分,雨水才能叶枝繁茂,遮风挡雨,不要像你父亲那样不冷静,推倒重种,怎么就能保证它长那么好。” 第69章 “至少不要这个时候搞偷袭,玉,”宋旻还在力劝好友:“白耀腹背受敌,你动他的人他会方寸大乱的,对赌可不是那么好玩,霆新可以输,兆然不可以,那是白耀的心血!” 韩泽玉同意:“我知道也是你的,毕竟是所有体己嘛。” “……” 宋旻气恼,不打算惯着他,当即恶语相向:“兆然如今危在旦夕,你兄弟钱就卷在里面,当初看好白耀的股东都在纷纷抛售,如此生死存亡,你还有心思睡他的小情人?!赶紧从裴南川那里滚出来!” “你那点份额也抛了?”韩泽玉问。 “……呃,又入手了些。” 乱世才好下手,这正是搅弄风云的时候。 何止宋旻,廖家父子后台大肆收购兆然股权,这就是一场豪赌盛宴,任何一个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赌徒,廖家赌白耀,他就赌廖家,傍着这对火眼金睛的伯乐,势必干场漂亮仗给父亲看。 韩泽玉了然,恍悟的样子。 宋旻才不管,继续炮轰,控诉老友搞事不分时候,直指其心之歹毒,手段之拙劣,悔不当初与其沆瀣一气。 韩泽玉一一应下,告诉对方小裴同学快从浴室出来了,拜拜。 通话在另一端哇哇大叫中结束。 水声依旧淋漓,韩泽玉飞快看了眼浴室,起身,来到正对床的书柜。 兜里掏出预先准备好的胶带,开启摄录,将手机摆好位置,粘黏。 -------------------- 等两章你们就懂了,玉宝这回要干票大的。 另:事发突然,我明天出差,可能不能及时更新,要是没更,周二也一定有。 第41章 一切就绪 41. loft公寓毗邻城市绿地,潮湿的夜风吹得人冷飕飕,韩泽玉紧了紧窗,刷地一下拉上帘。 回身,裴南川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 浴室外,廊灯再柔和也盖不住他眼色的幽深,近乎凝视,是目光碰触的那刻才一瞬躲闪,低下头擦发。 韩泽玉打个响指,示意浴室,似在询问,自己可否也洗一下? 搞得这么直白,哪怕裴南川竭力自控,也不可避免地绷直后脊,在对方走近时僵到离谱,动弹不得,好似脑内信号被完全阻隔。 是韩泽玉松弛地一手抵住浴室门,又问了声:“可以么?” 裴南川才默默让出浴室的路。 明明还有道门,水滴却仿佛直落入耳,又湿又潮。 裴南川闭眼调整气喘和鼻息,而后睁开,他来到卧室,目光扫了一圈床周围,锁定在对面书柜。 书柜比额头高几寸,略一翻找,一块手机卡入书间,被胶带固定。 再出来,韩泽玉一身浴袍,头发吹至半干,面色稍带红润,不知是吹风机烘得过热,还是水温高了,唇也是红的。 裴南川落低目光,不可避免看到那一双浴袍下摆的脚。 浴袍洁白,下摆肥厚柔软,走动时小巧的硬质踝骨随着脚筋张合微微浮动,同时起伏的还有裴南川的呼吸。 这样完美的脚和踝,雕琢什么样的图案都是绝色。 像有什么巨大的强烈的东西冲破而出,裴南川不想错失,这样的机会渺小得无梦可做,他不愿留有遗憾,想通后,心头束缚一下解除。 裴南川走去床柜,摸了支笔,啵的一声咬掉笔帽,让韩泽玉上床。 “……” 干什么。 韩泽玉看着笔,大写的疑惑。 眉毛一侧挑高翘起,是又等了些时候,见裴南川再没额外指示,韩泽玉才落眉,走去床旁。 裴南川先坐下,拉了韩泽玉一起,示意来只脚。 “……” 无视内心一片沉默,韩泽玉顺从递上。 脚在空中被托起,用最软的手心,像侍奉一件世间珍品。 裴南川摆到自己腿上,调整好角度,起笔。 勾线笔绘画专用,不易晕染,几笔勾勒下来,一只苹果浮上踝部,笔触细腻有质感,连果把纹路都异常生动,画工可见一斑。 “看不出来,”韩泽玉好惊奇:“裴老师还有这手艺呢?” 实打实说,学戏剧前裴南川更爱素描,一张画板,一个板凳,一套文具背包,街边随心写生,从来都是他最爱的时光。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自己钟情的东西那样偏爱,这一方面天生就比别人敏感。 踝线线条微妙,雌雄莫辨,多一分硬显得刚劲,少一分柔则矫揉造作,裴南川凝神投入,那样专心,像个细微处深耕,精益求精的手工匠人。 “还行吗?”裴南川问,笔尖细,毕竟不是纸,是血管丛生温热的人皮。 “勉强。” 韩泽玉直言,确实不好受。 他是知悉裴南川本人的私密爱好,本以为会是那些什么重口不可描述之事,却没想居然是在足上…手绘。 说不清是画作太有水平,过于生动饱满,还是这人目不转睛,那沉心创作的严肃神态,韩泽玉无论多么心机满腹,不择手段,这一刻都被净化了。 画好了,笔撂一旁。 裴南川点起根烟,一边细品,一边将这只足掰来挪去,多角度观看,最终评价了句:“还是没你三叶草好看。” “……” 怎么能一样,简直一天一地,一个批量生产街边随便买,一个定制手绘独一无二;一个心怀叵测的龌龊之物,一个用心以待的认真之作。 第70章 韩泽玉没张嘴反驳,有什么过于沉重的东西砸进心里,使得他有口不能言。 裴南川起身,离开一趟,韩泽玉就微微偏头,直视那书柜。 摄录功能会在屏上闪灯,这一点韩泽玉也有所考虑,手机尽可能塞入柜顶阴影处,加上柜门玻璃反光,只要不走近,难以察觉。 过了会儿,裴南川带着一些酒精棉团,湿巾,柔肤巾回来,上来就擦抹,韩泽玉多少有些不忍:“不满意?” “嗯,”裴老师坦言:“其实我画西红柿更好。” “……” 韩泽玉一手后撑,仰着头,另只手蜷起搭于眉骨,妄图遮住他失态的笑,憋得肩膀都在抖。 气氛就这样骤暖,达到从未有过的温馨时刻。 在裴南川看来,这就是一种勾引,毫无隐藏,光明正大地诱捕你,就如闯入寺庙扰人清修的妖物,明明窥见原形,也甘于为它破了戒身。 韩泽玉笑完,撤下手,正落入裴南川的眸光中。 裴南川俯下身,双臂封锁退路,将韩泽玉拢在身下,但又并非全然压上,留有一定空隙,很像片场走位,为对手演员留出拍摄角度。 韩泽玉懒洋洋掀了下眼,不温不火道:“西红柿还没画,可要差评了,这位画师。” 对方勾唇笑。 下一秒,整个人被抱起,韩泽玉本能扯紧裴南川脖侧袍襟,两人重重跌上床。 白色的袍,晃动的床,将这间卧室渲染出一抹暧昧情调。 墙上指针行走的挂钟,床头喝到过半的水杯,三双散乱的厚绒拖鞋,还有一只挂在韩泽玉脚趾,摇荡不止。 像某个影棚最细致入微的布景,气氛恰当,细节拉满。 摄像机运转下,两位主演渐入佳境。 之后,就是带戏环节。 裴南川经验丰厚,既然得悉镜头位置,那就是属于他的专业范畴,只见他直起身,抽了腰间袍带,露点尺度恰到好处,俯下时找好位置,让韩泽玉可以被一同拍上。 除此之外,裴南川还自由发挥,用这根袍带绑了韩泽玉手腕,置于头顶。 “……” 韩泽玉终于体会到身为演员的辛酸,他想踹人,一脚蹬下床最好。 忽地,一张大被漫天而来,盖住两人。 被下,裴南川一个响指,叫停道:“好,过,这条拍得不错。” 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内心是有多震撼。 韩泽玉一瞬瞳孔放大,大脑瘫痪下犯了入行新人演员的通病下意识撩被就去看书柜里的镜头。 “别看,拍着呢,”对手演员还是蛮专业的,再次蒙上被,又问:“要不要再加一些东西?我叫两声,动一动,晃晃床什么的?” 还未入深冬,这边暖气也足,被子不够厚,浅浅的光透入被中,裴南川问得认真,眼睛黑而亮,不见半点情色,只有纯净下的一种真挚。 心口再次被重压,韩泽玉顿觉呼吸都出现障碍。 他钻出被子,从裴南川身下出来,赤脚踩过地毯,开柜,拿下手机。 “不用,能剪,我会混拼的。” 语气恹恹的,毫无精神。 至此,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些想要的素材,可韩泽玉不晓得此刻这份潮褪般的消沉源自何处,是被一直以来玩弄的这个人当面识破,还是即便知道偷摄,也要这么飞蛾扑火般献祭。 “什么时候发现的?”韩泽玉问。 “那可就早了。” 早到片场又来搞他的那句暧昧的‘就嘴利啊’,还是更早的‘要不要吃宵夜’,是餐馆发现旁桌在偷录,或是韩泽玉明明察觉却默许,对这个人来讲,每一次靠近都是有代价的。 只是跟那位‘协议男友’断得太彻底,信息实在有限,裴南川不大搞得懂韩泽玉故技重施的背后意图。 他总有种感觉,这次并非针对白耀而来,那都是老黄历了。 从杀青那日裴南川就确信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在改变,凭他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为白耀精心制作的事件,作为倒霉的工具人,可以很肯定的说,这一回绝对不是。 那又是什么。 韩泽玉从身侧绕过,坐上一旁沙发,垂首点烟,一团浓气荡在口鼻处。 裴南川看着他。 韩泽玉张开嘴,烟圈缓缓飘出,问裴南川:“那你还顺着我?” 一个刚刚走红的短剧男演员,羽翼未丰,别说这样与同性密友共回爱巢,就是类似抽根烟,吐口痰这种一点点德不配位的瑕疵,星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不怕我毁你?” 韩泽玉沉脸,打破整晚范式的,无懈可击的平和神态,终于有了些真实波动。 裴南川走过去,大喇喇一屁股坐到韩泽玉面前地板上,笑得很爽朗:“这不都你给的么,就算还你了。” 像在极度克制,对方表面一派镇静,不过夹烟的指尖却是抖的,裴南川有些不解,不是很明白。 他眨着眼,观察韩泽玉。 像是渡过情绪最澎湃的高峰,韩泽玉咬上手中的烟,拿过手机。 边敲字,边对裴南川道:“你把鼎丰的戏拍完,跟我去一趟凌坤。” 鼎丰是现在合作的影业公司,完成霆新的活,就进了这个组,这会儿快杀青了,不过裴南川听力重点在另外一个名字上,凌坤。 凌坤,首屈一指的娱乐龙头企业,旗下艺人精良,水准一线,自产自销自制影剧,处于食物链顶端,金字塔尖般的造星实力,是他们圈子人人觊觎的海市蜃楼。 第71章 “你的艺人违约金我付了两成,”韩泽玉手机直立,翻转,面向裴南川:“余下的我跟你老板谈。” 眼见收到巨款的经纪人惊恐地拼命给这位韩家富少致电,名字不断飘在屏上,裴南川心灵为之震撼,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 “杀青后,你走手续尽快跟他们了结,霆新下一部剧投给凌坤,你签到旗下,把档期排出来,带资进组,你是男一号。” 裴南川差点溺死在里面。 似乎是想到些什么,裴南川面色浮出几分不悦,愠怒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为了这些才……韩先生这不是我要的。”搞得他像背后图谋,整晚在这巧言令色似的。 “我乐意给,有意见?” 韩泽玉把烟捻灭,身体放低,明明视线与脚下的人平齐,却就有种迫人的重压:“裴南川,我差劲我承认,我利用你是我不对,你总要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挽回。” “我不会让你沟底望高楼,在沟中困苦挣扎,我韩泽玉说到做到,那高楼之上必须有你一席之地。” 只有这样心思纯透,性情温良的人才可与那个人般配,他值得被惦念,被喜爱,被放在心上。 韩泽玉自嘲地想,像自己这种脏心烂肺的下作之人大概只能跟黑熊精谈恋爱了。 今晚所获素材不少,韩泽玉点着手机,郑重道:“这些我只是暂时拿来用,都会上加密,我向你担保除了这个手机,它不会在任何其他地方出现,完事后,我原样奉还,你随意处置。” “信我吗?裴老师。” 韩泽玉目光静,又深,直视裴南川,又问了一遍:“信我,可以吗?” 劣迹斑斑,罄竹难书,有那么一瞬韩泽玉自己都生出羞耻感,他怎么有脸向这个一直被无底线玩弄的人要信任。 不行就算了,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手段,搞事嘛,他最擅长。 正要张口,对方笑了,明媚又真诚:“你随意,朋友间不说这个。” 是在停顿好久后,韩泽玉才说出那个‘谢谢’。 脱掉浴袍,换回原本衣服,韩泽玉走前被叫住,裴南川问出他私心特别想知道的一件事如果他未拽过被子及时叫停,韩泽玉会假意进行到哪一步。 这是个测试自己是否后悔的假设题。 “真没感到我膝盖抵到了哪里么?”韩泽玉狡黠一笑:“多一秒,你断子绝孙。” “……” 裴南川一点不后悔,自己真好英明的。 送人到门口,即将关门时,韩泽玉转过头,眼中是某种释然之色,好像放下了一些什么东西,他建议裴南川尽早与白耀复合,横在他们之间,关于霆新,关于韩绍辉很快就能解决。 裴南川敷衍点头,内心痛苦面具,根本听不懂。 白耀又有些咳嗽。 这是继苏珍妮眉飞色舞八卦完白家这对母子又开战,兰汀永无宁日之后,韩泽玉在霆新内部打探出来的。 起因不用查,料想得到,跟复婚有关。 霆新,白晴,内外双重施压,韩绍辉手段再度升级。 韩泽玉找了找关系,要到会议号和密码,冒名白耀手底一名新晋属下加入线上会议,混入白耀团队。 那一声声闷哑深咳,再说话却又是音厚腔正,韩泽玉听了会儿,无声下线。 “小韩总,今日不行的哦,韩董事长好忙的,行程好满好满哦,”那边一口娇话,嗲音满耳,是韩绍辉新纳的私人特助,她翻着日历页说:“不然改一改,再选一天好不好嘛?” 越说味儿越足,谁来都要撩,据说为韩董事长特意打造的办公室沦为‘寝宫’,哪里都是他的炕头。 “我一个小时后到,麻烦传达给我父亲,”韩泽玉好脾气,学对方嗲道:“一定要传到喔,小妈妈。” “……” 浴室镜前,韩泽玉捏着领包刷的一下从脖上扯掉,而后又解掉两颗纽扣,打散。 将耳钉按入一侧耳垂,头发乱抓了把。 他向镜中自己一挤眼,那油腻的纨绔相淋漓尽致,手机收好,三蹦两走,下了楼。 -------------------- 以后我们小裴同学将会是个断情绝爱的事业咖,另,这是玉宝最后一次搞事,一切就绪。 第42章 配享太庙的菩萨心肠 42. 霆新办公大楼,作为中环地标性建筑,远看形如字母a,坚实敦厚,占地面积极广,电梯坐到顶楼,是董事长办公室,整层都是韩绍辉的乐园。 他有三助二秘,接听那个娇声娇气的只是前台接待。 韩泽玉走进时,过来迎接的秘书先生黑色正统西装,素雅端庄,却包裹不住前后的饱满,递来水时,为韩泽玉细心垫好杯托,兰花指高翘。 韩泽玉客气笑笑,问韩绍辉来了没。 秘书先生一转身,声线细软,嗲嗲一声,让随他来,眼前细腰晃动着,举止阴柔又娇俏,走起路来婀娜多姿。 韩泽玉吹了声口哨。 顶层老巢是离后染指母亲白晴,与白耀正式交恶后在霆新特批了一整层楼临时修建的,行宫规制,富丽堂皇,不限于休息套房,淋浴间,健身房,衣帽间这些等等,足见设计者诚意满满,尽显孝心,在这之前这里是行政部门的办公区。 毕竟不是家装,隔音差强人意,又兴许情浓意烈,门实在没时间关紧,两人步入时动作爱情片正在一门之隔的里屋上演。 第72章 秘书先生红着脸让韩泽玉稍侯,他真的有跟韩董提前安排,韩泽玉不介意,大方一笑,让忙他的。 秘书告退,儿子就坐在门外,无事饮茶。 韩绍辉系着裤子出来时,韩泽玉从手机抬眼,打了声招呼。 也许不太尽兴,又有可能只是单纯心情不佳,韩绍辉眼皮都不掀,让儿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韩绍辉心神不宁,情绪焦躁,整个人透着一种颓然和挫败,并未有想象中那么意气风发。 据悉白耀利用兆然对赌,融资量远超预期,这位当家决策人独断专行,大手笔介入霆新项目,很多已经步入正轨,开始良性运转,韩绍辉手里可以干扰到,用来牵制威胁白耀的筹码愈发少了,失地可见地逐步收回。 酒会后韩绍辉跟白耀具体谈了些什么,开出怎样的条件,韩泽玉没兴趣深挖,他只凭眼前所见,这才是最真实的。 不过终究,白耀最软的那根软肋依旧被拿捏,白晴一日不绝重登荣位当她韩太太的念头,白耀就不会无忧。 这场漫长战役终将持续,而拖得越久对白耀越不利。 不作耽搁,韩泽玉没兴趣绕弯子,直截了当。 他建议韩绍辉没什么正事就赶紧提前退休吧。 不得垂帘,不准干政,手中股份倒是无需减持,当然愿减可减,理解他风花雪月,生活成本过重,适度套现,不会给霆新造成负担的情况下,一切随意。 “……” 韩绍辉此时神色,都不是迷茫两字可以形容,好似儿子说的是什么火星语,眉头深深锁到一起,疑惑重重。 儿子状似无异,仍旧是毫无正行的公子哥打扮,神情也很随意似的。 “你吃饱了撑的?”韩绍辉道出这么一句。 儿子就笑,意料之中嘛。 韩泽玉拉过一旁双肩背,从中拿出手机,摆好支架,还不嫌麻烦地带来了一个简易的大屏设备,以便一会儿手机投影时效果最佳。 他一边不紧不慢地摆弄,一边耐心劝慰父亲:“霆新又不会改名换姓,是你的终归还是你的,这块蛋糕无论怎么切,切成什么样,谁过来桌边分,哪些人最终能吃上,都无法撼动它的归属者,那又何必独占,不许人咬它,这么护食呢。” 说到此,韩泽玉抬起头,笑意颇深:“又不是狗。” “……” 韩绍辉阴下脸,眉间一团浊气。 “再说,即便是狗,护就能护得住?” 这即是从侧面指出韩绍辉狗一样,属实是一种高端内涵和辱骂了。 ”兜什么圈子。”韩绍辉顿现狠厉之色,一双眼怒意丛生。 确实,韩泽玉反省自己作风还是太保守,行事太像个君子,劝什么劝,为那一点血缘关系保全毫无意义的体面,太不合适。 于是,笑意即刻从脸上消散。 韩泽玉冷然一点头,表示了解,告诉韩绍辉,三天内滚出霆新,就这意思。 仿佛这话那么那么的好笑,韩绍辉到后来都笑岔气了。 本来以为与自己阵营一致,对立一致的儿子突然间倒戈反水,搞得本人狂笑不止,韩绍辉双肩从大幅耸动,到微抖,最终趋于平静,他收敛神色,拿起笔,头也不抬地签面前文件。 “滚,滚外面去。” 手机延伸屏此时布置妥当,对父亲的恶语韩泽玉充耳不闻,只是叫父亲来看。 韩绍辉笔一扔,面色深沉,一副吃人样,韩泽玉手往那一摆,端出礼貌邀请的姿态。 韩绍辉当然不会动。 儿子无奈叹气,只得连线带屏地整个移上老板桌,韩绍辉可以不在意,韩泽玉却不能,这种行政性很强的办公家具总还是会透出一些威仪感,这是多月工作下来,有了一些改变的韩泽玉所能感受到的。 毕竟公司谈生意的桌子,搞这些多少有点亵渎了。 视频开始播放,镜头里,两个男人一起进出餐厅,谈笑聊天,举止亲昵,会捻耳朵会递纸巾,之后他们双双回住处,卧室床边,两人一袭浴袍装,脚上作画,蜜里调油,情浓得不能自己…… 父亲韩绍辉先是眯着眼,随后逐步睁开,直至撑到极限,正当那个身形峻拔,肩膀宽厚的男人将他儿子抱上床,拴他手腕时,韩绍辉啪一下按了暂停键,他让放大男人的脸。 韩泽玉服务优质,依言行事。 韩绍辉凑近,看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喔’了一声,浅笑着靠向椅背。 韩泽玉知道他认出了裴南川。 制敌之计可以阳亦可以阴,类似白耀这类高阶对手,玩阳谋大概率讨不到便宜,这是韩泽玉这么多年的经验之谈。 光明正大很可能一败涂地,阴损地耍一耍,说不定误打误撞会有意外惊喜。 那么,想要下手精准,就需要搞透这个人。 白耀性情独立,很少跟人亲近,曾经上过热搜,流出的那些与裴南川的照片就成了唯一的参考,韩绍辉没动裴南川,不动不是因为他不想动,是霆新和白晴这两方面都没那么顺利,分身乏术而已。 韩泽玉再次认可白耀与小情人一刀两断的做法,是很有远见的。 放映完毕,韩泽玉回去坐好。 儿子歪靠沙发,领扣松散,领带也不系,懒洋洋那废物样儿,流里流气,韩绍辉在心中鄙夷哂笑。 一个这么不成器的家伙,搞事却搞得这么过分,还敢给父亲放床上的动作片,要不是韩绍辉及时暂停,叫声都能出来。 第73章 视频剪得这么精良,也就意味着他这个逆子偏要上桌,不让上也不行。 “你什么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可韩绍坤偏就问。 韩泽玉只得给对方讲,曾经韩家归不了宗的养子的同性爱侣,滚到了亲生儿子床上,儿子还把人家小男友哄进霆新的投资项目里,用霆新的钱背后当金主,搞桃色交易balabala…… 七七八八讲完,韩泽玉一摊手,坦言道:“料实在太猛了,霆新和韩家受不住啊。” 韩绍辉眯了眯眼,前探,盯住儿子眼睛:“你真把人给办了?” “……这是重点么。”韩泽玉片刻无语。 韩绍辉就笑。 是啊,真与假有什么分别。 只要这些流出,韩家的脸面,声誉,特别是这个唯一血脉的儿子就全毁了,霆新还不得沸腾炸锅,董事会绝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劣品当继承人。 父亲韩绍辉如今是可以把持当权,但总有退位不干的时候,退一万步,终归是亲儿子,唯一的那滴血脉,虎毒尚且不食子,总会有恻隐之心。 韩绍辉看透似的,微微一笑。 “公开吧,”他面色无异,一脸的无所谓:“既然你这么爱献身,那就随你。” 儿子又算什么,不过一个没留神搞出来的血肉东西,不乖那就弃之,像六年前赶到国外,只不过这次就不用再回来了。 韩泽玉也笑,眼底似有什么在这刻熄灭,永远地消逝,寂静,再无波澜。 就是这么任性,仅为那一点点私心,想要测试出在这个给予他肉身,可以称之为‘父亲’的人心中是否会有那么一克半克的亲情,就搞出这么一大堆事,还把裴南川卷进来,一个烂好人,白耀爱着的人。 这一刻,韩泽玉都觉得自己八成有什么该死的恋父情节,非要为没有的东西拼命在缝隙里寻找,最终结论就是没有。 十分好笑。 他同意似的点了点头,起身,走向韩绍坤。 随意坐上桌角,拿起手机,划了划,继续在大屏播放。 这一回声浪强劲,直冲神经,剪的就是最高潮,晃动不止的木桌,男人们的气喘和低吼,挥汗如雨,地动山摇,画质高清感人,拍摄角度直白,就发生在他们坐的这张桌上。 想必震撼指数越过人生极限,即便如韩绍辉这样丧失一般人该有的羞耻心和道德感,也无法在这一幕前消化,是隔了数秒他才手忙脚乱地抢来,关掉。 这次有够狠,韩绍辉难得气促,胸口不自觉起伏,额头一层晶亮的汗。 主要是摄录水平太强悍,一看就是对标某岛国片子录制,时长令人哭泣,是可配享太庙的菩萨心肠。 韩泽玉一派从容,手机拿回,妥善收好,然后一件件收拾这些物品,小心放入双肩背,他们可都是功臣。 韩绍辉从震惊的放空中恢复神智,眼神即刻蒙上一层晦暗,冷酷中隐隐狠戾,冻结在韩泽玉脸上,甚至是藏有杀意的。 若不是杀人要抵命,韩泽玉有理由相信此时的韩绍辉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韩泽玉笑得亲切,甜美,毫无杀伤性,说现在这些视频不打码可吃香的了,哪里都不打码,脸也不打,红得快着呢。 “你会成为网黄的,父亲。” -------------------- 韩父,game over。 第43章 送手炉的男人 43. 从一些迹象看,对峙似乎出现了松动。 起初是那些被列入高危名单,与白耀共事过的高管,从疯传要赶尽杀绝到再无动静,然后便是一些进入交接环节的项目被叫停,hr传来通知,各级列入遣散的职员回去各司其位,最后,韩绍辉废黜手签,将人名章转予他人代理,进一步放权。 以韩绍辉再没踏入顶层办公室为标志性意义,预示着这场声势浩大的战役步入尾声,最终行政团体重返顶楼办公区,悄无声息中回归它原本的模样。 至此,故土收复,百废待兴,各个部门被遣走的中高层陆续返岗重聘,hr忙到飞起。 越来越多人开始回溯和复盘整起事件,到底韩绍辉为何落败无人窥破,就好像麦田怪圈这样世界未解之谜,怪圈制造者根本无从考究。 只不过,似乎有一些耐人寻味的痕迹正在逐渐显现,而所有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人,韩泽玉。 据知情人爆料,这位形同废黜,几乎要被遗忘了的太子,某一日意外出现在顶楼,而在这人离开后,韩绍辉颓势便开始显露。 有人说,韩泽玉进去时韩绍辉正在办事,他就坐外面安然饮茶;还有人说,韩泽玉依旧客气爱笑,驱散他人的尴尬:更多的人确认,从门外窥到过小韩总在跟韩董事长谈话,两人都在桌旁一起观看投屏。 儿子离去,韩绍辉砸碎了所有可以砸的东西,几乎将顶层夷为平地,当日,他其中一位秘书请辞离职。 如此风口浪尖,任何一点反常都会引来高度关注,这位秘书先生由此进入到人们的视线中,有人曾在某个午后,街边看到他与落着车窗,驾驶座上的人交谈。 车皮发绿,渐变,疑似是小韩总的皮卡。 之所以可以一眼锁定,且不会认错,是因为这个秘书臀部曲线太优,是他们公认的蜜桃臀先生。 两个人都有让人一眼辨明的显著特征,蜜桃臀和绿皮卡,大家越来越确信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第74章 可无论多么过火夸张的猜测,韩泽玉倒戈白耀,里应外合搞自己亲爹这一条都是离天地之大谱,没人会信。 如此,更加扑朔迷离,难辨真伪。 分析极尽大胆,推测漫无天际,就这样版本日日翻新,达到霆新史上最高话题度。 冰钓帐篷内温差大,湿汽浓厚,就是打着字,手机屏也会挂上一层薄薄水珠,韩泽玉擦掉,熄屏,刚收起,没一会儿又叮咚叮咚响起。 宋旻心跟猫挠似的。 霆新一夜间警报解除,韩绍辉大败而去,此事一经证实圈内极其震荡,就连他们这群昔日圣威的公子哥们都有所波及,不断有人跟他打听此事的来龙去脉。 白耀再超群绝伦,卓尔不凡,终究也是小辈,能撼动韩绍辉那样的商业巨佬,如同徒手扳倒一只大象。 宋旻心里很清楚,兆然和霆新他了解得不能再透,这次的事绝不是白耀所为,白耀只会正面交锋,按照韩绍辉脾性,在手上尚未失去所有的牌,且还是白晴这样的joker时,是绝不会提前认输下桌的,这就是给背后阴了。 办了韩绍辉的必定另有其人,而这个人无论是谁,对他这种天生瓜人都是一种极致诱惑。 不止是有人在传,他一样也深信此事与好友脱不了干系。 手机这么热闹,还看不上一眼,宋旻好饥渴,干涸得快要死掉了。 终于,他等来了机会,好友貌似被什么人缠上了,对方不停发来微信,最后直接拨过来,宋旻根本顾不上冰洞下的鱼儿,凝神屏息,用意念一瞬让耳朵长大。 不知韩泽玉是故意放低声,还是被搞得不开心,话音沉且闷,对偷听很不友好,于是,宋旻开起读唇术,或许确实有那么点天分,他探到了些什么。 似乎说的是介绍工作的事,宋旻别有用意,电话挂掉后,挑头问,要不要帮忙啊。 韩泽玉没理会,他就缠,缠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没谁,”搞得烦了,韩泽玉手机敲字,随口一说:“就之前韩绍辉的一个秘书。” 宋旻这下眼睛可就更亮了,现在但凡一丁点有关霆新的事,都会令他生理性亢奋。 ”那大概床上是他的专业领域,”宋旻支招,为韩泽玉解困:“发给廖sir啊,他最会搞那些桃色交易,给人扎上蝴蝶结往卧房里送,你以为他那些情报怎么搞来的。” 这倒真开拓了另外一种思路。 一般挺翘兰花指的人大抵欲念都很盛,骨子里贪得无厌,这位韩绍辉臀最翘的秘书本来是韩泽玉买通,用来偷摄情事的,怎么摄录,他不予限制。 韩泽玉只提了一条,以岛国片子为下限标准,上不封顶。 酬劳以分钟计价,越长越好,怎么让韩董事长配合,那就是各凭本事了,韩泽玉着实未料到,这小哥居然亲自上阵。 蜜桃臀先生实在千面。 那天车外交活时乖巧听话,顶层为韩泽玉引路招待,腼腆中略带生涩,大事已成等韩泽玉出来时,就又是另一幅面孔。 嘴角衔烟,神色暧昧,往墙上那么一倚,横着腿不让韩泽玉过,是韩泽玉应下酬劳除了上次车外交易外再翻一番,并为其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才得以脱身。 这个‘体面’就不那么好界定了。 韩泽玉为他联系了多份文秘助理等同类工作,全被否了,蜜桃先生嫌弃收入微薄且固定,好low的,如此,廖正楠那边似乎就成了相对而言最‘体面’的选择了。 “再看看。” 韩泽玉不露痕迹,似是随口一应。 其实大胃反倒好操纵,一清见底的贪婪才能万无一失,底色透明总比深沉难料猜不透要好些。 韩泽玉编辑着给廖正楠的信息,手指不由得慢下来,脑中是那个人的影子。 韩绍辉败北隐退,霆新这么大动静,人人挖空心思探寻,企图获得真相,那位偏就毫无动作,仍旧保持一贯以来的沉稳作态,对此不加一分额外关注,白耀越是冷处理,韩泽玉就越躁动。 想让对方察觉是自己背后默默付出,像小孩子一样邀功显摆,又不想被知道手段如此肮脏卑劣,还把无辜的小男友搅进来。 客观来讲,爱人大过天,韩泽玉明白他的做法从白耀角度看必然过大于功,不知情绝对会更好一点。 盯着屏,韩泽玉放空般停顿好久,最终一点点回归状态,继续跟廖正楠聊。 再一抬头,宋旻盘膝,端坐于他面前。 冰钓帐篷保温层厚重,抗冷防风,冰面铺满防潮垫,帐内可达二十来度,这么坐着也无碍。 “聊完啦?” 宋少乖巧,他天生一双荔枝眼,瞳仁又黑又亮,当专注看着什么时会特别有神采,此刻,就这么放着光,凝在韩泽玉放到一旁的手机上。 “哇,你手机屏都是灰哎,我给你擦擦好嘛?” 都要坐不住了,仿佛身后生出尾巴,像个摇出螺旋桨的小黄狗子,就等着主人赏根大骨头,叼进自己的窝反复吃,自由自在地吃。 韩泽玉托腮,故意笑得好甜:“再不管,鱼饵要被啃没了呦,徒儿。” 宋旻“嘤”的一声,噘嘴,滚回自己的钓洞旁。 冰钓营地圈在一片自然保护区内,生态修复刚刚兴起,区方资金短缺,不得不临时拨出一些地商用,秃山野岭的自然湖,乱石丛生,杂草肆虐,倒成了这些钓鱼爱好者的不二之选。 第75章 热壶水沸,宋旻点起小锅煮茶,熟普性温,加入些陈皮,若干红枣,慢慢烹煮。 山间暗夜,荧荧篝火,帐篷三两,小桌一台,围炉对饮。 “玉,接下来如何打算啊?”壶烫,宋旻垫了块布,给韩泽玉满上。 宋旻是觉得无论怎样,韩绍辉的倒台对韩泽玉都是百弊无一利,本来这‘太子’就是个摆设,这回真成标签了,就只是标签,宋旻都担心哪天韩泽玉不叫‘小韩总’,改叫‘小韩’了。 “要不你来我这儿,老子宠你。” 宋旻拍拍胸脯,端出一副为兄弟扛事的侠义样子。 就在最近,兆然迎来了首度分红,数字极为亮眼,宋老爷子一高兴,当场把缅甸帕敢场口的一处矿分给这个小儿子管,宋旻为此两宿没合眼,抱着被子乐得睡不着,此时他超有底气,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 “看吧。” 韩泽玉模棱两可,浅啜了口茶,热气氤氲,遮了他的眼。 宋旻嘴又噘老高,嫌弃韩泽玉这人真没法交,掏心挖肺换不来一句实话,读书一起那么多年只当喂了狗。 韩泽玉:“……” 要说别的事或许真会有所保留,但这个确实没有。 从年幼到成人,一路走来就没停止过争斗,韩家被他荡平,白晴白耀被他赶走,霆新是个例外,他意外地掉头转向把它救了,从要这么做的那刻起,韩泽玉就知晓,这里再不会是他的斗场,他甘愿退出。 何止韩绍辉败了,他也一样。 韩绍辉起码还有他那些圆臀翘胸,睡不完的旖旎乡,享不尽的绕指柔,整整心情,依然可以过他的生活。 而自己,一无所有。 宋旻满眼鄙弃,脸似冰雕,看也不看韩泽玉,可小炉的火却未减一分。 熟普可煮,只是煮到后来口感略寡,加入烤奶,捻几瓣花叶,板栗剥壳,香蕉连皮放上,又串上几签年糕,闷闷不乐的大少把小蜜薯用锡纸一包,狠狠扔进烤炉,所有全是两人份。 韩泽玉一旁歪头打量,他很缓慢地眨了下眼。 这是一个无论怎么辜负,不给八卦,也不说他想听的却还是会召之即来随叫随到,随时慷慨馈赠友谊的人,实话说,宋旻是真没少帮他。 “怎么?”对方没好气道:“还不吃?是我脸上有吃的还是怎地?” 韩泽玉就笑。 他端起盅,以茶代酒,郑重道:“敬我们宋少。” 对方撩起眼皮,没报希望地随意一看,顿时不会眨眼了,好友从未如此认真,眼神温暖又坚定,看得宋家少爷极不自然地挠额角,都不好意思了。 宋旻清咳两声,刚想移开目光躲避,就听韩泽玉又说了一遍: “敬你,还有谢谢你。” 宋旻少爷胚子,娇贵惯了,当然不会留宿在这样一个荒山野湖,保护区位于两省交界,开出便进入栖山山脚的度假村,那里有着银装素裹的天然优质雪场,温泉终年不歇,各大民宿比比皆是。 一路飞驰,密雪绵绵,天地中飘洒。 宋旻貌似好开心的样子,车里叽叽喳喳小鸟般不合嘴,说来了就要入乡随俗,他一定要吃上栖山的烤虹鳟,铁锅炖,鱼锅卷子,咕嘟酸菜汤,以及小鱼贴窝窝头。 说来都是缘分,前几日,他那位当家大哥特意拿给他这边冰钓的入场卷,说是好朋友新开的渔场,想找试玩。 作为一位鱼圈人菜瘾大的资深玩家,宋二少一眼便相中,死气白咧拉了韩老师过来指点。 宋旻同韩泽玉讲得有多眉飞色舞,被家中紧急召回就有多败兴。 他大哥来电,说是有个新晋大单的关系户突然造访,让宋旻尽地主之谊作陪,宋旻目光都对不上焦了,恹恹地跟韩泽玉叮嘱民宿的注意事项,沉重地爬上车,驶离山脚雪乡。 宋少到哪里都不输排面,民宿整包下一个独院,瓦房连绵,诺大一个院子就韩泽玉一人,入夜更是没了人气,冷得直打哆嗦。 韩泽玉跟民宿老板要了暖炉,老板是个细心的淮南姑娘,为韩泽玉又多添置了手炉驱寒,说无论笔电还是手机,长时间敲字,手指会僵的。 韩泽玉笑笑,说有心了。 短剧项目上马,裴南川顶替原定主演,堂而皇之带资进组,掀起一阵不小骚动,招摇便会引来眼热,前主演似乎在剧组还颇有些势力,于是韩泽玉出手扫清障碍,也是无事随便玩一玩。 作为一个挑剔的甲方,刁难作恶韩泽玉可太轻车熟路了,深夜十点整,上线整了个不大不小的会,门外有人在敲,他掐了烟,拆下一侧耳机,捧着笔电,垂着眼去开门。 送手炉的来了,余光中圆钵炉底一圈鎏金雕刻花纹,以及一截深黑西裤。 韩泽玉坐回桌,一边塞耳机,一边随意向外伸手,摊开手掌,温声道:“谢谢,给我吧。” 放上来的何止这粒巴掌大的火笼,还有一只滚热的手,像是刻意为之,手指轻触韩泽玉手背,似要拢上。 “这么冷。” 耳机中那么多噪音被一下隔绝,有着更强大更有穿透力的男音透耳而来,韩泽玉心跳某一刻静止了,然后才慢慢地恢复跳动。 他转过脸,白耀眉目低垂,眼中漆黑,将韩泽玉拢在目光下。 -------------------- 钓系派主打一个钓,会让你心痒痒的,最后甘愿被吃到骨头都不剩。 第76章 第44章 跟他这么好了? 44. 韩泽玉承认这样突然现身,带着一点故意和伪装的悄然靠近,效果实在难挡,心脏某个地方酥麻不止,不是靠抿嘴或是下咽可以抑制。 韩泽玉拿过桌上的烟,咬进嘴。 啪,一声火机响。 男人压低身,拢着火苗,去凑韩泽玉咬低的烟头。 两手奉上,姿势谦卑,令人心理上舒适,这种低位者行为使得韩泽玉想起松里桠的那次侍烟,这人也是这样眼睫长长垂落,不言不语,平静中透着诱人的臣服,白耀的乖顺有种难以名状的凌虐美感,叫人格外上瘾。 韩泽玉是靠强有力的自控,才没去拢对方的手,摩挲那紧实粗糙的手背。 无从狡辩,他就是爱的。 爱白耀每一次侍候,享受他一次次靠近,爱惨了他的碰触,韩泽玉都怀疑自己要患上皮肤饥渴症了。 烟很细微地去吸,故意拉长侍烟时间。 火机想必很烫了,韩泽玉仍旧贪婪于这种服从,直到白耀用滚热的拇指提醒似的蹭了下他嘴角。 唇片由此掀动,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去迎合这根手指,韩泽玉看着笔电屏上多方会议窗口,自己那副被手指蹭得出神的模样。 会一直没下,镜头里只有白耀侍烟的手,以及一截西服袖口。 韩泽玉一点不介意这样的画面流出,他仰起脖,把烟咬高。 无良甲方嘛,坏一点,恶劣一点,荒唐一点,放浪一点都无所谓,这才哪到哪儿啊,不把这个剧组调顺溜了,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耳机拉下,不予任何交代,下线。 盖上笔电,这才在白耀重新搓起的火中,把烟吸燃。 “一帮不听话的?” 白耀太懂,只要不是韩泽玉刻意伪装,又或者修饰得没那么完美时,他都可以窥探得出来。 处理凌坤的事,韩泽玉本来也没想藏,他随口应了声,意乱情迷的时刻就那么一会儿,韩泽玉磕了磕烟,问白耀这是唱得哪一出。 “是问我来么?”白耀先期确认问题,然后再作答:“如果是这个我在休假。” “……” 就连说故意侮辱智商都算一种客气,这就是无底线挑衅,赤裸的。 别说私闯住客房间,就是拎着手炉自由出入民宿都不会是常理之事,韩泽玉不晓得为何要这么冒犯他,是打算浪费整个休假来找他晦气。 “你住哪个院子?”看了眼时间,韩泽玉打算把这人扫地出门。 “我没住处,”对方似在斟酌,又解释道:“实际情况是,整个民宿都是我的,”见韩泽玉困惑,知道他误会了:“不是包下,是买下。” “我是这里的合法拥有者。” “……”韩泽玉沉默片刻,接道:“什么时候的事?” 白耀抬腕看表,力求精准:“十八分三十一秒前。” 邦邦。 有人外面敲门,白耀像在办公室,道了声‘进来’,那人就卡片开锁,大模大样步入房中,韩泽玉看到是那淮南丫头,给他送暖炉的贴心老板,不,是前老板。 这姑娘把一份合同样的东西拿给白耀看。 待白耀签完,女孩脸上洋溢出喜悦,千恩万谢,恭维白耀是她今生见过最慷慨的雇主,甜甜地道了声‘领导晚安’。 “总不会渔场”丫头走后,门一关,韩泽玉突发奇想,问:“也是你的吧?” 白耀微微扬脸,下颌线鲜明而出,他看着韩泽玉没言声。 啪嗒,啪嗒。 火机手中拨开盖上,白耀似在思考,又或是这本身就是一种答复。 “是要怎样啊?” 韩泽玉忽然变得焦炙,他有一种自己是某类慢火温煮的食材,就放在锅里炖,等着下肚,那种被人盯上,徐徐图之的感觉很不好,一直以来都是他把白耀当目标,趁对手疲惫或是虚弱,伺机咬上一口。 角色颠倒体感上差之千里。 “何必多想,”白耀就事论事,对韩泽玉道:“霆新本来就有一些自营的农庄项目,榴田县栖山雪乡和小松林自然保护区生态湖都被列入之中,项目开展有些时候了,我过来也只是闲暇之余顺便签一下合同。” “不用内网,随便一个搜索引擎都可以查得到,有关的宣传图片都有时间标注。” 说辞头头是道,逻辑完美闭合,无论是谁都会安然接受,最终成为白耀耍弄的对象,但这之中不包括,韩泽玉。 韩泽玉太会做套,漂亮话他说得比这更动听,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 烟管堆积灰烬,韩泽玉抖落,对白耀友好一笑,让说些网上查不到的。 “想听实话?”对方确认道。 韩泽玉大方摆出‘请’的手势。 白耀不得不从头开始讲起。 多日前,白耀找到宋旻大哥宋彦,托付他给宋二少几张冰钓券,并为其订下栖山某民宿,两者皆属于霆旗下立项产业,之后宋旻如愿上钩,找了韩泽玉来,白耀又让大哥随便寻个理由召回弟弟宋旻,韩泽玉就这样顺利地住进空无一人的小院。 小院幽静,藏有恶徒一只。 白耀讲完,眉梢上挑,一副事后摊牌的得逞样子。 窗外雪不见小,扑扑簌簌满天都是,房内烟气由淡转浓,韩泽玉又点上一根,让白耀继续,这不是他想听的。 从白耀提着手炉悄悄潜入,韩泽玉就已经想到幕后这些弯弯绕了。 第77章 宋旻看似与大哥不睦,骨子里的慕强和依从从未消失过,而这件事关键点不在于做局,而是不曾与宋旻深交的白耀竟然对此了如指掌。 有时候,韩泽玉觉得白耀的深不可测,是可以达到令人升畏的程度。 好像这么多年,他就从未跟自己认真较量过,随便上一上心,就能玩人于弹指间。 韩泽玉不解的是,既然不爱跟他动真格,又为何做局,他要听白耀背后的真实意图。 脚步声起,男人双手插入大衣兜,深黑的国王大衣长度过膝,塑出一抹修长身影,站到韩泽玉面前。 韩泽玉仰头,淹没在男人肩背一泻而下的阴影中。 “上周四,也就是12月15日,顶楼监控拍到你进入韩绍辉办公室,出来时被他的一个秘书用腿拦下,”‘用腿’两字被重音念出,白耀意味不明地顿了下,继续道:“交谈后你离去,我自然是要找那个腿不安分的秘书聊聊。” “……” 韩泽玉隐隐背脊透汗,他知道凶多吉少。 白耀掏出一串钥匙,链上坠有u盘,他拆下,放到桌上:“做事周全一些,你至少要控制你的人不要备份,韩绍辉的这段视频流出,对你可没好处。” “这是最后的,不会再有。” 白耀声淡,却沉,把韩泽玉砸得心下一颤,要不是下午在冰钓帐中跟蜜桃臀先生有通过话,还真以为他就这样被灭口了。 白耀这人到底有多可怕,是无法丈量的,总会有事情冲破你的底线。 显然,在韩绍辉败掉后,白耀故意伪装,表面看去对此事不理不睬,实则动用权力暗中调查,韩泽玉腹黑地揣测,白耀就是要这样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一只狡猾又老道的狐狸。 聪明人交流一向简单明了,彼此一两句话就能知悉背后引申的讯息,以及此时所处的境况。 “你兜了这么大圈,”韩泽玉对白耀笑:“就为找个安静独居的小院,想跟我聊聊怎么办了韩绍辉?是么?” 这即是承认,是他动的手。 用无人敢信最肮脏,最低劣,最不堪入目的方式整垮了自己的父亲。 白耀否认,说没有这个必要,秘书的口供和视频他都得到了,这个院子是为了审问更重要的事。 像是,韩泽玉为何要在父亲韩绍辉身上做局。 客观来讲,这就是个确认后的衍生问题,由于韩泽玉压根不认为白耀会得知真相,并未提前准备,这么猝然一问,韩泽玉片刻出神。 他未察觉到,此时的他已无路可退。 民宿半圆弧书桌,微带些侘寂风,白耀两手撑上桌沿,将韩泽玉封在里面。 “不解释一下么?”男人压低,垂头,近得可以碰上彼此鼻尖。 韩泽玉故意将烟气吹到白耀脸上,装出不在乎的随意样子:“要不然呢,就看着你妈重返韩家?你那时不是身体抱恙嘛,怕你力不从心。” 雨夜树下守候,卧室中抱着那具软弱无力的腰身,是最终让韩泽玉坚定必须要这么做的内在动因,虽然不是全部,但一定程度上也不能算扯谎。 白耀眸子湛黑,静静凝视过来,很久不曾移开。 韩泽玉就这么迎上,他以为这份目光会具有以往的穿透性,犀利地钉入皮肉,要靠经年的定力和技巧才能不露一丝马脚,可没想会在之后变得柔软温和。 甚至白耀还上手,揉了揉韩泽玉的发:“谢谢,费心了。” 连嗓音也温了几分。 可以算是史上最温情的一场拷问。 韩泽玉半天无法缓劲儿,那冲击力太强,以至于出现生理性心悸,胸口泛起微微痛感。 如果按喜好评级,韩泽玉一定会把白耀的温柔排在之首,是比什么靠近碰触,服侍顺从都要猛劲。 烟灭掉,他一边搓脸醒神,一边问白耀什么时候跟裴南川复合。 他好做打算。 在泥足深陷前落荒而逃,暗恋的滋味可不好受,对一个心有所属的人动真心更是糟糕,他还没那么想不开。 白耀拧开手炉的盖,拨弄炉中碳火,随口道:“不打算。” 韩泽玉着实一惊,话没深想,脱口而出:“你要辜负他?” 可有人会深想。 白耀掀起眼皮,看他:“辜负?” 不是单纯的‘哦’一声听到,也不是事不关己的‘是么’,是反应颇大的一个充满贬义,带有不忿的‘辜负’。 这么感性的词不可控地说出,足见感情多么真挚。 白耀端详着,不放过韩泽玉脸上任何一处细节,问出第二个想要拷问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跟裴南川这么好了?” -------------------- 这只千年大醋坛,我怎么一想到,要是他看到玉宝跟小裴那些画脚绑腕子的视频就无端兴奋,我好变态…… 第45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45. 接下来的拷问不会好过。 韩泽玉抿了下唇,没言声。 “临时撤换主演,让他带资进组强势上位,替他清扫一切障碍,”白耀敛下眼,不再看韩泽玉,翻转炉中木炭:“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包养?” “……” 根本无法开脱,项目操纵痕迹实在太重,临时更改的演职员表,霆新内部各种解释和疏通的邮件,由于主演更替造成堆积如山的额外工作,就连刚刚线上开会刁难凌坤的行为也没能在白耀进来时第一时间停止。 第78章 是他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不要说这个人,随便拉个霆新的问一问,保准会态度暧昧地暗示其中有多少权色交易在,他和裴南川清白,鬼都不信。 韩泽玉觉得自己正在变迟钝,自从对白耀放下争斗,卸下戒心,不再针锋相对,就…… 变笨了。 韩泽玉战术性又点了根烟,装得不露形色,将尼古丁缓慢吸食入肺,用以冷却自己的慌张,这步他没走好,自己也就罢了,害得裴南川徒增麻烦。 这种情侣间的误会最难搞。 一口咬定死不承认,如今看是下下策,他俩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停留在口头的否认太过薄弱,特别是对这样一个敏锐,聪颖,且心思似海深的人,可韩泽玉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也不知说了个什么,对方眉稍挑得高高的,不买账之余,还揶揄韩泽玉居然敢厚着脸皮来要信任。 “在我这里,你早恶贯满盈了。” 白耀嗤笑着,这么说。 之前布下那么多局钓小情人上钩,扣人家身份证带来海边婚礼,裸足纹绘当面引诱,就连在霆新做起的事业也与‘白耀的小男友’这个tag不无关系,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反倒是韩泽玉得手,与裴南川瓜熟蒂落,最终搞到一起成了最合理的那个故事走向。 “……” 韩泽玉内心好痛苦。 这种百口莫辩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从未有一刻比得上此时大脑猛力急转,韩泽玉要把cpu干烧那般去想应对之策。 “这样你看行么,”他仰起脸,直视桌边摆弄香灰的白耀:“我退出项目,完全的,彻底的,一点不保留地全部交出去。” “你从风控组或是其他团队找个有能力有担当的,我跟他交”韩泽玉话说一半,似有什么顾虑,片刻,才又开口:“可不可以再缓我两天,手上的事处理好我一定上交。” 主演刚刚替下,裴南川跟凌坤的艺人经纪约也才落实不久,正是需要人扶持的初期阶段,加上换角事件在剧组内深度震荡,韩泽玉不认为这时转手他人是可行的。 他可以很坏,却不能无信,说了要让裴南川登顶,那就必须这么做。 浓烟从唇角溢出,韩泽玉态度变得坚决,语气也带上几分不容置喙:“行吗?” 香箸疏灰,白耀轻轻拨动,再以香铲铺平,然后他说:“你动真心了,韩泽玉。” “……” 如果觉得亏欠也是一种真心,那就是吧,韩泽玉闭口不言。 手炉可叫手熏,又名火笼,暖手熏香两用,之前香灰放得不多,旨在让屋中人先期适应,白耀是带着淡香进来的。 隔火煎香,讲究的是如何在炉中凝香,烹香,再将香缓缓润入空气中,不知不觉间侵蚀嗅觉,最终叫人欲罢不能,就这样于无声中悄然渗透,缓缓图之。 喜欢谁,爱慕谁,钟情于谁都无大所谓,反正逃不掉,不过时间上的问题。 白耀将压花勺放下,炉内香已被雕琢出花形,用镊子放上一朵六瓣香饼,他忽地抬手,手指微蜷,放到韩泽玉鼻下,温声问:“好闻么?” 满指的薰衣草配雪松,一款深度助眠香。 苏姨钟爱,每晚都给他熏,久而久之韩泽玉对此就偏爱有加,闻上,便如归家,像躺在家中床上,睡眠再不好,那终归也是家,最适宜入睡的地方。 大概,是卧室哄睡那次留意到…… 韩泽玉呼吸在错乱,仿佛闻的不是香,而是白耀体贴的那一抹味道,比温柔更具有杀意,韩泽玉都快要溺死在里面了。 这座小院,这提手熏,这一缕香,拷问变得越来越攻心,韩泽玉生出一种危险的想法,是不是不顺他意,便能得到更多,勾着他使尽手段在自己身上。 “香的。”韩泽玉睫毛轻轻地抖,鼻尖在允许的范围内贴靠手指。 “韩泽玉。” 韩泽玉一抬头,直直跌入白耀深黑的眼中。 眸光过于沉稳,平静,好似这样看了他好久,韩泽玉心脏不可预知地重跳,他稳了下,刚要说什么,白耀告诉他,二十四小时。 嗓音浓厚,如重物坠地那样。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去处理你自己的事,”白耀淡声,不容对方商量和推诿:“多一分,多一秒都不行。” 多一分多一秒与自己男友再有瓜葛都不可以,韩泽玉胸口有些针刺的痛,他面带笑容,看着白耀,答应了。 雪有些见小。 细碎的雪花被冷风一吹,满院飘零,落在地上那一排穿院而过的脚印上。 韩泽玉顺着雪地鞋印抬眼,对面窗上出现人形剪影。 剪出的是一具成年男性的轮廓,线条优越,观赏性极佳。 院的布局仿照四合院,正房,东西厢房,倒座房一应俱全,四房围拢,游廊连接,白耀偏就走雪地,一脚一脚像踏入自己心房。 韩泽玉檐下静静喷着白烟,那影子正在脱衣,双臂向后,抓上衣领从头拽下,扔一旁。 没了衣服,线条更加纯粹,鬼斧神工一般。 手继续往下,可以清晰看到不断微动的手肘和腕处,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底端窗框似是比一般更加下探,截止到大腿上半。 动作缓慢,每脱下一些韩泽玉神经就被揪扯一下,窗帘那样透薄,什么都看得清,窗边影子扭转过身,仰头喝水,就连喉结滚动都不差一分。 第79章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侧身站立,将顶奢品牌的内裤剪裁水平展现得淋漓尽致。 贴身平角版型,面料考究,柔软丝滑,却又不失男人硬朗的雄风。 韩泽玉烟叼得半根都成灰了。 就在内裤拉下时,他忙把烟往地上一吐,掏了手机就拍。 窗内,男人有个微微歪头的动作,一侧眉稍高高挑起,去看一院相隔,对面檐下用手机摄录的那位。 与现代审美相融合的新中式宅院,窗大而低,亚麻帘平展,紧紧绷在窗上,是极佳的投影幕布,几日前,白耀特意命人换的。 韩泽玉本以为自己在暗,无人窥探,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捕获,白耀比他看得还大方,在帘后,细细品味他的猎物。 天明雪停,小院银装素裹,一片洁白无瑕。 早餐时,隔着热气氤氲的蔬菜粥,白耀问对面的人昨晚睡得好么。 韩泽玉挑着粥里的胡萝卜小丁吃,很新奇,蔬菜粥里会有这些,他咯吱咯吱嚼着,说好。 “看手机看得么?”白耀随意示意了下眼部,意思是韩泽玉眼圈略深,在撒谎。 “……” 事实是,韩泽玉对着白耀的颜色视频舔屏舔了半宿,大半夜搞出好些纸团,丢马桶里。 他不作答复,垂眼喝粥。 白耀沉向椅背,慢慢对搓着手指指腹,饶有兴味地看着韩泽玉。 一天确实不够用。 韩泽玉以分钟为计算,力图每一分都用在刀刃上,从栖山雪乡赶回便化身陀螺周旋在霆新和凌坤之间,创造史上最密的行程记录,线上同时两会在线,且还在奔赴另一个私人会议的路上。 等捋出个大概眉目时,一看表,时候不早了。 韩泽玉坐上皮卡,直奔裴南川住处。 开门时,裴南川不免眼底一亮,每次见到小韩总心头总会不自觉雀跃,最近更是这样,中意一个人大抵就是这样。 裴南川眼睛带笑,对韩泽玉道:“来啦,进吧。” 脚边整齐摆放一双男士拖鞋,韩泽玉有提前约,裴南川一结束剧本围读,就十万火急赶往家中。 韩泽玉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手机,这件事外面交接不放心,一定要私密的,用最安全的方式进行。 手机是给韩绍辉放视频的那个,里面做过处理,删去所有,只保留跟裴南川在卧室的全部视频,剪辑和原始版本都在。 加密卸掉,只留最简单的锁屏码,123456。 递上,韩泽玉告知,既然说过与裴南川的视频会且只会存在于这只手机里,他说话算话,现在用完,原貌奉还,手机除此之外其他一概没有,就一起送给裴南川了。 裴南川笑笑,说那敢情好,白来一手机,还故意打问电池状况,手机几成新? ”明明都要成顶流了,”韩泽玉换鞋,示意给拿水,好渴的:“看把你寒酸的,都没眼看了裴老师。” “就你会说。”裴南川笑着走去厨房。 水一口见底,这一天紧锣密鼓的,可把韩泽玉渴坏了,放下杯,他让裴南川当场验收,看看视频。 “你的经纪人敲定了,他们的金牌经纪,明天可以的话你也早些回来,新助理也就位了,我给你俩引荐下,待会儿你把门钥匙给我,我俩到得早,带他先熟悉环境。” 韩泽玉没喝够,自己又跑去饮水机打: “有什么你想到我没想到的你说,我尽可能把交接搞细,防止遗漏……” 厨房外陷入不可言喻的无声。 韩泽玉微微一怔,把水杯从嘴边拿开,静立在饮水机旁。 裴南川家是终点站,被排在行程的最末尾,也是韩泽玉最不愿来的末班一站。 他不爱这种半路抛弃队友的感觉,可终究裴南川不只是战友,还是别人的男友。 韩泽玉出来时,裴南川似在走神,站在原地,如被按下定格键。 不知何时,这人眼睛稍一微动,像是意识到韩泽玉的存在,立刻换上笑脸,只不过僵了太久的面部肌肉,动起来会有些不自然。 可能是裴南川自己也有发觉,于是笑意更深,对韩泽玉点点头,说好。 明明就不好。 韩泽玉眉头紧锁,走上前,态度郑重,语气却带着一丝心软下的温和:“裴南川,你是白耀的伴侣,于他而言你一直是最特别的存在,这你是知道的,之前你们之间有一些波折,当然我也没起什么好作用,不过很快你们就会复合。” “我用我最诚挚的心意,为你们祝福。” 裴南川:“……” 见对方沉默,韩泽玉进入重点:“无论怎么说,我跟你,咱们这种革命友谊有时候看上去会有那么点…不太合适,即使你我问心无愧,也总要考虑你男友的感受,你觉得呢?” 裴南川双臂环胸,像是在小幅度抖腿。 “嗯?要不咱们先这样,好么?” 韩泽玉问得更加和缓,像在哄小孩一般。 裴南川最终打算妥协,放过无辜的自己,他是真想不出白耀到底编的是个什么惊为天人的故事。 “韩泽玉你听我说” 叮咚。 他俩就站在玄关门边聊,很重的一声铃响。 两人同时去看门口的可视屏,一门之外,白耀正低头解下围巾。 韩泽玉心下大惊,本能上去捂裴南川的嘴,示意他噤声。 第80章 不准裴南川动,是下意识驱使的防御行为,而在韩泽玉做出的同时,大脑却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 白耀是不会做无把握之事。 来,即是知道他俩在里面,不是靠装无声不在家就能混过。 就在此时,裤兜接连几次震动,韩泽玉拿出手机看。 是一组他楼下停车,进入裴南川公寓的抓拍照 白耀发来的。 -------------------- 真相要大白喽。 第46章 心机大boy 46. 门老老实实开了。 白耀立于门前灯下,脱下的大衣连带围巾一并搭于臂上,身影被灯光拉得修长,西装笔挺,一丝不乱。 是裴南川上前开的门。 韩泽玉那时像某种性能高效的弹射器,从一手撑墙捂裴南川嘴的样子变成起居室沙发上端坐的身影,拿了茶几上的剧本,随意翻看。 “……” 就这样,气氛被搞出一丝‘偷情’味道。 裴南川不得不整好顶端领扣,确认无误后,才开的门。 常理来讲,当客人踏入,带来一些动静,房内的人自然要起身过去,特别是loft一类的户型公寓,声音传递上几乎没有延迟,白耀抬眼时,韩泽玉正从里面出来,脸上稍显微讶,是偶然相遇之下的那种怔然神色。 好像他从未收到自己发的抓拍。 白耀有理由怀疑,他是跟裴南川一起混太久了,不然演技能这么精湛。 眸光落低,白耀在看韩泽玉的脚。 一双居家拖鞋,单色,普通,与裴南川同款大小号,像是特意这么成双成对买的,合作伙伴那是不沾边了,两人更像是充满烟火气的一对 情侣。 白耀眸色暗中沉了下,不过再抬眼,毫无形迹。 “你怎么来了?”韩泽玉依旧在演,眼中无一丝波动。 表面上滴水不漏,好像那个躲在门后不应声的人不是他,从按响门铃到最终开门,超过两分钟就足够漫长,白耀掐过表,四分半。 裴南川没有刻意拖沓,不开门的理由,那么主导的人只会是另外那个。 往往就是这样,破绽一旦形成,伪装的痕迹便会格外明显,白耀都懒得戳穿他,无视掉后,目光一转,看向裴南川。 “近来好么,裴南川?” “你们聊。”作为不期而遇的第三者,于情于理都不该在,韩泽玉拿下外套转身便走,被身侧白耀长臂一伸,拉住。 被叫名字的人轻微颔首,蛮有礼貌,是与领导打招呼的做派:“还好,白先生,您呢?” 手中的人猝然一动,很大幅度,之后才克制下来,白耀稍稍歪头看,韩泽玉面色还算平静,只是眼神略显凝滞,似在出神。 白耀了然,放开手,这个人不会再走。 大衣未挂,白耀只是象征性探身往里一看,说了另外一件事,房子怎么没搬。 这栋之前租下的房理应在协议终止后退掉,他是退了的,这一点白耀不会记错。 “抱歉白先生,”裴南川诚恳解释:“那时我刚进组,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空搬家,您退掉后我就直接接过来,继续跟房东续约,会很困扰么?” “你住你的。”白耀答给裴南川听,看的却是韩泽玉。 干巴巴的对话,没多少字,信息量却是巨大而震撼的。 对彼此称呼,话中内容,口吻,语气,措辞,无一不在清晰展现这两人关系,如今万事顺遂,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再用一纸协议伪装什么。 那即是说,这就是他们的关系,就这么一张纸的关系。 韩泽玉脑袋一瞬空了,心上像蓦然间飞出千万只蝶,破茧而出,再无束缚。 “白先生这么有空?”裴南川笑笑,寒暄道。 今日风大,门外站得有些久,白耀摘掉围巾上一小片碎叶,说:“顺路看看。” “?”裴南川觉得好巧,说跟小韩总前后脚。 白耀淡然一笑,说还好。 “……” 能这么巧合到及时抓拍? 韩泽玉从狐疑到某一刻的愕然和心惊,揭开真相的心潮尚未消退,更大的风浪席卷而来。 原来,这是个局。 用宽限的所谓二十四小时,浓缩出韩泽玉认为重要的事,在他逐一办理时密切监视,裴南川大概率在其中,倘若韩泽玉清白,那就过来一同澄清,不是,那就一道捉奸。 一直以来,韩泽玉都自诩为耍心机的一把好手,冷眼旁观猎物苦苦挣扎,却没想有一日被别人捏在手心把玩,观赏他的一举一动。 对于一个始终处于绝对高位,从来不喜伏低的人,这样无异于是极度的冒犯,即便白裴二人真实关系折回了些心情指数,韩泽玉也还是不开心。 他眸色稍暗,将脸扭向一边。 出于礼貌,裴南川邀请白耀屋里坐,问要不要喝些什么,对方简单答水就好,于是裴南川转身走去厨房。 方才韩泽玉要走,拿了外套,动作上与白耀类似,都是单臂搭着衣服。 忽地,有人碰他衣服下的手背,轻点了点。 手指浅尝辄止,碰到即抬起,一下两下,只是让你注意,韩泽玉下意识窒了下,转过脸看白耀。 这人侧靠门旁,很松弛地歪着头,看他。 好像等的就是这个,待捉上韩泽玉目光,口吻一下放轻:“不这样又能怎么解决呢,嗯?韩泽玉。” 第81章 韩泽玉微微睁大了眼,他从未听过白耀这样的软腔,声不大,私密感才浓,仿佛悄悄只说给他一人听。 这一次手指没蜻蜓点水地飞走,而是在他手背画圈盘绕,连同那无端的,惹人酥麻的口气,很难不怀疑他是在撒娇哄人,韩泽玉心脏快跳着,拿开衣下的手。 他闭眼静心,不想再跌进什么高端局中。 白耀接过裴南川递来的水,润了润喉,随意摆弄着不知谁随手放在鞋柜上的手机。 手机漆红背壳,不带保护套,摸起来手感光滑,白耀掀起眼问这两位,是不是打扰到他们了。 “……没,完事了。”韩泽玉大气不敢喘,直勾勾盯着白耀手里的东西。 方才情形乱,给裴南川的手机落在柜上。 “不早了,我还有事,”白耀抬腕看表,手机一个倒转,递給韩泽玉:“小赵今天请假,我还有点应酬,你跟我一起吧……怎么?不是你手机?” “……” 一秒两秒三秒,没人伸手。 白耀拿回又看了下:“不是?” 韩泽玉贴身物品用得没那么在意,不止是旧,机壳边角磨损不说,屏上还有两条长短不一的裂纹,相交而行,对于心细之人,这等同标签。 白耀何止心细,那是一等一的玲珑心窍。 “……是,我的。” 韩泽玉默默收下。 裴南川在一旁看着牙痛,就在两人一个等另一个换鞋时,他出言,叫了声“白哥。” 韩泽玉立时停下,耳朵因为这一声支棱竖起,裴南川是想白耀多给些日子让韩泽玉同他交接,既然误会消除 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射而来。 白耀没说话,面色平缓,就这么穿透似的看着裴南川,裴南川隐隐感到后背发汗,没再往下说。 这么钻透的眼神裴南川太少见到,以他这样浅薄的功力,根本上升不到做白耀的对手,自然也就没见过。 不过看这么一眼,底色全露,裴南川知道,他的心思想法无所遁形。 “凌坤艺人约,短剧男主,金牌经纪人都签给你了,”白耀似在开玩笑,边说边低眼打电话:“这还喂不饱你?” 裴南川:“……” 电话接通,白耀按免提。 问那边,裴南川入职的新助理合同流程是否走完,对方答搞完了,白耀又问从风控调来后空出的职位怎么样,那人告知也已经填满。 简单讲,人员调配已结束,动,有人就要被开。 白耀收了手机,往外走,门在他身后关得干脆,预示着这件事大局已定,只有遗憾的份。 出来,韩泽玉一抬头。 皮卡旁倚着一抹高挑身影,沉静地垂眼在手机上。 路灯下光源微稀,自上淡淡笼下些金黄,只是风略大,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头发也有些凌乱,白耀一手放在大衣口袋内,围巾脖上一垂,领口高竖,大衣复古版型,远远看去,东风四起,漫天枯叶,像极了一张八零年代的老照片。 不过才一个白天,人员调配就能迅速至此,堪称霆新奇迹。 韩泽玉心下冷哼,走上前。 白耀敲了敲一旁的窗,说小赵没来,他没开车,坐韩泽玉的皮卡,饭局在府台道的满景楼。 韩泽玉未动,直视这个人,对方坦然以对,用目光承接,毫无破绽,窥不出一丝情绪或是情感波动。 从雪乡小院以来局就在精心编织,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出手娴熟,游刃有余。 关键心态还异于常人的坚实,换自己大概这时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半刻后,韩泽玉敛了眼光,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 后排车门有响,白耀大方上座,一坐上就低头,用手机处理公务。 “我是什么很像司机的人么?” 后视镜中,出现韩泽玉一双看过来眼。 白耀开门钻出车外,在不易察觉的角度,唇角微微上弯,看起来像在笑。 他坐上韩泽玉身旁那个座。 -------------------- 噗,那个跟某裴那样那样的视频手机又回到玉宝手里。 第47章 你没醉,韩泽玉 47. 夜空落雨。 车窗开始出现斑斑点点的雨痕,雨刷器启动,发出一摇一摆的节奏滑音。 开车以来,车内极静,冒然而起的话声显得格外撞耳,韩泽玉在问,为什么不想他再负责裴南川的剧。 雪乡山脚的小院,那个暖手的提炉,以及为他煎出的安眠香,现在看可以认定为一种谢礼,白耀是真心且不吝地表达谢意,韩泽玉感受得到,可自从雪乡以后,白耀的做法就如坠迷雾,混乱,无法猜透。 做局监视,上门截堵,背后操纵,没有对‘小男友’占有欲这一条逻辑做支撑,一切就都不成立。 白耀扫了旁位一眼,像是随口问:“你觉得呢?说你的想法。” “我不构成威胁,”韩泽玉干干一笑:“你大可放心。” 手握一个且只有一个跟霆新主营业务搭不着一点边的小成本竖屏短剧,穷酸得上不了台面,说出来都寒碜,霆新准继承人,人人口中称呼着,却没一个向他report的‘小韩总’,真不具有任何战力。 这是韩泽玉推测出的答案,白耀仍旧视自己为敌,不让他扎根发展。 “这么说你认为,”白耀熄屏,手机收起,看他:“我在弄权?” 第82章 还会有另外一种可能,虽然概率小,韩泽玉希望是小,很小,最好不是:“……你,讨厌我,不想看到我,想把我赶出霆新?” “……” 哐啷,一声响,副驾前置物品箱意外弹开。 白耀后移座位,默默躺倒,有种无形的颓感。 跟宋旻夜钓太多次,本来santa cruz这种轻量皮卡注重的就是颜值,韩泽玉没指望它翻山越岭,金刚不坏,内饰是该保养了。 看着前路,韩泽玉一手横跨过去,推上。 “韩泽玉。” 手尚未收回,还摸在箱上。 “霆新姓韩不姓白。” 很明显的一个震颤,手指触电般弹动了下,动作就这样凝滞,方向盘都不动了。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白耀从韩泽玉手底钻入,贴上手心,像是把什么轻轻放入其中,然后将手一并拿下。 “它是你的。” 无论动作还是话语,产生的效应不亚于一次颅内核爆,车出现一瞬歪斜,韩泽玉穷尽毅力才强控下来,不致出什么危险,只是错拐了一个路口,好在红灯亮起,给了他平复喘气的机会。 在韩泽玉视线不及之处,旁座的男人歪着头,好似很喜欢观赏他这种被干扰到,失控又狠命自控的模样。 开错就只能绕道,又是晚高峰,等折返驶到满景楼已经迟于约定时间。 一进包房,讨伐声此起彼伏。 定泗村隶属太平庄北乡,近期乡镇府大力推广城中村智慧村的概念,与霆新深度合作兴建节能发电产业,不仅户户电改新,且圈了一部分地用以规划启动新能源项目,这次是与村委村代表前期洽谈,集中采纳聆听村民意愿,用以推进后续正常业务开展。 据传,定泗村民风彪悍,匪气过盛,远近几个村都以它为首,属于当地的地头蛇,威震一方,这么看来确实不假,也不过才晚了些时候,就一哄而起,硬是要以酒做罚,不给一点面子。 代表中闹得最欢是东崎集团次子蒋东兴,背景来讲,虽是霆新的乙方,却是原先村政府御用合作商,是霆新下派进驻,不得已屈尊而下,这会儿一起挑头刁难,倒也合理。 “皮卡开得惯么?”韩泽玉稍一歪头,低声问白耀。 看这架势,这一顿酒是免不掉了。 不待白耀答复,韩泽玉对蒋东兴露出笑容,友好而和善,干的事却大相径庭,手起杯落,一口气拿过三个,咣咣咣三声,放到桌前。 杯底沉厚,动静着实不小,顷刻之间,房中便静如无人,一双双眼睛直勾勾汇聚过去。 杯子是喝饮料的那种,韩泽玉次次酒满杯口,喝酒如喝水,吞咽如常,无一滴流出,就连普通人烈酒过喉的那种不适皱眉,又或是口腔无法消受时的咂声都没有。 待最后一杯进喉,唇上不过多了些光亮水渍,韩泽玉无事地一舔,结束。 这种平静中的凶悍才最具震撼力,房中陷入空前寂静,没一人发话。 下马威反被杀,此时这位悍将含笑,望向那个始作俑者,韩泽玉抬起空杯,朝蒋东兴略一抬眉,挑衅着问,要不咱俩满一个? 这即是反将一军,要跟对方首匪一对一单挑。 酒桌如战场,汹涌交锋下是内核驱动的权利博弈,东兴和霆新注定对立,韩泽玉以笑意为护甲,以酒量为兵戈,欲要杀他们片甲不留。 对方态度转而放缓,蒋东兴样貌年轻,帅气,笑起来颊旁一双酒窝。 “小韩总,何必如此。” 韩泽玉面色无波,眸光平静,像这种程度掌握对手情况也并不意外,知己知彼,人家就是摸透你才来的。 他是真搞不懂,类似这样的龙潭虎穴白耀究竟应付过多少,小赵酒桌精英文武全才,还是都他白耀自己上。 “韩家太子爷给个小三妈外面的种挡酒,咱不至于。”这一场酒局就没想太平了事,蒋东兴油腔滑调,对着韩泽玉挤了个媚眼。 “那倒是,”韩泽玉表面客气,笑音犹在,手底下却照旧悍猛,倒了满满两杯:“反正也喝不过,过过嘴瘾,理解。” “来吧,喝过喝不过的,总要尽力一试,否则就真输得太惨,太难看了,不是么。” 韩泽玉举杯示意,将另一杯转到蒋东兴面前。 对方脸色骤然沉下,眼底露出一种阴鸷之色,凝在韩泽玉脸上。 “蒋东兴,”白耀坐一旁,单只胳膊搭于桌上,正随意把玩着手中的zippo,眼皮不掀一下:“不要搞错,你是要跟我谈。” 火机一下朝韩泽玉抛出,对方稳稳接上。 动作轻盈坚实,毫无差错,与平常无异。 至此,房中其他那八九个人无一不由衷赞叹,好几个都去瞅桌上几乎见底的酒瓶,500毫升装老白汾,52度,整整干了一瓶。 白耀沉声,让韩泽玉出去自己抽根烟。 确实,有酒无烟总差那么点意思,韩泽玉嘴蛮馋的,他有些犯瘾,冲蒋东兴招手拜拜,叼起烟卷,向外走的同时点火。 白耀看着韩泽玉拢上手,颔首点烟,背影消失门边,独留一缕轻烟在房内渐渐稀薄,最后无踪。 步伐,体态,面色,神情,就连举臂幅度,吞烟的喉结滚动也如长焦镜头,慢放在白耀眼中。 他不错眼地盯着,仔细观察以及评测酒精在韩泽玉体内的影响。 韩泽玉喝不了酒,这在圣威私高时期人尽皆知,一口就能出溜到桌底,遍身软烂得像蒸熟的番薯,这样的韩泽玉白耀见过不止一次。 第83章 圣威教育风格偏外放,侧重实用,每年学业结束,会在一定程度默许和纵容一些私下以各种形式举办的舞会,以促进和扩展少爷们的社交活动,作为圣威活宝一般存在,韩泽玉和宋旻这一对双煞必是推脱不开,白耀年年参与,一次都没错过。 喜欢远远看那个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光芒四射的爱笑少年,喜欢他张扬高调,永远受他人追逐,更喜欢他一头蓬松黑发,脖颈白皙,眼睛明亮胜过夜空星光。 反正玩着闹着,最后总会躺倒,校方有风纪员巡察,没人敢下狠手,是韩泽玉太不济。 非常好运,有次被白耀逮到机会,韩泽玉烂醉着,身旁空无一人,他一溜烟跑过去,背上他。 那一次白耀私心满胀,好好感受了一番背后贴来的温热,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往宿舍走去。 他慢吞吞磨蹭地走着,途中韩泽玉下来吐了两次,吐好后又背上,以龟速绕楼两圈,最终送上的楼。 步履稳健,形态如常,半分醉意的微晃都未有,几年后天差地别的酒精反应,无法排除有伪装的可能。 白耀眼中的深沉一闪而逝,随后他转过脸,冷言问蒋东兴:“说你的条件,蒋东兴。” 对酒精的耐受度似乎是随着味觉缺损一起发生变化的。 韩泽玉觉得他的身体犹如一个巨大的谜团,以前酒对自己就是断片大杀器,但凡沾一点就外太空了,是他在国外没了味觉遍尝食物时偶然试了酒才发觉的,他居然,千杯不醉。 一次吹一瓶,连续吹,又或是慢慢小酌,从天黑喝到日出,都随它。 阳台在二楼,夜风徐徐,韩泽玉眯着眼,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思索怎么兵不血刃地办掉蒋东兴,大树一倒,那些猢狲自然四散。 遗憾的是世事难料,总要有那么一些非人力可控的意外发生。 不想大开杀戒怕是不行。 就在韩泽玉回到包房,一扎新叫的白啤上来时被人恶意碰翻,泼了白耀一身,韩泽玉毫不犹豫,走上前肩膀那么一抬,服务生手中的托盘再次被撞,另一扎也随之翻下,这回何止是泼下的酒,杯子都砸到蒋东兴身上。 上的两扎,哪扎也没浪费。 韩泽玉跟服务生一样那么弱小无辜,手忙脚乱取纸巾道歉,在场其他众人个个眼睛圆睁,看着桌边这出戏。 大规模泼酒事件招来满景楼的大堂经理,经理通晓人情世故,专为这一间包房开通了同层的员工卫生间,两间,一人一间,一个房内,一个廊外,还叫人送来毛巾和吹风机,已备不时之需。 谦让是美德,韩泽玉让对方先选。 在蒋东兴要扑上来撕咬般的凶戾眼神中,白耀带韩泽玉出了包房。 西服高定,材质面料过硬,会潮,但不至湿得拧水,关键是衬衫,左边是重灾区,透了一大片。 韩泽玉让白耀脱下,帮着用吹风机烘干。 裸身向来是这个人的卖点,哪怕只有半身,即便是最初韩泽玉偷潜进房咬衬衣,还不像现在这样情迷,都还看了不少眼。 如今,一丝丝分过去的目光,都要耗尽心力把持。 韩泽玉尽可能松弛身心,他可以阻止自己非礼勿看,严格牵拉住眼球转动的方向,却无法不去感受到那具宽厚肩身,紧实腰腹所散发出来人体皮肉的温热,呼吸不可控地变粗变深。 锁上的狭窄小室,淡光昏暗的洗手池,吹风机发着鼓噪的嗡嗡声。 一滴汗从韩泽玉额角淌下。 突然,有只手钻进西服底下,不轻不重地抓上他手腕,内腕上指腹在摩挲,有带力的下压感,韩泽玉完全怔住。 几秒,白耀抬脸看韩泽玉:“你脉搏好快。” “……” “呼吸也急促,”白耀从面色,眼睛,鼻息,一系列细节判断:“皮色泛红,喝这么多酒,韩泽玉你不要骗我,你不舒服。” “……”得救了,韩泽玉松下口气。 真是太好的借口,他险些都忘记自己年少时在喝酒上‘劣迹斑斑’,一喝就醉,一醉就吐,吐吐睡睡,风靡全校。 韩泽玉佯装不适,好难受地蹙着眉,点点头。 白耀拿掉他手里的衣服和吹风机,倾身挨近,前胸和后脊无缝贴合,可能是怕韩泽玉反抗,白耀给了他大半重力,把韩泽玉按向水池,身体压上。 韩泽玉从没想过身为男人的自己会被另一个同性单单挤在一个生冷的洗手池壁沿就能燃起一团火。 烧得他生理性躁动,血脉偾张。 白耀让他吐,手在背后拍打,吐了会舒服些,血液奔涌的地方可不是喉咙,韩泽玉失神地看着池底,被任意摆弄。 连个干呕咳嗽之类的都没能装一装,韩泽玉无效地趴着,随着白耀的支配,他被拎直身,除了双眼多了几分迷离和失焦,与之前无异。 “……不想吐么。”白耀甄别他的状态,问。 韩泽玉强拉意志,仿佛现在能够让他醉的不再是酒,而是某个人,他表情混乱地扯了个笑,摇摇头。 屋中极为安静,韩泽玉不再思维机敏,而是迟钝的,滞后的,他并没及时发觉附着在他脸上视线已经变得炽热,异常锐利。 声音再次响起,这回凑得极近,白耀抵着韩泽玉耳边,低声:“还是说,你根本没醉?” 第48章 高端攻略 48. 第84章 心脏狠狠一缩,韩泽玉顷刻醒了。 恢复神智,首要便是回溯与自检,深究自己到底有没有言行不当,近期他是与白耀有了一些缓和,也只停留在化敌为友这样一个层面,他是万万不敢僭越。 就这些也是他苦心做局,用尽手段,不惜父子断绝得来的。 来时车上白耀的行为韩泽玉浅浅解读为一种高端的,客气的,化干戈为玉帛的表达方式。 毕竟他俩争斗的岁月太久太长,在普通小孩儿还在为班里谁扯自己小辫,谁又偷拿笔袋里的橡皮这样小事生气告状时,他就已经笑脸逢迎,背后捅刀了。 他是真不敢幻想,不敢奢望,白耀会对自己别有用意,能够真心宽宥,肯交付信任就已经是万般幸运了。 “没有,是醉的,”大概思维还未复原,韩泽玉垂眼,又肯定一遍:“我是醉了。” “……” 听听这说的,漏洞百出。 白耀将西装和衬衣拿开一些:“所以,可以这么有条理地答我。” 酒醉的人大多会口齿不清地喊自己没醉,还头一回听‘醉汉’说自己醉了,对于这个人,大概就连喊出来身体都会抗拒。 他根本就只会睡和吐。 白耀是不知道在酒精代谢方面韩泽玉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就好像味觉神经性缺损,重度失眠症这类非器质性病变,某一日突然就形成,无从解释。 想着,他又将腕表摘掉,白耀不想无意把人刮伤 不待韩泽玉醒悟,白耀如法炮制,一伸臂正面拥上对方,像按压进身体里那样用力去环翰泽玉的腰,试图穿透韩泽玉身上毛衫去监测对方的心跳频率。 这样的拥抱,除了那一颗乱跳的心脏外,韩泽玉浑身上下全是僵的,像一具任人摆布的雕塑。 猝然的突袭无法提前预知,当然也很难应变伪装,更何况韩泽玉还没从水台按压中冷却下来,心思凌乱。 突发事件无限叠加,不给机会应对,显露出的全是当下最真实的反应,韩泽玉瞳孔放大,燥热,呼吸急促,心脏一下下紊乱地重跳着,隔着衣服传递到白耀胸膛。 白耀侧了侧脸,故意贴上那一截红透的潮湿脖颈,刺激他:“你说你这样快的心跳,会不会有另外的理由?” 像触发到身体某个开关,一种应激性自保装置开启,放出时能量成倍爆发,韩泽玉一个调转,将白耀直抵上的墙,起初白耀正对的地方如今在他背后。 事发突然,白耀也没料到,他没能站直,斜斜抵着墙壁,与韩泽玉视线平齐,不,准确说,韩泽玉比他还要高一分。 白耀的手被从腰底抓下,按到头边两侧,有种居高的强制味道。 “小哥哥,你在玩什么,”韩泽玉微微在喘,这种颇有欺凌意味的姿势叫他无端兴奋,目光变得幽深:“玩我么?能是什么理由?教教我,啊?” 是有够菜的。 从白耀脱衣以来,脉搏,心跳,面色,呼吸没一个成功过关,知道自己的伪装如今一败涂地,至少不能再败于行动上,就这样用硬来的方式吓退,又或是气势上占领高点,令对方不敢再越雷池 可惜,他的对手是白耀,从来就没讨过什么便宜。 “喜欢我啊?” 韩泽玉瞳孔一阵收缩,乱跳的心滞了,他要死在白耀这句话里。 大脑放空,意识切断,发不出一点喉声,连动一动嘴都办不到。 白耀又问了一遍:“喜欢吗?” 手松下来,慢慢放下。 韩泽玉深深垂下头,那样低,像只是挂在了那根骨颈上。 卫生间单人使用,小而暗,他不自觉地向后,欲要隐进更暗之地。 白耀拉了他一下,不让韩泽玉再退。 那么高贵骄傲的一个人,从没低过头,却屈服于自己真心,成为那个患得患失,不敢踏前一步的人。 下颌被轻缓托起,韩泽玉稍一动,力道就加重。 白耀近乎凝视,视线不烫,温热,似在用眼神鼓励:“你说,什么话都可以,不是也没关系,只要是真话,我就不会生气。” “说,好么。”拇指指腹宽大厚实,摩挲在韩泽玉嘴角。 隐隐的,嘴可以掀动了,舌根好似再度泛起酒味,不是后来无知无觉的开大状态,而是读书时期那种烈性剥夺神智的味道,一口就会失魂,不知身在何处。 话声引诱着,魅惑着,酒味愈发浓郁,韩泽玉试图摆脱那恼人的味道,就是拇指散发的。 声音再度而起,淳厚低沉,叫他乖,让他说。 同时,拇指上爬,压到他唇珠,进犯却又躲避,让他触及到一点点又即刻收回,就是不让韩泽玉得逞。 韩泽玉好想把它咬开,却无形中坠入圈套,驱赶也是一种渴望,最终不知是想咬还是不想咬,是手指,也是被自己泛滥的,无从克制的心意支配:“是,我是喜” 就快要全部说出口,下一刻却空空张着嘴,一字不发。 就那么凑巧,情迷之时眼光一偏,正看到镜中白耀左肋下方那一条丑陋长疤。 那条,让白耀曾在鬼门关游荡的罪证。 韩泽玉自此闭上嘴,再不张开。 喜欢这个人,爱慕他,动情于他的资格就在这条伤疤中荡然无存。 这是自己当年制造的,且毫无怜悯,没有任何收敛,置对方于死地般痛下杀手。 第85章 那就凭什么谈爱。 韩泽玉眼底逐渐黯然,潮落一般,最终静如死寂。 仿佛输入程序指令的ai突然断了电源,白耀疑惑之余迅速应对,细致地观察韩泽玉,于是,追踪到自己背上那一道痕迹。 他皱皱眉,头一次内心这么深重地嫌弃它,拿过台上的衬衣开始穿,告诉韩泽玉,那是个意外。 “意外?” 韩泽玉一脸不可置信,抬头看这个人。 他是没有相关医学知识,不知道后背哪个地方有动脉,可那一脚并未留半分余地,蓄满了仇恨和憎恶,所以伤害格外深重。 在白耀推入icu与死神争夺的那段时间,他一切如常,未动过一分恻隐之心,甚至在对方逃离死神魔爪的五天后,韩泽玉被父亲拎过去,还假惺惺掉了几滴事先揣在裤兜,临时滴入眼里的眼药。 白耀那时是苏醒的,身上插的仪器已经卸掉,可仍然在吊瓶点滴,那一张血色全无,苍白如纸的脸。 像是虚弱没力气,他头扭得很慢,看过来的眼神没什么光,可是却执着,就那么粘在自己脸上,不移一分。 那是六年前最后一次与白耀相见。 韩泽玉也是后来才听韩绍辉提及,白耀从icu推出来的当天,白晴哭得极尽昏厥,是当着白晴母子的面决定严惩孽子,流放韩泽玉,走前让韩泽玉过来认错。 “是,”白耀手底不停,将衣系好,重复道:“无论你怎么想,在我眼里就是意外。” 好端端的成人礼被夺,还险些丧命,韩泽玉知道他这个杀人未遂者没有立场,可他实在无法接受用‘意外’两字轻飘飘定义它的性质。 以前的他就不提了,对于现下的自己,这个词就是最恶毒的诛心。 他跨上半步,不让白耀再继续遮挡,把刚穿上身的西装攥得出褶,急迫地跟他说:“不是意外,是蓄谋,我把你抓了用鞋跟踹的,是我干的,我!” 韩泽玉指着自己,失控的情绪下指尖微微泛着抖。 “是啊,可不是么,”白耀像是真心有些恍悟到什么:“是这样啊,我怎么没想到。” “……” 嗯?韩泽玉有些懵。 “如果我没理解错,”白耀眼底什么在欲动,挨近,一片阴影笼下,将韩泽玉自上而下包裹得严严实实:“你是想做点什么赎罪,以获得心灵上的平和,对么?” 话音浅浅而出,尾端有些上挑,手指配合地点了点韩泽玉左胸,心的位置。 “嗯?施暴者。”白耀进一步质问,语气却意味不明。 韩泽玉喉头干涩一咽。 每个字眼都那么正统严肃,却就是听得心跳加速。 他稳了稳心神,真诚而恳切,问自己是否可以做些什么,什么都行,要霆新都行,他无条件退出,手握韩绍辉的命门,他也不会再是障碍。 白耀用手指打断了他拇指照旧压上唇角,干涩微咸,韩泽玉不慎触到了一些。 “喜不喜欢,咬手。” 韩泽玉脑袋被搅成浆糊一般,只会机械听令,他说过的,做什么都行的。 拇指又开始成了某种诱心法器,像是要继续刚才的事情,韩泽玉配合着,手指微湿,游弋在一团团的唇齿热气中。 白耀用心蛊惑着,手段高超地再度拉扯情丝,将人缠绕捆绑,选准某个节点切入,问韩泽玉,你那时想说什 咚咚,咚咚。 门外不客气的一阵敲砸声。 蒋东兴亲自来找,问这边好没,要是衣服还没干,劳烦凑合先穿,事谈了回家换去。 “……” 韩泽玉与白耀费力分开,倚到一边,后仰向墙,喉结压抑地滚了滚,等把身上温度冷却了些,他问白耀,这孙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他想干什么。 没involve进这个项目一切都是盲猜。 韩泽玉看得出这家伙背景不可小觑,那么多匪气一身的村霸以他马首是瞻,黑白两道必然都有牵扯,骄横放肆,张扬跋扈,这种占山为王,盘踞一方的公子哥对付起来要格外小心。 白耀脸色从未这么阴翳,眼底寒气涌动:“我看他大概是想死。” -------------------- 干扰白大人钓妻者,死。 第49章 给不给咬? 49. 近日暖冬,来的路上还是阴雨淋漓,转眼便狂风呼啸,寒流席卷城市,气象台紧急发布暴雪预警。 窗外长夜漫漫,诡谲多变,房内暗潮涌动,一触即发。 自从项目中标落地,白耀就很清楚其中的利益纠葛,博弈与角逐,只不过这个以协调和梳理为主的饭局起初是由乡委会那边牵头,且有要员为其背书,白耀才会毫不设防地带人前来,不要说韩泽玉,就是小赵他也不会轻易牵连涉险。 换句话说,他被人玩了。 这是一个故意为霆新设下的局。 不满足他们要求,不留下些什么,便有来无回,这些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正好,他也没想放过他们。 zippo黑冰涂层,精雕花纹,泛着金属寒光,翻转于手中,形如一抹暗色魅影,白耀自从返回座位,眼皮都不掀,拒绝之态表露无遗。 无论对方说的是什么,合不合理,他都否决,一丝可谈的余地都不给。 粗暴,蛮横,一刀切。 搞得这位蒋家公子眼都瞪直了。 发生泼水事件前白耀是谈判桌前寻常的商人作态,少许发言,但至少有在听,从卫生间回来后,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第86章 气场强势慑人,天然的威厉和肃穆毫无节制地散发,一种平静的暴戾,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起身夺了他人性命。 就像把什么来自地狱深处的凶鬼恶兽放出了笼似的。 蒋东兴长这么大,从未陷入这样危险的感知中,他后脊冷汗细密涌出,表面佯装无事,可连眼神都不敢对上,下意识闪躲。 韩泽玉冷眼旁观这位不中用的公子哥,一个绣花枕头确实不用多虑,点上烟,他唇边现出讥笑。 既然沆瀣一气,那便不是一个人的鏖战,蒋东兴的弱态尽显,与他同来的那些人看在眼里,神色惊慌,频频相顾,大家眼神互换,有人拨通了一个电话,交给蒋东兴。 随后,场面变得耐人咀嚼。 就是这么一个电话,点燃了蒋东兴眼中贪婪和嗜斗,一边倒的战况转而胶着相持。 蒋东兴声势又起,很难判断是否寻到后援,又或是受到某种压力和胁迫,总之,一切从那通电话改变,定泗村那些代表也随之骚动起来。 他们再次对白耀加压,妄图重回谈判两端,占有一席之地。 白耀照旧,只有否定。 气氛一时间令人窒息,死寂般凝滞着。 说是村委会代表,相貌上与那些身上描龙刺凤的社会闲散人员无异,这些人不少都站起身,面露凶光地盯过来,有几个缓步绕到他们两个身后。 韩泽玉看似松弛,以座椅后腿为支点无事地一摇一晃,实则神经全线绷紧,只在白耀一人身上。 他不允许除自己之外任何人碰触到这个人,一根毛发,一片指甲,甚至是白耀的所有物,那个打火机都不行。 他是恶毒又自私,在小哥哥身上留下了那道永存的伤疤,那也只能是他韩泽玉,别人休想。 饭桌上酒瓶林立,有个极近,未开盖的,满当当的酒,有人进入眼角余光,已经踏入独属白耀的禁地,韩泽玉掐好时机,猛地上前,抓上瓶口。 哐当 门被什么冲力撞开,很重地一弹。 进来十多个人,清一色身形高大的男子,便服各色,衣着风格也不统一,却就是有种有条不紊的服从性做派。 像是护院侍主一类家犬什么的。 比起那些乡野莽夫,这些才是正规军。 韩泽玉冷意渗入眼底,眼光从这些许人,移向包房一前一后两个门,皆被人堵上,看起来这会是场恶战。 说起来,在那些少年恣意,青春躁动的年代,韩泽玉还真是没少跟人动手,与宋旻混在一处架不会少,那是个招猫逗狗,惹得天下不宁的公子哥。 不幸的是,他也是个张狂不羁,一腔孤勇的太子爷。 酒瓶拎上,韩泽玉离开座椅,走近白耀,站到他跟前,横臂一伸,是欲要横扫千军的震慑气势,像一堵无坚不摧的高墙。 他看不到,就在身后,男人眉目沉黑,直直凝视着他。 六年前的成人礼莫名成了一次不可预知的分别,要那么久那么久,那时是在酷热的炎炎盛夏,白耀却觉得在心里下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暴风雪。 白墙白被,白色的床,医院的病房就像下过雪,望不到尽头的荒原,那个人就这样在眼前渐行渐远,消失于茫茫大地。 六年后,窗外真的在下雪,这个人竟然与自己站在一处,挡在身前,是一伸手便能拥到怀里的距离。 白耀低下头,唇角弯翘,无人察觉地笑着。 进来的人自动散到两旁,为后面的大人物让路,最后踏入的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少妇。 倾髻高耸,颊边几绺发丝垂落,眸含秋水,眼波慵懒地在房中一扫,散出勾人摄魄的妩媚之感如果不是隆起的浑圆腹部,韩泽玉真以为是哪个妈妈桑手底下的当红头牌。 月份确实大了,稍一动就要托着后腰。 女人天生一双桃花眼,看谁都那么楚楚可人,她径直走向白耀,口中软绵绵唤了声,白先生。 “……” 韩泽玉更不能撤,稳稳挡在两人之间。 挡过来的小男人十分可口,样貌出挑,英俊帅气,身材也入眼,何思思看一眼就喜欢得紧,可挡着没法跟白耀说话啊。 她头摆到哪一边,他就一张脸堵向那里,还挑衅似的抬眉勾嘴角,一副‘来呀来呀看你能奈我何’的作态。 孕妇要急得跺脚,供着肚子撒娇不干,白先生从小男人身后出来,把人拉开。 说来也巧,何思思无意一瞥,惊奇地发现,小男人腕处的大手顺着下滑,手指不安分地轻摸,钻进人家手心里悄悄挠了两下。 像安抚,又似调情,指间生花,游刃有余。 何思思看得脸热心跳,不过她自知兹事体大,即刻收敛,白耀为她拉过一旁座椅,叫她蒋夫人,让她上座,注意身体安全。 女人道了谢,一坐上便如换了个人,面色如霜,只淡淡使了个眼色,蒋东兴就被人反剪双臂,脸向下按到菜汤里。 同来的村民失色大惊,骚乱还未起,被后来的那些保镖一概控制。 即便是满景楼二楼深处最僻静的高端预约制包房,也还是招来了不少店员服务生,女人一并让保镖处理了。 之后,她转脸对白耀绽出一个温婉又内秀的笑。 “白先生,您可千万别怪罪,我们蒋家可不都是他那样的货色,”何思思本是娇声娇气,说到蒋兴东时投去的目光几多凶狠,语气也冷厉。 第87章 她转而又对白耀笑笑,温声道:“蒋家家大业大,经商多年,是真真正正的生意人,做的也是沾不得一点黑的公家产业。” “白先生大人大量,一定不要同这不懂事的小毛孩儿计较,霆新与东崎是要共赢的,”女人下意识轻抚高耸的肚子,眉间得意之色尽显:“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意思。” 房中情形由此变得清晰明了。 韩泽玉心中了然,他太懂富贵人家那些幽幽深宅内上不得台面的纷争,你死我活的缠斗。 可以猜得到,这个女人大概是蒋东兴的养母,从年龄看,应该是小妈,这就是在为肚里的孩子筹谋,欲要走得稳那便要清障,蒋兴东就成了那颗路上硌脚,令人嫌恶的杂石。 “好说。”白耀沉稳,语气淡淡。 不会再有反转,也不可能有什么悬念,这一场局破了。 手机这样的通讯工具又没收,动动手指召唤友军过来,对白耀来讲小得不值一提,不做万全准备,不认准你命门,且随时可以上手锁掉,他又怎会轻易把自己送上。 蒋家内院争斗,与蒋东兴的对家联手,是一件太信手拈来的事。 大概在蒋公子沾沾自喜于获得敌方底细的同时,白耀早把他们家整个吃透,心思海一般深,锋芒不露间将乾坤翻弄于掌心,这就是白耀,从来都是他。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即便偶尔露出一两处破绽,等你翻回头看,那也不过是他诱你入局的一种战法罢了。 女人再一次发话,蒋东兴被要求给白耀道歉,即便他的脸仍然在菜汤里。 何思思绝不会放过任意一个凌辱敌手的机会。 蒋家家主蒋世达前后一共娶过四房,拥有四段婚姻,这是第五任夫人,膝下多女,之前都些嫁出去的姊姊妹妹,男丁只有蒋东兴一人。 当然,不包括这位还未降生的孩子。 蒋东兴自是不干,挣得餐桌不住晃动,盘碗互撞,不少汤汁菜饭泼洒飞溅,按在桌上的半身遭了殃,头发全是稀汤剩饭,凄惨至极。 何思思开始动用手段,视频直拨老公那里。 大庭广众下处理家事。 视频上,蒋世达命人对着拍,手一挥,一记耳光扇在蒋东兴母亲脸上,怒斥她生的孽子,让她管教,蒋母眼泪大颗往下掉,屏的那一端是传来的隐隐啜泣和胆怯发着抖的身体。 再没有什么比当众羞辱母亲更能叫一个七尺男儿屈服。 韩泽玉不想再看,垂下眼。 谁知这位夫人来了兴致,在蒋东兴哑着声,断断续续说完那声‘对…不起,白,白先生…我错了’后,又让他给白耀下跪。 身怀六甲还要亲赴前线,如此一个手腕歹毒,心肠刚硬的蛇蝎美人,想必前途无可限量,韩泽玉真想当场砸了手中的瓶,为夫人庆贺。 “合作愉快,蒋夫人。” 没等何思思有所反应,白耀头也没回,带着韩泽玉出了包房。 身后女人提着声调,兴奋地与他俩道别,有空来家里坐坐啊。 雪停了,整个城市银装素裹。 树梢,屋顶,窗棂,道沿,电线全是一层松软浮雪,风一吹,仿佛还在下。 韩泽玉雪地上踩着前方人身后的脚印,亦步亦趋跟着。 蒋兴东的境遇在一定程度与自己类似,只不过运气差之千里,完全不同的命运,这是韩泽玉时至当下才幡然醒悟到的。 白晴颐指气使,气焰熏天,跋扈却不歹毒,骄矜却不残暴,与何思思那样的毒妇根本没有可比性,不过是个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的普通女人。 韩泽玉抬起眼,前面男人高大的身影,深黑的衣,宽展的背,仿佛一座拔地而起的苍山。 在过往的那些岁中,无论何时何地,特别是自己低潮的时候,总会有白耀的一隅之地,他们分庭抗礼,对峙相争,表面祥和无事,底下你死我活,可白耀始终在那里,从没与他远离。 很意外,韩泽玉就那么奇特地想起那只窗边的小兔。 一只可爱暖心的毛绒小玩偶,以及那后面爱耍宝,会哄人的小男孩。 他运气不差的,真的。 车露天停着,一场风雪要先热车,白耀打燃皮卡,倚着车身低头点烟。 仰头,一缕烟气喷入夜空,淡淡散开。 “韩泽玉。” 思绪没能及时回来,韩泽玉愣了下,才察觉白耀再叫,他走上前,眨眨眼,静待后文。 “告诉我,那时为什么护着我?” “……” 本来毫无负担的对视变得心思复杂的眼尾上提,韩泽玉小心地挪开目光,望向星空,“嗯?”了一声。 白耀抱起手臂,就这样看着他装模作样。 “有么?什么时候?”韩泽玉好疑惑。 烟从嘴边拿掉,白耀不希望失手烫到对方,他先是蹙眉,摆弄了下领带,貌似很闷,不太舒服的样子,让韩泽玉给看看,是不是领扣卷在里面。 一个浅显的小计俩,韩泽玉就这样上了当。 刚碰上白耀脖底被一把抱住。 韩泽玉心下一颤,就听白耀在他耳边问:“这么胆小啊?” 不敢承认的胆小鬼。 “……” 韩泽玉像吃了一颗酸到心口的梅子,在白耀肩后痛苦拧眉。 “你也不问问,”声音再起,有些撩耳:“我喜不喜欢咬手?” 第88章 这样的内容跨度让韩泽玉一度有些发怔,不过他很快适应,与白耀拉开些距离,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看着白耀迎合问:“那你喜欢么?” “不啊。”对方直接否认。 “……”韩泽玉无奈又疑惑。 拇指上来,轻触唇片,压下又抬起,碰一下又离开,韩泽玉以为又要延续那个员工小屋的事,刚要张嘴,白耀告诉他: 喜欢的是这里。 心脏刹时血液逆流,再也不会跳了。 韩泽玉合不拢嘴,他被手指捏住一半唇,白耀就这么问:“这里,给咬么?” -------------------- 下章,咬了。 第50章 一只牙痒的大狗狗 50. 血液这一刻泵回,心脏再次满涨。 失血又回血,除了还给韩泽玉心跳和呼吸的能力外,就是一种迷茫,模糊,如以前饮酒般那样没有实感的错觉。 要不是那一点点唇瓣还被扯着,齿根生出些微凉,韩泽玉真以为自己醉酒滞后,脑袋都喝坏掉了。 白耀把手松掉,便于对方张口说些什么。 不过也没离开,拇指一直在韩泽玉唇上,时不时压一下唇珠,蹭蹭嘴角,好像是有多么中意,多么爱不释手的一件倾心之物。 可以很喜爱,充其量也只是,爱好。 重拾供血的心逐渐趋于平缓,短暂失去的意识和思考也在回归,韩泽玉片刻思量,一眨不眨盯上白耀眼睛,抓他的视线,试探道:“想跟我接吻,是吗?” 内容没错,可问了就是错。 这可不是个沉溺情潮自拔不出的人该问的,倒像是全然抽离在事外,这样问太超脱,太过冷静。 现在,最要不得的就是心稳。 “韩泽玉,你想太多。” 手再没碰韩泽玉的嘴,失去相应的氛围,再喜爱也没了它的光彩。 白耀后退半步,眼中热度褪去,只剩一如既往的沉静,比谁心定没人是他的对手。 目光平缓,无波,如随意看着街边经过的某人似的。 被发现了。 韩泽玉心下骤然一缩,像被人徒手拧攥心脏,挤压变形。 就是那么一个不可言说的闪念。 韩泽玉是有在怀疑和分辨白耀这么对他的用意,是为了日后某个看不透的局,又或是故意编织颜色陷阱诱他入囹圄,他是很混蛋,甚至动了白耀要以此玩弄他,满足内心征服欲这样不堪的想法。 一念之间,思绪万千,却被里外看了个透。 “上车。”白耀面无情绪,看着韩泽玉,开车门。 韩泽玉神情凝滞,僵得像戳入雪地的木桩,对方似乎一个字也不想再说,竖起大衣领口,转身钻入车中 忽地,手臂被人很带力地从后面一扯。 白耀顺势转回身,韩泽玉不留分寸地强势压上,咣的一声,皮卡居然被撼动,车身微微在晃。 雪夜寂寥,一望无垠,空旷停车场两个男人同时叠在车旁一侧。 韩泽玉站上便道台阶,微微高于对方,呈现一种居高的强势角度,两手撑在白耀身体两侧,将白耀制在身底,禁锢在自己和车之间,极限挤压。 两个人唇齿一团团低温的气互相交融,揉在一起,又被冷风散掉。 韩泽玉进一步低背,几乎就快触上对方的嘴,他并没发觉此时身下的人腰背松软,是极为迎合和承受的样子。 撑在车上的手抓力异常,骨节都按得发白,要把车皮钻出洞那样使劲,韩泽玉心知只要吻下去就再回不了头。 敌人做不成,朋友没得做,同事没什么意思,谈性不谈情的那种自己又不见得受得住,角色颇多,却没一个称心如意。 可凭什么就都得他如意? 那一脚不弥补不赎罪了么,什么谋划与手段,弄权与夺位,就是来了兴致想降服,玩弄,用最侮辱的方式对待自己又如何,他就高贵到不能献出来么。 韩泽玉只觉得一颗心忽上忽下,酸胀到了极点,胸口要开裂了,是想要落泪那样难受,也会兴奋得沉了呼吸,周身汗毛竖立。 “上后排去,好么?” 鼻息过浓,韩泽玉从喉底发出时莫名带有一丝抖动。 santa cruz这种轻量型皮卡如今看是有些一无是处了。 韩泽玉进到车内就皱眉,后排没比前面宽敞,两个大男人真好挤。 于是,他开始调座椅,死命往前推,一个调完转手又去弄另一个,白耀大衣往座上一搭,坦然又清楚告诉韩泽玉,他不是要干什么晃车的体力活。 “……” 接个吻就是唇与唇的距离。 韩泽玉偷偷把手心渗出的汗在裤外擦掉。 白耀的手有些车外寒天的凉意。 像抵上来的一滩雪糕,没几下就被热气包裹,融化成甜腻的水,滴滴答答流进心口。 一颗拇指已经不能满足他,于是,韩泽玉连白耀的掌心都尝过了。 什么在心上扎根,沿着心脉恣意疯长,最终千丝万缕将他缠绕,捆紧。 边缘失控强行拉扯,韩泽玉耗尽力气才将那只又湿又红的手拿开,却没想这只捏着他脉门的手再度回来招惹。 韩泽玉眼底充血,微红着眼眶,一抬头,就是白耀覆上来的唇。 那只遍及齿痕的手就捏在韩泽玉后颈,湿感凉滑。 韩泽玉很大幅度地打了个颤,却引得吻更久,更深,更细致。 第89章 暴雪过后的夜星辰满天,亮如白日,街道两旁空荡无人,一排排车辆安静停于路边。 一面空地,孤零零一盏路灯下,皮卡缓缓降下来些窗。 待韩泽玉喘声轻了点,白耀才推门走下车。 车里的人仰头向后,不断吞咽喉头,他抿了抿红了的唇,觉得可能是肿了,一碰就又麻又涨。 他们绝对不止吻了两三次,那是韩泽玉还有些神志时能数清的。 白耀绅士一面是有时效的,细腻和斯文也是有的放矢的,至少在这件事上就没得体贴温柔可言。 韩泽玉是真切地感受到,他要被一口一口撕咬咽下。 只是过程中,他整个人始终丰盈膨胀,满得要溢出,忍得实在太辛苦,仿佛再多一口他就要坏事了。 衣服几经下拽,还把外套底端的扣子系满。 白耀开门走前,嘴角提起弯弯弧度,好像还有声恼人的轻笑。 坐上前位,韩泽玉神情正色,肩背后倚着,无事平视前方,哪怕嘴上顶着好大一块破皮。 他就是要这样体现他的大度和自如。 被白耀笑过后好胜心猛飚,韩泽玉不愿被对方看低。 眼光略微旁边一偏,白耀开得稳当,雪夜静谧,路上无车无人,时速也不低。 方向盘上放置的手是那只被咬的,咬出来的斑斑红痕正在消退,似乎是不太舒服,有些痒,不停在盘上磨蹭。 白耀突然出声问:“有没有很舒服?” 咬那么重,不问疼,问舒不舒服。 韩泽玉眉尾一跳,他很清楚是因为白耀听到过一些从他嗓中冒出来引人遐想的声音,虽然那时他在竭力自控。 这无疑是蓄意挑衅,韩泽玉太懂,斗这么多年了嘛。 “重要么?”脸上荡出久违的开战笑意,韩泽玉看着前窗,说:“小哥哥舒服就好,给我打几分啊?” “满分。” “……”这么不吝褒奖,韩泽玉一时失语。 方向盘那只手搓得更厉害,白耀眼光散漫地看着前路,不知为何咽了下喉:“我一定比你认为的要舒服,韩泽玉。” 空气就这样多了一丝丝黏腻,韩泽玉鼻息又沉了。 白耀头稍侧一些,找韩泽玉要烟,示意点好后直接让他衔进嘴。 “开着车呢。”韩泽玉不想白耀分神,头一回开他的皮卡,又是在雪夜,不安全。 白耀不避讳:“再让我爽会儿,听到么。” 情瘾与烟瘾都由瘾组成,一定程度可以互换,有限地少部分抵消一些。 雪停风起,寒夜里这么一吹,就是城市级的溜冰场,韩泽玉虚伪地规劝自己是为了两人的身家性命考虑,绝不是耽于享乐,他可是正经人。 “那要不,再,”韩泽玉看着人家的嘴:“咬一咬?” 白耀一侧眉尾高高翘起,貌似十分欣喜。 手终于撤下不蹭方向盘,车头一掰,开入一座高架桥桥底的暗影中,白耀掐了下时间,告诉韩泽玉午夜两点前将他送到家。 现在十一点半,除去四十分钟的路途 韩泽玉傻了眼。 车开进韩宅时,大灯前是一脸雷霆即临,怒容凛凛的苏姨,女人连用手遮一遮光都没有,就那么站在阶上,抱胸冷眼以对。 一般来说,过了十二点韩宝宝没回家便是这幅吃人的严母样。 不过这回可不同以往,皮卡多下来了一位,苏珍妮险些滑下阶梯。 她看见白耀关上车门,宝宝那么厚的围巾绕脖,缠掉半张脸,只一对眼睛露出外面,跟在白耀身后,两人上阶。 没等跟白少爷上前客套,苏珍妮先是被韩泽玉身上刺鼻的酒味熏晕。 无论本人有没有醉,喝过味儿就沾身,对于酒精,苏妈妈从来都是零容忍,这一项不具有客观性,完全出自个人风格。 喝酒,特别是这种不知惧怕地猛灌,苏珍妮能把韩泽玉扫地出门。 曾经就有过先例,韩泽玉一身酒气,被苏姨扫帚一顿撵,躲去了宋旻家。 因为白家少爷,苏珍妮可以算是大赦天下般恩典,只是把韩泽玉赶进浴室,脾气超好地叫他把那身酒臭味洗掉。 而就在摘下围巾时,苏妈妈‘哎呀’一声,眼睛铜铃大,问宝宝嘴是怎么啦,都破皮了。 韩泽玉语气无比肯定:“狗咬的。” 白耀大衣未脱,摘着手套,掀起眼皮看着韩泽玉。 明明也没有什么过多表情,可韩泽玉还是能窥到隐在眼尾的一丝揶揄。 好像在说,你不爱似的。 第51章 手机祸事 51. 面对如此挑衅的白耀,韩泽玉一边脱衣,一边目光不移地盯看。 他饶有兴味,用眼神宣战。 大概无论彼此关系什么走向,今晚是一时兴起的玩乐,还是蓄谋已久的迷局,骨子里的相持和对抗都不会少半分,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延续。 韩泽玉战意空前高涨,他挑衅又似勾引,不断去碰触唇边红痂,将唇片弄得水湿。 白耀就淡笑,不过眸光变得幽深,凝在韩泽玉嘴上。 苏珍妮心下不由大惊,观察着这两人,暗生疑窦。 她是搞不懂那么大雪,半夜怎就一起回来,也没那么傻,她还是听得出韩泽玉并非随口瞎掰,可也参不透其中玄机。 眼看两位爷眼神碰撞,无形中滋滋地火花迸射,苏妈立刻觉醒。 第90章 一系列诸如‘被狗咬了啊宝宝’‘疼不疼啊’‘有没有及时打疫苗’‘不打的话嘴巴离脑子近会死翘翘的哦’‘好啦好啦明天姨带你去打’‘快洗快洗快洗澡啦’一通云云,好一顿猛烈输出。 妄图用碎嘴战法化解纷争。 苏珍妮边说边推,手底不停,最后把韩泽玉赶入且焊死在浴室里。 像是解决了什么心头患事,苏珍妮舒出口气,拍拍手上的灰,转身对白耀慈祥一笑,开始热情招呼。 雪夜路滑,天色又确实太晚,无论出于曾经一个屋檐下的主仆情谊,又或是寻常别人家阿姨角度的礼貌,苏珍妮都不会让白耀就这么风雪中深夜离去。 一再挽留,说白耀房间一直都有在定时清扫,包括白夫人的。 说来也是一种念旧。 经年的争斗总还是有些真情实感在,这么一个大宅子如今就只剩下苏珍妮和韩泽玉,寂寥又幽静,韩绍辉已经彻底不归家。 真是不如那时候白晴坐镇当家女主人,整日为主而骄,神气活现地发号施令,搞得全宅人仰马翻,更像个鲜活热闹的家。 苏姨心下感慨,不由多话,手下不停整理韩泽玉衣物,一边打问白夫人近况。 白耀也不回了什么,苏妈随耳一听,也没往心里去。 前一阵子是吹来些“复婚”的风,有人爆料白晴和韩绍辉再度走到一起,这可是韩宅的大事,这边极尽能事地去挖消息,哪知最后不了了之,就这么沉寂了。 苏珍妮还听说,白耀曾经极力反对,与白晴频频擦火,母子关系一度紧张,后来婚事黄了,关系更是跌入冰点。 左岸兰汀白耀时常都有去,白晴却拒绝相见,平日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搞得亲眷兼家仆的白玫夹于中间,好不难做。 前几日,兰汀那边有个嘴碎的,当茶余饭后的消遣跟苏姨八卦,说是白晴现在酗酒,瘾可大了,醉酒便撒疯,还时不时带人回兰汀一起畅快,需求旺盛,不比韩绍辉差。 那次是真玩得太癫,数九寒天一身睡衣,拎着酒瓶走天台,脚就踩在围栏边沿上,仿若高空杂技一般,白玫无奈,叫了白耀来。 白耀一现身,白晴倒是下来了,上去一耳光抽在儿子脸上。 手重,不留丝毫余地,响彻天台。 那时已近暮色,光线那样昏,儿子脸上的指印却清晰可见。 白耀始终不言,不顾白晴歇斯底里的嘶吼和厮打,将人抱入内室,之后就不多赘述,关起门来,不过又是一场卧室风暴,套路雷同,毫无新意。 是啊,都是些老调重弹,乏善可陈的事,在韩宅时也是这么上演。 正因为如此,暗夜才会漫漫无尽头,让人无从期待,等不来那道破晓的晨光。 苏珍妮内心叹气,抱着韩泽玉衣裤,走到白耀跟前。 试探着说一些话,大多是劝慰白耀宽心,试图为白晴说说好话,铺垫得差不多,她道出心中所想,不行她可以帮忙劝韩绍辉回头,考虑复婚,也许白夫人会好一些。 “苏姨,感谢,”白耀不加一点迟疑,告诉苏珍妮:“这不是选项。” “连选项都不是?”苏珍妮不解,追问。 白耀低头在手机上,没掀眼皮:“从来都不是。” 苏珍妮出神,咀嚼着这话背后暗藏的意味。 砰,邦。 两声不交叠的重音意外响起,像是什么东西突然坠地,苏珍妮闪得及时,没砸脚,定睛一看,一黑一红两个手机。 唠叨的苏妈妈忿忿地叉腰,埋怨韩泽玉干嘛带那么多手机嘛,会弄丢的呀,就在弯腰去拾时,一只大手先她之前。 红色的那个被拿走了。 黑的明显新一些,也有装入保护套,像是贴身用的,而那个红的就是原装款式,薄薄一片,轻巧丝滑。 白耀在手里无事翻转,没抬眼看苏珍妮,似是随口一说:“苏姨,有苏打水么?饮用水也行。” 苏珍妮顿时声声应下,开门出屋。 韩泽玉没进浴房,也没躺入浴缸,而是站立洗手水池前好久。 在浴室这样的私密地带,会撩起一些内心深处不可抑制的东西皮卡后座,被情潮支配的每分每秒,每一个画面渐渐在身体内涌出,浮想联翩。 像触发了什么开关,干燥灼热,如同行走在烈日下的沙漠,饥渴难耐,韩泽玉明白,这就是他今晚闭上眼后快乐的素材。 龙头拧开,韩泽玉哗哗地往脸上泼水,用以抵消那股躁动和潮热。 突然,他猛地直起身,脸也没擦,一下开门冲出浴室,由于行动过于急躁,胸口微喘下起伏。 他马上用眼睛搜寻脱下的那条裤子。 他早上带着两个手机出的门,去找的裴南川。 一眼看去,自己新买的纯黑手机就静静放置在床头一角,另一个没看见。 就在韩泽玉用眼睛满屋寻觅时,有人递过来,红色,原厂形态,旧的。 同时响起一声冷音:“是在找这个?” 韩泽玉心头随之一颤,目光从这只手移到这个人的脸,看进那一双漆黑的眼里。 白耀神色淡淡,目视自己,辨不出一丝情绪,沉静如水。 这个人就这样,自控良好,不想流露那就半分也叫你窥探不出。 韩泽玉面色类似,这件事可不可以顺利擦边而过,就在于心态的决逐,何况有屏锁,进不去的。 第91章 他无事一笑,道了声谢,上手接。 手机一抬,韩泽玉跟着心往上一提。 “它很要紧么?”白耀这么问。 韩泽玉答了声,没。 他惜字如金,说多错多,以白耀以往的战力,即便竭力表现自如,也不一定应对得当,更不能徒增风险给对手送分。 “所以,”白耀和蔼道:“你才洗脸不擦冲出来找手机?” “……” 就这么一点点大意,没能自裴南川家出来从这一晚千回百转的经历中及时抽身而出,想起那个手机。 韩泽玉实在佩服白耀敏锐的直觉和可怕的洞察力,还有超强的耐性,以及定力,毕竟他都没能克制,被迷得七荤八素。 事已至此,硬刚到底。 韩泽玉只一个三角小内裤,对于接下来的硬战未免不够有威慑力,从苏珍妮叠好放于沙发上的新衣中拿出居家裤。 他穿上系着裤绳,抄过一旁的烟,含进嘴:“阁下是我的谁啊?管这么宽。” 烟雾散开,活结还未打成,就被抓了腕处。 “就这么宽。”白耀拉向嘴边,一口衔住韩泽玉手间的烟,咬了点韩泽玉指根的皮。 指根的肉娇嫩,比烟头燎上还灼人,痛楚连心,密密麻麻大片泛滥,韩泽玉没耽于体会这一口,抬脸就硬呛:“真属狗的。” “为什么给裴南川?” 白耀咬着烟,捏起韩泽玉下颌,拉得与自己的嘴极近,仿佛答案不中意,就再做一次狗。 随身携带两个手机,且其中一个放于别人家里柜上,一个自用,一个送人,这样推测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不合情理的是送出那个是旧的。 旧的,韩泽玉使用过的。 这种具有专属意味,会沾染体味和手温的东西,白耀可不觉得自己会毫不介意。 -------------------- 比起蜜里调油的恩爱,我更中意火花四溅的角逐。 第52章 关起门来的鏖战 52. 显然,推测尚停留于表层,并未触及到核心那个与裴南川的视频。 韩泽玉压下内心的忐忑,一抬下巴,脱离白耀掌控,随口说:“不给了。”同时伸手去拿,动作连贯,自然,毫无违和。 可手机却没在先前位置。 韩泽玉瞪圆了眼,目睹白耀用更流畅的动作收入囊中。 “可以,”白耀没想客气:“那就送我。” “……” 韩泽玉都在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心率瞬间暴涨一百八,后背一层细密冷汗。 他佯装不在意地对白耀笑道:“白先生,这是要强取豪夺?” 都已经放入西裤口袋,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 韩泽玉小幅度搓手,手心冷汗粘腻,心一直向下沉,五脏六腑都要绞到一起。 对于这段视频,当时在谋划时并未有太多考虑,尺度的把控也只是别真跟裴南川擦枪走火,他实在无法预知现今这样的纠葛状况,更不可能未卜先知,他会在不知不觉中对某个人产生情感,且积累到这个份上。 似乎那么一丁点微乎其微看到视频的风险,他都无法承受。 “报警抓我。” 白耀耍起无赖,拿过大衣和围巾,这就要走,很有点抢了东西就跑的顽劣行径。 对于一个真正的物品收藏控,无人可以想象这个用旧了的手机有着多么大的诱惑力,白耀甚至已经在脑中规划要把它放到箱子的第几格,用那件刻意咬过,留下韩泽玉唇印的衬衣包裹,以免落灰又或者生出一些其他什么擦痕。 “白耀。” 韩泽玉叫他的名字,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抖。 白耀不解,原地略微一怔,随后转回身,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和打量,看着韩泽玉。 从烟盒抽出的烟,烟管有些微颤,入肺的尼古丁此时成了某种情绪上的纾解,韩泽玉喷着粘稠的烟气,告诉他,别拿走好么。 白耀微蹙了下眉,这根本就是在求。 像这样低微姿态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人身上,白耀恨不得现在就把手机一块块拆散,找它的与众不同。 拿出来,在韩泽玉眼前晃着,白耀问他:“就这么重要?” 韩泽玉不语,浓烟缭绕。 白耀折返走近,站定,居高俯看,将韩泽玉拢在他幽深的目光下:“对谁重要?裴南川么?” “对我。”像彻底屈服,韩泽玉垂下头,声音沉又软。 仿佛手机也随着主人一起黯淡无光,沉重,颓废,更显陈旧了。 白耀在手里摆弄,摩擦着那一道屏幕上的裂痕,片刻,冷声道:“这里面有什么,韩泽玉?” “……” 在垂脸看不到的角度,韩泽玉五官几乎都拧到一起。 他实在想出该怎么解决,在眼睁睁看着白耀带着手机要走的时候,可这也是极具冒险的一种挽留方式为内心无处可去的情绪稍微打开一点出口,让对方察觉到而驻足。 他是留住了人,却也引来更大的猜疑 已经从手机本身,转移到内物。 韩泽玉闭上眼,暗自吁气控制,调整后抬脸,坦然地与白耀目光相触,神色多了几分随意和淡然。 “是一些学习材料,表演教学类的电子文档,用于观摩的电影片段,还有些业内老师的访谈类干货等等,要不,我给你列个单子?” 第92章 他笑,好大方的感觉。 “哦?”白耀抬眉,问韩泽玉:“那不是用硬盘或是网盘更合适?用什么手机。” “他穷。”韩泽玉大言不惭。 “……” 白耀一点不想深究是穷到买不起新手机,还是无力花钱搞这些盘,反正都是在胡说八道。 要这么玩可就颇多趣味了。 烟灭在一旁,大衣脱了扔上床,白耀松了些领带,眼光散漫地看着韩泽玉,开始解开袖扣,卷上腕。 韩泽玉仍是面色上波澜不惊,无论心下巨浪如何翻滚。 门外有人在敲,苏姨过来送水,韩泽玉还光着半身,他迅速抓了衣服就穿,白耀等到衣角下放,裤绳系紧,裤管整个遮住韩泽玉脚面之后,才慢悠悠开门,放人进来。 苏妈妈颇有待客之道,顺道端来些宵夜。 备的都是咸口食材,只为讨好白耀,可苏珍妮又怕自家宝宝拈酸吃醋,于是,上手要去揉韩泽玉的发,哄他两声,手刚抬,就听白耀道谢,还问苏姨怎么做的糕。 苏珍妮立时收了手,亮着眼睛与白耀攀谈,白耀几句便终结闲聊。 态度和善,与长辈的分寸拿捏恰当,直到苏姨被关到门外,还会觉得沐浴春风一般。 房中再度只有两人。 关门,就仍是两人的战场。 无论是吃的还是水,韩泽玉一口未动,在他的额角,颊边,乃至脖根都是湿涔涔的,整个被汗打透,双颊也浮出不正常的红,只不过底色还是苍白的。 真是场心理角逐的鏖战。 白耀随手一拎,送过去瓶水,示意韩泽玉补充些,隐含的意思是后面可还有的玩呢。 对方垂下眼,轻轻摇摇头。 下颌有人在碰触,摩挲,指腹微有些茧,粗糙硬质,然后一路爬上嘴角,按压了下,又离开,之后又碰,显然这里仍是令人爱不释手的地方。 韩泽玉无动于衷,任由这个人随意怎样对他。 当指腹摸上唇边那片破茄时,白耀发号施令:“不喝瓶里的,喝我嘴里的也可以。” 什么在体内一瞬点燃,那种炽烈,干燥,一触即发滋生出的火苗瞬间而起。 韩泽玉着看白耀含上一口水,当即一把扯下这人领口,覆上唇,白耀瓶盖未拧,手上洒了些,他就用湿漉漉的手捏韩泽玉后颈,很深地吻下去。 窗外,雪稀稀落落又开始下,落雪极轻,像是生怕打扰些什么。 西装裤口袋略深,韩泽玉吻着,手下悄然进发,边都还还未沾上,就被一只大手扣住手腕。 像是车站那种技巧平平的扒包,被技高一筹的专业人士一眼反扒。 而擒住他的这只手,那般有恃无恐,挠韩泽玉手心,圈他指根,游刃有余得像早就在那里等他落网。 识破了。 这是韩泽玉首先想到的,以色作局,悄然盗取,一概扑街。 韩泽玉沉痛地接受失败,那就鱼死网破一起毁灭吧。 他当机立断,反手就抢,哪知就连这么个破釜沉舟的招数都在白耀考虑范围内。 白耀率先下手,将对方双手反剪,韩泽玉哪里肯干,双腿一跨,绕上白耀,嘴一张,一口咬住这人脖领衬衫,只用牙和腿的力当然不行,眼看就控制不住往下摔,被白耀托到臀下助力。 啪嗒,手机掉下,地毯一道闷声。 韩泽玉眼巴巴看着它被白耀踢到一旁桌底下。 动作流畅,节奏到位,每个互动的节点刚巧压上,片场走戏都没这么顺当,韩泽玉简直不敢置信。 一抬头,便撞入那一双老成深沉,诡计多端的黑眸之中。 目的从来不只有那个手机。 顺理成章,白耀把人往床上一抛,抽了领带捆上韩泽玉的手。 这一切很是顺利,全程无反抗,韩泽玉甚至都没想起来,他大写的懵。 -------------------- 玉宝得吃一回亏了,我是端水的妈。 第53章 令人苦恼的手机 53. 情形断崖式急转直下。 双手被缚,拖鞋纷飞,一只床脚,一只枕上,场面就是如此纷乱夸张,韩泽玉也还是满眼不离那个踢到桌底的手机。 “真不想一想你自己么。” 白耀解着韩泽玉裤绳,警告式地用力一扯,瘦腰微晃,很软:“还是你觉得我会轻饶你。” 眼光沉沉,一旦落在腰上就不轻易移开。 韩泽玉一颗心全跟着手机跑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 于是,坏脾气的白先生刺啦一声撕开床上人的睡衣,一件夏款透薄白t,上面大力水手的菠菜罐罐一分为二。 这件经过多次洗涤,穿在身上柔软得叫人想哭的衣服,是苏珍妮最近学到专门挑一些旧衣当睡衣穿,说是会有助睡眠。 那倒是看不出来,韩泽玉觉得撕起来真是顺手又方便。 韩泽玉怔怔的,还没缓过神就被拉了领带拖床下。 睡裤也是旧衣,旧,很旧,连裤腰松紧都失去作用,全凭那一条细细腰绳支撑。 腰绳一抽就掉,白耀轻易得手。 裤子半松着,一侧掉到臀底。 睡裤色浅,奶咖色,与纯白混一起不算突兀,地上,韩泽玉双腕绑着,下意识扭头看,却将那只更加疯狂做坏的大手看进眼里它就那么把自己内裤也拉了一半下去。 第93章 这回韩泽玉百分百回神了。 没有合适的词语可以形容他究竟有多震撼,表情完全凝固在这一帧。 好半天才想起仰头,去看那个高高在上,可以随意处决他的男人。 西服革履,一丝不乱,悠哉坐于床侧,本来抽了领带有些凌乱的领口也被整理妥当,领扣系满,仪态不失,两条长腿叠着,皮鞋锃亮无尘,这就是白耀此时的模样。 垂低目光,神色淡淡,宛如降世的神明,生杀予夺,掌管他人命运。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悄然改变,调换重塑,最终形成新的次位,韩泽玉发觉不知何时,他居然位居其下,需要仰视才可以。 一个熟悉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那个十八岁的成人礼,他俩也是这般情形,他把白耀抓了,在酒店房中拽到床角,居高而下做乱,拍照。 脑中的画面稍纵即逝,韩泽玉还未及深想,对方的鞋尖就上来。 从颌面沿着边际下滑到颌底,他被鞋挑得高昂起头,拉出漂亮迷人的颈线。 白耀观赏着,好像还不是很满意,侧身一拉,拽过苏珍妮推来的餐车,上面有一小碟番茄酱。 手指沾着,他抹在韩泽玉嘴巴上,不好好涂,非要弄出唇外。 仅仅一晚,多次与手指纠缠,早就形成习惯,韩泽玉不自觉地加重鼻息。 这次分外激烈,白耀手机对准,开始拍。 镜头上,韩泽玉迷茫和迷恋交织的脸,掐捏颌骨的大手,被白耀按下拍照键,永久记录在手机里。 这算是附赠的,之后才是正片。 韩泽玉挣不开领带,也不敢大幅度去动,怕裤子随时掉下,没脾气地任由白耀摆布,直至罢手。 “有些可惜了,”白耀翻看这些照片,由衷感叹,说:“我无群可发。” 果然。 韩泽玉闭上眼,有些恼火,更多是无奈,一个连进出icu徘徊生死一线这样的事都不放心上,当它不过是意外的人,偏偏就是记仇酒店床旁,用女鞋把他搞得轰动一时,默默隐忍,伺机报复。 这一伺机就是漫长的六年,这是怎样一种睚眦必报的情节。 韩泽玉内心叹气,表面戏谑,对白耀一笑:“大仇得报,恭喜小哥哥啊。” “不算,不够,”白耀从手机挪出视线,睨着脚边的韩泽玉,几分意犹未尽:“韩泽玉,我比你想象的要坏得多。” 成人礼那夜,鞋跟,丝袜,那条雌雄莫辨修长的腿,盈盈一握的脚踝,曾经不断出现在梦中,魂绕梦牵,难以安宁,他要的是真实拥有,而不是隔着丝袜浅尝,是要这个人心甘情愿献祭。 六年很长,也可以短得一眨眼就过去,反正一旦回来就不会再放过,像吃着一颗腌制优良的梅子,酸甜尚佳,回甘可口,那就慢慢享受吃掉他的滋味。 白耀收回自己手机,走到那边桌旁,低腰拾起争抢的那一个。 韩泽玉这时再顾不上裤子掉不掉,卯足劲力往那边冲,却发觉领带另一端早与裤绳结合,拴死在床腿。 白耀的坏,没有比这一刻更鲜明。 这个坏人取到手机,居然折返,检查韩泽玉手腕捆得紧不紧,而后绕到韩泽玉背后,双腿一跨,坐下,西裤的皮带扣好冷,韩泽玉立即重喘。 像是一种对获胜的昭示,白耀优雅,风度,对着后颈一口咬下。 韩泽玉险些把床单扯到地上,脸向下,闷在床上骂出脏话,咬完还循着牙印又吻了吻,彰显他的绅士与温柔。 这个西装暴徒在激起韩泽玉一后背水湿,以及怎么也难以平复的深喘后,携着手机,扬长而去。 往后的数日,对于手机,也就是那段和裴南川的视频,韩泽玉抽空便找白耀讨要。 为此,他也考虑过,这样的攻势会不会加重对这个手机的探索欲,引起白耀更为不良的反应。 例如试图冲击锁屏密码。 想到此,韩泽玉悔得心脏都要停跳,怎么就设置那么个简单的锁密,虽然他只是为了方便裴南川处置,情理上没什么问题。 不过,他总有种不够有逻辑,却愈发清晰强烈的感觉,似乎比起手机本身,白耀更喜欢跟自己迂回缠斗。 手机成了一个饵。 他就是那条围着饵料,小心翼翼游动的小鱼,手握吊杆的人八风不动,耐性十足地等着鱼儿咬钩。 叮 韩泽玉从堆积如山的工作中勉强抬起头,抻了抻酸痛僵硬的后脊,揉着肩膀,拿过手机。 白耀给他发来一张照片,窗外寂寥的街道,浓墨般的夜,大片星空。 现在是下午,韩泽玉拨开些帘,一缕冬日暖阳直射眼皮,他回,澳洲? 白耀:【极夜】 芬兰啊,好远,韩泽玉微微叹气,自己都没察觉在蹙眉。 距离上一个卧室鏖战的雪夜已经过去数日,白耀恢复空中飞人的本职,不断出现在不同地方,韩泽玉也同时被几个项目组争夺,身兼多职,绩效积分满贯,一度成为霆新最炙手可热的员工。 小道消息盛传,据说是有人在背后使坏搞他,故意挑战一个公子哥的抗压能力,妄图将韩泽玉挤出霆新。 于是,馋这口瓜的霆新众人开始了寻根溯源的大调查,欲要揪出这个幕后黑手,最后发现是,小赵。 几个项目都是他强行将韩泽玉involve进去的。 第94章 各位不明所以地干瞪眼,一时四座皆惊。 而后,风向大变。 小赵那就是白耀的人,全权代表,所作之事可以等同白耀所为。 这样一来,版本更替如下: 自从韩绍辉隐退,白耀当权后无时无刻不在渗透老韩家这个独子,韩绍辉签章现在是专人代管,可早晚会传给儿子,老子悠然自在,闲云野鹤的,儿子可不一定会。 小韩总怎么看都还是有那么点勤奋和励志在身上。 那就培养成左右手嘛,最好是提线木偶那一类的傀儡,便于白耀大魔王更好地掌控霆新。 韩泽玉倒是觉得,从自己这端总有个神秘的user id不分昼夜,毫无时差地在来来回回log in这件事来看,大家实在是太多虑了。 这位魔王只会在裴南川的影剧项目上进进出出,来窥视自己有没有全权交接出去。 这海一样的工作量大概也与此有关。 “……” 韩泽玉手机旁边一扔,涌起的怅然已经被对工作的哀怨埋葬。 有恃无恐地玩弄手段,极限挤压自己的私人空间,不让他有多余空闲管裴南川那样额外的事,那就谁也别来烦他。 韩泽玉把手机翻转扣下,继续埋头进小山似的文件中。 嗡嗡,嗡嗡,嗡嗡。 韩泽玉不理,嘴上衔了根烟,雾气弥漫地做事。 突然,笔电弹出提示,上线开会。 韩泽玉烟也没掐,点开,往座上沉沉一倚,厌烦地等着点名。 不同以往,今次没有这个环节。 屏幕上只有一人。 白耀。 一面简单的书桌,一盏简约的细柱型台灯,背景纯黑。 不知是夜色太纯净,还是灯光氛围到位,男人面容极为俊秀,额发湿漉漉,带着沐浴过后的水汽,衬得眉目更黑。 不知为何,韩泽玉觉得他似乎清瘦了些。 上来就进入莫河水电站帕隆布流域未能如期核验的议题,问责有过错的团队项目人员,韩泽玉项目半路接手,他不是总负责人,却也有向上一级汇报的职责。 鉴于小韩总身份复杂,公司多方考虑,不纳入任何部门,直属于董事会最为妥当,监管人白董即可。 就这样,小韩总从单打独斗自成一派,一个人lead三不管边缘项目的总监,变成了随叫随到随时待命,为霆新最具权势,执掌乾坤命运,年少有为的白董身边卖命的,一个小助理。 -------------------- 亏大了,全是手机惹得祸。 看看这周能不能日更,可以来蹲。 第54章 加密视频 54. 在小韩总变成人人口中的韩助这件事上,韩泽玉认为那个令人苦恼的手机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而这根软肋就是这么精准,以至于韩泽玉没有丝毫抗拒或者拿乔,一点水花不起地接受了。 于是,沦落至此。 烟夹着,使劲捏拧鼻梁山根,手影下是韩泽玉隐忍着不快的一张脸。 分不清是这些怎么也望不到头的工作,还是数日来首度隔屏相见却连正眼也不给一个那高岭之花的样子,哪个更令他心生浮躁。 韩泽玉很久不言,浓雾遮满口鼻。 “说话,谁该为此负责?” 白耀喉音莫名有些粗糙,一点点哑,手蜷在唇下,浅咳了两声。 心一下就软成了水,身体里细细流淌,韩泽玉只想尽快结束下会,让对方休息,工作上白耀不会比自己轻松。 韩泽玉迅速灭掉烟,调整状态,开始阐述自己观点。 帕隆布多山,地形陡峭,入冬经常大雪,两河流域进入终年最漫长的冰冻期,今年状况尤为严酷,山峦层叠,河水奔腾,全都掩埋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被当地人称为‘河藏天’,意思是百尺的冰封河面倒影出整个天空的影子,施工进度严重滞后,而为达预期不顾自然条件加码赶工,必然是这样的结果。 问责,那就一捋到底,全办了,谁也别想跑。 显然,作为管理者,这并非良策。 事实上,根本就不该这时提及问责,狠起来全撂挑子就看你怎么办,还是说有哪位奇才可以把干了一半几近烂尾的工程接过去缝缝补补,倾情奉献又背锅扛事,不是有个词叫秋后算账么,先哄着把项目完工,帐可以日后慢慢算。 这就是韩泽玉汇报之余,多加了些自己的见解和想法。 屏的另一边,男人眉目幽深,眸光沉而缓,嘴角似乎弯了一下。 片刻,他告诉韩泽玉,摄像头发生故障,黑屏了。 嗯? 韩泽玉没从自己的视频小窗看出异样,影像清晰,也无卡顿,脱帧或是延迟,他不得其解,身体前探,凑近屏幕顶端米粒大小的摄像部件,仔细检查。 屏上,脸逐渐靠近,每一寸都在放大。 一直到抬起的小小颌尖将嘴唇送近。 整个屏都是韩泽玉放大的松软的嘴,唇纹细腻,底色极淡,唇边的破皮也愈合良好,没了血痂。 白耀手指在屏幕上划弄,摩挲,仿若弄他的唇。 “又好了。” 他低低轻声一说。 韩泽玉坐回前,习惯性地一舔唇,白耀手指又蹭了下屏。 是近期上手接助理事务时,韩泽玉才获知,以白耀的工作量和职级划定,配备二助一秘是最基本的需求。 第95章 文秘早就有,朝九晚五公司打卡做班,可以临时机动,随叫随到的助理却只有小赵一人,纵使小赵三头六臂,其实也只是勉力维持,早该扩招。 是白耀不愿,他不喜身边太多人,那种顽固,不知变通的死板脾性根深蒂固,而韩泽玉则成了那个唯一的特例。 整个霆新一致认为,小韩总成了小韩助,且还是与小赵这种近身随侍型不同的事业导向型,那就是傀儡化操纵的第一步,白董可谓手段顶级。 至此,人们再无他想,白耀全权执掌霆新已成定局,韩家再翻不起波澜。 而韩泽玉则是在接触到这个职位后,才真正开始从一个清晰角度,了解到白耀极度繁忙的日常。 那些个万籁俱寂,烟头插满,咖啡浓茶度过的深夜;即便已经检索,提炼,总结,精简到不能再短也看不完的提要纪事;多方同时联线,视频都未及打开,听一下关键点说几句便下线去开另一个,越来越多永无止境的会。 韩泽玉挺直背,不放心地再次检查硬件设施,不想误事。 白耀发尾还在滴水,湿漉的睫毛挂着水汽,毛巾头上擦了擦摆到一边。 两人的会那便没什么拘束,着装上以舒适为主。 即是永夜这样的自然现象,那就辨不出时差,韩泽玉也懒得查,敷衍地认定那端是夜晚,临睡前。 鲜少有这样彻底褪去西装和领带的时候,似乎只在海边婚礼那次见过白耀穿居家便服,那也是中山立领,裤及脚面的保守装束。 不,还有一回。 暴雨等在白耀私宅树下,上去后,这人退热,解掉过几颗衬衫纽扣,还当场换过上衣,啊,对了,还有那次咬衬衣 就在韩泽玉越数越多白耀的宽衣时刻,觉得其实也还凑合,自己也没亏着时,突然,一整面光裸后背骤然惊现视频弹窗中。 韩泽玉刚含上的烟,啪嗒一声,掉了。 “加,加密了?”好久,韩泽玉咽着干涩的喉,问。 他可不想有谁冒然闯入,这样的风光必须独属于自己。 “嗯。” 衣领深v的纯棉衫,质软,吸水,靠近脖根的地方湿透,后脊到腰摆也斑斑点点一些水痕,捏在手里都能感觉到潮,白耀扔掉,将睡裤也一整个脱下。 在他斜前,是酒店玄关一扇超大的穿衣镜,背不背对其实没什么差别,前后都能看见。 世界上就是有人不爱内裤单穿睡裤睡觉的,白耀看来就是其中之一。 韩泽玉神色一言难尽的凄苦,他手指遮眉,撑在桌台上,咬着舌头了。 遮挡的手,缓慢的,不易察觉地打开了一条指缝。 目光从缝中穿过,火辣辣粘在屏幕上,执着得恨不得穿屏而过,长驱直入,到达另外那个半球,那个整日黑天位处极地国家的酒店房中。 望眼都要欲穿了。 韩泽玉悲哀地闭上眼,挪了挪腿,摆到舒服一点的姿势,就在他气沉丹田加以对抗时,对面传来声音,似是什么在动,他不设防地一抬眼。 屏前,清晰的前胸画面直扑过来。 脖底微淡的几粒黑痣,不知是不是洗得过分,锁骨骨沿被擦出些红痕,半遮在松垮的,解掉一两颗扣子的睡衣领口下。 俯身而来的角度让体感异常真实,像是将他整个人拥住,包裹进身体里。 韩泽玉心神出走,定力全无,视线一直粘稠地凝在屏幕上。 白耀保持这个姿势没动,定格几拍,待韩泽玉不断抿嘴,眼底烧出几分热度,才作罢。 从笔电后摸到火机,他咬烟点上。 韩泽玉毫无戒心,认为是白耀在取东西,强拉了拉心神,制止自己的心猿意马,把资料翻得哗哗作响,准备进入下一个议题。 对方亦是如此,余光中白耀从一旁拿过简讯记录,身体沉沉后坐,纸页不断在指间翻动,视线垂低,专注于在这些东西上。 韩泽玉将气缓缓吁出,沉下心。 “把身体转过去,低头。” 手中的纸停在半空,只翻到一半。 韩泽玉像被定在了这一帧,男声蛰耳,像只小蜜蜂叮了人就飞走,韩泽玉觉得他都没听清,他懵然地抬起头。 屏幕那个男人继续:“我要看我咬的地方。” “……” “不给看?”白耀挑了下眉尾,带有几分勾人的挑衅色彩。 最要不得的就是这样不及提防,突然在你心上手指轻弹,效果极具震撼,韩泽玉没能克制,喘了下,呼吸凝重。 “你回来,”韩泽玉嗓音染上几分哑,说着,又哑了几分,还咽了下喉:“回来…我让你看。” “好。” 那边发声也是这样,几近粗粝,咬音很浓。 都是成年人,需求不大可能只是浅薄又逗趣似的玩一玩咬一咬就可以解决的,韩泽玉很清楚这次小别的意义,各方面的。 韩泽玉又点上一根,很急躁,火机用过后哐啷一声扔开,在书桌上很响,像是迫不及待急需转移开些什么。 把衣摆从裤子扯出,搞松了些。 “去忙别的吧,韩泽玉。” 钓得蛮舒服,白耀手指撑于侧额,安抚了这只多一点负重就尥蹶子的小驴子,还让他身体以及心理对自己念念不忘。 这时有电话进来,一个国内号码。 男人眉间一蹙,似是有什么事,叫韩泽玉下线,转去其他地方接听。 第96章 画面一下变空,像在心上挖去一块。 韩泽玉啪一声拍下翻盖,烟来不及灭,解着裤带,进了卫浴间。 -------------------- 就问这种钓法谁受得了!! 第55章 爱钓又爱醋 55. 手机的事裴南川来问过几次。 韩泽玉撒科打诨勉力对付,裴南川话锋一转,以对视频迟于返还有知情权为由,约他。 韩泽玉称忙,也确实是忙,却没想裴南川趁着通告间歇只身杀到霆新楼下,堵上了门。 工作时间,楼内咖啡厅生意清淡,最靠里的僻静之地,沙发松软,风格恰当,三人围坐,很像是休闲的商务会面。 除了他们两个,另外那一位是韩泽玉放手后,公司给裴南川配的项目对接人。 这人韩泽玉打过照面,跟他在裴南川家交接过,一米八几的高个,浑身上下散着形容不出的匪气,看人会稍阖一些眼皮,透着冷淡和慢怠。 不冷不热叫了声韩助,便坐在这里,拿了手机玩。 “裴老师如今春风得意,气质都淬炼得这么凌厉迫人,”韩泽玉听不出情绪,口气极淡:“很不错啊。” 整治凌坤的事韩泽玉一并交出,当时就说给这位新人听,如若这个人能力欠佳败下阵来,那就正好有理由让自己重新归位,争得主动权,对于还裴南川人情,韩泽玉还是有一些执念在身上。 白耀太懂,魏骁就是为此特意挑选出来的。 这个姓魏的由此接手事务,不长时日,何止剧组服服帖帖,连裴南川在凌坤艺人的营销位次都拉升好几档,现在微博热搜时不时就能出现有关裴南川的词条,广场热烈,人气如日中天。 “生气啦?”裴南川做乖,声音软下几分。 韩泽玉不答,就那么看着他,片刻,落下眼,对他说:“东西再宽限我一阵子,我一定给。” “他不急,”旁边玩手机的男人突然插话,眼皮不抬,淡淡道:“恨不得更久一点。” 裴南川:“……” 韩泽玉“……” 四下皆静,沉寂一片。 没有人会不清楚裴南川此次前来的意图,手机视频在他这边可不是什么饵,是类似借口的东西。 追求已经很公开了。 无论是与白耀曾经签订过什么私下合约,既已真相大白,摆到明面上,那就不用再为其牵扯,徒增顾虑。 不尝试用心用力地追那么一次,裴南川总觉得会有遗憾。 “气了,那我就下次来赔罪。” 目光诚恳又殷切,眼神饱满地看着韩泽玉。 一旁有了些动静。 魏晓站起身,修长笔直的腿被束脚裤视觉上拉伸到极致,一双马丁靴带出些不羁,浑身上下主打黑色系,他唇下也有一个环,这么一看,有些像初期见到裴南川做小情人那时的装束打扮。 只不过不像裴南川那么明媚可人,属于冷艳型,眸光低温且沉,脸也没什么表情。 “剧组电话要打爆,我先车上等,”卫衣帽子往头上一戴,魏骁冷眼睨着他们:“两位自重,别给我惹事。” 随后,沉黑的身影消失门外。 “……”韩泽玉转头看向裴南川,好奇问:“他一向这风格?” 眼睛好毒,洞察力也够敏锐,旁听没两句就把他俩之间某些不可说的东西了解得一清二楚。 韩泽玉对于被他人追逐的,那些宠爱仰慕的优越感没任何兴趣,他只享受一个人的臣服。 刚要跟裴南川直说,手机震动,进来一条微信。 很简短:【下来。】 胸口像有烟花绽放,很热烈,又很绚烂的感觉,韩泽玉迅速收起手机,没心思同裴南川多说,也不随便扯了句什么,开门就走。 街对面,一辆加长普尔曼停在道旁。 没开进霆新停车场就会略显招摇,一眼就能打上。 车窗落下,露出白耀那张脸,眉目英俊,气质傲人。 裴南川眯了眯眼,他正对窗,看得分明,站起身,随手捞过椅上的外套,叮铃一声,他推开门。 店外,他就站在檐下,歪头望着这两人。 视线中,韩泽玉跑着过马路,天冷,他外套没穿,跺着脚,开门就往里钻。 以韩泽玉低头看手机的那一秒为切割线,一前一后,泾渭分明,若是用画笔描绘,一个是荒漠孤树黄沙漫天,一个是沙滩阳光碧海扬帆,底色截然不同。 这样清晰的转变,没人不会动些心思琢磨,裴南川是纯情一些,但也有限度,他没那么迟钝。 也不知怎么,忽然记起在east lake酒店餐吧那次,白耀来找,跟他和韩泽玉相对而坐,当低腰捡勺时,看到了桌底下那一对皮鞋和小白鞋。 微妙,朦胧,且暧昧不已。 事情往往就在某一个莫名的点上灵感爆发,心头有什么在悄然滋生,一些荒谬,大胆的猜测。 “韩泽玉。” 对方闻声回头,裴南川抬高手上的衣服,说他外套落下了。 叫的声高,不仅当事人,路旁不少行人也循声在看。 白耀侧了些头,眼光错开韩泽玉,去看街对面的裴南川。 韩泽玉回身,风一般又穿街而回,好像有多么心急,在白耀看来,像一只花蝴蝶扑向独属他的那一片花园。 在他眼里,裴南川伸展两臂,还有个接下韩泽玉的动作。 第97章 白耀很缓慢地眨了下眼。 而后靠向后座,样子有些冷淡,懒懒地看着一街之隔,在一起的那两人。 韩泽玉道了声谢,随手往裴南川那边一抓,正要转身,对方又把他拉回来,好巧不巧,外套的线头挂裴南川表带上了。 金属表带扣锁,线绕了蛮多圈的,裴南川拆着,随口道:“在跟小哥哥拍拖啊?” 手上略微一顿,韩泽玉不动声色,坦然直视裴南川,告诉他,那叫约会,有事聊的那种。 接着,又说:“咱俩不才约过,裴老师。” 两个大男人在路边头碰头,像在专注研究什么,过来过去不少人侧目。 道旁的普尔曼熄掉火,车窗直落到底,一条胳膊探出车外,手指不断在敲。 解不开,韩泽玉直接要扯,裴南川帮他,轻笑道:“可还没约完,裴老师不开心呢韩先生。” “……” 砰砰砰!! 很重的几声拍车响,俩人一起抬头,保姆车就停在同侧,魏骁推开车门,对两人高叫道:“你们疯了是吧!” 已经有人驻足站定,交头接耳,还有举起手机要拍的,裴南川戴上鸭舌帽,挂好口罩,一双眼睛极黑,盯着韩泽玉。 兴致大起,他上手一通乱揉韩泽玉的发。 告诉他,去吧。 “裴南川,你手真够欠的。”韩泽玉晃着脑袋,捋头发往对面走,留下裴老师在口罩后笑得眼眉弯弯。 随后,裴南川神色一变,定定注视街对面那辆车。 窗缓缓升起,将里面那张形如雕塑般木然,空无表情的脸最终遮尽。 韩泽玉抱着外衣进车,普尔曼属于高端商务款型,车内公务电话,传真机都有,内饰纯黑,顶灯淡雅,与前排驾驶位的隔板厚重,隔音性能极佳,专为一些私密会晤之用。 白耀没抬眼,专注在笔电上。 车缓缓启动,很久一段时间,车内除了按键音,再无其他。 这并非一个令人满意的重逢场面。 韩泽玉微微蹙眉,对白耀无形中透出的冷意不解,是大街上等太久不开心了?起初涌出的欣喜逐渐变淡,最终冷却。 韩泽玉自嘲般笑了下。 不过目光没动,仍就凝在这人身上。 很快,他发觉白耀似是比之前视频上还要清瘦一些,西服显得比上次见面要宽松,眼底也略有些淡影,露出一些遮掩不住的疲态和颓然。 这一段时间霆新并未有什么困顿和熬人的事,韩泽玉怔怔看着白耀,在脑内飞快检索排查。 助理做了两月有余,他现在对霆新已经了如指掌。 “我有说过,”白耀淡声,响在车内:“允许你看我了么。” 声音不再有哑音,至少没在咳嗽,韩泽玉放了些心。 也许让这么忙的一个人等,且等很久确实不妥,于是他解释道:“我衣服落下了,不是去取” “衣服?”对方不认可:“你确定不是‘人’?” “……”韩泽玉若有所思,目光变重,开始认真观察起小哥哥。 白耀关上盖,迎上韩泽玉目光:“跟裴南川睡了?” 也许是裴南川当他合约情人时,又或者,是之后与裴南川合作影业事务……白耀眯了眯眼,妄图从韩泽玉脸上洞悉些什么。 两人心思有异,各怀鬼胎,彼此的目光辛辣,灼热,互碰互撞,交织缠绕,谁也没有先移开。 这就是场较量,争斗永远不会消失。 韩泽玉轻笑出声,靠上座椅,态度有种说不清的模棱两可,不置可否那个样子,把是否跟裴南川睡过这件事摆得暧昧不清。 这就已经开始攻城略地了。 既然吃醋,那就再吃多一点嘛。 韩泽玉形不露色,他不语,直接拿了手机回邮件,铁了心不予理睬,他得报上车那会儿这位闷着吃醋就那么晾着自己的仇。 车内静下,只有车轮滚动碾压地面的细碎声。 树影和日光不断在车内穿行。 凝滞有些过于久了,韩泽玉怕自己玩过火,一时间没那么坚定,心生动摇下,他很轻地一蹙眉。 仅仅就是这么个极难察觉的微表情,使得手机被强行没收,直接扔到一旁坐上。 韩泽玉极度惊愕,一抬头,白耀的唇就覆上来。 第56章 最会哄人的白董 56. 敌不动就敢妄动。 败于这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兵家常识,韩泽玉深刻反省,极力反抗。 白耀眉尾这么高高一挑,手攀上韩泽玉后颈,力度甚大,吻得极深。 整个身体形成下压态势,极力沉向韩泽玉,将对方包裹,按进胸膛,嵌进皮肉里。 给予对方最真实的感受。 用重而猛的心跳提示他有多渴望,是这么久积蓄以来关于相思,关于想念,关于爱恋,全部结结实实,毫无保留地输送给对方。 几件衣服,两层皮肉,隔不住彼此愈发浑厚劲猛的心跳,这是最有效,最行之可行的安慰剂。 什么烦躁,不安,猜疑,忧虑统统不见,只剩下粘稠不散的气息和不断升温的身体。 小别后的亲吻太过殷实,分开后,韩泽玉呼吸急促,还非要装无事那样神色平平。 兜里揣着烟,急迫地咬出来一根,在揉搓成团的外套内好一顿翻找,就是没火机。 其实后座内嵌的置物箱里就有,白耀也不提,一旁兴味颇足地观看,近乎欣赏。 第98章 倔强的男人一口把烟吐掉,催动内力,暗自调息。 他阖上眼,闭目养神。 白耀故意打开升降影屏,电台正在播情歌,浅浅地,放出一些悠扬曲调。 冲动过后,其实事情就变得显而易见了。 若真是跟裴南川有过什么亲密接触,关系越了界,就根本不会在这人眼皮底下堂而皇之钻入其他男人车中。 韩泽玉这样的人,心思玲珑,手段超凡,怎会把这样的事玩得这么笨拙。 根本就是自己平白无端地喝醋,不过对此,白耀没一点反省。 他冷淡着,对韩泽玉问责:“睡是没睡,头发却让人摸了一下。” “……” 韩泽玉眼都懒得睁开,不想理睬。 这人便得寸进尺,手指蜷起,故意蹭他的脸,韩泽玉无动于衷,白耀就把它理解成一种变相怂恿。 于是,指腹下滑,来到唇上,揉一揉,按一按,像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又要吻下来。 韩泽玉一样冷腔,闭着眼,淡淡开口:“你妈还摸过你头,是不是我也得抗议。” 白耀太久没出声,空气这刻凝滞,这种反常的对话间隔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韩泽玉眉心一皱,睁眼,转脸去看。 正撞上那一双深黑的眼睛,暗色,阴郁,似乎又透着几分偏执。 深深地看着自己,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重。 韩泽玉一看过来,即刻收敛。 白耀又恢复惯常那样自控得当,眼中半点情绪不存,只随意着,像在开玩笑:“我不反对,来,找我抗议。” 说着,手一抬,大度地任由处置。 很突兀,手机铃声此刻响起,响彻车内。 一般情况下,白耀比较倾向震动,无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密情景,他都不爱过于干扰旁人,今次这样,且音量还这么重,实属少见。 很大可能,是在等什么比较在意的电话。 韩泽玉主理白耀的事务,不免对这通电话敏感,耳朵一瞬长大,暗暗催动听觉神经。 电话一端貌似很嘈杂,漏音极重,韩泽玉凝神,一声女人歇斯底里的高亢尖叫突然骤起,直穿听筒,隐隐荡在车中。 韩泽玉眉间猛然一抖,他有被惊到,不过立时定神,凝向白耀。 电话内容他不得而知,能够抓到的线索也就只有这人一些面部特征。 可惜,滴水不漏。 一丝最细微的波动也没有。 韩泽玉有时觉得白耀真是个天生的演员,演技精湛,随心所欲表演。 你能看到的,是他让你看到的,你能获知的,是他给你开通的权限。 韩泽玉真有些恼,在白耀身上他没有要求很多,一个曾经彼此不容的对手肯顺从自己不可理喻的荒诞感情,不合就对抗,想要就陪伴,予取予求,任他采撷。 仁至义尽。 可,怒意就是难以遏制。 白耀语气也极为寻常,告诉那边,他已经动身,飞机三小时后到。 韩泽玉飞快一看窗外,车是在机场高速上,根据两旁提示路牌,到达机场差不多也就还半钟头。 人就是会轻易被心情左右。 浓情蜜意时想到的是如此分身乏术也要与自己同走一段路;情意低沉时就只一个想法,不过就是过来搞一搞自己。 白耀仰头靠座,手臂松垮地垂落一旁,手机瘫在掌心,像是再无力去握。 天不知何时阴云密布,厚重地沉下,车就这样一路开往前方阴霾。 扔开手机,男人这么躺着,向车内另外一位展开双臂,要抱:“过来。” 韩泽玉一动不动,只沉声问,谁打的。 白耀还是那句,过来。 知道无用,一个字也问不出,韩泽玉发起狠来:“我这人脾气不好,搞不到来电那人名字,就别下车了。” “过来,韩泽玉,”白耀嗓音一瞬沙哑,似乎是故意添了点喘:“你不想做么?”他又说:“白开这么大的车。” “……” 不得不膜拜,这人花招无穷无尽,就是那么精准摆布韩泽玉的脾性。 有那么一刻韩泽玉还真就这么想想先快乐再吵架,放纵后提了裤子不认人才好,反省自己如今良善又礼貌,那个阴险狠毒的小恶魔真是消失太久了。 他狎昵地睨着这个男人。 最终解开安全带,过去两手撑于座位,俯低身,鼻息可闻那么近。 小白鞋踩在皮鞋之上,轻轻捻转,昭示主权和高位。 男人鼻息放浓,一拉一抱,就把韩泽玉摆到腿上。 指腹细致地在后颈摩挲,像在找什么。 韩泽玉缩着脖子,困惑地掀眼看,白耀依然闭目,懒懒地躺着。 之后,在某个位置手指停下。 那里触感上有些粗质,是白耀之前咬的。 应该是还未完全褪去的皮肤疤痕,一圈斑斑点点的牙印。 有些人皮肤比较特殊,这是瘢痕体质和过敏体质加持形成的,就像韩泽玉曾经贴于踝处那个纹身,遗留下来的贴痕,一年半载也未必消除,这些人的身体就是这么奇妙,便于留下痕迹。 指尖下那种皮质瘢痕的涩意摸起来很舒服。 白耀那次咬得是狠,也是考虑到韩泽玉身体这种特异性,他要好好地实验与观察,看看到底多长时间会完全消失掉。 第99章 好久好久的话,那就继续制造,落到可以落的每一处。 他喜欢这样,像打上某种专属的封章,不让别人碰。 总摸一处,还是感官迟钝的后颈,搞得韩泽玉火满胸口,有些等不及地一把扯开白耀领带,粗野地落吻。 白耀西服革履坐在位子上,反倒这时开始有条不紊,将一直在放的电台乐曲调高了几格音量,随意逢迎了几下,便举高手腕,捋开袖口看表,随后颇为苦恼似的“啧”了一声。 态度诚恳地吻了吻韩泽玉的颈,跟他道歉:“不好意思。” “嗯?”怀中人含混应着。 “咱们没办法做,”为此,白耀还安抚性地抚身上人一起一伏的背脊上:“时间浪费太多。” “……” 韩泽玉缓慢坐直,喘着,盯在白耀脸上。 “你克制一下,韩助。” 随着称呼变为官方,韩泽玉逐渐回归理智,也察觉到其中含义,他不觉自嘲一笑,眼神仿佛在说,好你行,你真行。 白董持重,尽心解释:“我比较有耐性,时间不太够用。” 【虎坊桥】蓝底白字的标牌从窗外飞驰而过,表示距离机场还剩不到二十分。 “……” 白耀象征性抱了抱,说:“要你认为对你还算宽裕,我不介意” 韩泽玉磨着尖牙,携着万丈怒焰,恶兽般随便逮哪里就要攻击。 被白耀两手捧脸,用嘴防御。 “谁?!”宋旻火锅里夹起块豆腐,吃的时候险些烫伤嘴:“你,你说视频,现在谁手里?” 他斯哈斯哈抽气,舌头还是沾了点,即刻顶起燎泡。 其实宋旻听得很清楚,白耀拿着呢,就是不敢置信,条件反射性问出嘴。 一场特大暴雪,阿达木森林公园沉眠整个冬季,这才对外开放,宋旻垂涎那片野湖太久,又哭又求又威胁,无所不用其极将自家师傅请出山,冰天雪地一起享受独钓的感觉。 那倒是真独,就他一人在钓。 韩泽玉自从进入帐篷就在搞事业,笔电屏幕照亮他的眉目,眼底亮光熠熠,勤勤恳恳那牛马样,宋旻白眼翻到抽筋,好不容易等到把盖合上,手机就又开震。 不过,宋旻倒是注意到韩少有些锁眉,似是为某事困扰烦心,渐渐地,他眼中燃起八卦的小火苗,嗅着瓜味就来到老友身旁。 韩老师让馋嘴‘狗狗’搭上小桌先吃火锅,一会儿吃时看心情扔个瓜皮让他啃。 这哪叫瓜皮,满满一整个西瓜,切开,肉厚籽小,吃得满嘴流汁的那种。 宋旻所获的讯息未被更新,还是老黄历:“你是在跟我说,最终你还是将你睡你小哥哥情人的视频给了你小哥哥让你小哥哥拥有了,对么?” “……” 对于宋旻高超的表达能力,韩泽玉持保留态度,唇边嘬了口烟,问他:“有什么方法可以把视频搞回来?” “用意念?”宋旻眨眨眼。 “……”韩泽玉继续谈这件事:“找个人潜入他住处,报酬可谈。” 宋旻拍拍老友的肩:“还是用意念吧。” “……” “拜托,人家是高科产业的大佬,先不说他名下房产究竟多少,都不会安装最基本的安保系统么,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送啊,韩少。” “再说,要真被白哥知道,我人没了。”宋旻不怕烫地又挑战了块豆腐。 松里桠那一把同花顺永远成为他心头阴影,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如此颠覆的一局,白耀的手段细思极恐。 宋旻从小没得怕,兄长披荆斩棘,为他遮风挡雨,牌桌上那一个小时成为他人生的至暗时刻,江湖行走,这个人是他最不愿惹的。 “送就送了,大度一点。” 宋旻力劝:“就当是给人家小片解解闷了,”他忽然醒悟,不解地追问韩泽玉:“你不对劲呦韩少,韩少最会挖空心思找小哥哥晦气的呢,是不?” 韩泽玉直接扔给手机。 宋旻眼光一亮,笑吟吟拿起,越看神情越古怪。 小裴同学那一串微信条目,字字句句都在追求,极其热烈,韩泽玉百般应付,看起来想急于脱身。 宋少脑中一整个大问号,抬头懵然道:“不是,这瓜我吃对了么?” 韩泽玉不置可否。 宋旻呆坐消化,豆腐凉了才回过神。 他诚挚地建议好友,不行自己去白耀家偷吧,反正小哥哥现在顾不上他,家里闹成那样,很大概率韩泽玉会如出入于无人之境一般。 “什么?”韩泽玉不很懂。 宋旻讶然,有些失笑:“装什么啊?你好烦。” 韩泽玉冷漠注视着,又问了一遍。 宋旻这才正色,对韩泽玉的不知情深感愕然。 “他的妈妈,白晴”这人说着,手指点点额头:“疯啦,什么双向障碍伴精神分裂,搞不太清,病情蛮严重,还轻生过。” “你真不知道?”宋旻上下打量好友,真有些不太理解。 冷意从指尖泛起,火锅热腾腾,韩泽玉却觉得如坠冰窟,他僵硬地张口:“什么时候的事?” “好久了好不好,你瞧白哥瘦的,”宋旻当兆然是个宝,自然爱屋及乌,其实好友一些针对白耀的做法他现在也不能苟同了:“这事苏姨最清楚,她在白晴那边眼线通天,白晴出事后,没少去白家帮忙。” 第100章 这即是那个让白耀不断消瘦,疲惫不堪的根源由来。 韩泽玉反复在脑中倒带播放那天车上的事,那个看过来无比沉重的眼神,是因为自己随口一句提起了他的母亲 韩泽玉收拾行囊,拿过车钥匙,掀帐就走,身后是叼着豆腐大叫的宋旻。 皮卡车门砰一声关上,引擎骤起,车离弦之箭般冲出。 第57章 潮汐小筑 57. 昨夜普降大雪,一直下到后半夜,山中冰雪消融,城市却是一望无垠的白。 santa cruz算不上硬派皮卡,雪路上开,轮胎抓地力也就那样,韩泽玉开得快,一直紧盯路面,驶回韩宅时眼睛出现雪盲反应,涩疼得很。 他敲开了苏珍妮的门。 跟宋家那公子哥夜钓向来整宿,开门时,苏珍妮揉着眼,睡意朦胧,只见一人手撑门框,偏下头,不停用力眨眼。 苏珍认出是宝宝,鼻音浓浓,问怎么了。 暮色未退,曙色未明,这样反常的归家时刻,以及冲动下的敲门会引来苏珍妮的猜疑。 韩泽玉原地克制,知道自己状态对这件事于事无补,只会更加坏事,他放稳心态,暗自调整,客气地问苏姨可否进门。 韩泽玉平日比较少来,态度诚恳又礼貌,苏珍妮爱打理小窝,不但韩泽玉卧室洁净如新,自己也是,即便夜间入睡,一样井井有条。 她就像只勤快的大母猫,将小崽子和猫窝处处弄得称心如意。 苏珍妮不觉什么,亲昵地唤了声,宝宝进呀。 关上门,苏珍妮已彻底从睡意中清醒,她走去拉开窗帘,身后韩泽玉脱去外套,貌似冷得打了个颤,搓着手,拿到唇边呼喝热气。 皮卡一路暖风强劲,加上心焦,他全身发汗,怎会冷,可他得让苏珍妮忙起来,以此转移她的关注点,掩盖自己的莽撞。 让苏珍妮不生疑虑,让之后的对话氛围轻松,他才可以套得出话。 苏姨预想之中忙碌起来,又是烧水热茶,又是找暖手宝,为韩泽玉拿来烫过的热毛巾。 未等苏姨问,韩泽玉先说他车有些问题,先开回,宋旻还在山上钓着。 于是苏妈妈开始唠叨他俩不乖,大半夜钓什么鱼。 “白晴的病是不好治么?” 韩泽玉热巾擦着手,随意而从容,还跟苏珍妮加了句早餐想吃玉米碎了。 他观察着苏珍妮,视线隐秘而凌厉。 女人确实面露惊异,与韩泽玉预想的一致。 这是个心思清透的女人,很容易挂相,所感所想一眼便能看透。 白晴身子不爽头疼脑热,是又跟儿子干仗,还是哪个家仆不乖顺,又或是手气不好打输牌,自从白家那两位搬离韩宅,就这么细碎的鸡毛蒜皮小事也时不时摆到餐桌上跟韩泽玉嚼一嚼,韩泽玉不爱听,也会硬喂。 白夫人在与不在,在韩泽玉来看,于苏珍妮真是区别不大。 是念旧的情怀,还是无趣找事,不知不觉,白晴用另一种方式与苏珍妮紧密联结,在她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 这样一来,隐瞒的迹象就太过明显了。 当韩泽玉得知后,第一反应就是苏珍妮的嘴一定是被某只手捂住了。 那么,想极尽能事深挖,就靠这一诈了,女人果然神色有异,大大的讶然。 “啊!我的天!白耀告诉你的嘛宝宝?” 韩泽玉一挑眉梢,像是默认。 苏珍妮真好气,嗔怪道:“他怎么这样啊?都不让我告诉你的,自己反倒先说,气疯我了呀。” “对,”韩泽玉赞同:“他很坏。” 苏珍妮大力点点头,气鼓鼓的。 “那边治疗状况如何?”韩泽玉坐下,浅浅啜了口热茶。 这样一来,不难判断去机场的车上那通电话来自哪里,白晴已不在这个城市,那就大概率在疗养院,或是,精神病院。 后一个名词有种不可名状的刺痛感。 据苏珍妮说,白耀过去就稳定一些了。 女人像是憋好久,终于可以解禁,噼里啪啦一股脑全倒给韩泽玉,且有感而发,悉数白晴是如何不肯原谅儿子,在韩宅一言不合就动手,兰汀更是变本加厉,剪刀都用上了。 白玫外面敲,里面就在闹,白耀一开门,身上好多血的。 苏妈绘声绘色,仿若身临其境。 “姨,说治疗成效。”韩泽玉打断。 苏珍妮才不管,非要讲到底,又继续开讲白晴一开始在疗养院不太行,自残,辱骂医护,逃跑,最后轻生,那时白耀在国外,等回来见着人,白晴已经认不得谁了,可儿子却能一眼认出,扑过去咬得儿子身上没块好皮。 要说还得是白耀,这孩子从小便那副沉性模样,眉头皱也不皱就把他妈制服,苏姨说得口干,喝水润喉。 “我要疗效。” 声音不觉间狠狠一沉,韩泽玉从齿间挤出。 这样严厉的语气苏珍妮从未听过,大惊道:“你干嘛凶我啊!” 韩泽玉闭了下眼,缓和心脏被绞紧的窒息感,张开手,已是满手心的汗。 “那大夫是我请的呀!”苏珍妮也被韩泽玉的情绪带得有些躁动:“人家跟我交代的嘛?!我是谁,我姓白啊?!想知道自己去找白耀问好啦!跟我撒什么气嘛,臭宝。” 韩泽玉不语,沉静坐在那里。 苏珍妮看了他一眼,噘嘴,哼一声。 第101章 “姨,我饿了,”韩泽玉轻声,撒娇般:“玉米碎好吃的。” 苏珍妮拿乔地一昂头,转去拿些替代的小零食,捧着一满盘有嚼劲的吃食回来。 韩泽玉撕开吃着,像寻常在聊天:“怎么?白耀不想我知道?” “我也不知道呀,可我觉得白耀对你不坏的,”她坐到一旁,磕着瓜子:“这件事他特意叮嘱,可你想想呀,他干嘛这样?” “嗯,对啊,干嘛这样?”套到关键一层,韩泽玉盯紧苏珍妮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 女人开始犹豫,还有些走神。 苏珍妮记起早先她为赌狗胞弟还债,花香沾衣故意引诱韩绍辉,被白耀识破后对她提出的条件不要在韩泽玉面前与韩绍辉一起。 其实这件事颇有些耐人寻味,当时苏珍妮就在想,不让韩泽玉了解内幕,怎么就那么像是一种体贴的保护呢。 韩泽玉心思复杂,敏感多疑,苏珍妮几乎可以断定只这一次被得知真相,过往她跟韩绍辉那些床榻之事,包括生母薛氏孕中她还频繁进出韩绍辉卧室,这些就会被统统翻出。 这将是,巨大的,血淋淋的背叛。 薛氏走后,那么尽心照料孤苦无依的韩泽玉,苏珍妮无法否认不是一种赎罪心理。 她不清楚种种细节白耀是否知晓,但将这条会牵动那些罪恶过往的引线彻底埋掉,她足够感激。 由此,她不认为起初不让韩泽玉得知白晴的事会是什么恶意隐瞒。 大概,还是处于一种保护吧。 苏珍妮也说不准,噘噘嘴,走走神,叹叹气,说她不清楚,明明韩泽玉知道后就只会祖坟摆席搭台起舞,大肆庆贺。 她真搞不懂。 天明转晴,一夜的雪,阳光带着暖意而来,万物都在消融。 韩泽玉等在半山海宅院外的梧桐树下,雪水松软,,一大坨雪块跌落车窗,雨刷开动,一摇一摆地刷掉。 韩泽玉看看表,他等太久。 给白耀发的信息一概未回,工作电邮也设成自动答复,会议被全数取消,急务处置找特助赵衡。 也就是说,有,且只有赵助可以找得到白董。 小赵大人天子近臣,位高权重。 “……” 韩泽玉有点切齿。 大概天子宠臣众多,吻一吻,咬一咬实在分不得什么宠爱,韩泽玉车内又等许久,迫不得已给重臣小赵发了一条: 【赵哥。】 那边发来一个【?】 韩泽玉:【十万火急,救命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jpg】 那边一个字:【说。】 韩泽玉深呼吸,打字:【有个邮件急待白董处理,如何才能与他联系,急。】 小赵:【邮件转给我】 “……” 韩泽玉内心一万遍自我劝诫,不要口出恶言,继续卑微祈求。 【赵哥,邮件太大,发不掉,领导帮帮忙,好么】 职级上小赵要高,确实是韩泽玉这样萌新小特助的上一级,不知是不是这声‘领导’叫衬了心,韩泽玉最终得到一个定位。 小赵:【白董要一些私人时间,有点眼力见,问完赶紧走。】 韩泽玉内心一派平和,胜似佛陀。 白耀名下房产确实并非一处。 西南小故里的潮汐小筑三面环海,海鸥成群,碧海潮生,韩泽玉开到时,落日熔金,余晖洒满天际。 晚霞在海面铺开,彩锦般层层叠叠。 拥有私人码头的独栋别墅只此一幢。 韩泽玉用手遮光,在码头远远的末端,一抹高大的独影。 海风猎猎,衣袂落拓,深海潮浪,始终唯此一人。 韩泽玉觉得他就像在望海中孤独的灯塔,星辰隐没,夜幕渐沉,连船只都在返航,只有它静静伫立。 有感觉时,韩泽玉已经从背后抱上他发着微弱光芒,即将熄灭的灯塔。 “来了。” 白耀大手向后一捞,轻啄韩泽玉的脸。 “……” 对自己的意外到来一点不意外,韩泽玉了然,某件事已做实:“我能开除小赵么?” 白耀一挑眉尾,不明白。 “他一定比我好亲,”韩泽玉索要实情:“睡他了?对吧。” “……韩泽玉,”这人说:“请尊重我的审美。” 哗啦一声,白耀从大衣口袋取出一串钥匙,递给韩泽玉:“钥匙给你,下次我来找你要,进屋我跟你讲。”说完用嘴碰了碰韩泽玉的唇,太冰了。 码头风疾,站久不行,白耀用飞扬大衣裹着韩泽玉,一起进房。 潮汐小筑的房六年前贷款购买,一直作为私人房产在小赵手里打理资金还贷,来的次数有限,房屋锁密,家装智能系统,安防总控等等白耀都未收回权限。 他来,小赵那边就有提示,赵助要是都不清楚老板方位,白董倒是要考虑他的去留。 一杯温煮的热可可递上。 韩泽玉握着暖手,仰头,一展暖橘毛毯从天而落。 毛毯厚重宽大,白耀裹住两人。 “小赵我用惯了,小筑我全线收回,贷款让他一次交付,房子委托第三方代管。”白耀沾了些韩泽玉嘴上的可可,尝味道。 六年前买的,那就是圣威一毕业就置房,韩泽玉想了下,应该是他被放逐后的事,不然走前白晴还不得趾高气昂地在他面前可劲炫耀。 第102章 对于这一日白耀的自我放逐,韩泽玉试探性问。 白耀说来喂喂海鸥,听听潮声。 来的路上,韩泽玉车上无数次在脑海勾勒这个地方,是白耀用来藏娇的金屋,还是他打造的专属乐园,又或是用来商务招待的高端玩乐场所,他绝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 宁静,质朴,洗去浮华的海边小房。 室内风格仍然很‘白耀’。 家装简约,面积很大,家具很少,整面的落地窗,地毯零散几本杂志,窗台未倒的烟缸,茶台喝了一半的洋酒。 其实,这房在韩泽玉归国后便很少来了。 与其说它建在海边,不如说是筑在心里,一座放满思念的小屋。 时间线上来说,是在韩泽玉走后。 那时韩绍辉摆出一副愧对白家母子的架势,也是不想再生事端,对这个不堪教化的逆子只字不提,将这个家与韩泽玉完全切断。 苏姨也被提点过,少惹事。 于是,像从来没有过韩泽玉这个人,所有的痕迹全部抹除。 潮汐小筑是那年毕业的夏天,有次圣威少爷们海边聚会选定的,白耀不声不响一同前来,花了不少心思想从廖正楠和宋旻那里挖一些韩泽玉的近况。 结果当然是大失所望,韩绍辉这次足够铁腕。 就这样,他成了这个小小岛屿的常客,听潮涨潮落,看海鸟迁徙,用树杈翻翻海岸别人留下的松软脚坑。 就觉得没那么想他了。 那年,他贷了款,买下小筑的房。 …… “你容我几天,行么?” 可可见底,里面无糖,放的是盐,白耀看着韩泽玉面不改色地喝掉,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啪,火机响了下,白耀迅速垂眼。 韩泽玉喷着雾,告诉白耀:“我让韩绍辉跟白晴复婚。” 接过的瓷杯在手中一顿,而后缓慢放下,白耀看他,问什么意思。 “你俩回来。” 最佳的治疗手段从来不是什么药物和医生,是那个耗尽半生,不惜与衣冠禽兽同床共枕,隐忍数年换来的地位和荣耀。 那个执掌韩宅,尊贵无比的韩太太之位。 韩泽玉认为只要韩太王者归来,病好一大半,再让她开着屏昂首在家里绕两圈,即刻康复。 “这对你妈的病有好处。” 浓烟缭绕,在两人间升腾。 白耀淡淡睨过去,问:“你也叫妈?” 韩泽玉压下心头一下骤紧的痛感,应了声:“叫。” 烟被从嘴边拿走,捻在茶台一本杂志扉页,韩泽玉看着白耀动手。 烟管极度拧转,扭曲虬结,将页面烧到发黑,就是这样还在不停捻动,手指沾满脏的,灰白的粉。 韩泽玉没有时间心惊,就被这只手扼住脖颈,算不得重,却也全然包裹上来,紧紧锁住喉咙。 因为下咽,喉结在掌心滚动。 白耀一条腿压于沙发,单臂将韩泽玉按进深处,承重太甚,发出木质的咯吱响:“你以为你是谁,说了不算,我任你摆布?” ‘不叫妈’是雨夜在半山海两人说好的。 白耀收紧手指,故意用粗粝的虎口禁锢,搞得韩泽玉嗓底一阵干痒,咳不出,咽不下。 “我看你这个念头最好不要有。” 拇指喉结处摩挲,由重转轻,白耀嗓音极淡,没什么语气道:“还是说我是跟什么裴南川一样的人,搞一些交情和义气给我,我没那么稀罕。” 韩泽玉平静看着白耀的脸,这人眸色极深,一如既往,不沾半分情绪。 第58章 人神共愤的男友 58.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可以将情绪管理得出神入化,摆布到信手拈来,那么眼前就有一位。 捻拧烟沫,扼喉威胁。 气场强到如此,眼中也可丝毫无波。 这份定力和自控令人瞠目,韩泽玉全部接下,也一样平静以对:“白情的事,你不想我知道我也知道了。” 他不无鄙夷地一笑,仿佛对方有多么不值一提:“你还管得了我啊?小哥哥。” 他韩泽玉决定的事没一人可以撼动,与白家母子十余年的周旋最终凯旋,不许韩绍辉插手霆新那便斩断其手,他现在就是不允许白耀这么受罪,那么他就一定可以做到。 白耀不要他的这些奉献和给予,强势地,不惜跟他动手也要压他一头,占领谈判高位,这些韩泽玉都懂,心意领了,可事情不能这么干。 白耀身上迫人的气场在削弱,脖颈在松力。 韩泽玉手一拨就开。 似是烦恼地微一蹙眉,他叫白耀别压着了,好闷的小哥哥。 白耀坐起,窝在沙发内很不舒服,韩泽玉松泛着筋骨,将茶台烟沫四散的杂志往旁边一推,拿过烟,咬进嘴。 “红了么?”韩泽玉下巴高抬,拉长颈线,让白耀给他看看。 手指蜷曲,轻轻在那一小粒硬骨上蹭着,白耀跟他说,有一些。 嘴里含烟,也不点,韩泽玉上手摸白耀的脸,说侍烟么。 白耀沉沉看了他好一会儿,啪地火苗燃起,凑上去,点到韩泽玉满意为止。 烟雾弥散,朦胧一片。 “韩绍辉那边你不用管,我有视频在手,他翻不出什么浪,选个有意义一点的日子,白晴生日或是他俩曾经的结婚纪念日,搞得隆重热烈一些,香槟,红毯,婚车,烟花,让家里各处鲜花盛开,办一场盛大的复婚礼。” 第103章 韩泽玉像一个婚礼设计师,敬业又周到。 “韩泽玉,”白耀淡淡道:“我没有否决的权利,对么?” “对。” “即便你从十岁开始,花了十余年,费尽心力将我俩从你的世界驱逐,也一样还要再次接纳,把我们安安稳稳请回来,对么?” “对。” “是你韩泽玉,红着眼圈让我说话算话不准复婚,我赌上兆然为此一博,但现在你又出尔反尔,对不对?” 韩泽玉咬牙,还是那个‘对’。 “这么做是为了我,”白耀对他道:“看不得我难受?” 从阿达木一路冰雪中飞驰,轮胎打滑,走神间几度险些翻车,涩痛着眼敲开苏珍妮的门,韩泽玉不觉得有什么;来小筑的路上往事脑海不断萦绕,最终做出这样决定他也还过得去;说起这些大婚规划,把自己十几年支撑走下来的动力和信念全部推翻,他也心态平和,可以接受。 却在被对方窥出,碰触到了他这样做的全部因由和动机时,那些委屈和心酸就再也抑制不住地泛出。 酸楚和疼痛交织,裹满了心脏。 这一个‘对’字,说的时候有些抖。 白耀站到沙发前,碰上韩泽玉膝头,居高地将自己这片影子沉下,拢住对方。 为什么,他问。 沙发上的人抽动了下手指,含着的烟有个轻微一晃。 白耀更近,腿贴上坐着的人。 “为什么?”他仍是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泽玉抬眼,静静地注视,眼中也同样波澜不生。 当一件事已经被无数次验证确定以及肯定,早已深植于心,是什么都无法左右的时候,就会这么沉静与坦然。 “因为我喜欢你。” 就这样,每个字稳稳地,轻轻地落下,羽毛一般飘在心底最软的那部分。 高高站立的男人唇边极快地弯起,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样盛大的告白根本不会让韩泽玉有余力去留意和捕捉。 也不会察觉,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入白耀的伏击圈,成了垂手可得之物。 是钓出来一些了。 示爱只是开端,可白耀真的贪心,渴慕得更多,很多很多,在这个人身上他从来贪婪无餍,永远欲壑难填。 而这些他都会一点一点搞到手中。 韩泽玉的烟被拿开,灭掉。 白耀手指绕上指根,将韩泽玉手背向上,男人低下头,半个身体躬下,像个绅士一般,郑重,虔诚地吻下去。 圆月高悬,日潮夜汐,海面出奇地平静,海水似妈妈的手,温柔地将岸边的小筑拥入怀中。 银纱般的月光穿窗而入,洒下一地月白,白耀就在这片圣光中,背靠窗外满月,半跪在地毯上,再次吻了他。 这回是,他的脚背。 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一幕更极致,更性感,更动人心魄的臣服。 而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就在韩泽玉要溺死在这场仪式般的华丽示爱中时,男人仰起脸,是从未见过,热烈的,迷醉的,带着滚热烫意的一双眼。 几乎偏执的,带着一丝疯狂色彩凝着韩泽玉,那些漫长而厚重的感情在这一眼中全部释放,汹涌漫出。 韩泽玉从未被白耀这样凝望过。 凝得他心脏都在颤动,这种难控的抖,传到了指尖,睫毛,嘴唇,就连发出的声音,都怪异得听不清楚。 说第二遍时,才稍稍可控,韩泽玉命令一般:“上床,我今晚就要做。” 白耀站起,眸光落到韩泽玉身上,静静地看,没有更多动作。 “不懂怎么做?”韩泽玉迎上,直直看进白耀眼里,蛮横的:“还要我教,是吗?” 下一刻,便摸到了这个高大男人的衬衫领口,韩泽玉把脸深埋,嗅着那抹缠绕脖颈,专属于小哥哥的气味。 白耀抱着韩泽玉,一阶一阶,走向二楼浴室。 浴室中,水声一起,喷头下的白耀异常乖顺。 这让韩泽玉记起那个曾经妈妈送的,脚上打过补丁,后来在窗边跳舞的粉红兔兔玩偶。 一件专属的可爱的私物,一声不响,任由摆布。 无论他有多恶劣,有多粗鲁,沾上水汽的漆黑双眼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很有一个无论被如何对待,也会永伴主人左右玩具的自觉。 韩泽玉咬了下白耀肩膀,问这里有东西么。 “有。“白耀亲他。 “……” 那即是说,这边养过情人。 就那么敏感和体贴,乖兔兔把脸埋进主人脖根,反省道:“是我来时经过下湾小镇,路边便利店买的,没先解释,你不要生我气。” 韩泽玉心软得一塌糊度,再无他想。 就这样,被蛊惑着,又一次陷入白耀为他搅起的漩涡中。 靠在墙壁,闭着眼急促喘气的韩泽玉,没能深思,更无法推敲,一日喂海鸥听潮声的放逐,却会停在一家路边小店买用品。 一个人可以强势,也可以温柔,可以冷硬,也可以轻软,但如果这个人将这些全部融汇贯通,做到同时施展,游刃有余,那么这就是个尤物。 韩泽玉抱着的就是这样的人间极品,那一刻就是这样死在这张床上,韩泽玉都甘之如饴。 也是好久韩泽玉才从失神中强敛神志,他听到白耀声音沙哑,粗重地在他耳旁说,提及的是白晴。 第104章 婚事不成立,没有复婚之说,他要韩泽玉一个口头确认。 韩泽玉喘得几近窒息,昏昏沉沉像是没听懂,被白耀用另外的方式叫醒。 “你,要这时候,跟我,聊这个?”韩泽玉快要疯掉。 “同不同意?”白耀没了那份令人快死掉的温柔,开始恢复他的沉静和从容。 韩泽玉的理智也在一块快拼起来,他拒绝回答。 一切停下,身上所有对方的体温一瞬失去。 白耀下床,光脚走着,从地上拎起瓶水,斜靠在离床一段距离的木柜旁。 拧着瓶盖,他清晰地说给韩泽玉听:“同意那就继续,不同意,那你的快乐时光只能止于此刻了。” “……” 就这样从一个巅峰活生生推下,体感上犹如掉入万丈深渊。 韩泽玉愈发无法平喘,红着眼望着那个所谓的小兔兔般乖顺的男友,恶狠狠的:“你真的…好强,白耀。” 一切水落石出。 纵然不说这缜密的,一步一步的请君入瓮,不说这操控得登峰造极的手段,更不提对情绪,节奏,心理毫无差错的把控。 单就站在那里,明明就还很兴奋,却可以悠然自得地喝水,只这一件,韩泽玉就望尘莫及。 也说不好是哪种火更旺一点,韩泽玉咬牙,负隅顽抗。 男人像是无大所谓,水没喝几口,满瓶从头浇下,随后像只大型犬那样甩头,水花四溅,带着一种张扬的动感。 他把头发向后一捋,露出湿淋的,棱角分明,帅得令人呼吸骤停的那张脸。 嘴角似有什么,白耀咬着,然后牙齿一松,嘴唇缓慢恢复,他一挑眉梢,似在询问,真的么?真可以这样不做的么? “……” 色字头上一把刀。 韩泽玉从床上狠狠扔过去个枕头,让白耀滚回床上,婚不复了。 -------------------- 休息一下,下一更周四,现在说不好是不是中午12:00了,反正来问我就会回,告诉你们大概几点更。 第59章 绝对臣服 59. 小筑的夜没那么宁静,远方海浪拍打,夜鸟飞翔,潮汐声起起伏伏,还有枕旁男人轻微均匀的鼾声。 韩泽玉放轻手脚,掀被都掀出一种画面慢放感,他可以保证不发一丝响动地下床,只是在迈腿走动时,软了下,险些跌倒。 小心翼翼呼着气,韩泽玉眉色好痛苦地打开了门。 下楼后,便没那么谨小慎微了。 韩泽玉没敢开任何的灯,只是少许拨开些落地窗的帘,借着月光在室内翻找。 白耀的房,他的车,还有公司,一个一个来,这样地毯式搜寻那个被拿走的手机,笨拙,低效,却也没有办法。 月光还是太淡,韩泽玉只能依靠触觉,不敢动静太大,于是手底下就更慢,无论是站是跪是趴,他的腰和腿都不太吃力,酸得不住在抖。 没过多久,已经开始喘了。 二层楼梯半阶,白耀手插睡裤口袋,歪头看着那个一步三晃,慢吞吞移动着的人影。 还是温柔了,居然能下床。 白耀冷淡地一勾嘴角。 从卧室跟出来时,他顺手拿了昨晚那半瓶喂给韩泽玉的功能饮料,喉结沉沉一滚,咽下,他有点心情不佳。 多亏没多少家具陈设,韩泽玉对白耀这样古怪的倾好感到无比庆幸。 显然这是一栋被人妥帖照顾的房子,物品洁净,放置得井然有序,陈列齐整,边角具有一定的对称性。 对于白耀这种强迫型人格倾向,韩泽玉有一定了解,只不过如此亲身感受还是略有些惶恐,他极小心地复刻,不敢走样。 却还是出了岔子。 有个old money的水晶阵摆件被他不慎碰到,晶球旋转,他紧急扶好,稳定后默默呼出一口气。 “球偏了。” “?” 韩泽玉下意识定睛去看,而后:“……” 白耀叠着腿,在身后沙发不知坐了多久,神情坦然,一丝不乱。 韩泽玉内心猛地一颤,不过面色依然抗打,弯眼一笑道:“怎么醒了?下来喝水?” 对于一个摸黑中鬼鬼祟祟翻人家东西被当面逮到的人,这样的心态堪称优异,一手扶摆球,一手还探在抽屉里,人赃并获,白耀给韩泽玉的应对打99分。 另外那一分就要看这一句了。 “在找什么?”白耀问得极淡,坐看对方如何强辩。 “创口贴,”韩泽玉把手拿出,展示:“不小心划破了。” 他的手放在置物柜第二层抽屉里。 那里有个航空发动机的机械模型,遍布涡轮叶片,还有防水转轴,形似尖锥,手指在上面随便一蹭,就是道划伤。 白耀皱眉,韩泽玉这种沾着一丝疯劲儿的处理方式他很不喜欢,不择手段得令人心疼,好像他做了多么错误的事,本可以不这么迫他。 “过来。” 嗓音沉下,语气也厉了几分。 韩泽玉很懂分寸,知道已经碰触底线,遗憾地耸了耸肩,一走过去,就被抓到这个人腿上。 医疗箱就在茶柜下端,白耀为他处理伤口。 划痕比预想要重,白耀有经验地挤出点血,裹上创口贴,从白晴住进兰汀,这种事稀松平常,不过韩泽玉不是白晴,也不是他自己,必须下不为例。 第105章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么,韩泽玉?” 对于之前争执的问题,提了裤子就会翻脸不认已成为既定事实,这一点如果说白耀之前还存有什么侥幸,在这一道为了脱身而自残的伤口面前,也早灰飞烟灭。 韩泽玉反口是一定的。 他的恶发挥得淋漓尽致。 韩泽玉听后一愣,看了会儿白耀,对他说:“有,不同意。” “刚才床上我毫无原则,反复无常,那不是真正的我,现在是,一切作废。” “确定现在是?”白耀自问自答:“哦,也对,现在是不一样,多了一条” “脸皮八丈厚。” 说了不算算了不说,脸皮胜似钢筋水泥墙。 “……” 韩泽玉不管,反正要把这件事凿实,正要再说,身体一晃,他被白耀抱起。 稳稳当当摆到窗边地毯上。 韩泽玉还没搞懂,就被眼前月下奔涌的潮浪扑了眼睛,完全动不了。 窗帘被全部展开。 整面墙那么宽大的日光窗将幽蓝月夜,深邃海面,潮水翻滚定格成最震撼的一幕。 小筑会有它温柔静谧的一面,同样也会潜流暗涌,狂涛骇浪。 两人的较量才真正开始。 “韩泽玉。” 男人拿来烟缸,垂首点烟,而后白雾弥散,满月隐入云层,小筑笼入一片阴暗下,他的眼底无光且浑浊,辩不清什么。 “你信命么?” 韩泽玉一眨不眨,凝着白耀:“不信。” 这个词在他这里就是一种侮辱,与命争高下始终贯穿他的人生,从十岁那年他就不信这玩意。 他转而问白耀:“你信?” 对方摇摇头:“不信。” “但我尊重选择。” 白耀将一口烟气入肺,张开嘴,任凭白气散了满口鼻,飘到窗上,像在海上卷起烟尘。 “与韩绍辉结婚,踏入韩家那一刻起,就是白晴的选择,她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所有,无论那是什么。” 是一生荣光还是死后枯骨,都是属于白晴的,她应得的,她得认,就像自己亲手拿上那只粉红小兔,为小泽玉窗边起舞时就已经注定,他也在选他的路。 白耀说话时眼光没看过来,却在这一刻盯上韩泽玉,眼底冷意骤起:“不过,这不意味也包括你的。” 即是说,别人就听之任之了,谁也好,母亲也罢,就韩泽玉不行。 他根本不存在‘选择’这一项。 从白耀酷似一位旁观者,极其平和,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地阐述母亲所作所为开始,韩泽玉内心就已然巨浪滔天,只是没有丝毫流露,对峙拼心态,更拼演技。 韩泽玉轻巧的一声“哦?”,笑了。 口吻轻浮,笑意浅淡,照惯例,他开始身披甲胄,枕戈待旦了。 对方倚在窗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泽玉,捻烟。 而后,走去刚才韩泽玉自划手指的柜旁,从同样那个抽屉拿出一个本子。 本子十分旧,封面泛黄,页脚飞卷,是个很普通的作业本。 因为翻动过于频繁,有些页有破损,捻起时破得要掉下,韩泽玉接过来,轻手轻脚翻开,越看越心惊。 上面字体幼态,一笔一画工整清晰,像极入学低年级小孩儿那样使劲握笔,字迹透背,密密麻麻书写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页中,完善且详尽地画出当年的韩家,中山北路澜庭苑一处独栋别墅。 庭院,楼层,露台,车库,泳池,细微到前院花房闲置的废旧自行车,后身天井外堆放的杂物工具都跃然纸上。 上面做了一些备注,有一些是文字,更多是手画,而所有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目的要烧尽这个地方,每一处都不放过,一点残存都不许有。 全部化为灰烬。 这些可怕的想法被付诸实践般精密记录下来。 韩泽玉不认得幼年白耀的字迹,却可以深刻感受到来自于这个人扭曲又无望的恨意。 被母亲遗弃以来,他都沉浸在自己搭建的城墙内顾影自怜,从没去留意墙外那一端是否也野草丛生,荒凉满目。 他一页一页,轻轻掀起,然后翻过,像是不忍去揭尘封久远,这个像伤疤一样的东西。 “是……还没跟白晴搬进来之前?”韩泽玉轻声问,想多了解一些。 即将进入一个陌生,又无法逃离的地方对于那么小的孩子会是什么感受。 “嗯。” “那又是什么让你打消念头?”整理得那么详细,势在必行的样子。 窗边无声,唯有远处潮浪细细入耳。 韩泽玉等不到对方声音,于是抬起头。 映在男人眼中,传递到脑海的却是一个脸庞稚嫩,会笑得露出两粒虎牙的小男孩儿。 那是第一次看见小泽玉。 小少爷推开车门就往下蹦,拿着奖状扑到妈妈伞下,仰头要夸夸,妈妈蹲下来,摸他的头,笑得比四月的雨还温柔。 落雨细软,彩伞宽大,妈妈牵着柔软的小手,身侧小男孩一蹦一跳,一母一子渐行渐远。 小白耀抖落本子上的水,放进书包,转身走掉,他本来是该点火的。 那就下次吧。 就这样,那段日子别墅周围时不时会隐没一个怪异小孩的身影。 是巧合又或是别的什么,小白耀每次来“作案”都会是小泽雨放学归家的时候,今天跟妈妈要糖,明天要夸,有次还要抱抱走。 第106章 妈妈可好,温暖又可亲,什么都答应,他们就继续手拉手,哼着儿歌,向那个房子里走。 那就下次下次再下次,小白耀在很多很多个‘下次’后,就真的进到这个家里了。 如此一来,再没机会“下手”。 而就在来韩家后没几日,在那个他经常躲着偷看的别墅后身小巷,他见到小泽玉吃力地拖着一个木椅,垃圾箱旁站得好高,把那么多,那么大的纸箱使劲往里扔。 天不停在下雨,可再没有妈妈。 雨中,小泽玉低着头,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最终手背一抹眼睛,拿了箱里粉红兔兔,消失在侧门。 小泽玉走后,小白耀出现。 他个头稍高一些,踮着脚尖,把箱子一个个拖下,其中一箱,最上面就是那个奖状。 又过了两天,他‘幸运地’捡到了被二次扔掉的粉红兔兔。 有那么一瞬,白耀眼神变得意外柔和,深邃而又绵长,是韩泽玉有在留意,他才收敛。 他告诉韩泽玉,给他看这个,是想让他能够清楚地了解,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承不承认,我都胜你一筹,”白耀下了判定:“你玩不过我。” 床上用的东西,抽屉里那个作业本,都极有可能是提前安置好的,说不定从禁止苏珍妮透露白晴之事那刻起便酝酿好这一场高端的攻心局。 叹为观止。 韩泽玉垂头,拒绝被窥视,他不确定还能不能守住城池。 突然,下颌一紧,他被人捏起。 白耀眸光沉静如水,就因为太稳,太强悍,使得接下来说的话不掺半点假:“对付你,我有一万种办法,但我想最行之有效的是带着白晴离开。” “彻底的,完全的消失,我不会让你再找到我们,我可以做到。” 韩泽玉也搞不清心怎么就那么慌,那么抖,明知这说不定是虚张声势,又是一场可圈可点的高超演技。 可他不敢赌,就是白晴回归韩家,他仍是可以将这个人放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而非永别。 良久,韩泽玉咽了下喉,闭上眼。 他认输了。 “我不会再提复婚,”他这样说:“但我有个条件。” 白耀放手,倾听。 韩泽玉后退一步,站在窗边最亮的那片月光下,眉目冷峻,是不容置喙的神情,冷声道:“跪下,吻我的脚。” 让女王般高傲的人低头必须付出代价,这一点不得商量。 乌云再次蔽月,水墨般的大海,浪涛层叠,白浪冲刷,傍海的一桩别墅,落地大窗上映出两个人影。 一站一跪,低位的人趴俯着,脸向下,与对方脚的影子融合。 第60章 草履虫助理 60. 不经意的,一段像是随心而来的放逐时光变得长于预期。 ‘像是’那就有可能不是。 打开床柜抽屉,那么一应俱全的床上用品,在韩泽玉看来,白耀提前安排和操纵的痕迹已经很明显了。 由此,他们在小筑住了长达七十二小时。 执掌人及其业务助理双双失踪,成为霆新石破天惊的头等大事。 各路人马都在找他俩,小赵手机更是打爆,不静音都无法下班回家,苦不堪言,即便如此,一个讯息,一封电邮,一通电话都未有,就那么乖巧等候老板自愿回归。 贴身助理做到这份上,都不是用可人又贴心来夸赞,是比那更深层的驯服感。 韩泽玉用脚趾夹开白耀身上衬衫,此时男人正好压来,取床柜东西,敞得就更大。 “你对小赵做过什么?” 眸光半分狎昵,半分幽深,韩泽玉仅用脚就几乎将他的衣服脱下。 “……” 白耀拿下,不明白怎么有人受伤还这么灵活,他将这么不安分的东西裹入掌中。 天色微明,情潮初涨。 那会儿抵着桌沿做,白耀察觉到时就已经来不及,韩泽玉一只脚在书桌与窗棂夹缝卡了好久,脚踝红肿,还有划痕。 “都不觉得难受么?” 白耀用掌心捂热,万花油大力地搓。 韩泽玉气喘着,额头仍是粘汗和碎发:“我,都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 那种被剥夺神志的感觉太绝太顶了,以至于无形中有些恼火感,他不喜欢成为被掌控的一方。 抽了脚,他轻踹在对方肩头,以示惩戒。 踹了仍然妄为,也不放下,韩泽玉身体后撑,更好地掌握重心,以便控制脚趾,抚弄对方的脸。 白耀看着他,偏头,慢慢去亲他的脚心。 在韩泽玉微喘时拿下,再度裹上,手心就已经很烫了。 在与白耀的情事上总有些难以言明的对抗感,韩泽玉不想做那个先沉溺的人,天生矜贵又傲然,不爱轻易被人驾驭,拿捏在手,他有意识地转移视线。 却看到白耀手背那一小片未褪的淤青,点点红迹。 白晴咬的。 类似这样的伤遍布手和臂膀,韩泽玉在床上时都一一吻过,可他没有仙术,不能一眨眼就治愈。 “白晴你要怎么处理?” 韩泽玉已经很好脾气,语气不重,态度也尚可,心里早就想撕碎她。 再多咬一口,多对白耀动一次手,韩泽玉都不认为他能忍下不去找那个疯人院,和里面住着的疯女人。 第107章 “她在国外,有她的私人医师陪护,”白耀随口解释,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三天前送去的,医生建议是彻底换掉外部环境,一点刺激对她都很严重,尤其是我,应激得厉害。” 年幼便与母亲在陌生的家中一起度日,可以依靠的也就这么一个亲人,妈妈怎样也好,终究血脉连根,生养陪伴,如今视若仇敌,是一见到就双目猩红,扑过来撕咬的程度。 白耀拧着药盒,头低垂着,看不到脸。 他俩都是一件白衫,白耀那一截下摆被韩泽玉揪在手中。 挪动的时候,脚还有些疼,韩泽玉蹙了下眉,手上一拉,腿上使劲,一提腰,白耀顺势接了韩泽玉,安放在自己腿上。 两人面对面抱,近得可以鼻息互闻,韩泽玉盯着白耀的唇,呼吸逐渐发沉,他抬起眼,目光变得灼热而黏稠。 “还要?这么兴奋?”白耀低声,有些微微的哑。 三天,两人到后来就一件衬衣傍身,别的也不穿,脱起来麻烦。 “要抱做那种。”世界公认最亲昵最温存的姿势,会听到彼此心跳,看到彼此双眼,可以接吻,拥抱,给予对方无限温暖。 白耀就这样看了韩泽玉一会儿,重复道:“抱做?”这可不是他俩惯爱的姿势,又问:“安慰我啊?” “……” 一语道破。 不留一丝余地将韩泽玉戳穿,白耀戏谑地看着韩泽玉,等着观赏对方的脸色和神态。 刚才说白晴时身上散出来低沉的,阴郁的东西全无踪影,很难判定当时是真情流露还是高端伪装,不过此时此刻这个动作做不得假。 他掐起一块儿韩泽玉的脸,轻轻一拧:“我们泽玉,心好软的呢。” “……” 韩泽玉从未这么血气上涌,心跳比被白耀压着时还要激烈,不难看出对方演技又精进了一个层次,把他肆意玩弄于股掌间。 好在韩泽玉功力尚在,云淡风轻地笑笑:“真有你的,白耀。” “承让。” 男人低头,覆上双唇。 韩泽玉仰头迎合,在这人背部留下一条惩罚似的抓痕。 手机放在汗津津的背部,亮起淡光,刚接到一条讯息,白耀顺手摆上,划开。 韩泽玉迷迷糊糊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之后,白耀下床,手机拨过去,水湿的手腕筋骨更显,腕骨下端一道浅白表印,韩泽玉这回好疯,怕有擦伤,表摘掉了。 他拿着戴,肩膀夹手机,微有些气喘,对那边说:“来接我。” 这就意味着在这个傍海小屋中的一切要被画上句点。 韩泽玉床上精疲力竭,却还是可以体味到心头泛起的失落和酸涩,明明也没什么,却还是一寸一寸往下沉,挽救不了地陷入低潮。 很艰难地把情绪收敛打包,他挣扎起身,进了浴室。 水声嘈杂,白气弥漫,不久浴房就如置身于重重迷雾中。 韩泽玉水下高昂起头,闭眼任由冲刷,他把温度调得很低,近乎冷水,可还是未能驱散和消减心头哪怕一丝的阴翳,有什么重重压在胸口,透不上气。 门外有些动静,像被人打开,透进来一丝空气的凉意。 水气中,出现一个高大的影子。 白耀进来,走近,没有多余动作。 只是将韩泽玉的头压向自己肩头,用粗糙大手缓慢地,轻抚韩泽玉的背,冷水中传来掌心温热,韩泽玉就深埋进白耀的颈,抱着他。 两人无话,水声便显得更大,更淋漓。 小赵来接时,韩泽玉也没做什么避嫌行为,这个人还不够格。 他就那么并肩站在白耀旁侧。 两人进入车库前,韩泽玉身后落了小半步,发现男人脊背处那道触目的红痕。 白衫面料轻薄,是有些透的,肩胛骨在动时都能看到张合的骨沿,更不要说这么一条破皮的,细长的抓痕。 衬衫半遮,愈发撩人,惹眼得很。 韩泽玉一直似有若无地偏头睨着,等看够了,回味够了,这才凑近白耀,低下声,问他这里有别的衬衣么。 白耀不用幅度很大,稍一转头,便贴上韩泽玉耳根,轻言道:“这么红啊?” 就这么一句,什么地方像是被拨弄,酥酥麻麻漫过每一条神经,韩泽玉鞋里蜷起脚趾,那时伤到的脚踝又有些痛了,还热,像仍在那人手心里裹着。 小赵开着车门一旁等待。 对于这位请示个事就能请示三天的小助理极为不耐,眼神堪比利刃,追着韩泽玉砍杀,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回霆新,大刑伺候。 韩泽玉无故旷工他意见大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小赵真是天下第一至纯至性之人,一根筋出奇得直。 也不管韩泽玉什么太子身份,继承人血脉,一概爱憎分明,且极为不易扭转,他就是不爽那时在韩家,韩泽玉处处针对白先生。 只要额头上被贴了‘坏人’标签,那就绝对撕不掉。 “韩助你离那么近干什么,耳背吗?” 小赵目光如炬,眼神赫赫生威,示意小韩助滚一边去,同时转脸换上一副谄媚面孔,再次恭迎白董上车。 白耀钻车前叫小赵绕道半山海,他上去换件衣服,他们是要去赶机,半山海方向正相反,极不顺路,南苑的私驾停机坪如若起飞延误,当天很可能排不上。 第108章 小赵不同意。 对于被白耀放逐打乱的工作计划依次重新核对编排,勤勤恳恳搞到后半夜,这么专业又勤奋的他,这就是一种职业践踏,小赵梗着脖子,抵死不从。 有时候就是这样,小赵的世界里似乎没有职位等级划分,只有喜好和某种自我认定的准则,这在职场来讲就是一个奇葩又有趣的人。 白耀对这类异于常人的物种总有种偏爱,就像韩泽玉。 强悍又脆弱,高傲又低微,冷硬又温情,实难界定,可这个人就是有某种特异功能将这些缝合于自己体内,充满无尽的吸引力。 白耀没上车,而是将后背展示给自己助理看。 小赵两眼一黑,抓着车门才站住。 “不换怎么办?”白耀淡淡往韩泽玉那看了一眼,跟小赵说:“他挠得那么重。” 小赵哆哆嗦嗦松开门,好久才站定。 他两手紧并裤线,向老板深深就是一躬,长鞠不起:“对不起白董,是我没管教好他,我的失职,我保证他以后不会这样了,”小赵偷眼上看,发现白耀看他,马上又低头:“我甘愿受罚,他刚干这摊活,不懂事,就扣我的工资吧。” 韩泽玉:“……” 白耀像是早料到如此,说算了,拉了韩泽玉一起入座。 坐的是后排,小赵开来的是平日的迈巴赫,车后空间没那么宽敞,白耀搂过韩泽玉,两人无缝贴在一起。 韩泽玉眉尾一挑,他没想到白耀这么豪放。 白耀无大所谓的样子,他说小赵不会疑心,那对小赵来讲太复杂了。 “……” 韩泽玉拭目以待。 一上车小赵果然就盯上后视镜, “小赵,开车。”白耀发出命令。 司机好不开心,绷着一张脸,嘟着嘴,怨气深重地一路驾驶。 白耀像是在予以展示,做着某种测试和实验,可韩泽玉怎么都觉得他透着一丝坏意,白耀凑来,亲了他耳朵一下,说,还可以再亲近一些。 “要玩这么刺激?” 韩泽玉也有些起兴,这样公开亲密关系让他觉得畅快又新奇,也莫名想看白耀失手。 这个男人有时有恃无恐得让人气恼。 白耀不等,向韩泽玉那偏,探过去,两个交颈的男人出现在后视镜上。 “韩助!都叫你不要打扰老板!” “怎么还那么近,”小赵气愤,声色俱厉,还激动得不知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给白董擦擦手机屏,架上笔电,干点正事!” 韩泽玉终于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白耀明知故问。 小筑本来就是类似避世逃离的小桃源,心上的一块自留地,来时自己来,走却叫人接,很大可能是白耀故意为之。 招来小赵,借此向韩泽玉论证一件事像小赵这样的单细胞草履虫,跟他真不会有任何越轨关系。 真是心眼八百个,韩泽玉敛了神色,看透似的对白耀道:“其实单细胞,纯纯的像小狗最招人疼,他的主人兼上司有没有考虑把他送人?” “……” “大概,小可爱会哭吧,”韩泽玉天生就这么恶劣,证明也没用,就要赶尽杀绝,他对白耀眯眼一笑:“白董觉得呢?” “……” 白董不觉得,白耀无奈,闭眼不理。 第61章 再见,裴老师 61. 君上回朝,迎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朝中事务。 韩泽玉协助的内容更偏向霆新,而非白耀个人,白耀一直是由小赵一人全权打理,而如今,这一点正在悄然发生转变。 不得不说,某人在幕后用心良苦。 回来后,韩泽玉被从一些项目群移除,群中发出公告由小赵接替,而韩泽玉空出来的那一部分workload,将由小赵整理出一些白耀贴身琐事填满。 也就是说,他和小赵的分工正在重新安排,极大可能互换。 对此,韩泽玉不予置评。 这么袒护自己那位小狗狗助理可不大好,白耀就是对他太了解,知道再不做出些什么,韩泽玉能把小赵玩死。 可这样一来,也并未达到白耀希望的效果,韩泽玉还是不爽了一下。 不过好在,交接工作足够繁杂庞大,他没时间和这位草履虫助理以及他霸道的总裁哥哥斗智斗勇。 韩泽玉注意到在调配给赵助的几个项目中,有定泗村电改新那个。 蒋家在那次满景楼小妈和继子内斗后便归于沉寂,项目推进看似也很顺利,东崎跟霆新再没生出事端,一切皆都步入正轨,双方共同达成某种平衡,彼此谦让地在桌边分公家的这块蛋糕。 满景楼事件后,韩泽玉对这个项目格外关注,一丝风吹草动也不放过。 他本来不想交,却没想到小赵又一次展现了生物多样性,梗着脖子拒不服从,韩泽玉不交全,他也不交。 “……” 看着赵衡那视死如归的样子,韩泽玉真想一口盐汽水喷死他。 无奈之下,只得将与此有关的资料,会议纪要,同期音频做好详尽的补充备注,施工剪彩的良辰吉日也定了,韩泽玉叮嘱赵衡一定多留意些。 “有什么是我该注意的么?”韩泽玉翻着小狗狗助理做的工作交接清单,事无巨细,备注密密麻麻,十分上心。 白耀除了床上荤素不忌,对其他的事何止挑剔,韩泽玉之前敌人的滤镜太厚,未能好好留心观察,很多白耀个人的一些小习惯,他所知甚少,而在这一方面小赵大人是权威,应该颇有心得。 第109章 韩泽玉首次主动照顾起上司的感受:“哥,累了吧?要不休息会儿再交?” 从抽屉拿了瓶汤力水,扔过去。 小赵不客气地接下,打开,灌了几大口,对韩泽玉笑着说谢谢。 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韩泽玉趁热打铁,又旁敲侧击地试探。 小赵大人拧眉苦思,良久,给了他一条建议,别离白董太近,抢他氧气。 “……” 幸运的是,工作调配后,韩泽玉可以随心所欲接近白耀的房产和名下车辆。 小筑他有钥匙,等有机会再进去一趟翻找手机,先把那几辆车搞定。 于是,他花了近一个下午,找了些机会,成功搜遍白耀在霆新停的每一辆车,剩下的就是半山海车库那辆,连同整个半山海他都不能放过。 半山海他只进入过一次,就是那夜暴雨。 值得高兴的是,半山海以韩宅为蓝本,高度还原复刻,他不用寻觅什么别墅平面图,也能对布局和构造了如指掌。 白董不在就是自由。 从小筑回城他便飞往另一城市,韩泽玉一心在手机上,无从体会相思之苦,越是迷恋,沉溺,他就越迫切,就好像定时炸弹的火药引线,他必须马上剪掉。 那段视频本质是清白的,却也只有他和裴南川心知肚明,任谁看一眼都会满眼精亮。 形式愈发紧迫。 裴南川参演的影剧杀青,意味着凌坤与霆新终止合作关系,按照流程,魏骁返岗交活,等待再次轮岗,不过魏晓没打算等,他辞职了。 就在影剧杀青前一天。 杀青大宴后,韩泽玉再次被裴南川堵在了霆新。 这段日子裴南川的追求攻势明显减弱,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韩泽玉都是折叠跟他的对话框。 那天,偶尔一点,也没几条了。 谁知,又来堵。 或许对非要留下视频交还裴南川,而不是即刻销毁这个愚蠢念头产生一些迁怒情绪,韩泽玉看着裴南川,脸色没那么好,语气也不佳:“裴老师,别来无恙啊。” 临近午后,阳光充沛,他俩仍然坐于霆新大楼底层的咖啡厅靠窗拐角一侧,不同的是,魏骁不在。 一窗之外,暖阳恣意,裴南川帽檐压得很低,遮了大半张脸,隔绝一切光亮,似乎是从杀青宴赶来,身上还带着宴会的酒气和生人味。 虽然没有明显迹象,但韩泽玉就是觉得,裴南川有事,还是不怎么好的事。 “找我就说,咱俩时间都很宝贵,不是么。” 看得出裴南川是很克制了,攥了又松,松了又捏紧的手表明这个人内心矛盾,在跟自己较劲。 韩泽玉不耐地‘啧’了一声,起身要走,被一把扯了衣角。 “你这么不乖,我不会帮你。”韩泽玉可不是对谁都失了高位,他脾气没那么好。 在任何一段关系中他都要做那个主控者,谁都要以他为中心,高兴就多说两句,不高兴就滚远一点,韩泽玉一向如此,对裴南川之前,所有的接近都是有预谋,有目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极度反感被找上门,这打破了作为统治者的优越感。 在他的世界,唯一有资格可以略占上风,在容许范围内挑战他的那个配额,已经送出去了。 特权只此一人。 “韩先生,可否帮忙联系魏骁?”裴南川扯着韩泽玉不放,像抓着他最后一块浮木:“他停掉手机,微信也不回,我找过来,霆新说没这个人,他离职了。” 他知道韩泽玉本领通天,这不是个事。 “怎么?你把他气走的?” 韩泽玉嘲讽地笑。 辞职信他见到了,那些谨小慎微的hr在第一时间就发来过目,本来也是想找本人再谈,魏骁工作表现太抢眼,不但短剧项目成绩优异,还超额完成他曾经对裴南川的许诺。 以现在裴老师的名气,凌坤谁不是要给他三份薄面。 既然本来就要这么做,又知晓裴南川的来意,那筹码可就厚实了。 “裴老师,动手动脚可就太失仪了。”韩泽玉淡然一笑,道。 裴南川心下一惊,忙松手。 他心口砰砰直跳,对韩泽玉这幅生杀笑意间的恶魔样子还是未能免疫,也知道或许永远也无法做到。 “别再追我,做得到么?”韩泽玉居高临下,看着摘下鸭舌帽,目光迎上来的裴南川。 这正是开条件的时候,随心所欲地开。 “好。”对方应下。 “我不想我手机里再看到你那些俗套又肉麻,八百年也不会有人用的土味情话。” “……” “问好,雨天问伞,晚上问睡觉也不行,”韩泽玉把线画分明,教导道:“不清楚什么话朋友间不该说,拿给别人看看。” “哎我说,韩先生”这就有点辱了,再没经验也不至分辨不出,问个好,问他做什么怎么了,裴南川刚要强辩,看到韩泽玉眼中冷意丛生,立刻不吱声,点点头,说好。 “堵我这事别再干了,讲究一点,裴老师。” 两次,一次被白耀撞上,跟他怄气吃醋,一次正主不在,逃过一劫,韩泽玉可不想再有第三次,白耀可没那么好哄。 “哦。” “还有最后一条,”韩泽玉说得很清楚:“手机不会再给,视频当场销毁,无论你信不信我也只能口头告诉你,这件事不能留有任何痕迹,必须完全消除掉。” 第110章 不能再承受一次交还风险,当初就不该保留,没能在霆新顶楼用过后就即刻删除是韩泽玉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他要尽可能补救。 对此,裴南川还是露出些心疼之色,他本来是想私藏的。 韩泽玉眼神坚定,不做让步。 “哦,“裴南川无奈:“那就任由韩先生处置吧。” 一切敲定,韩泽玉打了几个电话,记录下一个号码,所有从霆新离职的员工必须走前登记通讯畅通的手机号,以备后续的交接事宜。 拨过去,响了几声。 不出意外耳边响起魏骁极富特质的冷音:“韩泽玉,你找我?” “?” 对于换掉手机号还要存一个他的号,这种无法形容的怪异举动预示着自己在这两人之间肯定占有‘一席之地’。 韩泽玉硬着头皮,他最不爱参与这样的事:“上班了?” “没。”那边冷冰冰。 “回来霆新,待遇你定。”抛去别的不谈,韩泽玉还是有些惜才。 “不了吧,”那边道:“不想跟祸水一起共事。” 韩泽玉问:“谁?说谁祸水?” “你。”魏骁答。 “……” 魏骁直言不讳:“不知道欲拒还迎,欲走还留也是一种引诱?” 韩泽玉眉梢挑起。 对方挂断前,一声冷笑。 手机往兜里一收,韩泽玉起身,穿着大衣,对裴南川道:“你小男友骂我是祸水,这个你得负责。” 裴老师大惊失色,急于辩解。 韩泽玉指着他:“还有,跟姓魏的说,搞不定自己在意的人,归咎别人可不怎么体面,有时间在那瞎猜,多敷点脚膜,找些纹身贴纸一类的。” “……”裴南川脸红得要滴血。 本来走出几步,韩泽玉又折返,真很疑惑:“裴老师,你脚控的事没跟他说?” 裴南川一脸活不下去的痛苦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喊住门边的韩泽玉,问魏骁电话号呢。 “桌上啊,裴老师。” 这人大方地向后摆手,道了句裴老师再见,挺括修长的身影消失于车流中。 大海潮声已经很近了。 韩泽玉神情专注地开车,暗夜树影掠过他的脸,远方海面分割成一快快光斑,打在车窗上。 一路飞速驰骋,到达小筑还不算太晚,这回可以灯光大亮地找寻,韩泽玉怕自己疏忽,先拍照后翻找,力图还原每一处动过的地方。 就连那个水晶球型摆件韩泽玉也有好好地一个球一个球拍照留存,怕又碰歪了。 陈旧的软皮小本还放在原先位置。 韩泽玉拿出,坐在地毯上一页页翻看,手指摩挲着笔迹透背的突起,也不知怎么就那么有兴致,他读着,摸着,又把本子在怀中抱了一会儿,才放回,继续他的事。 落地窗垂帘紧闭,室内光照充足,男人戴着白手套,精细地,不留一丝痕迹地小心翻动。 时钟滴答滴答行走,外面潮声时大时小,冲刷海岸。 无论是画面还是声响,全部被监控设施记录,汇聚到一个人的电脑上。 屏的对面,白耀靠坐沙发,整个身体沉沉陷入,头也是后仰的,他没什么表情,唇边烟雾轻薄。 把烟掐下灭掉,他歪着头,看着屏幕那一端小筑里即时发生的事。 第62章 会叫宝宝的男人 62. 小筑一无所获。 韩泽玉车里仰靠着,数着车顶天窗外苍穹中星星的个数,用以摆脱一些无济于事,却静不下来的浮躁心态。 静静闭了会儿眼,他发动引擎,踏上回程。 夜幕似浓墨,傍海的绕山高速幽深而静谧,车辆屈指可数,夜色中极易分辨,韩泽玉发现他似乎被尾随了。 在他后方,一辆捷达,多个转弯都是甩掉其他车,跟在他尾后,韩泽玉看着车侧镜,眯了下眼。 随后,皮卡猛地一个甩尾,提速超车。 道旁砾石骤然碎响,santa cruz再不济,也是具有越野性能的,捷达无计可施,被远远抛下。 此时,车里电话响了。 韩泽玉看着来电下意识一个停顿,但他立刻反应,接起。 故意带出一点慵懒鼻音,显得亲昵又松弛:“下会了?” 出于安全,他降低些车速,余光扫了眼侧镜,捷达果然又跟上来。 韩泽玉抿了下唇,眼底透出些阴冷之色,打算找个开阔一点的地方,将它别下,他踩足油门,路上飞速穿梭,同时分心应付白耀。 以防万一,在来小筑前他特意翻查过白耀的schedule,晚间他有个长会,这才伺机而动,可没料到会议提早结束,还没开下山就打过来了。 更糟的是,居然有辆车变态般地悄悄尾随,双重夹击下,韩泽玉拿出看家本事,彰显功力和本色。 他表面装得像在城西大道悠然等灯,车里闲聊间电光火石弯道超车,他还告诉白耀快到家那个路尾的街心公园正在施工,搞得好堵。 与白耀谈笑风声,眼神却足够狠绝,韩泽玉一个飘逸倒转,甩着尾,进入环城道,前方就是出口,他与白耀打趣,让他说为什么这么早下会。 白耀静静的,不说话。 他就偏不放过,减速刷过etc后又箭一般驶出,嘴上威逼利诱,同时藏入一片被灌木遮挡的空地,埋伏,伺机扑杀。 第111章 耳边男人呼吸浅浅,此时却浓了,像是将手机贴在唇边,感觉上在咬韩泽玉的耳朵,问他有没有躺下,想要么。 “……” 捷达嗖地一下从眼前驶过。 韩泽玉默默长叹,调低着座位,慢慢躺倒。 从桃源般的小筑回归,两人没再见过面。 一周以来,联系不定,有时饭前,有时早起,工作告一段落也会通个话,或是微信发些什么,而较为规律的是,睡前,他们隐秘而又私人的时光。 这就好像开启某种快乐的暗语,身体一切机能和感官以它为优先,即便韩泽玉正处于一触即发高度凝神地伏击中。 还是,一秒破功。 白耀让开视频,像每晚那样。 本来不该开的,他人并未在城区,更别提是家附近,白耀太敏锐,败露的风险极高。 屏上一瞬弹出邀请提示框。 每次闪动的光条都极具诱惑性,像心脏抓在对方手里,轻轻用指尖剐蹭。 “……” 韩泽玉挂档,脚下狠狠一踩,皮卡离弦箭般窜进城区,尾部一扭,停在路边。 他做不到毫无漏洞,不过也不会太出圈,这一带是城郊别墅区,道路环境,交通设施,户外布局与韩家差异并不大。 韩泽玉用心比对后,接起。 画面中,男人正与人通话,静音状态。 白耀冲韩泽玉稍一抬眉尾,本来是个简单示意稍候的动作,韩泽玉却就是觉得不知哪里被电到,一直酥进心里去。 男人似是很懒,整个身体沉入沙发,头发湿垂,水汽很浓,身上还有些沐浴的微红,在韩泽玉来看像是在浴中被什么事打扰,只草草穿了件衬衣就出来。 衣扣错系,还只系了一枚。 沙发上有一些水,在腿间洇了一大片。 韩泽玉呼吸吃紧,胸口一沉一浮,白耀像是将他看透,眼神裹夹着某种不明的意味,似笑非笑。 胸膛里心跳重锤一般鼓噪。 白耀还在与那些人通话,看的却是自己,他们的白董,杀伐决断,执掌乾坤,永远西装革履,领带腕扣一丝不乱,稳重而端庄,是雷霆万钧的上位者,主宰万千命运的决策人。 有谁会想到,他还会有这样放浪又魅惑的一面,湿身而坐,一件错系,凌乱的衫。 而这样的白耀只会属于韩泽玉,只给韩泽玉一个人看。 谁也不会见到,是韩泽玉私人拥有。 一边说一边挪开些腿,好像公然展示这种私密关系,韩泽玉无从抵挡这样的冲击与刺激,他拿过车上纸巾。 等话谈完,白耀开了声音,凝着韩泽玉汗湿的脸,屏幕上摸了又摸,问他,在哪里啊。 “车,上。”韩泽玉喘道。 “哪条路?” “……小河西,路。”神志尚在,说的是家附近的地方。 屏的那一端静了片刻,传来一道男声:“撒谎,你不在。” “……”韩泽玉大脑已经转不动了。 屏上一黑,视频关掉。 韩泽玉从喉中爆出一声咒骂,仰起头,不断吞咽:“……鲁瞳路,庭,桥别墅。” 白耀迅速在手机上敲过去韩泽玉方位,之后,跟了一条【别再把他搞丢。】 那边回:【对不住,麻烦您了。】 白耀回完就打开摄像头,刚一抬眼,一盒纸巾迎面而来。 随后熄屏,永远黑掉。 “……” 不是这种紧要时刻,韩泽玉又怎会如实交代,白耀是很清楚,却还是不免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不想惹他的。 点上支烟,白耀把火机扔到一旁,刚才他看过小筑监控,澡洗了一半就被手机铃叫出来,说把韩泽玉跟丢了。 此时身上的水早就干透,不待抽完烟,又有电话进入。 白耀让对方简短讲,听了一会儿,冷下声:“那就告诉蒋东兴,何思思如何处置是他们家务事,与我无关,但定泗村我吃定了,一分利都不会让,再来谈,项目重竞,他们出局。” 那边也不说什么。 白耀浓烟漫出唇角,茶台上将烟头捻成灰沫:“好啊,那就看谁命大。” 从最初无法入眠,到玄学睡眠,一三五睡着,二四六醒着,这样的进展韩泽玉已然很欣慰了。 他无法根究是否与白耀有关,但可以确定,今夜的无眠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韩泽玉黑暗中眨了眨眼,索性下床,打开笔电,将窗留下一条细窄的缝,冬日夜寒,清冷的空气一下钻来。 一夜冷风,一杯清茶,一盏小灯,还有自己这片独影。 韩泽玉走了会儿神,才按开电脑屏,集中精力专注工作。 深夜寂静,手机重重一震,比白天要强烈,他看去一眼,白耀那个对话框发来一张照片。 正要看,就只有【粉红兔兔撤回了一条消息】 “……” 韩泽玉下意识就要打个【?】,醒悟后马上收手,却还是没来得及,输入动作已经成形,对方那边必然会飘上一行【正在输入……】 “……” 手机几乎就在这一秒大力震动,白耀打过来,拨的电话。 醒着,且还打算回复,这时候不接就有失涵养,脸面也不好看。 与小哥哥争斗,仪态是重中之重,就是现在闹不开心,冷战或是吵架,韩泽玉也不认为自己该是那副发脾气的失态样子。 第112章 他接起,不过没说什么,先看对方打什么牌。 “宝宝。” “……” 上来即是王炸。 与苏珍妮从小到大略带撒娇的亲昵语气不同,这一声好轻,好细腻,低浅的男性嗓音,带着一丝丝午夜的沙哑,韩泽玉麻到头皮,脚趾都在蜷缩。 呼吸不由乱了下,白耀听得很真,唇边勾起一弯弧度。 有的人即是这样,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不哄不代表不会哄,在韩泽玉看来,白耀手段丰富,计俩繁多,长着一万个心眼,在这一点上这个人功力似海深,是你永远探不到底的程度。 心脏失控地乱跳,呼吸沉而重的时候,韩泽玉就明白他已然露底,手上没了王牌,不消多时就能拿下……那就再矜持一会儿,韩泽玉想听哄。 白耀果真并非凡物,就没什么节操。 平日肃穆端正,不苟言笑那老成做派一概无踪,这时话筒边轻喃,哑下声浅浅说着绕耳情话,丝丝入扣地缠你,将你缚于茧中。 韩泽玉听得耳朵发烧,眼尾也染了几分红。 将窗缝又开大了些,他点上根烟,试图让自己清醒,将心听得满满后,问白耀为什么要这样做。 通话那一端似也在吞烟,细细地,喉结滚动:“你又为何隐瞒位置?” “……” 互有把柄,互相牵制,韩泽玉闭口不谈。 “你先讲,我就如实说。”白耀道。 要害就这样被人一眼看透,拿捏在手。 对方有恃无恐。 韩泽玉清楚无论扯什么谎,像是到家又出来买夜宵,或者夜下开车兜风这一类也无法完美掩饰,就是因为太寻常太日常,才不该撒什么谎。 他是过于急躁,急于遮掩他无故返回小筑的事。 路上那通意外的来电才是罪魁祸首。 带着明显的抓包意图。 正思忖着,就听白耀对他说:“看来韩先生有秘密。” “白先生没有么?” 不惜耍那样恶劣的手段,也要从自己嘴里撬到想要的,韩泽玉不认为白耀就清白,只会比他藏得更深。 “有,”白耀坦然:“我的秘密很多很多。” 韩泽玉心口一紧,忙问:“关于什么?” “关于一个人。” 没等韩泽玉再追问深究,白耀先发制人:“去过小筑啊?” “……”韩泽玉内心雷劈一般,话声却平淡得没什么语气:“嗯,去过一趟,笔电电源线落小筑了。” 确实如此,他顺道拿回来的。 “是么?”白耀道:“我还以为你在找你那个手机。” 韩泽玉神色有多痛苦,嘴上就有多平和:“嗯?没啊。” “韩泽玉。” 韩泽玉心下重重一突,等着被严酷地施压,用无穷的本领,最惨烈的方式对付他,白耀是能的,可太能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东西不在我身上,不在小筑,也不在我车里。” “?” 韩泽玉这一刻仿佛重新获得氧气。 而这之后白耀展现出比这更伟大的一面,他听到这人善意地指点他。 手机在半山海。 “难道,”宋旻表达看法:“这是什么新型的寻宝游戏?” 宋少听后沉思半晌,如此推断,且高度评价他俩是真会玩。 韩泽玉抱胸半倚墙旁,酒杯手中轻摇。 对于白耀的心思他始终摸不透,从未听过这个人说喜欢,更遑论爱。 臣服不过一种特有的,被规训的从属性,暧昧一些可以说是所有物,非常笃定以及肯定,白耀绝对没这方面的爱好。 换言之,臣服不代表爱。 这不是个愉悦的念头,韩泽玉阻止自己继续这么想,再次与宋旻以‘今生今世最好朋友再无他人’的立场商议在白耀的半山海办一场同学会,趁乱下手。 宋旻只一句,求给活路。 “……” 这时有人来叫,让韩公子过去一下。 瑟沃特酒店这回举办的年终交流会由霆新重金打造,鉴于如今霆新版图幅员辽阔,所涉产业庞大,整栋酒店全被租下,声势斐然,力图为每位与会者营造舒适感极佳的大型商务洽谈盛宴。 晚宴上,单单茶歇就占了半面厅,更是有位上茶歇这类专属体验,尽显主办方的殷殷诚意和雄厚实力。 白耀没能亲临,邀请函上却将韩泽玉的名字落于款上。 好似韩泽玉才是这场盛会的主人,秘书特意请示,与小赵大人再三核准,邀请函无误。 于是,‘韩助’变更成了‘韩公子’,这样的叫法在会上广为流传。 人人自觉给予最大的尊重,并非韩泽玉为韩家血脉,也非有白耀特意背书,而是这位公子气度落落大方,无论什么样的话题皆能对答如流,侃侃而谈,可以从财经商政,霆新对于未来规划,对于各个板块深度开发的设想,聊到钻井冶炼建模采样此类实地勘探经验。 讲冰天雪地的帕隆布,百尺冰封的松不甘河,广袤无垠的撒律罕草原,那都是他们霆新人曾经付出过艰辛汗水,为之耕耘建设的地方。 宋家一家独大,称霸珠宝行当,自然也收到力邀,宋家小儿子如今手握多个矿区,且正式纳入兆然大股东行列,占有一席之位,人气中天,风头无两。 不过宋旻总觉得仍然不如韩泽玉成长得迅猛。 第113章 曾经一颗风雨飘摇下的小幼苗,如今愈发枝繁叶茂,根茎粗壮,也不知道谁人在给他浇水施肥。 “韩少,有个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应酬后,俩人躲到室外关闭的泳池一侧抽烟偷闲,宋旻伞下摇着休闲椅,转头看向天空吐烟圈的韩泽玉。 “说你的。”公子闭眼假寐。 宋旻清了清嗓子,开始讲。 说他如今隐退鱼圈,韩泽玉也不好好教,他玩着没劲,百无聊赖下误打误撞爱上了金融投资。 晚上博弈期市,白天操盘股市。 也怪他手痒无事,近期观察了下他们家霆新的盘子,偶然发现有一些散股成交量蹊跷,于是他顺藤摸瓜,找到了一家名叫然安基金的公司。 一查,不得了,这家还参与大股东原始股的认购,而其中就有他们霆新最耀眼的那位股东。 韩泽玉此时睁眼,转头看宋旻:“白耀?” 宋少慢慢地摇,让好友猜猜现在白耀手里霆新股份还有多少。 第63章 实战派大师 63. 韩泽玉神情一滞,看着宋旻:“白耀没多少了?” 对方打了个‘bingo’的手势:“几乎等同于零。” 大股东减持到这个程度委实罕见,霆新并非江河日下,而是欣欣向荣的上升期,抛开动机不论,这可是极其危险的,会使得其他股东心生歹意,极力瓜分,掠夺这天下,宋旻同时查到这家基金公司还与兆然有着脉络深远的关系。 “兆然有资金问题?”韩泽玉要排除白耀拆东墙补西墙的可能。 “鬼扯,”宋少否认道:“它步入老迈,业绩低迷,我能投?” 既然不会有伤根之忧,那这件事就变得相当有意思了。 他俩出来时一同带了雪茄,宋旻亮着眼睛,看韩泽玉特意为他剪出punch,好友最会笑了,笑得越盎然,越有深意。 “宋少战绩如何啊?”韩泽玉笑着递上:“我有一栋别墅可否当霆新大股东?” 宋旻心下一惊,雪茄微晃,他没料到好友竟有这份胆识和野心,小韩助蜕变成韩公子,韩董也指日可待。 “那就要看股东持股排名,你想要排第几了。” 一栋别墅千万本钱,应该就是那会儿压上牌桌的‘江景一线天’,翻番需要机会和时间,宋旻心下评测。 “比白耀高就行。” 无论这个人打的什么主意,这个战场绝不能缺了他韩泽玉这一份,当初韩绍坤携风带雨席卷霆新,韩白之争也是他一手终结,无论白耀作何缘由,他既要为他保驾护航,也要趁机做大自己。 终归财力才是根本,想要绝对压制白耀,money可是硬道理。 与等同零的那位比,难度居然可以这么低,还能捡乐吃瓜,宋旻叼着雪茄,哼笑:“兆然我做进前十仅用了半年,你想压小哥哥一头,资金到位两个月我保你。” 宋旻一根手指晃在韩泽玉面前,笑眼弯弯:“我提1个点,ok?” “……” 出来时,落雨渐歇,没有雪可下,这个冬天即将结束。 皮卡换了皮色,不再渐变绿,而是以红为主色,烈焰红过渡到丹枫红,远远看去,像天边炫目的火焰。 宋旻接了扔来的钥匙,坐上就问为何换颜色,韩泽玉上副驾,言简意赅,绿的不吉利。 “恋爱了?” 宋旻眼睛一眯,被爱情支配的人才最介意人在车中坐,脑袋绿油油,见什么都敏感,好友必是有瓜。 韩泽玉不做理会,把座上购物袋顺手一拿,抬头时神情定住了。 像是看到什么,眼睛不再眨动,盯着斜前方一辆吉普,跟他的人从捷达换成了悍马,档次大幅提升。 “呦,你还有小尾巴呢?”这对祸害太有默契,韩泽玉眉色稍一有变,宋旻就能察觉,向悍马抬了抬下巴:“揪个过来,问问来路?” 读书时诸如此类跟踪,拦路,截道家常便饭,少年人血气方刚,下手没个轻重,这些早就轻车熟路。 不过韩泽玉不想,他怕坏了今晚的兴致,让宋旻开车,上机场高速,他接个人。 至于小尾巴,明天发定位,直接带人抓就行。 纸袋往后放时,被宋旻眼尖地瞅到里面的冈本包装,看纸袋形态不少盒,宋旻顿时噤声,开着车不断在韩泽玉身上瞟来瞟去。 终于再忍不住,软着腔刚叫了声:“玉玉”,被对方‘嘘’的打断,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瓜吃不上,宋少嘟嘟嘴,不开心。 小狗狗助理罗列两页纸那么多有关白董的注意事项,其中大写加粗又加下划线地高亮提示出,不得机场等待。 白董没多耐性,迟到一分钟就会沉下脸色,这是韩泽玉所获知的,而事实上,白耀就那么静静坐在中央等候区,翻看一本杂志,脚边整齐摆着行李。 私驾落的是南苑机场,以前仅能飞军机,改造后才逐步民用,接机大厅相较寒酸,人丁稀少,午夜赶回的专驾乘客并不多,就是有,上一班也走得差不多了。 此时,空空荡荡,被窗外浓黑夜色衬托,更显静寂。 正巧,白耀这一刻抬头,视线相碰,随后眼角上弯,很浅地朝韩泽玉笑了下。 心上有一点点荡漾。 韩泽玉快步上去,来到跟前:“听说你不爱机场等人。” 韩助尽责,要帮老板拉箱,还没沾到,就被老板抓了握进掌心。 第114章 “那要看等谁,”白耀一手拉杆,把包裹着的手往大衣口袋一塞,摸着韩泽玉手冷:“你穿少了。” 外套扔在后座,车停在两条车行道外,从皮卡下来韩泽玉抱着胳膊,缩紧肩膀就往出站厅跑,冷雨夜风,身上一吹就透。 宋旻落下窗,在后头叫,车位号发他了,别冻傻了忘看。 韩泽玉笑笑,拿出手搓着,在嘴边呼喝,是有点冷,进站时没觉得。 白耀放下行李,两手在韩泽玉腰背一环,顺势后靠,进入一台自动购物机与墙壁的夹角。 男人的手宽大有力,可以完全包裹住韩泽玉的,被一同放入大衣下,贴上体感温度最佳的腰部。 掌心和腰腹,被热乎乎地两面烘着,没一会儿手心就一层潮汗,韩泽玉从白耀手下偷偷溜走,圈着男人的腰,不易察觉地向后下移动。 “帮你捂手,有让你摸了?”白耀垂眼,凝在韩泽玉唇上,淡声道。 “你再说一次,”韩泽玉动作很重,西裤都被他搞松:“捂还是摸?” 都是成年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可领会,韩泽玉才不认为白耀会心思纯良,搞那些内敛含蓄的纯爱招式。 白耀不言,眸色却深了几分,有什么在眼底欲动。 韩泽玉不以为然,干脆撤手。 “摸,”白耀忙抓过手,环上:“好好摸我。” 清冷的出站厅,空旷无人,购物机旁男人展开大衣,将另一人包裹进怀,相拥相依。 韩泽玉身上酒味浓烈不散,白耀开门上车前,特意问谁送他来的。 热着车,韩泽玉熬不住冻,答是宋旻,钻去后座,拿了件外套就穿,才发现不是自己的。 “宋旻的怎么落车里了?”他又脱下换。 白耀从手机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后视镜韩泽玉的脸,垂下。 打开车门,韩泽玉转到副驾,一坐上就被随手扔位上的打火机铬到,韩泽玉烦道:“这个宋旻。” “第三次了。” 白耀发动引擎,车身微微打着抖,他的嗓音沉厉,没接机时那么悦耳。 “?”韩泽玉不明所以。 “提起宋旻。” 男人眸光透出眼角睨过来,带着力,缓声道:“睡他了?” 那么杀气腾腾的目光被韩泽玉和缓地接下,妥帖地收进心里,韩泽玉歪头靠在车窗,唇角噙着淡笑,上手过去,手指从眉骨,鼻尖,一直滑到白耀的下颌,轻挠,像逗一只小猫咪。 好想给他戴个铃铛。 “你真可爱。” 手伸去就再没机会收回,白耀扣着韩泽玉手腕拉近,大手牢牢握上后颈,含他的唇。 窗外雨水渐大,水汽极盛,像落进车内,空气都带着滚热的湿。 “没东西,回去做。”白耀用额头稍顶开些,拉扯最后一丝理智,位上坐正,刚打燃车,就在韩泽玉晃动那一袋冈本的响声中,彻底覆没。 白耀后挪,把韩泽玉直接捞过腿上。 皮卡是该换了,晃得像要就地散架,车还超小,韩泽玉衣衫凌乱,懒懒躺在椅被上,说失策了,该开辆大的来。 白耀把韩泽玉额头凌乱的发拨开,抹掉水湿:“我喜欢这么小的,你味道好浓。” 满车都是酒味和体香,让人难以把持。 与上回不同,这一次小别重聚甜度超满,除此之外,白耀毫不收敛地释放感情极具感染力,有什么柔软且温暖的东西一层层包裹上来,韩泽玉拿下头上的手,浅浅地印了一枚红润齿痕。 之后,韩泽玉把手指换成烟卷,叼着问,明天能不走么。 将近午夜才从外省飞回,明早就要去往定泗村施工剪彩,仅一晚时间停留。 韩泽玉将座椅慢慢调回,眼睛始终不离旁坐,看着窗外灯火和树影在男人眼底一明一灭。 不想他去,不只是眷恋和情浓,定泗村听着就好不舒服。 “想睡?”韩泽玉眼皮有些发沉,白耀拿他嘴边的烟:“别烫着。” 韩泽玉扭头,冷硬地把他手推开,落下些窗,透气醒盹。 是白耀一再保证定泗村一行不会出差错,且去后近期不再事务缠身到处飞,韩泽玉脸色才和缓下来。 睡意尽数消散,韩泽玉明显兴奋起来,眼睛又黑又亮,嫌白耀太慢:“快点开好不好,等不及要糟蹋你。” “……” 夜里,半山海。 窗上的帘拨开些,韩泽玉半靠玻璃窗,垂眼往下看。 小尾巴从机场一路跟,停在对面那幢小楼的墙下,手机举起拍下,他发给宋旻,让他明早动手。 热气腾腾,溢满香味的马克杯递到跟前,韩泽玉眨眨眼。 “壮阳咖啡。”白耀一本正经地告知,又向前送了送。 “……”韩泽玉一口见底,神色自若。 这回又多加了勺盐,白耀就着杯底抿了几滴,眉头紧紧一蹙。 “苦了?”韩泽玉不明白,问。 “咸了,”白耀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手指绕杯口:“就真无法自愈么?” “……”原来是这样。 韩泽玉想起小筑那杯热可可,心头微妙地一动,白耀的温情总是会这么毫无防备地降临,无声地沁润过来。 韩泽玉展开双臂抱上,安慰道:“没事的,你再接再厉。” “……” 白耀拧了会儿眉头,抱着胸问:“没试过心理医生?” 第115章 “我有的,”当时在国外他连灵媒巫术某些民间的驱邪仪式都搞过:“我的心理师cervine,她测评的成绩都没我好。” “那,试试我呢?” 白耀慢慢后退,一颗一颗解着衬衫纽扣,神情有种漫不经心,好像这是一件多么信手拈来的事。 白医生用心又专业,技法繁复,动作样式推陈出新。 韩泽玉满脸水湿,不住地喘,白耀声音沙哑,在他耳边低喃:“我后背,抓痕就快好了。” 抱着这一具压着他的宽背,韩泽玉有些呼吸不畅:“嗯?” “好想要,”耳朵压来粗声:“想你抓我。” 韩泽玉脚趾都蜷起,他摸到了上次未消的血痂,刚要避开,就听白耀叫他不要介意,抠掉痂皮。 韩泽玉睁大眼睛,看着男人的脸。 “那样会深。”白耀亲他耳朵,用力道。 舌根处,像是淡淡地卷起了些味道,韩泽玉极力吞咽,妄图捕捉,将它留下。 第64章 胆大妄为 64. “兔兔可最会甩耳朵了。” “还会扭扭扭。” “哇,转圈圈,看我一脚大飞踹。” 粉红兔兔耍疯似的,在窗边燃起来,小泽玉抱着枕头,把小脑袋放在上面,时不时拍手大笑。 妈妈送的乖乖小兔,在那只跟他差不多稚嫩的小手下变成了会跳霹雳舞,翻跟头,练武术的杂耍小兔。 小泽玉好开心的。 男孩捏起鼻子,故意压尖喉咙的滑稽配音也好喜欢,小泽玉有点陶醉似的,两手撑腮,看得津津有味。 兔兔似乎累了,静静扒在窗角,好久之后,它站起来,为唯一的小观众深深鞠了一躬,说它要走啦,可能很久很久才能回来,这次是来道别的。 希望小泽玉开开心心,不要哭,要好好吃饭,早早睡觉。 小粉兔子被捏着爪子,慢慢挥动告别,从窗边消失的那一刻,韩泽玉眼圈红透,泪水不停落下。 有人轻轻用嘴贴他额头,试图将他唤醒,当意识重新夺回时,嘴唇的余温似乎还在,韩泽玉睁开眼,一室昏沉。 他坐起,光线不佳的卧室空空荡荡,没有白耀的影子。 光着脚,拖着两条发抖的腿,韩泽玉一路扶着,慢吞吞找遍整个房子,这才记起今日良辰吉时,宜开工动土,定泗村正浩浩荡荡举行施工剪彩仪式,早在拂晓时分,白耀就离开了。 正对庭院的落地窗,一张小小的纯色餐桌,阳光被割成不等的亮色斑片,铺在饭菜保温盖上。 掀开,餐食丰富又营养,玉米粒,萝卜块,椰菜花生混成的自制沙拉,霉果可可脆片的酸奶碗,被烤到焦黄的面包干。 韩泽玉凝在那碗桃花羹上。 在甜品这一领域苏珍妮无人可及,看得出是有在精心模仿,不过色泽仍旧欠了些,雪梨过碎,花瓣也还有未摘的蕊。 韩泽玉一口不剩地每一样都吃干净。 收拾好自己后,他在房中大概转了下,来到卧室,打算先从这里开始找手机。 白耀住过的地方依然那么好翻,陈设极简,样式也老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些什么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住的清雅之所。 很难想象,他就是在这样一个素净雅致,中规中矩的卧房中被搞到嗓哑,几乎呼喊不出声。 没费什么工夫,韩泽玉便锁定床端一扇木架,木架看去像是定制的专为下方摆放的手提箱打造。 手提箱高而宽,并不像一般那么扁,有几分收纳箱的味道。 牛皮,哑光金属扣,复古款。 韩泽玉睁大了眼,他看到箱顶放的手机,红色,陈旧,熄灭的黑屏上一道清晰划痕。 想不到会这么好找,韩泽玉大脑出现短暂停滞,好像白耀就那么随手一放似的。 拿进手中,心跟着就落下,韩泽玉眼光一偏,疑惑着,他像是看到了什么。 手提箱没扣紧,边缘露出一小块布料边角,粉红色,一些胶质的白圈,很像毛绒布偶那种小爪子。 他蹲下来,突然,窗外一声男人嘶吼,警铃霎时大作,别墅的安保系统启动。 韩泽玉忍着腿上的酸软,跑去关安防总控,宋旻不复当年,抓个小尾巴搞这么大。 出外一看,宋少猛得很,开了辆大切来,一车的人,韩泽玉一上车,被强行控制的尾巴们眼睛瞪得好大。 小尾巴两条,都是身材壮硕的男人,高头大马似的,韩泽玉了然,知道宋旻为何费了些劲。 他拍拍好友的肩,以示感谢,随后熟练掏出其中一人手机,揪着他的头,往屏上一扫。 进去微信,没翻几下,手指就停在空中,抽搐般很重地一缩。 宋旻不解地看着好友的脸似是一瞬扭曲,胸腔也开始起伏,莫名呼吸加重。 韩泽玉指着一个对话框,问小尾巴们,是这人让你们跟的? 尾巴们逐渐从恐慌中回归状态,他们好歹也是受雇于人的保镖身份,还是有忠人之事的职业操守。 两人都保持缄默。 韩泽玉抄过宋旻手里唬人玩的钢棍,照着一人脑袋刚抡起,就听另一人高叫,他是在保护你!! “白,白先生,雇我们是保护您…真的,他不是想伤害。” 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雇主和当事人,全天盯防,妥帖保护,还必须暗中,不得暴露,哪知偏偏受保护的这位强得逆天,从眼皮底下开车逃之夭夭不说,他俩还被抓被打被拖上车,险些就一棍重伤。 第116章 两个保镖好委屈的。 韩泽玉像在出神,眼神凝滞,动作也有些迟钝,所有的事正以惊人的速度在脑中拼凑 小筑的床上,后背放来的手机,白耀划开的那一段语音,他没能听清,却是整件事情可以追溯到最早的痕迹。 能够涉及人身安全,那必然是蒋家,从那时起白耀就知晓蒋世达反水,祸端再起。 而后,这个人利用自己对赵衡的醋意,以工作互换为伪装,目的只为将定泗村项目转手他人。 这样,韩泽玉就是盲的,对定泗村状况不再了解。 行云流水,细思极恐。 如此一来,白耀便装作天下太平,身赴虎穴。 而事情已经糟糕到,需要给自己配备保镖这样危险境地。 韩泽玉猛然清醒,让把那两人赶下车,自己跃入副驾,叫宋旻开车。 好友训练有素,一秒行动。 赵衡就是白耀的鹰犬,一句实话也不会撂,韩泽玉直接去找定泗村那边驻守的霆新同事,一连拨了几人都未接。 他稳下心神,翻找现场施工队的人,终于,接通了。 那边操着当地极浓的乡音,抖着声,压低与韩助求助。 他们当时正摆架祭坛,杀羊宰猪,一伙人就无端冲进施工现场,将他们赶入不远的一处废工厂,就在工地后面那条羊肠小道旁,韩泽玉大概知道方位。 所有人都被搜了手机,这小伙子眼疾手快,将手机藏在土里,躲过一劫,他们被滞留在外,只有白先生一人在厂房内。 从这个本地村民口中得知。 一月前,蒋家的当家女主何思思被人捉奸,大着肚子光溜溜在床上,腹中也并非蒋世达的血脉,之后她被关入蒋家一处荒宅。 何思思临盆前毙命,孩子胎死腹中,有人看到蒋东兴带着几人当日出入,手上一条长棍全是血,滴了一院子。 安葬后,蒋东兴摇身一变,以正统继承人的尊位出现在霆新面前,当面手撕合同违约,东崎再不屈居人下,上来便嚣张地将利提高五成,白耀一成不让,剪彩仪式照旧启动。 大山中,经济落后封闭固守的村落,蒋家长期盘踞把持,早就根深叶茂,在这里它就是王法,公权力薄弱得难以想象,韩泽玉没让报警,报也无济于事,只让这个村民手机保持接通状态,将它藏好,以便他随时监听状况。 不用好友多说,宋旻早就安排妥当,手底人倾巢出动,兵分多路赶往定泗村。 韩泽玉沉静得很,就那么平视前窗,表情看似淡淡的,无波无澜。 宋旻余光瞄着,心头突突地跳,韩泽玉的静往往令人心生畏惧。 那会儿他们年少没深没浅,四处火并,与那些权贵圈娇贵的小爷们不同,这个人身上总有股不顾一切的狠劲儿,下手重,心性也冷。 这些始于天性,也是多年争斗淬炼而成,宋旻喜欢跟韩泽玉一处横行,也是爱了这份斗狠气,他的慕强心理很严重。 不过,这次却不同以往,贴耳的那个手机手指一直在微抖。 一包烟扔过去,宋旻让他抽会儿。 烟咬进嘴,韩泽玉几次都搓不开火机,宋旻压下心中惊骇,数落带来的人,说眼睛都出气的,还不给韩先生点上。 有个机灵,面容较好的年轻小保镖应声上来,跪着给韩泽玉服务。 韩泽玉一口烟气弥散前座。 他仰着脖子,像是极力通过这种带有镇静成分的外力麻痹自己,缭绕的烟雾中,是他浑浊难辨的一双眼。 “没事的玉,像白哥那样的人” 宋旻想说白耀足智多谋,必然化险为夷,谁也不傻,从上次说白晴的事韩泽玉无故返家,他就察觉到他俩之间早不似当初,用不着掰开揉碎地讲,他也看懂了。 “哪样的人?”韩泽玉打断,淡声问。 “……”宋旻没敢说。 “混蛋都比他善良。”韩泽玉说得很慢,一字一句。 好友再不敢言声。 定泗村靠近山垄,垄田小而散,放眼看去野草浓密,田耕荒芜,到处都是破败和陈旧之气。 经过施工工地,韩泽玉看着挂有‘霆新建工’的红绸从眼前移过,为剪彩准备而未能继续的场景也一同落在后面。 听筒中尚无异样,仍旧只传来一些嘈杂的私语声,以及徘徊周围的脚步声,稳定,相对平缓。 厂房触目可及,冬日的大山深邃苍凉,连绵的青黑色,隐在厂房背后。 厂院栅栏门锁链沉重,大切毫不减速,直接撞开,惊起冲天的犬吠和人声。 院中,施工队的村民们大肆骚动,其中不乏霆新这边的人,众人惊恐地望向院内甩尾的越野车,只见车头调转,直击厂房铁门。 轰 厂门年久失修,却也是生铁而筑,那个年代锻造的质量很过关,门晃了晃,大切倒退,时速再次加满,又撞。 至此,铁拴崩断,厂门大开。 厂房中以一对多,蒋家十来个人,白耀只他一个。 男人独坐,面前是个简陋的小桌,一台笔电,开着屏,手机放于一侧,与笔电边沿规整对齐,是白耀典型的放置风格,他衣着不乱,没一丝被人动过的迹象。 韩泽玉从车上下来,不仅是宋旻等人,外面也冲进来一些,大家纷纷叫着‘韩助’‘韩先生’还有人叫‘小韩总’。 第117章 蒋世达一时犯傻,他被他的人层层护在中央,这时探个脑袋,不明所以地四处看。 韩泽玉站在车旁,隔着一些人与白耀对视,对方依旧沉而稳,只是眼色在碰触初期有些微动,似要躲闪逃离。 罕见地出现一丝慌张的迹象。 不过很快被遮掉,目光再解读不出什么。 韩泽玉谁也没看,就那么直直走向桌旁,没什么表情,十分漠然。 蒋家家主此刻反应过来,叫嚣着一个助理还翻天了,勒令手下动手。 韩泽玉顿了下脚步,懒懒地看了一眼宋旻,有根棍子就轮上去。 一时间,叫骂,打声,尘土飞扬,场面混乱,起初霆新和施工队的人干看着,这会儿也都冲杀上去。 蒋世达眼见场面失控,向白耀呼喊求救,让他管管自己助理。 “蒋董,我现在自身难保。” 从来坦然,不知心虚为何物的男人,脸上罕有地现出苦笑。 韩泽玉走近,头一偏,笔电屏幕亮着,上面一张椅子,捆着个人。 看一眼韩泽玉就知道是谁,蒋世达的独子蒋兴东,被打得鼻青脸肿,镜头直对,明显已沦为人质,成为别人手中的筹码。 这就是一场必输的争斗,当然输的那个是蒋家。 “把这些尽快了结,”韩泽玉指着屏,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白耀:“然后了结咱俩之间的事。” -------------------- 胆大妄为就要好好被训教。 第65章 真的好爱 65. 蒋氏高墙之内的争斗比其他富室豪家更为残酷血腥,蒋东兴少爷习气,骄纵跋扈,韩泽玉交过手,算不上多么出众,却也不是废物。 白耀可以控制在手,到底花了多少心思,从何时开始布局,韩泽玉无从得知。 他只晓得,蒋世达已经彻底失去逆转的可能。 就是韩泽玉不出现,这场对峙霆新也不会失去掌控权,任你万马千军,白耀单枪匹马无人可敌。 空旷的旧厂内,兵荒马乱,激战犹酣。 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发泄,韩泽玉偏就不叫停,手插在裤兜,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鼎沸的殴斗。 离开半山海时太匆忙,外套来不及穿,脚下还是一双皮面的毛绒拖鞋。 身后,白耀的目光幽深,凝在这人背上,在看不到背对的地方,情绪尽数放出,他罕见地窒了下,闭上眼克制。 再睁开,一览无遗的平静,不带一丝多余情感。 宋旻不甘寂寞,进去松了松筋骨,把个人踹倒在地后,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往好友身旁一站,自然就把胳膊撑到人家肩上,笑吟吟看这群人好戏。 忽地,一桌之隔的白耀叫他名字,宋旻。 宋少心下一抖,小心地回头看去,白耀对他勾了下唇角:“舒服么?” 看的是那只碰触到韩泽玉的手臂。 “……” 宋旻老老实实离开。 正当此时,蒋世达慌张地跑来,被桌角不远处的石块绊了下,歪歪扭扭,扑到桌上,东西碰掉不少。 白耀挪开笔电,蒋世达抢着不让,好似这样就能与屏幕那端的儿子更近一些。 他抖着声,怒斥道:“姓白的!说好的合同重签你就放人,你搞这些”他指向厂房混乱的场面:“这是什么意思?!不都马上签好了么!” 韩泽玉闯来时,包括追加的补充协议正在签署,实在是命运弄人。 像宋旻这样的局外人也听明白了,他一翘眉角,“啧”地一声感叹这衰运。 白耀做没做答复,又会如何善后,韩泽玉没一点兴趣,他垂首,手拢着点烟,向厂外走。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手段高绝的人,多替他考虑一分,都显得可笑。 大切车头前盖,一个站,一个坐,宋旻手肘碰了下好友,递烟过去。 韩泽玉嘴边白雾涌动,一眨眼,就被吹得破碎。 山里风大,温度也低,宋旻看着好友鞋外那冻得通红的脚跟,犹豫片刻,还是多嘴劝道: “你小哥哥也是想护着你,不想你有闪失,你俩不计前嫌,能够握手言和,还这么肝胆相照,风雨与共,这样的兄弟情分多么可贵啊,玉玉。” 宋旻真心羡慕,他兄长有白耀一半护他,他就此生足矣了。 “……”韩泽玉鄙夷般一勾唇角,淡笑道:“这就是你吃瓜吃出的心得?” 手一直抖,抖得点不上烟,天寒地冻单衣单裤一双拖鞋就往外冲,如此纯纯兄弟情实在有些让人发笑。 宋旻执着得很,对呀,他拿你当亲弟弟爱护。 “要真是这样,”韩泽玉掀眼,看着走来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我就把他昨晚脱下的内裤塞他嘴里。” 宋旻一双眼惊惧般瞪圆。 眼前,好友被一袭展开的大衣裹上,白耀沉下声:“来我车里。” 啪嗒。 一整根烟,连火带沫,从嘴巴直直掉下,宋旻险些裤上烧了个洞。 路上,白耀开着车,电话打到宋旻那里。 感谢他这次鼎力相助,兆然的股份分红,职务位置,或是白耀以个人名义入股宋家产业都可以,谢礼任意挑。 通话那端极静,宋旻似是还没从白韩两人惊世大瓜中缓过神,沉默好久,他才醒悟似的跟白哥应承,表示礼重了。 发誓一定会跟韩泽玉保持分寸,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再碰。 第118章 白耀笑笑,说了句客气。 从上车韩泽玉就偏着头,无声地看窗外,白耀从后视镜垂下眼,专心开车。 进入半山海,车库遥控打开,白耀停好,将裹着自己大衣的韩泽玉抱着,上了升降梯。 一路热风打到最满,明明怀中的衣服和人都很温暖,却犹如抱了一团无形的空气,没有实感,韩泽玉的静令人背脊发凉。 事事运筹帷幄,永远尽在掌握的那副沉稳模样首度被打破,白耀呼吸混乱,内心罕有地焦躁起来。 就是韩泽玉无影无踪的那六年,也不及现在半点慌张。 那时他认为,只要以后掌管霆新,做得越优秀,把持得越牢固,韩绍辉就会越迫切地将儿子召回。 他够强,韩泽玉就会尽早踏上归家的路,事实证明,他对韩绍辉猜测无误。 而如今,这个人就在怀中,他却毫无办法,升降梯这几秒,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白耀从心底泛出的冷意都能让他结冰。 进到卧室,白耀为怀里的人脱衣,也脱自己的,直接抱进浴房。 天冷,山里更冷,水温开得比以往要热一些,白耀为韩泽玉冲洗,在湿热弥漫的浴房搓他的身体,让他尽快暖起来,摸他的脸,撩开湿垂的额发,在韩泽玉后颈摩挲,握上,去吻他的嘴。 韩泽玉推在他肩上,白耀晃了下身,凝着对方,目光流露几分怯色。 淋漓的水下,韩泽玉向后半步,后背贴墙,歪着头,唇角浅浅一扯:“怕我啊?” 白耀不言,只是黑着眼睛,静静注视韩泽玉。 韩泽玉似鼓励,又像诱导,去拨白耀侧颊乱了的发:“怕我生气,不要你了?” 白耀拿下手,吮他手心中的水,从嗓中低低涌出一声闷音,“嗯。” “你不怕,”韩泽玉抽了手,扇在白耀脸上,溅了些水花:“怕你就不会这样对我。” “色诱得好啊,你多有手段,”韩泽玉笑着,眼中却是从未有的厉色:“那么会搞我。” 说的是保镖跟丢那次,无底线地撬到韩泽玉的位置信息。 白耀极力克制,咬字尽可能平稳:“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整件事情都没有恶意,这从来都不是重点,韩泽玉恨的是被隐瞒,被操纵。 一个堪比上帝般驾驭一切的人就是这么自命不凡,他太习惯事物在他的掌控中运行。 而这一点不能容忍。 “你是觉得,”韩泽玉平静发问:“就真不会出现一点意外?” 环节中哪怕丝毫的错漏或是不可抗力,让它偏离轨道线人被收买反手联合蒋世达对付他,蒋东兴没能顺利控制,又或者鱼死网破,蒋世达厂房内动了杀心,虐打,拷问,拿到儿子下落,再处决。 韩泽玉想都不敢想。 而这个人就是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白耀神经质地蹙了下眉,一个在算计谋划上登峰造极的人当然不认为会有意外。 他只需一个上午就能摆平蒋家,不止开工剪彩日,以后这个项目也不会再受威胁,他手握的东西足以永久地为霆新除掉后患,一旦得手,跟着韩泽玉的那些保镖便会瞬间蒸发。 神不知鬼不觉,这件事就会结束。 在白耀眼里,就是没有意外。 “白耀,你有没有想过,”韩泽玉看着白耀,眼中不带温度:“你不是臣服,也不是对我温顺,其实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回事,你只是喜欢凌驾在我之上的感觉。” 他们的争斗从没止歇过,哪怕睡在一起,他也是被哄骗的一方。 “我感受不到你哪怕一丝的喜欢。” 这人身体一僵,幅度很大地绷了下脊背,手臂也收紧,什么在剧烈震荡,以至于捏得手指发出异响。 韩泽玉沉默地看着白耀这些反应,无动于衷,没有丝毫动容。 只是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道:“好没意思,白耀,你真是太无趣了。” 水声一下消失,在白耀耳里只留有韩泽玉的声音,撞击着耳膜。 为韩泽玉,为霆新荡平一切不安因素,白耀不觉得有错,他道歉也是因为隐瞒事实,摆布过对方,可无法让韩泽玉感受到快乐,自己失去全部的吸引力,就是他的原罪。 他太懂韩泽玉,极尽诱惑地钓他也是认定他爱这样。 心性高傲,胜负欲极强,一个不败的对手永远会给予肾上腺素般的冲动和快感,由此,他才会得到韩泽玉的喜欢。 可现在他对自己失去兴趣。 “这样我很不喜欢,白耀。” 没有波澜的语气,像在陈述一件既定的,毫无转圜的事实。 轻飘飘就这么扔下,却制造出难以想象的巨大效应。 韩泽玉冷然看着白耀身体上的震颤,越来越无从自控的情绪,这仍是一场激斗,从厂房,不,比那更早,在去山里的路上韩泽玉就在脑中反复演练。 他要击碎他,然后重新拼装,得到最想要白耀的那个样子。 从车库抱他,白耀那鼓噪紊乱的心跳,微微发汗的额头,韩泽玉就知道这个人已经现出最薄弱的一面。 推开不让吻那小心翼翼,无措又茫然,惊吓的表情,更是让韩泽玉心生一丝奇妙爽感,他窥见的白耀藏起对自己的感情远比他认为的要多。 重塑起来,这个人也会变得可爱得多。 不再给予一分目光,韩泽玉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 第119章 手腕被一只大手握住,滚烫,分不清是水的温度,还是手心。 “韩泽玉,我喜欢你。” 男人红着眼眶,抖着湿漉漉的睫毛,嗓音闷而哑,在触及韩泽玉目光时,又表白了一遍:“真的好爱。” 第66章 被驯服的爱 66. 水一直没关,潮热,也很吵耳,韩泽玉举起手腕,故意放入水中,让它滑腻得不好握,稍一使劲就挣开。 男人的手指下意识抽动,想要再抓,韩泽玉侧过身,他就抓不到了。 “是这样啊,”韩泽玉没有要回应的意思:“所以你打着保护我的名义行骗,遮我的眼,堵我耳朵,就为追求你所谓的‘为爱牺牲’,是么?” “你原来是这么爱我的。” 男人急促地喘起来。 从红透的眼尾可以判断流过嘴角的不止是淋下的水,不过他很静,把花洒关掉,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声音。 韩泽玉看着,又说:“你怕蒋家对我不利,找了保镖给我,那么你自己呢?” “你才是那个幕后操控一切的人,不怕他们动手?” 这正是白耀本性中最可怕,最妄为的一面,是整件事情想起就令人胆寒的那个关键部分他根本不会找什么保镖,想要完美地贯彻计划,必然要攻其不备,他一定会与平时无异,敌方松懈才能伺机而动。 胜欲心太重,杀红了眼,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 而一旦上桌,赌的就是命。 “对,你怎么会怕,你不怕。” 韩泽玉替他答,话音很淡:“白耀,我不会想要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人,那不叫爱我,你被淘汰掉了。” “在乎的,”男人附身上来,很紧地将韩泽玉裹进身体里,似要强行嵌入肉中,哑着嗓,全是鼻音:“以后我会做得很好。” 韩泽玉觉得好笑。 “你趴地上吻我的脚,不也一样我行我素。” 一个毫无信誉可言的人。 “乖的,”白耀的头垂得很低,整个背脊弓缩着,明明热水淅沥,却抖得像一只被冷雨浇过的野犬:“我会很乖,最乖了。” 韩泽玉玩乐似的把手贴到这个人背上,皮肉大肆震颤后,便一直在细细地抖,像是很喜欢,韩泽玉手指蜷起,慢慢划在上面,感受它。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这具身体静了,何止不抖,呼吸都感受不到,一切凝结在这刻,水还在流,也是热的,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白耀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撤掉他的手,他的头更低了,浸黑的额发遮了眼,水凝在颌下,不断滴落。 “除了这一次。” 太难消化这么天上地下的两极反转,男人站在那里不动,喘得胸膛起伏,过了好久,他抬起脸。 那一双眼因为红,因为湿,因为蓄满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而显得过于生动,是韩泽玉从未见过的诱人和…可爱。 而接下来,他就更加可爱,韩泽玉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小鹿似的眼睛”,湿漉漉的,瞳仁变得很黑,惹人怜爱。 白耀倾过身,慢慢用嘴贴韩泽玉的唇角,贴一下又离开,谨小慎微地观察对方,韩泽玉在白耀眼中捕捉到一种畏怯的柔软。 极度的温驯,现在的白耀才是他真正的所有物。 韩泽玉后退半步,只这一个动作便让对方睁大了眼,又有了惊慌神色,韩泽玉靠上墙,轻踩白耀的脚趾,掀眼看他。 “不知道怎么让我高兴?” 被驯服的爱会比任何一种都叫人欲罢不能,韩泽玉获得新奇的感受,胸口被填得很满,心脏饱胀,好像轻轻一咬就会破掉,淌出甜蜜的,丰盈的东西来。 一直涌入口中,散在舌尖。 韩泽玉不停吞咽,极力去捕捉这份久违的,缺失太久太久的甜味。 从小被苏珍妮养大,泡在甜品里的小少爷真是爱惨了这种味道,他贪恋地疯狂摄取,怎么都觉得不够,还想要更多、更多。 韩泽玉额发湿透,贴白耀耳边,喘道:“是不是,后背的抓痕又快好了?” “嗯。” 男人停下,乖乖扶低,等着赐予。 细细抚弄那几道粗糙不平的瘢痕,嘴里的味道就浓一些,韩泽玉压着喘,告诉对方,喜欢他锁骨那个地方,很性感。 白耀就将一侧送上,任凭韩泽玉咬得又湿又红,韩泽玉只需凝着那段汗湿,微红的脖颈,白耀就又会迎合地摆好姿势。 大概韩泽玉想要尝尝他的心脏,这个人也会挖出,奉上。 味觉细胞从没这么兴奋过,通过神经传递延伸,整个味蕾一寸一寸生长起来,最终在白耀的唇上达到顶峰,韩泽玉尝到了,像融化了的绵软糖果,无比甘甜。 沉黑,无光,床上微有些动静,韩泽玉就睁眼了,抓住正要下床的白耀:“干嘛?” “冲个澡。”男人裸身,光线这么暗,也还是能看到他身上的那些淤青和斑痕。 是搞得太重了,想要留下更多味道无底线地加以刺激,几乎要将这人连皮带骨一口一口吞下,韩泽玉松了手,腕子也是破皮的,他闷着声,告诉白耀,水稍微开凉一些,热的话会痛。 床被中,韩泽玉露出一只眼,追随着这具背影直到门关上。 飘窗沙发松软,窗景极优,半山海的夜越深越迷人,浓墨的山峦层叠,烟波浩荡的深海,似要坠落的星空。 第120章 白耀湿着头发,睡衣也不穿好,单腿支起,手臂松松一搭,靠着墙,面向窗外抽烟。 有人过来,撑着窗沿,携着一大片浓影压下,白耀恰到好处把烟掐离,送嘴过去。 与韩泽玉交换了一个烟吻,却没想对方莫名顿住,不让白耀撤手,直接就着含他指缝的烟,没等抽两口,他又低头舔了舔白耀的手。 之后,人离开,回来时嘴里嚼着什么,一边动嘴,一边不时地打开手掌,拢在嘴边,又或是闭眼,每一下都很用力地嚼。 “?”白耀灭烟,连同烟缸推到一边。 终于像是什么事有了结果,这个人一瞬有些无奈,韩泽玉起身时被抓了手腕没让走,白耀平静道:“你现在的意思是,将我训化后,我要绝对坦诚,你就要有所保留?” “……” 太清醒就不可爱了。 韩泽玉眯了眯眼,觉得这只大狗隐隐要故态复萌,不过这就是白耀,聪明,敏锐,这些本性使然的东西不会变。 “我有尝到过味道,”韩泽玉被抱着,圈进一个温暖的怀里:“不过又没了。” 还是没能留住,从舌头到口腔,无论吃什么都再没有感知,木的,无知觉的。 “什么时候的事?”白耀问。 “床上。” “姿势,体位,动作,频率,力度,麻烦说具体一点。” “……” 韩泽玉掐拧山根,很困扰的样子:“白医生,我对神秘的,具有东方特色的房中术持保留意见。” 这要是开了口子,就是在床上耗成两张干瘪人皮也不一定有用。 “哦?”白耀眉稍往上一抬,讨要说法:“那我这一身伤是……” 没等对方作答,淡笑道:“怎样?你白搞我?” “……” 又不可爱了一点点。 韩泽玉抱起胳膊,与这只批着狗皮的狮子僵持。 厨房抓来的软糖从韩泽玉兜里掏出,白耀撕开,喂给他吃,韩泽玉疑惑地咬进嘴,微微仰头,正好能蹭到这人的下巴。 “什么味道?”白耀紧了紧环着的有力手臂,问。 “吃不出来。”大概是随手摆在餐桌,装饰用的,他没看包装。 白耀意味不明地‘嗯’了声:“那就继续含着。” 韩泽玉不懂。 “再否认我的医术,就把你按在这里做到你尝出味道为止。” “……” 韩泽玉一阵沉默后,即刻挣扎。 奈何对方早有防范,手臂铁箍一般,挣得一身汗也是徒劳,不过渐渐要兽化,再次占领高位的男人却意外柔软起来。 白耀笑笑,跟韩泽玉商量,说睡觉总可以吧,这里风景好,适宜安眠,本来也想上去把他抱下来。 风吹过,山间柏松波涛般起伏,孤月当空,雀鸟南飞,窗被开了一条窄缝,难以想象大量的白噪音一下涌入,韩泽玉的脸半遮在厚毯里,无知无觉睡去前,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太久不知道什么是沉睡,这一觉像是要把好几年缺失的觉补上,以至于转日白耀做好餐食,出门办事,又回来,在卧室换衣时,韩泽玉才昏着头渐渐苏醒。 也是在很久之后,韩泽玉才知道那天他错过的是多么震撼,关于白耀做过的事,而这件事与其他相比,微乎其微。 第67章 稳稳地还给你 67. 韩泽玉心胸狭隘,毫无气量,定泗村事件后,赵衡的存在就变得相当碍眼了,他极为后悔没能及早铲除,于是,给白耀下了死令,让赵衡走人。 意外地,他被告知赵衡辞职,已经离开霆新。 “……” 韩泽玉坐在他那辆红似火焰的皮卡中,眯了眯眼,靠边停车。 半山海过夜后,工作量直线飙升,各大项目奔涌而来,白耀进一步放权,甚至是屈居幕后,让韩泽玉打头阵,几日的密集行程忙得他透不过气,这才缓了些。 韩泽玉总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受,以前白耀大部分是在屏幕上,又或是电话里,连轴转到脚不沾地,没一点实感,而如今,正如他承诺的那样,定泗村项目一旦解决,就不会到处飞,这位掌舵人似乎真的歇下来了,这反倒令人介怀和不适。 赵衡‘辞职’而不是‘辞退’,触及到了韩泽玉那条敏感神经,他是不信这样的单细胞忠犬会弃主,恐怕背后会是另一个版本。 看了眼笔电那端的白耀,韩泽玉沉默地去拿车上手机。 他们刚结束一个webex会议,其他人鸟兽散,只留他俩还挂着,白耀关掉录屏,开启加密。 韩泽玉正给宋旻打着一半信息:兆然最近有没有过去一位新人,叫赵 “没必要问宋旻,他不在兆然。”笔电发出一道男声。 “……” 越来越不可爱的大狗狗稍稍挑高眉梢,看着坦然抬头的某人:“我不会做你不开心的事,现在以后都不会。” 韩泽玉眨眨眼,狮子终归还是多了一层温顺和柔软,改造初见成效。 “不过你确实需要人帮你,”白耀低头,道:“这人你看看。” 一声响,简历进入。 是个极为清秀俊雅的男人,眉眼柔和而精致,一小粒淡痣印在唇旁,单单证件照就难挡溢出的柔媚和温婉,气质太过雌雄莫辨,韩泽玉不免目光多停留几分,就听笔电再次发声,沉且威厉 “我不会惹你,也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 第121章 “……”就多看了两眼。 韩泽玉忙把目光放屏上,只锁定这一个男人,笑笑说:“我一会儿到,给你带午饭?” “不用,这种事他会做。” 白耀看着手上文件,下巴示意这位美人助理。 生意人钟爱风水,乘风则散,界水则止,龙头为命,财源为根,白耀的办公室经玄空大卦派第十四代传人精准测算,居于大楼中央略上,聚日月,承精华,是运数最佳的福位。 整扇落地大窗,俯瞰之下,一览无遗的城市街景。 窗边,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领扣系满,腕部压紧,衬衣西装无褶无皱,依旧那么刻板,正统,一身深浅不一的皮痕被完全包裹,昨晚更疯一点,白耀有注意穿衣,面料选得厚一些。 韩泽玉低头进来,眼不离那份履历。 臂上的西服刚要往沙发上放,就被人接走,韩泽玉略微一怔,他身边站有一人,从这双布洛克皮鞋,暗色西裤上移到与手中简历高度相似的那张脸。 男人对他笑笑,先将衣服挂好,摆上熨烫机,手伸到韩泽玉面前,叫了声,韩助。 音质细腻,声域占位高,是不掺假的磁性嗓音。 如假包换的女人。 韩泽玉压下内心的惊骇,得体地报以微笑,与对方握手。 之后,这个叫姚君的女特助手一摆,请韩泽玉上座。 工作餐一分为二,服务车推在一旁,姚君侍立于侧,一边为韩泽玉斟茶,一边对白耀礼貌道:“白董,您请。” 菜色不可谓不周到,简单,营养,膳食合理,特别有照顾到韩泽玉的喜好,他这边都是些硬质有嚼劲的菜品,白耀那边味淡,以素菜为主,餐车上煲汤和甜品,无论冷热恰到好处。 进餐时,还会被问,温度是否良好,口感如何,姚君会很用心记下,且时刻观察两位的反馈。 白耀眼光独到,他挑选的人必是人中之杰,韩泽玉就知道这女人绝不简单,她会因白耀微不可查地一个偏头,而去放帘遮光,会因为自己一个皱眉,看了眼桌台上的小苍兰,就将其换下。 两人吃好,女人推车而出。 临走前温言提醒,一小时后车子楼下等候,board meeting将于下午正点开始,晚宴就绪,房卡办理妥当,最后,对两位笑笑,将门无声关上。 “她就这点本事?” 心细,体贴,无微不至,面面俱到固然是一个助理该有的优良品质,但若仅仅如此,对于霆新却也没什么吸引力。 “把履历看完。”白耀点上烟,走向窗旁。 韩泽玉从刚才打断地方看起。 这确实是一份万里挑一,无可比拟的工作简历,职业经历十分亮眼,无论是技术还是管理,做过的位置都是顶尖的,而这样一份‘金字招牌‘却远不及她的家世背景,也正是这时候,韩泽玉突然记起,他们霆新一直想招募一些背景殷实,与方方面面关系深厚的人进来。 “所以性向也是你的考虑因素之一。”韩泽玉目光揶揄,瞟了眼白耀。 无论从哪方面看,姚君都只会是个同性倾好的人,与这间屋内任何一个都绝缘。 白耀转脸,从眼角睨着韩泽玉:“我大概有些判断失误。” 还是那多看的两眼惹的祸,韩泽玉没什么办法地笑笑,对于白耀易于常人的占有欲他总归是爱的。 自己是gay,人家是les,都快成两个物种了好不好,韩泽玉无奈解释。 “主要是这样的人肯给你当个小小助理?” 顺位第一的当然是韩助,姚君只能沦为打杂助理,韩泽玉不觉得这样一位又帅又懂事,家世还好的满分‘先生’甘心为白耀效命。 “不是我,”白耀淡声道:“是你,她是你的首席助理。” 韩泽玉随之一愣,未及开口,就被白耀打断;“过来。” 声音徒转轻柔,让韩泽玉过去。 窗旁,两人并肩而立,整个城市在他们脚下铺开,大厦林立,车如长河,远处如黛的青山绵延围绕,广阔天地望不到尽头,他们站得足够高,可谓天际之巅。 “美么?”白耀看着,在问。 助理办公室就在隔壁,韩泽玉却是第一次站在这里,看得专注又沉静。 霆新最初像所有的小公司,只是楼宇中最普通的一个商业租户,它就这么一间,一层,五层,十层,再到一整栋大楼,近期,它还要破土动工,以此楼为蓝本,毗邻复刻兴建双子楼,并向市容委申请打造城市地标性建筑,成为霆新史上最辉煌的一道亮色。 这些不无韩绍辉的功劳,建业不易,可守业更难,可以将偏安一隅的城邦打造成一个江山稳固的庞大帝国,付出的辛劳和汗水常人无可想象。 “白耀,”韩泽玉胸腔满涨,脱口而出:“你真的很优秀,真的。” “霆新还会更好,”男人眸光清澈,看进韩泽玉眼中:“在你手中。” 房产代理打来电话,通知房子可以进行转手交易,韩泽玉谎称临时有要务,晚些再到庭宛蕉。 姚君笑笑,提醒开车注意安全。 还有一个街口就到,韩泽玉停靠路边,车上找一些办理时所需资料,无意间,他翻到了自己那个红壳旧手机,从半山海取到,随手就扔进了车。 手机黑黢黢的屏,充上电,韩泽玉低头整理纸页,这时宋旻找来,上来就扯着喉咙叫,让他千万别卖房了,通话信号不佳,断断续续。 第122章 韩泽玉车中皱眉,没等重拨,打着的手机也一片死寂,没电了。 没办法,只得先取卡,放入旧手机,韩泽玉就着那几格能量,给宋旻打过去。 庭宛焦酒店泰式风格,开车驶入,眼前便是塔型金顶,精美的斗拱,幽深的凉廊和庭院,以藤,木,竹为主,异域气息扑面。 门童将车门拉开,车里的人不知为何坐了很久才下来。 迎宾人员绽放笑容,先是双手合十,为尊贵的客人献上祝福,而后殷勤为其引路。 有些不太寻常,这位客人行走极慢,脚步也虚浮,有些微微打晃。 酒店被霆新包下,今日出入的都是贵客,迎宾员有些心忧,紧盯客人状态,好在并无大碍,客人跟随来到多功能会议厅。 厅门大敞,门外一些霆新高管,几名酒店人员。 韩泽玉却驻足,再不挪动一分,即便那个迎宾服务生一脸茫然,耐不住地将这位客人失礼地上下打量,韩泽玉仍是一动不动。 是有霆新的人看到他,藏不住的热烈眼神投过来,韩泽玉才迈步上前。 一路每个人都在与他打招呼,他没有回应过,视线只牢牢焦距在一个人脸上。 那个人本该坐于长桌首位,如今却只搬了把椅子,坐于桌外。 白耀就这么沉静地看着他。 韩泽玉无从控制,脑海中被宋旻说给他听的事占据,每一句,每一个字都那样鲜明清晰。 …… “玉,房子不用卖了,”宋旻莫名亢奋,手机那端喊道:“我开始没查到…不对,是那时还没完成,股权赠予的流程繁琐漫长,白耀大概是想规避其他股东知情权这一条,才用安然基金背后操纵股权转赠……还听不懂?!哎呀你真笨!” “这样,你听我说,我简单说。”宋旻吁出口气,继续道。 “意思是你现在就是霆新股东,霆新盘子太大,流通股也多,你持股三十,不过半,却也是最大的股东了。” “玉玉,白耀将他的全部股权赠予你,已计入你名下。” “他将霆新还给你了。” 他守着的,为之耕耘多年的霆新不差分毫,稳稳地交还到你的手中。 …… 会议屏上显示着霆新行政树形分布图,股东架构,成员姓名,韩泽玉跃居到那个无人比肩的高位,各位董事以及股东之首,而在这满屏的人中再没有白耀。 完全的,消失掉了。 第68章 痛并快乐 68. 会议厅一展长桌,在韩泽玉进来时人们纷纷起身。 大屏正在循环播放此次股东会前的投票表决现场,公示流程,以及各董事及股东祝福的话语,最后摄像头对准当下这个厅。 镜头煽情地定格在首席位置,那份霆新的任命书上。 白耀坐于桌外,像一名邀约来的嘉宾,他看着韩泽玉率先拍了拍手,啪,啪,先是一两声,之后便有更多人追随,一时间掌声热烈又持久。 姚君为老板献上花束,韩泽玉抱着,听到她说,韩董,恭喜您。 花好大一捧,视线越过,始终与白耀相触,韩泽玉目不转睛,一刻不愿挪动地盯着这个人,即使坐下来,也不把花搬开,仍旧怀中放着。 花束遮挡下,桌外旁座白耀的手被紧紧攥上,手指收拢,青筋绷起,韩泽玉手劲异常地大,抖得很厉害。 这是白耀最后一次参加霆新的董事会,也是韩泽玉第一次入驻并参与的董事会议。 那晚韩泽玉精力高涨,人也疯,拉着白耀从车上做到半山海,情绪几近失控。 结束后,床上的人顶着一面‘伤痕累累’的后背,手臂和腿也全是红斑和青印,趿上拖鞋,离开卧室。 一般来说,下床后白耀会想冲个澡,沉静地倚窗,独自抽一会儿事后烟,韩泽玉也曾经直白问过,是不是自己太凶,他做得不舒服,得到的回答是,喜欢。 太喜欢,才想要静静地一个人在烟中回味。 韩泽玉也会尽可能克制,为此还在心里给自己限定上床次数,却总是在白耀蓄意引诱中沦陷,今次,他无论如何收敛不住,不知道如何是好地要把对方据为己有,恨不得抓到他痛叫,咬到他全身震颤,白耀从床起来时,韩泽玉勾上对方手指,道歉说他对不起。 额头一记轻吻,而后是无声的关门。 这时手机响了下。 韩泽玉有些入睡的昏沉,却还是挣扎下床,从地上的衣服翻出,发现还是那个旧的,随手带身上了。 进来的是条垃圾短信,韩泽玉灭屏,看着黑屏上那条划痕,莫名就想起那日手机放置的地方,一个老款皮革手提箱上。 韩泽玉扭身去看,箱子在的,方方正正躺在床旁木架下端。 走近,他跪下,稍适研究,开始拨动密码锁,试了一些常用的,都不是,某个灵光一闪的念头,韩泽玉摆到几个数字上。 喀拉,开了。 那是自己的生日。 烟灭掉,白耀仰头将水喝尽,拿上一罐气泡水,走上楼。 推开卧室门,当即不觉一怔。 韩泽玉坐在床旁,背脊异常弯低,脑袋垂下,夜灯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深色黑影,凝重,有一丝丝窒息感。 白耀眉间一皱,立时看地上。 韩泽玉身上只草草穿了件薄t,腿裸着,赤脚旁一些零散杂物,白耀眸光一动,随后将气泡水放于床头。 第123章 “喝么?”他轻声问。 韩泽玉无声,动也不动,白耀弯腰去拿地上的一管口红和黑丝袜,刚一动,被猛地抓上手腕。 捏得格外紧,可以觉察到这人手心粘湿的,冰凉的汗。 韩泽玉头依旧垂得很低,说话是沙哑的,会是这样的,不过白耀还是很精心地区分是床上做得太过分,还是其他原因导致,喉咙起初几乎空空发不出声,很久,白耀才听清,韩泽玉问这是什么。 他不说话,腕上的手就更重,要把他捏碎。 那一地杂七杂八的物品,提箱大开,把他之前规整放置的收藏品全部翻出,散落着,粉红兔兔在韩泽玉腿上。 “口红,袜子。”白耀回道。 韩泽玉似是在深喘,有断音:“哪里,来的?” “你身上。” 作为十八岁成人礼后的顶级收藏品被归入箱中,成为白耀梦中快乐的来源,被那件韩泽玉咬过的衬衣包裹,如今衬衣也被抓在韩泽玉手中。 韩泽玉摩挲着衬衣领口斑驳的唇印,问为什么收着。 “喜欢,”男人沉下情绪,如实说:“你的东西我都喜欢。” 如同什么抽打身体,韩泽玉激烈地大幅一颤,后背几乎弹了下,声音不但哑,抖得还很厉害:“是喜欢,很久了么?” 无论指的人还是物品,白耀都坦白:“很久了,一直很喜欢。” 脚边还有些更散碎的东西,撕成几片妈妈的照片,奖状还算完好,就是泛出陈年的黄褐色,是小时候自己亲手扔掉的。 韩泽玉拿过来,摸着:“是,从这里开始的么?” “不希望你后悔,想着合适的时候给你。” 小孩子心性直白,也冲动,他们的世界非黑即白,不会懂更不可能理解大人们有多复杂,而这些承载美好回忆的东西一旦丢弃就不会再有。 小白耀那时也没那么成熟,只是不想小泽玉珍藏的宝贝被雨水浇透,跟着那些臭烘烘的垃圾一起被拉走。 这是最初收起的一批,却成为日后收藏的开始,这种私密癖好不加遏制,越来越泛滥。 韩泽玉目光来到腿上的粉红兔。 旧时的玩偶保存得再精心也会变色,一些地方开了线,但只要抱起来,儿时那份熟悉的温暖感觉就会重现,韩泽玉后脊弯如圆弧,双肩弓缩,把兔子使劲往身体里塞。 白耀坐他身旁,轻轻抚他的背,有什么滴到兔脚上,突然现出一小块深渍。 白耀拿过易拉罐:“喝些水,这些以后再说,你今晚太累,先睡觉。” 鼻音过浓,一开口就控制不住地抽气,韩泽玉压制着,努力把话说完整,可还是不行,说得断断续续:“窗,台,拿兔子的,是…是,你?” “抱歉,那时没能哄好你,让你伤心了,”白耀扶着韩泽玉的头揽向自己:“现在也是。” 大手散着暖意,烘得心口好热。 韩泽玉埋进白耀脖颈,狠命地咬着唇,却仍然无法控制双肩抽动,兔子更脏了,全是滴下的眼泪。 那么多年深埋的爱意如同这个打开的箱子,被一件一件全部翻出来,铺开眼前。 哭得太厉害,白耀就把韩泽玉抱上腿,韩泽玉抱兔子,他就抱着韩泽玉,韩泽玉双臂紧搂着,脸埋进白耀后肩。 半山海在下雨,雨水绵针般又密又轻,只有些许沙沙响声,不像他这么大动静,一些泪水留进嘴,韩泽玉抿了抿。 他尝到了,苦咸苦咸的。 “不会吧,你饭厅偷偷拿的? ” 韩泽玉躺在地上,高举着一个花盆样的东西,上面有一些浅浅笔道,被刨去土和植物,留下盆。 他当时应该画深点,都看不出来了,韩泽玉仔细抚摸,歪头分辨着。 白耀拿了个枕头,垫在韩泽玉头底,正要拉条床毯,被拉了胳膊大力地摇,韩泽玉亮着眼叫道:“这你也留着?!” 是被剪下的一片药,祭祖时没收的,没等白耀开口,韩泽玉就又去看其他藏品,像个发现宝藏的小男孩儿,雀跃又兴奋,他一骨碌爬起来,趴地毯上,托着腮,晃着脚。 这是一粒不起眼的小耳钉。 韩泽玉捏着,毯子盖来时,他揪过白耀裤管,不让他走,非要让他介绍一下这件收藏,他真不记得。 “我给你摘了的,”白耀用指腹揉韩泽玉眼尾,眼睛肿得核桃似的,眼白也都是血丝,他想去拧条热毛巾来:“海边婚礼。” 对方眼底一片惊色,大大恍悟后是更为惊骇的表情,他拿起铃铛唇环。 这个韩泽玉印象深,那会儿洗得手指又痛又痒,可这是裴南川当小情人时嘴上戴的,虽然自己碰过,但也是别人口唇的东西。 他向白耀投去怪异又怀疑的眼神。 “随手一塞,我有空处理掉。” 箱外有个侧兜,它就放在那里,严格意义上讲不属于这个归纳箱,并未跟其他藏品一同放置,拉锁也不拉,很怠慢的感觉。 刚才翻动时情绪太过饱胀,韩泽玉未曾注意,其实这个箱子收纳得格外有序,大大小小的东西就像是用直尺丈量过,空间利用到饱和,是白耀一贯强迫性倾向行为。 门一关,白耀走出卧室。 他恍过些神,忽地,韩泽玉双目大睁,惊惧地去看那个红壳手机。 按照收集等级,贴身多年的物品重要性本该列在榜首,焊死在箱子里都不为过,为何会摆在箱外? 第124章 还那么潦草一扔,韩泽玉记得很清晰,歪歪斜斜,边角都不正。 他心跳鼓噪,全身冷汗,自己真是太有恃无恐了,手机拿回这么久,也没看一眼里面的东西。 韩泽玉立刻进入,打开‘照片’,什么都没有。 视频,没了。 有人动手删掉了,但那个人绝不是自己。 大脑轰地一声炸开,瞬间宕机,韩泽玉无措地捂上嘴,活到现在从没经历过如此恐惧的事。 冷汗透了满身,密密麻麻涌出,呼吸紊乱得喘不过气。 一片浓黑的人影遮过来,覆上手机和他整个身体。 毛巾被扔开,落在脚边。 韩泽玉从那上面,慢慢移动目光,仰头看这个男人。 “本来不想这时候解决这件事。” 韩泽玉喘声重了,胸腔起伏。 “下次就算是为他人方便,也不要将密码设得那么简单,”白耀居高临下,抽着腰上的裤绳,拿在手上,没什么表情地一笑:“你觉得呢?” 第69章 幸福是芥末味的 终章 69. 脖子上的手没有用力,缓慢地摩挲,耳根处传来冰冷的声音,命令他在自己脚踝上作画,韩泽玉受不了的是白耀根本没有停下。 手抖得握不住笔,跟这些相比,自己床上那些过分的行径不过小儿科,韩泽玉哑着声求,说他知道错,不要了。 白耀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问为什么要跟裴南川拍这个。 视频最后的对话揭示整件事背后的蓄谋和策划,就是韩泽玉一人在自编自导,与裴南川无关,这就是最大的疑点,在已经掌握韩绍辉视频的情况下,这一段做戏大可不必。 韩泽玉不想说,却终是抵不住,难受得绷着脚趾:“我,我只是想试,试一下韩绍……”说不出口,在他看来这是最不可饶恕的脆弱,之后,就是嘴唇咬得失了血色,咬到破,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白耀不再动,整个人和缓下来,给予韩泽玉温柔,而后把湿淋淋的他裹进厚毯,抱进浴房。 浴缸里,两人一起在水中,白耀话语温沉,命令他:“不要再与韩绍辉见面,也不需要联系,他我会管,听得懂么?” 韩泽玉靠着男人胸膛,没什么力气地点点头。 手从颈后绕到脖前,很慢地抚摸,勒一下就松开,指腹压着韩泽玉喉结打着圈,白耀问:“跟裴南川当时在被底下做过什么?他碰你哪里?” “没,没有的,他发现了,”韩泽玉慌张地转头亲白耀唇角,极力讨好:“我们钻出被子,后来都拍到的。” 被子外所有细节无处遁形,被子里可就不是了,就是因为看不见才引人遐想,令人怀疑。 脖上的手力度轻缓,白耀不声不响,呼吸好似都消失掉了,这才是最骇人的,无声无息远比大吵大闹更叫人心底发寒。 韩泽玉仰脸去看,水中的脚踝猝然被包裹,手掌生硬,摩擦在踝骨上,白耀淡淡看着他。 目光越是沉静,手上就越狠,皮质不好的人痕迹易显,踝处没一会儿就红得烂桃一样,被热水侵泡,韩泽玉抓在缸边,手指松了又紧,因为用力而发着微微的抖。 “韩泽玉,这是你第二次将别人爱慕你的地方展示给那个人看,”海边酒店庭院之前被警告过,却置若罔闻,白耀贴上韩泽玉耳根,轻声一笑:“那就别要了吧。” 这么会魅惑人的地方就该藏起,永不见天日。 这之后整整两天,新任的董事都未能现身霆新,第三天被一辆迈巴赫送来,车尾的车牌号立时掀起狂澜,卷起的风暴几乎将霆新整个淹没。 又过了几天,有人发现这位曾经的小韩总,如今的韩董,裤管下的黑袜中似是有什么,后来确定是脚踝被缠上了一些绷带。 有谣言说是皮肉伤,还有说皮肤过敏,不过据曾无意间窥到的人透露,好像是反复交叠的抓痕和…牙印。 于是,霆新又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永无宁日。 又是一年暑盛时节。 韩宅院墙外爬山虎密密匝匝,蝉鸣聒噪吵耳,韩泽玉彻夜未归,没回来睡,又忘了编谎出差,苏珍妮气得跳脚。 韩泽玉一早便从半山海出来,回家喝甜粥哄人,白耀嘲讽地一勾唇角,一路不语,任凭韩泽玉使尽解数,目光也没給他半分。 送到宅院大门前,韩泽玉下车,刚想转身与白耀吻别,就被上移的车窗截住。 男人面孔漠然,歪了下头,与他道别:“再见,雏鸟情节的男孩。” “……” 近期,兆然中期报表出了。 成绩亮眼至极,跃居行业前十,进一步缩短了与霆新的差距,其股东兼执行董事白耀继续蝉联最佳企业家评选榜首,这是继带领霆新缔造辉煌后刷新的又一项个人战绩。 无人质疑,兆然会在他手中再创神话。 白耀风格激进,手腕凶狠,更是以小博大,与霆新争夺抢食,想要在新秀辈出,后浪前仆后继的商业环境中屹立不倒,企业就要戒骄戒躁,始终做到百尺竿头,不忘初心。 “你床上是不是不太行,”宋旻手指滑屏,向友人掀了掀眼皮,又落下:“就这么拿捏不住你小哥哥?” “……”韩泽玉从一盘意面中抬头,道:“不好意思,你再说一遍?” 宋旻将手机,连同正刷的页面推过去,敲了敲屏,建议韩泽玉通篇阅读。 第125章 这篇报道阴阳怪气,踩一捧一,这种不知哪个犄角旮旯上不了台面的财经小报也值得拿来说事。 韩泽玉放下叉子,静静看着这人。 宋旻过来约饭,韩泽玉爽快应下,不过此时韩泽玉有理由认定,他们之间的友谊也不过如此。 他没说话,宋旻便继续添油加醋:“霆新势头渐颓,兆然却声名大噪,你不服不行” “宋少,做狗做这么卖力的么。” “……” 宋旻即刻闭嘴。 韩泽玉卷着面,一边吃,一边承诺宋旻可以开出白耀双倍的价,所有许給宋旻的好处都double,即刻兑现。 最近,海油旗下负责加国lng项目工艺模块研发兴建正在大力招标,这是全球首次实现液化天然气核心工艺模块加管廊模块一体化建造,得到多方瞩目,业内关注度极高,而进入最终一轮的竞标,只有兆然和霆新。 到这个阶段,成败与否只在心态。 激怒对手,让其迫于求成急功近利,最终做出错误判断,韩泽玉确实没料到白耀手段还能如此…有创意。 利用敌方不设防的好友,过来施以干扰,发挥不良作用。 而事实就是,宋旻一早睁眼,就收到白耀发来的报道链接,另附了一句话,十分简短给韩泽玉看看。 宋旻:“……”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要不是最近股债双跌,期货杀不见底,他融资加杠杆赔得心梗,坚决不淌这滩浑水,当即宋旻捂上腹部,神情一丝痛苦,说肚子疼,去去就来。 正当此时,这个树荫下街边的cafe小馆,有个人携着一肩花瓣从不远处的藤架下钻出,拍掉肩膀的碎叶,向他们走来。 宋旻见状,溜得更快,一眨眼大g消失街角。 “这是,”白耀来到近处,明知故问:“宋旻?” “大概吧。” 韩泽玉意味不明地一笑,走去开车。 车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宋家小少爷蜜罐泡大的,心思纯良,一眼就看透,你别怪他。”韩泽玉为宋旻开脱。 任务失败,总要挽尊。 年少读书时宋旻就展现出一个安逸富足的公子哥模样,只是他总把他大哥宋彦当假想敌,其实宋家上上下下没人不宠他,否则身上怎会老有种让人羡煞的’孩子气’。 “别让他搞这种事,他搞不来。” “哪种?”白耀脸上毫无破绽,格外坦然,开车道:“麻烦你解释一下,我听不懂。” “……” 韩泽玉本想一笑置之,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按照宋旻的性子,领了任务绝拖不过夜,这么一推敲,那就是今早白耀布置的,扰乱对家节奏似乎只是最浅显的表层,又或者思路方向根本不对,白耀另有他意。 韩泽玉想了想,忽然琢磨出什么,他凑近白耀,很轻地问:“还生我气啊?” 宋旻没那么多心眼,这一点白耀只会比他更了解。 这哪里是什么下作的商战手段,分明就是故意招惹韩泽玉。 韩泽玉心里想笑,压着嘴角,像在哄小孩儿似的:“不要生气嘛,宝贝。” 白耀似笑非笑:“我看你是有什么误会,对于一个外出过夜还要编谎报备的男友,我并不觉得生气。” “请不要自作多情。”这人言辞肯定。 “……”韩泽玉忽然觉得白耀超级可爱,抿着笑,告诉他,婚后找机会跟苏姨坦白。 车突然一个急刹,停在红灯下。 “婚后?” 白耀冷冷睨了一眼韩泽玉:“不好意思,这个婚我不感兴趣,可以不结。” 韩泽玉再忍不住,笑到不行,他其实今晚就打算跟苏姨谈。 突然,白耀附身上来,大手握上他的后颈,往他嘴里塞了个什么,韩泽玉含了含,知道是糖,白耀时常会测试他的味觉。 果不其然,男人板着脸,问什么味。 “好甜,”兴许是味觉缺失太久,恢复后格外敏感,就在韩泽玉齁得想咳嗽时,一股奇酸无比的味道涌入:“酸酸…酸!” 舌根又麻又痛,韩泽玉捂着嘴,没等他吐掉,整个人在座椅上弹跳起身,疯狂拍打车门,是芥末!! 这是个层层将芥末包裹在里面的恶作剧糖果。 韩泽玉泪水横流,解开安全带就要冲出车外,白耀不让,恶劣地加以桎梏,困住韩泽玉手脚。 高高的交通灯由红变绿,灯下排在第一的车却丝毫不动,后面一个劲儿按喇叭,惊起鸟雀无数。 没人知道,车内一样闹翻天,两个男人缠斗似的抱在一起,一个眼泪鼻涕哗哗流,一个低声闷笑。 驾驶座旁放着一个糖果盒,上面有句广告语,写着 幸福是芥末味的。 完 --------------------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每次打这个‘完’字心中总是感慨颇多,会有故事结束的落寞,会有完成的喜悦,也会有要进入下一个连载的兴奋。 总之,谢谢陪我到这里的朋友们,专栏里有个预收,感兴趣就加个收藏,等我歇一歇,存存稿,选个良辰吉时就开。 下个故事见,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