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逃荒,不死就行》 第1章 《乞丐逃荒,不死就行》作者:鱼多嘴【完结】 文案:三溪镇街头小叫花子,人送外号:竹叶青。 前十几年就混口饭吃。 两淮洪灾,命大没死的他,莫名带着一串小尾巴逃荒求生。 捡孩子,学下海,开荒种田。 一个要饭的,会犯错,会护短,努力学做好长兄。 兄妹几人从一无所有到偏安一隅,是小人物的挣扎求生。 【不穿越!不重生!架空群像!先苦后甜!!有cp,但非常非常靠后。】 角色不完美,像野花野草一样。以此文,敬平凡的我们! 第1章 叫花子 建平十二年夏末,一场大雨赶走了暑气,让人难得放下一会儿蒲扇。 南地,尤其是两淮地区,几天几夜不停歇的大雨,从小商贩的骂娘声,到绸缎庄老板的满嘴燎泡,后来……后来是无数百姓的绝望。 南边多水,连雨天丝毫不引人注意。通常雨天街上行人少,酒楼茶肆,布庄银楼的,都少了客人,除了米粮铺子和秦楼楚馆。 葛洲三溪镇,这儿有葛洲最大的赌场,和最销魂的娘们儿。 滂沱大雨下的胭脂巷,角落蹲着一群小乞丐,破衣烂衫的半大孩子没地方讨饭,只能往这片扎。 十来个小叫花子围成一圈,低头有节奏的敲着破碗。 沿街讨饭也是个技术活,眼睛不够亮,找不出好下手的人。鼻子不够灵,闻不着铜臭味。此外还得找个老大拜山头,想单干?西北风都喝不着。 靠墙的小子掂了掂小石子,耷拉的眼皮动都没动,叮叮当当的敲了几下破碗,小叫花子陆续散开寻找自己的目标。 这三溪镇的叫花子,也能分出个上中下来。最上等的在胭脂巷赚碎银,吃喝嫖赌的老爷手头阔绰;中等的守着酒楼铺子赚铜板,那些能闲逛的也不差几个钱;最末等的沿街爬着跪着要饭,是真的要饭。 竹叶青刚来三溪镇的时候,就是要饭的。早市散了的烂菜叶子,晚饭过了的酒楼泔水桶,庙里的供果,狗食盆子…… 就这还是拼了命跟人撕打才能吞进肚子里。混了几年,街上的小叫花子越来越多,要饭的也开始争地盘。 竹叶青是道上的人给他起的,因为他像蛇一样盘在树上。谁惹过他,就趁人不备咬上一口。 看着阴沉沉的天,竹叶青黑黢黢的脸上显示出忧色。 “菱角,等会儿兄弟们回来,咱们收拾东西明天出城。” 旁边接雨水的另一个乞丐猛地回头,脏污的脸上,唯有一双眼格外的亮。 “大哥,为甚出城?” 巷子里没什么行人,自然没注意开口的是个女子。 “这雨,瞧着不对劲,明儿天亮先用家当换些糙米,在山上躲几天。” 女乞丐默默将破碗里的雨水倒掉,抿唇轻轻点头。 “好,破庙漏雨越发厉害了,早晚也要换地儿。” 胭脂巷的热闹要持续到次日清晨的,挂着红灯笼的小楼里,男人的调笑,女人的娇嗔,连砸在地面泥坑里的大雨都盖不住。 后半夜,进去的爷们儿该办正事儿,小乞丐们忍痛拿出碗里的一部分“口粮”给了小楼门口守着的龟公。 干这行,别指望他们还有一丝丝的良心。想要楼子里的残冷剩饭,那得明儿清早翻泔水桶。 不过这事儿难不倒竹叶青,他有个叫汤圆的兄弟,每次都能想办法混到第一手的剩饭。 满载而归的小乞丐们围在老大身边,哗啦啦的将身上所得上交,眼巴巴等着分到自己一口吃的。 菱角都不用竹叶青打眼色,动手点了收成,终于扯了扯嘴角夸奖一番。 不多久,汤圆身上鼓鼓囊囊的钻进来。即便沾了雨水,还是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竹叶青敲了两下破碗,这是回撤的信号。众人拼命咽着口水,冒雨往他们的落脚的破庙赶。 这处破庙是竹叶青的战利品,跟另一伙乞丐打了好几架才赢来的。 离破庙还有三十几步,竹叶青扬手,乞丐们齐齐停住,绷紧了身体。 老巢被占了?好胆! “豆子,靠过去探探。” 一个小不点将破碗往伙伴怀里一塞,借着雨声掩盖快速靠近。 破庙里两个孩子,浑身脏兮兮的,但衣裳相对完整,两人抹黑点柴火,奈何怎么都打不着火石。 豆子悄悄后退,走到老大身边低声说了里面的情况。 “看黑影,一男一女,男的大一点。” 菱角道:“你确定就俩?” “确定!” 众人跟在竹叶青身后走向破庙,他们没有换洗的衣裳,但是破庙里有平日收集的干柴,可以烤烤火烘干。 庙里的两人正在奋力磕打火石,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慌得将火石掉落。 自己的老巢,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东西,小乞丐们点火把的,抱干柴的,支破锅准备烧热水的。有条不紊,谁也没多看一眼瑟瑟发抖的两个陌生人。 破庙是他们落脚的地方,也会是别人歇脚的地方。想要在三溪镇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可以跟乞丐道上的斗,不能跟别人斗。 火堆燃起,汤圆将搜罗来的好吃的一样一样从怀里掏出来。 汤圆:“兄弟们今儿有口福了,我搞到半只烧鸡,等会儿下锅熬成汤,大家都喝上一碗。” 此起彼伏咽唾沫的声音响起,菱角接过烧鸡几下拆吧扔进破锅中。 第2章 说是半只,其实也没什么肉了,骨头架子连着个干瘦的鸡爪子和鸡头。 汤圆还弄到几样饼子,楼子里的吃食,都是精致贵气的,小饼子不大,还不够大家分的。 也不管都是什么做的,等会都掰碎了扔锅里熬成糊糊,每人分一些就算一顿饭。 其实这些哪里够吃呢,都是长身体的年纪,要是有爹娘在,一顿怎么也要吃上七八个馒头才能饱的。不过是命不好,饥一顿饱一顿能活着罢了。 早在一群乞丐进来的时候,破庙里的两人就自觉的躲到角落。 竹叶青阴冷的视线穿过几颗毛茸茸的脑袋,落在那两人身上。 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灰头土脸的看着像乞丐,露出的脖子又白又嫩,没吃过什么苦头啊…… 角落的柳承感受到视线,忍着惧意对望。流浪几个月,从茫然到意冷,从怨恨到接受,他得照看妹妹。 竹叶青单手端着破碗,没想到从那少年眼中看到倔强。讥讽一笑,故意道: “那边的兄弟,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 哪个天生就是乞丐来着?可命运安排了,不认行吗? 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起初都咒骂老天不公,然后哭自己命运不好,后来如狗一样,跪在老爷太太们脚下摇尾乞怜。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帮那位兄弟早点认清现实,早一天要饭,早一天填饱肚子而已。 第2章 无用 柳承看着身边眼泪汪汪的妹妹,嘴唇干裂,毫无人样。暗自咬了咬牙,再转头时,面上已经带了笑。 “谢谢这位兄弟,那我们兄妹就不客气了。” 对面齐刷刷的转过十来颗脑袋,满脸都是惊愕。包括竹叶青自己也没料到,那少年就真的甘愿吃乞丐的东西。 “兄弟,你可看清楚了,我们都是臭要饭的~” 柳承脸色白了一下,满脸脏污倒是瞧不清楚。他有什么办法呢?身上值钱的物件都换吃的了,后来就是走街串巷,碰见心善的妇人给个馒头,或是一碗清粥。 那时他还觉得难以下咽,等到后来饿狠了,肚子里空空,却跟着火一样,针扎一样,还管什么脸面? 柳承轻轻拉开妹妹,起身几步走到乞丐们身边两步外,笑着向竹叶青道谢; “我们兄妹也是流落街头的,不过近日下雨运气不好,讨不到吃食。” 竹叶青索性将破碗放下,双手抱胸道:“呦,看着不像咱们道上的,哪儿混的?” 柳承:“刚到三溪镇不久,不懂规矩,请兄弟指点指点。” 竹叶青斜了下嘴角,伸手端起破碗凑到嘴边,又拿开一些。 “我算个什么东西,指点谈不上,以后混三溪镇,认清了地头儿再吆喝,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汤圆,匀两碗给他们。” 汤圆不情不愿道:“老大~~” 自家兄弟肚子饿的咕咕响,已经百转千回了,占了他们老巢躲雨不说,还得分两碗吃的,心肝疼。 菱角看着角落瘦瘦小小的姑娘,叹了口气,动手盛了两碗糊糊甩给汤圆。 汤圆无奈,只能接过递给那人。 柳承看得出,可也不能拒绝,他们兄妹,已经一天半没吃到东西了。 “兄弟,这碗饭的恩情,柳承记下了,若有翻身那日,必定偿还。” 竹叶青嗤笑一声,还不死心呢~ “好啊,哥哥我等着。看什么?还不赶紧吃!” 身后传来吸溜吸溜的声音,柳承脚步微顿,又坚定的走向妹妹。 “芽儿,快趁热吃,一会儿就不冷了。” 柳芽儿双手接过满是豁口的破碗,温度从双手传到身上,可心还是冷的打颤。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饥饿促使人本能的想要吃食物,舔碗也是。 兄妹俩没有乞丐们吃的快,主要是他们还习惯性的咀嚼。乞丐们的要来的东西,不一定能进自己的肚子,所以他们也习惯了直接吞。只有进了肚子才安全。 柳承准备过去还碗的时候,那边十来个人正在商量着明天出城的事儿。 “汤圆,你跟着菱角,就守在王记米铺门口,买最便宜最顶饱的,别耽搁。 葫芦带上泉子,你们俩收拾一下咱们的家当,所有的锅碗被褥全都带走,直接去西城门,开了门就往山上去。 豆子你们几个去衙门口和茶馆转转,听听河水涨到什么样了。” 柳承皱眉听了一会,原来他们要走?看看身边幼小的妹妹,挣扎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下了决定。 天还没亮,乞丐们就已经起身收拾东西,按照昨天的安排各自办事。竹叶青躺在干草上,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 “这位兄弟,我来还碗。” 竹叶青脑子里在想事情,懒洋洋的“嗯”了一声。那少年站在一步外的地方,手中捧着碗没有动。 “怎么,还有事儿?” 柳承憋红了脸,吭哧道:“你们要出城?为什么?” 竹叶青被人扰了思路正烦,冷冷道:“干你屁事?” 纵然流浪几个月,柳承还是不适应市井间的说话方式,深呼吸两口气才开口问道: “缺人手吗?” 竹叶青夹了一眼少年道:“没你事,赶紧滚。” 竹叶青是乞丐窝里长大的,瞧不上对方斯文的说话,显得他低到泥里。 第3章 柳承回想自己几个月的经历,凭直觉,就认为眼前的人可交。想了想,侧身躺在竹叶青身边,学着他翘起一条腿。 “我们兄妹无处可去了,这位……老大,收留一下?” 柳承的耍无赖,大概就是从这一句开始的。竹叶青手里收过跟多小弟,有的自己扛不住自卖自身进了高门大院,有的背叛他改了山头,也有的命短,要饭途中病死的,被打死的。 从未有一个人,像柳承一样,斯文中带着无赖的,让他收留。更何况,他还是个要饭的。 竹叶青双眼盯着破败的房顶,问他:“你想干什么?” 柳承也看着房顶,外边下大雨,里边下小雨,整个破庙一股潮湿的霉味。 “不干什么,我自己没本事,要不到饭,想要找个靠山。” “嘁,脑子有病!要饭的不会要饭,我要你干什么?” 是啊,要他干什么呢?纠结那一个多时辰,更多的就是在想,他有什么利用价值,能让一群乞丐带上他。多可笑的问题?想他曾经也是堂堂小少爷,使奴唤婢他会,对乞丐有什么用却难住他了。 沉默中,漏进来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水坑中,像一段悦耳的曲子。 怯懦的声音响起:“我……我会缝衣裳,行……行吗?” 两个少年齐齐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凑过来的柳芽儿。 还不等柳承阻止的话说出口,那边竹叶青撑起上身盘腿坐在干草上。 “行~怎么不行。那这样,你养你哥哥?” 叫花子的衣裳,有什么可缝补的?越破越让人心软,心软了才能掏银子出来。缝上了,还怎么做叫花子?!笑话! 柳承跟着起身,与竹叶青面对面盘膝坐着,不顾身后要哭的妹妹,严肃道: “兄弟,我……” 柳承的话被一阵喊声打断。 “老大~老大不好了老大啊!” 竹叶青编了脸色,起身怒道:“滚进来好好说话。” 进来的是两个小乞丐,浑身湿透了,头发糊在脸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老大,码头停船了,河水上涨,镇上坑洼地方,水都到膝盖了。” “他娘的,说清楚是你膝盖还是我膝盖?” “你的,你的,我们过去得飘起来。” 第3章 跟丢 听见这话,柳承也坐不住了,只见竹叶青皱着眉在破庙里走了足足三圈。 “豆子,快去找菱角,让他们不用回老巢,直接走西城门上山,你们一起走。” “哎!这就去。” “等会儿,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老大,贱命一条,老天爷不稀罕收呢。” 竹叶青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打下的老窝,痛快的转身出了破庙。柳承张了张嘴,捞起地上的两个破碗,拽上妹妹追出门。 外面天还没有亮透,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没过脚背的水中,浑身都是冷的。 竹叶青速度很快,三溪镇的街道小巷,哪里有坑他一清二楚。身后跟着的尾巴他不是不知道,但,人多了真的是拖累。 柳承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就是让他跟着竹叶青,明明只见面几个时辰,连对方叫什么,多大年纪,甚至清楚长相都不知道。 柳芽儿身体弱,好几次绊倒在积水里,但柳承不能停。紧紧牵着妹妹,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乞丐。 穿过三条巷子,拐上正中央的富水街,一直往西就能到西城门,出了城门外三里就是山。 三溪镇地势低,城外的路上还没那么多积水,但没有石板路,连日大雨将土层浸透,一脚下去半天拔不出来。 竹叶青早早脱了自己的破鞋子,光脚踩着泥水前行。路这么难走,也不知道菱角和汤圆他们带着东西到哪儿了。 至于身后的两个?不熟! 柳承兄妹俩穿的还是家中做的鞋子,料子好,鞋底厚实。就算如此,也还是挣开了缝。 寸步难行! 柳承只能弯腰将两人的鞋子都脱了,从淤泥里薅出来,在较深的水中涮了涮,让妹妹拎着。 怀里揣着两只破碗,身上背着妹妹,艰难追逐前方的黑影。 短短一小截路,愣是用了平时两三倍的功夫才到山脚。上山的小路有好几条,这座山半腰有一座道观,偶尔也会有妇人上山求个符什么的。 但山上没有石阶,碎石布满蜿蜒的山路,柳承将妹妹放下来,两人穿上湿透的破鞋子登山。 柳承不知道那些小乞丐上山后在哪里落脚,现在雨还没停,总不可能在山上淋着吧?这几个肯定有秘密窝点。 兄妹俩手脚并用的往山上爬,半山腰,道观的另一边,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此时聚集了几个乞丐,先出发,带上家当的葫芦,和买粮的菱角等人已经汇合,升起的火堆旁,挂上了他们还在滴水的破衣裳。 焦急等待中,洞口终于传来动静。豆子爬起来走到洞口,见是老大,欢快的将人迎进来。 竹叶青一边拧着破衣裳的水,一边扫视洞中的兄弟。 “嗯?豆子,跟你打探消息的那几个呢?” “哎呀老大,完了,他们还在茶馆那边蹲着呢!我这就去把人叫回来。” 想着城中的水位,豆子是个机灵的,一来一回应该没什么事儿,于是点点头。 “快去快回,别耽搁。” 豆子扯了架子上的破衣裳,一边往身上裹一边往外跑。 第4章 找了个空位坐下,竹叶青看着剩下几人疲倦的脸色,道: “今儿不出工,找地方休息吧。” 葫芦这货,临行前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荷叶,七八层的将破被褥都裹了,这会儿摸起来潮乎乎的,就像外边连绵大雨一样让人不爽。 做乞丐,还有一点得记着,衣裳能不脱就不脱。毕竟谁也保证不了,脱下来还能穿回自己个儿身上。 葫芦照旧琢磨他的那堆小玩意儿,这小子也就是跟了竹叶青,否则不被饿死也得被打死。 葫芦约莫七八岁,不爱吭声,别的都要银子要肉,唯独他,专门捡个针啊、匕首什么的。拿回来自己还研究着改改。 菱角指了指后边上头,那边有个突出的岩石,洞中光线不明,正好将粮食藏在上头。 竹叶青眨了下眼表示清楚,又看向汤圆,这小子长了个圆脑袋圆眼睛,多少个大老爷想要他做小厮,是他自己不同意。 汤圆道:“老大,都排下去了,明儿我跟泉子去南边,豆子跟小泥鳅去东边码头,西边离山近,让葫芦去。” 竹叶青点点头:“中,把锅支上,那几个小的回来喝口热乎的。” 汤圆捧了破陶罐去洞口接雨水,菱角问竹叶青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先看看再说,雨太大,耽误营生。等雨停了肯定好一顿热闹。可若是……” 下边的话没说,菱角也知道,雨不停,他们日子更不好过。年少的两人还不知什么叫滔天洪水,只听老叫花子嘴里念念叨叨的说是年景不好。 年景?那是种田人要关心的事儿,对于他们讨饭的来说,只要朝廷不打仗,皇帝老头儿还坐在那把黄金椅上,他们总有地方讨银子。 天色逐渐变亮,雨势稍稍转小,艰难爬山的兄妹俩,早就失去了要跟着的人。两人停在一处大树下,更大的水滴砸在头顶,肩膀。 柳芽儿弱弱问道:“哥,那人不见了,怎么办?” 柳承不想妹妹自责,扯了扯嘴角安慰道:“就在山上,走不远,咱们找找就是。 芽儿,唉……你要忘了曾经当过小姐,咱们现在就是没人要的孩子,得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才七岁的小姑娘,懂什么叫活下去呢? “哥,你会丢下我吗?” 她也是知道自己拖后腿的,怕被抛弃是本能的恐惧。 “不会,这世上,就咱俩最亲了,哥不会扔下你的。” 雨水顺着头顶蜿蜒滑到脚,最后落进鞋里,漫到山上。对方眼中比雨水烫的,是泪。 休息一会,柳承牵起妹妹再次出发,山路时陡时缓,左拐又绕。一碗没什么粮食的糊糊早就消耗光了。 力气越来越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远离城镇,也没有讨要吃食的地方。 在柳承快要坚持不住想要返回三溪镇时,终于看到一角建筑。眼中迸发出光亮,柳承提气,兴奋喊着妹妹。 “芽儿~芽儿!忍一忍,山上有人家。咱们……咱们要点热水剩饭!” 第4章 未归 什么尊严脸面,活不下去的时候,要这些虚的续不上命。 赶到半山腰,柳承看着破败沧桑的围墙和道观,心中忐忑。也不知破成这样了,还有没有道士在。 一道虚掩着的木门,完全看不出上过漆,坑洼腐朽。柳承伸手推了推,门缝更大了些。 “有人吗?” 等了三五息,没有人回应。又冷又饿,柳承只能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进了门就是一条青石小路,此时还能走人,两边有些杂草,看样子有月余没清理过了。 正对面就是三清殿,中门大开,里面供奉褪了色的三清祖师像。揉了揉瘪下去的肚皮,柳承带妹妹先进去躲雨,交代妹妹不要乱动,自己则围着三清殿转悠。 他要确认这里没人了才行。 三清殿后边有一道小门,后边还有几间房屋,只是瓦片不齐整。深吸一口气,走向后边,每扇门都敲了,没人应声。 从一头推开门,第一间放着杂物,第二间是各种做法的物件以及丹炉等。正中间和隔壁一间应该住过人,被子平整叠放在床上,简单的桌椅上落了一层灰。 最后一间应该是客房,空荡荡的没有人…… 流程平复一下狂跳的心,匆匆走回三清殿找妹妹。拉着妹妹跪在蒲团上先咣咣磕三个头。 嘴里念念有词,说的什么柳芽儿没听清。 “跪也跪了,拜也拜了,三清老爷不要怪罪。” 然后踮脚看着三清像脚边的贡品,时间太久,果子都不新鲜了,还有些红绿造型的糕点。柳承拿了几个干瘪的果子,在湿衣服上擦了擦递给妹妹。 “吃吧,我问过三清老爷了。” 柳芽儿抻着脖子吞咽,几个时辰水米未进,嗓子干涩的厉害。接过果子也不管褶皱里的香灰,大口大口吃着。 柳承年纪稍长,还能克制一些,吃相也是急迫的。两人垫了垫肚子,溜到后院,有被子的那两间没敢动,在客房的柜子里翻出一股霉味的薄被盖了。 兄妹俩蜷缩在床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正睡得香时,柳承听见木门开合的嘎吱声,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 柳芽儿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几个月来,两人跟惊弓之鸟也不差什么。 柳承给妹妹打个眼色后,自己光脚下床,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声音是隔壁传来的,脚步声好像只有一个。难道是道观的主人回来了? 第5章 可是房间中的灰尘,不是几天能攒下的,谁会出门那么久? 多想无用,柳承拉开门又随手掩上,左手握拳虚咳了两声。果然正中的房门打开,露出一个清瘦老道士。 “哦?你是何人?” 柳承想到自己的行为,脸色通红,躬身一礼道: “无量寿佛,这位道长,小生……我来躲雨,无意冒犯。” 道士见半大孩子破衣烂衫,眼神闪烁,左不过是乞儿偷吃个供果。 “进来吧,雨天寒气重。” 道士侧了身,柳承拘谨的迈步入内。柳芽儿提心吊胆的等在房中,几次探头张望,想要喊哥哥又不敢。 “哥说,不会丢下我的,哥没有骗过我……” 那边老道士跟小少年的对话还在继续,老道士半个月前进山采药去了,这道观只有他一个,平日都是用药换些粮食。 大雨山路难行,耽搁道现在才回。柳承简单将兄妹两个的遭遇说了,道士不知想到什么,让人安心住在道观。 那边山洞中,破陶罐里的水眼见要烧干了,汤圆用破碗接了好几次的雨水添进去。 “老大,豆子怎的还不回来?” 竹叶青眼中的担忧只闪过一瞬,除了菱角,谁也没发现。他们经历过太多人来了又走,早就冷心冷情。 但菱角知道,她或者竹叶青,心底总还有一点点柔软,忍不住照看些这几个年纪小的。 竹叶青躺倒在火堆边上,潮湿的衣裳不一会就将身下的石头晕开水痕。 “再等等吧,天黑前不回来,那就当他们死了。” 仿若带着冰碴儿的话,另外几个心中却明白,老大还是有一点温情的。 按照昨天的计划,大家在山洞安稳后,洞口要做点手脚。否则凭借他们几个孩子,打不过山中野兽,更打不过几个成年人。 雨打在树叶上,声音清脆。山洞中的几人却越来越烦躁。太久了,只是一个西城门,有多难呢? 倒在血泊中的豆子也在想,没多远就到西城门了,想活着,咋就这么难呢? 大雨掩盖了太多痕迹,几个小叫花子,有谁会在意呢…… 天色渐暗,竹叶青知道,那几个不会回来了。不管是留恋三溪镇的银子或吃食,还是无意间惹怒了什么人死在那个角落。 轻微的叹息响在山洞中,竹叶青哑着嗓子道:“煮粥吧。” 菱角双手抱膝,盯着跳跃的火苗发呆。葫芦不再摆弄手中的匕首,轻轻收进自己的腰间。 汤圆拿上碗,低头走到洞口。两滴泪落在岩石上,耳中只有雨声。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米香弥漫在山洞中,没有来源,他们能一天喝一碗粥就已经很知足了。 菱角按照十个人的量买了糙米和糠,这才第一顿,人数直接减半。 粥喝到一半,竹叶青突然问道:“这大雨,下了几天?” 他不问,大家都没注意过。混一天算一天,又不等着雨停下田或是做生意。 菱角沉吟一会儿才肯定地答道:“算上今天,六天七夜了。” 不怪大家不着慌,梅雨季节阴天下雨,时大时小,一个多月不见太阳都不奇怪。往年,没有大雨连着好几天的,属实奇怪。 再这么下,江河水位上涨,三溪镇这个位置,逃不过啊…… 竹叶青是怎么知道的呢?要问他识文断字,他大字不识。可市井间穿梭,听多了,见多了,有时候比一些青壮知道的还多呢。 放下碗,走到洞口看了看天色,浓眉皱起。 他不过是找个安稳地方讨饭生存,若是发了洪水,一片淹过去,别说是人,农户家的黄牛,山上的野猪,几百斤的身体都得在水里打转往下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5章 洪水 竹叶青所料不错,当天夜里,正是沉迷梦乡时,洪水悄然而至。 浑浊的洪流冲毁堤坝,掠过沿岸的树木、村庄、城墙,卷走一路上碰见的所有活物。 无数百姓在深夜来不及醒来就彻底长眠,子时未过,总会有些不曾入睡的人,忧愁着雨天道路难行。 水底是翻滚的巨石,从上到下裹挟着泥沙,最上面漂浮着人,猪,木头,在黑暗中,用他们从未见识过的速度飞一般流向远方。 有经验的老人,会根据不安分的畜生,判断最近有异变。也有地势低洼的村落,在初初降雨时就进山避水。带上十来天的口粮,祈求老天爷快快放晴,想着家中横梁上吊着的鸡蛋要尽早卖掉。 当洪水蓄足了势,便不再忍气吞声,而是咆哮着,急切的占领地盘。 道观中的道士最先惊醒,而后是山洞中的乞丐,最后才是柳氏兄妹。 道士披衣起身,走到三清神像前静默而立,听着轰隆隆的水声,以及其中无数人的哀嚎。 菱角一手一个牵着汤圆和葫芦,两个小一点的浑身发抖,一绺绺头发不规则的震颤。 竹叶青叉着腿,两条胳膊抱着自己的手肘,皱眉盯着黑漆漆的洞口。差一点,他们就要被淹了。 生活在水边的人,十个有九个半是懂水性的。就连他们这些臭要饭的,下了水也跟鱼儿一样灵活。 总有不甘的人或牲口,拼命扑腾着四肢想要借力求得一线生机。山上的人,一直站着到天亮,雨渐渐转小,就像平常梅雨季一样,娇柔的下着。 竹叶青顶了片大叶子往视野开阔处走。刚巧道观中,老道士叫醒两个孩子,说要出去看看,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第6章 柳承拉了妹妹一起,跟着老道士离开道观。有岩石多的地方,树木稀少,站在高处往下看,柳承才深切体会什么叫不寒而栗和劫后余生。 老道士面上无悲无喜,好似人间的所有与他无关。柳芽儿只记得,山下到处都是浑浊的,望不到边际的大水好像把整个地面掀起来冲走一样。 连根拔起的大树像草叶儿一样顺流而下,中间夹杂着泡胀的牛,又白又圆的猪。 那猪是真的圆,像长了腿的球。水面上还能看到一大片木头,门窗随着水流上下翻腾。 最多的是人,密密麻麻的人,什么衣裳的都有,男女老幼也都有。有人抓着漂浮的木头,看不出是死了还是活着。 柳承觉得眼睛酸胀,闭了闭眼,想要扭开头,脖子僵硬的使不上力气。 大水什么时候开始肆虐的,从哪里来?会把人和房子带到哪里?这里面,有没有他擦肩而过的人? 老道士苍老的声音响在头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都是劫数啊……” 紧接着是浓浓的叹息。 柳承想要问些什么,奈何口干舌燥,胸口堵闷,发不出声音。 老道士一直站了两个时辰,兄妹俩也陪着。从开始的震惊和惧怕,到现在的庆幸和麻木,充斥在年幼的柳承心中,理不出头绪。 老道士伸出双手来回翻看,那双手虽然瘦,但是并不见老年斑。 “孩子,你看他们,惨吗?” 柳承压抑道:“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呵~” 老道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柳芽儿疑惑问道:“道长,我哥说错了吗?” 老道士眼中是年幼的兄妹俩看不懂的沧桑和悲凉。 “大灾过后,活下来的人,才真的要面对炼狱。这其中,包括你们,也包括我啊!” 柳承想要问,却见老道士平整了衣襟,转身回道观。 兄妹俩敲了敲站得僵硬的腿,跟上老道士。道观三清殿,老道士换上了一身崭新道袍,臂弯里斜着一木柄拂尘,盘腿坐在神像下的蒲团上,面朝大门方向。 柳承莫名就顿住脚步,昨日与他说话,老道士与普通老头儿一样和蔼平凡,此时端坐的人,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变得不那么一般。 老道士的声音响起:“你兄妹二人,进来罢。” 洪水爆发后,小雨又连绵下了一天半,天虽然没有放晴,但是云层不再是黑压压的。山上陆续开始有人声,狗屎运大概不会看功德分配,有幸活下来的,不见得前世今生积德行善。 竹叶青见过洪水后,就带人回山洞布置起来。伪装、陷阱、分处藏匿东西,乞丐有自己的一套经验。 收拾停当,竹叶青安排葫芦留守,剩下三人要去山里找东西。所有能填饱肚子的,能用得上的东西。 人饿,山上困了几天的畜生也饿。一场洪水将所有藏在深处的家伙都逼到明面,竹叶青的三脚猫功夫,除了打架练出来的,偶尔还在武馆院墙上头偷学。 混大街小巷没的说,竹叶青若是抢到鸡腿,保管三溪镇所有的乞丐都追不上他。 可山里的畜生不一样,他不能冒险。更何况身边还带着累赘。 小心翼翼的走近密林里,连日的大雨将厚厚的落叶和山上的泥土全都泡软,一脚下去不一定站不站得住。 三人拿了葫芦削尖的棍子缓慢走在林子里。尖的那头危急时刻能将就当个武器。 七月底的大山,如果是平常时候,该有早熟的野果子,中秋过后,入冬之前,会有养肥了膘的山鸡野兔。不过现在,泡过水的老鼠都是瘦骨嶙峋的。 头顶已经开始有乌鸦呱呱的叫唤,大水冲过后,太多死尸挂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这东西惯会闻着味道找腐肉。秃鹫也会盘旋在尸体淤积的地方。 山林多毒蛇,几人提着心走在林中,三双眼睛不时闪过精光。常见的野菜和野果,遇见什么挖什么。 竹叶青特意出来一趟,不是为了找点野菜,而是观察附近哪里有水源。 前几天下雨,他们可以用雨水煮了喝,之后天气放晴,山下的水中都是杂物与死尸,再是个讨饭的,也喝不下那种水。 好在出去一趟收获颇丰,除了不少的野菜果子,还在洞口斜上方大概两刻钟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小水潭。 第6章 再遇 三溪镇边上有一段高矮不一的山脉,若不是发洪水,依山临水,是个好地方。 加上此地距离淮河不远,就连要饭的都比别处肥壮。 上有黄河,下有长江,大片的平原为奔腾的洪水提供方便,独独没有在意过,生活在两河中间的生灵。 山上人开始多起来,有人忍不住去山下打捞东西,实在饿的狠了,别管是老鼠还是毒蛇,只要能塞进肚子里,让它不那么绞着,喘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期间,半山腰的道观肯定是首先被幸存者光顾的。 道观中原只有老道士一人,吃喝都是用符或药换来的。问道士抢米粮,那是痴人说梦。 老道士被一波又一波的人威胁、恐吓、拳打脚踢,不曾说过任何怨恨的话。 那天回道观之后,老道士问兄妹俩,愿不愿意学一点岐黄之术。柳承愿意学任何能保命的东西,当即拉着妹妹跪下磕头。 老道士也是无奈之举,他要下山云游去了。两个孩子能在这个时候进了观中逃过一劫,也是他们的造化。又刚好心性不错,还读书识字过。 第7章 短短时日,也学不到什么高深的,只是带他们认识些常见的药材,能记住多少算多少。 道观后墙角有个地窖的隐秘入口,柳承以为观中没有食物,其实是老道士上山采药,怕辛苦换来的粮食被山上的禽兽糟蹋了才收起来。 也幸好是有这样,否则他们也要上山抓蛇来吃了。 闯道观的人找不到东西,先前几波会抢被子,抢三清像的贡品,甚至上手扒老道士的道袍。 后来什么都没有了,就连炼丹房里的丹炉都被抢走以后,开始有人发疯一样打砸道观的门窗。 老道士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将自己所学转化成浅显的东西传授给两人。 让老道士意外的是那个小姑娘,小小年纪看着怯懦,记药材却出奇的快。 少年也是个聪明的,不过那种聪明不在医药的天分,而是读书方面。 于是老道士开始分不同的内容教。 日子一天天过去,地窖里再也找不到一样能吃的东西,山下的水位开始下降,每天都能看到山边或是地势高的地方堆积着如山的东西。 那一堆一堆中,有人的尸体,也有家禽牲口以及被褥桌椅锅碗和泡烂的各种食物。 雨停的第三天,天空碧蓝如洗,烈日下的尸体开始散发阵阵恶臭。 苍蝇、蛆虫;秃鹫、老鼠;豺狼,活人…… 山下的路还不能走,老道士带着兄妹俩出门找吃的。别人是找认识的野菜,老道士教他们找草药。 第五日,水位下降变快,能看到不远处山脚,一圈接一圈的黄泥痕迹。 此时山上已经爆发了争斗,人多资源少,都在抢东西。这个时候活下去才是真的,所有人如同中了邪一样,身上染着戾气。 第六日,除了山下满目疮痍,洪水所剩不多。两淮地区发达的水系网,不知道将洪水带去哪里。 第七日,老道士郑重叮嘱两人,所学不足皮毛中的皮毛,万万不可自以为是。今后要心正,善行,前提是,在洪灾过后,还能活下去。 老道士踏着清晨的第一缕光下山去了,穿着那身破旧的道袍,走之前,交给柳芽儿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老道士的新道袍,不知被谁抢走拿去遮身了。 柳芽儿跟着哥哥站在道观门口,目送老道士远去。 “哥,连道观也待不得了,我们能去哪里?” 柳承望着远方的景象,沉静道:“天地之大,总有咱们俩的安身之处。芽儿,咱俩都得活下去。” 最后一句轻轻的,散在风里。 兄妹俩深深看一眼身后的破道观,坚毅的迈步离开此地。山上不足以让他们继续活下去。 也有人还在山上挣扎,山下鼓胀的人堆中,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有他们的东家或是邻居,埋不完,看不得。 山洞中的四个小乞丐,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下山。竹叶青心中波澜不大,因为他们本就一无所有。这下子,太多太多人变得同他一样,什么也没有,吃喝得抢,得讨,得变得肮脏枯瘦。 如此,有什么怕的呢?小爷还比他们强,起码有十来年讨饭的经验。 虽然洞口提前布置了,随着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还是被人发现了,开始只有一个两个的,竹叶青自己就能收拾了他们。 再后来,不知是谁在外散播消息,说他们占着山洞,还提前藏了很多粮食。成群结队的人疯了一样挤进小小的山洞,竹叶青打不过,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至于里面的东西?他们保不住。 好在最开始有外人发现他们时,竹叶青就将手里的粮食分成几份,一份藏在那块岩石上,剩下的分别藏在树上,埋进坑里。 破锅破瓦罐都被抢了,几人只能学着他们抓山上的动物来吃。 开始时山上连干柴都找不到,他们就喝水,吃野菜叶子。又苦又涩,却能有一阵饱腹感。那几天,连拉屎都是青的。 再后来,有晒干的草,能生火了,就抓了蛇扒皮烤着吃。等蛇也不好抓的时候,山下的水终于退了。 藏起来的粮食早就被人翻走,无奈的四个乞丐混在下山的人群中,丝毫不显眼。大家都是破布挂在身上,头发脏污,眼窝深陷。 只是竹叶青没想到会再次碰见那对兄妹。 柳承也没想到,他带着妹妹跌倒好几次追寻着的人,刚上山就不见了踪影。如今那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不远处,意味不明。 若不是他,柳承不会冒雨拖着妹妹进山,若不是追他,可能他跟妹妹,也被泡的不成人样,被什么东西啃食着。 柳承心想,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跟丢了你。 菱角想到那几个没再回来的家伙,看看眼神倔强的兄妹,伸手捅了捅老大的后背。 柳芽儿观察仔细,自然发现了菱角的动作,干裂的唇想要扯一下,却有点艰难。 这次是柳芽儿拖着哥哥上前。 “几位哥哥,又见面了,大灾过后仍能活着相见,实在是幸事。 此后翻山涉水,求几位哥哥,带我们一带。” 第7章 逃荒开始 小姑娘声音虚着,但眼中的光让人忽视不掉。 “我不负责养孩子,不带闲人,不为任何人停留。” 竹叶青人是冷的,话是冰的,但柳芽儿还是笑了,露出不太整齐的门牙,唇裂开露出的血,迅速染红了牙缝。 第8章 那笑,在阳光下,有些凄美。 竹叶青瞥了一眼,不再管众人,摸索着通往三溪镇的大道往过走。 汤圆还是对柳承没什么好脸色,葫芦是名副其实的闷葫芦。 菱角笑着牵了柳芽儿,姑娘家说说笑笑,很快消除了陌生感。 柳承抬头望着刺眼的阳光,将眼中的湿意逼退。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那么一眼,一句话。 平坦的路上,大部分是淤泥留下的臭味,越是靠近三溪镇,腐烂的恶臭越明显。 竹叶青示意大家撕了衣裳将口鼻遮住,尝试进入里面。 其实三溪镇,已经毁了。除了坚固的城墙,剩下的都被冲毁了。 找了处小楼,竹叶青身手灵活的爬到高处,放眼望去,不多的人也是在翻找,找什么呢?金银珠宝在这个时候还能换来什么呀? 就是有死性不改的人,眼中只盯着那点东西。 竹叶青嘲讽一笑,两淮地区遭灾,附近几个城都跑不了,想要活下去,只能往更远的地方走,可是,走哪去呢? 在街上晒太阳的时候,听外地来的客商说,秦淮河,是难得的繁华之地,甚至皇帝住的京城都比不上这里。 竹叶青不知道真假,他没有离开过这里,不知道外边是怎样的。 柳承也没走出多远,他的老家也在两淮地区,凭借他跟妹妹,又能走多远呢? 但他看过书,读过地方志,知道除了两淮,还有很多很多地方。 柳承费力的爬上小楼,坐在竹叶青身侧,学他看向远处。 “此地不宜久留,你想好要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竹叶青看着眼前洪水过后留下的一切,轻声道:“去个山多水少的地方吧,再也不想经历洪水了。” 柳承脑中筛选着地方,沉吟一会儿道:“西边山多林少,黄沙漫天,东边临海,南边炎热多雨。” “这么说,就北边尚可?” 柳承摇摇头道:“不是,北边荒芜,而且紧邻东陌国的地方,遍布羌离族的大小部落。” “那又怎样?” 竹叶青听过茶馆说书,东陌国周边就没有一个老实的,你争我夺几百年了,谁也没占到大便宜,谁也没灭国就是。 柳承心想,也只是往北走一走,没准儿找到个小城,他们就在那里落脚了呢。 “那么,就往北?” 竹叶青却是摇头否定了。 “不妥,越往北,作物成熟越晚,这个季节,还是应该往西走一段,只有弄到足够的食物,才能活下去。” 两人商量去向的时候,菱角带着几个小的钻入街道。半干不干的淤泥糊在柱子上,残缺的房子上。凭着记忆,几人在小镇上搜寻路上能用的东西。 相对于别人来说,他们不管体力还是熟悉程度都有优势。在一堆破烂中翻东西,他们是做惯了的,但柳芽儿不是。 好在小姑娘应该也明白过来,不动手,她可能真的会被扔在这里。紧跟在菱角身后,不时还要问上一两句。 菱角是个爽快讲义气的,否则竹叶青不会带着她这么多年。简单明了的教柳芽儿路上可能用什么。 翻检到完整些的锅碗勺子,就把自己那些豁口的扔了。有勾在废墟里的衣裳,也团了塞进背篓里。 背篓是他们在山上自己编的,虽然丑,但是结实。 油盐是不可能找到了,好在翻出三个水囊,不知道能不能用。 葫芦眼睛贼,竟然挖出来一柄柴刀。汤圆从不知道谁家的墙缝里抠出来一小包碎银子,交给了菱角。 菱角瞪了汤圆一眼,竹叶青不允许手底下的偷东西,对他来说,讨饭是正经的,偷是小人干的事儿。 汤圆这小子,若不是之前踩过点儿,怎么可能轻松找到银子? 教训了几句,菱角还是接过碎银子揣在身上,人都死了,他们应该不算偷了吧…… 面目全非的三溪镇,再也不见当初的繁华。其实镇子上早就有人带上老小细软出去避难的。这样的都是在高处有亲戚投奔。 剩下的除了撒不开手的铺子和离不开的客商,更多的是不相信洪水能来他们这儿。 也是后来走的远了,竹叶青他们才知道,哪里是淮河发水,北边黄河卷了泥沙冲过来,整个南地差不多都被洪水冲了。 三溪镇不是他们的家,叫花子嘛,哪里能讨饭,哪里才是窝儿。一行六个半大孩子向西边山多的地方走。 洪水刚退,还活着的人等不及要回自家看看,心中知道什么也不会剩下,还是忍不住要确认。少数聪明的,直接掉头就跑。 跑哪里呢?四面八方,哪里都有。做百姓的,遇灾了先想到跟当官的求救。当官的躲在哪儿,他们就跑到哪儿。 当官的大部分都在山上的寺庙里住着,斋饭也是饭,好茶好水,绫罗绸缎没少,但老爷们急的一脑门汗。 是不是百年一遇他们不知道,自己治下出现如此大的伤亡,百姓流离失所,轻则官帽不保,重则家小全完啊! 所以水退的第一时间,当官的都找上官拿主意去了。也是如此,府城聚集了官员、富绅,后来是成片的流民。 挤进城的暗道自己运气好,被关在城外的百姓哭嚎怒骂,狗官不给人留活路。 颗粒无收不怪当官的,但是开仓放粮是当官的做主,城外也有读书识字的人,组织了青壮在城门下边喊话。 第9章 当官的顶不住压力,也可能是城里的大家族有怜悯之心,关了三天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个小口,佩刀的衙役神情紧绷隔出一块地方,后边有人推着小车架锅熬粥。 没多久,久违的米香传出去很远,饿疯了的人哪里管米粒开没开花,堵在前边的夺了碗就伸手往锅里够。 衙役们不敢抽刀,用刀鞘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那些皮包骨头的手腕。 第8章 什么用处 就算这样也止不住,打了这个,后边又有人照做。被打的人疼吗?当然是疼的,可是舍不得啊! 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后,身体本能的,朝着食物的方向伸出手。刚开锅的粥,照理说是不能分的,米还没熟透。但衙役实在拦不住,只能打了手势给里头 。 米汤就米汤吧,先堵上嘴再说,人太多了些。 于是最前头的碗里没几个米粒,第一锅米汤分完,续上水接着熬,开不开锅连煮粥的人也记不得了。 就这样加水,加米,一直到掌灯时分,领粥的还看不见头。领几分银子办几分事儿,上头可没给他们陪夜的银子。 熄火收粮回撤,衙役是被流民推着进了城门的。城门后边十几个壮汉,将最后一个人薅进来迅速关门顶上,生怕放进来一手一足。 消息已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等着皇上给出赈灾旨意,再由户部调粮筹银,两淮地区早不知饿死了多少人。 竹叶青六人出发第一天,就遇上小股流民逃命的。里边还能看见拉着板车,载着家当的几口之家。 这样全乎的人家,在逃难途中无疑是遭人嫉恨的。从老到小没死人,再想想自己家破人亡,心里就会恨。 有车有被褥,甚至不知什么地方还藏着金银铜钱,更有可能藏粮食,这些都让人嫉妒。 六人跟在人群后头,不远不近。趁着天亮,在林子或是河边找找能吃的东西。 他们这地方,就是水多。河水还是浑浊的,挡不饥饿的人下水捞鱼。不下河,就得继续吃草,或者啃树皮。 水边长大的人,摸鱼都是好手,除了陷进淤泥里出不来的,这晚多少都吃到了东西。 柳承学着生火,火石是在三溪镇挖出来的。流浪几个月,经验不多,但是野外生存的技能学了不少。 葫芦就地取材,直接在水边将巴掌大的鱼去鳞开膛收拾干净。到了锅边,才背着人掏出匕首将鱼切成小块下锅。 随手掐一把河边还坚挺的野菜,不多久鱼汤飘出香味。喝过汤,竹叶青跟葫芦守前半夜,柳承跟汤圆守后半夜。一天下来,哪怕背着不多的东西,到底年纪小受不住。 没多久鼾声响起,竹叶青扫一眼,汤圆流口水了,菱角和柳芽儿互相靠着,柳承倚在一棵不太粗的树边。 前方的人群不时传来奶娃娃的哭声,还有老人的咳嗽声。低声呜咽分不出男女,流亡路上无一丝笑声。 竹叶青想到了胭脂巷,楼子里怪笑的姑娘们若是在,该是怎样的情形。 白露过后,夜晚多少有些凉。葫芦年纪小容易疲累,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用脚尖踢了踢柳承的,还没等叫汤圆,前方人群传来骚动。 没多久喊叫声变大,整个队伍差不多都醒了。汤圆惊醒,忙问老大发生什么事儿了。 竹叶青盯着黑暗中的人群摇头不语。只言片语的喊声中,能猜到是有人偷了东西。应该是拖家带口的那些招了惦记。 “管好咱们自己就行,别看热闹,别多事。” 竹叶青吩咐完,窝在柳承靠着的树旁闭目休息,汤圆压住好奇心,让葫芦睡觉去。 后半夜寒气上涌,汤圆搓了搓胳膊,双手抱住膝盖。柳承将背篓里仅剩的一件脏衣服扔过来。 “你!”转头看着熟睡的伙伴,到底没敢大声。 “干什么?用你假好心!” 夜色中,蛐蛐和猫头鹰的叫声偶尔响起。柳承摸索着挪到汤圆身边坐下。 他不记得惹过汤圆,出于好奇,用胳膊蹭了蹭汤圆的,问道: “我怎么惹你了,干嘛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汤圆看着笑呵呵的,其实心里鬼精灵。这一双眼又不是白长的。柳承从前一定是富裕人家的,说话文里文气,汤圆爷爷看不顺眼。 但是实话不能这样说,被老大知道又得挨揍。老大能收进来的,明面上就是自己人了。跟自己人耍心眼儿,老大会生气。 汤圆道:“咱们要饭的啊,靠本事讨饭,谁也不用论高低贵贱。要得到,守得住,吃得饱就行了。” 柳承心想,这源头还是那天破庙的事儿。他带着妹妹,从来没跪在地上仰头问人要过吃的。做不到,就活该挨饿。那天的吃食,是汤圆他们带回来的,分给他们兄妹,也难怪汤圆看见他就不待见。 “汤圆,我记着大家的恩,日子长着呢,我不会只吃不干。” 黑暗中看不到汤圆的表情,否则那翻上天的一对圆眼,定会让人想要给他两巴掌。 “哎呦嗬嗬~我也没说你光吃饭不干活不是?我这人呐,喜欢跟实诚人打交道。 再说,以后都是一个窝里的兄弟,你犯得着跟我保证嘛~” 柳承笑笑没说话,阴阳怪气的人,见得多了。汤圆这样的,反而有点可爱。 远处的人群闹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消停,狼多肉少,丢东西的双拳难敌四手,这亏,只能自己咽下。 第10章 天蒙蒙亮,河水冰凉,已经有人开始下河找吃的。凉水下河最怕抽筋,这不离岸边有点距离的那个男人就嚎开了,不过他应该是没相熟的人在,嚷嚷半天没人伸手救他。 短短十来天,他们见过太多死人,淹死在水里的,连个眼神都得不到。 菱角和柳芽儿不敢洗脸,还保持着灰头土脸的样子,其他几个在脸上扑了水也只是为提神。 照旧还是鱼汤煮野菜。没有锅的就在火上烤,连干柴都捡不到的,还能生吃。 垫了东西有点力气,人群缓慢西东,继续朝大城的方向移动。在他们心里,高高的城墙一定会拦住洪水,城里有米粮,有善人能救他们的命。 这一路还不知要走多久,几人趁着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坐在树荫下编草鞋。柳芽儿的手最巧,学的也快,一个中午就能编的像个样子。 小姑娘总算因为自己有用,而偷偷笑了一下。 喝了水休息够,重新再站起来时,脚底火辣辣的疼。他们身上常年都有伤,这点痛,算不上什么。 第9章 相依 柳承边走就会注意路边,汤圆不时看着东张西望的柳承,鼻腔里哼着,嘴上却不说。 白天的日头不减毒辣,明晃晃的照在身上,一阵灼烧似的疼,晚上太阳落山,又凉飕飕的想要多穿件衣裳。 第二晚停下来休息时,所有人更蔫了。除了身体上的劳累,还吃不到正经粮食,更可怕的,是看不到前路。 茫茫平原,若是稻子还在,该是怎样喜人的时节?现在倒在泥里,暴晒过后干裂的水田,直挺挺的是各种野草。 他们庆幸于这个时节,不管是水边还是山上,总有一口吃的能填饱肚子。又可悲于这个地界,越来越多的流民汇聚。 除了懵懂的孩童,连大人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神情麻木的跟在队伍中,无意识的走着。心中坚持的,就是找吃的,找到一个地方,给他们足够的粮食。 柳承兄妹俩一起采了几样草药,活血化瘀的,提神醒脑的,还有一些镇痛止血的。柳承用嘴嚼碎了敷在汤圆胳膊上时,他才知道东张西望偶尔拐出去的人,实际上是采药去了。 汤圆嘴上强硬,眼中还是有一点柔软。 走了应该有十天之后,这一路有人背着包袱加进来,有人因为坚持不住直接倒在路边。所过之处,基本都是遭了灾的城镇。少数跑上山的村里人,手中余粮也不多。 靠野菜和野果子充饥的人,没什么体力,每天能走上三十几里都算身体好的。 十天里,柳芽儿编草鞋又编斗笠,手指上磨出了泡又刺破,最后变成茧。 柳芽儿心里明白,她跟哥哥不做点什么,早晚会被竹叶青老大抛下。所以采药这种事交给哥哥,她就拼命找事情做。这样他们俩都不算白吃饭的。 六人都换了一遍鞋,小姑娘手还不敢停。路过的地方仍然没有粮食,也就是他们还要走很远,会费很多鞋子。 所以小姑娘的背篓里,就是编草鞋用的料,柳承的背篓里是草药。竹叶青的里面是锅碗瓢盆,菱角的是衣裳袋子,汤圆背着野菜火绒麻绳,葫芦背着刀。 六人分工明确,经历过十几个日夜,磨合出一种默契。 在大部分青壮的逃荒队伍中,几个孩子打眼吗?那是肯定的,尤其是他们有锅碗,每天都能挖到吃食。觊觎的人不是三个五个,可竹叶青又不是什么老实人,凶狠起来就像毒蛇。 期间有一次打架,六个人齐上阵,那次他们都受了点皮外伤,但是最后赢了的是他们。 柳承给大家上药的时候,难得听汤圆喊了句“承哥”,当时他是什么样来着? 哦,要笑不哭的,还被闷葫芦笑话了。 一起挨过饿,一起扛过揍,感情就是这么来的。相依为命的人,从四个和两个,变成六个。 第十八天吧,队伍突然速度变快了。汤圆混到前边,没多久满头大汗的回来,悄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老大,前头都在传,下一个县城,有个好官,正在施粥呢。但凡有力气的,都跑起来了。” 几人眼中迸发出亮光,粥啊,有多久没吃到了?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乞丐应该是最耐饿的人了,往西北走,好几天没碰见大河,小溪流里的鱼仔还不够塞牙缝的,那天他们刮了一棵榆树,将树干上那层白皮煮了吃。 他们加快速度,就有人走不动往后落。原本消息是悄悄流传的,不知被谁嚷嚷开,六人只能咬紧牙尽量往前赶。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人群才停下休息。流民队伍越来越庞大,所过之处,常见的野菜树叶或是水里的水草,能吃的都被吃光了。 然后开始有人吃林子里的蘑菇,运气好的就饱餐一顿,运气不好,直接解脱了也好。 实在没东西吃,已经开始有人盯上了人。起初是落在队伍后边的,将倒在路边的死人烤了。竹叶青他们也是听说,这么多人,总会有嘴碎的,连饥饿都挡不住他们的嘴。 再后来,有敲晕了落单的小孩子抱到远处的,没人敢路见不平,这种时候除了看好自家孩子,就连多看一眼都可能遭殃。 竹叶青叮嘱柳承和菱角,千万要把几个小的看好了,走路时把他们护在中间,绝对不要落单。防止那些丧心病狂的对他们下手。 竹叶青从未承诺过要带着他们找地方吃饱喝足,但也从没想过,把柳芽儿或是葫芦交出去换一口吃的。 第11章 他闻得到肉香,却恶心到想吐。 后半夜,竹叶青察觉到有呼吸声向他们靠近,悄悄伸出两根手指点在旁边两个人身上,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两指分开,证明有危险靠近。 累的要死,也不会在逃难途中睡沉,所有人都半眯着眼装睡,等着那个人靠近。 差不多过去半柱香,竹叶青才借着月色,看清靠过来的人。是个孩子,身后没有尾巴。 单手撑地一个起身,捂嘴后撤,汤圆上前反剪双手,那孩子被迫跪在地上。 骨头跟骨头碰撞,中间撵着两层肉皮,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 见没人注意到他们,竹叶青给汤圆打手势,两人像拎水桶似的,将那孩子带走。菱角和柳承保持警惕,一人一边注意这周围的动静。 年纪小的柳芽儿和葫芦睡不着,月色下,两人眼中带着丝凶光。差不多一个时辰后,竹叶青在不远处用脚蹭地三下,这是平安的信号。 剩下的四人偷偷送出一口长气,只是还不等菱角换好姿势睡觉,就看见汤圆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影子。低着头,月光下只看得见乱蓬蓬的头发,和晃荡的衣裳。 越往北走,冲走的人越少。但冲毁的庄稼活不过来,受灾的百姓正是勒紧裤腰带等着秋收粮食果腹,余粮恨不得吊在房顶数米粒下锅。 那个叫盼弟的,家就在这附近不远。本来是佃了地主家的田,一场大水,逼得人活不下去。连夜收拾了东西就逃到流民中。 盼弟还有个妹妹,叫招弟,弟弟是盼着招来了,可是还没周岁。 第10章 加人 竹叶青小声道:“她爹娘想用她换另一家的孩子,妹妹三天前,应该被吃了。 她是从后边逃过来的,你们几个都想想,这人,带不带?” 若是在三溪镇,别说一个,十个八个只要他想带,没人敢说个不字。 现在不一样了,逃命呢。再说,这几个也是他过命的兄弟了,总要顾着所有人的命。 菱角平时就最讲义气,当初柳家兄妹,她也帮过忙的。 那孩子瘦的挂不住衣裳,能填饱什么肚子?她一个没爹没娘的,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吃的下人。 柳承将竹叶青拉到几步外咬耳朵。真心接纳柳承他们,竹叶青才发现,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汤圆他们几个,只会街头混混那一套,柳承不一样。 更何况柳承懂一点草药知识,逃荒路上,这是救命的本事。 柳承知道竹叶青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一个时辰,能让他痛快收下一个人,还是个女娃娃,这里边肯定有猫腻儿。 竹叶青往那边瞄了一眼,咬牙道:“那丫头说了,明儿天黑之前,能弄到一架板车。” 哦?原来是这样…… 再往北走,施粥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只要再坚持坚持,所有人就死不了。 只是流民安置,不是小县令能做主的。将来朝廷怎么说还不一定。 沿路所过城镇,很难像三溪镇一样,养得起那么多乞丐。 柳承脑中飞速转着,而后郑重问竹叶青:“你……想好了?” 一个眼神,竹叶青就知道,这小子不用他废话就能明白。微微点了下头,算是确认。 “另外,那丫头说了,遇到合适的地方,她会自己想办法留下,绝不给咱们添麻烦。” 这才是重要的,本来他们六个就够艰难了,喝野菜汤都得分两锅熬。 “她爹娘那边,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竹叶青眉梢一挑道:“屁~人在我手里。再说,一个丫头片子,本来就准备换给人家塞牙缝的,丢了就丢了。” 于是队伍里除了葫芦,又多了个沉默寡言的人。 稍微能看清路的时候,人群就开始骚动起来。有粥在前边吊着,爬也要爬到那个县城边上去。 因为盼弟,几人不再耽误,匆匆起身往前赶。空着肚子提不起力气,更何况早晨的天气寒凉的很,从草鞋的缝隙一直钻到心肺。 前边的人为了填肚子,草叶都没剩下,到竹叶青他们路过道边时,只能挖些草根煮水,或者接着啃树皮。 至于他们后边的?谁管呢,可能要翻了土吃蚯蚓活命吧。 临近晌午,选了个空地围坐,汤圆跟菱角去捡柴,柳承柳芽儿和葫芦挖草根。 不是所有草都能吃,长了叶子的都认识,被啃秃的得让柳承他们俩辨认一下才行。 那个叫盼弟的丫头,跟竹叶青打了招呼就钻入人群不见了。 一直到出去的人都回到休息地,第二锅草根汤马上分完的时候,汤圆捅了捅柳承,一抬下巴。 柳承偏头,看见那个瘦的不成样子的丫头,艰难的拖着一辆板车往他们这边走。沿路不少双或浑浊、或赤红的眼睛盯着她。 不到十岁的小丫头,低着头,一步又一步,远远能看见裤管在抖动,正晌午的太阳下,不见一点风。 竹叶青几口吞掉不知什么色的汤,放下碗起身接应盼弟。 盼弟看着眼前伸出来的手,咬着牙摇了摇头,继续一步一步,硬是自己拖着板车到他们围坐的旁边。 地主家有牲口拉车,后来应该会杀了牲口吃掉。 等人也拉不动的时候,就开往下扔东西。 再后来,会把车也扔在路上,紧紧撑着一根破木棍,驼背走在人群里。 第12章 那些眼睛的主人见车上藏不了一粒粮食,也没有一颗野菜,怨恨的、不甘的撤回自己的视线。 菱角将最后一碗草根汤留给盼弟,这丫头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喝汤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丫头的眼睛大大的,很好认。 只是脸蛋塌陷,嘴唇干裂,薄薄两片唇,伤口新的叠着旧的。 盼弟颤抖的接过碗,犹豫了一瞬,像是拼命一样咕咚咕咚喝下,碗里的三四个草根,随便嚼几下就开始抻着脖子吞。 异物划过嗓子,很想往外呕,胃里什么也没有,急切的想要主人吞点东西下来,就这么呕着,吞着,终于咽了下去。 柳承有时候会想,他真的还在人世吗?这里莫不是地狱吧? 简单恢复体力后,七人重新分配,沉重的锅碗家伙扔在板车上,竹叶青年纪最大,他跟菱角换着拉车,其余人背上轻省的东西,围在板车周围。 不成套的碗,旧衣裳破锅,就是七人的宝贝。 走到那个施粥的县城附近,用了两天,竹叶青不顾肩膀的红肿,疾步跟上前边的人,眼看天就要黑了,县老爷会回去睡觉,一整天,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吃的。 再饿一夜,两个小的怕是要坚持不住。排队领粥的人,前面看不见头,后边不知道哪里是尾,竹叶青强撑着意识带着剩下六个夹在队伍中。 可能是初秋的晚风太舒适,好想睡啊,醒来的时候,会不会还在三溪镇的破庙里,他还有一床破褥子盖呢…… 柳承跟菱角将几个小一点的护在中间,隔着几个人,见竹叶青的头一点一点,就快低到胸口了。 再往前走不了不多就能喝到米粥,老大是不是放松的太快了? “菱角,快捅一下老大,这是怎么了?” 菱角反应也有点慢了,使劲眨眨眼,伸手捅着老大的后背。 “老大?老大!清醒一点,就快到我们了。” 竹叶青觉得后背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咬就咬吧,不是很痛。真是太累了,就该躺下睡过去才对。 柳承看着菱角一下又一下的使劲儿,奈何老大始终没有抬头或是发出一声。 察觉到不对,柳承三步两步踉跄这走到竹叶青面前。 托起下巴一看,眼睛闭着,牙也紧紧咬着。吓得柳承不得不伸手掐着竹叶青的人中。 第11章 商量 一股痛意在脑中炸开,又将意识带到鼻梁以下,竹叶青悠悠睁开眼睛,模糊中,是柳承焦急的脸。 等眼神恢复清明,才知道自己刚刚真的晕了过去。真是的,想他响当当三溪镇小毒蛇竹叶青,也有今天?呵~呵呵! “承儿,我没事了,前面还有多少人?” 柳承哪里顾得上看前头,此时侧身伸长了脖子张望。 “差不多还有四五十人,看不见前面几口锅,不过看样子粥棚不会撤。” 挤挤擦擦的往前挪,队伍两旁有早就过来的灾民,早早领了粥吃饱喝足,这会儿随意躺倒,有的还打着呼噜。 距离粥棚最近的空地到处都是人,排到竹叶青他们时,天已经黑透了。粥棚四周点着火把,火光下,几个穿着灰白衙役服的人湿透了衣裳。 他们身后,是成堆成堆的米粮袋子。 看来,这边的县令,的确是个好官。旁处的可不敢随便这么放粮施粥。 七人领了粥,不顾烫先往嘴里倒,白花花的米,藏在青白的米汤下,从未觉得一碗稀粥这么香过。 离开粥棚十几步,几人的碗都舔干净了。看着后边望不到尽头的长队,竹叶青看了一眼柳承,柳承眨了下眼。 要说半个多月的患难与共,柳承还不止一次给汤圆上药,两人早就是兄弟了。但这小子跟老大间不说话的默契,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要知道柳承来之前,除了菱角跟老大最久,小群体里最机灵的就是他汤圆了。 有了柳承,他再也不显眼了。尤其是逃荒路上,要饭的本事用不上,更显不着他。 竹叶青打头,柳承收尾,一行七人逆流走,瞅准一个空档再次排进队伍。 这个时候别讲什么占位缺德的事儿,抢到粥,活得命,才能说别的。 逃难的队伍有孩子不奇怪,但是六七个孩子凑一起,还拖着一辆板车就让人印象深刻。 两个时辰后,夜已经深了,当竹叶青带着人再次递出碗,盛粥的那衙役愣了下,看着一溜骨瘦如柴眼珠子突出的娃娃,想要呵斥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甚至柳芽儿和葫芦的碗里,米粒明显多了些。喝下两大碗半稠的粥,总算有一点饱腹感。竹叶青叫汤圆盯着路边,找个落脚休息的地方。 能离粥棚近一点,明早就能早一时领了粥。除了汤圆,其他几人也观察着周围,只要能挤下一辆板车就可以。 通往县城的官道不能占,距离粥棚差不多二里半,才找到一块能下脚的地方。半个月的疲惫一股脑涌上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到了这儿,也不怕偷孩子煮了吃,竹叶青没让人守夜,七人齐齐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沉,被吵嚷声惊醒时,太阳都热得晃人眼了。眼前是挤挤挨挨的人墙,酸臭味弥漫在空中根本挥不散。几人连忙向队伍后边走,再不排队,晌午都轮不到他们。 果不其然,就单说竹叶青跟着的群人,从昨晚陆续赶来的就有两三千,还不算别的小路在此处汇聚的。 第13章 肚子咕噜噜响到衙役跟前,汤圆的圆脸也不见了,冲盛粥的衙役笑笑,几人领了粥被后边的人快速拨开。 今天有了力气,汤圆打听到这是个叫富平县的地方,县令姓张,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只是脾气倔,多年来不得上峰喜欢,一直窝在富平县做了十几年的县令。 几个人头碰头分析,富平县父母官虽然好,但是流民停留的第一处地方,一定会有很多人不想再往前。 他们七个加在一起,没有一个成年的大人不说,还没有一技之长,跟青壮比根本没有优势。 富平县虽好,但不是他们的终点。 可是实在太饿了,不知道县令能坚持施粥多久,也不知道前方什么时候能遇到一个有粥的城镇,所以几人打算好了,在富平县多停留几天,稍微攒点力气再出发。 跟他们想法一致的也有很多,眼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第一批每天能领三顿粥,现在一天只能轮上两顿,这么下去只能是吊着一口气,县令老爷不可能一直放粮养着他们一群闲人。 竹叶青他们在富平县停留的第三天,传说中的张县令站到城墙上,衙役捕快齐齐出动,大声喊话。 意思是从今天起,施粥改成一天一顿,所有人不可多领冒领,富平县可以收容一百五十人,有愿意留下的,去找文书登记,有一技之长者优,有读书识字者优,有功名在身者可以在富平县直接落户。 县城外,人群中都是嗡嗡声,吵得人心烦。这世上,有明白人,就会有糊涂人。 平日就喜欢钻营的,此时闪烁着眼睛想办法怎么能留下,什么也没有还想平白靠县里养着的,一下子断了半天粮,撒泼打滚跳脚咒骂县令狗官私占百姓米粮,各种难听的词不知道是怎么被发明的,总之张县令听着污蔑之言入耳,脸色青了又白。 竹叶青盯着柳承似笑非笑,七个人,只有柳承读书识字,按照县令的要求,柳承能留下的机会很大,端看他怎么选了。 柳承心中计较的却是另一宗。一天一碗粥,孩子能活命,半大孩子或者成年人根本吃不饱,看来富平县的余粮也不多,县令这是在委婉的赶人呢。 他们呢?是按照计划待上几天,还是过了今天就继续向前? “老大,咱们不好判断受灾的有多少人,就目前来看,人越聚越多,富平县不可能天天施粥,咱们得早点计划。” 竹叶青看着面色严肃的柳承,小小少年非要装出老成像,唉……怎么就那么顺眼呢! 他说了,咱们! 汤圆眼睛虽然斜斜的看着天,实际上支棱着耳朵等着柳承提出留下。到时候把攒了一路的讥讽全都送给柳承,看汤圆爷爷不让你自己挖一条地缝钻进去躲羞! 欸?他刚才说什么?刚才就想着整理损人的话了,好像没听清呢~ 第12章 中秋 菱角跟人打交道,也讲究个义气。柳承这样的,对她脾气。啪啪两下,使劲儿拍着柳承的肩膀。 柳承原本是蹲在竹叶青对面,这两下,人直接坐在地上。主要是他不知道菱角为啥拍他,呆愣愣的偏头看着菱角。 难得的,菱角哈哈大笑,边笑边捶地,又把柳芽儿和盼弟搂进怀里。 听着菱角的笑,竹叶青和汤圆也笑了,笑声在胸膛里震颤,传上青天。 葫芦还是闷闷的,只是露出两排黄黄的牙,显得有点憨。 被菱角拐在臂弯里的盼弟僵硬着身子,从小到大,从没人如此跟她近过,只觉得,那天的菱角,很温暖很温暖。 柳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跟着咧了嘴,笑着笑着,就想哭。 “承儿,把那点儿猫尿给老子憋回去,商量正事儿。” 汤圆平时就是个活跃的,故意笑话柳承,嗷嗷怪叫。柳承瞪了一眼汤圆,收拾了情绪,顺势盘腿坐下。 “说正事儿,我先说说我的想法。我要是没记错,明儿该是中秋了吧?咱们这一路,还不一定有多少沟沟坎坎,不如,就在富平县喝上一碗月圆粥,在上路不迟。” 中秋啊,曾经讨饭时,中秋时候他们能混到一天饱饭,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得个月饼的碎渣。 平常人过节,叫花子也能沾沾光,就是夜晚赏月时,他们没有家罢了。 菱角没意见,之前她只听老大的,后来柳承跟老大有商有量,打架她能上,动脑子多累啊,走哪儿跟哪儿就是了。 竹叶青看向汤圆和葫芦,这两个是一直跟着他的,柳芽儿肯定会跟着柳承,新来的小丫头不算。 葫芦沉默点点头,汤圆拿眼睛溜了一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干脆的同意,节省时间好干点别的。 于是计划就这么定下来,等着放粥的这段时间,柳承带上柳芽儿在附近找点用得上的草药,汤圆钻进人堆里打听消息,葫芦跟盼弟去收集点稻草芦苇。 这天看着晴爽,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下雨,趁着有空,大家一起伸手编上点席子。 留下菱角守着东西,竹叶青也进了旁边林子转转,虽然心知周边肯定被搜刮不止一遍,还是心存侥幸想着个万一。 菱角也没闲着,盼弟的鞋已经穿不得了,之前芽儿编的都不合适她穿,正好给她编一双草鞋。 这孩子原来在家也不知是怎么过的,碰一下就惊一下。谁都有故事,她不说,他们也不问。 最先回来的是汤圆,叫花子最擅长的就是打听消息,如果豆子还在,他更机灵。 第14章 菱角熟悉他,一看那滴溜溜的眼珠子,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只是人还不齐,这小子一定不会张嘴往外吐。 后头葫芦和盼弟也扛着稻草和芦苇回来,盼弟看着瘦瘦小小一个,干起活来很拼命。葫芦胜在对工具的熟练掌握,盼弟则真的是干活磨出来的速度。 再之后是柳承兄妹,这附近虽然大水不严重,但是灾民聚集这几天,还是把附近的东西啃得啥也不剩。他们都没有收获,最后回来的竹叶青自然也是空手而回。 汤圆将大家凑在一起,排队领粥的功夫,将听来的信息说了。 “再往北也还是发了水,听说这场是百年一遇的洪灾,死了不少人,也冲丢不少人,整个南地差不多都被淹了。 听说,现在还没收到朝廷赈灾的消息,而且流民太多,有的地方都敢抢粮仓了。” 人饿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人吃人都见过了,抢粮仓,这还算个事儿?若真被抓了下大狱,只要不直接打死,好赖一天两顿的牢饭能混个饱死鬼。 洪灾波及范围之广,不是他们几个小孩子能想象的。就连朝堂上的皇帝和大官都想象不到,没有亲眼见到满地的淤泥和死尸,一般人怎会刻意想着那副惨状? 县令说是一天一顿,就真的改成一顿,不止衙役和捕快出城盯着排队的人,城中还出来好些个青壮,应该是临时被衙门征调的百姓。 有资格留在富平县的,早在文书筛选过后就被放进县城中,还有想闹事或者混上两碗粥的,被带着家伙的捕快教训一顿也老实不少。 不过老实都是暂时的,既然从粥棚混不上多一口,那就专挑弱者下手。孝子给老爹老娘端回去的粥,走不了几步就会被抢走。 骨瘦如柴的妇人,也守不住留给孩子的米汤。哭嚎、惨叫、怒骂,钻入耳,扎入肺。 看着不太圆的月亮,柳承心中很难受,呼吸的气都带着灼痛。 竹叶青自然知道兄弟想的什么,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用肩膀撞了撞他的。 月色很好,偶尔飘过几片云,也挡不住那圣洁的光华。 几人借着月色编席子,盼弟难得开了口,声音还带着嘶哑。 “要是有石磙子,把苇杆碾了泛光才好。” 众人一愣,实在是这丫头不吭声,有时候都忘了他们加了个人。 还是汤圆反应快,接声道:“还有这说法呢?咱们都没人教过,胡乱编上能挡点风雨也是好的,是不是芽儿?” 柳芽儿回神,笑笑道:“咱先对付用着,以后咱们找个好地方落脚,哥哥们上山凿个石碾子,我们姐仨肯定编一张又结实、又光滑的席子。” 多单纯的向往啊?竹叶青心道:就这点出息,将来哥哥怎么也得想办法让你们一人一床被子呀~ 几人在月色下畅想未来,无拘无束的坐着睁眼梦。手上动作没停,等困意袭来,几人互相依靠着,披上不多的旧衣裳互相取暖。 中秋这天,县令应该是吩咐了,领到的粥比平时稠了许多,七个人紧紧护着粥碗,终究没舍得在粥棚附近喝掉。 不怀好意的目光总是落在他们几个身上,竹叶青阴毒的目光,和葫芦手中泛着光的柴刀,让大部分人退步。 有三个一伙的懒汉截在他们面前,竹叶青斜着嘴角冷笑,这是看他们年纪小好欺负呢? 粥碗递给汤圆,菱角的递给柳承,两人活动了下手腕子,三下五除二将人放倒。 第13章 前路 若是吃喝的好,竹叶青还真不敢上手。这都骨架子撑人皮了,怕他个娘腿! 解决了这三个,周遭再没人敢上前,眼中的贪婪藏不住,胆子也饿瘦了而已。 三人找了处小空地,将板车用石头倚住放平,菱角拿出锅,盼弟生火。葫芦他们在河边掐了点水蓼的嫩芽,只有两小把。 对于他们来说,难得能吃到有味道的东西。长期油盐不进,他们都快忘了世上是五味,而不止有苦。 中秋过后的夜晚会更加寒凉,等不及月亮升起,七人几下喝光粥和汤,身上暖和起来,开始商量接下的路程。 衙役那边,汤圆打听不到太多,能确定他们要走出去很远,才能逃离这片灾区。 柳承道:“再往北,就该进泰州了,黄河穿泰州而过,就是不知道黄河两岸的灾情如何。” 柳承心里是愁的,一个州府啊,那是多广阔的地方,就这四百里,都走了十几天。 竹叶青不在乎远近,只想带着这几个,找个安稳地方落脚,那时候他长大一些,可以去码头扛包,可以给地主收秋,也可以上山砍柴走街串巷卖,只要,这贼老天能让他们活下去。 汤圆看着大家都不说话,沉闷的烦躁,于是站起身,本想慷慨激昂的来一番说辞,奈何肚子里没墨水,最后只能道出一句“大不了走遍这东陌国”。 菱角双手向后撑地,爽朗笑了。 “汤圆说得对,咱们饭也讨的,难也逃的,还有什么能困住咱们呢?” 盼弟悄悄抬头,所有人都在仰头等着月亮升起,菱角身上,是她羡慕的,得不到的洒脱。 当月亮悬在头顶的时候,竹叶青道:“早点休息吧,明天上路。接下来,咱们遇山翻山,遇河过河,可准备好了兄弟们!” “哎!” 六个孩子嘻嘻哈哈的应和,引来各种复杂目光。 第15章 即便人间即地狱,也有人挣扎求生,不肯服输。流亡的这些人,也没有全部麻木无知。 八月十六,仍然是晴空万里,显然老天爷的哭够了。 清早,人群开始挪动,行动迟缓,带起阵阵烟尘。抬头碧空如洗,眼前黄土遮路。 菱角将两个水囊灌满还不算,瓦罐装了八分满。每次用到瓦罐装水,菱角都要念叨一遍被扎破的那个水囊。 当初在三溪镇找的三个都是能用的,东西放在一起,没注意葫芦什么时候放了把刀进去,挨着的那个直接废掉了。 葫芦也尝试修补,可惜没成功。最后被扔在路上。 像他们一样带着盛水家伙的,并不多。所以两个水囊被他们小心护着,生怕被人抢走。 继续向西北方,他们前后方仍然都是艰难跋涉的人。道路不平,拉着板车速度不快。还是竹叶青和菱角两人换着,走累了就停下歇歇,这期间汤圆他们会散开,三两个一伙的在附近搜寻。 柳承还是主要采药,盼弟会在附近挖野菜,摘树上的嫩芽,挖草里的蘑菇。 汤圆跟葫芦两人合伙,浅水滩围上个小水坝,脱了裤子下河赶鱼。 河边回弯的地方,还残存着不知哪里冲过来的断木,木头斜在一角又勾住了破衣裳,几天之后会生青苔,这种地方总能有意外收获。 河水里的东西凭本事捞,捞到好东西还得保住才算成功。所以葫芦除了搭在身上的两个水囊,还藏了匕首,敢来惦记他的东西,葫芦不介意帮人放放血。 今天两人运气不错,五条鱼里,有一条筷子长的,剩下的也有成人巴掌大,足够他们饱饱的喝上一顿鱼汤。 沙子里抠出来的河蚌也没放过,砸了壳把肉掏出来洗干净,再小也是肉。 菱角熬汤时,就看见叶子里包着乱七八糟的,蚌肉小河虾什么都有。 “早知道应该沿着海边走,吃不完的鱼还能晒成咸鱼存起来。” 竹叶青脸上盖着草帽,嗤笑道:“怕是你到了海边又不这么想了,吃几片树叶子也好过臭鱼烂虾~” 竹叶青捏着嗓子腔调怪怪的,菱角到现在没觉得男女有什么不同,伸出一脚就要蹬竹叶青,竹叶青两条腿一抬,扔出一句“不禁逗”。 竹叶青只有对外人,尤其是要抢他地盘的那些人,才会宛如毒蛇。 只有自己人的时候,他就像寻常人家的兄长一般,会不经意间照顾小的,会偷偷给她挡风。 锅中咕嘟咕嘟的开着,没有盐,没有干粮,这就是他们续命的东西。 有富平县那几碗粥的缓冲,总算能拉的出东西。汤圆蹲在不高的蒿草里,准备了一大把的小木棍。 可惜肚子里存货太少,三四下就揩干净了。 已经开始刮起秋风,树叶沙沙响着,也不知还有哪活着棵桂花树,小风一吹,隐约有香味传来。 正午的太阳还灼烤着后背和脖子,但是竹叶青不敢带着他们休息太久。天越来越短,能赶路的时间不多。寒冬来临之前,他们必须找到能落脚的城镇,否则又冷又饿,必死无疑。 再次启程,路边偶尔能碰到躺倒的人,闭着眼睛的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可睁着眼睛不动的,就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又是死人!躲过洪灾,也没躲过荒灾。朝廷什么时候才能送粮食来救命? 晚上歇脚时,竹叶青带人捉了三只大老鼠,两只不大的青蛙。盼弟扯了扯菱角的破烂袖子,撕拉一声,破口更大了。 盼弟不好的脸色更加灰败,眼神中透着无措和恐惧。菱角看着盼弟颤巍巍的裤管,道:“怎么?我不出声你还想跪下?” 盼弟缓缓低下头,在家时,下跪是常有的事,爹娘每天都打骂她,干多多的活,吃很少的米,爹娘还是嫌弃她是女娃。 菱角本来虎着脸开玩笑的,难得中午喝的饱有点力气。伸手揉了揉盼弟枯草一样的脑袋,无奈道:“你啊~说吧,怎么了?” “等碰见长麻的地方,我会劈麻线给你缝上的。” “嗐!多大个事。几块破布能遮风挡寒就行了,不过是破个口子。再说,你哪来的针呐? 说吧,拽我干嘛?” 第14章 别吃老鼠 菱角搔了搔反味的脑袋,顺手捏出个虱子,两个拇指指甲那么一对,直接夹死再弹向路边。 盼弟几次张嘴想要说,又不知因为什么难以发出一个字。菱角是个直脾气,见她吞吞吐吐的,就莫名烦躁。 盼弟是个会看脸色的,紧紧拉住菱角的手腕,眼中带着恐惧道:“老鼠不能再吃了。” 突如其来一句话,让其他几个人都很沉默。老鼠当然不应该吃。 就如刚发洪水在山上时,吃蛇也是无奈之举,都要活不下去了,管他是蛇还是老鼠,蜈蚣蝎子的,先吃下去再说。 后来夹在队伍中,前边的人不留一丝草叶,他们只能把土挖开,蚯蚓吃过,蚂蚁蛋也煮过。 至于老鼠?十几天的饱餐,除了秃鹫,就老鼠最肥。不吃就饿着! 菱角没有说话,上前替换竹叶青。竹叶青缓缓揉捏肩膀,脑中过着盼弟的话。 这丫头老实的很,不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让吃? “盼弟,你发现什么了是不是?” 盼弟从小就心细,只是她爹娘不在意。 “我见过吃老鼠的人,后来嘴里吐着发黄的沫,浑身抽搐着,不多久就死了。” 第16章 老鼠是脏的,什么都敢吃,那吃老鼠的人呢?有别的,他们也不想吃老鼠的。 罢了,既然冒险,扔了吧。 竹叶青手快,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下去,要砸鼠头,就肯定砸不到鼠背。白瞎了他的功夫。 盼弟绞着手指,竹叶青一个字都没说,但她就是觉得难过。 两只青蛙不够分,竹叶青随便选了个方向继续找东西,盼弟走了另一个方向。 因为她一句话,大家要饿上许久,哪怕本意是好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是柳承。盼弟停住脚步,性子上的木讷,却长了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柳承道:“老大说过,不能落单,我陪你一起,走吧。” 盼弟鼻子酸了,可是眼中流不出泪。垂头跟上柳承,两人在附近翻找着。 十几天过去,倔强的野草蒿子,还有没断根的树,这时候都支棱起来,尤其是野草,只要有一点点喘息的机会,他们又会深深扎根,风撼不动,雨打不弯。 那顿晚饭,是青蛙炖蛇肉。蛇是盼弟抓的,柳承没想到丫头小小一个,胆子是真大。 竹叶青转悠一大圈,也才抢到一只青蛙。还好他手脚快,不然今天晚上难过了。 拎着青蛙一条后退,竹叶青晃悠着回来的,跑太猛,眼睛冒金星呢。 随手一扬,菱角接了青蛙转手交给葫芦,这小子玩刀溜着呢。 竹叶青两只耳朵嗡嗡的还没缓过劲儿,就看见斜对面盼弟掐着一条灰突突的蛇,身后是柳承。 肯定又是柳承嘱咐的,每次杀蛇他都要插一脚,说什么蛇胆好入药。 这要是泡酒还好说,他们连个酒坛子都没。 那边葫芦正在擦匕首上的血,一看来活了,眼睛都在放光,把树叶子放身后一扔,上前接过蛇打量。 “承哥,你说这颗蛇胆有多大?” 相处久了柳承才知道,不同于盼弟的不敢说话,葫芦是懒得说,遇上他感兴趣的事儿,跟正常孩子一样能叨叨。 “这是条公的,怎么也得黄豆大吧。” 葫芦将蛇拎到眼前,跟一对绿豆眼对视半晌,身后的菱角等着下锅呢,伸手就是一拳头。 葫芦没防备往前踉跄两步,冰凉滑腻的蛇头碰到鼻子尖吓了一跳。 葫芦也不说话,就转头控诉的看着菱角。菱角摸摸自己的鼻尖道: “麻利点,等着下锅呢!” 一脚踩尾,一手按头,将匕首叼在嘴里,伸手在蛇肚子上摸索。手起刀落,再从小口探入里边取出蛇胆和胆管交给柳承。 柳承单手接过竖起个大拇指,匆忙去处理蛇胆。 板车上有个葫芦做的小木架子上头还挂着个没干透的蛇胆。 竹叶青说过柳承好几次,收集这东西有什么用?这附近也没有药铺医馆,留着自己苦死吗? 柳承笑呵呵的,说万一以后用得上呢,留着也是顺手的事儿,不占地儿。 那边肉块都下了锅,葫芦又盘腿坐在一边用树叶子擦匕首。 汤圆先忍不住了,冲柳承道:“承哥,我说你收这么多蛇胆干嘛?有一个两个还不够你稀罕吗?” “去,都说了万一以后用得上呢,反正也不占地儿。” “哎呦嗬嗬,蛇胆是不占地儿,你也不看看,板车上左一样干蚯蚓,又一样干水蛭,还有各种各样不让碰的草根子,都不占地儿啊?” “啊……这个……嘿嘿~” 柳承看着自己的“收藏”,的确多了些。正想说大不了以后自己背着走,竹叶青敲着二郎腿道:“没多沉的玩意儿,明儿开始,柳承跟菱角换换,咱俩拉车。” 柳承没意见啊,本就是爷们儿,让个姑娘家干体力活他还不好意思呢。 盼弟看着火,柳芽儿还在跟草鞋奋斗,菱角闲下来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眉毛一立道: “怎么着?自家兄弟,还得掰扯这么点事儿?咱仨年长,换着来不就行了?” 柳承:“不必,我能……” 菱角:“快闭嘴吧,你这小个头儿,再长两年吧。” 柳承:“哎你不能鄙视……” 菱角:“鄙什么视啊,水边的蒿子都比你高,可留着点力气吧。” 只要下边的几个不翻天,竹叶青才不管他们谁跟谁吵,这样才有点活人气儿啊。否则这么苦的日子,都不知为什么坚持了。 十六的月亮,真的比十五圆,垫了肚子后,竹叶青问另外几个,要不要趁着月亮好,往前走走。 水坑干的差不多,这一片也没什么高山,只要小心点毒蛇毒虫,晚上赶路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停下来休息的,大部分是实在走不动了。乞丐们是饿惯了的,稍微休息一下就趁着月色启程。 沿路能听见人粗重的喘息,胸膛像风箱。还有的咳嗽的差点上不来气,听着都窒息。也有的把牙咬的嘎吱响,大概是夜晚太冷,衣裳挡不住寒气。 第15章 椒城县 人力不是无尽的,晚上感觉不到路程远近,只是累到双腿抬不动,竹叶青才说停下休息。 守不动夜,只能捡紧要的抱在怀里,柳芽儿和葫芦直接睡在板车上。轻微的鼾声,一直响到天微明。 路过的每个村子,都被人翻过不知道多少遍。流民都期望从倒塌的房屋里翻出点没被冲走的吃食。只是得到的都是失望。 第17章 最后遇到村镇,都是麻木的,下意识的钻进去翻找。 竹叶青也曾带人进去过,除了大水肆虐的痕迹,什么也留不下了。 哦,偶尔能捡到些破衣烂衫,或者运气好的话,前边人看不上的破被子,破到什么程度呢?被老鼠啃得乱七八糟,拎起来掉渣。 天越来越冷,这些破棉絮都变成抢手的东西,所以轮到竹叶青他们进村,什么有用的都捡不到。 连夜赶路,一个是为了早点碰到愿意施粥的城镇,再一个就是尽量赶在队伍前边一点,他们里边孩子太多,得了风寒,又没吃没喝的,也还是活不下去。 从这天开始,他们更拼命的往前走,四天半以后,到了泰州边的一个小县城。 椒城县地势平坦,县老爷已经很多天没露面了,有说他带着银子跑了的,也有说他被黄河水带到海神娘娘那边去了的。 反正椒城县一团乱,做主的是个老资历的县丞。县丞是不可能放粮的,不止如此,还趁着流民路过,明里暗里的买人。 就算竹叶青他们没出过远门,半斤小米换一个青壮一条命,听起来多么可笑?若是十岁以下的孩子,半斤谷子能换俩。 七人到椒城县附近的时候,听说不少人正争着卖孩子呢,心里一紧,觉得这边的人哪个都不怀好意。 竹叶青的直觉是对的,他们一行有七个孩子,身边没大人,对于老县丞来说,那就是一块肉,一块银疙瘩。 外边的流民看不到头,能不浪费一粒粮食就买下不少奴隶,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县丞戴着金戒指的手,握着个小巧的茶壶,嘬上一口,闭目享受半天。 那边暗戳戳的想要把七个孩子绑了,这边几个人也察觉到危险。在外边混的久了,对危险的感知像是一种能力,就那么练出来的。 椒城县是边界,除非他们现在退回到淮州或者葛州,否则就要横向绕路。硬闯县城,他们人生地不熟,在别人的地盘就是笼子里的鸟,草篓里的鱼。 大晌午的,几个大的硬是一脑门子汗。喝了一肚子水现在还能听见响呢,没等尿出去,先从脸上流了。 菱角提议:“要不在人堆里找个看着老实的,先凑成一家子过了县城再说?” 盼弟大概是想到自己爹娘,否定道:“不稳妥,可能被卖。” 柳承点头赞同:“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咱们一句话没说过的。” 竹叶青想要扯点头发粘个假胡子,汤圆笑他个头不够,装不像个大人。 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汤圆的办法稳妥。 县丞拿粮食换人不就是想低进高出到时候赚大把的银子吗?逃灾来的活蹦乱跳不可能,总要个没病没灾才好卖。 那些人又不傻,这么多人,够他们挑的。只是打他们的主意,就真是良心黑透了的。 他们没着急进城,慢慢退到队伍后面,借着人多掩饰,每个人给自己装扮上。 汤圆道:“老大得拉车,装聋装哑巴都行,菱角你……你装个瞎子吧。” 菱角哆嗦着双手,不止瞎,哈喇子说淌就淌,乞丐嘛,装可怜都有一手。 “承哥咱俩,你瘸还是我瘸?” 柳承嘴角抽了抽,他装不像,犹豫道:“要不我折胳膊?” 汤圆围着柳承转悠,出其不意的掐了下柳承的胳膊。柳承受痛跳着脚挪开一步。 “你干嘛?!” 汤圆啧啧道:“承哥,你这不行啊,咱们这里边没一个正常的太引人怀疑了,到时候门口那帮孙子检查,你过不去啊。” 柳承气闷,问他那该怎么办。 “你看人家盼弟,这幅样子说她是个傻的都没人怀疑,你嘛……自己想想办法。” 盼弟自嘲的笑笑,那就是她以前的样子啊。 七人不得不在县城外多停留半天,这个季节刚刚好,天色暗下来,还不到关城门的时辰,他们算计着时候进城,门口的人就算检查,有光线掩护,也没那么快露馅。 尤其是三个丫头,就算现在不成人样,柳芽儿和盼弟的脸还是比较招眼。 有了计划,七人找背阴的地方停下,分出几个人找水的找水,挖菜的挖菜。 既然不好进城,还是要想办法填饱肚子。竹叶青突然很想知道,县令老爷每天都想点什么。 如他一个乞丐,睁眼闭眼就是想怎么能填饱肚子。好像他们这一路,算是幸运的。那些倒在路边的,不知先招来乌鸦还是老鼠? 太阳西斜,看不见头的人群还在往县城移动。也不知道那个黑心县丞用小米换了多少人,已经坚持到现在的,都有几分不甘心。 说不定,再坚持走几天,就能找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呢?所以用两个孩子换救命粮,或是卖了女人老娘的,并不少。 人心,最是经不起考验。 竹叶青估摸着时辰,看了看前面的人数,招呼兄弟们动起来。 为了顺利通过城门,他们从这里开始就要装的像一点。汤圆拖着一条残腿,盼弟眼光木讷,柳承晃荡这两条胳膊。正好都是陌生人,没人知道他们的过往。 天色没完全暗到看不见人影,也就不好点灯。但是有些东西不晾在阳光下,就有那么点模糊人视线的意思。 竹叶青他们一行确实很招人眼,那边留着八字胡的老头儿,绿豆大的小眼睛闪过精光。 第18章 守城门的衙役的确拦住了他们,当过乞丐的都脸皮厚,只有最后加入的三个心跳过快,好在汤圆之前就说了,一到城门口附近,让柳芽儿和葫芦疯狂咳嗽,手指头缝再故意露点儿血迹。 第16章 花椒 有咳嗽掩饰,还用手捂着嘴,这两个不用担心。 柳承的胳膊果然被人扯来扯去,看着挺好个孩子,怎么都不像个残废。 柳承用了他最大的忍耐力,咬着舌尖,脸上神色不变,还带着点苦笑。 竹叶青在距离城门好几步的时候,就咧着嘴点头哈腰的,嘴里绷着舌头,啊啊啊的也不知说的什么。 旁边跟着的菱角哈喇子把前襟都湿了,好在穿的破衣烂衫都是土,身形还干瘪。 负责检查的嘴里嘀咕着晦气,手脚上自然没个轻重,这个推一下,那个踹一脚。 汤圆为了装的像样,还摔了个狗吃屎。手掌擦破了皮。 椒城县敢放流民进来,除了想要低价收拢更多人奴,还有就是泰州边界,是有守军的,尤其是流民大量北迁,守军早就安排了人驻扎在城里。 县城还要按时辰关城门落锁,到了时辰还没走出椒城县的,就要在划定的一片挤着过夜。别的地方不允许闲逛。 至于热粥热汤?怕不是在做梦。城中就算有心善的人家,也不敢在这时候施舍东西。 那是多少人?好几千呢!给了一个,闻着味扑上来的,能活撕了他们。 不过城中隔一段有水井,想要喝水的可以管够。 竹叶青给柳承和菱角使了个眼色,自己拿着水囊去装水。进城的时候什么样,出城了也得什么样。能正常活动的也就是竹叶青了。 距离不远,竹叶青很快回来,柳承的背篓里有止血的草药,用石头磨碎了,混合点唾沫涂在伤口上。 汤圆仿佛不知道疼,笑嘻嘻的问竹叶青进城时候啊的什么东西。 竹叶青左右看看,地方太小,人挨着人,竹叶青抬手比划着。 柳承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菱角还得装瞎子,憋笑很辛苦。 汤圆不敢笑得太放肆,肩膀抖动着碰到身后的人。 柳承伸手捅了捅汤圆的腰,汤圆趴在柳承肩膀上,小声说着老大的意思。 柳芽儿想问,被柳承一眼瞪回去。真是的,这种事就不能明天平安出城了再说吗? 北城门卯时三刻,在守门人的哈欠中缓缓打开,有没睡醒的,腿脚不利索的,被看守用长棍戳醒驱赶。 城里的人怕这帮脏兮兮的流民赖在这里不走,竹叶青几人还担心自己七人走不掉呢。 看着慢吞吞的,其实几人借着人群掩饰,巧妙快速的往门口移动。 平安走出北城门二里地,大家才不再装模作样,互相看一眼,除了汤圆摔了一跤,菱角被捏了下屁股,竹叶青被吼到耳鸣。柳承咯吱窝被掐,盼弟被敲了几下头…… 好像……大家都好好的呢? 相视一笑,七人又闯过一关。 继续向北走的路上,道边长着不少粗壮的花椒树。 柳承看的心痒痒,这是好东西啊,可以入药的。 而且大水都没冲走,好好的活着,就是有福气啊! 盼弟眼馋是因为这东西能吃,他们村子的里正娘子就收着一小包花椒壳,可宝贝了。 进入泰州,明显感觉身上更凉,几人脚步迟缓,竹叶青看看盲目顺着大路走的人,最终还是将车停放在一颗远离官道的花椒树旁。 抱着膀子靠在板车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中温柔。 几个小的呲着大牙,尤其是盼弟,之前没发现,这丫头俩门牙跟兔子似的,笑起来挺可爱。 菱角和汤圆捡了棍子敲打,柳承带着盼弟在下边收,葫芦不时伸出手指点方位枝丫。 这个时候收花椒正好能用,汤圆手也不疼了。不管是果子还是叶子,挑着地方就下手。 柳芽儿让菱角挑着成熟的打下来一些,她想留着当种子。 柳承捡花椒,盼弟收花椒叶,几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竹叶青看着明显秃了的花椒树,不得不出声让他们赶紧回来。 满载而归是真高兴,但是数落也没少。 “你们俩,非得一点也不剩是怎么?路边花椒树这么多,非得可着那一棵撸? 刚离开城门几步远?不怕那个黑心县丞把你们抓回去卖了是吧?” 汤圆吐了吐舌头,这时候才像个孩子。菱角用鞋尖蹭着地面,低头不说话。 竹叶青点着菱角脑门道:“芽儿费劲编的草鞋,留着给你蹭地面的?赶紧收拾了上路!” 人都拉上板车走出好几步了,还叨叨着:有上顿没下顿,有今天没明天的,采这么多花椒留着垫肚子嘛…… 后边几个挤眉弄眼的,不敢落后太多,背上背篓追上老大。 孩子的烦恼应该是少的,起码柳承就觉得,他们不像其他人的面色愁苦。 全部失去以后,随便得到点什么,都够他们高兴许久。 泰州境内靠南还有点水稻的影子,越往北,麦子越多。 泰州本地人,说话也不是轻声慢语,能用最少的字说明白,绝对不会多半个语气词。 刚开始他们以为泰州嫌弃流民,凶神恶煞。走的村庄小镇多了,才发现他们自己人说话也是这个样子。 离开椒城县的流民分成好几股,有的继续往西北去泰州的府城讨生活。 第19章 有一部分去正北,穿过泰州就是燕州,过了黄河有一片肥沃的平原,可以给地主家做佃户讨生活。 还有一小部分向东,那边沿海,如果能混到船上做工,可以用最短的距离到达京城。 京城啊,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听说京城的路面都是镶金嵌银的。 泰州同样遭受了水灾,他们在泰州讨不到什么好处,八月二十五,连绵秋雨开始了。 山上红的黄的杏叶,被雨水敲打的更加多彩。 七人在一处破石头房子里躲雨。房顶可能是木头和茅草瓦片,反正现在是露顶的。 将席子撑起来搭在木头架子上,板车上的东西挪到墙角,几人围着火堆煮馍。 昨天路过一个小镇,镇上有个姓齐的地主家在发馍。 听当地的人说,地主家有个傻儿子,都十六了还不明白事。 地主请高人算过命,说是连着十年做善事,他儿子就能明悟,今年是第九年了。 第17章 临照县 地主收不成租子,但是多年积累下的陈粮不少,杂粮馍一人一个,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来的,只要路过就能领。 他们七个在小镇上领了两次,昨天吃掉了一个,今天的还没舍得动。 锅里放了姜和一点花椒叶,天气太冷,手脚冰凉。吃点姜驱寒。 竹叶青伸腿碰了碰柳承问道:“你什么想法?” 柳承搓着手烤火,瞥了一眼竹叶青道:“你是老大,我听你的。” 竹叶青又问另外几个,大家都没主意,三条路,不见得哪条生哪条死,没人能指点他们该如何。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雨水透过席子,散落在众人头顶,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就是被漏的有点厉害。 分食了煮好的糊糊,身上一下子暖和起来。姜的辛和花椒叶的香刺激味蕾,肚子更饿了。 菱角就着雨水洗碗,嘟囔道:“老大,我想吃咸菜丝了。” 汤圆咬着嘴唇看竹叶青,竹叶青则盯着火堆出神。走了这么久,突然很累,很想停下,就躺在那里,什么都不想。可是他不能。 就在众人以为老大不会出声,准备睡觉时,竹叶青干涩的声音响在耳边。 “承儿,你说,咱们到海边去怎么样?” 柳承愣住了,因为菱角想吃咸菜丝吗? “挺……挺好的啊,咱们可以跟渔民出海,打到鱼能卖掉换粮食。” 汤圆接话道:“再不然,自己吃也行,有鱼吃,总不能饿肚子了。” 菱角道:“海水是咸的,拿来煮野菜都不用放盐了。” 盼弟没去过海边,想不出海边是怎样的美景。小声问道:“海边也有地主吗?会不会佃田出来?” 竹叶青笑了:“海边不能种粮食,靠海活命的。” 于是向东走就这么定下来。有些时候,运气好像擦肩而过,你差一点就抓住了。 在他们往东拐的时候,京城赈灾的官员终于急匆匆出发。国库亏空,户部拿不出钱粮,从皇上到文武官员都着急。 不管真的假的,反正大家不是急病了,就是急病了。 皇帝是彻底病了,下边人的那些小心思他会不知道?百年一遇的洪水,谁都不想去南地送死罢了。 赈灾的事儿,办好了是大功一件,办不好,就是骂声一片。南边接二连三的送来八百里加急,折子上的死亡人数与日俱增,还不知道失踪的有多少。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粮食在路上吱吱扭扭的走上月余,人早就饿死了。 所以京城的大小官员都知道,这差事,谁接谁烫手。 事情总要办,他的百姓得有人替他救,文和帝短短几天就新增了大把的白发。 太子以侍疾为由留在东宫,不出三天,皇帝大手一挥,命皇五子赵卓翊奉旨赈灾,随行医官、护卫、记录官等由太子安排。 东行的七人不知道自己与赈灾队伍错过,就算知道也不会折腾着回旧地领粮食。 十天后,站在临照县,已经能闻见海腥味。九月初的天气,沿海的树叶还没黄多少,但是七人已经冻得脸色青紫。 沿海城市风大且潮湿,若不是一个个的出于贫贱,一定会水土不服。 这一路亏了有要饭的经验,虽然艰难,好在活着到了海边。 城门口依然有人盘查,但是边城距离府城太远,消息传送起来就要费工夫,逃荒逃到临照的也不多。只是七人没有路引没有详细家乡住处,守门的不敢将人放进去。 临照这地方,没多少土地要操心,哪年都有海水淹了渔村的事儿,对于内地发洪水还觉得他们大惊小怪。 但是人在城门口蹲着也不是个事儿,想着今年盐田那边缺人,就跟幕僚商量着要不就把人收下。 幕僚对临照的人口知道的最清楚不过,紧缺的是青壮,那两个年岁大的,稍微长一长就能下盐田劳作了。 七人被守门的衙役带到县衙时,太阳西斜,金红的夕阳下,衙门的牌匾镀上一层光辉,温暖耀眼。 后衙里,幕僚交代值守的文书,将七个孩子的情况记仔细了,回头还是要上报到府城的。 文书心里便有了数。海边的小县城,想要迁人进来千难万难,出海打渔的每年都得往海里填人,盐田活计繁重,导致成亲的小年轻都没力气生孩子。 这是要留下七个,回头给他们落户办户籍路引的意思。 第20章 文书简单问了几人从哪来,家中还有几口人,上三辈得记录,本人的年岁身体特征也得记录。 来县衙的路上,柳承跟竹叶青就小声商量的几种可能,临照县让他们落脚是最好的一种,最差的,就跟椒城县似的提心吊胆。 所以此刻文书问话,端坐在桌案后头提笔准备落字,柳承挨个把自己人看了一圈,才沉稳清晰的与文书对答。 “你们是一家子?” “回老爷,是。” “哎!可不敢叫老爷,喊叔就行。瞧着可不像一个娘生的。” 办公之地就这么大,又快到下衙的时辰,即便文书声若蚊蝇的嘀咕,几人还是听见了。 “那个老大,几岁了,叫甚名儿?” 柳承道:“我大哥叫叶青竹,今年……十三了。二姐叶菱儿,十二,菱角的菱。” 文书写着写着顿住了,抬头看着一溜叫花子似的孩子,奇怪道:“他俩哑巴?” 柳承摆摆手:“不不,我念过几年书,兄姐都老实惯了,有点怕,呵呵。” 菱角拿眼睛挤挤竹叶青:咱啥时候姓叶了? 竹叶青:不知道,这小子瞎编的呗。你记得自己姓啥? 菱角:不啊,但是他俩咋办? 竹叶青:管他呢,让他自己编,二妹子。 菱角翻了个白眼,老大变了,不是从前的老大了。 “哎,你俩挤眉弄眼的咋?” 竹叶青,此时已经被改名叫叶青竹了,笑呵呵道:“叔,我妹子饿了,问啥时候能完事儿呢。” 文书又蘸了墨,仔细在砚台里将笔尖的墨蘸匀。 “快了快了,人口记录是大事,你们小孩子懂什么?你继续,谁是三儿?” 第18章 更名 这个还真不好说,柳承跟汤圆应该差不多大,平日一个叫着承哥,一个叫着汤哥,没正经排过呀。 汤圆踢了柳承的脚后跟儿三下,柳承笑了下,指着汤圆道:“这个,我三哥,叶堂远,堂堂正正的堂,志向高远的远,十一岁。” 汤圆眨巴着圆眼睛,心口窝咋就这么烫呢? 余下的按着年纪,柳承给自己兄妹俩改了姓,原来的,都已成过往。将来能查到的信息,也是建平十二年秋,收容流民七人……叶四子柳承,叶五女盼儿,叶六子福禄,叶七女雅儿。 县老爷开恩,那天他们七个在县衙吃了顿饱饭,漂泊一路,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那天,七人挤在一间房子里,兴奋的睡不着。 风吹着窗纸哗啦啦响,但那是他们心中稍微安稳的福音。 翌日,几人早早爬起来,后衙有一口小井,几人用凉水洗了手脸,努力把炸了窝的毛发捋的乖顺些。县老爷给他们恩裳,他们也得像个人样。原来?原来是没办法的呀! 只是多久不清洗的脑袋总是跟两手作对,怎么也弄不利索。早晨来值班的捕快衙役见了,哈哈笑着让他们泡透了再拾掇,这就要带他们吃饭去呢。 衙役将人带到另一间小屋,应该是平日值守的人用饭之地,桌椅板凳,筷子陶碗齐全。 昨日为了照顾他们的肠肚,喝的是加了盐的糊糊粥。在南边,没有米粒的怎么能算粥呢? 再看一眼桌子上,还是米汤一样的糊糊,配上了黑褐色的窝头和两样小菜。 领他们过来的衙役是值夜的,在衙门吃一顿早饭,而后回家补觉去。 “傻站着干甚?赶紧坐。俺跟你们说,邱大娘做的辣菜头是一绝,今天我可借了你们的光。” 说着手上没闲着,衙役从地上的木桶里盛粥,也就是那种奇怪的糊糊。 “快接着,热乎的呢!这糊肚放了萝卜丝,还有那个海带丝,尝尝。” 从逃难那天开始,他们就一直紧绷着神经,路上不是没遇见过心善之人,但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的汉子,豪爽热情的不太真实。 如牵线木偶般被按在凳子上的叶青竹,盯着眼前满满一海碗的粥,有一种想要端碗蹲在角落的冲动。 他不知爹娘是什么人,有记忆开始,从来没有坐在饭桌上吃过饭,昨晚是第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原来坐在桌子上,看的是如此光景。难怪都说他们要饭的下贱,低到泥里的人,可不是下贱吗? 柳承看着衙役忙活,只来得及拐一下汤圆。还好汤圆足够机灵,摆出自认最招人的笑跟衙役搭话。 “谢谢大哥了,我们好几个白吃白喝的够过意不去,哪能让你动手呢,我来我来。” 衙役躲了下道:“哎呀你这小子,盛个粥嘛费什么话,快坐下吃。也就这一顿了,还不知道大人怎么安排你们呢,多吃些,能扛多久是多久。” 几人不再废话,伸手拿了窝头,八双筷子下去,小菜眼见着下去个坑。衙役大哥没夸张,这小菜做的真好吃,跟他们南边的一点都不一样。 饭吃到一半,县令跟前的小厮找了过来,纵然不懂规矩,叶青竹也知道大人身边的人得敬着,脚在桌子下头踢了踢身边的几个,纷纷放下碗站起身等着那小厮说话。 小厮个头儿不高,说话的气势都跟见过的老百姓不一样。 “半炷香,吃完饭带上你们的东西跟我走,大人有安排。” 说完自己转身出去了,没扫一下吃饭的衙役,也没有多余的颐指气使,但是这态度就让人感觉不得劲。 第21章 衙役等人消失在门口,压低了声音道:“还不赶紧的,别惹这种人,咱们得罪不起。” 八人迅速把饭吃了,衙役用下巴点了点门外,自己收拾了碗筷。叶青竹带着人冲衙役弯了个腰算是感谢。 那汉子呵呵一笑,腾出一只手挥了挥。 他们的破烂儿都在门口放着,板车不知道被收到哪里,远远的站着一脸不耐的小厮。 几人拎起自己的背篓等物点头哈腰的走到那人跟前,不管心里如何想,脸上的笑得装的真诚。 那小厮鼻腔里轻哼一声,转身带他们到了后门。他们的板车就放在一边,衙门的后门很安静,小厮眼神飘向板车,菱角连忙抬起来拉上。 小厮带他们穿过三条街,一直往东走,过了城门没停,少了城墙和房子的遮挡,城外的风更加张狂,耳边呼呼作响。 一直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小厮停在一片七零八落的小房子附近。扔下一句“等着”,自己到中间那间推门进去。 没多久,小厮身后跟着个高高壮壮的、黝黑的中年汉子。入秋的天气,那人还坦胸露腹的也不嫌冷。 “这是金老大,以后你们就跟着他吧。我替我家老爷交代一句,勤快聪明些,往后好自为之。” 小厮背着手昂首挺胸的回城去了,留下大风中的金老大和七双乌溜溜的眼睛。 金老大看看叶青竹,瘦弱单薄,又看看最小的丫头,风一吹得飘,县令大人从哪捡来的叫花子? “东西先扔这儿,你们几个跟我来吧。” 嗓门亮的很,仿若打雷。 叶青竹带头跟上,后边是一串的小尾巴。金老大带他们走到这些小房子的最深处,低头钻进小房子里。 外面天光大亮,刚进屋的几人短暂失明,过了一会儿才看清,这屋子乱七八糟的堆着不少东西,有渔网有木桶木盆。 “俺们这儿是个小渔村,为了个好兆头,起名叫小顺村。你们喊俺金老大也好,喊金大叔也行,反正就是个臭打渔的。 这间屋子……” 金老大停顿,看了下四周,才瓮声道:“屋子是俺兄弟的,上个月出海,被海神娘娘带走了。他是个没福气的,还没婆娘。 大人既然让你们来小顺村,你们也得做好心理准备。 家伙你们看着归置,缺啥少啥自己想办法,看你们身上没有一个铜板的样子,租金先不收了,啥时候有啥时给。 村里没有闲人,更没有田地,凭本事吃饭。你们问结网打渔,村里没人敢藏私,要是耍心眼儿搞点别的龌龊事儿,别怪我金老大拳头不长眼。” 第19章 热情 简单交代了村子情况,金老大就离开了,七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有点懵。 菱角清了清嗓子道:“动脑子的事儿交给哥几个了哈,我动手就行。” 嗖的一下跑出去拿东西,盼儿看几位大哥不吱声,也跟着菱角去帮忙。 葫芦动手检查屋里的东西,对什么都新奇。叶青竹一手一个把准备开溜的两个小子拎回来。 “哪儿跑?还不赶紧的想办法?等着天上掉白面馒头呢?” 菱角姐俩把东西都搬回来的时候,剩下几人已经分配好任务。汤圆活泛,负责去村里溜达一圈摸摸情况,柳承跟青竹去金老大家求教养家糊口,剩下的都在家收拾屋。 小渔村拢共也就十几家,都没有院墙,房子前后一大片空地,有的人家支了架子晒渔网。小村子静悄悄的,不知道几家住着人。 金老大的兄弟家,锅碗瓢盆倒是有一套,但是没有米粮油盐,鱼腥味充斥着房间,愣是一条鱼也没找见。 房子有三间,除了堂屋有个小灶台和缺了腿的桌子,东边一间放着床和脸盆,西边就是金老大带他们进来的,放着渔网等杂物的地方。 石墙木梁,看不出是否漏雨。 不到晌午,房子里的杂物被清理出来,开窗通风,抹布好找,转悠半天没找到水。 还好汤圆挎着筐回来了,盼儿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筐,没料到重量,差点闪了腰。 “什么东西啊这是?你干老本行去了?” 汤圆道:“不是,都是奶奶们送的。村里人都去县城卖鱼了,在家的都是老人家和孩子。 我说咱们是县老爷安排过来的,老太太们送的吃食。 对了,水井在村子后头,得走一里多地呢,往东南不到四里就是海边。” 菱角从杂物堆里翻出水桶和扁担,这东西她以前没用过,但是逃难的时候见别人是扛在肩上的。 盼儿将筐里的东西翻出来,白菜,萝卜,还有咸鱼和海带。晚上,大概不用饿肚子了。 正午快过的时候,叶青竹和柳承二人皱着眉回来。其他几个放下手里的活围拢过来,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叶青竹道:“我想的太简单了,出海的船跟咱们淮河上的不一样,海上风浪大,一个不好就要翻船丧命。” 柳承接话道:“不止这个,什么时候出海,怎么下网,怎么卖鱼,咱们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会。” 汤圆无所谓道:“哥哥哎~这有什么的?咱一个多月都饿过来了,还能学不会打渔吗? 兄弟姐妹七个,总有一个是有天分的吧?再不济,从村民手里收鱼,咱们想办法出去卖高价。” 说的也是哈?逃难都活下来了,怕个什么下海捕鱼呢! 第22章 重燃斗志的七个孩子,欢天喜地的收拾着自己的小家。这是他们一生中的第一个家。 后半晌,村子里热闹起来,卖鱼的村民不管怎样,晚饭前都会回到村子。 卖不掉的鱼会被婆娘制成咸鱼,等着天气冷了卖给商队,商队会卖到更远的地方,他们去不了的远方。 小顺村没有村长里正,但是有事都会找金老大,渔村的人来了又走,或者出海了再也未归。每次有新邻居,大家都拿出十分的热情。 渔村里的孩子不多,一下子来七个,女人们最高兴。盼儿猜,他们应该是刚听说就一窝蜂的来看他们。 “叶大郎在家吗?俺是老金家婶子。” 菱角和叶青竹去后边挑水还没回来,刚好柳承和汤圆在院子里整理渔网。听见妇人说话声齐齐扭头。 金婶子一看,心疼的直咋舌。 “啧啧啧~可怜见的,咋这么瘦哎!你们哪个是大郎?” 两人放下渔网,汤圆拿了屋里唯一的木墩子请人坐下。 柳承道:“金婶子好,我大哥和二姐挑水去了,这是老三,我是老四,剩下的在屋里呢。” 说话的功夫,不远处又传来女子豪爽的说笑声,原来是几家伯娘婶子的一起过来了。 “呀,金大嫂子在呢?就你腿快。” 金婶子拉过两个孩子让他们认人。 “后边那个胖的,喊她姜嫂子,就跟这隔了一家的那个。这个瘦高些的住我家东头,当家的姓赵,你们得喊伯娘。那个……” “我呀,就住你家旁边,喏,就是那家,喊我李二婶。” 屋里的盼儿几个正在刷锅烧水,听见说话连忙把柴火收拾好,擦了手来到屋外。 一溜的小脑袋瓜都跟水里的海苔似的,同样瘦的皮包骨头,嘴唇干裂。 挨着喊了人,妇人们哎哎的应着。家里还有活呢,金婶子问家里缺什么,赵伯娘问晚上有没有吃喝。 汤圆一一答了,还说了家里的吃食是谁家老太太送的。打过招呼妇人们也不啰嗦,纷纷回家伺候家小。临近晚饭的时候,总算把住人的屋子收拾出来。 床只有一个,挤不下这么多人,好在席子还能用,晚上关了门窗,打几天地铺还能扛得住。 西屋小些,床挪过去给姐妹三个。他们男孩子在东屋睡地上。 盼儿忙着切白菜时,屋外又热闹起来,这家端一碗糊肚,那家送一点豆沫子,还有的收拾了家里的旧衣裳旧被子的。 “俺家这破被子,棉絮都硬了,不嫌弃就拿去铺身下隔点潮气。” “顾大娘可真是帮大忙了,正好晚上打地铺席子不够呢。” “丫头啊,这衣裳是俺们几家凑的,你别看补丁摞补丁的,百家衣是传福气的。” “谢谢孟嫂子,我们连个多余的布条都没有,这可真是……” “客气个啥,以后都是邻居了,改天来家里串门啊。” “大郎啊,你这身子忒单薄,下海撒网都没力气呀!” “二叔,我这是饿的,从前在我们镇上打架,我就没输过。” “嘿嘿,好小子,养两天,叔带你出海见识见识。” 屋外站着十几号人,男女都有,常年日晒,大部分都黑的发光。叶青竹带着弟弟妹妹,含泪收下这些善意。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像个寻常人一样,住在房子里,得到邻人的善意温暖。 第20章 第一步 渔村的男人们都很爽朗,布满老茧的大手啪啪拍在男孩子们的肩上头上,那欢喜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家儿子呢。 到小顺村的第一天,想象不到的平顺。七人盘膝坐在地上,吃着各家送来的各种当地吃食。 食物跟他们葛州完全不一样,但是,这是被接纳,被善待的味道。那天邻居送来的东西,一滴都没浪费。 盼儿跟雅儿将碗洗刷干净,叶青竹带着汤圆去挨家归还顺便感谢。当晚,七人分了男女两间,互相依偎中,听着波涛入眠。 当阳光穿过窗户照进小屋,几人都伸着懒腰不想动弹。不过五脏庙不乐意,咕噜声响出九曲十八弯。 小顺村落在一处断崖下边,往村子后边走,不光有一口共用的水井,远处断崖上头还长着植被。菱角盼儿简单做了白菜汤对付一口,捡柴的,烧水的,洗澡的,一个上午叶青竹都不知道挑了多少水。 逃荒后半截拉着板车把肩膀磨出来了,就这还火辣辣的疼。昨天菱角摘了不少的皂荚,长头发洗起来麻烦,脾气暴躁的菱角直接用刀割了打结的地方。 “废什么话,赶紧撒手。我连爹娘姓啥都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规矩!” 雅儿用小手紧紧抓着自己梳理不开的头发,眼泪汪汪将求救的目光望向盼儿。 “五姐~” 盼儿正在抖头发,没办法,帕子不够用,拧了水只能晾着。 “喊我没用,头发还会再长的,快让二姐下刀吧。等会儿收拾完还得洗衣裳呢。” 小可怜雅儿无奈,一点一点松开小手,认命的闭上眼睛。 菱角手起刀落,唰唰几下就把干枯不像样的头发割了。狗屁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爹娘若是在意她,就算是讨饭也应该带她在身边。 昨天邻居送来的衣裳正好七身,一看就能猜得出,他们私底下商量过的。有衣裳的出衣裳,有吃食的出吃食,再不然,就送上破被子粗盐巴。 第23章 三个姑娘收拾完换上衣裳,笨拙的用树枝挽了头发。这小东西还是福禄忙活许久做的,光滑又好看。 端了衣裳走上一里多,在井边不远就有洗衣裳的地方。菱角连洗衣裳都不会,毕竟原来,她们不需要。 盼儿做家务是一把好手,相处久了,这丫头也敢偶尔插句话,甚至还能说说笑话。 今天的风小了不少,洗完一些就送回家,再把兄弟几个的拿来洗。全都晾在家中的绳子上时,姐妹仨的手都泡皱了。 屋子有了,接下来就是吃喝。金大叔说,他们得自己想办法,总不能像在葛州似的下水摸鱼。于是七个人围着小顺村转悠,企图找到换粮食度日的办法。 这也是金老大对他们的考验,县老爷安排过来的又怎么样?大家伙都是靠双手吃饭,就是家中的婆娘或是丫头,要补渔网,晒咸鱼,退潮了要带上木桶去赶海。 没有谁是闲着的,他们也不欢迎闲汉在村里落户。 从小顺村走到县城,脚程快的话不到一个时辰,沿途也有别的村子。靠近县城有田地,越远土地越少,所以边缘的村子都是渔民。 村子后面那处断崖上头,应该是大家开荒弄出来的菜园子,再往深处走,就是成片的树林,林中有高矮不一的灌木,这些都是柴的来源。 林子里有阳光的地方还长着大麻,跟南边的苎麻一样能纺线织布。七个人回到家,围坐在一起商量着接下来怎么办。 柳承道:“大哥,我想去县城一趟。” “没钱进城干什么?我……不想带着你们沿街乞讨了。承儿,站起来当人的滋味不错,就不想再爬的像狗,你懂吗?” 柳承当然懂,他是站着享受过的,又被迫弯腰低头。叶青竹能不再想着做乞丐,他是开心的。 “大哥,我想试试,能不能把路上收集的药材卖了,咱们一无所有,也不会打渔,总要活下去的。” 叶青竹眼中闪过光亮,是他对做一个普通人不熟悉,一时想不到罢了。 “趁着现在风小,带上汤圆一起,你们快去快回,别勉强。” “知道了,我们会小心的。三哥,走吧~” 两人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柳承把所有的药材都放进背篓,只要有一样能卖掉,也不算白跑一趟。 雅儿噌的站起来跑到屋外喊了一声:“三哥四哥,等会儿。” 没一会儿,雅儿拿着一个小篮子出来,篮子比海碗大不了多少,里面装着七八分满的花椒。 “把这个也带上,试试吧。” 汤圆伸手接过,两人朝村外走去。 屋里的几人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盼儿只会干点家务,于是提出以后家里洗衣做饭大小事都交给她,别的能用得上她再说。 菱角有一把子力气,砍柴砍木头的她可以,叶青竹带着福禄去金大叔家请教怎么打床。雅儿去隔壁李二婶家询问后山的麻能不能用。 一个上午,七人找好自己的分工,金老大冷眼看着。一天半宿的,还不大看得出来,再等等,看这几个娃能撑到什么时候。 菱角在姜嫂子家拿了柴刀,一个人去后边吭哧吭哧砍柴去了,还好福禄捡了带着。雅儿长得细眉细眼,加上洗了澡换了衣裳,小姑娘一笑起来眼睛眯着,看着就讨喜。 “二婶,我过来问问,后边林子里的麻,是咱们村谁家种的吗?” 李二婶正在补渔网,手上动作没停,嘴上回应着:“丫头来啦,自己找地方坐。那片林子是大家共有的,除了菜园子,其他的随便用。 对了,这菜园子的事儿,我得跟你说道说道。从小顺村有人家开始,菜园子的规矩就是,新来的靠边自己开,开多少种多少。 之前没了的人家,若是没有亲兄弟的,就大家伙平分。” 金老大他兄弟的,按理说应该归金老大,但是金老大没一家独吞,虽说就是点萝卜白菜什么的不值钱,但是人家事儿办的敞亮。 七个半大孩子,没吃没喝的,算了,回头收了秋菜给他们匀一点吧。 第21章 分头行动 雅儿在李二婶对面坐了,眼睛盯着她灵巧的手,嘴上不忘回应。 “那感情好,趁着不太冷,我让兄姐去开垦一点儿,明年开春就有菜吃了。” “正是呢,过日子就是这样的,东边一瓢,西边一锄,慢慢就过起来了。 你们年纪小,家里没个大人,咱们村是穷了点,小了点,但是每家的人都是好的,处长了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的婶子,从昨天大家伙帮忙,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呦,你这小丫头还挺会说词儿呢。” “对了,你是最小的吧?要不俺喊你小七得了,雅儿喊顺口了跟丫儿似的,村头郑家的丫头小名就叫丫儿。” “行啊,我兄姐们着急了喊我柳芽儿呢。” “对了,再有十来天是赶海的好时候,可别忘了。” “婶子,啥叫赶海啊?” 李二婶顿了下手,才想起来这几个孩子是大老远来的,可能头一次来海边。 “就是海边啊,每次退潮都能捡到不少好东西,到时候你跟着俺们就行,手把手教,保证你们一学就会。” 金老大家,听两个小不点说要打床,金老大直皱眉头。他兄弟的房子有多大他能没数吗?兄弟四个挤在一个屋,这床怎么打? 第24章 叶青竹还以为是手艺不愿外传,见金老大犹豫,就痛快开口: “金大叔,为难的话,也不用麻烦,我借两把柴刀和斧头,上山砍了木头搭两个大通铺就是。 等以后日子过起来了,我在请木匠师傅打床都行。” 金老大感叹这孩子真会看脸色。 “不是守着这点东西不教,而是我们家里也是搭了木板铺上被褥睡的。 俺兄弟的那张床,原本是给他相了个姑娘,想着打个床面子上好看,不曾想他……唉!” “对、对不住啊金大叔。” 叶青竹混街头几年,脸皮早就堪比城墙。但是面对这个面冷心细的汉子,还是觉得愧疚。 “不算什么,是他命不好。俺去给你们找家伙。” 两人借了东西就直奔后边林子,金大叔家在做咸鱼,应该是在县城的卖的不好。 再说进县城的两个,带着东西先奔药铺。老道士只教了他们兄妹几日,有些药材只是挖来晒干,他并不知道这样处理是否正确。 药铺的伙计一个前后跑着,看样子应该是煎药的,另一个在高高的柜台后边给人抓药。 他们问了城门口的守卫,这家医馆和药铺,背后是一个东家。所以他们直接来药铺。 等伙计忙完这一阵儿,柳承才上前礼貌问询。 “这位小哥,我带了些自己采的药材,不知你们收不收?” 附近也有村民采了常见的药材拿来卖,都是平时消耗大又容易得的。 掌柜的说,大家都不容易,有来卖药的,只要看得过去,就价格公道些。 所以那伙计从柜台后边绕出来,示意柳承拿出来看看。本以为是常见的艾草什么的,没想到小少年一样一样的翻检出来,每样不多,但是品类不少。 车前草、水蛭、地龙、蜂巢、益母草、防风…… “这蛇胆我是第一次弄,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用得上。” 那伙计上下打量这两个年岁不大的孩子,穿着自制的粗麻衣裳,叫上踩着草鞋,一看就穷。怎么认识的这么多种? “这药,是你采的?” “啊,是、是啊。” 汤圆见兄弟有点胆怯,于是笑着上前半步,道:“小哥,我兄弟有些天分,这些都是跟一位老郎中学的,还别说,我家兄弟姐妹七个,就他一个记性好。 你也看见了,家中贫寒,已经揭不开锅了,这才想着试试的。” “成,这些药材都能收,你等着,俺去请掌柜的。” 没多久,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夹着算盘出来。伙计拿了戥子称重报数,掌柜的验看成色后,在算盘上拨动珠子。 汤圆跟柳承放轻了呼吸,柳承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汤圆用肩膀撞了撞兄弟,示意他放松。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掌柜的算好价钱,一一报出来。 “我们齐善堂向来价格公道,你们尽管去县里打听,若是价格满意,咱们这就银货两讫?” 汤圆没等到柳承出声,只能笑着感谢道:“多谢掌柜的,一看您就是好人。我们兄弟今天遇到贵人了。您说多少就多少。” 掌柜的想笑又忍住了,让小伙计去拿银钱。 “若是以后碰见好药材了,可以直接来我们这,尤其是蛇胆,有多少我都要。” 柳承不知道这边的蛇好不好抓,但若是真的没有其他来钱办法,他不介意到处去找蛇,正好蛇能带回去做蛇羹。 汤圆接了银钱,数都没数就塞进柳承怀里。然后跟掌柜的道别,带上东西四平八稳的出了门。 汤圆左右扫一眼,拉着柳承拐进右边的一条巷子,伸手抚着心口大喘气。 “哎呦娘哎,让我缓缓。” 柳承靠在墙上,看着汤圆傻笑。 “我腿都软了,还以为你比我厉害呢,就这?” “那也比你说不出话的强,还好是我跟着,要不就你这个傻样,丢人!” 柳承将手伸进怀里,摸着刚到手的银钱喜滋滋的。这是人生中,赚的第一笔银子。 两人没耽搁,直接奔回家。汤圆谨慎惯了,即便高兴,也努力控制着表情,还让柳承别这么张扬。要知道当初讨饭时,脸上露出一丝表情,都会遭别的乞丐惦记。 为了护住吃食,都练就了一张愁苦脸。 两人满怀激动的回到家,结果家里一个人都不在。锅里温着水,可见人是离开不久。附近能去的除了海边,也就剩后边的断崖了。 等了一会儿,大哥他们才拖着木头回来,房子后边放着三捆新砍的柴,福禄绷着脸拿着刀和斧子。 汤圆两人上前伸手帮忙,几人将木头靠边放下。 汤圆扯了福禄头上的小揪揪问他:“干什么不高兴?这张臭脸,谁惹你了?” 福禄看了大哥二姐一眼,闷闷道:“他们不让我扛柴。” 第22章 训弟 “啥?就为这个?多大个事啊,一会儿就跑个来回嘛,乐一个。” 汤圆揪了揪福禄的脸蛋,塌下去的脸蛋上没什么肉,手感一点也不好。 叶青竹休息一会恢复力气,道:“你不知道放哪了,我去吧。那俩丫头哪去了?” 柳承摇摇头:“不知道啊,去谁家串门了吧。” 被念叨的俩丫头在哪呢?雅儿回家说了赶海的事儿,盼儿看着没多少食物的家,决定先去海边碰碰运气。管他什么东西,拿回来煮煮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第25章 雅儿也好奇,姐妹俩带着个小筐和一个木桶就奔海边去了。海风闻起来是咸涩的,成群的海鸥在低空盘旋,偶尔俯冲而下捉起什么吞入腹中。 两个姑娘艰难踩着沙砾,担心尖锐的石子穿过草鞋,两人走的并不快。 雅儿只是听李二婶简单说了几句,哪里见识过退潮后真正如宝库一般的海边? 再说很多东西她们也不认识,最后捡了点飘在边上的海带回家。 第一次空手而回,并未让两人沮丧,回去的路上,姐妹俩商量着以后有空了就来海边转转,再多跟邻居请教请教,时间长了就知道怎么在这里生存。 七人躲进屋子,柳承从怀里要出卖药换来的银钱,掌心里是一块碎银子,还有十六枚铜板。 “路上收集那些蛇胆保存的还行,剩下几样草药太常见,值不上什么钱。” 七人围坐成一个圈,地上是他们自己的破席子。银子和铜板放在圆圈中间,七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这点所得。 菱角目光隐晦的望向汤圆,她手里还有个小布包没动,但是老大那一关不一定好过。 汤圆感受到菱角的视线,才想起自己拿的东西,后背一凛。老大说过很多次不允许他们偷。谁坏了规矩,谁就滚蛋。 可……当初情况特殊啊,还以为菱角偷偷跟老大说过了。 就这么几个人,而且菱角和汤圆又太熟悉,两人的眉眼官司怎么可能逃得过叶青竹的眼睛。只要不触及底线,他是懒得管的。 偏偏菱角接下来的话,刚好就踩了他的线。 “咳咳,老大,有个事儿,我想单独跟你说,要不出来一下?” 菱角不想让老大当着所有弟妹的面训斥汤圆,自己人也要脸面的不是。 叶青竹半眯着眼睛,视线逡巡在菱角和汤圆身上。汤圆咕咚咽了下口水,头皮发麻。好在老大就是看了他两眼,起身跟着菱角出门。 屋里的几人讨论着家里急需添置什么,柳承要不要继续采药,汤圆竖着耳朵想听外头的动静,嗯嗯啊啊的敷衍着大家。 菱角走出七八步,等老大跟上,才简单几句说了三溪镇上翻东西,汤圆捡了点银子的事儿。 叶青竹长了一对刀锋似的浓眉,左边额角有一道疤,此时轻轻皱着眉头看向菱角。 菱角顶不住压力,低头眼珠子乱转道:“那时候不是着急走嘛,也想着,三溪镇怕是都没人了,才……” 菱角眼睛一闭,咬牙跺脚道:“我当时骂过汤圆了,他也知道错了,老大~” 叶青竹没说话,冷冷看一眼菱角,转身,脚尖一勾,婴儿手臂粗的木棍握在手里。 菱角跳脚大喊:“老大!汤圆快……”跑字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去。老大的眼神好可怕,像盯着她准备下口的毒蛇。 屋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汤圆慌乱的想要爬起来,奈何手抖腿软,又跪倒在席子上。 后加入的三人不知道他们前几年的过往,从菱角的声音中就能辨别不是什么好事儿,加上汤圆表现的这么不寻常。 柳承疑惑的目光先看着福禄,叶青竹的脚步声响在房间外时,来不及询问先将汤圆护在身后。 福禄紧紧绷着脸,小脑袋中思索着怎么让老大消气。盼儿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无他,叶青竹怒气冲冲拿着棍子进来的样子,让她想到了原来的爹娘。 只要爹娘没累到动不了,每天至少一次打骂。阴影一直在内心,从未消解过。 雅儿急促的啊了一声,瞪着细长眼又急速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从没见过老大发狠的样子,还没动手就感觉到吓人。 叶青竹将棍子砰的杵在地上,寒着嗓音道:“是汉子就给老子滚出来。” 汤圆本来在柳承身后咬手指头,他知道一顿打跑不了,但是老大会不会真的撵他走,他心里没底啊! 将身前护着的柳承拽到一边,汤圆跪行到叶青竹一臂远的地方。 “老大,我错了!” “哦?错了?错哪了?” 叶青竹双手撑在木棍上,冷肃的脸上还有点好整以暇。旁观的几个,以及跟进来的菱角大气儿都不敢喘。 汤圆瓮声瓮气道:“不该翻人家藏起来的银子。” 叶青竹单手拍了拍木棍,刚看回来潮湿的木棍发出闷闷声。 “就这一样?” 汤圆头垂得更低了些道:“不该瞒着老大。” “很好,看来我的规矩,你还记得清楚,那后果,也知晓的喽?” 若不是这一跪一站,还以为叶青竹在聊家常。 汤圆膝盖上,有两点水渍。他是真心把他当大哥的,当初也只是下意识的摸出那包银子。 再说逃难的路上,历尽艰难,几次差点儿死在路上。别人吃土的时候,他们没敢吃;别人吃人的时候,他们远离。能活下来,真是不知哪尊菩萨在保佑。 汤圆闭了闭眼,倔强抬头仰视叶青竹。 “大哥,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动过偷东西的念头。咱们这一路,是怎么活下来的?二姐还不是一丁点没挪动那包银子? 今天你就是打死我,也是我该受着的。做兄弟的只求你一件事。” 叶青竹点点头,轻声道:“你说,做得到,我没有不应的。” 汤圆扯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道:“别不要我,好不好?” 相比较在三溪镇要饭时,汤圆更瘦了。圆溜溜的眼睛,此时眼窝深陷,只是水蒙蒙的眼中,是小心翼翼的祈求。 第26章 第23章 谁丢的 再是离其他人家远,这么大的动静也还是传到周边几户,隔壁的李二婶就在屋前修渔网,远远瞧着叶家大郎拿着恁粗的棍子要打人,这还得了? 一嗓门吆喝出去,左近几家能放下手头活儿的纷纷往叶家跑。叶青竹是谁?跟叫花子抢地盘从来没怕过。菱角和柳承加一块还不够他看的,周边都是细沙,左右一个拧身,用巧劲儿就把两人甩出去好几步。 趁着这个功夫,棍子落在汤圆心口,那几个小的也敢碍着他教训人,真是反了天了! 想着因为一个汤圆,将来这几个都要骑到他头上无法无天,叶青竹忍不了。 雅儿被吓得只知道哭,葫芦和盼儿嚷着大哥手下留情,脚下愣是不退让一分。 “葫芦,柳芽儿就算了,连你也拦着我?你想跟汤圆一起挨揍是吗?” 葫芦抿着小嘴沉默,张开瘦弱的双臂。 叶青竹气的连说:“好!好!好!你们翅膀都硬了是吧?我这个老大就他娘的是个笑话!” 李二婶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时候,叶青竹第二下已经戳在汤圆肚子上。 “哎呦大郎啊,这是怎么了这是?孩子不听话好好说,咋下这么狠的手啊!” 叶青竹狠了狠心,叹道:“唉……汤圆啊,你喊我多年老大,咱们是过命的情谊。可规矩是我定下的,今天为你坏了规矩,以后我竹叶青,还要什么名声和信义? 别怪哥哥我心狠,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我就没你这个兄弟。” 揪着汤圆的衣领将他拖到屋外,余下几人虽然害怕被大哥的怒气波及,可也不能眼看着汤圆挨打被撵走,七手八脚的挤出小屋。 菱角和柳承一边一个抱住叶青竹的胳膊,嘴里劝着老大消气,都是自家兄弟。 那边几个小的护在汤圆身边,那架势,像护着老母鸡的小鸡崽子。 “婶子你别管,这小子惦记不属于他的东西,今天县老爷来都不行,我非得打死他!” 李二婶哪儿见过这么凶的孩子,六神无主的想要拦着叶青竹,看向那两个大一点的,企图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小顺村本就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差不多家家都来了人,把这座小屋围了个严实。等金老大过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缝。 “叶家大郎,你这是干什么?把棍子放下。” 叶青竹赤红着眼睛,看着一圈围观的人。这要是放在从前,别说劝架,想要看他毒蛇竹叶青的热闹,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想不到落脚的小小渔村,这个也管,那个也说。 金老大长得魁梧,挤到叶青竹身边将棍子夺下来扔给身后的人。 “大郎,信得过大叔吧?大家伙都没恶意。你兄弟犯了错,该打骂惩罚是应当的,若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儿,可不能把人打死了呀。” 叶青竹恨声道:“若是犯了律法呢?” 周围传来倒抽气的声音,别的都好说,在老百姓看来,触犯律法,都是丧良心的恶人,叶堂远明明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干什么事儿呢? 金老大沉声问:“叶大郎,这是你亲兄弟,一路逃命活下来的! 你说他触犯律法,到底是个什么罪名?可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算数的。” 叶青竹痛苦的闭上眼睛,咬牙道:“偷盗!” 这话出来,众人又放松下来,小孩子嘛,尤其是这个年纪的皮小子,整天上蹿下跳的不消停,他们自家的孩子还去菜园子揪葱挖萝卜的呢。不算什么大毛病。 金老大也是这么说的:“大郎啊,都是小孩子胡闹,拿了谁家的东西,你带着你兄弟还回去,好好给人家认个错,下次不干了就是。 还以为多大的事儿,你至于动这么粗的棍子?好家伙,这一棍子下去,又是湿木头,大人都受不住。” 叶青竹仿佛一瞬间脱了力,眼睛看着直冒冷汗的汤圆:“你自己说,各位长辈都在,也让大家评一评,我打你,错了没有?重了没有?” 汤圆忍着疼断断续续道:“各位……叔伯,是……我不……好,不该……不该拿银子。我哥……我哥打死我……也是我……是我活该。” 小顺村穷得叮当响,银子这东西,他们见到的都少。赶上鱼好卖的时节,能收些铜板,不好卖的时候,都是在集市上跟人换东西的。 离海边这么近,除非是懒得动,否则无主的大海,谁想捞,县令都不会拦着人。 周遭传来窃窃私语,村里能存下银子的不多,都是半斤八两的,而且藏银子的地方都是小心再小心,恨不得每天检查三五遍。 没听说谁家的银子丢了啊。再说,小顺村在海边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出过小偷儿呢。 人们心里的第一个疑问就是:谁丢的银子?第二个疑问就是:啥时候丢的? 这小孩看着挺老实的,一双大眼睛别提多亮了,嘴还甜。怎么能是偷儿呢? 金老大疑惑的看向自家婆娘,见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家没丢银子。才转头一脸复杂的看向汤圆。 “孩子,你咋能犯这样的错呢?听大叔的,赶紧把银子还了。 都是一个村的,大郎啊,孩子不听话该管还得好好管。你是老大,上边没有爹娘看顾,你就得多费心。 各家有活计的都回吧。” 汤圆苦笑一声道:“金大叔,还不回去了。” 第27章 原本准备回家的人又顿住脚步,这样的热闹,可真是几十年没碰到过。 金老大脸色阴沉下来,一时猪油蒙了心,孩子还小,往后的路长着呢,这小小年纪送官不就毁了嘛! 但是偷了银子还花掉的,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这家也没个主事的,只能看向叶青竹。 “大郎,你怎么说?” 脾气火爆的菱角忍不了了,跺着脚道:“大叔,各位叔伯婶娘,银子我们一分没动,” 说着噔噔几步跑回屋,翻出那个灰布小包给众人看。 “我没撒谎,这东西老三给我以后,我一次也没打开过。这包还是原样,路上被我弄脏了,但是天地良心,我们真不知道这里边有多少钱!” 金老大纳闷了,问:“丫头,我都糊涂了,到底咋回事儿啊?” 第24章 解决 菱角见老大没有拦着自己的意思,于是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来龙去脉讲明白。 “我家乡发洪水,我们当时在山上刚好躲过一劫,洪水退了就到镇上看一眼,顺便翻检些能用的东西准备离开那边。 这小子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小包银子,老大说了,我们可以要饭,但是不能偷,谁偷东西谁滚蛋。 可是那个时候,整个镇子连人影都不见,哪还顾得上这些啊。我当时说了他几句就把这事儿忘了。 后来就逃荒嘛,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几次差点死在半路上。就那时候也没想着动用那包银子。 今天老三老四去县城卖药材回来,看见银子才想来这茬儿。我这个暴脾气,当时跟老大一说,老大就要打死他。 大哥,银子的主人都不知道是不是活着,你这让汤圆怎么还啊?!” 这……还真不好处理。 金老大想了想道:“这是叶家的事儿,都散了吧,婆娘,回去收拾船去,明天准备出海。” 金老大带头,其他人想想,银子不是自家的,再说都快没命了,是捡是偷,那是县衙里的老爷们该判断的事儿。 叶家,一下子安静下来。兄妹七个在屋子前头,海风不大不小地吹过,凌乱的发丝不时扫过脸颊。 柳承看着汤圆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想大哥那两棍子,还不如打在后背,最好是屁股。戳心窝子,别再出个好歹。 叶青竹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好小子,整这么一出,让人看尽笑话。 “汤圆,你自己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嗯?不打你,是我不辨是非,打了你,兄弟姐妹都护着你,怨着我。” 汤圆不知所措地看着叶青竹,老大的脸上是挣扎。再看看另外几个,满脸担忧。 汤圆想要笑一笑,但是胸口太疼,导致脸上有点扭曲。 “大哥,你是老大……怎么罚……我都认。还是……那句,别……不要我。” 没了外人,汤圆这次是仰着脸流泪的。跟了叶青竹之后,他们没再哭过。 叶青竹回想几年的点点滴滴,汤圆总能要到比别人多的吃食,有好几次他们空手而回,靠着汤圆撑过一个又一个寒冬里的长夜。 撵了,他心里就好受吗?但是人说话,得他娘的算数! 菱角求情道:“老大,你揍他,我们不拦着。可是风风雨雨,咱们都闯过来了!” 柳承站在叶青竹对面,提议道:“大哥,小弟有个办法,你听一听,可好?” 叶青竹不置可否,柳承就当他默许了,于是平稳道: “汤圆拿了银子是不对,不问自取是为偷,汤圆,你认吗?” 汤圆朦胧着眼睛,看不到柳承有坑他的意思,于是虚弱道:“我认!” 柳承接着道:“大哥管教下边的弟弟妹妹,天经地义,汤圆你服不服?” “我服!” “那好,大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说危机之下行险招儿,银子在废墟里,你捡得,他也捡得。汤圆没有坏心思,不是吗?” 叶青竹眼珠动了动,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柳承道:“错,是汤圆犯下的,他也认打认罚了。罚过之后,汤圆离开。” 余下众人不干了,菱角首先指着柳承鼻子骂:“柳承,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是不是还记仇?!” 葫芦只冷冷吐出俩字:“卑鄙!” 盼儿和雅儿瞪大了眼睛,尤其是雅儿,那是他亲哥哥,怎么可以这样? 就连叶青竹也愣着,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那是他的兄弟,他想七个人齐整的过日子! 可是柳承看着不像开玩笑,打什么鬼主意? 柳承站着没动,等他们骂够了才再次开口:“从此叶家没有汤圆,只有老三叶堂远,大哥,你同意吗?” 秋日下,那少年脸上闪着光,谁也没料到,事情还能这么处理。 叶青竹笑了,柳承也笑了,两个少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汤圆从福禄怀里挣脱出来,歪歪地跪在沙地上,柳承是为了他好,这份情,他记着,只要大哥还能给他一个机会。 叶青竹走出几步,重新捡起那根婴儿手臂粗的棍子,掂在手里,每走一步,都无比郑重。在汤圆面前站定,叶青竹道: “你们都退后,这是竹叶青和汤圆之间的事,你们,尤其是那三个,没资格插手。” 柳承本想帮汤圆分担一部分,听见这话,只能讪讪的收回脚。将大哥的话在脑子里过一遍,又琢磨琢磨,柳承眼中又亮了起来。 第28章 其余人退到菱角和柳承身边,再拦着,大哥怕是真的要杀人了。 柳承伸手戳了戳菱角的胳膊,菱角还在因为错骂了柳承难为情,胳膊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几下也没好意思看他。 “二姐~想想办法啊。” 菱角猛地偏头,福禄和盼儿几个也看向柳承。那边叶青竹已经开始下手,每打一下,就要问一句“知不知错”。 菱角问柳承:“我还能想什么办法?你是不是想到了?还不快说!等会儿人要被打死了。” 柳承道:“大哥说了,我们仨没资格,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交情,去拦一拦,哭一哭啊!大哥不要面子的?赶紧递梯子去。” 菱角搂过柳承使劲儿揉了揉他的脑袋,前一瞬还龇牙咧嘴的乐,转身就哭着喊着奔叶青竹去了。 “大哥啊,你手下留情啊~咱们兄弟那么多,想当年多风光啊,眼看着就剩咱们几个了,你怎么狠得下心呐~” 福禄这小子虽然平时闷葫芦一个,此时是真上啊。 “大哥,你打我好了,给三哥留口气儿吧。我们以后一定听话,求求你了~” 见叶青竹的动作明显慢下来,柳承憋住笑,给两个妹子使了眼色,三人叽哩哇啦的劝着拉着,混乱中不知道谁抢了叶青竹手里的棍子,扔的远远的。 柳承跟盼儿合力将大哥拽到远处,菱角和福禄雅儿留下照看叶堂远。 金老大虽然让人散了,不过周边几户还是注意着叶家几个孩子的动静。 第25章 平衡 生活已经不容易了,所以小顺村一直以来都是和善待人。良善若是招来豺狼,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去。 叶青竹被拉到后边断崖,柳承和盼儿硬拖着人帮忙,担心老大这脾气,再留着余怒转头回去接着揍堂远。 叶青竹也是心疼那小子的,几年来寒冬酷暑,是他们一起朝夕相伴。他只是气那孩子不争气。 “你们俩到底有事没事?差不多该回去了啊。” 叶青竹砍了一上午的木头,打堂远也是真的下了力气,这会儿浑身酸乏。 柳承隐晦的看了下叶青竹的脸色,凭他的感觉,确实不像还在生气的样子。这才象征性的道: “大哥,我见这边长着几片苍耳子,想摘回去问问药铺收不收,要不,你俩帮我点小忙?” 盼儿肯定无不可,两双眼睛盯着叶青竹,当时那个心情,有点复杂。有这么一天,他叶青竹的兄弟,也有人护着了,真不错呢…… 即便叶青竹手下留情,刚入夜,叶堂远还是烧了起来。柳承那个后悔,早知道有这么一遭,自己辛苦攒的药材不换钱好了。 叶家忙的乱糟糟,丝毫不知,叶家大郎怒打弟弟的消息已经在小顺村传开了。除了年纪大些的老太太听着心里不忍,大人们都一个想法,叶大郎还算个明白人,可交。 外面天都黑透了,家里一星灯油都没有,好在小小的屋子里也没什么家具。雅儿跟福禄留在堂远旁边替换凉帕子,菱角生了火。大的小的都忙活一天,好歹得垫垫肚子。 将清洗干净的海带切了,又往里切了半根萝卜。没有一点油花的萝卜海带汤,是最本真的腥咸。除了烧的迷糊的堂远,剩下几人都喝了一碗。 柳承悄悄跟叶青竹说:“大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就只认识几种草药,不会开方子,要不还是请个郎中吧?” 叶青竹有点意动,只是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很快又归于平静。黑暗中,谁也没看见。 “咱们都是贱命一条,放心吧,他撑得过去。” 这个时辰,县城城门都关了,不说别的,就算城外请得到郎中,诊金和药钱他们怕是出不起。 柳承还想再劝,被福禄拉了下衣角。无奈,柳承只能闭紧嘴巴不再提。 这一夜,家中七人都挤在一起,堂远半夜说起胡话,大部分都是三溪镇的事。菱角听着心里难受,瞪着双眼看着望不见的屋顶。 快天亮时,堂远的热退了不少,众人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本来就身子亏空,一天一夜折腾下来困倦袭来,兄妹七个互相依靠着睡着了。 村口集合的男人们敬过海神娘娘后,金老大望着最深处那家久久没动。众人以为金老大想到没了的兄弟,谁也没敢出声打扰。 其实金老大已经不那么悲伤了,早在出海的第一天,他们就知道,这条命早晚要回归大海的。 他只是在等叶大郎,昨天他没有明说,可叶大郎要是反应够快,昨晚就应去家中寻他问问。 今早也是存了点试探的心思。就这么几户人家,不互帮互助,以后在县城只会更艰难。所以每每有新人家落户在小顺村,他们都热情以待。 叶青竹此时还在熟睡中,甚至男人们祷告的声音都没听见,他实在太累了。 金老大皱着眉,一家子都没动静,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出海的时辰不能耽误,他们做到问心无愧,剩下的,就是运气了。 叶家几个孩子醒来的时候,村里的男人们早就走了。叶堂远被渴醒的,睡在他身边的福禄一骨碌爬起来,绕过躺到的兄姐去外边找水。 前后都有伤,叶堂远只能侧着躺,就着福禄的手将一碗水喝光,看着草席上齐整的人,胸口胀胀的,不知是伤还是别的。 醒来后的叶堂远越来越清晰的感受到疼痛,忍不住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哼出声,其他几个听见声音转醒,见叶堂远退了热,总算安稳下来。 第29章 于是做饭的做饭,挑水的挑水。雅儿也总算想起来李二婶说的菜园子的事儿。 喝过菜汤,七人齐聚在男孩子住的大屋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叶青竹道:“菱角带着柳承,你俩等会儿去县城看看置办点家里急缺的。把那包来路不明的银子给我,谁也不许动。 盼儿跟福禄,你俩跟我去后边开园子。雅儿,你留下看着点你三哥。” 别人没说啥,叶堂远先不乐意了。嚷道:“大哥,我自己能行,不用特意给我留人。” 叶青竹瞪了眼不省心的小子道:“喝口水要自己爬外边去舀吗?你趁早给我好好养着,家里都是事儿,偏你会挑时候偷懒!” 叶青竹想着,他们不再要饭过活了,那也得有个家的样子,学者曾经见过的那些一家之主,努力不让弟妹心中有疙瘩。 叶堂远也不是笨的,老老实实道:“那……等我伤好了,我多做一些,先欠着。” 菱角盘着腿姿态随意洒脱道:“那感情好,真有个大事交给你,眼看着菜都要收了,到时候你就去村里讨好奶奶伯娘什么的,给咱们搞点菜籽回来。” 叶堂远点头应下:“这没问题。” 柳承嘴角含笑道:“那三哥不能偏心,得陪我抓蛇去,蛇胆还是值点银子的。” “四弟不开口我也得帮忙呀,好说好说。” 盼儿抬了抬眼皮,弱弱开口:“那三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 菱角心疼着两个妹子呢,笑着戳她的脑袋:“敢不答应,他做兄长的,自然要照顾妹妹。是吧老三?” “二姐说的对呢,你尽管提。” 盼儿弯了弯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忽闪一下,眼中像是有了光。 “也不让三哥为难,就帮我,收麻好了。” “嗨!多大个事儿,只要村里人不说,帮你把附近的麻都砍回来也行。” 叶盼儿就乐了,真好啊,也有那么一天她能依赖毫无血缘的兄长,使小性子呢。 轮到福禄,这小子闷坏着呢,只说:“三哥什么时候学会下海,帮我弄只大龟回来吧。” 第26章 忙碌 众人愣了,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叶堂远顺嘴来了句“小事一桩。”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要海龟,于是问他:“不是,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福禄闷着头就是不说,得,这小子上来倔劲儿来还! “行吧,不说就不说,等三哥我跟着金大叔他们学上两手,肯定帮你捉一只回来。” 剩下最小的雅儿,小姑娘舒展了眉眼道:“我倒是想明年开春在后边断崖那儿种上一两棵花椒树,要不三哥帮我挖坑好啦。” 他们是路边杂草一样的人,再苦的生活,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就会野蛮生长。 几人出门做事,路过村后边的水井,碰见了村里洗衣裳的婶子们,才知道汉子们已经出海去了。 但是叶青竹没有很遗憾,路是要一步一步走的,他们几个连船都没有,就连渔网都是金大叔的兄弟的。 菜园子差不多一家两三分的样子,一亩多的地方,每家一小片,跟他们家乡那边不太一样,泰州好像很喜欢种大白菜和萝卜,萝卜还有青的、绿的、红的和白的,反正他是分不太出来。 院子里还有些干枯的菜叶子,也不知原来长的什么。绕着走了一圈,他们没种过田,看不出哪边好下锄头。 刚好此时有两个妇人过来摘菜,竹叶青上前请教,着园子往哪边扩好种菜。 两人不光教他们如何选地方,还说了要是能早点整理出来,入冬之前还能赶得及种点什么。 村口那边的韩伯娘一边利落的摘韭菜,一边跟他们说着各家什么菜长得好,要是不懂可以找谁谁去问。 盼儿蹲下给韩伯娘帮忙,种地的事儿,他们都比不上盼儿有经验呢。 叶青竹带着弟妹谢过两位伯娘,才在靠北边清理杂草植物。按照方位,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应该是东北方向,小顺村不是四四方方特别规整的,菜园子往北开,其实是离家里远了几步的。 不过盼儿说,家里兄弟姐妹多,都是吃得多的年纪,靠北边地方足够,就算过一两年想再扩一点也是行的。 三人动手将一人多高的杂草和大一些的石头清理了,杂草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本来就黄叶,用不上两天就能当柴烧。 晌午回家,菱角从县里买了三十斤米糠,还有一斤粳米,老三要养伤,不吃点东西怎么好的快。 米糠两文钱三斤,对他们来说,只吃的起这东西。八文钱的猪板油,她只买了一斤用来熬猪油。好在屋子里有锅,不然现在买上一口铁锅,都等着吃海风算了。 小顺村这边家家都不买盐,都是拎了海水自家煮盐,虽然有些粗糙,但是光这一项,一年能省下不少。 天气越来越冷,还不知道泰州的冬天会不会冻死人,反正现在日头一落怪冷的嘞。 盼儿说她会搓麻线,让她带两根针,还得不一样长短的。菱角出门的时候还想着,真麻烦,没想到真在小摊子上挑选,一个头两个大,细细小小的东西还分出个十几种样子。 最后还是柳承跟摊贩说,一种要缝衣裳,另一种是缝鞋子的。两根针,一把剪刀,就因为是铁的,花掉十一文。可把菱角心疼坏了。 要不是柳承磨破嘴皮子让摊贩便宜些,还要多花一文。 第30章 其实菱角不是不知道这些物件的价值,若是在三溪镇,一把剪刀能卖上十八文,临照县已经便宜了许多。 就是因为手里没银子,花出去一点少一点,心里慌。 雅儿将海带和一块冬瓜煮了,等兄姐回来好吃上点东西。至于米糠这东西,她不太会做。 从菜园子回来的几人没空手,两个摘菜的伯娘,一个送了一大把韭菜,另一个挖了几个辣菜根。 还好盼儿在家时什么都会做,伯娘一说做法,盼儿就明白了。 下午还要出门干活,盼儿取出一海碗的米糠,将辣菜根上的叶子摘了一把洗净切碎,一锅菜叶粥没多久就翻开了花。 难得敞开肚皮在自家吃了顿饱的。每家屋子后头都用木头和草围出来个茅房,现在的房子有茅房,可是没有存柴的棚子。 毕竟原来金小叔叔一个人住,另一个就是杂物间。 吃过饭休息的空档,叶青竹问大家有什么想法。菱角想着越来越冷的天气,就说: “大哥,想办法在席子下边垫上东西吧,要不然入冬了怕是睡不了人。” 堂远这时候来了精神,插话道:“这我有个想法,你们注意到没有,外边最多的是什么?” 菱角道:“沙子呗,一脚下去满鞋都是,磨的慌。” 堂远道:“既然沙子多,咱就想办法把沙子弄进来,用个东西挡上,又隔凉隔热还软。只是沙子太散,我一时想不到怎么挡。” 福禄一边削木头一边道:“院里那些木头弄一个木栅栏,缝隙用干草塞严实点儿。” 盼儿道:“再找点黄土,用黄泥和草根糊在里外两层烤干,然后把沙子弄进去。” “这方法,听着挺像那么回事哈?” 叶青竹看着几个小的,睡沙子没问题,街头巷尾房檐下,他们还不是都睡过。 于是叶青竹道:“那盼儿和福禄你们俩,下午就想办法凑齐东西,剩下的跟我去弄园子。” 菱角出门去借了把锄头,几人边走边说,还是要想办法自己买锄头镰刀。 好在小顺村是打渔为主,家中的农具也是为了收拾菜园子。换了别处,哪家不是宝贝一样的藏着。像他们一样总是借来用,那是要遭人白眼的。 叶青竹用刨着上午留下的灌木根系,另两个捡小石头。阳光正好,没多久就出汗了。 偶尔碰到柳承认识的草药,还会小心的收在一堆,回头晾晒了再进城卖掉。积少成多,现在也没其他来钱路子。 另一边盼儿和福禄进进出出的找干草,上山寻黄土。不时进屋看一眼堂远。 挨打的时候不过是疼,后来差点被大哥撵出门,是真的恐惧。现在看着大家忙进忙出,只有他帮不上忙,还需要人照顾他吃喝拉撒,心里就怎么都不得劲。 第27章 熬猪油 叶青竹下了狠手管教,想要自由活动怕是得好些日子。堂远脑中想着他能做点什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福禄其实是个懒的,要不然也不会沉迷于各种小工具。两人感觉干草收的差不多,盼儿看了眼天色,今天是来不及拌黄泥了,准备进屋做饭。福禄见堂远还没醒,自己拿了小匕首刻木头。 给柳承做了个挖药用的小木铲,顶端嵌了贝壳。再做一个耙子。将粗细合适的木头架在火上烤,剥皮,打薄,再处理弯头。 小心的将湿木片在火上烤着,没人教他需要烤什么程度,只能自己摸索着来前两根都废了,第三个才有点样子。 趁着热度将木片弄弯,找到感觉后速度也快起来。 因为家里买不起灯油,后边开园子的三人只能早早回家。用力拍干净裤脚上的土,将挂在身上的鬼针草摘下来。 脱鞋倒土,晒了一天的沙子还有余温,脚心是暖的,脚背吹过凉风,这感觉,很自由舒爽。 打水洗漱,盼儿的饭菜也做好了。韭菜不能放,盼儿只舍得切下一点肉皮蹭了锅底。摘洗干净切段后下锅,随便翻炒几下再放上足够的盐,一道菜就算做好了。 除了堂远有一碗米粥,其他人照样吃米糠。 翌日一大早,福禄叮叮当当的在屋前敲木头。盼儿把油罐子洗了晾干,将买回来的猪板油切成小块,冷水下锅,想了想,放上些葱姜和一小把花椒,小火慢慢熬着。 盼儿小心的控制着火候,在家时,这些都是她做熟练的。只是她从未吃过一粒油渣。娘没生弟弟的那些年,她们母女几个都没吃过。 肉的香气能随风飘出去很远,屋里的堂远和屋外的福禄都心痒痒。尤其是福禄,年纪还小,拼命的咽口水,为了转移注意力,手上使劲儿削着木头。 屋里躺着的堂远就难受了,躲又躲不了,吃又吃不到,抓心挠肝的在屋里找盼儿搭话。 “叶盼儿,你干什么呢?!” “我熬猪油呢三哥,要不然肉会放臭的。” 盼儿正用烧火棍捅着灶膛,说话闷闷的。 隔了没多久,锅里传来油滋滋的声响,堂远又出声了: “五妹啊,你这得多久能好啊?” “三哥你是要喝水还是小解?我这得慢慢熬,功夫长着呢。” 堂远挠了挠席子,熬的小爷想爬出去喝油! “啊~我不喝水,也不出去。那个盼儿啊,等会儿中午是不是能吃点好的了?” 太他娘的香了,早知道就应该让福禄把他背外头去。 第31章 盼儿看着锅里的成色,一斤猪板油其实没多少,熬一熬还要减去油渣,剩下的油得留着慢慢吃。 “锅里的底油留着烧菜,三哥是想吃什么了?” “哎呦我的傻妹妹哎~家里拢共就那么点东西,吃什么你定吧。” 邻居送的菜快吃完了,出了那天捡到的一点海带,还有几颗辣菜根。盼儿有点愁,这么好的机会,家里没有菜下锅,白瞎了这么多的底油。 福禄将做好的耙子放在一边,笔直光滑的把手,宽窄不太均匀的耙齿,他真的尽力了。 半晌午,柳承跑回来一趟拿筐,老远就闻到了家里飘出的肉味儿。 “盼儿,给哥哥我找个筐,发现好东西了。” 柳承进屋压抑着兴奋说道。 盼儿喊了福禄一嗓子:“六子,找个篮子给四哥,我这还得一会儿呢,” 柳承站在灶边使劲儿吸着鼻子,他,也是个孩子呢。 盼儿此时熄了火,将锅中炸过的葱姜花椒挑出来,将油渣单放在一个碗里,又在盐罐子里挖了点稍微干净的盐放进油里,扔一把黄豆,稍微搅匀后盛进油罐子里。 熬过油的锅泛着亮光,香气充斥在房间里,要不是福禄没等到人自己找进来,柳承还舍不得挪动脚步呢。 福禄问柳承:“四哥,你再不出门,五姐就做中饭了。” 柳承转手就是一记毛栗子。 “你这小子,闻闻香味儿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你闻了我那份。” “去去去,什么你的我的,走了。” 盼儿这边收拾好,两人合力将堂远架到茅房。时辰还早,盼儿带着福禄也去后边帮忙,还特意带上了新做的耙子。 柳承说的好东西都是药材,他明明不是医药世家出来的,就因为卖药尝到甜头,对采药更加上心。 尤其是雅儿也跟着来,兄妹俩兴奋的在园子边采药,菱角跟大哥抱怨:“这俩人,都不干正事儿了怎么?你也不管管!” 竹叶青停下擦了擦脸上的汗问菱角:“什么叫正事儿?人家一路上的药材没换了银子?老三跟着去的,他藏一文钱没有?还不是都在你手里?昨天不是你花出去的? 菱角啊,别盯着人家找错处,咱们七个,以后就一起过活了,哥不希望你心里有疙瘩。” 菱角也是怕他们玩心重,并没有什么恶意。 “我知道了大哥,总觉着,他们兄妹俩没跟咱们一起要过饭,差点儿意思。” “我知道你的感受,不过怎么样活的像个人,他们俩,甚至盼儿,比咱们几个明白。” 柳承兄妹俩可没注意到大哥二姐的谈论,着周边长着不少的茵陈和地黄,还意外发现两株藿香和一片枸杞。 盼儿两人到的时候,只见了大哥二姐,于是问另外两人干嘛去了。 菱角道:“去挖好东西了,你不如想想家里还急缺什么。” 想明白的菱角就不再纠结两人是否帮忙收拾小小的菜园子,相比较于明年才能收获吃食的一片土,还需要自己下种子浇水才能收获,明显柳承他们做的事儿更能解决眼前的难题,是她糊涂了。 捡石头的活被盼儿和福禄接手,菱角接过耙子开始平整挖过根的地面。 堂远在家久等不见一个人回来,急的脑门子冒汗。偏偏他现在躺在地上动不了。嘴里咬牙切齿的将所有人抱怨个遍,心里却控制不住担忧。 后边忙活的几人是压根儿忘记时辰了,采药的不亦乐乎,开园子的见着一小片没了绿色的土壤,心情甚好。 第28章 菜籽 等盼儿发现日头偏了,才出声喊人先回家。柳承将橙红的枸杞小心的摘下来,不舍的看着。 叶青竹道:“那东西还能长腿跑了?先回家,大不了以后挖过来种在园子边,你可以年年摘了换钱。” 柳承笑了笑道:“说的也是,手里这些处理好,我过两天就进城一趟。” 半下午的时候,堂远总算等到他们回来,本想破口大骂他们没长心肝,一开口却是委屈的一句:“怎么才回来啊,家里还有个喘气儿的呢~” 一句话惹的大家笑起来,确实把他忙忘记了。盼儿本想进去做饭,被竹叶青拦住了。 “稍微休息一会儿,把屋里的沙床围了吧,晚上早些做饭就是。家里吃的不多,省着点儿。” “知道了大哥,木头干草和黄土都准备齐了,只是今晚黄泥肯定干不透,怎么睡啊?” 菱角正在洗手,闻言乐道:“这有什么的,咱仨睡床上,他们几个打地铺挤挤,灶台旁边还暖和呢!” 叶青竹几人大口喝下一碗水,用袖子随便抹了两把嘴。 “咱们试试,要是舒服,给你们屋也弄上。” 柳承笑道:“那小七可有的忙了,这边的芦苇叶子也不知好不好找,席子还不够呢。” 说说笑笑的休息了一炷香,柳承把自己的药材找空地晾晒,大家一起动手将木栅栏固定在屋里。 其实说是木栅栏,不过是粗细差不多的木棍简单固定一下。叶青竹瞧着不太稳,又带人去后边断崖那边挑了不少石头回来。 沿着木栅栏两边垒上石头,再用剪碎的干草跟黄土混合和成泥封住缝隙,一通忙活下来,都是累的不行。 女孩子们进去做饭,男孩子找了干柴在屋里烧着烤黄泥。 晚饭很是丰盛,总算沾了油星,每个人撑的蹲不下身子。相比较叶家几个孩子忙的昏天暗地,小顺村其他人家则是提心吊胆的祈祷着出海的男人们平安归来。 第32章 小顺村没有大船,一般出海个三五天就会回返。叶家的沙床烤了一宿又一天,才铺上席子和之前村人送的被褥。 一整个大通铺过去,只有小腿肚那么高。叶家众人总算不用睡在地上。 解决了床的事,柳承带着盼儿进了趟县城。家用东西,菱角不如盼儿有经验,两人先去了药铺卖药。 那伙计还记得柳承,直接喊了掌柜的过来验收。掌柜的没有等到蛇胆,不过相比较别人,柳承手里的药材已经算是丰富了。 因为药材常见,这次只换了二十二文钱。那伙计看出柳承眼中的失落,于是劝道: “叶兄弟,不瞒你说,上次那批蛇胆,刚好我家掌柜的有用,成色还不错,这才换得高价。这次的药材不稀奇,我们药铺已经是公道的了。” 柳承收拾好心情,将铜钱收了笑着感谢:“这我自然是知晓的,谢谢小哥了。 唉……只是天气越来越冷,家中无米下锅,我心中忧愁而已。” 小伙计没再多说什么,平民百姓,有几家过得如意呢? 离开药铺,柳承将铜板交给盼儿,问她接下来去哪儿。 盼儿想了想道:“先去看看农具吧,总跟邻居借不是个事儿,家里需要一把锄头,一把镰刀。 回去得跟大哥商量一下,去后边崖上砍点苎麻回来,趁着天气暖和,我们还能想办法织些麻布御寒。” 两人去铁匠铺子问了价格,一把锄头不要锄柄得十五文,若是铁匠给配好了柄得加两文。镰刀也不便宜,刀头十二文。 两人捂紧了铜板灰溜溜的离开了,路过米铺又要了十五斤米糠。回去的路上,两人还是一致觉得,得从海里找吃的。 回家后,盼儿将米糠放进大缸,余下的十二文交给菱角,谁知菱角没有收,反而是又给她拿出八文钱。 “盼儿,以后油盐这些,还是你来管着吧,我可不耐烦这些东西。” 盼儿愣愣地看着掌心的铜板,又转头找大哥,叶青竹微微笑着点头道:“拿好了,看我干什么?指望我当大哥的做这些女人家的事吗?” 盼儿哆嗦着唇半天没说话。雅儿勾住盼儿的胳膊,笑嘻嘻的说:“以后一天能吃几顿饭是兄长们的本事,能吃什么好吃的,可全靠五姐啦~” 盼儿将铜板紧紧攥着,手心硌出的痛感提示她,这个家,终于接受她了。 盼儿的情况特殊,不像他们六个没爹娘没有家。她是自己偷偷逃出来的。叶青竹当初就觉得这丫头闷不吭声,胆子肥的很。 后来她一路上很少说话,又很有眼色,这样的人很难让他们放下戒心。 路遥知马力,风风雨雨的过来,他们只剩彼此,盼儿也并没有坏心思。 兄妹几个去山上开园子,雅儿看着人家园中满满的青菜很是羡慕。叶青竹除了出力最多,也在思考着怎么养活这好几张嘴。 晚饭前,叶青竹稍微拍打身上的土和草叶,挨家挨户的去问人要菜籽。 柳承其实是不放心的,再说,他也不忍什么都让大哥承担。叶青竹是从村口往家的方向走,柳承等大哥身影看不见,也出门去附近几家拜访。 两手空空问人要东西,对于柳承来说还是难为情,在李二婶家外面,走来走去好几圈,内心不断鼓励自己,想想家中的情况,为了不饿肚子,努力一把,勇敢一次。 还是李二婶出门要去挑水,发现外面站着的柳承。 “叶四郎?怎的不进屋?什么事儿啊?” “那个……二婶要去挑水吗?我来吧。” 说着上前抢了扁担水桶就跑了,李二婶在后边追了十几二十步,嘴里喊着“等会儿”、“慢点儿”的,愣是没撵上人。 柳承想着,我干活换点菜种子,应该……不太过分吧? 柳承挑着第一担水回来就被李二婶捉住了。 “你小子先给我放下,你二婶还没七老八十呢,用你个孩子挑什么水! 说吧,有什么事儿求婶子?” 柳承脸色为囧,揪了揪衣角才低着头问:“婶子,能不能……能不能在你家匀些菜籽?明年秋天我们会还的。” 第29章 渔船归来 李二婶真是被气笑了,叉着腰道:“我当什么事儿呢,不过是点子菜籽。你等着!” 没一会儿,李二婶翻出两个自家编的小袋子,还扯着嗓子喊了隔壁的姜嫂子。 “小环,还有芥菜籽没有?” “多着呢,怎么了二婶子?” “哦,叶四郎在我这呢,想要点菜籽,我这儿就白菜的和大葱的。” 一盏茶的功夫,姜嫂子拿着差不多的小袋子过来。 “四弟先拿着,等收了蒜,让你家妹子过来拿。” 柳承感激的接过种子,想要道谢,被李二婶推着去金老大家。 全村就金老大家的菜齐全,缺什么直接问他家正好。 金老大家外边,兄弟俩走了个碰头。叶青竹比柳承还夸张,胳膊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和树叶麻绳捆的小包,还有一筐菜,也不知是哪家送的。 兄弟俩相视一笑,也不去金老大家了,回去理一理。盼儿对菜籽最熟悉,小心的收好,又把篮子腾出来让哥哥还给人家。 现在大家帮助他们的一点一滴,都要牢牢记在心里,将来他们想尽办法也要还了这份情。 得知盼儿要去收麻,柳承正好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挖草药,两人拉着板车出门。 第33章 往北一直走,两人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这周边算是地广人稀,隔上好远才能碰见村落。 只有一条通往县城的大路还算好走,别处都是杂草和灌木。将车停在一处空地,盼儿自己割麻,她只会挖野菜,帮不上什么忙。 两人不会离开对方太远以免迷路,他们人生第一次来如此靠北的地方,低估了北方的冷意,所以盼儿并未找到太多合适的麻。 柳承不想妹妹失望,于是挖药材的间隙也会找些小玩意儿试图安慰她。开在草丛里的小野花,或者是漂亮的石头,雅儿小时候就喜欢这些,盼儿跟她都是姑娘,应该差不多的吧? 叶盼儿瞧着很多麻都失了水分,可见泰州这边的气候,要比老家冷的快。 将割好的麻收拢到一堆,随手割下两把干草,这时候的草还没干透,有一种韧劲儿。 将一小把对折,麻杆穿过草把,麻叶很轻松就能落下来。以前在家乡,爹娘会带着她和妹妹,每人手里一根长棍敲打成片的麻丛,叫做打麻。 柳承见盼儿坐在一边休息,拎着篮子走过来,将背在身后的一把野花摇晃着拿出来。 “盼儿,拿去玩儿。” 盼儿好笑道:“四哥,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怎么还摘花给我?” 坐在地上的小丫头歪着头看他,风将枯燥的头发吹的乱糟糟的,一双小手上好些个伤口。 柳承并肩坐在她旁边,将手中的花又往盼儿那边递了递。 “盼儿,你也好,二姐和小七也罢,我们兄弟几个以后会想办法养家。 咱们七个能一起走到今天,是老天爷给的缘分。 在哥哥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小姑娘,现在四哥给你摘个花,将来咱们还得给你们买裙子,买胭脂。 总有一天,咱们也能挣得温饱,碎银几两。” 柳承看着枯黄与深绿混杂的远方,声调平平,可盼儿听得心情激荡。从四哥手里接过小野花,它们没有丁香的浓郁,也没有芍药的温雅,草一样的味道,多像他们啊! 柳承照盼儿的样子往下打麻叶,收拾完就编个草绳捆起来。手心出汗,就在干土里搓两把,磨起泡,就找个带尖的东西刺破。 两人回家时,车上满满的麻杆和一个装着草药的篮子,两人还顺道挖了些不少的野菜。 他们家没有菜园子,等到冬天,连些储藏都没有。只能现在挑那些不太老的挖回去洗了晒干。 回家后的众人忙活着手头的活计,就连养伤的堂远都没落下。福禄削了两个带尖的木片用来剥麻,雅儿帮忙把草药分开晾晒。现在昼短,晾晒东西不是很快。 开园子时候割下来的杂草什么的已经可以收回来,叶青竹跑了两趟,用扁担挑回来放在屋后。 盼儿用大盆把剥好的麻皮泡上,开始算计着种一茬小青菜。他们家的菜园子,只比外边的野坡好上一点点。 “大哥,明天咱们将园子浇透水,后半晌就能下种了,天越来越冷,能收一点是一点。” 叶青竹哪里知道这些,边洗脸边道:“你定就成,咱们总要试试,不能一直靠大家接济。” 菱角搅着小锅里的盐水,问盼儿准备种点什么。 盼儿掰着手指头道:“芥菜肯定要种些,这东西腌成咸菜能吃好久,葱和雪里红也要一些,再就是白菜冬苋菜。 这些不怎么怕冷还长得快,咱家人多,就那七条垄还不够。” 村里就金老大家有三分地,剩下几家差不多都是两分左右。叶家能干重活的不多,叶青竹带着弟妹忙活好几天,也只是收拾出个七条垄头的地方。 盼儿计划的是捡过石头的那片地头,剩下割了荒草还没收拾的,根本没必要浪费菜籽。 因为家里买不起锄头,福禄正在挑选合适的石头,绑上木柄,做最简易的锄头来用。 除了石头,还有各种各样的贝壳,都是福禄拿来琢磨做工具的。那些比较坚硬的贝壳,稍微打磨一下就很锋利。 可惜第二天叶家没能成功种菜,因为村里出海打渔的汉子们回来了。欢快的喊叫声和女人孩子们拜谢老天爷菩萨声混合在一起,想装听不见都难。 村里帮他们太多,叶青竹只将养伤的堂远留在家,连最小的雅儿都带到海边帮忙。 远远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的笑,看来这次出海收获不错。就是男人们好像看起来更黑的发亮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海边渔村的船。木头船长有两丈半,宽不足一丈,桅杆上吊着水囊和干粮。船舱装着散发腥味的海鱼。 金老大见叶家的几个孩子走过来,招手让人到近前来。 “叶大郎,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快过来帮忙,丫头们找你婶子去,船上不许上女子。快去快去。” 第30章 户籍 刚好姜嫂子听见声儿,连忙将叶家的三个姑娘拉到一边,妇人们确认了自家男人儿子平安归来,也就不再将眼珠子放在他们身上,而是算计着自家所得。 靠海吃海,一家老小的生活来源都在一次次出海中。菱角带着两个妹妹跟大家学习辨认海货以及帮忙分类。 最新鲜的鱼一定是上岸就拉到县城才好卖,过了中秋的天气虽然凉快一些,也只是让鱼没那么快臭掉。 卖鱼是女人为主,男人们将船上的海草等杂物清理干净,还要把渔网拖回家。 第34章 几个日夜漂泊在海上,回家后肯定都是睡觉的。去县城的也不是没有男人,比如孙家的兄弟俩都没成家,爹娘年纪大了,这时候就是兄弟俩去县城。 小顺村在外边是抱团的,卖鱼也是在菜市有自家固定的位置。谁家在两端,谁家在中间都是有讲究的。 叶青竹几人跟着进了趟县城,除了帮忙抬鱼拉车,也顺便了解一下鱼市的行情。 以后他们也要学着出海,这将是他们谋生的主要手段。 因着靠海,每隔几天就会有新鲜的海鱼,所以平民百姓家都是买上一顿两顿的量。只有富贵人家的采买管事和酒楼的厨子才会买上许多。 去的是同一片海,捞上来的是差不多的鱼,端看谁家的品相好,就会卖的快些。 肉多刺少的鲅鱼和老头鱼最受酒楼欢迎,寻常人家喜欢价格实惠的小黄花鱼,富贵人家就会吃些少见新鲜的偏口或者大黄花。 其他杂鱼因为单品数量不多,到后边都是混着卖的。等集市散了的时候,每家都剩下不少。这些要带回家晒成咸鱼,碰到走南闯北的商队,会有人到临照县收了带到内地。 村人忙着卖鱼招揽客人,这些都是兄妹几个自己观察得来的。 临近收摊时,一个衙役远远走过来。集市这边的摊位费都是固定的人收的,大家还在小声嘀咕,今天来这个有点脸生呢。 柳承先认出的人,原来就是那天早晨跟他们一起吃饭的衙役大哥。偷偷扯了扯大哥的袖子,两人头挨着头说话。能感觉到那人是冲着他们几个来的,对上视线时,他明显加快脚步往过赶。 他们几个在小顺村安定下来后,一直安分守己。难道是县老爷不想收留他们,想要赶走他们?! 这个想法一出来,兄弟俩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不甘和一点绝望。好不容易,他们才有个安身之所,即便每天还是吃不饱,可最里边还没给租金的小屋,后崖正准备下种的菜地,那都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啊! 衙役微喘着走到鱼摊,伸手扶着叶青竹瘦弱的肩膀,过了两个呼吸才出口的话,兄妹几个仿佛等待了半生那么久。 “户籍文书,拿好了!你小子可让俺好找,咋不知道进城来拿?还好守门的兄弟认出你们。” 叶青竹将衙役塞过来轻飘飘的东西捂在胸口,那一刻,他心是在狂跳的,好像一张嘴,那砰砰的一块会蹦出来。所以他紧紧抿着嘴,咬着牙,淌着泪。 柳承一直注意着大哥,他也激动,但是不同于叶青竹,他和妹妹曾经都是有正经户籍的。 “辛苦大哥了,帮我们许多,还不知大哥贵姓?”柳承笑着上前寒暄。 衙役收回手,爽朗一笑道:“俺姓牛,在家行三。你家兄长这是高兴坏了?好好的爷们儿,咋还流猫尿呢?” 柳承向着县衙的方向深深一礼:“感谢县老爷仁厚,此大恩,我们叶家兄妹七人没齿难忘!” 其他几人见此,也学着柳承的样子行礼,就是不伦不类,也只会说“感谢县老爷”。 拜过之后,柳承才面向衙役道:“牛三哥,我们走了千里才碰到县老爷这样的好人,我大哥是感动的,你别见怪。” 说到这,柳承又不好意思的脸色通红道:“我们刚安顿下来,两手空空的,麻烦牛三哥帮我们转告县老爷,等以后我们手头宽裕了,一定带着礼物登门拜谢。” 牛三摇了摇头道:“那倒是不必,咱们县老爷不缺你们那一点东西,大人就是见不得咱们老百姓受苦,以后你们安分守己就算是报答大人了。” 金老大一直在一边听着,叶家几个孩子能落稳了户籍,对于他们小顺村来说,才算是真的自己人。当即在木桶里挑了两条大鱼和一条小一点的拎着过来。 “这位兄弟,劳你跑一趟了,这鱼刚打上来,送给大人尝尝鲜。小的你带回去,给家里添个菜。” 牛三是认得金老大的,犹豫了一瞬才接过。 “行,金大哥给面子,俺牛三得兜着。他们几个孩子怪可怜的,有你照看,是他们的福气。” “啥福气不福气的,跟俺家娃儿差不多大。” “那成,事了了,俺这就回了。” 送走牛三,叶青竹带着弟妹又谢过金老大。很多事,他见过,没有自己办过,摸到手里真切的户籍,才不断告诫自己,他不再是个沿街要饭的叫花子了。得像个男人一样,为弟弟妹妹们撑起一小片天。 “金大叔,求你教我下海吧。”叶青竹眼神真挚而倔强,跪在金老大面前。此时集市上已经没什么人,只有小顺村这边的鱼摊没人动。 金老大道:“叶大郎,你真想好了?出海,随时把命拴在裤腰上。一个风浪过来,船能翻着飘在海上,人,可不一定啊……” 叶青竹笑了,问金老大:“大叔,难道因为出海危险,小顺村谁家的汉子不去打渔了吗?” 金老大突然就笑了,是那种从胸膛往外震的笑,周边同村的男女也哈哈笑着,引来路人打量也不在意。 “这才是汉子,起来吧。刚才那三条鱼,记账。” “放心吧金叔,谁家给过葱,谁家送过衣,我们叶家兄弟几个都记着呢!” 叶青妹们回家时,堂远又饿又渴还憋着一泡尿。顾不得丢脸先喊了兄弟帮忙把他弄到茅房。 第31章 赶海 第35章 见堂远如此行动受限,叶青竹心里暗怨自己,下手还是太重了。可打都打了,时光也不能倒流。 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快到十五了,月光正好。 翌日一大早,兄妹六个都去菜地忙活,一小片地,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种完了。 回家吃过早饭,叶青竹吩咐几个小的去邻居家帮忙,别管是晒鱼还是补渔网,不会的在旁边学。 “你们几个记住了,谁给东西也别接,欠的太多迟早要还的。旧账没还清,少给我添新账! 有本事,就想办法用东西跟村里换,没本事,就都勒紧了裤腰带。” 几人齐声应着:“知道了大哥。” 有堂远挨揍在前,下边六个小的没有不怕他的。匆匆喝过米糠野菜粥,抹了抹嘴出门。雅儿人小,将碗筷收拾干净了,又在三哥旁边放上一碗水,才出门去最近的李二婶儿家。 小顺村别的不多,就是粗盐多,没卖掉的鱼都用盐腌上,再经过太阳暴晒,变成咸鱼干能保存很久。 吃起来口感自然不好,但是没有东西吃的时候,这好歹也是肉不是。 县城另一边,有成片的土地,小顺村人也会适当的跟他们换粮食。换到最多的是豆子和麦子,村里没有石磨,若想吃面,得在另一个靠近县城的村子去磨。 渔网是用后崖那边的野麻编的,既费功夫又容易破,差不多每次出海回来都要补,家家都有现成的麻线,只要掌握了技巧,腌咸鱼和修渔网都不太难。 金老大家,叶青竹询问着下次出海的日期。 “大郎啊,出海的事儿先不急,明天早点儿起,叫上家里几个小的一起去赶海。” “金叔,明天日子很特殊吗?” “哼哼,当然了,在海边讨生活,你就得把大海了解透,摸准了它的脾气,它可大方呢。 渔民跟农民没什么两样,有田地的人呐,春种秋收看节气。咱们呢,看月亮。 明天十四,等大潮退了,只要手脚快,眼神儿好,都能大丰收。” 金大婶子手里翻花似的扯着麻线,还不忘叮嘱他:“记得穿上厚底的鞋,有时候那些小石头啊,贝壳海螺的,容易扎脚。” “哎,我记下了婶子。” 赶海是小顺村的大事,每个月都能有那么几天不用男人们冒险也能收获的日子。而且男女老少都能去,能捡多少都是看个人本事。 所以赶上大潮汛,小顺村的女人和孩子们最高兴。叶家的几个孩子更高兴,终于等到这样白捡东西的机会。 三个姑娘叽叽喳喳的翻腾着篮子和木桶,别人家都有特制的小工具,叶家的这个重任就落在福禄头上。 堂远躺在沙床上,大家兴冲冲的讨论着明天赶海的分工,他心痒痒的想要插嘴,奈何大家说的东西他一句听不懂。 着急的堂远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翻身,不时捶一下床。叶青竹给他们几个使了个眼色,就是故意不跟堂远搭茬儿。 叶堂远毕竟年纪不大,还有那么点孩子气。委屈巴巴的抠着席子下边的沙粒,好像数沙子是他这会儿最重要的事儿一样。 还是盼儿跟雅儿心软看不下去,左一句三哥别急,等她们带好吃的回来,右一句三哥放心,不会让他闲太久。 很快连堂远这个出不了门的,也开始期待起明天的到来。 翌日一早,天有些阴沉。对于经历过洪水的他们来说,阴天下雨总是能勾起他们不好的回忆。 等走到海边,看着热闹的村人分布在这片海岸,那么点难过又被掩藏起来。照着大家的样子猫腰盯着沙滩,也就巳时初,潮水退后,留下遍地海货。 猫眼螺、蛤蜊和拇指长的蛏子都不用靠经验,直接伸手捡就能有一小桶。热心的婶子伯娘们还教他们怎么找窝进沙子里的章鱼和浅海石头上的牡蛎。 男人们比较简单粗暴,用特制的叉子找准洞口,一叉子下去就会抓到小蛇一样扭动的海鳗。 因为海鳗稀少,价格也要贵上一些,而且很受城里老爷们的钟爱。叶家第一次参加,就算有好几人提醒他们多带家伙,也还是不够装。他们自己的家当本来就少,将所有的木桶、小筐、背篓都带出来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正午,贝类再是行动迟缓,这个时辰也大部分钻入泥沙之中。 村里人凭借经验,总能根据沙子上的小洞或是其他痕迹,判断沙子下边躲着什么东西。而且还能预料到现在里面的小家伙跑了多深,按照什么方向。 六人满眼羡慕的看着大家动作敏捷的从沙滩中挖出好东西,而他们自己呢,不是挖出些好几条腿的螃蟹,就是被沙子下边的东西跑掉了。 甚至有好几次明明都抓住了章鱼柔软的脚,可是一伸一缩间,滑不溜秋的鬼东西就脱离了掌控逃之夭夭。 气急败坏中又得稳住情绪继续摸索,等大家喊他们回村,直起腰的几人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专注于沙子里时不觉得时光流逝,抬头看看日头,都半下午了。 好心情在背起满满收获时回到几人身上,虽然还是没掌握到挖沙的经验,但是能捡到这么多已经很知足了。 众人说笑着回去,这些贝类还要分类放好,在木桶里放上清水吐了沙子,能活很久,比海鱼好存放。 平日的海边也会退潮,只是不像大潮汛这几天丰富。叶青竹带着众人回到家,等待已久的堂远听见声音就扯着嗓子问:“大哥,二姐,怎么样怎么样?老四,哎呀承哥,急死我了快说话呀~” 第36章 屋外累得浑身是汗的几人憋不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是腥臭味,甚至指甲里满是沙子,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明日,他们也可以跟着大家一起去县城摆摊儿了呀! 今日值得庆祝,所以盼儿多挖了一点点猪油,用海带和白菜炖了汤。 其他人先找了木盆倒水,把不同品类的贝类分开放着,这才顾得上收拾自己的手脸。 第32章 哄妹妹 自从大屋弄了个沙床,兄妹七个就都挤在这边吃饭,反正灶房那边也没有桌子凳子,对于这个,他们还保持着以前的习惯。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块煮成一锅粥不粥,汤不汤的东西,带着咸味和油星,能填饱肚子就行。 每人一个大海碗,一双树枝削成的筷子,吸溜着吃完就算一顿饭。泰州这边的人也喜欢喝这种东西,只不过他们会在粥里加上萝卜丝或者其他青菜,他们喜欢叫糊肚。 姑且,盼儿也这么叫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吧。她其实会做点别的,不过家中只有米糠和大家送的菜。 今天因为高兴,大哥叶青竹海特意敲了些小的蛤蜊,把肉剥出来放进盼儿煮粥的大锅里。 吃过饭,叶青竹道:“明天早起,菱角跟雅儿去县城卖海货。” 雅儿干什么都行,但是菱角觉得她算是个主力,怎么能去县城蹲坐着享福呢? “大哥,还是让我去海边吧,干活我行,动脑子太累了。” “我有我的考虑。家里除了我,就属你年长,难道让两个最小的去吗?你好歹跟我混了几年三溪镇,要记得护着小七。海货卖多卖少都不要紧,你们俩给我好好去好好回来。 还有小七,你识字,会算账,帮着你二姐收钱。她是个浆糊脑袋,你把她看好了。” 菱角瞪了眼睛,闭嘴,扭头,抱胸。 叶青竹也不理她,反正一会儿就不生气了,这么多年都是个臭脾气。 “承儿和福禄,明天咱们哥仨辛苦一点,尽量速度快点。咱们对海边不熟悉,捡自己认得的来,种类少,俩丫头进城没准儿轻松些呢。 日子长着,慢慢就学明白了。” 堂远抠着手指头,眼珠子骨碌碌的看着几人。这小子眼皮一抬,叶青竹都能知道他没憋好屁。孩子不能惯着,这回得让他吃足了教训。不管他想说什么,就是装看不见暗示,有屁也给老子憋稳了! 盼儿将碗筷洗好进来时,见大哥已经将事情安排完,将湿乎乎的手在腰侧抹了两把焦急开口问道: “大哥,你们都有活儿干了,我呢?!” 盼儿平日不爱说话,不像福禄一直跟在他旁边,所以他偶尔会忘了,家中其实还有个妹妹。 “哦,盼儿明天去后崖看看菜地吧。” 盼儿不干了,揪着衣角皱眉问:“看菜地一两炷香就得,也不用一天呀!” “那……” “大哥,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改嘛!” 盼儿眼泪汪汪的,她已经是后来的了,包揽家中的洗衣做饭,甚至还去挑过水砍过柴,怎么外出做活还不带她呢?怎么能这样! 见盼儿眼泪噼里啪啦掉,也不吭声,没一会儿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叶青竹下地踩着草鞋叹气。 想他十几岁的人,真不知道怎么哄一哄哭唧唧的小女孩儿。求救的目光看向另外几个,菱角傲娇的将头偏向另一边,这位还没消气呢。堂远和福禄更算了吧,指望不上。 眼光飘向柳承,挤了挤眼睛:帮忙说句话呀! 柳承:??你自己把人家忘了,我咋说? 叶青竹:赶紧哄一哄,你有经验! 柳承:天地良心,我只会哄自家亲妹妹那一个…… 叶青竹眉头下压:你最好看看你三哥。 柳承可不想因为这事儿挨揍,那也太亏了,可是盼儿有主意呢,可不像雅儿那个没心没肺的。 “盼儿啊,听四哥的,别哭了。” “四哥,那你说大哥为什么不带上我?是在海边我干活不勤快,还是进城能撒了盆里的海货?我又没偷懒……” “谁敢说你偷懒?咱家就盼儿最勤快了,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还真不是哄盼儿开心瞎说,家里家外的活就没有她不抢着干的,要不是因为年纪小,这丫头勤快的不差一个大人。 “大哥没有不带你的意思,你看看你泡的麻,几天了?要不是因为腾家伙,你不得泡臭了呀?家里的盆啊桶啊都不多,你在家收拾了编几个小麻袋,正好三哥闲着呢,你们俩一起还快一点是不是?” 叶青竹和菱角都要为柳承的反应迅速拍巴掌了,这也太他娘的会扯了吧? 盼儿止住眼泪,眼巴巴的看着叶青竹。 台阶搭到这儿了,赶紧踩上去吧~ “要不让雅儿在家,你跟她换换去县城?” 盼儿抬起袖子擦了两把脸道:“不用了大哥,我手脚快,还是我在家吧。小七的手小,还嫩着呢,别回头伤着了。” 叶青竹趁着出去给蛤蜊换水,长长吐出一口气。总感觉不如三溪镇当老大的时候爽快,下边哪个敢顶嘴,上去一顿拳脚保管老实的很。 寻了扁担准备出去挑水,才发现怎么都找不到另一只水桶。 “盼儿,水桶哪去了?怎么少一个?” 盼儿正在用简易版的麻刀去青皮,闻言疑惑地抬头道:“不是拿去装……海货了……吗?” 第37章 叶青竹肩上一根扁担,一头挂着水桶,另一头空悬着,在屋子前转了一圈,才将水桶取下来拎着出门。 盼儿看着大哥走远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笑了。刚好被出门的菱角看见,菱角伸手戳了下盼儿的额头,自己没忍住也扑哧一声。 屋里的几个不知这姐俩笑个什么劲儿,正围着堂远眉飞色舞的讲着赶海的场面。 堂远看看自己的屁股,胸前的淤青看着吓人,都是皮外伤。重伤在后背和屁股,柳承不时弄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给他,对不对症不知道,反正这几天了他没严重也没难受。就是刚才吃过饭总觉得伤口胀胀的。 天黑之前,脱了皮的麻晾晒在架子上,将明天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众人回屋睡觉。还不到半夜,柳承被捅醒了。 堂远小声说道:“承儿,我屁股火烧一样的胀痛,你想办法帮我看看怎么了?” 柳承迷迷糊糊坐起来,家里连灯油都没有,黑漆漆的也看不清啊。这么晚了,总不好去邻居家借灯。 叶青竹听见声响问怎么了,柳承就说堂远屁股疼。只听咚咚两声,叶青竹翻身下地,光着脚摸到外间去了。 第33章 叶堂远伤重 不一会儿,叶青竹端着灯进来,两人也顾不上管哪来的灯油,扒了堂远的裤子一看,本来已经消下去的屁股和后背,红肿一片。 两人吓了一跳,微弱的灯光将福禄也弄醒了,揉着眼睛问三哥怎么了。 堂远心想:三哥不知道哇,那两位都不吱声…… 柳承嘴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该……该不会是……我错认了毒……毒毒……毒药吧?” 堂远倒是冷静的很,只是感觉不好受了点。 “应该不能吧,要是毒药,我哪还能说话喘气,早该翘辫子蹬腿儿了。” 叶青竹看着高高肿起的伤处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叮嘱几人先等等,他端着油灯出去寻人。 大晚上的找谁呢?四周除了风声和海浪声,什么也没有。今天还阴天,看不见皎白的月亮。 用手护着微弱的一点光,一直走到金老大家外面。为了兄弟,只能打扰金大叔了。 清了清嗓子,叶青竹小声唤着金大叔。屋中是有节奏的鼾声,没有人应。 声音再大了一点,终于传来金婶子的声音:“谁在外面?” “金婶子,我是叶家大郎,求金叔去看看我弟弟,他伤口肿起来了。” 金婶子有一阵没吭声,长久的沉默,以及风吹过身体的寒凉,让叶青竹在黑暗中不住的打哆嗦。 就在叶青竹想要放弃,去找下一家的时候,屋里点了灯,并且传来说话声。 没多久,披了衣裳的金老大出门,边走边问到底怎么回事儿。简短几句话,叶青竹将情况说完,两人也到了叶家住的房子前。 金老大脚步顿了一下,才让叶青竹带路。自从那日将几个孩子带到这儿,他就没再来过。想到葬身大海的兄弟,还是会心痛。 叶青竹将人领进他们住的屋子,堂远的后背和屁股还晾着呢。灯光一照,这伤一看就知道,当初叶大郎是真没留手。 来的路上金老大就有点猜测,此时看过伤,再问了叶堂远的感受,沉声道: “你们没在海边生活过,大概是不清楚,受伤的时候不能吃海货,尤其是肉的。他这是吃了发物催的。没大事儿,等两天就消了。 你们家谁做饭?” “是五丫头盼儿,怎么了金叔?” “让丫头单独给他做一份,清淡点就行,这伤,看着还得十天半个月的。” 堂远满心惦记着赶紧好了下床帮忙干活呢,就因为吃几个蛤蜊肉,反而还拖慢了恢复,当时就懊恼的不行。 金老大道:“你恼也没用,以后注意点,海物不同别的。都睡吧,大郎不用送了,俺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家。” 叶青竹还是将人送出去几十步才回,碗里的猪油不剩多少,知道堂远没什么大事儿,兄弟几人掐了灯睡觉。 第二天早起做饭时,盼儿还嘟嘟囔囔的说猪油可能被老鼠偷吃了,少了好大一块呢。 叶青竹边洗脸边道:“昨夜我用来充当灯油了,要是手头宽裕,还是买点儿备着吧。 以后受伤了别吃海货,昨晚你三哥差点把我们吓死。” “哦,我知道了大哥,会记着的。” 菱角将木盆木桶装上车拉走,旁边跟着雅儿。两人就喝了碗热乎的米糠糊肚。 其他几人将小工具收进背篓,还不到出发的时辰,几人干脆去后崖看看菜地。他们没有仔细翻过土,都是硬硬的土块。也不知道菜苗能不能拱出来。 这天看着阴沉沉的,土还湿着,就是感觉凉。兄妹几个将附近的干草收了铺在自家菜地上,做完这些,叶青竹带着人去海边,盼儿自己去远一点的地方收麻。 缺口太大,家里那点存货显然不够用。大不了她手脚快一点,割了麻再往海边去。 跟着村人到鱼市,姐妹俩把货卸下来放在地上。像他们这种长期在集市卖海货的,摊位费按旬收,一旬收六文。 而其他村来卖个鸡蛋或是青菜什么的,因为不一定哪天在,就是一天一文的收。 所以就算大家一天没卖掉东西,临近集市快散的时候,互相之间也会交换点日用,起码不会白跑一趟。 这个季节的蛏子蛤蜊多,所以价格便宜。个头大些的六文钱一斤,个头小的肉少的,四文钱一斤,像章鱼这种全是肉的便贵些,新鲜的能卖八文。 第38章 小顺村的价格是统一定下的,捡到什么卖什么。像海鳗就更贵,有大户人家的管事专门等在市场,有多少要多少。 叶家捡的大部分是蛏子和蛤蜊,一点章鱼才三斤不到。这还是他们好几个人的成果。 菱角学着村里妇人吆喝着,见鱼市多了一个摊子,还是两个小姑娘,常来的就会驻足问问。得知是新落户到小顺村的,又摇摇头走开。 菱角不明白都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不买她的。 雅儿拦住脾气暴躁的二姐,留心听人家都是怎么做买卖的,买东西的都在意什么。过了晌午,就猜出个大概。 新来的摊位只能摆到最边缘,这分布跟村里的房屋差不多,旁边就是李二婶家。 雅儿蹭到李二婶旁边,虚心请教:“婶子,你们家的蛤蜊都是怎么去沙子的?” 李二婶见摊位不忙,就跟她们细细的讲:“想要海货卖的快,你的东西得招人啊。这小东西咱们一点一点从沙子里挖出来,人家吃的时候就麻烦。 那怎么办?只能在家就尽量收拾干净了呗,水里撒点盐,最好啊,再淋上点油,着东西鬼着呢,一边喝油水,一边往外吐沙子。 再有啊,你们那盆里有活不成的,得单放。吃的就是个鲜,死了的在盆里几个时辰,那不都臭了吗?谁还要买回去吃呀?” 雅儿用心记下,又认真的谢过李二婶。 “你们家的孩子啊,都客气。虽说咱们将摊子摆在一起,买卖上没有亲兄弟,但是转过头想,咱们小顺村不同于旁处,每次出海,爷们儿们都得经历一场生死,咱们呐,都是过命的交情。 所以啊,别看咱们小顺村又小又穷,在外边可不是好欺负的,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第34章 进账 姐妹俩观察着自家的海货,仔细的把死掉的挑出来放在一边,因为开始不知道,也没个盛放的家伙。 菱角边挑边可惜,这里边都是肉啊,是他们弯腰从泥沙里弄回来的。 见她们盆边有了挑出来的海货,下午的时候总算有人愿意掏钱买她们的东西,价格是定死的,菱角不好坏了规矩,就问那人旁边这些要不要。 挑出来的有一斤多,拿回去喂鸡正好。那人自然是痛快的收了。就连网兜都是临时从李二婶家借的。 因此姐妹俩还被人笑话,做生意没有秤好说,都穷嘛。可这连网兜也没有是咋想的? 好在菱角反应快,说是出门忘了装车,明儿一定带齐。 没有生意的时候,小顺村的男女也不闲着的,除了偶尔翻查一下身前的盆啊桶啊,还会抽空用麻线编网兜。 这玩意儿不需要多好看,就是孔隙大小把握好,太疏了兜不住,太密了耽误功夫还费线。 李二婶一嗓子喊出去,每家匀了点麻线给她们姐俩。学着编呗,总不能天天跟人家借。 于是两个小姑娘坐在一群脸黑腰壮的妇人中间,做着渔女该做的事儿。 再说海边,少了两个人手,收获确实不比昨天,尤其是这些东西开始钻沙以后,难度加大,就需要更久的时间才能挖到东西。 有昨天的经验在,今天再判断沙子上的小洞时,他们明显有了点准确率。 晌午过后,盼儿跑过来,脑门和后背都是汗,海风一吹又潮又凉。 叶青竹想要说这丫头两句,哪知人家就是打个招呼,抢了个篮子颠颠的跑远处自己抠去了。 看着大哥一脸憋气样,柳承的心情咋就比今日的天儿还晴朗呢? 再说盼儿,知道家中急用麻线,顾不上挑选什么老的嫩的,选了一片好割的地方,下了刀子砍上三大捆,又一趟一趟背回家。从前还在老家时,她连稻谷都要背,如今可要轻松太多了。 去了杆的麻皮没地方泡水,她直接弄到后边井边,大家经常洗衣裳的地方比较容易存水,旁边挖个坑浇上几桶水就没再管。 她跟雅儿第一次来海边的时候,除了飘在海边绿的黑褐色的海藻啥也没捡到。真正掐着时辰来,才知道原来她们错失了多少好东西。 只要天气允许,小顺村的男人们隔两日就会出海,所以海边的零碎她们没空捡。 这是赶上大潮汛并且天气不好,否则此时沙滩上可看不见几个男人。 外出的六人前后脚到家,累是真的累,而且海风吹的人脑壳痛,但是看着收获的东西,还哪来的累或痛呢。 雅儿跟菱角尝试着把今天的海货淘洗几遍,水不那么浑了,就撒点盐巴,小心翼翼的用筷子挖出一点油。 盼儿心疼自己的油罐子,别人也心疼啊。但是李二婶说了,这玩意儿最好用最香的油。在她们看来,猪油已经是最香的了。 照旧是吃饭的时候兄妹几个凑在一起说说话。雅儿双眼眯眯,笑着让大家猜她们今天卖了多少铜板。 价格摆在那,她们还带了剩的回来,估摸着不上不下的数。雅儿摇晃着小脑袋,就是不说话。等大家都猜过一遍,才将赚来的铜板哗啦一下倒在中间。 叶青竹从前不是没见过银子,还摸过不少呢。可是席子上这些小铜板,都是他们光明正大赚来的呀,哪怕只有一个两个,意义也是不同的。 雅儿拍着巴掌道:“摊位费交了六文钱,剩下的都在这里,总共六十六文,好吉利呢!” 叶青竹敲着碗边道:“小七说的对,吉利!” 第39章 “菱角,家里现在总共有多少钱?别算汤圆手欠拿的那份。” 堂远讪讪的挠了下脑袋,他真的知道错了。 菱角道:“想算也没办法,我根本不知道里边包了啥。 盼儿手里二十二文,我这儿还有一两七钱的碎银,加上一百八十九文铜板。” 柳承道:“总共一两七钱又二百七十七文。” “还是承儿算的快,我还没加完呢。” 叶青竹沉思一会儿,才开口跟大家说:“这样吧,以后让承儿管银子,他会写字会算账。盼儿需要采买什么东西,先跟你二姐说,摆摊闲了从县城捎回来。 等冬天了,肯定没有现在收的多,咱们趁着现在加把劲儿,攒点钱先把金大叔的租金给了,剩下的置办些家用。” 叶青竹是长兄,他说的是决定,大家只有听着的份儿。傍晚,其他人都帮忙搓麻线。菱角和雅儿说了明日会有网兜,她们就一定要带上。 翌日,还了李二婶家的那份,其他的人家,菱角做主各送了一斤蛤蜊,衣裳被子的她们没算,权当是大家送菜她们还吃食,日常走动嘛,你给我一点,我还你一点,交情都是处出来的。 盼儿将井边泡着的麻皮收回家,这次真没让堂远闲着,叫他帮忙去青皮,盼儿继续出门割麻回家。家中柴不多了,也不知道泰州这边冬天会不会下雨,盼儿会顺手砍些柴放在空地晾着。 就这样三四天后把第一天晾晒的柴捆了背回家,屋子后边总有能烧的干柴。 过了大潮汛,海边的贝类一下子少了很多,村里的妇人也不再往海边跑,一场秋雨过后,她们都去菜园子收秋菜了。 也是此时她们才发现,叶家几个孩子闷不吭声的,竟然已经收拾出一块像点样子的菜地。有好奇的小媳妇上前翻看,干草下边绿茵茵的小菜苗都露头了。 也是盼儿忙活忘了,要不然这会儿应是趁着太阳好,把干草掀了通风的。有年纪大的妇人就跟旁边的邻居夸赞,叶家那几个孩子,除了偷东西那个,剩下的可没有懒虫。 金老大遵守承诺,出海之前通知叶青竹带上三四天的干粮和水,明天是个好天气。 叶家哪有干粮能准备?米糠怎么带上船?盼儿跟菱角商量着,要不买几斤粗面蒸窝头吧。出门好带,还顶饱。 第35章 叶青竹出海 菱角带着三斤荞麦面和两斤黄豆面回家,为了让大哥省事儿,盼儿将切碎的萝卜和野菜揉进面里,还加了些盐。这样连干粮带菜都有了,嘴里还有点味道。 等叶青竹提着自己的东西上了金老大的船,才发现大家不吃窝头,都是薄薄的一张饼皮。有的人还带上几根大葱,用小罐子装上自家做的豆酱。 “金叔,你们这个吃法新鲜,我都没见过。” “来,给你尝尝。俺跟你说,这是煎饼,随便用什么面搅成面糊,鏊子下边架上火,用篪子那么一推,一会一张,好做还耐放。” “听着怪简单的,难为我家五妹还在窝头里加了盐和菜。” “嗯?拿一个俺尝尝。” 海上的船要比淮河上的颠簸多了,摇摇晃晃的,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水,什么也看不见。 金老大则是想着,还好这小子不晕船。叶家的其他兄妹,也变得跟村里人一样,开始有事没事就求海神保佑大哥平安。 因为大家忙着收秋菜,海边去的人就少了,也只有叶家的孩子还坚持每天去捡贝类,当然也会收集些紫菜海带什么的晾晒。县城的买卖时好时坏,就算收入少些,也总能换点粮食。 盼儿管着一家子的衣食,房屋后边的柴堆的高高的,叶家还是没有遮雨的棚子,遇上天气不好,就将柴抱进屋子里存着。 除了惦记第一次出海的大哥,其他人就像一窝松鼠准备越冬 一样,想尽办法储存吃食。 九月二十六,出海的人回归,菱角和雅儿刚把板车停稳,手忙脚乱的跟着大家往海边跑。 对于其他汉子来说,叶青竹很瘦,可以说是弱不禁风,也不知他怎么在海上坚持了三天。黑了,却更精神了。 叶青竹只来得及跟弟弟妹妹打个招呼,就开始帮忙装鱼。他没有船也没有网,这批鱼是没有叶家哪怕一条的。 不过叶青竹还是感激金老大,这是谋生的本事,小顺村任何一人,不想说是本分,提点一句两句都是情分。他们几个是没念过书,但是做人要感恩,混地头要讲义气还是懂的。 各家把鱼收回家,金婶子捉住要走的叶青竹硬塞了一条鱼。 “大郎,拿回去吃。” “不不不,婶子留着明日卖掉吧,值不少铜板呢。” “哎呦你这犟娃,俺们打了那么多,肯定是要卖不完的,这鱼要吃新鲜的。难道等明后天回来吃死掉的咸鱼不成?拿着拿着。” “那……谢谢金婶。” 这次出海的收获不错,基本上每条船都是满载而归,一条鱼确实不算什么。只是他们家,还没尝过新鲜的海鱼呢。 叶青竹归家时,盼儿已经做好了饭。 既然大哥让她管着家用,在大哥出海的第二天,她就进县城买了不少东西。除了灯油,还抢到二斤半的猪花肉,这东西虽然熬猪油有点腥臊味,胜在便宜啊。更何况雅儿还藏着不少的花椒,多放点葱姜和花椒就好了嘛。 叶青竹提着鱼到家时,就连堂远都拄着木棍在屋前等他,齐整的六个站成一排,真好啊。 第40章 接鱼的,打水的,拿帕子的,翻衣裳的,叶青竹想,大户人家的少爷应该也就这样了吧? 等七人围坐在大屋吃饭,兄妹之间才好好说上话。 “现在赶海能捡多少海货?”叶青竹问的是柳承,毕竟这些他记得最清楚。 “不太稳定,好的时候能有十几斤,少的话,差不多三四斤。” “嗯,等入冬,海边就不要去了,白白浪费时辰。家里的钱够不够买粮食的?” 柳承皱眉摇头:“怕是不够,就算只买米糠,也要到明年开春,冬衣还没有呢。” “我尽量想办法,咱们合计合计,该给金大叔多少租金才合适?” 这个问题菱角能插得上话了:“县城差不多的小房子,一个月租金是三十到三十八文,看地段。小顺村的话,肯定要少上许多,但是咱们离县城又不算远,所以我觉得一个月二十六文差不多。” 叶青竹不置可否,又看向其他人。 盼儿道:“如果按照粮油价格算,三间屋子,差不多一个月二十三文。” 堂远转着大眼睛,养伤这段时间,他已经被外面的世界遗忘了撒~ 柳承手指无意识的敲着碗边,等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觉得,应该给三十文。” 六双眼睛盯着柳承,想听听他能编出什么响屁。 柳承面不改色道:“咱们能在小顺村落户靠金叔没多说什么是其一,大哥跟人家学本事没要东西交换是其二,第三嘛,这屋子是新的。” 堂远举起手道:“我同意承哥,再说,金大叔让咱们先住后给钱呢。” 叶青竹道:“这样吧,就按二十九文,比县城少一文,面上好看,里子不亏。”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于是第二日,叶青竹就将数好的铜板给了金老大。 “金叔,这是三个月的租金,我们没有租屋子的经验,您看要是少了,我再送一趟。” 小小的麻绳钱袋子,金老大一接过就知道个大概。 “大郎,俺当初就说过,给多给少你们自己定,就算那天来的不是你叶家,是别的张家刘家的,俺也是一样的态度。” “不管怎么说,我们兄妹七个的安身之所,是靠金叔才有的。” 鱼市上,总算来了鲜鱼,大家自然不再买壳多肉少有沙子的贝类。一整天,菱角只卖出去一斤蛏子。 姐妹俩蔫头拉脑的回来,叶青竹笑着安慰:“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吗?你们连这点小沟小坎都受不住,出去别说是我妹子,丢人!” 菱角咬牙切齿道:“老大,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呀,我能安慰一下就不赖了哦,还有多高的指望?” 盼儿为难的看着大家,抚额叹道:“所以今天还吃海鲜粥是吗?” “不要!” “不行!” “求你了换一个吧……” 叶青竹啧啧出声:“哎呀,这才多久哦,逃难的都敢点菜了?爱吃不吃,不吃给老子饿着!” 第36章 大哥发火 谁也没料到大哥会突然发脾气,几个人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不吱声。堂远倒是想吃,可惜身体不允许。 纵然经历部分人间疾苦,他们也还是孩子。安定下来一段时间,自然会缓慢释放天性,尤其是感受不到危机时。 叶青竹自己都说不清他生气的点在哪,一时间,该是他还没适应现在的生活,总觉得随时要端起破碗,带上他们继续讨饭一样。 盼儿默默转身进去准备做饭,福禄搀着堂远回去躺着。菱角带上雅儿收拾贝壳肉。卖不掉又不太新鲜的贝类,学着大家腌咸鱼一样,将里面的肉处理干净晾晒。 柳承将大哥手中的鱼接了送到里面,又出来拉着大哥出去。 “累死个人,带我去哪儿?” 柳承道:“咱们去看看菜地吧,这边没什么人,大哥有什么烦忧,说给我听听,我保证闭紧嘴巴。” 叶青竹挣开柳承,别扭着说没什么烦心事。 “大哥~咱们是兄弟啊……” 声音轻轻的,顺着叶青竹的耳朵钻入心中。 两人走到菜园子那边,原本丰盛的菜地,现在零散的长着几垄大葱和打籽的韭菜。他们家那一小块,原本盖着的干草不知被谁翻开,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 旁处是秋后的枯黄,只有他们家那边透着鲜嫩的绿色。 “大哥,快看,咱家的菜长出来了。只要给他们一小块地方,用不了多久,长起来就跟别人家的一样了。” 叶青竹抱着胳膊溜达到自家菜地,漫不经心问柳承:“你想说什么挑明了就是,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小爷瞧不上。” 柳承站在叶青竹对面,将手背在身后,抬头挺胸直视兄长。 “大哥,你看这些小菜苗,像不像咱们几个?若是节气合适,它们肯定不会差别家太多。 咱们七个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从前那些痛苦磨难,都过去了啊! 往后咱们还能活几十年,不该像这些小菜苗一样,抓紧机会扎根在土壤里,让自己在寒冬来临前长的壮一些吗? 今日大哥发脾气,应该不是因为兄弟挑拣吃喝,是担心我们忘记了怎么活下来的吧?” 叶青竹深深望着眼前一样瘦小的少年,他也长了双细长的眼,但是不同于雅儿的弯眉,少年的眉毛又浓又直。 多年混迹街头的生存经验,让他讨厌被别人看透心事。 第41章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家里很快要断了进项,急了。” 柳承不与他争辩,只温润的笑着道:“咱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活下去的,不是吗?” 也是啊,一路北逃,都人吃人了,他们还活着,难道还能比那个时候艰难吗? “你说的对,蛇肉都敢吃,海边这么多活物总能让人饿不死。盼儿应该做好饭了,把菜盖上,回家。” “哎!” 兄弟俩到家时,就闻到浓郁的香味。叶青竹带回来的鱼有三斤多,用刀剁成三段,锅里放上葱姜和大半锅的水炖了鱼汤。 照旧是每人一大碗,七人围在一起吃饭。叶青竹突然想到在船上吃的煎饼,于是跟盼儿提了一嘴,让她有空的时候去邻居家学一学,做煎饼的器具如果不贵,家里也置办一份,省的天天喝米糠菜汤。 见大哥好像不生气了,吃饭的氛围才活跃起来,刚捞上来的海鱼自然是新鲜好吃的,等一个个揉着肚子打嗝,锅里还剩下一些。 堂远感慨道:“你们吃的香,我只能闻着,不过能吃饱真是个值得高兴的事儿。” 叶青竹抬了眼皮看他:“你的伤怎么样了?能动弹的就帮着干点活,别整天像个大爷似的让人伺候。” “大哥!我……” “嗯?” 堂远嘟嘟囔囔道:“我有帮忙了,不信你问问他们嘛。” 虽然吃喝算不上好,但是堂远的小脸蛋还是圆润了一些,看起来像个人样了。此时委屈巴巴的,稍稍撅着嘴。 “叶堂远,瞧瞧你的样子?下边弟弟妹妹都看着,你不嫌丢人是吗?哪里像个兄长?” “老大我错了,你可别数落了,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呀~” “你呀你呀,干活不如菱角,沉稳不如柳承,家事还比不上盼儿,面子是我拿走的?” 堂远心里这么一琢磨,可不是嘛!大哥也没打他脑袋,怎么养着伤还以为自己怎么怎么地了似的。这可不行,菱角就算了,那几个小的可不能把他比下去。 “下月初我伤就差不多了,大哥,给我安排个事做吧。” 叶青竹翻了一对白眼,没好气道:“就不能用用你那脑子?什么都找我,我是你大哥不是你大爹!” 菱角先忍不住,抱着旁边的雅儿笑的打滚儿,柳承清了清嗓子,努力忍着笑意,只是几下扯动的嘴角暴露了。 盼儿弯了眼睛,露出一对儿兔牙,反应过来又伸手捂着嘴。这下柳承可真憋不住了,指着盼儿笑。福禄手上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就算嘿嘿笑着,也没放下他的小工具。 等笑闹过后,叶青竹看着弟妹,正了脸色道: “咱们都想想办法,听说临照县的冬天会下雪,冻得人出不了门,紧靠大海,还得想办法添点进项才行。” 菱角今天受了打击,也觉得卖海货不是长久之计,收入不稳定。于是提议道:“要不我就不去县城了,买把柴刀我去砍柴。” 柳承摇头道:“怕是不行,冬季没有别的营生,卖柴的人只会更多。咱们乡音重,大家可能会不相信咱们。 若是有笔墨纸砚,我可以去县城摆摊代写书信,此时才发现,最没用的竟是我。” 柳承自嘲的笑了,无衣避寒,少米饱腹,读过书也是无用。 堂远搂着柳承的肩膀安慰他:“瞎说,要不是你采了不少药换银子,咱们现在还吃不上米糠呢。 肯定是有用的,就是没找到办法。 大哥,下个月我自己去县城摆摊,家里有什么卖什么,天气冷下来,应该会有商队来收干货海产,咱们可以把晾晒的海带和干贝肉卖了。 盼儿不妨趁着空闲琢磨点新吃法,万一被谁看中了,没准儿咱们能赚一笔大的。” 盼儿眼睛亮了亮:“这倒是可行,我可以融合泰州和葛州的做法试试。” 第37章 换东西 叶家几个孩子的商议,小顺村别人家顾不上,每家都有忙不完的事,今天要卖鱼,明天要去换粮食,后天要晒咸鱼…… 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小顺村的人没有被饿死,但是也没有得到什么丰富的生活内容。 叶青竹照旧去县城帮忙,不局限于金老大家,只要他腾的出手,鱼市最勤快的一定是他。 除了收铜板不沾手,剩下的称重,杀鱼,招揽客人,短短时间已经有点渔民的样子。 九月的最后一天,菱角跟柳承去砍柴。换了堂远和雅儿进城摆摊。盼儿跟福禄琢磨着在家做一张吃饭的桌子。 之前天气好的时候,做了两个小泥炉,一屋一个,又能烧水热汤,天凉了放几截木头能取暖。 桌子是用废弃渔船的破木板拼成的,边角不齐整,桌子腿是几块大石头。所以福禄闲着的时候就用他的各种工具修桌面。 从很远的岸边拉回来一车石头充当凳子,勉强看着,像个家的样子了。 县城鱼市,堂远第一次见识临照县的集市,大哥在远处帮忙,他们家的摊位就在最边缘的地方,孤零零的几个木桶里,是各种带壳的海贝。 堂远学东西很快,过了晌午,集市上的人流稀少,村里人不甘心现在就回家,所以会等到城门快关的时候才收摊走人。 但是经过堂远的观察,下午的生意太差,与其平白浪费时间,不如晌午就收了摊位忙别的。 叶青竹忙过一阵回自家摊位喝水时,堂远就凑到大哥身边小声嘀咕着。 第42章 叶青竹看着清冷下来的集市,问堂远: “你有什么想法?我告诉你,价格是村里统一定下的,你别给老子乱来,要不然我还揍得你下不了床。” 雅儿蹲在木桶边假装看着花蛤,大哥怎么越来越凶了?不敢听啊不敢听。 堂远也觉得老大最近总挑他的不是,摸着乱糟糟的脑袋发出灵魂一问:“大哥,你不会是想找个小娘子了吧?最近脾气不太对啊……啊~啊啊!大哥大哥,救命啊小七~” 叶青竹脸色铁青,可真是应了他的名字。 “闭嘴!还敢叫唤!就你长了眼睛,就你长了嘴,就你明白……” 一整排卖鱼的,和对面卖鸡鸭猪肉的,就看着大的揪着小的踹屁股。边看热闹边跟隔壁摊位的聊天。 “哎呀,年轻人,气血足,哈哈哈。” “你可仔细瞧瞧,毛还没长齐呢,算什么年轻人!都是孩子呢。” 雅儿手足无措的在两位兄长旁边转悠,又要护着自家的木桶,又想伸手拉架。 众人看得出叶大郎虽然恼,但是没有真踹他兄弟,李二婶笑够了才把小丫头拉到自家这边。 “你个蠢丫头,他们闹着玩呢,看把你吓的。” “不是啊二婶,我大哥脸都黑了。” 雅儿还想挣脱去拉架,几句话的功夫,那边俩人搂肩搭背的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雅儿:……只有我是认真的吗?? 叶青竹他们之前活的糙,对于那些事儿算一知半解,知道是男人女人互相缠着,但是有什么可勾魂的他们不懂。 说回正事儿,堂远将自己不怎么成熟的想法讲给大哥听。临照县不在交通要塞,来往的行商除非早就知道他们这里有干鲜海货,否则不会特意绕路过来。 堂远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行商不来,他可以带上各家的海货出去啊。反正这条路,他们走过一趟。 但是他不清楚行情,年纪太小。最好找个村里的叔伯兄长什么的合伙。 当初在三溪镇,来来往往的外地商人就有不少,要说跟他们打交道,叶堂远有自信不会吃大亏,问题是,小顺村几家,会愿意吗? “这事儿急不得,等回去了带上老四一起商量吧。你要是呆不住就去街里逛逛,顺便去打听一下那个做煎饼的鏊子。” 堂远瞅了一眼雅儿:“小七,跟三哥逛街去不?” 雅儿皱起细长的眉毛,小脸上都是纠结。 “那咱家的摊子怎么办?不要了?” “哎呀,多大个县城,拉上车,咱们走。” 兄妹俩早早收拾了东西,其实大家都知道后半晌能卖掉的不多,大部分都是摊主在集市以物易物。 临照县民风淳朴,且堂远也不傻,叶青竹索性不再惦记,而是认真听着金大叔等人教他各种常识。 堂远拉着板车,雅儿跟在三哥身边东张西望。来临照县这么久,他们还没好好见识过呢。 一路问询找到杂货铺,一个中年男人看着铺子,看面相还挺和气。 “大叔,有没有鏊子卖?” “咋?家里的坏了?在你左手边那架子上,要多大的自己挑。” 堂远是突然冒出一句临照话,惊得雅儿等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没,俺伯分家带走了,再买个新的,这个小的和中的几个钱?” “小的二十文,中的三十文,你摸摸,好料子呢。” “恁贵啊,我铜板儿不够。” “你这小子,买东西不带够钱,糊肚粥都灌脑袋瓜子里头了?” “叔,算少一点嘛,今日摆摊没卖多少。” “你们卖的啥?” “家里妹子去海边捡的蛤蜊蛏子,新鲜呢!” “在外边?” “啊!在外边。” “我瞅瞅,正好我家婆娘想加个菜。” 堂远自己的鏊子没选完,先把杂货铺老板拉到自家板车前挑海货去了。 雅儿像看戏似的,见三哥热闹的把人带门口去忽悠着人买了一斤蛏子一斤蛤蜊,然后俩人笑呵呵的进铺子。 “三哥,鏊子还买不?” “买买买,叔,我要个小的,你给个实在价。” “得,你给叔十文钱,咱们算平账了可行?” “行,太行了!那我搬走了,下次家里少了啥我还来。” 堂远两手抬着鏊子出门,放在板车上又奔米粮铺子去了。 雅儿感觉到距离差不多,才好奇问道:“三哥,你怎么会说临照话的?” 堂远得意的抬着下巴道:“你三哥我啊,学哪儿的话都像那么回事儿,这是我天赋异禀,是这个词儿吧?” “嘻嘻~是,三哥记性也好。” “唉……有时候啊,记性不好不行啊。不说了,买粮食去。” 第38章 章鱼丸 九月的最后一天,叶家添置了一个摊煎饼的物件儿,还买了二十斤谷子六斤黄豆。叶堂远摆摊的第一天,就把收入全花光了。 回家之后自然是被菱角和盼儿一左一右的念叨。堂远也不生气,就摇头晃脑的跟福禄探讨新买的鏊子。 摊煎饼的篪要钱,堂远回家就找福禄描述,福禄眨巴几下眼睛,点点头确认能做。 “哎呦我的姐姐,粮食也不是今天就吃完,再说我用海货跟人家杂货铺老板换的,没花几个铜板。 这不都是日常所需嘛,值当你带上小五心疼这么久?” 第43章 “小七,你三哥说的是真的吗?” 雅儿乖巧的点点头。 “哼,算你过了这一关,不过谷子和黄豆还得去磨了才能用,明儿再说吧。” 福禄选好了木料道:“没事儿,咱们自己做个小石磨。” 福禄手里拿着刀呢,菱角想揪这小子的耳朵又放弃了。 “给你能的,怎么不造个船?家里小金叔的渔网该是能用的,大哥下次也能自己捕鱼了。” “船太大,等我长大一点就能做。” “不行了盼儿啊,我受不了了,咱做饭去吧。都这时辰了,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雅儿把晾晒的海贝肉收进屋里,夜里太潮。绳子上挂着几串变黑的海带和其他藻类,表面结了一层盐霜。 上次菱角买的面要留着给大哥做干粮,盼儿泡了几把黄豆。那边菱角咣咣剁着章鱼,盼儿用自家做的筛子将米糠过了两遍筛,抓了一把荞麦面混合。 直接煮的章鱼不好入味,做成章鱼肉丸子就不一样了,口感弹牙还顶饱,连着一碗汤下去,比野菜米糠粥好吃的多。 此时散了集市往回赶的众人,也在数着行商过来的日子。每年十月就该有人陆陆续续来泰州了。 除了他们临照的海货,还有其他地方的药材、驴肉、酥糖等物。叶青竹仔细的听着,再想到堂远的提议,走远一些虽然辛苦,但是会多卖点铜板,还能为走商的节省好几日路程。 七人第一次坐在灶台边吃饭,盼儿又做了新鲜吃食,哪怕很简陋,兄妹几人仍然很开心。 “今天做了章鱼丸子汤,还有这个腌菜,是跟村里的伯娘学的。” 盼儿忐忑的等着大家给出评价,菱角用膝盖碰了碰她的,含糊道:“赶快吃,好香。等会儿被他们抢光了。” 此起彼伏的饱嗝声响起,简单的桌子上已经只剩下空碗。最中间一个大贝壳充当菜盘子,里面的咸菜丝一根也不剩。 “盼儿,还得是你啊,丸子真好吃,比胭脂巷任何一家楼子的小菜都好吃。” 盼儿哪知道什么是胭脂巷,呲着兔牙笑呵呵问:“真的吗?我瞎琢磨的,真好吃?” 叶青竹瞪了堂远一眼,兔崽子,不会说话别说话,好好的提什么胭脂巷! “确实不错,没有那么多腥味,入味,还好看。”叶青竹说完起身准备溜达着去挑水。 堂远伸手喊道:“大哥别忙,等会儿,我有个想法。” 菱角道:“一天就你想法多,要干什么?” 堂远:“别打岔。是这样,大家出海一次不容易,船不满不回,但是鱼多又卖不掉。 盼儿,能不能试试鱼肉做丸子来卖?你多想几种味道,尤其是重口味的。 大哥,反正咱们交了摊位费,卖海货跟卖吃食应该没什么不同吧?咱们就带上自家的小泥炉子,再买一口小锅,反正咱们在最边上。” 堂远两眼放光的看着叶青竹,听他说完,大家真的认真琢磨开。 相比较于别人的摊位,叶家是吃亏的,他们没有更多选择。集市上都是自己带干粮的,小吃摊子都在热闹的街上。如果他们家顺带卖鱼丸汤,应该……可能是独一份吧? 盼儿皱眉开口:“可是这东西做起来并不难,就是要费力气剁肉泥,咱们只要赚了钱,后头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 堂远拍了下大腿大声道:“所以盼儿啊,重任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花点心思,把咱们叶家的鱼丸做的特别,做的让人念念不忘,最好有一个秘方,别人家琢磨不透。” “啊?这、这太难了,我能行吗?” 菱角噌的站起来,捏着拳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干就完了。你放心,以后我天天给你剁肉,我就不信临照县谁能超过我。” 叶青竹起身道:“那就这样,盼儿先试试能做几样,鱼我来想办法。堂远,走跟我挑水去。” “大、大哥,我伤没好利索呢,就不、不去了……吧?” 叶青竹半眯了眼睛,盯着人也不说话。叶堂远耷拉着脑袋,认命地起身,出门,挑上扁担。 夜里盼儿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鱼肉、虾肉、章鱼肉和各种调料。菱角应该是白天累了,此时有轻微的鼾声。 雅儿小声问:“五姐,你睡不着吗?” “小七怎么还没睡?我没事。” “骗人,你是不是担心?五姐不要怕,我们这么多人,会有办法的,再不然,咱们可以在汤里加点简单的药材,又增香还能养身体。” 盼儿伸手摸了摸雅儿的头顶,无声的笑了。 “好,明天再想,咱睡觉。” 翌日,柳承带着福禄早早出门,俩人神神秘秘的。堂远没让雅儿跟着,就这么点东西,他自己就能行。 于是难得的,姐妹三个拉着手一起去海边。身上的衣裳露着脚踝和手腕子,海风一吹,感觉腥咸的风裹着水汽从脚底钻进来,透心凉。 “盼儿啊,抽空把衣裳补补呗,有点冷。” 菱角只会简单的针线,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大咧咧的针脚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二姐,我想着呢,我常去砍柴那边,有一大片芦苇,下晌有空咱们去弄点芦花回来。” 赚的那点钱,要留着买粮食,否则他们过不去这个冬天。 姐妹三人说这话,眼手不停。每天来逛上一圈,她们也开始了解这片海滩。果然像村里人说的,海大方着呢,一手又一手的把怀中的宝贝推上岸。 第44章 第39章 福禄不正常 十月初,又一波大潮汛到来,小顺村人还不到晌午就匆匆收了鱼摊回家。对于这些老渔民来说,他们会算计好时辰,既不耽误赚银子,又不会错过赶海。 叶家几兄弟跟着众人到海边的时候,菱角她们还想回家一趟。人群中看见自家兄弟,干脆放弃折腾。等到潮水退去,七人下手可比以前快了不少,当然,叶堂远除外。 这次他们带够了网袋,趁着刚退潮的时候下手如闪电,一桶又一桶的海货倒进麻线编织的袋子,再转身朝着大海走去。 收获的时候是欢快的,又不存在抢占地头的情况,所以小顺村的人在和谐欢快的氛围中结束了一天的劳作。 叶青竹看着他们的成果,里面不止有海贝海螺章鱼牡蛎,还有举着钳子的螃蟹。算了,回家拉车去也。 好不容易将东西运回家,七人没形象的瘫坐在沙地上,谁也不想多说话。 腰酸,脖子疼,眼冒金星耳朵轰鸣,实在太累了。 等几人休息过,该分拣的分拣,该做饭的做饭,一切都有条不紊,仿佛一个月前的逃难经历是一场梦,而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一样。 忙碌和获得的确会让人淡忘不好的记忆,只要不是将恨和怨扎根在心底,就没什么是时光抹不淡的。 因为这次有了经验,收获的海货远比半个月前多的多。盼儿只是简单做了点糊糊,吃饱收拾完直接一觉到天亮。 寅时刚过,小顺村活泛起来,家家升起炊烟。盼儿想着昨日的狼狈,干脆动用了面,蒸了一锅野菜饼子。海带萝卜汤,再加一个小咸菜,早饭就得了。 吃饭的时候,叶青竹叮嘱几个弟弟妹妹:“堂远别贪多,大家收摊你也收,鱼市上小顺村是抱团的。” “嗯,知道的大哥,我还要去海边呢。” “菱角你们几个,早上这会儿天凉,受不住了别强撑,咱们没钱看病。” “放心吧,我们都心里有数。” “承儿,你看着点福禄,这小子闷不吭声的,一个不注意就不知道拐哪去了。” “好,我会照顾好他的。” 当天色微亮,吃过早饭的众人再次出发往海边去。兄妹七个不早不晚,也不会抢占了好位置。海岸这么长,足够他们捡的。 差不多卯时末,堂远带上一部分海货回家,别家也陆陆续续有人往回走,他们要去县城了。至于晚上的那一波能不能赶上,大家都不会强求。 福禄最容易让人忽略,但是他抓的东西最贵,不是海鳗就是海参。这小子看了别人用细细的叉子捉海鳗,自己就研究着做了一个。 雅儿最喜欢抓章鱼了,因为它价格高。菱角的桶里就比较杂,只要她认为能吃的,也不管数量和大小,只管往进扔。 早上这一波也就大半个时辰,抬着东西回家时,身上还冒着汗。菱角跟盼儿直接拐道儿去找芦花,路上还念叨着,也不知道大风吹过,还剩下多少。 将蛤蜊放进盐水吐沙子,叶青竹收拾了半桶的海鳗和海参要去县城卖掉。福禄拦住大哥,将海鳗倒进另一个桶。 “你又捡了什么回来?” 不怪叶青竹疑惑,福禄每次去海边都会捡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有时候时奇形怪状的贝壳,跟个姑娘似的爱美。有时候是各种各样的透光石头,大的小的都有。这次呢? 好吧,这次是一大一小两块普通石头,还臭。 “六儿啊,你捡石头回来干什么?!” “大哥,你闻闻,多香,我洗洗放屋子里。” 柳承和叶青竹两人一起阻拦:“可别!” “福禄啊,求你了啊,这玩意儿味道有点冲天灵盖,咱放别处行不?比如你自己的小宝库?” 柳承自认温和的劝阻,其实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泄漏的嫌弃。 福禄看看大哥:“大哥,真不行吗?” “不行,你自己收着吧。” “那好吧,唉……真不会享受。” 福禄拎着木桶去找自己的小宝库,留下两位兄长风中凌乱。 “嘶~承儿,你说,福禄不会是鼻子有毛病吧?” “大哥,我一直想问你,六弟真的不是脑子有问题吗?怎么怪怪的?我没别的意思啊。” “我懂,以前吧,净往回捡匕首啊,刀啊,甚至还捡到过暗器。我总以为他是因为怕危险。 你看看他现在,破贝壳,破石头,破……呸,没事没事儿,傻点就傻点,以后咱当哥哥的,多照顾他一些,没准儿长大就好了。” “我听说吃鸡蛋的孩子聪明,明年开春,咱家养几只母鸡得了,臭鱼烂虾破螃蟹有的是,肯定能养到下蛋,到时候他一天一个,咱六个吃一个。” 叶青竹满含深意的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你这想法不错,入冬闲下来就围个鸡圈。” 叶青竹带着最贵的货匆匆进城,且说去找芦花的姐妹,到地方彻底傻眼了,芦苇是有的,芦花是虚无的。光秃秃的芦苇穗迎风招展,仿佛在说:呦,来啦妹子,没赶上呢! 盼儿兔牙咬着下唇,原地跺脚。 “来晚了来晚了,真的是……” “急什么?这不是还有地上的干草嘛,咱们再多砍点柴,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雅儿犹豫道:“衣裳里边塞干草?那不得扎肉呀?” “扎也没办法,咱们没钱买棉花,现在连芦花也没捞到,只能塞干草了。” 第45章 姐妹几个没办法,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心里不痛快的盼儿还是割了不少的芦苇扛回家。 不能白跑一趟,正好家里的家伙事不够用,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给你留着明年开花。 县城那边,叶青竹来的正是时候,县城的杨大户家过几天有宴请,鱼市这边别说海鳗海参,就是其他看的过眼的也被采买管事包圆了。 一年赶不上几次这样的好时候,大家早早收了摊子,有去逛街置办家用的,有直接回家分享喜悦的。 晚上七人数了数家当,已经有三两多银子了。 柳承道:“这三两银子不动,剩下的十六文交给盼儿买吃食,大家有没有意见?” 第40章 定价 当然没意见!十六文也不多,也就是十六斤带壳的麦子。忙过月初的大潮汛,初五这天,盼儿开始了她的丸子研制。 姐妹三个在家折腾了大半天,又是鸡蛋又是鱼还有虾和猪肉,甚至后崖那边刚长出来的小葱都没放过。 总算在阵阵飘香中,盼儿的包馅鱼丸、虾丸和改良章鱼丸都上桌了。七人围坐在一起,盼儿一一介绍着桌上的新吃食。 “这个海菜虾丸汤,里面放了枸杞,是雅儿的主意。这个鱼丸用的鱼骨熬汤,鲜香爽滑,是二姐的想法。最后这个,是我配置的秘方调料,先保密。大家尝尝看。” 堂远是最等不及的,卖鱼丸是他提出来的,如果成功,他会觉得自己很不一般。 紧张的等待中,大家终于将丸子清空,并且恋恋不舍的放下碗。 盼儿想要抿嘴偷偷乐一下,奈何兔牙有点张狂,非要出来见见世面。 堂远道:“盼儿,你真可以,每一种都好吃。” 叶青竹叶点头认同:“味道确实不错,这个撒了干粉的味道很冲,越吃越想吃,里面有芥末粉是不是?” “是,这可是我想了好几天才配出来的,虽然比我预想中还是差了点什么。” 见菱角不住的揉捏胳膊,柳承问:“做起来是不是很吃力?如果麻烦的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两道声音截住。 “不麻烦!” “我可以帮忙!” 出声的是盼儿和堂远。 柳承好笑道:“你们急什么?我是说,如果很费力,咱们价格要定高一点,看看二姐,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叶青竹道:“菱角和雅儿你们去休息吧,三四五,你们仨算一下本金和人力,看看定多少咱们有赚头。” 三四五……大哥什么时候如此省事儿了?? 没事儿的各回各屋,点名的三四五坐在灶台边双手撑着下巴互相看来看去。 “都说话啊,天都要黑了。盼儿,你说。” “啊?哦,我会好好干活,争取做更好吃的丸子。” 堂远胳膊肘一偏,将双手捋到头顶。 “没问你这个,丸子怎么卖啊……” 柳承道:“这样,咱们定一下,一碗是多少个丸子。” 堂远道:“集市那种地方,一碗十颗,不能再多了。” “好,那么一斤鱼肉能出多少丸子呢盼儿?” “嗯……差不多二十八到三十颗,但是还需要鸡蛋和其他配料。” “好,那咱们算一下,从现在到明年开春,比较常见的是鲅鱼,鱼市上八到十文一斤,鱼肉的话,那就算九文,两个鸡蛋要两文,其他调料,算你一斤鱼丸耗费两文够不够?” 盼儿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配料,葱姜蒜自家就能种,花椒暂时也够用,需要买芥菜籽,自己磨的话能省点钱。 “够了的四哥。” “好,算上制作两文,那一份鱼丸的本钱就得五文。” “我的天爷,够贵的啊!” 堂远没想到这一层,原就是家中吃不完或者是吃够了的东西,换个花样是盼儿用心,这两顿下去,他们就吃掉好多铜板,心好痛哦~ 柳承有点迟疑,这个价格,不是寻常百姓舍得吃的。怎么办呢?盼儿这丫头好不容易费心思做出来的。 盼儿自己也皱紧了眉头,浑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就卸掉了,整个人蔫蔫的。 堂远奇怪道:“你们俩这是干嘛?打起精神来啊,还没商量完呢。” 盼儿有气无力道:“三哥,算了吧,在集市,恐怕一碗都卖不出去。” 堂远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然后气势十足的站起身道:“集市不适合,咱们得换个地方。有哥哥我在,保证咱家的鱼丸有办法卖出去。” 柳承:“三哥,你哪来的信心?” “哎呦呵呵,就凭我多年混迹街头的经验,哥的一双眼珠子厉害着呢。不就是找个摆摊的地儿嘛,交给我,不出三天,肯定给你们好消息。” 另外两个不太相信,心事重重的回去睡觉。翌日一早,堂远拉着新一批海货出门。兄妹几个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 半下午,叶堂远拉着板车回来,不止海货卖掉一半,也带来半个好消息。 “盼儿,明日准备三种丸子我带到县城去有用,记得做好看一些。” “做好吃些我理解,为何做好看些?” “别问,哥有用。福禄,来来来,哥哥交给哥重要的任务,去……” 旁人不知道堂远说了啥,反正没一会儿,福禄带上自己的诸多工具出门了。 就连雅儿也被堂远指使着出力,竟然是让她编几个成人巴掌大的篮子。 第46章 叶青竹能看出他不是胡闹,也就随他去了。他估摸着,这几日大家可能还要出海,于是出门去金大叔家问问日子,顺便再赊一条鱼。 他是想给铜板的,但是金大叔说什么都不收,还说他如果学的快,明年也可以自己下网捕鱼了。到时候用鱼还给他就行。 乡里乡亲的,他们就是干这个的,卖给同村人,小顺村从未发生过这么新鲜的事儿。 叶青竹无奈的拎着两条个头不小的鲅鱼回家,心中也期盼着堂远那边顺利,就算自家挣不到多少,能帮村里人多处理点鲜鱼也是好的。 堂远把能想到的都做了,然后拉着大哥到屋子后边,左右看看没人了,才小声跟大哥说了自己的计划。 “大哥,我明日带着鱼丸去县衙求见县老爷。咱们能再临照县落脚多亏了他老人家,带上自家做的吃食也不算贿赂。好歹咱们也得正正经经的上门表示下心意。 万一县老爷也喜欢,那咱们可以把价格定高一点点。就算大人不喜欢这几种口味,我到时问问大人能不能让咱们在热闹的街口摆摊儿。 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叶青竹眼睛盯着地面,脑子没停。过了一会儿才点头。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只是有一点,对着大人要恭敬。如果碰见大人身边那个小厮,就是当初带咱们来的那个,想办法套套近乎。” “放心吧老大,我明白。” 第41章 波折 初六天气不错,因为堂远要办事,特意让雅儿跟着进城看摊子。 车上是连夜编的小篮筐,椭圆形的。一个瓦罐里装着盼儿一早烫得定型的丸子。 堂远破旧的衣裳里,掖着一包秘制粉末。鱼丸要现做才好吃,好在衙门有个帮厨的大娘。 兄妹俩先在鱼市安顿下来,堂远拜托邻居照看些妹妹,就把瓦罐篮子什么的放进背篓带走。 李二婶儿问雅儿:“七丫头,你家老三干什么去?” “哦,三哥带了点家里做的吃食去县衙感谢大人了。” “哎?你家做的啥?怪不得这几天总闻到香味儿。” 李二婶儿只是惯常闲聊,也不是真的要打听什么,但是雅儿却为难了。 说实话吧,怕给家里兄姐找麻烦,说谎话,她还不太会。一脸为难的时候,就会皱起一对细眉。 李二婶看着小姑娘脸上表情一会一变,心里这个喜欢呦。她只生了两个小子,都没成家呢。再说小子皮实,哪里像姑娘这么娇柔。 又一想,叶家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吃?靠着海边捡来的那点子东西,不一定能换到足够过冬的粮食呢。日常的白菜萝卜还是村里家家户户给点儿才到今天。 李二婶一心疼,就搂着雅儿不撒手了。 “可怜见的,想也知道你家里没甚好吃的,等散了集市,直接来二婶家,俺给你那些粮食。” 雅儿面色微红道:“不用了二婶,村里已经给了我们不少东西,可不敢再要了。大哥说会想办法填饱肚子。” “别听你大哥的,他还是个孩子呢,知道过日子有多难?” 要不是有人问价要买鱼,雅儿还真不知道怎么拒绝。总感觉二婶儿看她怪怪的,像要把她拐回家似的。 那边堂远背着东西,按照记忆走到西县衙后门。过了好久才响起木门的嘎吱声。 “找谁?” “爷爷好,我姓叶,找县令大人的。” “没听过,不认得。” 砰~~ 叶堂远望着眼前紧闭的小门,心里还在嘀咕:怎么非得从正门进吗?吓人咧! 再次抬手敲门,尝试了两次都没人再开门。堂远只能绕到衙门正门,看着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一个个凶恶冰冷的很。 守门的衙役拦住想要往进闯的叶堂远。 “哎哎哎~知道是哪不知?干什么的就往进闯?我们哥俩大活人瞧不见是吗?” “这位大……大哥,俺想求见县老爷大人。” 另一位嗤笑道:“你是哪个园子蹦出来的矬葱?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是小顺村来的,一个多月前,大人还亲自见过我们兄妹七个呢。” “啊~~你就是逃难过来的小叫花子啊?命可真大,一千多里都没饿死你们哈?” “开眼界了,快让俺看看,远道而来的人长啥个样子?不也是一个脑壳俩胳膊,脸没有馒头白,个头不如葱。” 叶堂远揪着背篓的麻绳头也不抬,没关系的,再比这难听的话都见识了。 奚落打趣人呐,也得讲究个有来有往才能热闹,像叶堂远这样不吭声,那台阶上站着的两个就像戏台上的戏子,他们自己就觉得不舒坦。 “赶紧离这远着点,这里是临照县衙,不报案的就闪开。” 叶堂远抬起头,目光清正。 “小顺村叶家三郎堂远,求见县令大人。一为感恩大人爱民如子,收留我等无家之人;二为求得立锥之地,让小民能靠一技谋生;三为献上家妹独创美味,只愿大人身康体健,护佑一方!” 从叶堂远被守门的衙役嘲笑开始,衙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闲着看热闹的。此时叶堂远扯着嗓子在衙门口叫嚣,按律是要被打的。 可人家孩子并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些感谢大人啊什么的,又不是犯罪了。那么小的孩子身边没大人,怎么下得去手? 第47章 守门的俩人脸都青了,这臭小子听不懂人话,当街给他们没脸,那可就不能怪他们以大欺小不客气了。 那边撸着袖子准备揍人,这边叶堂远一步一步往后退,身后就是人群,只要他们挨着他叶堂远的边,那是他几年要饭练出来的功夫白费。 人群里开始有人出声了。 “哎呦~俩汉子欺负个孩子,投错胎了吧,还不如个好娘们儿。” “咱老百姓还不能给大人送个吃食了?没听说县老爷吃仙丹喝露水啊。” “瞧瞧瞧瞧,让你不好好听先生授课,没本事的被狗追着咬,有本事的千请万求见不着,还敢不敢在学堂偷懒了你?” 俩守门的好歹穿着那身衣裳是衙门配发的,除去有钱有势的,还没被人这么明嘲暗讽过。当下也不管是不是当值,冲下几层台阶就要发火。 此时衙门中走出个儒雅的中年人,一身青衣半新不旧,头发整齐的束在头顶。 “都安静,你们俩,成何体统?不好好的站值怎的在衙门口喧哗?” “穆先生,实在是,那小子太气人了!” “就是,喧哗是他先的,俺们俩想要制止的。” 叶堂远还没说什么,人群里站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不干了。 “你们两个腌臢货,长嘴不说人话呢?!” 被称穆先生的中年男人拱手一礼道:“这位壮士且息怒,不值当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若这两个衙役真的犯了错,在下自然回禀大人严办。” “你这老书生是哪个?说话算数?” “在下是大人的幕僚,大人跟前能说上几句话,壮士放心就是。” 那壮汉将自己看见的听见的一说,他中气足嗓门大,后来的那些人一听,哦……这孩子好像也没犯事,只能说有点淘气,闲着没事儿来县衙门口闹腾什么。 穆先生这时才在人群中找见叶堂远。招了招手道:“叶三郎,到近前来。这位壮士所说可属实啊?” “先生为何不先问两位衙役,反倒来问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穆先生低沉的笑了几声道:“自然有我的用意。” “这位大叔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在衙门口大声嚷嚷,扰了大人。” 第42章 商议 穆先生将手揣进袖口,端详眼前的少年,比起初见时,干净了,脸色也好了不少。 “既如此,我带你进去求见大人,今日的这一场,揭过如何?” 出声的壮汉想要说话,被穆先生一个眼神制止了。围观的人小声议论着什么,叶堂远听不清。 他在想这个人的用意,这么多人作证,明显是那两个衙役仗势欺人,这点小事对于他来说真不算什么。但是现在他有兄弟姐妹,将来要在临照县生活。他的兄弟姐妹们怎么办呢? 可若是揪着不放,好像也不合适,几句话而已,不痛不痒的。万一大人罚了他们…… “穆先生,今日我是代表家中兄妹来感谢大人的,能见到大人,就是我办成了这件事,兄弟姐妹们会以我为荣。” 穆先生心中赞许,笑着将人带进后衙。留下冷汗涔涔的两个衙役和摸不着头脑的壮汉。 叶堂远跟着穆先生一直走到后衙的小花园,县令何大人正坐在露天的石凳上看书。 叶堂远不识字,那一刻还在想,要是承哥能来,肯定知道县令大人在读什么书。 叶堂远将背篓摘下轻轻放在地上,恭敬的跪下给何大人磕了三个响头。 “孩子,你起来吧,坐,老穆也一起坐。” “大人,小民就不坐了,刚刚在衙门口是无心的,还请大人看在我一片赤诚的份上宽恕我一次。” “衙门外边?没人报给本官,本官不清楚呀。 说说吧,你求见本官想干什么?” “代表我家兄弟姐妹七个感谢大人收留之恩,哦,这里面是我家妹妹自己做的吃食,没见咱们临照县有卖的,所以带给大人尝尝鲜。” “哦?是你们南边的做法?” “不是的大人,她瞎琢磨的,但是味道很好,也吃不坏人,我们都试过才敢带来的。” “哈哈哈,你就为了送这个,不惜闯县衙?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 “是是,小人记下了。大人,为了保持新鲜,吃食是半熟的,还需要借灶房一用。” “来人。” “是,大人。这位小哥跟我来就是。” 花园里穆先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慢悠悠道:“这孩子,本性确实不坏。就是不知道另外几个怎么样。” 何大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千里迢迢生死与共走到这,想来是不差的。 就如你我,若不是脾气相投,怎么可能多年来共处一方天地?” “哼,还说呢,我越想越觉得亏,你当着父母管喝茶看地方志,我却要做牛做马帮你干活,要不,给我多几两碎银?” “想都别想,芸娘的身子,唉……” “老何,还要坚持吗?毕竟那只是传说中的东西,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真的能遇着?” “东西肯定有,我等在这里十几年,也是在赌,赌我何兆笙的运气,赌芸娘的命。 只是这么多年,难为你一直陪着我在这儿空耗。” “你打住,别每次提起来都这副德行,我看够了。要不然,就悬赏吧?” 第48章 “你当我没想过?此物一旦发现,都是要进贡给皇上的。我若藏私,前脚救了芸娘,后头就得脑袋搬家。” “你这人,就不能换个名目?” “当年那高人说了,我的贵人就在这,既是有贵人相助,总能等到的。如果等不到,那就是我夫妻二人,命该如此。” “你……榆木脑袋!” “看看看,又恼了,喝茶喝茶。” “哼~” 不多久,堂远在前,后边跟着领路的仆人,两人提着食盒走近。一股说不上来的香气散发出来,互不相看的何大人与穆先生都将视线投过来。 “大人,穆先生,这是分别用鱼肉、虾肉和章鱼肉做成的丸子,吃法有两种,还请两位品尝。” 盼儿用的荞麦粉,颜色上是差了些,但是口感没问题。 两人刚吃过早饭没多久,但是三小碗的鱼丸下肚,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家妹妹手艺不错,这丸子做的甚好。” 穆先生咂咂嘴略带遗憾道:“就是颜色不讨喜,用白面和着白白的鱼肉,应该很好看,更好吃。” 何大人在桌下踢了下好友,几个逃难过来的孩子,哪舍得吃白面! 堂远笑呵呵道:“穆先生说的是,回去我定会转告妹子试试。 大人,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不知在县城摆摊专门卖鱼丸,需要交多少摊位费?能不能自己选地方?” “哦?你要将它做成小买卖?” “是,家中没甚进项,马上要入冬了,总要想办法置办些粮食和冬衣。” 穆先生手指敲了敲桌子沉思着,临照县的小吃摊不多,大多都是有个窄小的门面,前头做生意,后头住人。若说走街串巷的,大多是些小童甜嘴的吃食,不是天天在的。 “这样吧,北大街那边,靠近鼎香楼有不少小吃摊位,你回去跟你家兄长商量一番,租个摊位每月也就是百十来文。若是愿意,来县衙交了租金签个契书。 空余摊位不多,位置可能不怎么好就是了。” “这样啊……我们不能在街角支个摊子吗?只要很小的一块地方就好。” “自然不允,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届时衙役会收了你们的摊子,还要来县衙过堂交罚金。” “多谢大人,多谢穆先生。我这就家去转告兄长。” 堂远被人送出县衙,垂头走在路上。本以为在县令大人那过一下明路就能成呢,还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也难怪在三溪镇时,有权有势的人家门口从不缺送礼的。 堂远去鱼市陪着妹妹一起,直到晌午过了才收摊回家。现在的海货越来越不好卖了,大家都嫌弃没有肉,有钱的去吃野味,没钱的也不来买蛤蜊吃。 算账是柳承的活儿,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合计半天不说话。 盼儿绞着手指头,当初求老大收留她都没这么七上八下过。 柳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差点让堂远栽下去。 “大哥,明天我想跟三哥再去北街看看,租摊位是大事,咱们底子太薄了,经不起折腾。” 第43章 探查北街 临照县是个陌生的地方,他们对县城的了解如九牛一毛,让他们去转转再说也好。 “好,要不这样,明日都去吧,咱们落脚这么久,不能对自家地盘都不熟悉。” 这是要踩盘子?菱角屁股坐不住了,虽说在渔村生活也挺好,虽说家中兄弟都和谐,但是从小习惯了睡大街,对现在的生活总有一种虚幻之感。 安稳的睡了一觉,七人分开走的,每个人有自己在意的东西,所以不可能一直同行。 堂远带着柳承两人主要把北街那边走了两遍,然后又去看了别处的酒楼饭馆。一天下来,还真是在街上看不见卖吃食的。 游走的挑担郎只能卖做好的酥糖或是别的小零嘴。而他们家的鱼丸需要停下来再做剩下的工序,不够灵活。 “承哥你看,就像穆先生说的,现在空下来的摊位都不是什么好位置,不是挨着做猪下水的,就是旁边的人尖酸刻薄不好相处。再不然就是最深处,那边不热闹。 租金没差多少,可这位置有没有生意,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柳承不懂开铺子做生意,但是他会计算,一上午的时间,越是靠近鼎香楼的摊位,买卖越好。 鼎香楼是县城有名的酒楼,只卖自己酿的酒,配上简单的下酒菜。 周边的小摊位丰富不重样,与鼎香楼共同留住客人,两方形成一个合作,客人在这里有吃有喝,再加上价格公道,酒香味美,一条繁华的街道就这么生存下来。 “虽然难了点,但是应该有办法的,咱们再去看看别处。” 菱角洒脱惯了,孤身一人晃悠着,一看她的衣着就知道是个农女,走近了再闻味道,嗯,是个渔女。 镖局武馆是菱角最喜欢去的地方,不只是他们的功夫俊,菱角也想有一天带刀佩剑,走过一程山水,忠人所托之事。可惜啊,她是个女子,哪里都不待见她。 好在她想得开,等将来长大了,就去行商说的周边小国见识一番。 菱角看似闲逛,眼睛和脑子可没闲着,临照县的大街小巷,商铺茶寮都一一刻在脑子里。这是做乞丐最基本的技能。 盼儿则是带着福禄和雅儿,这三个年纪小,凑在一起进城后也不知去哪才好。 第49章 凭着感觉,看见合眼缘的铺子就进去看看。好在雅儿识字,福禄再不济也知道有些地方他们进不得。这要不是他俩在,盼儿估计要吃亏。 三人也算是臭味相投,都喜欢点不寻常的玩意儿。福禄在铁匠铺买镰刀,跟铁匠不知嘀咕了啥,人家送他一根铁橛子。 钻巷子的时候,雅儿非得拉着两人陪她刮人家院墙上的白霜。 后来雅儿直接把树叶子包着的白霜拿到药铺,还卖掉了。实在的惊到盼儿和福禄。 “五姐,给你。等会儿咱们去买点菜籽,明年就会有吃不完的菜了。” “小七,这是你赚的。” “什么你的我的,还不都是咱家的嘛。再说又不是被你私藏了,换了家里要用的东西啊。对不对六哥?你别整天不说话,丢在路上我们都发现不了。” “丢不了,我鼻子很灵。” 福禄照旧是话少,三人果然去找了杂货铺子买菜籽。秋收过后,新一茬的种子很齐全。盼儿其实很想种稻子,她最会插秧了,也很想吃米饭。 最终还是买了菜籽,而且买了很多种。她会努力,让大家吃的尽量好一些。 路过米粮铺子,盼儿咬牙买了一斤白面,粳米和白面都是精细物,在泰州,粳米甚至比白面还要贵。一斤白面三文钱,都够换三斤麦子了。 出了米粮铺子,盼儿还感慨呢:“要是咱们有个小石磨,我是肯定不会舍得买三文钱一斤的白面的。宁愿自己胳膊推断也要自己磨。” 雅儿探头道:“五姐,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别瞎说。” “哈哈,六哥,五姐刚刚咬牙切齿的,你看见没有?” “嗯,我不瞎。不就是两块石头,过几天就给你拉回家。” “福禄!别什么都想上手,你就不怕砸了手?” “不会,我准。” “你……” 福禄的脾气是家里最倔的,大哥说过多少次,让他在海边少捡破烂,可他就是不听,什么都往回拿。 现在屋子后头最多的是干柴,剩下的就是他的一堆破烂儿。 七人前后脚回家后,没有着急做家务,而是坐下来商议租摊位的事儿。 “……情况就是这样,租不租,我还真拿不定主意了。” 堂远说完,叶青竹的眉头轻轻皱着,柳承补充道:“还有一点,就是摊位直接租半年,这期间不会涨也不会降。好处就是有人惹事可以找巡逻的捕快。” 菱角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 “那就不能想办法把人引到最里面的摊位吗?加起来也就一百多步吧?” 柳承道:“事实就是,今天一整天,愿意走上一百多步买了东西再回来的客人,寥寥无几。咱们新支的摊子又没名气,怎么引人?” 雅儿托着腮问:“咱家人多,不能送到鼎香楼里面去吗?” 堂远叹道:“咱们能送,前边那几十个摊位也送。” 叶青竹戳着太阳穴问:“不然,就要那个胖大婶隔壁的?” 堂远斜着眼睛道:“那我宁愿在鱼市摆摊,她,实在太……” “恶心!” 叶青竹叶去北街转过,对比下来,只有那个胖大婶旁边的摊位靠外,就在入口第五个。只不过她家摊位实在是让人看不过眼。 一般过去买小吃的,也是捏着鼻子垫脚过了那段。酸臭味比海边的海苔还难闻。 “实在不行,我多想几个下酒菜,客人主要是奔着鼎香楼来的,那大部分人自然是要喝酒。 咱们的鱼丸还不够吸引人,反正摊子有五尺宽,除了鱼丸锅,还能摆点别的小菜。” 其实大家都不甘心放弃,煞费苦心琢磨的办法,还准备那么多的材料,现在放弃心都是痛的。北街的一碗小馄饨还得六文钱呢,他们家是实实在在的肉丸子。 第44章 摊煎饼 叶青竹道:“如果是这样,鱼市那边咱们就不能拆人过去了,两边忙活可能都落不到好。 盼儿,这几天你想办法用家里的蛤蜊蛏子这些做下酒菜吧,咱们以后抽出一个半到两个时辰赶海。不过摆摊的事儿可能得靠你们,明天我们要出海。” 盼儿急慌慌的起身,还不住叨叨:“大哥,你也真是,怎么不早点说呢。我这就去准备干粮。” 盼儿舀出半斤多点的小米面,加上一两荞麦面,一两黄豆面,再少放点盐一点碱面,小心的做着面糊。 这是村里的伯娘教的,其实只用一种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荞麦面便宜嘛。 用一块丝瓜瓤沾了一点油蹭鏊子,舀出一勺醒好的面糊,趁着还没熟赶紧用家伙摊匀。她见过不少次,但是自己还是头一回上手。 前面几张不是薄厚不均匀,就是破了大洞,还有的糊了的。将还能吃的碎糟糟的煎饼单独收在一个碗里,盼儿没有着急,一遍遍找着感觉。 终于在十几次之后,越来越顺手,一张张脸盆大的煎饼摞起来放凉。屋里几人闻到香味,也不着急商量摊位的事儿,都钻出来看盼儿。 “灶台上的碗里是我练手废掉的,你们先尝尝,第一次做,也不知道怎么样。” 堂远端了碗放在桌子上,叶青竹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是混合的米香,柔软中还带着嚼劲儿,比那天在船上吃的凉煎饼香多了。 “盼儿,你可以啊,这么快就学会了,上辈子是不是在灶王爷座下当过仙童啊?” 第50章 论说话,还得是堂远,这小子夸人方面从来不知道收敛和脸红。不过自家人,夸什么都是对的。 叶青竹道:“确实挺好的,以后若是不想做饭,可以做几斤煎饼,饿了就卷点菜来吃。” 雅儿起身拿出一个木头罐子道:“正好前几天姜嫂子叫我去拿蒜,顺手给我盛了一罐子酱。” 酱是泰州人的最爱,他们会用很多食材做各种味道的酱,黄豆做的咸酱,山上野果子做的酸甜果酱,海边的人做虾酱。日常吃饭,好像没有酱就没办法吃饭一样。 他们到小顺村没赶上季节,村里的妇人还说明年一定带着叶家的几个姑娘学学怎么做酱呢。 在泰州生活,不会摊煎饼可以让婆婆教,不会织麻布也能花钱买衣穿,但是不会做酱,那要是议亲的时候未来婆家听说了,是可以正大光明退亲的。 哇~花银子娶婆娘,不会做酱怎么过日子呦!所以在小顺村,不管年纪多大的女人,因为叶家的孩子没娘,都会自觉有义务教叶家三姐妹。 再说叶家,鏊子被架在合适的高度,盼儿并没觉得多累,而且煎饼熟的快,好做的很。 福禄不时回手塞根木柴,控制火候刚好。几人吃光碗里的碎煎饼,叶青竹带着柳承去后崖的菜园子浇水。 菜园子里只有他们家的那一块绿油油的,小葱和芥菜都长了很高,小白菜也能吃了。只是盼儿说天还不太冷,还能长大一点,到时候可以做腌菜。 最近一直忙着外边的事儿,都不知道盼儿怎么还抽空过来又翻了一小块土。 菱角和雅儿见盼儿胳膊都酸了,想上前帮忙,毕竟看起来还挺简单的。 菱角是个急性子,弄坏了好几团糊糊之后直接放开手,乖乖去准备咸菜丝和海带汤。 雅儿有点耐性,就是鏊子对于她来说有点费力气,学个半吊子又交给盼儿。 煎饼虽然摊好了,却不是用来做晚饭的。锅底熬汤,上头蒸饼子,上汽之后焖一会,一锅连汤带主食就都做好了。 吃过饭,天色很快暗下来,白昼越来越短,很快冬天就会到来。 叶青竹嘱咐的弟妹们,就随着村里人喊着号子出海了。这次他们没有去海边送人,大哥说租摊位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定,他能做的,就是保证不能断了盼儿要用的鱼肉。 柳承手中有钱,盼儿有秘方,堂远有机灵的头脑,三人坐在一块分析着。 “……我觉着有搞头,就冲这个新鲜劲儿,别说北街,就是整个临照也没有。” 堂远还是觉得要试一把。 柳承算计着银钱道:“成本五文钱的鱼丸,摊位费一次性差不多六百文,定价十文一碗。” “这……会不会太多了?”盼儿有点担心。 柳承继续道:“不会,临照不是没有富人,街上的小馄饨六文一碗,卖菜团子的还一文钱一个呢。” 堂远眼珠子转了转,柳承就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 “你们说,咱们起个什么名堂才好?人家鼎香楼有正经的牌子,咱们也搞一个?” 盼儿懵了,问道:“一碗鱼丸,还能叫什么?” 堂远丢了个你不懂的眼神,看向有学问的兄弟。 “承哥,你肚子里有墨水,想个好听点的名头。盼儿这呆丫头,管做就行了。” 柳承还真的认真搜肠刮肚想着。过了一天一宿,柳承终于抛出几个名字让大家帮着选一选。 “鱼丸可以叫白玉圆子,虾丸不多,就叫个粉玉珠,章鱼丸子嘛,就比较难办,我只能想到他多手多脚。” 菱角抬着下巴问:“所以章鱼丸子叫什么?” “咳咳,叫手足同在。” 噗~~哈哈哈~~ 迎接柳承的是上次不接下气的笑声。这玩意儿还能叫个花出来,就是文邹邹的,总感觉有点娘气。 柳承涨红了脸转身出门。 难为他半宿没睡觉想出来的词儿,爱笑就笑,他还不管了呢! 堂远追上傲娇的柳承,两人推搡着走远。 闷葫芦难得开口道:“不适合喝酒的汉子,改改吧。” 要菱角说,叫什么不都一样,东西好吃不就行了嘛!雅儿笑够了,才就着哥哥的名字稍稍改动。 “我有个主意,你们要不听听?” “哎呀,小七姑娘也有好想法了?快让姐姐听听。” “哎呀二姐,你别总捏我脸,长得像萝卜怎么办。” “谁让你肉皮嫩呢,也不知道怎么养的,行了,快说快说。” 第45章 准备 “泰州人爽快热情,说话简短,咱们的名字要好记还不能太随便。也不必分什么鱼丸虾丸的,混在一起叫个同心圆子。就像咱们七个,生死与共,兄妹同心。” 菱角拍手笑道:“我喜欢这个,简单。” 盼儿道:“我没意见,像三哥说的,我管好干活儿就行啦。” 菱角揉着盼儿的脑袋笑骂她还真是呆丫头。 堂远两人散心回来,得知家中三个女孩子已经定下名字,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个糊口的小生意,又不是开酒楼。 柳承道:“要是这样,一碗最好改成九颗,每种三颗。而且根据不同季节,不同品种的鱼,能混合不同的口味。” “也好,等大哥回来,我就试试做一个蟹子味的。” 菱角是服了她了,螃蟹哪有什么肉啊,太难了吧? 第51章 盼儿心想:难才好,这样别人就不愿意做了呀! 初九,叶家几人到县衙找文书签了契书,定下的是北街东边戊六号摊位。因为摊位位置最靠里边,价格便宜,五百四十文的租金。 北街从东边入口的鼎香楼为起始,甲字段和乙字段是最好的地段。甲乙丙丁四十个摊位,戊在丙的末端,只有六个。 鱼市那边要摆到初十,刚好收摊了回村里收鱼。办完大事,六人各自分开。盼儿要准备食材调料,菱角要砍柴,堂远留在鱼市,顺便负责赊鱼回来。 福禄闷头做木签和勺子,柳承要写菜牌,雅儿准备多编一些装丸子的小筐子。 福禄捡回来的那些破烂儿可派上大用场了,他们没有足够的碗,好在九颗鱼丸也不多,挑拣了足够大的贝壳洗刷干净充当碗盘。 另一边船上,叶青竹也在跟金大叔商量买鱼的事儿。 “金叔,我们几个不是有意脱离小顺村,只是家里嘴多,都要吃饭,这才琢磨了个主意……” 金老大不在意道:“你想的真多,村里人不会说什么的。守着这片海滩几十年,只会晒咸鱼虾皮,能做个新鲜的吃食是你们几个的本事。 买鱼的事儿,回去了俺跟大家商量一下。你确定剩啥鱼你家订啥鱼?” “金叔放心,当初五妹就是想用个方法把剩下的鱼虾换个吃法,要不然真要吃不动了。 能帮大家处理掉剩下的鱼,我们还蹭了大家的光呢。” “成,有你这话,村里八成是愿意的。放心,你家拿鱼,价格保证公道。” “哎这不合适金叔!” “急啥?多年来大家卖不掉的鲜鱼,只能做成鱼干,咱们海边的人都不爱吃,运到别处又能做出什么花来?就是舍不得扔掉罢了。 卖给行商的咸鱼干,一文钱两文钱,鲜鱼在县城就有七八文,赶上大户人家办事,十文也是有的。 你买来用,俺们还省了时辰呢,有那功夫干什么不行?” “那就先谢谢金叔了,不过,以后出海我还是会跟着的。” 谁知金老大坐在船板上突然沉默还有点悲伤。 “叶大郎,你知道为甚小顺村不是天天出海?” “难道不是因为风向和海浪吗?” “那只是其中一半,大海里头有宝贝,可是它也吃人呢。隔一段时间是为了平息海的怒气,顺便吊着县城人的胃口。” 说完,金老大目光深邃的望着海面。 摇晃着的渔船上,一时听不到说话声。直到海鸥落下来想啄干粮,金老大声色俱厉的骂着这群懒鸟。 “去你娘的毛蛋肉,天天就知道扑棱膀子捡现成的。海水烫嘴是怎么?有的是鱼还馋老子的煎饼……” 其实,金大叔看着凶,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人很有意思呢。 初九半下午,堂远车上拉着两条四五斤的大鱼回来。呼哧带喘的跟柳承说记账。 柳承:“这又是谁家的没收钱呀?” “哎呦呵呵,累死哥喽!这是孙二喜给的。那小子滑着呢!” “他咋没跟着出海?孙大哥自己能行吗?” “说是孙大娘腿疼,这两天卧床养着呢,家里不敢离人。” 盼儿听见了探头出来道:“那孙大娘肯定没法做饭,三哥,别了,四哥跑一趟吧,我这再有一会儿饭就好了。” “行,好了叫我,别二喜再点了灶房。” 叶家几个兄弟都会简单煮汤熬粥的,就是没有盼儿花样多,手脚利落。像二喜这样连糊肚都不会的,小顺村还真有几个。 盼儿做了小白菜的菜团子,里面加了一把碎碎的油渣,香着呢! 之前买的米糠,熬菜粥糊糊都吃够了,菜园子的小白菜刚好可以稀苗了,这才吃上第一顿。 柳承差不多是跑着去的,生怕慢一点孙家母子把饭吃完。他去的时候,孙二喜正跪在灶台边上吹气,脑袋再小一圈就进去了。 柳承打了招呼放下碗,将二喜拉起来,三五下,灶膛里噗的一下吐出一条火舌。吓得二喜哎呦一下后退两步。 “二喜啊,咋没记性?下次别塞这么多柴。我回了,记得还碗。” 天色暗下来后,小顺村就少有光亮,难得的叶家今日竟然舍得点灯。 盼儿小心的举着油灯检查明日要用的所有材料,调料粉是早就配好了的。 为了这个,雅儿只留下花椒种子,剩下的花椒壳全都帮她磨成了粉。 干海带多的是,就算不够了临时去海边捞就能用很久。 确认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天气够凉,圆子也早就烫了八成熟捞出来备用。 菱角困的睁不开眼睛,听见盼儿进屋上床的声音,咕哝着:“你就放心吧,明天一定顺顺利利,快睡觉养好精神。” “知道了二姐,这就睡。” 黑暗中,盼儿睁着大眼睛,她就是心跳的很快,睡不踏实。配料里大蒜粉好做,芥末粉容易尝出来。就靠着雅儿提供的几种有香气的药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大家发现。 后崖的藿香叶子被她们摘完了,雅儿还收回来不少种子,打算明年开春在菜地周围种一大片。 几百文投入,是她此前不敢想的,老天保佑,千万要顺遂。 第46章 开张 初十早上,简单吃了点煎饼卷海带,堂远和盼儿柳承三人去北街开始第一天的圆子生意。 第52章 鱼市那边,菱角自己去的。将家里简单收拾后,雅儿跟福禄两个小的掐着时辰,带上工具去海边。 他们俩还小了点,县城的事他们几个刚好忙的过来,让最小的看家,好像是南北一样不成文的规矩。 海水冰凉,两人能不上手就借助工具,都是福禄自己弄出来的小玩意儿。福禄还是喜欢到处找海鳗海参这种值钱的东西,大哥他们不在旁边,翻找那些在别人看来用不上的东西更肆无忌惮了。 雅儿能怎么办呢?见六哥是个不省心的,只能自己勤劳一点,多找些章鱼和海虾回去。撬海蛎子太费手,现在还不肥。遇见颜色形状好看的贝壳,雅儿也会拿起来瞧瞧,也只是瞧瞧。 如果捡贝壳能赚银子,她肯定比六哥还要积极。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背着网兜,提着木桶艰难跋涉回家。鳗鱼总是扭动着想要逃出去,还好福禄在桶上放了个草编的盖子。 雅儿收拾海货,福禄又躲到屋后鼓捣他的小宝库。还不到晌午,也不知道圆子好不好卖。 北街的三人没心思琢磨家里人挂念与否。堂远是个脸皮厚的,面对面的两排小吃摊子,说起来也不长,但是前头各个摊子或热气蒸腾裹挟着香气,或是嗓音各异的特色叫卖,确实没人注意最里头多了个新摊子。 堂远让盼儿做了一份干拌圆子,掐了把小签子就往鼎香楼那边走。 柳承将人扯住问道:“你干什么去?” 堂远挣脱开道:“哼~干什么?小爷抢生意去,你们俩看好摊子,别的不用操心。” 然后像只彩毛大公鸡似的,左右三晃着走远了。 柳承双手抹了把脸,忧愁道:“盼儿,你说,三哥这副样子能不能挨揍?我瞧着牙根儿痒痒。” 盼儿抱着胳膊,没生意就没有生火,不生火就有点冷飕飕的。 “不能吧,也不一定,临照的男人女人说话都像在吵架,万一谁看三哥不顺眼……咋办?” “哎呦娘哎!三哥怎么进鼎香楼了?!” “啊?我怎么没看见?” “一闪身,人就没影了。早知道应该带二姐过来,二姐打架厉害。” “啊这……” 盼儿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她们好像是来做小生意的,怎么四哥总想着打架的事儿? 过了差不多一炷香,一个破衣烂衫但是头脸干净的少年从鼎香楼大门飞奔出来。柳承和盼儿一下子就看见了堂远咧到耳根儿的嘴角。 “盼儿,五份拌圆子,两份骨汤圆子,一份海带圆子,快快快,承哥别发呆啊,赶紧的生火生火呀! 哎呦~我的五妹妹,你倒是动手啊!鼎香楼的食客们等着吃呢!” 叶堂远在自家摊子对面急的跳脚,里边儿俩人还在发愣。这才多久?三哥怎么做到的?难道拿着吃食进去走一圈就有生意了? 在叶堂远的催促下,柳承生火热着锅,盼儿熟练的数出八份圆子下锅煮熟。烫过的鱼丸虾丸只要几息就得,捞出来的圆子放进大木盆里,小瓦罐是提前煮好的汤底,都是不怕煮的食材。 手编的小筐子精致且大小合适,撒了调料粉的圆子放入其中刚好装满。大贝壳有天然的花边和深度,海贝装海味,又保持了其鲜味。 八份圆子堂远一个人拿不完,又跑了一趟鼎香楼借个木托盘,后边跟着柳承,两人送了吃食进去,不多久又面带笑意的带着铜板回来。 鼎香楼主要是卖酒的,如今不置办席面,只零星几个下酒菜。就这还在临照县声名不错,也是奇怪。 回了摊位,盼儿和柳承将三哥夹在中间,问他到底怎么卖掉圆子的。 堂远得意的样子,头发丝都在飞舞。 “这边的小吃摊位啊,都进去过鼎香楼卖自家吃食,所以我进去人家伙计都不拦着,看我面生还问是不是新来摆摊的。 说话听音儿,明显人家不拒绝嘛。我给了他一颗圆子尝鲜。那小哥也是个会做人的,啧啧~当场就惊叹啊,夸赞啊,哎呦那词儿连起来都能唱曲子了。 旁边喝酒的老爷们来了兴致,自然会询问……” 叶堂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是靠着感觉尝试的。 鼎香楼最便宜的酒,二十文一两,一两哪里够喝?再说还有下酒菜呢。 堂远端进去的吃食闻着鲜香,看着喜人,有人想尝尝,就问他怎么卖的。 叶堂远多机灵的人啊,上前未语先笑,道了一句老爷有福气,木签一扎,一颗圆子递到人手上。 别管买不买,这颗请您尝了再说。就这么一圈下来,周边几桌都有人得了试吃的圆子。 叶堂远观察众人试吃后的表情,有人眼皮微微一颤,腮帮子左右鼓动,明显是舌头在打扫牙花子,这样的就是喜欢吃。 有的闻闻味,左右瞄一眼才下嘴咬半下,嚼吧几下吞了赶紧喝酒的,就是接受不了这个味道。 看时机差不多,叶堂远才道:“各位老爷,圆子用的是新鲜的鱼虾肉和鸡蛋,家中姐妹一点点剁成肉泥又挤成圆子。一碗九颗,保证用料十足。 定价十文赚您一文,保本九文不是今日的价格,开张头一天,八文一碗,亏本赚个声响。 有不爱这个口味的,我家妹子带了海带汤,鱼骨高汤,热乎的鲜汤圆子一碗下肚,保证浑身通畅。 哪位老爷要吃,我这就跑着回去做了。” 第53章 叶堂远长相其实是讨喜的,养伤期间没干活没晒太阳,圆脸蛋白面皮,说话利索破衣裳但看着干净。 常来喝酒的谁差这十文八文?重口味的要干拌圆子下酒,年岁大一点的要了鲜汤圆子暖胃。 还不等堂远跟兄弟妹子吹嘘完,远远的,叶堂远看见那个吃了自己圆子的伙计出来张望。 眼珠子转了转,嗖嗖的起身往外走,还热络的喊着什么哥哥来了。 那伙计果然是找他的,笑嘻嘻又点了几份,说了是坐在哪里的客人便转身回去了。 第47章 叶堂远挨骂 北街新来的那家同心圆子,跟别家不一样的就是摊位前立着的木板。 福禄找来的木头用柴刀修平,柳承用墨鱼汁写的字。 半下午,叶家三人不得不收了自己的家伙回去。第一天买卖不清楚什么样子,盼儿准备的材料并不多。 三人拉着板车到鱼市找菱角汇合,堂远在自己村人的小摊前溜达一圈,三条大鱼和一筐小黄花搬到了自家车上。 “承哥,回去记账,二喜家鲅鱼五斤半,顾大娘家小黄花八斤,” “知道了三哥,你去哪儿啊还不回家?” 叶堂远神秘一笑,背着手走出集市范围。回去路上,菱角跟柳承换着拉车,盼儿几次想伸手帮忙,都被两人躲开了。 “你就老实走着不行?在我身边晃什么劲儿?” 菱角这人,刀子嘴面团心。明明关心的话,每次都被她说的刺耳朵。好在叶家几人已经习惯了。 哪能怪她呢?没有爹娘长辈教她该怎么轻声细语。就连照顾幼小,都是跟大哥叶青竹学出来的德性。 盼儿呲着兔牙笑:“我想帮你嘛~等会儿到家又要做丸子,还得靠二姐帮我呀!” “哼~说的好像不帮我拉板车,我就不管你了似的。北街那边我帮不上你,操心自己得了。” 柳承将盼儿拉到一边也劝:“都辛苦,你们别争了。二姐换我来吧。” 菱角又走出去二十几步才换给柳承。多干一点少干一点又怎样?早就是一家子兄弟,他们互相依靠着活在这个小渔村周围,活的也就是彼此几人。 回家喝水再简单休息一会儿,菱角将鱼放在案板上处理。大鱼有大鱼的好处,刺少肉厚,脊背破开,切掉鱼腹,用刀将鱼肉刮下来。 小鱼量大便宜,盼儿才有耐性收拾呢。鱼肉再挑过一遍刺,细细剁成肉泥,加了鸡蛋清和面粉顺着一个方向搅拌。这又是个力气活,每次做完这步,不说盼儿,菱角的胳膊都是酸的。 叶堂远不是空手回来的,一个木托盘,十个粗瓷小碗。 “贝壳好看是好看,但是端着走到鼎香楼总会洒汤。十个碗一个托盘,十文钱整,哥哥厉害吧?” 柳承将今天的账记好,才抽空问:“你又答应人家杂货铺老板什么了?” “嘿嘿~还是你懂我!家里不是晒了许多虾皮,我答应了明天带一斤给他。” “多少?!” 菱角举着菜刀追堂远骂:“你个败家子啊你!一斤虾皮得小七他们捡多久的小毛虾?再晒几天能收?你去海滩几天?养伤摊在床上二十多天一个月,欠着一堆活儿不干,下了地就开始大手大脚。 你……等老大回来,看他不收拾你!” 菱角是真生气的,行商愿意收的干海货里面,虾皮是少数被喜欢的东西。家里几个小的不会下网子,只能泡在海边一点一点捉。 柳承和盼儿一左一右把菱角架开,除了年纪的关系,经验上他俩加一起都打不过菱角。 “二姐二姐,消消气,听三哥解释呀!” “解释什么?!花花肠子就他多!” 盼儿:“哎呀二姐,三哥也没乱花,那不是买卖要用的嘛!” “他不会商量一下吗?怎么我们几个都不是人呐?半道儿就一步三晃的跑了,咱们累死累活的收摊回来还得干活儿。” 叶堂远是知道菱角的臭脾气的,老大是阴沉沉的发火,菱角是直接吼的。这股火不发完,他是说不上话的。 六个人吵吵嚷嚷的,旁边的两三家都听见了。出门一看,好家伙,叶家二姑娘拎着菜刀要砍人呢,这脾气,真够火的。 来了几个妇人劝架,还以为叶家的鱼丸摊子第一天就摆不下去了呢,但是叶老三大摇大摆的赊鱼了呀。半天才闹明白,原来又是叶老三惹的祸。 等菱角喊累了停下喘气,堂远隔着婶子伯娘们出声。 “二姐,我这不也是想省钱嘛。家里那么多虾皮干嘛非要等人过来收啊?现在一半钱一半货换咱们要用的家当,不比将来卖掉了虾皮实在? 我也不是不商量,做丸子杀鱼的我又帮不上忙,再说城门都快关了,我不得出城之前把东西买了呀? 一生气就连打带骂,我……我挑水去总行了吧!” 邻居们看的有趣,村里的女人们没有脸皮薄嗓门小的。嘻嘻哈哈的笑话叶三郎将来肯定怕婆娘。 菱角捏着菜刀,手心都是汗,兔崽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知道给她个台阶下吗?皮痒了这是! 柳承谢过大家,等人散了,用袖子擦了满脑门儿的汗,无奈道:“二姐,三哥年岁不小了,以后还是背着人教训吧,好歹给他留点颜面呀。” “咋?我自己兄弟说他两句怎么了?他在我这有屁的颜面……” 第54章 菱角嘟嘟囔囔的回去接着帮盼儿做丸子,雅儿扯扯福禄的袖子笑道: “六哥,咱家厉害的有大哥二姐就够了,你不爱说话还挺好的。” 福禄抬头莫名其妙的看了眼黄毛丫头,心想她要是知道我最欢扎阴刀,还会不会以为我挺好? 唉……无知的小丫头,最好一辈子别知道。 忙碌的一天过完,躺在床上的六人呼呼大睡,对于孩子来说,这样不间断的忙很吃力。可是谁都没说过一个苦字。 菱角每天都嚷嚷着累死了,可是重一些活都被她抢着做完了。盼儿做着最繁琐的事,却会稍微咧开嘴角,漏出她的兔子大门牙。 相比较于没有明天的煎熬,如今的日子成了他们美梦中的样子。 泡在苦水里的人,只要有一丁点甜,就会如获至宝的珍惜。菱角睡过去前还反思自己,她不是非要骂堂远,就是怕他年纪还小,忘了他们怎么走过来的。 大哥不在家的时候,她得看好了下边的几个小崽子,没有一个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搞鬼。 十一开始,鱼市的摊位费不用再交,叶家又可以省出一个人手。北街那边的摊位来了又走的不在少数,长期扎根在这的几家老人早就见怪不怪,甚至私下有几家打赌,那几个穷得掉渣的毛孩子能坚持几天。 第48章 鼎香楼的怪 水缸挑满,晾晒的海货翻一下,再洗了衣裳,菱角才像个男人一样把柴刀别在后腰出门去砍柴。 鱼圆摊子每天就得带一捆柴,屋后堆的那些也不知够不够用。 两个小的照旧去海边晃悠,雅儿唉声叹气觉得六哥长不大,福禄摇头晃脑心里想着六个人没一个理解他。 北街,三人来的还算早,这边有一半都是直接家住县城的,不像叶家几个,得等着城门开关,算计时辰做生意。 不一会儿街上烟雾缭绕,混杂着各种味道。食物的香气和泔水的酸馊味都有。 四十六个摊位,每家都五尺左右,唯独之前他们提到过的胖大婶,泔水是泼在隔壁摊位那儿的。 其他人家都是自己准备了一个破木桶,好好做吃食的地方,被她弄的像猪圈一样。 巳时,鼎香楼的门板才被伙计拆下来,终于要开门做生意了。 等鼎香楼零零散散的上客人,小吃摊子的吆喝声就像有人安排似的,一下子热闹起来。 叶堂远让盼儿先将汤底热起来,有晨起没吃饭的,没准儿要来上一碗鲜汤圆子。 柳承纳闷儿问:“你怎么知道?” “唉……别忘了哥以前是干什么的。观察人这一块,你们俩不行。” 以前?要饭的啊。要饭的也得赶饭口,不然喝西北风啊? 果然,这边两种汤底翻开花,鼎香楼的伙计出门来帮客人买吃食。 叶堂远瞧见了,也不管有没有找他们同心圆子的,先亮了嗓子喊着:“同心圆子新开张,只要八文钱一碗,热乎带汤的好消化,辛香干拌的好下酒嘞~” 吆喝什么词儿出来都不奇怪,但是叶堂远的临照话学的毕竟不正,带着那么点儿南地的腔调,就莫名的吸引人。 来鼎香楼喝酒的,有头有脸的会自己带上小厮跑腿,不那么富裕还馋一口的,就会打发楼里的伙计帮忙走一趟。 这不喊着喊着,生意就来了嘛! 还不到晌午,也不是吃饭的时辰,空着肚子喝酒总不那么舒坦。 有第一碗,第二碗还会远吗?锅上头的活盼儿自己就能轻松搞定,兄弟俩也不闲着,若是鼎香楼的伙计,他们就问清楚了是哪桌客人,做好了他们兄弟送过去。 别家的摊子也不是不送,多是自家能跑腿的孩子带在身边。叶家兄弟俩是没有他们熟悉这一片,但是都有自己的小办法。 午时,讲究的人家是要吃一顿饭的,平民百姓为了省粮食才一天两顿。 所以每天这个时候,鼎香楼进进出出的一半都是别的馆子送来的饭菜。 酒足饭饱的一批人走后,就要等着那些闲来无事的大爷们遛达过来喝上一壶。午时末到未时这一段又会小忙一下。 因为昨日不够卖早早的收摊,今天的圆子准备的足足的。眼见着装圆子的大盆里凹下去一个坑,盼儿边手脚麻利的烫圆子,边微微笑着。 从前盼儿喜欢低着头,露着头顶跟人小声说话。现在下丫头把头发整齐的别在头顶,说话做事不再小心翼翼。 堂远看着时辰,估摸着该收摊了。招呼盼儿和柳承收拾家伙,走晚了容易被憋在县城。 盼儿跺着脚,有点不甘心,盆里的圆子还有六份的量,再等一等,没准儿就被人买走了呢! 柳承动手将剩下的柴和空碗放到板车上,让盼儿想开些,做生意哪有什么都随心呢? 等叶堂远也伸手帮忙,盼儿心知真的不会来人,这才跟两位哥哥一起出城。 今日收摊有些晚,到村里只能去人家家里赊鱼。谁家卖的多,谁家剩了啥,在小顺村根本不是秘密。 等回了家,车上已经放着要用的鱼。 雅儿早就做好了饭,免得像昨天一样占用锅灶。将菜团子和汤放在一边扣好,大家一起帮着处理鱼。 盼儿:“三哥,鼎香楼那么好的地段,那么大的铺面,为什么不自己做吃食?多赚些银子不好吗?” 另外几个也挺好奇的,只卖酒和几样简单的下酒菜,不是白瞎了嘛? 第55章 叶堂远道:“这事儿我还真打听了,据说是鼎香楼背后真正的东家,有一次吃了自家厨子做的饭菜中毒了。 亏了金银无数又运气好,险险捡回一条命。从那之后,鼎香楼再也没招厨子,学徒都没有。 只留下几个跑堂打酒的伙计,都是可靠本分的。鼎香楼里的下酒菜一共就六个,盐炒黄豆、腌萝卜、虾皮白菜心、葱蘸酱、咸鸡蛋和韭菜花。 就这几个下酒菜,都是掌柜的亲自动手做的。” “真新鲜,还能这样?” 菱角跟柳承都算是小小的见过世面了,三溪镇可没这样的。 堂远接着道:“可不是?我还听说呀,当初下毒那厨子最后也招供了,是个什么大家族的少爷,看上了鼎香楼祖传的酿酒方子。 对了,这案子还是何大人刚到临照县时候破的。” 柳承惊道:“那不得有十年了?” “不止吧,反正这鼎香楼的怪规矩一直用到现在,大家好像也习惯了。” 旁人听个热闹,盼儿琢磨着,要不要弄一两个小菜带着,万一有人吃腻了,想吃吃她做的呢? 盼儿想得蛮好,只是这小菜最终没能卖出去,而是送出去的。 十月十二,出海的渔船靠岸,皮糙肉厚的汉子们被海风吹的满脸风霜。头发丝都泛着卤水味儿。 叶家只有最小的两个在海边帮忙,大哥每出去一次,就黑一点,不过瞧着越来越像小顺村的人。 叶青竹问雅儿:“小顺村人是什么说法?怎么还冒出来个像不像呢?” 雅儿盯着大哥和叔叔伯伯们看,戳着手指头道:“黑脸,白牙,胳膊上一条一条的。” 金老大听见后哈哈笑,说那是爷们儿特有的,叫腱子肉,叶大郎还差得远呢,起码得一两年。 收了鱼,汉子们回家补觉。叶青竹也只来得及问上一句小吃摊子顺利与否。 雅儿还没说完,累狠的大哥已经打呼噜了。 大哥身上满是海腥味,现在哥哥们的屋子里也是这个味道了,唉…… 第49章 鱼价谈妥 昨天没卖光的圆子,被叶堂远分给两家债主了。他们家赊鱼还没定价,大伙都说等金老大回来一起定。 柳承用细树枝沾了墨鱼汁写在木片上,纸太贵了,不是他们能浪费的。 连着三天,叶堂远每碗都少收两文钱,为自家的小摊子打出了一点点名气。 虽说利润少了,但是按照他们卖掉的量,再扣除成本,三天下来也还是赚的比在鱼市多。 回家路上,三人说着闲话。 “三哥,明日恢复十文一碗,会不会没人来吃呀?” 叶堂远道:“哪就差咱们这点毛毛雨了,放心吧,鼎香楼每日那么多客人,甲嫌贵,乙不吃,那还有丙和丁呢! 再说了,咱们家的吃食新鲜又好吃,不会影响太多的。” 想太多无用,到了村里,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三人加快脚步冲回家,坐在门口搓麻绳的雅儿将食指竖在唇边,指了指大屋。 三人咧嘴笑,又不敢出声。就连菱角看见大哥的样子,剁鱼的时候都轻了又轻。 翌日小摊子摆好,兄妹三人喝着鱼骨汤驱寒。汤里放了姜,一碗下去,手脚都暖了。 鼎香楼开门迎客,同心圆子也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就像盼儿担心的那样,出来跑腿的活计得了交代,涨价的就换别家吃食,喝酒为主,想吃您去馆子呀! 晌午休息时,盼儿紧锁眉头,无聊的搅着瓦罐里的汤。 “承哥,算算到现在卖了多少?” 盼儿停手,等着柳承数完铜板。 “一百三十文。” 堂远又问:“盼儿,今天准备了多少份?” “三十份。” “你们看,再卖掉三份,咱今天保本,是不是这样承哥?” “对,还能赚七文。” “那盼儿,三碗难不难?” “还有一个时辰呢,应该还好。” “你看你看,那你愁什么呢?咱本就是穷的底儿掉,不赔不赚也就耽误点功夫。 盼儿啊,做买卖都像你似的,怕这怕那,自己就扛不住了。 跟三哥学学,啊!” 前边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儿,最后这一下子,两人才体会到,二姐为什么总想揍他。 讨好人的时候伶俐嘴甜,得意起来肆意张扬。 三人忙过未时,痛快的收了摊子。一个时辰又卖掉十份,已经超出盼儿的预料,所以小姑娘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还是老规矩,剩下的鱼圆分给村里提供鲜鱼的人家。刚好出海的汉子们经过补眠已经恢复精神和气力。 金老大将各家当家的叫到一起,连着叶青竹,商定叶家买鱼的价格。金老大给出的是咸鱼干的价钱,但是叶青竹不能真的这样去算。 真正随渔船出去才知道,大家平日是怎样的辛苦和危险。不能因为他们是一个村子的就让大家辛苦白费。 最后还是叶青竹强硬的定了四文一斤的鲅鱼,小黄鱼算是常有的品种,鱼市价格也很稳定,叶家收的话,就算作三文钱。 小顺村家家户户多了个祈祷的项目,希望叶家的孩子们能在临照县闯出点名堂,最好将来能盘下一个小铺子。以后他们卖不掉的鱼可以直接放在县城,都不用天天带回家了。 百姓的想法,单纯又可爱。他们从未想过,叶家将他们卖不掉的鱼全部收走,多年来,还没人做到过。 第56章 眼看着月中的大潮汛又要到来,而且临近寒冬,海上不稳,这时候他们会平稳度过冬天,也让海中的鱼虾繁衍生息。 叶青竹将村里的意思传达给其他人,柳承简单记着账,按照这样算来,他们很快就可以攒下一笔。 七人吃饭时都是笑闹着的,大哥回家,就连脾气火爆的二姐也变成个小女孩,跟叶青竹告状,说是堂远不跟她商量就买东西啦,福禄不听话总是捡破烂回家。 盼儿会说空闲了想试试鱼皮能不能做点什么,丢掉太可惜了。雅儿想要去县城帮忙,六哥一整天不说话,她担心自己以后变成个哑巴。 柳承呢?跟大哥商量着,想去布庄扯几尺布,天寒地冻,总穿这么单薄容易伤寒。最近他连驱寒的草药都舍不得卖给药铺了。 叶青竹听着几人叽叽喳喳说话,偶尔端碗喝上一大口热热的汤。 难怪大家一出海就惦记回家,从前他不知道家有什么好的,四面墙一个顶子,他有破庙也没那么想念啊? 现在好像有点懂了,重要的不是那个遮风挡雨的壳子,而是热闹祥和的家人,以及蒸腾的人气。 弟弟妹妹他都有了,也不知爹娘的疼爱是怎样的。唉……贪心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嘛,哪个不听话,他想踹谁就踹谁,出门一站,就知道叶家他做主。嗯~没爹没娘也过得挺好。 十四这天,除了去县城的三人,剩下些四个带上全套家伙,跟村人汇合去海边。 海鸟比人精明,最知道大海什么时候贫瘠。所以这次的大潮汛过后,不少海鸟也混在赶海的人群中。人鸟在海滩上演争夺大战。 这个季节的动物都知道尽量多吃一些存够了秋膘,等明年春天万物复苏还能有力气捕杀食物。 除了海边,山里的猎物也是一样的。每年这个时候,行商路过泰州会带上一些品质还不错的皮子,还有这边的特产。 行商有大有小,小一些的是泰州本地人,提前到脚程远的地方收拢好货,专门等在州府供人挑选。都是苦命人,赚的也是个差价。 低收高卖是行里的规矩嘛,偏偏今年临照县这边出了点情况。 大潮汛过后,渔船停了,大家都在整理家中的海货。叶青竹与弟弟妹妹商量后,还是觉得他们自己走一趟,去大一点的地方可以卖得上价。 叶青竹找金老大谈了两三次,这件事才算定下来。金老大是个稳妥惯了的,虽说同意叶青竹的想法,但是并未让大家拿出所有的海货,每家出多少随意,风险和收益情况也说明白,各家自己拿主意。 柳承特意挪了一天记账,村里的孙家大哥,还有孟大哥愿意跟着叶青竹走一趟。 第50章 盼儿偷哭 同心圆子暂时平稳的渡过了价格回升一关,因为叶堂远买了个木托盘,往返只需要一个人就行,柳承就会比较闲。 收钱这事儿,其实堂远或者盼儿做都可以,他成了可有可无的人。 三人趁着不忙的时候一商量,摊子留两个人足够,可以匀出一个人回家做别的。 但是问题来了,他们三个是配合好的,圆子一直是盼儿在煮,账是柳承算,同客人打交道的是堂远。谁留下,谁回家? 叶堂远道:“这样吧,今天开始,咱们三个先互相教一下另外两人。尝试几天之后,每个人都是既能煮圆子又能收钱还能进鼎香楼给客人送吃食。 以后万一忙了,家里还有四个呢,到时候咱们三个带四个还能轻松点。” 盼儿就差拍巴掌叫好了:“哇~三哥,你想的可真远。就现在这样,每天能卖个二三十份圆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家里七个人都忙一件事,那咱们生意得好成什么样?” 柳承道:“说你是呆丫头真没错。人嘛,得有点点指望,一点点期盼,再碰上一点点运气,这一辈子啊,就能过成别人羡慕的模样。 你看看现在,咱们有一点基础,运气也不错,就差一点期盼了。 叫你盼儿都衬不上这个名儿,四哥给你换一个?” “嗯~不要,这名字挺好的呀。我这不是不踏实嘛,总怕是一场梦。” “哎呦呵呵,你个傻丫头,要是梦,那也得千里逃难是梦,现在真真的呢,不信你试试,疼不疼?” 叶堂远用空地上的一根小树枝捅了几下盼儿的后背。 盼儿笑嘻嘻道:“三哥,一点也不疼。” “哎呀承儿,我不行了,这丫头也太呆了。你管管!” 柳承摇头道:“不行,我管不了,咱家哪怕有一个精明的,都不能任她这样。” 鱼圆的料都是配好的,只要煮的时候别太过火,那样丸子不弹失去口感。也不能急,没等内芯热透呢就上桌,那是要被客人骂的。 至于算账收钱,也简单,一碗刚好十文,极少有客人用银角子买这么一碗东西。再说鼎香楼杵在那,可以找掌柜的换。 对于他们来说,最难的是面对客人。柳承学不来堂远的巧嘴,盼儿一个女孩子,年纪不上不下,混迹在一群男人中间到底不好听。 现在他们也是正经平民,既不是要饭的也不是逃难的,两人不想小丫头遭受白眼调笑,私下商量了,要把盼儿留在家。 除了那些问题,还有就是外边过段时间天寒地冻的,到底得是他们两个男子该多承担一些。 柳承掌握火候差不多的时候,盼儿被兄弟俩留在家。只是小姑娘钻了牛角尖,从她出生就不被爹娘喜欢,到如今,还是因为她女儿身,被两个认下的兄长嫌弃。 第57章 那天早上,盼儿躲在床上偷偷哭。家里其他人都出门干活的干活,洗衣的洗衣。等叶青竹挑了水回家,总感觉好像少了个人。 下边弟弟妹妹多了有什么好,冷不防的,都差点没想起来是谁。 菱角送第一趟柴回来,见大哥撑着扁担不知道在琢磨啥。 “大哥,你咋啦?” “啊,我就是想着哪里不对劲,今天干活,是不是少了个人呐?” “哈哈哈,大哥你海风吹多了?咱家就七口人,一个个忙的小蜜蜂似的,谁还能偷懒不成?看我不揍他!” “不是不是,咱算算哈,老大我在这,老二你在,老三老四上县城了对吧?” “嗯,小六小七在海边呢,不少啊。” “去!糊弄谁呢!一二,三四,五,六七……不是,老五呢?!” “啊?你问我?不知道啊,我不是砍柴去了……嘛~” 叶青竹指着菱角瞪了下眼睛,将扁担仍在沙地上双手掐腰来回走,脑子里就回荡着“老五哪去了”。 屋里的盼儿其听得见,只是那阵儿心里难受谁都不想理。从前爹娘打骂她狠了,她就躲在柴房的空隙里,等爹娘气急败坏找不见她,才装作劈柴没听见。 可是现在是小顺村,她是叶盼儿。 顶着红肿的眼睛出了门,讷讷道:“大哥,二姐,我在这儿呢。” “哎呀娘嘞,五丫头你咋了这是?大哥,快快找个郎中,五丫头眼睛肿的剩一条缝了!” 不用菱角喊,叶青竹叶看见了,咋咋唬唬的没脑子,这不是哭肿的么? “盼儿,你咋?身体难受还是老三老四给你气受了?大哥不是偏心的人,谁犯错我都照打。” 不说这句还好,沉浸在自己女儿身被嫌弃的想法里,盼儿绷不住又嘶哑着嗓子哭了。 “大哥,是我的错,我怎么就是个丫头了,爹娘嫌我,是因为田里活重,我干不动。 三哥四哥不让我去北街,也嫌我是丫头不方便,我……嗝~也嗝~不想……不想嗝~” 叶青竹把脑门儿拍的啪啪响,原地转了两三圈才吼道:“别哭了!” “嗝~” 哭嗝是那么好停的?就算害怕大哥生气,叶盼儿不想继续哭,但是嗝止不住啊! 菱角憋不住笑了一下又赶紧打住,用手遮了一下嘴角,一瞬间想到从前自己挨揍还没来的报仇就发洪水了,这么让人生气让人悲伤的事儿才能让菱角皱眉、捏拳、怒气飙升。 “哪个龟孙儿扯的闲蛋?!老娘打的他满地找牙!” “嗝~” 盼儿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哟,现在肿的剩一条缝,露出来的也是通红且布满血丝。 瞧着,有点可怜。 “哎呀好啦好啦,二姐在呢,被人欺负怎么能躲家里哭呢?应该咬牙打回去呀! 想想你当初找上老大的时候,那多爽快,多胆儿肥啊是吧?” “叶菱儿,会不会说话?你闭嘴,盼儿你说,那两个小兔崽子原话怎么说的? 再打嗝停不下来,我连你也揍!” 可能是这么一紧张一害怕,哭嗝还就止住了。 “他们说,鼎香楼是男人们喝酒的地方,北街摆摊的,除了奶奶就是大娘,没……没有年轻小姑娘。 说我不方便,让我呆在家。 可是大哥,我不怕。” 第51章 买布 连菱角都一脸疑问,这话没毛病啊,他们两个皮小子想怎么混都行,盼儿小姑娘家家的,何必为难自己呢? 叶青竹耐着性子问:“因为这个,你就躲床上哭?” “嗯,那我不是成了没用的了……” 菱角掰着盼儿的脑袋,让她仰着头。 “叶盼儿,你是傻吗?冷飕飕的你不张罗给家里人买买布裁裁衣,非得跟他们挤在北街吹西北风好受是怎么? 再说了,你都多久没做饭了?后崖那块菜地,草比菜苗高了也不管管?米缸里都没吃的了,指望谁去买呢? 雅儿那么小,为了让你轻松点,可天天蹲灶台呢! 最主要是,那什么,雅儿做菜总放花椒粉,我可要受不了了!你啥时候做饭啊?” “二、二姐,我、那……我现在做,不是,我进城买布去。哎呀不行,我没钱了,对,找四哥。 哎呀~四哥在北街呢,背篓呢?还有尺寸……” 盼儿这时手忙脚乱的,像个迷糊的螃蟹,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只手。 叶青竹想,还好菱角早早就被他教明白了,小七有柳承操心,这要是再来一个盼儿这样的,早晚把他逼疯,早晚的! 盼儿用麻绳量了大哥和二姐的尺寸,背着背篓去县城。北街上忙活的兄弟俩看见盼儿过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盼儿!我的妹妹哟,这是怎么啦?!” 柳承也急了,还以为盼儿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心里这个悔啊,早知道还不如带着了。 盼儿笑笑,肿胀的眼皮费力也没弯过去,显得这笑实在怪异。 “我没事啊三哥,你们忙的过来吗?” “摊子不重要,你咋来了?” “噢,我找四哥拿些钱,天冷了,去买布做衣裳。” 两人松了口气。柳承问她要多少,盼儿也不知道,临照县的布庄她还没去过呢。 堂远道:“你多给她拿点,呆呼呼跟沙滩上的蛏子似的。 第58章 我跟承哥的衣裳不用做,大哥的给我,二姐的给他。你买五个人的布就行了。” 盼儿道:“那怎么行?这衣裳露着手腕子呢,再说也不挡风啊。” “你用边边角角给我俩做个背心就行。承儿,赶紧的拿钱啊,快去快回,别在路上瞎逛,碰见不像好人的躲着点儿,实在不行就喊救命知道吗?” 盼儿懵着接过一包铜板收好,问道:“怎么县城出坏人了吗?” “啊?没有没有,你走吧。” 盼儿被叶堂远送出北街,转头时,三哥已经快速穿过两排相对的摊位走到深处。 她究竟是想什么呢?明明两位哥哥对她好着呢,怎么会嫌弃她?可笑自己哭了许久,睁眼睛都费劲。 县城的布庄有三种,绫罗绸缎去南城锦绣布庄,成衣去东城瑞祥阁,百姓常去的是西城庞记布庄。 盼儿顶着一对水肿眼出现在布庄时,正是客人少的时辰,店里两个小伙计在整理布料。掌柜的在打算盘盘账。 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明亮,掌柜的抬头一扫,哟呵~ “姑娘买布?” “啊,我看看。” “阿东,你等会再忙,照顾这位小姑娘一些。” “哎,放心吧掌柜的。姑娘想看些什么?” 后半句是对着盼儿说的。 盼儿其实没有买过布,她娘有一架很旧的纺车,她们娘俩纺线,娘自己会去布庄换布回来。 布庄里只有她自己,小声问那个叫阿东的伙计:“这位小哥哥,我想买厚实一些的布,给我兄长做冬衣的。” 盼儿进门的一吸之内,她的穿着就落在店内三人眼里。阿东将人带到角落的货架子边,这些都是穷苦人家常买的。 “姑娘请看,麻布耐脏厚实,价格便宜,棉布柔软颜色多,过上个把月走亲访友面上好看。” “要便宜的,啊,我的意思是,我们家没什么亲戚了。” 阿东保持微笑,介绍店里最便宜的麻布。 “麻布一匹四丈余一扎,宽二尺二寸,原色的四百文一匹,蓝色的四百二十文一匹,都是男子常用的颜色。” 按照大哥的尺寸,六尺布就能做一套外衣,二姐一套,三哥四哥用一丈,两个小的用九尺…… “小哥,不知这一尺布是多少文?我家用不完一匹布呀。” 阿东心里叹气,明知这姑娘穿着破烂,可是万一人家真的能买一匹呢?总要试试的。 “拆开卖的话,就不那么合算。你摸摸这料子,又厚实又齐整,一尺十二文。若是十尺八尺的,那自然要单裁开。 反之,姑娘家中要是人多,总要添置新衣裳的,这可是今年的新料子,一匹布买回去,家里人人穿新衣岂不是更好?” 这……家里确实人口多,而且他们一件厚衣裳都没有。买三丈就要三百六十文,这么算下来确实有点亏。哎?不对啊! “小哥,你说这是新布?” 盼儿使劲儿睁着自己的水肿眼。 阿东点点头道:“全新的,三天前刚到货,我从来不撒谎。” 盼儿激动的扯着阿东的袖子问:“有新的,就一定有旧的喽?你们去年的麻布还有没有剩?作价多少?” “哎~你先放手,拉拉扯扯的不好。陈布有是有,但是我可先说好,放了一年,不仅颜色陈旧这么简单,库房常年不见阳光,而且咱们临照县靠海,潮湿的很,那陈布已经发霉了。” “没关系,我不嫌弃,多少钱?” “你急什么?还没说完呢。库房里稍微好些的陈布已经卖掉了,现在都是人家挑剩下的,零零散散不说,还有……” 说到这阿东看了眼柜台那边,见掌柜的点头,才继续道: “还有许多被虫蛀了的,但是姑娘,好好的货东家进过来,那就不能砸手里,所以价格上,现在这些几乎等于废布,跟那些看起来完好的陈布是一个价钱。” “啊~这样啊,你容我想想,很快的。” 盼儿低垂着头,是她忙乱,忽略了冬衣的事儿,要是早上几天,也许她就不用为难了,也能选到价格低廉的好东西。 第52章 得实惠 “小哥,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剩下的陈布?” “自然是可以的,先说好,新布一尺十二文,一匹四丈四百文整。陈布没有整匹的,一尺八文,可清楚了?” “我知道了,先看看再定。” 阿东去掌柜的那边拿了库房钥匙,带着盼儿走过一条狭窄的通道进入后院。 整个后院两排厢房都是做库房用的,阿东开了西厢房最边上的一间,门开的一瞬间,陈腐之气扑面而来。 盼儿面不改色的跟着阿东进入里边,这个时辰,房间中有点暗。 木质货架子上堆叠的并不整齐,杂乱的颜色混在一起,除了麻布,还有棉布和绸缎,不过看着好像泡了水,又皱又染了别的色。 阿东指着左手边最下层道:“呐,这些就是,可以看,但是不能翻乱了。” 盼儿保证了之后才将背篓摘了放到地上,蹲下身仔细检查着。 确实像伙计说的,剩下这些都不怎么好,有虫洞有染到色的,颜色还不一致。不过补一补的话,应该可以。 抽出一块看着比较大的布料展开搭在架子上,盼儿掏出麻绳量尺寸,这一块有三尺,几个小洞她可以补,不仔细看的话是瞧不出痕迹的。 第59章 一碗圆子十文钱,她多费些日子做衣裳,应该能省二十文。 “小哥,劳烦你拿尺子过来吧,我就选这些陈布好了。” 阿东能看出她在笑,想说什么劝劝她,又放弃了。 “好,你可别乱动啊,我很快就回。” 阿东确实没用多久,几乎是跑着回来的。 既然盼儿确定买,那这一堆的布她就可以翻找。只是阿东内心翻白眼,怕是今日又要整理库房到很晚,娘还说让他带条鱼回去呢。 盼儿找的很仔细,几乎每一块布料都会抖开,用麻绳量一下,合心意的会简单叠好放在一边。觉得合适的还是叠好了,放在另一处。 阿东拿着尺子百无聊赖的看着,后来慢慢站直了身子。他在布庄干了五年了,头一次碰见这样的客人。 说话客气,看布料仔细的常有,但是买麻布,还是陈布的里面,像她这样整齐叠起来的是第一个。 盼儿不知道身后的阿东如何满脸复杂,也不清楚其他人到布庄时怎么挑选议价。她现在眼里只有眼前的东西。 找到合适的一块,嘴角就微微勾一下,心里记着给谁做短褐还是做裤子。 也有那种刚好差上七八寸的,虽然看着可惜,但是盼儿还算清醒,这样的买回去不好做,只能放弃。 看着一堆,其实没有多少,这些都是厚实的麻布,又重又占地方。 盼儿重新将自己选好的那些数一遍,算着没有遗漏,才起身叫伙计量尺寸算钱。 蹲得太久,猛地起身眼冒金星,腿还麻,盼儿下意识扶了一下货架。 阿东时刻注意着这位特别的客人,见此想要搀扶,又讪讪收回手。娘说了,在外边不要随便触碰女子,尤其是他在布庄这样的地方做工,更是要千小心万在意。 好在盼儿也只是一时不适,缓一会儿就好了。 阿东见人没事儿,将盼儿挑出来不要的那些塞到原来的位置,自己抱着那些选好的在前边带路。 “这位姑娘,别忘了你的背篓,咱们还是前边算账,库房味道属实不好闻。” 掌柜的这时候已经盘完了账,阿东趁着送钥匙的间隙三言两语将盼儿的举动说了。 掌柜了面上是明显的意外,低声吩咐了阿东一句什么。 盼儿是按照一人一套来买的,价格便宜些,她也算上了自己的,毕竟还要外出干活儿,总不能因为一身衣裳,让她在家不出门吧? 阿东一边量一边大声喊着数,那边掌柜的啪啪啪拨着算盘子。盼儿觉得,她好像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似的。 掌柜的算完,笑着说道:“姑娘,承惠二百六十文,阿东,帮客人包好。” 四哥教过她怎么算账,但是东西多,她还没算完。差不多三十五尺,应该是二百八十文才对啊。 “掌柜的,是不是算错了?” 掌柜的愣了一下,问道:“敢问姑娘,是哪里不对?” 盼儿脸色微窘道:“我……对不起掌柜的,我不是怀疑你,这……我记得是三十五尺左右,八文一尺,那应该是……应该是二百八十文呀? 是我算错了?” 掌柜的笑道:“不是姑娘算错了,原本该是二百八十文不假。年前,我们布庄要将仓库清理出足够的地方放新货,这些旧的就要低价卖掉。 因着已经被人筛选过几次,再售卖只能是人家拿回去做鞋面。 姑娘现在仍按照八文钱一尺,实是吃亏了的,所以给你折算了一部分。” “噢,这样啊,多谢掌柜的。那这样,东家不会怪罪吗?” “哈哈哈,无妨无妨,这点主,鄙人还能做。” 盼儿笑着再次道谢,小心的将钱袋子掏出来,数出二百六十个铜板递给掌柜的。 这时阿东也包好了布料,沉甸甸一大包,盼儿装进背篓,第一下没能背起来。 还是阿东伸手帮忙托了一下,盼儿谢过伙计,微微弯着腰出门。 见小姑娘走远后,阿东才小声跟掌柜的回禀:“东家,给她多拿了两块尺头。” “你办事我放心,以后这姑娘再来,唉……再说吧。” 盼儿丝毫不知她的背篓里多了东西,省下不少钱,她正开心着呢,一路歇了好几次才到家。 此时还不到晌午,外出的几人还没回来。她们屋有雅儿搓的麻线,将布料收进屋,盼儿看了下家里的米缸。 果然是不剩多少了,手里还有三十文,四哥将今日卖圆子的钱都给她了。喝了一大碗水,盼儿再次进城。 边走边想,还好将她留家里了,要不然他们兄妹七个很快就要缺衣少食了! 照旧先去的北街,跟俩哥哥打了招呼,让他们收摊绕路去一趟米粮铺子,她先去买粮食。 十斤小麦,二十二斤谷子,手里一文不剩。等兄弟俩接上盼儿,小姑娘忧愁道:“你们说,二姐知道我把将近三百文都花光,会不会揍我?” 第53章 新衣 叶堂远笑叹:“呆丫头,咱俩可不一样,你是奉命买布做衣裳,哥哥我呀,是没有提前知会直接做主花钱。 把心放在肚子里,大哥二姐虽说脾气不好,但是除了我,你们哪个真挨揍了?” 柳承接话:“嘿~还真是哈,三哥你天赋异禀。盼儿,二姐只会夸你。对了,针线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雅儿,缝缝补补的她会。” 第60章 “千万别找二姐啊,她那手艺,咦~不提也罢。” 三人一起回家,屋子前多了个大物件。 盼儿眼睛冒光的跑了几步,这儿瞧瞧,那儿摸摸的。 “哎呦呵呵,哪儿来的石磨啊?” 相当于是院子的地方,放着一个粗糙的小石磨,也就一尺多的面,下边的凹槽不是很规整。 菱角正在刷锅,闻声答道:“福禄自己弄的,这个闷葫芦,什么时候做的都不知道,手上三个大血泡,我刚给他挑了。” 要不是东西放在眼前,盼儿都快忘了,当初福禄不止一次说过,要给她弄一个回来。 怎么做到的呢?那么小个孩子,他用什么凿的呀?! 听说福禄手上有伤,三人管什么石磨,都进屋去看福禄。这小子手上还在渗血,但是躲在屋里也没闲着。好像做的是磨面时候用的刷子? 福禄的手冰凉,甚至有点青紫,盼儿更加自责,她早点上心,福禄都能穿上厚衣裳了! 各自收拾着自己的一摊活儿,菱角将灶台交出去,后崖那边的菜园子有几天没看了,这时候的小白菜和小葱都长的不错。 在南边可能是比较温暖,小青菜都是一茬接一茬的种。但是小顺村的伯娘们说,葱可以揪叶子吃,小白菜也不用整颗挖出来,挑那种叶子大的掰下来一两个,很快就能接着长。 开始的时候,他们都不适应用葱蘸着酱生吃,后来慢慢习惯了,觉得每天不吃一口还想的慌。 家里吃不完的小白菜,雅儿会洗洗晒成干菜。把冒出来的杂草拔掉,掐一把鲜嫩的小葱叶回家。 油渣小白菜汤,煎饼卷芥菜丝,简单一顿饭,却比一个月前好太多,小小的家中,多了点温馨。 睡觉之前,盼儿又将其他人的尺寸量了。买布是估摸着差不多的,实际做衣裳,总不能做小了。 简单将自己买布的事跟大家说了,菱角确实没有说她,反而夸盼儿会过日子。他们这样的,不挑布料,这辈子第一次将要有新衣裳穿,哪怕布上全是破洞,也比以前翻拣人家不要了的好吧? 叶青竹也说让盼儿放心大胆做,既然将家事交给她,怎么做都是她做主。外边的买卖或是别的什么都不必她操心。 得了大哥和二姐的肯定,盼儿睡了个安稳觉。再起床时,也恢复了大眼睛,福禄又做了小石磨,家中的麦子和谷子都不用跑到邻村去磨了。 鱼圆要用到白面,虽说每次加的不多,可自家能磨的话,何必多花铜板?盼儿想办法将麦子磨的细一点,白一点。当然刚开始时没什么经验和技巧,隔壁的李二婶见了,就过来跟着一起研究。 后来发展成整个小顺村的人一起,男女老少都有,每天只要他们空闲了,就会过来转悠一圈,再讨论两句这样那样的。 每当这个时候,盼儿就会坐在自家屋门前,他们看热闹闲聊,盼儿就紧着将大哥的衣裳裁剪了。 褐色的麻布确实厚实,新买的剪子用着有点磨手,盼儿用麻线将把手缠了才好一点。 短褐好裁剪,对于盼儿这样的孩子来说,学会用剪子的时候,就差不多会用针线了。 等针线熟练,裁剪缝衣也就会了。大概是女子天生就学的快,也可能是织女照耀着天下的勤劳女子。反正盼儿很早就会了。 第一天的时候,剪裁和两个袖子很快就缝完了,盼儿也不只是做衣裳这一件事,家中的两餐饭,还要洗衣裳,去后崖看菜地,配鱼圆的汤底和干料,又得挑水,不时还得翻晒一下晾着的虾皮或者别的海货。 叶青竹跟着孙家大哥和孟大哥出去打听商队了,想要自己走出去,就得多了解一下行情和这一路上的情况。又要去县衙办路引,还得想法子找车装货,防雨的油布也要买。 盼儿光听着都累,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想法在几人脑子里挥不去,中途放弃都不怎么甘心。 第三天晌午,阵脚细密的一件短褐做完,又开始裁剪裤子。为了方便大哥装路引,短褐里边还缝了一个内兜。 第五天,一套新衣已经穿在叶青竹身上,而小顺村三个年轻人也准备了三车海货,向着最近的邹海城出发。 为了拿这批货,叶家将大家的鱼钱结算了一遍。如此一来,大哥虽然带上不少煎饼和芥菜丝做干粮,家里的银子还是大都让大哥带上了。 都说穷家富路,现在不是他们逃难的时候,能带走的,都给大哥了。 叶家一下子又没什么银钱了。这时候野物也肥,有钱人都爱吃个新鲜,同心圆子卖的就不是很好。 盼儿带着雅儿加急给三哥四哥做厚衣裳,脑袋里想着怎么帮他们。别的不擅长,盼儿只能让他们带上自己做的海带丝,有买圆子的,就用筷子夹上一团送给人家吃。 盼儿的海带丝里放了蒜末和一点点芥子油,属于口味重的一道小菜。 两人不想拂了妹妹的心思,痛快的带上了。两个丫头天刚亮就做针线,等到看不清了才放下。到后来,两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上都是水泡,碰一下就钻心一下。 人还冻着呢,盼儿狠了很心,将泡刺破,用灶膛里的灰抹了下,缠上麻线勒紧。雅儿也想照做,被她拦下了。剩的不多,她算着日子应该可以。 十月底的时候,除了盼儿和菱角,其他人都换上厚衣裳。菱角中间是想帮忙的,可出乎两个妹子的意料,这位姐姐,竟然是一针下去,将线系个死结,剪断余线,隔一指宽再重复一遍。 第61章 巴掌大的缝,大小不均的都是线疙瘩。 第54章 棚子集 进入冬月,休息几天的男人们再次出发,不过这次不是出海,而是背上咸鱼等干海货去县城。 叶家除了留下自家吃用的,其余都让叶青竹带走了。北街那边的小摊子不好不坏,刚开始送小菜的时候正经忙了几日,后来食客吃腻了,又去别处找新鲜。 福禄辛苦凿的小石磨,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好用,大家没弄明白也不再浪费时间。要么买磨好的面,不然就去临近的村子叫康庄的,那里有大石磨,也有大碾子。 不过外村人用的话,三斤米留一碗,不是白用的。 去往邹海城的三人,这时候围着火堆烤脚。下了半天小雨,鞋子都湿了。 叶青竹穿的还是自家编的草鞋,不用风吹,一走一过带起的气流就能从脚底钻到天灵盖儿。 同行的孙大强和孟贵都劝叶青竹在路上买双布鞋,可是叶青竹没舍得。正常赶路到邹海城需要四天,他们赶上下雨,还拉着三车货,路上自然就耽误了。 赶上哪个商队路过都得看运气,毕竟他们没有本事打听什么谁家什么时辰在这儿。 第一次到邹海城的三人,应该说运气还算不错。刚进城的第一天傍晚,就有人来打听带的什么货。 商队之间也存在交易,你我从不同方向来,去不一样的目的地,偶然在一地碰见,有看上眼的货,最好的就是货换货。实在觉得有赚头,加上些银钱也不是没有。 做生意嘛,不就是个你情我愿。 三人里,竟然是年纪最小的叶青竹走过的路多,临照县口音浓重,跟人对话就是叶青竹为主。 不过在海货买卖这方面,又比不上两位土生土长的本地渔民,所以三人干什么都是一起。 也是出门在外,同吃同睡的多了,互相之间也能了解深一些。叶青竹年纪不大,说话做事还算稳得住,前提是别惹到他。 这不是曾碰到个问价的,那人也不是说有毛病,商人逐利,压价是常有的,但是那人有点过于抠门。别说叶青竹,就连另外两个都忍不住差点动手。 “真是开了眼界,没见过这样的,不卖不卖,还要纠缠,怎的比烂咸鱼还恶心人?!” 孟贵将两人拉远一点道:“好好,别说了。人不是走了?小心再给招回来。” 叶青竹道:“他再敢来就不是瞪他两眼了,我控制不住想动手。” 孙大强:“别说叶子,俺都想动手了,哪个乌龟没憋住,挤出这么个蛋玩意儿,气死俺了!” 三人到底还是年轻没经验,邹海城有一处棚子集,就是专门辟出一块空地,搭上木棚子供各商家交换货品的地方。 小顺村三人也是打听着来的,第一宿直接住在棚子集没动地方。 第二日辰时过后,摩肩接踵到处都是人,好在他们没走,不然连下脚地方都没有。 将带来的海货每样拿出来一袋子,敞开口让人观看。上前询问的不少,大部分不识货,问是什么东西,怎么个吃法。 好不容易有懂的,上来就压价。第一天,孟贵没让出手。 不说三人一路辛苦,就是防雨的油布钱怎么也得挣回来吧? 一整天,出价的跟县里收货那些人差不多,那折腾一趟图什么? 第二天,大半天过去,三人嗓子冒烟,喝口凉水得在嘴里含一会。一口下去,觉得心肝都晾在肚皮外头一样凉快。 好不容易撑到第三天,干粮吃差不多了,三人为了省钱也没住客栈。 都快散集的时候,来了个穿戴不错的中年人问价。那人四十多岁,身材看着挺有福气。 “三位小哥谁做主?海货怎么卖的?” 三人谁也没激情招呼了,叶青竹道:“老板看上哪种了?我们自己家腌制晾晒的海货,干净又实在。” “哦?你们是渔民?” “正是呢,这不是过去收货的给不上价,兄弟几个才想着过来闯闯。” “那可巧了,你们最清楚这东西怎么烹饪才好吃了?” 叶青竹脸色有点绷不住,看着人模狗样的,唉……又是个问吃法的。 “最简单的熬粥,煲汤,又鲜又补。” “哎?这位小哥不像泰州口音呢,泰州可不说煲汤一词。” 叶青竹下意识的挑了下眉,说习惯了,地方话他比不上堂远学得快。 “啊,是,老家南边葛州的,这不是发洪水,命大逃到这边的。 但是老板,我这两位兄长是真的本地人,不信让他们说两句。 孟大哥,孙大哥?” “哎哎哎,我没别的意思。这不是走的地方多了,顺嘴一问。 说起洪灾,南边今年可惨呐!你大难不死,可见必有后福。你知道一场洪灾死了多少人?” 叶青竹解释道:“不瞒你说,我落脚在临照县后,这是第一次出远门,没听说到底怎么样了。再说我一个半大孩子,也管不了。” “正是这话。要不说你命大呢,三十万呐,咱们一个国才多少人口?一场大水说没就没了。” “多、多多多少?” 出声的是孟贵,临照县陆陆续续有些逃难的过来,听说县令大人没都放进来,好像是什么人不行还是怎么。 叶家七口都是孩子,也是逃过来的,他还以为不少人都活着,只是缺吃喝呢。 第62章 “你没听错,是三十万。这里边啊,还不包括逃了的,那些死在半道上的,钻深山老林活成野人的都不知多少。” 叶青竹不知道三十万是多少人,只记得那段时间,前后左右,全是目光呆愣的破布架子在走动。 “不是说,朝廷赈灾了嘛?” “百年一遇的洪灾,那么好救的?我跟你说,还好你跑到这来,要是留在南边等朝廷啊,啧啧~不见的还有命哟~” 一时间几人都有点沉默,叶青竹很努力,很努力的活着,他的兄弟,妹子,也拼命想要活下去。他们管不了那些饿疯了吃小孩的人,也管不了抢一口米汤就用石头把人砸死的人。 若是他们在椒城县就被抓了、卖了呢?若是何大人不收留他们呢?再可能,金大叔和整个小顺村的人不想他们活下去呢? 不动手,就让人死掉的办法,好多的。 第55章 石磨惹的祸 叶青竹的情绪波动也就那么一会儿,善待他们的,将来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会想办法还了恩。 “老板说这些做什么?不是问海货,看看想要哪一种?价格好商量。” “哦,嗨,我这人呐,年纪越大就越唠叨。碰上你这样活出个样子的,难得嘛。 这样,你这有几种海货?” “我们带了十三种出来,都在身后车上呢。” “货,我全要了,你们开个价吧。” ???全要? 孟贵和孙大强互相看了一眼,说实话,他们早就急了,再卖不掉,都想随便找一家同意算了。 天赐的好机会,三人走开三五步,低头嘀嘀咕咕的算账。出门之前,几家人都商量过的,现在就是再统一一下,别自己人出岔子。 谈价钱就得是孟贵来了,家里总卖海货,经验老道那么一点。 “俺们不坑人,你做大生意的也别使劲压。” 孟贵用手指一样,比划个数,一排大小十三个袋子,完事儿之后看着对方。 那人揣着手琢磨一会,然后点点头。 “成交,我不还价,但是我有个要求。” 孟贵道:“你说。” “我带着纸笔呢,每一种食材怎么做,怎么存放,你们说,我写,同意的话,我现在就付银子。” “好说,我们同意,先过秤还是先说咋吃?” 叶青竹代替两人答应下来,他是知道,没吃过海货的人,确实不会做。他们刚到小顺村的时候也不是没闹过笑话。 “我信得过三位,先搬货算银子。” 来棚子集的自然没有自己逛的,尤其是中年男人这样,看着就家业不小的样子,身后不远就有两个跑腿的。 没一会儿取来大秤,中年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算盘,红木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似的。 这边报数,那边算账,过完秤,价钱也出来了。三车货有多少他们是清楚的,差个一两半两的问题不大。 双方银货两讫,那人拿出细毛笔伸进嘴里舔了几下。在孟贵和孙大强看来,这跟吃小墨鱼不挤汁有什么区别?舌头和牙缝都黑乎乎的。 对方的人很快搬完货,不一会过来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端着砚台过来了。 叶青竹海以为那人得一直用口水舔笔呢。 孟贵和孙大强说,叶青竹转述易懂些的话,那人的字写的很小,好不好看不知道,反正很匀称。 到最后三人互相补充的没什么遗漏,叶青竹才多嘴问一句货要卖哪里去,要这么多呢。 “这不是南边洪灾,盐道断了一阵儿,越往北走,老百姓就买不到盐巴。我这次要往更北边燕州甚至宁州去,换那边的老参、鹿茸和皮子。” “那得走一两个月吧?” “可不是吗,年都在路上过。家里老娘孩子的,就盼着我能回去团圆一年。” 谁又容易呢?何大人做官的,听说也有愁的事儿。 叶青竹笑道:“要是以后还要海货,可以派人到临照县北街找同心圆子捎信,我们还带上最好的货送过来。” “呵呵,你这小子反应倒是快,我记下了。” 双方各走一边。货卖掉,还小赚了一笔,孟贵和孙大强心情轻松,又难得来邹海城,想要给家里带点东西回去。 叶青竹分到自家那份,并没有多花一个铜板。家里,还有人等他早日回去呢。 家里是盼着他早点回来,不过不是叶家的六个,而是康庄的。 福禄是个轴的,自己弄出来的石磨是想让姐姐不用跑那么远去磨面。可是它磨不出来,福禄就跟丢了魂似的整夜睡不着。 后来福禄找到菱角,也不知怎么说服的,也可能是菱角本就不以为是个多大的事儿。 两人到人家康庄,趁石磨和碾子闲着的时候,给人家掀了! 要说康庄的和小顺村的大人都纳闷呢,一个十几岁的丫头,一个七八岁的小子,那么沉的东西,当初安的时候都十来个汉子搬的。这俩孩子是天生神力吗? 不管怎么弄的,反正两人把石磨掀了被康庄人抓住了。被扭送到小顺村的时候,金老大刚好在家。 一打听,好嘛,一窝孩崽子,连个大人也没。这也就算了,家里能主事儿的老大出远门没回来,抓住的是老二。 要说小孩子淘气,那随便一个村子都有。可别家孩子不干这事儿啊! 第63章 青龙石磨,白虎石碾,什么方位,什么时辰安置,都是算过风水的。他俩把青龙白虎搞了,那不是破坏人村子的风水嘛! 康庄人都快气疯了,乌泱泱一堆人冲到小顺村要个说法。 金老大一个头两个大,他哪儿知道怎么办?没听说过都!小顺村解决不了,他们又带着人进县城了,县令大人总能管吧! 击鼓鸣冤,衙役出来一看,娘嘞!这么多人,咋了嘛这是!连跑带颠的跑进去叫大人。 何兆笙正在给芸娘喂药,每年一到冬季,芸娘总要病重,就算天气回暖能好一些,一年年消耗下来,人也很快虚弱的不成样子。 所以衙役禀告的时候,何大人心情很差。 升堂审案,能进公堂的是康庄的里正、族长和人证,小顺村这边叶家姐弟跪在堂下,身后是金老大。 盼儿带着雅儿被拦在外边,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找三哥四哥呢。 康庄的老族长脸红脖子粗的说了事情经过,菱角几次想要张嘴,都被金老大制止了。 何大人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鸡毛蒜皮大的事儿,也不知芸娘有没有好好喝药。 “事情经过本官已经知道了,叶菱儿、叶福禄,康族长的指控你们认不认?” 菱角张了嘴,又回头看了下金大叔,见他点头,才开始说话。 “大人,我们姐弟不是故意的。真不知道一个破石磨还那么多讲究。” “破石磨?那是青龙,青龙啊!” 康族长看着该有六十往上了,一句话喊的都破音儿了。 “肃静。你继续说。” “大人,是这么回事儿,我弟弟自己凿了个石磨,可是磨不出面来,就想拆了康庄的石磨看看自己错哪儿了。 我们就是参考,是这个词儿吧大人?再说也不是不给安回去,我们也没偷没抢的,怎么就进公堂了?” 第56章 叶青竹发火 金老大心知要坏,何大人平日虽然温和,可在公堂审案呢,如此没大没小乱喊,叶菱儿怕是要吃亏。 果然,何兆笙本来就因为夫人身子不好而郁结,绿豆大的小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黄毛丫头跟他呛声? 惊堂木急促的落下,公堂所有人心中一哆嗦,鸦雀无声。 “你在问本官?” 小小的县令,也是一地父母官,真的摆出官威,岂是百姓能直视的? 缩着脖子低头,尤其是菱角,一个响头磕下去,也不敢嚷了。 “大人恕罪啊,民女不敢。只是我们姐弟真的没有恶意,求大人明察。” “康庄的,你们怎么说?” 那气愤的老族长飞快的抬眼扫一眼上位又低下去。 “全凭大人做主。” “既如此,小顺村叶家姐弟未经允许偷拆康庄石磨石碾,命你二人尽快请人看过风水使其复归原样,并携礼登门赔罪。 康庄众人不得因此事心中存怨。金老大,事情交给你了。 还有,没有重大冤情,衙门口的鼓别随便敲。退堂!” 何大人走后,康庄的那个老族长从鼻腔里冷哼一声,下巴都快撅到脚尖前头了。 里正笑呵呵的两边和稀泥,假情假意的跟金老大说什么孩子得管教,康庄的孩子就不这么闹腾云云。 又跟老族长说,人家小顺村过来磨面什么的,以后还得收磨损粮呢,三天两头打交道,别太生分。 康庄的人生气而来,骄傲而回。出了衙门,金老大黑沉着脸看着眼前的四个小崽子。 真会给他惹事啊,等叶大郎那小子回来,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金老大没回家,直接带着叶家人去请风水先生,说明情况后,那人伸手掐算,说是初六那天的巳时一刻前到康庄。 垫付了银钱,几人又去准备赔罪礼。一条猪肉,半斤糖,一斤点心,二斤酒。菱角和福禄被金老大带着直奔康族长家。 小心赔了不是,又说尽好话,还得听着人家冷嘲热讽。 出了门,金老大的脸色更沉了。 菱角知道自己不该擅自做主,但是福禄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当天晚上,欢喜回家的叶青竹三人,就听说了白天的事。堂远和柳承消息灵通一些,毕竟都在县里,没隔多远。 叶青竹匆匆拉着板车回家,刚到自家范围,将车往旁边一撂,先寻了根棍子。 “叶菱儿,叶福禄,给老子滚出来!” 屋里的几人聚在一块正商量大哥回来怎么说呢,人呐,禁不得念叨,这边结果还没出来呢,大哥杀回来了! 福禄还是那副表情,自己出门受罚去了。不能让大哥等,不然他更生气,下手更狠。 菱角还想挣扎一下,脸上纠结,也不过两个呼吸,在大哥喊第二遍的时候,嗖嗖地跑到外边。 “行啊,好样的你们俩。我就出去这么几天,怎么着?去人家别村拆石磨? 亏你们想的出来啊!怎么不去拆房子?嗯?” 菱角躲躲闪闪的张口解释,福禄那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早就指望不上了。 “大哥,你得听我们解释几句吧?” 叶青竹气笑了,道:“行,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就福禄自己做的石磨不好用,我们想去看看人家的什么样子。 哪知道那个老太太看见了瞎喊,要不是她胡说,我们都已经把石磨归位了。 第64章 康庄那些人也是的,又不是多大的事儿,还非得闹到县衙去。 大哥,你信我,我们真不是胡闹的。” 叶青竹知道福禄上来倔脾气,牛都拉不回来。菱角又事这么个性子,两人真的能因为看看,就去掀了石磨。 可是他知道没有用,在别人眼里,这就是孩子没有教养。他们是没爹娘教,可是不代表真的不懂事。 就算是为了堵住大家的嘴,今日这顿打,他也得下手,还要打的动静大一些。 好像自从变成叶青竹,他经常违心。打汤圆,是他真的犯了错。 菱角和福禄,是不得不。 “菱角,我走时怎么交代你的?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二姐,比他们年长懂事,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守好家门。 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有礼的上门请教,招呼不打,现在大家都没办法用石磨和石碾,让大家吃什么? 你,还有福禄,自己想想,这件事是你们说没有恶意,不是胡闹,就没给大家添麻烦的吗?” 福禄跪下,仰头道:“大哥,主意是我出的,二姐只是不放心我走那么远。 错在我,能不能放过二姐?我愿意领罚。” 菱角哪能让他把自己摘出去,跟着叶跪下道:“大哥,我动的手,福禄没碰。要打要罚,我认。” 屋子前边站着另外几个,一脸焦急想要求情,奈何大哥的脸色实在吓人,而且他们也插不上话。 “好,好好好!你们几个也给我过来,别以为事是他们俩捅出来的,你们就能躲过一劫。 叶堂远,叶柳承,你们俩是死人吗?耳聋眼瞎?家里翻天了不知道?” “大哥,我错了。” 两人痛快认错,他们确实太在意一个小摊子了。想想都后怕。 万一菱角挪动石磨的时候砸伤了呢?万一康庄的人恼羞成怒打了他们呢?万一公堂上县令大人要打板子呢? 对于他们来说,人才是最重要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日子,他们不是没过过,短短几十天,怎么能忘记呢! “叶盼儿,家里有多少家事忙不完?连个孩子你都看不住吗?你二姐什么脑子?她憨你也憨?” “对不起大哥,我以为没多大事,就……” “哦,那现在呢?算不算事大了?” “大哥,我错了!” 雅儿不等发问,痛快地上前认错。 “你错哪了?” “我应该跟二姐和六哥出门,知道他们不对应该拦着。” “哼~算你们有点脑子。” “最应该被罚的是我,我是当大哥的,没把你们教好。菱角,堂远,你们来。” 叶青竹将两根棍子扔过去,脱了上衣露出长着疤痕的背。 那些伤,都是这么多年要饭的时候,被人打出来的。 第57章 受气 叶青竹不想弄脏了盼儿给做的新衣裳,这是他第一件,完全属于他的衣裳。 看着大哥背上的伤,剩下几人都红了眼眶,六个孩子又哭又喊的,整个村子都听得到。 金老大带着人走近,刚好听见叶青竹说的那段话。 孩子本性都不坏,甚至因为他们没了长辈,早早的就只能依靠自己。但是几个人想尽办法,不嫌辛苦,吃穿都是光明正大赚来的。 凭良心说,他们的孩子,都不一定能教成这样。 可是金老大不能心软,康庄已经是最近的,有石磨的地方。他们若是不了了之,以后村里各家舂米磨面的,除非走更远的地方,或是花更多的铜板买现成的。 仰人鼻息,不得不低头。小顺村,不止住着他金老大一家子。 村里别人家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叶家第二次大动静,在大家的注目下继续着。 六个弟弟妹妹,每人十棍子,叶青竹不偏不倚,都受着。 但是菱角和福禄的一顿打也没因为叶青竹受伤而有什么水分。 另外四个也同样挨揍了,等叶青竹打完,浑身都湿透了。汗从疤痕交错的背上滑下来,那少年的肩膀,还很瘦弱。 金老大叹息着走上前,将放在一边的短褐捡起来拍打掉沙子,轻轻披在叶青竹身上。 “大郎,唉……难为你了。不是叔不帮自己人说话,咱小顺村以后有的是求人家的时候,俺也得替大家伙想想不是?” “金叔,还有各位,是叶家给大伙添麻烦了。青竹给各位赔不是,康庄的事儿,我们叶家一定会好好求得人家原谅。 若是将来谁家受了康庄刁难,我叶青竹,一定会想办法弥补。对不住了!” 话,是咬着牙说的,忍着疼,有点虚弱,但是语气坚定,是条汉子。 叶家其余六人也学大哥的样子,对着大家行礼道歉。福禄掩住眼中的情绪,牙根咬的紧紧的。 康庄的事,虽然连累大哥二姐为他收拾烂摊子,但是他发誓,不会太久,今日受的委屈,都会还给康庄的人。 叶青竹将金老大垫付的钱还了,还给了一百文租金。 “金叔,要不是你帮衬,家里那两个蠢的不会全须全尾回家。明天还得麻烦叔带着我们几个走一趟康庄。” “你这孩子,都一个村住着,叫俺一声叔,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几个大人欺负? 放心吧,明天风水先生办完,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但是事发生了,心里膈应的人家,就一直梗着一根刺,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 第65章 隔了没几日,顾大娘满身狼狈的背着米回来了。脸上都是土,头发乱糟糟的。 村里有人听见动静就打听怎么回事。原来康庄有几户人家,非闹着说叶家的两个杂种坏了他们村的风水。 一个两个人说闲话也不至于的,但是偏偏老族长就病了,好不利索,反反复复的。 老头儿心里存了疑,那翻来覆去的就过不去这个坎儿。传出话来说,以后小顺村的人再来,村里谁敢让他们碰一下青龙白虎,谁家就除族滚出去。 其实孩子闹一下,还真不是多大个事。再说小顺村在海边扎根这么多年,大家也都习惯了。 大石头摆在那,每个月家里还能分到一点磨损粮,何乐不为呢? 老族长这属实过分了,又没啥深仇大恨,那么大年纪的人了,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太常见了,做什么怪两个小孩子? 不过这都是明白人能想到的,心眼儿小的,立身不正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顾大娘就事撞到那不懂事的人手里了,起初人家酸几句,顾大娘还真没当回事。 孩子嘛,在外边惹了祸,人家心里不痛快是得发发火。 可是临走说好的磨损粮分量,平白翻了倍,不管在哪儿,对普通百姓来说,粮食就是命。动命了,那还得了? 都是乡下天天干活的,谁的力气都不小,打起架来掐软肉揪头发再踢腾两脚。顾大娘输在她孤身一人,康庄随便喊两嗓子,就呼啦啦跟喂鸡似的来一群女人。 因为身上都有伤,叶家难得的,大白天七个人都在家。顾大娘的消息,是李二婶和姜嫂子送过来的。两人是担心他们不方便做饭,一家端来一海碗的菜。 叶青竹撑着身体起身,拿了家里的面去顾家。 出门的姜嫂子还跟李二婶说呢,叶大郎不容易,一家子小孩,够难的。 再难,日子还是要过的。福禄虽然引发了一场两村纠葛,但也算因祸得福。 不就是两块大一些的石头,若不是因为他人小没力气,用得着小顺村求着康庄? 破财免灾,他们辛苦赚的一点钱,一下子折腾差不多干净。叶青竹从顾家回来就跟兄弟们商议大事。 “大哥不想打你们的,一下又一下砸在身上,大哥也知道疼。可是不打不行啊。” 柳承道:“大哥,我们都知道的。” 叶青竹:“他娘的,让人骑在头上屙屎,这口气我忍不了!六子,你去一趟康庄别白跑一趟,心里有数没?” “大哥,相信我。” “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行,先养养,过几天,咱们给康庄送个大礼。” 菱角没好样的倚靠在他们屋门边,用一根鱿鱼软骨抠了抠牙缝道:“大哥,干好事可得带上我啊,让人指着鼻子骂,姑奶奶心里不痛快呢。” “就不能进来好好说话?里一半外一半,像什么样子?” 菱角走进来,后边一左一右冒出两颗脑袋。 “大哥,也带上我俩呗?” 盼儿眉眼弯弯,露着兔牙讨好的笑。 雅儿眨巴着眼睛一脸狡黠:“大哥,好不好嘛~” 叶青竹内心其实是不想三个姑娘掺和的,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几个丫头在村里转转,跟婶子伯娘们学学针线做饭的事。 他们几个男孩子糙就糙了,怎么还过不了日子?女孩子不一样,虽然没爹没娘的,但是三个丫头都勤快,将来找个好人家把她们嫁了,也过上正常人日子才好。 第58章 随便用 “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菱角,你好歹收收脾气,还有你们俩,瘦得跟麻杆似的,看家就行了。” “老大!从小我就跟你混的,凭啥现在不带我?” 菱角急的又将以前的称呼喊出来,叶青竹无奈道: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住到海边我就不认你当大哥了?一家子兄弟,哪有拆两帮的道理?不行,我就要跟着。” “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敢偷懒,我还打你。” “放你的心~” 盼儿拉着雅儿从菱角身后走出来一步,急切问道:“大哥你不能偏心,算上我们俩。要不然……不然我把你新衣裳拆了。” 雅儿不甘示弱道:“对,还不给你们做饭,饿着!” 叶青竹笑了下:“当我怕你们啊?小丫头片子,还敢吓唬我?” 盼儿跟雅儿对视一眼,齐声假哭,后来看大哥他们不为所动,还真的开始掉眼泪。 越想越委屈,两人哭到后来蹲在地上抱着自己膝盖,鼻尖都是红的。 剩下五人原本还笑呵呵的商量着事儿呢,他们几个皮实惯了,闹一会没意思那俩就该走了。 没想到还来真的,堂远和柳承下地,一人一个将人拉起来,又是哄又是劝。叶青竹是真头疼,不耐烦道:“谁再哭,我一个也不带。” 早说这话啊,盼儿还好,雅儿都快想不到还有什么伤心事儿了。 两人抬袖子抹眼泪露齿笑,嗯,真整齐! 叶青竹磨了磨后槽牙,老大的威严可能要不保,小崽子们胆子越来越大了。 养了两三天伤,堂远和柳承两人又去北街摆摊,只是这次两人不再一直守着,而是只卖两个时辰。 摊子虽然浪费了,但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儿。 第66章 福禄画了简单的图样解释自己错在哪,原来的那个小的已经有了基本样子,只是磨盘的纹路需要细化。想要磨出细面,上磨盘由内到外,第一道粗碾碎,第二道细化,最边缘很细密的纹才是关键。 叮叮当当凿石头的声音,从天蒙蒙亮一直响到看不清人影。三天时间,赶工出来完整的磨盘。安装好的时候,谁也没惊动,盼儿忐忑的将麦子放进去一些,菱角推磨,大概十几圈,才在边缘看到细细的粉末。 盼儿换了谷子,米粒破碎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但是没多久,同样有发黄的细面出现。 确定真的好用,叶家顾不得身上的伤,奔跑欢呼着,让大家过来看。 大家都知道叶家几个孩子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做一个自己的石磨,但是第一次失败了。 这次最先出现在叶家的,是顾大娘,没人比她更希望叶家成功了。前几天的委屈和丢脸,让她几夜睡不着觉。 顾大娘是用簸箕端着麦子过来的,堂远没用顾大娘动手,自己帮忙推磨。 见孩子们做的小石磨真的好用,顾大娘拍着大腿根乐。 “好!真好啊!小顺村出能人啦!看她们康庄的还神气什么!叶三你让开,俺要自己上手试试。” 跟第一次看新鲜不一样,这次过来的人里,大部分妇人都用家伙盛着米。 顾大娘被打,他们心里能好受吗?还不是日子太难,能低低头,说两句好话就省下不少铜板,这么多年稀里糊涂的也过来了。 一种倾斜的关系被小孩子们打破,压抑久了的憋闷,就再也控制不住想要爆发。谁他娘的天生愿意被欺负,被笑话不成? 还没几个孩子想的明白,这岁数也是白活了! 其他人没有顾大娘跑得快,也是想让她一下,人家心里不痛快呢,这不得让人家乐呵个够嘛。 顾大娘尽兴后,收了自己那一份面也不端回家,见菱角离自己近,往人怀里一推道:“丫头来拿好了,大娘今天高兴,这点面你们晚上摊煎饼。” “不,大娘这可不行!” “去!听俺的。怎么着,你家也不让俺用石磨?还是有点别的说法?叶大郎,你来!” 叶青竹忙上前笑着道:“顾大娘,这是哪儿的话,我叶青竹今天把话放这儿,石磨就在这放着,小顺村随便用。 不过大娘,面我们真不能收,那前几天要不是因为家里这两个不省心的惹祸,也不至于的……” “屁话!你家孩子好着呢!大娘俺呀,虽然让康庄那几个娘们儿挤兑的心里不痛快,哼~但是那几个老母鸡也没得着好。 俺跟老头子商量了,以后顾家的鱼,一根鱼刺都不卖给康庄的。 金老大,俺不管你怎么想的,这事儿谁劝也没用。 孩子,进屋把面倒出去,大娘还得用簸箕呢。” 金老大也就犹豫一瞬,朗声道:“叶大郎,你家的磨,真的随便村里人用?” “金叔,这话我不能瞎说,一个石磨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想用就用。 我们七个是怎么来的,大伙心里都清楚,要不是各位帮衬,现在我们几个死在哪儿都不一定。” 金老大摆摆手:“活的下来,还能把日子过下去是你们的本事。 康庄那边,大家伙自己拿主意,反正小顺村没族长,没里正。” 嘿!金老大也有气呢。顾家是有前因在,人家就明着放话谁也说不出什么。 至于剩下的人家?心照不宣嘛~ 大家有着急磨面的,自己就排好顺序等着,叶家的几个想要帮忙,都被大家拒绝了。 哪能让孩子伸手呢,再说,他们求的不多,哪怕叶家也收他们点磨损粮呢,但是叶家没要,除了顾大娘给的那小半簸箕。 叶青竹跟金老大商量着,要不把石磨挪到村子中间,这样谁家都方便。 金老大拒绝了,放这儿正好,也让大伙记着,石磨怎么来的。 办完一件大事,七人总算睡个踏实觉。有这个石磨在,他们跟小顺村才算真的有了牵连。 当初村人帮他们的恩,算是还了。没了家底,还得想办法。 康庄那边,以为这就算完了?他叶青竹的弟弟妹妹,敢欺负,就得承担后果。 第59章 赵伯的办法 菜园子只有叶家那边还长着东西,村里年纪大一些的,就提醒他们早点收回来,要不上冻,那菜都白瞎了。 小葱留了点,剩下的都起了放在屋后。芥菜种的晚,到底还是没长起来。吃还是能吃的,就是不怎么好吃。 小白菜长得高,这天气晒不成,又留不住,只能做成酸腌菜。 把园子翻过一遍,等明年,他们可以多种几样菜。 县城那边,兄弟俩除了忙活小摊子,也在想办法怎么能赚钱。大哥辛苦走一趟邹海城,差不多都赔给康庄了。 这事越想越气,但是大哥说了不着急,也不让他们轻举妄动。 福禄那小子,自从成功做出石磨之后,就迷上了各种石头。叶青竹想开了,六子还小,等他长大还有十年呢。他愿意,就随他去吧。 福祸相依,若福禄不是个乞丐,而是大家族的小公子,可能有些东西也就不会碰了。 小顺村别家不出海,但是叶家不能休息。叶青竹问了几家借船,都没成功。 为这事儿,赵伯上门找叶青竹谈了一回。 第67章 “大郎,船,俺们谁家也不能借,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赵伯,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忌讳?” “你年纪还不够,别问,早晚会知道的。小顺村每年这时候就是不出海,你家呢,情况特殊,想要鲜鱼是不是?” “赵伯,家里七张嘴呢,眼看着又揭不开锅了。北街那边的摊子压了钱的,舍不得。” “好,俺告诉你个地方,沿着海边往南走,二十二里地左右,有一片礁岛。每年天冷之后,海水下降,下了水游到里边那个小岛上,从岛另一边下网,有鱼。” 这个时辰七人都在家,别的几个听见好消息都面露喜色,还跟赵伯道谢,柳承却皱紧了眉头问: “赵伯,这条路,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众人不做声,紧张的看着赵伯。 只见他点点头,叹息道:“危险的不是路,而是海里。且不说这么冷的天游水,一个不好抽筋了怎么办。 海下边礁石多,磕碰一下都要出事。别以为海里的鱼就不吃人,闻见血腥味,一样像山里的狼一样追上来。 你们想啊,那海浪一波又一波,人漂在海里使不上劲,逃都逃不掉。” 这回没人笑了,去小岛,要命。不去,要饭。 叶青竹一时也不好决定。赵伯临走的时候说,早先不是没人去,他们那一辈的事儿了,要不然也摸不到那个地方。 就是因为人穷,都快穷疯了,不得想招儿活下去?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折在那,慢慢的,有离开海边的,也有想办法弄到船的。 心事重重的堂远和柳承出发去北街,鱼肉不好得,最近只有章鱼和虾肉的。要是这两种也凑不够,那他们该怎么办? 盼儿虽然做出几样吃食,不过村里人试过,都吃不惯。再说盼儿就是个小孩子,能见过多少东西?这世上的烹饪之法那么多,她都没听过几种。 那一整天,七人都很压抑且迷茫。晚饭就是随便做个碎米粥,里面加了盐和小白菜。 晚上,叶青竹辗转反侧,经历这么多事,他是惜命的。 可是想想这几个小的,菱角为了砍柴,手上都是伤和老茧,村里的姑娘没有像她似的,扛着木头走上三四里弄回家。 堂远看着嬉皮笑脸的,可他最不想对着人假笑。真开心的时候,他会仰头,张大嘴,露出嗓子眼儿那么笑。 而对着别人,是练了不知多少遍的,眉头高眉尾低还稍稍抿嘴,让人看着心软。眉毛舒展眼睛有点弯,让人觉得讨喜。 柳承呢,是有傲气的。细长的手教过家里几人在沙子上写名字,甚至为了几寸摆摊的地盘,跟妇人吵架,跟人家的小厮计较一文钱。 盼儿做衣裳时,手指上的两道沟他看见了,为了做点能卖钱的东西,好几次使劲儿揪头发。 兄妹七人,只有她的新衣裳是几块碎布拼上的。发现人家布庄多送个布头,高兴的在家蹦了好几天。 六子不爱说话,脾气还倔,只有他知道,六子身上藏着戾气。所以这小子喜欢藏刀,藏匕首。不敢离家太久,也是担心六子忍不住跑到康庄去惹祸。 这里不是三溪镇,万一出点事儿,他怕护不住那个傻小子。 雅儿年纪最小,她还有亲哥哥护着,按说她应该是最轻松那个。 可是自从安顿下来,刮风下雨也敢去海边。一双小手总是青紫的,笑眯眯的还没脾气。 想想也是神奇,那么多人里,最后是他们几个凑成一家子。他们都是命大的,小心一点,应该没事儿…… 听见那边大哥的呼吸平稳,装睡的老三老四在黑暗中碰了碰对方。 当初最看不顺眼的人,现在成了同吃同睡形影不离的兄弟。屋里放着小泥炉子,他们还是没钱买新被子。 福禄小心的用手指抠了抠柳承,黑暗中,柳承用手摸了摸六子的头顶算是安抚。 冬月二十二,天气不错。吃早饭的时候,叶青竹说了自己的打算。 “我打算先过去探探,天短,吃饭不用等我。再说一遍,康庄那边谁都不许去,该干嘛的干嘛。” 堂远将手里的碗放下,正色道:“大哥,北街那边要不让二姐盼儿去,我跟承哥陪你一起。” 菱角先不干了:“不行,我跟着大哥去吧,你们俩别操心。” 柳承道:“二姐,还是我们兄弟去吧,女孩子身体弱,海水太凉了。” 叶青竹也劝道:“菱角别去了,以后下海都是男人的事。咱们住小顺村,得守着村里的规矩,别让金大叔难做。 你们俩也不必跟着,我就是过去看看,真要是打算去,以后就得重新安排家里的事儿。” 福禄道:“大哥,带我吧。” “往返四十多里呢,你跟着干什么去?” “看看。” “你小子……好好好,跟着吧。雅儿你也别凑热闹,做鞋怪费手的,你用不好锥子别逞强,等你二姐回来,她手劲儿大。” 雅儿蔫蔫的点头,家里剩她一个了,唉~ 第60章 探路 叶青竹带着福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一段路,才算明白为什么小顺村会定在那个位置。 这才几里地,满地的石头。抬眼一望,满目黑灰。这地方不光不好下船,还没法住人。难怪出了县城往这边走,很远才能遇到一个村子。 二十二里,两人差不多用了两个多时辰才走到。礁石将近海岸隔出大大小小的水区,浪头拍打着石头,海浪声比村子那边的要大。 第68章 站在岸边来看,赵伯说的小岛距离好像并不远。但是叶青竹知道,在水面上,不能按照地面上的感觉距离来算。 叮嘱福禄好好在岸边待着,叶青竹脱了鞋,将裤腿高高挽起,试探着伸出脚。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传来,叶青竹闷哼一声,咬牙将一只脚踩进去。 脚落在礁石上,加上寒冷的海水,下肢开始麻木。脚趾紧紧抓在石头上,将另一脚也踩进去。 他算好了时辰来的,现在正是退潮的时候。但是没料到路上那么难走,所以比预计的晚到了两炷香左右。 不到一个时辰,他的时间不多。 用手捏着卷起的裤腿,叶青竹踉跄着往深处走。此处海水有点浑浊,看不清水底的情况,每次下脚,都要试探好几下。 水到膝盖的时候,叶青竹浑身都是冰凉的。 到大腿根的时候,波动的海水打湿了裤子。叶青竹不敢再坚持,看着不远处的小岛,一点侥幸也不剩。 赵伯说过得游过去,看来真是一点别的机会都没有。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明天得再出来一趟。 转身小心的往回走,刚上岸,小风一吹,比在海里还要冷。叶青竹牙齿打颤的搓着手,又快速的搓着小腿。 福禄上前几步,蹲下身将大哥的一条腿抱进怀里。 “六子,你干嘛呢,快起来。” “一会儿就好,大哥,太冷,要不就算了。” “傻小子,冷也就是一会儿,哥要是不试试,咱们一个冬天都得冷着。然后,可能就再也不知道冷了。” “我不怕,要不让我下水吧?” 叶青竹将另一边的裤腿放下,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顶。 “你这么小,就算能过去,你会下网吗?捞了鱼怎么送出来?快起来吧,屁股都湿了。看回家你五姐不骂你。” 福禄松开手,站起身,扶着大哥将鞋穿好。哥俩又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脑子里都想着怎么能少受点罪。 雅儿还是没忍住对鞋底下了手。二姐她们几个还穿着草鞋呢,她和六哥出门少倒是不急。 二姐不行啊,她天天出去砍柴,一出去就是一大天。今早二姐出门,她都看见二姐脚上的冻疮了。 其实他们身上都有伤,擦伤、烫伤、割伤和冻伤。每天要忙的事那么多,大多时候都忽略了而已。 盼儿一个人坐在海边发呆,她不知道究竟怎么帮上家里,她真的想不到啊! 北街,同心圆子的小摊子,已经有一批固定的客人。虽说久吃一种东西会腻,可若是没几种可选的情况下,还是有人愿意用干拌圆子下酒的。 吃过这种味道的,再吃别的下酒菜,会觉得嘴里不够味。尤其是泰州这边,越靠海的人口味越重。 以前还能做两个时辰左右,现在不到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要收摊了。 因为锅一直烧着,反而还省了柴。 回去的路上,兄弟俩也在商量着,小摊子这样太浪费了。 “……要不然让盼儿做点别的,咱们掺着买吧,一天三文钱,都够买三斤麦子了。” 柳承拉着车道:“卖什么呢?家家都有的肯定不会有人买,家里没有的,咱们也做不出来。” “也是,盼儿最近掉头发更厉害了。哎,你说,咱找一家合伙怎么样?租金两家平摊,咱只用一个时辰。” “三哥,你想什么呢?生意最好的时段让给咱们,谁家愿意?” “我这不也是没招儿硬憋的嘛!临照县一个县城,还没三溪镇热闹。 你说,县城的有钱人都去哪儿了?就成天泡在鼎香楼那帮人,翻来覆去就那些。我都把人认全了。” “说的也是,三哥,实在不成,你去鼎香楼做工算了,就凭着你的机灵和记性,鼎香楼的老伙计估计都被你比下去了。” “哎呦呵呵,我承哥真会说话。不过啊,咱得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就一条,鼎香楼的酒,人家伙计闻一下就知道是什么价位的,我可不行。” “扯远了,快换你走一段,我不行了。” 将板车换给叶堂远,柳承换了话题。 “也不知道大哥那边怎么样了,天黑之前能不能回来。” “唉,都说了咱俩陪他去。六子那么短的腿,什么时候能走到地方啊。” “要不明天让二姐和盼儿来一天?” 叶堂远思索了一会,摇头否决道:“不合适,盼儿有日子没来了,客人的喜好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咱俩得有一个在。” 这确实是个问题。再说两个姑娘穿梭在酒楼里,他们还有点不放心。可不是哪位老爷喝点小酒都有好涵养的。 柳承道:“这样吧,我陪大哥,你带着盼儿。一来盼儿手熟,再一个,那条路蹚熟了,大哥那边也得出人支应。 我知道你其实是喜欢做生意的,而且跟人打交道你比我强。我这个人吧,你也知道。 相比较来说,我更愿意跟着大哥,对着不会说话的大海和鱼虾。” 堂远没多说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知道兄弟懂他。 他们几个性格各不相同,等再长大一点,都会找到自己在行的一面做下去。 但是兄弟就是兄弟,不论做什么,心是在一处的。 “好,你读过书,懂道理,听你的。” 第69章 “说起这事儿,三哥,我昨天教你的字还记得吗?” “哎呀,你能不能把长得像的字分开教?我真分不清!” “那不行啊,我分开教,你该分不清还是分不清,我跟你说你得……” 风吹过路边的杂草,夕阳下的两个少年,逆风而行。 第61章 上岛 天黑了,但是大哥和福禄还不见回来。菱角忍不住拿上灯去村口迎人。 煎饼和汤在锅里温着,屋里点着鱼油灯,盼儿和雅儿一起绩麻线。 这几天,村里的老人们都在编渔网。只有她们几个抓紧时间做鞋子。千层底的布鞋还是没舍得,用了剩下的布做鞋面,草鞋底。 给菱角做的那一双还剩半只没完成,盼儿明天上午就能收尾。现在弄的线是要织麻布做被子用的。 菱角把人接回来时,三人进屋先浑身打了哆嗦。屋里几人盛汤的,给小泥炉子添火的。 一家子点灯熬油吃过饭,都亥时了。临睡前,柳承跟大哥商量着明日安排。叶青竹也想知道小岛那边什么情况,他们几个能安排明白,带上柳承也好,遇着什么事儿还能有人照应。 “明儿二十三了吧?” 堂远问:“是啊,大哥问这个干什么?” “初八二十三,一天两个干。承儿,辛苦点儿,咱哥俩走一趟,半夜回。” 菱角跟盼儿问:“大哥,那我们收拾东西去?都带什么?” “干粮,水,火镰跟火绒,对了,渔网收拾出来,拿上两个木桶。” 柳承补充道:“再带上草鞋和背篓吧,万一用得上呢。” 叶青竹纳闷道:“草鞋我能理解,你带背篓干什么?” “放在岸边,万一咱们兄弟运气好,明天直接背着鱼回来呢? 就算空手而归,那好歹也能背草鞋渔网什么的。 还有啊,雅儿,帮我包点生姜和荆芥。” “哎呦呵呵,准备的可真全乎,要不再带个瓦罐吧?你俩烧点热水再。” 菱角在外间收拾东西听见这话还回了一句“我看行”。 翌日天不亮,叶青竹跟柳承早早垫了肚子,还带上水囊和干粮工具。 走到目的地,兄弟俩换上草鞋,在海边蹦跳了一阵。身子暖起来后,刚好潮水退去,脱了衣裳装进木桶。 下水的一刹那,咬牙忍过冲进身体的寒意,在水中活动手脚后才一点点游开。 为了防止水中突然抽筋,特意在腰上拴了长绳。将木桶漂在前边,往小岛方向推进。 按照叶青竹的估算,小岛距离退潮的岸边也就一里多,前半截还是浅水区,一小半走着过就行。 如果时机把握的好,两边都有人接应的情况下,当天一个来回问题不大。 第一次完整探路,叶青竹在前,有特殊之处随时提醒身后的柳承。 冷水刺激全身的肌肤,整个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一样。两人为了抵御寒冷大口呼吸,全身的血液如战士一般在身体里面窜动。 游了不到一里时,水中的浮力变小,脚下又能踩到礁石。叶青竹尝试将身体立起来,不过没走几步远。 下边应该是凹凸不平的石头,看来这也算不上小岛,顶多是比较突出的大石头。 登上岛的叶青竹,狠狠的打了好几个响喷嚏。伸手将柳承拉上来,不顾身上还在湿漉漉的,先将衣裳穿好。 紧紧捂着身子,又在原地跺脚搓手。等身上没那么冷了,在地上做个记号,两人在小岛上溜达。 说是岛,其实很小的一片地方。稀稀拉拉的长着杂草和小树,两人动手先收集一些枯枝烂叶留着生火。 现在这个季节,看着真够荒凉的。刚过午时,这会儿有太阳照着还算暖。看一眼方位,叶青竹找到赵伯说的那个地方。 这边还能看见几处篝火痕迹,证明原来真的有人来过。 村里人都跟他说过,这种小礁岛看着不起眼,可千万别大意的在边上试探。 你根本不知道一脚下去,是斜坡还是直接踩进深海。万一被卷到里边扑腾不出来,那可真是自己献身给海神娘娘了。 叶青竹将自家做的长杆网兜拿出来,七尺长的渔网伸进海里一捞,第一下轻松抬起来,什么也没有。 第二下调整姿势,双脚稳稳地站在边缘,柳承往后虚坐搂着叶青竹的腰。 这一下明显感觉到网里有东西,怕被它们跑掉,叶青竹抖着膀子一使劲儿,渔网跃出水面快速平移到身侧。 柳承见大哥站的稳,忙松开手跑到不远处查看。 “大哥,真的有鱼!还有虾呢!大哥你快来看!” 叶青竹就地坐下,淡淡笑了。他当然知道有鱼啊,这个傻小子。 “看见啦,去拿木桶装好了,等晚上退潮带回家。” “哎,这就来啦!” 柳承平日看着挺稳重的,此时在叶青竹眼里,那背影像个欢脱的小狗崽,几步路跑出摇头尾巴晃的感觉。 将木桶放到离水边远一些的地方,网兜里的海草和贝壳清理出来,柳承又走回大哥身边。 “大哥,你说咱们能捞多少?有没有大鱼?” “说不好,万一刚才只是运气呢。捞上来的是什么?” “小黄花,还有一条白鳞。” “管他呢,先下手再说,随便什么都好。” 果然如叶青竹隐隐担心的那样,深度不够,十下有两三下有鱼,剩下的不是海带海草就是水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70章 最怕碰见螃蟹,这东西壳硬不说,还总是夹网。 “大哥,要不然咱们回去做个鱼钩钓鱼吧,这样太慢了。” “你还急了,再等等,也不知道涨潮能涨到哪儿,等下一次退潮,没准儿有一堆鱼等着咱俩捡呢。” 柳承也知道自己对这边的期望太高了。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想要弄一条自己的船实在太难了。 渔船是小顺村人的命,大哥之前想要借船的想法,草率也天真了点。 如果这处礁岛真能弄到,他们宁愿住在这片石头上,守着每天的潮起潮落。 两只木桶是之前在鱼市摆摊用的,一个里边放着小黄鱼,另一个放着杂七杂八的螃蟹贝壳什么的。 两人差不多未时三刻上的礁岛,酉时过后,天色越来越黑。 兄弟俩带上东西爬到岛上最高处,找了个稍微避风的坑底点上柴火。用小瓦罐烧热一点水,兄弟俩轮流着吃了些干粮。 岛上的海风真是大啊,兄弟俩靠在一起小心护着岌岌可危的火堆,还得不时注意潮水涨到哪了,别真把他们冲下去。 第62章 撒不开手 差不多子时,海浪张扬的冲击着两人脚下。怪不得这上边没长什么东西,一涨潮,大半个小岛都在水里,就剩中间这个突出的尖尖了。 两人都是后怕,好在早早爬上来了,下旬的夜空,星星很夺目。一弯小月高傲的挂在天边,吝啬的放着光华。 后半夜退潮后,两人提着灯小心的踩着石头向下。湿漉漉的礁石有点滑,两人走的很慢。 微弱的灯光看不清海边的情况,但是也正如大哥猜测的那样,会有一些来不及随潮水退回去的鱼留在坑坑洼洼的岛上。 两人没敢下手,而是用福禄做的木夹子捡地上还在动的鱼。 还不到半个时辰,兄弟俩就坚持不住了。穿着漏风的草鞋,就一层厚衣裳,挡不住海风侵袭。 两人刚开始还能腾出手擦一擦留下来的清鼻涕,等到后边,脸都冻僵了,偶尔抿嘴能尝出咸味,才知道鼻涕都流到嘴边了。 兄弟俩不时的呸一声,还有心情互相嘲笑。后来叶青竹发现不对,他们就带了一个水囊,口水都吐了,等会儿渴了水还不够喝。 然后两人开始用袖子蹭鼻涕。 “大哥,你不是最宝贝你这身新衣裳,怎么也学我拿来擦鼻涕?” “嘁~衣裳能洗,海水我可喝够了。 还说我,弄脏了不怕回去挨骂?” 听出大哥语气中的揶揄,借着夜色掩饰,柳承嘴上强硬道:“我看谁敢骂,盼儿还是小七?谁敢多说一句我让她知道妹妹该守的规矩。” “嗬~行了吧,万一菱角说你呢?” “二姐啊,更好办,给她留十个字,练一百遍就好了嘛~” “承儿啊,你仗着自己识字,可没少给兄弟姐妹们挖坑,不过嘛,哥喜欢! 咱就是说,能不能给大哥我开个小灶,堂堂叶家老大,不如你就算了,我还比不过福禄那个小崽子,面儿上不好看呐。” “你不说我还忘了,我才发现,六子鬼着呢。输给他不丢人的大哥!再说了,家里靠大哥撑着呢。 比如我,认识几个字有什么用?关键时刻不能当饭吃,不能换衣穿。也不能逼退欺负我们的人。” 叶青竹勾过柳承,安慰道:“承儿,别想没用的,人的命,是一出生就定好的。 有些苦就得经历,有些伤不得不受。这样才能尝到甜头,能明白很多事儿,你说是不是?” “虽然你一点也不会安慰人,但是我觉得你这话很有道理怎么办?” “怎么办?爬回去等天亮呗!计划失败,下次得反着来。等白天退潮回家补觉,来日再战。” “就等你发话了,冻死我了哥哥~” “滚,跟老三混久了,怎么还串味了呢?你就不能学他点好?” “老三哪儿比老四好?他有我长得俊?哥哥~今天不把我说服你别想睡觉……” 波涛阵阵,是海的低吟浅唱。兄弟俩靠在一处等天亮,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叶青竹是被尖叫声惊醒的,睁开黏糊糊的眼睛,眯着看柳承在跺脚。 “承儿,怎么了你?” “大哥,气死我了,做梦正数银子呢,这只狗螃蟹,用钳子夹我! 呜呜呜~烦死了!我的银子!!” 叶青竹撑了撑眼皮,揉着酸麻的腰起身问道: “别管银子了,回家再把梦续上。夹哪儿了?出血没有?” “没大事,有点红了,还好裤子厚。回去教盼儿两个新字感谢她。” 盼儿:……我谢谢你啊四哥,下次做衣裳,破洞就不给你补了。 “呃……我让你教你不教。醒了就别睡了,把火生起来,我去尿个尿。” “哎呀等会儿吧,我也去。” “岛上这么大,撒泡尿你也跟我凑伴?我记得你原来没这毛病啊。” “还不是被老三带的,每次北街收摊回家路上,都得找个风水宝地让我陪他撒尿。次数多了就习惯了呗。” “哼,你们俩,早晚得穿同一条裤子。要不我回去就跟盼儿说说,下次做衣裳,你们俩要一套算了,谁出门谁穿。” “大哥,可别!咱连中衣都穿不起,在家那个不就光屁股了嘛!可不行啊,家里还仨姑娘呢。” 第71章 “啊,也是,忘了,呵呵~” 这会儿正在涨潮,两人找了个好站的地方,还试了试风向。 尿完没等提裤子呢,柳承奔出几步眼疾手快的抓住一条大鱼。 掉到膝盖的裤子,跟白花花的两瓣形成鲜明对比。等叶青竹反应过来,远远看见一个大浪。 随便将裤腰带一系,喊着承儿就跑到人旁边。柳承还双手死死按着那条大鱼,没看见远处的潮水。 叶青竹伸手一提柳承的衣领,将人一翻扛起来就跑。柳承也发了狠,手指抠进鱼鳃里边就是舍不得放。 还活着的鱼不甘心离开它热爱的大海,使劲儿拍打着叶青竹的后腰。 叶青竹脸都黑了,这兔崽子! 一口气跑到高处,将柳承放下来,叶青竹急促的喘息。看着没啥肉,咋这么沉呢! 柳承感觉屁股凉嗖嗖的,扔了鱼就要提裤子。可是手上都是血,沾上了不好洗,肯定会被盼儿骂。 用小臂将裤腰托到胯骨,再下一步怎么办? “大哥,帮个忙!” “滚蛋!你是不要命了?那是块金子吗?现在什么时辰?这是什么地方?啊?! 你自己看看潮水到哪儿了?鱼有的是,用你光着屁股抓着么个东西? 啊~我说的你咋这么沉,忘了手里还掐着鱼呢。我扛着你,你抱着它,合着就我是冤大头呗? 这也就算了,被打一路的是我!” 柳承尴尬的端着膀子,一撒手裤子要掉嘛。大哥的口水喷了一脸,可他不敢反驳。 “大哥~对不起嘛!我就是一激动,那鱼就在脚边,我这不是……” “鱼在你脚边?你还在海嘴边呢?刚才就不应该扛你,让你,随着这条鱼,畅游大海去吧!” “别啊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别叫我大哥,你是我大哥。” 柳承急的满头大汗,偏偏撒不开手,扭扭哒哒站到叶青竹面前,低头认错。 第63章 全村围观 在小岛上停留的海鸥也在等着退潮好饱餐一顿。叶青竹身心俱疲。当老大的时候多逍遥?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的。就是偶尔下边的小弟受欺负,他得带着人约个架。 没一个省心的!艹! 柳承还夹着裤子瑟瑟发抖,一半害怕,一半是冻的。 叶青竹揪着柳承的裤腰,将人拽到近前,边帮他系裤腰带边告诫他: “老四啊,别因为大意丢了命。也别只盯着眼前的那点小东西。 咱是怎么活下来的别忘了,哎!去去去,滚开!他娘的,我兄弟拼命抓的鱼,有你们这些畜生下嘴的份,给老子滚!” 柳承开始还以为大哥骂他呢,眼前一花,大哥跑到几步之外撵海鸥去了。 拎着大鱼的尾巴收进木桶盖好,又架了柴引火。 柳承看着自己手上风干的血迹,转身找个地方仔细的搓干净。 两滴清泪落尽海中,生息全无。 若是刚刚大哥没有救他,大概他也这样,悄无声息的淹没在海水里,成为鱼食。 洗干净手,随手在腰侧抹了两把,将手揣进袖子里取暖。 “大哥,你不生气了吧?” 柳承问的小心翼翼,叶青竹没好气的撇了下嘴,冷哼一声。 “大哥,那一条鱼得六七斤吧?能省你好多力气呢。哥,咱福大命大,庆祝一下?” “庆个腿祝!回去你背鱼。” “好嘛,我背~别说背鱼了,背你都行。” “风大,把嘴闭紧一点。” “大哥,你这话里有话啊?” “呀,听出来了?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哈。” 柳承梗了一下,嬉皮笑脸道:“哥哥,这小岛以后就是咱哥俩的的秘密。我学过的,都教给你,咋样?” 叶青竹忍着上扬的嘴角道:“还行吧。” 但是柳承明明看见大哥的眼角动了,想笑就笑呗,都这么熟了,还装…… 太阳升起,海面像是洒满了珠宝,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兄弟俩吹了一夜海风,鼻音都挺重。 一直坐着太冷,两人干脆找了个稍微平坦的地方过两招。这方面柳承太弱,连福禄都打不过。他叶青竹的兄弟可不能这么丢人。 以前的柳承,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后来流落街头还算是放开一些。等在临照县安顿下来,自觉没什么用处,身手方面更不在意。 叶青竹能放过他?哼哼~ “笨死了,刚教你的腰用力,不是胳膊用力,你没长腰是怎么?” “腿呢?两条腿非得都用来站着?挪一条出来踢膝盖窝不会吗?” “跟你说过多少遍,别把胸口露出来,等着人家弄死你才长记性是不是?” 说是两人活动一下暖暖身子,其实就是叶青竹单方面虐柳承。 躺在石头上休息的时候,柳承才问: “哥哥,你说实话,真不是找借口收拾我?” 哎呀呀,被他发现了~ “笨手笨脚的不自己反思一下,还想怪我?叶老四,你是不是皮痒?哥哥我还有点力气。” “你……行!大哥辛苦了!” 听柳承咬牙切齿的,叶青竹嗤笑一声。 熬到退潮,两人在小岛边捡了不少好东西。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两人肯定要跟海鸟抢到底。 回到岸边,果然将装鱼的背篓给了柳承。 第72章 “老四啊,男人,说话算话,背好了啊。到家好跟他们炫耀,说一说你的英雄之举。” 背鱼也没啥,谁让他不小心犯错了呢。但是大哥这话,威胁之意甚重,不妥,大大的不妥! 将背篓往身上颠了颠,柳承追到大哥身边开始说好话。 叶青竹算是见识到了,这小子看着稳重知礼,实际上就是个难缠的无赖。 一大一小踏进村子时,不少人都出来看。叶青竹谢过赵伯,又问金大叔大家这是看什么呢。 金老大一脸复杂,蒲扇似的大手拍拍叶青竹的肩膀道: “看看你们俩活着没有,受伤没有。 四郎先家去送东西,我留你大哥说两句话。” “哦,好。大哥,我回家等你吃饭。” 等柳承走远,叶青竹疑惑地看向大家。 金老大道:“有两件事,说了你别恼。 第一个,是老赵,他也是好心。但是那片礁岛总出事,以后有个万一,跟家里几个小的交代清楚,别闹得不好看。 要去的是你,不是谁逼你去的。” “金大叔,真有这么危险吗?” “不瞒你说,死在那边的几个,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们只知道,危险在水里。” “各位放心,能帮到这个地步,我们叶家记着各位的大恩,万不会因为自己遭意外怨恨谁。” “好,那我说第二件。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康庄来人了,掀了你家的石磨。 唉……人没抓住,就看见几个后脑勺,都是半大小子。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追不上了。 你家二丫头跳着脚的骂了整整一个时辰,那个,咳,回家好好劝劝,这脾气,也太火爆了。” “啊,我当多大事儿呢,我二妹骂人还算好的,她要是动手才出事了呢。 那没什么事,我回了?” “回吧回吧,我请了风水先生,明天半上午就来,你记着在家啊。” 本来叶青竹都打算走了,听这话又停住脚。 “请风水先生干什么?” 金老大道:“不是说了,康庄人把你家石磨掀了,这东西有讲究。你们兄弟俩平安回来就好。赶紧让人家算算赶紧安回去啊!” 叶青竹哪在意这个,一提什么风水什么青龙白虎的更生气,没得浪费银子。 但是李二叔道:“大郎,你不必担心银钱,村里几家凑了点,算是咱们也出点力,你明日参加就行,别的不用多管。” 叶青竹看向金老大,金老大点点头。 “正是呢,大家伙儿的心意,要不然心里不踏实。” 叶青竹想到柳承在海边抓的鱼,当时也是惊险,不会真有什么说道吧? 算了,就当为家里几个小的求个平安,风水先生?也不知有几分本事! 告别众人,叶青竹回家就看见紧张兮兮的六个站成一排。 “干什么你们?活儿都干完了?我不用吃饭?” 第64章 身份束缚 柳承回家就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家里发生的事儿。要不是大哥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去康庄,菱角肯定玩命也得追到人狠狠揍一顿。 其余几个既担心大哥在外边风餐露宿探路辛苦,又怕因为他们没看好家而生气。 “大哥,那几个孙子一个也躲不了,咱带上家伙报仇去吧?!” “你都骂一个时辰了还没解气?带什么家伙?当街上争地盘呢?做饭去!” “可是……” “嗯?” “做饭就做饭!” 菱角跺着脚出去做饭,堂远皱眉开口:“大哥,那条路好走吗?值不值当?” “还好,也就是现在水位低,夏季可不敢去,浪太高。收成还行,就是有点远,一天赶不及一个来回。” “咱们够维持生活就行了,等开春再想别的办法。” “我心里有数,你顾好摊子就行,生意好赖不重要,别被人欺负,照顾着点小五。” 盼儿拿着湿帕子递给叶青竹道:“大哥放心吧,在你面前我们都是弟弟妹妹,到了外边,三哥做的很好。 有三哥在,街上没人欺负我们,衙门的牛三哥半月一换班,还到北街特意跟我们打过招呼。” 很普通的聊天,直到福禄说了句话,大家都沉默。 “什么时候去康庄?” 堂远根本没拦住,叶青竹擦脸的动作一僵,停顿有三四个呼吸,才若无其事的将帕子扔给盼儿。 “会去的,先吃饭。” “他们……” “我说先吃饭!” 福禄撅着嘴,被盼儿拉去外间帮忙。叶堂远跟柳承对视一眼,都闭紧了嘴巴。 “还杵在这儿,干活去,饭好了叫我。” 两人走出屋门,给老大留下个安静的空间。柳承背着那么重的东西回来就已经够累了,刚到家就被家里几个人围着。 紧跟着大哥又发火,坐在屋子前边的大石头上,柳承肩膀塌下。 “累坏了吧?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吃饭了。” “老三,你说,大哥是什么打算?” “我哪儿知道啊,大哥的心思可不好猜,要不当老大的就是我了。” “你跟他好几年,怎么也比我熟悉吧?” “屁!没你聪明眼神好,哼~逃难路上也不知道是谁,跟老大挤眉弄眼的。” 柳承哭笑不得:“这么点事儿还记着呢?你至于的嘛?” 第73章 “哎呦嗬嗬,还至于嘛,我跟老大那么多年,你抢我风头。” “三哥的位置都让给你了,怎么还过不去呢?” “用你让,我就是比你大,本来就是我的。” 柳承懒得跟他计较,有气无力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好饿啊,什么时候开饭?” 这边话音刚落,雅儿就过来叫两人进去吃饭。 饭桌上,叶青竹将金大叔的话转述给弟弟妹妹,并且特意强调了,小礁岛那边他自愿去的。 “就算将来真有个万一,那也是我命该如此,你们给我记着,赵伯好心给咱们提醒,谁要是闹事,我做鬼之前也得回来教训他一顿。 明日风水先生过来看时辰请青龙归位,北街那边先别着急去。要是家里结束的早再过去,明天别多话,人家说摆哪儿就摆哪儿。” 几人稀稀拉拉的应着“知道了”。 “康庄那边,我有自己的打算。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急。这不是在三溪镇,而是临照县。 你们记着,就算咱们七个拿到了户籍文书,走出去人家也认得出来咱们是外来的。” 柳承道:“按照律例,本地三人以上告官,县令有权将我们变成贱民。十人以上联手,能把咱们赶出临照县,而且在临照县得到的任何东西,都带不走。” 所有人都惊愕的抬头。这话,在康庄事发后,柳承就找过叶青竹。 如果他们不是逃难在这里落户,就算是当时菱角跟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只要康庄的族长里正和金老大解决就行。 可事实上,他们受到很多约束。 菱角和福禄吓出一身冷汗,差点因为他们俩,把大家都拖下水,万一再无家可归,这么冷的天,可没那么幸运能再走上千里找一处小村落脚了。 叶青竹道:“吃饭吧,以后要时刻绷紧一根弦,小顺村的人看似对咱们都不错,但是真的到了利益牵扯时,你们再看。 康庄那么多人,一天两天的还能跑了不成?总有一个两全的办法,既能让他们受到教训,又不会脏了咱们的手。” 菱角道:“大哥,我脾气不好心里清楚,以后肯定不会主动招惹康庄的人。” 其他几个忙起来更不会,福禄心思重,雅儿单纯,这两个要是匀一匀该多好。 吃过饭,趁着有空,几人把鱼收拾出来。现在的天气,将圆子定型烫过后,放在避光阴冷处,几天都坏不了。 鱼皮没有舍得扔,之前的鱼皮都被他们煮成汤吃掉了,这次她想试试不一样的做法。 翌日,辰时一刻,村里就传来动静。叶青竹没想到所谓的先生会起这么早。急慌慌的起床洗了把脸,人已经到了叶家。 被弄倒的石磨还保持原样,风水先生拿出自己的行头,手中掐着诀,嘴里念念有词,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只不过叶家对他没什么好感罢了,虽说错不在风水先生,但是为了康庄的事儿,到底还是让他赚了叶家的钱,现在又来骗小顺村大家的钱。 除了拿着罗盘在叶家走了一圈,又叫上金老大绕着小顺村走走停停,不时停下掐算。 众人陪着,拖出长长一队。柳承还没睡醒呢,用手掩着偷偷打哈欠。 忙活到午时,总算定下一个地方。说是叶家有人运势太重,跟青龙相撞,需要在叶家东方三丈三的地方安置青龙。 叶青竹内心很是嗤之以鼻,一群臭要饭的,哪来的什么运势,真能胡扯。这人应该没打听过他们从哪来的吧? 村里其他人家对此深信不疑,没看人家一群孩子,逃难都死不了吗?石磨是石匠的传家手艺,叶家一个孩子都能做成。还有北街的小摊子,不是没人试过,就人家叶家的孩子站住脚了。 第65章 礁岛有鱼 什么时辰动,用几个人,是什么生肖的全都有讲究。村里的一群汉子嗨哟嗨哟的挪着石磨走到定下的地点,在风水先生的一声“青龙归位,诸邪避退”中,石磨总算落地。 完成这件大事,村里人还凑了顿饭菜请先生吃饭。 看着众人毕恭毕敬将风水先生送出去,菱角抱着胳膊撇嘴。什么玩意儿神神叨叨的?要是她,扛上石头走上两趟,用不到一炷香就能完事儿。 “今儿是来不及去北街了,走吧,回家睡觉。” 老大发话,堂远就当今日歇息,几人跟在叶青竹身后,还是一串小尾巴,只是如今不再灰头土脸,身量也补回来一些。 二十六,下了场雨夹雪。暗沉的天气让人想慵懒的窝在一个角落。菱角几个在屋子里织麻布,架子是自己做的,不如织布机又快又平整的。 姐妹三个边干活边闲聊,一会儿说赶海的事儿,过一会儿就嘻嘻哈哈的说到明年开春种菜。聊着聊着,一句话又拐到朝廷赈灾。 另一屋的男孩子们是不明白,当初只有菱角时,她跟兄弟是一样的呀!柳承也不明白,雅儿什么时候这么吵过?堂远想着盼儿不逼急了不多话的性子,难以想象仨人在一块吃住在一起,有什么可聊的? 福禄用贝壳做着什么小玩意儿,看着像是项链什么的。 每个房间都有个小泥炉,炉子上温着水。小碗里放着盼儿炒的黄豆。 之前他们吃黄豆没注意喝了凉水,结果晚上止不住的叮当放屁,味道且不说,哪个房间不是人挤人?三四个人一起,这动静没法睡觉。 第74章 后来跟村里的妇人们打听,才注意着喝热水。 漂洗过后的麻布是柔软的,可是薄薄一层挡不住寒冷。后来他们就把麻布织成一个布袋子的形状,在里边填上煮过晾干的草絮,再用线把口子缝起来。就是不太好翻身。 阴雨天一过,冷意更甚。叶家兄弟两人带上重新调整的网子和工具出发。 小礁岛这一片没有名字,如果有个小船,周边的几个小岛都能转转,去更远的地方,可能会收获更多更大的鱼。 起早到了地方,要等到天亮才能下水。照旧登岛穿衣裳生火,身子不再僵硬才开始下网。 第一网收上来,里边都是小鱼。不是大家常吃的品种,都被他们俩扔回海里。两个人要走二十多里背回去,带着这些奇怪的东西没什么大用。 后边的运气就差很多,甚至越到晌午,网子越空。兄弟俩坐下来啃干粮,脑子却都没闲着。 他们登岛的时候,潮水刚退没多久,应该是那时候被海水冲上岸的鱼群,有一部分来不及回返。 “承儿,我有个想法。” “这不是巧了嘛,我也有个办法想试试。” 兄弟俩相视一笑,叶青竹看看天色,给兄弟比划个手势时间紧,他们得尽快,要不然又得留在岛上吹一夜冷风。 两人将带来的所有麻绳接到一起,试了试长度。将渔网用绳子拴牢,绳子两端扯到最高处,找了好几处沿途固定。 石头上有被海水冲刷的天然空洞,找几处比较结实的还算容易。长得牢固的树根也能利用。虽然绳子的长度不怎么如意,能绑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大哥,该收拾东西走了吧,别被困在这儿。” “嗯,是到时辰了,能有什么结果,听天由命吧。走了,路过岸边再碰碰。” 两人每次下水都要给深呼吸,给自己打气。入水那一下是真要命,短短一里多,要想曾经的难,和将来的好,才能支撑他们游到原处。 小鱼不仅仅是肉少,还要挑刺。让菱角拎刀拿斧头都行,她力气大的很。但是挑刺太考验耐心,总是被折磨的撂挑子不干。看着全家都在忙,又咬着牙坐下继续。 因为自家捞鱼虾,本钱少了。堂远将原来赊鱼的钱结清,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攒自家那份。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呀,很快春天就快来了。 菱角得了新布鞋,不耐烦在家陪着盼儿刮小鱼,又拿着柴刀出门了。福禄跟雅儿会赶着时辰去海边,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捡到大章鱼。 盼儿做累了圆子,就会稍微休息一会儿做鞋。脚底太凉,整个人会冷的更快。 叶堂远跟北街的摊主混熟了,听了很多临照县的八卦。当然也不只是听八卦,他一个人出摊子,去鼎香楼送吃食就得找人帮忙。 一来二去的,有相处愉快的会互相搭伙。你帮我送吃的,我帮你看摊子。 大潮汛过后,村里人攒足了劲要置办年货以及囤粮食。这样的热闹叶家没缘参与,因为去小礁岛的兄弟俩好像打通任督二脉似的,发现提前一天下网子真的有收获,里面还网住不少大鱼。 这可真是天降横财一般,第一次柳承专门跑回去借了板车。拉回家的海货不少,出海的船不是当天回呢,按这么算,叶家两兄弟确实得海神娘娘照顾。 孙家兄弟跟叶青竹他们玩的都挺好,也动了去小礁岛的心思。本来两人是先跟叶家兄弟商量的,后才回家找爹娘。 结果孙大娘没怎么,孙大伯激动了,却不是高兴的。 都是靠海活着的,他们当然知道礁岛那边有鱼。但是那边也莫名其妙要人命啊!老孙头年纪大了,老到没办法跟着大伙上船那种。 两个儿子还年轻,这要是真有个万一,他们老两口也不要活了! 孙家一闹开,村里其他年轻后生也老实了。 柳承跟堂远也跟大哥分析过,大家都不往那边去,可见危险是真的有。他们能侥幸一次,两次,不可能次次都躲得过。 叶堂远就开始跟人闲聊,打听小顺村前些年死人的事儿。 要说前几十年,鱼也不贵。后来慢慢有人搬离渔村,往里边走,那就要开荒种地。 打渔的少了,价格也没涨太多。还就是因为小顺村总有人死在海里,说什么的都有,就连小顺村他们各家自己,也是到了冬天就歇着。 听说也是找什么大师算过的,为了保命,冬天就是赶海,不下海。 第66章 姐妹进城 腊月初七这天,叶堂远在饭桌上讲述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神神鬼鬼的,叶青竹不怎么信。柳承也觉得这里边肯定有其他事儿,是他们没有注意到。 福禄插了一句:“都是什么时候死的?” 叶堂远将两脚叉着,摇头道:“这上哪记得住。” “什么季节死的人多总能知道,避开就是。” 柳承抚掌道:“六子说得有道理啊,三哥?” “放心,交给我,明天就能知道准信儿。” 去小礁岛的兄弟俩,之前还只是因为海水太冷太辛苦,现在可是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入水后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的。 为此,下网节省出来的时间,又用在每次游水上头。家中的几个姑娘更加担心,菱角有好几次都想守在岸边,盼儿也想着实在不行就换一个营生。 还是打听消息兼摆摊的叶堂远回家,才让他们稍稍安心。 第75章 “我听说大部分都是夏季死的,好像夏季雷暴多,出海时风平浪静,走出去就可能变天。船来不及返回,自然就容易出事。 还有就是小礁岛那边,听村里的老人说,人都是在水里就被什么东西咬了抓了的,被拖上岸的时候还有气儿,来不及送医馆人就不行了。” “哎呀,你们愁眉苦脸的做什么?现在是冬天啊,就算海里真有什么,那也不是作怪的时候。 等到夏季,咱们说不定已经小有身家也不一定呢。” 盼儿忧心道:“三哥,你算过没有,咱们得卖掉多少圆子,才能小有身家?这么多张嘴呢,穿衣吃饭的开销一点也不小。” 叶堂远揪了揪盼儿的发包道:“那是我们几兄弟该操心的事儿,你做好吃的,开春种菜听你安排。 还有小七,你呢帮你五姐缝补衣裳,做些家务。等明年买上几只鸡,六子你俩养好几只鸡就很好了。” 菱角闲闲地问道:“老三,姐姐我呢?” “哎呦呵呵,二姐可是家里的主力,没有你我们冬天柴都没有。” “切~就嘴好吧你。走了,去迎一迎他们俩。” “等等我啊,容我喝口水的!” 堂远舀了水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将水瓢一扔,追着菱角出门。 此时几人还不知道,大主顾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为了节省时间,还买了小毛驴。 现在下网收获还算稳定,他们会将小鱼筛选掉扔回海里,只留下大鱼好处理。就让它们再长大一点,海神娘娘是否存在不得而知,但是留一线生机,是他们在路上学会的。 两人拖着网兜和装衣裳的木桶游回海边,穿上衣裳赶紧将鱼装车回家。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边推。 走上二里地就会出汗,不用等到家就头顶冒热气。只是可惜了这身衣裳,还没欢喜多久,就因为天天泡海水,又腥又臭还没得换。 屋子后边的柴够敞开了烧到明年三月,有大鱼回来,菱角也不用躲出去砍柴。用勺子将鱼肉刮下来,只见菱角大姐甩开膀子,一手一把菜刀铛铛剁得直响。 小顺村光是听见这声,就知道叶二丫头出手了。备用的圆子还有不少,盼儿支了钱,带上雅儿去买布。大哥和四哥的衣裳得换洗,否则连见人的衣裳都没有。 还是那个布庄,接待她们的还是叫阿东的伙计,盼儿先带着妹妹认真跟掌柜的道谢,又再挑选布料时谢过阿东。 掌柜的,也就是东家,是心善,能帮一把是一把。对于被人呼来喝去的小伙计,能得小姑娘甜甜一笑,温柔道谢,那时的阿东觉得,被人感激原来是这样的。 那批被盼儿挑拣过的陈布,没多久就卖给人做鞋面了。现在只有今年的新布,阿东问她是要怎么买。 雅儿年纪还小,眼睛盯着鲜亮的布匹挪不开眼。盼儿伸手捂住妹妹的眼睛,让她赶紧办正事。 “阿东哥,价格还是原来那样?” “正是呢,俺们东家人好,赶上南边水灾,今年都在涨价,就俺们布庄涨得少。 唉,为此还被几家老板联合起来打压。” 商人的事,盼儿不懂,只能笑笑。雅儿细声细气的说了几句吉利话,阿东做主送了一根缝衣裳的针。姐妹俩买下一整匹的麻布欢喜离开,这针成年妇人用小了点,但是雅儿用刚刚好。 布庄掌柜的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谁也没注意。 苦海挣扎的人那么多,能帮一个是一个。总算有心地纯善乐观之人,就如两个孩子,会记得一分好,也是值得的。 之所以带上雅儿,是这丫头闲着没事就翻一本小册子,这次是因为看见一种药材,想问问药铺收不收。 雅儿跟着柳承来过一次,进了齐善堂,询问伙计药铺是否收海螵蛸。 海边常有的药材嘛,只不过之前都是老大夫自己去海边找,回来自己炮制。小姑娘知道的还挺多。 “收的呀,只是没经过炮制的价格不高,若是炮制好的便贵些。” “那这样,过几日我再来,哦,或者是我家哥哥来,两种我都准备一些,哪种能用,你们看着给价钱就好。我哥哥说,齐善堂收药材最是公道了。” 伙计嘻嘻一乐,就愿意听人夸赞他们药铺,胸脯挺了挺,与有荣焉的模样。 “自然是好,只要你们的药材干净,临照县找不出比俺们更合适的药铺了。” 离开药铺,雅儿很高兴,虽然没有蹦蹦跳跳的走路,但是盼儿能感受她身上的那种欢愉。 两人拐到北街,刚好汤圆比较忙,盼儿守着炉子帮忙煮圆子,雅儿盛汤底撒干料。等兄妹三人闲下来,堂远感叹还是妹妹招财。 叶堂远提早收了摊子,三人踏着夕阳回家,菱角已经做好饭了。每次从外面走到这个没有院墙的小房子前,叶盼儿都有点恍惚。 这样宁静祥和的日子,真的不是梦?还是原来爹娘的打骂是梦呢?也不知是哪位神仙为她指路,遇到他们,应该是她最勇敢也最正确的决定了吧? 那时的她想,多累的活她都能做,只要她一直在这里。 第67章 邹海城来人 回家的路上,盼儿问雅儿在药铺说的是什么东西。 雅儿道:“海螵蛸其实就是墨鱼骨,也叫乌贼骨。之前咱们不是抓到过嘛。我之前不是很确定,所以才想着进城问问。” 第76章 “这东西还能入药?真是神奇啊,山区有山区的药材,海边有海边的药材。雅儿,你知道的真多。” 面对盼儿亮晶晶的大眼睛,雅儿有点羞涩。 “五姐,不是我知道的多。若不是老道长,我跟四哥可能都死在山上了。” 叶堂远点头表示认同。确实,他还记得当初这对兄妹的样子,不是那个老道士,他们都活不到遇见大哥。 得知墨鱼骨是药材,福禄找到了新方向一般,开始大范围找寻墨鱼。不管大的小的,什么品种的,甚至连章鱼也一起抓了。 在福禄眼里,这种软软的好多脚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墨鱼做的丸子也好吃啊,算下来,墨鱼是浪费最少的了。就是大的不常见,否则也不会有老郎中亲自来海边找。 刚好叶家就弄到过,刚好骨头没有扔。雅儿将墨鱼骨找出来,用这种时间久了的练手最好不过。 架上火,慢慢将表面烤到微黄,敲掉外面这层壳继续小火烤…… 这东西能止血,可以留一点磨成粉备用。 也是巧了,去小礁岛的两人回来时,车上刚好就有墨鱼,皆大欢喜嘛! 人齐了,大家放下手头的活,忙活做饭的,打水的,处理海鲜的。 吃过饭,盼儿先给大哥和四哥量尺寸,大概是每天能吃到东西,这才多久,两人的身量都长了一些。 盼儿心中有了计较,再做衣裳的时候,就会做大一些,将袖口裤腿等地方用线收进去一截。等再过段时间放放线就正好了。 再不济,穿小了还有他们下边的几个呢。福禄和雅儿的衣裳算是家里干净的,两人也说了,有一套就行,省下的布匀给大哥他们。 叶青竹当然不知道他们几个的小秘密,每天都要花大力气,往返的路程又不短。柳承还小,大部分的体力活都是他扛下的。 每天回家除了吃饭睡觉,忙得脚打后脑勺。所以也忘记了邹海城答应过人家的事儿。 这不是腊月十一这天,临着收摊之前,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一路打听着找到叶堂远,看见小小的摊子边,木板上写着的“同心圆子”,那一刻突然就激动了。 “叶……叶家的?” 这一路跑的嗓子冒烟,干哑的声音听着让人很难受。人在摊子前,不管是不是要买东西,堂远都不能再收拾了,见他嘴唇干裂,满脸风尘,拿出小碗盛了点热汤给他。 那人的确渴的不行,端起碗一饮而尽。叶堂远看得奇怪。穿着皮袄子,看着可不像要饭的呀,不过喝汤的姿势,很像那么回事。 “再来一碗。” 反正也是收摊了,叶堂远没说话,舀了汤盛到碗里。汤是温热的,这天刚好入口,从嗓子眼到肚子都暖了。 “多谢。是叶家的不?” 叶堂远点点头:“啊,是啊,这位大叔是有事儿?” “哎呦,可算找到了。你兄长让我来的。” 大哥? “没听大哥提起啊,请问大叔找我何事?” 那人一愣,嘿,那小子明明说了的呀,怎的如此不可靠? “你家兄长没说嘛?没提过邹海城卖海货?” 当初大哥回家就赶上康庄的事,后来忙着忙着,也是没说几句。 “哦,我哥是去过邹海城,可巧回家的时候赶上有事儿,想来是忘记了。 不知大叔怎么称呼?有事找我也是可以的。” “鄙人冯虬,手里拢了几个兄弟南北跑商的。上个月路过邹海城,在你兄长那拿过一批海货。 当时说好了,他这边都是一样的品质,要货尽管来临照县北街找他兄弟,就是这同心圆子嘛。” “嗨!大叔别急,慢慢说,我又跑不了。” “不是,这事儿就很急嘛,我着急要海货呢,想见见你兄长。” “啊,这……” 见叶堂远犹豫,冯虬急得在对面直搓手。 “这是怎么?你兄长还答应了别人?还是说根本也是干倒货的?” 叶堂远道:“不是不是,我们家就在海边,整个村子都是渔民。 海货被村里人卖掉一些,换成粮食和银钱过日子呢,现在有多少我不清楚呀。” “哎呦,紧赶慢赶,还是没跑过那帮小贩子。这样,不管剩多剩少,今天我要定了。 你快着些,带叔去见你兄长。” 叶堂远看了看天色道:“冯叔,你看这城门快要关了,我还得收拾摊子。 这样行不行,我今日先回去告诉兄长,冯叔找个地方安顿,明日辰时,还在这里见面?” “哎~我们风餐露宿的习惯了,你家有柴房让我凑合一晚就行,今天这事儿办不妥,叔怎么睡得着哦!” 叶堂远在脑中快速思考着,这人不像是撒谎,再说他们家一穷二白的,连屋子都是租的,不太可能遭惦记。 只是大哥回家都天黑了,算了,不就是点海货,他跟菱角也可以。 麻利的收了东西,少年拉着板车,中年人牵着瘦弱的小毛驴出了城门。 进村后,叶堂远特意带着人拐到金大叔家外边,几句话说明了陌生人来意。 金老大反应过来,趁着叶堂远回家送东西的间隙,将村里几家当家人叫过来商议。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被叶大郎带走的那一批见着钱就后悔了,如今人家上门,大家自然逮住机会。 第77章 孟家和孙家听说邹海城来人哪里还坐得住,孟贵两人直接跑到叶家。亲眼见着人,真是是那个汉子,三人都很激动。 叶堂远见此,戒心放下九成。还有一成是习惯性的警惕。 交代盼儿多做一个人的饭,叶堂远叫上二姐帮忙。再有孟贵两人,海货送来的很快,只是比冯虬预期的量差太多了。 冯虬跑了一天,眼看忙到天都快黑了,也不好拖着两个孩子不让人吃饭。 等冯虬坐下,这么一看,好嘛,就没一个大人。 第68章 叶堂远初现能力 “那个,叶……” “冯叔,我行三,叫堂远。” “三侄子,你家兄长呢?” “兄长跟我家老四出去捕鱼了,远来是客,家中只有一张桌子,冯叔将就一下?” “这说的什么话!能管我一顿饭我得感谢你们呢。” 桌上的吃食看着就是临照这边的家常饭,煎饼,咸菜丝,萝卜海带汤,不过这个丸子是什么?还挺白的。 “哎?这是什么?” 叶堂远给冯虬盛了三颗鱼圆道:“我家妹子做的圆子,就是我在北街摆摊卖的那个,冯叔尝尝味道如何?” 冯虬好奇的端碗,难怪这汤闻着熟悉,原来是这样用的。小小的木勺里,卧着一颗圆滚滚的丸子,不大不小,刚好入口。 连汤一起,既有鱼肉的鲜、嫩、弹、滑,又有汤底的香、咸还有点特殊的香气。 又舀起一颗,这滋味又不一样,应该是虾肉?最后一颗入口,确是丸子中又一点没尽碎的肉粒,很是新奇。 福禄没有给他们帮过忙,第一次看见外人吃自家的鱼肉丸子,怎么这老男人一脸陶醉? “好!妙!再来一碗。” 叶堂远心中有了把握,忙道:“不急冯叔。” “嗯?怎的要收我铜板?你放心,叔是带够了钱的。” “哈哈,不是的冯叔,你尝尝这道干拌的,又是另一番滋味。” 冯虬哦了一声,用碗边的木签子扎起一颗裹满调味粉的丸子,凑近了鼻尖,一股辛辣味刺激着,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虽然有点失礼,但是爽快。 将丸子送入口中,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一下子就确定,这味道太适合北边的人了! 啪~ 叶家几人吓了一跳,尤其是盼儿,差点跳起来。菱角已经撸起袖子,被堂远眼神制止。 “够劲儿!哈哈哈,此行不虚,此行不虚啊!” 雅儿往福禄身边凑了凑,这人嗓门不小,她听着耳朵嗡嗡的。 等吃过饭,冯虬拉着叶堂远不撒手,跟看自家儿子的上下打量,眼中冒光。 叶堂远挣脱出来,说是大哥还要好一会儿才回,家中只有大通铺,要不先睡下? 冯虬心里有事呢,哪里睡得着,拉着叶堂远商量着要买下他们做丸子的方子。 叶堂远怎么可能同意!这是他们糊口的东西,卖掉了他们岂不是又没有进项。 两人在鱼油灯下你来我往,讨价还价。 最后叶青竹兄弟俩回来时,不止见自家亮着灯,好像还挺热闹。 进屋一看,好家伙,突然出现的冯虬让叶青竹从疲倦中一下子精神起来。 但是,好像,老三跟他在争论? “大侄子回来啦?你先洗手吃饭去,我们爷俩谈一会儿。” “啊?哦,老三?” “哎呀大哥,承哥,你们先吃饭,我跟老冯有要事商量。” 叶青竹僵硬的转头看看柳承,兄弟俩眼中都很疑惑。菱角和盼儿将人拖走,拿出温着的饭菜。顺便小声将事情讲了。 叶青竹这才想起来,本来就没当回事,没想到还真来了。 “老三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才见的吗?怎么好像老熟人一样?” 盼儿压低了嗓子道:“姓冯的看上了咱家鱼丸方子,三哥不肯卖,俩人吵了许久了。” 柳承道:“确实不能卖,那这俩人还在?” 福禄道:“三哥谈生意呢,他行。” 菱角狠狠揉着福禄的脑袋,憋着笑道:“就你机灵鬼。” 冯虬跟叶堂远坐在沙床上,一直争论到半夜。收网是个体力活,两人本来就没长成,连续几天的劳累也到了顶峰。 菱角跟盼儿在屋子后边抱进来不少的干草铺在地上,垫了一层没织完的麻布。兄妹六个挤在一间小屋子里沉沉睡去。 翌日盼儿早起做饭,听见那边屋子的呼噜声震天响,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果男人到了中年都是这样大嗓门还打呼噜,实在可怕。像她家里的兄弟们就很安静。 叶青竹睡到自然醒,地上睡一宿腰酸背疼,起来的时候阳光明媚。 “老三,什么时辰了?” 叶堂远正在院子里帮忙收拾鱼,抬头看了看大哥满是红血丝的双眼。 “大哥,再有三刻钟就午时了。锅里有粥,你先吃饭?” “啊,我洗把脸精神一下,嗯?不对啊,快午时了你怎么在家?今天谁去的北街?” 扫视一圈,二三四五都在呢,总不能是六七? 菱角正在给墨鱼去皮,吭哧道:“今天没人去,嘿~” 难得啊,一个个都心疼摊位钱,这怎么了? 堂远道:“我跟老冯谈了一笔买卖,咱家鱼丸不卖方子,但是半生不熟的鱼丸能卖,他答应了。这个时辰,应该刚到县城,说是雇了人手和车就来。” 第78章 怪不得都在家忙活,叶青竹踢踏着去洗脸吃东西,现在的他总感觉吃不饱,一天的饭量都够剩下六个加一块的了。 果然午时刚过不久,冯虬带着十来个壮汉拉车过来。昨天村里各家收来的干货装了四车,索性不着急,冯虬又凑到叶堂远旁边。 盼儿抽空给几人倒了热水,瞧这架势,他们这几天别想闲着了。 “我说老冯啊,你是要累死谁?六车?啊?” 冯虬老脸神色不变,喝了口水才道:“我算过了,这东西占地方,一只木桶放不了多少斤。你们就加把劲儿,做出来多少我这边直接过秤装车,装满一桶结一桶。 你就想啊,你给我丸子,我给你银子,你来我往,很快的。” “去你的吧!我们不用吃饭睡觉拉屎撒尿啊?不分昼夜光给你做这个? 再说了,你也做个人吧,我家北街那边还得摆摊子呢。一天两天不去还好说,三天五天不出摊那还得了?!” “哎~你小子昨天说过了,这摊位损失可是我出的。唉嘿嘿,说话别耽误干活啊你。” 菱角利落的下刀子,一眼一眼剜着姓冯的,就怕老三在他跟前吃亏。 汤底和干粉的配料冯虬看不见,但是光这处理,也确实值得上这个价钱,更何况越往北越冷,放的住,海货在北地还是稀罕物。 第69章 海螵蛸 叶青竹吃过东西,感觉身上又有用不完的力气。刚好小六小七进来,跟他撞了正脸。 “哥哥姐姐都忙着呢,你俩干嘛去了?” 雅儿擦了擦鼻尖冒出的细汗道:“大哥,我跟六哥在后边晾丸子呢。五姐,好了没有?” 两个小人从叶青竹身边绕过去,盼儿在灶间下丸子,额前新长出来的碎发湿乎乎的贴在脑门上。 叶青竹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怎么家里就剩他伸不上手了? “大哥,柴不多了,你要是没事就抱点过来。” “哎,得嘞!” 哼,老四混熟了哈,还敢指使他干活?下回再多练他一刻钟。 冯虬自己寻了个石头放在向阳的空地,回想多年经历,从未跟一群小孩子做过买卖。 也不知家中妻儿老母好不好,有没有惦念他,最小的那个还不会叫爹呢,等下次回家,孩子又该不认他了。 叶家的几个孩子做活细致,他要走远路,鱼丸运过去既不能坏,还不能散。 将鱼丸煮至定型,在外边找背阴处冰冻,再用牛皮纸围住木桶内侧,将鱼丸放进去即干净又稳妥。 想要在重量上做手脚,一个行商老手有很多办法。但是对他们,冯虬实在的称重算了银钱。离开小顺村的时候,冯虬跟在车队后边回望,十几户的小渔村,没什么特别的。也不知他怎么就手指一松,呵呵。 等到看不见车队的影子,柳承草草点过一遍银子,几人随便喝了点热水,吃几口煎饼开始补觉。 太累了,他们七个忙活三天多,总算将冯虬的车装满送走。一家子挤在两个小屋里,还做着美梦。岂不知前方福祸难测,考验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吃饱喝足休息够,还得拖着酸胀的身体干活。大哥不在的情况下,叶堂远很好的招待了来客,并且一个人就能跟老商人谈买卖,叶青竹嘴上简单夸了几句,实际上心中很是得意。 叶堂远这几天走路带风,家人面前有了面子,整个人精神百倍。 鱼丸子全部被冯虬拉走,他想摆摊也没东西卖,更何况盼儿用光了手里的调料。 雅儿跟盼儿进城买家用,顺便带上自己晾晒的海螵蛸。 小礁岛那边的网下了好几天没管,也不知大潮汛时候那么大的风浪是否将渔网拽走了。兄弟俩带上家伙急忙赶过去。 菱角看着缺了一大块的柴堆,咬着指甲琢磨了一会儿,没忍住又拿上柴刀出门了。 剩下福禄跟堂远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干嘛。 平日的活计都不用安排,好像大家都找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似的。福禄性子沉闷,年纪小,他跟小七能在需要的时候帮忙就很不错了,若是能有点清闲,当大的几个也愿意让他们放松一些,在家附近自己玩耍一阵。 “六子,咱俩干点啥?” 福禄想了想,三哥这么会卖东西,要不让他试试?将叶堂远拉到自己的小宝库,福禄开始翻找。 叶堂远先闻到一股奇怪的腥臭味。不同于海边那种腥咸,难道是因为茅房在周围? 捏着鼻子看六子撅腚扒拉东西,这小子有事没事就往回捡东西,什么毛病啊这是! 不一会儿,一个简陋的小篮子里,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笄、簪、手串和项圈。基本都是贝壳和木头拼成的。 这些小玩意儿好像是之前他手里总雕刻的那些? “六子,什么时候做的?” “不干活的时候,你们力气大,走的远。我跟小七能帮的不多。三哥,这些东西能不能试着卖掉?我也想出力的。” 叶堂远好笑的拍着福禄的头顶:“瞎说,咱们六子多厉害啊,整个村子那么多人,就你把石磨做出来了。三哥就不行,三哥只会跟人胡诌八扯。” “才不是,我跟二姐惹下那么大的麻烦,害得大家辛苦攒的钱什么也没剩。 三哥,你帮我把这些带到县城吧,能换一文钱也是好的。” 福禄长着一对平眉,薄薄的唇颜色浅淡。此时不大不小的眼就那么看着叶堂远,期待他点头答应。 第79章 叶堂远叹了口气道:“好,三哥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将你做的东西卖掉,换了铜板回来,你要请三哥吃什么?” 福禄将小篮子塞进叶堂远手中,转身平平道:“三哥还答应帮我捉一只大乌龟呢,以后再说吧。” “嘿~你这小子!” 两人并未在家空闲多久,孙二喜来找他们去海边。离年关越来越近,置办东西的,做新衣的,打扫房屋的多。 像孙二喜这样半大不小的孩子,一年得不到几天闲散,孙大强跑外边的事儿,赶海收拾海货就是他的事。 三人结伴出发,路上还碰见几个村里人。叶堂远不常来海边,如果是临照县城,家里没人比他熟。 叶家兄弟俩还挺奇怪的,老三只捡自己认识的,老六专找不认识过来问他。孙二喜想,若是他也有这么小的兄弟,应该也会像叶小六一样,不用起早贪黑干活不说,对外面的东西充满好奇吧。 福禄还是会捡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孙二喜看来,这出门一趟,叶小六就是个凑数的,有用的东西没几样。 堂远看出一点门道,六子想要找个别的出路,那就随他好了。家中生计有他们撑着,想要吃饱饭的目标已经初步达成,用几年积攒,他们也可以买一艘船出海。 县城齐善堂,雅儿将洗干净晾晒的海螵蛸和自己烤制过的都摆出来。 这东西越大,越完整,品相越好。炮制过的那些,看着处理的也还行。掌柜的拿起来对着光观看,用指关节敲敲,又用指甲刮一点粉末放在舌尖。 “嗯,还不错。小姑娘,这手法谁教的?” 雅儿只能推说是兄长教的。哥哥曾说,手中的那个小册子,除了自家人,谁也不要告诉。 “药材我收下了,这些简单晾晒的,算你五文钱一两,炮制过的,八文。” “谢谢掌柜的,我相信齐善堂,直接算好价钱就是。” 姐妹俩都高兴的很,原来准备扔掉的东西,现在能换钱了,当然高兴。 第70章 骨头值钱 比较小的墨鱼骨她留家中准备自用的,既然现在手头稍微宽裕,以后还是得留些品质好的。钱是赚不完的,但是好药材可遇不可求。 雅儿把家里大一些的墨鱼骨全都带来了,晒好的有四斤八两,烤制的都是比较小的,也有三斤多。没想到这样的也值钱,雅儿有点犹豫,要不要把家里的都拿来卖掉。 掌柜的正在算账,小姐俩在角落咬耳朵。 “五姐,要不回家再拿一趟?” “别着急,这东西差不多每天都有,家里那些你磨好的,万一有什么直接就能用。 现在家里暂时不缺钱,还是别卖了吧。” “那好吧,我听你的。” 收了四百八十文,两个小姑娘高高兴兴拐去米粮铺子。这一趟不止将米缸填满,还买了惦记许久的铁锨和锄头。 药铺的伙计还纳闷呢,最近掌柜的怎么收了许多止血和退热的药呢? 回家路上碰见菱角,姐妹三个一起回家。听说墨鱼的骨头真值钱,菱角信誓旦旦保证,以后再杀鱼一定小心再小心。 雅儿烤制的鱼骨里,有很多个头不小,但是菱角下刀太狠,长长一道沟,卖相不好。 等海边的兄弟四个也陆续回来,都夸赞小七也能为家中赚大钱了。 只有沉默的福禄,心中更不是滋味。哥哥姐姐也就算了,等他长大可以追。现在比他还小的丫头竟然也长本事,只有他还什么也帮不上。 习惯了福禄的沉默寡言,大家也就没注意小男孩儿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叶堂远重新在北街摆摊那天,小买卖迎来一个意外的小火爆。自从同心圆子赚到钱,周边的摊位也有眼红的。 尤其是那个邋遢的胖大婶,眼红的厉害。第一日见里边没出摊,拐弯抹角的不知道说了多少风凉话。 第二日还不见人,胖大婶就有了别的心思。不就是鱼肉嘛,不就是丸子嘛,当谁没吃过肉怎的?临照县这地界,还真没少过鱼吃。 第三日的时候,胖大婶就吆喝开了,说是自己也加了新吃食。你有新东西卖不稀奇,讨生活的谁不想多赚钱呢? 但是你学人家孩子做鱼丸,那就太不合适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万一叶三哪天回来,见着了还不得两家干仗啊? 鼎香楼喝酒的爷才不管这个,吃惯了的,隔几顿就想啊。叶三要是一直不来,爷们不可能只等着他。 第一天,胖大婶笑的合不拢嘴,要不是她腰不行,真得多准备一些。这姓叶的小子,不知道截了她多少财运。 第二天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整整一天,胖大婶一个鱼丸都没卖出去。周边有跟叶家交好的,嘴上敷衍宽慰着,心里可在看笑话。 真以为叶家那几个孩子是简单的?在北街,没两手早就撤摊子不干了! 叶堂远重新支起摊子的时候,鼎香楼那边早有人盯着呢。忙过一波,就有人小声跟叶堂远讲了这几天的笑话。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当初五妹做这个的时候,他就说了配方的问题。只要他们手里的方子不漏出去,这世上想要蒙对所有材料,哼哼,可能性有,恐怕要很久吧。 那时候他们早长大了,干点什么不行?圆子这事儿,不可能让他们一生无忧的。否则三溪镇的楼子,他不是白混了? 第80章 要不是他实在不适合下厨,就凭他的见识,哎呦!怎么把这个忘了! 他不会做,但是可以告诉盼儿呀!那丫头也有一股子倔劲儿,做东西又好吃,肯定能行,回去就跟她说说。 堂远热络的跟周边熟人打招呼闲聊天,掏出福禄交给他的那些小东西,在摊子周边找显眼的地方挂起来。 常来跑腿的,都是跟着老爷少爷出门的人。机灵衷心跟他没关系,叶堂远要的就是他们维护他们自己的关系网。 小厮随从要在大宅院里混,总会有个婆子丫鬟交好的吧?福禄这些小东西虽然用料……嗯……实在不值钱。但是看着新鲜又精致。 三溪镇好赖也算个热闹之处,街上穿的戴的可比临照县这边精致华美的多。这种简单的材料,丫鬟带着讨喜,又不会逾矩,简直再好不过了。 晌午之前那帮人,都是有正经事的。过了晌午先来这润润喉,天黑之后吃喝玩乐那一帮,才是他的目标。 果然按照叶堂远预料的那般,过晌午的一波,办着主子交代的事儿,顺便买个小东西不耽误呀。 他挑个簪子,那个要手串。贝壳海螺壳都打磨的光滑,太阳底下还泛着光。 可惜六子还是年纪小了点,不知道那些十几岁的姑娘们都喜欢什么样式的。明天得带个人帮忙了,要不他一个人真累。 知道墨鱼骨能换钱后,叶家兄弟在海边碰见了,不管大小,先收回家再说。 兄弟俩要根据潮水判断什么时候出门,有时候大白天需要补觉,这期间其他人就尽量不发出声音。但是有些活又不好不干,比如菱角,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收着力气。 盼儿就问福禄,能不能用什么办法能把鱼肉弄碎,声音又很小。 可能是终于有自己的用武之地,福禄欢快的答应下来。所有人都看得出,六子很高兴,而不是原来那个不刻意想,都想不起来的小孩。 柳承最先注意到的,再上岛之前,就跟留在家里的几个人说了多关心六子。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嘛,正好叶堂远那边缺人手。然后北街的人就发现,叶三又换了个弟弟。 鼎香楼闲来无事的老爷们,还开了个盘口,就赌那个卖鱼圆的,他们家究竟几个孩子。 对于穷人来说,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但是人家有钱有闲,就是缺乐子啊。 同心圆子小摊前围了好几个小厮,这要是别人可能就得琢磨是不是做错了吃食,叶堂远就来回在小厮和鼎香楼之间看了几遍,心里大概有数了。 福禄见有人围过来,刻了一半的贝壳放在一边,但是雕刀没撒手。 第71章 变故 “几位哥哥,得闲了这是?” “啊,叶三儿,我们爷有个问题要问,答的好了,今天包你的摊子。” “张胜,你怎么抢话呢?我先到的。” “你们俩够了啊,咱们谁先来,谁先说不重要。胜负在主子呢。 我问你,你家几个孩子?” 叶堂远明显错愕,眼睛圆了圆问:“啊?咋了这是?” “有你问的地儿?老实回答就行。” “兄弟四个。” “哎嘿,我们爷赢定了。” “你可消停点儿吧,叶三儿,想好了说,你不是还有俩妹妹呢?” “哎呀,平哥好记性。我家中兄弟四人,姐妹三人,共七个。” “哇哈!爷,胜了,咱们胜了!” 其中一个连喊带叫的跑回去,剩下四个瞪着眼睛看着叶堂远,但是人家几个孩子他们还真干预不了,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去禀报。 里边富人戏言取乐,外边的穷人寒风中求生。一道门,仿若是两个尘世。 那位胜出的爷之后派了人过来,果然包了他们的摊子。不过小厮遇着个难事,爷说的是圆子,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加了手作的小东西。 请示过后,小厮照价买了。叶堂远笑呵呵的收下碎银子,但是却数出十个铜板给了那人。 回家路上,福禄问堂远,为什么要给钱。 “按说人家只要买光圆子就是,但是摊子不止那些。他们当下人的,多跑一个来回是本分。 对于咱们来说,能省下多少功夫和心力?六子,你这个性子,还是要多出来见识见识。 万一以后身边没有兄姐,你要怎么跟人打交道呢?” “你们又不会扔下我。” 福禄声音闷闷的,叶堂远随口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养你一辈子都行。快走吧,回家还能赶得及多磨一磨你的贝壳。” 这么早回家,也出乎另外几人的意料,一琢磨,干脆今天就不忙活了。反正鱼肉也够用,做好的丸子有三五天的量。 “承儿,现在咱们有多少钱?” 柳承拿出自己简陋的树皮账本,上边歪歪扭扭的写着字。 “大哥,你可真行啊。家中有多少银钱都不上心吗?” “你管账,我跟老三管挣,那几个花,什么时候要吃不上饭了你提前点告诉我,带上破碗街上一躺,哥哥我也饿不着。” “都过去的事儿了,还提来做什么? 冯叔给结了十二两,小七卖药有六百文,三哥这边算是咱家净剩,加上今天的账,一共三两三十六文。 家用的那部分,还有七百零八文。 总共十六两余三百四十四文……” 第81章 安静过后,是爆发的欢呼。这是他们赚来的呀,好多好多钱! 叶青竹心中也是激动的,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笑着。握着的拳头,关节处泛着白。真的做到了,他们自食其力,在这个偏远的渔村,有了自己的家,有了银子! 他们都要好好活着,看四季,长大,成家,到年老,故去,完整的,有尊严的走过一生。 逼退眼中的涩意,叶青竹让弟弟妹妹们安静下来坐好。 “才十几两就高兴成这样?咱们七口人,分一分每人才二两多,够干什么呀? 你们长大了不要盖屋子娶娘子?丫头们不要攒嫁妆出嫁?还笑,笑什么?” 菱角拍着大腿边笑边说:“老大,你才几岁?要成亲也是你先,我看你是着急了吧?哈哈哈,笑死我了!” 叶青竹绷着脸,看不到自己通红的耳朵。 “叶菱儿,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噗~嘿嘿……对不起大哥,哈哈哈,我停不下来。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菱角停下的时候,眼角都是泪。太难了,她想笑,可也想哭。这样,他们应该就看不出来了吧?好歹也是二姐,不能丢了面子。 叶青竹哪里不知道呢?世上的人情冷暖,他都尝过了。 二十三,糖瓜粘。听邻居说,要用糯米做甜甜的、粘粘的点心哄着灶王爷。这样神仙上天庭跟玉帝禀告凡间的时候,就会说好听话,来年家中粮食满仓,吃喝不愁。 叶家的几个姑娘跟村里的妇人请教,女人凑在一起,不是吃喝拉撒,就是穿衣种菜。腊月底,辛苦一年的人们难得放松,处处都是热闹。 姐妹三个天天不着家,窜完这家逛那家,学了馒头学做酱,不到时辰不回家做饭。 叶青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礁岛那边正是好时候。往年过年期间没有海鱼卖,今年叶家情况特殊,金老大也说了,让他们干自己的就行,只要别坏了小顺村定下的价钱。 鼎香楼这种地方人更多了,甚至还有人专门打听了同心圆子,要带回去尝鲜的。 汤料配好,回去煮一煮就能吃,方便美味。福禄有三哥的提醒,观察着女子们的发饰挂件,新做的小饰品就更受欢迎。 一切都顺遂美好,如果不是腊月二十七那日,衙役捕快包围了小顺村叶家的话。 差役到的时候,金老大并未着急。他们这地方,跟蛮荒之地有何区别?好事轮不到,坏事做不成的。 但是这帮人目标明确奔着最里边的房子去了,只犹豫一瞬,金老大拔腿就跑。 那是他兄弟的房子! 叶家的几个小崽子怎么会惹上县衙呢? 会不会连累村里? 捕快衙役是专门看了时辰堵人的,所以叶家的七人都在家。那些人进屋之后就是一顿乱翻,碗碎了一地,没剩几个好的。 一个像是捕头的人走到叶青竹面前,先给了一巴掌,才沉声问道: “说,东西藏哪儿了?” 七人都是懵的,他们进临照县的时候,可是经过搜身的。什么东西? “这位差爷,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们兄妹七个老实本分,感念大人恩德,并未犯法。” 那捕头却是鹰眼一眯,抬手又是两巴掌,三下,都落在左脸,没一会儿就肿起来。 “别跟老子说这,俺可没耐心,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大人面前,还能为你说几句话,否则,你们几个小崽子一个都好不了。” 柳承怕大哥控制不住,着急的踢了踢叶青竹的后鞋跟。 第72章 逼问 “差爷,我大哥一天只管干活,什么都不知道,家里都是我当家,你问我,问我。” 柳承挣扎着往前挤,菱角和堂远低呼着。 “哦,来,带前边来。 你知道?那就乖乖告诉爷,少受点皮肉之苦。” “差爷,不知何大人丢了什么东西?你说出个样貌大小,我保证亲自带你去找出来。” “去你娘的,敢耍老子!打,留口气儿~” 小小的屋子里一片吵闹,菱角几人的尖叫声,柳承的痛呼声,还有捕快们的逼问声,没多久就传遍小小的渔村。 金老大跟得紧,也不敢拦着衙门的人。陪着小心问外边看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该问的别瞎打听!” “哎,哎。那个兄弟,你看这一家子都是孩子,要是做了什么糊涂事,孩子不懂事嘛~” “还说?滚远点儿哈,现在是他们,要是再多嘴,连你也打。” 其实那衙役也是为金老大好,大人都被关起来了,若不是他们小鱼小虾有用处,他们也好不了。 也不知从哪来的瘟神,大过年的折腾人。他们临照县要啥没啥,从来没听说出过什么宝贝。 说他们大人私藏宝贝不报,这不是胡扯嘛!要不是那人官位大人手多,他们才不跑这一趟呢。 柳承只觉得眼前血红一片,看不清人影,两耳嗡鸣,浑身哪里都疼。 捕头抬了抬手止住。 “驴艹的,让你留口气,话都说不出来有屁用?血彪个脑袋!” “哎,那个,大眼睛那小子,拎出来。 你兄弟都不老实,看见了哈?你要是也不说实话,啧啧,下场不好说啊。 现在是你们兄弟,到后头,可就剩小丫头们了……哥几个还没玩过花骨朵吧?不知道跟那熟透的比,滋味如何呀~” 第82章 叶堂远将牙咬的咯吱咯吱响,脖子上青筋隆起,闭了闭眼压制怒火,思考着怎么解眼前的困境。 可惜捕快想要靠向大人物,岂会给他思考时间。 不过是一个眼色,换了二人上前,将叶堂远胳膊反拧压倒在地。 成年壮汉打孩子,还是二打一。若不是从小挨揍皮糙肉厚,加上他们不想闹出人命不好交代,堂远跟柳承两个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呢。 在他们的思维里,这种好东西肯定是年纪大的藏起来的。孩子太小扛不住殴打和诱惑,很容易泄露秘密。 可是叶青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本本分分的打鱼,种菜,做吃食售卖,房子都是金大叔看他们可怜租给他们的,能藏什么宝贝?能藏到哪里?! 苍天真是无眼! 他听见金大叔低声下气的在屋子外求人,脚边两个弟弟因疼痛身体抽搐扭动,下意识的哼出声。 叶青竹跪在地上,额头触地。 “求差爷,明示!” “呵,嘴可真够硬的。去,把那个小的拎出来。” 福禄被人揪着后衣领扔到前头,站立不稳往前摔了一下。捕头顺势抬脚,将人踩在脚下。缓缓俯了上半身,将手肘搭在弓起的膝上。 “小孩儿,你哥哥们啊,长大了,心眼儿血多。要不你来说吧? 只要你说出来,你,还有身后那几个,都能活。 可是吧,你也嘴硬的话,那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喽~” 福禄抬起头,长长的睫毛投影在琥珀色的瞳孔上,小小年纪,却有点狼崽子的德性。 “我带你们去找,放过哥哥姐姐。” “六子!” “福禄别胡说。” “小六你干什么?” “六哥!” 突然被人堵在家中,鬼知道他们在找什么?看这架势就一定不简单,六子这孩子一根筋,万一惹恼了这帮畜生,他们可都佩刀呢! 不管身后众人的焦急和担忧,福禄甚至粗气都没喘一下,目光定定看着脚的主人。 如今日这般被人踩在脚下,还是遇到老大之前的事儿。还以为忘了趴在地上是什么滋味。 捕快将信将疑的将脚收回,站正了身子。 大人的人手就守在村子不远处,他一定要抢到头功,他要离开这个闭塞又穷苦的临照县! “带路,敢耍我,看见没?砍了你喂野狗。屋里那几个都跑不掉!” 福禄细细的胳膊活动一下,双手撑地先跪起来,动了动肩膀缓解背后的痛,才站起身,仔细将身上的土拍掉。 捕快看不得他装模作样,飞起一脚将人踹到门外,正跟衙役纠缠的金老大,隔壁的李二叔,还看到二喜哥了。 金老大还来不及问出一个字,福禄再次被人拎着拖在地上。 不耐烦的声音从叶福禄头顶传来:“小崽子,赶紧指路,多耽误一刻钟,俺可不保证你还是全乎人。” 福禄深处手指了指屋子后面,捕快带着两个人绕到后方。 屋子后边,整齐的堆着柴,一个小茅房,还有就是大片随意摆放的贝壳石头。 空荡荡的一眼看到头,捕头在福禄头上拍了一巴掌。 “说,在哪?” 福禄只觉得有什么撞向后脑勺,然后就是短暂的空寂,声音重新回归时,福禄眼前还有点发黑。 “这里都是我的宝贝,你们找吧。” 福禄指着自己的小宝库,哼,不是要找吗?小爷指给你看啊,自己找啊! 捕快深呼吸几次,想要再打一顿,福禄流出的鼻血蹭了半张脸。 他是要东西,不是打人泄愤的,大事为重。 带上另一个走向那处胡乱堆着的地方,腥臭味直冲脑门。袖子掩住口鼻,用脚扒拉着脚下的东西。 贝壳撞击的清脆声传来,像青楼姑娘们头上的步摇,像仍在一起的铜钱。 叶福禄低声笑了,后又仰头狂笑。这种笑声来自一个孩子,带着疯与畅,让人不寒而栗。 翻找的两人顿了那么几个呼吸,为了荣华前程,还是在其中继续。 福禄不知道他们要找什么,但是注定找不到啊,不是打人吗?不是威风吗?真应该让哥哥姐姐看看他们滑稽的样子,像不像到处找食的野猫? 屋中几人当然听得见,他们熟悉福禄,这个傻子,他就是骗他们的,怎么办?他要怎么脱身?! 鼻青脸肿的三兄弟,眼神交流着拼死一搏胜算有无。他们亏在没有刀,更有两个不会打架的姑娘在。 第73章 破石头 满地贝壳海螺石头,还有乱七八糟的海星堆在一起,福禄一点一点捡回来,碎在他们脚下。 他一点都不心痛,就是觉得为什么他不是更大一点,他可以做更多的。 翻到最后,绝望边缘,捕头含怒一脚踢着一块不起眼的蜡白色石头。 移动的石头撞击在硬物上,有碎块蹦到更远处,散发出更浓郁的臭味。 哦,他已经忘记了,原来捡过这种的呀,他们都嫌臭,不让他放在房间。 他、他们在做什么?! 捕头赤红着双眼扑到刚才的石头上,双手托起掉渣的石头仔细观看,然后状若癫狂的喃喃自语。 “找到了,宝贝儿。俺找到了,俺,头功是俺的!真的在这,竟然真的在这。 哈哈哈,何兆笙,你完了,看你还威风。对,得找大人,去找大人,要快!” 第83章 捕头遮遮掩掩试图将石头藏起来,袖口塞不进去,就放在怀里,往屋子前边走了几步,急急停下,转身走到福禄跟前。 跟着来的两人明显是他的心腹,见头儿确认了东西,左右扫视着看是否有人注意。既然找到东西,叶福禄就没用了,那个捕快松开手。 福禄没想到一块破石头是什么宝贝,还因为它让全家遭殃。瘫坐在地上,脑中不断问自己,为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捡回来?谁知道了? 突然传来的窒息感,让他双眼聚焦,眼前是那个捕头放大的脸,眉毛倒竖,嘴角抽搐。 “说,这个村子还有没有别的路能到县城?快说话呀?!” 福禄因为呼吸困难,眼睛上翻,要死了吗?是杀人灭口?大哥,快带人跑啊…… 意识渐渐模糊,胸膛憋胀的好像要爆开。 旁边两人见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连忙从手里将孩子抢出来,另一个小声说这利害关系。 一股气流涌进来时,福禄控制不住的咳嗽,大口呼吸和咳嗽同时进行,胸膛像是漏了个洞。 “小孩儿,东西找到的事,你不说,俺们不说,你把嘴巴闭严实,咱们相安无事。懂?” 福禄艰难点点头,一场皮肉之伤能换平安,他求之不得,管那破石头是什么呢! “好,真乖,这样,俺们呢,不想太多人看见,你给指个路,咱们这就算两清了。” 福禄摇了摇头,护着脖子哑声道:“没有路,就那么一条能走人。” 捕头疯劲上来还想动手,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 “娘的,给脸不要脸,兔崽子……” 那个说人话的捕快继续问: “俺跟你说,你们藏的东西可名贵了,何大人都保不住你们的命。 唉,你呀,跟我家孩子差不多,我能忍心看你们送命吗? 你给我们说个能躲人的地方,我们哥仨不说在你家找到的。 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划算呢是不是?” 面对捕快拙劣的引诱,内心虽不屑,但戏要做足。 福禄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说出一个地方。 二姐和五姐经常去那边砍柴砍麻,有一个深坑,旁边长满一人多高的荒草和芦苇。躲在里边不出声,根本发现不了。 那些人气势汹汹的来,呼啦啦的走。 金老大等人冲进屋中,菱角和盼儿托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小七在给叶大郎消肿。 地上还有一摊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 “快让让,这儿还有一个呢。” 众人让出一条路,孟贵抱着受伤的福禄进来。 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几个孩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揍,他们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 妇人们更是心疼的不行,这要是自家孩子,怕是心都要疼死了。反之,他们有个长辈在,哪能受这个罪哦。 将受伤的孩子安置在床上,二喜请了郎中来,也是巧了,是齐善堂的郎中。 老郎中一边治伤一边叹气。金老大趁着人收拾药箱,偷偷问县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老郎中耷拉着眼皮道:“听说来了个京城的贵人,言说有人举报县令何大人为夫人医治,私藏了进贡皇室的龙涎香。 哼,那等传说中的宝物,临照县这破地方,几百年没出现过哪怕指甲盖那么大。 何大人呐,想来是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被政敌构陷了吧。 劝你们最近最好在家待着,别不小心冲撞了什么人。” “多谢先生。” 金老大诚心道谢,郎中却说:“我与这家的孩子有缘,那个男孩,还有那个小丫头,去我们药铺卖过药材。” 送走郎中,邻居又帮忙煎药,又是送吃的,忙到快天黑,其余人都回去了,只有金老大还在。 “大郎,你跟叔说实话,怎么惹上衙门的人了?” 叶青竹倒是也想知道呢,福禄那阵讽刺的大笑过后,安静了两炷香,然后人就撤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福禄对上大哥的视线,又看向金老大。 “金叔,逃难到县里,先到衙门,今日差爷过来,找找衙门丢的东西,现在另一伙人找到了,没事。” 声音还是哑哑的,福禄脖子上通红的掐痕,让金老大到嘴边的疑惑又咽下去。 “记得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厄运消除,平安顺遂。” 叶堂远两个喝了药沉沉睡去,叶青竹肿着半边脸,看起来有点可怖。 “六子,屋子后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福禄眼神闪烁,牙齿将薄唇咬得毫无血色。 “大哥,你信我吗?” “你是我弟弟,不信你难道信外人?” 福禄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满脸懊悔道: “大哥,我就是存了耍他们的心思,你们被打,我恨。 可是后来,后来那个坏捕头真的翻到一块石头,嘀嘀咕咕说什么宝贝,找到了,跟疯子一样。 呜呜~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豆大的泪珠落在叶青竹粗糙的手上,那一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什么都找不到,他们顶多就是被打。可是真的从他家翻出什么宝贝,那……他们七个,甚至有恩于他们的县令大人,还有整个小顺村,怎么办? 第84章 第74章 深夜出击 不行,不能就这样认了。不然他们这么多人都要完蛋。 “六子,先别哭,告诉哥,你还知道什么?” 福禄抽噎着想了想道:“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带石头进城,让我说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有几个人?” “带我过去的三个,剩下的我不知道了。” 躲起来?躲什么?除了他们,难道还有人在找那种臭石头? 叶青竹半垂着眼皮,睫毛不时颤动一下。旁边的几人都不敢出声,老大在思考大事儿。 后半夜,受伤最重的两个疼醒了开始说胡话,叶青竹感觉自己的半张脸木木的,一只眼睛睁得也费劲。 脑子里一团乱麻,灯火不知忧愁,还在无声起舞。墙上的影子左摇右摆,泄露了叶青竹的心思。 小小的沙床上,或躺或坐着他六个弟弟妹妹,他不能胡来。稳住,要冷静! 盼儿小声道:“大哥,丑时了,好歹歇一会吧?” “嗯?这么晚了?你们睡,我守着这两个。” 盼儿还想说些什么,菱角冲她摇摇头,两人闭着眼睛养神。身体是疲惫,怎么都睡不着。 福禄坐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叶青竹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惊醒了福禄。 “大……” “嘘,睡吧,没事了。” 福禄是真撑不住了,被掐那里,喉咙火烧一样疼。 见福禄睡熟,菱角睁开眼,刚好对上叶青竹的视线。 叶青竹眨了下眼,昏暗灯光中,菱角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老大。气息冰寒,眼神凶戾。 又等了两刻钟,确定福禄睡实,叶青竹轻轻地托起弟弟的脑袋,将腿抽出,将木枕放在他头下。 这小子,睡着了也紧紧皱着眉。 给菱角一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菱角一手护着油灯,在前边带路照亮。 掩上门,屋中彻底黑下来,黑暗中,一对大大的眼睛悄悄睁开,嘴唇自然撑开一条缝,露着一对兔牙。 出门的兄妹俩,轻手轻脚的找到柴刀。叶青竹在腰间别上一把菜刀,拿上一根麻绳。 屋中的盼儿能听见很轻微的响动,摸黑爬下床,蹲在地上找自己的鞋子。 兄妹两人出门,屋中的盼儿还差一只鞋没找到,小手摸到随便一只穿上,后脚跟露在外边。 今天晚上可真冷啊,豆大的亮光一闪而过。 盼儿追不及,摸到灶台边拿出火镰,又藏了一把六弟的刻刀在身上。 想了想,把装鱼油的罐子也带上。 村子的路她走的很熟。不多远就是个黑影,这是李二婶家。再然后是姜嫂子家。 出了村子,通往县城的路上没什么杂草,偶尔绊到石头上,冻僵的脚趾也没什么知觉。 路有弯,月有残。 前行的两人不知道身后跟着苦苦追寻的盼儿,盼儿也希望大哥二姐不要回头,她只是,不放心。 福禄说的那个藏身地,距离村子有四里地,夜晚的风吹在这片荒地上,干枯的草叶哗啦啦响。 菱角艰难地护着油灯走出去二里半,叶青竹让菱角熄了灯。前方有什么鬼魅他毫无所知,这么黑的天,一丁点光很可能暴露他们。 摸黑走路,速度慢下来,还要借着风吹草木的声音掩盖自己的脚步声。 菱角几乎天天来砍柴,这一片哪里有树桩,哪里有石头她清楚的记得。有她带路,可以很轻松的绕到深坑周围。 草窝子里的三人冻得瑟瑟发抖,不敢点火,更不敢吸鼻子。其中一人两指在鼻子处一拧,拐着手将鼻涕甩出去。 “头儿,咱什么时辰能动?我腿麻了。” “我也麻了,后半夜了,咱稍微活动活动没什么事儿吧?” 捕头沉默着不吭声,三人就算背靠背,也挡不住寒意。他也冷,但是怀中的东西让他血液滚烫。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从这里到县城很快,只要能过城门,他的前程就到手了。 叶青竹二人蹲在不远处,刚好听见有人说话。虽然他们的出现可以出其不意,但他们两个半大孩子,且对方也带着刀。 两人没有轻举妄动,如蛰伏的蛇,等待一个良机。 东方的启明星特别亮,预示着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此时的盼儿在他们不远,但是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原本她追着大哥他们的,天太黑,她不确定二姐将人带到哪个方位。 但是他们身上有很重的鱼腥味,不可能在上风口。所以她在下风口方向一点点挪动,试图跟兄姐汇合。 一双手扯上她的衣摆时,盼儿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出现一点声音。惊恐在眼中弥漫,她屏住呼吸等待死亡到来。 “五姐,我六子。” 福禄的声音不用刻意压低,已经出不了声了。 盼儿猛地转头,黑暗中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是矮她一点的黑影就立在那儿,衣裳传来的拉扯力也不是假的。 “六弟,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 “不!” 盼儿既怕被人发现,又担心六弟的嗓子。 对峙一炷香左右,盼儿败下阵来,她搞不定这个倔脾气。 说不定找到大哥和二姐,他们有办法。 叶青竹二人还在伺机而动,盼儿走出几步才发觉六弟怎么脚步声如此轻? 第85章 蹲下身顺着福禄的小腿摸到脚,果然没穿鞋。从脚踝到脚背冰凉,盼儿用掌心暖着六弟的脚。 四里地,他是怎么光着脚,在冬天跑这么远的啊?! 福禄像是被烫着一般往后躲了两步,盼儿紧紧抓着他一侧脚踝,僵持不下的时候,深坑里传来动静。 两人赶紧找地方藏好,不多久就听见哗哗声。原来是有人憋不住走出来撒尿。 叶青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落单一个是一个,菱角不用他说,自觉跟在后面。两人是多年的默契,菱角力气大,叶青竹速度快。 一个手刀击向那人脖子右侧,倒下去的一瞬间,叶青竹跟上,将手腕和脚腕捆在身后。 将人仍在他自己尿的一滩上,两人正准备解决剩下的人,福禄将杂草抖出有节奏的几声。 叶青竹确定自己没听错,那是他们在三溪镇的暗号,是老三还是六子? 第75章 暗夜追踪 菱角听声辩位走到两人跟前几步,小声问:“谁?” “二姐,我和小六。” “你……藏好了别乱动。” 见菱角要走,福禄站起身把人拉住道: “二姐,我惹的祸,让我来。” “来个屁,滚回去!” 菱角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福禄也是个倔的,不知所措的盼儿将福禄护在身后,不走的意思很明显。 叶青竹走过来道:“跟上,再不出手要被发现了。” 这时传来另一个声音: “撒个尿要这么久吗?去看看。” 捕头现在就是疑神疑鬼,觉得周边摇曳的草啊,树影啊,都是来堵他们的人。 其实被他躲着的那群人早在天黑之前就回县城了。什么龙涎香,不过是大人编造出来的借口罢了。 这个何兆笙如此不识时务,一个临照县而已,又不是什么金窝窝,大人还能吞了他不成,好歹孝敬点,面子上过得去不就完了嘛。 银子就那么重要?捂在手里在这么个穷地方花都花不出去。切,迂腐。 手底下那帮差役也都是猪一样的蠢货,连官话都说不好,鬼知道他们嚷嚷什么呢。 捕头怕自己讨好大人的机会被抢走,人家根本忘了有几人出去几人回城。 听见脚步声,几人连忙蹲下,左摇右晃的出来一个,还小声喊着一个名字。 “康蹦蹦~黑灯瞎火的,尿个尿你跑多远?” 确定又出来一个人,兄妹俩故技重施,菱角将人砸晕,叶青竹背起来把他跟另一个捆在一起。 福禄伸手摸了两个人的脸,确定就是白天跟着他去屋后的两个。那么,应该还缺一个捕头。 城外这块地方,零散的有十几个小村子。因为太荒凉,土地长不出什么好东西,村与村之间隔得很远。 夜半三更,杀人放火,正是好时候。 盼儿跟福禄留下看着两人,叶青竹带着菱角去搜索漏网之鱼。 海边风大,又看不清脚下。不管是起了警惕之心的捕头,还是报仇心切的叶青竹兄妹,摔在地上不知道多少次。 捕头紧紧捂住胸前的石头,打算找个地方躲藏等到天亮。那两个蠢货,要不是看在同村人的份上,他才懒得带。 万一被大人的手下发现,难保不会为了前程出卖他。 叶青竹也知道那两人长时间不回去,一定会打草惊蛇。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搜寻了一圈都没发现人,菱角不禁开始狂躁。 紧紧抿着唇,但内心疯了一样咒骂。 你个活该断子绝孙的玩意儿,别让我找到你。 姑奶奶非得把你大卸八块,一块下锅煮了,一块用火烤了,一块喂狗,一块丢海里,一块扔进粪坑,一块挖坑埋了。 我去你奶奶的,怎么还剩两块?! 还在找地方躲藏的捕头打了个冷颤,这龟天儿真他娘的冷。等老子攀上大人物,屋里放十八个火盆。 另一边的盼儿跟福禄也在商量,这俩猪狗不如的捕快该怎么办? 盼儿主张揍一顿报仇,福禄想弄残了他们。 “六弟,下这么狠的手,万一他们醒过来找人报复咱们呢?” 六子看着茫茫黑夜,眼中露出狠绝,声音轻柔道: “那就让他们残个彻底,没机会报复好了。在吃人的流民里咱们活下来,不是留命给畜生祸害的。” 那淫邪的视线还敢看他姐姐?哼! 六子什么也没带出来,附近能用的也就是树枝和石头。盼儿咬了咬唇,掏出那把刻刀。 “要不是今天风大,我真想点把火烧了他们。” “五姐,放心交给我。放火动静太大,还有一个没找到的头子呢。” 盼儿心焦地看着周围,大哥和二姐不会迷路了吧? 与福禄那边的轻松不同,叶青竹带着菱角一无所获地回来。 走进了闻到血腥味,吓得二人手脚并用奔过来。 盼儿听见动静挡着福禄,全身皆备。 福禄先闻到熟悉的腥味,让五姐放松,是自己人。 “盼儿,六子?” 盼儿小声回话:“二姐,我们没事儿,你们怎么样?” 菱角气急败坏道:“溜了一个,不知道那个王八头子跑哪儿去了。” 叶青竹冷声道:“哪来的血腥味?” 盼儿紧张地捏着拳头,福禄沉着道: 第86章 “大哥,我把这两个的手筋脚筋挑了。” 叶青竹:“你再说一遍?!” 菱角:“好样的,真解气!” 叶青竹拍了菱角一巴掌才对着福禄道: “胡闹,这两个疼醒了看见你们怎么办?!不要命了?” 盼儿急道:“我们把衣裳撕了,先蒙的眼睛。后来又用石头把人打晕了。” 荒郊野外,又废了他们手脚,能否有命活着看他们本事。 福禄将绳子和布条收走,又小心地闻了闻那两人身上的味道。确认什么都没留下,四个人又抹黑开始找人。 福禄觉得脚已经冻麻木了,为什么走起路来还是能感觉到疼? 半趴在地上,靠留下的一点气味找寻方向。 而另一边,丝毫不知怀里所谓的宝贝,还不等交到新主子手里讨人欢心,就将他的行迹展露在叶福禄面前。 味道已经很淡了,着实费了好久的功夫。 几人碰面,捕头还以为被大人的手下发现了。 看也不看跪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忠心。 菱角转着柴刀嘲讽:“大哥,这孙子跪咱们呢。” 单腿跪地的捕头猛地站起身,嗤笑道: “臭丫头,吓老子一跳。怎么着,你兄弟死了几个啊?这么急着赶过来,是给爷爷暖身子的?” “闭上你的臭嘴,我兄弟都好着呢,呸!人渣。” “谁?俺?嘿嘿哈哈哈,你知道什么叫人渣!” 菱角举起柴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衙门的佩刀长,以前打架菱角都是靠力气取胜,没什么巧招儿。 刚一交手就处在下风,但是没等捕头得意,身后又出现一人加入战斗。 待看到肿着半边脸眼神阴狠的叶青竹,捕头开始严阵以待。 叶青竹出招很快,而且下手很刁钻。一寸短,一寸险。长刀要防着力气很大的菱角,就挡不住叶青竹不断靠近。 第76章 打斗 兄妹俩靠着打架打出来的经验,和几年下来培养的默契,短时间跟那个捕头打成平手。 盼儿拿着跟捡来的棍子想要帮忙,奈何根本插不上手。 福禄满脚都是血的在另一个方向,眼睛死死盯着打成一团的三人。 叶青竹二人毕竟年纪小,体力比不上成年人。又加上一天一夜没合眼,出手时就不那么利索。 即便如此也足够捕头心惊。 他是知道叶家来历的,就因为知道,大人物找上他们时,他才将叶家这几个没爹娘没靠山的推出来。没想到这两个小崽子挺能打。 当初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若是大人物直接能把何兆笙弄死,活着把他赶出临照县也行,凭借他这么多年的积累,想要在临照县称霸有八九分的把握。 就算最后没抓住何兆笙的把柄,两人握手言和,谁还能在意几个逃难过来的小叫花子不成? 他有的是办法让这几个闭嘴,更何况他可是康庄人。 失算的又岂是一个捕头?跟真正有功夫的人交手,叶青竹才知道他们之前多幼稚。 福禄解下自己的腰带,找了个重量合适的石头捆在一头。试图找寻机会下手的还有盼儿。 三人从出手敏捷,打到你出一刀,我回一刀的地步。谁都没说话,都在等着对方倒下。 关键时刻,盼儿想起以前看谷子地。谷子灌浆之后,成熟之前,那个时间段最招鸟雀惦记。 爹娘会扎稻草人插在地里,让她不时用棍子弄出响动,鸟雀胆小,会被吓走。 盼儿找了根树枝,用力的让旁边小树荒草晃动。 “大哥,二姐,我们来帮忙了。” “坚持住,我这就来。” 盼儿一会儿用自己的声音,一会捏鼻子,一会儿掐嗓子。捕头起初以为只有他们俩,那对付起来就是用时多少的事儿。 但是现在对方来了帮手,他的两个兄弟还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一时心慌就露出了破绽。 福禄眼疾手快,投掷绑着裤腰带的石头缠在那人左腿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拽,为了保持平衡,人会下意识的往反方向使劲儿。 就是现在! 叶青竹抬腿一脚照着那人腹部踢去,菱角举刀攻向后腰。前后夹击,只有侧闪。 谁料叶青竹只是虚晃一脚,菜刀由左向右而至,捕头的鼻尖距离刀刃一寸的地方堪堪避过。 此时只有一个方向能躲,福禄等的就是现在。右脚抬起,左脚落地,使劲儿一扯,站立不稳的人踉跄着平衡身体。 一息不到,脖子上出现一把柴刀,还能闻到清晰的铁锈味。 菱角将柴刀贴在捕头脖子上,叶青竹上前抢过他手里的刀扔到福禄的方向。又伸手想他怀中掏去。 “不,不要!” 叶青竹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 把石头掏出来的那一刻,奇怪的味道钻入鼻腔。恶心的人直想吐。 嫌弃的丢给福禄,盼儿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帮忙。 叶青竹用菜刀戳着捕头的心口问:“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不知道你往死里打我们?不知道你揣着它一夜不敢回城?不知道你就对我们无辜百姓动刀子?” “嗬呸!你们无辜个屁。你敢说那个姓何的没私下交代你们找这东西?” “有什么不敢,这破石头是我弟弟从海边捡回来的,如果有人吩咐我们特意找,轮得到你在一堆破贝壳里把它翻出来?” 第87章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故意的,听到什么风声装模作样也不是没可能。” “还有,俺警告你,劫持捕快是要坐牢的,你们叶家的小崽子,七个对吧,一个也跑不掉。” 菱角将刀贴紧了些,恶狠狠道: “老实点,天这么冷,手这么僵,可是会一不小心的哦。” 福禄用两块石头敲击出声,让大哥干脆将人弄死。 叶青竹还在犹豫,他只是个要饭的,连偷东西这种事都不做,现在让他杀人,如何下手? 况且,这是衙门的人,杀了会很麻烦。 “大哥,你若是下不去手,让我来。” “你站住!” 叶青竹怎么能让他小小年纪手上沾人命,就算真到万不得已,也是他当老大的在前边。 “菱角,放松一点,差爷的脖子出血了。” “哦,对不住,冻僵了手。” 捕头瞪着眼睛,有恃无恐道: “劝你们赶紧放了俺,到了衙门爷要是心情好,还能跟兄弟们说说给你们几个挑个老鼠少的牢房。 哦,对啦,你们可能不知道,姓何的被关起来了,你们的靠山,没啦,哈哈哈。” 叶青竹手都没有抖一下,仍然用菜刀戳着人。走到今天,他没用谁当过靠山,他就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何大人只是千万人中,给他们善意最大的那个人。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刀架在你脖子上,今天能不能活,啧~好像不看你心情哦?” “嘁~小兔崽子,爷是衙门的人,俺就不信你们几个真敢动手划伤一丁点皮……嘶!真他娘的下手啊?不要命了是不是?!” 康捕头,仗着自己这身皮,正经过了几年好日子。今日被一个不到他胸口的臭丫头弄伤,奇耻大辱。 叶青竹不瞎,本来还想好好谈谈,找个办法将自家摘出来。就当作白挨了顿打,能安稳过日子谁想颠沛流离呢。 但是对方不愿意啊,动手在先,威胁在后,他是怕动手的人吗?逃难路上,间接死在他手上的又不是没有。 “哥,别直接动手,太脏。” “六子,你想干什么?” “他不是想要这块石头吗?不知道阴曹地府是不是也能换荣华富贵。天气这么冷,点把火送差爷暖和点上路啊。 哼哼,你别怕,你两个兄弟会陪着你上路的,没准儿在下边还能一起做鬼差。” 福禄的脖子现在青紫的可怕,加上嗓子不好,看着无害的小男孩,说话却阴森森的。 康捕头莫名打了个寒战,应该是吹了一夜风冻的,一定是。 叶青竹给菱角一个暗号,菱角用柴刀柄将人敲晕。 第77章 边缘游走 叶青竹抽出那人的裤腰带将人绑了个结实。 “现在点火,太显眼了。没等人烧成灰就会被人发现。” 菱角道:“大哥,恐怕没时间了,这个时辰,咱们几个在外边已经很可疑,不如扔海里得了!” 叶青竹跟菱角合力将人抬到之前的地方,可能是夜里太冷,伤口血液凝住了,气息还在。 蹲在三个人身边,叶青竹确实犯难了。到这个局面,双方的仇已经结下。身份上他们处于弱势,机不可失…… “人生那么长,我只想带着弟弟妹妹找个安身之所。你们欺人太甚,那就怨不得我了。” 叶青竹带着菱角分别用三把刀捅了三个人,然后再把刀塞进他们手里。 福禄的脚血肉模糊,血混着泥土粘在脚上,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一声不吭的。 砸下一小块臭石头塞进捕头怀里,伪装成自相残杀的样。 伤口看着骇人,其实不会立即殒命。几人点了火清理可疑痕迹。 叶青竹:“咱们赶紧回家,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六子白天惊吓过度,昨晚梦游跑出去了。咱们仨是出来找人的。” “盼儿,跑一趟县城找郎中,还找昨天那个。 六子,过来我背你回去。” “我自己走。” “胡闹!你别耽误时辰,回家还有事呢。” 福禄乖乖爬上大哥的背,在大哥耳边说了件事。 石头有两块,捕头带人翻出来一块而已。 叶青竹哪里还顾得上疲惫还是生气的,回家把那要命的玩意儿处理掉才是正经,四人分两头。 家中的几人醒来发现丢了好几个人,尤其是没受伤的雅儿,地上谁穿错了她一只鞋,六哥人不在,但是鞋在。 找了屋子前后,水井还有后崖菜地。边哭边把两位哥哥喊醒。 “三哥,四哥,家里人不见了,快醒醒啊。” 两人意识回笼,分析着大哥他们的去向。 “小七,你去看看家中少了什么。” 叶堂远很快冷静下来,他了解大哥和二姐,不可能丢下重伤的他们走远。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 但是盼儿和六子呢?他们俩为什么也不在? 雅儿很快慌张的跑进屋,说是家中少了一盏油灯,一把柴刀一把菜刀,一根麻绳,火镰也不见了。 两人躺在床上凝重的对视,大哥不会带着他们报仇去了吧? 叶堂远思索后,摇了摇头。 “不应该呀,报仇咋能带两个小的?还有个受了伤呢。也可能是去县城想办法给何大人报信了?” 柳承:“报信也用不上四个人,就算要带也得是小七。” 第88章 “承哥,六子没准儿是偷偷跟着去的,他鞋在家呢。盼儿可能发现人不在,去追了。” “等吧,现在咱们动不了。小七,去做饭,然后煎药,当什么都没发生,把眼泪擦了。” “哦,好。四哥,没有火镰,我怎么生火呀?” “我……唉,算了,你上来把被子盖好,咱们就在家等大哥他们。” 叶青竹带着人回家时,屋子里安静的很。两人疑惑,就算老三老四伤着呢,小七也是勤快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菱角试探着喊道:“小七?起床了没有?” “二姐?你回来啦?” 雅儿从床上跳下来,随便踩了两只鞋奔出门。 “二姐,大哥,六哥怎么了?” “你六哥昨晚梦游了,才找回来,快烧点热水给他洗洗。” 叶青竹将福禄放回床上,另两个兄弟一看,福禄的脚已经没个样子了。 堂远瞪圆了眼睛看向大哥,等着他说出真话。 “其他的等会再说,我现在需要处理点事。盼儿去请郎中了,六子就是梦游跑丢了的。” “知道了大哥。” 两人齐声应下,福禄坐在床边,将两只脚悬空并排放着。 叶青竹挖出之前藏起来的破石头,也就他拳头那么大,被他埋在菜园子里。 将福禄带回来那个敲成几块带在身上,一个人偷偷去了康庄。 躲着人藏好东西,转身就奔县城去了。 康庄是吧?这仇结大了。什么大人物?我倒要看看。 火镰被盼儿带走,菱角只能找了合适的木头,钻木取火。 雅儿小心的看着灶膛,等锅里的粥差不多了,才夹出两块红碳放进小泥炉子中,放上一个小陶罐熬药。 郎中到叶家时,就闻到熟悉的药味。 齐善堂治外伤最厉害的郎中,出诊一次的诊金不便宜。昨天是因为几个孩子伤重,生怕耽误了出人命。 今日也盼儿还坚持请他,是因为他的仁善。 用几个海螺盛了灯油放在福禄周围,老郎中用小镊子一点一点挑着扎进肉里的石子。 整个脚底没有一块好肉皮不说,脚背上明显有冻伤。可怜的孩子,大冬天的,遭罪哦。 福禄是知道疼的,但是一个字没喊。实在忍不住了就咬自己的胳膊。 老郎中看不下去,让人给他找个帕子咬着。左脚刚清理一半,福禄浑身跟水洗的一样。 叶家在最里边,请郎中进村避不开人,村里各家都来人问这孩子是怎么了。 菱角等人就按照事先说好的,梦游跑丢了,他们找人找半宿,天亮才回来。 顾大娘不指名道姓,但是大家都知道她骂得是谁。金婶子还说要不改天换个风水先生,是不是康庄的人卸磨真惹了哪路神仙。 哎呀,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昨天来的那个捕头,可不就是康庄的嘛。 好好的一家子,各个勤快懂事,眼看着都年三十了,床上躺着三个伤的,叶大郎肿着半边脸,就剩三个丫头能干点活,这都叫什么事儿哦。 村里人不是空手来的,有的拿了鸡蛋,有的带了点白面,总之心意算是尽到了。 盼儿本想留郎中吃了晌午饭,老郎中拒绝了,说是医馆那边离不得,得赶紧回去呢。 福禄治伤中间晕过去两次,又被疼醒的。菱角将他口中的帕子拽出来,上面沾染了血迹。 “六子,睡一觉就没事了,凡事有大哥和二姐在呢。你们几个也是,好好养伤。” 第78章 叶青竹出手 腊月底,整个县城处处洋溢着欢笑。拿着糖人满街跑的孩子,插了新钗的妇人,难得进城的大姑娘小伙子。 街上人挤人,许多铺子都关门歇业回家过年,摆小摊的商贩最乐呵。 叶青竹顶着半肿的脸晃荡在街上,显得格格不入。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临照县来了大人物的事,都不用刻意打听,在集市走一圈,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高调的马车护卫,过城门的时候都没下车,直接驾车到县衙。 老百姓自然不知道他们的父母官被关起来了,但是常在鼎香楼喝酒的老爷们知道啊。 鼎香楼的伙计跟叶堂远熟,随便找个伙计就能问个差不多。 衙役捕快眼里那是个京城来的大人物,其实就是个六品小官,打着皇子的名头在外边招摇撞骗。 敢把县令关起来,也就是这地方距离京城太远。 打听差不多,叶青竹给了那个伙计一小把铜板转身离开。眉开眼笑数钱的伙计看不到叶青竹勾起的嘴角。 城南小巷的一间旧房子前,叶青竹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大娘出来开门。 “你找谁啊?” “是牛大娘吧?我找牛三哥,他在家吗?” “娘,谁来了?” 里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叶青竹笑道:“牛三哥,是我叶大郎。” “呀,这脸是咋啦?快进来,娘,你去忙吧,熟人。”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叶青竹左右瞧瞧,大门关着,牛大娘也进屋去了。 “三哥,跟你打听个事,衙门里住进来一位京城来的大人,是真的吗?” “呸,那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狗。” “三哥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叶青竹将自家的遭遇跟牛三说了,只是含糊了石头从哪来的。 第89章 牛三因为心直口快,第一天就惹了那人不高兴,再说也快过年了,干脆请个长假不去当值。 “何大人是因为不肯拿出辛苦银子,才被那狗货关起来的。 咱们大人从不鱼肉乡里,哪里来的八千两银子给他? 奈何不得,人家官大一级。还有康耀祖那个混人,就差跪地上舔人家脚趾头了。 娘的,非说你们是大人安排的,假借流民的名义混进临照县,实际上就是帮他搜刮各种宝物的。 搜查你们家就是姓康的提议的。俺想着他就是过去砸个碗翻个柜,没想到那小子下手这么黑。” “三哥,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想见见那位大人。” “怎么?你也想巴结他?别忘了你们七个是谁收留的!” “三哥,你别火啊!大人的恩情我们一直记着,要是我们几条贱命能帮的上大人,一定不会缩着。 你想想,康耀祖是什么心思?他胡编乱造说是东西在我家,这东西递上去,就会成为何大人私藏贡品的证据,那是要杀头的! 三哥,我求求你,我们不能连累何大人,你帮帮我好不好?” 牛三谨慎问:“叶青竹,你跟俺说实话,他们说的那个龙什么的,究竟谁藏的?” 叶青竹附在牛三耳边,说了一个地方。牛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抖着唇半天才憋出一句: “难道是姓康的玩一处栽赃嫁祸?!” “嘘~小点声,隔墙有耳。何大人是好官,衙门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 牛三哥,何大人还被关着呢。只要我见到那位大人,把证据给他。 被一个小捕头戏耍,那位大人也不会放过康耀祖的。 再说找到这么贵重的宝物已经是大功一件,相信他不会为难何大人的。” 牛三在自家院子里来回踱步,他能在衙门当差,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叶青竹所说合理,但他本不想搅进这摊浑水里。 “牛三哥,你只需要带我进县衙,不会将你卷进去的。” 牛三站在原地,背对着叶青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要顾虑的太多,实在不敢放手一搏。 “确定只要带你进去就行?” “是,牛三哥不必紧张,我是送大礼的,不是去犯事儿的。” 牛三一想也是啊,于是又坐下商量用什么由头进一趟县衙。 叶青竹是做好了准备才到县城开始行动的,既然来了,他就不可能无功而返。 再说扔在野外那三个人万一醒过来大喊大叫,出了变数就不好办了。 现在只能抓紧时间,尽快把自家摘出来。 顺利进入县衙后,牛三实现承诺,办自己的事去了。叶青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后衙原本县令住着的地方。 官员巡视或是路过各地,要么住官驿,要么找当地的父母官,少数有权有势的嫌弃这些地方条件简陋才会自己去客栈或是别院。 能张口问何县令要几千两,应该也是个抠门的人。果然叶青竹在小花园的亭子里见到左拥右抱的那位“大人物”。 女子讨好逢迎的娇笑和男人的舒畅大笑,这场景跟胭脂巷的楼子也没什么区别。 叶青竹稍微往前走了一点,刚好能被人发现,又不至于扰了人家的兴致。他只想一家子平安,不是来找事的。 “什么人,站着别动。” 有随从发现了叶青竹,小声呵斥。 “这位小哥,小民有重要消息想要禀告大人。” “哪来的贱民?门口的狗要是看不好门,可以换两条,什么脏东西都往大人身边凑。” 话是对着旁边的人说的,但是眼睛嫌弃的盯了一眼叶青竹。 “我手里有大人想要找的东西,回头若是大人知道因为你耽误了大事,受罚的该不会是我。” 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也算是给他留了脸。那人脸皮不规则的抽动几下,才咬着牙回道: “你最好有大事,否则你会摊上更大的事。” 然后弯腰、低头,小步走向那位大人,悄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距离有点远,隔着半透的纱,叶青竹看不见里边人是什么表情。 只是没多久,亭子的飘纱被人撩起,里边出来两个扭着腰肢的女子。 大冬天的,穿着显身段的裙,涂着红嫩的唇脂。 那人去而复返,冷声道:“跟上,等会小心着说话。” 叶青竹跟着那人到亭子里,低着头下跪磕头。等着坐着上首的人问话。 第79章 含泪诉冤 那人见他还算懂规矩,也就没那么生气,刚才还欢畅调笑女子的男人,此时换了正经官员的语气。 “听说,你手里有本官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回大人的话,听说大人要找稀世珍宝龙涎香,小民知道哪里有。” “你说什么?!” 嗓音有点尖锐,听得出那人急促的呼吸和情绪的激动。叶青竹还是没抬头,反而更低了两分。 “大人,小民不敢撒谎。但是这种宝物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确认的,小民只是猜测。 为防止大人空欢喜一场,小民兄妹几个冒险偷拿了一小块,请大人过目。” 叶青竹从怀里掏出杏核大的一块碎渣,双手举过头顶。 手中的东西被人取走,叶青竹在漫长的等待中,沉稳的跪在一边。 第90章 过了许久,才听见有人长长松了口气。 “来人,将他扶起来,你站着回话吧。” “谢大人。” 那位大人物换了更加温和亲善的口吻,问道: “这东西看着有几分像,回头本官还要请专门的人再做判断。 不过你也知道,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本官白跑一趟也是为了皇上。 你告诉本官,剩下的在哪?” 叶青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这处亭子应该是为了夏季纳凉所建,地上铺着整块的石板。 叶青竹这一下,周边的人都能听见清晰的骨头与石板撞击声。 “求大人救命!” “哎~这是怎么说的,你进献有功,这是好事,谁敢要你的命?” “大人,因为这奇怪的臭石头,我们家兄弟四人,差点被打死! 事情还要从月前跟康庄的误会说起……” 康耀祖,你别怪我。我倾尽家财赔偿给你们,还要不依不饶,这次更想害我们七条无辜的性命,为你铺锦绣前程。 康庄,这份大礼可要接好了啊…… 叶青竹说完,亭子里死一般的安静。京城别说是六品,四品五品的官员都排不上名头。 所以他出来了,打着为皇上寻宝的名头,哪个官员不是敬着哄着他? 小小的临照县,一个七品芝麻官也敢拒绝他?捕头?那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在他跟前玩花样,真是好胆啊! “你的委屈,本官都知道了,放心吧,伤了你们兄弟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叶青竹声泪俱下拜谢,做戏做全套,不掉几滴泪怎么可能让人相信他们真的委屈呢。 被人扶起来时,手中就多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大……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哎~你这孩子,给你的你就安心拿着。不过呢,这一路护送珍宝进京,本官不想太多人知道。 你也得体谅体谅本官是不是?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本官的意思?” 叶青竹弯腰恭敬道:“小民来给何县令拜个早年,感谢他当初愿意收留我们几个可怜的孩子,其他的,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将银子揣进怀中,退步出了亭子。整个过程,一眼没有看过坐着的人。 被送出县衙后门,叶青竹看着紧闭的一扇小门,心里叹道:何大人,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就不是我们几个孩子能插手的。但愿你好人有好报,早点平安无事。 叶青竹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一条荒凉的路延伸向远方,路的尽头,有他的家和弟弟妹妹。 县城这边,安排好去康庄的人手,那位大人物亲自到牢中请何大人。 “何大人,怪本官听风就是雨的,误会,都是误会!快扶着点大人,没看见一地稻草吗? 呵呵,嫂夫人还好吧?外边本官请了县城最好的郎中,请吧?” 何兆笙本不想搭理这个朝廷的蛀虫,好友捅了捅他,又看看何夫人。 为了芸娘的身子,何兆笙绷着脸跟那人回了句话。扶着夫人起身出了牢房。 心腹跟在那人身后半步,小声道: “大人,那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您干嘛跟他计较是不是?活该一辈子蹲在这个破地方吃海风。” 那人本来也不在意一个县令,但是想到什么,又突然一顿。 “不,你错了,何大人,可是难得的好官。回了京城得在主子面前美言几句,帮他换个更大的县。 这地方,也就咱们主子的人,才愿意不辞辛苦,为皇上分忧。你说是不是?” 那随从略微一想,笑道:“是!大人机敏啊!” “哼,马屁精。走吧,他们也该回来了。我的宝贝儿~” 县城的明争暗斗叶青竹已经不再关心,家中这么压抑,没有过年的样子。 “菱角,明日你们姐仨去县城逛逛,看看还能买点什么年货。 这可是咱们叶家的第一个年,一定要过得热闹,隆重,把霉运全都赶走。 明年咱们一定顺风顺水,健康平安。” 叶堂远和柳承虽然不能动,但是听大哥的语气,可见是解决了。 “大哥,都顺利吗?” 柳承很担心,怕大哥这一路有什么破绽。 “放心吧老四,你大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现在你们只需要想,明日想买什么,让菱角她们带回来。别的不要操心,好好养伤。” 全家只有雅儿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开心的跟哥哥姐姐商量要买红纸写对子,买门神护佑家人,买爆竹赶走可恶的年兽。 小姑娘无忧无虑的笑声里,屋子里渐渐热闹。隔壁的李二婶对着老头子感叹,可怜几个孩子没爹没娘的。 三十这天,姐妹三个带上福禄送给她们的“首饰”,虽然还是短褐布鞋,但是精气神不一样了。 留在家中的兄弟四个,商量着怎么藏钱。这笔银子算是封口费,一百两啊,可是不能大摇大摆拿出来花用。 堂远道:“六子藏吧,他最能藏东西了。” “三哥,我听得懂你在笑话我。” “没有~我夸你呢。” 福禄看着被包成两团的脚,不打算理堂远。 “承儿,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暂时想不到,会有办法的,再说一时半会咱们用不上,家里的银钱够。 第91章 可惜了那三百多文铜钱,不知道被哪个畜生偷拿了。” 第80章 过年 进城的三姐妹,就是单纯的想要好好过个年,去去晦气。 没想到在县城听到了惊天大消息。东西买的差不多,三人跑着回家的。 “大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菱角冲进屋,叶青竹正在给三人喂药。 “就不能稳重点?弟弟妹妹看着呢,什么时候才能像个二姐的样子? 说吧,怎么了咋咋唬唬的?” “哦,大哥,县城人都在传,康庄私藏贡品,捕头康耀祖伙同捕快衙役若干人企图转移嫁祸。结果因为分赃不均内讧了。 幸好被何大人及时发现,与路过临照县的郭大人联手将他们抓了。” “人,都抓了?” “一个不少,三个被抬进衙门的。嘿嘿,听说那个郭大人气不过,直接安排人把他们打成烂泥!” 叶青竹浅浅笑了,心里的石头这时才终于落下。 “确实是个好消息,就是委屈了你们几个,要在床上躺着过年了。” 叶堂远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大哥,坏人落网,这个年,会过得很开心,躺着正好躲懒。” 柳承也说:“看来小顺村冬天不出海还真有点玄乎啊,海神娘娘给了指示,咱们就听命呗。” 不能亲手将打他们的人揍个鼻青脸肿是有点遗憾,但是让他们有苦说不出,想想也很痛快。大哥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 菱角三人不用再担心有人闯到家里来打人砸东西,开开心心的准备年夜饭。几人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做点像样的东西。 七人还像从前一样,挤在大屋的床上,将所有的菜放在中间。 有没有桌子能怎样呢,一样能好好吃顿团圆饭。 黑夜降临,叶青竹背着福禄,带着三个妹妹放爆竹。老三老四不适合挪动,只能在屋里听着嘭啪的声音。 “承哥,过年好。” “远哥,过年好。” 两人偏着头,嘻嘻笑。 “承哥,自愿少报一岁,你后悔了吗?” “辛苦抢着当三哥,你后悔吗?” 跳动的灯火将两人稚嫩的面庞照得明暗不定,眼中的坚毅和释然却那么清晰。 在文书写下叶柳承那一刻,他就已经抛弃了过去,是真正的叶家四郎。 兄妹几人闲聊着过了子时,也不知临照县这边拜年的规矩重不重,不管怎样,还是要早起一些准备着。 大年初一,李二婶喊了叶家几个孩子出门。小顺村没有家族长辈,都是邻里间互相道一句过年好,说点吉祥话。但是给海神娘娘焚香上贡却是大事。 猪头,公鸡等祭品在大家的祈祷中投向大海。 过程很简单,甚至比不上三溪镇祭河神隆重。一个小村子,男女老少全部参加,诚心祈愿。在他们看来,海神娘娘不会怪罪他们的。 结束后,叶青竹找到金老大询问祭品钱是多少。金老大说: “大郎,没叫上你家不为别的,只是你们还没有自己的船,不用出祭品。等什么时候你成真正的顶梁柱了,你不问,叔也会追着你要的。” 叶青竹担心的,是大家因他们年纪小,或是钱财上穷困,才特意绕过他们。 如果是船的事情,那确实是他没资格。 初六之后,县城的铺子开门做生意,集市上也有人开始叫卖。 菱角进城买粮食的时候,会将县城听见的新鲜消息说给家里人听。 比如那个叶青竹没看过正脸的郭大人,拿到所有的龙涎香后,连夜出城回京城去了。 何大人叫了全县城的郎中给夫人治病,后来还让穆先生去了更远的城里请人。 听老一辈的人说,今年可能雨水少。羊年怪事多,带个桃木辟邪。 还听说康庄的老族长没挺过上元节就不行了,最出息的儿子被定了罪,还不等分辨就被打死了。 老爷子又怒又忧,一口痰没上来,正月十三晚上就去了。 叶家除了抓药买粮食,基本不出村子。叶青竹养好伤后,带着几个妹妹在后崖烧荒捡石头。土层有点冻,还没办法翻。 养伤的三人也闲,柳承教他们识字算数,福禄拉着两个哥哥帮忙磨贝壳。 叶堂远隔三差五的抓着盼儿唠叨馆子里的师傅怎么做菜。 不过他就是看,不知道其中的精髓,盼儿问得多了,他也是满脑门子汗。 福禄用海螺刻了个寿星小像,图是柳承帮忙画的。 上元节那天,叶青竹带着雅儿求见何县令。 穆先生本不想让他们打扰好友夫妇,郎中看过不少,就是没有起色。 叶青竹坚持,说还有件事,想单独跟大人说。穆先生怎么问都打听不出,只能征求好友同意,将人带进后衙。 叶青竹是男子,不方便进内室。雅儿跟着侍女走后,不多久面容憔悴的何大人带着他进了书房。 “大人,年前的那件事……” 何兆笙抬了抬手制止:“是本官连累了你们,家里几个孩子伤的如何?诊费若是缺了,去找穆先生。” “大人何尝不是被我们连累?若是当初不收留,有的人想要栽赃也抓不到机会。” “唉,事情都过去了,无需再提。你只要记得,那种东西不是咱们能沾手的。先保命,才能求别的。” 第92章 “是,小民谨记。大人可知,当初的‘石头’其实有一大一小?” 何兆笙脸色凝重的从椅子中站起身,上身微微前倾问道:“你再说一遍。” “大人没听错,确实有两块。大的那个,被敲成几块分别藏匿在不同位置。小的,在我手中。 他不是好官,当初是迫不得已,小民需要它救命。 按照路程,他应该走出很远了,所以今日小民斗胆,想将东西的位置告知大人。” “你,为何信我?我于你们的恩情,早就两清了。你大可以找个可靠的人进献,同样能获得丰厚赏赐。” 叶青竹笑了下道:“财帛动人心,我不能保证那个人能放过我们小命。 何大人不一样,就算……那也权当我兄妹七人还了救命之恩。 若能有命继续看人间四季,求何大人给我们七份路引,寻一处人烟稀少之地存活即可。 小顺村后崖有一处菜园子,新开的那一小片是我家的。 夫人身子不适,应该休息了,小民这就带妹妹离开。” 叶青竹行礼离开,留下何兆笙枯坐在书房许久。 事情做到这一步,才算是彻底完结。 第81章 雨天传信 十五以后,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福禄的伤还算轻的,有的痂开始脱落。堂远折了左胳膊,柳承断了一根肋骨,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是不能去卖圆子了。 堂远舍不得摊子交的租金,闲来无事商量着卖点小饰品。雅儿进城买了各色丝线,想要东西好看,不能总是配木头。 不用天天去海边,几人的手脸都养过来一些。怕勾了丝废线,家里的粗活都被另外几个分摊了。 于是正月二十,空置好些天的同心圆子再次开张。盼儿和雅儿各自分工,一直到出正月,家里的存货卖掉七七八八。 叶青竹不得不一个人带上渔网去小礁岛,村里下海得二月半甚至三月,这段时间还需要鱼。 菱角算着时辰在岸边等着,叶青竹一个人起网确实费力,有几次差点滑进海里。好在他反应快,不然得被渔网拖走。 网到要产籽的鱼虾,叶青竹都放掉了,这也是金叔教他的。柳承不在,他得两次往返小礁岛,好在两三天来一次,速度够快就能赶在涨潮之前回去。 大潮汛的时候,叶青竹也跟大家一样赶海,银子是赚不完的,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不能急。 二月初八,一早起来天阴的很沉。早饭刚过,小雨淅沥的下着。 “这天气,都别出门了。淋雨生病可不是小事。” 盼儿道:“那大哥也歇歇,过段时间村里出海你还要跟着,到时候得忙活大半年呢。” “好,我也尝尝你琢磨的新菜。” 有了堂远的启发,盼儿果然对做吃的有点天份。经常尝试着变花样,大概是不知者无畏,另外几个也不怕中毒。 盼儿乐呵呵的准备食材,雅儿在编扇坠子,堂远吊着一根胳膊单手练字。 牛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时,惊了里边几人好大一跳。 堂远拐着胳膊请人进屋:“牛三哥,下雨呢你咋来啦?” “有事俺才来的嘛,快给俺来碗热水,这时候下雨真难受。” 叶青竹洗了手,拿了干净帕子给牛三擦脸。盼儿不多久端了一碗姜汤进来,辛辣的姜味几步以外都闻得见。 牛三边喝姜汤边冲叶堂远竖了个拇指。 菱角自觉地带着妹妹们回自己房间。牛三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叶青竹。 “大人让俺给你的,说是等俺走了再打开。俺发誓绝对没偷看啊。还有一句话,说……噢,青车简行。 俺也不明白啥青车白车的,话带到了,俺还得回去当值,走了。” 叶青竹将人拦住道:“三哥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好歹吃了饭再走。家里做的咸菜丝不比邱大娘手艺,别的还能下咽。” “哎!叶兄弟,出来之前大人吩咐了,东西亲手交给你,话带到赶紧回,衙门真有事。” “那……好吧,我送你。” “不用,下着雨呢,待着吧。” 目送牛三走远,叶青竹才小心地打开油纸包。里面三样东西,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七个人的路引,还有一封短信。 将信给柳承,叶青竹把路引跟户籍放在一起。 “承儿,写的啥?” 柳承眉头深深皱着,久久不言。叶青竹拿过轻飘飘的纸,上边写着: 叶氏七子,吾恩人。夫人久病,十数年唯求龙涎香一钱。今愈。左迁燕北,不日将启。此非善地,恩公速去,焚之。 叶堂远看着两人都不说话,直觉是大事。叶青竹将菱角三人喊过来,点燃油灯,把信烧了个干净。 柳承复杂地看着大哥,他以为那破石头都被姓郭的带走了。大哥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偷偷留了一块。 叶青竹不希望弟弟妹妹知道此事,知道越多越危险。 “承儿,把你看到的给我烂在肚子里。敢漏出去一个字,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大哥放心,我知道轻重。拼了这条命,消息也不会从我这儿出去。” “跟你们说个事,黄河对面,咱三爷爷他小儿媳妇的娘家嫂子的闺女可能活着,咱们去投奔她。 今天收拾东西,捡贵重的带,拿不走的送给大家。明天不管雨停不停,起早进县城,老四小七,你们俩去备上几副药。 第93章 菱角六子去铁匠那边买点能带的家伙,老三陪我去一趟小礁岛,金小叔留下的渔网,来不及补了。 盼儿,多做点干粮,带上干菜。” 等几人满屋子乱转商量拿什么,屋里只剩下叶青竹柳承二人。 “大哥,那位亲戚,应该叫什么?” “瞎编的,我哪知道叫什么。倒是你,伤的肋骨,路上可能得辛苦了。” “没事儿,咱们是投奔亲戚的,不是逃命。” 柳承总能在关键时刻让他冷静下来,他是大哥,不能乱。 见没人注意,柳承将声音压到最低问:“你真的那么相信他?” “嗯,直觉。再说姓郭的如果真的得到好处,即便远在京城,也不会放过我们。康庄那边早晚有露馅儿的一天,假的真不了。 临照县,甚至整个沿海的渔村,都会沦为他们升官发财的工具。 他被弄走,换个人来,肯定跟姓郭的一伙。还不走,下场更惨。” “那……要不要提醒金大叔他们一声?” “我不知道,承儿,你有什么想法?” 柳承也不知道该如何。能看出何大人给的纸条,是匆忙写下的。他冒险让他们离开临照县,可见消息传到何大人哪里,京城早就开始行动了。 要用什么理由提醒村里人,才能不惹人怀疑,还能让他们重视? 叶青竹去金老大家告别,就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 “金叔,咱们临照县还真能出宝物,以后大家怕是不用提心吊胆出海,在海边捡东西没准儿就能衣食无忧了。 哎呀,就是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抵税。 那个金叔,家里还没收拾完,我就先回了。” 金老大若有所思的琢磨着叶青竹的几句话。这小子是个有成算的,没事儿提这个干什么? 金婶子见自家男人魂不守舍的,还以为舍不得叶家几个孩子。是,那几个挺招人喜欢的,可她又不是没生! 第82章 渡黄河 初九那天,还是下着连绵小雨,路上有些泥泞,但是赶路影响不太大。 叶家七个孩子,就在这个阴雨天的早晨,离开小顺村。在县城买到足够路上用的东西,悄悄消失在临照县。 七人再次踏上不知前路的征程。不过这次他们有了保暖的衣裳被子,有银钱沿途买粮食。 向西北而行,是泰州的府城。不同于边缘城县的贫瘠,越是往繁华靠拢,他们越是震惊。 原以为三溪镇是他们所骄傲的,不想北方城镇虽然没有码头供行商停靠,但是大的商行分号,银号,甚至酒楼茶馆银楼布庄几乎大一点的城镇就有。 不止如此,靠近府城的城镇,还有车马行供客人出远门。租用方式应有尽有,堂远回到客栈,只感叹这里的生意人真是狠,做到了尽量让客人空着钱袋子离开的地步。 不过叶青竹并未带着他们去府城方向,而是一直向北到一个叫金波镇的地方。 这是黄河中下游中,最好过河的一个地方。镇子上的大部分人家靠摆渡为生。 只是他们不是撑船,小小的一个木筏,长长的一根杆子。每次最多载上三五个成人。遇上富态的客人,那就得另算了。 在金波镇找了处小店落脚,连日赶路的疲乏让几人都没力气说话。要了热水随便擦洗一下先睡觉。 这一觉睡了一宿加半天,醒来时都过了晌午饭点。叶青竹揉了揉微疼的脑袋,出了房间向老板打听过黄河的事情。 这一路他们为了省钱,有便宜的下等房就开两间,男女分开挤一挤。实在没有就睡大通铺。 都是孩子,看着也不像有钱人,多数时候都是这么对付过来的。但是也有例外,偶尔赶上那种狗眼看人低的客栈,他们宁愿找个谁家的柴房避避风,也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 路上最提心吊胆的要属柳承和福禄,大部分的银子都在他们身上,叶青竹拿着户籍和路引。 平安到黄河边,只要过了河,泰州的事,便与他们无关。 小客栈的老板是个中年妇人,头发用蓝色帕子包起来,整个人看着很爽利。 “呀,小客人可算是醒啦,再不起床,我要使小伙计叫门啦。” 叶青竹不好意思的笑笑:“赶了远路,弟弟身子又不好,累得狠了。” “你们也真是,穷家富路,好歹多凑些路资租个驴车也行啊。可是要吃些饭食?” “麻烦老板娘,有什么就上些什么,能吃饱就行。” 老板娘喊了伙计去热馒头,水煮的白菜汤还有剩的,再一碟腌萝卜。 量确实足够大,杂粮馒头个顶个的实在。剩下六人陆续来到大厅,像他们这个时辰起床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人家舍得点上几个炒菜。 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叶青竹带着弟弟妹妹低调的吃饭。 付钱的时候,叶青竹问了黄河边哪家摆渡人最稳。老板娘在镇上开着小客栈,迎来送往的多了。哪日都有人跟她打听,也是习惯了的。 “小客人去找齐家坳的齐松齐老五,这人手脚都稳。不过,别上齐柏的筏子,你们年纪小,怕是要勒索你们钱财。” “多谢老板娘,晚饭还是如刚才那般简单管饱就是,我们没几个钱,吃不起好的。” “小客人不必气短,想这世上腰缠万贯的有几人?如此大的国家,还不是遍地穷人? 第94章 尽管放心,老板娘我做生意,讲的是良心。” 这老板娘的飒爽就很对菱角的脾气,这日子,过得不输男子嘛。 翌日离开前,菱角要了一大包的杂粮馒头,临走时,将她最喜欢的一根贝雕白梅簪子送给老板娘。 “姐姐的性子我好喜欢,这时我最喜欢的簪子,我家弟弟亲手做的,送你留个念想。” 老板娘开店这么多年,多得是男人给她送个镯子送个钗的。小姑娘送首饰给她,还真是头一回。 不过那姑娘英气的一对眉毛很是特别。人生一过客,簪子被她收进妆奁,没几天就忘记了。 叶青竹打听着齐松,发现等着他渡河的人家不少,听他们说话,都是常来往的熟客。 黄河边的木筏子不单单一层木头,在金波镇这个地方,这东西叫羊皮筏子或是排子。简易的木排下方捆着吹了气的羊皮。 小筏子也就十个羊皮,大些的有几十个。齐松的就是小筏子,一次也就三四个人的样子。 从这里飘到斜对岸,再从对岸扛着筏子走到上游,顺流而下回到这边,齐松差不多一个时辰走个来回。他们前边还有三拨人,轮到叶青竹时,都天黑了。 齐松给了他们一个牌子,让他们明日辰正来渡口,到时候第一个送他们过河。 于是无奈之下,叶青竹带着人回客栈又住了一天。第二日清晨,他们七人分了两批走。叶青竹带着五六七先走,齐松回到对岸又接上二三四和行李。 浑黄的河水不时打着旋,齐松哼着当地的小调,轻松绕过漩涡。去年的那场水灾让他们一辈子都难以忘却,叶青竹等人是闭着眼睛咬牙撑过了黄河。 落地之后,不远处就有村庄。叶青竹瘫坐在地上,感叹着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渡黄河了。 一个时辰后,七人汇合,黄河上头也是有浪的,菱角和福禄的鞋子湿了。 柳承抱着膝盖坐在黄土上道:“什么都没有,还回去做什么呢?天地广阔,咱们在哪里都能安家。” 堂远将胳膊搭在两人肩上,笑着看向对岸:“就是,咱们七人在一起就好,管什么河南河北的。” 往村子方向的路上,不远处的路口就有驴车。叶青竹付了七人的车资到最近的镇上。 路上赶车的老伯说,今年春旱,往年这时候该准备春耕了,今年黄牛还没下过地。 叶青竹不懂种地的事,跟老伯聊不到一起去。倒是堂远笑嘻嘻的岔开,问了老伯这边有什么趣事。 小驴车速度比牛车快上一些,到最近的陈家镇才午时二刻。 第83章 兵至陈家镇 陈家镇隶属于沧州,距离皇朝中心延京还有七百里。往东走就是京城延京,往北就到了燕王的封地,也就是何大人提到过的燕北。 七人聚在一个房间里,商量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柳承是想在附近安顿下来,结束目前这种生活。但是叶青竹不同意,这里距离黄河太近了。 “一旦到汛期,黄河水位上涨,去年咱们命大逃过一劫,再来一次,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承儿,我知道大家都倦了,难道我不想安稳吗?” 接着,是叶青竹长长的叹息。堂远和柳承伤都没好利索就跟着上路了,这一路他们走的也确实辛苦。每天都睡不踏实,几个月前的逃荒队伍好像又出现在眼前。 菱角迟疑道:“大哥,要不咱们还回三溪镇算了。那儿毕竟是咱们的家。” “回去干什么?上报死伤人口的时候,你我这样的都不在册子上。 就凭借咱们说几句当地话,你以为有谁能容得下我们回去争一份赈灾银子?” 叶堂远坐在凳子上,双腿交叠。 “要不干脆去京城闯闯?” 柳承就问一个问题:“去京城靠什么谋生?卖鱼圆吗?” 差不多所有的好东西都汇聚在京城,权利最大的人住在那里,想要什么得不到?他们那粗糙的小吃食,怎么可能入的了人家的眼呢。 因为意见不统一,几人不欢而散,各自回去睡觉。 有时有些事,自己不做决定的时候,现实也会逼着人做决定。 就在叶青竹带着几人在陈家镇逗留的第三天,从京城方向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 皇帝死了,跟老百姓的关系并不大,也就是茶余饭后谈谈这些年皇帝增减了什么税赋,哪年服的徭役有过饱饭吃。 反正什么真龙天子的,他们又见不着。 叶青竹也未曾在意,皇帝大官的,都挨不着边。陈家镇虽好,却不能让他们停留。 就在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变故发生了。小小的镇子上突然出现很多兵。 穿甲戴盔,手持武器,很快就将陈家镇包围了。到处是哭喊的人,整个镇子彻底大乱。 不知道是谁的兵,不知道为什么占了陈家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 有人大喊大叫的骂,有人哭着哀求。换来的只有冷漠。 镇子上的混子和偷儿趁乱钻了屋子拿金银,只是这个节骨眼儿别说拿人,报官都找不到官。 富绅的别院,客栈这样的地方都被占了,别说叶青竹,就连客栈老板都被赶出来睡在大街上。 除了纸扎和棺材铺子,剩下的都被抢了。关门根本挡不住,门被拆了一样能进去。 经过一天的骚乱,夜晚降临时,周围燃着火把。几个时辰过去,还是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一个小镇会被兵占了。 第95章 趁着天色昏暗,盼儿偷偷从背篓中掏出煎饼,撕成半个巴掌大小一点一点给兄弟姐们分过去。用手遮着,还要时刻瞪大眼睛注意周围人的动静。 有不少人什么也没带,两手空空被赶到大街上。叶青竹他们有逃难的经验在,长得小躲在人堆里还不显眼。 大概亥时,远远传来喊杀声,很多人那种。大街上的心惊胆战的人谁也不敢睡觉。这是打仗了? 陈家镇又不是什么边关要塞,怎么突然就打仗了呢?人群里窃窃私语,也有人再伸着耳朵听远处的动静,企图判断是哪两方人马。 喊杀声持续了三四个时辰,期间不断有凄厉喊叫的伤兵被抬回来。光是听声音就让人不寒而栗。 而这还只是开始。随着被抬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大街上开始骚乱,有当兵的开始在人群中吼着有没有郎中。 有也不敢出头啊,这么多伤兵,十个八个人都治不过来。更何况治好了也只是跟现在一样暂时保命,一个不慎,岂不是当场就要被捅了刀子? 陈家镇不大不小,有两家医馆,这两家算是老对手,争到如今都是第三辈了。 他们都不想沾手,也得大家都配合才行。有的胆小的被问到头上,没说几个字呢先吓得尿了裤子。 那寒光闪闪的刀在自己眼前比划着,只能抖手将人指出来。 被揪出来的是弘德医馆的,心里暗恨也没办法。想着要倒霉不能就他自己,转头就把对手也揪出来了。 另一家是弘仁医馆的。这两家的东家原本是亲兄弟,拜的同一个师父。后来回家乡养老,开了仁德医馆。 不知因为什么,兄弟俩理念不合各自单干。都在陈家镇,就开对门,谁也不服谁。好好的兄弟反目成仇,弄的儿孙辈堂兄弟也是见面就掐。 后半夜临近天亮时,喊杀声渐渐小了,更多的是伤兵撕心裂肺的痛呼。就在这个小镇的东边,看不见人,听得却很清晰。 雅儿和盼儿见的少些,有些害怕的靠在一起。柳承的心思都在分析陈家镇突如其来的一战,剩下四个是要饭的,他们甚至自己亲手打的人哭天抢地,只不过伤兵有很多。 就在那两个医馆的人被带走不久,远处再次传来当兵的喊叫声,这次是抓了不少青壮去挖壕沟,钉拒马。 走到叶青竹他们所在的角落,几个孩子挤在大人堆里,过来抓人的几个兵只是看了一眼就走开了。 叶青竹偷偷松了口气,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人在顶,他只求这场不知道什么的仗赶快结束,他要带着弟弟妹妹离开这儿,越远越好。 阳光照进陈家镇的时候,平日热闹的街市和飘逸的炊烟都不见了。空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那些当兵的脸色凝重,来去匆匆。 一天一夜没喝过水,实在有人受不了,跪着求他们给点水喝。他们的家就在不远处,卑微的连口冷饭都不敢要。 没多久过来一个带着红缨头盔的人,应该是个什么官,吩咐人提了水过来。 堂远跟菱角拿着水囊挤在人群里,好不容易弄到的水,只够他们稍微解解渴。尤其是太阳升高,烤得人更加干燥。 第84章 无路逃 惶恐等待中,终于有兵抬着粥桶过来。有些身份的人还在拥挤的人群里顾着仪态,也不想想饥渴惊慌下的人,还有谁会谦让客气。 有吃有喝之后,又是大白天,就有人开始不那么老实。躲在人群里吵吵嚷嚷的想要出城逃命。 刚开始只有几个应和的,后来发现这些兵不打也不骂他们,就是石头一样的站着。带头喊话的大着胆子,煽动一些人想要冲破看守。 叶青竹冷眼看着,镇子上的人不少,如果真的发生冲突,陈家镇本地人在数量上有优势。只要那些兵不用武器对百姓下手。 预料中的争执没有发生,闹着离开的人很轻松的走出看守范围。躲在门窗后边的人看着街上的情形,耐心等待着。 堂远凑近大哥,问他要不要动。叶青竹隐晦的扫过街边房屋,他能感受到,着后边有很多道视线,他们也在等。 可是他们等什么呢?很快叶青竹就知道了。 最开始离开的人哭着喊着回来的,连滚带爬不顾形象。叶青竹坐在一户人家的台阶上,好像听见门后边一声苍老的叹息。 叶堂远跟福禄不用大哥指使,自觉的混在人堆里打探消息。初春的晌午有点暖,但是周围角落一天一夜的排泄物积攒不少,骚臭味开始往更大的范围扩散。 这也是没办法的,昨晚的喊杀声那么近,吓都要吓死了,尿裤子的不在少数。 福禄先回来的,他人小,穿梭在人堆里比较轻松。 “大哥,当兵的说他们是在打自己人。好像是什么王造反了,要渡过黄河攻打京城。 还有一条,皇帝的几个儿子都想当皇帝。天下都乱了,净让将军擦屁股。” 柳承道:“这不是胡说嘛,咱们刚从黄河那边过来,哪来的造反?” 叶青竹示意他先别急,等老三回来再说。 叶堂远回来时脑门上都是汗,嗓子干的冒烟,连口水都分泌不出来。 “大哥,镇子外边都是死人,想要逃出去的人被吓回来的,南北空地上密密麻麻都是行军的帐篷,咱们被夹在里头了。 还有个更坏的消息,那些当兵的在核查人口,外地来的都被带走了。” 第96章 叶青竹坐正了身子,两只手腕随意的搁在屈起的膝盖上。他后悔了,当时就不应该在陈家镇停留。 “打听清楚两方是什么人了吗?” 堂远看了下柳承才道:“咱们这边,竖着黑底绣金‘鹰’字旗,有名的白眉将军冉括部下,带队的是哪位我不知道。 对面……” 叶堂远说到这里,脸上纠结复杂。 “怎么了?” 他们都是小人物,老三还能背着他认得什么大将军不成?吞吞吐吐的是干什么? “大哥,对面的,是南地受灾幸存的人组成的义军。” “你说什么?” “啥?!” 再惊讶,也不敢大声惊呼。这个的确出乎他们的意料。想当初在路上听说朝廷赈灾,他们还曾摇摆过。终究在三溪镇他们没有得到什么善待,走就走了。 小顺村安家的那段日子,苦点累点,但是踏实。冯虬跟叶青竹说过,南地受灾百姓那么多,他以为不剩多少人了。 怎么如今竟然还能纠集在一块做什么义军?他们想干什么?! 叶青竹手抖了一下,他们也是南地人,守在陈家镇的兵在查,那他们…… 柳承握了下大哥的手:“大哥,冷静一点,别担心,咱们的户籍是临照县,在泰州。不是葛州三溪镇。” 叶青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对,他们是寻亲的,在陈家镇也就是打听消息。 将手虚握成拳放在口鼻间,思考接下来怎么办。现在两军对战,他们太弱小,不能在这里送死,要想办法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灾民起义,在皇帝刚死的时候,朝廷平叛很正常。儿子争家产没问题,可换成皇家事情就麻烦了。他们百姓谁管呢? 白眉将军的故事他们也听说过,冉家百年忠骨,到白眉将军这一代死的不剩什么人了。“鹰”字旗一直震慑边关外敌,护卫山河百姓。 叶青竹让其他几人靠拢过来,七人头挨着头小声说话。 “我有个想法,你们几个也听听,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咱们再商量。 白眉将军战神一样的人物,他麾下的兵应该是可信的。黄河对岸的义军不知道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无非两种结果。 要么是起义成功,推翻现在的皇朝;要么失败,搭上性命。说书的都说过,皇位争夺,自古以来就没有不流血的。天下怕是要乱了。 咱们得找个靠山。” 柳承问:“咱们七个都是小孩子,想投军人家也不能要啊?” 叶堂远也点点头,不明白老大是什么意思。 “傻了不是?投军能带女的吗?将军带的兵也不都是在前头打仗的,昨天带走两个郎中,可见伤兵那边忙不过来。 咱们想想办法去帮忙,躲在伤兵那边应该暂时安全。你们觉得呢?” 这倒是个办法,还不知这场仗要打多久,万一双方隔着黄河你一下我一下的,猴年马月能离开啊。 盼儿问:“那万一守不住,咱们怎么办?” 堂远道:“呆丫头,守不住大军肯定回撤,跟着跑呗,只要咱们跑的够快,别像退潮剩在沙滩上的贝壳一样就行。” 福禄道:“大军要是往南攻打,咱们跟不跟?” “不能跟,而且要朝反方向赶紧逃命。” 叶青竹看向柳承,示意他继续说。 柳承用手指在地上画着简略的路线道:“你们看,咱们从泰州东部到沧州,中间横着黄河。现在京城不能去了,皇帝一天没定下来,这地方就一天去不得。 以陈家镇为中心,往南在打仗,什么时候打完不知道。往东是延京,往西是潭州,潭州干旱少雨,粮食不丰,常有马匪出没。 往北是燕州,同样地广人稀,但是这里是燕王封地。只要燕王活着,这片地方就不归朝廷管。 所以不管他们胜败,东、南两个方向去掉,剩下西、北,还得随机应变。” 第85章 交换 菱角:“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军粮有定数,咱们几个的吃喝可傍不上人家军中。” 叶青竹道:“看来只能先挪到后方,走一步看一步了。” 做出了决定,叶青竹带着人找到看守之人,道明来意。寻常兵士没有权做主,让他们等在原地,自己去找上官禀报。 陈家镇带兵的是左先锋张汉,大军在后方蓝山县驻扎,距离此地也不过四十里。 昨夜匆忙应战,手底下伤亡不小,熬了一夜的张汉做好军事部署,正要去临时搭建的伤兵棚看看,就遇到禀告说是有人愿意去伤兵棚帮忙。 打了这么多年仗,虽说“鹰”字旗所过之处,上下敬仰。但还真没出过有百姓甘愿过来帮忙的。 “是什么人?可靠吗?别是对面派来捣乱的。” “是七个孩子,最大的应该十三四,小的七八岁。” “嗯?弄一群小崽子过来踢头绊脚的,我打仗呢还是看孩子呢?” “汉哥,里边有俩认识草药的,人家孩子也说了,就帮忙熬药端水就行,在前头实在害怕。 我瞅着,都挺老实的,再说伤兵棚那边真缺人,兄弟们嚎的没好声了都。” 张汉掐着眉心闷头走路,几步之后说了句:“把人带过来我看看。” 那人将叶青竹七个带到伤兵棚的时候,血腥味混着药味很刺鼻。能打滚喊疼的都是轻伤,这样的还能等。 第97章 军医带着助手忙的头昏眼花,甚至张汉自己都动手帮忙。脚下都是混着血水的泥坑,还有被拆下来的纱布。助手端着药在搭建的木板床之间穿梭。 七拐八绕走到张汉身边,抬手指了指。张汉满手是血的走过来几步,头微微前倾看着打头的叶青竹。 “就是你还有后边那几个小不点想要来伤兵这边帮忙啊?” 行伍之人,在战场上见过血的,身上都有一种煞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像叶青竹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 叶青竹抬头挺胸,不卑不亢道:“是的,这位大人……” “噗~嘿嘿,小子,咱们当兵打仗的,不兴叫大人,那都是鼓捣笔墨拐弯骂人的文官。 这是我们张先锋。” 张汉哪有空在这里扯闲篇,摆摆手道:“拉倒吧。岁数不大,胆儿挺肥啊,这么地,你们要是真能帮上点闲忙,我管饭。 先说好啊,吃饱是不可能了,咱们正常兵士一顿俩馒头一碗粥,你们减半。一天两顿,能干就干,不能干趁早滚蛋,还不够添乱的。” “多谢张先锋,我们可以的。我们几个只想活着离开陈家镇,能保住命就行。” 本来张汉都要走了,听见这话又倒回来两步。 “咋?你们想走我安排个人送你们出去呗,折腾玩儿呢?” “不必,我们帮忙,换一个平安离开的机会,很公平。” “行吧,你这么想也挺好,哎,那个谁,安排一下。” 张汉带人匆匆离开,这只是暂时的休整,很快下一波突围战就该来了,他有太多要忙的。 叶青竹他们七个被拆散了,年纪小的三个都安排去熬药。柳承和堂远跟着换热水拿纱布,叶青竹和菱角帮忙打下手。 兵刃划破的伤口如果不尽快处理,很快就会肿胀化脓,最后会引起高热导致更严重的伤势。所以军医和懂一点医术的助手重点处理严重的刀伤。 有些伤口小的,或是脱臼骨折的,都哼哼唧唧的在后边排着呢。 几个时辰过去,血迹干在衣服上,需要先将衣服剪开,再将伤口简单清洗,方便军医上药和做最后的处理。 柳承和堂远就是负责先清洗伤口的,起初看见浑身是血的伤兵,他们下手还会小心些。军中的汉子多是直脾气,见他们束手束脚的会吼上几句。 慢慢熟练了,两人开始合作,一个又快又稳的下剪刀,另一个准备了清水擦洗伤口。甚至后边军医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两人还会领了军医配置的金创药帮忙上药包扎。 伤口很深很长的,比如在前胸靠近心肺,或是在肚子上露出肠子的,这种就被柳承扯一个布条绑在伤者的手腕上。 盼儿他们三个,福禄对味道敏感,记性好,盼儿看着药炉很熟练,雅儿因为识字被带走抓药去了。 另一边,菱角力气大,帮忙按压因疼痛剧烈挣扎的人。叶青竹下手够狠,助手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会帮忙正骨。 受伤程度不同,有的只是需要简单处理便能继续提刀征战。临近傍晚,伤兵棚这边的压力锐减。 叶青竹看到了那两个被抓走帮忙的郎中,虽然隔阂还是在,但是处理伤者上面两人没有一丝一毫懈怠。甚至在手法上比军医更细致。 也不难理解,就他们刚来时那个状态,多耽误一息,就会有人丧命。随军的医者应该也是见惯了,下手简洁迅速。 晚上开饭的时候,叶青竹几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排在队伍中。七人凑在一起,盼儿和雅儿脸蛋被火烤的通红,六子烫了一下手,不很严重。 老三老四衣裳都染了血,菱角还算好一点,就是头发散乱,看着有点脱力。 不止他们,所有照顾伤兵的人端碗的手都是抖的,不是因为惧怕,而是累的。甚至有扛不住的,嘴里含着馒头就睡过去了。 原以为当个要饭的,就看尽了世间冷暖。他距离战场那么近,却没有勇气上前看一眼。哪怕躲在目前最安全的一角,所见都是疾苦。 那一刻叶青竹想,还是得有一国庇护,这个国家的掌权人可能会残暴,也可能会懦弱,但是他的子民中,有的是满腔热血的男儿。 不管京城那边最终谁是胜利者,能让他们百姓过个安定舒心日子,就是好皇帝。 吃过东西随便找个墙角靠着,他们是没有帐篷可睡的。好像眼睛刚闭上,就被喊杀声惊醒。此处比昨天待着的街上更靠后,听着没有昨夜清楚。 但是叶青竹知道,很快就会有伤兵被抬回来。看着熟睡的弟妹们,还是没忍心叫醒他们。 第86章 疲军之策 其他人也没有多睡多久,叶青竹离开后也就两刻钟,就等来最先受伤的兵士。伤兵棚新旧哀嚎交织着,菱角几个还是被吵醒了。 除了他们,还多了些陌生面孔过来帮忙,也不知是自愿还是被强行拉过来的。 晚上周围虽然燃着不少火把,但是晃动的光亮还是会拖慢救治速度。加之军医和郎中都有严重的体力消耗,越到半夜,伤兵越聚越多,到最后很多都是被人抬过来随意扔在空地上。 黄河对面趁夜偷渡的人还在陆续登岸,这条线很长,不止陈家镇,整个能用羊皮筏子过河的地方都安排了守着的人。 他们后方,是京城所在,将军下了军令不能放一人过去,他们就要死守。 第98章 有人大喊着纱布,有人催着药,声音嘶哑,力不从心。奔跑的过程中一个不注意,就会被爬到脚下的伤者绊倒。 看着周围的人,雅儿哪一个都想救。抓药的时候努力控制眼泪和抖着的手,再快一点,可能就多救一人。 黑暗会遮盖很多东西,比如血,在夜里看着就不那么红艳,也不会让人太恐惧。 叶青竹骗自己,就是手上沾了温热的水,没关系的,洗洗就好。到后来,他也学着那些人,将手用盐水洗了,把露出的肠子塞回去,想办法把又深又长的伤口捆结实一点。 菱角遇上好多个人,抓着她求她帮忙接胳膊接腿。可是筋骨断掉了啊,只剩一点皮肉连接,证明那是他身上的部件。 这个豪气爽朗的女孩,拼命摇头甩掉眼中的泪。太模糊了,她想记住那些人的样貌,可是怎么都看不清。 堂远的右手被剪刀磨出泡,缠了一圈纱布接着剪。实在使不上力就换柳承。再到后来,干脆用左手持剪划开口子就行。 天亮了,本以为可以暂时休整一下,对方应该是等不及了,大白天开始派人渡河。 就算不懂打仗的人也知道,水面上无处躲藏,这边河岸安排弓箭手,他们就别想上岸。 一波箭雨过后,别说什么义军,连皮筏子都无人掌控,顺水漂到下游更远处。为了阻止敌人,他们没时间分辨是无辜百姓还是义军。总之本就浑黄的河水,偶有几朵血花翻腾,不多久就消失了。 张汉站在堆砌的土墙上,皱眉不语。能集结二十万灾民起义走到现在,那边肯定有人在背后出招。明摆着送死的打法太可疑。 沿岸都是他们的人,没有其他口子的。到底想干什么? 若是守城之战,轻松些的属传令兵和管粮草做饭的。还是张汉准备向后方将军传信时才猛然警觉,对方难道是想用疲军之策?! 不管是与不是,都将自己的猜测简单写于纸上交给传令兵。快马往县城的话,天黑前能将将军的指令带回。 后方伤兵棚,人得休息吃喝,实在太累了,管不了旁边的人是死是活,就地一躺就昏睡过去。如叶青竹这样的不在少数。大人都受不了了,他们几个孩子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令人意外。 傍晚开饭时,叶青竹几个是被轻伤的士兵叫起来的。被几个孩子包扎正骨的不少,不管他们是打哪来的吧,有恩得报。 叶青竹睁开眼睛,看见蓝白的天,一时间有点恍惚。 “小兄弟,醒了就快起来吃饭,晚了可没得吃哦。” 说话的是吊着胳膊的一个大哥,脸色很黑,中等个头。 “谢谢大哥,你先去排队吧,我这就起了。” 叶青竹冲着人家笑笑,撑着地坐起身。手上是干涸的血渍,脸上流汗风干后留下不少盐霜,紧绷绷的很不舒服。 找了个地方洗手洗脸,顺便喝了半瓢水解渴。想到他叶青竹能有幸跟“鹰”字军一起吃饭,后半生也足够他吹嘘的吧。 他们睡着的这段时间,伤重不治的已经被抬走了。不大的伤兵棚仍然很拥挤,他找不到个头儿很小的弟弟妹妹们。他都累成这样,也不知那几个怎么样了。 雅儿待遇应该是最好的,抓药的学徒和军医助手们都是二三十的汉子。雅儿虽然做男孩子打扮,但是样貌声音一听就是小姑娘。大家尽量照顾这个孩子,吃的有人领回来给她。 盼儿和福禄则是最不起眼的位置,被叫来帮忙的,大多也只能干熬药的活,两人站在一群汉子中,头顶都是黑压压的人。 堂远和柳承一直没分开过,他们俩胆大心细,甚至还跟伤兵们称兄道弟起来。 菱角的力气不输成年男子,饭量自然不小。一个馒头根本不够吃。三五下咽进肚子,眼巴巴瞅着分馒头的人。心里默念着:给我留一个半个的吧,太饿了! 分馒头的没听到她许愿,旁人注意到了,互相匀一匀,给菱角多送了两个馒头。 人家打仗受伤够不容易的,她可不好意思跟伤者强吃的,裤腰带勒紧一点,她可以的。 “给你你就吃,饿肚子还怎么有力气拧兄弟们的胳膊腿?” 菱角不好意道:“对不住啊大哥,弄疼你了吧?我下次收着点力道。” “没有怪你的意思啊,力气大了好,没你使劲儿,说不定我们还就不过来呢。 拿着吃吧,我们够了。” “谢谢了大哥,需要我出力就说话,保证爽快!” 如果菱角不是个丫头,跟定有好几个要拉着她结拜。被找来帮忙的百姓那么多,几个孩子夹在里边很难不让人好奇议论。听说只有他们是自己找上来帮忙的,好感就更浓了。 黄河不比别处,附近没有大船,难以发生水战。张汉收到后方指令,重新部署后,才算得以休息。 灾民被有心人鼓动,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去年水灾死伤惨重,银子一批又一批的放出去,粮食却没有进灾民的嘴里。本来在洪水中幸存,却生生饿死在水退之后。 朝廷之上乱糟糟的,将军把他们弄到这里镇压灾民,也是为了躲避京中的牛鬼蛇神吧? 只求那兄弟几个赶紧斗出胜负,不然乱的就不是这一小片地方,而是天下。 第87章 苍桐县外 四月初一,耗了近一个月的两方人马终于按耐不住。张汉收到消息后,连夜安排百姓撤离,其中也包括叶家七人。 第99章 升斗小民,不值当被人惦记。再次裹挟在人流中的七人,心中又是另一种复杂。 靠近战场的百姓后撤到一百里外的苍桐县。苍桐县县令在南城门外搭建了临时住人的茅草棚子。并安排了人十二个时辰守在城门外。 想要什么日常所需上报给他们,求医问药的可以将郎中请到城外。归根结底就一条,外来的不许进城。 为了安全起见,还借了沧州守备军。叶青竹带着弟妹就待在苍桐县城外的一处茅草屋里。 说是茅草屋,也就是搭了个带顶的大通铺。漏雨漏风,想要洗衣做饭得去二里外的河边取水。 抱怨谩骂的人天天都有,只是叶青竹不知道错在谁。在陈家镇的二十多天,好像经历一年那么久。每个孩子都成长许多。 菱角说话还是张口就来,但是比以前顺耳多了。堂远还是逢人就笑,不过沉稳许多。柳承彻底褪去文弱,跟堂远站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年纪差别。 盼儿和福禄这两个闷葫芦,熬药枯燥,他们好像更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雅儿变化最大,只要提到药,顿时表情严肃,一脸认真。 她虽然被人护着,但是聪明好学,就连王军医都曾跟叶青竹提起,若雅儿是个男孩子,一定收了做大弟子用心传授。 可惜他是随军军医,雅儿是个姑娘。条件艰苦就不说了,战场瞬息万变,胜败常有。不一定哪一天他也会变成敌军的刀下亡魂。 叶青竹感谢王军医对雅儿的认可,不管小七是男是女,都不可能放他离开自己身边。他们几个感情不同别家,少了谁,命就不完整了。 一间大通铺能睡十个人,跟叶家挤在一起的是一家三口。男人跟叶青竹他们睡在一头,中间挂了布帘遮挡,睡着他妻女,另一端是叶家三姐妹。 能像他们这样相处融洽的也有,剩下大部分都摩擦不断。苍桐县的人可不管调解之事,说好了让他们活着就行,那多一丝都不会插手。 这边的米粮比小顺村贵上两文。因为打仗,就近征调粮草,致使县城粮油肉价都有所上涨。 刚到立夏,北方的草木才刚刚舒展枝叶,野草野菜正是时候。盼儿依旧管着大家的吃食。他们带的家伙还算齐全,买了油盐粮面就能做吃的。 附近的野菜没多久就挖光了,也不止他们,苍桐县外的村子还住着不少人呢,他们也想靠野菜度过青黄不接的时候。 纷争时有发生,起初互不相让,后来闹大了,地盘是人家的,当地父母管定然偏向自己辖下百姓。 次数多了,也就形成一种另类平衡。村庄三里范围内的他们不动,村里的人若是不爱进城卖鸡蛋,会在村口摆上鸡蛋篮子,外来躲兵祸的人也会跟村人交易。 跟叶家住一起的叫杨秋,有个四岁多的女儿。熟悉之后听杨嫂子聊起,她家男人那边兄弟四个,她家的老三。 就因为小叔子是老幺受疼宠,大房求到做生意的二房头上,连带着公婆小叔子都去隔壁县投奔去了。因为她头一胎生了闺女,不招婆婆待见。 娘家人只有逢年过节来往,她都四年没回过娘家了。杨秋一家子被抛下,心寒、埋怨,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不懂。 能跟叶家处得来,也是路上的一次偶然。多数人都是背着包袱装着金银细软贵重家当。杨秋他们当然也是如此。 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头一天就遇到了麻烦事。大人能忍饥挨饿跟上队伍,小孩子会哭闹。背着包袱还得抱上孩子,渴了要哄,睡了要背,尿湿了裤子要换。 两口子本来心里就存了气,孩子还不省心,杨嫂子落在人堆后边崩溃大哭,杨秋手足无措的在旁边劝慰。大人孩子一起哭,这个刚当了丈夫和爹的年轻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叶青竹等人因为跟熟悉的军医伤兵告别,走的时候就掉在末尾。其他人绕过杨秋三口,碰见叶青竹他们时已经没什么人了。 本来他们也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那小女孩哭的脸都紫了,再继续下去可能要不好。雅儿心软,眼巴巴看着大哥。 菱角看大哥不点头不摇头的,就拉上小七走了。孩子就是哭久了憋的,缓过劲儿就好了。 杨秋两口子又害怕又后悔。光顾着自己个儿发泄,差点儿闺女就被他们害死了。 两家人结伴走在最后,闲聊着就这么认识了。杨秋的女儿杨小桃是个挺好看的孩子。奶声奶气的正是学话好奇的时候。 除了叶青竹不笑的时候有点凶,小桃不怎么怕其他几人。她没出过远门,这么多人走在路上对于孩子来说是新鲜有趣的。 有叶家的孩子们帮着带小桃,后边路上杨嫂子轻松很多。大哭那一场,虽然丢人,但是心中的确痛快许多。 走到苍桐县时,两家人数正好,又认识,自然凑在一间大通铺里。 叶堂远安顿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跟苍桐县的人打探消息。他们不像别人有家有根。仗打完了他们能回家。 大哥一个人撑着很多事太累,在伤兵棚那边他和柳承也问了不少人。白眉将军的兵,自然有他们的见识。 燕州作为燕王的封地,就是偏远点,穷点,人少点。但是他们军中都说,燕王是个文武全才,心中装着山河大爱。 若是往西走,那边的几个州府官员都是经年老狐狸,死在马匪手里的百姓能充当匪首上报朝廷请功,去那找死不成! 第100章 叶堂远要打听的不是几百里外的燕北,而是京中消息。 若是京城还乱着,大哥说就得绕路而行。若是一直有人正常进出,不影响平民,他们打算节省时间穿过京城。 苍桐县是个小县城,负责在城外维持秩序的,也是县城的小吏,所知道的消息有限,叶堂远失望而回。 第88章 临别前夜 柳承在地上构画着路线图,不穿过延京,起码多走上半月,若是下雨还不知得耽误几天。 刚好叶堂远回来,一见他的脸色,柳承就知道没收获。家里姐妹三个出去挖野菜,顺便看看跟村民买点杂粮。 叶青竹带着福禄进城去了。他们是有路引的,说来跟着杨秋他们住在茅草棚,是有点白蹭住处的意思。只要他们小心一些不被人上报,应该问题不大。 今天已经是在苍桐县外落脚的第三天了,立夏一过,很快就要热起来。他们没有驴马拉车,三九和三伏天赶路都是要人命的时候。 叶青竹二人在县城逗留一整天,哥俩换上逃难时候的那身衣裳,茶馆酒楼,平民集市,随便往哪一待就能听见不少议论。 比如苍桐县的县令钟富贵爱财抠门儿,百姓在私底下都叫他“聚宝盆”。 县城有个人物叫朗彪,此人长相不怎么样,五大三粗不通文墨。但是人家有个本事,就是看女人很有一手。 听说很多富绅甚至州府的官员都明里暗里找到朗彪,只要能找到合心意的女子,金银珠宝,宅院官职都能给。 当然合心意肯定不是媒人牵红线那些,而是床笫榻前,最合二兄弟的意。 朗彪这种人,靠着给人家送小妾也能使奴唤俾,有人不耻有人羡慕。 叶青竹留了心,他可有妹妹,万万不能被朗彪注意到。女孩子到了这种人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当年的胭脂巷,哪家楼子后门没扔出过咽了气的漂亮姑娘。 苍桐县的百姓过得并不怎么样,两淮大水又不会冲到这儿,看来当官的没什么好人。 出了城跟兄弟们汇合,叶青竹说了自己的想法。 “苍桐县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还是早点出发为好。另外,菱角你们三个收拾一下,过城门的时候要多丑就扮多丑,里边有狼。” 这话菱角听得明白,就是有人明目张胆的逼良为娼。 叶青竹接着道:“苍桐县上头肯定有人庇护着,咱们绕过延京吧。” 叶堂远有点不甘心:“大哥,走延京能少风吹日晒半个多月呢。再说了,万一京城不像咱们想的那么乱,说不定能找到办法在那边安家呢。” 叶青竹沉了脸色:“老三,我知道你想去京城见识见识。就算京城不乱,那也绝对不简单。 你有什么本事?就一个郭大人,发现我们中任何一个,都是生不如死的下场你信不信? 京城有什么好的?比安稳活着还勾你的魂?” 柳承见大哥要起火,连忙出声打圆场:“大哥,三哥这是急了,这不是只出不进,怕咱们断了顿嘛。 对了大哥,定好了去燕州?那边能随便收人吗?” 叶青竹瞪了一眼老三才说道:“放心吧,我打听过了,燕北人口少,税收一直上不去,有人愿意落户是好事。 就是有一处不好,燕州条件恶劣,咱们都是南地人,恐怕会水土不服。” 菱角正在给两个妹妹“打扮”,听大哥这么说,头都没回道:“哥,别忘了咱们都是什么人,还水土不服?有那娇贵的命吗?” “呵,是我糊涂了。行了,都准备一下,这一两天就出发。还得跟秋哥他们打个招呼,认识一场,简单道个别。小桃怕是要哭鼻子。” 杨秋去村里换米刚回来,就被娘子叫到一边。叶家七个人说是投奔亲戚,但是一路上不紧不慢的。之前觉得哪里怪,现在一琢磨,人家恐怕是照顾他们一家三口呢。 杨秋听娘子这么分析也觉得有道理,乌泱泱的人挤在一块,哪天都有人吵架。他们两家却像一家似的,闺女还小,又比较黏人,都是叶家三个姑娘帮忙带着的。 杨秋找到叶青竹,相差有十岁的两人,互相说着珍重。这一分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杨秋一家是真的舍不得他们,跟父母大哥一家同在一个屋檐下时,上要敬老,下要顾幼。爹娘去投奔二哥,唯独不愿意带上他们三口人。 杨秋心里不是没想法,就是二十几年没怎么出过门,对外边只有恐惧和陌生。他一个男人,毫无办法之下就会畏缩。 再看看叶青竹,人家才十四岁啊,就敢带着一串的弟妹走上百里。他们来的地方杨秋没听过,要去的地方他更不知道。 心底的羡慕藏不住,但叶青竹不能帮他做决定。他有自己的路要走,萍水相逢的人,投缘就多说几句。万万没那么深的交情。 杨嫂子了解自家男人,这么多年他们在家中不上不下的,杨秋的想法老少都看不上,次数多了他就只能跟自己唠叨。 当夜,十人躺在大通铺上,小桃哭闹着不让菱角她们走。 杨嫂子:“你要是真舍不得,就问问几个小姑姑要不要你。实在不行,你就跟着他们走吧。” 看似对孩子赌气,实则也是在试探自家男人。 茅草屋不隔音,有孩子的人家哭一个,旁边的孩子不管大小也要哭一哭。 杨嫂子如果不出声,不多久隔壁的几家老婆子就要指桑骂槐了。 第101章 杨秋隔着帘子不好说话,只能歉意的跟叶青竹他们说孩子不懂事。 小桃确实还不怎么懂事,但是孩子能感觉到谁对她好不好。在家里的时候除了爹娘,谁都会骂她,瞪她。大伯家的堂哥堂姐还会把她堵在墙角往她脸上抹泥巴。 叶家的叔叔姑姑们多好啊,他们都没有吵过架。 小桃抽噎着:“七姑姑,你要小桃?” 雅儿年纪最小,兄姐忙的过来时,她就帮忙带着小桃挖野菜看灶火。 “小桃啊,七姑姑当然很想带你走。但你是你爹娘的孩子呀,要跟他们在一起。 姑姑要跟哥哥姐姐们去很远的地方,不能带你玩。” 小桃哭着拱进杨嫂子怀里道:“娘,跟姑姑走。爹也走。” 杨嫂子轻柔的给小桃擦眼泪,叹道:“乖桃儿,咱不哭了。爹要带着咱们娘俩去找爹的爹娘兄弟,不能跟别人的兄弟跑了呀。 娘拍拍,快睡觉。” 杨秋没有接话,杨嫂子难免心中失望。 第89章 再见不知年 杨老太当家说一不二,生了四个儿子的她腰板儿挺得直。三个儿媳妇里,老大家的最先进门,勤快又有眼色;老二家的有钱,虽说不在身边尽孝,但是杨老太最在意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任劳任怨又怎么样? 年头没有大嫂长,银钱没有二嫂孝敬的多。小叔子还没成家,将来四弟妹进门,就凭借小叔子那个受宠,四弟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杨嫂子想到嫁过来这么些年,尽是搓磨和委屈,眼中又含了泪。 男人还算疼人,也是个认干的。可是过日子,尤其是一大家子过日子,光这样怎么够呢? 杨秋此时心中的纠结达到顶点。五个手指有长短,人心从生下来就是偏的。那是生养他的亲爹娘,一年又一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来了。 突如其来的什么义军,就这么打到家门口,一切都乱了,所有掩盖的东西,在这个紧急的时候,都露在眼前。 娘子的意思他知道,他也动过离开的心思。可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身上没有几个钱,还是这么多年娘子不顾他阻拦偷偷藏下的。 叶兄弟说的地方她都不知道多远,你想跟着走,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带。再说了,叶兄弟是去寻亲,他们呢? 爹娘大哥他们哪怕说上一句,他心中也没这么难受吧。兵祸将至,就那么拿上家中所有值钱的家当走了,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难道他不是爹娘亲生的吗? 叶青竹几人理解不了杨秋,柳承兄妹的爹娘有了不如没有,盼儿的爹娘也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剩下的几个跟天生地养差不多。 小桃儿还在跟杨嫂子絮絮叨叨着跟姑姑走,杨嫂子迟迟等不到想听到的决定,只能吓唬孩子让她闭嘴。 菱角瞪着眼睛看着黑夜,轻轻叹着气。男人和女人过日子这么累,为什么还要绑在一起呢?还是她这样的自在。 茅草屋里的十个人,可能也就小桃睡个踏实觉。黑夜中的叹息和无言,保住不太熟悉的两家人之间,剩下的颜面。 天亮之后,两家人吃过最后一顿饭,在杨小桃的哭喊中,叶青竹带着弟妹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就像那天出现在杨秋身边一样意外,离开的也那么匆匆。 夫妻俩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未动。可能就差半步,他们能过上另一种生活。但他们最终还是怯懦了,不甘心安于现状,又没勇气突破这层桎梏。 穿过苍桐县,往燕州的路线是曲折的。除非他们想要跟野狼共赏星空,否则就要算着路程走有人生活的地方。 再次启程,还是七人都背着背篓,板车被留在小顺村,身上虽然有银子,但是怕被有心人惦记上,一直不敢张扬。 为了减少支出,路上柳承和雅儿又开始忙着采药。叶青竹和菱角带着剩下几个会偶尔合作打猎。 在陈家镇帮忙的那段时间,虽然忙累,但是每个人也有不同收获。如菱角这样的,学了不少对战招式。 军营中的功夫,都是保命与杀人的,菱角学的可不是花拳绣腿。 雅儿学了一部分药理,主要是外伤和骨伤。军医的独家药方是不可能泄漏的,但是学一点皮毛也是好的。 遇到小镇,他们会补充些物资,到大一点的县城等地,就将药材和攒下的兔子皮什么的卖掉,或是换银钱,或是换点盐和粮食。 小满过后,白天时候走一走会出汗。盼儿找出大家的薄衣裳,之前不觉得,现在衣裳一换,才发觉大家都长了个头。 小的几个还好,大的几个没办法,只能先穿着短了一截的旧衣裳。等遇到布庄,盼儿按照大家的尺寸又买了夏布。 为了尽快将衣裳做好,白天赶路的时间就要缩短。天气太热的时候就找个地方停下,盼儿和雅儿联手缝制。做饭的事就交给菱角。 “承儿,咱们走了多远了?” 这天在一处小村子找好借宿的人家,叶青竹带着兄弟几个下河洗澡。 柳承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道:“有六百里了,不过入夏之后只怕雨水会多起来,咱们后边的行程不能按这个速度算。” “哎呦呵呵,急什么呢,咱远离京城了是吧,还撤出交战之地。 赶路快慢都不要紧,你们说,说书的讲什么江湖侠客游山戏水,是不是跟咱们差不多?” 第102章 咕噜噜突出几个泡泡,福禄从水里钻出来道:“三哥,大侠们不用为银子发愁,咱们穷游。” “切~就你知道,就你扫兴,就你……” 两人互相泼水笑闹着游开。初夏的河水还有寒气,但是叶青竹和柳承在大冬天游过海水,这点凉一点也不影响。 用手指将头发粗略通开,在岸边取出所剩不多的无患子揉搓。这东西在北方很难找到,不知道雅儿在哪里换来的一小包,宝贝的很。 北方常用的皂角和草木灰,他们还不太习惯。或许等彻底找不到南地的东西,他们就会用了吧。 菱角问主人家借了灶台烧水,她们差不多两个月没有好好洗澡了,身上痒的很。最主要的是想换上新衣裳,这才花了两文钱烧热水洗澡。 菱角答应人家,等收拾完会帮他们把水缸挑满水。 等兄弟几个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时,姐妹三个已经收拾完了准备出门干活。 菱角要去挑水,另外两个想把大家的衣裳洗了收起来。白天赶路的时候,背篓里插上棍子,把衣裳挂在上边,现在的天气有一天就干透了。 盼儿给哥几个找了擦头发的帕子,前头一个人擦半干,将帕子尽量拧干再交给下一个。七个人就两条帕子,出门在外可没地方装许多东西。 晚饭也是主人家吃过之后,他们才借了灶房自己做的。像这样借住在人家,能剩下不少钱。 他们住过最便宜的大通铺,还得两文钱一个人呢,跟牲口棚挨着,又臭又挤。 赶不上的时候,偶尔也在荒郊野外过夜,这时候就得留人守夜,分两轮睡觉,大不了第二天晚一点启程。 第90章 求人遭拒 每路过一处,他们都会跟当地人打听些消息。听说黄河两岸聚集了百万人,互相对峙着一直没分出胜负。 还听说京城那边皇帝的儿子闹的越来越凶,倒是之前被派去赈灾的五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燕王,因为办差不利早早被赶去封地而无缘参与。 也有消息说天下要大乱了,去年发大水就是示警,偏偏坐拥天下的那家人还不重视。如果皇家人还不反思,早晚得丢了江山。 当然这话是个疯癫老书生说的。听说他年轻时是附近有名的才子,不知为何一个秀才就考了半辈子。 有一次从考场回来就疯了,那之后童生的娘子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就跟一个男人跑了。童生的爹娘丢尽脸面,又气又怒,儿子还疯了,一下子病倒,没多久相继去世。 柳承遇到那疯人时,竟然认真听他分析局势,最后请他吃了顿饱饭。 叶青竹好奇地问柳承:“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不知道,我没有反驳的理由。大哥,局势动荡,咱们获取消息太难。我想,还是尽快找到落脚之地才行。” “依你之见,燕州安全吗?” 柳承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件事大哥应该还记得,小顺村烧掉的那张纸条。” “这天下是大,但是能让我赌一把的,竟然只有燕州。承儿,我现在有点相信因果了。” 两人相视一笑。从出生起,命运的基调确实定下了,但是只有走完一生,完成每一次的选择,才能最终确定你过成了什么人。 他们的起点低到尘埃,甚至泥沟里。好在他们没放弃挣扎,现在爬到了地面上,跟万千大众一样。 休息一晚后,众人收拾了东西加快赶路。只要不是大雨或者酷热的晌午,能多走一里就绝对不停下休息。 背着重物无疑是苦的,大哥做的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下边几个小的不敢拖后腿,走不动了就撑个木棍。 雅儿福禄两个就算背的东西已经最少,因为腿短也还是会拖慢行程。叶青竹心中着急,实在压抑不住难免会唠叨几句。 “大哥,小七不对劲,停一会儿吧?” 盼儿心细,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出声。 “又怎么了?” 越往北走,粮食越难买。不止这些,有些小铺子大白天都不做生意了。这不是好现象,盛世看门狗,好过乱世七品官。若不是他们几个同样穿着破烂,路上不知道要被抢多少次。 雅儿只觉得身上有点冷,肚子好疼。小手抓着五姐的手腕说不出话。 盼儿一看小七面色苍白,脸上都是汗,吓了一大跳。前几日半路上下大雨,他们几个就病过一场了。 幸好背篓里备着药,一人一碗黑药汤灌下去,发了汗就好差不多了。 “大哥,你快来看看,小七好像很难受。” 听盼儿的声音确实不对,前头几人才折身匆匆回来。小七这会儿一只手捂着肚子,眼睛紧紧闭着,满脸痛苦之色。 “什么时候开始难受的?怎么才吱声儿?小七,大哥在呢,哪里难受能说话吗?” 盼儿蹲在一边解释:“早上出发的时候小七就不怎么说话,我以为她路上累了。就刚才她越走越慢,我都快拉不动她了。回头一看就这样了。” 菱角问柳承:“老四,往回走还是往前走?” “往前吧,再有七八里应该有个镇子,到时候找当地人打听一下郎中。” 菱角将雅儿的背篓摘下来,一手抓胳膊,另一手拖屁股,轻飘飘的把人背起来。就这还不忘一手拎着自己的背篓。 叶青竹将雅儿的背篓拿着,让他们快跟上。这回想走慢也不敢了,盼儿跟福禄走几步就要小跑一下才能跟上。 第103章 菱角感觉背上的小丫头在哼,他们吃喝都一样,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到那个镇子上时,几人脸色焦急,逢人就问哪里有郎中,着急救命呢。 打听了十来个人,才问明白郎中家怎么走。镇上没有医馆,这边村子之间相隔又远,村里一般都会有个懂点土方子的赤脚大夫。 铜锣镇名声最好的是虎头庄的老耿,几人又往虎头庄跑。 盼儿手脚发软,早就跑不动了。于是跟大哥商量: “大哥,二姐,你们走的快,别管我们了。先给小七瞧病。我们走不动的在后边慢慢跟着,咱们虎头庄汇合吧?” 叶青竹看看菱角,菱角点点头。雅儿现在已经意识不清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不好。 于是人分成两拨,叶堂远带着小的在后边,叶青竹带着菱角柳承先走。到虎头庄时,就连菱角都上气不接下气。 老耿家很好找,村里家家敞着院门,只有老耿家院子里晒着很多草药。 叶青竹带着弟妹求上门,就那么恰好老耿有事刚出门。村里猛然冒出好几个陌生的孩子,又听说外边打仗还是干什么的很乱,好些人就把孩子塞回屋准备关门。 雅儿病成这样,来不及再换下一个城镇找郎中了。叶青竹让菱角看好了小七,带着柳承挨家挨户的下跪求人帮忙。 木门沉重的声音响起,叶青竹满怀希望的抬头,开门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爷爷,求求你了,我妹妹人事不省,救命……” 柳承见终于有人开门,直接磕头求人:“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求你告诉我们老耿在哪?” 老人将门打开,露出佝偻的身子。 “你们从哪来的?” 叶青竹不知道老人是何意,但是也实话实说。 “不是我们见死不救,前几日也有像你们似的,穿的破破烂烂,也是外地口音。说是找老耿救命,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官差抓走了。他们身上带着疫病,你们还是走远一点吧。” 叶青竹摇头道:“爷爷,我们没有疫病,都好好的。我妹妹只是吃坏了东西肚子痛……” “唉……你这孩子犟什么?不管你们有没有疫病,我们一村老小可不能冒这个险,走吧,走吧。走快点没准孩子还有救。你们跪死在这有什么用?耽误的还不是你家妹子?” 第91章 差点儿丢命 说完话,老人把大门重新关上,并落了栓。 叶青竹垂头跪坐在地上,柳承双手掩面,泪从缝隙流出来,混着汗,在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叶青竹突然起身,顺手拉起绝望的柳承。 “承儿,那老人家说的对,他们不敢治的。咱们赶紧走,得去大点的地方,去县城。 你振作点!一个男人,就知道哭吗?沉稳哪去了?小七等着咱们呢。快走,去找车。” 柳承用袖子抹了把脸,虽然还是浑身哆嗦,但是好在能动一动脑子了。 妹妹生病太突然,确实吓到他了。对,得找车,他们都走不动了。 跟菱角汇合后,走到村口的那家门外,叶青竹扬声喊道: “主家有人在吗?求主家告知一声哪里能租车?我们兄弟感激不尽。” 叶堂远带着弟妹也赶到了,听见大哥如此问话,又添了一句:“主家提一句即可,这十个铜板,权当我们对善人的谢意。” 里边传来男女的小声争执,没一会儿一个尖利的女子声音传出:“西边大丁村丁瘸子。” 兄弟几人道谢,叶堂远从柳承身上翻出十文钱放在门口,又一躬身才退步离开。 叶青竹带着他们辗转到大丁村,打听到丁瘸子家。总算没又一次扑空。承诺给了双倍的价钱,丁瘸子嘴上说着什么不忍孩子遭罪,给他自己积阴德什么的。 但是到县城城门就开始拐弯抹角要车资。叶青竹等人急着找医馆,也懒得跟这种人计较。痛快的给了钱,几人匆忙进城。 县城的医馆也差不多到了关门的时候,碰见第一家,药童正要关门,叶青竹带人上前阻拦,那药童没好气地说郎中都家去吃饭了,哪有人瞧病,推搡着让他们去别家。 第二家也是早早关了门,敲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他们只能放弃,再找下一家。 第三家里边还亮着灯,叶青竹等人眼中燃起希望,强撑着跑进去,就怕这家也关门。 在医馆大堂,坐着个煮茶的人,看着二十五六,面相温和。 “这位先生,请问郎中在吗?我妹妹病的不省人事了。” 那人快速起身的同时说了句“我就是郎中。” 说着直奔菱角背上的雅儿去了,菱角背着人跑一路,嗓子冒烟嘴唇干裂,话都说不出一句。 那人翻了下雅儿的眼皮,又探了双手脉相,脸色严肃道: “跟我来,将人放到床上去,你们几个跟来一个就行了,剩下的别过来添乱。” 柳承推了下大哥:“哥,你去吧。” 叶青竹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点点头跟着进入帘子后头的小房间。 剩下的人帮不上忙,随便找了个空地坐着休息。跑那么远的路,又渴又饿的,但是现在也没心思吃东西。只希望小七能平安。 叶青竹站在旁边,看着自称郎中的那人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布包,解开绳子展开后,里边是大小不一的针。 第104章 “啧,没眼力见儿,把患者衣裳解开。” 叶青竹后知后觉的走到雅儿身边,为了赶路方便,盼儿做的都是短褐长裤。 小七皱着一对细长眉,几个时辰而已,就已经躺在这里任人摆布了。 “先生,只脱上衣行吗?” 那人正在选针,闻言回头看了雅儿的腿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你过来举着灯,千万别晃啊,要是一个不小心扎死你妹妹,可不能怪我。” 叶青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又恢复镇定。 “先生放心,我一定稳得住。” “哎呦喂,你家是多穷哦,怎么孩子连个小衣都不舍得穿?” 叶青竹短促的啊了一声,脸色微红道:“疏……疏忽了。治好了病就买布做衣裳。先生,我妹妹病得厉害吗?” “闭嘴,现在开始别出声,最好憋着气,打扰我施针后果很严重。” 叶青竹舔了舔干裂的唇,才将嘴巴闭上,放轻了呼吸。 男人开始下第一针时,比划了好久,到后来越来越快。叶青竹紧张的盯着,小姑娘身上没一会儿就扎了好多针 。 大概过去半个时辰,那人直起身捶了捶腰。 “可累死我了,鬼卿~你小子死哪去了,还不快过来研墨!” 叶青竹诧异的看着那郎中,不知道他在喊谁。 几个呼吸过后,从外边进来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哭丧着脸嘟囔: “那么多药材名字,非得叫人家鬼卿,中元节喊一声,怕不是要被道士做法。” 年轻郎中用镇纸戳了戳药童:“絮絮叨叨的跟娘们一样,不叫鬼卿叫什么?蔚香?山莹?你挑一个。” 那药童手中掐着墨锭气得跺脚。 “少爷,还有完没完了!长卿不好吗?冬青也行啊,再不然荆芥、三七哪个不行? 家里这么多下人,偏奴婢的名字让人取笑。” “行了行了,爷要开方子了,准备抓药熬药去。” “哼!” 这主仆俩应该是习惯了吵嘴,总之跟叶青竹见过的不一样。他还小心控制着呼吸举灯呢,看不见他一个大活人吗? 郎中开了方子,药童扫了一眼,撇撇嘴出去抓药。小七身上的针还没起,叶青竹不知该不该说话。 “哦,你把灯放下歇一会儿吧,再等一刻钟才起针呢。” 叶青竹小心的挪出几步,平稳而僵硬地将灯放在高几上,偷偷揉捏酸痛的胳膊。 “多谢郎中,诊金药费该什么时候交?我出去交代家中兄弟一声。” “不急,你妹妹人还没醒呢,再说了,这毛病得十天八天的,临走一起算就是。” “十……郎中,我妹妹究竟什么病?” “说了你又不懂,绞肠痧,发的有点急。这要不是遇见我,延误医治良机,小命不保也是可能的。” 这名字确实听不懂,但是叶青竹听明白了小七的病很严重。顿时心中一阵后怕,若是坚持在虎头庄等那个老耿,很可能会害了小七性命。 还好那个老人家劝他们离开,小七要是真因为他的决定出什么事,他该怎么面对柳承?后半辈子都得在内疚懊悔中度过。 叶青竹再次行礼感谢这位看着年轻的郎中。 第92章 雅儿病愈 起了针,雅儿悠悠转醒。那边叫鬼卿的药童也端了药过来,叶青竹笑着接过,吹凉了一勺一勺喂给雅儿。 郎中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交代鬼卿注意病患的情况,若是疼痛加剧或是发热记得叫醒他,就起身离开了。 雅儿喝了药睡了过去,叶青竹皱眉小声问鬼卿: “鬼哥……” “嘿~想好了再张嘴!” “对不住,卿哥?” “嗯,说吧,怎么着?” “我妹妹不吃东西没关系吗?” “先顾着你们自己吧,大堂那边几个都饿傻了。她呀,最好这三天都别吃东西。放心吧,我家少爷出手,命肯定保得住。 大堂那边有个小门通后边,药房那边有个专门做饭的灶,吃喝你们自己解决,我只伺候我家少爷。” “谢谢卿哥,我们自己动手就行。那我妹妹她?” “去忙你的,我来守着。反正也是算在诊金里的,我们不能白收钱不干活呀。” 叶青竹到大堂,带着弟妹们小声走到医馆的后院,找到那个鬼卿说的灶台。 盼儿的背篓里还有点碎米,熬了稀稀的米汤,就着涂了酱的煎饼填饱肚子。 窝在医馆大堂的椅子里睡了一夜,天亮时,开门的伙计吓了一跳。二少爷三天两头的捡病人回来,头一次捡回来这么多。看这架势,能消停几天了。 叶青竹带着柳承去里边换鬼卿,雅儿已经醒了,就是躺在床上不敢动。看见两个哥哥,转动着眼睛盯着看。 小姑娘一生病,小脸可见的消瘦。那双眼好像会说话似的,亮晶晶的。 柳承摸了摸妹妹的头顶问她还疼不疼,雅儿嘴唇张合着“不疼”。鬼卿说雅儿还不能吃喝东西,他们也只是干巴巴的陪着她。 医馆开门,来了个年岁颇大的老郎中坐堂诊病,听他们说话才知道,昨日年纪轻轻的,是东家的二少爷。 祖传的医术,小一辈成年后都要来医馆坐堂看病积累经验。 “药童说,亏了咱们遇见的是二少爷,不然小七可得遭不少罪。承哥,你放心吧,咱们小七那么善良,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第105章 柳承将头轻轻靠在叶堂远肩上,心中庆幸还好有他们在。要不然无助的他们俩,可要怎么办呢?差一点,他就失去了亲妹妹。 第五天的时候,雅儿能简单的喝点粥。也能自己慢慢走一段。 十天后,小姑娘除了瘦,已经能离开医馆。不过到底大病一场,身子亏空不少。 永春堂的二少东家得知他们要走去燕州,此地距离燕州还有三百里,可是叶雅儿不适合赶路。 叶青竹当然知道小七的身子经不住折腾,这段时间小七养病,他们也没闲着,在县里打听着附近能安家落户的村子。 结果却不如意,理由有很多。一是他们没有亲戚在这边作保,二是没有功名官职。三是家中没有长辈,有个瑞澜县能留下,他们七个必须分开,交给七户人家认养。 叶青竹当然不乐意!别说七户,就是分成两家他都不同意。这一路走过来,所经村镇诸多,之所以还在路上,就是因为落户麻烦。 燕州缺人,他们在陈家镇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燕王府的史官曾贴出告示,只要愿意迁过去的,每户给五两银子三亩地。 燕州百姓若能劝外地亲戚来燕州的,也有一定奖赏。 他们执着的往北走,是因为燕州是最后的希望。但是如果路上遇见了合适的地方,他们肯定会留下的。 可惜走过这么远,临照县是个例外。其他地方都因他们年岁小不给他们立户。 贱民不能买卖田地,不能经商读书,只能从事下九流的行当。他们七人怎么可能甘心? 尤其是柳承在呢,给他们简单说了下这里边的差别,叶青竹这才宁愿带着人千里迢迢找个地方落正经户籍。 福禄虽不爱说话,但是因为他当初不小心捡回了龙涎香才招的祸,为此在大家面前更加抬不起头,人也更沉默。 休息的时候若是有空,叶青竹会带着这小子走远一点说说话。开解几次,福禄看着又跟以前一样,但是叶青竹清楚,这道坎,在他心里过不去。除非他们什么时候能安顿下来,并且日子不比小顺村过的差,或许六子能放下心来。 二少东家只收了他们三十五两银子,叶青竹痛快的给了。想也知道,该是二少东家可怜他们,尽量往少了收的。听药童说,二少东家那套金针很宝贝,出针一次十两。 带着雅儿谢过救命之恩,七人离开县城,继续北上。只是照顾到小七的身体,每日走的不算远。 几人商量着想置办个驴车,但是北边牛还算常见,驴子少有。马又买不起,最后只能在集市买了架板车。 叶青竹柳承一组,菱角和堂远一组,将重的东西和小七都放车上,一个在前边拉,一个后边推。 买车的头一天几人还笑嘻嘻地说着,家里扔下那板车,还是盼儿弄来的。 说起这个,盼儿有点不好意思。当初爹娘想把她换给另一家煮了吃肉,她太害怕了,误打误撞找上的大哥。 如果是别的人,可能会直接打晕了她拆骨入腹了吧?所以盼儿有现在的兄弟姐妹,哪怕赶路辛苦,居家活重,她都把剩下的六个放在心尖尖上。 那段记忆并不光彩,无论菱角和堂远怎么问,盼儿都没说更多。叶青竹阻止了两人,有些秘密,他们更愿意埋葬掉,比如柳承的过去。 他们七个能相处的堪比血亲,过去就不重要了。 一路上穿过很多个城门,有的地方民善城富,那吸引力几次让他们想要就此停留。可惜外来人若要落户在这样的地方,要求颇高,他们是不够资格的。 也有的地方民风彪悍,守城的若是不穿那身衣裳,跟匪徒没什么两样。过城门的人要交钱,车马牲口要交钱。 因为叶青竹他们是外地人,路引上盖着一溜的印。他们还以此为借口多收一份印章钱。 菱角气得差点出手,被叶堂远和柳承死死拉住,嘴巴都被捂着过的城门。 第93章 至燕州 因为钳制菱角,两人浑身都是汗。实在是这位二姐力气大,脾气也大。就不知道她有什么怕的,哦,她还是怕大哥阴着脸的。 五月初一,七人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摘了不少艾草。听说日出前的艾草祛邪避凶,除瘟解厄。 端午的艾草也是药效最好的时候,柳承自然没有放过,在大家的背篓上都捆了一大捆的艾草。 就算不用来入药,他们自己熏个蚊虫也用得上。现在赶路越来越辛苦了,什么蛇虫鼠蚁都算好的。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神出鬼没的蝎子。 南地偏温暖潮湿,毒虫毒蛇也多。但是蝎子这东西的确让人防不胜防。 可能是福禄的皮比较嫩,被蝎子蛰的最多的就是他了。不过那些蝎子也没跑掉,福禄反应快下手狠,通常刚感觉到不对劲,手中的匕首已经出去了。 雅儿总是摇头可惜,这些毒虫,是毒也是药。活着的比死掉的值钱呀! 福禄翻着白眼给自己放血。这小子不知道跟谁学的,有解毒止疼的药不用,非要说把毒血放掉。 柳承抱着胳膊道:“既然你不用药,我看要不这样,用你小子做饵,招来的蝎子我们抓了到下一个地方卖掉,钱都给你。” “四哥,你最近越来越讨厌了。” 柳承的沉稳也是被逼出来的不是?算算年纪,可不正是猫嫌狗厌的时候嘛。那些蝎子柳承都看过,只有轻微毒性,就是疼个两三天,不致命。 第106章 叶青竹拿这种事也没办法,七个人只有六子这样,那就是血肉的问题了,总不能把他托起来睡觉吧。 五月初十,他们已经走到燕州和沧州的交界。连绵不绝的青山,并不高耸,山谷之中,可能就藏着一个小村庄,或是一小片田地。 更多的还是荒凉,这里还没正式到燕州边界呢,就已经很少有城镇。多是零星散落的小村子,果然如听说的那样,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实在不怎么样。 最接受不了的应该属叶堂远,他最喜欢热闹繁华的地方,也喜欢跟人打交道。这里都穷成这样了,那燕州得是那么样? 燕州什么样他们很快就知道了,若是从燕州往内地走,那检查是严格很多的。 但是进燕州,检查路引的恨不得请老爷一样,喜笑颜开的随便翻看一下就热情的放人过去。 守着燕州边界的,自然是燕王的人。来之前就听说燕王封地地域辽阔,可不知道是这么个鬼地方啊。 来人好,来了就别想出去。 叶青竹他们忐忑于落户之事,耳听为虚,万一传言不准怎么办?殊不知罪臣流放都想疏通关系换个地方。 燕北,也就是燕州北部,紧挨着流放之地宁州的达古。由此可见,燕北跟流放地也差不多了。 五月十四,叶青竹七人徒步走到燕州,即将开始全新的人生。 另一边,被临时调任燕北的何兆笙,带着身体好转的芸娘以及好友老穆也还在路上。 从泰州到燕州,不管怎么走都要横渡黄河。何兆笙这边需要交接公务,清点临照县的人口、土地、赋税、刑狱等,还要安排手下的衙役捕快小吏等人员。 等他们收拾东西出发时,正赶上黄河边上打仗,差点就被卷到战场正中间被捅死。 躲在黄河南岸的大后方,数着日子盼着朝廷早点把义军剿了。他还得去燕北上任呢,这么拖下去,还不得治他个罪被扒了官服呀! 好友老穆气定神闲道:“豆大的官儿,还是燕北那穷地方,我看这官当不当没什么意思,不如咱们游历名山大川,也算不枉此生。” 何兆笙气得拍桌子:“老穆,你呀你,真该给你娶一房娘子管管。” “哎~你可别多管闲事啊。穆某人乐得清闲自在,弄个女人回来早晚不得安宁做什么? 等芸娘调养好身子,你们生上个一儿半女的,我收了做弟子。 到时候我跟你做邻居,闲来听风,豆饭菽羹,啧~想想就美。” “好你个老穆,我孩子还没影呢,你就惦记让他给你养老了?我劝你还是自己养一个,不,被你带的,你娶个娘子自己生一个。” “娶什么娶?看看现在这形势,但愿燕北能是一片净土吧。这么闹下去,山河破碎可不远了。” “哎呀你!这话心里想想就行了,隔墙有耳,你不怕死,我还想多陪芸娘两年呢!” “我就是看不上你这点,卖身给赵家了?他们这副嘴脸撕扯,还怕我说上一字半句? 哼~出门散心去,晚饭不用等我了。” 何兆笙看着远去的好友,他倒是也想干净利落一些,可他只会读书,不做官,拿什么照顾芸娘后半辈子呢? 燕州内的昌黎城,燕王府在原本一处大宅子上扩建的。边上辟出办公之地。 此时叶青竹七人就被带到曾户曹那边。户曹是燕王府下管理封地户籍人口的官员,叶青竹将贴身放着的户籍和路引取出,忐忑地交给旁边的随侍。 曾户曹仔细核对了信息和红印,又展开路引查看。不时抬头看一眼站着的七个孩子。 “文书没问题,叶青竹?” “是,大人。” “整个燕州为燕王封地,户籍好落。 燕南二城下辖六县十八镇,按照上中下三等平民制收银,上等民三两,中等民二两,下等民一两一位概不还价,房屋田产自行置办。 燕北广原城下辖两县五镇,小户三人及以下,赏五两安置银,宅基地一亩,薄田一亩;中户三人以上十人以下,赏八两安置银,宅基地两亩,薄田三亩;十人以上需拆分两户。 另:开荒田需上报里正,自下种第一年算,首年免税,次年三十税一,三年十五税一。后听王府税收政令。” 曾户曹停顿了一会,给他们一个反应时间。 叶青竹和老三老四打眼色:明摆着让咱们去燕北。 堂远: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柳承:银子还有,要不在燕南安家? 曾户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上述条件是按照家中成年劳力算的,你们嘛……” 第94章 落户野鸡岭 曾户曹摸了摸溜光的下巴,突然转了笑脸道: “你们没有壮丁,叶青竹十四岁哦?” 叶青竹绷紧了神经回话:“回大人,正是。” “嗯……啧啧,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给你们往燕北安置。你们没有青壮,七口之家要出一到二人做徭役的呀~” 曾户曹的话带着引诱,如此明显的坑,就看叶青竹想怎么跳了。 “大人,燕南燕北的百姓,可享有同等读书、种田、经商、嫁娶资格?” “嗯哼,那是自然。”曾户曹仿佛一只成竹在胸的猫儿,姿态慵懒的看着叶青竹。 “小民还有一问,南北两处差异甚大,是因为燕北条件艰苦吗?” 第107章 曾户曹嗤笑了下才道:“非也~燕南群居者众,人多地少。且多为族田或是王爷私有田产,平民买卖良田者鲜有。 燕北水草丰美,只因人口不足,荒废大片好地。 你呀,放心的去,在你们老死之前,开多少荒地都是你们的,咱燕王在赋税上很宽和。” 面对曾户曹,叶青竹总觉得他被忽悠了,但是他没证据。 心里经过一番挣扎,叶青竹几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燕北。若是在燕南,他们的银子除了安家,什么也做不了。 曾户曹笑眯眯地迅速给他们办理了燕州户籍,一并将安置银和地契给了叶青竹。宅基地等到了地方他们自己选,到时候让里正跑一趟县衙就可以。 看着户籍文书上的“燕州广原城白狼县野鸡岭镇大湾村”,叶青竹眼皮直跳。 什么鬼地方?看着就像什么深山老林,这个老狐狸,不会把他们几个扔到狼窝去吧? 白纸黑字红印,曾户曹彻底放了心,吩咐旁边的随侍通知野鸡岭那边的里正过来领人。 随侍乐颠颠的跑出去,叶青竹等人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尤其是见那个户曹,他洗了笔,收了桌案,还泡了茶来喝。 给王爷当差,这么清闲吗? 户曹乐呵啊,他这个官当的,王爷说了,每个月能招来一户人家,就可以发他俸银。多劳多得,起码这个月的俸银有着落了。 野鸡岭镇的里正人未到,声先至。 “老曹,兄弟我来了!哈哈哈~” 听嗓门儿,来人体格应该不小。 果然推门的一瞬,只余门边缝透进来的光。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挤进来,瞪着一双牛眼扫视叶青竹几个。 下意识的,叶青竹和菱角将剩下几个挡在身后,抬头挺胸与其对视。 双方有点僵持,曾户曹喝下最后一口茶,茶碗落在桌面的轻响,在安静的屋中很突兀。 “我说,你们打个招呼啊。野鸡岭镇里正熊初默,七个户籍落在大湾村了。瞧瞧,精神,水灵,好养活。” 熊初默搓着蒲扇似的大手,咧着他的厚嘴唇笑,像审视货物一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老曾,还得是你啊,七个都给我,白狐狸不得生气吗?” “他还有脸生气?上个月的和这个月的都让他抢走了,就你个实心眼儿的,我要是不操心,野鸡岭镇那可是名副其实的野鸡比人多了!” “是是是,谢老曾。哎,门口我给你带的野鸡,拿回去补补,人我带走了啊。” “嘿嘿,小伙子长得挺壮实,叫什么呀?多大了?” 叶青竹眼睁睁看着曾户曹背着手晃悠着到门口,拎上两只绑了脚的野鸡走了。 眼前这人小山一样立着,叶青竹不得不仰头答话。 “叶青竹,十四。” “哎呀,好,挺好!走吧,带你们回去。” “那个里正,我妹妹刚大病过一场,走不快。” “那怕啥,我赶马车来的,快走吧,要不一会儿白狐狸闻着味过来抢人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人,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带上自己的东西跟着熊初默走。 大门外果然有一辆不带棚的马车,熊初默上前解开缰绳,冲他们一招手。 “上车,回去请你们吃肉。” 叶青竹带着福禄和盼儿坐马车,菱角拉着板车,上头坐着小七。 熊初默大着嗓门喊:“把你们板车栓马车后头,你们都坐上来,两条腿走到太阳下山也回不了家。” 他们不知道野鸡岭镇有多远,闻言只能照做。可不敢耽误了里正回家吃饭。 七个孩子加一块也不轻,再算上熊初默,拉车的黄骠马有点吃力的拖动马车。 从昌黎城出发的时候,差不多是未时两刻,穿过热闹的大街,走出高耸的城门,外面的路不再平整。 青山在侧,榆杨环绕,山林里偶尔传出不知名的鸟叫。 前头马蹄沉稳,后边尘土飞扬。五月中的后半晌,几日没下过雨的土路干燥的烫脚。 熊初默是个憋不住话的人,从上街开始就介绍着这家铺子怎么,那家小馆怎么。 出了城门嘴也没消停,白狼县就两个镇。野鸡岭镇是因为野鸡真的多,另一个叫丰泽镇,少山多水泽。 从昌黎城穿过去是落薪城,再之后就进入广原城。熊初默说的回家吃饭,是三天后的午饭了。 一路上叶堂远跟熊里正打听了不少事。当然他自己也说,比如白狐狸此人,是隔壁丰泽镇的里正柏藿篱。听说长得一副文弱相,但是心眼子贼多。 熊初默这个月去昌黎城本来是领人回来的,没想到被柏藿篱接走了。没了人他肯定不干,就留在昌黎城对着户曹软磨硬泡让他想办法。 真是天大的巧合,叶青竹他们因为小七突然生病耽误了十几天,等到昌黎城的时候正好柏藿篱带着原本分给野鸡岭镇的人离开。 熊里正这一路心情很好,长相虽说很野蛮,但是生气开心的都摆在脸上。 绕山而行,路上很少碰见行人,村子也不多。熊里正说,他们这边的人没大事很少出门。镇子上逢三、八有集市,缺什么就去集市上换。 到野鸡岭镇的时候,叶青竹几人才算见识到地如其名。高矮错落的山上野鸡的叫声成片一样,在山下就能看见野鸡在上头扑腾。 第108章 七人控制不住频频咽口水,好久没吃鸡了,好馋…… 第95章 野鸡汤 熊里正直接赶车回了自己家,镇子上平平无奇的一个小院子,此时院门敞开,在大门口就闻到了浓郁的鸡汤味。 “到家了,下车活动活动。大英子,饭好了没有?家里来人了!” “十天半月不着家,刚回来就装大爷,老娘好不容易清闲两天……哎呀!哪来这么多孩子啊?” 熊初默壮实的身体移动向出门的女子,将人挡了个严实。 “新分到大湾的人,吃了饭我送他们过去。外人在呢,给我点面子啊。” 熊里正虽然尽量压低声音说话,但是他们离得近,还是能听到个大概。 看不出来啊,小山一样的男人,竟然惧内。 叶青竹他们下车站好,正好那女子从熊里正身侧绕过来,看着不到三十的年纪,体态丰腴,只是站在熊里正旁边,还是显得很娇小。 “到家了别客气,快进来,等会儿就吃饭了。” 荆钗布裙,就是个长相普通的妇人,但是笑容和善。 “见过里正娘子,我是老大叶青竹,以后我们兄妹七个要麻烦二位了。” “这孩子真客气,老熊,去菜地割一把韭菜。” 熊里正将马拴在院门口的马棚里,嗳了一声就摸了旧刀头进了菜园子。 几人干站着怪不好意思的,盼儿进去帮里正娘子烧火,菱角在井边打了水喂马。 小院子坐北朝南的五间正房,西边隔出一个菜园子,茅房在西南角。挨着茅房是马棚,留了一条小石板路通往茅房。 东边是几间厢房,应该是放杂物的,几只鸡悠闲地在院子里溜达,这刨几下,那边啄几下。 厢房前面是晾晒衣裳的绳子,水井就在正房和厢房的夹角位置。洗衣洗菜都方便。 熊里正速度很快,大手掐着一把韭菜从菜园子出来。叶青竹双手接过,剩下几人一人分一点很快就择干净了。 打了水清洗两遍泥土,鲜嫩的韭菜送进屋。 隔壁几家邻居有趴在墙头瞧热闹的,野鸡岭这边的院墙都不高,像菱角这样的,踮踮脚就能看见院子里边的情况。 有人跟熊里正打招呼,闲聊几句就回家了。 正房那边,盼儿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房子。一进堂屋不是桌椅,而是东西两个灶台,东西屋的屋门在中间,后半段是菜板和碗架等物,再往后是开着通风的后门。 里正娘子打了五个鸡蛋放在大碗里搅散,动作利索有节奏。边干活还跟盼儿闲聊。 “小丫头,你是老几啊?” “老五,叫叶盼儿。” “在家也是常干活的吧?你家没大人啦?” “嗯,我大哥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好不容易才活着到燕州的。” 锅中放了油,鸡蛋倒进锅中,很快鼓起淡黄色的边。盼儿将柴撤除几根,保持小火以免鸡蛋变老。 “因为啥在老家过不下去了?” “去年发大水,什么都不剩,活不下去了。” “你们从南边来的?!那么远?” “是啊,两千多里路吧,几次差点儿死在路上。” 里正娘子用铲子将鸡蛋铲碎一些盛到碗里,重新下了一点猪油化开,将油刮到小半个锅底,才将切成寸段的韭菜下锅,翻炒几下后放了点盐,最后将鸡蛋碎放进去翻炒出锅。 那边熊里正带着几人洗手洗脸,熊里正家的孩子从外边回来,里正娘子听见声音,探出半个身子喊他们准备吃饭。 桌子就放在后门外边,一个桌子坐不下这么多人,熊里正一家四口,还有六子小七坐着,剩下几个端了碗站着吃。 桌子上放着一大盆炖野鸡,汤上头飘着一层黄油花。小簸箕里头是杂面馒头,一个韭菜炒鸡蛋,还有一碟子自家做的腌菜。 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但是叶家七人都没敢下筷子,太丰盛了。 “你们几个吃肉啊,一会儿被两个熊崽子吃光了。” 叶青竹道:“里正不用让,我们一路上没怎么沾油水,还是吃点素的吧,免得晚上闹肚子。” 熊初默哪里不知道他想什么,用筷子头敲了敲桌子道: “你们不用难为情,咱们野鸡岭为啥叫个野鸡岭?出门上山野鸡随便抓。咱们镇上的人缺啥也不缺鸡,赶紧吃,等会儿还得送你们去大湾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青竹不再客气,示意另外几个照常吃饭。他们七个吃的快,熊家人吃饭也快,尤其是两个孩子跟抢似的。 一炷香不到,吃完饭收桌洗碗。熊初默这次没套马车,就是溜达着带路。 野鸡岭镇有三条路通往他处,西北方是丰泽镇,东北方是大湾,西南是县城方向。 大湾距离镇上有八九里,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到了,距离上还算方便。 就是有一点不好,大湾村与镇上隔着一条小河。夏季不下暴雨的时候,浅水的地方还不到膝盖。 若是赶上汛期连雨天,水位上涨,一不小心就容易踩到深坑。 熊里正在岸边脱鞋挽裤脚,拎着鞋就下水了。后边大的抓着小的,菱角拉着板车。 “过了河再走上一二里才是大湾村,这条河啊,就这里拐了个大弯。看见没,那边就是了。” 远处错落的几处土坯房,就是他们将要安家的地方了。 第109章 几人急于赶到目的地,但是腿脚总像不听使唤似的,有点抽筋但又感觉不到疼。 身体受情绪影响,过于紧张导致的僵硬让他们很不舒服。 “叶老大,按照你家人口,宅基地能给你们划两亩。村里地方有的是,你们是想住哪块啊?” “里正,我第一次来这么靠北的地方,你看选哪儿合适,我们兄弟就在哪落脚。” “哎呀痛快,要我说啊,村口方便。你来看,这一片离河沿近,都是好土。靠东边盖房子,等将来你们兄弟几个长大了分家另过再说。 西边先整个菜园子,稍微收拾一下,也不用垫土直接就能种菜。 但是也有不好,砍柴啥的得去后山,要么穿村里走,要么绕个大圈。” 叶青竹观察村里另外几家的位置,村口这边也挺好,于是宅基地就这么定下来。 第96章 露宿大湾村 宅基地好定,但是今晚他们住哪儿啊? 叶堂远问:“里正,房子盖好之前,我们不会是要露天睡觉吧?” “那可不,不露天睡觉还想上我家住去啊?谁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们要是找人盖房子,我能张罗。要是借谁家炕头睡觉,我可张不开嘴。” “为啥啊?我们租一间屋子还不行吗?给钱。” 叶堂远很疑惑,来的路上他们经常借宿的呀。 “你这傻小子,咱们燕北冬天又冷又长,家家都是大炕。你们七个住谁家他也不方便啊。 要我说你们还赶上好时候了呢,现在还不是最热的时候,晒好了土坯,房子眨眼就盖起来了。” 不止叶堂远,所有人都傻眼了。安家银子是给了,可是这也捂不热就要花出去啊。还有那三亩薄田,都入夏了能用来干啥? 叶青竹试探着问道:“里正,镇上有没有客栈?” “啥?客栈?当咱们这都多有钱呢?开客栈从谁身上赚回本钱呐? 别琢磨了,就地一躺,闭眼就睡。” 一口气噎在心口,咽不下吐不出。难怪燕北没人愿意来呢。 既然没办法,只能商量着让里正帮忙请人建房子。 “里正,建房子的事我们不懂,能不能请你找人帮忙?需要多少银钱?是否管饭,还有材料谁买这些……” 熊初默大手一扇道:“野鸡岭建房子都是一个价钱,一间房子一两银,吃喝材料不用主家管,想盖几间自己定。 挖井另算,挖茅房也另算。” 一间房长宽各一丈,他们七个人分俩屋,加上一个灶房,怎么也得五间房。 “里正,我们盖五间的,挖一个水井,茅房我们自己搞。什么时候能来人开始?” “这简单,等会儿回镇上一句话的事,明日天不亮人就到。” 熊初默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掌心朝上往叶青竹的面前伸了伸。 “怎么了里正?” “装什么傻?掏银子。不拿银子谁给你干活?” “哦,忘了,承儿,拿六两银子给里正。不够了我们再给,这些里正先拿着,我家房子就托付里正了。” 熊初默将银子揣进袖兜道:“好说,还有个事儿,你们新来的,那三亩地回头打听打听,村里那几家不要的里边,挑着成片的你们立个标记石头。 没别的事儿要交代,我走了。” 七个人呆傻的目送熊里正离开,叶堂远眼珠子定在一处问道:“承哥,今儿什么日子?” 柳承有气无力道:“五月十七,咱们正经落户燕北的日子。” 叶青竹心里也丧气,可是不能他也表现出来。 “都他娘的打起精神,什么日子?好好做人的日子! 盼儿列单子,明日镇上有集市,去买家用的东西。菱角拿上柴刀,天黑之前咱俩砍点木头搭个棚子,油布往上一盖不就是个窝。 老三去村里转转,该打听什么你清楚?” “放心吧大哥。” “老四你点点家底儿,给盼儿多拿点。再找找熏蚊虫的艾草什么的,这边的蚊子真毒。 六子,看看附近有什么用得上的,拿不动的记下位置,等菱角我俩回来再说。 小七你看着东西,顺便把杂草清一清,晚上好睡觉。” 几人应声而动,拿刀的,腾背篓的,蹲下数银子盘账的。菱角掐着柴刀背手走在叶青竹身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道: “这个家没了老大肯定得散。” “你是真闲。但凡你多动动你那一两半的脑袋,我也不至于这么累。” “大哥,我现在就剩半两了,但是胳膊腿有力气啊。等会儿你只管挑选,剩下的交给我。” 叶青竹望着后山长叹,要不是当初抢地盘缺打架的,他一定不会要菱角这样的蠢丫头。 另一边叶堂远去村子里转悠,小顺村有过一回经验,他以为大湾村溜达一圈怎么也能收获几把小青菜。 事实上,村里不管男女老少,看他都像看贼似的,没有好脸色。 叶堂远自问长得不像坏人,又没有冒犯到人家,怎么就这么招仇视呢? 都说妇人心软,但是大湾村的妇人不管年纪如何,好像都比菱角还彪悍啊。 第一家碰壁了还好说,第二家也不理他。反思一阵后,叶堂远改了策略。蛮荒之地不能讲道理哈,不就是装狠,叶三爷又不是不会。 第110章 到第三家叶堂远就鼻孔朝天的问村里的地怎么算的,村口宅基地已经定好了,要是没人说话,那他看上哪块地,就不跟大家客气了。 前头的人家苗都出来了,怎么可能任由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指哪要哪。 虽然叶堂远了解了地里的划分,就是那些人态度不怎好就是了。 小七因为自己大病花掉那么多银子总是自责,兄姐们本就因为她年纪小而多有照顾,现在更是尽量让她做轻省的活。 柳承算过手中的银子,盖房子的钱是曾户曹给的。郭大人给的是官银,大哥担心那人寻着银子的标记找过来,所以一直没敢动用。 现在手里还有十四两七百一十一文,菜籽他们带着的,粮种却是没有,也不知贵不贵。 炼油的肉和盐是一定要买的,还有做被褥的布、开荒的镢头爬犁、锅要买一口、水桶、水缸、菜坛子…… 盼儿又跑哪去了?算起来脑壳疼。 再说熊初默,离家有小半个月了,心里有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就抓心挠肝的馋媳妇儿。 腿长脚大,过河的时候还顺便洗了个澡。晒了一天的河水温温的,一点也不凉快。不行了,得赶紧回家泄泄火,要装不下了。 熊初默的娘子大英子此时刚把溜达鸡抓近鸡笼,野鸡岭虽然野鸡多,但是黄鼠狼还是会溜进家偷吃家养的母鸡。 天都要黑了,那死鬼老熊怎么还不回来?岂不知她惦记的男人比她着急多了,从河里随便套了衣裳,上衣襟就那么敞着,随着男人健步如飞而向后扬起。 就算天色暗了也能看见,雄壮的男人胸前一大片的黑毛,背地里都叫他熊瞎子呢。 第97章 房子动工 当天晚上,叶青竹带着弟弟妹妹搭了个简单的三角架棚子,油布铺在地面上,外边别着不少艾草。 七人挤在一个简陋的棚子里,耳中是山中飞禽走兽的叫声,身边是互相依靠的兄弟姐妹。 回到镇上的熊初默可不管那几个孩子怎么过夜,人要到他的地盘,就不信白狐狸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人。 找了盖房子的老手马不停,告诉他明日去大湾村口给新来的人盖五间房挖一口井,扔给他四两银子就匆匆回家了。 至于他找了什么人,多久盖完全都不管。 熊初默踏进家门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睡了。两口子睡觉的东屋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大英子在擦身。这娘们儿,到底是自己调教的最合心意。 在门口轻咳一声,里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门被拉开。门后边一个娇小的黑影,身上还有点水汽。 熊初默将剩下的二两银子塞给娘子,单手将人夹在腋下回到房间。 “老熊,你连孩子的银子都赚呐?” “我管他大人孩子呢,老熊我得养活母熊,还有两个熊崽子。再说了,给他们按八百文一间算,别说别人,你爹都得来找我算账。 别管这个了,憋死我了。” “哎呀死鬼,你轻点儿,夏天的衣裳薄呢。” “扯坏了爷们儿给你买新的。” 因熊初默体型大,两人成亲那晚压塌了炕,这笑话传到隔壁镇白狐狸耳朵里,笑话他好些年。 从那之后,两人从来不在炕上办事儿,都是熊初默托了大英子站在地上。 隔壁两家大热天的又不能关窗户睡觉,老熊家那狗货就是长了个好体格,从天擦黑能啪啪到半夜,吵得人睡不好觉。 十五这天,马不停早早带了人到大湾村,刚走到村口就见了新搭的木架子。 “主家可是新搬来的叶家?我是里正找来盖房子的老马。” 兄妹几个听见声音就醒了,本想早起的,没想到还是被人堵了。 “赶路太累睡过头了,马伯吃过饭了?” “主家真年少,不用操心我们吃喝的事,只管说房子盖在哪,有个什么要求。我老马别的不说,保你这房子能撑到孙子辈不塌。” 这话有点过头了,但是坚持到他们长大肯定没问题。 叶青竹将人带到准备盖房子的地方,堂屋兼厨房算一间,东西两个屋都盘火炕。 老马安排人在地基周围下了橛子,地面得先平整了,这种简单活有人干。老马又另外叫了人定水井。 水井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向下挖就行的,懂行的人要看方位,猜泉眼。只有泉水井的水是甜的,找不准,挖出来的就是河道水,又腥又多泥沙。 绕着两亩地走了一圈,最后定在西边,那人将周围的杂草清了,然后垒一圈石头做标记。 剩下的事叶青竹帮不上忙,催促三四五去镇上买家用。菱角用水囊去河边灌了水回来,雅儿开始动手熬米汤。 这些碎米还是在县城买的,熊里正着急赶回家,他们只来得及买粮食。也不知道镇上的东西全不全。 昨天听堂远说了村子里的情况,这里果然比较蛮荒。靠海边的小顺村都热情待人,大湾这边都比较凶。他不太放心把六子和小七留在这。 但是砍木头这种活,两个小的也比不上菱角一个人。正愁眉不展,六子翻着他的小背篓,将他自己做的小匕首什么的藏在身上,还分给小七一些。 “大哥,后山不远,喊一嗓子你们也听得见。再说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放心,我能照顾好小七。” 雅儿也走到大哥身边小声嘀咕:“他们可是里正找来的,不敢惹事的。大哥跟二姐不时回来一趟,劳逸结合。” 第111章 叶青竹伸手拍了两人的后脑勺,叫上菱角上后山去了。 老马不愧是老手,带来的人也不磨蹭,二十来个人好分工,三个人挖井,八个人挖地基,三个人打土坯。 老马带了五个人说是要进山找跟合适的房梁。村里没有瓦房,看样式差不多,雅儿一边搅着陶罐里的碎米一边跟福禄说话。 “六哥,村里的房子可能都是那个老马带人建的,你看都长一个样子呢。” “嗯。” “你说,我们问问关于大湾村的事,那些建房子的叔伯会不会告诉我们?” …… “六哥,咱们不用卖海货了,以后怎么生活呀?” “种地。” “可是除了五姐我们都不会呀,大哥和二姐那么能吃,咱们别是又要啃树皮吧?” “有野鸡。” “野鸡会飞啊,再说咱们也不能天天吃野鸡啊。哎,六哥,河里应该会有鱼吧?咱们抓鱼卖好不好?” 福禄偷偷翻了个白眼道:“太小,不好卖。” “唉~也是哦。里正家好有钱,竟然能买得起马。” …… 福禄雅儿在一块的时候,多数都是这样的。小姑娘喋喋不休,小男孩偶尔不耐烦,但是从来不会打断她。两个小人儿各忙各的,也帮对方抵挡孤独。 镇上集市,就是一大片空地上摆着各种小摊子。家中的余粮、鸡蛋,新下来的小青菜,还有远处过来贩布的,卖农具的,卖猪肉的就一家。 大家都很自觉的留出几尺宽的路,集市从南到北迂回出一个马蹄形,从一头走进去,刚好再由另一个口出来。 叶堂远三人将板车寄存在集市口一家卖缸的店铺门口,跟老板说好了先进去买点小件的,等会儿临走再买个水缸。 有叶堂远的能说会道和盼儿的精打细算,柳承根本插不上嘴,跟在后边不是拎东西就是掏钱。 第一趟送东西回车上,柳承就跟堂远抱怨,说自己好像跟着少爷小姐出门的随从。 大湾村的人虽然对他们不热情,但是不代表这边的人坏。卖缸的老板都跟他们说,东西放在这,除了黄鼠狼,没人动。 三人嘻嘻哈哈的再次钻入人群。要置办的东西太多,他们连屋子都没有呢,只捡紧要的买了。回到集市口,盼儿挑了一口不大不小的水缸,一只腌菜坛子,一个脸盆,两只水桶。 扁担是不可能花银钱的,出门时候福禄特意交代了,他能做出来呢。 第98章 福禄被欺负 大湾村不算远,那卖缸的老板见他们几个孩子拉一大车的东西,拿不下别的,就说如果不急着用,他散了集给送一趟。 叶堂远笑着谢过,说了位置后带着老四老五回家。一大早起来连口水都没喝,快要顶不住了呀。 三人回来时,正好叶青竹菱角合力扛着根木头回来。七人凑在一块,将咸菜丝拌在碎米汤里,就着干煎饼吃了早饭。 福禄看着大哥红肿的手,提议买一把锯子。他们用斧头和柴刀要砍到什么时候。 “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先等等吧。再说这些木头也就是暂时搭棚子用,不用太粗的。 六子,你跟小七要是闲着没事儿,把西边菜园子收拾收拾。绕着打井那几个人走,别添乱。” “知道了大哥,六哥恨不得绕出去十几步,才不像三哥似的熟不熟都要凑上去说几句。” 雅儿端着碗笑眯眯的,上午的阳光刚刚有点热,小丫头的眉毛被照得很淡,真是黄毛丫头一个。 镇上的集市散得早,就算卖鸡蛋的老太太,如果过了巳时初还没卖掉,也会挎上筐回家干活。 水缸送来的时候,还不到午时。还好堂远眼睛尖出声喊人,要不然那老板还赶着牛车往村里走呢。 “老板,不是说了第一家嘛,再走我都追不上你了。” “哎呦你这孩子,没房子住的那叫家?你没说清楚新搬来的,我怎么知道?” “哎呦呵呵,瞧这事闹的。麻烦您往回走两步,这东西都沉呢,我搬不动。” “老三,什么东西搬不动?让我来。” 叶堂远没注意菱角什么时候跟过来,连忙又把人拦下。 “我的二姐哎,水缸,菜坛子什么的。让大叔送两步,你可歇会儿吧。” “不是,我搬得动啊……” “搬不动!嘿嘿,大叔,就那边人多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叶堂远费了大力气把这位憨二姐拽走,小声说着:“二姐哟,咱掏了银钱买他那么多物件,送两步累的是牛,你非得冲上前干什么? 家里的木头攒够了?土坯晒够了?水井挖好了?还是杂草清完了?” 菱角自然地冒出一句:“没有啊,但是我……” “二姐!算我求求你了,知道你力气大,有的是活呢。” 送缸的老板乐呵呵地跟在后边赶牛车,这俩孩子,一个太精,一个太傻,也不知这家的爹娘怎么生的。 干活的人到晌午就停工休息,都是自己带着干粮,随便对付一口,再喝上一大碗凉水。晌午休息半个时辰,上工之前找个角落解决拉撒,一直干活到酉时正,不太贵重的家伙直接扔在房场,其他的带上下工回家。 盖房子是体力活,就算离家不远,晌午也不会来回折腾。熊里正说了不用他们操心,什么时候开工,什么时候休息,叶青竹就真的不管。 第112章 盼儿将新买的水缸洗刷干净,菱角去河边提了水回来。自家的水井还没挖好,村里人又不熟,他们只能用河水做饭。 西边计划做菜园子的地方是真的荒,草根扎到土层下方一两尺的都有。后晌堂远几人就留在家翻地。 这几天没下过雨,地面干硬。也不像秋冬时候杂草比较干,放把火了事。 盼儿拿了水盆泼水,地面湿透,先是柳承和雅儿找一遍能用的草药,剩下的杂草才统一清理。 靠边的地方整理出来一块一块的小菜畦,一边收拾一边种菜。福禄挑了根粗细合适的木头开始做扁担。 这小子只要手里有活,真是十天半个月不说话都行。换了堂远,让他憋一天一宿都浑身难受。 村里偶尔能看见出门做农活的村民,叶堂远是个脸皮厚的,虽说头一次上门人家都态度冷淡,但是他好像不记得似的,热络的跟路过的人打招呼。 对方也会点头嗯啊一声算是回应。大人忙着干活,小孩子整天无所事事啊,一天两天关在家没什么,日子长了,好奇胆大的小孩子们就在叶家的房子周围转来转去。 前几次都会远远看一眼,再呼啦一下跑远。后来见没人打骂呵斥,就开始一圈一圈逼近。等混到福禄跟前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天福禄给新做的扁担去毛刺,低头干活也能感觉到扁担另一头围着几个小孩儿。扁担在小手里一进一退的活动,有个调皮的孩子就抓着另一头按在地上。 福禄一下没抽动,又使劲拉了一下。他们的手可不像福禄似的,不是疤就是茧。那个孩子手心嫩着呢,新做的扁担猛地从手心蹭过去,顿时火辣辣的疼。 不过男孩子嘛,磕碰的可能不觉得多疼,福禄这个不给面子的行为惹毛了他。 看也没看手心的伤,抓了地上的土扬了福禄一身。那孩子有恃无恐,看福禄坐在地上个头不高,应该跟他们差不多大。再说村里的孩子都在他这边,人多势众。 福禄停下手,冷冷吐了两个字:“道歉。” “哈哈,呸!你也配?啥叫道歉呐?” 福禄斜着眼睛看着猖狂嬉笑的孩子,穿着的布料比他们的好,手脸虽然黑了点,但是皮肤细嫩。后边都是五六岁的孩子,此时抬着下巴看他。 一群傻子! 福禄懒得跟小屁孩计较,继续修理扁担。扔土那个孩子见对方竟然不跟他吵也不跟他打,自以为看他们人多猜福禄肯定是怕了。于是小手一挥,后边的孩子有样学样,一人抓了一把土扔福禄头脸身上。 小孩子们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闹中没注意到福禄逐渐阴沉的脸色。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另外两伙人,盖房子的是老马从别村凑的人,小孩子闹一闹不关他们事,自家孩子还管不完呢。看一眼没出什么大事儿就继续干活。 西边收拾菜园子的几个气得头顶冒烟,手里的东西没扔就跑过来。外圈的孩子发现有大孩子往这边跑,手里还拿着家伙,大喊一声快跑,然后自己先撒丫子跑了。 第99章 小孩打架大人别插手 带头打福禄那个正尽兴呢,觉得这样的方式能让他这个“老大”更带劲。一共七八个孩子,除了最先喊跑那个没追上,剩下的都被三四五抓了。 一人拎俩,盼儿手劲儿没那么大,被抓的孩子还踢盼儿小腿上好几脚。福禄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照着那个踢人的孩子腋下就是一把。 扔他浑身土可以洗干净,打他五姐不行! 胳膊下边的软肉敏感,福禄下了狠手掐,那孩子当时就嗷的一嗓子哭了。 福禄淡定的收回手,看另外几个还不服瞪他,嘴角一斜,蹲地上抓了把土塞进大哭那个孩子嘴里。 “唔~咳咳!啊~~娘啊呸呸~gi耶,咳~噗!救命啊!”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没多久盖房子的,村子里头的,聚了一堆人在旁边。 没自家什么事儿的,躲在一边指指点点,自家孩子被抓的,有几个妇人哭天抢地的嚷嚷。 孩子在堂远他们手里,谁多往前走两步,三人手上就用点力气。被抓的疼了要喊叫,那几家人也算是投鼠忌器。 挑事那个孩子叶堂远有点印象,他家好像是猎户。那个猎户身上有杀气,所以叶堂远留了心。 远远看见一个高壮男人过来,这人三十多岁,脸上一道疤从鼻梁斜向下到嘴角,看着狰狞瘆人。 众人自觉地让开一条路,男人走到堂远和柳承两步外站定,抱着胳膊也不说话。 从那人身上释放的压力一点点增加,旁人大气都不敢喘,叶家的五个孩子站在一处,没有一个眼神躲闪的。就连两个小丫头都像山上的狼崽子,毛茸茸的呲着牙,看着怪好笑的。 叶青竹带着菱角是最后一天上山,湿木头得晾一晾才好用,正好完活在家帮着围院子。 两人一前一后扛着根木头下山,叶青竹抬手擦汗的时候看见山下聚着一堆人。扫一眼没怎么看清,于是顿了一下仔细瞅瞅,还真是自己家的位置。 菱角低头走在后边,大哥要停下也没告诉她,惯性往前一顶,叶青竹被推着走了两步。 确认是自家围着人,叶青竹将肩上的木头一扔,抬腿就匆匆下山。菱角抱着木头抬头喊:“大哥,要命啦?后边还有人呢!喂,你干什么去啊?” “赶紧回家,出事了。” 第113章 叶青竹的声音传来,菱角也学了大哥扔下木头就跑。简单的脑回路没琢磨明白,五个人都在家呢,出啥事了呀? 叶青竹挤到人堆里,五个人还倔强的和猎户对视不肯低头。 猎户没婆娘,偏疼这根独苗的很。另外五个孩子家的大人不着急,就等着看好戏了。 三四五手上拎着六个孩子,六子一身土,脸上就剩眼白还是干净的。小七脑门上都是汗,小脸苍白。 见没人受伤,叶青竹总算放心一点。此时菱角也挤进来,扑到几人身前上下摸索。 “让二姐看看,哪儿伤着了说话啊。哪个狗娘养的敢欺负你们?看我不打断他奶奶的腿!” 叶青竹想要扶额,又颓然放下。算了,随她去吧。 “各位堵在我家附近,是想干什么?” 没人说话,包括老马和他带来干活的人。 叶青竹气笑了,少年轻蔑的舔了舔牙,直视眼前的刀疤脸男人。 “大叔,那里边有你家孩子吧?” 男人点了点头:“松手,放人,我不追究。” 不容置疑的语气,好像给了叶家多大的恩德。 叶青竹回头看看兄妹几个,福禄摇摇头,叶青竹心里便有数了。 “放人好办,松松手的事儿。但是孩子怎么落到我家人手里的,咱们是不是得问问? 我们叶家是外来户不假,但是不会不讲道理。啊?大叔?你怎么看?” “我不打孩子。” “巧了,我就爱打不听话的孩子。我们家这几个不成器的,都被我打过。 不过说实话,我叶青竹的弟弟妹妹,还没主动招惹过事儿。六子,站过来让大家伙看看。” 福禄站在叶青竹身边,任由一群人打量。小男孩眼珠黑白分明,不避不闪的,脸上的汗将土冲成泥汤,一道道的不像样子。 “土哪来的?不知道你五姐做衣裳洗衣裳费手吗?” 福禄张开粘在一起的唇道:“我好好的做扁担,他们过来捣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没理他们。 三哥右手上那小子第一个抓土扔我。见我不说不动,带着剩下几个一起往我身上扔土。 一共七个人,跑了一个,但是我能认出来。” 躲在人群里的一个小孩往后藏了藏,害怕的吞了下口水。 叶青竹还没说什么,被点出来的小孩叫嚷开了。 “爹,他撒谎。是他非得叫我们过来玩,摔跤打不过就满地打滚弄一身土。 他哥哥姐姐偏心自己家的,跑过来就要打我们。爹啊,快让他放了我,我脖子被勒住了。” 叶堂远提了提那个孩子的衣领道:“你要说我勒着你了,大家伙离得远看不清,我也不好解释。那就只能把假的变成真的,不勒你一下子对不起你的大实话了。” “你!呃~咳咳咳,松……松开~” 刀疤脸将抱着的胳膊垂到身侧,脸色寒了三分。 叶青竹道:“老三,跟孩子计较什么?孩子的事得让孩子解决,你当兄长的插手帮忙,惯得六子以后无法无天。” 说的是自己兄弟,刀疤脸却不好再动作。长久的沉默中终于再次开口。 “怎么样才能放人?” “大叔,我都说了,孩子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处理。家里破事儿一大堆,谁还天天追着他们擦屁股啊,你说是吧?” 男人捏了捏拳头,未置可否。 “六子,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麻烦叔婶们,干活够累的了。” 福禄道:“四哥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来你们如何对我,我应该在还回去。但是我不喜欢浑身是土辛苦五姐洗衣裳,所以只你们道歉,这事就算过了。” 另外五个习惯性的看向猎户的儿子,那小子应该是没栽过跟头,面上很是不服气。 第100章 万猎户 福禄走过去,看着他道:“你是带头的,我四哥还说过,擒贼先擒王。你不是说我摔跤打不过你吗?咱俩摔一场,定胜负,输的人认错。” “好,你别后悔,放开我。” 叶堂远憋着笑将人放了,顺便将另一个也松开。 “放了吧,几个跟屁虫没什么用。” 柳承和盼儿将手里的人放开,那几个孩子跑向人堆找自家靠山去了。孩子虽然只剩猎户家的,但是看热闹的大人也没走。 猎户自打带着孩子来大湾,还从来没吃过亏呢。村里最不好打交道的猎户,和新搬来没爹娘的几个孩子,真够有意思的。 叶家的几人把中间的地方空出来,叶青竹等人不担心福禄,刀疤脸也老神在在的样子。看来都不信自家的孩子会输呢。 猎户家的孩子不等站稳就是一个冲刺,打算用肩膀将福禄撞倒再揍一顿。福禄算着时机向旁边闪身半步,顺着对方力道缠到身后。右手搂颈,左脚下绊。 对方反应还挺快,右手扣住脖子上的手腕,右脚撑地,左腿回勾,同时左侧手肘向后袭击福禄的腹部。 福禄一个虚步后坐,撅着屁股躲过对方肘击。趁对方还未回力,缠着的左腿向左虚晃,对方向内别劲的时候一个猛发力,左脚踹到对方脚踝。 趁着踉跄的一下两人快速分开又站成面对面的进攻姿势。猎户亲自教的儿子,村里打架没输过,今天遇到对手了。别说,俩小屁孩对招儿像巴掌长的小白菜,又嫩又脆生。 第114章 叶青竹还是老样子,菱角看着有点着急。她出手都是怎么利落怎么来。这个闷葫芦就喜欢跟她反着来,磨磨蹭蹭的没个痛快劲儿。 正在缠斗的两人可没空分析围观众人的表情心理,全神贯注的想着怎么让对方输掉。 再次出手的两人,猎户家的儿子不再莽撞,福禄出招也不再试探。猎户儿子是大开大合,勇猛的路子,福禄是甩不开推不掉黏黏糊糊刁钻的打法。 一村子的老少和帮忙盖房子的大人,看俩小孩打架看了两刻钟。俩人算是不分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一个当领头的霸道惯了下不来台,另一个倔脾气牛拉不动。 最后俩人是累倒在地上的,呼哧带喘浑身臭汗的俩人,动都不想动一下。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还有点意犹未尽。 叶青竹道:“老马,房子盖完啦?这么快的吗?” “嘿嘿,累了歇一会儿,这就开工。都动弹动弹,主家发话了,等着住新屋子呢。都加把劲儿啊,盖完了就分钱。” 盖房子的转身去忙活,村里的大人也不是没活计闲的。猎户家的热闹没看成,新来那几个小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惹祸的几个被爹娘拎回家揪着耳朵告诫不提。空地边上,猎户扫过叶家七个孩子,见儿子喘得差不多了,就让他认错。 “爹,我没输,凭什么认错?你小子,起来接着打!” “万长久!你没输,他也没输,但是你撒谎了。” 万长久还是怕自己老子的,乖乖爬起来认错。 “我不该说谎话编排你,对不住!但是咱俩的这场架没打完,改天还得续上。” 福禄拍了拍身上的土,只是衣裳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又悻悻地放下手。 “好,我等你。记住了,我叫叶福禄。” 万猎户向叶青竹一个半大孩子拱拱手道:“孩子顽皮,添麻烦了。” 叶青竹侧身:“惊扰邻居,过意不去。” “习惯就好,等房子盖成,我们再来贺迁居之喜。” “多谢。” 等万猎户带着他家熊孩子离开,福禄带着一身干净衣裳去河边洗澡。柳承菱角凑到大哥跟前,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 “大哥,那个猎户不对劲啊。” “我跟二姐看法一样,不像普通人。” “对对对,站人堆里太扎眼。装着凶神恶煞的,实际上……也挺凶的。” 叶青竹翻了个白眼:“废话少说。承儿你说,看出什么了?” 柳承摇摇头,不确定道:“就是直觉,但是哪里有问题还真没看出来。” 菱角半举着手道:“我!大哥我看出来了,那人两手都有厚茧。” “这算什么?打猎的和干农活的不都有茧?你我也有。” “不是啊大哥,打猎的用弓箭,他手指上没茧子。而且右手比左手的还厚,难道是左撇子?” 叶青竹不在意道:“管他呢,咱们过咱们的安生日子,少去招惹他就是。总不能光天化日杀人吧? 记着,那就是猎户,别的不要多嘴。” 两人点点头,大哥说过,心里想什么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福禄换了衣裳回来继续把扁担做完,菱角自己上山把半山腰上的木头扛回来,七人当天后晌都在翻菜园子。 前头收拾出来的两小块,盼儿种了小白菜和葱。离开小顺村的时候,盼儿将家里的种子都带来了,若不是不方便,恨不得将后崖的枸杞都挖走。 好在满地都是能吃的野菜,一时半会儿也饿不着他们。 水井选的位置准,已经挖到泉眼了。只是挖井的人说得用石头砌上,这样才不会塌。 总算不用去河边挑水了,平日洗脸做饭都方便不少。空地上晒着不少土坯,老马有点着急。除了木工打椽子门窗,剩下的都在帮忙做土坯。 “赶六月之前得上梁呢,都快点。万一下雨可就白折腾了。” 叶青竹他们算是赶上好时候,这几天都是大太阳。雅儿在边边角角种了枸杞、荆芥、薄荷还有花椒。 菜地那边收拾一块种一块,天气热小菜苗一天一个样。怕被村里散养的鸡祸害,七人起早贪黑的用树枝将菜园子围上。福禄还在一边做了个小木门,只有菱角怕夹着尾巴似的总忘记关。 房子那边已经起了四面墙,很快就可以封顶了。规划了大半天位置,七人把茅房建在了菜园子旁边。这几天他们都是走远一点蹲在草窠子里解决的,人多屎尿多,走到那边都得看着点脚下,一不小心还能踩到热乎新鲜的。 几人实在受不了,抓紧时间挖了个茅坑。 第101章 迁居之喜 挖个一人高的深坑,在坑口搭上木头,中间留出两巴掌宽的缝。外边围上一圈密实的木架子,四周和顶上再遮了破席子。 新鲜的茅坑,叶堂远献上了第一泡。兴冲冲跑进去抢尽先机有什么用,他忘了带擦屁股的小木棍。 剩下六个躲出去很远笑的前仰后合,没多久里边传来杀猪般的求救声,几人默契的装作听不见。 连另一头干活的老马他们都嘿嘿乐,主家这几个孩子看着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就说这几个感情亲近都够人羡慕的。 谁家不是兄弟姐妹好几个,就连他们自己也养活着好几个孩子。成天鸡飞狗跳你闹我骂的,老少都不省心。 第115章 最后叶堂远是扒了棚子木头上的树皮才出了茅房。老三很丢脸,老三不高兴,老三不理人了。 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几个开心啊~ 五月二十八,辰时一刻,叶青竹被他们安排着完成上梁。盖房子是大事,上梁是盖房子的大事。 老百姓不认字也知道“上梁有如人之加冠”,只不过百姓诵唱的上梁文简单又易懂。 之后的封顶、门窗、灶台、盘炕就容易多了,两三个人搭伙办一样,外边拌个黄泥或是递个土坯的。三十那天不到晌午,房子就算盖完了。 老马边洗手边跟叶青竹交代: “大侄子别嫌废柴火,炕一定要烤透才能住人。门窗都是新木头,有动静就在门轴点油润润。 房顶的茅草勤补着点,下雪天一定得扫了,要不然雪化会渗水。 对喽,还得在房子周围挖排水沟,到六月那雨是说来就来,院子里汪水肯定泡房子。” “知道了马伯,让你费心了。” “别说那个,我们拿银子办事,吃的就是这口饭。主家好说话,我们干活也轻快。 熊里正给过银钱了,咱们这就算两清了,除非房子一年半载的出什么大纰漏,否则老马我再来,肯定是赚你银子的。” “承您吉言,我们兄弟加把劲儿,争取一人一个院子。” 皆大欢喜,各自散去。 菱角和盼儿一边一个正在烧炕,这天气蹲灶坑门,算是最遭罪的活计了。 一大一小两口锅,花了他们一两银子。 六月初三,刚好镇上有集市,叶家几个孩子拉着板车买了肉菜杂粮。 今日他们正式搬新屋,村子里各家会来人。借着这个机会算是第一次跟全村打交道,叶青竹一点也没吝啬,都是按照多了准备的。 家常的青菜,还有野鸡,鸡蛋,猪肉。鱼是福禄带着雅儿在河里捞的,主食杂面馒头。叶青竹甚至打了一斤酒,家中没人喝,保不准村里有人喝。 从镇上回来,七个人叮叮当当的忙活。村里的人一大早就在家等着,早上都是随便吃一点垫垫肚子。小孩子们最期待这种热闹,妇人们不怎么看好。 最大的叶青竹才十四,带着一串小的,能操持什么好菜出来? 老范家的儿媳妇就是其一,小媳妇长得圆润大眼睛,是出了名的俊,也是出了名的刁。 盖新房子也算大喜事,人家再不看好叶家,也是带着过得去的礼来的。 万猎户家的儿子还跟叶六打过一架呢,万猎户大方的送了一只自己猎的灰山兔。 别家也是一斤小米,两颗鸡蛋,再手头紧的,也是带了家里的一大筐青菜。 这种日子都是全家出动来吃席的,不管做好做赖,带的礼也是按照家里出的人数算着差不多的。 唯独老范家的儿媳妇,描眉擦粉的扭着水桶腰,递上一把要开花的老葱就自己找地方坐下了。 叶青竹带着叶堂远站在门口,接下一把葱面面相觑。 “那天打架有她家孩子?” 叶堂远仔细回想了一下,又数了数院里的,摇头说没有。 “那就奇怪了,咱忙的没日没夜的,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呢?” “回头空闲了再打听吧,先招呼客人。” 盖房子剩下的木方木板,福禄自己拼了一张桌子。人小手慢,工具还不趁手,到现在也就做了这么个桌子。 两屋炕上挤一挤摆了六桌,碗筷是跟附近几家借的,第一波人吃完了自觉的洗碗筷换下一波。 盼儿做了五菜一汤,一共六个讨个顺溜。一盆炖野鸡,韭菜炒鸡蛋,凉拌马齿苋,虾皮小白菜,鲫鱼汤,萝卜烧猪肉。 盼儿做菜说不好算是哪里的做法,家乡的有,泰州的有,现在还有燕州的。大湾的人算是燕州本地人迁过来的,像他们这样跨越千里而来的真没有。 都是烧火做饭,菜一上桌就知道人家孩子看着不大,家里的活不差。 胡美芝,就是范家那个儿媳妇,下筷子急,专挑好肉下手。嘴角流油还不忘转着眼珠子扫视叶家的摆设。 时间匆忙,叶青竹几人还真没添置什么大件。一个村生活,总得打交道,这才狠了心置办的肉菜。 不喝酒的男人们吃了七分饱就撂下筷子走人。喝酒的自觉等着第二波开席。 别人都嫌大夏天的炕热,吃个差不多就回家凉快去了。胡美芝从上桌就稳稳当当坐在炕上没动地方。 范老爷子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就是儿子耳根子软。范老太太相中胡美芝屁股大能生儿子,儿子范传德相中了胡美芝的样貌。 母子俩合伙将人娶回来,范老太可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这丢人的婆娘,把范家的脸丢的一分不剩啊。 老两口灰溜溜的下桌回家,多一眼都不想看她。 叶家七人恨不得有分身之术,哪有空注意到还有人从头席吃到末席的呀。 另一屋男人那边,万猎户带头喝了半碗酒,剩下的人有什么心思也不会表现出来,一场认人宴,吃过之后就相当于大湾接受了叶家。 等人都散了,几人瘫在院子里的木墩子上不想动。菱角拒绝了想要帮忙的年轻嫂子们。 那几个眼睛长了钩子的老太太她又不是看不见。没得因为自家一点小活儿,连累嫂子们回去受气。 不到申时,借来的桌凳碗筷都还回去了,别人家还要吃饭呢,压在他们家下次不好借东西。 第116章 第102章 种什么 新盖的房子,不管怎么通风烧火,都有一股新鲜的木头味道。 晚上,七人坐在篱笆院子里乘凉。柳承还是点了艾草熏过一遍,然后才找个空位坐下。 菱角啪的拍死一只蚊子,朝手指上吐了口唾沫抹在被咬的地方。 猫头鹰断断续续的叫声中,偶尔有蝙蝠路过叶家上空,又横冲直撞的飞走。 兄妹几人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宁。 叶青竹回头看着身后的大房子,简单的土坯茅草房,就是他们的新家了。六子捡的两块石头,是祸也有福。有的人从出生到死去,一辈子可能都在一个地方打转。 多神奇啊,他们七个人,四个要饭的,两个家破人亡没人要的,一个从吃人的爹娘手中逃出来的。从南到北,终于有了一个家。 晚风轻柔凉爽地吹过,此刻的放松和满足,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凉快够了,男孩子住在东屋,女孩子住在西屋。 初四早上,竟然阴天了。好悬,晚一两天都得耽误房子完工。 菱角学着村里人,将锄头镰刀勾在房檐上,旁的农具暂时收进屋里。哥几个趁着还没掉雨点,在河边找了不少石头铺出一条小路。 排水沟是早就挖好了的,干柴不多,菱角急的跺脚。 “昨天就应该听我的少做一个菜,盼儿啊,你瞧瞧哪还有柴?真下雨了不得傻眼啊,咱们烧什么?” 盼儿奇怪道:“大夏天的又不用睡热炕,摊煎饼卷葱不就行了?” “你不说葱我还没想起来呢,谁家送的老葱来着?别让我等到他们家办事,哼~” “人家办事你想干什么?这把葱养着,等到日子再还回去做礼?” “大哥,不带这么气人的。别人家都送个粮食鸡蛋的,看看他们老范家!” 叶青竹在院子到菜地和茅房的方向铺石头,抬头看了一眼菱角:“好不好的,心里有数就行了,以后尽量少来往。 你也知道人家送葱丢人,好的不学非得跟她似的?出去别说你姓叶。” “那我说姓啥才能也给她家送破葱?” 叶青竹将手里的石头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这个憨货,那眼睛里亮闪闪的是想干什么? 他就奇怪了,就连小点的六子都能适应普通人的生活,菱角咋就这么难搞呢? “你要是真敢这么干,可以姓祖宗。”起身接着铺石头,不再管菱角那个傻丫头。 “盼儿,啧~不得不说老大就是老大,我脑子就没他转的快。嘿~我姓你祖宗,说出来就霸气。” 盼儿呲着兔子牙直抿嘴,脸上的表情难以言说。 好像说话的功夫,这场雨就绷不住了想下凡巡视一圈。一个雨点砸在福禄眼皮上,蔫小子抬头看了看天,还跟刚才一样啊,应该是错觉。 脚心下边进了一粒沙子,蹲下抠脚的功夫,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茅房跑到屋檐下边,肩膀都湿了。 “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啊,盼儿,菜地没事儿吧?” “放心吧四哥,只要根泡不烂,一天半天就支棱起来。” 七人拿了小木墩坐在堂屋,借着门口的亮光搓麻绳的,翻菜籽的,数钱算账的,做饭勺子的。 叶青竹问老二老三,家里还有三亩地呢,准备咋办。 “种呗,秋后不是要收税?” “二姐,你会种地?” “应该跟种菜差不多吧,盼儿,你说呢?” 盼儿正在找冬瓜种子,听见有人喊迷糊的应了一声:“啊?咋了二姐?” 菱角揪了两下鼻尖,又问了一遍。 “那肯定不一样啊,青菜好养活,随便撒点种子浇浇水就差不多了。 种地的说道可太多了,什么土种什么粮食,什么节气下什么种。埋多深,隔多远都不一样。谷子不怕热,黄豆不怕冷,水田种稻子,旱地种麦子……” “停!说那么多我也记不住,你就说咱家的三亩地怎么搞?” 叶青竹和堂远等人也看向盼儿,见大家这么严肃,盼儿收起小包菜籽,仔细想了下才道: “咱们第一次来燕州,地怎么种还得请教本地人。就算种粮食来不及,也不能让它荒着。不管种菜还是种药材,都得想办法找补回来一点。” 堂远搓着手指头有点愁:“咱就大剌剌的上门问人家,合适吗?” 叶青竹摇摇头:“咱们七个人有六个不懂种地的,上门问什么?你记得住吗? 这样吧,初八那天赶集,盼儿去镇上问问粮种。跟卖种子的问问,今年已经这样了,随便弄点便宜好收的就行了。 明年开春,还有多半年呢,想办法也能学个半吊子。” 屋外的雨声敲打着远处的树,头上的屋顶,一个时辰后转成小雨。 风吹斜了雨丝从窗前飘过,雅儿趴在窗台上看着远山。她以前住的地方,开了窗是一处园子,仆人种了不少的花草精心养着。 眼前的景色,一个园子哪里装得下呢?她想等雨停了去河边看看鱼,去山上听听松涛,想把这些刻在心里,将来画成画。 “小七,袖子都湿了,没见过下雨是怎么?非要趴在窗户那看?” 雅儿偏头看着无所事事的二姐,笑眯了眼道:“我在等晴天呀,对面的山上可能会有蘑菇欸~” 菱角从炕上弹起来,拧着上身张望窗外。 第117章 “对哈,好久没吃过蘑菇了。走,把篮子清理清理,这雨很快就停了。” 雅儿被扯下炕,还不忘问上一句“你怎么知道?” 盼儿在缝衣裳,不好错开视线,叮嘱两人穿上鞋,踩一脚土没有热水洗脚。 这段时间几人个头都长高一些,趁着下雨有空闲,盼儿把大家的衣裳放一放。还好当初都做大了一截,要不然现在做七身,可不得累死她。 从前的破衣裳都碎成一条一条的了,叶青竹让盼儿洗好了收起来。不舍得扔好理解,但是叠好了收起来不让动就很奇怪。 小顺村穿出来一套,路上做了一套,直到现在盼儿也没来得及做一件雅儿说的贴身小衣。菱角和盼儿都是这么过来的,哪穿得起里面那层柔软洁白的细布! 第103章 山河破碎 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初五的傍晚总算是停了。院子里积了不少小水坑。 也是下雨,才发现泉水井里的水还是清澈甘甜的,一点也没受影响。 菱角靠在后门框上看着后山叹气,雅儿戳戳五姐,又指了指二姐。 “二姐怎么总想着砍柴啊?” 盼儿大眼睛中透着狡黠:“想也没用,很快就让她闲不下来了。” “你们两个小丫头,说话我听得见~” 菱角慢悠悠地说着话,还吧嗒一下嘴。嘶,先去采蘑菇好呢,还是去打野鸡呢?两个臭丫头懂什么呀! 那边盼儿两人吐了吐舌头偷笑,转了话题琢磨西边园子还能种什么菜。 那四兄弟出门下河了,雨天好钓鱼,他们几个用草编了小鱼篓放在河里,现在雨停了想去看看收获。 走到河边也就一刻钟,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抓到鱼了。 请客那天剩的菜不多,今晚正好做鱼酱。 虽然三亩地还没种,叶青竹却不着急了。就算秋收用银子抵税,再买上一冬的粮食,他们七个也能过一年日子。 等初八盼儿赶集回来就该有数了,看着那三个笑闹的兄弟,叶青竹蹲在岸边浅笑。就先让大家放松两天好了,也不知道黄河两岸的人撤走没有,新皇帝到底是谁呢? 叶青竹不知道,他们几个算是擦着战乱的边躲到燕州的。别说黄河两岸,整个国家都差点乱套。 义军聚集的多是受苦灾民,骤失亲眷家园心中悲痛,偏偏朝廷赈灾不力,导致更多幸存者死于缺粮和疫病。有心人只要稍微言语蛊惑,再送上一点稀粥干饼,很容易就能聚拢人手。 大水过后死尸遍地,由秋到冬味道逐渐减小,但腐臭并不是真的消散。开春之后阳气上升,埋在地表的恶臭再次散发出来。 周边水井、溪流滋生瘟邪,人畜禽虫都不正常。没钱看病的人多,想要忍过这段不适,身子却越来越差。 这些人跋山涉水从两淮向四面扩散,也将不知名的疫病带到各地。 起初零星发病的,会被人找个地方埋了。后来发病的越来越多,有年长的隐约看出不对,就会提醒自家人小心那些外地来的。 但是能住人生活的地方就那么大,朝廷又没让他们原地等死,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隔绝一个两个简单,成千上万就难了。 尤其是聚集在黄河边的义军,跟着叶青竹他们前后脚过黄河的,有一小半已经死了,命大的,找了地方苟且活着。 后来白眉将军派人守住黄河边,将义军阻在对岸的同时,也相对断绝疫病的北传。 黄河以南的百姓成了笼中困兽,跑又跑不远,不走又不知道疫病什么时候传到自己身上,每天在胆战心惊中过活,就算没病也熬不住多久。 可怕的事还在后边,因为得病死了的越来越多,义军这边没有好医好药。死尸被扔进黄河顺流而下,从泰州至黄河入海口,疫病以可怕的速度传播向大半个国家。 如守在陈家镇的张汉,不止要防着对面的人过河,还要带着人手日夜看守岸边,一旦发现死尸就要打捞焚烧。 京城,那座恢弘的宫殿之中,文武百官、清流勋贵、皇室宗亲、三教九流。庙堂不稳,天下将倾。人人为己又如何抵挡泱泱外敌? 长公主,诸皇子的亲姑姑,顶着一头银发,素衣木簪入了朝堂。 皇子们再如何争斗,从未有一人向这位姑母伸手。 覆巢之下无完卵,闹到如今的地步,长公主无法让兄弟几个放手。心中无尽悲凉,以姑母的身份,让他们学普通百姓分家。 或许借助几兄弟豢养的私兵还能抵挡住周边蠢蠢欲动的小国。 “建朝二百一十年,我赵氏祖上何等睿智勇猛?今后人顽愚,赵氏女替兄分家于诸子。待诸王散去,赵氏女自会向列祖谢罪。” 东陌国,以儿戏可笑的方式,分成五部分疆土。兄弟几个竟然靠抽签定下自己未来的领地。 绝望的何止等待之中的万千百姓?宫中妃嫔各寻出路,百官悲恸,文臣死于救国无望,武将死于无主可护。 长公主赵顺和,自戕于帝陵,从此背上万千骂名。 亲兄弟狠起来,真是比畜生都不如。最小的十皇子凌王,被其他几兄弟联手,弄死在去封地的路上。 燕王听到消息时,策马奔袭八百里,只为给十弟收尸。 十六岁的凌王,死于荒郊野外,燕王带着人赶到时,搜寻两天三夜,只找到了头骨和半边身子,从野兽嘴里抢下的骨头,还是怎么都拼不够一具像样的尸身。 第118章 燕王跪坐在那副残缺的尸骸旁边,不哭也不喊。天亮之后,亲手将骨头收起,背上包袱,带着他的小十弟回了燕州。 躲若是还躲不过,温和的兔子也会咬人的。燕王无意天下,可这血腥的山河,该给他的十弟一个安身之所。 漂泊在路上的何兆笙听到消息时,真不知该如何了。文弱书生,存活于乱世,他得护着妻子平安。 整整一夜,何、穆两人想着对策。何兆笙看着朝廷下发的调令,只觉得讽刺。 先皇给的调令,燕王还能认吗?他们也如无家可归的百姓一样,困在这里进退两难。 “老穆,我就想简单做个小官,给芸娘一个安稳的家,难道很贪心吗?” “不,是你不够贪心。好不容易等到屁股挪一挪,还不是升迁。你一个穷县令,贬无可贬,只能把你扔到燕北喽。” “老穆,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快帮我想想办法呀。” 老穆扇着一蒲扇,不同于何兆笙的急躁,不紧不慢道:“要我说,咱们就此隐姓埋名多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菜养鸡,织布网鱼,管他们怎么闹呢。” “说的轻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是这个王也得是另一个王。 咱们能躲到哪里去呢?” “你看,心里不是很明白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不早了,赶快睡吧。” “真是服了你,心宽的能跑马!” “都在预料之中嘛,我说什么来着?果然应验了吧~” 第104章 蛇换兔 大湾的村民管不了外边的纷争,好好地你撵我家的鸡?不骂到你家八辈祖宗都算看在两家的交情上。 你骂我我也会还嘴,你家鸡先吃我家的菜,没剁了下锅还是野鸡吃够了呢。 初七一大早,兄妹几个拿了筐上山。下过雨的山上踩着软乎乎的,松木和橡木居多,树下积攒了厚厚的松针和落叶。 日出前的山间还有薄雾,几人没有离开太远。野鸡岭这边的山他们第一次探索,小心翼翼又带着新奇。不同于南地的高山密林,北边的山上简单大气。 雨后出蘑菇,上山的不止他们家,偶尔会听到说话声,遇到村里人也会简单打招呼。 新鲜的松蘑长在杂草和松针下边,找到一个就能发现一小片。菱角虽然干别的没耐性,但是采蘑菇这事儿她倒是很乐意。 也许因为这是从前比较容易得到的食物吧。 叶青竹发现一颗山桃,不大的毛桃,用树叶子擦掉毛后小小的咬上一口,有点清香,不甜不酸,青涩的味道。 “这种桃子长不大,也不好吃,倒是可以试试做果酱。” 堂远骑在树杈上笑她:“盼儿,别看见什么都惦记吃,咱也不开馆子。” “不为了开馆子,自家也得吃饭呀,我多做点好吃的,就当做咱们天天下馆子了不好吗?” “好着呢。怎么样?三哥给你折几枝带回去?” “不要了,哪天有空上山来摘吧,先采蘑菇。” “行,听你的。” 堂远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掐着几个小毛桃边走边啃。 柳承福禄凑到一起,期待着碰见个蛇啊,品质好的蟾蜍什么的晒药。 小七跟着菱角同方向,一个采蘑菇,一个挖药。盼儿还在枯木上发现一大片木耳,六子的小筐东西最少,清空了装木耳正好。 菱角采着采着,伸手拦住几个人:“等会儿,盼儿,这玩意儿扛回家浇浇水,是不是还能长木耳?” “应该……能吧。” “嘿嘿,小的留着,我要扛回去种木耳。” 叶青竹无语望天,抬头只看见雾蒙蒙的松林。还不等菱角将枯木抬起来,福禄跟柳承大声喊着“二姐”。 也就犹豫那么一个呼吸,菱角拔腿就跑。 不远处的坡上,柳承和福禄正在跟一条大蛇缠斗。扭动着的蟒蛇看着有大海碗那么粗,这个头儿,少见啊! 菱角热血沸腾地冲上前,另外几个也跑过来,叶青竹看着空隙把六子拎出来,自己拿了镰刀上前帮忙。 是蛇就打七寸,也不看他竹叶青的名头怎么来的。叶青竹瞅准时机一刀头砸下去,蟒蛇的眼神儿不好,心在七寸。 叶青竹力气不小,还有菱角帮忙牵制,收拾一条没有毒的它实在轻松又愉快。 只不过这东西,怎么也得背回家处理。菱角舍不得蟒蛇,也舍不得不远处的枯木,纠结之下又想啃指甲。 雅儿眼尖赶紧阻拦:“二姐!不能啃手指头。你摸了烂木头又摸蛇,没洗手啊!” 菱角飞速拿开手,装模作样道:“没想啃,我就闻闻臭不臭。” 雅儿抬着手指不想说话。 叶青竹道:“菱角扛蛇,老四带上咱们捡的蘑菇药材跟着回家一趟。我们就在这附近,一截破木头丢不了,等会儿再跑一趟。” 菱角拍了拍手,撸着袖子就要蹲下。柳承问大哥: “咱家没院门,不会有人打蟒蛇主意吧?” 叶青竹否定道:“不能,这东西看着就吓人,估计除了咱们几个,真没人敢吃。” 叶青竹还真猜错了,村里的万猎户是干什么的?常年钻山的,什么不敢吃?这么大的蟒蛇还真没吃过。 菱角两人抬着大蛇回家时,村里肯定有人看见,大部分人都害怕的绕路,就万猎户爷俩儿眼睛冒光。 第119章 菱角神色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 “万叔上山呐?” “啊,原本是想上山的,现在想去你家。” 柳承怒道:“万叔,你把话说清楚点。让人听了容易误会。” 万猎户愣了一下,他没婆娘嘛,反应慢了一点。老脸一红解释道: “想哪儿去了,咱们燕北少见大蛇,你们这条卖给我怎么样?” 菱角还扛着这坨肉呢,梗着脖子微微摇头:“这事儿得问我大哥,我们说了不算。万叔让让呗,怪沉的呢!” “叶二姐,要不这样,我爹帮你整回去,帮你家看着,等叶大哥回家了咱们再谈买卖?” 菱角看着这个跟六子打架的小子,怀疑道: “这不好吧,别看着看着到你家了,我家老四还想留蛇胆呢。” 万猎户啪啪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要是欺负你们几个孩子,在野鸡岭还有脸吗?让我来,我就在你家院子等你大哥回来。” 菱角看了看柳承,柳承眨了两下眼睛,菱角一抖肩膀,把大蛇交给万猎户。 两人又迅速回山上,叫叶青竹回家去跟万猎户周旋。盼儿连晚上怎么吃蛇都算计好了,没想到还有人抢肉吃,兔牙咬着下嘴唇,皱眉不语。 菱角到底还是上山把长着木耳的枯木扛回家,柳承将筐里的蘑菇药材倒在空地上,太阳出来后朝雾散尽,用不了多久他们也得下山。 天气热得不想吃热饭,掐了半筐苋菜焯水过凉,等会儿人齐了直接开饭。 叶青竹并不特别爱蛇肉,万猎户愿意用两对兔子换,都是活的。 叶青竹答应了,正好另外几个下山回来。一条死蛇换四只活兔子,划算呐! 盼儿顾不上喝口水跟着去了万家,万猎户说两对,盼儿就抓了两公两母。养好了没准儿能生小兔子,反正兔子又不吃粮食。 四只兔子拎回家,路上有人问起,叶青竹简单回人家几句。要说这运气是羡慕不来,换了别人,就算碰见大蛇也不见得敢下手。 村里人这么一想,又觉得叶家那七个孩子不好惹了。胆子大不说,能从万猎户手里换来四只兔子,自家的孩子真斗不过啊。 叶家管村里怎么评价他们呢,回家先割荆条编了兔笼,六子和小七摘了半筐嫩槐叶回来喂。 第105章 荒地难种 “你们俩照顾好了他们,将来生了小兔子,咱们就能靠养兔子卖钱了。” 福禄盯着看了一会儿叹了句:“可惜不能像鸡似的下蛋。” 然而到年底的时候福禄就不这么说了。 初八集市那天,盼儿带着兄弟姐妹买粮种农具。燕北主要种麦子,现在种麦子显然来不及。卖粮种的就建议他们种黄豆和谷子。 这两种虽然都不顶饱,但是燕北入秋早,好歹能得一点。 花高价买了豆种和谷种,又去买了耧车和镐。铁镐比锄头厚,且长,用这个翻地比锄头省力。 堂远选的三亩地,左边挨着万猎户,右边是卢家。各家的地不止有王府送的,还有开荒开出来的。 叶家来的晚,就这片将就将巴够三亩。说是薄田,跟荒地也差不多了,去年的灰菜秧子还立在青草里洋洋得意呢。 兄妹几人先把粗壮的野草蒿子清了,地头紧挨着,一镐下去难免有偏差,再说土下的根往人家地里长,难道就不除根吗? 猎户家靠打猎换吃穿,就一亩地也不上心。但是另外一边的卢家可不是这样,一家子宝贝的很,三天两头下地看看苗。 初九那天,卢家的老幺卢换下地巡视,顺便把长得高的草揪一揪。也就那么恰巧,菱角一镐下去有点偏,伤了卢家的两颗麦苗。 “哎!说你呢,瞪着你大眼睛好好瞅瞅行不行?往哪儿刨呢?” 菱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用的是镐啊,但是谁在说话? 抬头一扫,隔壁麦地里冲过来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只是这表情看着不高兴啊,冲谁呢? 卢换跨过一垄垄的麦苗走到边上,跟菱角隔着一垄小麦说话。 “你跟我说话呢?” 菱角不记得这个是老几,没好意思叫人。 “可不是说你呢,低头看看,我家的麦苗,折了,咋办?” 菱角单手扶着镐,另一手将碎头发捋了一下,呲牙笑道:“草根子长你家地里去了,不用谢我。” 菱角潇洒的一抖手,将镐扛在肩上走到另一边。卢换站在自家地里掐腰大喊: “叶凌儿你瞎呀?草和苗你分不清吗?” 菱角磨了磨牙,又扛着镐走回来,蹲下身推了两捧土把断了的麦苗扶正护住。 “这不是好好的吗?还有事儿?” “哎你找打是不是?好不容易长这么高的庄稼,你怎么祸害人呢?” “我说你是不是个爷们儿?唧唧歪歪的没完没了是吧? 我祸害谁了?你啊?” 卢换被噎住一下,脸红脖子粗的喊着:“你!我……” “我什么我?说!想咋?!” “赔我麦子!” “嘁~我还以为你想打架呢,白高兴了。这样,回去问问你爹,一棵麦苗结几粒麦子?等收了粮,我照着数赔给你。” 菱角翻了一对白眼走远了。跟他说这几句话耽误不少活呢,可真会挑时候。 卢换咬牙瞪眼的看着人走远,气呼呼看地去了。 第120章 叶青竹随口问了句刚才跟人家说什么,菱角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菱角这个粗神经的,过事儿就忘记了。 前两天刚下过雨的土地潮乎乎的,盼儿想趁着土还湿着把谷子和黄豆种上。 叶青竹问地这么荒,能长出来吗? “出苗应该可以,要是不收拾,苗长不高罢了。这一旬眼看着就过去了,拖不了。” “行,明天就开始吧。实在不行,等出苗了过来锄几遍。” 七人捡那种根深草高的收拾了,第二天带上耧车和种子早早到了地里。 荒地不好种,他们还没牲口。叶青竹将绳子绑在耧辕上,斜着跨过一侧肩膀勒在胸前,双手扶稳了耧辕。 后边菱角扶着耧架稍微向下用力,下籽筒里福禄调整过,播种杆刚好菱角够得着。 这东西他们在葛州压根儿没用过,还好福禄这小子常鼓捣些小东西,稍微用点心就能学会怎么用。 第一下叶青竹还没拉动,不像板车带轮子,耧铧铲进土层,他不得不用最大的力气往前走。 先种的是谷子,种子便宜,有百十来天就能熟,算算日子刚好能赶上。 其他几个人没那么大的力气,六子和小七跟在后边,将耧铧翻出来的杂草捡到篮子里扔到远一点的地方晒干。 堂远和柳承则在前边,用镐和锄头,将长着的榆树、杨树苗、青蒿还有律草这种主要碍事的清理掉。 七个孩子速度根本不快,而且第一次用耧车还不怎么会用力。叶青竹和菱角两人换着播种,盼儿中间回家一趟,带了干粮和水过来。 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种完呀,中午索性也不回家了,就在地里找个空地休息。 才半天而已,叶青竹的肩膀就红肿起来。最无奈的应该是菱角几个女孩子,叶青竹他们热了还能将上衣直接脱了光着膀子干活。 太阳晒在后背还算好的,只是灼热。等转回来,晒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脸上的汗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根本连响声都听不见。出汗多,隔一会儿就要喝水。往外扔杂草的时候,就会走远一点去河边灌了水回来。 晌午兄妹几个就坐在地里吃的干粮,又热又累,其实一点也不想吃,但是肚子饿得咕咕叫,不吃东西后晌就没力气。 福禄盯着耧车发呆,嘴里咬着半块蒸饼好久不嚼一下。堂远捡了一粒小石子扔向六子。 “六儿,是不是累着了?吃完找个阴凉地方睡会儿去。” 福禄将蒸饼从嘴里拿开,口水都拉丝了也没发觉。 “三哥,我不累。你们说,耧车上装两个轮子,会不会轻省些?” 菱角喝下一大碗水才打击他:“要是好用人家卖农具的怎么不做?你别费心神想这些不实际的。” 福禄还是觉得可以试一试,但是现在没时间。 “都不累吗?这地应该是荒的。等明年收拾平整应该就好了。” 盼儿迟疑问道:“大哥,种地这么累,咱家还开荒吗?” “开!过两年大哥就长大了,到时候有力气,会种更多的地。 等秋天收的粮食吃不完,就换成银子攒起来,买一头牛,种更多的地。” 第106章 田间闲聊 说着说着,他们就笑了。吃不完的粮食得有多少呢?会装满五间屋子,要天天吃干饭,再也不挨饿。 晌午热的人想睡觉,就算树上的知了吵的刺耳,也不影响累极了的几人。 蚂蚁爬到叶青竹脸上,隐隐约约的痒让他下意识打了自己一巴掌。一声脆响惊醒了菱角,看了看时辰,将大家都叫起来。 菱角见大哥耸着胀痛的肩膀,将人拦在后头,自己上前边拉着耧车。 穿着衣裳,叶青竹看不到菱角是否也跟他一样。只不过这丫头平时就力气大,缓一缓再换她好了。 将种子装进耧斗,后半晌,盼儿拿着镐,换堂远挑着筐出去扔野草。总干一种活胳膊也受不了,他们自己累了就互相换换。 柳承会将能入药的放在一小堆,等后头六子和小七追上来自然会收走。一些贴着地皮长的,雅儿也会挖出来收在一个筐里,等晚上回家带回去晾晒。 对于他们来说,不放过任何能换钱的东西,现在苦点累点,以后会好的。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坚信未来,才能一次次在困苦中坚持到最后。 这片地是周边最平整的,按照叶青竹估计,一条垄该有十丈。耧车走一趟种两条垄,今儿一天下来也才半亩。抬上农具走一刻钟回家,先打水洗脸。 盼儿急着做饭,直接去西边菜园子挖了小白菜。现在也就白菜能吃,万猎户家换过来的兔子他们没舍得卖。 菱角将矮桌摆在院子里,堂远捡了碗筷出来。 “老四,小七,先吃饭,药材放那儿跑不了。” “大哥,你们先吃,再有半炷香就好了。” 福禄把兄妹俩扯过来,那边叶青竹已经端着蒸饼出来了。地里挖了不少的野苋菜,开水煮一煮控水,洗几个野葱头拍成末,再放点盐拌一拌就是个凉菜。 蒸饼是用杂粮面混着扫帚菜的嫩尖做的,干噎费嗓子,盼儿才做了个小白菜汤。 天气热的坐着都流汗,本来太阳下山都开始凉快了,做个汤的功夫又热的难受。吃过饭刚好天黑,今天可没力气坐在院子里纳凉,早早回屋睡下。 第121章 土坯炕上的席子是在集市上买的,炕梢堆着暂时不穿的衣裳。小家简陋到没有一个柜子,他们却很踏实。 一夜无梦,天刚亮几人就爬起来干活。村里好多人家这个时候都开始收麻了,按照人口,他们家应该有七十亩麻田。 只是这个麻田虽然归各户所有,但是地段都是比薄田和宅基地还荒的山脚甚至山坡,就算这样也是不许买卖的。叶青竹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心里一着急干活就更拼命。 他一个人加快,其他人就得跟着节奏。不像昨天还能送两趟杂草出去,今天是一口气先干活。 叶青竹将耧车上的麻绳用破布包了,一大早就把上衣脱下来放在地头的石头上。反正等会儿干活也要出汗,早点脱下来还免得磨坏了衣裳。 地越晒越干,过了一宿,明显没有昨天省劲儿。隔壁卢家又来人看地,今儿是卢老头带着卢换过来的。 卢家三个儿子,一直想养个闺女,卢老头没读过书,能想到给小儿子起这么个名字还真不容易。 那边的爷俩不时看看麦穗,精心照料的地里还挺干净的。卢老头看看旁边地里那家新来的,几个孩子像牛犊子一样连拉带拽的。 “大竹啊,你歇会儿,咱爷俩唠两句。” 刚好两家人进度差不多,叶青竹他们稍微靠前一点。 “你们几个也歇一会儿吧,六子去把水拿过来。” 大哥发话,所有人都卸了两分劲儿。 “卢伯,你家天天来看地啊?” “嘿嘿,咱燕北啊,下种晚,麦秋也晚上一些,每年入伏前后就得盯着些。 眼看着开始黄叶了,迟缓几天,让麦粒再饱满一点,压秤。 你家怎么没买三脚耧子?” “我们没爹没娘的,就靠着给那点儿安家银子过活呢。” “唉……也是。你说你家也没个大人,这天啊,得种到什么时候去?要不这样,我家里有一个旧耧车,你们拿去用。” 叶青竹有点动心,不过看看那边蔫头蔫脑的弟弟妹妹,还是算了。 “卢伯的好意我心领了,他们几个太小,拉不动。再说我们现在下种也就是赌一把,万一今年霜冻早,不是白忙活了嘛。” “一听你小子就没种过地,放心吧,我估摸着,黄豆下种晚了几天,谷子肯定能收回去。” “那可太好了,谢谢卢伯。” “谢不着我,种两年地,你就有数了。还有啊,你们年岁都不大,可不能这么干,那人不都得熬坏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眼看着地越来越干,我怕赶不上。” “你抬头瞅瞅,云向西,马溅泥。今儿不来明儿来。” 说完把草帽一扣,回麦地干活去了。叶青竹看着天上,层云缓慢向西飘动。对于种地他确实一窍不通,但是看天色还算会一点。 在干土上蹭掉脚心的汗再穿上草鞋,叶青竹走回耧车旁边。 “盼儿,卢伯说黄豆种晚了,要不咱们种两亩谷子?” 种子是早就买好的,现在也没地方换呀。 “大哥,我买的正好三亩地的种子,咋办?” “先种着吧,卢伯说这一两天可能又要下雨,看看再说。歇够了就起来干活。” 菱角拍了拍屁股,叮嘱六子和小七,别忘了晌午回去喂喂兔子。 后半晌的时候,云层变厚,少有阳光漏下来。蝉鸣不怎么厉害,燕子在低空盘旋。 菱角在前边问:“大哥,呃嘿~咱们……回家吗?” 叶青竹也在犹豫,看了看天,咬牙道:“坚持一下吧,万一雨不大,咱们把这亩地种完再走。” 菱角停下擦了把汗,算计着还得走多少个来回。小七跑到前头说是要回家一趟,家里还晒着药呢,兔子笼没有遮挡,别浇死了。 “去吧,慢点走,别跑。就那点东西不值当摔一下的。” “知道了大哥,我收拾完就回来。” 雅儿带上新攒的草药回家,剩下六人加紧了步伐。 第107章 万长久拦路 还有一个来回就差不多完事儿的时候,雨点还是落了下来。他们几个连草帽都没带,这片地还空旷,没树没房子的。 一阵闷雷过后,雨势转急。几个人怕被雷劈,护着还剩下一点的谷种想找地方避雨。 转悠好几圈也没什么合适的地方,盼儿将谷种放在很远处一棵大树下边。 刚开始打了几个雷,现在反而没动静了,感觉上雨势也在减小。菱角仰头用雨水洗了把脸,跟剩下几个商量着要不回地里清杂草去。 叶青竹看着天,今天是种不成地了,趁着凉快,土地松软,收拾了也行。 “盼儿,要不你带着六子家去吧,早点做饭。” “六子回去吧,帮小七烧火。他们俩在家就行,我留在这儿吧。” 福禄不太想回家,他想在地里帮忙。 堂远将福禄被打乱的碎头发往旁边顺了顺道:“回去吧,明天放晴再一起过来。小七一个人在家,你给她搭把手。” “那……你们快点回来。” “放心吧,等会儿回家吃饭呢。” 将福禄推向地头,剩下几个大一点的脱了草鞋扔在一边,拿锄头的,挑担子的忙活开。 那边回去路上,福禄想着事儿。耧车的组件其实挺简单的,给他时间他也能做出来,但是只有大哥和二姐拉得动。他们长大还要好几年呢,得想个办法帮忙才行。 第122章 福禄想做一个小巧的播种工具,不用锄头挖坑,一个人就可以用的就好。 样子借鉴耧车,也要有装种子的斗,漏种子的插销,还要尖尖的铁铧能插深一点…… “喂,叶六,干架啊?” 福禄被吓了一跳,脑中的想法被打断,憋了一团怒火。再看看带着大草帽出来闲逛的万长久,脸色更阴沉了。 跟大鼻涕一样黏糊烦人,早晚打得你满地找牙。 “没空,我要回家帮忙做饭。” 说着朝万长久斜后方绕过去,万长久心痒痒的很,哪能轻易放过。 “做饭都是娘们儿的事儿,是男子汉就跟我打一架。” 福禄看着抓在胳膊上的黑爪子,又顺着胳膊看那张呲牙笑的脸。伸手打掉万长久的爪子道: “你家只有你和你爹,谁做饭?哪个是娘们儿?” 万长久讪讪地收回手,说错话有点不好意思,又不想下不来台。梗着脖子道: “我家不一样,那个不重要,打一架,我都想你好几天了。” 福禄鼻腔喷着粗气低吼了句:“滚!说了今天没空。” 拧开身子想要回家,走了几步万长久又拦在福禄面前,这回还张开双臂,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叶家落户之前,万长久仗着他爹教的几招,村里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打不过他。 只有这个叶六,能跟他斗上好几轮都分不出胜负。他要保住领头的地位,只能打败叶六。 福禄忍了又忍,大哥都说了让他们对村里人客气点,没必要别起纷争。好不容易走到燕北,又盖好了新房子,不能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再跑到另一个地方吧。 但是这个万长久…… 福禄快速伸手将万长久的帽檐往下一敲,趁着遮挡视线的时机,伸手推胸,脚尖勾着万长久的脚踝将人放倒,然后,撒腿就跑。 之前打架,还是万长久先发制人呢,还以为叶福禄打架都是要招呼一声呢。他难得君子一回,没想到就吃了亏。从泥地里爬起来,叶福禄早跑远了。 “叶六,你等着,老子早晚把你打服~” 虽说下雨外边没人,但是万长久还是前后左右看了一遍,觉得喊一喊能挣回点面子。 另一边地里,几个人欢快地刨着坑。下雨天的确好干活,早知道上回下雨的时候就应该先下地。 小雨哗啦啦的响在田间地头,敲打在庄稼上听着让人莫名心安。盼儿用四齿耙子小心搂走被他们刨除的东西,不太老的能吃的野菜放在一个小篮筐里。 正好家里青菜不够吃呢,顺手就能攒一筐,够吃两三顿了。要不是最近忙,她能换好几个花样吃掉这些野菜。也不知道小七在家做什么吃的呢。 柳承直了直腰,问盼儿:“明天能不能不吃蒸饼啊?菜团子行吗?” “哈,四哥,你干嘛可怜巴巴的?” “怕五妹嫌我麻烦呗。” 堂远挖出一棵扫帚苗准备扔一边去,听柳承想吃菜团子,就问盼儿这棵要不要留着。 地里多的是青蒿和扫帚苗这种东西,地皮上马齿苋和野苋菜也不少,这些东西其实大家都会挖来吃,不过只有盼儿做的好吃些。 “留着呗,你们要是爱吃,我多蒸两锅,吃到够。” 叶青竹道:“你就惯着吧,今天跟你要菜团子,过两天就得跟你要肉吃,等明年啊,你做野菜蘸酱,他们就能掀房顶。” 菱角扬着镐咬着牙根儿道:“我看谁敢!打掉他两颗牙,让他天天喝凉水。” 柳承靠近大哥嘻嘻笑:“看着没?咱家光一个二姐就够让我们老实了。再说大哥带什么头,我们下边的兄弟学什么样儿。” “哼,你啊,不用把我架那么高,谁犯到我手里,大棍子伺候到舒服为止。” 盼儿乐颠颠的呲着兔牙看他们斗嘴,烧火做饭对于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劳苦活。更因为她会的东西不多,兄弟姐妹爱吃她做的饭,心里异常满足。 甚至她有时候都想啊,将来哥哥弟弟们娶了娘子生了孩子,也继续吃她做的东西才好。可是这个傻丫头忘了,等她的兄弟们成家,她也要嫁人的呀。 叶青竹几个到底是冒雨干到快天黑才回家。手脚都是泥,衣裳头发也都湿透了。 雅儿回家就烧了一大锅热水,另一口锅里温着做好的菜叶糊糊粥。在小顺村时,这东西吃惯了,隔一段时间不做还有点想这种懒人粥。 “前后门怎么都开着?小七你干嘛呢?” “二姐,我烧的松针,烟有点大,一会儿就散了。你们先换衣裳,东边锅里有热水。” “你看,我就说砍点柴备着,一到下雨天就愁。” 菱角嘟嘟囔囔的进屋换湿衣裳,剩下几个挤眉弄眼的笑。 第108章 蛇肉大补 村里的外来户一般都不怎么受待见,有的是穷的在家乡过不下去,也有的是一家子不招人待见被排挤过来的。谁知道这突然冒出的外地孩子是什么秉性? 迁居请客那天,村里人看个大概。年纪不大,但是做事还算过得去。 再就是种地这事儿,老百姓不知道什么叫见微知著,但是凭借多年生活经验,能从小事上有自己的判断力。 叶家几个孩子冒雨在收拾那片地,可见是想正经过日子的。虽说还不至于深交,不过日常走动还行。过了那天,几个孩子明显感觉到村里有些人不那么排斥他们了。 第123章 当然也有例外,他们是人不是银子,能入了这帮人的眼,就得遭另一帮人的瞧不上。 十一早起时,雨还没停,不过已经变成细雨。盼儿找了块破布盖在耧斗上,防止雨水打湿了种子。 泡了一夜的土地有一股特殊的味道,靠地活命的人钟爱,富贵人家的小姐嫌弃它腥。 这天的地好种了许多,不到午时雨停了,太阳还没露头,几人吃了点菜团子稍稍歇一会儿就开始动手。 昨天福禄没说万长久拦路的事,剩下六个自然也就不知道。 却说万长久怎么下雨天跑出来了呢?因为万猎户不在家。事情得说回从叶家换来的蟒蛇,扛下山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怕耽误久了不好吃,万猎户简单安排了儿子的饭食就扛着蟒蛇去镇上找兄弟去了。 万猎户找的不是别人,正是人们口中的熊瞎子。俩壮汉一碰面,先嘿嘿乐上一会儿。孩子不在家,大英子也不敢下手处理,干脆哥俩一起扒皮切肉。 两个大男人想做出多复杂美味的蛇肉也不太可能,就是简单用水煮煮,或片了肉串上撒点盐烤烤。 “嗯!还是这玩意儿肉嫩哈,比兔子好吃。” “那是,我用两对兔子跟叶家换的。就知道咱俩能吃到一块去。” “谁家?” “新来那几个小孩儿啊,不知道啥狗屎运,我在大湾住了好几年都没碰到,他们刚来几天呐。 你说也是怪哈,看着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似的,这么大的蛇也敢下手,我碰见时候,那个二丫头吧?扛着死蛇走得稳当呢。” 熊初默吹了吹木签子上外焦里嫩的蛇肉咬了一口,嘴里左右胡乱嚼几下吞了才道: “我去领人,老曾派人传话,这几个能着呢,南边口音,发大水肯定赶上了。 不知怎么走到泰州临照那边去的,办下那边的户籍和路引,又拐着大弯来的燕北。 哼,这几个小崽子,看着吧,好养活着呢。” “难怪呢,我家那位,跟叶家小六干过一架,嘿嘿,没干过。” “咋教的?你行不行啊?” “你说这话我不爱听,没打过不代表打输了。” 大英子探头看了这兄弟俩一眼,见没什么事儿又回了孩子那屋。 熊初默向万猎户吹了个口哨吸引注意力。 “你干嘛?好好说话,要不好好吃肉。” “哎,你真不找个娘们儿?白天做饭,晚上暖被窝,得劲儿呢。” 万猎户摸了摸脸上的疤,自嘲道:“我就别祸害人家好姑娘了,再说了,我身体好的很,不像你虚的用娘子暖被窝。” 熊初默夹了万猎户一眼,吐出一句:“你懂个屁!光棍一根。” “嘶~吃你的蛇,这东西补气血,堵上你的嘴。” 熊初默塞下一大口刚嚼两下,突然含着肉怪笑。 “中毒了你?” “哎呀老万,我虚,补完了正好晚上干活儿,你咋办呢?嘿嘿……” 万猎户嗖的一下把一串烤好的肉扔进火里,脸色黑如锅底。 熊初默啧啧道:“真败家,你不吃给我呀,扔了干什么?” “吃吧,都给你吃,我今晚不走了,蹲你家院子听墙角!” “嘿嘿,我劝你赶紧走,听了火气更大,我、不、负、责~” 万猎户是赌气走的,好心好意分享好东西给他,憋了一肚子气回家。 那边老熊头一次吃没个准数儿,加上他本就个子高饭量大,没等天黑孩子睡着就上劲儿了。 小腹一股火压不住,再忍鼻子就要流血了。把两个熊崽子喊回家门一锁,拉着大英子钻小树林去了。 隔壁两家男人都松了一口气,这该死的,打雷怎么不劈他一下子。总算还有点良心,给他们留条活路。再在家折腾,他们两家的娘子都要打算改嫁了。 大英子还纳闷呢,怎么天都要黑了,老熊还往外走。本来以为是去大湾给万猎户赔不是的,只是这路越走越偏,看着不对啊。 “老熊啊,上哪儿啊?” “带你看萤火虫去。” “又不是没见过,闲着没事儿看那玩意儿干啥?” “我干我的,你看你的,不耽误。” 出了镇子走到一片挨着河边的小树林,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大英子可是正经人家的,在外边扒光衣裳可受不了,一害怕一紧张,浑身都紧绷着。 “哎呀我说,你把门开开。” “它不听我使唤呀,老熊咱回家吧。” “回什么家,熊崽子有点少,再生一窝。” “一直怀不上咋回事儿?” “不赖你,我再加把劲儿。” 残月仲夏,水声潺潺,惊起的萤火虫也想学学那俩人,找个合适的伴儿,生个小小的崽儿。 从草地骨碌到水里,不知扑腾走多少小鱼。 柳承还真不知道自己发现的大蛇有这么大的“功效”,明儿镇上赶集,要去换一斤谷种,再买点线麻种子,大哥说种完这片地先圈了麻田再琢磨开荒。 织布也是可以抵税收的,二姐性子急,肯定宁愿砍柴也不愿意织布,也就小五小七能坐得住。 关键是家里没有纺车没有织布机,唉~钱越花越少,可怎么办呢? 福禄边喂兔子边算计,木工用的据和刨子他还没有,凿子和尺子他自己有,斧子也有,花钱买工具也不知大哥会不会同意。 第124章 叶青竹带着另外几个琢磨围院墙,两亩地种了四天,累得够呛。 明天不去集市的,可以晚点起了。等种子换回来再有一天半就差不多把地种完。 第109章 找地开荒 叶青竹选好的麻田有点远,村子西边走大概三刻钟,有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坳。 靠外边离家近的都被人早早占了,近处好地不可能被记成麻田,但是开了荒能种粮食,秋收离家近也行。 堂远和柳承一起去的,福禄还是没舍得跟大哥要一把锯或是刨子。 “你们两窝赶紧生小兔子吧,哪个生得多,我可以多喂一大把野豌豆苗。” 福禄蹲在兔笼旁边嘀嘀咕咕的,这几只三瓣嘴的小短腿,整天就知道吃了拉,唉……到底能不能生啊? 还好,家里的麻还没种呢,等明年这个时候,能做出一架织布机就来得及。 “呀!二姐~” 雅儿气急败坏的喊着,让另外几个干活的一愣。赶集的哥俩还没回来,盼儿去西边菜园子种萝卜去了。只有菱角在一边吭哧吭哧磨柴刀。 “咋啦?我踩你尾巴了?” “不是,咱们采的蘑菇,得扔了。” 菱角停下动作问:“扔了干嘛?回头得空了咱们也去山上打野鸡,听说野鸡炖蘑菇可香了。” 雅儿小脸皱在一块为难道:“可是它们都生虫子了,还能吃嘛?” “咋能生虫呢?我看看。” 连福禄也跑过来看,蘑菇采回来他们还做汤了呢,后来吃不完就晒在外边。现在看着黑中带点黄的松蘑背面,的确爬着不少又细又白的虫。 “咦~烦死了。赶紧扔掉,等会儿该爬得到处都是了。奇了怪了,明明晒过了呀。” 福禄捡起一个不大不小的蘑菇观察,又用手指捏了捏,叹道:“下次再晒蘑菇,把它们撕开好吗?里边没干透,又下了场雨,烂了。” 二姐可怎么办啊,等会儿五姐回来又该心疼了。他们那天采了好几筐呢,挑挑拣拣的,看样子也没几个好的了。 雅儿拿了自家扎的扫把收了坏蘑菇,走到一处荒地倒掉了。刚好路上碰见回家的哥俩,雅儿担心他们以后都不敢吃蘑菇,只说没保存好,都烂掉了。 一家子七个人,只有常做饭的盼儿不知道蘑菇扔掉了,害她想做个蘑菇酱时候愣是找不到蘑菇。 到十四那天,几人晌午没吃没休,一直把自家这点破地种完了才坐在地头歇着。 另一边万猎户家的地里,杂草都快比麦子高了,也不见万猎户过来看过一眼。倒不是怕他们家饿着,实在是秋天草结籽了随风飘,他们辛苦收拾的,还得被万家连累。 万猎户哪有心思管那个,从镇上生气回来,当晚还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明脱了个精光,还是热得难受。 万猎户虽然有了个不小的儿子,但不是他亲生的呀。老童子鸡还不知道这是啥感觉。大半夜收拾东西进山折腾野兽去了。 万长久一觉醒来,老爹又不见了,坐在炕沿发了会儿呆。吃了几顿干粮有点磨牙,也不能不吃饭。想了想,要不还找叶六去?顺便在他家蹭个饭应该、可能、大概不会被撵出来吧? 可怜万长久饭没蹭到,被叶福禄忽悠着到地里干了半天活。叶青竹说了孩子的事他不插手,就不会管六子怎么跟村里的小孩打交道。 反正这小子不会吃亏,要是换了小七,他还会惦记一下的。 万猎户从未教过儿子怎么种地,所以万长久长这么大,还分不出来麦子熟没熟。他倒是回自家麦地去了,只是揪了两把感觉不对,问了离他近的堂远。 “长久啊,你两手一掐,一个馒头就没有了。” “啊?这不是能收了吗?” 叶家几个人告诉他,刚下过雨,好歹晾一晾,没看卢家还没动静吗。孩子无奈放弃,还是帮叶家干活换顿饱饭吃吧。 当天万长久在地里吃到了叶家带过去的菜团子,瞧着两片不远的麦地,小大人一样跟福禄叹气。 “唉……还好我爹有点手艺,就冲他种地的活计,根本养不活我啊。” “你可以现在学,然后养你爹。” “那不必了,我以后也靠打猎养活他。” 叶青竹啃着最后半个菜团子,瞥了一眼俩孩子。有爹和没爹的就是不一样,还是他家六子懂事。 三亩地种完,剩下的就真的听天由命了。叶青竹带着老三老四去圈好的麻田那边撒种子,菱角那个闲不住的,才忙完就憋不住上山砍柴去了。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没柴火比没粮食还让她不安。不过家里也确实没有烧的了,说她多懒吧,人家干的是正经事。说她勤快吧,除了砍柴的活儿,那就得出声指使她干。 也不全是,扛回家那根破木头还是挺上心的,没事儿就浇点水,生了木耳摘下来放干。 哥仨抱着麻子扬手随便扔出去,南边种苎麻,今年砍了明年还能冒出来。 北方的麻听他们说叫线麻,一年一种。这东西还分个雄雌,雌株结了麻籽可以榨油,也能留种子明年接着种。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是种子还算好买。 兄弟三哥出门这一趟只是顺手来种麻,最主要的是找寻一处好地段留着开荒。原本适合耕种的地方,都被村里分了。 现在大家开荒的地方都是这边一块,那边一条的。这边挨着你家,下一块就要挨着别人家了。 第125章 叶青竹不想跟大家抢那一处处的夹缝,就琢磨着走远一点找个整片的地方。 将来兄弟几个春耕秋收在一块好收拾,努力养头牛,日子就不用愁了。 几人绕着村子周围溜达,碰见麦收早的村里人还要闲聊两句。得知他们要找远一点的地方开荒,有好心的就提醒他们,将来收秋太费力气。 但是叶青竹的想法也不算错,田地零碎也确实麻烦。人家想直接找一整块拾掇没毛病啊。 找了一天,周边没啥合心意的地方。晚上回家吃饭,兄弟几个兴致都不怎么高。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菱角的饭量也上来了。因为天热怕做好的菜团子酸了浪费粮食,盼儿都是算计好了做出一天的量。 一回两回的菱角吃不饱,盼儿就不能让二姐饿第三回。二姐做的可是力气活,不吃饱了怎么行! 第110章 选定地方 种完地暂时放下一件心事,六子和小七每天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喂兔子。俩人看四只,绰绰有余。 两个小不点就商量着顺便干点别的,哥哥姐姐说他们腿短劲儿小,用上他们的时候自然会带上。叶青竹想的是让他们跟村里的孩子玩一玩。 他自己没有享受过的,如今有条件了,就希望六子和小七能带上他们的那份儿,活的开心一点。 福禄虽然不爱说话,心里都明白。他不想跟那些和泥巴还有偷偷往人家水井撒尿的小屁孩一起玩儿。兄姐太累了,他怎么还长不大呢? 福禄看着树下的小七,小丫头也没长大。出门割柳条的主意是小七出的,她说家里缺的物件太多了,不如他们看着编点筐篓箱笼什么的。 炕上又堆衣裳,又放着菜籽什么的,乱七八糟的看着像仓房。 “小七,还要多少啊?太多了咱们俩拿不动。” “嗯……等会儿我看看,差不多了,六哥下来吧。” 福禄呲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帮着捆好了嫩柳条背回家。去了皮,弄的手指上绿绿的。 这东西看着柔软,但是想要编筐也得些力气。雅儿手巧,能编出点花纹,福禄只会一些常见的样式。 “小七,听大哥说,河上游有一片芦苇,哪天咱们弄点回来?” “好呀,远不远?要是还行的话,今天就去吧?” “不知道,你不把筐编完吗?” 雅儿皱了皱两条细细的眉毛,点头道:“还是编完了再去吧,一松手,劲儿都不一样了,太丑。” 菱角送了趟柴回来,喝掉半瓢水,出门顺走一个刚编好的柳条筐。 “七儿,姐拿走了,带蘑菇回来。” “好,你别又把毒蘑菇采回来。” “放心吧,我又不瞎。” 声音还在,人已经飘远了。 在家的两人把剪下的边角扫到一堆,晒干了留着烧火。拿上镰刀出门去找河上游的芦苇。 等叶家安静下来,四只兔子才蹦蹦跳跳的凑成对。环境安逸,不愁吃住,兔子也就想做点不可描述的事。 福禄两人找到大哥说的芦苇荡时,差不多走出去小半个时辰了。 “他们跑这么远找地方,将来种地怎么运粮食回去呀?” “没定下来,就是没看上这片。路太远了,咱们少割点儿?” “六哥等一下,我好像看到好东西了。” 雅儿走向水滩边上,小心地掐了一片嫩叶闻闻,然后又放进嘴里嚼了嚼。眉目舒展,嘴角上扬。 “六哥快来,是芹。” 福禄将镰刀尖朝后拿着,走到雅儿旁边看着。他们那边都是吃水芹的,也就在泰州时见过有人卖山芹。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也是傍水而生。 “咱们不割芦苇了,挖点带根的芹菜回去种在园子里吧,这样想吃的时候走上几步就有啦。” “好,你退后一点等着,我来挖。” 芦苇和这种芹菜都是长在水边的,因为叶子密集,福禄只带了镰刀,不怎么好挖。 菱角再回家时,发现俩孩子都不见了。编筐的柳条和碎渣都收拾了,茅房和园子也找不见。 菱角挠了挠脑袋,喃喃道:“这俩孩子,哪去了呢?说了等我带蘑菇回来的嘛……” 盼儿被哥仨拉着一起找地方去了,被人挑剩下的大片荒地,自然是因为有各种不好。土层厚杂草还少的,第一年就能得粮食。 那种长着各种小树苗,还有乱七八糟稞子的地方,同样的年景,就是没有人家粮食打得多。 盼儿边走边跟三位哥哥说着,看这一片长什么,就能大概知道土地怎么样。 “……像这片,车前草,还有牛筋草这样的,土地肯定硬;这种贴着地皮长的苔藓一样的小野草也不是什么好地。 这块还行,马齿苋多的地方种粮食错不了。” 叶青竹几个开始在附近做记号,四个人各走一个方向,边走边测量,感觉差不多了就停下,做个记号。再面朝下一个人的方向步行,看一下大概范围。 这样四个人刚好走出一个方正的形状,就算有点边角不那么好,也不影响大范围的种植。 定了这一块差不多能开出个四亩半。南边差不多一丈远,长着一大片灰菜的地方,还能有两亩左右。两块地虽然没有紧挨着,但是距离上已经很符合他们的要求了。 从这里走到家也差不多是三刻钟,荒地在南,麻田在西。 第126章 两块地中间隔着这一段砂石较多,长不了什么东西,正好留着做车道。 “大哥,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回家吧?” “行,今天高兴,晚上回去吃点好的。” 四个人到家时,跟冲出来的菱角差点儿撞个满怀。 “看见两个小的没有?” 叶青竹上扬的嘴角绷直了问:“没有啊,村里都找了吗?” “找了,我还喊了呢,说是没人看见他们俩。” “二姐别着急,他们俩肯定丢不了,这样,咱们分头走,在村子外头找找看。” 柳承直觉上妹妹没出事,说不定俩人跑远了赶不回来。 五个人分头,上山的,下河的,甚至往镇上走的。家里找人急的跺脚,河上游俩孩子挖完了芹菜,发现这片有大鱼。 福禄用镰刀削了个木棍下水叉鱼,脚底下有淤泥,下水之前忘了探探,一脚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 雅儿拉不动,又怕跑回家一个来回六哥出点什么事儿,留在岸上急的快哭了。 福禄陷在泥里沉静的很:“不着急,看见咱俩不在家,大哥他们会找来的。” 雅儿果然不再那么慌张。福禄心说:等他们找来,咱俩一顿打肯定躲不了了。 先找过来的是叶堂远,他们几个就是随便走一个方向找人,边走边喊。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听见雅儿的回应,堂远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六子,小七?是你们吗?” “三哥!三哥快来,我们在芦苇荡子里呢。” 确认找着了人,堂远先吁了口气。小跑着走到声音传出的方向,绕过遮挡视线的芦苇,真是被气笑了。 第111章 找孩子 六子裤子都湿了,站在水里一动不动,小七弄了一把芦苇拧巴成一根,一人抓着一头。 “哎呦呵呵,你俩挺会玩啊~” “三哥,六哥出不来了,我拉不动。” “嘶~没事儿,让他多凉快一会儿。” 福禄被泡了有一会的,主要是两只脚不能动,有点麻。 “三哥,把我弄出去,再不回家要挨揍了。” “嘿!你小子就这么求人呢?放你的心吧,现在回家都来不及了,大哥已经到镇上了。哈哈哈~六子啊,哥救不了你啊!” 叶堂远抱着胳膊在岸边来回溜达,雅儿在身后跟着。 “小七,你跟着我也没用。” 雅儿揪着三哥的袖子,摇啊摇,眨了眨星子似的眼,再摇啊摇,也不说话。 叶堂远瞄一眼小姑娘,又抬头看看天,再瞅一眼妹妹,别过脸去数一数芦苇。 “三哥~帮帮忙嘛~” 声音细细软软的,叶堂远那个时候的心呐,就像秋后飘荡的芦花,一朵一朵扫过去。 叶堂远看向别处,嘴角翘起来一下,又快速拉直,袖子上传来的力道,还是让他笑弯了眼。 “好嘛好嘛,看在小七的面子上,三哥我冒着一起挨打的风险,拉你小子一把。 可以了吧七妹妹?” “嗯!谢谢三哥!” 小丫头笑得露着两排小牙,可真是见牙不见眼。 福禄胸脯回收了一下,试着活动活动脚。堂远用芦苇编了更粗更长的苇籐,让福禄箍住腰。他比福禄还沉呢,也不知道下边的泥有多深,别把他也陷进去。 能借力,福禄一点一点拧动着腿脚,让淤泥与腿脚之间有缝隙能冲进去河水。当时他在想什么呢?哦,下水的时候光着脚好了,这双草鞋是彻底废掉喽。 等把福禄拉上岸,叶堂远已经浑身是汗,双手颤抖。福禄的两条小腿和脚清洗过后,成片成片的发红发痒。 叶堂远让雅儿拿上镰刀,自己蹲下身背了福禄回家。福禄趴在三哥身上,还不忘提醒雅儿把辛苦挖的芹菜带回家。 另一边剩下四个,还真是跑出去好远。叶青竹跑到镇上,只认识一个熊里正。到里正家一说情况,熊初默也吓了一跳。 他们野鸡岭可从来没丢过孩子啊,若是有歹人摸到自己家门口,怕不是要掉脑袋!他地盘还藏着个祖宗呢! 当下二话不说,发动镇子上的人帮忙找孩子。山上菱角又跑了一遍,甚至往更深的地方去了。大山深处静悄悄的,连鸟叫都听不见。 饶是菱角自觉力气胆子都大,一个人进来也瘆得慌。喊着俩人的名字绕山走了一大圈,再不出去得在山上过夜了。 盼儿和柳承两人,一个沿河向下,一个穿过村子向东走到另一个村子。 六神无主地回到家,叶堂远已经把人带回来了。忙活一大天,真是比种地还累。俩人谁也没躲过,菱角更是气得要动手。 她什么手劲儿?再生气也不能让她打孩子,三四五连忙连推带搡劝着。 要不是堂远一句话,还没发现大哥不在家呢。 “二姐,要打也得是大哥出手,咱先等等。大哥去哪边了?怎么还不回?” 盼儿一拍大腿:“坏了,大哥去镇上了。” 天都黑了,镇上那么多人都说没看到,叶青竹就猜测俩人没往这边来。奈何里正不放心,还是挨家挨户的问到底。最后更是举着火把将他送回大湾。 看见家中亮灯那一刻,叶青竹不管前路看不看得见,撒腿就跑。 熊初默在后边举着火把,伸手都没抓住。 “你慢点,自己栽沟里还得我捞。” 第127章 叶青竹哪里听劝,摸黑就是跑,跑着摔在路上,跑着栽到河里,又跑着撞开自家的木门。 赤红着眼睛数了下屋里的人,好胳膊好腿的六个都在呢。 熊初默跟上来的时候,叶青竹还哆嗦着唇说不出话。 “小六,小七,说话啊,跑哪去了不跟家里说一声,你大哥差点没急疯了。” 叶青竹回家之前,两人已经站在墙角被数落半天了。他们以为大哥回家第一件事一定会找跟又粗又结实的棍子打他们俩。 但是大哥直勾勾看着也不说话,难道是因为里正在呢,应该是的,等会儿里正回家,大哥一定会上家伙。 堂远蹭到叶青竹旁边,软了声音道: “大哥,我们几个都骂过他俩了,刚找着人的时候,我也打六子了。那个,辛苦里正了,坐下歇会儿,在家吃了饭吧?” 叶堂远给盼儿使眼色,手上偷偷把拉柳承。 大哥刚进屋的样子确实挺吓人,要是放在以前,他可不管有没有外人在。 柳承也招呼着里正坐下,又是端水又是道谢的。屋里有人说话就不那么尴尬,盼儿去堂屋点火做饭。 熊初默也不能真的留在大湾村,再说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得回家看萤火虫呢。人都平安无事,他喝了水叮嘱几句就走了。 一屋子自家人,叶青竹生气归生气,也是真的后怕。两个小崽子,放眼皮子底下一个个勤快懂事,撒手不到两天半就能搞点事出来。 “耷拉着脑袋杵在那儿干嘛?还不洗手吃饭等我喂你们呐?” 两个小的惊愕抬头,福禄挑着眼皮问: “大哥,我以后不敢了,你还是先打我吧,要不我不敢吃饭。” 雅儿瘪了半天嘴,要哭不哭的,小声认错。 “对不起大哥,我不知道河边有淤泥,就想……想挖点芹菜种在园子里,哇~不要打六哥,他是被我拽着出门哒……” 雅儿还是没憋住哭了出来,就是去河边割个芦苇,家里就上山下河的找人。她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叶青竹心里一梗,走上前两步,两个孩子吓得缩着脖子不敢动。 “小七不哭了啊,大哥不打人,真的。” 叶青竹将两个小的拽到身前,严肃道:“以后出门跟哥哥姐姐说一声去哪了,都是大孩子了,别让家里着急。 六子今天做的对,你是当哥哥的,万一今天是小七泡在河里,没准儿病就要复发了。 大哥就是害怕的,你们看,房子也盖了,地也种了。今天你们五姐可厉害了,找到两块好地方。咱们大风大浪都过来了。 哥怕你们……怕你们享不着福!” 第112章 开荒 犯错的,没犯错的,鼻子都泛酸。 “菱角,堂远,福禄,你们还记得小豆子几个吗?他们都福薄,就差一步,差一步就跑出来了。” 菱角默默擦了下泪,福禄将头轻轻靠在大哥的胸前。好日子才刚开始,他们都要好好的。 堂屋的盼儿蹲在灶前吸了吸鼻子,喊了句开饭了。小矮桌中间放着一盏油灯,被光吸引而来的蚊虫蛾子绕着饭桌盘旋。耳边还响着远近不定的嗡嗡声。 七人用最快的速度吞咽着,再磨蹭,都不用睡觉了。 叶家没钱买窗纱,也没有自家的织布机,所以雅儿才想去割点芦苇回来编几个小卷帘。窗框上挂着艾蒿,夜晚的阵阵温风会将艾草的清香吹进屋里。 没遮没挡的炕上,被蚊子叮的不止一个。叶青竹躺在炕头,往兄弟三个那边打着扇子,脑中想着后半年的日子怎么过。 村里已经有一个猎户,野鸡野兔这样的小动物在野鸡岭镇上还真是不值什么银钱。大的猎物,凭借他跟菱角还打不到。可能不只是大湾村,附近其他村子差不多都是自给自足。 不知道马伯盖房子的队伍还缺不缺人,他们家一时半会不用操心徭役之事,若是出门做短工,他能干什么呢?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叶青竹手里还握着扇子。 鸡叫第二遍的时候,盼儿起来去做饭。家家都是趁着凉快,做出一整天的吃食。西边园子的小葱和蒜都长了起来,最近从地里带回来的野菜够吃,园子里的小苗躲过一劫。 叶家没有懒人,剩下几个先后脚的起来洗脸,浇菜地,喂兔子,晾晒草药。堂远带着雅儿去园子把昨天挖回来的芹菜种下,那么远拿回来的,可得好好养着。 盖房子时他们暂住的棚子,现在用来堆放农具。今天打算去开荒地,得想想从哪儿先下手。 菱角将水缸挑满了水,顺嘴问盼儿今天吃啥。 “今天换换味,鱼酱扫帚苗,煎饼小葱。” “盼儿,家里的酱好像快吃完了吧?” “不提我还忘记了,有空咱们做点黄豆酱吧,吃惯了还有点离不开。” “那下次去镇上多买点黄豆回来吧,再买个酱坛子。其实咱家地里种两亩黄豆也挺好的。” “二姐,谷子都该出苗了,你还惦记什么黄豆啊,明年开荒地里种好了。快拿碗,吃饭啦~” 鱼酱是之前就做好的,直接就能拿来用。 叶青竹:“等会儿给兔子窝多放点草,六子你俩跟着去开荒。” “知道了大哥。” 干活儿好啊,在家闲的不知道干嘛。几人扛上农具到荒地的时候,天色刚大亮。 第128章 另一边万长久没堵着人,还去地里找了一圈,摸着脑袋好奇叶家人都去哪了。 村里人知道叶家选了那么远的地方,没人眼馋。想想春种秋收的就心累。所以叶青竹他们也以为不会有人过来做邻居,标记石随便一放,连个坑都没挖。 先从大的这块下手,家里的工具不多,一把镰刀,一把柴刀,锄头铁镐铁锨耙子各一样。盼儿拿了镰刀在前边开道,福禄雅儿提着大筐跟在后边捡石头。 老大老二干最费力气的刨草根,老三老四用耙子和铁锨在最后边松土。 人虽然小,不过分工很明确,这样一条线过去,都不用回头再管的。 盼儿选的这块地方确实不错,土层够厚,石子少,就是扎根的荒草够密实的,进度不快不慢,主要是叶青竹稳得住。 干农活不是一股脑儿的使蛮劲儿,身上的力气得均匀着用才能长久。菱角一开始就知道猛冲,后来胳膊酸疼了好几天。 打头割草的盼儿也干活仔细,将割下来的草分堆放着,这天气只要不下雨,晒两三天就能拿回家烧火。 后头的福禄带上自己的小铲子,埋得深的石头,顺着缝在土里撬两下基本就能出来。大筐装八分满,跟小七抬着倒在边上做围挡。 以后石头多了可以堆一条矮墙,再多的就铺一条石子路,等雨后下地就不会踩一脚泥。 柳承先用耙子将断根的杂草搂到一边,堂远用铁锨铲深一点,争取把土层里的须根都弄出来。柳承搂完杂草再掉过头把大些的土块敲碎。 这样的地当然还不能种,还得用耱拉过一两遍。平整压实后,再上耧车播种才好。 今年的荒地种不上了,所以并不急着将所有活计做完。晌午的时候,还是带了吃喝,直接坐在铺好的草上,兄妹七个依然吃东西很快。 躺下直直小腰,看着没有一丝云的蓝天,除了太阳晃眼,别的都挺好。 柳承还咂咂嘴道:“是不是碰见那一条大蛇把运气用光了,这么大一片荒地,连条小蛇都看不见。” 菱角将一只脚搁在弓起的膝盖上,脚尖一晃一晃的。 “老四,你给这边的蛇留条活路吧。也不是谁都喜欢收蛇胆。我觉着,万猎户吃那一回新鲜,下次肯定不会用兔子跟咱们换蛇吃。” 七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不管什么土不土的,福禄捏住一只爬上脚背的蚂蚁,想了想没直接掐死,而是趁三哥不注意偷偷放在他头发上。 雅儿瞪了瞪眼,六哥让她闭嘴,她就抿嘴转向别处。 热烘烘的天,柳承不爱洗头发,就将脑袋枕在大哥的肚子上。 “承儿,挪挪,都出汗了。” “嗯……嗯?呼~” 叶青竹知道他是装睡,从后脑勺下边撤出一只手想把肚子上的脑袋弄下去。柳承歪了下头又枕回来。往复三五次,叶青竹拿这个无赖没办法,闭着眼睛养神。 盼儿看着天上偶尔飞过的鸟,舒展臂膀,会有一种天地颠倒,她在翱翔的错觉。 熬过最热的正午,几人用地上的蒿子编了个草环圈在头上。虽然还是晒,但是蒿草奇异的味道挺提神的。 周边植物都蔫蔫的,收缩自己张扬的叶片保存水分,一旦太阳落山,像楼子里的姑娘精神百倍,又风骚地舒展开来,下边扎根,上头开花。 第113章 换黄豆 后半晌活儿干到一半,盼儿转头呲着兔牙乐。 “发现野鸡蛋了,快拿筐来。” 堂远拄着铁锨休息,感叹野鸡岭名不虚传,下蛋都不挑地方的吗?在哪下蛋是母野鸡该想的事儿,盼儿像是发现了什么秘诀一样,一边收割杂草一边眼睛乱瞄。 青绿色一大片,藏个什么别的东西很容易发现。为一窝野鸡蛋,盼儿后晌干活儿比前半晌还有劲儿。 鸡蛋好吃,可也贵。有那份钱不如买粮食吃。还是搬家那天吃过一次呢,叶家没养鸡,想吃鸡蛋就得买,或者去山上捡。 家周边的野鸡蛋有村里人盯着呢,白得的好处谁不想要?捡野鸡蛋最厉害的还是老范家的儿媳妇。别人家上山捡柴采蘑菇,她是什么都不耽误。 荒地那边,临要停手时,盼儿又找到一窝蛋。装在篮子里怕磕碰碎了,还揪了不少叶子把鸡蛋隔开。 农具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可不敢扔在荒郊野外。一行人笑呵呵的回家,捡回来的蛋有二十一个,难得高兴,让盼儿打了七个炒了吃。 菜园子的韭菜才手指头长,舍不得割呀。那就用小葱好了。鲜嫩的小葱生吃回甘,用来炒鸡蛋又是另一种香。 只是菜上桌的时候,大家很有默契的,第一筷子都夹了葱,没人碰鸡蛋。七双筷子僵在桌面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哈哈一乐。 叶青竹将葱放回碗里,夹着鸡蛋挨个碗里放。剩下六个伸筷子跟抢一样,只是那筷子鸡蛋没回自己碗里,都奔着叶青竹去了。 晚饭吃的还是煎饼,碗里没有汤,只是为了接着点菜以免浪费了。看着小半碗黄澄澄的鸡蛋,叶青竹想,他这个大哥当的,应该还算可以? 炒鸡蛋香啊,香得吃过晚饭的几人舍不得喝水,怕冲淡了嘴里残余的香味。就连晚上做梦都是美的,不知道有几个,梦见了吃不完的鸡蛋。 连着几天都是碧空如洗,叶青竹起早先去地里看了看苗。谷子当时种的时候掌握不好深浅,谷苗像小孩的豁牙有高有矮还有秃的。黄豆还行,盼儿下种都是三粒,一个苗眼最少也有两棵苗。 第129章 从村子里穿行而过,好多人家都在收麦子,甚至动作快的,已经开始扬场。叶青竹羡慕地看着人家喜悦丰收,越走越快。等他们把荒地开出来就好了。 家里另外几个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就等着大哥回来一起过去。 “怎么还拉上板车了?也没几样工具。” 菱角已经领头出门了,回了大哥一句:“盼儿说看见荒地附近有苘麻,反正也要带锄头什么的,正好。” 走出去不多远,是蹚着荒草的一人小路,这还是叶家人自己走出来的。想要在这样的地方过车实在费劲,盼儿跟堂远分左右将碍事的都割了。 本来今天出门就晚,因为拉车还耽误了时辰,到荒地的时候太阳已经高出不少。还是昨天的安排,接上之前的缺口,尽管手上磨出了泡也不敢停下。 叶青竹并未要求弟弟妹妹必须做多少活儿才能休息,是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明白,做多做少,为的都是自己,不用别人督促。 草地里偶尔会跑出一只受惊的兔子,或是钻到远处的田鼠。盼儿也会冷不丁跟一只癞蛤蟆对上眼吓一跳。然后再淡定地用镰刀将其赶远一点。 盼儿也没有特意收苘麻,遇见了就挑出来放着,后边六子或者小七会帮她收好的。 靠在板车旁边歇晌时,几人慢慢帮着剥皮。福禄问起镇上有没有织布机卖。 堂远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看到。不太确定的不止他一个。叶青竹说等有空了去问问,应该不难,只不过不知道贵贱。 织布机对于百姓来说是大件,有婚嫁做聘礼嫁妆的,也有几户合力买来用的。福禄存了自己动手做的心思,提一嘴就算,等有了眉目再跟大哥说就是。 十八那天,好好的集市赶上下雨。就算不下地,村里也不会有几个闲人。小孩子不算在内,万长久一段时间堵不到叶六,自然就回归自己的玩耍队伍。 福禄带着小七去村里打听谁家有多的黄豆卖,刚好碰见大树下追闹的一群孩子。 被拦住去路的福禄,直接看向吊在树上的万长久。这小子双手一松,积了许久的雨水哗啦啦落下来,浇众人一头。 福禄双掌覆在小七头顶,还是挡不住湿了肩膀的衣裳。福禄将手背的水甩了甩,让雅儿退后。 “万长久,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讨人厌?” 万长久手指相对,从额头捋过头顶,不屑笑道: “没有啊,你是第一个,怎么办呢……你讨厌是你的事儿,我不讨厌你就行。 今天是个好日子,拜我做老大,以后哥带着你混。” 万长久看着气势很足,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虚着呢。这小子能跟他打成平手,可别当着一群小弟的面让他下不来台啊。 “今天有事,改天约架,谁赢谁是老大。让开。” “哎我说叶六,你才几岁啊,怎么天天有事儿?” “因为我没爹啊,忙着活下去,有问题?” 福禄冷冷的语气刺了万长久一下,嗫嚅着问: “那……你、你忙什么?我、我们给你、给你帮忙。我跟你说你别太过分啊,我也没娘。” 说到后边有点硬撑的意味,福禄也不想跟他纠缠,就说了买黄豆的事儿。 差不多村里的小孩都在这儿了,问一句,很快就有结果。那个叫存根的男孩趾高气昂地带着人呼啦啦回了自己家。 福禄跟雅儿走了两家,买够五斤黄豆。都是同龄的小孩子,说话还没遮拦。 “叶六,小丫头片子怎么走哪带哪?看我们,都不跟丫头玩儿。” “我妹妹是出来办正事的,天天就知道玩儿,我妹妹会挖药材,你会吗? 我妹妹会做饭,你会不会? 我妹妹还会缝衣裳,你会吗?” “切~谁家的姐妹不干这些活儿啊!有什么新鲜的?” 第114章 雨天闲 “新鲜的?有啊,我妹妹识字。哦,还用她自己赚的铜板给我买了最喜欢的刻刀。 你家妹妹也能走几千里不喊累的吗?” 雅儿第一次听见六哥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六哥在夸奖她,好开心。 小姑娘心情好的时候,眉毛上抬,双眼眯起,巴掌大的小脸上处处透着高兴。 被问住的男孩子哑口无言。家中孩子那么多,能有口吃的,定然是争抢才能吃到自己嘴里。若是姑娘家有赚家用的法子,何至于忙里还要忙外,上山砍柴下地收割? 福禄霸气转身,带上妹妹回家了。万长久不理会树下闹哄哄的几个,蹲在树杈上想着,跟叶六商量一下,用他爹换他一个姐妹能不能? 借一下也行啊,他爹不会做好吃的,他爹不会缝衣裳…… 巳时开始,雨渐渐大了起来,而且不知何时起了风。关了门窗的房子里,又闷又暗,这样的天气好适合睡觉啊。 就连叶青竹都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以前在三溪镇的时候,下雨阴天的不好讨饭,为了节省力气,就会躲在不漏雨的地方睡觉。 菱角偷偷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风夹着雨吹进来,一会儿就湿了窗台。 柳承在算账,无聊的堂远一脚又一脚把柳承推到炕沿,眼看着再补一脚人就掉下去了。叶青竹横了一眼老三,算账的时候也捣乱!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揍老三一顿? 唉~算了吧,雨停了还得用他干活呢,打坏了耽误事儿。 第130章 三个兄弟均摊一下,应该能过瘾了吧?嘶~真憋闷啊! 柳承算好账收拾东西,一个侧身差点儿栽地上去。 “哎!我的天爷哦!谁干的?!” 堂远闭上眼睛装作睡觉,福禄手里做着个蒜臼头也不抬,大哥翘着二郎腿打哈欠。 静。没人承认? 柳承下地穿鞋,裹上东西去了西屋。 二姐在偷看窗外的雨,小五小七挑黄豆里的沙子和脏东西。还是这屋清净。 “四哥,怎么跑这屋来了?” “躲清净。” 菱角下巴搁在胳膊上,脑袋一动一动的说:“没听见那屋闹腾啊,我巴不得有点儿声音呢。 老四啊,咱俩出去溜达一圈吧?” 柳承听了听雨声,摇头拒绝:“雨太大了,走到院子外边就得湿透。” “北方也有梅雨季吗?我的柴啊,都被雨淋了。” 盼儿听不下去,接声道:“那不是堂屋靠墙放着四大捆?外边棚子里农具上头也有不少呢,这雨就算再下三五天,也足够烧炕的。 晒麦赶上下雨,唉……不知道大家能不能保住粮食。” “唉~你不懂啊~” 没一会儿堂远也钻了过来,笑嘻嘻的捅着柳承也邀他出去。柳承看了看二姐的后脑勺,这俩人干嘛不凑一伙? 往那边努了努嘴,让他找二姐去。 叶青竹昏昏欲睡中,听见开门的声音,还以为那两个小子玩儿够了回来呢,好久没听见声儿。 “六子,谁开门了?” 叶青竹迷迷糊糊问了句,准备歪在炕上睡会儿。 福禄头都不抬,听着像是二姐他们出门了。 “下这么大雨,出去就是半身泥,往哪跑啊……” 福禄:……我也想知道。 见大哥枕着胳膊睡着了,福禄也下炕穿鞋出去看看。 雨水落在泥坑里,好像地面开了锅,翻着的水花此消彼长,雨声掩盖了野鸡的叫声。 菱角带着三四五七加个六,翻出个编篓出门去了。叶青竹只想稍微眯一会儿,但是家里静悄悄的,雨声又很催人好梦,不知不觉就睡沉了。 若不是草鞋自家能编,菱角几个还真不想踩进黄泥汤中,走路带起来的泥点子附在膝盖窝以下,还有点痒。 村子不远,还没到河边的地方,有一个大土坑。村里谁家园子土薄了,或是补个炕缝,就会来这边挖两锹。一来二去的坑越来越大,夏天容易存水。 六月是个好时候啊,野鸡虽然不怎么叫唤,但是蛙声一片啊。 六个人躲在屋子里闲聊提到野鸡,他们还没空抓一两只呢。这天闲着也是闲着,大土坑那边咕呱着太热闹。 好久没吃肉了,盼儿还是只舍得买猪花肉熬油。猪油渣虽好吃,可惜不过瘾。 几人一合计,出门抓蛤蟆去。 柳承还特意强调一遍,皮光肉滑的是蛙,癞蛤蟆可不能吃,搞不好人就随着癞蛤蟆去了。 叶家在村子边上,几人溜出门谁也没注意。不过知道了也不会如何,那几个孩子大蛇都敢打死,吃个青蛙老鼠的,也就是感叹一下胆子大。 大湾村的人也穷,又不到穷得什么都吃的地步。哪像叶家七个孩子,算得上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了。 逃难那时候,他们经常吃青蛙,简单的煮一煮汤,或者烤熟填饱肚子而已。现在不一样了,盼儿做饭的手艺越来越好。怎么好吃形容不出来,就是香,好吃。 大水坑里都是忙着产卵的青蛙,等雨停,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密密麻麻的小蝌蚪。 算着七个人的饭量下手,边抓边控制口水。 菱角提着不住晃动的篓子,带上另外五个泥猴回家,抬头挺胸的样子像极了刚打完胜仗的小将。 福禄比划个噤声的手势,六人又悄悄回家。怕在堂屋弄出响动惊扰大哥,菱角搬着菜板和菜刀到井边去杀生。 伸手进篓子随便一抓,拎着一条两条的后腿照着木案板摔打,按照菱角的手劲儿,没有一只需要她来上第二下。 鲜嫩的蛙呀,距离被端上饭桌还有好几步呢!为了更快吃到肉,几人没换湿衣裳,都在井边帮忙。 盼儿剁头去内脏,堂远柳承剥皮,福禄改刀,雅儿清洗,给这些不知道有没有后代的蛙做了一条龙清洗揉按服务。 收拾差不多,菱角留在井边清洗案板,盼儿去菜园子摘了点葱蒜和芹菜。没什么事儿的进屋换衣裳。 引火烧油,葱蒜花椒爆香,呲啦一声,盼儿熟练地用勺子在锅底翻炒几下煸出香味,放入酱和盐稍微炒至一下,加入洗好的蛙段。 第115章 欢乐吃蛙 叶青竹闻着香味到堂屋,此时盼儿已经添了水和芹菜段盖上锅盖,再有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做什么呢这是?不会把兔子炖了吧?” 小七蹲在灶下烧火,飞速偏头道:“兔子不能吃,留着下崽。”青竹伸了个懒腰含糊道:“不吃,都给你留着。我闻到肉香了,锅里是啥?” 盼儿跟雅儿离灶台近,半干的头发此时看不出什么。但是从西屋钻出来的那几个很明显,衣裳能换,反正穿的都差不多。 “你们几个下雨天洗头发?不对,跑出去野了吧?” 叶青竹正了正身子,皱眉问菱角:“说,干嘛去了?这么大雨还往外跑,你们属鱼的?” 第131章 菱角笑嘻嘻的用手勾了勾锅边飘出的香气,她是干好事来着,不怕大哥揍她。 “嘿嘿,馋肉了嘛,带他们几个出去抓了蛤蟆,啊不对,是青蛙。今天咱们吃点好的。大哥,香不香?” 看着菱角脸上直白的“快夸我”表情,叶青竹忍着笑扫一眼几个人。 “香不香跟你有啥关系?好吃的盼儿做呢。” “哎呀大哥,话不是这样讲的。我带头去抓的,你问问他们,是不是我抓的最多?” 旁边几个敷衍点头附和,眼睛有意无意的瞄着锅,就等盼儿一声开饭。 叶青竹:“哦,咕呱乱叫的青蛙自己就生那么香吗?除了力气大,啥也不会。” 菱角也想得一句大哥的夸奖,豆蔻之年,该是娇俏青涩又偶尔撒个娇的。 只不过菱角的性子一直大大咧咧,且是年纪最大的女孩儿。两个妹妹懂事,多数细致活儿用不上菱角操心。 “大哥~我抓了你那份。” 菱角软了声,叶青竹露齿一笑。 刚好盼儿揭了锅盖,蒸腾的热气虚化人的棱角,承受了诸多压力的少年,虽然努力活成大人模样,跟弟妹笑闹的大哥,才回来一点朝气。 就连柳承后来跟堂远闲聊,说那天的大哥,眉毛上的疤都透着愉悦和放松,让人印象深刻。 在镇上没有买到姜,材料不够,做出来的蛙肉还是有点腥。盼儿不怎么满意自己的成果,微微噘嘴扣起兔牙。 雅儿:“哇~好香!五姐好厉害!” 六子跟小七待在一起久一点,低头嗦着根腿骨隐晦看向小七,又扫过五姐,心里了然。 “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蛙。” 堂远:“二姐也厉害,我们几个加一起都没比过她。” 菱角是个没心没肺的,更何况有好吃的堵住嘴,再让她出去抓一百只都行。 “老三会说话,明天再走一趟?” 叶青竹:“吃完这顿再说,等会儿吃完饭你们几个把头发好好洗洗,雨水容易生虱子。” 梳子还是福禄自己做的,当初有点毛刺或是粗糙的,现在磨的溜光水滑。头发擦了半干,几人互相通着头发。 雅儿还记得当初二姐用剪刀剪了她好大一绺,说什么也不让二姐帮忙。 菱角:“嘿你这小丫头怎的记仇?不就是一把头发,现在长得挺好呀。” 雅儿摇着头,忘了头发在盼儿手里,扯的头皮疼。小姑娘又疼又委屈,还不知道应该怪谁,干脆自己梳。两个姐姐笑得拍炕。 另一屋也不那么和谐,三个小子你揪我一下,我踹他一下…… 叶青竹一个人站在后门口,外面天暗雨微。浓郁的水汽凝聚不散,缠绕在北山腰上如仙女的飘带。 “有雨山戴帽,无雨山没腰,该停了。” 披散着头发出来喝水,问了句: “大哥你嘀咕啥?” 叶青竹关了后门转身,菱角个子跟他差不多,平日头发挽起,五官英气。端水瓢站在水缸边的妹妹,长发柔和了身上的尖锐,终于像个女孩子了。 “大哥?怎么不说话?你这么奇怪的看着我,总觉得我要挨打。” “唉……没事儿,让你少喝菜汤,齁着了吧?等着半夜跑茅房。” 叶青竹内心无奈,菱角不说话,像个姑娘。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教过来。 菱角半张脸挡在水瓢后边,英气的眉眼看着大哥从身边路过,回了东屋。 菱角:咋了这是?怪我抢你一口菜汤?大哥不能这么小心眼儿啊…… 小雨下到半夜终于停了,菱角起来去茅房,外边潮湿凉爽,跟南边不一样。 翌日晨起,大雾遮住了远山人家,只能看到前边一两丈。菱角跟雅儿在摘木耳,这丫头就是喜欢养着,她也不做来吃。美其名曰晒干了做冬菜,其实就是手艺不好。 盼儿偶尔用一小把做个汤或做个酱,夏天青菜多,确实不该浪费。 刚下过大雨的蘑菇不好存放,今日还是开荒的一天。走在路上几人玩心渐起,钻进雾中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不知从哪个方向再绕出来。 叶青竹只是提醒他们几个看着脚下,万一磕碰了他是不会心软放人回家休息的。 白茫茫的大雾将前路掩藏,使人仿若置身云中,前进一步会不会碰到仙? 雾浓遮双目,脚踏云泥间。叶青竹不知怎的,想到了渡黄河的那个早上,想到了摆渡人唱着的小调。 他现在不知,那个送他们过河的黝黑汉子,在那不多久就消失在黄河上,他的羊皮筏子,载着他的魂漂了好远好远。 金波镇边上的小客栈早已经人去楼空,平平无奇的老板娘,犹豫一瞬,还是将贝雕簪子收进小匣子带走。她忘不了那天那个女孩儿,笑着对她说喜欢。 果然如故去的长公主所想,赵家的兄弟斗到头破血流死无全尸,那是自家兄弟的事情,外人想插一脚,兄弟几个总算还没蠢到底,知道联手一致对外。 战乱不可避免,不想家国破碎之人,会想办法将战火拦截在边关。内地的百姓突然之间被分成不同阵营,近邻还算好,远亲竟然成了他邦之民,想要来往个书信节礼再不如以前便利。 凌王的封地紧挨着燕王,穷山恶水,那几个兄弟也不怎么惦记。象征性的占据了几个还算有活头的县城就不再理会。 第132章 第116章 再次上山 燕王不忍百姓沦为无知匪徒,抽调了封地部分官员过去控制局面。这么一翻册子,才发现先帝调派的何姓县令竟然还未到任。 属官不敢擅作主张,如实禀报燕王。人不会凭空消失,安排王府亲兵两名沿途打听接应,活要见人,死要厚葬。 叶青竹担心他们离开小顺村的因由被扒出来,到燕北后丝毫不敢打听何县令的消息。 当然打探也不知从哪开始,他们不清楚何县令被调任的具体是哪个县。 烈日高悬,浓雾散尽。地里太泥泞,这个时候不会有人下地干活的。当然开荒的除外,叶家在远离村庄的地方下手,有人劝,自然也有人开心。 早年搬过来落脚的侯家就是如此,家中男丁多,四个儿子成家生子,孙子辈也渐渐长起来。侯老头拖着年迈的身子,押着几个儿子到处寻地方开荒。 他怕自己一闭眼蹬腿,几个儿子养活不了一伙人。家中田产不丰,总得趁着他没糊涂的时候给几个儿子挣出个一亩三分地。 他年纪大了,走远一点就得停下喘上一阵儿。离村子近的好地方剩的不多,为开荒的事儿担心了好几宿。 总算叶家的几个孩子没什么种地的经验,竟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侯老汉不敢说偷着乐,也就是稍微放心了点。 家中一窝子不省心的讨债鬼,没一个懂事儿的。他活这么大岁数,又要担心人家抢了他看好的荒地,又可怜几个没爹娘的孩子以后日子不好过。 老爷子长满老年斑的手,时不时就得摸一下心口。吓得几个儿子总是问他,是心口不舒坦还是怎么。 他倒是希望这几个真心惦记他的身子骨,唉~不就是想趁他能动动胳膊腿儿,多开一分二分的荒地嘛!无儿哭瞎眼,有儿哭断肠。生了这么多,有何用! 这不是下了场雨,别人家还能趁着地里不好进人偷半天闲,侯老汉带着几个儿子在村子附近开荒。 叶家几人现在当然不知道自家差点惹人不快,反正刚来大湾的时候大家都不热情。 村子就那么大,这些事也总会传到别人耳朵里。 且说荒地那边,不用镰刀,伸手略微一使劲儿,多深的草也能揪出来。到后头长得密的,叶青竹菱角都是两条胳膊一圈,拢到一块拧半圈。盼儿的力气不如他们,后半晌虎口肿胀得发麻。 围坐在一块的兄妹几人,互相摘着身上粘的叶子。低洼存水的地方聚集了不少蚊子,等临走时,晒了大半天的艾草将就着能点着。柳承在水坑附近点了不少半干的草,浓烟升腾,也没熏死多少蚊子。 手上的缝隙里不是黑土就是绿草汁,怎么都洗不干净。盼儿做饭,菱角洗衣裳,叶青竹用木棍将农具上的泥土搓掉以免生锈。 堂远跟柳承两个回家就抢茅房,小的两个喂兔子还得嘀咕两句什么神仙保佑,送子娘娘乱七八糟的。 炊烟升起时,与其他人家的汇聚在小村子上方,仿佛形成一片若隐若现的结界,护着方寸安宁。 自从万长久自己能简单煮粥后,万猎户钻山的日子越来越长。村里男女老少都有点怕这对父子,但是叶家人没见识过万猎户的凶。 万长久也是个脸皮厚的,去村里任何一家蹭饭,肯定没人敢拒绝,回头他爹回来还得给人家丰厚的谢礼。 但是自从帮叶家在地里干点小活儿,吃掉五个菜团子,再吃别家的东西就有点挑嘴。后来叶家人不下地,他堵了几次都不在家,就又开始在村里晃荡。 上山掏鸟蛋,下河摸小鱼,东家揪了葱叶抓萤火虫,西家用草串上蚂蚱勾引老母鸡。大湾没人养狗,否则真得是鸡飞狗跳。 二十这天,好多人都准备上山。雨后天晴,蘑菇才能晒干不生蛆虫。且昨日晒了一天太阳,该冒出来不少好东西才是。 万猎户准备再次进山打猎的,在山脚碰上叶青竹几个,打了招呼的汉子又转回来。 “你们前边等人,竹子,来,叔交待你两句。” 叶青竹有点奇怪,但还是落后弟妹几步跟万猎户并肩站着。 万猎户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确定人都离得远,才勾着脖子凑近叶青竹悄声说了几句。 叶青竹回道:“万叔,上次那条大蛇是我家老四发现的。再说哪能每次上山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要是没遇着,万叔可别怪我们不上心。” “这你放心,我在大湾打猎这么多年,心里有数呢。叔就是说啊,碰见个头大的,也不用像上次那么大,差不多就行。 给叔留意着点儿哈,价钱好商量。” 万猎户用手背砰砰敲了两下叶青竹的胸膛,做贼似的几步跨进山林不见人影。 叶青竹站在原地摸了摸胸,啧,小身板还是不行啊,碰上这样的不抗揍。 跟弟妹汇合的时候,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眼珠子左右一晃,嗯?万长久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长久啊,你怎么在这?” “呵呵,叶大哥?好巧啊!我那什么,我爹让我上山采点蘑菇,回头炖野鸡。” “哦,这样啊,采蘑菇最好还是分散开,要不然不够分的。这片归你,我这就带着他们走远一点。” 万长久扯着福禄的衣摆急道:“别,别啊!叶大哥,我一个人害怕,你们人多,咱一起呗,壮胆儿。” 菱角扯了扯嘴角问:“长久,听说咱们村里的小孩儿都要拜你做老大呢,胆子小怎么能当头领?糊弄谁呢?” 第133章 菱角相信,就没这小子不敢去的地方。有个猎户爹,害怕个屁。 听菱角这么说,万长久也不装柔弱了。干脆承认就是想跟福禄一起玩,保证不捣乱,而且还能帮忙,只要管他一顿饭吃就行。 盼儿跟雅儿憋不住转身偷乐,福禄脸色也黑了两寸,合着这小子是惦记好吃的? 叶青竹没想扔下他不管,也不指望他帮的那点忙。万猎户愿意跟他们来往,年纪相近的孩子玩一玩也无妨。六子有分寸,他不会操太多心。 第117章 鸡杂 叮嘱他们看着路,又跟二三四说了万猎户想要大蛇的事儿,几人稍稍分散开。山上的野鸡受到人群惊扰,远处偶尔传来村里人或下手快抓到野鸡的欢呼,或是失手后的浅淡咒骂。 菱角听着心痒痒,也想抓只野鸡炖汤。万长久对山里熟,兴奋地说要带路。家中没养鸡,四只兔子还不舍得吃,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馋嘴在所难免。 就连叶青竹都带着半筐蘑菇跟着去抓野鸡。万长久带的路不好走,一人多高的稞子里根本没有路。他们毕竟比大人身体灵活,在里边钻来钻去还算顺当。 人声渐渐淡去,证明他们距离村子的方向越来越远,又翻过一座山头,下到山谷里边,野鸡一声接一声的叫,听着还不少。 万长久为了混口饭吃,也算是很有诚意了。他爹犯懒不想进深山的时候,会带上他来这边打上几只换米吃。 叶家的七个眼里,近在眼前的不是野鸡,是香喷喷的鸡汤,烧鸡,水蒸鸡…… 尤其是盼儿,一边咽口水,眼睛紧紧盯着,脑中已经在想着回去怎么下锅,配什么菜了。 他们不是正经猎人,但是人多势众,而且也算是野外生存过一段时间的。即便没有趁手的工具,想要弄几只蠢一点的胜算很大。 八个人悄悄蹲在树下制定作战计划,那边公野鸡扑棱膀子唱小曲儿,母野鸡躲在一边挑夫郎。场面暂时和谐。 不过没多久就不和谐了,野鸡其实是会飞的。只不过野鸡飞的不高也不远,只能在空中滑行一小段距离。 八个人分布在树上和地面上,用麻绳和柔韧的荆条做了简单的陷阱。有野鸡上套后会拼命挣扎和鸣叫,其他野鸡受到惊吓在山林里扑腾,一时间还挺热闹。 万长久一边看情况一边拍大腿,后悔没带上自己的弓箭出来,否则一定能多打好几只。 菱角咧着嘴带人收野鸡,现在也够了,六只呢,公的母的都有,可以炖好大一锅。 用草绳捆了脚挂在木棍上,盼儿是想立即回家烧水拔毛。不过天色还早,这时候阳光刚丝丝缕缕顺着缝隙洒进来。 叶青竹:“再找找蘑菇吧,半个时辰后就回家。” 力气活肯定是菱角来做,扛着六只野鸡走着外八字,样子好笑又有点可爱。 还是万长久带路,七拐八绕的路过一片榛子林,叶家几个没见过,万长久教他们怎么吃。 榛子树并不粗壮,但是枝条比较长。顶端长着叶子和果实,青白色的榛子就裹在花裙子一样的青皮里。 万长久摘了几颗去掉青皮,扔一颗进嘴里,用槽牙咬开一道裂缝,再吐出来用指甲掰开。 “还没熟呢,再等一个多月就好了,拉倒吧。” 吃不到几人也并不失望,认识了树长什么样,以后遇见了可以自己摘。 榛子树下边会长一种伞盖蘑菇,小小的,表面比松蘑干爽。万长久说,大湾村的人都吃够了榛蘑,毕竟松蘑还有其他品种的更厚实,吃起来过瘾。 盼儿几人可不嫌弃,只要能吃,就一定想办法弄回家。别人吃够了更好,便宜他们了呀。 八个人匀了三个背篓出来,一个时辰基本没挪地儿。蘑菇多到采不完,等背篓装满,几人还有点恋恋不舍。 万长久催着他们下山,等会儿露水干了,树林里的蜘蛛网会糊眼睛。 或许是今日他们换了路线,也可能是第一次杀蛇留下什么痕迹,总之大湾附近没有发现大蛇。 满载而归,将沾了杂草枯叶的蘑菇清理干净,过大的撕成小朵晾晒。另一边盼儿已经烧好了水,就等着福禄把杀好的鸡送过来。 野鸡是在万长久的帮助下抓的,叶青竹让六子杀了四只。六子人虽然小,但是下刀很稳。掐住翅膀根儿,再将鸡头向后靠近膀根儿抓稳。 福禄用另一只手扒拉两下鸡脖子上的毛,拿起旁边石头上的匕首闪电般一抹脖,鸡血流在一只装了盐水的海碗里,挣扎的野鸡没动几下就彻底归西了。 鸡血控得差不多,浇上滚开的水一烫,趁热快速拔掉鸡毛交给下一个人。 柳承开膛破肚,内脏也没扔,收在一块等着一起处理。掏干净的鸡到了菱角手里,咔咔几下,顺着骨头缝剁成鸡块给盼儿。 万长久蹲在地上,这一套操作看了四遍还是没过瘾,他都想开口让叶大哥再杀两只了。 他爹杀鸡很粗鲁,鸡毛也不会拔太干净。万长久最讨厌啃鸡脖子,上边的鸡毛多得扎嘴。不过嘛,叶三哥好像拔得很仔细。 柳承那边端着一盆鸡内脏找地方清理,鸡心鸡肝洗去瘀血装到碗里。将鸡胗的内膜小心撕下来,在万长久意外的眼神中,被清理干净的那层膜放在一边晾晒,回头才接着收拾别的。 “叶四哥,那不是装鸡屎的嘛?你晒它干嘛?” 第134章 “那个呀,叫鸡内金,晒干了能入药。吃哪补哪儿听说过没有?” 万长久似懂非懂,人身上装屎的地方,还能生病吗? 四副鸡肠处理起来很费时辰,用盐抓拌之后还要将肠子上的黄油去掉。大锅都上汽了,柳承还没收拾完。 炖鸡一定要用干蘑菇,香气浓郁。这是盼儿在北边学到的,泡两小把干蘑菇,等会儿再放进去就行。 趁着空档,将洗好的鸡内脏切碎,又去菜园子割了一小绺韭菜和几根芹菜。 炒鸡杂的味道一定要重,炒鸡血的火候则要轻,否则就老了不好吃。柳承那边洗好了鸡肠时,干蘑菇都下锅了。鸡肠随便切几刀扔进锅里便不再管。 另一边的小灶上,将蒸好的饼捡出来放凉,刷锅烧热,葱蒜爆香,放入鸡杂和芹菜段爆炒。鸡汤的香气家家都差不多,唯独鸡肚子里边物件的吃法新鲜。 万长久以为他家是因为没有女人操持,他爹做饭就会那几样。后来一想不对啊,没听说村里那几个小子说家中做过这种好吃的呀。 第118章 落荒而逃万长久 做饭家里有好几个人伸手,叶青竹扛了家伙去收拾菜园子。住的地方他们只占了一半,还有一亩多空地圈在篱笆院里。 断断续续地,西边也有了个菜园子的模样。虽说种类比不上别家,但是盼儿勤快,隔几天就要种点菜。就现在白菜萝卜是不少的。 听说燕北的冬天又冷又长,别的菜都受不住冻。只有腌菜和萝卜白菜能撑到第二年开春。盼儿怕冬天家中没菜,使足了劲儿种这两样。 早上出门没吃饭,八个孩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万长久到了叶家就像是探险一样,这瞧瞧,那儿看看。 一会儿跟在柳承后边问这药材干什么用,一会儿又跑到另一边问盼儿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刚消停不到半炷香,又追着福禄看他削木头。 家中大概是习惯了各干各的活计,突然加进来一个万长久,还不到半天就吵得人脑壳疼。福禄接收到哥哥姐姐的暗示,赶紧将人带到兔笼那边,虚心请教怎么让大兔子生小兔子。 “叶六,我家是卖兔子的,不是养兔子的,我哪知道怎么生小兔子啊?” 福禄一抬下巴:“嗯,过来看看再说。” 万长久将笼子打开,伸手挨个摸了摸,嘶了一声,又将两只母兔子放到一边对比。小胖手指着两只兔子问福禄: “你该不会以为,这只大肚子是撑的吧?” 福禄蹲下身看了看,问万长久:“不能是撑的吗?” 两个男孩子互相对视着,一个惊愕而无语,另一个疑惑而呆愣。 雅儿过来喊两人吃饭,看见的就是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也不知在干嘛。 “六哥,你们在这儿晒太阳,热不热?臭不臭?” 雅儿左右看着,弯腰背手询问。 “小七妹,你家这只肥兔子,大概要生崽。” “啊?真的吗?!你怎么看出来的?什么时候生呀?一窝能生几只?要不要准备接生?久哥,你可真厉害。” 万长久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接话。福禄将雅儿拽到一边,问是不是可以吃饭了。雅儿这才拍脑门说就是喊他们吃饭的。 福禄瞪了一眼万长久,拉着妹妹回堂屋。万长久挠着后脑勺嘿嘿傻乐,还沉浸在雅儿的夸赞中。 菱角上了趟茅房腾空肚子,洗了手回来刚好看见发呆的万长久傻站在太阳下,将手上的水甩到万长久脸上将人惊醒。 “长久,站着干嘛?吃饭了呀?” “啊,二姐,欸?六子和小七妹呢?” “进屋抢鸡腿去了吧……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吃鸡~” 万长久也是撒腿就跑,早就闻见香味了,更何况叶家五姐还做了两个别的菜,肯定很好吃。 夏季喝热汤,又香又热的要命。四只鸡倒是刚好够分,谁也不用特意抢鸡腿鸡翅膀。一人一份,剩下那些不能均分的,可就看谁的手快了。 万长久不是第一次在饭桌上跟人抢吃的,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肯定是要去吃席的。 不过叶家的桌子上虽然有争抢,却都是乐呵呵的,他们吃饭虽快,手脸都干净。不像万长久,蒸饼渣子掉一裤裆,油汤蹭到腮帮子,夹菜手不利索还吧唧嘴。 吃个饭跟敲锣打仗似的,碗筷弄的叮当响。叶家七人,经柳承的努力,所有人吃饭都还算“文雅”。 万长久吃到八分饱速度才慢下来,注意力不全在吃的上,就发现了他跟叶家七人的不同。一紧张一着急,碎饼渣子卡在嗓子眼,来不及喝上一口汤,直接咳出来。 福禄跟万长久挤在一边,过去是雅儿盼儿,菱角叶青竹,堂远柳承。他这么一喷,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万长久。 不是他们矫情嫌弃脏,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要饭的时候什么不吃?逃荒的时候什么不吃?不过是一个孩子的口水,和没嚼碎的食物。 他们奇怪的是万长久为什么咳出来。 万长久想解释一下,稍微一动就开始打嗝,得,这下大家更看着他了,越被看着越紧张,越紧张越停不下来。 万长久嘴里含着没嚼完的东西,通红着脸飞似的逃了。剩下七个人更莫名其妙,没怎么着他,跑什么呀? 跑了的万长久被晌午闲在家的村里人看见了,于是万猎户回家时,就有人添油加醋状告叶家七个孩子趁他不在家欺负人。 第135章 这告状的人也是个妙的,没指名道姓说谁怎么他儿子。 “你家长久从村口那边跑回家的,小脸通红。” “你家长久一大早就被带山上去了,那野鸡扑腾得厉害,也不知道干了啥呦。” “你家长久都会干地里活了,将来长大既会打猎又会种地,不愁说媳妇呀。” “人家吃的嘴角流油,也不知你家长久吃上饭没有。” 万猎户最不耐烦村里这些个妇人传话,叽叽喳喳比麻雀还吵人。 “范胡氏,我儿子跟叶家几个孩子咋处,跟你有关系吗?” “哎呀老万大哥,我不也是心疼长久嘛!哎呀,我可没说是人家叶家啊,你自己说的。” 万猎户一脸古怪道:“老子自己会疼儿子,你心疼个什么劲儿?想疼儿子你找范传德去啊。” 万猎户从来不是什么良善脾性,胡美芝以为自己长了个妖精脸,是男人就被她迷呢?村里看热闹的妇人们哈哈大笑,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是不是范传德不行啊?咋好几年了就生个闺女? 胡美芝嫁进来当年就怀了孩子,范老太求菩萨告祖宗的保佑她儿媳一举得男,没想到生下来是个丫头。因为这个范老太没少被笑话。 乡下嘛,没什么新鲜乐子,一件事翻来覆去说也不嫌烦。 也是生了个闺女之后,婆媳维持不住表面的和睦,三天两头吵架。自那之后,胡美芝一直没再有孕。 本来是好心告诉万猎户他儿子被外来户欺负了,没想到人家不领情,还让她闹了好大个没脸。 万猎户她不敢惹,这笔帐就记在了叶家头上。叶青竹几个压根儿不知道,就这么点儿事儿,村里能传出来好几个说法,真是比说书的都能编。 第119章 积怨 最离谱的应该就是范家儿媳妇了,好好的迁居请客,她不好好随礼。莫名其妙就被人家恨上了。 村里不少人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范老头做人做事老实巴交的,也不好因为几个孩子就让人家老范家没脸。 但若是帮着胡美芝造谣生事良心不安,索性就随两家闹腾,两不相帮。 叶青竹还以为终于找了个安稳地方过日子,哪想到山窝窝里也养小人呢…… 且说胡美芝回了家,就遭到婆婆劈头盖脸指桑骂话一顿寒碜。心高气傲的村里一枝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就算现在嫁人生女,那她也还是大湾最俊的小媳妇! 气不过的胡美芝晚上就把自家男人收拾了一顿,当然不是爱的收拾。范传德是家里老幺,上头三个姐姐宠着,小时候十二岁了,还被姐姐们背着,喂饭。 娶了自己相中的媳妇儿,除了粗粮麻布,别的跟地主家的大少爷也没差什么。 胡美芝当初看上范传德,除了这人皮囊还看得过去,就是她嫁过来就能说一不二。又掐又咬的出了气,胡美芝跟男人商量着怎么给叶家那几个兔崽子点教训。 “就是几个孩子罢了,出出气还不行?你想干啥呀?” “呸,你个窝囊废,啥也指不上你,睡觉!” “别啊,小芝儿,爹娘盼着抱孙子呢。” 男人期期艾艾地蹭过来,弄的胡美芝更加气躁,伸腿就是一脚。大晚上不敢叫喊,范传德只能闷哼一声。 另一屋范老头见老婆子出去解个手许久才回,迷糊着问干什么呢。 范老太一个人在黑暗中叨叨着,小妖精,就知道缠着我儿子,身子都快给掏空了也没见生个带把的蛋出来。呸,什么东西,跟老胡家那死两口子一个德性,一文钱的大茶壶,就剩个嘴好! 一场雨过后,暑气反而像是积压许久一样爆开,叶青竹担心几个小的中暑,每天就趁着早晚凉快了去荒地,快晌午天气热了就回。 胡美芝等的就是这时候。要说女人狠起来,那是连自己都豁得出去。大姑娘小媳妇都算上,就没有胡美芝这么爱美的。 平日范家春种秋收,戴着草帽还不算,专门买了块透气的细布遮脸,就怕晒黑一丁点。看着日头大了就要回家做饭喂鸡带孩子,至于除草?几年了好像没有过。 为了赌一口气,这女人拉着不怎么干农活的范传德,愣是错过叶家干活的时间,在盼儿选好的另一块两亩左右的地方开了荒。 晌午太阳最毒的时候两口子在荒地割草,早晚最凉快的时候回家补觉歇着。 胡美芝有点圆润的小脸蛋生生累瘦了不少,尖下巴都出来了。人家也是会瘦的,该丰腴的地方一两没少,就凸显小身段勾人的很。 范老头两口子白天要下地,儿媳妇指使不动,让小儿子下地,老婆子就哭天抢地怕儿子累着热着,说自己拼了半条命生下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个好歹以后谁养老哦。 这还没完,说到儿子定然要哭嚎没孙子,什么死了没脸见老祖啊,范家的香火都怪她呀。 范老头听不得老婆子说这些,只能默默将人拉到地里干活儿。 家中没人,小两口想怎么腻歪就怎么腻歪,前半晌补觉养力气,晌午出去开荒,后半晌回家排排汗,小日子持续了没几天,范传德身子就受不住了。 什么人能经得住这么折腾啊,就算范老太舍得每天给儿子吃一个鸡蛋,消耗的精气靠鸡蛋也补不回来。 范老太见儿子眼窝深陷,脸颊消瘦,跟儿媳妇又吵了一架。 老太太原也是个刚强脾气,被家中琐事磨的成了个虔婆模样,跟儿媳妇一吵架,那说出来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恨不得全村人都来看看胡美芝是个什么货色。 第136章 不靠娘家帮衬,胡美芝能跟婆婆斗得不相上下,那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等着村里人来得差不多,才说人家小两口是开荒去了,就像着收拾个样子出来好让爹娘高兴高兴。不成想婆婆因她没生儿子就是看不上眼,什么屎盆子都往她头上扣。 范老太能信她,母猪都能上树。 “小蹄子,你说这话糊弄谁呢?都是心明眼亮的,就你这懒货能顶着大日头开荒?我呸~” 胡美芝大眼睛含着泪,要掉不掉的,看着就委屈。 “娘啊,媳妇儿也不是故意生不出儿子的,身子没养好,那孩子投了胎也留不住啊! 怎能因为这个就一直挑我错处呢?媳妇说的是真的,就挨着叶家的开荒地,十几二十步的,不信你自己去瞧瞧,边沟都挖好了。” 范老太不上不下的僵在当场,这小骚蹄子说的有鼻子有眼,难道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转了性儿了? “看看就看看,你要是敢说一句谎话,太阳落山之前就滚回你娘家去。” 范老太拍了拍身上打滚沾的土往开荒地去。围观的众人心中滋味不明。 开荒的事儿,官府没有明确划定,谁开算谁地。 但是大家伙儿心里得有数啊。人家叶家七个孩子,壮劳力没有一个,开荒速度快不到哪儿去。都已经自觉的跑出村那么远,你说你老范家跟人家凑什么热闹呢? 要是叶青竹放话,叶家只圈几亩地,剩下的不管也行。不过冷眼瞧着,叶老大是个心思大的,兄弟又多,那一片肯定是想全都占了的。 这种算不上规矩,只能是大家心知肚明。你想挨过去,怎么也得跟叶家通个气儿不是? 胡美芝是谁?胡搅蛮缠算不上,牙尖嘴利独一份。 叶家要是对上胡美芝就已经够热闹的,万一范家老两口也向着儿媳妇,那几个孩子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喽。 在地里开荒的叶家几人,正好在歇息喝水,远远看见踮着脚窜上窜下的老太太过来,都好奇是要干什么。 堂远认出这是范家老太太,菱角想起那把大葱就膈应。笑着准备打招呼的几人直接坐着等人过去。 第120章 范老太抢地 范老太看也不看那边坐着灰头土脸的几个孩子,又不是她孙子。直奔胡美芝说的地方过去,撅着屁股查看土,又绕着边沟走了一圈。 叶青竹问盼儿:“小五,那块,是不是咱定了要开的?” “看着好像是,这老太太不会也看上了吧?” 菱角从地上弹起来,烦躁道:“那可不行,你们找了好几天就看上这两块。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她算老几?!” “菱角,你坐下。还不知怎么回事呢,你急什么?老三,过去打个招呼,问问。” 菱角气呼呼坐下,堂远起身,扯出标准笑脸走到那边跟老太太说话套近乎。 “范大娘,闲溜达呢?” “谁啊?吓我一跳!我过来看看地。别说,这地方选的还挺好。” 堂远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还真让二姐说中了,这老太太怎么抢地头呢? “那是,我五姐眼光可好了,这块地方我家选了好几天才定下的。这不是我们家后落户的,不好跟村里各户争抢近处,自愿往远了走的嘛。” 我们都躲出好几里地了,你个老太太就别惦记了吧。 范老太想着这糟心的儿媳妇总算干点人事儿,叶堂远说的叫什么话? “还算你家有个明白人,村里的地方差不多都定好了的,你家突然插一脚进来像话吗? 哎呀我这个儿媳妇,这块地挑的就不怎么样,忒远了点,回去得说说她。” “不是范大娘,你是不是没听明白?现在,你脚下站着这块地,两亩范围,是我家先看上的,够清楚了吗?” “呀呵~黄鼠狼掀门帘——你算哪路神仙?我站的是我家地,有你个孩崽子什么事儿!” 叶堂远还真没证据,毕竟荒地开出来才能上报里正,县里勘测后才可以登记造册兑换红契。堂远算是圆滑的,但是菱角就在不远处支着耳朵听呢,那可是个暴脾气。 “抠搜的老婆子说什么屁话呢?这块地我们家老早就看上的。早不来晚不来,我们开荒开半截你来抢什么好处?” “叶青竹,你不管管你家的疯丫头?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我范老太今天把话撂在这,这块地是我们范家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叶青竹将菱角向后拽了拽,让柳承和盼儿拉着点儿,自己上前好声好气交谈。 “范大娘,我这个妹子心直口快,年纪还小呢,您别跟她一个孩子计较。 大热天的也别着急,有话好好说是吧?” “哎~小丫蛋子,学着点你大哥,这说的还像句人话。” 叶家几个人心里都不怎么舒服,大哥不想惹事而已。 “范大娘,你也看见了,那边我们兄妹几个起早贪黑忙活,已经开出来不少。这一大片荒地,范大伯你们又是勤劳能干的,能不能这块……” “哎呀你快住嘴!我说了你们别打这块地的主意!” 菱角挣脱两人冲上前两步怒道:“范大娘,我也劝你别打这块地的主意。 你不能仗着你岁数大就明抢吧?村子周边那么多好地方你不挑,大老远非得跟我们家过不去是吗?” 第137章 “你这丫头把话说清楚,谁跟你家过不去了?嘿你们一家子不知道哪逃难似的落在大湾村,没问问我们老范家哪年搬来的?用跟你们一群孩子过不去?我老太婆还要脸呢。 这块地是我儿子儿媳动了锄头的,瞧见没有,排水沟都挖好了,规规整整两亩地。 村里的地方你们插不进来,那都跟你们没关系。” 菱角:“你不说你那个儿媳妇还好,说了我更来气。上门吃席就带一把老葱叶子,从头席吃到末席,腚都快烫秃噜皮了还舍不得动地方。 咋?见我们家开荒,也想捡现成的?他们两口子我们根本没见过,再说了,就假设他们真来了,跟我家打招呼了吗?看不见边上有记号怎么?” “什么葱叶子?那可是我们家挑选出来的葱籽,特意给你们送去留着种的,死丫头不识好歹。 荒地有的是,许你家开不许人家开啊?你把熊里正叫过来我问问他,没听说过你个后来的,还敢骑到我们老住户头上拉屎了。” 叶青竹给堂远打眼色让他拉住菱角,自己插了句嘴。 “范大娘,我们没说过不许人家开,但是当初选地方,我们是埋了标记石头的。 这事儿我可打听过卢老伯,他跟我说的是只要埋了标记石,地方算是有主的,想动就得问问人家,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范老太开始光顾着看地了,还真没注意标记石,眼皮一耷拉,脸上褶子蠕动着沉默。想到什么,又色厉内荏开口: “老卢说的你找他去呀,又不是我们范家说的。反正今天这块地就是姓范,我看谁敢动?” 大热的天,范老太直接往地上一躺,四仰八叉的闭目不理人。胡搅蛮缠的人叶青竹不是没见过,但此一时彼一时,有些手段不能用在村民身上。 菱角那压制不住的怒气,恨不得回身拿了锄头跟老太太干一架。 叶青竹悄声让老三老四跑一趟镇上,让盼儿去了卢家和村里其他有长者的人家。 “菱角,拿上家伙,咱们回家。” “大哥!” 菱角跺着脚不愿意,一眼又一眼剜着范老太。 “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吗?回家!” 菱角气得甩手回了自家地里,将农具叮当扔板车上,拉起来就走。 “六子,小七,赶紧跟上。” 两个小的小跑着去追菱角,叶青竹临走前扔给范老太一句话: 他们家是讲理的人家,要是对方不想讲,他也有的是办法。 范老太活了大半辈子,爹娘死的早,家中兄弟和妹子都是她拉扯大的,自觉什么风浪没见过,还怕一个半大小子放狠话? 见叶家人走远,老太太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暴晒的土地真烫,差点儿治好了她的老寒腿。 叶青竹回家的路上思索着办法,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他不想多生事端。等他们长成,等他当个真正的一家之主,届时同其他人家商量事情也许就好了。 第121章 菱角又挨骂 另一边兄弟俩跑了大半个镇子才找到熊里正,天太热,这位找了个山洞悠闲地避暑呢。 听了两人来意,熊初默懒洋洋摆着手让他们坐下歇会儿。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该是谁家就是谁家。你们俩也不怕中了暑气,歇会儿,凉快了我随你们走一趟。” 两人心焦如焚,但是来请人的,总不好他们先回家,让熊里正自己过去。 再说盼儿,村里谁家有个年长的,都会受到敬重。老人家提点一句,就够年轻人少走不少弯路的。 晌午不少人在家歇晌,盼儿走了几家,口齿清晰,简明说了来意。 看老范家热闹的那些人回家肯定要说一说,当时不少人就猜到这两家一定会闹起来。看吧,这才一个多时辰,没过宿呢就闹起来了。 盼儿的求教不如想象中顺利,老邻居之间总会有些想要回护的。更何况这么多年下来,家家户户之间都有些交情牵扯,一时半会儿叶家怎么可能弄明白呢。 回家路上,菱角拉着板车走的飞快,咬牙切齿想要找个地方发泄怒火。 福禄告诉小七守着二姐,别让她受伤就行,他出去办点事。 “六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很快的,就在村子里,或许能碰见五姐呢。” 雅儿看看六哥的背影,总觉得六哥在计划什么。又看看找了斧头劈柴的二姐,一斧子下去,好像地面都在震。 “二姐,木头是湿的……” “知道!” 咦~二姐好生气,我也好生气! 雅儿记着六哥的话,找了个木墩坐在一边盯着二姐劈柴。这些木头是二姐挤了时间砍回来的,有时候贪黑,有时候起大早。她一直怕家里的柴不够,还有一点,是因为六哥比较费木头。 六哥喜欢用木头做些东西,小板凳,或者小架子什么的。尤其是家中盖房子时,他最喜欢跟在木匠身后看,不问不动,只有她知道,六哥眼馋木匠的工具呢。 唉……好好的开荒,整个野鸡岭镇地方那么大,为啥非得跟他们几个孩子过不去呢?大人的心思真多啊! 叶青竹回家时,菱角已经发泄的差不多,正在井边洗自己的衣裳。 “大哥回来了,快把小七弄走,从荒地回来到现在就没离开我超过三步远。这丫头属年糕的,走哪跟哪。” 第138章 “二姐,六哥怕你受伤才让我守着你的。再说了,你一个人多无趣呀,想说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不想说话的时候我也很安静的。 二姐不该生这么大的气,错的不是我们家,为何要因别人的胡闹使自己不愉快?” 叶青竹回来一路也想明白了,他不在乎一块长满杂草的破地,没了这块,他们兄弟几个可以走远一点再找。 但是范老太这么做,是不想给他们叶家留脸面。他是长兄,如果这次就随她去,明日,以后,不是范家也会有别人得寸求尺。 自家没动一锄头,无主之地占就占了。他叶青竹挣的是一口气,在大湾,他们叶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别随便来个什么人就想踩一脚。 只是他也明白,兄妹几个没有依靠,想要获得别人正眼相待,就得拿出相对的实力。 他能想到的就是靠里正震慑。大湾村没有家族,周边请乡老调解跟请里正是一样的。 从这件事上,他也长了个记性,下次再挑中什么地方,光埋记号石还不够,还得趁早下手挖上几锄头,否则太容易被人家钻空子。 “菱角,小七说的对,有什么可生气的?洗好衣裳咱就回去歇会儿,中暑了不值当。” 叶青竹正要走,菱角啪的将衣裳摔在盆里,喷了小七一脸一身水。 “大哥!你现在怎么这样?当初争地盘,抢人头,你什么时候低过头? 再看看现在,那个老太太本就没有道理,凭什么让着她?!要是日子过得这么憋屈,我还不如去街上要饭!” 这话就扎心了,菱角说话不过脑子,但是叶青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来着。 “叶凌儿!刚才的话你敢再说一遍?” 叶青竹声音冰冷,大夏天的,菱角和雅儿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两人垂首缩肩地站在一边。 “叶凌儿,别忘了你这个名字怎么来的。要是你骨子里就愿意做低贱人,我不拦着你。有本事,你就去!” 叶青竹气得在院子里转圈,掐着腰喘粗气。 “说话啊,哑巴啦?要饭?要饭能有你两身没补丁的换洗衣裳?要饭能有新房子住?要饭能有田耕? 活到八百岁也是个木头脑袋,蠢货一个!” 盼儿跟福禄离家还有段距离,就听见大哥自家发火。两人凝重对视一眼,飞快跑回家。 院子里,菱角低头哆嗦着唇,英气的眉眼就算委屈也让人感觉很桀骜。雅儿蹙着眉,细声细气劝大哥消消气。 “大哥,你们怎么站院子里,多热啊,小七快拉上二姐。” 盼儿跟福禄一边一个将大哥推回屋,雅儿拉着二姐的手跟在后边。 等在屋里坐定,叶青竹一看,小五六子脸色通红,汗都淌到脖子了。 “你们俩急什么?慢慢走就是了,不知道走树荫吗?” 盼儿:“大哥,我就是爱出汗,一会儿就好了。” 福禄依旧是不爱出声,有事也用最简短的话说明白。 “我去了万猎户家,万叔站我们这边。” 说起正事儿,盼儿用袖子扇着风道:“我问了村里有老人的几家,大部分都是两不相帮,这种事一般都是两家私下商量的。 因为是荒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都是谁家抢到就算谁的。” 叶青竹皱了眉深思,村里这就是打算看热闹喽? “等老三老四从镇上回来再说,困了就去眯一会儿,地在那儿跑不了。” 太阳落山,吹起微风。熊里正身边跟着两个小不点儿到了大湾村。虽然听两个孩子说了经过,但是叶家做主的是叶青竹,还得跟老大谈谈。 这种事儿说来不违法,顶多就是德行好赖。燕北这边是个什么光景,熊初默能不知道? 第122章 熊里正安抚 什么穷掉底儿的和刁蛮不讲理的人都收,要不是他跟老白想要个清静,甚至偷鸡摸狗的和抢劫放火的都能塞过来。 范家落户很早,比他当野鸡岭镇的里正还早。他出面固然能压制一下范家,不过后续一个村住着,少不了三天两头闹腾。 这些叶家几个兄弟自然也想到了。 “辛苦里正走一趟了,事,我们私下解决。” “竹儿啊,叔就明说了,律法是底线。” “您放心,我们都是本分人。再说村子里无非就是地头园子、鸡毛蒜皮那些事儿。” “叔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这样,等会儿我去老范家走一趟唠唠去。一个村住着,可别闹生分了。你们家是新来的,远亲不如近邻是不? 另外开荒这事儿,你买点麻籽或是荞麦种子扬一把,做标记的石头木桩子埋多一点。这玩意儿不是粮食,秋后又不占收税的田亩。” 这些如果不是里正提醒,村里可没人会教他们,还得靠自己摸索。叶青竹带着弟弟妹妹谢了里正,带上三个弟弟亲自送人出了门。 站在门口,兄弟四个商量着怎么抢地头。 柳承淡定扯扯袖子:“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哥,咱们哥几个辛苦点儿?” 堂远将胳膊搭在柳承肩上笑嘻嘻道:“这范家的儿媳妇是故意的呢,全村面前卖可怜,又把她婆婆弄出来对付咱们。” 柳承肩膀一矮,曲膝走出一步站直,嫌弃道:“热死了,能不能别挨我那么近?” “六子,让哥哥靠会儿……” 第139章 六子默默走到大哥另一边,站在大哥的影子里躲阴凉。 “臭小子!大哥,你什么想法?” 叶青竹眼睛一立,看着远山,声音仿佛微风刮过耳畔: “去跟盼儿问问,什么草命最硬,收种子。” 兄弟几个笑得不怀好意,回去路上商量着,得空了还得找地方开荒。现在不止是大哥二姐饭量见长,他们几个也每天像是吃不饱似的。 因大湾这边地广人稀,山多地少,赋税上对百姓来说宽松许多。可即便是这样,也不是谁家都一天三顿饭。 叶家能吃上三顿,是叶青竹定下的。过够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吃的可以挣,不是现在省出来的。他们几个干活若是没了力气,后头遭罪的还是自己。 有盼儿算计着米粮,这段时间开支大头都在农具上。过了这一关,再加上山里有野物,应该是可以维持的。 但是他忘了,燕北的冬天冷的能冻掉人的耳朵,就凭借小顺村那边做的一套厚衣裳,能让他们深秋就冻得不敢下炕。 为了有足够的粮食,他们也得不停的种地。 商量好对策,兄弟四人回家并未多说。他们不像范老太还有闲工夫串门儿,今日因为等里正上门已经耽误半日,趁着天色还没黑,叶青竹带着堂远去河上游割芦苇。 盼儿泡了豆子准备做酱块,又翻出菜籽去菜园子那边,小七种下的几种药材长得挺好,盼儿做菜的时候还会摘几片藿香叶子调味。 种下的葫芦已经爬架了,掐尖时顺便看看有没有虫子。移栽成垄的葱活的也挺好。菜园子中最多的就是白菜和萝卜,芥菜等着留籽做芥末。 从菜地回来,把洗干净的黄豆和水放进大锅,约莫水刚没过勺子。煮熟的黄豆还要焖上一天一宿,盖严实了锅盖,正好大哥拉着第一车芦苇回家。 菱角带着柳承上山,一个砍柴一个挖药材,家中攒了不少的草药,他们还没空去卖掉。菱角砍的都是偏粗壮的木头,福禄用不上的才会砍下来做柴。 福禄溜达着去看地,靠近卢家的一侧种了谷子,另一边则是一亩地的黄豆。赶上两场好雨,且不说村人的麦子如何,他家的谷子和黄豆长得都不错。 晚上临睡前,盼儿算着日子就找了大哥说锄地的事儿。 “出苗有十来天了,黄豆得锄三遍呢,咱们明日怎么安排?” 叶青竹都把那三亩地忙忘了,盼儿提起来,正好把人聚过来重新安排一下家中的活儿。 “明日老四跟小五去锄地,苗小,你俩下手轻。菱角跟老三,咱们仨去开荒。六子小七你们在家把割回来的芦苇收拾了。” 菱角揪着指甲缝边上的倒刺问:“范家那个老太太就不管了?” “我们兄弟几个去处理,平日村里碰见了,该说话打招呼还是照旧。不过有一点,菱角啊,范家的女人嘴不怎么好,你记着,千万别在这上头吃亏。 实在控制不住脾气,也别留下话柄让两个女人抹黑。” 菱角视线从倒刺上挪开,神采飞扬地看着大哥。 “大哥,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嘛。今天晌午骂我那一顿,我差点儿以为你就这么怂了呢。” 叶青竹头疼于菱角的鲁莽,不得不劝着:“菱角啊,你也不小了,下次说话做事能不能好好想想? 哥不求你多聪明,就怕你这脾气,将来离了家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好好的我离家干什么?大哥若实在不放心,不如让我跟着万叔进山打猎去吧?” 叶青竹挨个的看着弟妹们,疯丫头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念头的?一排小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似的,天地良心,天天在一块,没见二姐对打猎感兴趣呀? 家中就福禄跟万长久接触多一点点,那就是个毛孩子,总不能是被孩子撺掇的吧?! 菱角奇道:“大哥,看他们几个干嘛?” “你怎么想着跟万叔学打猎的?你怕不是醉着酒投的胎?女孩儿家温柔持家不好吗?” “哈~大哥,烧火做饭有盼儿,缝补喂兔子有小七,用不着我做那些精细活儿。 野鸡岭这么好的地方,咱不学一两手打猎的本事不是可惜了嘛?大哥,咋样?” “不咋样,家里开荒种地是大事。将来冬闲了,你爱去哪去哪儿,不嫌冷你住山里我都不管。” “那就这么说定了,家里的活儿我一丁点儿都不会耽误的。” 至于菱角需要怎么说动万猎户带上她一个丫头,叶青竹才懒得管。 第123章 卢换要账 做到与否都是菱角自己的本事,碰壁了他养着自己个儿的妹子,有什么好怕的。 大湾村只有叶家需要锄地,柳承去卢家借了一把旧锄头,跟盼儿两人先锄黄豆。才十几天,顽固的杂草又长出来不少。 两人不时得蹲下用手拔,三伏天的晌午可不敢干活儿,真要是晕在地里,连帮忙的人都找不见。 早晚下地,趁着晌午拖着兄弟姐妹把豆子砸成泥摔酱块。五斤豆子也没多少酱,做好了晒在干净的地方不用管。 六子小七在家编席子,家中的门窗全都挂上了新编的帘子。现在编的这个是准备带到荒地铺着睡午觉的。 大哥他们想在地头搭一个凉棚,晌午一来一回大半个时辰,还不如在那边直接歇着,也省的别有用心的人惦记上他们辛苦开出来的这片地方。 第140章 范家的老太太不顾炎热,天天来这边收拾,那个娇俏的儿媳妇又成了请不动的少奶奶。 万长久偶尔会来叶家待上一会儿,村里都在说范家的儿媳妇心眼子真多。晒几天晌午的日头,这不又在家养着膘了?撅着屁股干活儿的还不是老两口。 锄地比种地稍微轻松些,三天多一点,除草松土差不多,柳承去卢家还锄头。 只不过卢换扭扭捏捏的要跟着去一趟叶家,卢家干活的人多,不差他一时半会儿。但是柳承懵呀,两家就是地头挨得近,没啥交情他去串门? 两家住的倒是没有那么近,路上卢换问家中人都在忙什么,或是说一说今年的天气收成。 柳承虽然不如堂远能说会道,这种简单的话题不过脑子也能接上几句。说上几句也就到家了,盼儿带着雅儿在收拾菜园子。 “六子,去端碗水,来客人了。” 卢换笑着道谢,问柳承:“你大哥他们晌午不回家吗?” 柳承招呼他坐下回道:“太折腾了,范家抢地头的事儿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嗯,听我两个嫂子说过一嘴,到底怎么回事儿?” “也是我们新来的不懂规矩,以为找地方开荒埋个记号就完事了。哪能想到范家大嫂子招呼不打一个,还就趁我们回家歇晌的时辰去那边开荒呢? 一天最热的时候,真是难为他们两口子了。范老太太去的时候,我二姐差点没跟她打起来。” 卢换转着碗,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华。 “说到你二姐,她脾气一直这样吗?” “哪能呢!我二姐为人爽朗,平日又护短。不是我夸自家人,真相处起来,就能发现我二姐这人就是热心肠。 当然了,谁要是逼急了她,不得已,也会争吵两三句。” 卢换想到那天英气桀骜的小丫头,嘴角透着若有似无的笑。 整个野鸡岭镇加起来,都没有一个姑娘像她那么特别,看过一眼就难忘。 “对了,你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柳承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怕是还没停手呢。 “晌午歇一个多时辰,未时三刻干到酉时回家,还早着呢。” 正好雅儿回来拿菜籽,见家中来人,笑着打招呼。 “四哥,五姐说等会儿要去荒地送席子,你要不要去?” “你说呢?待不住了吧?” “嘻嘻,家里忙差不多了,五姐那边再有一刻钟就好。等我们呀。” “知道了,六子又去哪儿了?” “六哥琢磨做兔子窝呢,五姐说母兔子下崽的时候可能会打洞,让六哥做个结实点的。” 得知人家等会儿要出门,一般人就该告辞离开了。不过卢换因着是老幺受宠,人有点痞气在身上,这儿看看,那儿转转,就是不提回家的事儿。 柳承还真不好撵人,哪有前脚用了人家的锄头,后脚不待见人家的? 于是等盼儿带着雅儿回屋的时候,见卢换竟然还在,冲四哥挑了挑眉。 盼儿:这位怎么还在? 柳承:不走,我能咋办? 盼儿:那我们三个去,你在家? 柳承:别啊,想想办法。 卢换见兄妹俩的眉眼官司差不多了,就开口问柳承: “不是要去荒地吗?这就出门吧,越等太阳越大。” 柳承赶紧就坡下驴:“对对对,那卢三哥哪天有空了再过来坐坐哈。” “别介,我今儿有空,送你们走一趟。” 柳承:欸? 盼儿:嗯? 福禄:不安好心! 雅儿:咋这么热情? 卢换不管后边兄妹几个的表情如何,站在门口微笑等着。柳承招手,跟盼儿合力抬上卷好的席子出门。 这条路已经好走不少,五个人一长串,卢换跟在后边左瞧瞧右看看,好像看什么仙景儿。 荒地那边,因为只剩三个人,干脆一起清除杂草。菱角要不是有大哥压着,早跟不远处的范家人骂起来了。 就算现在相安无事,叶青竹也能预料到,将来种地什么的这丫头肯定消停不了。 刚好柳承几人带着席子过来,叶青竹让另外两个也停下喝口水。 范家的老两口年纪大了,精力毕竟不如叶家的孩子们。他们晌午还是要回家的。 见叶家这架势,木头席子准备齐全,是要在地头搭棚子? 范老头老实巴交一辈子,面上过不去,走过来想要跟叶青竹说上两句解释解释顺便搭把手。范老太指了指卢换,有外人在呢,让他趁早回家别丢人现眼。 就这么,在几个孩子的视线中,范老头被拉走了。 菱角喝了水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问卢换你怎么来了? 叶青竹横了菱角一眼:“跟人家卢换说话带刺干什么?” “叶大哥,这是我俩的事儿,你别多管。叶没有,我是专程找你的。” 菱角挠了挠头疑惑道:“喊什么呢?啥没有?” 卢换单膝蹲下,视线跟菱角齐平问:“你不会是忘记了,弄折我家两棵麦子的事儿吧? 零儿不就是无,无就是没有,叶、没、有~” 菱角还真忘了,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当时你怎么答应我的来着?哦,说是让我回家数数。如今麦子收回家,我为了你特意数了好几捆麦子,我爹娘都以为我中邪了呢,咋办?” 第141章 第124章 菱角学乖 菱角看怪物一样看着卢换:“要麦子就说人话,起什么绰号?没念过书真可怜,嘁~” 卢换也盘了腿坐下,跟菱角面对面。 “叶没有,这么说你读书识字呗?那咱们来算算哈。你看一个麦穗差不多四十粒麦子,两棵苗八十粒。 赶上今年下雨麦子不好保存,有一成可能会发霉,还剩七十二粒。 要是刚好这两棵长得好,刚好我爹想留了做种。那出苗算你八成,五十七株苗。 这五十七棵再结穗收麦子……” 菱角立着眉毛伸腿给了对面的卢换一脚: “卢换!还算你个腿啊算!咋?碰两棵苗我还摊上大事了?麦生苗,苗结麦,怎么不让我养活你下半辈子得了?” 卢换捂着被菱角踹过的膝盖仰头看着面前掐腰而立的女孩子,脸蛋红扑扑的,像秋天山里枝头的苹果。 “还看?瞧瞧你这个小模样,唇红齿白的,你爹娘还真把你当姑娘养的呀? 小换妞,回去跟你爹说,下个集市我家买了麦子就过去还,别着急呀。” 卢换从地上爬起来,扑扇着长睫毛小声放狠话:“叶没有,咱俩走着瞧。” 等卢换走远,剩下六个单手掐腰,另一只手摸下巴皱眉看着菱角,这姿势统一的,不说还真以为一个娘养的。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都不累吗?哎呀我要累死了,我得歇一会儿。” “咳咳!” “你们六个是要干嘛?能不能给个痛快?” 叶青竹:“弄折卢家的麦子?” 堂远:“说是收割了还?” 柳承:“追债的从家追到荒地?” 盼儿:“你还打了人家?” 福禄:“有勇无谋。” 雅儿:“二姐好像又闯祸了……” 菱角:……我! “我不是故意的,就草根一带,他家两棵麦子松了,被、被小换妞看着了。” 叶青竹:“那你好好给人家赔不是啊,怎么还有今天这一出?” “那……我现在去卢家道歉,多大个事儿嘛!” 堂远:“二姐,本来没多大事,不过你俩动嘴不算,还动脚了。你说卢老三那么受宠,回家会不会告状?” 柳承:“你答应了人家要还,现在麦子都进仓了,你还没动静,劳烦人家上门催要,二姐啊,有点丢人。” 盼儿:“还管人家叫‘小换妞’,他是男是女出生就定下了,他爹想要闺女又不是他想当闺女,二姐你戳了人家的肺管子。” 福禄:“外来户没帮手。” 雅儿:“唉~明天集市,二姐没钱。” 菱角现在感觉是她兄弟妹妹戳自己肺管子,感觉他们在说风凉话,但是她无话可说。 叶青竹率先在席子上躺下,让柳承明日去买了麦子赔给卢家。堂远说是陪着一起去,有他们俩一起当然更稳妥,叶青竹同意了。 盼儿带着六子小七继续剥麻皮,顺便聊着家中的兔子什么时候生产。 菱角孤零零站着,难得动动脑子想着自己做下的事。她不太习惯跟村里人打交道,尤其是心思多的邻居。 在小顺村的时候,大家都是爽快人,整天乐呵呵的,也没这么多纷争呀?怎么大湾这边就这也不好那也不行呢? 这傻姑娘不过是因为大湾的部分人不友善,就像刺猬似的,将自己的柔弱全都包起来,用尖锐对着外人。 叶青竹有些担忧的想着,菱角混街头的日子太久,棱角也多。天下这么大,很难找出仙境一般什么都美好的地方。菱角总要学着跟普通人相处,学着收起自己浑身的刺儿。 世上的好与坏,哪有那么好区分呢?就连叶青竹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叶家买了新鲜的麦子,菱角跟在老三老四身后,去卢家道明缘由。 又不是故意碰坏的,卢老汉推脱不收,还顺带将自家孩子说教一番。 堂远能说会道,柳承彬彬有礼,菱角又是想明白了自己要求跟着的。 卢换看着爹娘跟叶家两个小不点聊得其乐融融,心里有些不舒坦。护着麦地的是他,受委屈的也是他,到头来跟没他事儿似的,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卢换为了跟菱角较劲,开始跟爹娘兄嫂下地干活。毕竟在这之前,卢家人手充足,卢换真跟大姑娘一样,送个水,喂个鸡,做做饭带孩子,若不是男子拿针线实在不像话,甚至缝补浆洗都要沾手了。 整个村里见怪不怪的,都知道卢老汉一直想要个闺女。可惜啊,生了老三后边再没动静,孙辈也是一水儿的小子。 菱角上门,跟自家老三年纪又差不多,别说两棵苗,就是她碰两捆也能笑呵呵说没什么事儿。 之前没有对比还不觉着,这态度不是让卢换更不是滋味嘛。这之后他只要见着菱角,就呛声几句。一来二去的两家人也习惯了。 等三人回荒地,几人合力又搭了一个凉棚。遮风挡雨肯定做不到,也就是晌午挡个太阳。 菱角经历卢换要麦子一事,再见范家人在不远处开荒反而淡定许多。 范家在旁边干活也不是没有好处,盼儿就偷学到不少东西。燕北人会将一种叫荞麦的东西当作粮食来吃,他们起初并不认识,偶尔遇到的也被当作杂草割掉扔了。 还是范家的孙女来荒地这边玩,老两口虽然想着抱孙子,但是孙辈就这么一个,很多时候还是疼着的。 第142章 范家两口子教孙女认东西,盼儿就在不远处听着看着。荞麦喜欢长在水分充足的地方,这片荒地距离河边还有点距离,只有零星的几棵。 关于吃食,盼儿会格外上心。路过水边或是土比较湿润的地方都会停下来找找看。 找不到也不会空手而回,水蓼正好开花,摘一些拿回去做酒曲,或是遇见小根蒜挖上一些回家凉拌做腌菜。 盼儿总是尽自己所能的换花样,而叶家晚饭桌上,多了一个常来的万长久。 万猎户家不缺吃的,每次万猎户要进山打猎,会提上些粮食来叶家,托叶青竹照看自家儿子。 万长久白天会在村里村外到处野,估摸着时辰早早回叶家等着。 第125章 打听秋税 次数多了,村里难免又起新流言。 说叶家这几个孩子鬼心眼儿多的呀,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哄住了万长久。万猎户就这么一个儿子,那不就等同于靠近万猎户? 别看村里住这么多年,万猎户跟谁家都是个点头的交情。人家叶青竹打得好主意啊,万猎户能白白让他看孩子? 咬碎了银牙嫉妒的要属胡美芝,万猎户隔三差五的给叶家送米送肉的,就叶家那个穷样,能给万长久吃什么好东西?巴巴的送了东西过去,怕是他儿子一点肉腥都挨不上。 这种话有人附和就有人反驳,关你胡美芝什么事?万猎户愿意跟叶家走动,那叶家肯定有值得他看重的地方。万猎户出手大方也是他自己乐意,没拿范家的,更没拿胡家的呀。 想着之前胡美芝告状的事儿,哎呀呀,这个胡美芝,心里藏着事儿呢吧? 不多久村里又传出另一种风言风语,说是胡美芝一直不愿意给范家生儿子,怕是看上万猎户了。 本来就是饭后笑闹的话,不知怎么就传到范老太耳朵里,这可捅了马蜂窝了。消停没多久的范家婆媳又打了起来。 叶家有万长久做耳报神,又有福禄这个惯爱使阴招的,两人凑一块想在村子里搞点小风浪还真是不费什么劲儿。 叶青竹几个忙起来没日没夜的,根本没注意六子跟万长久什么时候好到穿一条裤子的程度。 七月初三,叶青竹到镇上将没舍得吃的两只野鸡卖掉了。顺便找了里正,麻田需要里正上报县衙登记在册,或者县衙丈量后根据人口统一分发。 叶青竹是过来领契书的,麻田归叶家所有,虽然不能买卖,也种不得粮食,但叶青竹还是很高兴。 “里正,山头占地不用交银子吗?” “不用,咱们燕北的小山头多的是,也就长些松柏荆条。” “按规定,我们家七口只能分得五十五亩麻田,多的该如何?” 熊初默怪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傻?多的就是你家的呗。不是之前开荒,老范家抢了你的地头嘛。 叔干这个里正,有时候也有个不得已。这两个山头就算叔补给你的。回头别跟老范家别苗头,你们消停的在大湾安家,我也少操心,皆大欢喜,懂不?” 叶青竹笑着点头:“懂了,谢谢叔。改天有空来家里吃饭,我妹子做菜还行,过来尝尝。” 熊初默笑着点点叶青竹:“啊~你小子,可以啊!过段时间收秋税,届时去你家用饭。” 想到什么,熊初默又神色怪异提到有蛇肉最好。叶青竹还是拿出跟万猎户说的那套,碰到大蛇是运气。 说到税收,叶青竹一个从未交过税的人,详细跟里正打听了。他明年才满十五,薄田一亩收粟四升,麻布一匹半。 因为新迁燕北,今年的户调和人丁税免收。粟好办,麻布该如何? “里正,今年的秋税,最迟要什么时候交上?” “立冬之前,我这边收齐了还得组织民夫运往县衙,路上就得走几天。太迟了天冷啊,手指头都不想露。” 揣在怀里轻飘飘的纸,上面有他家白得的山头。 叶青竹在镇上打听一圈,织布机要跟木匠定做,最简单的样式,织布慢,需要二两银子。若是斜织机,效率高,价格要翻倍。 叶青竹回家时,就跟剩下六个说了。福禄终于鼓起勇气提到木匠用的工具。 “六子,哥知道你喜欢这些,但是没有老木匠带过你,织布机构造精巧,不是现在你一个小孩子能做出来的。” “可是大哥,村里有好几家我都看过,太复杂的我肯定做不好,一般的样式我真的想试试。” 叶青竹沉吟一会儿才问堂远:“镇上卖的锯条和刨子贵不贵?” 堂远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具体数额却记不清了,不过应该跟农具差不多。 “六子,这样吧,下个集市,你自己去选,这段时间菱角有空去找找合适的木材。” 柳承揉搓福禄的脸蛋笑道:“咱们六子有天赋,将来家中有闲钱了,四哥给你买书册笔墨,全套工具。” “嗯~四哥,说发算发?” 福禄噘嘴吐字不清,还不忘跟柳承确定。 “当然算啦,不像三哥,答应我们六子要捉个海龟,结果呀,海都没下是不是?” 堂远:“好好的扯上我做什么?老四,该去锄地了吧?” 黄豆想要长得好,得锄三遍草,差不多十天锄一遍。为了干活方便,叶青竹咬牙又买了一把锄头。今年能借邻居家的,明年也是要自家买,还不如现在就备上。 第143章 柳承将福禄放开,笑呵呵寻锄头去了。盼儿还想动,被堂远拦下。 “你就别去了,现在豆子应该长高好几寸了,我去就行。你跟着大哥二姐他们。” 福禄几下就将准备好的锄柄安好,堂远扛着新买的这个追上柳承。两人你追我赶地走远了。 叶青竹将山契跟户籍收在一块,秋税的事情急不来,眼下还有很多要做。 “大哥,我进山一趟,晌午之前就回来。” “你干什么去?不下地了?” “不是说要找木材吗?我知道哪儿有,砍了弄回来放着。” “这样,我跟你一起去。盼儿你们仨留在家洗洗衣裳,要出门也别跑远了。” 福禄想再看看别人家的织布机,跟盼儿说了一声就去找万长久。那小子去谁家都像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 盼儿跟雅儿大眼瞪小眼,姐俩干点啥呢? “五姐,要不咱俩做几件小衣?” 盼儿一巴掌呼在脸上,闷闷道:“你不说我都忘了。” 夏天的衣裳料子薄一些,很快洗好晾晒在绳子上。这两块夏布还是当初雅儿病愈,在路上买的呢。 到了大湾村就没闲下来过,天天做饭,炕都是热的。两人坐在后门口,穿堂风不时吹过,还有外边恼人的蝉鸣。 福禄一身汗跑回来,拿了烧火棍又跑出去,姐俩还以为他要跟人打架呢,追出去一看,这小子在找地方记录织布机的尺寸零件。 第126章 闲谈知祸事 叶家没钱买纸笔,烧火棍尖端的黑炭划在劈开的木柴上,歪歪扭扭的很艰难。 姐妹俩没出声打扰,回了堂屋满地找针。当时慌忙跑出去,随手就将针线什么的扔在地上。外边阳光正好,一进屋双眼跟瞎了一样,适应光线后才发现雅儿的针不见了。 山上那边,因福禄想给家里做橱柜,木头是早早就看好的。菱角在前头带路,没多久就找到了福禄做的记号。 一个用柴刀,一个用斧头,砍木头的声音山下的村子都听得见。 胡美芝带着孩子在村里的大树下纳凉闲聊,往山上撇了撇嘴,不阴不阳的说:“咱们大湾呐,就那几棵好树,也不知将来我们家小静出嫁还能不能找到好木料做嫁妆喽~” 纳鞋底的妇人就说了:“你家小静才四岁,怕没木料你倒是让你汉子现在栽树去呀,等个十年八年的正好用上。” 补衣裳的说了:“叶家那几个孩子啊,该说不说的确实勤快,看看我家那两个,就知道上山下河疯跑。” 编筐的接话:“谁家孩子不这样?也是那几个可怜的没爹娘,自己不干难道等着喝西北风啊? 前天我路过他们家开荒地,哎呦~收拾的可干净利索了。这要是他们家老大再大上两三岁,没准儿现在就有媒婆上门了。” 胡美芝想到叶家那几个小崽子就来气,好不容易起个头,净是夸他们的。狐狸眼这么一骨碌,状似无意地提起闫家姑娘定亲的事儿。 女人们凑一块,尤其是生了孩子的,说的最多的不是婆婆就是孩子。闫家的小闺女今年十七,定了镇子南边的上姚村。上姚离镇上近,离县城也近,比大湾富裕得多。 闫珍她爹娘为了促成这门亲,可是给了不少陪嫁。 “姚家给的彩礼也丰厚呀,不说别的,二两银子,十尺红布,出手可真大方。” 缝补衣裳的:“胡美芝,你有什么可眼馋的?当年老范家娶你过门也算是掏干了家底的吧?” 一众妇人酸笑,胡美芝可是穿了一身的红衣裳嫁进门的,像是她们,成亲早的还在原来老家呢,成亲晚一些在大湾办的更不体面,家中亲戚都来不上。 接亲的靠着两条腿走到村口二里地,才在头上盖一块红布牵着走进婆家大门。 胡美芝可不是想炫耀自己成亲时候多大场面,当然看她们年老色衰言语泛酸她也高兴就是。 “哎呀孩子都会跑了,还提那个。我听说老闫家想给闫珍陪送两口红漆描花箱子,正满镇子找好木料呢。 我呀也是好心,叶家几个孩子都还小,别是不懂事,动了老闫家看上的木材吧。” 这话虽然有点不怀好意,但是胡美芝说的也不是不可能。叶家刚来的不知道,人生两件大喜事,婚嫁用的和做棺材用的木料都有讲究。 纳鞋底的道:“应该不能吧,他们几个孩子要那么好的木材干啥?总不能自己拉家去做柜做箱的。” 编筐的也说:“就是呢,无非是伐两棵树回去砍吧砍吧做凳子,谁家刚来的时候不这样。” 话头再次岔过去,妇人们聊起别的。路过的堂远兄弟俩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六子眼睛毒着呢,不好的木材他还真看不上,不会这么巧吧? 两人急匆匆赶回家,听说大哥二姐已经上山好一会儿了,就将村里听来的事说给几人听。 福禄回忆着自己做记号的几处,距离最近的那棵,应该在二姐手下活不到晌午。 “三哥,帮个忙。” “六子你说。” “帮我去闫家打个招呼,如果真不小心动了他们看上的,你就说,就说给我五天,三天也行,我给闫家找出个不相上下的。” “好,我这就去问问,但愿二姐还没碰啊!” 堂远出门去闫家,柳承几个看着蹲地上沉思的六子,最坏的情况,大不了他们兄弟陪着六子走遍野鸡岭镇,总能找到合适的。 第144章 怕就怕闫家嫌这事儿晦气。 福禄眼睛看向柳承:“四哥,算算家里还有多少钱吧。” 柳承:“六子,听哥说,闫家是要给闺女备嫁妆,给银子怕是不行。” 盼儿道:“四哥,我猜六子是想买现成的。咱们镇上没有,只能去县城买。 但是县城做好的红漆箱子都贵,咱们大湾村都穷,闫家才想着请了木匠在家打。” 福禄点点头:“你们太急了,闫家是要木料,又不是要活的树。只要没被二姐劈了当柴烧,一切都好商量嘛。” “嘿~我们着急上火,你小子还不当多大事呢?” “四哥,本来就没多大事。范家那个儿媳妇,就是个搅屎棍。” 盼儿拍了下福禄的后背:“别瞎说,被人听见只会说你不懂事。” 雅儿见他们不再说话才出声:“咱们不用上山拦着那两位?” …… 柳承反应过来撸着袖子出门,福禄伸手揉着雅儿的脑袋说:“下次有话直接说,谁还能骂你?怎么胆子越养越小?” 雅儿摆脱六哥的魔爪气鼓鼓道:“我不是小嘛,说错了你们又笑我。” 盼儿:“挨打挨骂都不怕,你怕我们笑话你?” “对呀,犯错了就该受罚,可是你们笑话我,多难为情。” 另一边的堂远在闫家也是如坐针毡,闫老头家就一个儿子一个姑娘。给闺女定下的婆家条件好,闫老头怕闺女嫁过去被婆家瞧不起,东拼西凑的准备着体面点的嫁妆。 打箱子的木料是他请了木匠满山找了两天半才定下的。叶家没大人,他又不好对着几个孩子发脾气。可这木匠也不是天天得空陪他上山转悠啊。 “闫伯,我六弟年纪是小了点,但是看木材的本事真的还行,要不您试试? 再说了,咱就是大概说了下位置,不一定我大哥二姐就真的砍了您家相中的那棵树不是?” “老三你不用说了,大湾的山我比你熟!一个个的年纪不大,心可怪美的。你说满山的树,你们……哎呀气死我了!” 第127章 及时解决 闫珍已经气哭了,躲在房间不出来,但是嘤嘤的哭声断断续续往耳朵里钻。 “伯娘,我们之前是真不知道,这不是听村里人闲谈,立即就上门赔罪来了。 我家老四已经上山叫人去了,您二位给个说法,我大哥用不了多久就能过来。” 闫老头的婆娘好巧不巧的姓王,闫老头是个暴脾气,闫王氏却是个和善人,说话慢悠悠的。 “老头子,你坐下,看把人家孩子吓的。 远呐,伯娘就这一个闺女,捧着哄着长大了,眼看着明年就成别人家的了,伯娘啊,恨不得割肉放血把好东西都给她。” 闫老头:“你跟他一个孩子废什么话?!” 闫王氏飘过去一眼:“你少吵吵两句,事儿出了怎么办?生气能让树长回去?” “远啊,咱娘俩接着说,说到哪儿来着?” 堂远小心地看了眼闫伯,才笑笑道:“给闫珍姐点好的。” “啊,对呀。闺女是我生的,刚生下跟个猫儿差不多大,看看现在都成大姑娘了。 姚家是好,可是咱大湾穷啊,怕她嫁过去抬不起头,怕她受委屈。” 闫老头又气哼哼插话:“哼~还没出门子呢,在娘家先受委屈了,还是外人给的委屈。” 闫王氏轻轻敲敲炕沿:“你让我说完呀。” “说什么说?他们叶家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闫王氏还是慢悠悠的开口:“生气有啥用啊,先解决事儿啊,你说是吧远儿?” 堂远将半个屁股脱离炕沿站在地上,陪着小心点头称是。 “闫伯生气是应该的,换了谁都得气坏了。但是闫伯啊,咱得先欢欢喜喜把闫珍姐的喜事办了,初衷不就是给闫珍姐撑脸面嘛,咱现在是同一个阵营,可不能让上姚亲家看笑话您说是吧?” 躲在另一个屋的哭声小了不少,闫老头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看看老婆子不吱声。 闫王氏道:“是个明白孩子,你体谅我们老两口的心呐,这事儿就好办了是不是? 你回家请你大哥过来,怎么商量也得你大哥拿主意。” 这时外边传来声音。 “闫伯,伯娘,对不住我来晚了。这事儿我家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做主。不管你们闫家啥要求,我们想方设法照办。” 叶青竹从门口进来,前胸的衣裳湿了一大片,头发也是湿的。一看就是刚从山上下来。 堂远将位置让出来,站在大哥身后。 “闫伯,树我们是砍了,但是一个树杈都没动,我妹子等会儿直接扛到你家。 老四跟我说了,我家小六说能找到一棵不相上下的,那他就是能行。 你们家请的哪位木匠师傅,我叶家专程跑一趟再把人请过来掌眼,他说行,我们兄弟看着护着,直到这棵树放倒了变成你们闫家的木料。 他说不行,往隔壁镇找,我们家接着想办法。 再不行,县城的木料行我们出银子去买。总能解决的是不是?” 闫家两口子也知道生气没用,叶家不是故意动了他相中的树,再说话都说到这份上,闫老头再不点头成什么人了?逼着一家子小孩儿干点啥他良心上也过不去。 事情商量出个大概,叶青竹兄弟俩告辞回家。等人走远,闫珍从哥嫂那屋过来,眼睛虽然红红的,可也不像哭了那么久的。 第145章 “你这丫头,干嚎也不嫌累。” 闫珍挨着闫王氏坐下:“娘~谁知道这一家子什么人呐。我不哭一哭闹一闹,当咱们闫家好欺负呢! 再说了,现在多一块木料,爹,让木匠再给打一个梳妆台吧?” 闫老头从炕上支起头问:“咱都是种地的,你打那玩意儿有啥用?白费银钱。” “爹~范家的德嫂子就有,都显摆好几年了。娘,木料放着难道当柴烧啊?我也不用雕花不用上漆,木匠动动手的事儿。” 闫王氏伸手捅了捅男人的腰眼,母女俩眨巴眼睛看着,闫老头没好气道: “打打打,再要别的可没有了,快把你爹的血吸干了!” 没多久,菱角果然吭哧吭哧的将木头扛到闫家,村子里好多人在树下纳凉,都说这丫头是天上的大力神投胎,劲儿可真大呀。 “哎呀不对啊,叶家不是在村口吗?这二丫头,咋往里边走呢?” “你媳妇儿回家没念叨咋?叶家几个小孩子不懂事儿,把闫老头看上的木头给砍了。人家留着给闫珍打嫁妆的呢,她这是扛闫家去了吧?” “还有这事儿?不就是个木头,山上有的是,换一棵树又不是换婆娘,有那么难?” “你知道什么呀,还不是范家那个狐媚子儿,说什么不吉利,不是好兆头,将来影响小两口过日子什么的。 这话要是传到闫老头耳朵里,也就是一顿吼。万一传到上姚去,这亲结的多膈应啊。” “这娘们儿的嘴啊,是真欠,闲着没事儿干。范传德也不行啊……” 后边就是闲着的汉子们互相说荤话,当然拐到谁家头上就不一定了。 叶青竹刚到家坐下,水还没喝上一口,六子双手托着烧火棍,扑通一下跪在叶青竹脚边。 “六子,起来吧,大哥不打你。” “你打了我才能踏实。” “我的弟弟啊,让哥喝口水行不行?你们把他弄起来。” 叶青竹喝了两大碗水才解了渴,本就准备跟菱角下山回家的,跑一趟闫家真是差点儿冒烟。 “六子,你用不用去闫家再看看?上了山能找准吗?” “能,不用看,都在我心里呢。” “行,后晌咱们地里,不行啊,盼儿,你跟老三吧,你俩继续去锄地。剩下的都跟六子进山,小七看家。” 安排完,几人睡了个折磨人的午觉。未时正,福禄几人进山寻合适的木料,堂远跟盼儿刚准备扛着锄头出门,万长久却来了。 “远哥,六子呢,我找他有点事。” 堂远:“你没听说我们家砍错树的事儿吗?六子进山了,刚走。” “啊,那我去追他,走了。” “盼儿,咱家六子就是个闷葫芦,什么时候勾着万长久这么粘着他的?” 第128章 偷鸡蛋 “我哪儿知道啊,六子那么乖巧,还不许有其他小孩子喜欢了?水我带上了,咱们走吧。” 雅儿看了看母兔的大肚子,又把另一个笼子里掐架的分开。嘀咕着不知道长久哥又想算计谁。 万长久看见福禄几个的人影就开始喊,跑到山上腿都软了。菱角单手把人提起来靠在树上给他扇风。 “二、二姐,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 “小屁孩儿,又没外人,要什么面子。不到吃饭点,你追来干啥?” “我打听了,这树的事儿,就是胡美芝那个老娘们儿整出来的。” 柳承左右看了看道:“哎~长久,这也是你一个小孩子能说的?” “我就说,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过日子,传德大哥对她可是百依百顺的。好端端惦记我爹,我可忍不了。 六子我跟你说,侯腾偷听见胡美芝找闫珍嘀咕什么嫁妆,什么梳妆台的,就今天上午。 敢说这事儿跟她没关系,鬼都不信!” 叶家几人面面相觑,福禄想了想,大哥他们前脚上山砍树,树还没倒下呢,就传出他们动了闫家看好的那棵,未免太快了点儿。 这个女人怕是太闲了吧?再一再二就算了,再三针对他们家,艹!以为他们家好欺负是怎么的? 还不等六子跟万长久合计,叶青竹肃了脸道: “六子,树该看还得看,咱们叶家过的是人日子。不过木头好赖你定,今天赶紧选了,明日我去镇上请木匠。” 万长久急得跳脚,嚷嚷着胡美芝跟闫珍合伙算计人,凭什么还累死累活给她挑木头。 菱角翘着手指头弹了弹柴刀:“长久,别那么暴躁,学学你二姐我,冷静淡然,伺机而动。” 万长久像是新认识菱角一样,上下左右扫视,又将见鬼了的目光挪向福禄。 叶青竹用胳膊拐了拐柳承:“你教她的?” 柳承虚掩着唇凑到大哥耳边:“给她讲了两个小故事,然后就顿悟了。” 叶青竹:“早干嘛去了?就看着她咋呼?” 柳承:“凡事得有个机缘巧合,时机不对,口水白费。” 福禄用手盖在万长久脸上拉走,剩下三人跟在后边。午后的山上松涛阵阵,比村子里凉爽许多。 野鸡的叫声混在鸟叫声中,听着就想流口水。福禄带着人翻过一个山头,又绕到山东边再翻过一个山头,在深处找到一棵树,绕着走了两圈,做了个记号。 叶青竹几人反正是看不明白里边的门道,菱角就是觉着这棵树比她送到闫家那棵要粗上一点。 第146章 “六子,这棵树看着挺好,给闫家是不是浪费了?” 福禄盯着树根眼中如一汪深潭:“正好。大哥,明天请了木匠过来看,就说这是给闫家闺女做梳妆台的。 你在路上跟木匠说好,带闫老伯上山时,别让木匠多嘴。” 菱角控制着上扬的嘴角:“我家六子真有本事啊,收工回家,哈哈哈。” 柳承眯眼享受山风:“嗯,山上是凉快,啧,回家吃饭去。” 叶青竹一手一个把福禄两人带走,嘴上说着长久一起来家里吃饭,手上用力揉了两下六子的后脑勺。 初四这天刚好是立秋,虽然还未出伏,但是收获的季节从此开始,禾谷趋于成熟。当然叶家晚种的不在此列。 等早晨的薄雾稍微散一些,叶青竹趁着凉爽去镇上请人。木匠虽然也是手艺人,常年跟木料打交道,身上带着各种木香,一般为人都很温和。 叶青竹说明来意,并送上临时买的上门礼。跟等在村口的闫老头和堂远汇合,几人去了山上去看选好的树。 为了顺利解决,家中特意留下能说会道的堂远,柳承跟盼儿去地里锄田。 翻山越岭的,就冲这个距离,闫老头心中稍稍消气。要是敢敷衍他,少不得要吵上一场。 叶青竹在路上就简单跟木匠说了和闫家的一场误会,当然有些地方一带而过,端看听的人如何想。 大喜之事,自然都想祝福人家和和美美,万不能因为他们家失误有什么不愉快。 木匠能多做一架梳妆台,收工钱的可是他,当然乐呵呵的帮忙。 闫老头还得求着人办事,跟着叶家兄弟俩把木匠送到村外二里地才回。 这件事在大湾轻轻砸了个水花,闫珍欢欢喜喜得了好处,胡美芝揪着狗尾巴草心里咒骂叶家几个崽子运气好。范传德莫名其妙挨了一顿媳妇的拳打脚踢,叶家多生了一分防人之心。 “……还好老三老四反应快,要不然不一定踩什么坑呢。以后在村里说话做事都提着点精神。” 菱角:“大哥,一样都是老百姓,差别咋就这么大呢?我有点想小顺村了。” 柳承:“或许生活本就该是这样的,小顺村是因为远离人群,自成一处乐土。” 堂远:“有什么的,咱们不就是住的时日短,等日子长了就都知道了。 六子,给哥乐一个,别整天闷不吭声的。” 福禄露了个假笑给三哥,又恢复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叶青竹:“六子,这不算什么事。这一路走过来什么人咱没碰见过? 明天大哥还上山给你砍木头去,等你把织布机做好,让他们羡慕嫉妒,求着你夸着你。” 菱角:“就是!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初八赶集,咱就去买工具。你做完了织布机,再打两个柜子装衣裳,再给咱们姐妹打个梳妆台,咱家不用请木匠,气死那帮心机深沉的。” 福禄这回咧嘴笑了,他能做的,远不止这些。 再说范家,养了八只老母鸡,两只大公鸡。白天范家老两口要下地干活,小两口是能坐着不站着,能闲着不忙着。 万长久带着村里几个孩子用蚂蚱将母鸡引出院门,藏在草垛里等着母鸡下蛋。 一开始母鸡因为害怕,宁愿憋着也不下到外边,后来次数多了可能也习惯了。下就下吧,有蚂蚱吃也行,这蛋呐,下给谁不是下呢。 万长久也是个鬼精灵的,范家的母鸡被他折腾个遍。 第129章 织布机动工 等范老太攒着攒着发现鸡蛋数不对,又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胡美芝能背这锅吗?自然是不能。婆媳俩较劲似的,不出门不下地就在家看着鸡下蛋。 发现范家有人在家,万长久招呼一声,带着小伙伴把藏起来的鸡蛋带到河边。路过叶家时喊上福禄,福禄又找了个借口带上小七。 于是河边没人的地方,小七看着一群擦哈喇子的小男孩,再看看六哥,把小手伸向二十多个鸡蛋。 “久哥,没锅没灶的,你们想咋吃啊?” 万长久看着福禄:你们跟她说清楚吗? 福禄:你傻还是我傻? 万长久:现在咋办? 福禄:煮了吧,你去回家拿个陶罐。 万长久肯定不舍得走啊,随便挑了个人回去,雅儿对着两根食指看着他们。 福禄率先挽了裤脚准备下河,万长久问他干什么去。 “不是说煮鱼?不怕暴露就下河摸鱼。还有,等会儿分了吃的就把嘴巴闭严实了。” 万长久:“对,谁敢说半个字,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天天挨揍。小七妹留下,其他人都下河,快点!” 等取陶罐的孩子回来,河里那帮小子也用草串了几条巴掌大的鱼。煮鸡蛋很简单,雅儿自己就能完成。 在场的一人分了三个,不顾烫就剥皮往嘴里塞。鸡蛋黄噎得直翻白眼也不舍得抠出来缓口气。 福禄趁雅儿煮鱼时,跟万长久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挖坑埋鸡蛋皮。要不是动静大,他们几个怕是连范家下蛋的母鸡都敢吃。 范家婆媳俩在家守了好几天,总算知道鸡蛋为啥少了。俩人跟着母鸡走到常下蛋的草垛,胡美芝喜滋滋的,以为自家又要收获一窝小鸡崽呢。 “娘,这丢蛋的不知道有几只,你看着哪只像是要抱窝啊?” “老娘起早贪黑为了谁啊?连个家都看不住,俩眼珠子就是贴脸上好看用的。 第147章 咱家那只芦花鸡瞅着像,这老家伙不害臊的,等我抓住它,非得饿它三天。” “娘,想孵蛋的母鸡本来也不爱吃东西。呀~它不会是下了蛋自己吃了吧?” “你吓老娘一跳。看看再说,敢偷我范家的鸡蛋,看我怎么收拾它。” 母鸡下蛋时不能受惊吓,婆媳俩躲在树荫下等着鸡叫才走到近前。手往窝里一摸,三个还热乎着的鸡蛋掏出来,范老太恨恨地骂骂咧咧。 母鸡咯咯哒叫着以为主人夸它们呢,刚好里边就有两人谈论的那只芦花鸡。 范老太指使儿媳妇把那只芦花鸡抓了,那天全村人都在听着胡美芝抓鸡。鸡毛满天飞之后,范老太真的就没再喂芦花鸡一粒粮食,到了镇上集市痛快把它卖了。 可怜的芦花鸡帮万长久他们背了黑锅,从此不知道是个什么命。 也是这个集市,福禄买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锯和刨子。墨斗是用水和炭粉自己做的,木工常用的工具,他也算是凑齐了。 万长久把范家卖鸡消息送到叶家,正赶上叶家的兔子下崽。一家子严阵以待,不知道的还以为人要生孩子呢。 野兔子皮实,这段时间雅儿照顾的最多,母兔子跟她亲近一些,其他人都躲的远远的观看,就怕母兔子受到惊吓。 生崽前,母兔子会将草叼进准备好的窝里,还会将身上的毛拔下来留着给小兔子取暖。 雅儿在笼子边上小心地看着,第一只很快就生出来了,母兔子将胎衣吃掉,虽然有点血腥,但是这个对于虚弱的母兔子来说大补。 新生的兔子小小的,还光溜溜的,闭着眼睛在窝里乱动。好像刚过去一会儿,另一只也生出来。 还不到两刻钟,雅儿观察一下没什么问题,母兔子也跳进窝里给小兔子喂奶。敲了敲蹲麻的双腿回屋。 堂远着急问:“怎么样?生了几个?” 雅儿将两只小手伸出来,又扣回左手的拇指,笑得双眼眯眯。 “九个?真的有九个?!” 菱角咂着嘴摇头:“这玩意儿可真能生。” 万长久:“这才哪到哪儿,我爹说,兔子一年能生十来窝呢,要不是因为兔子肉不好吃,有一股土腥味,这东西肯定比养鸡划算。” 土腥味算什么呀,血腥味都能掩盖掉做成好吃的,对于盼儿来说根本不算难处。堂远之所以最着急,是因为他动了养兔子卖的念头。 这小子的心思根本不在种地上,叶青竹也不想强求,如果可以,他希望剩下几个都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只是燕北偏远,没有什么好做的买卖。 野鸡岭镇太小了,镇上连正经卖糕点的铺子都没有,还是杂货铺老板每次去县城买上包好的糕饼摆着。就这样的地方,让堂远做什么能行呢? 村里有个万猎户,人家是能打狍子这种动物的,甚至运气好了还能猎到狐狸。想要卖兔子,只能去更远更繁华的地方。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家能源源不断提供兔子。有了这第一窝,后边就会有更多。 兄弟几人也商量了,养兔子不费什么粮食,春夏秋喂草,冬天喂干草加上点米糠。就算不好卖,将来入冬把兔子杀了,兔肉冻起来或者做成腌肉,兔皮也是一个进项。 怕兔子不小心踩死自己的崽,雅儿一晚上起来好几遍,举着灯去外边查看。第二天早起眼底一片青黑,被菱角几个笑话是个操心的命。 家里有了小兔子,白天就得留人,刚好福禄说要开始在家准备做织布机,于是家中之事大部分交给六子和小七。 余下几人分了两头,地里的谷子和黄豆隔三差五的看上几眼,荒地那边也没耽误。中元节这天,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家不出门,就怕遇见阴差鬼兵。叶家几人毫无忌讳,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福禄将弄回家的木头分类,选了合适的开料,刨方。光是这两样就弄了四天。他力气不够,要等着菱角或者叶青竹回家了帮忙拉锯子。 定榫速度更慢,毕竟是没做过的东西,要在脑子里过上两遍,再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图计算推演。 第130章 月圆人圆心亦安 真正开始叮当开工,光是一个羊角的轴就做了许久,出圆,打孔,开卡口,三合榫加销都是耐心活。 在另几个不懂的人眼里,福禄每天做的东西都差不多,就是不停的锯木头,刨木头,凿木头。而且菱角发现刨花很好烧火。 做大一些的零件时,福禄甚至不敢让菱角帮忙,毕竟她那个力气哟,掌控不好就毁了他辛苦做的组件。 过了处暑就算出伏了,早晚刮起的小风终于不再是闷热的,有了一点点凉意。 迁居燕北的人家,有两个县争抢,县下边还有五个镇,轮到大湾再来新人还不定什么时候。 万长久几乎天天来找福禄,所见都是福禄在玩木头。他又不懂什么方的圆的,无聊之后又离开回归村小队。只是临走之前告诉福禄,山上的榛子能摘了,让他有空去摘点存着冬天吃。 福禄全副心思都在木头上,说给家人听就不再管。盼儿最热衷吃食,早上起雾的时候菱角跟盼儿两个就会上山去找榛子。 两个人也不瞧瞧什么青了熟了的,背着背篓就是双手撸。弄回家的榛子还得剥掉外边那层锯齿状的皮,雅儿会在大锅上汽后坐在灶边清理榛子。 日子好像一下平淡起来,家中敲木头的声音听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 第148章 进了八月,白露过后,村里都在忙着收杂粮。燕北以小麦和谷子为主,其他所有能当粮食的作物统称为杂粮。 因为小麦好收拾,种的人家也多。真正秋收不如麦子抢收的时候催人。 今天收了谷子,明天收点红豆,后天再收了黄豆和荞麦。总之零零碎碎的地头边角,不一定种的是什么。 这个时候就显出地不成片的麻烦来。这边夹在中间的有一条垄种了黄豆,那边靠边的是红小豆。成片的收了谷子,还得碾了筛掉杂草沙子收回家。 只有叶家的三亩地里还是青秧,就连荒地那边,范家也好些日子没来了,叶青竹带着几个弟弟妹妹静悄悄的开荒,远离人群的好处就是想说啥说啥,想干啥也可以。 堂远几人将收集许久的草籽扔到范家的开荒地,但也就那么一次。叶青竹跟几个人说,里正已经补了两个山头给他们家,就算不种粮食,长的树和荆条也是属于他们家的,不亏。 撒过气就算,总不能一直跟泼妇较劲。从六月种完地,到马上中秋,两个月的时间勉强开出来六分地。这还是盼儿挑了石头少的地方,换了别处土地干硬不好存水,怕是三分地都费劲。 七月底的时候,另一只母兔也下了一窝崽,只有六只。因为是晚上生的,雅儿太困了没看住,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还被母兔子踩死一只,可把小姑娘心疼坏了。 八月十五这天,几人买了猪肉和杂粮面,白面的馒头还是吃不起,但是盼儿会想办法把东西做的尽量好吃一些。 这一年过得可真漫长,他们由流民侥幸落户在小顺村,又因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从小顺村仓皇逃走渡过黄河。 差点因为战乱死在黄河边上,命大的走向燕北时雅儿又生了怪病。如今家有了,地也有了,家中就算银钱不多,叶青竹也想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 堂远柳承下河抓了鱼,菱角带着雅儿上山打了野鸡,叶青竹去镇上买的猪肉和鸡蛋,盼儿在院子里摘回来好多青菜。 满满一桌子,有荤有素,有凉有热,主食还是杂粮面的菜团子,但是菜馅儿里放了肉沫。 菜虽多,不过每一种都是算着量做的,保证他们七个能吃饱,又不会剩。这么热的天放一宿就酸了,吃坏了七个人抢茅房简直要命。 晚上赏月的时候,几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一碗稀粥,是他们当时能拥有的最美好的食物。 萤火虫不时闪现在院子里,又拖着一点光飞远,带着他们心中美好的愿望,随着秋风不知飘到何处。 那天夜里,一直待到手脚冰凉,甚至有点鼻塞了,几人才舍得回屋睡觉。 月圆的时候,他们人也是圆的,何其有幸。 中秋过后,开始下起连绵秋雨,雨量不大,像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许久也不见停下。 秋雨落在身上偏寒,叶青竹拘着弟妹们没让他们出门。在家躲雨手上也不会闲着,女孩子将挂起来的麻绩成线,男孩子们围着福禄帮忙做配件。 忙活一个多月,福禄的大框架已经做的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一些小零件。越是精密的地方越需要耐心,菱角看着就心焦,敲敲打打几十天,到现在还是一堆木头。 她这个性子可真做不来这种活儿,家中也就六子能整天不说话的摆弄。 秋雨下了三天半,叶青竹几人就帮着福禄做了三天半的工。好不容易太阳露了面,满心以为可以出门下地了,福禄拦下几人不让动。 “走什么呀,眼看着再有一两天~” 堂远气急败坏地,像个要打鸣的公鸡在甩膀子。 “六子,你放过哥哥好不好?三天半,三天半呀!就帮着你敲木头了!” 柳承一言难尽的脸对着福禄左看右看:“四哥体谅你的不容易,四十多天难为你了。四哥出去上个茅房,对,我去透透气,呵呵。” 叶青竹一手没抓住,让柳承溜出去了。被木头拦在屋里的叶青竹大声喊着: “老四你个泥鳅!去茅房透气亏你想的出来。一炷香之内不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哥,你知道的,我蹲茅房最少两刻钟。” 远远的声音传来,堂远是落后一步的懊恼,叶青竹是明明不想还要强撑的倔强。 福禄平眉下的双眼溜着两位哥哥,这么有趣的事儿,他们竟然不喜欢,真是不懂得欣赏。 三位哥哥尽管放心,我长大之前,不会放过你们的。 又消耗了两天,终于在兄弟姐妹几人的合力下,福禄完成了他的织布机。 框架拼起来的时候雅儿就在感叹好大的一个。 第131章 福禄研制新农具 彻底安装完成时,看着小床一样的大家伙,叶青竹揉了揉太阳穴,不确定地问福禄: “六子,这是你说的简单的、一般的样式?别以为我不织布就好骗。” 福禄摊了摊满是伤口的小手,就挺简单的吧,如果按照织布的构造,应该还能做出更复杂的织布机。 盼儿最高兴了,织布机安在她们西屋,屋里一下子逼仄起来。福禄只是喜好做东西,又不真的爱织布。 只有盼儿这摸摸,那儿动一动,呲着兔牙眉眼弯弯,就差流口水了。 “六子,真厉害呀!小七,晚饭交给你了,我现在就要试试。” “五姐~我做饭不好吃。” 第149章 “乖小七,好吃,真的好吃。” 雅儿:好敷衍,都不看我一眼。 剩下几个:要坏,盼儿以后要是都不做饭可咋整? 上线是个耗费时辰的活儿,想要织出够宽够精细的布,线要细,要多,且接线技术要好。 像菱角接的那种,平日缝补衣裳或是用来搓麻绳还差不多。否则上了织布机,不用干别的,光忙着接线头了。 福禄是个爱干净的,织布机安好,他自己就把屋子里的烂摊子收拾了。 剩下的木头被他找了家伙收起来,就算一个小木片都不浪费,碎成渣的才被倒在灶边留着烧火。 秋分过后,早晚愈发地凉,只有晌午还是灼热的如同夏天。盼儿又添了新烦恼,那就是家中的冬衣。 燕北可不是一匹厚布就能打发的,她家没银子买棉衣。 织布机虽然早早做出来了,但是叶家并没有种麻,所以今年好像用不上。 不过福禄有一次完整的经验后,开始尝试做他构想中的播种机。 院里十几只兔子需要人看着,就算不防着人,也要防着山上下来的畜生。 福禄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在家,万长久偶尔会带着村里的孩子来玩。 人来都来了,总不能就看看兔子吧?福禄加上万长久,那几个孩子加一块也斗不过他俩。 万长久使唤人可不客气,当然这小子也大方。 万猎户打猎回来总要吃点好的,万长久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家拿了肉出来分给他们。谁听话谁分的就多,不听话的只有看着。 万长久在大湾村就是靠着这种软硬兼施掌控了村里的小孩。 孩子能混上一根肉丝塞牙缝也是好的,别说家中大人不拦着,就差好言好语哄着孩子陪万长久玩了。 等再次下起秋雨,福禄拿出自己做的插播机给几人演示用法。 “……大哥你看,铁铧、耧斗、插销都是仿照的耧车,因为此物一人即可操作,为了减轻重量,耧斗较小,需要背着种子边走边添加。 还有这个把手,紧挨着调控漏种子用的插销,我用差不多的小石子和沙子试过,虽然还是不太准确,不过我以后会想办法。 然后还有这一块木板,种地的时候找一块重量合适的石头放在上边,边走边拖,能把种子掩埋和稍微压实。” 六个人看着福禄手舞足蹈,这个奇怪的木管子一样的东西,真的能种地?耧车需要两人甚至多人合力,再不然也是一人一牛。 六子做这个,能行吗? 外边下着小雨,地面刚好湿透,解释再多都不如实际使用,将大哥拉出屋门站在房檐下,福禄在院子里捡了些和麦子差不多大小的石子装进去。 菱角带着剩下几个也站出来,六个人在房檐下站成一排看着傻小子忙活。 六子双手握住打磨光滑的把手,两脚叉开,稍稍提起一些再插入土中,右手手指灵活的勾动控制种子的拉环。再提起时,往前走上一尺左右又是一下,而身后通过绳子连接的木头拖过刚刚被扎的孔,刚好将土压平整。 叶青竹不顾落雨走到院中,蹲下身用手指抠着刚刚的位置,福禄力气小了点,土下两寸的位置挖到了石子。 剩下几个也站过来围观,福禄还一下一下握着那么个东西扎土,叶青竹蹲着挪到下一个点抠开。 短短一会儿,福禄走出去一丈远,叶青竹在后边挖了一串的小坑。院子里的土层干湿不均,福禄控制不了入土的深浅都一致。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大差不差,已经太好了,好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叶青竹站起身,细雨中,闷葫芦一样的六子执着的握着那个木筒,拧身回望。 叶青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福禄跟前,将小六子扛在肩上欢喜地转着圈。 “哈哈哈,六子,真聪明,手真巧。” 福禄看着一排笑嘻嘻的脸从眼前划过,二姐拍着巴掌,三哥四哥搂在一起,五姐露出兔牙,小七双手捂着嘴眯眼。 再一圈闪过,剩下姐妹仨,三哥四哥托着他的身子上下起伏。 雨水打在脸上,可他还是努力睁着眼,甚至看到了层层云彩后的青天。 堂远柳承力竭把人放下,兄弟姐妹几个在院子里又跳又笑,不嫌弃雨水落在头发上生虱子,也不怕踩了一脚泥没有热水来洗。 等到笑够了回屋,菱角用水瓢舀了水在门口冲脚时问起,那个木筒子上的铁片哪儿来的? 寻常百姓可以买农具菜刀,但是铁仍然是被官府管控的。就算是燕王封地,也不是他们随便想用就有的吧? “存根家有一把割韭菜用的破菜刀,都快锈烂掉了。我用一串贝壳跟他换的。” 叶青竹:…… 菱角:…… 堂远笑着捏福禄脸蛋道:“不错嘛小六子,有你三哥我的风范。” 柳承捏了福禄另一边脸:“四哥也得夸夸你,无用之物换自己急需,做的好。” 福禄向后仰头躲开两人的手,想了想站到菱角身边。 “大哥,你开心就开心,扛着我还要拍我屁股。还有三哥四哥,揪我腮帮子才能好好夸我吗?” 菱角将洗脚水往门外的雨中甩了甩,顺手揉了一把福禄的脑袋。 “二姐!你这样容易把我脑袋拧下来。” “去,别瞎说,二姐可没使劲儿啊。” 第150章 盼儿雅儿两个笑得直捂肚子,只要被揉搓的不是自己,笑起来就格外开怀。 第132章 决定卖了它 证明了新做的东西好用,七个人凑在一块琢磨着怎么把它做得更好用。 堂远:“木料还能不能薄一点?这也太重了,地没种多少,胳膊怕是要废。” 福禄:“不行,再薄扛不住每次往土地中插入的力道,容易崩开。” 盼儿:“那尖端能不能用别的替代?咱们去哪儿买铁片?” 福禄:“需要铁铧的薄和利破开土层,只能跟铁匠定做。” 菱角:“要不做个全铁皮的?轻省呀。” 福禄:“不行,一个是容易生锈,再有就是价钱太高,寻常人家买不起。” 柳承:“能不能把图纸画出来?三哥我们俩去县城试试卖给木匠铺子。” 福禄:“我不会画,四哥你又不懂,最重要的是家里没有纸和笔。” 雅儿:“六哥做一个出来需要几天?” 福禄:“我自己的话,五天左右。” 叶青竹:“听我说,六子你还小,咱们不能自己做。 不过我想到一个人,要是跟他合伙,肯定比咱们单干要好。 老三,你还记得给闫家打嫁妆那个木匠吗?” 堂远点点头,等着大哥往下说。 叶青竹:“这个人咱们打过照面,人看着老实,但骨子里贪财,而且贪小财。 咱们这样,木制的组件我去跟他谈,做十套。铁制的部分菱角你们五个去找铁匠,就说要换自家的耧车。 千万记着每个人不要多,就两片。你们五个正好十片。 六子,东西做好了拿回来,咱们自己组装。” 福禄当然无不可,关乎家中的大事,他听吩咐就可以。 “老三,成品交给你,定价交给老四。你们俩去县城打听清楚规矩,别人怎样咱们照办,只要不太过分就好。 最重要的一点,护好自己,财物都能再想办法。” 堂远:“大哥,我懂的。” 柳承:“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叶青竹看到这种东西,想到的只是怎么节省时间人力种地。 而在叶堂远看来,只要是别人没有的,且刚好被需要的,那就有利可图。 他还不懂什么是商机,只是直觉上认为六子做出来的东西能卖出价钱。 叶青竹想,或许老三真的天生是个做买卖的料子?六子好像也不喜欢种地,难道让他做个匠人? 四个男丁,横看竖看,也就老四像个正常人。 任务分配完,兄弟几个就各自忙开了。 县城边上有一处很有名的白狼山,不只是样子像一匹望月狼,听说山上真的曾经出现过白狼,白狼县因此而得名。 堂远兄弟俩早早带上干粮出发,到县城的时候刚过辰时。城墙斑驳坚固,进城的人排了两丈余,有挑担的也有赶车的。 白狼县进出县城城门不用交钱,两人抓紧时间打听了农具木匠铺子等处。 再穷这也是个县城,各类铺面小摊品类齐全,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城东有一处农市,区别于商街繁华,农市是为普通百姓辟出来做集市之处。 甚至杂货铺子和平民布庄等也聚集于此。虽说如此将人分出了等级,却也省去诸多麻烦,免得冲撞什么人。 堂远兄弟俩没有被热闹迷住眼,直奔农市方向而去。 他们要做的事也简单,一个是看看县城有没有类似的农具,另一个是观察县城农市这边的买卖情况,方便柳承确定这种新农具的价值。 天黑之前两人还要赶回家,所以在县城逗留的时间并不多。 对于他们来说,探听一个小小的县城并不多难。 毕竟走过这么多地方,哪里有便宜的吃食,哪里能过夜睡觉,农市摆摊售卖需要什么手续等都一一问过。 路上的时候兄弟俩就在商量,等回家时,已经有了个大概,只等着定做的组件到齐,他们带上六子在路上拼凑出成品就可以。 回家之后,盼儿却提了个问题,这东西之前无人见过,要不要现在野鸡岭镇走村试试。 叶青竹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野鸡岭镇的人家银钱短缺,不见得有好行情。 但是盼儿的提醒让他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里正熊初默。在野鸡岭镇做点什么,怎么都绕不过这位管事之人。 于是在八月二十八这天,家中关了门窗,七个人分成几路去镇上。 菱角等人取铁铧,叶青竹去木匠家结算领取木料组件。过程还算顺利,也没人起疑。 在镇口汇合后,叶青竹将车上的第一个木筒拿在手里,让其他几人先回家,他得去一趟里正家。 熊初默正在准备招收人手收秋税,每年人手都不固定,免得有什么勾缠之事麻烦。 叶青竹站在角落等着里正安排完,这才上前将东西展示给里正查看。 当然兄弟几个打算去县城售卖的事情并未瞒着里正,反正也是瞒不住的。 叶家几个孩子琢磨生财之法并不使人意外,人嘛,都是要挣扎求生的。 不过这求财的方法确实新鲜啊。 “叶青竹,你爹是木匠?” 叶青竹愣了一下后摇摇头,如实说道:“叔,我们家跟木匠没渊源。但是我家六弟从小就爱鼓捣些小物件。 第151章 这不是前段时日我们赶在夏播末尾种地,其余兄妹年岁小,拉不动耧车,只能跟在旁边干着急。 这小子趁着现在不是很忙,琢磨出了这种一人能播种的新农具。” 熊初默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道:“啊~这么回事……人才啊,啧啧,你带这个过来是要怎么地?” “咱们镇春耕秋收里正都要操心,我想着,这东西送来给您过过眼,没准儿有什么其他用处。 当然了,就是个木头筒子,里正若是嫌弃它占地方,我也可以带走。” 说着叶青竹真的扛着木筒准备告辞。招呼打完,过了明路,家里还有好多事儿呢。 熊初默脑子里转不停,是在想着要不把这个玩意儿带到王府去。不过又一想,山高水远的,跑一趟只为了送这个,有点累啊。 要不然找白狐狸画个图送过去? 正思索呢,叶青竹这死小子没眼力见儿的要把东西扛走,那还得了? 第133章 里正追到家 熊初默什么嗓门儿?声音从胸膛震出来,差点儿喊聋了叶青竹。 “哎!你给老子站下!谁让你走了?!” 叶青竹缓缓转身,肩上还扛着木筒子:“叔,还有事儿?” 熊初默换了笑脸,一排牙艰难地从胡子中露出来:“青竹~咱叔侄俩好久没见了,咋刚来就走嘛。 快把东西放下,今儿在家吃饭,咱俩好好唠唠。” 叶青竹憋着笑:“叔,我家妹子做我的饭了,不吃浪费。 就、不留了、吧?” “哎呀~这算啥,这么着,东西怪沉的,就放我屋去,叔去你家尝尝那个谁的手艺。” “哎?哎……” 熊初默两只蒲扇似的大手这么一抓,叶青竹肩上一轻,木筒子被熊初默藏进屋中,好像还落了锁。 叶青竹:……至于吗? 熊初默出门单臂勾着叶青竹的肩出门,路上闲聊问着什么住得可还习惯吗? 开荒开了多少呀? 老范家有没有再闹啊?偶尔再问一下六子,明显在套话。 叶青竹深一脚浅一脚的被里正搂着回了家。 他也想自己走的,主要是里正力气大的很,又不放手。 叶青竹甚至没废什么力气,几乎是被他夹着飘过一路。 距离大门还有一段的时候,叶青竹高声喊着盼儿做饭,里正叔来家里坐会儿。 心里想着的是那几个可千万机灵点,把明天要带走的组件藏好喽。 里正这个样子,觊觎他们这点小玩意儿的可能性不大,可别是打上六子的主意吧? 进院子粗略扫一眼,嗯,好样的,没在明面上。 堂屋有灶膛,不如坐在院子里凉快。熊初默看着这个四四方方的篱笆小院默默点头。 西边的菜园子看着挺像那么回事,这兔子养得不错啊,嘶~老万可大半个月没来找他喝酒了。 木头堆得可真多,盖房子都够了。 耸了耸鼻子,什么味儿?还挺香。 没一会儿,雅儿端着一碗炒过的榛子出来,又跑回屋端来两碗水放下。 大个子熊里正坐在福禄做的小板凳上,地上都能压出两个坑 。抓了一小撮榛子,扔进嘴里一颗,嘎嘣一声咬开,噗的一下吐出榛子壳。 雅儿在门后边摸了摸腮帮子,这里正,牙口可真好啊。 “青竹,你家这两对大野兔,不会是老万跟你们换蛇的那个吧?” “就是啊,也是运气好,两只母兔都生了,等以后养多一点就卖掉。” “老万那个莽夫。兔子好,一窝接一窝的,能生。” 如果忽略里正那超大吞咽口水声,他叶青竹就当这是个正常闲谈。 之前并不知里正会来吃饭,家中只有剩下的野鸡蛋还能招待人。 盼儿思索着菜色,菱角偷偷戳盼儿,问她再来一顿青蛙怎么样。 盼儿看看院中的大块头,又看看二姐,这得多少才够吃啊? “你只说能不能做,剩下的交给我……还有他们几个就是。行不行啊你们几个?吱个声!” 福禄:“吱~” 柳承:“吱。” 堂远:“吱!” 雅儿:“吱?” 几人笑过后,拿上装青蛙的家伙出门去了,这么多人一个菜肯定不够吃。盼儿将杂粮面饼蒸上,挎着篮子去西边菜园子摘菜。 留在院中的两人还在闲聊着,从秋税说到分田,从开荒说到迁户。 “算算日子,咱们野鸡岭也该分到一户新人家,怎的老曾还没给信儿呢?” 叶青竹问:“里正,再来人的话,还跟我们一样落户在大湾?” 熊初默没有当即回答,而是沉默看向远方。 叶青竹甚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冥思苦想要岔开话题的时候,菱角带着几人嘻嘻哈哈地回家。 “里正,今日有口福嘞,我家盼儿做青蛙能香出十里地!” 叶青竹有点尴尬:“呃……这丫头说话不着边儿,见笑,见笑了,呵呵~” 里正反而好奇:“这玩意儿能怎么好吃?不过以前我确实吃过火烤的,肉薄的很,不过瘾。” 菱角走远一点杀青蛙,堂远坐在大哥旁边陪聊。 “我的叔儿哎,您是不知道,这蛙能做的口味可多了蒜香、酱香、辛香、麻香,水煮的、爆炒的、炙烤的、红烧的。 第152章 只要是咱听过的,我家盼儿都能做出来。” 熊初默目光灼灼地看着堂远等着他下文。 “不过咱们普通人家是吧,手中材料短缺,味道上难免丢失点香气。 我二姐那是千好万好自家人,夸大其词了。 不过我跟您说啊,饭庄酒楼咱们不敢与之攀比,在寻常人家中,盼儿的手艺真没得说。 等会儿饭菜做好,您尝过之后就知晓了。” 熊初默的馋虫都被这个死老三勾出来了,原本来一趟叶家是要干什么来着?噢,播种机!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是消磨些时辰,熊初默主动问起福禄。 兄弟俩左右含糊就为了让里正别注意到六子,怎么聊着聊着又回来了?还好堂远赶紧接住话头。 “我六弟杀青蛙呢,叔您坐着就是,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嘛,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熊初默:他?你不是小孩儿?? 堂远看着里正脸上不太分明的表情,主要是这位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开始留胡子。挡住半张脸,看着更加凶恶了。 “里正叔,您看您年纪轻轻的,风华正茂,留胡子干什么呀?这之前吧,威风凛凛身有正气,现在嘛~” 熊初默摸了摸自己浓密的胡子问:“现在如何?不该是更加威武雄壮,霸气凛然吗?” 堂远:“哎呦呵呵,这哪位给您出的馊主意嘛,半张脸都是黑毛,无故老了二十年,不妥,不妥呀!” “这不是……咳!你婶子,总感觉她对我吧,不如从前。 我想着莫不是我男子气概削减?这才想到留胡子装扮一下。” 堂远眼睛滴溜溜一转,心里有了想法。 “大哥,今日抓的青蛙多,不然劳烦大哥去帮帮忙?也好早点请里正叔入座。” 叶青竹虽然知道老三没憋什么好屁,但是请人吃饭一直等着确实不好。 给老三留下个警告的眼神自己体会,招呼一声去给菱角他们帮忙。 第134章 福禄自我怀疑 叶堂远年纪是小了点,但是记性不差啊 。要说男女情爱之事他还懵懂,可是男耕女欢是有点儿见识的。胭脂巷他熟着呢。 只是那几年的日子灰暗无光,大哥一直尽量不让他们再忆起当初。 要是不把大哥支开,叶堂远肯定半句话开头就要挨骂。 熊初默顺着叶老三的视线张望,一大一小两颗头看着菱角摔青蛙。 “老三呐,看啥呢?” “叔,我二姐杀青蛙,就是下手利落,飒!” “嗯,这丫头下手可够狠的,还能有好肉剩下吗?” 堂远:……我以为您说我二姐凶相毕露呢,吓我一跳。 “放心,我二姐手头准着呢。” 叶堂远偷偷拍了拍里正的肩,示意他附耳过来。 熊初默像个探头的老鬼,伸脖子瞪眼睛。 叶堂远将自己的小木墩挪到里正旁边,头刚到熊出没胳肢窝。 “叔儿,刚才说那个事儿,我这儿有点儿小妙招。” 熊初默浓浓的眉毛下意识抖了抖,问道:“刚才……我说啥事儿了?” 叶堂远一副我看透你了的表情,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着大胡子。 挤眉弄眼的样子让熊初默眼神有点闪烁。 “哎呦呵呵,叔儿,咱都是男人,虽说我现在没媳妇儿,但是将来总会有的嘛。 侄子我走南闯北的,也算见识过不少地方,你这样……再那样……然后……就这么简单。” 熊初默僵硬的表情一寸寸裂开,从惊愕到了然,发现这小子就比他儿子大几岁,又虚张声势想要训斥。 不想那小子摆出讨好的表情又说话了。 “叔,我刚才可什么都没说啊,就算你找我大哥告状,我也不会承认的。” 熊初默张了张嘴,转念一想,嘿~这小子真是会说话,变相告诉他这事儿不会泄密呢。 熊初默露齿一笑,没敢出声。看了看左右,另外几个孩子在忙。 于是将叶老三搂进自己怀里,像个护崽子的老母鸡。 “远儿,叔问你,不对不对,咱先聊天哈。 我有一个兄弟,关系挺不错的,是他的一件烦心事。” “啊,我懂。我这素未谋面的另一个叔,他是怎么呢?” “他呀,跟他娘子一直挺好的,除了那什么的几天,日日,不,夜夜勤劳耕作。 你帮我,呸,帮我兄弟分析分析,他耕的那块地咋就不结果呢?” “啊,那原来也没收成啊?” “不是啊,收了两茬瓜,最近几年,没花没果的。” “那不能啊,是不是干活儿姿势不对?” “姿势不对还能影响收成?没听说过呀。” “叔你有所不知,男为乾,女为坤,乾上坤下方为正理。 比如哈,乾坤颠倒,或是乾坤俱倒,那就不正常。” 熊初默若有所思,又悄声问:“那要是乾托着坤呢?” 叶堂远一脸匪夷所思,逛楼子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恨不得动都不动一下就能舒坦。真真是,牛一样的力气! “远儿,你不知道,我~那个兄弟他呀,比我还壮,他不是怕一不小心把人压死了么……” “啊这……嘶~唉!” “咋?没招儿了?” “也不是,它不在我见识的范围之内呀!” 第153章 俩人对视之时,隐约听见几只乌鸦飞过。 福禄过来喊两人洗手准备用饭,到了近前发现三哥还在里正怀里。 嘴一哆嗦,来了句:“你们吃呱不?”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僵局,两人齐声问什么瓜? “呱呱叫的蛙,快好了,吃吗?” 熊初默:不吃我等啥呢? 叶堂远:这小子是根木头精不成? “里正叔,咱们洗洗手这就上桌吧?我跟您说呀,这种地的事儿我现在才明白,深不得浅不得,急不得慢不得,天时地利人和呀……” 熊初默眼睛向福禄斜了斜:怎么还说? 叶堂远:“我就纯粹说说种地的事儿,反正我也不懂,胡说八道呢。” 熊初默:我想给你两脚! 饭菜上桌,色香齐备。叶青竹作为老大以水代酒,谢了里正的照拂。 能落户大湾的人家,都是筛选过了。别看白狐狸总是抢他的,但是什么人能抢什么人不能抢,那个老小子比狐狸还精明。 叶家这几个虽然底细难查,但是品行都经过考验。 “青竹啊,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家兄弟新做的这个农具,一时半会儿不能卖。” 桌子上静悄悄的,福禄渐渐低下头,掩住双目中的情绪。 “听我说完,咱们在燕王封地,遵的就得是燕王的规矩。吃了这顿饭我就上路。” “啥?!” “叶凌儿,安静听着!” 被菱角的惊呼打断,熊初默也反应过来这话不太对味。 “我是说,我连夜出发去燕南! 我回来之前,不管家中有几个,搭进去多少银钱,不能用也不能卖。 叶青竹,我信你人品,所以这段时间我不安排人看守。 但是你记着,活动说话如常,唯独忘了那个东西。” 叶青竹向里正保证家中不会泄漏,虽然不知道一个种地用的东西有什么可紧张的,但是听一方政令还是懂的。 正事谈完,熊初默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又恢复到平易近人,甚至招呼桌上几人尽快吃肉。 他一个人吃得酣畅淋漓,叶家七个味同嚼蜡。 吃饱喝足,熊初默揉着胀起的肚子,夸赞盼儿做菜的确很有特色。 送走熊里正,一家子坐在还没收拾的饭桌上沉默不语。福禄不太确定地问大哥: “是不是,我又闯祸了?大哥,要不然,你把我这双手砍了吧?” “胡说!” 叶青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碗里剩的汤都震洒出来。 随后又软了语气:“六子,你看着大哥,这不是你的错。” 福禄:“可是,我这双手,总是给家里添麻烦。” 柳承抓住福禄一只满是伤痕的手看着:“六子,这双手做了许多兄长做不到的事。 它是你的天赋,将来就是你安身立命的本事。” 菱角也走过来,用两指提着福禄另一只袖子: “六子啊,咱就是生来弱小,不懂这个世道的规矩罢了。 就算有错,也不止你我,这整个人世都是错的。” 堂远:“别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这不见得是坏事,等熊里正回来才有定论。 这几日该做什么照常就是,别忘了咱们是谁!” 第135章 挖地窖 叶青竹几人若是悲观,恐怕活不到现在。他们骨子里的顽强,就如开荒地的野草一样。 七人将剩菜填进肚子,屋里留人洗碗,院里喂兔子铲屎浇园子的。 兄弟几个商量着入冬之前也想挖一个地窖,村里家家都有,要储存过冬的食物。 家中还想做个小石磨,燕北的面再便宜也是要花钱的,不如买了粮食自己磨。 还有三亩地的庄稼没收回来,家中连存粮的地方都没有。 总要早早准备出来,否则下雨阴天的,难道让粮食在外边放着发霉? 粗粗一算,好多事都是迫在眉睫的,安排好先后顺序,便顾不上什么里正什么农具的。 手上的活计干不完,每天忙得只剩吃喝拉撒睡。 家中的兔子笼从两个增加到一排,那两只母兔子又开始跟公兔子打架,要不了多久又得生出来两窝。 那六个很有默契地不断给福禄找事做,别人眼中的傻小子,心里什么都明白的。 叶青竹带着福禄看了几家地窖,看着没什么难度的样子,就不舍得花钱请人挖。 粮食少的人家,差不多就是长宽各一丈。若是地多人多,那就可以挖大一点。 侯家还提点了叶青竹几点,最好找那种黄泥土地往下挖,既省力气又相对稳固。 卢家的大哥也说,找那种向阳背风的地方。 村里谁家都忙,能愿意告诉他们这些已经很好了。 回了家,兄弟几人就在院子里找地方,西边有水井,按道理来说肯定不合适,别挖着挖着把自己泡了,还得毁了井。 东边是住人的地方,不能离房子太近,否则住上几年地基容易下沉。选来选去,只能定在后院。 后院不比前院宽敞,原定是在后边搭一个柴房的。 盖房子时临时住的木棚子现在又装柴又装农具板车,存不下的东西都在院中扔着。 也难怪熊里正来时看到那么多木头堆着,这要是有个柴房,好歹能收在避人视线的地方。 选定了位置,叶青竹带着人手,先挖出一个三尺多的竖井。 第154章 按照村里别家的深度,差不多有一丈深,刚开始还算容易,毕竟离地面近,这时候的天气也没了暑气。 老大老二换着挖土,老三老四抬着筐把黄土运到前院堆着。 这可都是好东西,空闲了晒点土坯,不管是围院墙还是将来盖厢房都用得上。 一筐又一筐的土倒出去,一个时辰才挖了半丈,这还只是地窖的进出口。 停下休息的时候,兄弟几个叹气,怪不得像闫家那样的六口之家,地窖只有一点点大。这样的进度,真是容易逼疯人。 重新下井干活的时候,速度更慢了,叶青竹的身量虽然长了些,那也还是小少年。在里边用镐用锄头都转不开身。 挖不了几下还得停下把土装进筐里吊到地面上。越来越深后,盼儿在边上拉绳子,剩下兄弟俩往返前后院。 至于雅儿,在忙着照顾兔子。福禄被大哥安排了个大活,编筐! 盛土的筐才用不到一天,就开始吱扭响,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要进灶膛发光发热去了。 为了不耽误挖地窖,年纪大的都去后院了,编筐这种活只能交给福禄。 福禄坐在前院不动不说话,脑子里还有空想着怎么能轻松点把土从坑底吊上来。 五姐的力气他差不多有数,等明天晌午过后,保证手掌起泡,肩胛酸疼。 后院的几个也想换换,菱角像是困在陷阱里的野兽,重复又无趣的动作会让人憋闷甚至发疯。 计划虽然是一丈深,怕地窖坍塌,叶青竹又往下挖了一尺。 到横向扩充地窖内部,这个时候人站在坑底已经有点看不清了。 总不能为了挖土浪费灯油,见时辰差不多就准备停手。 也是这时候菱角和叶青竹才发现个事,装土的筐上去了,他俩咋办? “哥,你蹲下,我猜你肩膀上去?” 叶青竹:“菱角,别以为坑底看不清,我就猜不到你现在不怀好意的表情! 我是长兄,我先上。” 三四五趴在地面上看热闹,堂远还欠揍的两头拱火。 “下边那俩,用不用把饭装筐里放下去呀?” 菱角:“老三你闭嘴。大哥,赶紧着吧。” 叶青竹:“你倒是蹲下呀?你急我也急。” 堂远:“大哥,你是不是急着尿尿呢?放心吧,六子进去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老三你是不是皮痒?菱角,不能让他们几个看笑话,痛快点儿。” 菱角苦着脸道:“可是我蹲不下呀~” 从牙缝挤出这句话,上头堂远又搭腔了: “你俩要是再不上来,我们回屋吃饭去啦,今天活儿多,我得多吃两口。” 叶青竹怒吼:“叶堂远,你给老子等着!最近给你点好颜色就敢登鼻子上脸是不是?” 堂远:“没有~冤枉啊大哥,老四,老五,我是不是啥也没干呐?” 柳承拉着盼儿赶紧跑,大孩子吵架小孩儿不掺和。 洞口少两颗脑袋,菱角着急啊,好言好语道: “老三,帮二姐扔根绳子下来,把我吊上去。” 堂远:“二姐,这麻绳怕是拽不动你呀。”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再磨蹭我可要打你了?” 堂远状似妥协,缓缓将绳子顺下来,但是偷偷在地面上这头压了块石头,自己缩着跑远了。 可想而知,菱角兴冲冲这么一拉,绳子顺顺滑滑的掉下来,洞口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天快黑了,盼儿带着雅儿做饭,一人一个灶。 福禄收了自己的一摊,瞧着三哥四哥就像没干好事。 不过一瞬,计上心来。好兄弟就是拿来坑的,这个家谁也不能放过,嘿嘿~ 正大光明拎着筐送去后院,福禄找了几根粗细合适的木棍扔下去。 靠着木棍的长度撑在井壁再爬上来,对于叶青竹和菱角的来说没有难度。 福禄扔了棍子就走,到堂屋对着小七悄声说大哥找她有事,让她偷偷去后院一趟。 单纯的小七将灶坑让出来给六哥,拍了拍袖子上的草叶子穿过后门来到后院。 第136章 双里正入昌黎 叶青竹在前,菱角在后,撑着棍子爬出洞口就看见小七呆愣愣站在旁边。 紧跟着菱角也爬出来,看看大哥,再看小七,一脸懂了的表情。 然后小七眼看着大哥二姐一人捡一根荆条背在身后。 堂远柳承刚从茅房的方向过来,远远看见爬出来的大哥二姐笑呵呵的,后背一紧,撒腿就跑。 两人分了不同方向,但是追着揍人的也是俩,逃肯定是逃不了多远的。 边跑边回头看的俩人,就看见大哥二姐身后站着的小七。 堂远:这丫头跟谁学坏了呀?! 柳承:亲妹妹?! 村口传来鬼哭狼嚎打孩子的声音,整个大湾都听得见。 甚至不少人手掐杂粮饼子凑在村子里看热闹,多新鲜呐,叶家那几个搬来这么久,头一次见着打架呢。 叶青竹兄妹俩将荆条挥舞得呜呜响,实际落在老三老四身上的时候力道早就卸掉了九成。 顶多是隔着裤子察觉到屁股有点疼,这两个兔崽子叫这么惨,不知道还以为杀猪呢! 村里看热闹的还以为叶家怎么了,出门一看,他娘的,就是孩子之间追着玩呢。 第155章 胡美芝夹在人群里,还想着见缝插针激化一下叶家的矛盾,看了这兄弟和睦的场面,可是恶心得够呛。 挖了一天土,又追着两个小崽子跑一刻钟,叶青竹甩动沉重的双脚准备回去吃饭。 忽远忽近跟在后头的老三老四也总不能白挨揍,俩人嘀嘀咕咕的定下大计。 到家就把小七举起来恐吓威胁好一通教训。 小七眼泪汪汪说是六哥让她去后院的,真的啥都没干。好极了,六子就是个黑瓤闷葫芦! 天色渐晚,屈服于大哥二姐的淫威之下,六个人只好乖乖吃饭。 至于各回个屋,老大跟老二怎么收拾炕上那几个小的,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日下坑,留了菱角带着福禄跟盼儿在上头,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全被叶青竹踹下去掏洞。 熊里正随手指的一处,正经是块好地方。 挖到现在,既没有出水也没有遇到大石头。 厚实的黄土层节省不少时日,就算缺少壮劳力和得用的工具,叶家院子中的黄土堆越来越大,后院的地窖越来越深。 不过毕竟在地面一丈下,且他们几人都在洞中,气流灌不进来,隔段时间就要到靠外的地方透透气。 否则头晕眼黑耳嗡鸣,硬熬是不可能的。 再说另一边,熊初默连夜离开野鸡岭,用布包上叶青竹留下的木筒子奔着隔壁丰泽镇而去。 丰泽镇的白狐狸心眼儿比他多,让他帮忙想想办法怎么得利最大。他一个人对上王府那帮读书人,定会被榨得渣都不剩。 白狐狸还想着老熊莫不是因为抢了户人家来找他算账的?万没想到快鸡叫了,哐哐敲门把他折腾起来就为了看一截破木头。 “老熊,啊哈~哈!” 白狐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眼迷离地又想躺下。只有清晨这个时辰睡觉最香嘛。 “你让我睡会儿,有什么事也不急一个时辰吧?哈~~啊~”又是一个哈欠。 “骚狐狸,是大事儿,你帮我出出主意。完事儿了你再睡,睡死了也没人管你。” 白狐狸没多久就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熊初默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背,想着用什么力道呼在白狐狸脸上能把他弄醒。 又一想,求人办事吧,还是知礼一些的好。 不行!骚狐狸截了他的人,里外一抵,没大事儿~ 熊初默一巴掌盖在白狐狸脸上,大掌顺便就捂住了对方的口鼻。柏藿篱是被憋醒的。 两人关了门商量什么别人不知,反正到昌黎城的是两个人。 两人共乘一骑,马也跑不快。在昌黎城逗留了三天,多是白狐狸跟王府的属官幕僚唇枪舌战。 熊初默反而像没事人似的,找了户曹老曾喝茶喝酒听曲子。 “老曾,外边怎么样了?咱们爷倒是想如何呀?” 曾户曹闻言放下茶盏疑道:“你跟小白这样的又不用出力,安心躲在乡下就是。 爷是个什么想法都好,自有办事跑腿之人鞍前马后,或是冲锋陷阵。 十爷没了的时候,咱们爷差点儿丢了一魂,别看那位不起眼就这么散养着,心中难免记挂。 我劝你一句,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 “老曾啊,我这不是闲的发慌嘛,下边都是鸡狗猪牛之事,恼人的很! 哪有跟着兄弟们一块痛快?” “想也无用。不过外边的消息倒是能跟你透露一二,疫病蔓延在三王领土之内,就算再如何斗,这种时候也是要联手的。 听说是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老道士,还有一个年轻的游方郎中合力配出了药方。 死了的没办法,一把火烧成灰埋了。 侥幸活下来的,吃了药也终归大伤元气。 不少人被三王拉去修城墙,半奴半徭役。 日前咱们爷掌管凌王封地,那几位大概是疲于应对外敌内扰,还不见有什么动静。” “都是鸟不拉屎的荒地,差不多百里无人,谁愿意占呀?也就咱们爷心善,还分了官员过去治理。” 曾户曹道:“你说官员,我想起一事。 先帝曾指派一泰州县令迁任燕北,这人也是有趣,外边那么乱都以为死在哪个角落呢。 爷派人沿途查问,竟然找到了活人!哈~那狼狈模样真跟逃荒差不离。 人在昌黎呢,你们什么时候回?顺路带上他们。” 熊出没问:“白狼县的县令干什么蠢事了要换掉?” “哎呦!别瞎说!你带着到广原城,那人姓何,带着家眷。被安排去锦峦县了。” “咋?广原就俩县,他一个外来的领个偏富庶的?” “啧,管那么多做什么?你跟小白只管带着人上路。” “对了老曾,什么时候安排新户给我?野鸡岭太空旷了点。” 曾户曹磨了磨后槽牙道:“先等着,关乎我的俸银,我不比你着急?真是……” 待柏藿篱挣到心满意足的好处,才知道老熊这个王八蛋逍遥好几天,顺便还结交了即将到任的邻县县令。 那一刻,他觉得挣到手的好处一下子就不香了。 第137章 抢兔子 随着熊里正离去日久,叶家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九月初六寒露,早晚甚至有点儿冷意。 因为周边只有叶家的地里有青苗,鲜嫩的黄豆秧招惹来不少的野兔子。 第156章 福禄找万长久,两个孩子在地头挖了不少陷阱。 甚至万长久为了显摆自己的弓箭,带着村里好多孩子守在黄豆天周边好几天。 抓到的兔子自然该是叶家和万家平分,有人害怕万猎户堵门报复还不敢伸手,那么多人,肯定也有胆子大的。 挑头的是胡美芝和卢换。 卢换的理由就是田地相近,掉你家陷阱的兔子怎么就不能是从我家地里跑过去的?抓了兔子也要有我家一份。 胡美芝纯粹是馋的,但是这女人有点小聪明。她的理由站不住脚,又不敢大晚上来地里查看陷阱。 于是三言两语怂恿卢换在明,她支招儿藏在暗处。 卢老汉带着几个儿子在旁边修整麦地,好为明年春播保墒。 卢换被菱角刺激的,开始学着两个哥哥一样早出晚归下地干农活。 嫂子们轮流在家做饭带孩子,他真正开始上手才知道,地里的活计有多累人。 想放弃的时候就忆起菱角的嘲讽,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什么都能干,难道他堂堂男子汉还会被她比下去? 胡美芝利用的就是人心,卢换跟菱角比着,大湾村有眼睛的都看得出。 挑拨几句就能让这个愣小子为她所用。 万长久跟卢换在地头抢兔子的消息送到叶家,兄弟几人还在地窖里边刨土呢。 陷阱是万长久帮着做的,福禄不过是出了个主意和地方。 不过这小子什么时候吃过亏?不知道怎么忽悠的那帮孩子愿意守在地头。 福禄顺着简易的木梯子爬到地面,叶青竹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他千万别动手。 菱角笑话道:“大哥,又不是在路上那会儿,还用告诉六子这些?” 叶青竹:“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六子爱出阴招,哼,属小墨鱼的,一肚子黑水儿。” 堂远:“那也比盼儿和小七那两个呆丫头强吧?两个加一块凑不够一个心眼子。” 柳承:“你心眼儿多,心眼子上长了个你吧?她俩小丫头,就在家附近,用得上什么算计?” 菱角:“就是就是,累不累啊?都忙活自己那点口粮不挺好的嘛。” 堂远愁道:“唉~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局势,不在力耕。 承哥都教过的呀。” 菱角用力挥了下镐:“爱咋咋,你去术数就行了,我力耕。” 菱角心想,我要是有那个脑子,怎么还能天生神力? 又不是王母娘娘的亲闺女,哪能啥好处都给我呢? 堂远就算将来能挣万贯家财,也还是她叶凌儿的兄弟不是? 另一边福禄带着满身黄土走到地头,也不知道村里哪来这么多闲人,竟然又聚了一堆在地边看热闹。 “长久,万叔还没回来呢?” “福禄,我跟你说,真是奇了怪了,好好的在你家地里挖的陷阱,还真就有人脸皮堪比城墙,伸手就抢,张嘴就要。” 说着小眼神儿飘向卢换。 卢换脸上清白交加,又逐渐潮红。 “万猎户来了我也是这话,野兔子又不是只吃了你家的黄豆。 看看这肥的,谁家的豆子没被野兔祸害过? 吃得肚皮滚圆掉进你家挖的坑,没道理就全都归了你吧? 大家伙想想,这兔子叶家能独吞吗?合理吗?” 福禄皱了皱眉头,凑到万长久身边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万长久说,发现卢换在这边绕不是一次两次了。 猎人做陷阱都有做记号的习惯,他爹说,山上打猎难免遇到别的猎人。 为了解决猎物归属纠纷,不只是自己做的陷阱,就连箭矢都是有记号的。 卢换动过陷阱,有没有拿走猎物他不知道,今天他们藏在边上,就等着抓这个小贼一个现行。 没想到卢换还理直气壮跟他争论,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站在卢换那边。 “长久,你们动静这么大,卢伯和卢家两位哥哥呢?” “说这个我就更生气了,卢伯说这就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儿,他们还得下地干活呢。 也不说卢换是对是错,然后扔下这个烂摊子就走了。 哼,等着瞧,还不是看我爹进山了没人给我撑腰嘛! 要知道我爹早晚都会回来的。” 福禄安抚住哑了嗓子的小伙伴,在原地走上几圈想着办法。 兔子是不可能让卢换带走的。 家里养着的兔子三哥还有用呢,另一个,他们辛苦挖陷阱村里一个帮忙的都没有,现在抓住肥兔子了都凑上来想沾手。当他们都是泥捏的吗? 转悠一会儿,计上心头,在万长久耳边嘀咕几句,笑着走向卢换。 “卢三哥,兔子七八斤呢,怪沉手的,不如先放下咱们好好聊聊?” 卢换养得细胳膊细腿,此时提着不断挣扎的兔子确实快要手抖。 众目睽睽,量他们也不敢如何,走了几步扔进最近的陷阱。 有范家抢地头的事儿,福禄怎么可能将陷阱挖在别处? 兔子到了叶家的地界,那卢换就别想再沾手。 “卢三哥,你也学着下地干活了?” 卢换脸色更红,梗着脖子道:“与你何干?有话快说,别耽误哥回家吃肉。” 福禄:“小弟有个地方不明白,你,是怎么站到我家地头的呢?” 卢换:“不是你让我先把兔子放下的吗?我告诉你,大家都看着呢,别想抵赖。” 第157章 人群里传来隐约的笑声,卢换的胸脯又往前挺了挺。 福禄又道:“你放兔子的时候站过来,拿兔子的时候,难不成还用了仙家术法隔空取物?” 福禄的声音冷下来:“卢换,你年长我几岁,按道理我该敬着你。 不过你没经过我家任何一人点头应允,私自我们家的地方抢猎物,是匪还是偷你自己说!” 卢换吱唔着还没反应过来:“你……瞎说什么?谁偷了?!” “那就是明抢了?” “叶福禄,别诬赖人,我什么时候抢了?” “啊~那就是来看看?现在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回吧。 长久,咱们回家送兔子去。” 第138章 老熟人了 卢换以及背后的胡美芝已经尝到了甜头,现在到嘴边的肉要飞了能不着急嘛。 卢换大个子拦在福禄面前不让走。 “卢三哥还有事儿?” 福禄微微抬头,抿唇,神色不悲不喜。 小少年站在那里,身后是青秧,面前是拦路之人。 但看热闹的都能感觉到,气势上,叶家的小子可丝毫不弱。 卢换极力想要靠年纪和身高压迫福禄,奈何前面的小子一点也不受影响。 卢换将自己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正不知所措间,余光看到人群中的胡美芝。 胡美芝本不想惹腥臊上身,又担心卢换情急之下说出什么。 “哎呀这可真是,一群大人管不了人家一个孩子。大湾的天呐,用不了多久怕是要变喽~” 福禄冷淡的眼神射向胡美芝,突然灿烂一笑。 “大嫂子在这儿呢?正好省了我大哥再跑一趟。 回去跟家里说说,荒地都让给你们了,那捡出来的石头,铲出来的杂草什么的,别隔着好几十步扔我们地头了吧?” 胡美芝眼珠子乱转撇嘴道:“哟!别整的像我们范家欺负孩子似的。 那荒地我可是看了,没人做记号的。论不上你让! 再说了,自己家都是懒虫上身不爱收拾,可别怪别人。” “噢,这样啊。虽说那片就咱们两家,但是我们没人亲眼看见,确实是我不对。 只不过明儿你们家地里要是也多了啥,咱两家可得合起伙来抓住那个断子绝孙的混账,你说是吧大嫂子?” 胡美芝眼下的皮抖了抖,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笑着接话: “可不是嘛!回去我得问问我们家老太太,谁要是敢动我家地,看我不拿着菜刀剁了他!” “没错,大家伙都听着呢,各家东西可千万看住了。 家存几斗粮靠自己本事,伸爪子,哼~谁家还没把好菜刀了。” 这小子才几岁啊?说话可够狠的呀! 解决了蠢蠢欲动的旁人,再看眼前这个小白兔,福禄轻蔑一个眼神,带上万长久和野兔子准备绕开回家。 卢换急的后背冒汗,今天脸丢都丢了,不捞点好处更亏。 “你站住,兔子给我留下一只,你们才能走。” 万长久瞪着眼睛问:“你说啥?” “我说,给我一只兔子。” 万长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卢换,这小子是不是被家里宠过头了? “卢换,叫我一声爹,我就做主送你一只兔子做见面礼。” 还没散去的人嘻嘻笑,说卢老头闺女没盼来,眼看着要丢一个儿子了。 卢换脸色铁青:“万长久,别以为我怕你!兔子给我!” 万长久:“哈哈哈~福禄,我大儿子生气了,我好怕哟,快让我去你家躲躲。” 福禄也跟着笑:“孩子嘛,不懂事儿,回头让你多教教。 学不明白放出来惹什么笑话?” 卢换气急,伸出一只手捏上福禄的喉咙,咬牙切齿咒骂。 卢换也算是顺风顺水长到十几岁的,虽说不至于有求必应,但家中爹娘兄嫂极少说他不是。 被一个还算得上小童的当众取笑到哑口无言,热血几乎一瞬间直冲头顶。 场中只有万长久与福禄关系最亲厚,将兔子扔给身后的存根,自己如小牛犊子似的企图撞开两人。 围观的众人心知小孩子动手不过是蹭破了皮,跌上一跤,所以并未多管。 福禄不想伤了辛苦种下的黄豆,眼看着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回家当粮食了。还手时就带上点为难。 卢换是脑子没快过手,如今人在手中也不想如何闹大。 只要福禄当中认个错求个饶,让他挽回面子也就算了。 好歹也叫他一声“卢三哥”,就算看在叶青竹的面子,帮他教训一下弟弟顺手的事儿。 福禄的脾气在叶家可以说是最倔的,当时有自家哥哥在场打圆场或许还好点儿。 要不是还记着大哥的话,他可以三个呼吸之内,让卢换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福禄,家中菱角久不见六子回来,挖土好几天也是够了,出门透透气再将那小子拎回家。 远远见着六子被人掐了脖子,可以说是目眦欲裂。 小顺村被那个死捕头掐过脖子后,六子说话声音已经有点不对。 “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敢动我家六子!给姑奶奶放开!” 说着飞速从地上拾起几块石子往那人身上掷。卢换听声回头,一个石子砸中脑门儿。 奇怪的是卢换只觉得痛了一下,然后就是木木的。见飞奔而来的菱角,心中不服的念头更甚。 第158章 扔了福禄摔在黄豆地里,撸着袖子准备跟菱角打上一架。 卢换以为菱角是个姑娘,一定会缩手缩脚不敢与他反抗。却不知姑娘家被气疯了什么不敢干? 福禄摔倒时尽量控制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压倒一片黄豆苗。 至于二姐和卢换?孩子打架嘛,他二姐又不会输。可惜了这一片黄豆…… 菱角跟卢换走了个面对面,此处空旷,刚好没有庄稼。 卢换使出村中的惯常招式,准备单手推搡菱角的肩膀给她点厉害看看。 菱角管你什么这个那个,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菱角带着冲力的一脚,就算是个壮汉也得倒退几步喘气费劲。 卢换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直接向后摔倒在地。 看热闹的都没怀什么好心思,打着占便宜的目的来的。 终究有人怕出事儿,悄悄离开去找卢老汉通风报信。 菱角踹翻了人还不解气,骑在卢换身上单手抓了喉咙,另一手高高扬起准备给他一巴掌。 这一看还是老冤家了,不是小换妞是谁? 袖子被福禄拉住:“二姐住手!” “你干啥?我是帮你出气报仇的?!” 福禄当然知道,扯唇一笑唇语道:“别打脸,验伤的时候卢家老两口那边不好交代。” 菱角改掌为鸡心拳,在福禄和长久的帮衬下打了两侧胳肢窝,又手换鹰嘴点在肋骨以下。 看热闹的直瞧见二丫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卢换躺在地上叫声惨烈。 福禄用只有几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出主意给菱角听,卢换差点儿吓尿了裤子。 第139章 福禄借刀 “二姐别着急,长久,你爹在山上设的陷阱知道几个?” 万长久:“差不多的都知道,咋?把他弄上去喂狼啊?” 福禄小大人的样子说教: “别这么凶残嘛,卢三哥也没做什么丧尽天良之事,咱们小惩大戒就过去了,以后还是好邻居。 就挑个离家近的坑,然后再找找山上的马蜂窝呀,蝎子呀,癞蛤蟆呀,还有什么来着? 哎呀我这个脑子,五毒肯定是凑不全了。 三哥,委屈你将就一下,在山上住一宿,回家跟卢伯他们说,对了,就说上山打兔子去。 明日还是这个时辰,我们带上陷阱里最肥的兔子接你下山。 二姐,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不行吧?太简单了。怎么也要引个野猪啥的陪陪小换妞。” “二姐,都说了咱们别太凶,吓到卢三哥多不好呀~” 卢换:我已经吓到了! “长久搭把手,快把人扶起来,就是拌两句嘴,怎么还躺地上了。” 卢换:放开,你们两个小混蛋! 菱角:“六子,小换妞好像有点不满意,要不你再想想给他加点料吧?” 卢换:我谢谢你大爷! 卢换心凉,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恶毒!叶没有也是,力气这么大,是个男人假扮的吧? 卢换尖着嗓子反抗:“放开我!叶没有,管管你弟弟。我就是抓了下兔子,至于逼死我吗?” 福禄凑到卢换耳边问:“那你说,谁指使你干的?” 卢换瞳孔震了震,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屁孩儿。 “你……你怎么知道的?” 福禄笑着道:“你没有这个心计。谁在背后给你出主意?” 这还不如直接说卢换没那个脑子呢,有点侮辱人。 卢换向人群扫了一眼,没看见胡美芝。 福禄道:“让我猜下,刚才都谁不见了呢?一个蒋大柱,一个胡美芝。 蒋大哥跟你大哥玩的好,应该是给你家报信去了,那就是胡美芝喽?” 卢换将头扭向一边不说话。因为一记窝心脚,卢换现在一张嘴就咳嗽。 被一个丫头压在地上打,传出去没脸见人了。 菱角渐渐松了手劲儿,质疑道: “哎?哎!小换妞,胡美芝就那么好看?让你干啥就干啥? 你的脑子呢?她给你什么好处了?” 菱角喊的很大声,万长久和福禄两人将卢换扶起来。 这几个都是村里爱占小便宜的,保不齐就是胡美芝撺掇过来要好处的。 那几人一看胡美芝早就不见了踪影,装模作样的散了。 等卢老汉带着另外两个儿子慌张赶过来,只见四个孩子坐在地头商量着什么。 虽然卢换脸上还是不情愿,衣裳滚了不少土,但是看着好像没什么大事儿? “叶凌儿!你怎么我三弟了?” 看着卢家老大卢守田张嘴怒吼,菱角气笑了,指了指卢换问: “你要不先查验一下?我好好的大姑娘,别冤枉人。” 爷仨上下左右检查着卢换,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的伤。 卢换自己被人耍了,还被比自己小的压着打,更没脸让父兄给他出气。 卢换的二哥卢守业拉着三弟走远两三步,问他是不是真的没吃亏。 卢换含糊其辞没有说实话,卢守业岂能看不出三弟在撒谎? 福禄将二姐护在身后,卢守业咄咄逼人想要叶家给个说法。 大哥每天操心那么多事,一个两个上门烦他还用不用过日子了? “卢二哥,小弟有几句话,听完再决定。” 俗话说,老大傻,老二奸,家家有个坏老三。 第159章 卢老二心眼子蜂窝一样多,老三是个小孩儿脾气。跟卢老二商谈铁定没错。 卢守田跟菱角大眼瞪小眼,卢老汉守着自家的小儿子。卢守业跟福禄两人你来我往商量事儿。 胡美芝就是个搅家精,大湾懂点事的都清楚。 她怎么折腾范家是她的事儿,把他卢守业的兄弟当枪使,真以为他不对付女人吗? 福禄也是头疼,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儿?三番五次没完没了。再不消停,他可要背着大哥动点手脚了。 将卢家的目光引向范家儿媳妇,福禄带上二姐和长久回家。 事情不算大,也得跟大哥通个气儿,常在村中行走,别是大哥从村里听来什么风言风语。 新抓的野兔要单独关着,否则容易跟家养的掐架。 看着叶家的一整排兔笼,万长久总要感叹他爹长期不着家 。否则向他们家似的随便喂点青草,左一窝右一窝的兔子就是他家的了。 万长久最清楚事情经过,而且福禄不耐烦说话,菱角又总是带上自己的感受影响听者判断。 叶青竹看了六子的伤,脖子又被掐红了。 “六子,要不让你三哥带你去医馆看看吧?” “不用了大哥,养几天就好。” 雅儿对着光看了看六哥的伤,说是不严重,家中有活血化瘀的药,敷上一两天就好了。 叶青竹深呼吸几次压制怒气,菱角已经教训过卢换,万一六子真有什么好歹,管他是谁,不付出代价他叶青竹不会罢休。 若不是柳承在,叶青竹绝对不是现在好说话的样子。 谨小慎微,安守本分,只因为柳承说过,动手只能解决眼前。 没有什么永绝后患,除非地位够高,权利够大。比耐心,叶青竹不会输。 “盼儿去地里看看压倒的黄豆还能不能活,不行就割了带回来喂兔子。 小七给你六哥配药,早治早好。” 盼儿带上镰刀出门,雅儿去房间翻草药。 “菱角,你先做饭,长久啊,想吃啥跟你二姐说。” 长久道:“自家兄弟,我肯定不客气,我去帮二姐烧火。” 堂远呢喃道:“长久还挺懂眼色的。” 叶青竹:“谁也不是傻子。行了,咱们哥仨商量一下范胡氏的事儿。” 三人走到院外,停在一处空地。 “大哥,你不会是想用道上的法子吧?” 柳承担心都写在脸上,叶青竹问他有何不可。 “大哥,一直被人算计,我也是气的。但是咱们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这你放心,大哥总要顾着你们这一串小的。 就算不考官做吏,将来老三做生意,六子做匠人,不能自己搞臭了名声。” 第140章 叶青竹的私心 堂远:“你们俩别忘了,六子已经借了卢家的手。 那个卢守业是个聪明人,暂时让他们狗咬狗,咱们还有时间谋划。” 叶青竹训道:“老三,你记着,永远不要把希望压在别人身上。 世上之事,什么变化都可能发生,万中有一,就能让你无法翻身! 还有老四,大哥知道你读书识字,知礼守规。 规矩是人定的,就是个大框架。总有缝隙是律法人情顾及不到的。 我希望你们明白,夹缝求生,一直没有停止过。 你们以为落户在大湾村,就可以无忧了吗? 范胡氏只是个小角色,如蛆虫一样不时出来恶心一下。但是蛆虫不会咬人。” 堂远:“大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叶青竹摇摇头:“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这段时日忙于农活家事,咱们都刻意忽略现在的处境。 熊里正出发有几天了,算路程,该有结果了。 一里之长谓之里正,你们难道不奇怪,熊初默一个小小的里正,为什么能越过县、城二级直接面见州级官员?” 柳承神色一紧道:“我当初确实有过怀疑,后来一想,燕北可能自有规则,便没有提及。 我记得,熊里正临走时说,好像要直接去王府?” 堂远点头确认:“没错,里正不上报直属上官,确实奇怪哈?” 叶青竹道:“不止如此,自从我们落户大湾,从未跟县城衙门的人有过任何接触。 户籍是昌黎城直发,地契是里正操办。” 细想下来确实透着诡异。 堂远迟疑道:“那……大哥是什么打算?” 叶青竹自嘲笑笑:“打算?咱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打算? 六子的手艺,应该不算祸事,不过想要得什么好处想来也是不能。 你们俩要心中有数,时刻绷着一根弦。人多事多,总有我看不住的时候。” 堂远:“我跟承哥也不小了,大哥有事尽管安排我们。” 叶青竹却是歉意地看着两个兄弟,柳承不禁疑惑,问大哥还有什么难处。 “老三,老四,我的私心,今日也跟你们说说。 六子三岁就跟着我混,也算是养了他好多年。老三该知道的。” 堂远点头:“是,如果大哥再年长一点,差不多就是养儿子一样。” “所以今日我找了你们,唯独没带他。那孩子钻研劲儿上来就是个呆子,外界诸事统统不管。 我希望家里那几个操心粮食衣裳这些就够了……” 第160章 两人一边一个将手按在大哥肩上,眼神坚定道: “大哥,咱们是生死兄弟!” “大哥,我们甘之如饴的呀!” 叶青竹仰头望着秋云,目向远山。 他的兄弟果然如他所想,那未来,就算刀山火海,也不惧了。 就如叶青竹说的,胡美芝就是个平凡女子,小心思多了些,贪好处一些。 “回去也跟六子说一声,女人的事别插手。 有菱角几个呢,咱们做男人该做的事。攒攒家业什么的不好吗?跟村妇斗,胜负都丢人。” 堂远跟柳承憋笑,不是大哥带着他们往人家开荒地扔草籽的时候了? 叶青竹动了动断眉,兄弟俩鹌鹑一样老实。 堂远问起另一件事:“大哥,如果里正带回来的结果不如我们意,那之前投入那些银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柳承也愁:“是啊大哥,最近家中只出不进,咱们还没存冬粮呢。 燕北冬季漫长,熬过之后又是青黄不接之时。” “你们俩,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两人你推我我拱你的,馊主意嘛,提出来的时候挨骂算轻的。 “老三?” “哎呦呵呵~大哥,我跟承哥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就说来听听,你可不能发火。” “痛快点!” “哦!六子不是做了架织布机?放在家中也是落灰,不如租出去吧? 里正回来差不多就要收秋税了,好多家都忙着织布呢。” 柳承道:“织布机贵重,大湾这么多外来户,总有家底薄的舍不得置办,每年都是等别人家闲下来借用。 咱们收费不必太过,能赚个油钱也是好的呀?” 叶青竹用手刮着鼻尖溜达沉思,兄弟俩眼睛粘在大哥身上跟着一圈又一圈。 差不多有一炷香后,叶青竹道: “不太好,我看不如这样,老三老四你们俩去周边村子收麻,咱们在家自己织布。 不管是别人来咱们家用,还是将织布机运走都不方便。 反而是临近入冬无事可做,人手充足。不就是麻线,谁家还没点多余的? 让盼儿算一下一匹布需要多少,收麻收线规矩你们定。” 三人商定差不多,转身回家。 万长久闲不住,六子的伤也不严重,俩孩子下了地窖挖土。 甚至把菱角小七也拐走。三人到家时,就见盼儿一个人看着两个灶。 堂远叹道:“这呆丫头,连个帮手都留不住,太惯着那两个了。” 柳承看着盼儿嘴角的笑,问堂远:“三哥怎知,盼儿不是乐在其中呢?” 叶青竹推着两人去后院,边走边道: “行啦,咱们还是去干活吧。早点把地窖挖好,好去收谷子。听六子说,谷子地招来不少的麻雀。” 堂远笑:“燕北叫老家贼,咱们入乡随俗好不好?” 盼儿从后门刚好能看见兄弟姐妹,虽然还是心疼折了的那些黄豆。 眼看着都开始黄叶了,就是没坚持到成熟。 不过六子像没事人似的又干活去了,比起来不过是十几二十棵黄豆,明年多种一把就是。 按照叶青竹估算,家中的地窖应该是够用了的。 不过六子下到里边看了之后,提出了几点建议,几人听着好像很有道理啊,这才趁着空闲继续挖。 偶尔路过村口的人见叶家院中的土堆越来越高,心道几个不起眼的孩子,心气可够高的。 十亩八亩的都剩不下多少余粮,叶家是想干嘛? 这人怕是忘了,盼儿种了那么多菜,就算不装粮食也得存白菜萝卜的呀。 粮食的事情,叶青竹一并交给老三老四。秋税收过之后,才会有人家卖掉一些换成别的家用。 粮铺毕竟贵,收麻收粮完全能同时进行。 第141章 收谷子 当天送走长久,七个人在东屋大炕上盘腿坐成一圈。 叶青竹将接下来的计划说给几人听,除了麻线和粮食,还有自家的谷子要收。 “这两天看看情况,要是差不多了就割回来,免得都白白喂鸟雀。” 盼儿:“大哥,可以分两批。我今天去看了,有七成能割,剩下的等几天也快了。” “那就明天吧,这两天看着都是晴天,赶紧收回来晒着。” 六子起身在箱笼里翻找,掏出七个手掌宽的木头。 “这又是啥?” 菱角拿起一个看了看,木头上嵌着贝壳。 “二姐,别乱碰。这是我做的把刃。 用磨过的贝壳代替铁片,掐着谷穗使一个巧劲儿就行,好用。” 菱角用拇指试了试边锋,确实还行。 “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用镰刀割回来不就行了嘛。” 盼儿眼睛亮晶晶道:“六子真聪明,青黄谷子混在一起,收割的时候需要挑拣。 别人家也是先割穗,最后一批再割秧。 只不过大家之前用剪刀的,用镰刀的,甚至柴刀什么都有。” 菱角恍然大悟道:“啊~六子这个脑子就是异于常人哈。我就没想到。” 福禄看着二姐一言难尽,心想你恨不得用斧子,遇啥砍啥才好呢。 “正好,咱们七个就先收回来一批,晒谷场还要留人看着,掐好的谷穗装车直接拉到家里吧,家里地方也够大。” 第161章 堂远摆弄着小巧的把刃一眼又一眼的看向福禄。临睡前福禄上茅房,堂远鬼鬼祟祟跟出来。 幸好村里虽然什么人都有,还真没有钻院子偷东西的。 “三哥,你吓我一跳。” 堂远在暗色中撇撇嘴:“少来,也没看你跳多高啊。 六子,老实说,把刃用来干嘛的?” 福禄面不改色回道:“收谷子的。” 堂远将人圈在怀里威胁:“你小子少糊弄我,在小顺村的时候家里可没有地,收屁啊? 说,做出来本来是想干嘛?” 福禄抿了抿唇,又不说话了。 “嘿~你这倔小子!我是为你好,傻呀你? 大哥是忙着收粮食没空想到这茬儿,回头等他反应过来你怎么交代?” 福禄张了张嘴又闭上,急得堂远拧了下福禄的耳朵。 “你小子,连三哥也不信?自家人不会害你,村里别的人家呢?” “我是提前磨了好些,起初是用来防身的。到了大湾村感觉用不上,就加了木鞘做农具用。” 堂远将他放开,双手扶在六子肩上,夜色模糊了两人的面庞,但福禄听得出三哥语气中的慎重。 “六子,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就说是拆了姐妹们的首饰做来用的。 你把相似带刃的都找地方埋好,以免有人用私造利器的罪名攻击你,记住了吗?” 福禄虽然点头同意,但是也没让堂远轻松。 “三哥,你们有事瞒着我。” 语气轻柔但是肯定。 堂远脸上的震惊和惊慌一闪而过,好在天黑看不清,他以为他成功掩饰过去。 岂不知福禄不只是鼻子灵敏,距离如此之近,心跳呼吸都会泄漏人的情绪。 “没有的事儿,安心过日子就是。 三哥只是担心你年纪小,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跟长久他们玩伤了谁。 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茅房那么远,你找个空地尿了算了。” “还不都怪你,现在路都看不见了。” 九月初八,兄妹几个拉着车载着筐下地去收谷子。 放眼望去,别人家的地都规规整整。只有他们家的地里还长着庄稼。 就连挨着的万猎户那块地,也只是剩了点秋草。蚂蚱放肆,想是知道蹦跶不了几天了吧。 刚开始用小小的把刃还不适应,笨拙的六个跟谷穗斗争,一个利索的盼儿已经背着筐走了个来回。 菱角嘟囔着这玩意儿还不如用剪刀,咔嚓一下,想剪几个就剪几个。 雅儿弱弱道:“剪了谷子的剪刀就松了,布料线头怎么办?” 菱角:“我就那么一说,你这丫头能不能好好学,看你五姐,跟只兔子似的窜那么远……” 雅儿:“哈哈哈,五姐,二姐说你是兔子。” “叶小七!下次挖那个什么破茯苓的,别找我帮忙。” “好嘛好嘛,二姐别气,你看你下刀子是直的,偏一点,斜一点,这不就很快嘛。” “去去去,用你教,我比你明白,唠嗑别耽误干活儿。” 第二快的是福禄,东西是他做出来的,只是比盼儿手小,要不然盼儿不见得能比过他。 好在几人练习一会儿也就掌握了窍门,速度越来越快,没一会儿就装满一车。 菱角送回去一趟,再回来时,歇都没歇,装车就走。地里的六个比她一个,肯定闲不下来呀。 送谷子是菱角自己抢来的,那破把刃用不惯,还不如多走两趟。 不知不觉菱角已经跑了三趟,晌午还是在地里休息。 吃着菜团子喝着水,再吹上一阵凉爽秋风,天高云淡,真是很难想起什么烦恼。 两亩地的谷子,他们收了一天半。看着家中铺了一大片的谷穗,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种地的收获。 福禄坐在晾晒的谷子旁边编簸箕,盼儿不时用木叉翻晒。 虽说晚种晚熟,现在太阳还好,风吹过也能带走湿气。 初十这天,叶家人是被里正堵在家的。这位雄壮的汉子不知道是听了谁的劝,总算把脸上刮洗干净了。 即便看着顺眼许多,叶青竹几个也没能从里正的表情中猜测出这一行的结果好坏。 里正让叶青竹将门窗关了,防止有人偷听,简单跟叶家几个孩子说了。 原来当初白狐狸就看出福禄做的东西方便小巧,要替代耧车肯定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东西适合不成片的田地使用,尤其是坡地。最主要的是节省人力,男女均可。 只是这东西还不够完善,所以两人去昌黎城,除了将这种新工具的思路带到王府,也是希望王府的人能在此基础上做更进一步的完善。 当然王府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差不多只用一天一夜,便改进了下种处的构造,由原本的插销控制换成轮片。 第142章 忙里偷闲 构造方面熊初默解释不明白,旁人也听不明白,也就六子猜出大概。 “白狼县做典型先试用,野鸡岭镇和丰泽镇各有五十件新型播种农具,等东西到了,你们家可以领两件。 叶家改进农具有功,原本该是给奖赏银子的。 但你家无成年壮丁,这事一嚷嚷出来,你们无异于童子持金过闹市。 所以我帮你们做主,要了个县衙小吏的名额。等叶青竹满十五过后,我带你去县衙走一趟报道。” 第162章 七人面面相觑,他们家还是挺缺银子的呀!不过有个衙门的身份好像也不错?听说胥吏可以世袭呢。 柳承碰了碰大哥,示意他赶快道谢。饭碗不比一点奖赏银子好?不接着还等什么呢? 叶青竹虽不知里边关窍,先谢了再说,过后老四自然会讲明白。 熊初默受了谢礼后,又担心他们年纪小不只其中的门道,还解释两句: “别看是咱们一王封地下不入品的小吏,按照你们家这个条件,三辈之内能出读书人的可能也不大。 衙门小吏不是官,那也跟官员打交道的正经衙门中人,体面又有油水。” 熊里正算是用心对他们家了,叶青竹自然感念恩情。 熊初默倒是惦记临走之前吃的青蛙,不过这个季节也不好抓。 再说了,他着急回家呢,萤火虫不能看,不是还能赏秋月,看红叶? 堂远眼珠子一转,跟着大哥送人出门的时候就承诺里正。明日一定带着做好的兔肉上门拜谢。 熊里正点了点叶堂远,笑道还是你懂事~ 人都快走没影了,叶青竹突然又追出门去。 “叔,等、等下。” “咋?” 熊初默还以为明天的兔子送不来了呢。 “叔,我想问问,衙门的那个名额,是不是叶家的男丁就行,没有指定是谁?” 熊里正转过身直视叶青竹问:“你是老大,要照顾下边一串崽子,不理应是你吗?” 叶青竹摇了摇手,喘息一会儿道: “叔,我就喜欢种地开荒,我家老四识几个字,我想将名额留给他,不知,麻烦与否?” 叶青竹还是挺害怕里正嫌他添乱就此不管的,好在熊初默想了一会儿,说好像也不是不行。 “竹啊,等你家老四成人,得是几年后的事儿了?你就不怕出什么变故?” “没事儿的,我们俩也没差几岁,他比我合适。 就算……也没关系的,我们兄弟多开荒,也能活的挺好。麻烦里正叔了。” “嗐~这算啥。我先回家,你也回去再想想,明日来我家详说。” 到家后被其他几人问起,叶青竹只说去问里正点事。大哥现在不想说,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却不知叶青竹心里多后怕,还好当初没捅死那个捕头,要不然可坏了大事! 刚申时初,天色大亮,菱角又想上山转转。 “六子,去叫上长久,咱们都上山去,你们想干啥干啥,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盼儿欢快地找背篓,问大哥也去吗? “当然要去,难道大哥我不累吗?当大哥就不能偷懒放松一下吗?” 雅儿嘻嘻笑道:“大哥早该如此,天天绷着脸,像侯腾的爷爷一样严肃。” “小丫头,你是想说大哥老了吧?” 叶青竹把手伸向小七的辫子。家中三个姑娘为了干活方便,都是把头发梳在头顶。 只有小七自己染了麻绳,在头上绑了两个揪揪还不算,肩膀两边各垂了两条细细的辫子。 “哎呀大哥放手,头要被你拽秃啦!” 小姑娘扯着自己的辫子往回用力,歪着头让自己能轻松点。 叶青竹胳膊长个子高,倒手躲闪就是不让小七挨到边儿。 小七自从留了这四条辫子,每天都要被菱角拉扯两下。 “二姐,你快、快帮我一下,大哥都是跟你学的。” “哎呀小丫头,既让我帮你又当面告状,二姐我很为难的。” “三哥?” 堂远清了清嗓子数线头,袖子竟然短了。 “四哥~” 柳承自言自语向门口张望:“六子磨蹭什么呢?再不回来不用出门了。” “五姐!你最好了。” 辫子还在叶青竹手里,这丫头也真是…… “小七,你五姐最好?嗯?” “不不不。大哥,我错了,大哥最好。哎呀不对!哥哥姐姐都最好,就小七最不好。呜呜呜~” 等福禄带着万长久一起汇合,八个人仿若寻宝一般上山而去。 此时也是收松子的好时节,盼儿又像个松鼠一样,踅摸的都是吃食。 雅儿上山直奔松树根而去,树根太新的不可能长,已经朽透成渣的也不行。 找树根是雅儿的活儿,但是下手的是菱角。 谁让菱角力气大呢? 当然啦,菱角不会收着力气,总是挖坏了小七的药材。 茯苓埋在土里有大有小,每次被菱角刨出白色,雅儿就蹲在地上用小铲子小心的挖呀挖。弄到个头儿大的就笑得像个傻子。 偶尔费劲挖了许久,结果比萝卜还小,两个姑娘也会沮丧。 叶青竹跟着盼儿收松子,他想到了冯虬,也不知这样的商队会不会到白狼县这么偏远的地方来。 三四六加个万长久,上山就跑没影了。此处不会有大型野兽,再说他们几个别的不行,逃跑的功夫还过得去。 林中静悄悄,怕是孩子在作妖。 叶青竹兄妹在树上敲松塔,菱角姐妹俩在树下挖茯苓。 没多久传来呜嗷喊叫声,叶青竹在树上找了个能远眺的位置,穿过层层树叶遮挡,在缝隙里看见几个孩子玩命的跑。 就这么寸?还真遇着大家伙了不成? 身体本能的反应比脑子快,叶青竹不顾树皮划破衣裳,从树上溜下来迎着几人的方向跑。边跑边提醒菱角护着两个丫头。 第163章 盼儿跳到树下,听着声音有点儿腿软,稍稍崴了一下脚,不过反应快没什么大事儿。 姐妹三个靠在一处,菱角更是摆出个可攻可守的姿势。 叶青竹耳边呼呼风响,两个小的腿短,可千万倒腾快一点啊。 堂远跑在最前头,看见一片衣角就知道是自家人。大喊着:“快跑,下山,捅蜂窝啦~” 叶青竹紧急停住,惯性使然,脚尖被草鞋顶得生疼。 嘴里低咒一句“操他娘的”,跟着大声喊: “你们几个分开跑,山下的大水坑集合!” 第143章 闲着招蜂 堂远听见提示,也重复了句大哥的话。自己就开始在山上拐着弯的跑。 中间的柳承见堂远斜向下,将好走的路留给后边两个,自己渐渐向上。 万长久以为福禄看着瘦瘦小小的应该没什么力气,还担心他跟不上自己。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跟他不相上下,跑了这么远刚开始喘粗气。 见两位哥哥已经分开,福禄微微放心。蜂巢在他跟万长久手里,他俩是否分开跑都无所谓了。 另一头叶青竹返身催促姐妹三个赶紧下山,自己则是在后边时刻听着蜂群的声音。 山下的大土坑,就是夏天他们抓青蛙的那个,不下雨的时候就是个长满杂草的地方。 叶青竹护着三个女孩子到山下,叮嘱她们先回家,自己反而再次登山去找那几个不省心的。 刚走没多远遇见老三,这小子最近脸蛋儿圆了些,只不过现在脸上肿了几个大疙瘩,右眼皮也是肿的,变成个大小眼。 “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捅什么蜂窝?” 堂远被叮成这样还挺兴奋: “大哥,我们发现蜂巢里边有蜜,这可是好东西啊,就……给偷了。” 叶青竹攥紧了四根手指,唯独留下一根食指差点儿戳到叶堂远的右眼皮上。 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回家再收拾你!” 堂远伸手碰了碰脸上,痛得嘶哈嘶哈地,脸都扭曲了。 “大……” “滚回家去,让小七给你上药!” 大哥的身影消失在荆条丛里,叶堂远双手摸了摸屁股,后背凉飕飕的。 自从大哥发现荆条省力,打得更疼之后,他就不喜欢举着棍子了。 看着满山的荆条,叶堂远还是没敢逃,乖乖回家去了。 四个人里边唯一幸运的应该是柳承,当时柳承点了一节新鲜的松枝,浓烟加上刺鼻的味道熏走了不少徘徊附近的蜜蜂。 因为石缝窄小,爬上去的是福禄和长久,堂远在下边张开双手防止他们脚滑摔倒。 所以蜂群发起攻击时,熏晕的蜜蜂离堂远最近,柳承因手中握着枝条反而逃过一劫。 等两个小子摘了蜂巢下来开始跑,柳承用冒烟的松枝帮堂远拍打身上的蜜蜂呢。 还是万长久跑着跑着回头看见,提醒两人赶紧离开。 堂远在疼痛的刺激下后发先至,跑到前头根本不敢停。 柳承因为没沾蜂巢,且身上还熏了松香,跑到山上发现没有蜂群追他,绕了个路下山。 到了大哥说的大土坑一直等啊等,天黑了还不见人。 再说叶青竹,寻着声音一直追着两个小的,深秋的山中风吹过就是一阵落叶。 一直追了三个山头也没找到人,心中有点慌,不会是被蜜蜂蛰狠了晕在哪儿了吧? “福禄?长久!你们跑哪儿去了?” 声音回荡在山间,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就是野鸡和飞鸟的啼叫。 偶尔飞过的乌鸦呱呱乱叫,好像在嘲笑叶青竹。 叶青竹就这么在山中喊呀走呀,心中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该先去接应两个小的。 菱角肯定能带着那两个丫头下山的嘛!老三老四都机灵。 六子啊,千万别出事儿啊,大哥就在这儿呢,听见了给回个声儿啊倒是! 天黑了还不见儿子回家,万猎户也没放在心上,村里就这么大,许是又在叶家吃好饭呢。 猎人做久了也不需要举着火把,走到叶家的时候听见哎呦哼唧的呼痛声。 “青竹,长久在你家没?” 雅儿在油灯下给堂远挑蜜蜂的尾后针,盼儿弄了不少的马齿苋捣着。 菱角听见声音出门,才发现天都黑了,跺脚喊了句“坏了”。 “万叔,福禄跟长久摘了个蜂巢,被蜂群追得满山跑,我大哥上去找人还没回来呢!” 万猎户脸上看不清神色,只说了句“知道了”,然后转身朝山上走。 菱角在窗下跟盼儿说了声出门找人去,堂远肿着一只眼喊道: “二姐,去大土坑看看,老四那个憨货怕不是还在那儿等呢。” 菱角揉了揉额头回道:“知道了,待你的吧!” 大土坑不算远,菱角走道附近就听见柳承叨叨咕咕求神呢。 “老四,别求了,出来回家。” “二姐?六子他们呢?” 菱角道:“还没回呢,不过万叔刚刚也上山去了,应该没什么事儿。 我说天都黑了你怎么不知道回家看看?” “大哥说的在大土坑汇合,我又不敢走,就怕走岔了。”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真是坑啊~” 后半句是小声说的,但是周边寂静,柳承听得见。 第164章 “老四,你先回家,我往山脚那边迎一迎大哥他们。 对了,老三被叮的满头包,你没事儿吧?” “我还好,就手臂被蛰了一下,已经自己处理过了。 二姐,要不我陪你去吧?天黑路远的,我不放心。” “那还傻站着干甚?还不快跟上?我跟你说老四,等大哥回家,你们几个的屁股怕是要开花喽。” 柳承当然知道一顿打躲不过,这不是自觉地去山脚下等着,好争取大哥少打两下嘛。 万猎户是在自己挖的一个陷阱里找到两人的,大概是跑累了,躲在陷阱里睡着了。 要不是万猎户眼神儿好,差点儿把洞口又盖上。 从坑底把两个小子拽上来,一人抱着一块蜂巢不撒手。被挤压出来的蜂蜜沾了前襟一大片,黏糊糊的。 一大两小磕磕碰碰下山,在山脚遇上菱角两人一打听,叶青竹还没回。 万猎户道:“你们先回家,我去山上找找。” 菱角:“谢谢万叔,辛苦万叔了,等会儿来家里吃饭哈。” 摸黑走路的四人原本累得不想说话,但是万长久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叶二姐,你是不是也看上我爹了?” 菱角伸手揪着万长久的耳朵恶狠狠道: “小兔崽子,连你二姐也编排?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你爹都老成什么样了?我多想不开看上他?!” 万长久哎呦着歪头,就算这样了嘴还不老实。 “那就是我爹年轻点儿,长得再俊点儿你就看上了?” “万长久!我眼瞎是吗?” 第144章 花样惩罚 柳承是被万长久震了一下,福禄早就习惯了这小子无法无天。 “长久,我二姐需得配上更好的男子,身姿英伟,才华出众,最重要的是年纪相当。 否则他早早死了,留我二姐孤独在世吗? 再说了,你爹被别的女人用过了,我二姐才不稀罕呢。” 柳承吓得手抖,菱角气急败坏。 “你们两个崽子给姑奶奶闭嘴!” 安静是短暂的,万长久又提出一个新问题。 “二姐,差辈分了,我不想叫你二姑奶奶。 平白无故给我爹捡个二姑母,我会被打死的。” “万长久,你再啰嗦我先打死你。还不快走? 家里为了你俩差点儿翻天,还有心思贫嘴呢?!” 等几人回家,灯光一照,俩小子跟毁容也不差什么。 菱角扶着炕沿笑到喘不过气,堂远脸上敷着糊糊不敢有大动作,一会儿嘿嘿两声。 福禄两个抱着蜂巢跑一路,蜂群自然紧追不放,两人就算被蛰得浑身是伤,也没舍得放下手中的蜂巢。 雅儿不得不拨了拨灯芯,给两人挑蜂针的手还算稳,就是一对眉紧紧皱着。 万猎户把叶青竹搀回家时,戌时将尽。 叶青竹的衣裳刮破好几处,脸上和手上也全是伤。这可把家里的几人吓坏了,想碰又不敢碰,亦步亦趋跟在大哥身边。 万猎户:“出个人端碗水来,青竹没大事儿,累的。伤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了。” 几人放下心来,盼儿直接端着水瓢进屋。 叶青竹连水都端不稳,哆嗦着手捧在水瓢下边大口喝。 万猎户也看见自家那个癞蛤蟆成精般的糟心儿子,劝了叶青竹两句就把人拎回家了。 “青竹啊,等自己歇够了再动手,你要是忙不过来就过去叫我一声。” 叶家众人:…… 不过叶青竹也确实没力气,忙到现在谁都没空吃东西。 此起彼伏的咕噜声,搭着角落传来的蛐蛐声,叶青竹愣是装听不见。 他是试过的,三五顿不吃也饿不死人。 见大哥和衣躺下睡觉,剩下六个不好过了。 饿,不敢吃。 困,不敢睡。 一个个睁着眼睛到天亮,既盼着大哥早点醒来给个痛快,又怕大哥睡醒后对他们下狠手。 纠结中,晨光透过窗的缝隙,斜斜挤进小屋。 等那束光照在叶青竹脸上,断眉下的眼皮动了动。 睁开眼,是自家的棚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嘶~艹!” 不小心碰到脸上的擦伤,这一下是彻底清醒了。 叶青竹看着破了的袖子和手上干涸的血迹,准备换身衣裳洗洗脸。 一抬头,六个人顶着黑眼圈站在地上,小心胆怯看着他。 叶青竹索性盘腿坐在炕上,从老二扫到小七,又重点看了看大小眼的老三和满脸包的六子。 “嘁~怎么着?面炕思过一整夜,想让我心软呢?” 菱角抓了抓脑袋,都想不明白这件事她错哪儿了。 “大哥,你歇息够了吗?” “嗯,你要干啥?” 菱角从身后拿出一根荆条往前递了递,叶青竹看着她不说话。 “大哥?要打就赶快,打完了我做饭去。” 叶青竹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又看了一遍六人,好像在思考从哪个下手似的。 堂远的左眼皮挑了挑,实在是右眼肿着想动也动不了。 “大哥,先从我来吧,不该把福禄和长久扔在后边。” “哦~还有吗?” 柳承往前走了半只脚的距离道: “大哥还是先打我好了,就我伤的最轻,心中有愧。” 第165章 “呵!叶柳承,我费劲打人,给你消磨愧疚呢?” 福禄蹭到炕沿边上,伸出黏糊糊的手心朝上,另一手拽了拽大哥把玩荆条的手。 “说话!闷不吭声的鬼知道你要干什么?!” 福禄瘪了瘪嘴讷讷道: “害得大哥翻山越岭找人是一,把兄长陷入险境是二,惹家人担心是三,听信旁人之言不加判断是四。 该打!” “嗯~想得还挺明白。” 盼儿跟雅儿手拉手不知所措,她们同二姐一样不知道自己如何错。 叶青竹用荆条轻轻敲打手心,有节奏的啪啪声响在六人心中,煎熬漫长。 许久之后,那束光偏向另一边。叶青竹将荆条放在身侧,给了几人惩罚。 “老三老四六子,你们仨,去掏大粪。” 别说点名的仨,剩下仨也是一样的错愕。 “教过你们的,做事留一线,是不是把所有蜂巢都拿回来了?那蜂群不得拼了命的追你们呀? 日后做事过过脑子,多谋划两三步要命是怎么?” 三人的肩膀慢慢塌下来不吱声。 “菱角,地里剩下的谷子交给你了,谁也不许帮忙。 我不说你错在哪,自己想,想明白了来找我。 你要是一直想不明白,那一亩地的黄豆也是你的。” 菱角自己觉得冤枉,不过她这人,就算委屈轻易也不说。干活儿总比挨顿打好。 “盼儿等会儿抓一只兔子杀了,我要带去给里正。 帮咱们争取县衙名额的事儿谁也不许说,记着,没到自己手里的,就永远不是自己的。” 盼儿应了一声,就剩小七了。 “小七啊,谁让你给他们挑蜂针敷草药的?就应该让那几个疼,疼到骨头才能长记性。 菜园子里的萝卜该收了,你去吧。” 小七:啊??这也错了? “早上都别吃饭了,干活去!” 六个人灰溜溜钻出屋子,一脸的劫后余生。大哥脾气好多了呀,竟然没动手? 不过很快,他们就有苦说不出。 三个掏大粪的,虽然用东西塞住鼻孔,不过只要喘气儿那就带味啊。 一边往弄好的土坑里舀一边干呕。 从前也好几个月不洗澡的,但是臭味还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盼儿要自己杀兔子,下刀子放血没什么难度。 将死兔子挂在高处准备剥皮,才发现手忙脚乱的怎么都弄不下一张完整的兔皮。 雅儿站在菜园子里愁眉不展,五姐啥时候种了这么多萝卜? 拢了萝卜缨在手里,脸红脖子粗地双手用力一拔,萝卜是出来了,她自己也摔了个屁股蹲儿。 叶青竹洗完脸坐在门槛上,呼~小崽子们,终于安静了。 第145章 异姓兄弟? 一只兔子,被盼儿炖了一个半时辰,香味飘在院子里,最受折磨的该是三个掏粪的。 叶青竹带上装好的兔肉去镇上找里正,家中几人悄悄凑到一起。 盼儿跟雅儿捏着鼻子躲出几步远,那味道还随着风一股一股窜过来。 堂远闻了闻袖子道:“都是自己拉的,嫌弃什么呀。盼儿,要饿死了。” 柳承:“我也不行了。” 福禄:“早饭时辰早过了,五姐,给点吃的吧?” 雅儿可怜兮兮道:“我没力气了,五姐快救命呀~” 菱角拉着一车底的谷子回来,随便把板车一放就嚷道: “盼儿,有啥能吃的?我要饿死啦!” 盼儿指了指菜园子道:“萝卜,现在就能吃。” 好主意,水井也在那边,洗洗就行,都不用等的。 然后六个人背着叶青竹,坐在菜园子里啃萝卜。 “还别说,这萝卜又脆又回甘,解渴顶饱。” 柳承吃都吃到一半了,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看雅儿。兄妹俩脸色有点不好看。 柳承话还没出口,菱角放了个响屁。 “嗯,舒坦。” 堂远嫌弃地来了句:“不愧是直肠子。” 雅儿看着萝卜难以下嘴,最后还是如实说了萝卜通气。 菱角道:“矫情什么呀,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不就是放屁吗?哪个人不放?” 二姐说的对,再说盼儿也得攒攒力气做饭,剥皮可把她累得不轻。 另一边叶青竹到了镇上里正家,怀里的瓦罐还是温热的。 他特意挑了快晌午的时辰,就算两口子有什么话也该说差不多了。 不过他小小年纪,低估了熊家的情况。大门锁着,里边只听见两个孩子玩闹之声。 叶青竹蹲在门口嘀咕,两口子这么早出去,把孩子锁家里做甚? 算是叶青竹运气好,等了没多久,熊里正带着娘子回家。 不知是不是叶青竹的错觉,里正娘子红光满面,手脚打颤地掏钥匙开门。 “叔,炖了一个半时辰的兔子,软烂入味。” 熊初默揉着肚子把人让进院子道:“正好还饿着呢,大英子,热热馒头,再烧个青菜,那两个熊崽子太能吃。” “还用你说,正引火呢,你们叔侄先进屋坐吧,一会儿就好。” 叶青竹将瓦罐放在灶台上,跟着熊初默进屋。 昨日里正只大概讲了下昌黎城的事儿,有很多细节叶青竹还是想打听打听。 第166章 熊里正挑着能说的都说了,肉香飘进来,叶青竹不好耽误人家吃饭,拿了瓦罐就告辞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叶青竹能肯定几件事,首先白狼县下的两个里正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其次他们有越级上报的权利。最后一点,他暂时感受不到里正有恶意。 放在心来,叶青竹也可以安心操持小家。地里的粮食收回去还得翻地 。哪天没风得去开荒地放一把火,入冬之前多少能再开出来一点。 菜园子的萝卜白菜也快收了,盼儿想买个大缸腌酸菜。 买回来的铁铧和定做的组件也不知六子还能不能用上,看样子想做这种买卖是不成了。 远远地,家中的两个烟囱都在冒烟,叶青竹驻足观看了一会儿。 以前竟不知,炊烟有这么多姿态。 晌午饭安静吃完,叶青竹看了看堂远的眼睛。眼皮有点肿,其他地方都开始消了,看着就像蚊子咬的。 “老三再养两天,等脸好一点老四你们就出门去吧。 盼儿吃完饭把蜂蜜摇出来,这么多人满山跑带回来的呢,长久那份给万家送去。” 正说着万长久吸着鼻子进来了,笑嘻嘻脱鞋上炕。 “大哥,留在家里吧,拿回去也是落灰招蚂蚁。我用那点子蜜换饭吃。” 菱角奇道:“长久,你爹不是在家吗?怎么还来我家吃饭? 再说了,你这满头包出来晃悠,不嫌累啊?” 万长久自来熟的抢了福禄的筷子夹萝卜丝吃了一口才回话。 “我爹做饭不好吃,叶大哥,我看不如你收我当兄弟吧,我就跟着你们过了。” 叶青竹用筷头敲了万长久的脑袋骂道: “浑小子就知道胡说! 你不要你爹了?我们想要还没有呢,好好珍惜吧你。 跟万叔说,什么时候想来我家吃饭都行,带上你们爷俩的口粮。 反正我们也是要做饭的。” “哎~得嘞,就等你开口了。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回家收拾铺盖去。” 堂远停了筷头问:“你先等会儿,收拾什么铺盖呀?” 万长久一副我都看透了的表情道: “我知道你们家没有多余的被褥,我回家收拾两套搬过来,以后我就住你们家了。” “啥?!” 桌上七个人齐刷刷看着照常吃菜的万长久。 “这么惊讶干啥?我爹没事就进山,没事就进山,有他没他都一样。 你家多好啊,盼儿姐做饭好吃,凌儿姐打架厉害,福禄我们还能耍到一块去。 大哥,你就当你多了个异姓兄弟,上山砍柴下地干活我都能学呀!” 叶青竹放下碗,正色问道:“你爹同意了吗?” 万长久点点头嗯了一声。 “昨天回家,我爹说有事儿出个远门,想让我住到熊叔家,就是里正。 我就说那还不如住你们家呢,新盖的房子,热乎大炕,有吃有喝的。” 柳承:“然后呢?” 万长久:“然后我爹说行啊,临走前把我的口粮送来。 嘿嘿,福禄,好兄弟,咱俩住一个被窝,开不开心?激不激动?” 福禄淡淡道:“下地给我拿双筷子去。” “哎,这就去。” 算什么事儿啊这是? 叶青竹道:“先吃饭,等会儿我去问问的。” 在叶家几人心里,小孩子就是图个伴,新鲜两天半的事儿。 他们家连个大人都没有,万猎户怎么可能把唯一的儿子交给他们呢? 到了万家,叶青竹还真是被噎住了。 万猎户亲口说的,这次出门办事,短则半个月,长的话,归期不定。 万长久已经翻箱倒柜找被褥去了。叶青竹纳闷道:“万叔,我家这情况……” “长久愿意跟你们住就随他,管他个吃住就行。 粮食我灌袋子里了,这银子你先拿着,如果有急事就去镇上找熊里正。” 第146章 萝卜白菜各有地位 九月十一的晚上,万长久扛了三趟被褥住进叶家。 村里人还以为万猎户终于舍得打儿子了呢,这下好了吧?心尖尖还知道离家出走呢。 叶青竹怀里揣着硬邦邦的银子,回家就跟他们说了这事儿。 万猎户说,长久要是惹祸不听话,让他放开手管教,留口气儿等他回来就行。 叶青竹心想,那是你亲儿子,又不是我的。 我要是真下手打,你回来不得把我绑深山里喂狼吗? 总之叶家七人保持内部一致,面上对万长久一切如常,但是暗中关照。 猎户嘛,连着几日不见人是常有的事儿,村里也没人起疑。 万长久还是跟以前一样天亮就出去跟村里的孩子疯玩,到时辰就回叶家吃饭睡觉。 福禄和长久偷回来的蜂巢收了两罐子蜂蜜。 剩下带着渣子的,一人用指尖沾了点尝尝,真是甜啊,从舌尖甜到了心口。 翌日,万长久跟着叶家的男孩子们一起踩谷子。 晒干的谷穗在脚下揉搓着,有点扎脚心,还有点痒。 五个男孩子光脚踩在软软的谷穗上,拄着棍子保持身体平衡。 盼儿跟菱角用簸箕颠颠晃晃,夹在里面干瘪的、谷叶子等杂物就飘在脚前。 家中的簸箕都偏小,一次装不了太多,否则力气跟不上。 第167章 雅儿负责给两个姐姐装铲地上的谷子,这第一关过了还不能装袋,回头要将谷子里比较沉的石子挑出来。 簸过一边的谷子晾晒在席子上,要再晒干些才好收起来储存。 福禄凑到大哥身边,问他要不要做个碾子出来。叶青竹说还是明年的吧,今年东西也不多,先这么收了。 十三这天菱角去集市买了两口缸回来,一个大的用来腌酸菜,一个小的腌咸菜。 菱角把缸放在堂屋角落还跟盼儿嘀咕: “镇上的的盐可越来越贵了,要不得空去县城跑一趟,多买点备着吧。” 盼儿把小的那个洗刷干净转到房檐下晾晒,跟菱角搭话: “等四哥去县城卖药材的吧,让他带回来。我觉着起码得忙过霜降才能有空。 萝卜、白菜、谷子、黄豆、翻地、烧荒……” “停停停,别念了,我脑仁儿疼。” 盼儿好笑道:“不念活儿也在那儿呢。一点一点干,很快的。” 菱角几乎每天都要去地里看看,地里还在妄想长生不老的也越来越少。 等到彻底收完,菱角早忘了大哥当初让他去收谷子的用意。 叶青竹会在空闲的时候拿着柴刀出门,他砍的是细一些的柴,而菱角喜欢砍木头。 盼儿陪着雅儿收菜,满满一大片的萝卜和芥菜,两人差不多困在菜园子没动。 收好的萝卜挑着不太好看的或者有伤到了的晒成萝卜干,品相好些的用筐吊着放进菜窖。 福禄没能完成他的规划,目前还是一个窖室。 靠角落地方存点土,把去了叶子的萝卜埋在土里。 砍下来的萝卜叶也没舍得扔,挂在篱笆墙上晒成干菜,留着冬天做菜吃。 留着晒干的萝卜也分成两种做法,一种是把萝卜不断刀的切成条挂在篱笆上。 另一部分切丝拌了盐杀出水分,摊开晒在院子里。 像是韭菜、芹菜不好留着,韭菜花做酱,再用米浆做一小坛酸芹菜。葫芦留了些老的用架子托着。 收完萝卜停都没停,直接对着白菜下手。双手扶住白菜转半圈,咔嚓一声脆响,一颗白菜就此放倒。 为了能让白菜保存的更久,要砍掉根,拔去外边一层,再切掉一部分菜头。 莹白如玉中尤带着一点翡翠之色,鲜嫩干净的大白菜也进了地窖和萝卜作伴。 只不过萝卜盖了被子,白菜嘛,多了个架子床。 盼儿学村中妇人一样,用荆条串了白菜头挂在背阴通风处,听说这样的干菜不怕霜雪,留到明年都坏不了。 等谷子干透收起来,地里的黄豆也能下镰刀了。 叶青竹逮住菱角问她,究竟想明白没有,为什么让她一个人下地收谷子。 菱角结结巴巴好一会儿,实在是把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硬憋也憋不出来呀。 “呵~呵呵……大哥,要不你直接说出来算了。” 叶青竹哽住,这个糟心的! “给老子想,想不出来那一亩黄豆还是你自己收。 你们几个,谁敢帮忙,我打烂他的爪子。 丫头丫头不省心,小子小子会惹祸,这他娘的什么日子……” 见大哥背着手气呼呼走远,剩下几个都同情地看着二姐。菱角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帮帮忙啊兄弟们!” 堂远跟柳承向后一步摇头道:“二姐,我们不敢。” 目光飘向剩下几个,万长久后撤一步双手一摊: “二姐,我不知道咋回事,别算上我。” 菱角翻了个白眼,又歪着嘴看剩下几个。 盼儿想说话,被一阵咳嗽声压制,又默默后退一步。 雅儿看着福禄问:“六哥,咋整?” 福禄笑笑:“你想出办法来了?” 雅儿急得后退两大步,慌忙摇头说是不知。菱角闭了眼,深呼吸,睁眼时,脸上都是讨好。 “六子?” 福禄抠了抠指甲,云淡风轻说了句:“我怕手疼。” “你!你们……哎呀~给点提示也行啊,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姐我活遭罪吧? 啊?摸摸你们的良心,想想我的好行不行?” 菱角蹲在地上用石子画道道,一人之下的二当家,怎么混成这样的呢? 柳承示意几人该干嘛干嘛去,自己落在后边。 菱角当然听得到脚步声,自己蹲在地上动脑子。大哥到底因为啥罚她呀? 眼前出现一片阴影,然后有人蹲下。菱角视线上移,是老四。 柳承无奈的看了二姐一眼,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菱角扭着脖子看,嫌费劲干脆蹲在柳承旁边。 说实话,柳承也是怕挨揍的。但是留二姐一人承受大哥的怒火,不利于家中和睦不是? 他这也是为了长远计,再说他就是随便画了几笔练练字,又没做什么。 菱角看过之后双手紧紧抓在柳承的左臂上。 “嗷~松手啊姐!疼、嘶疼啊我的娘嘞!” 第147章 秋税 叶家的黄豆,最终还是几人一起收回的。 地里干的能刮起一股烟,别想着能靠蛮力把黄豆杆薅出来。 镰刀柴刀齐上阵,总算是连秸秆一起运回家。 扎成捆的黄豆四五个立成一堆,经过风吹日晒,豆荚噼啪开裂的多了,再用棍子敲打,黄豆漏在秸秆之下。 第168章 找个刮风天背风而站,用小簸箕颠上几下就干净了。 平整土地的事儿没用上堂远柳承,两人依言去远一点的村子收麻线,顺便打听谁家有余粮。 虽然普通人家剩下陈粮的可能性不高,不过问上一嘴的事儿,就是求那么个万一罢了。 九月二十一,霜降。 早晚越发的冷了,如果不是烧着热炕,就他们带过来的几个薄被,压上几层都不够御寒的。 东屋大炕上,万长久盖的是皮子。他家别的不多,但是皮子骨头什么的还真不少。他是见兄弟受冻的人吗? 本来一铺一盖,匀出来盖的分给叶青竹三兄弟,他跟福禄盖了原本的褥子。原来的薄被就匀出一套给西屋姐妹几个。 白天还是有一阵热乎时候,若不是树叶随风哗啦啦地掉,跟开春的暖阳似的。 盼儿几个在园子拔葱时,听见远处有锣声。没多久村里人声鼎沸,都不用出门就能听见嚷嚷着收粮交税的。 菱角撂开手就上山去找大哥,家里的黄豆还在那儿立着呢,也不知大哥要交什么上去。 等叶青竹回家,村里早已经摆开架势。 熊里正坐在一边盯着粮食过斗,还有一个拨算盘记录的书手。 左手边是厚厚一摞册子,上边是整个野鸡岭镇各户人丁田亩情况。 正在书写的是各户应交秋税数量,叫到谁家,户主上前确认无误。 粮食过斗,布匹抽检。一切没问题再由户主按下手印。 野鸡岭镇住户分散,有些好地方早早有人聚成村落的还好走一些,像是大湾这样的地方距离近也行。 有些甚至七拐八绕住在山里,这样的也得里正带人去收了粮布后统一押送县衙户房。 过斗的是两个壮汉,刚忙活开就脱了外衣只着短褂。 运粮的板车民夫都是各村临时征调,从村里到镇上,再从镇上到县城。 走过一趟,能抵免一份人丁税。 每隔几年就要轮到自家,相对来说公平的很,是以大湾没人会在这方面争抢。 点了谁家出壮丁,户主来决定是老子去还是儿子去。 叶家排在末尾,前边的人家连年开荒,地头东一条西一块的核对起来稍微久一些。 叶青竹回家一趟,让菱角几个帮忙装上谷子扛到村中。 再出门时不得不带上万长久,没办法,万猎户走的时候留了银子的。 此时人赶不回,叶青竹便告知万长久一声。 交银子交粮对于万家来说早就不用商量,他们无粮可交。 但是万家的男丁需在场,万、熊两家有旧,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 先排到的自然是万家,交过税的人家还守在一边,等着今年点户运送呢。 这么一看,万长久一个孩子,加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叶青竹半大孩子,这不是胡闹嘛? 熊里正应该是知道万家的情况,对登记造册之人点头示意。 程序照常,只不过该户主按手印的地方,换成了里正、叶青竹代交、万家子长久联保确认。 周边围着一群人议论纷纷,万猎户怎么回事儿?也不知道算着日子进山,扔下这么重要的事儿就不管了? 叶家有精怪附身是怎么?万猎户把儿子家财都托付给他,怎么一个村住了这许多年,还不如来了几个月的毛孩子可信? 熊里正怎么不管呢?就不怕担了什么责任?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万家的税以银抵粮布,叫到下一家。 最后到叶家时,家中地少,且今年无麻。 书手也不是第一年被里正叫来干这个,噼里啪啦拨动算盘,嘴里也没停。 “叶家薄田三亩,大湾村北山下行序二十九号,今交税粟一十二升。” 叶青竹:“无误,请过斗。” 菱角帮忙将袋子提过去,那两人称出对应数量报数示意。书手继续下一项。 “人丁杂税今年暂免。无壮丁,税布减半,落户晚于春播,再半,需三丈,交布交银?” “交银。” “时价一匹三百六十文,叶家税银两百七十文抵税布。” 叶青竹掏出铜板,数处两百七十个递给旁边负责收银子的。 等书手落笔吹干墨迹,自觉按上手印。 卢换在人堆里阴阳怪气:“一大家子人,就交这么点税,哼~” 卢家祖孙三代才比叶家多两人,但是青壮多,田地多,要交不少东西。 没什么结余的人呐,就怕对比。 干活的时候叶家几个孩子跟人家一样汗流浃背,交税的时候再看就一点点。 心里不舒坦的又何止一个卢换?不善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叶家兄妹身上。 按规矩,叶家结束,里正就该点名征车调人离开。 这么一句话出来,场面有很微妙,熊初默没急着挪屁股。 菱角嗤笑道:“有些人的俩眼珠子就是瘸的,偏的。 只看见我们交的少心里不是滋味,咋就没算算,我们一家子年纪加起来一共不到耄耋。 三亩薄田六月才下种,最小的七岁,干着跟大人一样的活儿。 呵~不比有些人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天天盯着我们一家没爹没娘的,有那闲工夫不如去山上抓兔子。” 叶青竹没有阻拦菱角,他们家再闷声干活儿,下次就不一定惦记他们什么了。 第169章 也就是熊里正为人公道正派,换个人来,多有一丁点私心,多受两句蛊惑,他们家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卢换脸色涨红,菱角没指名道姓,可刚刚出声的就他一个。 “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烧火洗衣,混在男人堆里像什么话。” 声音不大,刚好大家听得见。 “我叶凌儿,不是一般女子。堂堂正正上山下地忙活里外,求的是吃饱穿暖! 我去洗衣做饭,让我家十一岁的妹妹上山砍柴?还让我八岁的妹妹下地拉粮食? 连个姑娘家都比不过,回去钻被窝躲羞不好吗?” 第148章 叶凌儿被抓壮丁 听得菱角一番话,人群里几个男人都有点愧色。 叶二丫头又彪又疯,但是活计实打实的呀。 跟卢换两人也算是村里最常拿出来比较的了。 一个老幺地里活干不动半天就腰疼腿疼,另一个二丫头扛百十来斤走路带风。 私下里不少人都说,怕是真可能投错胎了。 卢老汉盼星星盼月亮没盼来闺女,把小儿子养得做饭缝补啥都会。 赶巧新搬来的叶凌儿是反着来的。 之前就有人跟卢老汉说笑,若是可能,问他选现在闺女般的小儿子,还是儿子一样的叶二姑娘? 卢老汉吧嗒吧嗒嘴,思索半天都没给出答案。 卢换何必跟叶凌儿别苗头?没点缘由能起争端? 众人哄笑过后,卢换愤然回家,菱角站在叶青竹身后抬头挺胸,毫无惧色。 熊里正看得有意思,等人群安静下来,点了侯家、范家、卢家和叶家押车。 人群再次哄闹起来,就连叶青竹兄妹也是错愕的。他们家不够资格呢还,怎么回事儿? 熊初默略显玩味道:“侯家男丁多,范家还有力气跑那么远开荒,出一个吧。 卢老头,刚才跑了那个挺能叫唤,不如就出他得了。 叶青竹,你们家明年就会出人丁税,索性今年凑个数,明年换别人家。” 叶青竹没抢过卢老头。五十多的老汉半白了头发,一脸苦色给小儿子求情。 “里正啊,他就是个孩子,您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啊。 我家老大老二都一把子力气,再不成,我也没老得走不动。 您看他细胳膊细腿的,别耽搁送粮大事儿……” “卢老头,要么你家老三上,要么轮空,你家交税。 叶家让那个放豪言的丫头去,坚持不到县城,以后就消停在家做活,别跟爷们儿争长短。” 菱角以为这是激她呢,但叶青竹仔细一琢磨,不是那个味儿。 里正要的是下边百姓安宁度日,他们就是里正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杀鸡儆猴,卢换就是那只鸡。 叶青竹小声交代菱角,粗略解释一遍,这丫头莽是莽了点,就是平日懒得动脑筋,又不是真的白痴。 菱角眼中闪过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被叶青竹一个脑瓜崩弹没了。 “你给我老实点,路上别惹事,祸从口出。 顺利到县城,办完事听里正安排。要是让我知道你出什么幺蛾子,跑断腿我也揍你!” “大哥~我哪就那么不安分了?你们六个脑子都不在,我会小心的。” “什么就六个脑子?我们在你眼里就这?” “不、不是啊。那个大哥,里正好像要装车了呢,我过去帮忙了啊。” “这死丫头……” 到县城的路有两个岭要过,直线距离没多远,功夫都在绕路上。 叶青竹不担心菱角坚持不住,就怕这丫头非得跟卢换在路上打嘴仗。 卢老汉最终还是选择让卢换去送粮,攒点家底不易,更何况老大老二都成家了。 他们两口子是偏疼老三,又不是老糊涂。 叶青竹追着送出村外二里地,人影走远才折身回家。 盼儿见出去俩人回来一个,就问二姐去哪了。 叶青竹:“跟着去县城送粮了。” 手中的衣裳掉在水盆里,溅出的水花湿了脚背。 “大哥?怎、怎么会呢?你没求一求里正吗?她……” “不必担心,运粮队只要不打头,跟在后头并不多难走。 你二姐的力气足够,再说,里正是借力打力,收拾人呢。与咱们无关。” “那……二姐路上吃什么呀?我给她送点菜团子和腌菜!” “盼儿!别忙了,里正会管吃喝。 旁人吃什么,她也一样。还能比咱们逃难的时候更难吃吗? 今天没什么风,我去开荒地放火。” “大……” 盼儿知道大哥其实压抑着怒气,应该是无力对抗吧? 他该是比她更担心二姐,又不知该将脾气发给谁。 让他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也好,大不了,大不了她背上干粮一路跟着二姐走嘛! 福禄割了草回家,难得问了句交税顺利与否。盼儿带着忧虑跟六子说了二姐送粮之事。 霜降之后,草木枯黄。家中的兔子却是越养越多。 怕他们冬天没得吃,反正他们舍不得喂粮食,也没有就是了。六子跟小七会去外边割了泛青的草风干留着。 六子思考不过几个呼吸,安慰盼儿几句,决定去荒地帮忙。 “五姐,水火都无情,现在看着没风,难保一会儿不起。 第170章 我带上家伙去荒地给大哥帮把手。 等小七回来就别让她出门了,马上入冬,山上的野兽捕食频繁,她腿短跑不快。” “六哥,背后说人坏话,会生口疮的。” “真生口疮了你给治,我走了。” 福禄临走还扯了下雅儿的小辫子,小丫头眉毛都竖起来了。 “小七,你六哥是担心你遇着野兽呢,在家陪我腌酸菜吧。” 雅儿疑惑问道:“他要干什么去?家里人呢?咋这么安静?” 盼儿引火烧了一大锅热水,蹲在灶下叹气:“大哥跟六子去荒地烧荒了。 三哥四哥也不知哪天能回来,二姐被熊里正带走送粮食去了。” “什么?!” 雅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盼儿初听时如出一辙。 “你没听错,大哥就是这么说的,估摸着现在该到镇上了吧。” “二姐?!就算要壮丁,也得是大哥呀,二姐是女孩子,怎么能……怎么能?熊里正怎么这样呀!” 雅儿急得语无伦次,盼儿劝解几句,里正做什么决定,大哥不让他们多说。 不止不能说,还得欢喜支持才行。 姐妹俩将留出来的一批白菜般到灶台边,开水烫过的大缸里,一层又一层码上汆烫的白菜。 盼儿长得娇小,应该说南地的女子骨架都会偏小一些。 大酸菜缸到盼儿的下巴,得踩着凳子才能扔白菜进去。 垫底的那几层想要整齐是不可能的,就算这样,雅儿还得揪着点五姐后腰的衣裳,真怕她一个踩不稳栽进去。 所有白菜塞进去,又浇了一桶淘米水,两人连歇带喘把压缸石头搬进屋,却是怎么都放不进去了。 “呼~小、七呀,不搬、不搬了!等大哥,累死我了。” “五姐~人家也快累死了。想要好吃的~” 第149章 谁拖后腿? 送粮的穿过野鸡岭镇之后,开始走蜿蜒山路。 枯黄的树叶有时无风自落,奔赴泥土的样子像极了投入怀抱的情人。 一行人脚踏枯叶,艰难行走。如菱角一样穿着草鞋的大有人在,但也不缺早早穿上布鞋的。 虽然布鞋旧了,破了,那也是能挡风霜和石子的。 吊在末尾的卢换就穿着这么一双,停下休息时,总能引得不少人打量。 熊初默只是想让下边的人吃点教训,又不是要逼死谁,所以给卢换的是一车布匹。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车队里最轻松的了。但是对于卢换来说,却重逾千钧。 所有人都想早去早回,奈何里正说不急,照顾下队伍里两个小的。 都是干活的老把式,两个娃儿谁不行一眼就能分辨,要不是卢换堵着一口气呀,早就瘫软在野鸡岭镇了。 怨言不是没有,只是不敢传出来。 菱角默默观察大家脸色,记着大哥的话没敢如何。 不管是走还是停,自有里正安排,有头车做指引。 她就安守本分跟在中间,也不多打听。 秋税是由远往近了收,大湾算是最后一波。 队伍中是各个村子抽调的人手,若是换了堂远,一定会很快跟大家混个脸熟。 菱角没有那么八面玲珑,也知道自己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是谁都受得了她的性格。 她不吱声,不代表别人不找她呀。 前边打头人的不怎么清楚,但不用仔细想,拖后腿的也肯定是那个丫头。 刚走半天的时候,带头的就找里正想要提速。 熊初默肯定不能同意啊,就这蜗牛一样的进度,后头卢家的小子都快不行了,再提速,别是累吐血吧? 一次两次遭拒,没有再三再四忍气吞声的。年长的什么都遇见过,顾虑又多,大部分是不出头的。 但是有两三个年轻气盛的忍不下,停了车嗖嗖走到后边找里正要个说法。 每年最远的村子都是五六天就回,早知道这次有人比牛还慢,他们宁愿明年后年排到自家,多亏的慌嘛! “里正,你是咋想的么?好端端收个丫头进来拉车,家中没人就让给下一家。” “就是啊,又不是寡妇! 要不然找个婆家,有个男人帮衬也是那么回事。 看看现在,天都快黑了,才走多远?” “里正,实在不行,你让那姑娘家去吧,我们几辆车匀一匀,一人多百十来斤也比现在走的快啊!” 熊里正等他们说完,不紧不慢向队伍中间喊: “叶二丫头,你来。” 菱角为了方便,还是将头发束在头顶,衣裳也是男人干活常穿的样式。 见一个小矮子从中间走出来,那三个年轻人还疑惑呢。说拖后腿的丫头呢,不是这个呀! 有个性子急的就跟里正说: “里正,我们没说这个外号叫二丫头的,说的是队里拉车那个真姑娘。” 熊初默绷着笑道: “什么真姑娘假姑娘的?这就是你们说那个,好好瞅瞅。” 三人这么一看,刚好菱角走到跟前儿。 “里正,叫我有事儿?” 熊初默虚指了指道:“他们找你,我也不知道啊。” 哎?里正你在干啥?! 四个人对视不说话,熊初默跟另外一群人看热闹。 不包括卢换,这小子已经累到极致,根本没力气,还以为终于停下休息了。 第171章 菱角眨了眨眼问: “三位哥哥找我何事?痛快说了,还要赶路呢。” 哟?比他们还着急? 还是那个性子急的开口: “你是……女的?” 菱角点点头,大哥让她少说话。 另一个单眼皮的问:“你一直在中间?” 菱角虽疑惑,但如实点点头。 最后是个棱角分明的方形脸,刀刻似的唇一张一合,菱角只觉得这人长得真让人印象深刻。 “姑娘别误会,进程缓慢,大家都着急,想问问是哪个兄弟坚持不住了。 若是太难,我们打算分摊一些,尽早上路。” 菱角有点舍不得眨眼睛:“不是我啊。” 那人一噎,肉眼可见的,耳尖儿有些红。 “对不住,是我们几个误会了姑娘。” 菱角的眼睛瞪了瞪,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你们以为我一个姑娘,就要比不上你们男子气力?” 性子急的那个回道:“常理不就是这样?” 菱角道:“世上之事,无奇不有,就不能有个特别的?” “啊,这……” 熊里正出声道: “二丫头,回去吧。你们三个小子,吊在最后边那个才是,你们要是有招儿,老熊我还乐得轻松呢。” 急性子和单眼皮看向那个方脸的,方脸的向里正行了一礼,去后边找根源。 卢换坐在车辕上都要睡着了,小秋风一吹,不冷不热,真想就地来一场大梦。 眼前突然暗下来,这么快就天黑了?正好休整。 “兄弟,醒醒。” 卢换迟了一会儿才睁开眼,面看站了三个高壮少年,十八九的样子。 “开眼界了,拖后腿还睡得这么理直气壮,心比葫芦瓢都大。” 卢换看着三人,直勾勾的六只眼睛盯着他,让他有点不妙的感觉。 “你们是谁啊?有事吗?我可是里正点了运送秋税的!” 单眼皮道:“还知道自己是干啥的呢?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咱们在路上得多耽搁几天? 怎么着?你家没活儿啊?不着急回家啊?” 卢换有点底气不足道:“第、第一次,有点累怎么了?里正都没说啥,你们几个跑来数落我,现在不耽误进度吗?” “嘿!你还有理了是吧? 本来我们兄弟年轻力壮的,想着是哪位叔伯腿脚跟不上了,过来搭把手分摊分摊。” 急性子道:“唉……没想到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看你这样就是故意偷懒耍滑,咱们哥几个还是跟里正求一求,打头的付老牛早就压着火呢。” 方脸的那个道: “看你也有十四五了,你这一车是队里最轻的,好自为之。” 单眼皮临走还嘟囔着:“一个爷们儿,还不如个小姑娘,咋长的这是?” 方脸低声训斥: “那是别人家的事儿,别多嘴。这都耽误两刻钟了,怕是要找空地过夜。” 第151章 计算存粮 不过一路走来,人家丫头可没影响分毫。 就事论事,这样能干的姑娘少见,娶回谁家都能当壮劳力使唤。 菱角可不知道自己就这副样子,干巴巴的年纪又小,竟然还能被人惦记上。 二十三,户房那边又有县衙的胥吏核对税收账册和粮食布匹,里正也是老人了,验收很快就结束。 出了城门,本该各奔东西,但是丰泽镇的里正却被熊里正拐走了。 另一边叶家却很热闹。盼儿等到大哥回家把大石头压好,正准备做饭时,听见三哥的说话声。 雅儿冲出去迎到大门外,还真是三哥四哥回来了。 满满一车的东西,麻并不多沉,但是盖在底下的粮食沉啊。 一晃出门好几天,事情顺利,人也平安,这就是幸事。 堂远催了盼儿做吃的,嚼几天干粮感觉腮帮子都宽了。柳承跟大哥汇报着买回来的东西。 “绩好的麻线不好收,价格也贵。” “无妨,家里人多,能干的帮着干一点儿。” “粮食的话,有新的有陈的。 大家都想留新米过年,陈米保存好的我们买了一些。有霉味的没敢要。” “先歇会儿,已经到家了,这些都不急。” “就是啊承哥,咱先吃顿热乎饭,有话饭桌上说嘛。” 堂远的声音是从东屋传出来的,这小子肯定已经放倒在炕上了。 雅儿看着锅,叶青竹带着盼儿把粮食一点一点弄到地窖。 地窖口是福禄做的一个木板,防止老鼠什么的跑进去。 就是这个爬上爬下的梯子不怎么方便,南边的酒窖都是有台阶的,北边好像习惯了如此,家家都是梯子。 锅底是汤,上边蒸饼。另一个小锅放一点点油,下了葱花蒜末爆香,青菜稍微炒一下就熟,配上自家做的腌菜。 堂远狼吞虎咽吃掉一个蒸饼半碗汤,才幽幽道: “大哥,我们去其他村子走过才发现,咱们家的饭食真是算得上极好了。 你能顾着这么多兄弟姐妹,还能天天吃两顿饱饭,真不容易。” 叶青竹正想说话呢,被堂远嗷的一嗓子堵了回去。 “二姐呢?!” 柳承端碗喝汤,眼睛露在碗边一扫,确实不见人,不小心被汤呛了一下,咳了好一阵。 第172章 叶青竹戳了下六子的脑袋道: “这蔫小子,就不知道跟你两位哥哥说点家里的事儿? 菱角被里正抓壮丁运粮去了。” 柳承嗓子变音道:“壮丁是青壮男子,关她什么事儿?里正中邪了不成。” “老四!就不能跟老三学点好的? 这里边有别的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等晚上再细聊。你们收的都是什么粮食?我看都没看。” 柳承收回惊讶掰着手指头算: “小麦只收到一百零七斤,黄豆有一百斤,二百斤荞麦,还有六十三斤谷子。” 叶青竹:“盼儿,你算算够吃到什么时候,还有多大缺口?” 盼儿皱着眉头,用筷头在桌上画呀画,汤都凉了也没算出来。 “盼儿,先吃饭,是大哥着急了。收拾完碗筷咱们一起合计。” 万长久就是埋头吃,连话都不插一句。 没办法,他们几个吃饭太快,嘴就一张。他们说他们的,总不会漏掉他那份就是喽。 一家子凑在东屋大炕上,热乎乎的想要打瞌睡。 先把菱角的事说了,两兄弟一琢磨,二姐的实力他们清楚啊,里正这是顺手帮了他们家一把。 说到粮食,盼儿有点愁眉苦脸的。 “大哥,你跟二姐饭量大。我用菜团子裹了荞麦面,看似省粮食,实则不顶饱。 如果是杂粮面的话,咱家现在七口人。” 万长久打了个哈欠道:“五姐,我!我也是人呐~” “你别打岔,你爹留你吃喝银子了。” 堂远将万长久的嘴堵上,示意盼儿接着说。叶青竹跟柳承对视一眼道: “还真得算长久的,银子不是粮食,饿了能吃钱?算八个人的。” 盼儿重重叹了一口气才道: “好,八口人,冬季一天两顿,光是荞麦面一天就得十一斤。这还是有汤有菜的境况。” 堂远惊呼:“咱家这么能吃?!” 小哥俩出去好几天,好不容易搜罗来几百斤粮食,这么一算,才刚过秋收,一年之后才有新粮可吃。 叶青竹道: “等明年开春就好了。冬季不比其他时节,天短活儿少,应该……也许能少吃点吧。” 他自己说的迟疑,让下边几个小的怎么相信呢? 柳承道:“我有个提议。” 堂远踹了柳承的屁股一下,急吼吼道: “有办法你快说,跟谁俩客气呢?” 柳承背过一只手把那只臭脚拨开,嘴上说着: “钱不够花,荞麦便宜些,还有就是麸皮。 咱们在南地的时候很少见麸皮,如今在燕北却不好找米糠。 谷子和豆不怎么顶饱,我跟三哥再出去一趟,往丰泽镇走一走试试。” 雅儿靠在盼儿身上把玩着辫子问: “要去那么远啊?眼看着要立冬了。” 叶青竹也说:“也是,咱们连皮袄也没有,这时候出门有风险。” 万长久哼哼唧唧道: “我家有皮袄,叶大哥可以穿我爹那件。” 叶家别人也穿不起来。万猎户长得魁梧,叶青竹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那行,长久家的袄子借来穿穿,等我收了粮就还给你。” 万长久不在意道: “我爹穿旧了的,平日也不见他找,大哥尽管放心。” 他一个人就算能买到粮食也不好运回来,还是得带上一个。看来看去,挑谁都不合适。 福禄跟长久差不多大,只是偏瘦点。见大哥犹豫,自己出了声。 “带我吧,我穿长久的皮袄,快去快回。” 长久还想带福禄玩呢,没了他,叶家就只剩好吃的了,嗯,他会想福禄好几天的。 “福禄,你放心去吧,九哥在家一定把你的被窝暖好了。” “滚。” “哎,这就滚,大哥,四哥,让让,我要滚炕头去。” 说着这小子还真就蜷了身子在炕上骨碌。 一个个的哭笑不得看着他胡闹,小屋中孩子们滚作一团,可惜少了个菱角。 第150章 顺利到县城 几人走远,卢换还愣在那里。卢换前边是范老头,再前边是侯全。 村里点了四家,叶凌儿走着走着就窜到中间去了。 等卢换想明白这几个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脸上白了又青。 叶凌儿那个贱丫头就是故意的,在大湾村把他比的什么都不是,现在还张扬到整个镇的老少爷们跟前。 侯全看着身后两人摇头叹息。他们家兄弟多是非也多。 范家就一个儿子,宝贝成眼珠子,啥也不让干。 卢家这个也是废物,细皮嫩肉的,将来卢家老两口蹬腿,剩下这么个软趴趴的怎么过日子哟。 再有人提出加快速度,熊里正没再阻拦。 他这个里正当的,还得帮村民教儿子,世上他这样好的人可不多见了。 也不知老万他们怎么样了,出发了没有。 当初就不该听老白出的馊主意,什么乡野逍遥,什么田园闲适,都是狗屁。 老万把那位祖宗一丢,自己个儿乐颠颠跟着王爷冲锋陷阵,他熊里正,鞋底磨穿守着一群乡民送粮布? 这日子过得,都没滋味了。 背风的空地上点了几堆火,围着火堆啃干粮时,又见到白天那三个小哥。 第173章 菱角的视线穿过篝火落在那张方脸上,仿佛带了多炙热的温度。 方脸男子抬眸,正对上菱角坦荡又带着欣赏的目光。 这算是偷看被抓个正着吧?这姑娘,还真有点特别。 单眼皮男子笑嘻嘻勾住同伴说那姑娘看你呢。 方脸男子神色清明道: “别瞎说,这样的女子该是飒爽的,不拘小节了点儿。” 急性子回望过去含糊道: “确实是,跟咱们村那几个的眼神真不一样哎。 陆风,要不你去打听一下哪个村的?” “我为什么要打听?要去你去。” “行了别闹了,打听人家做什么?一个姑娘家够不容易的,别给人家添麻烦。” 菱角看了几眼就不再好奇,累是真累,她也是血肉之躯。 都怪盼儿做菜太好吃,路上的干粮真噎嗓子,要是有盼儿做的小咸菜就好了。 翌日启程,不光是进度加快,就连停下休息的次数都少了。 苦了吊在尾巴的那位小郎君,含泪咬牙一步又一步,每前进一尺,就在心里骂一句叶凌儿。 不知是不是真的能感应念力,后半截儿菱角动不动就打俩喷嚏。 身上冒热汗,凉风一吹,的确容易着风寒。 卢换紧跟着也就半个时辰,实在坚持不住就喊里正说尿急。 尿个尿一刻钟,窃窃私语中不知谁说那孩子莫不是肚子装水缸了? 再次上路,同样没多久,全身酸疼的卢换又开始嚷嚷 嗓子冒烟了要停下喝水。 拿着水囊隔一会儿一小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尝酒品茶呢! 卢换脚底和手掌都磨出大泡之后,终于坚持不住蹲在地上抹眼泪。 年长的自然不会笑话他,真是个孩子,等到了他们的年纪,脚上的厚茧能抵得上一层鞋底。 布匹是单独装车的,弄脏一点就买不上价格,或者说,县衙也是不会收的。损耗费用肯定不能让里正出。 卢换的境地很是尴尬,前头的方脸男子几人有心思帮他,但是粮布不混装。 前头的侯全能帮的也有限,范老头自己都呼哧带喘的,就算他开口,卢换也不见得敢同意。 偏偏这小子自觉拖慢进程,大家都必定埋怨他。 连句软话也不说,性子真够扭捏,都不知卢家老两口是真心疼幺儿还是害他。 菱角虽然气卢换总是找茬儿,但是卡在路上也不是那么回事吧?她是真想盼儿,做的好菜好汤。 “叔伯兄弟们,我们村这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出来拉车。还请各位想办法帮帮忙吧。” 陆炎是个闲不住的,拍打着方脸的邵怀筠和陆风。 “哎,看看看,是那个姑娘,她想干什么?不会是想帮忙吧?” “不对啊,她车上是粮食,怎么走过去了。” “陆炎,风大,把嘴闭上歇会儿。” “我知道你比我大十天,不用强调。” 陆风无语望天。 菱角走到卢换跟前,好心劝他求求人,离县城还远着呢。 劝他的也不止叶凌儿一人,范老头和侯全都说过他。 卢换将脸埋在掌中,闷闷吐出一句“你走,要你管”。 菱角撇撇嘴,跟侯全商量着换车。 “侯三叔,咱俩换换,搭把手把那车布挪过来一半,” 侯全对比两下,粮食不轻,但是一车半的布比粮食沉。 “哎呀这不好!你还是个孩子呢,可不能累狠了,老了要做病的呀。” 范老头沉默寡言,加上跟叶家有荒地的纠葛,一般就是点头招呼一声。如今也难得开口劝阻。 “这么多汉子呢,咋就用你一个小丫头出头了,快回你的位置上去。” 熊里正意有所指道: “所有老爷们儿就看着一个黄毛丫头这么折腾?臊不臊得慌? 野鸡岭没有带卵的汉子吗?!” 卢换敢怒不敢言。都怪叶凌儿,要不是他,那天怎么会忍不住开口讽刺? 不开口怎么来的一堆麻烦?这个贱丫头! 所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身子不好的自然不敢应承。 年轻力壮的几个凑在一起商量,这么磨蹭下去所有人都跟着受累。 最后是邵怀筠带着姓陆的哥俩,还有另外两个青年接手了菱角车上大部分粮食,只余了也就二百多斤给卢换。 菱角换了卢换的那车布匹继续上路。拖拖沓沓总算有个正常速度。 原来熊初默不急不慌的是要等丰泽镇的人。丰泽地如其名,多水泽草甸,想要运送东西走车艰难。 两人自从到了白狼县就年年如此,上次去昌黎城也是约好了日子的。 正常从镇上到县城走山路有半天足够,他们带着这么多重物,等到县城边上已经是二十二的傍晚了。 两支队伍相遇,里正跟里正叙旧,汉子们有熟人的打着招呼,不认识的也能闲扯两句。 走到县城门口也算完成一小半,只要东西安稳交给户房,他们才能彻底放松。 丰泽镇就不少人打听那个拉车的姑娘怎么回事,难不成野鸡岭现在连爷们儿都不够使了? 这他娘的谁知道怎么回事?! 第152章 柏藿篱上门 叶青竹带着六子出发,板车上是借来的宽大皮袄和盼儿做的干粮。 一早就开始刮大风,他们向西北而行,刚好逆风。还好是空车,否则真是艰难。 第174章 另一边两位里正带着人回镇上,完全不知刚好跟叶青竹兄弟走岔了。 菱角回村还了人家的车,到家的时候头发凌乱,好几天没洗脸都是尘土,看着整个人像是被谁蹂躏了似的。 盼儿跟雅儿眼泪汪汪的抱着菱角的胳膊。里正看着挺好个人,咋能这样对二姐呢? “你们俩这是啥表情?” 盼儿:“二姐啊,你饿不饿?我给你蒸个蛋羹吧?” “啊……这个……” 不好拒绝啊,不过鸡蛋怪贵的。 “不用,里正管饭了。” 雅儿:“二姐,你累不累?我给你捏捏?” “挠痒痒一样的小手劲,算了吧。” 草帘子后边钻出三颗脑袋,笑嘻嘻的看着菱角喊人。 “呀,老三老四啥时候回来的?” 进屋脱鞋,看着干净的炕席,再瞅瞅自己黑黢黢的脚丫,还是没舍得上炕。 “大哥跟六子呢?长久今天咋这么老实?没出去跟他们野啊?” 长久:“大哥带福禄去收粮食了,外边刮大风,没什么好玩的。” 盼儿很快做了一碗菜叶面糊,雅儿烧了大半锅热水。得知大哥他们准备充分,再说现在没彻底入冬呢,路上还算好走。 女孩儿绩麻,男孩儿给菜园子翻地,等入了夜,听菱角讲述去县城的新鲜事。 在自己家终于不再拘束,更何况大哥不在家呀。 菱角眉飞色舞说了卢换的事儿,激动时还得拍着炕。 长久一个小孩子都知道卢换性格不好,偏偏人卢家的人就觉着没问题。 这一趟县城之行把这个娇娇小子可折腾惨了,但是临了菱角还是叮嘱家里几个千万别去外边胡说。 谁家都有护短的,消息不能从他们叶家传出去。 至于另外两家人嘴够不够紧,那是卢换应该担心的事,与他们无关。 美美地睡了一觉,菱角又开始生龙活虎准备大干一场。福禄不在家,没人动他的宝贝木头。 正吃着早饭呢,菱角就问家里有什么着急的活计。 堂远道:“最着急的当然是粮食了,也是收税的时候我们不在家,否则二姐从县城带一车回来,能省下大哥的不少功夫。” 柳承道:“其实现在也不晚,我想去县城把药材卖了,有些要东西留在家时日久了容易失了药效。 就是有个麻烦事,大哥他们带走了板车,咱们就算从县城买到价钱便宜的粮食,总不能背着回来吧?” 菱角咽下一口汤说:“要不我去借?” “叶青竹,家里来客人了,出来迎一下。” 屋子里的几个孩子安静了一瞬,堂远起身出去,果然是里正来了。 “哎呦呵呵,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进屋。 您也真是的,有事儿打发谁跑一趟,我们腿脚快,到镇上才几步路?” “嗯,就乐意听你小子说话!你大哥呢?” 咳咳~ 柏藿篱轻咳两声引起两人注意后,熊初默一拍脑门儿介绍: “这是丰泽镇的柏里正。” “百里里正?有事儿进屋说吧。” 柏藿篱袖着手笑了下,那笑初看如三月春风,再看如山中幽潭。 “你这小子,我姓松柏的柏,不是复姓百里。” “啊,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屋中方便吗?” “两位请。” 让进东屋,里面的几个早就将吃食撤下,多了两碗蜂蜜温水。 “里正,不巧我大哥带着六弟去找周边村民买余粮了,昨日刚出发,招待不周。” 柏藿篱跟好友对视一眼,还真巧,擦肩而过呢。 熊初默:“瞅啥?我又没通风报信。” 堂远大眼睛在两人身上逡巡,什么意思? 熊初默问:“你大哥往哪个村去了?能不能追上?这位里正找他们有事。” 堂远面露难色:“里正叔,他们都走一天一夜了,只知道往丰泽镇方向走,具体到哪我们不知道啊。” 说着还看了看柏藿篱。吓死人了,还以为大哥跟六子在隔壁镇出什么事了呢。 柏藿篱饶有趣味道:“哦?人去了我地盘?有点意思。” 堂远解释道:“柏里正也看见了,我家算是家徒四壁,大哥带着六弟想去别的村子低价买些过冬粮食。 荞麦和麸皮最便宜,就……去丰泽镇方向了。” “哈哈哈~还真是聪明。看你待人接物,是不是念过书的?” 堂远指了指身后安静站立的柳承道:“我家老四教的。” 柏藿篱食指随意敲击着桌面沉思,熊初默端起碗喝水。 “哎呀,甜水?你家还有钱买蜜?” 说起这个,堂远干笑了两声:“不是买的,偶然在山中抢的。 为了这点东西,我跟四弟、六弟和邻居万猎户家的儿子都被叮惨了。” 熊初默:“完蛋!摘这东西啊,不能硬来,你得智取。” 柏藿篱:“老熊?” “啊?啊!那个……既然人不在家,咱就回吧?” 堂远边往外送人边问: “劳动两位里正来家里,究竟是什么事啊?我家大哥回来了我也有个话说嘛。” 柏藿篱道:“没大事,你们不用担心。” 哎?有啥不能说的呀?这来去匆匆的,算什么事儿嘛。 第175章 菱角站在屋门口,跟两个弟弟探讨这俩人的来意。 “我跟你们说啊,到县城门口两个镇的人就碰头了。 这俩男人嘀嘀咕咕的形影不离,还跟到咱们家了,里头肯定有事。” 柳承问:“他们路上就没露一点口风?二姐,你仔细想想。” 菱角琢磨着道:“没什么奇怪之处啊,就问家里几口人,平日都做些什么。 说六子手挺巧的,是个什么材来着。” 堂远拍了下巴掌道:“我知道了,不是冲着大哥来的,六子,六子做的那个筒。” 柳承想要捂嘴都没来得及。 门槛外边仨晒太阳的左猜右想,门槛里面三个蹲地上的像学子听书。 万长久问盼儿,福禄做的啥玩意儿?咋没看着过呢? 堂远承受了来自二姐和四弟的眼刀子一脸懊恼,怎么把这小子忘了! 第153章 捐药材 既然已经被外人听到,那就努力把他变成“内人”好啦。 堂远柳承也只是比长久大了一两岁,跟同龄人差不多。 无非是他们几个经历几千里的人情冷暖,心智远比同龄的孩子成熟。 但是他们想要跟一个九岁的孩子混熟,办法还真有的是。 解决了长久这个不定因素,堂远二人还是背上两背篓的草药去了县城。 换了银钱回来也是好的呀,大不了就在镇上的米粮铺子买一些。 然而还没到城门呢,就听说了个大消息。 羌离族犯境,燕王带上王府私兵一千人,临时征调民兵一万赶赴宁州边界抗敌。 山村消息闭塞,什么时候又冒出个敌军犯边呢这是? 两人跟在人群后边听着似真似假的消息,等进了县城,柳承扯住堂远,示意他看城门口告示。 秋税刚刚收完,告示上大意是敌人凶蛮,现青壮征调已齐,但粮草药材尚有两成缺口。 此告示由燕王府下发,凡封地子民,愿意捐赠以上行军物资者,待王爷得胜归来定有恩赐。 “三哥,你看出了什么?” 堂远看了眼左右悄声道: “燕王府并未强制要求百姓出缴大军粮饷,你说朝廷都……” 堂远用一个拳头张开,五指分散。 “他去找谁要粮饷人手?这仗还不知打到什么时候,咱们……” “三哥!咱们不会有事!” 看着柳承脸上的严峻之色,堂远也只是多想一些,毕竟有这个可能不是吗? “三哥,咱们的家在这儿,房子,田地,还有一地窖的萝卜白菜。 燕王爷得赢,他赢了,咱们能活。” 堂远将人搂进怀中,用力拍着兄弟的后背安抚。 “承哥,不怕。王爷的大军还没出发呢。” 堂远眼中有些不舍,小七他们俩用了几个月辛苦攒的草药,指望换些米粮度日的。 柳承容色坚定。背靠大树好乘凉,千里跋涉只求一隅安稳。 就算大哥在,应该也会支持他的吧? 只是,有些对不住家中翘首期盼的姐妹。 家国大义是什么?老百姓没几个人能懂。 可最质朴的也是他们,王爷带着人守护的是自己的封地没错,但千家,万人,生活在这里。 堂远跟柳承找到县衙前边,本以为会门可罗雀,不想竟是熙熙攘攘的挤满了百姓。 布衣重重堪御寒, 荆篓密密满菘苋。 遍道百姓多愚昧, 百里草民义凛然。 寻常人家,送来的多是白菜萝卜咸疙瘩。叶家兄弟俩个子小小,挤在人群里艰难挪动。 叶堂远只记得,这个燕王爷是因为赈灾不利被罚到燕北的。 可眼前之景,该是百姓自愿而来。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南地留下一地骂名,在封地爱戴子民来忏悔吗? 那样的人物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就如承哥所说,那个人得赢。 堂远和柳承紧紧挎着胳膊,否则一定会被挤散。 被推到长案之前,目光所及,有衙门胥吏,也有长衫读书人,还有面白无须的王府侍婢。 两人将背篓取下,交给查收之人就准备转身离开。 再是下了决心,也还是心疼的,攒了好久的草药呢。 两人的举动早被人留意到,毕竟捐草药的乡民实在不多见。 挤出人群,兄弟俩对望一眼,两手空空,一身轻松。 得,白跑一趟,还是赶紧回家吧。 燕北的风裹着沙子,一不留神就会迷了眼。 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送了药材而心疼流泪。 反正风沙真的有,两人真的迷了眼。 回到家中的两人自然被菱角一顿好骂。自家都快吃不上饭了,你们还讲什么义气? “那是富人老爷们要做的事,坐拥千百亩良田,铺子成片。 这样的人连鸡蛋都是吃一个扔一个的,要你们去献那点草根子?! 王爷带兵要去打仗了,你俩要不收拾收拾,也跟着去边关杀敌算了! 正好那送出去的药材啊,没准儿就能用自己身上了呢!” 雅儿搂着菱角的腰小声劝: “二姐~别生气了嘛。都是土里长的,你想呀,要是我们不认识,不也就踩伤了踏过去了嘛? 有因必有果,老道长教我们辨识草药,如今用在急需的人身上是好事。 第176章 山上那么多野鸡,等大哥他们回来,咱就上山打野鸡去,天天吃鸡。” 菱角是真听不下去,恶狠狠道: “咱们吃鸡,让那两个手指头缝松的吃鸡毛去,鸡屁股都不给他们。” 盼儿给三哥四哥使眼色,二姐的气撒出来就好了。 “好呀二姐,长久说想打野鸡得走远一点,你看看咱们是不是得准备点什么弓箭啊?还是说到时候设陷阱……” 堂远跟柳承齐齐撩了眼皮,见二姐被带回屋,又一齐长出一口气。 堂远:二姐这张嘴啊,在大湾也能排上名号了。 柳承:早知道就留下一半卖掉了,何必遭这顿骂哟! 事成定局,生气不舍都无用。 清早时地上已经可见白霜,盼儿担心大哥拉车打滑,也不知他们是否顺利。 菱角每天都上山,嘴上说是去砍柴,其实就是站高一点,看看大哥是否出现在大路上。 家里几人心知肚明,谁不惦记呢? 家中的兔子又要产崽,外面天多冷啊? 一宿不到小兔子就得活活冻死。只能把它们挪到屋里放着。 但是这小东西能吃能拉,冷天窗户都不能开,一股子骚臭味谁都不想忍。 房间就两个,不是东就是西。西屋出了雅儿,东屋被推出个万长久。 俩人抓阄定胜负,好像母兔子也能许愿似的,上天代替它选了常照顾它们的雅儿。 母兔子被放进西屋炕上,从此雅儿专心照顾里边的,堂远和柳承照顾外边的。 盼儿除了洗衣做饭,其他时候就是坐在堂屋搓麻线。 燕北的天气真是干燥,尤其是入秋之后,他们还不知道,不适应刚刚开始。 身上开始发痒,起皮。 睡着热炕嘴唇干裂甚至流鼻血。 总是半夜被渴醒,喝多少凉水都觉得不解渴,睡得正香呢又被尿憋醒了。 哆哆嗦嗦带着一身寒气钻进被窝,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第154章 叶青竹昏倒 十月初一,辰时刚过,叶青竹一个人拉着一车粮食回家。 柳承在院里泼洗脸水,看见自家大门口站着个毛怪,晃悠着还想开门。 “菩萨哎什么东西!” 扔了盆,关了门,躲在门缝后边瑟瑟发抖。 盼儿那边锅底都冒烟了,切好的白菜一下锅呲啦一声,吓得柳承后背发凉。 “四哥,你干啥呢?有空帮我添把火。” “五五五……二、二!” 菱角嘴里叼着木簪子在挽头发,听见声儿出来,灶坑门的火都烧到外边了。 这俩崽子,一个专心扒拉菜,一个跌坐在门口。 菱角三两下把头发盘好,用脚踢了踢柴火,又转头骂柳承。 “老四!火出来了看不见呐?这么大烟你关门干啥?” 柳承噌地一下站起来,紧紧攥着菱角的袖子往外指。 菱角把门闩卸了拉开一看,这不是大哥带着粮食回来了嘛! “大哥?咋赶早到家?六子哪去了?” 柳承:……大哥?我在干嘛?刚才咋了? 盼儿新添了两根木头,用抹布擦了擦手也欢快出门。 屋里的几个争先恐后钻出来,一个又一个擦着柳承的肩膀。 柳承僵硬地转身,皮帽子,皮袄,草鞋?露着的眉眼确实像大哥。 叶青竹累得像条狗一样,扬手让几个小的安静,自己踉跄着进屋猛喝水。 放下水瓢,摘了帽子,叶青竹干裂的脸上没个笑模样。 “老四,看见我跑啥?老子差点儿累死在自家门口! 你但凡帮我开个门,推个车,我现在都躺炕上睡觉了!” “大大大……大哥,我、我我、我以为是啥怪物下山了呢。 你穿这样,门挡着我又看不见脚,吓、吓得呀~” 菱角和盼儿知道刚才的柳承是什么样,反应过来之后哈哈大笑,一个弯腰捂着肚子,一个蹲在地上抹眼角。 “老四啊,咋还结巴了呢? 哈哈~大哥,你穿万叔的皮袄是有点大哈,看着像个长腿的毛球。嘿嘿~” 叶青竹还是绷着脸,自己知道那股气不是来自柳承,刚好他点了把火而已。 堂远几个也笑,雅儿又问了一遍六哥呢? 叶青竹仿佛被人抽去了几分精气神,闷声道: “被丰泽镇的里正带走了。” “什么?!” 六道声音同时响起,叶青竹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想安静一会儿。 菱角道:“这个姓柏的,从县城就不安好心。” 堂远道:“来家里堵不着人,还真回丰丰泽镇找你们呀?” 柳承:“他带走六子是做什么?大哥你怎么能放人呢?” 盼儿:“那个丰泽镇的里正说没说啥事啊?啥时候能去接人呐?” 雅儿:“六哥连把刻刀都没带,他会不开心的。” 万长久最离谱,嗷的一嗓子喊着:“我的福禄啊!怎么就离我而去啦~” 叶青竹感觉眼前好多闪烁的金光,头重脚轻,闭了闭眼,还是看不清眼前。 叶青竹昏过去了,把叶家几个孩子吓得六神无主。 菱角把人背到东屋炕上,堂远鞋都没穿好就跑。 柳承原地转了两圈,翻遍两屋还留下的药材。 菱角摸了摸大哥的额头,不烫。翻了翻眼皮,其实也看不明白。 第177章 心焦地等来郎中,一番查看号脉,只说人是累的,又郁结于心。 开了副疏肝理气的药,并跟几个孩子说等人醒了好好劝导,想得开想不开都得过日子不是? 柳承出去送人,顺便跟郎中去抓药。 剩下几个鸦雀无声地守着叶青竹。是因为六子被带走了吗? 就在隔壁镇,他们可以找过去的。去抢,去偷。 六子是他们兄弟,又不是犯人,大哥究竟经历了什么呀? 盼儿煎药,雅儿洗了帕子给大哥擦了手脸。 其他几人进出都踮着脚尖,生怕弄出一点动静。 嗓子痒的跑到大门那边咳去,想放屁的去另一个屋。 眼看快申时了,大哥还没有醒的迹象。菱角带着三四五把粮食卸了,雅儿跟长久留下守着人。 白昼越来越短,几人简单煮了一大锅糊糊粥,破天荒的,叶家竟然剩饭了! 晚上堂远和柳承轮流看着人,外边宛若墨海,鸡叫的时候还看不见一点亮光。 柳承打了个哈欠,双手搓了搓脸。真困啊,好久没熬夜了,中间几次差点儿睡过去。 本想伸手摸摸大哥,不想被窝是空的。 “大哥?” 柳承小声叫了人,叶青竹在黑暗中嗯了一声。 “大哥,你感觉怎么样?渴不渴?饿不饿?我去堂屋给你热药?” “承儿啊,睡一会儿吧,大哥没事儿,睡一觉好多了。等天亮再说。” 柳承是真坚持不住了,听大哥说话尚好。窝在炕角也没躺下,靠着墙睡着了。 叶青竹就这么枯坐着,不知道什么时辰,不知道在想什么。 买粮食还算顺利,丰泽不光有荞麦,还有稻米,可惜产量少,价格贵。 他们是在返程的时候碰上丰泽镇里正的,那个文质彬彬,满面含笑的男人。 他说他是里正,叶青竹起初是不信的。 多年养成的习惯改不了,没办法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这么会笑的人。 那人自称柏藿篱,与野鸡岭镇的里正熊初默是至交好友。 他们兄弟在前边走,那人紧随其后喋喋不休。当然他唠叨的对象不是他,而是六子。 兄弟俩即便不跟他说话,他也能自己说个热闹。跟了他们两天,这人还不放弃。 还有一天路程到野鸡岭的时候,那个男人不知道跟六子说了什么。 他就是离开解手,怕六子一个人留在那不安全,还叫上他站在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那人找到了弱点。六子是自愿跟他走的。 他当年竹叶青的称号不是瞎叫的,只要六子不愿意,咬下一块肉,拼了命,谁也带不走他。 可他说他愿意,他愿意啊!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个人究竟说了什么。 能说动脾气最倔的六子,甚至让他反过来说服自己的兄长。 到野鸡岭镇,那人说为了验证身份,带着他们一起去了熊里正家。 他是隔壁镇的里正没错,但是为何抢走他弟弟呢? 第155章 缺一不可 睁着眼睛到天亮,长久又骑着他的皮毛被子,堂远手指不规律地动着,做的该是个生意梦吧? 柳承小小的一个缩在墙角,叶青竹把人轻轻放平,塞了团衣裳做枕头,又把被子都盖在他身上。 西屋传来小小的说话声,房子不怎么隔音,他听见盼儿起身要做饭,菱角要过来看看他。 有什么好看的呢?他带不回六子。 下地穿鞋,轻轻拉开门又掩上,前后两个草帘子也挡不住寒风。 “大哥,你醒了?觉得好些了吗?” “小点声,让他们再睡会儿。我没事了,粮食都收地窖去了?” “是,我们看你一直不醒,怕放在外边一宿落霜返潮。二姐带着我们搬的。” “嗯。” 菱角出来时,兄妹三人不知从何说起。 盼儿道:“二姐,挖一颗萝卜吧,今早吃萝卜汤。 大哥,帮我烧火好不好?” 菱角欲言又止,她想问六子的事,但大哥看着还是状态不好。 唉,让盼儿跟他说说话也好,这丫头心细。 雅儿收拾完兔子才出来,刚好锅里温着水。 燕北的天是真冷啊,他们在小顺村的时候都很少用热水洗脸。 但是现在不行,手伸进盆里,从指尖一直冷到脚趾头。 山上随便砍一砍就是柴,若舍不得烧火,屋子也是冷的。 叶青竹沉默的添柴,脸上面无表情。 “大哥,皮子做的袄是不是很暖呀?” “嗯?嗯。” “大哥,这回出门买了多少粮食呀?” “五百多斤。” “哦,听说要打仗了,粮食会涨价吧?” “嗯。” 盼儿捏着勺子,担忧道:“大哥,你……我们会陪着你的。兄妹七个,浪头没打散,兵马冲不乱。 你是大哥,我们都听你的。” 她好像什么也没说,但想法都传达了。 叶青竹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发呆。眼前又出现那张脸,嘴角含笑,风度翩翩。 看见柏藿篱的第一眼,叶青竹本能的不喜欢这人。 他虽然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但叶青竹在他眼底看到了审视,衡量。 就如,商人估算货物价值,他,算计着人的用处。 第178章 六子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所以他追两天,跟一天,不弄到人决不罢休。 六子还小,那就是个老狐狸,他该怎么做? 感觉肩膀被推了一下,菱角在身边用苕帚拍着火星子。原来是烧火走神,火窜出来了。 姐妹俩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帮忙,推着搡着把人塞回东屋去。 盼儿歉意的看了看二姐,摇头表示什么也没问出来。 菱角掐腰叹气:“先做饭,他要是轻易吐口就不是老大了。等他自己想明白自然会跟我们说的。” “我也知道急不来,凡事总有个万一。 再说六弟是个倔脾气,要么是有人逼迫大哥,让他不得不放六子走; 要么就是六子自己愿意,但是大哥不愿意。 不管哪一种吧,大哥都会觉得憋闷。” “他愿意憋着那就憋着,因为一个小六让家里其他人都不好过。 要我说,直接冲到丰泽堵着那个姓柏的要人就是。 他既不是官又不是亲长,凭啥扣咱家孩子呀?” 盼儿示意她小点声,菱角坐在小板凳上烧火,叶家,再次安静下来。 饭桌上不如以往热闹,万长久坐在那里一会儿挪下屁股。堂远用胳膊肘怼了怼他。 “长火疖子了?好好吃饭,乱动啥!” “三哥,我觉得怪怪的。” “没你事,快吃,过两天就好了。” 一顿饭味同嚼蜡,吃的是昨天剩下的菜糊粥,两顿了,竟然还能剩。 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现在连吃都不好好吃,事儿大了。 柳承将热了一遍的药端给叶青竹,浓郁带着苦涩的汤药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飘飘的热气从群仙起舞,到一丝也无。 “大哥,这药再热药效就不好了。” “等会儿就喝。” “可……药凉了更苦。” “呵~没事。哥不敢说尝遍世间之苦,但百八十种还是体验过的,一碗药而已。” 堂远招了招手把柳承带出去,留大哥一人在房间中想事情。 愁眉苦脸的六人蹲成一圈,怕碍了大哥的眼,特意躲到菜园子那边。 “咋整啊?大哥再这么下去,我要先疯了。” 菱角托着腮帮子,英气的眉毛都有点耷拉下来的意思。 堂远道:“要不,我去镇上问问熊里正?县里就他们俩,还是好友,应该能知道点啥吧?” 柳承:“我陪你去。” 长久:“我也去!” 盼儿迟疑道:“要不,咱们都去?” 堂远正要应下,头点到一半又左右摇晃。 “不行不行,咱们都跑了把大哥一人扔在家像什么话?再说就是去打听打听,六子又不是被熊里正带走的。 他知道多少还不清楚呢,我跟承哥去吧。” “三哥,带上我,我爹跟熊里正也是好友,当初我爹要出门还想让我住到熊家呢。 是我想跟福禄一起玩,才死皮赖脸住过来的。” 堂远揉了揉长久的脑袋:“万叔对我们放心,我们是高兴的。 你来家里更热闹了,你爹留了银子呢,理直气壮些。” 万长久嘿嘿傻乐一阵,果然又昂起那颗小脑袋,就像初见时那样。 “这才对嘛,走,咱们哥仨去里正家串门子去。” 菱角站起身跺跺脚道:“咱也回吧,该干啥干啥去。” 盼儿的麻线准备差不多了,这两天准备上线的,昨天怕吵到大哥休息,今天看样子没事,拉着小七帮忙弄织布机。 叶青竹头朝下躺在炕上,左腿曲着,右腿肚子搁在左边膝盖上。 他们这是新房子,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棚顶竟然已经有蛛网了。 家中甚是安静,可他想要之前的热闹。 六子一个人留在丰泽镇他还是不放心,家中的粮食暂时够吃一阵子,他得去陪着六子。 “承儿?老四!” 菱角在隔壁屋回了句:“出去了,等会儿回来。” 叶青竹踩着鞋过来,正好她们仨都在。 “我再去趟丰泽镇,你们在家看家,那几个小子回来了也叮嘱一声。 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少出门,急事你们商量着来,不重要的就放着。” 第156章 各有各招儿 说完叶青竹就要出门,盼儿跟雅儿正弄到一半撒不开手。 菱角追出去拦着叶青竹:“大哥,你就这么去啊?” “有问题?” “你好歹拿件厚衣裳,带点银钱,水囊。一路走过去天都黑了,你住哪?吃啥?柏里正家住哪?” “到了再打听,那些东西也不用带,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 “大哥,现在不一样了呀!带上吧,你晕过去那一下太吓人。别人没怎么样我们,先吓自己人了。” “死丫头,就不能好好说话?硬的像个镢头。” “镢头也是你惯的。” 嘴上硬梆梆的,手脚没停,菱角收拾出东西给叶青竹带好,目送人消失在大门口才回到房间。 “二姐,你说大哥能顺利把人带回来吗?” 菱角一屁股坐在炕沿,晃荡着两条腿道:“应该能的。我相信大哥。 如果不是为了回来送粮食,大哥一定会陪六子去丰泽,一定会的。” 镇上熊里正家,熊初默见到几个萝卜头就知道怎么回事。老白前脚把人带走,后头家里的兄弟就坐不住了吧? 第179章 跟他说了让他迂回,说通了再带人。人家是年少,又不是蠢。 “你们坐吧,知道来问啥的。” 长久:“熊叔,福禄真被带走了?为啥呀?” “关你什么事儿?让你来我家住也不乐意,怎么现在愿意进门了?” “熊叔,福禄是我兄弟。一码归一码,咱俩的的事容后再谈。” 熊里正咧嘴笑了下,点头道:“行啊。叶福禄是老白带走的没错,没有危险,放心了?” 堂远未语先笑:“里正叔帮着操心了,这不是兄弟里边属他小,再说我们家情况你知道,野惯了。 就怕那臭小子倔脾气上来干点什么没教养的事儿惹人不快,心里惦记着就来叨扰里正。” 熊初默蒲扇似的大手一摆道:“别给我来这套,你还嫩着呢。 老白脾气还算好,起码比我好。再说叶福禄能跟着老白走,他自己也十来岁了,你们自家的孩子应该比我了解呀? 退一步讲,人是我野鸡岭镇的,就算有什么事儿,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不成?把我老熊当什么龌龊人了?” 堂远笑着接招:“里正叔我们当然信得过,就是吧,隔壁镇的里正怎么知道我家一个蔫小子的?又有何事至于他老人家又是上门又是路上堵人的呢? 哎呦呵呵,您看我们都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年岁也差不多,咋就他那么突出呢?” 这是在拐着弯的质问老熊我?小崽子有点意思哈。 “明人不说暗话,我提给老白的。至于看上你兄弟啥了,心里没点数吗?” 柳承有点急:“叔,不是都结束了吗?该上报的上报了,我们可本分的很,一点出格地方都没有啊!” 万长久挠了挠脑袋问:“你们在说啥?” “熊威,带长久出去玩一会儿去。” 屋中窜出熊里正的两个儿子,小牛犊子似的一左一右把万长久拽走了。 安静下来,熊里正抖着腿,瞪着一双牛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就好奇了,谁给你们俩的胆子,上门质问我一个里正?” 气氛开始沉闷,堂远两个渐渐有些喘不过气,一个努力维持笑脸,另一个强撑镇定。 这七个小孩肯定不简单,两淮洪灾那么险,大人都死了一片又一片,他们几个却活下来了。 不远千里走到燕北,还活得好好的,天神相助吗?鬼才相信! 究竟是哪个盯上了白狼县? 能收到白狼县的人都是查了又查的,叶青竹几个早就被翻个底掉。 最初是查到泰州临照县,后来跟万长久越走越近,他跟老万又找人往深了查,可笑的是,七个人,无根无源,竟是一个小镇上的叫花子。 可惜一场大水冲毁了蛛丝马迹,再也挖不出更多。 叶家几人算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胆量心智不算差。不过眼前小山一样的男人不断释放威压,他们俩竟有如芒在背之感。 两人都想到了那日大哥说的话,白狼县的两个里正,绝对不简单。 可是天神作证,他们只想过安稳日子呀,一个因为偷银子被大哥狠狠教训过,另一个亲眼见证一个繁荣家族到落寞。 于他们而言,平稳一生才是愿。 熊初默并未在两人眼底看到想要的恐惧或仇恨,如果真是什么人的钉子,那其训练手法也太过高明。 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竟然能一丝慌张不漏,该是多深的城府? “你们俩怎么成了锯嘴的葫芦了?说话呀,谁让你俩来的?” 堂远僵硬着脸回答:“没人让我们来,我大哥昨日到家刚说三两句就直挺挺晕过去了。 大哥只说六弟被丰泽里正带走,剩下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家中姐妹要照看大哥,我们兄弟俩才想着问问里正。” 柳承也拱手道:“有冒犯之处,还求里正看在我们年纪尚小,忧心幼弟的份上,宽恕一二。” 熊初默的笑声从胸膛溢出:“哈哈哈~你们俩小子,还挺会找人。 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老白精通各种杂学,听说叶福禄的事,觉得这孩子有点天赋,就想见见,考验一番。 哪成想第一次上门扑空了,这不就动了路上偶遇的心思。也是缘分,这不就遇上了? 老白只是带回去稀罕稀罕,俩人研究机巧而已。少了管他几顿好吃喝,多了呀,没准儿能传他一招半式手艺。 你看看你们几个瞎操心,我家那两个熊崽子是没这个天分,要是换了我儿子,直接扔给老白养着我都乐意。” 堂远跟柳承对视一眼,绷着的一口气散了,觉得后背黏糊糊的。 堂远:“那里正叔把长久支走是?” “那小子啊,就知道玩。再说上头还没把那个新农具发下来呢,要是闹起来,这个也求那个也哭,烦都烦死了。 你们说,叔做里正的,去掉你家那份我就四十八件,给谁不给谁啊?” 柳承含蓄地笑笑:“您做里正多年,心里肯定有杆秤。不过我们会约束好家人,必不能给您添麻烦。” “嗯!正是这话,回去也劝劝大竹子,几里路啊看给他惦记的,老白再没孩子,也不能抢了你家的呀。” 第157章 去丰泽寻人 谈话在轻松愉快中结束,熊里正想要留饭,被三个孩子谢绝了。尤其是万长久的话,说得熊里正心口窝堵得慌。 第180章 “熊叔,吃过我五姐做饭,少一顿都馋得慌,我就不留了。回头等我爹回来,你俩聚聚,该吃吃该喝喝。 你说我爹也是的,这么大个儿子不知道想吗?也不怕将来我不给他打帆摔盆。” 然后三人笑嘻嘻离开了,留熊初默在原地神色惋惜。 孩子,就算老万真有那一天,他也承受不起你摔盆啊,我这么努力生崽子,就是想给他留一个继承香火的。 能被你喊这么多年的“爹”,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知足,这世上他最惦记你了,其次才是爷。 心情复杂的熊里正,吃过晚饭又把两个儿子关在家里,带着他的大英子去山洞捉蛐蛐。他就不信了,山体那么厚,给他塌一个试试。 山肯定是没塌,不过每次这两个人类上来,周边的野物是不敢待。那地动山摇的,保命要紧。 却说堂远三人回家,正要跟姐妹分享消息,竟然得知大哥趁他们不在去丰泽找人了。 他们倒是想追,可人都走大半天了,再说他们可弄不到再多一件皮袄了。 为此盼儿还觉得实在对不住长久,特意为他做了肉沫蛋羹。 香味一缕又一缕飘向几人的鼻孔,深深吸一口,就算吃不着也能解馋。 万长久得意的很,他不姓叶怎么了?在叶家排不上号怎么了?照样好吃好喝的住着嘛。 啥?爹留银子?爹要是愿意跟叶家过,他也可以跟大哥商量一下。 盼儿正在织的布,是打算卖给布庄的。线如丝细,打上米浆,一梭晨光,一梭晚灯,纵横相连,是他们未来的油盐米面。 他们换上小顺村做的那套冬衣,上面还残留着浅淡的腥味。寒风骤起时,外面一片萧索,只余家中一席暖炕。 雅儿担心夜里会冻死兔子,央着哥哥姐姐帮她给兔子盖窝。 之前是福禄做的木头笼子,六面透风,早晨起来所有兔子都是挤成一团取暖的。 堂远还想养着兔子卖掉呢,自然比雅儿还着急。 关于织布,菱角确实是坐不住的。但是让她和泥锯木头,这种体力活怎么能让小弟伸手呢? 二姑奶奶小手一挥,拉石头垒墙伐木头搭棚顶都不在话下。就连长久都不出去玩了,才发现原来盖比拆有意思多了。 雅儿像个小蜜蜂似的,屋里帮盼儿织布上线烧火做饭,外边舀水擦汗拿锹跑腿。欢快的小姑娘,连辫子都一晃一晃的。 找事做,也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大哥离家好几日了,也不知是否顺利。手上有要忙的东西,心思就不太慌。 另一边的叶青竹却不怎么好,之前进入丰泽镇低价收粮食,因为不懂规矩惹了丰泽镇粮铺老板不快。 就算他是买来自家用,但是丰泽镇默认就是人家的地盘,他粮铺不收的粮才好轮到外人。 是以叶青竹第二次踏入丰泽镇,就有人给那家老板报信去了。 商人重利,看在对方是个半大孩子的份上,找俩人吓唬吓唬,警告一番就得了。 叶青竹是谁?这样的把戏没少看,无非是挡了人家的财路。但是比起他赚的那几个钱,这是家中七八个人救命的粮食,会怕他威胁? 在别人地盘,叶青竹还是知道小心的。不就是装样子?但是心口被怼四下,屁股两脚,脑袋上三下,脸上两巴掌,他记得清清楚楚。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静待时机是他拿手本事。 本以为柏藿篱也会跟熊初默一样在镇上盖个房子住,叶青竹在镇上到处打听百里正的住处。 此时不同于买粮,一手货一手钱,交易过后再不相干。里涉及到里正住处,好些人就含糊其辞不愿说。 叶青竹无奈只能还策略,什么人容易心软,什么人好套话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得知柏藿篱住在一处小村子里,叶青竹是真想送他两句关于祖宗的祝福。 饥肠辘辘的少年撑着宽大的皮袄走在乡间小路上,天冷之后都没什么人出门了,只有一些上山砍柴的,没钱挖井去河边洗衣的。 柏藿篱听到敲门声时,天都黑透了。起身下地开门,外边站着一团毛影,要不是那人开口即时,他手里的发簪都甩出去了。 披头散发的柏里正看着那人叹气,僵持一会儿后,侧身放人进屋。 “大哥?你来了。” 听听,这像人话吗?连点激动都没有。 “我来看看你小子还喘气没有!” 柏藿篱关了门回来,嗤笑道:“叶青竹,我像傻子吗?过明路把人带回我自己家,出了事要第一个找我的吧?” 叶青竹脱下皮袄放在角落,直视柏藿篱冷然开口: “你知道就好。不知道你怎么蛊惑我六弟,但是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柏藿篱穿的是文人长衫,面料柔顺细密,灯光下唯有一双眼满是光华。 叶青竹粗略扫一眼,两人点了两盏油灯,炕桌上是成摞的书册。字都被福禄遮挡,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六子,什么时候能回家?” 柏藿篱不知这少年为何敌视他,但人在他手里,是留是走还要他说了算。 “啧啧~叶青竹啊,他什么时候能走,不应该问我吗?” 福禄认真看着长兄道:“大哥在这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就归家吧。 我这里还得十日八日才有头绪,届时让柏里正送我回去即可。” 第181章 “你……柏里正可否暂避一刻,我与六弟说两句话。” 柏藿篱一手把玩着银簪,另一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自己去外间不再管。 叶青竹又急又气,但是六子倔,他只能语速平常问: “家里兄弟姐妹惦记你,吃不下睡不好的。你跟哥说说,到底咋想的?” 福禄收了书册,将有字迹倒扣,才转过身正视兄长。 “大哥,柏里正让我帮一点小忙,但是要保密。明日你放心回家,他答应我,只要我做得到,他愿意送我五十斤白面。” 第158章 福禄的心思 要是给十斤八斤谷子黄豆的,叶青竹反而安心了,五十斤白面? 稍微富裕点的人家都舍不得买吧?这么大代价,事情肯定麻烦。 “六子啊,听哥劝,这么大方你就不怕有诈?万一把自己陷进去咋办?咱跟他商量一下,明天哥带你回家。” 福禄缓缓低下头,沉默后,小声问叶青竹: “大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不是!你是我弟弟,哥当然相信你。粮食咱们几个慢慢攒,一人少吃一口就有了,咱不惦记他的白面。” 福禄抬起头道:“可是,我想! 大哥可以拉耧车,二姐可以伐木,三哥可以做生意,四哥能算账,五姐会做饭织布,连小七都能采药换钱。 那我呢?” 叶青竹看着那双眼睛,福禄其实长得耐看,只不过他习惯了沉默,习惯了低头。 “你才是家中最厉害的呀,稀世珍宝你能发现,农具改进你比王府的大人还早一步。” 叶青竹抚着小少年的头顶,一下又一下,温柔而骄傲。 “六子一定是得天神眷顾的,手巧,聪明,乖顺,运气好。家中从未有人嫌你呀? 我还曾跟你三哥四哥说呢,福禄就该替我们也享受一下伙伴围绕,无忧开怀。 我们几个会努力,你只管做你喜欢的。 农忙了帮家里搭把手,这已经是别家都羡慕不来的好孩子了。” 福禄将头靠在大哥的掌心,从外边进来的他,身上还带着隐约的寒气,手掌也不暖。 “大哥,咱们七个是一家人,我只要自己那份快乐就好。一家子的重担,不该是按年纪分派的,而是按能力。 我的本事都在这些死物之上,若能用其换点吃的、喝的、穿的,这比跟村里的孩童玩闹更让我快乐。” “你想要什么就说,咱回家自己快乐去。那人不过是利用你完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门外传来淡淡的声音:“叶青竹,我听得见。什么叫不可告人?我可是光明正大邀请叶福禄来的。” 叶青竹向门外瞪了一眼没出声。福禄轻轻一笑,跪起来趴在叶青竹耳边说: “大哥,我可以的,现在已经有把握了,多说几天,是为了给咱家省粮食呀。 我每顿都能吃到肉,还有白饭,可香了。不信我哈气你闻闻?” 叶青竹嘴角绷着,可眼角已经含了笑。 “你不骗大哥?” 六子点点头,又用下巴点了点外边,无声道:“真的,放心吧。” 叶青竹怕自己笑出声再被柏藿篱听见,咬着唇将手伸向福禄的胳肢窝。 这个臭小子,蔫坏的很。 确认孩子没事,叶青竹四仰八叉躺在炕上睡大觉。什么提心吊胆,什么郁结于心,统统不见了。 那边睡得安稳,另一边福禄装作还在整理思绪的样子翻看资料。 这是柏藿篱从昌黎城借阅的兵书,主要是关于作战武器投石车的资料,有文字也有略图。 柏藿篱是想让福禄试试能不能改进一下现有的投石车,达到操作人手减少,但威力和射程不变的程度。 他不需要叶福禄做出来,制作方面王府有大把闲置人手。 两人对坐,小少年借着灯光皱眉查阅,还要用木炭在纸上写写画画。 柏藿篱想着,他年纪太小,就算识字应该也是认不全的,所以一直陪在左右。 但几册书看下来,并不见他询问。准备笔墨纸砚算是白瞎了,他只认,不会用笔。 木炭是他自己要的,听说他四哥就用这玩意儿,嘁,真是浪费了他上好的纸。 一夜过半,福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知道不能在坚持,就示意柏藿篱熄灯睡觉。 那狐狸一样的男人心想,这小子还挺能坚持啊,要不是为了爷,他可不会熬深夜,影响他的容颜就不好了嘛。 翌日晨起,叶青竹向柏藿篱提出告辞。并为自己昨天的失礼道歉。 虽然叶青竹还是对这位柏里正喜欢不起来,但是接下来六子的吃喝都在此人身上。就算为了弟弟,他也会说几句好话的。 早饭是清粥小菜白馒头,叶青竹吃的很克制。他没有为柏里正做任何事,反而添了一点小麻烦。只是稍微垫了垫肚子就自觉去洗碗。 “柏里正,我弟弟就交给你了,八天后若是他没回家,我再来。” 柏藿篱喝着清口茶,点点头道:“也好,既然叶福禄有数,我自然无不可。” 归程尚算脚步轻松,就是这万叔的皮袄子也太沉了,穿在身上起码多十斤。 家中给兔子建的小房子还没完工,盼儿坐在织布机前,那梭子就像附了魂一样,在她手里是听话乖顺。 但是菱角坐在那儿,就像小孩儿摔泥巴,把线弄一团乱才放弃。 第182章 雅儿还算好,就是坚持不了太久。腰酸胳膊酸了就得出门活动一下。 叶青竹到家时,院子里正热闹着呢。围着一群村里的小孩子,自家的那几个正在落石头。 叶青竹:“这是做啥?给兔子建房?” “大哥你可回来啦!” “叶大哥回来了?” “叶大哥好。” 孩子们一一打招呼,连里边织布的盼儿都被勾出来。只不过叶家几人见只有大哥一人,六子并未跟回来,神色有些失望。 叶青竹让他们自己玩,他则带着自家弟妹们回房间。简单说了六子的情况,好让他们放心。 换了干活的衣裳,叶青竹陪着他们一起弄兔棚。兔子可是叶家的大财产,确实得给它们弄个遮挡风雪的窝。 进入冬季的燕北更加干燥,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叶青竹几人不太适应这种干冷的气候,先后染了风寒。 叶青竹算是症状最轻的,也可能是之前晕的那一次已经将风邪发出,或是他年纪稍大,比几个小的强些。 到了约定的日子,福禄那个臭小子果然不见回来,叶青竹虽然知道他不见得受苦,但是家中少了一个活人呢! 说不挂念是假的,如菱角堂远就会挂在嘴边每天唠叨几遍。 柳承雅儿只是多次向门外张望,盼儿则是有那么几次多做了一人份的汤饭。 第159章 又来新邻 叶青竹算着日子去丰泽接人,柏藿篱的院子里,笑眯眯的狐狸意味深长拍着叶福禄的肩膀。 依照诺言,柏藿篱拎着面口袋交给叶青竹。 回家的路上,叶青竹扛着五十斤的白面,身边跟着白嫩了许多的小六弟。 大哥几次打量他的脸,叶福禄当然感觉得到。 “大哥,你还是看路的好,我一根汗毛都没少。 嗯……梳头发的时候,柏里正揪掉过我两根头发,但他不是故意的。” “呵~你小子。我看你是因为你变好看了。果然好米养人,咱家的青菜麸皮确实就能填饱肚子。” 福禄斜着眼:“我是男子,要一张好看的脸干什么,又不是倚门揽客。” “去!瞎说呢!咱可都是正经人。” 路过镇上的米粮铺子,叶青竹背着的面口袋好认的很,那小气的老板直搓牙花子。 奇了,这几日只有里正买了白面,怎么被这小子弄走了呢?难道两家有亲戚?还是有什么别的关系? 每年没见有什么人走动啊,哪里冒出来的? 他之所以不往卖粮上头猜,是因为全镇都知道,他们这位里正手里不缺银子花。 叶青竹才不管他们什么心思呢,接回六弟这个心情舒畅哟,要不是面袋子沉,他都想哼两段小调了。 “大哥,听说,何县令到燕北了。” “啊?你刚说谁?!” 叶青竹甚至停下脚步,将面往肩上掂了掂。 “就是那个何大人,前段时间刚被王府的人接过来,听说是战乱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柏里正告诉你的吧?” “嗯,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叶青竹不想六子参与进来,就随便说了借口岔过。福禄看着脚下的影子沉思。 剩下的半程,两人都有点沉默。 大的那个在想柏藿篱的用意,他不会无缘无故跟六子提起何大人的,想来他们的过去都被调查过了。 但是他们跟何县令是友非敌,想来不太可能说出什么不好。那还有什么呢? 小的那个则是在想:大哥,我已经长大一点了,还这样敷衍我。 大哥他们就是有事情瞒着他,还肯定不是好事。 家中有喜悦的事都会说出来一起高兴,唯有忧心之事,或是大哥自己藏在心底,或是找三哥四哥商量。 在他看来,经历那么多,不该把他看成孩子。同是兄弟,应该并肩携手才对。 两人各有心思,到家之事方才隐匿思绪。人团圆,需欢庆。 没有丝竹喧嚣,也不会起舞,就是聚在一个饭桌上,摆出八副碗筷。 饭后的东屋大炕上,是没有地方下脚的拥挤。 是睡觉时,长久的被窝里多了个人。 还不到小雪节气,堂屋的水缸已经结了一层冰。早上烧火做饭的盼儿先要用水瓢在缸里敲一个缺口,才好烧水洗脸。 不用下地干活,家家都是天大亮了才冒起炊烟。 早饭吃得早,下一顿该怎么安排呢?不管是为了省粮食,还是舍不得热炕被窝,总之小村子仿佛就这么安静下来。 十月十八,大湾来了一户新人家。最近几年陆陆续续有人搬来,确实见怪不怪,可这家有点特别。 来的这家姓佟,户主带着丈母娘和小姨子落户。岳母袁家没了男丁,做大姑爷的奉养照看可是大大的孝顺。 可是当小姨子的跟着姐夫过,委实没见识过呀。 要是个黄花大闺女,帮着操办嫁了还行,人家小姨子也带着一对孩子呢。 大家伙闹不明白的是,两家为啥合成一家过。 按照规定,袁李氏守寡无儿,两个女儿各自成家后,她一个老太太只能去官府开的慈济堂。 袁梅佟广海一家能领八两银子三亩地,小姨子袁小雨也应该有五两银子一亩地。 如果老太太跟小女儿过,还能多得一点。 第183章 脑袋被门缝夹过怎么着?这账算不明白?不会一家都是傻子吧?! 熊里正可懒得管他们是谁跟谁,总之人带到大湾,划一块地就算了事。 “佟广海,去挑一块空地建房子用,选好了我还得回家暖和去呢。” “哎,哎,这就选,里正老爷且等等。” 户主佟广海点头哈腰赔笑,扔下女人孩子自己去看地。 绕着村子走了两遍还犹豫不决,要不是熊初默催促,估计明日都定不下来。 最后佟广海选了靠近大地的一边。佟家三代人一共八口,也是两亩房基地,三亩薄田。 佟广海因为舍不得银子,没用里正推荐的人盖房,熊初默见人家决定以下,就不再拖沓,回自己家的热炕头去了。 连老带少的送走里正,佟广海瞬间收了笑脸,颐指气使地让岳母和娘子去山上捡干柴。没错,就是他娘子。 甚至自家的闺女和儿子也没放过,他本人却像个大爷似的,找了背风的空地坐下。 冬天确实不好盖房子,首先泥坯是冻的不是晒干的,其次是干活儿不敢伸手。 农闲时候,有胆量有本事的会去县城找找短工,没本事的在家窝着。 不过听说今年的短工也不好做,里外都在打仗,就怕这银钱有命赚,没命花呀。 是以大湾的不少人家都在等着佟家上门。等什么呢?等他们家来请人帮忙呀,不说多少银钱,能带出去一张嘴也是好的。 不过等啊等啊,头一天落脚事情多好理解。 第二天熟悉环境,捡捡柴也正常。 第三天人家出去运石头就不对劲了。 叶家西屋炕上,一家子聚在一块听万长久唾沫横飞讲着佟家的事儿。 盼儿坐在织布机旁边,耳朵听着新鲜事,手上的活一丁点都没落下。 “……我就纳闷了,看咱家,也是孩子干活,但是大家都干呀。 怎么能有亲爹不疼自己儿子的呢?” 堂远贱兮兮问:“还能咋,要么儿子不亲,要么有更亲的儿子呗。” 万长久反驳道:“那也没听说过哪个当爹的,更宠爱外甥和外甥女吧?” 菱角一脸八卦问:“咋?他小姨子家的孩子不干活啊?” 万长久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怪怪的,好像姓佟的跟他小姨子是一家,另外的那几个才是亲戚。” 第160章 拆了重来 小孩子还比较单纯,没经历过成年人世界的复杂。他看到的,听到的,直观感受是什么就是什么。 万长久的话换了别人家可能笑笑就过了,小孩儿嘛,瞎说的。 再说了,小姨子孤身带着俩孩子生活确实不容易,就那么一个成年男丁,照顾着点应该的呀。 好歹也是亲戚,面子上不能太刻薄,那就只能使唤自家人。 老太太差不多就得大姑爷养老送终了,她不干难道吃白食?放谁家也没这道理嘛。 村里人不觉得这有啥不对,换了他们自家的姑奶奶或者是别的亲戚过来小住,那也得好吃好喝的。 不过叶青竹几个跟他们想法不一样。他们当初在街上就是听着各种新奇阴私长大的,这里边一定是有事儿啊,不过跟他们不相关。 两家算是在村子的两头,除非要下地干活路过佟家,或者佟家的人要去镇上。 当然了,里边的人如果愿意趟水过河再翻山走,也是不用路过叶家的。 叶家又不指望去帮忙换饭吃,就算冬天里也还是有一堆事要忙。 福禄回来的那天就绕着新建的兔子房溜达,边走边摇头叹气。 菱角性子急,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就问他有啥毛病。 福禄说这石头垒的不稳,后期肯定得塌。又说这顶子做的也不对,朝向也不对。总之除了挡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菱角受刺激了,捂着心口窝跺脚。他们辛苦好几天建成的呢,当时多自豪啊,现在就有多难受。 堂远吓坏了,这是他的宝贝,是他的生财之道,福禄说完的当天晚上就做梦了。 堂远半夜嗷嗷喊着惊醒,剩下七个肯定好不了,西屋的三个光着脚跑过来,点了灯一看,堂远后背脑门都是汗。 柳承:“咋了?你被蝎子蛰了?” “不是!” 堂远还心有余悸,回话都有气无力。 叶青竹顺着堂远的头发问他,是不是做梦吓着了。 “大哥,我梦见兔子房塌了,满地都是血,咱家的兔子,都、都成了肉饼。” 咦~好几道倒抽凉气的声音,最后又把视线落在六子身上。菱角拧着六子的耳朵训斥: “都是你小子白天瞎说,看把你三哥吓的!” 福禄从二姐手里抢出热乎乎的小耳朵揉了两下,嘟囔着: “不是吓唬,就是会塌。” “你还说……” 菱角要扬手打福禄,被叶青竹叫住。 “菱角,六子说会塌,那很可能就是咱们建的不稳。老三你也是,就做梦而已,不是真的。 明天白天把兔子房拆了吧,六子指挥,咱们重新盖一下。行了,赶紧回屋睡觉去。” 各自钻回被窝,雅儿迷迷糊糊呢喃着:“还好小兔子在屋里呢。” 盼儿给她掖了下被子,菱角打了个哈欠小声道: “虚惊一场,正做梦打老虎呢。” “二姐,咱可不能用命换富贵。” 第184章 “知~道,啊哈~梦里过过瘾,睡吧,好困啊……” 也就几息的功夫,那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盼儿把自己缩在被窝,心中计算着多久能织一匹布。 布卖了换钱,钱拿来过年…… 谁不想做点美梦呢?白天都那么累了,在属于自己私密的小空间,梦到什么都不犯罪呀~ 翌日,坐南朝北的兔子房还是被拆了。堂远当初是想着,这个方向喂兔子方便嘛。 结果福禄就一句话,这里边的兔子一辈子都晒不到太阳。 联想自己身上,终生不见阳光,肯定得阴暗死。嗯,你长得好看你有理。 石墙不是随便垒起来就可以,石头跟石头之间的着力,缝隙填补,每一块石头的正反朝向,都可能影响一堵墙的稳定性。 福禄不止让他们拆了,还在地上挖沟。娘嘞,这是冬天啊冬天!地面都上冻了,硬梆梆的像石头一样。 一镐下去,叶青竹震得虎口发麻。菱角一看,算了吧几位,还得是叶家你二姐啊! 菱角这个彪丫头,一下又一下,万长久站在边上侧身张望,从瞪圆了眼,到猛咽口水。 他感觉到地在动,二姐手里那把镐真听话,五姐手里的菜刀也听话。这么一琢磨,小七妹用针也好顺溜哦~ 叶家的姑娘惹不起! 他们正忙活着呢,家中来客人了,是个面生的小姑娘,怯怯的低垂着头。 叶青竹带几个兄弟正重新垒墙,从一角开始。叶青竹带着长久东西向,那兄弟俩南北向。福禄在边上不断说着要求。 盼儿在里边织布累了出来透透气,顺便看看他们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正好看见门口徘徊的人。 “姑娘,你找谁啊?” “我……我是新搬来的。” 声音微弱,院里嘈杂,盼儿不得不又走近两步。 “我知道,你是来串门的?进来吧。” 那姑娘使劲儿搓着衣角,亦步亦趋跟在盼儿身后。 “大哥,新来的那家邻居上门了。” 几人停手看着她,十岁上下,能看出是个姑娘,头也不抬。 身上破破烂烂的,手又红又肿,有的地方还流着脓呢。 这副样子,跟叶家他们当初的样子差不多。原来,有爹有娘,也不一定比他们好呀。 叶青竹拍了拍手上的土问:“姑娘上门是有事?” 那姑娘还是低着头,她可能连盼儿长什么样都没看见,就盯着脚尖那寸地。 “我爹让我来借木料。” 菱角以为自己耳鸣听漏了。问了句:“你说啥,我没听清。” 顺便还掏了掏耳朵,看着自己指甲里的土,菱角后悔了,不如听雅儿的劝剪了指甲再干活。 “我……我听说你家有很多木头,我爹让我借了压棚子。明年开春就还。” 堂远没憋住笑了下,叶青竹视线甩过去,他连忙偏头四下乱瞄。 叶青竹问道:“姑娘,木头山上就有,没有借这一说。回家跟你爹商量一声去吧。” 那姑娘也不回话,默默转身出去了。盼儿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等人走远,堂远还是扑哧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咋想的?借?他们盖了棚子,等明年开春盖完房子再还回来?山上又不是没有。” 第161章 借木头 柳承猜测:“没准儿是想先住人吧,这时节不比咱们那会儿,多冷啊!” 万长久道:“那也没听说借的呀,刚给的安家银子,留着下崽不成?花几个钱买了谁还能不乐意似的。” 菱角:“长久这话对,他家要是愿意给钱,一个铜板一根木头我都愿意。” 叶青竹无奈道:“你可省省你的力气吧,没这么亏的。” 盼儿疑惑:“她咋知道咱家有木头的?村里谁家没有点闲置的,一家凑点都够盖房子了。” 雅儿给兔子喂了干草,接话道: “可能觉着咱家也是新来的,好说话呗。” 堂远眼睛骨碌着不知在想什么,跟叶青竹打了个招呼,说是去村里转转。 盼儿替了堂远的位置,学着垒墙。 堂远也没走远,看着那个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村中的小路上。并未去别人家。 心中算了算,一家待半刻钟,从佟家到叶家,不可能这么快的。 天气再冷,也有孩子出来拖着鼻涕玩。 叶堂远逮住谷存根,把那小子带出去十步开外,问他见没见过新搬来那家人,这两天什么动静。 这小子吸溜下鼻涕泡,想了想不确定道: “好像是有个瘦丫头在村里转悠。” 堂远问:“看见她都去谁家了没有?” “那没注意,反正在村里转悠好几家,然后就到村口去了。” 叶堂远把人放开,走到佟家附近,果然那丫头正挨打呢。 “你个死丫头,小贱人,让你办点事都办不好!生你就是浪费口粮,都不如直接溺死。 跟你那个娘一个死样子,路都指明白了,说话还不会吗?!滚出去捡柴火,天不黑不许回来。” 叶堂远这下是相信人家真想借来着。刚想转身离开,那个叫袁小雨的女人眼角一勾,带着点忱怨。 “姐夫~别生气。跟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什么呀?咱们还是赶紧有个住处要紧。” “小雨,委屈你了,你放心,很快咱们就能有家了。” 第185章 剩下的叶堂远没听,匆匆回了家。 “跑哪去了这么久才回?赶紧把盼儿换下来。” 叶青竹看到人影,也不问都打听到了什么,反正都是别人家的事儿,不惹到他就行。 正午的天,风停歇一阵,此时算是一天中最舒坦的时候。菱角硬是一个人吭哧吭哧的挖好了沟。 整齐的墙根已经有点样子,别说,看起来确实比他们弄的那个好看。 姐妹三个去忙屋里的事儿,兄弟们留在外头。 “大哥,那个佟家不对劲,尽量别打交道。” 万长久问:“咋了三哥?才几天就看出来了? “也不是看出来的,感觉。” 万长久闹了个没趣,他不懂。但是其他几个明白,他们的感觉多数都是准的。 刚准备吃晚饭的时候,村子里传来吵嚷声,听着还挺凶的。盼儿把吃的温在锅里,兄妹几个出门往村里走。 走近了能听出来是闫珍她娘在骂人,而且骂的还不好听。 “狗娘养的,没见过这么心黑的小娼妇!连我闺女做嫁妆的木料都惦记。 活该你们一家子冻死一个两个的,自己手里大把的银子舍不得盖房,指使个丫头片子在谁跟前卖可怜呢? 有本事生没本事养的,大男人就知道躲娘们儿身后看着! 我告诉你,谁敢惦记我家的木料,看我王翠不撕烂他! 什么东西!啊呸! 谁家不是拖家带口的,谁家欠了你的?有没有这么大的脸面? 你说借就借,借给你家搭棚子,那拆下来的木头还能打嫁妆吗? 猪屎糊心肝的,要不是为我家孩子留个好名声,非得骂你三天三夜不可……” 闫王氏厉害,不过叶青竹发现大湾的女人就没有不厉害的。 他们家离得远,走过来也这么一会儿了,闫王氏平日说话慢慢悠悠的,不像别的女人跳脚掐腰泼辣。 人家就是闲聊天似的,不过一句接一句,看似慢,谁也插不上话就是。 村里人都在议论,可真难得,能把闫王氏气到这个份上。闫老头是村里出名的大嗓门暴脾气,今儿才知道,闫家真正厉害的是闫王氏啊。 佟广海一家子又是赔不是又是说软话的,欸?袁李氏在呢,倒是没见着袁小雨娘仨。 “闫嫂子,你看你也骂了两刻钟了,歇会儿。孩子不懂事你出出气,实在不行你打两下。 咱以后都是一个村住着,别闹生分了不是?” “呸~本来跟你们也不熟。村里那么多人家,不知道打听打听?” 刚好闫王氏看见叶青竹几个,伸手指过来: “看见没,人家叶家也是新搬来的,当初闫珍爹看上几棵树,人家没注意砍了一棵,叶家小丫头从山上直接扛回来放我家的,二话没说还给找了个差不离的。 学学,你们家好几个大人,人情世故的咋比不过孩子是吗? 你说借个针头线脑也行,萝卜白菜也可,就是不能借木头。” 佟广海陪着小心道歉,旁边的袁梅带着两个孩子木头一样站着。 说到叶家,佟广海笑着走到叶青竹面前,腆着脸问: “叶家侄子,你看叔上有老下有小的,还露天睡觉呢。 眼看着就进冬月了,听说你家存了不少木头,借叔用用,开春就还你。” 菱角皱眉准备上前理论,被盼儿柳承拉住。叶青竹扫视一圈问: “咱两家,有亲戚吗?” 佟广海笑了笑道:“原来没有,处着处着不就有了吗?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呐,以后多来往。” 叶青竹:“啊……你听谁说我家木头多呀?” 佟广海哪能透底儿,笑着道:“那都这么说的。” 叶青竹:“这位大叔,谁说的,你得找谁去。 我也想问问,我妹子砍来做柴火的,谁呀,这么不安好心? 你说你用柴火搭棚子,那不是要人命吗?” 佟广海面皮僵了僵,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 “这……大侄子真会开玩笑,大家伙都说你家木头富余,这能有假吗? 你要说不愿意借就直说,叔还能为难你个孩子?” 第162章 厚颜无耻 叶青竹看看左右,几乎村里的人都在,有人兴致勃勃看热闹,有的心虚不与叶青竹对视。 这几家堂远和福禄也注意到了,不过大哥能处理,他们都不会多嘴。 “既然是大家伙说的,那我也跟大家伙儿说一说,家里的木头真是菱儿砍来烧火的。 木头都劈了,除了烧火啥也干不了。总不能柴火也有人借吧?” 人堆儿里传来哄笑,闫王氏见佟广海找上叶青竹就开始消停。 骂也骂了,气也出了,剩下没她事儿了。 佟广海渐渐收回笑,苦着一张脸开始低声下气: “大侄子,算叔求你了,佟丽头晌去你家院子看见了,有不少木头还齐整呢。 咋?非得让叔给你跪下才行吗?” 哟,脸皮还挺厚,这就把问题抛回来了? “这位,是求还是逼迫?她看的时候有,现在就没了不行吗? 在场的谁家没有闲置木头?欺负我家没大人撑腰呢?” 叶青竹一点都不带怕的,笑话,这才到哪儿! 佟广海暗自磨了磨牙,转而一把扯过袁梅,人站不稳,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第186章 俩孩子哭着喊着“娘”,围过来呜呜哭。 “大侄子,你看,你婶子,我家俩孩子都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 这要是传出去,叶家还要不要名声了?虽然那玩意儿没啥大用,但是让人算计了憋屈呀! 叶青竹将手伸向后边摆了摆,菱角收到示意上前。 “哎呀婶子没事儿吧?看看摔哪儿了?还没下雪呢咋就打滑呢? 哎呦~瞧瞧这胳膊细的,快赶上我家小七了。 天呐婶子,脸上的巴掌印哪儿来的呀?光天化日怎么还能有人打女人呢?谁呀这么没出息? 啧啧啧~有男人还不如没有。” 菱角的力气跟男子不相上下,她想拉人起来,就算那人镶在地上,也照样能把人抠了拎起来。 袁梅又冷又饿,浑身都在发抖,腿软的站不起来。 旁边的人看得清楚,要不是叶凌儿扶着,根本站不住。 叶青竹:“这位大叔,你娘子摔了都不问问?” 边说边摇头叹息:“有这几天功夫,我家菱儿别说砍木头,棚子都能搭一半了。” “大哥也太小瞧我了吧?要是有人帮着搭把手,棚子早搭完了,又不是正经盖屋子,遮风挡雪就行了呗。” 佟广海掩住眼中的阴郁,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一脚踢向自己的闺女。 “臭丫头,跟谁学的说谎?不是你说的叶家同意借木头的吗?要不是你说他们愿意出大头,我用得着舍了老脸去借? 可怜我那半瞎的丈母娘,头发花白了还得跟着我吹冷风,真是不孝啊!” 那姑娘瑟瑟发抖,瘫在地上只顾着哭,双手护着脑袋一声不吭。 叶家几个都快憋不住火气了,做什么非得揪着他们家不放啊?! 堂远笑呵呵上前:“大叔,说这话给谁听呢?不就是破木头,山上有的是。 你要是出的上价钱,我叶家收钱办事也不是不行。 咱们都是走过昌黎城的,别的不说,八两银子有吧? 以后就是乡亲,我们也不多要,一文钱一根木头,明晚之前保证足足的给你堆在旁边。 怎么样?价格算是公道吧?” 佟广海沉了沉脸色道:“丧良心呐,山上白砍的你来赚我银子?!你……” 堂远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上嘴唇碰下嘴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看这是哪儿,大湾村不是你耍无赖的地方,我们家也不是谁想咬两口就咬的,注意点自己的牙口!” 盼儿站在兄姐身后,心中燃了一团火。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个自私无能的男人,和懦弱可怜的女人,在她的生活中。 雅儿伸出小手包裹着盼儿捏紧的拳头,小姑娘眨着眼注视着,眸中都是担忧。 盼儿的心就那么化开,放软了力气,回握着妹妹轻轻摇头,示意她没关系的。 天越来越晚,叶家几人没吃饭就跑出来的。 盼儿道:“大哥,二姐,回家吃饭了。” 叶青竹带着人回家,撤了台子,戏就不好唱了。 柳承问:“谁看见福禄和长久了?” 叶青竹猛地转身,可不是,俩孩子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菱角跺了跺脚想要回去找人,赶巧俩人向他们走过来。 “蔫小子,干什么去了?” 菱角扯住福禄的耳朵刚拧半圈,长久上前嬉笑拦人。 “二姐,好二姐,快放手。冻僵的耳朵可不能拧,会掉的。” 菱角似被烫了般连忙松开手,万长久摸了摸福禄的耳朵说了句没事儿。 “可吓死我了,怎么还有这说法?” 回家的路上,万长久就开始跟他们叨叨燕北的冬天有多冷。 不过叶家人多呀,他能哄住一个两个,拦不住三四五个的去圈住福禄。 万长久隐晦地传了个眼神给好兄弟:我尽力了兄弟。 福禄:……本来也不至于。 堂远凑到福禄左边,柳承在他右边,身后是盼儿跟雅儿,前头是状似认真听实则堵着路的大哥二姐。 福禄:“回家边吃边说,不冷还不饿吗?” 说的也是,家里暖和,有啥也不急在这两步路。回家点了灯,盼儿又点火热了热。 八个人围着炕桌说话,话题就是佟家。原来福禄是想悄悄打探一下,但是被长久发现了,于是一个变两个。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是闫家还是他们叶家,都是胡美芝捣的鬼。 胡美芝看上了菱角扛过去的那根木材,想要佟家用搭棚子的名义弄出来,她好过去换。 而叶家只是为了心里痛快,毕竟她没说谎,全村就叶凌儿砍木头勤快,叶家肯定有现成的。 佟广海让佟丽上门去借,他也要个脸,嫌这事丢人呢。 一个丫头片子,办成了自然好,办不成也能踢两脚出出气,然后跟村里各家说孩子不懂事。 闫家已经请了木匠,不可能会同意借出去的。至于别人家,叶青竹想想自家刚开始的场景也就明白了。 福禄打听完本想做点啥,瞥见大哥要回家,只能拉着长久跟上。 第163章 菱儿串门 “范胡氏安静了才几天呀?老这么上蹿下跳她不累吗?” 菱角说完,夹了一筷子白菜。没有了菜团子可吃,单调的食物丝毫不影响他们吃饭的心情。 第187章 叶青竹:“菱角,这个范家的儿媳妇交给你去处理,你们姐妹三个,都要学着处理这种事。 怎么跟妇人打交道,大哥没办法教你们,要自己想办法了。” 三个姑娘互相看看,不知道大哥怎么突然提这个。 菱角:“早看那个胡美芝不顺眼了,这回说什么也得让她怕。” 叶青竹叮嘱她别太过分,剩下的就不再过问。 至于佟家?脚跟儿没站稳就想占便宜,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今日虽然被佟家恶心,但借此机会,大家都能看出佟广海是个什么人。 小雪这天,佟家的人还是老老实实上山自己砍木头去了。只不过这上山的人很有意思,是袁李氏、袁梅和佟丽。 那位依靠姐夫过活的袁小雨,仿佛真是来串亲戚的,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亲娘和姐姐。 叶家的兔子房在福禄的指挥下终于建成了,为了不显得突兀,位置在西边靠南。 东向开了两个窗口透光,顶棚用的木梁支撑,上边盖了一卷席子,然后是一层土,再铺一层干草,再垫一层土压实平整。 堂远抱着胳膊感叹,兔子住的房子条件也太好了点。 叶青竹:“老三,既然你喜欢……” “不不不大哥,咱家炕挺暖和的,我不跟兔子抢窝。” 叶青竹哽了下,才笑道:“我说咱抽空把东厢房盖上,也盘个火炕,你可以住厢房~” “啊,吓我一跳。” 福禄喝汤的声音实在太响,想忽略都不行。 菱角含糊问:“柚子你干啥?” 福禄把碗挪开,看了眼大哥道:“我怕大哥要把我累死,让你们对我印象深刻一点。” 哈哈哈~ 屋里的笑声能掀翻房顶,只因那个小小的兔子房建的实在不容易。 福禄差点把自己的嗓子喊哑,他们几个一点儿灵气都没有,那么简单垒个墙咋就理解不了呢? 说归说,自己建厢房能省下不少银子,再说家中的东西也不能一直在门口的破棚子里扔着,还是要好好弄个地方堆杂物的。 于是叶家的兄弟几个开始出门拉石头,福禄这小子又想到了石磨,跟大哥商量着现在不是很忙,不如做出来。 否则家中买来的荞麦等物就要做成麦饭来吃,消耗会很快。 麦饭就是把荞麦或者小麦加水煮,粮食多的人家吃干一点,穷人家吃的稀可见底。 若是磨成面,农闲的时候吃麸皮,农忙的时候做干饼,也算省一些粮食。 叶青竹考虑到现在天气比较冷,心疼六子生冻疮,有点迟疑。 “大哥不用担心,我可以每天晌午做,其他时候若是冷了就在屋中。” “也好,那就找找看,有合适的石头,咱们兄弟弄回去,要是可以,还是要凿个碾子。 这个不急,来年收秋之前就行。” 菱角跑了一趟闫家,之前因为胡美芝怂恿卢换偷兔子,卢守业在村里给了范家好大的没脸。当然事情过去许久,有了别的新鲜事,就会慢慢淡忘。 不过这招还挺有意思的,让他们狗咬狗去。 菱角就是过来串门,问问闫珍姐定了什么时候的婚期啊,准备的怎么样了呀?有没有需要他们家帮忙的地方呀? 东拉西扯的说到嫁妆,木匠过了上元节就要开始动工,都是算着日子进行的。 “伯娘,要是木料不够,我六弟最近闲着呢,让他再帮忙踅摸去。 闫珍姐嫁人是头等大事,可不能耽误了。” 闫珍在绣枕套,讲究的人家才会让新娘子带上绣花的被面枕套。寻常老百姓几乎天天跟土打交道,谁家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 “菱儿,之前那都是误会,咱们就是认识晚了,你要是早来两年,咱俩肯定是好姐妹。” 菱角:谁跟你好姐妹,我自己有。 “我跟你说,我爹答应我做个梳妆台,你见过传德嫂子家那个没有?我也要个那样的。” 菱角:没去过,不知道。 “闫珍姐,听说,范嫂子也看上你那块料子了?你说她都成亲多少年了,要那么块木料干啥用啊?” 闫珍把针别在枕套上拉着菱角的手问: “菱儿啊,你听谁说的?瞎传吧?” 菱角故作为难道:“这事儿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 可能是传岔了吧,哪能呢!” 闫王氏给菱角抓了把榛子笑着问: “菱儿,吃榛子。” “哎,伯娘我自己拿就行,你忙你的,我跟闫珍姐待会儿就得回家呢。” 闫王氏慢悠悠道:“急啥呀,我可是知道你家是五丫头做饭,太阳还没偏呢。 跟伯娘说说,从哪知道的?” 菱角嘎嘣咬开一颗榛子,这东西越嚼越香,就是壳忒厚,费腮帮子。 “啊?啥从哪儿知道的?” “菱儿,我娘是问你,谁说传德嫂子看上我的木料了?” 菱角装迷糊道:“我说了吗?没有吧?” 闫王氏一看,孩子是怕呢,不敢说,但是肯定听到什么风声了。 “菱儿,以后你闫珍姐出嫁,可要常来我家串门啊,我看你就跟自己的闺女似的。” 菱角笑笑:“真的吗?我也觉得伯娘人好,说话细声细气,脾气也好。” “这孩子真会说话。” 第188章 菱角扔了一把榛子壳拍掉碎渣道:“伯娘可别夸我,我大哥总骂我是直肠子。嘴上没个把门的。 就说上回佟家的姑娘来我家借木头搭棚子,这事你们也知道,闹的多不好看呀? 我这个脾气忍不了,要不是家里人拦着我都要动手了。 不过呀,还好我当时没下手,不然就掉坑里去了。 我六弟不是跟长久玩的好?后来听村里小孩传的,范嫂子找了佟广海的小姨子。 她呀,看上了,哎~就院子里的那根。人家早就和佟家商量好了,借过去,一倒手,她送另一根木头过去。 我们家因为荒地的事,跟她家是有点口角,这不就顺带着倒霉了嘛。 我大哥不让我背后说人,可我就是…… 哎呀完了!我这张嘴啊!” 第164章 偷石头小贼 菱角懊恼地啪啪打自己的嘴,一脸焦急又不知所措。 “那个,伯娘,闫珍姐,我刚才啥也没说,你们就当没听见行不行?要是被我大哥知道了,他会拿棍子打我的!” 菱角说的情真意切,再说叶青竹管教弟妹们确实会下狠手。 闫王氏母女不疑有他,当即保证谁也不说。出了这个门,就当啥事都没发生。 “伯娘,我、我还是回家干活去吧。我这张嘴真不适合串门,那个,木料的事儿,有需要的话就喊福禄过来。” 在闫家母女看来,叶凌儿是落荒而逃的出了闫家大门。 但是到了门外,菱角一扫慌张,四平八稳地回家搬石头去了。 菱角表示,还是砍柴啥的痛快,可憋死她了! 村里的女人,各有各的生存之道,叶青竹想让他们学的也是这些。 在家的日子她们几个想怎么都好,毕竟兄妹几个的感情旁人家比不了。 可将来长大了出嫁呢?生了孩子当娘呢?谁来教她们? 以小见大,村里谁家婆媳和睦,父慈子孝,谁家姑嫂拌嘴,鸡飞狗跳。只要留心,她们能用上哪怕半分,也算是尽力了。 菱角年纪稍长,直来直去的说话做事还好,就怕有人拐着弯给她使阴招。 菱角正在享受弟弟妹妹们的夸赞,做石磨的材料找到一半,菱角回来之前都没人敢动手。 就算他们兄弟几个能抬上车,万一力道控制不好车再压坏了。 破石头又不会有人偷,所以叶青竹直接让他们卸在门口。想要盖厢房需要的石头不少,几人闲着没事就要出去一趟。 第一匹布在盼儿和雅儿的合作下,用了半个月。想要卖上好价钱,东西肯定不能有瑕疵。 如果是在她们家乡,新布还要进行漂洗、晾晒、浆洗再收好。 现在河水结冰,难以下水,价格肯定要差很多,但是能省出功夫呀。 堂远和柳承收的都是沤过的麻,雅儿收拾好兔子,就会帮盼儿绩麻线。多数时候都是关在屋子里的,不到烧火的时辰基本不出门。 所以叶家门口的石头越捡越少,叶青竹发现后,问姐妹俩就没听见一丁点奇怪的动静? 俩小姑娘一问三不知,菱角嚷嚷着要挖个陷阱抓贼。 “二姐,现在的地皮冻了快一尺,怎么挖陷阱?” “老四,你能不能别打击我?” 叶青竹:“还说人家老四,自己不知道动脑子?谁家最需要石头? 想想吧,村子就这么大,石头长腿还是长翅膀了?成精了?” 菱角嗫嚅着不说话,她就是生气嘛,发发牢骚还要被骂。 堂远和福禄同时想到了佟家,没证据不能诬赖人,几人坐下来仔细商议。 堂远:“大白天太招摇了,我猜是天黑的时候。” 长久:“黄鼠狼最喜欢在半夜和快天亮的时候偷鸡,有没有可能,小偷也是这样?” 叶青竹:“长久长进了哈,小偷都是在人睡得最熟时下手。” 说到这,还看了眼堂远,叶堂远眼中露出讨饶的神色才被放过。 “咱们现在只是怀疑,虽然不值钱,但是天寒地冻辛苦搞回来,平白给人家方便,大哥我心里不舒坦。” 长久神秘道:“大哥,把福禄借给我,我帮你把贼揪出来。” 长久本是温润的长相,好像是随了他娘。不过这小子性子也不像万猎户,一边跟叶青竹商量,一边挑着眉。 叶青竹:“臭小子,福禄用我借?你俩自己商量,就一条,护着点自己。” 长久:“哎呀!大湾我地盘,放心吧。” 吹了灯睡觉,长久跟福禄躲在被窝嘀嘀咕咕到很晚。 另一边惦记叶家门口石头的“小贼”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四面漏风的棚子,不管烧多少柴也还是冷。 佟丽带着佟文才在角落冻得牙齿打颤。他们的爹,烧着他们捡来的柴,把火盆放在姨母和表弟那边。 佟文才还小,委屈的问姐姐,为什么爹不疼他们? 佟丽每次都哑口无言,空洞着看着远方,不让自己流泪。 从记事起,她就知道爹看不见她和娘的眼泪,后来有了弟弟,她以为会好的。结果并没有。 后半夜,月牙挂在天上,凄冷中看那残月,它比谁都高傲。就着月光,两个孩子蹑手蹑脚走到村子另一边。 白天干活太累,几个大一点的都睡熟了。万长久跟着他爹去打猎,在山里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第189章 算计着时辰,长久把福禄推醒,两人找到麻袋和烧火棍出门。 外边的寒气顺着鼻腔钻入肺腑,清醒随之而来。悄悄走到石堆附近,万长久找到一处埋伏点。 躲在暗处的两人放缓呼吸,不动不说话。 猎人的耐心若是不够,就会反过来变成猎物的口粮。万长久一直记得他爹教他的。 福禄本就是沉默之人,学着好友的样子也不动。 后半夜的残月会有一段特别明亮,随着星辰转移,晨光将至,月色变淡,甚至透亮。最后偶尔在白天能看见日月同在。 刮了一夜的寒风渐渐平息,这一夜在最末尾的时候,稍稍温柔了一点。 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黑影逐渐接近,很小。 福禄:就知道那个自私的男人不可能自己受苦。 万长久:等小爷抓住你,一定好好看看是哪个小崽子,以后再也不能处了。 佟丽带着弟弟还在向前走,丝毫不知附近有人蹲守。 “文才,你拿小的。带大的回去,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姐姐,很快把石头堆高,不是可以多睡会儿吗?” “傻孩子,堆完石头还有别的……” 声音轻轻的,消散在寒夜中。暗处的两人却犹豫了。 这几天下来,佟家两个孩子是有目共睹的可怜。无亲无故的又不能多管闲事,可是错的是大人。 福禄捅了捅长久的后腰,两人拿着麻袋悄悄摸过去。 佟家姐弟连着好几天得手,自然会放松警惕。再说这个时辰,还有人像他们一样不睡吗? 长久跟福禄一击得手,家里编织的麻袋又厚又结实。他们以为能有大人,所以带了最大号的出来。一袋一个刚刚好。 第165章 审人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两个孩子受到惊吓,边喊边挣扎。福禄粗着嗓子吓唬: “闭嘴,要不然掐断你们舌头。” 月光下,两个麻袋瑟瑟发抖,又冷又恐,万长久甚至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 人虽然抓到了,但是接下来怎么办? 福禄在原地走了两三圈,招手示意长久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个法子。 万长久点了点头,俩孩子趁着夜色走了两个来回,把那对姐弟扔到万家的空屋子去了。 说实在的,长久家中虽然很久没生火,那也比佟丽他们待的漏风棚子强,总归是冻不死人的。 两人回家还眯了个回笼觉。早晨烧火做饭的盼儿到处找不到自己的烧火棍,回想着谁帮她烧火的,难道昨天给烧了不成? 最近叶青竹他们又跑出去耗费体力,盼儿特意多做了点白菜团子。 白菜水分大,还有点甜,做出的菜团子就是比野菜做的好吃。 不过坏处也有,看着挺大一个,真没有野菜团子顶饱。 饭桌上,长久就说了昨晚抓贼的经过。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包括菱角,后期自己琢磨着,村里懒人有几个,但也没到这么无耻的地步。 算来算去,也就佟广海他们一家子了。 菱角:“托生在他们家,莫不是上辈子恶事做多了吧?” 堂远:“谁说不是呢,佟家的俩孩子好像没比叫花子好多少。” 叶青竹:“人打从生下来,就定好了爹娘家庭。 信命,他们就是来受苦还债的。 不信命,那就是自己无能。” 长久问:“大哥,你信命吗?” 叶青竹哼笑一声:“你说呢?” 柳承道:“我们要是认了,现在就该是孤魂野鬼。 长久啊,比如你,只要想做猎人,你爹就会倾囊相授。但是你不学,也不会遭天谴。 也有一种人呢,想要就得争,更努力,对自己更狠。最后成功的,算逆天改命,还是命中注定呢?” 长久:“这……诶~听着好高深啊,两种说法好像都能站得住脚。” 叶家七人笑得莫测,长久则是深思。 沉默一会儿后,叶青竹问道: “你们把人藏哪了?怎么家中没看见?” 福禄:“在长久家,捆着呢。” 堂远掐着福禄的脸蛋坏笑: “说吧,你小子是个什么路数?” “拿开,脸都捏长了。” “好,三哥给你揉圆一点。” 兄弟俩一个伸手一个躲闪,若不是福禄心甘情愿,堂远怎么可能抓得住他? 同样的,若不是堂远总拿他当孩子,他怕是不会笑了。 菱角拉开两人问:“还说不说了?不说我可出去搬石头啦?” 堂远:“二姐,总那么扫兴。” “你过足了手瘾,我们就看着?咋不说你扫了我们的兴?” 盼儿坐在织布机前仿佛对这些充耳不闻,其实小姑娘露着兔牙笑呢,侧面看着那对门牙更突出了。 雅儿要不时查看一下小兔子有没有被母兔子坐死,还要缠着柳承问刚刚怎么了。 叶青竹靠在墙角,一条腿曲着,另一条伸展,把关节按的嘎巴响。 看看,又来了。这几个玩意儿啥时候能长大?啥时候能成家分出去?叶青竹觉着,那几个再不长大,他都要长白头发了。 “行了没有?再不说正事儿,那两个小贼会不会饿死?长久,你猜他们会不会憋不住,尿在你家屋里?” 长久从炕上站起来,拍着大腿就要下地穿鞋。 第190章 福禄拉住人道:“他们俩吃喝都是问题,哪来的屎尿?你先待着。” “大哥,以陪长久回家拿东西的名义过去一趟,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就行了。 始作俑者是那个黑心肠的爹,找俩个孩子麻烦,治标不治本。” 菱角:“那……那些石头就白拿了?加起来有一车半了吧?我宁愿扔了它,也不想给佟广海用。” 盼儿:“当然不能给他留着,他不配。为那样的人遮风挡雨,石头下辈子投胎都得下地狱。” 叶青竹猜想她是想到了自己爹娘,佟广海虽然没吃人,但是生了孩子也不当人养,都是一类的。 “六子,你怎么说?” 福禄道:“石头少一块都不行,他们姐弟俩偷拿多少,必须如数还回来。 若是不敢,那也行,咱们是抓了现行的,让他们姐俩去外头捡,啥时候攒够了啥时候放人。” 叶青竹道:“如此也行,那就你跟长久去吧。村里要是有人问起,记得说好听点。” 福禄精致的笑脸带着点邪气:“大哥,我会给他们留条活路的。” 这小子…… 叶青竹又多了件忧心的事,他的小六弟别是长歪了吧?可咋办?早知道当初就不收这么多了。 好像也不行,仔细想想,要是现在从他身边消失一个两个的,怕是会心疼到吐血。 连他们受委屈都舍不得,当然了,要是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叶青竹想,他可以亲手送他们进入另一种人生。 福禄跟长久光明正大的在村中行走,不急不慌的还跟遇上的人打招呼问好。 太阳越升越高,远远地能听见佟广海在气急败坏咒骂。还有隐隐的女人地呼声。 长久:“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打女人如此勤快的。” 福禄:“我长这么大,见过比他还畜生不如的男人。” 长久:……兄弟,你有见识,可不可以别污了我的幼小心灵? 木门开合的声音响起,地上被捆绑结实的姐弟俩哆嗦一下。 逆着光,看不清来人长相,但是身材矮小,不像是大人。 佟丽心中稍稍安稳,孩子好,没有大人那么多肮脏的心思。 福禄蹲下身看着两人,眼中的犀利是佟丽从未见过的。心智比不过,底气比不过,佟家姐弟可以说除了可怜,一无所有。 福禄:“你们俩,天天过来偷石头,听没听过一个成语,叫饮鸩止渴?” 两人弱弱地摇头,那是什么词儿? “那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听完你们就懂了……” 长久冷眼旁观,又长见识了,叶福禄这小子不只是下手阴,心也黑。 第166章 姐妹闲话 平日多一个字都不说,关键时刻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傻的忽悠邪了。 这哪是让他们将功补过呀,明明是在引诱姐弟俩对抗生父! 从头听到尾,佟家姐弟什么感受不知道,但万长久竟然觉得,福禄说的真他娘有道理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佟家,发现两个孩子过了时辰许久还不回来,袁梅右眼皮狂跳。 一次又一次张望那条村路,闪过几个人影都不是她的孩子。 烧热水的时候误放了盐,佟广海刮胡子时下巴上多了个伤口,盐水一沾皮肤,刺痛感让他当场掀翻了脸盆。 不顾清洗自己的脸,先抓住袁梅的头发踹了两脚。 袁梅眼中含着泪不敢落。佟广海出了气要走,袁梅跪坐在地上拉着男人的裤脚。 “当家的,佟丽和文才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佟广海不耐烦道:“出什么事?在村子里能出什么事?谁知道是不是躲起来偷懒呢? 别让老子抓住!早知道这么没用,在昌黎城就该把那个丫头卖了……” 袁梅看着空荡荡的,脏污的指甲,伤口遍布的手背,翻过来,是一层叠一层的厚茧。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袁小雨懒洋洋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仍旧带着纯真和依赖。 “姐,你坐地上干啥?快起来,姐夫是不是又打你了? 早跟你说过多少遍,听话一点,勤快一点。” 袁梅双目无神喃喃:“我已经够听话了,难道还不行吗?小雨,佟丽和文才不见了,你帮我,你帮我啊~” 袁小雨为难道:“姐,村里我也不熟,要不,你去村里喊喊人吧?” 袁梅摇头:“不、不行!他们、他们……不能喊。” “那我也没办法了,水要凉了,我先洗脸。” 半瞎的袁李氏看不清女儿们的表情,但是听得到。袁梅那时不知道,她的儿女就在离她不远的院子里。 福禄很有耐心,十几年的恐惧不是一朝就能瓦解的。他只需要在两人心里埋下一颗不起眼的种子即可。 松开绳子,饥寒交迫的孩子早就没有力气坐起身。福禄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掏出两个凉透的菜团子递给他们。 佟文才吞咽着,嘴里什么也没有。艰难地把目光移开看着姐姐。佟丽很饿,很想吃。 “我们偷你家的石头,你还愿意拿吃的给我们?” 万长久担心福禄受不住屋里的寒气,开口催促: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难道我们还能下药不成?把你俩卖了都换不到一半药钱。” 福禄的手往前伸了伸,佟文才看姐姐抬起手,飞快拿起其中一个张嘴就啃掉半个。 第191章 盼儿担心家里人饿得快,菜团子用料很大方。小拳头大的一个,雅儿吃一个半就饱了。 等姐弟俩吃完,就要开始接受惩罚。绕远路带两个人离开,一整天,姐弟俩都要为叶家捡石头。 都晌午了,孩子还没回家,就算佟广海不怎么在意他们,但是少了两个人干活,耽误的是他。 “袁梅,佟丽和文才那两个小崽子呢?死哪去了?” 这个男人是健忘吗?早上刚说过的,这才几个时辰? “当家的,孩子一直没回来,要不去村里问问吧?别是真出事啊,他们都是你的骨肉啊~” “把你这一脸晦气给老子收起来,哭丧给谁看呢? 问什么问!肯定是叶家把人扣下的,你去,让他们放人。” 袁梅哆嗦着干裂的嘴唇:“当、当家的,是你让他们去偷的,怎么要人?” “你问老子?他们俩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我们佟家都是正派人,也不知道贱骨头随了谁,哼!” 袁梅一口气堵在心口,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去叶家。 家中只有盼儿和雅儿两个小丫头,一个在织布,一个在编席子。大哥说厢房也要盘一个小炕,先把炕席编好了放着。 袁梅上门时,盼儿正在换线松不开手。 “小七,是不是有人叫门?” 雅儿听了听,起身去外边。 “这位伯娘,你找谁啊?” 袁梅脸色黑红,黑是干活在外边晒的,红是臊的,她也知道偷东西不光彩。 “小姑娘,我、你有没有看到一对姐弟?” 雅儿仔细看了看,她不记得佟丽什么样子了,但是两人身上的味道是差不多的。 “你是佟婶子?我一直在家没出门,不曾见过什么姐弟的。要不你去村里问问玩耍的小孩儿?” 雅儿笑眯眯的,说话一脸真诚。她没有骗人呀,人是六哥和久哥搞定的,真没见过。对不起啦婶子~ 雅儿一脸从容,对着袁梅的窘迫,最后是袁梅灰溜溜离开。 “五姐,我觉得,新来的婶子也太柔弱了,将来还不得被村里的女人们欺负死呀?” 盼儿叹道:“不止如此,小七,你看她男人,自私、残暴、欺软怕硬。 佟家婶子跟他过了这么多年,说她疼孩子吧,也知道出来找人。 可她也不是好母亲,闫珍的娘也温和,怎么不见她家两个孩子这样惨? 所以啊,小七,家中的哥哥姐姐都是你的依靠,将来等我们都长大,都变老,也还是如此。 谁要是敢给我的小七委屈受,五姐拿上家中剁兔子的菜刀给你撑腰。” 雅儿腻在五姐的身旁,软乎乎的小姑娘满脸憨笑。 “我才不会受委屈呢,五姐也太小瞧我了。我的哥哥姐姐那么厉害,妹妹不可能任人欺凌哒~” “是~所以小七妹妹,快别腻歪了,帮忙搭把手啊。” 村子外的一处山脚,半个山坡都是石头。这里被叫做石头山,野草杂树零星一点。 叶家就是来这里运石头回家的,距离有些远,五里路走过来,还要用锤子和镢头找好石头的缝隙撬下来碎石。 叶家之所以生气,也是因为这个。佟家姐弟以为那就是在村子外随便捡来的,所以爹让他们去拿些回去,他们就听话。 真正到了石头山,吃过的一个菜团子早就消化光了。佟丽若是知道采石走这么远,就算爹打她,她也不会带弟弟偷。 第167章 初冬落雪 撬下来的石头没有经过风吹雨打,有些带着尖锐的棱角,一不小心就会割伤了手。 佟文才不敢喊疼,将手在身上擦了擦,等出血变慢,又开始搬石头放到车上。 叶福禄的话他还记得,他是家里的男丁,爹就他一个儿子,为何要如此对他们? 福禄让他想想,他们家的爹娘、父子,跟别人家一样吗?肯定不同!他早就知道的。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个孩子,叶福禄说,他能救娘和姐姐脱离苦海,还说他才是二人的依靠,怎么会呢? 一家之主是爹啊,只要爹活着一天,他们就要干活、挨打。爹还年轻,还能活几十年呢。 柳承看着车上多出来几块染血的石头皱眉,回到山上挨个兄弟检查。 堂远问:“承哥,你干嘛?” “我看看你们谁又不小心伤了手,我今天带药出来了。” “啊?!谁伤了?” 叶家兄弟几个面面相觑又摇头,就连菱角也看着自己的手,确实没有口子啊。 佟文才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说了句:“是我。” 这小子说完话接着干活,并不在意一点小伤的样子。柳承摸着怀中的小葫芦,那里边是他们保留的海螵蛸,止血效果甚好。 但是这么好的药,给自家人用,都洒了他也不心疼,给外人却很犹豫。 叶青竹知道柳承想的什么,轻咳一声道: “老四,给他上药,活儿还没干完呢,咱不是要人命的。” “是,大哥。” 柳承走到佟文才身边,拉了那只受伤的手,轻轻抖了一点点药粉。 内心这个后悔啊,早知道就不带这个了,拿上马粪包多好! 佟文才姐弟不知道柳承内心多不舍,但是药材贵重,他竟然真的给了! 尤其是好药止血快,佟文才就是不认识,也知道这个粉末是好东西。 第192章 “谢谢。” 柳承:“不必客气,我大哥说的有道理,我听他的话。” 道理?什么是道理?是非对错他甚至都分不清。 菱角中间回家一趟,她的脚程更快,也因为被佟家偷走的那些,他们要多拉一车回去。 第二车拉回家,一家人热闹的欢笑,洗手。家中有做好的饭菜,有烧好的热水。 佟丽咽了下口水,向叶青竹告辞。 走在村中的路上,佟文才问姐姐: “叶家的人,挺好的。” 佟丽看着弟弟瘦弱的小脸,知道再有一会儿,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文才……” “怎么了姐姐?” 佟丽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她从三岁盼到十二岁,一年又一年,总以为长大就好了。 她不忍骗弟弟,希望他一直这样小,那样重活就不会交给他。 吃晚饭的时候,雅儿说了白天佟家来找人的事。福禄办事还算可靠,他自己的事还操心不完呢,能顾着这一群小的就行了。 二十四这天,外面飘了雪。也不知什么时辰开始下的,地面白了一层。 在泰州的时候下雪极少,落在地上就化掉了。 薄薄一层都没有没过鞋底,仰头朝上,天空灰沉沉的。小小的一片从高空落下来,不像下雨的时候叮咚响。 盼儿高兴的叫着,喊着,让兄弟姐妹们赶快出门看看,真漂亮啊。 雪花画出风的轨迹,时而倾斜,时而直落。远山上只有烟翠色的松柏立在风雪中。 柳承:“难怪诗书中总说松柏坚韧,不畏严寒,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长久钻出去站到院中转圈:“四哥,这才到哪啊,等三九天下大雪的时候,天上一大朵一大朵的雪花落下来,用手接着才好玩。 等那个时候,河面冻严实了,赶集的人就在冰面上走车。我们还会团了雪球打雪仗,用石头去河里凿鱼。 哎~最妙的是下了大雪,野鸡陷在雪窝里飞不动跑不了,走几步就能捡一只,那个时候就算不会打猎的人,也要上山捡几只回家,可热闹呢!” 堂远揣着手走出房檐的范围,微微抬头哈出一口白雾。 “长久啊,让你说的我都馋了。这种雪不能捡野鸡么?” “那肯定不行啊,太小了。山上树叶子都掉光了,只要野鸡趴在一个地方不动也不叫,很难发现的。” 菱角问叶青竹:“大哥,这天还出门吗?” 叶青竹给她一对白眼:“不嫌冷啊?冻死你算了。今天在家待着。” 菱角兴奋道:“要不,我上山砍柴去吧?” 雅儿用小手接着雪,落在掌心的一瞬间就消融成极小的水滴。 “二姐,你是想碰碰运气吧,心想万一有个缺心眼的野鸡撞树上了,刚好掉在你脚边,哎呀,那今天就能喝鸡汤了。” “废话,你不馋?” 小七皱着一对细眉:“馋呀,可是我不傻。” “嘿,这小丫头,我真是惯着你了!” 姐妹俩在院子里一追一躲,欢笑声响彻村口的时候,家家升起炊烟。 福禄问长久:“你爹还不回来,怎么不着急?” 长久道:“嗨!他是个正常大男人,我当个好儿子不行吗?再说了,现在日子多好,他回来,我就天天吃烧鸡烧兔烧狍子,炖野猪炖獐子炖鹿肉,一点新鲜的都没有。” 福禄撇撇嘴,你小子就是炫耀!五姐做的肉沫蒸蛋也没见你剩下一丁点,碗底都是亮的! 下雪天闲着没事干,家里所有人轮番试了一下织布玩。 这东西看盼儿操作的很熟练,梭子跟飞过去一样,怎么到了自己手里就是块呆木头呢? 不是脚跟不上,就是手乱了套,菱角在炕上笑得打滚。 天呐,终于不只她一个捣乱了,看盼儿那臭丫头还笑话她。 不过很快她笑不动了,福禄很轻易就上手,而且速度能跟雅儿不相上下。 “哇~六哥好厉害!六哥好聪明!六哥手好稳!” 其他哥哥也是哥哥,夸一个就是变相的损四个,所以小丫头的辫子又被扯了。 雅儿可怜兮兮抿着唇,怎么办?怎么夸?大哥现在不种地,三哥不做生意,四哥不采药,久哥不打猎,急死了呀~ 第168章 胡美芝小产 小雪一直下到戌时才停,之后连着好几日都是灰蒙蒙的天。 二十六那天,听说范家又打起来了。从叶家搬过来算,他们家起码五天吵一架。 当然了,偶尔感觉来了也是要动动手的。多数时候是婆媳大战,两个男人在中间和稀泥。 今日不知道又是因为啥,反正能传到他们家这种程度,那就一定是场大的。 早上吃过饭,菱角硬是把盼儿和小七拉出门看热闹。盼儿在织布机前面一坐一整天,人像个雕像一样。 小七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傻丫头学人家村里流行的扎花绣跟着魔了似的。 扎花绣就是用柔软的染色棉线,在布上绣出花样子。远远比不上蚕丝金线的刺绣精致,像什么说不上来,但比不绣好看的多。 闫珍的枕套就是用的这种方法。雅儿这丫头最近在他们衣服上折腾,自己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青汁,染了麻线绣叶子。 出了屋门这丫头还在追着问: “二姐,五姐,我绣的好不好看?” 第193章 菱角扯着自己的袖口,半圈绿了吧唧的叶子,怪怪的。 “七啊,这啥玩意儿?” “我现在只能做绿色的的线,所以绣了七片叶子呀,就是咱们家七口人。 大哥的那个,第一片叶子大,二姐的是第二片大,以此类推,多好认呀。” “啊~我还以为是你手抖弄成这样的呢。” “五姐!二姐说话真讨厌。” 盼儿呲着牙笑,这话没法接,容易挨揍。 等到范家附近,里外三层把小院子围的没有缝。不过听声音,范老太还在哭天抢地的骂,范胡氏嘤嘤的哭,听得出来很伤心。 菱角三人找到相熟的人打听这是咋了,好歹几个月过去了,叶家又都是好孩子,处得来的还真有几家。 这么一打听,了不得啊,还算是半个命案嘞! 胡美芝小产了! 她自己不小心弄掉的! 没成亲的大姑娘不懂,可妇人们清楚啊,孩子都生过一个了,咋能这么不注意? 再说了,这么冷的天,就让人在地上躺着?那不得真出人命啊? “娇娇,没人过去劝劝吗?这么闹下去,范大嫂子怕是……” 娇娇是后院徐家的,跟菱角同年。盼儿问出口,娇娇的白眼翻上天,还啐了一口。 “怎么没有?我奶奶去了,被范老太太挠了脖子。 张大娘也去了,被咬了手腕子。还有潘嫂子,蒋小嫂,这俩都跟范嫂子要好,被范老太太追着骂。 就这样,谁还敢上前多管闲事啊。” 菱角咂咂嘴:“这老太太,真狠呐。” 娇娇往菱角那边靠了靠说:“听我奶奶说,原来她不这样,年纪越大越能闹。 看着吧,用不了半天,范家的三个姑奶奶,还有胡家肯定来人。这事儿啊,没完。” 雅儿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着大家说话。听到这仰头问:“娇娇姐,你咋这么肯定呢?” “你个小丫头知道啥?这孩子盼了好几年,我听说呀,为这个范家都准备休妻了。 你说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能好的了嘛。” 十几岁的小姑娘学着闲话的妇人,摆出一副我啥都知道的样子。 菱角奇怪道:“不都说了是她不小心弄的,这还闹啥?养好了再生不就完了?” 娇娇道:“范嫂子一口咬定有人要害她,还能是啥,就婆婆跟儿媳妇互相推呗。”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村里看不下去的请了郎中来。人群撕开一条口子,地上有滩血。天气凉,已经半凝固了。 胡美芝此时脸如同鬼一样,白里带青,眼含怨恨。不少人家都把孩子的眼睛捂上,生怕被吓丢了魂。 就连徐娇娇都吓得靠向她娘。范老太还在吵吵嚷嚷,哑着嗓子骂。 菱角她们来的时候还在骂儿媳妇,现在已经开始骂老范家的老祖宗去了。 大冷天,劝又劝不好,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回家。菱角带着俩妹妹跟着徐家人一起离开的。跟范家交好的几家还在想办法宽慰范老头。 叶家院子外边的空地上,兄弟几个在凿石磨。天气太冷,这活儿干的慢。 叶青竹:“回来了?咋回事啊吵这么久还不消停?” 菱角接过小锤子敲打,说了听来的事。堂远冒出来一句: “你们说,会不会跟齁咸那家有关系?” 菱角:“啥齁咸……咦~” 堂远:“嘘!别说,知道就行了。” 叶青竹道:“看着点嘿!再砸了手!边儿去。” 菱角嘿嘿一笑,收敛心思认真敲石头。真要是跟那家有关,这人心也太可怕了。 剩下的兄妹几人没有再谈,他们只想过安生日子,只要不来攀扯他们就好。 冬天凿石头,隔一会儿就得换人。就连菱角也坚持不了太久。 寒气侵蚀下,手指僵硬,而且冻僵的手还能清晰感受到凿刀上的反震力。 现在只是在修出个形,等到刻纹的时候,水泼上去可能当时就得结冰。 快慢都是自家的活,燕北这漫长的冬天,连母鸡都不想下蛋。 月底的时候,熊里正来了一趟看万长久。见这小子没有缺吃少穿的,交代两句别乱跑什么的就走了。 万猎户这一次出门真够久的,把孩子扔家可真放心。 好在不是奶娃娃,九岁的孩子管饭就行,要不然叶青竹是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因为粮食买的并不多,盼儿特意问过长久,用不用给他单做一份。 长久很是诧异,吃一样的就行了,为啥他那么特殊。 为啥?你爹留了足够你一年的饭钱呗。谁家的爹这么心大,能把儿子扔下一年不管?还不是想着没事给你吃两口好的? 堂远这么一解释,长久就明白了,叶家吃的是粗粮,他爹以前给他吃的肉。 不过他兄弟吃咸菜,他一个人吃肉,咽不下。 “五姐,我家的银子我做主,你们吃啥带我一份就行。十天半个月的也吃顿肉嘛,从我的饭钱里出。” 叶青竹肃着脸拒绝:“没这种算法,该如何就如何。盼儿记着,隔段时间给他加肉。” 第169章 范家着火 叶青竹的决定不容置疑,但万长久有他自己的办法。不就是肉嘛,也没说非得是猪肉啊。 于是这小子带着福禄又回了趟家,把自己打猎的行头收拾出来搬到叶家去了。 第194章 石磨做过一次,不用福禄在场也没事儿,俩小子商量着去打野鸡,万长久还兴致勃勃要教福禄拉弓射箭。 堂远柳承也心痒痒,但是更痒痒的是菱角。叶青竹看着这几个不省心的就烦,干脆全都撵出去。 不过家中没有冬衣,他们现在的衣裳是两层。小了旧了的那套做了内衬塞满了芦花。稍微大一些的那套穿在外边。 一个个圆滚滚的像个球一样,可芦花毕竟不够保暖,山上风大,用不上半刻就能把衣裳打透。 菱角唰唰磨着刀:“大哥放心,冷透了我们就回来,不会生病的。 再说了,万一运气好,多打几只杀了冻起来,过年不用买肉了。” 叶青竹坐在里屋的炕头上捶炕沿: “叶凌儿,冻透了就不用回来了,每年清明中元节,我带着活着的给你烧纸钱!” 菱角顿了一下,又开始唰唰磨:“大哥,你怎么咒我呀?好吧好吧,冻透之前就回。” 叶青竹:“还有……” 菱角:“记得了,不往深山走,注意脚下,遇见打不过的就跑,保命要紧。 天黑之前就下山,刮风下雪不继续,好好出门的就得好好回来。 大哥,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叶青竹:“老子说一千遍你们也得听着!” 菱角:“是是是,你是大哥你说的对。我们就那么傻啊?” 叶青竹:“你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蠢得头顶冒烟。” 菱角:…… 堂远转着大眼睛,走进屋开始安慰心已苍老的大哥。 “大哥,我跟承哥还在呢,二姐莽撞,我们肯定帮你看好她。 再说了,退一万步,就算磕了碰了,承哥揣着药呢。 再退哈,药丢了洒了,他也能在山上现找。 长久可是万叔教的,这小子知道哪儿安全~ 再再不然,咱兄弟,你还信不过嘛?” 叶青竹也只是本能操心,道理都知道,在眼前看着闹心,不在身边又瞎惦记。 菱角几人准备好后,就在第二天清早出发了。秋天地里有粮食的时候,大湾村周边的山上才多。 换了现在光秃秃的,野鸡会寻深山中自己找吃的。所以万长久要带他们走远一点。 家里剩下叶青竹带着俩妹子,起早贪黑喂兔子铲屎,劈柴挑水基本都是他的活。 盼儿要织布,按照这丫头的速度,一个月能出两匹。 雅儿照顾着两窝小兔子,兔子确实能生,一个多月一窝。要不是冬天冷不适合繁殖,且喂的是干草,等过年之前,怎么也能有几十只。 距离范家的吵闹过去两天,胡美芝的娘家一家子都很强势,硬是把人接回家调养。 听说范传德跪着走到大门口,给他老丈人磕了不知道多响头,人家走的一点留恋都没有。 范家的三个姑奶奶请了里正去说和,胡家怎么都不同意。没办法,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不想胡美芝走的当天夜里,范家的柴堆被人点着了。 杀人放火都是重罪,尤其是冬天的夜里风大,一丁点火星子着起来,迎风就能窜起丈余高。 大湾村是家家户户之间隔着挺宽敞的,但是保不准火星子崩到谁家呀。 大半夜的,先发现失火的人一嗓子吼出来。 “着火啦~快救火呀!” 都不用找什么破锣铜盆的,听到动静的人家几乎都是从被窝窜出门,拎上水桶就跑。 甚至女人和老头儿老太太端着洗脸盆也跟着跑。孩子们被聚在一起让不方便动的人帮忙看着,整个大湾乱成一团。 叶家当然也听见了动静,只是家中没有大人,叶青竹吩咐他们别出去凑热闹,自己拿了一只水桶跑到范家方向。 柴堆下边是干透的,就算上头有一点没化完的积雪,也早就被烤干了。 范家的小静被吓得哇哇大哭,范老头几个大人光着脚打水救火。 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大火照亮了一片天空。 柴堆距离房子不算远,房梁和门窗都是木头的,这个时候根本靠近不了。一股又一股的热浪猛烈扑在脸上,面皮都是痛的。 范老太疯了一样要回屋去拿银钱,正忙着救火呢,还得分出俩人拦着她发疯。没办法,一个人根本拦不住。 叶青竹也加入救火队伍,村里的老少爷们儿看见,当时顾不上说话,但是心里眼里都记着呢。 着火是大事,要是这个时候还不出面,那在村里可真是臭了名声。 范家的水井前边挤满了人,都想打水往火上浇,可是只有一个井口。 叶青竹看大家都慌慌张张的,这种时候就显出凑成的村子有多混乱。 遇到大事大家都在忙,可是各忙各的,不懂协作,也没个人指挥。 “大家听我说,年轻的兄弟去邻居两家的井里打水,现场留叔伯们镇着。 这样下去不行,赶紧出个人把孩子抱走!” 人群杂乱还都是嗡嗡声,叶青竹喊了两遍,不是没人听见,而是大家不敢停下来。几乎本能的,就跑向最近的水井。 恰好此时,菱角穿戴齐整拎着水桶过来,见大哥喊话没人听,这丫头把水桶一放,先在人堆里把范家的孩子抱走放在隔壁蒋家。 “大哥,这样不行,直接喊名字吧。都乱成什么样了!” 第195章 叶青竹来不及质问菱角为啥在这,救火要紧。 “侯二叔,三叔,带着卢大哥卢二哥去蒋家,肖大哥,你带着李二哥和王叔、徐大哥去潘家。 张叔把井边让给我妹妹,你赶快带范大哥把柴堆周边所有容易烧着的都挪走。” 人群开始有秩序的流动时,叶青竹蹲在地上猛咳,之前喊话没注意,吸进去不少的烟。 这场火救到最后,水井边都是两个人轮着摇辘轳的。范老头一个人砍不了多少木柴,但是家中的秸秆多,又易燃。 后半夜该有丑时末了,总算看不见什么火星,夜色中,漆黑的一堆还在冒烟,处处弥漫着糊味。 第170章 万长久耍心眼儿 范家的柴烧的啥也不剩,甚至半边房子都熏黑了。在场救火的人不管男女老少,浑身湿透,不是泥就是灰。 范老头带着儿子谢谢大伙夜里救命。这要是再烧一会,房子也要着了。 范传德就是个窝囊废,哭唧唧的心疼房子。菱角实在看不下去,嚷嚷一句: “你不先找孩子,破房子又不是不能住,有啥心疼的?” 叶青竹:“叶凌儿,没礼数!” 菱角垂着两条酸疼的胳膊,低头不言。在场的人劝着叶青竹,妹子没说错,小姑娘脸皮薄,可不能这么说。 跟范传德交好的那几个也叫他赶紧把孩子抱回来,不一定吓成什么样了呢。 范家就这一个孙女,范老头两口子虽然着急要孙子传承香火,但孙女也是范家的种。 周边这么一看,孩子哪去了?! 范老太也不骂老天爷了,哭着喊着叫小静。 叶青竹推了推妹子,这丫头,什么时候了还置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哪一出啊! 菱角:“范伯娘,孩子在隔壁蒋家呢。” 范老太颠颠儿地去蒋家抱孩子,范传德一个大男人,连个道谢的话都说不利落,颠三倒四没眼看。 见没什么事儿,叶青竹以家远,几个孩子在家不放心为由先走了。 路上冷风一吹,浑身都打哆嗦。 “大晚上你跑来干啥?累成这样好受了是吧?” 菱角踢踏着鞋:“还不是想让你少干点儿。不然就看范家的德行,请我我都不去。” 叶青竹心中一暖,这丫头啊,说话还是这么硬。 “明天杀鸡吃。” 菱角声调透着开心问:“真的吗?说话算话,我要吃鸡翅。” 叶青竹笑她:“费劲去打野鸡,又救了一夜火,你就图个鸡翅?” “盼儿说的,吃鸡翅手巧,会梳头。” “她还凑合。我以为你是想飞呢。” “大哥,怎么还瞧不起人呢?我比盼儿差啥了?” 叶青竹闲闲道:“你问我我问谁?一样的菜,一样的油,一样的盐,你做菜啥味,盼儿做菜啥味,心里没数吗?” 菱角:……戳心窝子! “叶二小姐咋不吱声了?没话说了吧?哥跟你说,你吃多少鸡翅,也没长那颗巧心。” “那咋整?” “过得去就行了,大不了将来找不到婆家,我们兄弟几个养你。 别的不行,砍柴种地也是个好劳力。” 菱角气得加快速度往前走,边走边叨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还不如说我抵个好牲口呢。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织布、做饭、种菜、腌咸菜……” 叶青竹在后边还是不紧不慢的走着,嘴角含着浅笑。 傻丫头,你大哥我说的是真的嘛。要是碰不着长了眼睛的好男人好婆家,大哥宁愿养着你到老。 咱家的好孩子,没必要被什么虚名拖累。这世间的人情冷暖,看得还少吗? 菱角在自家大门口等着哥哥,黑暗中一个少年拎着俩水桶,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火炕睡多了,后半夜多冷啊,还不赶紧的! 各自回屋,没一会儿就先后亮起灯,原来是家里几个小的都没睡。 两人换了脏衣裳,走回家这么一会,衣裳都冻硬了。好歹擦了擦,搓着手钻进被窝。 东屋:那屋的,明天睡够了再起。 西屋:先醒的烧水拔鸡毛。 第二日,不只是叶家起的晚,整个村子的公鸡也叫不动累了一夜的人呐。 不说日上三竿那么夸张,也是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左右。 昨日万长久带着几人去的地方野鸡成群,虽然一个半吊子带着好几个新手,但是收获颇丰。 五个人,打回来十一只鸡,基本上每个人都有收获。菱角是大力制胜,福禄靠计算精准,万长久则是经验略丰。 现在的野鸡不够肥,能有二斤算是了不得了。再说因为是弓箭射伤,带回来少有喘气的。 盼儿跟大哥商量着,要不就去镇上试着卖掉,再不然就直接费一遍事,全拔了毛挂起来算了。 长久的心思是想让大家都吃肉,于是开始胡诌。 “卖野鸡?不好不好,离过年还有日子呢,现在卖不上价。 你们再看看,这血呼啦的也不好看,放了一夜,等褪了毛,那鸡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淤血。” 叶青竹:“那就烧水,都收拾干净冻着。” 院子里是孩子们的欢呼,即便下一顿没时候,总归是个盼头呀! 的确如长久所说,死透的鸡毛也不好拔,还放不出来血。 第196章 万长久一边薅鸡毛一边可惜,五姐做的炒鸡血好吃啊,吃不成喽~ 大哥和二姐都累很了,今日杀鸡全程都是几个小的在忙。甚至叶青竹要帮忙填柴都被拦了。 收拾出来两只切块,大锅添了水,下葱段和一点花椒叶。大火烧开锅之后,就改小火慢慢煨着。 院子里的野鸡去掉一身羽衣,再到福禄手里割开完美的口子,掏出内脏冲洗干净。 用麻绳拴了挂在后房檐,虽然下次再吃的时候会有点风干,但肉就是肉,怎么都是香的。 鸡杂被洗干净的时候,没有拿到堂屋下锅,而是装在小篮子里挂起来了。 万长久盯着棚顶下晃来摇去的小篮子咽口水。 盼儿:“长久,别看了,小心里边的水滴到嘴巴上。” “五姐啊,我以为能再吃一次炒鸡杂的……” “你这小子,两只野鸡还不够解馋呢?之前是天气热放不住。这鸡杂留着,过几天馋肉了,就拿出来点开荤。” “好吧……五姐,你也太会过日子了,这么一点东西都得算明明白白的。” 堂远进来洗手,听见这话接了句: “你小子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也不看看咱们村里,那家舍得一顿吃两只鸡。” 能喝肉汤都是好日子了,恨不得一只鸡剁碎,一锅汤熬完了,下一顿添水接着炖。 等到肉化了,汤没味了,一只鸡的使命才彻底结束。 浓郁的香味勾魂,菱角在屋里躺不住,用脚勾了个小板凳坐在盼儿旁边。 前后门都关着,锅边冒出的香气在屋里久久不散,没过多久就像仙境一般。 八个人都在堂屋等着掀锅盖,醒了之后可什么都没吃呢! 第171章 卖布换粮 叶家的两只野鸡,其实也是吃了一天的。这么香的东西,谁都想一次吃个过瘾,但是谁都很克制。 盼儿特意加了足够的汤,比平时的菜汤略微咸一点。为了不糟蹋好东西,还特意摊了煎饼。鸡汤和煎饼在肚子里相遇,泡发,越来越撑。 没人舍得放下筷子,肚子滚圆,吃饱没吃够。 冬月十八这天,堂远柳承去了趟镇上的集市。家中只有从丰泽镇背回来的白面,盼儿一丁点都没舍得动。 带着织好的两匹布,先去镇上杂货铺换了银钱。这种没有漂洗过的,抵税的话折银三百二十文,但是卖给布庄能多出二十文左右。 镇上的老板还要送到县城的布庄,所以中间比必然要赚一笔的。 盼儿织布很有耐心,线头处理的仔细,用力匀称。品质好,那人家就愿意多给一点。 两匹布换了六百六十二文,这可不是他们净剩的,要知道麻还花钱了呢。 用这部分钱两人买了不少的豆面和粗面。新粮更贵,兄弟俩犹豫许久还是没舍得买。 “唉,回去还是抽空赶紧凿磨去吧。” “三哥,不嫌冻手啦?” “哼~哥是男人。” 柳承憋笑:“男人,拉车回家了。” “哎?哎!承哥~帮一把。” 柳承倒着走了几步落在车后边,车上是四百斤粮食,盼儿辛苦一个月换来的。 两人路上说话解闷,商量着下次再卖布啊,直接去县城,耽误一天路程,但是能多卖几文钱呢!这次还是太亏了。 柳承:“我看不止,虽说五妹年纪小,可是那店里别人送的布我看了,没咱家的好。” 堂远跺了下脚。天太冷,脚上又麻又疼。 “哎呦~缓一会儿,脚麻了!” “你说你急啥?学学我,稳住。” 堂远懒得理他,这小子上来那个厚脸皮的劲儿,大哥都拿他没办法。 “我是说啊,这次就应该去县城一趟。多得几文钱固然好,我也想听听外边的消息。 也不知道燕王有没有带兵出发,仗打起来没有。伤亡大不大?会不会影响咱们过日子?” 柳承敛目沉思后,推测道: “燕王爷文武双全,在燕北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只要别后院失火,对付外敌应该没什么问题。 再说若真有什么万一,先过熊里正那一关,再不然,就只能往深山里跑了。” 说那些都很远,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呢,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家一群孩子做什么的。 只能说打听了消息做到心中有数,在最不利的条件中选择出对自己最优的办法。 同样的,若是有什么好消息,比如行商小贩若是到了燕北,堂远需要跟他们新鲜货。 人员不流动,消息传播就会异常缓慢。所以堂远想要去县城走一趟没有错。 盼儿在努力将手中的这匹布织好后,开始收拾了要带到县城的东西。 秋天采的榛子、松子还有晾晒的干木耳、蘑菇,还有柳承收集的几样药材。 冬至这天,叶青竹发话包一点饺子。白菜馅,拌了点猪油,只有四十个。 按照他们现在的饭量,解馋的话多少饺子都不够吃的。 水开下锅,不一会儿水花再次翻腾,白胖的饺子浮在锅中。一种特殊的香气若有似无,随着饺子皮颜色变化,盼儿看着差不多就用笊篱捞起。 八个小碗,每人五个,不偏不倚。盛上八分满的饺子汤,里面放了一点盐和葱花咸菜碎,一碗过年时才舍得吃的饺子被端上桌。 这些肯定是不够吃的,常吃的麦饭也做了不少。这时候就会看出每个人的选择不同。 第197章 如叶青竹、菱角和盼儿,就是先填饱肚子,最后吃饺子。剩下几人则是先把最好的吃了,然后在用麦饭填缝。 如果是放在一两年前,叶青竹和菱角肯定也是先吃掉饺子的。只不过现在日子尚且安稳,能吃饱就算幸事。 叶青竹给福禄和长久又夹过去一个,自己吃了三个饺子一碗汤。 菱角见状,把自己的给了雅儿一个,还想分给盼儿,那丫头确将碗凑到雅儿旁边,快速的拨过去一个胖饺子。 堂远咽下一大口麦饭,故意满含羡慕说自己再小两岁就好了。 叶青竹给他夹了一筷子萝卜:“盼儿比你小两岁,咋?后悔没给小七剩一口?” 堂远这才反应过来,小两岁也得不着啥,哎呀呀,失策。 “不是。” 这小子眼珠子一转,那好听话是张嘴就来。 “咱盼儿多厉害呀,两匹布换了一车粮食还有的剩呢。就是太辛苦了,三哥恨不得跟你换换。” 听听,这人真会拐弯不是?家里哪个也不轻松,盼儿开始拼命织布后,洗衣烧炕的活儿雅儿分担了不少。 过了冬至,堂远一个人背着东西去县城。阴沉沉的天,看着像是有一场大雪。 有了织布机和麻线的好处就是,盼儿可以给家里人做鞋了。 长久自己有鹿皮小靴子,又软又防水。之前杀兔子还留着两张皮子,本想给大哥做一双靴子,被他拒绝了。 思来想去,那只能自己弄点耐磨的厚布做鞋面。鞋底是用山上的一种草编的,听村里人说,把捶打之后的草塞进鞋里,冬天不长冻疮。 起初他们真不信,南边的草鞋就地取材,可也没听说草鞋耐寒的。村里人莫不是看他们外地来的,年纪还小,故意逗他们取乐吧? 后来入冬,后院的娇娇来借簸箕,盼儿看了她的鞋子果真是村里说的那样。只是现在山上的草比不上夏天收集的那种柔软。 三匹布织完,弄好的麻线所剩不多,正好想到草鞋。说是鞋,样式像靴,厚底,布面,筒状口过脚踝,用绳子缠一两圈再系紧就能密不透风。 为了在鞋子里填充处理过的草,每一双都做大了不少。 叶青竹穿在脚上时,很像小孩儿偷了大人的鞋穿,滑稽可笑。 叶青竹:“美丑都不要紧,确实暖和!” 菱角将信将疑:“大哥,脱下来我试试。” 第172章 黄金茯苓 菱角踩着一只透风的鞋,一只充了草的,对比很明显。 “大哥,那只也脱了我试试。” 叶青竹不疑有他,脱鞋上炕,看着妹妹欢喜的蹦跳。 菱角走了两圈,弯腰用两根食指勾了叶青竹的旧鞋。 “嗯?二姐你干啥呢?” 小七刚从茅房回来,就见二姐躲在东屋的门口向里边张望。 菱角:“大哥,打个商量,这双鞋让给我行不?” 叶青竹上下扫了两眼:“你看你这孩子,急啥嘛,我穿剩下的早晚还不得给你? 既然你看上了,那手里拿双旧的就提前给你吧。快把哥哥我的新鞋脱下来,洗脚了吗你?!” 菱角又往后藏了藏道:“大哥你想好了再说话,赞成我的提议,立刻有鞋穿。” 菱角看不见身侧雅儿的表情,否则一定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叶青竹坐在炕沿好整以暇地笑。 “菱角啊,哥也给你俩选择,一,赶紧把两双鞋送回来,放好。二,鞋你都拿走,但是别让我抓住你。” 菱角:“嘿嘿,大哥,光着脚你真跑不过我~哎?!叶小七你个叛徒!!” 雅儿收到大哥已经准备好了的手势,伸手抢了菱角手上的鞋扔进去,自己则是一个下蹲躲过二姐的巴掌。 菱角一击不成也不留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呀! 后边的叶青竹连忙穿鞋准备收拾这个死丫头一顿,那边菱角撒丫子蹬蹬几步,在堂屋门口绊了个大马趴。 喔唷~忘记这鞋是特意做大了的。没注意鞋尖在哪,踢门槛上了。 听见大哥的脚步声,菱角双手一撑从地上起身就跑。后边叶青竹边追边喊: “叶凌儿你给老子站住!成天上蹿下跳的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还跑?” 菱角:“不跑等着你揍我呐?略略略~” 叶家门口,站着一溜看热闹的,万长久还掏出一把松子吃,福禄抓了九成给雅儿大半,雅儿留下一点转手递给盼儿,盼儿抓了几粒剩下的给柳承。 哎呀呀,可惜三哥没在家。 菱角不可能跑远了的,就在自家周边兜圈子。叶青竹属于耐力很强,但是冲力不足的人,菱角刚好跟他相反。 都是老熟人了,对方的本事心知肚明,菱角急中生智跑跳进后院,从院子里穿到大门口。 叶青竹脸上露出大局已成的笑,菱角这个蠢丫头,门口堵着一帮呢,往哪跑不好? 菱角呼喊着让开的时候,几人的松子刚好分食完,这几个本以为站成一排就能拦住菱角为大哥拖延时间,不想人家迎难而上,扛上最中间的雅儿,打开缺口之后跑远了。 难为雅儿刚吃了点松子,肚子刚好在菱角的肩上。菱角跑一步,小丫头被颠一下,这也算是另一种惩罚了。 最后菱角还是被追上了,菱角靠着屋门喘气,这么一会儿,新鞋沾了不少土,菱角觉得自己脚心热得要出汗。 第198章 不过一抬头,看见几步以外的大哥,怎么办?大哥好像想到了什么很满意的主意。 他满意的,自己肯定倒霉。 “大、大哥,跑两圈发发汗,咱回去吧?我好把新鞋还给你。” 叶青竹:“不用、不用!菱角啊,穿着吧,从今天开始,家里别的活我们分了,你给我在屋里做鞋,做不完别想出大门。” 菱角哀嚎:“不要啊大哥,我错了,下回不敢开玩笑了。” 叶青竹带着剩下几个如战胜的大公鸡般,挺胸抬头路过菱角不说一言。 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去吧~ 菱角跺了跺脚,又看着自己一双手,恨恨甩了甩,气死了! 从那时候开始,菱角撅着嘴做了家里其他人的鞋,连长久包括在内。 彻底完活儿那天,菱角冲到大门外连蹦带叫,宛如憋疯了的小猫。 叶青竹带着剩下几个在房檐下站成一排欣赏,单看还不算,不时得点评两句。 菱角做鞋的期间,盼儿便坐回到织布机前面,用新弄的线继续开始一梭又一梭地忙碌。 那日堂远从县城回来,盼儿的一匹布在县城卖出了三百四十文的高价。 除了县镇之间的距离问题,也是赶上燕王大军急需赶制一批棉衣。这耐磨又结实的布刚好合适。 其他干山货,没有遇到路过的行商,倒是被一个采买婆子看中了。 本来算好是四十八个钱,那婆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给堂远五十文说是赏他了。 另外药材不多,只有茯苓、鸡内金、还有马粪包几种,量又不多。本以为不值什么,药铺却给了他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堂远回来时还问到底是哪一样卖的高价。雅儿痛心疾首道: “还问?三哥,四哥,你们的心不会痛吗!茯苓啊茯苓啊!可不是随便死一颗松树就能长出茯苓的。 道家之人食之通灵,常人食之益寿。 你们之前去县城卖药,里面有我辛辛苦苦攒的。‘一两茯苓一两金’,没用的东西我才不挖。” 越说越心疼,旁人则是越听越心惊。好家伙,雅儿这姑娘长了金眼不成?乖乖呦,挖出来看着跟个土坷垃一样,晒干了就是金子呀?! 柳承用袖子给雅儿擦了擦眼角,小姑娘自己把自己气哭了。 “小七,三哥带银子回来了应高兴点。是,之前没跟家里商量,我俩就擅自捐了药,生生让家中损失大笔银钱。 可是妹妹啊,过去之事不可追。老道长教过我们什么你忘了? 也许那笔钱财不该我们得到。否则燕州这么大,县城这么多,怎么偏偏那日被我们撞见了?” 小姑娘抿着唇不说话,眼眶还有点粉粉的。 叶青竹伸手捏了捏雅儿的两个小发髻宽慰: “你有什么好哭的?本事在你心里,脑子里,那么多山,难道明天不能去挖?明年就不长了? 捐了就捐了嘛,燕王护着这一方净土,给咱们一个安身之所,孝敬点草药给他老人家怎么啦? 笑一笑,不得了了,我叶青竹的妹妹厉害,盼儿搂银,你抓金,啧啧啧,以后兄弟几个的良田百亩之美梦就靠两位妹妹了。 受哥哥一拜。” 第173章 雪后山中行 叶青竹就是想逗逗小姑娘,其他几个有样学样,菱角还把盼儿和雅儿拉着并排站好。她也跟着几个兄弟一起闹。 搞得两个小丫头捂着脸哭笑不得,真是够受的。 盼儿搂着喜笑颜开的小七道:“快让我沾沾金光。” “五姐~你怎么也这样?!” “哎呀呵呵,盼儿说的对,沾光了沾光啦,快上~” 雅儿被几人搓磨着不成样子,小发辫都起了毛。 盼儿真心实意道:“说来这些钱都是大家赚的,大哥带着我们操心生计,二姐扛着最重的活。 你们做了所有外边的活儿,甚至长久还知道打野鸡给家中改善吃食。 我们能安心织布,晒药,家里好像缺了谁都不行呀!” 叶青竹:“知道就好,别学某人,为了双鞋让他劳心劳力的大哥跑了几里地。” 哄笑一波接一波,却是增进了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 他们好手好脚的,只要给他们时间长大,银子总会攒起来的。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过日子就是得有个盼头,不然来世上走一遭,难道是来看人生百态然后带着一肚子感慨再投胎的么? 外边的天从二十二阴到二十八,夜间,大团大团的雪花坠落,悄无声息。 在无人关注时,皑皑白雪盖住地面,遮住房顶,犹如天上飘下的一块绘有青松的绢帕。 随着山峦起伏,百里素裹。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等第二日晨起时,碧空如洗,湛蓝异常。 还是盼儿早起开了门,还是那么一声惊呼“下雪啦”。叶家的东西两屋传来的穿衣声都透着开心。 第一缕晨光洒向山头地面,白雪泛着晶莹的光。盼儿站在门边,看着这么干净的世界,甚至舍不得踩上一脚。 好景致被万长久破坏了,这小子从盼儿的胳膊下钻出去,在院子里撒着欢的跑,还要捧起一把扬到空中。 村子里陆陆续续传来说话声,小孩子无疑最高兴,这么大的雪,河面也应该冻实了。山上的野鸡,要飞不动喽~ 叶青竹看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就赶紧安排活计。 第199章 菱角跟他两个大一点的扫房顶,堂远柳承去地窖拿白菜,盼儿做饭,福禄和长久扫院子,雅儿赶快看看兔子冻死了没。 八个人顿时散开,各忙各的。就算当初老马不说,见村里家家扫雪后,叶青竹也会学着做的。 不过人家拿钱办事,算是做自己的本分。 每次下地窖都要带出三四天的菜,天冷,还得一上一下两人配合。现在的地窖口就算盖着草帘子也挡不住起了一层寒霜。 堂屋角落的酸菜缸里起了一层带泡泡的白皮,压酸菜的大石头快要被酸水没过了。 盼儿一直没动酸菜,她第一次做,还不知道是否成功。最近一直忙着织布做鞋捻线的根本没空。 长久一边扫院子就在鼓动福禄跟他上山捡野鸡去。大哥没发话,他得带上好兄弟一起壮胆儿去提一提。 这要是他爹在家,肯定是一早就背着他出门了。等他们到山脚刚好天亮,村里谁也比不过他们。 可是爹啊,去哪了呢?这么聪明勇猛健康活泼的大儿子你不要了是不是? 万猎户此时在风雪中带着人艰难巡逻,寒风打透围着口鼻的几层布钻入鼻腔,让他打了两个沉闷的喷嚏。 那孩子他一手带大的,从只会嚎,到现在满山跑,每一年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的,怎么不想呢? 早上热乎乎的填饱肚子,在万长久的带领下,八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山去了。 雪化的时候比落雪还冷,几人呼出的白气又扑在脸上,眨眼的时候睫毛碰到下眼皮都是凉的。 长久照旧带着他们不走寻常路,村里也有汉子上山准备碰运气。家养的鸡留着打鸣的下蛋的,不到老得用不上是肯定不会卖掉的。 没错,卖掉也舍不得自家炖了吃。当然了,赶上心疼儿媳的婆婆,会做主杀一只老母鸡下奶补身子。 如今大雪封山,野鸡扑棱不动,除了人惦记,还有山中的猛兽。 饿了许久的大家伙也得找东西塞牙缝,只是很少见猛兽越过深山到外边来。 所以家附近的这一片相对安全。长久带的路就要偏僻的多,甚至没有现成的路可走,人手一根木杖,另一手带着工具或弓箭。 爬到背阴处更是感觉寒冷彻骨,为了美味的鸡汤,拼了!一个连着一个的似一条蜿蜒爬行的蛇。 等捡到第一只飞不动的野鸡,已经距离出发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菱角带着背篓,盼儿抽出一截麻线捆了鸡脚。厚厚的积雪到了小腿,加上山中落叶,一脚下去搞不好就得摔在雪堆里,所以八个人并没有分散开。 长久探路,后边的踩着前一个人的脚印,一步又一步走到了接近深山的地方。 附近只听得到他们的呼吸声,还有树上的老鸦、喜鹊。村子被远远甩在身后早已看不见。 寻着雪地上留下的痕迹,长久总能顺利判断出方向,并在痕迹的不远处找到冻僵的、累瘫的野鸡或是野兔。 当然也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气,动物脚印的尽头,很可能是一滩血迹混合着破碎的皮毛,偶尔还能剩下一两根小骨头。 可见早有等不及的野兽捷足先登。长久第一次做为领头人,心中反复过着爹教他的知识。 这个时候小少年虽然面庞稚嫩,但是那浑身的气势以及沉稳,能看出确实是有人用心教导过的。 他不急,旁人不催。遇到疑似大型野兽的脚印时,还会蹲下来叫他们看看,这东西,生活在大湾村,总有用上的一天。 这一趟算是走的有惊无险,在叶青竹几人看来长久的架势沉着老练,只有他清楚,狂跳的心在山上就没慢下来过。 等到平安下山,除了鞋子裤脚湿透,收获喜人的很。 深冬的野鸡兔子没有好东西吃,都轻飘飘的。一只野鸡拎起来,差不多就一斤左右。 瘦的皮包骨头也是荤的呀,别说野鸡,真馋肉了,麻雀也要射下来炖汤。 长久偷偷松了口气,真他娘的刺激啊! 第174章 堂远又琢磨买卖 回了家,整理一下猎物,把不太行的都杀了挂在后房檐。 还能蹦跶的养着,下一个集市的时候拿到镇上卖掉换点铜板。就是每次喂麸皮都疼的盼儿直哆嗦。 冬日的集市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就散了,冷得血都要带冰碴儿,谁要在外边闲逛呀,那些巧舌如簧的摊主还要惦记自己怀里的铜板。 攒了一袋子的野鸡毛,被盼儿洗干净了做成鸡毛掸子,这东西家里还真用不上,是要留着卖掉的。编的炕席不值当用这个,箱啊柜啊也被几人擦的亮堂干净。 至于抓到的兔子,啧啧,半死不活的也不值当浪费粮食,长得又瘦又小,到了镇上也卖不上高价,干脆都宰了算了。 这么一算,后房檐已经挂了一溜的野鸡野兔,这么下去不行啊,这么多肉,肯定要遭黄鼠狼惦记的。 雪后第二天,起的比较晚。门外阳光灿烂,门口有一对滴溜溜的眼睛。 “长久,快来,你快看看门口啥东西?” 万长久哈欠连天地站到堂屋门口,眯缝着眼睛看着门口。渐渐地,眼睛越睁越大,还透露着兴奋。 只见他到院子角落团了个雪球扔到门口,再上前开了木门。盼儿在堂屋看得心惊肉跳,长久却像逗狗似的。 被砸了一雪球的家伙掉头跑了几步,没过多久竟然又转回来,还伸着脖子试探着往院里走了几步。 第200章 盼儿带着颤音儿道:“长久,快快,它进来了,快轰出去呀!” 长久大咧咧道:“不用怕,这玩意儿不咬人。不信你过来摸摸。” 长久这就搂上了那个畜生的脖子,瞅着挺像哥俩好的意思。盼儿连连摇头说不敢。这么一会儿,其他几人也穿戴好出来看。 菱角嘿嘿笑:“长久,谁家养的小鹿?真乖。” 万长久露着两排白牙道:“二姐,这不是鹿,是傻狍子。” 菱角:“听着像骂人的,你小子欺负二姐没见识呢?” “真没有!就是狍子,但是这种东西可蠢了。你打它吧,还得回头看看啥东西打它。 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跑,每年上山,最好猎的就是狍子了。” 菱角:“啊~还有这样的?这么蠢怎么还有活着的?不得让猎户打绝种了么?” 长久:“这个……它……总不能只打狍子吧?好歹给留个后吧?” 福禄慢慢走过来,拿出绳子把它拴在兔子房里。 “可能是被肉腥味引过来的,后房檐挂的太多。” 就算畜生不惦记,畜生不如的人也要眼馋。盼儿琢磨了一天一宿,终于开始动手了。 她用的是熏鱼的路子,尝试用家中的材料制作烟熏兔。清洗干净的兔子用炒香的盐和花椒揉搓抹匀,放置在一边腌上六七天,再用热水汆烫。 院子里架上火堆,为了节省熏制时间,兔子用木棍撑开做成一片,再用绳子吊在架子上。 下边的火堆里,为了增香,盼儿用上了柏树叶。 浓烟生起时,不少人以为叶家也着火了呢,边喊边跑的到了人家门口,原是几个孩子在做吃的。 有事的离开回家,闲着的还看了会儿热闹。这种做法少见,燕北最流行的做菜方式就是一锅炖煮,不管你是青菜还是肉,一家子吃大半锅汤菜。 着熏肉又不是他们创的方法,再说各家用什么料,什么柴,熏的什么肉都是各有各的味道。 盼儿一一说了,做法听着就麻烦。 腌了烫了再烤一烤,烟熏火燎弄完了还不让吃。 用毛刷子刷上一层油,油汪汪的再接着放置,还不如剁了下锅炖呢。 大家见过新鲜就离去,冷飕飕的哪有炕头好待。 盼儿也只是用了几只小兔子尝试,虽然感觉上没问题,可万一不好吃呢?不是糟蹋东西嘛! 第一次吃到熏兔的众人根本就没空说闲话,哼哼唧唧的就是一个吃喝。 等到肚皮要撑破不得不停下来,揉着肚子的堂远就觉着自己的好机会这不就来了? 于是趁着消食的功夫,跟家中几人商量了下做熏兔熏鸡买卖的事。 关于生意上的灵敏度,所有人都只有服他的份,现在差的还不是食材调料,而是时机。 好嘛,王爷带兵出去打仗呢,内地几位王爷也在明争暗斗,明显的时局不稳啊。这个时候能有生意吗? 堂远反而很有信心:“大哥,我刚从县城回来没几天,看样子大家一丁点都没受影响啊。 还有,这生意,同样不是面向如咱们家这样的普通百姓,还得是有钱的主。 他们那样的人,家大业大,挪动起来岂不是要比我们还难?只要那些老爷们照常喝酒听曲,这生意就有的做。” 分析的头头是道,要不,干他一把试试? 盼儿是无所谓的啦,做鱼丸也行,做熏兔亦可,反正买卖上有三哥在呢。 菱角却是担心另一件事,那就是到县城的距离。 从家中走到县城都晌午了,要是不下雪还好,这大雪封路,上下坡艰难,想走山路难上加难。 柳承:“想要生活过得去,酸咸苦涩不能惧。 熏兔比鱼丸还好保存呢,大不了我们早点出门,拿上火把。 无非是起早贪黑的事儿,只要有钱赚,总比这样在家闲着的好吧?” 雅儿迟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这样一来,你们俩不是要少睡不少时辰?那也太辛苦了。” 叶青竹道:“我看这样,头三天老三老四去县城摸摸底。 如果划得来,你们就在县城找个客栈住下,甚至租一间小屋也是行的。” 堂远点头应下:“这个好办,我们哥俩在哪还凑合不了一宿。” 叶青竹:“明天开始做准备,菱角,长久,六子,咱们负责外边的鸡和兔子,盼儿小七在家准备食材调料。 老三老四,你们先带上一只熏兔去熊里正家,除了请他尝味道,还要打听县城的一些规矩。” 灯光下,碗底有些凝固的油花,八个人将分工和流程又细细商量一遍,才开始收拾饭桌和灶间的东西。 可能是家中总有香味,不知何时竟然引来了老鼠打洞。 第175章 报信 好在盼儿做饭有数,家中的吃食全都扣在缸里。 老鼠也只能找找木头啃两口,磨磨牙准备去下一家。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叶家在腊八这天带着新鲜吃食拜访了里正。 只不过熊里正对着熏兔还算热情,牛眼一下又一下瞪着堂远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刚好又是镇上的集市,本来哥俩就商量了,露个面问个好,堂远留下聊天,柳承要去置办材料。 熊初默大眼一扫,说让叶柳承有事就去办,他刚好留下叶老三说说话。 第201章 柳承不知道这一老一少有啥别的东西要说,但是他得趁着没散集把盼儿要的调料买了。 熊里正家,待柳承走远,堂远越加奇怪。 “叔,咋了嘛这是?有事您就直说,老看我干什么?” 熊里正坐在炕上,蒲扇大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那啪的一声,吓堂远一跳。 “叶三,我问你,你说的那些方法我都试了,你婶子怎么还没动静?” 堂远:……啊?什么东西?这是我该知道的吗?叔叔我还是个孩子呀。 “你小子别跟我玩心眼儿,这都几个月了?好歹有一招能中也行啊!” 堂远:“叔哎,您家俩小子呢,又不缺香火,你家是万亩良田要继承啊?” 熊初默:“你管不着,我就是缺,越多越好。” 堂远有点牙根子疼:“那你多娶几个媳妇呗……” 这句话换来熊初默一个大巴掌,那大手盖在他头上,还以为锅扣下来了呢。 “混账老爷们儿才养那么多女人呢,大英子有啥不好的?还娶?我长几颗心呐?” 堂远:“那没办法,不成下次你去昌黎城带上婶子呗。 找找城里的郎中帮着看看。 孩子也好办,反正长久也住着呢,不差你家这俩。” 熊初默若有所思:“你是觉着,我们俩有病啊?” 这话叶堂远可不敢接,不过一句话,百样说。 “叔,您想哪去了?看看您这虎背熊腰,再看婶子面色红润。 咱就是说啊,找个口碑好的郎中调理调理。 没准儿是咱们燕北天气冷受了寒气呀,也可能是吃喝上头不注意哪里亏着了是不是? 我一个半大小子,哪里懂这个?就是建议,呵呵~” 嗯,这话听着还舒坦点,敢说他家人有病,熊初默可以教教他什么叫打通任督二脉。 “你说的,也不是没可能哈。 对了,这黑乎乎的是啥?闻着挺香啊。” 堂远:“是盼儿做的熏兔肉,拿来给里正叔尝尝。 再说,之前黄了一宗买卖,这也不能干吃干嚼。 我琢磨着想去县城支个小摊子卖这个。我们初来乍到的,县城可有什么黑白规矩?” 熊初默上手撕了个兔腿塞进嘴里,第一感觉就是香,其次是肉质筋道。 原本兔子肉有一种土腥味,这种做法竟一点也吃不出。 “嗯?这用啥烤的?味儿挺特殊,到嘴边就是想不起来。” 堂远:“用了柏枝熏的,所以带着点儿柏木香。” “啊对对对!树枝儿还能这么用呢?叶盼儿心还挺巧。” 堂远笑笑没说话,心想:岂止盼儿哟,家里哪个不是各有本事? 我叶堂远要是不积极想法子,家里地位肯定一落千丈。 熊里正一边吮指,断断续续跟堂远说了下县城的情况。白狼县位置不好,所以相对来说更认熟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当地人难出做生意的好料子,外地人不愿来这破地方。 所以叶堂远愿意做小买卖,做里正的肯定是支持。不过叶家人年纪小了点儿,否则倒是可以跟白狐狸手下的人较量一番。 聊差不多堂远就告辞离开。柳承两人到家时,大哥他们已经跟长远上山下套子去了。 冬天肯定挖不了陷阱,几人又没个老猎人带着。想要获得猎物有很多办法。 盼儿拿到调料后,开始认真做熏兔熏鸡。过年之前刚好能赶上一波囤年货的,说不定能赚一笔小财呢! 不同于叶家的和谐上进,新搬来的那家姓佟的,几乎没什么安宁时候。 一个简陋的窝棚,佟广海作为家中唯一的青壮,自然享受了最好的待遇。 可怜他的媳妇孩子冻得浑身青紫,不是上山砍柴,就是凿冰捞鱼。 万长久带着叶青竹几个天天进山,天天都是满载而归。 哪家不羡慕的很?可惜啊,自家没那个运气。 不过佟广海不这么想,一样的都是孩子,他家好几个呢。 于是腊月十一这天,叶青竹几人再次进山时,身后远远跟着两个抖如筛糠的瘦猴儿。 山路弯弯绕绕的多,那两个孩子不敢跟太紧。 即便他们如此小心,还是被前边的几人发现了。 万长久骑在树上,精准的把一颗橡果扔在佟文才脑门儿上。 “哎呀!” 万长久呵呵笑:“喂,跟着我们干嘛?鬼鬼祟祟的,又不安好心呐?” 佟文才要说话,被姐姐拦住。 佟丽仰着头,刺目的光线,加上高低悬殊,那个少年如神子一般俯视着她。 “我们是想通风报信的。我爹盯上你家了,最好小心点儿。 文才,咱们走。” “可是,姐姐!咱们不是……” “闭嘴,听话,跟我走。” 佟丽走得干脆,佟文才带着不解。树上的万长久若有所思。 “大哥,你们猜跟在后边的是谁?” 菱角捏了捏指关节:“别磨叽,不然你知道的。” 长久色厉内荏,又不得不屈服: “是佟家的俩小贼。” 叶青竹皱眉:“长久,官府没给他们定罪,不该这么叫。” 长久嘟囔着:“知道了大哥。不过,那个叫佟丽的丫头说她来报信的。 她爹盯上了咱家的猎物,让咱们小心点。” 第202章 菱角:“笑话,咱这么多人,怕他?!” 叶青竹:“周边都是山,他好歹是一家之主,该不会跟咱们几个孩子抢地盘。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丫头反应还真快。” 菱角:“大哥,你的意思,难道他俩还想偷猎物,被发现了临时改口的?” 叶青竹意味不明:“谁知道呢,咱们办正事吧,早去早回。” 第176章 白天进贼 几人没放在心上,继续朝深处走。 走着走着,福禄落在后边。万长久几人说笑着回头,发现人停在后边不动。 “福禄,跟上啊,想什么呢?” 福禄脸上无波无澜,但眼底含着暗色。 “你们说,他会不会去家中?只有五姐和小七在家。” 前头的几人收了笑,菱角脸上甚至露出着急的神色。 那两个呆丫头,就会干活,打架骂人这样的事儿她俩就是垫底的。 “大哥,要不我回去看着点?” 叶青竹刚要点头,福禄阻拦道: “二姐进山吧,我回去一趟。我力气小,背不了多少东西。” 菱角:“你?” 将质疑的话咽下,菱角叮嘱他若真出了什么事,一定记得叫人帮忙。 不管什么时候,先把自己人护住了,大不了回去了她跟着大哥上门给人赔礼就是。 反正,赔礼道歉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叶青竹站在菱角身后,前半截话听着还觉得菱角终于长大懂事了。 最后半句冒出来,真想给她两脚。虽然换了他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吧,但他是老大,这话你当老二的说合适吗? 村口的叶家院子,又开始升腾着白烟,远远飘散的还有柏树的木头味。 如今再看叶家冒烟,已经没人惊慌了。 反而是小孩子们喜欢凑热闹,尤其是天干物燥不能玩火的时候,叶家就成了他们扎堆儿的好去处。 虽说叶福禄和万长久都不在,但是盼儿姐性格好,叶雅儿总是笑眯眯的。 他们在院子里看兔子,在浓烟里追着打闹,她们不但不呵斥,盼儿姐还会偶尔拿出炒过的松子给他们吃。 也正是因为平日积攒的好人缘,在叶家有事的当口,几个孩子才会“同仇敌忾”一下。 叶青竹带着人出门后,盼儿带着雅儿就将腌好的肉拿出来。 院子里挖了个土坑,里边架上树枝和柏枝,等到烟起,姐妹俩开始进行熏制。 侯腾和谷存根几个都是常来的,打了招呼就去看傻狍子。 他们几个分成两伙,夏天斗蛐蛐,冬天就琢磨来叶家斗兔子。发现狍子温和,也会逗着玩一会儿。 人都在前院,没人注意后房檐上挂着风干的肉。 叶家是篱笆墙,一眼望到头。 佟广海猫着腰绕到叶家后院,人虽然没有什么好瓤子,但是皮相骨架都招人。 房檐下挂着一根横杆,上头串着挂鸡肉和兔肉的草绳。 叶家几人的身高不够,后房檐下放着一块石头用来垫脚。此时便宜了佟广海。 站在石头上稍微抬胳膊,把横杆的一头从套子上取下。 右手放低,随着杆子倾斜,干净的鸡兔肉向下滑动。 男人细长的大手这么一勾,手里攥了六个绳圈。四只兔子,两只野鸡就这么到手了。 得逞的笑也就一闪而过,贼眉鼠眼的看了四周,徐家门锁着呢。 路上也安静的很,佟广海还知道小心地将横杆挂好。 他倒是也不嫌弃,把没有皮毛的肉包进怀里。正弯着腰要跑,后门开了。 前头第一批熏制得差不多,需要拿新的过去。 小七那个个头肯定够不到,盼儿自己开了后门去拿肉。 这一开门一个弯腰驼背、胡子拉碴、贼眉鼠眼的老男人,着实把盼儿吓了一大跳。 一声尖利的喊声从嗓子眼儿发出来后,佟广海也下意识的跟着啊的一声。 胸前鼓鼓囊塞的,盼儿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丫头也算反应快,回身从灶膛口摸了烧火棍就要打人。 笑话,佟广海一个成年男子还能等着一个黄毛丫头揍他?不跑还等什么呢! 跑出去没几步,被几个村里的小孩堵住了。 叶家的格局他们都熟,听见盼儿尖叫就从房子侧面绕过来的。 雅儿穿过前屋门追上的时候,盼儿已经把人堵到篱笆边上了。 一群孩子仿佛瞬间入戏了一样。 “呔!哪里来的毛贼?” “给本将站住,否则杀无赦!” “前面那厮,速速停下,投降不杀。” “动我的肉,你找打!” 一群孩子围追堵截,虽然伤害性不大,但是佟广海又不敢真的下脚踹。 侯腾拿了一根树枝充当佩剑,耍着往佟广海身上招呼。 佟广海气得往前一拱,侯腾摔了个倒仰。 那边潘岩趁机一跳,勒着佟广海的脖子不撒手。 谷存根捡了土块,嘴里叨叨着: “辅助前锋,投石机、弓箭手掩护~” 盼儿不知道他们胡闹的什么,拿着烧火棍照着佟广海脸上招呼。 一头烧成炭黑,蹭在手上都不好洗,佟广海脸上挨了第一道就已经火了。 不再上手紧紧护着前胸,开始就近拎着个孩子摔出去。 第203章 盼儿第二下打在了佟广海的后脖颈,受痛刺激,一个转身,带着凶厉的眼神冲向盼儿。 若是叶青竹在,应该会想起初见盼儿之时。胆大,坚定。 烧火棍被佟广海一把夺走,盼儿被他逼的一退再退。 旁边的孩子们见佟广海真下手打他们,畏惧地不敢上前。 但是小孩子们也是讲义气的,围在旁边不肯散去。 雅儿把手里的菜刀背在身后,本是想要给五姐帮忙的。 但是他能抢烧火棍,也能抢菜刀。不行!烧火棍打人只是疼,菜刀会出人命的。 她不能害了五姐,怎么办?该用什么?! 盼儿退到后门,身后是她妹妹,前边是满腔怒火的偷肉贼。 大湾各家距离不近,就算喊人过来也要时间。怕是那个时候她早就被打倒了。 院子里的烟渐渐弱下去,只听得见男人踢踏的脚步,和孩子们紧张的呼吸声。 盼儿额角开始冒汗,但是倔强的不肯挪开一丝视线。 没人知道,这是她与过去的战争。 她知道对面这个人是谁了,人渣一样的东西! 当初无可奈何逃离,若不是遇见大哥,还不知会怎么样。 生在那样的家庭你无法选,如今你只会逃避吗? 叶盼儿,你不能再退缩。 护好身后的妹妹,也要抢回哥哥姐姐们辛苦弄回来的肉。 佟广海也是被逼的,哪个正常人能大白天进人家偷东西? 偷就偷吧,被发现了还不跑。跟一群孩子打在一起,这不是脑子被开水烫过,就是在娘胎里少长了个心眼儿。 第177章 盼儿发威 用手指摸了摸腮帮子,佟广海嘶的一声。 打人不打脸,不还回来他半夜都睡不着觉! “臭丫头,下手挺狠呐。” 盼儿怒道:“你先偷肉的,大男人,不要脸。” 佟广海立着眉毛:“你再说一遍?狗娘养的,敢骂我?” 盼儿:“骂你也是活该,我打都打了,骂你又如何? 大白天进人家院子偷东西,不配当人! 好手好脚的不立家业,让你娘子和孩子出去干活,不配当人! 上不知敬老,下不知爱幼,不配当人!” 盼儿一下子爆发的气势,一时间震慑住在场的大人孩子。 缓了缓,盼儿抬头挺胸向前一步。 “今日你敢动我一下试试,进院偷盗的是你,按照律法,我可以送你吃上好几年牢饭的。 你若是伤了我们任何一个人,大不了咱们就去见官。 青天白日的,出了你这么个败类,若是里正不管,我就去县衙,县衙不管,我就去广原城! 都是迁户过来的,这条路你走过我没走过是怎么? 别以为我们叶家没有大人就是好欺负的!” 佟广海挥舞着烧火棍就是嘴硬。 “告官?你去呀,你现在就去。 你有什么证据? 再说了,朝廷都散了几个月啦~还律法。 我呸~哪来的律法? 一个丫头片子,谁会信你的话? 你们几个谁要是敢说出去,就一辈子别出门。 否则我见一个,收拾一个。碰见一次,打一次。” 恶狠狠的话语,吓坏了在场的几个孩子。但是不包括叶家的姐妹俩。 “佟广海,你少在这吓唬人! 衣襟里边是我家的肉,你拿了什么,上边有什么记号我一清二楚。 这就是证据! 至于律法,你怕不是忘了,这里是燕州,归燕王殿下管辖。 没有皇上怎么了?轮得到你一个乡野村夫在这儿撒野? 把我家的肉还回来,我叶家大人大量放你一马。” “哈哈哈~啊哈!笑死我了,还放我一马? 小丫头,你是不是傻了?棍子在我手里,你有啥? 今儿我不揍你哭爹喊娘,我就不姓佟。” “你愿意姓啥就姓啥,我爹娘早死透了,喊来何用?! 肉,还不还?!” “哎呀,你还跟我横?老子教教你什么叫……” 话语戛然而止,佟广海惊惧地看着自己腹部的菜刀。 “说啊,教什么?” 佟广海咽了口唾沫,脚步向后蹭着。 实在是盼儿的眼神凶狠,一点也不像闹着玩的样子。 盼儿用刀刃紧紧贴着佟广海的肚子,他退,她进。 这才几个呼吸,竟然反转过来? 刚才对骂之时,雅儿用手在盼儿后背写了个刀字。 雅儿虽然害怕刀被夺走,但是她们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还是一样要被人威胁。 盼儿边跟佟广海周旋,边在身后给妹妹打手势。 姐妹俩借着身体遮挡,小心的传递菜刀。 佟广海后退半步左右,笑了一下。 “小丫头,菜刀跟烧火棍可不一样。 我就不信了,你敢拿烧火棍打我脸,还能用菜刀砍我不成?” 盼儿冷哼一声,快速出刀,把佟广海腹部的衣料割开一道口子。 为了方便剁肉,菜刀是专门磨了的。 呲啦一声,本就破旧的袄子露出里面黑乎乎有异味的棉絮。 佟广海哎了一声想要动作,盼儿将刀横在他身前不动。 “站住!实话告诉你,我们家是逃荒过来的,一路上吃人都见过,我用得着怕你? 第204章 劝你乖乖把肉交出来,滚出我叶家。 否则,我这把天天磨的刀,见见人血也不是不行。” “你……你……你这是犯法的,杀了我你也要坐牢,你要偿命的。” “哦?不是你说的,朝廷早就散了嘛?” “我……燕王爷!燕王爷不会不管他的子民!” “佟广海,这时候想起来王爷了?你是真不要个老脸! 再说了,我杀你不是脏了刀嘛? 你这肚皮也就三分厚,我下刀稳着呢,保证一刀下去,肚皮划开,肠子还在里边。” 谷存根打了个哆嗦,盼儿姐好可怕。 “你这个手啊,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啧~” “你这个疯丫头,不会是想剁我的手吧?” “费那劲干嘛呀?在你的手腕子上下刀,用刀尖一根、一根又一根,挑断手筋就行了呀。 这样你又不会死,但是以后都不会偷东西了。 以后到了阎王面前,还能给下边的判官鬼差们省点事儿。” 盼儿眨着大眼睛,呲着兔牙,好像说今天天气还不错一样。 侯腾用手指堵住鼻涕,他怕吸鼻子会被盼儿姐来上一刀。 福禄匆匆到家时,就看见盼儿面前站着个男人。右手握着他们家的烧火棍,左手捂着鼓胀的胸口。 还真来?! 这是干啥?还想打他五姐? 福禄见院子静悄悄的就已经提了气,进院子时放轻了脚步。 此时躲在门边,透过两道门看着后院的情形。 若只是偷肉,他叶福禄想办法也能让他吐出来。 但是欺负他姐姐和妹妹不行,佟广海,你惹怒我了呀…… 福禄把身后的弓箭取下,这是长久做给他的简易弓箭,射程并不远,用来练手的。 杨树枝尖端嵌入磨尖的兽骨,尾端是野鸡毛。 福禄在前门边没有找到合适的射击点,于是带着弓箭绕到房子侧面。 此时盼儿用菜刀逼着佟广海掏出偷走的肉,两人僵持中已经走出后门五步远。 佟广海咬着后槽牙不想拿,眼睛四处转着还在想办法。 盼儿暗道:这几个蠢货,就没人动一动,喊一喊?哪怕叫来一两个邻居也是好的吧? 硬着头皮握紧了菜刀,手心早就汗渍遍布。 但是她不能撤刀,那是她家的东西! “佟广海,你还不拿出来?等会儿有人路过,你可就丢大人了。” 能干出白天偷肉的事,他要什么脸面?面子能当饭吃? “那就让大湾村的人看看,叶家都是什么虎狼崽子!敢拿着刀捅人,我就不信他们晚上还能安稳睡觉。” 佟广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小兔崽子,真叫人来,他们可不一定偏向谁。没准儿滚出大湾的是你们叶家呢。” 第178章 佟广海被打 尽管佟广海叫嚣的欢,有横在腹部的菜刀在,他不敢有大动作。 谁能保证小孩子不敢杀人?屁事不懂的时候真给他来一刀,没命的可是他! 福禄隐在房侧伺机而动,小手拉弓搭箭,稳如磐石。 全赖平日用刻刀练下的功夫,否则他肯定坚持不住这么久。 盼儿冷静的声音响起: “佟广海,今天的事,你就不打算善了是吗?” 佟广海扫视一圈,吓得退缩的几个孩子,以及始终不见惧色的叶家姐妹。 “我说,小侄女啊,这不能说我善不善了的事儿。 都是一个村住着,你家的肉反正吃不完,不如给我一些。 这样,我也不占你便宜,明儿给你送点谷子,算我换的。” 盼儿拿刀的手往前送了点,锋利的刀刃紧挨着佟广海的肉皮。 “谁稀罕你那点发臭的陈谷子?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儿糊弄吗? 出门是不是忘带脑子了?! 我数三声,赶紧把肉还给我!” “哎~有事好商量,你把刀拿开点儿。” “商个屁!一……” “我是不忍心看你们胡闹,好好的肉都烤糊了。” “不用你多管闲事,二!” 佟广海还是不死心,继续拖延。 “小侄女,我买行不行?给钱……” “三……” 嗖~ 距离近,拉力弱,木箭射出的声音并不明显。 “嗷!”一声惨叫响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盼儿的手止不住的抖,她以为是自己没控制好菜刀,不小心把人伤了。 虽然真的伤了这么个败类也没什么,但是毕竟没有经过里正调解,就怕到时候没人相信她一个孩子的话。 可定睛一看,佟广海双手捂着臀部,头向后仰着。 佟广海有些瘦,这个姿势看起来,脖子上的青筋特别明显。 “哦吼吼~哎哟喂~哪个孙子干的好事?哎呀~疼死爷爷了! 谁干的?他娘的!赶紧站出来,老子一定要把他屁股打开花!” 佟广海捂着屁股在原地转着圈的喊疼,盼儿因为用力过猛,手还拿着菜刀横在那儿一动不动。 福禄从房子侧面绕过来,先把盼儿和雅儿推进屋,并关上后门。 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并没有让佟广海多看一眼。 福禄走到佟广海旁边,伸手一个用力,一支木箭从皮肉上拔下来。 第205章 箭头原是惨白的骨头打磨成,如今冬日下染着血,红艳艳的醒目。 佟广海哪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这个小崽子暗算了?抬腿就踹向福禄的心口。 这一脚要是踹实了,福禄非得吐血不可。看佟广海那张狰狞的脸,可不像留有余力的样子。 福禄灵活躲闪,趁机一个扫堂腿过去,正中佟广海支撑身体的那边脚踝。 若说别处可能他力气不够,但脚踝上皮薄筋多,小孩儿的一脚也能造成不小的痛感。 在一群孩子目瞪口呆下,佟广海那本就不新的裤子,撕开一道进风口。 他本人以怪异的姿势骑坐在地,屁股上殷出菜团子大的血迹,刚好这么一坐又碰到了伤口。 大冬天的,愣是疼到浑身冒汗。 福禄可不管他是否难受,大哥说的,趁你病,要你命。 淡定上前,伸手在他胸前掏。 可笑佟广海一个大男人,如少长了一双手似的,不知该护着身前的肉,还是后边的伤。 “兔崽子,驴艹的!你给老子等着……” 福禄不耐烦听他叨叨,捏了捏手上的鸡和兔子,挑了一条硬实的甩在佟广海嘴巴上。 “什么东西!” 门缝后头,姐妹俩微张着小嘴。 福禄出手比盼儿利索多了,下手也够狠的。 若不是他转身要把拿回来的肉挂上,还看不见佟广海的满脸血呢。 其实那伤就是看着吓人。福禄下手有分寸,鼻血也就蹭了半张脸吧。 如果不是在村子里,如果没有人看着,这小子说不定能直接打掉他七八颗牙! 佟广海捂着嘴呜呜着,这副样子活像受辱的小媳妇似的。 威胁打倒后,在叶家的几个孩子哈哈大笑,围着佟广海又跳又唱: 村头懒汉不知羞, 兔也偷来鸡也偷。 刀尖划得旧裳露, 花花肠子不能留。 木箭射穿臭腚沟, 让你开眼在下头。 咸盐封住好牙口, 自古小贼不空手。 懒汉懒汉你莫走, 扯下脸皮躲着狗。 …… 佟广海是灰溜溜逃走的,翻过篱笆墙时,风吹蛋蛋凉。 叶家的后院又爆发一阵哄笑。 盼儿拉开后门,招呼所有人进屋。今日在场的都是证人,当然要好好的谢过。 前院坑里灭了火星子,后院收了挂着的鸡兔。福禄拿出了自己做的孔明锁、小木雕等玩具。 另外姐妹俩给他们做了盐炒黄豆。 小锅烧热,放入一海碗的黄豆,小心的翻炒。等黄豆变焦黄出香,改小火继续翻炒。 出锅后趁热撒上一点盐翻拌均匀就可以吃了。 对于炒黄豆的火候把控,盼儿已经很熟练。炒出来的黄豆咸香酥脆,一点糊味也没有。 燕北的冬天没什么可吃的零食,能舍得炒一把豆子已让他们很开心。 等到叶青竹几人回来时,家中早已经按部就班的在做熏鸡。 没人问,那三个在家的也不说,等到饭菜热过一遍,才等来满身寒气的堂远和柳承。 灰兔皮的帽子只能护住他们的脑袋,身上各处还是冷的。 来不及细问,先把他们弄到炕头捂着大被。一碗热水下肚,用不上多久就能暖和过来。 家中习惯了饭桌上商量事情。堂远说了县城那边的安排。 原来今日回来晚,是因为两人找了个临时住处。叶堂远的想法就是要趁着过年之前赚上一笔。 白狼县的农市虽然在县城之中,但是摊位费并不交给县衙的人,而是有一群专门的人在处理农市之事。 “县城有个聚闲帮,地头蛇。帮主叫是个二十出头的混混,道上都叫他病虎。 副帮主是个斗鸡眼儿,八字胡,看着就一肚子坏水儿。” “三哥能把他俩哄的眉开眼笑也是本事,我就不行了。” 柳承摊开双手无奈道:“要是我自己去,说什么也得被聚闲帮扒下来一层皮。” 第179章 兄弟算账 菱角急切道:“所以到底顺利与否?明日你们要不要 去县城?” 堂远:“我出手,还能把事儿办砸了不成? 放心吧二姐,你就使出浑身力气,多打野鸡和兔子。 剩下的就交给弟弟我。 不怕有地头蛇,就怕县城的混混争地盘没个管事儿的。” 叶青竹对堂远还是放心的,不过往返送货什么的还是要商量一下。 “你们定了什么价?” 柳承坐在桌边算账: “鸡和兔子大小不均,只能按重量来算。 农市上卖的野鸡是十五文一斤,兔子二十文。 咱们做好的熏鸡十八文,熏兔二十五文。” 长久问道:“四哥,咋感觉哪儿不对呢? 你们想啊,我出九文钱,买半斤,要肉多的。肉少的那一半儿卖给谁?” 菱角:“哎?是啊,难保不会有人打这种主意。” 堂远跟柳承笑得欠揍。 柳承道:“这个价肯定是不能挑选部位的,如果想吃好的,这事得加钱。” 堂远接过话茬儿: “整只的、拆开的咱都卖。嘿嘿,零卖的熏鸡十八文,整只的六十六文不讲价。” 雅儿歪着头问:“这样会不会被骂?” 堂远道:“这是我该操心的,你们只要管好家中,别给我这边断货就行了。 第206章 当然啦,做买卖嘛,得灵活圆滑,偶尔遇到老主顾给个搭头。 或者赶上不好做便宜卖也是有的。” 叶青竹一锤定音: “老三你做主就行。买卖方面我们都不如你。 明天老三和老四先去,既然住处有了,别舍不得柴烧。 隔一两天我去县城送趟货,你们俩若是累了,就换一个人回家。” 菱角和福禄长久进山,盼儿雅儿在家做熏肉。 家中人少,又是两个女孩子,叶青竹皱着眉头发愁。 篱笆墙连只狸毛都挡不住,防君子防不住小人。明年开春还是得好好把院子围起来才行。 “承儿,在县城买些纸张笔墨吧,记账。过年的时候给长久分三成。” 这个想法没有跟其他人商量过,但是叶家的没有一个人会反对。 万长久先不干了,激动起身,差点儿掀翻了桌子。 “大哥,你什么意思?不拿我当兄弟是吗?!” 料想他会拒绝,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叶青竹道:“长久,先坐下,听大哥说完。” 万长久还站在炕上喘粗气,窗外的寒风肆虐,甚至带着怪异的吼声。 屋内僵持的氛围中,只有油灯上的小火苗在无知无觉跳跃。 堂远见此,只能起身把人按着坐下。 “长久,你这是干啥啊?亲兄弟明算账没听过吗? 总得让大哥把话说完呀,你有什么想法咱说出来交流一下。 憨小子,又不是让你出银子,给你钱还不高兴?” 长久撇着嘴道:“哼~你们就是拿我当外人。凭什么单独给我一份。” 叶青竹长叹一声:“长久啊,这段日子你吃住都在叶家。 除了不同姓,跟一家人也不差什么。 做买卖要是一笔糊涂账,最后糊弄的是自己。 我说给你三成也不是张口就来的。每天上山你冲在最前边,设陷阱,下套子,甚至拉弓射箭都是你教的。 原本你可以想玩就玩,是因为跟着我们,才让你平白多了许多活儿的。” “我自己乐意,与别人无关。” 菱角笑骂:“臭小子,谁是别人?好好听着。” 长久偏偏头不说话,也不看叶青竹。 “熏肉的买卖,关键在你提供野鸡兔子,没有你这买卖干不长。 所以你三我七,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你便宜。 你想想,就算两家合作,那也应该五五分吧?” “我可以不要。本来也不是奔着银子去的。 当初我就说,用我爹留的银子买肉一起吃,你们不同意。非得逼着我带你们上山打猎。 好了吧,东西打回来了,你们又舍不得吃,还要卖。 卖就卖吧,我是带不动你们了。 那这么着,把我那份肉给我吃了,属于你们叶家的爱怎样怎样,行了吧?!” 长久越说越生气,怎么回事儿?就想让他们多吃两口肉,咋就这么费劲呢? 他哪里知道,肉,他们都想吃。可是过日子,有很多东西需要用钱才能解决的。 真金白银不敢说,铜钱也能使小鬼开道。 叶青竹放柔了语气: “长久,不生气了。大哥说的不对。 这样吧,你的那份让你四哥保管,等将来你成家娶亲了,咱们拿着做聘礼。 好歹也是咱们小久靠自己攒的,说出去都长脸面。” 小少年脸色开始泛红,最后鲜艳如血。 “什、什么呀!不是说分成吗?干啥拿我取乐!” 雅儿戳着手指头笑: “哇~久哥害羞啦~” 接着是哄笑声响起。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懂什么成亲娶妻? 只是用这个拿来打趣,懵懂无知时会羞涩无措罢了。 “你叫我一声大哥,以后的事儿我就得管呐。 除非你不愿意,或是万叔觉得我们碍眼。否则将来长久的事儿,咱们兄妹七个都会帮你张罗的。” 分成的事就此揭过,该给他的,一个铜板都不会少。 他自己的兄弟都尽量一碗水端平,而不是因为那人叫万长久。 彼时,叶青竹是真的觉得占了长久的便宜。 至于最后赚多赚少的,叶家几人不说,长久还真能查得到细账不成? 他人待我用真心,我用真情奉还之。人心都是肉长的,处在大湾村这么个怪地方,难得的,是万长久的赤子之心。 去县城的事情商量妥当,盼儿几人收拾了桌子碗筷,堂远柳承清点了明天起早要带走的货。 明日到县城就差不多晌午了,最要紧的还得买上一杆秤。 秤杆好做,可秤砣和秤盘等都是铁制,福禄可没本事打铁。 买卖没开张,先花了六十文买秤。 叶堂远不断嘬牙花子,太他娘的贵!没有还不行。 不说家中的农具,这秤可算是花在买卖上的大成本,说什么也不能堕了他叶堂远的名头! 谁能想到呢,成名后的叶堂远,专门给自己定做了金银铜玉各式各样的秤。 以至于看上他的那人,不管传言真假,要了这些堂远的心肝宝贝做聘礼。 第180章 农市摆摊儿 腊月十三,零星飘着小雪。叶家的熏肉小摊子摆在白狼县的农市。 聚闲帮那边给过保护费,不过叶堂远还是又亲自跑了一趟。 第207章 一只不大不小的熏兔,配上二两小酒,送到病虎手上的时候酒竟然不凉。 “虎哥早啊!这不是第一天开张,头一份送给虎哥尝尝,也让我们沾沾您的好运气。” 手下的小弟正在给病虎捏肩,闻言笑了。 “你这小子还挺会说话,东西放下吧,安心摆你的摊子。” “哎,得嘞,那几位哥哥忙着。” 病虎微微抬手示意那人停下,白皙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兔头观看。 色焦而肉紧,香郁而不腻。 跟县城的那几家小吃做的确实不同。 张开微薄的唇,咬下一口,浅浅一层肉,瘦而不柴。不知叶家放了什么调料,里边有种说不清的味道。 病虎本名叫边虎,是白狼县本地人。小时候家中失火,一家子就活下来他一个。 无家可归后就混迹在县城街头,也是因为那场大火,他虽捡了一条命。 唉……可能是惊吓,也可能是吸入了太多烟,自那之后就有了咳疾。 人看着有些病弱,若是换上长衫,更像个书生。 此时品着熏兔,喝上两口清酒,听着手下人说说县城的新鲜事。 不知不觉间,酒空了,兔没了,手上没摸着,才发现他竟然吃掉一整只兔子。 “呵~看着不起眼,味道还行。刀头,去农市买上几份给兄弟们分分,给钱啊!” 一个面相憨厚的应了一声。 捏肩那个小弟问:“虎哥,咱们兄弟在农市吃喝,啥时候给过钱呐?” 病虎邪魅一笑: “人敬我一尺,我还一寸。人敬我一丈,那便还一尺给他。 跟我这么久,你见哪个掏了铜钱欢天喜地的? 这个叶堂远啊,是个聪明的。 不管他背地里如何说咱们聚闲帮,面上做的到位。 主动送吃的不是没有,你看谁给我配过酒?” “虎哥,那还不是见您面色白,不敢嘛。” “哦?叶堂远怎么敢的?能打听到我好这一口,就证明人家上了心。都他娘的学着点,没眼力见儿。” 一边农市小摊子上,飘扬的小雪丝毫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 卖糖的,卖肉的,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边,基本都是人满为患。 堂远送了熏兔回来,刚好柳承也将自家的东西摆出来。 只不过远远看着,柳承只顾着介绍了,也没人想要买二两肉。 堂远紧走几步,胯骨一拱,接了中央的位置。 “你来瞧,他来看,今儿集市上有新鲜。 南边的手法做熏兔,跨越千里都是缘。 小子开张头一天,换了铜钱好过年嘞~” 堂远只盯着那些穿戴还不错的,这个定价,可不比当初卖圆子。 有人上前询问,堂远用脚踢了踢柳承。这是之前商量好的。 要给人家试吃尝味道,那就挑了翅尖、剁碎的兔头。这种肉少的地方好入味。 如果是看着就大手脚之人,堂远会拍他肩,这样的就多给点带肉的。 当然,若是整只卖,那自然是另一种算法。 “小孩儿,你这有熏鸡,为啥只吆喝熏兔子?” 是个穿着厚袄子的壮汉。 “这位老爷吉祥。我们兄弟是野鸡岭镇的,野鸡到处都是,不稀罕。 但是兔子不一样啊,我家的兔子用了祖传秘方腌制熏烤,保证没有一点土腥味。” “拿块兔子给爷尝尝。” 堂远接了柳承的匕首,第一位照顾生意的客人,口碑和评价顶重要的。 连犹豫都没有,堂远割了一块兔腿肉递给那人。 柳承抿了下唇,心好痛。 堂远依旧笑呵呵的,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拱拱手。 几乎是小摊子前边有意向的都没受到冷落。好在肉也不是白送的。 临近散集,小哥俩卖了两只半的熏鸡,三只兔子。 那个叫刀头的人,买了两只熏兔。虽然虎哥让他给钱,可没说让他给多少。 叶堂远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 给刀头的熏兔只收了成本价。只因他断定,聚闲帮不可能天天吃得起。 舍小利,求长存。 第一天的生意算不上好,起码距离堂远的预期相差甚远。 两人找的是县城一户人家闲置的屋子,屋主人是个六十多的老太太。 叶堂远答应每天给她一文钱,打水烧火等零活他们兄弟来做。如此也算是用劳力抵了一部分房钱。 给他们睡觉的屋子,原本是用来放杂物的。这么冷的天没有热炕,老太太给了个火盆取暖。 能挡风,有火盆,兄弟俩还能说说话有个陪伴。 地上的干草是问老太太借的,铺的厚厚一层。 周围邻家好几户都养着狗,汪汪声持续叫到亥时。兄弟俩那时候早就沉睡过去。 异日早早醒来,火盆早就凉透。寒气从门窗缝隙涌进来,两人怎么都睡不下去。 趁着还不到开市,堂远帮着把水缸挑满,柳承热了干粮后,还给老太太留了洗脸水。 简单吃过东西,兄弟俩也没闲着。 县城的人烧柴,不是花钱买,就是出城自己砍。 老太太岁数大了,行动不便。这家的孙子是个在酒楼跑堂的伙计,更没空出城。 两人商量一番,买柴是不可能的,舍不得钱。 第208章 他们又不像菱角一样天生力气大,凭借他们俩的力气和速度,将就着两小担柴还是没问题的。 再次到农市之时,竟然还有几个好位置。 先来后到,谁占了地方就是谁的。昨日他们晌午过来,自然就是最差的角落。 把熏鸡和熏兔摆放在身前,堂远清了清嗓子正要吆喝,眼前站了怒气冲冲的父子俩。 “两位是要买熏肉?看看想吃什么?” 年轻些的张口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谁的地盘都敢占,滚开!” 叶堂远收起笑,看了看左右。 左边的手忙脚乱摆放货物,明显不想掺和。 右边的干笑两声,揣着手吆喝着。 “这位大哥,农市的规矩,难道不是谁先占了算谁的?明日请早,麻烦别挡着我做生意。” 第181章 争地盘 堂远看着面前的父子俩,看样子是祖传的三角眼。 他相信盼儿的手艺,也对自己的能力有底气。 就算换到角落也照样能做下去。 好言商量又不是不行,这语气真招人厌烦。 “好狗不挡道,麻烦让让。” 三角眼儿子更气了: “你这小子听不懂人话是吧?我让你们俩滚蛋,这处位置一直都是我梁家的,” 堂远:“地皮你买下了?” “没有,你管得着嘛?” “不是你买的乱叫唤什么?有事儿就去找虎哥,围在我摊子前没用。” “瞧一瞧看一看啦,来自南边祖传手艺,上好的熏鸡熏兔嘞~” 三角眼老头把儿子推到身后,黑白无序的胡子抖了抖。 “后生,看你们面生,应是不知规矩。白狼县农市,大家伙儿赏面子,称小老儿一声梁半仙。 我们梁家,自从白狼县有农市那天起,就在脚下这块地方摆摊儿。 哎呀~掐指一算,得有三十一年了。” 老头儿停住话头,下巴微微抬高,眼皮半垂。 不过余光时刻注意着周边人群和叶家兄弟。 时辰尚早,还不到人潮涌动时。农市上的小摊贩多数整理自己的货物。 常在农市摆摊儿的就围过来打圆场。 “哎呀梁半仙儿,是不是耳朵背,听不见公鸡打鸣了?做什么今日来的晚啊?” “老梁,跟俩毛孩子计较啥,这岁数都快当你孙子了。” “你们俩小屁孩儿,还不赶紧收拾东西挪挪。” “趁现在还能找个好点儿的地方,等会儿啊,可别是边角都捞不着。” 七嘴八舌的,堂远和柳承宛如掉入蛙坑。 柳承趁机问帮忙收拾东西的大娘,农市这边不是一直归聚闲帮管的吗?打听消息的时候没听说还有个什么梁家啊? 帮忙的大娘也是看他们两个孩子小,穿着单薄破烂,心中不忍。 “孩子啊,听大娘的话,先给人家把地方空出来。” 堂远和柳承背着背篓,拿上小桌子和秤挪到一边,亲眼看着那对父子整理衣领袖口。 又见那个年轻的摆出的,竟然是刻刀,木头等物。 心中疑惑更甚,只因之前来农市多次,从未见过这对父子。 看大家对父子二人的恭敬程度,兄弟俩又不是没眼色。 堂远甜了笑来问:“大娘,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农市,咋没见过他们呀?” 那位夫人上下左右看着叶家兄弟,奇怪道: “呀,你俩哪儿来的?没见过总能听说过梁半仙儿啊!” 堂远收了笑,改为淡淡悲色。 “大娘,我们……是孤儿,今年刚迁到白狼县。” 那人以及旁边支棱耳朵的面上露出了然之色。 “啧啧~可怜见的。怪不得不知道呢。 那梁半仙儿啊,祖传的手艺,专门制桃符的。 之前没见过,是因为还没到日子呢。每年都是腊月十三出摊,年三十收摊儿。 梁家从在农市那年,就是这规矩。” 堂远与柳承异口同声道:“桃符?!” “对呀,你家门上不挂桃符啊? 所以啊,听大娘劝,你们赶紧找个别的空地摆摊儿去。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谁家不想求梁半仙儿手里的桃符? 别说聚闲帮不敢管,就连县里当官的也会给梁家面子的!” 堂远:“这……多谢大娘。要不是您提醒,我们兄弟俩差点儿惹祸。” “不算什么大事,以后出门在外啊,多打听,多看看,没坏处是不是?” 柳承:“哎!记下了,大娘拿个鸡脚尝尝。” “哎呀哈哈哈,这孩子真逗,鸡爪子就鸡爪子呗,还脚……” 柳承说话,不时的还能带上南边的习惯。 一个鸡爪子让大娘很是开心,只不过她仅舔舔手指,将其小心收在一边。 想来,该是要给更在乎的人吃。 堂远两人经过一场耽搁,已经找不到什么好位置。 在农市边缘,差不多还是昨天的地方,找个空位安置自己的东西。 桃符啊,不是不知,是他们家,从未挂起过。 柳承看出三哥有点沉默,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三哥,你知道门神的传说吗?” “知道啊,三溪镇说书的讲过,神荼(shu)手执金戢看守左侧;郁垒(yu lu)手抚猛虎位于右侧。 第209章 两人原是上古黄帝手下大将,如今被刻于桃木之上,为世人镇守门户,消灾免祸。” 柳承:“门神之像,我确实画不出来。但是我听说,将两位门神的名字刻在桃木上,也可以驱灾避祸。” 堂远来了兴趣,跟柳承商量着回去要给六子找活干了。 等到有客人询价,兄弟俩早就调整好心态。 第二天同样售出不多,在柳承看来,稳中求小赚,已是不错。 不过是堂远对自己要求高,不温不火的买卖不是他叶堂远的追求。 熏制好的野鸡和兔肉可以存放月余不坏,叶堂远盯上了年前年后走亲访友送礼的人家。 零散着卖这一点小钱,在他看来,还不够家人遭罪辛苦的呢。 想要一蹴而就自是不能,但是依靠半月左右,让他家的熏肉传出名气应该不难。 家中的兔子那么能生,山中野鸡多的很。 只要熏肉的买卖稳住,一年下来除去农忙,应该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兄弟俩初步沟通,只等着大哥来送货时再研究。 叶青竹拉着自家的板车进城时,距离城门关闭也就还剩半刻钟。 兄弟三人窝在租来的杂物房中,守着火盆喝热水。 “老三,你俩明天谁回家?” 堂远闻言愣了下:“大哥,没说要回家啊,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明天一早你就出城吧,回家刚好能赶上晚饭。” 叶青竹:“不说好了让我来换换你俩吗?看看你俩手上的冻疮,再看看你俩的黑眼圈。” 两人心虚的把手往回缩了缩。 叶青竹皱眉:“老三,老四,家中虽然银钱不多,但是还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 你们俩到底是在县城做买卖,还是出去帮人做工去了?” 堂远:“大哥,瞧你说的,谁愿意出钱雇我们俩这样的?加一块都没有二姐一个人能干。 就是……那个啥……” “好好说,磕巴啦?” 堂远讪笑摇头,只能把租房的附加条件说了。 第182章 积攒回头客 叶青竹听完,真是又生气又心疼。 按照日子,他应该明天来县城,还不是因为放心不下这两个小崽子! 结果可真是让他猜着了,为了省钱,这俩货真是啥都干得出来。 “叶堂远,你咋不去住破庙?!” 堂远底气不太足:“大、大哥,卖的吃食,从破庙背出去,谁还敢买啊~” 叶青竹在不大的杂物间溜达,抱着胳膊走了几圈又把矛头指向柳承。 “叶柳承,别以为没你的事儿。上山砍柴?家里的柴都没用你俩砍去。 现在什么天?啊?” 柳承老老实实道:“三九天。” “你还知道啊?用什么火盆?干脆把这身衣裳扒下来得了! 你们两个兔崽子,走之前说的多好听,看看现在这什么事?” 堂远偷瞄一眼大哥的脸色,想要嬉皮笑脸蒙混过关。 “嘿嘿,大哥,你看大老远来一趟,发啥火嘛。 我跟老四算了一笔账,吃的从家带,热水我俩能烧。 一天两担柴真不多,一担抵房租,一担我们自己用。 农市那边就每月一笔保护费是大头,肉是咱们自家的。 这样到腊月二十九,怎么也有一两半进账。” 叶堂远绷着脸道: “你给我闭嘴!家里图你们赚金山银山呢?老四,你自己说,这样下去能坚持几天啊? 我看等不到二十九,你俩哪天累倒在这间屋子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柳承:“那不可能,房东老太太天天查看水缸,要是发现水缸没满,肯定得找人。 大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俩能照顾好自己。 知道你是心疼兄弟的,但是呢,现在天色太晚,早该休息了。” 柳承把大哥按在距离火盆近的一侧,他跟堂远在另一边。 翌日天不亮,堂远和柳承蹑手蹑脚爬起来。 但是干草的沙沙声还是惊醒了叶青竹。 “什么时辰了?” “大哥,还不到卯时,你睡醒了再回吧。” 叶青竹出声拦住两人,让他们躺下,自己摸了杂物间里边的柴刀。 “你们俩看着时辰,今天的活儿都交给大哥,安心睡吧。” 柳承想要说什么,被堂远扯了扯衣摆。 “三哥,你拦我干啥?” 堂远轻轻叹了口气: “大哥要去,咱俩拦不住的。 他的脾气你应该清楚,就让他去吧。 回来再躺会儿,咱们兄弟不需要计较这个,而是该养足了精神头,等会儿多卖一两只熏兔。” 屋中寒冷,可抵不住劳累和困意,兄弟俩紧挨着睡回笼觉。 鸡叫三遍后,天光大亮。 两人还想去挑水,结果到水缸前一看,早就是满的。 房主老太太挪着小脚做饭,见这个时辰兄弟俩竟然还没走。 “你俩这就扛不住啦?到底是年岁小。哎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堂远笑呵呵道:“谢奶奶,瞧您这话说的。 我们这就要出门了,走之前过来看看而已。 我大哥心疼我们,自己干了这些杂活让我们睡回笼觉呢。” “哟~你家大哥来啦?我还真没看见。” 第210章 “等会儿他回来送柴就看见了,可别把他当什么坏人轰出去呀。” “知道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都当我老糊涂呢。 还不赶紧走,等着喝西北风呢?” “嘿~老太太,都快过年了,您这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一个黄土埋半截的老太太,凭啥说好听话给你啊? 我就说我乐意的事,阎王都不敢收我,你能把我老太太咋地?” 堂远笑嘻嘻背上背篓,出门前逗着老太太: “谢奶奶,我呀,今天不给你留鸡头。” 说完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农市走。 柳承跟在堂远身边嘟囔: “三哥,你说你跟个老太太逗什么嘴?别哪句话说不好把她气个好歹。” 堂远道:“你放心吧,看这老太太面相啊,再活十年八年都没问题。” “你咋知道?啥时候还会看相了?” “哼哼,天机不可泄露啊~承哥,今天咱俩得大干一场,哥哥我准备拿出绝招揽客了。” “哎?昨天你就这么说的,你到底有多少绝招啊?” “那~也不能告诉你,你就听我安排,等会儿到农市咱俩这样……” 声音远去,是少年独有的清脆和舒朗。 另一边砍柴的叶青竹,赶在晌午之前砍了三担柴。 送第一趟回去的时候就见着了房主谢老太太。 “你是叶家的大小子?” 叶青竹将柴放下,笑着回了声是。 “谢奶奶,我家两个兄弟还小,平时可能闹腾了点,还请您多担待。” 老太太仿佛跟一大早的那位判若两人,笑容慈爱。 “闹腾点儿好,我那个孙子啊,忙!你是不知道,出来进去都是一个人,连个声响都没有。 他们俩在这住,还能给我老太太做个伴。 再说了,他们心眼儿不坏,看我腿脚不利索了,挑水砍柴亏了他俩。” “没给您添麻烦就好,人没在眼皮子底下,就怕他们俩闯祸。” “你小子一点也不实诚。这俩孩子教的多好啊!勤快懂事,嘴甜还机灵。” “谢奶奶,是您人好。下次我再进城啊,带上点我妹妹做的酱菜给您尝尝。放心,软和,不费牙。” “哎~那感情好。” “时辰还早,我再去砍些柴。” 往返三趟,再不走就要迟了。 今日是个阴天,偶尔有一会儿太阳,也是朦胧的一个圆盘。 这样的天色看着就让人心里压抑,好在农市上的人并不少。 堂远今日养足了精神,并且换了一套词儿吆喝。 好多人听着新鲜喜庆,自然不会吝啬十几个铜板。 再说别处卖烧鸡只能整只,这俩小孩儿有意思,可以买半只。 除了聚闲帮给虎哥买兔肉,其他人还是买熏鸡居多。 一个是价钱上便宜,再就是野鸡再怎么做也不会难吃。 只有之前买过兔肉的,今日再找到叶堂远他们时,买的都是整只的熏兔。 两天半,也算攒下了回头客。 其实盼儿做的熏兔并不多高明,用的也是常见的调料。 只不过白狼县没有专门养兔子吃肉的,货源不稳,就不会有人专门做来卖。所以叶堂远算是占了个先机。 第183章 盼儿犯小错 小小的县城,还不知有多少家正在为过年做准备。不过叶家的七加一,把平淡的日子过得忙碌又踏实。 腊月十五以后,农市的人流暴增。不少人家开始宰猪杀鸡,趁着年前卖掉换点其他东西或是银钱。 叶堂远二人也是从这天才认识到梁家父子的能耐。 集市上别处尚算一般,但梁家的摊位前可以说是里三层外三层。 大家所争抢的,无非是梁半仙亲手所雕刻的门神桃符。 梁半仙的儿子虽然从小耳濡目染的也学了不少,但是毕竟年轻,听过往的行人说,好像天赋不太行。 梁家再小一辈的刚刚能拿刻刀,唯一的儿子没什么灵气。 所以梁半仙制桃符着实辛苦,作为家中的主要银钱来源,梁半仙几乎用大半年的时间收集好桃木,再利用秋后的农闲带着儿子雕刻。 几十年来,老一辈人都知道梁半仙亲手制作的越来越少,想要把儿子推出来独当一面。 稍微介意点儿的人家,都不愿意相信梁家儿子的手艺。 笑话,那可是门神啊!要是买不到好的,万一惹怒门神,不能护佑一家平安怎么办? 所以临近年底,很多人宁愿少吃一口肉,宁愿不穿新衣。这梁半仙做的桃符是一定要抢的。 堂远小声跟柳承嘀咕: “承哥,不就是一块木头,至于的嘛! 不瞒你说,我刚看见梁家爷俩儿那天,就那对三角眼,下意识的感觉不像好人。” 柳承稍稍靠近三哥跟着闲聊: “别说你了,我也有点以貌取人。 不过看样子,梁家三代人积攒了好名声,没听谁说过他们一个不好。” “嘁~可能是因为有所求吧。都说梁半仙刻画的门神好,什么得上天允许啊,能跟神灵沟通啊,我是不信的。” 柳承:“知道你肯定不信,不过提醒你一句,这话可千万别说给别人听,要不然小心人家围追堵截帮梁家报仇。” 堂远横了一眼兄弟:“又不是信邪教,我管那闲事。 第211章 你三哥我呀,就想让大哥天天来县城送货。看着眼前的东西卖光,心情舒畅。” 柳承面色古怪:“三哥?你确定不是因为大把的铜钱声好听?” 堂远:“我……那也可以这么说。” “你确定不是懒得砍柴,让大哥天天出去帮咱俩干活?” “兄弟你诛心了啊!我是那样的人吗我?” “哦~那就是嫉妒。谢奶奶对大哥和颜悦色,天天跟你拌嘴皮子,心里不平衡。” “嘿~你这小子,是不是找打了?我是你三哥!” “行了吧,咱俩不一定谁大呢!” 俩人好到穿同一条裤子,哪里还记得初见时,一个看另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呢? 过了腊八之后,时光就像那梭子一样,嗖的一下就是一天。 县城的兄弟俩想要给家中省钱,小小的大湾村,篱笆院里的小姑娘们也不舍得兄弟受苦。 剥下的兔皮都被清洗干净,鞣制的过程需要大力气,这种活只有交给菱角。 山上那边基本都是长久和福禄在跑。 盼儿和雅儿除了供应熏鸡熏兔,还要照看小兔子。 盼儿做了酸菜馅的菜团子,酱萝卜,酸芹菜。蒸熟的菜团子放到后院地窖口,只需要一宿就能冻成石头一样的硬球。 第一次在燕北过冬,小姑娘没太多经验。大湾这边会用糜子磨面,类似她们在南边用糯米做吃食一样。 黄色富有粘性的面皮,里边裹上蒸熟的红豆陷,或者是酸菜、白菜这样的也可。 叶家既没有准备黏黄米,又没来得及种红豆。菜团子经常冻裂开,再上锅热的时候总是露馅儿。 为此盼儿不知后悔了多少次,总说自己没管好家。 换来的不是大家的宽慰,比如叶青竹啊,就会让她明年记得做足准备。 再或者菱角,总算能抓到盼儿这呆丫头的把柄,还不得用这个好好嘲笑她? “盼儿,你说糜子长啥样?该不会像咱们南边的梅子一样树上结吧?” “盼儿,家里没磨,该不会是菜团子都吃不上了吧?” “盼儿,要不让大哥买点黏黄米回来?你先练练手。” “盼儿……” 这副小人得志幸灾乐祸的样子连福禄都看不下去了。 “二姐,上山呐?” 菱角是闲不住,但是每天都不空手,家中天天飘着肉香。再说上山,菱角已经过了新鲜劲儿。 原来的兴奋,好玩,现在是任务,还不如在家干点别的。 “不去不去,连个新鲜的猎物都看不见。” 福禄暗戳戳想:看见了你也打不着,不眼馋吗? 不过对于盼儿的一点点小失误,福禄也没有放过就是了。 “五姐,听说黏黄米更顶饱。” 盼儿单手掐腰,另一手用木勺子当当敲锅沿。 “叶福禄,我饿着你了?” “没有啊五姐,我就是听说。” “听谁说的?谁这么不安好心?” 万长久在福禄身边探出半个头道: “是我呀五姐,嘿嘿,黏米面做的菜团子就是顶饱嘛。你不能不讲道理呀。” “你……你们俩给我出去!” 福禄腼腆一笑,在盼儿的哄赶中,跟着长久出门剥兔皮。 做饭的盼儿喃喃自语:“一个个没良心的,还好有小七。” 结果这话都没超过一顿饭的功夫,打脸来得有点快。 雅儿也是被逼的。三哥四哥不在家,她总要跟上哥哥姐姐的步伐吧?要不然,头可能会秃耶…… “五姐,你说是糯米香还是黄米香呢?唉……” 盼儿:我…… 看着盼儿气急败坏,总能换的家中一片欢声。这丫头平时太稳了,干活认真仔细,真是难得见她犯错啊。 甚至就连叶青竹,往返于家中和县城那么累,那么冷,都挡不住逗妹妹的心情。 谁又真的差那么一口吃的?是觉得盼儿累了,乏了。心疼她里里外外照顾家中吃穿。 旁人家都在欢喜的准备过年,他们勒紧裤腰带,也不需要愁眉苦脸的嘛! 富有宅田心提防,不敌柴门一碗糠。 他们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人,再啃两年树皮也无惧尔! 只是叶青竹想起了家中的一点点土地,恐怕明年他的小五妹会很纠结,种小麦呢,还是种糜子好?呵呵~ 第184章 堂远又生新招儿 县城那边,兄弟俩有大哥分担杂活,全身心都投入到熏肉买卖上。 人越来越多,买卖自然越来越好。 再说叶家的熏兔做得味道不错,虽酒楼饭馆中也有野味能尝鲜,不过多少年下来,做法也就那样。 农市小摊上的价格对于那些富裕之家不算什么,卖出去的不是半只也是一整只。 这可苦了聚闲帮的病虎。 他算一个,还有堂远的房东老太太,俩人也不知是什么癖好,专爱吃兔头。 谢老太太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牙不太牢固,兔头上的肉不多,但是最能咂摸味儿。 另一位病虎大哥,就真不知是为啥了。 隔三差五的,都是聚闲帮的刀头过来买,每次都要先问上一嘴,有没有兔头单卖。 开始的一两次还心里纳闷呢,这么多摊位交什么保护费,那病虎大哥也不像缺银子的人呐。 第212章 晚上回小屋睡觉,堂远拉着柳承分析虎哥。 可怜的柳承白天消耗精气神儿,晚上回家还不能尽快睡觉。 接连不断打哈欠,甚至后来眼角都挤出一点泪才被放过。 堂远有自己的猜测,只是找个人说说想法。 翌日再碰见刀头,明明摊子上都是齐整的熏鸡熏兔,堂远也能笑着割了两只兔头单独卖给刀头。 寻常百姓都喜欢肉厚的部位,没有了兔头压秤,喜欢买的大有人在。 柳承由开始的揪心到后来的佩服。不得不说,买卖上头,堂远有很多大胆的地方。 因为兔头单卖的成功在前,堂远萌生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农市上卖猪肉的,都是下水骨头肥肉五花肉分开,价钱各有高低。 那他为何不能学学卖猪肉的? 提出这个想法时,柳承浑身都是抗拒。 “三哥,你差不多就行了吧?怎么还飘了呢?谁家三两斤的兔子还拆成好多份来卖啊? 你这样,哪有人愿意买鸡屁股?” 堂远老神在在道:“承哥,怎么不提兔头?” 柳承一噎,就知道他要说这个。 “瞎猫碰上死耗子,有银子的几位老主顾都好这口儿。 但是三哥,兔子少见,想吃得下馆子。那熏鸡可不是!” 堂远还是坚持己见:“满白狼县是不是没有拆开卖的?” 柳承不情愿点头:“是~别说白狼县,走过这么多地方,也没见过这样的。” 堂远拍着巴掌道:“那不就行了?你怕什么?有三哥在呢,出了什么问题我担着,肯定不连累你挨打。” 柳承跺着脚急道:“谁怕你连累了?!我是说这个嘛!” 堂远笑着把人拉着蹲坐下,又往火盆里添了点木头。 “承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多好的机会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可是,总不至于这么多人,这么多年,就你叶堂远想得到这种主意吧? 没出现这种形式,肯定是存在问题。” “行了我的兄弟,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看着。不敢说我叶堂远多聪明,但是玉遇事儿解决事儿呗。 别人不见得想不到拆卖,但是做生意我有自己的直觉,感觉不行了我及时收手还不行?” 柳承见堂远心意坚决,只能无奈提醒: “那好吧,出门前大哥说了,买卖上的事你做主。咱们就稍微的、一点点的、零星的试试?” “好~看你这谨慎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我的气魄。” “滚蛋,要不是我稳得住,就你那个球样,早晚要出事。” 两人声音渐弱,枯坐在房中的谢老太太咕哝着干瘪的嘴。 她想自己的小孙子了,睡不着觉啊。当初要是能给他留下个兄弟姐妹的多好,也不至于把她的小孙子累成这样。 瞧瞧叶家兄弟三个,再有几年长成大小伙子,互相帮衬着多好哦。 堂远要是听见这话,肯定是要回怼老太太的。 谁说他们家只有兄弟三个的?一家子凑一块热闹着呢! 另一边被大家合力“声讨”的盼儿,竟然破天荒的耍了脾气呢。 一大早起来也不烧洗脸水了,舀出来的水带着冰碴儿,别说洗脸了,看一眼都浑身发冷。 早饭也不做了,冷锅冷灶的样子把另外几个弄的一愣。 菱角抱着胳膊,双眼直勾勾看着坐在织布机前边的盼儿。 小丫头绷着脸,睫毛忽闪忽闪的,就是不正眼看别人。那认真的样子,好像手中的梭子就是全世界。 自从家中忙活起熏兔的事儿,盼儿和雅儿也只有忙活完所有事儿才能想起来摆弄几下。 要是这么持续下去,这匹布就要跟着他们守岁过年了。 “盼儿,你咋啦?” “二姐挡光了,让让。” 隔壁叶青竹问道:“都啥时辰了,咋没做饭?” 福禄跟长久两个一问三不知,同住西屋的菱角和雅儿也不知道啊。 “五姐,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啊,现在就是神仙日子,有啥可生气的?” 语气淡淡,竟然辨不出喜怒。 “不对,你开心的时候要露门牙的。大哥,五姐撂挑子不干啦。” 叶青竹带着另两个小的到西屋,一群人围着盼儿像是看什么稀有物似的。 叶青竹:“哎呦喂,真是奇了,咱家盼儿有脾气啊?” 菱角摸着下巴:“不能啊,你们是不是谁惹到她了?” 福禄挑了挑眼皮,这么一会儿,五姐的梭子脱手两回,忘记踩踏板一回,吞口水四次。 嗯……五姐就是闹着玩呢,没大事。 长久看看两个大的,再看看盼儿,奇怪的是并未感觉到什么暗流涌动。 再用余光瞅瞅铁哥们儿,这小子蔫坏,眯着眼睛抿唇不语。嗯,应该不是大事。 小七重新编好她的小辫子,沉默的氛围竟然还在持续? 盼儿的异常瞒不过叶青竹,应该只有菱角那个憨丫头被骗了。 “菱角,去烧火,早饭你做,晚饭小七做。” 菱角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不可思议道: “大哥?我?我都多久不做饭了?” “你不去谁去?要不小七先?你们几个也换换呗,今天盼儿杀鸡。” 小七两手猛摇:“二姐年长,尊老爱幼,让二姐先。” 第213章 叶青竹留下一个背影,堵住菱角将要出口的话。认命地去引火烧水,长时间不做,引个火都要好久。 第185章 多少米来着? 这锅是热了,脸也洗了。接下来要干啥来着? 噢,淘米,找盆,翻米缸。 自家种的葫芦瓢,舀米的这个是特意留的,小巧方便。缸里是前天刚舂的小麦。 早上应该是碎麦粥吧? 菱角掐着瓢不知怎么下手,帮忙烧火的雅儿紧张的看着。 屋中织布机还在有节奏的札札响,二姐放多少米她得记下来,要不晚上做饭可要糟糕了。 菱角咂着嘴试探着舀一瓢,转头看看小七,这丫头半颗头露出灶台,眼睛还冒光。 “嘿~小七,早饭用多少米啊?” 菱角挤眉弄眼故意大声问,她猜小七不知道。 果然,小七收到信号,咧着嘴骨碌着小眼睛: “哎呀,记不清了,应该是三两米吧,还是半斤来着?” 西屋的织布机停顿了一会,外间的姐妹俩屏住呼吸等着里边出声。 一息,两息,三息…… 西屋响起动静,却没有听到盼儿说话。 菱角咬牙翻白眼,低声嘟囔:“这呆丫头,还真沉得住气啊。” 蓦地,菱角扯出坏笑,在雅儿逐渐瞪大的眼睛中,菱角一瓢又一瓢的舀着碎米。 终于在第五下的时候,盼儿冲出来拯救那所剩无几的米缸。 “二姐~你可放过这点余粮吧!” 盼儿夺过盆,将多的碎麦倒回米缸。 “愁死人了,还好用了个没有水的盆,要不这么多粮食,还不得发霉了呀。” 菱角跟雅儿抱在一起笑,院子里磨刀的叶青竹对着晨光看了看刀刃,脸上如阳光一般灿烂。 喂兔子的福禄翘了嘴角,就知道五姐看不下去。 他们在悄悄长大,自己都未发觉。顽皮耍赖,纯真如昨。 一顿早饭,菱角做完已经额角冒汗。 从前没有盼儿的时候,她也是照顾大家吃喝的。 被盼儿养刁了嘴,再看看自己那一锅烂白菜,不怪大哥嫌弃她。 “唉……也是邪门儿了,一样的做法,咋就不是一个味呢?” 雅儿摆放碗筷,听着二姐的感叹,自己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的手艺比二姐强些,有限啊! “二姐,咱俩的天分可能被五姐吸走了,要不晚上睡觉挤一挤,沾点到自己身上。” 菱角盛着菜问:“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雅儿道:“你看嘛,五姐力气见长啊,做饭比我强。 那等我睡你俩中间,我没准儿也沾沾你的大力天赋,五姐的庖厨天赋。” 盼儿笑话她:“然后你就是叶家最出色的小姑娘对不对?” 雅儿笑的眉眼弯弯:“嗯嗯!然后你们都得哄着我。享用我叶雅儿给你们打下来的家业!” 叶青竹从雅儿身边路过去夹咸菜,顺手按了下她的小脑袋。 “哟~小七的志向不小,看来用不了几年,我就能养老了。” 菱角不知又想到了啥,扑哧一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福禄跟长久洗了手准备吃饭,看着大笑不止的二姐抖了抖眉毛。 叶青竹给自己盛了碗稀粥,问菱角刚才是不是笑他呢。 “没有啊大哥,我哈哈哈~不行了,别提,我停不下来。” 福禄戳戳小七的发髻问: “吃完饭回屋检查一下草药。” 雅儿问:“为啥啊?大部分都卖掉了。” 福禄看了眼二姐:“我怀疑她早上做饭把药材塞灶膛里去了。有点中毒的迹象。” “啊?!” 菱角夹了好大一筷子咸菜放到福禄的粥碗里。 “你才中毒了!赶紧吃,把嘴堵上。” 咸菜缸可以一直用很多年,所以盼儿放了好多盐呢。 福禄皱眉看着自己的碗道: “病的不轻。” 一顿早饭吃得一点都不安静,叶青竹突然很想念县城的两个兄弟。 还是在那边消停,就算老三要斗嘴,也是去找谢老太太。 看看眼前这几个,吃饭都堵不上嘴。想想六子以前多乖巧啊? 再看现在,啥时候学会打嘴仗了呢? 还好叶青竹没说出来,否则万长久一定会站起来反驳。 大哥,你可能对你六弟有很深的误会。 腊月十九,有一场大雪飘落。 阴沉大半日的天,天地间出现那些白色精灵的时候,总会引起人们的欢呼惊叹。 瑞雪兆丰年,冬天下足了雪,明年春耕会容易很多。 这些小精灵好似专门等着有人类发现它们,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下雪了”。 不过转瞬间,杏花骨朵大小的雪花,就那么在半空绽开,如无香的白玉兰,也如朵朵飘荡的碎云。 彼时,县城的农市上,堂远和柳承还在招呼客人。大湾村的小院里,盼儿带着雅儿正在熏兔子。 这是他们在燕北见过的第三场雪。三场雪,次次不同。 雅儿眯着眼,微张着小嘴,好久才回神。 “五姐,你看天上,下银子了。” 声音细细小小,生怕吓到了谁。 盼儿也震撼,露出一对兔牙笑。 “是啊,那咱们伸手接着,这个呀,没准儿是财神爷给人间做记号呢。” 第214章 火坑里的柏枝偶尔爆出噼啪声,那是自然的鼓点,为小院中欢快起舞的小姑娘配乐。 山中的几人正准备回家。见这么大的雪,长久先是松了口气。 “可算是下大雪了,不然这片山的野鸡和兔子都要跑光了。” 叶家打猎勤快,长久已经带着他们换了三个地方。没有让动物绝种的道理,这是猎人的铁律,不论大小都要遵守。 辗转在大湾周边的各处山谷,叶青竹几人已经对这边的地形了然于心。 “回家了,明天应该能轻松点。” 长久乐颠颠在前边带路,在前边吹着口哨。 “大哥,可不是轻松一点儿啊,咱们追,野鸡跑。嘿嘿,这回看它们怎么办。” 另一边的县城,有些怕湿的摊子早早准备了油布。雪大之后,支起架子搭上油布,买卖照做。 可是堂远他们俩不行啊,啥也没有。且入口的东西,不好积雪太多。 两人收摊子的功夫,农市上也有不少人准备回家。 混乱人群中,岿然不动的梁家父子很是显眼。 梁家的事很好打听,这样的人在有自己的声望。 堂远跟梁半仙儿的三角眼对上,带着柳承遥遥行礼。 第186章 梁半仙 柳承在回去的路上跟堂远说起梁家,刚才那一礼,两人是出于敬佩。 “三哥,还记得逃难时候的那个地主吗?” 堂远:“你是说施舍馒头的那位吧?家中有个傻儿子?” “是啊,对比那位地主,我反而更喜欢梁半仙儿。” 堂远叹道:“两人,不一样,也不能一起比较。” “为何?” “承哥,我从记事起,就是在街上讨饭。那些做善事的乡贤富绅,九成都是为了自己赚个好名声罢了。 但是我受了他们的惠,得一顿饱饭,道一句好人长命,家业兴旺。 梁半仙儿……” 柳承:“他,好像把扶助贫弱,当成了一种信仰,对吗?” 堂远点点头,在农市久了,听说梁家的事也多了。 那对有着三角眼的父子,初见时,真无法给人好印象。 不过人不可貌相,一副骨架皮囊,百年后终是融于黄土。 堂远:“遇见他们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一种人,愿意用自己的双手,赚得碎银微铜,只为换不相干的人活命。” 柳承由衷道:“所以,他是梁半仙啊,不是梁老头,或是什么梁一刀。” 梁半仙儿,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他本名叫什么了。大家只记得,传出名声的时候,那人就是梁半仙。 多年以后,叶堂远在梁半仙墓前祭拜时,行的是弟子之礼。 白狼县有一家靠刻桃符为生的梁姓人家,除去家中田产维持一家老小开销。 父子俩闲来走遍深山,甚至亲手栽种上千株桃树。 在每年深冬,耗费心血雕刻门神桃符,于年前去县城农市摆摊儿售卖。 平民百姓买得,达官富商亦趋之若鹜。 桃符所得,没有让梁家多吃一两肉,没能换得梁家一寸绫罗。 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因梁家送来的米粮药材活命。 之所以被叫做半仙儿,是因为他自己说,薄银不足护寒贫,所行善事唯半,不曾有一件值得称颂。 梁家雕刻门神桃符,护家宅安稳,所以才得了个半仙儿的称号。 所以聚闲帮不收梁家的保护费,虎哥佩服的是梁家大义。 所以大家不会占用梁家的摊位,那是大家甘愿守护的善。 燕北偏远贫瘠,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 若说热情,自然比不上远离人烟的小顺村。 但是生活久了,叶家的几个孩子越来越了解燕北这个地方后,才发现他们原来看到的,感受到的,都太肤浅。 回到落脚的地方,正好看见谢老太太佝偻着扫雪。 老太太自己不觉得,但是在外人看来,她已经动作迟缓,早就不是年轻时的雷厉风行。 堂远把背篓摘下,笑道: “谢老太太,知道我们回来,扫雪相迎呢是吧?” 老太太绷着脸佯装生气,抬着扫帚故意把积雪扫到堂远脚边。 “败家小子,回来这么早不做买卖啦?出去,快出去。” 柳承不管他们,自己回了杂物间放下背篓开始烧热水喝。三哥呀,怎么也要跟老太太斗上一会儿呢。 堂远:“我偏不去,哎~今日心情好,我们兄弟俩休息半日赏雪。” 谢老太太枯瘦的手握着扫帚:“真是败家子啊!这破雪年年下,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哼,想出去赚银子都没人要。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说,谢老太太,你孙子养你呢,还天天愁东愁西的。 再说了,你扫雪干啥?留着多好看。” “滚犊子的好看!你们腿脚利索不怕滑。我这把老骨头摔一下,没准儿就去见阎王了。” “哎呀,呸呸呸,你这老太太,天天把阎王挂嘴边。 我都跟你说了,看你这面相,还能活十年八年呢。” 堂远上千抢了扫帚,把老太太强行搀扶回屋。 “先让我欣赏欣赏,好好的雪景,都让你这丑老太婆给破坏了。” “你个小兔崽子,我年轻的时候,长得可俊呢!再说我丑,信不信我用烧火棍子抽你!” 第215章 “好好好,漂亮的老太太,你先进屋去吧。等雪停了,我喊你出来扫雪哈。” 把人塞进屋中关了门,堂远将扫帚收到避雪的地方才进屋。 火盆早已经点起来,等驱除身上的寒气,兄弟俩闲聊天。 “三哥,我真是纳闷儿了,你咋那么愿意跟谢奶奶较劲呢?” “哎呦呵,不是较劲。你没发现吗?这老太太想孙子半宿半宿睡不着。 我这是转移她视线呢,闲着也是闲着。” 柳承:“我又不像你似的,大半夜总让尿憋醒。嘶~你咋知道谢奶奶半夜不睡觉?” “听见的呗,大半夜的,总是叹气。” “那你干啥每次都把她气得骂人?” “承哥,别看我不懂看相也不懂医术,但是见过的人多。 这老太太吧,心中有股子郁气。她骂我两句,郁气发出来好受点儿。” 柳承恍然:“哦~怪不得你前脚跟她吵的欢,后脚活儿也不少干。” “我叶堂远这张脸,想哄个老太太轻而易举。” “嗯!这个我信。好歹成功忽悠了一渔村的奶奶们给你送吃的。” “你看你这人,说话不好听。” 坐在屋中的谢老太太,听不真切那两个孩子说什么。但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听着心安。 翌日雪停,天空还是有点阴。一大早叶堂远将院子的积雪扫到一边。 尤其是台阶。石头上的雪见阳光化了之后再冻,最是打滑。 谢老太太起身开门时,院子早就被收拾干净了。 老太太咕哝着干瘪的嘴,脸上的褶子慢慢堆积,在木门中绽放一个满足的笑。 二十二这天,叶青竹是特意跑一趟县城的,就是为了接两人回家,明日祭灶王呢。 堂远终究舍不得买卖,还是去农市摆了半天摊子。估摸着大哥该进城了,两人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本来都要离开了,堂远问柳承,要不要去梁半仙那边请灶王。 柳承犹豫都没有,跟着三哥转身又挤回去。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到梁家的摊子前,他们来晚了。 柳承拉着堂远的袖子耳语:“回家让六子刻一个,咱别白来,买门神吧。” 堂远会意,跟梁家大哥买了一副门神。梁家大哥没有接铜板,反而是让他用熏兔换。 第187章 祭灶王 小哥俩商量着,反正家中也是要门神的,他们没有能力帮别人,能通过买梁半仙的桃符,心中也是欢喜的。 不过梁家大哥认出了他们。 “咱们农市的人都知道,摆摊的,可以用自家货物换桃符。” 堂远看了眼柳承,柳承点点头。 堂远笑着拒绝:“梁大哥就当我们是寻常客人就好,该是多少钱,我们带着呢。” 梁半仙儿招招手,把兄弟俩带到一边。 “就算你们今日不来,一两天我们也要去买熏兔的。 不瞒你们说,我家老爷子身子不大好,这几天总说嘴里没味儿。 听说你家的熏兔做的好吃,那卖桃符的银钱我有用。 一副门神像,你们换我点熏兔行不?” 堂远:“行啊,当然行!梁爷爷若是觉得好吃,过了祭灶节我们就回来摆摊儿。” 梁家便宜的桃符需要二十文,堂远二人也以为是拿了最便宜的那种。 柳承挑了一只一斤半的熏兔,看到梁半仙儿手上的门神,手中的熏兔掉在背篓里。 堂远惊呼:“梁伯伯,这可使不得!拿简单的给我们就行了。” 梁半仙苦笑:“对我来说就是一点子功夫,拿去吧。” 堂远坚决不肯。 这种打磨光滑,雕工精细的桃符,是给达官贵人准备的。他们也愿意花大把的银子来买。 只因梁半仙儿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聘请。宁愿在冰天雪地的农市吹风,也不会去富人家受制于人。 堂远兄弟俩今日若敢接了这个,怕不是要遭到整个白狼县八九成的百姓声讨。 “梁伯伯,我胆子小,可别吓唬我。收起来吧,我家用不起这样的。 熏兔好说,老四,挑一只肉多的。” 梁半仙儿手上托着桃符送不出去,只能招呼儿子拿来一副简单的。 柳承也重新找了只两斤多的递给梁半仙儿。 “梁伯伯,熏制又冻过的熏兔不好嚼,回家可以斩成小块炖汤。” “好,等会儿,我把差的钱补上。” 趁梁半仙儿翻钱袋子的时候,兄弟俩拿上背篓钻入人群不见了。 梁半仙儿还在人堆里找呢,两个小孩子个头儿不起眼,早就没影了。 在城门口,刚好碰见大哥,三人直接回家。 下了雪的路上不好走,被人踩实的路面光滑如镜。一个不注意就要滑一下。 硬邦邦的地面,骨头脆的,摔一下就能骨折。 兄弟三人走的小心翼翼,身上的肌肉都是紧绷酸胀的。 到家时天都黑了。长久一脸可惜。 “啧啧,这要是我,滑着回来,比平时走山路还快呢。真浪费啊。” 堂远:“哼哼,确实比不上你,鞋底磨丢了还不知道呢。” 长久:……三哥怎么知道的?! 十几天,八个人再次聚在一块,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 叶青竹听着屋中的嗡嗡声,真想把耳朵关上。才发现多两张嘴怎么如此吵啊?! 第216章 闹腾到快半夜,三个丫头是被叶青竹轰走的。再不睡觉,他的脑壳都要炸了。 穿鞋下地,先抓了最近的盼儿,把人别在后腰上扔到西屋。 “瘦的皮包骨头,以后风大可别出去,刮丢了你大哥我还得出门找你。” 盼儿好笑的看着大哥那快要溢出来的烦躁,痛快的铺被子。 没一会儿小七被大哥夹在胳肢窝下边扔过来。小姑娘还没听够县城的新鲜事。 “大哥,再听一刻钟,就一刻钟好不好嘛,三哥马上就讲完了~” “讲完个屁!赶紧睡觉,明天再听。” 叶青竹扔下人也不管,那屋还有个不好收拾的菱角呢。 小七隔着两道门喊:“明天三哥要进城,你骗小孩儿。” 叶青竹在另一个屋用鸡毛掸子威胁菱角赶紧走,还不忘回雅儿的话。 “走了又不是不回来,要不让你三哥把你带走,正好少在我眼前晃悠。” 雅儿闭了嘴,星子似的眼睛眨着。才不要去,听说三哥四哥还在打地铺呢。 “嗷!大哥你打我脚趾头了!” “滚过去睡觉!再不走我打你头!” 没一会儿菱角瘸着脚回屋,对着油灯看自己的脚趾头。 盼儿钻进被窝,冷的她打了个哆嗦。 “吃完饭应该先把被子铺好的,太冷了。” 菱角看不出自己的脚趾有什么不对,吹了灯躺进去。 “哎呀我天!小七往炕头挤挤,冻死我了。” 小院安静下来,兔子房里的傻狍子歪头动着耳朵。应该是听见绵长轻浅的呼吸声,它也趴在自己的干草窝闭上大眼睛。 二十三这天,炊烟升的早。各家都是准备了最好的吃食祭灶王。 农户没有那么繁琐肃穆的祭祀礼。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这一天的祭品几乎没有人家吝啬。 没有灶王像的人家,选了东方主灶,三炷清香,一碗清水,一盘糖瓜,另外一样或是糕点,或是猪肉。 盼儿准备的是整只鸡。 一家子由叶青竹带头,后边按照顺序站好。上香摆供,言说好话。 “灶王爷多吃糖,上天好话一箩筐。” 叶青竹在前嘴里念念叨叨,祈求这位人间监察神能保佑他们一家平安康健,明年顺遂如意。 带着三个妹妹,是叶青竹所坚持的。 不管是柳承,还是长久,都劝过大哥,祭灶没有带女子的先例。 叶青竹只说,若真有神,该知道他们七个经历了多少生死。 因为敬神,而让身为女子的妹妹们躲在屋中洒扫,这神还值得敬吗? 有什么不满,都冲着他这个老大来就是。 所以叶家,祭灶时八个人,扫房子时也是八个人。 刚半年的房子还很新,桌椅箱柜什么的姐妹几个也天天擦拭。 屋中先洒了些水防止起尘,从顶棚开始,边角的蛛网灰尘全部清理一遍。 柜子也被挪出来,甚至连堂屋的腌酸菜的大缸都被菱角晃动着转开一处缝隙。 这段日子家中攒了不少野鸡毛和兔皮。鸡毛挑干净的做了掸子,一屋留了一个,剩下的被大哥带到县城交给堂远处理。 屋子清扫之后,再到院子,这一整天杂活儿不少。堂远和柳承最腰酸背疼。 晚饭很丰盛,是因为过节,也是因为家人齐聚。 第188章 年前准备 兄弟几个经过商量,决定县城那边要卖到腊月二十八,二十九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有了目标,熏兔的每个环节都心中有谱,大概准备多少货。明年正月什么时候重开。 商量过后,几人早早睡下。毕竟第二日,堂远和柳承还要赶路。 两人在家换了一套干净衣裳,吃饱喝足,带上几天的吃食再次出发。 这几天不只是县城,就连野鸡岭小镇上的集市也是摩肩接踵。 年底买猪肉的人家多,走亲访友活动频繁的时候,总得上一两道看得过去的菜色。 叶家比别人家多出来的是鸡油。虽然冬天的野鸡不够肥,油不多。但是量大的情况下,慢慢积攒,也能熬出一罐子香鸡油。 三斤五花肉,三斤光溜溜的猪棒骨,配上家中冻起来的鸡杂。 年夜饭总要荤素搭配,谁家舍得纯吃荤的到饱呀! 菱角弄回来的木头,收集了不少干木耳,卖掉一半,剩下的够他们偶尔尝鲜吃一年的。 地窖里的萝卜白菜还有许多,篱笆墙上晾晒的干菜,房梁上吊着的干蘑菇。 盼儿在精打细算准备家中吃什么,县城的人家也是要算计的。 过年期间农市没有人,城里的人家总要存够十来天的吃食才放心。 猪肉、鸡鱼、米粮、油盐、糕点、果干这些都要置办齐全。 叶家的小摊子周围聚了不少人。熏制过的野鸡野兔好存放,味道独特。 有学子送给先生做束脩,也有姑爷孝敬老丈人的。兄弟俩忙活的眼冒金星,口干舌燥。 刀头穿过层层人群时,身上的衣襟都快散了。 “叶三儿,二斤兔头。别挤了别挤了” 刀头年轻力壮的,左攻右晃,旁边的人站不稳就要错步。 好家伙,得亏冬天的鞋子厚实,被人踩一脚倒不疼。想要踩回去更难,毕竟农市上人挤人。 每当这个时候,聚闲帮的所有人开始出动,就怕这边出了什么事。 第217章 若不是过年人多,堂远还真忘了聚闲帮的二把手。 斗鸡眼怼到面前的时候,柳承好险没喊出声。 这位老兄大冬天戴着个羊皮帽子,双手揣在袖筒里。吸溜下鼻子,抖一抖八字胡。 啧,这个卖相吧,着实不怎么样。 叶堂远认出人来,换上略微熟络的语气问好。 “稀客呀费哥,想吃啥来您说话。” 这人名叫费崖,念过书的。只是因为相貌丑陋,无人敢用他。 但是容貌是爹娘给的,他无力改变。年轻的费崖很是颓废了几年。 心中不得志,样子又不喜人,干脆找个没熟人的地方苟着吧。 辗转来到白狼县,跟病虎凑到一起弄了这么个聚闲帮。 说他们是地痞无赖吧,农市这边规矩不错,出了什么纠纷不愿进衙门,都要找虎哥先给论一论。 可说他们是什么好人呢,也不太合适。一群青壮整日游手好闲在街上闲逛。 看见谁家的果子诱人,伸手拿了也不给钱。见着长相俊俏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会吹着哨子调笑。 只不过病虎和费崖有手段,这帮人没干过太出格的事儿。 费崖看着小摊子,视线来来回回看了三圈,张口要了半斤鸡爪子。 这东西没肉,一层皮,带着点软骨。寻常过日子的人家都不愿意买,亏呀! 但是有一种人独爱用其下酒。喝酒听曲儿啃鸡爪,是费崖的三大爱好。 “得嘞,保证给您的秤高高的。费哥怎么亲自出来买鸡爪?刀头哥刚走没多久。” 费崖气的胡子发抖:“哼~还能咋,刀头那个鬼小子,每次都要我一文钱才肯跑腿。 这不是过年了嘛,春宵楼涨价了。” 临近收摊,农市上人不多,堂远也趁机跟这位二大哥闲聊几句增进感情。 “费哥,你这银子流水一样花在红翘姑娘身上,何不攒点钱把人赎出来算了?” 费崖摇头晃脑到: “你还小呢,懂个屁。人赎出来,就没了那个味道。 我说叶三儿,你家这鸡爪子就不能便宜点?” 堂远:“费哥,要不是看您好这口儿,我价钱一定要往上提的。 一只鸡就两只脚,这个是凤爪!” “你小子,就是找准了我的软肋。” 费崖拿着鸡爪子晃悠着找他的红翘去了,收拾摊子的兄弟俩埋头低笑。 自从堂远尝试着把一只鸡拆开卖,效果不是一般的好。虽说每个部位定价有些差异,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觉着赚到了。 野鸡身上肉多的地方就那么点,鸡头鸡屁股这种地方算是白花他们冤枉钱。 不过他们不知,叶堂远其实并不亏的。 就如这鸡爪子,熏得焦焦的,又入味又不腻。还有那翅尖,鸡脖子。 唯独鸡头不好卖,他们可以自己吃。这样算下来,鸡和兔子虽然被拆解的零碎,但是薄利多销,稳赚! 兄弟俩收摊后并不直接回谢家,反而要穿过两条小巷子走到县城曹大户家的后门。 攒了一天的鸡屁股,尽数被曹大户家的老管家收走。 吃鸡屁股这种事,作为大户人家的老管家,有失主家颜面。所以之前都是人少时派人偷偷过来买,还要搭着点别的做掩饰。 还是堂远看出来人家的顾虑,跟那人商量着送货上门。 这样人家就算知道老管家天天吃他们的熏肉,也不知吃的是哪里。 送了这家的货,两人才能带着剩下的东西回到落脚处。 谢老太太还是那么中气十足地跟叶堂远斗嘴。周边邻居也习惯了这一老一少天天吵拌几句。 二十八这天,兄弟俩跟老太太辞行。 “你孙子是不是不要你了?眼看着过年了还不回来?” 要说堂远有时候嘴贱呢,好好的你惹老太太干什么? “滚犊子!我孙子才不像你似的没良心呢。年三十才放他回家,要走赶紧走,别跟个蝇子似的在我旁边晃。” “你这老太太,我也是担心你好不好?怕你一个人在家过年没意思。” “咋地?我一个人过不了年啊?用你操心?本来还想给你俩准备点压岁钱的。 你今天说话不好听,老太太我心里不得劲,还不给了呢!” 第189章 万猎户返回 堂远不是真的要气老太太,他们俩走后,院子里就剩她一人,有点惦记罢了。 谢奶奶就是个普通老太太,也不说对他们多好。但是人嘛,相处久了都有感情。 临走时哄好了老太太,兄弟俩还是去左右邻居家拜托他们稍微看护着点。 最后半天,两人不至于死乞白赖卖多少。这段时间赚来的铜板,大头被柳承换了银子。 今日剩下的熏兔和熏鸡带回家,过年了,他们也要好好品尝一回。 不过没想到的是,兄弟俩连个鸡头都没留住。 刚把小摊子支上,附近相熟的摊主招呼没打完呢,就有客人过来。 “叶家的熏肉是吧?” 堂远应着“是呢”,转头一看,好高的人呐。 大个子长得瘦瘦的,身上还穿着兔皮背心。 “客人想要买点儿什么?价格公道,都是好味道。” “别废话,还剩下多少我都要了,算账。” “欸?哎……哎!” 头一次碰见这样的,有点激动。不过要稳住,深呼吸~ 第218章 堂远拍了拍发懵的兄弟,赶紧着呀,干活!一手钱一手货,完事儿好回家。 连零带整,全部都卖给了那个高个子。装肉的是自家编的背篓,一起送给那人。 柳承接了钱还有些不可置信,就这么,卖完啦? “承哥,收拾东西回家啊,傻愣着干嘛?” “三哥,就是不踏实。咱家也没用什么秘方,咋就能被人全包了了呢?” 堂远戳了戳兄弟的脑袋,真是不争气。 “咱家做的差哪儿了?价格公道啊。可以说是童叟无欺了吧?” “嗯嗯,这个没得说。” “再有啊,快过年了,说不定人家要用来宴客呢。总之今日能早点回家,心情激荡。” 兄弟俩买了不少的爆竹,去年只舍得买七个。今年堂远咬牙买了一捆。 “想想去年,我因为受伤,连爆竹都没看到。今年我要补回来。” 柳承瞄着那一大捆爆竹有些牙疼。要不要劝劝他?去年是因为拿包来历不明的银子,今年搞不好因为自家银子不明去向又挨揍喂! “三哥,你的伤,都好全了吧?” 堂远悠闲地哼着小调,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早好了!那个疼哟,刻骨铭心。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大哥下手可真狠。” 柳承:那你还敢买这么多爆竹?疼的不彻底吧? 看堂远心情甚好,还满心期待,柳承没有说出口。 万一大哥觉得三哥做买卖甚是辛苦,买点爆竹奖赏他也是……可能的吧? 哥俩到家的时候,院子里出奇的安静。 见到屋门上的锁,如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堂远的满腔热情。 “搞啥嘛?说好了咱俩今天回家的,竟然锁门?!” “三哥,会不会是他们去镇上赶集了?” 今日二十八,镇上最后一个集市,还真说不好。 这把锁是因为那次佟广海偷肉才买的。虽说那次盼儿大发神威,福禄沉稳勇猛。 家中没什么损失,但是吓了一跳啊。 自那之后,菱角特意去镇上买了锁,把家中的肉全部收到堂屋。 这丫头气不过,还绕路去了趟里正家告状。 什么人都收,大湾还能和谐住人吗?您里正还能高枕无忧吗? 熊初默知道佟广海欺软怕硬,不知道还有偷窃的毛病。此风不可长,家家都防贼似的防着邻居,他还能有好日子过? 菱角告了状就不再关注,反正后来六子在篱笆墙周围埋了不少的酸枣枝。 别说人了,就是黄鼠狼也不好往院子里钻。 但是吧,钥匙只有三把,想着家中天天有人,就没给堂远柳承兄弟留备用的。 堂远只能绕过院子,去后边徐家打听自家的人都哪去了。 “娇娇姐,知道我大哥他们干啥去了不?家里怎么锁门了呢?” 徐娇娇正在院子里的小炉子上熬浆糊,只抬头瞥一眼就紧盯着自己的小锅。 “堂远回来啦,万叔回家了,一大早接了长久回家呢。菱儿他们帮着送东西去了。” 屋门进不去,堂远一琢磨,把东西放在窗根下,带着柳承去了万家。 果然,自家的兄弟姐妹全都在万家忙活着呢。 好久没住人,屋中阴冷的很。堂远他们到的时候,门窗都开着通风呢。 叶青竹在跟万猎户算银子的事,一个要把剩余的还了,另一个说什么都不要。 菱角和盼儿在帮着打扫房屋,雅儿跟六子帮忙烧火。 长久在自己家无所事事,竟然还有点局促的意思。 “万叔,好久不见。” 堂远跟柳承的到来打破万猎户那边的僵持。 万猎户难得笑了下,胡子拉碴嘴唇干裂,笑得不是很自然。 “你们俩小子可以啊,听说买卖都做到县城去了?” 堂远谦虚道:“嗐~小打小闹,比不得万叔,进山一趟带回来的都是大家伙,值钱。” 万猎户大掌拍在堂远头顶道: “打猎不是什么难事儿,想学的话,过两年跟着我进山。” 柳承走到大哥身边,看的出大哥面色不是很好。 “大哥,怎么了?” 柳承小声询问,万猎户好像故意不再理叶青竹,竟然跟堂远相谈甚欢。 叶青竹无奈道:“万叔走之前留下的银子还剩不少,我要还给他,可是他不要。愁死我了。” 柳承跟着皱眉:“无功不受禄,万叔该不会是想用银子做谢礼吧?” 叶青竹:“那也太多了,咱们跟着长久沾了多少光?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多银子?承儿啊,想想办法。” 兄弟俩这边小声交谈,万猎户耳聪目明的怎么可能听不见? 日夜兼程赶回来只为了跟儿子过年,身上的疲惫被他极力压制着。 此时屋里渐渐有了热乎气,困意席卷。 “青竹,银子你先收着,年后我可能还得出去一趟,到时候长久还得交给你。” 长久这会儿出声了:“爹,咋还走啊?” 万猎户道:“有事要办,你听话。” 叶青竹插话:“万叔,那就临走的时候再留呗,长久一天才吃多少粮食?” 万猎户:“麻烦!二丫头,你们几个也别收拾了,回家歇一会儿去。” 叶青竹最终也没能把多余的银子留在万家,带着一串弟妹们往回走时,穿过村子的这几步还能看一场大戏。 第219章 第190章 底气十足胡美芝 路过村子中间的范家时,门口聚了好些人,重点是好多面孔都眼生。 围观的窃窃私语,院子里边看不清情形。 这个时候稍微一联想,莫不是范胡氏回来了吧? 跟看热闹的村里人一打听,还真是胡家护送胡美芝回来了。 为啥说是护送呢?看胡家这个阵仗,带来的壮汉没有十五也得有十二个。 看这个架势,胡美芝是养好了身子,携娘家人回婆家找场子来了。 从小年那天起,就听说范传德一天一趟地往老丈人家跑。 过年了都图个人团圆,像胡美芝这样的能在娘家坐小月子,听都没听过。 怎么着快过年了,胡家也得放人吧? 范传德台阶给的足,都快从自家门口铺到老丈人眼皮子底下了。 奈何这媳妇就是接不回来。 范家的老两口也着急上火的,家里扔下个小孙女天天哭着找娘,儿子又是个面团性子,竟然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 可让范家两口子去亲家接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尤其是范老太太,那天夜里的一场大火,当时着实吓够呛。可后来这么一琢磨,除了胡家那遭瘟的,还谁有胆子? 别看她没证据,可直觉摆在那。范老太太更不可能去儿媳妇的娘家低头。 没想到二十八这天,胡家上门了。胡美芝进了家门也不说话,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 不多时,范家的东屋传出说话声。 吵来吵去,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被翻出来说道。 让村里人听了好多的笑话不说,婆媳两个隔着门还能骂起来。 范老太太嘴上没个把门的,又把胡美芝不生儿子的事儿拿出来说。 这下可是踩着胡美芝的尾巴了。 其实当初胡美芝小产,别人谁也没亲眼看见,都不清楚怎么回事。 婆媳两个互相推诿,最后就是胡美芝回自家娘家去养身子了。 如今两人旧事重提,好些人可不就伸长了脖子听热闹。 农家人呐,孩子养不住的多了去了。 吃喝不好,干活劳累,或者是情绪激动。小产的妇人养个十天半月,该干活还得干活。 胡美芝回娘家可有日子了吧?不过人家娘家乐意,旁人管不着。 胡美芝声嘶力竭指责范老太太,起因竟然是半盆子洗脸水。 胡美芝不做饭不是一天两天了,范老太也是照常叨叨。 边指桑骂槐边往外泼了半盆水,胡美芝难得心情好的喂鸡。 好巧不巧的,不知道哪滴水恰好溅到她眼皮上。一手揉眼睛,另一手上还端着喂鸡的谷壳。 家里打鸣的大公鸡扑棱着翅膀飞起半人高,爪子受力不稳,就抓到了胡美芝的胳膊。 这么一惊吓,人喊公鸡也叫,慌乱中踩到刚泼过水的泥坑,可不就滑了。 事情这么一捋,都有错也都不是诚心的。 不少人都说,要怪啊,就怪那个孩子没缘分。范家的子孙缘没到。 这话旁观者说得,可当事人意难平。 胡美芝虽然有自己的小手段能哄住男人,但养老送终确实得有儿子。 将来小静给点嫁妆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谁管她? 范老太就更是了,跟范传德年纪差不多的都有儿子接香火,他儿可怜哟~ 范家的大戏持续到晚饭时候也没分出个上下。大湾村没有村长,这事如果里正不插手,两家指不定闹腾到什么时候呢。 熊初默不烦吗?当然烦透了。 老万不当村长,整个村里找不出个有气魄的爷们儿,村里就这么凑合了好多年。 冷飕飕的不在家暖被窝,还得出来解决纠纷,都是闲的他们。 就因为大晚上跑一趟范家,熊里正内心咬牙切齿的琢磨明年开春让他们都出壮丁修路去! 叶青竹带着身后的一串小尾巴回家时,交代他们以后村里的热闹少看。 菱角奇道:“大哥,不是你让我们学学的嘛?” 叶青竹:“不看热闹就学不到东西是吗啊?你们呐,眼睛别总盯在那些烂人身上。 有时候看多了,关注深了,不小心就要成为跟他们一个德行的人。” 柳承双手赞成大哥的说。 “没错,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想家中的三个姑娘,若是有一天也像她们似的尖酸刻薄满嘴污言,咦~难受。” 雅儿摇头晃脑道:“你们可太小看我们叶氏三姐妹了!” 堂远:“哎呦呵呵,咋?你们叶氏三姐妹,想要闯出什么样的名堂?” 盼儿呲着牙道:“这个嘛,暂时保密,总之,我们姐仨不可能把日子过得那么鸡飞狗跳就是。” 回了家中,少了万长久的铺盖,叶家又要重新分配被子。 盼儿终究没舍得现在买棉花做新被。因为过了这个年,大哥年满十五岁,要开始按照正常人家收税了。 二十九这天一大早,熊里正登门。 昨夜解决了难缠的胡家,天色太晚,冷风一直吹。熊初默干脆去万猎户家挤挤。 听长久说叶家的傻狍子还没卖,哈喇子控制不住的里正趁着太阳还没露头就去堵门口了。 盼儿早起开门,被门口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等看清来人,只得喊大哥出来迎接。 第220章 “里正叔,怎么一大早来我家?” 叶青竹边让人进屋暖和边问。 “别提了,还不是昨天胡家和范家闹的。太晚了没回家,在老万那住了一宿。” “里正叔一大早过来,是有事儿吧?” “啊,听说你家捡了一只傻狍子,还活着呢吧?” 雅儿跟福禄喂的次数多,小姑娘欢快道: “叔,那狍子可有灵性了,活的好好的呢。” 熊初默:“挺好,大竹,出个价,叔馋肉了。” 叶青竹没如何,雅儿的扫把砸了脚。 “啊?!吃、吃肉啊?”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有银子,买点啥不好?要不是老万懒得进山,我还不来你家踅摸呢。” 雅儿耷拉着脑袋,默默出去帮盼儿烧火做饭。 叶青竹没卖过狍子,也不好现在跑一趟万家麻烦人。 “叔,狍子拴在兔子房那边了,你看看大小给个价就行。” 两人钻进兔子房,熊初默得驼背勾着头才行。 第191章 凿冰捞鱼 狍子嘴里磨着干草,一双眼睛湿漉漉看着来人。叶家的人眼熟,陌生人也不害怕。 熊初默上手摸了摸,预计着能出多少肉。 一两银子,傻狍子被里正拉走了。 雅儿站在堂屋门口眼泪汪汪看着远去的傻狍子,想想它要被剥皮放血,心里是不舍的。 但是大哥回来时亮出的银子,让小姑娘心情又好起来。 再碰见来串门的狍子,她可就不客气了哟。 万长久刚跟新回来的爹腻乎一宿,憋不住又跑叶家来叫人出门。 这小子还记着当初说要带他们去河边溜冰,还要选个地方凿鱼。 叶家一直忙于生计,虽然叶青竹去县城送货的时候走过冰面,但此时还是无限好奇。 半透的冰层下,还能分辨出水草和石头,甚至游动缓慢的小鱼也能看见。 冰层中间有些地方冻着一串串气泡,一层冰,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万长久不只是带了他们,还有平日村里的几个孩子。 凿冰搞小鱼这种事,别说小孩子们热衷,就连村里的大人也很期盼。 家中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留了女人在家做家务活,村里的汉子们也围在河边商量着从哪里下手。 凿冰可不是比谁力气大的时候,而是要选好一个点,凿了冰洞得有鱼才行。 经验老道的汉子们已经有选好地方下手的,这群孩子则是远离他们,一直向上游走。 冰冻严实的河面,一般位置的冰层也有一尺来厚,想要凿穿一个洞,凭借一个孩子的力量肯定不够。 当初说这话的时候,万长久还存了显摆的心思。 如今呐,可算了吧。只要定点,剩下的交给他二姐就行了。 用来凿冰的是一根铁钎,这东西村里就万家有,别人家用的不是铁镐就是什么别的硬家伙。 河底的鱼长时间没有新鲜的气流,等冰面上出现孔洞,再用绑了长杆的渔网在洞里用力的搅动。 随着新鲜空气的涌入,还有河水的旋转流动,很快就能吸引大大小小的河鱼过来。 但是捞鱼,不是菱角的强项。 鱼儿虽然就在洞口附近,如果直接下网子捞,基本就是白费力气。 大湾村的孩子们从小见识大人们捞鱼,多少有点照葫芦画瓢的经验。 不过要是深究,问他们为何如此,那肯定是没一个能回答得出来。 只是知道下网子在洞里搅,怎么能捞到更多的鱼,凭借的是运气。 孩子们子在上游,虽然抢占了好资源。 但是下游距离村子更近的大人们也不会生气。他们是对自己的经验有把握,上头的鱼早晚都要游下来,进入他们的木桶。 福禄刚开始也是站着观看的,村里的几个孩子轮流上阵,只不过收获确实不咋地。 有网到鱼的,要么太小,要么太少。 远远比不上下游汉子们的欢呼声和产量。 后来福禄干脆趴在冰面上观察,寒气几乎是钻入五脏六腑又蔓延到四肢。 叶青竹担心他生病,想要把人拎起来。 大家都看着,小孩子也要面子的嘛。收起蠢蠢欲动的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出声。 “六子,看一会儿就行了,过年要是生病可没地方请郎中。” 听说燕州这地方,正月看病兆头不好。所以生病了也都是忍着。 福禄嗯了一声,不过并未起身,反而眉头紧锁,像是思考着什么。 伸到冰洞里的渔网不断换人搅着,就是鱼儿不多。 喷溅出来的水难免弄到福禄脸上,在叶青竹快要忍不住上脚踹的时候,福禄从冰面上爬起来。 “存根,把渔网给我试试。” 想要尽兴是不可能的,小孩子们精明着呢,年前年后家人都高兴,就算他们犯了小错,也就是被爹娘呵斥几句。 正月不打孩子,他们也不知道为啥。 就算按照先后,也该轮到叶福禄玩一会儿,存根痛快地交出渔网,跟另外几个小伙伴溜冰去了。 中间的蹲下,两边各有一人拉着小跑。鞋底在冰面摩擦,用不了两圈就特别光滑。 盼儿和雅儿艰难拉着菱角,可能是因为重量不均,姐妹三个换着摔跤也不亦乐乎。 冰洞口,叶青竹像个石雕一样守着。 第221章 在场的人里边他最大,这要是掉下去一个孩子,可真捞不回来了。 福禄上手搅动渔网,第一遍是验证自己的猜想。 捞上来的都是手指头长的小鱼,有五六条。特别小的那个被他扔回河里。 小少年嘴角微微上翘,冰雪世界中,明媚阳光下,叶青竹发现他的六弟越长越好看了。 磨了磨牙,心中纳闷儿,七个人,好像他长相忒一般了点儿。 这边还在琢磨容貌呢,那边福禄第二下准备起网。 不过好像重量不轻,福禄脸色涨红,还朝洞口滑了一步。 幸好叶青竹一直在边上看着,否则福禄的一条腿都踩进去了。 眼疾手快地揪着福禄的后背衣裳,手里的崽子还紧抓网鱼的杆子不放。 “六子!不要命了你?” 福禄好像没听到似的,还在跟渔网较劲。 这一幕似曾相识,去年冬天的海岛边,柳承也有过这么一遭。 说时迟那时快,叶青竹帮着福禄挑网。 一条大胖鱼被抛到冰面时,呼啦啦跑过来一群孩子。叶青竹太阳穴突突跳。 他们跑过来的时候,隐约间好像感受到了震颤。 “哇哦~好大的鱼!” “叶福禄,你运气可真好。” “让我看看,还是条鲤鱼,个头不小啊!” 旁边叽叽喳喳的,孩子们蹦跳欢呼,似要跟下游的父辈们攀比:瞧,咱这边也有好手! 福禄还想上手,被叶青竹夺了工具。 “小胳膊小腿的,站一边说要诀,大哥下手。 你们几个也往外站,等会儿哥要是捞的多,让盼儿烤了小鱼分给你们吃。” 孩子们的欢呼声到底还是吸引了大人们的注意。话题被带到叶青竹身上,自然而然就说起新搬来的两家人。 没爹的天天又当爹又当娘,有爹的天天伺候完爹哄老娘。这两家人,可真有意思。 第192章 送鱼汤 从河边回家时,叶青竹信守诺言,让盼儿烤了小鱼干分给小孩子们。 孩子们收获都差不多,可是加起来也比不过叶家大哥。 眼馋也没办法,人家后来居上,不服不行。 小鱼在河边就收拾干净了,回家之后用盐稍微腌制一下再烤,没多久院子里就飘出阵阵焦香。 吃饱喝足,带上自己捞的小鱼散去。叶家的小院子再次安静下来。 大一些的鱼有两三斤的,指头长的都被分给他们吃掉了。 剩下些不大不小的被盼儿炖了一大锅鱼汤,用一个陶盆盛出来一份,包上两圈布。 菱角抱着热乎乎的鱼汤去万家。 长久的那几条小鱼直接扔在叶家,做熟了都不够他吃一顿的,干脆懒得折腾。 叶青竹还是对万猎户没有收回的银子耿耿于怀。 又不是十文八文的铜板,这烫手的银子几乎让叶青竹寝食难安。 所以菱角准备送鱼汤时,叶青竹将属于万家的银子裹在布中。 菱角是姑娘,万叔就算发现了,也不好跟他妹妹动手塞回来吧? 什么年后再出门,叶青竹不信这种话。 菱角稳住心神,万叔是个老猎户,最善观察细微变化。进门之前最后祈祷一遍,千万别露马脚。 “万叔,长久,给你们加个菜。” 掀开帘子进屋,菱角第一次见大男人蹲灶坑。 万猎户长得壮硕,此时烧火做饭的样子看着委屈巴巴的。 “哈!对不住万叔,没控制住。鱼……鱼汤。” 万猎户脸上的疤动了动,应该是想笑的。 长久从里屋出来,帮着接过包裹严实的汤盆。 “哇哈哈~太好啦!感谢大哥惦记,感谢二姐跑腿,感谢五姐熬的鱼汤~” 万猎户脸色黑了黑,不过屋中光线不明,谁也没发现。 “老子养你这么大,没听你说过半个谢字。” 菱角是想打圆场的,但是没长久出声快。 “爹,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半个谢字我还真说过。” “少他娘扯淡,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二姐作证啊,当初你带我进山打猎,看见那只野猪我喊了啥?” 万猎户疑惑,傻儿子哪来的得意劲儿? “头一回见活野猪,好像喊了‘啊,射它,射它’?应该是这么叫唤的。” 长久一拍巴掌面向菱角道:“听见了吧?半个‘谢’可不就是‘射’嘛!” 万猎户捏断了烧火棍,菱角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万、长、久!老子教你识字,是为了让你这么用的吗?” 长久看着双手掐腰站立的爹,不行啊不行,还不到时候。 矮要承认,挨打站稳。大丈夫能屈能伸。 “万长久,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我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矮要承认,挨打站稳!爹,谢谢你把我养活了。” 菱角看着万猎户手背上的青筋直跳,这彪孩子,不是找打呢嘛! “万叔!火烧出来了。” “嗯,我是火大的很。” “不是啊万叔,火燎你了。” 长久在一边憋笑,就那么看着小火苗一下又一下撩拨老父亲的裤腿。 万猎户反应过来时,裤脚只是被熏黑了些。 趁着那对父子没注意,菱角找了个干净盆把鱼汤倒出来,顺便藏好银子。 第222章 “万叔,鱼汤还热着呢,我先回家吃饭了,回头来给你拜年哈。” 及时抽身,溜之大吉。 菱角出了院门开始疾步走,万猎户也没多想。锅里蒸的白米饭出锅,配上温热的鱼汤正好。 发现汤盆边上的银子,万猎户咧了咧嘴。 叶青竹站在门口等着菱角回家,远远的见那丫头头也不回,走路连跑带颠的,就知道事情办成了。 转身回屋,脱鞋上炕,就等着开饭了。 可怜菱角在晚鸦声中,僵硬地举着自家的陶盆凌乱。 大哥你啥意思?站门口不是等我的吗?妹妹我笑脸都挂上了,你就差这几步路?等我一会儿能咋?究竟能咋?! 东屋饭桌上,六个人坐等开饭。所以见叶二姑娘手持陶盆英眉倒竖进来,周遭有那么一瞬间安静。 叶青竹:“辛苦菱角了却我一桩心事,来炕头坐。” 堂远:“我也表示一下,把鱼眼睛让给二姐。” 柳承:“我那份鱼肉给二姐,我嗦鱼骨就行。” 盼儿:“我咋办?二姐,明天包饺子多给你来点?” 福禄和雅儿一人负责一条胳膊,抢了菱角手里的东西,拉着人上桌。 菱角就是个顺毛驴,大家这么一给排面,气消了心情顺畅。再说了,人家是大哥,那就勉为其难给大哥个面子。 一夜就这么溜走,年三十这天,大人孩子都起得早。 早饭多数是随便对付一口,因为今日的事情实在太多。 荞麦粥配腌菜,草草吃过后就是全家大行动。 菱角劈柴,粗木细枝足够烧到过完上元节。进山收猎物时,只要能找到空档,甭管是粗木头还是干树枝,能带多少算多少。 谁让叶家没什么自家的秸秆能烧呢?整个大湾缺柴火烧的,原本只有叶家。 现在可好了,加上烧了柴堆的范家和新来的佟家,三伙人算是互不打扰的从大山上搬运取暖之物。 盼儿一个人忙活着厨房的事,今年的菜要比去年的多。好赖也算鸡鱼都有,油盐俱全。 为了过年吃顿饺子,盼儿算是竭尽所能了。饺子陷有猪肉白菜和油渣酸菜。大哥说今晚的饺子敞开了吃,让她多多和面。 大哥说,一定要撑破肚皮还得有得剩,求一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 院子外边,堂远带着福禄在挂桃符,叶青竹收拾着兔子房和院子。 听着大门口两个弟弟叽叽喳喳说着上下左右偏了正了的,他也只是微笑。 今日天色灰蒙蒙的,晚上恐怕要下雪。 柳承趁着天色亮堂,在东屋支了个小桌子算账。 一沓卷曲的黄纸,两截修整过的木炭。这就是他的账本,上面的每一笔收支,是他们七人一年来的成长。 福禄这小子,应该又使唤长久帮他锯木头了。这两尺长的小桌子做得还挺精致。 第193章 年底拢账 切配都差不多后,盼儿开始烧水。远处树梢晃动,房顶炊烟妖娆。 七个人轮流洗澡洗头,丝瓜瓤搓背火辣辣的。 福禄还不会箍桶,所以家中唯一一只浴桶,是花了高价买回来的。 衣裳只能说是干净,绝对算不上新。 上山下地干活,衣裳已经有不少补丁。如今这样已经算极好,雅儿的手巧,小破洞都是能修就修。特别大的口子才需要补丁。 袖口褪了色的叶子,增添了衣裳的破旧。 叶青竹坐在灶边烧火,问盼儿要不要买些布做新衣裳。 盼儿哪里知道,只能等四哥洗好了出来问问钱够不够。 “大哥,兔皮应该够做两件袄子的,等过初七,我先做一件给你穿吧?” 叶青竹:“还是先给两个小的吧,他们俩身子弱。” 盼儿有点为难,家中人多,料子缺口不是一般的大。感觉每个人都急需。 东屋里在吱哇乱叫,堂远跟柳承报复性的搓背,真不是一般的酸爽。 福禄冷眼瞧着,坐等俩哥哥洗到水冷。 西屋雅儿神色认真,菱角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雅儿舍不得用力。 “小七,使劲儿啊,早上喝的粥都尿出去了吗?” 雅儿掐着丝瓜瓤脸色涨红,就是不见她的二姐喊个疼。 等菱角帮雅儿梳头发,又是另一番景象。 “二姐,疼……” “二姐,轻点轻点,头皮要掉啦。” “二姐,我是你妹妹,不是等着拔毛的野鸡……” “救救我呀,五姐,能不能换你进来,二姐手劲儿太大了!” 兄妹俩在堂屋纯听热闹,可能是因为过年,就算他们闹腾了点,叶青竹也不觉得烦了。 关于家中有多少存银,叶青竹只有个大概。钱财方面,柳承管账细致。 等到沐浴结束,天色还早,七人坐在东屋大炕上闲聊。 柳承拿出自己简陋的账册开始絮叨。 “……盖房子花费六两,搬家请客七百五十文,种子一百零二文,交税……买粮食……卖狍子进账一两,卖布……药材……县城摆摊的总收入是一两零八百一十六文……” 柳承看着眼前六双直勾勾的眼睛,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道: “不算分给长久的那一部分,所以我们现在能动用的银钱,有九两又七十文。” 菱角眨巴眼睛问:“咋越攒越少了呢?” 第223章 叶青竹拍了这憨货一巴掌:“家业在这呢,承儿记账仔细 ,没攒下钱,只能说咱们努力还不够。 承儿,子时的时候把那七十个铜板拿出来分分,晚上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下边,咱们也有个压岁钱。” 堂远:“哇~压岁钱!” 菱角:“我提议,按年龄分钱。” 叶青竹回手就是一巴掌捂了菱角的嘴: “哪里来的老脸?这话我都不敢说。” 福禄:“嗯,按照年龄,大哥可以不用压岁钱了。” …… 叶青竹:这小子能不能不毒舌!大过年的,我手痒! 看着眼前笑疯了的几人,很难绷着脸装生气。 柳承敲了敲小桌子道: “六子,以后可不能这么说大哥。哈哈哈~这可是大哥一生中,唯一一次压岁钱了。” 这话能忍吗?那势必不能。叶青竹从炕上起身,柳承眼见不好想躲。 不过身前有小桌子,身手不是很迅速。 “大哥放我一马,过年不打孩子。” “少扯淡,你不算。” “二姐救我一把,三哥~” 菱角揉了揉腮帮子,大过年的,反大哥一把应该也没事儿吧? 堂远本来还想看热闹,不过二姐都上手了,天时地利人和了还能错过?干就完了。 三个小的排排坐,四个大的团战不休。 盼儿攥着拳头两边鼓劲儿,在福禄和雅儿瞠目结舌中,三打一混入一个叛变的盼儿,三对二,势均力敌可怎么整? 半年多,大家都长了个头儿力气。初遇柳承时,还是个文弱俊秀小少年,现在藏在衣裳下的线条都隐隐有了形迹。 福禄抿着唇搬走碍事的小桌子,雅儿拎着鸡毛掸子站在六哥身边。 在这样的气氛下,谁也别想独善其身。两个小的也被拉入混战时,时光就在欢笑中悄然而逝。 若人生一直如少年,谁的春华还值得被纪念? 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年号的除夕夜,七人放下所有忧烦和防备,一声声呐喊中,揉杂了一年多的苦难和酸楚。 眼前的安稳来之不易,压抑在灵魂深处的那一丝小心翼翼,多年以后再去回想,原来那便是所求即所得啊。 等七个人瘫在炕上大口喘气,夜色已经悄然降临。 今夜的村庄灯光常亮,老人们给小孩儿讲述年兽,说除夕夜的传说。 临近的人家还能互相串门帮着包饺子。三十晚上,可能只有家中的老太爷是悠闲的。 距离最近的徐家,只有母女俩在包饺子,菱角带着两个妹妹过去帮忙,顺便闲聊热闹一会儿。 徐婶子看着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嘴角含笑,过了年她就有儿媳妇进门,家中也会更热闹的。 徐家人少,白面贵一些,徐家准备的并不多。也就半个时辰,四个姑娘笑呵呵回到叶家。 堂远:“二姐,你可真行,还把娇娇姐拐回家了。” 菱角:“又不亏,她一个换我们仨呢。” 盼儿:“怕累到娇娇姐,三哥你倒是伸把手帮忙呀。” “可算了吧,我怕糟蹋东西。再说了我还有事呢。” 雅儿:“大过年的你忙啥呢?比包饺子还重要?” 堂远低声含笑道:“你们串门的时候,老四挨骂了,嘿嘿~” “欸?别走啊,话说半截,饭吃半饱!” “二姐,你说这个没有用,盼儿不可能饿到任何人,任何哟!” 男孩子们在东屋不知道在研究啥,西屋这边放上面板以及醒好的面。灶台边,盼儿还在调馅儿。 怕白菜馅调早了杀出水,早就剁好了备着。 北边的人喜欢吃蒸饺,南边都是煮的。既然大哥说了敞开吃,盼儿足足准备两大盆馅儿。 东西放到西屋时,差点儿惊掉娇娇的下巴。 “我的天呐~你们家底儿也太厚了吧?这么多……这么多!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面,这么多馅儿!” 菱角无情打断:“把你的下巴收收,哈喇子擦擦,学学我,面不改色!” 第194章 无名之年 盼儿扎上围裙,取出一部分面团在案板上揉光滑,心思力气都在跟面团奋斗,还顾不上聊天。 雅儿:“娇娇姐,我们家人多呀,哥哥姐姐还在长身体,一年就吃这一顿好的。” 徐娇娇挽了袖子等盼儿擀皮儿,听雅儿这么说可是反驳了。 “叶小七,隔三差五飘香味你当我闻不见是吗?” 盼儿将面团揉圆,从中间掏个洞,两手上下捣几下,形成一个面圈。 选了个最细的地方揪开搓匀,一个个大小差不多的面剂子快速出现在面板上。 撒上薄面,盼儿伸了下两条胳膊,尽量让手腕子露在外边。 娇娇都忍不住赞叹: “盼儿,你这剂子揪的,跟我娘不相上下了。哇哦,这小饺子皮儿,又圆又好看。” 菱角:“娇娇,不是让你来夸她的,唠嗑别耽误干活呀。” 娇娇撇了嘴:“好~你可真会使唤我。” “哎呀小七,蒸饺不要留那么大边,等出锅不都是干边饺子嘛。” 小姑娘们是为了凑热闹聚在一块,但是作为南方人,从娇娇身上也学到不少北地的常识。 这包饺子的花样上,都可算有机会显摆了。 “盼儿,你饺子馅里放了啥?好香啊,我都想吃个生的了。” 第224章 盼儿直了直腰,拿出又一块面团,边干活边道: “二姐啊,你是又饿了还是馋了?动作快点。” “嘿……你还催我?咋?一个人供我们仨,闲到你了是吧?姐妹们,加速加速,超了她!” 差不多白菜馅儿包完,盼儿举手讨饶。 “姐妹们放过我吧,不行了,真不行了。” 雅儿:“五姐,要不咱俩换换?” 盼儿看看面盆,再看看酸菜馅儿,摇头拒绝了。 “你不行,回头手掌得肿,二姐来吧。” 菱角踩了鞋站到地上,盼儿站在菱角旁边。这么多饺子,确实够她们忙活好一阵的。 只不过娇娇在拿起菱角擀的皮儿时,村里的八卦都没兴趣说了。 “菱儿啊,这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这是啥?面巾啊?” 菱角脸不红气不喘,还振振有词: “这是我的个人特色,不刚好跟白菜馅的分开嘛。多特别。” 娇娇翻了对白眼给小姐妹,无奈道: “我来吧,你这个是挺特别的,大的大,小的小,回头上锅得分两拨,要不然都没办法一起熟。” 菱角:“这面太软,到我手里不听话,我有什么招儿啊。 娇娇,你再教我一遍,还就不信了。” 盼儿舌尖舔着兔牙发愁,咋整啊兄弟们,我认真教了的。 娇娇可以说是语言动作双指导,但是遇上菱角这样的也中途放弃了。 “皮包馅嘛,不露就行了,要那么好看,最后还不是嚼碎了咽下去。都一样都一样。” 盼儿眼含恳切夺了二姐手中的擀面杖转交给娇娇。 “二姐,咱包吧,好不好?你不是饿了嘛。 娇娇姐,剩下的拜托你了。我姐我自己教吧,赶紧完活好回家吃饭呢。” 菱角咬牙切齿瞪着那根擀面杖,想她叶凌儿,在叶家堪比力量之神的地位。 没想到啊,积攒的英名都被饺子皮毁了。 菱角擀的最后一张皮,被雅儿拿了递过来。 “二姐,自己的皮,自己解决。” 看着三个憋笑的人,菱角大大方方接过。 “想笑就笑呗,我怕过谁!” 最后这张皮有菱角巴掌大,最重要的是,它不圆。菱角这个技术还不成熟,包出来的那个已经不能被称为饺子了。 东屋那边声音减弱,没一会儿兄弟几个探头来看还剩多少。 刚好就看见了菱角托着那么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叶青竹:“菱儿,这啥?花边锄头?” 菱角:……这个打不过。 堂远:“我看着咋有点像南山呢?让我想想是哪片来着?” 菱角:嗯……不太离谱。 柳承:“二姐这个像扒了皮的兔子吧?” 菱角:卖兔子已经疯了一个,你管钱我不吱声。 福禄挑了挑秀气的眉尾:“跟她缝衣裳一样别致,饺子长犄角了呗。” 噗~哈哈哈…… 菱角看看自己的,再看看别人包好的,应该是有那么点突出哈? “咳咳!笑什么?我前边包的也挺好的,这个是意外。” 雅儿补充一句:“有好皮就有好看的饺子,二姐不能少了五姐。” 这就很明显了嘛,自家人,谁不知道谁啊。 叶青竹出去引火,东边的大锅用来蒸饺子,西屋那边的小锅留着烧菜。 娇娇是被家人喊回去的,临走时还约了她们有空接着聊佟家的事儿。 雅儿收尾,盼儿去堂屋炒菜。福禄问佟家怎么了。 菱角:“先别管人家,大哥你们几个在屋里密谋什么呢?” 福禄:“你都说了密谋,为啥告诉你?” “哼哼,那你也别跟我打听佟家的事儿~” 福禄:“二姐,差不多再有一个半时辰,你就长了一岁。” “啊,我知道啊,谁过年不长岁数啊?” “那你跟谁俩稚气未脱呢?” 菱角:“我……叶福禄!你几个意思?!” 雅儿将炕席上的面扫到地上,晃悠着小脑袋插嘴: “最少两个意思。” 菱角:“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福禄:“小七啊,咱正常人就别跟二姐这样的计较了,咱帮五姐做饭去。” “哎!这就来。” 菱角满手的面,静立在原地面脸疑惑。最后喃喃自语: “哎呀,被两个小不点儿耍了。这要是不给他们点教训,以后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姐吗?” 堂屋此时最热闹,都聚集着等好菜出锅。 一条烧鲤鱼,野鸡炖山珍。等这两个耗时的菜出锅,木耳炒鸡蛋和醋溜白菜就好做的多。 凉拌一碗萝卜丝,酸芹菜和姜丝做配菜的鸡杂。六个菜,祈祷来年顺遂。 雾气蒸腾的堂屋,掀开锅盖,白面独有的香气勾的他们频频吞咽口水。 东屋大炕上,七个人按照顺序坐好,叶青竹激昂地喊出一句“开饭”! 百种新桃显贫富,万家灯火各欢笑。四分五裂的国朝,能安稳过年,也算一种福气。 那一年的燕王府,多少人食不下咽。 那一年的京城,照样声色犬马。 那一年的南地,百废待兴,几近百里一空城。 那一年的边关,将士拼死守护着身后疆土,不知家人可还在等…… 第225章 第195章 兄友弟恭 这袋子白面,还是福禄从丰泽镇里正那儿换来的。 白嫩嫩的饺子皮,看着有点玉色。两种馅料各占一半出锅,放在一个盆里还真挺好区分的。 饺子入口,又烫又香。 菱角的半个饺子还在嘴里翻腾,话也没挡住说: “姓柏的挺会享受,哦~烫!一个老男人还吃这么好的白面,呼~嘶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 别人都在埋头吃,偏她边吃边说。一个饺子在嘴里嚼吧几下咕咚一咽,速度丝毫不慢。 七双筷子在桌上甚至带出残影,所有食物肉眼可见地消失。 差不多八分饱,叶青竹才腾出功夫说话: “菱角,新的一年,能不能学学好好说话?” 菱角把脸抬起来,腮帮子鼓鼓地瞪眼。 “唔……嗯嗯!” 姓柏的?人家给的白面你也没少吃啊!臭丫头,怎么能比我还记仇呢!叶青竹吃了点萝卜丝清口。 因为桌上有荤菜,馅料里猪肉不多,拌了足够的猪油,香而不腻。 在几人的克制下,鱼只吃了一半,另一半鱼肉压在鱼骨下,承载了他们小小的愿望。 吃过饭,一个个唇覆油光。堂远一只手在肚子上打圈揉,靠在一边感叹: “没想到咱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有点死而无憾之感。” 另外几人或是沉了脸,或是惊色出声: “老三!” “三哥!” 堂远无所谓地笑笑:“看你们,紧张啥?哎呀好好好,呸~童言无忌。神仙老爷莫怪,大吉大利!” 叶青竹:“什么出息……” 虽然他觉得,这个年过得挺好。可若是让他现在死了,心中还是有诸多遗憾。 他还没见着几个小的长大成人。 还没看见自己的开荒地下种。 还没见到山谷里长出成片的麻。 放不下挖了一半的地窖。 舍不得院中几十只兔子。 更何况,村子里人心各异,没他看护,这几个小崽子被欺负了咋办呢? 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气氛有点沉闷,直到外边传来爆竹声。 此起彼伏的声响炸在空中,寒夜中无星无月,地面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堂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极力想要大家重拾欢笑。献宝似的搬出藏起来的一大捆爆竹。 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大哥,再看一眼。大哥在发呆,好像没注意他买了多少? 不管了,大不了等过了十五,大哥揍他一顿! “又下雪了。” 叶青竹仰望,无尽黑暗中,那个少年心中默念: 小豆子,你们应该已经找到好人家投胎降生了吧?这样也好,能有个完整的家。 堂远招呼着大家点燃,最普通的双响,混在小村子的热闹里,融为一体。 院中燃着两根火把,是福禄做的。剩下六个互相追逐打闹,叶青竹倚在门边,神色温柔。 他还是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好大哥,脾气上来,对下边几个小的又打又骂。 有时又顾虑到现在不同从前,某些决定让人心里不爽快。 但,他知道弟弟妹妹们不会怨他。 院中突如其来的安静,把叶青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眼前站了一排六个,声音洪亮地喊了声: “大哥,旧岁已除,身康体健!” 原来出神了这么久,竟然已经子时了呀。 “你们几个,也要平安健康,无灾无难。” 六人手心朝上,齐声道: “大哥,压岁钱。” 叶青竹笑了,从衣襟里掏出六串串好的铜钱。 “给,拿去,玩够了没?回屋睡觉了。” 几人领了压岁钱,笑闹着还想多玩一会儿。堂远柳承强行拉着大哥一起。 过了个年,叶青竹真的觉得长到十五岁,就是家中唯一的大人了。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小渔村带他们玩,今天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陪着几人多玩了两刻钟,叶青竹把他们撵回房间睡觉。 临睡前,堂远自己没忍住跟大哥交代。 从县城回来那天,刚好他们都去长久家了。再回来时,汤圆自己心虚收拾的东西。 柳承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训,报账册的时候也是瞄着大哥说的。 这下好了,一个故意藏起来,一个含糊其辞,还有一个入耳没入心。 叶青竹并未生气,弟弟是好心,跟他们赚的比,多二三十个爆竹不算什么。 他们也应该好好去去晦气了,不过这跟他想逗弟弟不冲突。 “老三,明天开始,到上元节,铲粪。” 堂远在黑暗中结结巴巴道: “大……大哥,新年第、第一天呐?不、不好吧?岂不是、岂不是预示我一年都要铲兔粑粑……” 不知谁躲在被子里低笑。堂远气愤地在被窝翻腾,隔了一会儿又凑到大哥被窝旁边低声下气说好话。 “哥哥,还得迎财神呢,臭臭的不好。” 柳承:“你可以天天洗澡,兄弟给你烧水。” 堂远:“去,别打岔。” 转头又凑叶青竹旁边:“哥~少来几天意思意思行不行?” 福禄:“三哥可以攒着,正月十六人家开市,你开屎。嘿嘿~” 第226章 “哎呀!小孩儿别插嘴。 好大哥,安排个帮手也好啊,冻在地上的可费力气呢。” 叶青竹学着堂远的语气道: “好弟弟,你二姐、你五妹,女孩子都是自己干的。你这样,有损咱们男子汉声威。” 堂远踢着被子泄气,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大哥,要不咱商量一下,我多想一个办法赚钱,两个也行。 别让你这么人俊嘴甜的弟弟冒着寒风一个人铲屎,好不好嘛~” 柳承和福禄憋着笑齐声学他:“好不好嘛,咦~” 堂远扒拉着没啥热气的被子,伸脚踹了下柳承。 “是不是兄弟?看热闹?说风凉话?爆竹你没点啊?别想再跟我借裤子,没有!” 等西屋听到动静时,就是男孩子们低声笑,堂远在讨价还价似的。 菱角:“这又是干啥呢?我跟你俩说,那屋绝对有猫腻。包饺子时候就密谋啥,现在也不对劲。” 雅儿打个哈欠道:“二姐,再不睡天亮啦。” 盼儿:“反正我不敢去偷听。” 菱角:“两个呆丫头,一点儿敏锐洞察力都没有。看来只有我去挖出真相了。” 夜,渐渐归于该有的静。 天,迟早会迎来黎明。 第196章 元日拜年 元日,阳光明艳。 最先做的当是恭迎玉皇和灶神归位。 香火齐备,还是叶青竹说些吉利的词语,请神眷顾。 逃过一场灾荒的他深刻明白,其实求神拜佛根本没有用。 学人家照做一遍,面上求神,心中求己罢了。 早上还是吃饺子,去岁尾,今春头,他们要五谷丰登,岁岁余粮。 一大锅饺子在他们几个饿狼般消耗下,很快便一个不剩。 大湾没有家族,没有祠堂,甚至连村长也没有。叶青竹带着家中弟妹们去串门儿。 最先去的肯定是后边徐家,两家距离近,关系也和睦。 村里不少小孩子欢呼着挨家拜年,衣襟和袖口都是鼓鼓囊囊的。 同样是孩子,对待两拨人态度却不一样。 叶青竹是一家之主了,可以当大人对待。人家带自家孩子上门,聊的是人情往来,田地家业。 另一帮孩子是真孩子,上门说上两句好听话,换一把糖或是大枣榛子什么的。 从徐家离开,七人直接去万猎户家。 长久住在他们那儿,也确实如异姓兄弟般相处。按照辈分情分,都该给万叔拜年。 万长久早就撒丫子跑出去了,此时不一定混在谁家要零嘴。 今日的大湾,谁也不提过去的污糟事儿,男女老少见面都是含笑问好。 有过纠纷的范家,看不上眼的佟家都是如此。 走下来这一圈,菱角坐在自家凳子上嗤笑: “大哥,好累啊。才发现大家都演得一出好戏。 嘁~卢三妹儿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放在之前我都不能信。” 叶青竹干了半瓢凉水,透心凉也不忘损妹妹: “假模假样的人见得还少啊?只不过咱们之前蹲在街头看戏,现在不得不演戏。” 堂远:“嘿~想想也挺好玩的。卢换敢不对咱们笑,等着霉神找他吗?” 柳承:“二姐,卢换那样的算好看吗?” 盼儿和雅儿也歪着头等答案,好奇哦,想知道。 菱角想了想,放松道:“唇红齿白的,还行吧。反正不难看就是了。” 柳承若有所思,难道二姐喜欢这一款?心思多性子娇,有什么好的? 不过也不是没好处,那样的扛不住二姐一拳头,应该不会欺负二姐。 菱角就是随口一说,哪知道她的好弟弟已经计划那么远了! 天知道她就是碰见好看的多看两眼,真不好这口啊…… 稍微休息一会儿,叶青竹拿上熏兔,带着堂远去熊里正家。 他是老大不得不去,堂远比较会说话。 家中的几个闲下来,是个难得不着急干活的日子。 菱角控制不住又逼问柳承,年三十那天哥几个到底说了啥事儿。 福禄看着现在的二姐无语,越来越像村里树下闲聊的女人们了。 原来是那日算账,叶青竹嫌弃他的账本。笔墨纸砚贵,他们当然都知道啊。 可是连一支毛笔都舍不得买,柳承的抠门超出了叶青竹的预期,也让他更心疼。 想让柳承重新读书那是做白日梦,但是拥有支毛笔,他想他能接受呀! 可惜叶青竹没有读过书,也没用过笔墨。哪里是这么简单就行的呢? 柳承道:“买了毛笔就要用墨,一支最差的毛笔十几二十文钱,一块最差的墨锭在县城值四钱银子。纸是最耗费也是最贵的。 有了这些还不算,墨需要砚台,大不了我自己用石头磨一个凹坑。 有这个钱干点什么不好?我用木炭也顺手了,还不如不买。 然后,大哥就骂我了。” 乖乖,怪不得都说读书费银子,才知道笔要分什么毛的,墨要论哪儿产的。 砚台还要看品质,纸张还分好赖。 盼儿问:“然后呢?你们那么久在屋子里,不会就是四哥在挨骂吧?” 福禄抠着指甲道:“我来做,大哥同意了。” 雅儿张着小嘴问:“六哥?你做啥?” 第227章 柳承:“其实简单的毛笔好做,用兔毛就行,有耐心有眼力。 笔杆也好办,高粱的,芦竹的,木头的都行。” 菱角问:“那咋?现在去兔子房拔毛啊?” 柳承连忙制止:“二姐不着急不着急。听我说完啊,再说你这……今天什么日子?拔毛不好。” “那你放开我接着说呗,我还能跑了呀?” 柳承心想:还不是怕一眼没看住,你祸害了兔子们的真皮大袄! “墨块的话,我只知道大概,跟木炭其实差不多,就是收集烧黑了的那些灰,越细越好。 还得加胶,加药材,加香料再捶打……” 菱角打断他道:“你先等会,加胶我能理解,得成型是吧?” “嗯,是这意思。” “药材是干啥?还留着吃不成?” 柳承挠了挠头迟疑道:“该是防虫什么的吧,都说了只知一点,我真没做过呀。” “那你还……” 福禄又出声了:“不是有我呢吗?试试呗。” 几个人都盯着福禄,这个有点难以接受。小六弟做桌子椅子好懂,他看过木匠干活。 小六弟改农具也能说得过去,有耧车做参照。 甚至做出那么大织布机他们也不惊讶,村里就有,可以看,可以摸。 可是这个笔啊墨啊的,能行吗? 福禄神色淡然点点头:“试试不吃亏。” 柳承道:“大哥说了,让六子放手干,我们兄弟几个给他打下手。成了当然好,不成就当玩了。” 盼儿:“有啥我能帮忙的?扒灰?还是拔毛?” 雅儿举手道:“我,还有我,需要啥药材?我去山里找。” 菱角搓着下巴:“这么地,有力气活交给我,砍木头割芦竹是吧?让我来。” 柳承深呼吸两次,鼻子突然有点儿酸。 来自大哥的宠爱和兄弟姐妹们的帮扶,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又那么顺理成章。 关于制墨,他们可以说是所知甚微,但是福禄提到一个人,或许能帮的上忙。 菱角问:“你不会是想说姓柏的老男人吧?” 福禄眼神中透着无奈。 “二姐,白面饺子好吃不?柏里正给我开工钱了,别总说他老男人。” “呵呵,没办法,半道儿截人,我不那么爽。” 柳承几个还点头应和。不过盼儿说了句公道话: “六子蛮厉害的,工钱不低呢。再说,人家柏里正也没那么老。” 第197章 求教柏里正 “过年是个好时候,咱们别空手,等大哥回来,准备点儿年礼上门拜访去。” 柳承激动地在地上溜达:“我看盼儿的办法可行。问候一下,顺便讨教一二。” 刚好叶青竹堂远进屋,问他们聊什么呢。 柳承出卖好兄弟真是一点不手软: “说你怎么还不去铲屎。” 堂远伸出胳膊给柳承来了个锁喉,咬牙切齿道: “没说不去,这不是刚忙完嘛。 少给我转移视线,我听到了什么讨教一二,咱哥俩研究一下怎么快速铲屎么?” 菱角这时候上来聪明劲儿了,噢了一声,问他们昨天半夜是不是坑老三。 堂远浑身都透着感动: “二姐,还是你懂我呀!他们合伙欺负我一个,就因为多买了爆竹。 天地良心,大家都放了,怎么脏活累活都给我哟~ 哎哟喂,这日子过得……” 叶青竹拧了堂远的耳朵威胁:“嗯?大过年的,这日子过得如何?” “好!真好!特别好!大哥放过我吧,不讲价了。” 等几人坐好,柳承跟回来的两位哥哥说了他们的想法。 叶青竹虽然也看柏里正不顺眼,但是现在他们有求于人。 堂远大眼睛骨碌着,菱角余光扫到他,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又生出什么主意了。 果不其然,堂远腆着笑脸央求大哥,去丰泽镇带上他一个。 雅儿躲在两位姐姐身后出声问:“三哥,你走了谁铲屎啊?” 堂远:“一两天没事儿,我们快去快回。” 转头又跟叶青竹商量: “大哥肯定要去的。万一柏里正那边有相关书籍史料的,承哥能看看。 六子肯定不用说了,跟柏里正拉近关系用。” 福禄黑着脸问:“三哥,你干啥?” “我?我用处可大了。芦竹吧,丰泽镇盛产,咱们这边不好找。 我负责跟柏里正谈买卖,作用大了我跟你们讲。” 叶青竹疑惑道:“啥买卖?把熏兔卖过去?” 堂远心中小算盘噼啪响: “也不是不行,哎呀那个不重要。松烟嘛,山上那么多松树,就烧呗。 真墨成那一天,以后柏里正的笔墨咱家都包了。” 堂远大手一挥,想象着新一门可以赚点小钱钱的生意。 剩下六个看着堂远在那儿傻乐,内心想法都是一样的——叶老三掉钱眼儿里喽! 之所以是少年,就因为对前路无所畏惧,什么新鲜事都敢尝试。 叶青竹只是尽自己的努力支持他们的想法,只要他们不触犯律法,不倾家荡产,随便折腾。 虽然他们家产也不值什么银子。 年三十下的一点小雪不怎么影响出行,初二这天,叶青竹带上自家准备的东西去给隔壁镇的里正拜年。 第228章 隔壁镇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一只比鹌鹑大些的熏野鸡,自家的榛子和木耳,再配上一碗连夜包了冻上的饺子。 拎着这么实惠又平民的四样礼,柏藿篱收到东西时,有些哭笑不得。 本也没想到叶家的几个孩子会上门,虽说准备的节礼寒酸,但他们那样的家境,能拿出这些已经是尽力了。 寒暄过后,福禄直接说明来意。堂远还真没说错,福禄就是用来套近乎的。 柏藿篱对福禄就是有些另眼相看,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徽墨无疑是上品,不是我瞧你们不起,制墨的材料你们凑不全的。” 福禄皱眉问道:“你不说,怎知我们没办法?” 柏藿篱愣怔一下,心中笑他们不撞南墙不回头,嘴上却如实说了制墨的材料和大致过程。 小孩子嘛,跟他们计较什么呢? “……取桐油,浸以灯芯草点燃,上倒扣碗,碗烟细腻,积攒足够取毛刷清扫收之。 加清水淘洗,烟轻沙沉,这一步谓之:洗烟。 不说其他,烟灰就要攒上两年。” 四个人大气不敢喘,就怕漏掉一字半句。 柏藿篱喝了口茶,见他们几个正襟危坐,不得不开口: “你们是来真的?” 福禄:“不然呢?” 柏藿篱将精致的茶盏啪地放在小案之上,叶青竹以为柏里正该是生气了,提心吊胆怕他为难六子。 不想柏藿篱翻出一本快要掉渣的薄册子扔给柳承。 相处那几天,他是知道叶福禄有自己主意的。 不过能看出来,最上心的是那个叫柳承的。 柳承先恭敬谢过柏里正,然后才小心翼翼翻开小册子。 纸张很陈旧了,翻开之后是蝇头小楷。带着陈年的墨香。 有好久,没有闻到这种味道了,从前家中,有那么多藏书,有相似的味道。 收敛心神,柳承开始认真查阅。 堂远见时机差不多,开始摆出标准笑脸跟柏藿篱谈事儿。 在柏藿篱看来,这一家子兄弟就是没有爹娘长辈管教,想一出是一出。 但是叶堂远条理清晰列举笔墨自制的可行性,他承认是有点感兴趣的。 “里正叔,我们兄弟几个的人品肯定靠得住,再说还有我们熊里正呢,可以叫他做个担保。 前期的收集材料和制作都让我们来,只需要做成功的时候,您动动嘴皮子,帮着介绍给友人什么的就行。 您想,您细想。咱丰泽镇遍地都是芦竹,编筐编篓也用不完是不是?” 柏藿篱:谁是咱?你哪来的? “再说了,您帮忙也不白帮,造纸那是痴人说梦,毛笔墨锭的,有机会不是? 后半辈子的笔墨交给我们,只要您拿得动笔,保证足足的给您送来!” “啧,墨如果那么好制,市面上的墨还用这么贵?” “哎呦我的里正叔,话不是这么说的。烟不好收集,再说还得运到燕州才算呐。 手艺要钱,材料要钱,车马船脚要钱,到了铺子也要加价卖,这么一看,它能不贵嘛。” “嗯,有点道理。” 堂远磨破嘴皮子总算开辟出一条可行的“商路”。 另一边柳承和福禄二人也把册子上的内容记熟,叶青竹全程端坐,插不上一句话。 不过看着面色苍白但双眼有神的三个弟弟,这一趟还是值得的。 堂远在回程的路上还说呢,跟读书人,尤其是柏里正这么有城府的人说事,恨不得灵魂都在发力。 兄弟几个扶着他手脚发软离开柏藿篱家中,顺便在无人处徒手弄了不少的芦竹回家。 第198章 开头一团乱 初四这天,天朗气清。娘家还近便些的,这个时候也该回返了。 从丰泽镇回来的兄弟几个,连夜整理了需要用到的东西材料。 叶青竹被几个弟弟带着,还没安排三亩地种啥呢,先搞上毛笔了。 万长久叼着肉干到叶家时,盼儿和福禄在削毛笔杆,叶青竹带着雅儿拔兔毛。 进了堂屋再一看,好家伙,锅都拆了。 “二姐,你们家啥东西掉灶坑里啦?” 菱角扶着灶台上的大锅翻白眼: “去!干正事呢。” 长久嘴里还嚼东西呢,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看堂远柳承撅屁股掏灰。 “三哥,是不是烟囱堵了,你这得上房,从上往下拿杆子搅和。” 堂远闷声回他一句:“你先别搅和我,快完事了。” 长久抱着胳膊看看里边,再瞅瞅外边,咋过个年,感觉自己不是这家人了似的呢? 菱角把大锅放进去,又去院子里和黄泥封锅边。 柳承小心翼翼捧着海碗,碗中是他们辛苦了两个时辰收集的锅底灰。 长久好奇伸长脖子看,也没啥特别的呀。 菱角端着一锹黄泥进门,外边的光亮晃眼,长久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股不大的气流冲击海碗,轻飘飘的灰尘形成一股黑烟撞了柳承满脸。 “对不住啊四哥,没憋住。” 柳承垂眼看着手上的碗,唉……最好的灰都被这一下喷没了。 “长久啊,要不你找六子去?他那边活儿多,正需要你。” 长久张了张嘴,想说外边有点冻手。不过看着叶四哥脸上的黑灰,还是乖乖出去吧。 第229章 好不容易弄到的,那也得试试啊,加水淘洗,找家伙把上层的灰捞出来备用。 锅底灰是最方便获取的,按照册子上的记载,用油可太奢侈了,没这个钱挥霍。 但是松烟墨应该有指望,松木好得,就是这个松烟得想个法子收起来。 门外干活的两伙人,福禄下手又稳又准,盼儿明显没摸透里边的规律。 万长久蹲在俩人身边,一个两个都不说话,掏出一条肉干接着嚼。 福禄耸了耸鼻子,抬头看向香味来源,又顺着长久的手看到他的脸。 “来啦?给一个。” 长久摸出一根塞进兄弟嘴里问: “用不用帮忙?存根侯腾他们都闲着呢。” 福禄扇动长长的睫毛,思索后还是拒绝了。 但是万长久跑不了,福禄把人扣下,换了盼儿去弄浆糊。 大哥那边的兔毛揪了不少,笔杆子简单,交给长久一个人就行。 堂远和柳承到院子里琢磨兔毛。紫毫笔柳承用过,可是真没亲手做过。 结合册子上描写的制作过程,加上自己对紫毫笔的认知,应该可以完成的吧? 怕弄疼兔子,叶青竹带着雅儿取的是之前剥下来的兔皮上的。 虽然柳承交代了他们要兔背毛,可弄下来的很多毛还是不能用。 柳承:“不是大事儿,经验都是摸索出来的,咱们家兔子多的很。” 长久拍胸脯保证: “没事儿四哥,我爹回来了,不够了就找他进山打呗。 别说区区兔子,就是狼虎狍狐貂,我爹都能弄回来。” 还好万猎户不在,要不然……要不然也是要满足儿子的。 盆中放了水,柳承坐在小凳子上对着阳光选毛。 真正上手时候才知道为啥毛笔那么贵,真够折磨人的。 他一个读过书的都这感受,遑论别人?看着都着急。 一小撮毛拿出来,毫,指细而尖锐的毛。紫毫指兔毛,狼毫则是黄鼠狼的毛。 选择兔毛制作,一个是自家有兔子,好收集毛。 再就是燕北这地方,认为黄鼠狼是黄大仙,轻易不敢有人得罪。 要是被人知道他们几个抓黄鼠狼拔毛做毛笔,怕是白狼县要容不下他们了。 第一步挑毛就让柳承十分头大,想要一支笔具有生命力,除了运笔之人练得一手好字,还得笔尖具有颖毫。 每一根具有锋颖的毛,都是从一堆毛里根据粗细、长短、软硬、曲直、扁圆千挑万选。 这可真是万万根毛不止了,长短粗细好分辨,可其他的条件怎么判断? 雅儿看着许久不动手的四哥,催促道: “你怎么还不动手?等会儿太阳下山了呀。” 柳承站起身烦躁地搓着头发,难,太难了。重要的是还没师父教,怎么搞嘛这个! 叶青竹适时出声: “承儿,大不了就不做了呗,咱们买一支先用着。” 柳承看着兄弟姐妹一张张关切的脸,想着他们前两天那么兴奋,那么尽力地想办法帮忙,放弃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堂远勾着柳承的肩道:“自家兄弟,没关系的。” 柳承咬着后槽牙道:“我可以的,给我点时间,我能行。” 盼儿刚好把浆糊拿出来,不由问他: “四哥,你不如说说是要什么样的毛,咱家这么多兔子,七八个人呢。一人挑点也能凑出一支笔的吧?” 柳承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将要点一一阐述。 静下心来,柳承重新坐在水盆钱,拿起一撮毛自己先开始观察辨认,并且认真感受不同毛之间的软硬区别。 只可惜在院子里待久了,手不是很灵敏。 菱角默默挨着长久坐下,学着制作笔杆。 长久看着那边几人围在一块,悄声问: “二姐,你不去吗?” 菱角用手中的一截芦竹敲了下长久的脑袋。 “明知故问,我是那么细心沉稳的人吗?看什么看,你也一样。干活吧你!” 下一步就是梳毛,福禄特意做的小梳子,梳理掉杂毛这一步就耗时许久。 反复梳理后,这一步选出平直顺滑的毛,在一块小巧的木板上进行齐毫操作,从长到短,密中有序。 柳承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兔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都黑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小院中,叶青竹强行阻止了柳承的挑选。 “承儿,不急这一时,咱们有大把日子要过呢,明日再说。” 柳承闭了闭眼睛,又活动下脖子,太专注了,脖子都是僵硬的。 “竟然这么晚了,长久回家了?” 叶青竹笑道:“并没有,这小子刚把铺盖搬过来,回家央求万叔去了。” “嗬~还玩这招儿呢?” 正说着呢,万长久端了一碗肉干回来。 第199章 荒地不对劲 “哎呀,四哥收工啦?尝尝我爹做的肉干。” 柳承看看自己冻得通红的手,示意他先进屋去。 长久边走边喊:“五姐,我带我口粮投奔你啦~” 叶青竹看着长久的背影笑笑,也就是万叔心宽,换了他兄弟去别人家睡一觉不回来,他估计要瞪眼到天亮了。 吃过饭,收了桌,八个人聚在东屋探讨这个笔墨的事情。 是他们自信过头了,还以为能同时进行。 第230章 事实就是,他们今日一整天,什么都没做好。 “万事开头难,咱们都把脚尖踢出去了。 再说也不是一无所获,那个笔杆我看做的就挺好嘛。” 叶青竹担心他们几个灰心,再说这事儿本也在五五之间。 想要达到心中所想,甚至比别人还要难上很多。 福禄:“我都可以,听四哥安排吧。” 柳承抹了把脸道:“家中也不是没事干,要不就我跟六子做,你们该忙啥还得去。” 菱角懒散道:“要不我上山砍松树去吧,家里这些磨叽活儿我不行。” 叶青竹:“家里的活儿你啥时候行过?以后把你嫁给铁匠算了,反正你力气大。” 菱角不太甘心:“大哥,要不帮我寻个杀猪的吧?不管怎么说肯定有油水。” 叶青竹扔了鸡毛掸子过去,这个糟心的,缺心眼儿。 盼儿偷偷收了掸子,东屋的毛就是比西屋那个稀,可算知道为啥了。 将掸子藏在身后,才笑着帮二姐开解: “做鞋还行,你们的现在不是好好的穿着呢。” 菱角得意的一扬下巴:“听听,还得是我妹妹。” 叶青竹伸手捂眼:“定了,菱角砍松树去,下一个。” 堂远道:“名贵的胶咱们用不起,我跟二姐上山找找桃胶什么的试试吧。” 忙了一天只想睡觉的叶青竹:“好,下一个。” 柳承:“我一个人做毛笔就行,材料都准备好了,剩下的步骤在精不在人多。” “嗯,来下一个。” 盼儿一看,娘嘞,按排行来的呀?她该干啥? 叶青竹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眼发愣的盼儿摇摇头。 “六子,你先。” 福禄:“做模具。” 雅儿不敢等大哥点名,抢着回答:“我找药材。” 长久左右一看,盘着腿问:“我呢?谁带我?” 盼儿呲着牙问:“要不你跟五姐学做饭?” 长久像个炸毛的公鸡:“不!我不!我上山。” 叶青竹迷迷糊糊哼唧:“没事了哈?回屋睡觉。” 菱角一脸不可思议的离开东屋,跟两个妹妹说: “大哥真难,这就跟老头子一样了,哪还像个少年呐?” 盼儿跟雅儿惊恐对视一眼,溜进西屋没敢接。 大哥就是困了,二姐可真敢说啊。 初五早上,小村子再次响起爆竹声,今日是迎财神。 这事儿堂远最积极,家中只有他最爱钱,可不是得恭敬诚心迎接嘛。 之后按照昨日安排,各干各的活儿去。 叶青竹房前屋后转悠几圈,愣是没想起来自己要干嘛的。 为了看得清楚,柳承不得不在院子里进行接下来的步骤。冷?忍着呗! 初七之前不好动针线,屋子打扫完,盼儿坐在门槛上看着四哥。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柳承的手距离他的脸越来越近,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在那撮兔毛上。 在大哥第三次路过时,盼儿拉着人离开小院。 “大哥,咱们去转转,万一能找到一块地适合开荒呢。” 叶青竹踏实了,这才是他目前该上心的事儿啊! “正好商量一下,东边三亩地你想种什么呀?” “去年的黄豆减产厉害,今年那一亩地不如种小麦。” “那就三亩地都种小麦,咱们开荒地那边也有点地方了,黄豆和谷子换那边去呗?” 盼儿不太确定道: “今年就种的话,得肥地。咱家的肥不太够啊。”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盼儿摇头:“大哥,土地的事,急不来。 两边只能保一块,它们最老实,咱对土地付出多少,它就给多少回报。” 开荒地第一年用肥,肯定要足。另外分下来那三亩地也算不上好…… “盼儿,我有个想法,你来听听哈。 家里的大粪和兔子粪给三亩地用,荒地那边我不想放弃,上山捡粪能不能行?” 盼儿露着可爱的门牙笑:“行啊,那怎么不行?积少成多总能肥起来的。” 不过兄妹俩的开心没维持多久,看到自家年前的开荒地,两人压制不住的怒火。 荒地捡出来的石头就磊在边界,平整好的那块现在堆着不少荒草。 叶青竹怒吼:“缺德王八蛋,难怪生不出孙子!” 盼儿嘴巴动着就是不出声,想来这丫头也是气得骂人。 秋后的草籽熟透了,这都不知道放在地里多少天,又气又心疼的。 叶青竹怕妹妹绷不住,还先劝她呢。 “盼儿不气,哭什么呀!走,回家抄家伙。” “哥?去打架?” 叶青竹笑了:“咱现在不是流也不是氓,打什么打,回家带家伙,哥带你偷偷报复回去。” 盼儿看着大哥脸上的坏笑,莫名有点兴奋。小鸡啄米般猛点头。 “这就回家,今天不出了这口气,咱们一整年都要被压着! 我真是奇了怪了,这家人是不是有病?” “谁知道呢,哦~我猜该不会是因为咱家男孩子多?嫉妒的?” 兄妹俩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能吧?! “哥,她……这个……关咱们家啥事啊?!” “想孙子想疯了吧,截运?” 第231章 盼儿脸色古怪道:“胆子真大,咱们兄妹几个的运,她也配!” “管她呢,那块荒地多一刻我都忍不了,赶紧走!” 兄妹俩匆匆回家,翻找耙子镰刀铁锹。叶青竹出门伸着舌尖,感受今天风大小。 转身回屋拿上火镰。俩人往返家中一趟,柳承都没分心说话。 出了门的叶青竹不得不折返叮嘱兄弟: “承儿,差不多就行了,先做一支能用的。你这跟聋子似的,家里进贼都发现不了。” 柳承嘴上答应好好的,眼神儿都没给大哥一丝。 所以山上的几人回家时,问柳承也是白问,他真不知道大哥和盼儿去哪了。 第200章 烧荒稳一手 叶青竹二人悄悄出村,没人大过年干活。万一遇着多嘴多舌的反而麻烦。 靠着一股子愤怒冲到荒地,盼儿用铁锹一下下戳地。 “大哥,我有点后悔找这么远了,真应该在家附近找。就跟他们家抢。” 叶青竹已经开始动手,淡然道: “这边清净,挺好。咱也不知道挨着别人家的地还有多少麻烦事。 不过老范家确实让我忍不了,恶心劲儿吧! 一家子没有个明白人,咋活那么大岁数的呢!” 盼儿边帮忙边道:“可能靠贪便宜,厚脸皮?谁知道呢!” 荒地这边只有一点微风,兄妹俩在下风口清理出三尺宽的一条空地。 干透了的荒草比较好点燃,背阴处又有年前的积雪,一小块烧干净,用铁锹铲了浮土和积雪盖在草灰上。 这边连着山呢,有一丁点火星,就可能烧上山。 好不容易有个安稳日子,可不想因为放火烧荒蹲大牢去。 差不多未时正,风势转大。两人不得不停手,不过平日这个时辰,盼儿在家已经做好饭,也该吃完了。 兄妹俩扛着农具回家时,远远看着自家的烟囱还在冒烟。 盼儿哎呀一声就要跑,叶青竹空出一只手拎着小丫头的后衣领。 “你急啥?那不是有人烧火做饭。我说你是想惯着那俩十指不沾阳春水啊?” 盼儿的急色没有丝毫减少道: “二姐做早饭用多少米都不知道,晚饭可怎么办呀?” 叶青竹无奈道: “冬天啊妹妹!做多了放不坏,做少了,哼哼,谁放的米,谁别吃就完了。” “大哥?这样好吗?” “好啊,好极了。不练她们,早晚累死你。 你说你个夹在中间的,上边对着姐姐不知道撒娇,下边不知道欺负妹妹,白瞎这个好排行了。” 盼儿:我呵呵,大哥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是我错觉吗? 菱角看见大门口的两个身影,握着饭勺子就飞奔出来。 “盼儿哟,上哪去了也不看看时辰,快跟我走。” 盼儿身上手上都是草屑和尘土,只来得及“哎”了声,就被菱角拖到灶台边上。 炒菜的大锅呼呼冒烟,里边的葱花都黑了,然后盼儿的脸色就跟锅里的葱花一个颜色。 “菜呢?洗好的菜拿来。” 菱角乖乖端了一盆酸菜,盼儿接过直接倒在锅里。 习惯性的去摸翻炒用的木铲子,手上摸了个空。 “二姐,铲子呢?” 菱角又去菜墩子那边拿铲子,等盼儿接手炒菜,那边火又烧到了灶膛外边。 终于吃上饭时,桌上放了盏油灯。 即便这么暗的光,也能看见炒酸菜里边一点点黑。 菱角夹了一筷子放进盼儿碗里诚恳道: “盼儿,之前真是辛苦你了,一个人做一家子的饭。” 雅儿有样学样,也对着盼儿夸赞: “五姐确实不容易,我决定了,从下个月开始,我要跟着五姐学做饭。” 堂远跟柳承不愧是好兄弟,说起姐妹来一定要揭老底。 堂远:“二姐,你别来这套虚的,啥时候也让盼儿歇歇?” “呃……这个嘛,等我砍够了松树的。” 堂远:“可算了吧,别是为了逃避做饭,在山上故意磨蹭。” 柳承也没放过另一个:“小七,下个月?你咋不说等你长大了再学呢?” “我那不是……为了让哥哥们慢慢适应嘛。” 叶青竹伸手抓起一个松散的菜团子,轻轻一碰就掉渣。 “这玩意儿,做成这样也是个人才。” 一顿饭,菱角和雅儿面红耳赤吃完,麻溜利索收桌洗碗去。 叶青竹剔着牙道: “一个个的,都欠练。都是盼儿惯的。你明天接着跟我出门,就让她俩在家做饭。不信练不出来。” 盼儿坐在东屋炕上笑呵呵点头,呲着兔牙幸灾乐祸。 别人还好说,唯独长久神色纠结。他是来蹭饭的,不要遭罪哦! 于是趁着夜色,叶家兄弟帮着扛铺盖,长久这个人精,溜了! 初六,一般铺子都会开门开始做生意。 叶家的熏肉没有出摊儿,因为万猎户劝阻的。 年前年后的野物没啥吃的,饿剩下一层皮,打回来也不出货。 他们熏兔子熏鸡,用的调料和时辰并不少。 开春之后的野物也不能打,禽下蛋,兽怀崽。 这时候的畜生太凶,他们几个孩子万一伤着了不值当。 堂远和柳承是有点不甘心的,不过万叔的告诫也是出于好心。 第232章 好在他们的事儿多的是,没了这件,还有一堆要忙活的。 笔墨做出来要售卖就是堂远想出来的弥补之法。 不让他做生意心痒痒,就像六子三天两头得磨木头似的。 家中好歹还有点银子,让几个弟弟折腾个把月也不耽误什么。 对于县城的食客们而言,那对小兄弟就是个绿豆大的雪花,少了他们,并未影响过日子。 只有聚闲帮的俩人感觉嘴里没味儿,虎哥没了兔头下酒,只愿意来两把盐水黄豆。 费崖没地方买鸡爪子,吃一只烧鸡也不是不行。但是烧鸡又贵又不够吃啊…… 荒地那边进行的有条不紊,兄妹俩就守着一条——稳。 刮风了?那就回家。 速度慢没关系,人手少也无所谓,一边忙自制毛笔墨块,另一边缓慢烧荒。 村里的人很少在正月闲溜达这么远,多数是聚在向阳背风的墙根儿聊天。 女人们串门子说说家长里短,孩子们在村里乱窜,骑着跟木棍,再用一根麻绳做个小鞭子。 范家的老两口照旧起早贪黑上山砍柴,被烧黑的地面上慢慢攒起一层细柴。 佟家的爷们儿不像爷们儿,大湾人也见怪不怪了。 甚至男人们还偷偷传言,这个佟广海,艳福不浅。 别以为男人就不碎嘴,这帮人说起闲话,比女人们大胆的多了。 这些都影响不到叶家,二十亩荒地,叶青竹两人烧了五天半。 柳承也笨拙地做出来三支能看的毛笔,因为没有墨,样子看上去问题不大。 菱角一个人拉锯子速度不快,为了好搬运,直接在山上截了段。 堂远找了很多种树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雅儿是最愁的了,麝香为香料,可以用丁香桂花等替代。珍珠呢?她去哪找? 第201章 万猎户再次托付 据柳承复述,制墨的配方有好几个,涉及到的药材和香料多达几百上千种。 这其中确实有很多东西不是他们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怪不得墨如此贵,就算原料凑齐还得看日子。 “合墨不得过二月、九月,温时败臭,寒则难干……” 雅儿没事儿就自言自语,小丫头看的书有限,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 还是柳承从制作毛笔这种修行中挣脱出来,发现妹妹神神叨叨不对劲。 “雅儿,别想了,咱们不做那么复杂的。就像大哥说的,先弄明白自己能用的。” 雅儿有点沮丧,大家都帮忙了,就她什么也没办成。 正月十一这天的晌午,万猎户带着长久来叶家。 万猎户跟谁家都疏远,同样很少来叶家串门儿。 柳承特意跑到荒地把大哥叫回家,具体什么事儿他也不清楚,但是家中大哥做主。 面对匆匆而回的叶青竹,万猎户简单交代几句,真的再次把儿子放在他们家。 叶青竹:……万叔,您认真点不行吗?我也才十五啊。 “……长久,好好听你叶大哥的话,我不在,别出去惹祸。 万一解决不了,就去熊叔家找他哭。 好好等爹回来,这次会很快的。” 然后万猎户将人撵出去,只留下叶青竹一个在屋中。 “青竹,长久是我的命。孩子我托付给你,回来还你半条命。” 叶青竹慌忙道:“万叔,我这……” “听我说完,叔知道你胆大心细。大湾村没有大奸大恶之人,自私自利贪小便宜是人的本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发生什么,先保住命要紧。” 这话叶青竹越听心里越紧,不由试探着问道: “万叔,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万猎户冷着脸沉默,脸上那道疤显得有些狰狞。 “很多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记着我说的话,你们几个孩子尤其艰难些。 所以,护好下边的兄弟妹妹们,等我回来就都结束了。” 剩下就是交代一些琐碎事儿,包括徭役税目田地等,可以说,万猎户这次来,相当于把家都托付给叶青竹了。 万猎户离开后,招呼剩下几个小子帮忙搬东西。 叶青竹一个人呆坐在房间中,心中五味杂陈。 他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乞丐而已,所求就是活着的这几个安生长大,哪怕将来各奔东西也行。 叶青竹直觉上是要出事,不管他怎么试探万猎户,就是一点口风都不透。 自嘲的笑笑,也是啊,人家什么年纪,他什么年纪?这点稚嫩的手段,怕是都看不上眼。 他就是想不通,明明熊里正更靠得住,为何要把唯一的儿子扔在他家呢? 不管怎么样,长久常用的东西一趟趟搬到了叶家东屋。 累瘫的几个人甚至谁都不想说话,长久自己不觉得住在叶家有什么不好。 但是亲爹才回来半个月,又要走。甚至都不肯告诉他在忙些什么,去哪里。 这让小小的长久有些不开心。爹在时和离家时都没啥特殊感觉,但是临走时,万长久瘪着嘴默默掉金豆子。 万猎户粗糙的指腹抹过孩子的小脸,这张脸,跟她真像,哭的时候更像。 年少的长久还不明白那种感觉,后来才知,那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刻骨思念之人,才有的神情。 “爹,啥时候回来啊?” 第233章 万猎户半蹲而下,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道: “爹保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我宝贝儿子在这里,什么都挡不住爹要回来。” “那……你在外边小心点。跟人打架的时候能不能护好自己,别下次回来又带伤。” 长久越说声音越小,小脸偏到一边。 万猎户的手微微用了点力,原来还是被他发现了。 男人笑着说好,下次不会了。 但是只有他知道,下次,伤的会更多。如果可以,他会将伤口藏严实一点。 叶青竹带着自家的六个落在后边,长久跟着万猎户的步伐,走出村口很远很远。 可是万猎户没有停留也没回头。 长久终究与爹爹的距离越来越远。少年孤独的身影,在寒冬萧瑟的村路中央,显得更加孑然。 叶青竹捅了捅福禄,示意他去带长久回家。 堂远跟福禄一起,三个人勾肩搭背不知道说了什么。 等八个人汇合回家时,长久已经重新换上笑脸。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一个叠着一个。 雅儿笑嘻嘻说,他们的影子好像一道篱笆墙呀。 烧荒这几天,饭菜都是菱角和雅儿做的。 虽然还是会手忙脚乱,或是火大了,再不然菜团子蒸不透。 但是好歹能像一般人家的姑娘一样,家里杂事做到看的过去。 今日的晚饭,盼儿主动伸手。为了让长久不那么想家,也是她自己想要吃点味道好的。 叶青竹路过堂屋就要看两眼,背着手像个村口的老大爷。双眼盯一会儿菱角,再瞅一会儿雅儿。 “盼儿,你手把手的教,我就不信了,傻子都能学会的东西,你俩还弄不明白。” 菱角一菜刀扎菜墩子上,抗议道: “大哥,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日积月累的经验,你让我跟小七用十天半个月学明白?这不是为难人嘛。” “唉~菱角啊,想当初你也不是很蠢,怎么现在笨的像个木头似的。 听一遍我都会了。你还是不是姑娘家?” “嘿呀~这可是你说的,我不信,小七你信吗?” 菱角眼神飘过去,小七小呵呵摇头说:“我也不信。” 叶青竹手一挥道: “菱角你让开,让哥给你展示展示,什么叫手到擒来。” 大哥做饭?多新鲜呐! 屋里钻出几颗毛茸茸的脑袋,一看就是刚才在炕上打闹了,乱糟糟的。 叶青竹细致地挽了袖子,伸手拔出菜刀。 晚上要炖酸菜,自家腌渍的酸菜又脆又爽口,不过想要好熟,得把它们切成细丝。 切酸菜也算一项考验刀工的活计了,菱角就是没耐心,酸菜粗的细的什么都有,最忍不了的就是还有连刀的。 叶青竹看盼儿以前弄的时候轻松悠闲,想着自己灵活的身手,怎么也比菱角强。 第202章 黄米汤圆 备受瞩目的叶大哥,最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几人前仰后合的嘲笑声中,叶青竹找了个好理由:他是男人,切不好酸菜丢人吗?不丢人。 吃饭时,盼儿提议买些糯米包汤圆。 “等十三,集市上应该 很热闹,承儿跟六子能出门了吗?” 手里的活儿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于是两人点点头。 叶青竹道:“那就一起去,承儿把钱给盼儿,不可以单独跑。 菱角你们姐仨买日用,老四带着六子长久。老三跟我去一趟里正家。” 翌日云有点儿多,但是看着雪落不下来。 到了镇上分开走,堂远忍不住问去里正家干啥。 叶青竹避着人将自己的直觉讲给堂远听。打听消息这件事,柳承还是落后堂远一些。 等见着了熊里正的愁容,叶青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里正叔,难道真的不能说吗?” 熊初默大脑袋摇晃着拒绝。 虽然他看叶家的几个孩子还算顺眼,虽然好兄弟放心把长久托付给他们照顾,可有些东西不是他们该操心的。 兄弟俩一无所获,满怀心事的离开。 集市上,一群孩子像被放出笼子的鸟一样,看什么都觉得心情好。 不大的一个集市,已经转了三遍了。 要不是盼儿拉着,那两个不靠谱的姐妹还不一定逛到什么时候。 北方的糯米贵得盼儿牙疼,只能买了五斤大黄米和两斤赤小豆。 也有人家愿意用黑豆做馅料的,是盼儿觉得颜色不好看,这才买了红豆。 问过红糖的价格,小姑娘犹豫许久还是没舍得钱。 按照万叔的说法,起码端午之前都不好进山打猎了。 那他们县城那边就不能摆摊,没有进账,粮食也没买够,不差这一点口腹之欲。 昨晚老鼠打翻了盐罐子,今天还得重新买一个。顺便买五斤盐,应该能撑到春耕之后。 背篓里塞满东西,三个姑娘到集市口。 福禄面无表情来了一句:“果然女人很麻烦。” 路上菱角把福禄好好教训一顿,背着最重的东西,一点也不影响她又跑又跳的。 后边叶青竹带着他们慢悠悠走着,最近这天啊,冷得好像温柔了。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看今年这个温度,可能是要延后几天喽。 第234章 路上也有不少庄稼汉在说今年春耕的事儿,毕竟上元节过后,春耕就是最重要的事儿。 没有熊里正和万叔,就看杂货铺子的价格也能知道,外边怕是有点乱。 至于乱成什么样,没人说的清楚。 堂远偷偷问大哥,要不要他跑一趟县城。叶青竹还真有点意动。 “过了节再说吧,就算去也不能你一个人,路远,我不放心。” 到了家就该是盼儿最忙碌了,淘米控水,煮豆沙。家中还没有石磨和碾子,五斤大黄米,都要靠人力砸成粉。 好在雅儿烧火,她跟着二姐一起用舂米碓也能行。 自家做汤圆费时费力,但是省钱。这么多大黄米能做不少,冻了收在墙角雪堆里,开化之前吃掉就可以。 十四的晌午,终于开始包汤圆。 做好的红豆沙拌上蜂蜜,搓成大小差不多的圆球在后院冻着。 黄米面加水搅拌成颗粒状,水开蒸差不多两炷香。 趁热将蒸好的黄米揉成面团,揪一团小剂子做成厚皮,放入馅料封口揉圆。 菱角包十个总有一两个露着馅儿,但是大哥有言在先,她们俩必须学,还得会。 盼儿隔一阵儿就要挑几个让菱角重新修一修。 包好的汤圆今天还不能煮,放在阴冷的地方冻至定型。 一大盆的黄米面,到后边盼儿都有点麻木了。这小东西还真耗时,尤其是带两个半吊子干活儿。 收拾了东西紧接着就要做饭,雅儿站在地上高度还好,菱角和盼儿腰酸脖子僵,总之就是累。 五斤的黄米面,二斤红豆做豆沙,做完的汤圆二百多个,了不得够一家人吃两顿。 上元节的县城有点热闹,但不如往年。 毕竟消息或多或少传出来,都知道这个破世道,不一定哪天就兵荒马乱了。 多少人都紧盯着燕王府呢,只要王爷的家人有逃走的迹象,不用深想,燕州附近肯定都是逃民。 昌黎城燕王府内,燕王妃还算沉得住气,照旧安排王府中张灯结彩,甚至出银子请百姓看戏。 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帮夫君的不多,只能竭尽全力安抚封地的百姓,免得造成恐慌致使夫君更加艰难。 如今的局面,跟四面楚歌也差不了什么了。 边关传来的都是捷报,可内里早就烂透了,这块脓包,他们几兄弟早晚要挑破。 之所以还维持一个诡异的安稳,不过是外敌猖狂,这是赵家的江山,落入外姓人手中,无疑更加可笑。 距离权利中心越是偏远,百姓越是无忧安乐。他们愁三餐衣履,哪管高处之人争权夺利? 一年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长久吃着甜丝丝的汤圆,看着月亮想他爹。 叶青竹甚至回忆到印象中第一次上元节,记忆很模糊了,只剩下冷,饿,还有孤独。 寒月高悬,几人鼻尖冻得通红,不得不回屋中取暖。 长久嘀咕着家中有那么多兔皮,为啥不做了穿。 盼儿拍着脑门儿,忙忘了呗,还能为啥! 于是第二日吃过早饭,盼儿先给家里人量了尺寸。 “大哥,你不会不长个子了吧?肩宽了耶。” 叶青竹回手就一巴掌盖在盼儿头顶。 “瞎说,怎么也得身高八尺才能配得上我在家中的地位。” 轮到菱角,盼儿竟然搞两遍,吓得菱角以为自己怎么了呢。 “你干啥?别说我不爱听的。” “二姐,你这话真噎人。我就是奇怪,怎么感觉你比大哥高那么一点点呢?这也太奇怪了。” 叶青竹别的时候脾气还挺好,关于身长这件事,就不好说了。 “叶盼儿,你给我想好了说话,再量一遍,准一点行不行?” 盼儿乖巧点点头,嘶~不太妙啊。 嗯?这个…… 盼儿撇嘴被福禄发现了,抬手指了指大哥的后脑勺,盼儿沉重点头。 “哈,是我看错了,还是大哥高一些,呵呵…… 三哥,到你了。” 第203章 真礼尚往来 堂远大眼睛滴溜溜转,拉着柳承背靠背站着。让盼儿先看看谁高一点。 盼儿敢说啥?三哥高,但是衣裳尺寸你俩一样,谁高自己品去吧。 家里这么多人,兔皮必然是不够分的。但是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就是做成两件系带子的宽大短裘。 谁要出远门需要厚衣裳,只把短裘套在外边系好带子就能保暖。 处理好的大小兔皮有三十八张,还有一些因为过年这段没空,一直闲置着。 隆冬已经过差不多了,现在加紧做也只是因为目前有空。 正月十六开始,就要为过日子奔波了。 村中的汉子有相约结伴去外边做短工的,也有早早算计余粮和所需种子的。 柳承留在家做墨,剩下的都被叶青竹带去荒地捡石头。土地还没开化,想要松土还早得很。 但是露在表面的石子可以弄出去。 叶青竹和菱角的力气最大,两人负责往外边挑箩筐。 趁着长久看不见,兄妹俩就往隔壁范家那片扔石头。 不是抢地头吗?给你就是了。 不是扔荒草吗?还你点够分量的! 尤其是菱角,边扔还咬牙切齿骂。这丫头本性还是那样,被叶青竹教训几回也是面上老实。 第235章 心眼儿长了一点儿,凑不出一整个呢。 “菱角啊,你过去那边看看,这么扔合适吗?” 菱角犟嘴道:“许他们家扔荒草,我扔石头咋啦?礼尚往来吗不是?” 叶青竹用指尖刮了刮眉毛道: “你把那些石头扔分散一点,自然一点,能怎么地? 白学了做陷阱,一点灵性都没有。” 菱角咧嘴无声乐,对呀对呀,怎么没想到这个? 他们家烧了荒草,姓范的再想干点啥可得坐下来唠唠了。 伪装一下,不能让他们家发现。哼哼,还得是大哥,坏水儿都不一个味儿啊! 菱角猫着腰过去把太显眼的石堆调换开,让这些碎石看着正常点儿。 也就倒了五六七八筐吧,后来看着实在不像样,兄妹俩老老实实倒在边界做记号。 这么枯燥的活儿,万长久干不长,坚持了一天零一个时辰,就在叶青竹身边转悠着想上山。 第八遍提出想法时,叶青竹松了口,不过不是让他去玩。 “长久带路,六子小七跟他走,去山上捡粪,越多越好。” 盼儿扯着脖子喊:“干的多有好吃的~” 耳边清净了,几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从村里的佟家闲话,到镇上谁家的猪养的好。 盼儿意意思思问:“大哥,咱家能抓一头猪来养吗?” 叶青竹撑着耙子道: “也不是不行,但是咱家没猪圈,农忙时候能顾得过来吗?” 盼儿连连点头: “能,喂猪不麻烦,每天多割一捆猪草的事儿。 就算不喂猪,等开春草长起来,也是要喂兔子的。” 堂远道:“选猪仔交给我,我肯定用最少的价格,买最合适的猪。” 菱角笑他:“你可真行啊,凡事关于钱财,就没有你不想搀和的。” “哎~二姐你不懂其中的乐趣。我只是享受这个过程,并不是真的爱钱这种东西。” “哦~就像我不喜欢木头,但是我喜欢砍树一样的喽?” “啊……嗯……这么解释也行吧。” 再说另一头上山的几个孩子,长久就是个皮猴子。 一会儿爬上树摘两个冻梨,一会儿又蹲在一个小洞口身手往里掏。 福禄弄了两个长木棍,夹起干粪扔进背篓。 还好是冬天,否则他本就比别人鼻子灵敏,捡粪就是个折磨。 长久偶尔也会“良心发现”一下,帮助好兄弟和小七妹干活。 只是碰到佟家姐弟,好心情就所剩无几。 佟丽姐弟俩还是那么瘦,而且佟丽左边脸还带着伤。 村里确实什么性子的人都有,就像胡美芝那样的,事事都想拔尖,从她手里漏出一粒沙子都是被扒过皮的。 也有闫王氏那种看着和气,实际跟谁相处都不吃亏的。 但是佟广海这样当爹的还真没有。燕北人少,姑娘家更少。 开荒种地干农活是需要青壮不假,但是生了儿子娶不上媳妇,攒下的田地传给谁呢? 所以别看大湾甚至白狼县穷,但是女孩子还真少有过得猪狗不如的。 顶多就是家中孩子多,费粮食,有那种人家把十三四的闺女嫁出去。 佟广海对这俩孩子,就像对牲口奴隶似的。姐弟俩的脸型和眉眼都像佟广海,祖传短下巴。 要不是这长相,村里都得觉着这俩孩子是袁梅跟人偷生的。 此时佟丽背后已经背了一捆干柴,山上的枯树枝是备受争抢的,这个时候还能攒一捆,着实不轻松。 但是两人并未回家,还在山上晃荡。再见叶福禄,两人有点心虚地转开眼睛。 不知道佟丽说了什么,姐弟俩竟然走近跟他们打招呼。 长久想到去年他们偷石头就生气,冷哼一声不理人。 福禄点头示意,雅儿带着好奇回了一句。 一个村住着,碰面在所难免。打过招呼,长久就要带着两人离开。 但是佟丽稍稍侧步,明显有话想说。 长久不耐烦道:“你这人咋回事?拦路啊?当我怕你啊?” 佟文才鼓着勇气护在姐姐身前: “你想干什么?我们又没恶意。” 佟丽拍了拍弟弟的头道: “文才你让开。我……我是想求你们帮个忙的。” 福禄挑挑眉,长久却不愿意。 “什么交情啊就找我们帮忙?!” 佟丽脸上透出难堪,局促地不断捏紧破烂的衣角。 福禄安抚住兄弟,淡淡道:“说。” 一个字,仿佛给对面瘦弱的姑娘莫大勇气。佟丽憋回眼中的泪,一字一顿道: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不再受他摆布?” 福禄静静看着那双眼,有一点光,一点渴求,藏着的绝望,和难掩的恨。 “办法有很多,凭什么告诉你?” 佟丽眼泪就那么掉下来,似八月停不住的大雨,有那么点凄凉。 眼前的身影一寸寸矮下去,直到双膝触及山体。 雅儿抿着唇,看着身旁的六哥。 就连长久也摆正脸色。跪天跪地均可,但是福禄算她的谁?这是要挟吗?! 第204章 佟丽求人 福禄没有动,竟然在思考。 他的确有很多办法,但是为了不相干的人冒险,他要计算得失。 第236章 “你的膝盖不值钱。还是那句话,我能得到什么?” 福禄的冷静和淡然让佟丽有些无措,她一无所有,不知道能用什么做代价换的喘息机会。 “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什么都不在乎。 呜呜呜~他要卖了我娘! 畜、生!我恨他!所以、所以你尽管说,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你。 只要有办法能让我娘和我弟弟好好活下去。” 雅儿疑惑道:“他也没说要杀了你们娘仨呀?” 佟丽哭的抑制又决绝: “不,不是的!我娘没主见,要被他卖到紧靠宁州的山里。 一路那么远,我娘一定会死在路上的。” 说着眼泪婆娑地看着弟弟: “文才还小,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在哪里都是当牲口用。 可是弟弟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佟丽姐弟俩已经瘫坐在山上,冬风穿过松林,阵阵松涛带着某种节奏。 福禄蹲下身,视线跟他们齐平。 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们俩,是佟广海亲生的吗?” 佟丽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神色有点屈辱。 “是!亲的不能再亲! 我宁愿他不是我生父,这样就算我用斧头剁了他,大不了赔他一条命。” 福禄轻轻叹了口气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就凭你娘和你弟弟,能落得什么好?” 这姑娘是个能忍的,也是个有主意的。 如果姐弟俩的身份换换,想来不用福禄支招儿。 佟丽止住眼泪,任凭风吹过后脸上皴裂。 越是深想,越后怕。 福禄站起身道: “回去吧,偷石头的事儿,我们家谁也没有怪过你们。” 佟文才听得懂,那个叫叶福禄的有办法,但是不想告诉他们。 佟丽跟丢了魂儿似的,爬起来背上干柴,牵着弟弟下山。 时辰尚早,现在回去肯定还要挨打,佟文才有点怕。 但是姐姐不知道在想什么,双目无神地,连脚下的石头都绕不过。 一直快到自家的窝棚附近,佟丽猛的顿住转身,深深看着一处小院。 佟文才长大之后都记忆深刻,姐姐那时的眼中,是烈如焰火的光。 离开那对姐弟足够远,长远就憋不住了。 “福禄,咋想的?别跟我说你看不上佟广海,跟你八杆子打不着。” 福禄:“想把这种人渣轰出去,看着眼睛疼。” 雅儿:“啊?” 长久:“有病啊?” 福禄还是不急不缓,像是没多大事一样。 “他有毒,离你家那么近,我怕你也染上。” 雅儿扑哧下笑了,长久再次炸毛。 “我又不是缺心眼儿,叶福禄,你就编吧。 哼,看你怎么跟大哥开口。” 另一边,叶青竹他们已经收拾出三亩地。 就算土里还有石头,等以后每年翻地时候慢慢捡出来就好了。 “大哥,咱们这个速度进行下去,开春能种个七亩左右呢。” 叶青竹放松地甩着胳膊,捶了捶腰道: “是啊,只要天气暖了,咱们铺上肥。下两场小雨浇透,这地就能种了。” 可惜计划就是赶不上变化。 收工回家,堂远累得不想说话,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叉着两条腿直哎呦。 也不是他吃不得苦,当初刚来时什么活不干呢? 这不就是对比做买卖,下地干活累嘛。 他是想好了,不管大哥以后有多少地,农忙时候他帮着干,但是农闲的时候一定要出去赚钱。 一年到头歇不着,还剩不下多少粮食,图啥呢? 雅儿做好晚饭,赶在天黑之前全部收拾妥当。 小姑娘一直关注着六哥呢,一切如常,吃饭时候也不说。 熄灯准备睡觉时,福禄跟大哥说,晚上想出去一趟。 堂远已经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柳承也困得眼皮打架。 叶青竹强撑着疲倦问他要干什么去。 “长久回家拿个东西,白天人多不方便。” 长久:嗯?我拿啥呀? 叶青竹咕哝道: “不是都带过来了吗?”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叶青竹嘱咐他们快去快回,翻个身睡着了。 万长久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听着三位哥哥都睡了,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你胆子可真肥,就不怕被大哥他们发现了打你?” “怕,所以管好你的嘴。” 长久被噎了下,而后又道: “不是还有小七妹呢?咋办?” 福禄对着黑暗中的傻兄弟翻白眼。 “她不傻。” 嘿~合着还是他闲操心了? 深更半夜,人小步子轻。 福禄二人在月色中打开长久家的门。 两个孩子也不点灯,才几日没烧炕,屋子是冷的。 长久小声道:“大晚上来我家干啥啊?” 福禄:“等人。” “等鬼还差不多,谁要来?我咋不知道?” 安静中,传来老鼠磨牙的声音。 长久突然回过味儿来。 “好你个叶福禄,半夜偷会还能这么玩……” 福禄:“不是偷会,是密谋。” 第237章 “差不多,反正够刺激! 哎?你说她能听懂不?” 隔一会儿又问: “咱来早了吧?应该眯一会儿的,有点冷。” “福禄,把我披风给你吧?” “要不咱俩说说话,太漫长,太无趣了~” “怎么还不来?要不咱回家睡觉吧?” 福禄终于出声: “不怕招来不相干的人,你就说。” 长久用双手捏住自己的唇,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院里传来轻微响声。 像是不小心碰到石子,但侧耳细听,又没脚步声。 长久想要去看看,被福禄拉住。 “这条路得她自己走,求人,哪有那么容易。” 万长久没求过人,也没见他爹低过头。 那时的想法,福禄可真绷得住啊。 窗外只剩风声,好像刚刚那一响,就是风吹的。 院中单薄的身影,哆嗦着再次抬腿。 一步一步,眼前的房子里或许是她的希望,也可能是深渊,再不济,就是什么也没有。 佟丽伸出手推了一下门,木门未发出声音,敞开在她身前。 屋子里,福禄只闪过一瞬得逞。 长久则是浑身透着兴奋好奇。 第205章 两条路 佟丽再次出现在这个地方,反而有些如释重负。 尤其是看到那两个小小的黑影。 “你来了,还不算太蠢。” 佟丽苦笑伴着庆幸,第一次被人夸,竟然是个不熟悉的孩子。 万长久心口有点堵,他竟比不上佟丽? “太笨的话,早死八百回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才肯帮忙?” 福禄:“你好像没明白,我是救命,不是简单帮忙。” 佟丽沉默,没有了白天的可怜。 福禄心想,果然如此,就知道她心思不简单。 约莫过了一炷香,佟丽开口: “我们是贱命一条,没好东西给你。” “我知道。” “那你究竟图啥?” 福禄道:“我们家要开荒,缺人。” 佟丽情绪有点激动: “所以呢?你也想让我们娘仨做牛做马? 你跟那个男人有啥分别?都是人皮畜生!” 这话万长久可听不下去,不管福禄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叶家没坑过谁。 嗯……收拾荒地往别处扔石头的事儿,他就当没看见! 反正他也看不上范家人。 “佟丽,我劝你想清楚再说话。 福禄是我兄弟,在野鸡岭镇,有我护着他呢。” 长久为了显示两人关系亲近,勾着福禄的肩不算,还蹭蹭脑袋。 福禄脸色紧绷: “万长久你够了,幼稚。” 万长久:“真没良心,还不是怕你受欺负。” “除了自家人,没谁能欺负我。” 安抚了长久,福禄继续面向佟丽: “我跟佟广海的区别……他做的事我都能做,但我不屑。” 佟丽眼神闪烁,心中在衡量。 叶福禄确实不像有恶意,两家因借木头结怨,难道是在报复那个男人? “解决佟广海,是因为他难为过我哥哥姐姐,咱们目标恰好一致罢了。 但是总不能我费劲,你得利吧? 不如来我家帮着开荒,一年为限,管你吃饱。” 佟丽控制不住抬高了声: “你说真的?你能当家作主?” 福禄皱眉道: “我说话做数,至于怎么跟我大哥说,那是我的事。” 佟丽激荡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叶福禄不会吃亏的。 “你想怎么解决他?虽然我恨不得他死,但我不能杀人。 我弟弟将来要成家的。” 佟丽在黑暗中,放任自己脸上的嘲讽继续道: “我知道村里都怎么说他,反正也这样了,我也不怕你们笑话。 什么姨母,呵~呵呵! 他们都生了两个孩子了。 你们没见过吧?那是因为他心虚,不敢放出来见人。 也是姐弟俩,比我们生的好,比我们更像他。” 讲述者字字都是恨,听者句句都是惊。 就算是再深山里的人,也知道朝廷还在时,律法规定:妾者,不论贵贱,等同奴仆。 然岁逾二十未嫁,倍税增徭。 掌户籍赋税之属官,行婚配之权,三年,违者受刑狱。 也就是说,不管达官权贵,还是庶奴氓流,女子二十三岁未出嫁,就要吃牢饭了。 福禄和长久对常用律法还算了解,两人不得不问佟丽,那个袁小雨今年多大了。 佟丽嘲讽道:“过了年刚二十二,所以他们等不及了。” 这……没想到他们家的关系竟然还有点复杂。 亲姐妹共用一个男人,现在妹妹想要名分,男人就要想办法把原配妻子卖掉? 佟广海不是艳福,是黑了心肝。 难怪会搬到燕北来,躲灾呢这是? “我猜测,你爹带着你们最少搬过两次家?” 佟丽嗯了一声,这是第三次了。 每次到一个新地方,他都不会舍得银钱置办房子田地。 “我记得小时候,家中也是有房有地的。 小时候不懂事,还会跟他吵,跟另外两个孩子争。 第238章 哈,好可笑。 后来长大一点,明白了那也是他的种。 再后来,卖掉家当,搬家,赶路,住山洞,住草棚。” 长久简直要被这家人气死了,什么东西啊都是? “我说你们没脾气吗? 你娘才是原配妻子,你们才是有正经户籍的。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难道一直跟你们住一起?她抢亲姐姐的男人? 还敢生孩子?我的天,你们家可真够乱的。” 从她懂事起,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 她娘懦弱还愚蠢,她外祖母眼睛不好,可不是真的瞎了聋了。 起码她见过不止一次,外祖母为了掩护那个男人和她另一个女儿的好事,想方设法支开娘。 “福禄,我忍不了这种人,太膈应了。 明天我要去找熊叔,让他想办法把人撵走。” 福禄抬了抬眼皮道: “恐怕里正不会同意的,我想佟广海的德行,他应该心中有数。 人已经在大湾,作为里正,甚至上到县官,有人才能开荒种粮食,有人才能源源不断提供兵卒。” “那怎么办?别说让这么个东西住在我家旁边了,他在大湾十里之内我都嫌恶心。” 福禄踱着步子抠指甲,原本他是想用个办法把佟广海折腾病了,消停一段时间好让佟丽帮着家里收拾开荒地。 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方法无异于扬汤止沸。 福禄之所以闲来无聊同意帮佟丽,可能就是因为她对弟弟的在意。 有了牵绊,才能用手段让她为自己所用。 不过是稍微复杂一点,又不是大事。原来的办法已经不适用,那就干脆一点好了。 “很多时候,人活着比死了有用。 我提供两个办法给你,选哪条你自己定。 而且不论你做成与否,答应我的条件不变。” 佟丽冷笑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你让我卖身为奴我都不奇怪。 不就是开荒一年,我答应。” 福禄嘴角露出邪笑: “弄残了他,你敢吗?” “敢。” “那好。第一个办法,山上有一种猫眼草。 凉拌吃了会让人口舌、肠肚烂掉,也可能他命不好,直接死了。 但是他会看郎中花光银子,而且袁小雨母女三人你们甩不掉。” 佟丽闭了闭眼道:“说第二个办法。” 福禄接着道:“另一个办法就是,找个无子的人家,让佟文才过继。” 佟丽有点面目狰狞:“你……” “并且,那家人还得同意连你一起要。 至于你娘,我倒是觉得,被卖了,没准儿比给佟广海他们当奴隶更好。” 第206章 更役 两条路,她都不想选。 福禄再次出声道: “你也可以不选,今夜的事,当作没发生。” 福禄二人回家时,已经是后半夜。 叶青竹听见动静起身,见两个小黑影钻进被窝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日子平静。佟家于他,就是过客。 直到正月二十三,九九最后一天,熊里正到大湾通知今年徭役提前。 “今年咱们野鸡岭只服更役,家中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男丁一人。 服役时间为一个月,两日后到镇口集合。 今年情况特殊,每户必须出人,不得用银钱抵更役。” 里正带着两个帮手继续到下一个村通知。 村中央的大槐树上,贴着一张崭新的告示。 许多人也只认得最醒目的,“告示”两个字。 一时间,周围不说怨声载道,起码也都是愁苦交加。 甚至兄弟多的人家,妯娌之间还要互相耍心眼儿,企图让自己男人躲过这一次。 叶青竹默默转身回家,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今年春耕时,无法种上七亩荒地了。 家中弟弟妹妹们还在等着他下地干活,院子外已经堆了不少的干粪。 柳承满手乌黑地敲打一团黑泥。 菱角看大哥神色不好,止了笑问: “大哥,里正来干啥了?” 其他人也看向叶青竹。 让他为难的并不是更役这件事本身,成为庶民,避免不了的徭役赋税。 但是万叔不在家,他家可怎么办呢?难道让十岁的长久跟着一群大人去干活? 熊里正特意说了不能用银钱,而且这两天里正要去各个村子张贴告示,他想找人商量都没办法。 “里正来通知今年初的徭役,二十六在镇口集合。” 柳承停下捶打紧张地问: “有没有说是做什么?离家远不远?” 堂远:“对呀大哥,朝廷徭役不都是避开农忙的吗?” 叶青竹看着万长久为难道: “告示写了去县城清理护城河的河道,为期一个月。 但是万叔不在家,里正特意说了不能银钱抵徭役。” 大家这才想起来,还有万家呢。 估计万叔临走时也猜不到,今年的更役不可以花银钱解决吧? 小院子陷入安静中,自家大哥自己心疼。可跟长久也有了感情。 大哥就一个人,也刚十五呢,不可能让他一人干双份活儿吧? 叶青竹想起万叔走前的交代,又不得不替长久考虑。 第239章 叶家几人为难,长久却在回想,他长这么大,不记得爹参加过什么徭役的呀。 “大哥,晚上送我去熊叔家一趟行吗?我想问问。” 叶青竹揉着长久的脑袋,他跟六子一般大,还是个孩子呀。 “你想问什么呀? 除了我替你爹去,你还能找别的人帮忙?” “我记得我爹一次徭役也没去过,我得问问熊叔。 再说了,爹交代我,遇到搞不定的麻烦,就去熊叔跟前哭,他肯定有法子。” “好,晚上吃过饭我陪你去,上山别跑远了。 你们三个千万别分开。” 后半句是叮嘱六子的,长久跳脱,雅儿沉迷山上的药材,走着走着就容易拉开距离。 福禄三人背着装粪的背篓出门。 叶青竹带走堂远和柳承。三人在屋里明显是要商量事。 菱角踮着脚尖弓腰走到东屋窗户边,还不忘招手让盼儿也过去。 盼儿动嘴不出声:“二姐,你偷听。” 菱角猜着应该是:二姐,你就行? 她不来拉倒,菱角半蹲在窗下,把耳朵贴近窗台。 屋中,叶青竹沉声跟两个弟弟分析。 “万叔果然不是普通猎户,今夜我跟长久过去探探底。” 堂远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大哥,你说有没有可能,万叔跟熊里正原来都是什么江洋大盗,土匪贼寇? 你看万叔地也不种,徭役也不去,那熊初默作为里正肯定也不用去吧?” 柳承:“三哥,那些说书的不能信。 我反而觉得,他们跟昌黎城那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是这样,更役之事,应该不算难事。” 堂远反驳道: “承哥,换做是你,好好的繁华大城不待,能因为什么跑到这种偏远山沟沟里来?” 柳承老实道:“我说不上来,但是他俩肯定不是戴罪之身。” “哦?你怎么知道?你有证据?” 叶青竹制止二人: “别争了,万叔走之前单独交代我,遇事先保住人,护好你们。 不管他们隐藏了什么身份,只要不伤害到咱们,就装不知道。 今夜如果长久那边能顺利,咱家的事不算大。” 堂远问道:“那大哥,咱们的地,还开吗?” 叶青竹真想给他一拳。 “开啊!不想填饱肚子了? 如果真迎来乱世,你觉着就咱手里这点银子,有个屁用?粮食才是最要紧的。” “万一我真不得不替万家多干一份,家里可就靠你们了。” 菱角在外边听个大概,竟然瞒着他们,真不是兄弟。 尤其是听到大哥交代两个比她小的,让她更是不服气。 “大哥,你走了我是老二,咋找他俩不找我啊?” 远处的盼儿眼皮直跳,姐姐哎,你个偷听的还敢理直气壮质问大哥? 怕不是嫌自己过得太舒坦哟~ 果然,东屋传来大哥一声吼。 “叶凌儿,你给老子滚进来!” 菱角梗着脖子进屋,在东屋门口就被大哥一把拽到里边,老三老四紧张地关门。 “干、干啥啊?” 叶青竹一巴掌捂在脸上,尽量心平气和问: “为啥偷听?” “还不是你们神神秘秘不正常? 我以为你们计划什么捉弄人的把戏呢,谁知道是这个呀。” “除了你,还有谁?” “没啦,就我一个,盼儿死活不过来,六子小七不是上山了嘛。” “叶凌儿,你觉得就你今天这一出,我放心让你管家啊?” “我咋啦?这叫及时掌握消息,真有个什么,我也有心理准备。” “哼!这是在自己家,换了别人,不往死里打你?” “嘿嘿,大哥,别这么严肃,老的快。” 叶青竹脸色黑了又青。 “要不,我跟大哥去服役? 我力气大,吃得多,给家里省粮食。” 第207章 叶青竹的决定 “你给我滚蛋吧,听谁说服徭役能吃饱喝足的?” 柳承道:“还真有,建皇陵的,挖密道的,临死前大鱼大肉,吃顿饱饭好上路。” 菱角抱着胳膊道:“你少吓唬我,那都是民间怪谈,不是真的。” 柳承绷着脸道: “这事儿吧,真的不能再真了。 皇家的陪葬品丰厚,让建皇陵的人跑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啊,不是吓唬二姐,最应该小心的是大哥。 如果普通修缮城墙或者挖护城河,铺桥修路都行。 大哥,半路上如果有人蒙了你的眼睛带走,一定要想办法逃命。” 叶青竹虽然答应了,只是内心并不觉得这种事会落在他身上。 老皇帝都死透了,给谁建皇陵去? 家中孩子多,牵绊就多。 本来只有兄弟三人知道的事儿,现在还得时刻担心菱角说漏嘴。 菱角赌咒发誓说自己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好不容易才被兄弟三人放出来。 柳承的墨团被敲敲打打的,差不多进行到最后一步——入模和翻墨。 叶青竹带着另外三个继续去开荒捡石头,柳承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手,有点想放弃了。 为何要提议做这个呢? 第240章 又不能当饭吃,还影响他下地干活,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东西。 只差最后一哆嗦,草草弄完了墨块,手也没洗就锁门下地。 荒地那边,一个四方框已经成型,圈起来的这一片,将来侍弄好了就能养家糊口。 二十亩好大一片,靠西北角有三分左右都是碎石和沙子,几乎没有什么土。 这种地方连野草都没长几棵,更何况娇贵点的庄稼? 盼儿围着这片地方转了好几圈,提议种树。 树苗是要花钱买的,他们也没经验,只能绕过这片先弄别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气温有回升之象。 冬春交替之时,多大风。 没有了荒草的覆盖,地面的浮土被风扬起,一不小心就要迷了眼。 春风不打脸,就是牙碜。 背风说话吧,远处的听不见,逆风喊两句,先灌一嘴沙土。 几人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上茅房就是漱口。 肥水不流外人田,憋不住就尿在自家地里,能回家解决就拉在茅房里。 晚上吃过饭后,叶青竹举着火把带长久出门。 担心火把不够一个来回的,叶青竹还带上了一些松油。 野鸡岭镇的范围很广,而且村落零散,等熊初默带着人回家,已经接近亥时。 忙活一天差不多水米没打牙,里正娘子端出一直温着的米粥。 长久还没开始抹眼泪呢,熊初默含着东西就给他们安了个心。 “老万那边我想办法,长久安心住着。 要是待够了就来这儿,熊威他们俩也多个伴儿。 叶青竹你是个啥打算?” 燕北急需要人口劳力开荒地,燕王打仗也需要粮食布匹。 所以像白狼县这样的,也只会每年征调百姓清理河道,修墙修路,不用青壮守城门。 可以说在徭役方面,确实比燕南轻松不少。 但是有一种情况特殊,就是适龄男子有意投军。 王府以募兵方式壮大军中,那么对投军之家免除一切徭役和其人税赋。 叶青竹试探着问: “去年秋税那一趟还能抵人丁稅吗?” 熊初默这么一会儿已经喝掉一碗粥,正在奋战第二碗。 “能,不过你想清楚。 外边粮价又涨了,要是还打仗,东西只会越来越贵。” 叶青竹无奈道:“里正叔这不就是变相让我去吗?” “哎~我可没说啊,怎么决定是你的事儿,爱去不去。” 想办的事办完了,天色太晚,叶青竹带着长久回家。 路上,火把迎风呼呼带响。长久问道: “大哥,你要去打仗吗?” 叶青竹低着头赶路,轻轻说着: “不知道,你怎么想?” 等堂远成年还得两年,这两年他要是死在战场上呢? 长久拽了叶青竹的衣角: “我不希望大哥去,会受伤,会没命。 种地累,徭役苦,可是咱们在一起也挺好的。” 他们都是饭量大的年纪,家中本就没有那么多粮食,银钱还要留着应急和买种子用。 不就是修路修城墙什么的,能有多累?总归是要给他们东西吃的。 再说逃荒的那一路,啥东西没吃过?这么多年,经历最多的就是挨饿了。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叶青竹才体会到,孩子与大人的一点不同。 长兄挑重担,这是他的责任。 家中的几人都没睡,这么大的事儿,不听大哥带回来准信儿,睡觉都不踏实。 亥时正,叶青竹在院中熄灭火把,屋中听见声音点起小油灯。 姐妹三个披散头发坐在东屋炕上。就等着大哥进门。 “长久家的事儿,不用担心了。” 众人齐齐呼气,心中大石头落地。 福禄问道:“那咱家的呢?” 对啊,大哥说的是长久家的,没说都解决了呀。 叶青竹:“我肯定要去服更役,你们也长大了,尤其是菱角,沉稳不少。 有事你们互相商量着来,活儿是干不完的,等我回来一起。” 菱角撅着嘴问道: “真不能让我替你去吗?去年不是让我送过粮食?” 叶青竹道:“你还上瘾了是吧?要不你当我大姐?” 菱角:“还不是想帮你点忙? 我对一家之主可没兴趣。” 盼儿心疼道: “大哥,你在外边肯定吃不饱。 要不隔几天我们送点吃的给你?” 堂远也急切道: “不间断干活,好人都能累傻了,更何况大哥才多大呀?” 叶青竹知道他们心疼,放柔了语气跟他们分析利弊。 “更役是最简单的一种,我已经满十五岁,以后的每一年都有各种各样的徭役需要服。 我是这样,以后老三和老四也过了十五也会去。 村里家家户户都这么过来的。 里正说了,不会有危险,就是干活儿罢了。” 叶青竹苦口婆心安抚孩子们,村里有几家还没定下来让谁去。 范老头这个年纪本不用去,奈何有个厉害的儿媳妇。 人家就一句话——想让你儿子去服徭役?可以,那就别催我生儿子! 第208章 暂别大哥 再比如闫家,正月十六就请了木匠做工,只能让闫珍她哥去干活儿。 第241章 像叶家一样没得选的还有佟家,一家子老幼妇人,只有佟广海一个男丁。 二十五的晚上,菱角给大哥收拾了一身换洗衣裳。 盼儿做了点好存放的煎饼。 柳承取了三十文钱,让雅儿想办法缝进大哥的衣裳里。 堂远和福禄几个帮着出主意,在肩膀处加一层兔皮耐磨,膝盖处加层皮子保暖。 总之想尽办法让大哥在外边好过一些。 叶青竹检查院子,院里堆着黄土、石头、松木以及做石磨的大石头。 看哪儿都是活儿,等再回来时,都该清明了。 地里要扬粪,开春得买种子,清明前后种豆子。 不过也还好,豆子种在开荒地,他回来应该能赶上。 不过眨眼间,就过了一夜。 叶青竹早早起身,背上包袱准备出门。 在堂屋看到早就等着的盼儿几个。 “什么时辰起来的? 不用送,一个月就回来了。” 盼儿默默掀开锅盖,里边是一碗猪油蛋羹。 叶青竹的心揪了一下,他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看这个热乎气,应该做好有一会儿了。 “大哥,垫垫肚子出门,身上热乎。” 叶青竹将包袱放在小凳子上,伸手揉了揉盼儿的脸。 “问你什么时辰起的怎么不说? 就在县城,你们弄得好像我要出远门似的。” 菱角也有点沉默,端出还温着的蛋羹放在灶台上。 “出门在外别舍不得钱,该花就得花。 缺啥了托人捎信儿回来,老三老四都能跑一趟。” 雅儿搬了个小凳放在灶台边,拉着大哥坐下。 “大哥要是想吃家里的东西,也找人捎信回来。 衣裳破了不要自己缝,大不了把二姐的衣裳捎过去给你,我们给她做新的。” 叶青竹忍俊不禁: “我是大哥,还得穿你二姐剩下的啊?” 雅儿振振有词道: “旧衣裳好干活,等大哥回来,我们也给大哥做新的。 包袱里有止血药,还有个小葫芦里是甘草,能缓急止疼,清热解毒。” 碗放在灶台上,叶青竹窝在温热的灶台边,喝了一口咸滋滋的蛋羹。 兄妹几人说话的功夫,东屋另外几个也穿好衣裳出来。 叶青竹到底没躲过弟弟妹妹们相送。 村里其他服役的人也陆续到了,人齐之后结伴去镇上。 刚蒙蒙亮的大道上,菱角带着一串孩子跟在后面,谁不说一句叶家兄妹感情好? 送出二三里,徐婶子一家劝回了菱角几人。 “年年有这么一趟,早去早回更好。 菱儿啊,习惯就好了。” “徐婶儿,不瞒你说,我都想替我大哥去。 他还没我力气大呢,这一个月可咋过呀……” 娇娇挽着菱角,听这话可不同意。 “菱儿,这可不行啊! 工地上都是男人,干啥也不方便呐。” 菱角啥没见过?不就是拉屎撒尿吗?避开点就行了呗。 徐婶子盛情难却,菱角带着两个妹妹去她家串门儿。 一屋子女人说话,徐家大叔自觉地出去砍柴。 菱角本想略微坐坐就走,不想徐婶子问的问题她都答不上来。 “菱儿,十四了吧? 还没来月事呢??” 小姑娘都是害羞的,娇娇就红了脸。 “婶儿,啥月事?咱燕北特有的啊?” 能问出这句话,娇娇总算明白她娘为啥要把菱儿她们带回来了。 “女孩儿到了年纪都要来月事的,你们家也没个大人,怕你们不懂。 这月事儿啊……” 菱角听着徐婶儿解释,大概明白了点。 菱角好赖是在胭脂巷蹲过点的人,难怪楼里的女人总有那么几天身体不适。 她当初不明白,就陪男人睡个觉,有啥不舒坦的?还每个月都有。 “婶儿,正常应该啥时候来啊?找郎中看日子不?” 娇娇没憋住,扑哧下乐出声。 不过被她娘一个瞪眼,又把笑意压下去了。 “不用找郎中,你长大了,自然就来了。 到时候别害怕,让盼儿她们谁过来喊婶子。” 多数做了娘的女人,可能心都是软的。 两家前后院大半年了,叶家几个孩子是真好,她也是可怜他们。 要不是娇娇这边刚完事儿,她还没想到叶凌儿。 刚好今日碰上了,几句话的事儿,在燕北也能当个亲戚走动。 再说娇娇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跟叶凌儿处得上来,她当娘的也跟着高兴。 从徐家出来,姐妹三个感觉走路都有点腿软。 任谁想象着下身流血,也是要感觉不舒服的吧? 堂远哥几个不知道在家商量什么呢,好像还有点意见不统一。 “二姐,快来评一评,叶柳承跟六子这俩犟驴~” 盼儿笑着问: “哟~多大个事儿,把咱家最会说话的三哥都气着了?” 堂远抚着心口窝道: “就是呢,多大个事,你们至于跟我反着来?” 菱角拿出二姐的派头问: “谁先说,到底咋了?” 柳承歪着嘴道:“三哥不想下地。” 第242章 堂远躺在炕上哎呦哎呦地哼唧: “叶柳承,我没说不想下地。” 福禄:“三哥为了逃避干农活,想要去县城找短工做。” 堂远撑起上半身: “都说了那是为了就近照顾大哥,你们能不能别曲解我?” 雅儿摆弄着小辫子靠近长久问道: “久哥,你咋说?” 长久左瞧瞧右看看,闭紧了嘴巴。 这是他能说的吗? 这么明显的站队,选错了以后还怎么混? 不能说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菱角还不知道她家老三? 整天想着走捷径赚大钱。说他不想下地干活她信着呢。 “老三,你这个岁数,谁要你啊?” 堂远仿佛吃了一颗仙丹似的,盘腿坐在炕上开始努力说服二姐。 哼哼,大哥不在家,上有二姐,紧跟着就是他了。 只要他们两个大的达成一致,这几个小的说啥都没用。 “二姐,我都打听了,这次大哥他们需要挖护城河的淤泥。 现在刚好开化,河道能下人。 服役的吃窝头,监管的老爷们肯定不能吃这个。 我准备去边上立个牌子,帮他们买吃食跑腿。” 第209章 徭役开始 柳承忍不住道: “我都说了人家有专门的仆役干这个,怎么可能花钱用你?” 堂远:“你看你这人,还没开始呢就泼人冷水。” 柳承赌气道:“我说的是事实。 到时候白跑一趟县城,还耽误家里的活计。” “二姐,你看他,越来越招人烦。 自家兄弟怎么总打击我呢? 我的实力有目共睹啊!” 菱角拧着堂远的耳朵教训: “叶老三,你二姐已经不是去年的你二姐了。当我好糊弄呢? 大哥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搞幺蛾子,怕不是又想掏大粪? 我告诉你,省省你那黄粱大梦,老老实实给我下地干活。” 堂远还想挣扎一下: “二姐~用你睿智的脑袋想想,我不也是为了家嘛!” “二哥也没用!大哥出门一个月,回来都清明了。 家里多少活心里没数啊?还想躲? 大哥在外边累个半死,总不能还让他回家拉耧车去吧? 你们听着,大哥回来后,地里活先别让他沾手。 怎么也得好吃好睡几天缓缓。 咱们就那一点点地,一口气就种完了。” 柳承趁机问盼儿,开春得多少种子?他得算计银钱。 堂远最终孤零零战败,不过总算有件让他开心的事,那就是去买粮。 烧荒那几天,大哥他们俩已经规划差不多了。 此时盼儿一条条摆出来,到时候带钱去买就行。 “三亩地都种小麦,地薄,种子买八十四斤吧。 开荒地七分种黄豆,买五斤好了。 剩下半亩地糜子,种子买二斤就行。谷种不好定啊。 开荒地那样的,按照一亩地四斤到五斤。 四哥,万一种子太贵,就少买点,咱们种点红小豆、黑豆什么的。” “嗯,我记下了,咱们先弄着,看进度再说。” 雅儿举着小手问: “四哥五姐的事儿说完了吗?” 菱角问:“你个小丫头能有什么事儿?” 雅儿:“我也是个大活人呢,怎么不能有事?” 堂远:“你充其量就是个小活人,说吧,要干啥?” 雅儿嘟了嘟嘴,排行最小也不是她想要的呀! “就是咱家的兔子,是抽时间再做几个兔子笼,还是把大一点的卖掉呀? 要……装不下了。” 堂远瞪圆了眼睛问: “该不会是母兔子又要生?” 雅儿点点小脑袋: “我看着像,反正早点准备着不亏嘛。” 堂远站在炕上激动了踱了两步,复又坐下嘿嘿乐。 “二姐,承哥,这就是天意啊! 哈哈哈哈~卖兔子,我拉车去县里卖,然后直接用卖兔子钱换粮食。 咋样?咋样?” 左右显摆的堂远,实在有点儿没眼看。 菱角深呼吸一口气道: “去,明天你就去! 早点儿消失在我眼前,看见你就烦。” “你看谁不烦?卢换那样的?” “哎呀你要死啊? 什么玩意儿就往一块扯? 滚,现在就给姑奶奶走! 叶堂远,你快点跑,没准儿能追上大哥呢。” 堂远摇头晃脑地:“我不,我就要明天走。” “啧啧~柳承,无赖劲儿咋还传呢?” 柳承无辜道: “二姐!咋还能怪我呢? 最近我可老实多了好不好?” 几人说说笑笑,大哥离开的影响在逐渐减弱。 劈柴的,收拾院子的,做衣裳的,下地窖整理白菜的…… 另一边的叶青竹,跟在青壮队伍中快速前行。半下午就走到了县城。 里正将人送到后,还要跟管事的核对名册等事物。 城边放着一堆木头草席,已经赶到的人都动手开始搭建草棚了。 这就是他们接下来一个月要住的地方,想要晚上有地方睡,就得自己动手。 当然每个村都不缺人手,喊着号子吆喝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完事儿。 第243章 叶青竹在人堆里,是最年轻的。 当然这个年纪出来的也不止他一个。 年轻人聚在一块可聊的话题多,不如那些个成了家还有上了年纪的人什么都说。 当然前几天还不熟悉的时候,都是一个村、一个镇的打交道。 当天晚上的劳动是不算在服役日子里的,唯一的好处就是领到第一顿吃的。 杂粮面窝头,还没叶青竹的拳头大,每人每顿两个。 细细的白菜丝飘在一口大锅里,锅底都清晰可见。 就是咸盐水放了点菜。 这怕不是管事的开了大恩,担心服役的百姓吃窝头被噎死吧? 不管怎么说,菜汤子是温热的。 杂粮窝头剌嗓子,也没见谁舍得掉地上一颗渣。 晚上的大通铺里,人人都缩成一团睡觉。 草席子虽然能挡风,但是这个季节毕竟还冷着。 叶青竹将双手枕在头下,看着随风晃荡的一条枯叶。 耳边传来一阵阵各异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的声音比夏天的青蛙还吵。 这么好的通风,也挡不住杂合在一块的臭味。 有汗臭,有脚臭,还有不知道谁放的蔫屁。 重回这样的环境,叶青竹竟然觉得有点心安。 谁让他的记忆,大部分都是这样又脏、又臭、又冷、又吃不饱的呢? 他亲眼看着大湾村口的小房子建起来,甚至在里边住了大半年。 还是现在这样更让他放松啊,果然他是适合泥里打滚的人呐! 沉沉睡去的叶青竹,对即将到来的出工开始期待。 就是梦里身边还围着六个人,叽叽喳喳的喊着“大哥”。 正月二十七,护城河的清理正式开始。 天还没亮就被粗鲁地叫醒,像农村喊猪一样。 照旧是窝头咸菜汤,吃慢了都可能被打。 管事的拿着人名册喊名字。 管事的旁边放着各种工具,分到什么就干什么。 工地上还有十名手拿皮鞭的监工,如果有偷懒的,小皮鞭落下来,即便穿着厚衣裳也能疼到咬牙。 叶青竹被分到了最不好干的挑担,装淤泥的大筐是特制的,一担子能有一百二十斤。 更何况工具都不是新的,扁担吱扭着响,筐子像要散掉的。 早上的河道还有冰,刺骨的寒意攀过小腿肚直冲膝盖。 挖河道的需要下到里边,冻干的淤泥现在成块,是最好清理的时候。 护城河边听着怪热闹,闲着无事的还要在旁边看一会儿。 第210章 盼儿出事 如果在干活的人群里看见自家人,说不得还得抹一把泪。 晌午休息两刻钟,晚上一直干到天黑。 白昼渐长,也意味着他们做工的时辰要延长。 才第一天,叶青竹就感受到了徭役的辛苦。 衣裳被雅儿改过,可肩膀还是火辣辣的疼。 衣裳、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过,又被风吹干。 一天下来,大家都变成差不多的模样。 这一天,叶青竹趁着人家装淤泥,偷偷紧了三次裤腰带。 没办法,体力消耗快,饿呀! 正是长个头儿的年纪,年纪大的那些人都吃不饱,更何况他这样的? 周边荒芜的很,想要找点东西填饱肚子都没有,更缺力气。 用那些监工的话说,他们都是拉磨的驴,少吃东西多干活就都老实了。 于是第二天开始,护城河边上总是响起噼啪的鞭子声。 观察一天的监工们已经找到自己的乐趣来源,而经受体力折磨的人,拿不出更多力气干活。 哪里是偷懒?是真的越来越虚弱。 看着还像人样的那群人,眼见的开始消瘦,佝偻,甚至晚上睡觉的咳嗽声越来越多。 几日后,就连叶青竹也没有躲过鞭子抽打。 衣裳被抽破,喷出许多芦花,换来那监工畅快的笑。 二十六那天的叶家小院,也发生了一件惊险的事儿。 过了年,地窖中的白菜有的开始腐烂。 盼儿瞧着做晚饭还要些时辰,打了个招呼就下地窖去整理。 为了防止灌风,盼儿带了盏油灯,下梯子的时候顺手关上了地窖的挡板。 封闭安静的空间里,一瞬间黑暗之后,又燃起一点昏黄。 将油灯放在一处平整地方,盼儿还有心情扒开土看了看萝卜。 随便挖了一个用指关节敲敲,自言自语道: “嗯,还行,这个没糠。” 露着门牙的小姑娘在白菜堆边上走了两圈,看看从哪头下手好弄。 烂掉的白菜叶子要及时清理掉扔出去,否则在地窖里不管,菜只会越烂越快。 还没到叶菜冒头的时候,这个时候要是没了菜吃,就只有盐水拌稀粥了。 借着微弱的光,盼儿从里边一头开始撕白菜叶,这样一点点往地窖口的方向挪,既方便摆放又方便之后拿白菜。 盼儿觉得自己还没下来多久,就是有点头晕恶心,心跳还很快。 满手都是烂菜叶子,盼儿甩了甩头。眼前有点重影,而且头晕的感觉并没有减缓。 慢慢挪到地窖出口方向,扶着旁边的土墙不让自己倒下。 雅儿想着五姐在地窖,正好让她帮忙带颗大萝卜。 五姐说好了晚上教她做烧萝卜的。 第244章 走到地窖边,木板压着一截麻绳。 “看来烂的不多呀,五姐到现在还没弄上来一筐烂菜叶子。” 打开地窖的盖板,下边黑漆漆的看不清,只有地窖口照下去的一点光。 “五姐,帮我递上来个萝卜,要大的。” 没有人回应,雅儿想着,难道自己声音太小了? 盼儿是无力回应,她想用什么弄出点声音,可是没有力气。 “五姐~五姐?你在里边嘛?” 难道去茅房了? 雅儿顺手又盖上木板,为了少走几步路,直接穿的后屋门。 盼儿伸着手,眼睁睁看着地窖再次陷入黑暗。 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的,她想爬梯子,可是手软脚软。 “二姐,看见五姐过来吗?” 菱角用袖子蹭一下额头道: “不是下地窖了吗?没看见啊。” 刚好长久从茅房那边过来,雅儿皱着一对细眉。 “久哥,在那边看见五姐没?” “没有啊,那边现在只有茅房,我刚出来,谁去那边干啥?” 雅儿有点慌,跑着撞开门,穿过堂屋,打开后门,拼了命的奔向地窖。 “五姐!五姐?!听到了回句话啊!” 雅儿的行为和声音都不对,前院的几人不管手里拿的是啥,都往地上一扔就去了后院。 雅儿这会儿已经顺着梯子到了地窖里边,入口的光照亮方寸之地。 盼儿神情痛苦,呼吸艰难。 菱角趴在地窖口喊: “小七?咋啦?” 里边传来哭音: “二姐,你快来,五姐在里边要晕倒了,我背不动,呜~搬不动!” 菱角几乎是滑下去的,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梯子啊,没直接跳下去已经是最后的理智了。 摸到人,菱角直接将人背在身上。 也得亏是菱角力气大,单手托着盼儿的屁股,另一手扶着梯子。 菱角用了最快的速度将人背出地窖,把人放平在空地上,只见盼儿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看着十分吓人。 “哎呀我天,盼儿啊,你咋啦? 醒醒,可别吓唬姐,请郎中去啊! 叶堂远你个棒槌,还看啥看,滚呐!” 菱角一嗓子震醒所有人,堂远撒腿就跑。 雅儿从地窖爬上来,几乎是跪倒在盼儿身边。 “让开,让我看看。” 菱角吼道:“都躲开!” 雅儿只能检查一下是否有外伤。 现在五姐话都说不出,完全不知她哪里难受。 失望的冲菱角摇头,身上没有伤口。不像毒虫叮咬过。 这个样子跟中毒有点像。可她没有正经学习过医术,并不能看出这到底是怎么了。 等待是最煎熬的,因为恐惧未知。 柳承干着急,只能进屋扯了个被子出来。 好人躺在地上也会受凉的,他只能这样照顾一下妹妹。 菱角将盼儿打横抱起,雅儿迅速把被子铺好。 轻柔的将人放下,菱角眼角含泪。上一次这么无措,还是雅儿突发急病。 那时候有大哥,他带着他们到处求人。 如今另一个妹妹也这样躺下,她该怎么办? 啊!对,去村里找人问。 “柳承,你跟小七在家,看好了盼儿。六子,咱们出门去找村里老人问问。” 福禄跟在菱角身后,直接翻过后院篱笆墙进村。 长久转身跟上了菱角,村里他更熟,就算看在他爹的凶名上,没准儿他有点用处呢? 不过篱笆旁边的酸枣刺扎人真疼啊! 堂远跑到半路就没力气了,在以前的人生中,他从未觉得八里路有这么远,远到他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 第211章 地窖有问题 找到郎中时,堂远嗓子眼几乎冒火。 郎中看他浑身是汗,知道定是有急症。 可来人不说清楚,他不好带药的呀。 递了一碗水过去,堂远喝半碗洒半碗。 “我妹妹,地窖,晕过去,救命。” 郎中了然,这孩子还挺聪明,都说在点子上了。 堂远见郎中不紧不慢收拾药箱,真想替他上手。 “郎中,大湾村第一家,快呀。” “人弄上来没有?” 堂远喘息着点点头。 “人晕了,脸发白。” 堂远又飞一般带着郎中往家赶。 菱角带着福禄先从最近的徐家开始求人,盼儿在地窖晕过去的事儿,没多久就传遍了村子。 不少人拖家带口去叶家,这可是惊天大事,人好好的在地窖怎么能晕过去呢? 该不会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这种说法当然是胡美芝传出来的,叶家人是没空搭理她,但是围观的人多啊。 胡美芝发现有人想听,就嘚嘚说自己的猜测。 叶家年前杀鸡杀兔子的,血债多了呗,人小压不住,可不是让冤魂找上了。 这话说的,多少人后背发凉。 谁家没宰过鸡哦? 最先到场的徐家人帮着分辩: “万猎户年年杀生,人家不好好的?” “你可住嘴吧,积点德行不行?” 村里来的人更多了,叶盼儿这样子,他们也不敢上前。 柳承和雅儿不关注外界的声音,双眼就盯着盼儿。 第245章 他们觉得时间漫长,其实从事发到现在也没多久。 盼儿感觉自己在做梦,梦里面好多人在吵。可是家人都不在。 怎么会把她一个人丢下呢? 胡美芝的声音好烦啊,她怎么还不住嘴! 雅儿看见五姐的小拇指指尖动了下,眼泪差点掉出来。 “五姐?醒醒啊。” 轻柔又紧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小七。 可是她人呢? “四哥,你看五姐的脸色,好像没那么吓人了,是不是?” 柳承看看雅儿的,再去看盼儿,还是苍白的。 “有吗?我好像看不出来。” 盼儿的睫毛动了动,四哥也在,真好。 菱角带着人走遍小村子,打听哪里的郎中比镇上近,问谁家老人见识过这样的事儿。 最近的郎中就是镇上的,得知已经让家里的小子去请了,都说这事对。 不过在家的老头太太太们也互相搀扶着出门,听和看是两回事。 小孩儿能懂啥啊?得过去帮着瞅瞅。 如果是三伏天,还能说暑气重。 现在才正月,进个地窖咋就这样了呢?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堂远,菱角几人腿脚快,抄近路又从篱笆墙那儿跳进后院。 家中已经站了不少人,对躺在地上的盼儿指指点点。 有的觉着他们可怜倒霉,也有说风凉话的。 福禄见二姐已经在发火的边缘,只得劝她先去看看五姐。 半年多相处,村里九成人还是好的。 一两颗老鼠屎,大不了以后弄出去。 福禄出面把围观的人请走,既然不能帮忙,少站在院子里添乱。 “大家请回吧,今天家里乱着呢,没人招待大伙儿,等我五姐好了再来串门儿。” 福禄语气如常,就是个担心姐姐的小孩儿。 不过也确实该回家做饭了,三三两两的人离开。 等年纪大的那批人到叶家,听着喘气声都不对了,可见是着急走两步路累着了。 对这样的善意,几个孩子是感激的。七手八脚寻了凳子安顿几个老人坐下歇着。 年纪最大的是侯老爷子,拉着福禄问到底咋回事。 福禄也不是很清楚,又把妹妹喊过来。 雅儿眼睛红红的,口齿清晰说了经过。 他们叶家自己挖地窖,侯老爷子还真知道,他家侯腾还带叶福禄跟万长久去看过呢。 早前没听说大湾这地方地下埋啥啊?别人家都好好的,咋就孩子们出事了呢? 雅儿:“……我要是第一遍过来看出不对就好了。 地窖的盖板盖着呢,我也不知道五姐被憋在里头了呀。” 小丫头无意说的话,小年轻可能注意不到,但老人们经历的多呀。 侯老爷子问:“你家地窖一直盖着?” 雅儿忍着哭意道: “不是防着耗子跑进去吗?再说敞口菜就冻坏了呀?” 徐婶子哎呦一声: “这一家傻孩子!也怪我,住这么近咋不知道过来看一眼呐!这可咋整啊?” 福禄紧张地问: “侯爷爷,人下窖,不能盖盖子吗?” 侯老爷子悠悠叹道: “孩儿啊,死人才盖板埋土坑~ 地窖为啥留口?那是给活人喘气用的。 老一辈传下来就这样,下地窖送东西也好,拿菜也罢,地窖口不能盖呀!” 村里年轻人出去一批服役的,还有一批进城找短工的,留村里的都是走不开的。 听侯家老爷子这么一说,年轻的几个还真恍然大悟。光知道这么干活,为啥这样? 问自家老子老娘,不耐烦了就说不知道,这么干就完了。 侯老爷子道:“小丫头可能是在里边憋狠了,放外边儿躺一会儿,可能就缓过来了。 老头子不是郎中,看不出来你家孩子轻重,等郎中吧。” 太阳西沉,寒气上涌。 堂远带着郎中回来时,有几家烟囱都开始冒烟了。 人还躺在后院,前后门都开着。 郎中上前蹲地把脉,一番查验下来,确认孩子没大事。 “躺两天,好好睡觉,别让她干活,少生气。” 柳承见郎中药箱都没开,一下子着急了。 “你不给我妹妹开药吗?” 郎中语气不急不缓: “开什么药?大户人家用各种名贵药材调养身子,庄户人家,我开了你们也拿不出药钱。 给她吃点儿好的就了不得了。 是药三分毒,可别啥都吃。” 还真是。 “行啦,把孩子背进去吧,养两天就行。 我说你们家地窖是谁给挖的?是不是通风口堵住了?” 菱角连人带被子把盼儿抱在怀里,此时站在原地跟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福禄疑惑道:“啥是通风口?地窖是我们自己挖的。” 郎中哪儿还不明白,应该舍不得钱吧,胡闹又有些无奈。 第212章 脱离危险 “现在才出事儿,还真是你们命大! 闷了一冬的菜,下地窖还不敞开盖板,里面尽是浊气,七尺壮汉都得倒在里边。 密闭的深坑都没有阳气儿,能不出事吗?” 菱角的手紧了下,差一点儿盼儿就死在里头了。 郎中越说越来气,这家人得心多大啊? 第246章 姑娘已经养这么大了,真干活儿死了,不心疼啊? “你家大人呢?我病人都诊完了,就你们几个孩子招呼我?” 郎中说着还看了一圈留在叶家的人,试图找出谁这么不当人。 “曲郎中,我大哥去县城清理护城河去了,我家就他一个大人。 这都是我们村的,怕我们几个孩子出事,在这坐镇给我们安心的。” 这话一说,明白的很。 费劲巴力挪到叶家的老头老太太们心里舒坦。 曲郎中神色缓和下来,难怪呢。 堂远对郎中是感激的,此时换上笑脸请郎中屋里坐坐。 “曲郎中,我是家里老三,诊金什么的跟我算就行。 大家伙儿跟着受累了,进屋暖和一会儿再回。 二姐,带七妹烧火做饭,都喝口热乎粥。” 几人踢头绊脚忙活开,菱角抱着人回屋,堂远陪着郎中,雅儿进屋翻出蜂蜜。 福禄呆立在地窖旁,土地上有一片痕迹,刚刚他的五姐就躺在这里。 通风口?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都怪他太笨,否则五姐就不会遭这场罪。 郎中倒是个朴实厚道人,诊费只收了十文钱,连堂远都不好意思了。 往返十多里地,只要确认盼儿没有大碍,再多一倍他们也是甘愿拿出来的。 一碗温温的蜂蜜水下肚,堂远左一句辛苦曲郎中,右一句感谢侯爷爷的。 东屋人热热闹闹。 盼儿丫头还躺在炕上呢,谁家差他们一家小孩儿的那口吃的? 柳承和福禄把村里人送回家,堂远则把郎中送回镇上。 在家的人动作和脚步都轻轻的,盼儿睡在炕上,安静的如同一只蜷缩的小猫。 几个人在东屋简单吃了个晚饭,盼儿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过有郎中的话在前,他们放心了不少。 盼儿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半上午。 醒来时饥肠辘辘,家中静悄悄地。 可能是觉睡的多,脑袋还是昏沉的。 睁开眼,记忆还停留在地窖中,怎么就回炕上了呢? 雅儿悄悄将屋门推开指头宽的小缝,盼儿扭头,就看见门缝里的一只细长眼睛。 “小七,进来吧。” 雅儿把门缝开大一点,刚好露出一张小脸。 “五姐,你好点了吗? 先吃饭还是先喝水? 要不要上茅房? 头还晕吗?” “你进来吧,我没事儿了。” “哦,我怕风吹到你呀。” 雅儿随手又掩上门,半趴在炕沿边,将头垫在小臂上看着。 “二姐他们呢?家里咋这么安静?” “二姐带着人在修地窖,郎中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盼儿微微抬着头: “郎中?咋还请郎中了呀? 我就是有点头晕,这不是睡一觉就没事了吗? 花那份冤枉钱干啥?” 雅儿话还没出口,眼泪先滑下来湿了袖子。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你哭啥?” 盼儿坐起身,想要给妹妹擦一下眼泪,但是手虚的有点抖。 雅儿鼻音浓重道: “五姐~郎中说,你差点就死在地窖里啦! 我……我们都吓了一跳。” “呸,啥死不死的,我这不是能说能动的? 郎中都喜欢吓唬人,不然谁还找他们瞧病买药是不是? 好妹妹,快别哭了,你说你这个眼睛,万一肿起来可不就剩一条缝了嘛。” 雅儿破涕为笑道: “六哥说,这次不把地窖修好,他就天天给你洗脚~” “哈?我用他洗什么脚啊? 咱家地窖到底咋了?我就记得在里边喘气费劲,还心慌。 好不容易摸到地窖口那边,你个傻丫头还啪地盖上木板跑了。” 雅儿脸蛋儿通红: “我以为你不在呢。 郎中说咱家的地窖没有通风孔,你进去时还盖上挡板,福大命大,幸好发现及时。 还有啊,侯爷爷说,进地窖干活儿前得掀盖透气,等一会儿再下窖。” “是啊,还好有我妹妹呢,要不然我现在该走黄泉路了。” 盼儿捏了捏妹妹的鼻尖,刚刚哭过的小姑娘,鼻涕还没擦干净。 “我啥也帮不上,是二姐背你上来的。 我跟你说,那个时候的二姐嗖地一下跳下来,就像天兵天将一样。 哇~那样的二姐特别美,特别……特别!” 盼儿肚子传来隆隆声响时,雅儿不好意思的收起星星眼。 “五姐等我,锅里留吃的了。” 半句话没说完呢,人都出去了。 雅儿端着一海碗的小米粥,一小碟咸菜放在盼儿旁边,又从怀里掏出两颗煮鸡蛋。 “五姐,你要吃好,睡好,养好身子才能出门干活。” “傻丫头,白米多贵啊!把你们吃剩下的给我热热就行。” “鸡蛋你跟六子一人一个,白米粥给三哥四哥。” 雅儿眉眼灵秀,站在盼儿三尺远的地方掐腰数落: “五姐啊五姐,你这样可不行呀,是不是想赖在炕上不干活? 郎中说了,早醒早无事。 可你这个样子明显是伤到脑袋了! 不行,我得让三哥赶紧去请郎中。 第247章 听说针灸能治好……” 盼儿求绕道: “行啦妹子,快别念了。 我脑袋好着呢。我刚醒吃不下,你帮忙吃个鸡蛋呗?” 雅儿抿唇阻挡口中汹涌的唾液,摇头后退。 “这都是给你补身体的,我去后院帮忙。 还要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在县城边的叶青竹,丝毫不知道家里有个丫头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起早贪黑的干活儿,不时还得被鞭子抽打,根本没有精力想家。 生,固然艰难,但是比他想象的难多了。 多年后再回首,才发现当年不过是尘世之微。 他已经见过数十种死法,非不敢,是不甘。 咸涩的汗从额头,到眉间,还有的顺着脸部的轮廓,汇集在下巴,落在这片不属于他们的土地。 年少的叶青竹,看着同他一般褴褛的人们。 所以,这么拼命从乞丐到庶民,得到了什么? 第213章 第一批家养野兔 人生第一场徭役,叶青竹是动摇过的。 今年是他,过两年堂远和柳承也会长大,他们怎么办呢? 走这一步,是对还是错? 堂远喜欢偷懒,总想用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利益; 柳承文弱,遇事还是想讲道理摆在前边,将来在监工手里,肯定是要吃亏的。 他自己的服役还没过半,就开始担心家中的几个兄弟。 长兄难为,果然跟一个乞丐头头所承担的不同。 自从盼儿醒过来后,村里来了不少人看望。 当然她一个小孩子是不值当做长辈的前来的。 可是谁让他们家家都有地窖呢? 弄明白叶家的小丫头是怎么晕的,他们以后可得注意着点儿,可真要命喽! 菱角耐着性子陪左一波右一伙的人说话,关心她妹妹,她自然欢喜招待。 可是那些个心眼子跟马蜂窝一样的人,还有那刨根问底的,都被推给堂远解决去了。 郎中都说了盼儿要多休息,这么多人挤在她们的小屋子里,旁敲侧击,东拉西扯的,有意思吗? 村子是不大,人家也不多,但是大家好像约定好了似的,每次上门的两三家。 这样一来,应付大家上门就得好几天没办法下地。 本来大哥不在,地里的活就要压在他们身上。 至于盼儿,别说重活儿,就连洗脸水都没让她自己伸手。 盼儿浑身不得劲儿,可是她一个对上自家的五个,还要算上长久,真是抢不过。 堂远也因为家中出事,计划紧跟着大哥进县城的,现在不得不推迟。 整整四天,家中没断了串门的人,盼儿也没能做任何家务活。 菱角听她竟然还惦记地窖中的烂白菜,那真是火气直窜天灵盖。 “你个呆丫头,就算那一地窖的菜都烂了,咱们还能怕个啥?!啊?怕个啥?! 逃荒这一路,啥没吃过?饿死谁了? 你就是个操心的命,这么好的机会享清福都不知道珍惜。 哎呀~这要是姐姐我呀,肯定先好吃好睡它十天半月的。” 盼儿在兄弟姐妹们谴责的眼神中,真是硬着头皮过了四天。 后来还是盼儿嘴角起泡,几人这么一商量,盼儿恐怕也是急的,不如就匀出来一点轻省活给她。 几个人商量好了,盯紧了盼儿,只要有一丁点不好,一定把她关在屋子里。 就这样,盼儿被强制躺了几天后,终于在正月最后一天,能正常伸手干活。 后院的地窖,经过福禄和长久走了几家借鉴,已经弄好了两个通风孔。 为了检验,福禄带了油灯把自己关在地窖,待了两个时辰都没事,这才爬出去宣布地窖暂时结束。 为何是暂时呢?因为按照福禄当初的设想,他们家的地窖要建出三两个不同的窖室。 即便是现在,福禄仍然想着,等有空了,他就挖深一点,远一点。 地窖里的菜,是他们几个合力收拾的。 几人当时有多自得,后来看着盼儿痛心疾首,就有多羞愧。 堂远想在明日去县城跑一趟,马上就二月二了,庄户人家有自己的一种祭祀仪式。 堂远要在这之前,将家中快要养不下的兔子卖掉。 能一次收这么多活兔的,非县城莫属。 最重要的,是想去看看大哥。 一直听说一场徭役一层皮,最后一张归黄泥。 就算给大哥送点吃的也行啊。 吃过晚饭,菱角和盼儿收拾空篓子,留着明日装兔子。 雅儿带着堂远在兔子房挑选,去年七八月份那几窝都长差不多了。 长大的还不能全卖,挑出两只种兔,这种只需要吃草的东西,实在太适合他们家了。 就是吧,小东西喜欢啃木头磨牙。 “三哥,明天一定要提醒我,把这只带头造反的抓了。” 堂远仔细瞧了下,不由问道: “挺好一只母兔呀,卖了不可惜吗? 不就是喜欢啃木头,给它塞一截在笼子里呗。” 雅儿小大人一样皱眉叹气: “试过啦,就喜欢啃它们的房子,也不知道咋想的,房子塌了它也跑不掉。 唉……徒劳的很。” “哎呦呵,一听就没少跟它较劲吧?” 第248章 “嗯!最烦的就是它了,能吃能拉的还捣乱。” “行,明早我就抓最欢实的。” 长久帮着福禄修板车,这辆板车陪着他们在这里安家,说是有感情也不为过。 因为拉石头,板车有损耗,福禄想尝试着修修,让这辆车陪他们更久一点。 夜色降临时,护城河边的窝棚里,有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最近挨打的人,又多了。 翌日,堂远和柳承早早起来去装兔子。 在县城卖熏肉那段时间,两人有极强的默契。 没有惊动家里其他人,兄弟俩将二十四只大兔子放进三个篓中。 柳承还特意找了东西盖住防止它们半路逃跑。 兔子们挤了点,路上一定会拉屎,家中的大筐小篓也是费劲编的呢,给兔子用属实有点白瞎。 柳承将五十文钱掖进堂远的前襟,目送着人拉车走远。 堂远在路上有点无聊,就对着兔子说话。 “你们真是好福气啊,摊上了好爹娘。” “该说你们爹娘命好,遇见我们家。 要不然哪有你们这帮小崽子?” “老子拉车,你们坐车,翻了天了,什么道理!” “那么长耳朵,到底中用不中用啊? 听见我说话也不知道给搭个腔。” “卖了你们还有点舍不得,兔皮做的衣裳真好啊,你们的皮我都指望不上了。” 嘟嘟囔囔的总算到县城边上,远远就听见吵嚷声。 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般干活的人,在鞭子下趔趄前行。 这,就是徭役吗? 堂远揪着心在其中寻找,他大哥长得不是很高很高。 灰扑扑的人群中,高矮有差,胖瘦无别。 大哥长得白,燕北少见的白。 可是他们脸上都是土,连面容都分不清。 堂远眼中起了雾,怎会?怎会呢? 大哥在哪儿? 想要跑过去询问,一阵鞭声与喝骂,生生让堂远止了步。 大哥也会被抽吗? 恰好路上有个老伯路过,对着堂远的背影喊话。 “喂,后生,快别看热闹了,你车上的兔子要钻出来啦。” 第214章 借力聚闲帮 堂远吸气,眨眼,这么多人,他总不能一个个找过去。 快速走到车旁,笑着对那老伯道了谢。 三瓣嘴好似嚼着什么东西,半颗兔头都露出来了。 就是那只雅儿单独交代了一定要抓的,真是不安分。 堂远想要把它拎出来一石头打死,后来还是没有这么做。 困在篓里的兔子,跟服役的那些人何其像? 不如人意,就要被教训。 把那个篓子盖严实,还压了两块石头。 堂远再次启程,过了城门,没有先去农市,而是找到了聚闲帮的所在之地。 刀头一见叶堂远,先给了他两拳,不过没什么恶意。 “你小子,让我好找。 咋过了年没来卖熏肉,害死你刀哥了啊!” 堂远跟着笑,将刀头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那小弟先说句对不住了,家中有事走不开。 再说这个时候的野鸡兔子都瘦的很,不好吃。” “啧,死脑筋! 没肉你不会便宜点卖? 咱虎哥就喜欢吃你家的兔头,你说说,一个月不见人影,等会儿见了虎哥放聪明点懂了没?” 堂远这次来就是找虎哥帮忙的,但是刀头的好意他得领。 “刀哥,你真像我亲哥一样的。” “少他娘说好听话迷惑我,快进去。” 病虎还是看着一脸病态,面色苍白。 “虎哥,看着精神头蛮好的,这是过了个肥年呐?” 病虎眼皮都没挑,真当他病虎谁的东西都赏脸吃呢? 不来摆摊也不知道找人知会一声,真是不懂规矩。 “虎哥,我是来送赔罪礼的。 门口车上的三篓兔子,你尽管挑,看上哪只我杀哪只。” 病虎眼珠子动了动,不过还是没出声。 “虎哥,是我不懂规矩。 我年纪小,又没大人教导,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打骂。 我叶堂远,就当受兄长管教了。” “哼~怪不得人家能做得起来呢,听听,你们谁长了这嘴啊,都能干点儿事出来。” 刀头看着眼色插科打诨,不到一刻钟,就其乐融融。 恰好这时费崖一身酒气进来。 真难得,叶堂远竟然在他的斗鸡眼中看到亮闪闪的光。 “叶三儿,你小子还知道进城?” 堂远道:“本不打算来的,我大哥在城外服役,家里的活计一大堆。 可是我想念城里的哥哥们,这不是带着自家养的兔子来了嘛。” 费崖前一瞬还在笑,正好馋了。 不过眨眼间就换了表情。 “虎子,这个鬼小子,就是糠了的萝卜,人皮下边都是心眼子。” 病虎换了个姿势歪在椅子里,问道: “哦?这话怎么说?” “叶三儿,我问你,你是想哪个哥哥?” 堂远能咋说?当然是都想了。 费崖唾沫星子喷在堂远脸上: “你可算了吧,最想你亲大哥吧? 带着东西来,求我们办事的?” 第249章 堂远一脸震惊地起身道: “哎呦呵呵,还得是费哥,我这点小孩子的把戏果然瞒不过你。” 费崖眨巴着斗鸡眼,一张脸差点贴到堂远脸上: “先说事儿,麻烦的,我们不沾边。” 堂远讨好地笑道: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给哥哥们送兔子是真心的,顺便打听一下哪家酒楼价格公道,我想卖兔子好换粮食呢。 这个最后嘛……想问问城外清理护城河的,哪片儿是我们镇的,我想看看我大哥去。” 病虎幽幽道:“嘁~这也他娘的叫个事,刀头,出去打听,回来好吃兔子。” 边虎意味深长的看向叶堂远。 堂远感激道:“虎哥,费哥,对你们来说这不算难事,可我就是个乡下小子,哪里懂这些啊。 那个,麻烦刀哥了哈,等会儿我就出去宰兔子。” 刀头向外走的步伐没停,只摆了手示意。 “那,两位哥哥谁去选兔子?这就动手吧,兔子不好熟呢。” 费崖晃悠着出门:“当然是各选各的,我跟病虎各有心头好,吃不到一起去。” 堂远道:“那可是苦了我喽~” 病虎跟在身后道:“咋?舍不得两只?” 堂远笑道:“虎哥小瞧我了,不过是两只兔子,男人,说话得算! 我是说啊,剥皮我不利索,两只兔子可够我忙活的了。” 费崖此时已经探着身子翻看了,远远回了句: “等你?我们哥几个饿死球。 聚闲帮就是人多。 哎!哎!就这个,往上爬这个我喜欢。” 说着费崖拎了那只最不安分的,带过来的兔子属这只最肥,堂远偷看一眼病虎。 病虎邪魅一笑:“怎么着?你对大哥之位有想法?往上爬,暗示谁呢?” 费崖瞪着斗鸡眼分辨: “都说你身子弱,想得忒多了点。” 病虎伸手随便摸了一只出来,看也不看扔给后边跟着的人。 堂远不用伸手,这样也好,毕竟他也不会做。 刀头打听消息回来时,两只兔子已经光溜溜地皮毛不剩。 “叶三儿,你小子真是有狗屎运!快拉车跟我走一趟。” 费崖拦住人问:“等会儿,胳膊肘往哪拐呢?啥呀就跟你走?” 刀头道:“崔老爷家明日摆满月宴,崔家的管事儿正到处张罗好东西呢。” “啊,崔家啊,那去吧。” 堂远不知道崔家什么来头,有刀头带着,兔子肯定能卖掉。 至于大哥的消息,刀头打听到的是东、南两侧是野鸡岭镇的,西、北两侧是丰泽镇的。 县城其他地方征调的民夫,则是打散了融进四个方向。 所以想找大哥,还真有点难度? 刀头给他支招儿,找人不难,只要银子到位就行。每年那些管事和监工都能捞到不少银子。 他们都是见钱眼开的,真想见大哥,塞银子就行了。 崔家后门,排着长长的队伍,鸡鸭活鱼、猪羊果蔬、山珍糕饼、美酒小食…… 刀头不多久带着个穿戴体面的婆子过来,那婆子看了看兔子,又上手试了试重量,点点头。 堂远的兔子被崔家的仆人搬走,那婆子给了一个小荷包。 婆子既没跟堂远说话,也没当面称重。 刀头在回去的路上跟堂远说,崔家有自己的规矩,也不会昧下他们那仨瓜俩枣的。 第215章 发现大哥受伤 堂远自然要谢过刀头帮忙。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堂远还要找落脚地,两人在闹市分开。 城中有不少便宜的大通铺,堂远看掌柜的面相选地方睡觉。 板车存放在门口,店里的伙计会帮着看管。 不早不晚,刚好去看看谢老太太。 谢家的孙子又不在家,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洗衣裳。 虽然他空着手上门,但显见的,老太太挺欢喜。 一老一少亲近不过半炷香,又开始了互相斗嘴。 堂远住了一夜大通铺,早早出门干噎了一个杂粮馒头。 出门忘记带干粮了,其他东西舍不得吃。 买了十个白菜包子。用篓子遮掩住放在车上,堂远从东门出,一路打听着又走到南门,总算找到大湾村的人。 近日来有不少给家人送吃穿的,但是最终能有多少到民夫手中,可能连监工自己都记不清。 送礼这事儿,他会啊。偷偷给监工塞两个铜板就是。 光会送还不行,得会说上几句好话,监工最喜欢这样的明白人。 刚好堂远两样都占,事情还算顺利。 晌午休息的时候,叶堂远看见了瘦得不像样的大哥。 安定下来好不容易长点肉,这才几天,一两没留住。 堂远扯着难看的笑,抱着已经凉透的包子。 “大哥!” 叶青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呢,跟老三声音真像。 堂远多喊了两声,才等到大哥转身。 几步之外那个圆脸少年,还真是自己那爱偷懒的三弟。 “你咋来了?” “大哥,我进城办事,来看看你。” 堂远的心好像掉进了油锅。把大哥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 瘪着嘴道:“大哥瘦了好多,衣裳也破了,受伤了没有?” 第250章 叶青竹咧着嘴笑骂: “别做这副死样子,难受。” “要是家里那几个知道,更难受。” 叶青竹看着堂远警告道: “那你就想办法绕开说,或者闭嘴,人多找不见我不是很正常?” 堂远道:“怎么绕开说? 到了日子你总是要回家的,二姐不得往死里打我呀? 还见不着人?家里哪有真傻子?谁信呐……” “自己想办法,反正办砸了别想好。” 堂远把包子塞给大哥,低声嘟囔: “知道了,吃包子,都凉透了。” 叶青竹接过,背着人打开,黑乎乎的手抓了包子就往嘴里送。 周边隐隐传来狼一样的目光,叶青竹丝毫不在意。 能把吃的送到他手上,堂远一定是花了钱的。 这是他兄弟带来的包子,谁也别想抢。 堂远看着大哥噎得翻白眼,几次欲言又止。 一口气吃了五个包子,叶青竹才把剩下的包好。 “你不知道,这会儿不吃,用不了多久就没了。 现在这个样子,跟咱们逃荒那会儿也差不多。” 堂远道:“我还想多给你送几次吃的呢,下次我少拿点儿?” “不用折腾了,家里怎么样了? 你进城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堂远没有说实话: “我来卖兔子的,等会儿买上粮食拉回去。 家里都好着呢,你别惦记。 大哥,要不,我明天把二姐的衣裳给你送来一套吧?” 叶青竹摇了摇头: “不用,送来了也得破,你看看,大家不是都这样吗? 没事儿,哎呀!把你那点猫尿憋回去!” 堂远看着远处的地面,颤着唇道: “心疼一下怎么了?啥都管……” “除了生死无大事,很快就能回家了。 你该忙啥就快去,我等会儿还要上工呢。可没空跟你闲聊。” 堂远看着大哥走远,坐在一处人堆里谈笑,还掏出了包子分给别人。 他知道大哥僵着背,可他不敢问。后背处的衣裳,早就破得不像样子。 大哥看不到,就以为他也看不到吗? 大哥,该是默默承担了多少啊? 也不知道带来的药是否用得上,还有没有剩余的。 堂远没有等到他们上工,怕见到监工抽打呵斥大哥,他会忍不住给监工两拳头。 米粮铺子的价格越抬越高,现在已经比去年秋天涨了三倍。 堂远拿出那个荷包,里边是成色上好的三两碎银,和三个小巧银锞子。 米粮铺的掌柜迎来送往不少,这少年穿着不怎么样,手中还有这种精致的玩意儿? 估计是家道中落的小少爷,如今也要开始自己计算口粮过活喽~ 堂远买了最便宜的陈谷子和粗面,三百斤粮食对于十三岁的他来说,还真有点吃力。 中间不知道第几次停下休息时,叶堂远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他跟菱角真只差一年吗?人跟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万长久还混在叶家,发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日子,比他上山掏鸟下河摸鱼有意思。 福禄知道,这位好友就是玩腻了,现在觉着在他们家新鲜。 此时的北方边关,终于守住了最寒冷的时候。 青草露头之前,敌人也只会分成小股袭扰掠夺。 燕王爷布置好边防,就带着手下兵将回返。内忧外患,最缺的是人手。 万猎户穿着厚重的铠甲跟在队伍之中,任大湾村的人想破头,也猜不到村里丑凶的猎户竟然去边关杀人了。 本来脸上有疤,还不苟言笑,就已经够让人敬而远之的。 若是知道他手起刀落,杀人比杀鸡还利索,万长久不是大湾村的孩子头,而是被孤立。 苦寒之境,让他脸上又添了风霜。 夜里军中主帐,二人对坐,气氛有些僵硬。 燕王爷想让对面的人再披战袍,陪他重整山河。 可对面的汉子,只想求得一处做个猎户。 燕王爷的声音带着点沙哑: “男儿大丈夫,当征战天下。你要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 如今正式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有的人几辈子都没这等运道。 你带着他,能躲到哪儿去,又能躲几年?” “卑职就是一乡野村夫,守着孩子终老,足矣。求王爷成全。” “万乘渊!本王对你很失望。 她都死了,就是个女人而已,何至于念念不忘? 等本王整合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大不了找个跟她模样性子相似的。” 第216章 长久的身世 万猎户在大湾村,化名万成。 这也是他幼时的名字,她喊了多年阿成。 “她死了,这世上,便谁都不是她。 可她的孩子还活着,替她看这世间一切。” 又是这样,每次说到那个女人,都是这样。 “她的孩子?那是我赵家的血脉,你的主子。” “王爷!她本该是我的妻,先皇后宫那么多女人,为何是她? 卑职,不,草民不敢对先皇心存怨恨。 且,你们都不要他。” 万猎户呼吸急促,待平静下来后,才继续开口: 第251章 “他叫万长久,这一辈子,都将是万长久,是我跟她的孩子。” “你!真想不到,本王曾经的侍卫长,竟然为了一个女子痴情至此。 好!好得很! 你给本王滚! 就守着你最爱女人的空坟,和她给我父皇生的孩子过一辈子。 万乘渊,总有你后悔的一天,到时候别来求本王。” 万猎户单膝跪地,行了最后一个军礼。 将腰牌摘下,脱去铠甲,就穿着单薄中衣,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帐。 什么天下,什么功绩,都没有她的孩子重要。 那是她的挂念,也是留给他唯一的牵绊。 外边的纷争,他已经倦了。 只希望长久无忧无虑长大,将来找个他喜欢的女子成家。 他可以在后山的坟边盖一座小木屋,养一只猫,说话给她听。 他惦念的好儿子,在大湾又干了件大事。 这事儿还跟佟家有关。 佟广海被征调服役,剩下女人孩子在家,有些一直被刻意忽略的矛盾也激发出来。 袁梅和袁小雨打起来了,几乎是头破血流。连熊里正都惊动了。 没有佟广海护着,袁小雨夹起尾巴过日子。 但是孩子还小,多年来也是惯常欺负佟丽二人的。 第一天还能忍,之后就原形毕露。 同一个爹娘的孩子还打架呢,更何况他们四个? 共用一个爹,爹偏心到胳肢窝。 一样的外祖母,外祖母半瞎装全聋。 尤其是最大的佟丽,去山里捡柴的时候,已经在等待青草露头。 只要她弄到一把猫眼草,拌了给他吃,最好这辈子就瘫了! 今年更役提前,算他命大! 但是袁小雨的两个孽种不开眼,真是送上门的找打。 袁小雨身条比她姐姐好,后来勾搭上亲姐夫,更是很少动手干活。 佟丽姐俩毕竟是姐姐的孩子,她只是代为管教,她姐姐疯了一样拽着她头发开打。 四个孩子和两个大人,动静越来越大,引来不少村里人。 男人们不好伸手,就在一边劝架。年长的妇人想要拉架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佟家一团乱,只剩一个老太太坐在地上咿咿呀呀哭。 叶家距离远,跟徐家前后脚到了窝棚那边。 菱角带着家里的一串小孩儿站在边上,不多嘴劝架,也不说风凉话。 真的就是旁观者。 长久古怪的看一眼身边的兄弟,该不会是这小子背着他搞什么鬼了吧? 福禄只给长久一点余光: “跟我无关。” 长久一想也是哈,他们俩除了上茅房,差不多形影不离。 “看来,佟丽该做出选择了。” 长久只听到这么一句,福禄别的都挺好,就是这个嘴呀,太严了。 周围人窃窃私语,没多久事情起因就被菱角几个拼凑出大概。 北方民风彪悍了些,再说他们都是土里刨食的,礼节方面能省就省。 亲姐妹同时看上一个男人不新鲜,民间小故事还有狐妖跟民女争男人的呢。 不过真摆在眼前,还一起睡了好几年,咋过的日子都是? 最震惊的是袁小雨的孩子,人家可不是什么带孩子的寡妇,那就是妥妥给姐夫生的! 我的娘啊!这可真听都没听说过。 佟广海看着欺软怕硬一个人,没想到本事真不小啊。 男人女人的关注点永远是不同的,有女人同情袁梅,也有人男人暗恨,咋就他们碰不上这种好事? 菱角撇撇嘴,齐人之福是那么好享的? 他们一家子没有正常人。 那些个大官富商,地主乡绅的,腰缠万贯养几个女人不愁。 就佟广海那秋后的狗尾巴草,看一眼都嫌扎眼睛。 福禄和长久虽早就知道他们家乱,但是闹成这样,怎么收场啊? 长久吹了下福禄的耳后,换来福禄一对白眼和警告。 “说!再吹我耳朵,咱俩就去河边打一架。” 长久死皮赖脸笑: “跟你说正事儿,咱俩找熊叔去呗?” “你又想到什么缺德点子了?” “兄弟是那样的人吗? 这不是我爹徭役的事儿人家帮忙了,正好请他过来调解一下,好谢谢他。” 福禄看傻子一样看着长久: 这谢礼?我猜熊里正不会喜欢的。 长久跟菱角小声打了招呼,硬拉着福禄去镇上找人。 远离人群,长久才说道: “熊叔认识野鸡岭镇的所有人家,你不是想让佟丽和佟文才过继出去吗? 找他肯定没错。” 福禄面无表情道: “怎么就变成我想让他们过继了? 再说佟丽自己没做选择,我犯得着多事?” 长久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用手背敲着福禄的胸膛道: “跟我你还藏着掖着,佟广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闹成这样还指望能相安无事继续过日子?” 福禄道:“既然佟丽不选,我帮她换条好走的路。” 长久两眼放光,软磨硬泡让福禄说说,展开说说最好! 佟丽她只要不傻,就求里正帮她娘改嫁。 过继这事儿还是不把握,佟丽给自己找个厉害的后爹,佟广海连个屁都不敢放。 第252章 长久:“啧,不是你说的让她帮着开荒? 我觉着吧,不如把佟广海跟他小姨子凑成一家扔远点儿,让袁梅带俩孩子过去呗。 再找一个老男人,媳妇有了,还儿女双全,给你家干点活儿不亏吧?” 两个熊孩子一拍即合。 于是为了说通熊里正帮忙,在路上尽量把能想到的退路都堵死。 熊初默头大的看着坐在他家的俩小不点儿。 幸好万长久选了住在叶家,这要是放他眼皮子底下,打骂都放不开,他起码少活十年。 第217章 福禄长久横插一脚 老万还担心他儿子受欺负?不欺负别人都烧高香了我天! 谁家孩子琢磨卖人家媳妇孩子哟! 就说这个胆量啊,那真是祖传的。 “熊叔~你就给个准话,这事行不行吧?” “不行,买卖良家女子,流放千里;买卖孩童,鞭笞五十,罚挖矿十年。” 长久急的在地上跳脚: “哎呀~熊叔我都说了不是卖。 这不就是给佟广海点封口费嘛! 你就随便找个男的,都比佟广海强。 那个佟丽都多大了,管吃管喝一年半载嫁出去就是。 佟文才,现成的香火! 娘子肯干,儿女双全,一下子人生圆满了,肯定有老光棍乐意。 真的,叔,你是没看见呐,姓袁的姐俩都快打出人命了。 真要是出事儿,你作为里正是不是也得担责? 但是把这几个人分开,烟、消、云、散~” 熊初默从鼻腔哼了声,道: “咋让我给你跑腿办事,我还得谢谢大侄子为我着想呗? 你这招空手套白狼,得了你爹真传呐。” 长久嘿嘿一笑,反正消耗的是老爹的人情。 熊里正赶到大湾的时候,他们竟然还没停手。 中间也有被拉开过,但是用不上几句话的功夫,又能打成一团。 姐妹俩都是披头散发,鼻青脸肿。 衣裳口子被扯掉了,袖口也破了。 孩子们那边也好不到哪去,佟丽和弟弟天天干活,但是另外两个天天有饱饭吃。 熊初默魁梧的身形往那儿一站,嗓门一开,扭打着的人虽停住,可没人撒手。 “看看成什么样子?整个野鸡岭,就你们大湾村,啊?三天两头给老子找点事。 我说看热闹的那些个爷们儿,能不能有点担当,出来个人当村长能怎么? 一个个真完蛋!” 说完在场的男人,又转头训生事的: “你们两个娘们儿,打啥呀打? 不是我说你们,真够没见识的。 燕北这片的好男人遍地都是,干啥非得吊死在佟广海这棵歪脖子树上啊? 你们俩才是亲姐俩,长没长脑子啊都?” 袁梅哭得绝望,袁小雨委屈。 半瞎子老娘带着年幼的俩闺女,是走村串镇要饭的。 走到佟广海他们村,光棍鳏夫又多。 佟广海用一百斤小米,换了袁梅做媳妇儿。 有了粮食,剩下的母女就在那儿安顿下来,没多久袁梅怀孕,生下个丫头。 再后来,男人不是男人,妹妹不是妹妹的,他们就那么搞在一起。 回想自己的半辈子,袁梅很想一头碰死。可是舍不得两个孩子。 “里正,你救救我孩子吧,我不想活了~” 袁梅的哭声传出去很远,里面是诉不尽的悲哀。 一个平凡的、可怜的女人而已,按照律法,里正也可以放任不管。 “里正,姓佟的不是人,每次打我都不打死,他怕坐牢。 想让我自己上吊跳河,哈哈哈~做梦! 我就不死,我不给袁小雨挪地儿,除非他休了我。 呜呜~可是那个畜生,连休了我也不肯,他想把我卖给另一个男人。 呸!呸! 畜生不如的东西,他想用我的卖命钱,给袁小雨这个贱蹄子花。 里正,我给你磕头了,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女子都心软,看她浑身是伤狼狈地跪在熊里正脚下磕头,在场的妇人难免心中泛酸。 熊里正从来不碰大英子以外的女人,随手一指,让人把她扶起来。 菱角愣了下,啥意思啊里正? 欺负我是个姑娘家?那么多人非得指我? 不过菱角还是上前扶了一把。 这次跟去年那次不一样,她可是给里正帮忙的。 熊初默牛眼看了一圈村民,之后状若沉吟。 袁小雨当然希望佟广海能休了袁梅,她都二十二了。 期期艾艾跪坐在袁梅旁边,抹着眼泪道: “姐~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妹,你忍心看着我去坐牢吗? 算我求你了,给妹妹一条生路吧。 来世,以后的生生世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好不好? 你想要银子?还是要旁边那块地?我可以让海哥给你啊。” 袁梅有点恍惚,她妹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小雨,那你告诉姐姐,你是怎么忍心看着姐姐挨打的? 你的心,被狗吃了吗?! 你的孩子我养,给你找个好人家好不好?” 袁小雨一把推倒姐姐吼道: “找什么好人家?我身子都不干净了,陪海哥睡了好几年的觉,哪有好人家要我? 第253章 从小你就骗我,你们都骗我! 跟着海哥有饭吃,有衣裳穿,我才不要找别的人家。 姐姐,你是我亲姐姐,要不然,你替我嫁了吧?” 大湾村的人们,都觉得袁小雨好像得了失心疯。 好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菱角摇头轻叹,左拥右抱搂着两个妹妹。 “呵~男人?这天下什么都比狗男人值得。” 雅儿仰着小脑袋道: “嗯,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咱家里的哥哥除外。” 盼儿歪着一点头笑: “小七学聪明了呢! 人总要碰上想不开的事儿,活着也总会遇到想不开的人。 咱们姐妹脑子清醒一点就行。 什么前世来生,都是胡扯。 把这辈子过明白就不得了啦。唉~” 不管佟家的事怎么解决,都要佟广海按手印才能做数。 朝廷虽然没了,可是王爷还在,王爷的属官还在。 只要户籍还在燕州,就要遵守这里的王法。 而熊初默作为里正,只要能解决好,一般没人会闹到县衙公堂。 服役期间,民夫不得回家,除非重伤濒死。 “明日我去县城找佟广海,正好请县令大人开堂审案。 我告诉你们,就你家这破事儿,无非两个结果。 一,佟广海以诱拐良家女子罪入狱,袁小雨赶紧找人家嫁了,无媒私生一子一女打入贱籍。 二,佟广海休妻再娶,至于袁氏……以后可以再改嫁。” 对比明显,佟广海总不会要把自己送进去吧? 若果真能做到这一步,世人听说后也得感叹,好一对苦命鸳鸯。 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意外,燕北青壮本就少。 女子是否清白很容易查验,可没人会去在意男人身子是否干净的。 第218章 肥地 后边的事,菱角没兴趣再看。 回去的路上,菱角和盼儿有些沉默,雅儿小嘴喋喋不休,义愤填膺。 可那又如何?佟家自己乐意,跟别人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无。 这其中最容易看开的,也就是柳承了。宅院深深,比一个小乡村的故事复杂多了。 他得看紧了家里的几个姑娘,还得跟兄弟们一起擦亮眼睛选人。 二月二,镇上年年都会进行游龙祈福。 南地多踏青,北地则以面食祭祀祈祷。 龙抬头也是春耕节,作为民间节日庆祝,各地做法不同。 不过大体就是以稻草秸秆制成传说中的龙头龙身,从河边或井边开始,蜿蜒路过各家。 实在没有办法游龙的,也会用谷糠或是麸子,从井边弯曲连绵撒到家门口。 总之都是农人向天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大湾村就属于比较杂的。有的人家吃春饼,有的人家做馄饨,也有的会在寅时炒豆子。 盼儿就是早起炒豆子的,大哥三哥都没在家,这个春耕节过得不够热闹。 几人在东屋一起吃炒豆子,顺便说着不在家的俩人。 菱角算计着时辰,晌午就出门去镇上迎接堂远。 真买了粮食,就他那个力气,不是菱角瞧不起,是全家都瞧不起…… 所以堂远在镇子口见到二姐,就差喜极而泣了。 他们家用的大板车,之前运石头就损伤过,所以这次在县城没敢买太多粮食。 当初二姐说卢换运个布就如何如何,原来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菱角看着累傻的弟弟,轻蔑地甩了个眼神,接过板车蹭蹭走在前边。 堂远在后头双腿沉重。 内心几乎是哀嚎着:真、他娘的、没天理! 堂远想了一路的说辞,此时被家人围着,丝毫没露破绽。 他想好了,先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大哥回家?到时候让他们追着大哥问去! 要是大哥遭罪的消息被他说漏,大哥先不放过他,有点怕。 得知大哥安好,几人放下心来。 至于兔子怎么卖的,换了多少钱,那是柳承要问的事儿。 兄弟姐妹几个商量着明日开始倒粪。去年开始就挖好了大坑,第一批肥,还是堂远亲自掏的呢。 明日要弄的主要是兔子粪和山上捡回来那些。 村边那块官府分的地,如今被村里人叫做“袁窝棚”。 因为姐妹俩打架,把住人的窝棚都弄塌了。 袁窝棚那边的地,粪肥是现成的。 草木灰堆在菜园子边,种菜的时候用起来方便。 惊蛰已过,百虫将出。 初三这天,春雷阵阵,天气不好,一般人都没出门。 二月雷,遍地贼。 还不到该打雷的时候,今年看来又要减产了。 老庄稼汉都要愁出两道褶子,盼儿又上火了。 她也不知是怎么的,一上火就嘴角起泡,想否认含糊一下都不行。 菱角带盼儿去数粮食。 果然这个办法还算管用,家中吃喝还够呢,活下去才重要。 “今年刚开头,你还惦记明年有没有粮食吃?操心太远了吧? 你看看,这不是有不少呢? 咱们省着点,加上开春后的野菜野果什么的,你愁啥呀? 老天爷赏脸,咱就吃个饱饭。 不赏脸的事也没少干,咱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第254章 盼儿只是着急,家里人都在长身体,吃不饱就长得慢。 “二姐啊,道理我都知道,其实也没有太着急,可是嘴角长泡我控制不住。” “你可算了吧,还嘴硬……放心吧,咱们多好养活呀?” 姐妹俩扑哧一笑,收成多少是秋天的事,影响她开春种地吗?并不会~ 初三的几个春雷,轰隆隆响几声就没了。天阴沉一天一宿,一滴雨也没下。 初四这天,开始刮大风。 燕北也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好像一年里就是刮风最多。 本来就干燥,让他们南地来的适应了好久。 开春不应该都是花红柳绿、温润宜人的吗? 咋燕北就干的人要裂开呢? 刮风也得干活呀,几人分工。 干粪堆放在篱笆院外,堂远柳承负责挖坑,福禄长久浇水,盼儿雅儿放烂叶子。 菱角的任务有点艰巨,将粪掺进新挖的坑里,最后还得拌一拌,用稀泥封住。 长久听着远处的鸟叫异常兴奋,因为用不了多久,就能去掏鸟蛋了。 这是乡下孩子最喜欢的活动之一,弄到手的鸟蛋不用给家里。能吃几个靠个人本事。 福禄:“万叔不是说春夏别打猎?”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又不是把所有鸟蛋掏光。 福禄,我发现你这人吧,特别会戳心窝子。” “嗯,还行。” “哎?你说佟广海那老小子会怎么选?” 福禄:“与我何干?别惹我就行。” 长久抓耳挠腮问: “你就一点不好奇?那可关乎……” 福禄踢了一脚长久的小腿: “话太多了你!” 长久这才反应过来说漏嘴了,讪讪地安静下来。 还好另外几人不知道说什么呢,没注意他俩的话。 菱角他们当然是在分工了,去地里上肥,菱角一个人肯定不行。 到时候她往返拉车,柳承带盼儿下地,堂远带剩下的在家装车。 就算两头都留人,活计也轻松不了。 除了菱角,剩下的都是普通孩子的力气。 怪不得地主年年请人做工,人家成百上千亩地,自己家人可不得干到猴年马月去呀? 袁窝棚那边用的是大粪肥,二月初六一大早,菱角拉着满满一车粪土往地里走。 柳承和盼儿在后边推着,这辆板车也是历经磨难,走在路上吱嘎吱嘎地响,牙酸。 虽然不如寒冬的风割脸,但飘忽不定的风向还是挺影响干活儿速度的。 卢家的地头另一边,挨着蒋家的。他们家也在地里扬粪。 菱角铲一锹粪,顺风用力一抖,地上黑乎乎的粪土薄厚不均。 盼儿一看这哪行啊,拉上二姐去找蒋伯请教。 蒋榛对着俩丫头,说话都比平时和气。 “顺风送锹,你得抡出半圆来,像你们平着胳膊端一下,可不都堆在一起了? 用巧劲儿,别着急。 种地跟女人绣花一样的,一下是一下,准当点儿的没错。” 第219章 里正着手佟家事 菱角要学就学个像样,蒋榛做示范,指导。 等她摸着门道儿,蒋家一车粪土都被撒出去了。 “这丫头,真有劲儿!快赶上我儿子了。” “我可不敢跟大宏哥比,蒋伯,我们回去练练,谢谢哈。” 蒋榛嘿嘿笑,性子爽快又勤快的姑娘,挺讨喜的。 蒋大宏把车上清理一下,招呼自家老爹回去装车。 柳承端着锹,在地里边走边撒,比不上菱角弄一车还带闲谈呢! “老四啊,你的聪明劲儿是不是都用在读书算账上了?” “二姐,你直说吧,我不难受。 也不想想,叶家可只有一个叶二姑娘!” “哟哟哟~盼儿你听听,老四夸人都不一样。” 盼儿正用耙子平匀,好说歹说就只让她干这个。 “四哥说的对。世上只有一个叶凌儿,所以二姐,咱俩换换呗? 你把锹给我试试?” 菱角把铁锹倒个手道: “想都别想!我还没玩够呢……” “二姐,我早就好了!你让我帮着干点儿吧~ 四哥,要不咱俩换换?” 柳承错开一步拒绝道: “没听二姐刚才怎么嘲讽我的? 你哥也是要脸的人,我今天非得证明给你们看。 我! 叶柳承!能成! 那女子,放下粪土,让我来~” 菱角干活不能激,有人跟她比着来,浑身都透着好胜。 俩人你一锹,我一铲,很快车就空了。 盼儿少见他们如此幼稚,蹲在地上咯咯笑。 换季的风啊,不定往哪吹。 一个没注意,吹得三人满身是土。 呸声此起彼伏,然后是三人大笑不止。 工具还要随空车带回去,否则家里的兄弟只能用手抓喽~ 家中虽然留堂远四个,可是干出来的活顶多一个半。 菱角也是会累的,回家喝个水,上个茅房再出来,车才八分满。 “啧啧啧,叶老三,你都不如个娘们儿!” 堂远心态好着呢:“比承哥强点就行。” 菱角绕圈摇头,就是不说话,给你个眼神自己琢磨去吧。 第255章 堂远觉得二姐很瞧不起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所以他看向福禄求证。 福禄:“没追求。” “哎?!咱就是干农活而已,用不着这么逼人上进吧六子?” 菱角活动筋骨准备再次出发,临走扔下一句: “唠嗑别耽误干活,记着点。” 第二趟没有人在后边推,明显感觉了更沉重了。 孩子们的速度比壮汉差太远,菱角这一趟赶到地里时,人家蒋家爷俩的一车都快卸完了。 地里的柳承向盼儿虚心求教,俩人趁着二姐回家装车的时候练习。 其实农活就是个细心加熟练。 老一辈教后代种粮食,就像山中的母兽带崽子捕食一样的。 当生活环境改变,迫使人不得不做出相应改变的时候,新事物、新经验就诞生了。 北方的二月还是冷的,白天若是阳光明媚,阴冷处的积雪会有融化。 春风扬沙,积雪边融化边盖上一层沙土。 到傍晚气温骤降,凑近了还能看出如连绵群山般的黑冰碴儿。 这个时候的河边往往比隆冬还危险,冰层薄厚不均,一不小心就容易踩裂掉进水里。 但小孩子们对这项活动却是乐此不疲,最喜欢的划冰船啊,一年就那么几天可以玩呢。 将一大块冰想办法弄断,小孩子站在浮冰上顺流而下,这就是他们的快乐所在。 村里的孩子们不止一次上叶家的门,就因为孩子头儿万长久在给叶家干活。 没有长久的参与,上山下河都不够刺激。 长久在叶家住久了,发现小孩子能玩的就那么多,都玩了好几年了,真够没意思的。 十岁的万长久仿佛长大了,羞于跟他们凑在一块玩这种幼稚的东西。 福禄看在眼里,心中琢磨着,村里的孩子们也不小了,应该能利用起来。 话说两边,自从姓袁的两姐妹大打出手,熊里正最后怎么说的不知道,但是这家人出奇的消停了。 袁梅还是会带着两个孩子干活,只是不再顾及她老娘和妹子几个。 熊初默挑了个好天气出门。 野鸡岭没成家的男人被他筛了一遍,还真找到好几个合适的。 至于佟广海,他不过是个怂蛋,吓唬几句这事不愁办不成。 刚好临近春耕,昌黎城也该有动静了。 于是熊初默先去的丰泽找白狐狸,那件事俩人张罗的,得让这个懒货出出力。 现在外边是个什么局势他们清楚的很,消息固然没那么灵便,但是总归打着王府旧人的旗号,还能听到不少。 两人心知几个还活着的王爷,安稳边境之后一定会发生内斗。 爷当初可能对那个位置没什么想法,但现在绝对改变了心意。 天下纷争,人命如蝼蚁。 不管怎么斗,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百姓还要活下去。 春种秋收,昼夜四季。 白狐狸简单收拾一下,跟着熊初默离开。 两人在县城分别,熊初默站在城门外目送好友。 一人一老马,所奔波守护的,是百里土,千家人,一丝心安。 熊初默并未直接找上佟广海,而是找了客栈先睡上一大觉。 翌日吃饱喝足,赶在正午之前进了县衙。 白狼县的县令,是个干巴瘦的小老头。 虽然现在老迈,但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极为俊朗之人。 “初初?你来干啥?” 县令大老爷的书房,闲人免进之地,熊初默坐在书桌对面,双腿架在桌上的砚台旁边。 如此不雅的姿势,偏偏这个粗莽大汉手中拿着一本书读的津津有味,连书房的主人进门都未曾发觉。 白狼县县令戴彦璋,踱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坐到主位。 熊初默没回话,戴彦璋也不责怪,反而将他脚边的砚台宝贝似的挪走。 不过这么一抬眼,看见书名《伦语》二字,差点儿把砚台丢出去。 “熊、初、默!” “嗯?你忙完啦?等我一会儿,正看到精彩之处。” 戴彦璋一把将书夺走,鬼鬼祟祟,慌慌张张,感觉藏在何处都不保险。 熊初默坏笑道: “我说你这人,真是虚伪啊。 藏什么呀?我看都看了,不如让我看完。” 第220章 佟家事毕 戴彦璋气急败坏低吼: “你闭嘴!不问自取即为偷,你这人要不要脸?” 熊初默回怼:“读书是雅事,算不得偷。你让我看看。” “不!这可是我重金寻来的宝贝,给银子了吗你?!” “那怎么着?你出个价?” “说正事儿,咳咳,本大人公务繁忙,等会儿还要去前衙理事。” 戴彦璋一本正经,熊初默暗骂这人扫兴。 “帮我找个人,吩咐他点事儿,然后你再安排人帮我盖个红印,就这点小事儿。” 戴彦璋花白的胡子微翘: “哼~使唤我可真顺手。红玉,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推门进来,袅袅一礼道: “老爷请吩咐。” “去把丁县丞找来。” 红玉浅声应是,轻轻关了门离开。 熊初默上下扫视,眼中的意味实在明显。 “看什么看什么? 我老头子都黄土埋到脖子了,快活一天是一天。 第256章 你小子什么眼神儿?” 熊初默收回长腿,将上身往前探了探: “说真的,不都是女人吗? 有啥不一样的? 你说你都糟掉渣儿了,那些娘们儿有多想不开才乐意跟了你?” 戴彦璋摸着胡须道: “我自有我的本事。” 两人探讨一阵时局,外边有人禀报说是佟广海被带到。 “初初啊,你的人犯事啦?” 熊初默站在书房中,身高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当好你的县官儿,说了你也不懂。” 说罢大步出了书房。 叶家的几兄弟还是猜的不准。 白狼县县令是有点被架空的意思,不过人家是有依靠之人。 下辖村镇有柏藿篱和熊初默,县城有其他小官分担,他是个县官也是闲官。 佟广海浑身脏污宛如乞丐,战战兢兢被带到县衙。 带他来的人出去回禀的这么一会儿,他就把自己吓尿裤子了。 等熊初默见到人,脸上自然难掩嫌弃神色。 佟广海见到里正,那真是恨不得趴在熊初默脚背上。 “里正啊,救救小民吧,我是冤枉的。 我老老实实服役的,真的,求里正帮小民美话美话。” 这什么话?美言吧?熊初默都听不下去。 “佟广海,你给老子闭嘴,把爪子拿开!” 佟广海哆哆嗦嗦跪坐在地上,讪讪收起扒拉里正裤脚的双手。 熊初默看着裤脚上新鲜的淤泥,心里不乐意道:又得让大英子洗衣裳了。 “佟广海,知道这是哪儿吗?” “知、知道,县衙。” 熊初默冷声道: “知道为啥把你带这儿来吗?” 佟广海拼命摇头,头发上甩出不少的干泥巴: “里正,我真的没犯事。” 熊里正一声大喝: “佟广海,到了现在还不说实话? 你跟袁梅是什么关系?” “回里正,那是我娘子,我孩子的娘啊。” “那袁小雨呢?她的两个孩子呢?” “里正,当初不就说了吗,小雨命不好,死了男人,只能投奔我这个当姐夫的。” 熊初默:“你可想好了再说话,真到了公堂之上,我可无能为力。” 佟广海哭唧唧道: “里正啊,我……小民……这、我不知道啊!” 熊初默弯腰凑到佟广海耳边咬牙道: “你那个小姨子在家都翻天了! 你再不识抬举,老子把那一帮累赘都撵出去,真当我闲着没事儿干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佟广海只能含糊着说了。 熊初默象征性地咒骂几句,然后提出福禄和长久给的馊主意。 留给佟广海的时间不多,恰好门外又传来催促声。 熊初默拿着一封按了手印的放妻书,和一份与佟丽及佟文才的关系断绝书离开。 熊初默威逼利诱下,佟广海愿意前去多宝山。 那是个啥地方? 王爷名下的矿山,去那边讨生活的都是在别处混不下去的。 熊初默说,那里出门就能找到活计,工钱还不低。管吃管住管衣裳。 没错啊,矿山多重要?王爷是要供吃穿养活矿工的。 佟广海到了所谓的多宝山,悔的肠子都铁青不提。 大湾村得知佟家的后续,都有些唏嘘感叹。 这袁梅还不如死了男人的寡妇呢,好歹能留下点田产银子。 因为佟文才不是成年壮丁,是以按照规矩,不能分到田地。 袁梅拿着那张纸哭。只觉得因为跟袁小雨打架,男人就不要她了。 仿若塌了天一样的哭,几次背过气去。 休书为女子有错,婆家休之,亦羞之。 休书一出,亲家变仇家。 但放妻书为不同,双方难以相携度过余生,放各自安好。 但袁梅不懂,这要是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她哭丧呢。 佟丽则是不悲不喜。 没了爹,她无所悲。 从那样的人手中解脱,无所喜。 袁小雨带着俩孩子连夜跑了,一个铜板都没给亲姐姐和老娘留下。 破烂的窝棚里,还有五天左右的口粮。 “这可怎么活呀~没法儿活了……” 佟丽瞥了眼只会咿咿哭的亲娘,带着弟弟做饭。 粮食都是袁小雨买的,很舍得呢,竟然是小米。 那一天,佟丽和佟文才吃了记忆中第一顿饱饭。黄灿灿的小米干饭。 袁梅端着碗就开始发慌。 完了,连粮食也要被这个死丫头败光了!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吃的比谁都大口。 吃饱饭,佟丽趁着夜色去了叶家。 半瞎老太太也趁人不注意追她小闺女去了。 那一天,她记得是二月初八,也是她的生辰。 佟丽的到来,无疑是令叶家意外的。不过福禄和长久不算在内。 盼儿开门将人让进西屋,菱角点了油灯。这两日干活儿太累,都准备睡下了。 佟丽扫一眼规整又干净的屋子,三个姐妹竟然都有自己的被褥。 眼中的羡慕那么明显,却不会惹的菱角几个反感。 菱角问道: “这么晚你咋来了?借东西?” 第257章 佟丽摇摇头,努力挺直后背。 “我找叶福禄。” 菱角:“啊?” 盼儿雅儿虽没出声,但表情同样惊疑。 佟丽又重复道: “我说我来找叶福禄,万长久也行。” 姐妹三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东屋听见声音的兄弟几个已经穿了衣裳过来。 第221章 闷声干大事 福禄向姐妹们点点头道: “确实是来找我的,你们熄灯睡觉吧。 佟丽,你跟我来。” 于是长久像一只大公鹅似的紧跟福禄,走前还得意地看一下叶家的几人。 佟丽跟在万长久身后。 留下堂远柳承看着自家姐妹: 啥呀?发生啥了? 菱角三人也是一脸呆滞: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于是五人以最快最轻的步伐,堵在东屋门外偷听。 东屋,福禄指了指凳子让佟丽坐下。 “怎么?这是想好了?” 佟丽攥着衣角才能让自己说话正常。 “谢谢,我知道是你们帮的忙,那天我看见了。” “嗯,然后呢?今日为何来?” “你说过让我帮你开荒,一年时间管饭,还作数吗?” “自然。” 佟丽起身,放低了肩,跪在两个孩子面前。 “我愿意干活儿,明天一早就来。 只是求求你,可不可以带上我弟弟? 他人小,吃不了多少的,我把我的一半吃的分给他。 求求你可怜我们,以后我们会报答你的。” 屋中福禄在计算利弊,不知门外的兄弟姐妹们惊讶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 乖乖,闷葫芦不吭声,竟然搞了这么大的事出来! 不得了啊,福禄这份城府,咋这么讨人喜欢呢! 六弟这孩子还小,回头要跟大哥说说,可别走歪路。 六子啊六子,这得多少粮食出去?咋不提前打招呼呢? 六哥真厉害,连佟丽都要听他的~ 门外的二三四五七,心里这个自豪啊,无以言表。 长久见兄弟迟疑,也知道现在粮食涨价,佟文才那么小,算下来可亏呀。 “福禄,你这样……然后……你觉得呢?” 福禄给长久一个赞赏的眼神。 长久这个心呐,乐开花了都。 总算是在一个层面了,被福禄各色打压,长久都快没信心跟他一起耍了。 长久的办法很简单,佟丽家三口人,从今年开始给叶家开荒,一年为限。 但是由原来的吃食,换成够三人活命的粮食。 回家怎么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一年后,开出的地归叶家。 佟丽问道: “一年后呢?我家还是一无所有?难道要卖身为奴吗?” 福禄嫌弃道: “天不好的时候不用出门干活,可以来我家帮着织布,算你工钱。 另外,山上的蘑菇、榛子、栗子、枣、甚至是野鸡兔子,只要你想办法,总能攒到钱。 再说明年你都可以找婆家了,难道还要我养着你全家吗? 你还不是太蠢,想想,总有办法的。” 长久憋不住道: “不行就给你娘物色个男人改嫁。 要不然你找个上门女婿呗。 不过你这样貌、家境啥也没有的,人家好像也不能乐意。 算了,当我没说。” 说者无心实有心,听者有意意难定。 佟丽得到准话,放心回家。 打开门,外面直勾勾的十只眼睛把她吓了一跳。 门外的几个略有尴尬的笑笑。 佟丽想着以后就要在他们眼皮子下混饭吃,态度得好点吧? 于是也笑了下,道别后走入夜色。 门大敞四开,福禄坐在炕沿上勾头道: “门又没上栓,你们咋不进来听?” 这个无辜!还真装到他们了…… 长久不敢笑,把小时候被老爹揍的经历想了个遍。 几人凑在东屋围着俩人问东问西,啥时候偷偷摸摸干的这事儿啊?不如今晚彻夜长谈? 福禄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不困吗?明日再说呗。” 菱角上前揪着弟弟的小耳朵逼问,小样儿的,还敢吊姐姐胃口?! 福禄跟长久将这段时间的计划说了,堂远满是赞赏。 “这买卖不亏,不愧是我兄弟。” 俩小孩儿:三哥,别啥光都蹭。 盼儿着急拉着柳承算余粮银钱。 佟丽的遭遇是值得同情,可世上需要可怜的人多了,他们自己才勉强自力更生而已。 “四哥觉得该给多少?” 柳承算的是粮价,盼儿说的是斤两。外人肯定不能比照自家人饭量给,但是一天吃多少东西能活下去他们还是有数的。 堂远想到大哥,服徭役的一天才四个窝头加咸菜汤。 “老四,给他们一天两斤荞麦算了。” 两斤荞麦也能煮不少麦粥,再有一个月,地皮绿了吃的东西更多。 于是给佟丽的“工粮”就此定下。 与此同时,村里各家熄灯后的闲话也是袁梅娘仨。 这以后不成了孤儿寡母了? 多数人都是想着以后能帮一把是一把,极个别的等着看热闹呢。 第258章 佟丽虽然瘦,可也是个能干活的黄花大闺女,看热闹的人打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福禄也算隐晦提醒过佟丽了,至于结果如何,跟他们可没关系。 想用外人,开荒地就得另选一块。 村子周边还有大片地方,有范家老太太那一闹,盼儿也学精了。 凭什么新来的就要走远?谁先开好了算谁的,跟他们没必要客气。 家里重新划分了任务,最小的雅儿留在家做饭洗衣喂兔子。 菱角要带着几个小子继续堆粪铺粪,新堆的粪怎么也要十天半月的,刚好再把开荒地的石头捡捡。 堂远想大哥了,上次是卖兔子顺路,这回想个什么借口好呢? 要不说去买种子? 不行啊,承哥会跟着的,他去,大哥那边不就瞒不住了? 县城的叶青竹这会儿正在给另一个年轻人清理伤口。 因为最后一天恰好赶在清明,上头规定清明之前要放这些民夫归家。 如此一来,就要加紧赶工抢出一天的活儿。 所以最近监工抽鞭子越发狠了。 叶青竹本想安分度过这一个月,奈何事实让他不得不偷奸耍滑。 趴在通铺上后背有伤的这个,在他看来就是自讨苦吃。 都什么境地了,你跟监工呛什么声? 叶青竹好说歹说,问管事求了一点盐。 兑成盐水清洗伤口是疼痛难忍,可这样好得快。 “怀筠,你可长点记性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跟那孙子骂上两声,遭罪的还不是你?” 趴在那儿忍痛的邵怀筠嗯了一声。跟着他一起的两个兄弟也劝。 第222章 再寻地开荒 陆炎还是那么个急性子: “邵哥也是为了我出头,都怪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平白连累人。” 说着抬了脏兮兮的手就要打自己嘴巴,被旁边单眼皮的少年拦住了。 邵怀筠道:“陆炎,你这个性子,在外边确实要吃亏。 青竹兄弟交给他们俩吧,你赶快躺下睡会儿,明日还要早起呢。” 叶青竹动也不动: “陆炎太急,陆风下手不够狠。 你这后背的烂肉太多,不剔干净是好不了的。 怀筠,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不是挑拨你们啊。 我自家的几个兄弟,也有大大小小的毛病。 但是自己屁股得自己擦,要不啥时候能长大呢,你说是不是?” 陆炎翻了个白眼道: “竹杠精,你就是眼气我们兄弟一心,就你孤零零一个心里不是滋味吧?” 邵怀筠动了一下,叶青竹差点儿割了一块好肉。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狗仗人势,早憋一肚子火了!” 几人在服役中相识,也就是聊得来,真多深的交情倒也算不上。 陆炎这话,换别个爱计较的,肯定免不了一场口舌。 叶青竹笑了下: “陆炎啊,你什么时候见我心里不是滋味了? 家里就我一个符合要求的青壮。 我二妹还想来呢,为了给家里省口粮。” 陆风轻叹:“唉……都是为了家里,谁还不是如此呢?” 叶青竹手上没停,灯油不多了,他耽误不起。 “这么说,你们也送过秋粮或是别的?” 陆炎就是话多的性子,想起去年秋末那点事儿,嘴上根本停不下来。 陆炎说得比菱角有意思,也更心疼妹妹。 菱角替他承担了太多,她比许多男子做得好。 所以妹妹针线丑点没关系,做饭不好吃也无妨,她是妹妹啊! 听别人夸赞妹妹,说她胆子大,力气大,叶青竹就含笑听着。 臭丫头,在她跟前啥啥不行,出了门还挺像个样子的。 陆风用胳膊肘撞了下喋喋不休的人,示意他看看叶青竹。 这一脸跟老母亲似的慈祥,有点让他们起鸡皮疙瘩是怎么回事儿? 叶青竹该不会把邵哥当儿子照顾的吧? 突然的安静,而后是邵怀筠绵长的鼾声。 得,这位伤口撒盐的还能睡着,可见叶青竹确实比他俩强。 叶家小院儿,经过一夜安眠,盼儿早早出门挑地方去了。 小丫头像个仓鼠似的,带了把短锄头这里刨两下,伸手抓一把土看看。 背着手晃悠小锄头溜达,换个地方又蹲下挖。 距离村子近的几片荒地,要么是灌木多,要么低洼,夏天容易被淹。 但盼儿是南方人,低洼处她都要看看是否适合种稻子。 听说丰泽镇有点水田,也不多。想来不管稻种还是秧苗,应该有得卖才是。 等村里家家户户烟囱冒烟,盼儿已经有三处可选之地。 一处在榆树林边上,大概有两亩半;还有一处是内洼地,一亩多点,旱涝看天;最后一处离河边近,地方大,做水田正好。 在自家门口,盼儿碰见了佟丽。 看得出佟丽很紧张,没有佟广海这样的祸害在,对于佟丽本人,盼儿是不反感的,相反,对她的遭遇很能感同身受。 “佟丽姐,进来吧,正好吃早饭。” 佟丽想要挣脱盼儿的牵手,这样的身体触碰让她恐惧。 “不、不了,那我在门口等。” 盼儿露出一对兔牙笑道: “你别害怕,我们家人都很好,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欺负你。” 第259章 佟丽紧张道:“我知道,知道的。 你快进去吃饭,我真的等一会儿就好,一点都不急。” 佟丽是喝了粥过来的,袁小雨留下的粮食虽然给她发狠做了小米饭,可今早的粥还是够的。 只不过若是今天拿不到叶家的粮食,她也不知道明天吃啥。 佟丽还是被盼儿拉扯进院子,菱角几人果然热情跟她打招呼。 在佟丽感受中,这就是热情。可菱角几人不过是把她当作跟他们同样的人罢了。 佟丽自觉地找了个角落坐着,盼儿跟家里商量看中的三块地方。 虽然他们还是习惯吃白米,但燕北的土地条件和冷暖情况还需要再了解观察。统一的意见都是榆树林那边的一块。 地方够大,靠近后院徐家,再好不过了。 匆匆吃了饭,菱角特意去后院问了徐家。 她可不想因为拔一颗杂草,再被卢换那样的说几句。 “徐婶儿,我来问点事儿。” 娇娇跟她娘在做针线活,很快就到农忙时候,费衣裳鞋子呢。 “菱儿好久不来玩了,快做这咱唠唠嗑。” 菱角哪有空哦,问了就打算走呢。 “我不坐了婶子,就是靠榆树林那边的荒地,你家还开不开?” 刚好徐祥有进堂屋喝水,听叶凌儿问地的事,自然要过来打听。 “菱儿,你家不是开了一片地?听叔一句劝,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开荒面上看着挺好,往后开始收税可有苦头吃呢!” 菱角脆生生道: “徐叔,我们都知道呢。不下种可不能算我们开完荒吧? 地方先占上,您也知道灯笼沟那边,离家太远了。” 徐祥有点头道: “嗯,那边是远点儿,要不咱村早有人去了。 你们心里有数就好,毕竟你大哥不在家,怕你们胡闹不知轻重。” 菱角笑着答道:“我知道,徐叔一家都是好人。” 娇娇咬着牙拔出锥子,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鞋底。 “菱儿,说实话,你们家整这么多,能干的过来吗??” 徐祥有两口子也好奇呢,他们一家子搬来时,孩子还小。 这些年起早贪黑也够勤快的,才十亩多点。 菱角道:“我们想办法干呗,要不咋办呢,一个个都比猪能吃。” 徐祥有打着哈哈: “嗨,谁家都这样。榆树林那块地啊,靠我们这边照着七八分留就行,叔想凑个整。 再多我们几口人也干不动,等以后你麦冬哥成家生子就是他要愁的。 现在我当家,我就说了算。” 菱角:“得嘞,徐叔爽快我也直说了。 一早盼儿过去看的,预计还能开出来个两亩半。” 第223章 新农具推行 两亩半是指土质还不错的,周边土薄树根多,粮食长不好但也能种。 菱角继续道:“我看不如这样,我家从榆树林那边开始,一亩半停手。 剩下这一亩,给我麦冬哥留着吧。” 徐麦冬也出去服徭役了,否则一定会好好谢谢菱角。 起码他亲妹子娇娇就已经笑瘫在炕上了。 徐祥有两口子也笑,上了年纪的眼角笑出几道细褶。 “菱儿啊,婶子先谢过你啦。哈哈~” 菱角慌忙摆手:“可别,等我大哥回家让他来串门儿。 家里等我下地呢,这就回了。 啊,对了,我们几个商量着,匀二斤荞麦给佟丽家。 听说一文钱没给留,我家白菜多,回头给她们拿点儿。 婶子,这人情礼往我们也不懂,你看着是多是少啊?” 徐娘子叹道:“多少都是你们的心意,这也是你们嘴里省的口粮,我看谁敢说半句闲话! 乖闺女,她家是特殊,没法儿按照随礼算,你们想给多少就多少。” “哎,正好佟丽在我家呢,我这就回去给她拿几颗白菜去。” 拒绝徐家人相送,菱角步伐轻快地回家。 确定好地方,柳承拿出两件磨旧了的农具。 “锄头得用右边这个尖,左边都秃了,先将就用吧。 镰刀不好看,但是我们用着还挺顺手,前两天刚磨的,快着呢。” 交代了些细节,佟丽带上两件农具和一背篓白菜回家。娘和弟弟还等着呢。 两斤荞麦压在底上,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这个时辰,多数人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干活。 见佟丽拿着东西从门口路过,谁都要好奇问问。 东西是从叶家借的,孩子毕竟是孩子,好说话呗。 一背篓白菜不是金贵玩意儿,这时节要不是没菜,谁爱吃这东西! 佟丽回家跟娘和弟弟交代: “农具是跟叶家借的,吃的也是人家给的。 咱不能丧良心,他们看上了榆树林那边的荒地。 娘啊,以后咱给叶家开荒去吧? 他们家没大人,好说话,咱好歹能有点吃的填肚子呢。” 佟文才紧紧依靠姐姐: “我要跟着姐姐,我也能干活儿。” 袁梅只是脑子不那么灵光,这个时候还挺会算计。 “大丽啊,你是不是傻?凭啥给他家开荒? 地开出来咱留着种粮食,大不了以后一年还他们点儿米粮。” 第260章 佟丽不由提高了声调: “娘!你睁眼好好看看,咱们娘仨还有啥?! 还种地?你带着我俩能活到那时候吗?吃土啊?” 袁梅眼神闪烁,看着又要哭。佟丽觉得天灵盖都突突跳。 “那……要不给你找个好人家? 大丽啊,你看看文才,他是你唯一的弟弟。 你找个婆家,以后帮衬着点儿,日子不就过下去了吗?” 佟丽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母亲。 “婆家?然后呢?你也想学我外祖母是吗? 把一个孩子送给人家当牛使,给你和另一个孩子挣一口血汗稀粥是吗?!” 佟文才绷着脸拉上姐姐的手: “姐姐,不要生气。我才不会像袁小雨一样扒着你喝血。 我也不想姐姐随便嫁给一个畜生。 叶家那么多孩子都能活,有地有房子。咱们也能。” 佟丽搂着弟弟哭,把脸埋在小孩子的颈窝,肆意淌泪。 她唯一感恩爹娘的,不是他们给了她一条命。 而是他们生了文才,她还能活下去,最放不下弟弟,他太小了。 村里有心软的人家,学着叶家给她们送了点家里的吃食。 走到窝棚附近就看一家三口在那哭,这场面,谁看都心酸。 佟家唯一的男丁才几岁,汉子们可不好来安慰人。 老妇人,小媳妇,或是家里半大姑娘,东西不好比高低贵贱,能来的,都是可怜他们。 佟丽带着弟弟差点儿给她们跪下,姐弟俩所求不多,村子的一点点善意就好。 今日过来的人,姐弟俩一一记在心里。 送走村里人,佟丽看了眼她娘,以前被佟广海拳打脚踢还没发现,如今再看,啥也指望不上。 佟丽带着弟弟找到榆树林边上,开荒是难的,否则何至于这么多人吃不饱? 两人从未干过这些,一时间根本不知如何下手。但是荒地上长着的东西总是要清理的。 临近晌午时,里正到大湾村叶家送了东西。 真正好手艺师傅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福禄抚摸着被命名为“点臂”的播种机。 装种子的斗比他原来的更大,出种口换成叶轮,控制小粒种子也更方便。 唯一让福禄不满意的,就是整体重量。实木加铁制综合下来,只有大人才好操作。 他这样的力气,坚持不了一天胳膊就要动不了的。 熊里正所说,最终点臂没能变成一户所有,而是与耕牛一样,全村共同使用。 别的村都好说,总归有个德高望重之人主持秩序。大湾不一样,没有领头管事儿的。 熊初默不客气地躺在东屋大炕上伸懒腰,反倒是菱角几个站在地上等着里正发话。 “叶福禄,等会儿喊村里人来你家,教大伙儿用点臂你上,我嗓子疼。” 福禄抬起头,脸上的不情愿就差变成字掉下来了。 长久还不知道他?最讨厌麻烦。 村里人一多,七嘴八舌的再啥都问,福禄能直接闭紧嘴巴不吭声。 连长久都知道的事,菱角几人更清楚。 堂远跟里正商量道: “里正叔,我家六子不爱说话,换个人使唤呗? 来来来,您喝口水润润嗓子。” 长久也在一边帮腔: “熊叔,村里不可能信服我们孩子的。 就差最后一个村了,你好歹坚持一下啊。” 熊初默气道: “哼!要不是王府那边还要做记录册,我才不挨这个累呢。 有我在呢,我看谁敢为难?放心干就完了。” 熊里正的嗓子确实有点沙哑,能把壮汉累这样,可见话是真没少说啊。 叶家几个孩子分散出去,喊了各家的户主来村口。 户主不在家的,也得找个农活儿好手来。 这该不会是要说种子的事儿?每年春耕前,里正都要上报一下种子数。 第224章 仗势 去岁如果丰收还好,种子也能富余。 像燕州这地方,丰年较少,种子不够就得去别的州想办法买。 现在赵氏兄弟闹成这样,别说种子了,百姓一脚不注意踩到边界,都能扯出来居心不良。 作为农户,关心今年的种子很自然。 这等大事,几乎能动的都来了,叶家的院子里乌泱泱站着蹲着不少人。 见人来齐,堂远喊了里正出门。 菱角抱着五副点臂跟在后头,院子里嗡嗡响着交谈声。 熊里正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院子再次安静。 “都听着,教一遍啊。叶福禄,你出来说说。” 福禄几不可查的叹气,上前几步从二姐怀着拿了一副做示范。 “此物为王府下发新研播种农具,名叫点臂。 下种道理跟耧车相近,但这个只用一人即可进行播种。” 见福禄皱着眉,菱角喊道: “矮个子站前边,个子高的往后站一站。 我家六子要动手了,都不想种地省省力啊?” 人群里还有憋不住笑的,站在前边的不动,后边的也不急。 福禄也懒得管他们,自顾自开始讲解如何置种,如何调节种子多寡。 熊初默的脸越来越黑,大湾村真是一盘散沙,不像话! 前头看得见的,从散漫到认真。 第261章 后边的还在互相聊天呢,谁家的母鸡要抱窝,闫珍的嫁妆打了多少,徐家的儿子在跟谁家议亲…… 等发觉叶家的小子竟然来真的,后悔顿足耍无赖想要福禄再讲一遍。 熊初默的嗓子就是在第一个村喊哑的。 后边的都没给好眼色又如何?走这么一圈下来真累啊。 熊初默就抱着胳膊冷眼旁观,老子就用小孩儿治治你们。 人到了野鸡岭,他可不惯着这帮刁民。 底层人很是会审时度势,一个个缩着脖子如同鹌鹑。 站在后排的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 唠家常啥时候不行?耽误大事了! 菱角霸气地站在福禄身后,没有里正她都不怕这些人闹,有里正在,还不得好好仗势欺人一下? 真是的,瞧不起谁呢?要知道她六弟,连隔壁镇里正都要好言相请的,你们也配瞧不起他?! 叶二姑娘心里不舒坦,今天院里的就都别舒坦了。 熬人的沉默会放大人们内心的恐惧、不安和自疑。 菱角心道:不好好听?让你们求我六弟,哼~~ 人群里有几个仗着年纪大,想要以命令晚辈的语气说教。 叶家几人理都没理,倚老卖老?也不瞧瞧他们叶家打哪来的,念经给聋子听! 熊初默没表示,村里人更加心中打鼓。 这是咋回事儿?里正不管管?毛头小子还想翻天,谁借给他的胆子? 但,熊里正脸上的冷意好像是对着他们的? 明白这一点,众人不敢不老实。 过犹不及,福禄也知道大湾村不同,缺少个像样的人牵头。 “请大家按照我二姐说的站好,我小时候嗓子受过伤,不能大声喊。” 福禄回头看看里正继续道: “里正是最后来大湾的,早就累了,你们用心听,好让里正早些回家。” 少年稚气的声音,却句句清晰明了。 这新农具不用喂养,日常使用小心些就是。不学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福禄的讲述声和所有人的呼吸声。 人的接受能力有快慢,虽然这东西比耧车省力,但需要手、脑、眼细心共用。 胡美芝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不明白的地方。 因为抢占荒地的事儿,万一叶家的小兔崽子敢说话不中听,胡美芝已经准备了不下十句回骂之语。 可惜啊,一个字都没用上。 福禄就算要跟这种人计较,也有的是场合与办法。 现在他只想院子里不相干的人离开,还家里一个清净。 胡美芝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提着一口气听完解答。 自她之后,村里也有别的人询问,多是些一天能种几亩地或是损坏了找谁维修等问题。 第一批点臂播种为尝试性推行,熊初默还要跟白狐狸记录信息编册上交的。 “点臂等同耕牛,有人恶意损毁,需要照价赔偿。 失手弄坏的,你们村就找他叶福禄。 该多少银钱就给人家多少。” 熊里正这是玩笑话吧?这么重要的东西找孩子修? 熊初默继续道: “这个点子是人家出的,让他修,你们可偷着乐吧。 但是我有言在先啊,谁要是仗着年纪辈分欺负他,哼哼,我老熊能把佟广海送走,也能送走你们任何一个!” 佟广海连家都没回,直接从县城走了,去了哪也不知道。 燕北多年只见进人不见赶人的,还真以为啥屎蛋子都能躺粥锅里咕嘟呢? 敲打完这帮人,再给个小甜枣。 “这一两天种子就到了,后日晨正开始,还是在老张的铺子。” 好消息自然改变院子中的气氛,熊里正点了四家人分发点臂,以这四家为点,周围四户共用。 “叶家这两副是王府赏赐的,他们愿意借就借,不愿意的话,我做里正的也没胆子命令,心里都有点数。” 解散众人,熊里正又喝了一大碗水才离开。 堂远站在大门口怅然若失,去镇上就能买种子,去县城的借口又少一个。唉…… 刚未时初,姐弟几个一商量,先收拾菜园子去吧。 这就是开荒地选的远,这个时辰出门不划算。 雅儿在屋中织布,盼儿又开始翻菜籽。时而蹙眉,时而露齿自个儿笑。 相比较于姐妹俩的安静,菜园子那边像赶集似的。 长久撩闲,把酸枣树上的刺掰下来,藏在指缝里握拳。 他料定福禄没这么玩过,一定会中招。殊不知福禄见过的花样比他多多了。 菜园子的地先用草木灰撒一遍,再用锹镐耙子翻细一些。 有的菜籽细小娇气,不是细土就不爱出苗。 叶家的菜园子太大,去年来的时候晚,最多的就是萝卜白菜。 今年盼儿说是留半亩菜园子,剩下的种点粮食算了。 篱笆墙边上,去年冒出来的花椒树都还立着,也不知会不会被严寒冻死。 第225章 大花难产 菱角照旧干着最费力气的活,柳承跟着用耙子将土块打散。 堂远跟福禄和长久在一边撒欢儿,把土弄的到处都是。 柳承:“二姐,翻菜园子也不是非得这么多人,你说呢?” 菱角看一眼那三人,用力挥一下铁镐。再看一眼再用力刨一下。 第262章 “老四,家里还啥活儿?快把他们弄走,姐姐我五脏六腑疼。” 柳承脑子一转,这不就有了~ “喂!你们三个别玩了,六子,你那石磨不准备凿了是不是? 三哥,兔子房不看一眼?养这么多兔崽子有啥用啊?” 福禄勾手就把长久拖走: “我们这就去,大哥回家之前肯定完事儿。” 堂远挠挠后脑勺,咋总觉得老四话里有话呢? 默默走到兔子房,先愣了一会儿,嗓门儿一开就喊雅儿。 “小七~快点儿的,你的大花生崽子了!” 大花是去年七月生的,因为后背有一撮毛颜色深得名。 那个时候第一窝兔崽,雅儿还有闲情逸致给它们起名字。 后来越生越多,小兔子们再也得不到雅儿的偏爱。 大花本就是留做下崽的母兔,原来那两对生了太多,雅儿说它们气血不足,需要颐养天年…… 堂远一嗓子把家里人都喊过来了,因为没想到。 “我以为大花只是吃得多长得胖,啥时候怀的呢?” 小七姑娘还是不能接受她的大花已经可以做娘了。 笼子里有一只公兔,两只母兔。大花把崽子生这里,还是比较危险的。 他们几个大气不敢喘,就怕吓到母兔。 堂远过来看的时候,生的就是头胎头只。 一炷香过去了,这只崽子只露出一点,还是生不出来。 而且大花看起来蔫蔫的,好像很没力气。 他们养活两对野兔太顺利了,了不得就是母兔不小心把崽子压死,还从未见过这样的。 七个孩子堵在兔子房,都为这只母兔捏了把汗。 盼儿小声问: “小七,别的母兔子都生这么久吗?咋看着不太对啊?” 雅儿微微摇头: “这只是小兔子里第一个生崽子的,我也不知道咋了。” 大花的状态越来越弱,眼看着就趴在那使不上力。 盼儿经历过她娘生妹妹,迟疑道: “总不能是难产了吧?” 六人惊的看向盼儿,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菱角:“咋兔子还能难产啊?要不,给它请个稳婆?” 柳承差点儿被口水呛到。 “二姐不可!稳婆是给人接生的,请人家接生兔子,不是侮辱人嘛!” 堂远搓着手问: “那现在咋办?就看着?大花好像不太行了。” 雅儿扭头找到长久,长久一脸懵地指着自己问: “看我干啥?我也不会啊,我就会吃,怎么杀都不知道。” 兔子可能听不得这个字眼,痛苦的大花还拼力叫了一声。 雅儿道:“久哥,村里谁家养过下崽子的牲口没?” 长久回想着,他这短短几年记忆中,大湾村穷得很,没有谁家舍得养个猪。 像牛啊,驴啊这种贵的大牲口就更不会有。 长久摇头道:“我记得没有,但是我出生之前的事就不记得了。” 福禄翻了个白眼,能记得就见鬼了。 要不是现在都想办法救兔子,他肯定给长久两拳。 福禄道:“我去问问徐婶子吧,毕竟她生过孩子。” 说着挤出去找人,菱角倒是想问问,生孩子跟兔子下崽也不是一回事儿,能行吗? 可人都走远了,在兔子房也不好大声说话。 大花还是想要用力,奈何就是生不出来。 没多久,传来匆匆脚步声,福禄还真把徐婶子请来了。 “咋样了?生多久了?” 堂远最先发现的,到现在也有两刻钟了。 “徐婶子,兔子生不出来会咋样?” 菱角问这个,只是不舍得自家的银子。 好不容易喂大了生崽了,那现在万一蹬腿归西可咋整? “憋死了呗,大的小的都保不住。 哎呀我看看,啧啧,平时吃的好咋地?” 雅儿喂的多,堂远福禄铲屎多。 雅儿道:“最近大花是挺能吃,可是它也胖了呀。 别的兔子生崽之前都咬毛絮窝,大花也没拔过毛呀。” 徐婶子道: “这玩意儿跟人似的,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愿意生孩子,它可能不乐意呗。 这崽子太大了,生不出来。” 雅儿急道:“婶子,咋办啊?” “生崽子的兔子不能上手摸,咬人呢!这我也没招儿,等吧。 看它小命了,要是熬不过去就是命该如此。 你们留一两个看着就是,都围在边上也没用。” 雅儿和堂远留下守着,其他人送徐婶子到门口。 菱角感谢道: “幸好婶子过来看一眼,要不还不知咋回事呢。” “我不是也没帮上忙,你们别送了,几步就到家了。” 菱角撸着袖子欻欻磨刀,盼儿咬着兔牙欲言又止。 “盼儿,你说咱是炖了好,还是烤了好?” “可惜大哥没在家,要不做成熏兔,让老三给大哥送点去?” “不行不行,熏完了吃不着肉,还是炖了好,加上半锅白萝卜,吸溜~” 盼儿:“姐,刀磨的有点早哈,万一死不了呢?” 菱角直了腰默念:“对哈,万一生出来了呢?” 转而又道:“先准备着,死透了再磨刀不好扒皮。” 第263章 盼儿:“啊……也、也是。那我准备点调料去?” 菱角眼睛冒绿光道: “那就赶紧的,咱都好几个月没吃兔子了!” 盼儿迈门槛时候绊了下,姐姐哎,没记错过年时候吃了呀! 雅儿还在为大花加油,试探着打开笼子,大花躲在角落不动。 雅儿小心地抓出大花的相公和小妾,尝试摸摸大花的头。 堂远则是在计算,拿镇上卖了去? 也不知道难产憋死的兔子有没有人敢吃,万一人家觉着不吉利要压价怎么办? 这对兄妹还不知道,菱角和盼儿都准备过半,就等着下锅了。 福禄拉着柳承长久帮忙做石磨。去年冬天实在太冷,磨盘做了一半。 本该是两个圆盘,现在突出好几个角还未磨平。 长久问福禄:“你费劲做这个干啥?” 福禄:“磨面。” 第226章 起锅烧油 长久挠挠头:“不是有石碓子嘛?!” 福禄:“不好用,慢。” 长久撇撇嘴:“你做这个就不慢了?” 福禄叹了下气道: “你死了,石磨都还在,我给我大哥的孙子留的祖传家当! 问问问,过来帮忙。 你爹咋还不回来?” 长久嬉皮笑脸地: “你看你,又生气了。 气大伤身,来,给兄弟乐一个。 好嘛,你不乐我给你乐一个。 我爹回不回来都不影响咱俩的感情。是不是四哥?” 福禄一锤子砸下去: “离我远点儿,我跟你没感情。” 长久转头又去调戏四哥: “在大湾村,一起尿过的就都是兄弟,等以后长大了,咱都是一样的尿情。” 柳承瞪了眼睛问:“啥东西?!” 长久得意洋洋道: “一起撒过尿的交情,尿情!” 真是砸石头的声音都挡不住他嘚嘚。 福禄:“你可闭嘴吧,再不好好扶着,咱就是说砸掉你一只手,我就是你手足了……” 兔子房的俩人腿都蹲麻了,大花就是剧烈喘气,像拉屎一样使劲儿,然后屁股那儿没有动静。 如此反复,俩人越来越麻木。 堂远咬牙道:“小七,要不你逮住它,我给它拽出来算了! 这玩意儿,看着也太难受了。” 雅儿皱着细长的眉犯难: “就那么一点,你也揪不住啊,总不能把手伸进去掏吧?” 然后堂远开始在兔子房溜达,上茅房,抓小兔子说话。 雅儿托着腮等啊等,大花好像攒足了力气做最后一搏。 兄妹俩紧张地看着,透过木头缝隙鼓励它。 小兔崽出来一点点,由原来的露着红枣大小,到现在能看出来是半个脑袋。 兄妹俩太过关注大花的屁股,没注意到母兔子眼神越来越涣散。 生出来一半,再也没有了动静。 此时已经快酉时了,叶家还没吃饭。 “三哥,大花好像不行了。” 堂远顿足道:“好像是断气了,不咋是时候呀,这个时辰没办法卖掉。” 盼儿没等到兔子,切好的萝卜也得下锅呀。 一大锅的煮萝卜块,那个浓郁哦,前后院都闻得到。 菱角进来喊俩人吃饭,张嘴就是一句: “咽气了没有?” …… 堂远可惜道:“刚死的,还热乎着呢。” “太好了,来来来,我这就扒了它的皮。 哦,对了,你们洗手吃饭去,我很快。” 堂远:还得是二姐,真~大气! 雅儿:“二姐,剖肚子时候小心点,看看还有没有活的~” 菱角应了一声“知道啦”,手起刀落,这个顺溜哦,生怕谁跳出来阻止她似的。 菱角边收拾兔子边喊盼儿: “起锅烧油啊盼儿,再搞点萝卜!” 二月初九的晚上,俩屋七个孩子闻了一宿香味。 一早醒来是个阴天,盼儿将凉透的锅烧热,加紧做了菜团子。 三哥昨晚都睡下了,又爬起来跟她们商量进城。 兄妹几个向来同甘共苦,如今大哥却独自承担徭役重担。 就算堂远不提,菱角也想走一趟的。他们从未跟大哥分开这么久,心里不踏实。 虽然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听话,盼儿有惊无险,家里家外的活计没怎么耽搁,可她还是惦念大哥。 菱角一想,老三路熟,在县城也有认识人,他去也是一样的。 菱角不得不留在家,十一那日还得去镇上买种子呢。 到时候肯定不少人,她要是去县城,家里这几个小的抢不上咋办? 堂远烫得舌头在嘴里胡乱搅和,好歹吃饱肚子就赶紧出门。 带上一瓦罐萝卜炖兔子,以及一身二姐的衣裳还有十个菜团子。 刚寅时正,天还没亮呢。 送了堂远出门,并叮嘱他帮忙问问县城是否有姜种卖。 盼儿打着哈欠用冷水洗脸。饭菜都是现成的,小姑娘用烧火棍在地上画图。 西边园子先种葱蒜白菜,蒜不怕冻,但是家里不多,还得去集市上买点。 葱籽是小顺村带过来的,比燕州本地葱好吃。 白菜之后要种萝卜和瓠瓜、丝瓜……等野菜露头,能吃的就多了。 第264章 算上韭菜和芹菜,半亩地也用不上呀…… 对了,还有芥菜,今年多种一些,冬天拌菜多些味道。 小七要一分地种草药,刚好剩下半亩左右,可以种黍子。 当然在大湾,也有人叫糜子或者大黄米。 盼儿坐在堂屋的小凳子上做规划,过了有一刻钟,其他人也开始穿衣叠被。 县城边的棚子里,咳嗽声一夜都没断过。粮少活儿重,很多人在艰难支撑。 更役过半,河道的清理还远远不够。 一大早上工之前,监工就通知下来,明日起,晚上要多加半个时辰。 敢怒不敢言,说的就是当下。 好在管事的还给他们留了点希望,窝头由每日两顿改为三餐,每人每顿可以多领一个。 为了几个窝头,他们轻易就接受了多出来的半个时辰。 他们当然知道这不公,不过这又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叶堂远到护城河边还没到巳时,想找人只能等午时他们休息后。 堂远找了个向阳背风的地方站着,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大哥的身影。 不过他注定看不见,因为此时叶青竹和邵怀筠几个,正在河道里挖淤泥呢。 河道里面晒不到多少太阳,现在还不到春暖花开,之前在河道儿里边干活的,有好几个老头爬都爬不起来了。 没办法,为了准时结束今年徭役,管事的官员只能让手下监工调整人员安排。 年轻的全部下河道,上边留些老弱挑淤泥。 邵怀筠背后的伤刚有些结痂,寒气入体后就有些发热。 众目睽睽之下,叶青竹有心想帮,但是人少了挡不住监工的视线。 邵怀筠还反过来宽慰他,一点皮外伤而已。 叶青竹不知道邵怀筠有功夫在身,只是感叹他的身体底子可真好。 换了别人折腾到这份上,不倒下也得脱层皮。 反观邵怀筠,除了有点消瘦,行动并没有受影响。 “怀筠,你长这么壮实,小时候吃仙丹啦?” 叶青竹到底没忍住,邵怀筠的一身肉疙瘩,他同样是男子也很羡慕。 第227章 姜种之贵 陆炎这个大嘴巴还有心情笑,满脸泥点子,就属眼白和牙齿明显。 “小竹子,我偷偷告诉你,邵哥在家时天天练拳的。 你别看他现在瘦,曾经能徒两拳打死一头鹿。” 邵怀筠因为发热脑子有点晕,闻言只是笑笑。 “什么打拳,就是活动活动,咱农户人家,没力气咋干活呢? 这败家更役让人恼火,等服役结束,我准备去投军。” 叶青竹不解地看着他,难道邵怀筠不知道战场危险? “怀筠,我见过打仗,每天都在死人,真的!” 陆风难得开口:“青竹,你不用劝了,邵哥心意已决。” 邵怀筠想要直接带上自己人入伍,叶青竹是他看中的人之一。 心细胆大,反应灵敏,稍加培养会是个不错的帮手。 “青竹,几位王爷之间必有一场大战,到时候天下一乱,平民百姓最先遭殃。 现在投军加以训练,之后正好上阵拼杀,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要不要一起?” 邵怀筠说得诚恳,叶青竹没想到他会鼓动自己。 “我?我就不去了,家里一堆小崽子等着养活呢。” 陆风劝道: “正因为你家中弟弟妹妹还小,就更应该参军呐! 你想,只要你成为王爷麾下募兵,你家可以几年不用被征徭役,说不得赋税也有减免。 这样才是对你、对他们都好的。” 叶青竹道:“我考虑考虑吧。” 同样的理由,邵怀筠三人也在试图游说其他看着不错的年轻人。 晌午歇息时,叶青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监工叫走了。 原来是堂远又带着东西来看他。 “老三?你咋又来了?” 堂远看着大哥,跟上次相比黑了,但是看着精神头还行。 “大哥,我给你带吃的了,快,还热着呢。” 堂远拿出菜团子,用袖子隔着手掌,捧出装肉的瓦罐。 叶青竹一看就皱眉,刚要训斥,负责的监工又转了回来。 “叶青竹,你家人手艺不错,以后有事就来跟哥们儿说一声,放心。” “哎,谢谢监工。” 叶青竹回味着监工临走前的神色,不由问堂远究竟给了监工多少钱。 “哎呦呵呵我的大哥,提钱多俗气! 我把咱家的野兔炖萝卜给他舀了一大碗,香着呢! 顺便塞了两文钱,换一刻钟跟你说话的时间。” 叶青竹:“就这?” 堂远点头:“嗯,就这!” 他承认盼儿做东西越来越好吃,不知别家是什么味道,反正他们习惯了盼儿的手艺。 难道,自家妹妹已经如此出色了? 堂远瞪着眼睛问: “大哥,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叶青竹喝着汤,吃口菜团子,嗯嗯啊啊地含糊。 “盼儿起大早做的,这兔肉,昨晚就炖上了。 大哥,你夸赞一句,盼儿会很~开心的。” 叶青竹嘴里含着东西问了句别的: “老三,你说我参军去如何?能给家里免几年的徭役呢。” 叶堂远伸手就捂上大哥的额头,又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脑门儿。 第265章 “没发热呀,说什么胡话呢?!” 叶青竹想到这些日子的纠结,释然的笑笑,腮帮子鼓鼓的。 “说笑的,你大哥我最怕死,才不去那要命的地方。” 叶堂远却肃着脸道: “大哥,你最好是玩笑话。 否则别说家里的兄弟,就连姐妹也要追到军中去找你的! 大哥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说话办事多想想下边的我们好不好?!” 叶青竹稳稳地端着汤碗,抬起一脚就扫了下堂远的屁股。 “叶老三,给你脸了,还敢说教我?” 堂远假惺惺喊疼:“哎哟~大哥,我哪有那个胆量啊! 这不是代表下边六个人转达一下看法嘛~ 别踢了大哥,喝汤。后晌还干活儿呢。” 叶青竹自己也笑了,跟他说什么说?辛辛苦苦走到燕北安家不就是为了七个人在一起嘛。 叶青竹边吃边交代: “家里种地的事听盼儿的,花钱听柳承的。 以后别来送吃食了,明日起管三餐,饿不死我。 我不在你别偷懒,我回去要是有人告状,看我不大棍子抽你! 还有,种子钱别省,咱想办法从别处赚就是。 你们干活儿别那么拼,咱自己有家了,得好好养身体,好好活。 对了还有……” 堂远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大哥比一起还絮叨了,但是也更像个正常人了。 原来的大哥,身上没有人情味,真像个属蛇的家伙。 “别光嗯啊,我说的你都记着,再有半个月我就回了。 在家要有做哥哥的样子,菱角是个姑娘,别啥都让她冲在前边,男子汉躲在女孩儿身后不像话。” “大哥放心,我记住了。等会儿我去买点儿姜种。 家里的事儿有我们呢,你孤身在外,照顾好自己。” “滚回去办事吧,我不用你操心。” 堂远三步一回头的走远,怀里是空空的瓦罐。 大哥又胡说,根本吃不饱的。 进了城,堂远跑了好几家铺子才买到姜种。 北方本地当年姜不好留种,这东西是南边运过来的。 现在外边乱得很,可想而知种子比往年贵上不少。 堂远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纠缠的掌柜都没脾气了。最后以一百五十文的价格买了三斤姜种。 出了铺子,堂远和掌柜的都咬牙切齿。 一个在心里骂奸商,另一个认为生意越来越难做,小孩子都能欺上门。 在临照的时候,村里的生姜随便挖。到了燕北简直长到天价了! 要不是盼儿想种,叶堂远绝对不会买。一百五十文呐! 家中的菜园子经过一日撒灰翻土,该分出来的菜畦也一块块隔开。 因为地方够用,菜畦之间的留了一条羊肠小路。 等堂远回家,听说带回来的姜种有这么贵,盼儿就要连夜进城退了去。 柳承和堂远合力把人按在凳子上,苦口婆心劝解。 妹妹不过想要三斤种子,当哥哥的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这不是打他们二人的脸嘛! 堂远:“你呀,不用上火,哥哥我砍价还算有一手,那掌柜的要价六十文一斤不还价的。省下三十文我很满意了。” 第228章 抢种子 柳承:“傻丫头,燕北不产姜,平日买来入菜也贵啊,还不是五六文一两? 你这三斤种姜秋收时候怎么也回本了,咱家这点钱还是有的,相信我。 就算不信我,那你三哥也能赚,是吧三哥~” “啊?啊对对对! 盼儿,你就大胆提要求使唤人,这都不算大事儿!” 盼儿:“好嘛,不退就不退,大不了我空闲了多织布。” 菱角拍着妹妹头顶赞赏: “哎!这就对了嘛,遇到事情想办法解决,你不要怕嘛~” 福禄:“二姐,没记错这是大哥教的?” “去!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时候就你话多。” 福禄对着长久和雅儿道: “因为我一针见血,嗖~啪!” “哎呀我真是……好好的孩子咋有点皮呢?” 三斤种姜虽然超出叶家的预期,但是有柳承管总账,只要他不慌,啥事儿不影响。 不对,还是影响了一点的,因为姜种要催芽,还有点麻烦。 燕北实在太冷,按照盼儿估计,等姜芽进土,得三十五至四十天。 天气晴好时要在屋里晒姜,选一天最暖和的时候翻晒一次,再两三天之后开始催芽。 火炕的热度不能太低,炕上加了几块木板,上头铺了草帘。 晒好的姜种放在草帘上,再盖一层厚衣裳。 本来盖被子最好,不过家里的被子舍不得这么糟蹋。 催芽期间每隔五日左右还要翻个,如此过上一个月左右,芽出齐了就可以准备下种。 菱角听着这个种法,突然觉得种粮食也挺简单的。 当天晚上,盼儿就把姜种又筛选一遍。 堂远虽然不知道怎么种,但是姜的好坏还是能分辨的。 种子都蛮好,小姑娘又露出兔牙。 一百多文钱如果买到病种,那她可真要心疼抹泪喽。 十一这天是春分,几乎所有人家都起早。 好种子是需要抢的,一年的收成除了看天看地,可不就种子最重要嘛。 第266章 后边抢不到的人家,只能买陈年种子,或是跟别家换。 至于拿钱还是拿粮食布肉,人家要啥就得给啥。 有菱角在,战斗力是不愁的。 但是盼儿嘀咕了一路,挑那种个大饱满的,种子鼓溜溜,秋天大丰收啊。 菱角走路都带风,野鸡岭的娘们儿们,看谁比得过我叶二! 买种子这事儿原本是家中男人出面的,可也不知道哪年开始的,野鸡岭的女人们又挤又叫喊的抢种子。 此后再也没回归正常过,害的鳏夫或是没娶媳妇的小年轻,不得不托了邻居帮忙。 福禄不爱凑热闹,自愿在家喂兔子凿石磨。 长久就更不用说了,钻这种人堆,啥时候把他踩死了都不知道。 雅儿人小力气小,也留家中织布。 他们自以为出门够早的,走在路上不时碰见面熟的人。 回头看看身后,好家伙,队伍越发庞大。 女人们背筐背篓的意气风发,一个个满面红光。 菱角一看那些个膀宽腰圆的,心里着急脚下生风。盼儿都是小跑才能跟上的。 到了镇上铺子跟前,门口早被人围住了。 菱角如一颗钉子般站在自己的位置,任凭谁挤也岿然不动。 盼儿早就被挤散了,小姑娘夹在或消瘦或丰满的妇人之间,连回头都艰难。 堂远和柳承将背篓放在身前的地上,找了个地方蹲下。 这场面,他们俩来了都多余。 老张家铺子是一处自家房产,前面铺子后面院子。 一家人就住在这里,老张和娘子经营小铺子。 之所以选择他家存放种子,一个是院里有现成的库房,还有就是老张做生意本分可靠。 晨正准时开门,众女人一窝蜂地涌进去。 小小的铺面哪里能装下这许多人?且人多了你一句她一嘴,像是下了河的鸭子。 老张和娘子想来是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不慌不忙地准备好笔墨账本,算盘铜钱。 男人算账报种子类别斤两,女人收银子递种子。 抢了先的从人缝挤出去,换一两个再挤进来。 轮到菱角到柜台前,铺子里的人早就换过一波了。 万叔临走前把他的一亩地也托付给大哥,所以菱角要带上万家的那份。 “掌柜的,小麦种子一百一十二斤,谷种八斤,黍种四斤,大豆十四斤,红小豆一斤,绿豆一斤,还要一斤大蒜。” 之间掌柜的手指灵活扒拉算盘子,菱角虽是倒着看,但也知道那那算盘子从一头往另一头迁移,一直到第四排才停下。 “姑娘,一共是一千四百四十八文,左边交钱取货。” 老张给了菱角一张条子和一个木制的小牌,应该是他们自己用来兑换货物的凭证。 如此还算方便,老张娘子收了银钱和木牌条子,在身后称出相应斤两。 后院有个年轻人不断往这边扛麻袋,应该是老张雇来的帮工。 菱角不用回头看就知道,现在她的人根本帮不上忙。 我的天!真不知道这些妇人是怎么拿走几百斤种子的。 一百四十一斤而已,只要装的好,她一个人就能扛走。 装东西到一半,眼前出现一节黑炭。 “咋啦婶子?” 老张的娘子笑道:“你要是拿不走,就做个记号先放着。 等后半晌就人少了,到时你再叫上家里人来取。” 菱角咧嘴乐:“不用了婶子,我能拿得动。” 装麦种的麻袋算是铺子送的,当然生意人肯定不亏本。一个大麻袋装二百斤不难。 菱角将袋子口一拧,轻松把种子甩上肩。 门外还是好多人,菱角挤出人群就看见踮脚张望的盼儿,以及蹲在不远处的俩完蛋弟弟。 菱角喊了盼儿走到人少的地方,姐妹俩碰着头核对种子数量。 主要是菱角怕自己遗漏了什么,里边吵吵嚷嚷的脑壳疼。 兄弟俩蹲在地上没注意到,自家二姐已经头发散乱地出来了。 菱角将手指竖在唇边,脚步轻轻带着盼儿靠近。 俩人加一块二十几岁的人,正在那儿看蚂蚁? 堂远和柳承视线中出现一团黑影,越来越近。 惊愕抬头,正对上二姐英眉倒竖。 第229章 逆风回家 “要不二位接了这只蚂蚁回家住两宿?” 两人摇头:“二姐受累了,种子我俩扛。” 柳承问:“二姐,花了多少?” “一千四百四十八,咋这么贵?” 柳承眼珠子一转,心中快速计算。 “种子差不多比往年上涨两三文,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 菱角:“这你都能算出来?” 柳承跟堂远分摊种子,答道: “去年之前的价钱好打听,村里人常念叨的呀。” 菱角:“盼儿,咱回家。 老四这话说的,心里不爽朗。” “欸?三哥,我说啥了吗?” 堂远道:“没咋,就是显得二姐有点蠢。” 兄弟俩掏了东西又装回去,实在不好分。最后是俩人抬着打横走。 盼儿担忧道:“二姐,真不帮啊?” “嗯,这俩闲的,欠收拾。” 盼儿咬着唇道: “我是心疼咱家的种子,万一洒了还得一粒粒捡回去。” 第267章 菱角顿在原地,看看盼儿,又扭头瞅瞅那两个扎眼的。叹了口气折身帮忙。 四人回到家都是累得够呛,回家时吹的东南风,这个难走啊,真想倒回去算了。 “燕北这个破地方,天天刮妖风,有完没完啦!” 长久看着暴躁的二姐,嗫嚅着开口: “一年两场风,一场刮半年,不是妖风……” “我……算了。六子,给你五姐做个木箱子,栽蒜。” 福禄:“哦,五姐要多大?多深?” 雅儿翻出一斤蒜头摇了摇道: “六哥,看看就这些。” 福禄大约算一下就出门找木头去了。晌午时,盼儿小心地翻晒姜种。 雅儿坐在织布机前嬉笑: “五姐,咱们的屋子里,种子比人还多了。” 盼儿翻着姜种道: “这都是宝贝啊,是咱们一年的口粮~ 哎呀小七,你算是提醒我了,等会儿把蒜放东屋去,不能可着咱们屋祸害。” 姐妹俩嘻嘻笑,福禄跟长久就坐在一窗之隔的房檐下。 长久抬手敲敲窗棱:“都听见啦!” 姐妹俩齐声:“那又怎样?就放你们屋。” 后晌几人也没闲着,堂远和福禄去河边挑了几筐沙土。 菜园子的土种菜还行,但是姜往地里长,得疏松一点。 俩人忙着垫园子,菱角栽蒜,盼儿和雅儿下地窖倒菜。 连白菜都能感知到,春天要来了。不知何时起,树梢上的芽苞渐渐成势。 不过十二这天,下了一场雨夹雪。 家中的人所挂念的,都是在外服役之人。 这样的天气又如何?该出工还是要出工的。 雨夹雪本就透着骨头缝的阴寒,还要带上不小的风,外出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叶家小院中,靠近窗口的地方,甚至还能听见如冰如石敲打木头之声。 长久在炕上喊着: “冰雹,下冰雹了!” 不过应该不大,很快的一阵就没了声响。 遭罪的不止是护城河边,还有在路上踽踽独行的万猎户。 没有铠甲防护,男人唇色青白,只是不曾停下。 雨夹雪停了之后,地面湿滑,风照吹不误。 难得一点点积雪,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土地上的生命太过热情,肉眼可见地消融,最后浸润土地。 这场稀薄的降雨过后,又恢复了大风加干燥的初春。 春旱和倒春寒基本是燕北农人最忧心的天象。 大哥还真是找了个好地方,在大湾村,恐怕几十年也不用担心发生什么洪灾。 为了让草木灰与土壤更好融合,菜园子需要浇一遍透水。 本以为十二那天会来场大的,毕竟阴天好几日,攒攒雨水也该有一盆的吧? 结果倒好,降下来的也就湿了一层地皮。 还真是春雨贵如油,老天爷忒抠门儿了点儿! 没办法,盼儿只能从自家水井打水浇园子。 本来就不是多着急的事,菱角带着柳承倒粪肥,福禄堂远和长久继续弄石磨就挺好的。 雅儿也想出门帮忙,被几人拦住了。 盼儿:“眼前的都能忙过来,好小七,你只管做饭喂兔子织织布就好。 对了,晌午帮我翻姜种啊,很重要的。” 菱角也道:“忙的时候在后面呢,你个小丫头,趁现在练练手艺,早日胜过我就行。” 福禄有节奏地叮当敲石头,听见二姐如此说,不由的停下来。 “二姐,我觉得你该去找郎中看看。” “怎么说?我最近像有病吗?” 堂远自己先笑够了才帮福禄解释: “六子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说啊,二姐的舌头可能多少有点大病。 嘿嘿~你自己做菜放盐都没数,总不能小七厨艺比你强也吃不出来啊。 哈哈哈……笑死我了!” “三儿,我不动手,等半个月,你这张欠嘴总有人治。” 堂远道:“二姐你别不讲道理啊,明明是六子说的,我就扩展说一下他的意思。” 菱角闲闲道:“我没听见六子说啊,就你在这儿喳喳。” 柳承啧啧道:“二姐脾气好多了,三哥,逍遥一天是一天,珍惜嗷!” 休息够了,菱角和柳承继续“粪”战。盼儿也坐在井边不远处的石头上,托着腮看这片地方。 篱笆墙边上交叉着酸枣枝,再里边一圈,有雅儿种的几种常见草药。 现在光秃秃的不好看,大哥说,有空了要套上院墙。 到时候去山里挖几株漂亮的野花回来,然后栽上果树两三株。 阳光照在后背,能明显感受到暖意。 盼儿起身随手拍拍屁股上的土,将辘轳倒着转。 感受到木桶碰到水面,抖几下绳子,水入桶中,绳子绷紧,再绕着辘轳提水。 水桶快到井边时最吃力,盼儿一脚踩地,另一脚蹬在井沿。 速度不快,但是稳。一天下来,盼儿只浇了一半的菜地。 福禄上茅房时路过,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五姐干活儿。 小少年抠着指甲,小脑袋里在想怎么浇水能省力。 井口狭窄,提水这一步省不掉,水井远的位置需要用扁担挑着走…… 盼儿一心二用,手上不停,心里想着抓猪的事。 第268章 等大哥回来,还是得好好商量一下。 家里耕地不够,这几年怕是都要开荒。就连最小的雅儿也得下地干活儿。 第230章 荒地五里川 猪要是想长得快,吃不到好的,吃多点也行啊。 可是谁喂猪呢?原本觉得不是多麻烦的事,现在细想想,养猪跟养兔子还是不一样。 大花难产死了他们就能做主扒皮下锅,这要是猪仔病了死了,还不得哭死! 不行不行,得从长计议。 雅儿织布累了就溜达一会儿,擦擦柜子,翻晒姜。 东屋的蒜埋在土里才两三天,长得快的都冒绿芽了。 用手指戳戳土,湿度还行。 虽然五姐说不怕水多,但是放在炕上呢,万一渗水炕塌了咋办? 出了门再看看石磨,三哥跟久哥凑在一块,麻雀都没他们吵。 上磨盘已经做完了,现在下磨盘做到一半。 还是大哥二姐厉害,别的哥哥力气不够,慢多了。 抬眼看看远处,之前还灰白萧瑟的树梢,现在颜色深了许多。 那是芽苞,等清明一过,嫩芽从里边长出来,很快就会鲜翠满山。 这段时间佟丽来过两次拿粮食。 叶家没人去看管查看她们开荒情况,但她自觉是叶家的长工般,每次来都会找福禄说上几句。 面对佟丽的卑微,没人有奚落嘲讽,哪怕是一句探问也没有。 盼儿会给她二十斤荞麦,十天的米量,剩下的就要靠她们自己想办法。 双方都知道这就是合作关系,没什么所谓的患难交情。 不是说叶家的人多清高自傲,而是佟丽始终无法抬头平等与叶家人相处。 久而久之,叶家人便不再费力强行改变什么。 菜园子浇透之后,盼儿选了个靠边的小菜畦撒葱籽。 葱还是顽强的,早些晚些都还好。 做完这些,菱角拉着一车粪肥去开荒地,家里只留下三个小的。 开荒地多了,大家都会根据附近地貌特征给它们起个名字。 就如落户分下来那块,现在就被大家叫做袁窝棚。 几人在路上闲着无事,正好说起了自家的荒地。 出门的四个人,提出四个名,谁都自觉不错,试图说服另外几人。 人都到地方了,还没争论出个结果。 盼儿觉得道远,就跟二姐说不如隔一段放一堆,她跟四哥留在地里。 “这样也行,体力消耗差不多,你们要是累了就跟老三换换。” 她也知道,大哥不在,拉车的只有她一个。 但是弟弟妹妹会哄人,菱角开心之余,只会庆幸自己力气大。 否则重活儿都将压在大哥身上,她会难受。 因为一块地的叫法,四个人又分成两派。 路上堂远跟菱角私下结成盟友,却不知柳承深知堂远的性子,他也鼓动了盼儿支持他。 于是第二车粪拉到地里,四个人边干活儿边互讽。 晚上回家吃饭,家里的三个小的互相眼神交流。 长久: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啊? 福禄:明显拉帮结派呢。 雅儿:哥哥姐姐不会在外边吵架了吧? 长久:不像,就是笑得有些假。 福禄:不用管,睡一觉就好了。 雅儿:眼下好像在拉咱们入伙…… 大家都是兄弟,这件事一个都不能少。两方人开始忽悠三个小的站队。 雅儿肯定是偏向四哥五姐的,福禄没义气地将难题扔给长久,自己选了二姐三哥。 长久将拳头藏在桌下,忍了又忍。 二姐太厉害,打不过。 做饭好吃的又在四哥那边,叶福禄这个小混蛋! “哥,姐,听小弟一句劝,不过就是个地名,别伤了和气,呵呵~” 菱角威胁道: “我们和气着呢,现在就问你站哪边?” 柳承是柔中带刺: “长久啊,好好想,不急的哦,万叔回来之前你想好了就行。” 长久:……给我饭吃就行。 柳承的办法很简单有效,我只要让你方得不到,咱就还是平手,哎~我们就不算输。 “菱角恨恨夹了一筷子炒干菜,堂远翻白眼丢出一句“无赖”。 叶青竹此时很想很想回家。想兄弟,想妹妹。 邵怀筠应该想趁着青壮集中时多拉拢人手。带着姓陆的两个不断游说蛊惑。 邵怀筠有护民报国志,叶青竹可以欣赏,但是不能苟同。 他若是热血慕权,早在黄河边就入军了。 现在天下是破碎不堪,可他们难道不知,刀戈相向的,曾是自己人吗? 如果是外敌入侵,被迫成奴,他想,不用人说,作为男儿大丈夫举刀杀敌,浴血奋战是豪情。 可现在的境况,他不想去。 十六的圆月很是孤高皎洁,月光不区分好坏,谁看它,它就照谁。 旁边的陆炎还在苦口婆心分析利弊,但叶青竹早已神游天外。 也不知家里买够种子没有? 县城人多消息流传快,今年的东西都在涨价,赚钱恐怕更不易。 陆炎见自己如何说,旁边的人都不为所动,心中很是气馁。 邵哥多厉害的人呐,跟着他一定会有出路的。 困在这个山窝窝里,一辈子就是种地做短工,然后跟他的父辈,祖辈一样,老死在这里。 第269章 叶青竹也是个少年人,怎么活得如此老气? 邵怀筠知道叶青竹不是轻易动摇的人,所以打算让他见识到自己的实力后再做打算。 是陆炎不甘心,不信邪,非要再试一次。 陆炎的一无所获在邵怀筠意料之中,这样固执的叶青竹,才更加让他感兴趣。 想要拿下这样的人,要么用自身才华实力征服,要么从他身边人入手。 他打听过了,叶青竹最在意他的几个弟弟妹妹。相依为命,自然感情深厚。 什么人都有软肋的,时机未到,且看以后就是。 叶青竹丝毫不知,自己有什么值得邵怀筠想方设法的。 他就是个普通人,想过普通日子而已。 自陆炎劝说失败后,叶青竹清净许多。邵怀筠利用服役人丁聚集,偷偷说动不少人。 本以为这之后便各奔东西,却不想这人憋着后招儿对他家人下手。 经过两三天的争论,第一片开荒地的名字终于确定下来。 “五里川,不好念。” 柳承劝道:“不过就是块地,金元宝好念,你看它像吗?凑合用吧好不好?” 说的也是,随便叫个啥,再争下去也没意思。 第231章 春耕之始 烧荒是烧了十几亩,可是能种的只有三亩七分,剩下的草根石头还没清。 春风一吹,杂草一定长得比庄稼还茂盛。 五里川铺完粪,也到了二十三集市。柳承一个人跑了趟镇上买大麻种子。 这还是熊里正当初提醒的,种了大麻的地只需要上交税布即可。 只要不种粮食,就不能算开荒地而收粮税。 大麻种子多数是自家年年留,柳承跑了两家才买到四十六斤。 原来开春才是真正的花钱如流水,还好农具是新置办的。 大哥还有三天就能结束更役,都知道在外边吃不好。 盼儿说要买两斤大骨头回去。 不过柳承去晚了,骨头便宜些,早就被人抢光了。 转了一圈也不能空手回去,只能买了二十个鸡蛋给大哥补身子。 堂远钻进兔子房,把留着的种兔和母兔关在一起。 这一批留下六只母兔,两只种兔,都是去年七八月份的那两窝里挑出来的。 卖掉那二十四只,家里大大小小还有四十七只。 要不是小兔子得一个月左右断奶,堂远都想把它们四个卖掉了。 堂远进来的主要目的是选一只给大哥吃肉,顺便兄弟们跟着喝口汤,嘿嘿~ 就是好难选啊,半大的不够吃,要不把大的杀了? 雅儿抱着干草进来,见三哥竟然还在这里磨蹭。 “三哥,你是舍不得吗?” “嗯……嗯?不是! 都宰了给大哥吃我也舍得,但是吧,老的老,小的小,正好的留着产仔,啧!” 雅儿笑道:“这有啥,要不一样一个?” 堂远揉了下雅儿的头顶道:“如此甚好!” 吓得的母兔子瑟瑟发抖,公兔子也不敢凑上来吃草。 “说话就说话,动手干啥呀。我辫子扫到屎啦! 我不管,剩下的草你来喂,我要去洗头发!” 堂远用左手给了右手一巴掌,还念念叨叨地: “让你手快,没事找事了吧……” 兔子还是要喂的,毕竟这些都是银子,银子就是堂远的心头好。 柳承将鸡蛋送回家,又带上大麻种子去五里川。 菱角和盼儿等在地里时也不闲着,捡石头,挖树根。 等柳承带种子到了后,三个人站在两端。菱角先拉着耧车走第一遍。 到了对面交给柳承走回程,然后是盼儿。这样三个人横着走上一步,就能等到下一个人带着耧车过来。 北方的大麻一年一种是麻烦了不少,但是这东西好活,种下去就跟天生地养差不多,不用多管。 牲口家禽也不吃,容易中毒死掉。所以田边地头还是不少人种的。 大麻只需要浅种就行,一寸左右的沟深,连盼儿也能拉得动。 这块地按照叶青竹做的边界,东西向二十丈,南北向一百二十丈。 沿着山脉和河流方向长宽规整,向南的大半都是大麻,靠近家方向留出来种粮食。 用了一天半把大麻种好,几人紧赶慢赶去袁窝棚种小麦。 二十四晚上就开始下雨,虽然不大,但是天也没放晴。村里家家户户开始抢春耕。 大湾都是旱地,所以每年都是清明到谷雨期间,看着下雨情况开始下种。 二十五这天,连绵细雨未停歇。这样的天气不影响干农活,田地里到处都是人。 大村庄养得起牛,开始了又一年抽签分先后。 然而今年有有些不同,下发的单人播种工具开始被试用。 熊初默带上几个会写字的走村串户,就是为了记录不同土地情况的点种数据。 叶家的板车越发破了,上头有没扫干净的粪土,耧车,还有种子和锄头等物。 袁窝棚那边只需要种小麦一种,而隔壁挨着的卢家种的黄豆。 作物一年一换他们知道,可其中什么规律下能获得最多的粮食却不一定清楚。 老农人的本事,就藏在这些用一生总结的经验中。 所以见叶家在谷子地种小麦,卢家是不会多话的。 第270章 当然那个时候的孩子们也想不到这些,菱角在前边拉耧车,柳承在后边扶正。 北边的小麦耕种稍微深一点,但是为了好出苗,也不会太过向下。 点臂,如它的名字,适合点播种子。燕北目前只有平地豆类、高粱,山地的小麦等禾类作物适合使用。 另外四副点臂如何分配的,叶家没有参与。只见卢家的老大就在使用着。 堂远和盼儿在另一侧用锄头铁镐这样的工具开浅沟,福禄手撒麦种,雅儿和长久走在垄沟里,后边拖着滚木。 福禄走在堂远和盼儿中间靠后,正好一把种子左右两下用光。 他们这样的方式最原始,开沟的人经常累到抬不起胳膊。堂远和盼儿走一截就得歇一会儿。 今日是大哥最后一天出工,所以堂远等临近未时还要出发去县城方向接人。 本来菱角是想用车把大哥拉回来的,遭到全家人的反对才作罢。 大哥也是要脸面的,这一路回来被人看在眼里,以后还怎么在野鸡岭混? 如果是驴车牛车,他们绝对不拦着,可是当妹妹的去,不太合适啊。 算了,走就走着吧,村里人结伴同行,还有堂远去迎接,应该没什么大事。 大哥到家该是半夜,二十四到二十六三天禁火,肯定不能吃大油大肉的。 盼儿只来得及提前做菜团子,顺便煮了六个鸡蛋。 一天下来,小麦种下去一大半,但是同样的,卢家五亩地,不到一天就种完了。 几人差不多是蹭到家的,累到抬不起脚。 冷锅冷灶,腹内空空,还有力气的就洗手帮忙摆碗筷。 长久陪着福禄收拾农具,把麦种抬到通风干爽的地方。 “哎,你弄那个木筒子,真有那么好用?” 福禄道:“我做的那种自然没有这么轻便好用,但是燕王府的大人们做了改进,想来是不错的。” 长久意动道:“咱家啥时候种黄豆?我也想试试。” 福禄摇摇头:“不确定,看大哥回家有没有别的安排吧。” 长久:“你说,我家那一亩地种黄豆咋样?小麦种子换给开荒地呗?” 第232章 留宿 福禄翻白眼都嫌费力气: “随你,找二姐去,不打你才怪。” 长久缩了下肩膀,暗自摇头,可不敢,二姐那一巴掌,会缓解他对爹爹的想念。 洗脸洗脚,吃饭刷碗。 虽然这几天很累,可一个月没见大哥,他们都在强撑着等待。 堂远一直走出去三十里才接到人,远远的一大群,看着没一个人样。 回家的路有远有近,实在太远的,有选择住在大通铺熬一宿的,也有找了人家借宿的。 明日清明,一般人都不会在外留宿。就算不扫墓上坟,也都是在家不出的。 邵怀筠就带着陆炎和陆风厚着脸皮跟叶青竹回家,叶青竹不疑有他。 “家里没啥好东西,不嫌弃就多住两天。” 陆炎笑道:“好你个叶青竹,咱兄弟住到你家是觉得情分还凑合,你跟我们扯什么吃的喝的? 寒食节谁家不都差不多?你就只管带路。” 叶家收留路远之人,同村的也有半道跟别人走的。 总之一场徭役过后,多少都能交到外面的朋友。 堂远迎到大哥时,真想把人背上就走,太瘦,太黑,只一双眼睛看着很有神。 叶青竹背着变了色的包袱,跟身边的陌生年轻人相谈甚欢。 “大哥,我来接你回家。” 叶青竹三步并作两步,照着堂远的肩轻轻两拳。 “这么晚你还出来干啥,我这有人结伴呢。” 虽是轻责,但脸上笑意又实在明显。 叶青竹介绍邵怀筠三人给弟弟,并叮嘱他先一步回家,让妹妹们多准备三人的吃食。 本来盼儿做的煮鸡蛋,一下子三个外人,肯定不能给他们吃这个呀! 不能生火,还能吃啥?还是赶紧回家让盼儿想办法去吧。 堂远又扔下大哥,抢了他的包袱快步回返。 气喘吁吁到家大门口,堂远就喊盼儿起来准备吃的。 本来还以为大哥回来了呢,一窝蜂挤出不少人,连瞌睡都醒透了。 结果堂远送了这么个消息,菱角都纳闷,大哥不是随便往家捡人的性子啊,啥情况? 原本叶青竹也不知道的,不过睡醒一觉就明白过来,人家是打算学大户人家玩联姻那一套,还挺豁得出去呢…… 堂远比他们也快不了多少。留给她们准备吃食的时间不多了。 下地窖拿萝卜的,用小碟子准备酱的,忙得脚不沾地不说,还打算去人家借被褥。 他们家可丁可卯的几套,人家长久都是自带铺盖卷。来三个,怎么住啊? 盼儿切菜,雅儿清洗,柳承和堂远重新安排一下家里的兄弟姐妹。 柳承:“这样,福禄长久一个被窝,三哥咱俩挤挤。 西屋你们谁一起睡啊?匀出来一套不就够用了嘛。” 这边刚准备妥当,村口已经传来隐约说话声。 门外在互相道别,好像不止自家要招待外人。 等叶青竹领着人进院,门口站着七个孩子。 要不是有外人在,这几个还不一定怎么心酸落泪呢。 就算是现在控制情绪,那眼,那表情,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第271章 邵怀筠三人只听说他们感情非比寻常,亲眼所见,自然感触更深。 尤其是见到叶凌儿,邵怀筠三人明显都很意外。 实在是叶青竹和叶凌儿长得并不像。 叶青竹:“先让客人进屋吧。 咱家清明没地方上坟,眼泪快憋回去,我害怕。” 大哥回家是好事,该笑着热闹的。 请了人进屋,桌子上是摆好的白菜嫩心,切厚片的脆萝卜,一碟酱,一碟咸菜。 菜团子是凉的,煮好的鸡蛋也放不久,盼儿剥了四个出来。 菱角一眼又一眼看向浑身泥泞的邵怀筠,双手背在后腰处纠缠着手指。 其他几个都围着大哥转,只有福禄注意到二姐的异常。 小少年暗中观察,那个方脸的,五官看着端正。 就是眼角那缕光吧,状似无意扫过大家,实则每次都在二姐脸上身上多停留一瞬。 叶二姑娘现在有点纠结,要不要以熟人的态度打招呼呢? 邵怀筠适时提起去年秋税时的趣事,对菱角明显的夸赞欣赏恰到好处。 叶青竹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 关系无形之中更亲近一丝丝,菱角抿唇含蓄而笑,只有福禄心中怪异挥之不去。 陆炎言语亲昵地提起: “青竹,你家男孩女孩一起排行的吗?外边的是妹妹?” 柳承几不可查地蹙眉,上来就问家中女眷,不小心失礼还是故意的? 福禄心中不快,你们不来,用得着我家姐妹忙碌?还有脸问! 等四人吃了东西睡下,柳承和福禄直接把堂远逼至西屋角落,眼神像是要喷火一样。 “叶堂远,你解释一下。” “三哥,你是用脚趾头看的大哥吗?” 堂远苦着脸道:“事情是这样的……” 本想着大哥都回家了,干脆说实话得了。可叶青竹又披着以衣裳过来帮老三解围。 “闹什么?这都几时了还不睡?你们几个赶紧过来。” 菱角:“大哥先睡,我们说几句话就得。” “唉……别拷问老三了。 我们为了赶工,后边一直加时辰,这才瘦下来的。 老三前两次去的时候挺好的,是吧老三?” 堂远:“嗯。” 大哥哎,您这是何必呢?是后边涨成一天三顿补回来点儿才对吧! 村里那么多人去县城,早晚露馅儿。 “睡吧,明天下地叫上我。” 几个兄弟被大哥解救走,姐仨也是疲了,再不睡明日的小麦要种不完的。 翌日,雾蒙蒙的很潮湿。但又不同于夏秋的大雾,只让人更添忧思哀情。 村里有限的几家去上坟祭拜,在大湾故去的老人还不多。 菱角早早带着人出门种地,喊上大哥?不可能的。 后半晌,叶青竹还是带着人到了袁窝棚。 土地松软,进度比昨天更顺了一点。未时正左右就开始耕种长久家的那块。 不过万叔对土地不上心,地里荒的很,种起来还挺费劲儿。 长久到了自家地头也嫌弃,他爹够邋遢的,难怪这么多年也没啥媒婆上门给他说媳妇。 万乘渊:我不能对不起你娘,跟我不种地啥关系? 第233章 算计难成 叶青竹他们到来时,不由分要抢活干。 人家上门是客,怎么能下地干活儿呢? 菱角把着耧车不肯让步,亲大哥说话也不好使。 执拗的丫头在地里都要跺出个大坑了。 盼儿的力气小,被陆炎抢了锄头。 柳承还在跟陆风撕扯,两人倒是文雅的很。 福禄还挎着种子呢,这么下去得啥时候能回家? “邵大哥,你家里有牛吗?” 邵怀筠看向福禄: “我家没有牛,你是想借来用?” 福禄摇头,诚恳道: “你们都不急着回家,我还以为家中春耕不忙呢。” 小孩子的话没什么恶意,但是谁让邵怀筠心里有别的打算呢? 看着邵怀筠有那么一点眼神躲闪,福禄更觉得怪。 他真的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堂远笑道:“邵大哥别见怪,我六弟跟自己人才这么说话呢。 他就是个闷葫芦,好奇。” 陆炎跟堂远都是活跃的性子,嘚吧嘚吧就要把邵家的底掀开。 “小叶六儿,邵哥家地不多,我跟陆风家呢,兄弟多点儿。 给你们干活还不好?管吃管住就行啊。” 今日换堂远扶着耧车,叶青竹面上跟堂远争着干活儿,实际上注意力都在两三步外。 竟然把菱角当猎物,真以为他们是普通孤儿呢? 更可气的是把他妹妹作为筹码,他以为他是谁?皇亲国戚吗?! 叶青竹一直以为邵怀筠跟来的目标是他,战场凶险,他想多拉上几个熟识同乡没有错。 今日睡醒,就明确跟他们三个说过自己不会入军的事。 但是几人顾左右而言他,并不肯继续这个话题,又明里暗里的提出下地帮忙。 邵怀筠很聪明,真的就如邻家兄长一样好意相帮。 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别有用心时,眼神、表情、语气多少会泄露出来一点。 叶青竹不时眯一下眼,菱角要是受欺负,我这个老大不是白当了! 第272章 堂远也是人精一样的,可以说叶家这几个,在大湾村都是在装老实。 眼珠子刚骨碌半圈,立刻摆正了看戏的姿态。 大哥可是好久没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有点激动可怎么办? 福禄这个坏小子更是,陆炎不是抢锄头吗?那得让你干个够。 至于二姐前边的方块脸?浓眉大眼长得还行,就是手段差了点儿。 小少年先给雅儿使了个眼色,小七姑娘声音软软赞美不断。 “哇~炎哥哥开的沟可真直呀!” 长久对比一下道:“是比五姐开的好。” “炎哥哥力气好大呀,比大哥和二姐还厉害。” 长久:“比我爹差多了,但是也还行吧。” 雅儿还护上外人了: “久哥你这话不对,万叔是叔叔,炎哥哥才多大,是不是啊六哥?” 福禄点点头:“嗯,是很好。” 陆炎得意了,几个小孩子,这就被征服了? 福禄甩着一条垄的种子问柳承: “四哥,你跟五姐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好好学学?咋一点都不虚心呢?” 柳承暗赞好小子,顺手就把铁镐给了陆风。 “那就麻烦陆风哥哥了,我这就去拿种子,走啊盼儿,快,咱得追上他们几个。” 陆风呆了两息干笑,这孩子,你再坚持一会儿啊…… 陆炎都走出去快两丈,咋追? 旁边那一条,陆炎迷失在三个孩子的“崇拜”声中无法自拔。 陆风在柳承和盼儿的紧追不舍下,只顾着埋头干活儿。 兄妹俩合起伙来问种子,问土地保墒,问燕北的旱涝,就是不让陆风闲着。 堂远很想提醒大哥,你说话就说话,倒是把嘴角扯直了呀! 叶青竹已经在控制了,这几个小兔崽子,反应还挺快。 邵怀筠算计他可以,可是你朝我妹妹下手,那讲不得家中兄弟们气不过,要想办法回敬一二的咯~ 就是菱角这个直爽中的羞涩有点儿刺激人,尤其是熟人。 “怀筠大哥,那个……还是我来吧,你看你瘦的。” “不是瘦,我是精壮,凌儿妹子你松手吧,小姑娘家咋能拉耧车呢!” 菱角翘一下嘴角又立即放下,眼神乱飘不肯看人。 “那多不好意思,咱两家非亲非故的。” “你这丫头,见外了啊。 青竹是我好兄弟,还帮我治过伤呢,干点农活儿而已。” 菱角心想:你是来以身相许的吧?那你找我大哥去呀。 磨磨蹭蹭的跟我说半天话干啥? 虽然你长的耐看,但是我要种地! “我都不打算让我大哥伸手,还能轮到你? 要么边上看着,要么家去歇着。” 邵怀筠:“人多好干活,一起回家多好?听话~” 这话,听着那么不舒服呢? 菱角道:“听谁的话啊?你的啊?你凭啥管我?” 菱角长高了一些,因为身子亏,一直没长开。 可叶青竹知道他的妹妹已经十四岁,明年就是大姑娘了。 跟后院的娇娇比,跟闫珍比,菱角一点也没有姑娘家的凹凸样子。 甚至连那一点羞赧,也是因为他们生活在一起才能看出来。 菱角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而且因为弟弟妹妹多的缘故,自然而然地学着大哥的样子照顾人。 但邵怀筠不清楚呀,只觉得这姑娘说话怎的有点不知好歹呢? 菱角:你的好我承受不起,谁跟谁啊,就来帮忙? 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人,第一印象还挺好来着。 唉……人呐,还是得多相处,叫什么来着?日久人心现,初见皆虚幻。 邵怀筠很是无奈又带点宠溺道: “我把你当妹妹看的,这不是不忍心你受累?” 菱角的疑问脱口而出: “我家六弟七妹你就忍心啦?不过比他们多见过你一次,咋还这么多优待呢?” 呃……只有你的年龄合适呗,又率真直爽。 如果要定一门亲事,留一丝香火,我是愿意选你的。 没有获得叶凌儿的好感,下一步就要改变策略。 菱角等不及,用手背敲面前的人肩膀,并向旁边比划个手势。 “让一下啊这位大哥,忙着呢。 没看见天快黑了吗?你回家做饭呐?” 邵怀筠下意识撤了两步,叶青竹和堂远拼命憋着笑。 兄弟俩做出一副争夺耧车的样子,实际上都在等菱角装不下去,看,这不就暴露本性了? 第234章 我有个人选 俩人在向对方用力,当菱角的拉力传来,兄弟俩直接被带出一个趔趄。 菱角恼怒的回头: “你们俩能不能干?不能干离这儿远点!” 这一声娇喝,把站在旁边的邵怀筠吓了一跳。 没见过谁家的妹妹如此凶悍的。 叶青竹:“你好好干活,我带着客人出去转转。” 堂远:“大哥,我帮你招待也是可以的。” 俩人共同扶着耧车商量,堂远担心大哥,跟人周旋更费脑子,还不如种地来的轻快。 叶青竹也懂兄弟的意思,老三圆滑机灵,陪走陪聊都行,但是他担心邵怀筠拐了堂远去打仗。 柳承见俩兄长把客人扔在边上不管,掉转身回来道: 第273章 “大哥还是先照顾你的朋友吧,这都不剩多少了,不必操心。 三哥,咱俩换换,到那边跟盼儿说回家准备吃的吧,天色不早了。” 邵怀筠是临时起意从菱角下手的。 来之前是想着叶青竹家中孩子多,年纪小,他们三个将从军的好处言说明了,不怕他们不愿意。 再说他有信心能拿到军功,百夫长以上就要手中亲信,叶青竹就是他为自己招揽的心腹。 白狼县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地方,找几个靠得住又敢拿刀枪的人手都得凑。 到了叶家之后遇见叶凌儿,邵怀筠又改了主意。 他想建功立业,他娘只有一个条件——留后。 叶凌儿也有十四了,年纪过得去,人又能干,留她在家照顾寡母他也能放心离开。 跟叶青竹成为姻亲,他就会更忠于自己。 叶家人可想不到人家有如此抱负。 叶青竹就是不想从军,落户燕北的人家不在府兵征收范围内。 可是燕北的青壮如果以募兵形式参加,却是丝毫不受限制的。 邵怀筠看中当下形势想要闯一把,不代表他个乞丐出身的也想扬名立万。 他只想多种几亩地,兄弟妹妹们有个好结果。 别说什么家国大义,在他看来,这帮人的大义还不如长公主一个女人呢。 叶青竹带着三人走在村子里,人家不多,很快就能走完。 路过闫家时,院子里放着刷了底漆的箱子。 “这家是要办喜事?” 叶青竹点点头: “是,姑娘说了个好人家,婆家是上姚村的。” 邵怀筠感叹:“女孩儿还就是得找个好婆家。 对了,你跟你家二妹都到了年纪,要不要我帮你们相看着?” 叶青竹礼貌地笑笑: “不必麻烦邵哥了,我心里都有打算。” 邵怀筠好像对此事很感兴趣,也可能是没得聊了,追问道: “看来青竹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家? 没想到啊,小小年纪跑到我们前边去了。” 陆炎陆风二人也笑着打趣。叶青竹神色淡然道: “没什么中意的人家,我是家中长兄,嫁过来的女子必定要照顾下边几个小的,负担不小。” 叶青竹看向远山,苦笑了一下,而后又释然。 “我呢,也不想耽误好姑娘。碰见了合适的再说吧。” 陆炎适时道:“哦?那你妹子呢?也这么耗着不管啦?” 叶青竹未说话,菱角已经十四了,可是姑娘该长的,她好像还没长。 男女有别,就算是亲兄妹也不好张口呀。 既无合适的长辈,也不知该如何提醒菱角。 看出叶青竹的犹豫,邵怀筠站定,笑问: “青竹,如果你二妹还没议亲,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推荐给你。 不知……是否太过冒昧?” 长兄如父,叶青竹要是为菱角甚至其他几人定亲也是可以的。但那是外人的看法。 叶青竹先是道谢,在邵怀筠逐渐亲近的笑容中,说了下面一番话。 “我知道邵哥是好心帮忙,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只是我们兄妹几个经历颇多,见过痴男怨女,亦见过凡尘百家。 在死人堆里挣扎活下来,世人的言语评论在意的少了,心中所求很简单。 弟弟也好,妹妹也罢,只要他们愿意,我以长兄代父母之命为他们请媒走礼。 若他们不愿,哪怕一生不嫁不娶,论罪坐牢,又如何?” 邵怀筠虽然感受到少年的无惧和自在,但,年纪还是小啊,想法或许稚气了些。 虽然现在乱,但是国家总会再选出明君,礼法、律法都不容许叶青竹有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你的心是向着他们的,想把好的都给他们。 但是青竹啊,做兄长的不得不教训你两句。 眼光要放长远,你们现在还年少,有这样的意气风发。 不用多,几年之后孩子们都长大了,懂事了,家中有个离经叛道的兄弟姐妹影响…… 人跟人的心是不一样的,难道你能保证他们都坦然接受吗? 你是老大,该有这样的觉悟才是啊?” 语重心长的话,听着很有道理。 “我会考虑的,我自然还是希望他们都能有个家,不为别的,自己也活成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但是关于凌儿,她哪天想找人家了,自己就会跑来跟我说的。 我的妹妹我知道。” 陆风道:“青竹,你不打算听听邵哥推荐的人吗? 错过就可惜了,毕竟不久我们就要走了。” 叶青竹直觉还是不知道的好,顺着话题问道: “要走?定下什么日子了吗?现在确定的有多少人了?” 陆炎冲动地想要说什么,被邵怀筠拦住了。 罢了,少了他虽然有点遗憾,但何处没有好男儿? 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觉着那姑娘不同一点,看着顺眼一点。 彼此还要留脸面,再说就没意思了。四个人慢慢走着,说起了别的。 叶二姑娘此时在做什么呢? 当然是蹲在地头听笑话,很不幸的是,那笑话发生在她身上,她当时不知道。 堂远早笑的没心没肺: “哎呦~六子你们几个是没看见呐,咱们二姐竟然脸红,她是什么人? 第274章 看见人家脸红~” 菱角:“我哪有?” 柳承:“瞎说,二姐那是面若桃花,毕竟春天来了。” 菱角:“柳承你别拐弯儿,我反应不过来。” 盼儿早就回家准备吃的去了,若她在,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第235章 是狼是猪? 福禄清理着锄头上的湿土以免农具生锈,见二姐还没摸清状况,不得不提醒一句。 “你不觉得方脸在跟你献殷勤吗? 就像对面树上的喜鹊。” 菱角:“他就是跟你们不熟才找我说话的,咋到你们嘴里就变味呢?” 长久捏着下巴摇头: “二姐啊二姐,你多少长点心吧,咱们才是一家的,还能骗你咋地?” 菱角咬着唇道:“那谁知道?不一定是哪个混小子想的屁招儿逗我玩呢!” 说着还拿眼睛一个一个溜过去,想要找出那个始作俑者。 雅儿轻轻抬着眉头: “二姐,这回是真的呀,我都看出来了。” 菱角:“不能吧?人家眼瞎啊?我把他当兄弟,他把我当啥了?” 几人异口同声道:“猎物~” 菱角拍着石头惊起道: “我去他伯伯的麻线卷儿! 回家!现在就回! 吃也吃了,住也住了,他竟然惦记我身子!” 柳承:“哎呦我的姐姐!这话可不敢瞎说,你可收敛点儿吧!” 村子里有几家开火的,盼儿心想,那都是为了纪念死人定下的节日。 什么寒食节清明节的,自家大哥的身子都快熬不住了。 于是清明这天的晚饭,盼儿做了热菜热饼。 一样是水煮白菜,但是盼儿舍得放油盐酱料,掀盖就能闻到香味。 醒好的面糊摊成煎饼,这个时候只能卷大白菜,等再过十天半月就有野菜吃了。 雅儿下地时还念叨呢,看见白头翁开花了,真想去挖点回来卖钱。 草绿了心情都会好,盼儿动作熟练地摊开面糊定型。 家里的酸菜缸见底了,今年还是得多种大白菜。 东屋的蒜苗已经长到五六寸高,很快就能移栽到菜园子里。 姜芽发的也还行,燕北这么冷,冬天来一碗姜汤浑身都是暖的。 雨停了天未晴,叶青竹先带着人回家,随后没多久菱角几人也带着东西回来。 邵怀筠几人还没见过这种异地的煎饼,薄薄一大张,直接吃或是卷了菜都可。 穷苦人家吃蒸饼,小富之家吃油饼、糖饼甚至肉饼。 盼儿用的豆面和小米面兑的,那点白面舍不得给他们吃。 看得出来三位客人很喜欢煎饼,与二姐食量不相上下的不再只有一个大哥。 盼儿本来做出了明早的量,想节省时间早点出门的。 我的天,可真能吃!还好留了一手,要不丢人丢到外村去了! 大哥也是,明知道家里粮食紧紧巴巴,而且看着关系也没那么好。 算啦,大人的交友她不懂。 吃饱喝得,邵怀筠与叶青竹说了明日将启程回家的事。 陆家庄距离县城更远,若是那日他们不在中途留宿,应该要走上一夜才能到家。 如今在叶家没办成事,留下也不会改变多少。 陆炎心中替邵哥不值,整个县的人加起来,还够不上邵哥对叶青竹的用心。 真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子有什么好,眉毛上还有一道疤,看着像个混混。 但是邵哥不让他多言,有很多比叶青竹重要的事得去办。 所以陆炎和陆风二人虽然心里不痛快,面前不敢显露。 菱角气势汹汹而归,堂远他们都以为二姐又要搞什么惊人大事时,她悄悄去找了大哥告状。 这还是他家二姑奶奶嘛? 还是说……二姐有别的心思? 菱角:“大哥,你都引狼入室了知道不? 你那柔弱单纯的妹妹,差点儿被狼叼嘴里啦。” 叶青竹搓了搓胳膊: “我哪个‘柔弱’的妹妹?!” “这不是站在你面前吗? 老大,咋回事啊?你不罩着我了?” 叶青竹上下扫视才撇嘴道: “身上没二两肉,狼都得嫌你塞牙! 那顶多是觊觎我家小白菜的猪,连味儿都没闻到!” “大哥!那还不算闻着味来的?! 猪鼻子都快凑我脸上了!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这还用我提醒?白带着你好几年了。” 叶青竹用指关节敲了下菱角的脑门儿,语气也很戏谑。 “你要是连这点儿小伎俩都看不出,哼哼~” 菱角急的原地跳脚,她是来告状的,不是来找骂的哎! “哎呀!大哥我求求你了,别啥人都带回来。 本来还觉得那谁挺好看的,现在跟他一桌吃饭都膈应。” 叶青竹还轻笑了下,这个菱角啊,对好看的陷阱没有警惕心。 “菱角啊,你都十四了,不缺胳膊少腿的。 你现在就是那枝头冒出来的杏花苞,路过的难免多看两眼。 你是个大活人,我天天看着你啊?” “啥意思啊大哥?” 叶青竹到底没忍住,抬腿轻轻踢了她一脚。 “蠢死你了!咱这儿啥多啊?” 第275章 菱角眨巴两下眼睛道:“野鸡多呗。” 叶青竹:……现在有现成的人接手,要不还是嫁了算了! “燕北找不到娘子的多。 我在县城服徭役时,听他们说艰难的年头,官府还要从远处收集贫困人家的女子,特地送到燕北配婚的呢。 你虽然长得不怎么样……” 菱角眉毛又立起来了: “大哥,我也不丑吧? 好吧,眼睛没有盼儿大,胸脯没有闫珍鼓,可……我力气大呀!” “说完了?” 菱角点点头,憋着后半句没敢说。 “总之,以后这样盯上你的少不了。 屋里那个好歹你见过两面,以后什么王八绿豆的看上你可就不知道咋回事了。” 菱角有点恶寒:“你就逗我吧,嘁~” 叶青竹直视菱角,表示并未玩笑。 “要不是当初捡了你,我才懒得费心思。” 兄妹俩在菜园子周边闲聊,叶青竹作势回屋,走了两步又抱着胳膊看菱角。 “头发衣裳哪都不像丫头,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你啥…… 回屋跟那两个小的也叮嘱一声,别真让猪狗盯上了,还得我收拾烂摊子。” 菱角看着大哥远去的背影,咋就不像人家娇娇他哥? 叮嘱个事儿也这么凶,连骂带打的,狗改不了吃屎。 叶青竹可不知道他家傻二丫背后骂他呢,这一个月累的,他都想重新去要饭了。 东屋里此时还挺热闹,堂远说些路上的趣事怪事,陆炎则说些燕北的民风民俗。 第236章 铁汉深情 有这两个多话的,啥时候也不会冷场。 邵怀筠反而跟长久聊的欢,猎户的一些招数,有时候对人用也有效果。 柳承和福禄陪着陆风,三人话少,偶尔一句。 叶青竹进门带着一丝春晚的寒气,冷热冲击下,他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而后浑身舒爽。 邵怀筠说起治伤的药,还以为这种东西是猎户家给配的。 他觉得好用,若是药材好寻,走之前可以带一些。 长久一脸懵地看着他,他爹是把他寄存在叶家的,咋可能预判徭役?还留药?他没见过,不知道。 堂远眼珠子乱转,在考虑要不要狠赚他们一笔。 柳承隐晦的使眼色,几个过客罢了。 再说自家的药可不多,到时候小七又得含泪上山了。 堂远一想也是,想搞钱有别的法子,可赶紧过了今夜把他们送走吧。 蛊惑大哥从军,还想勾搭二姐,心思咋这么多呢? 邵怀筠在外一直注意自己的脸面形象,只不过叶家的几个孩子都贼着呢,想用一般手段忽悠他们,那是打错主意了。 清明后一天,还是不甚晴朗,天上的光顺着云缝一缕一束洒下来。 叶青竹送别邵怀筠,只道珍重,不说再会。 今日过后,他们走着两条路,谁知道人生路有几个交叉口呢? 没有外人在,一身轻松的兄妹几个聚在一块说说话。 长久突然间的闷闷不乐让几人很奇怪。 菱角心情甚好,拍着长久的头问他怎么了? 长久瘪着嘴,几息后哭的很伤心。 叶家的七个围着孩子问咋回事儿。 “呜……我昨天忘记给我娘上坟了,啊~~我不孝了! 爹啊,你咋还不回来啊?你打我一顿吧……” 长久扯着嗓子哭的很是悲伤以及委屈。 福禄用袖子一下又一下给兄弟擦眼泪,一边袖子湿透了就换另一只,最后撩起衣角给他擦。 都以为长久笑嘻嘻的啥也不愁呢,原来这孩子是想他爹娘了。 也是家里有人,忽略了长久。 盼儿用手指戳戳四哥后腰,柳承微微向后仰。 “四哥,拿些钱去买点纸钱供果,趁现在还早。 柳承悄声回房间拿了铜板出门,镇上有家棺材铺子,东家自己祖传的纸扎手艺。 铺子里常年有这些祭拜所需之物,就是农忙时节,又不是集市,可能得托人去找东家回来。 盼儿安慰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长久: “长久啊,别哭了,留着眼泪在你娘坟前掉。 走,洗脸去。等会儿四哥就把纸钱带回来了,咱们也去祭拜下万婶子。” 不是亲戚,一般不会去别人家墓前。 但长久还小,放他一个人去也不放心。 等柳承回来,长久已经调整好了。 也可能是压抑太久,这么一哭也发泄了七八成。 长久在次位指路,叶青竹在前边用镰刀开路。 荒草茂盛,万乘渊选了个清净之地。 翻过一座山头,在另一处的阳坡上,远处松柏环绕间,有几棵山杏树。 木红色的花苞还只有豆子大小,再过不久就要露出粉白。 叶青竹拨弄荒草的手顿住,如果没看错,那边坟墓边上,应该躺着一个人。 “长久,是不是快到了?” 长久嗯了一声,叶青竹又问: “那你娘周边,还葬了别的人吗?” 长久的唇有些粘连,撑开后浅浅道: “只有我娘,爹说,买下这片山,就给阴间的娘安个家。 自己家,不会有外来的人,也没有别的鬼。” 叶青竹连脚步都停下,长久被遮挡视线看不见。 第276章 菱角:“你爹少见的痴情啊,大哥,咋不走了?” 凭叶青竹的眼力,再结合长久所述,那坟边躺着的,该是万叔无疑。 “长久,你到前边来吧,我们在此处等你。” 堂远将装着祭拜之物的筐递给长久,还不解道: “不是说咱们也过去吗?咋改了?” 长久也拎着筐看向叶青竹,以前只知在村里玩闹,如今他跟福禄要好,也把叶家众人当自己兄弟姐妹的。 叶青竹叹道:“我陪你过去吧,没看错的话,你爹在那边呢。” 长久挎着筐就跑,走近一看,果然地上好几个酒坛子。 叶青竹不解,究竟是什么样的思念,能让万叔这样的人做到如此? 菱角几个找了下脚地方,远远看去,一个大男人醉卧在娘子墓边。 蜷缩侧卧,头枕墓土,就如同依偎在谁的怀中。 菱角:“万叔啥时候回来的?不会在这睡了一宿吧?” 她声音不大,似是不忍惊醒那个男人。 这话谁能回答呢?能跟万叔相比的,也就何县令夫妇。 世间的情啊,他们先见了了太多苦的,涩的,冷的,酸的…… 何县令夫妻,还有万叔,是在告诉他们有甜如饴糖的情吗? 长久将东西放下,蹲坐在父亲身边。 男人胡茬很长,像是许久未打理。 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衣服,又旧又馊,还夹杂着酒臭味。 脚上的鞋子兜不住脚趾头,鞋底也磨的很薄。 呼吸间眉头舒展,完全不理会仲春的料峭寒意。 “爹,醒醒啊,回家睡吧?” 长久推着男人的肩膀轻声呼唤,山野间传来各种鸟鸣,男孩儿一遍又一遍加大力气。 终于男人有了反应,模糊的声音像是呓语。 “嗯……别闹,你娘…气~” 长久眼泪滴在男人脸上,父子俩的缩影,说不出的酸楚揪心。 叶青竹带人静静立着,那些酒坛子,有新有旧。 万成做着美梦,半梦半醒间发现儿子在哭。 那双眼落泪,他舍不得。 长久感受到脸颊滑过的粗粝指腹,自己随意用袖子蹭了眼泪。 “爹,还不起来,挺大个爷们儿不嫌丢人,害得我以为你要找我娘去了呢……” 万成支着胳膊肘,半边身子僵麻又栽回去。 但就这一眼,也能看见不远处的叶青竹几个。 “混账小子,我要不是为了养你,早去地下跟你娘团聚了。 扶你老子一把啊,就这么看着?” 长久像拔草似的拽着万猎户一条胳膊,爷俩经历几次失败,总算成功从地上爬起来。 第237章 菱角提拜师 万猎户冲叶青竹颔首致意,然后带着儿子在墓碑前烧了不少纸钱。 俩人对着一堆黄土嘀嘀咕咕,内心坚信有一缕魂能听到。 待火星湮灭,活人回到生活的小村子,将宁静留在那里。 万猎户直接去了叶家,他的房子里只有一个长久是最重要的。 盼儿做了小半盆的面疙瘩,暖肠胃好克化不说,做起来也快些。 看万叔的狼狈样,路上应该不容易。 葱花爆香,下切丝的白菜,翻炒几下添水。 一碗半的面,加水搅成小点的面絮,水开下锅搅散。 加盐和一点酱油,出锅前淋上鸡蛋液就得。 东屋,长久也不嫌弃,靠坐在万猎户身边不想动弹。 叶青竹:“万叔什么时候回来的?咋没先到家?” “后半夜了,想着你们肯定睡着呢,就没折腾你们。 我看板车上放着种子农具,还有多少没种的?” 叶青竹也没来得及问呢,转头看向菱角。 “叔,你回来的可是时候了,刚把袁窝棚的地种完,剩下开荒地。” 叶青竹和万猎户异口同声问: “啥圆窝棚?” 堂远道:“村里人刚给改的名,就是咱两家挨着那块地。 这不是佟广海去服徭役,袁氏两姐妹干架嘛,从那之后就叫袁窝棚了。 还有下边的开荒地,叫五里川,我们起的。” 说着村里这段时间的一些事,盼儿也端了面疙瘩进来。 万猎户吃的很快,几乎是直接吞下去的。 刚过卯时正,但是村里已经没啥人在家。 都在田间地头忙着呢,没注意到万猎户已经回来,更不知道他帮着叶家种开荒地。 大麻种子撒了十二亩半,万猎户让把种子都带上,想咋种在路上商量,别家在耽误功夫。 谷子黄豆的这些啥挨着啥,万猎户是一点都不知道。人家说了,就是过来出力气的。 盼儿在地里走了一圈,计算差不多开始安排人手。 “万叔和二姐在北边,先种黍子,再种谷子,可千万别弄乱了啊。” 菱角和万成一人一个小麻布袋子,打开看看也都差不多啊。 菱角问:“盼儿,这俩啥区别啊?” 盼儿伸手扯开袋子指给两人看,后头不知道有几个人在那支棱耳朵偷听。 “谷子去了壳是小米,种子大一点,颜色深一点,熟的晚一点。 看这个,黍子就是大黄米,黏的糯的,种子小一点,偏白一点,这个靠边种,好收。” 菱角嘴唇动着叨叨,大的是小米,小的大黄米…… 第277章 “大哥和四哥挖坑,咱们从从另一边开始,我跟小七种黄豆。” “三哥,你带六子和长久去中间,用那个点臂种绿豆。 记得要踩实啊,要不风一吹要干透了不好出苗。” 柳承指着剩下的红小豆问这个咋办? 盼儿叹气道:“这个得天暖了才行,现在还太凉了。 回头顺着田边随便种一种就好。” 人多地少,种子也没买够。 按说开荒地前一到三年收成都不会好,需要不断翻地,上粪肥养地。 所以好多人家舍不得买种子,就随便弄一点撒进去。往往前两年都是草盛苗稀产量低。 不过盼儿这块地方选的好,石头少,就是草根深。所以她按照最下等田地买的种子。 等盼儿翻看土壤情况,就调整种子间距和用量。 黄豆一个坑两粒种子,绿豆种的更稀。 六亩多的荒地一天就结束了,就多俩人,比他们种小麦快多了。 唯一出了点小状况,是堂远带着那两个抢东西。 刚下过雨的土地松软,用新农具种绿豆轻松,这份成就感让他们互相争抢。 最后要不是盼儿喊大哥出面教训人,那一斤红小豆种子都要保不住。 万猎户看着打闹的叶家兄妹,自家的孩子混在里边没有任何优势。 盼儿会揪着长久的耳朵教训,福禄和长久会抓了土块互相扔。 堂远不偏不倚,俩孩子的屁股都被他踹过。 他们已经如此相处习惯了,就算万叔回来,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万成会含笑看着他们一会儿,权当休息了。 菱角瞥一眼那边,再看看万叔脸色,不知道该不该为自家兄弟妹妹解释两句。 万成仿佛后脑勺长眼睛似的,菱角第二次看向他时便开了口。 “你们把长久养的挺好啊~” 菱角揣摩着,应该是夸人的吧? 天呐,盼儿咋没给她留个带脑子的呢! “呵呵,那啥,我们就是拿他当自家孩子才这样的,没下狠手……” 菱角有点心虚,脑子里急速回想着有没有狠狠揍过长久。 万成侧脸看了下那有点局促的姑娘,笑了。 还记得当初遇见她扛着蟒蛇,跟个小牛犊子似的遇谁也不怕。 菱角的方向刚好看见万叔没有疤的侧脸,以及不经意露出的一颗虎牙…… 真没想到,万叔这个老男人竟然有虎牙!跟他形象也太不搭了。 “万叔,你还收徒弟不?” 万成看够了其他人,扭头瞅瞅菱角。 “咋?你想学打猎?” 菱角自然而然点头: “是的呀,我从小就力气大,但是心眼儿脑子都不好使。 万叔要是不嫌弃,不如收我当徒弟呗? 你看呐,长久直接就跟我家绑在一块了,他以后就是我师弟,那跟亲兄弟是一样的。 我呢,得一个在家立足的本事,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菱角在万成的大笑声中渐渐弱了语气,这是乐意啊,还是笑话她呀? 洪亮的笑声引得其他几个频频看过来,都不知道这一老一少讲了啥这么招笑。 万成笑够了,还真仔细考虑收徒的事。 他这一走,是彻底被王爷厌弃了。皇位一天空悬,斗争就一日不止。 或是赵家人,或是周边异族,总归天下不可能就这样瓜分着。 他能带着长久躲进深山老林,但与世隔绝的孤独,他一个少年该怎么承受? 叶家的几个孩子心性还不错,就算给长久备下的人手也好。 “二丫头,等回去了,你问问你大哥,家里都谁想学。 叔会点拳脚,又不是准备死了带进棺材的。 我要教,就是倾囊相授,把我家那个上蹿下跳的小崽子也带上。” 第238章 三道疤 菱角先是惊喜: “真的?!谢谢万叔! 不是,谢谢师父。 不是说好功夫得从小练吗?我们都十几岁了还能行啊?” 万成被这直愣愣的师父惊了一下,想当年他也是被千挑万选才送到他师父跟前的。 唉……想远了。 “你们还想学成了都出去当将军不成? 现在练就是苦点儿,疼点儿,上限低了点。” 菱角被万成这一点那一点忽悠的五迷三道,咧着嘴傻乐。 笑够了也不管地还没种完,穿过大片田地挨个问谁要学功夫。 其他几个这才知道,原来俩人是笑这个呀,确实是个高兴事儿。 男孩子对这些应该是天生就感兴趣,除了柳承。 但是叶青竹说的好啊,你看家里三个丫头,个顶个的好学上进。 你个当哥哥的,好意思将来让妹妹帮你出去打架? 再说了,就当是强身健体,那也不能独独漏你一个吧?一家子得整齐点儿。 长久在旁边听着,这个心呐,刺挠的想支持四哥反抗到底。 他爹教功夫,可不是像现在这么好说话的。 可怜的柳承没能逃过,万猎户脸上的表情深意满满,是看不懂的意味。 叶青竹张罗着弄个拜师礼,万成倒是无所谓,教着玩的,否则余生怪无聊的呢。 翌日,叶家兄妹欢喜地去镇上买酒买肉。 第278章 因着集市刚过,他们还算运气好,买到五斤前腿肉。 鸡蛋是经人指路在一户人家手里买的,酒不是好酒,最劣等的。 万成并不嫌弃,好酒好肉他都尝过了,没什么意思。 前一天晚上叶青竹几人是极力留万成住下的,奈何他自己不愿意,非要回家睡凉炕。 万成说的也在理,叶家还有仨姑娘呢,虽然分俩屋。 村里人都喜好扒一扒各家趣事,因为这个再被人说三道四,烦得慌。 但是万长久被留下了,他自己凉点热点没关系,孩子不行。 二月二十八,算是个吉日。 姐妹三个费大劲做了个八个菜,白面馒头! 盼儿本不舍得,后来是大哥发话了。 白面不好放,存太久也是生虫子。 拜师是件隆重事,家里既然有,就拿出来用。 等年底包饺子,他们再花银子买就是了。 蒜泥白肉,大份的! 家里的兔子抓了两只宰了,炖上一大锅,放了不少干蘑菇。 这个香啊,口水快滴到前大襟了! 瘦肉片炒的木耳鸡蛋,萝卜烧肉块,色香味有。 河里现摸的小嘎鱼,凑出来的第一茬儿鲜野菜绝对是春天的味道。 咸菜切丝炒黄豆,凉拌一碗白菜心,虽然是凑数的,但是够下饭。 万成在家冲了个凉水澡,还修了胡子。 翻出另一身有味道的衣裳换了,在辰时末被叶青竹兄弟几个请回家。 几人热闹大方的走在村里,有闲在家的村人就跟万猎户打招呼。 问上一句几时回来的啊,这是去接儿子啊? 万猎户言语简短,只说收了叶家几个孩子当徒弟。 哎呦这可不得了,叶家几个孩子心思贼啊,到底靠上了村里最凶的人。 不声不响先拿住万猎户的软肋,人家再也不是一窝孤儿了。 不管村里人心思如何,叶家的“拜师宴”照常进行。 万成没有让他们进行什么繁琐跪拜仪式,只是简单吃了顿饭。 原本去镇上买肉时,叶青竹他们是打算请熊里正做个见证人的,他跟万叔是好友。 不过里正现在忙着记录新农具的使用效果,起早贪黑不着家。 如此算是熊里正的损失,饭菜准备好了,是他自己没空。 吃过饭后,万成帮着给石磨做了收尾。 小小的石磨立在院子里,经历几个月时间,终于可以替换掉石碓子。 二十九天还没亮,叶家全部收拾齐整去万叔选定的地方开练。 练基本功之前,万成先对所有人做了个摸底。 都是没有基础的,但天分和筋骨也有个高低之分呢。 首日只是简单的扎马步,叶青竹、菱角和福禄长久能坚持到最后。 堂远和盼儿不相上下,能有两刻钟。柳承和雅儿兄妹最弱,刚几个呼吸就双腿抖如筛糠。 万成用粗荆条削了一根棍子,光滑灵巧,就是打人忒疼! 八个孩子从这天起,早晚各一个时辰练臂力,耐力,基本功。 第一天结束时,没有一个能好好走路的。从双腿到屁股,筋肉都疼,比干活儿还疼。 抛开这两个时辰,家中的活计要照干,就连长久也不例外。 以前长久还能跟村里的小孩儿出去玩,自从他爹收徒弟后,他就再也不能逍遥了。 万成为了让他们增加力量,每人每天都要磨一斤细面。 家里的荞麦首先被用光,然后是黄豆、谷子。 三月三,上巳节。 官民祓禊,沐浴水边。 男女老少聚于东流之水,祭祀仪式早已失传。 且野鸡岭没有久远家族,百姓间流传下来的,就是在河边沐浴。 万成找了处偏远河段,把一群孩子扔下河泡着。 叶青竹身上的疤痕不少,都是当初打架留下的。 后背的鞭伤他自己都忘了,三道疤,换来四个弟弟的沉默。 新添的伤痕那么长的几条,在年轻的大哥身上如此刺眼。 堂远心里最不是滋味,大哥缝在衣裳里的铜钱一个不剩。 可见监工都是一样的脸厚心黑,可笑他还以为一两次塞铜板就能换大哥好过一点。 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这狗屁世道,在哪里都一样有恃强凌弱。 叶青竹还记得,那天他被几个小子按在水里查看个精光。 好在身上就只有三道新疤,否则看六子那要吃人的眼神儿,和柳承紧紧绷着的脸,叶青竹都怕他们半夜摸到监工家里去干点啥。 “你们几个呀,别忘了我以前叫啥,赶紧洗了上岸。” 长久问福禄:“大哥改过名字吗?” 福禄看了一眼好友,还是别说了吧,大哥挺狠的,怕你小子吓到。 兄弟几个放下心来,说点轻松有趣的事儿。 至于抽鞭子的监工?听大哥的语气,应该会乐极生悲。 傍水而居的孩子都会水,万成躺在河边的树林里,望着树梢间的缝隙发呆。 第239章 个头堪忧 春日的天空明蓝澄净,云如万千兵,聚散有阵形。 不止布谷鸟叫得越发频繁,家中的兔子也是活跃的过分。 万成除了教他们练功,过日子上从来不过多涉及。 堂远又开始琢磨卖兔子,雅儿看着冒出来的嫩草尖,自己把挖药的铲子锄头磨了又磨。 第279章 叶青竹看不下家中院子的乱,着手准备晒泥坯建偏房。 盼儿自己在菜园子忙活着,土地中藏着安家的蚯蚓和各种虫子。 若是祸害青菜的,盼儿便会为它安排一种死法。 长久虽然被他爹扛回家睡,但是吃喝拉撒还是喜欢在叶家。 于是天气晴好的暮春里,长久和福禄经常钻地窖一待就是大半天。 几个大的都在忙正事,六子本来就喜欢一个人琢磨小玩意儿,如今有小伙伴陪着,他们是更不管了。 只不过除了叶青竹,其他几个隔上一刻钟半个时辰的,总要去后院看看。 地窖口开着便放心回转,或者自己也下去亲眼瞅瞅,逗上两句。 盼儿晕过去的事儿没敢告诉大哥,就怕他一生气直接把地窖填平了。 堂远心里揣着两头不能说的秘密,整天琢磨往外跑。 需要晒的泥坯不多,只是偏房用来盘个短炕的。 夯地基的时候费力气,天气又越来越暖,叶青竹经常临近晌午就热到光膀子。 初八那天第一次脱上衣,菱角刚好看见那几道疤。 话多跳脱的丫头顿时就蔫了,一整天就说了有限几句话。 问了大哥是否还疼,叶青竹笑着摇头,说早好了。 又去找了小七,让她给大哥吃的好些。 雅儿心中生疑,这还用特意交代吗?大哥回来前就商量好的呀。 “二姐?是大哥怎么了吗?” 菱角拉着小七去看大哥的后背,三道新疤非常显眼。 雅儿盯着看了一会儿还不算,又用手摸摸。 叶青竹道:“不耽误吃喝干活儿,忙你的去,我这儿夯土呢。” 说着起身继续平整地面,菱角和柳承看向雅儿,小姑娘用力点头道: “放心吧,我来搞定。” 叶青竹喊了两声,雅儿头都没回就离开了院子,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你们俩,真是明目张胆哈~ 怎么着?我才离家一个月,二当家的这是称王称霸了?” 听着大哥玩笑的语气,菱角也还是闷闷不乐。 “四承子?” 柳承摊了手摇头道: “我帮不了你了,别忘了还有个老五呢,你自己解释去吧。” 叶青竹:“嘿~我真是……” 我受个伤自己还没怎么呢,一个个跟谁学的?屁大个事! 没多久小七跑回来,用衣襟兜着十几个鸡蛋。路过时叫柳承去范家送钱。 柳承:“你站住,范家?!” 雅儿跺了下脚翻白眼: “对!就是那个抢地头传瞎话天天婆媳干架的范家。 我着急要鸡蛋,镇上集市都该散了。” “范家就范家呗,你瞪我干啥?” 雅儿稍微展开揪着的衣裳道: “没看见吗?着急!” 然后一扭头进屋去了。 柳承指着妹妹的背影对大哥道: “你看看她,还使唤起我来了,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叶青竹:“有那个必要么?眼里有我就行了。” 盼儿在菜园子耗了大半天,雅儿来喊她帮忙时,蒜苗刚移栽完事。 “小七你咋啦?谁惹你不高兴了这是?” 雅儿眉心微低道: “大哥后背有鞭伤,我得做点药油去,等会儿你做饭好不好? 五姐,你说朝廷都没了,服徭役给谁啊?” 盼儿惊得瞠目: “大哥啥时候受伤的?他咋没说啊?!现在呢什么样? 不行,我得看看去,大哥是不是怕花银子啊? 没了再赚呗,拖怀了身体可该怎么好……” 雅儿扯着脖子远眺,五姐边走边絮叨。 哼,大哥呀大哥,看你能坚持多久喽~ 小七也是憋着气呢,因为她最小,家里好多事都不必她操心。 但是好气啊,如果二姐没发现,哥哥们是不是要一直瞒着呀? 五姐的嘴可轻易停不下来,大哥你可坚持住哦~ “……大哥!你是不是不想听我说话?” 叶青竹:“没~有~那个盼儿啊,晚上吃啥?” 想转移话题没成功,叶青竹咽了下口水。 “做啥你吃啥,不是我说你,开春的河水多凉啊你还下河洗澡? 你这伤好透了吗就跟万叔练功? 大哥?你不说话啥意思?你是不是耐烦了?” “没有的事!这不都好了嘛,你们姐仨……” 叶青竹的话被盼儿和菱角打断:“我们咋啦?” “老大,你这伤见不得人呐?” 叶青竹:“屁,老子是嫌麻烦才没说。到底没绕过去去。” 后半句嘟囔着说的,柳承先咬着牙乐,然后菱角和盼儿也笑。 那疤太丑,看着难受吗?当然!! 可是更难过的,是大哥不肯跟他们说些外边的委屈。 他们是最亲的人,不能让大哥放心倾诉,是他们还不够好。 盼儿站在叶青竹面前,把人掰正,手掌平着放在头顶。 叶青竹问:“你这是干什么?” 盼儿将小手平移过去,停在叶青竹的锁骨位置,眼睛亮亮的。 “大哥你看,我们都在长大。” 叶青竹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就是身高八尺,老五还是老五。 第280章 我还以为你要给我做新衣服呢,原来是比个子,走走走~” 十五岁的叶青竹,这几天嗓子有点哑,脖子上明显地突出一块儿。 身高好像不再生长似的,站在万叔旁边直接矮一头。 万叔曾打趣他,男子汉,脸上有疤不算什么,但是个头儿不高,影响娶媳妇。 叶青竹不着急成亲,多养一口人还累呢! 可只要一想到将来家里他最矮,教训人还要仰着头踮着脚,心里这个难受啊,就别提了。 放在其他时候盼儿还真不敢,这机会难得,料定大哥不会真把她怎么样的。 得逞的盼儿站在几步之外,呲着大牙笑。 “哈哈哈~大哥,做新衣服不用量你的尺寸啦,嘿嘿~” 这还不如直白一点说他呢! “你个臭丫头,偷吃豹子胆了是吧?你给我站那儿……” 第240章 堂远碰壁 盼儿撒腿就跑,最近总做梦自己会飞,小姑娘还想赢大哥一把呢! 福禄和长久坐在地窖边上看着他们一圈又一圈地,真佩服他们的体力啊。 两个小少年在地窖挖坑呢,土一筐一筐运出来,地方就是不见扩大。 俩人齐齐叹气,唉……想挖出一个地下密室,异想天开了。 福禄为啥有这个想法呢?因为他该死的喜好。 他喜欢收集有趣的东西,石头、木头、树叶、果实甚至动物骨骼。 小顺村被打的经历记忆犹新,为了不再惹祸,就想着通过地窖挖一处隐秘的洞来藏东西。 长久只是觉得密室欸,听着就好玩儿。 不管福禄打算用它干什么,先挖了再说。 没有人帮忙,俩人进度很让人焦灼。 爬出来是为了倒腾土的,没想到大哥追着五姐要揍人。 看五姐那俩大门牙就知道,俩人闹着玩呢。 福禄和长久说起堂远,三哥离家好几日了,怎么还不回来? 此时的堂远唾沫横飞,正在跟人介绍自家做的紫毫。 堂远从种完地就开始计划出远门,万成教功夫固然难得,可他还是喜欢外边的花花世界。 春夏是兔子繁育最旺盛的季节,家里地方那么大,再盖一间用来养兔子好像也行? 既然兔子都养了,毛多的是,要不先探探毛笔价钱如何? 目标有了,接下来就是准备。 柳承做好的毛笔挑选出来最好的十支,让六子在笔杆子上浅浅雕刻点东西。 福禄不会画画,就跑去问柳承。柳承指着远山和天上的云给他看。 “你看笔杆只有这一点点地方,简单几笔勾画出形意即可。 山峦、青松、流云、燕雀,甚至竹叶丛草,星月蝶花都可以。 你看到的,想到的,都可以尽情刻画。 放心大胆去做,家里那么多兔子,大不了剪了毛,哥给你做新的。” 福禄自认做好准备后,开始的两支笔还是刻坏了。 因为找不到窍门,所以进度很慢。 后来是雅儿用针在笔杆上画出浅痕,再由福禄加深。 小姑娘最擅长的是花样子,能选出来些兰草、菊花这种寓意高洁之物就已不错。 堂远带着八只不适合继续繁育的兔子和八只毛笔出门。 柳承想给他拿上些铜板,被堂远拒绝了。 他说,农活和家事要辛苦他们几个,另寻出路不一定成功,所以带上几只兔子便好。 卖兔子的银钱够他应付大部分突发状况,如果在外边混不下去,他就回家开荒来。 堂远的离开没人相送,背上兔子,左手包着毛笔,右手是一杆秤。 县城到家需要半日,今日已经是第五天了,这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所以福禄和长久才说起他。 他们不会想到,堂远孤身一人此时已经到了锦峦县。 在白狼县的酒楼卖掉兔子后,堂远直接就去了书肆。 他的目的不是卖掉这几支毛笔,而是想找一个稳定销路。 买卖谈成,家里靠着几亩薄田和一项小买卖,能维持一家人固定开支最好不过。 谈不成,他也要想办法,总之他最擅长的就这一个。 进第一家书肆时,里面安静整洁,是让他无所适从的墨香和清高。 书肆老板爱答不理,伙计显而易见地瞧不起人。 “客人是买笔墨纸砚,还是经史话本?” 声音几乎是从鼻腔哼出来的,嘴都懒得张。 堂远先询问店内毛笔等级价钱,伙计漫不经心介绍,明显不信他是能掏银子的人。 对书肆有了大概了解,他才拿出自己家的紫毫溜到老板面前。 “不知这位东家是否收紫毫? 咱们白狼县独一份,自家制作上好紫毫笔,价格公道,可常年供货。” 那柜台后的人视线都未曾离开手中书册,堂远的话没人接。 但是接待的活计不干了,想嚷又怕扰了其他客人,只得拖着堂远往外走。 边走还边在他耳边警告道: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叫花子? 这地儿也是你能进的?你还敢去打扰我家东家? 滚远点儿,什么穷鬼啊还来卖自己用过的毛笔……” 堂远被推出店门外一丈远,那伙计又很快安排了人守在门口。 一双眼直直盯着堂远一举一动,察觉他靠近便准备随时拦人。 第281章 叶堂远在门口徘徊着,不要脸才能吃饱饭,做生意哪有什么都顺的。 只要人家看过柳承做的笔,一定会愿意买的……吧? 他不会用笔墨,并不知道自家兄弟的手艺如何。 想当初堂远不怕它不好,只怕柳承做不出来。 只要它是个成形的毛笔,怎么着他都能卖掉。 选择书肆合作无疑是最优之策,中策为学堂附近摆摊儿,下策则是卖给货郎,由人走街串巷卖最低等价格。 他不愿糟蹋兄弟的辛苦付出,这才第一家而已,县城这么大,再找人商谈就是。 年前在县城又不是白混的,堂远重整心绪,去第二家……最后一家。 难怪没听说县城有做毛笔的人家,书肆有固定的进货渠道,私人制作的笔无法保证口碑,都怕砸了牌子呢。 垂头丧气地堂远在县城闲逛,大晌午的街上人流攒动。 擦肩而过的谁撞了他一下,思考下一步的堂远没在意,继续晃荡在街上。 感觉肩上搭了一条胳膊,堂远扭头一看,嚯~斗鸡眼,八字胡,窄脸尖下巴,可吓人一跳。 “哎呦嗬嗬!费哥,咋不叫我啊,吓一跳。” 费崖瞪着眼睛道: “我喊啦,嗓子都破音儿了你没听见?” 堂远:“是……是吗?想事儿呢没听见。” “你小子,进城一趟不知道去看看我?” 费崖摇晃着堂远的肩膀,一个不察,包毛笔的小包袱甩落。 掉了一地的毛笔很快被人踩到脚下,偶有幸运的掉在角落,笔尖也沾了尘土。 “哎呀我的毛笔!” 堂远蹲在地上捡,熙攘的街上早已不知是谁踩断了笔杆。 堂远把带来的八支小心掐在手中,完好的还剩三四个,其他的都不能示人了。 费崖想要抽出一根,一下,两下,还是抽不动。 第241章 转机 气的费崖嘶的一声: “我看看坏到什么程度,还不松手? 你放心,哥哥还赔得起几支紫毫笔!” 堂远松开一点,费崖拿着在眼前观看。 这人的注意力在一物之上时,斗鸡眼就会更厉害些,看着总想让人发笑。 堂远已经看到有人频频望过来,还偷摸跟同行之人指指点点。 无奈之下,只能拽着费崖找个僻静的巷子口站好。 “你在哪家书肆买的?紫毫品质还行。 雕刻稚嫩,就是这个花纹……它有点儿特别啊。” 堂远闻言先看了一眼笔杆,这一支是雅儿画的叶子,大小错落地在笔杆上显出零落之感。 虽无色彩,但觉秋意。 “这是我兄弟自己做的,小妹年幼,画着玩儿的样子,我六弟就刻上去了。” 费崖眨巴两下眼睛道: “你家做的?!难怪不熏兔子了,原来开始玩文雅呢?” 堂远苦笑道: “我的哥哥哎~我们像有那个闲工夫的嘛! 这不家里有几只活兔子,鸡能下蛋,兔崽子不好养。 这才琢磨着弄个毛笔试试卖。” 费崖问:“咋样?好卖不?” 堂远指着自己鼻尖:“看我脸色呢?” 费崖毛笔横着咬在嘴里,双手捧了堂远的脸蛋儿看。 少年被迫微微嘟着嘴,路人多有驻足观看,还有的妇人把身边的男童藏了藏。 堂远从费崖手中挣脱道: “费哥,有话好好说。” 费崖单臂一勾,带着人拐进巷子。 “这是去哪儿啊?” 费崖抖着八字胡道: “不是心情不好吗?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愁云尽消~” 两人穿过半个县城,停在一处平常小院门口。 费崖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上前掌三下,拳三下地敲门。 门打开,是个清秀少年,约十七八岁。 “找谁?” 费崖:“门中有木,桃李菲菲。” “客人里边请,东客室稍坐。” 那少年侧身让了让,堂远盯着那人眼睛看了又看。 那人目光略呆滞,不眨眼也不转动眼珠。 但费崖已经进入院中,堂远来不及细看只得跟上。 院门不大,内有乾坤。 绕过一处雕花影壁,费崖熟门熟路地带着他拐上东边小径。 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三间屋子,里边布置简单。 堂远不等落座就问道: “这是啥地方啊?” 费崖:“正经地方,坐吧。” 门外传来女子笑声,一阵香风先于人至。 “哟~费先生亲至,有失远迎。” 女子略施粉黛,银簪玉镯,罗裙袅袅。 费崖:“怎么是你啊?菲菲姑娘呢?” 女子坐在主位上动手沏茶,边含笑道: “忙着呢,要不是聚闲帮的名号,你当我愿意来看你似的。” 费崖轻哼了声:“边虎就那么好?” “管的着嘛你,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费崖从堂远手里随意抽出一支毛笔递过去,女子用巾帕隔着接过。 堂远有些紧张,又不好直视人家面容。 “你先看看,再聊后续。” 小泥炉子上的水壶嘴腾腾喷着热气,室内一时间很安静,堂远装了一肚子疑惑,就是不敢问。 第282章 “这笔,看着不像南边几大家的货呀,有什么玄机不成?” 费崖拇指和食指摸着八字胡,点评道: “品质上确实略低一筹,如果你们收货,能出什么价?” “什……什么?你说这明显被人脚踩过的玩意儿,让我们收?” 那女子想来很守规矩,但是又跟费崖熟悉,否则换了别人恐怕要拍桌子赶人了。 那支笔的确不成样子了,堂远暗暗着急想要出声,但又怕不合时宜。 费崖自己端了一盏茶自顾品尝,那女子恢复如常道: “费先生说真的?” 说着美眸看向堂远,应该说,视线在他手中的几支毛笔上。 “不然我来蹭你一口茶的?” 女子掩唇一笑: “费先生还没介绍,旁边这位小少年是?” 费崖道:“哦,叶三儿,你自己说。 她这茶还有点滋味,我得品品。” 堂远就这么被女子请到旁边椅子上落座,独留费崖坐在茶案那边自饮。 “这位姐姐好,我叫叶堂远,喊我叶三儿也行。 初次登门两手空空,冒昧了。” 女子微微一笑,恰到好处。 “无妨,费先生比礼物好用。 谈谈毛笔吧,我对它还有点兴趣。” 堂远所知道的那些,都源于柳承。出门前还缠着他讲了又讲。 “我家中养着几十只兔子,且山兔易得,所以毫料是充足的。 其次这笔杆的材料上,我们也能多做几种以供选择。 或者姐姐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我们都能尝试。 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女子听完,皱眉不语。 费崖背对着他们还在喝茶,进门之前他是一个字都没多说。 堂远想来想去,只能守住一个诚意。这不像在农市卖熏兔,他不了解笔墨纸砚。 女子沉思过后终于开口,像是做了个为难的决定。 “唉……叶堂远,我实话跟你说吧,紫毫固然难得,可零星几支我们没有利润。” 堂远一听,总算有人松口,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毛笔制作繁琐,价格高,据我所知北地没有专门制作毛笔的作坊。 你需要什么样的货量?我会想办法如数提供。 我们想要找个稳定的合作方,细水长流,价格自然好商量。” 女子仍然蹙着眉: “小兄弟不知,我们跟南边的几大家拿货,都是种类齐全的。 价格虽高,但是省了几家跑去凑活的辛苦,所以你这……” 堂远脑子快速转动,自家条件明摆着,金银玉质、檀梨木料是不可能了。 但是在别的方面还能努力一下。 “这位姐姐,小弟有个想法,且听听。 画画的,练字的,羊毫和狼毫也能做。只是最容易出货的还得是兔毫的。 几大家底蕴深厚,我们小小平民自然不敢相比。 所求只有温饱,所向即为寒门。” 女子稍稍正色了些,生逢乱世,武重文贱之风已有端倪。 但也不乏世家树大根深,不受影响。 生意不好做,不如……接下他的单子以备不时之需。 反正也没几个钱的事儿,就当卖聚闲帮的面子了。 第242章 闫家亲戚 “好啊,不如这样,你呢,可以再丰富一下品类,准备好后再来谈。” 费崖喝一肚子茶水,总算等到他们谈完正事儿。 “桃大管事,茶淡了。” “费先生不是看不上我这儿的茶?哪儿香您往哪儿去吧。” “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呢?” 女子浅笑一声道: “呵~我也没说要过河呀费先生?” 费崖扶着肚子起身: “商贾多奸,叶三儿,以后跟这位桃颜管事打交道,可得提着十二分精神头儿,小心她把你卖了。” 两人你来我往,不过是朋友间玩笑,但堂远很感谢费崖的提点和引见。 出了小院门,还是那个少年相送。 堂远不由得回头,那人目视前方,还是呆滞。 “别看了,天生眼盲。被桃颜和菲菲姑娘所救,如今是奴籍。” “费哥,这家子是什么人呐?” 费崖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什么,压根儿没理堂远的问题。 堂远都以为这人是故意的,但费崖鬼鬼祟祟找了个墙根儿嘘嘘,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费崖抖了抖肩膀,长出一口气提裤子系腰绳。 “她们是衡州首富容家的,雅盛斋是容家的产业,说了你也不知道。 她和一个叫菲菲的都是容家的婢女,他们家很有意思,经商不论男女,只看本事。 不过,奴就是奴……” 费崖不再说,堂远也没再追问。 “费哥,选个地儿,我请你喝酒吧? 兄弟真是撞了大运认识费哥,今日之事怎么都要谢你的。” 费崖侧目看着堂远:“真请?” “真的!” “请姑娘不?” “请……你等会儿,多少钱呐?不会还是那个谁吧?!” “哈哈哈!逗你玩儿呢。再等你两年,到时候哥带你去玩玩。 走吧,咱喝个酒还行。” 俩人勾肩搭背走远,夕阳照在脸上,锦橙万千。 第283章 堂远在外顾不上练功,家里的兄弟姐妹差不多死去活来的。 清晨加了三刻钟的慢跑,第十一日开始万成开始增加内容。 基本功都是一样的,但明显万叔对长久,菱角和叶青竹更严苛。 福禄体弱,是自愿紧跟大哥的训练强度。 柳承、盼儿和小七则资质愚钝,一套拳学起来要领悟好久。 叶家众人起早贪黑不在家,徐家最先发现不对劲的。 一家子也不见拿什么东西出门,每日人家下地干活儿的时辰,他们从外头浑身是汗地回家。 娇娇白日过来串门儿问起几次,都被菱角和盼儿搪塞过去了。 谷雨,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 农人关注着这两天的气象,老人们都说,谷雨过后无寒,点豆种瓜,芳菲四月。 山上的杏花粉白一团,清晨傍晚,还能闻到阵阵香气。 小孩子们缠着大人摘榆钱贴饼子,忙过家中杂事的大姑娘小媳妇相约去挖野菜。 此时还不到青菜能吃的时候,像是叶家,酸菜和咸菜都快吃光快,只剩地窖里几个不太新鲜的萝卜。 吃过早饭后,叶青竹和菱角柳承在家,盼儿和雅儿出门挖野菜。 福禄和长久会先喂兔子,收拾妥当后才下地窖掏洞。 叶青竹下过一次地窖,院子里的黄土堆有新鲜土,叶青竹哪能看不见呢? 这俩小子躲在地窖里掏那个玩意儿,也就能站下一条狗。 只要他们不作妖把地窖弄塌方,随便是掏狗洞还是蛇洞呢。 雅儿出门都会单独带上一个小篮子,野菜要挖,但是药材也不放过。 村子周围的榆树都被人们撸光了,枝条上干净得还能剩下一点嫩芽。 姐妹俩要走远一些,挑那种小孩子踮脚够不到的,爬上树摘了榆钱背回家。 鲜嫩的榆钱是甜的,小孩子们喜欢当零嘴吃。 等到榆钱泛白,被风吹落,山水之间也还有别的能被当作零食果腹。 随着练功时辰延长,家里几人更能吃了。 万叔偶尔会进山两天,扛下山的猎物都不敢进村子,直接去镇上卖了换粮食。 孩子们馋呀,看见肉眼睛都冒绿光。 万成跟燕王爷闹翻后,自知得不到王府照看。 因为脸上一道疤,没有人敢雇他做工。 所以,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除了打猎,他好像不知道怎么赚银子。 现在还没入夏,长久见他爹摆弄弓箭异常兴奋。 “爹,能进山了?今年这么早啊?” 万成:“再不想办法,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长久:“没事儿,我去大哥家吃。” 万成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 “对了爹,你做的肉不好吃,这回要是打到好东西,直接扛大哥家去呗?” “不好吃你也没少吃啊?” “嗐!那不是饿的嘛!我走了啊爹。” 万成想着心事,如果当初跟她成亲,生下孩子,他会怎么养活娘俩呢? 想着想着就笑了,喃喃道: “你个小傻瓜,莫不是怕拖累我? 这才早早去下边等着我呢……” 男人的情思,谁也听不到。 万成换的粮食大部分都趁着夜色送叶家去了,长久成天长在那儿。 万成一个人更自在些,随便对付吃一口。闲来无事就去坟边坐坐。 菱角几人好几次上门请万叔去家里吃饭,但是万成不爱去。 再后来,就是盼儿做的榆钱饼子,杂粮窝头或是煎饼,每日都给万叔送一点。 进了三月,办喜事的就多了起来。不冷不热也不农忙,娶媳嫁女的好时候。 若是运气好,年后就能抱孙子呢。 闫珍出嫁的日子就定在三月十六,大湾村很小,为了给闫家撑场面,全村子都被请了个遍。 其实这也不是闫家独一份了,随着大湾村的人家多起来,周边村子又远一些,就算不请,能去的也都会去。 毕竟沾沾喜气的事,谁不喜欢热闹呢? 十四开始,闫家远道而来的亲戚便开始上门。闫王氏的娘家不远不近,早早就到了的。 人多了没地方住,闫王氏就找到了村口叶家。 闫王氏人逢喜事,红光满面。不过说话还是慢悠悠的。 “大竹啊,闫珍有一个十二的表弟,还有个十岁的表妹。 旁边几家都挤着呢,孩子放别人家婶子还真不放心。 你们家几个孩子都是好的,帮婶子一个忙,我们一家子都念你的好。” 第243章 吵架败家表兄妹 叶青竹笑道: “婶儿,这是喜事呢,尽管让他们过来住。”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热心肠,那我晚点送他们俩过来。” “哎,婶子要是忙,我们家谁过去接一趟也行的。 明日我跟家里俩妹子过去帮忙,家里还养着兔子呢,小的留下看家。” “那行,早点过来吃饭,婶儿走了啊。” 送走闫婶子,跟家里交代一声有人过来借宿的事儿。 老三不在家,东屋刚好够用,西屋姑娘们得匀一套。 晚些时候,闫王氏领着俩孩子过来。 看着家境比叶家好,起码人家穿的是没有补丁的衣裳。 大的男孩子叫王伟明,小的姑娘是闫王氏妹妹家的,叫祝双喜。 第284章 打过招呼,闫王氏就忙着回家去了。 嫁闺女是大事,家里根本离不开人。 男孩子们玩在一起很容易,小姑娘就要多些试探。 不过这个祝双喜很会看脸色,嘴也甜,姐姐妹妹的叫着。 当晚平安度过,翌日清晨,叶家早早起来做饭。 王伟明应该是睡不惯,没多久就自己打了水洗脸。 祝双喜一直不醒,叶家都摆碗筷吃饭了,王伟明走来走去的干着急。 叶青竹:“伟明,你在这吃一口吧,等会儿咱们一起过去。” 王伟明道:“我姑姑特意叮嘱了让我俩回去吃,这个双喜,怎么还不起来?” 菱角饿得肚子咕咕叫,因为招待客人,他们今早都没练功。 “哎,我说,要不你先回你姑姑家,等会儿你表妹也丢不了,还有我们呢。” 王伟明脸色有些窘迫:“不行,家人问起来还得怪我不带着她。” 菱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进去喊她起来不就完了吗?有这功夫你们都走到闫家了。” 王伟明想要还嘴,还是赌气进了西屋喊人。 此时叶家的几个都在堂屋准备吃饭,哪能想到表兄妹还能在别人家打起来呢? 开始是祝双喜含糊不清地说话,应该是没睡醒。 王伟明不罢休,非要人起来回闫家。 祝双喜应该是生气了,俩人吵了几句,然后越来越凶。 等叶家几个放下饭碗进西屋劝架,枕头在地上,祝双喜掐着腰站在炕上骂。王伟明不甘示弱在地上回怼。 俩人如何打不关他们的事,但是地上扔着好几块姜,盼儿先受不了了。 “你们俩给我闭嘴!这是我家,吵什么吵?! 这姜芽谁扔的?” 主人家生气,俩人气焰弱了不少,但是表兄妹都没吭声。 盼儿又沉着声问: “说话,姜芽谁扔的?” 祝双喜不在意道: “我干的,不就是几块发芽的姜嘛,看你心疼的,我赔给你一斤够不够?” 什么语气?什么态度? 这些姜芽就是盼儿的心头肉,就等着忙完闫珍出嫁,好种到园子里呢。 “祝双喜,你赔得起嘛?!” 盼儿鞋都没脱,冲到炕上把人一推,祝双喜摔倒在炕头方向。 人虽然远离姜种,但是盼儿还是不安心。 “你给我滚出去,还有你王伟明,男子汉大丈夫,叫个人还能打起来,你咋那么出息呢?” 祝双喜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张着大嘴嚎哭,边哭边蹬腿。 炕上是被他们弄乱的被褥,此时被祝双喜泄愤一般撕扯捶打。 王伟明看向叶青竹,质问的语气脱口而出: “我来之前姑姑还说你们家人好,没想到这么矫情。 怪不得住在村口,谁愿意跟你们这样的来往啊! 双喜,还不走?等着让人看笑话呢?回家找姑姑去。” 哭花脸的祝双喜头发乱蓬蓬地下地穿鞋。 “对,我要告诉姨母有人打我,太吓人了,你们给我等着。” 放完了狠话,表兄妹就要夺门而出。 叶青竹和菱角几个都堵在门边,两人自然而然横跨一步。 后边还有柳承和小七补缝,严实的连耗子都别想钻出去。 叶青竹阴沉着脸不说话,王伟明色厉内荏嚷道: “姓叶的,你想干什么?” 菱角活动着手腕子道: “败家孩子,这就想走啦?” “我们俩也不是故意的! 反正你们也得去姑姑家帮忙,事后剩下的菜多给你们拿点还不行? 你们要是不好意思张口,我去跟姑姑说。” 叶青竹想起了当初要饭时,人家给的馊饭。 嗤笑了一声,少年环视小小的西屋。 “王伟明,你觉得,我家现在就差那几口剩菜啊?”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办喜事剩的菜油水大,我给你多拿点带肉的。 再说了,谁家把姜放炕上捂着发芽啊? 我表妹没准儿以为这都没用了呢,是吧双喜?” “就是,都不能吃了,你还要讹我们,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这姑娘说话很有意思,也不知道王伟明听出来没有。 盼儿自己跳到地上,屋里保持了原样没动,地上的能救活一两个就算不错了。 祝双喜下了狠手捏的,好好的嫩芽都跟熟了似的。 叶青竹道:“小丫头,别说我们讹不讹的。 我们跟闫家住一个村,你一个外来的亲戚我跟你说不上。” “麻烦你们在这儿等着吧,小七,去闫家跑一趟,好好说话。” 雅儿应了一声:“哎,放心吧大哥,闫珍姐大喜日子,我不会说错话的。” 福禄垂着的眼皮动力两下,悄悄退出去。 王伟明有点慌,虽然他觉得是表妹的错,可要是大人们生气,把他俩撵回家怎么办? 盼了半年才赶上吃席,新衣裳都穿来了,这么回家多丢人呐! “叶……大哥,我替我表妹道歉行不行? 都是孩子间的小事儿,别麻烦大人过来了吧?” 叶青竹道:“对啊,你们还是孩子呢。所以我只跟你家大人谈。 这姜种,我们花了二百来文买回来,可不是给你们兄妹俩扔着玩的。” 第285章 祝双喜料定这么大日子,她爹娘肯定不会打骂她,顶多说她几句狠话。 所以她有恃无恐道: “我是被请来的客人,人家还是小孩子呢,就不能让让我嘛? 你们家这么多人堵着门,是想吓唬谁啊?” 盼儿还气鼓鼓的,她也就是比祝双喜大一岁而已。 第244章 息事宁人 “吓唬你还真用不上我们一家子人,你是没断奶呢还是没换牙呢? 需要让啥给你啊?” 祝双喜向王伟明身边靠了下,委屈巴巴道: “就你最欺负人,你骂我,还推我,等我姨母来了非得让她教训你。” 叶青竹刚想让他们闭嘴,大门外传来妇人尖利的嗓音。 “双喜啊,我的宝贝闺女,谁欺负我闺女我跟谁拼命!” 闫王氏还是不紧不慢地说话: “你什么脾气?看看再说……” 闫王氏的妹妹先进的屋,闺女头不梳脸不洗,活像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祝双喜一看亲娘来了,飞扑到夫人怀里哇哇哭。 这个委屈劲儿,差点儿没让菱角乐出声。 叶青竹跟后边的闫王氏打招呼: “婶子,本来还想早点过去呢,这都耽误好一会儿了。” 闫王氏眼睛粗略一扫,炕上地上都乱着,明显就是让她来说公道话的。 “大竹啊,这是怎么的? 婶儿还等你们过去吃饭呢,左等不来,右等不见的。 小七就算不去,我也得让人来叫你们的。” 菱角撇撇嘴道: “婶儿,我们饭桌子还没收呢,你们家这对表兄妹先打起来了。 看看这屋里折腾的,咋回事我们也想问问呢。” 叶青竹有口难言的样子,好好装他的大人。 闫王氏是知道叶家的,不会无缘无故惹麻烦上身。 说他们欺负自己侄子外甥女,她自己都不怎么信。 闫王氏不得不问侄子: “小明,你当哥哥的,怎么跟表妹闹别扭呀?” 王伟明申辩道:“大姑,小姑,我真没有! 双喜在人家家里还睡懒觉,我进来叫醒她的。 结果她还不乐意,先骂我,后来又打我。” 祝双喜躲在她娘怀里道: “表哥先扯我头发的。” 王伟明道:“你先把脑袋藏被窝里的,我去掀被子不小心拽着几根。 你用得着拿枕头打我吗?叶家的枕头不知道装的啥,可沉了。” “我不是说了就起就起,让你出去等着吗?你还叫!” 王伟明也有了点火气: “小姑,你可管管你闺女吧! 哪有在人家借宿还睡成那样的? 人家叶大哥他们都吃上饭了,这位还没动静。 换谁也不好意思进来请她吧? 要不是看你是我表妹,我才不管你呢,丢人现眼劲儿吧。” 祝双喜羞愤交加,只能跟她娘哭。 夫人只顾着安慰小女孩儿,闫王氏心中也算有数了。 “大竹,我家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就带回去。 但是你闫珍姐一辈子就这么一件大事,等会儿可得过去撑撑场面啊~” 叶青竹笑着应对: “婶儿,都是孩子,啥麻烦不麻烦的。 你放心,这是大事,我们肯定去帮忙。 就是吧……” 菱角像是等不及她哥吞吞吐吐似的,快嘴接话道: “婶儿啊,本来俩孩子打打闹闹也没啥,我家孩子也打架呢。 不过这小丫头脾气可真不小,把我家盼儿养的姜种都扔地上了。 你们看看给糟蹋的,这都没法儿要了。 要是别的啥便宜物件,坏了就坏了,闫珍姐的大事重要。 可是姜贵啊,姜种更贵。 这是老三好不容易在县城弄回来的,又挑选又翻晒,怕冷怕热地看护一个多月了。 婶子,这可咋整啊?” 闫王氏看向妹妹:“这……” 叶青竹没给她们喘息机会: “婶子,这事我也不好找一个小丫头麻烦,只能让小七请你们过来商量了。” 你家的孩子我不碰,但是给我家孩子气着了也不行。 闫王氏的妹妹瞥了一眼道: “你们忽悠人的吧? 咱白狼县就没有种姜的,这玩意儿就算发芽了也长不出来,不是讹人呢嘛!” 呦呵~总算知道祝双喜随谁了。 盼儿气道:“别人种不出来又不是我种不出来,要不是赶上闫珍姐出嫁,我这都要开始栽了。” “嘿~你个小孩儿懂啥呀?肯定是让人骗了。 我可跟你说啊,这没谱的玩意儿可别赖我们身上。 大姐你这找的什么人家?我看你真是忙糊涂了。” 叶青竹和菱角站在闫王氏两边,看也不看那几个闫家的亲戚。 “婶儿,我们年纪小是小,但是葱姜蒜都会种。 我家五丫头最认干的一个,她说能结姜,我就信。” 我们盼儿还想种水稻呢,要你们管。 菱角道:“婶子,种子好坏的咱不论,地里的庄稼收成好赖也分年景,可也没见谁家就不买种子的吧? 我们这也是花钱弄回来的,不是山上挖的,路上捡的。 人是你家的客人,我们也只能找婶子说道说道了。” 第286章 闫王氏瞪了一眼妹妹和外甥女,正忙的时候还添乱。 “大竹,凌儿,该多少钱你们算算,婶子等会儿送钱来。 姜种这东西镇上没得卖,你们再辛苦一趟淘换点儿。 就当卖婶子一个老脸,今年秋收完事儿啊…… 哎呀,你家是不是没买荞麦种子?婶子家有。 盼儿,你算算差多少钱,凌儿,等会儿直接跟婶儿过去吧?” 盼儿爬上炕清点姜块数量,预估出来大概有一斤姜被扔坏了。 “婶子,有一斤还多,数量都在这呢。 我三哥好说歹说,六十文一斤买回来的。 婶子也不用赔钱了,算我们倒霉。 换我们点荞麦种子吧,你给多少看心意,我们没啥说的。 大哥,可以不?” 叶青竹道:“种子都是你在管,婶子觉得呢?” 闫王氏还能说啥?只想赶紧把这破事弄干净,她闺女那边才更重要呢! 再说自家俩孩子打架,祸害的是人家东西,没把孩子打一顿已经不错了。 闫王氏把人带走,路上怎么数落妹妹和外甥女不提。 叶家几人喝了几口凉粥,菱角端着碗也不坐,看一圈没找着福禄。 “嗯?六子干啥去了?” 叶青竹:“不能上茅房啊?还能丢了咋?赶紧吃,去闫家帮把手去。” 柳承神色微闪,隐约记得六子好像离开有不短的时间了。上茅房?除非掉粪坑里。 雅儿留下收桌子,盼儿把姜种收拾了,看着还行的就留下,不行的留着回头做菜用掉。 第245章 长久生辰 心疼归心疼,这可比老母鸡孵蛋还费日子呢! 但是能换荞麦种子也不错,正好菜园子和五里川开荒地还差点没种呢。 叶青竹带两个妹妹匆匆赶到闫家,村里帮忙的年轻人凑在一块说笑。 擦桌凳的,洗碗筷的,收拾菜肉切配的,好不热闹。 侯家老四虽然成亲了,且是小叔叔辈分,但跟叶青竹他们半大小子还能玩到一起去。 侯森打趣叶青竹:“艹,你又没娘子缠着,咋来这么晚?” 众人哈哈大笑,叶青竹回道: “做美梦行不行?多干多少活啊问这么多?” 凡是家有喜事,人气足才热闹呢。 有他们男人那边大喊大笑,也有女人这边阵阵畅言。 远离政权中心的百姓,相对自由多了。知道越多,烦恼越多。 十五这天,能提前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请了村里的妇人做大锅菜,各家借一些锅碗瓢盆。 等在闫家吃过饭,闫王氏交代叶家兄妹留在最后,给他们拿出了自家留的荞麦种子。 菱角毫不客气地往身上一背,三人笑着告辞回家。 小半袋子的种子,菱角估摸着,能有三十来斤。 菱角有点小高兴,还吹了几声口哨。 叶青竹轻打了一下菱角: “吹!告诉全村人你心情好?占便宜了?” 菱角讪讪道:“没,没有。” 盼儿叹气道:“我还觉得亏了呢,姜多贵? 荞麦才几个钱?这玩意儿一亩地也产不了多少。” 菱角:“啊?那为啥卖的便宜啊?” 盼儿道:“在荒地山坡随便种的呗,还有地方自己长呢。反正用好地种荞麦的少。” 三兄妹在闫家忙活一天,回家时柳承等在门口。 最近天气暖和,夜晚也不是很凉。 叶青竹还奇怪呢,人怎么不进去? “三哥回来了,到家倒头就睡。” 叶青竹轻声问:“人没事吧?” 柳承摇摇头:“看着就是累的。” 没事就好,这个死小子,跑出去十来天可真够野的。 菱角将荞麦种子放好,西屋,除了堂远和回了家的长久,剩下的都在。 聚在一堆是要商量点啥呢?自然是家里这点破事儿。 现有的地种完后,清明之后就没怎么下雨。 苗出的还算行,过几天要开始深耕间苗。 叶青竹是分身乏术,又想在家盖偏房,还想去找地方开荒。 作为老大,决策一旦出错,要拖累一家子,他压力大呀,虽近都不敢频繁洗头发了。 盼儿知道大哥急什么,家里的人都太能吃了! 事儿要一件一件来,日子也得一刻钟一个时辰的过不是吗? 看看自家,再对比别人,反正小姑娘觉得大哥很好。 地块还是要找的,只不过为了之后几十年的轻省,现在就不能急。 兄妹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二十多斤的荞麦种子,是撒到开荒地去,还是种西边菜园子呢? 盼儿问道:“荞麦不挑地,好养活。 现在空地就这两块,咱们商量一下怎么种?” 叶青竹:“你定就行了,还商量啥?” 盼儿:“这不是开荒地第一年不用交税嘛,错过可惜了,不得好好算计一下啊……” 菱角嘿嘿笑: “你看大哥像是明白的样子吗?我们几个像吗? 你想咋搞就咋搞,饿不着就行啦~ 问我们也是白瞎功夫。” 盼儿憋了一口气,你们倒是参与探讨一下啊? 这么大的事,说不管就不管了。 雅儿问菱角:“二姐,明日是不是还要去闫家?” 第287章 菱角伸了个懒腰道: “也就半天,上姚距离远,来接亲的赶吉时。 听说明天巳时三刻就要动身,我们帮忙的有一个时辰就该散了。 你问这干嘛?” 盼儿道:“那还算早,闫家还有自己人呢,总不能拖着大家干到完。” 叶青竹:“小七要干啥啊?” 盼儿笑道:“小七想上山转转,我也想去。 大哥,能不能放我们半天假呀?” 柳承:“我当你们俩都在一块嘀嘀咕咕的谋划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呀! 大哥,我也想去~” 柳承这么突然来一句,恶心的叶青竹搓了两下胳膊。 “叶柳承你是小孩儿吗?!” 柳承将头枕在大哥腿上道: “我不管,我也想出去玩儿。 大哥要是让她俩去,那我也去。” 菱角咧着嘴唇咬牙: “老四,出门撞邪啦?要不二姐帮你叫叫魂?” 柳承蛊惑一笑道:“二姐,砍柴呗?” 这话一出,叶青竹就知道又陷进去一个。 果不其然,菱角那两眼亮闪闪的样子哦,看不下去。 叶青竹背靠墙,斜坐在炕头,一条腿横在炕沿被柳承压着,另一条腿垂在地上。 菱角倚着柜子站在一旁,叶青竹不想看她,更不想看柳承。 直视前方正对上福禄的视线。 “六子,陪哥垒墙啊?” 福禄指甲刮着倒刺不吱声。 视线都集中在他脸上,小男孩儿总算动了动他的唇。 “六对一,大哥你输了。” 叶青竹坐正了些反驳道: “怎么我就输了?那屋不是还有个老三吗? 我还能争取一下呢,你们顶多五对二。” 福禄那个薄唇小嘴丝毫不留情: “他?给你也没啥用啊?” “啊~~我才看明白,联合起来搞我是吧?” 叶青竹伸手就能捏住柳承的鼻子,力气不大不小。 “说,你们咋回事儿?啥时候串通在一块儿的?” 柳承一张嘴,除了喘气还得说话,挣又挣不脱。 抬手指着六子: “你小子还不赶紧的,白瞎四哥我装傻卖痴。” 声音闷的,有些搞笑。 叶青竹冲福禄抬了下有疤的那边眉梢。 福禄摆弄手指头低头道:“长久快过生辰了……” 叶青竹看到福禄又长又直的睫毛遮住眸子,上窄下丰的唇嘟着嘴。 他们都是人家不要的孩子,被扔掉的时候还不记事呢,哪有什么生辰?! 福禄应该是怕大哥伤心吧,这么小心翼翼,又有点儿忧伤。 菱角是个心大的,再说现在小日子挺不错的。 抬眼打量大哥的脸色,又看不出情绪变化。 她是老大捡来的,对老大的过去,几个跟着的小叫花子说起过几句,还是她偷听的。 第246章 闫家嫁女 叶青竹早就不在意了,生他的人都不要他,何必记得自己于哪一刻降生? 只是……家中应该有三个人是知道生辰的呀! 叶青竹看看柳承,那小子仰头眉眼含笑。 真像这个季节的春风,柔柔的。 再看盼儿和小七,俩丫头眯眼呲牙傻乐。 叶青竹的胸口突然就有点烫烫的。 那是什么感觉呢? 说不太清楚,一颦一笑,他们就是互相懂了。 叶青竹哑着嗓子问:“想好了?” 大腿上的脑袋左右摇晃,好似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跪坐着的俩丫头脑袋挨着脑袋,对视一眼,看着叶青竹笑。 菱角抱着胳膊,唇角逐渐上扬。 舌头顶着上颚,胸膛有什么将要喷薄而出。 抬手压着心口,摸到一团软肉,登时脑袋空白一片,啥呀这是? 其他几人没注意到菱角异常。 叶青竹问道: “长久生辰是哪天? 咱们做兄弟姐妹的,帮他张罗张罗。” 福禄道:“三月十九,大哥,我已经想到送什么给他了。 但是时间紧,我需要你们帮忙。” 叶青竹又懒散地栽歪着: “屁话,直接说事儿。 客气的我都以为我不是你大哥了~” 《周礼》有言:母在不庆生,父在不留须。 听说长久下生就没了娘,所以十九那天也是长久他娘的忌日。 福禄想为兄弟做点什么,刚得知消息也没两天,匆忙之下,福禄求助柳承。 柳承也只是提供一个想法,能否成行他也不确定。 西屋的几人商量妥当,各自睡下。 堂远睡的昏天暗地,他太累了,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十六这天,青空蝉云,风拂细柳,是个好日子。 闫家一大早便传来嘈杂说话声,女方宴请宾朋,新娘子需要开脸梳妆。 一套红艳艳的嫁衣,两根镀银的葫芦云纹簪,一对儿银石榴耳坠子。 敷粉描眉挽青丝,菱角带着妹妹们见到了不一样的闫珍。 那种眼睛,脸蛋,浑身都透着喜悦和娇羞,就连她们不懂成亲的人也能感受到。 跟闫珍关系亲近的小姐妹们会打趣两句,菱角三个算是凑数的。 院里摆桌子开席,菱角把雅儿留在屋中,她跟盼儿出去帮忙端菜。 第288章 第一波吃席的是亲近重要的客人,等他们下桌后,村里和一般关系的宾客才能轮到位子。 礼是叶青竹上的,一群不识字的人,是不会请记账先生的。 因为浪费笔墨写了,他们回头也看不懂。 或许有认识个一二三十百千的,但是换成壹贰叁可就不认得了。 乡下红白喜事上礼也有意思,取媳妇呢和嫁闺女是给粮食,生孩子办百天满月是鸡蛋白面,老人故去则给五谷杂粮和纸钱。 闫家请了侯老爷子,各家出门都称好了粮食的。 侯老爷子只需要记得谁家拿来多少,过后跟闫家一念叨就成。 这可是小村子的好处了,人家多了真记不住。 巳进了巳时,众人就开始等着男方来接亲。 村口专门安排了人等着,小孩子们嚷着跑来跑去传话。 巳时过两刻,村口已经能听到鼓乐之声。 上姚的人就是舍得花钱,除了大鼓小鼓外,一对吹笙的,一对吹唢呐的,一对镲。 热闹是真热闹,也一定贵! 闫家的姑爷牵着一头带了红布扎花的小毛驴,村口早有人去闫家报信。 村里的小孩子们疯了一样又跳又喊,围着鼓乐不肯走。 大姑娘,羞脸庞。 今日要认新爹娘。 好儿郎,莫慌张。 明年就把爹爹当。 …… 媒婆头戴大红花,说着喜庆话。 待到吉时,给新嫁娘蒙了盖头,背出门去。 嫁闺女的心中有喜有涩。 女儿长成大人了,他们两口子挑了又挑,给她找个好婆家。 可过了今日,闫珍就是姚家的媳妇。 旁观的人赞叹好大的手笔,不怪闫老头两口子使尽了办法凑嫁妆。 新嫁女拜别爹娘。 姑娘落下离娘泪,不见亲娘心有凄。 自此踏上别家路,难再承欢父母膝。 燕北的规矩各不相同,且百姓之间本就礼节粗简。 白狼县多为外来户,如今更是杂乱难辨。 野鸡岭镇上这一套婚俗流程,已经是数年来揉合后的俚俗。 娘家人若是心疼闺女,就凑出双数的人送亲。 路程相近的送到婆家,吃了酒菜再回返。 实在距离远的,送出一二十里也有。 还有那种随便给拿一两身旧衣裳,一个小包袱,到了日子把闺女推出门,这闺女就算嫁完了。 闫珍她哥哥,带着村里儿女双全的年轻男子送亲。 村里有这样的人家,提前都打听过闫老头或是闫王氏。 原定就是不送亲的,不知怎么睡了一宿觉又改主意了。 这临时抓人,也得亏是因为农忙,出去做短工的人在家呢。 今年夏天,徐家和陈家也要办喜事的。 陈家兴反应倒是快,直接定下在场帮忙的小伙子们陪他迎亲。 叶青竹肯定算一个的,还有侯大叔家的侯照续,也就是侯腾他大堂哥。 侯腾大名其实叫侯照腾,村里叫习惯了就改不过来。 还有卢换和徐麦冬。 徐家日子靠后,等他成婚时,迎亲的壮小伙又少了一个。 徐麦冬凑到叶青竹身边道: “青竹,你家兄弟多,到时候可得帮你冬哥我一把。 我可提前打招呼了,到时候你家老三老四都得来啊。” 叶青竹含笑应下: “你放心,我们兄弟肯定一个不落。 你要是乐意啊,小六和长久也给你。” 少年们哈哈大笑,六子和长久还是孩子呢,实在够不上岁数。 等送亲的人回返,闫家帮忙的人都散差不多了。 办席面吃剩下的菜不多,闫王氏给每家都分了一碗。 菱角笑着接过一碗,面上看着有两块肉。 姐妹三个端回家一倒碗,底下都是酸菜。菱角用凉水刷着碗准备还回去 雅儿道:“就知道没那么好心,还真让我猜着了。” 菱角道:“又不是亲戚,有好东西也得紧着闫王氏她娘家吧?” 盼儿安慰小妹妹: “馋肉啦?五姐给做! 昨天刚跟人娘家孩子闹成那样,怎么还能指望今儿多吃她一块肉呢? 面子做的好,村里人都看着,那酸菜上边还摆了两块肉呢。” 第247章 兄弟心意 菱角嗯了一声道: “说的也是哈,这要是换了我,一块肉渣也别想得到。” 福禄刻着笔杆子闷声道: “所以你还太嫩了,学着点吧。” 菱角将手上的水甩了几滴在福禄脖子上道: “小孩子家家,好好干活儿啊,别啥都管。” 福禄缩着脖子回嘴: “为你好,闫王氏不得罪人。” 虽然他的话对,但菱角还是嘁了声,拎着洗好的空碗出门。 去闫家的路上,菱角就在琢磨闫王氏这个人。 她自己是急性子,应该受不了说话做事都慢的人才对。 但闫王氏让人讨厌不起来,说什么都过脑子,做什么也不拖沓。 不像她似的,冲动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到了闫家正好跟大哥碰上,兄妹俩跟闫伯打个招呼便回家。 留家里的堂远还没醒,叶青竹不由得问起柳承,老三到家说了什么没有。 第289章 柳承无奈摇头: “啥都没说,我就是猜啊,他能不能是花光了卖兔子的钱,又没办成事,所以才不敢醒啊?” 盼儿:“不能吧?三哥心挺大的啊。” 菱角看向大哥,老三的性子,若是买卖上顺利,一定会显摆够了再歇着,这回是有点反常呀…… 叶青竹:“不管他,谁能顺顺利利干啥成啥呢!咱们先上山去。” 闫家的事多,大哥二姐他们肯定会很累,本来不想带他们去的。 后来话赶话,说到那儿了就变成一家子的事情。 柳承告诉福禄,秦岭上有一种萱草,亦名忘忧草。 诗书记载,游子远行,会在堂前栽种一株萱草花,以求母亲忘忧,缓解思子之愁。 长久他娘已经故去多年,不如就去山中寻上几株忘忧草送给长久。 福禄觉得这个就很好,但是山深林密,春夏相交,正是野兽多情的季节。 柳承就打算自己陪着福禄进山找一找。 兄弟俩谈话被盼儿雅儿听到了,她们也张罗要去。 女孩子对花花草草更仔细,柳承也就答应了。 他们不见得那么顺利就能找到,耽误几天一无所获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还要说通一家之长才行。 昨日兄妹间的小把戏,只会平添一点乐趣。 叶青竹也想着,自己可能绷得太紧了。 若不是柳承像个孩子似的耍无赖,他还未发觉。 孩子们肩上扛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苦难。 生活之重,也不是一口气都松不得。 路上柳承描述着萱草花的样子,燕北寒冷,这个季节移栽的话,成活的可能还大一些。 “萱草耐寒,喜湿,叶如蒲。 五月抽茎开花,六出四垂,朝开暮蔫,深秋乃尽,花有红黄紫三色。 这个季节,应该还只有叶子,所以不太容易发现。 我只见过一次,其他的都是书上所绘所写。 唉……看运气喽~” 福禄道:“应该会有的,我们在北边都能活,萱草也会的。” 叶青竹几个笑笑,但内心只觉这话稚气居多。 只有雅儿认真记下了,六哥说有,那就是有的。 几人是过了晌午才出门的,先去的西山,此时阳光已然照不到此处。 盼儿找到一小片野桑,还不到季节,桑葚像个绿绿的小毛球。 菱角关注树木更多,这一棵适合做房梁,那一棵适合劈了当柴烧,还有一棵适合给六子做练手的木料。 二大姐踹断些荆条细榆树什么的,拧了一条长辫备着,觉得不错的就爬到树上捆一圈做个记号。 雅儿那双眼啊,开始还注意找找萱草。 等看到春天冒出来的草药,什么这个那个的,眼前的草药最重要。 叶青竹和柳承还算认真,猫着腰凑近看山上的草。 萱草没找到,几乎把西山有多少个种类的草数清楚了。 叶青竹捶着老腰,柳承扶着树干缓解眩晕。 姿势不对,怕是要废。 福禄脸上看不出任何着急的神色,发现天色晚了还提醒哥哥姐姐下山回家呢。 可怜叶堂远在两个县城间差点儿跑死,终于回家睡个踏实觉。 结果被饿醒的时候家里连个人影都不见,肠肚饿得要打架,锅里啥吃的也没有。 “这也太正好了吧?你们好歹留一口啊……” “人都干啥去了?走之前看没看过我喘气啊?” “咋还不回来做饭呐,盼儿这个死丫头,把鸡蛋藏哪儿去了?” “哎呦喂,饿死了饿死了!对对对,糊糊,杂粮面在哪儿……” 受不了的堂远终于自己翻找了东西熬糊糊,自从有盼儿几个在,他们家的哥几个几乎没动过灶上的活儿。 冷不丁摸起来,堂远还有点手忙脚乱。 不过等开锅的间隙,被堂远找到了那碗剩菜。 嘴里一个劲儿反酸,也不管凉的热的,先往嘴里塞。 开锅后的糊糊有特殊香气,这傻小子也不拿碗,站在锅台边上用汤勺舀着吸溜。 上山的人说说笑笑回家,堂远隔着堂屋的门,横端了个长柄勺子眼含幽怨。 “你们去哪啦? 家里咋不留个人呐? 不留人也给我留口吃的呀,命都快饿没了~” 叶青竹看这小子还有力气抱怨,可见是没啥大事的嘛。 “小七,今天属你收获最丰盛了,开不开心?” 雅儿小脸都是疑惑:“我咋了呀?” 菱角:“喏,你的背篓最满,我们都空手而回。 再看看你三哥,饭都做好了。” 堂远瞄一眼所剩不多的锅底,再看看一门之隔的兄弟姐妹。 脸上的笑可真牵强啊! “不是……发生啥了就这么对我啊?” 堂远一肚子委屈还没发出来呢,反倒被二姐堵住话头了。 叶青竹道:“菱角你要是不累就去烧火,老三,你过来。” 堂远跟菱角在门槛错身而过,菱角鼻腔哼了哼,堂远回她一个鬼脸。 兄弟四个也没走远,就坐在门口的大石堆上。 夕阳使天边的云彩渡上绚丽之色,不知何处响着夜莺婉转欢快的啼叫。 “大哥,卖兔子的钱被我花光了。” 还真是……猜对了。 第290章 堂远没等几人问,便自己开口说了原委。 “不过我没乱花一个铜板! 刚到县城时,每家书肆我都去问了,但是没能卖掉一支笔。 当时我心情不好,就在街上闲逛,刚好碰到聚闲帮的费崖。 他看了咱家的笔,然后带我见了一个人。” 第248章 堂远的努力 说到这里,堂远还卖起了关子。 叶青竹可不惯着他,捡了个小土块砸过去。 “少他娘废话,痛快说。” 堂远接了那个土块在手里掂来掂去,得意地笑道: “那人是富商家的管事之一,愿意给咱机会。 不过……咱做的粗糙,她希望咱们能做精致一些。 出了成品可以过去谈,所以这一趟不算十成十的成功。” 叶青竹:“叶老三,收起你那副嘴脸,看着手心痒痒。” 柳承无疑是最着急的,笔墨之事因他而起,不做出个样子,都对不起这几个月翻墨废掉的时间。 “所以三哥,那管事是要什么程度的精致? 我确认紫毫已经是咱能做到的上乘了。” 堂远道:“先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叶青竹动手摸索着趁手的东西,可惜石头堆上都是石头。 “叶堂远,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动你了!” “好嘛我长话短说。 笔杆子用料好些,雕工精致些,笔毫种类丰富些,长短粗细齐全些。 没了。” 福禄:“那也不用十几天才回啊,你干啥去了?” 堂远一副快夸我的表情道: “我呀,跑了一趟锦峦县,买了一批木料。 那个什么,兔子钱,都用来买木料了……” 家里人都是了解他的,柳承虽是问句,但语气笃定: “所以你是走回来的?不会吃饭钱也没留吧?” 堂远道: “那都不重要,我预计木料这一两天也该到了。 兄弟们,咱们得动起来了,家里的丫头们也得带上。” 叶青竹紧紧夹着眉头: “这几天从哪弄的吃的?” 堂远还想含糊过去,拉着柳承和福禄商量从哪下手。 叶青竹怒吼一声,见大哥真要生气,堂远才如实回答。 “我从白狼县出发买了三天饿干粮,后来几块料子的价钱久讲不下,我只能掏了全部的钱付给掌柜的。 我一个人拿不回来,只能让人家雇车送上门。 所以……然后……就……跟逃荒时候似的,一路挖野菜,烤小鱼吃回来的。” 一四六如出一辙的表情,说他们是异父异母的,都不一定有人信。 福禄背着手摇头叹气,跟个小老头似的。 “三哥,懂不懂什么叫运筹帷幄? 别钱没到手再把自己搞死……” “嘶~你小子怎么咒我呢?! 大哥你听听,这孩子你再不管我可上手了啊。” 叶青竹甩了他一眼道: “六子说的有毛病吗?我看你就是太顺了! 非得给自己折腾出点事才能长记性。 这两天好好歇着,做毛笔的事儿先不急。” 堂远道:“怎么不急呢?! 万一那个桃管事离开白狼县怎么办? 大哥,你信我,这真是个好机会。 只要搭上一个稳定的买家,以后家里的日子就不用愁了呀!” 柳承将急到快冒汗的兄弟扒拉到自己怀里: “长久生辰在十九,过了再说别的。” 堂远结结巴巴道: “生……生辰?咋过啊? 不是都老头儿老太太过寿吗?他一个小孩儿还想干啥?” 福禄道:“长久他娘的忌日,我想去山里找找萱草花。 连根挖回来,让长久栽到他娘坟前,算是一点心意吧。” 叶青竹道:“今天在西山这边没找到,明天翻过去找找。” 堂远了然:“哦~你们把我扔家里,就是上山挖草去了?” 然后还没挖到?” 柳承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福禄耸了耸鼻子:“鸡蛋酱,蒸饼。” 堂远按两下肚子,里边传来咕噜噜水声。 “早知道我就不喝那么多糊糊了,谁做饭呐?肯定是故意的。” 叶青竹从石堆上跳下来,拍了拍不存在的灰道: “先吃饭,五脏庙最大。” 洗手上桌,菱角挑衅地看了眼堂远。 盼儿和小七在商量做衣裳的事。 堂远唇动无声:“就知道你故意的!” 菱角翘着嘴摇头晃脑,十分得意。 俩人也不知怎么的,吃饭也不安静,桌上互相抢菜,桌下别腿踩脚。 要不是叶青竹脸色渐黑,俩人都快掀桌子了。 “你俩再闹腾就出去,兔子吃啥你俩吃啥!” 菱角噘嘴道:“老三独吞一大碗菜,就给咱留了一口菜汤!” 叶青竹:“啥菜啊?咱家还能有剩菜剩饭?” 盼儿道:“闫婶子给的,每家都有。” 叶青竹:“吃就吃了呗,咋这么小气?” 堂远:“就是,你们还去吃席了呢。” 叶青竹脑袋有点突突: “老三,你闭嘴一会儿能行不?” 俩人都挨了说,剩下的都是咀嚼声,谁也不敢说话。 第291章 临睡前,叶青竹披了件衣服去西屋安抚菱角,老三出门一趟,啃野菜捞小鱼回来的。 都是一家人,多吃一口少吃一口能怎么呢? 差那一碗菜别人活不下去了吗? 菱角听完嘴上骂老三,心里却是难受的。 盼儿计划着后天去集市买鸡蛋,雅儿想要给三哥开小灶。 叶青竹道:“不用管他,有的吃就行。” 盼儿问道:“大哥,咱家能养鸡吗?不用多,两三只就好。” 菱角:“小鸡很贵么?” 盼儿点点头:“当然比鸡蛋贵啦,但是比猪仔便宜。” 叶青竹收回脚坐在西屋凳子上。 “你正月不是还想养猪呢?” “嗯……我想了想,还是太贵了。 咱们积蓄没多少,等今秋收了粮再看看吧。” 菱角问道:“你想好了吗?猪草不用你操心的。” 雅儿掰着手指头算,六只母兔,从夏天开始生崽的话,三只鸡,若再加一头猪。 还得耕地,除草,间苗,开荒,做毛笔…… 我的天,头疼! 菱角连忙拦住小妹: “行了!以后再说吧,怪不得咱们村都不养猪呢。” 盼儿道:“咱大湾就是穷的,其实养猪很可观。” 叶青竹道:“要是不抓小猪,就多养两只鸡。 后天去集市看看,买多少只你来定。” 东屋,堂远喋喋不休讲着新鲜事儿。 男孩子的想法和志向到底同女子相异,堂远想以后走商路,狼毫易得,他们有地域优势。 “承哥,我想带六子拜访梁半仙儿去,他的雕工精妙而有灵气。 既然六子喜欢这个,不如咱带六子学艺。” 第249章 忘忧草 柳承心里没什么底,手艺都是传给自家儿孙。 梁半仙儿没放出收徒的风声,他们冒昧上门,很有可能被轰出来吧? 福禄倒是很心动,如果有师父指点,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有所成就。 “没关系的,带我去吧,有眼光的人会愿意收下我的。” 堂远柳承乐不可支,小六子说话很自信啊。 他们做哥哥的,更不能看低了自家弟弟。 去!一定要去! 但是眼前的事儿得解决,说好了找萱草花,还是要尽力的。 翌日,收拾完了家中,一家兄妹七人早早进山去了。 根据萱草喜湿的特点,几人换了一处进山,直接翻过山头找那种潮湿的山谷。 或许是昨日走错了地方,也可能今日多了个堂远。 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两丛萱草。 搂开厚厚的落叶和松软的泥土,柳承和盼儿一人一丛,小心挖出根系。 山中石头多,两人进行的很缓慢。 当七个人小心地护送两丛萱草花回家,一天差不多就这么过去了。 盼儿将其种在菜园子的角落,浇透了水。 天黑之后,万成难得看见叶家孩子齐全。 堂远耽误了十几天,基本功相当于白练。 别人还能跟得上,只有他照葫芦画瓢都不对劲。 万成只能给堂远单独补习。 长久偷偷跟福禄讲,他爹可狠着呢,谁也别想侥幸躲过去。 成了师兄弟后,长久是更加不拿叶家的当外人了,自己爹那点儿好赖习惯抖个八九成。 堂远疼得嗷嗷叫,剩下七个边练功边憋笑。 菱角和盼儿去镇上赶集,家中的几个给菜园子浇浇水。 晨光大盛,福禄和雅儿出门割草。 现在的青草最嫩,兔子们肉眼可见的在长大。 大哥已经在考虑扩建兔子房的事了,再有半个多月,应该就又有小兔子降生。 万成训练他们之余,还会偶尔说起,用兔子换蛇是他最亏本的一笔。 世上没有后悔药,兔子在叶家几个孩子手里能达到现在的数量,但别人不见得可以。 当然福禄也亲手埋过几次死兔子,小崽不是全都能存活的。 夜里兔子会活动,会吃草,一不小心坐死一两个是常有的。 而且不是每一窝都能生好多,还有生一两个的呢,让他们空欢喜。 集市上,现在依然算不上农闲,所以人并不多。 镇上卖小鸡的有两家半,那半家算是自家母鸡孵的,不是经常在。 剩下两家也是老对头了,春天专门贩卖小鸡小鸭,其他时间收鸡鸭鹅兔倒手卖到别处去。 盼儿蹲在摊子前,小鸡的眼睛黑亮黑亮的。 小翅膀尖和尾巴尖已经有一点点硬毛,可见是出壳有一段时间了。 这样的好养活,回家喂几天小米,就能用碎菜叶子拌了谷糠喂。 挑出来八只是盼儿最看重的,犹豫许久也不给钱。 菱角问道:“盼儿,你看啥呢?” 盼儿用手挡住嘴小声道: “我看看哪只像母的,四文钱一只,八只有点多。” 菱角看着长相都一样,问道:“这么小,能看出来吗?” 盼儿呲着牙:“说实话,我不会看。” 菱角眼神很有内容,但是摊主不耐烦了。 “小丫头,你买不买?蹲这儿看半天了。” 盼儿道:“哪有,还不到半个时辰呢。” “哎呀,你还真想看半天儿怎么? 你挑这几个精神多好,放心吧,错不了的!” 第292章 “大叔,我们家都起得早,不需要打鸣的,你看……” 那汉子拎起来挨个看了看,摆摆手道这就挺好。 盼儿还以为运气好都是母鸡呢,笑呵呵痛快付了钱。 菱角松了口气,站的这一会儿,人家以为她俩跟卖鸡崽的是一家呢! 姐妹俩回家后,在一只大筐里铺上干草,用木盘子放了点小米和温开水。 刚买回来的小鸡怕冷,只能放炕上。 叽叽喳喳的小家伙到了新家兴奋,一直叫唤。 刚开始还觉得挺好玩,时间久了只觉得它们吵。 盼儿拉着暴躁的二姐去菜园子,姜该下种了。 浇透的菜园子,有一块特意弄的沙土畦。 看着大小,把姜芽掰开分成小块,断口裹了草木灰。 姜芽朝上,盖上一层厚土,再次浇水。 给它们足够的温度和时间,很快就可以旺盛生长。 后半晌,先去看了小麦地,麦苗除了有些歪,长势还挺好。 开荒地那边就不怎么样,一眼望过去都是绿,草比苗还高。 当下几人也没走,蹲在地头就用手拔。 晚上时,盼儿把两丛萱草花起出来,连土带根都用草绳包裹着。 送到万家时,明显父子俩都很意外。 每年生辰,万成都会先带长久去山上祭奠,然后带着他去大吃一顿好的。 什么时候说过生辰的事,长久自己都忘了,没想到福禄竟然上了心。 虽然作为男子汉,收到两株花怪怪的,但他还是很开心。 叶青竹道: “万叔,长久,我们不知道生辰该如何过。 所以进山找了两株萱草花送给长久。” 柳承补充道: “它也叫忘忧草,希望长久能将它们亲手栽种在你娘亲坟边。 我们作为兄弟姐妹,希望你无忧开怀。 这两株忘忧草,能代替你日夜守护在你娘身边。” 长久的脸色从惊喜到疑惑,最后有些动容的伤感。 原来两株不起眼的草叶子,还有这么多说法。 真他娘的! 没有白认他们当兄弟。 万成轻轻抚摸着萱草翠绿的叶片,眼中藏着他们几个孩子不懂的柔情。 “礼物很好,长久他娘一定会喜欢的,谢谢。” 长久微微仰头望着爹,记忆中,娘的忌日,爹爹沉默寡言。 等他熟睡后,爹爹会离开好久,再回来时,满身酒气。 那个女子,该是什么样的呢? 那一夜,万成没有教他们练功。 叶青竹带着弟弟妹妹回家,若人间真的有轮回,长久的娘,会不会因为舍不得丈夫孩子而滞留? 小豆子几个的孤魂,是不是也在三溪镇? 不,他们应该投胎转世了的。 这世上如此苦,他们都机灵,万不会留恋的。 第250章 浅谈 路上的七人,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不言。 菱角只觉得男人很奇怪,有人愿意对着一堆黄土倾诉深情。 也有那明里暗里相伤相恨的。 堂远想着生意,他要从富人手里赚钱,而不是收集穷人百姓的几滴血汗。 柳承惦记自己的墨,感觉上是干了的,就是一直不敢下手试。 他不怕失败,但是他怕不知为何失败。 家里已经有三匹布,盼儿在犹豫,是直接给家里人裁了做衣裳,还是去换点粗布。 那么两身衣裳,缝缝补补还好说,大家都露着手腕脚腕凑合穿呢。 大哥和二姐的衣裳,都轮不到三哥四哥穿。 福禄低着头看路,心里有个初步的想法。 大哥肯定能胜任,就是不知他愿意与否。 若真的跟着那个梁半仙儿学手艺,家里就要看顾不到。 他未想过梁半仙儿拒绝他要如何。 梁半仙儿拥有的是祖传刀法经验,而他叶福禄,想办法得到精致木雕的结果就好。 谁会在意一个花纹,是经过多少刀,用了什么手法才完成的呢? 小七姑娘担忧的一直是家人的身体,大哥的嗓音那么奇怪,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可是他不疼不痒,甚至不会咳嗽。 二姐也没有出现所谓的月事,徐婶子虽然说不急,可是二姐应该不正常的吧…… 三哥孤身在外肯定不好好吃东西,否则好好的圆脸咋能有下巴呢? 剩下那三个也不好,干起活来起早贪黑的,恨不得眼珠子自带灯油。 唉……有没有考虑过小七我呀? 明明没学过医术的,你们咋就敢用我拿的药呢? 世有万万人,人人不同愁。 心有种种情,情情难相知。 长久的生辰过后,几人的训练再次恢复如初。 不过叶家收到一批不同木材,在村里引来围观。 木料送来时,刚好是大家都空闲的时间。 因为一个新农具,村里人对叶福禄开始关注。 谁家会有闲钱买木头呢?叶家要干啥啊? 上门询问的还不少,在菱角佩服的目光中,堂远一句底没交,把大家全都打发走了,人家还挺满意? 嗯,看来还是自己脑子没长好。 堂远准备做毛笔卖的事情,万家父子是知道的。 作为师父,万成用几天时间,准备了各种兽毛。 第293章 柳承几个自然不跟师父客气。 不过除了黄鼠狼尾,其他的不怎么能出货。 除了兽毛,还有福禄的事儿。 叶青竹也曾找师父拿主意。 当人家学徒的,前三五年几乎就是白长工师父想洗脚,那就得乖乖兑洗脚水去。 他的兄弟才十岁,又不是养不起。 可福禄自己愿意,他作为兄长,又不该看着弟弟学本事。 “师父,你能给我些提点吗? 我算是越来越感受到,一家之长并不好当。 我既想他们几个都有一技之长过日子,又想着,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日子越久,内心越矛盾。 师父,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处理这些。” 万成也不会带孩子,长久能顺利长到这么大,应该都是他娘暗中保佑的。 但是万成想要疏导一个少年还是可以的。 “青竹,在其位,承其重。 对于六子的事,我没什么直接的建议。 不过关于兄弟相处,我有点自己的感触,不妨说给你听听……” 万成说的是与熊初默和柏藿篱这帮人的一些过往。 “我的路是我的,经验是我的。 没有谁的人生与另一人完全相同。 青竹,你该按照自己的本心去活。 退一万步说,他们几个很好。 有什么能抵消你们奔波千里、生死相随的感情啊?” 能有他们几个,是叶青竹最骄傲的事了。 因为太在意,所以顾虑愈多。 在大湾村生活的越久,他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越担心他们在外受挫。 万成笑他,小小年纪,老气横秋。 “青竹,以后,你应该是个好父亲。” 叶青竹耳朵尖有点点粉: “师父,你猜错了。 养了他们几个,一点都不敢想以后还要生儿育女这种事,头皮发麻。” 万成疏朗而笑: “哈哈哈~你呀,这话说太早了。” 那天万成他们聊的挺多,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叶青竹明白,没有人会告诉他下一步如何走,就算他有亲爹亲娘在也是一个样。 师父教了他的,路要自己走。 回了家,将三个兄弟叫到一块儿。 一个是打听梁家为人,越详细越好。 第二个,自然是要福禄自己选择。 “六子,大哥希望你是真心喜欢才去学,而不是为了给家中赚银子。 我知道你小子有话不爱说。 但是你还小呢,上边有哥哥姐姐顶着,咱们饿不着。 等你长到十四五岁,家里的事儿想躲都不可能的。” 福禄微微笑着,眸中坚定。 “大哥放心,我是真的想学。 只是家里的活儿可能要少干许多。” 我也真的想为家里出力,但你们不必知道…… 堂远行动力迅速,家里没人反对,接下来就是带福禄去拜见梁半仙儿。 朝柳承要了钱准备酒肉糖糕,再周边打听梁家的信息。 柳承则是专注于手中的不同动物皮毛,师父找回来的比较杂。 甚至长久要把他们爷俩的皮袄子翻出来,弄得柳承哭笑不得。 叶青竹带着剩下的几个孩子下地,袁窝棚那边几乎没管,只把比较高的杂草清理一遍。 五里川的谷子和黍子种密了,挑着弱苗得拔掉。 菱角最不耐烦干细致活,用锄头顺着垄中间锄地。 草根外翻,太阳一晒就干了。 但是叶青竹和盼儿两个比较累,蹲骑在黍子苗上边,每隔差不多拇指长留下几棵健壮苗。 太阳晒在后脖颈上,汗顺着脸和脖子淌。 靠边的这不到四亩算是比较干净的,临近大麻田那边,一脚下去都看不见苗。 雅儿在黄豆地里拔草,能拿回家喂兔子的还专门放进背篓里。 柳承在家选毫也难以专心,脑子里惦记下地的兄弟姐妹,手上就容易出错。 次数多了,为了不浪费毛,干脆收起来放着,自己翻出来草帽和镰刀下地去了。 第251章 登梁家门 叶家的那处小山谷,不经意间已经冒出很多大麻秧。 去年洒下的种子,收回的麻皮不多。 能赶得及结籽的,就被他们撸下来随手扔出去。 家里的活儿一样接着一样,几乎没有个喘气儿的时候。 麻田那边不是忘记了,是还顾不上。 兄妹几个起早贪黑要练功,还要下地干活儿。 因为五里川来回不方便,还要留一个在家喂鸡喂兔子。 最重要的是得有人做饭呐,否则前胸贴后背地回来,难道喝凉水么? 堂远已经带着六子出发去桃李庄,过去那边比县城还远一些。 从野鸡岭镇出发,穿过县城到桃李庄还有二十几里。 堂远和福禄的脚程快不到哪去,走到地方也得天黑了。 堂远买了常见的四样礼,不多不少,合得上他们的家境。 虽说他和柳承听多了梁半仙儿的事迹,但是没有深入接触过。 路上两人也在说这个事儿,堂远把能想到的突发情况都说给福禄听,就怕这个闷不吭声的孩子受委屈。 福禄乖巧的很,说什么都听着。 内心却是不住地翻白眼,三哥这么啰嗦,不累吗? 第294章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至于连吃喝拉撒都叮嘱这么详细? 桃李庄是个大庄子,两百多户人家分布在桃林之中。 接近桃李庄时,远远就能看见成片的果树。 这个季节,杏花和桃花还剩下零星几枝开着。 花也有懒惰的,踩了春天的尾巴,粉白嫩禄相映。 进了村子还有不少李子树,小白花开的很热闹,挤擦擦挨在一块。 堂远不自觉地吞口水,这么多果树,桃李庄的人真是好口福。 福禄微微侧目道:“三哥,注意脸面。” 堂远不在意道:“又没人认识咱,我闻闻花儿香咋了?” 福禄戳穿他:“不是吧?不馋果子吗? 再说了,以后我要是留在这学艺,你不是丢了我的人?” 堂远那对眉毛像两条虫似的动: “六子,待会儿见了人你得好好表现。 你过不了梁半仙儿的关,丢你三哥的人。” 福禄嘴角微微撇了下道: “那我要是过了呢?” 堂远露出两排牙笑道: “哎呦呵呵,那还用说? 三哥一准儿月月来,每个月三五趟也不嫌累的。” 福禄眼神斜斜地飘向一边: “你看我,还是看果子熟没熟? 摸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兄弟俩穿梭在果林之中,桃李庄简直不像人间村庄。 林径,落英,双少年。 桃李庄主要是两大姓,李姓居多,梁姓略少。 梁半仙儿家居住在桃林深处,两个面生的俊俏少年走在村子里,都在打听这是谁家的亲戚? 等到了梁半仙儿家门前,青砖碧瓦,已显出陈旧之感。 青苔石阶两三层,木门上有两个磨光滑的铜环。 堂远先帮福禄整理一下衣领和头发,用袖子给他擦擦额头的薄汗。 左右看了看,六子的衣裳磨损不大,这套还没什么补丁。 然后自己又把挽起的袖子放好扯平,抬胳膊蹭了蹭脸,这才提气上前叩响木门。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开门的是梁愚,梁半仙儿的儿子。 堂远笑着打招呼:“梁大哥,好久不见了。” 梁愚自然难掩惊讶,又很快反应过来侧身请人进院。 “我记得你,卖熏兔的,你是哥哥还是弟弟来着?” “梁大哥叫我叶三儿就是,这是我六弟福禄。” 福禄伸出手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同辈礼。 “梁大哥好。” 梁愚虽然天资愚钝了些,但是眼力还是够的。 福禄双手上的茧和疤,都在他熟悉的位置。 “叶三弟今日登门是?” 堂远将礼物放在院中的石桌之上,笑道: “来拜见梁先生的,不知他老人家是否方便?” 先生?这称呼不该在他们家出现呀。 梁愚向正房看了眼才低声道: “那可能不凑巧了,祖父身子不好,父亲已经守了四日。” 堂远的表情连一丝波澜都未起: “这样啊,那我们更应该探望一下梁爷爷了。 梁大哥放心,我们不会打扰梁爷爷的,就进去看一眼。 再说上门一趟,本来也应该见过长辈。” 梁愚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那好吧,不过你们得在这等我一下,我要进去跟父亲知会一声儿。” “劳烦梁大哥了。” 福禄凑到三哥身边问道: “怎么没看到其他人?不是说梁愚都有儿子了吗?” 堂远道:“消息不能错,可能刚好不在家呗。” 几句话的功夫,梁愚出来招手请他们入内。 梁家的小院跟大湾村的不同,一看就是请人专门建造的。 院中有石桌廊亭,房子构造也不像他们的泥坯草房似的大开大合。 进门拐进梁老爷子的卧房,一道屏风,隔开小暖炕和雕花床。 这风格,有点融合南北的意思。 此时梁老爷子依靠在床边坐着,身上搭着薄被。 梁半仙儿搬了个方凳坐在床边,以便随时照顾老爷子。 堂远带着福禄进门,梁老爷子和梁半仙儿的视线都看过来。 梁愚刚才进门说了叶堂远带着礼物上门之事,在梁半仙儿看来,应该是小孩子有什么事求他。 等两个孩子见礼寒暄后,梁半仙儿问道: “你们有事直说就行,外边桌子上的东西拿去退掉吧。 你们兄弟出来摆摊儿,家里应该也不宽裕。” 堂远不慌不忙道: “梁伯伯,小侄带着弟弟上门,确实有事相求。 您不妨先听完,再决定那礼收不收。” 梁半仙儿道:“你说就是。” 堂远顾虑道: “梁爷爷是否要歇息?需要我们去外边说吗?” 梁老爷子摇摇头,稀疏的白胡子颤了颤。 堂远道:“梁伯伯,今日登门确实冒昧。 但是我们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 我这个弟弟,是个喜欢刻木头的呆子。 过年买回去的桃符,他闲来无事就盯着看到出神。 我也知道您这是家传的手艺,肯定不会外传。 弟弟央求我好些日子,就想见见您。 我也是没办法,这才……” 福禄在心里撇撇嘴,三哥的确能编。 第295章 “他呀,就想亲眼见识见识您的雕工。 要不是我大哥实在抽不开身,怎么也得更郑重些。” 第252章 被看透 梁老爷子捂嘴咳嗽几声,梁半仙儿从床下抽出一个痰盂接着。 老爷子吐出一口痰舒坦不少,抬着三角眼看着兄弟俩。 “那个小孩儿,你过来,我看看你。” 声音苍老,中气不足。 福禄走近两步,虽然梁家收拾的很干净,但梁老爷子身上散发的老人味道还是难以阻挡。 梁老爷子抓着福禄的手,闭上双眼摸索着。 福禄任由老爷子摸来捏去,不管是疼还是痒,始终维持一个表情。 梁半仙儿缓缓站起身,面色凝重,梁愚的表情比堂远还要紧张。 差不多过去半炷香,老爷子开口道: “阿愚,把你练手的东西拿过来,给他试试。” 梁愚似是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父亲。 梁半仙儿的眉松开一些,但是又没完全松,点点头示意儿子照做。 梁愚拿进来一个精巧的小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小工具。 梁家这门手艺,从来都是父传子,子传孙。 这个小箱子是梁半仙儿为儿子准备的入行行头,别说外姓人了,连梁愚的小儿子都没碰过。 梁老太爷摆摆干瘦的手,梁半仙儿欲扶着人躺下,被老爷子拒绝。 “你让他动两刀,我瞧瞧。” 梁半仙儿:“哎,愚儿过来扶着你祖父。” 梁愚将老爷子扶着靠在自己肩上,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福禄的动作。 梁半仙儿道:“孩子,你过来试试吧,想刻啥,用啥刀,自己选。” 福禄轻轻抚摸着小箱子里的东西,选了一块儿拳头大的木头。 屋子里很安静,梁老太爷的呼吸声比较粗重,偶尔还要咳上一阵子。 堂远坐在一边观看,双手搭在腿上。手腕子露在外边,食指的指甲泛着一圈白。 那些刀看着就锋利,堂远大气都不敢喘。 六子每一刀都很稳,眼中都是木头,何地、何人,都与他无关。 梁家祖孙三人边看还能不时低语,说的什么堂远也听不见。 屋中明暗变换,原来是梁半仙儿点了个多层灯台。 六子手中的木头已经出现一个桃子的雏形,精修过程中,更换刻刀更是顺手。 堂远非常确定,他家根本没有这些玩意儿。 六子难道真是什么天生木匠不成? 梁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且本身就在病中,坚持没多久便被梁愚扶着躺下。 梁半仙儿一直端坐看着,中间不出声也不离开视线。 堂远偷偷舔唇,不是让他家六弟看看梁半仙儿做木刻么?咋现在还调过来了? 福禄还有心情给木桃配叶子,我的天哟,这都什么时辰了! 堂远如坐针毡,屁股开始在凳子上扭一下,蹭一下。 该怎么办呢? 咋谁也不张罗吃饭呀? 挨过饿的人,最怕的就是饿肚子。 在堂远的极力忍耐中,福禄终于停了手,不过这小子只是活动一下手腕和脖子!!! “爹,先吃饭吧,天色不早了。” 梁愚这句话一出,堂远都想给他磕俩了。 梁半仙儿点点头道: “也好,你们兄弟俩也一起来,刚好我也有话说。” 福禄活动一下手脚,把工具放回原处。 梁半仙儿先给老爷子喂了粥。 趁此时间,兄弟俩找了扫帚将木屑清理干净。 等几人洗手坐下用饭,非常简单的杂粮窝头和野菜汤。 梁愚招呼他们坐下,梁家父子吃饭细嚼慢咽,且都不说话。 兄弟俩煎熬着吃完一顿饭,被梁半仙儿带到一间摆满木雕的房间。 灯光下的梁半仙儿,一对三角眼也并不显得和蔼。 “你们俩那点儿小心思,进门后大可直说。 实话告诉你们,这么多年,求上门的人不下二十个。” “叶堂远?” “哎,梁伯伯您说。” 梁半仙儿道: “要不是农市打过照面,今日你们进不了我梁家的门。” 堂远态度很是谦卑:“我知道。” 对面的人话锋一转: “但是你们运气好,我家老爷子难得愿意看别人刻木头。” 堂远是谁?杆子都递到手边了,不爬还等什么呢! “福禄,快跪下磕头啊! 梁伯伯,梁先生~” 梁半仙儿起身让开半步道: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这是干什么?” 堂远道:“那肯定是拜师的呀~ 您放心,不管咱梁家什么规矩,我这兄弟绝对能守得住。” 梁半仙儿伸手虚点堂远二人: “福禄,你先起来。 我们梁家的手艺不外传,我自己有儿有孙,用不着收徒弟。 我们家老爷子愿意看两眼,也只是觉着孩子有点天分在身……” 堂远一拍巴掌道: “您看这不就是天赐的缘分嘛? 梁先生,我们呐,不求什么绝学秘法。 就让我弟弟留下烧火打水,您雕刻的时候,许他看两眼就行。” 喋喋不休的叶堂远和沉默寡言的叶福禄二人,性格相差千里。 第296章 梁半仙儿内心也是挣扎的,为什么呢? 这话还要从半月前说起,赶上农忙,梁愚的老丈人家种着十几亩地,就说请梁家去帮把手。 梁半仙儿的名声别说桃李庄左近了,就是在白狼县也是响亮的。 能嫁进梁家做媳妇,谁不说她一声好福气? 可也只有进门了才知道,梁家看着有房有地,出去人人敬着。 其实内里真是啥也没有,一家子吃穿杂事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日子久了难免有怨气。 得知梁愚难以继承家传手艺,梁愚的娘子更是对以后的日子没了指望。 梁半仙儿想让四岁的孙子拿刻刀,做为儿媳妇,她不敢顶撞公爹。 但是做娘的,心疼孩子乃是常情。 恰好娘家捎信,梁愚在孩子的事情上不松口,梁张氏一气之下带孩子回娘家去了。 梁半仙儿上有老子要照顾,下有愚笨儿子要操心,这段时间已是心力交瘁。 梁老爷子可能也是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深夜难眠时,父子俩闲聊还真说起过收一个敦厚灵秀之人传承手艺。 等梁愚的儿子长大一些,即便梁半仙儿自己拿不动刻刀,也还能有个师兄能指望。 不过父子俩最初把目光放在本族之人身上,奈何梁氏族人从三岁到三十,没能选出来合适的,一个都没有。 第253章 梁家窘境 梁愚自然也知道自己天赋有限,家中来来往往的年轻人,都是闻着腥味的猫。 他倒不是多舍不得,只是作为唯一子嗣,从小到大被寄予厚望。 到如今赤裸裸的现实摆在面前,坚持了二十年呐,突然间难以平常心接受罢了。 父亲要收徒,他怎可能不知? 梁姓人没有合适的,选一个外人,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儿。 叶家兄弟上门的时机很巧妙,难保不让人怀疑,是否是善于钻营打听之辈,在哪里听到什么风声了。 而且更巧的是,叶福禄这个孩子,就像凭空送来的好徒弟人选。 这么多巧合,梁半仙儿心中打鼓。 福禄跪在地上没动,观梁半仙儿神色就知道,收徒之事不是没得谈,是他还有顾虑。 “梁先生,我叶福禄可起誓: 一,此生绝不外传先生所授技艺; 二,若学有所成,将来定悉数还给梁家后人,直到有人能继续传承; 三,不会以此技法行不义之事。 福禄所钟爱,唯机巧木刻本身,无其他杂念。 梁先生若不放心,自可留福禄在侧考验积年。 福禄,愿行弟子之礼待先生。” 一番话,撼动三个人的心。 梁半仙儿心中愿意了九成,还有一成是对人性的提防。 堂远则是感叹,他六弟啊,豆丁大的一个,就这么一眨眼间长大了? 门外的梁愚,内心是最复杂的。 被祖父和父亲放弃,他不甘。 同时让至亲失望,是他无能。 可以有个中意的徒弟,他为父亲高兴。 若是个本分守诺之人,他也算上对得起列祖先,下无愧子孙。 梁半仙儿终究还是收下了叶福禄。 不过因为福禄年龄小,一般孩子这个年纪尚未定性。 所以他提出几个附加条件。 第一条是要随他一起扶助贫弱。 第二条是福禄可以叫梁愚师兄,可以叫他师父,但是喝下拜师茶之前,叶福禄只能算是挂名弟子。 堂远有点不舒坦,六子跪了,磕了,咋还能差一步呢? 至于梁半仙儿的要求?在堂远看来都不是事。 赚钱有他叶堂远,种地有大哥,将来承哥再去衙门谋个差事,家里用不着六弟出力。 福禄欢喜地喊了师父,小少年就算开心,也是含蓄地笑,看着秀气腼腆。 梁愚适时敲门而入,言道住处都收拾好了。 福禄正式见过师兄,从此他们便是同门了。 兄弟俩被安排在厢房睡下,堂远以为六弟还会保持毫无波动的样子。 结果关了门窗,这小子开心的在床上打滚儿。 “啧啧啧~哎呀,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到底还是个孩子。” 福禄单手趁着撑着头看堂远笑,十岁的男孩儿,只有面对兄弟姐妹时,才会放下防备和疏离。 “三哥,我就说能成的吧,这下放心啦?” 堂远躺在福禄身边,俩人横在床上聊天。 “你呀,应该是走了狗屎运。 在梁家,嘴要甜,眼要活……” 堂远把能想到的处事经验都絮叨一遍,一直到子时才睡下。 翌日清晨,兄弟俩起床等候梁半仙儿。 福禄要留在梁家,堂远得回家收拾福禄的换洗衣裳和口粮。 堂远回到家时,地里的草还没拔完。 主要的都在五里川,十几亩麻田虽然不用管,但是种了粮食的几亩很荒。 开荒地头一年的累,超出了他们几个孩子的想象。 那土里像是埋藏了数不尽的种子,就算天不下雨,野草该长还是长。 反观那些孱弱的苗,不救一救真看不下去。 得知六子真的可以向梁家学习雕刻,一家人开心了好几天。 那晚去练功时,万成还问起家里有啥喜事,值得他们几个都扯着腮帮子乐。 叶青竹道:“师父,福禄跟梁半仙儿学雕刻去了。 第297章 那是他最喜欢的事,还请师父别生气。” 万成:“匠不入下籍,相当于平民百姓多了一项活命糊口的本事。 这是好事啊,我为何生气?” 菱角:“说书的都讲,忠臣不事二主,当徒弟的认俩师父,你不介意吗?” 万成用木棍敲了敲菱角的腿,让她把马步扎好。 “人生那么长,我终究不会是你们唯一的师父。 福禄先于你们找到自己所钟爱之事,其实是幸运的。” 当晚,叶青竹又问万成: “师父,我曾想过,弟弟妹妹终有一天,会有各自的出路。 关系再紧密的兄弟,也总要走一条不同的路。 只因我们都是人,完整的,分离的,清清楚楚的每个人。 我支持福禄选择向梁半仙儿学艺,还算一个好兄长吗?” 万成问他:“你是担心?” 叶青竹:“嗯,怕我做不好一家之主,怕害得兄弟不务正业。 师父,我没有读过书。认得几个字,还是柳承教的。 这世间的善恶、是非、真假…… 我是凭借直觉活着的。” 万成道:“咱都是普通人,何况神仙也没有十全十美的。 你该对自己的兄弟有信心。 信他们的生死相随。 信他们对你尊敬体谅。 信他们不会辜负自己……” 叶青竹想,师父的确有秘密。 见过那么多人,有几个像万成呢? 他们兄妹几个能遇到师父,得到他的指点,已经很了不得了。 难怪总有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能他们七个真的苦尽甘来了吧。 雅儿每天做饭洗衣,喂鸡喂兔,加上割草就已经耗时不短。 被柳承言语绕进去答应帮他做毛笔和翻墨。 如此一来,叶七姑娘除了割草挖药材练功,基本不出家门。 五里川的杂草清理过一遍,二十六,谷雨刚过没几天,期待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 雨幕朦胧了远山,院中积水都没过脚踝。 这场雨又暴又长,整整下了一天还不见云层变色。 农人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这雨要是一直这么下,一天一夜过后,地里就要泡烂了。 百姓祈祷老天爷睁睁眼皮。 尤其是经历过两淮洪灾的人,一辈子都惧怕暴雨连天,颗粒无收。 大雨持续两天一夜,如它来的那般急切,停的也很突然。 然而这一场雨,成了几王内战的开端。 从此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真正的苦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第254章 初定 立夏之后的大湾村,阳光暴晒着土地上的积水。 叶青竹带上菱角和盼儿去西边山谷撒大麻种子,柳承兄妹则留在家做毛笔。 叶青竹曾说:“六子排行小,抢先占了便宜。 大哥就是个普通人,能力有限。 菱角呢,好好跟着师父,我也不操心。 老三和老四你们俩,也尽管各找目标。” 堂远愿望不大,农闲时让他出去跑就行。 若说大富大贵,那都是奢望,不过改善一下家中生活,他很有信心。 叶青竹道:“本钱嘛,没有,老三你看着发挥好了。” 堂远:“那可不行啊大哥,你看这样行不,家里的钱我不动,但是……” 堂远搓着手,看看雅儿,又祈求地看大哥。 叶青竹:“你有屁能放一半憋一半呢?要啥?” 堂远:“嘿嘿~小七,咱几个商量一下,再匀我十只兔子。 三哥保证,以后肯定赚钱还回来。” 小七呆呆道: “兔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哥做主就是啊。” 堂远:“哎哟我的傻妹妹,都是你喂着的。 就算我是你哥,那也不能乱动,除非你点头。” 雅儿轻轻点了两下: “哦,我点了,大哥二姐四哥五姐你们呢?” 盼儿捂着心口道: “这小丫头,还帮三哥催问咱们呢。” 菱角揉搓着雅儿的小脸蛋儿笑: “可不是,起早贪黑的,也不知能不能回本。” 叶青竹:“那就这么定了,给你十只兔子做本钱。 盈亏自负,年底算账。 四承子,你可把账记仔细了。 对了,你那个墨天天翻,还没干透呢?” 之前制墨时,收集的烟灰不够细,且使用的是桃胶。 柳承随便拿一块试着用了一下: “色淡,有沙质,极易晕纸。 自用还可以,距离售卖标准还差的远。” 叶青竹:“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材料,咱再凑着试一试。 能成墨,可见方法是对的。” “这次咱们准备充分一点,家里那么多葫芦,掏空几个装松烟呗。” 菱角想着上次掏锅底灰也有大半碗,他们多烧点木头,怎么还不得凑上八两一斤的呀。 柳承微微惊讶: “还……让我做?” 堂远:“净说废话!我这还等着你做出成品赚大钱呢! 我跟你说,可千万别给兄弟拖后腿啊。” 柳承自己都放弃了的,开荒种地锄地,每天大哥二姐他们都累得不想多说话。 他做的这些,如果以前的家境,闲着打发时间也是个乐趣。 第298章 可他现在只是个普通农家子。 柳承很清醒,也摆得清自己的位置。 制作笔墨的初衷,是想自用省银子的。 三哥有心思售卖,他也想试试凭借自己的经验和所学,给家里多谋一个进项。 经历几个月的折腾,结果不尽人意。 令柳承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支持他继续做下去。 这是个耗时且费钱的营生,他们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甚是不易。 “我还想着,今年要多开荒多种地呢。 笔墨纸砚不是百姓生存必需,都想放弃了。” 叶青竹沉吟道: “荒地的事儿,我也想过了。 宁可地少土好,不必弄那么多薄地。 咱们量力而行就是。 老三、老四,你们俩还是先照着自己的想法来。” 菱角盼儿在边上听得昏昏欲睡,这几天锄地挺累的。 柳承还想在说什么,堂远撒泼耍赖。 “承哥~你可坚持住啊。 咱就是说,有什么需要兄弟出力的,你尽管指使! 我那边下家都找好了,兄弟能不能攀上棵大树就靠你了。” 菱角打着哈欠道: “人家就是给你个机会,也没说就你不可了呀。” 堂远反手就是一巴掌盖在菱角嘴上: “二姐你困了,睡吧睡吧啊~” 菱角扒拉开堂远的臭爪子,拉上盼儿和小七回自己屋。 堂远非要跟柳承挤一个被窝,后来柳承烦不胜烦,答应堂远一定会坚持到最后才被放过。 万成进山几次,除了打猎换银子度日,还有就是帮柳承找找雄鹿脱下来的鹿角。 活鹿的鹿角是好东西,多被权贵拿去入药,或者医药世家收藏,柳承也用不起。 但是春夏期间雄鹿会竞争,打架脱落的鹿角遗落在深山,还真被万成捡到过。 柳承看不出这东西掉下来几年了,只希望能熬得出鹿胶就好。 用锯子将鹿胶锯成厚片,去皮,以河水浸七日,熬煮一昼夜,滤滓留胶汁入盘。 静候三五日阴干凝固,干而未透,脱模切块继续阴干。 等鹿胶干透,置于透气之器物储存。 鹿胶亦可做滋补之药服用,只是柳承是准备拿鹿胶仿做松烟墨的。 早晚下地时,柳承和盼儿也跟村里的老人们打听些事。 今年春夏少雨水,很多人都说今年怕是要干旱。 大湾村傍水而居,就算真是大旱之年,也不至于把人畜渴死。 只是地里的粮食可能保不住寻常年的收成。 村里别人家锄地,叶家也锄地。 别人家间苗,他们也学着间苗。 眼睛看会的,手上也能模仿七八成,但是脑子里,心里大多都不懂。 柳承的鹿胶收好之后,便提出要去趟丰泽镇。 “大哥,既然毛笔和第一批墨已经做出来,我想去丰泽镇见见柏里正。 他既然手中有这方面的书籍,一定也是专研过的。 请他指点一二,没准儿能省下不少功夫。” 叶青竹手上在编一个大肚小口的鸡笼,手上不停,脑袋里却转开来。 “应该去一趟的,当初不是答应人家的吗? 虽然品质差,但是咱们得按照约定送给柏里正笔墨。 另外我还有个事儿交给你,不知道柏里正那边有没有教人种地的书? 若是有,你好言请求借阅,回来讲给我们听听。 若是没有就算了,绕个远去看看六子吧。” 关于杂记话本,他知道肯定有的买。 经史子集,柏里正应该也有藏书。 但是写什么种地的,他还真是不清楚。 “大哥放心,要是没有别的事交代,我就让盼儿称粮食了。 明日起早出发,最少要在丰泽镇耽误一天半天的。” 叶青竹:“嗯,你要是不确定归期,把手头上的活交代清楚再走也不迟。” 第255章 四国并立 柳承也怕自己遗忘了什么,回房间检查整理。 选了两支远山云雾紫毫笔,一块还看的过去的墨锭。 盼儿准备给他做路上的干粮,问他出门几天。 柳承:“你按照五日的做吧,我还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对了,把六子的口粮称出来,我要绕到桃李庄去看看他。” 盼儿手脚利索地做着野菜团子,嘴上也没耽误说话: “四哥,你到丰泽镇问问荞麦多少钱。 要是便宜,再订上二百斤,磨成面能吃得久一点。” “好,我等会儿多带上一点铜板。” “啊对了,还有六弟。 我多做一点,四哥你分给六子一些。 也不知道他在梁家能不能吃饱。 你要是早点说,我还能跟小七给他赶出一套衣裳。” 柳承:“下次还去呢,最近多忙啊,哪有空给他做衣裳。” 盼儿:“不做也行,把三哥你们俩的带去给六弟呗? 地里的活儿还有两三天就能干完,到时候我给你们做新的好了。” 柳承:“咱家啥时候能衣裳够穿呐…… 小七?你过来一下。” 雅儿耐性好,让她选毫最合适。 柳承将家中的各种毛分别放好,有一个单独的小架子。 兄妹俩说清楚毛料的事,基本就没什么了。 第299章 菱角会趁着天亮,在家附近割草。 兔子越养越多,仅仅雅儿自己,已经割不到足够的草料给它们吃了。 有鲜嫩青草可吃的兔子,长肉就是快,下崽也快。 什么都在有序进行,就像这天下的兴与亡。 立夏的一场大雨过后,幸存的赵姓王爷还有四人,将祖宗基业分割成四处小国。 几人不愧是亲兄弟,想法都出奇的一致。 农历四月初九,立夏后一日,四主称国。 消息如春天的杨花,纷纷扬扬传遍这片大地。 燕国国主赵卓翊居北,国域狭长,地广人稀,矿藏丰富。 信王赵卓容固守中原腹地立夏国,有世家支持,宣称国朝正统。 齐王占据东南沿海,以各种珍宝换取粮草韬光养晦数月。 八皇子赵卓睿称霸西南,立蜀国,地势得天独厚。 百姓最怕的事,终于还是来了。 皇帝的儿子刀兵相向,血路相陪者岂止万千? 柳承带着东西踏上丰泽镇时,新立燕国的告示刚刚到达白狼县。 戴彦璋搔着稀疏白发,坐在书房中一天一夜之后,先遣散了府中各色女子仆役。 本想逍遥快活到死,没想到老天爷还是没能让他如愿啊。 换上新送来的官袍,于前衙召集官吏议事。 临县的何兆笙,看着告示上的鲜红大印沉默不语。 对面坐着好友,再也不复嬉笑品茶之姿。 “老穆,这回,天下是真的乱了。” “他们赵家这几个,分家就很儿戏。 现在啊,想找个深山老林躲着也不行了。” 何兆笙摇头叹息,自己的一个决定,怕是真要害了妻子和好友。 与新国成立告示一起送来的,是增税征丁文书。 “燕北地区本不在征丁范围内,且赋税相应优待,这才留住百姓在此安家生活。 这告示一旦下发,我这个县令首当其冲啊。” 老穆道:“你愁什么?隔壁县还有个老头呢。 他要是有个什么,你才应该担心。 想太多无用,还是看看该怎么拟定告示吧。” 燕北二县穷,穷到官吏收税都没什么丰厚油水可捞。 从上到下都苦哈哈的过着,再增加赋税,恐怕今年开始,就得有人家活不下去了。 戴、何二人都着人下发了告示,但是只有他们亲近之人知道,他们都没有按照上级要求征收。 戴彦璋是自己掏了棺材本。 何兆笙有老穆这个好友在,人生第一次,亲手做了假账。 然而二人治下的百姓不知道内情,要增收赋税,要征收壮丁去打仗。 百姓怨声载道,只敢背地里咒骂当官的不顾百姓死活。 再说柳承,先于县城下发的告示到了丰泽镇。 见到柏藿篱时,先是恭敬道谢。 “没有柏里正愿意借阅,我们也做不出。” 随后面色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成品不好看,这是挑选出来的,还看的过去。 请柏里正帮着找找问题。” 柏藿篱接过毛笔和墨锭,与这些东西打交道多年,墨锭一上手就知道品质好不了。 经过一番又是看又是闻的,还上手试了试。 “这墨……是我用过最草率的。” 柳承面色微红: “柏里正,你用词不用这么委婉的。” 两人相视一笑。 柏藿篱又看了下毛笔,嗯,这毛笔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开笔,研磨,取了一张次等纸写上几个字。 “这毛笔还行,就是这个笔杆……粗细上适合孩子。 你来看我的手,笔杆子细了。 而且这个雕花位置啊,别光顾着整体的精美,还要使用舒适。 你自己想想呢?” 柳承茅塞顿开,难怪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这批笔杆是六子去梁家之前做的,现在也没有存货了。 柳承提起大哥交代的事,问柏里正是否有关于教人种地的书。 柏藿篱想笑又似顾及叶柳承面子。 “我这里没有,不过大城的书斋有得卖。” 柳承脸上都是惊喜: “真的有啊?柏里正,书名是是什么?我该去哪里能买到?” 柏藿篱道:“《齐民要术》,咱们燕州啊,不好说,可能得好一番寻找。” 柳承蹙着眉:“县城也没有吗?广源城呢?” 柏藿篱摇摇头: “这本书,流传不算广泛,比不上经史子集为文人必修。” 柳承维持着表情道谢,但眼中的失望之色太过明显。 柏藿篱不由得问道: “种地这种事,农人都会的,你们为何不跟村里老人多打听呢?” 柳承道:“有问过的,也学到了不少。 我想找这本书,是要送给我大哥的。 不瞒柏里正,大哥为我们三个弟弟尽心安排。 三哥经商,我制笔墨,六弟去学习桃符雕刻。 只有他自己,没什么多的选择,只有种地。” 柏藿篱:“你说什么?叶福禄去学雕刻桃符??!” 柳承点点头,不知道柏里正为何这么失态。 第256章 突遇丧事 柏藿篱心中可惜,多好的苗子啊,去跟个售卖桃符的学那些匠人手艺。 第300章 可他也不是叶福禄的什么人,哪轮得到他指手画脚。 “《齐民要术》我也没看过,虽然我知道哪里有,但是你我的身份,已经难以借阅了。 这样吧,你若是真想要,我过段时间出门找找。 要是碰见有卖的,就帮你带一本。” 柳承喜出望外道: “多谢柏里正!” 柏藿篱道: “哎~别高兴太早。 首先我不一定凑巧碰到。 其次,书册钱我帮你垫付,以后你要还给我的。” 柏藿篱的余钱也不多,再说了,银货两讫,不沾因果。 柳承连忙点头保证: “柏里正放心,能得您帮忙已经是大幸,银钱必然不敢拖欠。” 他知道书贵,他也没有钱。 但是他会想办法攒到书册钱还给柏里正的。 自从大哥带着他们安家,很少有什么要求。 就连吃喝上,也是家里的姐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不过是一本写种地相关的书,还能贵到哪里去。 柳承为了赶路,并没有在丰泽镇留宿。 从这里到桃李庄有一条小路能走,脚程上还要近一些。 如此刚好错过县城新张贴的告示。 找到梁半仙儿家,却发现门口围着好多人。 庄子深处的小院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什么人在张罗着孝子贤孙披麻戴孝。 这……不会是走错了吧? 柳承随便找了外圈的一个大叔打听。 “叔,这是梁半仙儿家不?” “没错啊,你是他家亲戚?消息咋传这么快呢?” 柳承再次确认道: “制桃符的那个梁半仙儿?本名叫梁启同?” 那人点头道:“就是他们家没错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柳承没有答话,实在是院子里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有人故去了。 柳承紧了紧手问道: “大叔,梁家这是……谁?” 那人怀疑地看着柳承,好一会儿才道: “你不是收到报丧来的亲戚啊?那跟这儿瞎打听什么呢?” 柳承只得道: “我弟弟在梁家学手艺呢,确实不算亲戚。 但是真赶上梁家办白事,凭借这层关系,我也不是帮不了。” 随后柳承背着一袋子粮食挤进人群,不顾身边的人骂骂咧咧。 年前就听说梁家老爷子身体不大好,梁半仙儿还买过他的熏兔呢。 门开着,有几个汉子正在布置灵堂。 跪在火盆边上哭的是个年轻女子,一眼扫过去,柳承并未找到弟弟福禄。 丧事上门的宾客,应该带着黄纸丧仪。 可是匆忙之间柳承要去哪里准备这些啊? 无奈之下,只能将背着的口粮充当丧仪给了人家。 桃李庄有自己的族老和村长帮忙招待,柳承说明身份,不一会儿就有人叫来福禄。 小少年不过才几日不见,已经有些气质上的不同。 “四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柳承将人拉到偏僻处小声道: “我从丰泽镇来的,这是老爷子去了?” 福禄点点头道: “嗯,师祖在三刻钟前咽的气,桃李庄的人帮衬着。 四哥要是不着急回,不如等会帮帮忙吧。” 柳承道:“这是应该的,只是我也不知会凑巧赶上这件事,把你的口粮充作丧仪给了人了。” 福禄:“无妨,反正师父也没有让我少吃一口。” 福禄将柳承带给村长,自己则是跟梁愚一样穿上孝服麻衣。 柳承又不傻,梁半仙儿能同意福禄为梁老爷子守灵戴孝,就是认可了这个徒弟。 那么对于梁家的事,他自然也要尽心帮忙。 梁老爷子停灵三日,身后事办的算是顶风光了。 受过梁家恩惠的人不少,丧讯传出去的第二日,上门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送葬时,人们也是自发的跟在后边哭。 一个人的死亡,并未带走他的全部。 只要还有人记得他的任何一件小事,那么他就跟这个阳世还有牵连。 办完梁老爷子的丧事,柳承才能跟福禄好好说说话。 而此时的各处乡村,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 一张告示,三五行大字,百姓就要割肉放血。 野鸡岭的外来民多,崩溃谩骂者不在少数。 为何要迁居在这里?只有鸟愿意来拉屎的山沟沟。 有的是树大分枝,走一两窝兄弟,大家都能活下去。 有的是为了躲征兵的,不是谁都愿意挣那份功劳。 也有的是被排挤的,换个地方,换了新邻。 辛辛苦苦攒下的几亩地,一处土坯房,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啊? 增收的赋税,在燕北整个地区来说不算难以接受。 毕竟也有不少搬来好些年了,全家温饱之余,还能用粮食换点银钱。 增加之后的赋税,还比燕南要低上一点。 只有那些刚在这边安家没多久的,才要觉得不公平。 也是啊,什么都是从头开始,他们还没有享受到减税的好处呢,就又跟原来一样了,心里能平衡才怪。 叶青竹几个都是识字的,告示张贴完的那一刻,他们就看完了。 就那么几个字,还要在心里反复组合理解。 第301章 熊里正沉着脸一言不发,确认每一户都通知到之后,带着人到下一个村子。 叶青竹还想再问问,怎么就突然增加赋税了? 当初落户的时候说好的条件,掐头去尾算一年吧,什么都变了。 殊不知熊初默心里比他们还沉重。 他是跟过燕王的老人,因为到了年纪请辞的。 本以为在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能养老,靠着王爷的关系也能悠闲度日。 万万没料到,世事变化无常。 他娘的,竟然让他们赶上皇子夺江山,艹!这得多少人命填进去才能太平啊! 最头疼的是,大湾村还有老万家的那位,也不知他的那位兄弟会不会脑筋搭错了干点什么事儿,那可真就乱了。 万成有想法吗? 喝到半醉时,有那么一瞬间是想疯狂一把的。 他们争得,长久也争得啊! 凭什么她悄无声息死在高墙深宫,他们就能争夺天下? 可是后来清醒了,又冒出一身冷汗。 权利是个吞噬人心的魔兽,看不见,摸不着。 长久的命是他那么拼命才抢回来的,不能葬送到这个漩涡中,不能! 第257章 增税告示 告示张贴到大湾村的时候,恰好是叶青竹带着菱角和盼儿下地回家。 袁窝棚的小麦地长势还挺好,他们接下来就要着重开荒地那边。 途经村里的大槐树,刚好看见熊里正带着人来。 菱角本来还咧着嘴要跟熊里正打招呼,叶青竹一看那几人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时机。 拦住妹妹,三人凑到前边。 告示上写的很简单,也有专门的人诵读告示内容,保证在场的人都听明白。 熊里正走后,叶青竹也带着两个妹妹回家。 三人的背影,正对着村里人或是怜悯,或是嘲笑的神色。 堂远和雅儿在家看护着兔子,有两只母兔的产期临近。 有大花难产在前,这次两人很小心地关注。 虽然帮不上实质性的忙,但是能立即发现也算心中有底。 叶青竹他们回家时,其中一只母兔子刚好生崽生到一半。 他们养的本来是山中野兔,不怎么亲近人的。 但是经过半年的留种和喂养,这一批的母兔已经好了很多。 之前的兔子最多的时候生了十只,后来被母兔子压死过,没能全部存活。 而这只正在生的,现在已经平安生出来九只了,正在使劲儿生第十个。 兄妹俩注意力都在兔子身上,没注意到回家的三位是什么脸色。 两人甚至在兔子房兴致勃勃地研究,这只母兔能不能生出十一只来。 堂远觉得不可能,十个都少见。 雅儿感觉它肚子里还有,非要拉着三哥打赌。 叶青竹三人坐在房间里,此处的安静,对上院子里弟弟妹妹的争论,好像是两个时空。 盼儿咽了下口水道: “大哥,咱家的开荒地,应该能躲过这一场征收吧?” 叶青竹揉着脑袋叹气: “不知道,开荒地的地契已经下来了,三亩半。” 菱角抱着胳膊从凳子上站起来,满屋子溜达。 配合院子里的争吵,平添了叶二姑娘的烦躁。 “怎么回事儿?!不都说新君继位,或者朝廷更替,都有什么大赦天下的吗? 这几个玩意儿!哥几个互相打一架,赢了的当皇帝,输了的就去当王爷不行吗? 祸害咱们老百姓能有什么好?也不怕老百姓诅咒他们断子绝孙。” 叶青竹的脑壳更疼了。 “你当人家龙子龙孙的,跟你一样是个憨胚? 唉……真是到哪儿都没个安生日子。” 恰好此时,兔子房那边传来压抑的欢呼声。 外面喊着什么十一个,屋子里的叶青竹就在那一瞬间,忽然就笑了。 菱角和盼儿还在愁税收的事,莫名其妙见大哥笑,感觉上说不出的诡异。 盼儿:“大……大哥,你笑啥呢?” 叶青竹伸出两只手,已经长大的手掌盖在两个妹妹头顶。 “我啊,笑咱们平凡人的可笑。 行啦,不要皱眉,丑死了你们俩。 天塌了还有我顶着呢,你们该做饭的做饭,该浇菜的去浇菜吧。” 姐妹俩被推出屋子,堂远和雅儿露着白牙从兔子房出来。 俩人等不及跑到跟前就嚷嚷着,家里的一只母兔生了十一只小兔子。 叶青竹满含欢喜道: “好兆头啊,都别傻站着了,晚上吃点好的。” 菱角和盼儿只能压下心中的忧愁,身影在小院子里穿梭忙碌。 另一边的梁家,梁半仙儿要为亲爹守孝,刚好柳承在呢,就打算让福禄先回家去。 他这段时间肯定是不好动刻刀的,叶福禄跟着他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但是福禄的犟脾气上来了,谁说也不听。 小少年红着眼睛就是不走,他也想为师祖尽一份孝心。 如果没有梁老爷子的一句话,他师父肯定不会轻易收下他。 虽然他有信心得到梁半仙儿的青眼,但那是参杂了其他手段的情况下。 师祖的规矩很多,去逝前缠绵病榻,都是要儿子在屋中打地铺陪着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父子说了什么,但福禄知道,师父对他的态度在一天天变好。 第302章 他的记性太好,好的坏的,都放在心里。 “师父,我不走。” 不管他们如何劝说,福禄就只有这一句话。 柳承是知道自家孩子什么脾气的。 “梁师父,就让他留下吧。 帮着您端个饭,递个水也是好的呀。 这孩子认准了什么事,谁说都不会听的。 他是真心拿你们当自家人。 就算我今天能带走他,保不准半夜就跑出来守着梁老爷子去了。” 梁半仙儿的三角眼里能看出动容,这个徒弟,他一开始收的不甘愿。 是他家老爷子劝着,是这段时间观察相处尝试着,才开始慢慢接受这个孩子。 那么小一个,抿着唇,鼓着脸。 下葬前一夜守灵时,他说:师父啊,人能活到老死,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他一个中年人,沉浸在父亲已逝的悲伤中无法自拔,那个孩子说了什么?! 说的好像也对啊,可,就是抑制不住的悲伤啊。 后来福禄留在了梁家,梁半仙儿在墓边盖了一处草庐,福禄就在那边陪了四十九天。 柳承一个人离开桃李庄,经过县城城门,随意瞥了一眼新贴的告示。 就这一下,差点儿让他脖子错位到动不了。 四王称国主?增税征兵? 两淮洪灾才过去多久?百姓都还没来得及休养生息呢,就要开始内乱。 完了呀这是! 柳承顾不上别的,匆匆往家赶。 甚至在路上一段一段的小跑。 他担心家里,他们看到告示的时候该是如何的愤怒和无力? 他要回家,回家找大哥。 等他浑身被汗湿透的跑回家,没有想象中的压抑和低沉。 大哥照常在垒墙,二姐在磨刀,三哥在喂兔子,盼儿在裁布,小七在选毫。 柳承感觉自己像是闯入谁的梦境,因为只有他显得格格不入。 “大哥,我走的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吗?” 柳承平稳一下呼吸,蹲在大哥旁边帮忙递石头。 叶青竹语气如常: “哦,村里贴了张告示,剩下没啥大事儿。 你怎样?顺利不?” 柳承:“啊,还行。不过桃李庄那边,梁家老爷子去了。 我到的时候灵堂还没搭完,就留下帮了点忙。 六子要陪他师父守孝,他的脾气你也知道,劝不动。” 第258章 小七的染布梦 叶青竹:“梁家老爷子去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这个时候去了,不见得是坏事,能少受罪。” 柳承:“大哥?你没事吧?” 叶青竹轻笑一声: “我能有什么事儿! 回家了就先歇着,累着没有?” 柳承:“没,就是担心家里。” 叶青竹把柳承拎进屋里,打了半盆凉水示意他洗脸。 冷水扑在脸上,柳承也随之平静下来。 是他太过紧张了。 小院子东边,已经砌了整齐的三尺高石墙。 厢房盖得断断续续,基本上是忙忘了外边的事,叶青竹就在这边摆几块石头。 说来也奇怪,垒墙的过程他还挺享受的。 石头奇形怪状,就像人的不同性格。 当它们碰撞、堆放在一起,也像人跟人的相处一样。 你找到了它合适的位置,筑起的石墙便是坚固又平整的。 一面墙的倒塌,往往是源于内部结构的一处不合适。 因为地方不着急用,家里其他几个都是各忙各的。 菱角磨好了刀,就带上两个背篓出门割草。 喂兔子的草不能有露水,也因为兔子越生越多,所以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晒青草储存。 菱角去割草,名副其实的能者多劳。 天气好不太累的情况下,叶二姑娘都是两个背篓,连背带抱走上两三趟。 柳承稍微休息两刻钟就又起来干活。 “小七,是不是该做饭了?我来吧。” 柳承接替了雅儿的位置,老三老四说起了悄悄话。 三:“承哥,你说咱家院子里种上一棵桃树,再种一棵李子树,会不会很美?” 四:“你算盘都打到我脸上了。” 三:“现在咱内部有人啊,该方便的时候就得方便。” 四:“话很有道理,你去?” 三:“我算老几啊,刚帮过梁家一把,你最合适。” 四:“没记错的话,你是我哥。” 三:“我少喊过一句承哥没?亲兄弟共进退,咱哥俩一起嘛~” 四:“你找六子出面,他比我好用多了。” 三:“四承子,你不给三哥我面子是不是?” 四:“这么明显?那下次我收敛点儿。” 柳承说这话,尤其是专注于手上那撮毛,不知为何如此气人。 西斜的太阳是暖的,盼儿坐在小凳子上缝衣裳。 这是她们自己织的布,细密透气。 要让盼儿说,自家用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拿到布庄去换粗布,还能多得到几十文钱呢。 是大哥发话让盼儿剪了的。 今年他们种了好多的大麻,等到夏末秋初,就可以收好多的麻线。 用自家的布做成衣裳穿一穿怎么了? 第303章 雅儿还想尝试着染个色,甚至都开始找那些做染料的花草去了。 菱角只要一想到袖口那半圈叶子,脸色都灰绿灰绿的。 “叶小七,你敢给我染绿色,我让你的几十只兔子断粮!” 雅儿瘪着嘴道: “这回不染绿色还不行嘛?” 菱角:“不行,就这个色儿,要染你自己染。 姐姐我呀,还是喜欢本色的东西。” 雅儿揪着好不容易凑齐的茜草根。 “我才不信呢,铺子里五颜六色的漂亮衣裳,你就不心动?” 菱角抬着下巴,声势挺足,但是说出来的话就…… “我喜欢呀,怎么啦?我也是女孩子好吧~ 不过你这个野菜根还是什么东西的,我总觉得不该信你。” 菱角一侧的嘴角向上斜着,脸上都是拒绝。 雅儿跺着脚解释: “什么野菜根!这是药材,血见愁。” 菱角像是窥见什么秘密似的摊着手道: “你看,我就说那老道士把你带迷糊了吧。 药材呀,就好好晾晒了换铜板,染什么布啊?” 雅儿:“祖传的染料,就是茜草嘛。 二姐,咱试试呗?” 菱角使劲儿摇头: “我不要,你自己试,乖哈。” 姐妹俩没谈妥,茜草染出来的是红色,只适合女孩子嘛。 如果她敢对哥哥们的布料下手,噫!头皮疼。 五姐一个好好的小姑娘,非让她想想怎么把布料弄成黑的?灰的?还是什么土色的? 她说那样的颜色耐脏啊,还那么自然。 小七姑娘只能收起茜草,想着啥时候哥哥们去县城,趁早卖了去吧。 织好的布有两匹,一匹较粗一点,用来做外衣。 偏细一点的那匹,盼儿给家里人配齐了里衣。 反正穿在里边不用示人,手艺不好的菱角也被拉着赶工。 家中几个男孩子只需要做下身的,所以缝制起来很快。 女孩子们已经有条件遮掩私处,是以小衣的制作上更加精细。 菱角这个憨姑娘,换衣裳时还要戳一戳胸前,总是弄得同屋两个妹妹面红耳赤不敢多看。 比她年长一岁的叶青竹更是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他们俩从前都是在街上混的,有一点点不太懂,再找村里人问问,也就都明白了。 兄妹俩别扭有默契地开始避开一块相处,弄得家里几个年纪小的一头雾水。 直到柳承和堂远被大哥带到河里洗澡,看到了不该看的。 从那之后,兄弟姐妹之间很是尴尬了一段时间。 同住一个屋檐下,眼神都没怎么交流过,咋看咋奇怪。 最让人从头顶麻到脚趾头的,就是不小心看一眼,又慌忙错开。 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没话找话把这茬儿揭过去。 一家子的怪甚至影响到了长久。 万成不打猎的时候,关于他们几个练功之事还是很严苛的。 晚上的基本功结束,万成单独留下叶青竹。 没等叶青竹讲完,万成自己先乐到用拳头咣咣打树。 这就是年少啊,经历过,就要长大了。 万成也是个老童子鸡,说到一些关键点,只让叶青竹意会。 而回了家的菱角,看啥都烦躁。 进家门时用踹的,把另外几个吓一跳。 突如其来的脾气让他们无从开解啊。 叶二姑娘觉着自己不对劲,很不对劲。 半瓢凉水下肚也还是觉得烦躁,甚至想大晚上吼两嗓子,再不然找卢换干一架也行。 缩在一边的四个一言不发,就看着二姐满院子溜达。 她伸手拿斧子比划,四个人脖子发凉。 她进兔子房喂草料,他们为兔子捏一把汗。 第259章 菱角不适 叶青竹回家时,菱角还没消停下来。 老大哥也不得不问一句,这是咋啦? 菱角突然委屈巴巴掉眼泪,就坐在门边上哭。 这可坏了,叶二姑娘上次哭是啥时候来着? 她堵在门口,谁也别想回屋。 天黑了也看不见表情,堂远挪到大哥身边咬耳朵。 “老大,我们啥也没干啊,回来就这样了。” 盼儿站在叶青竹另一边扯扯衣角: “大哥,不会是招来什么大仙儿了吧?” 叶青竹低声呵斥: “哪有大仙,咱也不信那个。” 灵光一闪,脸色僵住。叶青竹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盼儿,你去请徐婶儿来一趟,悄悄的就行。” “啊?我咋说啊?” 叶青竹双耳发烫: “不用说,去叫人就行。” 盼儿走到徐家时候都是懵的。 晚风送来阵阵清香,不知道是哪里藏着的丁香花开了,淡淡的味道很怡神。 菱角自己哭了一会儿又好了,像个没事人一样招呼他们回屋睡觉。 雅儿过去抱着菱角的胳膊问: “二姐,你哭好了?” 菱角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照着小丫头的脑门儿就是一指头。 “谁哭了?那么没出息的事能是姐姐我干的? 盼儿哪去了?” 雅儿:“呃……等下就回来。” 菱角搂着小七进屋,大锅里温着水,专门留着练功回来擦洗的。 第304章 盼儿领着徐婶儿到家,路上就说了菱角的反常。 叶青竹直接让他们去西屋,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兄弟回房间。 “菱儿丫头,婶子来了,别怕。” 菱角和雅儿没事人似的还互相帮着擦背呢。 “呀,徐婶儿咋这么晚过来了?” 菱角大剌剌甩着手上的水珠子,盼儿眨眨自己的大眼睛,人还是呆呆的。 “你过来,婶儿问你点儿私事……” 俩人站在房间角落嘀嘀咕咕,后来菱角跟着回徐家一趟。 盼儿和雅儿都上炕准备睡觉了,菱角鬼鬼祟祟回来,还把什么东西塞到柜子里。 雅儿:“二姐,你藏啥了?” 菱角:“呃……没啥,徐婶儿给我一块布条。赶紧睡吧。” 安静地过了一夜,鸡叫两遍时,菱角懒懒地不想动。 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吧,又感觉屁股湿乎乎的。 半醒状态下的叶二姑娘,第一反应是自己尿炕了。 后来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一看,奶奶的! 褥子上两片红点,不用想,裤子肯定也脏了。 徐婶儿事先都说过,照着她教的,出了被窝先烧水。 用温水好歹清洗一下,换了裤子泡在盆里。 趁着他们还没起来,赶紧把脏衣服洗了。 腰酸腿软,打倒叶二姑娘只需要一个月事。 早上练功时,这丫头明显不如之前,被万成好一顿教训。 菱角身上是难受的,尤其是小腹,像是谁在里边用锥子扎来扎去一样。 不至于忍不住,就是让人心烦。 万成不满意,一套拳让她单练三遍。 菱角咬牙沉着脸,别说三遍,五遍八遍也打给你看。 叶青竹看不下去,拉着万成走开几步为菱角说情。 “师父,菱儿身上难受,今天要不就算了?” 万成脸色更难看了,指着叶青竹就开训: “难受?谁不难受?死了躺坑底舒坦。 大槐树上的告示还新鲜着呢。 你们都是认字的,上边写的啥不用我多说吧? 咱们是地处偏远,外边早就兵荒马乱了知不知道?! 我现在对你们严苛,也是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乱世里多一分保命手段。 既然怕吃苦,还练什么功? 回家织布喂鸡去啊!” 万成这次的火气,明显跟以前不同。 叶青竹听得出师父语气中的急迫和担忧。 但是几步之外的六个不清楚啊。 咬着下唇微微皱眉,正要多解释两句,长久一声惊呼打断了二人。 “哎呀我天!二姐屁股漏血了!” 菱角后知后觉想要用手挡一下,盼儿和雅儿已经反应过来靠近菱角后背。 姐妹仨背靠背站着,将洇出的血迹挡个严实。 万成吓了一跳,长腿一跨,又紧急停住前倾的身体。 叶青竹撞了下师父,紧张看着万成的脸色。 柳承想要凑上去看二姐,被堂远紧紧拽着。 堂远小时候没少钻楼子,他虽然不研究男女之乐趣,但是一家子里边,乱七八杂的属他最清楚。 柳承甩不脱,对三哥怒目而视。 堂远只能用手挡住嘴,悄悄告诉他二姐没大事,女子都会有。 柳承怎么可能反应那么快,还要跟堂远争辩,三哥瞪着眼睛,咬紧了门牙让他闭嘴。 柳承憋住一口气,刚好纠缠这一会儿,万成开口了。 “三个姑娘,今天就到这儿吧。 你们几个皮小子留下接着练,加半个时辰。” 长久从一场惊吓到另一场惊呆,都快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了。 “爹、爹?二姐受伤了,不得找郎中过了看看吗?” 他一个壮汉,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解释,那不是受伤。 干脆以恼羞成怒掩饰道: “不用你操心,刚才的招式再练一遍。 你们仨还不走?等我送你们回去呢?” 菱角很想说,我还能接着练呢。 但是一想边练功边流血,好像是有点不方便哈。 于是顺着俩妹子的力道,被遮掩着带回家。 菱角成功把自己折腾到没裤子穿,不得不指挥雅儿帮她做月事带。 盼儿把二姐的衣服洗了晾晒,才注意到杆子上的衣服。 现做现然是来不及,盼儿只能去东屋翻大哥的旧衣裳。 别人的二姐也穿不了,现让大哥凑合两天再说。 反正月事就几天,等衣裳干了再换回来呗。 家里人的衣服少,就这么两身能穿的。 盼儿把旧衣服拿出来比量,习惯性的抖两下搭在胳膊上。 这么一乎扇,一股子怪味儿。 盼儿试探着把胳膊上的衣服凑到鼻尖附近,疑惑的展开对着亮光查看。 正反面都看了,是洗过的没错啊,咋没洗干净呢…… 她哪知道,这是叶青竹自己洗的。 到了长大的年纪,嗓音在转向大人的样子,别处自然也会有不同。 跟着万成练功没几天,叶青竹就说每天出汗衣服都湿透了,各洗各的。 家里几个不疑有他,大哥说的也对,姐妹们也累呢,咋能让她们天天帮着洗衣服? 第260章 做裙子 盼儿红着脸把大哥的衣服尽量恢复原样,重新放到柜子里。 第305章 二姐也不能一直缩在被窝不动弹,想来想去,干脆粗粗的针脚先缝个裙子围上吧。 长及脚踝,腰边做了些大褶皱,增大裙摆方便活动。 一整片封了边的布料,带两条长长的布带。 菱角围在腰上系好,站在炕上转了个圈,心里还挺美的。 结果迈上两步,差点儿从炕沿上摔下去。 暴躁的菱角吼着: “盼儿~快进来,你这个不行啊,我咋走到茅房?” 盼儿让菱角站好了走两步,兔牙啃着拳头上突出的关节。 “嗯……我再改改。” 菱角撇嘴: “你行不行啊妹子?做不出来我就穿你的衣裳!” 盼儿忙着改裙子呢,淡然回道: “我就是为了不让你穿我的,才要努力把你裹上。” 雅儿在一个角落乐得幸灾乐祸。 家里的兄弟们回来时,菱角已经能穿着新裙子到处显摆了。 姑娘就是姑娘,穿上裙子还是会开心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方便干活都是穿上衣下裤。 甚至天气热的时候,男人们露着上半身图凉快。 住在城里的人家要脸面,要体统。 女子包裹两三层,看着确实是美的。 他们呢?做两身外穿能见人的衣裳,还得看看家里的米缸,查查油盐罐子。 不过现在很好,家里人都挺知足的。 如果是个太平盛世,就更好了。 叶青竹已经把石墙起到足够的高度,封顶的时候,还请了师父万成一起帮忙。 菱角她们晒的青草太多,小棚子和院子里哪都有。 赶上下雨就手忙脚乱到处塞,不是长久之计啊。 本来计划做偏房用的,现在改成了没有门的杂物间。 南边放草料,北边放农具和板车等。 原来盖房子时,他们住的草棚子,顺手就收拾出来做柴房。 院子里的柴都被整齐地码在柴棚里。 为了把院子清理干净,叶青竹还给棚子扩出来一段。 盖偏房剩下的石头,嵌在大门到堂屋门口这一段。 农家少闲时,即便知道税赋增加,谁家也不会只坐在炕头唉声叹气。 上有老下有小的,哪个不得张嘴等着吃饭呢,征兵还是收税的,来了再说呗。 而此时的县衙门口,聚集着不少民众。 户籍登记是有县衙官吏严格审核记录的,国主要征兵,也得考虑民生不是? 要说还是住在县镇的人脑子活,也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把成年的儿子分家出去自立一户,这样就能躲过征兵。 自古树大分枝没有错,只是分了家,心不齐。 也受一直以来的孝道影响,父母安,子心宽。 兄弟帮扶共同度日,传扬出去也是好名声。 但是涉及到征兵,与关乎生死无异。 这边刚贴了告示,那边后脚就有人要分家重新办理户籍。 戴彦璋能不知道这里边的猫腻儿? 心明镜似的,手下的人有了小心思,野鸡岭和丰泽那俩货也逃不了干系。 都说人老成精,别看戴彦璋一天屁事不上心,但是手下人弄出来点小动静,他也没老糊涂。 老仆担忧数日,忍不住提醒戴彦璋。 小老头儿盯着书册眼皮都不抬,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在书房回荡: “管?大势所趋,我怎么管……” 四月二十八,燕国成立后的一个月,春夏税收正式在整个北地开启。 按照旧朝例,每年六月前和十一月前,需要治下收齐整理好所有税赋运往各州,再经由州官和当地守备军共同负责运往京城。 兵戈四起,四国国主都在四处征集兵马粮草。 天下就在眼前,有机会的几人,谁不想一步登天呢? 整个天下的动荡又岂止是三言两语能道得清的。 燕国地域狭长,粮食不丰,青壮不足。 是国母坚持按照故朝往年时间进行税收和征兵。 一个女子,用尽办法说服国主。 “北地百姓本就艰难,需要休养生息十数年才能略见成效。 国主是大丈夫,志在四方。 妾为女子,视万户百姓为子民。 只求国主稍加怜惜,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 赵卓翊当了一个月的国主,身上的气势不怒自威。 “你给他们求情,他们又不知道。 哼~你的荣华富贵都在吾身上,国母你要是不想当,有的是人愿意。” “妾从来只愿国主安好。” 少年夫妻,感情是不同一般的。 “你究竟想要怎样?别说现在的局势多重要你不知道。” “国主无非是缺兵马粮草,妾陪嫁的奴仆里有几个得用的。 草料兵丁国主的人去办,粮食布帛便交给妾吧。 春税突增,为缓解民怨,不妨让百姓用青草、药材、麻布、军鞋、木材等代替饷银……” 相较于其他地方,北地虽然也经受了增兵加赋,但是百姓相对来说轻松的多。 其他几个地方可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 乱世多匪徒,苛政猛于虎,有多少人都是被逼到军中搏一条活路的。 大湾村的陈家家和卢家这样兄弟多的,也随大流进行了分家。 叶家只有一个叶青竹符合年纪,他们家不在征兵之列。 第306章 盖完偏房还没来得及整理荒地,熊里正带着人下乡了。 取之于民的军需即为赋。 按照每户户籍上的人口,每人需上交粗麻布十五尺,谷子一升,草三担。 一担草约四十斤,一个月每个人晒够一百二十斤青干草,时间非常紧迫。 而且这种收法,除了没生出来的和没断气的,不论男女老幼,均摊。 福禄还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干活的人只有六个。 菱角:“姑奶奶辛辛苦苦俩月割草晒草,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点,到头来还不够交税的!” 雅儿耷拉着眉眼道: “你好歹有点东西,我跟五姐织的布,都在身上了,咋办呐?” 叶青竹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毛茸茸的草穗一晃一抖地。 “一二三四下地割草,五七在家织布。 你们俩呆丫头,人家要粗、麻、布~ 菱角也是,喂马的和喂兔子的能一样吗? 一个个笨的呀……” 柳承小心翼翼问: “大哥,这能行吗?不会被里正借题发挥吧?” 堂远手抠着脚趾,大眼睛骨碌转个不停。 第261章 凑草料 论馊主意,还得是六子,堂远暗自可惜小六弟不在家。 “哎,大哥,咱家镰刀也不够呀,四个人咋割草?” 菱角:“那你啥意思?想留在家跟妹妹织布?” 这嘲笑,有点过于直白。 “二姐,你可以笑话我力气小,但是不能否认我是男人。” 说着还比划比划自己的胳膊: “看见没,男人!” 菱角不屑地嗤笑,瞳孔朝天。 叶青竹:“好了别闹了。 老三你什么想法?看看有没有搞头。” 堂远往前伸着脖子道: “大哥二姐用镰刀,我跟承哥连根拔呗? 你们想啊,他们收一担四十斤,根重叶轻。 那鲜嫩的小叶子晒干了还能有啥? 只要咱们藏的好,重量这不就上来了?” 柳承深吸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呢,菱角接话了。 “老三,咱俩拔去,让大哥带老四用镰刀。” 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一看就没什么好心思。 “叶凌儿,你最好别闯祸,否则自己擦屁股。” 菱角撇撇嘴:“嗯嗯,我自己擦,不用你老人家操心。” 叶青竹指了指菱角,这个死丫头,就是仗着自己存那一棚子干草。 再着急的事,也不能点灯熬油地干。 叶青竹硬是抢了油灯,才把盼儿和小七赶回去睡觉。 傻丫头啊,熬瞎了眼睛也不能一宿就织成三匹布。 翌日,刚过丑时就有人生火做饭。 盼儿起的不早不晚,大锅里青菜汤开锅,放上一小撮盐,灶下灭了火。 天气太热,一口热汤都喝不下去。 鏊子摆在院里,架上木头升温。 煎饼水分少,容易存放。 接下来一个月恐怕要比种地时候还忙,盼儿想来想去,也就是做煎饼能稍微省省力气。 家里其他几个陆续起来洗脸,锅里的汤温热时,盼儿那边刚好结束。 兄妹几个站着吃东西,煎饼里卷了小白菜和葱,噎着了喝口汤顺一顺。 几乎都是嘴里食物还没嚼完,人已经拎着镰刀和扁担出发了。 收来的麻线早就不剩多少。 苘麻算是白捡的,做鞋和编麻袋用掉一些。 留在家的姐妹俩不止一次感叹,顺手弄回来的苘麻,可真是救了她们了。 盼儿:“咱们家一百零五尺,一匹三丈半正好。” 两个女孩子还是比不上经年干活的妇人的,绩麻枯燥且无聊。 感觉手上受不住就得停下来活动活动。 喂鸡,喂兔子,或者上个茅房。 织布的事儿,盼儿不算太急。 只要雅儿能帮她准备好麻线,上了织布机她自己也能在月底前完成。 现在就怕苘麻不够,所以前期两人把麻线弄得很细。 后边感觉量够了,才让雅儿放开手脚绩麻,她则是开始织布。 草料的需求量太大,出门的四兄妹算是抢着下手的。 村里别的人家也得割草,一个不留神甚至都能跟人家头碰头,屁股撞屁股。 没用几天,村子周边除了庄稼和树,一眼看去光溜溜的真干净啊。 侯老爷子坐在大石头边歇着时,跟其他几个老头老太太还说起呢。 要是年年都能用草料抵税,开荒的速度都能快上几倍。 叶家那把旧镰刀给了佟丽,她想找福禄的,得知福禄不在,才找的叶青竹。 说是镰刀能不能不还?她没钱买新的。 叶家本来也没打算让她还,现在什么节骨眼儿,他们还真不至于把人逼死。 菱角真的跟堂远俩人连根拔的,虽然速度不快,但是重量上的确很压秤啊。 开始村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叶家都是孩子,想也知道镰刀不够用。 胡美芝那双眼原本是盯着叶家什么时候倒霉的,看见菱角和堂远用手拔也没多想。 干一天活回家躺在炕上,身上还压着范传德呢,突然就哎呀一声。 这一嗓子,差点儿把自己男人送走。 范传德两口子白天没怎么累到,村里像他一样还有力气想点别的事儿的都不多。 第307章 “怎么了芝芝?” 胡美芝大晚上跟男人咬耳朵: “我说,叶家那一群孩子就是八百个心眼儿。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范传德还留在那儿呢,作为男人,第一次感觉到组丧。 娘子在炕上还能想些乱七八糟的,他能不受打击嘛! 再出门割草时,胡美芝有样学样。 范老太太看不下去,嘟嘟囔囔骂了大半天。 胡美芝一生气,我还不去了呢! 本来顶着大日头干活就烦,正好借此机会留在家织布做饭。 割草的人以村子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 叶家人不知道,村里别的人也学菱角和堂远用手连根拔的。 五月初八,没大事都不会去赶集。 大湾村倒是来了客人,徐家的准亲家和媒婆。 徐麦冬的婚期原定是六月中,女方是想提前一个月办喜事。 五月二十是陈家兴娶亲,六月十三徐家娶媳,刚好两家错开月份。 徐家的亲家也是野鸡岭镇的,只不过人家是好几辈之前就在这住。 姑娘在家排行老二,上边一个哥哥,下边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农户人家都是农闲了办喜事,日子是去年就定下的。 徐家这事儿弄的全村都知道了,其实大家伙都理解。 在娘家做姑娘,就要多交一份税。 提前一个月嫁出去,就成了婆家交税。 徐家还不至于差这么点东西,一人多干一点儿也就出来了。 只是原本媒人夸的天花乱坠,现在亲家办这个事儿,让人心里瞧不起。 再说徐家就这一个儿子,成亲多大的事儿啊,还想着好好热闹一下呢。 五月成婚,谁有空来给他们帮忙啊?多寒碜? 徐家老两口都不怎么乐意,任媒人说干了嘴,这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的。 徐麦冬听到信儿时,还跟叶青竹在一块儿抓蛙呢。 这个季节那么多东西能吃,生火贫苦没关系,懂得跟山川索取也能过得很好。 徐麦冬看着草篓里的几只肥蛙,怎么也没心情吃肉了。 叶青竹安慰地拍了拍徐麦冬: “麦冬哥,恭喜你,再有几天娘子就进门了。 正好盼儿给我们做了新衣裳,我们陪你去迎亲。” 叶青竹脸上一道道都是黑汗,但是笑是干净的。 徐麦冬仰着头闭了眼,终于轻轻点头。 第262章 交换条件 菱角看看俩人,搓着手上的土问: “麦冬哥,你咋不高兴呢?这不是好事儿吗?” 徐麦冬笑得有点勉强: “二妹子为啥这么说?我家得多出一个人的税呢。” 菱角举袖子扇风道: “嗨!你换个角度想嘛,媳妇儿是你的了呀。” 叶青竹几个劝了徐麦冬不少,表面看着像是情绪稳定了。 天黑各自回家,路上柳承就说,徐家肯定心里不痛快。 菱角多少有点儿不太理解,早晚都是一家人,至于就差这一点东西? 柳承徐徐道:“不是东西多少的事,徐叔家也没穷到那份上。 两家是要结成秦晋之好的,现在女方爹娘上赶着把闺女送出去。 二姐,你仔细想,徐家得啥感受? 跟他们做亲戚,还不得提心吊胆一直防着呀。” 菱角挑着扁担道: “你们都在想徐家怎么怎么,咋没人关心麦冬哥未进门的媳妇儿? 要我说啊,徐家人都和善,那姑娘早点嫁过来就是好事儿。 我都听娇娇说了,她未来嫂子人勤快,心眼儿也好。 将来那姑娘好好跟麦冬哥过日子不就行了? 计较那么多,还不如不成婚。” 叶青竹:“我看你最想说后头这句吧?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 堂远:“二姐一个人这样就算了,别带坏了盼儿和小七。” 菱角一顿,堂远直接撞在草堆上。 “老三,什么叫带坏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要是谁算计我妹子,大不了我带着她俩立个女户。” 想了想又道:“亲兄弟算计也不行!” 堂远被菱角怼的有点懵,话赶话的事儿,干啥冲他呀? “承哥,二姐不会又那个啥了吧?” 柳承也背着一大捆草,只顾低头看路了。 “哪啥?反正咱家干不出这事儿。 难道你有想法?” 堂远差点儿原地跳脚: “你可别冤枉我!” 兄妹几个不时说上几句闲话,权当缓解疲惫了。 将青草摊匀在院子里,晚风真舒适啊,坐在地上都不想动了。 盼儿和雅儿出来把他们一个个拉起来,舀水洗脸,点灯吃东西。 一夜就这么又过去了。 忙了半个月,总算把草料凑齐。 期间万长久跑过来一趟,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忙。 万家压力小得多,再说万成跟熊初默的关系摆着,也不会受到刁难。 去镇上送草料时,两家算在一起。 做徒弟的孝敬师父再正常不过,更何况叶家七个人共用一个师父。 熊初默把万成截住,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 “老万,你看一天天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当个村长帮我一把行不行? 第308章 上头催得急,我这儿天天得往县城送东西。” 万成:“你可打住吧兄弟,我儿子还管不过来呢,还有七个徒弟。” 熊初默本想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突然看向等在不远处的叶青竹。 叶青竹就觉得熊里正的一对牛眼跟冒绿光似的,后背一紧。 嗯?要坏…… 直觉上里正盯上他了,但是他有啥可被瞄上的呢? 熊初默用胳膊肘撞撞万成的肋骨,咬着牙小声嘀咕: “老万,你说,你那个大徒弟咋样?把他借我用用?” 万成撩了下眼皮,又斜着眼看看好友,脸上的疤动了动。 “他啊,你自己去问,不过我感觉够呛。” 熊初默搓着大手道:“试试才知道,你帮我说两句好话去。” 叶青竹极力想着自己有啥可被里正惦记的,人就就拉拽着师父走过来了。 长腿大脚的,几步就到了跟前。 “里正……叔?” 熊初默还左右看看,防贼似的。 “大侄子,叔这儿有个好事跟你说,你别声张哈……” 叶青竹边听边摇头,看师父面无表情看戏似的就知道,熊里正在挖坑,还是个大坑。 “叔,你别……”坑我!换个人吧。 熊初默:“叔就看好你,大湾村村长的位置就是为你准备的呀。 你看看大湾村都在那儿多少年了,他就是为等你叶青竹来呀! 你说来野鸡岭镇是不是机缘巧合?” “是!不过……”你捡漏的好不好? “是就对了!住在大湾是不是生活越来越好了?” 叶青竹被熊初默的大掌钳制着,想要挣脱,掌心传来的力道越收越紧。 “师父,你倒是说句话呀。” 万成:“嗯,你俩继续,不用在意我。” 叶青竹压抑着翻白眼的冲动,继续跟里正周旋。 “叔,我真不合适。” “不,我看你合适。 你这样,就试试,当一天也行。” 叶青竹:“费那劲干啥啊?耽误你物色好人。” 熊初默:“叶青竹!” 他这个嗓门儿吼出来,引来不少人的打量,甚至还有人隐晦的跟旁边人交头接耳。 “叶大侄子~帮叔个忙,整完这个春税行不?是爷们儿给个痛快话。” 叶青竹:不行。 紧抿着唇表示抗拒,大小声?他怕似的。 熊初默:“你答应当村长,年底我就把你家老四弄到县衙当差去。 领银子,活儿轻省,叔在县衙有熟人。” 万成听到这儿,脸皮下意识抖了两下。 一个破村子的村长,跟烫手山芋似的丢过去,至于的吗? 叶青竹抿着的唇放松开,就在熊初默以为他要答应下来时,这小子问道: “年底柳承才十二。” “你不用管,我来安排,就说这个条件,你答应不答应吧?” 叶青竹看一眼师父,扯着嘴角笑道: “我考虑一下?” 熊初默两手一使劲儿,掐着叶青竹的肩膀举起来好几寸。 叶青竹活动两下脚腕子,地面呢?熊里正吃熊长大的? “考虑啥,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大湾村通知下去。” 双脚离地的那一刻,叶青竹很想抬腿照着熊里正踹两脚。 后来还是理智占据上风,踹了他可就不好收场,大不了过两天再找他说不干了呗。 草料和粮食都送走了,就差粗麻布还没凑够。 盼儿一个人在家赶制麻布,二姐带他们几个去徐家帮忙。 得知大哥要当村长,盼儿可是愣在那足足有半炷香。 “大哥,不会是里正坑你吧?” 叶青竹回了妹妹一个眼神: “真是我亲妹子,果然想法一样。 大湾村人家虽少,但是各家关系复杂。 这就是讨人嫌的活儿,谁都不想干。” 第263章 兄弟小误会 盼儿紧张道:“里正用啥条件诱惑你的?” 叶青竹:“你咋知道我不是被逼的?” 盼儿笑笑,还有点小骄傲。 “不可能的,你快说嘛。” 叶青竹道:“我答应当村长帮他解决麻烦,他给柳承弄进县衙当差。 应该不算亏,是吧?” 盼儿瞪圆了眼睛: “还有这好事? 我心里不踏实,要不咱拒绝了吧?” 叶青竹弹了盼儿脑门儿一下: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操心家里这点事就行。 外边有哥哥们撑着呢,伤不到你们。” 盼儿轻轻捂着额头,皱着鼻子对大哥的背影道: “我是怕有人眼红咱家,背地里给你们使绊子。” 叶青竹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自己翻了身衣裳下河洗澡去了。 十七,熊初默果然挑了个晌午的时辰来大湾。 本以为是来催缴的,没想到是宣布叶青竹当村长。 可以说在场的男女老少都心思复杂,咋也没想到刚到大湾村一年的小子,这就混成了村长。 毛都没长齐,嗓子变音儿还没结束呢,咋就得了里正的青眼呢? 可是要说把这个位置给他们自己,他们又接不住。 就这么着,叶青竹站在高出地面一尺的石头上,在心思各异的村人面前成了村长。 第309章 熊初默交代完又匆匆离开了,人群围上来找叶青竹说话。 不管怎么说,叶青竹也是名义上的村长了,村里人该道一句恭喜。 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面子上都是笑呵呵的。 叶青竹又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村里这么几户人家要是不给他找麻烦,他也乐得挂着个闲名。 等人群散去,叶家的兄妹几个也走在回家的路上。 盼儿以为大家都知道了呢,闹了半天大哥只跟她提前说了几句。 堂远绕着大哥打转,问他村长需要做什么呀? 叶青竹摇摇头: “鬼知道呢,有事了再说。” 柳承:“大哥,你咋能答应当村长呢?村里人不好压啊。” 叶青竹将一条胳膊放在柳承肩上,淡笑道: “因为你呀。 作为交换,最迟年底,或者明年年初,你就能进衙门当差了。 怎么样?高兴不?” 柳承嘴角逐渐崩成一条线,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自作主张安排我的前程,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柳承甩开众人,一个人快步往前走。 叶青竹胳膊还僵在半空,其余几人错愕对视。 柳承一直表现的很稳重知礼,甚至家里其他几个人也受他影响,在行为举止上规矩很多。 兄妹几个从未见过他发脾气,明眼看,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他还不乐意了? 盼儿轻轻拉下大哥僵硬的胳膊,雅儿担忧地扯着另一侧衣角。 堂远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追着柳承而去。 菱角站在原地数落: “这个老四怎么回事儿?以前不这样啊。” 雅儿仰着头有点着急: “大哥,四哥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叶青竹冷哼一声: “我不生气,他叶柳承志向高远。 看不上一份小小的县衙差事,有能耐你去当大官,你也去跟着国主打天下去! 老子费尽心思想把好的留给你们,到头来还不领情。 给谁甩脸子呢? 就这还是读过书的?我呸~ 不要拉倒,老子还俩兄弟呢!” 盼儿都快吓哭了,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大哥,不是这样的,肯定有误会。 咱先回家吧,别让人看热闹。” 叶青竹心里也很不痛快,一股火气上来管他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谁爱看就看,老子跟兄弟吵个架……” 菱角双手掐腰站在叶青竹面前,英气的眉毛下,双眼尽是嫌弃。 “大哥!回吧~ 大不了我回去揍他一顿。” 身边留下三个姑娘,搞得叶青竹想发火都发不爽快,只能被她们推着回家。 柳承跑,堂远追,俩人始终保持着三五尺的距离。 一直跑到山坡上,柳承坐在一块岩石上,堂远静默地立在他身后。 天上有成片成片的白云,这一团撞在那一团上,融合到不分你我。 堂远站累了,就坐在柳承身边。 村庄掩在一片绿色之中,视野开阔,心情也会舒畅不少。 柳承:“那是大哥的,我不要。” 堂远用肩膀撞了下兄弟,转头看着他的侧脸。 柳承的眼半垂着,浓密的睫毛后边,是有些忧伤的眸子。 “你就因为这个跑了?” “没跑。” 堂远把头放在柳承肩上,还是抬眼看着他。 “承哥,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好像六子犯倔的时候啊。” 柳承动了动唇道:“那就接他回来。” “嗯,明天就去接。 大哥把他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了,我有点酸。” 柳承将头转向另一边,轻声道: “那你去。” 堂远长叹一声:“唉……大哥没打算给我呀。 再说了,我还是喜欢做生意。 我要做白狼县第一富商。 不过…… 我还缺个靠山。” 柳承:“找大哥。” “哎呦呵,你小子非得这么几个字几个字的蹦啊?” 柳承是真的不想说,他只想静静。 “好吧,你不说我说。 咱们兄弟什么底细? 因为啥来燕北的? 大哥之所以让你顶替他,肯定是考量之后的。” 柳承缓缓低下头道: “我知道。 可是明明大哥也可以做得很好。 大湾村就是个烂摊子,谁都不愿意接。 他为了我,自己得受多少委屈啊你想过没有?” 柳承眼圈都是红的,三哥说的这些,他会想不到吗?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心痛,才难过,才口不择言。 他那么说,大哥应该很难受吧? 堂远用头蹭了蹭柳承的脖子,徐徐道: “亲兄弟不说两家话。 大哥那个位置,换了谁当,都要多承担一些的。 听兄弟的,回家给大哥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 “三哥,可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会觉得,对不住大哥还有六子。” 堂远夸张的笑出声: “哈哈哈,你也有想不开的时候? 县衙有咱自家人,以后想办法多关照一下家里不就行了? 第310章 再说近的,外边还打仗呢! 哎?我怎么觉得大哥是把你推出去顶事去了?” 第264章 小打小闹 柳承坐直了背,惊疑不定地看着堂远。 你要是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过了一会儿才转动两下眼珠子。 “三哥,回家!” 来的时候是堂远追着他,回家的路上还是被他拉着跑。 凉爽劲儿渐渐消散,叶青竹横在东屋炕上生闷气。 四小子,真是死小子! 他一个人在屋里翻来覆去,西屋的三个姑娘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菱角将拳头捏的咔咔响,咬牙切齿要等柳承回来收拾他。 雅儿绞着手指头,总要为他说几句好话的。 盼儿兔牙咬一下一下刮下唇,家里人吵架,她的心就狂跳。 和和气气过日子不好吗? 三个人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都是被柳承突如其来这一下子弄的。 柳承回了家直奔东屋,果然大哥躺在炕上。 见进门的是他,还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乱蓬蓬的后脑勺。 “嘿嘿~大哥,还生气呢? 我回来认错了,原谅我一下呗?” 叶青竹屈膝弓背,明显就是不想搭理他。 柳承想明白一些事,肯定要卖力气哄大哥的。 当时叶青竹的确是生气的,但是在家里翻滚这么一会儿,也冷静不少。 是他想当然了,他都没问过柳承想要什么,将来要做什么样的人。 还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开心呢。 如果柳承实在不想去,好好跟他说,他不会勉强自己兄弟的。 果然有些东西还得现实教会他。 以前要饭的时候,他想怎么安排就怎么样。 谁敢说个“不”字,他能一脚把人踹出去。 唉,看在同生共死的份上,就不跟老四计较了吧? 柳承嘴上嘚嘚不停,说什么自己错了,不该给大哥脸色看。 更可恶的是,不能让大哥在弟弟妹妹面前没脸,以后还怎么当家云云。 叶青竹听得不耐烦,浑小子就是耍无赖。 这套词儿听着就耳熟,肯定是老三教他说的。 “你滚出去,念叨的我脑袋嗡嗡响。” “好的叶村长,小弟这就出去。 村长晌午要不要午睡?” 叶青竹:“盼儿,找针线,给我把他的嘴缝上一会儿。” 堂远就在西屋呢,一个眼神递过去,盼儿没应声。 柳承:“村长大哥,小弟给你捶捶腿呗?” “不用,你给我圆润的、偏远的、悄无声息的离开。” 柳承委屈巴巴住了嘴,但是大哥不翻身也看不见。 眼睛灵活一转,干脆笑着趴在大哥腰身上不动。 “你当村长就想让我离开你,我是不会上当的。 大哥~原谅我吧~” 叶青竹浑身起鸡皮疙瘩,吼菱角过来把他轰出去。 “菱角!赶紧把他弄走。 叶柳承,你可真无赖!” “哥哥不生气了吧?” “我他娘的要气疯了,你离我远点儿!” 柳承压着叶青竹的腰,挣扎好几下都起不来。 “哥,你听我解释呀。 那不是怕你把好处让给我,自己吃苦嘛。” 叶青竹呼哧呼哧喘气,西屋那几个小崽子,谁也不来帮他一把。 早知道就不让柳承跟师父学了,力气越来越大。 “大哥,我是认真想明白了,我去。 这是我哥哥弟弟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能落在我头上,是天大的福分。” 柳承说的极认真诚恳,叶青竹不在扭动,身体缓缓放松。 “承啊,是大哥没考虑你的感受。 你不愿意就不去,想干啥就干啥。 不过你也得理解我一下。 当哥哥,和当叫花子头头,不一样啊。” 柳承把叶青竹扶起来,兄弟俩视线相交,对方的眼中是自己。 “大哥,不过都是为对方着想罢了。 我太着急,没控制好情绪。 以后不会了,真的。” 叶青竹伸出拳头,不轻不重的砸着柳承的肩膀。 “傻小子,我还能坑你不成?! 好家伙的,当时那个脸臭的呀,跟茅坑似的。 也不想想,我当个破大哥容易吗我? 我算个啥?还敢安排你的前程? 你们都出息了我骄傲,成就是我吗?” 柳承含笑听着,一会儿给大哥捏捏肩,一会儿又扇个风的。 大哥说啥他都嗯、啊、是的,总之就是等大哥撒完气。 西屋的几个都支棱耳朵听着呢,感觉大哥他们俩好像没啥事了。 叶二姑娘歪着嘴,踮着脚,微微眯着双眼。 雅儿看着就头皮一紧,心里默念: 四哥呀四哥,我算救不了你啦。 堂远和盼儿跟在菱角身后,就等着查缺补漏,顺势黑柳承两把。 雅儿后退两步,转念一想,不对啊,得紧跟二姐。 于是东屋俩人的误会刚解开,菱角就带着三个人冲过来。 武力上都不用大哥出手,二姐一个能打一片。 雅儿悄悄把屋门关好,后背紧贴着门。 占据最佳地形看戏,别说,还挺好看的。 第311章 叶青竹盘腿坐在炕沿边上,手上倒掐一根鸡毛掸子做指挥。 菱角也不是真下死手,只是姐弟之间的玩闹,顺便让他长长记性。 俩人在屋里过招,早上出门忘记洒水了,搅动起一股股的尘土。 柳承连他二姐都打不过,旁边还有俩打边锋的,痛的他嗷嗷直叫。 菱角打的位置就是疼,但不耽误干活。 后来柳承看准一个空档,直接跳窗户跑了。 菱角还想从窗户追出去,被叶青竹一把抓住脚踝,直接跪趴在炕上。 只听见咚的一声,菱角感觉炕都砸出一个坑。 “大哥,你拉我干啥?咱俩是一伙的呀?” 叶青竹:“差不多得了,不用干活了是吧?” 盼儿急慌慌道:“哎呀,我的布!” 雅儿有眼色的错开一步,五姐风一般穿过两道门坐在织布机前边。 小丫头想笑又不敢笑,叶青竹拽着菱角一条腿把人拉起来。 现在天气好,用来晒泥坯干的快。 兄妹几个都找到自己要干的活。 圈起来的几只鸡,用爪子刨了坑,浑身扑腾在土坑里像洗澡似的。 柳承看看天空,太阳在云间时隐时现。 外边的纷纭,挡不住光的,只要等,活到那个时候就行。 还有半年时间,应该好好规划一下,起码要确定大哥能掌控整个大湾村。 堂远满手黄泥拍在柳承脸蛋上: “干活去,让你来赏云的?” 柳承摸了一把脸,在手上搓一搓,随后就糊在堂远脸上。 第265章 福禄回家 春税需要送到镇上,由里正安排交接给县城的人。 各家都是先准备好什么就交什么。 叶家先给的是粮食和草料,像是徐家就是粗布和粮食。 也有人家粮食不够的,还需要用别的顶替上。 雅儿听说可以交药材的时候,后悔的小脸都快皱在一起了。 粮食能填饱肚子,药材在春夏时节卖不上高价。 堂远安慰小妹道: “别愁了,你把要卖掉的收拾好,我带县城去。” 他要去接六子回家。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能回了。 “大哥,我顺便把兔子卖掉呗?” 叶青竹喝着糊糊道: “嗯,你自己定吧。” 堂远踢了下柳承问: “兄弟,你那个毛笔进度咋样了?我还等着大展身手呢。” 柳承:“都快忙死了,哪有空啊! 再说家里的笔杆不够,得等六子回来吧。 外边兵荒马乱的,不是时候,我觉得你还是换一个的好。” 堂远一想也是,就是不知那位桃女管事还在不在。 雅儿边收拾边叮嘱: “三哥,你可千万别再给我捐了啊。” “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 雅儿睡前还不放心,直到堂远再三保证才作罢。 卖了兔子和药材,匆匆赶到桃李庄。 梁半仙儿家住在深处,因为守丧,现在更加门前冷落。 师徒俩消瘦许多,尤其是六子,怎么还更白了呢? 道明来意,梁愚送福禄他们出门。 看起来这段时间六子跟梁家人相处的很好,大师兄小师弟还郑重道别。 福禄没带衣裳,但是背了一个精巧的小木箱子。 堂远想要帮忙拿,福禄拍了拍道: “一点也不重,我自己背就好。 说说家里吧,我想家了……” 兄弟俩是赶在十九的后半晌到家的,盼儿做了一桌子的菜。 十八那天特意去赶集买的猪肉,回来就吊在井里等福禄回家吃。 俩月不见,福禄长高不少。 裤子和袖口接出来一截,问过才知道,是梁愚的娘子帮忙缝的。 一家子齐聚,长久不知道从谁那儿听说的,赶在饭点儿过来蹭饭。 万成开始严格后,长久也在成长。 只不过见到福禄,那开心劲儿还是掩饰不住。 当夜,八个孩子分两排扎马步。 福禄的基本功很扎实,属实令万成很意外。 小小年纪,能自律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优秀的徒弟了。 甚至万成都有一瞬的冲动,干脆别放他跟着梁半仙儿了。 叶青竹答应了徐麦冬和陈家兴要去迎亲的。 当初是年纪相仿的少年,现在他成了村长。 陈家特意上门请了叶青竹过去,如果他拿乔不去,陈家也没办法。 叶青竹到陈家就先安了他们的心,该怎么安排就怎么进行。 陈家要留饭,叶青竹吃到一半,又被徐家请走了。 卢换看着叶青竹的背影阴阳怪气,孤儿还成了香疙瘩什么的。 桌上的年纪都差不多,还就是叶青竹和卢换小一点。 人家现在好歹是村长,他们还没混上呢。 打着哈哈没人接卢换的话。 徐家没请卢换,心里不舒服了呗。 怪不得叶二丫头叫他卢三妹,啥都得争一下,一点也不像个爷们儿。 叶青竹在徐家就自在多了,顺便混了顿饱饭。 成亲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准备妥当的,唯有米菜粮肉需要去镇上订。 陈家在前,徐家紧随其后,两家就隔了一天。 看八字挑日子,哪就那么容易的。 第312章 陈、徐两家还得重新商量,原定两家互相帮忙操办的。 这回前后脚迎新媳妇,自然要重新安排人手。 都在忙着春税的事,想也知道人不好请。 陈家要在二十办喜事,盼儿想赶在那之前把剩下的布织完。 所以叶青竹回家时,西屋还亮着灯呢。 虫鸣伴着阵阵艾香,叶青竹站在院子里看着夜空。 他们在大湾村融入的越深,越学着这里人的方式生活。 一年了呀,过得可真快,他们都学会一半的燕北话了。 堂远睡前要出门撒尿,一开门看见那条直立的黑影,吓得呦呵一声。 “大哥,你这是干啥? 差点儿被你吓尿裤子。” 叶青竹被打断思绪也不恼,还笑着道: “你那玩意儿要是不好控制,就用个绳儿系上。 每天掐着时辰去茅房放放水也挺好。” “哎呀~这么好的招数你自己留着用吧,免得天天早上偷摸换裤子。” 叶青竹反被堵的没话说,自己晃悠着进屋睡觉。 盼儿眼睛酸胀了厉害,不得不停下闭目养神。 雅儿下地穿鞋,给她浸了一条凉帕子敷着。 “五姐,先睡吧,明天我跟你换着来。” 盼儿仰头坐在那儿叨叨: “明日不去帮忙吗?” 菱角:“我跟柳承去就行,陈伯娘说了,让咱们先忙家里的事儿。” 盼儿仿佛呓语:“还有徐家呢……” 菱角:“真到了那天再说,你先把今天的觉给睡了呀。” 菱角话音刚落,地上织布机旁边传来细细的鼾声。 湿帕子还搭在盼儿脸上,这丫头,坐在那儿睡着了。 雅儿轻轻把帕子拿走,菱角踩着鞋走过来,把人打横抱上炕塞进被窝。 “唉……傻丫头一个,没人逼你必须干完呐。” 雅儿小声道:“五姐总是对自己狠,怎么劝都不听。” 菱角吹了灯,黑暗中呢喃:“老黄牛,以后可怎么办呀~” 翌日,盼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昨夜一觉,感觉自己睡在风上。 姐妹俩笑话她,这是什么形容啊? “就是飘飘忽忽的,感觉自己身体很轻,说不上来。” 打开门,又是没有雨的一天。 做早饭的是菱角,怎么省事儿怎么来,一大锅绿菜叶子煮糊糊。 堂远和雅儿在兔子房干活,一个喂,一个铲屎。 “小七,你是不是喂太多了?咋这么多屎球?” 雅儿:“正常的量啊,多吃长得快。 再说了,粪沤好了可以肥地。” 堂远琢磨着还有几只可以最近换钱。 再生下去,笼子要不够了。 五月二十这天早上,叶青竹率先出的门。 陪着陈家兴迎亲的几个小伙子几乎同时到的陈家。 第266章 村里喜事 因为同在一个镇,陈家没有花钱租毛驴。 但是陈家兴穿了一套新衣,精气神儿看着就不一样。 且叶青竹作为新晋大湾村村长,亲自陪着陈家兴迎亲,说出去也好听。 未时初,陈家的迎亲队伍出发,灶上帮忙的妇人们闲聊天。 说到村里这两年新添的孩子少,就等着陈家的新媳妇明年生大胖小子了。 陈家的喜事办的不算热闹,没有鼓乐吹打。 领了新妇回来,拜过天地,送入新房。 外边亲戚和村邻开席,菱角带着俩妹妹挤进新房,特意去看了陈家小嫂子。 长得黑瘦,模样还算周正,为人腼腆。 看得出这位陈小嫂子在娘家也是干活勤快的,手脸都很粗糙。 闹腾到天黑,帮忙的人散去。 桌凳碗筷稍微清洗一番,直接被送到徐家。 徐麦冬的婚事提前办,原来递过信儿的那些亲戚,有一半人家都来不上。 为此徐婶子还闹心了好几天。 儿子的终身大事啊,怎么想都心有不甘。 好在明日儿媳妇就进门了,亲家是有点不如意,但是那姑娘是个好的。 虽说东西物件儿都是早早准备下的,但徐婶子还是生怕遗漏了什么。 领着好几个小姑娘里里外外的查看,从上到下,事无巨细。 菱角跟娇娇说: “光我记着的,你娘都查验第三回了。” 娇娇笑着点头: “你不知道的也有三四回了,让她看吧,等我嫂子进门她就安心了。” 徐婶子回头指着她们俩道: “小丫头家家的知道啥,仔细点肯定没错。 现在你们像看笑话似的,等将来你们也当了娘,自然就到这一步了。 日子过的也挺快,好像一觉醒来,麦冬就长大了……” 娇娇几个小姑娘,不知道她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刚才还笑的牙不见眼,情绪说来就来啊? 四个丫头连哄带闹,总算揭过这一段。 男人那边,徐叔细细交代他们明日要注意的小事儿。 叶青竹哥仨算是旁听的。 刚开始徐祥是帮儿子捋接亲成亲的流程。 说到后边入洞房,那内容就有点少儿不宜了。 叶青竹想带俩兄弟躲远点,就怕麦冬哥不好意思。 他人都站起来了,最后被麦冬哥拽着不让走。 第313章 “你走啥?陪哥听着,以后用得上。” 叶青竹:“不是啊哥,我不用听。” 徐麦冬:“你都十五了,回头让我娘帮你张罗个媳妇。 爹你接着说,省的费二遍事儿。” 徐祥:……老子教你一个都费劲,你给我整好几个,老脸还要不要了?! 堂远跟柳承挤眉弄眼的,柳承双耳通红想跑。 “你放开,我生气了!” 堂远才不管兄弟的低吼,就是呲牙咧嘴不放。 然后徐祥捂着老脸,断断续续教他们咋跟娘子睡第一觉。 不得不说,这里边还是很有内容的。 毕竟之前他们听的看的都不算从头开始。 徐家四口人,可能就娇娇睡了个好觉。 老两口是紧张的,徐麦冬一闭眼就想到老爹说的话。 叶青竹也挺懊恼。 他倒是没啥具体对象,就是迷迷糊糊做一宿的春梦。 天蒙蒙亮的时候,掀开被子一看,啧,控制不了。 两手抱着一条裤子,胳膊自然下垂,刚好挡在身前。 溜达到河边,找个没人的地方脱了衣服下河。 早晨的河水冰冰凉,叶青竹找的地方,水面刚好漫过他的腰。 从背影看,已经像个大人模样。 等身前不支棱了,抬腿上岸,用那条脏裤子好歹擦一下水渍,换上另一条干净的。 洗裤子就是顺手的事,匆忙搓洗几下拧干水回家。 堂远和柳承也要陪徐麦冬迎亲,今日起的特别早。 晚上睡觉总能出一身的汗,俩人在院子里光者上身互相擦背呢。 叶青竹单手掐着裤子进院,也没想到他俩起这么早。 兄弟仨僵在当场好一会儿,叶青竹欲盖弥彰的把裤子往身后背。 堂远咧着大嘴无声乐: “都看见了,还藏。” 柳承伸手挠挠脸,又揉两下鼻尖。 好尴尬啊,说点啥好? 叶青竹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很快就恢复镇定。 “看见就看见!笑个屁。” 说着走到一边把湿裤子搭上晾晒。 堂远看着大哥有点不协调的步伐,没忍住又噗嗤一下乐出声。 柳承嫌弃地看看三哥,夺了帕子自己擦干净脖子。 唉……都是三哥的口水。 三兄弟收拾好,直接去徐家吃的早饭。 徐家要用灶,一大早就有婶子们挑着米粮过来。 雅儿留在家帮忙,找个盆啊,抱个柴什么的。 菱角和盼儿到后院找娇娇,切菜洗菜,洗碗擦桌子,哪里用人她俩就去哪儿。 家里还有那么多兔子和鸡要喂,小丫头笑呵呵的忙里忙外。 叶家的兔子不在明面上,之前村里还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 再说山兔野性大,一般人都觉得养在家活不了。 来叶家煮饭的是潘嫂子和谷婶儿,俩人夸着小七勤快,看着就乖巧。 别家的丫头也是从小干活的,一家子跟土打交道,少有叶家收拾这么干净的人家。 大锅不用再添柴,雅儿带她们观赏自家的小院。 篱笆墙外是从山上路边移栽的野花,西边的菜园子很规整,每种菜都有一块菜畦。 潘嫂子道:“小七,那边上长叶子的是啥?没见过呢。” 雅儿道:“我五姐种的姜,咱这比我们之前待的地方冷,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大。” 谷婶儿:“哦,听说姜种可贵了,你们几个孩子可真舍得。” 雅儿不管人家说啥,都笑眯眯的。 “婶儿,正因为贵才想办法自己种的呀。 就算它长的不算大,肯定也能保本。” “也是,咱也没盼儿的手艺和见识,哈哈~” 潘嫂子最喜欢看人家菜园子,不为别的,她公爹浇粪水可勤呢。 村里就属她家菜长得黑绿黑绿的。 到叶家一看,好多样都不认得。 女人么,不管啥年纪,凑到一块总有的聊。 雅儿给她们挖两棵薄荷苗,夏天摘叶子泡水凉丝丝的。 潘嫂子要给她一把瓠瓜籽,谷婶儿说哪天有空去她那儿拿点芫荽种子。 第267章 徐家示好,侯家帮忙 叶家相对来说安静融洽,徐家就踢头绊脚。 到了正日子,徐婶子慌的呀,都快压不住了。 走两步就要问问时辰,看哪儿都着急。 她紧张,弄得家里其他人都紧张。 卯时二刻,迎亲的队伍出发。 媒婆带着人呼啦一下离开村子,菱角发现徐婶儿更不知道干啥好了。 娇娇把娘按坐在凳子上,不过一个呼吸,人又弹起来里外溜达。 来帮忙的有过来人,操办过娶媳嫁女的伯娘就小声告诉盼儿,让她缠着徐家婶子说说她成亲的事。 盼儿抿着嘴有点不信。 “你小,去问问怕啥?就当听故事了呗。” 盼儿:“我年纪小,你们不会逗我呢吧?” 那帮子女人哈哈笑,让她尽管去。 年轻小伙子们的迎亲队伍满是朝气,徐麦冬的嘴角一路都没下来过。 徐家租了一头小毛驴,额头戴着一团红布大花,精神抖擞。 徐祥特意找很多人家打听的,驴脾气倔,万一路上不走,不是耽误吉时嘛。 这头可是出了名的温顺好驴,徐祥多花了十个铜板呢。 第314章 徐家的亲家姓殷,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有个百来户人。 殷家提前嫁闺女,差点儿带坏了一个村子的名声。 还好徐家也愿意,这件事解决还算圆满。 殷明月怀着复杂的心情拜别娘家人。 头不回,泪未洒,欢喜地坐在小毛驴上被徐麦冬接走。 殷明月的娘是真心哭,她嫂子可就不一定了。 叶青竹看了眼殷家的人,心中有数。 两家住的最近,平日打交道也多一些。 村里有个胡美芝就够了,佟广海也被扔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 以前跟他没关系,现在可不是那回事了。 迎亲的一路很顺利,踩着吉时进门拜堂。 叶青竹这位年轻的村长,被侯老爷子拉过去坐在一桌。 他知道侯爷爷是为了他好。 村里人还是会把他当成叶家的孤儿长兄,一个寻常小伙子而已。 在叶青竹看来,他没啥立威的必要。 大湾村本来就偏僻,充足的水源和田地、荒地、山头。 基本上没有需要跟其他村子争夺资源的地方。 也就是每年春种秋收、添丁进口,他给里正帮把手的事。 至于谁家两口子吵架,谁家姑嫂不和的,在哪儿都有。 想明白这些,好像跟他当一个乞丐头子没啥本质差别。 侯老爷子给他搭台子,他不能不知好歹。 连个犹豫都没有,顺势就笑着坐在主桌。 不过他说自己年龄小,请村里的老人坐在上首。 村里人虽然也是抽空过来贺喜,但是谁都带着眼睛呢。 昨日陈家也是一样的婚宴,咋就没这么一出? 心里稍微这么一合计,那肯定是徐家在背后搞的呗。 这个徐祥两口子,看着老实巴交的,实际上心眼儿也不少啊。 请村里这几个老头出面,谁也不敢说啥。 更何况人家叶青竹确实是村长。 这头巴结了村长,那头踩了陈家一脚。 嘶~没听说两家有什么疙瘩呀…… 堂远和柳承他们则是跟村里年轻人一桌。 堂远反应快人机灵,扫一眼大哥那边,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聚拢人心嘛,在座的这几个跟大哥年纪相仿。 尤其是侯照续,侯老爷子的长子长孙,跟堂远心照不宣。 柳承敛目沉思一会儿,徐家办喜事,却背后送他们一份大礼。 那日在山上,三哥说的有道理。 乱世的衙门,不是什么好地方。 谁也不知,年底的时候这个天下是否能太平下来。 更不知燕国的国主胜算有几分。 如此,他愿意去衙门当差。 那么现在要解决的,就是大哥的地位问题。 徐家跟侯家帮他们打开口子,接下来就靠他们自己经营了。 饭都吃到一半,叶青竹才发现两个弟弟异常活跃。 堂远跟柳承搭配在一起,一个能言善道,另一个沉稳补漏。 侯照续回家的时候跟爷爷感叹,叶家的几个兄弟,既聪明又一条心。 侯老爷子算是个乡下的睿智老头。 一家子和睦,是他的成就。 这个大孙子尤其得他欢心。 徐麦冬带着人迎亲出发后,徐祥两口子就一起上门过来请他。 日子都是定好的,到了时辰,打发人过来叫一嗓子就是。 没想到这两口子是要跟他说叶青竹的事。 大湾村没有村长已经好些年了,一直就这么凑合过着。 主要也是没啥大不了的事。 村子里适龄的青年,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 而他已经老了,也没那个心力。 安排十五岁的叶青竹做村长,也是他所没想到的。 不过他看,叶家小子是个心里有章程的孩子。 徐家想借机,请他出面卖叶青竹一个好,他能理解。 “今日事出突然,换了别人一定会慌乱。 叶家这个小子,心里都有呢,就差一个好时机。” 侯照续:“爷,我看,他们家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叶三刚开始反应挺快,不过差点玩砸。” 侯老爷子:“嗯?怎么说?” 侯照续道:“叶堂远虽然把小心思藏起来,在跟我们称兄道弟,但是大家干啥去的? 麦冬大喜的日子,他去拉拢我们几个,有点急了。 后来叶柳承应该是琢磨过味儿来。 这两个加一块,密不透风。” 侯老爷子:“大孙子啊,这回你还觉得自己个儿,是大湾脑袋瓜最灵的后生吗?” 侯照续的脸在油灯下有点微红。 “爷,你教的都对,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我还是太年轻,见识太少了。” “嗯,你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都别亮干净自己的底儿。 猴腾那小子不是总往叶家跑吗?你们堂兄弟也是兄弟,好好带他。” “哎,放心吧爷,这点小事不用你叮嘱。 早点睡吧,累了两天了。” 侯家爷孙的谈话,家里人都不知道。 同样的,叶家兄妹七个坐在院子里纳凉,自然也说起了今天的事儿。 菱角和盼儿在帮忙干活,人多嘈杂,没注意大哥那边的情况。 听他们一说起,俩人才恍然大悟。 第315章 难怪觉得村里人的态度很微妙,原来吃个席的功夫,还有这么多说道呢。 第268章 干村长的活 菱角这个憨丫头,侧目看着大哥道: “你还真当定这个破村长了?” 叶青竹抖了下眉毛,那一道疤痕随之跳跃。 “怎么?你有意见?” 菱角带着难以言说的表情摇头道: “不是啊,就是感觉怪。 可能我太知道你的过去了? 哈哈哈~ 对不住啊老大,咋那么像你要带一整个村子的人去要饭呢?” 叶青竹一下子黑了脸,真想给她两巴掌。 “你也不是非得要说话,歇会儿吧二妹子。” 福禄离开家太久了,他需要多听,多看。 刚回家就匆忙赶上两家娶媳妇的,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家里人好好说话。 再说当晚长久也在,光顾着叙旧了。 雅儿双手托着腮看哥哥姐姐们说话。 叶青竹道: “关于当村长这件事,明天我去镇上送税布,顺便问问熊里正。 日子该怎样还是怎样。 天热的,能出门干活的时辰越来越短,老三和老四,你们俩的事可以开始着手了。 六子准备什么时候去你师父那儿?” 福禄起身,拿过背回来的小箱子并打开。 “师父教了我一些手法和小技巧,这些是我练手时做的笔杆。 家里无事的话,我后天走吧。 师父要去寻桃木了,我和师兄会跟着出门。” 堂远:“那正好,我去送你。 二姐,明天有空没?” 菱角:“你要干啥?” “上山打野鸡去啊?万叔不是要去看陷阱吗? 帮弟弟搞一只,有用。” “行,交给我了。 你只要不挑公母就行。” 堂远又转向盼儿道: “五妹,帮三哥做一下野鸡呗?想咋做你随意,能带走就行。” 柳承好奇道:“这么大阵仗,你想干啥?” 堂远:“当然是去聚闲帮啊! 上次是偶遇费崖。 我得打听打听,那个桃管事还在不在,别耽误了我的买卖。” 柳承:“早就说让你换一个。 现在真的不是好时机啊,你看这天上的星,不也像天下的人? 国家如皎皎明月,高悬而清辉满,星隐而安。 月落夜如漆,星显而各自求生。” 几个人都抬头望着天,这个时辰,还看不见月亮。 叶青竹:“半残月,半残国,真会挑时候。” 堂远不这么认为,他像是对别人说,也可能是对自己说的。 “能在这个时候还闪着亮,不应该是平凡人的机会么?” 堂远既然有自己的想法,柳承现在也没什么事,那就做呗。 “三哥,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堂远下意识问道: “嗯?为啥?还不到农忙时候啊。” 盼儿弱弱伸出小手抬到耳边: “三哥,我看五里川的大麻有要开花的了,下个月应该要割了沤麻。” 堂远:“啊,那是大事,不能耽误,到时候我也下地。” 雅儿攒下的草药,前几天刚被清空,现在也没她什么事。 这个天气一直不下雨,刚好用来晾晒。 沉默中,堂远又提到栽果树。 叶青竹:“你去桃李庄问问,树苗要是便宜,买两棵。” “大哥,我要是能不花钱就把树苗的事儿解决了,怎么办?” 叶青竹哼笑一声: “哼~结了果听你安排。” 堂远站起身确认道: “你说话算话是吧?你想吃也得先来问过我?” “嗯,我说的。” 堂远:“你们都听见了啊,为了我以后的地位,这果树苗说啥也得弄回来。” 福禄:“三哥,不能拿东西换,就靠嘴。” “嘿~你小子! 行,空手套白狼嘛。” 翌日,叶青竹带着赶工出来的麻布去镇上。 检查无误,登记在册。 叶青竹:“里正叔,借一步说两句?” 熊初默背着手走到一边,眼睛还得盯着收税的。 “啥事啊?” 叶青竹:“叔,村长都干啥?” 熊初默大掌都扬起来了,轻轻落下推了下叶青竹的脑袋。 “笨,今天不就是好机会? 把你们村还欠税的人家记一下,回去收齐了给我送过来。 我保的你,耀武扬威还用我教你?” 叶青竹露着憨笑,心里开始打算盘。 还剩一旬不到,能交的都交了。 首先一个佟丽家,没粮食。 其次是李家,老爷子前年干活累死了,李大春和李二秋都没娶媳妇,肯定不分家。 征兵到他们家头上怎么办? 这些杂事想了一路,路过家门没进去,直接就拐到李家去了。 晌午刚过,人在太阳底下不动都出一身汗。 透过窗户,能看见李大娘在织布,兄弟俩在补房顶。 “大春哥,二秋哥,我想问你们点事,稍微歇会儿。” 李二秋站在梯子上,拧身一看,这不是叶青竹嘛。 “青竹?你咋这个时辰过来了?” 第316章 叶家人不怎么在村里串门,李家就剩一个寡母,菱角她们不方便。 所以叶青竹上门,他们一家子都很意外。 李二秋从梯子上跳下来,单手扶着梯子,等大哥踩稳快到地面踩松手。 叶青竹走路回来晒够强,此时满脸都是汗。 “我刚从镇上回来,热死我了,先给我口水喝。” 三个少年就坐在堂屋说话,前后门都开着,好歹有点穿堂风。 叶青竹看了眼屋里,小声道: “是这样,里正让我收齐了村里的稅统一送过去。 啥时候凑够了,直接送我家去就行。” 李二秋:“这可挺好,省了我们跑来跑去的。” 李大春:“那是,青竹现在可是村长呢。” 叶青竹笑笑,又提起征兵的事。 兄弟俩早就商量过的,六月初征兵开始,家里也安排差不多了。 李大春:“我们兄弟俩说不上一个媳妇,分不分家的没啥意思。 二秋留在家照顾我娘,侍弄几亩地。” 屋子里的织布机声不再响,他们声音再小,也还是被屋里的李大娘听见了。 人都要选择的,艰难的也不止他们李家。 “大春哥,你们既然商量好了,就干脆利落点。 在家好好陪一下李大娘,我还得去下一家,先走了。” “好,我送你。二秋,进屋看看娘。” 李大春送叶青竹到大门口,几番犹豫,还是跟叶青竹开了口。 “青竹,以后我不在,能不能……” 叶青竹:“大春哥,我知道的,我尽力。” 李大春有点手足无措,脸庞更加黑红。 “谢、谢谢,我知道难为你了。” “我是村长,应该的。” 第269章 蒸鸡 村子范围很大,但是就十几户。 叶青竹把消息通知到,回家时都有点凉快了。 院子里,菱角正在杀鸡。 “哟,叶二姑娘收获如何呀?” 菱角得意地抬着下巴: “师父说我有天分,你们嫉妒去吧~” 柳承道: “二姐今天猎到一只小野猪,正到处炫耀呢。” 叶青竹:“野猪?多大啊?” “八十多斤的样子?她自己扛回来的。” 堂远围着菱角商量,他想卖,她想吃,俩人在拉扯。 盼儿去菜园子摘菜,顺便给姜苗多盖上一些沙土。 姜要是想长得好,隔一段时间最好就是把土垄培高一点。 取了一点姜叶,挖出一丛野蒜头。 盼儿想把野鸡做成蒸鸡,没有备着姜,园子里的她还舍不得挖。 那就只能用点姜叶代替了,也不知味道会相差多少。 聚闲帮的人应该都是北地人吧?可能吃不出来的吧? 另一边菱角清理好两只小野鸡,堂远也跟她商量好了野猪的去处。 自己吃虽然过瘾,可是他们家留不住这么多肉,会臭的。 村子里也不会有谁家愿意买。 那还不如听堂远的,卖掉,再买二斤猪肉做菜吃。 野猪长得就粗糙,味道肯定也不好吃。 菱角吞下最后一口口水,喊着盼儿问: “咱晚上吃啥呀?我饿啦!” 盼儿刚洗好配料,抽空回了她一句: “鸡汤小青菜好不好?” 菱角点头如捣蒜: “嗯嗯嗯,好得很!” 堂远急了:“哎~等会儿,我的野鸡有用呢。” 盼儿歪头瞪着大眼: “我们不动你的肉呀,借个香味就行。” 堂远:“啊?呃……那、那行吧。” 去了毛的野鸡可真丑,盼儿用盐仔细地给野鸡搓了个澡。 为了入味,还把里边也抹上了盐巴。 雅儿看着怪稀奇的,问道: “五姐,你是要吃它还是要供它呀?” 盼儿笑着道: “这样好入味,做起来方便。 明天三哥要走那么远的路呢。” 搓好了盐巴,盼儿小心地舀出一小匙的菜油。 “给它们抹个油保护皮肤,再把葱姜塞进去…… 水开了没?要开始蒸了。” 雅儿微微抬头看一眼,锅边才开始翻花。 “等一下,再来一把柴就好了。” 盼儿看一眼锅里的水,等会儿蒸鸡会有油花。 就他们家七个人的吃法,半大锅的菜汤都不够喝的。 水开上锅,盼儿把小妹轰走忙自己的,她坐在灶边烧火。 堂远的一双眼紧张地盯着,好奇五妹怎么不动鸡肉还能借味。 他都忘了,这做法还是从前他叨叨给妹妹听的。 两刻钟后,香味钻入鼻孔。 尤其是盼儿掀开锅盖的那一下,蒸腾的雾气携带着香味,在周边横冲直撞。 就算他们养着兔子,也没有频繁吃肉的机会。 他们一致觉得,这世上应该没人不馋肉吧? 万成去镇上卖猎物,赶在叶家吃饭的时候回来。 进院子就能闻到鸡肉香,送个银子还顺便蹭顿饭。 长久在河里游水,玩累了才回家。 蒸鸡的锅底水,盼儿切了新鲜的小白菜下进去做汤。 味道淡了许多,但是也比盐水煮的好吃。 等长久上桌,看着清可见底的汤盆傻眼了。 第317章 “鸡呢?菜呢?蘑菇呢?咋啥也没给我留啊?” 叶家的七个齐刷刷看向万成,那表情不言而喻。 长久小表情都是控诉,委屈巴巴叫了一声: “爹?” 万成松了松裤腰带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空腹练功吗? 这都是特意为你留的汤,你不吃可有人等着呢!” 福禄默默地用煎饼卷了青菜叶,塞进呆愣的长久手中。 “我们吃的也是这个,不过你爹吃的最多。” 万成直搓牙花子,这小子,真欠练! “快吃,吃完去洗碗。” 长久嘴里塞着东西,闻言更是不乐意。 “为啥啊?我吃剩菜汤还得洗碗,没这么玩的!” 万成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儿: “你不是愿意玩水吗?都是一样的。 要不你坐盆里,跟碗筷一起洗?” 盼儿连忙出声: “哎~万叔,这可使不得啊。” 长久欣慰,总算五姐是偏向他的。 福禄:“万叔是不想吃第二顿了吗?” 万成:“说着玩的,我也嫌弃,哈哈哈~” 天热以后,太阳落山,吃饭的桌凳就摆在院子里。 菱角堂远几个笑趴在地上,叶青竹盼儿雅儿还算克制。 长久嘴里嚼半碎的煎饼、绿菜叶子混在一块,嘴巴半张着。 万成看着呆呆的儿子,也忍不住笑出声。 这样养孩子才对嘛。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会嗔怪他一句吧。 长久化悲愤为食欲,大口吃喝,很快桌子上就没东西可吃了。 隔在一边的几只鸡好像有点意见,咋连个渣渣也不给鸡留啊? 福禄陪着长久洗碗,小哥俩肩并肩说着话。 “明日我还要去桃李庄,你多来我家转转。 要是村里有人不服,记得找你爹震慑一下。 还有啊,三哥四哥做毛笔墨锭,你看看能不能找人帮忙。” 长久哗啦哗啦使劲搅着水,明显是更不高兴了。 “走吧,还有啥要说? 就知道使唤我,上辈子欠你的! 早知道当初就不来找你打架了。 不是,早知道就一仗把你打趴下,让你心服口服,给我当小弟。” 福禄戳一下长久的腰眼儿,长久闭了嘴不再嘟囔。 再戳一下,长久瞪了福禄一眼。 两只手伸出来的时候,长久举着湿乎乎的手开始防备姿势: “叶福禄,差不多就行了啊。 我都没吹你耳朵……” 福禄抿唇笑:“暂时分别一段日子而已,咱们要活到七老八十呢,有的是时间。” 长久想了想,晃悠着脑袋笑。 叶青竹则是跟师父说起村里的事。 大湾村有两个被邵怀筠带走的,肖平和侯全。 像他们两家,其实是可以免除被征兵的。 太阳落山,好多人去河里泡着。 这是他们消暑的方式之一。 女人们也热,胆小的,在家用水擦洗一下。 胆子大的也敢避开人下河,只不过岸边要留人看着。 每次家里的兄弟下河,菱角的羡慕都快变成实质溢出来了。 第270章 蜂蜜薄荷水 自从菱角来过一次月事,盼儿把她看的很紧。 徐婶子说的需要注意的事,盼儿真就严格帮忙执行。 菱角大大咧咧的,只是当时不太舒服,过后又上山下河跟个好人一样。 就饭后消食这一会儿功夫,不少人从门口路过下河洗澡。 菱角也闹着要去,忽悠雅儿去河边帮她守着。 盼儿一天有八百件事要做,就这一两亩占地的院子,每天都转来转去。 菱角拦不下盼儿忙碌的脚步,就去蛊惑小妹妹。 奈何雅儿也不想去,经历那么多,倒不是羞耻问题。 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四哥做毛笔,空闲下来她也要挖草药整理晾晒的。 菱角把雅儿扛起来往外走,企图来个强制帮忙。 小姑娘只好想办法让二姐安静下来。 “二姐,咱商量一下,我给你兑蜂蜜薄荷水,咱今天别去了好不好?” 菱角:“嗯……” 雅儿:“就当给六哥一个面子,明日他还要去桃李庄呢。” 菱角肩上扛着小妹,眼睛看向福禄。 思索一阵,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虽然小七每次放蜂蜜都很抠门,但是甜甜凉爽的水,喝起来就让人心情舒畅。 雅儿没看到自家二姐上翘的嘴角,否则一定能发现,自己又掉坑里了。 菱角得意一会儿就恢复如常,可不能让他们发现了,要不然下次小七该不上当了喂。 蜂蜜和薄荷都寒凉,雅儿也不是天天舍得用。 每人只有一碗,不多不少不偏袒谁。 长久:“小七妹,我那份不是还多着呢吗?你就不能大方点?” 当晚,长久留在叶家不肯走,说是要陪兄弟睡一个临别觉。 俩人洗好了碗,刚好雅儿过来兑蜂蜜水。 这好事,长久哪能挪得动脚,急的他就要上手了。 “小七妹,再来一勺,就一勺。” 雅儿:“不行,太多了,没得商量。” 长久:“那多半勺好不好?你看这么一大盆呢,咱八个人呐~” 第318章 雅儿弄出半匙尖的蜂蜜,上下抬手,让蜂蜜的粘丝尽量控干净。 “就这么多了,你不喝不算你那份。” 长久:“别啊,行,听你的。” 福禄单手抱胸,右手反手揉搓着耳垂。 “长久,把你那罐子抱回去,想咋喝就咋喝呗。” 万长久振振有词道: “你不懂,在小七妹手里,我这一罐子能喝到明年。 在我自己手里,那不是一宿就干完了? 这买卖明显不划算。” 福禄停住手上的动作: “那你就少他娘嘚吧,惹恼了七妹,她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 万长久默了默才道: “你算错了,她有四个哥哥。” 福禄抿唇笑了笑。 雅儿仔细的平分蜂蜜水,福禄率先端着两碗给大哥二姐送去。 长久看他下手自己也不落后多少,碗边都快凑到唇了。 看看福禄,再看看手里的蜂蜜水。 “哎呀,真是……” 真是啥?雅儿也没听出来。 反正看见久哥也拿了两碗出去。 万成带不走儿子,临走只交代一句话: “我就一个要求,你别跟叶福禄跑了就行。” 长久有那么一点点心虚道: “呵呵~那不能啊爹!你回去吧。” 万成觉得,儿子越大越不好管了。 而且嘴里总是能冒出不少歪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啊?听不下去,先走为上。 半夜开始有点刮南风,风中还有一点点潮气。 早上出门一看,一团团的仿佛云山飘在空中,只要努努力,就能触摸到的样子。 福禄看着天色,换下了身上的新衣。 大哥还有事要忙,堂远背了一袋子粮食送福禄去梁家。 顺便要想办法要两棵果树回来。 怀里抱着盼儿切好的蒸鸡。 光溜溜白里透黄的鸡皮,一点儿也不香。 咕咚~ 福禄:“三哥,你咋?” 堂远:“这个鸡闻着不香,我想尝尝…… 啊,不是。 这天看着要下雨,快走快走。” 福禄把小包袱往肩上甩了下,不远不近地跟着堂远。 小少年内心腹诽:装这一下,何必呢? 到了县城,兄弟俩先去的聚闲帮。 顺利见到边虎和费崖,堂远用了两刻钟维护关系。 得知桃管事离开,堂远心中还是挺失望的。 看在他送鸡吃的份上,边虎状似无意地提起,走了一个桃颜,县里反而多出来不少生面孔。 蒸鸡配上姜蓉,皮脆肉嫩。 虽然野鸡不够肥,味道足够让人记住。 费崖吃鸡必配酒,咂摸着嘴里的味道,斗鸡眼看向叶堂远。 须臾,堂远稳稳当当给费崖斟了杯酒。 “二位住城里,消息方便。 小弟好奇,这来的是男是女啊?” 费崖翘着胡子道:“都是好力工啊~” 边虎轻轻咳了一声,堂远不确定他是不舒服,还是在暗示什么。 福禄背在身后的右手开始搓指甲,力工?壮年男子啊…… 兄弟俩都听懂了这两句话,堂远反应虽快,但笑容如常。 “哎呦呵,看来我大哥有得忙了。” 费崖啃着鸡骨头问: “有你大哥什么事儿?” 堂远年少的圆脸上,略带着点骄傲和恰到好处的喜意。 “他呀,当了个小村长。 咱县城来新人,怎么着也得有我们大湾村一份吧?” 边虎淡淡开口: “鸡不错,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 堂远:“哦,虎哥觉得,我们打野鸡还行?” 费崖哼笑:“野鸡这玩意儿,要么打死,要么别碰。 抓了放,小心记仇。” 从聚闲帮出来,俩人找了个隐蔽后墙根儿蹲着。 “六儿,要不别去了吧?” 福禄:“我们钻山,碰见的机会不大。 你们才要小心,尤其是大哥。” “哎哟你个傻小子,家里再不济还有万叔呢,你有啥?” 福禄脱口而出:“我有刀。” 堂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刚才聚闲帮的那两位,哪里是在说野鸡啊! 白狼县出现陌生人,瞒得过一般人,躲不过聚闲帮的眼睛。 更何况堂远怀疑,费崖嘴上厌恶<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实际上他背后就是戴县令。 整个白狼县,连个人命案子都没听说过,这正常吗? 福禄起身时顺手把堂远拉起来。 “三哥,我不会让自己出事。 先赶路吧,要不然到师父家天都黑了……” 第271章 里正提醒 黑云凝聚,闷雷轰隆隆响在头顶。 辰时过后,叶家开始陆续来人。 村里人将信将疑,叶家几个孩子不骄不躁。 夏至之前,大湾村欠缴的全部收齐。 然而,出门好几天的堂远还没回来。 叶青竹带着菱角一起,将东西送到熊里正那边。 连着三天,都是过了晌午下一个多时辰的雨。 傍晚左右雨停,偶尔还能看见彩虹。 翌日再由天晴至下雨。 村里人闲聊都说,老天爷还怪心疼人的呢,这雨下的多是时候啊。 第319章 后院娇娇串门来过两次,说起自己新进门的嫂子,最多的就是她嫂子干活可拼命呢。 因为殷家使的小心思,十里八村都传遍了。 殷明月能理解她的亲爹娘,可难免心中觉得低了徐家一头。 成亲第二天就没停过,家中里外活计干什么都利索。 徐家对殷明月没什么看法,只要好好过日子就行。 徐麦冬成亲那天,叶家人见过殷明月一面。 这之后虽然两家前后院住着,但是没说过话。 人都是怕对比的。 徐家的儿媳妇太能干,陈家的那个就普通了。 最近河水很浑浊,还上涨了不少。 通往大湾村的小木桥淹在水下,河里再也看不见洗野澡的老少们。 壮丁被征集走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在村口相送。 心中明了,出去的人,不一定活着回来。 有些话不能说,满面含笑,殷殷叮嘱。 因为还抱着一丝希望,愿他们能活着回来。 李大春和刘家的双生子老三刘井,大湾村征兵只出了他们俩。 村子小,连兵丁都凑不出一伍之数。 刘河跟刘井自小感情就好,从一开始在娘胎里就是一起的。 不顾众目睽睽,俩少年抱头却不敢大声哭。 这样的分别,扎得兄弟俩心肝疼。 叶青竹带着二人越走越远,身后开始有人抽泣。 声音很小,也许只有叶青竹听得见。 生离死别,他也算见得多了。 战争,他也在黄河边上短暂经历过的。 如何打仗他没去看,怕死。 逃命的本事有一点,外伤包扎也会一些。 去镇上集合点的路上,叶青竹跟两人说起自己的一些见闻。 心思沉浸在别的地方,使他们离乡的伤感和对未知的恐惧淡了许多。 熊里正将各村的村长留下,除了告知一些外界的简单战况,还嘱咐他们回村安排青壮加强巡逻。 熊初默:“……你们也别太过忧心。 咱们野鸡岭偏的呀,耗子都能少来几窝。 前头的战乱,应该波及不到这破地方。 小心别让些瘪犊子趁机钻空子就得了!” 在场只有叶青竹是生面孔,还年轻。 其他几位村长虽然多看他两眼,说话却轮不到他的份。 叶青竹心里嗤笑,大湾村,还真是远近闻名的弱啊! 熊里正的交代,他们还是认真放在心上的。 盛世有处伸冤,乱世草菅人命。 他们无所依仗,只能倍加小心。 没想到安身在荒芜之地,也有点好处。 叶青竹到村里喊了人集合在大槐树下,征兵收税暂时告一段落,可也多了其他事。 整个野鸡岭镇的人,因为里正的提醒开始吊着胆子生活。 也有些人还真就觉得,他们这样的地方招不来啥祸端。 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老鼠碰见猫,该来的躲不掉。 只注意防范有心人占山做匪,却忘记他们距离宁州流放之地有多近。 遭受重刑流放的官员及其家眷,要么是真的十恶不赦,要么是冤枉的。 但他们的学识、眼界以及对时势的敏锐,可比平民高出几倍不止。 唯一缺憾的,就是消息传递太慢,等他们做出反应,中原早就打得热火朝天了。 罪臣之后若是想要起兵干点什么,那可真是忠奸齐具,文武双全。 且说眼前,斗柄南指,天下皆夏。 雷阵雨频繁,但是雨水并不均匀。 盼儿总会在雷雨降落时,站在门口往外看。 南边的梅子要熟了,北边的李子也能吃了。 堂远从桃李庄回来,带了一小篮子包了泥的树根。 雅儿翘着小拇指捏起其中之一,左看右看都不像树呀。 “三哥,你从哪里挖来凑数的?” 堂远:“嘿~没见识了吧? 这可是你哥哥我磨破嘴皮子弄来的! 三棵桃,两棵李。” 菱角:“你这玩意儿,晒晒都能烧火了,哪像果树啊?” 面露嫌弃的不止她一个,堂远挺了挺胸脯辩驳: “你们知道啥呀。 这样带回来好活,你们看看这根,这茬儿,壮着呢!” 柳承:“说那么多没用,啥时候结果?” 堂远:“那得等两三年。” “嘁~老三,自己挖坑种去吧,我得割草去。” 叶青竹伸了个懒腰道: “我下地看看去,你们玩儿。” 堂远维持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离开。 脸蛋有点气鼓鼓的,更圆了一分。 自己马上树根和铲子,嘟嘟囔囔去挖坑种树。 “你们等着,等我的果树结了果,馋死你们。” “让你们笑话我……我挖!” “让你们不帮忙,我使劲儿挖!” 翻出来潮乎乎的土,吸引了院子里的几只鸡。 咯咯叫着想要出来啄两口,刚挖的土,一看就新鲜啊。 八只小鸡,现在还剩六个,有俩被黄鼠狼咬死了。 三只公鸡三只母鸡,盼儿想起来就堵心。 堂远撅屁股自己种了五棵果树。 六只鸡交头接耳,鸡言鸡语的不知道说了那人啥。 第320章 那个傍晚的小院,圆脸少年跟六只鸡吵了一架,然后神清气爽地吃饭去了。 是夜,屋里熏了艾草之后,所有人坐在院子里扇扇子。 万成说起几个小国之间的事,真可谓你来我往手段尽出,阴谋阳谋各显神通。 叶青竹请教道: “师父,我想在村子周围做上陷阱以防万一。 这件事又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虽说大湾村不在交通要道上,可事关这么多人命,有备无患吧。” 堂远转述聚闲帮得到的消息。 万成叹息道: “熊里正有他要考虑的东西,所以消息透露的保守。” 而后又对叶青竹道: “你是村长,尽管去安排。 记着,在大湾村,我也是个村民。” 第272章 收麻话赶话 雏鸟该飞的时候,不必说天有多高,他飞出去就知道了。 那夜,天气很闷。 叶青竹看着房檐下筑了一半的燕子窝出神。 直到什么都看不清,才回到房间睡下。 周围多山,真遇到什么,沿河两岸村庄里的人一定会钻深山躲避。 生存环境出现威胁,被动防御和竞争资源难以避免。 他得早做准备,最好带上全村一起。 柳承对他说,买粮种那天,他跟三哥在路边看蚂蚁。 那么小,他一脚下去,能踩死几十只。 叶青竹想啊,柳承大概要说,他们也像小蚂蚁似的。 他们是蚁,也不是。 一觉醒来,天黑沉沉地阴着。 东屋,还留在村里的青壮男子一个不落。 叶青竹用烧火棍在地上边画边说,其他人或站或坐仔细听着。 “……北边靠山,南边靠河,东边和西边都有地。 平时只要多留心看两眼,出现个陌生人很快就能发现。 南边村口肯定是我们家来盯着。 东边这一段就交给侯家。” 侯照续点头表示知道,北边肯定是万猎户。 万成主动道: “北边有我,一只黄鼠狼都放不进来。” 西边现在住着佟家,孤儿寡母的。 张二两家有个大肚婆待产。 还有个李二秋跟他老娘。 “西边这块地方是个口子,老弱妇孺都有。 之所以把你们都叫来,也是想问问,住在中间的几户,不能心安理得被保护着,一点不出力吧?” 中间的闫家、范家、卢家、蒋家都是比较合适的。 他们这里还有的商量,却不知一批从北而来的流民已经在路上了。 大湾村算不上最边缘的,邵怀筠他们所在的陆家嘴才是。 陆家嘴就是一处天险,两侧绵延的山脉看不到头。 像是山神给凡人留下的活路。 同时,也给别有用心之人留下了口子。 燕州东北还有宁州,所以新国主赵卓翊没想到过自己能后院起火。 国主亲自带兵,已经动身前往东南。 齐王的封地大部分沿海,最重要的盐田和大多数珠宝的所在地。 眼馋齐国出产的,又不是燕国一个。 赵卓翊前脚带兵刚走不足俩月,后脚宁州就易了主。 历朝历代,被罚到宁州的罪官都不知有多少。 苦寒之地,也磨练了他们一代又一代,坚韧勇猛的如同下山的狼群。 他们服饰兵刃杂乱,仅一万余人,攻县城,夺村镇,和快就掌控了宁州。 与燕州交界的部分村镇里,消息灵通者听闻自己家乡被一群罪臣之后占领,连夜收拾东西就开始逃命。 往哪跑啊? 山里住不长久,战火眼看着烧到家门口了。 开始有人带头越过边界逃往燕州。 恰值两方人马争夺关隘的关键时期,总有人能趁乱溜过去。 他们将消息和恐慌带至燕北,且县城当官的还没收到消息。 就这样一批又一批逃命的流民、一部分逃兵和占领宁州那群人的探子,走各种小山路到达野鸡岭镇。 几乎还在睡梦中,就有人趁着夜色包围村子。 流民从陆家嘴开始,逃命的只顾闷头逃命。 探地形的在勘验绘图,传递消息。 有些逃兵纠集些不那么正经的,形成一伙又一伙的山匪。 渐渐地,宁州羊肠岭和燕州陆家嘴,成为一处乱地。 原本在那里的人活不下去,要么跟着飞龙寨去抢别人,要么躲远远的。 六月十一,下过雨的地面反着潮气。 要晴不晴的像个大蒸锅,出去撒尿都能走一身汗。 到了收麻的时候,麻田里到处是人。 什么打仗山匪的,都比不过田地。 如果不是刀枪快到自己跟前,谁舍得扔下自己的家啊! 喂过家里的鸡兔,一家人赶到五里川。 现在能收的是雄麻,也叫做花麻。 结籽的是母株,等籽实成熟,既可以入药又能榨油。 除了五里川这十几亩,西边山沟里还有一大片麻田。 盼儿小时候跟她娘打苎麻时,是她难得光明正大发泄怒气的机会。 大麻的根需要弄出来,明年它们不会再长出来。 这片田比西沟那边长势好,看着比房子还高。 大的负责放倒,雅儿和来帮忙的长久需要打掉叶子。 第321章 按照长短分小捆扎好,堆放整齐再拉回家附近。 家家都有一个沤麻的坑,盼儿看上了村口那个大土坑。 菱角还想去里边抓几只蛙加菜呢。 沤麻的水臭气熏天,万一那些青蛙跑了,她们不是没得吃? 堆放在地里的话,地方还不够。 等了一百多天,就怕被人给偷了。 菱角看看不远处的范老太太,翻了个白眼。 要是这片地都是自家的,盼儿一定会同意把麻杆堆在这。 唉~还是她当初太年轻了呀。 麻叶埋在地里也是好肥料,堂远扔着叶子,还不忘和柳承絮叨: “我就说做生意的来钱快。 瞧瞧,从种麻,到成布,得半年以上。 这要是干点别的,有这个时间能赚不少钱呢。” 柳承:“嗯,你说的对,大哥也没错。 想过没有,一屋子银疙瘩,没人卖粮食给你还不是要饿死。” 堂远不在意地笑,不过笑着笑着,怀中抱着的麻叶散落在脚边。 柳承问他:“你咋了?还没到放叶子的地方呢。” 堂远走到柳承面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承哥,你说,当初在小顺村我会挨揍,是不是因为……” 柳承疑惑道: “因为啥?你倒是说呀?不说我干活去了。” 堂远用力把柳承掰回来,俩人面对面,只有两拳的距离。 “因为洪灾,我偷银子没用。 我应该弄粮食的……对,那时候银子不能吃不能喝……” 叶青竹铁青着脸站在堂远身后,手里还捏着镰刀。 柳承急忙清嗓子提醒,但是堂远也不知心里想什么呢,就是呆呆的。 “大哥,你没从头听,事情是这样的……” 叶青竹已经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当初下重手打他,到现在还是非常后悔。 “老四,你去那边帮忙吧,让他解释给我听。” 堂远僵直了后背,松开柳承后,硬着头皮转身。 “大哥?我该从哪说?” 第273章 旧事重提 叶青竹一屁股坐在地上,招手让他也一起坐下。 “从头说吧。 哥当初差点儿打死你,恨不恨我?” 堂远抿唇摇头:“不恨呐,从前你是我老大,没你护着我活不了。 后来你是大哥,亲的。” 叶青竹的心啊,更揪得难受。 “起因都是那个小布包,你跟大哥说说,咋就注意上人家的银子了?” 那包银子,他一直没有动用过。 包括郭大人给的,柳承说银子有问题,也被藏得好好的。 后晌的阳光照在背上,堂远吞咽着口水,再次说起自己偷拿银子的所有细节。 小孩子遭受讥讽、谩骂,甚至殴打。 不辨是非的年纪啊,他也是记仇的。 为什么不记呢? 他比其他乞丐所求低多了,只想要点吃的垫肚子而已。 他们的剩饭剩菜天天倒泔水桶,大冬天喂狗的都是热乎饭。 放馊了没关系,他不介意的。 可是他们扔在臭水沟里也不给他,还要吐两下口水,用棍子搅和,直到白米变成臭泥汤的颜色。 小时候他还哭过呢,可哭过之后,还是想活。 “他住在秀水巷倒数第三家,喜欢吃吴记的小馄饨。 他打过我二十三次,打他娘子,每天都打。 我有一次想进他们家院子,往水井里撒尿。 他娘子被我吓一跳。 鼻青脸肿的一个小妇人,还有心情怜悯我,把她袖兜里的杨梅给我一颗。 当时她一只眼睛睁不开,两边脸上都是巴掌印。 那眼神,我能记一辈子。 从那以后,我碰见了,就多看她一眼。 也不为什么,就看看她今日挨打了没,吃到饭了没…… 后来,她去当铺,当掉一直带着的银镯子。 好像他男人要出去学人家做生意,没有本钱,想卖房子。 她多傻啊,那个男人实际上是去赌了。 一屁股债还不上,就想骗她当镯子呢。” 堂远低着头,一只蚂蚁在他草鞋上转悠,企图找到点吃的用的存到洞里。 叶青竹低沉的问道: “所以,你觉得那银子反正也有去无回,拿了就拿了?” 堂远看着大哥,双眼都是认真。 “我当时没想拿的,好多活下来的人翻东西,把她翻出来了。 包银子的布,跟她最喜欢的裙子是同一块。” 叶青竹嗓子有点堵,问道: “那,你怎么认出是她的?” 堂远捡了一粒小石子,用两指搓着,好久才说道: “没认出来,可我就知道是她。” 叶青竹皱眉,三溪镇的人,他几乎都认识。 堂远说的那家,男人很有印象,女子出门就低着头,他有些模糊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叶青竹问他: “老三,那女子,跟你像不像?” 叶堂远眼珠一顿一顿的转,褐色的瞳,慢慢聚上一层水雾。 泪珠一颗又一颗掉下来,唇色苍白。 “她,脸颊凹下去两个坑。 右脸有一颗不大的痣,在耳朵旁边。 她,她也不是三溪镇本地人……” 第322章 堂远哭的没有声音,甚至啜泣都没有。 身后是忙碌的另外几个。 看过三弟的哭,叶青竹明白了什么叫以泪洗面。 同时心里更自责,他那个时候可真不是人啊! 一下又一下轻抚三弟的背,嘴里念念叨叨着道歉。 “是大哥不好。” “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大哥。” “因为一包银子,我还怀疑你以前要到的吃食也是偷来的。” “要饭没脸没皮有什么的?不妨碍别人活着。” “可是偷了、抢了,终有一天回不了头啊。” 跪着讨饭,是为了自己的命。 若是跪着死,是为了啥呢? 那天叶青竹说了许久的话,堂远在大哥低沉的嗓音中,竟然哭着睡着了。 菱角想要过去叫他们,柳承没让。 “二姐,咱们去西沟吧。 就让他们在这,把话都说开。” 盼儿问道:“四哥,究竟怎么回事儿?” 柳承道:“以前的心结,解开就好了。” 菱角搓着双手双眼放光道: “那我得过去劝两句,你们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嘛!” 柳承赶紧拦住人,本来没事,二姐过去可不一定了。 “姐姐,那个啥,麻杆太重了,一起弄回去。” 菱角被柳承和盼儿拉着到地头,不甘心道: “有啥我不能听的啊? 老大的糗事? 还是老三小时候尿裤子? 柳承你说话呀……” 雅儿跟长久埋头干活儿,总算盼到哥哥姐姐来帮忙。 “小七带长久回家吧,剩下的我跟四哥来。” 菱角要把捆扎好的运回家,地里留下四五打麻。 雅儿和长久一人拖了一捆跟在车后,三刻钟的路,用半个时辰才走到。 村口的大土坑放不下这么多,还是有六七成得在地里堆放。 沤麻得十天半个月,趁这个时间收了西山沟的花麻。 这一忙就到了入伏的时候。 晌午太阳毒,早晚抢时间干活的人们现在都在家歇晌。 万长久小跑着进了叶家的院子。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小院的的安静。 “大哥,快醒醒,有人来了!” 是长久的声音,菱角往后一仰,后脑勺挨在炕席上。 其他几人还迷糊着。 就在他话音刚落,几乎是同一时刻,六个人瞬间惊醒。 尤其是叶青竹,好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找了个什么地方落下。 单臂一撑,利落跳下炕,长久直接撞进怀里。 “大哥,我爹说,北山那边听见人说话了,你快……” 叶青竹丢下一句“你先歇着”,人已经跑出门口。 北山和西山都属于山高林密,东边树少柴多。 叶青竹边跑边想着大湾村的地势。 刚走到村中央大槐树附近,遇到满脸是汗的侯照续。 “青竹,快,东山那边有小孩儿哭。” 叶青竹道:“你确定是小孩儿?” 侯照续焦急地要把他拉到山上一探究竟。 风言风语传了这么久,最近家家都在收麻,好些人都不当回事了。 侯家有老爷子镇着,活儿没落下,警惕心也没少。 侯照续拉不动人,只得停下道: “我不知道,侯腾说的。 他大晌午上山抓蝈蝈,空手跑回来说大白天见鬼了。 我本也没当回事,他在我枕头边絮叨个没完。 我是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的。” 第274章 发现陌生人 叶青竹问道:“侯腾下山多久了?” 侯照续迅速接道: “两刻钟多一点,绝对没超过三刻钟!” 叶青竹看着东山,只有山坳里长了一片槐树,最多的是荆条和榆树苗。 “大续,麻烦你跑一趟,去东山尖看看。” 侯照续有点愣,问道: “你不去吗?万一呢?” 叶青竹声音沉稳道: “刚才长久来找我,万叔在北山发现人影了。 我怀疑可能是一伙。 要是有孩子哭,就是别处逃过来的。 只要不是什么逃兵山匪,危险就不大。 你远远看一眼就行,我去北山,很快就回。” 俩人在大槐树底下分开,一个向北一个向东。 另一边的叶家,菱角带妹妹到东屋,只看见大哥的一点背影。 “长久,咋啦?” 长久又重复一遍,菱角想上山帮忙。 柳承道: “二姐,先别急。 北山有万叔呢,咱们现在得去别处看看。” 堂远问道:“要不要通知村里人?” 柳承摇头:“先别,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再把大家吓到。 二姐,你去西边看看,张家大嫂快生了。 三哥,咱俩往南,到河边就回。” 长久急了,问道:“我呢?” 柳承:“长久你不能瞎跑,盼儿跟小七也提着神等着。 三哥要是学噪鹃叫,你们仨赶紧去叫醒村里人。” 外边儿蝉鸣聒噪,不知谁家母鸡下蛋,咯咯哒哒没完没了。 北山上,万成看见叶青竹,从树上跃下来。 “师父,是不是逃难过来的?” 第323章 万成意外:“你怎么知道不是山匪?” 叶青竹:“村里碰见侯照续,他说东山那边有小孩儿哭。” 万成边叹气边点头: “确实是普通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人数还不确定。” 叶青竹喃喃道:“怎么能从北边过来呢?” 万成:“我也想知道。” 国主带兵走的是东南,照青竹之说,这些人从东北而来,恰好相反。 叶青竹道: “会不会是宁州那边有什么天灾?” 万成摇头:“不太可能。刚入伏的北方,没什么大灾。” 人藏在山里,他们俩是不好去找的。 西边住着几家都不算人多,真有啥事,从村里跑过来都得好一会儿。 菱角已经够小心了,还是被张家大嫂听见动静。 “荞嫂子,晌午没睡会儿啊?” 张郑氏双手托着肚子,靠在门口的树边笑。 “睡不着,还有几天就要生了,心里直打鼓。 你这是要干啥去啊?” 菱角还真被问住了,实话也不能说啊。 想了一会儿才出口道: “那个啥,我家镰刀好像丢西沟麻田了,我去找找。” 张郑氏微微直了身子道: “呀,那可得去看看,现在正用的多呢。” 菱角顺势就转身挥手: “哎,大嫂子那我先走了,你快歇着。” 菱角心想,就怕吓着你,还偏偏给你看见了。 南边的堂远和柳承,一直走到河对岸的杨树林。 这边空旷,看一眼就能判定没什么人。 长久不知道啥叫噪鹃,盼儿迟迟没等到两位哥哥传信,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侯照续接近东山山顶,猫着腰观察另一边山坡。 正午的草叶子都是卷的,蚱蜢磨着翅膀,发出一阵阵响动。 没人啊…… 侯照续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每天都在等待,有点煎熬,真希望早点结束这样的日子。 四方人手汇聚在叶家堂屋,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基本可以确定,现在人就躲在北山的密林里。 叶青竹思虑良久,让侯照续悄悄跟侯老爷子说一声,其他人先别声张。 而后请师父万成陪他走一趟,他要主动迎向外来人。 最好的结果,是他们愿意用北方的消息,换一条通向内城的路。 坏一点,无非是纠缠些吃食银两。 都是百姓,除了力气大,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稍微凉快一点时,万成带着叶青竹和菱角去北山,身上背着打猎的家伙。 村里人见怪不怪,只是有点犯嘀咕,从未见万猎户这个时辰才开始上山。 侯家,侯老爷子早就听侯腾说什么山上有小孩儿哭。 鬼都是怕光的,再说,人比鬼可怕多了。 听完大孙子的话,就连侯老爷子也感叹一句,叶家大小子还真稳得住。 万成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对周遭环境的熟悉,很快就接近那些人活动之地。 三人都是耳朵灵敏之人,隐隐地竟然真能听见孩子哭。 万成只养活了长久,不像两个徒弟,还能分辨出孩子哭声有啥不对。 叶青竹皱眉道: “这孩子听着好像有病啊……” 万成侧目,菱角点头赞同。 山匪不会带着妇人孩子跑这么远打劫,这让叶青竹放心不少。 “师父,咱们过去吧,找他们谈谈。” 万成将弓箭拿在手上,收了拉弦的姿势。 三人不刻意放轻脚步,很快藏在林子里的人就发现了他们。 透过树缝,双方僵持了十数个呼吸。 都灰头土脸的,看不清有多少人。 叶青竹只想尽快解决,回家睡个安稳觉。 “对面的兄弟,我们没恶意的,出来个话事人谈谈?” 寂静的林子里,叶青竹的声音格外清晰。 对面一时间有点骚乱,能听得出小有争执。 最后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姑娘,不顾别人拉扯站出来。 相隔十步左右,能看得出那孩子面色潮红,有两三岁的样子。 姑娘头发杂乱,骨节分明,一双眼,不笑的时候也是亮晶晶如弯月一样。 她视线扫过万成手上的弓箭,明显吞了下口水,是害怕的。 再看菱角,虽然还是木簪子束了发,但如今也能看出是女子身段。 最后看向的叶青竹,似是在犹豫,该以青年男子为主,还是刚刚出声问话的少年。 这么迟疑的功夫,脚踩青草的沙沙声传来,女孩子身后,站了几个年纪颇大的男女。 双股战战,咬牙坚持。 叶青竹一见他们的神色衣着,放柔和了面部表情。 “你们别怕,我是山下村子的村长,谁主事,咱们可以好言说说话。” 那几个大人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女孩身上,这倒是让叶青竹三个有点意外。 第275章 得知宁州动乱 随即女孩子把怀里的小孩儿换了个姿势抱着,用两片橡树叶子扇风。 小孩儿难受的哼唧,总算是不哭了。 女孩儿缓缓开口道: “你这么年轻,真是村长?能……做主?” 万成把弓箭背在身上,出声帮徒弟作证: “他确实是村长,里正安排的。” 第324章 菱角踮脚想看看后边还有多少人,那女孩子便出声,让所有人都出来。 男女老少加一块,共有十二个人。藏在后边的是一个老太太和几个孩子。 万成朝大徒弟点头,确认后边林子里再没别人。 叶青竹道:“你抱着孩子也挺累的,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说着自己先找了个没有草的地方坐下。 万成向后几步靠在一棵松树上,菱角有样学样,坐在大哥身后不远。 抱小孩的女孩子爽快地就地而坐,身后的几人仍然面露担忧和防备。 叶青竹心中好笑,你们都是陌生人,我还没怎么呢,你们先戒备上了。 女孩子嗓音明显的干涩,但是吐字清晰,简单明了。 “我们老家宁州的,那边打仗了,逃命时跟村里人走散。 路上遇到一伙山匪,抢了我们的银子和值钱东西还不算,还想把我们俩姑娘留下给他们生孩子。 也是赶巧,他们还没脱完衣裳呢,赶上别处的山匪过来抢地盘。 我们趁乱逃出来的,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翻了好多山才碰见人。” 叶青竹问道:“宁州谁跟谁打仗了?” 女孩子道:“不知道,听说是那些个犯罪的当官的,合起伙来占了宁州。” “你们在哪儿遇到的山匪?” 女孩儿想了想才道: “就听他们嚷嚷羊肠岭,不知道是哪。” 叶青竹回头看向万成。 “羊肠岭是宁州的边界,紧挨着陆家嘴。” 那女孩问道: “那这儿是不是燕州了?” 叶青竹点头:“是,燕州北部,白狼县的野鸡岭镇。” 女孩子明显松了口气,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表情。 “哈~真好,真好啊,总算逃出来了。” 姑娘默默念,但是万成和叶青竹都脸色凝重。 宁州竟然乱了! 稍微静了心,叶青竹再次问道: “从宁州逃出来的人多吗?” 女孩儿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道: “我家原本算是小有家产,榨油的。 我妹生病了,刚好在城里治病。 得知宁州发生战乱的时候,老家都没了。 爹娘就随着人流,直接带我们跑了。” 他们带着孩子跑不快,带着大部分家资。 后来有人追上他们,又被人甩在后面。 这其中有陌生人,也有她的亲人邻居。 再后来被一小股当兵的冲散,他们这十几个人是慌乱中随便选了方向走的。 走到燕州,真的像做梦一样。 说话的姑娘叫鲁玉凤,看得出是个眼明心亮的。 夕阳有些刺眼,天边出现一层叠一层的晚霞。 叶青竹看着天色,问他们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鲁玉凤看了看身后的这几个人,面黄肌瘦,身上是大大小小的擦伤。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不方便熬药,她妹妹有病情加重的迹象。 如果能在山下的村子借宿一两晚,休息好了再上路最好。 “村长可不可以暂时收留我们? 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钻屋子,肯定不乱来。 就……给我们一处遮蔽露水的地方过夜就行。” 女孩眼神诚恳,而且那十几个人也都是普通人。 可叶青竹不想给村里惹麻烦。 也可以说,她给不出让他答应收留这些人的条件。 鲁玉凤等了许久,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脸上有些失望。 山中有野兽,就算侥幸今夜遇不到,蛇虫鼠蚁也总是有的。 菱角在叶青竹身后无聊的嚼着一根草叶子,左右晃动的样子,很像兔子在吃草。 要说还是上了年纪的知道找谁做突破口,这群人里唯一的老太太就看着菱角,眼巴巴的样子别提多可怜了。 菱角他们自己也曾是可怜人。 有幸遇到好人相帮,和他们自己不放弃,才走到今天。 女孩儿把孩子交给身后的妇人,绞着手道: “村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找个地方安置一下老人和孩子,我们就留在山上。 老太太腿脚不利索,小孩儿都还不懂事呢,肯定不祸害村里的。 明日天亮,能看见路了我们就离开这里,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 叶青竹道: “这样吧,天黑之后,让他们在山脚等着,我会安排人过来。 我不希望闹的村里人心惶惶,你懂我的意思?” 女孩子点点头,有些如释重负。 此时妇人怀中的孩子好像很难受,哼哼唧唧的哭着。 女孩子几次犹豫,终是对叶青竹开口请求道: “可不可以借口小锅给我?我小妹再不吃药,恐怕要扛不住了。” 菱角站起身走到妇人身边,嘴里还吊儿郎当地叼着草。 那妇人有点抗拒地躲了一下,后来硬生生顿住。 菱角咬着牙道: “你怕什么?我就看看,咋了这是?” 妇人结结巴巴道:“说……郎中说是肝热。” 菱角摇晃着脑袋后退几步: “听不懂,不过这孩子看着怪难受的。” 叶青竹把妹妹拉到身后,开口道: “晚一点我会送个熬药的小瓦罐,你们最好说到做到。” 第325章 等叶青竹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那个女孩才软软的跪坐在地上。 抱孩子的妇人惊呼: “凤儿,娘的傻闺女哎,你没事吧?” 另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过来扶着人,羡慕道: “玉凤,你真厉害。 我就不行了,跟不认识的人说话都不敢。” 喘了好几口粗气,鲁玉凤才在另一个姑娘的搀扶下站起身。 “彩蝶,你看,我也是怕的。” 但是她不得不做。 他们这些人,看着不少,实际上担惊受怕早就被吓破胆了。 她要是不出声,她妹妹今晚就难熬了。 郭彩蝶摇头道:“我不敢。 可是你坚持到他们走了。 而且那么年轻的村长,脸色还挺吓人的。 也不知道山下是个什么村子,竟然还有猎户,这山上不会有狼吧?” 虎狼猪熊能咋?打又打不过,遇到了也是命呗! 第276章 彩蝶情动不自知 鲁玉凤不在意道: “随便是哪里吧,明日咱们就离开,还是要去有城墙的地方才安全。 今夜还是阿冲和大牛守前半夜,爹和郭伯伯守后半夜。” 这几天都是轮换着睡的,今夜少了老人和孩子,应该能轻松不少。 天黑之后,叶青竹送来熬药的罐子。 山上有泉水,至于吃的,北边都开始打仗了,粮食自然不能给外人。 山脚下的老太太和几个小一点的孩子,被堂远带着回了自家。 叶青竹想来想去,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趁着吃完饭,大家都在村子中央闲聊纳凉,叶青竹在那边待了一会儿。 他起了话头,到处都在打仗,日子不安稳,粮食最重要。 建议大家伙把能收的粮食早点收回来,侯老爷子也附和。 山匪要是盘踞在陆家嘴,那不干他们过日子的啥事。 他们要是从那边跑出来祸害百姓,到时候不用他说,赶集的就能听到风声。 叶家小院里,被带回来的人肯定不能住在屋子里。 东边堆放杂物的那间收拾出来,在房檐处垂上两段草席遮挡,住人还是没问题的。 干草都是现成的,随便铺多厚都够用。 堂远把他们带回去时,家里几个好奇的过去看。 小孩子们畏缩着藏在唯一的老奶奶身后。 菱角回来时就跟弟弟妹妹说了山上的情况。 鲁玉凤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所以他们确实听不出任何漏洞。 北山上的人,见只有叶青竹一人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那个背着弓箭的疤脸汉子,虽然没有什么动手的意思,但他杵在那就令人不自在。 鲁玉凤接过小罐子,心中感触还挺深的。 药罐子这种东西,没有人会愿意借的。 熬药的罐子也是要钱的,还不知道她用过后,人家是否介意。 身上没有一个铜板,这让她怎么还呢。 郭彩蝶看出玉凤的为难,自告奋勇说是去帮她忙。 鲁玉凤要看着药罐子熬药,要不是山匪嫌弃药晦气,她还保不住呢。 彩蝶说帮忙的话,她也没在意。 叶青竹在跟鲁又兵打听更细节一些的东西。 他也知道,万叔在的时候,他们害怕。 郭彩蝶过来时,两人该说的都差不多了。 “鲁叔,玉凤叫你呢。” 鲁又兵是个老实话少的人,闻言对叶青竹点点头离开。 叶青竹也想动身,天黑下山的路不好走。 “村长,那个……” 叶青竹只能听出是个年少女子的声音,脸是真的没印象,白天她也没怎么抬头。 “有事?” 郭彩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我……替玉凤谢、谢谢你的。” 鲁玉凤?不是谢过了吗? “哦,举手之劳,天黑了,姑娘回吧。” 郭彩蝶:“什么劳?是燕州的话吗?” 叶青竹低笑了下,后来觉得对方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吧,及时止住了笑。 “不是燕州话,就是对我来说是小事的意思。” 郭彩蝶头一点点低下去,脸色涨红。 “啊~这样啊,村长,你是读过书的人吧?” 叶青竹这次是真的微微笑着道: “没有,我兄弟教了几个字。” 郭彩蝶语气中添了敬佩: “哇~好厉害,难怪能当村长呢。” 叶青竹:“不是这样的……算了,说来话长。 我姓叶,南边村口第一家。 叫村长我也挺不习惯的。” 黑影渐渐远去,衣衫拂动青草的声音也听不见时,郭彩蝶还在那傻傻站着。 伏天的夜晚,山上凉快得多,郭彩蝶轻轻抬手抚着心口。 今天是怎么了,心跳的真快啊。 鲁玉凤熬好了药,有她娘照顾妹妹,她才有空找彩蝶说话。 “彩蝶,你去哪了?叫你都听不见?” 郭彩蝶挽上小姐妹的胳膊道: “听见了,不是怕被山下的人发现吗? 毕竟叶大哥帮咱们大忙,不好给人家添麻烦吧。” 鲁玉凤一下子停住,问道: “叶、大、哥?!谁啊?” 第326章 郭彩蝶凑到玉凤耳边小声道: “当然是村长呀,他姓叶。 还不让我叫他村长,说是不习惯,真是个好人。” 鲁玉凤第一直觉就是,看着人模狗样的,跟山里的土匪没什么两样,都是馋黄花大姑娘。 “彩蝶!你要小心点,千万别一个人落单。 那个村长不一定怎么弄到手的呢,他肯定是在惦记你。 就你这个傻丫头吧,别人说啥就是啥。” 郭彩蝶跺着脚有点着急。 “玉凤,人家帮咱那么多,你咋背后说他坏话呀? 我有啥可被惦记的?你现在是不是看谁都像坏人?” 天太黑,鲁玉凤看不见彩蝶的表情。 但只是听听,她心里就已经在担心。 “你才见过他两面,几个时辰,就这么为他说好话? 郭彩蝶,你是不是中邪了?” “玉凤~你反应太大了。 我们说话时,你爹也在呢。” 鲁玉凤是家里的老大,懂事早,习惯了照顾别人。 真要是彩蝶被陌生男人骗了,她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毕竟是因为她家玉霜难受哭闹,才引来山下住着的人。 虽然已经跑出山匪活动的地盘,但她还是后怕。 就差一点,她们这辈子就毁了啊! “彩蝶,我不是冲你的,你这丫头没心眼,一看就很好骗。” “哼~瞧不起谁呢,有时候我也很厉害的。 对了,叶大哥说,什么手劳的,反正就是不用跟他太客气。” 鲁玉凤问道:“你说的啥啊?意思药罐子不用还?” 郭彩蝶挠挠头:“应该是吧……” 小姐妹没有因为一件小事影响感情。 而叶家,因为多了几个人,进出都有点不自在。 不管是上茅房,还是泼洗脚水,眼神总控制不住往东边瞟。 住在偏房的孩子每听到动静,都要打个哆嗦惊一下。 可以说这个院子里的人,没一个是睡好的。 天没亮时,叶青竹听到脚步声,从炕上翻身下来。 在堂屋碰见同样出门的菱角,兄妹俩一起走到大门口。 篱笆墙不挡人影,院子外是山上的那一群人。 不多久,东偏房的草帘子被掀开,老太太带着睡眼惺忪的孩子们出来。 第277章 不乐观的消息 大人孩子齐齐躬身谢过叶青竹的恩情,然后顺着大路去镇上。 郭彩蝶隐晦而深深地看了一眼叶青竹,一眼,就记了一生。 人都走远了,菱角用胳膊肘拐了下大哥道: “老大,药罐子送他们啦?” 叶青竹嘶的一声,抬手就弹了下菱角的脑门儿。 “你不早说!药罐子不花钱呐? 亏了呀,这帮人几句话,换走我一个药罐子呢!” 菱角撇嘴翻白眼,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的啥。 “大哥,你说宁州真能打仗啊?那边不是流放犯罪的那些官儿的吗?” 叶青竹嗯了声道:“那又怎么?” 菱角道:“以前的皇帝不派人看着他们吗?咋能让这帮人翻了天呢? 你说国主能不能派兵回来揍他们?” 叶青竹道:“国主?还不一定知道这事儿呢。 你没看见昨天万叔也挺惊讶的吗?” 菱角:“没回头啊,我看那几个外来人呢。 也不知道山匪好不好打,他们都能逃出来,应该不厉害吧?” 叶青竹斜着眼睛瞪妹妹: “叶凌儿,自家兄弟打够了是吧?” 菱角讪笑:“嘿嘿~不是,我也是为民除害呀。 这都占到陆家嘴了,好歹那个谁还帮咱家干半天活呢。” 叶青竹转过半边身子,跟菱角面对面。 “啊~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个心思呢?” 凌驾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你别瞎说,我就是怕他们来抢咱的粮食!” 叶青竹陡然变了脸色,转身就走。 菱角追上几步问到: “你干啥去啊?” 叶青竹:“防着点山匪,叫他们起来准备收谷子。 我去村里通知一声。” 菱角:“你这么麻烦,看我的。” 菱角直接站在院子大吼一声: “起来下地干活啦!” 别说后院徐家了,大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叶青竹心想,看在他是村长的面子上,能有人愿意娶菱角的吧? 傻乎乎的,还是那么直接。 失笑摇头,还是要出门的。 叶青竹是去万家,外人到了大湾村,他应该会去找熊里正说道一二。 叶青竹敲了好久的门,正皱眉转身要走,长久打着哈欠开门。 “大清早,谁啊?” 叶青竹:“你大哥,万叔呢,不在家?” 长久睁开眼睛: “啊,去镇上了。 我还想睡个懒觉呢,到底是我没这个命。” 把长久赶回去睡觉,叶青竹回家吃了饭,带着几个孩子下地。 脑子里还在想万叔的事。 看样子他昨天回去就直接去镇上了,但愿不会有什么大事。 西沟的花麻有一部分放在山上,五里川的那些到底还是运回了家里。 现在收了谷子,紧赶慢赶要开始剥麻皮,所以每家的时间都不多。 第327章 佟丽还不算太笨,知道想办法找短工做。 开始时是给村里的各家帮忙,这边一天,他家半天,只换粮食。 在西沟割麻时,她和佟文才也去过。 村子附近的野麻都被她弄回去卖钱了,实在没什么活儿干,她也敢跑出村子,去远的地方一家一家问询。 所以大湾村现在忙得热火朝天,佟丽一家还不知道。 镇上熊初默家,俩人谈到深夜,一大早就骑马去了县城。 万成不想要长久卷入那些厮杀中,也不舍得扔下他在大湾村成为孤儿。 赵卓翊断了他的所有,他不悔不怨。 但是宁州有动乱,不管国主是否有收到消息,他做了自己该做的。 熊初默二人把消息送到县城,又调转马头去丰泽镇找老白。 丰泽镇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想藏人躲灾都没地方,总不能钻芦苇甸子吧? 柏藿篱还有心情泡茶,听二人所言,也没什么太惊讶的。 “意料之中的事,被罚流放到宁州的,有几个真的冤枉? 这么好的机会,现在才起事,我都有点瞧不起他们。” 熊初默道: “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真打过来,可比国主回防速度快多了。 而且我野鸡岭距离宁州更近,你倒是给支个招儿啊。” 柏藿篱品了口茶道: “别急啊,看看县城那位怎么安排,左不过一两天的事儿。 他要是能安排明白,还用咱们操心? 毕竟这儿……” 柏藿篱指指脚下继续道: “它还是姓赵的,他不着急,咱们急什么?” 万成垂着的眼皮挑起,问他: “老白,发生什么事了?你变了。” 柏藿篱自嘲的笑笑: “没什么,就是看清了些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顺其自然吧。” 万成与熊初默对视两眼,老白肯定经历了啥,但是他现在不想说。 万成回到大湾村,直接去五里川找到叶青竹。 这个时候,他的几个徒弟肯定不会闲着,不像他家那个爱睡懒觉的。 菱角远远看见师父,举着镰刀摇晃。 “师父,你回来啦?” 万成笑了下,跟孩子相处,才够纯粹啊。 谷子还没全部成熟,他们用福禄做的把刃挑着割穗。 菱角之所以用镰刀,是因为出门前想磨一下刃,结果太用力,碎了。 福禄又不在家,菱角看着碎渣叹气,左手打右手。 嘴里还嘀咕着:“让你收着力咋就没记性呢……” 叶青竹从谷子地出来,跟万成走到地头一边。 万成让他做好准备,宁州那边有多少人马,是只想占据宁州,还是想逐鹿天下,他们一无所知。 正是攻打齐国的关键时期,国主不太可能撤回哪怕一兵一卒。 如果要在燕州征兵,都是没受过军营训练的百姓,什么都不会,就是送死。 叶青竹明白,他们现在只能自己先防御抵抗着。 越是往北,越荒凉。 比不上齐国有盐田、珍珠、珊瑚、还有一段水路。 “师父,我得想一想。 本来我只想护住他们几个就行,现在可能不行了。” 万成将手搭在大徒弟肩上,神色无比认真。 “还有师父我呢,大湾村偏僻,应该不会受到多大波及” 叶青竹有些无奈: “今早刚送走的那十几口,还不是七拐八绕的走咱们这儿来了?” 万成:“想点好的,大多数人还不是绕开了,要不然村里早就人心惶惶了。” 第278章 打媳妇?生孩子! 谷子地里,盼儿和柳承只顾闷头干活。 堂远好奇大哥他们在说啥,分心进度就慢。 菱角走了一个来回,堂远还没怎么动地方。 伏天本来就燥,菱角一把摘了堂远的草帽。 “老三,这儿凉快咋地?” 堂远惊呼一声:“二姐,还我帽子。晒死了!” 菱角用他的帽子扇风,闲闲道: “呀,知道晒啊?那还不赶紧干活!” 堂远抢回来,还把绳子系在下巴那儿拽了拽。 “你就不想知道,那边俩人说的啥?” 菱角:“你急啥?该你知道的,大哥少说一个字了没? 对了,那天割麻时候,你跟大哥干啥了?” 堂远眼神有点躲闪,转身认真割谷穗。 “没啥啊,赶紧整完回家。” 菱角嘻嘻道: “瞎扯,我都看见了,你钻大哥怀里干啥呢?” 堂远唇色鲜红,不想再搭理二姐。 这片开荒地的谷子还长不高,只有雅儿的身高最轻松,其他几个都得不同程度弯腰驼背。 谷穗被有序地捆成捆,码在车上拉回家,直接挂在横木上晒透,那样才好脱粒。 房檐下的燕子窝已经有模有样,但是小燕子还是飞来飞去的,叼根草,或者什么东西的毛铺在窝里。 就连只鸟,也在为住的舒坦努力。 这片大地上的人,有谁不是想尽办法,只为了活的好些? 天灾不可抗拒,人祸他们也同样躲不过。 闰六月,三伏天,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第328章 羊肠岭的飞龙寨正在死死抵抗,易守难攻的地势暂时保住了他们的命。 初二的正晌午,村西张家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 正热的睡不着,还传来这么吵的声音,无端火大。 菱角在西屋喊道: “叶村长,谁家男人打媳妇呢,你还不去看看?” 叶青竹也睡不着,干脆晕着脑袋起来出门。 就算走在树荫里,偶尔吹来的一股风也是热的,闷的。 循着声音,走到张家门口,隔壁邻居家的几个妇人都在。 这大热天关着门窗,张二两蹲在墙根儿,张多荞焦急地走来走去。 叶青竹问道: “荞哥,大嫂子要生了?” 张多荞想出声怼两句,这么大动静还问,听不见呐? 一看是叶青竹,算了,他家都是孩子,跟他计较啥。 “啊,一大早就说肚子疼,还不到半炷香呢,又能吃能喝的。 我们也没当回事,下地回来还吃了三个蒸饼呢。 哪知道睡着晌午觉就开动了。” 李二秋的娘道: “青竹啊,女人生孩子你咋来了?” 叶青竹无奈道: “嗐~我家菱儿非说谁家两口子打架呢,让我来拉架的。” 几个妇人都是生过孩子的,听这喊声还有劲儿,也不着急。 纷纷笑他们年纪小,见识的少。 叶青竹只得道:“这我帮不上,先回去了。 荞哥,等孩子平安生下来,我们过来吃席。” 张多荞把人送到大门口。 屋子里的张郑氏还在喊疼。 叶青竹晒着太阳,但还是感觉后背发凉。 生孩子,这么疼的吗? 菱角坐在后门边扇风,真想下河泡着去。 偏偏那个烦人的月事又来了,啥凉的都不让她碰。 “大哥,西边谁家啊?咋还在喊?” 叶青竹道:“你还说呢,张家媳妇生孩子,疼的。 什么打媳妇?这天儿不嫌热似的,哪有劲儿打架?” 菱角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还跟她说话来着。 那大肚子,得装多大个孩子啊。 “大哥,孩子是从哪生出来的?” 叶青竹正在喝水,一口气没换明白,凉水从鼻孔呛出来。 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是擤鼻涕,又是擦眼泪的。 菱角缩着脖子,心知自己一定是问了啥不该问的。 果然,叶青竹缓过来后反问菱角: “生孩子的都是女人,你问我一个男人合适吗?” 菱角小声叨叨: “那你以后也得娶亲生孩子呀,提前知道不是挺好的?” 叶青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村西的呼痛声渐渐小了,变成隔一会儿喊几声。 菱角实在好奇,忽悠俩妹妹陪她去。 盼儿都要忙疯了,那么多麻要处理,还要顾着地里的庄稼。 “二姐,要不你带小七去?” 菱角沮丧道: “问了~她不敢看。 听荞嫂子这么喊,她害怕。” 盼儿道:“她?逃荒时候都不怕,还怕人生孩子?” 菱角说不动俩丫头,干脆去后院找娇娇。 俩人鬼鬼祟祟出门,刚走没多远,就被徐婶子逮回去了。 “你们俩往哪走?” 娇娇道:“娘,我俩去村里溜达溜达。” “少跟我在这编,想去张家是吧?给我回来。” “娘~” “叫奶奶也没用,还有你菱儿,谁也别想去。” 菱角疑惑道:“为啥啊婶儿?” “回家说去,小丫头家家,啥都想知道……” 菱角从徐家回来,觉得两边大腿根儿又有点发软。 徐婶子还说像拉屎似的,用对力气就一下生出来的。 六七斤的孩子,又不是啥轻飘飘的。 不过,怪不得那些老太婆总骂儿媳妇是不下蛋的鸡,还挺贴切的哈。 村子里家家都忙个不停,全年没啥空闲时间。 张家的孩子生了一天一夜,初三的寅时一刻,母子平安。 张多荞给村里各家送红鸡蛋,憨笑着接受大家的贺喜。 生男孩,养十年就能帮家里干活了,以后是壮劳力。 喜悦是能扩散的,感觉整个村子的氛围都轻快了。 新生命的降生,对照羊肠岭战争的人开始死亡,就像生命做了什么交换仪式。 陆家嘴附近的人也开始舍家逃离时,大湾村还在照常过日子。 清晨有露水的时候,菱角和盼儿要去麻田收已经成熟的麻籽。 大麻会长很高,麻籽从下边开始层层成熟。 露水或是小雨天收,防止麻籽掉在地上。 等到太阳出来,俩人就回家。 大坑里沤的麻已经可以进行茎皮分离。 自从收了谷子,叶青竹变得更加忙碌。 陆家嘴出了山匪的消息,通过来往赶集的人传到了镇上。 各种关于山匪的消息成了人们田间地头的谈资。 第279章 危险来临 大湾村的住户太分散,叶青竹本想绕着村子挖一道壕沟。 万成说那不现实,需要的时间和人力都太多了。 况且挨着山的几家,地基旁边往下挖就是石头。 村里的老少男人们聚在一块。 第329章 想办法方面,帮不上太多忙。 陆家嘴距离他们实在太近了,夜晚睡个觉都不安稳。 眼看就能收秋了,怎么也没人舍得扔下家往更远处逃。 再说能逃哪去呢?昌黎城吗?咋活? 所以需要出力气的话,他们有的是。 最后商量的方案,就是做些拦着外人的木栅栏。 万成不能教村里百姓做军用拒马,但是稍微改一下还是说得通的。 村子外边那条官路,这个季节刚好被绿树遮挡。 如果是军队行军赶路,少有可能会拐个弯来这边。 不过如果是小股流兵,或是山匪什么的,可就不一定了。 叶青竹他们学了这么久,雅儿盼儿她们自保没问题。 像菱角和他,还能给师父做帮手。 女人们也没有闲下来的,甚至老太太都上手晒麻。 粮食除去交税,剩下的能顾上温饱都是顶好的生活。 想要攒点银钱,农户的办法少,要么打短工,要么养鸡猪。 最大的来源就是卖麻织布。 大麻比苎麻还难收,别说菱角堂远这样的受不了,连好脾气的盼儿雅儿到后边都不耐烦了。 也还好他们各自都有缓解压力的方式,腻了烦了就找点别的事儿。 为了多种一点粮食,赶在立秋之前收了小麦。 或是接茬儿种荞麦,或者是翻地保墒。 趁着天气好,晒干了麦穗好脱粒。 农家少闲月,每一种作物都要顾及到,大概除了深冬,人们不会停下来。 安宁在月底的这天夜里被打破,按照时辰来算,已经是天亮了。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万成,毕竟做过王爷侍卫。 侍卫和猎户的差别,就是绷紧的弦有几根。 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与狠厉,万成没舍得把长久敲晕。 利落起身,轻轻取了自己的弓箭。 探路的人到叶家附近时,叶青竹和菱角也感觉出了不对劲。 临近清晨,应该是山间鸟儿叫的最欢之时。 今日,安静的过分了。 兄妹俩在堂屋撞上,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门轴保养的好,开关门几乎没什么声音。 拉开一条门缝,叶青竹在上,菱角蹲跪在地上。 外边影影绰绰的,是人不是鬼! 脚步声更清晰地传入耳中,兄妹俩紧紧绷着脸。 菱角小心地碰了下大哥的膝盖,叶青竹后退到屋里。 东西屋的几个飞速而安静的爬起来,逃难的那些日子,他们习惯了谨慎小心。 刻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再次被翻出来,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怕? 没什么比挨饿更可怕的。 天色在变亮,能隐约看出门外的人穿着粗布麻衣。 身后的几道不同呼吸声,菱角知道弟弟妹妹们都已经起身。 叶青竹:“怎么样了?” 菱角眼睛还死死盯着门缝,抬手比划着手势。 握紧拳头,说明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食指弯曲,证明不清楚对方实力。 双指似活动的剪刀,对方人手一把武器。 堂远退到后门,视线穿过篱笆,能看见徐家门口也站了人。 要是每家都被人看着,这得过来几十号吧? 也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村里人不一定有胆子跟人动手啊。 万成家不是最靠边的位置,有院墙遮掩身型,找到个好位置守株待兔还是很容易的。 这帮人是从羊肠岭逃出来的,坚持差不多一个月,还是抵不过人家正经的兵。 仗着地势保住一半兄弟的命,飞龙寨还活着的人开始后撤。 人数少,又是走山间近路,后边就是索命的大军。 他们没路过一个村子,必然不能空手而走。 目标明确,就是抢东西。 除非碰到不长眼的人,给一两刀让他们闭嘴也不是不行。 大湾村一看就穷,聊胜于无,飞龙寨的人可不会仁慈的放过。 踩点摸情况的人前脚进村,随后就被人发现了。 没想到这么个小地方还有高人,后边山上藏着的兄弟,就是他们的底气。 万成尾随着人,刚好看见他们在村口叶家附近汇合。 绝佳的机会,叶青竹和菱角也发现了。 当机立断,兄妹俩手上拿着菜刀,准备找机会下手。 破空声突然响起的时候,菱角猛地拉开门。 到底是当过一段时间山匪的,反应还算迅速。 万成一箭射死了一个,只有肉体砸在地上的声音。 拉弓搭箭,第二箭虽然不致命,但也成功伤了一个。 那人发出一声闷哼,万成欺身上前,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 兄妹俩看准时机从院子里冲出来。叶青竹和菱角一人缠住一个。 菜刀用的不是很习惯,且比对方的兵器短太多。 出来探路的都是身手灵活,但硬功夫一般的人。 来村子的共有六个,现在还能打的只剩四个。 见有人掏出哨子要传信,堂远和柳承出门拎着镰刀加入战局。 这两个不是爱拳脚的人,练两招也是为了强健身体。 他们没有杀心,师父和大哥二姐下死手,他们见势发狠把对方打成重伤。 万成解决掉三个后便不再动手,耳听八方,眼睛看着几个小徒弟打架。 第330章 叶青竹出手干净利落,看得出他结合了自己的实战经验。 菱角照样是大开大合的打法。 她没有错,遇到小人会很吃亏而已。 另外两个小的就太过中规中矩,也得亏对方是百姓落草,否则这两个早没命了。 说时迟那时快,打斗声和喊叫声先是引来了村里人。 满地的血,还有几个生死不知的陌生人,这场面连男人都害怕。 娇娇和殷明月跟在徐麦冬身后,最先到的,也是最先添乱的。 两个小女子,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登时就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徐麦冬也着实吓着了,看见人血走不动道,旁边躺着他妹子和娘子。 屋里两个小丫头奔出门,一个去扶地上的人,一个摇晃徐麦冬。 “麦冬哥,快清醒一下啊!” 第280章 看死人 徐麦冬愣怔的看着,叶小七用拇指的指甲狠狠掐他媳妇儿,盼儿抱着娇娇拍脸蛋儿。 殷明月下身鲜红,徐麦冬这才像是受了当头一棒,猛然间回过神来。 心里重复着死人了,死人了,嘴唇死死咬着。 殷明月人是醒了,睁眼就是红蒙蒙的,只觉得天旋地转站不起身。 徐祥两口子过来时,殷明月试图借着徐麦冬的力道站起来。 徐祥家的好悬没吓丢了魂,这几个孩子,啥也不懂! 儿媳妇还不到来月事的时候,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有了身子的啊。 这是胎还没坐稳,头一胎啊,她既心疼勤快的儿媳,又担心那个没成型的孩子。 徐婶子焦急出声招呼: “冬子,抱上你媳妇回家,稳当点儿的。 敢磕碰一下伤了明月和孩子,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徐麦冬啪啪先给自己两巴掌,这才小心抱着殷明月匆匆回家。 他还当是叶青竹兄弟几个动手呢,他跟娇娇是来劝架的。 殷明月是被娇娇拉出门的,两家前后院,总要走动的。 他要是早知道媳妇儿怀了孩子,咋可能让她到处溜达?! 徐婶子还想去镇上请郎中,盼儿抱着娇娇的开口拦人: “婶儿,现在去镇上,万一遇上山匪咋办啊?” “那也不能干等着,人命关天的事呢!” 叶青竹道: “婶子,我找人跑一趟,年轻人腿脚快。 你先带娇娇回家,把门闩插好,今天可能要不太平了。” “哎,哎,青竹啊,你冬嫂子的命可交给你了啊。” 徐翔赶过来时就听见这句话,看一眼那边几个躺着的,自家的事儿就不那么紧急了。 到底是当家男人,虽然也怕,可这个时候还拎得清。 “你娘们家家的,回去看好孩子们就得了。” 徐翔道:“大竹啊,别介意你婶儿说话,正事要紧。 你这样,有事啊去找麦冬,我跑一趟镇上。” “徐叔,冬嫂子那样也确实需要郎中过来看看。 现在说不好去镇上的路顺不顺,要不让老四去吧?” 徐翔扯动脸上的褶子道: “我自家的事儿,叔儿好胳膊好腿的,不用劳累我四大侄儿。 让五丫头送娇娇回去就行。 你是村长,就干你的大事儿。” 沉沉地拍了两下叶青竹的后背,徐翔走了镇上的方向。 万成赶紧安排几个徒弟: “青竹留下,赶紧跟村里人都说一声。 菱角等会儿跟我审一下这两个还喘气的。 你们几个把尸体盖一下,村里人胆子小,免得看见了再到处嚷嚷。” 村里另外几家听见声响的也有人出门来看,这个时辰,犯懒的公鸡都还没准备打鸣呢。 远远的在叶家门口,一张草席子,下边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啥呢。 叶青竹这回没瞒着他们,尸体虽然盖着,但是菜刀镰刀都有血。 鲁又兵他们一群人来的时候,还能说的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伙人可不一般,不仅踩点有模有样,刀上干涸的血迹还在呢。 明显就是手上沾了人命的。 还好师父发现的早,否则他们就算有点功夫,匆忙之下也要处在下风。 师父那边还没出结果,作为村长,他需要留在村里主持大局。 招手请那几个村民过来,现在藏着掖着,可就是他的不是了。 “你们来的正好,有胆子大的过去掀席子看看。” 闫老头挠着后腰玩笑道: “大竹啊,这是打着什么好东西了? 我可看见万猎户带你家二丫头拖着啥走远了。” 叶青竹脸上还是没有笑模样,只抬了抬下巴道: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闫老头在另外几人的怂恿下,几步就走到席子边。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掀开的一刹那,闫老头惊叫着极速后退。 好奇的另外几个也几乎心跳骤停。 “死……死……嘶~” 闫老头跌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露在外边的一张死人脸。 叶青竹叹息着上前扶起闫老头,对他们道: “飞龙寨的土匪来了,几位帮忙喊村里人在大槐树那儿集合吧。” 叶青竹回屋洗了手脸,脸上沾了血迹的衣裳却没换。 大槐树下站了两伙人,多数脸上惊疑不定,少数谈笑如常。 第331章 叶青竹冷着脸道: “我家门口死了几个山匪,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贼人从宁州交界过来的,想逃命的赶紧收拾东西跑。 舍不得走的,两刻钟之内,把家里轻便值钱的藏好。 按照之前说好的那三个山洞,几家合伙住一起,先上山住几天。 现在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藏在哪儿也不清楚。 万猎户带着活口探问消息去了。” 胡美芝扭着腰吹指甲,谁家小媳妇一大早起来染指甲啊? “呀,叶村长,吓唬谁呢? 你说是土匪,那帮人脸上真刻着字儿呢? 哎呀~他就是真长了字儿,咱大字不识一个。 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个儿的仇家啥的,别自己当了杀人犯还折腾大伙儿吧?” 叶青竹脸色变都没变道: “还有谁像胡美芝一样不相信的,那就在家等着。 他们那刀上可还有人味呢!” 胡美芝扭直了腰指着叶青竹,眼睛却看着村里其他人。 “听听,谁家孩子这么指名道姓叫人呐?没大没小的。” 叶青竹道:“谁想去见识一下死的土匪,现在去我家门口。 趁着我兄弟还没挖坑埋人去摸两下!” 有一大早去过叶家门口的,现在想想浑身还打哆嗦呢。 死人呐,真的是被自己村的人打死的。 有人作证,卢换把不服压了下去。 叶家的几个孩子是真狠! 侯老爷子拄着拐棍从后头出来,他往那儿一站,有些想张嘴的就得闭上。 但老爷子还是用拐棍在石头上敲了几下。 “老范家没有男人当家了? 就这么看着娘们儿出来指手画脚啊? 青竹是村长,连我老头子都得听他安排。 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回你们娘家去。 咳咳咳~” 老爷子是用了力气喊的,年纪大了,说话还漏风。 叶青竹帮忙顺了顺背: “侯爷爷,让你操心了。” 第281章 安排村人躲避 侯老爷子转动着浑浊的眼珠,几句话说得推心置腹。 “青竹啊,爷爷老了,跑不动。 你虽然不是我看大的,但是我老头子有幸不瞎也不聋。 侯老爷子伸出满是斑点的手,指指叶青竹的心窝继续道: “孩子啊,老头儿我信你的心,不坏就够了。 他们这帮人,嘴上说的欢,实际上没啥大本事。 有些人呐,愿意送死,你也不用管她死活。 阎王拦不住想死的鬼~” 老爷子给叶青竹撑完腰,拄着小拐棍蹒跚着回家了。 他儿子孙子都能顶事了,剩下的路,要他们年轻人去走喽~ 胡搅蛮缠的人不吭声,接下来安排事儿就方便多了。 几句话交代清楚,老人妇女带着孩子去提前找好的山里躲着。 青壮留一部分在村里,风头过了再去把人接回来。 大湾村周围有几个能住人的山洞,佟家困难成那样都没上山住,就是因为进出不方便。 这点脚程跟小命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 散了村民,叶青竹还得回家等消息。 万成回来的比他想象的快。 还活着的两个被麻绳捆牢了扔在柴棚子里。 家里人脸色都不好,柳承甚至包好了账本和银钱。 堂远忧心家里的兔子,大大小小的能值不少银子呢。 万成对叶青竹说道: “飞龙寨被打散了,还活着的就到处逃命。 路上遇村子就抢,也砍了不少百姓。 除了这六个,还有四十三个在山里猫着。 就这还不是全部,有别的几伙人走了其他路线。” 叶青竹皱眉道: “我刚在村里通知下去,让他们收拾东西进山。 这会不会直接脸对脸撞上啊?” 万成道:“不会,听那俩人描述的位置,还在六里之外的榛子沟呢。” 叶青竹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青竹,我带两个活的去找老熊。 你们抓紧把门口的尸体埋了,记得做干净一点。” 菱角道:“挖坑埋人交给我,保证做的看不出来。” 叶青竹道:“你一个人不行,我让二秋来帮忙。” 万成边出门边道: “盼儿去我家喊长久,啥也不用带,让他别乱跑。” 所有人都是小跑着在动的。 菱角胳肢窝夹了挖坑的铁锹和铁镐,肩上还顺手扛了具尸体。 堂远和柳承要去榛子沟盯着点,要是那帮人憋不住,他们还能提前点收到消息。 盼儿和雅儿捡了家里的贵重之物背在身上,极力想要找个地方把兔子收起来。 菱角和李二秋又回来一趟扛尸体。 背活人要比背死人轻松。 没了意识的这团肉特别显沉。 李二秋刚开始被叫过来的时候,试了好几次都不敢碰。 菱角嫌弃他帮不上忙,就让他去找个地方挖坑。 最后这一趟,是他自觉自己是个男人,怎么能比不过姑娘呢? 菱角在前腰背挺直,像背麻袋一样轻松,竟然还有心思说山上的蘑菇。 李二秋强撑着腿软脚软落后十几步,脸上的汗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 第332章 叶青竹要分配村里的人手,那帮贼寇所在,比去镇上还近呢。 师父在帮他争取时间,他得尽快把村里人转移走。 “范老太太,别管你家的鸡了!” “潘叔,你把老太太背着走吧,这腿脚啥时辰能到地方啊?” “多荞哥,你管好嫂子,孩子让你娘抱着。” “哎呀~王一新,带着点你二妹。 二菊别哭了,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才四岁的小姑娘,就看着大人们乱成一锅粥,小孩子感觉到氛围不舒服,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就是哭。 从刚下生没几天的,到四五岁的,孩子哭闹,鸡飞蛋打。 你撞碎我鸡蛋,我就去你家米袋子里抓两把小米。 叶青竹掐着腰,小小年纪,眉心硬是皱出川字纹。 “都别乱,各家都留人呢! 肖老伯,你抓鹅进山喂它们吃啥啊?放下吧,肖常还在家看家呢。” 肖老头梗着脖子不愿意: “我就带着,鹅跟狗一样看家护院。 我把鹅饿死,自己烧了吃也不能便宜贼人呐……” 叶青竹拍着脑门子发愁,结果村里别人家一听,有道理啊。 这个说忘了带割韭菜的破镰刀,那个要回家拿白菜种子。 更有甚者,还有想把家里快要散架的织布机搬山上去的。 出去暂避几天,再说他们随时都能去山里送东西,至于带这么多啰嗦吗? 说起这个,大湾村还真没有愿意跑远处去的。 无他,地里的粮食快收了,割肉放血一样的,真舍不得啊! 再说他们本来就从各个地方凑到这儿,还能去哪儿? 管他谁跟谁打仗! 大不了他们在深山老林里继续开荒种地呗。 磨蹭了大半个时辰,这帮人总算能开始动身。 叶青竹紧赶慢赶安顿好进山的人。 另一边的荒草地,李二秋用铁锹拍实了土。 菱角在上边跺脚踩了踩,李二秋看得牙齿打颤。 做完这些还不止,菱角又从远处弄来不少的细干土、砂子。还有几块破石头。 “菱二妹,你这是干啥?咱快回去吧?” 菱角低头仔细洒着土道: “这你就不懂了,埋人的地方只有咱俩知道,得把痕迹掩藏干净。” 利用做陷阱的手段,菱角甚至把挖开的草皮又盖了回去。 李二秋离开时还回头看了好几眼,要不是他亲手在这里埋过人,几步之外根本看不出下边有猫腻儿。 堂远和柳承小心接近榛子沟,俩人趴在附近的山头上不敢靠近。 榛子沟也有个小村子,此时村子周围被人守着。 大晌午的,有好几家烟囱呼呼冒烟。 原本村里的人被绳子捆了蹲在空地上,旁边树荫里站了俩拿刀的人看着。 堂远:“承哥,你有没有听见女人的哭声?” 柳承侧耳,而后才道: “这帮畜生,怎么没被打死!” 堂远:“既然是畜生,当然活一天赚一天。” “看他们这个样子,今天白天不一定能有力气走到咱们那儿了。” 小村子里传来绝望凄厉的哭喊,还有男人们野蛮得逞的大笑。 村子里再也看不到一只活鸡溜达。 第282章 选择自救 盯梢的兄弟商量谁走谁留。 “承哥,你回去跟大哥合计合计,我留在这儿才合适。” 柳承:“我还怕你在这儿忍不住出手呢。” 堂远道:“我是那么分不清轻重的人吗?赶快走,哎?” 柳承又手脚并用爬回来跟他齐平。 “还有啥事?” 堂远咧嘴道:“饿了,带口吃的。” 柳承夹了他一眼:“还用你说!好好的啊。” 堂远眼睛盯着下边没动,回手轻轻摆了两下。 再说万成和熊初默二人,飞龙寨没能守住羊肠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是熊初默很是烦躁。 没事找事的,好好日子不过,那天下是谁想要就能争的? 新君登基,最先干的不就得是剿匪平叛啊? 早在遇上宁州流民的时候,消息就送出去了。 奈何县城那边一直没动静。 现在山匪先打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熊初默把人宰了一个,另一个仍在马屁股上进县城找戴彦璋去了。 万成匆匆赶回大湾村,长久已经在叶家。 孩子毫发无伤,叶青竹与柳承也差不多时候回家。 看着缺东少西的屋子,叶青竹心里最不是滋味。 这些都是他们兄妹七个一点一点拼起来的。 柳承尽量客观地讲述在榛子沟所见所闻。 叶青竹也觉得他们今日应该不会有所动作。 “但是派出来的人迟迟不回去,飞龙寨的余孽一定会起疑。 现在当务之急,是他们如果真的来,咱们怎么应对。” 万成一人之力,实在有限。 徒弟还没成长起来,村里的人力气一大把,但是到了见血见肉的时候,期望不能太高。 柳承问道:“师父,里正那边怎么说?难道当官的不管我们吗?” 万成嘴里发苦,当官的是他熟人。 消息送出去那么久,现在还没有动静,明显是顾不上他们来。 “先自救吧,国主带走大部分青壮出去攻城略地,听说捷报频频回传。 第333章 像飞龙寨这样的小贼小匪,应该是不被看在眼里的。” 菱角气道:“那就任由咱们被欺负?当初办落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再说了,飞龙寨上不得台面,难道宁州也不要了?” 万成苦笑道: “可能国主另有打算吧,这哪是咱们小老百姓能知道的。” 万长久捅捅雅儿,两个小的在一边咬耳朵说话。 “小七妹,没人去接福禄啊?” 雅儿道:“大哥二姐他们觉得,桃李庄比咱这儿安全点,不想让六哥回来冒险。” 长久:“那大哥他们一大早杀人了,是真的不?” 雅儿点头,又怕吓到久哥,就解释道: “他们都是坏人,你爹和大哥二姐是做好事的。” 长久:“我知道,就是没亲眼看着,有点遗憾了。” 雅儿:……白担心了。 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很快榛子沟那些人就会发现自己人的异常。 柳承焦急的等着师父和大哥做出决定,他还得陪着三哥去呢。 堂远趴在山上,早被蚊虫叮咬的受不了了。 山底下的人手充足,每隔半个时辰绕村子巡逻一周。 各个岗哨也有人替换休息。 他又紧张又着急,眼睛酸涩也不敢放松。 小屋里,这个难题,无法向谁请教解法。 叶青竹闭目沉思着,从榛子沟到大湾村,有两条路可以走。 逃出来的这四五十人,不是胆小擅于逃命的,就是胆大手狠的。 最好能把他们分散开来。 兵书他没有读过,分而食之,还是跟逃难路上的野狗学的。 “师父,有什么办法能引出一小股人?” 万成道:“你想靠咱们几个灭了飞龙寨那些人?” 菱角搓着手掌,眼睛冒绿光。 哎呀,正合我意! 盼儿直皱眉,大哥疯了吧?! 柳承加了一把火道: “俗话说,没有千日防贼的。 要么把他们全弄死,要么找个地方,祸水东引。” 盼儿:“东边不就是榛子沟?再东就到宁州了。” 菱角拍了下手道: “哎~咱们把飞龙寨这些人打回羊肠岭咋样?” 叶青竹刚想说她胡闹,忽地转念一想,看向师父。 “谁当皇帝,都是要老百姓种地织布的,我看菱角这个主意可以。” 万成脸上的疤,此时显得更加冷酷。 三伏天,无端让人后背发凉。 比脸色更冷的,是他的心。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平易近人的小皇子,如今被野心迷了眼。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赵卓翊会对宁州之事毫不在意。 哪怕他回信安排王府的侍从指挥守备军稍加防范,他也会奋不顾身征战一场。 可他们,就是被放弃了。 也是啊,燕北多荒凉啊? 宁州更是一群无用的罪臣。 与其浪费兵力回来平息宁州反军,还不如跟他的兄弟们蚕食弱小。 万成道: “打,自是没问题的。 如果羊肠岭那边的人,也是欺压百姓的衣冠禽兽呢? 叶青竹,届时你要如何?” 叶青竹无所谓地笑笑: “师父啊,我们靠天吃饭,靠地活命。 你没有发现吗?宁州的逃民,咱们只遇到一批。” 万成蹙眉道:“那又如何?大湾村不在必经之路上。” 叶青竹摇摇头才道: “我是现在才想明白,宁州的百姓要么是逃不出来,要么是不愿意逃。” 柳承:“大哥,你的意思,难道宁州还真出了什么民心所向的人物?” 叶青竹道:“不管有没有,现下时间紧迫。 咱们没得选。” 叶青竹半眯了下眼睛,区区贼寇,被打的抱头鼠窜。 他好不容易才带着弟弟妹妹在大湾村落脚,什么狗东西也想来沾边儿? 只看师父是否愿意帮忙了。 就算他想带着长久置身事外,叶青竹也是理解的。 万成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儿子的眼神极其复杂。 长久摸了摸发麻的后脑勺: “爹?” 万成神色恢复如常: “没事,长久在家保护小七好不好?爹要带着他们出去干点活儿。” 长久道:“去杀坏人?” 万成点头:“对,你怕不怕?” 长久笑嘻嘻道:“我小七妹看见死人都没害怕,我可是爷们儿!” 万成大掌盖在儿子头顶应了句: “好,我儿子是男子汉,长大了。” 第283章 选人 万成直接带着四个徒弟出门,回家翻出自己的一些旧物。 “通往榛子沟其实有三条路。 想要分批引出贼寇,需要用计策。 你们准备谁去羊肠岭?” 叶青竹道:“我想让老三去,他机灵会说话。” 万成:“嗯,青竹找十个人,你跟菱角各带五个守在大路两边。 等会儿我需要带两只兔子,还有蜂蜜,老四和盼儿跟着我,咱们去山上的小路设埋伏。” 菱角有点担忧道: “师父,只带他们俩是不是太少了?” 万成道:“无事,我有其他安排。” 师徒几人做好分工,叶青竹召集留守在村里的人。 第334章 听说万猎户要带着孩子们去打山匪,本就胆战心惊的人们更加不安。 逃都来不及,你这莽汉还想带着小伙子们去送上门? 再说叶青竹也是,那都是他亲兄弟亲妹子啊,怎么舍得带出去犯险呐! 年轻人嘛,都是有一股子血性的。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陈家兴。 陈徐两家的疙瘩不深,但是也没解开。 什么都被徐家压一头,陈家兴也是个壮小伙,有攀比心。 在怀孩子上他追不上,那就跟叶青竹拼一场挣个脸面。 接下来是李二秋。 老娘被托付给邻居,现在已经在安全的地方。 叶凌儿就算了,连她家小丫头也要跟着去,他可没脸干等着。 张二两、闫老头、蒋大宏、卢换、谷满仓、刘复开、肖常、王有权。 几乎是每家都有人出力。 侯安是被侯家老爷子用拐棍打出来的。 “青竹啊,让你大伯帮衬一下去,我家人丁旺,让二秋留下。” 李二秋鼻子一下就酸了。 出来这几个,几乎都是有后人的。 就算肖常没成家,他还有哥哥和侄子。 “大春上战场,等他回来猴年马月的。 二秋还没说媳妇,别让他去了。” 闫老头这个脾气,是不惯着某些人的。 “不差他一个孩子。 大不了我干双份,行不啊叶村长?” 叶家一共七个孩子,就一个小六送出去学艺,人家孩子都出了五个呢。 潘四槐默默站到闫老头身边。 “黄鼠狼钻磨房,用你装大耳朵驴? 反正我有儿子,算我一个。” 现在就剩范家和徐家了。 范传德只有一个闺女,让他去,万一出事范家岂不是断子绝孙?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基本确定的时候,徐翔安排好家里,气喘吁吁跑过来。 他是听长久和小七说的,今日可比下地干活还累,就怕青竹忘了他。 村里选出来十一个,但是防身的家伙不够。 万成七拼八凑给徒弟准备点东西,其他人只能拿上干活的农具壮胆。 柳承已提前一步去找堂远,到羊肠岭的一段路不近,盼儿特意准备了足够的干粮。 榛子沟的一群山匪,做梦都没想到,作威作福占领要地,有一天还有种地的敢来打他们。 吃饱喝足,还有足够的女人,这日子,跟神仙还有什么差别? 虽然是被撵出陆家嘴,桑德彪还以飞龙寨大当家的自居。 后半晌,积攒了一整天的热气几乎让人喘不上气。 柳承靠近堂远,复述了大哥的计划。 堂远的任务艰巨,如果他能成功,那么清除山匪的事情将事半功倍。 堂远就着凉水吃掉干粮,把位置换给兄弟。 他自己把包袱紧紧系在身上,然后悄悄滑下山坡。 盼儿眼看着万叔选了最肥的两只兔子,往兔子身上摸东西。 “师父,这是做什么?” 万成耐心解释道: “原本的山兔,被你们养到现在,身上都是人味。 我要用这两只兔子做饵,山上的野兽警惕性很高的。” 看到最后,盼儿又问: “那这么多蜂蜜什么时候用的?” 万成:“哦,那个是用来吸引黑熊的。” 盼儿:“黑熊?咱们这儿有那东西?!” 万成点头道: “当然有,轻易不下山而已。” “师父,这能行吗?” 畜生是没有理智的,万成冒险利用山上的野兽,成败算是在五五之间。 但是他手里没人可用,不得不如此。 与此同时,山里躲着的人还不知道,年轻的村长带着他们的家人跟人拼杀去了。 山洞嘛,自然是不舒服的。 潮湿阴暗,里面住着各种虫子和老鼠。 有的洞顶还有蝙蝠。 等到山间鸟儿恢复啼鸣,天边已经出现粉紫锦霞。 晚霞行千里,明日会是好天气。 根据万成描述的位置,叶青竹带了六人。 开始是跟着菱角的人多一些的。 再怎么样叶凌儿也是个丫头,他们都是男人,天生的想要保护弱势。 菱角直接用拳头砸碎一颗石头,这帮人才闭嘴。 万成约定的时辰是傍晚。 其实半夜的时候最好,山中有很多都是昼伏夜出的。 因为他们杀了几个人,担心迟则生变。 黑熊活动的范围固定,他还需要找到一窝野猪。 一两只可解决不掉那么多人,野猪凶猛,且为群居。 盼儿焦急的等在山下,师父说山中危险,她的几下拳脚还不够看的。 太阳西沉,鼾声渐停。 看管的人嫌天热,找了两个猪圈关人。 柳承小心地下山,接着树干遮挡,小心地走到其中一处。 在外巡逻的人挤在阴凉处说话解闷儿,柳承翻墙跳进一家院子。 贴着墙根儿听了一会儿,他们没发现。 猪圈里的猪应该是被抓走吃了,食槽里还有剩下的菜叶子泔水。 夏天的猪圈臭烘烘的,还有一半都是烂泥。 那是给猪解暑用的。 柳承觑着院门,没人注意到这边。 一个利落翻身,跳进猪圈时悄无声息。 第335章 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惊叫硬生生憋在喉咙。 柳承举起食指放在嘴边,又指了指大门外。 一群看不出老少美丑的人疯狂点头。 柳承掏出后腰的匕首,蹲下身开始割绳子。 这帮贼人,绑的还挺麻烦。 因为背对着大门,没看到门外一步三摇进了人。 柳承被两边的人硬是挤进了中间,要不是他小心控制着力道,匕首非扎到人不可。 有人往他后脑勺扣了一巴掌泥,柳承僵硬着身子没敢动。 第284章 柳承跳猪圈 猪圈外传来嘲笑声。 “叻叻叻~过来吃食了嘞~” 另一道声音响起: “你真把这帮猪喊过来,喂他们吃啥啊?” 那人回道:“新鲜热乎的,看见没?” 随即听见液体落入泥坑的声音,很熟悉,像尿尿。 “你个老小子,还挺会玩,带我一个,喂猪就得喂壮了。” 柳承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因为他被人紧紧按着头。 笑了几句,大概是觉得无趣,那两人又说笑着远去。 柳承进村子救人,不在大哥的计划之内。 他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却差点把自己陷在危险境地。 还好榛子沟的人反应够快。 等察觉到安全了,有人小声在他耳边道: “恩人,他们走了,你快跑吧。” 柳承没有抓着匕首的一只手,深深插进泥里,紧紧握拳。 原本他们也都是种地养鸡的人呐,本性,难道真是天生的吗? 甩掉这些杂念,柳承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一下又一下割断绳子。 自家编的麻绳结实耐用,柳承用了很久。 中间又有人劝他,那是山匪,没有心的。 刚到榛子沟的时候就杀了人呐,眼睛都不眨一下。 山匪人多势众,他们打不过呀! 这孩子不是他们谁家亲戚,也不是被拐到飞龙寨的。 他们可以恨山匪丧尽天良,也恨自己不舍得田地房子。 可是没道理拖累一个跟他们无关的好孩子。 叶柳承全程不说话,割断最后一段,他轻轻松了口气。 “你们不要吵闹。 如果有野兽进村子,记得找地方藏好。 今晚肯定会死很多人,如果不小心有你们的亲人死在混乱中,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柳承起身,周围是沉默无声的跪拜。 “恩人,咱们不愿,能活一个是一个。 求恩人留下个姓名吧?” 柳承摇了摇头: “我们也是要救自己罢了。” 师父的办法,肯定会误伤村民。 他能做的,也仅限于此。 晚上乱起来时能不能活,就看他们的命了。 屋子里惨叫的那些女子,过了今晚,就算侥幸活下来,今后的日子,可让她们怎么过呢? 柳承脱了鞋,将脚上的淤泥擦干净,才跳出猪圈找后门跑了。 相隔不远还捆着一群人呢。 叶青竹等不到柳承传递消息,只能自己过去找。 悄悄寻来了两个山头,都没看见自己的弟弟。 当时他的冷汗,把衣裳都湿透了。 约定的时辰临近,叶青竹更加心慌。 他知道柳承不是胡来的人,为什么不在? 按照计划,师父引来山中的野兽,柳承会在岔路口通知他们一声,才去找师父和盼儿。 现在人呢? 叶青竹趴在山头向周边看,汗水顺着眼角淌下来,有点涩涩的难受。 眨了几下,才恢复清明。 这一看之下,在村里跳墙头的身影不是他是谁? 死小子,怎么不听话瞎动呢?! 叶青竹一拳打在身边的岩石上,关节处蹭破了皮,火辣辣的。 柳承不知道大哥会来找他。 被关进猪圈的人都顺利解脱,是柳承交代他们,暂时维持原样,还得委屈他们在猪圈待着。 山匪不高兴了就要杀人,高兴了也杀人。 这两天一夜早受尽了煎熬。 能有活命的机会,别说蹲猪圈,就是让他们吃屎都能忍。 柳承绕过无精打采的巡逻人,下山容易,再上山可就难了。 叶青竹在山上看得心急,真想飞身下去把他拎上来。 睡了一天的山匪养足精神,忽然之间就开始聚在一起,有点整装待发的意思。 错过了最佳的逃走时机,柳承被困在村子里。 躲在一户人家的老梨树上,柳承暗恨自己心软多事。 见老四藏好,为了计划顺利,他只能下山拐到埋伏地点。 菱角远远看见大哥脸色不对,心都提起来好几寸。 想过去问问,又怕耽误大事。 二姑娘急的搔首掏耳,旁边的蒋大宏不敢劝,卢换欲言又止。 村子方向先是传来有节奏的呼喊声,嗷嗷的像是山匪在搞什么祭祀。 菱角紧紧注意着那边,就怕山匪提前跑了,师父的心血白费。 当然她更想顺势打个痛快。 没等多久,菱角嗖地趴在地上,跟着她的另外五个也有样学样。 耳朵贴近地面,菱角嘴角翘起,露出两排大白牙,道了句: “来了。” 谁来了? 别的人都没听出有啥不对,只能无奈起身藏好。 第336章 “都放松,省省力气放在后边打坏人。 记着我跟你们说的,打头,打心口,打后腰。 好力气要用对地方。” 李二秋默念,卢换撇嘴眼睛看向别处。 就这么几个字,还要重复那么多遍吗? 地面颤动,连听力普通的他们都能听见时,有好几个人都面色苍白。 看到一冲而过的野猪群,更是腿软。 要不是撑着农具,整个身子都能滑到地上。 万成身姿矫健的跳跃在野猪群的前方,除了叶青竹和菱角,所有人都紧张到不敢呼吸。 卢换喃喃道: “原来他这么厉害……” 万成凭借脸上的疤,和身上的气势,就能镇住大湾村的人这么多年。 没人见过他出手,所以在他们印象中,万猎户就只是万猎户。 今天算是开了眼界,那可是一群野猪啊! 万成深吸一口气,用力甩出怀里的死猪。 他用两只兔子勾来小野猪,然后杀了好几只野猪仔。 成功激怒野猪群后,他才抱着尸体引它们跑到榛子沟。 愤怒的野猪体力很好,进了村子横冲直撞。 飞龙寨的人几乎都聚在一起,桑德彪鼓舞手下的兄弟,正到了快结束的时候。 野猪冲过来的瞬间,靠在后两排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一下巨力,直接让十来个人失去战力。 万成跃过房顶,腾挪间恰好到了柳承躲藏的大梨树。 “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柳承浑身散发臭味嘿嘿笑: “师父,我在等你啊。 我偷偷帮他们割绳子,然后出不去了。” 万成还没忙完呢,把徒弟拎着到了一处安全之地便消失不见。 村子里的山匪跟野猪群打了起来,柳承趁机跑出村子去找盼儿。 第285章 谁是头领? 一群乌合之众,有好处的时候谁都想啃一口,现在生死存亡了,管你是不是大当家,先逃为上。 菱角摩拳擦掌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跑出来一个打一个。 开始的时候用万成分给她的双钺,一抬手就倒一个,实在没意思。 逃出来的人多了,叶青竹加入战局为妹妹缓解压力。 菱角嫌双钺不过瘾,从身上抽出柴刀来砍。 叶青竹分神看一眼,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 亏的师父还精心为她挑了武器,到头来还不如一把旧柴刀顺手。 飞龙寨也是有练家子的,桑德彪就是其中之一,否则凭他的五短身材,怎么可能当得上头子。 野猪群疯了一样,见人就拱。 有活靶子在那儿顶着,两个猪圈里的榛子沟百姓顺利逃了出去。 年轻些的女子被单独关在房间里,那是他们的亲人,得救啊! 桑德彪大喊着: “来人!捆起来的哼哼秧子呢?拉出来啊! 告诉他们,来亲戚了!” 屋里的女人不知道啥叫“来亲戚”,只听见又有人惨叫,这次不知道是谁的家人遭了殃。 负责看管的俩人去猪圈,发现里边是一截一截的麻绳,连只鞋都不剩。 “茬口整齐,刀割的!” “奶奶个熊!啥时候漏水的!” “快别说了,咱俩是去禀告大当家的,还是先……” 那当然是逃命了! 这肯定是遇着道上人了,从羊肠岭撤出来就没他娘的好事。 桑德彪左等右等没人来顶着,电光火石间就明白过来,他这是被人耍了! 手下不狠他扯不动飞龙寨的大旗,但是对他狠可是另外一回事儿! 来不及细想是谁要置他于死地,先从眼前的困境中脱身才要紧。 万成站在高处观察村中情况,都是泥坯墙,山匪聚集之地一片狼藉。 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却抵挡不住部分人逆着人流冲进混乱中。 他们要去救自己的家人,纵然那里有带刀的匪,有发疯的兽。 场中不少人只是受伤哀嚎,野猪的目的是报复,不是吃人。 桑德彪身边还有四个拥护者,他们已经冲出野猪包围圈跑到路上。 在救人和杀人间,万成当机立断,先救人。 能完好跑出榛子沟的人没几个,就算几个徒弟拦不住,保命没问题。 他可以回头再追杀。 纵身一跃,万成冲进野猪群,半塌的房屋里,是存了死意的女子。 榛子沟的几个人还想往里走,被万成喝止。 “别进来,找地方躲好,我把人带出来。” 野猪皮糙肉厚,村民手里只有木棍子,根本阻挡不了的。 万成进出几次,把里边衣衫不整的女子扔出来。 剩下的山匪和野猪几乎两败俱伤,万成紧追桑德彪而去。 且说大路两旁的叶青竹和菱角几人,平日这个时辰都上炕睡觉了。 叶青竹一直谨慎戒备,身旁的人也是浑身紧绷。 最先跑出来的人,都没怎么用叶青竹出手。 菱角自己还没打痛快呢。 当然也遇着好几个求饶的,说什么自己被逼无奈啊,不从了山匪就要没命啊。 这谎话编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菱角嘴里叼着根虎尾草,卢换看她一眼,菱角就回瞪一下。 俩人不对付整个村子都知道。 第337章 等了许久,再次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菱角噗地吐出野草,整个人瞬间就变了气势。 卢换在那一刻怀疑自己的眼睛,竟然在一个丫头身上看到了少年潇洒。 十丈外,桑德彪在身旁兄弟搀扶下疾步而行。 野猪撞到了他的肚子,每次喘息都忍着疼。 待到行至跟前,菱角从路边闪身而现。 “贼匪,你的路到头了!” 桑德彪长着络腮胡,身材矮壮,扫帚眉。 这个长相,就算说他是种地的,人家也不信。 “诶嘿~荒郊野外的,你是谁家小狐狸精?” 叶青竹叮嘱其他人别乱动,自己则是默默站到妹妹身边。 “可是飞龙寨的大当家?” 桑德彪挣脱旁边人的搀扶,整理衣领袖口,而后抖动脸皮笑道: “兄弟是哪个山头的?借个路,与我行个方便。” 被野猪搞成这样,传出去丢人,桑德彪没承认也没否认。 叶青竹哼笑: “你们派人来踩盘子,还问爷爷哪个山头的?” 菱角一把推开大哥道: “老大跟他们废话干啥! 我是你二姑奶奶,今儿谁都别想走。” 桑德彪后撤一步拱手道: “这位小侠女,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儿一场较量先记着如何? 来日必然登门讨教。” 不过是桑德彪的权宜之计。 就这还是旁边兄弟劝他的。 俗话说得好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桑德彪捏着鼻子认了,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他还信自己有一天能重新做回飞龙寨大当家呢。 菱角心想,睁着眼睛说瞎话,旁边草堆好几具尸体,看不见还闻不到血腥味吗? 我杀你兄弟,你说没仇没怨?鬼都不信。 叶青竹也知道他们走了几里路,又在榛子沟消耗了体力,上来就打才是最佳。 来之前师父说了,遇上飞龙寨领头的,留他一命。 “菱角,师父还没到。” 菱角咬着牙道: “那怎么办?人都堵住了,到底弄死不?” 叶青竹急中生智道: “这样吧,前边的矮子交给你,剩下的四个我们来,先拖着。 拖不动了,就给一刀!” 菱角点头道: “放心吧老大。” 兄妹俩的交谈桑德彪几人听不到,蹲在路边藏身的人更听不见。 叶青竹慢慢后撤,看似把战场空出来交给菱角,实则在想办法怎么把五人拆开。 菱角挑衅道: “喂,那个老芥菜疙瘩,我现在就要打。 你痛快点,打完了我要回家睡觉。” 桑德彪怒道: “贱丫头,爷好心放你一马,你非得往刀上凑。 哼哼!那就怪不得我了。” 桑德彪用的是一把带护手单刃刀,菱角眯了眯眼,双手持阴阳钺侧身戒备。 暗夜中只勉强看得出人影,五个人将菱角围在中间,端看谁先沉不住气。 叶青竹唤出村里的叔伯兄弟们,安排他们分成三组,能帮他缠住三个人就好。 第286章 灭于黑暗 桑德彪觉得今天诸事不顺,都怪出去踩盘子那几个废物。 因为人没回来,桑德彪以为叶青竹二人是附近山头上的同行。 手底下的人招子不亮,你大可以派人过来划出道道,扣我的人就不对了。 都是占山头,一点当山匪的规矩都没有! 桑德彪就是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是另一个村子的普通老百姓。 叶青竹决定主动从根源解决问题,一般人确实想不到。 别人也凑不齐他这些条件,刚好有万成做师父,又有得力的帮手。 另一条小路上,柳承和盼儿也等到了鬼鬼祟祟的人。 能走小路逃跑的,本身就心虚,更不会有很多人结伴。 兄妹俩配合默契,来一个放倒一个。 师父交代过,走这条路的人,不用弄死,敲晕了捆起来就行,他还有用处。 山上的夜猫子时不时叫唤几声,仿若在嘲笑对峙的两伙人。 桑德彪不是拖沓性子,菱角也是足够勇莽。 前三招都是互相试探虚实。 桑德彪还在想,附近山头上没人了吗?派这么两个小孩子来,瞧不起谁呢? 三招过后,他就明白了,山外有山,是他太过自以为是。 这小丫头,力气不小啊! 菱角则像是发现什么宝藏一样,终于找到合适的对手。 跟师父打放不开手脚,跟兄弟打吧,她还得小心别误伤了人。 山匪好啊,看姑奶奶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榛子沟小村被山匪和野猪肆虐过后,面目全非。 残存的村民翻找出油灯,被万成解救出来的女子有十几个。 无一例外,全都被糟蹋了。 年纪小的,看见亲人还知道绝望的哭。 有成了家的小媳妇,就想办法寻死。 还有的,被掉下来的横梁砸死,当场就不成人样了。 场面一时之间非常混乱。 万成着急去看徒弟,被村民拦着不让走。 “恩人呐,你可不能走啊。” “老妇人给你磕头了,谢谢你救我闺女,谢谢你啊~” “恩公留下吧,我们好歹做个席面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啊!” 第338章 被纠缠的无法,万成只得出声: “你们还是想办法怎么活命吧。 我能顺手救你们一次,可没有下一次。” 榛子沟如此靠近陆家嘴,他不信这帮人对飞龙寨毫不知情。 既然知道,又不肯逃,谁知道里边有没有什么隐秘? 什么人都招惹,最后只会害自食恶果啊。 闷热潮湿的夏夜。 山野之间,五尺壮汉和少女的对决才正式开始。 阴阳钺是双手短兵刃,看着轻便灵巧,实则也很消耗体力。 万成将双钺给菱角,本意是希望她能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保护自己。 收放自如,攻守兼备,才是一身好功夫。 菱角天分是不错,可惜太毛躁。 要是再不改正,以后肯定要在风格路数上吃大亏。 桑德彪出手即是杀招,菱角好几次习惯性大开大合的打法,将自己要害暴露在外。 要不是在夜里影响视线,菱角不死也要残。 阵阵后怕,伴着恰逢对手的快意,让她通体想要颤栗。 两人的对战占据差不多方圆一里。 叶青竹自己选了个对手,其他村里的汉子将剩余三人团团包围。 他们打的很保守,应该说本分的老百姓,不被逼急了,一般不敢动手打人。 还是闫老头最先动的手,戳一杆子,对方躲一下。 他们只听说山匪杀人不眨眼,想要克服内心的恐惧都要努力许久。 可山匪不管这个,开始放不开手脚,是因为不熟悉对手。 待发现他们就是一帮庄稼人在这儿充数,狠劲儿上来,大湾村这边的人开始有人受伤。 乱棍之下,山匪受限制颇多。 一群人完全是凭借本能在乱打一气。 叶青竹的力气真比不上菱角,但是他杂七杂八的阴招多。 想要对付这种半路出家的山匪,还算游刃有余。 万成不可能藏很多大型兵刃,早在决定归隐山野时,就把自己惯用的武器交还给王府了。 能留住这些个“小物件”,还是因为县城的戴彦璋睁一眼闭一眼。 所以他能给徒弟的,不是匕首就是短剑,要不就是阴阳双钺或是袖箭软鞭。 袖箭给了柳承,软鞭给了盼儿,叶青竹的是短剑,堂远带走了一个匕首防身。 这些都是万成留着给儿子的,现在却被几个徒弟分个精光。 叶青竹的短剑如灵蛇,他跟菱角的路数相反,从来都是先护着要害,看准时机再刺对方一下。 拜万成为师后,一些应变招式打出来更加流畅。 远处闪过一道刺目的闪电。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轰隆隆的闷雷。 那一闪而过的亮光,是桑德彪对人世的最后一瞥。 利刃划破喉咙,汩汩鲜血喷涌而出。 一张不可置信的脸,在又一次闪电中,映入所有人眼中。 飞龙寨大当家的,就这么憋屈的死了。 桑德彪的死亡,并未让另外四人放弃抵抗,反而开始做最后的反扑,只想为自己争一条活路。 叶青竹一个气势颇足的递剑,凌厉剑气扑面而来,对方不得不举刀格挡。 在对方前力已失,后力未继之时,转腕抖剑,左手转瞬接过。 待到那人感知到疼痛,短剑已经插入他的胸口。 兄妹俩又赶忙去帮村里人解围。 手起刀落,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菱角垂着手臂喘粗气,双手不规律的颤抖。 真难打。 真痛快。 真……他娘的累啊! 万成赶到的时候,暴雨倾盆而下。 雷声由沉闷变得清脆,伴着大雨的哗哗声,犹如天宫塌陷一般。 雨水能冲刷掉身上的血迹,也可以让人变得清醒。 大湾村的十一个人,亲眼看见叶家兄妹杀人,手都没有抖一下。 最怕的自然是卢换。 他跟叶凌儿的争吵,起因是他的不服和嫉妒。 经过今夜,实力相差悬殊,他彻底明白,没有一点,他能比得过叶凌儿。 这疯丫头,杀人跟杀鸡一样,她晚上都不做恶梦的吗?! 叶青竹他们还无法控制身上的杀气。 他们又不是杀手,要不是为了自保,减少麻烦,他们宁愿起早贪黑开荒种地。 第287章 村里人有怨言 直到看见师父,才从那种怪异的感受中挣脱。 “师父,你回来了?” 菱角扔下一对钺,像个求表扬的小孩儿一样,颠儿颠儿地跑到万成跟前。 叶青竹发现,弟弟妹妹在成长,但他们也都在变。 自从跟师父关系亲近,心里默认他就是长辈,是亲人。 原来不管经历了多少,他们在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有一个人,能多少给自己一点依靠。 “菱角不错,青竹也很好。 受伤了没有?” 两人摇摇头,打架嘛,难免磕磕碰碰,这都不重要的。 “师父呢?榛子沟那边顺利吗?” 万成回答叶青竹道: “有死伤,是否无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随即想到什么,问他们有没有给飞龙寨的头领留半条命。 菱角就着雨水洗手,边回答道: “乌漆嘛黑的,看不见谁像领头的啊。 第339章 后来实在拖不动,我跟我哥就把人捅了。 师父,万一被咱们打死了,有啥坏结果不?” 万成沉默一瞬道: “没事儿,就是多费几句口舌,走,接他们俩回家。” 叶青竹问道: “那这些人怎么办?就扔这儿泡着?” 万成道:“当然是报官了呀,难道咱们种地打猎的,还管着收尸不成?” 叶青竹和菱角肆无忌惮的喊万猎户“师父”,大湾村的人这才恍然。 怪不得俩孩子身手如此利落,原来两家人早就搅和到一起了。 听听万猎户说的啥? 还打猎种地?没听说哪儿的猎户胆大包天到这份上的。 村里的那些汉子,插科打诨抢地头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喊。 现在一个个蹲在地上发抖,像是一排落汤鸡。 就连最火爆的闫老头都闭紧了嘴巴,老实的不像话啊。 万成内心暗叹,欺弱慕强是本能。 终究还是要通过武力,才能震慑他们啊。 青竹当个村长,他们背地里说啥的都有。 今儿丢鸡蛋了,昨儿小白菜让人摘了的破事儿也去找村长。 哼!一个个都闲的。 不过叶菱儿这个心态是个问题,杀人不能变成一种习惯,她不该过那么染血的生活。 几人拐个弯去接柳承和盼儿。 雷雨天俩人也不敢站在树下躲雨,柳承扒了两件山匪的衣裳,用树枝给盼儿撑起一个小篷子。 师徒三人身后,是亦步亦趋的十一个大男人。 逃跑到小路这边的有七个人,全都躺在地上经受暴雨冲刷呢。 万成要把这些人送到镇上。 这也是当初两人商量好的,他可以杀人,但是要事先想好理由,否则很难全身而退。 叶青竹安排俩人一组,抬着昏迷的山匪回家。 村里这帮人,不给他们找点事做,走回村子的这段路恐怕要憋死。 路上泥泞,完全看不清脚下。 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回到村里,天都亮了。 雅儿和长久一人一边,靠在门框上歪头睡的流口水。 粗重的呼吸声由远及近,长久率先惊醒。 十几个泥人在眼前,长久差点儿跳起来。 不曾想睡麻了腿,一屁股又坐在门槛上。 “哎呦~疼疼疼……” 万成拧着衣裳上的雨水,嘟囔一句:“真笨死了。” 到了家,所有人都很放松。 雅儿迷糊着睁开眼睛,虽然哥哥姐姐狼狈的不像样,但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们总算回来了。 先进屋洗脸,我这就去做饭。” 人被扔在院子里,叶青竹邀请他们进屋歇着。 雅儿赶紧烧水熬青菜糊糊粥,又快又暖。 柳承和盼儿熬了一夜,脸色非常不好看。 勉强喝了一碗,随便擦洗一下倒头就睡。 叶青竹还不能休息,吃过东西差不多一刻钟,雨停天晴。 万成带着大徒弟去镇上找里正。 菱角陪着进山接人。 飞龙寨灭了,一场人祸就这样被掐灭。 但是山中的人不知道,一片怨声载道中,菱角强忍着怒气没说话。 叫嚷最欢的就是范家,还想拱火让徐家跟叶家产生点嫌隙。 她又哪里知道,殷明月差点被吓流产,真的是因为村里来了山匪。 徐婶子握着菱角的手道: “二丫头,你嫂子没事。 咱自己胆子小,不怪你们。 可别听有的人叽喳喳不说人话。 她都知道个屁!” 范老太太道: “徐祥家的,我看你是被人家灌了迷魂汤了! 闲着没事儿瞎折腾,我这老腰哦,睡什么山洞。 山匪毛毛没看见一根儿,早知道我就坐炕头等着,我看他敢来动我一下试试。” 有怨气的也不是一家两家,张多荞的媳妇还在坐月子呢。 虽然是三伏天,可包裹再严实,也避免不了的要见风。 小奶娃没黑夜没白日的哭,吵得大伙儿都睡不好。 说来说去,都是叶青竹的一面之词。 他们也是被叶家门口的死人吓着了而已。 虽说现在没有皇帝坐天下,但是上边的官儿还在呢。 增兵加稅也过去了,外边的兵荒马乱他们并不知情。 雨后的山路也难走,沾了满身的露水不说,一不注意还要滑一跤。 菱角因为打架获得的快感,在这些人的碎嘴中消失殆尽。 昨夜刚杀过人,身上的一股子戾气还在。 人的感知也很敏锐,小孩子莫名心慌害怕,大人也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开始闭口不言。 终于走到村子,各回各家,亲人相聚。 跟着去榛子沟的人多少都受了伤,雅儿捡了能用的药材,该敷的敷,该包的包。 精神紧绷的男人们回家补觉,不知道这帮败家娘们儿正在给他们惹祸 其实也算不上大事,自家人自家心疼罢了。 再一个,老弱妇孺没见过万成师徒杀人,心中没那么恐惧。 小村子藏不住消息,叶家所有孩子跟万成学功夫的事瞒不住,他们跟着去打山匪的事也没瞒住。 多少人跟着后怕。 那是随随便便上山打个野鸡兔子吗? 第340章 那是大活人呐! 先是村里进山的人来叶家闹了一场,都在责怪叶青竹大惊小怪。 暑气这么重,进山住一两宿又回来,不是白折腾人吗? 陈家兴受伤算重的,右边胳膊脱臼了。 虽然被万成推了回去,十天半个月最好别干重活。 第288章 福禄跑回家 这下陈家兴的娘子不乐意了。 带着她男人打生打死的,受伤了也不说表示一下。 村里总有拎得清的,像闫王氏,她就不吱声。 徐祥家的也很如常,李二秋跟他老娘更不会说啥。 叽叽喳喳的女人们最是难缠,门外树枝上的喜鹊都比她们招人待见。 偏偏这时候堂远不在,菱角带着妹妹躲到大坑那边处理麻杆。 叶青竹也只是觉得她们吵,说来说去都是些小事,凡尘百姓,也就能看到眼前的一分一厘。 七月初三,县衙来了一群捕快,在榛子沟到大湾村的那段路上,收走了二十八具尸体,六个重伤之人。 经过辨认,其中五尺高的络腮胡男子就是飞龙寨大当家桑德彪。 此外,大湾村村口三里外,挖出另外四具男尸。 告示贴在村中央的树上,一份是告民示事,一份是对大湾村村长和猎户万成的嘉奖。 张多荞的儿子满月,村里人都在张家吃席呢。 这日子赶的,张郑氏刚出月子就哭。 麦冬媳妇的孩子保住了,村里就几个男人受点轻伤。 再想想榛子沟的惨,还有啥可哭的呀? 二秋娘就劝多荞媳妇,她这个孩子生的,命里多大的福气! 郑氏也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当时吵吵进山躲着,她都要怕死了。 侯老爷子人老成精,问张二两: “你大孙子起名了没有?” 张二两皱起脸上的褶子道: “还没呢,要不你老给起一个?” 侯老爷子双手按在拐棍上,眼皮一翻道: “你个老小子问我,还不如让青竹起呢。” 张二两一拍大腿根儿,可不是嘛,都没想起来。 张二两抱出大孙子塞给叶青竹,年少的村长脸色涨红手足无措。 叶青竹哪里干过这事儿啊,他的名儿还是四承子定的呢。 柳承凑到大哥耳边小声道: “你就想点儿寓意好的字儿,听着喜庆吉祥就行了。没那么难。” 叶青竹原地僵了能有半炷香,怀里的孩子睡着,一点儿也没闹。 “要、要不就叫庆祥?” 张二两一家欢喜的很。 侯老爷子摸着稀疏的胡子道: “这个名儿挺好的,也顺口。” 柳承躲在大哥身后一言难尽。 你可真会省事儿,但愿以后你自己有孩子,多少用用脑子吧…… 张家的满月宴,面上看着热闹,各自心里如何波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自那之后,村里着实安静了好久。 生平仅见啊,山匪流窜这样的大事还真让他们赶上了! 年轻人当村长也有点好处,要不是他凭借年少冲动,他们肯定要被山匪祸害一遭的。 后来一想,天下都乱套了,他们小村子里出来个猎户杀人,有啥呢? 叶青竹虽然暂时耳根子清净了,但是叶家的凶名也悄悄传扬出去。 日子还是要过,小心谨慎中,农家的活计是不会耽误的。 只有菱角还在纠结,跑了俩人到底去哪儿了呢? 她心心念念的漏网之鱼,此时正堵在她三弟面前要打劫呢。 那两个也是有点小聪明的,趁乱反向跑到宁州边界。 最初打的主意就是投靠宁州军。 由奢入俭难,干惯了偷鸡摸狗、坐享其成的事儿,再从头好好做人,哪哪儿都别扭。 于是俩人一拍即合,还打着飞龙寨的名头,吓唬过往的行人。 有银子抢银子,没银子扒光衣裳撵走。 就这样小哥俩又混上两天好日子。 堂远从宁州边界回家,此行顺利,正心情颇好呢。 这俩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从树林子里钻出来,把堂远吓一跳。 嘴里嘟噜一串什么山贼的黑话,反正他就记着飞龙寨了。 堂远脸上意味难明道: “你们真是飞龙寨的?” 还真有人往回跑啊? “嘿嘿,那还有假? 值钱的统统交出来!” 堂远戏谑道: “啧啧,这不巧了嘛,兄弟我也想问你们要点东西。” 对面俩人哈哈大笑,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他说啥?朝我们要东西?哈哈哈~” 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堂远也才十三,看着还人畜无害的。 他突然捅刀子,对面俩人虚张声势的不是对手。 其实堂远也就会那么几招,平时练功他没尽全力,现在用的时候心里后悔。 要是那俩人再坚持一会儿,堂远肯定就露马脚了。 天赐良机啊,正好想去宁州看看呢。 送上门的功劳,不要白不要。 堂远拽着俩人又原路返回宁州边界,试图用两个山匪换一个进宁州的资格。 他的一个临时起意,差点儿让家里翻了天。 叶堂远迟迟不归让人担忧,福禄自己从桃李庄跑回来则是让盼儿后怕。 第341章 “好几十里,你咋自己回来啊?不是跟你师父进山了吗?” 福禄绷着小脸,看着像是很生气? 叶青竹道: “你五姐问你话呢,又犯什么倔?” 福禄下巴微收,双眼斜向上看着众人质问: “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儿,为啥不叫我?” 菱角:“哈?出啥大事了?我咋不知道?” 福禄:“飞龙寨被灭了。” 叶青竹:“嗯,关你啥事?手艺学的怎么样了?” 福禄:……生分了! “万叔带你们去的?” 虽是问句,但语气笃定。 菱角纳闷道: “嘶~你小子会掐算吗?” 福禄气嘟嘟道: “不用动脑子都猜得到。 你们不把我当兄弟!” 长久像个闻到腥味的猫,人还没到呢,声音先喊出来了。 “叶福禄,你个小王八蛋,还知道回来啊你?!” 屋里兄弟姐们们气氛紧张。 长久一嗓子喊出来,先被自家老爹踹了一脚。 “谁是小王八蛋?你个兔崽子……” “嗷~爹,小孩子的事你少管。” 几个呼吸的功夫,长久嗖地一下冲进来。 他就像是击破平静湖面的小石子一样。 叶青竹和菱角偷偷吐气。 六子要是刨根问底,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长久抱着福禄不撒手,捏脸垂肩高兴的跳脚。 万成在外面敲敲窗棱,招手让叶青竹出来说话。 “怎么了师父?” 万成道: “县城传来的消息,国主吃了败仗,好像又要征集粮草物资。” 第289章 操心婚事的开始 叶青竹皱眉: “不是才收过吗? 该不会是谁故意放的假消息,想要引起民乱吧?” 万成:“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这个消息九成为真。” “这个时候,身后的宁州还在虎视眈眈,这不是等同于杀鸡取卵吗?” 师徒二人有一阵子的沉默。 万成尤其疑惑。 当年他跟着的燕王,虽然不是皇子中最出色的,但绝对不蠢。 国主身边都招揽了些什么人? 这种大事,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 福禄追问打山匪的过程,柳承因为救人钻猪圈,菱角一不小心杀了山匪头子。 万成差点被榛子沟的村民拦住走不脱…… 每个人的视角不一样,这样凑在一起,才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平安度过,这件事真的就成了他们的故事。 福禄还是心里不舒服,大哥二姐他们有事都不带着他了。 “大哥,我这次回家,就不走了。” 长久盘腿坐在炕上,双手高举着欢呼: “好耶!你不在我都觉得度日如年了。” 雅儿蹙着细眉道: “六哥,那你不想跟梁师父学雕刻了?!” 福禄没有说话。 听说了家里的消息,他跟师父和师兄打个招呼就跑回来了。 脚上起了好几个大水泡都没敢说。 “再说吧。” 雅儿不甘道:“可是你那么喜欢……” 福禄抿唇:“再喜欢,也没有你们重要。 如果因为学一样东西,就要错失这个时候的你们,我不愿。” 菱角搂过小六弟,伸手揉搓着他的小脑袋。 福禄头上多了个更精巧的桃木簪子,菱角看得稀罕。 福禄使劲儿摇晃脑袋想要挣脱二姐的魔爪。 “叶菱儿,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我就是变成老太太,那你也还是我六弟,我想玩就玩。 你不是怕有遗憾吗?姐姐给你补上……” 柳承放在身侧的双手轻微摆动,几个人把福禄圈在中间。 福禄左右突围不出去,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好好的孩子,披头散发,双目无神。 菱角把人拎到炕上,盼儿脱了他的鞋。 没一会儿就响起绵长的鼾声。 福禄脚上的泡,还是被他们看见了。 雅儿去找了根针,用火烤过之后帮他一个一个挑破。 其他人悄悄退出去,现在正式大肆剥麻皮的时候,村里都是好多家互相合作的。 沤过的麻要及时处理,否则沤太过就要烂掉了。 晒干的麻杆需要把里边的硬芯敲碎。 每一种方法都有各自的弊端。 叶家放在村口大坑的那些,已经全部剥下来晾晒。 有露水的时候,还要跨上篮子去收麻籽。 初五这天,西沟堆放的麻杆也到了合适的时候。 盼儿露着一对儿门牙笑得开心。 “今年的麻长势好,这些收出来,能织好多布。 入冬之前咱们也能做上新被子了。” 雅儿:“五姐,能给我一块吗?我想染红色的。” 菱角绩麻不行,但是剥麻非常快。 “小七,你以后是打算开染坊啊?” 雅儿道: “也不是不行,染好的布让三哥拿去卖。” 菱角突然停住问叶青竹: “大哥,老三是不是走丢了,咋还不回来?” 叶青竹倒是不怕老三能丢。 逃荒几千里,对比到陆家嘴这点距离,根本不可能出事。 第342章 只是现在兵荒马乱的,老三自小就野。 叶青竹是担心堂远被人拐到起义军里去。 他只想安安稳稳活到老死,老三要是敢给他玩什么惊心动魄,大鞋底子等着呢! “丢不了,他那张嘴啊,可能是跟什么人聊个难舍难分了吧。” 菱角控制着自己的哈喇子道: “这孩子,咱家兔子都快养不下了,也不知道上心。” 雅儿:“二姐,你又馋肉了吧?” 家里这么多人,不信他们不馋,说啥也不能她当这个出头鸟啊! “话不能这么说啊妹子。 要不是因为飞龙寨的山匪往咱家这边跑,能想方设法藏兔子吗? 要不是把兔子藏地窖,能憋死好几只吗? 憋死就憋死吧,我也不嫌小。 偏偏天热,它们臭了。 唉……可惜了……” 盼儿呲牙乐,雅儿指着菱角笑意得逞。 “看,你自己说漏了吧,还说不是馋的?” 菱角抬手腕子抹嘴。 “我不馋,就是这几天总打嗝,都是瓠瓜味的。” 叶青竹横了二妹一眼道: “你就是吃龙肉,也得放臭屁,吃饱就行了呗。” “大哥!你以前不这样的。” 叶青竹道: “我现在变了吗?” 他是真想知道的,有些事自看己身,感受不那么明显。 菱角:“变化大了! 以前有好吃的你从来不会留到下一顿。 以前你不愿意脱衣裳,看看你现在,动不动就光膀子。” “废话,那时候有上顿没下顿,过今天没明天的。” 柳承怕他俩吵起来,过去的事儿,现在提起来也是添堵。 “大哥,不就是一只兔子? 六子回家,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呗?” 转头又挤眉弄眼对菱角说: “二姐,大哥要攒钱,你不想要个大嫂啊?” 菱角是个很好哄的姑娘,她的快乐很简单。 “说起这个,咋没人给大哥提个婚事呢? 你看咱大哥,壮得跟牛犊子似的……” 叶青竹黑着脸低吼: “叶菱儿,你是不是找打?” 菱角笑嘻嘻的不理,继续跟柳承说着: “咱家也算有房有地,老四我跟你说……” 姐弟俩交头接耳,不时还得看两眼叶青竹。 这样子,像极了村中央纳鞋底的那些碎嘴娘们儿。 “盼儿,晚上吃兔子。” 盼儿回头笑呵呵应着: “大哥,我想杀两只,带上师父和长久那份。” 响晴的天,山间回荡的,是他们的韶华。 七月初七,难得的姑娘节。 盼儿的心思都在绩麻上头,雅儿则更想去摆弄草药。 都是能换钱的东西,显得菱儿姑娘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 “你们两个小丫头,别以为我是为了出去玩的。” 雅儿问道:“还能去干啥? 二姐,有些实话咱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有伤姐妹感情。” 菱角:“嘿呀~我叶菱儿坦坦荡荡,还怕这个?” 第290章 跳河救人 雅儿眯着眼笑道: “那你说,是出去求针线活的巧手,还是做饭的巧思呀?” 菱角晃着脑袋,抬高了下巴,她也有她的骄傲呢。 “谁在乎那些,我有妹妹就够了。 我跟你俩说,大哥到年纪了。 咱去附近村子瞧瞧,有合适的姑娘做大嫂没有。” “啊?!” “这……” 属实意料之外。 菱角带着得意道: “嘿嘿,没想到吧。 那天在西沟,我跟老四商量的。 就咱大哥那样儿吧,我们俩怕他打光棍!”福禄回了一趟桃李庄,跟梁师父约定冬夏去两个月。 收拾了自己的旧衣裳,背着小包袱和一箱子工具回了家。 叶青竹和柳承在院子里敲麻杆,这一批是五里川拉回来的。 俩少年也就能干点体力活,晒麻绩麻他们基本不管。 菱角最后这一句,被进屋的叶青竹听个正着。 一把揪住菱角的领子: “你操心事儿挺多啊~” 菱角向后倒仰着: “哥哥哥,松手!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咋不说老四呢!” “老四当我面直说,你个臭丫头背后叨叨。” 菱角还维持着倒仰的姿势,大吼一声: “叶老四,你坑我!” 盼儿和雅儿一人掐了把扇子,边扇风边看热闹。 没有外事烦扰,叶青竹也还是个孩子。 听到给他找个姑娘成家,他也会害羞。 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期待,连他自己都难以发觉。 傍晚时,菱角到底还是把盼儿和雅儿拉出门。 此时国主要征调粮草的消息还没传过来。 最热闹的无疑是镇上。 若不是距离县城太远,看菱角这劲头,怕是还想给大哥找个城里媳妇。 夕阳给粼粼河面洒上一层金光,站在岸边,满目都是辉煌。 姑娘们尽情在河边奔跑玩闹,远处石头堆砌的堤岸上,有看着她们欢笑的人。 就算菱角不跟着,盼儿和雅儿也轻易不会受欺负。 第343章 家里留下兄弟几个,福禄回家就叮叮当当修车修农具。 柳承手上都是倒刺,抽了一把六弟的小刀修手指。 叶青竹想在白露之前把黄豆收回来,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堂远没回家的事儿。 福禄猜测: “三哥大概在宁州做生意吧?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 叶青竹揉着额头,相比较于做生意,他更侧重于堂远是在探听消息。 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也是多年来他对堂远的了解。 此时的叶堂远,早就顺利越过宁州边界。 真正看过才知道,这里并不像传言那般荒凉可怕。 对于养尊处优的高官来说,的确是苦寒之地。 但是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也就是冬天漫长,相对来说难熬一点。 都说宁州动乱,堂远所见所闻,是百姓和乐,城镇繁华。 甚至吃食点心、首饰衣履、学堂茶馆……无一不精致,种类丰富,车马徘徊。 这也算苦寒?皇城得多繁华呀? 叶堂远对于没能见识到帝城,终究还是耿耿于怀。 打探消息和做买卖,他两样没耽误。 只是突然放飞自我,忘记及时给家中捎信了而已。 直到听说宁州君马宗纬,要带领十万大军南下。 算算日子,也是初七。 叶堂远匆匆处理掉手中的东西,日夜兼程回野鸡岭镇。 出门前信誓旦旦要帮大哥相姑娘的菱角,好险没把自己赔进去。 七月虽然是鬼月,但初七这天却是个好日子。 每年这个日子,也是默认男女相亲节。 十里八村的媒婆会约了想要相看的人家,借机看上一眼。 当然也有年轻男女互相看对眼,打听了回去告诉家里的。 同一个村子的姑娘都在一块儿,娇娇和菱角这种年纪,本身就像一块肥肉。 来了好几波人打听,菱角烦不胜烦。 她是要找个好姑娘介绍给大哥,又不是把自己和娇娇推出去。 打眼一看,要么年纪太小,懵懂无知。 要么年纪合适的,都是被媒婆约来相看的。 菱角有点灰心丧气,不都说便宜丫头赔钱货么?人都哪去了? 小姑娘们的游戏很没劲,雅儿倒是认识了几个外村的小伙伴。 菱角和盼儿找了河边的大石头坐着,温热的石头像炕头一样,还有些烫屁股。 姐妹俩一样的托腮姿势,不明白她们捡个石头,摘两朵小花有啥可开心的。 “来人,快快快,有人跳河了。” “哎呀有啥想不开的,你看看……” “好像是姑娘看上小伙子了,人家小伙子没看上她。” 菱角叮嘱盼儿,看住同村的雅儿几个,自己则是几步跃到出事的地方。 年轻姑娘跳河,选的地方水还挺深。 河边聚着一堆人,妇女们少有会凫水的。 卢换抓着叶菱儿的衣袖,别扭又焦急的请她帮忙捞人。 菱角看一眼在水里扑腾的女孩,湿头发糊了满脸,看不出什么模样。 “你可真会找人,松开。” 入水之前,菱角还听见有妇人喊着什么“我闺女要是出事,你也别想好”什么的。 大河在这里冲出一个深潭,水深差不多有一丈。 呛水的人意识不清楚,双手双脚在水里胡乱摆动。 一旦碰到什么东西,就会拼了命的抓住不放手。 被她缠着,菱角差点儿没淹死在河里。 岸上的人看得揪心,还大声呼喊让她们往岸边游。 废话,菱角当然知道要回岸边,也得身旁的大姐配合啊。 “你松手,要不咱俩都没命了!” 落水的人凭借本能紧紧抓着菱角不放开,水中没处借力,菱角觉得自己真多余管卢三妹的破事儿! 危机时刻,有人找了根长棍子伸过来,菱角扑腾好几下才抓住棍子。 身上挂着个跟她差不多的女子,菱角被岸上的人合力拽到岸边。 水草又湿又滑,菱角根本无处下脚。 “来个人搭把手,先把她弄上去。” 自诩力气大的叶二姑娘,下水这一遭也累够呛。 那姑娘被人拖上岸就开始吐水,边吐边哭。 菱角还泡在水里喘粗气,心想这姑娘真完蛋呐,有力气哭,你咋没力气放手呢? 岸边七嘴八舌的嗡嗡响,菱角恢复一点体力后,游到浅水处上岸。 “啊啊~庆!” 小风一吹,还挺凉。 第291章 一个喷嚏,一个人 有人跳河的消息如麦浪一样在河边传开,所有人一窝蜂涌到出事的地方。 难为菱角这独特的喷嚏声,在喧嚷的人群中还能如此清晰明显。 菱角从水里上来,捏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身后传来一道疑问的声音: “这位姑娘,你叫我?” “哪个兔崽子吓唬姑奶奶?!” 菱角提气转过半身,将一侧肩膀对着那人。 在水中挣扎时,掉落了木簪,黑发在空中散过半周。 发梢上的水滴甩了周清潭一脸。 菱角看对面只有一人,伸手拨开贴在脸上的几缕头发。 天色有些暗,菱角眯眼向前走了两小步,还双手掐腰探着头看。 周清潭也没料到,有一天会被姑娘扫一脸洗头水。 第344章 闭眼,抿唇,屏住呼吸,慢慢吐气…… 良好的教养未让他露出什么嫌恶的表情。 得知错怪了人,叶二姑娘很磊落的道歉。 “哎呀对不住,大意了大意了,我帮你…… 算了,你自己来吧。” 周清潭双手从脸上一寸一寸滑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对浓淡得宜的平眉。 睁开眼,四目相对,少女英眉星眸,堪比天上玉斗。 两人近在咫尺,未察觉间,甚至呼吸都在一个节奏。 菱角仔细辨认过,这个人他不认识。 “你谁啊?” 周清潭嗫嚅着唇道: “不是你喊的‘阿清’吗?” 菱角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粲然一笑。 “哈哈~我只是打喷嚏,谁喊你了? 阿青阿绿的,叫阿呆算了……” 星空之下,少女眉目灵动。 而周清潭内心深处,似是悄然绽放了一朵琼花。 “你!是我误会了,那你……继续。” 打喷嚏?谁知道人打喷嚏是那个声儿啊? 周清潭后退三五步,地面高低不平,显得他脚步些微凌乱。 菱角抖着袖子上的水,没控制住又打了几个喷嚏。 得!这还给他来一个“铁证如山”~ 周清潭要笑不笑的,着实忍了好一会才道: “姑娘,你没事吧?” 菱角:“欸,你还在啊。 我没事,风吹的。” 这话说的,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呢。 将长发上的水尽量拧干,发现几步之外的人还在那儿。 “你还有事儿?” 周清潭道: “有个建议给姑娘,不知道你会不会嫌我多事。” 菱角多看了他一眼,随意道: “你说,我不是小心眼的人。” 周清潭声音温润: “姑娘古道热肠本是美事一桩。 适才水中的挣扎,你二人生死一线,我都看见了。” 说到这里,周清潭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在寻找合适的语言,而后才继续道: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以后遇事,多当心一些吧。” “谢谢啊,你人还怪好的嘞。” 对面的人说话她有在听。语气温和,像她家四弟。 菱角以指作梳,想找个什么东西把头发束好。 左顾右盼,在身边揪下两片马蔺的叶子。 周清潭解下荷包上的带子递给菱角: “姑娘不嫌弃,先用这个吧。 头上戴草,是自卖自身。” 菱角笑着欲接过,又缩回手问道: “我没钱,你这个还要不要?” “不需要姑娘出钱,但是希望你回家后把它烧掉。” 菱角边缠头发边疑惑: “为何要烧掉?多可惜啊” 周清潭有一瞬语塞,确定人家姑娘只是单纯发问,并没有别的目的,才耐心解释道: “毕竟是随身之物,我既然不指望收回,你处理掉,也可以省却麻烦。” 菱角抓了抓头皮道: “不就是一根好看点的绳子,能有什么麻烦?” 周清潭很想笑,他也确实牵动了唇角。 “姑娘襟怀坦白,我亦心思清正。 无非是担心世俗人,目光是偏的。” 菱角道: “他们心脏眼斜关我屁事? 啧~还别说,读书确实有点用处,骂人都这么清新脱俗。” 周清潭有两重意外,一个是对面的姑娘能听懂;另一个是他对自己的自省,不能瞧不起任何人。 一眼看上去是个村姑,实际上心思透亮,一点就通。 还是他太过以貌取人了。 再看那边闹哄哄的河边,即便隔着重重人影,赤裸裸的算计也听得见。 菱角低语: “你看,这才多大一会儿?跟没事儿人似的。 往往一条命,最贵,也最贱。” 顺着她的视线,跳河的女子含羞而笑。 周清潭听得出,这位姑娘身上定然有很多故事。 “你早就猜到了?” 菱角摇头又点头: “刚跳下去的时候不知道,拉到人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 只是我敬命。 你知道吗?人活着,又难又美。” 这种说法,还是首次听说。 他身后,是沙沙的树;她身后,则是潺潺的水。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突然就说到这么沉重的话题。 重要的是,谁也没发觉有哪里不对劲。 “二姐?你怎么在这儿?咱们回家吧?” 雅儿身手拉着菱角的胳膊,冰凉湿滑,雅儿下意识的皱眉。 “你下水啦?!” 菱角连忙搂过小妹妹,顺势一带几步走远。 单手在身手摆了几下算是告别。 她急于堵住小妹妹的嘴,回去要是被那几个知道,她得被锁在屋子里! “卢三妹求我救人来着。 我当时不是……” 身后的周清潭,慢慢抚摸着手中的荷包。 葱葱嘉年偶相遇, 寥寥数言恰入局。 始绕青丝皆不知, 缘之一字最难语。 家里远的,已经开始有人离开。 跟盼儿娇娇她们汇合,小姑娘们意犹未尽,叶二姑娘只觉得今夜白玩。 第345章 回去的路上还在想,该怎么跟老四说呢,毕竟有些事不受她控制。 此时的堂远,还在想办法穿过宁州边界。 费尽力气好不容易出了宁州,转身回望,宛如一场幻梦。 宁州君整顿兵马,边界如铜墙铁壁般守卫森严。 许进不许出的城关,阻拦任何想要往外传递消息的人。 身上若是有宁州君的特制令牌,则进出相对自由。 那等东西,岂是他能弄到的? 能在宁州顾上自己的衣食住行,还得说是堂远常年混迹街头,知道一些通用的生存之道。 再加上他脑子灵活,青楼赌坊地头蛇,茶肆酒馆卖货郎,他有很多办法让自己在宁州饿不死。 第292章 再遇左先锋 但,宁州没有他的家。 对于他来说,想要打仗争夺天下的人,都是丧心病狂的。 现在正有一伙人蠢蠢欲动,说不定几天之后就要荡平他的家。 比堂远还急切的,当然是各方暗线。 谁能获得第一手的消息,可以以此作为筹码,换取己方想要的东西。 闯又闯不过,退走还不甘心,心急火燎的堂远只得睡在守卫不远处的墙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飞扬的尘土盖了堂远一脸。 “咳~呸!这又是谁啊? 一批接一批的放出去,就知道欺负老百姓,天下乌鸦一般黑!” 堂远絮絮叨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同时脑袋瓜也没停,还在想怎么搞到一枚令牌。 嘚嘚嘚~ 马蹄踩在城关的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叶堂远眼前停了两条油光黑亮的马腿。 再往上,是一身劲装的张汉。 “小子,你刚刚说什么呢?” 守城关的小兵咔哒咔哒跑过来,陪着笑跟张汉说道: “标下这就把他轰走。 他有疯病,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别多心。” 叶堂远现在只有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能表达情绪,口鼻被那个小兵紧紧捂着。 “唔!唔唔~” 左先锋张将军?!是我呀! 堂远被倒拖着,眼看张汉要走,堂远想咬那个小卒,奈何动不了嘴。 情急之下,用脚尖勾了一粒踢向黑马。 张汉阻拦不及,黑马受到惊吓,两条前腿高高扬起。 要不是张汉熟悉自己的马,这一下就要被掀下来。 黑马躁动,在周围小幅度跑动,张汉熟练的控马,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守关小兵一看事儿大了,紧张无措下按着堂远跪在路边。 叶堂远挣扎着喊道: “将军,张将军!是我,你放开……” 小兵身上哆嗦,还不忘压着罪魁祸首。 张汉声音威严道: “你认得我?” 堂远道: “黄河边,陈家镇。” 张汉眯了眯眼,他对叶堂远的长相没什么印象,但是这个年纪很好辨认。 当年在陈家镇,确实有几个孩子。 “起来回话。” “是,是,多谢将军。” 张汉抬起马鞭道: “你也起来吧,继续守你的门去。” 守关小卒想要多看一眼,又不太敢,最终头只抬了一半,便乖乖回去站着。 空旷灼热的城关,张汉向光而立,眼神探究。 堂远只是想出城回家,不是谁的探子。 “……所以求将军跟他们说一声,放我出去吧?” 张汉道:“知道现在外边乱,你还敢乱跑,没把你抓走严刑拷打都算你小子运气好。” “是是是,我下次不敢了。” “既然你家在白狼县,刚好我顺路办点事,上马吧。” 堂远拍打身上的土,又捋顺了头发道: “这不好吧,我一个庶民,与您同乘一匹马,多大的福气啊~” 张汉哼笑: “既然这么爱拍马屁,那你就坐后边。” 翻身上马,张汉一夹马腹,城关的小门被两个小卒拉开,二人绝尘而去。 守关的那个小兵腿都是软的,早知道会碰上这事儿,就不该跟二狗子换值。 七月初十,叶堂远总算踏上回家的路。 坐在马背上,还回头看了眼宁州。 人生第一次骑马,新鲜,刺激,屁股疼。 张汉又不会管后边的小子会不会被颠飞出去,他是出来办事的。 堂远死死搂着张汉,就怕自己掉下去还被马蹄子踹一脚。 世人都在传白眉将军消失不见了,也有说他成了先皇的守陵人。 看见张汉的那一刻,堂远以为自己无意中发现了惊天秘密——白眉将军拉起大旗要自己当皇帝了! 风一下又一下砸着脸庞,明明在路上,却有窒息之感。 路过的麦田,从青黄到金黄,正是秋收好时节。 七月十三,堂远到家。 此时的村民几乎都在地里收小麦。 侯老爷子说,中元节前后可能会有连雨天。 大湾村的麦子,种下去相差三五天,现在差距也很明显。 卢家的那片麦地,现在收就是刚好。 叶青竹去麦地转过,下部叶片虽然干黄,但是茎秆还有弹性。 小麦籽粒变黄,但是还不够干。 像叶家这种情况的,占了大多数。 第346章 还有一小部分的麦子,叶子黄而未干。 就差这么三五天,收了吧,要晾晒减产,不收又怕下雨。 万一麦子在地里泡发霉长芽,岂不是要悔死? 叶家兄妹几个商量的结果,就是别冒险等。 割回来的麦子摊开晾晒,村子就留了一条路走人,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都被各家占着。 堂远是想留饭的,如此明显的农忙,张汉只进屋喝了水,把水囊灌满,策马离开。 袁窝棚那边,有万成帮忙,预计不到一天半就可以收完。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割麦子已经不是难事。 福禄长久和小七负责打捆,柳承和盼儿扛到地头装车拉回家。 堂远找到小麦地的时候,差不多还剩下万家的二分地。 叶青竹拿着镰刀活动肩膀,老远就看一道身影像自家老三。 就是这个走路的姿势,看着不咋对啊。 菱角用镰刀头顶了一下草帽,张望着道: “大哥,是不是老三?” 叶青竹:“我看着像。” 菱角:“走路咋那么像鸭子呢?” 万成看着看着站直了身子。 “骑马了吧?” 菱角:“不可能,他啥命我还不知道,上哪儿骑马去!” 等叶堂远走近,脸色疲惫,眼底都是血丝。 最明显别扭的,就是他叉着两条腿走路。 长久手里拿着几根麦穗惊笑: “三哥咋了这是?” 福禄从上到下看,也没发现有伤啊。 雅儿悄悄说道: “看三哥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大哥应该不忍心打他了。” 叶青竹本来还真想教训他两句来着。 看堂远艰难走过来的样子,又气又无奈。 “在外边受欺负啦?” 堂远攒着力气道: “没有~骑马累的。” 菱角稀罕道: “呦~师父说了我还不信呢,你真骑马了呀?” 堂远咧嘴苦笑: “别提了,这一路差点没了半条命。” 第293章 聚闲帮有意 堂远到来,刚好众人坐下休息一会儿。 太阳将落未落,树影被拉扯的老长。 他走,是因为飞龙寨。 两相交谈,全都平安无事,才是皆大欢喜。 小麦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柳承拉着一车麦穗重新启程,去往万家。 堂远被雅儿搀扶着回家,这个时辰,她要回家做饭呢。 初秋的傍晚,多少有些凉意。 堂远走不快,雅儿不问,是因为三哥看起来真的很累。 堂远衣裳都没脱,雅儿扒灰刚到一半,东屋已经响起了鼾声。 旧板车吱嘎吱嘎地,从地里响到家门口。 院子里早就放好了洗脸水,荞麦粥和炖萝卜的香气混在一起,即便每天都吃,也还是觉得它们诱人流口水。 人人的肚子里都在敲锣打鼓,就等着什么东西进来缓解。 农忙时候吃顿饭,都是风卷残云结束的。 只有堂远不敢坐,站着的时候屁股是麻木的,坐下就是胀痛。 冷月促织鸣,整个村子安静下来。 福禄去请了万成过来,堂远在宁州得知的消息一丝没有隐瞒。 带了他一程的人是张汉,家里几人都很意外。 没想到竟然还能遇见他。 当然堂远的猜测也有跟他们说。 白眉将军冉括啊,那样英雄一样的人物,是他们难以触及的。 万成当时没有说什么,长久睡着后,他趁着夜色去找柏藿篱。 到这个地步,他又何尝不知,他们再也回不去王府,国主早就是国主了呢? 张汉此人,有勇有谋,他虽不在军中,也是听过这位将军的。 冉括麾下的两员大将,逢战必有张汉,督粮不过秦襄。 先锋将军亲至,他在哪里,那么战场必然不远。 难以入眠的,还有一个叶青竹。 他只是个蝼蚁一样的人,还没资格心怀天下。 眼下的平静生活,他很满足。 老三虽然没打听出张汉的目的地在哪儿,但是燕北,他背后之人显然势在必得。 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清静呢? 院子里的三只公鸡争先恐后打鸣,带着村里其他的公鸡此起彼伏。 叶青竹起身磨刀。 如果燕北真的发生兵祸,他真的只能带弟弟妹妹躲进深山了。 小麦地还要翻垄,铺一遍底肥。 五里川的黄豆也到了要收的时候。 堂远在家睡了个安稳觉,一早起来就去蹲茅坑。 叶青竹钻进兔子房查看,养这些个活物,到时候肯定是个麻烦,不如全都卖了。 “老三,你过来!” 堂远兜着屁股走到大哥跟前,心里明镜似的今儿肯定要干活。 昨天敷了点草药,今天感觉好太多了。 “大哥,今天是不是要去五里川?” 叶青竹抱着胳膊道: “地里的活儿先不用你,有个大事儿……” 堂远边听边瞪圆了一双眼睛,然后慎重点头。 “大哥,那村里人怎么办?” 叶青竹摇头道: “我还没想好,再说这只是我杞人忧天。 万一兵马不路过野鸡岭镇呢? 第347章 或者宁州君善待百姓呢? 我做这些准备,也无非是谨慎惯了。” 他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当下不再耽搁,匆匆收拾了就赶往县城。 家里只有一辆板车,堂远从县城回来,直接去的五里川。 明日就是中元节,还真让他找到个大买家。 望着匆匆离去的三哥,雅儿有点闷闷不乐。 菱角半是安慰、半是嫌弃的对小妹说: “小七啊小七,你还养出感情来了。 等把地里的活儿忙完,二姐进山给你抓去啊。” 雅儿:“二姐,你好像理解错了哎~” 菱角纳闷道: “那你这个表情是咋?好像动了你的肉一样。” 盼儿试探着问道: “小七是可惜了那些兔皮?” 雅儿乖巧的点头: “嗯!咱们赞了一年,才够做三件。 就算以后大哥二姐猎到好东西,肯定也是准备卖掉的。 唉……今年冬天穿啥啊?” 几人虽然在说话,但是割黄豆的速度一丁点也不慢。 柳承提醒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冬衣,在水之旁。 塞芦花也挺好的。” 盼儿想起四哥那时候做毛笔,挑出来不少用不上的兔子毛。 “雅儿,有办法了,用兔子毛和芦花混一块就好了呀!” 俩姑娘热火朝天说起做衣裳的事滔滔不绝,菱角也是姑娘啊,可就是对这些东西没感觉。 堂远按照约定交了货,开始在县城购置油、盐、柴刀、火镰等生活所需。 他要买的盐量大,因为这事儿,堂远他不得不再次求到聚闲帮头上。 费崖好不容易逮到他,勾着脖子问道: “好小子,啥时候开始卖熏鸡?” 堂远眨眨大眼睛,只能以现在农忙脱不开身为借口呗。 “快了快了,我的哥哥欸,好歹让山上的禽兽多长二两肉吧? 兄弟辛辛苦苦进山一趟,难道就为那一副骨头架子? 再说了,还得是粮食重要。 不收完我们心里不踏实。” 边虎早早穿上了厚衣裳,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如玉。 “跟他废什么话? 叶三儿,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要么把制作方法留下,要么过了八月十五来县城摆摊。” 刀头适时的缓解气氛: “小远,虎哥难得这么跟人好说话,你可别不识好歹。 放心,既然虎哥张嘴,一分钱一分货,不让你白拿。” 刀头小声劝解堂远,另一边费崖也是心动的。 县城这几家,都是老味道。 叶家的熏肉,初时也没觉得多美味经验,可日子长了,还就惦记这一口。 堂远没想到来找人帮忙,还得搭上他熏兔方子。 费崖活动着斗鸡眼,八字胡又开始不安分的抖动。 “叶三儿,你仔细想想,东西放在你手里,辛苦几个月也没啥赚头。 咱聚闲帮是要脸面的,总不会因为这事儿就欺负你。 合作达成,大家就都是兄弟。 别说十斤盐,就是一百斤,咱聚闲帮也有的是办法。” 听话听音儿,费崖什么意思,堂远自然明白。 又长又翘的睫毛垂下,在下眼睑投出一小片薄影。 家里还有三窝刚断奶的小兔子,没了随时取用的材料,熏肉生意很难坚持做下去。 既然边虎有意,还不如顺水推舟。 第294章 厚脸皮讨价还价 提出买卖的是聚闲帮,可叶堂远拿不准他们对熏兔方子的看重究竟有几分。 不知深浅,且以后还要在县城打交道,这让堂远不好张口要价。 对于盼儿来说,只要有时间,她能琢磨出更多适合摆摊售卖的东西。 他们只是暂时把这个当作谋生的手段,但不代表他愿意贱卖。 “虎哥,我家兄弟多,这你们也知道。 这个方子吧,它……” 费崖用指甲敲击着桌面打断: “打住,你小子少跟我绕弯子,我知道你做的了主。” 堂远扯出一个为难的笑道: “费哥~您有所不知啊。 家里没啥别的进项,我家兄弟姐妹七个,就靠着卖点熏兔熏鸡的攒钱成家呢。 我大哥都十五了,都没有个媒人上门……” 边虎喝掉一杯温水,润了润喉咙才道: “你们叶家啊,名声好像不怎么好,听说你大哥手起刀落,杀人如麻。” 堂远眼底的闪烁极快,跳着脚道: “谁啊,没这么扣屎盆子的! 用什么刀?杀什么人?!” 刀头起身,把堂远重新按坐下。 “你看你,现在急什么呀? 传言吗,传来传去变味儿的多了。 咱还是先说正事儿,听哥一句劝。 错过咱聚闲帮,可再难找到这么好的买家了。” 说实在的,卖熏兔是赚了钱的,就是不多。 “唉……拍着良心说,咱聚闲帮确实够义气,帮我不少。 虎哥,您开个价,只要过得去就行。” 边虎跟费崖对视一眼,传递着什么信息,他猜不透。 反正他稳住了就说这是祖传的,难道聚闲帮还能手眼通天,把他们查个地儿掉不成! 第348章 费崖斗鸡眼那么一转,伸手把自己的巴掌正反一翻。 八字胡下边的两片唇紧紧闭着,一个字都没露。 这是让他猜? 猜个球球啊猜! 堂远腆着脸笑道: “哎呦呵呵,虎哥,费哥,真是敞亮人啊。 一百两还说啥,我肯定是乐意卖的。 嘿嘿嘿,咱是先立字据还是先给银子啊?啊 ??” 费崖黑着脸,鼻腔哼出一声道: “美的你上天当神仙哦! 一百两?你当你卖的是金疙瘩? 十两!” 堂远苦着脸道: “别介啊,我大哥还没媳妇呢……” 费崖:“那加二两,算是你费哥私人帮扶的。” 堂远:“费哥,好人做到底嘛。” 费崖满脸警惕问道: “还要哪样?” “嘿嘿~你去春宵楼找红翘姑娘睡觉,那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脱衣裳吧?啊? 我大哥要是娶亲,他更不好跟我们挤一块呀~” 堂远挤眉弄眼说这么几句,费崖的大部分花销都在春宵楼,可以说是聚闲帮人尽皆知的事儿。 但那是费崖,除了边虎,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调侃。 费崖心里一琢磨,叶三儿不让人反感,帮一把也行。 “好好好,十五两,就这么多了,哥也不富裕。” 堂远皱着一张脸,眼巴巴望着费崖。 “你!别得寸进尺。” 不知道是不是堂远的错觉,他那对斗鸡眼好像瞟向边虎来着? 堂远福至心灵,都不知道脸上是怎么硬挤出来的红霞。 “虎哥?” 边虎也想看看这小子还能憋出什么响屁,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堂远内心就坚持一点:脸皮够厚,吃喝足够! “虎哥想要娘子不? 我二姐,芳龄十四,人美心善,性格直爽……” 堂远越说越起劲儿,边虎脸色由粉转黑。 “叶三儿!要么说方子的事儿,要么滚出去。” 费崖肆无忌惮,刀头缩起脖子憋笑。 无不在想,叶堂远可真敢啊。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姑娘往边虎身上扑。 他虽然看着病怏怏的,但是脸长的好啊。 就连容家的菲菲,不也是对边虎念念不忘的吗? 堂远一拍手掌兴奋道: “说到底还是一回事啊。 你看,我二姐出嫁,那我们兄弟得准备嫁妆。 三亩薄田还不够我们填饱肚子的,唉~说起来,还是穷啊。” 关于方子的事,他倒是也能做主。 柳承之前就劝过他,说什么乱世最难做生意。 他信柳承,但也信自己的直觉。 这种小事,按理说边虎或者费崖其中之一来说就好。 他是个什么东西,几斤几两清楚的很。 俩人都上心,看来聚闲帮也有点别的想法了。 也是,在白狼县这种地方,聚闲帮就算有点名气,也不够他们后半生无忧的。 边虎单手撑着头道: “再加十两,你满意了?” 堂远眼珠子滴溜溜转,费崖连忙提屁股站起来。 “我说你小子,差不多行了啊,二十五两可不少了。” 说着,眼睛还向边虎那边斜。 堂远心里犯嘀咕,其实吧,二十两他就满意了。 但是看费哥这个眼神儿,意思还能再要点? 用啥理由呢? 费崖肉疼的搓牙花子,一只熏鸡才几个钱?叶堂远你可真心黑啊! 费尽唇舌交锋了半个时辰,边虎不愿意加银子。 不过倒是同意给他弄到八十斤粗盐。 盐价和粮价的飞涨,早就使燕州百姓怨声载道。 很多人家甚至从现在开始就储存野菜。 还听说有买不起盐的人家,竟然在熬土盐。 逃难的时候,土盐他们也用过,是苦的。 现在白狼县的盐价高达三十八文,他跑遍整个县城,也就买到五斤。 聚闲帮给出的价格,要比市价高两文。 不管聚闲帮是否贩卖私盐,都不是叶堂远管得到的。 费崖准备笔墨,堂远口述做法,熏兔的方子就此易主。 堂远拿到了二十五两银子。 八十斤粗盐不是小数目,边虎让他三天之后再过来取。 一处没人的巷子口,费崖勾着叶堂远恶狠狠道: “谁让你要这么高价的?! 知不知道我的老底啊,都让你掏光了?!” 堂远确实很惊诧,疑惑道: “不是你总给我打眼色,让我去找虎哥要价的吗?” 费崖的口水又喷了堂远一脸。 “屁!我那是让你见好就收。 差点儿把底裤都搭进去,我不管,今天要去找红翘,你给我出银子。” 到了嘴的肥肉断然没有吐出去的道理,堂远找了个机会溜之大吉。 留下费崖站在街口骂骂咧咧。 第295章 菱角说漏嘴 回到家,一五一十跟家里几个人通过气儿。 熏兔不能再做来卖,盼儿果然没什么失望的。 堂远就担心这呆丫头心里有事不说。 “盼儿,三哥也不是故意不跟你打招呼的。 在县城的时候,聚闲帮确实对我们俩挺照顾的。” 第349章 盼儿道: “三哥说的什么话呀? 咱们兄妹啥时候这么生分了? 再说当初做熏兔,也不是我一个人出力了呀。 雅儿推荐的材料,二姐杀了鸡。 就连大哥和六弟、长久,大冬天的时候还进山呢。 山上雪厚,一脚下去能直接没过膝盖……” 说起这些,盼儿还有点眼泪汪汪的。 当初没办法,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想办法,只为了每天有顿饱饭吃。 现在家里的粮食也还是不多,要是不出门干活的时候,能少吃就少吃。 真的是每一个人,都从点滴之中,想办法让这个家能更好一点。 菱角受不了这样的说话氛围,连忙出声道: “行了行了,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老三你真是的,大哥都说了生意的事你做主,非得来惹我们五妹妹。” 转头帮盼儿擦眼泪的时候,嘴里也没停下唠叨。 “傻丫头,咱们是生死之交对不对? 别忘了那回你下地窖,也是差点儿没命的。 日子难,咱们兄弟姐妹在一块就不难了。” 叶青竹当时就眼中闪过一道厉光。 柳承和堂远连忙说起别的企图岔过去。 福禄绷着小脸,懊恼二姐心直口快,也在努力想办法找补。 雅儿紧张到戳手指,细长的眼睛直直的,任谁都知道她有多无措。 菱角后知后觉,但是为时已晚。 背对着大哥,甚至头都不敢回。 盼儿笑的云淡风轻。 “二姐,过几天你们去铺地肥,我跟小七得在家绩麻了哦。 也不知道今年的秋稅是涨还是降,提前准备出来有备无患,你说是吧?” 菱角硬着头皮: “嗯,你说的对,看着办吧。” 叶青竹沉着声音道: “叶凌儿,转过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自从叶青竹结束了几个月的奇怪嗓音,总感觉他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声音低沉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威严。 有时候拉着脸,比他原来当乞丐头子的时候还吓人。 怎么说呢,两种不一样的感受。 当初老大的眼神阴狠又野性难驯,对视一眼感觉后背发凉。 现在嘛,带了点长辈的那种压迫感。 菱角对着盼儿摆出一个“完了,要挨骂了”的表情。 回过身,脸上正经的就像个成熟二姐。 “大哥,是这么回事,你服徭役的时候,有一天……”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谁也没犯错。 作为一个人,有那么多需要学的东西,他们本就比其他家的孩子艰难。 福禄坦荡承认,是自己观察不仔细,造成地窖通风不畅。 雅儿也争着抢着说是自己马虎,发现不对就应该下去看看,而不是去前院找一圈人。 柳承说,他自己是最没用的一个,老三好歹请来来郎中,他面对那样的情景,竟然束手无策。 叶青竹听着,看着,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早就是他的命了。 要是有一个出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 福禄抿着唇低头,再想起那日的事,他仍然后怕。 五姐如果真有个什么,他要怎么办? 他把自己关在地窖里,不点灯,不通风,试图去感受当初五姐经历过什么。 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安静无声,然后开始呼吸困难。 求生的本能让他向地窖口蹒跚走去,手抓到梯子的那一刻,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袭击着。 那时五姐也是如此难受,想要找个人救她出去的。 福禄又沉浸在自悔中,有人温柔的抚摸他的头顶。 福禄红红的眼角,对上盼儿暖暖的笑。 “六弟,那是个意外,真的不怪你。 五姐会活到老,咱们还会经历很多事,把它放下吧?” 菱角以为大哥会骂她,怪她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但是叶青竹没有。 “我当初想啊,如果遇到好人家,就把你们全都送人,一个不留。 后来啊,有人想要堂远,我没舍得。 再后来,柏藿篱带走六子。 不怕你们笑话,我那个时候就像个老母鸡一样,谁动你们一根毛,我都要紧张盯着。” 说着说着,他自己还笑了。 眉毛一抖一抖的,眉毛上的伤疤,都显得那么鲜活。 “咋说呢,跟着我,你们几个就认命算了。 我这个大哥呀,没啥本事,吃苦受罪的……” 柳承黏黏糊糊靠着叶青竹,双手不老实的在大哥身上摸来摸去。 叶青竹被他闹腾的说不下去,推开又贴回来。 “四承子,你老实点儿!” “大哥,你咋没有痒痒肉呢?” “嘶~我说正事儿呢! 六子和小七可都看着呢,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柳承不在意道: “他们不会,不过我可以教。” 雅儿两边嘴角慢慢挑起,眯着眼睛道: “大哥吃过黄连没有?” 叶青竹摇头:“我可没那么大火气。” “啥时候咱家上顿下顿吃黄连,我肯定离家出走!” 堂远威胁道: “小七,等不到那天。 第350章 要是万一家里无米下锅,三哥肯定找个大户人家把你卖了。” 菱角一把推开堂远,掐着腰道: “好你个叶老三,你咋不把自己卖了呢?” 雅儿还想感动一把,结果菱角接着道: “啧啧~咱家小七多傻啊? 前脚把她卖了,后脚人家上门要退银子可咋整?” 雅儿撅着嘴,她怎么傻了? 二姐三哥拿她开玩笑,真是平日太过好脾气了。 “你们再说我,明天做饭时候给你们下药!” 福禄不愧是老六,谁的台都拆,唯一的妹妹也不放过。 “说的凶巴巴的,下药好说,你还得解,图啥呢?” 柳承:“她呀,说破天也就是让咱们拉肚子。图粪呗。” 从前,这样粗俗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小七脸蛋通红,气鼓鼓的扭头不说话。 其他几个哈哈乐,等小七妹再长大一点,就不适合这样逗着玩了。 第296章 大军路过 中元节有一日,刚好就是白露。 蒹葭苍苍,落叶知秋。 尤其是连绵小雨落下时,久违的凉意扑面而来。 若不是六子在家,想办法在偏房弄了围挡,这么多晾晒的粮食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即便如此,偶尔起风,还是会有些淋到。 两个房间的地上铺满了谷子,谷子上边摞着黄豆。 只在炕边留下五六寸用来走路。 红豆种的少,七个人凑在一块扒豆荚。 盼儿还在计划今年冬天要腌多少酸菜,还得给每个人添一套衣裳。 远处山林间惊鸟四起,这样的雨天,就连做猎户的万成都没进山,咋会这么奇怪呢? 菱角掀开一点窗缝向外看,还摸着鼻子。 官道上,一队数万人的兵马正在冒雨前进。 刚好一阵风刮过,细碎的雨水扑到了她脸上。 关上窗户的那一下,雨声掩盖了马蹄声。 等到这一阵风雨过后,叶青竹和菱角都听到了整齐的踏步声。 兄妹俩刚准备下地去拿柴刀,堂屋的门开着通风,刚好看到远处过来十人一马。 菱角紧了紧手中的刀柄。 兵! “大哥,怎么办?” 叶青竹沉稳道: “你回去,守着他们几个,别轻举妄动。” 菱角拉住大哥,脸上都是担忧。 “别怕。” 将柴刀放在灶台上,孤身走进雨中。 院子里一地落叶,踩过去像是走过一页页书册。 菱角按照大哥的要求回到房间,满地的粮食散发着别样味道。 困在房间里也算不上安全,万一那些人举刀杀来,他们就是坑里的蛤蟆,跑都跑不了。 另一边,叶青竹站在院门外两丈左右。 离得近了,能看出对面的人马也是浑身湿透。 为首的人翻身下马,一脚踩在低洼处,溅起一圈泥水。 “百夫长,陈蒜。 村长住哪家?劳烦指个路。” 叶青竹:“在下便是,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对方既然客气,他也不必太过敌视。 那人上下扫视,明显的不信。 叶青竹解释道: “此处村名大湾,不足二十户,在下确实是村长不假。 若有事,直言便可。” 陈蒜道: “哦吼,是我门缝里看人,辛苦小兄弟召集村民。 我家主公要攻城,特地派遣我等前来安抚乡民。” 叶青竹问道: “陈百夫长,不是来杀人的就好。” 陈蒜冷叱一声,笑道: “好男儿该在战场拼杀建功,砍你们一群种地的作甚?可能给兄弟们加官晋爵?” 身后另外九个小卒,是陈蒜的亲信。 闻言也是低笑。 叶青竹放了心,拱手躬身: “既然如此,陈百夫长稍待片刻。” 初秋的雨,十大时小。 刚才还能听见雨打树叶的声音,现在只余濛濛细丝。 喊来村里几个当家作主的,也不过才半刻钟。 万成站在人堆里,尤其显得突出,陈蒜还多看了他两眼。 “村长小兄弟,那个大高个是什么人?” 叶青竹眼角一扫,别人都畏畏缩缩,好歹有点惧色。 只有师父抬头挺胸往人堆后头一站,可不是显眼嘛! “回百夫长的话,那是村里的猎户。 家里只有一亩下等田,又不爱开荒,所以靠进山打些禽畜度日。” 陈蒜点头:“哦~人都齐了没有?” 叶青竹道:“在场都是各户能做主的。” 总共就十几个人,佟丽想藏在角落都没地方躲。 陈蒜等人有任务在身,清了清嗓子道: “吾乃右先锋秦将军麾下,传君令于尔等: 天下分崩,百姓尤苦。 今聚十万同道义士,欲行天下一统之志。 唯愿吾之子民,居安求富。 小富良野,岁余千钟。 大军所过,不取百姓一毫。 种田织麻,照旧而……” 说是安抚乡民,就真的是安抚。 叶青竹和万成都找不出什么错处。 真正的战场当然在城墙之中,宁州君就是亲民安民的法子。 第351章 明晃晃的阳谋,告诉你们,我马宗纬就是在造反。 但是我说话算话,你们别反抗,别闹。 以后我当了皇帝,还能对你们好。 陈蒜带着人未作停留,甚至没去谁家喝一口水,马都没多啃一口草。 待人走远,叶青竹被村里的汉子们围住。 七嘴八舌的问他这又是咋回事啊? “之前不是还传,什么国主带兵南下去了吗?” “宁州军是啥军呐?他们跟国主是不是一伙儿的?” “说了一堆,一句全乎话都没听懂。” “我听明白了,是说该种地种地,该织布的织布,反正不关咱的事儿。” “闫老头你别瞎咧咧,没咱事来村里几哇啥啊?听青竹说。” “是我一个人吵吵吗?谁没吱声儿?!你倒是让人家叶小村长说话啊!” 脾气火爆的闫老头,和爱较真的刘复开,俩人脸红脖子粗的嚷嚷。 万成心事重重。 宁州君好手段,悄无声息就带大军而至。 前有张汉侦查探路,智勇双全。 后有安抚沿途百姓者,同时宣扬宁州君的理念。 如此一来,每一步都稳扎稳打。 赵卓翊后方失守,已成定局! 叶青竹高举双手大喊: “都别吵了!听我说~” 就这么十几个人,稀稀拉拉的声音渐小。 “刚才那几个人跟国主不是一伙的,宁州有人造反了。 大军就在旁边官道呢,人家要攻打县城州府。” “啥?大军?!” “我的娘哎!打仗了?真打到家门口啊?” “咋、咋办呐?咋就打仗了呢?咱国主的兵呢?” “要不咱逃吧……” “上哪去啊?你没听他说吗?该干啥干啥。” 叶青竹看着又吵起来的人,刚才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现在就想扑棱膀子的家鸡。 “都闭嘴!慌啥呀?!” 叶青竹沉了脸,脑袋空空还最爱叨叨。 “宁州君不会打百姓,前提是咱们老老实实别给人找事儿。 各家要是有亲戚有门路的,爱走就走。 没处去的,安心在家待着。 家里的油盐米面想办法准备充足些。 镇上的小铺子就别指望了,赶紧走山路去县城。 大道上几万的兵,别找死自己撞上去。” 叶青竹说完,这些人急匆匆回家。 等只剩下万成师徒二人,叶青竹担忧道: “师父,你还好吗?” 第297章 熬夜打黄豆 万成没打算跟徒弟说他的过往。 因为长久的身份,赵卓翊不能捆绑他在身边,就必然会提防。 而当初对长久做的一系列安排,如熊初默和柏藿篱,甚至是县城的戴彦璋,都将被视作他的生死兄弟。 国主不再信任他们,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儿? “青竹,千万别掉以轻心。 如果宁州君真的有几万兵马,白狼县那个守备军情况,三天都撑不过。 你要早做打算,还有就是,替我照顾着点儿长久。” 叶青竹现在最怕师父说这句话,他拍拍屁股走人,去哪儿不说,干什么去不说,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说。 他压力也很大的。 “师父,你要去哪儿? 长久问起,我怎么跟他交代?” 万成:“别紧张,我只是去官道附近看看兵力情况。 很快就回来的。” 叶青竹松了一口气道: “那你让我照顾长久,我还以为你又要出远门呢。” 提起儿子,万成有点无奈。 “我怕他听说后要出去看热闹。” 叶青竹扯动嘴角笑了下,万成下一句话直接让他僵住了笑。 “五十步笑百步,你家小六子,那是一肚子坏水儿。 他俩要是凑到一起,你多看一眼。 我是担心我出去这段时间,他们俩捅篓子。” 万成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脚步飞快朝着附近的山上而去。 还好这个时节,这个天气,在山上藏身不难。 叶青竹背着手回家,菱角遇到大事总算知道动脑子,把家里的几个孩子分开藏着。 见大哥完好无损的回来,菱角吹了个有节奏的哨声。 没一会儿,另外几个从各个角落钻出来。 “大哥,你回来啦?” “大哥,有麻烦吗?” 弟弟妹妹们关切着,询问着。 叶青竹一一回过。 “六子,去把长久接过来。” 福禄跑着出门,叶青竹并未停下他对家里的安排。 “老三,按现在的情况,聚闲帮那边会不会有变数?” 堂远道: “我等会儿就出发,绕小路去县城。 大军人多走不快,我应该能赶在他们攻城之前回家。” 菱角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咱俩有个照应。” 叶青竹点点头: “也好,盼儿等会儿给他们准备好水囊和吃的,有啥带啥。” 盼儿应道: “好,一炷香就够。” “小七,把止血的和消肿的药材准备好,多分几份,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 雅儿:“好的大哥,给二姐和三哥也带上一些。” 第352章 叶青竹又问盼儿: “家里现成的粮食还够吃多久的?” 这些东西都在心里记着呢,几乎是张口就来。 “米面加一块儿,够咱家人吃二十五天的,加上师父他们俩的话,就半个月。” 叶青竹急了,在有限的地方溜达。 新粮虽说都收回家,但是晾晒、脱粒、扬尘都需要时间。 小麦和谷子、黍子都需要舂过才能吃。 豆子还好,粗略敲一遍,一天也就差不离。 “柳承呢?” 盼儿道: “四哥数家底呢,还有的东西得找地方藏起来。” 她说的是郭狗给的一百两官银。 这玩意儿虽然是一笔巨款,但是不敢花。 叶青竹喊过来柳承,开始让他们动起来。 恰好六子带长久回来,送走菱角和堂远,剩下的人就在加急敲黄豆。 要不是今天下雨,空气潮湿,这么点东西处理起来更快。 把垫底的谷子扒拉到一边,空出来一小片,摊开两三捆黄豆用棒子敲打。 噼啪声和飞扬的烟尘,填充了整个小屋子。 豆荚和干枯的黄豆叶甚至被打成碎末。 东西两个屋地上,原本堆满了豆杆和谷穗。 叶家忙着处理粮食的时候,村里各家也有胆子大的,背上背楼翻山越岭想要去县城。 镇上能买到日常的东西,所以家家都没有存储油盐的习惯。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家资不丰,往往是卖了鸡蛋换咸盐。 叶青竹提醒他们该备上些必须之用,他们这才回家做出安排。 晚饭时候,几人就坐在堂屋地上随便对付一口,煎饼就凉水,甚至拔两根葱的时间都没有。 身上都是土,无所谓干净与否,先忙眼前的事才要紧。 点上油灯,叶青竹带着他们继续蹂谷子。 不到半夜,几个小的已经累到没力气说话。 叶青竹道: “六子,小七和长久,去西屋先睡一会儿。” 福禄问道: “那你们几个呢?” “先睡两个时辰,到时候我去叫你们。” 叶青竹没有骗过他们,所以福禄乖乖带着二人去西屋。 盼儿小声道: “大哥,你不怕六子醒了跟你闹脾气?” 叶青竹动作有所迟缓,随后笑道: “六子虽然倔,但他分得清轻重。” 柳承扶着炕沿,光脚踩着谷穗道: “现在不说,秋后算账呗。” 叶青竹道: “缺德败家的,还不是你俩不愿意干?” 柳承:“大哥,这事儿还真得你来不可。 我跟盼儿加一块也压不住他们。” “行了留着点力气,咱也歇会儿。” 盼儿看着外边的天色,子时刚过,正是最犯困的时候。 又累又困,就控制不住的打哈欠。 两眼水汪汪的,油灯一照,看着柔弱疲乏。 “盼儿,要不你上炕眯一会儿,剩下的我跟大哥来。” “没剩多少了,咱们仨还能快点儿。” 叶青竹哼道: “四承子,你倒是会做好人呢。” 柳承讨饶道: “大哥,累不累?喝水不?小弟给你端来?” “那还不快去?耍嘴皮子跟老三学了个十成十。” 休息半个时辰,三人继续干到天亮。 他们就算手脚再轻,也还是会有声音。 福禄揉着快黏在一起的眼皮,趿拉着草鞋过来。 地上多了几个麻袋,盼儿正在扫地。 “五姐,你们一宿没睡啊?咋不叫我?” 不管是黄豆的秸秆,还是谷子剩下那些,都堆在外边留着生火。 “用不上你们呗,反正也干完了。 等会儿你去喂喂鸡,雅儿醒了让她做饭。” 菱角和堂远顺利的进了县城,也跟费崖碰了头。 聚闲帮常住的院子里就有仓库,八十斤粗盐就放在那儿。 堂远看在这些盐的份上,悄悄跟他们透露了兵临城下的消息。 第298章 被困县城 盐,虽然成功拿到了,但是当晚他们没能出去城。 戴彦璋安排人提前关了城门,滞留在县城的百姓也就骚乱了两刻钟左右。 菱角和堂远挤在人堆里,就堵在城门处没动。 “老三,会不会是聚闲帮嘴丫子漏风啊?” 堂远心里也正怀疑着呢。 他跟二姐扛上盐袋子,临走才跟费崖透露的消息。 就从聚闲帮走到城门这一段路,县令就派人关城门?太巧了,也太快了。 按照他预估的时间,姐弟俩刚好能出城。 迟则生变,大军距离县城也不过几十里,就算再慢,明日傍晚前也定然能到。 到时候他们怎么办? 堂远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菱角把盐袋子放在一处台阶上。 看也没看,一屁股坐在旁边。 身后的门毫无预兆打开,借力的菱角摔进门内,像个四脚朝天的王八。 “哎呦~姑奶奶的后脑勺哎!” 这一下摔的结实,里边的人也没想到会伤到人。 那咚的一声,听着都疼。 菱角心里有事,反应比平时迟钝不少。 否则就这么一个门槛,咋可能摔着她呢! 第353章 丢人,可千万别被师父知道。 “姑娘,你没事吧?可能起来?” 菱角手还放在脑袋上,抬头睁眼道: “没事儿,我坐你家门口也没打招呼……” 声音越来越小,菱角狐疑的看着。 穿着短打的小厮侧过来两步,挡住菱角的视线。 “别挡了,这姑娘我见过。” 小厮又恭敬退到一边。 周清潭迎光而立,菱角单手捂头跌坐,视线交汇,都是一笑。 堂远发现二姐竟然摔进别人家去了,连忙进来扶人。 菱角单手撑地,自己一个利落摆腿,稳稳落地。 “是你啊?还真巧。” 周清潭拳头虚握,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要不是那句‘姑奶奶’,我可不确定是你。” 周清潭一侧露着带弧度的嘴角,叶二姑娘又不瞎。 菱角想想那天初见时,她从河里爬上来都快脱力了,样子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哈,哈哈,这个……对了,你在这干啥?” 旁边的小厮脸色不愉,甚至还微微撇嘴。 周清潭则是温声道: “家里交代点事儿,现在正要出城回家呢。” 菱角不假思索道: “关门啦,出不去啦。” 周清潭看了身旁的小厮一眼,那人走到门外,不过一会儿就打探消息回来。 “少东家,今日提前关城门了。” 周清潭面色不变,问道: “可打听到原因?什么时候开?” 小厮道不知,周清潭看见菱角欲言又止,便让小厮退下。 “姑娘,有话要说?” 菱角:“宁州那边来兵了,好几万人呢,县令老爷现在关城门,好像没大用啊。” 周清潭脸上的愕然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据我所知,白狼县的守备军不足二百人,戴大人一定会派人去求援。 关闭城门是明智之举,只要坚持到援兵到来即可。” 菱角不安道: “这里边要是有个万一呢? 不行,我得想办法出城回家。” 周清潭柔声安抚道: “我家也在城外,先别急。 让我想想办法……” 周清潭边思考边在堂内踱步,菱角的视线紧跟着他的身影不断挪动。 堂远骨碌着大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俩人。 可以啊,叶菱儿啥时候认识的陌生清隽男子? 他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心里有数。 通往城外有一条臭水沟,深可及膝。 实在不行,他们姐弟俩扛着盐袋子钻出去呗。 不过这个人要是有别的办法更好。 夕阳落尽,最后一点余晖也被清冷取代时,街上的人只余三三两两无处可去的,茫然找寻落脚之地。 宁州兵马即将攻城的消息,还是在小县城中急速扩散开来。 连夜收拾细软的人家,想尽各种办法要逃离。 贿赂守城门的,去县衙门口哭的骂的,还有准备了绳子翻城墙的…… 整整一夜,白狼县内里乱成一锅粥。 敌人还在几十里外呢,就把他们吓成这样。 戴彦璋有守城的决心,也有几个可用的人手。 但白狼县太小,军备不足,怎么都抵挡不住的。 张汉得知戴彦璋曾为燕王府旧人,便知道他既不会弃城而逃,也不会开门俯首投降。 冉家世代守护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他跟随冉括多年,深知将军为人。 等到大军距离县城三十里,才安排人将消息散布出去。 他只有三天时间,对白狼县围而不杀,锦峦县则定的是夜半突袭。 尽管戴彦璋临危做了诸多部署,但百姓恐慌,还是不断有人冒险要出城。 黎明时分,城墙上又摔下来一人,没死透,但是残了。 戴彦璋闭着疲惫的双眼,眉心一个深深的川字。 “送到医馆,好生救治,通知家人过去照看。” “是,大人。” 破城墙,一丈三,燕南飞,人难翻。 护城河,三丈宽,春挖泥,夏误船。 丑时一刻,堂远身后是背着粗盐的菱角,菱角身后,跟着穿戴不错的周清潭。 周家在城外有八百亩良田,一小片山。 是县城周边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主。 蹚臭水沟这种事,就连周家的仆人和佃户都干不出来。 周清潭因为憋气,脸都快紫了。 当初堂远柳承俩人在县城农市摆摊儿,提前打探的可不止是农市那一小块地方。 “真没想到,我还有用上这条路的一天。” 菱角翻着白眼道: “带你的路,你还挺得意,香是怎么的?” 堂远每一脚都很小心,说话是为了让他们转移注意力的。 越是沉默,越觉得脚下是臭的。 二姐身后那位大哥,可干呕了好几次了。 虽然每次都为了面子憋回去,但是听起来真难受啊。 “二姐身后那位,什么时候认识的?” 菱角双手扶着盐袋子,还得注意脚下,说话几乎都是下意识的。 “哦,他叫阿青,在镇上认识的,七月七那天。” 后边的周清潭说不好是个什么脸色。 第354章 耳朵尖是红的,嘴唇是白的,脸色是青的。 头一次听外人叫他阿清,多少有点难为情,对方还是个小姑娘。 第299章 旁门左道 堂远在前边还有心情扒他二姐的私事,水沟狭长,不说点有意思的事,他也要吐了。 “七月七啊?好日子。 阿青哥,你还坚持的住不?” 周清潭捏着鼻子嗯了声,潦草的回答,想也知道用尽了力气和修养。 堂远继续挖: “阿青哥,你今年多大了?” 周清潭闷着声音道: “十六岁,小兄弟怎么称呼?” 堂远惊讶道: “你跟我二姐不是认识吗?” 菱角低头叹气,压着脾气道: “叶堂远,玩儿呢? 我们就见过一次,脸熟人不熟。” 周清潭:……好像这么说也对? 堂远: “哎呀呀,二姐你这事儿办的不对。 礼尚往来。 阿青哥,我二姐,叶菱儿,菱角的菱。” 菱角有点气急,今天这小子咋回事儿? “叶老三,你是不是有病啊?想干啥?” 菱角咬牙低吼,想让堂远安静点儿,她跟那个阿青真的不熟。 周清潭还在想着,羚角的羚?这家人起名字够怪的啊。 堂远落后半步,凑到菱角耳边道: “二姐,我观察过了,这小子家境富裕,为人知礼。 你等我打探打探。 就你这脾气秉性,肯定不吃亏啊。” 说着还挑了挑眉头。 菱角呲牙想要再训,堂远伸手推了她一把,俩人换了位置。 肩上的盐可金贵着呢,沾了泥土还好办,这可是臭水沟! 这个败家老三,就是故意的。 菱角在前,不管堂远怎么套周清潭的话。 周家的小厮要留在县城看着铺子,所以堂远要凑近周清潭,简直轻而易举。 “阿青哥,你多大了?” “十六,你呢?” 堂远笑道: “我二姐十四,我十三。” 周清潭道:“哦,我姐大我四岁呢,从小就喜欢管着我。” 堂远一张让人反感不起来的脸,加上能说会道,俩人聊起闲话还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 菱角吭哧吭哧在前边蹚路,心里骂了堂远不知道多少遍。 花花嘴,馒头脸,逢人道长短。 三个人出来的早,深一脚浅一脚走到现在,天都蒙蒙亮了。 东拉西扯的,好像确实感觉上没那么臭了。 这条臭水沟连通城外的一处农庄粪池。 对于城内人,这是想方设法要远离自己居所的秽物。 对于种地的人来说,这是上好的肥料。 不过也得亏是天亮了看得见,堂远和周清潭聊的起劲时,菱角停下脚步。 “二姐,咋不走了?” 菱角扛着一袋子盐,觉得自己都快腌透了。 闻言没好气道: “还走?你是想让我淹死在粪坑里啊?” 周清潭小声道: “叶二姑娘水性可好着呢。” 张望一下粪池大小,还补了一句: “这小池子,还没水潭一半深。” 菱角瞪着眼睛看向两人,嘿嘿冷笑: “要不阿青进去探探底?我不信。” 周清潭突然反应过来他说了啥,急于描补。 “你别气啊,我姐说,生气老得快。 咱们是不是出来了?怎么上去啊?” 这条沟是越走越深的,而且水沟两侧长满了青苔。 可能是肥料足,就连边上的青草都长得肥大茂盛,看不出一点入秋的样子。 菱角一抖肩,把盐袋子扔给堂远,自己活动着两条胳膊,试图找个好上的缺口。 堂远可没他二姐的大力气,膝盖一弯,要不是周清潭把手卡在他腋下,还不一定能站稳。 “哎呦呵,我的二姐哎,你倒是提前说句话啊。” 菱角背对他们道: “就一张嘴好,啥也不是。” 菱角在左右对比,最终找了个地方爬上去。 下边是涨红脸的堂远,和眼巴巴抬头的周清潭。 “看啥?上来啊?” 堂远苦着脸道: “二姐,这一袋子盐比盼儿都沉,我咋上啊?” 菱角无奈,又从原地下来,左肩扛着东西,右手辅助用力,三两下又上去了。 周清潭不太会使劲儿,试了两次都没上去。 菱角在上边半跪着道: “阿青啊,你小时候没爬过树吗?手脚一起用力啊!” 这又不是啥好地方,堂远只能支招道: “我在下边托,二姐,你在上边拉他一下呗?” 菱角伸出手道: “快点,磨磨蹭蹭的……” 周清潭手脚并用踩在坑壁上,堂远托着他不让他下坠,菱角眼疾手快抓着周清潭的胳膊向上拉。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硬是被菱角拽着扔在平地上。 着力点都被周清潭踩秃了,菱角照着刚才的办法,把自己三弟也拖上来扔到地上。 刚认识的兄弟俩面面相觑,脸皮贴着地皮。 真不容易啊,这种路再也不想走第二次! “喂,这是谁家炕头啊?起来赶路啊!” 第355章 菱角真想把他们丢在这不管,但是他娘的,她不认路! 卯时开城门,现在应该才寅时初。 辨认方位,堂远和周清潭在前边指路。 走到一处庄子附近,菱角才发觉不对劲。 “叶老三!你走哪去啦?” 堂远:“哎呀你别管,跟着就是。” 带着满腹狐疑,三人进了庄子,停在一户很气派的院子门前。 “老三,这哪儿啊?” 周清潭笑道: “是我家,请进吧。” 堂远推着二姐跟上,悄声道: “我还能把你卖了呀?咱喝口水,换身干净衣裳,臭死我了。” “你刚跟人家认识,家里大哥还等着呢,小心你的屁股……” “哎呀二姐,耽误不了多久……” 周宅占地不小,周清潭这不体面的样子也怕被更多人看见,所以带他们走的偏门。 青砖灰瓦,高墙内还有小花园。 菱角随手摘了朵粉菊花赞叹: “阿青,你家真大。” 周清潭本来是笑着,想要谦虚一下的。 看见菱角手上的花,脑门子开始冒汗。 坏了坏了,那是他爹的宝贝啊。 堂远人精一样,察觉到周清潭脸色骤变,也知道是她二姐碰了不该碰的。 “阿清哥,对不起。 二姐,你又不爱花,揪它干啥啊?” 菱角看着手中不起眼的菊花,无辜道: “我……一朵花,有这么要紧?” 周清潭恢复镇定道: “别怕,我来解决。 你们跟我来,先换衣服。” 第300章 误摘菊花 周清潭带着他们进了一处厢房,自己出去叫来仆人安排沐浴和新衣。 想了想,自己找把剪刀,去小花园把开的还不错的花剪了十来枝插瓶。 菱角呆呆的看着手里的花,问堂远道: “老三,这玩意儿跟山上的不一样吗? 栽院子里就娇贵了?” 堂远挠挠头,他也没看出来这花有啥特别的,但万一是周家哪位的心头好呢? “我记着,山上好像没这个颜色的。 哦,对,还比小七摘的大。” “小七啥时候摘菊花了?” 堂远拱着眉道: “晒了一堆用来泡茶的,你忘了? 菜园子还栽着一丛,是你帮她挖回来的。” 菱角道:“那不是蒿子?我还以为用来熏蚊虫的……” 周清潭嘱咐匆匆而来的管家: “去请我爹到书房,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管家又匆匆离开,沐浴更衣,周清潭要走了菱角手中的那朵菊花。 书房中,听得儿子说的消息,周地主果然没功夫心疼自己的宝贝。 一大清早把周家院子里的仆从指使的鸡飞狗跳,就怕那个什么宁州君要他捐粮捐家底儿。 周清潭从书房离开,偷偷松了口气。 菱角和堂远喝了一肚子茶水,腹内没食儿啊,水一下肚,那是什么声儿? 这屋子安静的,让姐弟俩还有点尴尬。 等到离开周家,菱角忍不住问周清潭: “阿青啊,那菊花到底咋回事?” 周清潭淡笑着道: “那是我父亲心爱的一个品种。 说到底,也不过是花草。” 菱角满是不好意思道: “给你添麻烦了,还好我没连根拔。” 周清潭神色中带了点顽皮道: “不用担心,我把他那几朵开着的都剪了,没人知道是你揪的花。” 心里则在对自己嘀咕:幸好你没这么干,可真是个姑奶奶哟! 菱角姐弟俩一愣,而后三人相视而笑。 堂远不由得好奇: “你把剪下来的花放哪了?” 周清潭道: “找了个好看的瓶子插起来了,就放在我爹书房的窗台上,哈哈哈~” 菱角:“你爹不会打你吧?” 周清潭摇头,忽然摆正了神色: “白狼县将面临兵祸,这消息可比他的一株花重要多了。 你们回去路上要小心。” 告别周清潭,两人翻山路回家。 途中其实还碰见了张汉的人,他们从百姓中来,再装做百姓,也已有些不同。 匆匆打过照面,菱角二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卢守田和刘江、范传德也去了县城,但是半天一宿了,还不见人回来。 几家人找到叶家,菱角他们回来时,大哥正在跟他们“讲道理”。 范老太今年腰不怎么好,见到菱角,撅着屁股过来质问: “叶二丫,看见我家传德没有?看见没有啊?” 姐弟俩摇头,是确实没看见村里人。 他们直接去的聚闲帮,然后直奔城门。 就算后来被困在城里,也是在周家的铺子里待到半夜。 卢守田的娘子虽然着急,但是说话语气还算不错。 “叶三弟,真没看见你卢二哥吗? 县城就那么大呀……” 堂远摆手让二姐带东西先进屋,剩下的交给他。 “你们先别急,现在县城只是关了城门,我看他们也没有强行攻打的意思。 让我先歇会儿,等后半晌,我再去打听打听。” 让他们去县城找人?那是不敢的。 第356章 也只能先这么着了,毕竟叶青竹当村长一天,村里有事他就得管。 堂远也是熬了一天一夜的人,浑身疲累,说几句话都快耗干了他的精气神儿。 除了自家兄妹,屋里还有万成爷俩。 人虽然坐到自家炕上,但是谁都不敢睡。 万成不敢跟的太近,但是白狼县的地形在他心中。 能保证这么多人安营扎寨的地方,也就仙人台和龟背山附近。 龟背山在县城的另一个方向。 仙人台距离县城还不到二十里。 村里的三个人极有可能被困在县城没出来,只是菱角他们俩刚好没碰上。 刘江他们仨一看就是附近的山民,就算遇到宁州的大军,也不会被太过为难。 万成道:“后晌我跟老三一起出门。 青竹,你们休息一下,现在还不到紧张的时候。” 心里的石头不落地,怎么累都是睡不实的。 万成午时末来叫堂远出门,家里几个都是醒着的。 雨停之后,阳光暴晒,又潮湿又闷热。 福禄跟长久头挨着头,想要找个什么地方藏粮食。 被雨淋到的麦穗,都有了发芽的趋势。 唉……要是有合适的地方,叶青竹和盼儿肯定连夜就把粮食扛走了。 干巴巴等着最是磨人,每个人都找了点事情做。 逃难这件事,他们熟啊。 甚至把必要的东西都包好了,只要情况不对,他们拿上东西就能跑。 就是家里的房子和地,怎么想都难舍。 盼儿从房梁上取下一团麻线,边剥成丝细,边想着各种不好的可能。 盼儿的经历,让她遇事习惯往坏了想,越想越心慌。 手中的麻线一团乱,理都理不清。 雅儿也没好到哪里去,喂兔子就拿了一小把青草。 饿急了的兔崽子可不管,张嘴咬了雅儿还放肆的叫唤几声。 雅儿吃痛收回手,食指靠近虎口的地方都流血了。 小姑娘嘴上凶狠道: “就知道吃,胆大包天! 等着,明天就把你们炖了!” 用冷水冲洗一会儿,自己上了药。 待看见五姐身边的一堆乱麻,小大人似的叹气。 “五姐,想什么呢?” 盼儿都没意识到谁在跟她说话,或者说,发觉了,但是反应迟钝。 “咋办呢? 好好的为啥要打仗? 你说他们在自己家待着不行吗? 有那么多力气咋不去开荒种地?!” 盼儿越说越气,雅儿连忙过去半抱着五姐。 “五姐,你有钻牛角尖了。 还没怎么样呢,别自己吓自己好不好? 你看,兔子咬我~ 晚上咱们吃兔子呗?” 盼儿抓起妹妹的手,凑到窗户那边仔细看。 两三个月的兔子,牙齿还真锋利啊,小妹的手上直接就是个小肉洞。 “吃!哪只咬的?我现在就宰了它!” 第301章 三岔路相遇 雅儿随手把那堆乱麻扒拉开,拉着姐姐往外走。 盼儿是听劝的,但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找事。 唯有从那样让人窒息的思绪中跳脱出来,才能看清事情的本身。 叶青竹和菱角用木头垫底,把潮湿的麦穗摊开在木台子上。 村子里难得的鸦雀无声,就连张家的奶娃娃都没怎么哭。 傍晚时候,万成和堂远回来。 村里的人闻风而动,几乎都聚在叶家。 “他们仨肯定在县城。” 万成说完这句,就开始猛喝水。 家里就一个水瓢,堂远艰难地吞咽一下。 菱角摸了只大碗,舀了满满一碗水递给堂远。 师徒俩如约好了一样,将剩下的水从脑门儿一倒,顺手抹了几下脸。 今天这几个时辰,差点儿没把他跑死! 万成跟堂远把所有通往县城的小山路都搜了一遍,别说人了,鸟都没见到几只。 就连清早回来时碰见的那人,也再没发现。 大军果然在仙人台安营扎寨,仙人台至县城的这一截路,到处都是哨兵和巡逻兵。 居住在这一段的百姓,喂鸡烧饭一切如常。 像当年在黄河边一样,张汉依然是左先锋将军。 先头兵马三万,对白狼县只围不攻。 限戴彦璋三日内开城门归降,三日后若战,生死不论。 “听说县令已经松口,明日开始,各城门分段开启。 滞留百姓可以出城,通往广源城方向应该会聚集不少人。” 堂远接着万成的话道: “虽说城门能开,但是我也不建议你们随意接近。” 叶青竹道: “明日开始,我每天去野鸡岭镇外的三岔路等人。 家里照旧。 他们打他们的,咱还得继续活着呢。” 侯老爷子被他大孙子扶着,另一手有节奏地敲打拐棍儿。 “这话在理,听村长的,家家户户都有点主心骨! 咳咳…… 蚂蚁小蜜蜂都知道抱团,你们呐,再一盘散沙似的,黑白无常不勾你们勾谁?” 侯老爷子最近越发神神叨叨的,三五句话就得提鬼神之事。 大伙儿心里也明白,他老了,越来越接近那种地方。 第357章 叶青竹虽年少,但他担事儿就行。 这样的场合,平日爱出风头的胡美芝,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 就因为她男人不在。 这样的世道,她还没儿子傍身,范传德真要是死了,她可没有好日子过! 翌日早饭过后,叶青竹在自家大门外,看见了蹲在一边的卢换。 叶青竹招呼道: “卢三哥,怎么不进屋?” 卢换撑着腿站起身道: “我跟你去三岔口。” 叶青竹默了一瞬才道: “我紧追在三万大军后头,怪危险的,你跟去干啥?” 卢换倔强道: “我二哥在县城呢,我得去接他回来。” 叶青竹可不想带着累赘,于是皱眉拒绝。 “只要他们三个顺利出城,我肯定把人好好带回来。 你都不如留在家帮你爹翻地去。” 正说着呢,又来俩人。 “刘河去找他哥,二秋你来干啥啊?” 二秋扬了下手里的锄头道: “我给你作伴去啊,壮壮声势也好嘛。” 叶青竹怀疑,这小子就是想看他跟人对打。 如炬的目光下,二秋表情渐渐绷不住了。 “哎呀你别看了,我就是……就是……你知道的。” 最终是他们一起去的三岔口。 因为侯老爷子说的话,叶青竹也知道,他们兄弟再不是原来逃难的小孩儿。 村里这些人凝聚起来,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 路过镇上,原本该是集市的地方,现在空无一人。 大地里干农活的也不多,镇上几乎都是紧闭门户。 四个人在三岔口守了整整一天,就在他们以为今天没希望时,远处出现朦胧慌张的人影。 叶青竹仗着自己会拳脚功夫,大胆的往前迎了一段。 来人还不少,里边确实有村里的三个汉子,但也碰见了熟人。 刘江拉过叶青竹,还不忘警惕的看着剩下的人。 “青竹,他们说认识你,非得跟回来。 你看……” “叶村长!” 转头,鲁玉凤带着一群人期期艾艾的看着。 他送走的人,一个没少,竟然又回来了! 叶青竹心里隐隐有所猜测,但还是打了招呼问道: “你们这是?” 刘江刘河还有剩下几个都站在叶青竹身后,看着气势不弱。 尤其是范传德,腰板儿都挺直了三分。 鲁又兵和郭大雷他们都知道叶青竹是个好人,就算他身旁的人看着不善,心底也没多怕。 这么大的事,再让玉凤这个丫头顶在前边,确实不像话。 方武三个汉子站到叶青竹跟前,没说话就是一个大礼。 叶青竹摸不清他们要干什么,肯定不会受了这个礼。 “你们有事说事。” 三个汉子你推我、我搡他的,难怪他们三家一起进退,这是没一个痛快做主的人啊。 叶青竹急着回家呢,村里那三户人家可还在等着。 最后还是郭大雷的娘子说的,他们从大湾村离开,到县城时也各自找了短工。 张汉从宁州带兵而来,鲁又兵三家的户籍地也在宁州。 这可不得了了,别说工钱,就连行李都没给,他们是直接被撵出城的! 现在无处可去,就是想求一求叶青竹。 “……东家安排人来叫我们,说城外来了宁州亲戚,让我们都过去认人。 当时也没想到,啥亲戚还得我们老少都去接啊? 唉!刚到城门口,就给我们轰出来的。” 方武接着郭大雷的话道: “村长啊,燕州这老大,人这老多,我们都不认识。 肯定老天爷指引我们又碰着村长的。嘿、嘿嘿~” 叶青竹那个脸色呀,他自己觉得还能控制住。 但是据后来胡美芝在村里传闲话,可是跟吞了个死苍蝇似的。 卢换自从见识过叶青竹和菱角砍人,内心既惧又慕。 再说他说话随心,家里人都让着他,现在听方武这么说,直接呛声回怼: “老天爷这么闲呢?放着天灾人祸不管,还有空给你们指路咋的?” “就是就是。” 范传德几个像学说话的小孩一样。 第302章 玉凤求助,彩蝶帮忙 亲爹被怼,方大牛不乐意了。 “你这人说话咋这么难听呢?大人说话有你啥事啊?” 卢换鼻孔朝天,就那么斜斜地看着方大牛。 “那也轮不到你插嘴,小屁孩儿老实待着!” “哎你……”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叶青竹连忙把他们俩分开。 “都少说一句。” 卢换和方大牛闭嘴,看对方的眼神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鲁又兵看着就老实巴交不善言谈,但属于那种心里有数的人。 “叶村长,我们也实在没招儿了,你要是有办法能救下咱这十几条小命,以后天天给你烧长命香都行啊!” “不用!!” 长命香那玩意儿不是老百姓请得起的,也就是说说而已。 鲁又兵只是想表达,叶青竹如果可以帮忙的话,他们愿意付出付出代价。 “你们为何不回宁州老家去呢?” 鲁又兵他们听风就是雨,算是被人裹挟着跑出来的。 第358章 家虽远,但是还在。 说到老家,这三户人面露苦色。 方家老太太道: “村长不知,我们宁州啊,种地的少。 大部分人家靠着皮子和药材换银钱过日子。 鲁家呢,榨油。 郭家佃了地主的地,自家有点。 我们方家养猪还行,唉,不过手里那点余钱也让飞龙寨的抢了。” 老太太门牙松动,说上几句话就得舔牙停一会儿。 “孩子啊,太婆子多吃十几年咸盐,也想明白了,在哪还不过日子呢? 咱野鸡岭有容身的地方,我们几家啊,就不走了。” 叶青竹这才恍然。 老太太既没连哭带喘,也不说拿着年纪大说事。 简简单单几句话,原来干啥的,以后想干啥,都交代明白了。 这哪里是叶青竹能做主的事儿?! “老太太,话,我都听明白了。 但是安顿人口的事不归我一个小村长管。 现在县城进不去,能做主的只有里正。 这天眼看就黑透了,我们还要赶路回去。 建议你们也赶紧找个安全地方过夜。” 衙门还有个上下值的时辰呢,叶青竹心想,话说的这么明白,应该没自己啥事了吧? 初秋的山里路边,能吃的东西有不少,他们就算吃不饱,也饿不死。 鲁玉凤拦在叶青竹身前,半是哀求,半是恳切道: “叶村长,我妹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能不能求求你带她回家? 给小半碗米汤就行,她听话,晚上也不哭闹,很好带的。” 郭彩蝶既想帮好友的忙,又怕叶村长为难。 毕竟这一路走来,愿意给他们一点善意的也不多。 大户人家缺奴仆,也不愿意要他们老的和小的。 上门要饭不难,难的是顿顿没东西吃。 都是老百姓,谁家有多少余粮总给他们吃啊? “玉凤,要不咱去找点东西,跟镇上谁家换一口吃的吧?” 转头又对叶青竹道: “村长,叶大哥,等我们一会儿行不行?就一会儿,我们去去就来。 是真的、外边真的太难了。” 郭彩蝶的脸上,淌过两行浊泪。 不甚干净的脸上,都是哀求。 鲁玉凤的妹妹,还有郭彩蝶她哥哥,以及跟卢换有争执的方大牛,都求叶青竹等等,他们一起去找,人多会很快的。 叶青竹他们也是外来户,卢守田和刘江这样当爹当兄长的,更能共情。 刘江:“青竹,要不就等会儿吧?” 卢守田也说:“让我三弟他们先回家报个平安,咱都是大老爷们儿,赶几步夜路也没啥。” 那孩子瘦的皮包骨头,一双大眼睛凸出来,看着确实让人心疼。 叶青竹安排卢换二秋他们几个,背上东西先回家。留下三个年长一些的,遇事也有人商量。 范传德紧紧搂着自己的背篓,不太愿意让二秋捎东西。 叶青竹心里叹气,嘴上说道: “传德大哥也跟着回去吧,你娘子怕你出事,都不下地了。” 范传德连忙点头: “哎,哎!那我回去看看。 我娘子病的厉害不?要不我叫上曲郎中?” 要不是看范传德说得极为认真,叶青竹都想给他两巴掌。 李二秋想说,没抢过卢换。 “范大嫂是没下地干活,又不是病到起不来炕,你叫曲郎中去干啥? 二哥,那我先回去了,家里都担心着急呢。” 卢换揪着刘河跟二秋离开,范传德脚尖动了动,也不知道说啥好,说了句“我走了”,也不知道对谁。 叶青竹摆手让鲁玉凤他们赶快,等两边人都走远,刘江和卢守田没憋住嗤笑。 这个范传德啊,也不知道咋就那么迷媳妇儿。 郭乾带着四个人跑着去跑着回来的,几人用破旧的衣襟兜回来不少榛子和山葡萄。 看得出他们很着急,都是带叶弄回来的。 他们把东西放在叶青竹脚边,起了一个小小的果堆。 “叶、叶村长,够、够不?山里、还有,我再去、摘。” 鲁玉凤说话大喘气,剩下几个也不见多好。 叶青竹道:“够了,换她一个小娃娃的口粮,足够了。” 这些东西,要是放在当初他们逃难时,都够兄妹七个撑一段路了。 “要是还有力气,就一起走,从这到镇上还有几里地呢。” 叶青竹带他们再次到了野鸡岭镇,一直到里正家大门口。 屋子里亮着灯,但是今天没听见熊威两个玩闹。 这么多人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熊初默也是练武之人,自然被惊动。 还不等叶青竹抱着孩子离开,他人已经出了院门。 有一段日子没见,熊初默看起来完全像变了个人。 眼窝深陷,愁纹遍布,原来虎背熊腰的壮汉,现在看着就像输掉家底儿的农人。 “里正叔,你这是怎么了?!” 熊里正的样子,看着真不好。 别人都不敢问,叶青竹难掩自己的惊讶。 熊初默掀起眼皮,看了下叶青竹身后的十几个人,神色恹恹,嗓音沙哑: “你婶子病了,看了几个郎中都不见好。” 大掌盖在脸上,过了两息才放下,问道: 第359章 “这帮人谁啊?哪儿来的?” 熊初默看着就骇人,这语气听着也不好相处,鲁又兵等人心里打鼓。 第303章 青竹荐医 叶青竹转达了鲁又兵三家人的诉求。 之前燕北缺人,是因为需要开荒发展民生。 现在国主带兵不在,宁州君又弄来好几万兵马。 燕国大小事,靠几个原来王府的幕僚辅助国母掌管,现在还不算大乱。 “叔,这是大事,我做不了主。 本来想让他们在哪儿凑合一宿,明天我再过来一趟的。” 熊初默疲惫道: “就在大湾村边上,你看着给找个地方吧。 等你婶子病好些,我去给他们办户籍。” 等在旁边的鲁又兵等人,高兴得语无伦次。 跪在地上磕头抹泪,搞得旁边几家爬墙头看。 轻飘飘几句话,几乎决定了这三户人的命运。 熊初默不求他们如何感恩,九成的心思都在大英子身上。 “都给老子闭嘴,小点声儿!” 叶青竹知道熊初默对他们既没善,也没恶。 “都起来吧,里正娘子病着,咱们安静些。” 难怪感觉熊里正的两个儿子,比以前懂事了许多。 有这样的爹,想不老实都难。 身后的汉子都吓够呛。 叶青竹笨手笨脚把鲁玉霜还给她姐姐,对熊初默道: “叔,婶子要是还能动,不如你们去大城看看。” 熊初默压着嗓子道: “去年吧,你家老三就提过,是我没上心。” 老三提的啥? 叶青竹道:“之前我家小七得了急病,是在永春堂治好的。 他们家二少东家虽然年轻,一手医术真能救命。 就是诊金贵了些。” 熊初默眼睛里透出光来。 “银子没事,我要人好好的!” 熊初默那个样子,恨不得当时就带上娘子去求医。 人究竟病成什么样,叶青竹也没看见。 熊初默回了一趟屋,再出来时,大手用力拍着叶青竹: “大侄子,要是你婶子医治好了,你就是我老熊亲儿子都行! 这银子你拿着,给他们安家用。” 叶青竹小声问道: “里正叔,婶子看病钱够吗?” 熊初默道: “那你别操心,就当给大英子积福吧。 他们要盖房还是要开荒,你别让他们出乱子就行。” “叔,你这是要走?” 熊初默点点头: “我不想你婶子受罪,早去早好。” 叶青竹不得不多一句嘴: “可是县城被围着,虽然戴县令允许开城门,能出不进,到时候你们怎么办呀?孩子又咋办?” 熊初默道: “孩子交给老万,我带你婶子走小道。 放心吧侄子,我肯定有办法。” 告别里正,叶青竹身后跟着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回大湾村。 熊初默给了六两银子,并不多。 但是对于鲁又兵他们来说,一文钱也是好的。 出镇,叶青竹就跟他们说了里正的安排。 熊初默让他看着安顿,不偏不倚,每家二两银子。 鲁玉凤和郭彩蝶抱在一起,一路上笑着跳着。 本就不是习惯漂泊的人,就算叶青竹给他们安排个山沟荒地,心中也比之前安定。 刘江几人一直跟在叶青竹身边,在里正眼前过了明路,就是以后的新邻居了。 回村的路上,看得出是泾渭分明两伙人。 柳承看见大哥带回来这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手脚发麻。 菱角也在想,他们咋又来了? 远看气势如虹,近看气色如土。 走到自家门口,家里人都迎了出来。 被困在县城的人担惊受怕两天,只想赶快回家躺倒。 刘江和卢守田自觉地回家。 郭彩蝶好奇地打量这个小院,真不愧是村长家,地方还挺大。 鲁玉凤则带着担忧和拘谨。 这个时辰,他们早就饥肠辘辘。 山上带回来的东西,说好了给她妹妹换米汤喝。 当时怕村长等急了,他们匆匆而回,并没有留自己的那份吃的。 现在天都黑了,让他们进山也不敢呀!看村长家,好像没有管饭的意思…… 雅儿把大哥拉进堂屋,说的也是这件事。 “大哥,这么多人得多少粮食啊! 咱自己吃才将就够,不能带他们吧?” 叶青竹轻轻扯了下七妹的小辫子,语重心长道: “给他们做点糊肚儿,多放盐,多放菜。” 雅儿急道: “大哥~管了这顿,下顿呢?” 叶青竹安抚道: “去叫你五姐帮忙。 他们,我有别的安排。 里正把人交给我了,以后他们要在村里住下,就当招待新邻居了,快去~” 雅儿微微噘嘴,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乐意。 他们家来大湾村是啥样?大哥对他们太好了,以后肯定蹬鼻子上脸不听话。 鲁又兵三家人,现在就等同于流民。 在熊里正把新户籍送来之前,他们还真不敢如何。 雅儿不知道,这些人内心是感激她大哥的。 第360章 盼儿放下手中的麻线,糊肚儿方便好熟,最省粮食也顶饱。 自家石磨磨出来的粗面,加上一大把盐,切了一盆青菜碎。 十几口人的饭,也不过这一大锅的菜糊汤。 当然叶家自己吃的也没多好。 被雨水打湿的麦子,趁它发芽之前,被雅儿煮了麦粥。 潮湿的小麦不好脱壳,煮一煮有的能掉落。 大部分的小麦粒上还带着麦壳,嚼着扎牙龈,吞着喇嗓子。 戌时,飒飒晚风中,月出东南山。 当花草都变成一片黑影,叶青竹给他们送了被子。 当晚,这十几个人就在叶家的院里就地而眠。 东屋门窗关着,堂远又在出馊主意。 “大哥,把他们送山中去得了呗?” 菱角都懒得瞪他,就这脑子,还做生意?不赔就是运气好。 “老三呐老三,他们从县城跑出来,路过这么大片山都没停下,就大湾村的山香啊? 你这真是瞎出主意。 想进山还用你送?!嘁!” “那你说咋办?就在咱家住吗?” 菱角斜着眼睛看堂远道: “别以为你二姐我只会傻出力气。” 然后对叶青竹说道: “大哥,我想到一个办法,给你借鉴借鉴。” “说来听听。” 菱角推开窗,见他们老老实实互相靠着睡觉,才回头对自家人说: “我觉得咱们村外边,就五里川河对面,不是也有一大块空地吗? 那地方要是弄好了,几百亩地都能开出来。” 第304章 突生考验之意 福禄转着他的小刻刀,揭了二姐的底儿道: “顺便让他们盯着咱家的地,你怕范家使坏。” 菱角给福禄一个脑瓜崩儿。 “就你知道的多。” 又对叶青竹说了自己的看法: “大哥,我是这么想的哈。 那三家人从宁州来的,肯定跟村里人合不到一块儿。 五里川对面地方大,离咱家也近。 再说了,他们要是想去赶集啥的,比咱家还方便呢。” 菱角确实比以前爱动脑子了,只是看问题还很片面稚嫩。 “你们几个呢?有啥想法,都说一说。” 柳承心算了一下,他们啥都没有的情况下,二两银子绝对不够过冬的。 “要是省钱省力,还是住山洞更好。 依我看,县城那边难以抵挡张将军,肯定会投降。 届时大军横扫燕州,只是时间问题。” 盼儿问道: “四哥,不是在说院里那些人吗?咋拐到打仗上了?” 柳承示意她先别急,继续道: “统治百姓,各有各的政令。 简单来说,这三户人得拿得到大湾村户籍,大哥才有责任管那么多。 问题丢给他们,让他们自己选就是。” 叶青竹不置可否,问到老五头上。 盼儿现在满脑子都是粮食、织布、下一顿吃啥。 这种问题她可没经验,叶青竹当然知道自家孩子的斤两。 他问了,盼儿就要动脑子想想。 有些时候,盼儿的大胆和无畏,比菱角还要突出。 思索一阵,盼儿道: “我记得二姐说过周家地多,可以让他们去周家做佃户啊。 现在有能力养人的,也得是富人家。” 叶青竹心想,就知道这丫头有想法,平日就是不显。 “六子,到你了。” 福禄简单干脆:“村西边挺空的,眼皮子底下好看管。” 叶青竹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问到雅儿。 “小七呢?你怎么看?” 雅儿把眉头拱的像个八字,细声道: “要不,让他们跟咱村的结儿女亲家? 都是亲戚了,就不会那么排斥,没准儿还能互帮互助呢。” 弟弟妹妹几个说完,叶青竹道: “这件事上,没有对错之分。 只有合适与否、周全优劣。 你们说完了,我也说说我的想法。 方家以前是养猪的,我想把兔子给方老太太。” 其他几人齐刷刷看向雅儿。 小七姑娘眨巴两下眼睛问道: “不看大哥,都瞅我干啥呀?” 堂远视这些兔子为摇钱树,雅儿就是帮他“浇树”的人。 这银子可不是他动动嘴皮子自己能赚来的。 “小七,兔子一直是你养的,心疼不?” 叶青竹也跟着问: “大哥也想听实话,送人的话,你舍不舍得?” 雅儿歪着头道: “嗯……我要是说不舍得,大哥会改变主意吗?” 叶青竹认真点头: “啥时候都是你们更重要。 你不愿意,大哥就想别的办法。” 雅儿笑着道: “那就好了呀,我不在意兔子,但我希望大哥不必那么辛苦。” 叶青竹上翘着唇说道: “兔子不是白给的,年底之前,我要皮子。” 柳承要用毛,堂远想从商,他一个都没忘。 兔肉是卖还是吃,那就看方家自己了。 叶青竹继续道: “鲁家以前是榨油的。 想来宁州是有人种胡麻,但野鸡岭镇没有。 第361章 如果胡麻种植不费事,想来大家也愿意多一项收入。 至于郭家…… 他们以前就是种地的,还算一半佃户。 我想他家更愿意开荒。” 外来人想在这落脚,总得有一招半式的生存手段。 再者,能带动周边村民生活更便利,也有助于他们融合生活。 鲁玉霜是其中最小的孩子,被盼儿抱进西屋。 多方老太太一个人也睡得下,是她自己怕给村长添麻烦,怎么让都不愿意进屋。 更深露重,十几个人缩在薄被里。 男人们虽然对外不善交际,但在各家都是当家人。 三个汉子睡到后半夜就醒了,露水打湿头发,三人搓着胳膊商量事。 叶村长心肠不坏,但毕竟年岁太小,能不能把他们安置好都是两说呢。 他们在外这几个月,经历比半辈子还多,想来想去都不能吊在大湾村这一棵歪脖子树上。 还有一天,白狼县是战是降总该有个结果了。 他们还抱着进城做短工的想法,努力给自己安排退路。 清早,叶家人早早收拾妥当。 院子被清扫过,菜园子也浇过水。 叶青竹叮嘱妹妹先做外人的粥,他们只过后要出去办事。 自己则是洗了把脸,叫来鲁又兵、方武和郭大雷。 开门见山说道: “村子南边有一大片荒地,距离镇上近便。 山上能住人的山洞也刚好有三处,入秋的天越来越凉,你们要是不起房子,也可以住山上……” 按照昨晚的设想,叶青竹算是很尽心了。 三家人的退路都没用上,欢天喜地的应了。 “方奶奶,兔子交给你家,每年我要收五十张皮子,八斤兔肉。 今年都这个时候了,给我二十张皮子就行。” 老太太笑得满脸褶子道: “行啊行啊。 村长放心,过年时候,一根兔尾巴都少不了你的。” 郭家劳动力多,要开荒也没问题。 鲁家传了好几辈的榨油手艺,当然不想断了。鲁又兵一家又对未来充满希望。 前提条件都摆在明面上,接下来就是去五里川对面选地。 荒地也是当权者所有,叶青竹按照他们各户人数,各给了一块宅基地。 开荒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等他们收拾出个模样,熊里正应该也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张罗地契那些事去。 三家人跟村里换了些吃的,东拼西凑低价买到三只破碗和一个小陶锅。 山洞遮风还没有露水,三家人欢喜的挤在一起。 村里人的新鲜事都围绕这三家新来的,妇人们尤其聊的起劲儿。 佟丽默默在窝棚的木头上划下一道,密密麻麻的痕迹,是她还债的证明。 最近娘又催她找个婆家。 他爹坐拥姐妹花的事沸沸扬扬,来上门打听她的,都不是啥正经过日子人。 她再也不想沾佟广海这种人渣了,可心底那个人,她注定等不到。 第305章 县令服毒,全城平安 七月十九整整一天,新来的三家上山,下山,跑村里人邻居,去镇上买东西。 山中升起炊烟,没什么比它更像生活安定的信号。 作为最后期限,白狼县城与仙人台大军的对峙,吸引更多有身份的人关注。 与此同时,锦峦县的何兆笙累瘫在城墙上,就像个穿着体面些的乞丐。 身旁的好友还有力气跟城下对骂,他一个文弱书生,早已经精疲力尽。 送信的人一批又一批的送出去,但援军迟迟不见踪影。 右先锋秦襄带兵,出了名的神鬼莫测。 否则粮草辎重这项重任也不会交给他。 锦峦县就如同釜中鱼虾,活生生受着煎熬又出不去。 秦襄派人阻断锦峦县的所有消息传递,何兆笙跟穆启观,对县城之外的消息一无所知。 何兆笙什么底细?戴彦璋是个什么人,战前就被摸清楚送到冉括面前。 左右先锋打法不同,攻城略地,将此作为后方补给一路前推,这个目标是一致的。 酉时一刻,白狼县城下,一名小将手持长矛跨马上前喊话。 大意戴彦璋再不开门投降,大军在两炷香后攻城,届时无辜百姓血流成河,罪孽将集戴彦璋一人之身。 一炷香过后,四方城门同时缓缓开启。 戴彦璋端正坐于书房,写了绝笔信后,吩咐老仆端上来一道新菜。 “你跟随我多年,今儿也许你坐下,跟我一起享用这道茶煮青蛙。” 老仆闻言,不同往日卑躬屈膝,直接落座。 戴彦璋掐着筷子道: “茶香,柔嫩,盖美味也!” 老仆先于戴彦璋夹了一筷子蛙肉,三两下吞入腹中。 “大人,好吃,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菜。” 戴彦璋慢条斯理吃着蛙腿,这里的肉又滑又韧。 “跟着我,你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咱们主仆啊,下辈子还是别再见了。” 张汉派人进城,街上空无一人,商铺宅子都大门紧闭。 没多久小兵来报,戴彦璋及老仆一人,毙于县衙后宅书房之中。 张汉骑着高头大马,遗憾的叹息一声。 就知道这样的人,不会改投新主。 但其心怀大意,保住他对赵卓翊的忠;也实现了保民之义。 第362章 张汉朗声吩咐道: “寻风水佳处,厚葬立碑。” 有人应了声“是”。 接手白狼县的事,自然有随行之人去处理。 张汉召集军中将领在县衙议事,燕主的地盘中,白狼县也就是芝麻绿豆大一块儿地方。 七月二十二,随着大军离开,白狼县易主的消息传到各个村镇。 贴告示的衙役有新有旧,此时却不见了里正。 只有叶青竹知道,十九那天,师父去了镇上接熊初默的两个孩子回来。 熊里正带着他娘子走了。 村里人所议论的重点又换了。 这就是打仗?三四天就能完事啊? 县令喝药死了?真可怜,三万人把他逼的。 谁当新官呀?赋税咋算呐? 哎呀!家里孩子让国主带走了,早晚都得打起来,可怎么办呐! 叶青竹作为村长,需要带上大湾村所有人的户籍,去县城加盖红印。 本来这事儿就该熊初默来管,现在只能落到各个村长头上。 所以翌日县衙里,柏藿篱孤零零站在一侧,他另一边,是叶青竹和其他几个村长。 一个镇的人口也不少,需要核对户籍册,确定此人身份后,才可以盖上红印。 坐在书案后头的,是个蒜头鼻子中年,一张普通的脸,这个鼻子实在突出。 由野鸡岭镇开始,完事儿一个村,就走一个村长。 叶青竹特意落在后头,其他几个村长还觉得,这小子不错,有眼色。 等他们走后,叶青竹递上一摞户籍文书,将鲁又兵他们的户籍和路引放在最下边。 所以蒜头鼻子翻到最后,上边清晰的宁州二字,他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这咋回事儿?宁州百姓怎么在你…… 呃、大湾村?” 没注意到柏藿篱挑了挑眉,叶青竹上前解释来龙去脉。 从古至今,人口流动迁徙是大事。 那人没有立即做决定,反而留下叶青竹和柏藿篱,自己带着那一沓纸出去。 柏藿篱偏过身子,探问道: “老熊真知道?你可别给自己惹麻烦。” 叶青竹也向他那边靠过去,小声回着: “假不了,我也是拖家带口的人,最讨厌麻烦了。” 柏藿篱隐晦地点头,门外传来脚步声,俩人站正等着结果。 “查证无误。 大湾村村长叶青竹,对村民须平等待之。 稍后去隔壁房,将这三家的房契一起办了吧,捎带脚的事儿。” 这一趟县城跑的,里正的活都扔给他了。 叶青竹也不敢说个不字啊,人家说话够平和客气了,人家给脸他得接着不是? 收了这边的,抬腿又去隔壁帮着办房契。 其实乡民的房契约束并不多,穷乡僻壤的土坯房,压根儿也不值钱。 但有了房子,鲁、郭、方三姓就有了根。 事情顺利的,超出叶青竹预期。 从县衙出来,发现临街铺面有五六成都开门清扫。 兵祸与平安,就在那些大人物一念之间。 很多百姓都是感念戴彦璋恩德的。 三天度日如年,有惊无险。 叶青竹一身轻松回到家。 堂远控诉的小眼神儿,把他看得一愣。 “老三,我欠你银子?” 堂远摇头,继续心痛的表情看着自家大哥。 叶青竹用眼神询问家里另外几个:谁跟他说说到底咋了? 盼儿没忍住笑了下,又赶紧收回自己的大门牙。 叶青竹问道: “盼儿你说。” “啊?大哥,我那什么,我得去菜园子,对,白菜上长虫了……” 这丫头,撒丫子跑得倒是快。 叶青竹微微眯了眼: “小七?” 雅儿想说喂兔子,可是方家大叔手脚快,早把兔子拿走了。 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小心斟酌道: “家里还有八十斤粗盐,高价买的,拼命扛回来的,所以吧……” 叶青竹接道:“所以老三心疼了?” 堂远晃悠着脑袋,不是摇头也不点头。 “就是觉得这笔买卖亏了,哥,我心里难受~” 第306章 县衙吏考 叶青竹招招手,堂远还以为大哥会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然后深情地、坚定地跟他说: “有大哥在呢,不怕嗷。” 事实是,叶青竹将一叠户籍文书夹在腋下,两只手扯上叶堂远的耳朵开训。 “叶堂远,你是个爷们儿知道吗? 盐比粮食还难搞知道吗? 从哪儿学来的矫揉造作啰里八嗦?! 这几天太闲了是不是? 正好地里还没铺底粪,今天啥也别干,给我下地去!” 堂远呲牙咧嘴不敢求饶,大哥可是能握着棍子追他三里地的人,他也怕疼的。 没经过冬天冰冻的大粪,臭味能把人熏懵。 “大哥大哥,我错了,你当我啥也没说行不行? 二姐力气大,你让她去嘛~” 菱角正在给板车上挡板,堂远叫唤那么大声,她也在院子里大声回: “你别急啊小老弟,我这不是正在装车呢嘛!” 堂远大眼珠子一转,又打算拉好兄弟柳承下水。 “承哥,好承哥,帮兄弟说句话呀。” 第363章 柳承憋着坏道: “大哥,三哥挺不易的。” “嗯嗯,还得是我最好的兄弟,会说话。” 柳承接着道: “这八十斤盐呐,买家都找了十家,所以还剩七十斤。” 堂远哎哎地想要扰乱,柳承思路清晰,他那点儿小心思都被柳承抖了个干净。 合着堂远知道县城没啥事,就琢磨要找周清潭合伙做买卖。 周家在城里有现成的铺面,熏鸡熏兔没法卖,堂远盯上了盼儿的酒曲。 今年家里种了黍子,可以按照南边做甜酒的办法,把糯米换成大黄米呀。 酒的价格高,这种偏僻小地方又不严格,现在正是好时候。 但是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他不敢直接跟大哥张嘴,就找了个由头先压大哥一下。 买卖上的那一套用在这儿,叶青竹哭笑不得,他三弟这个脑子啊,配他的出身,太白瞎了。 秋收还没正式结束,且按照规定,今年要交的税有不少。 他粗略算计着,余粮还不够吃到下一年秋天。 拿去给堂远酿酒折腾?除非他叶青竹是疯了吧! 堂远被菱角拎出门干活,叶青竹要把户籍再送回各家手里。 自打大麻能收,盼儿就没有一天不碰麻线的。 雅儿没有了羁绊,天天背着小背篓进山。 现在的她已经不用菱角帮她刨树根,也不必家里人陪着。 万成熟知山中飞禽猛兽的地盘,那么雅儿就最了解草药分布。 因为要照顾熊家两个小子,万成这几天都没能脱开身。 熊初默也教了不少基本功给儿子,现在万长久三个进度差不多。 叶青竹进县城一趟,知道了一个消息—县衙现在很缺人。 原来混日子的那些,都被暂代的县官清理出去。 县衙急需要人手处理庶务,还得是白狼县当地人,又不能仇视宁州君。 读书识字的人不难找,但是甘愿一辈子当一个不入品的小吏,人品端方正直的人,恰如沙中淘金。 叶青竹想让柳承去试试。 熊初默的“熟人”,再有几天都可以过头七了。 他的承诺明显难以兑现,还不如他们自己努力一把。 柳承并不了解县衙官吏具体职权,招募考定在七月二十六,放榜在八月初一。 柳承要收拾行囊,提前出发去县城备考。 福禄刚好也要去桃李庄帮师父找桃木,兄弟俩正好作伴一起出门。 几天时间,大湾村外又建起三座棚屋。 好听话不会说,但是活计漂亮。 村里的老住户远远的瞧过,佟广海再次被翻出来对比。 是不是过日子人,看做事就能知道。 闫珍出嫁后,村里适龄的姑娘就剩下徐娇娇。 现在多了鲁玉凤和郭彩蝶,小姑娘最先玩到一起。 玉霜乖巧,虽然看着还是瘦骨嶙峋,头大身子小,但精气神儿不错。 大人们忙,她就自己蹲在一边玩石头,挖坑,看蚂蚁,捡叶子…… 小村子很快又归于平静。 只是有个别人对叶青竹有看法。 兵来匪去,没多大事,偏乳臭未干的小子当村长,小题大做总是吓唬人。 糊涂人之所以糊涂,就是跟他讲不明白道理。 七月二十六,柳承带着自制的笔墨,走进县衙单独辟出来的考室。 初为默记,再试为算学,三试申辩,终试以“民重君轻”为题写一篇文章。 暂代县令之职者,也是首次举行这种衙门小吏的选拔。 出题难易、试者学识、年纪等全都没有先例可借鉴。 柳承在紧张应考,家中兄妹几个却进山采蘑菇去了。 今年事多且杂,夏天时就没怎么进山。 干山货年底的时候能卖不少钱,雨后的山中,少有无人之地。 蘑菇的生长非常快,一天之后可能就会烂在晨露草丛中。 除了侯老爷子这样的,连张多荞媳妇儿都把孩子扔下。 可见大湾村有人心整齐的时候。 也侧面说明,大湾人来钱路子极少。 露水干了之后,山上变热,这时候的人少,蘑菇也少。 叶青竹是怎么都没想到,一直相安无事的小村子间,竟然因为争抢采蘑菇地盘而引起群架。 事情还要从佟丽说起。 她同意了叶福禄开荒一年,就真的在咬牙坚持。 叶家给的粮食只够活命的,油盐农具,针线鞋服,什么都要钱。 她娘就是拎不起来的一滩泥,她操心着三口人的生计。 打短工,采蘑菇,野果子,割草,砍柴,收集野苘麻…… 在这个年纪,她把能想到的都试过了。 只要能换钱,苦的,累的,远的,陌生的都敢干。 到了出蘑菇的时候,佟丽绝对是村里最早进山,最后下山的那个。 二十六这天,都到了后半晌,村里人还没看见佟丽下山,难免说上几句奇怪。 一半快到正午时,就不适合在山上钻了,凉热不论,有些动物要在这时候出来活动觅食。 一直拖到未时将尽,佟文才拽着袁梅来找叶青竹。 “村长,我姐丢了,能不能找人进山看看?” 袁梅还是不信她女儿能出事,在旁边叨叨着: “丢啥啊丢,可能在树根地下睡着了,也可能找到大片蘑菇走不动道呢,咱回去吧……” 第364章 第307章 佟丽不见 佟文才甩开他娘的手,就是又急又肯定道: “叶大哥,我姐从来不会这么晚下山的。 她一直说,要留着命好好活,看我长大成人的。 她才不会睡着,肯定是出事了,你相信我!” 小男孩比年前时候胆子大多了,叶青竹也觉得,佟丽不是心里没数的人。 “这样,我叫上几个人再上山,知道你姐往哪走了吗?” 佟文才脱口而出: “双鸭山,她最后一次回家倒蘑菇说的。 那边人少,她说还能凑一背篓!” 叶青竹皱眉,双鸭山离村里很远了,翻过山梁不远就是扫帚沟。 “好,我知道了,你先带你娘回去等着。 菱儿,跟我上山一趟。” 叶青竹还叫上了陈家旺和肖常。 在一天中最晒的时候上山,自己就像个活动的小鱼干,离晒透下锅不远了。 双鸭山是对着的两个山头,中间一道山谷还比较深。 现在这个时辰走过去,有点不见天日的感觉。 陈家旺用棍子在前开路,呼哧带喘说道: “佟丽胆儿真肥啊,这地方她一个小姑娘咋敢来的呢? 为了钱也太拼命了,该不会真摔在哪儿人事不省了吧?” 叶青竹和肖常在中间,菱角断后。 陈家旺所说,也是叶青竹担心的,几人边走边喊佟丽,深山人静,喊一嗓子能传出好几道回声。 但是几人喊到现在,没有听到一丝回应。 时间越久,几人心越沉。 这个位置,除非人在扫帚沟叙旧,不然睡着也该听见了! 菱角起初还打哈欠,后来神情严肃,耳听音,眼观景。 “都别动,嘘!” 菱角突然压低嗓子出声,前面三个僵在原地大气没敢喘。 等周围被他们搅动的灌木安静下来,叶青竹也听到隐约说话声。 只是这内容和声调,听着不像好事。 听声辨位,兄妹俩对视一眼,开始在山中急速穿行。 身后的陈家旺和肖常跟的非常吃力,最后直接把人跟丢了。 俩人也知道叶青竹兄妹不可能是故意丢下他们,那么只能是发现了不对,急着先赶过去。 他们对这片山不熟,厚厚的落叶散发一股腐味,一脚下去深浅不定,行走起来更多了小心。 “这丫头……是不是……” “死了……没有……没事儿。” “你干不干?……没人知道。” 风吹密林,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入耳。 叶青竹和菱角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声源。 透过树丛间隙,两个男子脱了个精光,地上躺着的不是佟丽是谁! 菱角的角度,能看见佟丽糊了半脸血,双目紧闭,嘴唇发白。 大半篓的蘑菇就散落在不远处,且其中一个男人正在脱她的衣裳。 佟家穷得叮当响,她身上也就这一层,真扒开可就没东西遮羞了。 说时迟那时快,兄妹俩随便摸了石头树枝丢过去,人从灌木丛里一跃而起。 之所以没直接动手,就是距离远,不确定他们是救人还是害人。 “你们两大男人真不害臊啊,干什么呢!” 菱角一声娇喝,动作比她哥还快。 叶青竹紧随其后,心里暗道菱角还是沉不住气。 她一个姑娘,咋就不知道避讳一下? 是信不过他的身手吗?! 那两人也不过是山下的普通乡民,真干点坏事儿,也是吊着胆子试探罢了。 就谁第一个上的问题,俩人就能扯皮好半晌。 要不是如此,叶青竹他们俩还真不一定能赶得及。 两人听见人声自己就先吓软了腿。 一个双手捂下身,另一个单手遮脸蹲下捡衣服。 慌乱之下俩人还扯上同一条裤子,不敢看来人是谁,先跑再说。 这一跑不要紧,一棵不细的树立在他们中间,谁也没松开裤子。 急速跑动的冲劲儿让他们俩在树后撞个满怀。 菱角手里新摸起来的岩石块还没掷出去,俩为非作歹的自己失了反抗之力。 菱角掂着手里的石头,单手掐腰笑得幸灾乐祸。 “哈哈哈~活该! 让你们起肮脏心思,这回受到现世报了吧?” 叶青竹皱眉,喊菱角赶快去看看佟丽,头破成这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过来。 “菱儿,我不方便,你快看看佟丽去。” 佟丽的上衣是松的,大片白花花的肌肤露在外边。 那两个男人满手是泥,还在人家姑娘身上摸。 说话的功夫,那两个男人觉着白屁股想要爬走。 叶青竹冷声喝道: “老老实实趴在那别动! 我们村的姑娘要是有啥好歹,看我不把你们送官!” 菱角去探过佟丽鼻息和脖子侧面,人还是活着的。 天气太热,血还在往外渗,看着吓人。 把她的衣裳系好,菱角要背佟丽下山。 叶青竹让她直接去镇上找曲郎中,他还要留下收尾。 不多久,陈家旺和肖常根据他们的喊声找过来,眼前这一幕还挺刺激。 叶青竹用草编的藤绳把两个没穿衣裳的男人捆树上了。 “青竹哥,咋回事儿啊?” 第365章 肖常二人跟菱角错身而过,佟丽的头搁在菱角肩上,他们那个角度并没看见血。 他们还以为是叶青竹动手把他们扒光的呢! 佟丽是个没嫁人的大姑娘,在山里被人打破头,还遭遇这样的恶心事儿,以后找人家得多难呢。 叶青竹只能挑着说,谁打伤的人,他得替佟家索赔去。 陈家旺围着俩人打转,嘴里啧啧出声。 “哎呀,这个办法不错呀,青竹你咋想到的?” 捆在树上的俩人哗哗冒汗,没一会儿就口干舌燥。 这么丢人的事被抓了,以后村里不好做人呐。 叶青竹含糊过去,开始审问两人,佟丽究竟怎么受伤的。 这俩人难怪能尿到一个壶里去,背对背绑着,还能口风一致。 问啥就是摇头不知道,逼得狠了,就说他们人多欺负人少。 叶青竹让陈家旺和肖常稍退远一点,既能看见人,又不至于听到他们小声说话。 “你们两个大男人,脱光了衣裳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想干什么非得我说出来吗? 老实交代,她脑袋被谁打的?!” “我真不知道,看见的时候就挺尸似的了。” 第308章 结巴村长不配合 叶青竹逼视其中一人道: “你们俩是山下扫帚沟村的吧? 村长叫王富贵,说话结巴。 既然你俩没看见是谁打的人,那就先委屈你们在山上吹吹风。 自己闻闻,身上的骚臭味能随风飘十里。” 年纪不大,知道的还不少。 王富贵那个老磕巴,能把他们俩关屋里嘚吧一天一宿。 不行,咋也不能让几个外村半大孩子唬住。 其中一人粗着嗓门儿道: “哎!你这小子到底是哪来的? 我说你管啥闲事儿啊你?” 另一人立即在背面接话: “就是说呢,人你也救走了,那我们哥俩不也没怎么她么?” 叶青竹自小混在街上,见多了无下限的事。 他们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根子上就不怎么样。 “还想干点啥?瘾大不找自家娘们儿?! 那是个黄花大姑娘,不是明楼暗娼的卖皮肉的。 俩人加一块不够二两重,你们是能负责还是能赔偿啊? 我告诉你们,把门牙外边那两片肉管住了。 还好没到最后一步,哼!” 两人先是被叶青竹的阴狠语气吓住,而后反应过来,其实自己真没干啥。 看样子硬的不行啊。 “我说小兄弟,你先把我们放了。 有话好好说。 你实话跟哥哥们说,是不是对那丫头有意思?” 另一人道: “小兄弟,哥是过来人。 将来你们拜天地入洞房,啥也不耽误。 该是你的都还是你的。” 叶青竹厉声道: “都少他奶奶的放屁! 在这待着吧!” 转身叫上等着的二人,翻过一个山头直奔扫帚沟。 路上叶青竹一直沉着脸,吓得陈家兴和肖常互相打眼色。 山上那俩人说啥了?咋给叶青竹气这样? 一年多相处下来,其实叶家人脾气都挺好的。 但是这兄妹几个,下手也真狠。 心里都一个想法,估计有人要倒霉了。 菱角背着佟丽赶到镇上,一路被人指指点点。 “曲郎中,脑袋砸破的能不能治?” 菱角隔着老远就喊话,万一曲郎中治不了,她要抓紧去县城呢。 佟家没有佟丽顶着,就她那个娘,能干成什么事哦。 曲郎中在院子里翻晒草药,曲郎中认出菱角。 背上那个满脸是血,看不出来是不是之前闷在地窖里的姑娘。 “快快,背着进屋。” 曲郎中指着屋子让菱角先把人平放,小心别震到了脑袋。 自己则仔仔细细的洗手。 曲郎中的家人帮忙点了灯,又取来药箱打开。 这娴熟的样子,一看就是常做这些的。 曲郎中给佟丽清洗伤口时,菱角就在旁边看着。 “丫头,你胆子挺大啊。” 菱角道:“嗐,这算啥,再比这个吓人的都看过。” 血迹清理干净,伤口倒是没多大,一看就是石头砸的。 在左侧眉峰往上,有个一寸多长的口子。 剃掉额角的头发,曲郎中撒了自制的止血药。 “这又是你家妹子?” 菱角摇头: “村里别家的,躺山上多久都不知道。” “你心怪好的。” 曲郎中犹豫一阵,还是直说道: “丫头啊,这个伤可不便宜。 要不人放在我家,你回去把她爹娘叫来?” 菱角双手抓着头顶,叫来有用?佟家有没有钱呐? “曲郎中,人啥时候能醒?” “这我可说不好,伤个胳膊腿儿无碍,脑袋不好治啊。” 咋说都得让她家人知道,菱角又回村去找袁梅。 这个时辰,村里的妇人不是在收拾蘑菇上的枯叶,就是在绩麻。 叶青竹三个脸生的小子从山下下来,扫帚沟的人也议论纷纷。 “大娘,村长家咋走?” 叶青竹虽然缓和不少脸色,但看着也来者不善啊。 第366章 “你谁啊?找村长啥事儿?” “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用你带路,王富贵家咋走?” “里边倒数第二排,右手第一家就是。” 小村子里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动一群人出来看热闹。 叶青竹带着俩人找上门,王富贵好半天憋出来一句话,听着着急。 “你~~你、你……” 叶青竹三言两语说明,佟丽被打,跑不了是扫帚沟的人干的。 扫帚沟的村民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这后生,不是欺负咱们村长吗,都不让人说话的。” 王富贵心眼子和脑子都有,就这个嘴跟不上。 村里人谁不知道谁啊,这话说出来,不知道多少个人憋笑呢。 叶青竹目光直接定在说话的那个女人身上,吊梢眼,大方脸。 “谁出声就是谁心虚,人是你打的?” 叶青竹指着那人的脸,结果手被王富贵按下来。 “叶……叶……不生气。” 那女人吊梢眼一立,嚷道: “他大伯,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让一个孩子这么说我,以后我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啊!” 王富贵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跟老二家的有关系? “你别、别吵吵。” “坐、坐,好、好好说。” 陈家旺道: “哎~王村长,你这事不对吧?” 王富贵摆手示意他们放心,而后对着村里人问道: “谁、谁知道?告、告诉一一一声,让叶、叶村长早、早点回~去。” 打发谁呢? 这么问话,谁能承认啊? 果然,一个个摇头,这个说没看见,那个说不知道的。 还有人有说大湾村的人往这边跑啥,磕了碰了就赖扫帚沟,没天理了。 叶青竹沉得住气,另外两个年轻气盛。 山上捆着俩人呢,青竹肯定是有证据才来的。 肖常他们俩脸红脖子粗跟扫帚沟的人争吵,不知道的还以为佟丽亲兄弟来了呢。 叶青竹能拉架吗? 自然是能啊,但是他没动。 秋干气燥,越吵火气越大。 王富贵再不找人拉架,两边人可就要动手了。 这老磕巴拉着叶青竹不放,一着急说话还能连成句了呢。 “你看这事儿闹闹的,你劝劝两句。 都都伤一个个了!” 叶青竹好整以暇不急不慌问道: “那王村长是打算说实话了?” 村里的人都胆小如鼠,佟丽满脸血晕倒在山上,下手的人害怕,不可能不找村长通气。 这老小子,还跟他装! 第309章 追赔药费,两村存结 王富贵闻言,还矢口否认。 不过眼睛骗不了人,他都不敢看着叶青竹说这话,目光有些躲闪。 “这、这话咋说、说的。 村里人都都都老实,不可能打~人。” 叶青竹眼神瞟向还乱着的人群,在王富贵耳边说: “你们村少了俩人吧? 一个麻子脸,另一个嘛……” 叶青竹上下看着王富贵,才悠悠道: “长得跟你有三分像啊~” 王富贵用袖子揩着鼻尖,垂下眼帘。上眼皮一鼓一动。 这过程很快,王富贵又换上苦哈哈的笑道: “是、是我那个混账侄子。 他俩没、没事儿吧?” 叶青竹玩味着道: “你出消息,我把人还你。” 王富贵额头有了细汗,黑红的面庞也看不出脸色变换。 叶青竹话说的含糊,王富贵心里也打鼓。 这个死小子,心眼儿忒多,忒沉得住气,忒难缠。 两个村子的人吵架都吵累了,王富贵还没等来本应下山回家的人。 随着时辰越来越晚,秋风徐徐,王富贵反而汗涔涔的。 太阳走的西山尖,王富贵咬牙道: “好!成、成交!” 这时候肖常嗓子都哑了,陈家兴的胳膊被谁挠出三条血痕。 “就、就就我二兄弟他~啊闺女。” 一道尖锐的女子喊声打断王富贵。 “王富贵!你推亲侄女出去能得啥好? 大湾的,明明是你们的人过界,碰一下咋啦?咋啦?!” 王富贵皱眉怒喝 “你闭嘴! 败~败啊家娘们儿。 你……你儿、在人家手里,疯疯疯……” 王富贵眼睛都快抽筋了,他那个弟媳后知后觉,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儿子和闺女哪个重要? 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那当然是都重要了! “大湾的村长,可不是我向着自家孩子啊,这事儿真不怪我们。 双鸭山这边一直只有我们扫帚沟的。 你们村的丫头过来抢蘑菇,争吵两句,推搡两下是情理之中吧? 我可跟你说,她自己跌跤磕破的脑袋。” 妇人摇着下巴翻白眼,反正人没在,她自个儿的嘴,她做主。 叶青竹肃着脸问道: “真跟你家没关系,闹这么久给谁看呢? 几十岁的年纪都长狗身上去了吗? 别把人都当傻子。” 转头跟王富贵讲道: “人被捆在山上那棵老松树上,衣裳是他们自己脱的,别到时候扣到我头上。 第367章 还有,伤了人不送医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诊金药钱,我找你这个村长要。 人醒过来还好,要是有个好歹,她家人也不能善罢甘休。” 人堆里叨叨着: “不就是头子碰了下,一个小干巴丫头而已。 还不是年纪轻轻当村长,想出来耍威风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意思哈,大湾村要装不下了……” 那人话没说完,是被陈家旺打回去的。 大湾村是附近出了名的一盘沙,叶青竹呢,好像也没做啥大事。 但自从有那么个人在前头顶着,出去赶集都硬气不少。 潜移默化间,已经有些众心汇聚的意味,只是当时的他们还没发觉。 陈家旺动手,肖常也算反应快的。 但扫帚沟的人多,两个少年力气大,精力足,也抵不过人家七手八脚车轮战。 村长之间的交易谈妥,时机刚好。 叶青竹闪身上前,两条臂膀一甩,就有俩人脱离战局。 他毕竟是练过拳脚功夫的人,一整个村种地的加起来也打不过他呀。 王富贵看得着急,安排人上山接儿子和侄子后,他则站在原地踱着小步子。 “哎呀~这、这这可咋整?” “快快~啊快别打~打了!” “都……哎呦~” 一个人后退几步站不稳,把王富贵也撞倒在地。 清理了不相干的人,叶青竹拍了拍手,又扯扯衣裳。 “王村长,请吧!” 王富贵俩人刚从地上爬起来,装糊涂道: “干~啊干啥去?” 叶青竹一掌贴在王富贵后背上,推着人走出村子。 “去镇上曲郎中家,别说我坑你诊金,人家说多少,你再回家取。 咱都是有脸有面儿的人,相信你也干不出不认账的事。” 王富贵还想讨价还价: “叶~叶~” “说正事就行。” “不是我、我家孩子……” “你再找你二兄弟呗,自家账好算。” 肖常和陈家旺在后边,龇牙咧嘴,又疼又觉得这俩村长好笑。 好几里地都是叶青竹推着王富贵走。 到了曲郎中家,擦血的布还没来得及收拾,看着就瘆人。 菱角蹲在院里空地上熬药,小药炉子将将上热气。 “菱儿,人咋样?” “捡回一条命,血没少流,得吃一个月药汤子。” 王富贵抬胳膊抹汗,他那个弟媳又有得闹了。 佟丽枯瘦苍白的脸,在这个视线下,看着真可怜。 曲郎中作为乡医,更不会开金贵药材,他知道乡民们用不起。 他便是收的再少,也得一两八钱,就这也只是赚了三五个铜板辛苦钱。 王富贵回村怎么要账的不知道,总之当晚的医药银子是如数送到曲郎中手里的。 佟丽没醒之前不好挪动,就临时留在镇上。 大湾村的四人踏着夜色回家,村口是小小的佟文才。 “村长!我姐呢?还没找到吗?” 叶青竹先安了他的心: “找到了,你姐受了点伤,明天我带你到曲郎中家接人。” 而后才对妹妹道: “你自己抽不开身,咋没托人带口信儿回来? 下次办事多想想。” 菱角满肚子疑惑,大哥竟然这么和颜悦色“说教”她,有点不适应。 佟文才其实有太多想问,他姐伤的多重啊?怎么伤的啊?在哪找到的啊?诊金谁垫付的…… “今天谢谢村长,谢谢肖二哥,陈二哥,菱儿姐。 你们先歇着吧,我这就回家了。” 陈家旺和肖常被留在叶家吃晚饭,两人出功夫又出力的,不能让人白挨累。 翌日清早,佟文才不知从哪弄来的梨,给三家帮忙的都送了。 佟家那个样子,尤其是昨晚,只有他一个孩子留在村口等消息,谁不叹息? 这几个没人指望他送东西,但是孩子心里有数,他们更高兴。 毕竟佟文才要是也像他爹那么歪,日后村里肯定也得有摩擦。 第310章 柳承通过吏考 曲郎中家,佟丽醒来时头还是晕着的。 得知是叶菱儿背着她到镇上,这小姑娘哗哗掉眼泪。 双鸭山到镇上,粗略一算也得有五六里。 叶菱儿跟她差不多大,记事起,她娘都没背过她。 欠叶家的人情又多了一笔。 曲郎中家备下了佟丽的饭食,,偏她自己觉得欠人太多,怎么都不肯吃。 叶青竹带着袁梅娘俩来时,曲郎中家早饭刚过。 看着姐姐头上一圈厚厚的布,佟文才别提多心疼了。 袁梅唯唯诺诺问叶青竹,佟丽受伤花了多少钱。 她那个意思,家里本来就欠债揭不开锅,也不说跟别家借,更没提让曲郎中赊账。 佟丽本来准备下地穿鞋,听她娘这么问话,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佟文才绷直嘴角扯了下袁梅的袖子。 “村长,我姐自己摔的还是被人打的?” 叶青竹道: “被扫帚沟另一个小姑娘伤的。” 佟文才用指甲重力抠着他娘的手,没给袁梅说话的机会。 “对方可愿意赔药钱?” 叶青竹点头道: 第368章 “放心吧,诊金和之后一月的药钱他们都赔了。 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弄不到好东西补身子,就让你姐养着,少干活。” 曲郎中原话是最好别让佟丽干活,免得以后落下头痛的病根儿。 佟文才真心实意地谢过叶青竹。 “村长,等我再长大一点,这些人情我会还的。 谢谢!” 袁梅听到佟丽治伤不用自家出银钱,喜出望外的模样。 佟丽要养伤,重活儿就都得她自己干,笑意直接减少了五分。 再听说儿子将来要报答什么的,直接剩下一分笑脸。 “村长可不就得护着我们孤儿寡母的,要不然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你这孩子,真是小瞧人。” “娘!” 佟丽捂着脑袋喊出声,什么心思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村长,给你添麻烦了。 家里忙就先回吧,我们三口人慢慢走就是。” 袁梅拎不清,好在佟家姐弟俩可救。 “我确实还有事,记着曲郎中交代的。 捡回一条命,别因为大意再丢半条。” 叶青竹走后,袁梅声音大了一点: “年轻就是不懂事,咋能咒人呢……” 佟丽招手让弟弟扶她一下,用脚尖勾着鞋,抬高了自己穿上。 低头摇头这样的动作,她尽量不做。 “娘去问问,咱家的背篓还在不在。” 没一会儿袁梅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哎呀~蘑菇都烂生蛆了,啧啧啧,造孽哦,可惜了的!” 曲郎中给包了几天的草药,袁梅追问: “曲郎中啊,不是说给了一个月的药钱吗?” 曲郎中道: “哦,我这里还差两样草药,今儿就进山一趟。 你们别急,不会断了丫头的药。” 袁梅搓着手道: “那也别麻烦了,剩下的药我们不吃了,你把药钱照日子退给我呗?” 曲郎中脸上都不知道该做何表情才好,感情还是自己会错意了! 佟丽死死咬着后槽牙,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佟文才温热的小手扶着姐姐的小臂,冷静道: “曲郎中,谢谢你救我姐一命。 下个月初一我再来取药。” 姐弟俩留给袁梅一对背影,曲郎中摇摇头,收拾了自己上山采药的工具。 袁梅无奈,只能找地方倒掉烂蘑菇,拿上草药跟在后面。 佟家的事情虽然解决了,但就此两个村子的人之间到底还是受到一些影响。 逢集或是赶上一起办事,互相之间总要阴阳怪气几句。 当然叶青竹的坏名声又多了一项,也导致家中弟弟妹妹几个都遭受牵连。 等他们自己得知这些事,人们对叶家兄妹几个的印象,牢固得像地头长出来的酸枣秧,根深且刺多。 精神紧绷一天的柳承,提着自己的篮子离开县衙。 吏员由官选拔,是官员的具体办事之人。 自戴彦璋死后,张汉迅速找人接手了白狼县政务。 开疆拓土者继续披甲上阵,守成维系者也需要当地有识有技之人辅助。 来参加吏员考试的,总共也没几个。 这无疑给新官员制造难题。 读书人不愿意因为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断送自己前程。 不认字的人又无法协理官员处理日常事务。 毕竟燕北这片地方的读书人,还比不上宁州多。 头一天考察默记律法,刑名这东西,一般百姓接触不到,能全部合格就算不错了。 二十七这天,前半晌数算,主要为选钱谷之职。 后半晌主要是案牍相关事物,誊录文稿,管理档案,造报册薄账目等。 当然能选取出来作为试题的,都是经过筛选可以示人的。 经过连续几日的考核,最优者为县城内一个叫项世博的人,听说家资颇丰。 叶柳承年纪最小,各项成绩居中。 第三名崔良澈是个寒门之子,为人清傲少言。 参加者六七人,取半数为新吏。 中间退试者,正是原班旧吏之一的家人。 初步品行考验,就藏在每一场的试题中,那人不慎踩了陷阱,应试中途就被人请出去了。 在百姓眼中,吏员权利仅次于县令。 实则他们自己都知道,不过是官员的“奴仆”。 崔大户家的旁枝都能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叶柳承经历更多,也不过是有一瞬感叹。 八月初一,县城送信,着叶柳承于本月十六开始去县衙试任职。 还有半个月能帮家中收粮食,柳承对为期一个月的考察丝毫不放在心上。 反而是家中其他几人,确定柳承真的通过吏考,当晚盼儿就做了四个菜以示庆祝。 雅儿计划为四哥多准备两双鞋和厚衣服,每月只有三日休沐,四哥爱干净,肯定要带足了换洗的东西。 今年因有兵乱,粮食早收,加上雨水不如去年丰沛,减产在所难免。 熊里正不在,各村村长家门口,总有询问秋税的人。 劳碌一年,收成多少可不止看老天爷心情。 宁州君造谁的反他们不关心,今年掌管秋税的是谁啊?怎么个收法?原来的开荒地还算数与否啊? 柳承通过吏考的消息传开后,叶家的门槛都光滑不少。 第369章 第311章 起姜的笑话 在家解释三天,柳承起早出门,看不见人影了才回家。 他也是个会躲的,经堂远介绍认识了周清潭,每天自备干粮在周家借阅。 柳承不像普通乡民,他们言语间的谄媚和贪婪,掩饰再好也能被看穿。 柳承找到一个能探讨书中学问的人很难,周清潭不会看不起他,他也没算计周家。 周大地主靠早早得知来兵消息,提前做了安排,所以没伤到根本。 据他所知,其他几个跟被打劫了差不多,老底儿不剩啥。 所以柳承虽然没在家帮忙,但半个月时间,在周家恶补不少实用的学识。 《齐民要术》正册虽然依旧无缘,但周家有一部分关于田间种植的手札。 手札没有署名,但里面详略得当的种植之论,价比金银。 也刚好是周清潭家中田地较多,这是他托人从京城带回来的。 周家没有门户之见,两家小一辈来往频繁,不知道又让多少人红了眼。 柳承自己誊抄了一份手札送给大哥,他遗憾没能看到完整版的《齐民要术》,但叶青竹很欢喜。 他看得很慢,因为认字少。 当然也是因为看得仔细,想要将其中的内容刻在心里,记在脑中。 八月初五,佟丽姐弟俩上门。 有感谢菱角的救命之恩,和叶青竹作为村长的用心相帮。 也有对无法及时履行承诺的愧疚。 还有一点,佟家现在无房无田,秋收期间跟人家一样忙,但自家并没有多少收获。 他们家除了一笔人丁税,还需要纳安置税。 上头变了天,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凑的钱够不够。 叶青竹只能道: “收税之前,如果里正还回不来,县里肯定要召我们前去的。 你们先别急,整个白狼县肯定不止你们一家是这个情况。 看新任县令那边如何通知再说。” 佟丽没想过让叶青竹单单为她家的事,就专跑一趟县城。 他肯记着,她就已经很感激。 八月初六,天上的白云,犹如仙女浣纱。 菜园子里的姜该起了,柳承昨日有邀请周清潭过来看。 燕北天寒,大姜的生长受到限制他们都知道。 今天就能见识到成果,周清潭很感兴趣,毕竟他家地多。 如果可行,在白狼县成为种植大姜的独一家,也是整个周家喜闻乐见之事。 家里人都勤快,菱角砍的柴能烧一年有余,院子干净。 石头的院墙现在只有一小段,叶青竹带着两个弟弟正在规划。 柳承觉得要在对着徐家那块留后门,堂远出于隐秘性考虑,想要一道墙垒过去。 叶青竹也不管,就让他们兄弟争,谁能说服谁,就用谁的提议。 兔子给了方家,雅儿有更多的时间采药和织布。 今年的麻线产出还不错,盼儿跟雅儿互相帮衬,现在准备的是税布。 柳承估摸着时辰,出村子接到周清潭。 “你人来就行了,还带见面礼这么客气啊?” 周清潭毕竟是乡间地主的儿子,礼仪教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柳承与之相交,也就是有点文雅气的农人。 周清潭拿着小篮子向旁边一躲,嘴上笑道: “谁要给你带见面礼? 这是我的笔墨纸砚,等会儿挖姜,我要记载好带给我爹的。” 柳承装作有些扫兴的样子道: “你这个人……” “怎样?都是平辈论交,说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周兄’的吧? 我还没挑你呢~” 柳承自然地接过小篮子,另一手拉上周清潭的袖子拖着走。 “哎呀你快些吧,我家姐妹几个早急了。” 周清潭赶紧出口: “这话有辱斯文啊,被人听到浮想联翩。” “去你的,少打我家女孩子的主意……” 说笑间,两人进了小院,旧篱笆夹着新石墙,接口处总让人想多看两眼。 堂远和菱角都是见过的,周清潭没想到他们家孩子这样多。 这还是福禄在桃李庄跟着师父,长久陪熊家兄弟不常来的情况。 周清潭问: “谁来起姜?别人该忙就去忙,咱们之间可别这样见外。” 菱角道: “盼儿,你带他们俩去吧。 自己上手,感受才深刻呢。 你说是吧阿清?” 周清潭无奈的笑着点头: “对,你说的都对~” 自从那次在野鸡岭镇的河边见过,菱角一直喊他“阿清”。 虽然叶青竹和柳承都为此说过她,菱角反问他们: 周清潭都没说啥,你们还着急了。 说到底也就是个称呼,竹叶青不也被喊了好几年吗?随她去吧。 叶青竹带走了堂远,俩人想趁着天气好,把院墙起来一圈。 菱角手起斧落,那些没保存好的木头,福禄说用不上了。 那自然不能留着占地方,劈了烧柴正好。 西菜园子,盼儿站在一边,姜叶深绿,地面早早被浇透了水。 “像这样把叶子拢到一起,一定要注意顺着力道。 千万千万别把我的姜掰断了呀……” 盼儿紧紧盯着二人,周清潭对柳承玩笑道: 第370章 “你家妹妹这样,像极了监工的。” 柳承瞥一眼神情严肃紧张的盼儿,露齿一笑。 “我哄我妹子开心而已,她盯的是你吧,小心点!” 周清潭深吸一口气,指着柳承道: “不服是吧?比比?” 柳承猫腰动手,闷声道: “比就比,我种过的地,怎么也比你多吧……” 清脆的咔嚓一声,柳承僵着脸,双手提起断姜。 那一瞬手足无措的看向盼儿,眼神里还有点小委屈。 盼儿蹙着眉,兔牙不太甘心主人的无语,跃跃欲试想要表达些情绪。 几个呼吸的安静之后,周清潭笑瘫在地上,身侧湿软的泥土上遍布他的掌印。 柳承无辜的举着姜道: “盼儿,断、断了。” 盼儿咬着下唇点头: “四哥,我看的见呢……” 菱角气势汹汹拎着斧子过来,有啥好玩的事,不带她有点儿过分了吧? 断姜散发着绝对新鲜的辛香味,菱角右手拿着斧子,左手指尖搭在唇边。 好不容易才敛了自己的笑。 外人在呢,自家兄弟的面子得给。 盼儿担忧的目光看向周清潭,她哥都这个手法,想来周地主家的公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第312章 菱角忘浇水,溜之大吉 菱角和柳承的目光也落在周清潭脸上,这无言的挑衅,周大公子必须得挣一下面子啊。 只见他撸胳膊挽袖子,比村里的男人们,就少了吐在掌心的两口唾沫。 半弓半马蹲着,双手缓缓用力,姜苗周边的泥沙松动,周清潭感觉时机差不多了,才用力向上拔。 盼儿的担忧是对的,周清潭稍微好点,但也没带出完整的块茎。 相比较于周清潭的不可置信和看向盼儿的小心翼翼,菱角姐弟的笑声更吸引人。 堂远朝大哥扔了个米粒大的石子。 “大哥,挖姜有这么招笑儿吗?” 叶青竹手稳心正,出声道: “想看热闹就去,拐弯抹角的。” 堂远抬腿就跑,还不忘喊上一句: “大哥我去去就来。” 菱角抱着胳膊,闲适道: “柳承半斤,阿清八两。” 盼儿求救的看着二姐,脸上如果能长字儿,那必然是“帮帮我”。 菱角凑上前看了下新姜,上边是湿的,靠下偏干。 菱角挠了挠后脑勺,一时间也有点心虚。 好像她浇水中途去了趟茅房,然后就回屋吃饭,把这事儿给忘了…… “盼儿啊,看样子这姜长得还行。 你们俩一边待着去,这种活儿还得我来。” 说着叶二姑娘用斧子换了把铁锹回来,背对着盼儿吭哧吭哧挖沙子。 盼儿三人正认真研究硬拔出来的两棵,没注意到菱角的小异常。 当初为了让姜更好的抵抗北方突然降温,盼儿不时就要在姜苗根部堆沙土。 对比下种的时候,明显更深了。 加上菱角的水只浇一半,土地根本没湿透,所以他们俩才会弄断。 但也像菱角所说,能长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地里的都能保持这样大小,盼儿掂了掂去叶的鲜姜,能收十八斤左右。 周清潭恢复正经,摆出自己的笔墨,边研墨边虚心向柳承兄妹请教细节。 按照投入和产出,这可是十倍左右的回报,他爹一定会慎重考虑的。 就算他爹不感兴趣,大不了他自己佃自家的地,请两个人帮忙种就是。 书籍金贵,周家并未对他藏私。 所以在种植生姜这件事上,也是经过叶家全家商定的。 “燕北温暖时日还是短,在南边,还可以长更大、更壮。 此外就是味道,等下我二姐起完过秤,咱们就用鲜姜做菜,尝尝味道如何。” 盼儿自然同意,提到二姐,三个人围过去。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菱角已经完成了八九成。 深浅不一的泥土颜色,让三人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浇水上。 盼儿略带控诉的问道: “二姐~~你不是说浇够够的嘛?” 菱角嘿嘿笑着讨饶: “是二姐不好,下次肯定不会了。 我柴还没劈完。 老四啊,你们玩,嘿嘿,你们玩。” 说完溜之大吉。 堂远看着二姐落荒而逃的样子,就知道最好看的热闹肯定没了。 但是没关系,打听打听过瘾也好。 “哎呦呵,这姜养的真不错,还得是咱家盼儿。” 柳承瞪了他一眼道: “就你嘴角抹了蜜,好听话就在舌尖下边压着呢吧?张口就来。” 堂远反驳道: “哎承哥,我说实话呢。 咋?你觉得盼儿不好?” 柳承:“少给我挖坑,我妹子没有不好的,就是你这个兄弟差点意思。” 堂远嘻嘻哈哈的问: “刚才你们笑啥呢?新姜看着,正常产量吧?何至于笑成那样?” 他差点儿脱口而出“长得一般般”,还好及时换了词,那可是他妹妹辛苦好几个月的成果! 盼儿指挥四哥和周清潭做苦力挖剩余的姜,站在一边不错眼盯着,嘴上还跟三哥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儿。 第371章 堂远也想笑的,但是担心盼儿这个呆丫头更气恼。 敷衍的安慰几句,就走远了去分享给大哥。 远离他们,堂远笑的肆无忌惮。 叶青竹像个村中老头儿似的听着,心里琢磨着,要不去县城看看情况? 要是稳定,该把老三扔出去赚银子。 天天憋在家,多累的农活家事都挡不住他的嘴。 柳承和周清潭后期稳定发挥,一个铲,一个用手扒,就连两块断姜也被好好挖出来。 盼儿用镰刀削掉姜叶,把沾带的泥土尽量清干净。 柳承拿了家中的秤来,十八斤八两,高高的秤。 盼儿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模样。 姜叶都没舍得丢,洗干净了放簸箕上晾晒着。 周清潭细细的记下他认为重要的部分,就连几日浇水,中间几次肥都问得清清楚楚。 柳承哪儿知道那么详细啊,周清潭握着毛笔,追在盼儿身后问这问那。 菱角劈好了柴,看他实在碍眼。 “老四,老四!” 菱角招手叫来柳承问道: “快晚饭了,阿清还不回家,他家里不着急吗?” 柳承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 “他家知道人在这儿呢。” 菱角又拽着四弟衣领把人揪回来道: “那咋?还得带他那一份饭食啊?” 柳承看看那边,不确定道: “昨天我俩没说留饭的事儿啊。” “那你还不快去?等会儿没他东西吃,你让谁饿肚子? 阿清也是的,打算在咱家吃饭,咋啥也不带呢? 他家大业大的……” 柳承去问周清潭,菱角在原地摸着下巴沉思。 老周家粮食多,阿清在这吃也行,那以后去周家买粮食,他应该会给点面子的吧? 柳承不叫他,他还真没发觉天色已晚。 当下要提出告辞,但是有一部分还没问明白。 等他下次再来,就不一定能记全了。 柳承和盼儿他们都热情相邀,周清潭内心觉得有点失礼,客随主便,晚上吃的也简单。 盼儿和雅儿烧火做饭的时候,周清潭将自己模糊不清的地方又捋顺了些。 菱角洗好手脸到堂屋,趁机问周清潭买粮食的事儿。 少女稍微高挑一些,脸侧是打湿的碎发。 周清潭一下子又想起初见的那晚,也是湿漉漉的姑娘。 “小事情,你们这几口人的粮食能有多少。” 叶家地少,就算开荒地没什么重税,宁州君愿意保持原来的规矩不变,他们自家的也还是不够吃。 第313章 各得所愿 菱角抓起周清潭的腕子,跟自己击个掌,欢快道: “那就这么定了,我要是去周家受阻可是要站在大门口骂你的。” 周清潭惊叹于菱角的力气,都忘记男女之间距离不妥之事。 叶青竹皱眉进来,呵斥道: “菱儿,就不能有点姑娘的样子?” 菱角无所谓道: “那是别家姑娘的样子,叶二姑娘不一样的。” 叶青竹知道人家富裕人家,规矩礼仪都多些,也不知道会不会介意菱角刚才的举动。 “周兄弟,这是个疯丫头,你把她当兄弟算了。” 菱角还赞同的点头: “嗯嗯嗯,兄弟好,当兄弟说话做事才爽快。” 周清潭觉得,叶家的几人接触下来,各有性格,又都很有意思。 “这……当了兄弟,就别站门口骂我了吧? 我家好歹有守大门的,他要是不传信儿,你就……” 菱角眼睛放光问道: “就怎样?能翻墙还是能揍人?” 说着还撸着袖子。 叶青竹站在一边默默把她的袖子放下来,一脸无奈又不好开口。 周清潭温润含笑道: “这两种办法都不好,你不是要伤了疼了? 你还不如走后门呢。” 菱角又恢复欢喜道: “对呀,你家后门好走。” 柳承送周清潭出门,分别时还约定,赶明儿得空了要一起试种稻谷。 这也是盼儿一直想要尝试的。 他们都来自南地,对粳米的想念,就像游子想念家乡一样。 叶青竹留在家教育三个女孩子,也不是多严肃正经,就闲聊天说起来。 最近娇娇跟鲁玉凤和郭彩蝶快好成一个人的样子。 狼多肉少,新来两个适龄姑娘,有小子的人家还挺有心思的。 低娶媳高嫁女,乡间小百姓,女孩子娶过来能干活就是好的。 目前看着,俩丫头怎么都比胡美芝那个妖娆懒货强,再说这两个长相并不差。 要说起来,叶菱儿年纪也合适的。 但是自己村子里,叶家几个孩子面善手狠,都是慢慢放弃的。 唯有一个卢换,从当初的针对,到敬畏。 现在叶菱儿长开了,奇异的,他对这个姑娘,又怕,又总是想起。 这种少男少女的心思,还是女人家细心一点。 守田媳妇跟自家公公说起这事儿,语气笃定的很。 “爹,我是那说瞎话的人嘛? 信我的错不了。 老三心里就是有叶二丫头了,不信咱骑驴看账本,慢慢再瞧着就是。” 卢老头跟老妻都将信将疑,别人都看表面,自家那个小疙瘩,跟叶二丫头见面就掐架。 第372章 他这边亲事都定下了,咋可能呢? 二儿媳说的要是真事,那可坏了。 卢换订亲的那个姑娘,就是七月七河边跳水的那个。 卢家早早放出风声,卢换成亲,给三两银子聘礼不说,还有一整匹的大红布。 多少人家奔着高彩礼,找左近媒婆推自家的女孩儿。 老幺嘛,有点子娇气都不算啥,卢家上头两个兄弟愿意惯着,两个早进门的嫂子也没话说。 就这个条件,还是不错的。 再说卢换长得白净好看,最是招小姑娘的眼。 订亲这家,当初也是因为闹大了。 卢换那时候不清不楚就相亲,女孩儿认定了他。 再不收场,就要出人命的,害怕之下自然就应承了亲事。 当然人家姑娘也有不错的陪嫁,否则卢家明知道人家耍了点小心思,不找他们女孩子家算账就不错了。 卢换前后相看好几个,自己也烦的够呛。 冬月闲时办婚事,也好让老爹老娘安心。 卢家一家子氛围古怪,当然影响不到菱角什么事儿。 这丫头选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带上堂远直奔周家。 新粮价格低,正是囤粮的好时候。 饿过的人,没粮食心慌。 堂远出嘴,菱角出力,她自己觉着,这个组合再合适不过了。 守门的人应该是被周清潭提前交代过,所以两人轻松顺利的进了周家。 待客的茶室,周清潭一袭长袍出现,衬得他长身玉立。 反正就是比前两次看着多了点什么味道。 菱角是个好美的,不由得多看两眼。 周清潭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衣着,问到: “我衣裳有什么毛病?你看啥呢?” 菱角咽了下口水道: “啊?不是啊。 这衣裳好看,你也好看。 老三,你说要是带盼儿过来,是不是能给家里兄弟们置办一身?” 堂远刚想反驳,天天干活,穿这么啰嗦多碍事儿啊! 后来一想,不对啊,承哥不用下地,他得整一身看的过去的行头才行。 堂远也盯着周清潭的衣裳看: “你还别说,是衬人哈。 咱几个就算了,承哥可以弄一套。” 周清潭是知道柳承入选县衙吏员的,他们家都是短褐裤子麻草鞋,县衙那种地方,叶柳承确实容易被看不起。 “何必那么麻烦,去年我娘做的衣裳还有两身没穿过的,今年都小了。 要是不嫌弃,你们带回去给柳承试试呗?” 菱角这个时候可是分的明白,这种便宜占了,以后不好打交道。 “你给个价钱,我们花钱买的。” 周清潭:“呃……这……我没施舍的意思。” 堂远就佩服二姐这个直溜溜的性子,好好一件事儿,这么说多不好听。 “阿清哥,我二姐说话能直接捅对方脸上。 你理解岔了~” 周清潭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堂远道: “咱两家这个关系,谈钱多伤感情啊。 再说了,今儿带来的是粮食钱,没备多余的。 你看这样行不行? 反正衣裳小了吧,你也没有更小的兄弟穿。 那不如我们互惠互利一下,你出衣裳,我找我家小七问问,给你爹踅摸两棵好看的山花。” 菱角闭上自己的嘴,老三就是老三,这不还是等于空手套白狼嘛。 想巴结周家的人多了,都知道周大地主喜欢养花草。 令菱角没想到的是,周清潭还爽快同意了。 他这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周清潭不傻,那些送什么名品花草的,还不是对他爹有所求? 叶家就简单了,暂时没啥余钱置办体面衣裳而已,心思明了清正。 第314章 何县令的消息 涉及到商谈产业,菱角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听着。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出价压价,甚至周大地主还有兴趣过来听一会儿。 待到价格基本商定,他背着手又出门去了。 叶堂远和周清潭猛灌茶水,在菱角看来,俩人都是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取粮装车,结算银钱,叶家以低价准备下足够一年吃的粮食。 衣裳之事就没那么严肃激烈,俩人又恢复到好友闲谈的模样。 菱角不时抬眼皮瞅瞅俩人,嘴角要笑不笑的动着。 周清潭道: “咱们都是熟人了,有啥想说的你不用控制。” 菱角立即来了精神,未语先笑: “真的啊? 我就是想问问,你俩等会儿洗脸吗?” 堂远和周清潭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疑惑。 没发现脸上有脏东西啊? 这是哪里的规矩?买卖谈妥还得洗脸? 菱角捂着嘴边笑边道: “你俩刚才唾沫星子喷满脸,哈哈哈哈~” 堂远捂着眼睛不想看。 周清潭耳根子红了一小会儿,赶紧吩咐家中仆人送来两块湿帕子擦脸。 “阿清哥,我二姐……要不你习惯习惯?” 周清潭将帕子盖在脸上闷声笑。 “没事儿,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回家路上,堂远心想,二姐这样的性格,他之前还想努努力说给周清潭。 第373章 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不是二姐不好,而是怕她以后,再也不能自在说话。 叶青竹带柳承去县城找房子。 县衙周边安全,靠拢而居的百姓不在少数,当然房价也不便宜。 再远的,就需要每日辛苦赶路。 柳承舍不得钱,只想找最低价的。 叶青竹不忍心。 让仅仅十二岁的弟弟独自面对那些满腹心机之人,本就是他这个长兄做的不好。 若是住处还要将就,他只会更愧疚。 当初不多事,熊里正让他去,那就他在前好了呗。 柳承猜透大哥的心思,豁达的开解道: “大哥,你最近真的越来越显老了。 少想一些,不用担心,真的。 这条路是我自愿的,崔家的旁枝都能去做吏员,咱家啥也没有,我还觉得出息了呢。” 叶青竹犹豫许久,还是说出了心底的话: “承啊,哥知道你肯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吏贱官威百姓轻,从云上掉泥坑里,哪有那么容易适应的?” 柳承打断了大哥的话: “哥,人不能活在过去。 重要的是当下,是咱们家的未来。 我有你们,胜过原来的一切,值了。” 叶青竹仰头望天,脚下的地,周边的城墙,怕是会困了他兄弟一辈子啊! “大哥,我不后悔。 反而很庆幸,你选择的是我。 因为你很清楚,家中的兄弟中,只有我最适合这个位置,对吗?” 叶青竹闭目点头,利益衡量下,的确是这样。 他就是这么个称斤过两的人吧,那时候不过一炷香,他就想好了人员安排。 柳承继续道: “我是你兄弟!” 搂着叶青竹的肩膀,指着大湾村的方向笑道: “大哥你看,那边,有咱们的家,咱们的,安稳立在那儿的家。 千里酸苦,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叶青竹抿着唇,眼睛用力睁着,眼圈湿润润的,不想让兄弟看见了笑话。 他下边六个孩子,就柳承一直都遇事沉稳。 穷人的孩子当家早,没家的孩子心智更老。 叶青竹用力拍了两下柳承的后背。 那日,兄弟俩到底是走遍县城又返回一趟,斟酌对比,挑选了一家愿意出租的小屋子。 柳承自己更愿意住到谢老太太家去,有段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她身体可还行? 叶青竹的意思,谢家虽然熟识,但是柳承毕竟是在县衙当差,可不像做买卖似的随意。 每日上下值都有固定时辰,谢家太远了。 确定好了柳承的暂时住处,叶青竹交了一月的租金。 主人家是个孤身一人的三十六七汉子,名叫张东。 祖屋三间正房,一间门房。 柳承租下的就是门房,刚好放一张小床,一个小方桌。 租金也便宜,按天算,就是一天一文,按月住呢,给二十五个钱就行。 但是张东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他出远门办事的时候,柳承不管是否休沐,晚上得在县城帮他看护小宅子。 正房他们没进去过,有这样要求的,多数还是屋子里有点值钱的物件。 柳承自己就会几下拳脚,刚好合适。 交易达成,各自满意,兄弟俩踏着夕阳回家。 中秋前后,要收荞麦,柳承自知帮不上忙,就另辟蹊径。 摘抄于《齐民要术》的手札,差不多就在这时候完成的。 八月初十,县衙出了新消息。 关于本地秋季税赋,在原基础上还略微低了些。 一是考虑到燕北贫瘠,百姓穷得四处漏风。 再一个自然是要彰显宁州君待自己百姓宽厚仁和。 既有田产,自开荒地,甚至人丁税的起征点都有所调整。 当然这些都是叶青竹兄弟俩带回来的。 大湾村的人心落下一半,还有一半,怎么也要到告示真正张贴出来,左下角有那个红红的印才行。 二人在县城得到的消息,不止关于这些。 还有一条令他们担忧的,是锦峦县被攻破之事。 县令何兆笙与其好友穆先生,在守城战中被掳走。 没听说锦峦县出什么大乱子,不知道相关政务是什么人在管。 最新消息都在传,说何县令有意改投宁州君。 两县之间消息传递并不及时,说起来模糊不清的,无法判断何、穆二人现状。 但何县令对他们有恩,立场问题帮不上忙,去看望一下县令家眷对他们不难。 如今两县官路已然通畅,叶青竹和柳承商量着,该让谁去锦峦县走这一趟。 距离中秋也不过五日,理由也是现成的,佳节倍思乡,拜访一下故旧同乡,没人会多想。 柳承很想去,但是他怕赶不及十六那日的上值。 去看望县令夫人,当然得有女眷在。 又怕路上不那么安全,最好还是两三个人结伴而行。 第315章 盼儿情绪失控 叶青竹无节奏的敲着炕席,深思熟虑后才道: “就菱角和老三吧。 小七太小,盼儿要忙家里的杂事。 我得等县衙那边派人过来张贴告示。” 菱角很想说,她自己也不带怕的,实在没人陪,她就一个人去呗。 第374章 但是大哥说的对,俩人能互相商量。 她也知道,自己说话不圆滑。 叶青竹想着,堂远本也喜欢出去走,那就让他去转转。 之前聚闲帮费崖帮忙引见的什么桃管事啊,这么久再也没听说什么消息,八成是因为战乱,人家早早离开了。 柳承已经开始制作的毛笔和松烟墨,不能白搭了他几个月的辛苦。 锦峦县的读书人多,对这种东西的需求,应该比白狼县这边更多才是。 这种寻商机的事情,都不用叶青竹特意提醒,他比家里其他人都上心。 盼儿和雅儿帮他们准备了出门的吃食用品,还给何县令的夫人带上些自家攒的鸡蛋,一些南地风味的小食。 没有了咋呼的菱角和碎嘴的堂远,感觉家中安静的过分。 徐娇娇带鲁玉凤和郭彩蝶来串门的时候,刚好菱角没在家。 叶青竹一个人忙着围院墙,屋里坐了一圈的姑娘。 鲁玉凤是抱着小妹来的,三岁多的孩子也不爱跑出去玩,就安静的靠在姐姐怀里。 她们见过不止一次,只是大家都忙着,很少像这样闲坐着说话。 从打进门,盼儿就总是看着鲁玉霜走神儿。 心中一股子突如其来的酸涩,她想妹妹了。 她那个悲惨的、运气不好的亲妹妹! 雅儿用一个草编的蚂蚱逗玉霜玩儿,盼儿看着这一幕,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娇娇还在兴致勃勃说着,等过几天月圆,她们约好一起爬山顶去看呢。 郭彩蝶用指尖戳戳玉凤,盼儿眼泪掉的凶。 盯着一个小孩子这样,怎么都感觉怪。 屋子里安静下来,眼泪落在席子上的声音,啪嗒一声格外清晰。 雅儿转头看去,就看见五姐满脸都是泪。 再看看鲁玉凤的妹妹,联想五姐的过去,还有啥不明白的。 “玉凤姐,可以让我五姐抱抱玉霜吗? 她,只是想妹妹了。 她去天上给王母娘娘当仙童去了。” 人对于死亡的优美描述,可以有很多很多种。 活着的人充满祈望,听着的人,仍会感同身受的难过。 徐娇娇都不知道,叶家竟然还夭折过一个?! 两家前后院这么久,最小的雅儿都没提起过。 鲁玉凤看着妹妹道: “霜啊,五姐姐伤心啦,你去抱抱哄她一下好不好?” 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张开双手,声音细细糯糯的。 “五姐,抱~” 盼儿内心极复杂的抱过鲁玉霜。 那一刻的悲伤和思念汹涌而来,难以控制。 鲁玉凤可以确定叶盼儿不会伤害到妹妹,但她的状态确实不好。 疑惑的目光看向叶小七,这个样子,真不劝劝吗? 郭彩蝶靠近徐娇娇道: “听得我也想跟着哭了。” 娇娇悄声嘀咕: “我也没听她们提过,唉……他们家本来就挺难的。” 盼儿只是泪珠不断,偶尔呜咽一声,很短促。 叶青竹耳力好,听着不对就急忙往房子那边走。 “盼儿?盼儿咋啦?” 叶青竹的半个身子探进来,盼儿把孩子还给鲁玉凤,半条手臂慌忙挡着脸。 “大哥,我没事,你去忙吧。” 叶青竹只看到盼儿的后背,皱眉招手,让雅儿出门。 小七抿着唇看了一圈,乖顺的去找大哥解释。 盼儿这么发泄一下,好像憋了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倾倒干净,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擦干眼泪,通红的鼻头和眼睛,让她看起来更像个兔子。 “让你们见笑了哈,一下子没绷住。 玉霜,吓到没有?” 鲁玉霜摇摇头,懂事道: “五姐不哭,睡一觉就好了。” 盼儿笑笑,说了声好。 意意思思的,徐娇娇问盼儿: “你还好吧?玉霜长的像?” 她指了指房顶,找不到合适的词说那个夭折的孩子。 盼儿又擦干净鼻涕,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中的悲愤。 “也是怪了,一两年没想过她。 玉霜长得好看,我妹妹黑着呢。 就是年纪差不多,她是在逃难路上没的。” 郭彩蝶安慰道: “小七说的对,她肯定在天上好好当仙童呢。” 鲁玉凤的感触更深,当初还好叶村长帮一把,要不然她家玉霜可遭老罪了。 “盼儿,你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呢。 阎王爷要收谁的命,躲在耗子洞也逃不过。” 道理她懂,可妹妹是被爹娘亲手送到陌生人嘴边的。 这种事,除了自家人,她耻于向外人提及哪怕一个字。 说起家常,再有另外两个人搭腔,很快叶盼儿就恢复如常。 门外,雅儿绞着手指,三言两语就说明白刚才的事。 换做以前的叶青竹,问过就算。 反正呆丫头会自己调整好。 尸骨不剩的小孩子,她还能如何悼念? 摆手让雅儿自己去玩,叶青竹曲腿坐在半截院墙边上。 身边是石头,面前是青山。 一直枯坐着,直到娇娇她们准备离开。 出了堂屋的门,就看见叶青竹有些萧瑟的背影。 郭彩蝶心想,失去妹妹的伤痛,叶盼儿能哭,他却需要坚强挺着,真不容易啊。 第375章 柳承得知家中发生的事,怎么都放心不下盼儿。 夜幕四起,秋风寒凉,兄妹四个窝在东屋大炕上谈心。 其实无需旁人安慰,叶盼儿自己很清楚,她梗在心里的刺是什么。 “……我那个妹妹,不怎么哭闹。 她可以饿死,病死,哪怕是我没抱稳,摔死的。 都比活生生让人煮了好!” 提起往事,小姑娘还是满腔恨意。 别说发生个天灾人祸了,就算是太平时候,穷人家的孩子养不到三岁就死了的,官府都统计不清。 雅儿躺在五姐的臂弯里,小手轻轻拍着姐姐的肩膀,温柔又很注意节奏。 叶青竹和柳承对她说,人吃人在何时何地都可能发生。 他们自己也是提心吊胆才躲过别人的利齿尖牙。 第316章 堂远动心酿酒 那一夜,兄弟俩说了不少的话。 盼儿心里一直憋着这件事,他们都没有发现过。 人心中有了执念,最后会为这份念头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好。 能有机会展露出来,及时消解,也是件好事。 低声轻语催人眠,雅儿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听见她吧唧嘴,三个人才结束各自睡下。 东屋炕头是两个姑娘,稍凉一点的地方是叶青竹哥俩。 盼儿沉沉的睡了一觉,做了个很长的梦。 再次醒来时,关于梦境,一点一点模糊,很快就再也想不起来。 她把妹妹深埋在心底,整个人轻松愉悦。 另一边的菱角和堂远,赶路的时候就会跟附近村庄的人打听两句。 也不是多要紧的消息,但二人总能在里边总结出点东西。 堂远感叹,还是得出来走走。 困在家就算挠秃了头,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打从踏入锦峦县,叶堂远就发现,这地方酒肆很多。 大的小的,新开的,守旧的,每隔几步就出现一条酒幌子。 各种酒气窜入鼻喉,多闻一会儿感觉都要醉了。 菱角好奇的张望,时而用力嗅上两下,还有兴致说哪家的好闻。 “之前咋没听说锦峦县的人好酒啊? 啧啧啧,这得多少粮食哦~” 堂远想的则又是另一方面。 当地酒肆盛行,除了富人百姓都爱喝一二两,还得是有专门的商人过来大批购买才对。 就像当年三溪镇之所以繁华,是因为那里有自己的码头,水路和陆路都方便商人运货。 大部分存在,就有他的道理。 堂远眼珠子转个不停,一路上连观察带打听,等到锦峦县县城,心中已经有一个新计划。 当地虽然盛行酿酒,卖酒也有点赚头,但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没人解决——酒市场长期不统一。 这么大一块肥肉,早就有人动心。 也不只是一两个家族尝试垄断锦峦县的酒造。 但锦峦县会酿酒的人家起码有四成之多。 想要用某一种秘方或是利益掌控一整个县城,别说外地商人不干,就连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同行也难以全部说通。 分分合合这么多年,现在剩下两大家还能撑着点脸面。 自家的私酿以合适的价格售卖给两个家族,这两家再以大量囤货跟外地商人谈价格。 就算是锦峦县的两个贩酒家族罢了。 堂远都快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这里边有的搞啊! 再说他也不是多大的胃口,努努力,过上十年八年的,他叶家也跻身锦峦县第三贩酒家族就行。 酿酒的主要粮食作物就是大黄米,也有的用蜀黍做原料。 他可是知道,盼儿是会酿酒的。 但是南地用的是糯稻,嗯,回去拉上盼儿研究研究,或者带她来一趟也不是不行。 一路走一路看,找到何县令家眷居住的地方,已经是八月十四的半上午。 一处幽深的小巷子,走到最深处,最后一家是掉了漆的木大门。 门当一对,桃符陈旧。 菱角都想翻墙进去查验一下,这真是县令家人能住的地方? 看着窄窄巴巴的,还不如她们家乡下的大院敞亮呢。 堂远二人也没有全部精力都放在打听酒造的事情上。 来锦峦县是干正事的。 听说何县令与其好友穆先生,被敌军攻城擒获之前,就想了办法让城中百姓撤离。 但总有一些不愿离开的人还在死守。 他们逼何兆笙下令打开城门,何兆笙不肯。 他们又想抓县令夫人做威胁。 城中百姓都知道,何县令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才盼到夫人怀孕。 五个月的身子要是这么经历一遭,孩子大人都危险。 那段时间,芸娘是靠着城中的百姓帮忙,东躲西藏一直偷生。 对于宁州君来说,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大军后方的供给城镇之一,锦峦县要比白狼县更合适。 无奈之下,只能用屠城这样的消息吓唬何兆笙。 文人到底是文人,还是因为不忍无辜百姓枉死而退步。 何兆笙与穆启观是带着一身伤被带到城门外的。 看着甚是吓人,城中的传言也是各有依据。 堂远不轻不重的敲门,三五下后停顿的间隙,门中传来女子的问询。 “谁啊?” 第376章 菱角在外喊道: “何夫人,我们是临照县小顺村的呀。” 里边的人明显默了一瞬,吱呀而响的老木门外,俏生生站着菱角和叶堂远。 菱角虽然长成大姑娘模样,但是还能辨认出小时候的相貌。 芸娘整个人轻松下来,继而开心的让他们进院子。 小小的三间小屋,住着三个人。 当初在临照县后衙,芸娘因为病重气色极差,但是穿戴吃用都过得去。 如今再看,银簪布裙的妇人,面色柔和慈爱。 “咳咳~咳!芸娘,谁来了?” 堂远快走几步,掀了帘子率先进屋。 “何大人,是我,你还记得吗?” 菱角在后边观察芸娘的脸色,恰好芸娘看过来,微微一笑。 “我要是没记错,你叫叶菱儿吧?” 菱角愉悦的挑着眉道: “何夫人记性真好,我是老二,刚刚跑进去的是我家老三。” 当年临照县收容的流民有一些,但是能正经落户的不多。 七个孩子没爹娘,当时相公还特意跟她说起过。 既然是老熟人,且得知叶家就落在隔壁县,何兆笙两口子很是高兴。 芸娘在另一间屋子门口,唤过来穆启观。 菱角和堂远的临照话说的并不地道,但是他们还是觉得心中熨贴。 那是他们待过的城,听过的音,见过的人。 其乐融融叙旧话家常,芸娘便要张罗着留饭。 她现在走路都要挺着肚子,菱角姐弟那敢劳动她哦! 菱角做饭食虽然一般,那也只是相比较于盼儿。 跟周边别家的女子相比,那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米粮油盐都是备着的,何、穆二人有伤在身,最近吃的很清淡。 芸娘特意到灶间帮忙打下手,男人们之间,应该是有些别的事要说。 菱角现在动手做菜,也已经很利落熟练。 跟芸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间很充裕,是以两人并没有着急。 第317章 故人叙旧 叶堂远就算跟何兆笙打听消息,也是斟酌着词句的。 还是穆启观一眼看破,让他畅所欲言,堂远才稍稍自在一点。 关于宁州君的兵马,之前都传有几万。 但是据何兆笙说,粗略估计也得有十万。 穆启观道: “明面上能让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个数,背地里有多少暗棋根本一无所知。 况且宁州君能收服冉括这样的大将军,可见他手中有足够的筹码。” 何兆笙补充道: “或者说,宁州君此人,足够英明睿智,使他们心甘情愿追随。” 堂远疑惑道: “难道你们二位连宁州君的面都没见到?” 何兆笙自嘲的笑笑,感慨的说道: “我们都是小人物,哪里能得见那样的领头人? 就连右先锋麾下的一个小武将,都能软硬兼施逼迫我俩低头。” 现在想想,甚至人家还有很多招数并没有拿出手。 何兆笙虽然是被迫投降于宁州君,但是奇异的,他竟然还能当他的小县令。 穆启观作为他的好友被连累,也算因祸得福吧,对方安排他当了县丞。 只不过锦峦县的兵备事务,是宁州君安排下来的自己人在掌管。 何兆笙无所谓这些,只要他不打扰到县城百姓的正常生活,想练兵还是想巡防,都随他去折腾好了。 口干舌燥说了一个多时辰的正事,堂远喝了几口温水,紧跟着问到锦峦县的酒造问题。 既然锦峦县能做,那么白狼县为何没人干? 一两酒的成本就是按照粮食来算的。 运送到白狼县再经由零散销售,要加上车脚钱、人力、误工、路损甚至是税钱。 这样一来,酒钱岂能便宜? 但是如果他能在白狼县也做酿酒生意,薄利多销也有的赚嘛。 粮食的重要性,尤其是当下这个时候,他想要酿酒,恐怕很难经过官府同意。 这又是两个县民风、民生的不同之处。 酿酒要注意的问题,穆启观最懂,至于税收,那要看白狼县的执政者是什么看法了。 何兆笙觉得,实在不成,叶堂远可以走远路,将自家的酒送到锦峦来。 相信当地的两大家族,多少也能卖他一两分薄面。 这条作为退路,堂远还是想在白狼县闯一番做尝试。 待到饭菜飘香,几人停下话头。 何、穆二人庆幸都伤在皮肉,且这个时节,凉爽宜人,养伤也不那么遭罪。 青菜多来自何家,一些腌肉、鸡蛋、小菜等,都是盼儿准备的礼物。 粗茶淡饭多滋味,只因得遇故乡人。 傍晚时分,宾主尽欢。 何兆笙说,芸娘已经很久没如此高兴了。 怀着身孕容易疲累,若不是实在控制不住连打几个哈欠,还不肯放这对姐弟离开呢。 菱角和堂远帮着把碗筷收了洗了,干干净净告辞离开。 夜晚的月很迷人,又大又亮。 地上的影子一寸一寸缩短,直到脚下的一小块。 两人没有留在锦峦县过夜,而是选择趁早出城。 兵祸之后的锦峦县,虽然有些破败,血迹也还没完全清理干净。 但他们不怕这些东西,他们想家了。 第377章 “也不知道小六子在桃李庄还是在家呢。” 堂远将双手背在脑后,眼睛看着天上还不太圆的银盘。 菱角抱着胳膊,两条腿健步如飞。 “刚去他师父那儿才几天?不可能回来的。” “二姐咱俩打赌呗?我有直觉,六子一定在家。” 菱角很有兴趣的样子,笑道: “来就来,你说赌什么的? 我可跟你说,赌注小了我不陪你玩。” 堂远眨着亮闪闪的眼睛,思索一会儿道: “赌你手中那副双钺咋样?” 菱角停下脚步,目光带着足足的嫌弃。 “还惦记我的宝贝? 就你这个身手,给你你都玩不明白。” 堂远不服道: “你别瞧不起人,就是两个开刃的铁架子罢了,有啥了不起的?” 菱角哈哈笑着说: “姐姐建议你啊,还是换一个吧。 不就是钺嘛,回去借你耍。” “叶菱儿,别以为我打不过你,等我长大的……” “呵呵哈~你就是长八百年,天赋面前也还是要低头。” 姐弟俩借着明亮的月色,穿行在山路上。 说再多废话,也不过是路上无聊解闷儿的而已。 再说菱角何尝不知,六子就算跟着他师父走进大山深处,也会想办法回家的。 十六开始,柳承也会离开家,去走他的未来路。 堂远抢先机,那就抢了呗,哄着他玩罢了。 回程总要比去时更轻松,毕竟得到的还算好消息。 况且八月十五这样的日子,对他们兄妹七个来说,要比过年还有意义。 虽说隆重程度比不上,但那时候的记忆才更难忘。 七个人整齐的很,过年的时候生活安定,有吃有喝。 可就是忘不了,那年秋天,七个人捧着粥碗看月亮。 十五这天晌午,福禄果然风尘仆仆地回来。 这孩子跟雅儿站在一块,显得个头儿又瘦又小。 盼儿见他的裤子上都是奇怪的针脚,心中更是疼的不行。 “先回屋换身衣裳,你这套我给补补,这孩子,咋弄的这是……” 福禄向上弯起嘴角,任由姐姐弄衣服拆头发絮絮叨叨。 回家真好啊。 收回来的麦穗干透之后,他们是选了没有露水的时候,用连枷敲打的。 家里没有来得及做碾子,家家都急着用,粮食也不好等。 福禄找了根合适的粗木,准备做一个先对付用。 大哥这个办法太过费力。 但是前院后院转了一圈,没找到二姐。 “小七,二姐和三哥不在家?” 雅儿回道: “他们啊,去锦峦县还没回来呢。” 福禄正了脸色问: “去那么远干啥?出事了?” 雅儿摇头,将最后一点干菜收到袋子里。 “是何县令的事,听说穆先生他们俩都受伤了。 大哥说,何县令当初帮过咱们,就让二姐他们去看看。” “哦,走了几天了?” “十一就出发了,算算脚程,也该往回走了吧?” 福禄自己的话,今天肯定赶不回。 唉……本来还想找二姐帮忙锯木头,算了,还是用笨方法陪大哥吧。 第318章 回家过节 盼儿补好了衣裳,就看见福禄站在尘烟里,用木叉子翻着麦杆。 “六子~你刚换的衣裳。 暴土扬长的不是白换了嘛!” 福禄张不开嘴,摇着手示意姐姐他没事。 三亩地的麦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总之每天带着弄一点,现在所剩无几。 东边的偏房隔出来一间,就用来放粮食。 自从秋收开始运粮回家,晚上听见的耗子磨牙声都多了。 盼儿想要去找找哪里有卖猫的。 那些好东西进了耗子的嘴,只会让它们越来越猖狂的祸害人。 但是喂猫嘛,她反而很愿意。 村子里没有人家养猫狗,镇上赶上运气好,或许有人卖自家的猫崽子。 明月东升,菱角拖着堂远赶回家。 看见自家开着的大门,和堂屋一点昏黄的灯光,堂远累到上气不接下气,但此刻觉得值。 “大哥,我们回来了,有没有吃的,我能吃下一头野猪!” 说话的当然是叶二姑娘啦,毕竟老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房檐下的小木墩子上,坐着一溜的人。 偶尔有眼神儿不好的蝙蝠,还要冲过来再打个转才飞走。 这姐弟俩明显是紧赶慢赶回来过节的。 盼儿连忙起身张罗道: “有,在锅里温着呢,足够你们吃到撑的。” 鞋子不小心踢翻了木墩,也没赶上菱角冲向灶台的速度。 雅儿和福禄紧挨着嘿嘿乐。 堂远定睛一看,哎呦呵!咋这么多人?! 他一进院就找了个干净的空地坐下,双腿自然叉开,手倒撑着地面。 累,实在累死他了。 要不是后半程二姐又拉又推的,他都要停在路上了。 本以为只有自己人,黑灯瞎火的没注意。 缓过劲一看,万成、长久、熊家兄弟俩、还有后院的徐娇娇、新搬来三家的孩子,以及佟丽姐弟…… 第378章 这是在干啥? 堂远哑着嗓子问出声,长久道: “就是赶一块儿了,来你家赏月呢。 对了三哥,你赶紧去吃东西,等会儿我爹带咱们上山,山顶离月亮更近。” 长久招呼熊威和福禄,把堂远从地上架起来,硬是磕磕绊绊的把人塞进灶台边的小凳子上。 今日的菜色丰盛,油水足,炖肉的香气经过大锅的闷盖,闻着好像更香了。 院子里坐着的几个孩子,知道不礼貌,但是口水控制不住啊! 菱角吃饭狼吞虎咽丝毫不在意形象,盼儿还张望了一下门口。 她这是帮二姐放风呢,要是被四哥看见,肯定又要挨说了。 唉,明天四哥就要住在县城了,节后小六子也不在家。 一阵秋风钻进堂屋,盼儿突然就感觉很孤独。 不舍得家人分开,又希望他们各自都很好,比现在更好。 堂远肚子早就饿了,久违的感觉,让他不自主的双手抓向食物。 菱角用筷子头敲了下他的手背,堂远咽了口唾沫,委屈巴巴说了一个字。 “饿~” 盼儿把一碗冒尖的麦饭递给三哥,挑着他爱吃的菜重新挪了位置。 “先喝汤再吃饭,你没有二姐的好肠胃,别学她。” 菱角嘴里含着东西不好说话,嗯啊的表示同意。 姐弟俩大口大口的把吃食塞进嘴里,随便糊弄两下就那么伸脖子吞。 “你俩慢点吃,急啥呢!” “啧,看看,呛鼻腔去了,仰头咳……” 两炷香的时间里,堂屋门口堵了好几个孩子看戏。 吃到九成饱,速度慢下来,姐弟俩就要算账了。 赌福禄是否回家过节,赌注在路上就商量好的,谁输了谁去睡三天杂物间。 当然这方面是菱角故意让了堂远,堂远也是,明晃晃的给他二姐挖坑,那必然要受点教训的呀。 饭吃到后边,堂远爱吃啥,菱角就清哪一碗菜,绝对是那种菜汤都不剩一滴的。 相处这么久,自家人的口味偏好啊,可能都不如兄弟姐妹们更了解自己。 堂远气鼓鼓的用筷子扒拉,菱角再上手抢回来。 “叶菱儿,你不要脸。” 堂远嘴里还含着饭,说话不那么清楚。 菱角哈哈笑: “反正我吃完了,死老三,谁让你磨磨蹭蹭的,该~” 堂远趁其不备开始动脚,菱角什么反应,还能让他得逞? 盼儿呲着牙哭笑不得,开始端碗像饿死鬼投胎的,现在像三岁小孩。 叶青竹跟万成聊着时事大势,孩子们堵在门口瞎起哄,总之小村子里头,属叶家的院子最热闹。 他们要上山的消息传到别家,有孩子也闹着想去,比如谷村根啊,侯腾啊。 今年秋税有减,他们都高兴,孩子偶尔闹一闹,也比平时宽容放纵的多。 村子里几乎没有夜晚上山的,看不清路摔一下不是闹着玩的。 况且老人们还介意山中的精怪大仙,万一扰了他们修行,让家人遭了厄可是犯不上的。 有万猎户带着,又是另一番想法。 年轻的男子们还是勇于探索的,毕竟夜晚的山对他们来说,有些神秘。 所以完成带路,身后跟了差不多二三十人,大大小小的,心如擂鼓,兴奋和轻微恐惧交织,感受的确很别致。 有蜘蛛趁着夜色结网捕猎,无知又冒失的人类,毁了它们一张好网而不自知。 受惊的小动物窜入草丛,弄出来的响动总会吓到谁,然后一条长队的问询,从一处到另一处。 山顶上一抬头,一伸手,好像那圆月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踮脚招招手,她还骄傲的挂在天上。 中秋过后不足月余,便要到交税的日子。 天下的农人对春种秋收以及太阳神、月神都充满敬畏。 中秋拜月,也成了各地的节庆活动。 大湾村的人没那么讲究,无非是在院子里坐上一会。 看看这么如玉的月亮上,究竟是抱着玉兔的嫦娥仙子,还是神秘莫测的月神。 或者男孩子们相约下河,看水中波动的倒影,看着看着,成了一个美貌娇羞的姑娘。 难得轻松的日子,朴实的人用纯真的心沟通月神,祈求个平安,或是粮足人旺。 万成很担心熊初默两口子,这么久也没个消息传回来。 第319章 方大牛送猫 熊初默他们这一路,基本就是跟宁州君的先遣兵马缠在一起走的。 按照路线,在城镇等要道,怎么都绕不开。 将心比心,万成劝阻的话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老熊那么在意大英子,可别因为小事跟那帮人起什么冲突才好。 作为兄弟,他只能照顾好熊威两个,让熊初默没了后顾之忧。 身后的少男少女们不管是窃窃私语,还是打闹玩笑,都还是纯真的模样。 待到他们也到了万成那个年纪,身后是好几口人的想法和利益纠缠。 自愿或是被动,总有人不舍一友,也会有人以情换利。 寒露打湿发梢,万成招呼一声,所有人下山。 胆子小的和年纪小的都在中间,叶青竹和菱角断后。 人多路又难走,下山比上山还要费时费力。 好在互相拉一把扶一下的,总算所有人都平安。 第379章 在叶家的村口互相道别,路远的结伴而行,村子周围再次安静下来,不多久又响起几声山鸟啼叫。 菱角和堂远到家衣裳都没脱,踢了鞋子躺下就着。 叶青竹在黑暗中轻声道: “承子,看来锦峦县的消息,你等不到了。” 柳承回道: “没事儿的,也没那么重要。” “那你万事小心。” 鼾声渐浓,一夜仿佛转瞬而逝。 十六清早,一家人送走柳承和福禄。 堂远前一刻还在深情挥手,殷殷叮嘱。等柳承兄弟俩走出去二十来步,这小子拉上盼儿转身就走。 “盼儿,快,三哥给你找了个好活儿……” 叶青竹和雅儿的目光只能看向菱角。 二姑娘张嘴打了个哈欠,含糊道: “看我~啊哈~啥?” 雅儿双目放光的看她问道: “三哥有目标了?” 菱角点点头道: “那还用说~ 咱家老三什么眼光! 什么脑子!” 叶青竹带头往回走,问堂远究竟是看上什么生意了。 菱角巴拉巴拉说一堆。 让她怎么运作,她肯定比不过老三。 但是转述一下堂远的大概思路还不是手到擒来。 叶青竹怎么也没想到是酒。 南地人好茶,北方人爱酒。 果然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换做他去锦峦县,或许就是感慨饮酒不分男女贫贱。 盼儿做酒曲是习惯,第一年做了之后没用,今年就没再添新的。 堂远突然提起,她把自家藏东西的大篮子小布袋翻了个底朝天。 今年新收的大黄米,本来是留着做成干粮好过冬的。 堂远兴冲冲想要做酒,盼儿也没舍得多舀米。 两斤米,分成两份。 其一就是按照老家糯米的做法,将黍米泡透上锅蒸。 凉到能下手的温度,趁热放入提前碾碎的酒曲。 翻拌均匀后,在小坛子里铺匀压实,用擀面杖在中间戳一个洞,加上一碗凉白开,避光盖好发酵就行。 这种做法简单熟练,盼儿都可以一心二用,边干活儿边应付方大牛。 另一种办法就是堂远在锦峦县打听到的,虽然也要把黍米提前一晚浸泡,但是得用锅熬煮。 期间小火翻炒,既不能糊锅,又有些焦色。 把这团颜色奇怪的黏米盛出来,按照感觉放入酒曲细粉,同样搅拌均匀。 这种的放入小坛子,就得密封严实一点。 方大牛来做什么呢? 兔子交给方老太太,叶青竹去过两次,人活着,兔没死,然后就放下心来。 倒是方大牛,年少腿快闲不住,三五不时就跑过来问点这个那个的。 养兔子的事儿,雅儿知道的更详细一点。 也可能是同龄人好说话,方大牛都是问的盼儿。 一来二去的,俩人也熟识起来。 中秋那晚在山上,盼儿说起要去找一只小猫回来养,方大牛过来就是送猫崽子的。 附近没有养猫的人家,也不知方大牛是从哪淘换来的。 “你这人,快说花了几个钱?我不能白占你便宜。” 盼儿皱着眉,给多了,她还嫌亏呢! 方大牛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收。 他奶奶特意弄来的两只小猫,早就说了让他送过来。 方老太太养个什么东西都像样,四十多天的小猫既不认生,在他们搭的棚子里也不跑丢。 方大牛好说歹说,才给自家留下一只。 家里也就能勉强收拾出来一分菜地,郭家和鲁家都在努力开荒。 其实,他们家是用不上养猫的。 但方大牛想要,这孩子早早没了娘,老太太也是心软了。 “我奶没花钱,真不用给。 你啥时候去我家看看兔子?长得可好了。” 盼儿一天不离开这一亩三分地都行,走那么远就为了看灰突突的兔子? 又不是请她去吃! “你看我忙着呢,真没空。” 方大牛眼中闪过一点失望,继而又继续道: “你不去也行,我说给你听啊。 有一只小兔子啊,毛色可浅了,就像褪色的一样。 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盼儿手上没停,但耳朵也支棱着。 小猫窝在方大牛的手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看着二人。 就是只普通的小狸花,不过想来人和猫之间,也讲究个眼缘。 盼儿是真的想要,方大牛也真的想白给。 “方奶奶用啥跟人家换的?” 方大牛下意识吐口: “嗐!用一只小兔子跟别村小孩儿换…… 欸?你这人!” 盼儿双指捏着小猫的后脖颈儿,呲牙一乐。 哼~不是姐姐问不出来,端看我是否有空跟你闲扯! 方大牛手中一空,夹着尾巴的小猫已经在盼儿面前。 小家伙微微吐了点舌尖,这么看着,还挺可爱的。 盼儿将小猫换个方向道: “谢谢你跑这么远接它回家了。 猫我收下,跟你奶奶说,改天我去串门儿,给她带好东西。” 方大牛高兴紧张的摆着无处安放的手,傻呵呵笑道: “你来就行,不用带东西。” 第380章 盼儿甩过去一个眼神儿,含着点儿嗔怪。 “我的事,要你管! 还不走,等着在我家吃饭呢?” 盼儿也是好心,新搬来的三家住的远,小跑过去也要两刻钟呢。 方奶奶找不到人又该急了。 方大牛挠挠头顶: “你说了会去我家的哦。” 第320章 堂远的弱点 在西屋织布的雅儿扑哧一笑,本来很有节奏的札札声,突然就乱了。 盼儿白眼上翻,方大牛红了脸。 仓皇跑走的男孩,站在院子外又喊了一句: “你别忘了,我奶会想你的。” 被雅儿听到,再也控制不住,笑趴在织布机上,好久才揉着肚子道: “五姐,你快去,明儿就去吧,看方奶奶怎么想你的。” 盼儿提着小猫进屋,将其扔给妹妹,装作凶恶的样子道: “你给我憋回去,小心我揍你!” 菱角从地窖上来,前脚迈进后屋门,嘴上问着: “咋回事?你俩要打架?因为啥啊?” 这么有趣的事儿,雅儿当然想告诉二姐啦。 再说了,两个姐姐对比,她还是会将这事儿讲给二姐听的。 “方大牛来找五唔~呜呜……” 还好盼儿眼疾手快,否则就小妹刚才不怀好意的笑,她这张小嘴里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小猫受惊,从雅儿身上跳下去,在地上探头嗅嗅。 菱角几步走进屋,只是扫了眼抱在一块的两个妹妹,其余心神都被小猫吸引。 “呀!哪儿来的小崽子?! 你长得挺张狂啊,还敢盯着我看? 信不信我一拳打倒你?” 菱角一个指头戳倒小猫,但很快小家伙又站起来,继续用鼻子闻菱角的手指头。 堂远来西屋翻麻绳,家里的公鸡还学会翻墙了,得做个记号。 他直奔装麻线的柜子而去,脚距离小猫的尾巴就只有一点点。 “哎哎哎!看着点嘿~” 堂远低头一瞧,往后蹦了一大步。 “什么玩意儿!” 这一举动,盼儿小七不打了。 菱角蹲地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看看汤圆,再看看比她手长不了多少的小家伙…… “你认真的?还是逗我们玩呢?” 菱角几乎是用灵魂发问的,那可是她三弟啊。 叶家的老三,咋能怕猫呢?? 叶堂远抿着唇,双手放在身后,紧紧捏着柜子上的锁。 “我闲的没事儿干啊? 赶紧把它扔出去。” “啊??” “为啥啊?” “抓耗子呢……” 姐妹仨面上不解加不愿意。 女孩子大概是更倾向于喜欢这种毛毛绒绒的小东西,况且盼儿念叨好多天,说要去镇上买个小猫回来呢。 那个时候他也没阻拦啊! 三哥要是早说他怕猫,呃……三哥好像也没同意哈? 盼儿纠结的蹙着眉,扭动着嘴角想办法。 菱角托起小狸花,左看右看,也没觉得它哪里吓人的。 “老三,你看清楚,这是猫啊,又不是别的。” 叶堂远视线不肯落在猫身上,飘忽着看向别处。 “我知道!养它干啥,浪费粮食。” 雅儿噘着嘴道: “耗子吃的比猫还多呢。” 堂远无奈道: “我想办法,半夜住粮袋子旁边行不?” 菱角用指头给小猫顺毛,问他: “咋?你还想徒手抓耗子去?” 堂远急急的点头: “行啊,我去抓。” 盼儿:“那酒呢?谁去锦峦县?” 堂远:…… 雅儿也问道:“你总不能天天守着吧?” 堂远有点儿软了肩膀,问道: “那怎么?你们仨非要养是吗?” 外边起了风雨,树叶哗啦啦的掉落。 叶青竹进屋就见他们几个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干啥呢?” 堂远那样子,好像终于有人来给他撑腰似的。 “大哥你可算来了,快管管这几个疯丫头,她们竟然养猫!” 叶青竹:“盼儿不是早就张罗养的吗? 之前咋不说呢?” 堂远慢慢低了头道: “我觉得,大男人怕猫,丢人呗。” “你……那现在呢?搞成这样不是更丢人?” 叶青竹双手掐腰,叉着腿站在弟弟妹妹中间。 堂远垂着头不说话,脚尖在地上蹭啊蹭的。 盼儿接过小猫道: “我给方家送回去吧。” 转身出门的时候,明显听到三哥长长松了口气。 喵~ 小猫的声音软软的,离家门越远,它叫唤的越频繁,声音急促。 盼儿狠了心道: “你别叫了,我家养不了你” 喵呜~ “我不能因为你让我亲三哥不好受吧? 咱俩也就见一面,你回方家也好。” 喵~~嗷~ “回你自己娘那里也行,总之我家不能留你了。”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话一路。 方大牛喂了兔子,远远看见盼儿过来,咧着嘴就往外跑。 “盼儿!你说话真算话,今天就来啦?” 第381章 走近一看,盼儿怎么把猫带回来了? “大牛,对不住啊,你跟你奶说一声,我家养不了它了。” 方大牛疑惑道: “不能啊,我奶要了两只,这个比那只黄猫亲近人呢,不可能不好养的。” 盼儿勉强笑了下: “猫没有问题,唉……别问了,就是养不了了。” 方老太太掐着烧火棍出来,招手让俩人进去说话。 这种窝棚,盼儿也住过的。 他们三家紧挨着,平日吃喝互相有个照应。 玉凤彩蝶几个纷纷打招呼。 方老太太和蔼道: “五丫头啊,是不是家里不方便养?” 盼儿点头,算是默认。 “没事儿,奶奶跟你说,猫这东西,通灵气儿呢。 这是缘分没到。” 盼儿手掌抚摸着小猫,不一会儿就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方老太太笑着从盼儿手中接过来,跟念咒语似的,嘀嘀咕咕几句话。 小猫自己去找了小伙伴。 盼儿不好意思道: “方奶奶,麻烦你费心找猫了。” 方老太太道: “不麻烦不麻烦,他们几个孩子也喜欢。 人有吃的,就给它们口菜汤。 人要是饿肚子,它们就自己抓东西吃去。 你来看看我养的兔子,长得真快……” 方老太太拉着盼儿的手,看着圆滚滚的兔子,盼儿露出笑来。 “方奶奶,你养的兔子可真肥啊,这能换不少钱呢!” 方老太太笑得牙不见眼,可就稀罕听人家这么夸她呢。 “我啊,还走得动。 等我眼瞎耳聋那一天啊,就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端着簸箕剥豆荚。” 盼儿道: “您看着可硬朗呢,那一天还早。” “哈哈哈~小丫头说话我爱听,你看地的时候来坐坐呀?” 第321章 柳承忙翻,酒有苦甜 老人都是喜欢热闹的,有了一个安定的地方,还有几家孩子在一块,方老太太每天过的都挺好。 且大湾村的人,有叶青竹稍加约束,目前没发生什么冲突口角。 家家户户最近都在加急准备税布,土地是诚实的,怎么对它,它就如何产出。 可以说每亩地的产量,是秋收那一刻定的,也是一年中积累的。 包括佟家在内,大湾村有四户人家无田无房。 叶青竹特意打听过,这样的情况没什么先例可参照,县里酌情安排,今年只收他们的人头税。 郭家一家子找到周地主家的短工,鲁又兵在县城的油坊帮忙,方家卖掉几只大肥兔子就能凑够。 佟丽因为意外受伤,休养了半个月便下地干活,上山采榛子、松子、野果。 她带着佟文才想尽办法凑秋税,没想到她娘再次给她一个重击。 说回寒露这天,新选进来的三个吏员正式拜见了新县令。 瘦瘦高高的一个人,四十上下。 长相和气质都很文雅,但那双手上的老茧,怎么看都不像拿笔能磨出来的位置。 不只是柳承,其他两个人也是心存疑惑。 只是碍于上下级的隶属关系,以及双方并不熟悉,所以没表现出来。 新县令于亮,看得出是个冷静且雷厉风行之人。 戴彦璋临终前扔下的摊子虽然不太乱,但也不顺畅。 于亮接手短短时日,就已经捋顺全县上下的大部分事务。 只因他从宁州而来,打掉那些不服的人,重新找来项世博三个,就是为了分担繁重任务的。 征粮收税是大事,且宁州君在争天下,需要大量钱粮。 于亮手下有两个幕僚,一个精通刑名,一个精于钱粮。 带着柳承的,刚好是负责钱粮方面那人。 孟先生带着崔良澈与叶柳承先是整理账册,户房积的灰,扫一扫都能种花了。 当然这是孟先生说的。 陈年旧册,有被老鼠啃的,也有被雨水淋湿的,还有的更夸张,上边还浸着灯油。 户房存档皆为重要文书资料,一把火,一场雨,都可能毁的啥也不剩。 也就是前朝末年,上头官员懒得查。 戴彦璋虽死,但他们也没背后论是非。 户房这边忙得昼夜不分,刑房却悠闲的很。 项世博把积压的案底翻出来当故事看,里边尽是些偷鸡摸狗丢底裤的事。 哦,也有点别的,大户人家的姑娘丢清白,奶娘偷偷换孩子,还有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海先生不像孟先生那样,事无巨细的教导,就怕这两个小吏学不会,误了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项世博觉得,他就像一只被放养的牛,现在悠哉悠哉吃草,回头肯定要累死他。 柳承每天就是回张东的门房小间睡一宿。 有时候衣裳来不及清洗,一把草木灰扔进水盆,把衣裳放进去搅一搅就拎出来挂上。 因为这个,附近几家邻居都在传,说住在张东家的那个孩子啊,根本不会洗衣裳。 你说他邋遢吧?人家三两天也要洗洗涮涮。 唉……柳承听张东说起,苦涩一笑。 别说洗衣裳了,就是简单做饭他也不在话下。 问题是,时间得够用啊。 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户房的那点事,尤其是刚开始,跟强行塞进脑袋里差不多。 第382章 而且他跟衙门中原有的旧吏老官,每天还有几番周旋。 有人的地方就会因为利益喜好等,分成大大小小的团体。 新旧势力抗衡的时候,他谁的队伍都不想站是不可能的。 菱角和堂远回来的晚,只来得及在山上赏月的时候,简单说上几句。 有些话在外人面前更是不能提,所以柳承更多的,得依靠自己的判断行事。 总体来说,每天繁杂充实。 而家中,因为盼儿酿酒,需要大家帮忙做品尝。 甜酒所用的粮食虽然做了更换,但是味道和酒劲儿都差不太多。 唯独锦峦县的酿造方法,酒色看着是麦色的。 在这之前,他们只闻过所谓的酒香,一滴没碰过。 盼儿为了以防万一,请了万成过来看护着点。 万成身后跟着小尾巴,三个孩子凑在一块,即便福禄没在家,熊威两个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拘谨。 只是到底因为亲娘病重,两人都成长不少。 堂远跃跃欲试,先抿一口甜酒。 “嗯~这感觉,咋像小七兑的蜂蜜水,然后有点酒味。” 堂远咂摸味,第一口下去,心里感叹,还是有钱人会享受,这玩意儿,让他一天喝一斤二斤都没事儿。 按照南地的常见做法,酒肯定不会出问题,盼儿没把握的,是那个深颜色的。 万成就是北地人,用小酒吊子弄了一口品尝。 闻着香气还行,一入口,万成皱眉,想吐又舍不得。 盼儿紧张的问: “师父?!” 万成摆摆手,换了一口气才道: “一股糊味儿,还有点苦。” 盼儿转头看向堂远,方法就是这么做的呀,咋会出问题呢? 堂远又嘟囔一遍做酒的步骤,万成问道: “你们是不是熬大劲儿了?” 盼儿十分肯定道: “不可能。 功夫小了,就不是焦色的。” 长久趁他爹不注意,又偷偷喝了一大口甜酒。 “五姐,为啥非得焦了啊?” 盼儿这回不确定了。 “我也不清楚,方法都是三哥打听了告诉我的。 以前做菜,从来没出过这样的岔子。” 叶青竹弹了下妹妹。 “以前是以前,青菜还是肉的,怎么做都不会难吃啊。 这酿酒要是一听就会,那酒肆从哪里赚钱?” 菱角喝了一口麦色的酒,直接喷出去一步远。 “呸~真难喝啊,这是啥味呢……” 盼儿想试试,菱角拦着没让。 “二姐,我就抿一下。” 他们几个大的在这边找原因,想办法。 另一边长久从额头到脖子都通红,眼睛半眯,开始说胡话了。 这傻孩子晃晃悠悠站不稳,非要带他爹去找媒婆。 旁边熊初默的俩儿子也偷喝了酒,只是量少,毕竟胆子不如万长久。 叶青竹几个齐刷刷看向万成,长久但凡少喝一口,都不能提这事儿吧?! 第322章 长久说醉话 长久醉着,当然注意不到他爹越来越黑的脸色。 “爹!我~嗝,要给你找个后媳妇。 要好看的,生了孩子得像我。” 万成太阳穴两边青筋直蹦。 “要大姑娘,不要小寡妇,你可不能吃亏。” 万成闭了闭眼,吸气,调息。 长腿一迈,把长久扛在肩上就走。 “酿酒的事儿回头再说,凌儿,带上他们兄弟俩,跟我回去一趟。” 长久这个酒壮胆的货,张口就接: “嗯?二姐?二姐好。 爹~” “你给老子闭嘴!” 万成大掌落在长久屁股上,那力道,那声音,菱角知道师父是真用力了。 可惜长久迷迷糊糊的感觉迟钝。 隔了一会儿又呓语: “唔,爹,福禄是你儿子。” 万成又一巴掌打在长久身上。 “你娘就生了你一个,闭嘴睡觉!” “老万,你吼我?!” 长久手脚不老实的开始挣扎,嚷嚷着要去坟头找他娘告状。 还敢喊“老万”?也不知道等长久清醒过来,万成怎么教训这小子。 菱角一手一个拎着孩子走在后边,一路净顾着听他们爷俩打嘴仗了。 熊威打了个酒嗝,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小曲儿,哼哼唧唧的吐字不清。 穿过村子这个热闹的啊,引得不少人出来看。 十来岁的男孩子,有条件的人家,稍稍给他们喝一点也不奇怪。 万成没看住,根本不知道长久喝了多少。 更没听说过别人家的孩子醉了会这样闹。 三个孩子并排躺在炕上,小脸红润,呼吸绵长。 万成背手站在一边看着,菱角猜,师父可能在琢磨打儿子的第一百零一种办法。 “师父,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又探头进来,笑嘻嘻道: “打孩子的时候轻点儿,长记性就行了。” 然后脚掌蓄力登地,嗖嗖地跑远。 盼儿不死心的又尝了一口,酒味是有的,而且很浓。 难道真的是因为火候过了? 叶青竹的建议就是,让堂远他们俩再跑一趟锦峦县。 “现在知道的信息,都是老三听来的,看来的。 第383章 这其中肯定有他自己的理解,也可能是他觉得不重要的,稍有遗漏。 你们要是愿意折腾,就再去当地打听打听。 既然有平民靠酿酒为生,那方法应该不算秘密。” 盼儿道: “那就让三哥陪我一下呗,不过我们俩走,家里能忙的过来吗?” 恰好菱角蹦跳着回来,闻言乐了。 “家里有啥可忙的?还非得用你们?” 堂远算计着道: “大哥得帮忙征税吧? 人口田宅要核对吧? 还有家里的米面、园子里的菜,哪一样不得收拾啊?” 菱角扬手打断: “行了,这些东西怎么都不差你俩这几天。 快去快回,你别在路上拖后腿就行。” 这话可刺激堂远了,想当初他也是手脚伶俐的小汤圆呢。 “盼儿又不像你……” 菱角眯着眼睛问: “你嘀咕啥了?” 堂远拉着盼儿进屋收拾东西。 “走走走,咱俩得多带一件厚衣裳,这几天还挺冷……” 叶青竹道: “几岁了你?还像长不大似的。” “哎呀大哥,这样才敢情好呢! 我跟你说,长久这一路……” 菱角急于找人分享趣事,雅儿抿唇笑着蹭听。 刚好小姑娘也有点好玩的想讲给大哥和二姐听。 关于方大牛总来家里献殷勤,叶青竹能不知道? 他睁一眼闭一眼,无非是看他们年纪还小。 就姓方的?哼,家都没有,他五妹妹才不傻呢。 方大牛有点小聪明,起码对比来看,比卢换会讨女孩子欢心。 小七跟兄姐说这些,也不是要背后告状或是看自己姐姐笑话。 方大牛的行为,该是他们家默许的吧? “大哥把他们安置在村子外那么远,还能像苍蝇似的凑上来。” 菱角抓了雅儿的小辫子,用发尾扫着小妹的耳根儿。 “他方大牛是苍蝇,把你五姐比成啥了?臭鸡蛋?” 雅儿吐了吐舌头,话赶话嘛~ 叶青竹打掉菱角的手,把小七从菱角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你这个调皮劲儿,随谁啊?” 菱角摇着头道: “我上哪儿知道去,就是手脚闲不下来嘛。” 叶青竹:“那你帮小七织布去啊?就靠她一个孩子,没日没夜的忙活也不行。” 菱角跳着脚不想干,织布更枯燥,才不要吧! “哥,我自己找事干去,不劳你操心,呵呵~” 菱角溜走,雅儿看着剩下的两个小坛子发愁。 “大哥,这些咋办啊?扔了太可惜了。” 甜酒就剩一个底儿,苦酒还满着呢。 “倒掉吧,反正也不能喝。” 雅儿歪着头转悠,想到一个办法。 “大哥,要不给我试试吧,我往里边加点药材。” “你别瞎搞,万一中毒了,我才不管你。” 雅儿晃着小脑袋道: “口是心非,你才不会呢。” 叶青竹翻出未编完的草鞋,边干活边逗她: “嘿~不信你就等着看,到时候我找个小山沟,趁夜扔山上去。” “二姐会把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干啥?咱镇上的曲郎中会不会解毒还两说呢。” 雅儿皱着脸想了想,才犹豫着道: “那……我提前给自己备上解毒的药,你们谁管我一下就好。” 总之雅儿还是往苦酒中泡了药材,但是没敢让人喝。 当然她自己也不敢。 酒能活血化淤,涂在肌肤上应该不会有事吧? 随着堂远喝盼儿在两县一来一回,八月将近,秋税征收也相应的开始。 野鸡岭镇没有里正主持征税,于亮不可能等他回来。 人是在县衙随便抽调的,但孟先生安排了叶柳承和崔良澈随行。 实际经过一遍手,才对所负责的东西印象深刻。 两个幕僚怎么带人,于亮是不管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反正他需要得用的人,幕僚需要一个好东家。 第一次办这么重要的事,孟先生让他们俩商量着征税的方案。 柳承记得,熊里正就是从最远的地方收,再安排人送到县城户房的。 “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事儿干成就行。” 孟先生不拘着他们俩,柳承和崔良澈互相探讨完善,制定了最终的方案。 第323章 隐瞒人口? 柳承二人想要先大户,再商户,最后平民。 结合当下,柳承猜测,宁州君虽然为了安抚百姓做了减赋,但前线那么多兵马需要养。 且越是接近昌黎城,战争越难打。 优先收拢富户、大户手中的钱粮才是上策。 平民百姓,低微寒门,基数大,总税收少。 孟先生面上不置可否,但心中还是赞许的。 实在是两人加起来的年岁都不如他,太过年少,难免思虑不周。 能想到这一步,且对应的说词也有,着实有点灵性。 而此时身在桃李庄的福禄,跟在梁家父子身后出山归家。 木料预备的差不多,接下来就该到了锯片和打磨的时候。 桃符有几套固定的尺寸,这一步就是花力气的事儿。 第384章 不喊苦,话少,聪明,有天分。 这才像他梁家的传人。 看看自家愚憨的儿子,梁启同已经不再强求。 近天命,知世事。 干这一行,是相信运道之说的。 从叶福禄喊师父的那一刻起,梁启同对这个弟子的考验就没断过。 他们家这一项手艺,说出去跟别人比,算不得什么。 但是梁家得守得住本心。 叶福禄很好。 福禄喜欢跟这种不会说话的物件打交道,自己设想什么样,手中做出来的,就是什么样。 每完成一件东西,他都像达成一个愿望那样开心。 只是空闲时候,想念家中的哥哥姐姐们,还有满身草药味的小七妹。 “福哥,吃饭啦。” 梁愚耐心教儿子: “一秀,要叫师叔。” 梁一秀笑呵呵趴在福禄的怀中,摇着头不肯。 “福哥小,嗯,爹大。” 梁愚抱起儿子,招呼福禄: “放着吧,先吃饭。” 而后又教儿子: “一秀说的对,爹大,福禄小,他是师、叔~” 梁一秀的小脸上还很不解,小声念着: “叔?” “对,是师叔。” 在整个桃李庄,大概只有梁家会出现“师叔”这样的称谓。 小孩子没在他处听过,所以不明白。 梁家父子就属于闷头干活的人,公爹招个小徒弟也不爱说话。 梁愚娘子出去串门儿,总说梁家一家子都是木头。 福禄只是不说废话,日常相处中,并不会对师嫂漠视不理。 渐渐的,家中多一个半大孩子,好像也习惯了。 福禄每次回家,都会多带上二斤米。 盼儿用兔尾巴做的小毛球,特意让福禄带来给梁一秀玩儿。 投桃报李,人心都是肉长的。 不论带的东西贵贱,有这份心才最重要。 征税的人到桃李庄,梁愚娘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铜钱带在身上。 粮食在家称一遍,到了胥吏那儿再复称。 每年都是在村中的晒谷场,挨家挨户的上交即可。 今年也不知是新县令要求的,还是底下人有点儿什么想法。 抬头挺胸不苟言笑的几个人,配上默默等待的牛车,每家大门口都得踩上几下牛蹄子印。 福禄赶着自己的活儿,想赶快把这些弄完,帮师父做一个小石锤。 人坐着也能招祸,福禄不得不再次怀疑,难道他命格特殊不成? 梁家准备的,自然是三大一小的人头税,包括田稅,布匹等都是如数准备的。 收税的胥吏没见过,对照着名册就说不对。 原来是把福禄当成了梁一秀,两人年纪相差好些呢。 胥吏怒斥,问他们隐瞒年龄不报,是不是想要偷逃税赋?! 梁愚急着辩解,这时候可轮不到女人家插话,梁愚娘子只焦急的摇头摆手。 恰巧梁一秀睡醒了觉在找娘,这下好了,更是乱套了。 胥吏直接说他们隐瞒了一口人,还长到这么大,说啥都得带户主去县衙唠唠。 梁一秀听着大人们高声说话,憋憋嘴想哭。 梁启同拍掉身上的刨花锯末,尽量体面的上前。 梁半仙儿的名号,想来只要是白狼县的人,就算对方是二十来岁的后生,应该也听说过的。 他又不屑于隐藏人口,如果能多个孙子,没人比他更乐呵呢。 “差爷,好歹听老汉辩驳两句。 人口造册核查,每年里正都要做的。 总不能里正为我一家之事,赔上他的薪粮,是不是这么个事?” 胥吏一听,也有点道理。 “你是户主梁启同?” “正是。” “好,我来问你,哪个是你孙儿?” “不瞒差爷,这个小的便是。” 胥吏手指向福禄问道: “那这个是哪家孩子?为何在你家?” 梁一秀后脑勺对着胥吏,双手搂着福禄的脖子。 一看就是老熟人了,这亲昵样子,实在亲戚都不见得能达到。 梁启同道: “这是老汉收的徒弟,家住野鸡岭镇大湾村。” 胥吏一愣: “呀,这地方恁耳熟呢……” 福禄道: “我四哥叫叶柳承。” “啊~我说的呢! 嘶,你们哥俩儿不像啊,要不咋能吵吵这样,多不好看呐。” 福禄的笑,三分真,七分假。 “亲兄弟有高矮,亲姐妹有胖瘦。” 那人应和: “啊,对对对,自己人就好办了。” 核对、登记、收钱、搬粮。 梁愚娘子战战兢兢把所有东西给了,生怕他们再反悔多要一人的份。 临走时那胥吏还豪爽笑道: “小兄弟,下次见咱自己人,别藏着掖着。 你看这误会闹的呦,就多说一句话的事儿。” 福禄点头应付: “记得了,慢走,不送。” 心里则是另一种想法: 谁跟你自己人?多一个字都嫌浪费。 梁启同都没能摆出梁半仙儿的名号。 叶柳承去县衙户房做事,徒弟简单提过。 因着说一个月后还有考核,所以他们都没当回事。 第385章 再说了,上头还有官压着呢,一个小吏能有多大权呢。 梁愚单手搀着吓一跳的娘子,几口人往回走。 梁愚的憨,是淳朴憨厚。 换做心眼多的人,这时候怎么也该抱过孩子,跟自己小师弟增进一下感情。 他倒好,乐呵呵的拜了门神,认为门神保佑,他们家免除一场公堂之行。 不张扬,不虚荣,梁启同对叶福禄更满意了一些。 人性啊,是经不得考验的。 到现在,叶福禄已经没什么可考验的了。 第324章 盼儿品酒 县城那边,叶柳承和崔良澈,应对富户还算游刃有余。 老狐狸都有点儿压箱底的手段,但他们俩背后还有个孟先生呢。 孟先生的背后,还有于亮甚至宁州君。 在戴彦璋死后,于亮接手的时候,为了防止县城内部有人闹事,早就留下二百人随时待命。 这样的一个新势力,就算作为地头蛇,也只是给于亮的人造成一点小困难,动摇不了根本。 大势已去,不得不跟新主打好关系。 这样的念头明了,就没有不配合的。 所以前期的征税,对于叶、崔二人来说,可以用相当顺利来形容。 孟先生一看,这样不行啊。 他和东主不会一直留在白狼县,早点把人带出来才好脱身呐。 于是在接下来的征税过程中,这位平日好说话,恨不得倾其所有的先生,开始给叶柳承和崔良澈制造小麻烦。 当然底线还守着呢,总不能误了主君的大事。 军中有沙场练兵。 他呢,就算是借用一下。 所以在收商税的时候,叶柳承二人的进度急转直下。 本来商人就最会审时度势。 有孟先生的暗示,搞两个小鬼头还不是轻松又愉快? 白狼县的商贸并不很繁盛,多为当地经营各种民生所需。 生意不大,但他们多为人狡猾。 柳承聪明,崔良澈谨慎,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没逃过被人绕进去。 商税收取的并不是不顺利,孟先生在背后操控,怎么可能放跑了这些肥鱼! 你设局圈我的人,等你回神,已在瓮中。 这期间也遇到了聚闲帮的人。 边虎和费崖应该是还没摸透新县令的路数,所以最近有点韬光养晦的意思。 放出来上街闲逛的人没几个,每天负责采买和打探消息。 作为连接官府和商户、农市的特殊群体,孟先生还是要关注的。 叶柳承出面约见边虎,自然会想办法给他们透个消息。 小县城想打听点过去的事,还是有人愿意说的。 凭借孟先生的城府,他们的关系肯定瞒不过。 所以柳承大大方方的主动站出来揽这件事,孟先生是高看他一眼的。 他的目的是县城无事,钱粮一分不少的收回来,再听从秦襄将军的指令安排粮草队送走。 至于聚闲帮这样的小角色,影响不到大局,却也不能逼急了。 兔子着急也咬人呢。 柳承只约定双方见面的时间地点,具体孟先生跟边虎二人谈了什么内容,他是丝毫不知。 聚闲帮沉寂一段时间后,再次活跃在白狼县时,已经不局限在县城之中。 县衙的胥吏是不够的,征税进行到末尾,但乡村小户的还没开始。 叶青竹早早将各家所需要上交的税赋计算好,左等不来,右等不见。 眼看着就要立冬了,摸不到柳承的人影,消息驳杂,不好判断。 孟先生跟聚闲帮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去乡下收税时,聚闲帮的人代替胥吏,走村串户的干起了野衙役。 赵卓翊的封地养了一年,临了让马宗纬摘了桃子。 粮草辎重不只是为宁州君增添助力,也在另一方面掐断了赵卓翊的供给。 本来赵氏兄弟几个打得你死我活,马宗纬横插一脚,哥几个安排信使一商量,这不行啊,祖宗的江山,有他姓马的什么事儿? 赵卓翊借力打力,这几方人马中,最恨的就是宁州君。 敢断他后路,那就先清你出局。 其他几位国主各有算计,他心明镜似的知道。 知道也没办法,打着为他这个兄弟出气的幌子,实际上还不是惦记他疆土中的矿脉? 燕后带人死死守着昌黎城,坚信国主不会不救他亲生儿子。 宁州君马宗纬在主帐中运筹帷幄,眼看着都要遭全天下围攻了,还不紧不慢的泡茶喝。 他有冉括在手,胜过一群乌合之众数倍。 但张汉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蚁多毁长堤,还是得想办法攻下昌黎城啊。 大大小小的战场遍布在这片山川,唯独大湾,没怎么经受金戈铁马之乱。 盼儿去了一趟锦峦县,堂远就真的只是陪同。 跟当地人谈到细节,堂远那种模棱两可的转述,跟盼儿想要知道的内容,还真有好大的差距。 其实锦峦县酿造的酒,这种透亮的焦色就是特色。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爱一类味道。 锦峦县的酒,就是那样特别一点的,醇厚一点的,不那么甜,香味综合。 枯叶盘旋,寒风萧萧兮,沉浸在酒香中,盼儿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但是有长久几个醉酒在前,盼儿也不敢多喝。 第386章 返程的路上,盼人跟三哥分享自己的心得。 “黍酒有点像泰州的酱,家家做,各有味道。” 堂远问道: “你就每家抿那么一点点,能尝出来什么不同?” “能啊,就比如小两口的那家,肯定加了别的东西,有点果香。 再比如城郭南的刘一壶,他的酒像他的人,干干净净的味道。” 堂远像要重新认识盼儿一样,仔仔细细的看向妹妹。 真想不到,她对酒是这样理解的。 “你干嘛这样看我?” 堂远拍了几下巴掌,对盼儿的赞赏毫不吝啬。 “我妹妹就是厉害,品酒,品人,你才多大呀,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盼儿呲牙一乐: “我就是爱鼓捣个吃吃喝喝,这有啥前途可说的。” 堂远认真道: “话不是这样说的,你也知道外边的天地多广阔。 我想去最繁华的京都,想去最北方的草原。 看过东方的海岸,但也想去西边的高原。 盼儿,我希望你做喜欢的事。 三哥会努力赚银子给你们花的。 等有一天你不喜欢动了,等你找到新的喜好,三哥都会想办法支持你。” 盼儿仰着头走路,脚下不平坦,但是身边有亲人相伴啊。 堂远大概是发觉,自己一个男子汉,太过煽情。 “当然了,你也得帮三哥我一点小忙。 回家了赶紧着手酿酒,哥哥我呀,没有源源不断的兔子,也没了毛笔的买家。 唉……就咱家那几只小母鸡,一天下俩蛋还不够我卖的。” 盼儿绷着唇瞪眼嗔笑,差一点儿,她眼泪就憋不住了! 第325章 聚闲帮收税? 兄妹俩计划的挺好,泡米,熬煮,入坛,也就一天多。 甚至步骤都分配好了,就等着歇一歇动手开干呢。 刀头拦路,堂远下意识把盼儿藏在身后。 “哎呦呵!刀哥咋在这儿,吓我一跳!” 刀头摸着鼻子,眼神看向堂远身后。 “我五妹妹,别看了,胆子小。” 刀头闹了个没趣儿,还以为这小子色心长得早,拐了别家的小姑娘呢。 “叶三儿,你不好好在家收地,带你妹子瞎跑啥呢?” 堂远:“啊,那个啥,我妹妹看上一只小猫,主人家不同意卖,就算了。” 聚闲帮怎么混到征税堆儿去了? 堂远没弄明白之前,酿酒的事儿可不敢跟他们透露。 刀头指着堂远的鼻子笑骂: “咋回事儿?一个猫崽子还弄不来? 你跟我说谁家,看哥怎么出手的。” 刀头撸胳膊挽袖子就要给堂远帮忙。 “不用了刀哥,不就是个猫,我下次给妹子找个好的。 怎么聚闲帮还换道道了?改衙门口了?” 刀头:“不~是!临时帮把手。 兄弟不瞒你说,这要是衙门能管咱吃喝不愁,给衙门干也行啊。” 这话堂远可不敢接,承哥的考试都还没结束,刀头就是闻着腥味儿的猫。 “听说新来的于县令可换了不少人呢,咋没去试试?” 刀头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神秘兮兮道: “好歹咱聚闲帮在白狼县也是这个。” 刀头大拇指朝天。 “有虎哥带着咱们兄弟呢,就是比单干强。 你看看,现在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啰嗦。” 呦呵~堂远心道,感情不是求你自己的前程啊? 这一大窝的人,找谁都没用,还就得县令那样的官敢用。 他家承哥要是能拼一把弄个县令当当还行,否则一个小文吏,价值不够看呀。 堂远闲聊几句,带着盼儿离开。 大湾村也在忙,但是都在忙着吵架。 佟丽在双鸭山被人打破头,伤口都只剩新疤了,没想到扫帚沟的人那么齐心,为这事儿还能记仇。 扫帚沟的人翻山越岭过来,就为了抢枣子。 山上无主的东西,蘑菇、榛子,哪一样不是勤快人多得,懒人抢不着呢。 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外人进来拿,那就是另外的说法了。 扫帚沟的人是气不过,凑了几个脾气冲的过来。 结巴村长被叶青竹摆一道,怎么也要想办法找回面子的。 三五不时挑拨两句,这几个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 大湾村的人开始还没想到佟丽的事上。 村长的侄子嘴上没把门的,说叶青竹就是个匪头子,大湾村是个黑心匪窝。 这么指名道姓的说,那大湾村的人可不忍了。 乡野人骂架,若是纯纯看热闹,着实花样多口条顺。 可要是骂到自己头上,那就是热血上涌,声音和气势啥都不能输。 菱角被师父拉去练功,堂远和盼儿还没回来,一时之间院子里就剩下他自己。 心慌,孤独。 叶青竹也难得有不想长大的念头。 争吵声越来越大,叶青竹顾不上品味情绪,匆匆上山。 他家小七去挖药材还没回呢! 山上这么个吵法,一听就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看见扫帚沟的人,叶青竹就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 这个王富贵还挺能忍,恐怕是早就算计好了时日,就等着征税的时候给他找麻烦呢。 第387章 “都给我闭嘴!” 一嗓子中气十足,两边声音渐小。 怒目而视的两村子人,一个弄不好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吵什么呢?都很闲呐?” 范传德指着对面几个小子气呼呼道: “他们说咱大湾人是土匪!小兔崽子带红花,哪儿显着你了!” “你老白菜做葱花,也不看人家要不要你。” …… 场面很混乱,没一个是老实的。 扫帚沟这几个小子应该是被交代过,本意是找事儿,现在真吵出火气,也没有动手的。 大湾的人更不能先动手,传出去还要不要脸?欺负小孩子? 没一会儿,山下的村民陆续上来,半包围把他们几个圈在里头。 村长侄子后背冒汗,他可没有叶青竹那两下子啊,现在咋收场? 剩下几个毛头小子都是向村长侄子看齐的,裤管打颤,一看就是虚了呀。 外强中干的玩意儿,嚷嚷挺大声,内里都是瘪的。 叶青竹远远看见老三他们在路上,着急回家。 “还吵不? 说说,干啥来的,为啥吵架?” “哎!叶村长,你咋不问问你们大湾村的人呐?” 叶青竹看了一圈,老神在在道: “我们村的人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问你们来干啥。” “溜达,不让吗?” 叶青竹往前探了下身子,看着他们背篓里的枣戏谑不语。 那几个下意识往后躲,反应过来又挺着胸脯瞪回来。 “大湾村这片地方,包括附近的山头,想溜达几天都行,东西你可带不走。 哦,对了,把话带给王富贵。” 叶青竹一个眼神示意,家旺和二常上前,把他们打下来的枣子拿走。 “抢我东西是吧? 叶青竹!我要回家告诉我大伯。 你们都是强盗,丧良心!” 叶青竹甩开腿走上前,跟王富贵的侄子脸对脸。 “你愿意给你大伯当枪使,我不管。 少你娘的在大湾村撒野。” 叶青竹随手抓了几把干枣扔回他们的背篓,双手一使劲,把人推出去几步远。 “慢走,下才再来哈。” 在一阵哄笑声中,几个扫帚沟的小伙子憋屈着退走。 嘴上骂骂咧咧的,就是声音不怎么大。 “家里有孩子的,把枣分一分,回家!” 下山的时候,二秋凑上来问: “青竹,这么搞,王富贵肯定记仇,以后咋办啊?” 叶青竹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佟丽被打,只让他们出药钱都不错了。 他早就记仇了~” 隔着几个山头呢,记仇能咋?自家的地不管? 都是一家老小,一年到头有几天闲工夫? 半山腰上,雅儿小脸红扑扑的。 满载而归的小姑娘,在山间哼唱着欢快的调子。 叶青竹循着歌声拐弯儿,接了小妹一起下山。 第326章 山乌龟 “小七,你没听见吵架吗?” 雅儿摇着脑袋表示不知。 “谁吵架了?在哪儿啊?为啥啊?” 叶青竹简略讲给妹妹听。 “你这丫头,挖药材用手,用眼睛,咋耳朵也得使劲儿吗?” 雅儿煞有其事的点头: “当然啦,我要听下铲子的声儿,要听落叶下有没有蛇。 叶青竹跟她提起,是为了提醒妹妹,以后上山多小心一样儿。 她总喜欢一个人出门,万一扫帚沟的人先碰上的她,受点欺负还好说,动起手来他家小七太吃亏。 不行不行,以后还是让菱角陪着她吧,疯狗听不懂人话。 堂远和盼儿到家,小院子静悄悄的,人影都不见半个。 盼儿站在中央的空地上抬头看看天,对着三哥说道: “羽翼丰,小燕儿飞。 我都不知道以后你们不在家,做饭还有啥意思。” 堂远好笑道: “盼儿啊,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你想啊,等大哥成家,有了孩子,也就是一两年的功夫。 你还想没意思? 恐怕你想要清净,都没地方待。” 盼儿不解: “人多热闹啊,让大哥多生几个,咱们兄弟姐妹一人带一个玩,多好。” 堂远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出馊主意是吧?” 堂远叫着跳开: “大哥,盼儿说的,你为啥打我?” 兄弟俩打闹着跑远,盼儿接了小妹的药篓。 “今天的好沉,小七你挖啥了?” 雅儿调皮笑道: “石头呀,嘿嘿~” 盼儿将药材倒在空地上进行分拣,花花草草下边盖着的,还真是石头。 …… “叶小七,你背石头回来做什么用?!” 叶青竹兄弟俩站在远处看,盼儿确实捧着一块比头还大的石头。 叶青竹把胳膊搭在堂远肩上,搓着下巴叹道: “怪不得背篓那么沉。 这小丫头怎么学六子呢? 你说咱家孩子都啥癖好啊?” 堂远对着旁边翻白眼,大哥跟别人家当了爹的人似的,这语气明明就是宠溺…… 雅儿洗了手脸,带着一把小匕首出来。 第388章 “这可是好东西,我还在犹豫是卖了它,还是明年开春种菜园子里呢。” 盼儿让开半步的位置给她,盯着这个不圆不扁的玩意儿看。 “啥大病啊,还得吃石头?” 声音轻轻的,真就是心底很疑惑。 雅儿笑着说: “五姐,你换个思路想。 晒干的药材好多都是花草树根呢,咱们生病了不还是照样得吃? 我反而觉得,吃石头不算大事。” 雅儿在上边比划来比划去的,舍不得下刀子。 后来,雅儿还是将那么大一块收了起来。 药材可以再找,等家中急用钱把它卖掉就是。 可惜这块儿山乌龟没能等来它的春天。 重阳节这天,刚好福禄回家。 长久带着两个熊孩子过来凑伴儿。 几人玩闹的时候,熊二摔了一下,刚好头磕在角落放着的山乌龟上。 几声惊呼传来,家里其他几个放下手头的活儿就跑。 “老二,你咋样?迷糊不?” 熊威紧张的看着自家傻弟弟,碰脑袋可不是小事,万一真摔傻了咋整? 熊二揉着脑袋呲牙咧嘴的说不出话,福禄掰开他一根黑手指头,没看见流血。 “呜~哥,我想要娘!” 熊老二倒是没哭,但是这话让人听着怪心酸的。 熊威搂过弟弟笨手笨脚的拍着: “娘病了,治好就回来。 爹答应的好好的,就快了啊。” 长久问道: “二啊,没事儿吧?疼了就喊两嗓子。” 熊老二用掌根儿来回揉着,没一会儿来了句: “完蛋了,肿个大包。” 叶青竹按了按熊二的脑袋,确实一个大包。 “小七,找个消肿的药给老二抹点儿。 没事儿啊,过几天就好了。” 雅儿端着一个特制的小木碗过来,里边是黑黑的药糊。 熊二拆了头发,雅儿刚用木片涂一下,就瞥见自己的宝贝疙瘩。 “这……这个!我真是……” 雅儿用木片指着辛苦弄回来的大家伙欲哭无泪。 唉!它,裂开了。 可见熊二这一下磕的不轻啊。 熊威咧着嘴问: “小七妹,你放石头在这儿干啥?我帮你扔了嗷。” 雅儿连忙拦人: “可别,我从山上背下来的。 山乌龟,好东西。” 呃……啥玩意儿? 福禄最感兴趣,他早就想要个乌龟王八鳖,原以为只有水中才能活,山上也有? “山乌龟没有腿?” 雅儿好笑道: “这是药材,就是藤根,也叫地不容。” 福禄略有失望点点头。 堂远多看了六弟一眼,是他不好,承诺给弟弟的海龟,现在影子都没有。 弄好熊二的伤,几个小点的孩子全都老实下来。 雅儿找了锯子要把山乌龟切片,长久自告奋勇帮忙。 就是这个薄厚不均啊,影响美感。 “久哥,你这个手艺确实比不上我六哥的。” 长久扛着锯子道: “咱家几口人加一块,谁敢跟福禄比哟我的妹子! 你就凑合用吧,反正晒吧晒吧,应该也看不出来。” 熊二上了药,凉丝丝的不疼了,嘴上开始欠嗖嗖搭话。 “熬成药汤子谁能看出来? 那咋?喝药的还得挑挑摘摘?不好看的不治病啊?” 雅儿顺着辫子点头: “嗯,话是没毛病,但是药铺子压价也有可能。” 熊威小手一摆,大气道: “没事儿的妹子,咱哥几个上山再帮你整几个,卖的钱都给你。” 雅儿眯着眼笑: “好啊好啊,不要钱的长工,不用白不用啊!” 长久轻轻踹了熊威一脚道: “真不争气啊! 小七妹,五五分咋样?” 雅儿摇头。 熊威眼睛闪了闪,不知想了啥,腆着脸问: “小七妹,哥哥刚才大意了。 不要五五,不要二八,四六咋样?” 雅儿故意绷着不肯点头。 其实这东西没有茯苓好卖呢,有挖它的时间,找点别的更好。 但是这种药材医治腹痛效果很好,所以属于是丰富了雅儿自己的药材“小库房”。 如果长久他们几个闲着招猫逗狗的,那还不如跟她合作。 “这样吧,包括上山和进城的一套,我七你们三。” 第327章 雅儿找帮手,福禄被认可 熊威两个还没自己赚过银钱,双手赞成。 “同意!” “成交!” 长久跟着万成去卖过猎物,再说他从小也没到缺衣少食的地步,对银钱没啥渴望。 “那就这么定了,小七妹辨认药材最重要。 明日咱就开整?” 雅儿处理着药材的切片,无所谓道: “我随时都可以啊,等征税的结束,时间更充裕呢。” 家中的税布早就备齐了,况且姐妹几个轮换着来,织好的厚布做衣裳被子都足足的。 再说还有几件兔皮袄子,加上之前囤下的粗盐,就算今年冬天大雪封山,也足够让他们足不出户生活到开春的。 聚闲帮的人到大湾时,无疑是税收最顺当的村子。 第389章 叶青竹这个村长是老熟人,况且大湾村那几个特性的人,也没底气在这时候闹腾。 叶柳承十二岁就进了县衙,甭管最终能不能站下,毕竟有这个能耐进去过。 哼,换了他们走路能掉二两土的人?屁股大的字儿写不出来一筐。 叶青竹啥手段也不用使,村里人和谐多了。 费崖没空找堂远叙旧,只简单说起过,熏兔方子在贵人手里,提醒他们可千万别耍小聪明。 万一栽了跟头,他费崖一个小蚂蚁,护不住叶家的人。 堂远当然拍着胸脯保证,一手钱一手货,他可是正经的买卖人,这点儿诚信肯定守得住。 待送走了征税的这些人,堂远心里又琢磨开了。 聚闲帮到底多少个门路?大人物?衡州那家还不算大? 他肯定不在乎一个小小的熏肉制作方法,在南地很多人都会的。 也就是盼儿和雅儿瞎鼓捣,恰好味道还不错。 有两个妹妹在呢,好吃的将来还会有。 但是费崖这个老斗鸡眼,藏的够深啊。 聚闲帮,有点意思哈~ 盼儿两人的酿酒大业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福禄背上自己的口粮,在清早静悄悄再次离家。 梁启同那边雷打不动的,每年都要准备县城各大户的新桃符。 或大或小,总之谁家也不得罪。 剩下的拿到农市售卖的,那就要看他们父子俩什么进度。 今年多了个叶福禄,前期准备期间,压力骤减。 梁启同专心的开始雕刻,留下梁愚师兄弟探讨基本功。 一秀偶尔双手捧着个木玩具插入进来,小孩子的天真纯粹,往往能给福禄更多灵感。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构画。 天亮的时候若是有空,就用笔画下来一个个草图。 笔墨都是家中拿来的,即便柳承没在家,毛笔的制作也没有停下。 只不过现在更倾向于精品,那些残次的东西,多数用来给村里的孩童拿着玩儿去了。 叶家的到来,看似没有给大湾村带来什么改变。 但有孩子的这几家慢慢发现,原来上蹿下跳掏鸟捉蛤蟆的孩子,现在更愿意蹲在沙土地上划拉。 不管是叶家也好,梁家也罢,纸张都是金贵东西,浪费不起。 福禄画在一些木片废料上,床底下的小箱子里,大大小小的有十几二十块。 梁一秀翻出来献宝似的给爷爷看,梁启同才知道,这个小徒弟闷声不响的,竟然自己设想了不少。 梁启同眼中的赞赏藏不住,福禄却低着头不知所措。 见惯人情冷暖的他,太知道自己不应该掐尖显摆。 梁愚才是梁家的正宗传人,将来是梁一秀。 他本是想在下次归家时,把这些木片带走的。 “福禄啊,你来,师父有话对你说。” 两人关在屋子里,梁启同单刀直入,指出福禄这些画样的优异之处。 但他毕竟经验还不够,所以梁启同真正意义上的倾囊相授,该是从这时候算起的。 “你来看,祥云要这样搭配。 还有啊,桃符也是有讲究的,什么人家用什么等级的。 平民老百姓用线雕。 商户用半雕。 要是有官身的,大姓宗族,选上等桃木抛光……” 屋里藏了一只蛐蛐,应该是准备过冬的。 师徒俩越说越精神,它也跟着掺和。 另一个房间,哄睡了孩子,梁愚娘子不免有些抱怨。 “哼~你这个小师弟心眼子还不少,这是打算干啥? 早早出徒了要去单干呐?” 梁愚斥道: “你这人,小点声儿。 福禄当初可是答应老爷子的,将来学到的东西都给一秀。 要是秀儿也没这个命,将来还有我孙子。” 梁愚娘子不屑: “你可得了吧,到嘴里的肥肉不咽?” 梁愚多少也是有点落寞的。 “唉~梁家靠这个手艺,传了好几辈人。 偏偏就我不争气。” 梁愚娘子捅着自家男人胸膛出主意: “你说,我娘家堂嫂的小闺女咋样?就那个二娟儿。” 梁愚问道: “挺老实的孩子,提她干啥?” “我过两天带孩子回趟娘家,二娟要是没定人家,你说跟福禄是不是挺合的?” 梁愚劝阻道: “你可拉倒吧,一个闷葫芦,配个炸天响。” “啧~这不是正好嘛!福禄性子忒闷,可不得找个爱说爱笑的? 那就这么定了,我先问问我堂嫂去。” 娘们儿家就是喜好撮合人,福禄才十岁呢。 梁愚没当回事儿,满脑子想的不是木头就是下刀顺序。 他也就靠着勤能补拙,死记硬背的刀法,才能勉强给他爹帮忙。 梁愚醒来就继续昨日的活计,根本就没想起来跟他老子和小师弟说上一个半个字儿。 师徒俩聊到后半夜,又困又乏,翌日起得也晚。 梁愚没想到他娘子说风就是雨,半晌午就背孩子回娘家去了。 小一秀好几个时辰没来,福禄好奇问起。 梁愚一拍脑门儿,娘子不在家还得麻烦小师弟做晚饭呢。 梁启同虽然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第390章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小两口的事儿啊,他也懒得过问。 福禄做吃的,怎么都要比师父师兄强,就是量掌控不好,但也不算多大问题,能对付填填肚子就好。 九月十三,梁家小院多了个叽叽喳喳的少女声儿。 那个叫二娟儿的小姑娘,突然就闯入了叶福禄的生活。 第328章 长久买狗,雅儿生气 霜降过后,农家人的重点变成了忙活着收菜。 这个时候到了女人们大显身手的时候,织布做鞋也好,收菜腌菜也罢,男人们不是做不来这种细致活儿,而是男耕女织,日子长久。 万成要带着三个小崽子进城买衣裳,被菱角知道了一阵数落。 这对师徒熟悉起来后,菱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那荆条。 所以此时说起师父来,心不虚气不喘。 “……这日子让你过的呀,啧啧啧~ 你就听我的,准没错。” 菱角要干啥呢?当然是给自家妹妹揽事啦。 盼儿弄的那什么酒,等着就行。 菜园子那点玩意儿,她跟大哥一起,有一个时辰就完事儿。 腌菜嘛,更简单。 师父还想进城花钱? 把这个钱给盼儿多好! “盼儿,肥水不流外人田,二姐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盼儿无语望天,嗯,顶棚该打扫了,啥时候又挂了几条蛛丝? 天凉了,这个窗纸也要重新换。 去年的酸腌菜没够吃,今年要再买一口小点儿的缸…… 家里家外哪儿都是事儿。 “二姐,你猜我长了几双手?” 菱角:“两只呗,多了不得是妖精嘛!” 盼儿软声道: “对呀,就俩,我忙不过来的。” 菱角愣了一下,掰手指头算算,自家七口人,师父他们两口,熊家兄弟两口,哎呦天,多了多了! “那个……当时脑袋一抽,嘴巴一张,话就漏出去了。” 盼儿:……漏?? “大不了我来做,你帮我把料子裁了,好不好嘛~” 被二姐晃的晕头转向,盼儿点头答应下来。 自己的姐姐,她不会真不管的。 再说师父教他们拳脚功夫以做防身,这份师徒情在,帮着做身衣服不算什么。 但是二姐没算过,这样一来,家里的布料不够用啊。 盼儿在家出来进去的挠头,等十八去镇上买,还是自家姐妹几个慢慢织嘞? 小七不由得问五姐转悠啥呢,盼儿没说二姐满口答应人家的事儿,只说二姐有这么个想法,她也觉得合理。 但是目前布料上有点小问题,不知道该怎么选。 雅儿星目一眨道: “交给我好啦~” “总不会还有第三种解决办法吧?” 雅儿娇俏一笑: “你操心你的咸菜缸去,放心我肯定不会办砸……” 雅儿推着五姐去洗那些大缸小坛,自己则是背着小手去找万长久。 自从后院麦冬嫂子怀孕,赶集都不用卖鸡蛋了。 徐婶子早就跟他们说过,鸡蛋攒够整数让娇娇来取就行。 村里的婆媳那么多对,也就徐婶子吧,里子面子都顾到了。 集市那天,雅儿长久几个小孩子“携巨资”去镇上。 家里要定一口中等的腌菜缸,雅儿挑选了好久。 要么太过矮胖,不好搬动。 要么就是细高,装不下多少东西,价钱还不便宜。 长久和熊威三个毛小子等得不耐烦,自顾去集市里边儿转了一圈。 雅儿担心长久不懂的还价,毛毛躁躁的再花了冤枉钱。 匆匆定了一口矮胖的缸,跟老板说好了散急送上门。 等找到长久他们,冤枉钱已经花完了。 正经事没干,他们仨买了只小土狗。 一处人少的角落,雅儿柳眉倒竖,双手交叉托着胳膊肘。 “啥狗要四十文呐?拎出来我看看!” 长久三个小子缩脖低头不敢说话。 完了,小七妹生气了。 长久忐忑的拿出同样瑟瑟发抖的小狗,土黄土黄的,黑鼻头,白眉毛白腮帮子。 “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狗,走,回去找卖狗的算账去!” 雅儿气势汹汹就要带他们回去,长久站在原地不动弹。 “小七妹,人早就走了。” “你!哎呀~气死我了!” 熊威帮着说话道: “小七妹,那个人说了,这是难得一见的好狗,肯定值这个价钱。” 熊老二也帮腔道: “真的真的,他就带了一只黑狗和这个,我们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雅儿用指头轻轻戳着熊老二: “你还感觉你们几个好厉害是不是? 要不是看你前两天刚磕了脑袋,看我不使劲儿打你! 人家说啥你就信啥,还哪儿来的钱买布做衣裳?”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 让长久来赶集,是雅儿的主意。 怎么算都比买成衣合算的呀。 一眼没看住,少说一句话都不行。 “咋都不说话啦?啊?久哥少给你做个袖子行不行? 熊威,裤子给你做一条腿的好不好?” 熊老二嘟囔着: “那不成裙子了吗……” 第391章 雅儿气结,这是穿啥的问题吗?是他们把钱花偏了呀! 长久献宝似的把小狗塞给雅儿,毫不在意道: “小七妹,狗是给你买的。 我去年的衣裳够穿,不用给我做新的了。” 熊威哪能同意? “老二还小呢,他穿我的。” 熊二:“我不穿你剩下的……” 雅儿单手夹狗,大声娇喝: “别吵啦!” 然后气鼓鼓自言自语: “早知道就不该带你们来,有这功夫,我砍价都完事儿了。” 雅儿也没抱过狗,学着方大牛抱猫的样子,将小黄狗托在怀里。 “还不跟上?” 长久三个人连忙小跑几步,成护卫之势围着雅儿。 熊二歪头小声问长久: “七丫凶起来不给面子,你咋那么惯着她?” 雅儿眼刀子嗖的甩过来,熊二乖乖闭嘴。 长久和熊威张嘴无声嘲笑他,挤挤挨挨的集市上,几个小孩子灵活钻过人群。 雅儿找到卖布的摊子,经验老道的跟人家摊主讨价还价。 小镇上的买卖,赚不到什么大钱。 所以雅儿讲价的空间有限。 怎么都找补不回来的空缺,也不能真的让他们谁没衣裳过冬。 多逛这么一会儿,卖布摊子前来了不少人。 好几个不打听布,都来问雅儿的小狗怎么卖。 长久生怕雅儿还在气,冲动之下真的转手把它卖了。 “不卖不卖。” “别问了,给多少钱都不卖。” “我们不是卖狗的,那老头儿早走了,下个集赶早啊。” 长久拒了好几波打听狗的,雅儿勉强接受,这家伙确实有点值钱。 第329章 阿清送消息,偶发现酒味 补齐了布料钱,小土狗算是名正言顺归了叶家。 三哥怕猫不怕狗,五姐应该不会嫌弃它吃得多吧? 虽然没听说狗抓耗子,应该也能震慑一下猖狂的肥老鼠。 田里除了晚下种的荞麦,没别的粮食。 家中两个大的下地割荞麦还没回,所以雅儿几人回家时,只有盼儿和堂远在。 盼儿下意识看向三哥,甚至准备好了随时挡在他身前。 结果叶堂远,他笑嘻嘻凑上去逗狗! 盼儿站在一边磨牙,好啊,原来只是怕猫啊~ 还好他们有几年交情在,否则说不定盼儿要怀疑,会不会是她这个妹妹哪里没做好啊? 小七带狗就行,她养猫就不可以? 几个男孩子站成个圈逗狗玩,雅儿拉着五姐的手抱怨。 “你说他怎么敢的啊? 方大牛那只猫都没花钱,他们被人忽悠好几十文呢!” “不过好多人跟我问价要买它,我一想,它应该也是不错的。 算了,那就留下吧。” 盼儿点了点小妹的鼻尖儿,问她: “其实你也是喜欢的吧?” 雅儿咬着舌尖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不说话。 虽说养兔羊鸡的,但是跟狗还不一样。 毛茸茸的肉团子,走哪跟哪儿。 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人看,专注的样子,仿佛你就是它的全世界。 菱角他们扛着荞麦从地里回家,小黄狗奶凶的叫了好几声。 菱角一脚把它勾起来抬到膝盖高,端详了一会儿道: “哪儿来的你? 腿儿都颤了,还敢对我叫唤?嗯?” 叶青竹只瞥了一眼,小黄狗呜咽一声不再干嚎。 “大哥你看你,狗都被你吓着了。” 叶青竹道: “你愿意扛着一捆粮食逗狗,我还懒得管你呢。” 说着自己找地方把东西放下,揉了揉肩膀。 菱角这才反应过来,荞麦轻飘飘,看着老大一捆,实际上没啥重量啊。 但是大哥不如她力气大,应该是累了。 虽然在镇上和回家途中,雅儿已经言语说教过他们,但长久还是担心大哥会发火。 小伙子乖乖给大哥打了洗脸水,熊威见状,识趣地拿来干帕子。 叶青竹擦脸的间隙,问他们到底闯什么祸了。 长久如实将卖狗的经过一讲,就半垂着头等大哥说他。 叶青竹把帕子往肩头一搭,任何责怪的话都没提。 “大哥,你咋不说我呢?” 叶青竹道:“男子汉,事情做都做了,承担后果就好。” 长久头更低了一些,闷声道: “小七妹帮我们垫了买布钱,我这就回家找我爹……” 菱角一巴掌盖在他头上问: “找你爹干啥? 拿钱啊?还是找骂啊?” 长久:“当然是拿钱了,本也不是小七妹想要,是我硬要给她的。” 菱角道: “长久啊,二姐我还想夸你呢,这个机会把握的好。” 长久:“啊??” “黄狗白脸金不换。 这小家伙选的不错!” 菱角高兴的拍着长久,傻孩子一愣一愣的。 “真的假的?你别为了安慰我编瞎话。” “去!你看我很闲吗? 真真儿的,要是冬天的崽子就更好了。 这时候的也行。 小七不懂,说你啥了别往心里去。” 长久心虚的摆着小手道: 第392章 “可别啊,该听还得听,她说的也有道理。” 菱角:“哎呀我不管了。 反正狗还不错,今晚都在家吃饭,回家叫你爹去。” 雅儿虽然嘴上碎碎叨叨,但是做饭时还是不自觉的留下小狗的那一两口菜汤。 十九这天,周清潭跑了一趟叶家送信。 他家距离县城近,自家又有一个铺面在开门做生意,消息更灵通。 “柳承成功通过考核,现在正式留在县衙户房了。 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们一声,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该干啥就干啥去。” 堂远以拳击掌道: “我就知道承哥能行! 这小子,不愧是我兄弟。” 叶青竹嘴角翘了下,又恢复了大哥的沉稳。 菱角她们可就自在放纵多了。 张罗着上山打点野味开开荤,又想给柳承捎带点银钱衣裳。 周清潭说完了正事儿,眼睛就不时张望一下。 菱角问他找什么呢? 周清潭满脸都是疑惑: “你家怎么有酒味?” 寻常人家,若不是有酒瘾,不应该有藏酒的啊。 更何况叶家也没什么长辈,更没听说叶青竹好酒。 堂远眸色一闪,勾肩搭背把周清潭请到远处密谋。 菱角啧啧出声: “完喽~阿清和老三凑一块儿,盼儿啊,你的酒有着落了。” 雅儿:“嗯?这不是好事儿吗? 二姐你说谁完了呀?” 菱角:“还能有谁?他们俩脑壳里装的都是算盘珠子,肯定有一个要被坑呗。” 盼儿道: “这话太肯定了吧?就不能是他们俩和平共赢?” 菱角撇嘴摇头,这可不好说。 之前去周家买粮食,感觉俩人要动手了都。 过去好一会儿,俩人还维持着姿势没变。 “哎呀~奇怪呀,这回咋这么和谐呢?” 菱角不知道,她两个妹妹此时看她才奇怪呢。 好像二姐巴不得这俩人较量一下? 堂远找上周清潭,自然是看上了他家在县城的铺子。 周家有地有山,那个小铺子也就是用来卖一些地里的产出用。 像是物产不丰的季节,基本就是关门歇业的状态。 自家的铺面,不用交租金,所以偶尔关门也不心疼。 县城不管是杂货还是布庄,都是经营好些年的了。 周家想要抢占这部分,那还是有点不够。 叶家的姑娘会酿酒,这件事还是另周清潭很意外的。 不过她们从远处而来,带着点祖传的秘方或是手艺也说得过去。 就说白狼县这个地方,没听说谁家会做酒曲嘛。 叶堂远的提议,周清潭很动心。 酒是个长久买卖。 只要不是大灾之年,有粮食就行。 而且叶堂远还提到了花香酒和果香酒,这可是新鲜东西。 这事儿就是互相试探个意图,勾肩搭背躲在房檐下可商定不下来。 新酒还不到日子,两人重新约了时间再碰面。 直到周清潭离开,菱角才又发现一个事儿。 把小黄狗拎到木墩子上,一人一狗对视。 “阿清来你怎么不叫? 我扛个粮食捆你就嗷嗷的凶我,为啥啊?” 第330章 大的秋猎,小的看家 柳承能成功通过全部吏考,其实是在他们意料之中的。 或许是对自家兄弟的偏爱,也可能是一种直觉。 但周清潭带来确切消息,也确实安了他们的心。 正好堂远还想再见见费崖,刚好去看承哥的时候一起办了去。 盼儿准备了一罐子蘑菇酱,二斤小米面煎饼。 一套换洗衣裳,新做的一双布鞋,还有一件兔皮背心。 柳承住的房子,只有房东一个男人,还不定期要出远门。 想也知道,没个人做饭洗衣裳的,在吃喝上肯定不那么方便。 这个季节的煎饼虽然不会放坏,但是家里的小米面没准备那么多,现磨肯定是来不及了。 隔一日,堂远背上包袱出门。 叶青竹一个人敲打荞麦,姐妹三个都忙着各自的事情。 磨磨的事儿自然还得叶二姑娘来,盼儿要收拾芥菜和白菜,雅儿在裁衣服。 一下子十几个人的呢,可不轻松。 盼儿紧赶慢赶,甚至叫来长久他们三个来跑腿。 白菜要下地窖,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等到酸菜入了缸,其他菜各归其位,姐妹三个闷头开始做衣裳。 冬衣都是留了口子的,既方便塞东西,也好放线。 小孩子的还稍微好做点,像万成的那套,都是三个人合力做的。 菱角的针线活比以前好了不少,不仔细看,也没人能发现她藏疙瘩。 几个人做完地里的那些粗活,再来弄这些针线布料的,就能明显发现手指上的口子和倒刺。 菱角的拇指上,在指甲根的位置是密集的小红点。 生了倒刺就用力一揪,新旧叠加,有的就伤到了肉皮。 雅儿算是最会保养的,认真修指甲,仔细剪倒刺,还会拉着姐姐们涂油膏。 要菱角说,抹手上的这些,攒一攒够煮一大锅菜了。 雅儿振振有词,女孩儿家的手多金贵呀,以后要做那么多活儿,现在不对他们好,将来能配合干活儿吗? 第393章 好在雅儿也只弄了一点点,就是润一润干裂的指头。 索性就随她去吧,了不得二姑娘过两天上山多猎点东西卖钱,五姑娘多织两匹布换家用嘛。 三人先可着万成和熊家俩孩子的做,等到衣裳完活儿,也到了万成要进山打猎的时候。 熊二太小了,进深山拖后腿不说,还干不了啥。 万成只能把人再转托付给叶家。 堂远羡慕的看着大哥和二姐收拾进山的东西。 家里不留人可不行,盼儿和雅儿还都是小姑娘呢。 菱角兴致冲冲翻出来自己的双钺。 擦拭着上边的灰尘还在喃喃自语: “早知道飞龙寨的人来时,就应该慢慢跟他们玩儿。 我都还没过瘾呢,他们也太不禁打了吧……” 叶青竹磨刀的手一顿,忧心忡忡看着菱角。 感受到奇怪的视线,菱角顺着看过去,大哥那是什么眼神儿?! “咋了大哥?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叶青竹深深皱着眉道: “菱儿啊,你喜好个别的都行,杀人和赌这两样,大哥养不起你,也兜不住你啊。” 菱角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话让他误会了。 “哈!大哥我不是杀人上瘾呐。” “你自己琢磨琢磨呢?刚才说那一大堆,换谁听了不慎得慌?” 菱角假笑两声道: “我的意思是,当时只顾着收拾人,情急之下用的柴刀,导致我现在双钺用着不顺手。 我应该稳扎稳打,用他们练练招儿的。 你也想太多了,杀人这种事,一辈子有一回就够我吹的了。” 叶青竹也是以防万一,他的妹妹,脾气虽然差了点,但肯定不是杀人狂徒。 “我是怕你好好一个姑娘家,身上沾染太多煞气,对你不好。” 菱角道: “这有什么的?还能防鬼辟邪呢。 叶青竹愁的还有一样,二妹都十四岁了,连个上门问亲事的都没有。 模样身段也还过得去啊,咋就这么安静呢? 名声这东西,你不在意人家在意啊! 当初送秋税时候,还真有人看上菱角这个力气大的姑娘。 这一年不是忙着土里刨食,就是兵祸徭役的。 等闲下来一打听,我的娘嘞,那姑娘还敢杀人呐?! 这哪是要娶媳妇儿?这不是个夜叉嘛! 叶家二姑娘原来也是有人想惦记的,只不过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被传言和名声所累。 万成带着一串尾巴,开始了今年的秋猎。 村子里还是会有人羡慕的,甚至胡美芝也曾想要鼓动范传德,去求一求万猎户。 之前胡美芝和万成闹的不愉快,在利益当前的时候,就得厚脸皮一点。 是范传德自己不争气,窝囊废的样子干啥啥不行。 好歹叶青竹和菱角也敢出手,范传德是自己杀鸡都不敢。 这样的男人,指望他进山去打猎? 估计是要被吓尿裤子。 胡美芝有气没地方撒,只能哑巴吃黄连。 又一年过去,她肚子还是没动静。 眼看着徐家和陈家的媳妇儿肚子越来越大,这女人在村里难免酸言酸语。 小村子里这些事儿,平静又鸡飞狗跳。 叶家的小黄狗一天比一天大,盼儿几个舍不得拴起来。 本来有墙有门,哪想到这么小个东西自己刨了个洞钻出去。 自家两亩的地方还不够它撒欢儿,出去在村里像个大爷似的转悠。 撵鸡追鸟,叼鞋子钻草丛,不是脏兮兮的回来,就是被人用苕帚撵回来的。 跟它生气吧?它又听不懂人话。 但是主人生气或是高兴,它又精明的能感知到。 家里盼儿几个拿它没办法,桃李庄的福禄也不好对二娟儿摆冷脸。 人,是师嫂请回来做客的。 他刻木头,她陪着。 他闷头喝粥,她给夹咸菜,防不胜防! 若是在外头,福禄有的是办法解决一个黄毛丫头。 但这里是师父家。 福禄的收敛,让二娟儿变本加厉。 本来这姑娘就叽叽喳喳吵的很,他皱过几次眉,她还能识趣儿的注意脸色。 如果她是个不长眼的,福禄早在第一天就能让小丫头片子哭着回家。 唉……真是个麻烦。 第331章 各自繁忙,堂远暗立志 做木工的,大概都有个好脾气。 二娟儿在梁家是最闹腾、最话多那个。 师徒几人要赶制桃符门神,院子里几乎听不到说话声儿。 精雕细琢,且梁半仙儿不许儿子和小徒弟用模子。 这东西就是争个巧字,否则他梁启同去给人家打嫁妆多好! 耐心是基础,还得有眼力、有好记性、有想法。 错了一丝,就毁掉一块桃木板。 每年这个时候,梁愚娘子都是不敢多话打扰的。 现在梁一秀能跑能跳,但也不敢在他们做木活的时候捣乱。 二娟儿新鲜劲儿过后,便吵着想回家。 梁愚娘子一个乡下小妇人,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抽了个空闲时间,把孩子交给邻居照看,自己匆匆又回了一趟娘家。 二娟儿还小,大人的心思自然还看不透,只道是小姑姑想让她看看门神咋雕的呢。 第394章 堂姑嫂俩人关在小屋子里说了会儿话,不知道二娟儿跑出门又返回来偷听。 话说得含糊,但十岁左右的孩子已经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梁愚娘子要赶回家做饭,门闩抽动的声音响起,二娟儿受惊的兔子似的藏到了别处。 梁家院子里就少一个人,福禄感觉少了五百只麻雀。 重归安宁,整个世界都清透许多。 专注在门神刻画上,福禄几人话更少了。 往往都是视线模糊,或是内急实在忍不住才停手。 哪怕渴了饿了,也想忍一忍把手中的线条打磨完。 堂远当时进城先找的费崖。 哪知这人竟然还有离开白狼县的时候。 还好他也不是专奔着费崖来的,扑空就扑空了吧。 给柳承带的东西放在租住的小门房,时辰还早,正好桃李庄离县城近,便决定去看看六子。 进院映入眼帘的,就是成片成片的木头,老中少三代人坐在木头中间的缝隙里。 那一幕的感受,当时的堂远还形容不出来。 就好像六弟他们,跟木头融合在一起的样子,他作为局外人,看的是一幅有生命的画。 模模糊糊的明白,梁半仙儿的门神,应该是被他注入精神和生命力的。 梁愚娘子倒了水,请他在堂屋先坐下。 “他们不到天暗是不会停手的,小兄弟多等等吧。” 堂远用同样轻的声音回道: “梁嫂子尽管去忙,我跟一秀玩一会儿就是。” 等到福禄晃动咔咔响的脖子,余光扫到三哥坐在那边,眼中先染上笑意。 “师父,我跟三哥说会儿话,吃饭不必等我了。” 梁半仙儿点头应允,福禄弄干净身上的木屑,才起身走向堂远。 小哥俩儿搂着走出院子,一路向村口的方向。 天色已晚,堂远不可能在梁家留宿,福禄也习惯了这种一路叙旧,一路相送的方式。 “六子长高了一些,要不要过两天给你送粮食过来?” “不用,师父又不会亏待我。” 堂远顺手掐了把福禄的脸蛋儿,笑道: “好~过年的时候,咱们给梁师父多准备年礼。” 家里没有了兔子的买卖,进项肯定锐减。 “不用了,照常准备就好。” 堂远正色道:“欸~那可不行啊。” 看了看前后左右都没人,堂远凑近了道: “承哥留在县衙当差,每个月怎么也有百八十文的。 你五姐的酒快要开坛了,只要味道没问题,凭你三哥的本事,只看赚多少,定然不会赔本。 梁师父把你养的很好,咱家得感谢他呢。” 生意的事儿,福禄现在也帮不上忙,但是三哥的能力他信。 “家里还在做毛笔吗?” 堂远点头道: “做着呢,就是不多。 这还是把兔子给方家养着,但是活计好像一点没减少。” 福禄听着三哥絮叨,都是家中的小事,但是安心。 等到二人走到村口外一里地,堂远挥手让弟弟回去吃饭。 天边有一片淡墨色的云,看样子是要下雨。 城门口此时最是拥挤,往返的行人踩着关城门的时辰堆在那儿,人推着人往前走。 门房小房间里,堂远点了油灯。 看得出柳承已经尽力保持干净了,但这个时辰还没回来,衙门那边事儿还不少。 灶房那边煮了碎米粥,开锅后就改了小火温着。 纸和书没敢给收拾,堂远在屋里转了个圈,打算把衣裳给他洗洗。 “哎呀~屁大个地方,衣裳都哪去了呢?” 堂远挠头,就一双旧鞋,一套里衣在家。 “总不能放在主屋吧……” 柳承抱着个木盆,浑身疲累的推门进来。 “三哥,你要进主屋干啥?” “呀,承哥回来啦,我去找……嗯?衣服从哪儿端回来的? 我还打算帮你拾掇拾掇呢。” 柳承神色太过自然,所以堂远也没起疑。 “晾在别处了,正好顺路。 咱哥俩吃口东西吧,早点睡。” 堂远道:“我煮了点粥,你那儿不是还有蘑菇酱嘛,对付一口算了。” 柳承顿了下才说: “我去邻居家要碗咸菜吧,换换口味。” 柳承把衣裳放在床上,拎着空盆出门。 没多久他再回来,木盆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粗瓷碗的咸菜。 堂远也没多问,填饱肚子,俩人头脚相对。 堂远还想跟柳承多说一会儿,但床那头传出绵长的鼾声。 唉…… 黑暗中,堂远叹息一声。 想要生存空间更好一点,终究要多付出不少的。 大哥也好,柳承也罢,甚至小六子,全都想办法成长起来,尽量护着那个小家。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用有限的本钱,让它滚雪球一样,越聚越多,给家人优渥一些的生活。 寒风吹得落叶击打窗棱,雨迟迟未下,一等就等到了天明。 天色还是阴沉,不点灯的房间,甚至都做不了阵线。 堂远独自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惧头顶的风雨欲来,步子沉稳而有力。 路上就在回想,见到柳承那一刻,他都有点不认识承哥了。 第395章 高高瘦瘦的,脸色发白,眼圈青黑。 问他是不是衙门里的人和事很难办,他也不说。 门房那个小房间里,除了柳承带来的东西,几乎什么都没添置。 但是堆满了各种书和册子,有陈旧的,甚至吹口气就能掉渣儿。 第332章 新酒开坛,阿清失言 虽然在县城没见到费崖,但消息听了不少。 秋税征收的粮草,及时补充了宁州君的空缺。 赵卓翊虽然没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但是昌黎城,破了! 赵氏兄弟们见势不好,立即改变战略,将矛头对准赵卓翊。 其他几王忙着跟马宗纬争夺燕国地盘,哪里还顾得上赵卓翊的死活! 几位国主中,他还算的上是仁爱其子民。 可惜了一个皇室后裔,在北地封王称雄的人,最后死在乱军之中。 他死前,最先想到了谁呢? 后世说书人也曾猜测,或许是留在昌黎城死死坚守的妻儿吧。 也有人觉得,他不舍那大片疆土。 若不是想要争夺更广阔的天下,就偏安一隅,或许没有马宗纬冒头的机会。 也有传言说,他心心念念想要为他的小十弟寻一处中原宝地埋骨,但最终,他的下场还不如早逝的十王。 他为兄弟收了不完整的尸,可他自己却尸骨无存。 赵卓翊死前想什么,不关叶堂远的事。 但是他们越打越乱,扰了他的计划! 战场虽然推移到燕州边界,但从燕国被瓜分,天下混战不断。 靠近战乱中心的百姓纷纷四散逃命,天下之大,好像一下子就没了普通人的生存之地。 越来越多的人逃向深山或是国土边缘。 当初生存环境恶劣到人人嫌弃的地方,被几个月兵祸逼迫,荒无人烟的地方开始形成村落小镇。 这样的地方,金钱不再是万能的。 人们过着以物易物的简单日子,食物和药材反而是最紧俏的东西。 各地游商挣不到钱,有脑子活络的商人就打上了他们的主意。 原来的无人地,现在到处都是闲散“活奴”。 给口吃的就有大把大把的人扑上来求着干活,人不如畜生。 小作坊渐起,开垦荒地,牧羊挖矿…… 只有外面的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 宁州是马宗纬的老巢。 他从后背刺了赵卓翊,便不会允许自己的后院起火。 但新收归所有的燕州不同,管理政务的官员配备不完善,他的注意力又都在天下。 手下能人再能干,也难免有所疏漏。 白狼县下辖的两个小镇就被波及了。 燕北有一条还算富有的铁矿脉,当初佟广海就是被扔到那个地方去的。 挖矿需要非常多的劳动力,艰苦程度自然比种地要命的多。 铁矿被马宗纬的人接手之后,矿工有很大的缺口。 兵荒马乱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披着好几层外壳游走在势力之间。 燕北地广人稀,就算有人想管,也鞭长莫及。 这就给了人可乘之机。 那时候被拉走做苦力的,也被称为蚁工。 堂远那日回家,也是想要给大哥提个醒儿。 燕国国主都没了,以后还不知道谁能赢呢。 最危险的是柳承,千万别因为站队被牵连。 结果堂远回家就碰上万成要进山。 左右战线还在昌黎城,最近也没看见有流窜的逃兵。 所以堂远简单跟大哥说了些县城的消息,便眼含羡慕的送他们出门。 “万叔带着孩子呢,不会进山很久的。” 堂远安慰的是熊老二。 这小子,爹娘离家日久,一直相伴的亲哥哥也不在身边,冷不丁的一下,有点受不了。 成年人排解烦恼,无非是喝酒吃肉享乐子。 小孩子呢? 那就让他忙起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没空想哥哥呗。 堂远没敢让雅儿再进山,现在也就是收一些松子什么的,其实也不值钱。 盼儿的酒开坛那日,周清潭如约而至。 只是叶家少了那个明媚爽朗的二姑娘,让周清潭心底有一丝丝失落。 堂远用筷子蘸了一点品尝,确定没有苦味,才喝了正常的一口。 他也尝不出来好赖,熊老二眼巴巴问道: “叶三哥,咋样?带劲不?” 堂远:“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呀” 转脸跟周清潭和盼儿说: “你们尝尝,说说感受。” 熊老二对着雅儿眼神丰富,大概就是三哥自己啥也不懂,还装大尾巴狼。 雅儿可不敢说。 盼儿喝了一小口含在嘴里,仔细品着其中的味道。 尤其是对比,她做出来的酒,比锦峦县那边的有什么差距。 周清潭饮酒不多,也是个喝不出好坏的。 一大口下肚,像喝凉水一样。 盼儿脸色都没变,但周清潭脸色从额头到脖子根儿全是红的。 起初几个人还笑他,但是渐渐的,颜色越来越红,实在有点骇人。 他们笑不出来,但周清潭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事儿。 “我也说不好这酒如何,盼儿,要不这样,我带一点回去给我爹?” 这一批的酒还是淡了一点,比盼儿预期的差上许多。 第396章 但是按照她的感觉,给人拿走喝问题不大。 堂远勾着周清潭称兄道弟论交情。 “阿清,你这就见外了。 多给伯父带点儿,自家的东西,费点功夫的事儿。” 周清潭想要挣脱,奈何叶堂远紧紧拘着他。 “叶老三,你少跟我这儿灌迷魂汤。 说吧,打得啥算盘?” 堂远惊讶的等着眼睛: “哎呦呵呵~我那点盘算就在明面上呢。 阿清哥,你回去跟伯父商量商量,我的酒寄卖也是那样,不如你周家进货呀?” 堂远挤眉弄眼样子滑稽,玩笑语气说着极认真的想法。 当初堂远确实想给租金,酿酒寄卖的。 他还是不太放心别人卖他的货。 但是今天突然改主意了,自己要做大,必然不能事事亲为。 周家是个很好的桥梁。 周清潭现在有点迷糊,知道叶堂远是个精明的,所以并没有明确答应下来。 “我有点醉酒,你别想蒙我,等我清醒了再来谈。” 堂远故意很夸张道: “才一口,算什么醉啊?” 周清潭心里明白,嘴上迟钝。 “反正我现在不跟你谈。 盼儿,装酒,我要回家,回家。” 盼儿一看,周清潭说话都慢了一步的样子,好像确实像喝多了。 找了个空葫芦,打满酒递给周清潭,犹豫一瞬还是叮嘱堂远: “三哥,你往镇上送一送吧,阿清哥这样子……” 周清潭笑得有些憨。 “不用,二姑娘呢?她力气大,让她送我。” 第333章 开小灶?那不能 院子里刮过一阵西北风,除了几声乌鸦叫,其他都很安静。 周清潭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堂远捂了他的嘴,拖着就往院子外边走。 “我看你像个正派人,喝酒说胡话我不跟你计较。” 周清潭琥珀色的瞳孔有一点涣散,看上去眼神专注而认真。 “二姑娘力气大。” 堂远:“哎呀我知道,我扶着,摔不着你,快走吧。” 周清潭点点头,顺着堂远的力道离开。 从大湾村到周家,周清潭半路上就已经清醒了,但五句话不离“二姑娘力气大”。 后来堂远也弄明白了,就是自家二姐给他的印象,根本挥之不去。 简直哭笑不得。 还以为这个少男少女,真有点什么旖旎心思呢。 过了野鸡岭镇五里多地,周清潭没再让他送。 家中一个懵懂的熊老二,心痒痒的也想尝一口。 盼儿赶紧盖上酒坛子。 雅儿揪着他的耳朵警告: “熊二,你敢偷喝试试,我肯定给你下药,最苦的那种。” 熊老二用小脏手护着耳朵根儿讨饶: “别叨叨啦,松手啊你倒是。 我不喝,真不喝。 上次是长久哥非得喂我嘴里的,真的真的!” 雅儿将信将疑的松开手,那时候她也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三个人就已经喝多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得算话哈。 再说了,这是三哥准备卖的。 敢偷喝,我可揍你!” 小七姑娘的拳头,打一下还是有点疼的。 熊老二对着雅儿的背影做鬼脸。 盼儿眼笑眉舒,又学会一项技能,小姑娘很是开心。 盼儿若是开心了,那自然是自己动手做好吃的啦。 现在正是吃鲫鱼的好时候,堂远带着熊老二下河,准备用网兜捞上几条。 这条河哪里有鱼,哪里有泥,早被堂远摸的一清二楚。 熊老二也是在河水里泡大的,也就多半个时辰,两人收获还不错。 “三哥,等会儿回家,能不能让五姐帮我整点别的菜吃?” 堂远哆嗦着上岸穿鞋,问他: “这是为啥呀?你不吃鱼啊?” 熊老二有点后怕的样子,弱弱说道: “不是不吃,是不会吃,鱼刺卡嗓子眼儿。” 堂远无奈道: “你慢点嚼不就行了吗? 好不容易吃上一口肉……” 熊老二猛摇头: “不用不用,我吃咸菜好了。” 堂远指着他道: “我们吃肉,你连口汤都喝不上? 回头等你爹娘回来,还得说我们虐待你里!” 熊老二瘪着嘴: “我爹娘啥时候回来啊?” 堂远轻轻叹息一声,软和了语气道: “我也不知道啊。 不过如果顺利找到人呢,应该很快就回家了。” 熊里正两口子确实离家挺久的,堂远又打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熊老二年纪小,还算好糊弄。 啊不,是单纯好说通。 怎么跟爹娘相处他没经验,但是没有爹娘在的日子怎么过,叶家的兄妹七个都很有经验。 盼儿得知熊老二被鱼刺扎过嗓子,就想办法给他做了点别的荤菜。 就像堂远的想法一样,万成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就没道理他们吃鱼,让熊老二吃咸菜。 现在的猪肉还不好存放,正好家里有充足的盐,现在吃的都是咸猪肉。 新鲜的小鲫鱼熬汤,一道咸猪肉焖白菜,脆萝卜蘸酱,这饭食,跟县城的人家比也不差什么的。 第397章 雅儿端着筷子瞄一眼三哥,再余光看看五姐,鼓着腮帮子说: “咱们算不算偷偷开小灶?” 堂远倒是会安排: “小七啊,你不能这么想。 大哥二姐连着吃好几天干粮,确实得好好安慰他们一下。 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们俩了。” 雅儿问堂远: “那你干啥?” 堂远颠着屁股坐正了一点,表情严肃道: “等他们回来,我就要去找阿清哥谈生意了。 赚钱的事情拖不得。” 盼儿放下筷子问道: “不是说外边更乱了吗? 你现在还出去?” 堂远摆摆手,眼睛放光道: “所谓的乱,只是针对老百姓的。 真正有权有势有钱财的,就算受影响,也很少很少。 不管什么世道,从富人身上赚银子,永远要比压榨穷人更好办。” 具体这里边的道理,堂远跟她们说不上,但是他自己心中有了章程。 只差家中还脱不开身。 这个时节刚刚好,家里没有繁重的活计,他就算出去跑一两个月也使得。 熊老二还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啥,闷头就是一个吃。 鱼肉他也是想吃的,心中对鱼刺还有阴影,几番尝试,也没干对小鲫鱼下筷子。 堂远几人虽然说着话,但吃饭的速度没减慢多少。 几乎是同时的,盆光碗清。 熊老二现在已经学会主动要洗碗。 这小子,面憨心秀。 当然盼儿几个也做其他的事,干不来欺压他一个小孩儿的事情。 阴沉沉的好几天,秋风太狂躁,把这场雨吹个无影无踪。 每日梳头发,盼儿和雅儿都要抱怨一下这干巴巴的感受。 毛躁的头发,木梳不沾水,就是梳不顺。 两个小姑娘清瘦归清瘦,但是比村里别家的姑娘白净不少。 麦冬媳妇没事儿的时候就带上叵罗过来串门子。 按照她的说法,怀着孩子的时候多看看好看的人,将来的孩子也好看。 盼儿和雅儿从未在意过自己的长相,倒是闲聊的时候说起,家中福禄长得最招人喜欢。 福禄能被小姑娘惦记的,恐怕也就是个长相了。 性子不讨喜,家境也不好,但他正在学糊口的本事嘛。 叶家小子多,福禄又是最小的,桃李庄那边的人,难免动心思想要招赘。 这么大的事儿,肯定不会找他个半大孩子说。 叶青竹太远,梁启同又只是个半路师父,这时候应该也说不上话。 于是有人把目光放在柳承身上。 县城才多远?真招来合心意的半子,多跑几趟也值得呀! 柳承在户房忙着学东西,被人七拐八拐托关系问到面前的时候,可着实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 大嫂还没着落呢,难道最小的六弟得抢在前头? 那是万万不能的! 六弟就是他们家的,可不能低声下气去人家过憋屈日子,不管那人家好与坏,都不行! 第334章 黑熊引争执 说起这个终身大事,柳承还算计着时日呢。 等他这边忙完这一波,就在县城打听打听媒人。 大哥也到年纪了,没长辈帮着张罗也没事儿。 大哥这么能干,有不错的姑娘愿意,他可以先帮着安排相看。 刚猎到一只百八十斤野猪的叶青竹,还没等高兴大笑呢,先猛打好几个喷嚏。 菱角想到那时七月七,她跟阿清闹出来的误会,控制不住脸皮抖动。 长久这个臭小子,还以为菱角是嫉妒了呢。 “二姐,你不至于吧?” 菱角耳朵尖微红,心里是虚的,面上则挑了眉。 “怎么着?姐姐我的喜怒哀乐还得跟你申告一声儿?” 长久哪儿敢呦! “哎呀二姐啊,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大哥也就搞了个小野猪,你别羡慕。” 菱角好笑道: “我打这么大野猪的时候,你还上山下河耍呢! 我羡慕他? 他是我亲哥,卖了银子也是我们兄妹一起花。” 然后高傲的摇晃着下巴尖小声道: “我羡慕个屁,我乐呵着呢。” 长久跟熊威嘀咕: “得,我这还多管闲事了。” 也不知道是野猪的血腥味吸引了野兽,还是菱角随口一提,一语成谶。 远处丛林落叶中,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万成神情紧绷,示意他们找位置躲藏好。 他自己则两下窜上树顶,定朝着远处张望。 待确认了来的东西是什么,对着两个小的打手势。 哦?来的还是个大家伙? 菱角终于来了点兴奋劲儿,长久和熊威则是按照进山前的约定,各自找了安全的地方待着。 叶青竹刚刚弄死一头半大的野猪,力气也就剩下五六成。 这个状态无疑是拖后腿的,所以他也自觉的准备好防守姿势躲着。 万成带着菱角抓紧时间查看地势,极力寻找对己方有利的条件。 没多久,影影绰绰的出现个大黑影。 每挪动一步看着缓慢,但这段距离,也没用上多久。 远远看着,那不是个成年大黑熊嘛?这玩意儿咋能出现在这块地方呢? 第398章 不只是菱角,万成这个老猎户也心中存疑。 但现在也不是找寻原由的时候,眼前这个大家伙拐着弯儿就往野猪这个方向来了。 是跑还是打,也就是一个呼吸,万成对着菱角做手势——打它! 成年黑熊身上都是宝,可能卖不少银子呢。 菱角嘶哈嘶哈的,这会儿才算是正式提起兴趣。 打猎嘛,就得找这种值钱的玩意儿。 野鸡山兔对叶二姑娘来说,就是打打牙祭的东西。 黑熊不断接近,万成几人把呼吸放到最轻。 这是个壮年的公熊,战斗力没得说,想要靠师徒俩拿下,还是有点小麻烦的。 长久和熊威那小短腿儿,真有事儿逃命都跑不快。 叶青竹不在最佳状态,还得分心看护两个小的。 所以他帮不上太多。 野猪的血腥味会吸引更多的野兽山禽,天上徘徊的乌鸦虎视眈眈。 它们长翅膀的,也不敢跟黑熊抢肉。 绕着这片天空飞旋,就是等着捡剩呢。 利用野猪,能换得一只黑熊,这买卖太值了。 前提是,万成他们有把握把黑熊弄死。 皮糙肉厚,眼神儿不好,嗅觉灵敏,耳力不错。 进山之前,万成有叮嘱过一遍,大体型野兽都有个什么特点。 本就是以防万一的讲解,没想到现在还真用上了。 万成带来的是弓箭,其实有长兵刃,重兵器,对战黑熊才叫游刃有余。 之所以束手束脚,是不想破坏这么好的一张皮子。 菱角的双钺算是守为主,攻为辅,出其不意好制胜的一种兵器。 对战黑熊,有点不合适呀。 万成悄悄从树上滑下来,找了另一处高地对准黑熊。 成熟的兽了,最会加小心捕食。 万成让菱角配合,两人各射瞎一只黑熊眼睛。 找位置就消耗不少时间。 在砍柴和打猎这两件事上,叶二姑娘是难得的有耐心。 时间一刻又一刻的溜走,黑熊撕了野猪入腹,看样子就要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熊了。 长久和熊威难得见识这样刺激的时候,没想到磨磨唧唧谁也不出招儿。 白激动了! 万成师徒等的就是它吃饱的时候。 人还有“饱暖思淫欲”的说法呢,动物没啥烦心事,更得是这样。 犯懒的黑熊这是要回自己的地盘睡大觉了。 就这个时候,警惕性能降到最低。 说时迟那时快,万成和菱角快速动身,把自己跑出一条残影。 早早计划好的路线,和磨合出来的默契,两人很快占据有利位置搭弓射箭。 嗖~嗖! 随着两道尖锐的破空声传出,木箭已然没入黑熊双目。 怒吼声响彻山林,过了一会儿才穿出来。 那应该是疼痛传递到脑袋里的时间吧? 黑熊果然开始发疯,横冲直撞的奔跑、捶打树木。 禽兽之间也有着严格的强弱等级。 黑熊忍受不了疼痛在这片毁山灭地,生存在这片区域的其他鸟兽纷纷逃离。 此时的活动范围和时辰已经不是万成所能预判的。 刚吃掉那么多食物,力气也会很充足。 万成让长久和熊威趁机再撤远一点儿,留下叶青竹和菱角给他做帮手。 山中的树丛多笔直少枝桠,被二三百斤的大家伙撞一下,细枝末梢没少掉落。 万成和菱角眼睛紧紧盯着黑熊的活动轨迹。 一头到手的野猪做饵料,若是让它跑掉,那真是亏到滴血。 一路走一路做记号,防止长久和熊威走散。 他们心思都在黑熊上,没注意翻了几个山头。 这头黑熊跑到万成常去的那边也不算意外。 深山里正有另一伙人在四处狩猎。 黑熊消耗不少体力,再给上一两刀,妥妥的就到手了。 万成没舍得熊皮,所以还想再等等。 这一等就出问题了。 那伙狩猎的人也发现了黑熊,且两伙人还起了争执。 菱角对猎物有耐心,不代表对人好脾气。 “姑奶奶明白告诉你们,黑熊是我们的,你们一根毛都别想碰!” 好言说不通,那就只能上手比划比划了。 第335章 菱角骂人 对方一看就是个酒囊饭袋,眼神浑浊,身子亏虚。 身边跟着的几个精壮应该是护院之类,那个亏虚公子还带了个叫崔喜的随从。 “乡下丫头不知好歹,这黑熊就得配我们家公子这样身份高贵的人。 给你们一两银子已是高价,别蹬鼻子上脸。” 菱角气得头顶冒烟,手持双钺步步逼近。 “你们家公子这小身板,也敢让几百斤的公熊配? 哈哈哈,笑死我了! 欸,那边的小白脸,你这张脸是借来的吧?丢人不丢自己个儿?” 崔文浩眼神不怀好意,上下打量菱角。 农女就是野味足,虽然脸蛋儿保养的不细嫩,模样看着顺眼。 胸脯嘛,不厚不薄,嗯……够用。 这个腰…… 视线刮到脖子以下的时候,菱角就已经压不住火了。 挡她吃饭赚银子者,不死也要脱层皮! 天皇爷爷保佑的,还敢审视她身子? 第399章 “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下酒! 什么细糠喂出你这么一头矬猪? 天天吃点东西,不长肥肉光长胆子了是不是?” 万成本来看对方没有穿着华贵的人,所以才没有拦着菱儿跟对方争。 但那个公子模样的人喊随从崔喜,不得不让他多想。 天下姓崔的虽多,可万一碰见世家的旁支,那也是个麻烦事。 县城的崔大户早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崔家人,几乎是自立门户的状态。 难道现在乱糟糟的,还跟主支发生了牵扯? “对面的公子可是也姓崔 ?” 万成也是跟过贵人的,当年王爷在京城行走,他作为侍卫长,出去也被人叫过“爷”的。 崔文浩眼中闪过异色,矜贵的点点下巴。 “正是,你这猎户,一辈子也没猎过几头黑熊吧? 想来深山乡野,是卖不上高价的。 崔喜,加二两银子,让人家早早家去吧。” 那个叫崔喜的谄媚而笑。 “还是公子心善。 哎,那个汉子,你过来领银子。” 黑熊其实只有双眼中箭,并不致命。 只是奔跑碰撞中消耗了气力。 所谓凶兽,虽然不及人的智慧,但兽类的本能超乎想象。 崔文浩想要熊掌熊皮,靠着这个稀罕找门路换自己重回家族。 最后一刀不是万成和菱角捅的,严格来说,黑熊也不能十足算他们的。 这山间的狩猎规矩,也不是谁都会遵守。 况且利益迷人眼。 只是崔文浩太着急了,那个叫崔喜的,也太抠门。 万成心中有数,但区区三两,确实抵不上师徒三人的辛苦。 叶青竹一直尽量降低存在感,就是在观察。 对方人多势众,行的不行的,也有十几个呢。 崔喜也是仗着这一点,荒山野岭的,公子随便安排几个人缠住他们,最终黑熊还不是公子的? 这几个人太贪得无厌,三两银子还不痛快答应? 菱角那又是另一个想法。 不就是干架嘛,姑奶奶人都宰过了。 她是担心这边打起来,黑熊耍心眼儿偷偷跑掉。 她哥的野猪都被黑熊吞进肚子了,不捞到足够的好处,心有不甘! 万成看一眼当下,趁着黑熊没完全恢复力气,他一箭射出去,正中心口让它毙命还是轻而易举的。 就是毁了这张皮子,要白白损失不少银子。 他还得养儿子呢。 “崔公子想来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先来后到的道理,应该不用我多言?” 崔文浩神色闪烁,这乡野匹夫,还不怎么好糊弄的样子。 “这是自然。 不过……” 崔文浩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狡诈。 “黑熊先来到我们跟前,你们随后而至,这先来后到,你也应该明白的吧?” 崔喜收到自家主子的示意,连忙翻找银两,嘴上还不忘说: “这位大叔,你带着一双儿女靠打猎过日子也不容易。 你想大黑熊是一般人能打的嘛? 我们带着这么多人都不敢说完完整整能弄到手呢。 要我说啊,你们也得知道点好歹。 那不是有句话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们要是折条胳膊少块肉的,那不也得余日艰难? 你瞧瞧,那黑熊还有力气打人呢。 啧啧啧,这份危险我们担了,你还是快些带孩子离开吧。” 说着话,崔喜想强行把银子塞给万成。 万成脸上那么长一道疤,看着是有单瘆人。 但是男女有别的,他又不好去摸人家姑娘。 他们家主子啊,来这种偏僻地方,也就尝鲜这一项能算点宽慰了。 他可不敢动主子看上的东西。 再瞅瞅后边那个没说一个字的少年,那眼神儿,跟条毒蛇似的。 看来看去,还是找这个汉子吧。 他还是嫩了点儿,看不出万成才是三个人里边,最不好下手的。 “菱儿,时机差不多了,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学的怎么样。 青竹,去给你妹妹搭把手,别的啥都不用管,护好你妹妹就行。” 叶青竹担忧的看着万成,十几号人呢。 万成点点头:“去吧,他们碰不到我衣角。” 这话说的,可真是瞧不起人了。 崔文浩虽然犯了错,但毕竟身份高,家里只是想让他改改毛病。 身边配备的人手,个顶个的都能打。 菱角舔了舔唇,舌尖在贝齿上一划,肉眼可见的兴奋。 将双钺绑在腰上,从小腿上抽出匕首,左踮一下,右跃一下的,很快就到了黑熊不远处。 叶青竹紧紧跟着妹妹,他的目光盯死了那些包围的人。 谁要是敢动菱角一下,看他不拼命! 崔文浩勾勾手指,出来四个人围上万成,留下两个守着崔文浩没动。 其他几个满满收拢包围圈,将一头黑熊和叶青竹兄妹圈在中间。 崔文浩找了个视野还不错的位置坐下,像是看困兽斗勇一般,遇上招式漂亮的,还拍着巴掌叫好。 那副纨绔样子,就差一挥手让随从大赏了。 菱角的心思都在黑熊身上,不能伤了皮子,不能现在砍了熊掌,眼睛还是瞎的。 第400章 跟它打,有点无处下手。 菱角那边刚跟黑熊打起来,叶青竹也同崔文浩的人交了手。 崔文浩没想到一个猎户还有这么高的战力,或者说,他就不单纯是个猎户。 第336章 熊掌争夺战 万成不想跟对方结死疙瘩,所以只是掰折了那四人的胳膊。 两息四个人,也算是给姓崔的一个反应时间。 崔文浩要是够聪明,就该让他的人停手。 要么直接撤走,要么坐下来好好商谈一下黑熊买卖问题。 大家公子,这么点银子怎么可能拿不出来? 不过是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让他认为乡人无知,还比不上他家的奴仆。 崔喜只是个跑腿照顾主人起居的,一丁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万成突然出手,眨眼间四个打手就断了胳膊。 吓得他连滚带爬往崔文浩的方向逃。 这一变故还让崔文浩怎么看戏? 手下废掉四个,换崔文浩下令不必留手。 本来他只想要这只黑熊,并不想伤及无辜。 既然他不是普通猎户,还这么不识趣,那就别怪他高山密林给他寻个埋骨地了。 在他们这类人眼中,人同禽畜没什么分别,只看背后的麻烦大小而已。 万成也没想到,这崔家公子,心倒是够狠。 一时间万成被人缠住。 不管是叶家兄妹,还是崔家的人,对大黑熊都有点投鼠忌器。 他们奇异的形成一种平衡,或许只有等黑熊体力耗尽才能打破。 当然了,两伙人的争夺,让黑熊很不高兴。 它也在努力想要逃生。 叶青竹为菱角挡下其他几个人的不时攻击,菱角则跟黑熊胶着,避免让它碰到大哥。 对方毕竟人手充足,围杀黑熊根本没有尽力。 几个人还能轮换着休息,多说就是提防着点儿叶青竹兄妹。 那个小子太爱用阴招,防不胜防。 崔家人是一招一式统一练出来的,不同于叶青竹,什么歪招儿都敢上。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崔公子也看累了,想要回家温香软玉。 于是身后一直贴身守着的两个加入战局。 人不多重要,他要熊。 两人一看就是功夫更硬的,万成担心两个孩子受伤,当下一发狠,找了个弱的做突破口。 三招过后,重伤了两个,包围圈围不成,万成找准时机飞身冲出去。 几个起落到了叶青竹身后,破了对方一记攻来的重拳。 现在好了,变成多人混战,里边夹着一只受伤的熊瞎子。 崔文浩稳稳当当坐在一边看热闹,还不时点评两句。 自己带来的这十几个,都是他爹娘的心腹好手。 要不是那个老不死的非得揪着他的小错不放,这种破地方,请他都不会来。 “崔喜。” “公子吩咐。” “回去找人打听打听,这父子三人是哪个破落村子的。 那个丫头还不错,爷要换换口味。” 崔喜摆着笑脸应是。 “噢,对了,记得把她洗干净点儿,爷可不想闻到一丝土腥味。” “我的主哎,您就放心吧,小的办事儿,还能出这样的岔头,那不是丢我叔叔的脸嘛!” “哼~算你懂事。 去喊一嗓子,爷饿了,要吃熊掌,让他们快点儿。” 崔喜硬着头皮靠近打斗的几人,还得躲着点蹦出来的树枝石子儿。 “我说,崔甲头,你们快着点儿啊。 公子出门一天了,要吃熊掌呢!” 万成三人自然也听见了喊话。 菱角大眼睛一瞪,管他什么甲乙丙丁,先下手为强。 一个空翻必过对方鞭腿,恰好单手撑在另一人肩膀。 稍稍用力,她把自己送到黑熊面前。 灵巧且锋利的匕首划破黑熊的脖子,带出一道血线。 跟着崔文浩的两个人也是反应灵敏的,几乎在菱角的匕首割破黑熊皮的时候,两人合力砍下一对熊掌。 菱角气得破口大骂: “茅坑里打嗝,你吃屎撑的啊? 败家玩意儿,熊掌能那么切嘛?” 叶青竹大喊: “菱儿,后三!” 菱角一把扯下腰间的双钺,回身就是密不透风的防守。 近战用不上弓箭,万成自信于自己的功夫,并没有带其他兵器。 赤手空拳打翻对方八个人,已经是发挥不错了。 当然对方也只有两个人佩刀。 砍了熊掌的那两个,意图找间隙将熊掌取走。 菱角正在气头上,还能眼睁睁看着? 钺属于江湖兵器,这东西不是他们训练常见的东西。 所以刚才攻击菱角的那人应对的手忙脚乱。 菱角一路招式过后,伤了三个人。 叶青竹解决了剩下的,当场出了哎呦喊叫的人,还站着的就剩下被称作崔甲的两人,万成,气喘吁吁的叶青竹和气呼呼的菱角。 熊瞎子躺在地上半死不活,脖子上和一对前肢血流不止。 凄惨的嚎叫响彻山谷,惊走了弱小的山禽,浓重的血腥味也吸引来别的野兽。 熊皮还能补救,但是熊掌可越放越不能吃的。 崔文浩翘着腿拍巴掌,将所有人视线吸引过来,才缓缓开口: 第401章 “喂,那猎户,你不就是要银子嘛。 刚才三两你不同意,喏,现在七零八碎的,可以了吧?” 万成皱着眉,脸上的疤都绷的紧紧的。 “崔公子,看在你身后家族的份上,公平交易,我认。 若是再无理取闹,哼!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万成说的太有底气,就连叶青竹和菱角都觉得,万成真有什么大靠山。 其实他还有什么呢? 旧主赵卓翊,死无全尸了啊! 崔文浩心里犯了嘀咕。 乡下的庄子他又不是没玩过,林林总总那么多人,可没哪里的猎户有这份气度和胆量。 重新审视万成三人,每一个都是目光炯炯,毫不躲闪畏缩。 难道运气这么差劲,碰到什么隐居的高人不成? 崔文浩起身,整理下仪表。 “欸,开个玩笑,别这么认真嘛。 那对熊掌是我的人砍的,就三两银子算我买的如何?” 万成衡量一下,再扯皮下去没意思。 遂点头算是赞成。 菱角白眼翻上天,英气的眉眼,不扭捏的姿态,崔文浩觉得,这村姑还真别有滋味。 菱角小声叨叨着: “什么人呢呐,不会身上就三两碎银子吧? 今儿还跟三两过不去了。” 叶青竹担心她的话会坏了师父的安排,所以浅咳一声提醒她。 崔文浩眼珠子一转,笑着对叶青竹说道: “这位兄弟身手不赖,我就不行了。 不如留下个姓名住址,改天让我随从请你们兄妹来府上玩。” 第337章 虽失熊掌,虎从天降 叶青竹冷着脸道: “不必麻烦了,粗鄙乡人,不配登公子的风水宝地。” 菱角扑哧乐出声,大哥的嘴啊,也是挺损的。 崔文浩听着这话没问题啊,不知道那个傻村姑有啥可笑的。 关于熊掌的去处,万成也没什么好办法。 就算他能带出深山,也还是要再找买主。 其实崔文浩岂止是觊觎一对熊掌? 只不过因为万成三人看起来都不好惹的样子。 他堂堂崔家子弟,阴沟翻船更没有脸面。 崔文浩挥手,崔甲包上熊掌,护送着崔文浩退走。 附近已经有狼群的影子,跟他们耗下去,不是良策。 待崔文浩的人消失在视线中,深厚的落叶发出沙沙声。 那是附近闻到血腥味的野兽受到吸引,前来争夺食物的。 万成背起少了两只熊掌的死尸,带着俩徒弟原路返回。 跟人对打,还有个招式面子要顾忌。 畜生不管这些,猩红的眼睛只盯着万成追。 “师父,这样下去不行,等会儿带上长久和熊威,咱们更跑不远。” 叶青竹想要分开走,保证人是活着回去的。 万成换了口气道: “现在开始别冲动,别自作主张。 先接长久他们俩,菱角断后,青竹开路。 大概半个时辰后,叶青竹找到长久的藏身地。 身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跟了一路也不嫌累,且很有耐性。 万成将黑熊交给菱角,自己在前方带路。 从山谷到山顶,他们好像在越翻越远。 换了叶青竹断后,来不及一刀毙命的,就尽量重伤让它留在原地。 他们带着黑熊尸体一路跑,后头的飞禽走兽一路追。 万成沉声一句: “到了,小心脚下。” 原来万成带他们找的躲避之地,是一处断崖下的天然洞穴。 因为入口隐秘,里面还算干净。 对于他们来说,手脚并用进去不难。 但是跟在后边的四脚兽就不行了。 乌鸦秃鹫倒是能在洞口盘旋,不过弓箭在身,敢飞进来一只,就弄死一只。 他们急需要休息恢复体力。 长久和熊威两个小的,累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儿。 从接到人,到现在停下,俩孩子还一个字没说呢。 菱角探头,顺着山洞往上看,一只细狼的哈喇子刚好滴她脸上。 “哎我弄死你,奶奶个腿的,我用你给我洗脸!” 叶青竹有气无力的,还带着点无奈: “菱儿,回来。” 菱角一屁股坐在地上,激起一股细尘土。 “师父,咋整啊?外边那帮玩意儿还守着呢。” 万成道: “现在还算好捕猎,这要是再等个把月,它们能把咱几个吃了。 先歇着,缓过劲儿把熊皮熊胆取了。” 师徒几人互相换着休息,还是年轻好啊,没多久就生龙活虎上蹿下跳。 菱角带着长久和熊威,蹲在黑熊边上又摸又看。 “二姐,黑熊毛也挺糙的,有钱人喜欢它啥呀?” 菱角道:“可能是稀罕吧。” 熊威也问: “我跟这玩意儿一个姓? 也太丑了吧?” 菱角哈哈大笑,叶青竹道: “熊威,你跟你爹的姓,它叫个熊而已。” 黑熊长得确实不好看啊,头大眼睛小,还被射瞎了。 “师父,缺俩手的熊皮,还能卖上价钱吗?” 万成看了看前肢断口,还算整齐。 “影响不大,熊皮多用来做披风或是被子,好的绣娘能在针线上头花巧思。” 第402章 菱角松了口气,可别这么费劲,到头来还比不上一只野猪卖的银子多。 叶青竹问万成,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这里能躲几天,但外边若是来了狼群,那他们岂不成了困兽? 万成道: “咱们合力先把熊皮剥了,等填饱肚子,我把生肉扔到外边就行了。” 没有了新鲜的血腥味和肉,那些禽兽便也不会紧追人类不放。 等五个人从那片地方跑出来,身上干涸的血渍、汗臭、还有几天没洗脸的脏合在一起,几乎到了谁见谁躲的程度。 长久不时抬胳膊闻闻,想着自己今后也要走他爹的老路,心情就不怎么好。 刚进山的时候猎到的一些小东西,被万成放在以前荒废的陷阱中。 这回返家路上再去看,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一只小老虎贪吃,掉进去了上不来。 看周边的脚印,应该有大虎尝试把崽子弄出去。 现在看来,好像它被抛弃了。 不过这家伙也没饿死,反而毛发柔顺。 “啊,这……” 菱角抓着后脑勺,咋办呢?活的嘞! 叶青竹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可行与否。 找个东西把它脖子拴了,用野鸡兔子什么的吊在前头勾着走,能到村子附近就行。 万成在山里找了些韧性极好的树皮,拧成一条结实的绳子。 小老虎看着是个大猫的样子,人畜无害。 但万成知道,畜生就是畜生,不可能通人性的。 有大户人家搜寻活着的猛禽异兽,万成甚至已经想到了买家。 想办法把小虎弄上来,人还是不敢靠近。 最后连拖带骗,也确实把这家伙带出山了。 万成没敢回村,母老虎会闻着气味找来的,他还不想给小村子招祸。 万成带着东西离开,叶青竹他们往家走。 盼儿看见破衣烂衫的他们,尤其是大哥,还胡子拉碴的,简直要被吓死。 “大哥,你们没事吧?咋啦这是?” 菱角道: “盼儿,我的好妹妹,有吃的没有?” 盼儿抬手一指,后来直接大喊: “小七,快点,把柜子里的东西端来。 哎呀~熊二,舀洗脸水……” 一顿安排指挥,洗漱的,吃东西的,治伤的,有条不紊。 等所有人坐下来安静说话,堂远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们道: “你们是打猎去了,还是打劫呢?” 菱角怒拍炕沿道: “还说呢,我们差点儿被打劫。 他奶奶的,现在想想都生气!” 菱角绘声绘色说着山中的事情,堂远皱着眉一想,崔家二他耳熟啊。 那不是县城的大户吗? 他当初还去卖过兔子呢,咋出来这么个纨绔败类? 对了,跟承哥一同考上吏员的,也有一个姓崔。 第338章 算成本 本以为他们进山一趟空手而回,没想到是捡了重要的已经拿去卖了。 堂远跟大哥说了卖酒的事。 多一天少一天,都是自家的买卖,本来不急的。 但是叶青竹让堂远去县城探听一下,那个带着个叫崔喜随从的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生存不易,不得不小心防范。 刚好不影响堂远的计划,他自然是愿意的。 万成花费三日才回来,也是在打听消息。 崔家捂得严实,只知道人是从京城方向来的,具体什么身份,还不清楚。 活着的老虎少见,可现在毕竟不是太平盛世,大户人家也少有玩乐。 也是巧了,万成找买主的时候,被崔家的管家碰见询价。 这虎崽子,一天不得二三十斤肉啊?他可养不起。 崔管家诚心想买,出价自然不菲。 万成只象征性的还了一价,就打听起崔喜这个人。 直截了当问主子,那是犯忌讳。 一个随从总不用遮遮掩掩。 令万成没想到的是,关于那对主仆,崔管家讳莫如深。 没得到有用的消息,起码处理了烫手山芋。 熊皮卖给了老相识,对方是个贩皮子的,给的价格中规中矩。 但对于万成来说,已然足够。 师徒几人商量好,把换来的银子分了。 随后才说起姓崔的公子。 堂远先去找的周清潭,所以才跟万成错过。 周家的仆人把他带到书房,堂远心里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看来阿清哥这人能处。 人还在院子里走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开来,等下如果对上周家父子俩,他还能争取到多少利益。 酒水的利润丰厚,大到堂远早就心知肚明,这份买卖他一个人吞不下。 周家能相对的给他几分公平,外加一点尊重,堂远愿意跟周家合作。 聚闲帮的边虎和费崖,有太多秘密。 书房中,果不其然,周清潭父子俩都在。 微寒的初冬,水壶中热气袅袅。 叶堂远能感受到周家人的善意,要多于关注生意。 “堂远先坐,来尝尝我踅摸的茶叶。” 他懂个屁的茶,闻味能知道那不是清水就不错了。 除了穿的好些,住的好些,周丰年没啥地主的样子。 阿清哥说,他们一家三口也吃白菜和腌菜。 第403章 无非是每天有一顿干饭,两三天吃一顿肉菜。 但叶堂远可是知道,这个平平无奇的年轻小老头,自己建了两座粮库,一明一暗。 至于他怎么知道的? 家里有个承哥脑子贼好使,加上他了解到的田亩及用度,周家过得可太朴素了。 他就喜欢闷声发大财的人! “你妹子弄出来的酒,在白狼县现有的酒里头,能排个中等稍微偏上。 这个生意,我们周家掺一脚。 具体事儿,阿清你们俩说,我得去瘸子家走一趟。” 等周丰年的脚步声远去,约莫说话听不到了,叶堂远微微放松,问周清潭: “阿清哥,你爹费劲泡茶,就喝一口啊?” 周清潭笑笑,解释道: “按理说,咱谈的是酒,那就应该置办两个小菜,喝酒说话。 但是你也知道,上次尝酒,我出丑了。 我爹这才翻出不知道藏哪儿的茶叶招待你。” 堂远正好来了兴趣,问他: “阿清哥,你没喝过酒吗?” 周清潭老实的摇头。 “我爹闲着没事喜欢喝两口,但是我娘不让我喝。 若是知道酒后是那副模样,我绝对不尝那一口。” 堂远藏着笑安慰:“都过去了。” 随后搓着手道: “阿清哥,咱们谈正事呗?” 周丰年在慢慢把家业传给儿子,种地收租子是他的活法儿,不是儿子的。 只要孩子不败家,他爱做啥就做啥。 再怎么地多粮丰,也改变不了他们是乡下人的事实。 县城的小铺子是买给人看的。 或许周清潭也知道父亲的心结,所以才想办法突破。 周丰年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年出一个庄稼汉,十年学不会买卖经。 他想跨越到上一层圈子,但不被他们接纳。 尝试过,失败过,安于乡野,种花种田便是大半生。 周清潭觉得,叶堂远是他的机会。 一无所有又怎样?谁家祖上翻好几代,难道都是富可敌国的存在? 他们周家的田产也是好几辈人攒下的。 “阿清哥,你就出了铺面,还想跟我五五分?!” “叶老三,你算账谁教的?” 说着周清潭从身后摸出小算盘,堂远眸光闪了闪。 这家伙,算盘珠子都油光发亮。 “铺面租金算我的,每月合一两三钱。” 堂远按住周清潭拨动算盘的手道: “你先等会儿,什么呀就一两三钱?你家铺子镶金边儿了?” 周清潭拂开他道: “酒坛子最小的一斤,最大的五十斤,多占地方呢!” “五十……不不不,咱得精,不要多。 五十斤的太容易出事了。” “好好,那二十斤总得有吧?” 堂远默默收回自己的爪子。 “阿清哥,便宜点儿,一两,整数好算账。” 周清潭瞟他一眼,张嘴吐出仨字: “加一钱。” 堂远眼珠子转半圈,点头道: “成!一两一钱算你的。” 周清潭继续拨动算盘珠子: “从你家到县城,运送酒水的车畜脚力每日三十文。” “你再等会儿!” 周清潭好耐性的问道: “又怎么了?” 堂远掰着手指头跟他算: “现在农闲,今年有没有徭役还难说呢。 人多活少儿离家近,怎么还能算三十文呢?” “好,二十八文。” 堂远还是摇头: “不成不成,咱俩一旦干成,这就是个长久买卖,本着多买便宜的原则,人工钱十五文。” 周清潭憋着气看他: “叶堂远,酒坛子那么沉,是要青壮劳力的呀!” 堂远嗤笑一声: “你要是这么说,那你找个车夫,搬上搬下的我家出人啊。 我二姐每日上千斤的酒,也就是舒筋展骨的量。” 周清潭愣了好一会儿,才用力把算盘珠子拨回去。 “好!你狠! 牛车一辆,车夫一个,每日十文。 别再跟我掰扯,这么远的路牛不得吃草啊? 你再说没有牛愿意干了。” 第339章 五五分 堂远摸摸鼻尖道: “我也没说克扣牛草料啊……” 周清潭摇了下算盘,从头开始啪啪拨子儿,嘟囔道: “那你就舍得使唤你亲二姐,早晚是个奸商!” 堂远食指敲敲桌面道: “别念叨了,赶紧继续算,我等会儿还有事儿呢。” 这么一打岔,周清潭发现,他还能出啥? 好的情况下,一斤粮食二斤酒, 哎呀对了,他还有粮食。 周清潭脸上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 “秋收刚过,米粮丰足。 但是我猜,你家用来酿酒的粮食,不多吧?” 提到这个,堂远只能咬着后槽牙说是。 秃子头上的虱子——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 他要是有地,要是粮食多到吃不完,还用这么费尽心思的算计做买卖? 周清潭道: “我也不坑你,卖给军中做粮草的黍米,现价已经涨到了七百二十文一石。 第404章 粮食你们自己想办法弄回去,我算你五百文一石。” 堂远快速在脑子里计算着,随着思考,手指在掌心轻轻划着。 周清潭也不催他,有来有往才叫合作呢。 良久之后,堂远做了下最后的挣扎。 “黍米、高粱、糯米我都要,半买半送,利润五五分。” 堂远啥也没有啊,他只有一个盼儿。 酿酒师父而已,周家也能请得来。 但是这年头,请一个酿酒的还不行,得一同照顾他的家小。 这才是真正的一人出力气,全家不饿呢。 周清潭自己用算盘计算着成本和所得。 最后算盘一晃,所有珠子归位。 “成交,就这么定吧。” 堂远如释重负的松口气,这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佳分成了。 “什么时候能出酒?” 现在铺子不算空,叶家要是有酿好的酒,他还得尽快去县城一趟,把仓库收拾出来。 堂远脸皮厚啊,笑嘻嘻道: “等我二姐来。” 周清潭以为他舍不得雇人搬运呢,调侃道: “叶堂远,你可真抠啊。 我家佃户有闲着的,一天五文八文的也愿意搬酒坛子。” 堂远向后一靠道: “嗯~不是这个。 我二姐来扛粮食,一百斤黍米,五十斤糯米,准备好啊。” 说完堂远撒丫子就跑。 周清潭抓着算盘就想砸了他。 但这把算盘跟了他好些年,最终没舍得。 气的他在书房门口大喊: “叶堂远,你娘个腿儿的!” 关于酒水的买卖,就此定下。 堂远急着去县城打听消息。 今儿风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个时辰没什么事儿,谁也不愿意在外边溜达。 满头满脸的沙土,洗一遍费劲,不洗难受。 堂远轻车熟路的找到聚闲帮门口,刚好听见费崖大声说着要吃鸡。 堂远眉毛一抖,站在门口道: “费哥啊费哥,你可回来了! 兄弟我要想死你了。 走走走,今儿我请客。” 费崖衣衫不整的钻出来,斗鸡眼一看,嘿~这不是叶老三? “你小子又来干啥?” 堂远道: “那当然是来看你的呗。” 费崖眨巴着眼皮道: “空手来的啊?” 堂远:…… “不是说了请你出去吃嘛,走着?” 费崖晃悠肩膀把衣裳穿好,背着手,八字脚的出门。 “那就走着。” 从费崖口中,堂远得知万成他们遇上的人叫崔文浩,是京城崔家的嫡系。 至于为啥来,他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县城崔大户家,在身份上弱了不止一头,对这个崔文浩也得哄着供着。 堂远紧紧皱着眉头,这事儿不好办啊。 他好好的贵公子,跑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干啥? 来就来呗,你好歹穿一身好料子啊。 不然也不至于让万成他们得罪他去。 在山中,万成靠气势和身手唬住崔文浩一时,到了县城只要派人打听,就能知道万成现在啥也不是。 当初有赵卓翊在,不管是熊初默还是万乘渊,都能活的很好。 现在看看,谁还给他们面子? 崔喜得了准信儿,开始着手安排把叶凌儿弄进府的事儿。 而堂远结了费崖吃鸡的钱,心事重重去了趟县衙。 柳承还在忙,忙得只来得及回小屋睡个觉。 时间不多,堂远只能长话短说。 兄弟俩没跟着去,自然想不到那个崔文浩会惦记他们二姐。 只是担心大户人家的公子,在外丢了面子,怎么都要想办法找回来的。 柳承掐着眉心,让三哥放心回家。 县城这边,总还有他注意着。 堂远照旧在柳承这里凑合了一夜,翌日早早出城回家。 桃李庄那边,梁家父子欣赏着福禄自己雕刻的门神图。 他记事起,到现在为止,感受过的人情冷暖,都刻进门神图中。 梁半仙儿盯着这半幅,久久不语。 门神是成对挂着的,福禄只完成了这一半。 一秀绕着他们玩耍时,小手指着福禄的雕刻道: “师叔,好看。” 梁一秀很少主动喊福禄师叔,所以梁愚好奇,探半个身子看过去。 这一看,就激动的喊他爹过来。 门神护佑百姓,他们该是慈悲的、神威的、无畏又仁善的。 这是福禄心中的神,能护凡人的神。 梁愚知道,他在灵气上,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小师弟。 梁半仙儿透过没完成的门神图,好像看到了这孩子的曾经。 “福禄啊,这个,送给师公看看行吗?” 梁半仙儿抚摸着边角,光滑无刺。 福禄看过去一眼,想到那个同样是三角眼的老头儿,半倚在窗边看他笨拙的雕木头,心中有点想念。 “好,要我陪着去吗?” 梁半仙儿摇头道: “不了,我们爷俩说说话,你们在家吧。” 梁半仙儿把门神图烧给了梁老爷子,跪坐在坟边哭。 有欣慰,有可惜。 第405章 咋就不是他梁家的孩子呢?多好啊…… “父亲,还是你的眼神儿好,心境也好。 儿子比不上。 我的儿子也比不上你儿子。 只希望啊,我死前,能看到这孩子真心对待一秀。 唉…… 现在想想,也是咱捡了大便宜。 他这么聪明灵透,谁带他,都能学成。” 梁半仙儿彻底接纳福禄,呕心沥血的想要把一生的经验都给小徒弟。 梁愚也不再有心结,甚至没用梁启同劝,他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 第340章 二姑娘丢了 堂远回家之后,跟家里人说了和周家合作的事宜。 菱角拿上钱,准备早点把粮食拉回来。 最近大风刮得勤,看样子是要变天。 盼儿算着数量,让三哥去镇上订坛子。 叶青竹一个人坐在半山腰,看着自家小院出神。 兔子房变成了柴房,隔出来一块给几只鸡过夜躲雨雪。 东边的偏房还是没来得及安个门窗。但是盼儿她们把里边收拾的很齐整。 靠南那边,现在起了一个土灶。 盼儿说,夏天在屋里做饭太热,放在院子里又晒。 堂远想卖酒,他们便把工具挪到这个小灶间。 日子安定后,弟弟妹妹们也长大了。 好像,他这个老大,已经不那么重要。 “大哥,大哥快帮忙呀~” 雅儿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叶青竹忽地一笑。 “好,放着吧,就来。” 雅儿的小背篓并不重,但是大哥在,她就要喊哥哥帮忙。 叶青竹走在下山的路上,左手提着小背篓,后衣摆被小妹扯着。 或许,当个大哥不用多厉害,只要他们想叫的时候,他就在。 一坛酒,徐家可以闻到一丝。 上百斤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能嗅到酒香。 盼儿呲着牙,笑呵呵洗米,烧水,浸泡。 为了省时间,盼儿把自家留着过冬的黍米淘洗了。 反正用不上几个时辰,二姐便会回来。 用多少米,出多少酒,都是要记细账的。 堂远深知与人合作,在账目上一定要记录清楚。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他跟周清潭,只是相对合得来。 天色开始阴沉,大风还没有停的迹象。 叶青竹把雅儿送到家门口,想了想,调转脚尖,往野鸡岭镇的方向去接菱角。 落叶风沙,肆虐的在脸上拍打。 小顺村的海边,也有强劲的海风呢。 也不知道金大叔他们还好不好…… 叶青竹也不知道怎么了,为啥突然想起那个小小的渔村。 走着走着发现了不对,他都路过了野鸡岭镇,还没看见菱角的踪迹。 按说今天的风向,应该影响不到菱角的速度才是。 叶青竹皱了眉,加快脚步一直找到周家。 在招待客人的小厅,周清潭匆匆赶来。 “青竹,咋回事?二姑娘没回家?” 叶青竹来不及跟他废话,连忙问道: “她几时从你家走的?” 周清潭非常确定的说: “两个时辰,最多相差一炷香。”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对视,眼中都是担忧。 “我妹妹,不见了。” “啥?二姑娘丢了?!” 周清潭还是不敢相信,问道: “有没有可能走小路? 今儿风大,会不会去谁家躲风去了? 还有,万一路上内急呢? 还有……” 叶青竹沉声道: “够了! 我确定,菱儿没回家,没在路上,没有更好走的近路。” 周清潭冷静下来,拉上叶青竹边走边道: “先顺着我家门口的车辙找,好好的大活人还有一车粮食,总不能消失不见的。” 叶青竹是关心则乱,对啊,菱角的身手比他还好一些。 从县城到家,这段路上他自信没人能伤得了她。 风不可能掩盖住所有声音,一定会有痕迹的。 两个人火急火燎出门,从周家门口,到野鸡岭镇方向,沿着路上的车轮印记追寻。 风刮走土,又送来枯叶,路上的印记时有时无。 约莫在周家六里左右,周清潭突然停下身子,蹲在地上用手比划。 叶青竹找的是菱角的脚印,周清潭只能通过车辙判断。 周围空旷,既没有树林遮挡,也没有村庄坐落。 打斗留下的脚印,现在已经难以辨别。 但是车轮在这里有过转向,正着看,是通往丰泽镇。 反着看,应该是县城。 周清潭无法确定是哪里,但叶姑娘确实没回家。 “奇怪,二姑娘要么去县城,要么去丰泽镇,她为啥不回家呢?” 叶青竹联想在山中的那伙人,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阿清,你先回家吧,我得去找人。” 周清潭道: “算我一个,县城我比你熟。” 两人出发去县城的时候,菱角在一间还不错的房间醒过来。 “哪个王八蛋敢敲姑奶奶的头,让我知道是谁,一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哎呦~” 菱角揉着后脑,身上有点皮外伤,多是打斗时留下的青紫瘀痕。 第406章 茜色的床幔,雕花的窗棱,这谁家啊? 正想着呢,门外进来个妖娆的小妇人。 “呀,姑娘醒了?” 这声音菱角熟悉啊。 菱角猛吸一口。 “嗯~就是这个味儿。” 那小妇人翘着纤指,掩唇娇笑。 “呵呵,奴就知道,女人哪有不爱胭脂绫罗、香粉珠翠的呀。” 菱角撇着嘴道: “我是说风尘味儿。 你哪来的?这什么地方?” 那女子脸上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但很快又恢复那副笑模样。 “妹妹的鼻子,还挺灵。” “噢,跟松塔学的。” “松塔?是个人?” 菱角讥诮一笑: “是只小土狗。 你废话真多,我又不是来找你睡觉的男人。 门在哪儿?本姑娘要回家。” 女子软腰细枝的拦在菱角身前: “姑娘,来了奴这儿,得住上几天才能走。 放心,奴不收你的银子。” 菱角双手掐腰问道: “你连女人也睡? 玩儿的够花花。” 菱角一把把人扒拉开,自顾自开门。 女子娇喝一声: “你站住!” 菱角只抬手摇了摇: “不用送了,自己洗床单哈。” 门外只有一条路,路边是烟翠色的矮松柏。 菱角以为是有人看她姿色尚可,掳她来陪笑卖身的。 好不容易摸到大门,门外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大哥,劳烦问一下,我的一车粮食呢?” 没人理她。 当然没人敢搭话了,公子还没玩腻呢。 菱角大摇大摆的想要往外走,实则暗中警惕。 奇怪,咋看都不像开青楼的啊。 剑气激起菱角一身鸡皮疙瘩,抬起的左脚迟迟不敢落下。 脖子前边横了一柄好剑。 他娘的! 吓死姑奶奶了! “干什么?你们谁啊?” “姑娘请回 。” 菱角往后一跳摆开防御姿势。 “你们不是燕州人?” 虽是问句,但菱角语气肯定。 第341章 处处不对劲 不管菱角如何说,对方始终就一句“姑娘请回”。 利刃当前,叶二姑娘就算天生神力,她也不是神呐! 无奈往回走,站在路口的菱角懵了。 往外走,就一条路。 怎么往回走隔几步就是差不多的入口? 菱角边走,边在心里构画。 嘶~ 这地方建的,好像一根整齐的树杈子啊。 叶二姑娘成功迷路了。 方向没错,她从哪个地方出来的呢? 这么大的地方,拢共碰着仨人。 菱角算是艺不高,人胆大。 随便拐进一个路口往里走。 格局一样,就连屋子的大小都一样。 嗯?不对,菱角眯了眯眼,雕花不一样。 远处有夜猫子笑,让人后背发凉。 村里的老太太说过,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这是要死人? 弓着腰藏到窗下,里面没有呼吸声,是间空屋子。 第一次是她运气好,找到第二间的时候,就被里边的人发现了。 “谁?” 一个黑衣男子夺门而出。 菱角只感觉眼前黑影一闪,泛着寒光的匕首距离她的心口只有一寸。 菱角:“大哥,路过,只是路过,我啥都不知道。” 该认怂就得认怂。 该死的!出门应该带上家伙的。 现在处处受制于人。 奇怪,野鸡岭镇啥时候有这样的地方了? 还他娘的都带武器。 这时屋里出来另外一男一女,看菱角的眼神既惊疑又忌惮。 “怎么回事?这丫头从哪跑出来的?” 那匕首的人眼神没离开菱角,压着嗓子道: “不知道是哪个没用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跟出来的女子乖顺自觉的离开小院子。 菱角直觉他们在说什么秘密,可天地良心啊,她还没来得及听呢! 沉默被乱中有序的脚步声打破,菱角余光扫到来人,是个精明的青年人。 这都是哪里冒出来的牛鬼蛇神? 菱角存了十二分警惕,但她现在孤身一身,手无寸铁,只能随机应变。 另一边的叶青竹和周清潭,循着车辙找到一处农家小院。 普普通通,一眼看到底。 干净的甚至藏不住一辆旧板车。 院门大敞四开,就两只老母鸡在院子里晒太阳。 “有人在家吗?” 屋里传来动静,没多久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看她喘气的样子,真怕一口气上不来直接下地府。 “老太太,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这么高,眉眼很英气……” 老太太认真听着,但就是不说话。 周清潭连着问两遍,叶青竹看出不对,提气一吼: “看见过一个小丫头吗?十四五的样子。” 周清潭吓得哎的一声。 老太太有了点反应,抖着手道: “没,没。别处找去。” 周清潭还不死心的向屋里张望,这家,配得上家徒四壁。 第407章 叶青竹没再多问,带着周清潭离开。 “青竹,车轮印就是在这儿没的,咋不多……” “嘘,等会儿说,咱们先走远一点。” 叶青竹的语气谨慎,弄的周清潭直接闭嘴。 走着走着,周清潭察觉到不对,好像叶青竹兜圈子又绕回刚才那家附近去了。 两人藏身在一垛柴后边,叶青竹像个贼似的盯着刚才那户人家。 “青竹,咋回事儿啊?” 叶青竹不错眼的看着,没有回头,但小声为周清潭解惑。 “刚才那个老太太有点不对劲。 菱儿要是真在这儿不见的,她脱不了关系。” 周清潭回想,那不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农妇? “你别出声,我绕到她们家后边去看看。” “哎?” 叶青竹灵巧且迅速地跳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身影。 周清潭心里直犯嘀咕,叶家的兄妹俩啥人呐? 风还在肆虐,掩盖了叶青竹轻微的脚步声,也隐去屋中私语。 耳朵贴在后墙上,勉强能听到几个字。 叶青竹可以断定,老太太装聋。 但是奇怪,这里还在野鸡岭范围内,如果真有问题,那柳承他们户房重整档案时,怎么没发现呢? 泥坯墙厚实,加上今天风大,吹过树梢时呜呜地响,根本听不清里边的谈论声。 天空渐渐变成铅灰色,盼儿担忧的在门口走来走去。 “二姐咋还不回来?” “小七,大哥确定往镇上走的吗?” 雅儿:“没错呀,这么久不回来,肯定去镇上了呗。” 盼儿还是不安。 “三哥,要不……” 后半截话被盼儿咽了回去,可能是最近累了,还是别折腾三哥的好。 堂远正在记账,他的字又大又丑,不如承哥做的账本漂亮。 走商路,是他自己想要的,早晚都得自己做账。 “嗯?盼儿你刚才说啥?” 盼儿:“没事儿,你忙你的吧。” 到西屋叮嘱雅儿: “锅底别再添火了,白菜汤还没放盐,等大哥他们回来再说。 对了,今天风大,天也不好,早点把鸡关进去。 还有,地窖我没盖,等会儿你记得啊。” 雅儿追出来问: “五姐,你要干啥去?” 盼儿头也不回的冲进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找二姐……回……先吃。” 堂远也放下笔墨,兄妹俩在堂屋大眼瞪小眼。 “你五姐说啥?刚才我没听见。” 雅儿摊着小手道: “好像是要去接二姐? 大哥也没回。” 堂远看看天色,阴沉沉的也看不出。 “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正了。” 堂远眼神闪烁,按照二姐的脚程,在周家多蹭一顿饭也该回来了。 “你在家看家,害怕的话就喊娇娇姐陪你。我也去看看。” 雅儿站在堂屋门口想了一会儿,抽出灶膛里的木炭,小半瓢凉水浇上去。 随着刺啦声,木炭冒起阵阵青烟。 盖了地窖,关好几只溜达鸡,小姑娘颠颠跑到万家。 “万叔~” 小丫头冲进来,万长久和熊威还抱在一起摔跤呢。 熊老二两头叫好,谁也不得罪。 雅儿蹦跳着绕过他们,直接进屋找万成。 “师父,我二姐去周地主家,现在还没回来。 然后、然后我五姐,我三哥都去找人来。 咳咳~他们不会出事吧?” 万成跟叶青竹联想的也一样,会不会是崔文浩记仇,把人掳走吓唬羞辱去了? 村子里今天没出现生人,他们难道未卜先知? 堂远也是临时起意让二丫头出门的呀。 “你跟长久他们在家待着,我沿着路找找看。 没准儿是你家的破板车坏路上了。” 第342章 怎么会是她? 雅儿当然也希望是这样。 就把她一个人扔下,全都走了。 长久不用他爹交待,三个男孩子笨拙的安慰雅儿。 通往野鸡岭镇的路上,万成很快就追上堂远和盼儿。 盼儿说她总感觉要出事,心神不宁的。 也可能是没睡好,或者是天气不好。 二姐的功夫比大哥还好,他们俩不觉得除了师父,还有谁能在武力上伤害她。 但是二姐脾气不好,就怕她是在哪里跟人起了冲突,在言语上被人绕进去。 万成虽然觉得崔公子不大可能这么小肚鸡肠,但是崔文浩还是有嫌疑。 堂远也想到过姓崔的。 他排除的点在于,崔文浩是京城来的,心腹也不是本地人。 崔大户家在县城的名声不错。 如果他们家没人做帮手,短短时间里,崔文浩的人可摸不清这边的情况。 盼儿压制着乱跳的心,紧紧跟着万成。 反观菱角,被那个青年管事模样的男人送回最深处的小院子。 “姑娘有多大的怨气,冲着我来便好。 咱们山庄的各处小院,都不互通。 想出去只有一条路。” 青年管事笑得假模假样。 小命没了威胁,菱角抱着胳膊道: “大哥,你们从哪把我整进来的,还给我送回去。 第408章 眼看天都黑了,不让人回家吃饭呐?” 青年管事还是那副表情,变都没变。 “山庄的饭食,还算不错,姑娘要是饿了,我这就让人传饭。 哦,姑娘嫌莺翠伺候的不好,那就换一个。 唉,你一巴掌把她摔伤了,我这边就得缺个人手。” 菱角看着他像看戏。 “啥山庄啊这是?我咋没听说过野鸡岭镇有这么个地方? 还有啊,你别冤枉人,我就扒拉一下,可没故意打人。” 要不是看在这人说话态度都不错的份上,菱角才懒得跟他多话。 青年管事:“贵人请姑娘住进来,姑娘就安心住着。 我们这个小小山庄,不值一提。 姑娘稍后,饭菜随后就到。” 菱角还想多问,但那人已经笑着转身离去。 菱角无聊的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喃喃自语: “小小山庄?看着也不小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贵人个屁,别让姑奶奶知道是谁! 还是得想办法出去才行,一看就不是好地方。 约有一刻钟,一个身着罗裙的女子款款而来,手上提着食盒。 远远看着,这个女的顺眼多了。 等那人走近,菱角盯着她头上的簪子沉默不语。 她家小六子的手艺,她最喜欢的一只,亲手送出去的,绝对不会看错。 但是这个人不应该在黄河南边吗?大老远的咋出现在这里呢?还跟带刀剑的人混在一起。 女子抬手轻抚贝壳簪子,展颜而笑: “小妹妹,可是认出我来了?” 菱角从愣怔中回神,有点惊喜,有点防备。 “老板娘?你怎么在这儿?” “呵呵,说来话长,咱们坐下边吃边叙旧可好?” 菱角起身让开门槛,俩人关了门,挡了风。 老板娘打开食盒,精致的小盘子,有荤有素,一大碗白米饭。 “饿了吧?你先吃东西,不够的话还有。” “老板娘,这饭菜,可要比当初在你店里吃的好多了。” “姐姐我呀,有求于人,今日天色太晚,先凑合吃。 明日我备上好酒好菜再来招待你。” 菱角饿,一辈子最怕饿。 闻着香味眼珠子都没动。 “刚才有个男的说,什么贵人请我来的。 哈,谁请人是直接把头敲晕带走的? 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老板娘把筷子塞进菱角的手中,脸上陪着笑道: “妹妹勿怪,这事儿是我的人办急了些。 回头啊,我自会惩处他。” 菱角心里来了一句:糊弄你姑奶奶也有点诚意好吧? 跟胡美芝护犊子一个德行! “先别忙着递筷子,你先说什么事儿? 万一这顿饭我不配吃,还得赔你银子。” 菱角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声音稍微大了点。 老板娘脸上一僵,似是为难,然后叹了口气道: “妹妹不用这么防备我。 对你来说就是一句话。 于姐姐我来说,却性命攸关。 当年你我相见,我也曾是个洒脱人。 我对你真没恶意。” 菱角鼻腔哼出一声: “恶意善意先不论,我看到了算计。” 老板娘闭了闭美眸,开门见山道: “姐姐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可是临照县小顺村的人?” 菱角暗地里警惕提到十分,但面色还是如常: “啊,住过,后来投奔亲戚就搬走了。” “那……可知道小顺村沿海出现过龙涎香?” 还是问到了这个! “龙啥?海边龙王显身了?” 菱角激动的站起身,那高兴的样子,恨不得当下收拾东西回去参拜。 实际上心里则是在想,那个郭狗给的银锭他们都没敢漏出来,咋还是被人找到燕北了呢? 菱角被一双手力道适中的按着坐下。 “妹妹~ 不是什么龙王。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收到可靠消息,当初你们叶家曾给一位郭姓官员提供过龙涎香的消息。” 菱角被对方审视着。 眼中是震惊和不解,恰到好处的带着一点被传言伤害的愤怒。 老板娘则是神色肯定,意图让菱角败下阵来。 一个想探底,一个想隐藏装不知。 最终还是老板娘急于知道消息,先崩不住开了口。 “嗐~瞧我这人! 饭菜快凉了,你先吃东西。 叙旧闲话有的是时间,咱们改日再聊。” 菱角也顺着话头: “啊哈,你别说,我还真饿了。 姐姐,要是还有吃的,让人照着这个再来两、不,三份,我饭量大。 先说好啊,这饭菜,不用我花银子吧?” 老板娘笑笑: “我请你吃的,管饱管够。” 老板娘不走也得走,极力维持着爽朗自在。 等人走后,菱角嘭地关上屋门。 背靠着门,菱角转动她那久久不用的脑子想办法。 天神爷爷的,谁来帮她一把哟~ 怎么就是因为这事儿? 咋就非得挑她下手? 怎么是这个女人来的? 我的老大欸,你妹子我被抓起来了,你可早点发现呐! 第409章 怎么办怎么办? 第343 章 找线索 叶青竹已经算是发现及时的,但怎么也不会想到,菱角是因为龙涎香的事儿被抓走的呀! 他带着周清潭一前一后监视着小院,还真让他们发现了点秘密。 老太太再也没出来过。 但里边绝对不止一个人。 做晚饭的时辰,一个火星子也不见。 里边难不成是瞎子?天都黑了,说话也不点灯。 而这个时候,万成带着堂远和盼儿到了周家。 周丰年找了仆人一打听,儿子老早就跟叶家老大出门去了。 看神色,的确像是有什么急事。 主家的事,奴才哪里敢多问呢? 万成皱着眉头,看来青竹早就发现不对了。 现在更糟糕。 二丫头没找见,路上也没有青竹和周家小郎的影子,人哪去了呀? 盼儿紧紧绞着双手,眼中的担忧快要化成实质。 二姐真的不见了! 确定了这个消息,盼儿慌乱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不是不担心姐姐,而是觉得,在这片地方,怎么都不会有性命之忧才对。 再怎么危险,还能比得过逃荒吗? 他们自始至终没怀疑过菱角失足跌在哪里。 练武方面,没有人比她更出色。 堂远眸光颤动,对着万成道: “大哥和阿清哥肯定是往大湾村的方向在找人。 二姐拉着板车出门,他们该是循着车轮痕迹走偏了。 师父,咱们得想办法进城。 一个是要报官,该震慑的震慑。 另一个,我想借聚闲帮的人手。” 万成也是想到了崔家。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当时在山中,崔文浩看二丫头的眼神就很猥琐。 或许是没有防备他们,也可能是他见多了豪门纨绔。 现在他只想赶快找到人,把孩子平安带回家。 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在小小的白狼县,他万成,终究只是个空有力气的猎户。 若是白狐狸跟老熊还在,许是能给他帮把手。 堂远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关城门之前进去。 无奈之下,三人在城门口蹲了一宿。 堂远倒是想过带他们走那条臭水沟。 不知道是现在的县令太勤快,还是什么人发现了这个暗道。 堂远绕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堵上了。 害他白白踩了一鞋窝的臭脏水。 暗夜适合掩藏身影。 叶青竹还好,忍耐饥渴多年,习惯了。 对于周清潭来说,只有他没胃口不想吃,家里可没有少他一顿吃的。 肚里没食,就更觉得冷。 越冷的时候,就越想尿尿。 可叶青竹迟迟没动静,他也不敢动。 两个高大黑影从小破屋出来时,周清潭都想粗鲁的骂上一句: 可算你奶奶的出来人了。 叶青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那两个人丝毫不受影响,在夜色中如履平地。 很快,身影消失不见。 屋里先是一声长叹,然后有啜泣声。 叶青竹叫上周清潭,直接破门而入。 老太太正盘腿抹泪呢。 突然出现的俩人,吓到了老太太。 “老婆子不敢了,你两位还有啥吩咐啊?” 叶青竹冷哼一声道: “哼!就知道你装聋!” “哎呀,你们还没走? 孩子啊,我也不想的呀。” 周清潭急了,二姑娘都不见了几个时辰。 “老婆子,我问你,那个小姑娘你到底见过没有? 人命关天的大事,敢隐瞒一句,信不信我……打你!” 老太太缩了下脖子,叶青竹猜,离开的那两个肯定也没对她留手。 “哎呦~我都要见阎王的人了,活着就是遭罪哦~ 你们要是想活命,可别问了。 他们一看就不是好人呐!” 老太太用极低的声音跟他们说,但是菱角的消息还是一个字都没透露。 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叶青竹摸索着找到火镰,点了油灯,屋子里东西少的可怜。 扫视一圈,没发现任何藏身的地方。 奇怪,那两个人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抬头看看顶棚,乌黑陈旧,也不像能待人的。 “老太太,要死要活的话,就不用你说了。 我妹子要是蹭破一点皮儿,你也好不了!” 老太太半低着头,眼神躲躲闪闪。 “我、说了。” 周清潭眼睛亮了起来。 “我不知道。” 叶青竹眯起危险的眸子,周清潭到处找着趁手的家伙。 这老太太忒气人。 “老虔婆,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你等着,天亮了我要报官。” 叶青竹摸起炕上的痒痒挠在手里转悠。 一个老太太,怎么也是反抗不过年轻小伙子的。 从她口中得知,这间老屋的酸菜缸下边,有一个暗道。 也不是通向多远的地方,地基下边就是一个一丈见方的地窖。 据老太太所说,那两个男人说是家里人得了急症,要去县城求医。 扔下一车粮食让她看管,但是这件事不能对人说。 第410章 “那姑娘被人背着,老婆子眼又花,怎么知道高矮胖瘦哦。 再说了,人家说那是关乎名节的,你们又年轻,我哪知道是不是结了仇的?!” “狗屁不通!” 周清潭在地上走来走去,恨不得上前对老太太动手。 “听着就不对劲,你也信?! 人被带到哪儿去了?” 老太太猛摇头: “真不知道啊!” 叶青竹用痒痒挠抵着老太太的后脖颈: “说,他们给了你啥好处?” “就……答应给我八十斤黍米。” “消息我都说了,你们可不能抢我的粮食!” 周清潭气得口不择言: “啥你的?跟你有一根鸡毛关系没有?!” “阿清,别跟她废话。 以后在找她算账,咱先去找菱儿。” 从老太太家离开,两人肚子叽里咕噜的叫唤。 叶青竹脚步一顿,满含歉意道: “阿清,这事儿错不在你,肯定是菱儿被人算计了。 你先回家吧,等家里的事了了,我再让老三去找你。” 周清潭怒气冲冲打了下叶青竹的胸口: “叶青竹! 要真算起来,我还是先认识的二姑娘,你们都是捎带脚的。 如果不是男女之别,想来我们会是好兄弟。 你要是有了方向,就前边带路。”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叶青竹嘴角勾起一点点。 “好,那我们一起。” 第344章 被盯上的菱角 菱角边往嘴里塞吃的,边心里咒骂。 等她死了,一定跟阎王爷好好商量一下。 下辈子,说什么她也得投胎当个有钱人。 这想法要是被堂远知道,菱角肯定要被数落。 堂远一直在努力的,不就是这件事儿嘛! 他总觉得,他们的起点比旁人低太多,所以想尽办法,找各种捷径,以期家中能衣食丰足。 叶青竹收起混街头的那些毛病,认真种地,老实交税,也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当要饭的饿不死,那开荒种地肯定能养活一家人。 一家人提心吊胆满白狼县的找菱角。 叶二姑娘吃饱喝足,还有人伺候温水洗脸洗脚。 这位心大的姑奶奶,吃喝拉撒睡,啥也没耽误。 养足精神,深更半夜,二姑娘保持着熟睡的呼吸节奏,但人已经轻灵的起床。 后半夜,狂风渐息。 菱角悄悄推开一点窗缝,确认自己住的这里没人盯梢。 她也不走门,直接翻窗户跳出去。 落地极细微的声音,如果不是一直关注着,一般不会发现。 这破地方,怎么怪阴森的? 与白天所走方向相反,菱角想尝试翻墙。 绕进松柏林中,更是越走越迷糊。 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啊,咋找不到墙呢? 难道碰上鬼打墙了不成? 黑暗中的菱角摇了摇头,不可能,她才不信这些东西! 一定是又迷路了。 “妹妹~” 夜半寒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菱角僵着身子没动。 过了差不多十数个呼吸,那声音又来: “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火镰敲打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脆。 菱角懊恼的闭眼,大半夜不睡觉,她不嫌累吗? 等四周亮起火把,菱角掐了一小把松针在手。 老板娘站在两个黑衣男人中间,纤指一抬道: “去请叶姑娘回房。 夜深天寒,把门窗守好了。” 菱角塞了根松针在嘴里嚼着,这味儿,真他娘提神。 “我说姐姐,你究竟要干嘛呀? 咱都是爽快人,给我个痛快呗? 我家里人迟迟不见我回去,可能要报官了哦。” 老板娘轻笑,有恃无恐道: “换了别人,我怕是要生气的。 但你开口……哈,看在旧相识的份上,我也不绕弯子。 只要你帮我找到龙涎香,姐姐我送一场富贵给你。” 菱角好奇了,就问她: “那玩意儿……” 老板娘呼吸急促起来。 “听说就是个臭石头,你找它干啥呀?” 老板娘渐渐冷了脸色。 “去,请叶姑娘回房间,我要跟她好好叙叙旧。” 寒光一闪,那两个黑衣男子抽出长剑。 菱角耸耸肩,背着手走在前边。 “带路吧,我倒是想看看,你能谈出什么花儿来。” 房间点了好几盏灯,只有菱角和老板娘对坐。 沉默许久,菱角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老板娘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润喉,而后才缓缓说了因何要找龙涎香。 “我的孩子被人抱走了。 关于龙涎香的线索,是有人千方百计从一个姓郭的人嘴里掏出来的。 去年,从小顺村开始,这条线不断往外扩,直到他们找到我头上。 乱世求生,本以为找了个老实人依靠,没想到亲近人下刀子才最狠。 我孩子的爹,有一天翻到了这根簪子。” 老板娘将头上的贝雕簪子拆下,指尖轻推,放到菱角面前。 “你该想的到吧?这手艺,这做工,很快就能查到你们家头上。 第411章 为了我的孩子,我把能说的都说了。 本以为此事就此完结,没想到月前,他们又找到我。 妹子,咱们初相遇时,我是何等洒脱? 女人有了羁绊,有了软肋,便不得不低头。 你要怪就怪,我不在乎。 我只想要回我的孩子。” 菱角拿起簪子,对着灯光轻轻转动。 贝壳上的光晕还是那么好看,可惜了。 双手托腮,菱角露齿一笑: “姐姐,故事挺好听的,你接着讲。” “怎么,你不信?” 菱角道: “嗯……怎么说呢。 我这人吧,心思单纯,脑子也不灵光。 但是你说的故事啊,有太多漏洞,我没办法相信呀。” “呵!哈哈哈~” 老板娘边笑边拍巴掌。 笑够了,抬手按了下眼角。 “果然都是机灵鬼啊,难怪能跑上千里。 那好吧,说实话,接到任务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龙涎香。 你们家那个小孩儿,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菱角收起胳膊肘,正色问道: “你们要对我六弟做什么? 他啥都不知道,还是个孩子呢!” 老板娘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站起身道: “太晚了,你还是睡会儿吧。 说不定,睡醒一觉,你们姐弟就能团聚了。” 菱角怒拍桌子道: “你站住,疯女人,有事儿冲我来,欺负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老板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一个弱女子,做什么英雄好汉? 谁给我银子,我就为谁办事……” “你回来! 放我出去!” 门口连个人拦着菱角,生气之下的二姑娘管什么这个那个,先打了再说。 兵器? 刚到手的簪子就能当匕首用。 刺啦一声,布帛开裂。 菱角面上透着可惜。 手里如果是实实在在的匕首,这一下一定能让他拿不住剑。 可当初福禄怕他这个莽撞的二姐不小心伤到自己,所以做的不是那么尖锐。 菱角是靠自己力气大,才给其中一人的胳膊造成个轻伤。 这俩人虽然长剑在手,但不敢真的伤了菱角。 所以交手过程中不敢尽全力。 拳脚相对,菱角的力气又不输男子,不过十几招,屋子门前的矮松柏就被撞的不像样子。 那个轻伤的男子摸索着掏出个什么东西。 尖锐急促的哨子声响起,菱角气急败坏。 “有种一对一单打,还敢叫人来帮手,你们是不是男人? 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连我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出门借的脸是吧?真不怕丢啊!” 两个人她也就三分把握。 实际上一阵哨声,招来三个人。 两个同样黑衣的,还有一个白天见过。 “好啦好啦,叶姑娘来者是客,你们打打杀杀的岂是待客之道啊? 叶姑娘听我一句劝,还是安心休息去吧。 我这里看似普通,哼哼,一只小麻雀可飞不出去。” 菱角呼哧呼哧喘气。 双手掐腰道: “嘿你个棒槌,说谁呢?” 第345章 交易 菱角跑不出去,还被人夺走了簪子。 二姑娘气呼呼摔门进屋,灯影呼的颤动一下,又顽强的燃着。 菱角盘腿坐在床上,气得打自己的手。 “该死的! 叫你手欠! 让你大大咧咧! 姑奶奶好心送簪子给你,现在倒好,恩将仇报,不是个东西……” 菱角在里边骂,门口守着的人隔一会儿离开送一遍消息。 寒夜中的另一个房间中,女子揽镜自照。 “曾经的老板娘,自在,洒脱。 她已经死了。 现在只有一个叫含玉的守陵人,行尸走肉般游荡在世间……” 信王赵卓容,占据了一国最繁华的心腹之地。 拥有世家的支持。 掌控着大部分官员。 唯独缺少精兵良将。 齐国国主用枣核大的一块龙涎香,跟海商换来的粮草,足够十万兵马吃用一个月的。 别说赵卓容了,其他几个谁不眼馋? 就连马宗纬也想要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 海外的鬼人拿来做什么不知道,但齐国没捂住消息。 这下,龙涎香的价值几乎天下皆知。 当然含玉这些人算是第一批获得可靠消息的。 他们先抓了菱角,也有别的人分别对叶家的另外几个孩子下手。 只不过后赶到大湾村的人,在叶家扑了个空。 长久很警醒,爹没回来,大哥二姐也没回来。 虽然他也抓心挠肝儿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爹临走的时候说了,让他护好了小七妹。 长久把雅儿藏在家,他则是带着熊老二在村里转悠。 村里来了陌生人打听叶家人的去向。 叶青竹是村长,柳承又在县衙当差。 外人要是打听点别的,大湾村的人或许能透露一二。 真当他们种地的就啥也不懂,都是愚民呢? 另外有长久通过童网带回去的消息,这一波又一波的人,半斤对八两,谁也没得到啥。 第412章 虽然福禄和雅儿都落了单,但是这两个反而成了七人中最安全的。 清早城门一开,万成带着堂远和盼儿直奔县衙。 柳承这几天所得到的消息,跟聚闲帮费崖说给堂远的差不多。 再详细一点,也不过是听说延京来的小公子,挑剔吃穿用度。 崔府后门最近很是热闹。 当万成三人出现在柳承面前,他就知道家里出事了。 等听他们说完,柳承冷静沉稳。 “师父带三哥去前边直接把案子报给大人。 盼儿,你在这儿等着。” 盼儿道: “四哥,你要去哪儿?” 柳承安抚道: “家中有急事,我先找孟先生批假。 户房有一个崔姓的跟我同一批吏考,我顺便去找他问问。” 柳承想到的也是崔文浩。 谁让他们日常活动范围有限,最近只跟崔文浩有过争执呢? 盼儿乖巧的坐在一个角落,户房安安静静的,但她的心静不下来。 一夜了,二姐会在哪里? 算起来,寻找龙涎香这件事,关键点应该在叶福禄身上。 不管是他们消息没打听明白,还是当初叶青竹保护的好。 那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已经记事的大孩子身上。 身在梁家的叶福禄,算是阴差阳错的躲过这一场。 桃李庄,那个叫二娟儿的又来了。 福禄脑子里有很多东西,急于展现在木板上,呈现给师父看。 废寝忘食的跟木头打交道,所以并没有关注外边的消息。 梁愚娘子的那个侄女又来了,闲暇之余的时间,基本都被她缠着问东问西。 再说菱角,即便少睡了半宿觉,习惯使然,还是早早起床。 把小房间中碍事的桌凳挪开,她活动筋骨准备打上两套拳。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 两天不练,师父知道。 三天不练,大家知道。 菱角在练功这件事上,从来没有懈怠过。 万成也因此,不觉得叶菱儿是个姑娘有什么缺憾。 第二套拳刚打完一路,含玉带着人来了。 两食盒的吃食,香气勾人。 “哟,来啦?” 含玉像没事儿人似的回应: “嗯,来了。 我一个人吃没意思,咱俩一起。” 菱角扑腾着洗脸水含糊道: “那你可多少有点抠门儿了,我一个人都不够吃。 你来不带自己那份吗?” 初阳还没来得及打进屋中,含玉点了一盏灯。 菱角摇摇头,拽了个小凳子坐下。 “啧啧,真奢侈。” 含玉微微一笑: “你还懂奢侈? 真正的富贵就在你手边,只要你张张嘴,动动手,你会过上比现在奢侈十倍2百倍的日子。” 菱角抓了个馒头在手里,凑到鼻尖闻着麦香。 “富贵? 什么叫富贵? 对乞丐来说,能每天都有饭吃,那就是富贵。” 而我,已经得到了。你所谓的富,要是用我们兄弟姐妹七个的自由和生命为代价,那就不必了。 含玉道: “话是没错,可你又不是叫花子。 人往高处走。 我至今还记得,你笑着跑过来,将簪子送给我的样子。 妹妹,是为了谁,你要守口如瓶至此呢?” 菱角想到那年,因为姓郭的一句话,她兄弟们遭的罪。 “那个姓郭的,死了没有?” 平淡如常的语气,含玉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还活着呢,一口气吊着命。 你要是想让他活,我这就传信。” 菱角放下馒头,饶有兴趣道: “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易。 你也知道龙涎香是罕见的东西,可遇不可求的。 我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你。” 含玉身子前倾,压制着激动问她: “妹妹这是想好了要什么对吗? 只要我给得起,你尽管提。” 菱角靠过去,一字一顿道: “我要那个姓郭的,活着的。” 含玉有些犹豫。 再厉害,他们也打探不到姓郭的跟叶家有什么仇怨。 含玉自以为是的觉得,应该是姓郭的暴露了叶青竹,叶菱儿气不过吧。 正要答应,只听叶菱儿继续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件事不要被第三个人知道。 否则的话,这买卖可就谈不成了。” 含玉略微思索一会儿,没有当场给她回复。 “这个人,我们还有用。 我得传信给上头,三日之内,必定给你答复。 如何?” 菱角咬下一大口馒头,另一手紧赶慢赶的夹菜。 “成交。” 第346章 各方填力 菱角想的是她自己来解决,免去家里那几个的麻烦。 这次突然被敲晕带走,着实给她一个措手不及。 也还好是她,换了任何一个弟弟或是妹妹,可怎么办呢? 另一边的叶青竹和周清潭,从那个刁老太太家离开后,就直接回大湾村。 要找菱角,他们两个可不够,得回家找人帮忙。 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个万成。 第413章 如果熊初默还在,他一定不会客气。 柏藿篱要是没离开,他也能上门求一求。 两人饥寒交迫的状态回到家,才发现冷锅冷灶的,门也关着。 叶青竹直接转身去找师父。 在万家,发现了焦躁不安的小七。 “大哥,阿清哥。 是不是二姐回来了?” 叶青竹摇头,问长久: “你爹呢?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长久道: “三哥和五姐去找你们了,我爹不放心,追过去了。 咋?你们没碰上?” 叶青竹深呼吸一口气,自家那两个不清楚经过,但师父可是知道的。 难不成是师父带他们去县城了? 叶青竹:“小七跟着长久先住一宿。 我出门一趟,快的话,明天就回来了。” 小七拉住叶青竹的衣角,紧张道: “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二姐丢了?” 周清潭纠正道: “不是丢了,可能迷路了,野鸡岭镇就够大的,我们再去找找。 你乖乖在家,明日我们就回来了。” 雅儿心里知道,周清潭是骗她的。 二姐以前是会不记路,但周家到大湾村,她闭着眼睛都能回来。 可她还是点点头,勉强扯出一点笑道: “好,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叶青竹又交代长久几句才离开。 两人抹黑到的周家,稀里糊涂吃了点东西。 叶青竹将山里的事告诉周清潭,也明明白白跟他讲,现在他就是需要周家帮助。 先找到人,后期要什么代价,他终其一生,总会还了人情。 周清潭心都是揪起来的。 他印象中,二姑娘是直来直去的性子。 看着憨傻,实际上心里都明白。 如叶青竹所说,那崔文浩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二姑娘不会不防范的。 现在他只担心,二姑娘受不得激,冲动之下掉进人家圈套。 周清潭道: “我去找我爹借人手。 刚好我爹在城里还有几个不错的好友,明日一早咱们进城。” 目送儿子离去,陈氏对着周丰年说悄悄话。 “这孩子长大了,都知道对姑娘上心了。” 周丰年一个男人,到底没有女人心细。 “你快别瞎说了。 几个孩子玩的好,叶家出事儿,他想帮忙是应该的。 再说了,他们几个要是真能把卖酒的事儿做成啊,嘿嘿,我就颐养天年喽~ 睡觉,明儿还得早起呢。” 叶青竹跟周清潭一张床对付了一夜。 清早自然有人备了吃食。 随便塞了几口,周清潭就催着老爹出门。 所以叶青竹和堂远虽然在同一天进城,但是不在同一个时辰。 叶堂远上报家中姐姐丢了,于亮还没怎么着呢,海先生可来精神了。 他这一个记名徒弟带的,真累啊。 总算来点儿事实儿让他练手喽。 海先生坐在后方,项世博提笔记录,万成和堂远口述。 没多久就理出一条线,柳承亲自画了二姐的画像。 恰好这个时辰,叶青竹跟周清潭也找了过来。 经由他们的线索汇总,确定了叶菱儿不见的地方。 有了这些,项世博自然光明正大带上衙役出门办案。 叶青竹虽然也混市井,但终究比不上当地的聚闲帮。 连他们都没见到崔家前后门有什么异常,那这件事大概是跟崔文浩没关系的。 周清潭不死心,又动用他爹的人脉,仔细询问了昨天各个城门是否有什么不一样的。 但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这就奇怪了。 白狼县实在是个穷县,就没发生过什么大案。 海先生觉得,丢个把人,跟城里丢个鸡少个狗一样,不是多大事。 所以他放心让项世博去办。 也就是项家还有点自己的渠道打听消息,否则换个家世再低一点的,肯定是耽误大事了。 项世博去叶青竹指出的那家,盘问老太太的时候,也是没得到有用的线索。 那个位置不怎么好,村子里别家更是啥也问不出。 丢了鸡鸭,还可能被人烤烤吃了。 大活人总不能这样吧? 出去一趟,一无所获。 海先生没多管,让他自己处理。 项世博只能像作弊似的,动用私人关系收集消息。 如果只是柳承提供的画像,菱角露过脸,就一定会有人见过记得。 但若是脸埋起来呢? 周清潭清楚记得,昨天二姑娘来的时候,穿着一件陈旧上衣,八成新的裤子。 “袖口有一圈麻线绣上去的叶子花纹,绿色泛白。 鞋子是针脚不均匀的,左脚的后脚跟针脚大的明显。 哦,对了,她的头发没梳整齐,后脖颈有一缕。 别的就没什么了。” 项世博认认真真记录,然后匆忙离开。 留下叶家三兄弟直勾勾盯着他看。 叶青竹心想:好小子,什么衣裳什么鞋你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别的呢? 堂远背在身后的手指头下意识搓着。 阿清心细如发,看来以后算账的时候得加点小心了。 第414章 柳承只不时看一眼周清潭,心里是在审视这个人。 他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崔文浩如果真是延京来的,那崔家都得是要脸面的人。 关于二姐失踪,他有九成的把握,这事儿不像崔家干的。 他二姐那么能打,不敢说白狼县横着走,但谁想拦住她,也是有难度的。 所以对于菱角的安全,他不算很忧心,只猜测二姐是被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情绊住脚了而已。 把家中折腾的鸡飞狗跳,大不了回来被大哥揍一顿呗…… 对了,狗! “大哥,回家一趟,把栗子弄来。” 叶青竹转身就走,堂远拍着额头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周清潭连忙问: “谁是栗子?” 柳承嘴唇一翘道: “我家的狗,二姐起的名字。” 周清潭想到那个小短腿,不是叫什么松塔来着? 第347章 小狗带路,荒野试探 不管小狗的鼻子管不管用,叶青竹都需要个帮手。 柳承要注意县衙这边的消息,堂远还得联系聚闲帮。 所以只能周清潭跟着跑一趟。 没有菱角在,栗子也蔫哒哒的。 尤其是最怕的叶青竹,要拿着绳子套住它。 小狗在院子里乱跑不配合。 周清潭像跟人说话似的商量它: “栗子,二姑娘不见了,你带我们去找找呗?” 叶青竹:“它一个畜生,哪里能听得懂人话? 你在那边拦着,我再抓一下。” 周清潭道:“都说狗通人性,万一呢?” 周清潭蹲下身,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叫着“栗子,过来。” 小土狗渐渐放下防备,还真的摇着尾巴跑向周清潭。 叶青竹感叹: “还真是自打嘴巴了,这小东西,你怕我干什么?” 两人给小狗套上绳子,又抓紧时间到菱角丢失的地方。 还没到那个老太太家门口,小家伙在周清潭怀里就开始乱扭,还汪汪的叫。 二人对视一眼,怀着忐忑的心情把狗放下。 栗子闻着地上的味道,抬起后腿呲了一泡尿。 周清潭是失望的,叶青竹刚想骂它一句,它拖着根绳子就开始边闻边跑。 脚比脑子反应快,他们俩抬腿跟上。 从夕阳橙红,直到繁星遍布。 俩人一狗在山窝子里避风。 “阿清,你说这狗崽子,能准吗?” 叶青竹吸了下鼻子,搓手哈气。 火堆点不着,俩人紧紧靠着取暖。 周清潭也吸溜着清鼻涕,双手插在栗子肚皮位置取暖。 “我直觉吧,有希望。 你家二姑娘对它那么好,动不动就上山给它弄肉吃,咋说都得记着二姑娘的吧?” 周清潭打了个哈欠,栗子的小耳朵动了动,眯着眼睛半睡半警惕。 “我咋觉着,这个方向好像是去锦峦县的呢?” 周清潭回忆了一下走过的路,迟疑道: “看方位没错,但是掩人耳目的话,咋没走山路呢?” 叶青竹不确定道: “除非是有车。 不然假设你背着我走,是不是要选最近的路?” 这实在太怪了,什么人要抓她一个乡下姑娘呢? 那么多粮食都不要,可见不是为了求财。 周清潭不得不又一次发问: “你家,真的没跟别人结仇吗?” 叶青竹心想,如果从三溪镇开始算,那结仇的可多了,掰着手指头都算不过来。 但是来了燕州之后……那也不少。 “飞龙寨的逃匪,菱儿宰了几个。 村里的范老太太跟我们抢过地头。 扫帚沟的人,我们现在是互相看不顺眼。 生死大仇,那也就是飞龙寨呗。” 周清潭冻的哆哆嗦嗦的,问道: “宰?是我理解那个吗?” 叶青竹斜着眼睛看他,嗯了一声。 周清潭硬生生憋回去一个喷嚏。 二姑娘,果真不一般! 叶青竹就是故意的,想试试周清潭的胆子。 “那你觉得,能是飞龙寨的人绑了二姑娘吗?” 叶青竹面部柔和下来,语气略带着点得意道: “飞龙寨人多的时候都打不过菱儿,现在剩下仨瓜俩枣的,成不了大气候。 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弄走她。” 既然分析不出个结果,两人也没力气闲聊。 他们夜宿荒野,同样要找叶青竹的人,也先后到了野鸡岭镇附近。 也是刚好熊初默和万成都不在,所以开始的时候没人发现他们。 柳承的小房间挤不下这么多人,况且出门匆忙,只有万成身上带了一点钱。 同在衙门当值,崔良澈家里也不宽裕,但他还是拿了五十文钱给柳承。 “我只能挪用这么多,你先用着。 实在不行,我找亲戚借一些。” 柳承很感谢他愿意帮忙,他们一个月也才领一百六十文。 “谢谢你良澈,只要过了今晚就好。 明日家里人回去一趟,最迟后日,我就把钱还给你。” 崔良澈笑着跟他道别,并没有定下哪日归还。 柳承展开手掌,一串麻绳串的铜钱,沉甸甸压在掌心。 第415章 想当初他家中遭逢变故,曾经的亲戚好友加起来,也没能凑到现在这一小串。 接走了盼儿,把她安顿在邻居家,柳承才回去跟师父三哥商量。 他只得到三日的假,户房有很多事要做,他必须好好利用这三天时间。 又是一夜过去,菱角还是没有消息。 项世博甚至想跟柳承说,是不是他姐姐已经遭遇不测了。 但叶家的人信誓旦旦说不可能。 他打听到的叶菱儿此人,既会拳脚功夫,又性子爽朗,且家中兄弟姐妹感情甚好。 这边叶菱儿还消息全无,县城开始陆续收到人口走失的案子。 海先生不再隐身,开始忙着帮于亮处理人口丢失案。 “怪哉,怪哉! 现在报上来的丢失人口,男女皆有,年龄无序,地域广泛。 这可真是怪事。” 海先生以前所接触的,基本就是丢孩子和丢女子这两类。 白狼县的这起案子实在不同。 若说有什么规律,那无非是,丢的都在青壮之年。 搞刑案的,最是善于从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找寻自己需要的线索。 白狼县太平几十年,不代表乱世之下,他还能偷得清闲。 柳承依靠身份便利,在县衙打听消息轻而易举。 当得知其他村镇也有人丢失,他才隐隐感觉,这件事可能超出他预期的大。 小土狗带着两个少年,跑了两天一夜。 周清潭长这么大,第一次参与这么刺激的事儿。 两日时间,风餐露宿,他们俩肉眼可见的狼狈清瘦。 第一次吃没有盐的烤野鸡,饿疯了之下,还觉的鸡肉又香又甜。 冰凉的河水下肚,周清潭甚至觉得,人要是不吃不喝就能活,他也不是非得馋一口食物。 傍晚时候,小土狗突然很兴奋的小跑。 虽然它一路跑一路尿,但两人已经跟着它耗了两天,内心都想赌个万一。 万一它真的能找到人呢? 与此同时,朦胧黑影出现在项家门口。 项世博得到消息,关于叶菱儿的衣着,有个小孩儿见过。 项世博没敢轻举妄动,连夜去找海先生。 第348章 周、叶摸到山谷,项获得线索 目前还不确定叶菱儿的失踪和整个县城的人口丢失案是否是同一伙人所为。 他担心自己毫无经验之下,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有于亮的手书和大印在,他们师徒带人悄悄出城。 柳承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又一日的天亮。 万成作为他们的长辈,也怕孩子们再出危险。 “柳承,你们兄妹三个先在这儿挤挤,我去追衙门的人。 目前还没有城里丢人的案子,有一道城墙在,还算安全。” 柳承可不敢让家里的人落单走了,不只是堂远和盼儿,大湾村和桃李庄都分别找人跑腿送了消息。 福禄这时候本就是最忙的,乍然得知自家二姐弟丢了,还丢好几天,小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送信的人转述柳承的话,是让福禄安稳待在梁家。 就算要走,也不要一个人孤身上路。 从桃李庄到县城没有多远,就算是到大湾,他也走过不止一次。 梁半仙儿怎么都不放心,叮嘱儿子,让他送一趟福禄。 二娟儿一个小女孩儿,遇上这样的事难免害怕。 梁愚娘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门,只等着男人回来,陪她去娘家一趟。 消息总会传开,一时间整个县城又人心惶惶。 于亮担心事情越拖越难办,责令海先生三日内破案。 县衙的大部分人手都被海先生和项世博带走。 这个时候的于亮,还不知道他将要捅开的是个什么蛇窝。 最迟年底,宁州君就会安排人接手白狼县事务。 他的志向,远不止于安稳后方。 该说孤军奋战的,应该得是叶青竹他们俩。 小土狗带他们翻山钻林的,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 人迹罕至的样子,让两人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叶青竹在腰上别了一把小匕首,周清潭捡了一根趁手的棍子。 灌一肚子风爬上山顶,小狗蹲坐着看向下方一动不动。 叶青竹和周清潭拼命吞咽,想让嗓子不那么干。 待到定睛一看,山下闪烁着一小片亮光。 周清潭对着小土狗耳语: “栗子,二姑娘在山下是吗?” 小土狗纹丝不动,理都不理。 周清潭疑惑的看向叶青竹。 他急于得到叶青竹的肯定,告诉他,那个姑娘就在山下,他们找到她了。 叶青竹坐在小狗旁边,招手示意周清潭也坐。 “咱们都歇会儿。 不管菱儿怎么到的这儿,咱都得有力气跟里边的人周旋。” “你说的对,心急喝不上热粥。” 月色朦胧,不是起雨就是起风。 随着月影移动,山下的星点灯光在减少。 山间传来狼嚎声,小狗低吼两下,改坐为站。 叶青竹和周清潭如收到指示一样。 两人一狗小心谨慎的下山。 两人手上脸上,不知道被划了多少下,冷风一吹,也没那么疼。 等小狗再次止步不前,预计得有半夜了。 第416章 高高的石墙,隔开里外两伙人。 菱角还在呼呼大睡,明日就是跟含玉约定的日期。 不管行不行,她都得给她一个答复。 她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这么久大哥还没找来,尾巴擦的很干净嘛。 明天得顺便问问,她的粮食被放在哪里。 墙外的叶青竹和周清潭在发愁。 “这种墙体又厚又高,狗肯定弄不进去。 阿清,你会不会翻墙?” 周清潭摸索着,外表整齐,没有任何下脚地方。 “没爬过这么高的,但我可以试试。” 叶青竹他们俩沿着外墙走了好长一截,严丝合缝,没狗洞,没缺口,更没有门。 叶青竹:“我蹲下,你踩我肩膀上去。 或者你跟狗在外边等。” 周清潭张口便道: “我要进去。” 想了下又加上一句:“带狗。” 叶青竹:“好,那你踩稳了,如果不行,别勉强。” 周清潭二话不说,一只脚踏在叶青竹肩上。 栗子这段时间长大不少,塞不进怀里。 叶青竹脱下上衣,把狗一裹,俩袖子系在周清潭身上。 就这样周清潭像被包袱一样,背着狗爬墙。 踩人和踩石头木头不同,就算叶青竹的肩够宽够结实,周清潭还是不敢用力。 摇摇晃晃的,双手用力抓着墙面。 叶青竹用手抓着周清潭的脚踝,慢慢站起身。 周清潭也不知道那时候哪来的胆子,抹黑跳高墙不算,还干了不少出格的事儿。 周清潭臂力还不错,总算不太笨。 等他在墙头上骑坐稳当,叶青竹后腿几步,猛的加速。 脚尖在墙面快速借力,连踢两下后,双手一扒,人已经在墙上。 如果不是这个环境下,周清潭真想给他拍巴掌叫好。 叶青竹突然一把捂住周清潭的口鼻,重心不稳下,差点一头栽下去。 还好叶青竹反应快,及时抓了下他的领子。 两人不敢出声,很快墙下边有人经过。 周清潭憋着气,心如擂鼓。 叶青竹则是紧紧皱着眉。 在山上第一看看见这儿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像什么好地方。 荒山野岭起这么高的墙,防野兽的还是防人的不言而喻。 等人走远,叶青竹翻身跳下墙。 周清潭都没听见他脚落地的声响。 “阿清,把狗扔下来,我接着。” 栗子出奇的安静,肉团子一样掉在叶青竹怀里。 周清潭尝试了一下,他自己倒是能跳,但肯定声响不小。 叶青竹:“你跳,我接着。” 几乎是周清潭跳下来的同时,叶青竹一跃而起,张开双臂接住人,平稳落地。 在地上摸到拴狗的绳子,俩人靠着力道牵引,跟在栗子后边。 路口守着人,叶青竹把狗交给周清潭,慎重道: “阿清,我去引开人,你记得把握时机冲过去。 还有,找到菱儿的话,告诉她学会记仇。 我只要我妹妹,这人账,以后再想办法清算。” 周清潭紧紧捏着叶青竹的手: “青竹,我什么都不会,还是我去。 你腿脚利索,肯定比我更好找人。” 叶青竹:“你逃命都跑不快。 好歹我能拖延时间。 就这么定了,你等我。” 周清潭抓着绳子,紧张地看着不远处,叶青竹接近路口,果然被守着的人发现。 第349章找到菱角 叶青竹缠住那人,周清潭看准机会,拉着狗就跑。 开始时周清潭在前,跑着跑着小狗栗子拐了个方向,带着人跑进深处。 菱角翻了个身,听见一声极微弱的呜咽。 睡梦中以为是错觉,直到听见什么爪子在挠门。 “栗子~别挠了。” 狗还小的时候,被菱角放进房间睡过几日。 后来它要起早撒尿,每天早上都要蹲在门口呜呜叫,着急了就挠门。 菱角无法,就把它扔在窗根底下。 “二姑娘?是你吗?” 菱角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弹起来的。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菱角光着脚丫走到窗户旁边。 栗子小声叫了一下,菱角推开窗户,果然一个小肉团子从窗口爬进来。 顾不上快要摇断尾巴的狗,菱角赶紧探出头: “阿清?” 周清潭捂着鼻子,等酸劲儿过去,手指缝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 菱角双手抓着周清潭的肩膀,两人凑近。 “嗯~” “别吵,赶快进来。” 借助菱角的力气,周清潭头一次爬了女孩房间的窗户。 刚关好,菱角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抱上狗,快点儿!” 周清潭把小狗往胳肢窝一夹,被菱角推搡着塞进被窝。 “我的鞋……” “闭嘴,有人来了,凑合一下。” 菱角习惯性的搓了两三下脚掌的土,大被一盖,只露出乱糟糟的头顶。 门被人强力撞开,火把晃眼。 菱角装作被惊醒的样子,开口便显示了二姑奶奶的烂脾气。 “失火啦还是遭兵祸了? 叮叮咣咣干什么玩意儿? 第417章 含玉呢? 你们几个老爷们儿真不要脸啊,大半夜钻姑娘的房间。 身前那两根是猪蹄子吗?不会敲门呐?!” “山庄进了歹人,怕伤到姑娘。 夜半惊扰,还请姑娘体谅一二。” 说话的是那天的青年,跟个笑面虎似的,菱角最讨厌这样的人。 “呀,你们不就够坏的吗? 还进来歹人? 我看是天兵天将来人间捉妖了吧?” 那人也不气,含着三分笑道: “既然姑娘这里无事,我们就去别处寻人。 我们走。” 那人前脚刚迈过门槛,被窝里的狗哼唧一声。 “慢着! 姑娘,什么声音?” 菱角心念电转间张口就道: “姑奶奶放了个屁。 掀开被窝来闻闻?” “无福消受。” 菱角得逞的笑: “哎,把门给姑奶奶带上,晚上进风不算,还进来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门,嘭的一声。 窗外寒风依旧,被窝里两人一狗瑟瑟发抖。 菱角是憋笑憋的。 周清潭是紧张加震惊。 等人走后,菱角双臂舒展,伸了个懒腰。 “啊~哈~ 扰人好梦。” 周清潭被挤到床角,迟迟等不到叶菱儿跟他说话。 “咳~二姑娘?” 菱角随手一巴掌拍过去,当然控制了力道。 “等会儿再说话。” 虽然菱角不知道周清潭是怎么钻空子跑进来的,但屋子周围一定有人盯着。 否则头一天夜里,她就不会被人堵住了。 狗睡着了,周清潭也暖和过来。 菱角问道:“刚才撞疼了吧?有事儿没有?” 周清潭吸吸鼻子道: “有点儿胀,不太疼。” “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做梦都想不到你会来。 对了,你咋混进来的?” 周清潭道:“青竹我们俩一起来的,翻墙。” “那我哥呢?” 周清潭摇摇头:“不知道。” 啧…… “二姑娘,外边找你都快找疯了。 这什么地方?” 菱角没好气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一手刀让人砍迷糊,醒来就在这儿。 第一天晚上跑出去转悠半宿,让人堵回来的。 不过抓我的人我见过。” 果然是旧人寻事的。 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作为外人不好多嘴。 “栗子带我们跑了两天,翻山越岭找过来的。” 菱角伸手揉搓着小狗的脑袋道: “可以啊小栗子! 等回家了,我给它加肉。” “青竹说了,让你安安稳稳先跑出去。 什么仇什么怨的,以后再找机会算账。” 菱角:“你要是不来,我肯定趁乱放把火把这个破山庄烧了。” “那咱们咋逃出去啊?” 菱角道:“我大哥都能把你和狗带进来,咱们就一定出的去。” 听着有点怪,但话没错啊。 菱角烦躁的坐起来,双手抓头想办法。 周清潭几次欲言又止。 姑娘,要不你在意一下自己的仪态形象? 这里有个大活人,不知你还记得否? 周清潭自己恐怕是忘了,菱角开窗户撞他脸,现在血都还没擦干净。 菱角用手随便拢几下,把头发重新扎好。 掀开被子小声说道: “走,让栗子在前边探路。” 轻手轻脚爬下床,被撞坏的门一个不好就要砸下来,两人只能再翻窗户出去。 “栗子,咱们回家。 阿清,很紧了我。” 他们在找出路的时候,叶青竹还在跟人兜圈子对打。 人家是车轮战,还带围追堵截的。 他一个人,又在冬天跑了两天,这么打下去早已经筋疲力尽。 对地形不熟悉没关系,叶青竹擅长跑,也很会躲。 如果不是从前的经验,他早就被抓了。 山庄的防御网并非有漏洞,而是许久没有人来攻击,人员有松懈。 刚好那几天都在刮大风,可以说叶青竹跟周清潭,算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不过他再怎么能跑,也有被围住的时候。 叶青竹被摁在地上,山庄管事略微放心。 就是个小蟊贼。 “一个个都是蠢货,被一个臭小子耍的团团转。 带下去,严加审问。” 此时的菱角两个,不知道摸黑跑到了谁家祖坟坟地。 起初只顾着跑,俩人谁也没反应过来。 周清潭只是随口一问,这片地怎么高低不平的如此有规律? 菱角愣怔一个呼吸,留心之后,怎么想都不对劲。 狗知道什么呢?它又不嫌弃。 黑灯瞎火的,菱角这么一摸,哦呵! “咋、咋了?” 菱角嘿嘿一笑道: “阿清,你怕鬼么?” “大晚上干嘛说这个? 我跟青竹约好了碰头地点,天亮以后,咱们就找路过去……” 菱角噗嗤一笑: “阿清,你害怕了?” 第350 章 坟地遛狗 周清潭扬了声儿回道: 第418章 “怎么可能! 二姑娘,我得说说你。 虽然你会拳脚功夫,但是这次是个教训。 早就跟你说过,善骑者坠于马。 有自保之力是不错。 可一旦出事,你让我们怎么救? 再厉害,你不也是姑娘家? 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们都要急死了!” 们?其实,好像,也没你的事儿吧? “阿清,你瞧不起姑娘啊?” “没有!从来没有过。” 菱角出其不意来了一句: “咱们在坟地呢。” 周清潭:…… “三更半夜说这个,一点也不好笑。” 菱角很严肃的声音说: “我没说笑啊。 这片就是坟地嘛。 你来摸摸看,这不就是个有墓碑的?” 周清潭狐疑地伸出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这个尺寸大小,应该是县城北边老周家的手艺…… 哎?不是,现在想这个不合时宜啊! “二姑娘?” 菱角:“我在呢。” 周清潭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语速缓慢道: “刚才咱们慌不择路,是不是踩了、呃~路过好几处先人府邸?” 菱角忽地一笑: “你说的也太含蓄了。 那要不这样,咱原路返回,每一处去念叨两句道个歉?” 周清潭摆着手: “别了别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你不说还好,现在怎么感觉后背发凉。” “哈~你还说不是害怕? 跟你说个故事吧,从前的时候啊……” 少女说着略带惊悚的故事,不知道从哪个说书人哪里听来的。 有江湖侠义,也有儿女情长。 精灵志怪,妖姬美人,却比不上说故事的那个人。 栗子警惕的低吼,打断菱角二人。 前方有火把一个又一个亮起。 含玉披着兔皮斗篷,笑吟吟站在中央。 根据位置算,原来是坟地深处建的庄子,坟地外边还有一大圈人看着呢。 难怪大哥和阿清能这么轻易就进来,这娘们儿该不会是做好了陷阱,就等着他们跳呢吧? “呀,老板娘,还没睡呢?” 菱角大大方方站在那里。 只有周清潭和小土狗浑身戒备。 含玉笑着走上前几步,目光流连在菱角和周清潭之间。 “妹妹~好兴致啊。 难怪我好吃好喝的,你还待不住。 原来是缺个清俊小生啊,呵呵……” 女子笑得意味深长,周清潭先不乐意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二姑娘以后还是少跟这样说三道四的人打交道吧。 你本是皎皎明月,别让一片乌云遮了你的光华。” 菱角歪头打量周清潭,火光晃动的厉害,但旁边的少年腰背挺直,如松如柏。 “阿清,没想到你还挺会夸人的。” 菱角说不来那些文邹邹的东西,但模糊听得懂,感觉很美好,又说不上来哪里好。 含玉可看不得这些。 “叶姑娘,我们不是冒着寒风来看你们互诉衷肠的。 距离天亮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约定好的,就这么等不得吗?” 菱角摊着双手道: “我改主意了,不行吗?” 含玉摆弄手上的银镯子,语气悠然又不容反抗: “那恐怕是不行。 你哥哥,问我要人呢。 再说了,他身体不太方便,还是你们去接他的好。” 菱角偷偷捏了拳头。 大哥一定是吃了苦头,不然含玉一定不会这么说。 该死的,当初咋就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呢! 周清潭担心她一气之下再跟人打架,不顾男女之别戳了下菱角的手肘。 菱角英气的眉毛一抖,点头道: “我大哥嘛,我肯定是要接回家的。 哦,对了,刚才出来遛狗,不知道踩了谁家坟头,你记得安排人上个香烧个纸。 顺便帮我家狗陪个不是,狗有三急嘛。” 含玉明暗不定的脸,变了好几次颜色。 菱角暗爽,叫上周清潭跟他们回到山庄。 “阿清,我还是头一次感受前呼后拥呢。 你别说,还挺不错的。” 周清潭看看前后的几个壮汉,话赶话说道: “他们一个个臭着脸,不好。 等以后,你会拥有更大的排场。 到时候你出门坐轿,家有忠仆。” 菱角:“我谢谢你的美好祝愿啊。” 含玉生气的加快步伐。 这一群要么练过武,要么是腿长脚大的男子。 她好几次差点儿跌倒,尴尬的反而成了她。 菱角面上看着没事儿人似的,实际上心里急的要命。 他们究竟把大哥怎么样了? 他们兄妹俩没通过消息,大哥还不知道含玉在找龙涎香。 柳承那么小心的藏起银子,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姓郭的给卖了。 周清潭小声跟菱角说话,企图让她平稳情绪。 含玉在前,讥讽的嘴角掩在帽兜之中。 曾经也有个男人,这么温柔细心的安慰过她。 后来呢? 她不说阅人无数,但在黄河边开着小店,也是很见过世面的女子了。 第419章 不到三年,人心难测啊。 像叶菱儿这样单纯无知的傻姑娘,更是好骗。 含玉的人熟门熟路,菱角和周清潭很快又被送回那间小屋。 门口站了两个人,这回是真的被看管了。 “喂,我大哥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含玉站在原地,头都没回。 “还活着。 我收到上头消息之前,你老老实实待着。 再跑出去一次,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含玉疾步离开,菱角双手撑在门框上。 任由寒风吹得自己衣裳呼呼作响。 “含玉,是你先辜负了我对你的喜欢!” 黑暗中,含玉可能是顿了一下。 菱角关上门,随便找地方坐下。 眉头紧紧皱着,周清潭抱着狗站在旁边,面上很是无措。 “二、二姑娘?” 菱角:“嗯?啥事?你说。” 周清潭道: “那个,被子你盖,可不可以把褥子借给我?” 菱角还维持着皱眉的样子,看向周清潭很是不解。 周清潭整张脸通红,张口结舌的解释道: “你别误会。 我……这个天实在太冷了。 那地上太凉,好歹、好歹给我点东西用、吧?” 菱角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摆手示意他: “去挑,看上哪个用哪个。 反正又不是我的。” 菱角是可以直接躺地上睡的人,还差他拿被子褥子? 周清潭嗫嚅着唇,这个境况该怎么办? 书上没写,爹娘没教啊! 第351 章 二姑娘,我想跟你谈谈 周清潭为难的抱了个枕头站在床尾,栗子自顾自趴在菱角腿边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二姑娘,睡会儿吧。” 菱角抬了下眼皮看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你啥意思?” 周清潭抓紧了枕头道: “你总不能让我睡门外吧? 栗子还能在房间里趴着呢。” 然后小声无奈道: “我又打不过你,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菱角气笑了。 “我说的是这个吗? 你去床上躺好,当我不在。” 周清潭:?? “去呀,还得我请你?” 周清潭觉得叶二姑娘有很大的问题,得跟她聊聊。 索性抱着枕头也席地而坐。 “二姑娘,我想跟你谈谈。” 周清潭这么严肃,菱角于是坐正了身子。 “咱是老熟人了,你说呗。” “姑娘对人没有防备之心,太危险。” 菱角问道: “我没有吗?还要怎么防?” 周清潭语重心长道: “人心隔肚皮,你跟刚才那个女子肯定也是旧相识,还不是被人家困在这里? 你我见过几面,但大晚上共处一室。 你是个女孩子,再怎么说都不该。” 菱角笑着打断他: “阿清啊,你把我当兄弟,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能跟我大哥来,我是高兴的。 外边天寒地冻的,我能把你撵出去吗? 那不是我叶菱儿能干出来的事儿!” 屋子里还点着两盏油灯,照着周清潭血痕密布的脸。 菱角是愧疚的。 对周清潭的勇敢,她也是无措的。 她能想到的,无非是把周清潭当作哥哥对待。 仅次于她的兄弟和妹妹。 菱角想要起身,跟门外的人要点伤药。 阿清长得挺好看的,千万别留疤娶不上媳妇,否则她欠下的人情可大了。 周清潭:“你好好坐下,我没说完呢。” 菱角想,伤口都干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好,你接着说。” “咱俩第一次见,你卷进别人的麻烦。 第二次见,有人围城出不去。 之后也是这样那样的小麻烦。 最严重的就是现在,你呀你呀,多放出来一个心眼儿不行吗?” 菱角觉得,阿清像是老大和柳承的结合体。 说着温柔的话,实际上都是在数落她。 “好,我下次主意。 说完了吗?” “你到底听没听?” 菱角老实的点头: “听了听了,都记在心里了。” 周清潭指着床的位置道: “那就乖乖上床眯着,我给你守门。” 菱角抿唇笑了一下,起身几步走到门边。 一开门,两把寒光乍现的剑交叉在菱角胸前。 周清潭扔了枕头喊: “哎!干什么呢! 小心点你们手里的东西! 叶菱儿!” 菱角一脸懵的回头,周清潭冷着脸道: “退后。” 菱角往后一步,还看着他。 “你想干啥?我帮你转达。” 菱角眨着眼睛道: “我要药啊。” “啥?” 菱角重复一遍: “药,给你擦擦,脸都花了。” 周清潭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想到鼻子的血蹭了半张脸,还有下山时候不知道什么东西刮的,肯定不好看。 背对着菱角,周清潭问门外的人要了伤药和水。 这个时辰只有冷水,周清潭双手放进水盆中,才觉得清醒一些。 第420章 菱角捏着手指头,不知道该不该帮忙。 如果伤在她脸上,随便洗洗就好了。 不过阿清应该没受过这样的罪吧? 屋子里很安静,能清晰的听见彼此呼吸和心跳。 冷水扑到脸上,是细碎的疼。 这些却不及身边那个女孩的目光。 “阿清?” 周清潭脸上挂着水珠顿住,问她: “怎么了?” 菱角提醒道: “别洗了,水浑了。” 周清潭目不斜视的拿了帕子盖在脸上。 菱角哎的一声,伸手夺过。 由暗转明,菱角盛着责备的眼睛就那么对上他的。 “不能这么擦,你去那边坐好,我给你涂点药。” 周清潭站着不动,菱角踢了下他的小腿: “嘶~去啊!” 周清潭转身,在菱角看不见的地方笑了下。 这才是他认识的二姑娘。 菱角把灯台挪到近处,看着他的伤撇嘴。 周清潭:“要不我自己来吧。” 菱角挡开他的手道: “哎~你别动。 怎么说这伤也是因我而起,我得负责到底。 你放心,我手劲儿小点儿。” 菱角左右看看,直接挖了一坨黑黄的药膏在掌心。 她这个动作,周清潭就已经预感不好。 但是菱角动作快啊。 双手一搓,周清潭脸上盖了两掌。 闭眼,闭气,闭嘴。 唉……还不如自己弄了。 菱角笨拙的用手指把药抹匀,看着周清潭白净的脸,在自己折腾下不成了样子。 “好了,手上的你自己擦,我得想想,他们到底把我哥藏哪儿去了。” 周清潭闭目这一会儿,已经想开了。 不照镜子,他看不见,随便什么样吧。 “你都不知道这里的地形,怎么猜? 我现在很好奇,他们抓你究竟干啥啊?” 菱角想了想,还是没说。 当初路过黄河边,送个簪子都能惹出麻烦。 她不想阿清也裹进来。 “找东西,挺值钱的吧。” 周清潭下意识问道: “那你们知道吗?” 话出口,才觉得不妥。 “我不是那个意思。” 菱角点头:“我知道啊,你别解释了。” 周清潭放下药,让菱角挑着说一些经过给他听。 菱角知道自己脑子不那么好使,也想找个人帮她分析分析。 门口还守着俩人,菱角看看门的方向,揪着周清潭的衣服到床边。 踮了踮脚,发现高度不合适,菱角用力把周清潭按坐在床边,然后手遮在嘴边,凑近周清潭的耳朵低语。 温热的气流一下又一下吹在耳边,周清潭八成的注意力在她说的内容的。 还有两分,压制着心里的痒。 事情的根源在叶福禄身上,但叶青竹和叶菱儿都想保护六弟。 所以现在身陷囹圄的他们,还在跟对方周旋。 “二姑娘,总拖下去不是办法。 你有没有想过,家里最大的两个都能被他们抓。 那其他几个小的呢? 柳承在衙门,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可是另外几个都是孩子,难以抵抗的。” 第 352章 失踪案 菱角一屁股坐在周清潭旁边,问道: “那你有啥好办法没有? 我快烦死这事儿了。” 周清潭劝她: “烦也要解决。 否则以后的日子定然鸡犬不宁。” 周清潭坐在那儿盘算,叶菱儿没说东西是什么,但是能动用这么多人,又是掳人又是刀剑的,可见它的利益足够大。 按照二姑娘说的,福禄当年不知情,他们也是无妄之灾。 可人心贪婪,总有人会用尽世间的恶,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 周清潭甚至后怕,二姑娘要是把他们任何一个逼得狗急跳墙,现在她还能活蹦乱跳的在身边待着吗?! 不说话的二姑娘,可真乖巧啊。 周清潭甚至想摸摸她的头顶。 事情难办的超出了他的预料。 况且叶青竹在他们手里,反观二姑娘这边,就靠着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怕是无法拿捏住对方。 深山陵墓,听不见鸡叫。 幽深处的鸟鸣,一点一点撕开天幕,光亮透过窗子,周清潭还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一夜,难过的不只他们俩。 海先生带着项世博找到那个孩子,仔细询问后能确定,叶菱儿是被很凶的男人背走的。 而且当时叶菱儿处在无意识的状态。 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应该是锦峦县。 跨县城的案子,不好办。 得让于亮出面才行。 于是项世博又匆忙赶回县衙找大人出具文书。 等他们见到何兆笙,才得知锦峦县也有人口失踪。 何兆笙和穆启观两人,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了。 报案的人一茬接着一茬,既突然又连贯,根本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若说丢了别人,何兆笙还不会这么上心。 但那是叶家的孩子啊,跟别人不同的。 县城本就排查过两三遍,一无所获。 海先生这时才觉得,事情大了,得上报。 第421章 项世博血管里透着兴奋,这才是他应该挑战的事情,而不是碌碌无为,平庸度日。 再说另一边的大湾村,总有人打听叶家人,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偷偷说这件事。 叶青竹哪去了? 不要家啦? 怎么一觉醒来,他们家人都不见啦? 卢家原定秋后办喜事的,卢换以现在不太平为由,将婚期延到年后。 大湾村村长丢了的消息,长腿一样传遍十里八庄。 扫帚沟的人尤其解气。 王富贵高兴的喝了二两小酒,坐在自家炕头磕磕巴巴的嘟囔。 “可、可算遭~现世报! 臭小子,还、还敢、跟我我~吆五喝六六六的。 该!” 不过他也没高兴多久。 宁州君收留了不少流民逃兵进燕州。 他在前边使劲儿收,打下来的疆土里,人口可劲儿的丢。 崔良澈下值后来找柳承,面色很不好看。 户房存档着整个白狼县的人口田地记录。 丢个人,他得找一下人口薄子。 “大人虽然严令不让外传。 但你本身就是户房的吏员。 我跟你说上几句,应该是无碍。 只不过你不能再传出去。 否则我可就要被撵出去了。” 叶柳承一个大礼相送。 感谢他递消息,也承诺不会泄露。 盼儿借住一晚,本想回家喂鸡喂狗的。 但柳承得知这么个消息,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呢。 跟张东家隔了三户是杜家,柳承再次登门。 “婶子,还得让我妹妹在你家住两三天,这是宿钱。” 杜白氏推脱道: “哎呀你这孩子,可用不到这么多的呀。 盼儿又勤快又懂事,还帮着我们做活儿呢。” 柳承直言道: “婶子,我说不好她还得麻烦你们多少天,毕竟是劳你们费心了。” “这话我不认的。 盼儿跟筱和、筱宁玩的好,里里外外洗衣做饭什么都干。 你这么算,我还要给盼儿工钱才行嘞。” 柳承:“既然婶子不收,那我带盼儿回我那儿吧。” 杜筱和隔着厚重的帘子喊道: “娘,收下吧,咱们给盼儿买肉吃。” 杜白氏笑道: “我闺女说的对。 柳承啊,你去忙吧,盼儿就放在我家,保证出不了事。” 叶家二姑娘不见了好几天,城里城外的找不到,她不过是帮着照看一下吃住,哪里值得柳承拿这么多钱过来哟。 安顿完盼儿,柳承又去聚闲帮找三哥。 堂远是一路追着费崖跑到春宵楼的。 边虎又病了,刚入冬的时候,病情还挺厉害的。 柳承走的是官方正路,他就找旁门左道。 不管怎样,得找到二姐才是。 费崖被人扰了兴致,自然不高兴。 “叶三儿,你他娘的!” 堂远赔着笑道: “费哥,活生生一条人命呢,理解一下嘛。 查的怎么样了?我着急啊!” 费崖一胳膊拐在堂远脖子上,把人搂到后院浆洗房。 “我告诉你,出事了,出大事了。 丢了的别想找回来,还在的兄弟姐妹看好了。 最近整个燕州都在丢人,哼~我看于亮可管不了。” 堂远心中一凛,忙问道: “给个详细点的消息啊哥哥,咱这交情……” 堂远把一粒碎银子塞进费崖手中。 “拿去给红翘姑娘买个头花戴。” 费崖斗鸡眼四处一扫,见没什么人经过,才对着堂远道: “外边不知道啥时候冒出来一个组织,四处抓劳力挖矿干苦力呢。 听说被抓去的人,被叫做蚁工。 你二姐肯定是因为力气大,太出名,被那些人弄进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费崖拍着堂远的胸脯道: “唉……认命吧兄弟,这么多天找不着,算了吧。” 堂远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后院,连费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记得。 脑子里乱糟糟的。 刚开始想哭,后来不甘心,再后来是怀疑…… 春宵楼里的调笑声重新传入耳中,堂远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就算费崖说的是真的,二姐一定还在等着他们去救。 老大不会放弃的,他也不会! 还有六子,六子那个闷葫芦,敢把燕州翻一遍。 他得回去,找兄弟们商量一下。 红翘端着一杯酒缠上来,娇声问费崖: “一粒碎银子,够干嘛的呀,值当你卖他这个脸面?” 费崖八字胡乱翘道: “你懂啥,浑水好摸鱼。” 第353 章 两县合力,含玉暗威胁 叶老三和叶老四把消息这么一交流,只感觉很无力。 带走菱角的人,是他们目前难以对抗的存在。 费崖所说,甚至连现在的县令于亮大人,都不能把对方绳之以法。 二姐怎么就运气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撞到人家手里呢?!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想办法把人找回来。 万成找了县城的几个老熟人,市井小民听风就是雨。 身心俱疲回到柳承的住处,才知道那几个人说的失踪大案,并不是道听途说! 第422章 改朝换代的乱象,现在才真正到了燕州。 万成孤身一人去调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组织。 福禄被平安送到县城,小哥仨挤在房间里,对这件事无从下手。 叶青竹是被人用冷水泼醒的。 右手应该是断了,左胳膊脱臼。 前胸后背是鞭伤。 双眼肿胀,只模糊看到一点光亮。 昨晚把他们气狠了,刚被抓到的时候,就是一轮泄愤般的鞭笞。 肉体上的疼痛,他都能忍。 可他心疼妹妹菱角。 傻姑娘一个,逃难一路,难得那么真心喜欢一个人。 她送了自己最喜欢的簪子。 蹦蹦跳跳,那么欢乐的对他们说,将来她也要那么自在洒脱。 施舍馒头救命的地主,她感念恩德。 救小七性命的医馆少东家,她也铭记于心。 唯独黄河边的老板娘,她是不一样的呀! 怎么可以是她?! 小顺村的人,用善良和热情治愈他们,所以他不怪菱角打开心门。 只恨他不够强。 叶青竹眨着剩下一条缝的眼,想要看看,这些蛇虫鼠蚁长什么模样。 “哟,醒透了,赶紧问话吧。” “不能这么快吧?” “肯定清醒了,你看,还瞪人呢。” 下巴被人捏在手里,叶青竹只是反应迟缓,意识还在。 “小子,问你个事儿,老实说了,你跟那个臭丫头都能活。 否则,哥几个哪下收不住,弄死了你们可没处说理。” 叶青竹扭动脖子,艰难挣脱。 双手被麻绳吊着,疼痛像波浪一样席卷着他。 “有、屁、就放。” “你奶奶的……” “哎!行了你,正事儿要紧。” “我问你,龙涎香到底长什么样子?哪里能找到? 你说的越多,你跟你妹妹,还有你剩下的弟弟妹妹,都能安稳活着。” 又是他娘的臭疙瘩! 有完没完了! “臭的,白的,海里的。” 那个之前就想动手的人,这次没忍住给了叶青竹两巴掌。 脸上的痛感已经不明显,能感知到不轻的力道。 “兔崽子,说点有用的! 你爷爷我不知道这些?问你具体的呢!” 叶青竹气若游丝的说道: “天材、地宝,有缘得见。 我、我们,凡人贱命。” 叶青竹摇晃着脑袋继续道: “贵物配,贵人,不该问我。” 那个动手打人的气急败坏道: “老子不知道贵人喜欢这个? 贵人肯说还用找你们? 海外那帮怪人…… 含玉那女人也是废物。 我看她是不想要她的崽子了……” “好了! 让你的嘴歇会儿吧! 每次都碎嘴的要命。” 因为叶青竹的闭口不言,他又遭了一顿打。 柳承收到崔良澈的消息,说是海先生他们在邻县找到一些线索。 他们回来要县令公文,两县有意合力破案。 柳承一刻都不想多等,去县衙求于亮,希望这件案子允许他参与跟随。 孟先生颇有微词,这不是户房的人该参与的。 再说他自己手里那么点东西还没学全乎呢,跟着报办案的瞎跑什么呀? 最重要的是,叶柳承太重私人感情。 按照他们自用人手培养,这样的他都不会看。 谁能保证他以后几十年不徇私?! 于亮劝他,法理人情,叶柳承还是个孩子呢。 没爹没娘的长大,想来叶家老大和老二,充当了爹娘在照顾他们。 这么一想,孟先生也就随他去了。 海先生又带走大部分人,县衙几乎是个空壳子。 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只要有人,总会露出痕迹。 两个可疑之处被圈定,何兆笙带锦峦县的人去比较危险一处,海先生他们则是去墓地。 两个地方都偏僻无人,为了保证人员安全,还花银子招募了不少青壮随行。 还没降雪的山路,已经是一年中最好走的时候了。 海先生在路上还在教导项世博。 刑狱大案多数与豪门贵族、世家门阀相关。 燕州的情况,都不如宁州复杂,让他从浅入深,逐步学习。 这些东西,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掌握二三。 墓地深处,山庄的高墙大门,挡住了其中的各种黑暗交易。 由树丛隔开的院落,每一处都是一根线,织一张网。 含玉在其中,也不过是稍微重要的一个点而已。 菱角坐等到天亮,周清潭提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让菱角真真假假,提供点消息换人。 菱角叹气,她也有想过啊。 谁知道那个姓郭的狗官,到底跟他们吐了多少东西? 含玉比她还急呢,收到消息后,立即带人找到菱角这里。 “叶妹子,这几天委屈你了。 我特意让厨房做了点好东西,来给你赔礼的。” 菱角对着周清潭挑挑眉,这女人,装模作样的又想干什么? 含玉想干啥?看人下菜碟呗! 叶青竹在另一处被她的人打个半死,叶菱儿和她哥哥,就是互为筹码。 第423章 上头传消息,让她尽快得到有用的消息,否则孩子认谁当娘,那就不好说了。 这是在剜含玉的肉啊。 她也是个会装的,面上笑吟吟,打算最后逼叶菱儿一次。 菱角坐在床边没动,托着腮爱搭不理道: “少来这些花里胡哨的,赶紧办正事儿。” 含玉不紧不慢道: “别急啊,你听我来介绍介绍。 这道猪肘你得尝尝,昨晚杀猪的时候啊,就这两个前肘最好卸。 哦,还有这个鱼,厨子不小心伤了鱼脸也就算了,还把眼珠子也弄坏了。” 含玉说到这儿,菱角和周清潭已经猛然变了脸色。 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叶青竹肯定是伤了! 含玉欣赏了一会儿他们的表情,才拢了耳边的碎发笑道: “尝尝这个鸭子,死都死了,嘴还那么硬,图什么呢?又护不住一根毛~” 第 354章 角力 菱角腾地站起来冲到含玉面前,一把掐了她的脖子。 “给姑奶奶闭嘴! 你把我老大怎么了?啊?! 打折了胳膊是吧? 我也拧断你的!” 含玉不会功夫,菱角的手劲儿不小,才一下就让含玉翻了白眼。 周清潭看的明白,不知道什么原因,含玉在逼二姑娘出手。 “二姑娘,冷静,她在设圈套。” 菱角赤红着双眼看向周清潭。 顾不上心中的难过,周清潭柔声劝道: “放松一点,她要是死了,咱们都活不成。 外边那些人听她的话。” 菱角微微放开一点手指,让含玉能呼吸,但是又挣不脱。 “阿清~” “哎,我在呢,你说,我听着。” “我想挟持她,换我大哥行不行?” 周清潭看了看含玉,那女子眼神挑衅,好像笃定他们干不出这事儿。 周清潭对着菱角眨眨眼,菱角没明白。 只见周清潭指尖略过桌子上的菜,不管是碗还是盘,每一样都精致。 周清潭选了那盘鱼,扣在肘子里,在菱角不解的目光下,抬手一扬,盘子碎裂在地。 这时含玉变了脸色。 周清潭一眼看中一片尖角,拿了优先递给菱角。 门外冲进来几个黑衣男子,但已然来不及阻止周清潭。 菱角将碎瓷片靠近含玉的脖子,直截了当的说: “一换一,带我大哥来。” 含玉哼笑一声: “去找韩英要人,她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周清潭第一次大着胆子伤人,瓷片扎进含玉的胳膊。 一声急促的尖叫,周清潭缩回手。 冬天的衣裳厚,这一下刺的并不狠。 “你最好清楚,不是我们不敢,互相留着脸面罢了。 青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大不了一把火,把这个破山庄烧了毁了,谁也别想跑。” 韩英及时赶过来,笑着解围: “小兄弟别这么大的火气嘛。 哟,这么好的菜都没动一筷子,真是可惜了我的猪。 姑娘,小心伤了手,快放下。 来人,把叶小兄弟请过来。” 转头又笑着道: “呵呵~不是多大的事,咱们平心静气谈。 去,换一桌热乎的。” 韩英的人进进出出,收拾了碎片和冷掉的菜 没一会儿,桌上摆了各色吃食,香气扑鼻。 韩英笑着请她们入座。 菱角确实饿,不过她能忍。 “叶姑娘,含玉,有话好好说。 况且,对龙涎香,我也很有兴趣。” 含玉是震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菱角则是慌张。 含玉借用山庄逼她和大哥,想想办法还可以找到机会逃跑。 到韩英是山庄的掌控者。 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韩英的人,她和含玉一样,成了笼中之鸟。 菱角放下胳膊,对含玉笑着。 “你说你,能捞到什么好处?” 然后招呼周清潭坐下吃饭。 “阿清,吃这个,看着就它最贵。” 这间屋子里,周清潭才是自己人。 所以她夹一筷子菜给他而已,并不觉得突兀。 周清潭拿眼睛溜一圈,知道接下来肯定明潮暗涌不断。 同时心里也在感叹,怪不得二姑娘不愿意交底。 龙涎香这名字,听起来就跟老百姓不沾边。 周清潭一口菜还在嘴里,韩英开了口。 “叶姑娘,我愿意出五十两银子,买你的消息。 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保证在白狼县,你们家七口人安全无虞。” 含玉气得差点儿掀翻桌子,咬着银牙道: “姓韩的! 你坏了规矩。” 韩英手指交叉,放在桌子上,理所当然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英雄们逐鹿天下。 你我这样为人爪牙者,不过是各为其主,各凭本事。 叶姑娘,你觉得呢?” 菱角眼珠子骨碌碌转,看着两人许久才说: “韩庄主,五十两银子,本姑娘不缺。 我哥怎么样了?” 韩英看一眼含玉,如实道: “嗯……伤得不轻啊。” 意味深长的看了含玉一眼,韩英将叶青竹的大致伤处一说,周清潭听着就觉得痛。 第424章 菱角很冷静,除了骨头,其他地方都算皮外伤。 含玉一看,想空手套白狼明显来不及了,被韩英架到这个地步,也只能割肉放血。 “妹妹,我出一百两。” 韩英笑了笑,摇摇头菱角道: “叶姑娘,我是很有诚意的,一百五十两。” 含玉拍着桌子气道: “韩英,你别蹬鼻子上脸! 消息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菱角用胳膊肘拐了下周清潭,周清潭不明所以,扭头看她。 “啧,看我干啥?看戏看戏。” 菱角端着饭碗,兴致勃勃的样子,像极了看热闹的乡人农户。 他与叶家人相识相交,喜欢他们既纯真又识礼。 随着相处,心里自然把他们跟别人区分开。 如今看菱角这个样子,只觉得可爱中透着喜感。 含玉好歹经营过小客栈,靠收集南来北往消息为信王效力多年。 菱角的话一出,她也瞬间反应过来。 雁啄了眼了! 没看出来这小丫头还挺难搞。 菱角心想,我是我们家最傻的了! 随便换一个出来,都比她能整事儿。 不过还是别换了。 两个妹子恐怕要哭一哭,逃跑也跑不过她,吃席面都不够本儿的。 一顿早饭,从热气腾腾,吃到油凝固、菜凉透。 最终是韩英技高一筹。 主要还是因为含玉地位不够高,手中权利和金银都不足,力不从心。 韩英是个办事的人,先带菱角去见了叶青竹。 山庄的人有给他简单清洗过,所以菱角和周清潭见到叶青竹时,看起来并不是很惨。 “老大,你怎么样?” 叶青竹轻轻摇头,笑了下,结果脸上没有好地方,扯动伤口的笑容,有点破碎的美感。 菱角喊出一声老大,叶青竹知道,这个妹妹,心里还是柔软脆弱的。 “别、怕。没事。” 叶青竹说的很慢,周清潭忍不住斜着向上,看看别处。 他们下手可真狠啊!青竹这伤,他十几年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么多。 二姑娘真勇敢坚强。这事儿要是换在他身上,心该是多疼啊? 韩英没有打扰他们,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笼中鸟,囊中物而已。 第 355章获得自由 菱角和叶青竹二人综合了信息,关于龙涎香,能说的都说了。 有他们被抓的前提在,菱角是不希望阿清知道的。 担心韩英这个人出尔反尔,将来让无辜的阿清也身陷险境,那她会愧疚。 周清潭很想跟她说,这不算什么的啊,他不怕这些。 不过他更愿意接受,二姑娘为他考虑的这份心。 为了尽快医治大哥,菱角托周清潭帮忙把人带出山庄。 “你们别急,路上慢慢的,我很快就追上来。” 叶青竹无力说话,靠在周清潭身上借力站稳。 “二姑娘……” “你还有啥想说的?” “没,你小心点儿,自己多保重。” 菱角用脚尖踢了下栗子道: “嗯,我能保命。 帮我把栗子也带回去吧。” 周清潭一边架着叶青竹,另一手牵着栗子,步伐乱且慢的远去。 韩英适时开口道: “叶姑娘,咱们坐下聊聊?” 晌午的风不再肆虐,但天色还是不明朗。 叶青竹走到山庄门口附近,控制不住呕出两口血。 周清潭惊了一跳。 “青竹!” 叶青竹虚弱的抬手,周清潭张了张嘴,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再往外走,绕过一排排巧妙栽种的松柏等树丛,就是坟地的后面。 高矮不一的墓,有的砌了石砖,雕工精美大气的墓碑。 也有的坟头草三尺高,无碑无名,在这个季节,甚是荒凉。 周清潭想起大半夜跟叶菱儿钻陵园,感觉很复杂。 但叶青竹是第一次见,兄妹俩也没来得及说这件事儿。 好在他也算个见过风浪的人,微微用力,示意周清潭继续走。 另一边,菱角被请到一个暖厅。 她是正式被请的,韩英在面子上做的不错。 菱角背着手装模作样坐下,有长相周正的小姑娘上了热茶。 你好我好大家好,韩英态度客气,菱角也不会端着。 只想痛痛快快把这事儿了结,然后陪大哥治伤养身体。 菱角也是听小七和盼儿说的,当初六子在海边溜达,不知道啥时候退潮,捡了那么两块。 不过大哥交代过,千万不能说是六子捡回来的。 编故事嘛,她虽然比不上老三嘴皮子利索,也不如柳承精妙引人遐思。 不过混迹市井,真假掺半想让韩英相信,她自认为还可以办到。 韩英心满意足得到消息,放了菱角离开山庄。 含玉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竹篮打水,别说一场空了,还顺带捞了个癞蛤蟆! 白忙一顿,回去必然是要被罚的。 她的孩子,还捏在人家手里。 含玉带着人灰溜溜走掉,是与叶青竹他们不一样的方向。 菱角在陵园的边界追上大哥两个人。 叶青竹咳血之后,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走。 第425章 但於在体内的东西吐出去,他倒是感觉好受不少。 周清潭本想背着叶青竹走,叶青竹拒绝了。 “胸口有伤,我自己能走。” 周清潭用大力气扶着他,尽量让他节省体力。 因为他们行走缓慢,走走停停,所以菱角很快就追上他们。 栗子亲昵的叫喊几声,叶青竹便知道,傻妹子平安出来了。 可他连回头都很费力。 周清潭问:“青竹,是不是难受?” 刚刚才歇过,周清潭就怕他坚持不到医馆。 再说人生地不熟的,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菱儿,她来了。” 周清潭:“菱……不,二姑娘速度这么快? 欸,你怎么知道她来了?” 叶青竹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血还糊在他的牙上。 “栗子告诉我了。 等等她。” 周清潭找了个地方,扶着他坐下。 隔了几个呼吸,又有点焦急的踮脚张望。 直到远处隐约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菱角走路姿势有些特别,让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人是她。 周清潭笑着跟叶青竹说: “青竹,是二姑娘! 我看见她了。 没受伤,没有人押着,好着呢!” 叶青竹浅浅的嗯了一下。 栗子拖着一条麻绳,嗖地跑出去。 周清潭甩着手,麻绳脱手那一下,火辣辣的疼。 没多久,路远处传来菱角的喝骂: “栗子,你别扑我! 哎呀你的绳子,缠死你算了!” 栗子围绕菱角跳来跳去,连狗都知道,他们全都自由了。 “老大,阿清,我回来啦!” 两个少年一坐一站,互相靠近的样子,刻在记忆里许多许多年。 只是,如果大哥不是满脸伤痕,会很好。 如果大哥不经意笑的时候,露了血色,更好。 菱角把心疼压在心底。 还像从前一样,大大咧咧的。 “喊大哥~” “哦,大哥! 我忘了嘛,再说阿清又不是外人。” 叶青竹心想,他也不算内人呀! 算了,这丫头已经改了不少了,偶尔一次,随她去吧。 “大哥,还能走吗?要不我抱着你? 你这个胳膊,得赶紧找郎中接骨,要不然长歪了太麻烦。” 叶青竹点点头,菱角半弯腰,打横抱起叶青竹。 后来,菱角抱着大哥走了一段又一段路。 周清潭跟在他们身边,不知为何,突然很感动。 他与姐姐也算感情不错的了,可是明显与叶家几个不一样。 内心有隐隐的羡慕,不由自主想靠近。 也想念姐姐,出嫁几年,她琐事缠身。 他们已经很久没好好坐下来说话了。 姐弟之间,什么东西在无形之间改变。 菱角感觉走到上次被堵住的位置,还谨慎的看看前后左右。 没人阻拦? 还真出来了。 菱角和周清潭都长长呼出一口气。 叶青竹许是太累了,也可能是身体承受不住,脑袋昏昏沉沉的。 菱角虽然是姑娘,是妹妹,但叶青竹从来不担心她把自己扔在地上。 韩英选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菱角费了好大的力气,差点走出燕州。 都说无巧不成书,陌生之地,她反而碰倒不少熟人。 来办案的海先生项世博等人,她不认识,可项世博手里有叶菱儿的画像,衣裳的标记也对的上。 除了他们,还有久不见人的熊里正夫妇。 只是还有一对主仆,让她数次不敢认。 第 356章 竟真是二少东家?! 少了一条右臂的主子,儒雅俊朗,比记忆中,蓄了胡须。 脸颊凹陷的小随从,再也不比当初意气风发。 熟人见面,本来应该热闹寒暄。 也不知是叶青竹这个月份点背,还是被谁诅咒过。 菱角抱着受伤的大哥,是跟他们匆忙逃命的。 海先生他们捅了一个拐子窝。 问题的重点,在于拐子有组织有靠山。 于亮的权力,连白狼县的一些大家族都管不干净,更何况跨越范围,挡人财路呢! 头一次被犯了罪的人撵得到处跑,海先生差点不顾涵养破口大骂,更何况是别人。 东躲西藏途中,熊初默二人,对叶青竹很是照顾。 他们口中,有他孩子,他兄弟的消息啊。 还是二少东家先跟叶青竹打招呼的。 他是个医者。 从出生,到现在,所学所见,全都围绕治病救人。 见到叶青竹的伤,总要忍不住望闻问切。 鬼卿心疼且无奈。 少爷空荡荡的袖管,失去了未来的大好前途,也是整个姬家的损失。 “主子,你自己都这副模样了,还要管别人! 你……唉!” 姬恒安道: “鬼卿,如果你的手,也像嘴这么活,现在好歹也是能自行问诊的好郎中。” 鬼卿偏过脸不想说话。 郎中有什么好的! 少爷的胳膊,是被人生生砍掉的。 只因那家有些权势,他们责怪少爷医治人不用心,所以随随便便,砍了他治病救人的手。 第426章 想到这些,鬼卿忍不住抬起袖子挡住双眼。 痛啊! 好心痛! 少爷一手针灸之术,老爷都说他天赋奇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们是否知道,那一刀,斩了多少人生的希望啊?! 他的少爷哦,才弱冠之年,还能活好久。 他的骄傲没了啊! 这漫长的人生,可让他怎么过呀! 叶青竹和菱角同时惊得看过去,鬼卿?真的是他? 菱角忍不住出声问道: “二东家?!鬼卿?!” 姬恒安从小学医术,会看写骨相。 叶青竹面目全非的,但菱角还依稀认得出。 “哦?我记得你。” 鬼卿压下心中的酸楚,擦干净眼泪鼻涕,朝叶青竹两个看过来。 菱角很是激动,就凭他当初救了小七,二少东家就是他们家的恩人。 叶青竹目光快速扫过姬恒安的衣服,想皱眉,又放松开来。 人间没有仙,做不到求谁帮他断臂重生。 医者不自医,他自己也接不上胳膊。 唉……可惜! “二少东家是出门游历的吧?燕州风水一般。” 姬恒安指挥鬼卿上前检查,自己则是回答叶青竹: “我不信风水那一套。 如你所见,突然落难罢了。 我也正想换一种生活,长长见识。” 鬼卿听话的上前,对叶青竹摸摸索索。 不听话能怎么样呢? 他拦不住少爷给人瞧病,那熊姓夫妇就是好例子。 他若是不动,少爷就要自己动手了。 左手什么都不习惯,他看着也难过。 菱角紧张的看着鬼卿的脸色。 他刚一上手,叶青竹就闷哼一声,只是很快便忍住。 继续跟姬恒安谈笑寒暄,可额头后背渗出的汗,湿了菱角的手。 周清潭不知道他们的渊源,只力所能及的帮忙撸袖子解扣子这些。 出来一趟才明白,离开家里给的帮助,他混不开。 鬼卿从上到下检查一遍,期间姬恒安还要出言纠正,所以浪费不少功夫。 “你这骨头,耽搁了,好在不算久。 我得想办法把它打断。 疼了点,但我觉得,你应该忍得过去。” 叶青竹道:“自然,谢谢你,还愿意出手治我。” 姬恒安看着他的胳膊,笑了。 “我自己已经没得治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长歪了。” 能说出这话,说明姬恒安对自己单臂这件事,已经看开。 叶青竹故意道: “匆忙出门,身上没带钱。” 想了下又补了一句: “一文钱都没有。” 姬恒安笑容扩大一些,对他道: “无妨,你这点伤,不贵的。” 鬼卿虽是奴仆,自从记事起,就在姬家,一些简单的外伤处理起来也算熟练。 不过叶青竹的右手只是脱臼,菱角就能给他推上去。 其他部位的伤,一般郎中就能治,因为姬恒安也没有药。 菱角狠狠松了口气,总算保住了大哥的骨头。 但二姑娘还没高兴两刻钟呢,他们的藏身地暴露,双方人发生一场不小的混战。 姬恒安说,时间越久,叶青竹受的疼越多。 大哥的医治被打断,叶二姑娘很恼火。 她生气,又不能对身边人拳打脚踢,只能对着外人。 周清潭摇头感叹: “青竹,你说他们是不是缺心眼儿,咋就觉得二姑娘好欺负呢?” 伤的残的都被好好护在后头,菱角就算不出去,谁也不能责怪她。 是她自己想找个办法撒气,主动要跟他们“并肩作战”的。 就像周清潭说的,对方看她才是个小姑娘,总想挑好打的下手。 菱角身边围了三五个人,比熊初默那边还热闹。 熊初默的身形面相,一看就很不好惹。 海先生和项世博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见叶菱儿这样的,难免目瞪口呆。 双方算是各有损伤,筋疲力尽后,又开始一方追一方逃。 叶青竹断掉的胳膊,也因此耽误了最佳接骨时间。 等他们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死了三个衙门的衙役,重伤者有六七人。 海先生铩羽而归,何兆笙也没得到好。 燕州两个县,丢失人口在三百人以上。 这是核对过名册的,还有一些在地流民,街头乞丐,甚至深山闭塞处的百姓没有统计到。 损失惨重的两个县令,斟酌语言,写了加急文书上报。 回县城的途中,姬恒安让鬼卿凑到各种伤药。 姬家损失一个优秀后辈,家主固然痛心,可家族想要长盛不衰,就得即时寻找好苗子培养。 姬恒安断了手那一刻,想到的也是家族。 享受资源多年,既然无法回报,那便别浪费。 姬恒安只带了一些私房钱,和一个相伴长大的鬼卿,毅然北上,未曾归家。 第357 章 永才巷 游历途中,遇到求医的熊初默两口子。 就这样,因为大英子的病需要时间调理,熊初默盛情邀请他们到白狼县住一段日子。 阴差阳错卷入县衙的人办案,又刚好菱角他们从韩英的山庄离开。 第427章 姬恒安现在确实有点随遇而安的意味,在白狼县,找了个僻静的小院子住下。 清扫出一间屋子后,紧锣密鼓处理叶青竹的胳膊。 他现在不方便动手,靠着鬼卿和菱角帮忙不算,还另外请了县城治疗骨伤不错的老郎中。 几人合力之下,叶青竹又经历一次断骨之痛,才被捆上木板固定伤处。 熊初默去了趟县衙。 戴彦璋早已埋骨山林,熊初默再次踏足这个熟悉的地方,只余满满的陌生。 于亮清退了一大半的人,倒是看后门的老头还留着。 恭敬求见,等待通禀。 于亮在后衙见了熊初默。 他此次没走衙门大门,自然是想请辞的。 每年因为县衙安排的事情,加起来得有三四个月顾不上家中。 大英子重病一场,丢了半条命。 姬恒安说,她再调养,也是要早逝的人。 里正又不是官,他倦了。 于亮当然清楚熊初默曾经是谁的人。 只不过海先生出门一趟,案子没办成,还折损了人手。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还不想在里正的事情上分出太多心思。 面对熊初默的恳请,于亮只说考虑考虑,还真不想放人。 赵卓翊都死透了,里正跟县令可不同,他也翻不出大浪。 熟手啊,不用白不用! 熊初默无功而返,大英子反而劝慰他: “两个孩子还小呢,既然新大人不愿意放你走,你就先担着嘛。 明年开春,我想送老二去念书。 熊威不像个读书料子,等过几年,让他接你的里正位置也好呀。” 大英子并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到大儿子长到十五岁。 概因人,对自己的身体生命也有感知。 老熊对她没得挑。 他是整个野鸡岭镇,最好的男人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为两个孩子多想一些。 现在熊初默对大英子,是有求必应。 “好,如果于大人还用得上我,那你就还是里正娘子。” 大英子嗔怪的看他一眼: “我在乎这个吗?” 三日时间很短,柳承只能回户房继续埋头忙碌。 得知项世博他们回来时,都下衙了。 牢头黑八告诉他的。 听说找到了他二姐,还有他大哥也在。 听说大哥受伤了,很重。 柳承飞一般跑回家。 以为会看到大哥二姐,会有三哥和盼儿也在。 可是空荡荡的小房间,一如他离开时那么清冷。 现在门口,柳承缓缓蹲下身子,突然很想哭。 “柳承?你回来啦?” 柳承迅速眨眨眼,笑着站起身,回头,又是那个有礼温和的叶柳承。 “筱和?你怎么来了?” 杜筱和:“叶三哥和盼儿都去永才巷了。” “永才巷?去那儿干啥?” 杜筱和微微瞪圆了眼睛: “我以为你知道。 你大哥和二姐在那边……” 柳承拔腿就跑。 杜筱和追出去喊: “喂,在永才巷丙六号,别走错了~” 柳承倒着跑几步,同样喊着: “谢谢你筱和,我知道了!” 杜筱和还是第一次见跑起来的叶柳承。 等柳承赶到的时候,他大哥已经被包裹的看不出相貌。 柳承吓坏了,几步跑到叶青竹身边。 还是菱角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后背的衣裳。 “别乱碰,刚包好。” 柳承紧紧抿着唇,稳住情绪才喊了声“二姐”。 万成得知他们平安,赶着时辰出城。 大湾还有几个不省心的孩子呢。 剩下的六个,还保持着边吃边说话的习惯。 盼儿手脚麻利,早就收拾好厨房。 感恩于二少东家,堂远去聚闲帮借了点钱,买回去不少吃的。 盼儿一个人做了所有人的饭食,还觉得精力旺盛。 只是大哥二姐,甚至姬恒安主仆,早就累得说不动话。 菱角呼呼大睡。 堂远和柳承守着大哥,谁也不肯离开。 熊初默去了一趟衙门,耽误了出城的时辰。 两口子觉得,这么多人挤在姬小郎中的院子里,实在不方便。 柳承不愿意回去睡,正好把钥匙给了熊初默。 夜半,叶青竹疼的直哼哼。 老三老四两个紧张的想要喊姬恒安或是鬼卿。 叶青竹醒过来,拦住他们。 “长骨头呢,疼一阵儿就完了。 你们歇着吧,四承子明日还得去户房呢。” 堂远扶着大哥去了趟茅房,寒气袭来,让叶青竹更清醒一点。 “日子过得真快啊,眼看着又要到下雪的时候了。” 堂远搓手哈气,小声回应道: “今年没有杂事催着赶着。 大哥,咱们也偷个懒行不行? 我不出去跑,六子不去桃李庄。 等承哥回家,咱们兄妹几个好好过一个冬天。” 叶青竹垂眸看看自己捆扎结实的胳膊,轻轻道:“好。” 翌日,万成把雅儿和长久几个全带到了县城。 雅儿几乎一夜没睡。 翻来覆去的心痒痒。 第428章 她好想哥哥姐姐们。 六哥会离家,可一两个月还会回来。 她知道六哥就在那里。 三哥也会偶尔跑出去,想要做买卖,用最短的时间赚更多的钱。 这次二姐突然不见,她是怕的。 总算坚持到天亮,长久也闹着要跟去。 熊威他们更是想爹娘。 所以他们早饭也没吃,一人灌一大碗热水就出发了。 雅儿先见到的鬼卿。 惊讶的小脸,微微张开的小嘴,而后是双眼眯起,甜甜的喊了鬼卿哥哥,好久不见。 这么小的姑娘,声音柔软,鬼卿笑着应道: “哎,小丫头,你还记得我呐?” “当然啦,二少东家是我救命恩人,现在又帮我大哥治伤,我一辈子都记得。” 说话声引得菱角她们出门,雅儿飞扑过去,一下子冲进菱角怀里。 “二姐~你怎么丢了呢?” 菱角用力揉搓着小妹的头,开怀大笑道: “傻小七,你二姐我又不是天下无敌。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呢。 好啦,先进去看看二少东家,然后去见大哥。” 等亲眼看见姬恒安的袖子,雅儿眼泪汪汪的不说话。 第 358章 悲恩人受难,雅儿落泪 姬恒安这一刻,心中还挺复杂的。 叶雅儿只是他救过的其中一人。 萍水相逢,本以为从此不会再见。 却不想这孩子啊,见他这个样子,也会心疼他,为他落泪。 “你怎么成了这样啊? 谁这么缺德带冒烟儿的啊?” 雅儿两行清泪直接滑下来,姬恒安反而慌了手脚。 他又不会哄孩子。 “这……鬼卿!” “少爷,我要给叶青竹换药呢。” 雅儿是真的很伤心。 当初洪水肆虐,老道长教过她粗浅草药。 后来绞肠痧养病期间,二少东家也教过她一些东西。 对于这两位,雅儿的感情是不同的。 二少东家没了一只手,以后可怎么再治病救人呀?! 姬恒安笨拙的安慰雅儿: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手伸出来我看看。” 姬恒安还是习惯性的想给诊治过的病人复诊。 雅儿含泪伸出手,姬恒安用左手搭上小姑娘细细的手腕子。 “嗯,恢复的不错,身体也养的好。” 小姑娘点点头,又眯起眼睛: “那是当然,哥哥姐姐们最疼爱我啦。” 一问一答,成功转移了雅儿的注意力。 姬恒安带路,领着雅儿去看叶青竹。 鬼卿正在拆叶青竹身上的包扎布。 破了的伤口要止血,淤血肿胀的地方得活血。 除了伤痕,还有各色药膏药粉。 柳承早早去了户房,所以不知道大哥究竟伤得如何。 但是雅儿看见了。 小姑娘把眼泪先憋回去,撸起袖子,洗干净手,上前给鬼卿帮忙。 福禄站在角落,沉默的他,很容易让人忽略其存在。 浓黑的睫毛扇动,他记着大哥身上的所有伤痕。 这一处是鞭伤,那一处是拳头打的。 鬼卿把叶菱儿跟盼儿都撵了出去。 堂远和福禄帮不上忙,但是谁也不肯走。 雅儿的手很稳,让鬼卿不时看她一眼。 后来都不知道是怎么的,鬼卿说一些伤痕辨别和药物使用给她听。 雅儿边听,手上动作依然没耽误。 姬恒安站在门边处,发觉不对,想要阻止鬼卿。 医术是他的家族传承,按照规矩,他没了行医的资格,鬼卿更不可以。 他没有从小学习医术,更不可以教叶雅儿这些触碰底线的内容。 “鬼卿哥哥,止血药那么多,甚至锅底灰都可以。 那它们有什么使用上的区别?” 鬼卿偷偷看向自家少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啊,这个嘛……这个……” 姬恒安深吸一口气,瞪一眼鬼卿,招手让叶雅儿到他这边来。 “小姑娘,你来这里,剩下的交给鬼卿就行了。” 雅儿看着大哥,叶青竹眨了下眼。 “姬先生,我妹妹只是好奇。 如果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还请你不要怪她。” 姬恒安:“你安心养伤,这些我有分寸。 在我看来,你们还都是孩子呢。” 姬恒安带走了雅儿,鬼卿翻着白眼徐徐吐气。 上半身的伤都差不多了,刚才有女孩子在,不方便脱叶青竹的裤子。 雅儿跟着姬恒安随意的坐在树下,听他说起各种止血药的功能和偏向。 雅儿认真的往小脑袋里塞着这些东西。 家里的吃住、钱财、衣裳都用不上她操心。 小姑娘就想啊,不如多学一点救人的本事啊。 那时候的雅儿,还想法单纯,只为了自家人的身体考虑。 万成带着几个孩子见过叶青竹后,就去找熊初默。 长久把二姐和五姐拉到一间空房间,撩起衣摆,从一圈圈的裤腰带里拿出五两银子。 “二姐,这是我爹让我给你们的。 最近村里总有人打听你们家,没敢让小七妹回家找钱。” 菱角捏在手里,小银锭还带着长久的体温。 第429章 “还得是我师父。 回头我跟师父上山抓点好吃的,咱们开一坛盼儿的酒,咋说都得喝上一场。” 盼儿撇嘴: “我看是你馋酒吧? 到时候去找三哥商量,我是不管的。” 菱角抱着盼儿的肩膀摇摇晃晃: “好妹妹,酒不酒的那都小事。 咱得感谢一下师父是不是? 再说了,姐的这双手啊,不是居家过日子的料。 到时候你辛苦辛苦,给咱弄两个下酒菜嘛~” 盼儿:“二姐,别摇了,我头晕。” 菱角抱着盼儿高兴道: “那你同意了? 我就当你同意了啊,长久作证。” 盼儿没好气道: “二姐! 你可以学的呀。 做鞋、做衣服,你不是都会了嘛?” 菱角转着眼珠子道: “就这么定了,我去找二少东家给钱。 这些还不一定够呢,没准儿得回家一趟……” 人已经跳着脚跑出去了,留下盼儿皱眉、掐腰、兔牙咬着下唇。 长久捂嘴偷乐,盼儿大眼睛看过来,长久也嗖的跑出去。 姬恒安没打算在叶家兄妹几个身上赚银子花,只要够鬼卿的药钱,就算了。 鬼卿为这事儿,又是一顿气。 菱角当然没用万成的银子。 韩英跟她买龙涎香的消息,她虽然不如老三会讨价还价,但自觉已经尽力了。 韩英给了她八十两的银票。 当初姓郭的也才出了一百两。 反正她觉得,价位还算合适。 到现在为止,她还没空去钱庄兑换。 叶青竹的伤,比当初雅儿的轻松许多。 姬恒安张口报十辆,房间里的鬼卿咬着后槽牙没说话。 “嗯……” 叶青竹微微蹙眉。 “鬼卿,你要是觉得银子要少了,我可以给你补上,没必要下狠手折磨我。” 鬼卿也不是故意的。 “没有的事儿。 主子做的决定,我一个奴,万万不敢质疑呛声的。” 隔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忧伤道: “不过是,心疼我们少爷。 明明最难过的是他,最疼的是他。 家主要顾全整个姬家的利益得失,只得放弃一个废人。” 叶青竹换了个姿势,方便鬼卿帮他上药。 堂远心里琢磨开了。 二少东家虽然不能再风风光光的做少爷,可他还是姬家的人。 这样一尊半神,现在打好交道怎么都不亏的。 大哥刚刚也说了,可见他也是明白的。 “鬼卿哥,我有个想法,你来听听哈……” 要菱角说,老三就只会琢磨馊主意。 他想把小七留下给姬恒安当丫鬟使。 这事儿菱角第一个不同意。 柳承还不知道呢,小七不懂事,柳承还在呢,轮得到他指手画脚?! 第 359章 菱角堂远争吵 家里送走一个六子还不行,小七也放到县城,家里得多冷清啊! 菱角心里不乐意,可还没想过姬恒安愿不愿意留人呢。 堂远忙着疏通鬼卿的关系。 当然是希望妹妹能学个一招半式的,将来能护着自己一点。 菱角不知道他心里这么多小九九。 叶青竹换好了伤药后,就昏睡过去,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福禄不会多说一个字的人,心里还在想怎么给大哥报仇。 没错,叶六就是个记仇的人。 有仇能当场报的话,他也可以不记。 叶青竹是被争吵声弄醒的。 雅儿在劝架,堂远跟菱角俩人吵得不可开交。 姬恒安主仆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身上的伤,倒是不妨碍走路,不过是慢一些。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脸上缠着的白布勒太紧,张嘴有点费劲。 所以叶青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 “吵什么?!” 菱角指着堂远的鼻子骂: “大哥,你管管老三。 这小子就是着魔了,中邪了。 他想把小七送人呢!” 堂远当然不服气。 急头白脸为自己辩解: “叶菱角! 你能不能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呀?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 小七也是我妹妹,难道我不心疼的吗?” 堂远气的脸都红了,也可能是在院子里冻的。 雅儿两边劝架: “二姐你冷静点儿。 三哥你别跟二姐凶,你大声她肯定也要大声的呀。” 菱角抽空说了一句: “大哥你别管,回屋养你的伤去。 我就不信了,我这个当二姐的,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堂远气哼哼道: “咱别用年龄说事。 就看谁有理。 我心平气和跟你说,你也别急行不行?” 菱角火气又上来了: “好! 叶堂远,就算不用排行压你,关于小七的事儿,我就是不同意。” 堂远跳脚喊: “你看你,又来了。 大哥你进去,我们俩的事儿自己解决。 二姐啊,我又不是害她的。” “你少跟我胡说。 第430章 我看你就是做买卖上瘾了。 你把自己兄弟姐妹当啥了? 家里养的鸡? 还是山上猎的兔子? 有你这么不干人事儿的没?” 叶青竹用脚踢着门框,发出砰砰的声响。 姬恒安提醒道: “叶青竹,我的门框~” 雅儿急道: “别吵了别吵了。 大哥,天凉,你先回去躺着。 哎呀别管他们了。” 叶青竹是不想管啊。但他娘的,这两个兔崽子在别人家吵起来,还不够丢脸的。 “菱儿,去给姬先生把剩下的诊费结算了。 老三,你去衙门一趟,跟柳承说,我今日回家,让他别跑了。 小七,去街上找你五姐。” 菱角和堂远都老老实实闭嘴,该干嘛的干嘛去。 大哥那脸色黑的呦,比家里的锅底灰还难看。 叶青竹挪到姬恒安的房间门口,打算告别回家。 “姬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我让妹妹进去送银子,还麻烦鬼卿写一下药方。 家里这几个帮我换药就是。” 鬼卿忍不住道: “可是你那胳膊,得好好注意着。 这么来回折腾,也不方便啊。” 叶青竹无奈道: “家里孩子们不懂事。 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能有幸让你们帮我接骨,已经算是我命好。 否则这两天乱糟糟的,就是废了它,也不是要认命嘛。” 鬼卿很想说,你都白瞎了我们少爷的心。 鬼卿最终还是写了药方交给菱角。 剩下的诊费,是叶青竹死活要给的。 当初看他们可怜,二少东家已经少收了他们银子。 他得记这份恩。 姬恒安也是要生活的,怎么可能期待人家一直施舍他们? 鬼卿推脱不过,姬恒安便示意鬼卿收了。 刚刚院子里吵的激烈,他都知道。 叶雅儿一个小姑娘,即便跟他们有年纪差距,说出去也不好听。 好好的姑娘家,就该爱惜自己的名声。 那叶家二姑娘顾虑的并没错。 但叶堂远的心思,他也了解。 平民百姓,想要多一项技能傍身,摆在明面上的小聪明罢了。 无伤大雅,或者如果那个小姑娘有灵性,能吃苦,他教一点不违背祖训的东西,也不是不行。 所有的前提,都得是人家愿意不是? 他难道上赶着教东西吗? 叶青竹头疼归头疼,也知道弟弟妹妹都是为了家里好的。 他们从三溪镇一起生生死死到现在,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他想这样,她想那样,不怪他们的。 叶青竹到底冒着寒风,慢慢赶回了大湾。 盼儿本是出去买菜的,雅儿找到她,说了下二姐和三哥争吵的事儿。 盼儿急匆匆回到永才巷,路上问妹妹: “小七,跟姐姐说实话,你想跟着姬先生学医吗?” 雅儿皱眉犹豫着。 “昂……我不知道。 二姐和三哥吵得面红耳赤,我很难受。 五姐,我只想一家人开开心心,平安的在一起。” 盼儿也为难了。 正主儿还不确定心意呢,家里两个大的争论不休。 她当时不在,都能猜想到大哥多生气。 等她们到了永才巷,叶青竹已经带着人离开。 于是两个姑娘又往城门的方向去追。 堂远跑到县衙,简单跟柳承说几句。 冷风一吹,他自己也想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是因为二姐这样的人,需要先跟她说原因,后说目的。 而不是生意场上那种说话方式。 回去该跟二姐好好谈谈。 或许,大哥要先骂他们一顿? 户房那边有人喊柳承查户籍。 不管了,先追上人再说。 也不知道伤口会不会受冻伤。 当然会受寒的。 这种病根儿不是轻易能祛除的,还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折磨着叶青竹。 熊初默带上娘子和孩子,早早的回家烧炕。 大英子的病情,半月一个月的去找姬恒安号脉调整药方就好。 叶家的烟囱开始冒烟的时候,整个大湾村家家都来了人看。 久不生火,灶坑倒反烟。 不少人也没进屋。 只知道菱角走丢了几天,叶青竹去找。 但是叶青竹好像受伤不轻。 村里人又回家拿鸡蛋的,带细面的。 不知不觉中,大湾村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样子。 叶家人是无形中被接纳的。 堂远紧跟着追回来的,所以村里的人都是他在招待。 第 360章 各执己见,青竹谈心 空屋子冷的很,木头架在灶膛里,差不多烧到半夜。 叶青竹躺在自家炕上,心情放松。 睡觉都沉了不少。 菱角和堂远以为躲过一场教训。 大清早,俩人还心平气和的躲在后院地窖边上,商谈昨天的事情。 “二姐,昨天是我说话顺序不对。 你想啊,咱家小七多聪明的孩子? 六子学的那个桃符,只是他喜欢。 反正以后不用这两个小的养家是不是? 第431章 二少东家就算两只手全断了,他也还是二少东家。 人家学了十几二十年,肯定比咱老百姓强吧? 小七跟在他身边,哪怕学个皮毛也是好的呀。” 菱角蹲在一边,吸了吸鼻子。 “老三呐,你得想想,小七自己愿意不? 是,姬恒安能救命,谁能保证这样大家族出来的,有没有别的毛病? 外边乱糟糟的,都快捅破天了。 你二姐我的身手,比你们都强吧? 还不是走半路就让人一巴掌敲晕带走了? 小七那丫头,你放心把她放县城去? 咱跟那个姓姬的不熟啊。” 堂远还想争取一下,于是道: “那我隔三差五要进县城的。 要不是你没回家,我跟阿清哥都要把卖酒的生意张罗起来了。” 菱角一巴掌拍在膝盖上,气哼哼道: “还说呢! 这帮狗娘养的。 你说说,打人就打人呗,把我粮食、我的板车,啊,全都整没了。 想起来我就气啊,咒他们喝凉水塞牙!” 堂远安抚道: “嘘,嘘嘘! 你可小点声儿吧。 等会把大哥吵醒,你看盼儿不跟你急?” 不能背后说人,盼儿这不就推后门泼洗菜水来了? “三哥,我怎么了?” 堂远摆了摆手说: “忙你的,夸你呢。” 盼儿只有一点点怀疑,但是灶下还烧着火呢。 临走时候瞥一眼,二姐和三哥蹲在那儿,都在抓头皮。 等会儿还得记着抱两捆木柴回来。 温上水让他们挨个洗头发。 菱角: “咱俩刚才说到哪儿了?” 堂远:“说小七呢。” 菱角又火气上来: “不对!我的粮食我的车!” 堂远着急的扒着菱角胳膊: “我的亲姐啊,别想那些玩意儿了,丢就丢吧。 咱以后再置办,你人还好好的已经谢天谢地了喂!” 菱角挪了挪脚,搓着手道: “那行吧,反正韩英给我不少银票,够咱花上一阵儿的了。” “承哥是个有远见的人,他肯定会赞同我的。 大哥当初也有话,尽量满足咱们的喜好。 大不了,让承哥照顾小七。” 菱角打了下堂远的后脑勺。 “你是不是傻啊? 柳承那边还有个见首不见尾的房主呢。” 堂远用手指头在地上画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事儿还进行不下去了? 那我昨天岂不是白白跟鬼卿打好关系了吗?” 菱角:“不算白费,咱家人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找他呗。 该说不说,他的手艺肯定比镇上的郎中好吧?” 感觉上姐弟俩好像和解了,昨天脸红脖子粗的争吵成了错觉一样。 叶青竹端着一条胳膊站在后门口,沉声道: “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菱角和堂远动作一致的扭头、咧嘴,起身喊大哥。 叶青竹不为所动。 昨天他是实在没精力,今天不好好教训他们俩,以后更得得寸进尺。 病了伤了,他也还是老大。 “老三,把门拴上。” 堂远:“啊??不、不用吧大哥?都是自家人。” 叶青竹:“嘶~让你关就关。” “哎,哎!这就关。” 堂远满腹狐疑的把门闩落下。 叶青竹审视着这两个,跟着他的时间好早了,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如今妹妹像个大姑娘,亭亭玉立。 弟弟心正性直,甚至堂远的脸蛋儿还圆了。 “昨天在姬先生家里,吵什么呀?” 堂远和菱角都不说话,低下头,互相打眼色。 叶青竹清了下嗓子: “抬起头来说话,我就问问,骂你们了? 做这副样子……” 菱角扒拉堂远: “你起的头,你说吧。” 等听他们叽叽喳喳说完,叶青竹放松肩膀,身子微微后仰,靠在墙上。 “就这事儿,啥时候不能商量? 非得在人家家里喊?” 菱角噘着嘴不敢说话,先大声的好像是她。 大哥也是因为要找她才受伤的。 “大哥,我错了,你别生气。” 叶青竹看着妹妹,她很好,勤快,直爽。 他也没想过这个妹妹,会长成盼儿的那种会过日子,也没期待像小七似的,文雅守礼。 她小时候吃过的苦多,所以菱角得是长成这样的。 “你都知道我生气,那为啥还干得出来呢? 菱角,你下边还有俩妹妹呢。 护犊子没错,咱窝里斗,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菱角用鞋尖戳着地,大哥说啥她应啥,老实的很。 堂远惯会看眼色找时机。 “大哥,是我先犯错的,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二姐都提出问题了,我还坚持自己的想法也不改。” 叶青竹叹息道: “老三,我们都知道你机灵。 我跟你说过,做买卖赚钱的事儿,我们都不插嘴。 我只要你记住一点,别把算盘打到自家人脸上。 第432章 咱们兄妹几个,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点情分,就跟堂屋水缸里的水一样。 你挑一担,我拎一桶,盼儿倒一瓢,水缸一直是满的。 你别把它们消磨没了就行。” 堂远垂着头: “我知道的大哥。 我只是觉得,机会难得。” “除了四承子,咱们都在家呢。 原来有事儿都是饭桌上商量,今天,以后,还这样就是了呗。 大哥我呀,就盼着你们赶紧长大,赶紧自己单过去。” 这话呀,不管是屋里的菱角和堂远,还是外边堂屋的盼儿、福禄和雅儿,都不怎么信的。 大哥才最舍不得他们离开家呢。 起初福禄去桃李庄,大哥经常在袖子里藏一把福禄用过的小刻刀。 还有柳承,他用的墨,一点儿尘都没沾。 大哥只是沉默的,内敛的,在惦记这些离开家的兄弟。 他嘴上说不想管,大门口就热闹起来了。 昨晚到家太晚,今天一早,村里的各家当家的,又都聚在叶家打听。 县城总有人走丢,他们也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第361 章 福禄被锁 乡下人,胆子小。 叶青竹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们连大湾村都不出。 谁家缺了针线,去找邻居借。 谁家盐不够了,去借。 谁家没油了,憋着。 叶青竹这一回来,别说重伤了,只要是活的就行。 大湾村的人可算是找到主心骨一样。 “青竹啊,你可算回来啦,这鸡蛋先拿来吃,养身子要紧。” “大竹,你没事就好,大家伙儿还以为你被抓去当蚁工了呢。” “闫老头儿,你会不会说话? 嘿嘿,青竹,咱啥时候能赶集啊?” 叶青竹仿佛又看见五六百只喜鹊在屋里叫。 七嘴八舌的什么问题都有。 堂远跟他们说了,熊里正带娘子瞧病,昨天就回来了。 他们还是不放心。 百姓盼着天下太平,也有人想趁乱发财。 流民收容的任务派到广源城后,两个县的县令一下子分身乏术。 辖区内的失踪人口还没找到,暗中组织不仅了解地形地势,还有内应。 县衙的人刚捞到一点线索,他们就闻风换地方。 于亮连发三封加急信,求昌黎城派帮手支援。 留他在白狼县,就是安稳后方的。 他这要是出了大乱子,那也不用谋求高官厚禄、史册留名了! 丰泽镇里正柏藿篱,不知去向已经有一段时间。 很多人都以为他不是死在哪个荒山野岭,就是被人抓去做苦力了。 于亮要安置大批流民,县城肯定是放不下的。 野鸡岭镇和丰泽镇都是地广人稀的地方,再好不过。 熊初默刚到家,热炕头还没睡上两宿,就接到县衙那边的通知,说要接收五百人。 他奶奶的寒风呼啸,他往哪里塞?! 还不知道都是个什么货色。 熊初默召集几个村长商谈。 叶青竹是被菱角借了板车送到里正家的。 几个老家伙,谁都不想出头。 沉闷的房间里,叶青竹身上的药味尤其熏人。 王富贵不时捏着鼻子,脸上毫不掩饰嫌弃的神色。 叶青竹偶然间余光扫到,呵,这个老小子,自找的难受。 另一边,福禄借口要回一趟桃李庄,想要离家。 大哥刚教训过他们,这小子还专门挑大哥二姐不在的时候吱声。 就连盼儿都猜得出,他就是故意的呢。 堂远死活不同意他出门。 “六儿啊,咱明年开春再说好不好?” 福禄: “现在有空。” 盼儿在另一边劝: “不行,咱买一架现成的板车,贵就贵,不能让你出去冒险。” 福禄:“没丢孩子。” 大哥和二姐是因龙涎香的事被抓走的,全家有意瞒着福禄。 堂远和盼儿都被噎住了。 这话怎么说呢? 丢的确实都是大人没错。 福禄想回桃李庄,一个是跟师父说一声家里没事了。 再一个,想让师父师兄帮他找点阴干的老榆木。 家里那架破车,早就要散架了。 丢了也没那么心疼,不过要耽误不少事。 福禄想趁着现在农闲,自己做一架。 当然了,这都是他对三哥五姐说的理由。 真实想法,当然是摸到那个什么山庄去。 他就是个记仇的人可怎么办呢? 欺负了他的家人,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多少得付点代价给他吧? 熊里正找个村村长,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没想到走了大哥和二姐,没躲过三哥五姐的视线。 现在被堵在屋子里,就是出不去。 “三哥,让我去吧。” “不行,绝对不行。 盼儿,锁门!” 边走还边嘟囔: “换个人说这话我都不觉得有啥问题。 六子可不一定。 这个臭小子,肯定没憋好屁。” 盼儿小声问道: “三哥,真锁啊?” 堂远故意大声道: “锁,肯定锁,必须锁。 第433章 万一他悄悄跑了,大哥二姐问咱要人,我咋交代?” 盼儿只能去找了家中唯一一把锁。 福禄站在门后无奈叹气。 他有这么明显吗?咋被他们发现了呢? 想困住福禄那是不可能的。 门窗都是实木,结实的比他骨头都要硬。 再说一到冬天,窗户还要从外边封上保暖。 唉……早知道就应该把地窖挖到这边一点,等明年土地化冻,可以研究研究。 想来想去,只能叫自己兄弟来了。 “小七,你来一下。” 雅儿隔着堂屋回话: “六哥,别想让我给你开门,我没钥匙。” 福禄:“不是,有点别的事儿。” 雅儿:“屋里有尿罐子。” 福禄:…… “哦,对了,你们屋小炉子上有温水,留着给你喝的。 忍忍吧,等大哥二姐他们回来就好了啊。” 福禄尖牙咬着下唇,眼睛看着顶棚。 “七妹,你帮我跑一趟长久家,我找他有事儿。” 雅儿狐疑问道: “真的?你别骗我。 万一我挨骂,我肯定要找你算账的。” 福禄语气肯定道: “放心吧,不连累你。” 雅儿放下梭子,把衣袖拉直。 “那好吧,你可千万别想着逃跑啊。” 福禄道: “我怎么跑嘛,你快去快回。” 堂远陪着盼儿下地窖弄菜。 对于家里越来越多的酒坛子来说,地窖无疑成了最合适的归处。 不过萝卜白菜也多。 那是他们一冬天的菜蔬,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兄妹俩先下来挪空位的。 屋地快要放不下了。 这个天气放在外面,那除非是废酒,不说酒还能不能喝,坛子冻裂了可真是败家喽。 雅儿脚步轻快,找到长久的时候,他正在炕上打滚无聊呢。 熊威兄弟俩一走,他一时间还有点难以接受。 小七妹来的正好。 “啥?你们把福禄锁起来了? 哈哈哈~ 哎我的娘啊,笑死我了。 他叫我干啥?” 雅儿摇头: “六哥没说啊,只让我叫你去一趟。” 万长久在炕上直接一个乌龙绞柱。 “成!我去看看我好兄弟。 嘿嘿嘿~ 不行了不行了,赶紧走。” 雅儿颠颠的跟在身后小跑,细细的眉头皱着,有点担心。 这俩人,不会隔着门吵起来吧? 事实会告诉她,想太多了哈。 小哥俩感情好着呢。 长久进了院门就开嚎: “福禄啊,兄弟我来救你了,撑住啊。” 雅儿双脚顿在大门边上,表情一言难尽。 唉……又演起来了,白担心一场! 第 362章 偷梁换柱 长久跑到东屋门口,福禄才语气平静问他: “长久,听我说,小七在哪儿呢?听得见咱俩说话不?” 长久探头在门边看一眼,雅儿还在大门那儿发呆呢。 “没事儿,远着呢,你说,咋了?” 福禄道: “你去我家东边偏房,靠墙角有个小木箱子。 在里边找一根细的铁线出来。 别让小七看见。” 长久有点小激动。 兄弟这是想自己开锁跑出来? 不错不错,这个技能他不会。 长久光明正大冲进偏房,一边翻找一边故意大声道: “哎呀真是,传出去都招笑。 我说你们好歹给他留点东西解闷儿吧? 啥孩子不得憋上火啊……” 雅儿翻了个白眼,嘴巴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摇头晃脑继续回房间织布去了。 长久鬼鬼祟祟的出来,见小七妹不在,把铁线藏在袖子里带进堂屋。 “兄弟,我找着了,接下来怎么弄?” 福禄感受到了长久的兴奋,有点无奈的好笑。 “我教你开锁,你小心点别被人看见。 还有,别出去用这招儿到处撬门,让我知道了别说兄弟没得做,我见你一次揍一次。” 长久隔着门缝道: “嗐,你还不知道我嘛! 放心,你说,我听着。” 就这么着,福禄教会了长久开锁,他倒是成功出来了,但跟长久商量起另外一件事儿。 “……这件事很重要。 是兄弟,就替我在屋里待半天。” 长久傻傻的点头,热血上头啊! “放心去吧,家里交给我,保证像那么回事儿!” 福禄用袖子盖住锁,挡住扣锁的声音。 然后一溜烟跑进东边偏房,迅速藏了点东西在身上,又悄悄跑出大湾村。 福禄这孩子,不能用艺高人胆大来说他。 这小子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豁得出去。 堂远跟盼儿在地窖收拾地方,俩人在冬天累出浑身的细汗。 他们没给六子留个刻刀什么的,就是防止他撬窗户。 雅儿也是傻乎乎的,心想钥匙被三哥掖在裤腰里,他们肯定翻不出天去。 堂远在地面上,用麻绳捆好了酒坛子,慢慢往下放。 盼儿在地窖口接着,俩人像小蚂蚁似的一点一点搬运着这些“财产”。 第434章 等忙到饥肠辘辘,盼儿一点一点爬上梯子,坐在地窖入口不想动。 堂远有气无力道: “这活儿啊,还得是二姐。 咱俩加一块,都比不上她一个。” 盼儿:“嗯……” 堂远:“小七?雅儿!” 小七在里边织布呢,哐哐响的织布机,哪里听得到那个小声音。 打进房间的阳光渐渐稀薄,雅儿揉着眼睛,又站起来伸个懒腰。 “该做饭了呀?大哥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雅儿开后门去找人,发现瘫坐在地上的哥哥姐姐。 “你俩干啥了累成这样?” 堂远软塌塌的挥手: “搬酒了,饿!” 雅儿双手掐腰,抿唇瞪眼。 “就不能等一天啊? 回屋里坐着去,我要烧火了。” 盼儿:“回吧三哥,正好把六子放出来。” 堂远边走边拽裤腰带翻钥匙。 盼儿把后门留了个缝,等会儿烟熏火燎的,通风用。 开锁的时候跟盼儿说: “这锁没用几次,怎么有点老锁的样子呢? 哎呦呵呵,吓我一大跳!” 盼儿紧张的问道: “咋啦三哥?!” 堂远冲进房间,歪着头仔细看躺在炕上的人。 这时候小姐妹两个也跟进来。 “久哥?咋在咱家睡着了?” 堂远看看手里的锁,再看看屋子。 六子不见了。 这个兔崽子,到底还是不听话。 盼儿:“这……六子咋做到的? 小七,你一直在屋里,没听见动静吗?” 雅儿呆呆的摇头。 “没有啊。” 堂远气恼的把锁头拍在炕上,长久迷迷糊糊翻个身。 掀开一点眼皮看看进来的人,又直接睡过去了。 “嘿~这小子,心比门前的河面还宽!” 盼儿推着堂远出门,示意雅儿把门给带上。 “不是,你推我干啥?” 盼儿道: “咱不得先去找六弟吗? 长久一个孩子,要睡就睡呗。” 堂远在原地来回溜达,眼睛骨碌骨碌转个不停。 福禄这个小子,肯定是把长久找来当替身的。 他们在地窖里忙活好几个时辰,有这个功夫,人都要走到县城了。 追?他长四条腿嘛追? 长久虽然是“帮凶”,但肯定不知道福禄到底要干嘛去。 堂远道: “你们俩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千万别乱跑。 我去镇上找大哥去。 我整不了他,我就不信大哥和二姐也收拾不了他。” 堂远背着手急匆匆出门。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可奈何。 饭还是要吃的。 雅儿烧火,盼儿掌勺。 很快堂屋中飘着香味。 长久可躺不下去了,爬起来跳下炕。 盼儿举着勺子道: “你给我回屋穿鞋去! 睡得满头细汗,出来吹什么冷风?” 长久乖乖缩回去穿鞋,等着汗落。 屋里做饭,不开前门也得开后门。 长久这样的最容易一股邪风着凉。 长久刚端碗,那边万成进了门。 “万长久,家里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 长久屁股都没动一下,看了自家爹爹一眼道: “这都不是外人,碗橱还有碗筷,爹我就不等你了啊。” 一大口白菜进嘴,左右囫囵两下就吞入嗓子眼儿。 万成看着他这副样子,哪里像是血统高贵的皇室后裔? 是不是,他把孩子养的太糙了点? 几个徒弟也比他有吃相。 雅儿人小腿快,拿来碗筷让万成跟着一起吃。 “二姐送大哥去镇上了,六子不知道啥时候跑出去的,三哥去镇上跟他们说一声。 几时回家还不知道呢。 师父,在这儿吃呗,省得回家再费事儿了。” 福禄是入夜到的桃李庄。 衣裳没换,米袋子没背。 梁愚纳闷儿: “福禄,你从哪儿来的? 家里怎么样了?” 福禄:“二姐人没事,大哥受伤了。 我来跟师父请假,顺便拜托师兄帮我找些好榆木。” 梁愚心想,小师弟应该是要回家照顾大哥,于是应承下来。 “你放心回去,榆木家里就有,啥时候雇个车拉走。” 福禄在师父家凑合一晚,翌日早早的离开,去向谁也不知道。 第 363章 一百人 堂远找到二姐的时候,熊里正他们的事情还没谈完。 里正娘子看着瘦了,气色也不太好。 他们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熊家两个孩子在大湾村,除了长久,最熟悉的就是叶家。 一个房间拉家常,另一个屋子氛围依旧沉闷。 一年有四季呢,顶数冬天最不好活命。 谁都不愿意担这份因果。 叶青竹跟他们耗不起。 且当初来野鸡岭镇,多少还是受到里正照顾的。 “里正,我们大湾,留一百人。” 高低不齐的抽气声中,唯有熊初默开怀大笑。 “好小子!” 如果不是叶青竹身上有伤,熊初默还挺想重力拍他几下的。 第435章 要知道,县城那边可是啥有利条件都没给,强行安排的任务。 丰泽镇比野鸡岭这边乱多了! 叶青竹牵头,也是掌握了时机的。 当然王富贵更烦他了不提。 接下来的商谈顺利许多。 叶青竹固定要了一百口,留下其他几个村的人扯皮。 村子里的固有资源就那么多。 给谁不给谁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叶青竹现在反而没有这个想法了。 他和弟弟妹妹生存的地方,和该好好经营一番。 这次菱角丢了,村里人虽然没帮大忙,但见微知著。 徐婶子天天过来捡鸡蛋,怕弄混,还特意用木炭条做记号。 二秋几乎天天过来转悠,后院篱笆被栗子撞坏的那块,也做了修补。 佟丽姐弟俩就差给叶家看门了。 之前总有生人打听叶青竹家,他们姐弟俩应付得最多。 卢换的亲事延期,应该是唯一一件让叶青竹和菱角觉得过意不去的事。 柳承说,大湾村虽然还达不到“投之以木李,报之以琼玖”的程度,但以后会好的。 柳承啊,就算经历那么多黑暗肮脏,骨子里还是保持着他所学所忆。 这一批流民,会先到县城,由县衙出粮食,舍一段时间粥给他们。 各村镇在此时间内,需要尽快做好迎接流民安家落户的准备。 “……预计腊八之前,县衙那边就会安排流民分批撤离。 你们几个村子的情况,我心中有数的很,别想着糊弄谁。” 熊里正软的硬的跟他们来上一套,才把人放走。 叶青竹行动不便,自然是落在了后头。 菱角带堂远进来的时候,他就太阳穴突突。 “说吧,家里咋了?” 堂远嘿嘿一笑: “六子跑了。 这个臭小子,不知道怎么忽悠的长久,让长久在屋里睡大觉呢。” 叶青竹问: “几个时辰了?” 堂远眼神有点躲闪。 “不清楚,但是肯定不超过三个时辰!” 菱角上前扶起大哥,慢慢往外走。 “别急了,我先把大哥送回去,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去半道儿上截他去。” 堂远意意思思的,其实他也想去。 叶青竹横了他一眼: “你也想跟我一样?” 堂远不敢言声儿了。 三个人回到家,天都黑透透的了。 鲁家、郭家还有方家的人都在。 原是他们听说消息比较晚,又打听了村里各家送什么合适。 这个时辰还在等,也是有事求叶青竹去办的。 孩子们都挤在西屋说闲话,三个一帮两个一伙的。 东屋留下的都是大人。 原来是鲁家想要重开油坊,但是地皮得找村长商量。 虽说周边都是荒地,但保不准将来油坊好了,有人跳出来说那是村里共有的。 郭家是佃的田,自家开荒不多,现在也就三四分的样子。 方家自从接手养兔子这件事,算是三家人中,最快扎根的。 方老太太确实有两手,就算是在冬天,大兔子的斤两也没掉太多。 三家打算和在一块把油坊弄起来,这样压力小点,手里也不至于太紧吧。 叶青竹心中合计,对比要来的百来口人,大湾原住人口应该会更能接受鲁姓三家。 “这事儿我记着了,明天巳时,来村里大槐树那边,我也正好有事儿。” 方武还想顺便提一下儿子跟叶家五丫头的事儿。 方老太太紧紧掐了一把儿子,才没让他张口就来。 也不看看什么时机,怪不得儿媳妇要跟别人跑了。 但愿大牛少像他爹一两分。 三家人告辞,叶青竹都还不能睡。 从出事到现在,一家人都没好好说过话。 接二连三的各种突发状况,让他们一时间有些忙乱。 雅儿跟大哥二姐说了一下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菱角气笑了。 “二姑奶奶还没出手呢,用得上他一个小豆丁去报仇?哼~哼哼!” 雅儿插嘴道: “二姐,我们早就长大了。” 菱角一掌盖在雅儿的头顶: “长大?长到八十能怎么着?我说是你就不能说否。” 盼儿急的又开始咬下嘴唇。 “怎么办啊?六子这孩子,蔫不吭声咋这么让人操心呢?” 叶青竹忍着困意道: “明天菱角去半道儿堵他。 老三跟盼儿还继续弄你们的酒。 小七,村里要收留一批人,明天之后,我们肯定要忙起来。 家里你多顾着一点。” 简单安排后,叶青竹才睡过去。 衣服来回脱了穿的,容易碰到伤口。 所以出了换药,叶青竹都是和衣睡的。 伤口酥麻痛痒,总在半夜的时候会难受醒来。 温暖的被窝,和身边沉稳的呼吸声,对比曾经漏风漏雨的破庙,现在的日子就是曾经梦中才有的。 一大早,菱角迷迷糊糊伸懒腰。 “哎呀,冬天为啥要醒呢? 就应该睡觉。” 盼儿和雅儿勤快的穿好衣裳。 雅儿笑她: “二姐,你还得出去抓六哥呢,快起来吧。” 第436章 菱角翻个身,隔了一会儿噌地坐起来。 “咱家人,咋能用抓这个字儿呢? 我去逮回来。” 吃过饭后,堂远跟盼儿扶着大哥去村子中央。 不少人揣着袖子跺脚。 现在还不到有暖阳的时候,寒气还挺重。 叶青竹身上披着崭新的兔皮斗篷,看着还贵气不少。 “哟,村长开始摆身份了,还穿上毛了。” 胡美芝还是像从前那样嘴上不讨人喜。 但她的话吸引人啊。 都知道叶青竹伤了,裹成这样出门,看着还真不错。 回头家里也攒点皮子,做个背心也好看呀。 第 364章 菱角守庄外,福禄被抓 于亮彻查人口丢失案的同时,下边村镇在热闹的鸡飞狗跳。 可不是谁都欢迎外来人的。 哪怕如大湾村这样的杂姓小村庄,当初对叶青竹几个也含着试探之意。 其他地方都已经习惯了现状,对于村长来说,说通他们接受安置外来户就要比叶青竹多费口舌。 熊初默前几年也曾不时接人回来。 但人家是正经有户籍有家资的。 在他们心里,能够得上平起平坐吧。 这帮子流民是咋回事儿? 啥也没有,空手来还不算,各家还得出柴薪菜蔬。 冬闲时节,搭把手给人盖棚子取暖不算啥。 敬畏生命是本能。 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人冻死饿死也是不能的。 唉……世道不好啊,天下不稳。 叶青竹多少也遇到点难处。 村里青壮被征了一波又一波,现在剩下没几个人。 时间紧,事情还多,叶青竹只能连妇人们都算上。 劝村民接纳如此多的外来人,对叶青竹来说并不难。 在五里川那边还有大片空地。 当初盼儿去找开荒地,就说过那个地方适合建一个小村子。 那时候他们家已经定在大湾村,所以她也就是感叹一下。 怎么都没想到,现在竟然刚好用得上。 叶青竹同村子里的人解释起来,也好说好听。 虽然人,是落户在大湾村,但是新村所有人分开住。 两个村子既不打扰,又是一体。 他们自然是高兴的。 左邻右舍都习惯了,挤挤挨挨弄进来几十户人家,那都不是他们找事儿,以后肯定要起纷争。 叶青竹年纪轻轻想到这个办法,确实还不错。 这事儿后来被扫帚沟的王富贵知道后,又是一顿闹腾。 他不找叶青竹,只拉着其他几个老村长堵在里正家要说法。 他想啥呢? 自然也想学叶青竹,有更多的人听话,有更大的地盘。 只不过叶青竹占了先机不说,还提前跟熊初默通过气的。 有理有据的提要求,熊初默当然会在权力范围内满足。 王富贵结结巴巴啥都想要,还啥都不舍得出,那是在找笑话! 五里川那边,鲁又兵三家人也是知道的。 他们本来就是被收留的人,说起来,比新来的人多熟悉了几个月的人和环境罢了。 有地方安家已经是极好。 叶青竹直接给他们做好了分配,所有人出的力不能说半斤八两,相差是不大的。 不给驴味料,还想让驴拉磨?那是不可能的。 叶青竹承诺他们,年底的时候,每家半斤酒,自己带家伙来装。 这酒啊,一般人家可是舍不得喝的。 村长不给,他们也得干活,无非就是心里不那么痛快。 现在不一样了,有他的承诺在前,谁都乐呵呵的帮着忙活。 且说菱角那边,照着记忆的路线,找到韩英的山庄周围先转悠了一圈。 估摸着福禄的小短腿,没这么快的速度,她还找个背风的地方啃干粮。 韩英收到下边人传信,思索一阵,还是决定出去见见。 乡下人见钱眼开,别是自己给的银票太多,对他的山庄还有点什么想法吧? 这要是以后被这样的人盯上,还不够他烦的。 “叶姑娘,几日不见,有何贵干啊?” 菱角嘴里噎着干粮渣子,闭着嘴快速咀嚼。 韩英拢着袖子等她咽下去。 “韩庄主,我来拜托你个事儿。” 韩英心想,哼,果不其然,烦啥来啥。 “我家小六啊,知道我大哥是在你们山庄受伤的,心里不得劲。” 韩英道: “哦,那是想怎样呢?” 菱角虽然心眼子不如家里那几个,但这语气太明显了点儿。 “不是,你别误会呀。 我是来逮他的。” 菱角拢了下碎发,笑着道: “你这山庄太大了,我看不过来。 那什么,跟你的人说一声,看见那小子别下狠手,抓住人还给我行不? 啊,对了,那小子鬼着呢,让你的人防着点儿。” 韩英好笑道: “那我还得谢谢叶姑娘好心提醒了?” 菱角一扬手道: “嗐~咱都熟了,谁跟谁啊,不用谢。 帮我嘱咐一声哈,我就在这儿等着,不乱走。” 韩英嘴角抽抽两下,眨眨眼道: “行啊,我交代一声。” 菱角想着,人家既然这么好说话,她也得礼尚往来一下吧? 第437章 “庄主啊,我提个小建议行吗?” 韩英抬起的脚遂又放下。 “姑娘请说。” 菱角道: “你们山庄里头好歹做个路标石碑啥的,人走进去跟做梦似的迷糊。” 韩英低低笑了几声才点头: “好,我记下了,告辞。” 至于韩英想不想弄?呵,听听罢了。 菱角在山庄外边等了三天,韩英的人才堵到福禄。 大哥受伤这事儿吧,人家山庄只能说是两不相帮。 正主应该是含玉。 福禄听着,一个叫韩英,另一个叫含玉?这不是一家人嘛,找谁报复都一样。 韩英莫名帮含玉背着这份仇恨?那他定然不肯啊。 也好在是菱角跟韩英说了一下,守卫山庄的人虽然不在乎一个小孩儿的进出,但真被他钻了空子,谁脸上也挂不住。 福禄刚翻进高墙,就被人抓个正着。 出其不意之下,还伤了个人。 刻刀又旧又钝,师父送他的,是用来刻桃符的,可不是用来染人血的。 菱角吹了几天的山风,样子好看不到哪里去。 脸蛋和嘴唇都是皴裂的,甚至下唇俩口子还在渗血。 手上和耳朵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红疙瘩,冻伤的地方不少。 菱角能这么老实且坚韧的待在山上,一个姑娘家,即便是村姑,也很是令山庄里的人刮目相看了。 “叶福禄,你胆子不小啊?” 人还没进门,菱角就先一嗓子压制福禄。 就怕这小子在人家的地盘犯倔。 福利听出二姐的声音,肩膀软下来。 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自己人在身后捅一刀,他觉得家里人都不理解他。 明明是为大哥报仇的,他们谁都要阻拦他。 小少年虽然低着头,但眼神和脸色,都是倔强不服输的。 菱角笑着跟韩英道谢: “韩庄主,麻烦你了哈。 孩子不听话,我带回家收拾。 有热水给两碗呗? 我们喝了就上路。” 福禄深吸一口气道: “二姐,是赶路。” 菱角:“你别说话。 随便伤人还敢吱声? 看回家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第365 章 叶青竹受寒 都是说给人听的,谁家孩子真往烂了打呀! 菱角学村中妇人训孩子,表面功夫倒是学了十成十。 韩英没空跟她计较。 索性福禄年纪小,那人穿着厚衣裳,就一道浅浅的口子。 菱角和福禄一人一大碗热水灌下肚,姐弟俩顺利出了山庄大门。 刚走到坟地附近,福禄背对着菱角加快步伐,明显是不想跟她说话的样子。 菱角在后边倒是也没落他多远,抱着胳膊吸鼻子。 “嘿~这小兔崽子……” 语气有点气也有点宠溺,没办法,实在是太熟他的脾气秉性了。 福禄闷头走了很远,没等到二姐上前解释。 他更气了。 什么呀? 就这么打乱他的计划,说都不说一句。 晚间找地方过夜时,菱角看着火堆,看向蔫哒哒的六弟。 “六子,还气呢?差不多得了。” 福禄翻着白眼看二姐不说话。 菱角嗤笑一声。 “你还有脸生气? 你可差点儿给大哥找麻烦知道不知道?” 福禄盯着跳动不定的火苗道: “这叫礼尚往来。” 菱角:“屁~” 最终还是菱角没憋住,跟他说起那几天的事儿。 有意无意的,没提含玉为啥抓他。 福禄不是个好糊弄的孩子。 菱角本来话说的就含糊。 可不是让他抓住了漏洞? 福禄感觉里边有事儿,大哥二姐不想让他知道。 他问的越急,越犀利,菱角越不吱声儿。 大哥教他的,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儿,先闭紧了嘴巴。 她的嘴啊,用堂远的话说,像个藕片。 福禄追问了半宿,没从二姐口中套出多一个字儿。 姐弟俩赶回家的时候,路过五里川,那边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始夯地搭架子了。 菱角啧啧道: “这死冷寒天的,还有必要夯土嘛? 谁能打得动啊。” 福禄:“你。” 菱角想了想,还顺势点头承认。 “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不想干,又不是咱家盖房子。” 福禄站在高石头上看了几眼,三哥在那边帮忙张罗盯着,大哥肯定不远,不知道在谁家避风呢。 “二姐,大哥不会浪费你的。” 菱角恼得轻轻打了下小兄弟。 “瞎说,我是一把镐还是一把镰刀啊?还浪费……真不会说话。” 福禄撇嘴道: “三哥说话好听,但愿你别热血上头。” 菱角信誓旦旦说肯定不能。 结果那天家里吃晚饭,菱角就在叶老三的鼓动下,决定之后天天去五里川点卯去。 福禄扒拉着碗里的酸菜,睫毛颤了颤。 唉,二姐还是二姐,三哥,也还是三哥。 叶青竹前几天还能撑着在五里川盯上几个时辰,后来到底没抵住寒气,病了一场。 他本就有伤在身,这下子伤寒,菱角直接是跑着去的县城,好说歹说雇了牛车,请来姬恒安。 第438章 熊初默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风声,带上娘子也堵在叶家门口。 鬼卿是不想少爷跑那么远的。 他自己也伤了元气呀。 再说,一个风寒而已,几副药下去,又是个壮小伙子,无碍的吧? 谁瞧不是瞧呢? 菱角着急起来,那是要动手的人。 姬恒安理解她的心情,不过是路上冷一些,去就去吧。 叶青竹确实病的不太重,预计三副药就没事儿了。 只是姬恒安紧紧皱着眉,脸色很难看。 “不是交代过你,这骨头是再次打断了重接的,要好好养着。 你们就是这么养伤的?” 其他几个脸色懵懂,大哥也没累着啊,怎么了这是?突然就生气了? 他们这几个孩子,就算姬恒安只漏出一丝生气的意思,他们也能敏锐感知到。 雅儿钻到前边,连忙问大哥的伤问题大不大,之后该怎么办。 姬恒安叹气道: “你们是这样的家境,以后少不了要干体力活儿的。 你们大哥的骨头被寒气侵蚀,以后变天时候不说,一入冬必然要疼的。 以后多注意着点儿吧。” 雅儿紧张问道: “姬先生,有没有能拔除寒气的办法? 这样不行啊,大哥还这么年轻,以后好几十年呢!” 鬼卿没好气道: “哼,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姬恒安轻声呵斥道: “鬼卿!好好说话。” 鬼卿看着别处的地面不说话,少爷自己不也气得不轻?还说他? 治病救人的医者,最讨厌这种不遵医嘱的病人了。 叶青竹打圆场: “姬先生,实在是有些事不得不出面处理。 总不会像断骨头时那么疼的,我能忍得住。” 姬恒安无奈摇头,想了想,又交代道: “以后要是疼的厉害,去找我抓点止疼药。 还有,家里如果有陈艾叶,烧一些熏上一刻钟,也能缓解。” 雅儿蹙着细眉问: “姬先生,真的没办法了嘛?” 姬恒安道:“晚了一步,按照现在的情况……” 他为难的看了下自己的右臂。 断一条胳膊,他再也不能施针,他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好了小七,没关系的。 去给姬先生他们倒些热水。” 雅儿抿着唇,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什么话才不伤害到姬恒安。 房间中一时间很沉默。 姬恒安突然问道: “听说你是村长?” 叶青竹顿了会儿才回答道: “啊,是,大湾村人口不多,事情也少。” 姬恒安又问: “我看下游那边正热闹,是准备接纳新来落户的人家?” 叶青竹不疑有他,只当他等待时闲聊。 “正是呢,这边的土地、水源我都算过,够用。 不然哪里敢接这么多人呢。” “那不知,我是否能在这里有方寸地方,建个草庐就行,方便春秋采药用的。” 叶青竹微微张着嘴。 若遵从本心,他一千个愿意啊。 姬恒安可是会医术的,关键时刻能救人性命的人! 缓了缓,叶青竹才道: “我这边自然没问题,就是咱老大湾村也有足够的地方。 不过这事儿还得跟里正上报才行。” 姬恒安微笑道: “那是自然,守当地的规矩嘛。 这样如何,麻烦叶村长帮忙了,有消息的话,找人跑腿儿给永才巷送个口信儿就行。” 叶青竹连忙道: “一点小事儿,先生可别这样。” 熊初默刚好就在叶家。 第366 章 家存药材惹鬼卿注意 熊初默就在叶家,听见俩人说这个,他也是乐不得姬恒安能留在家附近的。 “姬先生尽管安排人选地方准备材料,开春就动工。” 人未到,声先至。 “熊叔怎么来了?” 熊初默憨厚一笑。 “嗐,巧了不是,我跟你婶子在外边串门儿,听说你家二丫头去县城带人回来,就过来看看。” 堂远是跟熊初默混熟了的。 笑他:“熊叔?听说还是打听的?” 熊初默笑骂他: “兔崽子,抠这么细有你啥好处?” 转头跟姬恒安道: “还请姬先生帮忙看看,我家娘子的药方用不用调整。” 姬恒安示意大英子坐下,用左手号了脉。 几个呼吸后,张嘴就喊鬼卿: “研磨,记……” “哎呦少爷少爷,咱不在自己家,没笔墨纸砚……” 堂远道: “嘿~这话说的,不在你家是真,谁说没有笔墨纸砚的?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翻出来。” 堂远把柳承说过那些品相还不错的,挑了一支粗细合适的紫毫笔,找了快松烟墨。 砚台和纸嘛,这个确实拿不出手。 熊初默可不嫌弃啊,有就不错了。 姬恒安多看了叶家的孩子们一眼,越看越不像一个爹娘生的。 鬼卿倒了一点温水在破砚台里,这墨一上手,就奇怪的看了眼自家少爷。 这种品质,别说城中寒门子弟,一般点儿的小官家庭,都不见得能舍得花银子。 第439章 只是这墨锭,没看见任何标记,也不知道是不是。 再开笔这么一瞧,哟,毛笔也不错,还是新的呢。 满腹狐疑不方便问,姬恒安口述,鬼卿代笔,换了大英子的药方。 熊初默正好也拿了叶青竹的,顺路要送姬恒安主仆回县城。 雅儿取了毛笔,也没沾墨,在大哥的药方上小心做标记。 “熊叔,这几味药我家有,抓药的时候跟药铺的人说一声,减掉就可以了。” 姬恒安对这种东西反应很是灵敏,听雅儿说药材,可不敢任由小孩子胡闹。 农人也有闲时采药忙时种地的。 但那是药方子啊,一味药出问题,会影响整个的药效。 搞不好还容易中毒出人命呢。 “先等等,小姑娘,你家的药材,是哪里来的?” 雅儿自然而然接口道: “是我自己采了备用的。 怎么了姬先生?” 姬恒安皱眉,鬼卿适时开口,语气严肃。 “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们自己采的药,万一混进去一丁点毒药,你大哥可就没命了。 还是别省着点银钱,去药铺让人家抓了给你的好。” 鬼卿也是好心,但家里人都相信小七。 毕竟镇上的郎中、沿路的药铺,都没说过她的药材有问题啊。 盼儿着急道: “鬼卿哥,我妹妹不会采毒药回来的。” 鬼卿想跟她争辩,但姬恒安打断了他。 “去把你家的药材拿出来看看。” 雅儿听话的去西屋翻找,鬼卿还有点不服气。 姬恒安看了他一眼,用极低的声音道: “穷苦人家,想省钱乃是常情。 等会儿你仔细翻看一下,把有问题的挑出去就是了。” “少爷!可是……” “嘘,你照办就行了。” 鬼卿瞪着眼睛检查,恨不得鼻子嘴巴都用上,就为了找出一点毛病。 熊初默等人冷眼旁观,都觉得鬼卿现在就是少年孩子气,想跟雅儿较劲而已。 倒不是有什么恶意,反而还觉得有趣一些。 姬恒安受伤以来,最辛苦的就是这个贴身仆人。 能见他如此有点人气儿,确实很好。 鬼卿从头到尾,再反过来一遍,别说毛病了,品质上都没得挑。 鬼卿苦着脸求救似的看向姬恒安: “少爷,对不起,我没找到。” 语气还有点小委屈是怎么回事儿? 姬恒安正在跟熊初默与叶青竹他们谈论毛笔和墨锭。 姬恒安很意外。 大户人家,若是闲情逸致上来,也有人想要自己动手做毛笔的。 但这种几乎都是自用,或是用来友人间赠送。 类似于姑娘家互相送个帕子香囊? 叶家有什么家族传承? 不记得哪里的叶氏人家是做毛笔的。 叶青竹顺势让老三找找,送给姬先生几支。 毛笔可不便宜,姬恒安又不缺。 只是挑了个合眼缘的。 所以鬼卿的这一声,让姬恒安还挺猝不及防。 “怎么了?谁又让你非得挑出什么?” 鬼卿老实地蹭到自家少爷身边。 “不是,就觉得,刚才话说的不好听。” 姬恒安看了下叶家现有的几种药材,中上。 点点头,让鬼卿去找叶雅儿道歉。 雅儿摆着一对小手往后退,一直藏在二姐和五姐的身后,只露出半张脸。 “别啊,鬼卿哥哥,咱们还是好朋友吗?” 鬼卿:“啊?好、好朋友?” 谁跟他提过朋友二字哟,他的身份,怕是不值得。 “是的呀,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 我三哥教的。” 堂远呵呵笑: “就是这话。” 鬼卿一下子没了任何脾气。 等姬恒安他们离去,叶青竹还想去五里川,这回可真是没一个人敢放他出屋子里。 “我在棚屋里待着不出去还不行吗?” 菱角:“你这条路扣着房子走吗?” 叶青竹被噎了一下,又商量道: “反正都已经着了寒气,多点少点都一样。” 雅儿咬着小牙反问大哥: “那一副药和一百副药是不是也差不多? 反正咱家还有钱,就一直抓药你一直吃呗?” 叶青竹想要拿出大哥的威严,菱角一挥手,把几个人都带出屋子。 “走,咱们该干啥干啥去喽~” 叶青竹坐在东屋炕头喊道: “叶菱儿!你胆子肥了是不是?” 菱角才不理他。 菱角和堂远去了趟五里川,大哥之前安排的很详细,大家基本都知道该做什么的。 菱角他们去,也是代表家中出人力。 别看他家只有叶青竹一个算是大人,但劳动力没少过。 郭彩蝶还找菱角问了几遍,村长病得重不重。 问起大哥身体的又不只是她,所以菱角也没觉得哪里奇怪。 可同样做为姑娘,鲁家是鲁冲来问的。 第367 章 做牌匾 腊月初十,五里川迎来第一批落户的流民。 虽然是简陋的木棚草席,还有七拼八凑的破被子,可这已经比每天领稀粥好太多了。 第440章 得益于叶青竹家兄妹七个都有逃难的经历,他们太知道,对于流民来说,什么才是必须的、要紧的。 所以两个县加起来,竟然只有大湾村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做的最周全。 新民安家的时候,唯有堂远不在。 进了腊月,过年便不远了。 商铺虽然不如往年热闹,但准备年货年礼的人还是不在少数。 今年特殊的,不管赶集还是进城,全都十个八个成群结队出行。 于亮确实摸到了神秘组织的边边。 他付出代价越多,就越想查。 越往深了挖,事儿越大。 直到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兜不住,摆不平。 西北方,原陈王封地,靠近燕州这边有几处矿脉。 当初赵卓翊占领时,就率先安排人日夜不断的挖掘。 后来马宗纬从他后方吞并,这几处矿脉各有归属。 燕州丢的青壮,都变成了矿工。 只是人,从燕州抓的,矿,可不是马宗纬的! 西北深处戈壁黄沙,甚至有的地方寸草不生。 这样的环境,注定难有多数百姓生存。 想要挖矿,得有足够听使唤的人呢。 这不就有人把目光放在了燕州。 赵卓翊战败被杀,群龙无首下的燕州兵马一盘散沙。 有野心的,继续找下家。 慌了心神的,第一念头都是往家跑。 他们本就是逃兵,在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丢了,谁又知道呢? 抓了这些人还不够用,那就只能对那些落单的现汉偷子下手。 再后来,蚁工动不动就死,活儿干不出来,得加人。 于是平民百姓也开始失踪。 大量人口丢失仅集中在那么三五天的时间里。 百姓没经历过这种事,当下反应肯定是找村里帮忙先自己找。 耽误一两天,才去县衙报案。 于亮也好,何兆笙也罢,都不可能把延误时机的错怪在百姓头上。 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找到解决办法。 广源城以下,就算是一寸一寸地搜,也总能找到他们的藏人之地。 猫腻儿都是不经查的,翻出各家隐私得善后。 每年腊八到小年这段时间,基本是喝茶闲聊,坐等过年。 今年也是柳承运气不好,根本不得一丝空闲。 叶青竹要顾着五里川那边的建设,好说歹说,隔三差五能包裹严实出门一趟。 堂远则是跟周清潭又琢磨起年前卖酒的事儿。 说起这个,托叶家的福,大湾村几乎人人都尝了口新酒。 这酒啊,要是用个什么东西热一热,一两口下肚,从里到外都泛着热乎。 他们多数人喝不出酒有什么好赖,但是白给的东西就叫好。 堂远收到他们的反馈,信心倍增。 就算有钱人不认,他家盼儿的酒也不会砸手里。 周清潭身后毕竟还站着个老周呢,怎么都不会犯大错。 于是两个少年的事业,终于在腊月二十的时候筹备完善。 小铺子也得到周丰年的允许,正式换了个“一两酒家”的牌匾。 旁人家为了名声响亮,都是什么陈记、刘记的叫,他们倒是别出心裁了一下。 叶堂远心知他们现在还不够强大,名字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但是为了突出,还得稍作调整。 俩人凑在小房间里商量着怎么说服老周地主,结果准备两肚子的词儿,啥也没用上。 周丰年只说他们别把脸面扔出去让人踩,随便他们。 堂远想做一个别致的牌匾,于是选了一坛二斤装的酒,挂上绳儿提着去了桃李庄。 六子的关系,不用白不用啊。 今年有福禄帮忙,梁半仙儿爷俩的压力的确小了。 各大户家的桃符早早就送走,梁半仙儿正准备去县城农市摆摊儿,就碰见叶堂远从村口方向过来。 “梁师父,等等我。” 梁半仙儿把木箱子放下,背着手走在前边一步半。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不怕让人半道儿抓了?” 堂远笑呵呵道: “哎呦呵,您可真会拿我打趣儿。 人家都要身强体壮的,抓我还不如弄走个胖大婶儿。” 梁半仙儿哼笑: “知道还不多吃点儿,长高点儿,过了年你就是大小伙子了。” “梁师父,我长多高也是大小伙子。 来来来,给您送点自家酿的酒尝尝。” 梁半仙儿迟疑了下没接,直接顿在屋门口问道: “咋,有事儿?” 堂远脸上还挂着笑,维持着拎酒的姿势没变。 “啊,有点小事儿,咱屋里说呗,您放心,绝对不为难您~” 刻牌匾这事儿吧,福禄其实也可以做,但是他还小,速度慢。 堂远想让梁师父帮把手,尽快出来挂上。 “三儿?” 堂远恭敬道: “梁师父您说。” 梁半仙儿咂巴着嘴里的热水,才缓缓道: “三儿啊,不是我不愿意干。 咱做木头活儿的,分得细。 我一个祖传刻桃符,传出去不是让做牌匾的记恨我?“ 堂远立刻就明白,让梁半仙儿尽管放心。 二十这天,梁家只有梁愚带小师弟出摊。 第441章 福禄拜了师们,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有些老人自然要打听打听,梁半仙儿是怎么了? 梁愚耐心的回答,不管人家买不买。 梁半仙儿在家给叶堂远传授经验呢。 县城这一片儿的人家,他多年来也摸出点门道儿。 得知叶堂远跟周地主家的小子合伙卖酒,便说了些要注意的小事。 他愿意说给堂远听,是担心孩子年少,犯了谁家忌讳。 堂远没想到梁师父愿意教他这些。 谁家的主子爱喝什么酒,谁家的主子一滴不能沾。 又不是血亲,这可算是大恩情了。 临走时,堂远是真真正正把梁启同当作至亲长辈拜别。 这纷乱的一年,临近结尾的时候,又发生了件大事。 蜀王带着人打上门了。 于亮跟何兆笙合力,查到的所有线索都指向蜀王。 有人越界,手也太长了! 马宗纬刚清点兵马,蜀王先坐不住了。 大年底的时候发生战争,从上到下都别想好好过年。 第 368章 军中订单 一间酒家是在最乱的时候挂牌的。 门口两句话,让人津津乐道。 愿天下长治久安 求闲时杯酒盏茶 周清潭站在自家大变模样的铺子门口,搓着下巴左看右看。 叶堂远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阿清哥,咋样?是不是看着气派多了?” 周清潭点头又摇头。 “气派有啥用?咱得赚银子。 现在这么乱,咱的酒确定能卖?” 叶堂远拍着胸脯道: “有我在呢,你怕啥? 再说了,就算酒卖的不好,你家庄子里那么多产出,怎么也不算浪费铺面啊,你说是不是?” 周清潭不想理他: “嘁~话都让你说了。 咱们讲点实际的,来来来……” 俩人钻进铺子里,忙活着裁红纸,写酒名。 堂远见过很多地方的酒楼茶肆,谁家想要长远做买卖,都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做招牌。 要么是个啥祖传手艺,要么是特定买下谁家的东西。 有这些经验,轮到堂远自己做招牌,肯定早早就规划到这一步的。 俩人猫腰撅屁股的忙到八九成,本以为头一位上门的,得是周大地主的老友这种。 咋也没想到,会是军中的人找上门来。 “喂,小兄弟,你们东家呢?” 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身前站着个精明的男人。 个头儿不高,脑门儿挺亮堂。 周清潭端着手笑道: “两位是想沽酒吗?我就是东家。” 堂远继续忙着贴纸签。 看着不像什么大单子,阿清一个人足矣。 那个小个子的男人打眼这么一扫,搭在左手上的指头无规律动弹几下。 “你有酒坊?” 周清潭道: “酒坊倒是还没有,但是酒都是好酒,自家酿造的,没掺水。 不信两位大哥随便开一坛尝尝。” 那人一勾手,最初问话的人随手摘了一坛的塞子。 用酒吊子舀了满满一下。 周清潭为了个开门红,忍了。 那人一大口下去,末了咂咂嘴道: “凑合事儿,就这吧。” 堂远从一堆酒坛子里冒出头问道: “两位大哥,要多少? 多买多惠的。” 那俩人吓一跳。 叶堂远个头儿还没那么高,藏酒坛子后边又好久没出声,还把客人吓一跳。 “怎么个惠法儿?” 大脑门儿的男人掀着眼皮看过去,那人还不是双眼皮,人家双眼起码有三层,够特别的。 堂远从后边走出来,笑着一一介绍。 盼儿去过一趟锦峦县,也发动她的脑袋瓜,琢磨了不同味道的酒。 但毕竟那时候已经不算好季节,能选用的东西也太少。 目前一间酒家能出售的,除了最基本的黍米酒,还有一个枸杞菊花酒最多。 剩下零星几小坛,是盼儿和雅儿一起弄出来的。 毫无疑问,里面自然是泡了药材呗。 “客官看上了哪个,尽管先尝后买。 小店童叟无欺,足斤足两!” 那个大脑门儿的人奇怪的看一眼周清潭。 “我说少东家啊,你家这个伙计,嘴皮子还不错。 小子,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 周清潭和叶堂远对视一眼,都是好笑。 周清潭道: “这是我兄弟,我们合伙弄起来的一间酒家。” “得,我多余问。 这样,你店里有多少,给我算个数出来。 哎,那个小圆脸,你直接算最后的价格。” 俩少年直接愣在当场。 堂远最先反应过来,但也懊恼于自己刚刚没出息的样子。 不就是包场嘛,真是……太他娘的得劲啊! 周清潭拿出以前买的茶叶,泡了一大壶给他们。 堂远掏出磨的光亮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顿吧啦。 其实这店里有多少酒,叶堂远和周清潭心里门儿清。 特意再算一遍,也是为了给人家看的。 “两位大哥,我得多问上一句,店里的酒,您二位确定都用得上?” 第442章 堂远心想,昨天才跟费崖闲聊过,没听说县城谁家要办什么大宴啊? 那个虎背熊腰的人道: “小老百姓,军中的事不要多问,只管算出几两几钱就是。” 堂远嘴上哎哎应着,心里则是鄙视他们。 军中之人,不好好打仗,来买什么酒啊? 有本事对着敌人去。 小老百姓怎么了? 小老百姓不能好奇么? 心里腹诽几句,情绪也就散了。 不管怎么说,给银子就行。 堂远一摇算盘,笑呵呵报了价格。 人家结账倒是也痛快,越约定了送货的日子,给了二两银子的定金。 货都有了主,周清潭和叶堂远又忙着雇用车脚运送。 俩人出去这么一打听,才知道县城差不多有点存酒的地方,都被那么两个人光顾过。 也是稍微尝一下,直接当场定价买走。 奇了怪了。 不都说军中苦寒么?咋出手这么阔绰呢? 这要是跟老百姓买粮食,他们还不一定这么大的好奇心。 这是酒呢,不当粮食顶饱的呀。 不过具体怎么回事儿,堂远他们没打听出来。 等找好了脚夫牛马,他们俩亲自跟着送到约定好的地方。 好家伙,还排着队呢。 送酒的不止他们一家也就算了,还遇上了锦峦县的熟人。 堂远这张脸,好记。 他去跟人家闲聊天,周清潭一个人守着车队。 没多久堂远回来,摇头无奈道: “唉……啥也没打听出来。” 周清潭道: “你只管拿钱就是了,问这么多干嘛?” 堂远道: “哎呀你不懂。 这里边藏着接下来的风向。 但凡咱们能早知道一刻钟也是好的。 能提前做应对啊。” 周清潭从前只知道跟他爹去收租子,来县城铺子卖山货杂粮。 做生意这里头,他也是一知半解。 隔了不多久,前边的车队缓慢移动。 他们预想中的为难或是赊账什么的,一丁点也没出现。 都走出去二里地了,堂远还在纳闷儿。 周清潭问他: “你怎么回事儿?今天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堂远嗯啊的道: “这也太顺利了。 咋感觉都不对劲呢。” 周清潭气得一拳打在他肩膀: “你小子说话能不能吉利点儿? 这大年底根儿下的,万一财神爷听了不高兴,明年不眷顾咱俩怎么办?怎么办?” 堂远跳着脚躲远一点。 “哎呦别打了哥,我就是琢磨琢磨,顺嘴说的,你还当真了。” 两人给脚夫们结算了工钱,一起回了县城小铺子。 第369 章 少年模样 回到自己地盘儿,俩少年才卸下伪装的沉稳老道,在空地上又笑又跳,搂搂抱抱。 能在这样的年纪做成军中的这一单,虽然大部分都是运气吧,但他们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开门红,哈哈哈,真正的开门红! 叶三弟,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今天去我家吃饭。 等走的时候,直接拉两车粮食回去。 跟盼儿妹子说,想要啥原料尽管说,哥去找。” 堂远很知道借坡下驴。 “那可再好不过了。 不过你也知道,我二姐把板车弄丢了,你得借给我一架。” 周清潭正兴奋呢,满口答应。 “一架板车罢了,我送你一辆。” 话出口,周清潭就后悔了。 他虽然吃的饱穿的暖,但也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 完了完了,高兴过头了。 堂远一把抱住周清潭的肩膀用力摇晃。 “好兄弟,以后一起发财。” 好吧,看在叶堂远这话的份上,下次注意。 “不过,我还得叫我二姐来。” 周清潭眼神鄙视: “叶堂远,好歹你也是堂堂男子汉。 遇事就找你二姐,是不是有点太软蛋了?” 堂远梗着脖子道: “你才软蛋呢! 我大哥不是还在养伤嘛,这么远的路呢,拉不动。” 前几天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地面被踩得溜光锃亮。 嗯……确实有点滑。 不过这天气,让二姑娘出来吹风,太遭罪了。 周清潭道: “这样,咱现在去买点肉回我家。 等吃饱喝足了,我送你一趟。 别让你二姐出来折腾了。” 堂远眼神奇怪的看着周清潭。 呀~怎么着?你心疼我不心疼似的? 再说了,轮得着你么?! 周清潭躲避着他的视线,翻出铜锁推叶堂远出门。 “快走快走,等会儿农市那边都没人了。” 堂远被拽着走时,嘴里还嚷嚷着想去县衙找柳承。 “改天再说,你家六子不也在县城嘛。 今天先办正事儿。” 小哥俩儿志得意满的回家,周丰年一看他们这副德行,就知道是做成了生意。 只是没想到那么好而已。 “爹,我回来了。 娘,吩咐厨房做几个好菜,咱今天得庆祝一下。” 第443章 周丰年皱着眉说教儿子: “老大不小了,像什么样子?!” 周清潭咧着嘴道: “爹,今儿一间酒家开门红啊,有客人买走了所有的酒,高兴嘛。” 周丰年:“那也该收敛点,喜怒不形于……啥?” 堂远接了个:“色,喜怒不形于色。” 陈氏捂着嘴笑他们几个。 周丰年抬手虚点他们俩。 周清潭又敛了点笑意,正正经经跟爹娘说了下卖酒的事儿。 周丰年的意外全写在脸上。 陈氏看着儿子做鬼脸,无奈笑笑,叫人去厨房安排饭菜。 周丰年不确定的问道: “真的全卖了?” 堂远点头笑: “真真的,一两都没剩,酒坛子都买走了。” 周丰年揣在袖子里的手互相倒了下个,还是咯露出笑意。 “不错,确实开门红。 但是,你们俩也不能骄傲。 这次是运气好,说不定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 往后还是得踏踏实实做事。” 两人垂首听训,齐声应是。 吃过饭,身上也有了热乎气儿,俩人又去粮库那边装车。 周清潭抽空跟爹娘坦白了一下,自己一时嘴快,答应送叶家一架板车。 地主也不见得多富余,但儿子的信誉比板车重要。 周大地主挑挑拣拣,选了架七八成新的给他们。 路上确实有些打滑,有周清潭帮忙,好在没翻车。 等到了叶家,还有个大事得办,酒坛子不够了。 临近年底,人家卖坛子的也不烧制了呀。 两人坐在东屋的炕头,将脚卡在炕沿边上聊天。 “阿清哥,要不年后再说?” 周清潭觉得有点可惜。 多好的机会啊。 或许人都是贪心不足的,堂远也有这想法。 盼儿倒是无所谓啊,只要家里洗衣做饭挑水劈柴有人做,她干啥都是过一天。 菱角架着叶青竹回家时,周清潭还在。 “阿清?你咋在我家?” 栗子本来围在菱角脚边跳来蹦去,周清潭站在堂屋门口,小狗直奔他而去。 “哎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你的肉汤是姑奶奶我给你弄回来的! 他喂你啥了?见他比我还亲。” 周清潭摸两把栗子毛茸茸的脑袋,问叶青竹: “伤恢复的怎么样?听说前几天受寒了?” 叶青竹微微动了下受伤的胳膊: “捂这么严实也没挡住,管它寒不寒的,我现在只想两手提裤子!” 院子里传来震天笑声。 伤筋动骨一百天,姬恒安说他受伤的时节不好,不利于骨头长结实,恐怕还得多养十天半月的。 别的不说,上个茅房有点痛苦呀。 几人进了屋,柳承和福禄不在家,堂远跟家里其他几个说了酒铺的好消息。 另外他们纠结的,就是年底定酒坛子,要得急,人家肯定会涨价。 究竟要不要走这一步,他们还没想好。 也是想听听叶青竹和叶菱儿的想法。 叶青竹沉吟良久,才说道: “我的意见嘛,还是先好好过年。 明年啥年景还不知道呢。 且听说又要打仗,估计要征粮草。 咱们还是先别浪费了粮食的好。” 菱角挑着单侧的眉毛,看看自家老三,再瞅瞅阿清,明显俩人想得到的不是这个说法啊。 “阿清,你爹娘怎么说?” 周清潭一愣。 他把酒铺当作他自己的事,不希望爹娘过多参与。 但对于叶堂远来说,他询问了兄长和家里的姐妹。 这又是与他家中不同之处。 “我……还没问过。” 堂远适时的解围: “嗐,我们俩本来想试试自己干的嘛。 遇上不明白的事儿再找人问问的。” 菱角直人快语: “嘁~还不是咱们都平辈,说点啥无所谓的嘛。” 啊这个……好像也对哈? 堂远服了自家二姐,赶紧把话题拽回来。 “所以你到底是站哪边啊? 酒坛子定不定?” 菱角挠挠头皮,脸上五官没个好样子。 最后破罐子破摔道: “我不知道,你们看着办呗。 反正我知道,银子是赚不完的,但是粮食能吃得完。” 堂远憋住一口气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第370 章 坛子不够,盼儿想辙 说来说去,最后又把问题抛给了盼儿。 主要酿酒人没说话,他们再怎么张罗的欢也无用不是! 盼儿拿出一支细细的毛笔,在木片上写着算着。 最后抬头揉揉脖子,吐气。 “好了,我来说一下。” 其他几个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盼儿:“是这样,现在这个季节的话,天气太冷,有两成风险是酒会受冻。 还有一个问题是酒坛子涨价。 那么优势是,现在粮食多,价格略低一些。 但是因为外边在打仗,这一条也算不上。 所以我觉得,咱们应该尝试自己做酒桶。” “啊?” “啥玩意儿?” “嗯?咋了?我好像没听懂。” 第444章 别说周清潭了,习惯盼儿说话的自家人都很懵的啊。 盼儿只能详细解释道: “你们来看嘛,烧制的酒坛子既笨重,又容易破。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不是吗? 那咱们换一个方向,等六弟回家,让他帮咱们做个酒桶的模子。 新村那边要来好多人,大哥,他们吃喝怎么办?” 叶青竹皱着眉头,紧紧绷着嘴角道: “我找熊里正和万叔都商量过,准备借粮。” 盼儿:“可你们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对不对? 咱们老大湾的人家,再怎么难过,挺到明年春暖花开还是没问题的。 新村那些人,比咱们当初可能还不如。 酒桶的事,不如交给他们做。 阿清哥算一下酒坛子本该花费多少,分给他们买粮食。 三哥记账,这是酒铺的成本之一。 大哥那边压力也小一些。” 菱角拍着双手赞叹: “妙啊! 没想到平时呆头呆脑的,有事儿真有七窍玲珑心啊。” 盼儿涨红着脸拦住瞎嚷嚷的二姐。 “你快别说了,什么呀,多丢人……” 雅儿歪着小脑袋道: “五姐害羞什么? 这个主意我觉得好好呀。” 叶青竹眉目舒展,也笑着道: “我也觉得盼儿这个想法挺好。 木桶搬运要省时不少。 阿清,你的想法呢?” 周清潭想了下,怎么都是花钱,能匀给最急需的人用来活命,他也没什么损失。 “五妹子,你确定,你的酒装进木桶,还有现在的味道吗?” 哪知盼儿摇头: “不确定。 小时候在南边,我们会用竹筒装酒。 时间久了,甚至还有一种竹香。 但是这里又没竹子。 能用来替代的,又结实的,也就是木头了。 所以这一两天,咱们就得着手试一试。 也不用太久,现在到年三十的时候,我就能知道个大概。” 周清潭: “那好,我家山上有棵梨树好像不行了,回去问问我爹伐了它。” 菱角紧着道: “我,我知道咱们后山有几棵桑树,砍回来试试。” 堂远连忙道: “哎呦我的二姐,你可留点枝桠啥的。 别明年村里的小孩儿找你算账。” 菱角反问道: “我是那么心里没数的人吗?” 堂远不说话,他提醒一下就行,二姐要是动手,大哥现在可没办法拉架。 雅儿倒是还提了山上的松木、椴木、橡木这几种。 盼儿算着时间,就怕来不及。 堂远现在反而没那么急了。 “没关系的,咱们慢慢试,将来也用得上。 如果木桶真比坛子好用,咱们以后就做那个最特殊的。” 商量定后,周清潭提出告辞。 “天都黑透了,要不你就在我家凑合一夜。” 叶青竹今天还挺累的。 棚屋那边大体框架已经搭建完成,只差最后的盖顶。 只要不遇上大风雪,这种棚屋临时住上三五年都不成问题。 熊初默私下答应他,说尽量给他挑好人分过来。 对此他倒是可有可无吧。 什么人没见过?只是他懒得管。 真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儿,他还有柳承最后兜底呢。 这个捡来的兄弟,成了他的后盾。 四承子,可是好久没回家了。 县衙再忙,也得让孩子回家过年吧? 周清潭第一次在叶家留宿,这么多人住在一个房间,他还是很新鲜的。 甚至隔壁房间姐妹三个说笑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叶青竹在想念柳承,想六子。 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堂远和周清潭轻声说着年后的大致计划。 福禄为了方便去县城,这段时间又住回桃李庄。 他的往返,使桃李庄的人渐渐喜习惯,梁半仙儿家多了一口人的事实。 柳承则依旧住在那间小门房里,没日没夜的忙。 偶尔杜家人会过来送他的衣裳,顺便带一碗饭菜给他。 多少个寒风呼啸的夜里,柳承就着热水,吞咽邻家的善意。 两个县的人口丢失数目加起来,快赶上马宗纬收容流民的一半之多。 于亮觉得这是他为官期间的奇耻大辱,必须把丢了的人找回来。 从此白狼县县令跟赵卓睿的人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柳承身在其中,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如提线木偶,人云亦云。 某一天深夜,被一个梦惊醒,才开始思考。 他们都是人手中的棋子。 于亮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傀儡。 马宗纬一定是有所准备,才会这么大肆宣扬的要跟赵卓睿死磕。 这种受人摆布的感觉,很难受。 或许,当初祖父也没有那么多罪证呢? 不,家中是根子烂透了。 祖父就算没有罪行累累,也是有放纵的过错的。 算了,算了吧。 都已经是过眼烟云,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 他和妹妹现在过得很好。 只是以后,该好好想一下,怎么在夹缝中求生存了。 第445章 柳承的突然觉悟,仿佛给他一记清醒符,在之后的日子里,坚守本心。 周清潭是被一阵香味勾醒的。 没想到在别人家睡这么沉。 早饭有点特别,酒糟鸡蛋汤。 其他的吃食都算常见,北方的冬天,没什么可吃的。 萝卜、白菜、酸菜、腌菜。 盼儿换着花样的做这几样,可再怎样也是会重复的。 酿酒之后,她才开始折腾酒糟这种食材。 周清潭有点不太敢下口。 头一次在叶家喝酒,听说很失态。 也不知道这个酒糟,劲儿大不大? 万长久好像借用了狗鼻子,闻着香味过来蹭饭。 “五姐,你又做好吃的不叫我。” 正说着呢,人已经掀开厚重的草帘子进了东屋。 第 371章 酒酿鸡蛋 长久定睛一看,原来家里有客人啊。 “哎呀冒失了。” 叶青竹用筷子另一头指着他道: “少装蒜,要吃就自己找碗筷去。” 长久脚后跟那么一转,乐呵呵的说: “好嘞~” 堂远跟周清潭解释着,长久算是半个自家人。 长久一手拿碗,一手掐筷子,纠正道: “三哥咋说话呢? 我除了不姓叶,其他的差哪儿?” 堂远舔了下唇道: “好好好,自家人,整个儿的自家人。 赶紧上炕吧你。” 长久还知道开吃之前,跟周清潭正经的做个自我介绍。 周清潭几个快要笑岔气儿了,又不是没见过,只不过眼熟,没这么一桌子吃过饭而已。 “阿清哥,你快尝尝,凉了不好喝。 我敢说咱们广源城,只有五姐能做出这个味儿。” 周清潭被劝说的尝了一小口。 闻着有酒味,实际上喝起来,很丰富。 有点甜,还有点酸,一点米的涩,鸡蛋是滑的。 “甜汤?” 菱角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问道: “咋样,是不是很好喝?” 周清潭点头:“甜汤都好喝。” 糖那么贵,谁会不喜欢甜丝丝的东西呢? 他虽然是个男孩子,可男人就不能喜欢甜的吗? 周清潭的早饭,喝掉两大碗的酒糟鸡蛋汤。 满足的打了个嗝,跟叶青竹与堂远笑叹: “没想到啊,我还能心甘情愿喝个水饱。” 堂远斜着眼睛看他: “想清楚了再说。 谁家鸡蛋汤给你当水喝?” 周清潭一想,也是哈,这一顿要花费不少钱呢。 “再有下次,不用特意照顾我。 你们吃啥带我一口就行。” 堂远差点儿从炕上跳起来。 “咋?你请我一顿,我还你一顿,还想来?” 周清潭这时候倒是会油嘴滑舌了。 “哎呀,礼尚往来的事儿嘛,谁也不亏啊。 这样咱俩才能绑得牢。” 堂远离他远了一尺。 “谁要跟你绑一块。” “叶老三,当初拉我入伙你说好的。 咋?才成了一单生意,你就不想带我了?” 菱角拎着烧火棍子进来,问他们吵什么呢? 周清潭吞了下口水,往堂远那边靠了靠。 “没,闹着玩呢,二姑娘忙你的吧。 那个,用不用帮忙?” 菱角没好气道: “你是会烧火还是会洗碗? 说完了就赶紧回家,山上的梨树不用砍吗?” 周清潭心虚的笑笑: “呵呵,要的,要的。 这就走了。” 等菱角放下帘子,周清潭捂着心口跟堂远道: “都怪你。” 堂远:“嘿~有我什么事儿啊?” 周清潭蹭下地边穿鞋边道: “我说错了,你家炕太热乎,行了吧? 赶紧的凑木头去。” 叶青竹的胳膊不方便,也就没出门去送。 周清潭前脚刚走,佟丽姐弟俩上门来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她来,是想问问叶家,当初跟她说的话还算数不。 这事儿是福禄定的,叶青竹道: “这样吧,等二十五六的,你们找福禄商量。 你放心,我们家不会逼谁去死的。” 走出叶家,佟文才心疼的摇着姐姐的袖子。 他甚至只能轻轻的,生怕把剩下的那一截扯掉。 两个孩子手上脸上也有不少处冻伤。 村里人背后怎么骂佟广海不是人,也说袁梅没主见。 可两个孩子真是可怜。 袁梅娘仨还住在残留的窝棚里,每日靠着上山捡柴取暖。 吃喝大部分是叶家给的粮食,做点稀粥够他们活下去。 佟丽在夏秋的时候也弄不少山货卖钱,交了税没剩下什么。 佟丽心里直叹气,但是嘴上却安慰着弟弟: “你别担心,叶青竹是个好村长。” 佟文才:“我都知道的,是我怕你想不开。” 佟丽经过一年的风吹日晒,明显比同龄的小姑娘显老。 但对着懂事的弟弟,她还会笑。 “我得等你长大成家呢……” 路再遥远,只要一步又一步的走,总能走到目的地。 二十三那天,还不到晌午,福禄就被师兄撵回家。 第446章 梁愚回家后,还跟娘子念叨起来,要是小师弟能在家过年该多好。 梁愚娘子没接话,小孩子不要吃和穿啊? 大过年的留人,过年不给压岁红封么? 粗心粗肝的老爷们,啥也不想。 福禄在路上碰见了第二批到野鸡岭镇的流民。 这一群人,看着就不那么和谐。 从县城到镇上,福禄不远不近的吊在后面,看到他们发生了不下五次的争吵,甚至还有动手的。 等他们到野鸡岭镇的时候,夕阳朦胧的轮廓都挨在山尖上了。 这个时辰,家里应该在吃晚饭。 福禄想看看,是把谁分给大湾村。 熊初默带着人站在镇子口,他身后正是几个村的村长。 唯独少了大哥。 想起这事儿,福禄还是耿耿于怀。 那个叫含玉的女人,别让他再碰见。 哦,或者万一他踩了狗屎运,能在哪天遇见她主子信王也行。 熊初默眼尖,大喊一嗓子: “六儿!” 福禄装没听见。 他要是上前,熊里正肯定要给他一些歪瓜裂枣。 “叶福禄,你给老子上前边来。 嘶~还藏……” 熊初默迈开长腿,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把福禄从难民堆里揪出来。 要不是得给孩子留脸面,真相照他屁股拍两下。 “你说你,躲啥? 叔给你安排点好事儿。” 福禄对着地面撇嘴翻白眼。 心里腹诽:啥好事咋不给雄威? 把叶福禄往村长那堆里一扔,熊初默中气十足的喊他们按照一家人一堆站好。 这个时候福禄明显能感觉到周围几个老头的不开心。 分粮食的来了,还都能活个几十上百年呢,他们能开心才见了鬼! 熊初默拿出册子,冻僵的手不太利索,还得吐两下唾沫才好翻动。 “站好了,别嚷嚷了! 我念名字的站到前排。 王富贵,你到这儿站着。 这几天就你跳腾的欢,这回可着你先挑。” 剩下的老头不干了。 哦,关系好的你照顾,会哭会要的你也照顾,就不管我们的死活呗? 熊初默熊眼一瞪: “下回的。 娘的! 人多着呢,要不你们去县城自己选啊?” 没人吱声了。 他们去县城,还不得被人吞了呀? 第372 章 福禄换人 叶福禄虽然不想管,但以后都是大哥的事情,他还是有意无意的看着分走的人。 从王富贵开始,他们扫帚沟村子小,能开荒的地方更少。 靠山吃山,他们甚至把粮食种到了山上。 熊初默没有太为难他,给他的人数也少点。 剩下的几个村子要比大湾村大得多,所以分人的时候,尤其缓慢。 走着的时候舒筋活血,身上好歹是热乎的。 这么停下来一个时辰,福禄前胸后背都冻透了不说,还开始淌清鼻涕。 左脚倒右脚,可总算轮到大湾村。 福禄那双秀气的眼,从头到尾快速一扫。 “里正叔,那个个子最高的,就是他,我们村不要。 还有那个补丁最少的妇人,她们一家换掉。” 熊初默借着摸他额头的机会,把人带出来好几步远。 “你小子咋回事儿? 这两家都是身强体壮的,到了地方就能干活儿! 小孩儿家家的不懂事儿,叔特意给你们留下的。” 福禄:我可太感谢你了! “叔,这两家人事儿多,以后还不够我大哥处理纠纷的。 我看扫帚沟有对父子俩,还有陆家嘴的那家,对,就是闺女最多的那个,换她们吧。” 熊初默差点儿压不住自己的火气。 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我告诉你啊,你看那老头,咳咳的一看就有病。 那家的儿子,体弱的很。 再说陆家嘴的那家,生一堆丫头片子,体力活干不动。” 福禄却不这么认为。 他不会看错的,那对父子是读书人。 另一家?村里还好几个光棍呢,正好配成对。 “里正叔,我就想换这两家。 另外两个村的村长肯定也乐意。 你去帮我问问吧?” 熊初默咬牙切齿道: “好心不领情! 哼,将来要是后悔,别让你大哥来烦我。” 福禄点头如小鸡啄米: “里正叔放心,我保证。” 陆家嘴的老村长犹豫都没有一下,壮劳力好啊,能吃苦。 王富贵还转了转眼珠子,嘴角抖了抖。 熊初默一看他要支棱起来,赶紧打压。 “王富贵,今天的便宜可都让你占了,别蹬鼻子上脸。 你要是不想换,那个谁……” 王富贵穿着厚重的冬衣,像个圆球一样挡下熊初默抬起来的胳膊。 笑得那是一脸菊花褶子。 “别、别急急啊。 我这不~不是怕~啊欺负小孩儿、孩儿嘛!” 熊初默懒得听他啊啊的结巴。 大手一扬不耐烦道: “你个老小子,就说同不同意吧。 磨磨唧唧的,月亮都出来了。” 第447章 正是腊月底,这个时辰哪里来的月亮哦。 王富贵讨好的笑着点头: “同……” 熊初默:“好,那就这么定了。 那个谁,对,你们爷俩儿跟这个小孩儿走,那个高个儿,你去扫帚沟。” 王富贵委屈的拉着熊初默的袖子: “哎?不……没、说完呢!” 熊初默道: “你不是点头同意了吗? 还想干啥啊? 你懂不懂见好就收啊? 非得等叶青竹以后跟你找事儿啊?” 最后这一句,熊初默特意压低了声音。 王富贵脸上的褶子直接就抻平整不少。 那个混账小子,可坑死他了! 福禄如愿以偿的换到两家老实人,陆家嘴太远,所以那帮人早早就出发赶路去了。 剩下的一截,扫帚沟和大湾村算是相差并不远的。 这一路上还不断发生着言语摩擦。 如果是叶青竹在,王富贵还有可能上点心。 现在不过一个小崽子,根本没当回事儿。 两个村的人吵太凶了,他也就磕磕巴巴的呵斥一下。 福禄又不是要烂泥人,老实行,别任人欺负。 所以这一路上他也在观察。 好像分了村子之后,他们之间自然而然的形成两个小团体。 即便不熟识,也尝试着互相帮助。 福禄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是没有白眼狼和搅屎棍子。 第二批带回来的有四十多人,差不多十几户。 叶青竹也知道第二批人差不离该来了。 可是家里几个小的谁也不让他出去。 别的村都有村长过去领人,就他不去,以后出门他们都得抬不起头。 堂远深知大哥就是操心的命。 安排好五里川棚屋的事儿后,就自己往镇上去接。 叶青竹靠在自家大门口,今天的风小得多,小暖阳照着,竟然有点开春的感觉。 身上厚实的兔皮斗篷,一点也不觉得冷。 怎么还不来? 堂远看见破衣烂衫的一群人前边,有个小身影,直接就乐了。 这不巧了嘛,早知道他还出来干什么! 王富贵带人走后,福禄曾让他们在路边稍作休息。 那对像读书人的父子,确实跟的艰难。 “你们只管坐着听就行,我要提醒你们几点。 第一,大湾村是大湾村,新村是新村,想要的东西,自己用双手挣,不必跟人抢,丢人。 第二,我大哥平日很好说话,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有事自己能解决。 第三,村子周边的地方,不是我们叶家的,也不是你们的,最终都得是皇帝的。 所以你们该知道,命是自己的,最贵重。” 他们许是没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像个小大人似的这么说话。 看来村长家的家教不错。 福禄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还好没有什么心思深的人。 后半程的路上,福禄没再多说一句话。 但是看见三哥的那一刻,还是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六子,咋是你接人回来?” 福禄耸了下鼻子道: “被里正叔抓住了呗。” 堂远用力搓了下弟弟的头顶,笑呵呵的上前说了下自己的身份。 堂远这人,一看就是个善交际的。 几句话后,所有人对这个未见面的村长,都是尊敬又好奇的。 能找个有人情味的地方落脚,是天大的幸事啊。 堂远的嘴多能说啊,短短四五里,人到五里川的时候,已经是热闹嬉笑着的了。 提前一步等在五里川的叶青竹,突然生出点无力感。 老三很出色,他还能给弟弟什么呢? 鲁玉凤轻轻推了下身旁的姑娘。 “彩蝶,看什么呢?火要出来了。” 第 373章 青竹常失神,氛围古怪 郭彩蝶耳朵尖有点红,连忙回头收拾眼下的残局。 “没看啥,咱们这里要热闹了呢。” 鲁玉凤嘴角溢出点笑意。 “是啊,咱们有了新家,新村,新邻居。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郭彩蝶对着燃烧的火焰嗯了一声。 “地方很好,村长也很好。” 鲁玉凤没听清,问了她一句: “村长咋了?” 扭头看一眼,叶青竹站在风口,背影对着她们。 “哦,你说村长又站到外边啊? 等着看吧,一会儿他二妹就得来数落他了。” 鲁玉凤含笑跟郭彩蝶闲话。 叶菱儿啊,二姑娘的暴脾气,算是远近闻名了。 叶堂远也是常来的,但叶老三是笑着劝着,让村长乖乖回没风的地方待着。 二姑娘是手掐腰,英眉倒竖。 什么村长不村长的,逼急了她,就要去县城请姬先生。 鸡先生? 大湾村的人多少还知道点,那是县城的独臂郎中,给叶大郎治伤的。 但五里川这边的几家不知道啊。 不管是胡大仙,还是黄先生,听着能对上谁是谁。 这鸡先生又是看啥的? 大湾村的人听他们问,好险没笑死。 人家姬姓是古老大姓呢,医药传家的。 那之后二姑娘再说姬先生,他们也就理解了,好好的村长,为啥脸色那么无奈的回里面避风。 第448章 他们把姬先生传的很神秘,人们就越是好奇。 听说独臂郎中在大湾村要了块地,以后真人来了,说啥都得去看看。 两个姑娘话音刚落没多久,果然就听见二姑娘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大哥,你出来干啥? 老三办事儿你不放心啊? 还是胳膊不想要了……” 叶青竹伸手指着远处的那群人,跟妹妹道: “给哥留点脸面吧~ 看见没?人来了。” 菱角拍着大哥斗篷上的一点点浮土,呵呵笑道: “我的老大欸,别说的我那么没眼色呀。” 叶青竹好笑的瞪妹妹一眼: “这还用我说? 过了年你都十五了,现在都没个人上门提亲。 丢不丢人呢?” 菱角瘪着嘴不说话。 叶青竹舒朗的轻笑。 让菱角闭嘴,还是这招儿好用。 一丝隐愁藏在眉宇之下,过了年,他得找找附近的媒人了。 等堂远兄弟俩带人走进,那帮子人倒是自觉,先见过这个端着一条胳膊的少年。 村长可真……年少! 五里川的其他几家人纷纷出来,热情的迎他们去放东西。 就冲这份温情,应该是个好相处的村子吧? 天色已晚,到了地方就有一碗热汤喝,别提多舒服了。 叶青竹简单交代他们几句,无非是互相和睦相处,棚屋怎么住,水去哪儿找,柴去哪儿捡这些。 福禄丑话说在了前头,叶青竹叮嘱这些生活上的琐碎事,就显得他和蔼亲近多了。 叶青竹回了家,就把兄弟俩叫到房间里。 这两个小子,背着他都干了啥? 真当他没跟着,就发现不了是吗? 明显的,这批人被敲打过。 俩小子半低着头,一五一十说了。 叶青竹放下秃了毛的掸子,坐在角落久久沉默。 堂远和福禄还不太懂,他们只想让大哥轻松一点,他为什么不高兴呢? 那日之后,叶青竹又经常对着某处发呆。 福禄送走佟丽姐弟,就跟好兄弟长久咬耳朵。 长久用手背蹭着鼻子皱眉: “嘶~ 哎呀~ 啧啧啧……” 福禄给了他一拳。 “说,憋不死你。” 长久面色为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是? 他爹经常坐在娘的坟头边上,就是这个样子。 “福禄啊,咱买点纸钱贡品吧。” 福禄吓一跳,什么东西?! “咋了?” 长久煞有介事道: “咱大哥,可能迷上谁家女鬼了吧。 咱去给人家烧点钱,劝她换个人吧。” 福禄一把推翻了长久,怒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久也不介意,直接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给他分析: “你听我说啊,我爹之前也这样,后来给我娘烧了不少的纸钱,念念叨叨的,然后就好了。 大哥又没死了娘子,肯定是女鬼狐仙儿啥的。” 福禄蹙着秀气的眉,干脆也坐在地上。 “不可能! 我们家不信这玩意儿。 大哥肯定是有心结。” 长久来了精神,挪着屁股坐到福禄身边,肩挨着肩。 “详细说说?” 盼儿举着笊篱站在俩人身后,语气不善道: “是呢,展开说说呗?让我也听听?” “啊!” “哦呦~” 盼儿的突然出现,把俩人吓一跳,就连福禄都没忍住短促的叫了一声。 “五姐!你偷听我们说话!” 盼儿直起腰,转动着笊篱道: “瞎说,我光明正大听的呀。” 然后密谋二人,变成了三个,还有个不懂事的笊篱…… 叶青竹的异常有点明显,家里的几个小的经常凑到一起,看着大哥窃窃私语。 氛围很是奇怪。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天,腊月二十九,县衙终于把柳承放回来。 但是初二还是要去当值。 柳承满身疲惫的回到家,跟想象中的温馨不一样了呀。 堂远可算等到了家里的好脑子,搂着肩膀就把人往西屋带。 一上手,摸到的都是骨头。 堂远的笑渐渐变成震惊。 大眼睛里,是千言万语。 他兄弟哟,咋瘦成干了呀?! “承哥?” 柳承眨眨眼道: “别说,帮我守着秘密。 家里咋回事儿?” 堂远张张嘴,感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那儿,上不去下不来。 柳承拍拍三哥的肩,笑了下。 “没事儿的,肉都贴骨头上了,我现在比你还高呢。” 堂远把脸撇到一边: “奶奶的,我十三,不是三岁。” 柳承嬉皮笑脸的缠着堂远问: “三哥~你快说啊,你不说我直接问大哥去了!” 堂远摆摆手: “要去便去,我还想知道咋了呢。” 老三心里难受,不行,看不得承哥这个样子。 柳承只是回家过个年三十,时间真不多的。 调转脚尖,直接去找大哥。 叶青竹恍惚的过了几天,见柳承回家,当然是极高兴的。 第449章 “回来了?瘦了,高了,很辛苦吧?” 柳承摇头: “刚好县衙遇上案子了,忙过这一段就好了。 大哥,你有心事?” 问的这么肯定,叶青竹嘴角有一丝苦笑。 第 374章 留饭 叶青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前言不搭后语。 但柳承听得出,大哥的迷茫和无力。 弟弟妹妹们都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唯有大哥,老老实实的留在村子里,每天面对鸡毛蒜皮。 柳承能理解大哥的心情。 “大哥,你在乱想什么呀? 没有你,哪还有咱们叶家?” 这句话,可有太多的故事与经历在里面。 在户房拼了命的学习和维持人脉,不是为了给曾经的柳家做点什么。 支撑他的,是现在的兄弟姐妹啊! 不过是视角不同,感受不同,所以他们不一样。 大哥看似做着最庸碌平凡的事,可那是曾经的竹叶青,带着他们翻山走海、讨饭逃命的老大。 不再颠沛流离后,他怎可以觉得自己无用呢? 魂无形,意无体,得之为人,失之为物。 叶青竹,只是钻进了怪圈里。 柳承略带笨拙的,想要开导大哥。 只叶青竹也不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几句话说开,他又变回那个叶家大哥。 柳承这时才露出自己的浑身疲惫。 “大哥,我想靠你睡会儿。” 叶青竹改变坐姿,让柳承枕在他腿上。 菱角几个等在西屋许久,直到等来一阵鼾声。 菱角掀开帘子探头看,叶青竹伸出手比划,让她把帘子挡好。 “柳承睡着了,咱们小声儿点。” 最热闹的年底,小院子却是鸦雀无声。 二十九这天,周清潭带人送过来半车的梨木。 福禄痛快的收下,面无表情,但心里很高兴。 这些木头好好阴干,能给二姐打一副不错的嫁妆了。 至于酒桶? 谁用好梨木做那东西? 不就是盛酒嘛,他会想办法的。 新村那边天天需要人过去,堂远每天跑一个来回,有他解决不掉的,才转告给大哥。 别管什么过年过节,菱角扛着斧头上山,选了粗壮的橡树先砍了几棵。 连绵深山中,是自然给的馈赠。 各类高乔矮灌,野蛮生长。 菱角小心的把兔皮背心挂在树枝上,准备继续发力。 “二姑娘~” 这个称呼,都不用猜。 不过他怎么上山来了? “阿清?你干啥来啊?” 周清潭双颊粉红,微微喘息。 “我来送梨木的,过来喊你回家。” 菱角把斧子撑在一边的树干上,姿态随意闲适。 “我们家人呢?咋安排你来啊?也不怕走丢了。” 周清潭先笑了下,才说道: “漫山遍野,听你的斧头声儿就能找到人了。 家里人都在忙,咱们先回?” 菱角看看自己一天半的成果,取下背心搭在肩上在前边带路。 姑娘有点匪气,身后的少年反而像个小媳妇儿。 “二姑娘,还是穿上吧?” “嗯?你管我?” “不是,容易着凉。” “我身体好着呢!” “好~那也不能糟蹋吧?你快穿上。” 菱角扭头做了个鬼脸,还是听劝的套上了背心。 后边的周清潭无声吐出一口气。 二姑娘可能不知道,她后背的汗,都湿了衣裳。 家中确实一番忙碌景象,洒扫屋子,收拾院子,盼儿和小七几乎是脚不沾地。 福禄正在堂远的指挥下,更换门口的桃符。 “欸?咋今儿就换桃符了?不才二十九吗?” 周清潭:“二姑娘啊,今年小进。” 菱角一巴掌拍在脑门儿,忘了! 然后又猛地转身。 “不对啊,大过年的,你来我家送什么梨木啊?” 周清潭维持着目瞪口呆的模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堂远在不远处说道: “二姐,是我让的。 你快进去帮连个小丫头做吃的去吧,等会儿阿清哥在这儿吃了饭再走。” 堂远和福禄还赶着去做别的,留下明艳冬日下的一对少年少女站在原地。 周清潭搓着衣袖道: “我也不是非吃饭不可,就是有点事儿想问问青竹。” 菱角很奇怪,那你找我大哥去呗,跟我说啥? “一顿饭而已,那,要不请你爹娘也过来热闹一下?” 这个傻丫头哦,不合规矩! 叶青竹在窗子后听得咬牙切齿。 “菱儿,进来烧火。” “啊,来啦。 阿清,你不是找我大哥有事儿吗?快去啊。” 周清潭指甲紧紧抠着掌心,含糊的应了声“好”。 七夕的河边,那时她最清丽。 深夜的陵园,那时她最勇敢。 只可惜,他还是没打听到她的生辰。 东屋,叶青竹和周清潭盘腿对坐。 房间外是吵闹的弟弟妹妹们,唯独他们俩的空间,分外安静。 相比较于叶青竹的神色莫辨,周清潭有点坐立难安。 第450章 过了年,二姑娘就有十五岁了。 周清潭想先问过叶青竹,她,有没有说亲事。 他自觉已经拐了几道弯儿,还是被叶青竹一针见血的指出。 “你看上了我二妹?” 周清潭不知该怎么描述那一刻的心情。 各种各样的情绪攻击着他的脏腑。 周清潭不敢答,恍惚中,应该是有点头承认的吧? 接下来就是叶青竹一对毒蛇般的眸子,对他从里到外的审视。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天爷哎,他真的只是想问问,而已…… 看上二姑娘吗? 如果看见她就觉得欢喜,不见她觉得想念,拥有她觉得满足,失去她觉得遗憾。 那么,他应该是喜欢二姑娘的吧? 叶青竹的眉,越皱越深。 这个周清潭怎么回事儿? 打听菱角的亲事,是认真的还是玩玩? 刚才那轻轻一下,是点头还是他错觉? 他娘的,说个字能烫舌头吗? 徐叔徐婶子还在给娇娇找合适的人家。 徐叔说了,自家的是个姑娘,得端着点儿。 闺女给别人家做媳妇,不是做丫鬟的。 要是太上赶着,还以为家里不疼娇娇呢。 他是当大哥的,是不是也得端着点儿? 奈何周清潭迟迟没下句,俩人就这么僵坐着到了开饭。 福禄鬼精鬼精的,嘴上不说,心里有八百个猜测。 堂远热情的招呼周清潭吃这个尝那个。 好歹是他的合作伙伴,以后是一条船的人。 “来来来,你别客气啊,又不是第一次来家里吃饭。 盼儿做的蒸鸡,味道不比酒楼差。 还有这个,小七做的药材汤,味道也挺好。” 雅儿顿住筷子道: “三哥,说多少遍了,不是药材汤。 你这么说,谁还想喝呀!” 第375 章 阿清出师未捷,卢家初一添堵 堂远笑呵呵的认错: “好好好,是我的错。 这个我隆重介绍一下,是我们叶七姑娘精心熬煮的八仙汤。” 雅儿小脸露着满意的神情。 周清潭尝了一口,确实有草药的味道,不过也不难喝就是了。 “对了,还有这个肉丸子煮白菜,今年难得我二姐也动了手。 虽然不怎么好看,想来也不怎么好吃,你给个面子尝一口吧。” 菱角一脚过去,踹了堂远一下。 “怎么到我这儿就敷衍起来? 还有,这个明明叫做百财滚滚来!” 堂远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回嘴: “哎呀~你从哪里抄来的名字?” 菱角这下是真不服气了。 “什么话?本姑娘用得着借用别人一个菜名儿?” 周清潭: “好了你们姐弟俩,大过年的该高兴,别吵了。” 说着往自己的碗里盛了满满一碗菜。 虽然今年不好过,但一年只有这么一天是过年的饭。 所以盼儿特意做的小米干饭。 周清潭的样子,看似为了顾全菱角的面子,实际上他都不敢跟叶青竹对视。 心虚的很。 菱角乐了,笑着说堂远: “你看看阿清,再看看你。 啥叫一家人? 阿清比你像。” “咳咳咳~” 周清潭被菜汤呛的呀,又不好意思使劲儿咳。 叶青竹的鼻腔进了几粒小米,痒痒的这么难受。 柳承端起碗,顺着碗边偷偷观察这几个人。 视线对上福禄的,兄弟俩俱是眯了下眼。 有问题啊。 这两个最精的,在家时日最少。 柳承大一些,且在县衙好好的做着吏员。 昨日大哥情绪不对,谈心的时候也提起过一嘴,说二姐咋还没有媒人来问。 别家的男女说亲他又不知是怎样的。 最亲近的万成,自己也成了鳏夫,他又没有闺女。 后院的徐家也关系不错,可徐家老两口跟小两口都不着急。 娇娇自己也想等嫂子生了再出嫁。 不过算着日子,徐婶子怎么也得在正月开始安排相看了吧? 柳承记着这事儿,准备年后回了户房,就抽空去县城找媒人问问。 只要能过日子就行,什么门当户对的,他们不挑。 联想到这些,再看大哥瞅阿清哥的眼神,咋看咋像挑女婿? 堂远为啥没往这方面想呢? 他小时候经常钻青楼的呀! 市井人家,青楼妓馆,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会喜欢二姐这样的姑娘呢? 动不动就要挥拳头,一般人也不经打。 虽然他内心觉得,二姐是个顶顶好的姑娘,五妹七妹也好。 但他就是不担心盼儿和小七。 她们两个,更像姑娘家的样子。 至于周清潭? 抛开家庭不说,他多次感叹的,也是诸如“二姑娘神力”、“二姑娘洒脱”、“二姑娘真该是个好兄弟”等等。 次数多了,可不就以为他把二姐当兄弟么? 盼儿咬着筷子,兔牙尤其明显。 桌子上的交锋,她有点看不懂呢? 四哥和六弟在眼神交流什么东西? 阿清哥为啥不吃饭只吃菜? 第451章 大哥那是啥眼神儿啊? 看一会儿,吃两口,盼儿这顿饭吃的似饱非饱。 也只有小七,嘴里鼓鼓囊囊,小手又快又准。 二姐和三哥斗嘴? 只要俩人都在家,哪天不吵上一两句呢,习惯了习惯了。 四哥和六哥? 这俩人披着人皮,内里八百个心眼子,谁知道他们挤眉弄眼的再干啥? 猜不到猜不到。 大哥今天食欲不振啊,等会儿找点红果子给他,开开胃。 五姐在看啥? 哦,阿清哥咋不夹她做的菜,难道五姐受打击了? 没事儿,等会儿洗碗的时候安慰两句就好啦。 嗝~ 雅儿没控制住,把肚子塞的太慢了。 小手捂上嘴巴,眉眼都是笑意。 “你们慢慢吃。” 小丫头拌了些谷糠和白菜碎,咕咕咕的喂鸡去了。 周清潭只记得,那天差点儿没齁死他。 本来北方人的冬天,菜就不够吃。 只要盐价不要命的贵,一般人家都会做咸一点。 菱角那还是手下留情的呢。 毕竟过年的饭菜很是丰盛,谁家大年初一都不吃剩菜。 关于菱角亲事的话题,他们没有再继续。 稀稀拉拉的爆竹声响起来的时候,兄妹几个围在小火炉子旁边吃干果。 家里的零嘴倒是不少,盼儿几个上山就会带一些。 另外佟丽也会送过来点,还有五里川那边,方大牛尤其跑的勤。 零零碎碎又一年,就这么清冷的过了。 初一拜年的时候,才总算有了点喜气洋洋的样子。 叶青竹带着弟弟妹妹,早早去见过村里的几个老人家。 之后家中一直没有断过人。 有本村的同龄人过来跟叶青竹联络感情,也有五里川新村的来感谢他。 卢家两口子是赶着过了晌午来的。 “大侄子,不是我老太婆非得挑这个日子来找你,实在是你太忙了。” 叶青竹道:“伯娘是为了卢换吧?” 卢老头不好意思的搓手。 亲家得知叶青竹回来,没多久又传言整个广源城都在丢人,就找人传过一次口信儿。 当初说要推迟婚期的是他们家,现在催婚的还是他们。 来找叶青竹,是想他以村长的身份去说说亲家。 盼儿在堂屋听得直翻白眼,这不是仗势欺人嘛? 你跟我大哥啥亲戚关系啊? 破事儿一大堆,脸皮还挺厚! 叶青竹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处理这些听起来就很好笑的事儿。 “这个,卢伯有没有问问媒人咋说? 人要是娶进门,找我肯定没错。 现在你们这个想法,站不住脚啊。” 老两口子面上不大痛快。 卢换他爹道: “我家三儿子是被逼婚的。” 叶青竹:“当初这事儿你们也没找我不是吗? 自己捏鼻子认下的也好,就坡下驴也罢,怎么现在心里有点小疙瘩,不乐意了?” 卢换他娘大过年的,在叶家哭哭啼啼的为小儿子委屈。 赶在他们后边来拜年的人,都有个好奇心。 正月不打孩子,都老传统了。 卢家的正月初一就哭,那往后一年还能乐呵吗? 堂远赶紧把人带到西屋,可卢换他娘也不说话,就是断断续续的哭,弄的人心里痒痒。 第376 章 卢家糟心 叶青竹被她咦咦咦烦的没办法,深吸一口气道: “你们两口子先回去,把卢换叫来吧,我有话问他。” 卢老头一脸紧张地问: “婚姻大事,我们当爹娘的做主就行了。” 叶青竹哼了一声: “也就是说,卢换根本不知道你们俩自作主张呗? 伯娘,你别哭了,事儿不说明白,哭一年也没用。” 妇人抬袖子抹泪,这才说出实情。 这事儿要从那次卢换被逼着送税布说起。 西屋的菱角咯嘣咬开一颗榛子,舌头灵巧的把仁跟壳子分开。 含糊不清的跟村里人说闲话。 大过年的没事儿干啊,卢家能怎么?还不是卢换的亲事! 叶青竹几个,甚至都不知道冬月和腊月怎么过的,一年就那么结束了。 “二丫头啊,你是不知道,啧啧~” 另一个人又说了: “当初明月她爹娘还不够一说道的?这卢家的亲家,哎呦呵,更厉害。” 堂远递上一把炒熟的松子追问着: “怎么个厉害法儿啊?” 卢换他娘哭得双眼通红,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青竹啊,我家老三,整个野鸡岭镇都知道我们两口子宠他。 可不是让人这么祸害的。 以后……还让不让他带脸出门了? 欺负人,实在是欺负人!” 西屋菱角几个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神色。 不可能吧?卢换未过门的媳妇,怀了?? 人娘家来催婚不止一次了,但卢家一家子嘴紧像蚌壳。 菱角道: “嘶~难道那屋的俩人,是求我大哥出面退婚的?” 堵在西屋的有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背后说人闲话毕竟好说不好听,声音都小小的。 第452章 “谁知道呢,等会儿让你家两个小的过去溜达一圈看看,别让卢家把你哥坑了。” 六子默默提鞋,穿过人堆儿到东屋门口听着。 叶青竹听完之后久久不语。 卢家是吃了个哑巴亏呀。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死活要算在卢家脑袋上。 这两口子虽然说的斩钉截铁,但人心难测。 他得听听卢换的说法。 “六子,你进来。” 福禄吐了下舌尖,推门进屋。 “去给伯娘弄点洗脸水。 顺便悄悄喊你三哥过来。” 对门那边还在猜,孩子是不是卢换的,啥时候怀上的? “本来就到了成婚的年纪,也经过媒人说合了,咋就这么等不急呢?” “哎呀还说,没尝过腥味不惦记,你敢说换了你,你就忍得住?” 闫王氏轻声咳了下: “孩子们在呢,有点正经样儿。” 呦,可不是嘛! 话题拐到叶青竹身上,徐家婶子本来是好心,想着谁家亲戚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帮着给青竹说一说。 但大家都不接这个茬儿。 还不是当初砍了飞龙寨土匪闹的,什么名声都有。 也不知道村里谁大嘴巴长舌头,好好的一家孩子,别的村都以为叶青竹靠动刀子占了大湾村呢。 福禄在堂屋听得清清楚楚。 扬声喊了三哥出来。 柳承着急赶回县城,所以这些热闹他都没赶上。 “老三,去把卢换叫过来。” 堂远领了大哥的差遣,什么也没多问,直接出门。 问啥呀问,西屋的小话听了一脑门子,连他都想知道真相。 西屋的人,差不多都在叶家上了一趟茅房,谁都不想挪屁股走。 不用串亲戚,不用干活儿,东拉西扯也得在叶家待着。 叶青竹可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卢换了。 这人走进来,颓丧的样子,老了十岁似的。 “村长。” 叶青竹给堂远使了个眼色,堂远会意,劝着卢家的老两口先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少年,一个伤着坐着,一个丧着站着。 “坐下说吧。” 卢换看见娘那双哭过的眼,就知道叶青竹为何喊他来。 这事儿,难以启齿。 最终爹娘还是找了他。 他知道了,叶菱儿也该听说了吧? 她更有话来讥笑他了。 叶青竹直截了当问他: “这屋里没外人,我让六子守着门呢。 你直说,孩子是不是你的?” 卢换摇头,越摇,头越低。 下巴紧挨着胸口,叶青竹坐在炕上,只看见他一个乱糟糟的头顶。 叶青竹叹气,这还是当初那个鼻孔朝天、倍受家人谦让宠爱的卢换吗? “抬起头来,我不是审问你的。 你把事儿跟我详细说说,我才能想办法帮你。” 卢换满眼惊愕的抬起头,直愣愣看着叶青竹问: “你帮我?你愿意帮我?” 叶青竹纳闷儿道: “你要是真认了这事儿,丢整个大湾村和新村的脸面。 只要你发誓,错的不是你,孩子也不是你的,我就想办法帮你。” 卢换双手扣在脸上,嘴唇哆嗦着。 “我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也不能说我十成十一点错没有,但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那姑娘是早就认得卢换的,但卢换不认识她。 七夕那日,卢换跟媒人说了不愿意。 那姑娘知道后,不知道怎么就想不开要跳河。 当时连惊带吓,又觉得一个姑娘家,愿意为了他轻生,照顾她后半生,也是还得起这份情了吧? “村里先是你妹妹丢了,后来你也不见了,然后你们家一个人都没在。 她家那边就找人捎信儿,说是咱们村听着不安生,婚期延了。 当时我还松了口气,她晚来我家一天,我就轻松一天。 再后来,后来……” 卢换说到这里,既痛苦又咬牙切齿。 “丢人案传开之前,我娘让我给她送二斤红糖。 就在她家的屋子里,她!” 叶青竹等着卢换平复情绪。 卢换闭着眼睛道: “我亲眼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抱着她进屋。 穿的是绸布衣裳,高筒皮靴,皮帽子,皮斗篷。 青竹,接下来的话,我说不出口。 怎么离开她家的,我都不知道啊! 呵,可惜我娘买的二斤红糖,被我扔到了冰缝里。” 叶青竹心底的怀疑,一层又一层的消掉。 怪不得卢换变成这样。 接下来的事儿,就对得上了。 卢家迟迟不提成亲的日子。 听卢换所说,那姑娘也进不了另一人的门。 肚子瞒不住了,就想催卢家办喜事。 第377 章 范老太保媒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卢换会撞破这种偷人的丑事。 “青竹,我求求你,别说出去。” 叶青竹:“村里人都在传,你祸害人家姑娘不想认账。” “我没有!” “我还听到一句闲话,说你是惦记我二妹,不想娶人家姑娘。” “没有、没有。” 叶青竹也是不信的。 第453章 菱角?他们俩是冤家还差不多。 “只要不让我娶她,一辈子做光棍儿都行。 我控制不住想吐。” 西屋的人再怎么支棱着耳朵,也没听见卢换跟叶青竹说的啥。 想扒门扒窗的吧,福禄搬着小板凳,就坐在堂屋。 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多厚的脸皮才能蹭过去呀。 一直磨蹭到太阳下山,他们喝了一肚子白开水回家去了。 就算没打听出来卢换咋回事儿,卢家的大年初一在村长家哭,也够他们说上一阵子了。 等黑透,卢守田过来接卢换。 这些事儿憋在他心里一个多月,家里人都只知道个大概。 甚至两个嫂子也曾私下说过,是不是他真的弄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不负责。 他是有苦说不出。 跟叶青竹说清楚,心里反而痛快不少。 送走卢家兄弟,叶青竹去了趟茅房清醒清醒。 这事儿,归根结底,是卢换觉得丢人,不敢说。 未婚娘子跟了别的男人,奇耻大辱。 现在那一家人还逼他养野种,烈火烹心。 叶青竹平整的躺在被窝里,左胳膊隐隐的疼。 唉,要变天了。 这老卢家,事儿闹大了才来找他,头疼。 夜里一场大雪,盖住了之前的痕迹,但也添了些新的足印。 叶青竹不顾劝阻,也要亲自去镇上接最后一批流民。 卢换的事,他对家里几个孩子守口如瓶。 不是信不过他们,这种脏耳朵的东西,少让他们听。 他得找熊里正聊聊。 丑事还是悄悄解决的好,不然闹的沸沸扬扬,对两个村子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他刚收了百来口人呢,让他们知道,大湾村连这种窝囊气都受,以后更得是谁都想蹲他头上拉屎。 最后一批都是老弱病残。 大冷天儿。能活下来都是阎王爷看他们可怜,懒得收他们小命。 所以这一波人少不说,速度还慢。 叶青竹给他们指了路,也安排了堂远在半路上接。 他自己则是留在里正家,说起卢家的这桩头疼事。 熊初默恨不得一年不管一件事。 “你想怎么着?像老卢头找你求助似的,你找我出面啊?” 叶青竹摇头道: “当然不是。 这么大的事儿,我想跟他们村长谈。” 身份虽然勉强够,但叶青竹太年轻了。 熊初默:“人我帮你叫来,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 最后叮嘱了一句“最好你一刀砍齐,别经过我调解。” 叶青竹道: “这我还是懂的,左不过是为了人的名声。 毕竟我家三个妹妹三个弟弟,都还没成家呢。” 熊初默顺嘴还问起来: “哎,你是不是有十七了?” 叶青竹:“叔真是好记性。” 熊初默本想张嘴喊来娘子,后来一想她的身体,还是别让她费心了。 “好小子,有中意的姑娘没有? 要是遇着想成婚的,跟叔知会一声儿,叔给你请媒人。” 叶青竹从善如流的应下: “好,谢谢里正叔。 真有那么一天,少不了麻烦你跟婶子。” 叶青竹定了个初六的日子,请卢家的亲家和他们村的村长过来。 路上他又走不快,倒是碰见不少回娘家的,走亲戚的。 只不过路上的人,都谨慎匆忙的样子。 零碎飘摇又一年,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五里川,不是官府记录的正统名字。 叶青竹也跟熊初默提了这件事。 村长管理的人口户数越多,能领到的薪米也多些。 叶青竹想把五里川那边编成新村,用一个新名字。 但熊初默没同意。 大湾村本来就是个小村子,叶青竹在人数上已经吃了亏。 这次能接纳百口人,距离那几个大村都还有差距呢。 要知道,以后的纳税、征兵、田地分配等都受影响。 这傻孩子,他还想往外送呢! 大湾村的范老太太,就是个碎嘴的。 你说她明白吧,很多时候又拎不清。 可要说她是个长舌妇? 人家老太太又时而神神叨叨,有大仙儿附身的意思。 最近这老太太回了趟娘家。 没错,老太太孙女都会跑了,回娘家自然只能找找活着的兄弟。 挺偏的一片山谷里,零散的几户人家。 原来是老太太闲着没事儿干,琢磨起保媒拉纤的活计。 袁梅不是没有男人要了嘛,正好娘家一个远亲侄子还没女人。 都是凑合过日子,谁也别嫌弃谁,正好。 胡美芝自然知道这事儿,但现在人家学会了闭嘴。 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干嘛要张嘴提醒。 就让这个老不死的忙活去呗。 胡美芝大圆屁股坐在陈家的炕头半天没动。 大眼睛一翻一翻的。 “我们老太太啊,这是想积德行好呢。 省的天天催我生儿子了。” 要说她来陈家干啥? 打发时间呗,沾点好运气呗。 麦冬媳妇运气更好,但徐家的不待见她。 家兴媳妇老实,说啥也不回嘴。 第454章 家兴媳妇那是没办法。 她怀上的晚,现在又是冬天,外边路滑,婆婆不让她出门遛弯,就怕滑一跤有个意外。 三天两头听胡美芝叨咕这些事儿,她也有憋不住找人说说的时候。 范老太太要给袁梅找下家的消息,就这么在村里传开了。 小孩都是说者无心。 侯腾问的佟文才: “你娘要找后爹了,你们姐弟俩是不是也要搬走啊?” 佟文才当时就沉了小脸。 为这事儿俩小孩儿差点打起来,吵吵嚷嚷的,全村都知道了。 那天是初四。 初三的时候,叶家几个孩子分工。 柳承送雅儿去了永才巷,自己去了聚闲帮。 堂远跟福禄去的桃李庄。 菱角则是给周家送了一坛子酒,自家做的烟熏兔。 盼儿给万成父子送了两件衣裳。 叶青竹独自在家,初四早饭时辰刚过不多久,就被人堵在家。 第378 章 佟丽母女大闹 侯腾还有存根他们几个,过了年好像比六子高了一些。 叶青竹还以为他们是找六子来玩的。 “福禄没在家,你们去玩吧。” 侯腾道: “叶大哥,我有事儿。” 叶青竹正从小泥炉子上倒热水,看都没看后边还有谁,就笑着问道: “你小子能有啥事? 你大哥来找我还差不多。” 佟丽从一群小孩身后挤进来。 “村长,确实有事儿。” 叶青竹端着碗,有点意外她怎么来了。 “说吧,咋了?” 佟文才是个老实孩子,轻易不跟人起争执。 就算那时候他们家刚出事,同村的小孩儿笑话他,骂他没人要,他都没回过嘴。 但是说他娘要找后爹,那不是踩了猫尾巴嘛。 叶青竹心想,无风不起浪,袁梅自己弄出来的幺蛾子? 屋里站着差不多一个村子的小孩儿。 叶青竹问: “谁起的头?” 谷村根试探的半举着手: “是、是我……” 小村子里一个闫王氏,谁都不得罪。 老范家的女人呢,是谁的闲话都敢传。 谷村根去老张家看小孩儿,听大人说的就记住了。 小孩儿不是不分是非,只是是非观不全面而已。 佟文才这人,说不上好可也不坏。 他们家真搬走了,几个小孩儿还想送点东西给佟文才留纪念呢。 叶青竹弄明白事情原委,只能问佟丽。 “你娘,一点风都没透出来?” 佟丽和佟文才都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 袁梅是个什么性子?她能自己做主这么大的事儿? 还憋好几天啥也不说? 但叶青竹知道,人心最是复杂,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有的爹娘把孩子当命。 有的人也会觉得孩子是拖累吧? 否则他,以及他知道的乞儿,又怎么会在街头巷尾长大? 婚丧嫁娶,是有户籍变动的。 范老太太要是来真格的,早晚都得找到他这里。 撵走不相干的人,留下佟家姐弟。 “如果你娘真的改嫁,你们俩想如何?” 佟文才还激动的想要争辩。 佟丽用手紧紧压制着弟弟。 “村长说了是如果,你怎么还像小孩儿似的?” 叶青竹心里叹息,他本也只是孩子。 佟文才安静下来,只是脸色很不好。 佟丽的沉默只有一会儿,对着叶青竹道: “按照旧法,是不是儿女不用随着改嫁?” 叶青竹点点头,这方面,多是柳承将给他们听的,没想到还有用上的一天。 “柳承就在户房,你们两个姓佟不姓袁。 如果不想随母改嫁,我们自然有办法。” 佟丽放在弟弟肩头的手紧了紧。 “那,万一她,真想找个男人过日子了,我们姐弟俩自己过,总行了吧?” 佟文才只想跟紧了姐姐,毫不犹豫的点头,眼含希冀。 叶青竹道: “佟丽啊,没爹没娘的日子,更难过。 你们可想好了。” 没了娘,他们真的一无所有了。 若是跟着袁梅找个男人依靠,也能凑成一家人。 只要那男人别太不是东西。 佟丽表情都没变道: “能有多难?我不求能像你们家兄妹几个似的有模有样,活着就行。” 孤儿怎么了?这不是有参照吗? 大不了,她去大户人家卖身做粗使丫头。 “姐,咱娘,是真的要跟别的男人过吗?” 佟文才还是不太能接受,哪怕当着叶青竹的面,也没忍住问了出来。 叶青竹道: “你们俩先别多想。 我问这一句,也是提前把最难处理的情况摆出来。 咱们彼此心里有数,接下来不管发生啥,都能应对得当。” 佟丽临走前,还对叶青竹表达了歉意。 叶家给她的帮助,她是感激的。 叶青竹带伤回村,她家甚至拿不出一颗鸡蛋送过来。 村里风言风语她都不信,就看她娘,哪儿来的勇气面对他们姐弟。 佟丽其实是个烈性子,当晚,母女两个还是吵了起来。 第455章 乌漆嘛黑的夜晚,女子的声音格外尖锐。 菱角的耳力挺好,跟盼儿说: “有人往咱家这边来了,今晚睡不成个好觉喽。” 东屋只有叶青竹在,果然没一会儿就响起栗子的几声叫唤,然后是谁拍门声儿。 “村长,村长不好了,袁窝棚娘俩打起来了。” 叶青竹慢慢撑起身子,看着碍事的胳膊,这得什么时候能好呢? 菱角从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躺在被窝里穿衣裳。 人来的时候,她是直接跳到地上穿鞋去开门的。 盼儿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想动。 又想到大哥那边没办法自己点灯,还是爬起来去了对面房间。 来报信的是刘井,这小子晚上眼神儿贼好,跑得还快。 “菱儿啊,你大哥起来了没有?” 菱角打了个哈欠,呼出一阵白雾。 “急啥?不得套衣裳啊? 谁家打架了?” 刘井喘着粗气道: “邪门儿了,佟丽和她娘打起来了。 那个场面,哎呦,比当初袁小雨她们打的还狠呢。 快着点吧!” 叶青竹一条胳膊不能动,穿衣裳还得是盼儿过来点了灯,帮忙穿的。 趿拉着鞋便急急出门。 刘井跟在他旁边,简单说了下袁窝棚的“战况”。 盼儿在后边急慌慌的翻出斗篷追着跑。 菱角摇摇头,随手带上屋门,也往村子另一头赶过去。 村民纷杂的一声声“村长来了”、“青竹到了”中,佟丽无力的垂下双手。 袁梅发丝凌乱,见到叶青竹就要扑过来哭。 盼儿眼疾手快的挡在大哥身前。 这女人扑一下,大哥的胳膊怕是要废掉! 小姑娘皱着眉,难得在人前动气。 “你干什么?! 有话好好说,我大哥还伤着呢。” “可不是嘛,青竹你站这边来。” “袁梅你也是,好歹长了青竹一辈呢,成啥样子?” 旁边过来劝架的人忍不住出声,袁梅这才哀哀的哭着。 “村长啊~~ 我的命可真苦啊……” 一个人的哭声,还跌宕起伏。 叶青竹道: “命苦命甜,是投胎时候定好的。 我只管眼前。 大晚上不睡觉,闹什么闹?” “可怜俩孩子了。” “根子就不正……” 周围七嘴八舌的指责,让袁梅更加委屈了。 第379 章 母女反目,青竹冷处理 “村长啊,佟丽不孝啊!” “你确定坐在地上说?” 袁梅哭声明显顿了下,可能也是自己心虚,想要在人前搏个同情。 她非但没起来,好像还坐的更实在了。 “叶青竹,你得管我。” 有点蛮不讲理的意思? 叶青竹嘴角撇了一下,黑暗中看不太清楚。 “该我管的,我不会客气。 你既然不起来,那就好好坐着。 佟丽,你说。” 袁梅急了,直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你凭啥问她?一个丫崽子。 我是她娘,她是我生的。” 佟丽可能也是被气狠了,张口便喊道: “我倒是宁愿你跟佟广海没生过我和文才!” “你们就是我生的,能怎么样?去死吗?你重新投胎啊?!” 母女两个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丢人?当年佟广海跟袁小雨的事儿,已经把他们的脸丢尽了。 “你们先吵着。 大家伙儿都散了吧,回去睡觉,怪冷的。” 说着叶青竹转身就要离开。 袁梅在几步之外大喊: “你站住!叶青竹,你是村长,当闺女的打亲娘,你都不管吗? 我要找里正告你!” 叶青竹转头: “你再发疯,别说里正,去找县令都行。” 叶青竹散了围观的村民,自己带着两个妹妹去了最近的万家。 这么吵,万成父子俩自然睡不着。 长久把自己的疑惑说给盼儿听: “五姐,为啥你跟人吵架,我觉得好解气。 那娘俩吵架,我想掐死她们算了,真吵。” 万成轻声呵斥: “你个小崽子,掐死谁?” 他可没有靠山了,这小子要是养成随便打杀人的毛病,他可兜不住喽! 长久呵呵笑: “顺嘴了爹,我没那么闲。” 盼儿一指头戳他头上。 “咱们是一家人,所以你不觉得呗。 她们姐俩投胎没仔细看吧……” 菱角嗤笑道: “说到底就是人自私。 只图自己痛快。” 高高低低的争吵声还在继续。 万成问叶青竹: “真不去看看?别闹大。” 叶青竹靠在一边的毛裘上摇头: “没事儿,都是惜命的。 等她们吵累了再说,我先眯会儿。” 初五这天,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这应该是堂远最喜欢的日子。 叶堂远和福禄紧赶慢赶的回家。 迎财神的时候竟然没人?! 叶三爷差点没气疯,咋?都不缺钱花呀? 嘴里碎碎念,手上可没停。 第456章 该准备孝敬给财神爷的香火贡品,一样不少。 虔诚的忙完接财神,堂远带上福禄气势汹汹的满村子逮人。 找大哥,找二姐,找盼儿。 一路打听到万家,还得知了村里的大热闹。 佟丽跟她娘打起来了! 呦呵~这娘俩,啥仇啊? 哦,听说范老太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给袁梅找个男人? 哈哈哈,可真有意思。 她不盯着自己儿媳妇肚皮啦? 佟丽和文才姐弟俩不同意也正常。 有那么个爹,和那样的小姨。 亲娘要是也跟了别的男人,这俩孩子名声算是毁了。 尤其是佟丽,十五六的大姑娘,得嫁不出去了吧? 小哥俩是一路听着笑话找到万家的。 起早的时候,叶青竹精神抖擞的醒来。 头脸都没收拾,先往袁窝棚去教训人。 以范老太太的腿脚,今儿差不多也能回来了。 菱角和盼儿在师父家做的饭,反正都不是外人。 长久坐在饭桌边上,屁股像长了火疖子似的。 万成一眼横过去,让他好好吃饭。 也就是这时候,堂远带福禄过来。 长久双眼放光的弹起来,拉着福禄就是一顿耳语。 万成眉头夹出一个川字,这小子,越来越像村里的长舌妇了。 开春要不找个先生? 堂远跟万成打过招呼,给自己盛了碗粥呼噜呼噜的喝。 哈哈哈,大哥他们半夜被薅起来,怪不容易的。 没接财神就没接吧,他今年花了大价钱给财神爷买香。 他老人家会酌情考虑的。 大太阳下,佟家母女俩的脸和脖子上都是抓痕,鲜红的很明显。 佟文才抖着手想给姐姐擦一下血,佟丽轻轻拂开。 擦不擦的,能怎么样?肺都要炸了,还管脸吗? 叶福禄当初还提醒过她的,娘啊,你就这么急吗? 她不恨范老太太。 昨夜一场大闹,她知道娘早就想好了。 找个人家把她打发出去,带文才去那个男人家过。 叶青竹踏着晨光而来,尚算中等的个头儿,披着兔皮斗篷,背后是无限的光。 “吵过打过了,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袁梅是没力气再撒泼,佟丽说不清是气得还是冻的,浑身在抖。 “袁氏,你确定想改嫁?” 袁梅抬着下巴道: “我一个女人家,带两个孩子要活不下去了。 找个男人依靠有错吗? 这个死丫头,横竖阻拦,还敢骂我不要脸,她哪儿来的底气?” 伏低做小多年,怕是把她压抑狠了。 如今的袁梅,就像山洪一样,肆无忌惮。 “别东拉西扯,我只问你,既然你想好了改嫁他处,两个孩子是怎么打算的?” 袁梅脸上还有点得意? 叶青竹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给佟丽找了个人家,对方愿意出二两银子聘金,不要嫁妆。 小伙子身强体壮的,她以后也能少受点苦。 文才我肯定带走。 我还指望他给我们养老呢。” 叶青竹看着那对姐弟,听起来还不错啊,他甚至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袁梅把佟丽扔给一个半老的鳏夫了。 文才愤恨道: “娘! 你怎么不跟叶大哥说,给姐姐找了的人脾气暴,天天打人? 叶大哥,我姐去打听了,他连亲爹娘都打。” 佟文才倒是不傻,叫叶大哥不叫村长,明显是拉他撑腰呢。 不过也不是啥大事儿。 袁梅着急的出声: “小孩子懂什么? 男人嘛,睡一觉就好了。 有了媳妇就老实过日子了。” 佟丽冷冷道: “佟广海跟你睡了十几年,少打你一顿没有? 你巴不得我走你的老路吗? 佟广海该恨,可你不该恨我啊,我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呀!” 有开饭早的人家,吃过饭收拾干净,也陆续出来看后续。 第380 章 袁梅改嫁,孤儿多一双 佟丽这话说的没错。 谁家不生丫头? 干活力气小没办法,可那也是血脉,养十几年,铁石心肠不成? 佟丽可不懒不馋的,袁梅咋就眼瞎呢? 袁梅怒不可遏的样子,脸都狰狞了一点。 “臭丫头,老娘撕烂你的嘴!” 母女俩被人看了不少的笑话,只是都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上这些。 叶青竹看看天色,叫人把她们拉开。 “佟文才,你想跟谁过?” 袁梅像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张牙舞爪的喊: “叶青竹,你想干什么? 文才是我儿子,什么跟谁过?他只能跟我过! 你不会当村长就别当! 有没有你这样的,拆散母子骨肉,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村里人指指点点。 这么一天的时间,消息都传到了五里川新村。 不过是那边的人初来乍到,还不好凑近了看。 只不过这么大声吵嚷,他们站在山坡上也听得见。 佟文才用尽了力气喊道: “我跟我姐!” 袁梅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瞪着双眼看自己的儿子。 第457章 一时间没人说话,反而是鸦雀声鸣,格外响亮。 袁梅扑到佟文才跟前质问: “你说啥?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佟文才坚定的盯着他娘道: “我说,我跟我姐过。 你去成你的家,生个新的孩子,好好对他,让他孝顺你。 我跟我姐,就当被爹娘扔了,天生地养也行。 死活都不会去找你,不影响你过日子。 你别闹了。” 袁梅瘫坐在地上。 范老太太说了,娶她的男人都四十岁了,怕是难生,听说她有儿子,才乐意这桩事儿的。 文才要是不跟她走…… 不,不行! 文才必须跟她一起。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服儿子,佟文才又说了: “你给我姐找的那个男人不行。 娘,今天是我最后叫你。 我是姐姐带大的,不会跟你走。 姐姐的婚事,你也别插手了。 如果范奶奶能帮你说和,等她回来,你就跟她走吧。” 转头又跟叶青竹恳求道: “村长,我家的事,就麻烦你了。” 袁梅凄厉地问他: “这些话到底谁教你说的? 我是你亲娘,你信外人? 哪个缺德败家的玩意儿教坏我儿子?” “没人教我!” 佟文才不怕村里人传闲话出去。 娘给姐姐找的那个人,是真的有病。 他是长得又高又壮,可他下手狠。 村里人都怕他。 姐姐嫁过去,好不了要搭进去一条命。 范老太太其实已经回家了,小孙女跟她说,佟丽家打架什么的。 这老太太害怕惹火烧身,在家缩着没出门。 叶青竹让菱角去请熊里正。 白狼县的人口,他更熟悉。 袁窝棚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叶青竹一早出门到现在,觉得胳膊隐隐的疼。 “盼儿,去附近谁家找点热水来,给佟丽他们都灌一大碗。” 佟丽的脸苍白发青,袁梅还呆坐在地上。 盼儿不止要了热水,还让长久福禄回家拿了一小块姜。 菱角不止带来了熊初默,还把范老太太给“请”出来了。 把人送到地方,菱角告诉自家大哥: “这老太太可真厉害,给佟丽她娘找男人还不算。 哈哈哈,大哥,她还给你找了个媳妇呢!” 菱角笑的呀,双手捂着肚子。 范老太太站在人堆里也丝毫没觉得自己惹出多少事,反而还看了叶青竹一眼。 那表情,分明是让叶青竹谢他呢。 胡美芝大眼睛翻了翻,老不死的,让你上蹿下跳,可等着挨收拾吧。 叶青竹脸色黑了些,脚尖踢踢菱角的裤脚。 菱角憋着笑去找娇娇彩蝶她们说话。 熊初默有本事把佟广海扔出大湾,袁梅本能的害怕他。 见他腋下夹着黄皮册子,那是镇上备份的人口户薄。 “袁氏,你要改嫁?” 袁梅偷偷看一眼熊初默的脸色,磕磕巴巴的应了声“是”。 熊初默把册子甩给叶青竹,他单手还差点没接住,主要是很突然,没想到里正把东西给他。 “我说青竹啊,大过年的,让叔松快两天。 这事儿该咋办就咋办。 对了,明天把卢家的也办了,户薄放你这儿,我走了。” “哎?里正叔?” 熊初默在人群里勾上万成的肩,哥俩一边儿叙旧去了。 范老太太抻脖子踮脚张望,看熊里正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才有了点底气道: “叶家大小子……” 叶青竹用户薄指着她鼻子道: “你先闭嘴,问你了再说话!” 范老太太像只生气的鹌鹑。 袁梅以前多懦弱的人?是大家眼中的小可怜。 一天半,大湾村的人算是重新认识了她一样。 佟丽姐弟俩若不是提前找过他,叶青竹肯定也是不想拆散半个家的。 范老太太再跳的欢,村长里正不在户薄上按手印,袁梅后半生别想走出大山。 现在嘛,要走赶紧走。 一根烂韭菜,别坏了他的一锅好汤。 当着村里人的面,叶青竹写下改嫁文书。 “……佟丽、佟文才愿生母改嫁。 袁氏无需佟姓姐弟尽赡养之责。 亦不受此姐弟二人纠缠……” 别的好写,这日期着实让叶青竹为难了一会儿。 现在是个什么年呢? 思来想去,自己随意编了一个“宁州君守燕州次年元月初五”,把袁梅三人喊过来按手印。 佟家是真正的穷无可穷。 袁梅把最好的一身衣裳套在身上,藏了佟丽的二两聘金。 佟丽把家里仅有的八十一文钱分成两半,给袁梅四十一文。 这文书立完,她们等同断绝母女关系一样。 袁梅神色慌张的催促范老太太送她走,福禄心中存疑,跟长久耳语几句。 袁梅走前,眼泪汪汪看着佟文才。 佟文才始终一个表情。 让他说多狠的话,他也难以张口。 至于送别? 他都没娘了,还送什么送! 佟丽瞥了一眼,有些绝望的背对着众人。 第458章 盼儿心里很堵。 母亲和孩子,本该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可为什么她亲身经历的,亲眼看到的,都是如买卖交易一样? 堂远一发现妹妹不对劲,就赶紧打断她胡思乱想。 “盼儿?!” 第 381章 里正露消息 盼儿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对上三哥紧张地双眼。 因为堂远的一声喊,菱角和福禄长久全都奔过来。 “咋了?” “五姐没事儿吧?” 福禄对旁人的情绪很是敏感,盼儿虽然及时收回,但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小少年皱着眉。 家里四哥沉稳,自己就能消解掉那些情绪。 小七是个心思单纯的傻丫头,没什么烦心事儿。 最近很是喜欢凑在姬先生那里问东问西。 五姐从自己爹娘手中逃生,此情此景,该是又触到了她心里的伤疤? 盼儿摇头微笑: “我没事儿,刚才三哥想吓唬我玩儿呢。” 徐婶子道: “这傻小子,小心盼儿不给你补衣裳!” 村里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婆子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佟家两个孩子。 偏偏在喜庆时候,遇上这种糟心事,啧啧…… 叶青竹招手叫福禄到身边来,问了下年前佟丽姐弟开的荒田怎么说的。 福禄当然是收回到自己家,那是当初说好的。 叶青竹以商量的语气问弟弟: “六子,我想把那块地先给他们姐俩种着,你……” 福禄:“好,大哥决定就行。” 满打满算,那也就有个六分地,还不够一个人口粮的。 现在兵荒马乱,还不知道这荒地的稅怎么说呢。 叶青竹道: “双榆树里那边的地,开春还是你们姐俩去打理吧。 收成多少我不管,秋后还我们家一半粮食就可以。” 佟丽蹲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面默默落泪。 听叶青竹这么说,顺势就跪在地上。 撑着身体的那双手,又红又肿。 “谢谢,谢谢……” 佟文才也想学姐姐的样子,被福禄拉住,长久见此,也拉住他另一边。 菱角和彩蝶过去把佟丽拽起来。 一天一夜,把这个经历了苦难的女孩折磨的不轻,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福禄借着遮挡,凑到佟文才耳边提醒两句。 财物方面,他一丁点都不担心,家里啥也没有。 八十一文,还是姐姐辛苦攒的。 他是怕袁梅不死心,拿了姐姐的户籍或是什么东西威胁她嫁给那个畜生。 郭彩蝶听见佟丽的牙在咯吱咯吱的响。 担心的看向菱角: “她这样,用不用找个人看看?” 菱角把佟丽的脸掰过来看了看,眼睛没事,下巴也没事儿。 “不用,冻着了,还几顿没吃东西。” 一群人正不知道该咋帮忙呢,这个回家拿个薄被子,那个要去回家热热粥。 还有小孩子们回去翻珍藏的零嘴送给佟文才。 叶青竹捏着户薄的指尖,早就冻的没有知觉。 心里却是很复杂。 他只想小村子里的人相安无事,偶有争吵,但能过平静日子便好。 一步一步,开垦出属于自己的土地。 手中的册子,是整个野鸡岭镇的人口记录。 刚刚寻找大湾村的时候,上面有几个人名被划了长长的一条红色。 他们是在年前丢失的“蚁工”,于县令还有何大人,还没放弃找他们回来。 曾几何时,他是那个匍匐在地,祈求有人给他生的希望的人呢。 他是个多吝啬的人啊,没想到在村子里面生活久了,也会舍得给出去这么一份“大产业”。 没多久,那些回了家的邻居相继赶过来。 东西不多,有白菜萝卜,也有咸菜酸菜。 有破被破衣,也有热汤暖心。 总算,找到一点小顺村的感觉。 他是那么想念金大叔,想念那一股又一股的腥咸海风。 只希望菱角的话,能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都引到海中,别伤害渔村的善良人。 佟家的事情,晌午过后才处理完。 熊初默和万成在叶家留了饭。 熊初默眉宇间有些愁色。 堂远活跃着饭桌上的气氛。 “里正叔,你这是咋?想家不成?” 没想到熊初默没有像往日那样跟他笑闹,而是长叹一声: “过不了多久,可能要加征春税。 你们那个酒太费粮食,小心点别被人盯上。 叔我呀,也不是当初的老熊了。” 这话他们几个孩子都听得懂。 于亮是于亮,戴彦璋是戴彦璋。 堂远是最不甘心的。 粮食和木料都让阿清哥送来了,俩人刚尝到甜头! “叔,咋回事儿啊?” 熊初默道: “还能咋?打仗呗。” 也是啊,天下无主都两年了。 一块肘子在眼前吊着呢,也该分出个一二三了。 菱角吃了个八成饱,住了筷子问道: “我看这个宁州君,对老百姓还挺好的。 春税也不能太过分吧?” 万成沉默着,熊初默喝了口酒。 第459章 咦?不对头。 福禄拿眼睛溜一圈众人,平静道: “韭菜得长长才能下刀子。” 不同人听了这话,感受又不一样。 饭后,里正匆匆回家。 但却忘了带走户薄。 叶青竹询问万成,他本意是想追上去还给里正的。 万成却道: “你先收着,只要不丢就行。 再说,保不准过两天还得用。” 叶青竹想到的,也只有新村那些人了。 六子弄回来一个王小鹅,这王家五个闺女,没儿子。 他倒是还挺看得开,安顿下来后就找叶青竹说过,想给三个大一点的闺女找婆家。 别看他准备不起这么多份嫁妆,但他早就想好了的,男方给的聘金,都给姑娘带回去。 这条件,着实诱人啊。 难道是里正也听说了,准备王小鹅嫁了闺女再说? 送走万成,盼儿问堂远: “咋没把小七带回来?” 堂远喝着温水摇头道: “哎呦呵,可别说了。 二姐,咱俩因为小七的事吵的面红耳赤。 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她现在缠着姬先生拜师呢。” 菱角翘着二郎腿,半歪在炕上道: “呵~咱家的孩子怎么回事儿? 这是非得没人配一个师父怎么着?” 一句话,引得家人都在乐。 算来算去,好像就盼儿差了点运气? 盼儿呲着兔牙笑的没心没肺。 “我不爱拳脚,也不贪财做买卖。 既不是读书郎,还没有巧手做木刻。 咱也没小七的天分。 我呀,能做好饭,做好四季衣裳就行啦~” 叶青竹神情放松下来,对盼儿说: “大哥陪你呢万叔是你二姐的师父。” 第382 章 卢换还真冤 兄妹几个的闲谈也没持续多久,叶青竹实在太累。 但躺在被窝里,也是闭目养神罢了。 明日还有卢家的事要办。 但愿别出什么波折才好。 鸡叫的时候,窗子透着青白之色。 大概是今年立春早,空气中有点湿冷。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今年的正月,孩子们去河边都少了。 冰面开了缝,万一掉下去,人九成八救不回来。 初六本来是个开市的好日子。 但卢家的气氛可不怎么好。 果然不出叶青竹的预料,对方咬死了让卢家负责。 卢家一家子为啥不敢大声吵嚷? 还不是卢换嘴紧。 他只说孩子肯定不是他的。 但没说他动没动手脚啊。 家里只有这么一个没成家的,他含糊着不肯细说。 在卢家老两口和两对兄嫂听起来,这里边怕是卢换自己屁股也不干净吧? 叶青竹反而没有这方面的误会。 有时候啊,把事情拎出来看,跳出怪圈,才能快速解决。 叶青竹只跟那位村长讲话,关于卢家的亲家,他一个字都没理。 谁的废话都要回,他还不够累的。 “你因何肯定,孩子不是卢家小儿的?” 对方村长吹胡子瞪眼,显然也是瞧不起叶青竹的年纪。 叶青竹稳得住,反问他: “一团没有拳头大的肉,你们倒是拿出证据,证明他是卢换的。” “你! 嘴上没毛,你知道个屁!没听说过!” 叶青竹道: “哦,巧了不是,我也没听说过。” 那村长是个四十左右的黑红脸,拍着桌子叫嚣: “你会不会说人话? 再这么气人,咱就把熊里正请过来论一论。 谁跟你这磨嘴皮子?! 你个小屁孩儿没事儿干,老子还一堆事儿呢!” 叶青竹喝了口热水才慢悠悠道: “你看,生气干什么? 我是想好好谈的呀。 我们村卢换,一个大小伙子被你们冤枉。 你看他又喊又叫了嘛? 还有他爹娘哥嫂,多讲道理的人啊,让你们逼的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完。 唉……真是不要脸。” 不要脸仨字,是小声挤着牙缝说的,只有旁边村长听得见。 这种人的面相,一看就知道受不得激。 卢家的事儿想一天就解决,先制住这个村长就行了。 卢守田不由得多看叶青竹一眼。 叶青竹竟然能说出这话? 他都快信了。 大湾村谁不知道,他们家因为兄弟多,干了不少不讲道理的事儿啊。 看来人家能当稳这个村长,也不全是靠着万猎户。 “你想干啥?你说你究竟想干啥?!” 他生气,把卢家的亲家都吓一跳。 屋子里落针可闻。 叶青竹老神在在道: “老哥,大过年的,别动气。 我能干什么呀?当然是退婚了。” “不行!” “啥……啥玩意儿?” “你凭啥代替卢家退婚呐?” 说不行的,是那个死缠烂打的姑娘。 质问叶青竹的,是那个村长。 叶青竹道: “我说明白了啊,就是退婚。 我说大姐,你孩子是谁的,问谁都没用,你最知道。” 第460章 那姑娘明显眼神闪烁了一下。 眼神乱飘间还在坚持: “就是他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娘~” “娘在呢,我看谁敢欺负我闺女!” 叶青竹:“啧啧~三换呐,你真冤枉。” 卢换的状态并不好。 蓬头垢面,眼窝深陷。 那姑娘看一眼,还有点嫌弃。 菱角撇撇嘴,一声不吭。 叶青竹不想让她来,怕她添乱。 菱角自己缠着大哥跟来的。 当初被这姑娘弄的,差点儿淹死在河里,她得看看长啥模样。 作为交换条件,就是菱角一个字都不能说,甚至声音都不许出。 她到了卢家也听话,真就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心里想法不少。 卢换看着依偎在妇人怀里的少女,不对,现在该是少妇吧? 当初怎么就觉得她柔美了? “若是碰个手指头也能怀孕,那……” 菱角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奶奶的卢三妹! “叶菱儿我们俩打了好几架,动手动脚那种,全村都知道,咋没见她怀我孩子?” 这…… 叶青竹额角青筋又开始蹦。 小子,你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那姑娘委屈到极致的样子: “你!你做了,不承认。 娘啊,我不活了,闺女不孝,先走一步了!” 娘俩撕扯着哭喊。 叶青竹眼神制止卢家的人动手。 别碰掉了孩子,证据再没了。 这姑娘身体真好。 去年麦冬嫂子吓一跳,差点小产。 她都折腾成这样了,还好好的。 “行了行了,还不够丢人的! 还真开眼了,老爷们儿做事担不起,软蛋!” 叶青竹还是那个语速,笑着应和: “可不是? 当爹不是大好事么?咋还能有人不认自己骨肉呢? 连锁大哥,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他……欸?” 人都不是傻子。 卢老头确实不缺大孙子,但谁家添丁进口不是欢欢喜喜的呢? 不管生下来是男是女,那好歹证明母鸡会下蛋啊。 卢家死活不认,这事儿,他被算计了? 见他不说话,叶青竹才偷偷揉了下肩。 胳膊越来越难受了,痒大于疼。 姬先生说他在长骨头,忍过这一段日子就好了。 卢家亲家那些人,一个个都闭嘴不说话。 卢换大嫂给叶青竹和那个村长换了碗热水。 叶青竹摸着碗边,嘴角噙着笑。 “水喝多了,我上个茅房。 叶老弟,你给我带个路。” 叶青竹点头: “正好,一起呗。” 俩人前脚出门,那姑娘的爹扬手给了闺女一嘴巴。 卢老头从凳子上弹起来,闹不明白这是想干啥。 “兄弟啊,我自己的闺女没看住,丢人丢到十里地以外了。 我回去就托人把彩礼给你退回来。 咱两家没当亲家的缘分。” “老头子,你干什么呀? 你这不是要逼死闺女嘛?” “那就让她去死。” 屋子外,俩村长哪里是上茅房哦。 “小兄弟,给大哥透个底?” 叶青竹道: “你们村子,就没来过穿戴不错的年轻人?” 点到即止,他多大个村子?来陌生人能不知道? 那人眼珠子左右滚动,又抬眼看看叶青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383 章 王小鹅上门 “叶老弟有空来我们村走走?老哥给你炖小鸡。” 这是感谢叶青竹呢。 村里出一个被退婚的,顶多被人说上十天半个月。 这要是婚前偷人,还被未来婆家发现的事儿闹大,他们村是别想有媒婆来了。 叶青竹从善如流: “日子长着呢,咱屋里暖和暖和?” 这时候两家人,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开了。 菱角站在角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早知道刚才就该跟大哥一起出去撒尿。 她这个外人,都听到了些什么呀! 见大哥和另一个村长掀帘子进屋,菱角才翻眼皮松口气。 接下来就是一场假情假意的说上点场面话。 叶青竹为全村的名声考虑,能为卢换的事儿使出三分力,卢家都是感激的。 有这样的结果,除了那姑娘一家子,剩下的人都满意。 送人出门时,卢换对着那姑娘道: “那人家境看着不错,你眼光很好。” 谁知那姑娘像是受刺激一样,怒声道: “你在笑话我是吗?” 卢换面无表情道: “没有,我只想告诉你,我都看到了。” 那姑娘脸扭曲的走出了大湾。 卢换站在自家门口,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这女人,太会演了。 菱角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卢三妹,别伤心啊,以后会有更好的。” 卢换难得没跟他争吵: “谢谢你。” 菱角直接攥了拳头道: “既然你没事儿,那咱俩来算算账啊……” 卢换被揍了,因为那句打架怀孕的话。 第461章 我们叶二姑娘也不是啥都不在意的。 传出去不好听啊。 菱角下手轻了不少,不过卢换还是吱哇乱叫。 叶青竹为自己妹妹解释: “菱儿不是欺负人。 卢换憋了俩月的郁气,不发出来,对身体不好。” 卢守田把叶青竹往屋里让。 叶青竹被卢家当作贵人又请回去吃了饭。 菱角撵卢换绕村子跑了两圈半,俩人靠坐在树边休息。 “叶菱儿,其实你挺好的。” 菱角抬着下巴有点高傲。 “那是,我当然是好的了。” 卢换藏在心底还有半句,只是他已经不合适说了。 当天晚上,上下两个村子都知道卢换退婚了。 至于谁是过错方,卢家缄口不言。 王小鹅是个有点胖的汉子,短下巴,弯弯眉,凸出的肚子看起来不像穷苦人。 这小胖子听说叶青竹闲下来,颠颠的就跑到上村来。 “叶村长,得空了?” 叶青竹笑了。 “这么早来家里堵我,有事啊?” 王小鹅扯着叶青竹没受伤的胳膊进屋。 “走走走,咱屋里说,被人听见不好意思。” 菱角一大早带堂远去县城接雅儿。 主要是堂远得去聚闲帮打听点儿消息。 盼儿几个都不让菱角上山砍树,闲着无聊,她就稍微拾掇一下跟着走了。 福禄在画图,构想怎么做个合适的酒桶。 盼儿刚洗的头发,不敢吹风。 王小鹅就是个灵活的胖子,钻进叶家谁也没发现。 东屋,叶青竹问他: “你个老胖子,除了着急嫁闺女,还能什么事儿?” 王小鹅双手有节奏的拍着肚皮笑。 “村长,正是这事儿呢。” 叶青竹:“哦?哪家媒婆这么能办事儿?速度还挺快。” 王小鹅摇着手道: “不是媒婆,我自己相中一家,找村长帮着合计合计。” 叶青竹往边上一靠: “我还没成家呢,找我能合计啥? 你都不如去找那个谁,对,你去老闫家试试。” 王小鹅道: “不用那么麻烦,这人就是咱们上村的。” 王小鹅带了点外地的口音,别扭的学着说白狼县这边的话。 “谁啊?大湾哪个小子入了你的眼? 不是你说的不卖闺女也不坑闺女?” 王小鹅说了,他准备不起五份嫁妆,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把闺女给人家。 都是他拉扯大的孩子,女儿也是儿。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王小鹅是个不错的人。 “我听说卢家三小子退婚了,是不是真的?” 叶青竹点头:“嗯,昨儿我就在那做的见证。 咋?你该不是?” 王小鹅牙床子都咧出来了。 “正好正好,我家大丫头年纪合适,性子又好。 两个嫂子都好说话,我家丫头不惹事。 村长,你觉得这俩孩子咋样?” 盼儿在西屋听的直捂嘴乐。 这个胖鹅,跟他大哥说谁是孩子呢? 都差不多的年纪。 叶青竹是赶鸭子上架,被王小鹅缠得没办法。 他说的好听,请别的媒人都没村长合适啊。 我们是真心想在这儿扎根生活的。 我把闺女嫁到上村,也能拉近上下村的感情。 还有一点叶青竹赞同,卢换有点小毛病不假,但退婚不怪他。 叶青竹做媒,也是告诉那些看热闹的,我们村的小伙子好着呢,你不要,我们自己要。 那胖子在叶家耗了小一天,就为了请叶青竹做媒。 他啥也没有,倒是会空口白牙的许诺。 媒人礼先欠着。 正月初八,叶青竹又端着一条胳膊去了卢家。 胡美芝凑在陈家传闲话。 “叶青竹又上卢家门,这两家人一定有猫腻儿,不信你就等着看。” 家兴媳妇捂着嘴干呕,憋的眼泪都出来了。 婆媳俩手忙脚乱没人理她,胡美芝闹了个没趣。 再说县城那边,雅儿起初只是想给姬先生拜年。 四哥提点她两句,她才想跟先生学点东西的。 姬恒安闲来无事,倒也不吝啬教导她一些东西。 不过多是女子日常该注意的一些东西,跟治病救人扯不上关系。 雅儿学无可学,就去问鬼卿。 他一个仆人,哪儿敢教她哦。 雅儿想了一夜,决定换个方式,学学四哥跟大哥耍无赖的劲头。 脸皮薄,抢不着。 雅儿是仗着年纪和性别,硬问姬恒安的。 现在正发现他有点松动,怎么可能跟二姐三哥回去呢? 菱角带不回去,无功而返。 堂远见到了消失许久的边虎,说着话才得知,他是奔着姬恒安回的白狼县。 费崖跟叶堂远背后嘀咕: “姬恒安要是能治的好虎哥,那我这斗鸡眼也有指望。 别说银子,金子我也得想办法弄到手。” 第 384章 青竹说媒引来徐婶子 堂远仔细端详费崖,他是个小脸型,尖下巴。 如果斗鸡眼能掰正,他还是能看的。 “费哥,那你还等啥虎哥啊? 第462章 直接去找姬先生问就行了呀。” 费崖搓着手道: “嘿嘿,这不是还攀上交情嘛! 人家虎哥大把银子开路,我…… 你也知道,哥哥我的银子,都添给红翘了。 囊中羞涩,呵呵,囊中羞涩。” 堂远大眼睛一瞪道: “不拿我当兄弟!” 费崖斗鸡眼都快挨到鼻梁根儿了。 “怎么说?你有门路?” 堂远笑笑不说话。 正好还了他的人情。 费崖差点原地蹦起来,在叶堂远面前来来回回踱步。 “没想到啊,你小子竟然有门路。 不行,等着,哥哥我去沐浴更衣,捯饬捯饬。” 堂远连忙拉住他后衣领,想想不合适,又松开,改牵着他衣袖。 “我的费哥呀,沐什么浴啊,快跟我走吧。” 同样在县城,柳承的日子不怎么轻松。 于大人到处张罗人手。 近期县城里住进来不少陌生人。 小县城也得防备有人混进来呀。 户房的人配合衙役,几乎是每天都得巡街一遍。 回了户房也不得闲,还得重新整理户籍册子。 一个人被掳走,一家人都遭殃。 唉……有几个老人,还有俩年轻小媳妇,经受不住没了。 新生的孩子不多,风雨飘摇的时候,鸟都不敢下蛋,更何况是人生孩子呢? 但好在有一点,崔良澈他们俩配合越来越默契,最近频频得到孟伟夸赞。 户房这边还留下一个老书吏,最多到秋末,也该回家养老了。 至于以后是否还开考招人,柳承都不惧了。 年纪是他最担心的一点,只要他能在户房安稳撑到十五岁就好。 最近他也有在打听县城的媒人。 如果不是怕太招人眼,他都想动用那一百两银子给大哥买个小宅子了。 泥坯房,还兄弟姐妹们挤在一块。 跟三哥学了个好习惯,闷声发大财。 找个不嫌贫爱富的大嫂,他就把家里的账本交出去。 他还不知,自己的好大哥先给别人说上了亲事。 叶青竹不用跟卢家藏着掖着。 王小鹅因为一无所有,愿意把聘金都给闺女做陪嫁。 看上卢家呢,也是因为大女儿操劳一家子不容易,做个小儿媳没那么累。 还有卢家儿子多啊,以后上了年纪,只求女儿女婿给送口吃的,饿不死就行。 卢老头盘腿坐在炕沿边上,虽然垂着眼皮,但看样子有点意动。 卢换大嫂听了会儿墙根,转身去找妯娌。 “下村王小鹅的大闺女,你还记得不?” “勤快又厉害,咋了嫂子?” “叶青竹给咱家老三说媒呢,就是那姑娘。” “啊?不能吧?!” “我听得真真儿的,老爷子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妯娌俩在卢家多年,深知公公的脾气。 这事有门儿啊。 “嫂子,王小鹅穷的就剩五个丫头,不得使劲儿要彩礼啊?” “我听着不像,再疼老三,也不能超过咱们,老爷子还没糊涂呢。” 妯娌俩听风就是雨,甚至约好了哪天去下村溜达偶遇一下王金枝。 “卢伯,那你们考虑考虑给我个信儿,我好给王小鹅回话。” “哎,等卢换回来我问问他。 有上回那事,我说啥也不能逼三儿了。” 叶青竹道:“那是肯定,俩人过几十年呢,咱也是想办喜事,不是凑怨偶呢。” “这话中听,我送送你。” 爷俩有说有笑的出门,躲在灶房的妯娌俩对视一眼,看吧看吧,有八成了! 盼儿听见大哥回家,乐呵呵跟进屋,问他: “哥,咋样?成了没有?” 叶青竹故意逗妹妹: “欸?盼儿,你眼睛里有东西。” 盼儿信以为真,还揉了两下,眼屎都没有。 “眼睛有啥啊大哥?” 叶青竹翘起嘴角笑着说: “好奇之火,熊熊燃烧。” 福禄坐在床下,咧嘴无声的笑。 大哥不一样了。 盼儿门牙咬着下唇,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叶青竹看她这样子,又是一阵笑。 “盼儿啊,别跟你三哥学。” 盼儿:“我就是想知道嘛。” 太闲了,没什么乐子。 福禄还在箍桶,甚至都不用她打下手。 熊里正说了可能要加税的事,她更不敢多用一丁点粮食。 叶青竹道: “看卢老头那神色,八九不离十。 卢换自己要是也点头,最近就能办喜事了。” 盼儿得到了消息,跑到后院徐家去找娇娇分享。 麦冬媳妇的肚子越来越大,徐婶子正在赶着给她做衣裳。 殷明月现在好吃好睡,又没操心事,整个人圆润不少。 家兴媳妇都被婆婆看着不让出门,殷明月更是如此。 有限的范围就叶家了。 还得娇娇扶着她才行。 卢换退亲,原因都没外传。 风波还没过去呢,这就被下一家看上了? “这也太抢手了吧? 卢换还成香饽饽了。” 殷明月哄着道: 第463章 “你不是家里的大宝贝啊? 也不知最后便宜谁呢。” 娇娇扭捏着不好意思: “哎呀哥,你管管你媳妇,什么都说。” 徐麦冬准备初十以后去县城找短工,现在守着媳妇寸步不离。 “管啥啊?说的不对吗?” 徐娇娇的亲事,多少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 老闫家的闺女那样性情,都能找到好婆家。 徐祥两口子卯足了劲儿想找个大差不差的。 徐婶子经常叨叨:“好男儿都被拉去打仗喽,咋就挑不到合适的呢?” 徐婶子看着闺女,一下没注意差点戳手指头。 好在就穿破一点皮,没出血。 “娘,你想啥呢?” 殷明月紧张的探过身子,奈何肚子太大,又给弹回去一点。 吓得一屋子人去看她。 “哎呀你这孩子,我没事儿。” 盼儿走的时候,身旁就跟着徐婶子。 “你说我咋就没想到呢,前后院,就在眼前,我还满镇子的找啥媒人哦。” 盼儿僵着脸笑,感觉时隔许久,大哥怕是要动棍子了,这回她肯定跑不了一场打…… 叶青竹听完徐婶子念叨,眼神隐晦的瞅了眼缩脖子讨好的盼儿。 第 385章 菱角藏事,费崖瞧病 这个嘴快腿快的小丫头,真会找事儿啊。 “婶儿,人家王小鹅自己看上的女婿,我就是传话的。 你看上哪家小伙子了?” “你婶儿我要是看准了人,还能拖到现在嘛! 我不管,这事儿你得给婶子上心。 婶儿对你们一家子可没的说吧? 没别的要求,就给你娇娇姐找个合适的人家。” 叶青竹是真为难。 徐叔两口子要求多高啊,他上哪找去! “婶子,不是我推脱,我还小呢。” “小个屁! 佟家的事你办了,卢家的事你也办了,哎,新来个半生不熟的王小鹅你也帮了。 咋。咱这多年的感情,婶儿求不动你啊?” 叶青竹:“那我不敢。 可一时半会儿的,我真没合适的呀。” “我没催你啊,好饭不怕晚,你给踅摸着就行。” 叶青竹道: “那这么说的话,我肯定上心。” “哎~早痛快应下来不就完了嘛。 还耽误我做饭,回家给我儿媳妇蒸鸡蛋去喽!” 兄妹三个看着徐婶子抬头挺胸回了家,然后盼儿后脑勺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啊!大哥我错了!” “臭丫头,现在知道错有啥用,还不去做饭,饿死我算了!” “呸呸呸,百无禁忌! 大哥,还没出正月呢。” “少给我东拉西扯,要不是我胳膊伤了,非得好好打你一顿。” “是是是,对对对,大哥您请回。” 福禄看见金色光芒中,走来一个人。 “二姐回来了,没带小七。” 兄妹俩扭头去看,可不是嘛。 “菱角啊,你去接小七,接不回来不算,还把老三落县城了?” 菱角回来路过周家庄,顺道儿去了趟周清潭家。 这是蹭了顿饭回来的。 也不是蹭,是周清潭他姐和姐夫回来,非得留她热闹热闹。 “别提了,那小丫头跟姬先生黏糊着呢。” “叶菱儿!” “二姐!” 菱角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拍了下嘴。 “说错了,呵呵……” 福禄深吸一口气,对着房檐的燕子窝撇嘴。 她啥时候能不这么快人快语啊。 二姑娘闭嘴不说话可以,但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学了福禄就是。 菱角赶紧找补: “她现在厚着脸皮要跟人家姬先生学医呢。 哦,还碰见了聚闲帮的人。 好家伙,一把手二把手都在,老三把费二带过去的。” 菱角巴拉巴拉嘴不停,福禄眼睁睁看着那点金光落下去。 天,黑了。 盼儿跳着脚去抱柴,嘴里哎呀哎呀的喊。 叶青竹哼笑一声,菱角问福禄: “盼儿咋了?” 福禄凑到二姐身边用力嗅鼻子。 “你吃了,所以不知道饿呗。 五姐还没做饭呢。” 福禄没有抓她把柄的意思,但菱角心虚啊,眼神乱瞄,手挠头顶,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 福禄秀气的眉毛一抖,二姐干啥了? 菱角胳膊一拐,把六弟带到大哥他们听不见的地方。 “六弟,咱俩关系好不好?” 福禄:“嗯,过命的交情。” 菱角:“那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别捅到大哥那儿?” 福禄心想,如果很过分的话,他可以拐个弯儿。 于是点点头。 菱角说了在周家留饭,小福禄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一时间又没理清。 “就这事儿啊,没啥。” 菱角放下心来,勾着弟弟回屋。 盼儿一个人看俩灶,她背人吃了顿大席,得有眼力见儿不是。 菱角也不知道为啥不敢告诉家里,反正她第一次跟家人有了个秘密。 说回县城,堂远把人带到永才巷,费崖才十成十的信了他。 开门的鬼卿一看是叶堂远,就要叫雅儿出来。 第464章 这小姑娘也有意思,家里哥哥姐姐找她好几次了,就是不走,说什么报答救命之恩。 你倒是多给点银子呗? 做什么抢了他的活计? 主子都要用不惯他这个贴身仆人了呀! 堂远笑着打招呼: “卿哥,姬先生现在的空嘛?” 鬼卿那句“雅儿在呢”卡在喉咙里,咽了口唾沫点头。 堂远自来熟的带路,费崖对着鬼卿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鬼卿边关门边想,叶堂远从哪儿翻出这么个人?真不容易。 端茶倒水做丫鬟,雅儿宁愿去要饭。 但如果是姬恒安,她愿意的。 他总是不一样的。 雅儿以为三哥也是来劝自己回去,还没等她开口,三哥招呼一声进去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雅儿觉得,该不会家里已经放弃她了吧…… 费崖其实不算天生的斗鸡眼,后来读书舍不得买灯烛,眼睛越来越坏。 “你来晚了。” 大概有病的人,最怕听见的就是这句吧。 费崖那一刻的神色,悲哀中又想强撑乐观。 这句话的伤痛,比直接告诉他不能治还甚。 姬恒安道: “我胳膊还在时,针灸辅助,配以明目、安神药保养,再以五禽戏强身,不出半年,就能有所改善。” 费崖脑子乱哄哄的,边虎则是深深看着姬恒安。 “叶三儿,姬先生说什么呢? 我咋觉得我耳朵也有毛病了呢。” 堂远也无奈,姬先生的胳膊,是真的可惜了! “姬先生说,他、他…… 该死的!” 堂远低咒一声,恨透了那个砍断姬恒安胳膊的人。 也是心疼他,多好的二少东家啊。 “费二哥,姬先生说,你的病能治呢,咱们再碰名医,不着急啊。” 边虎知道兄弟的心情,先感谢了姬恒安。 他的病根,需要名贵药材养着,他没有家族,没有雄厚财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不怨。 费崖的情况,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姬先生,谢谢你能给我兄弟一个希望。 若是您有合适的名医推荐,我们兄弟这就备上盘缠去求治。” 费崖呆呆的看着他们对话,脑子里只一个词“能治”。 姬恒安道: “听我姓氏,想必你知道我出自哪里。 但……不是我非得打击你们,姬家虽然是医药传家,但每人擅长不同。 本人不才,在针灸上有点天赋,得家族倾力栽培。 除了我之外,只有我祖父的针灸拿手。 眼睛连着头颅,一个不好,恐怕要就此丧命。 你们考虑清楚再说。” 第 386章 卢换拒绝,王小鹅跳脚 跟命比起来,丑就不是大问题了。 只是费崖难免失望。 情绪大起大落,整个人萎靡下来。 边虎带走了失魂落魄的费崖。 堂远想劝姬恒安收个徒弟,但又觉得他的身份,有些多管闲事。 往恩人伤口上撒盐,不能这么缺德。 况且,姬家只有一个姬恒安呐! 穷乡僻壤,不可能那么凑巧就让他捡到个合适的吧? 把小七拎到跟前,堂远倒是没有说让她回家的话。 “小七啊,你也长大了。 三哥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别忘了哥哥姐姐们都很想你。” 雅儿紧紧抿着唇,绞着手指头。 “三哥,对不起。” 堂远笑着,呼出一口白雾。 “傻丫头,你没有对不起谁。” 然后鬼鬼祟祟的看看四周,没见着鬼卿,才小声对妹妹道: “谁还能拦着你报答救命之恩是怎么?” 大眼睛一眨,雅儿呆呆的啊了一声。 这不是对外的说辞吗? “家里那边我去说,你只管安心待着。 缺钱少穿就去找承哥,我走了啊。” 当初堂远就动过这等心思,既然七妹自己个儿愿意,他当然得助一臂之力啦~ 当天他并没有走,而是去找了费崖喝酒。 自家酿酒之后,堂远也能喝上二两。 边虎用温水陪着,费崖喝了多少酒,他就喝了几壶水。 费崖喝醉之后,趴在桌子上落泪。 虽然费崖运气是真不好,可,他样子实在好找。 本就是斗鸡眼八字胡,醉的东倒西歪骂老天,戏台上的丑儿都没他会演。 因为他一分一毫不用装,就是他自己啊! 箍好的木桶,还需要经过晾晒、打磨刨光。 后面烘烤这一步,是跟着师父学的。 盼儿正给新桶试水呢,卢换来了。 “盼儿,青竹在家吗?” “欸?我大哥去新村那边了呀,你没碰上?” 卢换:“那我去那边找他。” 二姑娘睡醒一觉,生龙活虎的出门。 今天外边是个大太阳,又冷又明媚。 “卢三妹儿,你等我一道走。” 盼儿问她:“你去干啥啊?” 菱角回屋在里边加了件衣裳,又翻找从县城带回来的东西,隔着窗子回道: “我找玉凤和彩蝶去,有点事儿。” 去五里川的路上,卢换比以前沉默了不少。 第465章 菱角叽叽喳喳自说自话,半路上才发现卢换不对劲。 “哎,你咋了?” 卢换看她的眼神很怪。 “你知不知道……算了,赶紧走吧。” 菱角:“话说一半,屎拉半截,你啥毛病?” 卢换哽了一下才道: “你大哥,昨天给我说了个姑娘,没听说吗?” 菱角顿在当场,简直快要乐出来。 “你说啥?我大哥,给你?” 卢换:“嗯。” 风吹过枯黄没什么重量的干草,沙沙响的没有规律。 菱角到底没忍住,笑了一会儿才问他: “谁家的姑娘啊?” 卢换看着远处,默默道: “新村王金枝。” 菱角晃着脑袋想了一下,就对上脸了。 “哦~她呀~” 卢换余光观察着菱角,自己也不知期待着什么。 菱角背着手走到前头,嘴里啧啧出声: “啧!我大哥缺心眼儿吧,那姑娘不错啊,咋不先给自己留着呢。 卢三妹儿,配给你啊,白瞎了人家姑娘…… 欸?你跟上啊,等啥呢?” 卢换无知觉的挪动脚步。 “嗯,你说的对,我配不上她。 所以我去找青竹,帮我回绝了人家吧。” 菱角小心翼翼看着卢换,该不会是自己说话太狠,让卢换难堪了吧? “那个啥,你也没那么不好。 就是吧,哎呀! 我大哥既然能去你家传话,他肯定是觉着好。” “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娶王金枝。” “小子,你认真的?” “谁啊?!” 菱角下意识摸后腰,才想起来换衣裳没带东西。 这条路那么荒,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说话声,确实吓一跳。 卢换左顾右盼,总算在一处稍微浓密点的草堆里看见半颗头。 原是王小鹅着急出门,今天早上还没去茅房。 走到半路实在憋不住了,正畅快呢,听见大闺女的名儿。 匆忙提了裤子,嗖嗖几步走到卢换跟前。 “你好好想想,真不要我闺女?” 卢换跟新村的人不熟,那个王金枝是哪个都分不清。 菱角也跟着问: “对对对,你好好想想。” 笑话,大哥第一次给人家做媒,可不能搅黄了! 王小鹅生气了。 “我家金枝哪儿不好? 你嫌我穷是不是? 我都没嫌你是退过婚的,你凭啥?” 王小鹅说一句,往前欺一步。 卢换其实是背着爹娘出来的。 他家里都挺满意的。 主要是对比前一个,王小鹅是个爽快明白人。 是他觉着,成亲没啥意思,还不如别耽误人家姑娘。 菱角抓了抓头皮,完了完了,人家爹发火了。 看情况,他俩一时半会打不起来,干脆撒腿就跑,找叶青竹救场去了。 叶青竹是来看苑家父子的。 苑景盛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咳。 人口安定下来,叶青竹让他们先划定好开荒的地段,他好记录。 苑家这对父子,身体柔弱。 苑景盛自觉的住到棚屋最末尾,还是有人找叶青竹,说怕他是肺痨,病气过给别人。 染了肺痨的人,他还真见过。 苑可斯也听说了大家都传他爹闲话。 “村长,我爹真的不是肺痨。 有银钱的话,我爹的病不会耽搁这么久还不好。” 叶青竹:“我知道。” 菱角风一样冲过来: “大哥大哥,快救人……” 叶青竹皱眉:“干啥?出人命了?” 这丫头,莽撞的性子是难改了。 菱角道:“不是,但是真有事儿。” 叶青竹安抚苑家父子: “你们安心住着,改天的空,我请郎中来一趟。” “你说,谁家咋了?” 菱角道:“卢换在大路上说不娶王金枝,被王小鹅听见了。 俩人还在路上吵呢。” 叶青竹端着胳膊匆匆离开,咋这么赶巧呢? “咳咳咳…… 可斯啊,爹拖累你了。” 苑可斯轻轻拍着爹的背,温声细语: “没有,爹,你别乱想。 村长说了请郎中,就一定会请的。 等你好一点,我就出去找活儿干。” 第387章 金枝挺好,要不你娶? 菱角以为王小鹅找大哥,上下两村的人都知道呢。 结果这一嗓子出去,新村那边快要炸锅了。 这个王小鹅,那肚子是心眼儿撑起来的吧? 他咋这么贼呢?啥时候的事? 王金枝被一堆老少女人围追堵截追问。 啥时候看上的卢换呀? 彩礼多少呀? 因为啥亲事没谈妥呀? …… 王金枝这才知道,爹给她找的人,还不愿意呢。 小姑娘也是有自己傲气的,你不愿意,我也不纠缠。 笑着把能回答的跟人说了,一点点打发走这帮好闲事的人。 叶青竹赶到的时候,俩人已经坐在路边大石头上谈心了。 叶青竹看一眼妹妹:这是你说的出事儿了? 菱角一脸懵:不知道啊,我走的时候不这样啊。 第466章 “死丫头,回去再跟你算账。” 菱角把手背在身后,手指玩着头发。 “你们俩别坐这儿,风吹多了脑袋疼。 走吧,去我家聊聊。” 王小鹅从善如流的起身,卢换想直接说完了事。 叶青竹示意他先别急。 菱角跟着跟着,才想起来要给玉凤她们送东西去,半道上又折回新村。 见王金枝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佩服的,也不好意思。 等人散了,菱角找王金枝道歉: “对不住啊,我不知道会给你添麻烦。” 她真的以为全村就她才听说呢。 王金枝没有怪她的意思。 早晚都要传开的,现在她反而很坦然。 “是我爹藏着掖着的,跟你没关系呀。 再说,好男人多的是。 他不愿意又不是我不好,让我爹再找就是了。” 菱角咧着嘴笑。 “你说的对。 总会有个少年,满面春光的来娶你。 我还担心你会钻牛角尖呢。” 日久或许会生情,但有些人呐,见一面,也会有一些奇特的契合感。 郭彩蝶观察叶菱儿许久,才鼓着勇气上前。 “菱儿,你们说啥呢,这么高兴?” 这就不好对别人说了吧? 两个姑娘随便扯了个话题。 菱角掏出玉凤和彩蝶让她帮忙买的东西道: “彩蝶,你还真厉害,咋知道那个老头卖的针又便宜又好的?” 郭彩蝶笑笑:“我们以前不是在县城那边住过一段时间嘛,也是不经意发现的。” 王金枝插不上话,说要帮妹妹背柴,自觉的离开了。 “菱儿,金枝姐好像不喜欢跟我们说话。” 菱角:“不能吧,人家不是有事要忙嘛。” 菱角急着回家呢,简单聊两句就要走。 郭彩蝶捏着针,脸上明显很失落。 “你要是没活儿,要不去我家玩会儿?” 郭彩蝶这才露出笑脸。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把东西给玉凤,顺便问问她要不要去。” 菱角无聊的在原地跺脚。 女孩子都这么麻烦吗? 等郭彩蝶跟菱角走,头发是重新梳过的。 菱角:“串门而已,又不是走亲戚,你还梳个头……” 郭彩蝶笑道: “这不是怕路上碰见人被笑话嘛。” 菱角嘴上没说,心里则是想:你可真累。 叶青竹就是给村里人调解矛盾的。 王小鹅的诉求是什么呢?他有三个闺女都到年纪了,今年要全都嫁出去。 卢换则是因为前一场定亲,现在一丁点都不想成家。 “卢换啊,叔是真稀罕你。 你要是没相中大丫头,你看我二闺女咋样? 实在不行,你老三,我也有三女儿,你俩一样行不行?” 卢换无奈的看着叶青竹: “我现在真不想,只想一个人待一段日子。” 叶青竹只能反过去劝王小鹅呗。 牛不喝水强按头,那将来也不能安生。 “咱村的好小伙子还有呢,你看二秋,家里一个娘,也挺好的嘛。” 王小鹅有点不愿意。 “我听说那个大春啊,跟着原来姓赵的燕王打仗,以后不能连累我闺女吧?” 叶青竹:“关你们啥事儿? 只要没人送信儿说大春没了,总有天下太平,人回家的一天。” 想了想,又道: “那你们新村的郭乾呢?郭大雷家的大儿子,年纪正合适。” 王小鹅头摇的像拨浪鼓。 “嗯~不行不行。 那个周粉花不好伺候,我怕我闺女以后受气。” 叶青竹挥手让卢换先回去,自己继续给王小鹅找女婿人选。 “对了,村里还有一个侯照续。” “也不行,他家人口太多,长孙媳妇,多累啊。” “那肖常呢?他是家里老幺,总可以吧?” 王小鹅还是不乐意: “肖常比金枝小呢,我家金枝是当娘子还是当娘去了?” 叶青竹道: “这个不行,那个不妥的。 你三个闺女,就非得整一个给卢家是吧?” 王小鹅挤着笑道: “这不是他合适嘛,矬子里边拔大个儿……” 叶青竹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又提议道: “要不,就近几个村子打听打听?” 王小鹅不反对广撒网啊。 “行啊行啊,村长给上心找找,你三个妹子的终身大事可就靠你了。” 这话刚好被菱角听见,还纳闷儿王小鹅不操心他自己闺女,还管起姑奶奶我了? “大哥,我们仨还早着呢,不用着急。 你先给我们找个嫂子吧。” 这话头给误会的。 王小鹅才想起来,叶青竹自己也有三个妹妹呢。 越描越黑,干脆不解释了。 “村长,上心嗷,我先回去了。” 菱角欠揍的捅大哥: “咋样了?卢三妹呢?成了没有?” 叶青竹正好烦躁呢。 “叶菱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那嘴是棉裤腰吗?呼呼漏风啊? 管好自己的事儿,问那么多干啥?” 第467章 郭彩蝶站在屋门口,掀着帘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福禄这个闷葫芦,就在堂屋,边做桶边观察郭彩蝶。 菱角反驳道: “我不是不知道吗? 再说了,我跟王金枝道过歉了,人家压根儿没当回事儿好不好?” “你抖落人家私事还有理了? 道歉就行了?你能堵住村里人的耳朵听不见,还是堵住他们嘴不让说闲话?” “不是大哥,我发现王金枝挺好的,要不娶咱家来呗?” “叶菱儿!” “菱儿,我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儿,先走了啊。” 福禄坐在一堆木屑中间,看着郭彩蝶落荒而逃。 第 388章 加赋 菱角还不怕死的继续跟大哥商量: “正经的,老大,我觉得金枝跟你合的来,你考虑考虑呗? 这不是省的王小鹅三天两头烦你么?” 叶青竹一时不察,掉进了菱角的怪圈。 “菱角啊,你是傻吧? 我娶他闺女? 让他光明正大堵在家里不走吗?” “啊,忘了,说的也是。” 福禄吹了吹木屑,嚓嚓的刨木头。 “六弟,桶不漏,竟然真的不漏!” 盼儿怕水洒一地结冰,是在院子里试的。 又担心桶里的水结冰试不出来,从头到尾看着不算,还得动手给它增加点难度。 福禄抿着嘴笑,叶青竹轰菱角出去: “你去看看,闲着没事儿给六子找树去。” 菱角翻个白眼道: “嘁~要不是看在你折了胳膊,咱俩就打一架啊。” 叶青竹吐出一句: “莽女!” 菱角把六子做的木酒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实不漏。 “我六弟的手艺可以啊! 等着,你二姐我这就去磨刀。” 盼儿很兴奋,一直念叨着: “这个好,不怕它碰碎了。 主要是便宜啊! 等三哥回来,肯定更高兴。” 福禄一盆冷水浇下来: “五姐,你试的是水,不是酒。” 盼儿收了笑脸道: “不都是一样的嘛?” 福禄道: “酒一股木头味,还有人买吗?” 这个…… 叶青竹从屋里出来,鼓励道: “装二斤酒放几天再说。 就算不装酒,这好好的木桶,咱做别的用处也不错啊。 再说了,年后酒坛子也就不缺了。” 菱角水盆都放好了,问大哥: “那我这刀,还磨不磨?” 叶青竹:“磨,你该上山还得去啊。” 堂远像狗撵一样跑回家。 “大哥,出事啦~” 他酒都没醒透,听柳承说加征春税,数额还不小,便连忙赶回来通知大哥。 堂远呼哧带喘的说着,每说一句,叶青竹的眉头就要深一分。 其他几个更别提了,甚至有些愤恨。 “大哥,这是要逼死人啊。” 叶青竹能不知道吗? 粮食、银钱、布匹、草料、桐油…… 最难办的,就是人。 且不说去年征兵已经调走多少青壮,县里丢的人就有好几百。 与其这么费心安顿流民,还不如把他们拉去打仗,起码有吃有喝。 等消息放出来,大概是要有人躲进大山了。 送告示下乡的衙役,也就比堂远慢一天半天而已。 大湾村和五里川,跑一个,他就要受连带罪责。 堂远紧张的问道: “大哥,咋办啊? 要不,咱先跑吧?” 菱角没收力道,下了狠手打堂远。 “老三,你个没良心的。 你跑了就算了? 师傅和小长久带不带? 梁半仙儿一家带不带? 他们也有亲戚。” 叶青竹没受伤的手紧紧拦住菱角。 “老三没有错。” 菱角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哥。 福禄开口道: “趋利避害是本能,所以三哥没错。” 盼儿也反应过来,劝着二姐松手。 “大哥也没说不管呀。 二姐,先冷静一下。” 菱角卸了力道,但还是解释了一句: “我冷静不下来,大哥的年纪也在征兵范畴里了呀!” 堂远着急的也是这个事儿。 原来要饭和逃难的时候,都是见势不好就得跑的。 叶青竹问堂远: “柳承咋说的?” 堂远摇头道: “承哥只来得及把消息先传给我。 他是找了个借口回房东家,说完就匆匆走了。” 叶青竹让堂远先去歇着,他自己则是披上斗篷,漫无目的的溜达。 堂远哪里能安心歇着呢,在屋子里转悠几圈道: “盼儿,咱先把值钱东西收拾了。 二姐,把万叔给的东西都放在好拿的地方。” 菱角掏着耳朵问: “你是要造反呐?” 堂远急道: “我反谁去啊? 咱以防万一嘛。” 堂远把家里弄的一团乱,听风就是雨。 福禄远远的跟着大哥,担心他不注意,碰到自己的胳膊。 宁州君马宗纬,其实不怎么缺人。 第468章 他有冉括,冉括有他自己的兵。 新招募的兵丁,就是凑数送死的。 没有个一两年,根本连战场都不敢上。 这条兵税新征令,主要是为了凑粮草的。 宁州更加偏远,草好运,粮难凑。 燕州是他抢来的,安抚了几个月,也该下手索取了。 柳承的消息并不全,收到新征令的时候,才恍然明白,宁州君是缺钱。 不愿意出壮丁的,那就花钱“买”。 叶青竹自己翻了两个山头,心中主意已定。 转身要回家,才发现远处的小身影。 “六子?你跟着我干啥?” 说着话,迈开长腿走到弟弟身前。 福禄好像生长停滞了一样,过了个年还没多高。 福禄揪着手上的倒刺,天冷的时候,痛觉会弱很多。 “大哥,回家。” “你是有话?” 兄弟俩边走边说。 福禄:“我知道你舍不得。” 叶青竹笑了下,没说话。 “春风起,青山绿。 大哥,咱们还年少。” 年少,就有很多可能。 就像两三年前,他没想到过,会有一个家,几亩地一样。 “小闷葫芦一个,你还来劝我了?” 福禄眨巴着眼睛道: “担心你呗。” “放心~你老大还是你老大!” 回了村,叶青竹就召集了村里的各家当家的。 言说堂远打听的消息,虽然只是个可能吧,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有那么几个聪明人,略微一琢磨就猜到,一定是柳承透的消息。 胡美芝嘴快,抢着问道: “咋又征啊?前朝没有的时候都没这样,现在还更乱了。” 叶青竹:“不服你去当女皇帝。” 胡美芝不吭声了。 抱怨如果有用,还哪儿来的人间疾苦? 闫王氏就问了: “大竹,你有啥想法直说就行了,咱们都是信你的。” 张多荞:“是这话。” 最紧张的,其实是二秋娘。 她活生生的儿子,已经没消息了一个,绝对不能让二秋也被带走! “青竹啊,你护住二秋~” 苦命的女人,说话都带着哭音儿。 侯照续声音不大不小问道: “青竹,按理,你也得去是不是?” 叶青竹点头: “当然。” 今年的更役一直没消息,他们正提心吊胆呢。 “要是青壮都整走,那更役咋说?” 第389 章叶青竹要借条 “更役?人都没了,谁给他干呐?” 闫老头这个暴脾气,管他天王老子,心中不满,不吐不快。 叶青竹道: “也就这一两天,县城应该就有人来张贴告示。 那些大人物,不可能给咱们这儿留个空城的。 各家回去点点钱财,可行的话,咱们跟新村的,两家合一家。 这样,大家伙都能过得下去。” 叶青竹的办法,可以说是只能救急。 收容的流民啥都没有,靠着县城给的救济粮,能撑两三个月而已。 开春之后,活下去没问题。 但不远处就是大湾村,家家有粮有田,就怕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但如果因为这次加赋,把他们融合在一块,或许就能好些。 大湾村这边自然是好接受的。 舍点钱粮,就能保住自家一口人的话,他们是赚了的。 “只能说,这是个投机取巧的办法。 我现在要去趟新村,你们也回去好好商量。 别让我知道谁家又两口子打架,婆媳互骂。 有那个力气,都给我下地开荒去。” 眼睛从这些人身上扫过,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毕竟上一次征兵加税的时候,就有好几家吵着吵着,火气太大动了手。 叶青竹走远,众人才散去。 福禄回家一看家中那个慌乱,就赶紧说了大哥的办法。 堂远把手揣在袖子里,边转悠边摇头点头的。 “大哥咋这么会算计呢,这买卖不亏。” “哎呦呵,那这么说,王小鹅又得着急了。” “不对不对,户数对不上,到时候大哥怎么分配呢?” 福禄懒得理三哥的自言自语,又让两个姐姐该干啥就干啥去。 不能说大哥钻空子,另辟蹊径而已嘛。 再说县城那边还有四哥兜底呢。 叶青竹去新村的路上,就碰到了衙役。 远远看着,有说有笑的样子,叶青竹眯了眯眼。 “哟,这不是叶老大嘛,溜达呢?” 叶青竹笑着答: “新安置的那些人,有点小事处理一下,该不会是今年的更役告示吧?” 那俩人换了表情道: “没啥事儿一起回吧,贴上就知道了。” 内容跟堂远传达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项,看起来通情达理。 “凡无壮丁以充军者,纳铜钱二千五百; 无服更役者,纳钱四百八十; 余粮、草、薪、布等如下……” 消息喜忧参半。 没有叶青竹想的那么糟。 但没有几家高兴的起来。 贱命二两半,爹不换娘换。 第469章 新旧村民混在一块,好几百人。 既然花银子能解决,那就没大事儿。 只不过叶青竹没防住另一群利欲熏心的人。 卖房子嘛,不值钱。 卖地嘛,舍不得。 百姓能凑钱的渠道就那么多。 放银子钱的人闻风而动,如蝗虫过境一般,开始席卷大小村庄。 雅儿跑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问家里怎么解决税赋,而是小脸凝重的找叶青竹。 “大哥,我在县城看到了二秋哥,他是不是跟人借钱了?” 血汗一分一分的送走,叶青竹正在忙着计算。 雅儿问的东西,他几乎是没过脑子。 “你自己回来的啊? 二秋借钱干啥?” 雅儿抢了大哥的毛笔,皱着眉头道: “大哥,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县城好多人在借银子,利钱高的可怕。” 叶青竹安抚道: “咱又不是没见过…… 你是说李二秋借银子去了?!跟谁借的?” 雅儿点头: “我看着像,放贷的是方圆钱庄。 大哥,那帮人都是吞银子的,你要不要去提醒一下?” 叶青竹这下坐不住了。 “你啥时候看见的人? 回家了没有?” 想了想,下地穿鞋道: “我去李家问问,有事找你姐。” 出了一身汗,雅儿现在有点打哆嗦。 在村子走了一圈,叶青竹后背越来越凉。 现在为止,有一半的人家都被圈进去了。 九进十一出,他们怎么敢的啊! 面沉如水的叶青竹,端着胳膊又去了一趟新村。 那边的人连粮食和草料都交不上,每家都有借条! “你们的脑子呢? 啊? 为什么没人来找我?” 叶青竹站在大树下,声音响彻整个村子。 气吗? 自然啊,他本以为自己做的够可以了,他们有难处,会找他说一说。 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宁愿去借,高昂的利息会压死这些可怜人。 他们里边有用田产抵的,有用闺女抵的,总之人家看上什么,他们就心甘情愿给了什么。 叶青竹手里,是厚厚的一沓子借条。 上边有些好像沾的是泪痕吧? “你们可真厉害。 徐叔,养熟一亩地,五年够不够? 潘四槐,这银子还不上,你要把唯一的儿子卖了吗? 最可恨的是你王小鹅! 托我给你女儿说媒,这家不好,那家不行,现在你干的叫什么事儿? 你自己说,这么当爹的?” 在场的,没几家干净。 侯家是因为老爷子还明白,死拦着没让借。 但棺材本也好,儿媳妇的私房钱也罢,一家子凑够了税钱。 也不知是谁带头啜泣出声,黑压压的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哭声。 悲与悔都有,更多的是无奈。 徐祥使劲儿吸鼻子,开口道: “青竹,你让大伙咋开口啊? 自己的胳膊还没长结实呢。” 卢家也没借,他们用了卢换准备娶亲的钱。 但卢守田还是帮大家说了心里话。 “家长里短的,不管你年纪多大,当村长就得管事儿。 可这是征兵征税,你还是孩子呢。” 叶青竹这才知道,原来整个村子,是商量好的瞒着他。 刚十七岁的少年,无力的仰头望天。 情之重,他甚至承受不住。 脖子上的青筋跳动,叶青竹咬牙问: “还有谁,把借条给我。” 手里的那些,是他用看看的借口拿到的。 一家又一家,他走过那些熟悉的门槛。 然后心情沉重的离开。 如今这些握在手中,灼着他的肌肤。 菱角堂远几个站在人群里,看着大哥情绪失控。 “老三,家里……” “二姐,你不用说了,我心里都有数。” 良久,没有人再举手。 叶青竹不得不发问: “还有谁家藏着借条,赶紧给我! 李二秋?” 李二秋倔强的跟叶青竹对视。 第 390章 叶青竹图什么? 叶青竹又念到王有权。 王有权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的小布包。 借条叠的方正,小心的包裹着。 叶青竹:“你们不交,我就让人动手搜身了。” 范传德嚷道: “凭啥啊?你是不是想占我们的地?” 他这么一说,还真有几个人犯嘀咕,叶青竹收粮收布都没啥,不给他也得跑镇上给里正。 借条这东西,万一丢了污了,抵押的东西可就赎不回来啦。 几十双眼睛紧张盯着叶青竹的手。 还好他伤了一只胳膊,要不然都怕他一气之下把借条给撕了。 叶青竹气笑了。 “范传德,我叶青竹如果小心眼儿,哼,就凭你家老太太抢我开荒地,佟广海啥下场,你一家就是啥下场信不信?” 高壮的汉子缓缓低下头,但借条还是藏着没给出去。 叶青竹又道: “那是什么钱?算过账没有? 你们是不是都疯了啊? 别怪我吓唬你们,不管是地,房子,还是闺女儿子的,按手印那一刻起,有八成都是人家的! 第470章 你们还美滋滋的呢? 咋?我图你们那十几二十亩地,还图十来个大姑娘吗? 养猪呢?长肥了我好宰了吃肉?” 徐婶子赶紧道: “孩子,可不敢说这话啊!” 侯老爷子和苑景盛这俩人坐着,实在是站不住。 老爷子清出去一口痰才道: “青竹,你消消气,听我说两句。” “侯爷爷,唉!我也不止是生气。” 叶青竹用拳背敲着心窝子道: “这儿难受。” 侯照续把老爷子搀扶起来,叶青竹已经比侯老爷子还高。 但叶青竹微微弓着。 “孩子,大家伙要是有办法,谁愿意走这一步啊? 你跟爷爷说实话,收这些借条,是要找谁拼命去?” 只有那几个拎不清的人,才会觉得叶青竹贪他们一点东西。 大部分人也是害怕。 叶家的几个孩子,真敢跟人动刀子。 年轻气盛,万一真跟人去算账呢? “你听爷爷的话,谁按的手印,谁付代价。 天经地义的,花钱买命。 你千万不能仗着你家小四儿在县衙,就无法无天啊!” 这话,可以说是掏心窝子了。 也是在告诉村里大家,别把人都往坏了想。 起码,自己人不该这么想。 叶青竹睁着一双诚挚的眼,坚定的对侯老爷子道: “侯爷爷,我不冲动,不胡来。 我用自己的办法,让我试试好不好?” 侯照续担心的摇头: “青竹……” 叶青竹又重复一遍: “就让我试试吧。 万一呢? 就算不成,咱谁也不悔。” 曾经的三溪镇,面上有多繁华,背后就藏了多少肮脏。 生意有赔有赚,私贷和官贷都有,且以此周转的并不少。 九成八,都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大湾村有什么呀? 除了山,还是山。 破屋子都没人要。 在三溪镇学会的事不关己。 在小顺村学会了睦邻如亲。 在大湾村明了的,是什么叫责任。 侯老爷子那颤抖的手,轻轻抚着叶青竹的头顶。 “好孩子,老头子没看错人。 挺好,挺好。 那你答应爷爷,别硬碰硬伤着自个儿,别学坏,别呃咳咳咳~” 老爷子这个岁数,已经很少情绪激动了。 村里碰上这事儿,能不揪心吗? 他能管着自己一窝人,别人家他无能为力呀。 雅儿挤到老爷子身边,捏捏按按的,没一会儿听着喘气声好受不少。 小姑娘又悄悄退回哥哥姐姐那边,侯照续笑着点头感谢。 李二秋扒拉开人,把自家的借条塞给叶青竹。 “叶哥,东西交给你,用我的时候,你说话。” 潘岩从奶奶身上翻出借条,穿过人缝交给叶青竹。 “叶大哥,我信得过你。” 潘四槐追着儿子要打,人太多,孩子灵活的钻来窜去。 这个时候就有点像站队似的,相信叶青竹的,自然会交给他处理。 不信的,愿意藏就藏着吧。 叶青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小炕桌上,炕上,铺了一大片纸张。 菱角和堂远守在窗户下,盼儿和雅儿假装在烧火。 福禄就听见好几次火镰敲打的声音。 叶青竹是在思考。 从得知这件事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半时辰。 情急之下最容易犯错。 他要把自己的漏洞补上,遮上,再套上一层皮。 人性贪婪。 不管是放钱的,还是借钱的。 眼下,所有的银子他都拿得出。 之后呢? 升米恩斗米仇。 想做个好人,手里得有把刀。 窗沿下的姐弟俩,悄悄擦鼻涕。 “二姐,你猜大哥得想到啥时候?” 菱角翻个白眼给他: “嫌冷你可以去西屋,可以去偏房。” “哎呦喂,我不是! 老大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啥时候能动手啊?” 菱角撇撇嘴,这可不好说了。 要论耐性啊,老大比谁都能忍。 咕~咕噜~ 菱角的肚子太响,不止引得堂远紧张看,叶青竹也打住思绪。 “盼儿,今天谁做饭?” 盼儿赶紧看着温热的锅,给小七打眼色添柴。 嘴上回应着: “大哥,给我半个,不,两刻钟就好!” 堂远转动着眼珠子看菱角。 菱角僵硬的仰头看窗户,但冬天是封死的呀。 认命的起身,拍拍屁股去给妹妹帮忙。 锅底是萝卜汤,蒸屉上是杂粮蒸饼。 雅儿看着菜锅,菱角烧炕,盼儿紧赶慢赶的把其余饼子贴在蒸屉上。 堂远被福禄带到后院,兄弟俩眼神儿一对,露出坏笑。 叶青竹把所有借条收好,才得空问问雅儿。 “小七,谁教你不回家的?” 雅儿认错可积极了: “大哥对不起,都怪我任性。” “知道任性,还非得这么干,仗着哥哥姐姐们宠你是吗?” 雅儿皱着小脸道: 第471章 “大哥,我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嘛~ 我想报答姬先生。” 叶青竹道: “你能干什么呀? 端茶倒水,还是做饭洗衣?” 雅儿透着一点得意道: “不是啊,我能帮先生配药。” “鬼卿干什么?” 雅儿歪着头想解释,她和鬼卿是不一样的。 盼儿举着菜刀喊: “哎呀你们俩去屋里说吧,我的火,我的菜!” 这下好了,有借口晚点开饭了。 菜汤太过沸腾,泡了蒸饼。 本来里边就混着细糠,菜汤一泡,夹不起拿不住。 第391章 谋定而后动 上元节,原本应该是个欢庆日子,但所有人都没心思过。 正月二十这天,叶青竹先去找的熊初默。 野鸡岭镇的户簿在他这里一直放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归还户簿不过是表面的借口。 野鸡岭镇一定有不少人家都被迫借了银子。 这可不是叫花子争地盘,约一架解决就能完事。 叶青竹自认为脑子还算好使。 把能借用到的关系都捋了一遍。 首要找的,自然是熊里正。 放银子的圆方钱庄,他抗衡不动。 大概是五王分天下的时候才来的白狼县? 具体时间他记不得了。 总之叶青竹知道,能开钱庄的,要么是家里有金银矿,要么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他算个什么东西,敢去跟这样的势力叫嚣? 叶青竹所求不多,只保住现在村子里的这些人就好。 从他记事开始,生活就教会他,千万不要动别人的利益。 镇上有富足人家,可多的是家徒四壁之人呐。 熊初默当然知道这些,不过是该提醒的提醒。 叶青竹找来的时候,他甚至想夸赞这少年,好敏锐的反应! 但得知他想救大湾,沉默后还是劝了他。 “这条路不好走,你何必给自己揽这么大的包袱呢?” 叶青竹目光甚是清正。 “叔,当初你随口一句话,我年纪轻轻成了个小村长。 现在我想护着一个小村子,你又来劝我。 嗯…… 我只能说,我设想了所有能想到的可能。” “最终还是来找我,也就是说,你想好了? 就算为此惹火烧身,为这事倾家荡产也没关系?” 叶青竹:“家产,是我们兄妹两年来,靠双手拼起来的。 大不了就是从头再来。” 这孩子,还劝不动了。 “你主意大,你能耐。 说吧,找我是想干啥?” 叶青竹掏出自己写的文书,字迹歪歪扭扭。 “里正叔,我想求你,帮我把这个递给于大人。” “……今有大湾村四十八户,托村长叶青竹偿还方圆钱庄本息共一百五十八两四钱。 所抵押田产、人口等,暂归叶青竹所有。 村民清账,叶青竹不得侵占其田产,不得奴役人口。 大湾村众,特画押求大人作证。” 叶青竹家用的是妹妹织的布,上面有拇指印,也有掌印,密密麻麻约有二三尺长。 叶青竹确实没有求见县令大人的资格。 可柳承有。 熊初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歪坐的少年。 棱角分明的脸,喉结突出,甚至下巴上还有点没修好的胡茬儿。 晃眼间,他已经是个大人样子了。 “大竹啊,你跟叔说实话,去哪儿弄这么大一笔银子?” 熊初默抖了抖布,那是四十八个家庭,可一百多两,他现在都拿不出。 叶青竹道: “我们家老三,跟周地主家的儿子有些交情。 只要里正叔愿意帮我跑一趟,我等会儿就去周家。” 他们交情深浅,熊初默没打听过。 但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难度。 思虑一番,熊初默把布折成小方块道: “跑个腿儿的事儿,我现在就出门。” 叶青竹也跟着起身: “我替大湾村的男女老少,感谢里正叔。” 熊初默半是玩笑对他说: “少跟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 你小子真要是办成了这件事儿,别的不说,开荒地和你们村周边的山头,我给你办了。” 对于叶青竹来说,这是意外之喜。 借坡下驴啊! “叔,男子汉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好了啊!” 熊初默大掌附在叶青竹的后脑勺大笑: “必然算数,我就在县城等着你消息。” 两人相携走了半程,叶青竹停在周家庄附近,挥手和熊初默道别。 周丰年手中,也有几份借条。 只不过不是方圆钱庄的,是庄户跟他借的。 书房里,小泥炉子上咕嘟咕嘟的水声,三个人都很安静。 叶青竹不是来跟周丰年借银子的,他是来“串说辞”的。 他把里正,周地主和县令穿成一条线。 在每个人面前,都戴了一层别的面皮。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涉及到银子,周丰年可没那么好糊弄。 他是地主,就是跟土地打交道的。 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叶青竹想通过这种方式,快速且大量的聚拢土地。 第472章 但有本事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子啊。 “平均每户借三两,到手二两七钱,还三两三钱,半年期。 你现在接手,亏了。” 叶青竹笑着道: “我知道,乡里乡亲的,总不好吃相太难看。” 周丰年点点头,随后道: “这事儿,我应了。 你放心,不管谁来问,钱是我借给你的。” 叶青竹起身行了一礼。 “如此,多谢周伯父了。” 周清潭送走叶青竹,匆匆回去找他爹。 脑子像装了浆糊似的,这事儿咋到处透着古怪呢? 周丰年耐心教导儿子: “阿清,这个叶青竹,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开一个心眼子。 不管他手里的银子从哪儿来,野心真不小啊。” “爹,他不会给你惹麻烦吧? 你可别因为我跟叶堂远合伙就爱屋及乌啊。” 周丰年笑笑,背着手离开时丢下一句: “再想想,想不明白就看着。” 周清潭干巴巴坐着,爹欸,想不明白才问你呢。 叶青竹离开周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惊蛰之后的夜风,透着骨头缝的冷。 就算护着那条伤胳膊,也还是着了寒气。 叶青竹忍着疼,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熏艾草。 雅儿的小眉毛挤在一起,小姑娘虽然一句责怪的话都没说,但那眼神里,分明是什么不满和数落都有了。 堂远担心大哥的胳膊落下病根儿,试探道: “大哥,要不明日县城那边,我去吧?” 叶青竹闭目养神,深呼吸一口道: “不用,我没事儿,好多了。 再说,你去,他们不会拿正眼看你。” 盼儿急的直搓手,大哥出门已经穿戴兔皮斗篷了。 还要怎么才能不受冻呢? 福禄悄悄拉五姐的袖子,两人走到堂屋。 “五姐,咱给大哥做个手炉?” 那是啥玩意儿? 盼儿问道: “手炉咋弄?” 第392 章 一明一暗,两手打算 福禄抓耳挠腮的,也没想好。 菱角跟着出来,小声道: “大户人家捧在手里取暖的玩意儿。 精致小巧,一般都是铜的。 六子,你去哪弄这个?” “大哥的骨头,肯定受影响了。” 福禄只是隐约还记得,所以需要哥哥姐姐帮他一下。 菱角:“别想了,时间来不及。 老三,明天你跟着去吧,尽量少让他在外边受冻。” 后半夜,兄弟几个鬼鬼祟祟下了后院地窖。 把白菜挪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福禄精准的找到藏银子的地方。 郭豪给的一百两银子,在灯火下泛着亮光。 这种成色的银子,是好东西,但也成了叶家兄弟的心病。 叶青竹之所以这么积极帮大湾村的人“还债”,就是想利用这次的机会,把银子弄出去。 方圆钱庄不是什么好货色,银子流入他们手中,叶青竹心中无愧。 小时候,他也曾靠着给人打探消息赚些口粮。 自然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尽量调动关系,把痕迹遮掩的好看些罢了。 二十一这天,下着小米粒大小的雪。 风无定向,吹得地上黑一块白一块。 顶风冒雪的叶青竹和堂远,走到县城边的时候,城门刚开了不到一个时辰。 进出城的人少,守城门的人都忍不住打哈欠。 熊里正该是今日半上午去县衙。 兄弟俩赶着时辰要去聚闲帮。 边虎做着白狼县地头蛇,跟方圆钱庄必然能说得上话。 可以说,叶青竹把白的黑的都想到了。 聚闲帮这边倒是没二话。 放银子的和催账的,大半他聚闲帮都清楚底细。 甚至多少还有点小仇小怨。 晌午不到,雪开了花,成片的飘洒下来。 堂远连拉带拽把大哥送到永才巷。 “姬先生,姬先生你再给想想办法,我大哥才十七,以后咋办啊?” 堂远都快哭了。 鬼卿没好气道: “咋办?我们少爷哪知道咋办? 跟你们说了养着~护着~ 不听话怪谁啊?现在后悔了?” “鬼卿!” 叶青竹好歹还能凑够一双胳膊。 叶青竹也拦住三弟哀求。 “堂远,别为难姬先生。 我自己不小心,就该承担后果。” 堂远又急又慌道: “大哥,你别说丧气话呀,咱们求求姬先生,他那么厉害……” “行了,咱们该走了。” 叶青竹肃了脸,堂远一肚子话,卡在嗓子眼出不来声。 “姬先生,等杏花开的时候,记得回去看看,很美。” 姬恒安点头说了声好。 哥俩走在没什么人的街上,薄雪盖住一层地皮,苍茫凛素。 “大哥,对不起,是我们没照顾好你。” 叶青竹看着脚下,鞋尖湿了一点。 “与你们都无关,我自己的伤都不知道注意,你们能如何呀。” 隔了一会儿,叶青竹又说道: “再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天冷的时候稍微难受一点。 第473章 你说你,平时那么机灵,刚才在姬先生家,怎么就那么迟钝呢? 姬先生没了右手,你求他,不是扯他伤疤吗?” 叶堂远嗫嚅着唇不说话。 大哥才是最亲近的人,当时不是着急了嘛。 可现在想想,那时候他确实不妥当。 “大哥,咱现在去找承哥吗?” 叶青竹仰头看天,雪花落在鼻尖、额头,凉的并不明显。 “去县衙。” 于亮看着瘦了很多,但精神很好。 “熊里正,长话短说。” “大人,野鸡岭镇发生不少……” 拿出叶青竹准备的布帛,于亮叫来海昌。 他们主要精力都在寻找失踪人口上,跟锦峦县那边定下三天后一起行动解救。 方圆钱庄他知道,得知宁州君睁一眼闭一眼不管,他便没多嘴。 看来得找时间敲打敲打。 “行,这事儿我知道了。 哦,那个小村长要盖县衙官印? 他是个什么身份,知不知道官印干什么用的? 你也是个糊涂蛋。” 海昌拿过那份刺眼睛的布帛,写的清清楚楚。 于是轻咳一声,送熊初默出去的路上小声道: “熊里正,东西留下,五日后安排人来拿。 大人现在公务缠身,哪有空操心这么点小事儿你说是吧?” 熊初默蒲扇似的大手一扣,跟海昌道: “那就拜托海先生了。 我去户房找孟先生还有点事,您忙着。” 熊初默不是第一个来要地契的。 安置那么多流民,谁不想趁机捞一把? 他还算来晚的呢。 孟先生犹豫都没有,拿出册子问熊初默,要哪片山头。 熊初默一丁点没客气。 这片地方,是给新来的人要的,比照原来燕州城定下的规矩,他没翻一倍就不错了。 给叶青竹的地方就更大了。 “不是我夸,这小子最支持咱大人安排了。 当时二话没说,就跟我要了一百人。 孩子心软,有一家子绝户,一家子病的,都是他跟别村换到自己村的。” 孟伟掀了眼皮看叶柳承,见他神色不动,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虽然狐疑,但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加盖青印,叶青竹名下多了一圈的山。 这青印和红印还不一样。 民户开荒,照常缴税,那便是红契,可租赁、抵押和买卖,甚至能过给子女后代做家产。 青印的地契,一般是族田、学田、共承田。 多数为乡镇里正或是村长族长等招佃户耕种。 这部分田产作为荒年救济村民,年间扶助贫弱之家使用,只有很低的稅,没有赋。 当然,这部分田、山、林、塘,若要买卖,必须整个村子所有人同意,包括刚出生的幼儿。 熊初默就掌管着一部分青契,镇上真有过不下去的,他也要照看的。 县衙门口,叶家兄弟头顶一片白,可见等候的功夫不短了。 熊初默带着人走开几步,才数落他们: “什么天儿不知道啊? 傻站着干啥?我还能不给你办事吗?” 堂远赶紧笑着接话: “里正叔,咱先回去暖和暖和,要训人也不能冻着自己,您说是吧? 走走走,刚好李东叔在家,咱去蹭饭去……” 李东不分年节,在家的时候还真不固定。 熊初默抽空把青契给了叶青竹,又回主屋跟李东天南海北彻夜长谈去了。 第393 章 事成 柳承下值回来,堂远给他热的剩菜。 兄弟仨边吃边说着话。 “方圆钱庄背后的靠山,应该是宁州君的支持者,而且势力不小。 所以大哥,你千万小心。 宁惹君子,勿犯小人。 咱们达到目的就好,哪怕多损失一点银钱也没关系。” “嗯,我知道了。” “三哥,聚闲帮既不黑,也不白,勉强算个灰的。 你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有些指望,就别放他们那儿。” “承哥,你安心在户房就好,家里的事有我们呢。” “嗯,最近可能更顾不上了,过两天我要出远门。” 堂远张嘴想打听,叶青竹道: “老三,县衙的事别问。 柳承,有危险吗?” 柳承吞下最后一口吃的,用温水清了口才道: “危险肯定会有点,不要命。 再说人多着呢,不用担心。” 兄弟三个,是歪着睡的。 小地方甚至不够他们伸开腿。 清早,柳承简单收拾一下又去当值了。 堂远看一眼窗子,还没亮天呢,闭着眼睛又睡过去了。 杜筱和开门过来收拾屋子,被里边歪着的俩人吓一跳。 叶青竹眼睛睁开,警惕的目光看着门口,见是个小姑娘,才柔和下来。 杜筱和被看那一眼,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动不敢动,风从门口灌进来,叶堂远哼唧着: “大哥,你跟承哥谁没关门啊?” 杜筱和缩回手: “我……” 叶青竹及时出声: “你是来找柳承的?” 杜筱和吞了下口水道: “是叶家大哥吧? 第474章 我来收脏衣裳的。” 叶堂远一下子来了精神,哪里还有一丁点睡意! “衣裳?他衣裳你给洗的? 哦~我说的呢,承哥穿啥戴啥我一清二楚,难怪那次找不到呢。” 叶青竹:“你晚些再来就是。” 杜筱和嗖的关上门。 隔着小门道: “大哥三哥睡吧,我等柳承回来再过来。” 叶青竹看一眼堂远,叶三儿还奇怪呢,看我干啥? “咋了大哥?” 叶青竹:“就你长了嘴!起来,干活。” “哦,这就起。” 敲着压麻的腿,堂远给大哥的斗篷弄好,俩人去方圆钱庄。 宁州君选择在上元节前后下发政令,所以方圆钱庄把这一批的借贷统称为“上元利”。 “我说小兄弟, 我们靠这个养家糊口的。 你不能让我赔钱啊,闹着玩呢?!” 叶青竹来钱庄,是来买东西的。 这事太怪,一般人不敢接待。 干脆直接把他们哥俩送到钱庄管事儿面前去了。 “莫管事,这个价钱还是高了。” 放到大湾村的银子总共才一百二十九两六钱。 半年后他收不到三十两利钱,算是躺着赚钱的。 从签借条到现在,最长的是十天,张口跟他要一百五十两,正经抢银子。 他牙口真够好的! “叶兄弟,来,喝茶。 你给大哥一个底儿,给什么价儿?” 叶青竹凑近了莫管事,直直盯着他道: “一百三十五两,莫管事已经赚了。” 姓莫的拍着桌子气道: “臭小子,你他娘的耍我? 来人,给我……” 堂远温柔的推回莫管事,笑呵呵道: “莫管事,别动气嘛。 你听我说啊……” 堂远嘚吧嘚吧,每每都堵的莫管事张嘴难出声。 “……莫管事,你借给那些村民银子,不也是为了赚钱嘛。 我大哥买了那些借条,风险就是我们兄弟的。 不足一月,按照一整月的利钱给你还不止,我大哥已经是凑了整的。” 莫管事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早就盯上啥东西了吧? 想趁火打劫,也给别人足够的好处吧?” 莫管事眼中都是算计。 拿捏叶家兄弟的,无非是他们有所求,而他无所谓罢了。 堂远继续周旋道: “莫管事欸,鸟不拉屎的破山沟,有啥可惦记的嘛。” 然后对大哥挤眉弄眼说了句: “大哥,灌一肚子茶水,要不你先去排了?” 叶青竹知道这小子不定要编排他啥,但也无所谓了,能办成事儿就好。 “别惹莫管事不高兴,我去去就来。” 等叶青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堂远收回张望的脸,对上莫管事神秘兮兮道: “莫老哥,我跟你实话说了吧。 我大哥看上一个村里的姑娘,但是那家嫌我家这个那个的。 这不是巧了,她爹把她卖了。 我们这不是,截人来了嘛~” 说着往莫管事手里塞了一粒银子。 不多,只有二两。 莫管事将信将疑。 堂远继续瞎编: “再说了,我们兄弟也想搏一搏,万一谁家还不上,收个三五亩薄田,那不是比开荒舒服嘛。” 没有好处的事,人不会做的。 叶堂远三分真,七分假,给自己大哥点深情故事,他比说书的还能讲。 这莫管事也是,正事儿不管,听故事还挺上瘾。 叶青竹这下真是青的了,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但做戏成套。 “老三,你咋啥都跟外人说啊? 莫管事,别听他瞎说,咱还是谈谈这个借条的事儿吧?” 莫管事不在意的挥手打住他。 “钩子,把野鸡岭镇大湾村的上元利借条找出来。” 门外有个人应声: “知道了莫哥,都找啊?” 莫管事不耐烦喊道: “都要,你小子快点! 叶三弟,你接着说。” 堂远看着莫管事兴意正浓的眼,歉意的看看大哥。 大哥欸,对不住了哦! 叶青竹坐在别人的地盘,手里握着借条的存根,听了一场三弟给他安排的跌宕爱情故事。 莫管事留了叶青竹一百三十五两,依依不舍的送走兄弟俩。 算上堂远塞给他的,十天时间,他赚了七两多。 走到没人地方,叶青竹打开小布包,检查无误后,兄弟俩齐齐松了口气。 想象不到的顺利,也意外莫管事这个人。 心里的石头落地,叶青竹眯着眼审视堂远。 叶堂远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再退小半步。 天爷哎,大哥的眼神好吓人,他要收拾我了,跑,还是站着挨揍? 叶青竹冷着声音道: “你听会说故事啊,要不要找酒楼去说书? 嗯?” “大哥,事出有因,呵呵,权宜之计。” 叶青竹:“狗屁!你给老子站住……” 出城的路上,一个圆脸小子鬼哭狼嚎跑,后边一个端着胳膊的少年,扭着步子追。 第394 章 领人 第475章 兄弟俩步伐轻快的回了大湾。 但借条已经被收回的事情,并没有声张。 连同熊里正给的青契一起,又被六子藏进地窖。 现在只等里正从县衙回来,拿到加盖官印的文书。 “大哥,那批银子给了方圆钱庄,就没事了吧?” 叶青竹沉吟一会儿才道: “说实话,我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浑水好摸鱼。 只能说,现在时机还算可以。” 这事儿,就算是过了。 柳承离开白狼县之前,甚至来不及回家一趟。 托熊里正带消息给大哥,说是等他回来,帮他安排相亲。 熊初默憋着笑说给叶家几个孩子听,还偏偏挑他们人全的时候。 叶青竹脸色微红,甚至有些无奈、无措、无语。 菱角捂着肚子笑,堂远惊的眼睛溜圆。 盼儿几个小些的,开心呀,拍着手掌互相欢笑。 总算提到大哥的亲事了。 能在叶青竹脸上看到窘迫,也是难得。 叶青竹把他们轰出去,跟熊初默说起开荒地的事儿。 北方冬季漫长,几乎是土地化一层,开荒的人挖一层。 今年开春早,新村的人早就有人急不可耐的去烧荒了。 堂远想把酿酒的事继续下去,那么以后肯定会用到大量的粮食。 周丰年除非有千亩良田,否则好好的粮食不用来填饱肚子活命,谁会用来酿酒呢? “里正叔,我想赊种子,大量的种子。” 熊初默侧目看他。 “还没出正月呢,我去哪给你弄?” 叶青竹问道: “你把人名给我就行,我让老三去谈。” “这还差不多。 对了,等过了二月二,我安排老马来你们村建房子,青砖房。 到时候你帮我盯着点儿。” “是给姬先生的院子吧?” 熊初默点头: “没错,我也不用你一天十二时辰都在,但是房子有啥毛病,我肯定找你。” 叶青竹答道: “里正叔这是看不起我呢。 姬先生也救过我小妹的命。” “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还不找你呢。” 叶堂远去了趟周家。 为了不耽误一间酒家的酒水售卖,还是买了些酒坛子。 但福禄选了各种木材做的木桶,也都放上了酒做尝试。 另一边,堂远去了一趟锦峦县,雇车低价买了些酒回来。 栗子已经长成半大的狗,经常跟着菱角漫山遍野的跑。 一切,又好像恢复到了平静,直到县城通知各村去领人。 大湾村并无人员失踪,叶青竹还奇怪呢。 熊初默着急通知下去,也来不及多说。 不过是走一趟,去就去吧。 隔了多日,村里的话题中心又回到人口失踪案。 没想到于大人竟然真的把那些人找回来了。 这可真是个好官。 也是那些人好运气,能等到一个做实事的,愿意费劲救他们。 叶青竹到县城的时候,眼前一幕,勾起他所有不好的记忆。 人骨附伤皮, 无发无全衣。 遍地佝偻者, 辨出邻家西。 其实,也不是他们辨认出来的。 匍匐在地的人,认出来熟悉的容颜,真的是爬着,跪着,奔向自己村的人。 叶青竹单膝跪在地上,勉强认出李大春和刘河。 肖平的脸,都已经认不出一点原来的样子。 李大春张着嘴,泪躺在脏污的脸上,但只有啊啊的声音。 刘河抓着叶青竹的裤子,从头到尾没松开过一分力气。 肖平眼神是呆滞的,空洞的。 其他人好不到哪里去,那日的县城,全是哭声。 户房的人手不足,柳承和崔良澈忙着记录核对,根本无暇与大哥说话。 人群之外,叶青竹看见了姬恒安。 二少东家,还是当初的二少东家。 藏不住眼中的悲悯。 鬼卿并未跟在他身边。 叶青竹想去那边说上几句话,但裤子被刘河抓着,力气大一点,刘河就要被拖着走。 他们每个人,都只剩皮包骨,轻的很。 鬼卿举着药箱,一路走一路喊: “让一让,我家少爷义诊。” “谁伸把手,帮着排个秩序……” 叶青竹咬着牙,拎起刘河。 “大春,你守在这儿千万别动。 听我说!” 他们受不了叶青竹离他们而去。 叶青竹只能对他们吼。 喊声不止喝止了他们仨,连周边的一圈,都不敢再有任何声音。 叶青竹心窝子像是被什么糊了一把。 “大春,有个郎中来给你们诊治了,不要钱的。 但是他少了条胳膊,我得去帮他。 听得懂?” 李大春反应迟钝的点头又摇头。 他们好像很久没说过话了,只会啊啊的叫。 这才几个月? 究竟是什么力量,能把他们折磨成这样? 来不及思考这些,叶青竹只能拽起李大春,把自己的衣摆塞到他手里,再依法把剩下两个串起来带走。 好不容易挤到姬恒安那边,叶青竹真后悔没把菱角带过来。 第476章 人挤人乱的哟,说话都听不见。 姬恒安像是水涡里打转的一片落叶。 鬼卿一个人很难安排好。 叶青竹眼看这样不行,找人帮忙都没有办法。 两个独臂少年,和一个小仆,辛辛苦苦维持着场面。 后来是柳承发现的他们,想办法抽调两个身强体壮的衙役过去帮忙。 混乱中,不知道谁碰到了叶青竹的胳膊,一阵阵的疼。 但姬恒安抽不开手,就连鬼卿都没空。 叶青竹带着大湾村的三个人出城。 路上并不黑暗,每隔一段路,就有一片火把照亮。 那是所有丢过人的村子,在照亮亲人回家的路。 没有人告诉他们这样做,不约而同的,他们买了昂贵的桐油,点了火把。 距离县城近的,迎到了亲人,就像传递好运一样,把火把送给远路的行人。 叶青竹被他们震撼着,感动着,只是那时不是很明了。 离家越近,身边的三个人越鲜活。 每一里,都是注入他们身体中的能量。 村子闪烁着灯火,远远的,暖暖的。 不用叶青竹催促,他们脚步在加快。 村口没有迎接他们的亲人。 没人知道,被征兵带走的人,会混在失踪的蚁工之中,被于大人找到。 叶青竹先把人安排在自家,盼儿煮了面糊糊粥,菱角、堂远和福禄分别去各家通知领人。 第 395章 回笼觉被扰 李大春三人虚弱且带伤,一路走走停停,耗时太久。 他们回家时,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菱角他们去敲门叫人,整个村子几乎都被惊醒。 有人倒头继续睡,有人爬起来听风声。 “二秋,开门,你大哥回来了。” “肖常,大嫂子,肖平哥回来了,你们去我家接人呐。” “刘井,我是堂远,开门……” 雅儿有跟大哥说,他们身体不好,其实不适合再动。 他们家挤挤也能住,不如天亮再说。 叶青竹对小妹道: “他们会更想回家的。” 姬恒安有帮他们看过,身体亏空的厉害。 外伤并不要命,找曲郎中也能看。 甚至雅儿配齐了药,她来包都行。 他们之中若有人不能走,叶青竹一定会把人留在县城。 活着才能回家。 菱角几个本就是跑着去的,没多久,三家人跌跌撞撞跑到叶家。 明亮的火把,还有哭声,说话声,惊起四邻。 “大春!我可怜的儿~” 李二秋咬着拳头哭,而她娘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平啊,你说句话,我是爹啊!” 肖平媳妇都吓傻了,这哪里还是她孩子的爹啊?! 肖常摇晃着哥哥,奈何那个枯瘦的人一直神情呆滞。 哪怕见到家人,也是迟缓的转动着眼珠子。 “哥,到家了,不怕不怕。” 刘井是三家人中最冷静的。 不是他冷情。 双生子的感应吧,他一直都知道,兄弟过的不好。 但他坚信兄弟还活着。 刘河也是最先缓过劲儿的。 叶青竹还记得,送走刘河时,他是旭日少年郎。 他与刘井,面容相差七八岁都有人信。 大湾村几乎家家都有人来打听,见三个好好的孩子,这样接回来,难免要问叶青竹。 叶青竹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会混进蚁工里。 现在也不是询问本人的好时机,总要等他们休养几天,情绪稳定再说。 这么一耽误,天蒙蒙亮的时候,人们才陆续散去。 叶家兄妹几个都是哈欠连天的。 甚至盼儿眼泪还挤出来两滴。 叶青竹最疲惫,帮姬恒安维持秩序的时候,被挤被踩多少下,他自己都忘了。 “回屋补觉去,把门闩上。” 大哥发话,几个人衣服不脱,直接钻被窝睡回笼觉。 没多久他们全都睡熟了。 砰砰的敲门声率先惊醒了菱角和福禄。 这两个是习惯性警惕。 其他几人翻身蒙头,懒懒的不想动。 菱角蹬了下被子,才起身去开门。 皱着眉头的叶二姑娘,猛地拉开门,眼皮没挑就开问: “谁啊?敲这么大劲儿火上房啦?” 周清潭举着那只敲门的手笑。 “二姑娘,早啊。” 其实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晌午了。 菱角见是他,才脸色好看些。 “阿清?你咋来啦?” 周清潭小心的指了指身后。 菱角大咧咧问他: “不认识,谁啊?” 周清潭虚虚拱着手小声央求: “二姑娘,小点声儿,我们酒铺的大主顾。” 菱角哦了一声,让开门缝请他们先进来坐下。 “老三,阿清来了,酒铺的事儿。” 堂远做着美梦,梦里自己赚了大钱,找人打了一把银算盘。 亮白亮白的,真好看。 菱角打破了他的好梦,慢了两个呼吸才反应过来,酒铺子? 堂远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嘴里应着: “哎,就来就来!” 家里来了客人,就不好再睡了。 第477章 盼儿睁眼一看,日头都在头顶了呀! “这一觉睡的,真沉。” 起身叠被,烧水洗脸。 东屋那边已经开始谈买卖,雅儿中间过去送一遍茶水。 涉及到赚钱,叶堂远精神百倍。 这俩人正是去年的第一位客人。 叶堂远大眼睛一转,心里琢磨开了。 军中又缺酒了? 当水喝的? 他不知道,冉括军中有个奇才,也可以说是个偏才。 此人不喝酒时领不了军。 喝得越高兴,越会行军布阵。 军中的酒,大部分都是给他准备的。 “你们的药酒,酿一百斤需要多久?” 堂远捅了下六子,福禄颠颠喊来盼儿。 “若是选用成酒,浸泡一个月便可。” 身材瘦小的那人问: “有什么区别?” 盼儿看了眼三哥。 堂远:“有什么说什么就是,咱是诚信做买卖的。” 盼儿掰着手指头说了些优劣之处,价格上她不好多言,但品质上她很有的说。 那两人以手遮唇,商量几句。 盼儿见没自己的事,又悄悄退出去了。 “小七,来,咱称一下家里还有多少泡药酒的东西。” 盼儿这丫头,心里有,嘴上不说。 等周清潭他们跟那两个人商定好下一批出酒的数量和日子,盼儿姐妹俩也估算个差不多。 周清潭又送两人到县城边,路过家门口没回,折返回了大湾村。 跟堂远一起坐在小炉子边烤火,周清潭笑着抱怨: “我得想办法弄个车,鞋子都要磨破了。” 堂远吃着烤松子,斜眼看他: “你也可以不来,找个人跑腿儿,反正你家佃户多,闲着的半大孩子有的是。” 周清潭摇头: “不划算。 我爹收租子本就宽容,跑腿总要给点吃食铜钱,我还不如自己来呢。” “嘁~小气。” “我对你可手松的很,赶紧的,啥时候去锦峦县?” 一百斤要他们自家酿的,另一百斤要尽快能拉走的。 堂远算着成本车脚钱,比照自家的降了一点。 但现在这个季节,路上不好走啊。 “啧!我比你还着急呢。 这个天气,酒坛子容易碎。” 福禄听了一会儿,又去弄他的木头。 乡路不平,车轮碾过时,酒坛子容易互相碰撞移位。 加上天气凉,坛子脆,造成损失的几率升高。 木桶存酒的结果还不好说,福禄就想做些木架子放在车上。 既能稳定酒坛子,还能试试多放一层。 前几日下的雪,被风吹出乱七八糟的样子,且还蒙上一层灰土。 大门口露出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方大牛,进来。” 叶青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几只鸡见了生人也不知道躲。 “藏门口干啥?” 方大牛支支吾吾的,憋到脸蛋儿通红。 第 396章麦冬嫂生产,全家去帮忙 “手伸出来,拿的啥?” 方大牛下意识的把手又往后背了背。 抵不过叶青竹看他的眼神,还是乖觉的递给叶青竹看。 不怎么干净的手摊开,是两把枸杞子。 叶青竹换了个坐姿,太阳还没下山呢,这小子咋知道家里需要枸杞? “嘶~” “村、村长大哥,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叶青竹笑了下,他家没镜子,严肃起来啥样他可不知道。 盼儿听见声音,招手让方大牛过去。 “就这么多了,周边的山我都跑遍了。” 盼儿:“谢谢你了,缺的我明儿去镇上赶集再买。” 方大牛走前,小声跟盼儿说道: “你大哥,真吓人。 下次你大哥在家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呗?” 盼儿望着大哥的背影,拿了根树枝逗公鸡呢。 兔牙一呲,笑他胆子小。 方大牛一副你根本不懂的表情,小腿倒腾的飞快。 方家没有储存足够过冬的青干草,方武父子俩每天要出门去弄点喂兔子的东西。 方大牛只要看见叶家偏房的烟囱冒烟,就会来送一两把枸杞。 雅儿想跟他算钱,方大牛总以兔子说事,怎么都不肯要。 二十三这天,曲郎中逆着赶集的人流,一直到过了河,在大湾村停下。 就连村里人自己都觉得,应该是给大春几个看诊的。 徐娇娇扯着嗓子喊菱角: “菱儿,你们家谁有空啊,快帮我烧热水!” 盼儿猛地钻出偏房,跑到后院问娇娇: “是不是麦冬嫂子?” 娇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赶紧来帮忙,我有点怕。” 菱角这时候也开了后门,快跑几步,从自家的一段篱笆墙上方跳过去。 叶青竹空闲时候,就自己垒石头墙。 现在还没弄完整。 盼儿原地跺了跺脚,她锅里还蒸着米呢! 本想交代三哥处理一下。 堂远想了一下过程,还是没敢接手。 “让小七过去帮忙,六子也去。 盼儿啊,我的亲妹妹! 这批酒的定钱我都收了,可不能出差错哦。” 第478章 盼儿两头着急。 雅儿仔仔细细的洗了手,安抚姐姐后,才不紧不慢的去了徐家。 殷明月是好不容易坚持到足月的。 头一次怀孕,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又受到过惊吓。 徐婶子一直担心,就怕孩子早产。 谢天谢地谢祖宗,现在才发动。 殷明月疼过一阵,就像个好人一样,啥感觉也没有。 菱角和雅儿娇娇她们紧张兮兮等着,结果里边的嫂子又不疼了。 徐婶子催着娇娇烧火。 “娘,烧火干啥?” “给你嫂子做一碗荷包蛋,放点红糖。” 这时候徐麦冬也请了稳婆过来。 家里没有呼痛声儿,把徐麦冬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 菱角闪电般出手,揪着徐麦冬后背的衣裳。 “麦冬哥,你咋啦?累的?” 徐麦冬颤着声儿问: “我娘子呢?明月咋啦?啊?” 菱角:“不是生孩子呢嘛?” 徐麦冬:“是、是啊,生孩子咋没喊呢?太消停了。” 菱角:“疼过劲儿了,吃鸡蛋呢,这咋喊?” 稳婆喘匀了气儿道: “生孩子哪有那么快,吃点东西对劲儿。 人在哪个屋?准备热水、胰子。 没有就抓把草木灰给我。” 稳婆雷厉风行安排看见的人,菱角去舀水,雅儿指了殷明月待的屋子。 等稳婆清洗干净,徐麦冬也隔着窗户听见媳妇打嗝儿。 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 他去请稳婆的时候,娘子疼得浑身冒汗,动一下都不敢。 吃过东西,殷明月还小憩了一会儿。 小姑娘们躲在灶间小声说话,徐婶子请教稳婆,说的就是当初受惊吓会不会影响胎位。 人睡着,稳婆说了等会儿上手摸摸。 话音儿还没落地呢,殷明月呻吟出声。 又一波阵痛袭来。 稳婆不愧是稳婆。 稳稳当当去摸了产妇的肚子。 眉头一皱,徐婶子心都提了起来。 这是咋? “十婆,怎么样?” 稳婆再次洗了手,屋里没外人,殷明月自己也很紧张。 “有点偏,没大事。” 开始的时候疼上一刻钟两刻钟的,还能休息一阵儿。 等日落风起,殷明月的阵痛频繁起来。 徐家的锅都用来烧水,稳婆时不时要查看下身。 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进去,没多久又端出来。 “热水再多烧点,给你儿媳妇擦身子。 把最大的帕子浸湿,热敷。” 十婆是个很有经验的接生婆,比殷明月还难生的都经手过好几个。 安排这些的时候语速适当,动手也很稳。 殷明月随着她的话语提示,渐渐缓解疼痛。 端出来的热水都腾腾冒着热气,菱角看着也不脏,就想倒回锅里热热等会儿用。 盼儿的魂儿好险被吓飞了。 “二姐,快住手!” 雅儿扭头一看,呼吸窒了一下。 “二姐,你没倒进锅里吧?” 菱角看着手里的盆,摇头。 “盼儿吓我一跳。” “二姐,用过的水千万别倒回去,扔了。” 菱角问: “为啥啊?” 雅儿懵懂猜到一些,但姬先生没有教过她。 盼儿妹妹出生的时候,她不止记事,还帮着烧水换尿布呢。 “不干净了,水还有,柴禾也够,倒掉吧。” “热水!” 菱角随便找院子一角泼过去,赶紧又送了一盆滚烫的开水进屋。 徐婶子脸上都是汗,也顾不上擦。 房间里的闷哼声,听得人心焦。 徐叔背着手,麦冬蹲在窗根儿 很久没动。 菱角问盼儿: “庆祥也是耗时这么久才生出来的吗?” 盼儿哪儿还记得! 娇娇连静心都做不到,烧火有小姐妹帮忙,她是隔两个呼吸就要看一眼。 热水送进去的越来越多。 端出来的盆里,隐约见了红色。 娇娇抖着手,倒水的时候洒了自己一鞋。 盼儿把她按在灶膛边上,让小七她们看着火。 “二姐,咱俩换着来,等会儿娇娇姐她们俩体力跟不上。” 一大盆热水端来端去,也很费胳膊的。 屋子里早早点了灯,殷明月也有忍不住喊出声的时候。 叶家的几个兄弟自己做了饭,都还没见丫头们回来。 叶青竹带着兄弟们到徐家,徐祥才想到人家没吃东西呢! 第 397章 徐婶子的大孙女 女人们都在忙着,徐家爷俩成了碍事的不说,也没人管他们吃喝。 叶青竹道: “徐叔,麦冬哥,先去我家垫垫肚子吧。 孩子生出来还有的忙呢,肚子里得有点热乎气儿不是?” 徐麦冬不想走,徐祥想到回头得送稳婆回去,还有别的一堆事儿,确实得吃点儿。 “青竹,叔先谢过你们一家孩子了。 麦冬,你先去。” 叶青竹:“六子,你带麦冬哥回家,等会儿换徐叔。” 六子拉上麦冬就走。 堂远换下了娇娇,但这姑娘一天提心吊胆,坐在那儿动都不想动。 第479章 嫂子那么难受,小侄子怎么还不出来呀! 塞木头的事儿,叶青竹也能做。 雅儿回家了一趟,和福禄一起,端了大盆的白菜和蒸饼到徐家。 也还好曲郎中在中途被二秋他们接走了,不然吃喝上都得怠慢人家。 徐祥跟几个孩子挤在灶间,胡乱吃了些东西。 房间内,稳婆的声音不疾不徐,引导殷明月呼吸和起身。 “哎,来了来了,快蹲好。 她婆婆,你可扶好了你儿媳妇!” 徐婶子咬牙半抱着殷明月。 稳婆的说话声逐渐加大,徐家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紧张的等着。 差一刻到戌时的时候,一声“出来了”牵动所有人的心。 只是小孩儿下生后,没有听到哭声。 徐婶子双手冰凉,别管是男是女,她的第一个孙辈,不能是个死胎啊! 稳婆喊了要热水,她则拎着婴儿的脚,倒着拍后背。 脑袋尖尖的小孩儿,口鼻溢出点黏糊糊的东西。 稳婆稍作清洗,没多久就听见弱弱的哭声。 “行了,能活,是个丫头。 她婆婆,看一眼胎盘下来没有?” 徐婶子自己也生过俩孩子,蹲下看一眼,没啥大事儿。 殷明月浑身没剩力气,整个儿倚靠着婆婆。 “十婆,掉了,没事儿了吧?” “嗯,扶着人躺下吧,趁现在给大人孩子擦洗干净。” “我有大孙女了,月儿,生完就好了啊。” 一番安排下来,等孩子洗干净包好,又大半个时辰过去。 徐家的这才想起来,忘了跟闺女说煮鸡蛋了。 十婆保了她家一大一小顺利平安,东家是得给包铜钱和鸡蛋的。 讲究的人家,给有二两酒和一顿好饭菜招待。 她这么一开门出来,对上十来双眼睛。 “娘,生了个啥?” 徐麦冬没听见稳婆说,还是太紧张给忘了? “儿啊,你有闺女啦! 你先让开,我得煮鸡蛋去!” 盼儿拿出大海碗递给徐婶子道: “婶子,十个够不够?” “呀,小五真可心! 够了够了,回头婶子好好谢你们!” 徐婶子喜滋滋带走鸡蛋,至于给十婆多少钱,那他们不知道。 叶青竹带着一串弟弟妹妹,恭喜徐叔和麦冬。 娇娇踮脚张望,想要进产房。 不,孩子已生,现在该叫月子房了。 “我娘咋还不出来?” “爹,我啥时候能看见小侄女?不能抱出来吗?” “哥,你着急不?” 菱角按着娇娇的肩膀: “娇啊,孩子都生了,你急啥!” “咋不急呢,从我嫂子那样,到这样,一年多呢。” 娇娇在身前肚子的地方比划着,小姑娘们既高兴又不敢大声说话。 十婆没有留在徐家过夜,徐麦冬举着火把把人送走。 叶青竹领回自家孩子,说起开荒的事儿。 他仔细看过熊里正送的青契。 除了自家算做麻田的西沟小山头,剩下大湾村周边比较近的,都被熊初默给圈了过来。 甚至山脚的大片荒地,也都记录了亩数范围。 “咱们这边有钱的大地主不多,收不下这么多佃户。 新村的人,还是得自力更生。 过了二月二,咱们就得开始组织人手动工。 老三和盼儿管好你们酿酒这一摊子事儿就行。 六子还去不去桃李庄?” 福禄摇头: “夏天和年底我要去两个月左右,跟师父说好的。” “嗯,你自己安排。 菱角呢?万叔怎么说?” “学功夫是个长期坚持,我自己个儿抽空就是,还是种地为主。” 雅儿还小,叶青竹没算她的劳力。 “大哥,我呢?” 盼儿顺着妹妹的头发道: “家里的活计就不少了,今年开始,洗衣做饭这些可能都要你来做。” 雅儿勾着五姐的手指头玩,无所谓道: “你们放心吧,我肯定能做好。” 叶青竹也道: “小七能顾好家,咱们没后顾之忧就已经是顶好了。” 堂远忧心的看着大哥的胳膊: “你的伤,不好干重活,要不今年咱少弄一点开荒地吧?” 叶青竹摇头: “可算了吧,家底一下子空了,心悬着呢。 不种地心不踏实。 大不了,我打下手。” 菱角痴痴笑: “老大,你也有今天,看来二姑娘我要翻身了!” 叶青竹对她一点情面都不留。 “菱角,你只要凑够半颗脑子,我都不至于这么累。” 想到大哥是因为自己受的重伤,抿着唇不说话了。 叶青竹也只是逗逗她,以前是跟人打一架,不行就两架。 上次纯粹是意外,被人捆起来揍,能捡条命都是他耐踹。 “叶二姑娘,还真有个重要的事交给你,非你不行哦~” 菱角意兴阑珊的应道: “啥呀?” 叶青竹憋着笑道: “今年想办法去相个少年郎,你该出嫁了。” 菱角像是炸了毛的猫,从炕上翻身而起,脸色通红。 第480章 “凭啥撵我?!” 羞涩?二姑娘身上不能够的。 “你十六了。” “我不。 娇娇不也没嫁? 我们俩作伴。” 叶青竹道: “趁现在你还是朵花的年纪,赶紧忽悠个人娶了你回去。 再等下去,好男人都没了。” “没有就算了,我还宁缺毋滥呢!” 菱角蹭到边上穿鞋去洗脚,叶青竹有点头疼。 目光盯上堂远。 堂远圆眼睛一瞪,摆着手道: “大哥你别看我,我只喜欢银子,不喜欢姑娘!” “盼儿……” “哎呀这么晚了,今天好累,小七走,睡觉去。” 俩丫头溜了。 福禄盘腿稳当坐着,长睫毛一扇,悠悠道: “长兄如父,你赶紧给我们找个嫂子,让女人去操心不好吗?” 然后小声嘟囔: “大男人做这些……” 未尽的语气,仿佛包含了许多意思。 第398 章 柳承回家送大礼 叶青竹最后差点引火烧身。 却不知柳承得了几日休沐,正带着媒婆要回来。 二十五,徐家添了个孙女的消息,就传遍上下两个小村子。 增税加赋一场,把大部分人家都掏了个干净。 也不知道徐家要不要办席。 别人如何不知道,但陈家兴媳妇是偷偷放了点心的。 正因为前后脚成亲,婆母什么都想跟徐家比,若是能在哪一方面压了徐家一头,她能高兴好几天。 送子娘娘给她儿子还是闺女,不是她能左右的。 多思多虑下,气色就比不上殷明月。 如今她头一胎生个丫头,就算她也生女儿,婆婆应该不会骂她如何吧? 嫁过来这么久,听的最多的,就是范家婆媳吵闹。 说实话,做人家媳妇的,谁能不担心呢? 郭氏果然逢人就笑。 她笑徐祥家的,盼了一年不是传香火的种。 徐祥家的也在笑,谁来打听都一样。 孙女怎么了? 她跟着徐祥搬家在大湾村落户,管什么徐家祖宗呢! 洗三是自家悄悄办的。 孩子能平安落地,但多少还是有点先天不足。 曲郎中不怎么擅长小儿诊治,只说好好养着,许是能补回来。 但徐家请了叶青竹一家子。 在他们看来,这几个孩子就是自家亲戚一样的。 菱角几个围着小婴儿看。 娇娇小嘴不停,跟小姐妹们分享着小孩儿的变化。 “我侄女真厉害,出生三天,自己就把脑袋长圆了。” 徐婶子若不是在忙着做菜,一定会给这孩子一巴掌。 徐麦冬看着闺女,眼睛都舍不得挪一下。 这是唯一一个能出现在月子房的男人。 “我都才知道,小孩儿的头竟然是软的。 你看你看,这块又动了。” 小婴儿虽然算是足月生的,但头皮还是没长好,随着呼吸,偶尔还能看到一动一动的。 徐婶子倒是不那么担心,只要不夭折,以后就好了。 徐家准备的饭菜很丰盛。 是把叶青竹几个当贵客请来的。 徐祥招呼他们吃饭,男女分桌。 “青竹,请你们来,一个是为了大妞热闹热闹,孩子弱,就不折腾那么多人了。 再一个,是谢你们日前帮忙的。” “叔,婶儿,说这些可见外了。” 徐祥道: “好话说在前头,叔还有个事儿求你呢。” 叶青竹放下筷子,另外一桌更是支棱耳朵听。 “老张家的小子是你给起的名,咱家的虽然是丫头,但关系近点。 你也得给我家大妞整一个。” 徐祥搓着干巴巴的手,老实巴交的汉子,还有点不好意思。 徐麦冬给叶青竹夹了菜,傻笑着道: “反正我们家添人口,你得上报。 这事儿不着急,他竹叔,你给上上心就行。” 堂远盼儿几个接连噗嗤乐。 徐家一家子不明所以。 娇娇问菱角笑啥呢。 “嘿嘿~ 我们南边,吃过竹鼠,哈哈哈……” 叶青竹笑骂她: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徐麦冬着急的想要补救。 竹鼠是啥他不清楚,但听这个名儿,跟耗子差不多吧? 叶青竹好笑的拍着麦冬: “我回去想想,最好赶上老四在家,他会念书。 我们几个都是他教的,半斤八两。” 不管怎么说,他是答应了。 从徐家出来,远远看见那个少年像柳承。 堂远已经奔着那个方向跑起来。 “吃饱喝足,他也不怕肚皮颠破了!” 菱角虽然埋怨堂远,她自己也是脚步飞快。 雅儿和盼儿喊着“四哥”,人已经窜出去了。 叶青竹看着他身边跟了个盘头的妇人,猛然想起来柳承跟他说的事儿。 这小崽子,来真的啊?! 叶青竹那一刻,有点想躲起来的冲动。 柳承岂能看不出?嘴角一丝无害的笑,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老大是别扭的,难为情的。 这是他作为兄弟,送给大哥的一份礼。 第481章 “大哥,请回吧?” 柳承笑吟吟的,把老三扔过去招呼媒婆,他则是长身玉立,等着大哥到近前。 叶青竹一看他的神色,就更不想回家了。 “四承子,辛苦你了,回家歇歇脚。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新村那边有点急事。” 柳承横着跨步,截住想要溜走的大哥。 “早不急?再晚一会儿也可以喽?” “哎呀不行! 很急,不去不行。 你要么先回家,要么去给徐叔他们道喜去。” 柳承像个影子似的贴着叶青竹。 县城来的媒婆耳朵够尖。 “哟~村里有喜事啊? 那可真是鹊登枝,祥云绕,好事成双到~” 叶青竹窘着脸,想要靠这个撵柳承回家说去。 柳承脸上都是揶揄: “大哥,再不回家,喏,一会儿消息都要传五里川去啦。” 叶青竹咬着牙道: “你小子…… 别以为进了户房,我就不敢揍你!” 柳承能分不出大哥是真怒假怒嘛,随你如何说,今儿这媒人啊,你是见定了。 柳承和菱角站成犄角之势,堵上叶青竹的退路。 叶青竹斜着眼睛看菱角,威胁道: “你也翅膀硬了是吧?” 菱角呲牙一乐: “大哥,你羞啥嘛? 麦冬哥都当爹了,你不眼馋呀?” “奶奶的,我馋个屁!” 兄妹几个再停在路上,可真要把看热闹的招来了! 叶青竹闷头往前走,不管身后其他几个挤眉弄眼如何取笑他。 三姑六婆虽然在权贵那里是下三等人,上不得台面。 但民间百姓,却很信任甚至依赖这些人。 叶青竹现在拖家带口老老实实,自然也不愿意得罪媒婆。 “大哥,这是县城有名的宋媒婆。” “小妇人宋氏,特来给叶村长送姻缘喜讯的。” 脸上五分笑,穿戴干净利索。 家里什么情况,柳承其实都说给宋媒婆知晓过。 原来当初大哥二姐捅死过人的消息,早就在县城周边传遍了。 别说娶媳嫁女的不找他们叶家,就连小事打交道,人家也是敬三分惧七分。 在外名声不好听,这才导致亲事无人问。 宋媒婆并不是白狼县最好的媒人。 柳承愿意用她,是她办事实在。 经过事儿的人都知道,媒人的嘴,只能信一半儿。 第 399章 后来居上,柳承先议亲 她们那里就没有歪瓜裂枣,恨不得所有适龄男女,都是天下独有的好孩子。 天花乱坠的后头,必然有那么几对怨偶。 宋氏是在寡居后,才开始做这个行当。 讲究的就是个缘分。 郎有情,妾有意,一架鹊桥通两家。 七个孩子这么打眼一看,个个长得俊俏。 眼神明亮,抬头挺胸,姿态就比过了不少人。 再余光一扫,家什简单实用,干净无尘。 宋媒婆暗中点头。 叶四郎就很像个寒门学子,谦恭有礼。 刚才短短几步路,也看得出一家子兄弟姐妹感情甚笃。 和睦之家,必然是传言虚假。 宋氏心里琢磨着,看谁家姑娘说给叶青竹合适。 叶青竹则是快速思考,怎么“祸水东引”。 简单寒暄几句,宋氏再问叶青竹,不过是听听谈吐,比照下叶柳承所说是否有出入。 “叶村长年纪轻轻,合该是少年英雄。 小妇人倒是真有合适的姑娘家,想跟你说上一说。” 叶青竹道: “这个先不急。 我一个男人,既要照顾兄弟妹妹,还有村里的杂事要处理。 倒不如先给我这个二妹找个婆家。 陪嫁该置办多少,我必然不能亏待了她。 要男方……” “老大,你先等会儿! 嘿嘿,宋媒婆先坐着,老三,招呼好了。 大哥,你来,你出来!” 菱角拉着叶青竹的袖子,一直拖着出了后门。 “老大,你干啥啊?!” 叶青竹:“做一个长兄该做的事,你跳什么脚?炸什么毛?” 菱角暴躁的走来走去,摔着胳膊道: “不对,柳承请她来,是为了你。 哦~我知道了,你!你就是想拉我挡事儿。 老大啊老大,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这回你别想混过去,走,回屋好好唠唠……” 叶青竹话说了两句,又被菱角塞回来。 宋氏喝着温糖水,叶堂远最是能说会道,屋里氛围还挺好。 柳承看看大哥和二姐,嘴角翘起来。 这俩人,谁也别想躲,人可是他找来的,定不是空手而回得了! “叶村长,可是商量好了? 二姑娘也不必害羞,男婚女嫁,伦理常情。 你要是信得过我,那一家子都交给我说媒也是行的。” 叶青竹菱角,甚至堂远盼儿都是呵呵的赔笑,这……过来囤货呢? 只有柳承笑意不变,借着喝水掩饰笑意。 福禄看一眼四哥,开始偷偷搓手指。 叶青竹自然得看看这妇人的能耐再说。 笑话,现在就把一家子的人都交给她?不稳妥。 第482章 “宋婆,还是说正事儿,我可没几日闲功夫。” 柳承出言,宋氏才笑着转了话音儿。 男女结亲,该是双方都好。 所以宋氏说给叶青竹的,不止家人和善,且女孩子不会轻易相信谣言,都有点自己的主见。 农家长嫂,也是要挑人能担当的。 关于成家,叶青竹自己没有任何感觉。 他没有见过爹娘如何甘苦与共,便也不知,自己一个这样的出身,怎么跟另一个女子相处。 “宋婆,我家二妹妹,性格很爽快,干活儿也是勤快利落的。 就一点不太一样,她学了点拳脚。 要么找个耐揍的,要么找个她打不过的。 莫说整个县城,只要还在广源城,尽管找了合适的介绍过来。” 菱角呲牙瞪眼的,柳承安抚性轻轻拍着二姐的肩膀。 宋氏满口应下。 转而说到柳承。 “小妇人这次来,不止是说叶村长的媒。 你家四郎在县城有了心仪的姑娘。 他自己道长兄如父,所以特地请了我来问过你的意思。” 全家惊讶的看着柳承。 这个瘦弱的少年,端坐着任由他们是何表情。 “大哥,长幼有序。 若是家中没意见,还请大哥跟宋婆帮我去提亲。 婚事自然要按照顺序,我会等的。” 叶青竹指着柳承哑口无言。 心里是各种滋味不好说。 欢喜于他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无奈于他把自己高高架起。 又好奇于一件事,什么叫做喜欢? 宋氏善观察。 笑呵呵的说着喜庆恭贺的话。 原来早在他被选进户房,就观察着杜家的大姑娘。 盼儿在杜家住过,那段日子都在找二姐,她忧心家里的事,只感觉杜家人都很好。 堂远最是难受。 他跟柳承无话不谈,可承哥背着他,竟然看上了个姑娘?! 现在媒人都领家里来了,那他呢?还是不是最好的兄弟了! “承哥,你这事儿办的,太不道义!” 柳承无赖的语气道: “找媳妇儿,谁还跟你讲道义啊? 好姑娘不多,不趁早下手,被抢了怎么办?” 堂远:“大哥,你看他,太、太过分了!” 多难听的话,倒也不至于讲出来。 叶堂远只是生闷气,为啥柳承早不跟他说。 明明俩人好的穿一条裤子呢。 叶青竹只是被这个消息搞了个措手不及。 冷静一琢磨,这是好事儿。 毕竟当初刚安家,他就想着,家里这几个小的,能安顿一个算一个。 “宋婆,杜家那边的口风,可是提前探过的?” 宋氏笑意多了一分道: “可是巧了,杜家的跟我早早提过,年前走动时,可不就说到两个女儿的终身。 你家四郎稳重,杜家那头,也就是我跑个腿儿的事儿。” 叶青竹算了算手中的银钱,因为赎回村里人的借条,把大半家财都散了出去。 当然他是顺水推舟,可银子没了就是没了。 菱角从韩英手中拿到的银票,也不知道够不够给柳承买个小宅子。 兄弟姐妹都一样,给了他,别人就得少了。 “宋婆,杜家可有提过聘金的事啊?” 宋氏道: “叶村长太急了,还不到那一步呢。 你听小妇人跟你讲……” 叶青竹又没地方学,宋媒婆一一说明白,叶青竹也就懂了个大概。 堂远菱角几个看看大哥和宋媒婆,又瞧瞧柳承。 想不到啊,他这小子,咋就先下手了呢? 柳承本来想把前头三个都办了,但堂远死活都不想。 宋媒婆为难。 请她的是叶四郎,叶柳承不点头,她夹在中间很难办呀。 最后还是叶青竹说了话,堂远既然不着急,那就拖着柳承好了。 至于再后边的几个,还得几年才长大呢。 第400章 柳承坦白,略觉无趣 宋媒婆是自己离开的。 叶青竹的亲事没谈成,在她意料之中。 再是自立的小伙子,也没有自己做主亲事的。 不过没关系,多走两趟,多听多看,习惯就好了。 至于叶家的二姑娘…… 还真是难为她。 女孩儿家练什么武哦,偏偏她还很出色。 宋媒婆一路走,心里就在筛选谁家的儿郎能跟叶菱儿成双配对。 柳承能跟大哥提杜家姑娘,就已经是十拿九稳的。 一家子现在针对他“严刑逼供”,终究源于他未早早透露消息。 菱角和堂远把柳承按在地上打。 柳承是笑着的,实在太痒了! “承哥,你啥时候盯上邻居家小姑娘的?说!” “好你个柳承,我们都当你忙着县衙的正事,你竟然去拐骗小女孩儿?” “哎呀哈哈哈,二姐,没拐哈哈哈~” 雅儿还在一边帮腔: “四哥不老实,二姐,胳肢窝!” “小七!哎哟呵呵呵! 手下留情!” 菱角才不管他怎么求饶,这么个大力神加上堂远有意出气。 柳承最后是连笑都没力气了,甚至有点痉挛。 第483章 叶青竹出声阻止他们继续闹,不能真让人笑死,那就乐极生悲了。 “看你们滚的,衣裳都自己洗。” 柳承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这人刚被哥哥姐姐搓磨一顿还不长记性。 “三哥,你是不是急了,羡慕我,嫉妒我吧?” 堂远白了他一眼: “你是傻吧? 金子银子才是我此生最爱。” 叶青竹:“都拍拍土,到炕上来说。” 讲起杜筱和,柳承会褪去惯有的稳重有礼。 这时候的他,就是个最平常的小少年。 双耳通红,结结巴巴,要被逼着才愿意多说两句。 杜家在县城,是靠着贩羊生活的。 杜家三代人,攒够了银子在县城买个小宅子。 但羊还是养在城外的乡下。 所以大部分时间,杜乡印是不在家的。 一个女人带两个女儿,杜白氏门前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闲晃。 柳承住在李东家门房的前几天,就发现附近有闲汉。 那时他还以为是房主李东让他看家,就为了防他们小偷小摸呢。 住了十来天,才慢慢回过味来。 邻家的男人不在,杜家女人们太招眼。 有一次他下值很晚,冬天昼短,两个闲汉在人家墙外又是调笑又是吹哨的,吵得他头疼心烦。 拿出县衙之人的身份略作威胁,那两人灰溜溜的离去。 隔了一日,杜白氏带两个女儿上门道谢。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见面不过点头擦肩,并没说几句话。 多是杜白氏做了好些的饭食,让女儿端过来一碗。 或是顺手收走柳承的脏衣破衫。 渐渐的,他们之间形成一种默契。 杜家母女照顾着这个租住在隔壁的少年。 而柳承也多次维护了她们母女几个的安宁。 菱角和堂远听着面无表情,不明白柳承说起这么普通不过的事,为啥还要嘴角含笑。 “哎呦呵,就这? 还以为有啥英雄救美啊,才子佳人啊,或者啥刻骨铭心也好啊。” 菱角跟着点头,下巴搁在拳头上,眼神呆滞。 “一点新鲜的都没有。” 叶青竹多少理解一些柳承,不是在感情方面,而是这种互相之间的平衡关系。 柳承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堆,也不管他们是否能感同身受。 福禄悄悄跟盼儿雅儿说: “四哥没倒干净,肯定还藏了事儿。” 雅儿兴味盎然问道: “你咋知道的?” 盼儿虽然没说,但偏过来的头,炯炯有神的眼,都明摆着她也想听。 叶青竹心中,只要是柳承愿意,他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见过那么多利益为先,满心算计的人,就怕人家是看上了柳承吏员的身份。 若是与趋炎附势的人家接亲,他会觉得那是侮辱了他的四弟。 “四承子,你确定不再找找了?” 柳承神色坚定: “大哥,见过那么多人,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叶青竹:“既然你打定主意,家中自然是全力先促成你定亲的事。” 柳承摇头道: “大哥,不只是我。 家中的兄弟姐妹,宜早不宜迟。” 叶青竹皱眉问道: “怎么回事?” 柳承正色道: “我无意间听到海、孟二人向县令大人提议,清查人口之后,就要想办法增加人口。 最快的方法,自然是从别处迁来。 咱们县已经用过了。 还有一个,就是官府催婚。 我担心于大人真的动心,到时候县城必然有一番动乱。” 堂远是最激动的,稍微提高了声音道: “还能这样?逼人生孩子啊?” 本是随口抱怨,没想到柳承点了头。 “三哥,这个可能不止有,还很大。 你们想,蚁工人数众多,找回来的这一批基本都伤了根本。 再之前的还不知道死了多少呢。 仅仅是白狼县,两年之内,已经失去万余青壮。 如果战火不停,宁州君就没有后继兵源。 那还打什么仗,争什么天下?” 菱角问出自己的疑惑: “不对呀柳承,就算把人随便配了婚,那生个孩子得一年呢,小崽子长大十几年,玩儿呢?” 柳承脸色凝重给他们分析: “不是这样的二姐。 男人留了后,县城在登记人口的时候都会做标记。 再遇上征兵,只要家里有男丁传承香火,你想呢?” 叶青竹眸光闪动,柳承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也就是说,柳承起码有七八分,认为于大人会施行这种政令。 柳承知道大哥相信他,也足够冷静。 于是继续道: “我本意,只想找个县城的媒人,帮大哥相看个合适的姑娘。 得知这个消息,我深思熟虑了几夜,还是决定回家来说说。 忙中易出错。 可也有一种可能,便是于大人绝不采纳两位先生的提议。” 堂远张口问道: “你觉得,不采纳的几率有多少?” 柳承:“不足三成。” 堂远闭了嘴,几人的目光都放在大哥身上。 第484章 叶青竹:“夜深了,先睡下吧。” 东西两屋,七个人毫无困意。 兄弟几个小声谈论的,是所有能发声的情况,以及应对办法。 西屋的姐妹三个,从宁州君反叛往前翻,五王分天下,又骂老皇帝没留好种。 第 401章 长久哭着告状 什么时辰睡着的不知道,但叶家人是有被人堵在被窝。 这次是万长久。 小子一大早哐哐砸门,把徐家的大孙女吓到哇哇哭。 孩子晚上就哭闹,吃喝拉撒都是一个调。 殷明月第一次感受到坐月子的折磨。 好不容易快天亮能睡会儿,又被万长久惊醒了。 徐婶子正要出来骂两句,但听着长久说话的音儿可不对劲啊。 叶青竹不方便穿衣,披着厚衣裳坐在被窝里。 堂远把长久拎进门,皮实的小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跟叶青竹哭。 “大哥,我没人要了!” 柳承道: “你好好说,跟你爹吵架啦?” 福禄看着不像。 他这个兄弟,心大着呢。 哭成这个丢人样儿,一定是出事了。 长久哭的悲伤且上气不接下气。 盼儿要起早看酒,直接推了门过来问: “长久咋了?哎呀,眼睛都肿了。” 没一会儿菱角和雅儿也过来。 “长久,你缓一会儿,都要憋过去了。” 众人还是那么关心他,也让长久情绪稍微稳定一点。 可怜巴巴打着嗝说起万成。 “我要告状,我爹不想要我了。 早些年我让他找个女人过日子,他便不肯。 现在我都要议亲娶媳妇的年纪了,他要给我找后娘。 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 大哥,你管管他吧。 万成这个老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 菱角一脸不可置信,嘀咕着: “不能吧?” 盼儿和雅儿可不敢背后说人。 那个人是万叔呀! 长久还在边哭边告状。 叶青竹几个哭笑不得的安慰他。 万叔那人啊,就像长久说的,早些年孩子还不懂事的时候,要找女人早就有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父子俩有什么误会。 “长久啊,你就是这么从你家哭到咱家的?” 长久多皮啊?他跟福禄还不一样。 这俩小子都不爱哭,福禄是死倔,长久好面子。 堂远憋笑问着话,甚至都能猜到,过几天他肯定要躲在自家不出门。 长久梗着脖子道: “是咋了?要笑话也是笑话万成,我一个孩子,哭一下咋啦?” 菱角好笑道: “是是是,谁敢笑话你啊。 六子,你们找地方玩去。 大哥,我去后院看小孩儿。” 菱角眉尾那么一挑,叶青竹就知道,这丫头怎不住要去找万叔问个清楚。 他们把长久当自家兄弟一样的待,万叔要是真想给他找后娘,叶青竹和菱角他们还真见不得他受委屈。 “去吧,早点回来。” 菱角拿徐家的孩子做由头出了门,叶青竹才想起来,徐祥还让他给孩子起名呢。 他哪儿会这个。 “四承子,徐叔说,等你回来帮他想几个丫头的名字,他要给大孙女选一个好听的。” 雅儿赶紧垂下眼帘,大哥可真会扔包袱。 柳承倒是没有推拒,这还不简单。 别说几个,十几二十个也是随口就来。 “那我也去徐家看看孩子。” 长久一听这个,屁股欠了一下,又落下去。 他也想去。 但刚才还哭着跟大哥告状呢,如果跟着四哥,显得他太贪玩了,大哥不帮他怎么办? 还好他没张罗跟去,不然福禄还得找借口拦一下。 柳承是真的去徐家,二姐没在啊。 福禄捅了捅兄弟道: “长久,下地窖啊?” 长久带着鼻音问: “去干啥啊?” “有事,秘密。” 俩人眼神一对,下地穿鞋。 叶青竹撑着脑袋想事情。 以前听人说过,好像在以前吧,当皇帝的着急要人口,曾逼着人成亲的。 也不知道宁州君是个什么人。 可能于亮急于求功,会先拿他们试手也不一定。 老四这个臭小子,早早把自己先安排了。 剩下这几个可咋办呢? 菱角敷衍的敲几下门,直接闯进师父家。 万成翘着脚头朝下躺着,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东西。 “师父,忙着呢?” 万成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她。 “跟你说多少遍了,女孩子要身轻如燕~” “踏雪无痕! 哎呀我下次注意。 师父,长久你们俩吵架啦?” 万成看一眼菱角,又盯着房顶道: “闹吧,过几天就好了。” 嗯?师父来真的?! “师父! 长久可是你亲儿子!” 万成对长久哭闹的无所谓,让菱角很不适。 不该是这样的啊,长久才是他命根子。 啥样的女子,能让师父对儿子的疼爱就这么淡了呢? 第485章 若说万成是个好色花心的人,那菱角也就释然了。 偏偏他对长久已逝的娘那么深情且念念不忘。 万成懒散道: “亲儿子咋了? 谁家儿子对老子指手画脚了? 那个,长久没事儿吧?” 菱角动手把师父硬拉起来,准备跟师父长篇大论。 “咋能没事儿呢? 他都快没人要了,那哭的呀,肝肠寸断! 不对,梨花带雨,反正稀里哗啦的。” 万成笑了下。 菱儿这个傻丫头,不会说还偏要说。 但他也是事出有因,早些年欠的情,早晚要还。 长久都十二岁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气,是他不会教。 “这件事,我有隐情,但是原因不方便说。 长久这小子,不能总长不大。 先让他在你家住几天。 等我安排好之后,再好好跟他解释去吧。” 菱角皱着英气的眉抿唇不语。 万成只得再多说了一点。 “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长久的亲娘。 人我还是要接过来,但无关男女之情。” 菱角不明白,既然不为了男男女女那点事,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何必非得凑合着弄成一家子? 长久又不乐意。 “师父,长久不能恨你吧?” 万成:“他还是我儿子,恨我啥?” 菱角说不清楚,但感觉这件事很别扭。 回家跟叶青竹这么一说,叶青竹道: “就算对方是个天仙,师父身上有啥是人家能企图的? 图他刀疤脸? 还是图他会打猎?” 菱角傻乐,可不是嘛! 怀疑万叔变心?喝醉了躺坟边的男人又不是鬼! 也就长久傻乎乎的。 因为太在乎,所以他才哭吧。 叶青竹不知道六子把人带去干嘛,但等他们回来吃饭,长久又嘻嘻哈哈的,好像哭着穿过小村庄的人不是他。 第 402章 里正来,消息定 福禄把长久带地窖去,也不是只跟兄弟谈心的。 用挖土来发泄情绪,也就福禄能想得到。 隐蔽的空间内,两个人畅所欲言。 当初长久看着他爹每次喝了酒,就会守着娘亲的坟,小时候觉得爹爹可怜。 “我万长久啊,虽然没有娘疼爱,但我爹确实是个好爹。 大老爷们儿,唉~我也不舍得他孤独终老。 福禄,他就接了一封信,然后通知我,给我找了个后娘,那女人还带孩子! 你说我能好受吗? 我难受坏了!” 福禄:“能写信给万叔的人,肯定是故交。” 长久一铲子下了狠力气。 “说这个更生气了。 谁知道我娘活着的时候跟那女人认识不认识? 万一她俩不对付呢? 我娘不得坟头冒烟儿啊!” 福禄分析道: “不可能的,万叔心中你娘最重要,其次才是你。” 长久瘪了嘴。 这话没错。 福禄又问他: “你真正介意的,是万叔找了个女人吗? 还是因为他没跟你商量,所以你觉得难以接受?” 长久无意识的铲土,福禄留给他时间沉思。 地窖里的土层是一点一点化的,沉默的叶福禄,在脑中构画着这里最终的样子。 万长久红肿着眼睛下地窖,是笑着上来的。 堂远暗暗夸赞六弟,闷葫芦还挺会安慰人。 殷明月的房间,挂起厚厚的布帘子防风。 屋子里暖暖的,且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奶香混着臭味,散不出去。 柳承自己并不想进去,男女有别,他曾是最守礼的人。 徐婶子得知柳承是来给孩子起名儿的,容不得他拒绝。 让麦冬稍作收拾,刚好柳承身上的寒气也散尽。 养了几天的小孩子,还是不能完全睁开眼睛。 但能看得出,眉眼更像徐麦冬,脸型随了殷明月。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叫她徐薇柔,你们觉得咋样?” 徐祥两口子听不懂,殷明月隔着帘子问: “叶四弟,啥叫采薇啊?” 柳承把这首诗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村里被征兵而离去的人,终于可以回乡。 元月是一年之始,她的出生,代表了希望。 只要寓意是好的,徐家人就高兴。 娇娇还说呢,她也想改名字。 柳承笑道: “娇娇姐的名字,是徐叔婶子对你的宠爱。 这已经很好了,还要怎么改呢?” 柳承很想提醒徐婶子,娇娇姐再不找婆家,就要被官府安排婚配了。 徐婶子反而自己先说了,改天要催青竹,也不知他找到合适的人家没有。 柳承闭了嘴。 他大哥啊,最近又要焦头烂额了。 柳承在家还没待足三日,就匆匆赶回县城。 走前还特意叮嘱了三哥,最近不妨勤跑着打听点消息。 堂远想了想,周清潭的铺子里,经常是有人看着的。 “承哥,有急事的话,就去一间酒家送消息。” 菱角想了想,跟堂远和柳承说: “我也可以往返县城的呀,腿脚快。” 第486章 堂远道: “哎呦我的二姐,你定亲之前,我肯定不让你闲着。” 菱角作势要打,还好堂远跑的快。 柳承走后,小院子安静了两天半。 福禄长久抓住空闲就下地窖,俩人像老鼠打洞似的。 盼儿把不同日子酿的酒做好标记,为了检验木桶存酒的可行性,每一批都分出一点放进木桶。 盼儿只需要把酒桶放在地窖边上,福禄或是长久运土出来,顺手就会带下去。 菱角百无聊赖时,周清潭找了过来。 关于卖酒的生意,堂远信守当初的承诺,利用卖兔子的钱一直在周转。 周清潭提供的米和铺面,他则购买坛子,家中自备木柴等物。 为了节省车脚钱,俩人拉着板车,准备自己走一趟。 菱角靠着门框,看他们渐渐走远。 雅儿问她: “二姐,你也想去吗?” 菱角快速的眨了几下眼,嘴上却道: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的魂儿都快跟着他们飘远了。” 雅儿没有别的意思,二姐看他们的背影太久了而已。 菱角自己心里有些慌乱,下意识要跟妹妹解释。 “还不是担心死老三,他那个力气,别两个人累瘫在半路上。 人倒是无妨,酒花银子买的,还得卖给主顾呢好不好!” 边说边抱着胳膊找活儿干。 “嘁~谁愿意总给他白干活儿似的,别让我大老远过去接就不错了……” 雅儿微张着小嘴,二姐说这么多,至于的嘛? 叶青竹思考了几天,把大湾村和五里川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当初就想过若是再征兵,他就把两个村子真正融合起来。 方圆钱庄放上元利,计划没有变化快。 他这里还在想可行性。 毕竟有前几次着慌的失败经验,他这次想稳一手。 熊里正夹着户簿而来,柳承前脚刚到县衙销假。 “青竹,这份册子是统计村子里未婚男女的。 女子十三以上就得写。 这份是鳏夫和寡妇的,四十以下。 只要还能生孩子,全都算进去。 哦,老万的名字就不用写了。” 好巧不巧,长久进屋喝水,听见熊初默这话,少年又悄无声息的出了后门。 仰头看天,心口窝子堵得慌。 连熊叔都知道了,看来老爹这个媳妇,是铁了心要娶啊。 福禄敏锐感觉到好友情绪变化,状若平常的问他发生啥了。 长久摇头沉默,闷头帮福禄挖地道。 房间内,叶青竹已经感觉到不妙。 “里正叔,不是年前刚做的人口登记? 这又是搞什么呀?” 熊初默道: “别问那么多,让咋干就咋干。 胳膊掰不过大腿,你知道了又能咋?” 他急匆匆的赶去下一个村子,出了大门又回来。 神秘的跟叶青竹道: “你找人去问问姬先生,他有没有婚约在身。 如果没有,让他尽快找个人定亲。 我只能说这么多,先走了。” 这么多,就已经够了。 看来于大人还是决定走这一步啊。 “菱角,你赶紧去县城找宋媒婆。” 柳承的亲事,还是尽早帮他办了。 “雅儿,你也跟你二姐走,去见姬先生,见了面你这样说……” 第403 章 准备全村安排相亲 盼儿感觉到大哥很紧张。 “大哥,有啥事我能帮你吗?” 叶青竹想露出一点苦笑。 怕妹妹担心,还是忍住了。 但盼儿守在他身边不走。 熊初默的话,盼儿没听到。 留在家里的东西还在。 盼儿随手翻看着,上边简单列着要求。 越看眉头越皱。 “什么呀?现在的官府真够乱的。” 叶青竹:“乱也得听着,咱们是民,人家是官。” 盼儿想了下道: “大哥,要不你把村里的年轻男女聚在一块,让他们先自己相看吧。” 叶青竹笑着,屈指弹了下妹妹的额头。 “胡闹嘛,你当买布买菜呢? 放在一堆供人挑选呀?” 他却不知,没来得及定亲的男女,最后真的被官府的人押着,每走到一个村庄,他们就要被人挑来选去,受尽屈辱。 盼儿理所当然觉得,人还是自己看上眼的,才能把日子过下去。 “大哥,熊里正给了十日呢,足够咱们办一场众人相亲了。 按照四哥的意思,官府最终目的是为了快速增加人口数量。 那这种册子交上去,还不是要帮助县城那些大官嘛?” 叶青竹问道: “你觉得,把村里的人放一起相亲,这事儿能行?” 盼儿煞有其事的点头。 “我的想法肯定简单,就是村里的人知根知底。 不愿意的,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外村打听。 十日之后你再写了册子交给里正,那时候就真的任人摆布了。” 叶青竹深深叹气。 “盼儿,我最担心的,是你们几个。 柳承自己安排好了,你呢?” 盼儿不想过成她爹娘那样子,摇着头如实道: 第487章 “我不知道。 大哥,我羡慕三哥的勇气,他心有所爱。 也佩服四哥,有主见,能识人。 我不想长大,害怕跟另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度过几十年。 可我更不想给家里惹麻烦……” 小姑娘低着头,不知该怎么描述。 叶青竹温柔的揉着妹妹的脑袋。 “别想了,凡事有大哥在呢。 不要怕。 咱们是死里逃生的人呐,这才是多大的小事,对不对?” 盼儿轻轻嗯了一声,又跟大哥说: “那就大哥帮我选一个吧。 要听话些的,我不想以后给家里添麻烦。 还要打不过哥哥们的。” 叶青竹笑了。 “整个县城找找看,有几个能打得过你二姐? 真有动手那么一天,恐怕菱角能提着柴刀,从她的婆家杀到你婆家的。” 盼儿呲着兔牙无声乐,二姐真的会的。 反之亦然。 盼儿是胡乱编的,但叶青竹认真琢磨开了,这种办法不是不行。 二月二就是个好日子,成双成对的。 只是该怎么安排这些人呢? 总不好大眼瞪小眼,真的用眼睛看吧? 堂远和周清潭呼哧带喘的拉酒回来,没进门就喊“二姐”。 盼儿:“二姐去县城啦,等我一下。” 盼儿暂时放下刷锅的,跑出去帮忙卸车。 “哎呦累死我了,下次说什么都得带上二姐。 她去县城干啥? 不是说好的去接我们嘛!” 盼儿解着麻绳,小鼻子闻着酒香。 “她啊,去请宋媒婆呀。” 周清潭汗都要吓回去了。 “啥?二姑娘去找媒婆?! 堂远,你家要办喜事吗? 谁啊? 啥时候?” 叶堂远摆着手道: “嗐!我家承哥,自己在县城看上一个姑娘。 前几日回家,直接带媒婆上门的。 连我大哥都吓一跳呢。 嘿嘿,这小子,竟然越过我们,先一步确定终身大事。 哼哼~” 周清潭虚惊一场,借着卸酒坛子掩饰。 “哦,那柳承可真够有本事的。 堂远,你呢?有没有心仪的人呀? 兄弟同时办婚事,不也是美谈吗?” 堂远:“我才不要!女人最麻烦了。” 瞥到盼儿,又赶紧补救。 “当然我二姐和两个妹子是顶好的。 旁的人我怎么知道内里好不好?” 周清潭耳朵没错过一句,但心里琢磨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爹娘今年也有给他娶亲的打算。 爹有几位故交好友,家中都有适龄的女子。 门当户对,应该是匹配的。 只是周清潭心底在抗拒。 若说是为了叶菱儿,他还不够十足肯定。 爹娘说的那几个人,他还有些印象,小时候还是见过的。 周清潭想着想着就走了神儿,盼儿和堂远盯着他看。 周清潭抱那个坛子,可有一会儿没动了,他不累吗? “阿清哥,这坛酒,很贵吗?” 盼儿疑惑的问了这么一句。 周清潭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酒坛子被人取走。 他力道没控制住,朝一个方向栽了过去。 菱角双手抱着酒坛,还能分出一条腿横在周清潭胸前。 “阿清,你好重啊!” 周清潭是突然失了重物,身体自然反应跟着追的。 眼看着要扑倒,就趴在叶菱儿的腿上。 少年脸色红艳如血,还被一个妇人笑着。 如果当时有地缝,他一定抬袖蒙脸往下钻。 “小伙子,多大了,可曾定亲呀?” “不、没呢。” 周清潭想问你谁啊。 跟着二姑娘回来的,这该不会是宋媒婆吧?! 宋氏果然笑意更浓了。 眼睛看着叶家的这几个,视线在菱角和周清潭身上的时候最多。 这么直白的被人看着,周清潭的脸色就没变回来过。 菱角反应怪迟钝的。 嘴上叨叨着: “这么几个坛子,看你们费劲的呀。” 宋氏也是头一次见识到,叶二姑娘的力气真不是吹嘘。 菱角拍了拍灰尘,请宋媒婆进屋歇着。 “盼儿,大哥呢?” 人请回来了,她可不太会招待啊。 “大哥去五里川那边说事儿了,约莫用不上一刻钟就能回。” “明明是他安排我去请宋婆,自己带着根伤胳膊,乱走啥呀。” 盼儿道: “明日就是二月二,大哥准备给大湾和新村的人安排一个龙凤会。” 堂远和周清潭:“啥龙凤会?” 菱角:“开个谎还起这么好听的名儿?” 宋婆:想知道,听着像男女相亲。 盼儿笑了,大哥还不想目的暴露在人前。 “说点开荒的事儿,再问问谁家要盖房子,毕竟老马要来村里。 还有里正给了个册子,未婚男女都要上报给县城的。” 宋媒婆猛地拍着大腿,想说啥又紧紧闭着嘴,硬是把话咽了下去。 第404 章 村庄龙凤会,宋媒婆感兴趣 菱角问道: 第488章 “就这事儿?还用得着所有人都去啊?不嫌乱吗?” 盼儿骨碌着大眼睛,含笑道: “那当然是还有点别的啦,明天你就知道了。” 宋媒婆招手,把盼儿带出门,小声问着: “五姑娘,是不是村长打算给村里的男女配婚呀?” 盼儿没承认,但微微睁大了眼睛,颤了颤睫毛。 宋媒婆探着身子看了下周围,没什么人在,才笑着道: “五姑娘别担心,我不是多嘴的人。 在县城也听到一点风声,我是积德,不是缺德的。” 盼儿恍然大悟道: “哦~我知道了,你也想去是不是?” 宋婆笑,握上盼儿的手轻轻拍着: “五姑娘真是聪明,只不过我是外人,还得求姑娘帮我问问叶村长。” 盼儿眼尖,远远的,端着胳膊而回的正是大哥。 “宋婆,你去问问能做主的吧。” 下巴一抬,宋婆顺着看过去。 正是那个年轻的村长。 堂远累的不想动,见盼儿跟宋婆许久不回,还在好奇俩人有啥可说的呢。 没多久,进屋的人就多了个大哥。 叶青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菱角几个不知道事情顺利与否。 “宋婆到了,杜家那边怎么说的?” 说正事儿,周清潭就想躲出去。 菱角:“啧,又不是给你定亲,走什么呀,不是外人。” 宋婆多打量一眼二人,这些又被叶青竹看在眼里。 为了菱角,他是愿意问问周丰年的。 但他也有听说,周家正准备给周清潭说的姑娘,都是家底殷实的。 他现在还真比不过。 菱角这个性子和出身,他担心啊,万一妹妹受委屈呢? 相比较于周家,他更希望菱角能找个体贴包容的平常百姓。 再不然,让柳承在县城找个合适的也行啊。 宋氏掰着手指头算,杜家当家人不好见,起早贪黑忙着他的羊。 “杜家的聘金要的不多,五两银子,三间房。 不拘是县城的小宅子,还是乡下的旧房子,小两口得单独开灶。 另外,你也知道,杜家只有两个女儿,要女儿女婿每年多回娘家两趟。 你家若是答应,我才能说后续的。” 叶青竹点头应了。 五两银子三间房,这他拿得出。 甚至县城的小宅子他都动过心思呢。 至于多走动,那是人之常情。 他们家上边没有公婆要照顾。 他这个长兄好手好脚的,总不能让弟媳妇伺候。 “这些我都答应,你继续说。” 宋氏就知道,两家肯定是有默契的。 其实叶青竹还真没跟杜家商量过什么。 全都是柳承自己的功劳。 别的那些,杜家要的并不过分。 活鸡一对、喜饼十斤、红布十丈十…… 一对红烛,是柳承自己跟叶青竹提的。 杜家要的多,陪嫁也不少,所以算下来,十出六进,还得了一口大活人呢! 宋媒婆最喜欢这种双方都有意的亲事,她是两头沾喜气。 顺顺当当的,以后多一家亲戚,多好的事儿哦。 说完正事,就已经时辰不早。 宋氏很有分寸的打听龙凤会。 叶青竹现在就是狗抓刺猬——无从下手。 宋氏稍微露出点兴趣,叶青竹就跟她一拍即合。 媒人做的就是促成男女亲事呀,当晚宋氏在叶家留宿。 周清潭打着凑热闹的借口也没走。 长久还在跟万成置气呢,那是更不能回家。 就这么坐了一大屋子的人,点灯熬油的讨论一群少年少女的未来。 二月二这天,人陆陆续续的到了河边。 阴而不雨,南风偏东。 庄稼人一年四季来不开的话题,就是老天爷是否愿意风调雨顺。 “今年呐?我看雨水少,怕是又要旱。” 闫老头怼着卢老汉: “咱们这地方,不说十年九旱也差不多了,用你脱裤子放屁。” 闫老头出了名的说话难听,但是说的东西在理。 卢老头脸上的褶子更深了些。 “我是说春耕得坐水种,你这家伙听头不听尾,屁话恁多呢?” 女人们在说啥呢?基本几个人一个小圈子。 没办法的事儿哦,女人们话好多。 人多了抢不上话头。 三五个人一扎堆,谈谈徐家的大孙女,说说村里的年轻人婚嫁。 再问问回来的仨人身体如何,也会打听今年菜园子里准备种啥呀? 你家咸菜缸有没有见底呀? 或者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顺着男人们种地的话题,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 孩子们也有他们的乐趣。 惊蛰过后,不只是蛇虫鼠蚁,河里的小鱼小虾也到了活动的时候。 至于大姑娘小伙子们,在大人的视线下,多说几句话也不会引人注意。 叶青竹缓步而来,身后自家的兄弟妹妹就足够壮观了,还带着个陌生的妇人。 众人纷纷张望过来,窃窃私语,都在打听徐家,这是哪里来的亲戚不成? 河边黑压压的一片,能出门的基本都在了。 若不是大湾村的老槐树边站不下这么多人,他才不来河边吹冷风。 第489章 眼睛大概这么一扫,侯老爷子年后总咳嗽,他今儿没出来。 苑景盛好像看着气色好了些,父子俩站在角落也不主动搭话。 叶青竹清了清嗓子,先让苑景盛站到前边来。 “堂远,把册子和笔墨给盛叔。” 苑景盛一头雾水,不知道小村长找他干啥。 “菱儿,你带他们几个都站到那边去。” “说个消息,安静一会儿……” 叶青竹嘴里吐出来的啥?咋听不明白呢? “官府的老爷都吃饱了撑的?” “我算看明白了,这是把咱们百姓当牲口养呢吧?” “难怪到现在也没个太平日子,这不是违反天理呢嘛!” 叶青竹的话,一群人听在耳中,犹如一个春雷。 乱世刚休的时候,当权的人为了尽快恢复民生,史上也曾发生过女子适龄不嫁有罪的事。 苑景盛觉得,自己的名字就是个笑话。 叶青竹任他们先吵嚷。 堂远被周清潭搂过去,问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堂远绷着脸问: “你看我表情呢?” 他是最不想成亲的,官府这个政令一出,他又刚满十五。 “我跟你说,都不如让我去服徭役!什么东西!” 第 405章 消息出,龙凤乱 堂远一个人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这是县令大人确定要做的事,且叶青竹身边,就放着记录的册子。 “大人给我十日做记录,我只给你们八日,赶紧找了合适的人家去。 若是将来官府的人接手你们的儿女亲事,别怪我现在没伸手帮忙。 哦,若是哪两家现在就能定下来,我请了县城的宋媒婆,直接商量婚事去。” 宋氏笑着上前半步,看见这些姑娘小伙子眼睛放光。 为人说媒,虽是她平淡生活找的一点精神寄托。 但若能因此记下零星功德,她也更欢喜罢了。 肖老头背着手要走。 “青竹,我可不跟你们年轻人瞎闹,先回去了。” 叶青竹:“还真不行,今日还有其他事要说。 未定亲的男女,去河对岸。 想清楚接受官府安排亲事的,直接找苑景盛那边写了名字走人。 若是有意尽快定人家的,去找宋媒婆。 鳏寡想再成家的,等明日再来找我。 当家人留下,其他人现在开始动一动。” 这……谁那样厚的脸皮哟! 且不说宋氏自己也是个寡妇,被叶青竹临时抓住帮忙写字的苑景盛,也刚好没了娘子。 年纪轻的就更不动弹了。 红着脸的,眼神躲闪的,甚至还有好些个隐晦看向心上人的。 叶青竹和宋媒婆把他们看在眼里。 “你记住了这几对,等晚一点的时候,我跟你说说都是谁家的。” 叶堂远意不在此,直奔苑景盛。 卢换见此,也抬腿往那边去。 这可吓坏了卢老太太。 她的幺儿,可不能稀里糊涂的被人配个什么人! “卢换,你敢去那边,老娘死给你看!” 众目睽睽之下,卢换无法,只能憋着气去河对岸。 村里不是没有好女子。 只是为人父母,都想再挑挑选选,给孩子找个更好的。 那官府若是插手,像阎王爷勾生死簿似的,人的一辈子啊,可不好说。 徐祥两口子这下是真的着了慌。 麦冬留在家里洗尿布呢,徐娇娇一个闪神,叶菱儿那臭丫头就不见了。 徐祥跟自家婆娘一合计,这事儿还得找青竹问问。 叶青竹深知自家人的名声,一点也没着急。 就菱角还躲呢?谁敢娶她呀! 好在她还有点当姐姐的样子,及时把盼儿带走了。 外边传言叶家的几个都是狼崽子,遇人杀人,遇鬼宰鬼。 鬼是没见过,人,他们确实宰过几个。 他觉得村里人不会,今儿见识了一下人心难测。 郭彩蝶的目光像盯着一块肘子似的,黏在叶青竹身上不散。 叶青竹不是没感知到,只是眼前有大事要办,没空理会而已。 菱角还带着盼儿在看大哥热闹呢,身边就聚集了不少村里的少年。 福禄多敏锐的感知啊,一下子戒备起来。 身边只有两个比他大一点的哥哥,一手一个,拽了人护在菱角和五姐周边。 周清潭脑子还没身体反应快,福禄拉他那一下,他已经下意识张开双臂把人挡在身后。 堂远:“哎呦呵?” 瞪圆了一双眼想来一句“眼光不错”,岂不知叶堂远和周清潭也成了她们的目标。 菱角身手灵巧,她跟盼儿两个几下就钻出包围圈,站在圈外看他们,边看边指点。 可怜周清潭张开双臂,身后人早跳出去了。 倒是周粉花,看准机会,一把推了自家闺女过去。 周清潭调转脚尖直接搂着叶堂远。 管什么丢不丢人的,先护住他的清白再说吧! 两个少年手臂相挽,艰难的要走。 福禄和长久引着小七,很快聚集了村里的调皮孩子们。 存根、侯腾、石头他们到处起哄。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叶青竹就算吊着胳膊,照样吸引人。 第490章 只是他沉着脸,一般姑娘不敢凑近。 但姑娘的爹娘敢呀。 不论辈分,只说交情,徐祥两口子,卢家老两口,还有侯老大也在。 侯照续的亲事是想等老爷子给做主的,但年后老爷子一直身子不舒坦。 这消息一出,他倒是甩手了。 侯老大是个憨厚没主意的,不找叶青竹找谁? 少男少女叽叽喳喳的不说,叶青竹的耳朵快炸了。 宋媒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哟,一开始也是愣在当场。 嘴里喃喃道: “哎呀,这这这……这可咋办呐?” “叶村长,这也太乱了!” 叶青竹嘴角歪了一下,沉稳道: “乱点没事儿,有人要浑水摸鱼的。 别急啊。” 宋媒婆没理解叶青竹这句话的深意,只是现在干着急,插不上手。 昨晚熬半宿,难道只是唠家常不成! 这也没按照叶村长预计的发展呀。 叶青竹要是不讲规矩,堂远和福禄都拍马不及。 这几百口人,叶青竹所知道的底细,足够宋媒婆掐手指头拉红线了。 现在乱一乱,只不过是瞧瞧,是否有自己看对眼的。 他也担心自己乱点鸳鸯谱不是! 但原计划,该是家中父母围着宋氏,再有一些人去找苑景盛。 打眼这么一看,好么,有因为抢人吵架的;有你追我拒的;甚至还有逼到这个份上,脚丫子一动不动的。 那眼睛能勾到媳妇吗? 完蛋! 苑景盛举着蘸了墨的毛笔,站在角落观察着这个小村庄的人。 身边只有儿子陪着,父子俩眼睁睁看着他们像市集上招揽来客的摊贩一样,努力夸赞自己,只为了得到村子中比较突出几个人的青睐。 苑可斯皱眉低叹: “平民愚昧,不识礼教,荒诞可笑。” 苑景盛纠正儿子道: “你只看到表象罢了。 知止而后有定,物有本末,事有始终,你若是看明白背后的东西,就是真的长大了。” “爹,孩儿让您失望了。” 苑景盛用毛笔虚点着他道: “我对你寄予厚望,不是延续我的私欲。 世上万物,无分贵贱。 爹只是想让你早点明白一些道理,去追寻更美好的东西。 你道愚民皆昧,却不知这是他们生存的智慧。 你且看着,爹为何说叶青竹胜于你。” 苑可斯不再多话,老老实实站在苑景盛身边。 第 406章 集体相亲 叶青竹之所以先说亲事,也是要看最后能自己村子成多少对。 新人成家,包括新民落户,他想看护着,让这些人不至于活不下去,就得合理分配村子中的资源。 说资源也远远算不上。 那都是荒山荒地,最终侍弄好了的时候,定然会被当官的盯上。 这个结果,他早就知道。 可现在刚开春,事情还是要做。 能得一年是一年,将来的事儿,万一他四弟能接着往上爬,能护住这么点破地呢? 有人笑,亦有人哭。 闫王氏很得意,她早早给闺女找了好婆家,总算不用现在慌手脚。 宋媒婆一直紧紧跟着叶青竹,这么多人挤在一块,她可怕谁踩了她的脚呢。 令叶青竹没想到的是,第一对主动找来的,会是李二秋。 他身后跟了个躲躲闪闪,破衣烂衫的姑娘,叶青竹一时没看出来像谁。 “村长,宋媒婆,我……我要定亲。” 李二秋喊出声,盖住一片吵嚷。 王银美的头又低了两分。 菱角这个爱热闹的,站在边上都不老实。 “二美,羞啥嘛,抬头让大家伙儿看看!” 李二秋是涨红了脸说的,大声喊出来,可不是给自己壮胆呢嘛。 菱角这么一喊,李二秋一个大小伙子都双手捂着脸。 宋媒婆双眼一亮,来活儿了! 村里几个皮孩子,喜庆话儿比宋氏说的还快呢。 “二月初二,喜神打转儿。 秋美都行二,咱俩凑一块!” “哎呀你们这帮孩子,可让我一个说媒的贺上两句吧,去去去。” 叶青竹在腰间摆两下手,宋媒婆乐颠颠带着他们俩到安静地方。 李大春扶着老娘,王小鹅抚着肚子。 叶青竹没好气的瞪一眼王小鹅,早跟他提过,二秋人不错。 现在好了,谢媒酒都落不到他口。 王小鹅讨好的笑笑,腿脚紧倒腾去商量二闺女婚期去了。 “这老小子!非得给他两鞭子才乐意……” 叶青竹的小声嘟囔,身边几个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徐婶子先不乐意了。 “咋回事青竹?你娇娇姐就不管了?” 叶青竹忙道: “婶子,我啥时候说不管了?” 徐祥指着宋媒婆那边,人家欢欢喜喜的,他们两口子急得跳脚。 “你瞅瞅你瞅瞅,大侄子,娇娇要是耽误了,你就把她娶了吧。” 叶青竹变了脸色,挂着的胳膊都抬起来了。 “徐叔,你饶了我吧!” “咋?你还挑拣上了?!” “哎呀,我不敢。 叔,我跟你提个人,你去看看咋样。” 第491章 叶青竹单手拉过徐祥,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个人名,还悄悄指给他看。 徐祥将信将疑,一遍又一遍看叶青竹。 “徐叔,他们家肯定出得起聘礼,放心。” 叶青竹说的人,是新户庞文令的儿子。 一家三口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叶青竹可是知道,庞文令有银子。 谁是真穷,谁装穷,想瞒过他们家几个,那可有点难度。 徐祥凑过去跟自家婆娘商量,换了卢换的爹娘挤到跟前。 “青竹啊,你劝劝我家换,这孩子咋就想不开啊~” 卢老太又开始抹眼泪: “都怪那个遭瘟的死丫头! 她祸害谁不好,非得来伤我儿子的心呐。 呜呜……” “伯娘,现在哭还有啥意思啊?你们把卢换喊来,我说他两句。” 肖老头敢放心走,是因为大儿媳妇能当家。 嫂子给小叔子说亲,说出去也不丢人。 肖李氏也是个狠的。 自家男人被折磨的不像人样,也就一天多,振作起来后,又是风风火火的李氏。 公爹说肖常的事让她决定就行,李氏自然是用心在选人的。 要说她没一点私心,那不可能。 以后妯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她也想找个好相处的。 瞄过来,瞧过去,就看上了鲁又凤。 人不矫情,就是最大的优点。 “青竹,你跟嫂子说说,鲁家丫头准不准?” 叶青竹只能抽空回了句: “人还不错,鲁家人实在。” 李氏像条逆流的鱼,奔鲁家过去的时候,还顺手逮住要跑的小叔子。 李氏嫁进门的时候,肖常还是个孩子。 李氏给他做衣裳做鞋,偷偷留鸡蛋,说是嫂嫂,实际上干了当娘的活儿。 肖老头看得明白,干脆甩手让大儿媳当家。 肖常问:“嫂子,去哪儿啊?” “闭嘴,等会儿就知道了。 快走快走,再慢一点,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 福禄长久他们在干嘛呢? 当然是暗中做推手啦。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厌烦一个人,也是很明显的。 当初他想把王金枝说给李二秋,王小鹅不愿意。 但闲谈的时候,他跟二秋提过,若是他中意,叶青竹自然会再试着撮合。 二秋没搞定大姐,反而跟二妹看对眼。 村里几对有意的男女,或是他发现的,或是旁人说笑他发现的蛛丝马迹。 当然还有家里几个人偶然碰见的。 不借此机会逼他们走到一起,或许就错过了一生。 肥水不流外人田。 胡美芝佟广海那样的可别来了。 一波走了,又扑上来一波。 第二家去找宋氏的,是陈家旺。 郭氏在大事面前,就顾不上看着徐家的。 本着能省则省的念头,陈郭氏是村里出了名的抠。 如果没有于亮发的政令,她还要愁呢。 银子都交了税,还以为今年办不成小儿子的婚事了。 现在就是老天爷给的好机会。 这个干巴瘦的女人,硬是靠着一张嘴,说动了新村的赵宝。 赵宝的娘子和小儿子都死在了路上,染病没的。 但他对仅剩的女儿赵好一点也不好。 人到中年,香火断了。 越想越恨闺女。 叶青竹还去训过赵宝两次,咋也没想到陈郭氏找了这么个亲家。 陈正以后等着头疼去吧。 刘河状态还不好,全家都想刘井先定下来。 但刘井死活不肯。 孪生兄弟啥时候成家,他也一起。 刘复开管不了这俩孩子,心疼又着急上火,直接在河边晕过去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叶青竹都过了好一会儿才得知。 他过去看人的时候,雅儿已经在了。 第 407章 有点意外 “大哥,我力气不够,你快来。” “你说,怎么弄?” 雅儿比划着人中穴,让大哥按着,用大力气都没关系。 菱角跃跃欲试,雅儿紧紧拦着。 天呐,二姐的手劲儿,还不得把人再按晕过去呀! 两个呼吸左右,刘复开猛地吸一口气,悠悠转醒。 看见叶青竹,有点老泪纵横的意思。 “青竹,我心里揪着疼啊,你给想想办法,我好好的两儿,以后可怎么办呐!” 刘复开一拳拳捶着胸口,人还在地上躺着呢。 刘井像个护崽子的老母鸡,刘河走哪他就跟到哪儿。 叶青竹问刘井: “你这是何必呢?刘河养一段日子就好了,官府配的媳妇不见的不好,没准儿还不用你们家掏银子呢。” 刘井梗着脖子死倔。 “拉倒吧! 好姑娘能剩到那时候吗? 我不管,我就跟刘河一起。 我们俩娘胎里就在一块,那些遭雷劈的畜生,他们祸害我哥! 我……呜~他都这么可怜了,以后他啥样我就陪着,谁说也不行。 盛叔,你把我跟刘河记上。 只要县老爷不要我跟刘河的命,他就是送母猪给我当媳妇,我也认了。” 叶青竹厉喝: “说话过过脑子,县老爷是这种人吗?” 第492章 叶青竹眼里的警告太明显,众人都当作没听见。 刘井却是乖乖闭嘴不言。 刘复开这下是真哭了。 一胎双生,当初有多欢喜,现如今听儿子这么说,就有多难受。 叶青竹宽慰刘复开: “地上凉,咱们起来说话。 刘井是一时想不开,两兄弟感情好,这是多好的事儿呢。 再说咱是娶儿媳,那外来的姑娘再差劲,你当公爹的还能压着呢是不是? 再不济,我是摆设吗? 官府安排的人咋了?敢在村里蹦跶,我就做主,咱们休了再娶!” 叶青竹这话说的硬气。 好歹刘复开是不再淌泪了,村里人跟着一起劝,到底是苑景盛记上了这家的名字住址。 刘家的人离去,留下的还有不少。 一拍即合的双方欢喜,也有那起了争执的。 叶青竹吊着根不好用的胳膊,穿梭在人堆里游刃有余。 郭彩蝶鼓足了勇气和爹娘开口,她想嫁叶青竹。 若说年前嘛,周粉花还可以考虑考虑。 现在有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不占位置等啥呢?! 郭乾有种莫名的兴奋,只因家中无财无田,亲事耽误到十八了都没有什么苗头。 郭大雷找不见儿子,就跟娘子一起看住了彩蝶。 两口子目的一致,那就是女儿嫁谁都一样,能要好的,为啥要差的? 他们想得挺美,就以为周清潭插翅难飞了。 叶堂远抢了苑景盛的笔,唰唰几下,把自己的名字等添上,拽着周清潭离开。 这等热闹,他不想参与。 “阿清,走走,回家尝尝新酒去。” 周清潭回头张望,二姑娘带着盼儿妹妹玩的正开心呢。 “堂远,你二姐,和你大哥,有没有说自己的事儿?” 堂远摇头: “我大哥心思深的呀,一般人探不到他的底,这个真不知道。” 周清潭还在等后续呢,叶堂远却拐到别的事情上。 二姑娘呢? 她怎么办? “欸,有人跟着咱们。” 堂远咬着牙说的一句话,把周清潭弄懵了。 “啥……” “嘘,继续走,别乱看。” 俩人聊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注意力都在身后。 周清潭后背都僵了。 “阿清哥,你放松一点好不好? 咱们在村里,能出什么事啊。” 周清潭同样咬着牙道: “谁知道呢,小心点总没错吧? 咱们这是去哪儿?” 堂远坏笑着道: “当然是荒郊野外了,人少好办事,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 他大哥是村长,四弟是户房吏员,出门就算不是大家敬着,也得是面上过得去啊。 堂远俩人越走越偏,后边鬼鬼祟祟的几个人则是笑容爬上脸。 老天助我! 叶青竹花了大力气调解争执的人,日后还要相见呢,不能因为这事儿结仇啊。 再说一方不愿意,没有强压人家跟你成婚的吧? 又不是权贵抓小姬妾,他们身份都一样,谁比谁高贵了? “侯大伯,你家照续样样拔尖儿,何必非逼人家姑娘啊? 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可叫人去请侯爷爷了啊。” 侯安这个人呐,真是磨人。 侯照续脸上全是歉意。 王小鹅现在不嫌弃人家侯家兄弟妯娌多了,只要闺女不远嫁,看的过去就行啊。 但王金枝不同意了。 哦,当初叶青竹是以村长的身份提的呢,你这个爹摇头不干,现在贴上去,她王金枝成什么了? 再说侯照续是挺好,但他们俩都是老大,以后肯定要吵。 问她咋这么肯定? 侯照续在堂弟堂妹们心中,有绝对的威严。 这是侯照续的本事,就如她能当家掌事一样。 王金枝不愿意低头迁就,侯照续觉得爹娘强人所难,叶青竹被绊在他们这里动弹不得。 这么一忽略,没发现堂远去找苑景盛。 等后来知道了,也只是叹息一声。 既然那是他所愿,就如了他的意呗。 王小鹅疯了一样跑走,大家自然要看他。 这一看了不得,出事了。 郭乾追着王铜铃跑,小丫头没好声儿的在哭呢。 “欸?郭大雷呢?周粉花呢?” “不知道啊,没看见。” “还说呢,咋也没看见彩蝶啊?” “哎呦,瞅瞅,叶三儿和那个俊少年也没了。” “咋没人拦着啊,这都看热闹呢?” 叶青竹一嗓子吼出去,菱角从宋媒婆那儿看过来。 欺负小丫头啊?那姑奶奶不客气了。 “大哥,你待着,让我来。” 郭乾有点疯魔豁出去的邪性。 “这孩子咋看着不太对呢?” 叶青竹喊来侯腾,让他们去村里找找,是不是郭大雷两口子有事儿回去了。 侯腾招手叫上几个人分头跑。 侯照续就在叶青竹身边,见此压低声音道: “青竹,还是找个人少的地方问话吧,这也太丢人了。 传出去,村里人在外边抬不起头。” 不管郭乾是玩心骤起,还是真的心有邪念,人最会的,是以讹传讹,也擅长偏听偏信。 第493章 第 408章 郭乾被教训 菱角跑得快,身手一捞,郭乾被顺着力道甩出去三丈远。 这还是菱角留手了呢,要不是大家都看着,她能把郭乾扔河里,正好让他凉快凉快。 扶着快断气的王铜铃,菱角皱眉。 这丫头在发抖,呼吸声也不对。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啊,我在这儿呢,他过不来。” 郭乾这一下摔的不轻,拱了好几下才爬起来。 叶青竹让侯照续和二秋几个帮忙拦住众人。 找了个他们听不清的位置,先看了王铜铃。 “咋样,有事儿没?” 菱角:“呼吸变声了,再撵一会儿,这丫头得吐血累半死。” 王铜铃靠叶菱儿搀扶着,腿都是软的。 “我、我姐,找我大姐过来。” 菱角心软,高声喊了王金枝过来。 也还好是王金枝来的,要不然还没有以后的事儿呢。 “菱儿,谢谢你救下我家铜铃。” 每次她俩被捏在一起,菱角听着都怪别扭的。 赶明儿得找老四问问,这名字换一个算了。 菱角义愤填膺的看着郭乾,想帮着骂他两句,又被叶青竹眼神儿制止。 郭乾擦伤了脸,他自己的表情就足够狰狞了,再配上伤痕,咋看咋瘆人。 “郭乾,你想干什么?” “哼!要媳妇,用你多管闲事!” “嘿~你还敢?” 叶青竹:“菱儿,别多嘴。” 郭乾骂骂咧咧: “死丫头,都怪你。 母夜叉,母豺狼,活该没人要!” 这话要是被家里几个小的听见,可忍不得二姐这么被人说。 “啧啧,你香你美你是个人,咋也没人要呢? 有病吧!” 菱角一对白眼翻上天。 王金枝姐妹俩心里都有点解恨。 活该,让她们骂,还能更难听。 叶青竹:“你歇会儿行不行?别捣乱。” “哦。” 转头面对郭乾,叶青竹也想踹他两脚。 看看人家刘井刘河,再瞅这个没出息的,真糟心! “郭乾,你闹这样,丢的是你自己的人。 你爹呢?咋不管你?” “他们早就不管我了。 要不是他们俩没本事养我,至于现在还没成亲吗? 你们多管闲事干啥? 村里丫头多的是,给我一个怎么了?” 还怎么了?! 菱角呲着牙,硬忍住了没敢说话。 王金枝更是要听不下去。 “畜生,踹死你!” 王金枝狠命踢郭乾两脚,这么点力气,还不如菱角摔他那一下呢。 郭乾好像真的疯了,快速伸手,抓住了王金枝的脚腕子。 叶青竹单手拽着王金枝的胳膊,抬脚踢开郭乾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郭乾的手腕当时就卡巴一声。 远处被拦着的人听不见,光是这么看着,就知道叶青竹很生气,事情很难办。 出去找郭大雷两口子的人还没回来,一群人又开始交头接耳的传闲话。 宋媒婆真是开了好大的眼。 小村子热闹事儿可真多。 “郭乾,你小子给我老实点!” “你凭啥管我?我爹我娘都不敢动我一下,你算个谁家的响屁?” 叶青竹笑了下,眼中却渐渐染上寒意。 “我能送你进县城坐牢,看看你爹娘能不能把你捞出来。 还有啊,你们家跟方圆钱庄借的银子,用什么抵的?” 郭乾鼓着腮帮子,总算安静了一点。 “我不管你为啥追着人家铜铃跑,这事儿我找你爹算账。 你现在给我滚回去猫着,再让我知道你疯疯癫癫胡来,我就亲自把你带县城去。” “叶青竹,你仗势欺人。 不就是有个兄弟在县衙当狗嘛,有啥了不起的!” 王金枝姐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不想在大湾村这边待了吧?敢这么说叶青竹,他会被打死吧?! 叶青竹还真是动气了。 他脸上是笑着的,但出口的话,还是让郭乾瑟缩了一下。 “菱儿,替我教教他,啥叫做人,啥是做狗。 你们姐俩,转过去,要么把眼睛闭上。” 王铜铃很听话,把头埋在大姐肩颈窝。 王金枝道: “我想亲眼见识见识。” 叶青竹多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一个,还挺有胆子。 菱角捏着拳头,缓慢地,一步步接近郭乾。 叶青竹照常活动着左手的手指。 长时间不用,都有点迟钝了。 那副闲散的样子,像极了街头的混混,而不是个少年村长。 菱角第一下就卸了郭乾的下巴。 口水淌出来滴在衣襟上,郭乾目光像是要喷火。 “张开你的嘴,大声喊救命!” 郭乾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王金枝觉得心口一股小凉风,无比舒坦。 郭乾是想反抗,可他速度不行,力量比不过,菱角甚至都懒得对他用什么招式。 拧一下胳膊,轻松顺手的就让郭乾比划不了。 “哎呀错了错了。” 边说边摇头。 “用蹄子撵人家小姑娘,我卸你胳膊干啥嘛。” 第494章 郭乾这才冷静下来,脸上有点惧色。 向后倒着走,冷不防撞到了叶青竹。 那少年就端着一条胳膊,嘴角含笑。 如果不是他飞起一脚,把人又踢回菱角面前,看着还真和善无害。 王金枝捏紧了小拳头。 恨不得自己也能揍他两下。 现在都觉得脚踝那里像被鬼摸了一下,恶心的想吐。 菱角看着趴在脚下的人,冷笑着道: “郭乾,你是不是没见过我们兄妹俩杀人呐?” 郭乾疯狂摇头,鼻尖蹭着粗砂,弄得满脸血污也顾不上疼。 郭乾其实浓眉大眼,笑起来眼睛弯弯,对谁都含情。 就算现在样子狼狈,也还是遮不住他的俊俏。 只是人不可貌相。 心太阴暗肮脏了! “姑奶奶今儿让你知道知道,不好好当人是个什么后果。 哦,对啦,别埋汰狗,你都比不上我家栗子。” 菱角专往人痛处打,等郭大雷被带过来,就见儿子浑身是伤,村里没人帮把手。 “叶青竹,你给老子住手。 混账崽子,没娘教的玩意儿!” 叶青竹就等着他来呢,这账要是算不明白,他也不用当村长了。 说谁不好,要说他家柳承! 郭大雷还不知道他儿子做了什么好事。 谷存根没说明白,就说村长找他有急事。 眼见为实啊,被打到动弹不得的可是他儿子。 第409 章 有好消息,村人共喜 管你有啥前因,反正现在他一个当爹的受不了。 郭大雷想仗着他一个汉子,压一下叶青竹几人的气焰。 叶青竹看都没看他,一巴掌甩过去,郭大雷耳朵轰鸣,双眼发黑。 “妮、你打我?” 叶青竹随意的甩甩手道: “打你必有原因。” “菱儿,停手吧,别把人打死了。” 菱角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抱着胳膊站到王铜铃身边,跟王金枝两个,正好护住王铜铃。 郭大雷捂着麻木的半边脸,看看儿子,再看看几个丫头,还看了眼远处的人群。 最后视线落在叶青竹脸上。 他眼中,只有愤怒和鄙视。 难道彩蝶的事儿,被他知道了? 不对,没有人看见,他叶青竹人在河边,除非长了通天眼! “这……有话好好说,我家大乾怎么你了? 小孩儿家的,犯多大错啊,把人往死里打……” 后半句说的底气不足。 叶青竹的脾气,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郭大雷,你养的好儿子!” 叶青竹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随着他话音落地,郭大雷脸色铁青。 不是为了儿子追姑娘跑生气,而是他恨上了自己。 “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郭大雷假情假意的想要打两下郭乾,本以为那么多人看着,叶青竹为了面子,怎么也要阻拦他一下吧? 举着手迟迟落不下去,再气人,地上躺着哀嚎的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菱角语气嘲讽道: “呀,舍不得打了?装腔作势给谁看呢?” 郭大雷脸色更不好看了。 如果菱角知道,姓郭的两口子还算计周清潭,叶二姑娘说话做事肯定更狠一些。 叶青竹冷眼看着,郭大雷今天要是能下这个手,郭家一家子他还一视同仁的管。 如果他舍不得,那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的日子更难过。 郭大雷在看见儿子眼神的那一刻,终究没能狠下心管教。 叶青竹垂下眼皮,心中有了计较。 “郭大雷,你的儿子自己来管。 这次是发现及时,王铜铃只受到惊吓。 再有下一次,别怪我叶青竹下手狠。” 转头对着王家姐妹道: “郭家一无所有,就算我逼着他们赔偿,你们一时半刻也得不到实际东西。 等今日的事情都了了,我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说完给妹妹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回到人群中去。 菱角招呼她们俩回去,并安慰王铜铃: “丢人的是郭乾那个蠢猪,你不要怕。 村里人不会笑话你的,我大哥会处理好。” 果然如菱角所说,率先围过来表达关心的,都是女子和妇人。 王铜铃慢慢放松下来。 王小鹅手掌在肚皮上打圈儿。 新村有郭乾在,谁也不放心姑娘留在家。 因为几次征兵,导致村里青壮男丁稀少,女子剩余太多。 就算没找到本村的,不少人也堵着宋媒婆不让走。 先从周边的算,附近没有就镇上、县城。 宋媒婆脑子再好用,也不能一下子拉一车的红线。 苑景盛那里有数的几个,叶青竹看见堂远的名字就皱眉。 另一本册子上,是鳏寡之人。 不论是否有意愿成家,都必须做好记录。 万成为何不用记,苑家爷俩都识趣的没问。 女多男少,这是叶青竹早就知道的事情。 还有一点,大湾村的人,太知根知底了。 定亲的人家,叶青竹也单独准备了纸张记录。 万一县城那边来人查,他都有的说。 第495章 亲事虽然定下,但婚期一般都在秋后。 那时节凉爽,也家中有粮,准备喜宴相对容易得多。 宋媒婆办好了事,叶青竹按照昨夜说好的,每说成一对,他给十文钱谢媒钱。 宋氏无所谓这笔钱谁出,好处给到她手里才是实在的。 无非嘴里心里都感叹一下,叶青竹豪爽的手笔。 宋媒婆脚下生风的离去,叶家四郎的八字要合,还有几户托了她找人家呢。 待河边只剩下各家大人,叶青竹跟他们说起村子周边开荒的事儿。 原本今年的更役,因为打仗增加赋税,算是二者合一略有减免。 “开春之后,家里人手还算充足,从五里川到大湾村这边,需要修一条能走车的平道。 之后大湾村靠近山脚那边,盖一个屯粮的仓廪。 再一个,这片荒地荒山是村子共有,你们跟家里商量商量,按照自家能动用的劳力来申领。 田地还是分上、中、下三等。 比照政府收税,咱们只少交一些当作荒年存粮即可。” 苦了两年,总算听说一点好事儿。 这算是白出苦力。 但只要叶青竹还做着大湾村的村长,只要别人没有想着要侵占,就相当于是他们自己的呀。 修路建仓廪都是对他们好的事情,开荒种粮就更不用说了。 一切顺利,除了郭乾这个意外。 村里人热闹的聊着春天的规划,拼拼凑凑,讨论谁谁能出多少力气。 这时候他们还没发现,郭彩蝶母女许久不在。 初三马不停还要来给姬先生建宅院,叶青竹刚好趁此机会通知给他们。 医者救人,令人敬仰。 大湾村的人更欢喜了。 除了年初压了一身债,苦点穷点,以后的日子仿佛更有盼头。 当然借条转到叶青竹手中的事,他们还没一个知道的。 胡美芝这个嘴欠的,也是惹事不嫌缺德。 当着佟丽姐弟的面,说袁梅如何如何好运气,要不是她婆婆早给她找了合适的下家,不定现在多遭罪呢。 提起这个,又说起佟丽当初怎么闹腾。 这回好了吧,闹也没用,官府要强行管啦,不只是娘要改嫁,自己也保不住喽~ 佟文才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要啥没啥不说,还背了一身债,啧啧,要活不下去了吧? 佟文才小脸铁青,佟丽无悲无喜。 村里人没有谁愿意娶她,名声不好,拖累还多,遭人嫌弃呢。 村里人都在欢喜能分地的时候,佟丽几次想问问,是否有弟弟的份。 村长是别人的话,她一定厚着脸皮争,可那人是叶青竹,她不能这么让人为难。 第 410章 阿清生气,叶村长许诺 苑景盛既没有急着给儿子记上一笔,也没去找宋媒婆。 人家都以为他给儿子定了亲事呢。 却不知他早就看中了人。 恰好那家姑娘也留了机会,只是不知,这机会能不能落到他苑家…… “等明日老马那边沟通好了动工,各家商量好数目的,就来我家报一声。 等全村都计算清楚,统一再进行丈量分配。” 今日的事,算是到此为止。 他还不知道,家里还有一桩等着他解决的呢。 郭大雷灰溜溜带走了儿子,路上也在合计,婆娘跟闺女现在还没回来,该是成了吧? 他也没错,只是想给孩子找个好人家罢了。 顺便,捎带的谋个有钱的亲家。 这有什么错呢?人之常情,不是他,也得是别人。 要怨,那就是周家少爷的命,偏偏挑这个时候来大湾村。 福禄长久帮忙拿着册子,雅儿跟大哥说起姬先生。 菱角带盼儿送王金枝姐俩回去。 姑且当作是震慑吧。 郭大雷短时间内是不能咋样,五里川可还有几个能做恶的男子呢。 菱角和盼儿从来不怀疑人心底的恶。 她们见过如地狱的人间。 愿意相信人有大善,比如姬恒安;也坚信时间的恶,如椒城县的老恶吏。 王金枝除了对她们感谢,还很庆幸。 幸好叶青竹是个清醒且公正的村长。 幸好叶菱儿是他妹妹,又身手很好。 幸好事情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人人都知道姓郭的什么面目。 姐妹俩晃悠在乡间小路上。 春分前后,燕北这个地方,会开始大风和扬沙。 姐妹俩边走边揉眼睛。 更是呸呸了一路。 “眼睛大也没啥好处,远山近土,大小眼都看得见,但刮风最容易迷眼。” 菱角随口抱怨两句,又朝路边荒草里吐了一口。 盼儿突然捂嘴笑,菱角问她哪里好笑了。 “二姐,你说费崖看见的,是什么样子呢?” 菱角学费崖的样子,感觉上用力把俩眼珠子凑近,盼儿笑弯了腰。 菱角活动一下眼睛道: “感觉真怪。 咦~还好咱们都是常人。” 叶青竹他们进了院子,堂远和阿清坐在小凳子上像是在等他。 “咋回事?不嫌风大是吧? 尤其是你老三,不省心的玩意儿。” 堂远笑嘻嘻的不接这个话茬儿。 “大哥,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儿。” 第496章 周清潭的脸色很难看,还有点气。 “你们俩吵架啦?” 周清潭立即开口道: “没有 !” 堂远不厚道的笑: “哎呦哈哈哈,大哥我跟你说,嘿嘿~阿清被人算计了!” 周清潭怒瞪叶堂远。 可他也知道,这事儿不怪他。 “青竹,你得给我做主!” 叶青竹挥手让福禄几个回屋歇着去。 福禄拎了个小凳子给大哥坐。 三个少年就坐在院子里,聊着周清潭被算计的过程。 “……大哥,关键是啥? 郭彩蝶根本就不愿意。 她娘硬逼着她往阿清身上扑。 你都不知道,那场面,哎呦~ 像极了青楼里逼姑娘接客的老鸨!” 叶青竹不想弟弟妹妹多提以前的事。 “老三,说话留点口德。” 堂远用指尖虚虚挡着嘴。 周清潭气得拍大腿。 “叶青竹,我不管,这事儿……这事儿我损失大了!” 叶青竹也是有够哭笑不得的。 “好好好,我代村里人赔礼,我赔偿。 你看留在我家多喝些酒如何?” 周清潭噌地站起来,指着叶青竹鼻子道: “好你个黑心肝的,用我的米,用我的铺,请我喝自己的酒,你咋这么吝啬呢?” 堂远这个笑的呀,差点背过气去。 他大哥这是感觉胳膊快好了吧? “好嘛,那你说想要啥?” 周清潭故意道: “我提了你就答应吗?” 叶青竹警惕道: “那自然不能,但会多考虑两成。” 周清潭抓起叶青竹的一只手,击了自己手掌。 “这事儿一言为定,你先把那对疯癫母女解决了吧。” 叶青竹看堂远: “咋?你还给我留了个尾巴?” 堂远无奈摊手道: “你是村长,我出手,名不正言不顺的。” “臭小子,等晚上再跟你算账!” 人用柴绳捆着,嘴里塞着擦柜子的抹布。 福禄这小子太老实,不管她们怎么挣扎扭动,就是纹丝不动。 长久好奇的心快要痒死了,但福禄不问,他也老实等着。 雅儿回家就躺到炕上去了。 她是真累,院子里断断续续的声音太催人入眠,小丫头还真睡着了。 叶青竹推门进屋的时候,只有周粉花母女。 郭彩蝶双眼含泪,楚楚可怜。 周粉花眼神躲闪一阵,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堂远和周清潭紧跟其后。 “嘿,小六子他们俩又出去了?体力真好。” 地窖里,长久第二次问福禄: “咱真不上去啊? 你就一丁点都不想知道咋了吗?” 福禄认真的铲土,理也不理。 长久主动要去上边倒土,还是没忍住绕到窗根下听。 菱角带盼儿躲在大门外,看长久脸上表情变换。 姐妹俩玩心起来,轻手轻脚的凑近长久。 菱角一掌捂了长久的口鼻,盼儿将食指竖在唇前。 长久骨碌着眼睛,讨好的笑着使劲儿眨眼。 盼儿动了下嘴角,又恢复严肃,示意二姐先放手。 偷听的毛病要不得,改天得跟万叔说一说。 长久指指里面,笑得有点猥琐。 菱角都不用凑近,就能听出大哥压着怒气再训人。 谁啊? 长久两个腕子在身侧上下扇动,想说的是郭彩蝶,菱角和盼儿理解成谷燕。 菱角心想,大哥也真是的,跟一个小孩儿发什么火啊? 再不济,去找谷满仓啊。 长久以为她们懂了,菱角和盼儿以为没多大事儿,顶多小孩子调皮捣蛋呗。 只是这话听着,跟一个小孩儿也对不上啊? 阿清也跟着凑热闹,还气哼哼的。 福禄就知道那小子忍不住,背着手靠近,得嘞,自家俩傻姐姐也跟这儿听墙角呢! 那既然如此,多他一个也不算多……吧? 盼儿是最先回过味来的。 菱角是天生的情感反应迟钝。 福禄和长久许是男孩儿的关系,不如女孩子对这种事敏锐。 盼儿微微张嘴,一脸恍然大悟,其他三个可不是要看她求解惑? 第 411章 周粉花算计落空 堂远被支使出门去找郭大雷,出了门就发现自家好兄弟姐妹都在呢。 “哎呦呵呵,吓我一跳。 忙着呢各位?要不屋里坐下听去呗?” 这话说的,怎么就贱嗖嗖的呢? 叶青竹一听这个话音儿,就知道是家里几个不省心的回来了。 周清潭真是看了好精妙的一场戏啊,如果他不是这里边没有他被算计那一环,现在肯定跟叶堂远一样幸灾乐祸。 郭彩蝶早就看上了叶青竹,那可真说得上是朝思暮想,放心暗许,恨不得私定终身。 只不过这姑娘没勇气说出口,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她爹娘又不顾她的意愿,非得把她送进地主家门。 周清潭甚至觉得,这不是一些话本故事中描写的吗? 他活生生见到了! 周粉花的心眼子可比袁梅那种女人多的多。 第497章 眼看着周家少爷是够不成了,那叶青竹也不错啊。 好歹是村里最有权力的人,她跟当家的别的不说,借光多沾点村里的好处总是可行的。 叶青竹忍着踢死她的冲动,让堂远把郭大雷叫来。 “你们家人是脑子灌浆了吧? 我记得收留你们的时候就说过,在大湾村这块地方,别动歪心思。 你可真有本事,惦记地主家的儿子不成,还想让我捡剩下的? 周粉花,你是要出名啊你!” 叶青竹说话句句戳心,郭彩蝶绝望的落泪。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啊? 爹娘害我,爹娘你们害我啊! 郭彩蝶内心如何,别人不知道。 周粉花这女人,真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村长,你还没成家没当爹,不知我们当爹娘的苦心。 孩子都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又熬干了心血养大。 那有好的,谁不想巴望两眼,你得理解我们呀。 今儿这事不过是给周少爷吓一跳,咱们磕头赔礼都没话说。 你得给我们丫头留条活路吧?” 盼儿听到这里先忍不住了。 “我说郭家的,红口白牙就你会说话是吧?” 盼儿是急了,菱角几个急忙跟着进屋。 菱角就怕这女人惹急了她爬起来挠盼儿,一把把人藏在自己身后。 “你小孩儿家家的,有我在呢,用你插嘴。” 这娘俩绳子抹布都拆了,现在还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菱角继续道: “郭彩蝶,你记着,想逼死你的是你亲娘,将来做了鬼啊,跟阎王爷好好说情,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 周粉花怒道: “叶菱儿,你这死丫头,咋咒我闺女啊你?!” 菱角现在跟这种不讲道理的女人还能周旋几个回合。 “呀,别啥都赖别人呐。 那不是你说啥死呀活呀的。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大哥要人命了? 这好在是没有看热闹的,不然传出去,还以为怎么呢!” 周粉花手掌啪啪拍地面,她下边亮明一小片。 “叶青竹,你管不管? 亏你还是个村长呢,就这么纵着自家妹子胡诹啊? 你是村长你高贵,那不如这样,反正你家老四也没定亲,就让你家老四娶了我闺女算了。” 郭彩蝶直接气昏了过去。 软软的就那么躺在地上。 周粉花忙着把这事儿敲定死,一时间没顾上孩子。 万成都惊呆了。 “你这娘们儿想啥呢? 我四哥样貌好,衙门吏员体面,读书识字会功夫,最重要的是,彩蝶比四哥大几岁呢吧?!” “大点儿怎么啦?我都没说我闺女过门上上下下都得伺候呢。” 菱角还要再吵,叶青竹沉声道: “你怕是消息不灵通,我家承子定亲的,可是县城的姑娘。 你?拿啥跟人家比啊?” 郭家现在勉勉强强算是有了个栖身之所。 开荒地都是没拿到地契的,若不是靠着佃田活命,一家四口都要去卖身做奴了。 这也是人心贪婪,总想着一步登天。 官府插手民间婚嫁,多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啊! 叶青竹真是不懂,明明那么浅显的道理,怎么总是有人想不透、看不开呢? 郭大雷简单给儿子处理伤,但脱臼他是真的不敢动。 请曲郎中来一趟,他连赊账都请不动人吧? 恰好叶堂远又来找。 他以为是叶青竹要跟他事后算账呢。 叶堂远急着解决了他们的事儿。 他都跟阿清说好了,过两天就找大哥商量,他要出远门去见识一番。 遗落在浅滩的鱼,早晚是要渴死饿死的,只有广阔的湖海,才能让它们成长。 他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至于成亲? 成他姥姥的亲,人都不在,跟谁成啊? “郭大雷,你快着点,我大哥手上一堆活儿呢,可没你清闲。” 郭大雷不愿道: “三远,我家郭乾这咋办啊? 他嘴合不上,以后咋吃喝啊?” 叶堂远不耐的上前,咔咔几下,合上他的下巴,推了他的胳膊。 除了一些瘀伤擦伤,基本没啥大事儿。 “挺大个人了,干啥学人家打架啊? 你打就算了,还给自己弄成这个鬼样……” 堂远还不知道郭乾是被他二姐打的呢。 郭乾肯定也不能说,他被一个疯丫头按在地上揍吧? 郭大雷被带到叶家东屋,娘子坐着,闺女躺着,这是……出事了? “这咋了?村长,我可不知道啊,这娘们儿闯祸了?” 叶青竹好整以暇地看他: “我还没说呢,你心虚啊?” 郭大雷假笑着道: “这哪儿能呢,这……” 郭大雷难得急中生智了一回道: “她们要是没惹事,咋可能这副样子嘛。” 叶青竹道: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作为一家之主,该是你的责任,就啥都免不了。” 郭大雷心突突着。 儿子就撵哭一个小丫头,他都让妹子下狠手打人。 这要是婆娘算计周家少爷的事儿捅出来,他还不得把他们一家子轰出去啊? 第498章 轰?哪可能呢? 叶青竹可是握着整个大湾的借条。 有这么个束缚在,除非他们一家子跳河了,上吊了。 不然还是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干活痛快。 “村长,你给我个痛快得了。” 叶青竹鼻腔哼出笑: “郭大雷,你们一家心太大。 周家也是你们这样身份能惦记的?” 第 412章 菱角泛酸 看破没说破。 不过是给郭大雷一个男人留些脸面。 一个女人,就敢这么大野心? 叶家从上到下没人相信郭大雷是干净的。 只是郭家啊,今天确实踩到叶青竹的底线了。 给点粮食,就当养几个长工算了。 周粉花还想哭天抢地干嚎几句,叶青竹只一句话,就让她彻底闭嘴。 “你消停点儿,官府配婚时候你还能顾得上一儿一女。 再闹,我让他们都变成丧偶!” 周粉花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张着嘴面露惊恐。 丧、丧偶? 郭大雷夹着尾巴,粗鲁的薅起娘子,背着女儿逃回屋里川的破棚屋。 叶青竹一下子软了筋骨一样,姿态放松的躺在炕上。 这一天天呐,累死了。 周清潭也松了口气,这事儿要是传他爹娘姐姐耳中,以后就别想随意出门了。 堂远菱角几个凑在西屋,说起这一家子也是无语的很。 雅儿就是在哥哥姐姐们的说话声中醒来的。 反应迟钝的雅儿,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几个人把消息这么一对,好嘛,郭家人难道是鬼迷心窍了? 东屋,叶青竹伸了个懒腰,舒坦的呼出一口气。 身边的周清潭侧身,用手撑着头看过来。 “叶村长,歇够了没?” 叶青竹懒洋洋道: “干啥?有屁快放。” 周清潭伸出手指头戳戳叶青竹的腰道: “是不是该说说咱俩的事儿了?” 叶青竹看他一眼,又闭目养神。 “咱俩有啥事? 你去那屋找老三,我脑子里还有事儿思考呢。” “哎呀,那些不急,我想跟你商量点人生大事。” 叶青竹后脑勺枕着右手,竟然睡着了。 周清潭那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又泄了。 要不然,去找二姑娘问问? 她不会一怒之下,把我扔出去吧? 不不,二姑娘还是很讲道理的一个人,不会那么对他的。 雅儿是在烧火做饭的时候听五姐给她讲的。 “我的天,郭家人是鬼附身了吗?” 盼儿:“唉,都不知道该说郭彩蝶没投好胎,还是歹竹出好笋了。” 雅儿:“可算了吧,郭彩蝶也不是啥好东西,大哥要是个好色的,怕是就掉进她的坑里咯!” 叶青竹自己确实不好女色,血气方刚的年纪,这大把的姑娘,他是一丝旖旎想法都没动过。 做饭用不上菱角,福禄和长久有一点空闲就要下地窖。 闲着无趣,就想问问阿清,周粉花是怎么算计他的。 “二姑娘,你确定只想出去转转?” “走吧,我还能把你怎么样啊,咱都是老熟人了。” 菱角眉眼透着一股鲜活劲儿。 “顺便说说,你咋招蜂引蝶的?” 周清潭抿唇皱眉: “我还想知道呢! 我被那个彩蛾子吓的,不敢出门。” 菱角笑起来明媚张扬。 “啥蛾子,那叫彩蝶。” “对我来说都一样,长翅膀的虫子。” “行啦,有我在,看谁敢动你,我把她扔山那头去。” 周清潭想了想,面上勉为其难,实际心里雀跃。 外面风沙是一阵狂,一阵静。 俩人走走停停,顺着家门口的那条路,周清潭一直在营造合适的氛围。 自从上次跟叶青竹提起,他是深思熟虑过的。 既然是他先起的意,也该问问二姑娘,是否愿意与他一起。 叶青竹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兄长。 二姑娘是否称心如意更重要。 “二姑娘,你想过以后要嫁什么人吗?” 菱角手里晃着一根枯枝,笑道: “没有啊,问这个干啥?” 周清潭:“哦,这不是刚好今天组织龙凤会,好像你也、你们家没谁是在村里找的?” 菱角:“嗐~我大哥自有安排呀。” “啊?是吗? 也是,青竹早早收到消息,一定会妥善安排你们几个,才考虑村子的人嘛,我问的还真多余。” 菱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你要是想说啥,直说就行。 真别扭。” 周清潭心想,可不是别扭嘛,我怎么开口,才能保证你我关系不会有坏影响啊? 菱角忽然邪笑着靠近周清潭,问他: “我倒是挺好奇你的。” “啥?” 菱角用手指戳着他的肩问道: “装傻充愣是不是?你爹娘给你定亲了没?是哪家的小姐?美不?性子好不?多大了?家里兄弟几个?住什么地方?” 菱角是不自觉的问出这么多。 前半截还能说是调侃,后边就带了点急切。 第499章 周清潭逐渐温柔了笑,问她: “真的想知道?” 菱角被他灼灼目光看得有些无措。 背着手看向远处,嘟囔一句: “随你啊,爱说不说呗。” 周清潭也学了她的样子,背着手跟在身侧。 余光看一眼身旁的姑娘,她腰背一直那么挺直。 所以是什么时候才开始关注这个女孩子的呢? 仔细想想,好像没有具体的什么事,什么时间,就那么一点一点,渗透到心里的吧。 “我爹娘还没给我定亲。” 那姑娘明显动了动下颌。 周清潭笑意又多一分。 “但是我呢,看中了一个小女子。 她嘛~” “她怎样?” 菱角的追问,令周清潭更加愉悦。 少年站在萋萋芳草中,春风吹过时,有独特的异响。 “她要强且善良; 仗义但也莽撞; 示人的一面有多坚硬,内心便有多柔软; 既不是大家小姐,也不是我世交亲眷; 曾有人说,她的容貌比不上妹妹,但我觉得,她的眉,她的眼,她额角的碎发,甚至手上的伤口,无一处不好。” 周清潭说起心中人,既温柔又甜蜜。 菱角听在耳中,微微失落后,有点空荡荡的。 “听起来,你很喜欢她呀,那还不去提亲? 好姑娘就要抢的。” 周清潭赞同的点点头: “可不是嘛! 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心中牵挂一个女子。 像山中白里透红的桑葚,酸多甜少。” 菱角:“怎么,她不知你心意么?” 酸,真的酸死人了。 菱角抛了手中的枯枝,准备回家去看看。 两人相识这么久,周清潭还从未见过叶菱儿这样的表情。 第 413章 表心意还挺别扭 嗯……怎么说呢? 二姑娘突然就像一只刺猬。 还是生了气的刺猬。 她背对着自己在嘀咕什么? 出门时候是顺风来着,现在逆风听不清。 她落脚要比来时重了。 她还抱着胳膊。 每次二姑娘生气或是准备看热闹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 “二姑娘?” “干嘛?!” 听听,给他甩脸子了。 “走太快呛风。” 菱角绷着嘴角,还是没忍住道: “那就闭嘴,赶紧回家。” 周清潭快走几步绕到菱角前面,边倒退边笑着说: “我还没说完呢。” 菱角:“姑奶奶不耐烦听了,牙疼!” 周清潭露着一口牙笑道: “可是我想求你个事儿啊。” 菱角还是往前走,周清潭靠着感觉后退。 “你周大少爷还用求我?少胡说了吧?” 周清潭认真道: “是真的想听听你的见解,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周清潭张开双臂,做阻拦的样子。 乡间路窄,若是不想把周清潭撞飞出去,她就得停下脚步。 “好,你说。” “想求二姑娘,允我周清潭向你兄长提亲。” 菱角先是沉默,而后是跳脚暴怒的喊道: “周、清、潭,你有病!” 一把推开人,径自走过。 二姑娘是不懂啥叫做娇羞。 或许她也有,只是她的性子使然,实在不明显。 既然开了口,就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 她愿,他便立刻回家告之爹娘喜讯。 她不愿,那也该知道他差在哪里。 周清潭第一次失礼的抓着一个女子,手上的力道紧了又松,反复几次。 菱角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周清潭喉结滚动,执着的不肯松手。 “二姑娘,我……” 周清潭又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 “二姑娘,我实话跟你说了吧! 我惦记你不是一两日了,这事儿你大哥早知道。” 菱角猛地转头,瞪着一对眼看他: “你说啥?叶青竹那个、那个……哎呀烦死了!” 菱角咬牙切齿,又不能真的在背后骂自家大哥。 周清潭来不及想他们兄妹沟通的事,继续对叶菱儿道: “你先别忙着发脾气。 我得给你分析分析这里边的事儿。 我之所以现在对你言明,一个是因为你我已经在适婚年纪。 另一个,县令大人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从他无论如何都要追着把失踪人找回就知道。 官府接手民间婚嫁,九成九是要出一段时间乱子。” “嗯,你这话我家老四也说过。 哦,对不住,你继续。” 周清潭松开菱角的胳膊,正色道: “二姑娘,我不能说自己是个多好的人,但能给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我打听过了,宋媒婆提的那几个人家,没一个好的。” 菱角疑惑的笑了。 “你咋知道的?” 周清潭:“哎呀这个你不用管,我肯定没骗你就是。” 菱角翘着唇角翻了个白眼,心脏砰砰跳,但面上还绷得挺像那么回事。 “你还有啥优势?说出来让二姑娘我听听。 心情好的话,那我就同意咯~” 第500章 周清潭皱眉道: “二姑娘,你这样的想法不对。 你我都是人,世有天地,物有阴阳,人有男女。” “你别说那些无用的,讲重点。” 他知道二姑娘不耐烦,但有些事,一定要提前讲清楚。 人的一生有那么长,他们还年少呢。 “我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也希望二姑娘能跟我一样。 今日我剖开内心,是极认真的。” 菱角抿了下唇才道: “好,我也认真听。” 周清潭道:“品性、长相、家境,你我全都互相了解。 别的男人能给你的,我都能。 以后你喜欢练武也好,喜欢种地也行。 若是都不愿,外边的活儿交给我,你在家睡大觉都可以。 还有……” “停! 你是要娶媳妇啊,还是养狗啊?” 周清潭:“啊?跟狗有啥关系?” 菱角道:“我养栗子不就是这样么?” 无奈又好笑。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了。 反正他是不知道别的男女表述爱慕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感觉他和二姑娘都有种别扭的意味。 “咱先说人行不行? 你觉得我,值得你托付终身吗?” 菱角上下扫视他,而后道: “非得终身? 我家中兄弟们都说了,若是姐妹几个出嫁过得不舒心,那就接回来。 终身可实在太远了吧?” 周清潭:“啊,这……” 男女成婚,就是终身大事啊。 怎么还有她这个说法? 当然,这时候的周清潭还没有那种“二姑娘若是不开心,一定是我没做好”的觉悟。 菱角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看啊,咱都这么熟了,有些话我直说了哈。 俩人过不下去的时候,真没必要硬捆一起。” 周清潭:欸?!还没合呢,这就讨论怎么分? 那可不行,绝对不行! “二姑娘,你要是没什么挑的,我这就回去找你大哥了。” 菱角:“找我大哥干啥?” “我去板上钉钉,尘埃落定。” 这时候还不赶紧就坡下驴,还等啥天降祥瑞不成! 菱角一个人站在风中,吹乱的头发一下又一下搔着脸庞,痒痒的。 就地一坐,她也不嫌凉。 周清潭的话太突然,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无暇管什么破绽,只在心中一遍遍想着: 阿清真的跟她讲了? 他说的是二姑娘,不是别人? 她刚才,不会很丢脸吧? 应该矜持一下的。 血色慢慢染上少女的脸蛋,一直延伸到耳朵,脖子。 菱角捂住脸,灼热透过掌心,又穿回心口。 咋就像做梦一样呢,刚才她都说了些啥呀! 周清潭直奔东屋,要不是顾及叶青竹的伤还没好彻底,他一定是把人从炕上拎起来的。 “青竹,醒醒。” 叶青竹在自己家会睡得沉一些。 但今日只是稍微疲惫,浅眯一会儿早就缓过来了。 闭目养神,脑子里是在想事情。 不耐烦的睁开眼,目光像刀子似的看着自己胸前。 周清潭一下子脑门儿发凉。 坏了坏了,太激动,惹到未来大舅哥了。 松开手还不算,他又讨好的把叶青竹衣裳扯平整。 “青竹,那个啥,饭快好了。” 第 414章暂时想通 叶青竹深吸一口气,这么浓郁的香味,老子用你说。 “干啥?” 周清潭笑得像朵花似的。 “大哥,我想好了……” 叶青竹把眼睛睁全了问他: “你先给我等会儿,谁是你大哥?” 浑身是土的堂远几个,在后门都听见了。 哟呵,有热闹? 兄弟三个眼神一对,走你。 盼儿和雅儿守在灶边,看他们仨撅屁股偷听。 周清潭道: “我想求娶你妹妹。” 叶青竹脱口而出: “哪个?” 噗呲~ 哈哈哈…… 屋门口三个,堂屋两个,说不清是谁先憋不住的。 堂远就算是现在都没想到自家二姐。 他眼中的二姐与阿清哥,若不是性别之差,称得上好兄弟一样。 长久笑的是,名副其实地主家的傻儿子嘛! 盼儿姐妹俩一个呲牙,一个小手捂嘴。 阿清哥跟二姐一起出门的,不到个把时辰呢,他回来就要求娶,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福禄看了眼妹妹,雅儿摇头,指指门外。 二姐还没回来呢。 长久不知道兄弟憋了什么主意,但是他肯定不会老实,他用爹的一身功夫发誓。 “长久,走。” “走着走着!” 阿清哥跟大哥的对话有啥好听的,他们现在最好奇二姐是个什么表情。 两个小子一溜烟跑不见了。 堂远干脆从旁边捞个小凳子,就坐在东屋门口听热闹。 周清潭结结巴巴道: “当、当然是二姑娘啊!” 叶青竹的脑子总算恢复到如常。 “你说菱儿?” 周清潭眼巴巴看着,小鸡啄米般点头: 第501章 “嗯!没错! 我想好了,要求娶叶菱儿。 我不放心她嫁别人。” 叶青竹微微眯了眼,哼道: “你不放心? 那是我妹妹,姓叶不姓周。 你现在就把她当作你的一件东西在占有吗?” “青竹,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我以为咱们是相识相知的朋友,你竟然这么想我?” 叶青竹摇头: “阿清,人心隔肚皮。 除了我们一家子,任何人我都会提防怀疑。 那是我同生共死的妹妹。 平心而论,菱儿托付给你,比别人好得多。” 周清潭问他: “那你究竟是哪里不满? 你说啊,我去想办法!” 一直以来,周清潭都是温柔清润的。 他身上,有跟柳承相近的气息。 在柳承去县衙当值之后,周清潭若有似无的,承担了叶家人对柳承的想念和关怀。 当然他也还是他自己,毕竟同生共死的人,不是他周清潭。 叶青竹能把周清潭逼急了,也真是不容易。 毕竟周清潭自认为,除了城里的富户,还有一些地主及没落世家,择婿名册中,他怎么也该是卖相不错的人吧? 叶菱儿这丫头啊,既耿直又迟钝。 叶青竹这么难搞是要做什么? 难道他有更好的人选? “叶青竹,你是不是早给二姑娘相看了人家? 宋媒婆骗我,她明明跟我讲,说亲的事儿刚开始的啊!” 周清潭在地上走来走去,若是脚边有什么,恨不得现在踢上两脚缓解焦躁。 叶青竹将双腿自然垂在炕边。 “阿清,你爹娘,会正眼瞧我家菱儿么?” 周清潭火气又上来一些。 “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娘不知道多喜欢二姑娘呢,上次我姐回娘家,她非要留二姑娘在我家吃饭呢。” 叶青竹一下子站到地上,一把揪住周清潭的衣襟: “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周清潭眼皮子有点跳,坏了,好像说错话了。 “你小子说话,啥时候的事儿? 都干啥了? 你娘跟菱儿说啥没有?” “不是,你别激动啊。 又不是第一次留饭。 没啥,真没啥! 好好好,我说。 她们几个女人说悄悄话,我不知道啊!” 门外三个人“看”热闹津津有味。 菱角被找到的时候,竟然还坐在原地! “二姐二姐,二姐夫喊你回家吃饭了。” 菱角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扔过去: “滚!闭上你的臭嘴。” 菱角当然不是真打。 长久也不是不会躲的。 说话的功夫,福禄他们俩已经左右包围了菱角。 “二姐,阿清哥提亲了。” 菱角撑着下巴,嘴唇都是歪着的。 “嗯……” 长久用肩膀撞了下二姐,贱嗖嗖道: “二姐,啥时候好上的?” 菱角飞过来一双白眼: “舌头不会用可以打个结系上。” 长久嘎嘎怪笑。 福禄则是仔细观察二姐的神色。 只要她有一丁点不愿意,他会回去撵走周清潭。 但,凭着他的感觉,好像二姐只是迷茫? “二姐,你想不明白吗?” 菱角确实没想好。 坐在小路中间应该有半个时辰了吧,天都要黑了。 菱角换了个姿势,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把自己缩成一团。 福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二姐。 当初下雨下雪天,三溪镇的菱角,都是大剌剌承接着的。 “六子,我说了你们别笑话我啊。” 福禄看一眼长久,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长久用双手捏着自己的唇,示意他只听,不出声。 菱角声音闷闷的: “我觉得吧,我们俩太熟了。 就像家里的兄弟一样。 成亲就要去住他的家,我觉得别扭。” 福禄也学了她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搂着膝盖。 “二姐,你是不是很喜欢薇柔小侄女?” 菱角:“是啊,提她干啥?” 福禄又问她: “人要长大了,不就是成家生子吗? 就算那人不是周清潭,也会有另一个男人跟你过一生的。” “什么周清潭,要叫阿清哥。” “嘁,你叶菱儿,啥时候在意过这些东西!” “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可怜我?” 福禄:“嗯?啥意思?” “除了老四,所有人都要像捞鱼似的,随手逮个人成婚,就觉得好荒唐啊。 阿清也许是知道咱们家的难处,看在老三的情分上,想着能帮一个算一个?” 长久实在忍不住了,手松了一点含糊不清道: “二姐,咋说你不都是赚了吗? 管吃管住不说,将来谁投胎当你孩子,也得感谢你没选个流氓啊。 就算是因为这个,你家三个姑娘呢,就你最享福了呀!” 第 415章 万成父子和好,叶家小院热闹 菱角和福禄都看着长久,长久打了个哆嗦。 “你们冷不冷?咱不能回家说去吗?” 第502章 菱角拍拍屁股起身道: “长久啊,你说的对。 所以你爹可能也给你找了个家财丰厚的后娘哦。” “嗷!你不说我都忘了,万成这个负心汉,我要回家找他谈谈……” 菱角又变成那个腰背挺直,眉目自信的二姑娘。 长久说的对,阿清这种老实巴交还傻乎乎的人,条件这么好,肯定是众人眼里的金疙瘩呀。 不能把他放跑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菱角想通了,心情甚好,回家的路上还吹着愉悦的小调。 长久可就糟心喽。 拉着福禄回自家,今儿这事儿怎么都得说道说道。 要不然父子亲情将面临崩裂。 长久带着情绪回家,却没找到老爹。 “嘿~这个老男人,也知道没脸见人啦? 还躲我,躲得过初一,你躲得过十五嘛?” 自家爹啥听力,他一清二楚。 长久围着自家里里外外打转,打算用言语逼万成献身。 过了一刻钟,发现他话都说给了三尺以上的神明。 万成是真的不在。 “福禄,你说我爹能去哪儿? 这么晚了,该不会是去那个带崽狐狸精家过夜了吧?” 福禄一巴掌推开他凑近的脸,想了想道: “不对,去你娘坟那边看看吧。” “啊?能、能吗?” 嘴上这么说,身体很诚实的往山上走。 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没停过。 一会儿怀疑他爹见异思迁,一会儿又嫌弃他总是醉卧在荒山坟头。 等俩孩子空腹吹风爬上山,万成确实在坟边,只不过他这次没喝酒。 “爹,你多大个人了,天黑了不知道回家啊? 我不就是说你几句,跟你闹几天别扭吗? 你至于来找我娘诉委屈啊?” 长久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万成招手,抚着儿子的头。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小猫崽子一样的长久,都长这么大了。 真希望儿子像他的名字那样,活的长久。 “来,坐下,六儿你也来。” 万成就在坟边,说起他为何要娶一个带孩子的寡妇。 原来那人是自己好兄弟的遗孀。 他们交情不错的一堆人里,只活下来熊初默、柏藿篱和戴彦璋。 “……她男人是为了救主而死,可也是替我挡了灾。 若不是那时候我着急带你回老家,不会是他护送主子出门。 我算过那时候的战力,我就算侥幸能活命,不是残的,也得是活不久的。 他死时,我不在跟前。 是后来老白说起这些,满是唏嘘。 我那天收到的信,是老白写来的,他没有指手画脚安排我什么。 …… 这件事没跟你商量,是爹做的不对。 但是我总想着,要是世间真有功德业火,那这些因果,我就帮你了断一些。 当着你娘的面,爹不骗你。 这就是整件事的经过。 对不起,是爹不好。” 长久咬着牙啪嗒啪嗒掉眼泪。 他小时候怎么调皮磨人,爹倒是经常提起。 原来爹还给那么显赫的燕王当过侍卫呢! 怪不得他小时候过得那么滋润。 哦,后来是赵卓翊兵败丧命,他爹才一下子拮据起来。 进山打猎更勤快了。 他怎么会怀疑爹是变心了呢? 真不孝啊! “爹,你咋不早说呢?” 万成跟儿子头碰头笑道: “爹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呢,没想到一眨眼,你就长大了。” 福禄坐在旁边抠手指。 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不来,不久的将来也会至。 父子俩吵闹冷战了好几天,总算在这时说开。 松懈下来,饥渴铺天盖地而来。 “福禄,饿死我了,快快快,现在回家还能吃口热乎的。” 福禄不紧不慢道: “啥时候冰碴子塞你牙缝了? 万叔,一起?” 万成道: “我就不去了,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天亮我得出远门。” “爹你干啥去啊?” 他以为爹要打猎呢,长久答应了侯腾他们,再进山就捎带一下那几个。 万成顿了一下才说: “我得去接人。 在你叶大哥家好好待着,我走之前给你留银子。” “啊~~” 长久又不那么饿了,酸酸的。 “那……你走几天呐?回来种地不?” 万成算计着一个来回路程,他自己有半个月足够,但妇孺还真不好说。 “许是得一个月,家里的事,你多问问青竹。 我不在家,你就是大人了。” “行吧,临走前也不跟我吃个饭啊?” “回来一起,去吧。” 长久在路上闷闷不乐,远没有来时的活力。 福禄又是个沉默的人,也不知爹娘远行的话,应该怎么样心情。 叶家小院里正热闹呢。 叶青竹到底没松口,他要听菱角跟他说愿意嫁,也要周家拿出诚意。 他妹妹可不是病急乱投医,不该被看低了去。 俩人还在掰扯的时候,先是王小鹅带着五个闺女找上门,之后是苑景盛父子俩,还有方武家祖孙三代,最后是佟丽姐弟。 第503章 不大的破房子里,挤挤擦擦全是人。 堂远和雅儿是站着端碗吃的,叶青竹和盼儿根本没空。 这帮人都是为今天的消息而来。 佟丽姐弟是来问问,有没有佟家的地可以分。 至于她自己的婚事,这么多人在呢,她话在舌尖打转好几次,还是咽了下去。 王小鹅嘴边隐约能看见燎泡,这得是多急啊? 李二秋和王银美的亲事很轻易就定下了。 大春回来后,一看就不是长命相。 李家现在穷的底儿掉,也就王小鹅的闺女多,不怕浪费。 “村长,我可以给丫头招赘,这回分地,怎么都得有我的份。” 叶青竹不耐道: “谁又说啥传你耳朵里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些荒地是村子共同所有。 有能耐你佃十亩二十亩我也不管,秋后交粮就行。” “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对了还有个事儿……” “王小鹅,你有完没完? 村长成你家的了。 青竹,我家大牛可老实呢,你看着长大的。 那什么,五丫头亲事还没定吧? 这俩孩子就凑一对呗?” 王小鹅捧着一点肚子道: “就你家那条件,还惦记村长妹子?” 第416 章 阿清获准,盼儿受惊吓 王小鹅就是嘴快,盼儿还得谢谢他。 吓死人了,方大牛那个憨乎乎的,哎呀~脑壳疼。 方老太太腿脚慢,在家收拾完兔子才过来的。 这会儿还不知道儿子着急下犯了错呢。 方武算是半个浑人,要不然他娘子也不能冒着风险跟人家跑了。 “王小鹅,你找不痛快是吧? 活该你是个绝户,缺德冒烟儿的。 自己闺女嫁不出去,你就搅和别人家的事儿啊?!” 王小鹅没底气回嘴。 王金枝不干了。 “方武,这是村长家,我爹话糙理不糙啊,你自己想想,刚才说的那叫人话吗?” “关你屁事,你爹说话我都敢怼,一个丫头片子!” 本来人多,现在窗户还是封着的,各种味道混杂一块已经够让人难受了。 叶青竹用鸡毛掸子敲了敲自家的炕柜: “你一嘴他一句的,赶大集呢?! 都给我安静点儿,要么全都滚回自己家去。” 叶青竹沉了脸,甭管是先来的后到的,全都缩脖子闭嘴。 苑景盛能从这位小村长身上感受到一股煞气。 听说他们家的孩子,连贼匪都敢捅,看样子不是空穴来风啊。 叶青竹震慑住人,看向苑景盛父子。 虽说还是没个笑脸,但气势不在。 “盛叔也是来问开荒地的?” 苑景盛双手揣在袖子里,端端正正站着。 “这倒不是。” 他看了眼方武,和他身边稚嫩的方大牛。 “也是巧了,我来替我家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来提亲的。” 苑可斯的年纪,介于菱角和盼儿之间。 还不等叶青竹问清楚人家看上的是谁,周清潭先坐不住了。 目光和语气都带着点乞求和讨好。 “大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 叶青竹只动了眼珠子,看着周清潭不说话。 堂远抓住大哥的那么一点松懈,一脚踹了周清潭。 要不是年轻小伙子反应快,非得趴地上不可。 不等他要找叶堂远算账,叶三儿抢先开口了: “二姐夫,还不赶紧回家请媒人去?” 周清潭看着堂远,堂远那双圆眼睛都快说话了。 你倒是快去啊! 周清潭又看看叶青竹。 只见叶青竹嫌弃的撇撇嘴,但终究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周清潭跳起来半尺高,乐呵呵就往外跑。 堂远追在后头喊: “火把火把,别栽沟里去啊!” 周清潭倒着跑,笑对堂远说: “没事儿,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再一转身,就扑进菱角怀里。 “我我我、对对对……” 周清潭的脸,比喝了酒还红。 咱们二姑娘啊,想通了就真是想通了,不会再纠结什么。 “你干啥呢?冒冒失失的,还说我?” 周清潭想,被雷劈的人是不是就这个感觉? 僵硬的身体想动不能动,浑身上下酥酥麻麻的,意识很清醒。 “我要回家。” 菱角:“啊?你这样能行吗?要不天亮再回?” 娘嘞!二姑娘她她她……受不了,五脏六腑好像着火了。 菱角是觉得周清潭受了啥惊吓,从她的角度,看着确实不放心。 周清潭得了叶家人的准信儿,一刻都不想多等。 “不了。 我回家,明日,我爹娘,还有媒婆来。” 菱角差点咬到舌头,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来干啥?” 她问的小心翼翼,周清潭咧着嘴角笑道: “来准备娶你,等我。” “哎呦我的天!” 徐婶子是来请叶青竹当证婚人的,黑灯瞎火也算不上,就是那么个黑不黑、亮不亮的时辰。 远看着还猜呢,谁啊,体格这么壮。 第504章 走近了再瞧,捂着眼睛的手,还偷偷撑开一条指缝。 俩人惊慌的分开一丈远。 菱角为了缓解尴尬,出声道: “徐婶子?咋这时候来了?” “年纪大了睡不着,来看…… 啊不是,我找青竹有事儿。 呵呵,好事儿~” 徐婶子扭着健壮的腰,但是感觉她走路带风啊。 再说东屋里头,周清潭这个变数,并没有让苑景盛父子脸上有什么变化。 叶青竹和堂远心里就都明了,这看上小五的? 盼儿稍微晚了半步,但脸色却是煞白,神色无措。 叶青竹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盼儿怕? 定定看着苑可斯。 他藏着城府。 是了,苑景盛就是个老狐狸一样的人,他儿子能偏到哪里去呢! “盼儿,去找找你二姐,什么时辰了还不回来?” 盼儿点点头,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小手抓着门框,指尖泛白,但她的脸色比那更白。 周清潭匆匆离去,徐婶子自顾进了屋。 菱角发现妹妹不对劲,就赶紧扶着她回了房间。 “盼儿,你咋了? 哪儿疼? 是不是来月事了?” 盼儿咬着下唇摇头。 这时候雅儿也溜进来,趴在二姐耳边说了几句话。 菱角搂过妹妹,一会儿抚着后脑勺,一会儿又轻轻拍后背。 “不怕不怕,二姐在呢,大哥也在呢。 跟二姐说说,他怎么你了? 是不是像郭乾欺负铜铃似的?” 盼儿把头埋在姐姐的怀里不想说话。 东屋的气氛很诡异。 “青竹啊,哟,大家伙儿都在呢?” “徐婶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你这脸,白里透红的。” 堂远连忙出声替大哥招呼。 “还是老三嘴甜。” “婶儿,来干啥了先跟我说说呗?我大哥那还有点小事,等他一会。” 徐婶子被堂远忽悠着拉到西屋。 叶青竹这回不止是煞气,好像是杀气。 苑可斯可受不住这种压迫,但咬牙忍着罢了。 苑景盛挪了半步,挡在儿子身前。 “村长这是做什么?” 人是笑着的,眼底的笑,不那么纯粹。 叶青竹一双毒蛇一样的眸子,看着苑景盛道: “盛叔,不该问问你儿子做了什么吗?” 王小鹅几个,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小子,咋一下这么邪性呢? 太可怕了。 苑景盛半垂了眼,想了想才道: “仲春时节,情爱懵懂,他们又是这样的年纪……” 这人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让他妹妹怎么出门见人?! “苑景盛,我呢,是个有一说一的人,跟我说话,最好也清楚明了。 万一误会点啥,对谁都不好。” 第417 章 苑可斯的理由 叶青竹轻轻揉捏着左手,最近可能要变天,胳膊又开始一阵阵的疼。 也是好事,能让他保持清醒。 苑景盛这个人,在别人眼中,是个斯文的。 但叶青竹可是知道,他之前那么狠命的咳,没准儿就是被心眼子多给累的! “村长也知道,我们父子俩是落魄的书生。 等开春想在镇上办一处私学。” 哦? 他竟然有这个想法? 受战乱影响,官学时兴时废。 私学虽然也受影响,但老三经常往返县城,听说县城那边的私学很兴盛。 尤其是年前,县令于全县内广招吏员,报名者不多。 柳承这样的身份和年纪都能入选,很多人看到了读书的用处,便小范围兴盛了一段时日。 野鸡岭镇地方穷且偏,人野且怂。 能有多一条出路,恨不得所有人都扑上去。 只不过读书方面,笔墨纸砚哪一样都花费不小。 苑景盛很有意思,赚有钱人的钱,这想法老三提过。 若不是因为柳承一点一滴的教,他们一群叫花子出身的人,哪里有幸识字呢? “我说句实在话,山川袤野,养十代人,也还是土里刨食的。 诸子百家,只要参透一点,都足以走出深山找出路。 三代、五代以后,这里将会焕然一新。” 叶青竹揉着指关节道: “也是奇怪,你既然这么有本事,怎么还落到咱们大湾村呢?” 苑景盛忽地一笑道: “我也是个俗人呐~ 苑家五代单传,想给儿子安安稳稳成个家。” 王小鹅真就像只大鹅一样,挪动着身子离他远了一点点。 这样的人家,他可惹不起。 苑可斯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他与叶盼儿的短暂接触。 另一边,盼儿情绪稍稍稳定,徐婶子也感觉出叶家氛围不对。 “明儿青竹有空的话,让他来后院一趟。 老三,你别嘻嘻哈哈的,别给我忘了,小心我揍你。” 堂远送人出门,笑着道: “我的婶子欸,您就放心吧! 我忘了吃喝拉撒都不能忘记带话~” 堂远掐腰站在大门口,看着人走远的。 转身在东屋和西屋之间徘徊。 第505章 大哥应该能应付那几个人,还是去看一眼盼儿吧。 “盼儿,来跟三哥说说,谁惹你生气了?” 盼儿瘪着嘴,眼睛通红,就是那两颗泪珠,怎么都不肯掉。 “哟哟哟,这是怎么着? 咱家的姑娘个顶个坚强勇敢。 好嘛,要哭就哭个痛快,过后兄弟姐妹们给你做主!” 盼儿开始只是缩在二姐怀里掉眼泪,哭着哭着,嘴唇就开始抖。 堂远和菱角这个心疼啊。 她和六子都是闷声不响的,但盼儿爱笑。 尤其是在哪里安家,她都那么努力的生活。 菱角咬着后槽牙道: “他娘的,姑奶奶现在想动刀子。” 堂远不想吗? 但他不能跟二姐一样脾气。 还得防着家里这位姑奶奶添乱。 “小七,过去喊大哥来。” 盼儿哽咽着拉住小妹: “别,别去。” 菱角着急了。 “好,那你跟我们说到底咋了。 我还就不信了,在自家门口,还能让别人撒野!” 其实苑家会找上门,盼儿早就设想过。 也不是她自信自己如何优越,或是苑家父子真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算计。 曾有一日,她去五里川方家看兔子。 方大牛说,有一只新生的小兔子可神来,别的都是灰毛,就那一只血一样白。 她还没见过纯白的兔子呢。 方大牛说了几次,她实在好奇,就趁一天闲来无事过去瞅瞅。 方大牛说了大话,也不是雪白雪白的。 就是不知怎么,那只小兔好像褪了色似的,浅浅的灰,只在阳光下很明显。 五里川通往村里的路就一条。 迎面碰上苑可斯,她还笑着打招呼了。 擦肩而过时,苑可斯是突然拔了她的木簪。 一头不那么顺滑的头发披散着,盼儿很是生气。 苑可斯定定看着她,手中不断闪躲,就是不肯把簪子还给她。 两人之前不过点头之交,她想,赶明儿让六子再给她做一个就是了。 这人可能空长个子不长脑子。 她想走,苑可斯便跟着,如影随形。 盼儿渐渐起了鸡皮疙瘩。 好在跟万叔练过一段时日,跑起来甩开一个弱书生还算轻松。 “我都那么生气了,本以为要点脸面的人,下次见面好歹会避开一些。 再不然,揭过不提也就是了。 那之后,他总是在我落单的时候缠着我。 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骂他,他不走。” 堂远皱眉道: “这都是啥时候的事儿?” 苑景盛父子俩可是刚到这边没多久的啊。 如果是盼儿以前认识的,她不会隐瞒。 既然从前没见过,苑可斯这是在干啥? 盼儿:“就是大哥忙着收税的那时候。” 菱角一拳砸在炕上气道: “我管他啥时候呢。 干啥这么对盼儿?!” 堂远:“二姐,你小点声儿。” 雅儿心疼自家的炕,眼见着,那块已经凹下去了! 东屋,苑可斯讲述的内容,跟盼儿的大差不差。 只是他紧接着说了缘由。 再不解释,叶青竹那双眼都能射刀子了。 “我曾定过一门亲,她、早夭于十二岁的春天。” 叶青竹眯着眼冷语: “那个姑娘,很像我妹妹?” 苑可斯轻微摇着头,喃喃道: “不,是盼儿姑娘的脸与她七分像。 但性子是完全不同的人。” 叶青竹更气了。 我叶青竹不是什么高贵人,但我妹妹啥时候轮到给人当替身了?! “所以你只是在想办法,弥补心中的遗憾? 凭什么我妹妹就活该?” 苑可斯开口,苑景盛就知道,这孩子还是准备实话实说。 唉……罢了,那是他的心结,他自己决定便好。 盼儿觉得上眼皮有点肿,自从上次在地窖出事,哭几下就头疼。 “他身上带了一支玉簪,我没仔细看,感觉挺贵的。 他好几次想插在我头上,都被我躲掉了。 最后一次,我们动了手。 然后…… 然后簪子掉地上的时候,碰到了石子,有了裂痕。” 苑可斯坦言道: “我承认我对逝去之人念念不忘。 但现在也很明白,她和盼儿姑娘并不是同一人。 请家父上门求娶,也是真心实意。” 第418 章 争吵 菱角指着盼儿的头骂: “这个死丫头,你早说能少块肉吗?” “我以为我跟他说清楚了!” 堂远道: “你以为? 现实是没有用啊妹妹!” “你老实说,他用哪个蹄子碰你的? 等会儿我就拿柴刀给他剁了。” 堂远抚额: “二姐~冷静! 咱是要小五没事儿。 苑可斯那人,看就知道,打一顿没用。” 菱角道: “那你说咋办? 他以后天天缠着咱家盼儿?” 堂远:“那绝对不能。 我想想啊,你先别急……” 第506章 东屋的几家人,恨不得把耳朵闭上。 太突然了,谁能料想到苑可斯当着外人面说这些哦。 佟丽姐弟站在角落当隐形人,这些东西过耳不过心。 她现在只想弟弟赶紧平安长大成人。 方武听到现在,又觉得他儿子行了。 “村长,要我说还是嫁给我儿子大牛的好。 咱都是实在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有的人呐,心眼子上长了个脑袋。” 苑景盛沉稳出声道: “五只小民。” 眼看俩人斗鸡似的,叶青竹轻咳两声。 “苑可斯,我替我妹妹做主。 她,不会嫁你。” 苑可斯急切的动了动脚尖。 “我都说清楚了,我不是拿她当谁的替代。” 叶青竹唇边一缕嘲讽道: “哦?我妹妹若不是长了那张脸,你能多看她一眼? 别跟我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一辈子长着呢。 万一她脸上长个痣,留个疤。 难道在你家当个怨妇、弃妇吗? 我告诉你,就算我叶青竹是个普通庶民,也绝对不会让我妹妹过那样的生活! 你们爷俩儿,请回吧。” 叶青竹不再看他们,撵人的意思实在太明显。 他声音很大,连西屋的几个都能听见。 苑可斯当然不想放弃。 “这么短的时间,你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 菱角越听越气,不顾堂远的阻拦喊道: “你给我出去! 姑奶奶给你好脸色了是吧? 我管你是可撕还是可拉的……” “哎呦二姐!” 菱角从堂屋用脚一踢,手中拿了根烧火棍。 堂远盼儿几个是匆忙跟上的。 屋里总有人说话,叶青竹不知道菱角啥时候回家的。 苑可斯没料到叶菱儿真敢打他。 往日旁人看在他们父子读书识字的份上,多少都会尊敬谦让一些。 后背挨了一棍子,整个屋子都骚动起来。 “快住手,别打了。” “菱儿,回你房间去。 老三,把她拉走。” “大哥你这不是为难我嘛,谁能拽动她呀?” 生拉硬拽还是能请走的。 但叶堂远心里也憋气呢,巴不得二姐多打他几棍子! 叶青竹嘴上喊的欢实,实际上仗着身上有伤,就是不肯进前。 福禄长久刚好在大门口碰上姗姗来迟的方老太太。 老少一听,屋里这是吵架呢? 一个字没多说,三个人先后挤进去的。 除了大哥站在炕上喊着拉架,其他人都乱成一团。 “让你欺负盼儿。 什么东西!” “有你挑拣的份? 想你未过门的媳妇儿,你倒是随她而去啊?” “少他娘的来祸害我们家孩子。 撒泡尿当镜子照的,不是让你当水喝的!” 叶青竹怒喝: “叶菱儿,不像话! 谁家姑娘像你这么说话?” 王金枝感念叶菱儿帮她三妹出气,这时候也上来那股泼辣劲儿了。 “村长这话不对。 换我我也这么说。 求亲呢,还是来威胁人呢? 别把人当傻子,就你高贵,你咋不上天呢? 软蛋一个!” “咋了这是?好姑娘,快别闹了。” 方老太太还想插进来,她怕是忘了自己啥年纪啥身体。 混乱中不知道谁碰了老太太一下。 清脆的咔嚓一声,老太太跌坐在地上。 方老太太崴了脚,还挺严重的,小骨头错位了。 曲郎中被连夜请来,又是按又是推的,给老太太疼够呛,汗都湿了后背。 “你说说你,跟年轻人起什么哄呢? 这下好了吧?眼看着要春耕了,你这脚可不能受力啊。 告诉你,再伤了,我可没法儿治。” 诊金是雅儿给的。 大哥说了,人在他们家伤的,得负责。 苑景盛想给钱,也得看大哥给不给他个好脸色。 曲郎中走后,方武背着老娘带儿子也离开了。 这事儿眼看着就要成不了,耗下去还不如赶紧找下家呢。 “大牛,你听爹的,那个叶盼儿不安分,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方老太太道: “咋回事儿?无丫挺好的呀?” 方武不算添油加醋,但语气很是不好。 方老太太听了后,叹气声一下又一下的。 方武道: “大牛,爹还能害你吗? 你瞅着吧,苑可斯那小子啊,肯定还得纠缠那贱丫头。 哼,真定了亲,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什么东西,勾三搭四的……” 方武自己跑了媳妇儿,自那之后看所有女子都不检点。 苑可斯连几日几时都说的清清楚楚,可见确有其事。 这就更让他心里犯膈应了。 方大牛低着头也不说话,任凭方老太太母子俩苦口婆心的劝。 再说回叶家。 苑家父子是被堂远笑着送走的。 堂远这么多年运用最熟练的技能,大概就是笑脸对人了。 心里气的想把苑可斯打成猪头,但面上丝毫看不出什么。 第507章 走远了,苑景盛还说起儿子今日实在冲动。 “不过是一个女子,你就把自己那么露在人前? 看看叶堂远,笑得一丝错都找不出。” 苑可斯抚摸着手中的玉簪,还是不明白。 他能对一个死去的人念旧情,自然也会好好对待与她相似之人。 盼儿怎么会拒绝躲闪呢? 叶家人都不可理喻。 叶青竹疲惫的揉着额角,晚饭前眯的那一会儿,还没彻底解乏。 “灯油贵着呢,有事儿都赶紧说。” 叶青竹哑着嗓子,王金枝几步走出去,舀了半瓢凉水进来。 叶青竹只犹豫一瞬,还是道谢的接过。 佟丽也知道今天不是多话的时候,问叶青竹: “我们姐弟,也能分到地吗? 我们不贪心,只要一小片的就行。” 佟丽是有点哀求的,就怕叶青竹摇头。 “嗯,都有,只要你们能吃苦,别人有的你们当然也有。” 第419 章 王金枝主动,说服小村长 佟丽激动的绞着手,姐弟俩喜笑颜开的道谢。 佟文才还想问问姐姐的亲事,他希望叶青竹能再可怜他们一点,帮姐姐找个合适的人家。 他是真心相信叶青竹的。 但佟丽硬是带走了他。 “姐,为啥不让我说?” 佟丽道: “村长今天很累了。 咱们改天再来也可以。 能跟村里别的人家一样分到荒地,已经是件极高兴的事。 文才,我说过的,咱不能太贪心。” 佟文才小声道: “叶青竹是个好人,我只是、只是……” 是什么,他还说不明白。 佟丽道: “因为他人好,总是愿意帮咱们,所以有困难,就不自觉的去找人家?” “嗯,好像是这个意思。” “这样不对的,他们也要过日子呢。” 姐弟俩的交谈,消散在乍暖还寒时候。 叶青竹眼看着屋子里人越来越少,心里舒坦多了。 明天还得跟老马交代盖房子的事儿。 走了神儿,王金枝说的啥就没听全。 叶青竹端着水瓢神色如常的问: “你再说一遍,刚才我在想事儿。” 王小鹅大剌剌道: “我家枝儿问你,能不能娶她? 不要聘礼。” 双股冰凉,才发现水瓢剩下的一点凉水全浇身上了。 王金枝笑了下,感觉不合适,又忍住了。 只是眼神儿不断瞟着那块水渍。 叶青竹都服气了。 “不是,你咋想的?” 王金枝掰着手指头数着叶青竹的好,还头头是道。 这姑娘也是聪明的,你有几条好的,我就能摆出几条相配的。 你不好的我不说,但咱们心知肚明。 叶青竹不是头一次被姑娘家直白的说出心悦之事。 当初郭彩蝶,应该算得上梨花带雨? 反正他很想甩开,远远的。 但王金枝嘛,这姑娘落落大方,不招人烦。 “爹,你先在外边等我,我跟他说几句话。” 她当家惯了的,王小鹅就算是老子,也习惯性的听指令出门。 叶青竹饶有兴趣的挑着眉,鲜活了眉尾处的疤。 “你想说什么?” 王金枝一步步走近他,叶青竹强装镇定,但内心还是有点紧张的。 虽然氛围说不上旖旎暧昧,但陌生姑娘离他太近,总是感觉浑身是紧绷的。 “我就拿个水瓢,紧张啥?” 王金枝拿走他手中的瓢,凑在叶青竹耳边说了几句话。 不管是院子里的王小鹅,还是堂屋和另一个房间的人,谁都不知道。 “怎么样,你同意吗?” 叶青竹笑意渐渐扩大,点头应允道: “你是个聪明人,这事儿我应了。” 王金枝这才露出一个少女该有的俏皮。 “那就说好了,我先回。” “爹,咱回家了!” 王小鹅等不及出大门就问: “闺女,你到底说啥了?” “哎呀你别问,反正不是把你卖了。” 王小鹅道: “谁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啊? 你真不说是吧?” “再问我掉头回去?” “行行行,办成就好,办成就好啊!” 西屋门口,两边门框夹着六颗脑袋,双眼放光的盯着东屋的帘子。 “大哥咋还不出来?” “久啊,这是男人的面子。” “三哥,你说,他们俩在屋里到底说啥了?” 堂远一掌盖在长久头上,故作神秘道: “你还小,等长大就知道了。” 叶青竹的裤子还没干,但着急去茅房。 等王小鹅父女走远了才敢下地出门。 掀开帘子那一刹那,心里就知道要不好。 菱角瞪着眼睛伸手指着大哥。 堂远一脸坏笑。 盼儿咬着自己的手指。 福禄蹙眉。 长久想问不敢问,表情别提多纠结了。 雅儿第一反应是大哥尿裤子了? 后来仔细一看,好像不对。 “看什么看?热饭去,我饿了。” 说完自顾出门右转。 第508章 在听到一阵贱笑后,叶青竹顿了下,无语望苍天。 星月不显,可能要下雨了。 唉……今儿个这一天过得呀,累! 兄妹几个垫了肚子,万成也刚好找过来。 “我明日起早去广源城接人,家里的事儿你看着办。” 万成留下日用银子,回家补觉去了。 叶青竹几个看着长久,这热过的饼不是不好吃,是长久这孩子啊…… 万长久察觉到几人盯着他看,无所谓的笑笑: “看我干啥?赶紧吃啊,灯油贵。” 福禄开口道: “万叔事出有因,他们父子俩和解了。” 堂远用筷子头敲着桌子: “六子,多说几句耽误你吃饭啊?” 福禄干脆放下碗,从头到尾跟他们解释了一遍。 长久一口又一口往嘴里塞食物。 虽然他理解爹的苦衷,但家中要住进完全不认识的人,他还是很难受。 菱角给他夹一筷子酸菜。 还不等她说什么,长久笑着道: “都不用劝我啊,睡一觉就好了。 吃完没?我困了。” 事赶事儿到现在,谁不累呢。 收桌子的时候,菱角想起来阿清的事儿。 “大哥,阿清说明日来提亲,你准备准备。” 叶青竹:“嗯?我准备啥啊?” 菱角:“啧,你傻了吧? 阿清家有钱,你多要点彩礼。 马不停不是要来盖房子吗? 顺手让他再给咱盖两间。” 叶青竹道: “家里的银子够使呢。 说实在的,咱本就是高攀了周地主家。 不能这么要。” 菱角把碗往桌子上一撂道: “凭啥不要? 是阿清先提的,又不是我求的他。 再说你现在不要,万一、万一我在周家闯了祸,被休了咋整? 那时候可一根毛都没有啦。” 叶青竹四处踅摸屋里那根光秃秃的鸡毛掸子。 堂远眼睛一转,赶紧给几个弟弟妹妹使眼色。 “大哥,二姐说的对啊。” 长久也道: “大哥你得这么想,咱家底确实比不上周地主,但咱人丁兴旺啊。” 福禄煞有其事的点头: “十年左右,咱们兄弟几个也能有百八十亩田地。” 雅儿掰着手指头算,家里一年开多少荒地,十年有一百亩吗? 菱角好像突然反应过来点啥,这姑奶奶突然就哭了。 盼儿慌忙问她: “二姐,你咋了?你哭啥呢?” 菱角眯着眼睛掉眼泪: “我才想明白,我要是嫁给周清潭,就不能帮家里开荒了呀! 哎呀~这个阿清,我亏大发了!” 第 420章 菱角情绪突变,青竹分享消息 菱角哭的挺突然的。 大哥那胳膊,还得一段日子才能好呢。 老四在县衙忙着,一个月都不见得在家住三天,他是指望不上了。 还有谁能干活儿啊? 开荒要是好干,这天下哪里还有几个饿死鬼哦。 咋办啊? “要不明天我跟阿清商量一下,等咱家攒够一百亩地了我再嫁?” 叶青竹真想拿棍子敲敲她。 “七老八十了,等着两口棺材合葬是怎么?” 菱角皱着一张脸道: “那咋办啊? 这个家没了我可咋办嘛!” 沉默几息后,是兄妹几个的不服气。 叶青竹: “你的意思,我是废物喽?” 菱角还没感觉到不对劲。 “看看你那胳膊,姬先生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堂远问道: “哎呀,那我怎么不算人了?” “拉三百斤粮食都费劲。” 堂远还真要跟她较真儿: “那是去年! 我早就没那么弱了好不好?” 菱角擤了把鼻涕道: “就那样吧,我一个顶你俩。” “嘿~瞧不起人是不是?” 盼儿情绪还是很低落。 那个苑可斯,对她来说真是无妄之灾。 “别吵了,心宽怎么都是过日子。 想这些没有尽头。” 福禄默默说她: “既然知道,那些惹人厌烦的就不要想了。” 福禄现在学会了隐藏戾气。 他知道不能因为自己,给大哥和四哥造成麻烦。 盼儿轻轻笑了一下,并未多说。 但福禄感觉上,五姐应该没那么难受了。 雅儿秀气的打着哈欠。 不是她不关心,这些人生大事,好像还不需要她多言。 毕竟她是最小的呢。 叶青竹接下来的一个消息,让所有人又来了精神。 “王金枝,你们未来大嫂。” 就这么几个字,在叶青竹嘴里打转好几回。 他也是会害羞的。 一个人的面色如常,呼吸不一定还是那个节奏。 福禄看一眼大哥,又继续打磨手中的木头。 但别的几个不平静啊。 尤其是菱角,就差敲锣打鼓的告诉所有人了。 “大哥我说什么来着? 哈哈! 叶青竹,还得是你啊,听劝。 第509章 老三我跟你讲,之前王小鹅四处给王金枝找婆家时我就说了,不行让大哥收了她。 现在这事儿成了,板儿上钉钉!” 叶青竹摸出鸡毛掸子指着菱角不说话。 眼神儿威胁她放老实点儿。 菱角虽然乖乖坐回去,但咧开的嘴就没合上。 她呀,不管是啥,来的快去的也快。 刚才还哭呢,现在就笑了。 不过大哥要娶王金枝这件事,还是让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好一会儿。 堂远拍着巴掌道: “二姐,这下不用你发愁了。 王金枝可也是出了名的能干。 你放心跟阿清成婚去吧。” 长久更是敢想,这么短时间,都跟福禄说到大哥家的孩子了。 盼儿一会儿跟三哥商量家里要准备啥东西,不明白的明日得问问徐婶子。 一会儿又跟雅儿说布料不够,大哥和四哥他们都要做新衣新被子。 堂远一拍脑门儿,坏了,差点儿忘了徐婶子。 “大哥,徐婶子说明天有空去她家一趟,应该是娇娇姐的事儿。” 叶青竹道: “知道了,时辰不早了,都睡觉去。” 菱角他们现在一点都不困。 “别啊大哥,说说,你俩咋定的?” 堂远奇怪的哦了一声。 无视叶青竹警告的眼神。 “难怪大哥湿了裤子,嘿嘿……” “嘿你奶奶!” 雅儿刚好还好奇呢,就问三哥: “湿裤子咋了?” 堂远:“你还小,长大就知道了。” 但他跟几个弟弟却是挤眉弄眼的,一下下看着大哥。 菱角从小就不避讳这些东西,所以问起人来直白大胆。 “大哥,咋那么一会儿就完事儿了? 我还以为得个把时辰呢。” 叶青竹青黑着脸。 “滚回去睡觉。 你再这么疯疯癫癫的没个正经,明日周家来下定,后日我就把你嫁出去。” 菱角抿着唇,但眼中一点笑意没减。 她才不信大哥能那么舍得呢。 再说,不过是为了应付官府的人,定亲而已。 除了年纪真大了的着急,一般人家还是要等等的。 人头税跟一个劳动力所产出的活计对比,当然还是劳动力更重要。 叶青竹不管他们想什么东西,能轰走的全都轰出去。 东屋这几个兄弟,躺被窝里还在有说有笑。 叶青竹要是不发火,他们估计能聊到天亮。 不过是刚闭上眼睛,鸡鸣狗叫的就吵醒了沉睡的人。 栗子的汪汪声,几只公鸡的打鸣声儿充斥着耳朵。 叶青竹睁开酸涩的眼,天色刚大亮。 “这又是谁啊?” 虽然嘟囔着,但人已经坐起来准备套衣裳。 堂屋门开,盼儿笑着打招呼: “马伯,咋来这么早啊?” 马不停一个人进了小院,其他干活的人自觉的蹲在背风处等着。 马不停左瞧瞧,右看看,夸赞他们院子收拾的挺别致。 “这小偏房你们自己盖的?” “嗐,家里几个兄弟闲着没事儿瞎琢磨的。 别的不说,装个柴,放个农具板车也方便。 马伯别笑话。” 小老头背着手道: “笑话啥,自己能盖顶,也是你们的本事。 小丫头,你呀,说话不用这么加小心。 你马伯伯也是种地生活的,都懂。” “我大哥昨夜睡的晚,得等会儿呢。” “不急不急,听说他伤了胳膊?好了没呢?” 盼儿道: “再养养就差不多了。 只是郎中不让干重活儿。” “劝着点儿,身体重要,一辈子就靠这些个部件呢。” “哎,马伯,现在起三间房多少银子?” 当初他们家盖房子,是熊里正给定的价钱。 这两年年景连一般都算不上,又总是征兵加税。 老百姓日子不好过,集市上银钱都少了,多是你我换一点东西,能过日子就行。 马不停果然微苦了脸,如实道: “丫头,现在日子难过。 你听伯的,能挤挤,就先住着,晚两年也不妨事。” 叶青竹穿好衣裳出来,跟马不停招呼过,让着人进屋说话。 “马伯,我妹妹不打听,我也是要问的。 家里兄弟都长起来了,得成家生孩子啊。 别的不说,大嫂子和弟妹也不能在一个炕上滚是不是?” 第 421章 周家来下聘 马不停听这话笑了。 干瘦黝黑的汉子呵呵笑着说: “是这么回事。 那伯不多要你的,还是按房间算。 一间房七百五十文,不管饭。” 叶青竹沉吟了一下,迟疑道: “这价……” 马不停急了,紧张道: “青竹啊,伯也要养家糊口的,可真没多要啊。” 叶青竹摆手让他坐下,才道: “不是这个,我们家兄弟多,一个连一个的。 我是想啊,趁今年把房子置办了,还是成家一个再加盖。” 马不停皱眉在心里算账。 叶家兄弟有四个,就算丫头们来不及出嫁占着一间,确实还得三间屋。 第510章 一两年添了下一辈,孩子也是气儿吹的长。 叶青竹这小子,还是有钱! 价钱定低了就低了吧,毕竟这是长久买卖呢。 “我毕竟年长你一个辈分。 要我说啊,你家这块地够宽敞,就在两边先接出来两间,那还不够用吗?” 叶青竹点头道: “那行,你给看着办。 先把姬先生的院子收拾好了,我家的不急。 到时候是咋盘炕、咋安门,你定就行了。” 马不停笑呵呵答着: “东家咋吩咐,咱就怎么干。” 熊初默想给姬恒安出盖房子的银钱。 不过姬恒安推拒了而已。 治病救人是他从懂事起就在学的。 可以说他的所有成长,他作为姬家人的责任都是这个。 恰好熊初默两口子赶在他最失意的时候。 但也不至于差这一点银钱。 银子他早早就交给了叶青竹。 同样都是他诊治的人,但叶青竹是个讲道理的人。 熊初默太在意他的妻子,所以对于他,是想尽了办法在感谢。 叶青竹选了个阳面的缓坡。 他那样的贵人,应该是不喜欢打扰的吧? 就算是在乡间住上一段日子散心,也不会跟他们一样除草间苗。 那边的山坡距离西沟近,他们每年收麻的时候,还能顺路去看看姬先生。 叶青竹的早饭都是在谈事的时候,顺便吸溜两口的。 “马伯,下山的路一定要好好修。 青石板一定要刻纹路,防止雨雪天气打滑。” “小东家,你就放心吧。 我马不停办事,肯定不能让东家在背后骂我。” 前期的大框说定,叶青竹又亲自跟着他们施工的去了趟缓坡。 马不停从山脚就开始复述,直到叶青竹点头,才安排自己带的人动工。 马不停从小包袱里掏出香,点燃之后敬了各路神明和山中精怪。 嘴里念叨的词儿依然听不懂,但句句连贯成套。 “动工喽~” 一群汉子高亢的喊着号子,姬恒安的小院,有序的开始了。 叶青竹到家的时候,周丰年夫妇已经敲锣打鼓带着媒人到了。 这个时候不方便菱角露面。 堂远怎么说都是做弟弟的。 先招待寒暄没问题,但说正经事,他还真得等大哥。 福禄在村子中央见到大哥,就着急的拉着人叨咕: “大哥,周家送来好多东西。 你快,他们这是直接下定了吧? 之前不是说让阿清哥问问的吗?” 叶青竹好笑道: “六子,难得听你这么多话啊。 怎么,替你二姐高兴?” 福禄道: “周清潭还不错。 再等下去,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了。” “就你知道的多。” 兄弟俩匆忙回来应酬。 周丰年还端着长辈的样子。 但陈婉婷就不一样了。 叶家不同别家,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 当然他们自家兄弟姐妹也和睦。 男人在意什么门户,什么家世才貌。 她就是个女子,当然更在乎自己儿子什么想法。 阿清的后半生,还是要他娘子来陪伴的。 叶堂远把担子交给大哥,请阿清的娘去了另一个房间。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 且窗台向阳的地方放着两个木箱子,栽了老葱和蒜苗。 盼儿和雅儿是给二姐壮胆的。 出了名的二姑娘,也有害怕见未来公婆的时候。 菱角早晨醒来的时候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呢。 吃过了早饭,阴沉的天色,也促使她越来越焦躁。 盼儿几个想要出门做点什么,她都不准。 就这么慌慌的,等来了周家的人。 他们来就算了,还这么热闹。 一路从周家到这里,沿途的村子还不都得知道了呀? 这肯定又是死阿清的主意。 现在她在陈婉婷面前坐立难安。 岂不知陈婉婷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叶菱儿说话。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是天气就是吃喝拉撒。 菱角最受不得这种气氛,总想着用什么办法打破。 东屋都是媒婆的道喜声儿。 想来应该是顺利的。 堂远一看,这么下去不行啊。 二姐关键时候怎么还缩起来了呢? 徐祥两口子来的正是时候。 叶青竹那边没啥大问题,只是一些小细节要没注意到。 徐祥作为过来人,帮着周全一些。 徐婶子是个真正的农妇。 陈婉婷的日常是绣花、算账、数银子。 但俩人都是儿女双全的。 说起这些来,身份高低,家世好坏,都绕不过隔辈亲。 菱角总算偷偷松口气。 徐婶子再不来,她就要耍一套拳给阿清的娘看看。 大湾村今天的热闹都不够看的。 半山腰上建砖瓦房,银子多咬手吧? 村长家吹吹打打的,这是谁的喜事啊? 你推我搡的,这不就围在叶家周围看热闹。 这种事儿最刺激谁,谁就更多心。 苑可斯裹在人群里,不顾村民们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第511章 他现在只想知道,谁不顾名声,还来给叶家姑娘下聘。 新旧两批人因为儿女定亲,已经显示出融合之象。 他们言语间交流的,不是办喜事的时节,就是荒地多大,猜测叶青竹给不给。 细细的雨丝落下时,不知有多少人欢喜。 现在不下雨,过段日子就得挑水下种了。 春雨之贵,是多少人一年的希望。 只是雨丝细如牛毛,甚至都不用躲。 周丰年跟叶青竹商定好相关事情,便要提出告辞。 正常来说,叶家该留饭的。 叶青竹哪能让人空着肚子走? 周丰年道: “咱们以后就是亲戚,还差这一顿虚饭不成? 我知道你忙,今日就先回了。” 叶青竹无奈,怎么都留不住,只能带上家里人相送。 第 422章 集中土地,意外全村支持 这不是周大地主嘛? 他来干啥? 叶青竹和周丰年身后,又跟着笑容满面的陈婉婷和略带娇羞的叶菱儿。 欸? 这是怎么着? “徐祥家的,青竹他们这是干啥呢?” 徐婶子被村里人裹挟着带到远处。 好些人支棱着耳朵跟过去。 叶菱儿的年纪,跟周清潭确实合适。 不过这可能吗? 叶青竹知道村里人是来干啥的。 送走周丰年两口子,那帮人也从徐祥家的嘴里听到了确切消息。 “还真是来下聘的?” “哎呦,草窠子里孵出金蛋了。” …… 眼红泛酸的极少,真心恭喜的多。 没人过来煞风景,叶青竹自然也好脾气的很。 大院子里有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开荒地的事儿。 堂远有眼色的进屋拿了纸笔。 叶青竹的手不方便,他就在旁边一笔一笔的记。 他的一手字儿,是经过柳承和周清潭共同监督练出来的。 虽然还不好看,但能达到工整。 虽说各家要多少开荒地,都是当家的人定好了的。 但叶青竹了解他们,会酌情的给他们做些增减。 “年年开荒,年年没粮。 不是咱们不出力。 你们想过没有,这都是为啥啊?” 闫老头道: “还能为啥?当官的少收点,都够养活一口人了。” 闫王氏戳了下男人。 怎么每次都他先张嘴。 “算一条,还有呢?” 谷老爷子嘿嘿笑: “铺厚厚的肥,产量自然就上来了嘛。” 蒋榛:“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 潘四槐赞同道: “可不是。 没东西吃,哪有东西拉?” 众人现在说话氛围轻松,毛毛雨也不影响汉子们。 头顶像是细雾一样的水珠,他们也静下心来琢磨。 叶青竹说的对啊,年年开荒,年年多下一把种子,咋就还能饿肚子呢? 叶青竹问卢老汉: “咱们大湾常种的粮食有几样?” 卢老汉伸出手指头算: “大麦、荞麦、黍子、高粱、豆、谷子。 要说能填饱肚子的,那就更多了。 山上长的,水里游的,吃不死人的都算。” “那就是了。 这些个作物,上中下三等地,每亩产多少你们比我知道。” 叶青竹还照旧吊着胳膊,站起来在人群中踱着步子。 “荒地贫瘠,杂草最好长。 那么接下来呢? 是菽! 所有的豆子都可以在犄角旮旯野蛮生长。 谷子和黍子容易被欺苗,那就种到熟地里去。 荞麦和麻都是快速生长的东西,那么在夏至前,能抢一波。” 其实开荒种田这种事,叶青竹也就刚踏进去一只脚。 但他比其他村民胜出的一点,是他很会总结,找规律。 叶青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聪明人。 下地的时候,垒墙的时候,甚至是推磨的时候都会想。 脑子不停,想的东西又多。 这才有现在侃侃而谈、条理清晰的叶村长。 他想做的,是集全村之力,合理分配管理土地。 就像地主,他会用上等田,种最好卖最高产的粮食。 既然荒地荒山都是村子所有,他也可以效仿。 前提是,村子里的所有人听话配合。 以往自家地种啥都是自己做主,现在变成村长做主了? 能行吗? 叶青竹控制着关键点——青契。 他不点头,谁也别想私占。 村子里反对的人不会太多,但这种声音一定会存在。 叶青竹预想过突发情况和解决办法。 只不过现在来看,大家对他的提议兴趣浓厚。 好像并未有人要反驳他。 对于种地的人来说,能白使用村子里的田地,他们已经是赚了的。 谁会傻到现在跟叶青竹对着干呢? 堂远甩着酸胀的手腕子,这也太详细了。 奇怪的看了眼大哥,他都是啥时候琢磨的这些? 村里加一块几十户,他真的帮每一家都详细规划了。 况且他们中意什么地皮,大哥都清楚个八九分。 第512章 “今日先到这儿,明天卯时过两刻,照续,二秋,你们俩带绳尺。 大宏哥,卢二哥,你们带锹镐。 咱们先丈量做好标记。 其他人也别急,一两天的功夫就得。” 三五成群的人相互闲谈着离开。 叶堂远把纸收了夹在腋下,跟大哥提了要出门一趟。 “大哥,我想出去走走。” 叶青竹知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当初他拦着不让堂远去延京,现在虽然时局还不怎么样,但在马宗纬的地盘上,还有点正常规矩。 “什么时候走?” 堂远把玩着手中的一粒小石子,叶青竹知道老三纠结。 “大哥……” “别跟个娘们儿似的。” 堂远:“我不是。” 连二姐都要因为家里少了她开荒而担心到哭。 现在他离开,确实有些不顾家人死活。 叶青竹语重心长道: “老三,你出去躲躲也好。 既然你不想娶媳妇,非要去跑商。 那就赶紧走,越远越好。 不然,我和柳承都要担负责任。” 地皮湿了薄薄一层。 兄弟俩蹲在院子里,商量着怎么把这件事办漂亮。 就于亮这个人,真要是拿堂远开刀逼全县的人听从安排,他们不也是无能为力么? 但他们是升斗小民,于亮是一方长官。 当着人家面给人脸上甩泥巴的事儿不能干。 傍晚的时候,小雨再也挤不出一滴。 靠天吃饭的农人难免失望。 周家送了两整匹的红布。 就算姐妹三个每人做一身红嫁衣都足够了。 两个妹妹叽叽喳喳,边收拾东西,就在商量怎么给她做衣裳做鞋。 菱角的确脸皮够厚,可这个时候也顶不住啊。 一个人出门在村里转悠,还得挑少有人经过的地方逛。 没办法,村子里谁都要恭喜她一声。 最无奈的是,要拿她跟闫珍做比较。 天爷欸,这要是被闫王氏听见,还不定怎么阴阳怪气呢。 菱角可不想受无妄之灾,含糊着应付了两个人,赶紧溜之大吉。 万没想到能碰见卢换。 经过那件事,卢换真像换了个人一样。 看不出以前的娇惯和天真。 多了点沉默和稳重。 想想去年,俩人还见面就掐架呢。 “叶菱儿,我还没跟你说恭喜。” “谢谢啊,今天听了许多。” 卢换一时间五味俱全。 第423 章 堂远计划离家 听过许多,所以我这一句,可有可无吗? 菱角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太对,想要岔开话题。 奈何她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问不出什么拐弯抹角的东西。 “王金枝挺好的,当初你咋不同意呢?” 卢换假意笑了下,实在维持不下去。 转念一想,叶菱儿这种粗心大意的人,可能也不在意。 所以干脆就做最真实的自己。 “没啥,心里不愿意。” 卢换指指心口的位置。 究其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怎么讲给别人听呢? 炊烟渐浓,远山都成了青色。 菱角告别前对他说: “卢换,你应该高兴点儿。 我一走,村里就没人这么欺负你了。” 卢换嘴上道: “哦,原来你也知道,是你胡搅蛮缠啊?” 实际上心里却是:我高兴于你有良人相许,不是你把率直说成欺负。 我因你改变了自己的不好。 但你直接找到了更好的人。 确是幸事。 “愿你,余生安好吧。” “卢三妹,是不是我今天好说话啊? 你这是发什么酸呢?” 卢换笑笑,潇洒的转身、挥手,就此别过。 菱角莫名其妙的回家,当然很快就有别的事占据她的心神。 堂远要远行。 是真的离开这片安家的地方,走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去。 菱角羡慕且支持。 盼儿担心且唠叨。 福禄只忙着给三哥做各种防身的小玩意儿。 长久和雅儿对这个更感兴趣,雅儿甚至还融合了一点常见的草药进去。 至于三哥的安危和吃住? 他既然决定了,就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大哥不反对,一定是没事啦。 再说了,灾年他们都过来了,没道理三哥出去逛一圈还能饿死吧? 要么没有在家舒服,要么肯定比在家逍遥。 “家里的几亩地根本不用你担心。 精耕细作能活,粗浅耕种也没事儿。” 叶青竹计算过,西沟的麻田今年就能正常产出。 那一片的麻收回来,可以卖掉换粮食。 山上种麻是收成最快的。 村里还有不少荒山没来得及规划。 看样子,今年需要大量的麻籽。 堂远要走也得是悄悄的。 出去寻粮种是个不错的机会。 “大哥,你说我带上阿清出去倒卖种子怎么样?” 叶青竹问: “阿清家大业大的,跟你风里雨里跑什么呀?” 堂远眼中闪着光道: “不是这么个事儿。 第513章 二姐出嫁我必须得在家吧?” “嗯,那又怎么了?” 堂远继续道: “我把阿清带走,他们一时半会就不用成亲。 二姐既能多在家留一段日子,还不会被官府的人说道。” 叶青竹轻轻一推,堂远动都没动。 “你小子这么不正经呢? 周家今日来下聘的时候就说了,希望他们尽快完婚。 你把人带走,咱家二姑奶奶怎么办?” 堂远琢磨了一下道: “要不,把二姐也带走? 我们就真能在外边横着走了呀。” “你去你的,少给我添乱。 看见你就烦,早点滚出去赚银子。” 堂远嬉皮笑脸道: “哎,得嘞,我明天就走。” 叶青竹刚想就坡下驴,突然反应过来。 “不行,明天你走不了,给我留下记录。” 堂远哼唧道: “让苑景盛那个老家伙继续出苦力呗。 不用白不用,想起来就生气。” 叶青竹斜了他一眼道: “日子长着呢,你跟他计较,不过自己日子了?” 堂远绷着嘴角,火气难消。 “在我这就没有亏本的事儿! 苑可斯那个小子,早晚有一天我得帮盼儿出了这口气!” “别说了,等会让她听见,好心情又要没了。” 盼儿翻出她自己的大包小裹,不是种子就是铜钱。 对了,还有兔皮和布料。 她把能想到的东西,全给三哥准备上了。 只这些还觉得不稳妥,在家中乱窜,就为了再齐全一些。 兄弟几个心疼盼儿受欺负。 但叶青竹还不能在明面上把苑家父子如何。 村中的舆论他已经尽量在转移,差不多三五天,就不会有人讨论这件事。 一个个的不省心。 都让你们下地开荒去,干最累最脏最苦的,累不死你们! 叶青竹没脾气吗? 不不不,他若是生气,比谁都阴狠。 不过是生活在正常人的圈子里,藏起来的多过于展现的。 这次一个苑可斯,一个郭乾,叶青竹可没打算放过这两个混账。 翌日,算是个多云的天。 侯照续几个按照约定,早早带了东西等在村口。 叶青竹拉着还没睡醒的老三出门。 丈量土地不是什么轻松活儿。 尤其是土地荒芜,还不规整。 堂远一看,这玩意儿他一个人记不完,赶紧回家叫来六子。 福禄可以把地形画出来,简单几笔,但小手比堂远还稳。 就算叶青竹清楚这片地方,丈量和记录也用了整整两天。 二月初六,柳承是跟着贴告示的衙役一起到的大湾村。 衙役在叶家稍微歇了个脚,就往下一个村子去了。 柳承才回县城没几天啊。 叶青竹问他,是不是出了啥大事,不方便别人传话。 柳承道: “是,也完全是。 大哥,家里几个适龄的人,你是怎么安排的?” 他有他的办法,但如果大哥能解决,他便不提就是。 “菱角的亲事定了,周地主家的儿子,你认识。” “周清潭?” “是,周家两口子亲自带媒人来下聘的。” 柳承确实意外了。 送媒婆给他的人选,还不如周清潭呢。 “是一桩好事,二姐愿意就好。” 叶青竹道: “哼,她?现在最不安分的就是她。 时而清明时而傻,不管她。” 柳承问道:“那你呢?” 叶青竹:“咳咳~我,那个王小鹅的闺女太多,我打算帮他一把。” 柳承皱眉。 大哥是村长,又是家中最年长的,按照大户人家,长子长媳可是要当家管理内宅的。 虽说他们现在啥也不是,但大哥的亲事还是要好好选选才对。 叶青竹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大概是找到了“合适”的人。 不过柳承并未说什么,反而道: “大哥做主就好。 既然这样,那三哥和盼儿的就交给我如何?” 叶青竹摇头道: “老三不用管,他要走呢。” 第424 章 盼儿被欺,柳承想办法 “离家??什么意思?” 叶青竹把他按坐下,缓缓道: “都是大人了,咋还不如小时候稳重了? 堂远不想过早成婚。 老早就想出去看看、闯闯。 随他吧,兄弟几个的选择,我只对不住你。” 柳承变了脸色道: “大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知道的。” “好,以后不提了。” 柳承:“他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用淘换种子的名头。 你在县衙那边,帮他兜着点儿。” 柳承点头: “那是肯定的。 于大人虽然在告示上写的强硬,但我猜测,第一次试行,不会很严格。 三哥这个时候钻空子出去,也算是好时机。” 叶青竹松了口气道: “那就好,我还真懒得收拾烂摊子。” 柳承摇头微笑不语。 你懒?真出事不是照样顶在前边? 第514章 “盼儿呢?” 叶青竹的薄怒,只有熟悉他的家人能看得出。 柳承一下子又把心提起来。 “大哥,出事了?” 叶青竹将二月二那日发生的事情都跟柳承说了。 柳承嘴上没说什么,但双拳紧握,不过是靠着良好涵养压抑着。 “道貌岸然! 什么东西!” 柳承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咒骂着。 叶青竹嗤笑: “四承子,我就服了你了。 骂人就骂人,那么文邹邹的,解气吗?” 柳承闭目深呼吸,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大哥,我想把盼儿说给崔家。” 叶青竹: “你可真胡闹,崔家能看上咱们? 选洒扫丫鬟都得挑一挑吧?” 柳承解释道: “当然不是崔大户家。 我同一批选中吏员的有三人,你还记得吗?” 叶青竹记得清楚,那时的柳承,在野鸡岭镇都很风光。 “你是说那个出了五服的?” 柳承点头: “是,说起来好听,实际上也跟一般县城人家一样。 只是崔良澈这个人,我能看出本性温良。 当初二姐丢了,他还借了钱给我应急。 以小见大,他这个人,值得托付。” 叶青竹疑惑道: “这么好的人,咋现在还没定亲?” 柳承道: “是因为他娘,可能是被本家奚落过,多少有点强势。” 加上县城还是崔家占了主位,谁也不愿意得罪崔大户罢了。 崔良澈的身份家世都不上不下。 柳承得知妹妹被欺负,还是个酸腐畜生,更加深了他想把盼儿远嫁的决心。 苑景盛就算能办的起来私学,崔良澈好歹是户吏,苑可斯不敢蹦哒。 兄弟俩不算密谋,只是刚好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 盼儿自己并未再关注自己的终身大事。 只因她相信大哥,一定不会置她不顾。 况且现在事情太多,大哥也分身乏术啊。 马不停那边刚开始打地基,青砖和木材陆续购买中。 马不停时不时就要来找叶青竹要银钱汇个账。 柳承难得回家,姐妹几个商量做点什么好吃的呢。 菱角摸出弓箭道: “好久没打野鸡了,最近肚子里缺油水。” 说着还咂了咂嘴。 “哎呦呵,这话说的,谁不馋呢。 主要也得是最会的那个动一动吧~啊?” 堂远声调意有所指,反正自家兄弟姐妹,偶尔闹一闹没什么的。 盼儿和雅儿更是想了好几种吃法。 “二姐,把六子和长久也带出去。 这俩孩子,天天闷在地窖里,这是要盖地下宫殿不成!” 这个时候的山禽野兽饿了一整个冬天,瘦的只有皮包骨头。 像徐家,有人坐月子要补补,那徐祥父子就进山勤快一点。 再不然五里川那边的人,没东西吃,就得想办法。 菱角已经有段日子没进山了,还别说,现在还活着的野鸡,不是最灵活的,就是最能躲的。 “嘿~现在野鸡都学精明了哈,飞的还挺远。” 福禄静静瞄着,嘴上小声道: “蠢的鸡被蠢人抓了。 一物降一物,合理。” 长久半眯着眼松手放箭,擦着野鸡膀子伤了一只。 “这瘦的,不够熬半锅汤喝。” 福禄看得清楚,催促他: “再不去捡,鸡毛都没了。” 别说山中野鸡数量骤减,就连地上掉落的野果,果肉腐烂后剩下的果核都被人捡干净了。 长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大湾村的山里这么干净。 福禄心道:这才到哪儿哦,灾年的时候,树根子都能徒手挖出来吃掉。 姐弟几个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柳承虽然是以公携私,但这种小问题,无伤大雅。 毕竟送告示的那些衙役,还不是不能当天赶回去。 堂远早早就烧了两大锅开水,只等二姐回来浇水拔毛呢。 甚至雅儿也备好了炖鸡汤的葱姜。 佟文才小小的一个黑影进来时,脚步很轻。 叶青竹问道: “老三,谁来了?” 堂远盯着火在畅想外边的广阔世界。 大哥的问询还让他一愣。 “没啊,欸?文才,你小子啥时候来的?” 佟文才紧张的握着手,答了句: “才来。没吃呢?” “啊,今天做饭晚。 等会儿留下喝口汤。” 佟文才摇着手慌忙进屋: “不了,我找叶大哥说两句话就走。” 堂远叹了口气。 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轮到他可怜别人。 叶青竹不意外佟文才来。 柳承翻看着村里荒地分配册子。 种地的事,其实他也不太懂。 但换成家族产业管理上,大哥这种做法利大于弊。 佟文才见到柳承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 “文才,过来坐。” “不了叶大哥。 我就是想问……想求求你,能不能,再帮我姐一下。 我知道我们姐弟总给你添麻烦。 第515章 就、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 佟文才没有哭,只是这样的成长环境,让他很难直起腰杆说话。 叶青竹右手搭在左手背,手指无节奏的点着。 就他走过这么多地方,都很少见一个村子间这么多人家互相结亲的。 大湾村就特殊,后来迁过来的人也是打散了分配到各个村子的。 佟丽只有嫁在附近,才能看护弟弟平安长大成人。 也就是两三年而已。 可惜官府没给佟丽这个时间。 “文才,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抬起头来说话。” 第 425章 文才偷跑求助,青竹钻空子 佟文才仰起脸时,眼中还带着错愕。 “咋、咋了呢?” 叶青竹笑着看一眼柳承,柳承也同样回他一笑。 经过风雨的兄弟,情分非比寻常。 他们太珍惜跟他们相同的人了。 “你姐啊,挺不容易的。 你要是不来,我会觉得,我们家人之前的良心都喂了狗。” 栗子这时候哼唧两声,柳承扩大了一点笑意。 二姐他们回来了。 果然没多久,菱角语气带着丰获的喜悦。 “运气还算不错,就是用时多了点。” 盼儿堂远他们热闹起来,舀水的,抹脖子的,拔毛开膛的…… 柳承放下东西道: “我去帮忙。” 屋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佟文才偷偷看一眼歪坐着的少年。 他明明很放松,可佟文才就是怕。 不对,是敬里含着怕。 太沉默了,让佟文才很紧张。 叶青竹是故意拖着时间呢。 匀他一碗汤,是他们家现在能做到的。 叶青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招手让他过来。 “我记得,你跟我家六子同岁吧?” “是,怎么了吗?” 佟文才很慌,就怕再有什么征兵服役的消息传来。 “没事儿,长得太瘦小了。 今年村里的荒山收麻,你多干一些。” “会的,我还想多分一点钱呢。” 佟文才希冀的笑。 “你姐呢,肯定是嫁咱们村最好。 但是现在为止,没人来提,你也该知道是啥原因?” 佟文才又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穷,我是我姐的拖累。 我爹,我娘,甚至我小姨,外祖,都名声不好听。” 叶青竹帮他分析着。 这孩子心里明白就好。 他有心相帮,也怕帮一双白眼狼出来,将来落埋怨。 “咱们村有数的好小伙,这两天都差不多定完了。 你姐只能往更差的找。 就这,我还不一定能保证人家对方乐意。” “我知道的。” 叶青竹点着炕席道: “剩下的人里边,卢换条件最好。 你就别惦记了,卢家肯定看不上你们。” 佟文才点着头默认,他都不敢想的人家。 “再有呢,咱们自己村的,大春算一个。 下村的人,不十分清楚你们的过去。 我反而觉得可能性更高一些。 郭家人人品不行,你自己判断。 还有一个叫大铁勺的,你应该听说过。” 佟文才不确定的问道: “是那个砸坏了两根手指的人?” 叶青竹:“是他,虽然干不了巧活儿,但是力气大,人实在。” 歪瓜裂枣里边儿,还不是谁都能愿意跟佟丽过日子,难怪佟文才觉得难呢。 姐姐不想多麻烦叶家。 他如果也保持沉默,接下来他们姐弟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呢。 佟文才仔细对比着两个人。 李大春那个身体,很难再担起重担。 姐姐一个弱女子,岂不是要累死吗? 大铁勺就是个孤儿,连个正经姓氏都没…… 佟文才沉默中,那几只骨瘦如柴的野鸡已经沐浴在辛香热汤里。 为防止它们孤单无趣,精挑细选了玉菘相陪。 佟文才闻着香味,怕自己的肚子丢人现眼,急着离开。 “啥锅配啥盖儿,啥人吃啥饭。 叶大哥,你看着帮我姐选吧。 过好了,我们姐弟俩一辈子感激你。 过不好,是她命不好。 熬过这一生,下辈子早点投胎个好人家。” 这哪里像是一个十几岁小孩儿说出来的话? 佟广海和袁梅,真是亲手把自己的福气扔掉的。 堂屋的灶下架着木柴,柳承反而像是另一位家长似的,挨个问他们最近有没有遇上烦心事。 柳承只有被问到杜筱和的时候,会乱了呼吸和节奏。 东屋的窗上,有晃动的灯影。 门外传来小心的呼唤声。 “盼儿,菱儿?” 盼儿下地出门,笑着让佟丽进来。 “见过我家文才没有? 这么晚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盼儿指了指东屋道: “在这儿呢,你进来待会儿吧。” 佟丽是被盼儿硬拽进门的。 叶青竹道: “刚好你姐来了,不如问问她自己。” 佟文才整理着衣服上的破洞,语气带着点祈求: “能不能别跟我姐说? 第516章 她会骂我的。” “可是你没有害她,对不对?” 佟文才看着叶青竹,很认真道: “这世上只有我姐对我最好。 我就是害我自己,也不会害她!” 叶青竹鼓励道: “那你有啥怕的呢? 再说这是我叶家,当着我的面,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叶青竹直接带佟文才去找佟丽。 顺便让菱角几个摆桌子吃饭。 佟丽慌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眼没看住,还是让他溜到这儿来了。 “村长,我名字都记上了,就不麻烦村长操心了。 文才还是个孩子,你别跟他计较。 走,很晚了,回去。” 佟文才向后躲着,执着的想让姐姐做出选择。 那是她的一生啊,怎么能就此放弃呢? 叶青竹道: “名字能写,也可以划掉。 你想清楚,欠人情还有还的可能。 真要是把你打发到陆家嘴那样的地方,后半辈子姐弟见面的机会可不多了。” 佟文才是最急的。 叶青竹没有表现出为难,他才留到现在。 就差最后一步,只要他姐点头啊! “姐,你把我扔在大湾村,你放心吗?” 叶青竹心里赞叹:好小子,知道佟丽最啥不得他。 但是这话用不上他说。 佟丽果然眼里蓄了泪。 用小臂挡住脸,哽咽着不肯说出“舍得”二字。 “姐~” 大锅里有热汤翻滚的微响。 所有人都在等着佟丽做决定。 叶青竹道: “告示是今日下发的。 柳承在这里。 你要是今夜能决定好,我们还能有办法帮你遮掩。 过了子时,再想后悔,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佟丽放下胳膊,抖着唇道: “求村长,帮我走一趟新村吧。” 叶青竹就知道,她会选择大铁勺。 一无所有的人,互相靠近才能取暖。 叶青竹一口汤都没喝,带着佟文才走夜路去了棚屋那边。 大铁勺这个实心眼儿的,还呼呼睡着呢。 他们住的密集,叶青竹一来,几乎惊醒了新村的所有人。 “大铁勺,快别睡了,村长找你呢。” 十九岁的大小伙子,迷迷糊糊爬起来道: “找我干啥?我没打架啊。” 众人哄笑:村长给你送媳妇呢,你要不要啊? 第 426章 偷偷给盼儿定亲 人群起哄,其实没有恶意。 但佟文才会觉得难过。 姐姐那么好,最后竟然还是主动送到人家面前的。 大铁勺就是个普通样貌,能让人一下子就记住的,除了他残缺的手,就是一双又浓又短的扫帚眉。 佟文才在夜色中看着眼前的壮实男人。 直觉上,他不讨厌。 叶青竹道明来意。 大铁勺给了自己一巴掌,用的还是那只有残缺的手。 众人再次哄笑出声。 “铁勺儿,还以为自己做梦呢吧?” “村长亲自送你小舅子来的,这还能有假?” “快答应啊,难道还等着县老爷给你做媒啊?” “大铁勺是高兴傻了吧?” 叶青竹一拳不轻不重的打在大铁勺的肩膀。 “男子汉,给句痛快话。” 大铁勺眨了眨眼,只顾着嘿嘿傻乐的点头。 “村长做主就行。” 叶青竹把之前记录的册子翻出来,找到两个人的名字,从册子中划掉。 被别人操控命运的人少了两个。 大湾村多了一户稍微完整的人家。 叶青竹匆匆而来,细节顾不上说,又带着佟文才回到自家。 佟丽被强留下喝汤,但心神不宁。 这时候劝是没有用的,等大哥回来,自然就有结果了嘛。 野鸡汤煮大白菜,又甜又咸香。 火光出现在大门处,佟丽就要起身。 菱角按着她道: “不过是几步就进屋了,你等等。” 佟丽搓手,尴尬无措。 堂远下地去灭火把,观察二人神色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快进屋吧,屋里有个人,魂儿都要飞了。” 听出叶堂远语气里的调侃,佟丽更想钻桌子下去了。 “我不是……” 菱角把筷子塞给她道: “知道你不是想男人,快喝你的汤吧,我辛辛苦苦打的呢。” 姐弟俩灌了个水饱才被放走。 四处漏风的破败棚子里,姐弟俩一整夜没睡。 佟丽想,叶家是来人世间渡苦的吧? 佟文才半是开心,半是担忧。 他不知道强行把姐姐留在这里,是对是错。 他只是一遍遍告诫自己,要离姐姐近一点。 等长大了,要好好照顾姐姐。 二月初七,也不是多重要的日子。 柳承带着大湾村的人口记录回到县衙。 民间定亲,有天地作证的,有乡老作证的,有村长里正作证的,也有土地公、龙王爷什么的。 于亮在海昌和孟伟二人的帮助下,制定了新规。 白狼县定亲男女,必在县衙报备,成亲后才可以变动户籍,若远行,可放路引。 第517章 叶柳承和崔良澈自己就在户房。 两人去户房点卯之前,就在柳承的住处见了一面。 从小门房出来,二人各自踏上不同方向。 但大湾村叶氏女盼儿,与崔良澈的名字挨在一起。 盼儿自己都不知道,她四哥就这么给她订了亲事。 当初叶青竹兄弟俩商量着,如果于亮只是心血来潮,过段时间不了了之,那柳承就去找崔良澈解除婚约。 如果于亮破釜沉舟,就是要把催婚催生子执行到底,就找个时机跟盼儿解释清楚。 因着兄弟俩想留退路,所以盼儿见过未婚夫婿数次,却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叶青竹去看施工的时候,顺路到了徐家一趟。 徐婶子可算等到了叶青竹。 “青竹啊,虽说事情都是宋媒婆帮着操办,但正经媒人可是你呀。” “婶子,这是很满意庞家?” 徐祥堆起满脸褶子道: “青竹,你也不是外人。 实话说,我都没想到庞家还能拿出银子来。” 徐婶子接过话茬儿道: “亲家说了,现在人多眼杂的,别的物件先不准备,礼金给了五两。” 徐婶子高兴的深处一个巴掌,就在叶青竹眼前晃。 可见这妇人是真的很高兴。 徐祥道: “俩孩子年纪都不小了,我们两家商量着,夏天就给他们办喜事。 青竹,你觉得咋样?” 农户人家选择天气凉爽的时候办喜事,一个是因为农闲,再一个就是办席的食物好存放。 夏天好是好,能吃的东西多,面上好看。 但一点不好,灶上帮忙的热啊。 肉也容易招蝇虫。 “到时候借你家的水井吊着猪肉。” “这又不算事儿,婶子,你别让我临时给你挖一口井就行。” “你这小子……” 另一个房间传来孩子的哼唧声,徐婶子坐不住了。 叶青竹刚好抽身离开。 再待下去,徐婶子又得说她大孙女怎么怎么,恨不得拉屎都是香的。 他又不是妇人,实在听不下去。 随着叶青竹丈量完成,不少人家都开始着手烧荒。 现在烧一烧,能把残存的草籽烧死一些。 再等清明以后,暖和的地方小草都要露头了。 大湾村冒起一缕又一缕的浓烟。 距离还算近的扫帚沟人,在猜测大湾这是干啥呢?房子着火了吧? 他们可不会盼着大湾村有啥好事。 万一真有,那他们也得有。 王富贵闲着没事也在家琢磨。 叶青竹那个毛小子,绝对没干好事儿。 不行,他得去瞧瞧。 别是偷偷摸摸的,背着他搞了什么好处吧? 站在双鸭山往下看,一堆人正干劲儿十足的开荒呢! 嘿~这还得了? 王富贵家都没回,颠颠儿去了镇上找里正告密。 “熊里正,你快管~管管那孩、孩子吧! 年轻不……懂事,咋能任由村、呃村里人胡~唔来呀? 万一被上边知道,知道。 还不得把他下大狱,审问一顿呐?” 听着像是为叶青竹着想,哼哼,实际上啥心思,当人都傻呢? 熊初默问道: “上边咋会知道呢?” 王富贵眼睛一瞪道: “这不、不重要。 叶~青竹,管啊……管不住人!” 熊初默最烦跟这老结巴说话,着急不说,他心思还贼多。 “你管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就行了啊。 这事儿我知道了,改天我去大湾那边问问。 村里都消停啊?你还特意跑镇上一趟?” 王富贵拍着大腿往外走: “哎哎!坏~了! 我还……有事,先……先……” 先什么玩意儿,熊初默也没等到。 “真费劲。” 大英子手里拿着做了一多半的春衫在他身上比划着。 “那你就换了他呗。” 熊初默叹气: “别提了,每一个能顶事的,还不如一个结巴。” 第 427章 佟丽悄成婚,侯老回光返照 堂远掐着时间,收拾了远行的包袱。 走之前,特意去见了周清潭。 两人合作弄起来的一间酒家,不是他出远门就甩手不干了。 “酿酒的事儿就找五妹。 咱都是一家人了,你就多担待一点嘛。” 周清潭气哼哼道: “叶三儿,你脸皮真厚。” “嗯,确实,感觉最近脸又圆了。 所以得出去吃吃苦,遭遭罪嘛。” “你……你离我远点儿!” 堂远笑着道: “别跟我大哥似的。 好歹我也是你小舅子呢,帮我分担点儿咋了?” 周清潭直接站起来俯视他: “那叫一点儿? 啊? 粮食我管。 坛子我管。 运送我管。 售卖我管。 连他娘的记账我也得管!” 堂远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道: “那怎么办? 我二姐管运送。 我家盼儿酿酒和记账?” “你滚!” 然后小声嘟囔着: 第518章 “凭啥脏活累活都是我们两口子……” “你说啥?” “没!” 周清潭把堂远送到县城才回。 如果只是合作关系,他才不管叶堂远去哪儿。 但现在不行了呀,那是二姑娘的亲人,多了一份牵绊的。 堂远穿城而过,像是跃入江海的鱼,真正开启了他的行商人生。 留在原地的人,也在努力把日子过得精彩些。 在王富贵嫉妒、眼馋中,大湾村大部分人团结一心的在开荒。 只有苑景盛父子,心心念念的在镇上准备开办私学。 富人家瞧不上他落魄。 贫寒之家又不敢把积蓄压在他一个不出名的人身上。 零零散散的收拢几个有钱又游手好闲的,算是没彻底丢脸。 父子俩尚分得清五谷。 别人干啥他们也干啥,学着粗略收拾了二分地。 握笔的手,做粗活儿就是比不上正经农人。 叶青竹顾着开荒和建房子两头,经常错过饭时。 盼儿变换花样给大哥做吃的,力求在外边也能让他填饱肚子。 初十以后,县衙真的找了几个民间媒婆,开始大肆强行给未婚男女配婚。 与此同时,马宗纬坐镇昌黎城,由白眉将军冉括点齐兵将向南出征。 安宁了一段时日的大地上,再次掀起战火。 大湾村的一把火,烧出来三百余亩地。 荒地中清理出来的石头,选出来三六九等。 好些的放在一处空地,将来谁家盖房围院子,可以自己过来挑走。 中等的用来铺路。 叶青竹提前就把运粮车的路留出来。 虽然有些人是觉得太可惜,太浪费。 但大权在叶青竹手里,他们也只能私底下抱怨几句。 叶青竹当然知道占了部分好土。 但长久来看,最方便大家春种秋收。 有经验的老人倒是理解。 年轻力壮多走两步不显得怎样 。 到老了才能体会深。 一些用不上的杂碎小石,尽量往河边扔。 大铁勺看着是个憨人,但叶青竹觉得,他其实很聪明。 他选了初十那日,收拾了自己的一点东西,搬到了袁窝棚。 如今这里虽然再没有一个姓袁的人,但大家还是习惯这么叫。 叶青竹被请过去的时候,想不到是去证婚的。 彼时他一身土,穿着最破的鞋,刚从荒地回来没多久。 二人双膝跪地,先敬过天,后拜过地。 最后向叶青竹一拜,最淳朴的感谢。 叶青竹招手,让佟文才扶起他姐。 他自己则是拉了一把大铁勺。 “佟丽是个好姑娘,你们好好过日子。 别嫌现在一无所有,什么东西都是一点一滴攒起来的。” 当初的他,比他们还不如呢。 大铁勺憨厚的应着。 “村长,我想求你个事。 行就行,不行也没关系。” 叶青竹:“你说来听听。” “我想把换地,挨着佟家,好收拾。” 佟丽明显嘴角动了动。 叶青竹笑着答应了。 原本挨着佟家的那块,是分给张二两家的,他去招呼一声就是。 棚屋的人没见着大铁勺,劳累中还知道打听一下。 只是人都忙着呢,谁也没太注意。 再过了一日,大铁勺帮佟丽姐弟干活儿,大家还调笑这对小男女呢。 佟丽只顾着低头干活儿。 大铁勺会看一眼那个瘦弱的小姑娘,然后憨笑着说他们已经成婚了,村长见证的。 问到叶青竹面前的人还不少。 村里有喜事,大家都是要凑上去庆贺的。 这俩年轻人,咋就啥动静都没有,这么就算完啦? “俩人既没有聘金陪嫁,也没有长辈,更无法办个酒席请大伙儿吃喝。 是我做的主,以后别议论了。” 徐婶子还说呢: “嘿~我还以为我家娇娇能赶在今年头一份呢。 这个大铁勺,面傻,心里精。” 话不是什么恶意,干活儿歇脚的时候,也会说起他们。 佟丽算是守到一点亮光。 也有笑着问大铁勺的: “圆房了没有啊?” “以后生了孩儿,姓大还是姓铁啊?” “或者姓佟呗?” 大铁勺总会红着脸落荒而逃。 睡媳妇儿听说过,可他不知道碰碰手,躺在一起是不是就会有孩子。 侯照续满脸忧色的来请,叶青竹很意外。 “照续,出啥事了?” 侯照续作为家中长孙,比一般人已经是沉稳成熟了。 只是有些事上面,他也只是个孩子。 “我爷爷只说叫你过去,最近咳嗽得更厉害了,整宿睡不着觉。” 叶青竹随着他匆匆走过半个村子。 侯老爷子的身体,连曲郎中都看得出。 那是油尽灯枯之兆,咱们平民百姓,吊不起命的。 侯老爷子瘦了,听说他不肯吃喝。 叶青竹进屋一看,就知道老爷子是要不好了。 长满老年斑的脸上,是不正常的青色。 除了眼睛能看出一点活人气息,就像有张人皮的骷髅。 “来啦?” 第519章 叶青竹坐到老爷子身边,还像平常问候那样,淡笑着道: “我来了,有话爷爷尽管交代。” 侯安听不得这话,眼看着要发火,被侯照续死死攥着胳膊。 侯老爷子叹息一声道: “是有事儿。 你们出去干活儿,我们爷俩唠会儿。” 侯家人也猜出老爷子可能要不行了,就怕有个万一,身边没人。 老人若故去,跟前没有后辈在,那是不孝的。 第 428章 临终之言 现在一大家子人被侯照续指挥着退出去。 侯老爷子干枯颤抖的手抓在叶青竹手上。 那是一种侵骨的凉。 叶青竹用完好的那只手包裹着老人的手。 “青竹,爷爷少了个儿子,没等到他回来。” 叶青竹心里咯噔一下。 老爷子如果因为这事儿死不瞑目,他还真无能为力。 侯老爷子眼珠缓慢颤动着,那目光能直透心神。 “等我死了,我去阎王殿问问,不找你。” 叶青竹心酸。 当时去县城领人,真的就没侯全任何消息。 村里走了几个,回来几个,难道他能不查吗? 那时候,侯照续来问过他,他也如实说的。 只是当时肖常他们几个状态实在不好,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不知道侯照续回去怎么说的,但那之后,侯家没有人再来找他。 如今老爷子提起,叶青竹只觉得愧疚。 是不是当初他在县城,再多问问就能知道了? 他倒是跟柳承说过一嘴,让他打听着点侯全的消息。 现在为止,柳承没跟他说过,也就是侯全依旧没有消息。 “侯爷爷,我……” 叶青竹能说什么呢? 对不住,我没认真找你儿子? 还是跟老爷子保证,他儿子活在某一个地方,来安他的心? 侯老爷子道: “不用你多说,我这个岁数了,有啥看不开的。 我怕是扛不到大续成亲了,你多看顾一点。 侯安是个棒槌,大事小情都跟照续说就行。 我要是真哪天睡觉没起来,算着日子,在百天热孝里,让照续办喜事。 我不穷讲究,给孩子们少添麻烦。” 老爷子连续说这么多话,眼见着有点累。 “爷爷,要不要躺下歇会儿?” “我还没说完,躺下可就起不来了。” 门外是侯家的众人,侯老爷子说话,一字一句都被他们听在耳中。 女人们泪窝子浅,听到这儿,眼泪就开始掉。 现在不是嚎哭的时候,她们甚至一点啜泣声都不敢发出来。 孙辈的孩子们老老实实站着,他们还不是很明白什么叫死亡,但本能的感觉到气氛不一般。 侯老爷子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 起初是侯家的一些事儿。 后来是村里的一些宿怨。 再后来就开始说他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大湾,连名字都没有。 他们老哥几个在这儿安家,生儿育女。 然后他又开始说胡话。 “那几个老家伙等我好几天了,话都不让我说完。 老一辈的事儿,我不交代完,孩子们知道个一二三吗? 青竹啊,把我埋山上,高点儿,我想看着咱们大湾村越来越好。 这样过奈何桥的时候啊,我也能甘愿喝下一大碗孟婆汤。” “哎,放心吧,肯定是个风水宝地,保证视野最好。” 侯老爷子呵呵笑。 一口气没喘匀,感觉像是要吐痰。 叶青竹弯腰拿吐痰的坛子,再起身时,老爷子已经闭了眼,断了气。 人是笑着走的,很安详。 那是叶青竹见过的死人中,遗容最好的人。 叶青竹端着那个盛满粘痰的坛子,久久不语。 隔了一道布帘子,侯家的人有好一会儿没听见老爷子说话,甚至是那种奇怪的呼吸声也没听见。 侯照续红了眼眶,颤抖着手要掀开。 这时候拦着他的,还是侯安。 院子周围是乌鸦呱呱的叫声。 成群结队的不肯走。 别说侯家人,就连村里的老人也知道,侯老爷子快去享福了。 叶青竹轻轻把坛子放回原位。 叫侯安他们进来最后见一眼老爷子。 听说人死后,要净身换衣。 干干净净地来,清清白白地走。 入棺前的那身衣裳,是见阎王判官的行头。 孝子贤孙得趁着肢体尚软,赶紧换了衣裳。 哀哭声响起,村子里的人纷纷停下手头活,紧赶慢赶的来侯家帮忙。 老爷子拿出棺材本交了税,没让儿子们借上元利。 家里仅有的一点钱,是用来买种子的。 老爷子要强一生,侯安说什么也不同意让亲爹裹着草席下葬。 侯照续有办法治他爹,但他更舍不得祖父受苦。 仲春还凉呢,得让祖父有一层板子挡挡寒气啊。 百姓艰难,棺材铺子都没几口薄棺材。 叶青竹没有张罗丧事的经验,但恰好福禄在家。 梁家是个什么顺序,福禄也跟大哥说着。 叶青竹一边听六弟的,安排人搭建个简单灵堂;一边有叫人去请风水先生看阴宅。 第520章 侯老爷子虽然临终交代让叶青竹做主,可也不能真的找个山顶把他埋了。 侯安兄弟仔细给老爷子擦洗、梳头换衣裳。 人安置在堂屋,摆起了香碗和供果。 福禄算了下时间,去找马不停借人。 做棺材的手艺虽然不招人待见,但那也是不外传的手艺。 一样都是木工,有雕梁画柱的,就有做锅盖制桃符的。 一听要给死人做棺材,没一个人愿意来。 民间的说道儿忒多,他们对鬼神太过敬重,不敢触碰过界一点点。 侯照续都想借银子买现成的,是福禄说再试试。 他也无非是请师父和师兄帮忙而已。 叶青竹一想,往返的路程不近。 最后只能是折中了一下,在棺材铺买回来做了一半的板子,福禄带人临时拼的棺材。 素棺离地,十六个青壮缓慢而行。 在蒙蒙细雨中,把老人葬在能俯瞰整个大湾村的山上。 整个村子都去送行,侯老爷子也算得到了死后风光。 只是侯安那几日不太像个 长子,日后总会被拿出来说道说道。 侯照续心里有一本账。 爷爷临终没让亲儿子亲孙子在跟前,反而选了叶青竹这个人。 他一直相信爷爷,所以也更坚定的跟着叶青竹。 侯老爷子走的突然,又在预料之中。 经过这件事,叶青竹像是补全了什么东西般,整个人气息有点不一样。 春雨,一直淅淅沥沥下到清明。 雨停后,天气明显的暖和起来。 县城那边都已经开始有种子售卖。 村里人不时有人来问,堂远啥时候能带着便宜粮种回来呀? 叶青竹心道:鬼知道那小子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第 429章 李东送物,青竹想法有变 叶堂远既是以贩卖种子的名义出去,自然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就在叶青竹忍不住想亲自跑一趟县城给三弟兜底的时候,李东竟然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腰间别了刀,护送着两辆牛车。 车上盖着油布,严密厚实,任路人目光如钉子,也没看出里边是什么东西。 牛车停在叶家门口,当时只有雅儿在家。 她是要提前回来烧火做饭,家里其他人照旧在地里忙着呢。 “有人在家吗?” “哎,谁啊?” 雅儿出门一看,有点眼熟。 李东许久没刮胡子了,偏偏他又是天生的络腮胡。 以前雅儿是见过他,但只有胡茬儿啊。 现在这是什么样子? 李东咧嘴笑,看不见牙那种。 “是你小丫头啊,你大哥呢? 我来送东西的。” 雅儿想着,莫不是来给马不停送材料的吧? “我大哥下地了,等一会儿才回呢。 要不你直接往北走,穿过村子见到一群人在盖房子就是了。 你找一个叫马不停的人就可以。” 李东愣了一下,这孩子说啥呢? “我是受人托付,专门送来给叶家的。” 雅儿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呢。 “我知道,是建房子的材料吧? 你送到北边房场就行啦。” 雅儿回屋看了下火,这才又出来要给人指路。 李东打断她道: “我是你东叔,你不认识我了?” 雅儿伸出去的手指头随着啊的一声,慢慢弯下来,虚握成拳头。 半张脸都遮着,但眉眼还是对得上的。 “东叔? 您这胡子吧,太那个……” 为了掩饰心虚,雅儿请人进屋。 李东哈哈一笑,自己还顺手摸了一把。 凑近小姑娘的时候,悄声道: “车上都是粮种。 我这模样,能吓唬住不少人呢!” 雅儿一听,这还真得找大哥回来。 “东叔你坐会儿,我去去就回。” 村子附近多是蒙了头脸在干活的人。 现在风沙大,一阵风甚至能把盼儿这样的,吹一个大趔趄。 没啥农具的,都是徒手挖石头,再找了尖石头挖树根草根。 叶青竹单手倒掉一筐杂物,就看见略蹒跚的小妹找来。 远远地就问她: “谁家的事儿?还值当你跑这么远?” 雅儿等走到近前才说了李东的事儿。 叶青竹笑说了句: “老三这小子,有点小能耐哈。” “你咋知道是三哥? 我都没问东叔呢。” 叶青竹沾满土的手戳着妹妹的额头。 “笨丫头!” 雅儿最在意她白净的小脸,嘟着嘴自己擦。 “你走吧,我不回去做饭啦!” 叶青竹笑着回家,小七也就说说而已。 李东只管护送东西。 若不是熟人,行规里头可是不准他们探问雇主太多的。 “东叔,久等了。” “是,再不回来,你家锅里的粥都要干了。” 雅儿忘了灭火,路又远一点,也还好李东看了一眼。 叶青竹在水盆里搅和几下,随便擦了擦就拿碗盛粥。 过了筛的细面,被盼儿分类收起来。 筛剩下的碎米什么都有,混在一块儿煮了杂粥。 第521章 味道不难吃,就是得大锅煮久一点才行。 两人喝热汤似的,也不用筷子。 “东叔,老三咋样?” “放心吧,活蹦乱跳的。” “粮种哪来的,你知道吗?” 李东摇头: “这我没法听。 我们这一行,也有自己的规矩。” 叶青竹给了车脚钱,李东招呼他们帮着卸货。 牛车慢悠悠离开,还是有人看到了叶家院里的麻袋。 都说叶三儿去外边找粮种去了,该不会这就送回来了吧? 大家的期望是好的。 但,他哪里来的银子呢? 叶青竹看着瘪了的钱袋子,开始沉思。 或许他真不适合当家? 雅儿落在后边,跟二姐她们说了东叔送的东西。 菱角的反应就是很直接。 “谢天谢地,老三顺利。 今年春耕也顺利!” 盼儿则同现在的叶青竹一样,忧愁家里银钱见了底。 周家给足了脸面来下聘,只让他们按照寻常人家陪嫁就好。 那日四哥回来,他们就把家里的银子分成了几份。 三哥真正带走的并不多。 四哥要在三月三去杜家下聘。 王金枝一个铜板没要,但是家里得多一个人吃饭呀。 盼儿蹙着眉,福禄便知道,五姐又开始钻牛角尖喽。 等他们回家,看到那么多袋子堆在一起,还是震撼居多的。 “这么多种子,秋天可以收好多、好多粮食。” 晚上一起喝粥的时候,长久就问叶青竹,打算怎么卖种子。 叶青竹思考半个时辰的结果,就是不卖。 盼儿可更坐不住了。 “大哥,咱们可以不赚村里人的钱,那……” 叶青竹道: “都别急。 他们呐,就算有几个压箱底的铜板,全放在一块儿也凑不够千八百的。 我打算让他们赊。 春耕的种子有价,秋后的粮食有数。 咱们都是饿过来的。 收他们粮食吧,好歹酿酒还用得上。” 菱角嘬牙花子道: “按理说,大哥才是土地的主人呢。 咋反而把自己栽进去了?” 叶青竹微微一笑,是真正自己想清楚的豁达。 “比起逼死了他们,我所求的是丰衣足食。 时间久一点无妨,这是实实在在的在建我们家乡。 银子,的确是好东西。 物尽其用,比深埋地下更好。” 他把一整个村子的人捆绑在一起,想要在这乱世维护一片净土。 三溪镇教他强弱之分;逃荒路上教他不择手段的活;小顺村却教他什么叫村与家。 村里人对土地热情,对天地敬畏。 那他呢? 他可不可以尝试着,走一条没听说过的路? 赊粮种和农具并不少见,只不过那是富贵人家的特权。 熊初默都不敢这么干,偏偏叶青竹就想了。 盼儿看眼前,福禄看长远。 大哥只要操作得当,就是个隐身的地主。 通过赊种子控制大湾村,不必要的税不用承担。 而且他们现在太弱小,如此一来,也就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会嫉妒。 在大湾村发展起来之前,豪强不会来这种地方侵占。 等他们长成一块可口的肥肉,那时候,势力一般的也不敢来沾边。 第 430章 赊种子 叶家没有油布。 堆成小山一样的麻袋就放在那儿,谁路过都要上前扒一扒,看一看。 叶青竹看着天气好,又把所有人聚集在大槐树下。 关于赊种子,他也是人生第一次做。 他甚至跟周清潭请教,周家每年春耕时都是怎么做的。 当然周清潭不知道叶青竹的计划。 否则应该是痛心的。 按照以往,种子价格大概是本种粮食的三倍左右。 如果自家留种,像是豆、麻、葱等,还要更便宜一些。 叶青竹只要他们秋末的时候交亩产的三成。 这是村民固有田地的算法。 “共有田开荒,只要今春能下种的,村廪收一成,我叶家一成。 剩下产出归各家所有。 但是有一条,种子只能用在咱们大湾村,不得外借,不得倒卖。” “哎呀,这可太好了!” “青竹,你可得长命百岁啊。” “荒地虽然不好种,但只要两三年,怎么也能缓过劲儿来了。” “满仓,你是昨夜的梦还没醒呢?” “胡美芝,爷们儿说话你也插嘴。” 这女人虽然胡搅蛮缠爱占便宜,可这种人也是最能算清楚账的。 “你们看啥? 今年是大家伙儿难过,可不是年年都有这好处的。 叶青竹是来当村长,又不是来做大善人积德呢!” 说着还翻着一对大眼睛。 显得一群人就她一个清醒似的。 众人小声议论,多数人还是眼巴巴看着叶青竹。 虽然这种无谓的期待很可笑,但他们还是盼着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 叶青竹笑道: “你们可别这么看着我。 真要是论起来,我家还不如你们呢。 我就是想年年做善事,也得有那个本事再说吧?” 第522章 侯照续听得出来,叶青竹给大家留下了活口子呢。 “我看咱们还是各凭本事开荒吧。 是不是咱开多少地,叶村长就有足够的种子呀?” 侯照续这么一拐,大家的思路就被牵着到其他方向。 镇上有卖种子的,但那得给现钱呢。 “哎呀,青竹,我老闫,第一个来赊。” 他们知道叶青竹在大湾村扎根儿,不会用用什么手段去害他们。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好事儿,习惯性多思多想罢了。 卢老爷子道: “我不跟你个爆竹脾气争第二。 青竹,我们家排第二个,种子是不是让咱随便选?” 人群再次像是闯入了蜂群,嗡嗡声不绝间,叶青竹回答着大家这样那样的疑问。 从领到开荒地的那一刻开始,村民不分新旧,只在地势上分成上湾和下川。 什么土下什么种,叶青竹还特意又跟村里的几个老种田人商量过。 他经验不足,老庄稼汉他敢干。 这么一结合,五分的可能也有个七八分。 堂远送回来的种子里,杂粮居多,麦种偏少。 每一家的情况又很复杂。 这些东西交织在他年轻的脑子里,逐渐形成一张网。 找准了网的节点,才好理清所有的人和事。 闫老头他们虽然抢占了前几位,但叶青竹并没有给他们随便挑选的机会。 大家都想种麦子和谷子,可这两大类的种子确实不够。 一碗水端不平,也得少倾斜一点吧。 赊到的种子,最终会填满大湾村九成的土地。 看着院子空空荡荡,三个姑娘都不舒服。 自家银子就那么分飞入各家啦,能好受才怪。 只有叶家,最不希望堂远再送种子回来。 他并未带许多银钱在身上。 春耕结束之前,若是还有种子送到家,那他的三弟,在外面会很苦。 这不是叶青竹放他走的初衷。 而叶堂远呢,他早就跑出了广源城,甚至快要到燕州的边界了。 有兄弟在户房就是便利,这路引越来越难开,尤其是他这种适合产仔的少年。 身在乡间,他就是叶家老三,可以偶尔偷懒的种地人。 人在繁城,他可以是酒楼的跑堂伙计,可以是集市贩货郎,亦是精明的帮闲…… 只这些,现在家中那些人还不知道呢。 比起叶堂远的自在,柳承的生活就有些呆板无趣。 失踪人口是大案。 两个县合力办案,结果是好的。 死了的报亡,伤重的免赋轻徭。 至于看着还像个人的? 安排媳妇,生孩子。 说起这催婚催生,也是够儿戏的。 起因是宁州君缺少训练有素的骑兵。 宁州虽然苦寒,但有一处水草丰美的平原。 他战马还是足够的,缺人,尤其是能快速被训练上战场的人。 消息传到下边人耳中,便有人开始琢磨开了。 缺啥咱养啥啊。 养人还不是跟养猪养马一样,把男人女人关一块,孩子自然就有了。 百姓有赞有骂。 穷得无法说亲,嘿嘿,官府给配媳妇了。 有点家底的,都想好好结亲呢,官府瞎搅和。 只有少部分人能看透这背后还有连环策。 柳承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打仗会死很多人,拼智谋,拼人口,拼财力。 柳承上次回家就跟大哥他们讲过,千万要小心。 近一两年,以观望为主。 什么时候当权者是真正的要重视民生,开始想着休养生息了,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一半的心。 只是多年以后,他们才知道,根本是下边的人在揣测马宗纬的意思。 三人成虎,等传到百姓中,早就变了意思。 说回大湾村,因为棚屋住着的人,多数都没什么家财。 村中好几对年轻男女,都是没有办酒席的。 女子带上旧衣裳,走着就去了夫家。 男子无处安置娘子,那就自己勤快些,想办法晒土坯,存好木材,等着过了夏,盖一间能遮羞的屋子。 铁器价格陡涨,让许多人暗骂。 没有了趁手的家伙,农活的进度一下子减缓。 叶青竹要准备柳承定亲的东西,还要时不时去看看给姬先生盖的院子。 村里人忙起来,连什么婆媳矛盾和邻里不和都少了。 不过也有例外。 就是苑景盛父子,在镇上靠上了一个小富户。 这段日子忙进忙出的准备开办私学。 盼儿去镇上卖鸡蛋时,又被苑可斯缠上了。 盼儿内里是有凶性的。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苑可斯是凭什么觉得叶盼儿好欺负? 第 431章 苑可斯纠缠 当求而不得成为一种执念,尤其是这份执念还无法解,那么人,大概是濒临疯狂的。 一个读书明理的人,难道不该爱惜自己的颜面吗? 苑可斯一次又一次的行为,开始让盼儿不解。 “叶盼儿,我哪里不好,你要当众拒绝我?” 那副受了伤的语气,任哪个不知前因的人听了,都得说他深情。 盼儿只觉得反胃。 “那么我是哪里招惹了你,让你当众羞辱我?” 第523章 “我没有! 你知道的,就凭着你的样貌,我也是不舍得伤害你的。” 盼儿厉喝打断: “你够了,把你的嘴脸收起来。” 苑可斯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不对,不是的。 不该这样。 你从来不对我这样说话。” 盼儿像见鬼了一样看他。 “难道我还得对你笑啊?” “没想到长大了的你,有自己的想法了。 小时候不是最喜欢跟哥哥玩的吗?” 盼儿毛骨悚然。 这…… 他现在是……臆想吗? 发癔症的人她还真见过,没有理智,无法沟通。 盼儿手中只有一个装鸡蛋的空筐。 若是有把刀,她一定扎苑可斯一下。 苑可斯比她高出一头,想敲晕他都做不到。 盼儿想逃,身后却是镇上的死胡同。 镇上的院墙并不高,如果苑可斯没有紧紧追着她,还是有机会翻过去的。 她只怪今天出门的时辰不对,实在倒霉。 可心底并不是多慌乱。 真被逼急了,大不了跟他同归于尽。 当然盼儿姑娘还是很惜命的。 大好的日子不过,跟一个渣滓拼尽全力,那她岂不是又走回普通女子的老路么? “你跑累了是不是?” 盼儿:…… 她在用心找最佳的逃跑路线。 “咱们回家好不好? 我没有恶意的。 我会好好对你,真的,我对天发誓。 我爹藏了银子,足够咱们过小日子的。” 盼儿抿着嘴,抓紧了筐。 打算说上两句话让他放松一下的时候,旁边院墙上冒出几颗脑袋。 “五姐? 呀,这谁啊?” 别的那几个不认识,但熊威在家里吃住过呢。 “一个无赖。 熊威,下来帮个忙。” 盼儿招招手,都不用跟他商量。 回头给他们兄弟做点小零嘴就行。 熊威撑着墙,想了想,又打发走其中一个,这才带着小兄弟们跳下来。 苑可斯还没彻底昏了头。 他们父子还要靠镇上的那些人帮他们立住名声呢。 再说,熊这个姓氏,可是有点特别啊。 “小兄弟,别误会。 我跟盼儿妹妹闹着玩呢。 就说几句话,你们这是干啥?” 熊威胸脯一挺,加上他本就长的壮实。 带着人反围着苑可斯不动。 盼儿还悠闲地微微晃几下筐。 熊威双臂交叉一抱,抬着下巴打量苑可斯。 “五姐,家里啥时候多了这么个人呐?” 盼儿撇撇嘴道: “别胡说。 我们叶家以后添侄子辈,孙子辈。 他? 你看像我们家人吗?” 盼儿也有调皮的时候。 熊威带着几个人都是没忍住乐。 尤其是熊威,他是知道盼儿多好的耐性的。 能让她说出这话,可见是烦到彻底了。 “盼儿~ 非得这么让人笑话吗?” 哟,苑可斯还不乐意了。 叶盼儿心道:我是手里没带刀。 你嫌丢人怎么不管好自己? 现在觉得我说话难听了? “我跟你不熟。” 盼儿神色冷漠,他确实是个不相干的人。 苑可斯还是哄着: “耍小性子是吧? 咱俩的事儿……” “我,跟你,没事可讲。 你再这样,我可真要动手打人了!” 盼儿说的咬牙切齿。 之前一个人被堵在这儿,确实机会不多。 现在有熊威呢,她有八分把握能揍了人还翻墙跑。 这个人,真是出现一次,恶心她一次。 “五丫头,手下留情啊。” 是熊里正的声音。 熊威有点不满。 “爹?你都不问问吗?” 脚步声渐渐靠近,原来熊初默不是一个人来的。 熊威无语,怪不得连爹也要给面子。 “五姐,你放心,等有机会了,我帮你教训那个老小子。” 熊威挨着盼儿耳边说的,声音很小。 盼儿突然就笑了一下。 好在还知道现在场合不对,又及时恢复面无表情。 “你别乱来。 今天是我没防备,以后他可找不到空子钻了。” “我爹身边的那个人不好得罪。” 盼儿便知道,今天的事肯定要不了了之。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想在别人的地方给大哥惹麻烦。 苑家父子除非有本事把户籍挪走。 否则,他们还是大湾村的人。 果然,熊初默出面,三言两语,那人带着苑家父子远去。 “盼儿,心里是不是怪叔了?” 盼儿扬着笑脸摇头。 “里正叔,今天熊威可帮了我大忙呢。” 熊初默还能听不出这小丫头话里有话? “走吧,家里坐会儿去,你婶子念叨你好几回了。” 盼儿犹豫。 里正一定会跟她解释的。 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熊威在后边怂恿道: “盼儿姐,去待会儿吧。 第524章 我送你一段。” 熊威挥别小伙伴们。 他感觉那个男的不像好人,万一路上再截住盼儿姐咋办? 还是去他家躲躲的好。 盼儿无奈,只能跟着父子俩去了一趟熊家。 大英子经过调理,只是看着比从前瘦了点。 人还是那么爱笑爽朗。 得知她差点被一个新落户的欺负,还数落起熊初默来。 她可不是来推动两口子吵架的,盼儿连忙说起别的岔开。 熊威送出去三里多地。 说了下今日他爹带来那人的身份,算是给自己老子开脱。 “五姐,你别生我爹的气。 他这个里正不好当,总有些人是他惹不起的。 那对父子能靠上他们家,你也提醒叶大哥小心一点吧。” “我回去一定转告我哥。 你快回去吧,不用你送。” 一个人走剩下的半程,盼儿才露出一点脆弱。 路过河边时,还对着水面照了照。 狗屁的相像! 她从南边来,见过那么多人,咋没见过跟她相似的? 苑可斯这种狗男人,真是失心疯了! 只是坐在河边出神时,难免会情绪低落。 第432 章 一个有心,一个不知 “那个,姑娘,跟你打听个地方。” 盼儿被吓了一跳。 她现在不想被陌生男人靠近,总觉得他们都不干净。 “离我远一点!” 没看见人,盼儿先吼出声音。 “你别怕,我后退。 我不是故意的,就问个路。” 盼儿把筐顶在身前,看一眼对面的人。 布衣长衫? 这不是平民的衣着。 扫过一眼,只深深记得他有明显的美人尖。 盼儿半垂着眼,只盯着他胸口以下。 “我想问问大湾村怎么走,用过河吗?” 盼儿睫毛颤了一下,竟然是去大湾村的? “过河,到了岔路别拐弯,再有三里半就到了。” “哦,多谢姑娘。” 颀长的身影从面前闪过,他头都没回一下。 盼儿看着天空吐气,是她大惊小怪了。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亲戚……” 为了避免尴尬,她还特意在河边坐了会儿。 这时候的河水清澈,只是河边的寒气也要更重。 察觉到冷意,盼儿起身准备回家。 两人相隔一刻钟,怎么也该有点距离了吧? 万没想到,在扫帚沟和大湾村的岔路口,又碰见那人。 盼儿愣在原地,不是跟他说了不拐弯…… 犹豫什么呢? 他哪知道,崔良澈就是在这里等她呢。 叶柳承跟他之间是君子约定,初衷是想保护自家妹妹。 关于叶盼儿的一些特征和性情,自然有简单说起过。 初见之时,他的确没往叶盼儿身上想。 只是走着走着,总觉得那姑娘哪里熟悉。 刚好走到岔路口,就停在这里等。 盼儿挪动小步走着,前边的人动也不动。 下意识的,这姑娘又咬着下唇。 见识过苑可斯那么个疯癫的,盼儿现在最厌烦玉簪。 偏偏前面那人,头上也有一根玉簪。 她不会分辨玉质好坏,只觉得这种满腹诗书的人,都是衣冠禽兽。 她拖沓着不上前,崔良澈也不急,就是站在岔路口不动。 两人相隔两三丈,耗了两刻钟。 碧空飞鸟,春阳黄草。等荆钗开言,待玉郎行远,画野逢春趣。 清波映鱼,东风松绿。守豆蔻之许,候舞象执玉,得缘胜乞愿。 崔良澈转身,果然见是那小姑娘。 蹙眉咬唇,面色纠结不耐烦。 她与柳承,无一处相似,但崔良澈就是能知道,她就是叶盼儿。 “姑娘来的好巧。 这路……该怎么走啊?” 盼儿脚趾抠着鞋底,这人也是痴的么?不就摆在面前? 心中如何想,面上可没露出来。 毕竟那时在河边,她还不经意凶了人家。 “走右边。” 想了想,好像太生硬了? “这不是很显见的吗?右边的路直一些。” 崔良澈笑着道谢。 并问道: “姑娘走哪边?若是同路,不如在前边带我一段。” 不可否认,崔良澈是谦和有礼的。 盼儿实在害怕遇上另一个苑可斯。 于是摇头道: “先来后到,你只管在前面走,若是偏了,我告诉你。” 让一个陌生男人跟在自己身后,盼儿没有安全感。 崔良澈也不多问,听话的转身,缓步向前。 盼儿跟在他后边十几步,这是她判断出来的安全距离。 只是看着身高腿长,怎么走路如此慢? “那个……” 崔良澈微微偏过身停下,问道: “姑娘是叫我?” 盼儿点头:“你可以放心大胆走,没有岔路了。” 阳光照在崔良澈的半张脸上,尤其那人还是笑着的,盼儿无端就对他没那么提防了。 实在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一个小姑娘走这种山路,我是怕你跟不上。” 盼儿瞪圆了一些大眼睛。 第525章 崔良澈先于她道: “既然这样,那我可要加快步子了哦。 你要是累了,可一定要叫我,跟紧了。” 崔良澈好心情的走在前边,说是加快,也不过是普通行走速度。 盼儿跟在后边微微放松,嘴里还低喃着: “你累我都不会累。 凭啥叫你?又不认识。” 沉默也就维持了一会儿,崔良澈问道: “姑娘知道大湾村叶家吗?” 盼儿心想,我还没问你找谁呢,你自己倒是先憋不住了。 “知道,他们家有个村长,还有个户吏,挺出名的。” 崔良澈忍着笑,柳承的妹妹,比他那个古板样子有意思。 盼儿没等到崔良澈下一句。 心里琢磨了几个来回,别是来找大哥的吧? 那还是不要冷淡的好。 “你是去叶家的吗?” 崔良澈肯定道: “是啊,我跟叶柳承都在县衙户房做吏员。” 呀!好险。 同四哥一起通过吏考的二人,她听说过。 那可是于大人清算后,第一批入选的人呢。 既然是户房的,那就是姓崔了。 盼儿的亲近又多了三分。 不好互道姓名,盼儿只能问起别的。 “你不在县衙当值,怎么跑到乡下来了?” 崔良澈有点无奈道: “今日我休沐。 但前几日跟柳承对赌。” 他一拍巴掌,懊恼的语气,盼儿不看他的脸都能猜到。 “我输了。” 盼儿呲了下兔牙,怕前面的人突然回头看见,又赶快收了回去。 “难不成,他让你跑一趟自己家探亲么?” 崔良澈笑意又深了一分。 真想回头再看看她。 “并不是。 他呀,太坏了,使唤我跑腿给他大哥送东西。” 盼儿:哦,那四哥是有点坏。 都是当吏员的,怎么能赌这个呢? “那你也太老实了。 找个我们这边的人,顺路捎回来就好了嘛。” 崔良澈挠着头道: “君子一诺,重于泰山! 输了就是输了嘛。 再说,他叶柳承总跟我吹嘘家里兄弟姐妹如何如何好。 我是独苗苗一根,特地来看看。” 盼儿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县城就全是独苗么? 去谁家看不好? 跑这么远,还真是闲的。 嗯,城里人还挺会玩,我这个乡下人看不懂。 崔良澈突然问了一句: “欸,这么说你也是大湾村的人咯?” 盼儿:“嗯……啊?你说啥?” 崔良澈:“没什么,今天风和日丽,适合出门。” 盼儿略心虚,随口跟他说起天气。 两人从岔路口,一前一后的走到村口。 崔良澈满面含笑的回头看叶盼儿。 “这里是大湾村了吧?” 第 433章 大灰狼眼中的小白兔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了。 盼儿脸上染了一点红晕。 “没错,第一家就是叶家,你、你去吧。” 崔良澈含着笑道: “多谢姑娘一路相送。” 盼儿有点慌张的摆手,言说不必客气。 心里则是咬着牙道:你倒是快进去啊! 崔良澈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头发,那个仔细劲儿,比小七编头发还要认真。 然后又从领口到袖子,扯呀,瞧呀。 “你怎么还不进去?” 崔良澈心想:这就着急啦?哼~ 嘴上却煞有其事的说: “哦,这不是初次登门,忘记带礼物啦。 草率了,所以得整理下衣着,不能更失礼。” 盼儿微微鼓着腮帮子。 真麻烦。 余光看见娇娇姐,鼓着的脸又变成笑。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盼儿调转脚尖,拎着小筐,迈着轻快的步子去后院徐婶子家看小侄女去。 崔良澈以袖子掩饰,看着那小姑娘就差蹦蹦跳跳了。 再次发笑,顿时觉得,柳承真是他的贵人。 这个时候,叶青竹正带着人开荒干活儿呢。 家中并无人,崔良澈看着紧闭的屋门,又是一阵无奈。 小丫头,是不是忘记帮我喊人回来了? 院子里几只鸡,抖着亮丽的毛看他。 还未满月的小奶娃还是吃了睡,每天睁眼睛的时候并不多。 盼儿也只是进去看那么一会儿。 “嫂子,怎么觉得你好看了呢?” 殷明月指着盼儿笑: “哟,偷吃蜜过来躲着的吧? 不洗不涮的,谁能好看呢。” 盼儿又看了殷明月两眼,确认道: “是真的,就是说不上来。” “行啦行啦,说吧,在家里惹了谁不高兴? 我让你麦冬哥去说和,再不然,找你婶儿也行。 反正我啊,是出不了门。” 娇娇掀了帘子进来,手上又红又白。 “这小丫头,能吃能睡就算了,还能拉能尿。 嫂子,我都没想过有一天洗尿布还能把手弄成这样。” 徐祥三口人也不在家,留娇娇照顾着月子里的殷明月,顺便洗衣做饭。 第526章 殷明月嫁过来之前,可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命好。 男人对她好已经是了不得的福气。 婆婆跟小姑子也这么好,她做梦都会笑醒。 “好娇娇,再苦你十几天,我出了月子就不用你了。” 盼儿摸着小孩软软的手指道: “反正娇娇姐也快成亲了,到时候让嫂子去给你伺候月子嘛。” 娇娇压低了惊呼道: “哎呀你这门牙漏风的丫头,羞死人了!” 三个女子低声欢笑,躺在小被子里的婴儿睡得无忧无虑。 说了会儿闲话,盼儿才想起来家中没人啊! “哎呀,坏了坏了。” 娇娇两人连忙问她:“咋啦?你把银子丢集市啦?” 盼儿道: “不是,我丢了个人在家门口。 不行,我得走了。” 娇娇在后边喊道: “你的筐!” “先放着,有空来拿!” 盼儿看了眼靠在自家门口斗鸡的少年,心下更虚了。 趁他没发现,赶紧脚底抹油,去开荒地喊大哥回家。 等她小脸通红的跑到地方,发现王金枝竟然也在。 只不过她跟二姐和小七在一块,大哥指挥六子和长久挑树根石头。 “大哥,快回家一趟,四哥把他们户房的吏员诓家里来了。” 不止叶青竹,所有听见的人都停下手。 “什么叫诓啊?” 盼儿擦了一下鼻尖的薄汗道: “四哥跟一个姓崔的吏员打赌。 那人输了,被四哥指使着跑腿送东西。” 叶青竹问道: “送什么呀?” “不知道,人还在咱们大门口等着呢。” 叶青竹边脱鞋倒小石子,边招呼她一起回家。 “你不是知道钥匙放在哪儿嘛? 咋不让人进屋等呢?” 盼儿心虚的挠着眼尾道: “我是赶集回来路上碰见的,没跟他说我是谁。” 叶青竹穿着一只鞋,踩着一只鞋。 盯着妹妹道: “他对你干啥了?” 不怪叶青竹紧张。 随着盼儿渐渐长大,出落得像一支鲜嫩的花。 苑可斯那小人给他提了醒,盼儿可不比菱角,她保护不了自己。 盼儿脸色可见的白了些。 “没有的大哥。 是……在镇上又碰见那疯人了。” 叶青竹顾不上穿鞋,走近妹妹几步从头到脚看。 “他怎么你了?你说。 菱角,别干了,回家拿家伙!” 盼儿赶紧阻拦道: “大哥,你别气啊。 我没事儿,他没碰到我。 遇见熊威带着人在附近玩,后来里正叔也来过,真没事儿。” 叶青竹沉着脸,还是余怒未消的样子。 “以后别一个人出门。 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叶青竹说话气哼哼的,但盼儿知道大哥是担心她呢。 笑着弯腰捡了半旧的另一只鞋放在地上。 “我知道了。 快穿鞋,回家去嘛,门口还有一位晾着呢。” 菱角扛着铁锹冲过来的时候,叶青竹已经蹬上鞋走了。 “盼儿,咋啦?是不是要打架?” 盼儿看着二姐那双炯炯的眼,劝她道: “你听错了。 大哥的意思是,你别再把家伙忘在这儿。 别总提打架,万一让周家知道,对你不好。” 菱角撑着铁锹放豪言: “我有啥可藏着掖着的? 周家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名声嘛。” “二姐~” “哎呀好好好,不打就不打,过来帮忙。” 盼儿乖乖的在地里帮忙开荒。 叶青竹匆匆赶回,果然在大门口见到一个比他还高的少年。 “让你久等,失礼了,快屋里坐。” 崔良澈见过叶青竹,当初人口失踪案,还是他二妹最先不见的呢。 “咱们之间不用客气,就当作是走亲戚嘛。” 这话说的,很有几层意思啊。 两人坐定,崔良澈掏出柳承让他捎带的东西。 “这是大湾村的几份婚书。 柳承说他最近要忙着采买下聘的东西,所以让我带过来。” 叶青竹查看了一下,确定没有遗漏。 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那份。 “劳动你跑一趟了。” “叫我良澈即可。” 崔良澈顿了一下,还是问道: “柳承可有提过,我与你家五妹妹的事?” 按理,这种事家中长辈做主,再不然也得是叶青竹这个长兄出面。 他虽然相信叶柳承的人品,但还是过一下明路的好。 第434 章 祖传银镯子 叶青竹正了神色,点头道: “自然是提过的。 既然你提起,我也想听你亲口说说想法。” 崔良澈道: “起初柳承与我提起时,是以君子之交,托我照顾他妹妹周全。 若是风波停歇,我们仍可各自婚嫁。” 叶青竹知道他话未完,于是静待。 他相信自己的兄弟。 果然,崔良澈继续道: “若是没认错,路上指路给我的,应该就是你家五姑娘吧?” 第527章 叶青竹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现在就提起苑可斯做的混账事。 “没错,女子在外总要留心,是我教她不要那么实在的。” 崔良澈想起那个小兔子一样的姑娘,先控制不住笑了下,才继续说道: “局势不稳,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但据我看,五姑娘不知道这件事吧?” 虽是问句,但语气很肯定。 叶青竹就知道,这俩人在路上一定是说过不少话的。 只是崔良澈认出了盼儿,但盼儿还被瞒着。 “她确实不知道。 这孩子敏感爱操心,小小年纪,操持一大家子的吃喝穿戴。 更何况,柳承与你,只是口头约定。” 要啥没啥,我有必要让我妹妹还多想一个你么? 崔良澈垂眸思索,而后突然起身,恭敬地对着叶青竹行了一个文人礼。 叶青竹躲开半边身子,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崔良澈从袖中掏出一对如意纹银镯子放在炕桌上。 叶青竹皱眉道: “你这是?” 崔良澈目光定在叶青竹脸上道: “既是君子之约,我崔良澈定然守诺。 今日留下银环一副,用作给五姑娘的定亲信物。 待她及芨之年,我自会来问。 若她愿嫁,澈必备鸿雁软轿来娶。 若她彼时心有所属,银环权当交给叶兄暂管,他日我来取回。” 不知为何,在崔良澈身上,他感受到一丝何兆笙的影子。 那感觉转瞬即逝。 “我敬君子。 柳承信你,我信柳承。 镯子我可以收下。 但在盼儿及芨以前,还希望你不要提起此事。” 崔良澈有自己的打算,自然是答应的。 叶青竹又想起一事,问道: “你家中父母,可知道这件事?” 崔良澈道: “这副镯子,是高祖传到我娘手上的。 虽说不值钱,但意义不一般。 我爹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儿。 说实话,管教严厉了些。 但关于妻子人选,他们是完全交给我自己决定的。” 叶青竹没了其他疑虑,慎重的收好银镯子。 从大湾村回县城,需要不短的时间。 这个时辰已然是来不及。 叶青竹便问他: “是去镇上帮你找个牛车,还是你将就着挤一宿?” 崔良澈道: “我自己找就行。 明日还得去县衙点卯当值,今日就不留宿了。” 叶青竹送出去二三里才折身回返。 带上新到手的婚书送去各家,才重新回到开荒地。 盼儿辨不出大哥的神色是喜是怒,就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 叶青竹好笑道: “放心吧,人家没计较。” 盼儿拍着胸脯感慨: “还好还好,四哥的朋友,果然不是小心眼的人。” 然后开开心心干活去了。 叶青竹看着这个小心翼翼的妹妹,总是心疼她更多一点的。 对小七的宠爱,是因为她最小。 家中所有人,甚至长久都会偏着她。 菱角跟着他混了一身痞气,又是个刚直的性子,所以她不会受委屈不讲。 只有盼儿,无依无靠的时候选择了他们。 又牢牢记着照顾到每个人的感受。 害怕失去,才会小心维系。 旁的不说,崔良澈的气度和教养,把盼儿托付给他,叶青竹是放心的。 只希望这小丫头,能多想想自己,而不是因为那人是哥哥们选择的,就听从安排。 清明前两日,福禄一个人出发去了桃李庄。 他是梁家唯一的弟子,要去给梁老爷子上坟的。 侯家人看着新坟,还会伤心哀哭。 叶青竹几个也买了香烛纸钱,陪着长久去了山上。 去年种下的萱草,已经有一点绿芽。 长久一言不发。 叶青竹烧着纸钱,絮絮说着为何万叔没来。 小雨从巳时开始下,降一阵,歇一阵。 很多人冒着雨,想要早早种下今年的希望。 叶青竹轻轻揉捏左臂,眉头紧锁。 从周清潭家抄来的那些,被叶青竹翻看得快要掉渣了。 他很小心,很爱惜。 可挡不住那不是好纸。 盼儿抖开斗篷给大哥披上。 “大哥,只有几亩地而已,不用愁,我们可以的。” 盼儿以为大哥是在担心,家中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地要种不完呢。 叶青竹拢了下斗篷,伸手接着房檐滴落的雨水。 “唉…… 那些我都不着急。 今年明明入春很早,但是现在的感觉,还像初冬一样冷。” 盼儿明了道: “大哥,你担心春寒?” 叶青竹点点头。 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了更多成熟。 “咱们是后搬来的,我不好判定。 村子里有一半的人家都在种地……” 叶青竹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就影响大家春耕。 侯老爷子去了以后,这种事上,商量的人都少了一个。 卢老汉和谷老头各执己见,范老头吭吭哧哧说不出个一二三。 村里的老庄稼人就这么几个。 第528章 下川那边也都是靠感觉。 再说他们加一块也没多少地,出了问题也有补救的机会。 盼儿安慰道: “大哥,你不是早就说了,今年是尝试嘛。 万一真的有什么变故,咱们明年就知道怎么做了呀。 没有人可以一步登天的。” 兄妹俩看着外面的雨幕,一点点加深着树枝和远山的颜色。 一夜过后,仿佛大地苏醒了一般。 能吃的野菜冒出来了,树上也发了新芽。 叶青竹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再等等。 这有些冷的天气,别苗出来又冻死。 而且他想要尝试在大湾村种冬麦。 如果时间把握的好,且赶上风调雨顺,应该是可以多收一些粮食的。 带着全村一起代价太大,自家的田也舍不得。 思来想去,叶青竹盯上了自家菜园子那剩余的半亩地。 一大早,叶青竹就跟雅儿商量。 毕竟这里原就答应了给她种药材的。 第 435章 找小七换地,福禄说消息 让他一个老大,跟最小的要地,多少觉得臊得慌。 叶青竹心想,要不是这该死的骨头还长不好,他才不会找小七要呢。 雅儿蹙着细细的眉,的确有点舍不得。 她都计划好了,今年要种些山菊和枸杞,还要种好多的藿香和生姜。 “大哥,我把我的那份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商量着,叶青竹却听不懂了。 “什么意思?” 雅儿揪着小辫子道: “我答应给五姐一分地,让她多种点姜。 姜种都发芽了……” 叶青竹一想,四分地也足够看出效果了。 “那也行,这样,今年的开荒地,你随便选,给你七分去种你的草。” 雅儿不服道: “是药,能卖钱呢。” “好~种草药。” 雅儿小眼睛闪着狡黠,过了一会儿笑嘻嘻道: “大哥,我想好了,五里川原来种麻那里,匀给我一点呗?” 叶青竹犹豫都没有。 “行,成交。” 雅儿总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大哥就不能去五里川种什么冬麦么? 五里川的地养了一年,当然适合试种冬麦。 但……他不想一天两趟的跑那么远嘛! 雅儿的草药本来就是山上河边野长的。 就算她自己种,也不需要三天两头过去看……吧? 叶青竹和盼儿商量着,春夏还是种菜,等初秋的时候,再把地腾出来给他试种。 山坡上的地基已经开始有了雏形。 老马说,这房子要盖好看结实,还得俩月才能完工。 言外之意,能不能先放大家伙回家种地? 不管做什么工,本质上他们还是庄稼人啊。 叶青竹还当是啥事儿让这老头为难呢。 给姬先生的小院子,人家并不一定愿意住。 还不是熊初默和他想要感谢人家,才走到这一步的嘛。 “春耕是大事儿,等忙完家里,再全心全意盖房子就是。” 马不停愿意跟叶青竹打交道,没啥弯弯绕绕不说,这孩子说话办事稳重。 “小东家,材料和工具我们都自己安置。 你尽管放心,绝对丢不了一个钉!” 叶青竹笑笑。 他能在野鸡岭镇做成独一份,又不是靠贿赂里正得来的。 “马伯,啥时候能开工,还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马不停问道: “这是咋个说法?” 叶青竹:“忙活完这点地啊,村里好几家办喜事的。 我怕你到时候找不着我的影儿。” 马不停带的那些汉子取笑他: “小东家,这里边也有你一份呢吧?” “哟哟哟,还知道脸红呐?” “去,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脸皮厚比墙坯呢?” “哎,小东家,跟咱说说,准备哪日办事啊?” 这“办事”俩字,听着可就不那么正经了。 叶青竹也难得有空闲跟他们笑闹一阵,就坡下驴问他们这个办喜事的流程。 王金枝说了,她不着急,正好他也不急。 怎么也得让老马把两间房接出来再说。 但他还不会送嫁啊。 周家是明里暗里说了,俩孩子年纪正合适,能早点成婚,就别太晚。 老两口急着抱孙子吧。 柳承那边三月三下定,他改天还得去县城帮着张罗点杂事。 这么算下来,咋就这么忙呢? 福禄从桃李庄赶回来,家门都没进,直接找到马不停这里来。 叶青竹让他们收拾收拾散了回家,兄弟俩走在安静的村中小路上。 “六子,咋没多住几天?” 福禄好像生长停滞了一般。 这两年,雅儿都明显长大许多。 但福禄只长了一点个子。 小少年脸蛋看着很孩子气,但眼神可没那么年少。 “师父家有客人,不方便。” 叶青竹侧目:“哦,是女子呀?” “嗯。” “你小子,还是那么不爱说话。” “话多伤气。” 他不说,是不想家里操闲心,他能自己解决好。 叶青竹几个轻易不去桃李庄,大家都很忙。 第529章 所以他们也就没听说,梁家的小徒弟怎么怎么招人,惹得小姑娘们私下掐架。 叶福禄在梁家住了两宿。 清明那日,几乎有多半天都在草庐中陪师父。 师嫂那个娘家侄女,从头到尾就说过两句话,吃过一顿饭。 福禄连那些小女孩为什么打架都不清楚。 单纯觉得她们很烦,很吵,才以春忙为借口回家的。 “你路过县城,没去柳承那儿看看?” 福禄摇头:“去了,没人。” 他知道钥匙放哪里,但想了想,四哥不在家,何必开门呢? 叶青竹心想,也还好他是最小的兄弟。 老三老四都能帮他分担不少,小六蔫就蔫吧。 回了家,福禄才说起在县城听说的消息。 “白眉将军现在叫白狗。” 菱角最崇拜的强者啊,忍不住问道: “谁大嘴巴瞎传啊?!” 福禄:“有人背后搅和呗。” 叶青竹:“菱角别插嘴,六子,你继续说。” “宁州君的地盘扩大了。 白将军征战四方,现在势头正好。 除白狼县外,整个广源城都开始了强行婚配。 种子要涨价。” 雅儿:“没啦?” 福禄点头不语。 咋说呢,消息好坏参半。 他们现在算是马宗纬护着的,当然还是希望他胜算大一些。 内心也祈盼战乱尽早结束,他们能过太平日子。 战乱必会影响南北商贸,也不知堂远那个傻大胆,现在溜达到哪儿了。 他能抢先找人送回来一批种子,叶青竹只觉得庆幸。 二月底的时候,镇上迟迟没等到卖种子的开门。 一天两天还好说,三天五天就奇怪了。 要知道那铺子连着住处呢! 渐渐的,大家发现了不对。 今年买不到种子的传言在镇上散开,哪个村子的人不慌呀! 侯安来找叶青竹,是请他喝喜酒的。 遵从侯老爷子的遗愿,让侯照续在热孝中成亲。 其实叶青竹看多了生死,对生命有敬畏,也可以很平淡的面对自己死亡。 侯老爷子是操劳过多,但也是自然死亡的。 侯安不明白,他亲爹能安排好侯照续的后路,却不跟任何一个儿子交代遗言。 这也导致他最近看叶青竹不那么顺眼。 可叶青竹赊了种子给村里人,他侯安没有这个能耐。 第 436章 侯照续想识字 “三月十六,照续成亲,村长早点过来啊?” 叶青竹知道他为何语气淡淡,也没必要跟这种人讲道理。 指望他能想明白,恐怕得咽气之前了。 “行,有需要我们兄弟帮忙的,大伯尽管说。” 侯安道: “不用,家里人手够着呢。 你忙着吧,我先回了。” 等人走远,菱角撇着嘴道: “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叶青竹伸出指头点她一下: “看别人明白,别轮到自己犯迷糊。” 菱角嘁了声,没话反驳。 侯照续匆匆赶来道歉。 叶青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一样的话,又问了侯照续。 他家人多,可能真不需要几个外人帮忙。 但叶青竹作为村长,该提还是要提的。 “别的杂事有叔、婶和堂弟们。 有一个确实得找你帮忙。” 叶青竹道: “你说呗,我也兄弟妹妹多呢。 临时借给你几个都行啊。” 侯照续笑着摆手道: “不借他们,我借你用用。” 叶青竹奇怪的看着他。 喝喜酒,他坐头席吃饭就行了呗,还用他干啥? “我一直有个想法,正好今天壮胆了,跟你唠唠。 你们家兄弟都识字,我知道是柳承教的。” 侯照续紧张的摸着耳朵,又搓下鼻子,不好意思道: “你抽空教我写个五谷和升斗这些呗?” 叶青竹没想到是这个,还以为他要请自己陪着迎亲去呢。 “这个好说,改日我让柳承写几个常用字,你拿回去照着练就行。” 侯照续道: “可别麻烦他,挺忙的。” 叶青竹玩笑道: “他忙我不忙啊?” 侯照续笑着道: “你在村里忙,有拉屎的功夫,都能教会我一个字了!” 叶青竹没好气的看他。 “为了教你我憋着吗? 还是你跟我去茅房?” 侯照续道: “我反正无所谓啊,谁知道你了。” 说着还看了眼叶青竹的裤子。 “去你的,感情光屁股的不是你。” 福禄露着半个头进来道: “我有空。” 侯照续眼睛一亮,就要说点好听的感谢他呢,福禄又接了一句: “我找木头刻出来,让小七染了色,挂在村中央大槐树下。” 侯照续呆着脸看向叶青竹。 叶青竹眼中都是赞赏之色。 “六子这个想法好,谁愿意学就学。” 心里想到苑家父子开私学,更不舒服了。 手指头搭在手背上快速敲着,脑子在琢磨,有没有可能在村里也让小屁孩儿们识字,气死苑可斯。 第530章 比不要脸,叶青竹还没怕过谁。 苑景盛再管不住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儿子,叶青竹可就要使点阴招儿了! 全家最想教训苑可斯的不是盼儿,也不是叶青竹。 反而是沉默寡言的福禄。 从他知道苑可斯纠缠五姐的时候,这小子就在计划。 他还有长久和侯腾几个做帮手。 哦,还得加上一个佟文才。 这小子虽然不能给他支招儿,但是有事儿敢上。 对比其他几个,福禄是真的聪明。 不过他天生少言。 在外人看来,叶家的孩子们都有些少年老成。 叶青竹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不会真的在这种幼稚的事上耽误时间。 但福禄是真的有点好玩的想法。 侯照续无所谓谁学谁不学,他真的就是大字不识。 教是情分。 叶青竹能答应,侯照续已经很是感恩。 他又不至于自私到不让村里其他人看吧。 福禄得到大哥的应允,就开始着手雕刻。 这小子先弄了一堆小巧的木块,叶青竹只说要一些常用的字。 他一不留神,福禄刻了不少木章,还分给村里的皮孩子们。 村子里暂时没啥大事后,叶青竹带上那一套八成新的衣裳,揣着家里三分之一的银钱,准备帮柳承下聘去了。 三月初的天,已经很暖和,早上出门时,还能闻到清新的草香。 闭上眼睛,叶青竹甚至能通过香气,在脑中描绘那种植株。 什么样的能吃,什么东西味苦。 嗯,山里不知道哪个阳坡有等不及的花,争着开在花朝节前。 城门还是老样子,只是叶青竹多看了眼城墙边的河沟。 今年并没有召集民夫修缮什么东西。 但百姓承担的东西,比之前还要重。 城里街头多了些衣履破烂的汉子。 他们是等着城里大户找短工的。 叶青竹的步子不快,这人生百态,偶有与他重合之处。 临近晌午,酒楼食肆依旧吆喝声不断。 外面再乱,有钱人依旧过着吃饱喝足的日子。 县衙最近的巷子口,有两三个卖吃食的小摊。 叶青竹靠在一边,没多久就等到柳承和崔良澈一起。 三个少年郎,找了个台阶坐下,每人捧着个热乎乎的菜团子充饥。 开春不是户房最忙的时候,所以他们现在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歇息。 柳承就等着大哥来呢。 “我是早就告了假的。 大哥,这两天要忙的事情还不少,等我下值回去跟你讲。” “你先说今日后晌有没有能办的,我多办完一样,你不就轻松一些?” 崔良澈在侧不时笑一笑。 偶尔也会跟着搭话。 “柳承对杜家姑娘很是上心,准备的那些东西,只能说我学到了不少。” 叶青竹更好奇了。 柳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别听他瞎说。 也就是尽我所能,想让杜家知晓,我是尊重他们家姑娘的。” 崔良澈心道:你都快放在心尖尖上了。 “大哥,我想要一刀红纸,一把剪刀,一个精巧些的柳条筐。 今天能置办这些就行了。” 叶青竹问道: “你做什么要一刀红纸啊?” 柳承:“回去再告诉你。” 怕大哥追问,催促着崔良澈回户房去了。 叶青竹想着,兄弟就给他这么一点活儿,怎么也得把它办了! 去街上正经采买的时候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省心活儿哦。 春夏的时候,铺子里多半不会存太多红纸。 这东西遭了虫,或是浸了水,都是救不了的损失。 叶青竹跑遍整个县城,也就凑够一多半。 在最后一家歇脚时,他无意间问起,县城的红纸都哪儿去了呢? 那家铺子的掌柜的是个老妇人。 笑得一脸褶子道: “县老爷要全县的孤身男女都尽快成亲生子。 这红纸啊,都被黑心媒婆买走啦。” 叶青竹略微一琢磨,也就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第 437章 柳承费心备礼 高门大户之间讲究个明媒正娶。 百姓间可能是亲戚套亲戚,友人凑熟人。 找媒婆说和,是近些年才兴起的。 看样子,是有些人想要搭上县衙的关系,拉官府做门面呢。 晚上柳承下值,并未在住处跟大哥叙旧。 叶青竹用衣裳包裹着一堆零七八碎,满腹狐疑的跟上柳承走街串巷。 木门打开,崔良澈? “快进来,吃过饭没有?” 柳承让大哥在前,自己随手关了门。 “没吃呢,拿上东西就来了。” 叶青竹站在院子里扫一眼,两大间,角落有口井。 “我说你们俩,这是要干啥啊?” 崔良澈下意识看了下柳承,还以为他会说。 柳承脸上露出一点窘色。 崔良澈哈哈大笑。 “来来来,东西先放下,吃口东西垫肚子。 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啊……” 崔良澈拉走叶青竹,柳承则是先清查一遍,确定要的东西都在,才进了另一间屋子。 “……我都好奇,柳承都是从哪知道的这些东西。” 第531章 叶青竹静静听着,崔良澈是从家中带了些面饼。 此时二人边就着热水,边说起柳承要准备的东西。 其实在大户人家,这些东西都是最常见的。 他若是手中有银子,完全可以托人去繁华大城买回来。 现在只能抓了大哥和崔良澈帮忙。 叶青竹听完之后,一言难尽。 “四承子,有必要这么费事儿吗?” 叶青竹是他信任的大哥呀! 眼中一半是柔色,剩下一半,则是歉意。 “大哥,我把我赚的钱,都用来准备聘礼了。” 叶青竹打断他道: “这是应该的。 家里的银子我分成三份。 一份给你做聘金用,一份是你二姐的嫁妆。 剩下的那些是家用,不能乱动。” 柳承一个月才一百多文。 他去年到现在,头一个月的时候学习为主,连银钱都不给呢。 他靠本事攒下的,家里那几个恨不能多给他一些呢。 柳承心口热乎乎的,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大哥,兄弟先谢过了。” 叶青竹抬手想打他,柳承反而把脸凑上来。 “给我滚远点!” 崔良澈还真没见过这样顽皮的柳承。 想想自己在爹娘面前,或许也是这样的像个孩子? 笑闹一会儿,柳承又仔细说了自己想要做的东西。 金银田宅上头,他不能给杜筱和的,就期望通过别的方式弥补她一些。 他能想到的美好,便通过自己的双手呈给他的姑娘。 松脂为烛,饰以红纸剪裁的花鸟,这是他叶柳承,亲手为她做的“龙凤喜烛”。 兔皮以代羊,活鹅替雁,好酒一坛,粗、细布各十丈。 叶青竹默默把手背到身后,算着带来的银子,究竟够不够柳承这么大手笔的。 崔良澈好笑的对叶青竹说: “别算了,柳承准备了大半。 现在只差一对活白鹅,明日赶早去农市卖回来。 哦,还有,扁担两端要带红,别管红纸还是红绳的都行。” 叶青竹目光审视柳承。 凭他那仨瓜俩枣,可办不下这么多东西。 柳承老实道: “大哥,等过了初三我再解释。 今日得熬松油,要不然明后天定不下型。” 叶青竹在院子里支了小灶台,上边架着别人不要的破锅。 柳承自己也没闲着,用极细的笔画着各种花草鱼鸟。 崔良澈竟然是三人中手最巧的。 一样的剪刀,在他手里就是特殊的听话。 按照柳承画的样子剪出来,朦胧灯光下,还真挺好看的。 红纸碎片用浸了松油,将干未干时将其定型。 蝶戏牡丹、如意纹刻、鸾鸟祥云、莲花锦鲤…… 小巧精美,各个不同。 帮忙的崔良澈总是看得停下手。 叶青竹也总是忘记看火。 柳承啊柳承,你小子还藏了多少本事呢? 柳承自己不觉得这算隐藏。 当初他看这些,都是当作玩乐。 如果不是囊中羞涩,他甚至都不屑于用这些小手段去给自己添彩。 杜家是牧户,几代人下来,也算小有家资。 杜筱和的陪嫁并不少。 松油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大晚上的,弄得邻家以为这边屋子着火了呢! 柳承停下来闭目养神,嘴里可惜道: “蜜蜡太昂贵,否则用那个做出来的花烛更华美异常。” 崔良澈酸酸道: “你可就不用如此炫耀了啊,我敢说,整个县城谁也比不上你小子花样多。 这还得是你银钱不凑手,否则你还不得把杜家姑娘捧上天啊?” 柳承嘴角的笑意有点甜。 “我才不会呢。” 叶青竹烟熏火燎的俩时辰,鼻子眼睛都难受。 站起来活动筋骨的时候,就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柳承兄妹。 他如果还有家,定然是个温润的富家公子,娶一个娴雅小姐,和和美美、衣食无忧的过一声。 有的人是注定得到美好的。 心中有爱,眼里有光。 柳承太干净了,所以当初他不敢让柳承靠近。 现在想来,很多悄然改变的东西,都是柳承在救赎他。 三个人眯了没多久,天亮以后,崔良澈又要去县衙,留下兄弟俩用最后一日准备东西。 二人用冷水洗了脸,强行召唤回精神。 “柳承,这是谁的宅子?” 昨天匆忙没来得及问,今日要出门了,叶青竹才想起来打听。 “哦,是良澈一位族兄的院子。 他不在这里住,临时借来放东西的。 因着是喜庆事,他们也愿意沾一沾喜气。” 春暖花开的时候,鸡鸭鹅也要结束休假,陆续开始产蛋。 能被拿出来卖掉的白鹅,要么是家里没钱过日子了,要么就是太老。 叶青竹特意在两个人手里买来的,凑成公母各一只。 别管它们是不是同辈,好在都是活的。 解决了这件大事,其他的就是每一样贴上红纸,按照顺序摆放在担子里。 只等着明日吉时,他们去杜家下聘即可。 看着还有时间,柳承劝说大哥去找姬先生看看胳膊。 第532章 叶青竹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断掉重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它怎么长。 现在看与不看,都是定局了嘛。 算着日子,差不多也该拆了木板。 第 438章 柳承下定 柳承换了个说法道: “你今年莫非不想种地了? 难道就不用问问姬先生,啥时候能拆了这玩意儿,像个正常人似的甩胳膊吗?” 叶青竹没话说了,兄弟俩这才去了趟永才巷。 二人敲了许久的门,才等到鬼卿小心翼翼的过来。 他那样子,只在门缝里露着一只眼睛,反而像做贼一样。 待看见是叶家兄弟俩,明显眼睛里是如释重负和一点欣喜。 宅门大开,鬼卿又嗖地关上,还落了闩。 叶青竹想问,柳承先出了口: “鬼卿,是不是最近被人盯上了?” 对鬼卿,叶柳承还是敢揶揄的,但换做姬恒安,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鬼卿指着自己的脸道: “看看我这个脸色就知道了,最近是一天安生觉都没睡过。 里边坐吧,少爷许久没跟人说话了。” 姬恒安早就听见了动静。 鬼卿的交谈声不似以往那么不耐,应该来的是熟人。 其实姬恒安还好。 难缠的人有鬼卿应付,他无非是不好出门。 这段时间就是看书,顺便练习左手诊脉。 “哟,什么风把你们俩吹我这里来了?” 柳承先认错: “怪我一直没有空闲,忘记来拜访姬先生了。” 姬恒安爽朗的笑。 叶青竹道: “这可不能怪我,我在家看着人给先生建宅子呢。” 姬恒安很感兴趣道: “哦?那来说说,建得如何了? 什么时候能住人呢?” 叶青竹还不知道县城媒婆们的厉害,但柳承是户房的,跟她们可是不少打交道。 听姬恒安这么问,又笑着跟大哥解释了一番。 “大哥,现在啊,这些媒婆为了靠上县衙的大山,拼了命的乱牵红线。 我猜,姬先生也是不胜烦扰了吧?” 鬼卿好像见到亲人一样,接话道: “啊对对对! 这些女人都不用吃喝拉撒吗? 天天堵在大门口。 我是买菜被围,倒马桶被堵,甚至就连打个喷嚏都要被人问问。 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就怕哪个女子爬墙进来!” 叶青竹当作笑话来听,但柳承却还是严肃跟他们主仆说起,于大人很可能要强行组婚,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 姬恒安满是深意的看着叶青竹。 叶青竹看看柳承,想着其中的每一环。 沉思没多久,叶青竹便道: “姬先生再耐心等一段时日,家里安排妥当,我自然来接你们。” 鬼卿还没听明白,但姬恒安三人都是心照不宣的神色。 接着姬恒安上手摸着叶青竹的伤臂。 万幸他只是刚开始着了寒气。 “骨头长得还可以,拆了这些也不能大意。 太重的东西先别拿,让胳膊一点点适应。 三个月都忍过来了,别在最后关头落下病根儿,将来更麻烦。” 叶青竹满口答应。 不拿就不拿,明天总算不用像个半残废一样去见杜家人了。 姬恒安是大家族出来的,用脚趾头想,也不会被一个县城的小官拿捏婚事。 只是那些上门的人实在让人厌烦。 鬼卿把耳朵贴在大门上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声音才敢开门把叶青竹兄弟俩放出去。 关门的速度也太快,差点夹了柳承的衣角。 真是好笑又无奈。 街上行人不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承啊,你心慌不?” 柳承背着双手,迈着沉稳的步子。 “慌什么呢,早就说好了的。” 叶青竹还是不明白,他好好的四弟,怎么就有点儿人面兽心的意思呢? 那可是柳承啊! “大嫂啥时候过门?” 叶青竹步子乱了节奏。 “什么大嫂?还不到改口的时候呢。” 柳承偏头看着大哥微笑: “怎么着?还想换一个?” 叶青竹夹了他一眼道: “换个鸟!” 柳承扑哧一乐道: “那不就行了,早晚的事儿。” 沉默一会儿,叶青竹道: “回去要先把家里的地种了。 今年种子贵,我都怕有人钻屋子来抢。 还得盯着老马,让他尽快完工,说不得得找村里的人帮把手。 姬先生安生在大湾村住下,老马才能给咱们加盖。 等房子烘干能住人…… 也就、就差不多了吧。” 叶青竹耳朵尖儿微红。 虽然有点强行捆绑的感觉,但说起要有个姑娘跟他一起经历风雨,不是姐妹关系,心里还是有点异样的。 柳承笑他,白长那么多见识了,竟还不如他。 三月三确实是个好日子,这天下定走礼的人还不少。 柳承穿戴干净,挑着喜庆的担子混在其中,并不多起眼。 赶在春光正好的时候,杜家大门敞开,明显是在等着未来女婿上门呢。 第533章 宋氏早早等在杜家门口,远远看见叶柳承,那笑就没落下过。 遵循周礼,应天地人和。 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待宋媒婆帮着打开叶柳承的聘礼,那脸上也是有艳羡的。 可惜她没有适龄的女儿哦,叶柳承看着文文弱弱一个少年,准备的可真细致。 单说那些罕见的花烛,就足以让杜家对他有十分满意。 “财力微薄,只能以鹅充做大雁。 蜜蜡稀有,松脂以代,我心可鉴。” 杜筱和躲在门后,听到的,看到的,让她如坠云海。 好在她也是个理智的姑娘,看重的是叶柳承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花花肠子。 杜筱宁全心全意为姐姐高兴。 叶四哥好有心的男子,以后一定会把姐姐放在心尖尖上的。 但开心之余,也会想要跟姐姐戏言几句取乐。 她可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再也不会有下一次赶上这种热闹了。 杜乡印满面红光,大声嚷嚷着要留柳承两个在家吃饭。 “今日不许走,我要宰羊,咱们高兴高兴。” 白氏没有给杜家留后,能得杜乡印这么相待,自觉是几辈子积赞的福气。 女人高兴了要落泪,伤心也要落泪。 她现在就是抹着泪的笑,就要起身安排酒食。 叶青竹他们俩是实在走不脱。 大湾村,菱角几个眼巴巴看着大门口,太阳偏西了也不见有个人影。 “啧,到底是咋样了啊? 也没个消息,也不见人,急死了!” 盼儿她们都急于知道消息,但没有菱角这么坐不住。 第 439章 城里情丝勾缠,城外俩村又闹架 雅儿笑眯眯道: “二姐,周家来人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紧张。” 菱角:“这不是废话么! 我,都做好了没人要的准备了。 能有一家人看得上我,用大哥的话说,得谢谢天地和各路神仙保佑。 柳承不一样啊,那是城里姑娘。” 雅儿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心里则想:杜姐姐很好,可还是配不上她的哥哥。 只有福禄察觉到,小妹突然有一点点低落,虽然她极力掩藏。 久等不到,菱角她们只能就着油灯吃饭。 叶青竹和柳承都陪着杜乡印喝了酒。 人逢喜事,精神百倍,这男人喝多了,话是真多。 硬是拉着他们兄弟到半夜。 若不是白氏过来催促,还想跟他们畅聊到天亮呢! 在杜家好歹挤了一夜,翌日柳承要去当值。 早早起身要回去换衣裳,杜筱和站在晨曦中,手上搭着一身新衣裳。 叶柳承虽然猜到,但还是问了句: “起这么早,等我?” 杜筱和柔柔笑着点头。 “早就给你做好了,现在终于能名正言顺的给你。 换了衣裳就去县衙吧,过两日再来拿,定然是干净的。” 叶柳承喜欢杜筱和什么呢? 不是长相,不是门户,亦不是她多贤淑。 这姑娘身上有一种气质,很吸引他沉醉其中。 在她那里,能感受到家才能给他的暖意。 柳承双手接过衣裳,笑里有多少青涩的情意,他自己都不知。 杜筱和抑制不住弯了眉眼,低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时辰不早了,快去换,锅里温着粥呢。” “好,你要不要回去再躺一会儿?” “不了,我、送你出门。” 想靠近,又满心羞涩。 少男少女之间像是情丝化成了触角,一点点试探,缠绕…… 叶青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嘴角含笑的闭目养神。 约莫柳承要出门了,他才最后叠了被子轻咳两声。 黏黏糊糊的,他也不想打断,但扔他自己在杜家,也太不像话了。 白氏按着男人不让他动。 “孩子们大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杜乡印摸着胡子道: “不去送送也好看啊。” 白氏用手戳着男人的心窝: “你傻了不是! 咱俩出去,他们不好意思呢。 就躺着。 以后走动的地方多着呢,死脑筋。” 杜筱和把二人送出门,此时左邻右舍刚起来做早食。 叶青竹赶回家,换了身干活的破衣裳去找弟弟妹妹们。 这帮小崽子,围着他问这问那 ,半个时辰都不散开。 最后叶青竹沉了脸吓唬: “在不干活谁也别回去,都给我摸黑儿种地!” 菱角嘁的一声,抬起耧车不理大哥。 盼儿和雅儿笑嘻嘻的结伴倒种子。 福禄和长久两个更是不怕大哥,合力帮二姐扶着耧车。 叶青竹看了一圈,嘿~就给自己省下个垄头。 前几天下过雨,地下的土还湿润着。 但春末一天暖过一天,水汽很快就会被烤干。 叶青竹再不能耽搁了,紧着养熟的地先下种豆子。 五里川的开荒地种的都是谷物。 给雅儿留出足足一亩地的药田。 边角种了大片的麻。 先种地的那一批了了最要紧的事,见叶家才扛着农具下地,便都来帮忙。 最先到的就是佟丽三口,然后是大春和二秋,再然后是侯家、卢家、下川的人家…… 第534章 村里能伸手的都来了,哪怕是半大的孩子,能帮忙送水盖土的。 一时间,叶家的田地里像是村子集合一样,很是热闹。 算起来,叶家差不多晚下种了半个月。 这期间别说没有卖种子的。 镇上的老张一家子终于肯露面,只是种子的价格,比以往贵了十倍! 都是老相识了,来一个,老张就得跟人解释一遍。 就这么点儿,还是抢人家剩下的。 当年该有的好种子,他一粒都没得到。 这么一来,整个野鸡岭镇的老百姓受不了了。 不是往老张家的院里扔土块石头,就是堵在熊初默门前让他给做主。 做什么主? 他熊初默种那一亩三分地,也得买这样的陈年种子! 这下不少人都哑了火。 咋办啊? 不让人活啦? 这个时候,方圆钱庄又蹦出来活跃了。 活还是要活的,但春耕时间就那么个把月,耽误了,就少一半收成啊。 没办法,不少人舍不得地,只能忍痛签字画押,又借了一笔巨款。 这次的代价里,出奇的不要人抵,只要田。 很多人也知道这是冒着风险,可实在无奈啊。 大湾村的人赶集回来一说,消息在小村子里传开。 他们越发感激叶青竹。 种子少怎么啦? 他叶青竹又有多大本事,担得起这么多人家的重担啊? 甚至有过意不去的,放下自家的小苗苗不管,起早贪黑帮长在叶家。 地种完了没事儿,那就帮着种麻。 西沟那边都没用叶家人伸手。 甚至好些人悄悄把自家的麻籽掺进去一点,你家一把,我家二两的。 等西沟的麻长起来,盼儿还纳闷儿了好久呢。 麻籽随意撒就行,这东西好长,在山沟里的更不用管。 别的人没抢到机会,那就帮着把五里川的开荒地收拾完。 叶青竹撵了这边,顾不上那边。 想想那一大片地,人还多,一人一嘴就能堵着叶青竹说不出话来。 大家是好意感谢他,他总不能让菱角举棍子吧? 叶青竹一想,还是去盯着老马那边算了。 地基扎实,剩下的结构就快多了。 姬恒安说实用就行,不必美观。 叶青竹就按照结实的来盖。 卢换白着脸跑来找叶青竹的时候,他正高兴呢。 老马说有个十天就能完工,烘烤个两三天能住人。 “青竹,快去看看,出事儿了!” “卢换?谁家闹事儿啊?” 叶青竹那样子,看着漫不经心。 卢换还没跑近就喊道: “咱们村的人和扫帚沟的打起来了! 就在双鸭山山脚那边。 你快、快去,有人受伤了。” 叶青竹噌地从木梁上弹起来,那速度快的,卢换就觉得一道影路过,人就跑远了。 “你歇会儿再过来。” 叶青竹飞快跑到双鸭山那边。 大湾村的地没开那么远,该不会又是自己村的人越界了吧? 第440 章 有人偷苗 双鸭山脚,已经不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所有人,浑身沾满枯草叶子和黄土,真的是所有人。 男女老少,衣裳发式都差不多。 这要是不看脸,看背影都不好区分。 怎么说呢,山下的那一片地方,被他们打出一个大坑。 菱角和长久在其中战力最强。 但扫帚沟那边来的多是青壮,还都很彪悍。 王富贵本来是蹲在高处观察战局的,当然叶青竹猜测,这老小子肯定也不时出声指点他们的人来着! 这老结巴,舌头虽然不好使,眼睛和耳朵都贼着呢。 看见叶青竹的一点点影,就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来假意劝架。 扫帚沟的几个人被菱角打出血,收到村长暗示,也不还手,直接躺倒在地。 还好福禄机灵,大喊着让村里人别动,赶紧离他们远远的。 叶青竹看清的时候,就已经是人堆里有几个满地打滚,哎呦哎呦叫唤的。 血混着泥土挂在身上,怎么看都惨。 大湾村这边的人是被气昏了头,热血上涌不管不顾。 就连盼儿和雅儿这样好脾气的小丫头都跟他们打在一块儿,可见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事儿。 现在稍稍冷静,加之叶青竹在场,再这么一看一想,扫帚沟的人咋这么可恨呢?! 范老太太倒是上来聪明劲儿了,就那么一歪,栽倒在王富贵脚下。 这老太太一摔,潘老太太、侯全媳妇也躺下了。 范老太太骂人花花,连哭带唱还蹬腿儿,一般人都受不了。 “我滴老天爷啊~ 都说你饿不死瞎家雀。 哎呀疼死我这个老不死的算啦! 狗娘养的,来人家地里挖苗,咋不天降大雷劈死他啊! 脏心烂肺的玩意儿,早晚断子绝孙……” 侯全媳妇儿更是哭得伤心。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 我一个可怜巴巴的女人,带着没长大的孩子,咋就狠心来祸害我的地哦!” 潘老太太憋着嘴,不哭不嚷,死拽着王富贵的裤脚不撒手。 也不止大湾村的人会哭会喊,扫帚沟那边更是不消停。 第535章 叶青竹伸手按着头顶,他怕自己天灵盖儿飞出去。 多新鲜呐?偷苗?! 长这么大没听说过! 当场带伤的超过半数,叶青竹问都不用问,赶紧打发人去请里正。 王富贵离得老远就招手,非让叶青竹走过去一些。 叶青竹那鞋底子啊,长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王富贵不敢挪啊,脚边俩老太太呢。 再说他一用力,裤子还不得让人扒下来啊? “叶~叶、叶……” “欸!我们村长叫你呢!” 闫老头一口唾沫吐过去。 “咳~呸! 小崽子没大没小,断奶了嘛你!” 王富贵急得拍大腿。 “哎呀! 别、别吵吵啦! 因为为~啊几根杂草……” 话没说完,大湾村的人不干了。 “那是杂草吗?嘴不利索眼睛也瞎的?” “放你奶奶的屁!” “难怪十里八村就你结巴,这舌头是不想要了吧?” “嘿呀就你会说……” 扫帚沟的人也不甘示弱,别管有伤没伤的,只要能骂,谁也没闲着。 王富贵成功用一句话,又引起两个村的争吵。 叶青竹还一个字没问呢。 光是听他们对骂,就能知道个大概。 若不是盼儿拦着二姐,菱角那个暴脾气,扫帚沟别想有一个人站着说话! 里正赶过来得要时间。 已经发芽的,甚至寸长的苗,此时被踩得不成样子,就散落在这片地上。 试问谁不心疼呢? 到了秋收,那可都是粮食啊! 叶青竹肉眼可见的黑沉着脸。 周遭声音越来越弱,一直到两个村子的人都不敢说话。 王富贵想抽出腿,潘老太太岂能让他如愿。 更何况还有个横在面前的范婆子呢。 “青啊,误误误会!” 王富贵急着脱身,也不管喊的是啥了。 叶青竹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他虽说个头不是很高,但站在王富贵面前,小小年纪,气势上就显得他更伟岸一些。 “人在做,天在看。 王村长也不必急着解释。” 说着扫看一眼周围。 扫帚沟的人,眼熟的,面生的,都眼神闪烁。 反观大湾村,一个个气愤填膺,胸膛鼓鼓。 “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动,一个字的废话也别说。 等里正来判个公道。” 王富贵挤出笑道: “大~” 侄子俩字还没出口,叶青竹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 “我说现在都闭嘴,包括你!” 王富贵被他吓了一哆嗦。 潘老太太看着叶青竹这孩子,咋就恁顺眼呢!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好歹也得笑呵呵夸上几句。 山中杜鹃啼叫一声接一声,然而山脚下的几十人,都诡异的安静。 一个时辰不动不说话,谁都难受。 但叶青竹脸色黑得可怕,真要是惹火了他,说不得真敢让他们伤筋动骨。 这小子一家都邪性。 可是吧,总有些东西是忍不住的。 比如撒尿放屁。 现在除了野菜,各家剩最多的是腌菜和萝卜。 萝卜吃多了顺气啊。 有人放响屁,也就引得旁边皱眉瞪眼。 放个蔫屁可不得了,真恨不能鼻子没带。 叶青竹面无表情,吓得一部分人连屁都得憋着。 熊初默光是听听,就知道这么多人好不了。 大个子走得飞快,就怕他们不知轻重,万一火气上来,打破头出人命可不得了。 结果过了河,几十个人安安静静的,谁也不动不说。 唯有王富贵眼神祈求,还有几个面色不好形容。 “呀,人挺齐啊。” 熊初默一看也就破皮几个口子,那么点血,还不如女人来个月事留的多。 当即心放下一半,这不,还有心思笑话他们呢。 “里~啊正,憋、尿!” 王富贵头上都见汗了。 熊初默问道: “憋尿干啥啊?带回自家茅房去啊?” 他也是借机让王富贵长长记性。 平日就他跳得欢。 “里正,衙门过堂也得让犯人拉屎撒尿吧? 叶青竹也太霸道了,动都不让动。” 熊初默:“哦?叶村长,有这事儿?” 叶青竹摇头: “我就是让他们别乱动,怕误伤。 没人跟我说拉尿啊。” 嘿,他还无辜了! 到现在不是理论的时候,人群里弯腰捂裆跑出去好几个。 第441 章 王富贵不认账 熊初默憋着笑。 因为王富贵也忍不住了。 等这几个通畅了回来,熊初默直接带走俩村长。 无人背风处,熊初默问道: “谁先说? 咋回事?” 叶青竹拿眼睛看王富贵。 “我也想问问,王村长这么大阵仗,跑我地头干啥来了?” 村镇之间,如果没有世仇和大利益,多数人不会太在意边界。 扫帚沟是一片条件不错的山谷。 山泉汇成一条溪流穿村子而过。 也可以开出成片的田地,有一些甚至比大湾村的还肥沃。 第536章 除了进出有点绕,真正算得上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但山外边,怎么算都轮不到扫帚沟的人来沾边。 况且叶青竹不让他们乱动,满地的青苗相当于铁证。 王富贵就还是那句话——误会! 老小子本来就结巴。 里正逼视下,显得更紧张,说起话来就愈加令人心急。 叶青竹就等着他胡诌八扯。 大湾村经受如此大的损失,王富贵别想全身而退! “里、里里正,真不怪~我。 腿~长人家、人家身上,我我我哪管得了、了嘛!” 王富贵一推四五六,啥都不赖我。 熊初默太知道今年种子贵成什么样。 看见那么多好好的苗芽被糟蹋,他也是气的。 “王富贵,就这些东西,把你们全送进大牢都够了! 你不知道? 这么多人,还全是爷们儿,出来进去的你不知道?” 王富贵缩着脖子赔笑: “这、这两天忙忙呢,没察觉。” 不管你问啥骂啥,哎,我就是装傻。 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王富贵是孤军奋战。 这件事上,别说熊初默要偏心叶青竹这个后辈。 王富贵凭什么让里正相帮? 他只要守住公正,王富贵就是必败的局面。 两个村子的人还互相瞪眼谩骂。 不过声音传不到熊初默耳朵里。 王富贵被逼无奈,只能低头认错。 但他心不甘情不愿。 就因为两个村子比邻而居,一个村子照常春播,人员和乐。 他自己的地方,成天鸡飞狗跳。 “里正哦,我命苦啊~ 野菜不够吃,大人孩子都饿。 我们就就捡他不~不要要的!” 这时候王富贵终于说了点实话。 边拍大腿边诉可怜。 最初吧,也确实是有间苗这么回事。 两个村子虽然不和,但他们只要不糟蹋地,捡就捡了。 起初也是孩子们过来,大湾村的人不忍心责怪,就随他们带回去试着玩。 不成想这苗离了土,换一块地方还真活了。 这可不得了喽! 直接启发了他们种地的新思路。 距离最近的是大湾村。 地主大户的苗他们不敢偷,于是就全都盯着大湾的地。 好多人帮叶家下种的时候,就没顾上自家的。 卢老汉没空,就让卢换下地看看,苗出的齐不齐。 田地里多出来几十个外村人,卢换就感觉到不好。 走近一看,别说被筛选了扔掉的,就连好好长着的,都被他们用铁锨挖出来了。 连苗带泥,这是要了村里人半条命啊。 卢换虽然成长不少,可还是当初那个少年啊! 小虎崽子一样冲上去就是跟人打。 这个时令,地里人多。 喊打喊杀声一起,自然有人注意到这边。 最后就发展成两个村子间的群架。 王富贵心里也责怪村里的几个人贪心不足。 青天白日去挖,一点遮掩都不做,这不是等着被抓呢嘛。 也就是叶青竹来的没他快,否则村里不折几条胳膊腿儿,这小狼崽子能罢休才怪。 叶青竹质问道: “地里那些坑,都是狗刨的啊?” 王富贵: “啊对对对! 我我可不~知道。” 熊初默大掌一扇: “行啦,狗也是你扫帚沟的狗。 咱谁不知道谁啊! 眼看着天儿也不早了,赶紧的,算算损失。 扫帚沟的有错在先。 大湾村的人先动手打人也不干净。 你们赶紧拿出个办法来。” 熊初默最烦的就是跟王富贵扯皮。 王富贵苦着脸,双腿一软就要跪下。 叶青竹一个弓步过去。 把王富贵的膝盖一顶。 “哟,这是怎么着?饿软了呀?” 王富贵真要哭了,怎么沾上叶青竹,就他娘的没好事! “没、没钱啊!” 叶青竹指着满地狼藉问他: “所以呢?这些就白糟蹋了? 我们靠自己本事抢来的种子,好好的种在地里。 活该我们受损失啊?” 王富贵不跟叶青竹掰扯,只看着熊初默哀求。 “里正,救~救救我们吧! 真、没钱!” 熊初默何尝不知道呢。 唉,说起来,都是底层人。 经受不得一丁点变故的蝼蚁。 但这种风气不能纵容。 否则整个野鸡岭有样学样,他也不用在这里立足了。 “富贵儿啊,想想办法吧,啊。 要么我把你们捆了,咱去于大人面前说道说道。 那些人,该打打,该判判。” 这不是直接毁了他们老小嘛。 一家就一个顶梁柱。 现在在场的,哪个也脱不了身。 王富贵这回是真跪下了。 以前他哭一哭,闹一闹,里正不愿跟他计较,多数都目的达成了。 “里正,不敢了,不敢了呀! 可不能去县衙。 那是要了命了!” 叶青竹抠了抠眉毛道: 第537章 “嘶~ 熊叔还会治病呢? 这王村长多年旧疾…… 呵,说话都利索了。” 王富贵红着眼道: “你闭嘴!” 熊初默弯腰正着脸看王富贵: “哟呵,你糊涂了吧? 正主是人家叶青竹,是大湾村。 你跟他凶啥?” 王富贵跪坐在地,还真挤出几滴老泪。 “天杀的。 造孽啊! 关我啥~啊事儿嘛!” 叶青竹踮脚张望,哦?还真没他儿子。 看样子王富贵这些年也是小有积蓄啊。 叶青竹微微眯了下眼。 这下还好办了呢。 叶青竹蹲下身,视线与王富贵齐平道: “哎呀富贵叔,谁说不是呢。 这又关我啥事啊?” 王富贵愣怔的都忘了哭。 随后又听叶青竹说道: “咱都是当村长的。 你还比我资历老呢。 我一个小年轻没经验,要不这事儿……” 王富贵不自觉地凑近叶青竹,期待的盯着他的唇,就等着那句“算了”。 但叶青竹说的却是: “咱好好算算! 我不要你种子钱。” “那你要啊啥呀?” 第 442章 叶抽筋 叶青竹嘴角勾起笑。 那笑算计中带着点邪魅。 “我们的人也动手了,这确实不对。 啧啧~” 叶青竹嘴上说着歉意的话,但表情可是很可惜的样子。 怎么,你还真想把人打出个三长两短呐? 叶青竹继续道: “我跟你们要种子续种……” 叶青竹停顿了下。 王富贵果然急了。 他要是能弄到,还用纵容村里人来偷苗吗?! “显见你也拿不出来。” 王富贵哆嗦着唇还有点委屈。 “你你……” 叶青竹用手扒拉开他的指头,笑道: “别急啊,咱这么算。 被糟蹋的地,估摸有七亩多,咱这个交情,算你八亩。” 熊初默忍着笑。 王富贵怎么总在叶青竹这儿栽跟头呢? 看他那个脸色,跟土一个样儿! “七亩二分!” 叶青竹哄着道: “好~八亩!” 王富贵还想抬手,奈何被叶青竹紧紧按着。 俩人一个跪坐,一个蹲着。 后来叶青竹腿麻了,干脆也坐下。 熊初默俯视他们俩讨价还价。 别说,还挺有意思。 叶青竹没有往死里逼他们。 以后还得打交道呢,谁耐烦天天应付这些破事! 但也没让王富贵好过就是。 你不是没银子吗? 家里有啥就给啥呗。 刚好村里开荒,农具不够呢。 叶青竹要了十把镐,八把铁锨,十三把锄头。 硬逼着王富贵答应再赔给村里人四十只筐,还得配扁担那种。 编筐的,每个村都有好几个会呢。 这东西在乡下真不值钱。 但是叶青竹没工夫在这上头耽误。 今年抓紧时间把田地整好,明年将是丰收年呐! 扫帚沟的人虽然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有不少损失。 但叶青竹有了个新想法。 他们能把弱苗带回去移栽,那他们自己更可以啊。 为了保墒,需要间苗稀苗。 也可以为了最大化利用种子,尝试把这些移栽到别处去。 比如……刚开出来的荒地。 “富贵叔,我已经很留情面了。 要么赔种子给我,我也好给村里人一个交代。 要么咱们去县衙论论。 再不然……你把双鸭山给我算了。” 王富贵从地上爬起来,居高临下的指着叶青竹骂。 “没毛的小崽子! 你就不怕噎~死! 啥都要,早晚要要要还!” 王富贵可见是真生气了,说这么两句话,呼哧呼哧喘粗气。 看那白眼翻的呀,好险没过去。 在他们附近,双鸭山算是物产丰富的。 不只是夏季的蘑菇,还有各类山果、橡木、桦木等。 那些树都是好木料,长了不少年头的。 不说其他,就算卖木头,那山上的东西就值不少银子。 叶青竹张口就要,王富贵可不是要跳脚嘛。 熊初默看出来了,叶青竹现在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想让村里好过。 既然是好事,他不介意顺手推一把。 “富贵儿啊,青竹确实对你不错了。 要是换了别的村,说不得得割肉放血。 三选一,你这就定下吧。” 里正出言,这是没别的选择了。 这么多东西,王富贵一个人可不担责任。 “我得~诶找他们商量。 等……等着。” 叶青竹给他添了把火道: “那你可得快点啊。 他们都还在气头上。 我可不保证,等会儿他们等急了会不会去你们村抓鸡啊~” 王富贵像是狗撵的一样,紧倒腾着去找那帮挨了打的人商量对策。 这么多农具,好大一笔银子,他出不起。 人走远了,熊初默才小声道: 第538章 “青竹啊,你这脑子,咋想的?” 叶青竹这才无奈的笑。 “叔,我现在才感觉到后怕。 老三冒了多大风险送回来点种子,这都出芽了还被人挖出来。 生气没有用,解决不了事儿。 菱儿打他们一顿能怎么呢? 解气而已。 村里人的损失还在。” 熊初默细细想着叶青竹的这番话。 “你就不怕王富贵不要脸,给你找些不能用的家伙送来?” 叶青竹自信一笑道: “他不敢。 除非村里一只鸡也别留。 大不了,我带人冲双鸭山伐树去。 打架我又不怕他。” “呵!你小子啊……” 扫帚沟那边来的,不止是原住民,还有后期搬过来的。 能跟他们搅和到一起,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这时候需要各家出东西的时候,人的劣根性显示出来。 我就是没有,要么你把我卖了。 大湾村的人看了好大一场热闹——他们内讧了。 等天黑透,人影都看不清的时候,王富贵终于臭着连磨蹭过来。 “就、就就按你、按你说~的。 农具给、给你。” 又小声嘟囔了句: “惦记我山,多~大的脸。 叶抽筋!叶扒皮!” 叶青竹目的达成,也不管王富贵高兴与否,说的什么东西。 反正他还挺开心的。 因为他们全心全意相信着他呢,谁都安静等待着结果。 就连平日最拎不清的范婆子都没说啥。 另外,用青苗换那些农具,也不过是降低了损失。 其实他大湾村,并未捞到多少好处。 王富贵留在大湾,等着他们回家去拿了东西。 叶青竹这时候才走到自己村人跟前。 “关于这件事,就此结束。 等我验看过后,别再因为这个找人家麻烦。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自己忙活点正事是不是?” 黑暗中的窃窃私语更加清晰。 多数人是没意见的。 受损失的地是三家加一块的。 卢家看不上这些半新不旧的玩意儿,就跟叶青竹商量着,能不能换点补偿。 卢老汉道: “青竹,我也不贪心,农具给下川的人分一分。 我家儿子多,想给老幺盖两间屋。 能不能跟大家伙儿商量,帮忙伸个手? 家里但凡有余钱,我也不能提这个。” 叶青竹还当是多难呢。 “我就能应下你。 要不是卢换发现的早,咱辛苦半个月可就啥都不剩了。 想想,这些苗又不会说话。 栽到人家地里,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青竹这话对,别人爱咋咋,我老闫,给你上梁去。” 卢老汉露了笑,搓手感谢。 胡美芝眼珠子乱转,自家被祸害的地方不大,能换个啥都赚了。 第 443章 万成带人归 于是凑到婆婆面前劝说,让公公过去,这是在村长面前卖好呢。 范老太太舍不得儿子,当然同意让自家男人去啦。 老实巴交的老范被推出去了。 剩下侯全媳妇左右为难。 公爹走的时候是给他们分了家,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只能过去帮着切菜洗碗。 正要出声,侯照续道: “我二叔家那份,我给出了。” 侯全媳妇抹着泪呜呜哭。 男人到现在没个消息,她都当他已经死在外头了。 大侄子到底是公爹带大的。 “照续啊……” “二婶儿,哭啥,村长都给做主了。 帮几天工不算啥,别哭了。” 侯森嗤笑出声道: “你好好陪你媳妇儿几天吧。 轮不到你个孩子,卢大叔,到时候吆喝一声,我过去。” “哎,哎,行啊。” 大湾村这边其乐融融。 熊初默看着舒心,王富贵心里就扎了根刺一样,怎么看都难受。 等扫帚沟的人抹黑儿带东西过来,叶青竹让二春和肖常他们点了火把。 妄想趁着天黑糊弄过去?想的美! 王富贵脸色更难看了。 熊初默冷着脸训斥道: “王富贵,你这村长还能不能干? 村里都啥人呐?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赶紧给我回去换了。” 四十个筐现在没有,但是别的能凑就凑。 折腾到半夜,总算把这件事儿解决个差不多。 熊初默找长久说了会儿话,才自己举着火把回家。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让长久心宽别多想。 那女人他也见过,不是个多事的。 “我不指望你把救命之恩还在她们娘俩身上。 但是长久啊,别给人难堪。 她们只是要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生活。” 长久心想,一个两个都这么说,要是白叔还在就好了。 翌日清早,叶青竹喊上几个村里的老人去地里。 琢磨半宿,他还是想试试。 昨日山脚下的那些青苗,看着还能用的都被他捡到小筐里。 找了土质最肥沃的地方,挖坑、浇透水。 第539章 叶青竹不知道这能不能活。 用的是自家的地。 清明过后,榆钱满枝。 清晨的凉爽退去,几人坐在地边,随手就折上一支。 鲜甜清香,今年的榆钱丰厚。 卢老汉笑着说: “每年开春啊,就馋这一口甜。” 谷老爷子少了颗门牙,说话漏风。 “嗯,我看这几棵长挺好。 等会儿带家去,蒸榆钱团子,好吃。” 叶青竹扭头看了下,这边向阳,确实长得快一些。 村子周边的还太嫩,再等三五天正好。 几个人栽了些残苗还没空手回家。 叶青竹年轻,三两下爬上树,挑拣着折了好几支。 这些汉子,扛着农具出门,又带着嫩绿回家,笑意满脸。 小孩子们是最坐不住的。 春季零嘴少,他们太馋了。 “青竹哥,快说嘛,哪里摘的?” “树太高了,你们上不去。 明天我给你们带一筐。” “不嘛,我们要自己去。”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缠着叶青竹。 其实他们也不见得找不到。 只是叶青竹在他们心中,就是个少年英雄一样的人。 能找个机会跟他亲近,多难得呢。 叶青竹不放心这帮小不点上树,抓了长久和福禄带他们去。 雅儿在家蒸榆钱团子。 叶青竹去老马那边看进度。 菱角和盼儿下地开荒。 他们并不知道万成今日会回来。 长久和福禄爬得高,自然看得远。 万成带回来一辆牛车! 草棚榆木,车辕上还坐着个小姑娘。 长久心里有点酸。 再怎么给自己开解,真正看见爹爹对着别的孩子笑,他还是不高兴。 福禄也发现了万成。 但没率先打招呼,而是先看向好兄弟。 “长久,可从远方来,咱得去接。” 傻兄弟,这里先是你家,才是她们的。 老牛走得很慢,万成也不催促。 快到近前时,长久自己想通了。 招呼福禄从树上跳下来,让小孩子们自己去玩。 俩人互相整理着头发衣裳,又互相笑笑。 确认对方都无一丝错处,才站在路边等候。 万成在半路上被堵个正着,很是意外。 “长久?你咋知道爹爹我今天回家的?” 万成笑着几步走到儿子身边,还想像小时候那样扛起儿子转几圈。 长久一个闪身避开。 没有什么疏离,只是明显看出爹很疲惫。 “爹,一路辛苦。 儿子长大了。” 少年迎着光呲牙笑,万成恍惚间,又看见心头的女子。 眨了眨眼,万成哈哈大笑,一手一个,把福禄两个带到牛车边。 车上的小姑娘瞪着眼好奇看。 唇边的一颗痣,又显得她娇俏。 简单搭起的车厢内,一个瘦美妇人欠了半身。 另福禄和长久心惊的,是她那半白的发。 长久看向万成,这就是他要报恩的女子吗? 万成介绍道: “四娘,这是我家那个顽劣的儿子长久,比小鸢大三个月。 长久,叫人。” 长久张着嘴。 “呃……” 喊啥呢? 先前准备好的所有称呼,在见到真人的那一刻全都用不上了。 车辕上的小姑娘甜甜笑着,落落大方的喊道: “长久哥哥,我叫罗鸢。 纸鸢的鸢。” 余四娘慈爱的笑道: “万大哥,刚见面,孩子不习惯也正常。 叫我四姨可好啊?” 长久看看老爹,见他眨了下眼,才喊了声“四姨”。 “哎,乖孩子。 这另一个是?” 福禄跟长久并肩站着,简短道: “四姨,我叫福禄,万叔徒弟。” 万成戳穿道: “哼,你是梁半仙儿正经的徒弟,可不算我的了。” 福禄腼腆一笑,并不多解释。 第一面来看,这对母女还行。 罗鸢笑道: “你们的名字好像亲兄弟啊。 福禄长久,寓意真好。” “小鸢!” 余四娘真是头疼这个自来熟的女儿。 福禄回敬道: “你的名字,也可以解释为黑鸢。” 余四娘隐晦的视线落在长久身上,其实是在观察福禄。 那时噩耗传来,她拼了命保下这个孩子。 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说出过她心底对女儿的真实期盼。 好敏锐的孩子。 罗鸢眼睛亮了一瞬,笑道: “你竟然知道黑鸢? 小哥哥,嗯,我觉得咱们是同一种人。” 福禄抿唇笑。 “是不是,以后就知道了。 现在好像应该先回家安顿。 长久,咱们带路?” 长久勾着福禄的肩笑道: “那就走着!” 第444 章 白发余四娘至,铁手叶堂远微名 福禄和长久直接把人带到了叶家。 长久最近都没回去收拾。 按照以往的经验,今晚烧炕,一定会倒反烟。 与其那么丢人,还不如厚着脸皮在大哥家蹭饭呢。 第540章 福禄没意见啊,多两双筷子而已,反正万叔又不会亏待他们。 雅儿刚蒸好一锅榆钱团子,门口传来吆喝声,她这么探头一看,差点儿拧了腰。 天爷欸,万叔咋把人带这里来啦? 匆忙出门接待,互相见过面,雅儿把人请进西屋先歇着。 福禄和长久分成两个方向,一个去找叶青竹,一个去外面找菱角几个。 雅儿无措的很。 当着长久的面,“万婶子”就硬是没喊出口。 长久离开,雅儿才求救的看向万成。 罗鸢拉着雅儿的小手道: “你不用看他,私下里我也是叫他万叔的。” 雅儿张着小嘴啊出声。 觉得不妥,又闭上嘴。 余四娘头疼道: “小鸢,太无礼了!” 罗鸢高兴道: “娘,这个妹妹好看,我喜欢。” “你这孩子……” 雅儿小手被罗鸢攥着,只能找万成求助。 “万叔~” 万成挠头。 自己家的臭小子,他怎么管都行。 恩人家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他怎么说? 恰好叶青竹回来的及时。 没多久,菱角也带盼儿回来。 顾不上洗漱,先见过这位远道而来的“婶婶”。 如福禄的第一印象一样,怎么会是个头发斑白的女子呢? 明明她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呀。 余四娘抚上挽起的发,不在意道: “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菱角道: “还不至于吓到,就是有点儿别致。” 从背后看,说她是万成的娘都有人信。 但看脸,又是个很美的人,万成那个刀疤脸还配不上人家呢。 盼儿琢磨着做了两道小菜,简单一餐饭,算是迎接余四娘母女。 吃过饭,姐妹几个要帮着去收拾屋子。 万成只有一间屋子能住人。 两个孩子都大了,实在不方便。 叶青竹也看得出,他们二人真的就是报恩和找个依靠的关系。 虽说县衙那边记录的是二人已成夫妇。 可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的意思。 “万叔,屋子空了许久,得通风。 我看不如今天在我这挤挤。” 菱角主动道: “现在又不冷,我带着她们俩去住偏屋。” 余四娘道: “这可不行。 我带小鸢住偏房就行。 你们快别这么麻烦。” 到了自己地盘,菱角还能让别人支配?那不可能的。 当晚到底是余四娘母女睡在西屋。 偏房的矮炕上,姐妹三个在说着这位“四姨”。 雅儿老气横秋的说: “我总算知道,万叔为啥一定要娶她了。 她长得太好看,过不安生的。” 盼儿道: “你又知道了?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寡妇门前是非多。” 菱角不屑道: “还是女人不够强。 给臭男人可乘之机了。” 福禄跟她们说起过万成与罗家的关系。 不看别的,能换长久一命,也确实该感谢。 盼儿道: “看着,好像挺好相处的哈?” 菱角不确定: “明天问问大哥吧,我是看不太准的。” 雅儿叹道: “如果三哥或者四哥谁在家就好了。” 菱角骂道: “这个死老三,撒了手的鹰,头都不带回的。” 嘴硬,二姑娘比谁都惦记他的安危。 堂远此时确实顾不上家中。 外边世界广阔。 短短时间,他从一穷二白,也算是混出一点小名气的人。 胸前挂着一副铁算盘,先认算盘再看脸。 叶堂远的名声,是从铁算盘先开始的。 话说他给家里筹集了一批种子后,隐隐发现今年百姓可能要不好买种子。 但大势变换,他根本无法分心再给家里送一批。 趁着这股势头,他顺利的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短工。 昌黎城往来的客商不绝。 一个好的账房能为他们省下不少时间和精力。 但懂这行的,都想图个安稳,少有走南闯北吃这份苦的。 愿意吃苦的人里边,又没几个精于细算的。 叶堂远发现这一缺口,就直接自荐。 起初是低价为客商做账盘算。 后来找他的越来越多,一把木算盘打得飞快。 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程度,能让算盘珠子崩飞。 堂远一咬牙一跺脚,花“重金”定做了一把铁算盘。 刚做好的算盘磨手。 可以说叶堂远是把自己的手指用到没知觉才停下的。 因为他算账准,一遍成册。 而且相比较于养着一位账房,用他明显更节省。 好多人是往返于昌黎城和自己所在大城的。 是以只要在昌黎城找一个临时做账的即可。 少数能远途贩货的,也曾招揽叶堂远。 开出的价钱很诱人,可叶堂远还是拒绝了。 无他,他不是困守一处的人。 被人用几两银子,买断他最好的年华,堂远觉得很亏本。 昌黎城渐渐兴起一个新组织,叶堂远就被人称作“铁手珠算”。 第541章 他以此为阶,结识到了很多人,一点点形成自己的人脉圈子。 继而开始铺设自己的商路。 昌黎城未央街,他也能租得起一处小宅子了。 遇见桃颜,叶堂远是意外的。 身处繁华大城,他也有了自己的帮手。 探听前线消息更加灵便。 据他所知,近日宁州君打算攻打延京。 这个时候有路子的商人都在往延京跑,桃颜做什么来燕州呢? 当初本以为能跟衡州容家做一笔买卖。 没想到各种事由过后,他与容家失之交臂。 但,承哥应该并不遗憾吧? 他好像在制墨中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也不知道现在他是否还有空闲。 想家只是一时间,接下来就有各样的事让叶堂远做主。 柳承自从确定了跟杜筱和的亲事,三天两头就要去未来岳家吃一顿。 当然他也没空手,不时给岳母送点小玩意。 白氏心情好,不出格的情况下,也默许筱和与柳承单独相处。 这俩人做什么呢? 少年男女的情意,即昭然若揭,又仿佛隔着一层纱。 总是引人心痒难耐,又看不透彻。 杜筱和是识字的。 只不过并不多。 但她聪明。 柳承点她一些事,她总是能很快就抓住关键点。 虽说她不需要成为柳家的长媳宗妇,但终将成为要跟他并肩同行一生的人。 第445 章 婚潮 万成带回一对母女,在村里引来不少人围观。 哟呵,那可是万猎户啊,哪儿的寡妇敢嫁他? 这么一看,哦,原来是个操劳过度,少年白头的女子。 不过带来的闺女倒是长得俊。 万成不请酒,村里人也不好上前调笑。 况且这人本就凶神恶煞的不好说话。 万成和余四娘都落得个清净。 长久突然多出来一个这么活泼的妹妹,哪里都不适应。 也不是说小鸢不好,反而这孩子适应得很快。 不过一夜半天,就跟叶家姐妹几个玩成一团。 出来进去像个小尾巴似的,也会学着帮忙干活儿。 余四娘自己去万家收拾的屋子,母女俩实在不好意思占着叶家的房间。 长久赖在叶家不肯回去,家里地方小,挤不下。 叶青竹也就随他去了。 这下长久跟福禄两个更是形影不离了。 万成有打算把长久送去念些书,去找熊初默打听一圈,镇上的那几个还是算了吧。 熊初默道: “你要是有白狐狸的消息,就托他找个人去。 长久就这么过普通人的日子,未尝不是件好事。” 万成道: “我不过是希望他比普通人过得再好些。” 熊初默说他贪心不足,早晚得盼着他当人上人去。 “说起来,老白只是给我来过一封信,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熊初默不在意道: “管他死活!” 后来又补了一句: “还有心思管闲事,可见活得好好的呢。” 柏藿篱的不告而别,只是不想两个兄弟担心他。 毕竟他要去做的事,随时会丢命。 他也怕被拦着不让走啊。 熊初默想了想道: “要不这样,算上我家两个小子,让他们自己赶车去县城算了。 反正叶家小四儿不是在户房嘛,让他帮忙照看着点呗。” 万成豁然开朗道: “这倒是行,我用我的老牛,换你的老马。” “去你娘的,占我便宜!” “我出车啊,再说你俩儿子,我就一个。 划算的,你说呢?” “大英子,你来一下,咱商量商量。” 万成看着他好笑,这么点事儿还跟女人商量,真是…… 三月初八,恰好是镇上集市。 万成套车拉着几个孩子出门,丝毫没引起大家注意。 叶青竹把村里的一些琐事安排好,也跟着去了趟县城。 从城门口开始,入眼的就是喜庆之色。 万成在街上问了几个人。 有说谁家谁家办喜事呢,要开流水席。 也有说宁州君在前方如有天助,打得那几个不敢还手。 那几个,当然是前朝赵姓几个王了。 万成刚从外面回来,这方面的消息比他们知道的还多呢。 白眉将军势如破竹。 虽然民间对他褒贬不一,但他确实没有伤害百姓什么。 至于忠心这个东西,看是否得遇明主吧。 再往城里走,不时就遇见成亲的队伍路过。 县城有数的几个媒婆,嘴角咧到耳根儿,脚底冒烟的忙活。 百年难遇的婚潮从县城开始。 “今年的月老勤快喽~” 一路过老妪感叹着如今喜事扎堆儿,却不知这种推动是好是坏。 在县衙附近找了地方停车,叶青竹去寻柳承。 这个时候的户房相对轻松些,不只是柳承,崔良澈也跟了出来。 原以为叶青竹说的家中来人了,盼儿也会在。 结果出门一看傻眼了,一水儿的小子都在呢。 “柳承,县城有没有好些的私学? 这几个小子在家也干不了多少活儿,万叔打算让他们学个三两年。” 第542章 熊威兄弟、福禄、长久这四个都在。 柳承问大哥: “六子也去?” 把福禄送来念书,村里人得怎么想大哥? 不会以为他中饱私囊吧? 福禄不愿意,他不来,长久也不来。 “哈,他呀,是万叔逼着来的。 万叔说他给出一半银子。” 柳承笑了: “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崔良澈道: “也就是说,你们还没找好去哪家,就把人送来了?” 柳承心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对了良澈,你跟你本家不是还有走动吗? 怎么样,还能帮帮忙不?” 崔良澈嘴角一抽,就知道你小子对我不放好屁。 但没办法啊,这是大舅哥。 “我试试吧。 最近户房没什么大事,过几日有消息了,我去大湾村送信儿。” 柳承眼神里都是揶揄: “哟,你亲自送信儿啊?” 崔良澈咬着牙在他耳边道: “比不得你,日日见杜姑娘!” 柳承闷声笑,万成他们自然也听得到,不过都装听不见。 大概只有福禄心里不舒服。 总感觉这人对家里有什么企图。 崔良澈能有什么坏心呀?不过是有段日子没见小兔子了,想去看看她长大了没有。 叶青竹和柳承眼神一交换,乐得看崔良澈跟家中亲近。 这小子人品不错,只要不伤害盼儿就行。 叶青竹满含深意道: “那就劳烦你了。” 崔良澈连忙称: “都是应该的。” 万成挠头,不能白来一趟啊。 他自己去找几个旧相识打听猎物行情。 让他种地?可算了吧,种草还挺厉害。 余四娘想要养猪。 柳承道: “这个简单,我岳家就是牧户,等下值了我去问问就是。” 崔良澈一眼一眼看柳承,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怎么他就能天天去? 杜家不烦他么? 不行,得想办法攒银子,家里养个拉车的牲口。 柳承时不时刺激崔良澈一下,他一个书生,空闲时候还琢磨起生财之道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叶青竹带着几个小子逛县城。 原以为近日就能拜先生,他们穿的都像模像样。 他们几个长得不差,走在街上有那么一点招人眼。 叶青竹也不算闲逛,去一间酒家看看周清潭。 小酒铺子生意正好。 也可以说是捡来的财运。 盼儿现在只有每个月固定几天酿酒。 一间酒家供应这种零散的,绰绰有余。 “青竹,我的大哥欸,别看了,快来帮忙啊!” 周清潭的铺子里只有当初那个帮着看店的伙计。 叶堂远不见人影,可忙坏了周清潭。 长久和熊威帮着搬运,福禄算账收银子。 那个伙计跟周清潭招待新客。 第 446章 盼儿拼酒 刚忙过一波,周清潭喝了一壶水才舒服的吐口气。 “你们逛县城,咋没带二姑娘?” 叶青竹道: “她在家开荒呢,怕嫁到你们家后,不让她回来帮忙。” 周清潭哎呦一声道: “我家是老虎窝嘛? 盼儿妹子要是不嫌费粮食,我们俩住大湾村都行。” 叶青竹笑骂: “她不嫌弃我还嫌弃呢。 家里没地方,住你家的大房子去!” “哎我……” “掌柜的,搬酒。” “来啦!” 断断续续的来人,一两二两的有,几十坛的也有。 期间长久和熊威还帮忙送到人家几趟。 叶青竹都没跟他说上几句,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来你这真亏,啥也没干,我们得出城了。” 周清潭累坐在一边,无力的摆摆手。 想起什么,又跳起来道: “等会儿,回去让二姑娘帮我送一车酒呗?” 叶青竹道: “你自己从县城雇人不是更便利?” 周清潭扭捏道: “我啥时候能请期啊?” 叶青竹拉着脸不说话。 “别,大哥,行行好吧~” 店里的伙计拿了抹布假装擦酒坛子,实在没眼看。 “嗯,还有啥事,一起说。” 周清潭摇头: “没了,其他事我找二姑娘说,慢走不送。” 叶青竹给了周清潭一拳。 他有预感,这俩人将来肯定不让他省心。 回去的路上,万成教他们几个赶车。 谁也不笨,一个个上手都挺快。 这时候他们还争着抢着过瘾呢,却不知以后有他们烦的。 黄昏归来,金色满山。 花草争春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哪里都觉得鲜活。 盼儿得知酒铺子生意好,开心之余,就计划着要去周家再拉两车粮食。 菱角还奇怪呢,老三走后,阿清就不来了。 果然他还是看在老三的情分上,给自己解围的吧。 叶青竹让让她出门,她也无不可。 开荒不是一两日的事儿,刚好去师父家借用车。 第543章 小鸢知道盼儿要准备酿新酒,说什么都不走了。 余四娘拿着荆条过来抓人,这丫头灵巧的翻墙,一点也不像个姑娘。 村里好几家人端着碗出来看热闹。 新来的余四娘打孩子呢。 他们下意识的认为,这后娘当的也忒不要脸面了,哪能刚来就打长久啊? 万猎户也是的,自己儿子和别人的闺女,他也不拉一把? 他们都准备好怎么劝说了,结果一看,嗐~人家教训自己亲闺女呢。 这母女俩也有意思,一个跑,一个追,体力挺好啊。 菱角像是找到自己失散多年亲妹妹似的,护着小鸢说好话。 “不回就不回呗,都是自己家人。” 余四娘咬着牙道: “她哪儿是看热闹啊。 菱儿我跟你说,千万别让她喝酒。 这个臭丫头,她就是个酒虫!” “啊?!” 这……可有意思了。 盼儿大眼睛都亮了。 “四姨,你就放心吧。 家里还有盐么?没有从我这拿……” 盼儿边说,边挽着胳膊把余四娘送回万家。 等盼儿离开,余四娘才想起来,闺女没吃饭呢。 孤零零守着饭桌叹气,还是叶家热闹。 小鸢缠着菱角问: “二姐,你会喝酒不?” 雅儿惊讶劲儿才有点缓过来,就看见五姐那个笑。 完了完了。 本以为来个跟她差不多大的,以后不寂寞呢。 哪曾想她跟姐姐们一样。 小七姑娘默默找出解酒汤的料,想了想,又加了倍。 菱角明日要起早出门,怕喝酒误事,只是浅尝几口。 小鸢可就不一样了。 她跟盼儿两个较劲似的,叶青竹中间过来看过几眼,脸上一言难尽。 长久和福禄下了几次地窖。 给二姐搬酒坛子也就算了,上来一趟数一遍。 屋里那两位太能喝,总来拿酒。 菱角边装车,边哈哈大笑。 “六子,盼儿她们俩谁赢了?” 福禄刚去西屋看了一眼,盐水黄豆配酒,她们俩还在喝。 “不分胜负,不过子时之前应该差不多。” 长久撇着嘴道: “要不跟大哥商量商量,咱两家换换。 我看小鸢才像你们家的。 把小七妹给我做妹妹得了。” “不行!” “想的美!” 长久道: “看看,看看,你俩像老母鸡似的干啥啊?” 菱角一脚踹上长久道: “下地窖搬酒去,磨磨蹭蹭的。” 雅儿的醒酒汤煮了又热,盼儿和小鸢真就喝到半夜。 叶青竹让小七先睡,自己挽了袖子给她们收拾烂摊子。 也还好是家家户户有点距离,唉~当大哥做到这份上,能排的上野鸡岭镇头一份了吧? 菱角一夜没睡好。 盼儿小鸢相继起来去茅房。 就这迷迷糊糊的样子,栽茅坑里都不知道。 她送了一个又接一个。 天蒙蒙亮,打着哈欠打盹儿。 院子里的老马打着响鼻,菱角一骨碌坐起来。 看看天色,能上路了。 冷水洗把脸,东西也没吃,悄悄赶车出门送酒去了。 没人吵闹,盼儿两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盼儿姐,鸡下蛋了。” “听见了,下个蛋而已,非得全村都听见鸡叫唤。” 明日姬先生的房子准备上梁,叶青竹此时正在跟老马说着后几日的安排呢。 “老马,我看一时半会儿你出不去大湾了。” “这话咋说的?还得人家住住看,没问题放我走啊?” 叶青竹绷个差不多才蓦地一笑: “不是。 这边完活儿,先给万猎户家盖两间。 然后是我家的,后头是卢家的……” 掰手指头算算,他还真走不掉呢。 但老马笑出一脸褶子,这都是钱啊。 今年钱可难挣。 “小东家仗义,老马谢过了啊。” “哎~咱各取所需。” 菱角进城后直奔一间酒家。 周清潭眼睛都快望穿了,总算盼到人来。 屁颠屁颠上前,菱角也只以为他奔着酒来的。 “呀,生意这么好?你还跑着来接酒啊?” 这语气,连她自己都没发觉有点酸。 门口人来人往的,周清潭又不好说:我是等你呢。 “老三跑的快,扔下铺子给我。” 这话听在菱角耳中,就成了: 你弟弟跑了,你就得来送货。 菱角突然的不高兴,周清潭紧紧盯着她呢,自然发现了。 但他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二姑娘呀! 第 447章 大胆周清潭 平日爱说爱笑的二姑娘,今天只沉默的卸酒坛子。 周清潭小心翼翼的看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僵局。 一不留神,酒坛子没抱稳。 好在是个二斤的,滑到膝盖位置时,菱角一脚垫在酒坛子底上。 感觉她稍稍用力,就被勾着到了她手里。 “二、二姑娘?” 菱角:“咋?” 二姑娘真生气了,她开始说一个字了! 第544章 “别生气了。” “没。” “我错了。” 菱角看他一眼,更气了。 皱了皱眉,一怒之下抱着酒走远。 周清潭抱着个小一号的跟在后头。 “二姑娘~” “说!” 周清潭这时候也是脑子不灵光,憋出来一句: “有堂远的消息没?” 菱角上来这股火气,都压不住。 “没有,不知道,你去找他去啊! 酒送到了,我走了。” 周清潭这回是真慌了,好不容易盼着她来的。 店里的伙计实在看不下去了。 “叶姑娘,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哈。 东家,你来……” 菱角抱着胳膊,气呼呼站在一间酒家门口。 这副样子,把想要买酒的人吓走一半。 菱角也察觉到不对,把车挪了挪,到了一处人少的角落。 伙计劝着这位少爷道: “东家,姑娘是要哄着的。” 周清潭还委屈呢,一脸懵的说: “我哄了呀,你也听见了不是?” 伙计:“哎呀,不是这个,你得这样……然后吧……知道了吧?” 周清潭半信半疑问: “这能行?” 伙计一脸笃定:“行,肯定行!你快去吧,一会儿人跑了!” 周清潭二话不说,是冲出酒铺门口的。 菱角翻了个白眼。 周清潭挠挠头,摸摸耳朵,一步步走近菱角。 左右看看,做贼一样。 菱角余怒未消,大剌剌问他: “我给你丢人了是怎么?!” 周清潭慌忙摆手: “不敢啊姑奶奶! 我说错话了,办错事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二姑娘别跟我生气了。 我也是第一次跟人定亲,这不是没经验吗。” 菱角放下胳膊道: “咋回事?你还想再订一个? 周清潭!” “别喊别喊,我不订。 就你一个,我对天发誓。” 想买酒的人在附近徘徊,恰好见到这一幕。 路人都是一脸笑意,年轻小男女啊,酒铺掌柜的怕媳妇儿,就是从这时候传出去的。 不过后来他们知道多了,也理解周清潭。 叶菱儿的功夫不是假的,换谁不怕哟! 此时周清潭还在笨拙的向未婚妻子认错。 闹了半天,周清潭才明白,二姑娘在意的是什么。 当时又气又心疼。 这个傻姑娘,想些什么呢! “你……叶菱儿你!” 周清潭掐腰在菱角面前走来走去。 老马瞪着一对大眼睛看他们生气的人互换。 人类,真莫名其妙。 周清潭拉上菱角,穿过长街去了一家首饰铺子。 菱角不知他要做什么,所以并未挣扎。 “掌柜的,把我定制的拿来。” 他气冲冲进门,掌柜的不明所以,但还是拿出一个小木盒。 周清潭看似粗鲁,实则温柔的给菱角插上一支钗。 盒子里还有一对花纹精巧的银镯子。 周清潭紧紧扣住菱角的腕子,套上一只镯子。 拿着另一个指给她看: “这是我自己画的样子。 我没见过南方的菱角,是查了书,问了人,自己画的。” 菱角呆愣愣任由他给自己戴上镯子,张嘴要说什么,却被周清潭制止。 “先别说话,看着,跟着。” 下一家,是成衣铺子。 一个妇人做掌柜,见他来,笑呵呵拿出缝制好的一整套嫁衣。 周清潭扯着她袖子指给她看。 “我知道你女工不好。 这是我找盼儿要的尺寸,特意给你做的。 一世只一次的礼,我愿意花银子给你做衣裳。 哪怕你只穿一次。” 那衣裳是很正的红,也红了叶二姑娘的眼。 “阿清。” 周清潭道: “还有最后一处,你跟我来。” 二人走到永才巷,就是姬先生落脚的那条巷子。 路过姬恒安的住处,再往深处走,停在一个小院子门前。 周清潭从胸前掏出钥匙,开了门。 少年在门中,少女在门外。 两人对视许久,周清潭突然笑了。 “叶菱儿,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家。 我手中积蓄不多,只买得起这样一个小房子。 但是我会赚银子的。 我爹也会把家产传给我的。 你,愿意进来看看吗?” 菱角的目光只在周清潭脸上。 那少年笑着,紧张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眼里是自己的影子。 一个头戴银钗,不知所措的女子。 菱角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怎么选择。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是周清潭啊,他爹是地主啊。 这么好的少年郎,怎会为她做到如此呢? 到现在,她也没办法骗自己,周清潭是因为堂远的情面而娶她。 只是嗓子眼好像有东西跳出来,她不能张嘴说话。 周清潭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微笑着等待他的姑娘。 菱角那一刻头昏脑胀,鬼使神差的伸出手。 第545章 只是指尖距离周清潭的,还有一拳左右。 他第一次那么大胆,闪电般握住那只粗糙纤长的手。 阿清的掌心是烫的,就像他现在的视线一样。 耳边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 甚至周清潭觉得,那时候他的脸皮都不受自己控制。 安安静静的小院里,只有他们二人。 周清潭只是紧紧的握着菱角的手,带她看院中的一室一景。 小院子里没什么,很快就介绍完了。 只是少年舍不得松开,所以眼神躲闪着,说起砖,说起瓦,说起水井边上的蛤蟆。 手腕上沉甸甸的,菱角看着二人的手,突然就起了玩心。 用食指挠挠周清潭的掌心。 少年明显整个身体都僵硬着,嘴里说着什么,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耳朵通红,脸也红。 “阿清,你脸红了。” 周清潭快速眨着眼,假装轻咳一声,实则内心小鹿乱撞。 二姑娘,应该不生气了吧? “那个……咳!这个……” “还有什么呀?” 菱角歪头看过来,对上周清潭的一双眼。 周清潭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只是觉得口很干,很想……吞了眼前的人。 第448 章 阿清攒银子 菱角却突然挣脱开,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喂,阿清,老实说,你对我有企图多久了?” 周清潭虚握着拳放在唇边,亮亮的眼睛看着菱角道: “每天都增加一点,等发现的时候,你大哥找了宋媒婆。” “哦~~” 背过身,菱角咬着唇偷乐。 肚子空荡荡的咕咕声,多少有些响的不是时候。 周清潭道: “走啦,吃东西去。” 菱角还咬着唇,周清潭可难得见她有如此小女孩神态的时候。 原来二姑娘也是会可爱的呀! 摸摸她的头顶,不知道她会不会打我。 菱角问道: “你不管铺子了吗?” “管啊,怎么能不管呢? 我得赚银子给你花~” 菱角英眉倒竖,羞恼了。 “周、清、潭!” “你是爽快人,我也直白一点。 就是准备给你过日子的嘛。” “你还说!” 菱角一脚跺下去,烟尘散去,明显那里多了个坑。 周清潭无辜道: “那我不说了。 嘶~ 改天我得问问叶青竹,他怎么还不成亲。 这不是耽误我事儿么……” 菱角这回是真的恼了,脸都红透了。 “你再说,再说我打你了啊。” “哈哈哈,别,我得锁门。 打坏了我怎么攒钱啊? 好了好了,不说了,吃东西去……” 周清潭带她去的,是个不大不小的食肆。 “县城有名的夫妻店,味道不错的。” 菱角奇怪的看一眼周清潭,怎么听着好像在暗示啥呢? 临别时,菱角还是要摘了阿清送的首饰。 太招摇了,回家一定会被他们几个逼问的。 “二姑娘,你得承认知道我心意了才能摘。 否则就该一直戴着,逢人问起,你自己去解释。” 菱角摸着下巴道: “阿清,你确定这么无赖?” 周清潭还就咬牙挺着。 “嗯,我就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 周清潭支棱耳朵等菱角的回答,却不想她拉着马就准备出城。 “哎,欸! 叶菱儿,你怎么这样啊?” 菱角轻巧一跃,坐上车辕,晃悠着鞭子头也不回。 可怜周清潭在后边撒丫子追。 “也不是多难的事儿,你咋又跑了呀?” 菱角:“本姑娘不想说。” 周清潭跟着马车小跑。 “不说就不说呗,我知道就行了。 不是,我话没说完呢,你找个地方停下啊。” 这个时辰出城的还不太多,周清潭真就跟着马车跑到城外空旷处。 菱角放开马让它自己溜达。 自己则是靠着车辕看他。 跑这么一段路,周清潭脸上见了薄汗。 这下轮到菱角吞口水了。 “有话快说,马要回来了。” 周清潭道: “先让马歇会儿。” “嘁~是让你歇会儿吧?” 菱角注视下,周清潭抬头挺胸。 “我也不弱好不好? 当然啦,跟你比不得。” 菱角没控制住嘴角,笑了一下。 “二姑娘,最近县城办喜事的多,你路过家里,带车粮食回去呗?” 菱角斜了他一眼道: “说清楚点儿!” 周清潭故意继续道: “哦,我给家里送过信了。 千万别自己搬麻袋哈。 还有……” 最后菱角驾车离去,嘴里嘟囔着: “吧啦吧啦说一堆,没几句正事……” 菱角还是没好意思将首饰戴回去。 在路上偷偷摘下来,先仔细看着菱角花纹的镯子。 “啧啧,这副镯子能买好几亩地了吧? 真败家,咋不直接给我地契呢?” 第546章 小心的塞进衣襟。 又摸着头上的银钗。 眼看离周家越来越近,只能匆忙从头上拔下来藏好。 若是之前,菱角见周家二老根本不会害羞。 今日有这么一遭,怎么都觉得脸是烫的。 不用她开口,就有周家的佃户过来帮忙装车。 陈婉婷拉着菱角要留饭。 “阿清带我吃过了。” 菱角心想:可不能再吃了,喂猪都没这么勤的。 她这里着急想回家,崔良澈更想早点办完事来大湾村。 带上四样礼去本家拜访。 凭他,还见不到现在家主的面。 崔家有自己的族学。 崔良澈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他此番来,也只是跟先生打听个合适的私学。 先生跟他说,家主有意招揽些青年才俊,为家族培养点人才。 让她回去问问那几个孩子,有没有愿意为崔家效力的。 当然先生也推荐了自己的一位好友。 “他啊,脾气怪,在这里做不下去,自己离开的。 前几年听说过得不怎么好。 也不知战乱这两年,他还在不在那个住处。 你要是信得过我人品,不妨让你舅兄去找找看。” 崔良澈拜谢了先生,从小门离开。 看着高墙大院,心里则想,叶家的孩子不会来的。 一家子都护短,崔文浩做的那些缺德事,别人不知道,他可是能打听出来的。 成亲之事如浪潮一半卷到乡下时,姬恒安的青砖小房子也正式落成。 按照他的习惯,一个房间盘了炕,一个房间还准备放床塌。 万成那边已经开始自己晒土坯,就等着马不停带人过来呢。 初十这天,崔良澈不止带来了私学的消息。 “叶兄,我看过大湾村上报的册子。 空闲时跟他们透透口风吧,要不了多久,衙役就要带着官媒出发了。” 叶青竹问道: “可知道于大人打算从哪个方向开始?” 崔良澈无奈道: “自然是陆家嘴方向。 那边偏远,未婚女子从陆家嘴开始,一路分散,便没机会回头。 听说陆家嘴的女子也更多些。” “好,我知晓了。 另外崔家族学,福禄和长久不会去。 熊里正那里,等我问过再传信给你。” “这倒是不忙。 如果叶兄愿意,我更建议你带着他们去一趟铁先生的住所。” 叶青竹感觉他话未说完,于是问道: “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只是个人愚见。 铁先生境况并不好。 不如先见过面再决定。” 叶青竹想了想,能让崔良澈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别的。 “那好,就听你的。 十五去请姬先生入住新宅,十六村里有一家办喜事。 我看就十八那日,我们在芹庄汇合?” 崔良澈无不可,现在好告假,等过段日子,户房一定会抽调人手下乡。 第449 章 移栽苗成活 聊完正事,崔良澈提出想看看怎么酿酒的。 叶青竹还能不知道,他是想看一眼盼儿吗? 好几个人在场,他再寸步不离,想来也不能怎么样,看就看吧。 偏房那边经过两次修整,现在差不多就是个酿酒作坊。 里面烟雾缭绕,好几个来帮忙的。 馋酒的小鸢,长在叶家的长久,还有侯腾和大铁勺。 盼儿用布包着长发,一条辫子垂在身后。 蒸酒的过程废柴,也热。 盼儿用手扇着脸蛋儿,似有所觉地转身。 红扑扑的样子就那么猝不及防落入崔良澈眼中。 盼儿左右乱瞄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上次指路,她没跟人家说自己的身份,实在不敢见人。 崔良澈轻声哼笑: “别藏了,我早猜到姑娘是谁。 在下崔良澈,是柳承的好友。” 叶青竹突然有点后悔。 叶青竹看得懂那种眼神。 姓崔的小子外表清冷俊雅,实则内心占有欲太强。 盼儿要是真对他动了情,这小子不负责怎么办?! 衣冠禽兽。 “盼儿,你们忙吧,我带客人走走。” 盼儿巴不得呢。 “啊?哦!要准备饭食吗?” “不必,崔兄弟还得回县城呢。 是吧?” 崔良澈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盼儿。 脚底动也不动,好似在等待那姑娘给一句话。 叶青竹微微眯了下眼,臭小子,再不动老子要上手了! 盼儿度过最尴尬的那一瞬,现在已经恢复如常。 不就是赔礼嘛,在自己家道句不是,又不丢人。 “之前是我不坦诚。 荒郊野外遇见陌生男子,难免多加一份小心,还请崔吏体谅。” 姿态端正,目光清明。 崔良澈扯唇笑了笑道: “都说了我与柳承是好友,你不用如此见外。” 叶青竹朝大铁勺努努嘴道: “盼儿,是不是该翻米了? 崔兄弟,现在山花开得热闹,正好出去赏景,走走走。” 崔良澈被强硬请走,鼻尖还残留着一种很怪的味道。 第547章 强烈的阳光刺激,两人没忍住都打了喷嚏。 随即身后发出刻意压制的笑声。 盼儿无声露着兔牙,也不知道这少年是否能喝酒。 正应该送他二两尝尝做赔礼。 小鸢叽叽喳喳问东西,盼儿很快就把姓崔的少年抛在脑后。 乡间小路,田苗稀疏。 崔良澈家中也有十几亩田地。 只不过爹娘不怎么会打理,全都佃出去收点租子。 “叶兄,今年种子价格奇高,可我看大湾村的土地,好像都起了垄?” 叶青竹道: “我家那个疯跑的老三,不知道从谁那儿收了点陈年旧种。 送回来的早,我就给每户分了点。” 崔良澈震惊的扭头看他。 叶青竹无奈道: “我若是早知道种子涨价十倍多,怎么也不会答应他们不是? 瞧瞧,这都进了土了,人无信不立,我又不能追要回来。” 崔良澈叹道: “叶兄,于你来说损失了些钱财。 但对他们来说,却是救命啊。” 叶青竹:“我能管好我的一亩三分地就谢天谢地了。” 崔良澈本是想劝叶青竹。 外面那么多人没有种子春播,他们还这么招摇的酿酒,恐怕会引起民怨。 现在看来,叶青竹做事胸有沟壑,不用他多言。 能有柳承那样的兄弟,可见叶青竹也不是什么平庸人。 叶青竹若是知道崔良澈能给他这样的评价,肯定是要自嘲的。 他还不平庸?就是个普通人罢了。 走着走着,就恰好碰到村里的几个老汉。 黝黑的脸上尽是笑意。 崔良澈便问: “最近村中喜事不少吧? 看老伯们笑如春风的。” “哎,正说着呢,青竹就来了。” 谷老头等不及,隔着好远就嚷道: “青竹,活了。 哎不对不对,也有死的。” 崔良澈没听懂,什么活呀死的? 叶青竹不自觉的加快几步,问道: “啥活了,啥死了?” 卢老汉道: “黄豆活了几颗,绿豆和红豆没成。 但是黍、粟这种东西,到底是杂草近亲哈,精神头儿挺好。” 叶青竹很高兴了! 扫帚沟的人挖走不少苗,打群架的时候被踩坏大部分。 这些重新移栽的,是他们在坑里捡回来的。 也就是试试,万一呢? 没想到他们还真等到了这个万一。 叶青竹顾不上照顾崔良澈,笑道: “走,我也去看看!” 崔良澈也好奇,于是跟在后边。 一小片用树枝简单圈起来的一块地方,里边杂乱的种着些东西。 有多杂呢? 远看就是一片荒草。 凑近了才勉强认出一些是庄稼。 崔良澈虽在户房做吏员,但并没有真正自己种地的经验。 他不懂,就蹲在一边仔细听着,也不打扰他们。 “哎呀,还真神了。 谷子是不是长了点新叶?” 卢老头呵呵笑着点头。 “没错,长了三片叶,那就是活了!” 再看看豆苗。 其实叶青竹本没抱希望的。 豆苗出得快,种的早,大一些的都有巴掌大了。 捡回来的时候叶子都蔫吧了。 “老话都说‘人挪活,树挪死’。也可能是没挪对地方呢?” 闫老头道: “老话不老话的,我就认自己这双眼。 现在就是有移活了的。” 几个老庄稼人搓着手,意意丝丝的,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叶青竹知道他们想问啥。 “这事儿不好全村都来。 要不这样,咱们几家挑好地方,就留着移栽用。 苗选那种弱的,小的。 今天晚上先挑水浇地,浇透了,明天挖坑移苗。” 卢老头道: “我家人多,抽两个浇水去。” 谷老爷子道: “满仓干活细心,让他和青竹栽,咱们几个老的去选选苗。” 闫老头道: “正好我婆娘要去走亲家,明天开始我就在地边守着。” 叶青竹好笑道: “不用吧?黑灯瞎火你还能看出它们长不长啊?” 闫老头道: “我就盯着,谁长的好,秋收了我不吃它,留着做种,我供起来一把。” 几个人被闫老头逗笑了。 这时候崔良澈才问叶青竹: “你们这是发展新农耕呢?” 叶青竹一拍脑门儿,他把崔良澈给忘记了。 “对不住崔兄弟,怠慢了。 啥新不新的,前几天跟隔壁村打架,这些是被他们挖出来的。 我们心疼,找个地方给又给埋上了。” 第 450章 金枝托付,青竹应承 崔良澈经过一番了解,才知道种粮食和种花草还是有区别的。 大户人家养着花匠,可不就是看上这类人懂得如何照料这些东西么。 叶青竹知道他以花匠比农人,不得不多解释了几句。 “种地跟种花不一样。 花草供人取乐赏玩。 我们种的这个,是用来果腹的。 第548章 就以谷子为例。 种子少了,顶不动土。 一把撒下去,又太密了,穗子结不大。 间苗的时候最累腰。 但话说回来,谷子和黍子这种东西,百来天就能收。 对于咱们燕州的土地来说,是最合适种植的粮食。 左右也是要间苗的,移栽若是能结籽,我们也多一斗口粮。” 因为崔良澈是半个自己人,所以叶青竹愿意说。 换了外人,他还得想办法让人闭嘴。 没影的事儿,崔良澈又不会舌头长得到处乱说。 “种地的事儿,我确实不懂。 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可要夜宿城外咯。” 叶青竹把人送过河,才拐了个弯去找王小鹅。 二秋和王银美的亲事,紧跟着侯照续后头。 现在王家的五朵花,都全力帮王小鹅开荒呢。 “呀呵,大姑爷咋来了?” 王小鹅对叶青竹那是十分满意。 金枝不愧是他闺女,胆子够大,敢自己个儿说给叶青竹当媳妇儿。 叶青竹对王小鹅实在恭敬不起来。 俩人也在摸索着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舌尖顶着上牙,把那句“王小鹅”咽了下去。 “找你说个事,县城那边有准信儿了。” 王小鹅一下子收了笑,双手耷拉着。 “从哪儿开始啊?” “陆家嘴。” 王小鹅捏着叶青竹的袖子央求: “咋办啊大姑爷?三丫头不能给拉到哪个山旮旯吧?” 叶青竹叹了口气道: “我还真说不好。” “那……那我把她藏起来呢?” 叶青竹:“胡闹!你是送把柄给衙役呢?” 王金枝听了全程,想了想,还是问叶青竹道: “那个,你在县城有熟人没?” 叶青竹挑了下眉,示意她继续。 “我就这么一想啊,你听听就算。 县城要是还有那挑剩下的好小伙,别管年纪大小,家庭啥样。 三铃模样不差,帮我问问?” 不得不说,王金枝反应的真快。 她也知道村子里的青壮多被征兵带走了。 情急之下,哪里还能等官府的人上门? 周边村子的,拐了几道弯亲戚家的,能订就订。 县城的人家或许以前要求高些。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也可能是王铜铃的机会。 叶青竹最终没忍心拒绝。 “好,我找人问问。 你,还有啥要求没有?” 王铜铃自己找过来了。 “村长姐夫,我啥也不要,人不傻不残,踏实过日子就行。 还有就是,得同意我经常回家看看我爹。” 叶青竹:“那我真找到了人,你可别反悔啊。 毕竟我没办法赔个媳妇儿给人家。” 王铜铃斩钉截铁道: “不后悔,我信我大姐选的人。” 走在回家的路上,叶青竹还在想,真是邪门了,当时咋就答应了呢? 他也不是爱美色的人呐…… 这个王金枝有毒吧! 新酒入坛,还需要封存一段时日才能出售。 盼儿下了一趟地窖,眼前所见好险让她怀疑自己走错了。 福禄和长久给地窖做了点整改。 现在明显按照福禄的设想,分出来菜窖和酒窖。 规规整整的分类放好,就是有点矮。 设想崔吏那样的人来这里,伸不直腰,抬不起头。 盼儿先是自己笑了一会,又暗自呸了自己一声。 “怎么想起他了。 哦,认识的人里面,他够高。” 哼着小曲儿,清点酒窖中的坛子。 关于崔家族学,福禄果然不屑于去。 长久定然是跟着福禄的。 万成跑了一趟镇上,熊初默倒是高兴些。 他跟崔家没仇没怨的,只不过要欠叶家一个大人情。 叶青竹琐事缠身,熊初默也走不得。 万成接下了送孩子的活儿。 拜师要备礼,且熊初默也给崔良澈准备了谢礼。 等户房下值,崔良澈带着万成和两个孩子去了崔家。 福禄长久跟在四哥身后,厚着脸皮去杜家等消息。 柳承租住的小房间放不下这么多人,吃过饭,又找了个便宜的落脚处给他们。 杜筱和等柳承安顿完,才上门跟他说起猪仔的事儿。 “我爹找到一家可靠的,说是这一窝都壮实。 你那个婶婶合适有空,可以让她过去挑。” 柳承挪了个小凳子给杜筱和。 “有空我自己收拾,你先坐会儿。 喊她四姨就好,婶婶这个称呼还不是时候。 直接让你爹选好了吧,我让万叔过去抓。” 杜筱和笑: “你就那么相信我爹? 要不少银子呢。” 柳承拿出一本手抄本看着,丝毫没冷落杜筱和。 “我不信他还信谁? 没人比你爹更在行。” 房间虽小,也更容易温暖人心。 柳承从未在心中嫌弃过杜筱和的出身。 这姑娘聪明且识大礼,是他好运捡到了机会。 连叶青竹都不知道柳承兄妹的过去,杜家人更是不知。 不过是觉得这个少年郎上进又谦逊。 第549章 二人会偶尔说起县城发生的趣事,也会聊聊这个时节,乡下的大哥他们在做什么。 提及福禄和长久要拜师的人,杜筱和也会将打听的消息说给柳承听。 崔家那边,有崔良澈出面,并未为难太多。 熊威两个都有功夫底子,崔家不会傻傻的往外推。 姓铁的那人,在山间压了个草木房子。 日子不能用清苦来形容,看着要过不下去的样子。 “儿子,要不,咱换个人吧?” 长久呲牙咧嘴皱眉挤眼。 这个…… 转头看向叶福禄,俩人开始打眉眼官司。 福禄:我都行啊,看你。 长久:哪家有本事的人会把自己饿死啊? 福禄:那你是想换? 长久:来都来了,要不进去看看? 这小茅庐,连大门都没有。 长久道: “爹,你带东西在这儿等我俩。” 两个少年喊着“有人吗”,边向茅庐靠近。 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俩人对视一眼——不妙的样子啊。 第451 章 先生是酒罐子,长久气传言 地上酒坛子扔得到处都是。 待找到人,传言中的铁锐,面容干净,衣裳稍微破旧,但也看得出是勤清洗过的。 甚至这人睡相都很端正。 这种反差,让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按理说,崔良澈打听的人,他们没有怀疑的理由。 可……现在人醉酒睡熟了。 春阳三竿时,宿醉人正酣。 长久两个踌躇不前。 “福禄,吵醒人不好吧? 要不咱今儿先回?” 福禄看看天色,点头道: “我带你去桃李庄转转吧。” 长久想起来他爹当初也是宿醉在娘的坟前,叹着气上前,把被子给他盖了盖。 虽然现在春暖,但茅庐中不保暖啊。 两人轻手轻脚的出去,跟万成简单说了几句话,三人分成两路离开。 铁锐睁开眼,一双眸子中哪里还有什么迷蒙醉意? 厌倦了大家族的勾心斗角,隐居山中这段时日,来找他的人不少。 今日这两个,还有那么点纯真特别。 福禄许久不来,梁一秀缠着人不撒手。 长久这是第一次来梁家,满院子、满屋子到处都是木头,要么就是做木活儿的工具。 梁家的门窗不同于别家,都是带雕花的。 长久看着这些,眼中露出欢喜。 梁愚见此对他说: “小师弟天分高,你眼前看到这些,他都会。” 憨直的梁愚不太会跟陌生人闲谈。 儿子缠着小师弟,只能是他来招待万长久。 “梁大哥忙你的就行,我又不是小孩儿,不用陪着。” 长久倒是自在的很。 福禄没在家中看见师父,便问道: “师兄,师父去哪儿了?” 梁愚搔着后脑勺道: “他啊,攒了点银子,去外地买种子去了。” 梁家的那点子地,不值当师父跑一趟外面的。 看样子,村里又有人家难过,求到他面前了。 师父看着面相不怎么样,但心肠软。 “师父又不是贩货的,他能去哪儿啊?” “无非是广源城,旁的地方可真买不到。” 师兄能接的都是零散小活儿,他一个人足矣。 福禄准备带着长久告辞。 从梁家出来,村里人就对二人指指点点。 碍于梁半仙儿的面子,声音压得低低的。 但他们不知道福禄和长久听觉不一般。 “这小子又来了?” “谁说不是呢。 长得跟狐狸精似的,总来勾引村里的小丫头们。” “哎,他跟另一个少年看着也不大对啊。” “梁半仙儿也不管管,收这么个徒弟干啥啊!” “你是眼红梁启同没要你儿子吧?” “瞎说什么呀?我就是觉得你小子邪性……” 福禄不当回事,继续走自己的路。 长久心中有气,想跟他们理论几句,可人家也没指名道姓的。 “长久,这一路上有鸟叫,有人语,还有牛羊狗吠。 你还能让所有声音都消失么?” 万长久气道: “他们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就这样你还忍?” 福禄:“不是忍,是他们没必要让我多说一个字。 无关紧要。” 长久:……行吧,是我火气大了。 梁半仙儿啊,刚好辗转到了昌黎城。 也是巧了,一个繁华大城,竟然能在人群中被叶堂远看到。 故人相逢,自然分外亲切。 且说大湾村的众人,放下家事都在地里看新鲜。 叶青竹带着卢老头他们移栽苗呢。 叶青竹尽最大可能还原当时扫帚沟的人挖出苗的状态。 选的是看的过去的地,挖的是赖苗。 几人经过探讨,还是觉得别白瞎了好地方。 就用没养熟的那种土,试试这玩意儿到底能撑到什么样儿。 挑着水桶浇透了谷子,脚蹬铁锨那么一撅,二三十颗小苗带着土离开大地怀抱。 谷老头小心的将泥土又攥了攥,感觉吹一会儿风也干不了,才一团团放进筐里。 第550章 除了谷子、黍子、黄豆,还有些小麦、和杂豆。 豆子出苗早,几个老头都没舍得祸害太多。 闫老头挑着扁担,把这些小家伙们送到后娘那里,尝试它们是否能和睦共存。 满仓和叶青竹早就挖好了坑,还给每一种作物都勾出畦。 慎重又轻柔的把苗移栽到坑中,盖土,捂实。 这么一点东西,把几人忙活得浑身是汗。 “扫帚沟的人怕咱们发现,都是盖了土藏起来的。 咱们做到这步,应该就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等了。” 闫老头一屁股坐在地头的记号石头上,对着他们摆手道: “你们都回去吧,该干啥就干啥去。 我老闫从现在起啊,就住这儿了。” 蒋大宏问他: “闫叔啊,等闫婶回来接你呗?” 闫老头鼻腔哼哼道: “她娘们家家的,知道啥。 不回,谁来都没用。” 大家都当他在说笑话。 自己家不开荒了? 没别的事儿干了? 闫珍是传了喜讯过来,否则闫王氏才不能这时候去上姚呢。 叶青竹忙啊,让万叔给姬恒安送信儿,也不知道人家哪天搬过来。 这之前得给人家打扫一番,能添置的再给添上。 菱角陆续送过去不少木柴。 这丫头,还有点舍不得。 说是嫁人之后,家里没人像她那么攒柴禾喽。 叶青竹真想给她一脚。 转念一想,过段日子都要嫁人了,还是对她好点吧。 正想着呢,周清潭自己来了。 到叶家也不干别的,直接把叶青竹堵进东屋不让走。 “大哥,你今天必须给个准话,啥时候让我跟菱儿成亲?!” 叶青竹惊诧地看着周清潭,菱儿?! 周清潭在自家灌了口酒,借着酒劲儿奔到大湾村。 跟叶青竹对视也丝毫没有退意。 “阿清,你的意思,还是你家中的意思?” “都是! 我要成亲。” 叶青竹眉毛跳了一下。 不对,前两天菱角进城,发生啥了吧? 嘶~那个傻丫头,开窍开一半儿,能干啥呢? “你大老远跑来,坐下慢慢说。 干啥这么着急啊?” 周清潭挣开叶青竹的拉扯,从头到尾就一句——我要成亲。 叶青竹问他: “你这算是逼婚啊,还是请期啊?” 周清潭稍微清醒了一点。 “请期,请期啊大哥,呵呵呵。” 周清潭变脸,叶青竹无奈又好笑。 第452 章 崔良澈着急,借酒催婚 凑近了闻,身上还有酒气呢。 “喝了多少啊?醉成这样?” 周清潭瞪着眼狡辩: “没醉,我又不傻。 喝醉了不好办事。 大哥~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叶青竹危险地问道: “哦?怎么说?关我什么事儿啊?” 他喝酒了,等他醒了再算账! 周清潭指控似的道: “你都不着急抱媳妇儿。 怎么能这样? 你把二姑娘许给我了,不能反悔。” 叶青竹强行扶着他坐下,边安抚道: “没反悔。 家里屋子不够住,等我加两间房,就给你和菱儿办婚事。” 周清潭还想站起身,奈何肩膀被叶青竹按着动弹不得。 “我给你找人,快点。” 叶青竹道: “找好了,不能失信于人,你不是刚说过嘛。 就快了。” 周清潭道: “是不是见我喝酒了故意骗我? 不行,我今天就问你要个准日子。” 叶青竹算计着日子,万叔家的大约半个月。 他家的多一些,也得二十来天。 到那时候,都四月中了。 “初秋吧。” 周清潭急了。 “不行,再早点儿。” “你是被谁刺激了怎么? 火烧屁股了?” 叶青竹皱眉问他,周清潭被引着话题,终于说到关键之处。 “县城的人都疯了。 你不知道,那帮官媒联合衙役,把不少女子半卖半送的,不知道弄哪里去了! 二姑娘虽然厉害,但是被人敲闷棍带走咋整?咋整? 放我眼皮子底下,我看得可紧了。 我护着她,谁也不许动。” 菱角听说周清潭冲进家门,本来还担心他跟大哥说些有的没的。 准备推门的手,怎么都放不下去了。 他说啥? 保护她? 他会什么呀?拖后腿还差不多。 但这话莫名的,就是很窝心呢。 菱角并不反感周清潭来催。 那日他带她去看嫁衣,去看宅子。 那是一个傻少年郎,为她准备的小家。 跟他过,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吧? 再说了,他不服没关系,她有拳头。 房门拴着,叶青竹听他颠三倒四说些县城发生的事儿。 女多男少,是有人动了歪心思。 机不可失,想要从中获得些好处。 于亮或许当初是好意。 但现在的局面,恐怕不能受他控制了。 第551章 衙门里的人哪怕经历过一场大清洗,只要利益在,总有人甘愿沦为权贵的走狗。 叶青竹皱着眉不说话。 周清潭困意上来,可还死撑着等叶青竹给他一句准话。 “阿清,在这住一夜,明日一早我跟你回县城。” 周清潭这时候乖了,躺倒在炕上,没一会儿就呼吸绵长。 拉开门,跟菱角面对面。 叶青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兄妹几个凑在西屋。 菱角老实拿出藏着的银饰给他们看。 “……就这些了,没别的。 我起初不是害臊嘛。” 叶青竹并未责怪她。 反而庆幸那人是周清潭,也替妹妹高兴,能得未来夫君如此相待。 “既然阿清来,那就定下个日子吧。 菱角,你自己的主意呢?” 菱角晃悠着脚丫,想了一会儿才道: “大哥,我想选五月十七,咱们到大湾村的日子挺好的。” “行,听你的。” 转头又看着文静的盼儿,问她: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盼儿呲着兔牙傻笑。 “大哥,你现在太假了吧? 躲灾那一路多好卖呀,现在?晚啦~” 叶青竹做沉思状,而后道: “可是那时候卖不上价呀。 现在么……正好。” 盼儿努了努嘴道: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我就是不信。” 菱角此时肯定站妹妹这边呀! “老大,说真的,你到底怎么解决盼儿的?” 长久欸的一声: “二姐,听起来像是把五姐宰了似的。” “你别打岔。 大哥,说说呗?” 叶青竹翻看自己的手指,淡淡道: “想知道?” 一拍脑袋点着。 叶青竹却起身道: “我偏不告诉你们~” 随着年纪增长,叶青竹已经很少在他们面前表现这样一面。 盼儿几个虽然真的想知道。 但大哥不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当然啦,盼儿也能感受到,大哥和四哥合起伙来,保她目前没有麻烦。 如此,已是很好! 周清潭在东屋醒酒,便留下菱角照看。 叶青竹带着俩妹妹去姬先生的院子里继续收拾。 缓坡向上,青石为阶。 正值春月,雅儿细心的挖来一些能入药的花草,种植在院墙周围。 水瓢是自家种的,大小都有。 水缸是熊初默送来的。 灶上无锅,现在铁器太贵了。 药篓、小筐、石臼、灯台。 最后检查一遍,雅儿满意地点点头。 她能想到的,大哥能办到的,已经全部在里面了。 “大哥,明天我能跟你一起进城吗?” 叶青竹知道,她还是对医术存有渴望。 姬先生主仆并不讨厌雅儿。 “也好,顺利的话,坐万叔家的车回来。” 盼儿想起家中还一位远客呢。 看那样子,或许会愿意有二姐同行。 于是呲牙笑道: “大哥,不如咱们都去吧? 多个人帮把手也是好的。 万一姬先生明日就能搬过来呢?” 雅儿高兴了。 她最希望姬先生住得近一些啦。 “大哥,一起吧一起吧~” 自家的事没有太急迫的,两个妹妹开口,又不是难事。 叶青竹便答应她们一起去县城。 周清潭不是大醉,睡了有半个时辰就醒了。 翻身坐起来,自己还发懵呢。 咋在这儿睡着了? 菱角要出去挖野菜。 推门探头一瞧,黑,阿清醒的正是时候。 “醒啦? 挖野菜去不去?” 周清潭身子比嘴反应快,跟在菱角身后,仿佛他才是个乖巧的小媳妇。 春天开始,能吃的东西就太多了。 是上山还是下河呢? 周清潭问:“咋不走了?” “嗯……在琢磨吃啥。” “昨天吃的啥?” “榆钱蒸饼。” “那今天就吃个不一样的呗。” 说起这个,二姑娘拧着眉看周清潭。 “咋了?有话就说呗?” 菱角道: “我不太会做吃食。” 不知是什么心理,又紧着补充道: “但是盼儿教的我都会了。 不会糊锅,不会多放盐……” “菱儿。” 温温柔柔的喊着她,周清潭突然就想,不如现在带她走吧? 那可是他的二姑娘啊,竟然因为做饭这种事,跟他小心翼翼? 还……有点可爱! 第 453章 周清潭的内心挣扎 菱角:“啊?怎、怎么?你介意啊?” 周清潭浅笑着摇头,眼神中溢满宠溺。 “怎么可能呢,毕竟我也不会啊。” “可你毕竟是男人。 就算你没意见,你爹你娘呢? 别人说闲话呢?” 周清潭状似惊讶问她: “你不是被谁换了魂儿吧? 这还是我认识的二姑娘?” 菱角翻了个白眼,随便选择一个方向走着。 “哦? 第552章 那不如说说,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啊?” 周清潭将手掩在唇边,笑得一脸欠揍。 “喂,这啥表情啊?” 周清潭: “没怎么,你这样问,我就是想笑嘛。 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啊,就是很……特别。” “嘁~读那么多书,连几个词儿都说不出来。” 周清潭摸着耳朵,还真就开始翻找词来形容身侧的姑娘。 待他准备好,刚要张嘴,菱角几步窜到一边蹲下。 原来是走着溜达到水边,一片鲜嫩水芹吸引了她。 周清潭话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的。 最后化成一笑,走过去跟她一起采摘。 水芹香气特别,可比野菜好吃多了。 “可惜小七种的那一片,不知是不是冻死了,今年没冒芽。” “那要不要我们再连根挖回去?” 菱角犹豫都没有就回答: “她和盼儿管菜园子,不用咱操心。” 家里人多,水芹又是个过季不能吃的玩意儿,菱角特意多掐了些。 “咱们家五口人,四姨和小鸢,这些应该够了。” 菱角熟练编着草绳,特意分了大小捆。 周清潭这个傻小子,很自觉地要拿那捆大的。 脸蛋憋通红,就是放不到肩上。 菱角双手掐腰看他折腾,计算着晚上谁又要少吃一口。 摔来掉去的,最外一圈都快折腾熟了! “啧~阿清啊。” “啊?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要不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菱角对着空旷处笑了下,才转头对他说: “你第一天认识我叶菱儿吗?” 周清潭老实摇头,不知道她下一句是啥。 “放着吧,你拿筐就行。” 菱角两手一提,虽不至于轻飘飘,但也打击到了周清潭。 甩给他一个骄傲的眼神儿,菱角走在前面。 周清潭拎着个荆条筐,整个人有点蔫。 心里则是想着,他可是男人! 难道以后都让二姑娘做力气活儿? 那他也太不是人了! 不行不行,得想个办法练练,她是女子,自保可以,嫁给他不是做苦力的。 菱角对自己的力气早习以为常。 周清潭可是地主的儿子,又不用亲自春种秋收,好胳膊好腿就行了呗。 叶青竹远远看见这一幕,就有点牙酸。 不是怪阿清让菱角拿更重的东西。 这丫头,她应该知道男人喜好的呀! 这这这……就是个棒槌。 盼儿是察觉到哪里不对。 可阿清哥还是客人,二姐这么做也说的过去吧? 雅儿高高兴兴的去处理水芹,小鸢从屋里钻出来,两个同龄的小丫头还比着快慢。 趁菱角洗脸的时候,周清潭悄摸把叶青竹拉到背人的地方。 叶青竹心下疑惑,不由开口问道: “阿清,你做亏心事了?” 周清潭摇头,还有点急迫的样子。 “我醉酒容易说胡话,你别跟我计较。 问你点正经事儿,咋能练出大力气?” 在叶青竹挑眉注视下,周清潭眼神躲闪道: “也不用太大,就、比照你这样就行。” “怎么着? 想跟菱儿掰腕子啊?” 叶青竹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不过故意逗他。 周清潭都要指天发誓了。 “我脑袋里装糊糊了我跟她掰腕子?! 哎呀你别引着我说别的。 就问你有没有办法嘛?” 叶青竹掉头道: “有啊,多着呢。 看你是想快一些,还是一步步来咯?” 周清潭道: “那当然是快速有效的,我……” 差点儿脱口而出“我怕背不动媳妇儿”。 周清潭抿着嘴,想着怎么给个理由。 叶青竹眼神里都是调侃。 “阿清,我都以为你要悔婚呢~” 周清潭明显要跳脚。 这什么话?! 他急着二姑娘进门还差不多把? 不对啊,叶青竹试探我? “你要是说这话,那我明日就雇轿夫上门接亲啦! 张灯结彩,办席采买,我家人手足够。” 叶青竹还被他反摆了一道。 也是奇了怪了,他咋就没想王金枝早早过来呢? 难道是因为不熟? 叶青竹脑子里拐了弯,周清潭不知道呀。 说到关键处,这小子又不说话。 偏偏他是叶菱儿大哥,还真惹不得。 “哎,考虑的咋样?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啊?” 叶青竹斜了他一眼道: “做你的白日梦! 菱儿是我家头一个出嫁的姑娘,怎么也得兄弟妹妹们都在。” 周清潭这回是真跳起来了。 “啥?叶堂远那小子一跑没影,鬼知道他啥时候回来啊?” 叶青竹漫不经心道: “唉,谁说不是呢。 这也太不省心了。 等他回来,我先揍一顿再说。” 叶青竹要走,周清潭连忙挡着人。 “大哥,你是我亲大哥还不行吗? 咱好好商量商量,你别啊~” 第553章 菱角湿着鬓角过来,好奇道: “你俩躲角落说啥呢?” 叶青竹:“没你事儿,一边儿玩去。” “欸?我?” 周清潭:“我能处理,你歇着去。” 这事儿不好当着菱角的面来谈,俩人眼神儿一对,哥俩好的勾肩搭背走了。 菱角停在原地,挠了挠耳后。 “这俩人,能说啥啊?” 周清潭担心菱角被强卖,叶青竹还觉得周家太引人嫉妒呢。 好歹柳承就在户房,他都没急,周清潭急什么呀? 商量不通,周清潭就想回家,把爹娘搬出来谈。 还就不信了,他叶青竹这点面子也不给? 叶老三抛下他远走他乡他还没计较呢,不给二姑娘送嫁怎么了? 不过翌日叶家全家出动,又让周清潭改了主意。 也是此时,他才知道,原来二姑娘看着康健,也是个寻常女子,来了月事会痛。 姬恒安啊,他听说过一些。 叶家人信他,以后又住的近。 或许,二姑娘暂时留在大湾村,要比跟着他在县城忙碌更好。 第454 章 堂远送行,青竹打听 远在昌黎城的叶堂远,从梁半仙儿口中得知家乡近况。 他本以为送回去那么多种子,大哥应该能懂他的意思。 梁半仙儿倒是对叶青竹的行为很是赞赏。 “篱笆要有桩,好汉互相帮。 如果好日子是一座大山,那你一个人可撬不动。” 梁启同也看得出,这个叶堂远是个有野心的。 不过这孩子出身太低,想要在买卖上混出个一二,怕是得胡子一大把了。 于他来说,不过是多几句话。 看孩子悟性吧。 人的命,是天注定还是自己挣,他可说不好喽。 在昌黎城,叶堂远想要买种子,还算有几分人脉。 两日的功夫,便花光了梁半仙儿带来的银钱。 他就是个卖桃符的,跟县城大户人家有那么几年交情在。 否则哪里能比别人过得轻松多少呢? 梁半仙儿一个人上路,堂远是不放心的。 在城中雇了个有身手的脚夫随行。 这人是张东旧识,价钱多少的好商量,重要的是可信。 分别之时,梁半仙儿再次问他: “真不随我一道回去?” 堂远笑着摇头: “梁师父,还是那句话,我在昌黎城挺好的。 烦请您回去给我家传个口信儿,让我兄弟姐妹别惦记。” 叶堂远过得好不好,梁启同自己长了眼睛。 起早贪黑弯腰赔笑。 那孩子既然不想说,那他也不多言。 “既如此,你多保重。” “梁师父,一路小心。” “回吧,啥时候回家了,跟福禄一起来家里坐坐。” 看着梁半仙儿逐渐远去的身影,叶堂远还是不自觉的向前跟了几步。 他怎么会不想家呢? 心是肉做的呀,那是他患难与共的家人。 只是回首遥望,高墙大门后边,是他的战场。 “大哥,二姐,家里就辛苦你们了。 放心,我再回去时,定然是抬头挺胸,为你们长脸的。” 叶堂远看着家的方向喃喃自语。 直到看不见梁启同二人的背影,他才宛若换了一个人般,转身进了城门。 近日雨水不多。 有幸出苗的人家,也还是愁眉不展。 就怕今年赶上春旱,那大片的田地,要多少担水才能救得活呢! 梁启同走在路上,也在了解每处的农情。 此时的白狼县,却陷入了婚配风波。 叶青竹进城及时,姬恒安叮嘱鬼卿,只带要紧的东西就好。 主仆二人都没等他们办杂事,直接雇了车往大湾村去了。 叶青竹一想,总归路过镇上还有熊里正招待呢。 如此,也就放心的去办事。 万成带着两个小子再次去拜见铁锐。 柳承和崔良澈难得清闲,躲在公堂后头听人哭诉呢。 叶青竹安排两个妹妹去找柳承,自己去聚闲帮。 边虎虽然病病歪歪好多年,但聚闲帮这么个闲散组织,还就在于亮眼皮子底下又立住了。 只是他来的不凑巧,听说边虎被一个美貌女子堵在房间出来不得。 叶青竹只能找费崖去。 斗鸡眼儿消沉一段日子,又过回当初那个费崖。 姬恒安的话,他听进去了。 与其那么冒险,不如就安于现状吧,反正也不要命。 最重要的是,红翘没嫌弃他呀。 叶青竹找来,令费崖有点意外。 “哟~叶村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叶三儿呢?” 叶青竹道: “老三出远门买种子去了。 费二哥快别取笑我了,今日来,是有事相求呢!” 费崖端坐着,等着他说出来意。 刀头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擦刀。 近日都是成亲的,看热闹都看够了。 帮里的小子们都在街上混,只有他年纪大了些,不好奇那些东西。 叶青竹眼睛一扫,屋里没别人。 “是这样,我呀,有个妻妹。” 费崖探着上半个身子惊问: 第554章 “你等会儿,啥时候成亲的? 我怎么没听说? 呀呵,聚闲帮的人,耳朵都聋了不成?” 刀头连忙澄清: “二哥,可不兴说这话啊。 县城的媒婆咱哪个不认得? 没听说他叶老大的喜讯!” 叶青竹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成亲呢,不过也快了。” “啊……这还差不多。 我还以为你小子闷屁一样把事儿办了呢。” 叶青竹道: “那不重要,咱接着说。 我未过门的那个媳妇是家里老大。 有个三妹还没找到婆家呢。” 费崖还当什么事儿,一摆手刚要给他介绍个口碑不错的媒婆。 余光一扫,刀头那个憨货还没媳妇呢! 斗鸡眼这么奇怪的转呀转,想着跟叶青竹做拐弯亲戚的好处。 叶柳承这个小吏员是站稳脚跟了。 他二妹说给了周地主家。 聚闲帮也是有点能耐的,他三妹跟崔家旁枝结亲,他可一清二楚。 还有谁来着? 哦,老三跑了。 剩下两个小的还不急呢。 至于他叶青竹,找个村里女子是图便宜吧? “刀头,你要媳妇不要?” 刀头把刀横在身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边的关系。 “二哥,不带这么捉弄兄弟的。 找媒婆是吧?你说,我这就去请人。” 费崖小胡子一颤道: “去你的木头疙瘩。 青竹啊,你看我这兄弟咋样? 虽说没啥大本事,但虎哥说了,有他一口饭吃,绝对有兄弟们的汤喝。 这小子在城边有个小院子,家里就他一人,清净。 再说咱这关系,啊,是吧?” 叶青竹看看刀头,长着一张看的过去的脸,就是年纪大了些。 见他犹豫,费崖又使劲儿往刀头脸上贴金。 “我这么跟你说,虎哥和我费崖之下,就是他刀头。 别看咱没田没牲口,但这个营生做好了,吃喝够得上。” 费崖说的,当然是他们掌管农市、收些管看费用的事儿。 叶青竹舔了舔唇道: “人品和根底兄弟都知道。 只是我那妻妹啊,跟刀头兄弟差着岁数呢。” 费崖一拍小几道: “嗐~这算啥。 男人年纪大了会心疼人。 你去打听打听,红翘就离不开我。” 刀头心里默默道:那是惦记你的二两银子! 叶青竹本想着,聚闲帮肯定有别的办法帮着遮掩一二。 没想到直接把王铜铃给交代出去了。 第456 章 费崖随手牵红线,铁先生收徒 聚闲帮有人回来说些见闻,直接让叶青竹答应了费崖的提议。 青壮少,女子多。 导致乡下很多女子嫁不出去。 甚至有的人舍不得女儿远走他乡,就想了些歪招。 比如姐妹俩嫁同一家的。 这关系,都说不清是姐夫妻妹还是小叔子弟妹了。 更有甚者还有一个男人娶俩的。 衙门倒是也没规定这种不行。 你情我愿的,你当官的管不着。 可就算如此,还是有很多女子待嫁。 什么地方最缺女人呢? 当然是繁华大城,权贵所在。 要水灵的,好看的,最好是不花钱的。 可不是谁家都眼睁睁看着闺女进这样的坑。 这事儿啊,就闹到衙门上去了。 叶青竹一听,买卖年轻女子,这还得了? 明显是有点乱啊。 王铜铃自己亲口承诺的,交给叶青竹定夺。 他了解的刀头,看着有些凶相,有点浑,但为人还真有点差距。 怎么说,都要比郭乾好些啊! “刀头兄弟,我那妻妹是个刚烈小姑娘,以后可就拜托给你了。 我能做得主,但最好还是挑个日子,见过她亲爹。” 刀头跟梦游似的,被费崖强按头同意了亲事。 二十岁的人了,竟然要娶一个没见过的黄毛丫头? “二哥,你害我!” 叶青竹早已离开,刀头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费崖卖了。 费崖翘着胡子道: “欸~别说这话。 白捡的黄花大姑娘,你还不乐意了? 你自己想想,这叶青竹身上多少关系? 偷着乐去吧你。 要是哥哥我年轻点,是吧? 再长得普通,这好事也轮不上你呀! 且!我要找红翘排解烦闷,你自己想想吧!” 费崖背着手溜之大吉,刀头傻傻的坐在那儿,脑子里一团乱麻。 边虎红着脸出现时,刀头差点儿惊掉下巴。 “虎哥,咋了这是? 发热了?请哪家的郎中你说,我这就去。” 边虎脸色更深了些。 跟在边虎身后的,不是容菲菲是谁! 刀头这么定睛一看,哎呀坏了,说错话了。 这俩人神色不对啊,有点腻乎。 “那什么,虎哥,明儿我去大湾村提亲,先、先去买点见面礼。 你们、我不耽误你们了哈。” 刀头撒腿就跑,边跑边敲自己的头。 真是锈住了,但凡多看一眼,也不能说那傻话呀天爷哎! 第555章 且说盼儿和雅儿,见到柳承和崔良澈的时候,前边的案子已经判得七七八八。 户房还有个老人,再就是孟先生。 柳承征得孟先生同意,才带她们俩在户房的空位待着。 崔良澈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兔子姑娘。 衙门里人多眼杂,他的眼神已经够克制了。 两个小姑娘听着四哥讲述案情,那神色变换,灵动鲜活。 崔良澈不忍,开口劝道: “柳承,别吓到她们俩,你说点趣事不好吗?” 盼儿歪着头反驳道: “崔吏好瞧不起人。 我们姐妹可不像一般人胆子小。” 崔良澈忍不住笑道: “哦,的确。 倒是忘记了,姑娘好大的胆子。” 盼儿也反应过来自己先受不住激,有点恼,有点悔,还有点倔强。 “你这人…… 翻旧帐,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盼儿说的小声,但也足够大家听见。 崔良澈有点冤枉道: “没有这层意思。 我是真心夸赞姑娘,胆大心细,沉稳有度。” 崔良澈这么正经一说,盼儿还不好意思了。 双颊粉粉,想要躲在四哥身后。 柳承没好气的瞪了眼崔良澈。 当着他这个哥哥的面,别以为隐含的调戏,他听不出来。 “良澈,孟先生交代你的任务都完成了?” 孟伟的笔尖一顿,掀起眼皮看看这两个不说话。 崔良澈呼吸一滞,叶柳承,你可以! 盼儿低头对雅儿做鬼脸。 哼,她可是有哥哥护着的。 崔良澈偶然一回头,见她那样子心里就痒痒。 想着总有一天,他要告诉叶盼儿,你的好四哥,亲手把你的红线交给我的。 崔良澈虽然有未完成的事,但整个后晌都嘴角含笑。 万成都担心今日又要无功而返。 没想到不过一夜过去,这处不起眼的茅庐跟换了个样子似的。 一张矮几,一壶茶。 铁锐用扇着小炉子,等待壶里的水开。 一抬眼,正巧看到万成三人。 “贵客远道而来,坐下喝杯热茶。” 人家含笑相邀,万成自然也是礼貌应答。 带着身后的两个孩子走上前,问询过后,才知道铁锐就是在等他们。 连福禄和长久都能感受到眼前的人不一般。 万成自然也察觉得到。 他竟不知,白狼县还藏着这种人。 铁锐厌烦权贵不假,但也瞧不上农出身的目光短浅。 他的一身本事,可不是用来传授给废物的。 眼前这两个,只是过了他第一关考验。 福禄和长久端正了心态,小心应对着铁锐的每一句提问。 随着问题越来越刁钻犀利,两个少年明显额间冒汗。 铁锐问的并非书中词句。 但每一个问题背后,都含着高深的道理。 那时的两个少年,并不知道先生考验的范围之广。 一个倔强,另一个胸怀够,就是漏洞百出。 这个过程,万成没有插一句话。 手边的茶已经凉透,但福禄和长久二人却觉得浑身如同火烧。 铁锐勉强满意的点头。 “你们跪下磕头吧,我铁锐不随便收徒。 今后你二人以师兄弟相称。 除你二人,今生再无其他。” 福禄和长久心甘情愿的跪下行了拜师礼。 二人都灵气未散,感知得到谁有真本事。 万成留下拜师礼和马车,自己徒步离去。 叶青竹得知两个兄弟能成功入了先生的眼,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得知有女子买卖闹到衙门,万成也是皱眉叹气。 百姓总是算计不过奸商豪强的。 “三个丫头被你弄哪去了?接上人赶紧回家,没事儿也别让她们几个出来闲逛。” 叶青竹: “盼儿和小七去找柳承了,菱儿那丫头啊,教训阿清呢。” 万成:“啥?她不会动手了吧?” 自家人,谁不知道菱角的能耐哦。 别说周清潭,叶家的兄弟得出来俩才能稍稍制服叶菱儿。 第 457章规劝傻菱角 叶青竹摇头道: “我知道的时候是没动手。 这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她也没找来啊。” 万成指了指叶青竹,想说他心大吧,也知道他还是年纪小。 “那还不快去看看?” 两人匆匆赶到一间酒家。 门前有几位熟客,都是伙计在招待。 另外菱角手里拿着根树枝比比划划的,也不知道在说啥。 好不容易找到周清潭,这孩子脸色紫红,正双股颤战,顶着酒坛子扎马步呢。 万成一看,来气了。 “胡闹! 他一点基础都没有,谁让你给他这么大强度的? 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 叶菱儿,给我倒立听着去!” 菱角乖乖把树枝扔到一边,默默找个墙角,一个翻转过去,人已经倒着靠在墙上。 叶青竹赶忙上前解救周清潭。 坛子虽然不重,但是功夫没有一蹴而就的。 周清潭这个小身板,极容易造成筋肉暗伤。 第556章 叶青竹用巧劲儿先缓解他的僵硬,慢慢地能自己活动。 “她胡来,你也陪着她? 活该你受这个罪。” 周清潭担忧的看着另一边,眼神儿都没落在叶青竹身上一下。 “二姑娘受罚了? 她师父是不是太严厉了?” 叶青竹: “呵!你还顾得上管她?! 放心吧,她比你皮实多了。 你有没有哪里难受? 到底咋回事啊你们?” 菱角目光瞟过来,见周清潭在看她,安抚地笑笑。 叶青竹双手捧着周清潭的脸,强行让他转过来。 “他们师徒的事,你不用插手。 来,跟我说说,这个臭丫头怎么你了?” 周清潭能承认吗? 看这个架势,叶青竹回去别再打她。 “没怎么,我俩闹着玩呢。 她要教我练练基本功,说是这样就能长力气。” “她放屁!” 菱角还有心思回嘴: “我没放,你瞎说。” 万成捡回那根树枝敲打她的脚心道: “受罚也不老实!” 菱角对着周清潭挤眉弄眼,叶青竹一看,这还眉眼传情呢? 干脆把他俩隔开。 “我问你,给菱儿送首饰什么意思?” “想送就送了。” “你俩还没成亲呢!” 周清潭道: “定亲了呀! 本就是熟人,避什么嫌? 我光明正大送给自己未过门的娘子,问心无愧。” 你还有理了是吧? 送个小东西表表情意,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算太过分。 但银饰太贵重了。 “你还给她定做嫁衣? 那是我的事!” “我替你出银子,你这么大声干啥? 要打架吗?” 周清潭现在是底气十足。 因为二姑娘说了,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欺负他。 叶青竹哼笑道: “你怎么就觉得我叶家出不起这份银子?” 不就是一身衣裳,他还能让菱角因为这事儿让人瞧不起? 周清潭直视着叶青竹道: “我的女人我来养,怎么了? 你那仨瓜俩枣,快留着自己用吧。” 叶青竹发现这小子现在是油盐不进。 “我是害你还是怎么着? 这股火冲谁啊?” 周清潭: “你干了啥自己知道。” 叶青竹一脸懵。 “我怎么了?” 周清潭斜着身体道: “二姑娘跟我说了,她想五月十七出嫁。 你都没告诉我。 叶青竹!你怎么就沉得住气啊?” 叶青竹真是好气啊。 他那不是没来得及嘛! “喂,阿清,我是背着你给她另许他人了?” 周清潭撇撇嘴: “那倒是没有。” “菱儿自己选的日子,我拒绝了?” “也、没吧。” “就是啊。 不过是晚告诉你几个时辰,跟我来气干什么?” “谁让你吊着我……” 叶青竹没好气给了他肩膀一拳道: “我们家是姑娘,矜持点怎么了? 再说你那也算请期? 借酒壮胆,亏你想的出来! 我没一棍子把你轰出去,都是看在以往的情面上。” 周清潭自己没底气,昂着的下巴渐渐收敛。 “那,我明天去你家行不??” 叶青竹看看天色道: “延后几日吧,村里事多。” 周清潭算是得了准信儿,立即变了笑脸出来。 “阿清啊,菱儿手重,要是弄伤了你……” “我好着呢,啥事没有,别操心!” 叶青竹本想劝劝他,如果菱角太霸道,记得来家里找他做主。 叶青竹搓着下巴,看他自得其乐的样儿吧! 自找的,他活该。 “我一天破事儿一堆,懒得管你,哦,还有她。” “嘿嘿,大哥,别甩脸子。” “有事说事,少拉拉扯扯的。” 周清潭掰过叶青竹的肩膀让他看。 “跟万叔说说情呗? 菱儿不是故意的。 再说我也就出点汗,丢点脸,没受伤。” 叶青竹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几下。 没救了这小子! 仰头吐出口气,还是进去找了万成。 菱角跟阿清之间的小儿女情思,他们不会多问。 但菱角仗会功夫,周清潭只是普通少年郎。 不让她长记性,以后更得无法无天。 真因为无知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二丫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你? 好不容易逮着个人傻钱多的夫婿,你把他欺负怕了怎么好? 就你大哥,你师父我,拧巴一块儿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给你。 听师父一句劝,成亲前,柔顺点儿 你可千万别砸手里。” 叶青竹:…… 万叔,你要是这么当师父,以后可就是纯正自己人了啊! “咳咳!” 菱角倒立着,眼睁睁看大哥在师父耳边说悄悄话。 没一会儿,万成脸色古怪的放过菱角。 第557章 “行了,下来吧,咱接上盼儿她们回家了。” 菱角还有闲心问: “你俩说啥呢? 不是,大哥,你今天咋回事? 就瞒我一个啊?” 利落的双脚落地,不急着追师父和大哥,她倒是先把周清潭堵在一边进退不得。 “说,你们背着我商量啥了?” 周清潭还保持好心情呢,笑着道: “没说啥啊,都是为你好。 你快追上去,人走远了。” 菱角盯着他的双眼道: “我抄近路。 阿清,你得摆清楚自己的位置,跟谁一伙的?” 周清潭老老实实道: “你。” “哎~明白就好。 说实话吧,我保证不打你。” 第 458章 崔良澈找机会 周清潭吞了下口水,这个距离,都能闻到二姑娘身上的味道了。 慌张的把目光转向别处道: “哎呀! 还不是你大哥,自己穷得没银子娶媳妇,还介意我给你准备嫁衣呢。 哼哼,都是男人,我还不了解他? 面子上过不去呗。 几句话就让我说的哑口无言。” 菱角不信。 王金枝没要聘礼,哪儿跟哪儿啊? “我还跟他说,说我的女人我养。” 周清潭拿眼睛觑着菱角。 他发现,一次次对她直白的表达情意,内心无比刺激。 菱角没防备掉进言语蜜罐里,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周清潭余光瞥见那张红透的脸,口干舌燥的想再靠近她一点。 “呸!谁教你这么油嘴滑舌的!” 菱角收回胳膊,招呼也没打,去追师父和大哥。 周清潭僵在原地许久。 我的天呐! 二姑娘还会娇嗔呢? 虽说有点不适应,但……还挺新奇的。 县衙后门。 柳承跟孟先生告了假,说是要送送家人。 还有两刻钟便到了下值的时辰,孟伟就干脆放他先走。 崔良澈在孟先生的桌案上放下厚厚一摞文书,讨好的笑道: “孟先生,那个我……” “你要怎样? 人家叶柳承家远,许久不见家人一面。” 崔良澈搬出想了好久的借口。 “我与柳承也算同袍,不去相送有点失礼。 就请孟先生送我一个人情。” 孟伟:你们两个小子暗地里做什么勾当当我不知道呢? 哼~中饱私囊。 于亮得知县城有买卖女子的案子,叫两个幕僚商议事情。 孟伟林走前,在身后摆摆手,示意崔良澈赶紧的。 出城的路上,叶青竹兄弟俩小声商谈着最近家中安排。 菱角听两个妹妹谈论县衙的案子。 经过闹市,崔良澈追上柳承几个。 “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崔良澈笑着跟众人打过招呼,才回答柳承的疑问。 “孟先生被大人叫走了,反正没差多久,他放我走的。” 柳承凑在崔良澈耳边问: “那你跟来做什么?” 崔良澈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当然是找机会啦! 走到有阳光的地方,盼儿的影子上多出来一截。 惊讶转头,发现崔吏竟然跟了过来。 虽然道过歉意,但盼儿见他总是有一丝心虚的。 看都看见了,只能笑着点头致意。 崔良澈笑意加深了些。 眼泛桃花,像极了春天求偶的雄鸟。 柳承用肩膀撞了下身边的人,提醒他注意点分寸。 叶青竹说起菱角的婚期,崔良澈见缝插针,也想上门喝杯喜酒。 柳承咬着后槽牙道: “这事儿你得跟周家说去,咱们啊,挨不上半寸关系。” 崔良澈皮笑肉不笑道: “你说这话可真没良心。 行啊,等会儿我拐个弯儿就去找周兄弟问问。 好歹以后也是连襟呢。 他家大业大,还能嫌我一个道喜的多余不成?” 柳承:“世事变幻,等你真正成了我叶家女婿再说吧!” 崔良澈: “我这不是在努力吗?你别推我啊。” 叶青竹侧目: “你们俩有事就去忙,出个城而已,又不是出远门。” 两人异口同声道:“没事。” 这话吸引三个姑娘回头看。 福禄和长久已经早早等在城门口。 这么一群人出来,着实很好辨认。 柳承和崔良澈没有再远送。 回去的路上是福禄赶车。 几个人追问长久,今日先生都教了些什么。 长久简短道: “种地。” 这是什么先生? 再问,两个少年都不多说一个字。 路过大湾村下川,这里已经稍稍变了模样。 新迁来的人里,也有半吊子的会盖房子。 自己抽空晒了些土坯,整齐地码放在一边。 叶青竹自己下了车,去找王小鹅。 王家的五朵花都在,叶青竹见这位当爹的不避讳,那他也就长话短说。 “县城那边出了点风波。 我给铜铃定了个人,明日他带媒婆过来下聘。” 第558章 王小鹅笑眯眯道: “大姑爷看上的人,一定错不了。 我三丫头有福气。” 王金枝闻言,胸脯起伏了下,才问叶青竹: “是什么人家? 别的不说,人品咋样?” 叶青竹实话说了。 “只一点,他年纪大些,今年有二十了。” 王金枝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反而是王铜铃看得开。 “大几岁而已。 又不是什么糟老头子。 谢谢未来姐夫费心了。 美丑、穷富我都不在乎,是个好人就行。” 叶青竹道: “我认识他两年,是个内心厚道的。” 王小鹅以手掌在肚子上画圈,笑呵呵道: “我都说了信你。 偏这个大丫头当家作主惯了,你别理她。” 叶青竹正眼瞧着王金枝。 其实她面相很好。 虽然长在穷苦之家,但一张脸看着大气。 “刚好我有事要跟……” 一时间,他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称呼王金枝。 “咱们边走边说吧。” 王金枝爽快的在前边带路,省了叶青竹费劲思索。 王小鹅带着剩下四个闺女自然是原地欢喜的。 乡间小路上,现在开着不少野花。 叶青竹在心里想着见过的人。 二秋和王银美的相处,菱角与阿清,麦冬哥与殷明月…… 他们身上总有一种共同的东西,令他捉摸不到。 王金枝停在树下,叶青竹不自觉顿住脚步。 姑娘观察着那人神色,问道: “是我三妹的事,让你为难了吗?” 叶青竹摇头:“并没有,机缘巧合吧。” 王金枝后背双手靠在其中一棵树上,双眼时而看他,时而看脚尖。 叶青竹打量人,是多年来的一种习惯。 第一面的时候,就会将见过的人刻在脑海。 说来奇怪,跟王金枝说定之后,有时候他想着这个姑娘的样貌,可就是模糊一片。 可他知道,明明有那个人存在。 从未有一个人能给他这样的印象。 叶青竹看着王金枝许久,拆开看,整个看,也不是多难记啊…… “你看够了没?” “啊,误会。” 王金枝出言,让叶青竹回神。 这才终于说正事。 “我妹妹五月十七出嫁。 我说不准那时候家里的屋子是否盖好。” “就这个啊?” 第 459章 浅浅调戏深深情,可惜少年还不知 王金枝心想,难道是要她晚些? 叶青竹是善于察言观色的。 随即说道: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住西屋。 盼儿和雅儿你都认识,很好相处的。” “我不介意啊。” 王金枝说得随意又诚恳。 她连没有实墙的棚屋都能住,还会在意这个? 只是这位小村长,情窍好像只开了一半。 叶青竹胸腔闷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让他很想大喊几声发泄出去。 王金枝美目一扫,笑问他: “你……是不知道跟我说啥吗?” 叶青竹礼貌地假笑几声,不想承认。 “你要是没想好,那我问你点别的。 听说你们移栽的苗都活了?” “是,你有啥想法?” 王金枝十指相扣放在胸前,问他: “下川这边,或多或少都有几条垄。 我带他们去上湾干活,除掉的苗给我们。 你觉得咋样?” 叶青竹刮了刮眉毛道: “原本我想通知大家的,既然你想揽这个事,也不是不行。” 王金枝道: “公是公,私是私。 我帮你分担,提点小要求不过分吧?” 叶青竹没立即掉头,反而问她: “咱俩有私事吗?” 王金枝点头,想到什么,莞尔一笑。 “你不会觉得,换个人在这儿,我还愿意说这些吧?” 叶青竹被噎了一下,来自村姑的调戏猝不及防。 “不得不说,你胆子挺大。” 王金枝又靠回树上,微微扬着下巴道: “那是当然!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随后半眯着眼,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似笑非笑。 “我不主动,好处被别人捞走怎么办?” 一语双关,叶青竹有点分不清,她说的是青苗之事,还是他这个人。 叶青竹感慨一句: “世上的好处捞不尽。” 王金枝答道: “我又不贪心。 眼前人,屋后树。 几亩田,衣食足。 最大的愿望是自然老死,最庆幸的是四肢健全。 要是陪我过日子那个人,也能对我有半颗真心,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叶青竹瞳孔微缩。 难怪他会选择王金枝这个女子。 那是因为她跟自己,有共同追求的东西。 这个姑娘,的确比村里其他人聪明。 叶青竹这样的人,早就学会了假面示人。 这姑娘不仅多次猜到他心思,还给了他十足的信任。 如果不把她变成自己人,他会觉得有麻烦。 第559章 卑微的自保只是一种本能。 他在王金枝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恶意。 “你要的,我都能给。 前提是,你得安分守己。” 王金枝古怪的一笑。 是她理解的那种安分吗? 也不瞧瞧这整个大湾村,她有必要冒险吗? “叶青竹,原来有些事,你也跟其他男子一样啊。” 嘿~那么轻蔑的看着他做什么? “男人还不都一样? 你是不是想偏了?” 王金枝上下打量对面装老成的少年。 中等个头,但五官还是耐看的。 她像是品评一件东西一样,这眼神,叶青竹不喜欢。 危险的目光一点点凝聚,而对方仿若不觉。 “其实你哪里都挺好,就是脸太臭了。 要是多笑笑,是个很独特的少年郎。” 王金枝歪着头,视线扫过叶青竹头顶。 虽然谁都没说,但意思都懂。 叶青竹黑着脸,个头儿这事儿,是他过不去的坎儿。 周清潭那小子到底看上菱角什么了? 就这么着急让一个不熟的人睡在身边? 跟女子谈情说爱这种东西,他天生就少根筋吧? 哦,也不是。 以前蹲在花楼酒巷时,还是见过怎么哄女人开心的。 周清潭不就是通过买买买嘛! 但叶青竹没钱,财短腰还硬。 “王金枝,咱们之前说过……” “是~没有你的准许,不能用你的东西贴补我爹和妹妹。” 叶青竹纠正道: “是叶家的东西,不只是我的。” 王金枝对着叶青竹笑。 “小村长,你都已经给我三妹找了夫婿嘛。 谁惦记你家那几亩地和腌菜缸啊。” 这姑娘在骄傲啥? “还有啊,我不会找野男人的。 实话说吧,我只对你感兴趣。” 叶青竹一点点逼近,王金枝背后是树啊,躲不掉。 两人鼻尖只差两寸,呼吸都纠缠在一块。 叶青竹翘着嘴角,笑得有点痞气。 “那我也说实话。 之前我对你说的事儿感兴趣。 现在,啧啧,也想琢磨琢磨你这个人。” 叶青竹也看得出来,王金枝在勾起他的兴趣。 他自认为表现的很平凡,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 但王金枝看上他什么了呢? 是听说他带着妹妹打山匪的勇敢。 听说他还是孩子,便养活了其余六个弟弟妹妹。 听说他小小年纪,就敢找隔壁村的人,为受欺负的小姑娘讨回公道。 还听说呀,他遍体鳞伤,只为找回丢失的妹妹…… 村里太多关于叶青竹的传言。 每一条,都吸引她一步步靠近。 如果没有郭彩蝶,她会将这些小情思藏在心里。 然后等着爹爹给她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了。 但,偏偏机会就来了呀。 天知道那时的她,给了自己多少鼓励。 他没有笑她,没有瞧不起她。 认真而慎重的对她说过,他愿意娶她。 她曾背着爹和妹妹们,在月下河边胡乱舞蹈。 那是她一点点倾慕的人啊! 如果不是在意过,观察过,哪里能猜到一点叶青竹的脾气呢? 正因为感受到,她在叶青竹心中还留不下痕迹,所以她急了。 要不说王金枝是个相对聪明的姑娘呢。 通过实实在在的事上面,无形中跟叶青竹加深联系。 所以叶青竹不讨厌她。 今日的试探,是王金枝在找叶青竹的底线。 毕竟以后要一起生活好多年呢。 只是终究还是她先动了心思。 面对他时,心脏不争气的狂跳,也不知他是否发现。 不远处的山坡上,徐娇娇看得津津有味。 庞唯刚第四次扯娇娇的袖口劝着: “别看了,给人家留点面子。” 娇娇头也不回道: “哎呀你不知道,青竹这小子平时人模狗样的,哎呦~ 快,你眼神儿好不好? 快看他们抱在一块了没?” 庞唯刚大掌直接捂住娇娇的双眼,在她耳边道: “看别人就那么有趣?嗯?” 第460 章 娇娇告密三姐妹,侯照续完婚 徐家要求办个像样的喜事。 庞文令脚不沾地,在镇上踅摸了个现成的小院子。 庞唯刚是来给未来丈人干农活的。 俩人回家途中溜出来玩,没想到会撞见叶青竹和王金枝。 庞唯刚觉得偷窥人隐私不好,所以强行带走了娇娇。 他们那是隔得远看不清。 其实叶青竹哪里有抱王金枝?! 造谣的源头是徐娇娇,传播的却是自己三个妹妹! 主动与被动之间,叶青竹想要掌控主权,还是很容易的。 虽说那时他不知道王金枝迷恋他什么。 再后来,说起正经事,两人也回归了神色如常。 徐娇娇回了家,先跟嫂子说悄悄话。 两个女子在房间嘻嘻哈哈的,家里人还以为她们哄孩子呢。 女人爱听热闹应该是天生的吧? 殷明月在脑子里想象着那两个人,如何如何…… 第560章 哎呀真羞死人了,娇娇说的太有感觉。 只可惜她还没出月子,什么也做不得。 徐麦冬送走妹婿,庞唯刚倒是没多嘴提半个字。 毕竟他今日的某些行为,被舅兄知道恐怕要不好。 徐娇娇心里那点痒痒劲儿还没散,最终没忍住去叶家串门。 雅儿三句话不离那个独臂姬先生。 娇娇才不想跟她一个小孩儿说这种事儿。 贴在菱角肩上说起婚期,娇娇也好,菱角也罢,竟然没有任何慌张之感。 盼儿不由得好奇。 “你们俩真的一丁点都不紧张?” 娇娇好笑道: “有啥可紧张的,不就是换个炕睡觉的事儿!” 盼儿撇着嘴,可记住了她这句话。 至于菱角? 呵呵,二姑娘一脚飞过去,牛鬼蛇神都得靠边站,哼,男人! 看在周清潭呆傻听话的份上,就容许他睡一个被窝吧。 “欸,菱儿,你大哥是不是得先把王金枝迎进门,才能办你的事儿啊?” “嗯,那他是老大,肯定他先啊。” 娇娇挤眉弄眼问道: “那他说没说,啥时候?” “不是,你好奇这个干啥?” 娇娇晃悠着菱角的胳膊道: “哎呀,闲聊天嘛。 说说呗?” 菱角如实说,肯定得家里的屋子够用了才能把人娶回来。 她可不知道,她的好大哥已经安排了未来大嫂,要跟她们几个当小姑子的一起挤挤。 说起叶青竹,盼儿对这个大哥也是有点说头的。 “我大哥呀,要不是县里出这么奇怪的东西,他恨不得一辈子不成亲。 这个于大人也是,咋感觉像养鸡等着下蛋似的,催着老百姓生孩子。 他也不想想,大人都快过不下去了,谁愿意生啊。” 娇娇道: “你这话可不对。 咱们日子苦,那镇上、县里,再往外走的大城里,有钱人大把大把的。 就说今年春耕吧。 哎,菱儿,周地主家能饿死一个人么? 那肯定不能啊。” 菱角维护道: “周家也就比咱这样的好点。 我听阿清说,他爹给佃户凑够了种子不说,租子还比照往年降了不少。” 周家一车车的粮食出来,叶家一坛坛的酒送走,这些可瞒不住。 但没人细品过,周家用这笔从富户那里赚的银子,又花在穷苦人身上。 否则就凭叶家的几个孩子从灾荒中活下来的,怎么可能忍心如此糟蹋粮食! 菱角和盼儿还没发现,但雅儿突然问道: “娇娇姐,你今天说话咋总问我大哥呀?” 徐娇娇坏笑着分享今日所见。 三个姑娘一会儿瞪着眼,一会儿捂着嘴偷笑。 哎呦呦,可恨当时她们咋没在? 就说大哥这人,当初郭彩蝶多好看呀,对他多深情呀,寻死觅活的反抗她爹娘。 那样子大哥都没有一丝松动,还当他清心寡欲呢。 菱角压抑着兴奋道: “我就知道,大哥跟王金枝合适。 别问为啥,就是直觉。 这俩人就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雅儿翻着白眼试图拯救二姐。 “二姐,这句话不适合他们俩。 那叫契合。” 娇娇不在意的摆手: “管他什么合呢,反正我看这俩人早就看对眼了。 当初王金枝她爹,上蹿下跳缠着青竹给说媒。 现在怎么着? 哈哈哈,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折腾呢!” 十六那日,侯家要办喜事。 侯照续遵从爷爷的遗愿,可脸上的笑意实在勉强。 刚办了白事没多久,全家还悲痛呢,真是强装欢喜。 女人们凑一块,不论年纪大小,都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说说。 这里头有陈年旧事,也有新近发生的。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触侯家眉头。 打趣几句要成亲的男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菱角姐妹几个都在,还特意观察了王金枝。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看大哥的眼神儿不一般呢? 大哥扫一眼就躲开,是在欲盖弥彰吧? 妇人们都夸一声“金枝好福气”。 王金枝嘴角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没办法,她喜欢听呀。 待得知叶青竹还帮王铜铃找了个县城边上的,那就更是羡慕加恭喜了。 这下王小鹅应该能消停两年了,毕竟下边俩丫头还小呢。 卢老汉夫妇心里酸不溜丢的。 当初叶青竹明明都上门说了。 他们也看中王家大丫头的。 小儿子不争气,非得不同意。 他们做爹娘的,还能强绑着儿子洞房吗? 以后因为他一个,闹的家宅不宁也没必要。 瞧瞧,现在好姑娘被人家叶青竹自己收了! 越想越后悔,越看小儿子越来气。 王金枝面对卢家人,大嫂二嫂喊的亲热,丝毫没有被瞧不上的难过。 侯照续的亲事,平平无奇的办完。 叶青竹作为主婚人,给予的也是最简单不过的祝福。 侯老爷子在他弯腰低头那一刻咽气,叶青竹时刻记得。 第561章 那是一种托付,一种责任,一个老人对他的期盼。 侯照续眼圈通红的完成婚礼,心里默念: 爷爷,如果还未走远,就回头看看。 孙儿如约娶了媳妇,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勿念! 叶青竹重重的拍着侯照续的肩膀。 “明日带新媳妇去侯爷爷坟前告诉一声儿,这是喜事儿呢,照看好你的新妇。” 侯照续抬着头望天,眨着酸涩的眼。 而后找回侯家长孙的样子,开始接受亲人友邻的恭贺。 这样热闹的场面,叶青竹是见过的。 当初是局外人,蹭流水席的叫花子。 现在,才融为平凡百姓之一啊! 第 461章 金枝入住,兄妹吵架 继侯照续之后,村里接二连三的办喜事。 真穷到啥也准备不出来,就大家各端自家碗,掐一把野菜在办事那人的家洗净。 蘸一口东家的酱,凑一场贫穷的席。 即便如此,那些淳朴的人啊,还是很欢欣。 他们会用春天柔软的柳条做成笛,自编一段欢快的曲。 也会有女子采来山野间的花,为新嫁娘装扮一番即将生活的家。 恭贺的心意,没有高低贵贱。 大湾村的喜事不断,对比其他几个村子的鸡飞狗跳,就显得很另类。 三月十九,余四娘煮了满满一大碗的鸡蛋端过来。 长久生辰也是要去去先生家听学的。 时辰那么早,余四娘怕鸡蛋凉透,就放在心口温着。 叶家的院子里没动静,她也不叫门。 徘徊在叶家门口不走,直到长久福禄两个起来洗脸。 “四姨,这么早你来干啥?” 万成虽然跟余四娘有婚书,但房子盖好不久,他就找上张东出去找活儿干了。 村子里有叶青竹,县城有柳承,他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危。 今年的生辰不能陪着长久,也是万成早就跟孩子商量过的。 所以现在万成并不在村里。 余四娘知道,人的情分是会消磨光的。 她的女儿还小,万成不可能保她们母女一世。 思来想去,也只是将心比心,长久没有娘了呢。 余四娘舔着干涩冰凉的唇,把碗塞给长久。 “你过生辰,四姨没啥好送的。 这鸡蛋还热乎着,带在路上吃。” 飞快说完,转身就走。 万长久湿着手脸,好像残留的洗脸水也没那么凉了。 盼儿喊他们进屋喝粥,见那一大碗煮蛋,说了句: “四姨,唉……也挺不容易的。” 福禄喝完一碗糊肚儿,出门去套车。 路过长久身边时说: “日子久了,就知道怎么相处了。 快吃,等你一炷香。” 长久飞快几步进屋,吹着糊糊粥嘶哈嘶哈的喝。 临走时犹豫再三,还是端走了那碗鸡蛋。 两人赶着一辆老马车,晃悠在乡间小路上。 福禄感觉到背后有人捅他,福禄把一只手伸到背后想要拍掉。 掌心被塞进来一颗圆滚滚、带着温热的东西。 福禄默默拿到身前,果然是个白皮鸡蛋。 “叶福禄,咱俩上辈子一定是好兄弟。 都重新投胎了,有好吃的我还想着你。” 福禄不轻不重的把鸡蛋在长久脑门儿磕一下,拿过来一看,果然裂了。 长久气哼哼道: “做个人吧! 我今日生辰呢!” 福禄开口道: “头碰白玉子,身披朝霞光。 鸿运绵绵至,厄除佑君康。” 长久撸起袖子凑到福禄面前,夸张道: “看见没,全是鸡皮疙瘩!” 福禄扬鞭轻轻挥了一下,笑道: “知道了,晚上回去找五姐要衣裳。” “什么呀! 我是这个意思吗? 你一个男子汉,可不可以别酸?” “你先开始的,我以牙还牙而已。” “叶福禄,把鸡蛋还我! 唔~” 福禄把剥好的鸡蛋塞进长久嘴里一半,耳根子清净了。 长久虽然噎得翻白眼伸脖子,但眼睛是弯的。 周清潭选了个叶青竹不忙的日子,正正经经的穿戴一新来请期。 菱角也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带着那一对银镯子。 三月二十三,叶家开始晒土坯。 王小鹅带着几个闺女过来帮忙。 村里要笑也是当面笑,不会背后往这样的关系上泼脏水。 只是天色黑透,谁也没注意,王金枝就那么住在了叶家。 别说外人了,家里的三个姑娘也是惊掉了下巴。 菱角:“大哥,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 “哦,你收镯子也没提前通知我不是吗?” 菱角闭了嘴,转身进去找被子。 盼儿扣着手指头道: “你们俩,这算是成亲了还是怎么?” “反正我没银子办酒席,你说呢?” 雅儿问的直接。 “大哥,我就一个要紧的问题。 该叫金枝姐,还是大嫂啊?” 叶青竹眼神飘忽,轻咳一声道: “当然是嫂子,人都住下了,还能退回去不成!” 姐妹俩如遭雷击。 第562章 大哥欸,咱现在是正经人家,你怎么……怎么……唉! 盼儿拉着妹妹准备离开,嘴里嘟嘟囔囔的: “好好一个村长,学什么大铁勺啊。 哪个好男人这么委屈自己娘子嘛~” 叶青竹: “你站住。 怎么着,我还做错了不成?” 盼儿挺着胸脯跟大哥理论。 “咱一不用花轿,二不用备酒,三不用买肉。 但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将来后悔怎么办? 莫非你想等日子过好了再娶一个?” 雅儿只感觉五姐现在想跟大哥吵架。 怎么办呀,五姐抓得她好紧。 小嘴默念: “二姐,快来呀,要出事啦!” 叶青竹没想到跟王金枝商量好好的,到自家妹子这里遭了埋怨。 叶青竹铁青着脸道: “我娶什么娶? 一个还不够养的?我有病啊? 不是你这丫头咋回事? 要来月事了吧?” 叶青竹在自家妹妹这里算是总结出了规律。 每次她们几个情绪不对,他总得掰手指头算算日子。 盼儿脸蛋儿气通红。 大哥怎么跟个负心汉似的? 娇娇姐都看见他对人家王金枝那样了,是不是就不想为王金枝费心了? “哼!男人没有好东西。” 菱角急慌慌赶过来,盼儿已经说出气话了。 “咋了咋了?你们俩吵啥啊? 盼儿,那套洗了的被面放哪儿了? 你快过去找找。” 盼儿甩胳膊离开,叶青竹指着她的背影对菱角道: “你看看,气性大的,还以为她是公主呢! 小孩子家家的,操心起大人的事儿了。 要不这个家你来当?” 菱角一把压下大哥的手道: “不是,你俩因为啥啊? 金枝还在西屋听着呢,不丢人啊?” “都自己人,丢就丢了。” 盼儿气得隔着屋子道: “自己人就更没关系了是吧? 月老不怎么梦游,给你牵了根红线玩呢。” 王金枝哭笑不得的小声劝盼儿,这小丫头偏心她呢,这份好,她得记着。 但因为她突然到来,引得叶青竹兄妹吵架,这可成了她的不是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小姑子多不好呢。 第 462章 菱角沉稳劝,青竹认清错 东屋,叶青竹在原地转圈。 菱角暗自好笑。 哟,这都多久没见大哥气成这样了? 好不容易忍着把嘴角扯直,叶青竹气囔囔道: “忙完这堆破事就把她嫁出去!” 菱角扑哧一声,实在忍不住了。 “大哥,你看你俩多没意思啊。 盼儿是好心,让你好歹给大嫂点该有的脸面。 以后还得跟村里这些人打交道呢,这多让人瞧不起啊?” 叶青竹怒气消减一些,疑惑道: “是这样?” 菱角肯定的点头道: “肯定啊。 她是你娘子,以后家长里短的事上,她也能替你出面呢。 咋说悄无声息的都不好。” 菱角看着大哥的神色,继续道: “就比如我吧。 阿清如果让我包上两身旧衣裳,自己去他家住下。 那姑奶奶这个脾气,肯定打棍子敲他头顶开花。” 叶青竹一撅屁股,坐在炕沿边。 “你是谁姑奶奶?!” 菱角吐着舌头道: “那肯定是你孙子的姑奶奶,嘿嘿。 大哥,盼儿是着急的。 这事儿吧,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得说你两句。 村里都有人看见你俩搂搂抱抱的了,早点成亲不就完了嘛。 让六子和长久住偏房去,这时候又不冷。 家里怎么就非得加盖了屋子才能娶媳妇了?” 不得不说,菱角这一番话说的,正经像个成熟懂事的样子。 盼儿和雅儿都惊了,二姐竟然变化这么大? 啥时候的事儿? 前几天去县城,还被万叔罚倒立呢。 叶青竹思索一番,只是他自己嫌麻烦。 刚好王金枝也不介意。 那就一拍即合呗。 他早把大湾村当成家。 不是忘记了人心,是他有更远的目标追寻。 忘记了村中之人,喜欢说长道短。 “小臭丫头,不会好好说啊? 干一天活儿挺累的,跟我吵什么吵……” 菱角没好意思说大哥犯错在先。 只能迂回的、委婉的,说盼儿可能是天生跟大嫂亲近呗。 叶青竹嘴上说着: “我还是她亲大哥呢,胳膊肘往哪儿拐。” 但心里已经意识到,有些时候,是他太过独断专行。 要不得要不得,心不能飘啊! 觑着大哥的神色,菱角又道: “咱经过多少事才成的一家人呢,有啥过不去的? 大哥,我们姐妹三个,总得在别人家过几十年。 以后回家来,奔的还不是兄弟们吗? 王金枝人不错,咱不能可着老实人欺负吧?” “呸! 我啥时候欺负她了? 就是一时间忽略了。” 第563章 说着,起身背着手走到西屋门口,叫出了王金枝。 “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跟你爹说一声,三天后,我去下川接你。 老四得提前告假呢。 老三人影都找不着,好在你也认识。” 王金枝回头看屋里的盼儿,昏暗的灯光下,小姑娘还有点僵着脸。 招手让盼儿过来,为兄妹俩开解着。 盼儿咬着唇,委屈巴巴道: “大哥,对不起。” 叶青竹沉着脸抬手。 盼儿下意识的紧闭双眼。 额头被轻轻弹了一指头,盼儿瞧瞧睁开一点缝隙看过去。 叶青竹笑得无奈: “败家丫头,明儿你改姓王算了!” 王金枝笑着道: “我爹最不嫌闺女多了,盼儿,要不现在就跟我回家吧?” 盼儿看大哥是真的不气了,才露着兔牙道: “我刚种好的菜园子,不能便宜了他,就不走。” 王金枝道: “好,你不走我走。 村长,前边带路吧?” 上湾到下川之间的这条路,大家伙儿都会顺手修一修。 现在路两旁几乎没杂草,大大小小的石子铺在上头,很平整。 就算没有火把,靠着脚底的感觉也丢不了。 “那个,这件事确实我不对。 等明日天亮,我去找二秋商量一下,让他延后一天吧。” 王金枝跟在少年身后半步,闻言道: “可别。 二秋娘早就盼着呢。 以后都是实在亲戚,不然,就合在一块儿热闹热闹吧?” 叶青竹微微侧身,等王金枝跟他并肩才道: “这样一来,你和你妹妹不都委屈了吗?” 王金枝在暗夜里笑道: “不会啊。 嫁给自己愿意嫁的人,怎么都是好的。” 夜色遮掩,一个勇敢说,另一个入了心。 “我从来没问过你,仅仅几面,你怎么就敢找上我?” 王金枝仰头看着夜空,浅浅道: “耳中是你的故事,眼中是你做的事。 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当然啦,官府发布的这条政令,才是天赐良机。” 叶青竹哼笑: “我有啥故事啊? 杀人?” “嗯,有的。” “你怎么不怕?” 王金枝奇怪道: “很明显你是自保,在做好事呀。 为啥要怕? 你无缘无故捅我一刀吗?” 叶青竹也学着她的样子仰头,步子慢下来。 “那当然不会。 我不承认自己是个好人,可也不会伤无辜性命。” 王金枝却道: “可你就是个好人。 我认识的叶青竹,每一面都是好的。” 叶青竹: “你这姑娘,真傻啊。 你知道我过去什么样儿吗? 这么好骗,咋当的家。” 王金枝不服气道: “我精明着呢。 找了全村最有能力的男人。” “哈~” 少年轻轻的笑,王金枝很想这条路再长一点,她想再了解叶青竹一些。 只是再慢的步伐,也总会走到终点。 王小鹅都睡下了,被动静吵醒,瞪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村长都说好了的,咋又把大闺女送回来了? “爹,有事明日天亮再说。” 转头跟叶青竹告别: “你路上小心,别着急。” “放心吧,这条路,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熟。” 一夜悄悄滑过。 叶青竹一大早去找李二秋。 这小子最近嘴吧都要合不上了。 “村长,找我啥事啊?” 叶青竹将想法一说,李二秋的笑就僵在脸上。 “这我没意见,得问问我娘。” 李婶子眼神越发不好了。 现在都靠声音辨人。 “是青竹吧?” “婶子,是我啊。 来求你点事。” “哎呀,你这孩子,说啥求不求的。 是找大春二秋帮忙不?” 叶青竹道: “不是啊。 我想跟二秋同一天娶亲,两家一块热闹。 你有没有意见啊?” 李婶子道: “我老婆子只要儿媳妇进门,啥意见的。 那,王家那头咋办啊?” “王家那边我去说,只要婶子同意,剩下的不用你操心。” 第 463章 梁启同带消息 李家人都猜得到,叶青竹能来这里走一趟,一定是跟王家通过气的。 村长就算强行跟他们家同一天娶亲,自家又有啥可跟人争夺的。 二秋道:“村长给的脸面,我得兜着。” 这小子忒会顺杆爬。 叶青竹意图踢他两下。 二秋笑嘻嘻躲开。 他们这对准连襟,头碰头商量当天安排。 无非请大家坐哪儿吃饭,他们二人谁来出大头的粮食菜蔬等。 大春老实巴交的不插言。 叶青竹瞧着,他是很难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想要宽慰许诺,又担心把他的伤口扒开撒盐。 李家兄弟不知道,眼前这少年把李大春的事记在了心里呀。 第564章 “二秋,我想在大槐树下放席。 一个村住着,去谁家不去谁家啊? 图个面子上好看,大家也轻松。” 李二秋道: “我是没意见啊。 你既是村长又是大姐夫,你咋安排我咋听呗。” “去! 好的坏的都我一个人担着啊?” 李二秋挠了挠头: “不差我这一星半点儿吧? 实在亲戚!” 其实叶青竹也就跟他说个大概,转过头还得请教徐叔两口子。 王家那边,王金枝言语清晰,把事情分讲的明白。 王小鹅心里那点疑虑自然就消了。 至于老二王银美,她家里啥情况心里清楚着呢。 叶青竹从李家出来,就拐徐家去了。 娇娇定的日子,是赶在她大嫂出月子挑的。 所以叶青竹来问这些事儿,老两口是替他们着急,也心慌家里。 “婶子,你可别上火啊。 二十六早点过来指点指点。 回头我们和二秋都来帮忙,没啥可急的。” “你这傻小子,这些事不办利索啊,我是别想静下来喽。” 徐祥咂摸着嘴,问道: “你成婚,老三不回来啊?” 叶青竹无奈道: “有段日子没给家里捎信儿了。 谁知道又野哪儿去了。” 徐婶子道: “你也真是心大。 就不怕孩子在外边受欺负?” 徐祥瞪了自家婆娘一眼。 “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这叫啥话么!” 叶青竹赶紧把俩人劝开。 “多大个事儿,看你们两口子,都要吵起来了。 婶儿是心疼老三呢,我知道。 叔,咱都自己人,别太在意这个。 老三在外边我还真不担心。 家里还有老四和小六呢,不差他一个。” 远在外边的堂远,怎么能不惦记这事儿呢。 大哥虽然有言在先,可他想见证兄姐成家啊! 昌黎城的消息灵通,听说冉将军势如破竹,打得另外几处龟缩在地势险要之处不敢乱动。 不只是燕州,就连其他几个州也恢复了往昔繁华。 现在正是好时候,他一旦离开,可就真的插不进来了。 又因为再次碰见桃颜,跟她喝了一壶茶。 没想到桃颜还记得他。 梁启同和桃颜这样的人,都曾为他指点迷津。 他咬着牙留在昌黎城,但也托张东带了新婚贺礼给长兄和二姐。 那段日子,叶堂远没少被人调侃。 他因为憋住火,失声了好几日。 他这一行,耍的就是个手腕,但靠的是嘴啊。 众人都说,铁算盘是泥捏的,能不能响可就难说喽~ 忙碌起来,时日过得便快些。 周清潭听说消息,一间酒家暂歇一日。 自己屁颠屁颠去大湾村帮忙。 周丰年得知后,默默把给儿子的地契抽出来一张。 被陈婉婷发现后,还笑他多此一举。 早晚都是周清潭的,何必在这时候扣下呢! 姬恒安住进小院子后,鬼卿习惯的将大门紧闭。 但过了几日,也就村中小儿在周围闲逛好奇,其他人该忙什么还是忙什么。 再后来就是雅儿总上门讨教。 一来二去的,也就知道了,都是叶青竹提前跟村里人说过的。 姬恒安终于得了个清静,就吩咐鬼卿把大门敞开。 找人打了一套石桌安置在一角,煮个茶,看个书,别提多惬意了。 叶青竹要成亲,出于礼貌也给姬恒安送了消息。 “乡村粗人间热闹一番,道句恭喜。 如果姬先生不来凑热闹,也没关系的。” 鬼卿在一边搓洗衣裳,笑雅儿: “小丫头,你这算盘太响,我隔着三丈远都听见了。” 雅儿长开了一些,整个人瘦瘦高高的,再配上一副细长眉眼,笑起来却并不显得福薄。 “鬼卿哥,下次可以去河边洗衣裳。” “嘿~嫌我多嘴了是吧?” 雅儿煞有其事的点头。 “嗯,还好你有自知之明。” 姬恒安翻了一页书,等着他们吵闹完。 鬼卿本来就是个话多的,他遇见叶雅儿,就变成了小孩儿样子。 村口,梁半仙风尘仆仆的赶来。 福禄亲自去接的人。 “师父,回来啦。” 梁启同摸清了这个小徒弟的性子。 看他神色就知道,也没瞒着他。 “昨日刚到家,就听你师兄说你家要办喜事。 路上顺利,昌黎城碰见你三哥了。” 福禄接过包袱的手顿了一下。 心里不失望是假的。 师父一个人来,三哥定然是选择留在昌黎城了。 将人迎进门,家里人出来进去的忙着。 好在梁启同也不在意看重这些虚礼。 “你大哥呢?” 福禄道: “师父先坐会儿,我去喊他回来。” 没多久,叶青竹匆匆而回,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尾巴。 都知道有堂远的消息了,想亲耳听听他过得如何。 “梁师父,一路辛苦。” 梁启同:“你家老三给找了个可靠的人护送,还算顺利。 第565章 他在昌黎城过得挺好,让你们别惦记他。 说是现在正关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递给叶青竹。 “这是老三现在的住处。 小院子不错,我在那儿借住的。 另外,我看那孩子是要准备贺礼的。 我当时走,你们婚期都未定。 想来,捎信儿给他,能赶上二丫头的喜事呢。” 叶青竹捏着那张纸,心里安定大半。 知道他在外死不了。 但能过得好,还舍得赁房子住,可见是混的不错。 这个死小子,下次见了他,一定狠狠敲他几棍子! “再说吧。 梁师父,留下住两天吧,喝了喜酒再走。” 第 464章 教诲与托付 梁启同欠了屁股起身道: “你也知道我还在守孝。 如果不是福禄这层关系,我连你家大门都不进的。” 叶青竹几个七嘴八舌的劝。 他们哪里在意这个哟! 梁启同是个执拗的人。 或者说,做木工的,都有点倔脾气在身上。 叶青竹菱角他们强留不住。 福禄送了师父很远才回。 梁启同问起福禄: “听说你跟万长久拜了个先生?” 来了! 福禄早知道师父会问起。 他内心觉得有愧,但也坦荡认错。 “师父,对不起。” 梁启同停下脚步,面色严肃。 “你不该对我说这句话。” 福禄低垂的头抬起,双眼看着师父。 他脸上的尘灰和汗渍还没清洗,整个人却透着严厉。 尤其是,师父有一双三角眼。 但福禄并不恐惧,只是有些忐忑。 梁启同语重心长道: “孩子啊,你该说那人是个有本事的,将来我会学贯他通身本领。 你该说青春年少,多学一分以立足。 你该昂首挺胸,骄傲地告诉我,很快你就要胜过我与他。” 每说一句,福禄的眼便酸涩一分。 他翻山越岭,只为了买些种子分给乡邻的。 疲惫未散,就匆匆来给他家送信。 那是他的师父啊,不是仆人。 福禄那么会掩藏情绪的人,也会在这个老人面前,一点点软下来,真一点。 梁启同粗糙的手抚在福禄耳侧,欣慰笑着道: “师父老了,现在刻桃符都得选晴好的白日。 将来,一秀就交给你了。 如此想,还是我梁家得了好处呢。 怎么,你所学的本事,还不能教给师侄一分半分的?” 梁启同语气轻松。 他刻了一辈子桃符,被人尊称一句“梁半仙儿”,还真把自己当盘正经菜? 实话说,没啥大出息。 儿子梁愚,也就那样了,平凡人一个。 还是他老爹有魄力,让他收下叶福禄这么个徒儿做寄托。 看着清冷寡言的孩子,其实心肠是滚烫的。 他只求等闭眼之后,徒弟还能照应下梁家后人。 福禄微微用力,蹭了下梁启同的掌心。 “师父,放心。” 梁半仙仰头大笑,震散了山林间的鸟儿。 “哈哈哈! 好,好啊! 我走了,你…… 抽空来家里坐坐,一秀想你了。” “唉,等我大哥婚事办完,哪日结了课业就去。” 梁启同背着手走远,但叶福禄站在路口等了许久。 那个不好看的倔老头,都没回头看看他。 叶家小院里,徐祥家的拍着大腿数落菱角。 “二丫头,好好的日子你放梨花干啥?!” “不能放吗?这还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呢。 再晚几天,一朵都没啦。” 周清潭举着鸡毛掸子躲在门边偷看。 徐祥家的一指头戳在菱角脑门儿上道: “梨花音儿不好听,拿出去扔了,宁可不摆咱也不要离啊。” 菱角拧着眉头,看着手里凑成一束的洁白梨花。 真搞不懂这些年纪大的人。 二姑娘给梨花踅摸去处,周清潭又默默记住一条——梨不好。 嗯,以后不给二姑娘吃梨,也不送她关于梨花的任何东西! “啧~白浪费我一个多时辰。 扔了多可惜啊……” 罗鸢从角落跑过来,笑嘻嘻道: “呀,这时候还有梨花呢? 真好看!” 菱角脸色不是很开心,罗鸢本想哄一下叶二姐的。 “送你了,拿去玩吧。” 罗鸢愣神中,怀里已经多了一把花。 “欸? 这不是挺好看嘛? 怎么了这是?” 二十五后半晌,总算是把大部分事儿都安排完。 叶青竹累的躺在一角不爱动。 清扫屋子、买菜、洗衣、借锅灶、通知相邻这些,还得是有人帮忙做。 人来人往的都是琐事找他拿主意。 成亲好像挺累的,还好一辈子就一回。 村里人得知叶青竹和李二秋同一天办喜事,又有不一样的反应。 有人觉得王小鹅不好,俩闺女都出嫁,对哪个都不心疼。 也有人觉得,这不是挺好的嘛。 第566章 村中央找个空地生火做菜,大家一块儿热闹完再还了桌凳碗筷,很是方便呀。 于是在这之后,也有几家合伙办喜事的。 当然那是后话。 此时叶青竹看着褥子上的童子尿一言难尽。 反观徐婶子和弟弟妹妹们,早已经笑得喘不上气。 徐婶子都缓了好一会儿才道: “哎呀,这是福娃娃送喜呢。 我大孙女就是懂事儿啊! 快,奶奶抱,香一个~” 叶青竹叹气问: “婶儿,咋把孩子抱来了?” “你不知道,大春娘眼神儿虽然不好,脑子可好使呢。 早跟张多荞打好招呼了。 害得我晚到一步,真是的! 我大孙女也是个命里带福气的,借给你压炕~” 菱角问道: “婶儿婶儿,啥叫压炕啊?” 长久举着手道: “我知道。 就是成亲的时候,要找个小孩儿在你家炕上滚一圈。” 菱角:“这是为啥啊?” 盼儿抿着唇。 在她家乡,都是找男孩子的。 毕竟香火传承重要。 也是祝愿新婚夫妻能早生贵子。 但是,大湾村毕竟是各个地方来的人,难道是有不一样的说法? 她不清楚,也识趣的没有开口问。 徐婶儿把孩子包好了才继续解释道: 老人讲啊,小孩儿下生就带着运道呢。 今年新媳妇进门,明年就添丁!” 徐婶子是好意,而且都说童子尿辟邪。 但也不知道童女的行不行。 徐婶子怀里的小不点,哼哼唧唧的哭。 盼儿只能对她道: “婶子,先抱回去换尿布吧。 这都沾足了柔柔的运道,怎么也够送子娘娘找上门的。” 徐婶子哈哈笑,这话她爱听呢。 “五丫头会说话。 行,我先抱孩子回去。” 徐婶子扭搭扭搭的回了家,剩下叶青竹几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条褥子。 周清潭看一会儿,悄悄菱角。 趁他们不注意,靠近菱角两三步。 盼儿上前看了下,也不是很湿。 “大哥,小孩儿的尿不脏。 再说有尿布隔着呢,这也没多少嘛。” 叶青竹问: “那怎么? 就让我直接睡上边啊?” 菱角嘁了一声道: “你怎么越长大还越矫情了。 之前…… 好吧我不说。 不行你就别睡褥子,明天怎么也干了呀。” 第465 章 菱角激动 乱糟糟的本来就事多,叶青竹还有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出声把几个小的轰走,他只想静静。 菱角转身太猛,直接撞周清潭怀里还不算,愣是把一个大小伙子顶出去两步远。 叶青竹坐在炕边凉飕飕道: “还好我家门槛儿低。” 这句话的深意,那你就自己体会去吧。 菱角连忙问: “你啥时候站我后边的? 撞疼了没有?” 他一个男子汉,能承认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 再来几下其实也承受得住…… 不过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明显就是在看好戏。 周清潭可不想他的二姑娘给弟弟妹妹们做笑料。 清了清嗓子,问道: “我今晚住下,睡哪?” 长久斜着眼睛看人。 “阿清哥,你想睡哪儿? 东屋是新房,除了我们大嫂,谁都不好住。 西屋都是姑娘,你嘛…… 啧啧~” 边看还抱着胳膊摇头。 屋里的人,听得真真的。 叶青竹翻了对白眼道: “都离我远点,我怕长针眼!” 菱角反手把门关上。 “留他自己面对那泡尿去吧。 走走走,咱们坐外边去。” 盼儿几个要笑不笑的,赶紧簇拥着离开东屋门口。 福禄看着时辰,套车准备去接四哥。 下个月还有二姐的婚事,户房就算不那么忙,柳承也不好总回家。 好在家里的事他们都应付得来。 万叔把车留下,往返县城变得方便太多。 盼儿想了想道: “这样吧,二姐咱们几个去万叔家挤挤。 西屋收拾一下,让他们兄弟先睡一宿。 咱也没啥亲戚要来。 也就是明日咱们再早些起身的事儿。” 长久眼珠子一转。 万成明日才能赶回来,家里住着余四娘母女,毕竟不那么方便。 “小七妹,那屋子好久没睡人了,你们谁有空得过去开门窗。 福禄,你小子等等我!” 长久和福禄跑了。 盼儿拉上小七去万叔家看看情况。 指望着余四娘能帮着时不时打扫呢。 结果到了那儿,俩丫头都傻眼了。 自从万成把罗鸢母女接回来,盼儿她们就没怎么来过。 第一次见万成给余四娘加盖的屋子。 就算是借了他家原来的一堵墙。 独门,宽敞。 万成父子俩的房间没上锁,但一看就是不经常有人进出的。 第567章 一开门,好大一股子味儿。 她们姐俩卖力气洗洗擦擦。 没注意二姐被人拐跑了。 叶青竹是在动脑子想事情。 等他察觉到家里一个人不剩,还嘟囔了一句: “都够没良心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三月底的田间,是黄绿色的。 周清潭带着菱角出门,也是一时冲动。 真正单独相处,好像有万语千言,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菱角摸不准他是不是有事不好意思张嘴,于是也难得的沉默。 两人的影子时而相依,时而重叠。 周清潭开口问了个问题,但话出口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还不如不说呢。 “菱儿,你想让谁家小孩给咱俩滚炕?” 菱角:“啊?啥玩意? 这是我该定的吗?” 周清潭语无伦次的: “啊、也、也不是。 那就,那让我娘找一个吧。 我就是随便问问。” 菱角看着周清潭道: “你是不是有事儿啊? 跟我客气啥? 想说就说呗。” “有吗? 没有。” 菱角:“可我觉得你有。” 周清潭:“那……我有点事儿?” 菱角点头: “说吧,我听着。” 周清潭憋足了劲儿想,到底说点啥呢? 好像领二姑娘看过那些之后,他突然不知该怎么跟二姑娘相处了。 远近的度,不好掌控。 明明在县城的时候,盼星星盼月亮,想找机会靠近她。 见面的时候,他会欢喜,二姑娘也欢喜。 一起忙碌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张望,看看那人在何处。 为啥现在有点陌生呢? 周清潭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拔不出来,菱角更觉得他奇怪了。 这一对年轻轻的人啊,还不适应这种情感的变化。 只是,菱角毕竟是被周清潭放在心里的人。 想起她每个月都会肚子痛,便随便开头,问起她的身体。 菱角好笑道: “你憋了许久,就是问这个?” 周清潭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认了吧。 菱角拉着周清潭去了趟后边半山腰。 那座青砖小院子,显得跟村庄格格不入。 姬恒安在院子里观察着新移栽的草药。 这些都是雅儿断续收集来的。 姬恒安觉得,这东西比家中花园子的娇花好看。 “姬先生,得空吗?” 姬恒安看见一男一女进了院子,猜测那少年应该是她未婚夫婿。 “菱儿姑娘怎么来了?” 菱角伸出腕子递给姬恒安。 姬恒安是下意识的抬左手号脉。 随后皱眉道: “哪里不舒服? 脉象没什么问题啊。” 菱角骄傲的看着周清潭道: “阿清,听见没有? 姬先生是我认识的郎中里,最最厉害的。 他说我身体好着呢!” 周清潭和姬恒安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几个人神色各异,倒是鬼卿看出来点什么。 “这位是周家公子吧?” 周清潭连道: “我哪里算公子! 在下周清潭。” 鬼卿看了看二人,才对自家主子道: “周家几代单传。” 姬恒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菱角瞪大了眼睛看他。 周清潭反应慢了半步而已,就被菱角堵住话头。 “周清潭,你什么意思?!” 完了完了,二姑娘咋又生气了? 周清潭就快手脚并用的解释了。 “二姑娘,你听我解释。 咱上次吵架的时候说好了的。 别发脾气,你耐心听我说完再考虑要不要生气。” “少他娘的废话。 你倒是说呀? 怎么回事儿? 担心我生不出孩子给你周家断根儿,你大可以别来娶我呀?! 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 你不是要解释吗?” 周清潭慌张着双手,想碰一碰菱角,又觉得不合适。 “你先消消气。 我是为你好。” “什么为我好? 天下乌鸦一般黑! 你也不过是个臭男人!” 这话,殃及了在场的另外二人。 只是现在菱角一股无名之火,根本顾及不到。 第466 章 该来的人,不该来的猪 周清潭真想把她叭叭的小嘴捂上。 “姑奶奶!” 听见这个,菱角闭了嘴,唇还紧紧抿着。 姬恒安嘴角动了动,还是没选择现在插话。 周清潭悄悄松了口气,耐心道: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谁知道你拽着我是要来找姬先生号脉的呀? 天地良心,我可啥都没说! 就算我有啥想法。 如果亏空大,就先养两年。 养好了身体再说别的就是了。 我只不过是想你康健地陪我到白头,这么一下又胡思乱想什么东西啊?! 什么根不根儿的~” 菱角脸上渐渐爬上红晕。 哎呀~误会了误会了。 噫,还有外人在呢! 第568章 周清潭不难为情吗? 毕竟二人还没成亲呢,传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姬恒安瞪着小仆道: “鬼卿,把你的嘴闭严了,不该说的别说。” 鬼卿应着: “哎! 主子,您还不知道我么?” 姬恒安一个眼神飘过去: “我是说在雅儿面前。” “哦,奴记下了。” 姬恒安看了眼菱角,才对周清潭道: “周兄弟不用多虑。 菱儿姑娘的身体很好。 月信疼痛症状在调理,再有个把月也就无碍了。 至于子嗣……咳咳!” 意味深长的,平白勾得菱角和周清潭心焦。 “大可安心。” 菱角傻乎乎问: “啊?没啦?” 姬恒安微微一笑: “没了。” 周清潭想,等回头二人名正言顺,再携礼带菱儿登门吧。 鬼卿憋着笑看他们二人,别说,年轻小男女还挺有趣的。 还以为住在乡下是多可怕的事情呢。 姬家的女人们,犯了错受罚就是去乡下庄子住。 嗐!都不理解她们有啥想不开的。 下山的台阶上,菱角在前,周清潭看着二姑娘的背影,嘴角是带着笑意的。 多单纯直接的姑娘呢。 问问她身体如何,竟然直接带着他找郎中作证来了。 “阿清,把你的嘴闭上,我知道你在笑。” 周清潭:“哦?你后脑勺长了眼啊?” “要你管!” 县城,小破车上不止坐了柳承。 闻讯要去贺喜的刀头,还有一个崔良澈。 以及杜乡印帮着挑好的两只小猪仔。 母的更贵,柳承做主都要了阉割的公猪。 长久和福禄都还不知道五姐的终身被这个人攥着。 后来再想想,他可不就是拱白菜的猪嘛! 但现在三人聊得开怀呀。 这人跟四哥一样的温和雅正。 加上长久二人跟着铁锐几天,已经能跟他说上两句文邹邹的东西。 刀头跟柳承热火朝天的说着城里的大事。 这一车,几乎都是自己人。 刀头旁敲侧击打探一些小道消息。 能说的,柳承不介意送人情。 不能说的嘛,大家都是明白人。 两个小的很快就捉襟见肘。 毕竟不如崔良澈,人家好歹从小在族学听讲的。 崔良澈出了道难题给他们。 长久想求救柳承。 福禄闷头自己思考。 通过细枝末节,崔良澈也在摸索着叶盼儿身边这些亲近之人的性子。 拉车的牲口年岁不小了,走起路来稳重有余。 晃晃悠悠坐在车上,很容易犯困。 柳承突然问起刀头: “听说你们帮里,想要承接一部分送信的活计?” 提起这个,刀头直接精神回笼。 “是呢! 四兄弟,你觉得咋样?” 柳承看了他一眼,问道: “该不会,是你提议的吧?” 刀头笑呵呵点着脑袋: “确实是我的主意。 咱们县城偏僻,本就消息传送困难。 我想着,兄弟们多一个来钱的营生,也能多喝一口肉汤。” 而后这汉子窘迫着神色道: “你也知道,我跟你大哥成了连襟。 我家那屋子,就剩四面墙一个顶。 以后得养家了。” 崔良澈悠悠道: “想法很好。 只是需要不少人手支撑。” 刀头:“虎哥在别处也有些人手。 我们算计着,前期能支应。” 柳承:“你们主要跑哪条线?” 刀头道: “那自然是宁州君打下来的这片。 当然了,范围太广,我们吞不下。 目前就昌黎城、宁州、还有衡州。” 崔良澈惊讶了。 宁州是马宗纬的发家地,聚闲帮选择那个方向在情理之中。 但衡州也去? 看不出来,病病歪歪的边虎,本事并不小啊。 几人说着闲话,已经走到了村口。 院子里静悄悄的。 长久还哎了一声。 “人都哪去了?咋一个都不见?” 福禄卸了车,柳承在前请崔良澈和刀头入内。 叶青竹听见动静出门,就见好四弟带回两个“贵客”。 刀头要提前来,这关系还说得过去。 王铜铃只等着两个姐姐出嫁,安顿好家里就要跟刀头走了。 但,姓崔的,你是不是有点牵强? 长久要回家送猪。 这东西他可看不出好赖,特意选了那只精神头最好的。 盼儿和妹妹累的不想动,横在长久家休息。 听见奇怪的哼哼声,俩人一骨碌爬起来。 不多久就听见尖锐的叫声。 出门一看,原来是四姨要的小猪到了。 “你俩还在这儿呢? 家里来客人了,大哥四哥在招待。” 盼儿两个顾不上欣赏小猪,赶紧往家走。 “四姨,我选了只活泼爱动的,也不知道行不行。” 余四娘笑着感谢道: “ 替我谢谢你四哥没有? 第569章 啥猪仔都能喂大。” 小鸢对长久道: “哥,猪爱动就不长肉。 比如你这样的……” 余四娘一巴掌拍在女儿后背。 “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长久知道小鸢是顽皮爱说笑,并不生她的气。 反而把人护在身后: “四姨,女孩儿不能使劲打。 小鸢,走,哥带你去福禄家热闹热闹去。” 小丫头蹦蹦跳跳跟长久跑远,气得余四娘在原地跺脚。 这孩子以前就皮,现在可好,身边人都宠着她。 就连叶家的小七都会让着她,也不知道跟着万成来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福禄手巧,家里没准备猪圈,但福禄临时围一个很快。 一个多月的小猪,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盼儿匆匆进屋,家里存着不少菜和鸡蛋。 临时凑几个招待客人很容易。 盼儿看着满屋子的食材琢磨菜色。 不知隔着半开的窗,里面有个人看她良久。 第 467章叶青竹之喜 子时刚过,盼儿几个已经起身。 叶青竹用冷水冲了个澡,头发还在滴水时,被雅儿看见好一顿说。 若不是今日他做新郎,姐妹三个都不会给叶青竹好脸色。 衣裳是盼儿自己做的。 或许,这是盼儿给大哥做的最后一身衣裳了。 就连四哥的缝补浆洗也找到了可心人。 盼儿突然有点紧迫感。 穿衣吃饭如果用不到她,在家里还有啥地位嘛! 当然这得是以后要考虑的事。 村里帮忙的婶子伯娘们,早早穿戴利落过来拿菜和米面。 大哥只这一次人生大事,菱角推磨都快磨穿一双鞋。 好在不多久就能穿草鞋出门。 大槐树下,早鸣的鸟还没散,人们已然欢喜地摆放桌凳。 不远处就是搭起来的土灶,感受下今日风向,选了个上风口点火。 二秋家人少,大家拿不准的事,找不到二秋就去问叶家的。 所以那日叶家的几个人非常忙! 万成不是空手回来的。 扁担两端,是新鲜的猪肉。 这可得不少银子了! 不是山猪,屠户今早现宰的! 昨晚万成就到了县里。 一个是夜里赶路累。 最重要的就是等这半头猪。 “青竹,叔给你准备的大礼,看喜欢不?” 万成胡子都没刮干净,呲牙咧嘴笑。 叶青竹知道。万叔再也不是那个随手掏银子的男人了。 这半头猪,应该是近日攒了工钱买的吧? “叔,家里准备了野鸡。 我们几个可是你教出来的。” 万成哈哈大笑。 “你们那是做东家的招待客人。 这是我的贺礼。 柳承,记账。 等以后我儿子成亲,你们得还礼呢!” 长久可听见这句了,催着柳承记上。 你走他来,起码大湾村自己人都是感谢叶青竹的。 就连范老太太婆媳俩也没闹幺蛾子,竟然随大流的送了东西来。 菱角还记着当初的疙瘩,想想还是不痛快。 扯过盼儿悄声在她耳边道: “等会儿把范老太太和胡美芝安排到王小鹅那桌去。” 盼儿瞪着眼睛道: “二姐,大喜的日子,这不好吧?” “哎呀,你就听我的没错。 信不信王小鹅能让胡美芝咽不痛快?” 这时候又来不及找大哥做主。 盼儿想,就算吵几句,二姐也能摆平,那就安排呗~ 姬恒安带着鬼卿亲自来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正式的出现在村民面前。 穷苦人反而目露同情的多。 鬼卿一直担心乡野人粗鄙,直白的、嘲讽的…… 但他们并没有,还会有年长之人过来摸摸主子的衣袖,跟他说人生很长,往前看。 再之后是熊初默两口子。 其他村长成亲时,熊初默还不是里正呢。 所以叶青竹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新嫁娘身披霞光而来,笑颜如花。 少年郎手牵金愿银喜,迈向余生。 祝福中,哄笑中,热烈的,含蓄的。 有人得偿所愿,也有人刚刚开始。 席间没出啥大乱子。 但是范小静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挨了巴掌。 大湾村的孩子有明显年纪断层。 这几个里虽然多是丫头,但村里人对他们很是宽容。 这回是偷拿了上桌的肉,一个个油手油脸的,铁证如山。 教训嘛,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么个日子不合适哭。 小孩儿也不行。 小庆祥胖过一阵。 现在能喝点米汤了,反而有了尖下巴。 今年大人也不好过,孩子能养活住已是不错了。 叶家自己酿酒,请全村人都尝了,半大孩子都没放过。 盼儿想效仿锦峦县,也让村里人懂一些酒。 破天荒的,那日村里醉了不少人。 他们醉了做什么呢? 折了树枝,举着帕子,男女老少蹦跳唱词。 词也是瞎编的,顺溜就行。 唱新人能共白首。 第570章 唱田地能大丰收。 唱亲邻能增福寿。 唱天下能太平久。 那日,他们闹的很晚。 男人们爬上树,爬墙,要伸手摘星。 女人们围坐一起,肩膀有睡熟的孩子依靠。 王金枝姐妹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得到如此别开生面的婚礼。 徐家的嫁女紧随王家之后。 所以要紧的人都还保持着清醒。 柳承和福禄代替大哥迎来送往。 菱角带着盼儿在外边招待,而雅儿和小鸢则留在房中陪着王金枝。 按照旧礼,新娘子三天不能出大门。 三个人听着村中央的热闹,小鸢的屁股一会儿挪动一下。 伸脖子顺头发。 王金枝看得好笑。 “小鸢,想去就去,雅儿也是。 你们不用陪着我。” 说起来她是幸运的。 银美那里恐怕要冷清。 小鸢虽然很好奇,但还记得娘对她的叮嘱。 于是对王金枝说道: “大嫂,我不想去,一点都不想。” 雅儿无情的嘲笑她。 “你都装不出个样子。 说了这话啊,没人信哦。 大嫂,叫我小七就好啦,家里人都这样叫的,亲近。” 家里孩子多的,都是二三四的排。 甚至有些当爹娘的,当初给孩子起了什么名儿都不记得。 “小七饿不饿?你们俩就算不看热闹,也总要吃东西的呀。” 雅儿这才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哎呀,大嫂你等我,五姐告诉我给你做面汤的,我一紧张,给忘了。” 这回换小鸢嘲笑她了。 “哟~大哥成亲,你紧张什么呀? 还看,看什么看? 还不赶紧去烧火?” 雅儿留下一个“你等着”的眼神,就要去做吃食。 “小七?来帮个忙。” 是五姐的声音! “五姐,咋端着么多?” 雅儿快跑几步。 盼儿用一个圆盖帘托着几个大海碗。 那颤颤巍巍的样子,好像就要坚持不住了。 姐妹俩连捧带抱的,总算把东西放在灶台。 “现在的空,有二姐在呢。 我过来给你们送点吃的。 大嫂呢?” 雅儿道: “当然是坐着,动都不动,看着都累。” 缓解着酸痛的手腕子。 小鸢闻声出来,正好三个小丫头帮着把饭菜端进房间。 “大嫂,饿了吧? 快来吃点东西垫垫。” 王金枝确实饿。 但是出门前,好多人都跟她说过别吃太多。 想到原由,王金枝红了脸。 盼儿还奇怪呢,大嫂以前可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啊? 第 468章 初次磨合,各显生疏 小鸢问道: “大嫂,屋里热吗? 要不开会儿门?” 王金枝含糊应道: “啊,行啊。 我吃不了太多。 你们还得长身体呢,一起吧。 盼儿吃过没有?” 盼儿摇头: “我等会儿还有事要忙呢。 这是给你们带的。 我是担心这两个小丫头闹腾你。 就送个吃的,顺便看看你。” 盼儿急匆匆又离开。 边走边揉着咬。 这一幕刚好被王金枝看在眼里。 叶家的往事,她听过。 这几个小的,就像她自己家的小妹一样令人心疼。 都是好孩子。 王金枝吃了个半饱便不再动筷子。 雅儿皱着秀气的眉深思。 别家的女子,都吃这么少的吗?王金枝问: “小七,怎么啦?” “大嫂,你吃的太少啦。” 怎么有力气干活呢? 王金枝又不好跟她说太详细,只能随便扯了个理由道: “今日太累了,吃不下。” “哦,那我找个碗,给你留出来一些明天吃。” 王金枝阻拦不及,小丫头已经跳下炕去外面找小碗了。 这么香的猪肉,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就……自私这一次,不过分吧? 大不了,等以后她多干活,也把猪喂得肥肥壮壮的。 换了银子,给小七买好吃的。 大槐树下,从夕阳金辉散尽,到火把燃起。 一群人像是宣泄一样。 等到这股劲儿过去,才被自家亲人搀扶着回家睡觉。 还有力气的,留在这里帮忙收拾残羹。 剩下一些小青菜,菱角多给李家拿了一些。 大春娘很是过意不去。 毕竟沾了叶家不少光呢。 “孩子,快拿家去。 婶儿眼睛瞎了心可没瞎!” 菱角爽朗道: “哈哈,婶子太会说笑了吧? 哪里就瞎了? 只要你还认得出我,可就没人承认你是瞎老太太。” 大春娘笑得合不拢嘴。 人逢喜事,精神头好。 “这丫头…… 听我的,你家孩子多,带回去吃。” 菱角: “婶儿,不瞒你说,明日我们都得去徐家帮忙呢。 虽说事情不多。 但好吃的绝对少不了。 第571章 我们都不见得在家吃饭,哪里还用得上这么多呀? 再说青菜而已,又不是啥金贵东西。” 两人互相推了半天,还是菱角腿脚利索跑掉了。 桌子碗筷都没回各家。 直接在空地清洗了,就收在大树底下。 这天气,看着不像有雨的样子。 村里人也不会手贱的去偷拿。 庞家在村里没有正经房子,便也跟徐家商量着,学叶家一样,在村中央摆上桌子。 徐家当然乐意。 她闺女得到的已经够好了。 在成亲仪式上,徐家也就没那么挑剔。 大槐树像是一个隐形的守护神,一次又一次的帮着村民守护了碗筷和桌子。 但它总是沉默不言。 菱角几个相携回家,叶青竹习惯性的,到屋门口踢了鞋。 光脚踩在土地上的感觉,让他心里踏实。 但他好像忘记了,屋子里多了个女子,独属于他的。 “你回来了?要洗脸……脚吗?” 王金枝这话拐了个弯,俩人都是一愣。 叶青竹低头看脚,动动脚趾,还有点味道。 “嗯,我自己来就好。 你要是困了就先睡,炕大着呢,吵不到你。” 王金枝: “这叫什么话? 我去给你舀水。” 没一会儿,王金枝端着半盆水进来。 “说起来,男人总是要比女人累些的。 我只是在家坐着。 而你要跟宾客说话,要拿主意,安排事。” 叶青竹洗了把脸,把水扑腾出来一些。 坐在小凳子上,正要放一双脚进去。 “哎,你等会儿。” “咋啦?” “去炕边洗去,不然等会你怎么回去? 再踩两下,不是白洗了?” 叶青竹看着这个距离,也就是脚尖踮一下的事嘛。 但身体很听话,弯腰端了盆放到一边。 王金枝蹲下身,那双手就要碰到叶青竹的脚。 吓得他一下子缩回。 “你干什么?” 叶青竹的声音听着不对,但东屋的门关着,菱角几个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徐婶子说了,等大哥成亲,就让他们少进去打扰。 这样等明年,她们就会拥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侄子啦。 王金枝蹲在木盆旁边不解道: “你躲啥? 就是洗个脚嘛。 等你洗完我得去泼水,明早还要用呢。” 王金枝稀松平常,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 她们姐妹在家,还轮番给爹爹洗头发洗脚呢。 叶青竹搓着胳膊拒绝: “以后不用干这种事儿。 我好手好脚的,哪里还用你来、来……” “伺候?” 王金枝外头笑。 “想太多了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大户人家伺候人的丫鬟,要做的事可多呢。 不快着点,等会儿水凉了。” “那你起来,要是没事儿干,一边坐着去。” 王金枝起身,拆了头发放松头皮,乖乖地坐在一边等他。 叶青竹确定她不会再乱动,才三两下洗了脚。 在炕沿边一借力,精准的落到鞋子上。 生怕王金枝跟他抢一样,端着水盆就跑。 王金枝坐在边上扑哧一声笑出来。 门口听声儿的几个,没防备大哥冲劲儿这么猛。 叶青竹的一盆洗脚水,全洒在她们几个身上。 菱角首当其冲。 谁让家里除了老三,就她最爱听墙角呢。 这下好了吧,不洗澡都不行了。 叶青竹: “都没累着是吧? 堵我门口干啥?!” 菱角掸掸身上的水,嫌弃的摔开一手水珠子。 “呀,这就你屋门口了? 有了内人是不一样哈,咱们都疏远了。 啧啧~走吧,都遭嫌弃了。” 说着赶紧转身,不为别的,赶紧找最佳逃跑路线。 叶青竹果然扬着盆要敲她。 堂屋乱了一会儿,叶青竹随便涮了下木盆回屋睡觉。 他娘的,明天还得早起。 菱角几个又抱了柴进来温水。 跟着忙碌一天的周清潭和崔良澈,想伸手帮忙让几个姑娘休息一会儿。 但很明显,被拒绝了。 不可能让客人伸手的。 嗯,除非二姐夫变成名副其实的二姐夫。 至于另外一个? 没见都被四哥拉走了么,握笔的手,还想碰这个? 他们好像没这么熟吧? 叶柳承警告而隐晦的看着崔良澈,想跟他五妹独处? 家里岂不是得漏成筛子! 第 469章 女进男退,道理白讲 柳承虽然带走了崔良澈,但家里还有个周清潭呢。 一共两个锅,盼儿看着一个,菱角烧一个。 周清潭腻在菱角身边,看着烧差不多了,就给菱角递一根。 整整一天啊,忙前忙后的,他总共跟二姑娘说了九句话! 机会难得,他巴不得大家各自休息去,他要陪着二姑娘。 盼儿余光瞧着,他们俩眼神儿好像连着蜘蛛丝似的。 这就让她很难受了呀。 背对着那边,默默添自己的柴。 第572章 大锅上了热气,也让盼儿更煎熬。 这破锅,咋还不开?! 菱角不要面子的嘛? 心里有想法,嘴上自然不会忍。 “阿清,你回去跟兄弟们说话去呗?” “你嫌我?” 菱角:…… 家中现在男多女少,所以姐妹三个打算在偏房对付一晚。 小七躲在后头,没溅到她几滴水。 但小丫头爱干净,非得凑热闹一起洗。 盼儿是真的盼着大锅响边儿。 周清潭是被福禄和长久“请”走的。 不情不愿,企图二姑娘能出声留一留他。 菱角湿了半身水,坐在灶膛口都快烤干了。 姐妹仨实在没精力顾上他们,迅速洗干净便沉沉睡去。 上房西屋,明显分成了两帮人。 叶柳承为首的叶家兄弟。 周清潭与崔良澈临时结盟,以及不明不白被忽悠的刀头,组成”姑爷派系“。 福禄和长久猜不透崔良澈为啥跟他们成了对立。 但不妨碍紧跟四哥。 这几个人不嫌累得探讨人与生命,直到半夜才歇。 东屋那边安安静静的,不过 外人不知道,这对新婚男女正在对峙呢。 两盏油灯在两端,两个人,也分了一头一尾。 好笑的是,这俩人都不睡。 大眼瞪小眼呀,可谁也不退让。 约莫得到了子时吧,叶青竹跟这女子熬不起,明日还有事要办呢。 “咳咳,那个,夜深了,睡吧。” 王金枝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眨呀眨呀,可那人一动不动呀。 “你过来呀。” “不、用了吧? 我就睡这儿。” 王金枝往那边歪着身子道: “你是不是嫌弃我?” 叶青竹:“没有的事,别瞎想。” “那你过来,挨着我。” 叶青竹靠墙更紧了两分,还抬手摸了摸鼻子。 “我睡觉不老实,磨牙,打呼噜。” 王金枝想,我都嫁进来了,土地公公和全村的人作证呢。 这人,装什么装啊! “哦,我爹也打呼噜,习惯了。” 叶青竹一听,立即又编了个理由。 “我多梦,跟人打架,怕不小心打了你。” 王金枝就是笑得志在必得。 总之逼得叶青竹一退再退。 “我倒是看看,你还能编出点啥。 还有两个多时辰天亮…… 为了不被人笑话一辈子,我可要请你过来啦?” 叶青竹带着浅浅地威胁看她: “你不说我不说,屋里的事儿别人咋知道?” 王金枝干脆盘腿坐下,正色指头顶道: “老天爷知道呀。” 叶青竹疲惫又无奈,这哪是娶媳妇? 这不是找个孩子来哄嘛! “行啦,扯什么老天爷。 他要是有数,多少人求他他都不应。” 说着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么一眯眼的功夫,王金枝就已经到了跟前。 叶青竹长开的嘴就合不上喽! “干啥?!” 王金枝攥住叶青竹的右手不放,好像怕他逃跑似的。 “说了过来请你啊。 你不来就我,那只能我靠近你啦。” 叶青竹想躲,但又不想伤了王金枝。 “我说你这个女人,脸皮够厚的啊。” 王金枝不在意的笑笑。 “我告诉你啊,过了洞房夜的才配叫女人。 再说了,我是你娘子。 想不到在外边说一不二的村长,竟然还害羞。” 叶青竹就怕门外还有几个捣蛋鬼偷听,连忙伸手捏住王金枝的唇。 “谁害羞了? 老子都不知道那俩字儿咋写。” 王金枝说不出完整的话,眨着眼睛嗯嗯应和。 叶青竹这才像被烫似的缩回手。 他粗野习惯了。 能最快让人闭嘴又不至于伤人的方式有很多,怎么就犯蠢的非要捏她的唇! 叶青竹咬着后槽牙想给自己一巴掌。 只是指尖柔软的触感,怎么都消散不掉。 王金枝嘻嘻笑,甚至还想凑近一些。 叶青竹快速出手,一指头戳在她额头。 “今天是没累到你吧? 就不能消停点啊?” 叶青竹不觉得他说话重。 但王金枝肉眼可见的,严重蓄了泪。 叶青竹紧张的舔了下唇,她那泪珠子就滑下来了。 叶青竹面皮抽动道: “怎么了? 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 给你赔不是行不行? 你看,还越哭越来劲了。” 王金枝瘪着嘴,那模样别提多委屈了。 “你! 要咋样嘛?” “你别以为我没娘,就不知道新婚头一夜该干啥。 哦~~ 是不是你不会啊? 很简单的,村里好些人都教过我。” 叶青竹黑了脸。 去他娘的不知道。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男女滚在一起那点事儿。 不过换到自己身上,咋想咋别扭。 他可没有想到是儿时有什么阴影。 就是单纯的不知道怎么面对。 “说,都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第573章 王金枝重新做好,脸上还挂着泪呢,但是掰手指头算起来,一个不落。 “这怎么能算乱七八糟的呢? 婶子们说了,这是人伦,是个人都要经历的呀。 难道没人跟你说过吗?” 叶青竹忍着砰砰跳的太阳穴。 “你究竟知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王金枝道: “当然知道呀。 睡在一起,就能生小孩。” 叶青竹:我真是……期望太高了。 “呃……对也不对。 它是这么回事儿…… 还有啊,生孩子急啥呀? 你看我连屋子都没半间多余的是吧?” 王金枝半信半疑,女人的直觉,这个男人话没说干净。 但她现在没证据。 “那行吧,睡觉。” 叶青竹冲角落缓缓吐气,真他娘的难哄。 两人不占头,舍了尾。 两套被子拽到中间,算是紧挨着了。 新婚夜的油灯说是不让熄灭,好像求个什么子孙绵延的。 叶青竹懒得管,平躺在自己被窝。 他以为王金枝早想通了,睡着了。 结果后半夜,怀里钻进来一个大活人! 第 470章 娇娇出嫁 眼看着就天亮了! 叶青竹僵硬着身体,连呼吸都慢下来。 他以为王金枝还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动作。 但,她就是乖乖睡觉。 清晨有些凉爽,她难道是冷的? 维持一个姿势等到能看清窗子上的木隔栅,他才悄悄起身。 还好王金枝不是自家的那几个,出门前还多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人动都没动。 许久没这么熬着了,还感觉头重脚轻。 用手抓顺了头发,叶青竹直接去徐家。 “呀,青竹,这是没睡好啊?哈哈哈~” 一见面,徐婶子就一副老母亲的笑样儿。 “婶儿,洗脸盆在哪?我得洗把脸精神一下。” 徐麦冬给他舀了凉水放好,挤眉弄眼问: “欸,咋样?” 叶青竹捧着水扑到脸上,凉意从头到脚窜了一遍。 总算有点意识回笼的感受。 “啥咋样?” 徐麦冬用胳膊肘拐他: “还跟兄弟我装傻充愣? 你知道我问的啥。” 叶青竹奇怪的看着徐麦冬,他还没往那方面想呢。 昨儿一天一宿折腾够呛。 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成第二次亲了。 “回头再说,徐叔叫咱俩呢,走走……” 叶青竹诓着他去干活。 但徐翔两口子可看得出来,青竹这孩子,脸上的神色不像啊。 嫁闺女是大事,他们又来不及细想。 忙着杂事就给忘了。 盼儿是忍着疲惫爬起来的。 菱角没醒透,雅儿还在长身体,正是贪吃贪睡的时候。 二人没忍心叫小七,徐叔家又不是娶媳妇,少她一个小丫头不妨碍啥。 等西屋的人也陆续醒来,叶青竹和两个妹妹已经在徐家忙活开了。 娇娇从头到尾洗了个澡,此时头发半干,端坐着等人给绞面敷粉。 菱儿站在旁边帮点小忙,顺便观摩一下~ 闫王氏嘴里咬着绳子,边说闲话转移娇娇的注意力,边手上动作利索。 但第一下的时候,娇娇还是喊了疼。 闫王氏安抚的话还没出口呢,娇娇他娘就在外边训她。 “徐娇娇,往日娇惯一些就算了。 今天做什么都得给老娘忍着。” 娇娇噘着嘴有点委屈。 菱角跃跃欲试道: “这玩意儿,有那么疼吗?” 娇娇嘟囔道: “对你来说肯定不算啥啊,可我怕疼嘛。” 闫王氏慢悠悠道: “女孩儿啊,长大啦。 一辈子最好看的就是今天了。 疼一点,累一点,也是为了自己美美的对不对?” 娇娇安静下来,她已经不小了。 也知道爹娘为了给她找个好婆家,费尽了心思。 庞唯刚挺好的。 等头发还有点潮的时候,闫王氏小心的拿出一个小罐子,看着还没松塔大呢。 “这又是啥?嗯,还挺香。” 闫王氏道: “这个呀,是头油。 咱用不起好的,看见没,罐子底儿还有渣儿呢。 就算这样,也是金贵东西。 要不是丫头出嫁这样的大事儿,咱们村啊,哼,也就胡美芝有一点儿。 谁舍得摸这个哟!” 娇娇的发丝在闫王氏手里变得光亮顺滑。 然后又见她用篦子在小碗里蘸了黏糊糊的东西。 菱角是第一次见新嫁娘梳妆呢。 她以前看见的,都是早就被人打扮停当的。 “这是刨花么?” “是的呀。 你呀,啥都好奇。 用不上多久,这些东西也得在你头上脸上来一遍。 那个时候你就什么都知道啦~” 菱角不像别的小姑娘,说起这些根本不会害羞的。 娇娇的头饰不多,耳朵上一对纯银耳环是徐婶子给她的。 看到后来,菱角都要打哈欠了。 那几绺头发摆弄来缠绕去,看着都差不多。 第574章 盘了拆的,一个时辰也没好。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去找麦冬嫂子帮着干活儿呢。 雅儿是给家里那几个做了饭才出来的。 殷明月看见救星似的,拉着小丫头去看孩子。 刚满月的小孩儿也不操心,哭了不是吃喝就是拉撒嘛。 殷明月能脱身帮着公婆忙碌。 盼儿已经能顶替半个大人。 剩下的一半不够,是因为她的人生阅历还有所欠缺。 庞唯刚掐着算好的吉时来迎亲,娇娇临走时号啕大哭。 因为夫家近,这傻乎乎的丫头一直没有紧张之感。 每离开娘家一步,她这心情就酸一分。 现在知道不舍了。 闫王氏笑叹: “白忙活半日,妆是要花喽~” 徐祥家的也哭。 她东家不愿,西家不舍的姑娘啊,就这么嫁出去了。 众人跟着去庞家看热闹。 新房安置在镇上,庞文令花钱雇的车呢。 庞家也是特殊的一份,一对新人去镇上,但是酒席摆在大湾村。 庞文令很清楚,他的根还得在村子里。 所以也清楚地和叶青竹谈过,他不会走,还在村里要了片地等着开荒。 至于庞唯刚小两口要做什么,叶青竹没细问。 只知道庞唯刚也学过点小手艺。 徐家的事,晌午左右就办得差不多。 叶青竹跟徐祥打了招呼,回家去送自家的客。 福禄要赶车,正在喂草料。 柳承则带另外几个坐在院外。 叶青竹新进门的娘子独自在院里,他们一群男子,总归不方便。 再说几个人都不是闲汉,还得忙于生计的呀。 万成也要随车离开。 长久突然变得懂事,还会叮嘱他按时吃喝,别太拼命云云。 于是叶青竹都没回屋,送他们出了村子。 叶家的三个姑娘嘻嘻哈哈拉着手回来,早已不见了客人。 剩下自家人,那可自在太多了。 姐妹三个收拾了乱糟糟的家。 其实也没有那么乱,习惯了东西摆放,换了地方就是不舒坦。 王金枝换了身干活的衣裳。 才四个女子,一下就把院子填满了的感觉。 叶青竹一个人站在大门处,久久没有挪动一步。 菱角鬼鬼祟祟藏了个小布包在身上。 阿清这次来,又偷偷给她塞了东西。 用小帕子包着,她还没拆开看呢。 这两天太忙,刚刚摸了一下,好像是什么小东西。 叶青竹默默叹了口气,还是抬腿进了家门。 人都娶回来了,怎么也得面对。 实在不行,等会儿跟她商量一下,就让她跟几个妹妹住好了。 第471 章 好好商量 回县城的路上,柳承一对二。 没办法,他为了守护自家姐妹,惹怒了这两位啊。 当然啦,他们之间的为难也不是多激烈的争吵。 大家都是文人,那就用文人的方式解决好了嘛。 周清潭家族没有底子,可他有隐身妹夫撑腰。 柳承没有后劲儿。 自从家族崩灭,他还是在柏藿篱那里见过书册。 再后来就是崔良澈借他一些,或者是县衙里找谁套套交情。 曾经满屋子的书,没有下人打理都要发霉生虫的。 现在为了学些东西,还得想办法付出点代价。 所以柳承比不过他们俩。 福禄和长久只有听着的份儿。 他们先生家啥也没有。 而且先生不教他们习字。 至于刀头? 睡太晚,小破车晃悠的太有节奏,已经补眠打起轻呼噜了。 他们学问太高深,不是他这个普通人能听的。 一路到了县城,崔良澈在中途下车,拐个弯去了一间酒家。 刀头也回了聚闲帮。 福禄把四哥二人送到县衙,才从另一个方向出城去找先生。 他们跟堂远请来送东西的人擦肩而过。 自梁半仙儿走后,堂远就着手安排采买。 家里有个啥都会的小六弟,大件的木质物件他直接不看。 堂远可是随身带着铁算盘呢,最是会精打细算的。 他跟桃颜聊的越多,对燕州以外的地方就更是心动。 桃颜对于毛笔之事还心存少许愧疚。 堂远算是就坡下驴,请她回衡州的时候,带上自己。 既然要离开昌黎城,那家中是要给送个信的。 随礼物到大湾村的,就有堂远厚厚一封家书。 白狼县有些乱。 不是胥吏为乱。 而是衙役与城内媒人合起伙来,“促成”了很多怨偶。 偏远地方更是发生强娶强抢的事儿。 满打满算,柳承回家都不到两日。 听孟先生说,项世博快要忙疯了。 就等着他们俩回来借过去帮忙呢。 左右闲来无事,二人对视一眼,那就……去瞧瞧热闹? 热闹要看,但是杂事也没少忙。 三个同一批选拔出来的人,也渐渐有了点正经吏员的样子。 人呐,都是要经历事儿,才能加深感情,或是发现一些从前忽略的东西。 不说他们仨正在成长为白狼县的铁三角,大湾村的山脚边,王金枝在割猪草。 第575章 叶青竹背着篓子跟在后头。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叶青竹脑子里在想怎么开口才别惹哭了这个人。 王金枝就觉得一道热辣辣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后背。 心里也是纳闷儿的。 叶青竹啊叶青竹,既然你眼里看得到我,昨晚你躲什么呢? 王金枝的突然回头,就撞进叶青竹纠结的眼神中。 姑娘一愣,问道:“你咋啦?” 叶青竹道: “没什么,不是说新娘子三天不让出大门么? 你说说你,这么着急出来干啥? 镰刀拿来给我。” 王金枝往后躲。 “不行,你胳膊有旧伤,还是小心点的好。 再说了,小猪吃不多,咱们割一点就回。 我看盼儿好像下地去看苗了,是不是该锄草了呀?” 叶青竹上前温柔且强势地夺过镰刀,唰唰几下,就割了多半篓的青草。 “地里的活儿多的是,一年到头都没个闲时候。 你要是在家呆着无趣,不如今年多养些鸡。” 王金枝问: “那养孩子吗?” 镰刀刃打滑,叶青竹弯腰顿着,扭头看王金枝。 这个角度,她也是歪着头的。 “你咋这么执着呢?” 王金枝:“我得站稳脚儿啊!” 叶青竹转头继续割草,嘴里却对她道: “不会有人来撬你的墙角。 我说了会养你,就不会对你不好。”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有前提的,你不能触碰我的底线。” 叶青竹不是说说,她理解王金枝,所以会极力的让她安心。 王金枝乖巧的跟在他身后,不时帮把手把草收进背篓中。 “你说的,我都信。” 二人在摸索中前行,也是叶青竹带着,习惯了遇事好商量。 村里人在开荒,刚会走路的小孩子都知道要帮忙。 镇上专门倒卖种子那一家,想尽办法从各个地方弄了种子来。 甚至还有人去附近的地主家里借。 不管怎么说,这片土地,还是如约完成了它的春播使命,开始进入到供养这群生命的流程。 菱角和盼儿的家务,多被大嫂抢去了。 如此一来,反而方便了雅儿。 小丫头每天三次的去找姬恒安。 也还好村里歪心思的人被轰出去了。 闲谈说上两句,也只感叹人家叶小七能跟姬先生说得上话。 鬼卿会随着大家去赶集采买,偶尔也会跟他们换些吃用。 时间长了,村里的妇人们闲不住,便打听鬼卿有没有娶媳妇呀? 得知他是姬家的世仆,好多人还可惜来着。 外人不知道雅儿在姬恒安那里做什么。 就连叶青竹几个也不是很清楚。 姬恒安要进山采药,雅儿就跟家中说一声。 现在多了个大嫂分担,小七又最小,也就随她去了。 姬恒安觉得生活挺无聊的,就讲述一些医案,把那些当故事说给小丫头。 叶家大门前停了一辆车,赶车人面生的很。 整个村子里没啥闲人,那赶车的找了几个玩耍的小童,从袖兜里掏出几块糖给他们。 “帮大叔去找找叶村长家的人呗?” 小静几个哄抢了糖,颠颠儿跑远了去喊人。 几个孩子是一起来的,连蒙带猜,也想不出是谁找来。 他拍了土回家,但也没放过这几个小崽子。 “菱角,好好教教她们几个。 看她们还敢接生人的东西!” 小静几个吓到了,有的嘴里还含着糖呢。 这要是村长不让吃,他们拿啥还给人家呀?! 于是菱角才走几步,他们几个接二连三的嚎开了。 荒地里都是人,听见孩子哭,就紧张的围过来。 “菱儿啊,咋啦?” “你个大丫头,可别跟小不点计较啊!” “快找找去,这几家的大人呢?” “菱儿,听大伯的话,有事找他们爹娘去啊。” 菱角哭笑不得的看着几个小家伙。 “土地公公作证,我没打也没骂他们。” 第472 章堂远送东西,小镇不安宁 孩子哭呢,这又没做假。 “可、可这看着就是你吓着的呀?” 菱角招招手,把一群人带到一边悄声说了下原因。 这下好了,他们几个小崽子还被人围起来了。 其实菱角也没想怎么吓唬他们,都怪大哥,走的时候脸色凝重。 大湾村没丢过孩子,除非孩子自己顽皮跑远。 “……一块糖也能哄住你们啊? 还好是让你们跑腿,要是做别的呢? 把你们打晕了抱走! 是不是亏大发了? 一个个的,自己想想。” 菱角起身拍拍屁股,继续干活去了。 留下几个孩子和这家大人重复叮嘱。 其实要菱角说啊,大哥是闲操心。 这个破村长,还当出瘾来了。 连小孩儿拿糖他也管。 她还跟盼儿小七叨叨呢: “哼,我看啊,以后谁家母鸡不下蛋也得找他。” 雅儿乐不可支道: “二姐,你在背后说大哥,不怕他知道了教训你啊? 第576章 要知道现在大哥可是越来越像老头儿了。” 菱角满不在意道: “你们俩给我把嘴巴闭严一点呗。 等他知道,我早出嫁了,哼哼,有能耐就让他去周家骂我呗。” 盼儿又操心了,总感觉二姐还没长大。 大嫂就稳重多了。 难道只有家中的老大才这样? 家门口,叶青竹眯着眼睛看那雄壮的背影。 这人,他确实不认得。 拿到信,一看那字,才知道是自家不省心的老三。 嘴里嘟囔着:“这个没良心的。” 没着急验看车上的东西,先拆了信一字一字的看着。 他也不是从小读书的人,老三更不是了。 兄弟俩知道对方底细,自然写的也很好懂。 这样一来,字数就多了。 叶青竹看着看着,嘴角露出笑意。 呵,难怪这么厚一沓子纸,浪费笔墨,废话真多! 写信不像当面,堂远倒是老老实实认错。 长兄二姐的婚期如果在近前,他是回不来的。 叶青竹并不怪他。 兄弟安好,他很庆幸。 至于他在昌黎城的生活,简单几笔带过。 车上是给他们准备的家用。 多数都是他的和菱角的。 信的末尾才写了他要离开昌黎城之事。 看到这里,叶青竹深深皱眉,自己想了会儿,遂又松开。 人都放出去了,管他去哪儿呢! 小包袱里夹着几封信,有周清潭的,也有给聚闲帮的。 还有一封是单独给柳承的。 叶青竹小心收好,才谢过那押送之人。 连忙请了人坐下喝水,他自己则去卸车。 这样常年帮人跑腿的,虽说是拿钱办事,但能尽快完成雇主的嘱托,他们也会轻省很多。 那人喝了水也不坐着干等,还过来帮叶青竹的忙。 闲聊得知,踏实专门在大城跑远途的。 “我们就是脚夫,有点底子的,自己个儿置办了车牛,那就多赚一些。 那些出苦力的,多是在城镇附近接活计。 我呀,是跟铁算盘打过交道,否则这一车东西万一出了差池,三个月白干!” 叶青竹顿了下问他: “铁算盘是?” 那人嘿嘿笑道: “就是你家的小兄弟呀。 我都奇了怪了,啥人能把算盘珠子崩飞呢? 那小子自己找人打了把铁算盘天天挂在身上,大半个昌黎城的人都认得。” 叶青竹听着别人口中的三弟,心里想象着堂远那时的气急败坏和别出心裁。 得知叶青竹要托他再给堂远带一封信,汉子连连摇手: “可不敢收小兄弟的银子。 这钱我没本事赚。 临出发的时候铁算盘就说啦,他要离开昌黎城一段日子。 我就知道,他连住处都退掉了。 你这给我金山银山,我又去哪找他呢?” 叶青竹气闷。 就知道这小子不省心! 但那汉子又说了: “你呀,也别发愁。 出门在外都想家。 只要他混的是个人样,怎么都会给家里捎信的。 你只管等着就是,还能出去把人抓回来强行婚配啊?” 叶青竹挑了挑眉,白狼县的这点风波,连外来人都看出来了? 野鸡岭镇之所以没那么乱,是因为还有个熊初默在。 隔壁镇,柏藿篱走后乱了一段日子,后来是于亮安排人顶上里正这一空缺的。 好不容易熟悉了这些杂事,县城中的任务也没断过呀! 就这么着,丰泽镇的小村子,和野鸡岭镇偏一点的陆家嘴那边,发生了“验媳”恶行。 官府老爷要给安排媳妇? 那没问题呀。 不是要多多生孩子么? 我总得知道这个送过来挑选的女子是不是合适呀? 衙役们睁一眼闭一眼还算好的。 更有甚者跟着一起祸害了不少女子。 他们欺上瞒下,一出去半个月没回县城。 小村子里的百姓经不得吓唬。 衙役说这是县令大人规定的,想要去县衙诉冤喊屈? 行啊,首先你得先能出得去村子。 再然后是跑得到县衙门口。 于亮是好心,怎么也没想到手底下挑选的人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等他知道的时候,人命都已经出了好几条了。 事情实在扫帚沟闹起来的。 就是那个结结巴巴的王富贵。 他家的儿子也没说上媳妇。 若只为传承香火,当初收容的人里就有合适的丫头。 但他儿子心高气傲啊,好歹是村长之子,怎么也得门当户对吧? 也得是他胆子小,要不然就惦记上叶青竹的妹妹了! 亲爹跟叶青竹较量几回,每次都没捞到好。 这小子也精明,知道叶青竹不好惹,惹了呢,他老子也摆不平。 等来拖去,嘿嘿!县老爷英明啊! 他就等着县里来人带姑娘进村呢。 扫帚沟是姓王的,他先挑肯定没毛病。 左等不来,右等不见,村里几个抓心挠肝儿的商量着,往那边迎一迎吧。 好嘛,这么一动弹,发现惊天大事了。 第577章 那一排排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都是没定亲的姑娘? 啊呸! 看着倒胃口。 出来一趟也别白跑,看看人家是怎么选的呗。 几个十八九的小子躲在山上看,越看越不对劲。 这怎么选了人就直接拉走呢? 过上两刻钟,又把人推出来了,还带换的? 我滴乖乖,村子里都是啥动静啊? 听着……可有点似曾相识。 第 473章 大集传风言,金枝相劝 王富贵自己就是个自私爱算计的,而且不喜欢惹麻烦。 他儿子就更青出于蓝了! 发现这里边黑得很,赶紧带着几个村里的兄弟悄悄跑了。 呼哧带喘到了扫帚沟的地界,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打着哆嗦。 有人是怕的,有人是恶心的,还有人,则是兴奋的。 只是藏起来了而已。 几人约定这事千万不能往外传,装作没事儿的样子各回各家。 王富贵最终还是知道了。 他这个年纪,过的桥比小年轻走的路多多了。 老结巴打发走儿子,自己坐在屋里想了一天一宿。 心里琢磨出一个好主意。 叶青竹压他一头又一头,眼看着他脑袋都要垂到裤裆了。 那不行啊,他一定得想招儿争回两分面子。 叶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思来想去,还是冲动的叶二丫最好下手。 菱角要是知道他现在就琢磨开了,一定亲自过来谢谢他。 村子之间互换消息最快的地点,自然是镇上赶大集了。 王富贵本来就结结巴巴的,他只要稍稍起个头,人嘛,各个都挺会编故事。 等消息传到大湾村,菱角听说的就成了“衙役在路上开野窑子,拿那些可怜的姑娘赚钱”这种。 多数人是不信的。 青天白日,丧良心的缺德玩意儿才干得出来这种事吧? 不怕现世报遭雷劈,也得断子绝孙。 能骂如此狠的,都是有闺女的人。 虽说人们都不信,但也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肯定是有啥不好了。 还有闺女滞留在家的,难免夜不能寐,操心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煎熬两天,就找到叶青竹跟前。 好歹他兄弟在衙门做工的,咋还不比他们消息灵通? 万一真有这事儿,叶青竹要是不给大家伙提个醒,那得遭多少人咒的呀! 叶青竹还真不知道。 他最近跟王金枝斗智斗勇呢。 那次割猪草,俩人都说明白了。 让王金枝暂时放弃睡了他可以,隔天,这女子就憋出另一个跟他亲近的主意。 或者是听说了村里谁家谁家的旧事,缠着他给讲讲。 叶青竹虽然没跟王金枝说过自己是个叫花子出身,但再这么下去,他觉得老底要保不住了。 菱角他们几个时不时漏一点消息,王金枝在东拼西凑,完成她心目中,过去的叶青竹。 知道的越多,对这个男子越控制不住的心疼。 怎么会有人日子如此艰难? 他是老大,恰好她也是。 如此,更理解叶青竹的一些决定和行为。 村里人惶惶而来,叶青竹为了让他们安心过日子,对他们说这都是瞎传的。 于大人除非是不想做官了,人家上边还有更大的官管着呢。 这么糟蹋老百姓,对他可没好处啊。 众人一听,哦,也是啊。 于是开荒的开荒,锄草的除草。 但送走了人,叶青竹却眉头紧锁。 王金枝在心里琢磨着,这事儿恐怕不简单。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有些东西可藏不住。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就去县城找四弟合计合计。” 叶青竹看她,是因为自己确实心中有疑虑。 王金枝继续道: “正好在有十来天,菱儿也该出嫁了。 我想着周家是大户,咱给菱儿陪送的东西再添点儿,你觉得呢?” 叶青竹思索一番,开始带着王金枝清点菱角的嫁妆。 “她的那套首饰,是阿清为了给咱撑场面送的。 地产几斗粮,咱心里得清楚。” 王金枝自然的搭话: “周家是地多粮多,我有个提议,你可别嫌弃我抠门啊。” 叶青竹道: “你说,最终做主的还不是我?” 王金枝眉目一瞥,露着贝齿对他说: “我看咱家有笔有墨,虽说是自己做的,但也是金贵东西。 不如给菱儿凑成一整套带着,脸面上好看不说,将来阿清守着铺面,早晚能用得上。 三弟送回来的红布整整有四匹。 我想把其中一匹换成沉稳点的颜色,让菱儿留着给周家二老做衣裳用。 剩下的她们姐妹仨正好平分。” 叶青竹问她: “我不是跟你说了,那一匹是堂远特意给你的。 咱们成亲,他在外回不来……” 王金枝笑着打断他: “这些我都知道。 咱是什么人家?天天跟土坷垃混的。 那么好的布,放久了就是陈布掉价。 动用了吧,又可惜。 再说了,我看三弟是个有大出息的,将来还能少了他大嫂一匹布不成?” 第578章 叶青竹笑她: “你适应的还挺快,老三是一声都没喊过你,你就知道他将来能孝敬你?” 王金枝:“那当然了,我有把握照顾好你吃穿。 以后他回来一看,你这个大哥面色红润,弟弟妹妹们也都和乐,我也有点苦劳在的吧?” “行,你咋说都有理。 正好等六子回来,让他给选选笔墨这些东西。 那红布,你真舍得?” 王金枝掐着腰道: “欸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娘家是穷了点,当初祖上也是好过的。” 叶青竹摆摆手,一直没真正在意过王家曾经到底怎么样。 看王小鹅那肚子,小时候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吹起来的。 他王家爱如何就如何,现在还不是勤勤恳恳在大湾村开荒? “把你当好人,大好人行了吧? 嫁妆这事儿,你看着问问村里的妇人。 我可就不管了啊?” 王金枝嫌弃的撵走他。 “快走开,你在这里反而捣乱。 出了岔子你尽管来找我算账就是。” 等福禄和长久回来,安排这些小事的就成了王金枝。 福禄对这个大嫂的评价,算是中等偏上吧。 大哥其实可以找个更好的女子。 但现在这个嘛,也没啥大问题。 除了没有娘家兄弟帮衬显得弱了些。 他和长久不在家帮忙,四哥在县城,三哥跑出去几十天不见人影。 家中的重活现在有二姐,过段日子呢? 大哥手里十几亩地,秋天可怎么收哦。 一心二用,得知大嫂要给二姐添嫁妆,这小子还是闷声干实事的。 跟长久两个人挑选了合适的毛笔和墨锭,又利用他的巧手稍作精修。 原来的笔杆子上是些文人爱的东西。 现在有一半,改成了喜庆的图案。 第474 章 赶路小事 五月初八一大早,长久和福禄坐在两边车辕,互相考问先生教过的东西。 王金枝小心的抱着包裹严实的布,生怕早晨的露水沾到,怕晃悠时碰脏了。 叶青竹说了几次让她轻松些,她就是不肯。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王金枝整个人都是麻的。 坐在车上难以动弹,又不好耽误了福禄二人去先生那里听学。 叶青竹左右看看,路上没什么行人。 趁人不备,双手一捞,连人带布全都弄下车。 担心不小心摔到她,还特意没撒手。 “长久,赶车的时候绕着点人,你们俩认真学。” “知道了大哥。” 福禄则道: “大嫂,我大哥力气很大,不用着急下来。” 叶青竹想要说他两句,可是人家有车呀,走远了。 “这败家小子,还不如当个闷葫芦呢。” 王金枝抱着布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 俩人大眼瞪小眼,直到窃窃私语传入他们的耳朵。 “哟,这小伙子看着不壮,力气还不小。” “这话让你说的,谁年轻时候还抱不动媳妇啊? 还不是脸变成核桃皮才开始虚的!” “呸,老不正经的。 那层青皮要是不掉,你咋知道这核桃熟没熟?” 老两口谈笑着走远,留下面红耳赤的二人。 “你、放我下来吧,我好了。” 叶青竹清了清嗓子,滚动下喉结道: “你好的可真是时候。” 王金枝双脚落地,还有点如坠梦中。 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两声。 紧紧抿着嘴,就怕自己太得意忘形。 叶青竹偷看她一眼,消退的红色又爬上耳垂。 “走吧,再晚一点,衙门的人要吃晌午饭了。” 柳承现在小日子过的滋润着呢。 杜筱和时不时就做了吃食送过来,衙门里的人眼馋嘴也馋。 柳承哪里舍得分给别人? 最不要脸的就属崔良澈了。 明明家里也不缺一口吃的,那么高的大个子,非说自己没吃饱。 没吃饱你不会多花一两个铜板么?差我这里的一口? 等我找到别的青年才俊,一定把盼儿的婚事改喽! 崔良澈才不怕他的威胁。 那个小丫头啊,他不会让别人惦记的。 叶青竹找来,本是想跟柳承打听打听。 但柳承面色越来越凝重,叶青竹察觉不好,想问,又觉得不合适。 “大哥,回去让村里人紧闭门户吧。” 叶青竹道: “家家都在忙着呢,这不大可能啊。” 柳承一拍脑门儿,在衙门久了,忘记了。 “那就别让年轻女子单独出门。 刚成婚的女子也算在内。 这事儿我得上报,看大人是个什么态度。” 穷乡僻壤出刁民,柳承只希望,这种肮脏事的范围还不太大。 兄弟俩分别,五月的天已经烤人,王金枝等在墙角阴凉处。 叶青竹看到她的那一眼,心里就安了。 这个傻女人,他进去时候什么样,出来见她还是那样。 还咧着嘴笑,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 二人辗转在县城的各个布庄,最后选了那家质量上乘的换了颜色。 叶青竹鬼使神差的问了句: 第579章 “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王金枝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啊?你说啥?” 叶青竹正色道: “你我成亲,一没聘礼,二没嫁妆。 我问你有啥想要的,我带了银子。” 王金枝眨着眼睛问: “送我的?” 叶青竹:“当然,不然我随便抓个路人?” 王金枝转惊为喜,眼睛弯弯道: “别,那还是买给我吧。 嗯,你带了多少银子呀?悄悄比划给我看。” 叶青竹轻轻推着她的肩膀: “先选,买不起就把你卖了!” 王金枝嘻嘻笑: “卖了这匹布都比我值钱。 成了亲的女子没人愿意出高价。” “哎呦呵,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是,要不然能着急嫁给你么? 还不是怕我爹把我卖个好价钱?” 王金枝这话纯是闹着玩的。 大湾村谁不知道,王小鹅多宝贝他这五朵花的闺女。 叶青竹带着王金枝进了一间银楼。 里面的东西可真喜人啊,可惜每一样精巧的他们都买不起。 店里总有平民百姓进来看看。 掌柜的习以为常。 只是嘴上招待着随便看看,屁股在凳子上没动。 王金枝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子呀,看见这些钗呀,环呀,眼睛都不够用了。 但叶青竹看得出,她只是喜欢,眼中没有他所熟知的贪婪。 好像她的愿望,就只是让叶青竹陪着她来欣赏一遍似的。 这姑娘也不上手,甚至见到精美些的,也就凑近几寸盯着多瞧两眼。 叶青竹看着店里摆放的首饰,再看看王金枝,然后摸摸自己的银子。 最后落在一对小巧的骨钗上。 王金枝的头发浓密,现在挽着髻,得用三根木簪才能固定住。 叶青竹歪头看着,钗的主体明显就是什么兽骨。 但制作的人手艺精巧,给发钗钻了细孔,上面缀了铜叶。 高低错落,看着就挺美的。 那掌柜的可能是察觉到他们久久不离去,于是起身走到叶青竹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小兄弟可是看中了这个? 这是店里学徒做着练手的,材料不贵,但是及其耗功夫。 你若是能要,算你便宜些。” 掌柜的笑眯眯的。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叶青竹有点兴趣。 王金枝可不愿意了。 “掌柜的,我们就看看。 瞧瞧我们这穿衣打扮就知道买不起。 不耽误你开门做生意了,我们这就走。” 她手里抱着布不撒手,用下巴勾着叶青竹。 叶青竹示意她等等,还真的在询价。 掌柜的不动声色道: “虽然是学徒打磨的,但这可是少见的牛骨,还有这铜,用料足。 再看看这心思,我敢说县城别的银楼找不出来。 打远了看啊,还以为是金镶玉呢。 且我这银楼好多年的信誉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回来找我。” 叶青竹开始跟他周旋。 王金枝后背冒汗,真问了价,店家不让走怎么办? 于是把布塞进叶青竹怀里,企图给他使个眼色。 叶青竹顺其自然的接过布不算,还拉着王金枝,让掌柜的拿出来给她试戴。 第 475章 有枝有叶一对钗 王金枝的手一直往后缩。 “我说了不买,我看不上。 等以后出了新样式,你再带我来。 快走吧,咱得走着回家呢。” 叶青竹道: “急什么,就戴戴看嘛。 以后有别的花样,咱们再攒钱买。” 掌柜的顺坡下驴: “正是这话呢,弟妹且试试看。 有缘,咱们就成这笔买卖。 没缘分,咱也混个脸熟嘛。” 最后王金枝推脱不过,被叶青竹手快的插上一支钗。 钗头的铜叶子垂下来,王金枝轻轻一动,还显得更加灵动好看了。 叶青竹微微点头,不顾王金枝涨红的脸,把另外一支也插好。 那掌柜的抚掌笑叹: “果然这钗啊,配你。 小兄弟,你自己说说,是不是?” 叶青竹摸着下巴,转头问他: “要多少才肯卖给我们呀?” 掌柜的余光扫了眼那匹包裹严实的布。 看不出来好赖。 只是这小两口穿着草鞋就进门,想来也是难得来县城。 今日还没开张,不如就送他们一场人情。 “能遇到双方都合心意的,也是好事。 这副钗我不多要,你给个八十文,算是我家学徒的辛苦钱。” 王金枝虽然喜欢这物件精巧,但八十文只用来买个盘头发的,太贵了! “不要了,咱们走吧~” 王金枝晃悠着叶青竹的胳膊。 几十文,叶青竹还拿得出来。 对比于她愿意给菱角张罗嫁妆,这点铜钱,他怎么也能想办法赚回来。 况且二人成亲,他还是跟李二秋合并着办了喜事。 这上面,他是有愧于身旁这个姑娘的。 “成亲时,我都没给你准备聘礼。 这不过是一对骨钗。 第580章 你没要金、没要银,怎么铜铁我还给不起么?” 那掌柜的听话听音儿。 小伙子还算有担当。 “哎呀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种酸。 你快给了我六十个铜板,算我恭贺一下你们二人新婚啦~” 叶青竹背对着掌柜的,王金枝微微睁大了眼,他那是……得逞的表情吗? 再一眨眼,叶青竹换上惊喜之色,转头谢过掌柜的。 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数好的,一把掏出来,就正正好好六十个铜板。 王金枝傻傻地被叶青竹拉着离开,临出门时,还听见那掌柜的说: “真是个实心眼儿的,身上只这六十文,还给媳妇儿买钗戴……” 王金枝:不是,他一点也不实诚! 走出去好远,叶青竹还牵着王金枝的袖子。 王金枝的发髻上,几片铜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引得好多人回头看。 待出了城门,叶青竹难的有些少年气。 “怎么样?省了二十文,还不错吧?” 王金枝突然觉得,他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儿。 “是是是,叶村长最厉害了。” 说着故意晃晃头,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细响。 “怎么样?真好看啊?” 叶青竹端正了神色审视着,点头又摇头的。 “到底怎么样嘛? 等会儿过河的时候我要自己看。” 叶青竹道: “我的眼光自然不差了。 就是这个发髻嘛,可以再挽好看些。” 王金枝瞪他一眼道: “起早贪黑要干活儿,还有闲心盘发? 你当我是范大嫂子那种人呢?” 走着走着,她就要摸一下。 叶青竹扛着布跟在身侧,噙着笑问她: “你总摸它干啥?” 王金枝偏头道: “我怕你不会插,万一掉在路上就麻烦了。” 叶青竹略无奈道: “那你走前面,我在后边看着。” 王金枝想了想,好像这样也行,于是快了他一步。 叶青竹不紧不慢的跟着,回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这才几天呀,他竟然舍得给这个不太熟的女子花钱了? 吃喝布料也就算了,竟然是没啥大用的发钗? 真是魔怔了。 不行,这两天干活儿得躲着她点。 从县城回村,要路过那条河两次。 王金枝每次都在河边停留许久。 叶青竹等在不远处看着她嘴角含笑。 有啥可看的? “欸!再看,钗就要掉河里了。 快回家。” 王金枝嘴上应着: “啊,就来。” 但是人蹲在那里还是不动。 叶青竹干脆几步跨过来,强行拉起人往回走。 碎言碎语道: “那么大人了,你是眼神儿不好还是记性不好? 有啥可看的呀? 不喂猪了? 不除锄草去了? 不是要给你爹做鞋?咋?你爹又有鞋穿啦?” 王金枝哎呀哎呀的讨饶。 “知道啦知道啦。 你快别说了。 到家就干活,啥也不耽误,我保证。 你快放开。 快到村口了,让人看见,还以为咱俩吵架呢。” “我看谁敢瞎说。” 说是这么说,但手还是放开了。 王金枝不知道为啥,突然扑哧笑出来。 反正这么几步路,都能看见家门口了,懒得理她! 自己嗖嗖赶回家。 王金枝在后边小跑。 “喂,你等等我呀。 钥匙在我这儿呢,你走呗,到门口也得等我。” 叶青竹反而走得更快了。 王金枝也不着急。 只是没想到,这人抱着一匹布,嗖地翻身跳进院子去了。 这……还锁门干啥?防小猪跑了的吗? 家里零碎活儿是天天都有的。 王金枝终究没舍得这副钗,小心的取下来放进柜子里。 想了想又折返回来,把它们包进衣裳里。 傍晚时分,叶青竹又喊了各家各户人到大槐树下。 将柳承的交代这么一说,好不容易安心的那几家,又开始提心吊胆。 这大姑娘不算,小媳妇也得加小心。 啥世道啊?不是说宁州君快把那几个什么王的打服了吗? 叶青竹也跟他们说了,这事儿啊,没准县令大人还不知道呢。 让他们先小心几天,听听消息。 王富贵在自家院子里走来走去。 背着手叹气。 咋好几天了,大湾村还没动静呢? 咋回事儿呢? 让他闲逛去大湾村旁边看看? 那是别想了,狐狸抓不着,反落一身骚。 叶青竹那个小崽子,一肚子坏水儿! 平静的初夏,听几声鹧鸪叫,还挺催眠的。 如果不是有人喊救命,这么舒适的天儿可没多久,自然一觉到天亮最舒服啦。 菱角和叶青竹惊坐而起,两个房间的人谁也没睡好。 “救命”二字,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第 476章 救命 叶青竹凝神听了一会儿,有几息的功夫一动不动。 王金枝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这人被梦惊到了呢。 第581章 毕竟她又没听见。 习惯性的上手抚着叶青竹后脑勺,嘴里念念有词。 “摸摸天灵盖儿,魂归。” 叶青竹抓住那只小手,轻轻嘘了一声。 “别吵,好像有人喊救命。” 王金枝直接醒透了。 “啥?谁喊的呀?” “不知道,是女子。” 王金枝后背寒毛直竖。 “别、别是白大仙来找你了吧?” 叶青竹安抚道: “没有的事,别害怕。 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你躺下睡吧。” 王金枝哪里还敢睡哦。 隔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点挠门的声音。 王金枝这回听见了,吓得直接缩在叶青竹身边。 感受到旁边人的体温,她才好过一点。 叶青竹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问道: “菱角?” “老大,你听见没有?” 叶青竹手顿了下。 菱角也听见了,那就一定是有人喊了。 只是这件事很奇怪。 摸黑穿上衣服,踩了鞋准备开门。 “青竹……” 叶青竹:“没事儿,我就在门口说几句话。” 王金枝裹着被子发抖。 “大哥,我想出去看看。” 叶青竹本能的想到传言。 “菱儿,带上家伙,我跟你一起去。” 菱角转身回了房间翻找。 叶青竹则喊了盼儿和雅儿过来。 “你们大嫂胆子小,在东屋陪她一会儿。” 王金枝张着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眉头紧紧锁着。 盼儿安慰道: “大嫂别担心,大哥和二姐去去就回。” “他、他们去哪儿啊?” 盼儿表示不知道。 三个女子硬是在东屋坐着等到了天亮。 福禄和长久是被叶青竹留在家的。 大哥说,家里得有男人,让他们保护好屋里的女子们。 叶青竹和菱角两个,站在自家大门外又等待了许久。 终于又听见微弱的呼救声。 这下兄妹俩不再迟疑,动作利落地奔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还不到天亮的时候。 路过叶草丛还能听见细微响动。 呼救声时有时无,但这片是二人熟知的地势,所以很快便接近声音来源。 骂骂咧咧的声音夹杂其中,都不用见到人,兄妹俩已经能确定一些东西。 现在就是比速度,看谁先找到受辱求救的女子。 菱角咬着后槽牙对大哥道: “老大,我能不能捅人?” 叶青竹:“冷静点。 咱们不能给柳承找麻烦。 轻伤一下就行了。” 菱角露着邪笑: “好!那咱俩分头动吧?” 叶青竹知道她的能力,但还是叮嘱一声: “你小心点,别被人阴了。” “放心吧,家门口还能让他们得手,师父都不会放过我的。” 山中难行。 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爬行的女子,不止一个。 等到天亮,有些事可就不好办了。 叶青竹顺利找到其中一个,先自报了身份。 “大湾村叶青竹,想活命就别喊。” 能感受到对方紧绷着,叶青竹停在原地。 等了一会儿才道: “现在我能过来么? 放心,我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那人微弱的应了一声。 听着像是受了重伤。 一个瘦瘦小小的黑影,蜷缩在地上,靠着一棵不大的树。 叶青竹深深皱着眉,看样子,这人没办法及时跟着他走回家。 “你还能动吗? 找你的人,快到附近了。” 那个小黑影瑟缩了下,艰难的起身,粗重的喘息声还忍着痛苦。 “能、能的,快走,求你。” 叶青竹看她这样子,肯定是要拖后腿的。 从树下摸着找了根粗些的树枝,一端递给她。 “拽着,能好受点。” 两人走一段停一段。 最惊险的时候,那些找她的人就距离他们一丈多。 不管怎么说,叶青竹是顺利的带她躲过一灾。 再说菱角,平日急躁的二姑娘,在这种要紧关头,也是个能顶事的人了。 她也碰到个受伤的姑娘。 那女子看菱角也是姑娘家,当时就要绝望的哭。 菱角一巴掌捂着她的嘴警告。 “是不是你喊的救命? 深更半夜的在山里,是想干啥啊?” “唔,呜呜呜!” 菱角:“别出声,是你喊的就点头。” 感受到力道,菱角又问: “是不是从陆家嘴方向过来的,准备派亲的?” “嗯嗯!” 菱角松开手道: “我听说,有衙役带着女子给人家试亲,真的假的?” 那姑娘有点胆子,提起这个悲愤交加。 菱角察觉到她要长篇大论,立即打断她。 这里的声音吸引了一个男人过来。 菱角不费什么力气,三两下把人解决掉。 一个大活人,喊都没喊,就那么被放倒了。 受伤的姑娘应该是看到了希望,紧紧抱着菱角的一条腿不撒手。 第582章 “救命。 你这么厉害,去帮帮她们好不好? 你也是女的呀,求你救人一命啊!!” 菱角就这么被那个姑娘带着拐了弯儿。 叶青竹有惊无险地带了人回家。 还好没人注意到他们。 福禄和长久听见脚步声,一个起身警戒,另一个去门外观看。 远远的,认出是大哥,长久轻轻吹了声口哨。 福禄放松下来,对东屋的几人道: “大哥回来了。 你们别动,我跟长久过去接。” 王金枝披着被子,屁股都欠起来了。 听见这话,复又坐下。 焦急等待中,总算听见推门声儿。 姑嫂几个穿鞋下地,雅儿端着油灯照亮。 等看清大哥带回来的人,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那姑娘往叶青竹身边躲了一步。 “你不用怕,都是我家人。 盼儿去烧热水,小七,去请姬先生来吧。 长久,套车去找里正。 六子,你跟着去,想办法给你四哥传信。” 一个个散去,屋里剩下叶青竹两口子和那个陌生人。 王金枝顾不上打听,问道: “菱儿呢?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叶青竹道: “我们分头走的,想来是绕路了吧。” 他没敢跟王金枝说,菱角恐怕满山追着那几个畜生揍呢。 事实有出入,但也差不多。 菱角去过衙门,于大人选拔的衙役她不说全认识,可也能混个脸熟。 这几个身披衙役外皮,可看看脸,她一个都不认识啊。 第 477章 都是谁啊? 这谁啊?什么东西?! 菱角直觉这里边恐怕有更大的阴谋。 谨记大哥跟她说的,别给老四找事儿。 从那姑娘破衣裳上撕了块袖子蒙了口鼻,两端用自己的簪子别好。 “你在这儿老老实实躲着,千万别出声。 既然知道逃跑,应该也够聪明,出了万一,我可顾及不到你。” 那姑娘乖乖点头,对她说了“小心”二字。 菱角咧嘴一笑,这几个人,她还真没放心上。 一个人猫似的左闪右避,逐渐接近那些被困的女子。 这些人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臭味。 菱角倒不是嫌弃,只是当初逃荒的时候,也不是这种味道啊。 看守的人在打哈欠,菱角趁人不备,该放倒的放倒。 虽然不能给他们来两刀,但求稳不求痛快呗。 人是救出来了,但菱角也被发现了。 一群呆滞的傻女子,见他们打起来还不赶紧跑。 菱角大吼一声: “分头跑啊! 都不想活命啦?” 有了带头的一个两个,那群女子才开始跌跌撞撞的分散逃开。 菱角下手控制着轻重,感觉着人跑远了,才找对方一个漏洞跑开。 北地多矮山,一圈套着一圈。 人钻入深山,现在草木茂盛。 就他们那几个人,只要不是运气很差,想碰上都难。 菱角也期望她们全部躲过追踪。 那些女子身上、脸上,多处都有伤。 说实话,春宵楼的姑娘都比她们好。 “唉……也不知道有几人,还能坚强的活着。” 人的眼中有没有求生之意,菱角看得出来。 传言若是属实,这些姑娘以后要靠什么活下去呢? 菱角在山中辗转了两天,才一身脏污的回到自己家。 话没说一句,先灌下去大半瓢凉水。 周清潭满心满眼的心疼。 我的二姑娘欸,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嘞? “阿清,你啥时候来的?来干啥啊?” 菱角嗓子都是干哑的。 周清潭扶着她坐下,边跟她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 那日叶青竹带着受伤的姑娘回来,原本村里人不知道。 家里几个孩子被安排出门,他们那时候还没起炕做饭呢。 后来姬先生去了,里正去了,甚至远在县城的叶老四也带人回来了。 大家伙都在猜啊,是不是叶家人谁病了? 咋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呢? 徐婶子正在家洗尿布呢,最先起疑的也是她。 跟当家男人絮叨,还被徐祥怼了一顿。 “不知道盼人好呢你? 才帮着家里忙活事儿,你看你这人!” “我哪能有那么坏呀? 还不是惦记的? 一家子没个大人,别出事……” 徐祥一琢磨,难道是累的? “你要不放心,就抱孩子过去串门儿看看。” “抱什么孩子呀,我去去就回,要一把小葱去。” 叶家房门紧闭,是雅儿出来招呼她一会儿,屋子也没进去。 这可太奇怪了。 反正小丫头说没人生病。 等到柳承和里正带走那个受伤的姑娘,村里上门打听的就更多了。 坐不住的要属王小鹅。 “告!必须得告! 一个个的王八蛋。 我去他娘的! 祖宗都得投胎当畜生,敢做出这种丧良心的缺德事!” 王小鹅骂骂咧咧的,胡美芝就问他,这是骂谁呢? 王小鹅气道: 第583章 “骂那些不干人事的杂碎!” 胡美芝养得白白嫩嫩,看着还像小媳妇似的。 王小鹅就提醒她: “你呀,少把自己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小心让畜生惦记上。” 他是好心,胡美芝不这么想啊。 “我乐意,长得美还藏着不成?” “不听拉倒。” 再后来,村里人就知道他在骂谁了。 谁不骂上几句呢? 真缺德啊! 那些小姑娘,得遭多少罪哦。 当爹娘的要是知道了,得多心疼哦! 天杀的畜生们,咋就子孙根子痒痒! 咬着后槽牙的人越来越多,因为流言控制不住啊。 县衙的人就没想过控制这回事儿。 于亮心中有愧,做不出威胁恐吓百姓,让他们闭嘴的事儿。 叶青竹跟着去县城作证,福禄和长久还是要去铁先生那里听讲学。 家中剩下王金枝带着盼儿和小七,心中七上八下的直打鼓。 叶青竹这一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周清潭是听说事情出在大湾村,火烧屁股一样赶过来。 这也是刚到没多久,还好叶菱儿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我大哥去县衙了? 不行,那我也得去啊。” 周清潭按住人,王金枝道: “你可歇会儿吧。 你大哥走的时候可说了,衙门不来人叫你,你就在家好好待着。 再说了,出去两天,你吃啥喝啥了?不知饥渴啊你?” 菱角这才安静下来。 洗涮、吃喝,补觉。 周清潭又开始埋怨叶堂远。 这个死老三,挑什么时候不好? 他如果在,铺子扔给他就是。 看了眼熟睡的菱儿,周清潭跟大嫂道别,回去继续忙活。 太阳都偏西了,县衙果然来了人。 帮忙带路的还是崔良澈。 他们是来请叶菱儿的。 听说于大人很生气。 菱角心想,我遇见这糟心事还生气呢,找谁说理去? 王富贵在家等啊等,心里油煎似的。 叶青竹没看清穿着衙役衣裳的人,但菱角见过其中几个。 她口述,柳承作画,一张张人像出来,县衙的人可就憋闷了。 这都谁啊? 菱角挑眉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 “是不是一个都不认识?” 她一掌拍在桌案上,气愤道: “我就知道于大人选的人手,都做不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儿! 当时心里就犯嘀咕。 我大哥说了,别下死手,就怕在衙门这儿过不去。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一人给他们一下狠的了!” 菱角嘴快,可说的也是实在话。 于亮多少心里好受些。 不过祸根还在,他得解决了这个烂摊子。 留守的几个衙役就怕屎盆子扣自己脑袋上,争先恐后表忠心。 海先生带着小徒弟,安排他们去菱角说的范围,赶紧找人。 心里在祈祷着,正是君主征战天下的时候,眼看着就来了曙光,这时候可少一条人命吧! 叶青竹和菱角被放回家,但于大人也说了,随时听传唤。 这件事不完,他们俩也别想安宁。 第 478章 决定帮忙 城门口张贴了好几张通缉令。 这件事算是彻底激起了民愤。 多数对着那些渣滓,可也有人怨上了于亮。 毕竟如果不是他弄出来这些,怎么能让人钻了空子呢? 叶家兄妹不理会城门口的议论指点,面色不好的走回家。 路上,菱角几次欲言又止。 叶青竹装作不知道。 这疯丫头,好办的事儿,她早就开口了。 越犹豫,就越麻烦。 眼看着过了小桥便离家不远。 菱角横跨一步拦在前面。 “大哥,我跟你商量个事。” “不行!” “欸? 我还没说是啥呢?” “咱俩一起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 菱角被噎住了,但还是执着的倒退着走。 “大哥,你先听听呗?” “不听,我耳朵落家了。” “老大~” 叶青竹顿在当下,皱眉看着菱角。 “大哥,你是没看到那些姑娘多可怜。 都……不成人样了。 我心里难受。” “所以呢?” 菱角舔着干涩的唇,试探着道: “我想再去一趟,找着一个算一个。” 叶青竹怎么能不知道呢? 他带回家的那个,光是只言片语说说,他都可以想得出来。 灾年乱世,他们就是来渡劫的吧? 叶青竹仰头看天,铅云一层叠一层。 看样子最近有大雨。 左臂隐隐又开始酸疼。 唉…… “回家。” 菱角急了,跳着脚道: “大哥! 我、我就是想跟她们谁说说,咱们当初多难啊,活着不容易,死了可快呢。 当时着急让她们跑开,我没空告诉她们这些。 你就让我去吧~” 叶青竹不是不想答应她。 “你是不是忘了,十七得出嫁呢? 这要是传到周家人那边,还不定说你啥呢。” 第584章 菱角弱了气焰,低下头为难。 “我就是看不得活生生的人,自己寻死。 有啥过不去的呀? 咱现在不也过着好日子么。” 叶青竹攥起拳,很想敲敲她的头。 举起手,还是用手背点了下妹妹的头顶。 “先回家,你把路线指给我,我替你去。” 菱角惊诧又惊喜的看着大哥。 “菱角,你在家里的日子,不剩几天了。 怎么自在怎么来。 不管能不能找到人,十七那日,我带着兄弟妹妹,给你送嫁。” 菱角抿着唇,眼眶酸涩的看着别处。 她总是让大哥操心。 做了半路挣扎,菱角还是对叶青竹开口: “大哥,我想去。” 叶青竹无奈又纵容。 “好。” 兄妹俩回家,不光要面对担忧的自家人。 村里几个老爷子老太太,都在院子里装作看小猪呢。 叶青竹摆摆手,让菱角自己回屋。 他则留下来安村民的心。 其实于大人开始重视,又有菱角横插一脚搅乱了那些人的步伐。 想来他们再硬的靠山,也不会挑这时候猖狂。 打算留菱角在家,也是顾虑着,别有漏网之鱼来一个狗急跳墙。 王金枝得知他又要进山,知道救人是天大的事,耽误不得。 配合小七盼儿,帮他们收拾了几天的吃食药材。 叶青竹兄妹俩总共在家没待到一个时辰。 出门时,有王金枝相送。 叶青竹交托家中杂事: “家里你能做主的,直接办就行。 村里人要是这时候有啥纠纷不痛快,就去找村里老人震慑一下。 可着要紧的事来,别往死里忙。 还有,盼儿会一点拳脚,我跟她说了晚上警醒一些……” 絮絮叨叨从里到外交代一通,王金枝道: “家里杂事你不用惦记。 等六子他们回来,我让他再去周家送个信。 别等人七嘴八舌传给人家听,坏了菱儿的名声。 那些人又不是神,哪里能想到你们是大湾村的? 快去快回吧。” 兄妹俩悄悄离开村子,面对旁人的疾苦,也想伸手出一分力。 哪怕它很微薄。 而此时的县城,也张贴了一张新告示。 于亮面向百姓承认了错误不算,还应对这次政令做了修正。 “已亲者免人头税一年,荒田三分;育者多赏二百钱;定而未结者免徭役一年,惠及父兄……” 一地赋税,其实县令无权动用。 也好在于亮手下有能人。 他自己再贴补一些,这件事也能圆过去。 得到好处的是九成的百姓,对于亮的骂声,很快就不剩多少。 项世博三个人,因为这件事,反而成了于亮可以信任遣用之人。 山中四散逃开的女子,原本就是农户之女。 遭逢此难,有靠恨意忍辱,也有靠家人之爱苟活。 菱角带着大哥,用他们最快的速度赶到当初事发之地。 他们是万成教出来的猎人。 追踪蛛丝马迹还算有点本事。 菱角心中燃着一团火,烧着她的心肝。 就是那种奇怪的信念,支撑她找寻到一个又一个失散的女子。 救命恩人的脸,或是她的其中一个特点,都被她们死死记在心底。 再次得见,甚至不用菱角喊人出来相见。 相比较于她的顺利,叶青竹还算好些,最难的,就是穿着衙役服饰的那些。 他们也是粗心大意的,只想着赶紧甩脱嫌疑,没主意那些受到伤害的人,最怕的、最恨的,可不就是这身皮?! 叶青竹那边救了三个。 其中一个的情况不大好,身下一直在流血还是流脓。 他步子快不起来。 因为她们拒绝男子的触碰。 那个最虚弱的,被另外两个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在丛林中。 出山的路有两条,交叉口一直有人守着。 见到叶菱儿带人出山,那人是又惊又喜。 菩萨保佑,这可帮了他们大忙了。 七个蓬头垢面的姑娘躲在菱角身后,怎么都不愿意上前。 菱角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喂,对面的兄弟,烦请你回县衙,请个能管事的官来吧。 你这身衣裳,她们见了害怕。” 那人低头一看,这才想明白。 可……守在这儿是头儿的命令,他不敢走啊。 能被安排在这里蹲守,不能说他缺心眼儿,比别人少了点功利心吧? 菱角请不动他,就只能带着剩下的姑娘跟他僵持。 几个时辰后,等来了自家大哥。 那个最虚弱的,已经边走边翻白眼了。 第 479章 平稳交接 海先生坐镇,项世博、叶柳承和崔良澈都在。 山中不好进车,他们下车走路先行一步。 留郎中在后头被颠得七荤八素。 几个人匆匆赶到山中平缓处,远远看着平躺在地的女子,心中都凉了一下。 柳承对着大哥和二姐点头,随后就跟着县衙的人忙活开。 他们穿着的是改制官服。 虽说马宗纬还没有正式称王称帝,但下属官员体系已经在做相应调整。 第585章 吏员是不入品的官,地位又高于衙役。 受伤的女子们开始低声哭泣。 浑浑噩噩等到现在,反而谁都不敢迈出那一步。 菱角看得着急,安慰着哭泣的女子们,又轻声鼓励。 本来情绪逐渐平稳的几个,听见声音又如惊弓之鸟缩起来。 原来是进山的后一波衙役回来了。 山藤和树枝捆绑的简易架子上,抬着一个毫无生机的女子。 他们脸上都是灰败和丧气。 边走边骂那些早下乡的人,怎么就惹出这样的滔天大祸。 出人命了呀,确实是大事。 待见到海先生等人都在,而且还有不少活着的受辱女子,他们算是狠狠松了口气。 海先生没给他们留情面。 办点事还不如叶青竹兄妹这等乡民! 衙役做成这样,都给自家祖宗丢人。 姗姗来迟的郎中,一个个给她们验伤。 验过一个,便摇头叹气。 眼中的悲悯之色难以掩藏,眉头紧锁的样子,也吊着所有人的心。 “大人,这些女子,老朽不方便查验,还是带回县城,请王医婆给看看吧。 外伤好医,恐怕心伤,唉……无能为力啊!” 这些都在海昌预料之中,谢过郎中。 那被抬出来的,也是要仵作验尸的。 一场雨下来,人都泡变样了。 郎中治活人,验不了死人。 海昌着手安排人手护送她们下山。 对于叶青竹兄妹,自然有代替大人感谢。 “等县衙这边案子处理完,给柳承放个几日的假,到时跟着一起来见见大人。 后生,你很不错。” 菱角顶着大花脸,也不怕他。 问道: “那我呢?”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海昌一定会笑出声。 “叶姑娘也是英勇巾帼。 不过,听说你后日就要成亲了,这脸……” 菱角下意识用手背碰了下,咧嘴笑道: “没事儿,容颜皮相,我那未婚夫婿不会因为这个介怀的。” 海先生含笑点头。 但心中有了另一番计较。 柳承来去匆匆,也没机会跟兄姐叙旧。 两方人分头,各回各处。 王金枝看见人完整的回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等菱角走近,王金枝一下子扔了喂鸡的瓢。 “菱儿啊,这脸咋……哎呦! 叶青竹,不是让你护着点护着点。 明日她还成亲呢! 人家阿清一掀盖头,还不得吓一跳啊?” 叶青竹瞟一眼完成心愿的妹妹,无奈道: “她自己有胳膊有腿,我哪儿看得住? 自己闯的祸自己兜着。 我也想知道,阿清到时候怎么入洞房。” 想着想着,自己还乐起来了。 十几个女子,只死了一个,已经比他们预料的好太多了。 菱角总在愧疚,当时不急着回来就好了。 或许有她带着,那个小姑娘不会死的。 叶青竹装作轻松,是不想妹妹困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这丫头看似洒脱,实际内心很柔软。 盼儿和小七听见声音,奔出来看。 俩丫头动作一致,歪头蹙眉,咬唇不语。 菱角找了个水盆左照右瞧。 “不是大事,也就一点点疤。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身上有不少的疤呢,只不过这次的在脸上,看着有些乱。 想到阿清,她也很慌张。 不知道,他是否会介意。 项世博几个在进城之前,脱掉了外衫蒙住那些女子的头脸。 即便知道,将来总有一日,她们的事情会传遍大街小巷。 但现在闲人的目光必然如刀如剑,刮着她们仅剩的勇气。 能护一时,算一时吧。 新的议论盖过了县令大人的政令,传到一间酒家时,周清潭便坐立难安。 伙计知道他急。 问他要不要去叶家看看。 周清潭被他娘拎着耳朵训过,成亲前三天别去叶家晃悠。 他也不知道为啥,问多了,他娘就说对小两口以后过日子不好,老传统了。 周清潭没去,所以就不知他的二姑娘现在满脸细伤。 五月十六晚,王金枝就是在炕上躺不住。 隔一会儿就爬起来,看看嫁妆里的布有没有招耗子。 再不然就查看这个那个。 叶青竹很累,很想睡。 可身边的人不安静。 “我说,菱儿成个亲,你紧张成这样干啥?” 王金枝怼他道: “我当然紧张! 这是我作为长嫂,头一次经手大事。 一定不能出错。 呸! 一定是顺顺利利,万事大吉,万事大吉。” 另一个房间呢,盼儿和小七一左一右夹着菱角。 本想在二姐出嫁前,来一番姐妹情深。 结果她们心宽的好二姐,脸上涂了草药沫子要睡觉。 “说啥呀说? 周家离得这么近,还不是想见就见了? 只是可惜了我那把柴刀。 大哥说陪嫁里头不能带刀刃,不吉利。” 盼儿赶紧伸手捂住二姐的嘴。 “我的好二姐啊,你可行了吧。 第586章 算了,还是睡觉吧。 小七,吹灯。” 三姐妹自由自在躺在一起的最后一夜,就这么悄然滑走了。 子时刚过,徐婶子、王伯娘、二秋两口子、佟丽姐弟、还有侯照续和他娘子等人早早过来。 菱角翻身把腿搭在小七身上不想起。 盼儿做起来,上手揪着二姐的肩膀往起拉。 “二姐,等下要被人笑话啦。 快点快点!” 小七也道: “你压我肚子了。 反正是你出嫁,不着急拉倒。” 菱角哼唧道: “我又不开脸,也无法上妆,急什么呀?” 盼儿哄道: “你知道,别人又不知道。 出去让婶子伯娘看看,这脸还有救没……” 菱角这样子出来,还真是把几个来帮忙的人吓到了。 “这……这……” “哎呦~这脸花的!” 闫王氏慢悠悠道: “啧啧啧,这孩子,哎呀~没地方下手了。” 第480 章 花脸新娘 佟丽走到一边悄悄问盼儿: “你二姐的脸怎么了?” “进山来着,不小心刮花的。” 佟丽绷着脸道: “这时候刮花脸,可别让周家不满才好。 这样还能上妆么?” 盼儿摇头: “不知道。 所以我大哥准备跟过去解释解释。” 俩人咬耳朵,徐婶子几个也在想着对策。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孩子已经这样了,多少得挽救一点。 要不,这不成了一辈子的遗憾了? 菱角最终还是被按着洗了澡,挽了头发。 周清潭送来的首饰,被王金枝小心的拿出来。 引来一众女子的惊叹不说,谁不夸一声菱儿好福气呀。 那可是实心儿的,纯银的。 村子里的姑娘越嫁越好,整个村子都跟着沾光的。 谁能想到呢?周地主家还会从村子里挑儿媳妇。 徐婶子和王伯娘挽了袖子,准备好好利用这些首饰,把菱儿打扮得漂亮些。 所以菱角虽然因为脸上有伤,躲过绞面这种事儿。 但头发盘了拆了,折腾好几次都不好,省下那点时辰,可是全补在这里了。 她坐在那儿久久不动,浑身僵硬,脖子酸疼。 稍稍挪动屁股,就要被教训。 王金枝抽空洗脸换衣裳。 叶青竹看她头上素净,还戴着原来的木簪子。 “怎么不带钗?” “人多,乱糟糟的,掉了怎么办?” 叶青竹翻找出来,给她戴在头上。 “好歹是村长娘子,我妹妹出嫁,你、你体面些嘛。” 王金枝双眼亮晶晶看着他,叶青竹被盯着有些受不住。 轻咳两声,借口还有事要忙,溜了。 王金枝自己笑了一会儿,才赶紧出门招呼着。 叶家要准备招待客人的东西其实不复杂。 多数都是相邻,特殊一点的,也就是熊里正还有姬先生。 菱角的出嫁,低调中带着一点贵气。 王金枝带着两个小姑子管着村中人吃喝,叶青竹则是带走了村里所有未婚男子送亲。 堂远在外地回不来,柳承那边忙着核查受伤女子户籍,亦是难以请假。 这是他第一个出嫁的妹妹。 老三老四都失约了,那他就找全了村中的少年,补上他们二人的缺失。 菱角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私下做了这么多。 盖头蒙上之前,她还念叨两个弟弟呢。 说是等他们回来,一定给他们点珍贵的教训。 盼儿和雅儿又岂能看不出来,二姐开始难受了,不舍了。 大喜的日子,不能哭呀,更何况二姐还伤了脸。 盼儿:“大哥把没成亲的壮小伙都找来了。” 雅儿:“还叫来了熊威两兄弟。” 徐婶子手中捏着绣了花的红盖头,语气中不无羡慕道: “老三嘴甜,老四模样周正。 十里八村可找不出你兄弟这样的人。 青竹这个办法,是打算用人数堆呢!” 菱角一转头,刚要问问详细的,徐婶子把盖头一蒙,菱角满眼的红。 “哎呦,快快快,我听见动静了。” 小七连忙跑出去确认,菱角歪着身子听人数。 她当然是早就察觉到了的,只不过听距离,还有好一会儿呢。 “盼儿,快说说,大哥找了几个啊?” “你还有闲心打听这个? 快坐好吧。 怎么也足够给你抬嫁妆的,放心好了!” 徐婶子和佟丽几个哈哈笑。 叶家给菱角置办的嫁妆,不是多大件的东西,但都很体面。 妆奁箱柜是周家给配的,盆碗桌凳是叶家几个兄弟给凑的。 盆是叶青竹买的,桌凳是六子和长久做的。 细瓷碗一整套,是堂远弄回来的。 笔墨算在柳承头上,盼儿特意选的酒,小七给做了被褥。 七拼八凑算下来,菱角的嫁妆正经不少呢。 抬嫁妆,要的就是个场面。 周清潭来得很快。 接亲队伍很壮观,每个人都扎了红布腰带。 吹吹打打的绕着村子一圈。 第587章 踩着吉时,菱角被扶着出门。 抬嫁妆的小伙子们和着鼓乐之声,喊起号子排成长队。 宋婆接过一身红装的叶菱儿,一步一句吉祥语。 连年战争,高头大马难寻。 周家仆从牵着牛车来的。 车上一对新人,车前鼓乐不断,车后是十二抬嫁妆。 这种喜庆氛围下,冲淡了前几日那种阴暗情绪。 周家不算很富有,一直以来也很低调。 周丰年会做人,周边百姓、佃户前来贺喜的不少。 且他也有自己的亲朋好友过来吃酒。 越是靠近周家庄,越是人声鼎沸。 等到守在路口的机灵小仆看见人,连忙喜笑着回去报信。 菱角蒙着头,听觉更加凸显。 宋婆提醒着下车,她还想单手一撑跳下来呢。 宋婆紧张地小声哄着: “哎哟姑娘哎,你现在开始就忘了自己个儿会功夫。 听我安排再动,可一定得忍过这一会儿啊。” 菱角的手被捏了捏,她在盖头里翻白眼,只能幅度很小的点头。 红盖头四角坠了铜钱和线穗。正常人视线看过去,自然啥也瞧不见。 但周清潭的小外甥是个顽皮的,撅着屁股跟在身侧,猫腰探头想看看舅母什么样子。 走路晃动中,还是被他看到了一点伤。 四岁多的孩子不那么懂事,就问宋婆: “你为啥给我舅舅找个花脸媳妇儿呢?” 宋婆可是中间人,早就被柳承叮嘱过来龙去脉的。 “哈哈,小孩子不懂呀,那是新娘的妆花儿~” 他好糊弄,旁的人却不傻。 只是喜婆丝毫不心虚,跟来的娘家人也气定神闲。 周丰年两口子对视一眼,示意让主婚人继续。 他们则是笑意如常与宾朋等着见证。 菱角自己不觉得如何,但宋氏后背都渗了汗出来。 今儿要是周家非得当场掀了红布,她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至于叶青竹? 周家敢因为这事儿反悔或是怎样,他就有底气当场掀桌子走人! 菱儿是做好事受了一点轻伤。 跟人命比起来,虚名重要吗? 周清潭心里紧了一下。 二姑娘脸受伤了?! 谁打的? 老子一辈子就成亲一次,谁这么不长眼? 他把这笔账算在叶青竹头上,责怪他没护好自己的心尖尖。 第 481章 昏成 周、叶两家心有感应,婚礼如常进行。 小孩子问过就忘,跟着人凑热闹又去看嫁妆。 宋婆等到他们拜过天地高堂,平平稳稳送入洞房,总算松了半口气。 还剩下半口就好办多了。 这一对小年轻,可是互相有意才成的婚。 虽说今日新嫁娘顶着花脸,着实记忆深刻吧。 但叶柳承说了,伤不重,过几天脱痂就好了嘛,又不影响以后过日子。 关了新房的门,便暂时隔绝了众人视线。 周家这边留了个打扮利落的妇人帮衬,跟着宋婆一起指导他们接下来的流程。 宋婆拉着周清潭错开两步,想要跟他说说新娘的情况。 菱角出声制止,主动揭了红布。 英气的眉眼配上那几道刮伤,透着一股子凌厉的美。 那周家留下的妇人,双手捂嘴倒吸冷气。 这……还真是个花脸! 周清潭一个跨步到了近前,原本清俊的一个少年,现在心疼里带着愤怒。 菱角不在意阿清以外的人,伸手攥了他的袖子。 周清潭反握住菱角那只手,深深皱眉问道: “谁伤的?” 菱角展颜一笑道: “自己弄的。” “因为救人?” “是啊,她们值得。” 周清潭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眼前的姑娘。 她总是看不得比她弱的人受伤。 一次又一次,自己为难些,也依然那么勇敢。 周清潭无奈的笑: “谁出嫁的时候,像你似的呀?” 菱角反问他: “我问心无愧呀! 小七说,我抓住了夕阳画在脸上,不丑的。” 周清潭点点头很是赞同。 “七妹说得对。 今日的你,比其他时候美,比其他人美,比……” “哎呀,快别比了,我说,时辰不早了,要不咱先下一步?” 宋婆多精啊?眼看着没事儿,那还不赶紧完事了出去? 匏瓜成半,线连其柄,巹苦酒甘,寓美于新。 二人眉头都不皱一下,喝干净瓢中之酒。 入口苦涩,回味甘甜,从此以后,他们的一生都将甘苦共享。 周清潭带走了宋婆,他作为新郎,还要出去招待客人的。 陈氏给了宋婆不少谢媒钱。 叶青竹带来的少年们,足足坐了两桌。 他们难得吃到这么好的席面,一个个头不抬眼不睁,就是一个吃! 长久伸着脖子看,担心周清潭因为二姐的事生气。 反观叶青竹兄弟俩,稳稳当当的坐着跟周家亲戚说话。 等周清潭从新房出来,看神色就知道啥事也没有。 长久放松下来,没注意谁把他的水换成了酒。 第588章 一口下肚,回过味来,瞪着眼睛找是谁使的坏。 抬嫁妆的几个吃饱喝足,自觉去周家门口等着。 叶青竹兄弟作为“娘家”贵宾,免不了要被敬酒。 日暮西山黛,酒酣催人眠。 朋客陆续离席归去。 叶青竹醉的不轻,起身时还能保持清醒,一边一个兄弟扶着回家,半路就开始两腿拌菜似的。 福禄和长久把人扔给大嫂就不再管,谢过那些给家中帮忙的村中兄弟。 雅儿熬了醒酒茶汤温在锅里。 有大嫂忙里忙外照顾,姐妹俩放心的回屋睡觉去了。 王金枝给男人擦了脸,强行灌进去半碗醒酒汤。 进了五月就开始热,两人穿的又不多。 半梦半醒间,一个火热的身体贴过来,王金枝心开始狂跳。 但几个呼吸过去,好像有两刻钟那么长,身边的人只是搂着她,一动没动。 “真是的……醉汉!” 闭着眼,没多久心跳平稳。 只是刚要睡着,身侧的人一个翻身压了上来。 重量突如其来,脖颈间炙热的呼吸,更是让她浑身发烫。 这个时辰的周家却是另一番光景。 菱角甩脱束缚她的红裙银簪,又是那个大湾村二姑娘。 周清潭找人挡了酒,他还没有叶青竹喝的多。 他娶到了最重要的人,当然要把每一时每一刻牢牢记在心里。 千算万算,没想到二姑娘把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阿清,我问你个事,你得老实回答我。” “你说,我啥时候不老实了?” “少扯别的。 我问你,男人,对女人到底有几个心思?” 周清潭心里琢磨开了,这问题有坑。 都怪那群败家人渣! “我先说我的?” 菱角压着他的手脚,下巴一点道: “小心回答,不然我掰断你胳膊腿儿!” 那几道伤在她脸上,反而凸显了菱角气质与众不同。 周清潭也不反抗,任由她气势汹汹。 “我知道你因何生气。 可这无关男女,而是该问人性。 我对你,从素不相识到心生佩服,爱慕悄然而来,又被心疼挤占。 曾冒出过占有之念,亦羞愧于此。 天地为鉴,我没有想过伤害你。 只想尽我所能护着、顾着。” 菱角抿着嘴角,缓缓把头靠在周清潭的胸膛。 暖而有力,这才是活生生的人呐。 让畜牲影响自己的气息,真是白活了。 “我好了,睡觉!” 周清潭心想,菱儿也该把心思放我身上了吧? 反守为攻,乾坤归位,相知越几重。 软唇朱颜,青丝相缠,情火尤胜夏。 不讲玉骨冰肌,不论馋郎如虎,良辰今日有,更贪日日欢。 月羞星隐时,雨汗方歇。 与他们一样干柴烈火的,还有一对儿。 不过他们啊,有点像是借酒壮胆。 叶青竹就算真的烂醉如泥,两个时辰也足够他清醒一半的。 身边一个小女子睡了那么久,他又不是根毫无知觉的木头! 一步步试探,至水到渠成,也不知道是满足了他自己,还是成全了王金枝。 或许,是二者都有。 晨光钻入房间,晃不醒沉睡之人。 盼儿第五次看着大哥那边的窗户,一点声音也没有。 “怪了,这么早,难道俩人下地去了?” “五姐,你嘀咕什么呢?” “没啥。 那两个吃好了没?怎的还不走?” “哦,九哥说等等小鸢,她要去镇上。” 正说着呢,罗鸢乐颠颠的来了。 长久嘴里咬着个菜团子,双手拿着套车的东西出门。 往日这个时辰,大嫂该起来喂猪的,今天没看见人呢? 长久扫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 第482 章 先交心,后交身 罗鸢跟雅儿说了几句话,便跟着长久和福禄出发。 现在这个天气,只能趁着早晚出门,否则太阳升高,晒得人发晕。 盼儿姐妹俩随便对付一口,结伴早早下地。 临走时,还把屋门给锁了。 叶青竹给村里人分了开荒地。 就连余四娘那样的,喂猪之外也会包了头发去背石头。 家里少了菱角这个主力,大部分体力活就得叶青竹两口子来做。 盼儿和小七还在长身体,王金枝把重活累活揽在自己身上,尽量留给她们姐妹俩轻松一些的。 往常天不亮,王金枝会出门割草喂猪。 但盼儿和小七背着背篓走一路,一直到了要干活的地头也没看见人。 “怪了,回村就这条路最近,咋没看见大嫂呢?” “可能回娘家了吧,昨天铁锤和二菊扔石头,好像打了腿。” 盼儿问道: “你咋知道的?” “有人来找我告密呀,都是姓王的,没准儿往上数多少代人还是一家子呢。” “算了吧,亲兄弟堂兄弟还有相处不好的呢。 这俩小丫头,见面就掐。” 雅儿又说了: “她们俩啊,王伯娘说她们上辈子是冤家。 见面要打,不见面要找,没啥大事儿。” 第589章 姐妹俩说着闲话,但手上的活儿没停。 趁着早晨凉爽,地面有点潮气,大些的杂草好拔。 过上一个时辰,就得挖了才行。 东屋,疲惫的二人相继醒来,眼皮一睁……还不如不睁。 于是本来醒透的俩人,又同时闭上眼睛装睡。 王金枝是终于等来水到渠成,羞的。 叶青竹把自己黎明时留下的证据尽收眼底,吞了下口水。 一个不注意,呼吸乱了节奏,也因此带乱了另一个人。 闭目时,觉得很漫长,长到房间中的热,好像要到了晌午。 王金枝不知道怎么说第一句话,也没察觉现在是什么时辰。 装睡的二人,很难不忆起之前的感受。 女子还没什么,少年人,又处在大清早,动一动很明显。 可,这东西控制不住啊。 叶青竹咬着牙根儿小声道: “它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我。” 王金枝涨红着脸,这话怎么接? 是赞同?还是反驳一下? “啊,这个……” 叶青竹嗖的坐起身,语速极快的说: “天亮了,我先洗脸出门。” 他一掀被子,粗粗壮壮的实在太明显。 慌乱无措的两个人,一个在找衣裳,一个蒙头躲着。 叶青竹找了一圈,只剩自己一条里裤。 薄薄一层,啥用没有,反而还像是欲盖弥彰。 “哎,我衣裳呢?” 被子里闷闷道: “洗了,你从箱里再找嘛。” 叶青竹随便翻找出干活的旧衣裳,上衣这么一裹夺门而出。 王金枝悄悄露出头,看一眼自己房间,只剩自己的时候,松了口气。 笑着笑着,又哭了。 女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抱坐,长发披在后背,把一些东西记在心里。 叶青竹没打开堂屋的门,再折返回来时,从门口方向刚好看到了她的泪。 “你、你哭啥呢? 成亲,不都这样么?” 叶青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 难道她不愿意? 王金枝维持着姿势,只是偏过头,耳朵贴在胳膊上看他。 泪眼含笑道: “我高兴,不要你管。” 叶青竹松开僵硬的手指,同手同脚的走近她。 斜坐在一边,夸张自嘲道: “我以为我对不起了呢。 吓我一跳。” 王金枝抿着唇乐,那双含泪的眼,就像生了钩子似的,扎进他心里,越来越深。 “叶青竹,我很欢喜。” 有些平平淡淡的情感,不需要太多语言。 他们会靠近,会吸引,会感受,会相守。 栗子盯着母鸡进窝,躲在阴影里趴着。 不时动一动耳朵,听听这阵奇怪的声音。 它又不用操心男女主人是否出门劳作。 打着哈欠也不会睡着,它还得看门呢。 这个时候千万别来人打扰,不然母鸡不下蛋呀~ 相比较于这边关门交流,周家就正常多了。 菱角多好的体力呀。 别看晚上是周清潭压着她,一清早起来,还是菱角把人踹醒的。 “阿清,几时了还睡啊? 不是说要敬茶吗?” “还早呢,让我歇会儿~” “早什么早啊,我在家的时候都穿衣洗脸了。 快快快,别耽误我收银子。” “什么银子啊?” 菱角踹了他腿一下道: “别想糊弄我,徐婶儿给了麦冬嫂子二十文呢!” 周清潭胳膊伸出去,又被拍回来。 得,也睡不着了。 “我说,你差那几十文吗?” “嗯!我不贪钱,但是喜欢。” “你跟叶三儿还真是亲姐弟!” 周清潭累啊! 他知道在体力上别想比过菱儿,但也不能这么大差距吧? 那日清早,周家下人都知道手软脚软的是自家少爷。 为这个,不少佃了周家田地的人开始合计,怎么让周清潭更男人些。 菱角背地里知道这事,可笑死周清潭了! “笑话,我自己男人,还用他们操心?哼~” 说回敬茶这事儿,一对儿垫子摆着,菱角自觉的拿了铺在地上。 双膝跪地,额头砰地一声。 周清潭来不及拿垫子,就地一跪。 菱角喊爹,他也喊,菱角喊娘,他紧跟着。 端坐的周丰年两口子,差点儿屁股坐不住。 陈婉婷连连出声: “好好好,快起来。 这傻孩子,不用这么使劲儿磕呀。” 周丰年把红布包着的银锭递给儿媳妇。 这声儿“爹”叫的诚心实意,他给银子更痛快。 陈婉婷掏出准备好的绣花小锦囊,塞进菱角手里让她收好。 银子她摸得出,早就咧开嘴合不上了。 这里边装啥都无所谓,听话的收好,一家人这才落座用饭。 儿媳妇能吃,他们早就知晓。 周丰年自己做地主,还怕粮食不够? 只要她不张罗吃熊掌虎鹿就行啊。 周家也不会天天吃肉,无非粥更稠、菜更丰些。 寻常百姓吃糠,他们吃碎米。 菱角先要吃饱,然后才会追求味道。 第590章 看她吃的欢,周家几口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 早饭结束,老两口回自己房子休息。 操办婚事累心,这两三日别想干别的。 第483 章 周家族谱 小两口晃悠在院子里,菱角摸出两样东西傻乐。 周清潭戳着她道: “财不外露,还不收起来?” “嘁,也不打听打听我叶菱儿是谁! 不要命了敢惦记我的东西?” “你是女侠,女将军。 咱们回去看。” 周丰年给了实实在在的五两银子,菱角笑不出来了。 “阿清,这也太多了吧? 在我们镇,这都够娶一个半媳妇了。” 周清潭也心里复杂。 他爹守着这点家业,其实并不容易。 尤其今年种子贵,爹压了不少银子进去,只为了佃户们过得好点。 他成亲,里里外外换新的,还有喜宴花用这些,家里全都没用他管。 “先收着吧,这是爹的心意。” 菱角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大不了以后公婆用钱,她把这个拿出来就是。 陈婉婷的小锦囊里,竟然是一张房契。 周家只有一个铺子,一间酒家也是周清潭跟他爹借用的。 大量定酒的机会不多,但周清潭很知足。 生意平淡,却也有得赚。 一间酒家除了售卖叶家酿的酒,还间杂了其他山野产出。 周清潭这边有自己的一套账本,叶堂远也知道他要给爹一部分租金。 这段时间,叶堂远还陆续托人送回来不少东西。 就算照常交租金,他和叶堂远分润也不少。 房契到了菱儿手里,爹娘他们这是打算放手不管了? “阿清啊,我现在才知道,你在周家是受宠的。” 周清潭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感慨。 “这什么话?我爹娘都没虐待过我。” 菱角撇嘴道: “这么值钱的东西,说给就给了。 要不我想办法还回去?” “不好吧?没听说敬茶时候给的财物还能退回去啊? 你先收好,反正不是外人。 你保管还是我娘保管都一样。” “听你的。 我能出门吗?” 周清潭勾唇一笑: “那是不能,三日回门才可以。” “嗷~为啥呀!” 他们俩太熟了,成亲与否,对菱角来说,也就是换了地方生活。 没成亲的时候都闲不住,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突然让她困在小宅子里三天,那是够难受的。 好在也没过多久,周丰年吩咐人过来叫他们。 周家没有祠堂,一本老旧的族谱,小心地收在书房带锁的匣子中。 周丰年叫他们来,是想将儿媳的名字填上去。 没多久陈婉婷在书房外的空地安排好了香案贡品。 村子里没有谁家带族谱过来。 菱角还是第一次见这个。 这么隆重,她不自觉地收敛笑容。 周丰年庄重摆过,清水净手,才慎重翻开族谱,找到周清潭名字那里。 周丰年用的那半块墨,有一股奇特的香味。 菱角耸了下鼻子。 新旧墨迹分明,但两个人的名字挨在一处。 周家没有族老在这里,这本族谱,一直是周家自己人在续写。 看出菱角感兴趣,周清潭把他爹拽到一边商量。 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反正族谱是被他拿到了。 “走,去书房带你看。” 周丰年他们忙着自己的事,不再管小孩儿一样的两个。 “哎,先别急,翻看之前得洗手。” 菱角更奇怪了。 “这么宝贝啊?我摸银子都没洗过手。” 双手被按在水盆里,两人把水弄洒了一尺远。 等安安静静坐下观看,那股熟悉的香又飘出来。 “这是什么味儿?” 周清潭解释道: “这是一种特制的墨,里面是草药香,能防虫蛀,还可以保持墨迹百年不褪。” 随后叹息一声说着: “可惜这是最后半块。 我爹只在写族谱的时候拿出来用。 平时碰一下都不让。” 菱角随口道: “那就再买一些呗,很贵么?” 周清潭笑了下: “不是贵贱,做这种墨的手艺,好像失传了。” “哦,原来是这样。” 她是知道,当初柳承钻研松烟墨多费心神。 他那么努力,也就做出来个似像实非的东西。 周家族谱传了很多代,只是每一代都人丁不旺。 祖上也曾家产丰厚,族中也出过败家子。 周清潭轻声讲述自己的家族,好的坏的,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分享给身边的女子。 菱角听着这些也不嫌烦,不时还会问上一两句。 半天很快过去,菱角通过族谱,自己也有了点想法。 这时候的叶堂远,正计划着回乡。 出来这么久,他想家了。 因为他到处跑,只能单线给家中捎信。 家中如何了,他是一点也不知道。 从衡州到燕州,反正走一遭,不想空手回去。 手中有一点积蓄,就像折腾着倒货。 第591章 延京那边,赵卓容节节败退,听说是要准备投降。 马宗纬虽然还达不到统一疆土的程度。 但能占据延京,这个天下,或许就要改姓了。 他不想发战争财,但也不会错过一些好机会就是。 盼儿和雅儿在地里忙活俩时辰,汗流浃背时才舍得休息。 坐在树荫下喝水的功夫,雅儿还在问: “五姐,大哥大嫂能去哪啊?” “不知道,昨天忙着给二姐送嫁,没听说啊。” “哎呀不管了。 要是能下一场雨就好了。 我要热死了。” 雅儿小脸晒得通红,就算有草帽,也没能给她带来多少凉爽。 盼儿问她: “怎么不用你的药材泡水喝了?” 雅儿答道: “姬先生说,那些都是寒凉之物,不能太频繁的使用。 要不然以后来月事的时候,肯定比旁人更痛。” 现在还不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雅儿想等一等再说。 被热到不行的,还有家中俩人呢。 前门被锁,叶青竹走后门。 用水盆盛了放在太阳下晒暖备着。 水缸里的水不够两个人擦身。 王金枝瘫软在炕上起不来。 他自己在井边找了个空地,用水瓢从头浇下去,那一刻是真舒爽。 自己痛快了,也得顾着另一个呀。 一手一桶拎水进屋,将水缸补到原来差不多的水量,才端着温水进屋。 他可不承认自己心虚,就是刚好有空。 两人耽误了活儿,晌午便没在家。 洗刷干净,找齐家伙,一直在外边忙活到太阳偏西。 一家人在门口碰上,互相都以为对方能早点回来做饭呢。 第484 章 陈家媳妇难产 院子里的小猪饿得嗷嗷叫。 大门还是那个木头简单拼凑的,石头墙套了个四四方方的样子。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饭菜上桌,福禄他们仨刚好到家。 长久卸车,福禄准备草料,小鸢跟众人招呼过,怎么都不肯留下吃饭。 俩小子在牲口棚窃窃私语,就感觉家里有点变化。 “六子,你俩完事儿没有?” 长久哎了一声,俩人并肩还在探讨。 远看好像在讨论学问,实则在说大哥大嫂呢。 长久把眉拧成奇怪的样子问: “你确定?” “废话!” “嘿嘿嘿……这么说,明年这个时候咱就有小侄子了呗?” “那我怎么知道? 这得看大哥本事了。” 几步路,他们俩走得黏黏糊糊。盼儿掐着筷子指他们训。 “不饿是吧?都给我出去割草去! 磨磨蹭蹭我还得请你们不成?” 俩人这才推搡着去吃饭。 盼儿早忘了要问大哥大嫂,晚上关屋门时还自我怀疑了下,回去就问妹妹: “清早我好像忘了关后门,你记得不?” 雅儿平躺着想姬先生教她的东西,已经三日没去找他了。 “嗯?不知道啊,不是你关的吗?” 盼儿拧了下妹妹的鼻子,无奈又好笑。 “我问你干啥! 睡觉,好累啊……” 偏房油灯吹灭,仿佛是个什么暗示。 王金枝大着胆子伸手,摸索到叶青竹的胳膊抱着。 男人一个侧身,把人抱在怀里。 胸口传来低笑,怕被人听见,又希望那人知晓她心情。 额头有点扎,是他长了胡茬儿的下巴。 又疼又痒。 “你,难受么?” 王金枝动动腿才道: “有点胀,快好了。” “要不明天你在家吧,地里活儿我带她们去就行了。” “用不上。 明天就、好了。 我还怕人家笑话呢,别猜我有啥病了不干活。” 叶青竹身上挂了个人睡一夜。 清早醒来有些煎熬。 怀抱媳妇不想撒手,可今天要是再被妹妹锁家里,那笑话可大了。 他这个老大的脸面,估计要保不住。 “起吧?别万一盼儿再锁后门。” 大概是因为心里安稳,王金枝也敢对着名副其实的自家男人撒娇逗趣。 “大不了咱俩翻窗户。” 叶青竹胸膛振动,笑道: “换别家好说。 我那几个弟弟妹妹,比狗都精。 咱翻窗户,他们可啥都知道。” 王金枝轻拍了下男人的肩道: “哪有这么说自家人的? 起吧,先割草去,回来再洗脸。” 王金枝坐起来随意挽头发穿衣,双手抬着,就有一部分很凸出。 她本身又是个细腰…… 叶青竹用手盖在脸上,脑子里有些东西钻出来,挥之不去。 王金枝也不是故意的,奈何有的人啊,尝了味道是有瘾的。 他从被窝翻到地上,不过一眨眼,衣裳就套好了,吓她一跳。 “你急啥?” “没事,割草我去。 你在家浇园子吧,不等你了。” “欸?这人……狗撵似的。” 平平无奇的一个清早,各有各的分工。 通往镇里的路上,跑过去一个人。 乡下少有急事,村里人难免议论。 第592章 “家旺干啥去?” 人影嗖的跑远,问话的人摸了摸后脑勺。 等再看到人,呀,这不是十婆嘛? 妇人到底反应快些,这怕是家兴媳妇要生了。 女人生孩子没那么快,他们还得照常忙活手头事。 有回家歇晌的去陈家门口绕个路,看那样子,这一胎不好生啊。 后晌,村里就都知道陈家儿媳妇在生孩子,有点艰难。 田间地头的,几个人凑一块,黑脸汉子大声嚷嚷。 “陈家这孩子生的是时候,这不得给点赏啊?” 闫老头说了: “那是给后边成亲人准备的,陈家大小子哪儿赶上了? 我看啊,老陈头得上火。” 卢守业道: “也不一定,县老爷是要多人口。” 蒋大宏:“贴完告示总有生孩子的吧?咱在这瞎猜也没用啊。” 谷满仓笑他: “我看你媳妇最近干活不多,咋?赶上了?” 蒋大宏嘴上说着不一定,看运气,没个准儿。 实际那笑啊,八九不离十。 自从县里发了告示,生孩子给地,半农闲的时候干啥呀?那就生呗! 白狼县荒地多的是,于亮也没规定生男生女。 结束一天农活的人们成群结伴,可算逮到叶青竹了,七嘴八舌问他。 盼儿左手拉妹妹,右手牵大嫂,先跑了再说。 “小七,我跟大嫂做饭,你要不跑一趟陈家打听打听去?” “哎,洗个手就去。” 家旺媳妇是下川赵家的,叫赵好。 雅儿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好。 “陈二嫂,怎么了这是?” 除了她,别家也有过来的,多是生产过的妇人。 雅儿一个小丫头来,或是青竹媳妇来,其实都一样帮不上忙。 但陈郭氏现在情绪不好,说出口的话就有点刺耳。 “小孩家家来干啥啊? 啥忙帮不上还添乱。” 大人们一看,赶紧给陈郭氏拉走,赵好替婆婆赔不是。 “七妹,你别生气,我娘急的糊涂了。 你过来坐。” “不了,家里人都忙着呢,就打发我过来看看。 再说这种事,我哥哥们也不好过来。” “我能不知道吗,家家都有事呢。 唉……十婆说,我嫂子骨架小,怀了孩子还活动少,这不是一天了,还没生出来呢。” 赵好也期望大嫂能平安生了孩子。 否则她那个婆婆呀,有啥更得冲着她来。 雅儿皱眉问道: “那十婆说没说咋办呀?” “难产还能咋办呀,我也进不去,就听我嫂子喊,可孩子一直不露头。” “咋没请郎中来?这么下去,人都累脱力了。” “不让去,说是十婆就够了。” 别人家的事,雅儿也不好多嘴,待了一会随徐婶一起离开。 吃饭时,雅儿一说这个情况,叶青竹就皱眉。 “我记得后院麦冬嫂子没这么久,小七,你知道……” 王金枝撞了下他胳膊,打断话头。 “你问她一个孩子? 要不垫垫肚子,你去姬先生那问问。 别让陈家太死板。 我可是知道,生孩子能死人的。” 叶青竹本来吃饭就快,三两下塞了东西下桌出门。 还真让菱角的话应验了,村里女人生孩子,母鸡不下蛋都得管。 第 485章 幸而平安 生孩子确实是人命大事。 好了添丁,坏了两条命。 不好不赖保个大人,乡下也很常见。 陈家大儿媳难产,把村里剩下的几个老太太全招来了。 叶青竹带着姬恒安主仆过来时,那几个老太太正数落郭氏呢。 郭氏自己也委屈啊,还不是麦冬媳妇先被吓得见了红。 她担心自己孙子保不住,几个月啊,几乎是把大儿媳妇关在院子里过的。 “行了,都少说两句。 陈婶儿进去收拾一下,我跟姬先生进去看看。” “啊?这个……” “还这个那个的,出人命了可没后悔药! 你是自己没生过孩子么? 还不赶紧的?” 郭氏缩着肩进屋,没一会儿就出来请人。 房间里只有一盏油灯,十婆累得脸色不好,再看家兴媳妇,瘦瘦的一个女子,脸上没剩什么血色。 姬恒安上前翻看眼皮,号脉,又问了十婆几个问题。 “鬼卿,配药,赶快催产。 家人准备好吃食,最好红糖鸡蛋。 青竹,叫你妹妹过来帮忙。” 叶青竹一下子懵住了。 “叫哪个?” 鬼卿跺脚道: “你七妹,别人帮不上忙。” 叶青竹出门又交代了陈家人,随便抓了个人去找雅儿过来。 侯照桥到了叶家也说不明白咋回事,雅儿是被他催着走的。 王金枝咋也想不通为啥让雅儿一个孩子过去,心里惦记,于是扔下碗筷也跟过去。 陈家是旧房子,陈正拿不出余钱,就在院子里自己搭了木棚和孩子他娘一起睡。 现在兄弟俩一人一间房,村里来了人都没地方坐。 “先生,这是怎么了?” 姬恒安招手叫过雅儿吩咐道: 第593章 “你来,敢不敢进产房?” 雅儿点头: “先生,我不怕的。” “好,我教你几个穴位,记牢了,等会儿进去给产妇按压穴位催产。 我让鬼卿去配催产药,等会儿里边有什么,一定及时跟我说。” 按理说,十婆是附近最会接生的。 平凡人家,有个死胎正常,小孩子养不到三个月就没了的也很多。 但陈郭氏跟徐家堵着闷气,这个孩子她要,儿媳妇也得要。 十婆来了一整天,正好有人帮忙,她得空解决吃喝拉撒。 郭氏不放心雅儿一个小丫头,跟在她身边盯着看。 窗户外,叶青竹给姬恒安找了个能坐的木墩子。 隔着一扇窗,雅儿沉着冷静的描述,能让姬恒安快速做出判断。 其实女子生产之事,不是他最擅长的。 但怎么说他也是姬家长大的,总要比别的郎中多见过些。 家兴媳妇早没了力气,让她蹲着生也蹲不住。 十婆恢复一点精神头便急匆匆回来,她倒不是为了争这十文八文铜钱。 听说这位仙儿一样的人,是个懂医的。 她也想开开眼呢。 有正经稳婆,还有雅儿沉得住气,加上鬼卿手脚利落,里边总算传来点好消息。 “哎哟,神了。 快,丫头啊,咬紧牙撑着啊,看见头了!” 那是十婆的声音。 对于稳婆来说,能露头,这孩子她就是伸手掏,也是能活的。 家兴媳妇一个字都说不出,指甲上渗了血。 一阵阵疼痛让她下意识想要缩起来保护自己。 十婆一看,这不行啊。 再憋下去,孩子就傻了。 “孩子,忍着点,放松,你得往外挤啊。 听懂我说话不? 生不出来你们娘俩都得死。” “先生,现在怎么办?” 姬恒安站起身走着。 如果他的手还在,扎几针就能助产。 那是人命,他不敢让叶雅儿一个孩子冒险。 看向鬼卿,这个小仆在针灸上没有太多天分,掌控不好。 叶青竹看着他抬起左手,握成拳,又放开。 “姬先生,我们都是贱命一条。 若是能救,还请您想想办法。” 陈家兴这时候从游魂状态清醒过来。 噗通跪在姬恒安脚边。 “求求先生救命啊,生不出来就不生了,能保我娘子也好啊! 求求你,求求你啊!” 陈正拉着小儿子也要跪。 叶青竹摆手阻止。 没有逼人救命的。 姬先生的事,他听妹妹提过。 人的左右手力量不同,再是天选之才,也有他的无奈。 “你起来吧,不是我不肯,是我没有针了。” “啊?那……针,我家有。” 村里人纷纷道:我们家里都有,快回去找。 姬恒安叹息道: “是金针,不是缝衣针。” “金的?!” 他们有金针还用窝在这儿? 雅儿听得出窗外人谈论。 想了想,趴在家兴媳妇耳边说话。 “大嫂子,别怕疼,一咬牙一使劲儿就出来了。 像拉屎一样。 你这么耗着,难受的是你自己啊…… 想想让你舍不得的,再不然让你恨的也行。” 杨氏苍白着脸,身下的褥子湿透了也顾不上。 她确实不想死。 整整一天,她受够了。 谁都不知道,杨氏生孩子的时候,想的是她婆婆。 这孩子一直生到半夜,叶青竹与姬恒安在外看着,王金枝也跟着耗。 “好了,出来了!” 十婆说了这一句,众人却没听到孩子啼哭。 没多久里边就传来有节奏的啪啪啪声。 陈家兴脸上要笑不笑,还有些惊恐。 “咋样了? 娘? 你们说话呀?” 雅儿看了一眼青紫的孩子,拧着细眉不知道怎么说。 屋子里味道很难闻,只不过谁都顾不上。 十婆倒拎着孩子的脚,大手一下又一下拍着孩子后背。 剪断的脐带来不及处理,躺在炕上喘粗气的杨氏也没人管。 “那干净布来,丫头,掏掏孩子的嘴,看里边有东西没有。” 雅儿大着胆子伸手,嘴里黏糊糊的不知道什么。 “有。” “我拍,你尽量往外掏。” 一老一少配合着,里外没什么动静。 王金枝拽上叶青竹的衣摆,心里祈祷着孩子可别有事儿。 没人察觉过了多久,屋里总算传出微弱的哭声。 十婆救孩子用了多久,郭氏就傻愣了多久。 直到十婆确定孩子喘气了,才开始擦洗包起来。 “欸?你这婆婆当的,还不给你儿媳妇收拾收拾?” 雅儿浑身是汗,看了眼不怎么好看的孩子,对外大声道: “家兴哥,你有儿子了,嫂子也还好。” 第486 章 金枝说往事,坚持己见 陈家兴一个大男人,直接瘫软在地上呜呜哭。 叶青竹长出一口气,看这样子,只能找家旺小两口帮忙。 等雅儿浑身不怎么干净的出来,姬恒安主仆都被送走了。 第594章 “大哥,姬先生呢?” “回去休息了。 这边交给十婆,你快跟我回去。” 陈家旺送他们几个出门,又是作揖又是道谢。 路上,王金枝很是沉默。 叶青竹让雅儿先走一步,他陪着落后一截。 “你是不是吓着了?” 王金枝摇头不语。 “那是累了?” 说着半蹲下身道: “上来,我背你两步。” 王金枝扶起人道: “不用。 我娘,也是难产没的,孩子也没活。” 叶青竹暖着王金枝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没事。 都过去十几年了。 只是我爹有时候会愁,他有五个闺女,将来个个要遭这样的罪。” 王金枝心情低落,叶青竹也不好受。 他想不明白,一个女子能辛苦十月怀胎,又经历生死一样的把孩子生下来。 怎么就能把他扔了呢? 养不活,就不能不要吗? “你若是怕,我们可以不生。” “那怎么行?!” 王金枝停住脚步,远远的传来自家狗叫声。 叶青竹不在意道: “有啥不行的? 我好几个兄弟呢,谁媳妇愿意生,孩子多,咱抱一个养呗。” 王金枝捶他一拳: “你当养猫养狗呢? 你想抱,你那些弟媳也得同意啊! 辛辛苦苦用半条命换来的,谁愿意给出去? 我就自己生! 我能生,也不怕。” “好好好,赶紧回去睡觉,这一天,可累死了。” 翌日,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样子要下雨。 王金枝从起来担心,隔一会儿看看天。 嘴里念念叨叨的。 “这天,菱儿他俩也不知道出门没。 可别路上淋了雨。” 没多久又出去看看,大路上没有人影,不由得嘟囔: “咋还没回来?” 盼儿和雅儿凑在一块织布,见大嫂这样,莫名就想到徐婶子。 “大嫂年纪轻轻的,怎么看怎么像大婶儿。” “小七~ 这话别让大嫂听见,哈哈哈! 她跟大哥还挺配的,嘿嘿……” 盼儿边说,自己也忍不住笑。 赶在辰时末,周清潭他们俩才慢悠悠赶回大湾村。 周家人也知道他们没地方住,当天肯定得返回去,周丰年临时从佃户那边挪了一架牛车给他们用。 让王金枝去看,她是看不出来妇人和少女有啥区别。 先招呼着人进门,又开始忙吃喝。 大清早叶青竹上前打的野鸡,大锅里炖出香味儿,就等着人来呢。 周家给准备了不少吃的用的。 长久和福禄不在家,车上的东西都是叶青竹带着周清潭搬的。 女子们叽叽喳喳进屋说话。 叶青竹关心妹妹的方式,则要直接明了的多。 菱角高高兴兴回门,吃过饭才听说陈家媳妇的事儿。 王金枝也不想吓唬她,只说若是将来生孩子,一定得安排人给家中送信。 她想法简单,就觉着娘家人在,菱儿应该能坚强些。 “大嫂,这事儿都还早呢。 明天开始我就跟着阿清在县城看铺子了。 家里有啥要带的东西,让六子给我捎信,等他们俩回来的捎带也方便。” 东屋里,叶青竹得知妹妹过得不错,周家二老也满意,心里大安。 说起铺子,周清潭就难免提到堂远。 “这小子上次来信,还是从衡州来的。 我也尝试给那边捎过信,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他呀,出去就疯得没边儿。 铺子里要是忙不过来,就叫盼儿也过去。 自家人不用白不用。” “好,真需要了我肯定不客气,账记在老三头上。” “那是你们俩的事儿,我不插手。” 没多久,徐婶儿抱孩子过来。 “菱儿回来啦?周家姑爷呢?” “谁知道被我大哥带哪儿去了。 快来让我抱抱,这小丫头,长得真快。” 一百多天的小孩子,黑溜溜的眼睛已经会追人看了。 徐婶子也是不放心,把他们当自家孩子一样帮着盯一眼。 菱儿回门,她怕金枝有些事不懂,这才掐着时辰过来看看。 见她们都挺好,待了一会儿又抱孩子走了。 后来余四娘也带小鸢过来坐了会儿。 等牛车慢慢,带走一车的青菜和酒坛子,天阴沉的想要掉下来一样。 叶青竹几个劝了,这俩人偏不听,非要回周家庄。 好在这场雨,是在天黑以后下起来的。 算着时辰,足够他们到家。 闷雷响起,掩盖了不少声音。 夏天的雨又暴又急,还耽误出门。 一般这种时候,乡间人难得能睡个懒觉。 所以东屋迟迟没有声音,盼儿和雅儿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六子他们还要去铁先生那里,风雨无阻。 盼儿爬起来烧火,被六子劝住了。 “五姐,我们去先生家吃一点,你们多睡会儿吧。” “那怎么行?这一路还远着呢。 很快的,家里又不是没吃的。” 第595章 长久接话道: “五姐,真不用。 因为先生等我俩过去给他做吃的呢。” 这还是盼儿头一次听说。 长久和福禄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 从他们拜在先生门下那天开始,就已经开始管着先生的吃喝穿戴了。 五姐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先生还让他们那针线呢。 这事儿就是纯觉得丢人,所以两人跟谁都没说。 盼儿打着哈欠回屋睡回笼觉。 轰隆隆的雷声下,多少人难得放肆销魂。 还本分干活的,恐怕只有大铁勺两口子。 这两个是真不会,没人教啊,再一个嘛,是没地方给他们施展。 佟丽跟他,真的是很努力的在维持生活。 塌掉的棚屋,被他们修修补补,已经有了两个隔开的地方。 锅灶上也有了遮雨的棚子,甚至还围起来一小片菜地和茅房。 生活如常,又比之别家少了点什么。 县衙那边,不到十日,有海先生指导,项世博已经有了线索。 后衙的女子们很多,但几乎都毫无生气。 谁能天生铁石心肠呢? 看不过,实在看不过啊。 项世博卯足了劲儿,厚着脸皮拉上崔良澈和叶柳承帮忙。 已经发生的人伤害,他无可奈何。 但一个公道,总要给人家十几个女子。 第 487章 菱角领任务,费崖出主意 五月二十二,路面稍干一些,能走人了以后,县衙来了人请叶青竹去县衙。 “大人开堂审案之前,还需要叶兄弟和叶家妹子去一趟。 要是家中无事,现在就走吧。” 来的人他认识,正是那天在山下路口犹豫的衙役。 “我需要两刻钟安排下家里的事,你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其实家里没什么好操心的。 王金枝很能干,两个妹妹懂事。 六子他们俩白天不在家,村子里没了那种阴险小人,最近日子过得都挺好。 先找了侯照续,让他看着点村里的几个小孩。 前天一场大雨,河水浑黄。 长久这一批长大之后,侯照桥成了新的孩子头儿。 再之后是姬先生家,他要帮着问问,陈家的孩子能不能得到奖赏。 这期间得请姬先生帮忙看着一大一小,人活着,他就能想办法争取点利益。 人要是死了,他可没办法。 走了近处一圈,才回家叮嘱王金枝几个,晚上记得关好门。 他若是一两天回不来,地里的活儿别着急。 出门后路过下川,还得问问鲁家要不要今年开始建油坊。 郭家的闺女被他们远远嫁了,隔壁锦峦县的一户殷实人家。 郭彩蝶长得好,不用她干多少体力活,人家婆家就想要个好看的孩子。 周粉花要了不少聘金,陪嫁却是没多少,就这么把闺女半卖半嫁送走了。 村里还有几个待嫁的小姑娘呢,他不在,就怕郭乾再抽疯。 安排好这些,叶青竹才跟着那人离开村子。 邻居上门打听,得知是为了之前那些受害的姑娘们,一个个又开始情绪激荡。 诅咒那帮畜生的话都没重样,祈祷大人能为民做主的也有不少。 甚至还有女人们互相商量着,要不抽空去县衙门口听听。 王金枝便答应她们,这几日让六子问问看,哪日县令大人开堂审案,一定告诉大家。 县衙那边的一间空屋子里,周清潭陪着菱角来的。 叶青竹路远,到的自然晚。 房间里不止于亮,海先生、孟先生、项世博、崔良澈和叶柳承都在。 冒充衙役为恶乡里的人找到了,但还没开始围捕。 叫叶家兄妹过来,是先认人的。 这件事令于亮如鲠在喉,恨不得下令让衙役当场去宰了他们! 可他身处这个位置,不能胡来。 那日天黑,叶青竹帮不上太多,主要还是菱角帮着认了几个。 确定目标,剩下的就是安排人手出发了。 这帮玩意儿,躲在深山里不出来,还专门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县衙人手不够,柳承曾提议找聚闲帮借人。 项世博倒是能找到三个好友帮忙。 最后于亮无法,只能叫来边虎。 张东是听见消息过来毛遂自荐的。 他在,万成自然也在。 菱角还张罗要去呢。 “大人你放心,放走一个,我都不姓叶!” 周清潭连忙拉着这位姑奶奶,叶青竹闭了闭眼,柳承轻咳两声示意二姐这不合适。 海昌呵呵笑着打圆场。 “叶姑娘女中豪杰,海某也是佩服的。 你的心意我们大人早就知晓。 不过……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要交给叶姑娘。” 菱角看向柳承,在他脸上没得到任何提示。 柳承是真不知道海先生生了什么主意。 菱角便问: “还有啥比抓坏蛋更重要啊?” 海先生这种面相,难得有个笑模样。 此时对叶菱儿和颜悦色,连项世博都觉得惊讶。 海昌道: “叶姑娘,这件事受伤害最大的是那十几个姑娘。 第一个救她们脱离魔爪的是你。 第596章 抓人的事,不如就交给我们。 想请叶姑娘劝劝她们,既然活下来了,不如重新活成个人。” 提起那些养伤的姑娘,在场没有一个人好受的。 菱角想都没想,痛快的答应下来。 她并没想过万一自己劝不通会如何。 只想尽自己所能,去尝试,去挽救。 周清潭被撵回去看铺子,抓人他使不上力,劝人他更不能去。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全部换了寻常衣裳,三五成群分开出的城。 有幸活下来的,一共十二个。 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才十四。 有些外伤能结痂,心里的痕,一辈子都去不掉啊。 菱角到了她们养伤的地方,一个个木头似的姑娘,总算有点不同往日的神采。 有哭的,有笑的,有跪的,也有难言的。 菱角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她平日看着大大咧咧,可认真起来,也是最特别的菱角。 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的轻重,都在心里想了又想。 这些女子信赖菱角,会收起七八成的防备,愿意跟她说话。 海先生并未说明这些女子该去往何处。 但菱角知道,县衙不会一直养着她们这些闲人。 或许她们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娘家回不得,更不可能找什么婆家。 因为不知道将来怎么过,所以有的人选择结束,双眼一闭,什么纷扰都没了。 边虎带人去帮忙,却把费崖留在县城。 菱角出来小解的时候正好遇上无所事事的他,嘿,这不就有办法了么! “费二哥,问你个事儿呗?” 费崖揣手蹲坐在墙根躲太阳,立着斗鸡眼问她要干啥。 菱角左右看看,现在的县衙不剩啥人。 “费二哥,你帮我想想,有啥地方能让里边那几个姑娘过活啊?” 费崖抖动着胡子道: “春宵楼。” 菱角推了他一把道: “嘶~要正经的。” “春宵楼哪儿不正经了?” “费二哥!” “哎呀我的妹子哟,你也知道……那都……上哪儿都难。” “想想,这天下那么大,我就不信没办法。” 费崖跟她道: “办法肯定有,但咱能力有限,怕是不那么完善。” “说来听听,万一是使劲儿就成了呢?” 费崖挤着眉头道: “最好的出路肯定是找大户人家卖身,活契死契都可,起码管吃管住。 次一些的呢,找大地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佃几亩田给她们,就让几个女子凑合过呗。 再次一等的,那就是春宵楼这样的地方,不至于遭嫌弃,可,也一辈子就那样了。” 第488 章 出路与困局 菱角沉思着,她不想这些可怜的姑娘再去伺候什么臭男人。 费崖犹犹豫豫又说了一条。 “还有最后一个,可能性不高。 找找谁家缺后娘的,给凑个完整人家。 鳏夫别嫌人家姑娘那啥,姑娘也别介意鳏夫岁数大。” 菱角看着费崖,上下扫视。 费崖抱着肩膀问她: “这么看着我干啥? 我告诉你叶二丫,你不许打我主意。 我可一颗心都在红翘身上,我……哎!你干啥? 放手,让人看见多不好啊! 有话好好说,传到周家人耳朵里我可不负责啊。 二姑奶奶,放手啊~” 费崖其实就是个文弱之人,菱角要是真想收拾他,不费吹灰之力。 “费二哥,人家红翘也是要靠营生过活的。 你呢,有那个银子,不妨帮县令大人养一口人。 这样,咱俩合计合计。” “我不跟你说! 我要等叶柳承回来。 谁跟你一个蛮丫头说话!哼~” “二哥,我不动手了好吧? 正经的,反正你就是找个女人嘛,跟谁不是过? 你又不给红翘赎身,这个岁数了都,以后你死了红翘能给你上坟烧纸钱啊?” “你会不会说话?” “哎呀,谁没那么一天你说是吧? 咱这么想啊,你这是积德行善呢。 没准儿下辈子能投胎成个俊美少年郎。 再说了,一口人能吃多少粮?给你洗衣做饭暖被窝,哪里不好了?” “叶菱儿,哥哥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怎么先可着身边人祸害呀你?” 菱角一脸无辜道: “我没有啊,这不是为你好么? 费二哥,十二个呢,你要是同意,现在可是你先挑,考虑考虑?” 菱角带着蛊惑的问着费崖,俩人蹲在阴凉里,半个多时辰,带偏了那几个女子的命运。 费崖最后真的动了心,只在门口看一眼,随手一指,选了个同样丑的。 “你去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我这个长相啊,是改不了了。” 五官是娘胎里带来的,下次投胎能变个模样吧。 菱角也知道,她们是带着恨活下来的。 这件事不能连带世上所有男子。 她们之中只要有一个还愿意过正常人的生活,菱角都会去帮。 费崖给出的几条路,菱角没有提春宵楼。 县城或是广原城,总能有心善的大户人家愿意收留她们的。 第597章 “我家还有个兄弟,往返于昌黎城于衡州。 你们要是想离开这个地方,我去找于大人说说,给你们路引,走远一点。 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样能过日子。” 十二个姑娘,有两个是死活要跟着菱角报恩的。 其实菱角能用她们报啥恩呐? 就是,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还有七个想离开这儿,剩下三个迟迟不选,菱角也就知道了。 “你们仨要是想找个人家,跟我过来看看,谁愿意跟门外的人走。” 费崖还蹲在一边,斗鸡眼、八字胡,瘦瘦弱弱的一个男人,贼眉鼠眼的样儿,不像好人。 菱角陪着她们,轻声道: “他叫费崖,是咱们县城聚闲帮的。 聚闲帮听说过吗?都是一群热心肠的人。 别看费二哥长得不好看,但是他读过书呢。 我跟他说好啦,他不打人,也不骂人,个他洗衣做饭暖被窝就行。” 这件事如果换了别人来说,肯定是不好办的。 菱角为她们跑前跑后,所有的刺对着别人,也不会有半根儿是冲向菱角的。 这三个里,脸蛋儿最丑的姑娘拽拽菱角的衣裳,凑在耳边问: “姐,你帮我问问,我行不?” 其实这姑娘也不是丑,就是黑。 大眼厚唇,颧骨高了些。 菱角笑了。 “这可真巧,费二哥刚才指的也是你呢。 二哥,人你带走吧。” 那姑娘也没想到,她是第一个离开这里的。 捂着嘴又要哭,菱角抱了抱她,小声对她说: “不哭不哭,这是好事儿啊。 中间这段你就当一场梦。” 费崖接走了那个姑娘,菱角长叹一声。 身后还有十一个,于大人给她们请郎中,给她们一口热粥,时间也不会太久。 菱角走在街上,阳光晒得后背滚烫。 周清潭眼睁睁看着自家媳妇路过铺子没停。 双眼发直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东西。 “菱儿,娘子?你干啥去啊?” “啊?我找你啊。” “你自己看看走哪儿来了?” 菱角看一眼周围,是个偏僻的小巷子。 “你咋不叫我?走出来这么远了呀?” “我喊了,整条街的人都知道。 跟我回家?” 菱角微微撅着嘴道: “我给你找了点麻烦。” 周清潭好笑道: “你不是在县衙待了一天么?说说,是啥样的麻烦?” “有两个姑娘,死活要跟着我,报答什么救命之恩,咋办啊?” 周清潭又确认了一遍: “就这?没啦?” “没了呀,两个大活人呢,愁死我了。” 周清潭牵着她走,边柔声道: “我还当是啥大事呢。 两个人而已,我爹有几百亩地,不差两双筷子。 正好铺子里也需要人。 对了,就一个时辰前,我收到堂远的信了,咱回去看看。” 有三弟的消息,菱角才打起精神。 信并不长,送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燕州境内了。 只是带着车队货物,走不快。 按照路程,最快三日,多了五日,堂远就能到白狼县。 菱角磨着后槽牙骂: “这个兔崽子! 没良心的死老三! 还知道回来! 他还知道写信呢?!” 嘴上骂得狠,自己先红了眼圈。 “好啦,信送到咱们这儿,家里肯定不知道。 我去城门口等等大哥。” 项世博比崔、叶二人都年长,从抓人这件事上看,也很沉稳果决。 冒充衙役的人有七个,三个逃兵,两个飞龙寨漏网之鱼,还有一个另叶青竹很意外,竟然是侯全! 原本的衙役都被捆绑着,像牲口一样种菜舂米。 侯全这些人凑在一块,别看人少,警觉性却不低。 若不是于亮临时借了人,还有万成和张东帮衬,这次他们空手而归也不一定。 费尽周折,还有人受了轻伤,总算把人全都抓了。 叶青竹站在万成身边,低声轻叹: “一样水,养百种人。” 万成大掌拍着这个少年道: “别被自己困死,这因果,不在你。” 第489 章 案终 回县城的路上,只有侯全一言不发。 其他人要么威胁,要么求饶。 乱世之时,人命如草芥不假。 可这里早已不是战区。 死了的女子,也不是他们的敌人。 二十五这天,聚云不散。 整个县城都在关注那扇最肃穆的大门。 麻衣浅绣,更显威严。 于亮身着官服端坐,堂下是被押回来的七人。 门外,是神情激愤的白狼县百姓。 最前排,是徒步急至的部分亲丁,他们的姑娘,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辰时一刻,海昌代替于亮,宣读此案前情。 辰时二刻,孟伟宣陈受害女子人数并伤亡。 辰时三刻,案子正式开审。 叶青竹身后,是他的村民,代表了他的村庄。 侯全媳妇被盼儿几个人挡着,保证她能看见里头,但侯全看不见她。 第598章 共枕同被十年,那个男人就算变成枯骨,她也是能认出来的吧? 侯全只是个普通人,当初也是想要妻儿过上好日子,怀揣美愿去从军。 兵败不是他能左右的,被追兵冲散、逃亡,这一路可以说是历经艰辛。 一念之差,走到现在无法回头。 历数罪行,他认。 判他抵命,他也认。 令人发指的“试妻案”罪魁祸首,对他自己所做之事一清二楚。 或许,这才是最令人脊背发凉的地方吧。 剩下六个虽然是从犯,但于亮为了震慑,都是从严判处的。 侯全临去前,求于亮想见见家人,随便哪一个都好。 于亮本心,是不想搭理他的。 但人之将死,哀意满身。 着人去问叶青竹,叶青竹只说,村里没有侯全这个人。 案终,侯全媳妇也去了半条命。 男人犯下的罪孽,她为了自己孩子,还要去还债。 替侯全跪在众女子身前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乡下妇人。 十几个差不多能做她女儿的人,就这么毁了一生。 她该如何去补救啊! “我知道他一条命不够赔的。 把我的也算上。 只求求你们,放过我那可怜的儿子,他啥也不知道啊! 我给你们磕头了,磕头了……” 恨吗? 没有人不恨。 侯全媳妇被打了个半死。 要不是叶青竹和菱角拦着,她都可能被当场打死。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不怪她,但是受到伤害的人,总得找一个宣泄口。 叶青竹把人送到医馆。 并叮嘱大家回去别乱嚼舌根子。 侯照桥还小,想瞒住一个小孩儿的办法有的是。 侯全是带着遗憾死的,当然也留下一辈子骂名。 从始至终,活着的十二个女子都没露面。 菱角对十几个女子的安排,于亮很满意。 并在能力范围内,给她最大支持。 费崖带走其中一个。 执意要跟着菱角的,也被周清潭安排人悄悄送到周家庄。 剩下的九个,还在一处小院子里养伤。 叶堂远带着车队回到熟悉的小城,就发现街上到处都是人。 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凑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好不容易碰见个熟人,拉着就不松手。 “刀头,忙啥呢?咱们县城发生啥了?” 刀头伸脖子一看,整整齐齐十辆车,叶三儿这小子发财了? “你小子,跑得够快! 走,喝点儿去!” “不行不行,我这儿还有事儿呢。” “你这话说的,我也忙着呢呀。 我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楚,要不回家问你大哥去。” 堂远带着货呢,确实走不开,跟刀头寒暄两句就去一间酒家。 时辰不早,周清潭都要挡门板了。 “阿清哥,我回来了。” 周清潭猛地转身,一个抽了条的老三站在他几步之外。 周清潭几个跨步过去,别的不说,先给了他胸口一拳。 “兔崽子!” “欸!你干啥?别动手啊,注意风度。” “我跟自己小舅子注意啥风度? 你给我站那儿!” 叶堂远一直是往县城送信,没收到回信呀。 直觉不好就在铺子门口躲闪。 “啥小舅子? 周清潭,成亲了?!” “你说呢?” “我……” 完蛋了! 二姐成亲他不在,一顿胖揍免不了喽~ 叶堂远多能屈能伸啊?还不趁现在赶紧拉同盟保他的屁股? “二姐夫,对不住,你多打两下。” 堂远换上笑脸不躲,周清潭扬起的手就打不下去了。 “算你小子识相,还笑,还不赶紧卸车,等着人来抢劫呢你?!” 堂远招呼车夫帮忙卸货,小小的铺子很快便被塞满,下脚地方都无。 县城有一处价廉休整之地,周清潭把人送过去,给了宿钱才回。 菱角久久没等到人,出来一看,自家铺子都变样了。 牌匾还是那个牌匾,打眼一看,东西不对劲。 “阿清?人呢?” “二姐~” “谁啊?这个鬼动静!” 堂远累瘫在一角坐着,出门几个月又变了声音,这么一喊,菱角可不是要问一下么。 等姐弟相见,没有两眼泪汪汪,也无互道甘苦。 菱角把堂远按在那儿一拳又一掌的,那是真打啊。 堂远夸张的喊疼,可惜白叫那么早的“二姐夫”喽,一点儿力没借上啊。 周清潭此时就抱着胳膊在铺子不远听声儿呢。 只要菱儿开心,叶三儿喊二大爷都不行。 “姐,别打了,给我留口气儿。” “二姐我错了!哎呦呵呵~” “叶菱儿,你差不多行了,不知道你打人疼啊?” “嘿,还有劲儿嚷嚷?死老三!” “哎哟喂,大哥,快救命呀!” 周清潭:大哥还不知道你回来呢,喊啥呀喊。 等里边没了声音,周清潭才慢悠悠进门。 “呀,娘子,你怎么来了? 哦,应该是亲姐弟心有所感,知道老三回来了哈。” 第599章 姐弟俩虽然表情不一样,但意思差不多——你可别装了。 锁了门,小两口领堂远回了周清潭在县城的小院子。 叶堂远大概这么一扫,就能估摸出小宅子价值几何。 评价的话差点脱口而出,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二姐的家。 嗐,习惯了。 腰间一把铁算盘,随着他走路叮当响。 菱角不由得问他: “你带着这么个玩意儿干啥用的?” 堂远轻轻拍两下道: “防水防火还能当武器保命,挺好的呀。” “嘁~不懂你。” 第490 章 叶三儿的本事 叶堂远从二姐与二姐夫口中,了解着他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菱角不怪他未能回来参加她成婚。 大哥也不怪他。 反而是堂远自己心里很自责。 那是他相依为命的长兄和二姐,他们从要饭的时候就在一起。 这将是一生的遗憾,再也回不去了。 周清潭安慰着他道: “你这个样子,不是白费了大哥和你二姐的心么? 家里还有柳承几个呢,咱们都知道那时特殊。 既然择好了路,就别后悔嘛。” 堂远点着头,想赚更多银子给家人花的念头更深更急迫了。 最后说到县城发生的“试妻案”,堂远走这么多地方,听都没听过。 他们能接受有钱人妻妾成群,但难以忍受普通人做出这么恶心人的事。 菱角: “她们大部分人都是我从山里带出来的。 老三呐,亲事过去就过去了,老四不是也没来嘛。 我不在意那些东西。 人好好的就行。 只是,我答应了她们之中的七个,让你给带到远处去,没人认识的地方。 你有啥难处没?” 堂远连连摇头: “没有,啥难处都没有。 二姐,把人交给我你就放心,我肯定把人安顿好。” 菱角笑着道: “行!我就知道你行。” 一夜没睡几个时辰,等在开城门之前,堂远已经站在第一位。 回家的路,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简单背着个包袱,不雇车也不牵驴,一步又一步,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盛夏的庄稼,争抢着每一滴露,每一缕光。 叶堂远看看天,朝霞未散,看样子最近又要下雨了。 他到家时,正好是人们回家躲毒日的时辰。 栗子从院中摇着尾巴冲出来,盼儿从自制的小凉榻上起身。 “三……大哥,三哥回来了!” 她蓄着泪迎出门,小院子里因为她一句话,比树上的蝉还热闹。 放下东西,堂远先是给大嫂正正经经的见了礼。 王金枝有些手足无措,村里人没有这样的。 叶青竹出言,缓解了这一点尴尬。 “你是长嫂,就让他拜。” 叶堂远直起身,反衬身旁的大哥有些矮了。 一家人叙旧,盼儿高兴得要杀一只大公鸡。 还好堂远发现及时拦住了。 “好好的,你宰它干啥?” “你回来了高兴啊,集市上有卖鸡崽的,再抓几只养。” “哎哟我的妹妹啊,咱不至于差一口鸡汤。 我看菜园子里挺丰富的,盼儿,三哥在外边就馋你做的菜团子。” “好!那就吃菜团子,多做几个花样。” 家里三个女子转悠的像小蜜蜂,忙里忙外脸上含着笑。 房间里只剩兄弟俩,堂远才开始翻包袱。 嘴里嘀嘀咕咕的小声说着: “我也不知道现在谁当家,这是我在外边赚的一点银子。 我自己也得留一点本钱,这是专门给家里用的。 这部分是我给咱家兄弟姐妹几个备用成亲的。 唉~大哥,没赶上你跟二姐成亲,我心里很难受……” “你把那两滴猫尿收起来,给谁看呢? 这么高个子白长了,娘们儿似的。” 堂远用袖子捂着眼,一会儿后松开,只有一点点红。 “没有,我走的不是时候。” 叶青竹对他道: “你呀,算溜得快。 这几个月跟做梦一样,乱糟糟的。 你要是在家,还不一定能躲得过试妻案呢。” 堂远才出去多久啊,除了他自己,剩下六个人都准备了二两银子用来成亲的。 家用这里还留了三两整,叶青竹都怀疑这小子不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这么多银子,都是咋来的?” 堂远对外边的苦一丝都没透,言语间还很是轻松。 “大哥,你就放心收着。 我用小命保证,都是正经赚来的。” “那你身上可还留了活动银子? 家里虽然不宽绰,但日子能过。” 堂远把银子一推道: “我知道,有阿清,啊不,二姐夫在呢,你们饿不着冻不着。 我心里有账,没事儿的。” 等到福禄和长久回来,几兄弟又是一阵搂搂抱抱笑闹。 村子里的都是些琐事,值得堂远上心一两分的,无非是长久多了个后娘。 第二日他就见到了余四娘母女。 那个叫小鸢的妹妹,叽叽喳喳对外面的东西很向往。 第600章 她自己都说,自己是个男孩儿就好了,一定跟着叶三哥出去闯闯。 这话自然又换来余四娘一巴掌。 六月初便是入伏的时候,叶堂远也就在家待了两宿一天。 县城铺子里还堆着不少货物,他不去,阿清那边都没办法照常开门做生意。 大热天的,留下菱角看着铺子,阿清以及伙计都被堂远拉着东走西窜。 堂远大老远带回来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想要成功倒手,普通人可买不起。 县城的各家大户都被他走了个遍。 白狼县的一家不剩,锦峦县也没放过。 整个儿伏天,他带回来的十车货物所剩无几。 到了锦峦县,先带上厚礼拜访何兆笙。 年纪轻轻的叶堂远,也算“见多识广”了。 面对何兆笙这样的父母官,还有穆启观这种文人,多是能侃侃而谈不见瑟缩。 送走叶堂远,何兆笙对好友叹道: “真想不到,当年几个小叫花子,好好活下来还不算,人家混的还不错呢。” 穆启观摇着乡土大蒲扇笑他: “别小看野草一样的人呐,暴风骤雨过后,折了树也断不了他们。” 一个小娃儿跌跌撞撞跑过来,两个男人停了谈论,改逗孩子去了。 周清潭是土生土长的燕州人,晒不着的时候白白净净,走这么一圈再回来,周家人笑了他好几天。 就连菱角都时不时盯着他看,还得上手扯一扯脸皮。 反而是堂远,出去啥样,回来还是啥样。 对于他睁眼闭眼都是赚钱这件事,叶青竹是拿他没办法。 本以为他回家是来歇一歇的。 就连农人也有个闲时呢。 这小子,也是个劳碌命。 只是等堂远回家扒拉他的铁算盘时,家里所有人都没话说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十车货,除去本钱和各种损耗,净赚五十六两。 周清潭拿到分润时还如梦似幻呢。 “怪不得你小子要跑,这白狼县一个小县城,确实困不住你呀~” 第 491章 心有所感,不敢言说 二十天的收入,赶上他夜以继日半年了。 周清潭开始搓牙花子。 要不晚上回去跟菱儿商量一下,老三再出门,把他捎着? 过了立秋,靠天吃饭的人就开始盯紧了田地。 看谷子什么时候低头,看豆荚什么时候鼓溜溜。 备受关注的那些移栽苗,一天能承受几十遍来自不同人的目光。 平稳过了春夏,它哪怕是多结一粒粮,一小片下来,也能多喝一碗粥呢。 堂远面色不好的从县城回来。 这种肮脏事,他并不想让嫂子妹妹们听。 叶青竹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解救出来的女子,有一半都怀了身孕。” 这…… 吃蛆都没这么恶心。 “这是县城大人们的事,你干啥这副神色?” “还不是承哥,问我易位相处,该怎么解决这事儿。” 叶青竹问道: “那你怎么说?” 堂远如实道: “一碗堕胎药,谁都省心,生下来遭人骂呀?” 不是被期待着得来的孩子,存在一天,就提醒那些女子,曾经遭受过什么折磨和羞辱。 “柳承,肯定是跟你意见不一吧?” 堂远点头,随后道: “也不是他。 有三个药都喝完了,养三五天就能出门。 唯有一个打算跟我离开燕州的,她不想喝药。” 叶青竹也不理解,她要怎么面对人言恶语呢? “这事儿给我烦的,比算一箱子账本还烦!” 叶青竹抬腿就踹了他一脚。 “哼,我看你是在家没得折腾,又想跑出去了吧?” “哎呦嘿嘿,还得是我大哥,真是懂我~” “滚,早点滚,我省一顿是一顿!” 县城那些姑娘,伤好得七七八八,到了该走的时候吧。 堂远要带走其中七个人,定然得提前安排。 别的不说,户籍文书、路引、一路吃喝银子等,就足够老三忙活几天的。 白日积攒的热气,再随便动一动,身上就如水洗的一样。 俩人仰躺着喘息,不去管身下潮湿粘腻。 “我听说三弟过一阵子要走啊?” “嗯,春种秋收不差他一个,随他去吧。” “我哪是打算让他干活呀? 四姨说让我们看着点小鸢。 堂远走就走,千万别被她知道。” 说起这个,叶青竹也是乐。 罗鸢的皮,跟菱角小时候还不一样。 她就没有怕的人! 雅儿三天两头去跟姬先生学医,她不是学东西,那是送胳膊给雅儿练手呢。 姬恒安定制了一套银针送给雅儿,鬼卿这小子,一到练针就躲。 罗鸢傻大胆儿似的反往前冲。 好在姬恒安盯着,扎不坏人。 自从堂远回来,她又转而成了堂远得小尾巴。 白狼县都让她跑遍了。 要不是余四娘用柴绳捆了这丫头,她都要跟着堂远和阿清跑锦峦县去了。 叶青竹感叹道: “还好咱家孩子都大了,再来个这么不省心的,我一天打八遍。” 第601章 王金枝翻身趴在枕头上笑。 “我记着你的话了。 等着,我看看你咋管你的孩子。” 叶青竹把双手枕在头下,悠闲道: “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儿呢,逍遥一天是一天。” 王金枝也不说话,就是笑。 她小时候就没了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怀孩子。 也不知道别人有身子是什么样的感受。 可她有直觉,自己很快就能当娘了。 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说出来又怕自己男人笑话,所以选择闭嘴等待。 一觉醒来,叶堂远还是跟着福禄他们到县城。 麻烦归麻烦,总要把事情解决了才行。 二姐揽的事儿,现在出了一点小问题,那就找二姐夫呗。 周清潭跳脚道: “叶三儿,我上辈子欠你啥了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也来找我!” “二姐夫,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还不是你把我二姐藏起来不让见人? 要不我能找你么?” 周清潭梗着脖子道: “我!我娘不让她出门,也不能说是我藏的吧? 哎呀算了算了,不就是一个女人么!” 这俩人合计了俩时辰,定下来一个馊主意。 她不是不想打掉吗?路途遥远,累掉了就不怪他了。 当然,如果到了昌黎城或是衡州,孩子还在,那也是他的命。 宋氏成了县衙入了名的官媒。 那两个准备找个人家的,全都让宋媒婆给送走了。 出远门的东西准备了两天,叶堂远才去拜见于大人。 这才几日,感觉县衙里有种特别的喜意。 堂远心下狐疑:总不能是我要把人带走,就这么高兴吧? 等他办完路引这些东西出来,柳承顺势送他时,就透了消息。 “三哥,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要新朝初立了。” 堂远扬着眉头问: “于大人说的?” 柳承点头: “是通过两位先生告知我们的。 新君即位,于大人可能是要挪一挪。” 柳承脸上有一种志在必得,堂远贴近他问: “你对上头的位置,有点想法?” 柳承满含深意道: “三哥,你猜错了。 那个位置早就有安排,我只要个副手的地方就行。 总之,我在县衙,脚跟是稳的。” 堂远轻轻撞了下兄弟的肩,眉眼间都是高兴。 “咱慢慢来,总有机会不是? 你放心,兄弟有赚银子的能耐,留着给你疏通关系。” 柳承嘴角含笑,叮嘱的都是日常琐事。 只要堂远人是平安的,什么富贵,什么金银,又有多重要呢。 只是堂远临走时,柳承严肃了脸对他说: “三哥,每到一处,不管是我,还是二姐那边,一定来个信。 家里若是有啥急事,都找不到你人。” 堂远重重的点头: “放心吧,这方面我会想办法的。 再说我路上带着好几个女子,肯定走不快。” 新国即将建立,这消息又被堂远带回家中。 当然也只有兄弟几个知道。 铁锐不显山不漏水,但把福禄和长久教的很好。 说起这些大势,他们二人也能说些自己见解。 原来的几个赵姓王,全被撵到边角蛮荒之地苟延残喘。 马宗纬的运势已然无人可挡。 当然天下百姓也是日夜盼着天下一统太平的。 聪明人都开始计划出后十步,只等着新朝成立时追随一个新风向。 第492 章 喜脉砸晕叶村长 过了七月七,堂远带人从小县城出发。 这次不再是一个人悄无声息。 家中能来的全都来相送。 就连孟先生也换了寻常衣裳,过来跟他说上几句话。 他是来送盘缠的。 叶家也只是普通乡民,这十二个女子,本就不是他们的责任。 匀出来一些花用,对于亮来说还是不痛不痒的。 再说,他有更远大的目标。 一个白狼县,一个广原城,迟早是要离开的。 堂远大大方方接了,说能让她们过得多好,那是在糊弄鬼。 但叶堂远能保证认真给她们找个去处,这就够了。 一群人是瞒着罗鸢出来的,你三言,他几语,这么一磨蹭,就快到了晌午。 他们都在城门外的离亭,城门内传来罗鸢的喊叫时,大家都很有默契。 该走的利落扭头,该回去的组了人墙,罗鸢想钻缝都没有。 这丫头,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菱角很有自知之明道: “你比我当初野多了,要是咱俩换换,我觉得我大哥都不会管我死活。” 叶青竹煞有其事点头肯定: “你知道就好啊,以后可去折腾周家吧。” 周清潭贴在菱角身边寸步不离,他娘怎么想的,非得把小两口分开。 听见叶青竹这话,便也鼓动娘子耍小性子。 菱角晃着脑袋道: “娘说了,我要是不回周家庄,她就带所有佃户来绑了你。” “不是,为啥呀?这到底是为啥呀?” 别说周清潭了,就连叶家兄妹几个也好奇。 第602章 起初还以为她婆婆要磋磨儿媳妇呢。 可看看菱角那下巴的肉,红光满面的样子,明显不可能啊。 菱角这时候才道: “娘没跟你说吗? 她说我月信迟了十天,要等郎中把脉呢。” “这关咱俩在不在一块住啥事儿啊?” 王金枝惊喜道: “菱儿,你婆婆该不会以为你怀了吧?” “啊?” “啥?!” “真的假的?” 菱角面对大家的目光,如同浑身长刺儿似的。 王金枝道: “我是听徐婶儿说过几嘴,感觉像是。” 雅儿插话: “那为啥要猜呀? 直接去找郎中问问不行吗?” 盼儿搂着妹妹道: “周家伯娘要等,一定有道理。 人家是长辈,又有经验,咱们别跟着添乱就是。” “哦,我还想让二姐回家住一天呢,正好请姬先生看看。” 这里头最着急的是周清潭呀。 姬恒安是有大本事的人,雅儿的提议,他觉得可行。 “大哥大嫂,你们慢慢走着,我回周家庄问问我娘去。 到时候我在路口等你们。” 说完挤进人堆不见了。 王金枝对菱角道: “看给他急的。” 菱角笑道: “我话没说完呢。 我婆婆说,日子太浅,郎中可能看不准。 这才让我回去养几天,怕我们俩不懂事闹出啥不好。” 姑嫂两个咬着耳朵说话,毕竟身边还有没成家的呢。 福禄和长久一边一个夹着罗鸢,数来数去,还就叶青竹落了单。 一个干瘦妇人挎了筐菜经过,不小心撞到叶青竹。 一句细若蚊蝇的认错,一个含了千言万语的眼神。 竟然是郭彩蝶? 擦肩而过,背道生活。 熙攘的街上,无人在意的一场交错。 叶青竹对她,原本就无男女情。 郭彩蝶的相思与倾心,也是他不能接受的意。 等王金枝发现自家男人有点沉默,便放下几个小姑子,过去问他可是舍不得老三? 叶青竹收起那些不好的思绪,对她笑笑道: “是在想别的事,看你们说说笑笑的,我又插不上话。” 王金枝轻轻捏了他的袖子道: “要是请姬先生过来,能不能让他也给我把把脉?” 叶青竹正了神色问她: “你哪儿不舒服? 为啥不早说? 姬先生就在村里,你说一声我就去请了。 再不然咱俩走一趟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儿。” “哎呀好啦,我才说一句,你咋这么多话? 别人都看咱俩了。” “看呗,我脸又不是偷的。” 王金枝捅了下他的腰,咬唇警告他别在多话。 “我没啥,就看看不行吗?” 叶青竹疑惑地看两眼,同吃同睡的,应该没病。 “好,看就看。 这点小事也问我?” “你是一家之主,我不问你问谁?” 说着到了周家庄附近的路口。 周清潭整个人像只大鹅,就盼着人到呢。 “大嫂,菱儿,你们几个上车。 这是庄上最稳重的牛,肯定颠不着你们。” 叶家,雅儿身后是姬恒安主仆。 周清潭回家一趟,被他爹娘拎着耳朵警告一番,才知道他娘为啥把俩人分开。 这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很奇怪。 姬恒安左手一搭,仔细感受了一会儿,才笑着跟他们说恭喜。 菱角毫无所觉,除了想吃很多东西,啥异常也没有。 周清潭像个无头苍蝇,咧嘴无声傻乐。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在屋子里转了十几圈。 至于叶家的几兄妹,突然就高兴到想哭。 叶青竹忍着鼻子的酸涩,反复叮嘱菱角注意身子,要好好的。 她知道大哥的意思,他们几个都是无根浮萍,终于有了血脉牵绊。 王金枝有些不好意思的请姬恒安也帮她看看,鬼卿笑着想说什么,记起一些规矩,又闭了嘴。 姬恒安笑意深了些,对着叶青竹道: “叶村长倒是会选时候。 双子相投,该是积善之家,恭喜了。” “你说啥?” 鬼卿嘻嘻笑道: “村长娘子也有喜了,你们家双喜临门呢!” 盼儿和雅儿、小鸢几个拉着手蹦蹦跳跳。 “哇~既当姑姑,又做姨母哎!” “姬先生,他们是啥时候出生?” 姬恒安道: “明年三月。” 盼儿道: “出了月子正好不冷不热,真好。” 姐妹几个问东问西,叶青竹比周清潭还不如,整个人都是呆呆的。 这就……孩子? 这傻男人,还追问王金枝: “你咋不早说呢?” 王金枝眼含嗔怪道: “我不是刚知道么?” “可是这、他、他啥时候来的呢?” 姬恒安难得揶揄他: “要不我再仔细诊脉,帮你算算日子如何?” “不必!” “不不用了!” 这两口子,还挺一致! 第603章 第 493章 聚赌怡情 雅儿好奇,摸上大嫂的手腕,姬恒安见此,教她仔细感受脉象。 为了对比,她还试了试二姐的,还有五姐的。 叶青竹管不上家中喜悦纷乱,自己还如坠云中呢。 看看王金枝没啥变化的肚子,那里面就装了个小孩儿? 然后像麦冬嫂子似的,揣着肉球过几个月? 还是如家兴娘子一样,生两天一夜经受痛苦? 别人都还在高兴呢,只有他脑子里拐了个弯儿,停都停不下来。 王金枝一看,他这个脸色是几个意思? 随之心里咯噔一下,他、他总不会是因为不喜欢吧? 情绪是会扩散的,渐渐的,房间中声音弱下来。 王金枝靠近他,柔声问着: “你是怎么了?不高兴?” 叶青竹吞了下口水,欲言又止。 菱角:“大哥,你磨磨蹭蹭啥呢?” 叶青竹问姬恒安: “姬先生,我想问问,怎么能生孩子不疼?” 鬼卿惊讶的张了张嘴,后来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如果不是小时候规矩学得还行,口水都要喷出来了。 王金枝心里这么一紧再一松,就拿出晚上睡觉时候的霸气来,伸手砸自家男人一拳。 菱角跟周清潭没客气,直接哈哈大笑。 至于盼儿和长久几个,有反应慢一截的,也有怪笑着看大哥的。 红晕爬上王金枝的双颊,这人真是……就不能私下问么? 姬恒安想了想道: “女子生产,虽能借助外力与医药,但人体遵从自然之道,最重要的还是在产妇本身。 我知你受陈家娘子生产影响,呵~我还想着怎么宽慰两位女子呢,你倒是先惧上了。” 姬恒安的笑意,忍都忍不住。 叶青竹摆摆手道: “你想笑就笑吧,出了这个门,别跟村里人说就是。” 这带着点傻气的话,一点没有叶村长平日的威严和精明。 于是屋子里又是一阵哄笑。 姬恒安虚握着拳头放在唇边,他就算是笑,也很克制有礼。 “青竹,说真的,在我见过的人中,你是难得的好丈夫。 自古以来,男子传宗接代被认为是多重要的事。 往往少有人在乎真正怀胎十月、艰辛生子的女人。” 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乡间百姓,真等怀孕的女子肚子太大,家人都会小心应对。 叶青竹哪怕比别人多细心一点点,也足够王金枝感动的。 姬恒安从医者方面,给她们不少孕期该注意的内容。 叶家人多,这个忘了还有那个记着呢。 这可急到周清潭了,央求着好六弟帮他写到纸上,吹干墨迹小心收进胸口才放心。 罗鸢还是个孩子,叶三哥走了不带她,路上还生气呢,现在因为叶大嫂和二姐怀孕,她又把烦恼抛到九霄之外。 送走菱角两口子,叶青竹就拽走了弟弟妹妹们。 “你们大嫂身子不方便,家里的重活儿看住她,等我回来再说。 盼儿和小七辛苦一些,管好你大嫂的吃喝就行。 六子,课业结束有空的话,多去周家看看你二姐。 等过段时间收秋,她那边恐怕就顾不上了。” 一个个点头应着,可惜堂远又错过了家中的好消息。 傍晚时候,天气凉爽下来。 村中之人闲散下来,都聚在大槐树下说笑。 他们现在当然轻松了,县老爷英明,生孩子就给奖赏。 所以年纪还合适的这些,最近可是卯足了劲儿在造孩子。 男人么,也不知道为啥喜欢攀比这个,互相打赌说看谁家能争到大湾村的头一个赏。 赌注也不贵重,这家出两捆秸秆,那家出一捆麻,还有的出十斤大白菜。 老得少的都互相记着,这事儿啊,输了也不丢人,就当是给人家的贺礼厚了一分嘛。 雅儿又去找姬先生请教问题。 王金枝被家里人抢了活儿干,实在太闲,就让盼儿教她织布。 绩麻是人人都要学的,但织布要看家中条件。 王家没有织布机,为了不耽误她们姐妹织布换钱,王金枝是很少过来看的。 现下可算是有了机会。 等她能熟练一些,盼儿就被撵出去处理米粮了。 一间酒家的生意现在很平稳,盼儿每次酿酒都有多备出来十坛八坛。 她掌握着自己的步伐,不管是家里,还是周清潭那边,相对都很舒适。 王金枝有身孕这事儿,叶家人没外传。 但挡不住叶青竹有个“明事理”的老丈人。 五里川那块地,离王小鹅住处更近,他可要比叶家的几个孩子还上心。 每天清晨都得去地头转转。 这不连着好几次都没见着自家大闺女,来看地的都是旁人。 最近开荒,王小鹅的肚子明显小了一圈。 双手习惯性的托着肚皮,溜达着就去了两个姑爷家。 李家还好,二秋这孩子踏实、认干,亲家母只要管好洗衣做饭,他们还有大春就能侍弄好田地。 拐到叶家,这个金枝啊,越来越没出息。 “大丫,你咋不下地呢?” “爹?你这个时辰来干啥呀?” 第604章 王金枝看着窗户那边伸进来的脑袋犯迷糊。 王小鹅也不进门,就在西屋窗户那儿数落闺女。 “大丫啊,我知道在娘家你过得苦,操心费力的好多年不容易。 可是爹跟你说过啥啊?嫁了人也得本分过日子。 青竹多好的男人啊? 他几个兄弟都是有出息的,你对人家好点。 两个小姑子也没给你气受,你说说你,当了大嫂不是当祖奶奶,在家养膘呢你?” 王金枝从他爹叭叭开始,脸就是懵的。 眼看着她爹再不停下,那架势是要动了真气了,王金枝只能从织布机旁边起身道: “爹,要不你进来坐会儿?” 王小鹅歪着脖子道: “我坐不住,坐坐坐,爷俩都在家闲着,让村里人说三道四好听啊?” 王金枝深吸一口气道: “爹! 是青竹让我在家的,我想出门干活儿,他们几个非说现在暑气重,过段时间凉快了再说。” “我不信,你是谁家大小姐啊?” “真的。 我骗你有啥好处啊?” “哎呀金枝,你不是有啥大病了吧? 你可不能瞒着爹啊!” 王小鹅这时候知道急了。 第 494章 新朝初立,盛收于秋 王金枝无奈道: “不是,就、怀孕了而已。” “还而已~” 王小鹅在窗户边上跳了脚道: “啊!你怀孕了呀? 啥时候的事儿? 几步路啊你不告诉我? 青竹呢?他也不知道去跟我说一声? 这个臭小子,等他回来我得问问他。 啧!你坐着呀? 我不待了,我下地找我大姑爷去。” “欸?爹,爹?!” 王小鹅背着手,跟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路上碰见人,都问他这是捡着几两银子啊?嘴角都挂在耳朵上了。 王小鹅嘿嘿笑,逢人便说他要有外孙啦! “嘿,这老小子,还挺好命。” “也不知道是李家的先,还是叶家的先。” “我猜啊,还得是老大。” 村子里还是探听,是王小鹅的哪个闺女抢先怀的孩子。 百里之外,堂远坐在一处树荫下直叹气。 那个死活不肯喝药打胎的女子,孕吐了。 这两天走走停停,因为她可耽误功夫了。 可怜之人必有点什么可恨之处。 你说让人糟蹋之后留下的孩子,有啥必要还保到现在呢? 叶堂远一个头两个大,又不能把人扔在半路上不管。 不看这些女子的面上,也得完成对二姐的承诺吧。 随行的车夫只负责拉货,可不负责拉人呐。 就连叶堂远也是大热天跟着一步步走的。 深吸一口气,取了个有标记的水囊给她。 “我说,姐姐,咱到下一个县城,找个医馆呗?” “你这人好狠的心! 我肚子里的是一条命,你想害死他,就不怕半夜做恶梦厉鬼找你吗?” 叶堂远蹲在地上翻了个白眼。 听听,这女人就跟疯了一样。 可说起别的事儿,又很清醒的样子。 旁边跟随的女子一看,连忙把两个人隔开。 多是代替那个怀孕女子道歉的。 只有一个脾气最好的安抚着刚才口出恶言的人。 她们虽然是穷地方出来的,但这点事非黑白分得清。 都知道叶堂远就算扔下所有人不管,她们也无可奈何。 “她已经魔怔了,我看要不到下个地方,就给她找个去处吧?” “红姐,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大家伙儿的?” 堂远看向她们,心里已经有了九分确认。 问这么一句,不过是给将来免除点麻烦。 那个叫红姐的女子对堂远说道: “当然是我们姐妹几个一起定下的。 她那个样子,时好时坏,我们都猜,她可能是做了心病。” 另一个年纪小点的姑娘道: “有一次她说梦话,我听着那意思,好像是她有个意中人,但是那男的娶了别家姑娘。 她一直嘟囔着什么什么哥,我怀了你的孩子,我要来找你啦。 当时我也没在意,大晚上的还吓我一跳。 现在再看,八成是她有了癔症。” 叶堂远看那边一眼,刚才疯狗一样的女子,又变成了个正常人,还跟旁边的姐妹谈笑呢。 “唉……我知道了。 你们放心,我不会干啥缺德事。 就算给她安排去处,也得是打听仔细了的。” 前路漫漫,她们不知道何处是归宿。 叶堂远是恩人的兄弟,一定也是好心肠的。 靠近昌黎城的一个小镇,叶堂远还真找到一合适的人家。 家中有十亩好地,这男人是家里独子,也没个家族帮衬。 小时候被几个偷鸡摸狗的混混踢伤了命根子。 家里老两口正踅摸抱养个孩子留后呢。 人是厚道人,就是一家都胆子小。 好好过活,田地产出也够吃喝的。 叶堂远特意找了剩下的六个女子商量。 打听来的消息没有隐瞒,好的坏的都跟她们说了。 红姐做主,决定跟着叶堂远去找那家人商谈商谈。 第605章 本来他们作为外地人,看着就不可信。 这家人还胆子小,死活不敢答应。 哪有天上掉金叶的好事吧? 后来是叶堂远找了里正,这边的女子啥情况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不算,他还愿意留下二两银子充做陪嫁。 那个里正也算有点小聪明,找人带了纸笔过来,让叶堂远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才敢留人。 叶堂远答应了,起笔落墨,字迹工整。 里正不由得就高看这些人三分。 会写字的都是有钱人,不至于来骗这一家子怂货。 事情办妥,那女子也愿意留下,自己还说了,只要他们对孩子好,她就好好过日子。 这时候你说她有病?看着可真不像。 完成一件心事,剩下的路程就快了许多。 一路朝着衡州而去,直到把人送到衡州首富容家。 红姐几个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富贵人家,眼睛不够看,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就被人带走了。 容家没让她们签死契,叶堂远也不是贩卖人口的。 遵从她们自愿,就这么,六个人留在容家的一个作坊成了女工。 且说小小的大湾村,热热闹闹的当然是准备仲秋收获啦。 能同时让天下百姓振奋欢愉的,还得是飞快传到各地的那个消息——新国要成立了。 当年被称作叛徒逆臣的宁州君马宗纬,竟然真的从宁州一路杀到黄金宝座。 八月初八,诸事皆宜。 朗朗青天,悠悠厚土。 德以驱才,文武并兼。 天下久分,吾心悯然。 顺应天命,归民宇内。 生息养兮,百姓乐兮。 百业共兴,安邦稳稷。 小小山村,众人无缘得见新皇帝的登基大典。 后来是说书的、行商的、回乡探亲的、游学的。听他们讲当时的延京多么多么震撼人心。 这种东西,只能作为饭后谈资。 农人最称赞新皇帝的,是他一高兴,免了三年赋税呀! 什么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好处不是么? 县衙户房气氛更是轻松。 连着三年不用算账收粮,叶柳承和崔良澈还有心情谈论起书中典故。 新上任的县令项世博,一手一个揪了他们的衣领带去别处。 于亮带走了自己的两个得力助手。 将一整个县城,就这么交给三个年轻人。 官道上,于亮噙着坏笑。 这个时候,何兆笙应该是收到他的信了。 那信中前半截是道别与珍重。 最后的最后,当然是请他与穆启观做那三个少年人的后盾了。 只是何、穆二人心情如何,他可就不管喽~ 第495 章 杂事繁多,正是生活 新帝登基在初八,但是消息传到各处乡镇可是用了月余。 那时候的大湾村正忙着收粮食呢。 丰收虽然喜悦,但好多人都知道,这里的每一粒粮食都是有主的。 越是临近秋末,有些人脸上越是愁苦。 无他,年初跟方圆钱庄借的银子,也该到了还账之时。 叶青竹手里握着借据,到现在也就王金枝这个枕边人知道。 男人有他自己的打算,她是不可能在外多嘴的。 眼看着村子里氛围越来越差,甚至开始有人哭着收秋,没日没夜的绩麻织布。 王金枝孕期情绪波动大,跟着着急上火。 叶青竹跟娘子面对面坐着,极有耐心的开解。 “这都是我的事,你操什么心呢?” “那我控制不住嘛。” “欸,说话就说话,我没怪你啊。 这是哭给谁看呢?” “哭给你看!” 俩人说了会儿话,她又破涕为笑。 叶青竹多强的适应性呀,现在已经习惯了。 等她情绪稍微平稳,叶青竹跟她说起村里这些人的安排。 当初实属无奈,他也知道大家没办法,才捏着鼻子去方圆钱庄借银子。 现在秋收临近末尾,看他们提心吊胆过日子,叶青竹也跟着难受。 只是就这么还了借据,那是在纵容村里人。 “你看啊,他们多是用田地抵押的,卖地显然不可能,多半还是要卖粮。 至于押了人的,哼!找虎哥把人带走就是。 我花了银子赎回这些纸,可不是当大善人的。 卖粮的银子我还得要,瞒着他们一倒手的事儿。 等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真有谁家过不下去,咱们再给点儿。” 王金枝见他已经有了打算,放心地躺下呼呼大睡。 叶青竹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 他是当老大的,理解王金枝为何替他着急上火。 没几日,叶青竹在村里放出风声,周家愿意出价收村里的粮食和麻,价格公道。 这买主是找到了,可还有一层稅没算呢。 不少人家蹲在大槐树下合计,你家能剩多少,我家得出去多少的。 等到县城那边安排衙役下乡,一个个满脸喜意,就连衣裳都是新的。 百姓们一看这个阵仗,就知道肯定是好消息。 这也算于亮送给项世博的一场大礼吧。 新官接任,再凝聚民心,项世博应该是能坐稳了这个县城父母官的。 果然,待人们得知新皇第一份政令就是减免赋税,歌功颂德免不了。 第606章 方圆钱庄去别的地方怎么强抢威逼,都影响不到小小的大湾村。 叶青竹找来聚闲帮的人 装腔作势,配合叶青竹演了一出好戏。 “方圆钱庄”看在叶青竹兄弟的面上,给他们一年喘息时间。 朝廷不收杂税,明年这个时候,足够八成的人家还清欠款的。 等聚闲帮的人离去,不少人对叶家感恩戴德。 自家留下足够活命的口粮,剩下的都交给叶青竹拿去卖了。 这件事中,不能说他算计村民。 毕竟他实实在在掏了银子买的借据。 真收不回来,他还能哭老天爷不开眼么? 眼看着他就要有个活生生的崽子要养呢! 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初冬。 往年这个时候忙着收秋税,今年的人都在地里继续开荒呢。 收拾土地是个磨人的活儿,但你对她好,她也是会回报的。 叶青竹在众人忙着收获时,悄悄在西边菜园子那儿种了半亩地麦子。 书上所写,并不是燕州风土。 这个时间是叶青竹自己估算的。 麦子发芽出苗都很快,没多久就是绿油油一大片。 福禄练字用的纸,被叶青竹剪下来小心缝成个不方正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全是字。 至于写的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能看明白。 王金枝每天好吃好睡的,整个人还圆润了些。 村里谁见到不得夸她这一胎怀的好,孩子够省心的。 盼儿和雅儿一把一把掉头发,不是大嫂难伺候,是自家那个不省心的二姐。 菱角从小到大也算是少有的壮实之人了吧? 嘿~偏偏她怀孕跟别人不一样。 人家孕期馋嘴啊,喜酸辛或是好甜食,这都没啥难的。 就叶菱儿这个嘴刁的,她想吃臭的! 姐妹俩去周家庄看她,人家周伯母愁的呀,褶子都深了好几道。 “我这个儿媳妇大概是怀了个混世魔王。 就没见过这么能吐的。 五丫头啊,我也不是嫌弃她才跟你们唠到,在我这儿,你们都是自家孩子一样一样的。 你说说,你二姐好一口啥不行? 我就是找到广原城,周家也有这份银钱。 可她……哎呀,我就不知道啥东西又臭又好吃的呀!” 菱角孕吐厉害,要不是身体结实,换旁人早就皮包骨了。 就连菱角也嫌弃自己。 跟自家人嘚吧嘚吧早先的事,当年没东西吃,草根儿、树皮、虫子、青蛙…… 只要吃不死人,她啥不往嘴里塞? 现在可好,怀了块肉还矫情上了。 盼儿和雅儿能咋? 就听她说,说一会儿吐一会儿,吐累了就睡。 断断续续俩多月,她没怎么样,二姐夫都瘦没形儿了。 堂远给家中捎信,自己找了个稳定落脚地方。 盼儿和雅儿便给三哥写信,让他在外边打听打听,有啥东西是能给二姐吃的。 王金枝的肚子有点鼓的时候,村里新媳妇旧婆娘的,跟开了闸口一样,陆续传出来喜讯。 于亮人是走了,留下的政令项世博还认呢。 生了孩子有奖赏的呀,就算只给一斗米,那也比从前孩子落地只出不进的强。 一天冷过一天的时候,叶青竹组织村里老少爷们进山打野鸡去了。 长久现在是个小大人模样,万成终于不再一直守在村子里。 这个村里的疤脸猎户,连自己的猎弓都闲置了。 山中飞禽走兽都是到处摇摆的银子,叶青竹能眼看着它们晃悠才怪。 村里人原来是没人带着,用最蠢笨的办法捡漏。 现在叶青竹带头,没有人家不支持响应的。 哦,也不是。 苑家父子就不参与这种事,有辱斯文。 苑景盛在镇上的私学有模有样,村里便很少回来。 每逢集市,苑可斯会在必经的岔路口张望。 只他终究等不到想见那个人。 第 496章 柳承织网 项世博是通过举荐做的官,当然三人对比下,也是他条件最合适。 凭借他的家学与聪慧,自然知道叶柳承和崔良澈是他最好的伙伴。 于亮带人离开后,项世博最纠结的事,变成了谁去户房,谁管刑房。 为这个,在县衙形影不离的仨人,下了值也粘在一块儿。 崔良澈习惯了户房的东西,当然不想挪窝。 柳承呢,是觉得刑房都是糟心事儿。 还有可能把不好的情绪带回家。 他住的地方离筱和那么近,总会影响到她的。 于是两个人都推诿不干,项世博软的硬的手段都用了,奈何他们太熟悉,终究是没成功。 这日,项世博又要约两人去喝茶。 柳承才不想跟他耗呢,借口要帮杜姑娘买绣线要跑。 项世博揪着人不放。 “柳承,你能不能别这么儿女情长? 绣线?没有你的时候,人家杜姑娘不绣花是怎么的?” 崔良澈不嫌事大敲边鼓: “就是就是,县城这么太平,哪里就显着你了?” 柳承用眼神儿警告崔良澈,崔良澈瞥向别处,就是不搭理他。 “项兄,你不懂。 我现在不在杜姑娘面前献殷勤,回头她怎能死心塌地嫁我?” 第607章 崔良澈侧目,还有这说法?嗯,学到了。 项世博早过了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时候。 当然也理解柳承现在想要得不到的心情。 “我说你真是没出息。 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先立业后成家。 咱眼前这么大事你不操心,竟然惦记给你未婚娘子买什么丝线? 你自己说,对得起我吗?” 柳承挣扎着道: “哎呀放手放手。 我有啥对不起你的? 该我做的都做了。 你不能因为衙门三年不用收赋税,就给我找事儿干呀!” 崔良澈这时候反应还挺快。 “叶老弟说的对呀,你不能给我们找事儿不是?” 项世博真想一脚把姓崔的踹出去,两头掺和! “那怎么?我也学于大人,满县城贴告示,再招个吏员进来跟你们分一杯羹?” 崔良澈与柳承异口同声道: “那不行。” 项世博双手一甩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好?” 崔良澈呲牙一笑道: “我名中有良,就该在户房待着。 承啊,你年纪轻轻,就该多见识一番,大展拳脚。” 柳承不甘于后道: “你有崔家做靠山,不像小弟我出身平民。 刑房那种地方还得是你呀,我哪能镇得住呢?” 这个时辰,衙门就剩下个看牢房的和守门的。 其他人都知晓,小县令最近有棘手的事。 知道太多死得快,早就脚底抹油都溜了。 于是今日的茶又没喝成,三个人在衙门耗到看不清人脸才离去。 结果嘛,自然还是没有定论。 买绣线虽然是临时胡诌的借口,但柳承想见杜筱和,肯定不会空手上门。 街上有一对老夫妻在卖安石榴。 这对夫妻他也知道,白狼县只有他们的榴树能活,还能每年硕果不断。 “伯娘,帮我挑两个最甜的安石榴。” 老翁推车,老妪捡果,平稳和乐。 “小伙子,我们这一车安石榴都甜,你让我挑,还不如自己选。” 那老翁呵呵笑: “对着呢,自己选的呀,酸的、甜的,怎么都满意。 旁人插手啊,总会有点遗憾。” 柳承浅浅笑着,他有时候很喜欢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说话。 不比书中金句,却是源于生活的良言,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道理在其中。 “好,我自己选。” 柳承选了两个红彤彤带花的,表面不那么平滑,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老翁见此又道: “这孩子眼光好呢,天色不早,我们走得慢,就少收你一文,快快送给你心上人去。” 柳承给了钱,好奇道: “老伯怎么知道我要送给心上人?” 老妪笑眯了眼,对柳承说: “哈哈哈,你这孩子还是小啊。 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还有啥是看不出来的哟~” 柳承被看透心思,既不羞也不恼,只是如对待熟人般,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转身别过,柳承手里捧着两颗果子,轻笑出声。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对杜筱和的惦念,全都表现在脸上了吗? 行至路口,看见那盏孤灯摇曳在风中,柳承加快脚步。 素手执灯,裙裾翩然,晚秋瑟瑟,伊人暖暖。 柳承走得急,到杜筱和近前时,呼吸粗重。 温热的气流扑到面上,杜筱和抬眸发问: “怎么又回来晚了?” 柳承将两颗安石榴向前递了递,顺手接过灯,伴着身边的姑娘回家。 “还是衙门里的那点事儿,我饿了,有吃的吗?” 杜筱和捧着带了点体温的石榴缓步而行,闻言笑道: “有,还温着呢。 你不是早就想好了去刑房吗? 为何还没跟项大人说?” 柳承微抬着下巴道: “我不得让他记我一份大人情么? 轻易得来的,总不会太珍惜。” 杜筱和抿唇不语。 柳承偷看一眼,身侧的姑娘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在想什么?” 杜筱和眼波流转,轻轻道: “所以,你会不会……珍惜这对安石榴?” 杜筱和还是没好意思问他,是否会珍惜自己呢? 柳承:“嗯……” 杜筱和屏住呼吸,余光对上柳承的视线,心中似有一株活着的花在生长,等待绽放。 “如果是你,就会。” “什么嘛……” 两个人的谈话消散在秋风中。 墙角的蛐蛐不知疲倦,为他们鸣唱一路歌谣。 叶柳承在县城营造着自己的人脉网,少有空闲回家。 杜筱和相当于他的一种精神寄托。 也唯有在她面前,柳承可以放松心神,做个真正的少年人。 杜筱和知道柳承难。 吏员表面风光,衙门里勾心斗角,又不同于商贾市井。 百氏见着两个孩子的影儿,才放心回房间休息。 柳承是个好孩子,就算为了以后大女儿嫁过去能被善待,她也是要照料柳承吃穿的。 更何况这孩子懂礼,他们看得出,他是在意筱和的。 第608章 杜家的小灶从啥时候开始温着柳承的饭,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但无论刮风下雨,总少不了他一口热乎东西。 第497 章 崔良澈挖坑 柳承吃过东西,没让杜筱和出门吹冷风,自己数着步子,停顿,开门,点起油灯。 从杜家,到他住的这里,需要走三十八步。 从杜筱和提着灯在路口等他到今日,共有一百四十六次。 她不敢与闲汉纠缠对抗,却一个人面对了寒风和细雨。 柳承对着油灯发呆,并不知上房的张东低声嘟囔: “又去哄骗人家小姑娘,斯文且败类。” 杜筱和跟妹妹住在一个房间,裹着一身寒气进屋时,杜筱宁还没睡。 眼尖地看见姐姐手中两个安石榴,就学了大人说话的语气道: “姐姐,你是女子,得矜持。 怎么能随便收承哥哥的东西呢?” 杜筱和好整以暇抱起胳膊,等着她忍不住说下去。 果然僵持没一会儿,杜筱宁爬起来笑嘻嘻道: “姐,分我一个,就此揭过?” “成交。” “我先挑。” “那不行,不能得寸进尺。” 杜筱和知道这里面有一个是带给妹妹的,不过是故意吊一吊她。 这孩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有点儿爱贪小便宜。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杜筱和想,怎么都得给她掰正了,免得以后被谁轻易忽悠走,那损失可就大了。 回了家的崔良澈,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个叶柳承,住在杜家几步远的地方,抬抬脚就能大摇大摆进了杜家。 我该怎么办呢? 能在衙门混的,脑子岂能不好使? 隔天,崔良澈就有了迂回之策。 秋末冬初,开荒进度几近于无。 每年这个时候,或是初春之前,户房都会小忙一阵。 开荒地多寡是要如实上报的,衙门登记在册,到了日子才能签发地契。 否则你想耍小聪明偷个稅? 那被发现强行没收的时候,可别跟衙门的人哭天抢地。 崔良澈想了个办法,提前跟项世博“狼狈为奸”准备坑柳承一把。 代价就是,土地丈量结束,崔良澈去刑房待着。 这俩人背后定下大致规划。 三人凑一起时,跟柳承说好的是抽签,实际上安排他去哪片,决定权还不是在项世博这个县令手里? 柳承还想着是他跟崔良澈合作,带人从县城一头到另一头呢。 项世博话说的多好听呀,说柳承已经是个成熟的吏员了,他跟崔良澈都足以单独完成~ 县城里咱们仨就是铜墙铁壁~ 越拖天越寒,早点完事回衙门喝茶~ 朝廷免税,乡民一定乐颠颠配合~ 屁! 柳承在外忙活三五日,才渐渐琢磨出味儿来。 该死的崔良澈一定是跟项世博密谋了,这么明显的陷阱,怎么当时就踩了呢? 至于奸计得逞的崔良澈,为防止柳承突然回来阻拦他,最先去的就是野鸡岭镇。 以柳承好友的名义,赖在叶家住着。 至于跟来打下手的衙役,有熟人的自去,没有的就找当地里正想办法。 崔良澈不是空手来大湾村的。 手上提着见面礼,怀中是堂远捎回来的信。 还好提前把柳承送出城了,要不然这封信还到不了他手上呢。 王金枝带着针线叵罗在后院徐家串门。 雅儿在姬先生那儿练针,甚至还带上了小鸢。 福禄跟长久没下学。 叶青竹带人进山查看陷阱去了。 就是这么巧,只有盼儿看家收拾院子。 猪狗和几只鸡,就能把干净的小院弄得遍地都是屎。 还好现在天凉,冰一冰再收拾也没那么难。 崔良澈站在门外,看着个衣着简单的少女拿扫帚碎碎念叨。 “能吃能拉,蛋见不着几个,年底把你们都卖了。” “去去,栗子!掉了鸡毛你给我捡啊?” “哎呀!就你长了对翅啊?还敢飞猪圈去,给我出来!” 崔良澈舌尖舔着门牙,听盼儿姑娘磨牙的声音,也不知那兔牙还在不在? “啊!你啥时候站那儿的?” 盼儿单手抚着心口,还好今天是大太阳,不然还以为活见鬼了呢。 崔良澈语气熟稔道: “来了有一会儿了,咳~见不着几个蛋开始的。” 盼儿瞪了眼睛,脸色一言难尽。 崔良澈看着好笑,也确实笑出声。 “不请我进去吗?” “可从远方来,自然是要请进门的。” 她还奇怪呢,怎么四哥没回来? 县衙很闲吗? 盼儿把扫帚一甩道: “只是我大哥不在家,弟弟也不在家。” 崔良澈提了提手中的东西道: “找你也是一样的。 柳承有事要忙,十天半月应该回不来。” 请人落座,盼儿看了下天色,自家那几个人,不到吃晚饭的时辰不会回来的。 扔下他也不好,就只能学大哥的样子招待。 相比于崔良澈的自在,盼儿才像那个上门做客的,紧张到揪手指。 崔良澈这才从怀里掏出信递给盼儿。 第609章 “县里要丈量今年荒地亩数,你四哥往县城另一边去了。 他前脚走,你三哥的信后脚到的。 需要我念给你听么?” 盼儿露出喜色,应该是关于二姐的。 “不用了,我自己能看。” 盼儿虽然识字,但平日用不上,看信就有些迟缓。 一个字一个字的回想,一会儿含笑,一会儿皱眉。 这就让崔良澈更好奇了。 装作溜达看柜子摆设的样子,迂回走到盼儿侧后方。 扫两眼就知道个大概,哦,原来是叶家二姑奶奶。 怀孕了想吃臭的,他也头一次听说。 怪不得这丫头不让他读信呢。 盼儿沉浸其中,没察觉崔良澈已经啥都知道了。 趁她不注意,崔良澈又绕一圈,坐下喝刚好入口的温水。 不急不急,心急了烫嘴。 他比不上柳承有天赐良机,恰好赶在少女情窦初开。 但叶盼儿,我会等。 等你发现,就算距离甚远,我会徒步来找你。 就算动心的过程很漫长,我也要一点一点,把我自己刻在你的眼中,你的心上,你往后的记忆里。 等盼儿的注意力从信中脱出来,才想起自家还有客人在。 “实在对不住,怠慢你了。” 崔良澈稳坐不动,以玩笑语气问她: “不知我跑腿一趟,是否能得一口饭吃呀?” 盼儿呲着兔牙笑得爽快: “那肯定是有的。 总不能让你堂堂吏员白跑一趟呀。 不过吃什么得我来决定啦~” 第498 章 一笔勾销,重新识你 三哥在信中说,给二姐搜罗到一些臭咸鱼。 还好是这个季节,虽然路上难走一些,但咸鱼不至于坏掉。 盼儿心情好,还敢跟崔良澈说笑了。 崔良澈道: “好啊,随意就好,只是要麻烦你了。 听说你大哥在菜园子种了麦子,我能不能去看看?” 盼儿:“我四哥连这种事也跟你说?” 崔良澈道: “那怎么了?我们俩很要好的。” 柳承还好不知道,否则一定当面不给他留脸面。 谁跟你要好了?要好你还把我支走?! 盼儿脚步轻松,把崔良澈带到菜园子。 墙上插了木棍,拉起的绳子上是晾晒的干菜。 角落还有一些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叶子,应该是留着喂猪的。 说实话,现在的菜园子并不会好看,坑坑洼洼还没收拾呢。 但那片整齐如韭的麦苗,会让人忽略它侧旁的不好。 “你要看可以,不能动哦。 我大哥很宝贝这些青苗。 这里面有多少株他都记着呢。” “不至于吧?这一片看着有半亩地了,他还一棵一棵数不成?” 不想盼儿很认真的点头。 “就是的呀,所有种子出芽后,他就数过了。 说要等明年开春再查一遍,看看能活几棵。” 崔良澈问: “这话听着,怎么像趴盼着青苗死了一样?” 盼儿叹口气道: “你不知道,因为没人在燕北这种地方尝试秋种夏收。 我大哥其实也就抱了一点点希望吧。” 说着还用两根手指比划着。 崔良澈出于习惯,现在更想跟叶青竹探讨冬麦之事。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把公事办了才行。 “等我忙完,得跟你大哥好好聊聊。 不是要准备饭食么? 看看有啥是我能帮忙的。” 盼儿连忙笑道: “不用不用。 客人伸手只能是用筷子夹菜,还能用你干活儿?” “你把我当邻家兄长就行,别管什么亲疏身份的。 走吧,盼儿妹子。” 盼儿见他挽起袖子,是真的不介意。 而且,他好似彻底忘记了初次见面她耍的小心机。 两人在暖阳处摘菜清洗,盼儿观察着崔良澈的脸色,带着小心问道: “崔吏,说实话,我是想躲着你的。” 崔良澈温笑道: “我知道。” “那你当时怎么不拆穿我?” 崔良澈反问道: “为啥要拆穿? 首先你是女子呀,就应该是被保护的。” “哦,那其次呢?” “嗯……你那时有一种单纯的精明,还挺有趣的。” 盼儿微微鼓着腮帮子,大眼瞟向崔良澈,显见是听懂弦外之音了。 崔良澈露出整齐的牙齿,他这么一笑,更显的他是个美人儿。 光是看看这个面相,再加上盼儿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恶意,渐渐的,盼儿也弯了眼睛笑。 “你是不是想说愚蠢的精明呀? 毕竟你什么都猜到了,就在那里看我怎么胡说。” 崔良澈道: “欸~没有的事。 我早说过,你一个小姑娘孤身走在路上,多小心一些再正常不过。 咱们一回生二回熟,我也想以朋友的身份劝你。” “劝我?为啥啊?” 崔良澈: “希望你不要再对过去之事耿耿于怀。 也不要因为旁人,而为难自己。” 盼儿心中一震。 第610章 小心翼翼,多思多虑,是她对自己的保护。 崔良澈好像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那一刻的盼儿,急于表现自己并非爱计较的人。 “我、没有啊~” “好,那就愿你以后,不被这种事情困扰。 好啦,你我之间的那点小恩怨,一笔勾销喽。 还是说,我长得这么俊美,像什么吃人的精怪么?” 盼儿扑哧一声乐出来,偷瞄一眼崔良澈,明晃晃的兔牙在阳光下有点夺目。 “你可是个大男人呀,头一次亲眼见到自夸的。” 崔良澈太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姿态慢慢靠近她。 语气轻松中,慢慢开始给这只小兔子下圈套。 “嗯?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还是盼儿妹子有其他见解?” 盼儿抿着嘴仔细打量着崔良澈的五官。 真让她在容貌上挑刺儿,盼儿很难说他哪里不好。 左看右看,眼珠子一转,有了~ “崔大哥,或许你把左腮的那根胡子刮一刮,会更好看。” 崔良澈心想,早上出门时明明都收拾过了呀,这丫头连一根胡子都不放过? 面前就放着洗菜盆,崔良者将信将疑的对着水盆自照。 胡子他没找见一根,但看到了盼儿坏笑的样子。 崔良澈粲然一笑,对着盼儿有些无奈。 “原来你是这样的也盼儿呀,啧啧啧……” 盼儿睁大了眼睛道: “我怎么啦? 我就是这样跟村里的别家哥哥说话的,难道不行么?” 崔良澈心里记了一笔,嘴上却道: “嗯!果然还得重新认识你才行。” 他说的没错,盼儿却总觉得他有什么深意。 “刚还说过你呢,少乱想。 咱们晚饭几个菜呀?” 盼儿夺过洗干净的一大盆道: “单单白菜我就能做出来八种花样,你要试试吗?” 这不过是盼儿随口一说,崔良澈故意道: “那好,就吃八味菘好了。 接下来请你大展身手,让我开开眼,回家也能跟我娘有话说。” 盼儿边走边道: “这跟你娘又何干?” 崔良澈很无奈道: “你是不知,我娘啊,做饭不好吃。 虽然背后议论母亲不太好,但她老人家是心里有数的,所以不在意。 她呀,腌个咸蛋都是臭的。 偏偏勤俭惯了,舍不得扔。 你是不是没见过臭咸蛋? 我跟你说啊,那外皮,跟别的没两样。 只要一磕开,哎呦那个味道,难以描述。 然后蛋黄不是蛋黄,黑绿黑绿的还流油~” 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正愁二姐没得吃呢。 三哥那边的咸鱼怎么也得半个多月才能到。 崔良澈,救星是也! 盼儿期待的看他一眼道: “我怎么觉着,你描述的还挺好吃呢?” 崔良澈铺垫差不多,就等着她上钩呢。 一步步引导,耐心足够才不至于惊了她。 “改天有缘,一定带你见见我娘。 她也说臭咸蛋还挺好吃的。 我跟我爹到现在也没敢尝一口啊。 所以你要是问我那东西吃起来如何,我一个字也不知道。” 第 499章 家中来客,明暗相护 “好啊,等哪日我去县城,一定上门拜访。 说不定伯母能帮我一个大忙呢。” “嗐,你们女人间的事,我就不多问了。” 盼儿熟练的给白菜萝卜改刀,切了葱末蒜末。 崔良澈是县城来的客人,也不能真给人家吃全白菜宴呐。 出门的人陆续回家。 见到堂屋里多了个男人,看背影还不熟。 王金枝小腿飞一般的倒腾。 盼儿举着木铲扑过去接。 “我的大嫂啊,你可慢着点吧。 就不怕颠着肚子里的孩子?” 王金枝拉着五妹急道: “家里来客人了? 怎么不在后门喊我一嗓子?” 盼儿看着蹲在一边笨拙烧火的男人,小声跟大嫂解释: “四哥的好友,也是在县衙做吏员的。 大嫂不急,他人很好,不会挑理的。” 王金枝抚着砰砰跳的胸口喃喃道: “以后不出去串门儿了,真耽误事儿。” 盼儿好笑的看着活泼起来的嫂子,知道自己劝是没用的,还得等大哥回来。 俩人关门夜话,比她们几个劝一百句都有用。 王金枝鼓着肚子,崔良澈哪里敢让她招待哦。 不擅庖厨之事,却比两个主人家还忙活。 王金枝起初没多想,奈何崔良澈越忙,破绽越多。 他瞒得过别人,但言行神色间,是男子对心仪女子的感觉。 王金枝不会看错的。 不得不说,叶家就没有难看的人。 三个妹妹相貌各有特点,性格也不同。 盼儿这么好,她要是个男的,也会很喜欢吧? 小动作看在眼里,压在心底。 等当家的回来,一定得让他找四弟打听打听去。 说起来,吏员身份不低呢,钱财上没二丫头婆家宽裕,可也不会受苦…… 盼儿可不知道自家大嫂坐那儿发呆,已经把她终身大事想了上百个弯儿。 第611章 崔良澈记事时,家里并不好过。 后来还是他爹发现这孩子读书有天份,才厚着脸皮找上本家。 自那之后,娘就不让他插手炊煮之事,就担心他伤了手,断送好前程。 崔良澈的手,细长白净,骨节分明。 只有几个握笔磨出来的茧。 盼儿的手上不止有茧,手指都显得很粗糙。 该用个什么由头,给她送点东西呢? 汉子们的欢声笑语,惊起一群栖息树梢的麻雀。 “咦,姐夫,今天你家冒烟这么早呢?” 叶青竹也不知道啊。 “可能你大姐又饿了吧。 二秋啊,你记着,最近一定多做饭,怀了孕的女人是真能吃啊。” 其他一起的男人们哈哈大笑,好些当了爹的都说: “哎~这才到哪儿! 你们以后有孩子就知道了,最能吃的还得是小崽子。” “可不是嘛,今年要不是有青竹在,家里肯定揭不开锅了。” “你可是说轻松了,去外边打听打听,多少卖儿卖女的了。” 方圆钱庄看在叶家兄弟面上,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这份恩情,大家都是记着的。 说说笑笑,各自散去。 今日收获不错,基本上每家都能来上一锅热乎乎的肉汤喝。 叶青竹一根木棍挑着两只山兔,还有一只獾子回来。 眯着眼进院,王金枝早等在大门口了。 笑吟吟的挡住男人道: “家里来了客人,你这张脸,好像人家是来要债的。” 叶青竹咬着后槽牙道: “他要债还好了,这是来拱我家小白菜的。 狗鼻子,驴子腿……” 后边嘟囔的啥,王金枝没听清,但意思她了解到了呀。 看来自家男人心里有数的很呢。 帮忙放好了猎物,等夫妻俩进屋的时候,已经是寻常表情。 叶青竹熟络道: “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来了? 该不会是来收税的吧?” 崔良澈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 “着什么话?我有几个脑袋跟新皇对着干? 你快别害我!” 勾肩搭背的俩男人找了安静地方去说话。 没多久雅儿也回来,三个女人忙活着灶上的事儿。 王金枝对盼儿是一个字都没多说,至于雅儿,小嘴嘚嘚着跟姬先生学来的本事。 这孩子现在已经能找准全身穴位了。 她们是不知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自家孩子出色,会替她高兴。 福禄他们俩绕路去了趟周家庄,看过消瘦的二姐,两个少年眉头紧锁着。 见到房间中的人,福禄心情更不好了。 丈量田地?跟四哥关系好就得住在家里? 就您这个身份,随便选几家,谁还能拒绝是怎么的? 装无处可去的样子,也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 偏房的小土炕上,三个人都没睡。 福禄一个示意,长久就能心领神会。 兄弟俩把崔良澈夹在中间。 管你是什么身份,一番暗示警告,别想打我们五姐主意。 苑可斯做的混账事,大湾村没有人多嘴。 但福禄敏感,所有意图靠近五姐的男人,在他这里都是混蛋。 崔良澈只会觉得好笑,笑两个少年像刚长牙的老虎,装作气势十足护着盼儿。 也会感慨,突然闯进他心中的小姑娘,果然是很好很好的人。 所有人都默默保护她呢。 一觉到天亮,该做的事还是不能耽误的。 等地上的白霜融化,配合崔良澈的衙役也带上工具找过来。 崔良澈开始了起早贪黑的忙碌。 家中虽然多了个人住,但也仅限于此。 每日见面只在早晚,甚至一天说上三五句话。 晚饭能多上一副碗筷,早食甚至都凑不够一桌。 盼儿心里还惦记着崔良澈家的咸蛋呢,等了三四日都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崔良澈却对现在的日子很满足。 初冬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中断了崔良澈等人的进程。 盼儿总算抓住了人,崔良澈在小火炉子边烤核桃,王金枝在西屋织布。 几个女人凑在一块,商量出来一个馊主意。 这种怪癖可不能安在菱角头上。 王金枝最后拍板道: “就说是你大哥想吃。 几个咸蛋而已,咱们菱儿还不一定能吃呢。 就拿咱家的鸡蛋跟崔家换。” 说着就要让盼儿数鸡蛋,她还想挺着肚子去偏房找崔良澈。 雪天路滑,就算扫了院子,也是有薄冰的。 盼儿赶紧道: “嫂子你别乱动,小七去查查鸡蛋还剩几个。 我过去说吧~” 第500 章 雪人 王金枝现在身子还算轻呢,并没觉得自己该多矫情。 小姑子们对她多有照顾,她心中熨贴。 问两句话的事儿,她就随盼儿去了。 偏房不止崔良澈,叶青竹兄弟、长久以及侯照续、徐麦冬还有大铁勺都在。 佟家最穷,生怕县城测量田亩的时候有啥幺蛾子。 侯家最近不怎么安宁。 侯照续是来找村长救命的。 二婶最近在给两个堂弟相看人家。 第612章 家中只有他们俩不知道,这是二婶在安排后事呢。 县城谁不知道侯家出了个招人恨的败类? 堂弟婚事很难说,二婶却是孤注一掷。 那个可怜的女人也知道,她讲不起公平与否。 整个侯家人都抬不起头,就算爷爷活着,也是要被气死的。 叶青竹并不能强制谁的生死。 侯照续找来,他也只能是劝解二婶。 这么大的罪孽背在身上,她扛不起。 心中知道归知道,叶青竹答应了侯照续。 徐麦冬单纯来问问啥时候能再进山。 落雪之后,陷阱里更容易发现猎物,男人们首要的还是喜欢冒险刺激,其次才是收获多少。 本来叶家住了个贵客,他们是想戴一下就走的。 没想到这人还挺温和,会跟他们聊四时节气,会问起田地收成,也会打听打听附近开荒难度。 盼儿掀门帘进来时,刚好说起土地的事儿。 叶青竹并没有争抢妹妹的功劳,直言道: “我们家的那几片地,都是盼儿选的好。 说实在的,我们家要是没盼儿,差不多得饿上两年才能学会种地。” 屋子里都是熟人,盼儿大大方方笑着。 “大哥,你别总说好听话呀,给我记功。” “好处少不了你的,今年皮子不卖了,你给自己做件皮袄穿。” 盼儿:“硝皮子的还是我呀,你真会做买卖。” 眼珠子一转,盼儿转头问崔良澈: “崔大哥,我有点小事跟你商量。” 叶青竹直觉不好,出言道: “就在这说呗,外边那么冷。” 盼儿心想,当着你的面胡扯,我怕不是要挨打吧? 虽然是你媳妇教的…… “两句话的事儿,我先把人借走嘛。” 崔良澈拍着手上的碎渣,起身跟她出门。 外边是晃眼的亮,深吸一口气,凛冽的甜。 刚及脚面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盼人皱了眉,还是没忍住劝道: “这路不够宽么?你非要去踩?” 崔良澈挑了挑眉,你以为我不想跟你并肩近一些么? 但相比起靠近你,几句话再离开,还是不远不近的相伴,让时光更慢一些的好啊。 “好久没这么放松了,想玩一会儿。” 说着露出大白牙,盼儿一口气卡在喉咙,属实没想到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会这么理直气壮说自己想玩雪。 院子被清扫过,干净的地方并不多。 崔良澈走着走着,就把人带出了大门。 叶家外边很宽阔,还有一小片树丛。 村子里传来孩童嬉闹,是他们在搓雪球打雪仗。 看着崔良澈一眼又一眼的瞟着,本来明媚而笑,现在看着,怎么有点儿委屈? 盼儿将手缩在袖子里,试探着问道: “崔大哥小时候没有玩过?” 崔良澈怎么没玩过?在崔家本家读书那几年,他比别人会玩多了! “没有,小时候多数是在读书练字。” 盼儿呲着兔牙道: “好巧啊,我也没玩过。” 不知为何,她话毕见到崔良澈的笑,有点儿傻还有点蛊惑。 反正她鬼使神差的答应了陪他走一走。 盼儿的童年,没有什么值得追忆的好事儿。 崔良澈蹲下身,团起一捧洁白。 放在以前,他或许不会这么有耐心,做一个掌中雪娃娃。 盼儿蹲在一边看他左一下右一下修修补补,挑着时机开口道: “那个,崔大哥,我想问你换点东西。” 觑着他的侧脸,盼儿心里想了好几种可能,就是没想到崔良澈来直接的。 “换鸡蛋是吧?” 盼儿双手口鼻之间,指尖泛白,忽闪着的睫毛上,挂着几粒碎小晶莹。 崔良澈的一转头,就对上这样的盼儿,天知道那一刻他多窒息。 阳光照在雪上,反射的七彩之光收进她眼中,好似藏了一片星河。 小姑娘眼中的惊愕还未散去,虽未出一语,可眼神问出了一切。 那不经意的一眼对视,让两人都相信人是有三魂七魄的。 一魂离体,呼吸难掌。 一魄升空,心绪难宁。 崔良澈手中还握着雪,雪融之后形成的水,顺着指缝流淌滴落。 指尖酥麻且痒,可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管。 盼儿的眼睛眨一下,他的心就漏掉一下。 天爷欸,快救我一命吧! “崔大哥,可以吗? 你放心,我家的鸡蛋都是新的,定然不让你吃亏。” “咳、可以!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话脱口而出,才发觉不太妥当,又赶紧补救。 “毕竟还得在你家住几日呢,我一个铜板都没给。 哈哈哈,这样也好,回了县衙,柳承就不好意思欺负我了。” 崔良澈后背甚至出了一层汗。 小风一吹,手心冰凉。 “呀,完了,要重新捏一个。” “啊?我四哥还敢欺负你?!” 两人同时出声,盼儿有些尴尬的咬着牙,崔良澈心中天人交战。 到底要不要给柳承头上抹一把灰? 算了,看在他亲手把盼儿托付给他的份上,还是别让他蒙受这种不白之冤了吧。 第613章 “呃,也不是欺负,谁让我比他年长一些呢。” 这解释的不清不楚,盼儿想到自家四哥,看着文弱和善,她可是知道的很清楚呀。 怪不得崔大哥要住在自己家呢,原来是想从别的地方找补找补。 “柳承挺不容易的,我自己没亲兄弟,在他身上过了一把当兄长的瘾。 其实那些活儿都不重,赶不上种地劳累。 时日久了,就是会心累……” 盼儿像个乖孩子一样,就在他身边听着。 崔良澈用雪捏出来两个大小不一的雪娃娃,还找了小石子做他们的眼睛鼻子。 盼儿惊叹着他的巧手。 “崔大哥,你好厉害呀,一点也不像初次玩雪的人。 我们家只有六子的手最巧。 但是他只喜欢木头。” 崔良澈有一点点心虚。 大意了,应该弄的粗糙一点。 还好盼儿也就是那么一说,拐了弯儿问起别的。 第 501章 有幸识君多面,然情更浓无改 雪后的路,踩的人多了,也就不再耽误出行。 该进山的进山,该织布的织布。 崔良澈又开始带人去寻着地方丈量记册。 跟盼儿说好的另一日,福禄抱着包裹严实的半筐鸡蛋,担起了盼儿交代的任务。 崔家,关于腌鸡蛋变臭这件事,只有一家三口知道。 现在消息泄露,首当其冲的崔父被好一顿蹂躏。 崔父是十足的冤枉。 福禄不爱说话,长大了也依旧如此。 来龙去脉没交代,只要成功换了鸡蛋不就行了嘛。 周家庄,周清潭把县城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够宝贝媳妇解馋的东西。 好不容易小舅子送来点东西,他自然是屁颠屁颠去煮鸡蛋了。 留下陈氏笑骂他没良心。 “天寒地冻让你们俩跑一趟,怪辛苦的。 等会儿在家吃饭再回去啊。 别管你们二姐夫,没有个稳重劲儿。” 福禄淡淡吐出俩字: “无事。” 长久已经习惯了这位,想逼他多说几句,好像能影响他长生不老似的。 “周伯母,咱都是自家人,别这么见外呀。 那也是我二姐不是? 看她怀个孩子这么难,家里跟着着急上火呢。 我们俩不过是因为来往方便才跑腿的。 再说我大嫂,你也知道,月份跟二姐差不多。” “哎呀,说起来,你大嫂身子怎么样?” 长久笑呵呵道: “好着呢,前几日家中来客,听说还敢小跑着忙活呢。” 陈氏捂着心口道: “哎呦这孩子,也太吓人了。” “可不是嘛! 还好我五姐看住了,不然现在地滑,摔一跤可不得了。” 陈氏又道: “都是好孩子。 就是咱们菱儿啊,也太遭罪了。 我现在不求别的,只要她能平安生下孩子,让我周家散一半钱财都行啊。” 福禄道: “我二姐能行。” 长久扒拉他一下,对着周家老两口道: “福禄我们几个都相信二姐。 你们呀,也放宽心。 我三哥也从外边给找了不少吃的,正在路上走着呢。” 周丰年感慨道: “还好是你们家兄弟姐妹多,一人帮衬一把,我这儿媳妇都好受不少。” 说话的功夫,那边周清潭煮好了鸡蛋,捞出来就跑回去给菱角吃。 陈婉婷倒腾着小脚追出去,边走边说他: “傻小子,你过凉水没有啊? 别烫着你媳妇儿~” 周丰年装作欣赏自家屋子,傻儿子是周家的种,祖传的德行。 长久趁机提出告辞。 周丰年不让。 “周伯,天黑路不好走,家里也等着信儿呢。 咱常来常往的,还能差这一顿饭吗?” 福禄虽然说话简短,但该有的礼貌又一丝不差。 等陈氏满脸含笑的回来,就见小客人已经离开了。 “哎?你这人,咋连两个孩子都留不住呢? 眼看着就能放桌子吃饭了。” 周丰年吹胡子瞪眼道: “你是头一回见呐? 万家那小子,嘴快赶上叶老三了。 咋样?儿媳妇能吃点东西没有?” “吃了吃了,可香呢! 哎呀!你看你,忘了问问小六子,这是哪来的臭鸡蛋啊?” 周丰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揉着干瘪的肚子道: “谁的娘子谁管,让你儿子问去。 我饿了,我也要吃饭。” “你这个老头子……” 回了家的两人,同样挨了数落。 盼儿坐着小凳子烧火,两个少年垂头听训。 “……火烧屁股了不成? 就差那么一会儿看不见路么? 也不知道二姐到底能不能吃。 三哥送的东西也不知走到哪儿了。” 福禄掀眼皮看下长久,刚好长久也在看他。 还不是为了躲周家的饭么。 每次在周家吃饭,不吃到嗓子眼儿都不让下桌。 结果一着急,一激动,把正事儿给忘了呗。 福禄还是一张娃娃脸,声音也没怎么变。 站在长久身边,就不像同年的孩子。 第614章 “五姐,别气了。 如果二姐那边可以,二姐夫一定会在岔路口堵我们的。” 盼儿烧火棍子一敲,绷着眉毛道: “叶福禄!” 又喊大名,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嘛! “你小子是不是忘了,明日开始你要去梁师父家?” 长久憋着笑,难兄难弟和看热闹之间,转换得很丝滑。 福禄眨眨眼,哦,对,入冬了,该去师父那里刻桃符的。 崔良澈手里抓了把松子,跟叶青竹一边门框一个。 王金枝跟雅儿躲在房间不出来,但姑嫂两个的耳朵也没闲着呀。 叶青竹现在心态好多了。 最能闹腾的老三自己跑去吧,隔几个月还能送银子回来,没有比这更舒坦的了。 菱角这个棒槌也有人照顾着,他少一件心事是一件。 换了别家,盼儿发飙毕竟不好看,肯定是要把崔良澈先带走的。 叶青竹这个脑袋,拉着人过来看还不算,竟然给他松子吃! 崔良澈起初不明白啥意思,品着品着,咂摸出点味道。 感情叶青竹是让他多看盼儿几面呢。 春心萌动时,满心满眼都是那人的好。 他感谢叶青竹作为兄长,为盼儿的将来考虑这么多。 别说,还真别说,这小丫头厉害起来,别有一番可爱。 盼儿一心二用,要看着火,还得让两个弟弟长记性,就没注意大哥带着崔良澈过来。 她要是后脑勺长了眼,一定先瞪大哥一眼! 福禄认错干脆,解决办法也得出。 长久作为好兄弟,别想着不去听学,就能一觉到天亮。 “明天让长久去周家庄一趟就好了,你急啥呢?” 盼儿频率极快的敲着烧火棍,气呼呼道: “是我着急么? 就十个鸡蛋,十个,想想二姐的饭量吧,能够她吃几顿啊? 你们不得去崔家再找人换呐? 崔伯母虽然不是故意腌臭的,那也要月余功夫呢。 哦,你想换人家就愿意啊?” 崔良澈没憋住,哈哈笑道: “愿意愿意,我能做主!哈哈哈~” 福禄和长久对视一眼,先溜为上! 五姐的眼神都带火星子了,大哥也真是的,你说你惹她干啥吧! 王金枝在屋里也没好到哪儿去,一边怪男人不着调,没给小姑子留脸面。 一边又好奇,这个崔良澈可以啊,勉强算是个好男人吧。 只要不嫌弃我们盼儿,也不算计她的,都是好人。 雅儿做着口型对嫂子道: “完了哇,五姐要生气啦~” 第 502章 崔母慈心,柳承跳脚 盼儿脸蛋儿通红,旁人以为她是气的,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羞的,窘的。 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好想伸手戳一下呀。 崔良澈双眼黏在盼儿身上,叶青竹又不乐意了。 几步走到妹妹跟前,真的伸了根手指戳她脸。 “小小年纪,操那么多心呢? 给,大哥给剥松子吃。” 盼儿气哼哼的扭头,别以为她不知道! 偏巧转过来的角度,又撞进崔良澈的视线里。 他还在笑?! 叶青竹笑呵呵喊雅儿出来。 “小七,替你五姐一会儿。 她要出去放放气啦~” “大哥!你怎么这样?” 盼儿撑着烧火棍起身,自己感觉好丢脸啊。 叶青竹在背后不大不小的念叨: “走就走吧,还把烧火棍拿走了。” 雅儿嘻嘻笑着出来,抢过大哥手里的松子替姐姐不平。 “大哥,你要是闲着没事可以去数数你的麦子。” 叶青竹敲了下小妹的脑门儿道: “小丫头,好好看着锅,鸡汤不够喝,我就把你炖了。” 雅儿吐着舌头道: “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啊?” 叶青竹邀请崔良澈同去,丢给雅儿一句: “等会儿姬先生他们也来哦。” 雅儿撅起嘴,想说点啥又无可奈何。 王金枝在房中捧着肚子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叶青竹这么小孩子气呢? 从堂屋到麦地,两个男人,一种无声承诺。 盼儿举着烧火棍好几次跃跃欲试,真想一棍子下去,打坏几棵麦苗出出气。 叶青竹突然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手下留情”! 崔良澈站在一边看他们兄妹绕着一片墨绿青苗追逐,手中的松子不剩几颗。 闲情野趣,山水人家。 从没有哪一刻,像那时一样,很急切的,肯定的,想要成个家。 福禄和长久第二次上门,崔母既不收多给的鸡蛋,也不拿长久给的铜钱。 只问他们如何得知臭咸蛋之事。 福禄实诚道: “崔大哥说的。” 长久就觉得崔伯母下颌骨动了动。 对面的妇人又问: “你们是我儿良澈的……好友?” 长久热情的开始跟人家捋关系。 叶家不只是没走漏风声,连自家的一多半都瞒着呢。 但崔家不一样啊,就这么一个儿子,定亲的姑娘那是打听了又打听的。 崔母只可惜路远,没见过本人。 得知这是叶家的孩子,突然而来的热情差点儿让福禄两个遭受不住。 第615章 崔母把缸底都给掏了,还承诺要是不够吃,等上十来天,下一缸肯定也是臭的! 福禄说自己还要去桃李庄,两人赶紧脱身。 长久要去周家庄送鸡蛋,临分别时对福禄道: “我怀疑四哥给崔良澈灌迷汤了,这也太不对劲了。” 福禄没理他。 是不对劲,但不一定是四哥灌的。 五姐到底是啥时候入了崔家的眼? 新朝确立,百废待兴。 虽有外患,少有内忧。 偏远的小县城,过起了安定的小日子。 柳承拼了命的提前两日完成丈量,在县衙打个照面就匆匆赶回家。 崔良澈被柳承堵个正着。 柳承好歹跟万成练过呢,扭着崔良澈就带到大门外的小树林。 把人按在一棵树上不能动弹,叶柳承咬着牙警告: “我把你当君子,当初咱们约定好了的!” 那时乱啊,崔良澈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柳承也有言在先,他们兄弟万一有一个能出人头地,将来自家姐妹都要跟着水涨船高的。 二姐能嫁,是因为周家和善,是因为周清潭人品好,是因为他们认可二姐这个人。 那崔良澈呢?背靠县城崔家,他看得起妹妹吗? 崔良澈被他压制的呼吸困难,拍打着让柳承放手,有话好好说。 “你都住在我家了,说什么说? 整个白狼县一半的人家你都能住,凭啥挤在这个小破屋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老项合伙给我挖坑!” 崔良澈回怼道: “你薪俸翻倍了也没见换个更大的房子租啊。 大家都是男人,你自己走朝天大道,好歹给我留一条独木桥吧?” “四哥?你俩干啥呢?” 看来崔大哥说的对啊,四哥是有那么一点霸道。 柳承挥手道: “天凉,别在外边晃悠。 我跟姓崔的说点公事。” 姓崔的? “四哥,你别欺负崔大哥。 人家帮了不少忙的。” 柳承目瞪口呆的看着崔良澈,后槽牙更紧了。 但对盼儿则是柔软了语气。 “哈,我跟崔兄闹着玩呢。 放心吧,四哥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吗?” “哦,那你俩回家说嘛。 你看崔大哥的鞋,都露脚趾头了。 别回头你们俩染了风寒。” 柳承忍着怒气道: “好~这就回。 你先走吧,我们随后就到。” 等盼儿走远,叶柳承双手揪着崔良澈腰间,他一把下去,崔良澈倒吸冷气。 柳承眼睛一瞪: “你敢喊,被我家盼儿听见试试~” 崔良澈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喘气。 “叶、柳承!我上辈子欠你的!” 柳承送了些力气逼问: “说,对我妹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我没有!” “还说没有,她为啥那么护着你? 在我家,你能排上老几?” “哎哟~疼啊兄弟!你轻点儿。” 长久坐在墙头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的。 崔良澈求饶道: “我真啥也没干。 你是我大哥! 也不看看你家几口人,多少双眼睛。 就你那两个弟弟,一边一个夹着我睡觉,翻个身都能被瞪一眼,我能干什么呀?” “真的?” 福禄和长久的能力,柳承还是相信的。 崔良澈赶紧高抬双手道: “苍天作证!” 柳承松开人,笑着勾上崔良澈的肩把人往院子里带。 “崔兄多包涵。 我这个妹子,从小就苦啊。 要不是相信崔兄的人品,我当初都不能找你开口。 来来来,好久不见,咱们得好好说说,咱们县这个荒地啊,明明有很大空间……” 这下换崔良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 臭小子,也就是我跟盼儿没过明路。你给我等着,早晚得找机会报了今日之仇! 哎呦~疼死我了! 崔良澈呲牙咧嘴被柳承搂着,盼儿看了直皱眉。 柳承这个王八蛋,一指头戳在痛处,崔良澈不得不笑给盼儿看。 第 503章 日久见情,因你是你 夜晚的偏房里,不时传来奇怪的声音。 王金枝推着身边的男人,穿衣裳出去看看,别让几个孩子闹腾太过分。 叶青竹小心的搂过娘子,半阖着眼道: “不用管,快睡觉。” 厚重的手掌有节奏的拍着后背,没一会儿,王金枝的呼吸便沉重起来。 叶青竹在黑暗中抿唇一笑。 能吃能睡,连她养的猪都像她。 西屋,盼儿每隔一会儿就要坐起来听听声音。 柳承联合两个兄弟,把崔良澈按在炕上好一顿收拾。 “叶柳承,祖宗十八代都说了,县衙吏考都没这么严格。” “崔良澈,你现在就嫌烦了?” “没~有~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啊?很晚了。” 长久闲闲的在一边道: “啧,四哥,你找的这个,体格有点弱了吧?” 福禄补充道:“活不长的不能要。” 崔良澈放弃抵抗,无语望着顶棚。 第616章 这未免太护犊子了,还好他打定主意对盼儿一直一直好。 现在进入农闲时期,鸡叫过后少有人家早早起身的。 等到天色大亮,村中才陆续升起炊烟。 在柳承帮忙下,崔良澈依依不舍的结束了任务。 再没有住下去的理由,崔良澈开始慢吞吞收拾自己。 人呐,总是不知足的。 当初在县衙忙成狗,所期待的不过是远远见她一面。 如今半个月朝夕相处,哪怕每天只说一句话,看一眼也是好的。 分别,就剜心割肺似的难受。 长久赶车把人送到县城,小院子里突然就显得空荡荡的。 不知不觉间,崔良澈成了盼儿的习惯。 她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小女子,为了不给兄弟添麻烦,选择将少女心事藏起来。 游魂儿似的过了一天,王金枝枕着男人的胳膊说起盼儿。 “崔吏不是四弟看好的人吗? 你们兄弟几个像防贼似的干啥? 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没有~ 四弟总想着还能往上升一升,将来给两个丫头找更好的人家。 咱们家跟崔家,有一点过节。 崔良澈虽然是崔家旁枝,毕竟还有走动……” 叶青竹诉说着家里的一些往事,王金枝很愿意听这些。 并不是将其当作故事,而是因为叶青竹真心实意的把她当成亲近之人。 “哦,怪不得呢。 为了盼儿好,确实应该瞒着。 可是我觉着啊,那个崔吏很在意咱家盼儿呢。” 叶青竹鼻腔里哼了一声道: “要不是看在他还算那么回事儿,早把人撵出去吹冷风了!” 王金枝咯咯笑,心想将来若他有了闺女,肯定也是个好父亲的,也许会比她爹爹还要好。 回县衙的这几个,身上都添了野气儿。 互相看着没感觉,再一瞅项世博,细皮嫩肉,清茶点心,他竟然还有空看话本子! 柳承和崔良澈一瞬间就“化敌为友”,从项世博身上刮了半层油才算了事。 这三个,算是越打越黏糊的。 对外是坚固的三角联盟,对内么,一觉醒来可能就要丢了盟友。 完成一件大事,也是他们白狼县的政绩呢。 项世博在年底上报时,该是谁的功劳,一分没藏着。 当然那都是后话。 项世博现在头疼的变成了另外一件事——俩人抢上刑房了! “你们俩能正经一点吗? 咱们脚下好端端的县衙,官府啊,这是多么威严肃穆之地? 你俩在过家家酒呢? 早前谁都不要,现在都想要,地里的白菜都没这么挑的!” 项世博嘭嘭拍着桌案,一只精致的茶盏,盖子被震得哒哒响。 一群衙役闲来无事,偷偷开赌局。 人也有个脾气相投嘛,跟惯了崔良澈的人,自然不会首选叶柳承啊。 杜筱和搓着手站在路口,灯影摇晃间,总算等到迟归的叶柳承。 “近日很多烦心事吗?” 柳承看了看巷子,这个时辰无人经过,才将杜筱和的一只手夹在腋下暖着。 “衙门怎会有喜事嘛。 天越来越冷,以后不要出来等我了。” 杜筱和歪着头柔柔笑: “可是我想来,穿厚一些就是了。” 柳承胳膊稍稍用了些力气,佯怒道: “冻伤了手,以后怎么绣花养家?” 杜筱和:“你!就因为我能绣花?” 看杜筱和鼻翼微微扩张,柳承心情好了许多。 “我偷偷跟你讲个事情,靠近些。” 柳承偶尔说话,还是会带了南地的温柔。 杜筱和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不自主的偏过来一些。 “是什么?” “因为你是你,恰好叫杜筱和。” “嗯?”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杜筱和没听懂。 柳承笑意更浓,不等身边的姑娘再问,便出言道: “到家了。 你爹是不是今日回来住?” “是啊,你有事找他吗?” 柳承拐了人去灶房,慢条斯理吃着一碗温粥。 待杜筱和满脸羞红从灶房离开,上房也停了细微之声。 崔良澈走后,盼儿极力给自己找事情做。 她没办法闲下来,看着这个小院少了个人,会觉得空落落的难受。 雅儿还不懂,但王金枝清楚,她的小姑子呀,心乱了,开始有牵挂了。 立冬过后,堂远费力搜罗的东西总算到了周家庄。 送货人就算离了车,也还是那种挥之不去的味道。 周家仆人甚至没有能靠近的,本能想要干呕。 无奈之下,周清潭打算自己动手。 菱角或许是听到声儿,也可能闻到了味儿,消瘦许多的二姑娘,已经开始感觉到饿了。 蠢蠢欲动下,一个不注意,就让她自己上手搬了东西。 陈婉婷看着,魂儿都要吓飞了。 “菱儿啊,你快放下。 哎呦我的傻孩子,阿清!还不快来看着你媳妇儿。 我的天呐~” 菱角冲婆婆吐着舌头笑。 “娘,别怕,我没事儿,就是饿了。” 陈婉婷也顾不上味道不味道的,匆匆过来拉着人远离车子。 第617章 “你给我消停待着!” 一指头戳上菱角额头,陈婉婷呼呼喘粗气儿。 “你呀你,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菱角哈哈笑着宽慰道: “那一筐才二三十斤,一点都不沉…… 好吧我错了。” 菱角看着婆婆的神色,顺杆爬道: “娘~晚上想吃咸鱼。” 陈婉婷连气带吓,缓过劲儿来便问自家人,哪个会做这东西。 菱角拉着陈氏的胳膊摇啊摇,想要盼儿或是雅儿来住一宿。 第 504章 盼儿登门,崔母欣喜 对于周家来说,叶菱儿这个儿媳妇,那也就是口味特殊,他们实在没办法了。 接娘家妹子过来住几天这种小事,陈婉婷当场就要安排人套车。 周清潭好不容易卸了车,又被老娘指使到大湾村去接人。 老牛车晃悠到村里,都过了晌午了。 叶青竹老远就能闻见熟悉的腥臭味。 所以周清潭车还没停稳,叶青竹就问他: “老三给找的吃食到了? 怎么都是臭咸鱼啊?” 周清潭的表情,反正是很难描述。 “大哥,我是来求救的。 家里从上到下没人会做那玩意儿。 菱儿还饿肚子呢,快,借个妹妹给我吧~” 王金枝慢了几步迎出门,听见这话就接道: “这几日天气晴好,我还打算带两个小丫头去你家看看菱儿呢。 可不是正好么,你进屋喝口热水,我这就找她们俩收拾东西去。” 叶青竹紧张道: “你也想去? 你自己啥样心里没数啊?” 王金枝低头,现在还能勉强看到自己的脚尖。 “我咋啦?牛车慢,颠不着。” “欸?哎!王金枝,我答应了吗? 你给我站住!” 周清潭拉住大舅哥道: “没事儿,其实坐车也不算远。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跟着去一趟呗。 六子不在家,长久也没在,屋门一锁了事。” 叶青竹怼道: “你来给我喂鸡喂猪烧炕啊?” 周清潭掰着他肩膀往徐家推。 “走,找徐婶子说一声就是了。 住一宿,明日我再送你们回来。” 叶青竹安排好家里的事,也给徐家留了话。 万一村中有啥急事,就去周家庄找他。 陈氏以为接回来一个两个,没成想儿子把叶家人全搬来了。 周家可没这么热闹过。 安排吃,安排住,周丰年带着男的,陈氏领着女子。 盼儿看了一眼二姐,那眼巴巴的样子,还不住吞口水,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放下包袱就扎了头发去灶房。 两个月份差不多的孕妇,加上周陈氏这个生过孩子的,仨女人聊得热火朝天。 灶房外边围着不少人看新奇。 北地少有人吃海鱼。 周家的人做河鱼尚有几分手艺,但是咸鱼怎么处理,他们完全不知道。 盼儿闻着这股熟悉的味道,跟妹妹说起当年在小顺村,一天要杀多少斤鱼,用多少的盐。 说话间,咸鱼泡水切块,准备葱姜,油热下锅。 香气盖住咸鱼的腥臭味时,灶房外是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声。 “好香的味儿啊。” “亲家五姑娘好手艺,不用尝都知道好吃。” “闭嘴吧胖子,怎么也轮不到你吃。” “我就那么一说,你看你这人……欸,这又是做啥呢?” “你咋那么话多?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周清潭呵斥一声,人群散开一条道儿。 “都没事儿干是吧? 盼儿,好了没有啊?” 雅儿应道: “二姐夫,叫人来端菜吧。” “我来我来。” 这么多条腿呢,咋能让周清潭这个小少爷沾手呢。 没多久,陆陆续续的美味端到菱角房间。 陈氏欠着屁股看,夸赞盼儿真是好手艺。 菱角满意的吃了顿饱饭,困意上涌。 留下她在房间睡觉,陈氏带着几个亲家的小辈去吃饭。 席间问起叶青竹,盼儿是否定了人家。 “青竹啊,你别心急。 咱们五丫头这么好,怎么也要那千挑万选的好男儿才行。” 周丰年一看叶青竹的神色,便接过话头: “我好友家还有几个未定亲的,改天咱爷俩细聊。 来,吃菜,这都是今日新割的猪肉。” 当晚,叶家人都没走。 堂远送回来的一大车东西,除了吃食,还有细布、红糖、各色小玩意儿。 差不多从孩子下生到五六岁的都有。 当然吃食独一份,但别的是双份的。 陈氏也明白,这就是给堂远大嫂带的。 所以早就着人分拣好,就等着叶家人带走呢。 叶青竹住了一夜,看菱角没什么大事儿,就着急要回家。 陈氏好说歹说,只留住了盼儿姐妹俩。 周清潭赶车连人带东西送到大湾村。 村里人热络的打听,菱儿怎么样了呀,要不要吃家里的酸菜啊? 周家那边,盼儿用大半天时间,专门教给周家的厨娘怎么收拾咸鱼。 从鲜鱼怎么变成咸鱼都说得头头是道。 第618章 她当然清楚了,来燕州之前,他们在海边渔村生活了好几个月呢。 也不知三哥在外边,有没有碰到熟人。 后半晌,跟陈氏打了招呼,盼人溜达着进县城,打听着找到崔良澈家。 这个时辰来,是特意避开崔良澈的。 盼儿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自己还没有摸清楚。 在这之前,她并不想跟崔良澈多接触。 崔母开的门,门外来了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你是?” 盼儿咧嘴一笑,兔牙露出来就够特别的。 “伯母好,打扰了。 我是大湾村叶家的,我四哥……” “哎呀,是柳承的妹妹吧? 快进来说话。” 盼儿话没说完,崔母就热情的拉着人进院子。 大湾村叶家,这个年纪的姑娘可不只有一个么! “姑娘,你坐。” 盼儿有点紧张,这也太自来熟了。 “伯娘别忙了,我不喝水。” 崔母塞了一碗红糖水给她道: “甜丝丝的,好喝呢。” 盼儿被崔母盯着有些不自在,端起碗稍微掩饰一点无措。 “伯娘,这是我买的鸡蛋,今天来是有事相求呢。” “欸~啥求不求的! 我知道,是为了你二姐吧?” “啊,对。”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捞鸡蛋去。 昨晚刚尝过,果然又臭了。” 盼儿连忙起身拉住崔母: “伯娘不急。 我是想问问,怎么才能腌出臭鸡蛋呀? 要是不能说就算了,我用新鲜鸡蛋换,算上盐巴钱也是行的。” 崔母佯装生气道: “你这孩子也太见外了。 你要问我要正常咸鸡蛋,伯娘还没有呢! 可要说它怎么臭的,哎哟,天地良心,俺娘也不知道呀。” 崔氏快人快语,从头到尾这个笑意就没落下过。 她并不是有意瞒着藏着。 左一缸又一筐的鸡蛋腌废了,她是真不知道毛病出在哪儿。 第505 章 临门一脚,小崔快跑 崔母很坦诚爽朗,盼儿早预料过这种结果。 “没事的伯娘,那再换给我二十个咸的呗? 好歹别让我白跑一趟嘛。” “这个好说,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盼儿眼睛亮了亮,问道: “可以吗?” “自家的缸,我还做不了它的主了?” 崔家的小宅子看着不大,走进来还是个套院。 院墙比一般人高出一头,又刚好能看见邻居家的房檐。 穿过后门,是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 看得出之前种了些菜疏。 路过一口水井,后一排的房子靠西那间,是专门用来做饭的。 角落里大大小小的咸菜坛子腌菜缸,盼儿都被这个场面惊到了。 “伯娘,你们家好多缸啊!” 看得出崔母很高兴,挨个儿介绍给盼儿听。 “盼儿,别嫌伯娘唠叨。 家里两个臭男人,跟他们说了也不懂。 难得来一个小姑娘,伯娘开心的呀,找不着北了呢!” 盼儿呲牙乐,怎么都没想到崔良澈那样的人,会有一个健谈的娘。 说起锅灶粮蔬这些,两个差了辈分的女子,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伯娘,你人可真好。” “伯娘也喜欢你呀,要不留下给伯娘做闺女得了。” “那不行,我走了家里没人做饭比我好吃,哈哈哈~” 崔母笑得哟,腮帮子都酸了。 就差搂着盼儿心肝儿的叫了。 崔良澈五官七成随了他娘,崔母年纪虽大,可也是好看的长相。 冬日昼短,两人还没说尽兴呢,崔家父子已然归来。 盼儿猛然惊觉时辰不早,提出告辞。 崔母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对着儿子颐指气使的。 “傻小子呆头鹅,眼里没有活儿。 周家庄那么远,你倒是帮忙拿着东西送送啊!” 崔良澈指着自己鼻子,可以说是满脸疑惑。 娘欸,这个时辰出城,我跑着回来吗?! 崔母暗自着急,感情是老娘要娶娘子么?你个不着慌的讨债鬼!! 盼儿知道人家崔伯母就是说说。 衙门点卯要在开城门之前,这要是因为送她几步,耽误崔良澈明日上值怎么办? “伯母,东西不多,我自己识路。 今日感谢伯母招待了,改日我带些自己做的酱菜来看你。 伯父留步,我是小辈,没有让你们送的道理。 崔大哥你忙你的,我走啦。” 吵吵嚷嚷的崔家大门口,引来不少人看热闹,爬墙的,门缝里露半颗头的,还有缺了牙的小孩儿啃干面饼的。 盼儿拿着一筐换来的鸡蛋,赶紧转身离开崔家。 崔良澈刚要跟娘掰扯上值时辰,冷不防被他爹踹了一脚。 踉踉跄跄几步,追在盼儿身后差点儿撞到人家。 盼儿吓一跳,周边是哄笑。 崔良澈惊魂未定,可身后的门早关了。 门里边,崔父获得娘子的无声赞赏,心满意足。 门外边,崔良澈抬头挺胸,不顾盼儿瞠目结舌,接过她手里的筐带头而走。 “快跟上啊。” 第619章 “哦,来、来了。” 出了这条巷子,盼儿回望,那些看热闹的一个都不见了。 “崔大哥,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回吧。” 崔良澈微微侧身躲避,故作难道: “你也看见了,我被我爹娘扫地出门,无家可归了。” “伯娘就让你做做样子罢了,快回去吧,我自己能走。” 崔良澈要是不把握爹娘给他的机会,那真是缺心眼儿了。 “我比你了解他们。 盼儿姑娘,这边请~” “盼儿姑娘小心崴脚。” “盼儿姑娘,要不要吃炒栗子?” …… “呀,崔大哥你好好说话,算我求你啦!” 崔良澈绷了一会儿,欣赏着盼儿的无奈。 “你这小丫头,跟我娘说了啥呀? 他们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盼儿仰着脸看他道: “都是女子怎么操持家事的,说了你又不懂。” “嗯,那她确实会更喜欢你。 我敢打赌,你在我娘那里的地位肯定高于我。” “……” 崔良澈眼波流转,说完此话,还认真端详了盼儿一会儿。 盼儿低头,他个子高,就要微微倾身。 盼儿偏过脸,他视线纠缠过去。 小姑娘避无可避,终于咬牙跺脚,略带羞恼地问他: “你看啥呢?!” 一双美目瞪视着他,崔良澈转而目视前方,一本正经道: “比较一下咱们俩谁好看,别是我娘要换娃吧? 嘶~应该不能,还是我更像她。” 盼儿眨着眼睛道: “崔大哥,你中邪了吧? 咋开始说胡话了呢?” “哈~我拐弯儿夸你美,你说我中邪? 看来以后对你说话,还得更直白点。” “喂!哪有你这样夸人的? 多遭人误会呀?” “误会啥?” “就……你自己想去!” 城门之外,荒草丛生。 大路上两道人影,是喜的,嗔的。 一路走到周家庄,不知不觉两人就少了距离感。 崔良澈不比崔母热情似火,他更像春阳般,暖得刚好。 “替我带句问候吧,时辰不早,我就不进去了。” “好,你怎么回去啊?” 崔良澈挑眉道: “想知道啊,站这儿别动。” “什么呀……” 崔良澈后退两步,转身就跑。 盼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着笑着,蹲到了地上。 崔良澈身高腿长,衣服上还有崔父留下的半个鞋印子。 盼儿的笑声招来周家仆人,那时崔良澈已经跑远了。 盼儿起身擦了下眼角不小心挤出的泪,将咸蛋交给仆人不管。 所有人都看得出盼儿心情很好,只有雅儿急匆匆奔她来。 “五姐,你可算回来了!” “咋了?” 雅儿贴着姐姐耳朵道: “二姐吃不惯别人做饭,正吐着呢。” 叶二姑娘多要强的人呀,盼儿到房间时,她竟然把自己气哭了! 周清潭陪着小心,话都不敢说。 “……想我当初,连树根子都吃过。 肚里揣个娃就这么矫情了。 阿清,我……” 菱角擤了把鼻涕继续哭。 “气死我了! 他啥时候能出来啊?” “不哭不哭,我们都知道这事儿不怪你。” 别的女子哭,要么梨花带雨,要么凄楚惹人怜。 菱角哭中带着一股倔强,好笑又心疼。 盼儿特意先去尝了周家人做的菜,在厨房做事的夫妻俩,缩起脖子等着挨骂。 第506 章 留盼儿,嫌大儿 盼儿皱着眉,让几个人更紧张了。 “菜没问题呀,这不是挺好的嘛?” 雅儿也愁啊,二姐就是吐,强塞,接着吐。 “五姐,要不……你再做一份?” “做肯定是要做的,但这也不是办法呀。 等会儿我把两个菜都端进去。” 该不会二姐知道她出门,下意识觉得别人做饭不好吃吧? 等盼儿忙活一通,端了吃食进屋,自家二姐眼睛肿了,鼻子通红,有点可怜巴巴的。 “唉,二姐,吃不下也别强吃啊。 浪费粮食。”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周清潭生怕娘子再哭,赶紧说话岔开话题。 娘子是心尖尖上的肉,小姨子惹不得,亲爹娘更没错。 周清潭咬着牙根子生闷气,如果生出来是个小子,一天打八遍。 如果是姑娘,那……那就好好教她,以后一定对她娘贴心孝顺。 别人看着分别不大的两盆菜,菱角就是只挑着一个夹。 也是奇了怪了,她吃盼儿做的,一丁点反胃感觉也没有。 陈氏拉着老头子出门商量,要不让周丰年亲自去一趟大湾村。 “你也看见了,儿媳妇现在就是挑嘴的时候。 让阿清去总是不太够分量。” 周丰年犹豫了一会儿。 毕竟是个大姑娘,住在姐夫家太久确实不好听。 “行,我去找青竹说。 儿媳妇是咱家的,你也别让五丫头白忙活。 看着哪日天好,带她进城选块料子做衣裳。” 第620章 “这还用你说?五丫头招人疼。 给她做两身、三套我也不是不舍得。” 两口子商量好,屋子里,菱角总算又吃了顿饱饭。 陈氏也是心疼的,明明菱儿跟青竹媳妇月份差不多,看看人家那身板儿,那肚子,自家这个是真瘦了。 所以无论叶家提啥条件,她得想办法把盼儿借过来住。 周家饭桌上,是跟菱角那边一模一样的菜。 盼儿担心那二人挨骂,还特意在周家老两口面前夸人家学得快呢。 陈氏哪能听不出这孩子的话外之意啊? “小姑娘家家就是爱操心,要不在伯娘这里住上个把月,松快松快?” 盼儿有点哭笑不得,同一天,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妇人邀请她。 总的来说,还是开心的。 “伯娘,你就算不提,我也想厚着脸皮问问呢。 我想多蹭几顿周家的好饭好菜,要不伯娘收留我几天?” 一桌子人轻松愉快,就这么定下了。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县城崔家可不那么美好。 崔良澈好不容易头发散乱的跑到城门口,要不是守城门的兄弟跟他熟识,他今日要露宿荒野了。 呼哧带喘回到家,还被亲爹娘嫌弃,横挑鼻子竖挑眼。 如果不是他确认这个长相是爹娘亲生的,都要怀疑一下是不是产婆给他调过包。 又饥又渴,娘的嘴喋喋不休,夸盼儿贬低他。 爹虽然话少,但是手脚灵活,那一脚真是老当益壮。 等他混上一口饭吃,都快饿过劲儿了。 崔母边收拾碗筷边对儿子絮叨: “崔良澈,我可告诉你,这个家门,只能叶盼儿这个儿媳妇进。 要是没那个本事啊,你也别回来了,爱哪儿哪儿去!” 崔良澈嘴里含着饭看向爹:你娘子,管管吧? 崔父翻出自己的银牙签剔牙,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哼唧道: “一点也没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崔良澈呛了一下,转头剧烈咳嗽。 当他不想早点娶盼儿吗? 该死的叶柳承,跟他约定就约定,还留了证据! 可是这事儿不能说。 翌日,周丰年到底还是带了点东西上门,跟叶青竹说明缘由。 叶青竹看看自家娘子鼓起来的肚子,略显无奈道: “周伯,好歹还回来一个呀,你看我这……” 叶青竹两手一摊,他也不是不会洗衣做饭,就怕王金枝吃不下要自己动手。 周丰年尴尬的笑笑道: “呵呵,疏忽了,大侄子,你别急,我这就回去接小七丫头去。” 雅儿被安稳送回家,还带了一块有花色的布料。 这下轮到王金枝心里打算盘了。 周家攒点家业也不易,又是吃食又是布料的,叶家岂不是欠了人家的? 心里想着这事,等赶明儿走年礼的时候,就得多添一点。 盼儿每日变着花样给二姐做吃的,肉眼可见的,菱角脸上长肉,肚子也开始挺起来。 虽然怀着个孩子,但二姑娘又支棱起来了。 现在的菱角,像是要把前两个月吐的都补回来似的,一个人顶得上一家子饭量。 偶尔还得吃点零嘴。 当然了,这个时节也没啥可吃的。 没有果子,就生啃萝卜,吃白菜心。 吃多了就有力气闲逛,还能去县城铺子给阿清帮一小会儿忙。 她若出门,必然不是一个人。 多是盼儿陪着她。 姐妹俩进进出出次数多了,不用柳承关照,守城门的就知道关照二人。 他们知道了,没多久崔良澈自然也知道了。 项世博让他们俩抓阄,谁抓到刑房别反悔。 崔良澈留在了户房。 年底小偷小摸多一些,最近柳承比崔良澈忙。 杜筱和出门送绣活儿,或者买个针线时,就会拐到一间酒家看看姐妹俩。 外嫁的大姑姐也是要走动的。 人跟人的感情,哪来那么多缘分? 日久见人心,杜筱和是个聪明内秀的姑娘,懂得早早跟叶家所有人打好关系。 因为,她没有娘家兄弟。 一间酒家的牌匾虽没有换,但县城的人都知道,这家铺子时不时就有远处运来的新鲜玩意儿。 堂远送回来的东西,都会随车带着账本。 定什么价,营几分利,俩人清楚明了。 堂远在外没有后顾之忧,阿清又刚好守着娘子待产,默契就是这么磨出来的。 见杜筱和过来,菱角热情的喊她走近些。 神神秘秘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笑着对她道: “这是老三夹在一个小匣子里的,要不是今早卖了它,还真发现不了。 我猜应该是给你带的,你看看。” 杜筱和随意一翻,是各种花鸟鱼虫的花样子。 “呀,真好看。 谢谢二姐,也谢过三哥。” 第507 章 都是亲戚 盼儿在杜家借住过,跟杜筱和说话更亲密些。 “筱和,就用嘴谢谢呀?” “这么跟姐姐说话?嗯?” “什么时候你进了叶家的门,我肯定不算细账。 现在嘛~嘿嘿,还不快快掏银子?” 杜筱和装作摸遍袖口和腰间荷包,两手一摆: 第621章 “记我账上,今日出门匆忙。” 盼儿狡猾捉住杜筱和不放,威胁她道: “没带银子是吧? 那我找人给杜叔送信啦。 你这个大女儿,怎么也值二斤羊骨吧?” 杜筱和不敢太大动作,就怕旁边的叶二姐躲闪不及。 “好好好,你尽管去送。 正好我也看看,我在我爹心里几两重。” 菱角吧唧嘴不说话,还得是亲妹子啊! 盼儿也是愁的。 冬季漫长,能有多少东西吃啊? 就算她会一百种做法,也得二姐吃不腻才行。 鸡鸭猪鱼蛋,周家能给的都给了。 这要不是看见杜筱和,还忘了杜家养着不少羊呢。 现在又是羊肉好存放的时候,一定有剩下的羊骨。 杜乡印亲自送了四斤半的羊骨过来,当然周清潭也是给了钱的。 至于那小册子,阿清说了八百句是送的送的,杜乡印偏不信。 无法,他只能找来单子核对,果不其然就是不在其中。 杜乡印谢过他们兄弟的这份心。 他们两口子如何想的开,也不如给女儿找的婆家不介意。 他绝户就绝户了呗,只要孩子们有个着落,这辈子也值了。 当晚,盼儿用羊骨吊了一大锅汤。 晚上架了木头小火熬着,一夜过后,满院子都是香味儿。 盼儿用小锅盛了汤,取出细面做成面糊,一点点淋在翻滚的肉汤里。 拇指长面疙瘩,配上白菜心和羊骨汤,别提多香了。 盼儿担忧地看着二姐,再吃,她都要走不动路嘞~ “二姐,别吃了……” “嗯,最后一碗。” 菱角不吐了以后,是一家子坐一起吃饭的。 盼儿不知道怀孕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怪,大嫂为何不这样? 陈氏跟周丰年商量着,要不请个郎中过来给看看? 孩子太大了也不好生啊。 菱角被强行带离饭桌,几次回头张望。 盼儿赔笑道: “这……第一顿新鲜,下次应该就不会了。” 她说得好没有底气。 陈氏心道:还是年纪小,脸皮也薄啊。 “五丫头,她那是两个人吃呢。 孩子你别怕啊。” “哦,我怕二姐肚皮撑破。” “哈哈~哪里就那么容易的。” 盼儿知道双身子的人能吃,只不过多数人家,是吃不起的吧? 二姐夫一家看中二姐,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 她莫名就想到了她亲娘。 万一生下来是个女儿,周家人会不会很失望? 继而将一两分怨气对着姐姐发,那以后的日子也不会舒心呀。 从蜜罐到平凡,她那个性子,会接受吗? 小小姑娘,倒是操着老母亲的心。 人家菱角溜达几圈,都回去睡下了。 她倒好,翻来覆去睡不着。 圆月清冷的光,强行透过窗纸,吸引少女剖开掩藏最深的心事。 崔良澈的种种,超出了作为四哥好友这个身份的界限。 除自家兄弟姐妹外,她更喜欢不远不近的距离。 再碰上第二个苑可斯,她也是会疯的。 再翻个身,细想崔家人,他又是与四哥同为吏员的人呢,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姑,凭啥怀疑这么多? 人家是看在四哥的面子上,换做平常,自己都入不了他的眼吧? 裹着被子坐起身,盼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今夜怎么就想起崔良澈了呢? 这炕也是,比前几日还热,让人难入睡。 折腾到快天亮,盼儿也就浅浅眯了一会儿。 早上喝的小米粥,咸菜是盼儿自己做的。 饭桌上二姐面色红润也就罢了,二姐夫这容光焕发的样子,好可疑啊。 盼儿端起碗喝粥,大眼睛还一遍一遍扫着这对夫妻。 周丰年在桌下捅捅孩子他娘,陈氏提起要进城买布料。 “五丫头啊,今儿风小,咱去县城逛逛去。 你二姐的衣裳小了。” 盼儿转移了注意力,点头应答: “好啊,正好我力气大,伯娘要买多少我都搬得动。” “哈哈哈,哎呦,你这小丫头,害怕我亏待自己儿媳妇呢? 放心,等会儿你能拿多少,伯娘都掏银子,绝无二话!” “嗯嗯嗯!如此可太好了,二姐用不完,还能给孩子用。” “你这个小算盘打的……” 米粥不顶饿,独独菱角面前放着实心儿的蒸饼。 周家不是做样子给盼儿看的,吃穿上确实没有少了菱角什么。 县城的布庄有好几家,陈氏全都走了一遍。 盼儿跟着她又学了个新技能——攀亲。 周家在白狼县好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关系很杂。 叶家是新来的不假,但现在跟周家成了实在亲戚呀,以后来布庄,那也是能捋一捋的。 陈氏顺带着教她: “外人看着周家田产铺子都有,当我们用银碗铜勺呢。 其实伯娘跟你说,日子不是那么过的。 有也好,无也好,这一辈子过的是咱们人本身,不是那些金银。 当然啦,你周伯父喜欢菊花,不是多贵重,那我就随他去玩。 第622章 哼,他要是养小女子,跟有些权贵一样败家……” 陈氏高抬着下巴对盼儿道: “头脑得清醒,知道了不?” 盼儿张着嘴巴呆住了。 “啊、啊?” 陈氏笑着拍了下盼儿的后脑勺,说了句: “你比你二姐还是差了点儿。” 盼儿怀里抱着几匹布,心里还在琢磨陈氏的话。 周伯娘难道是在说她脑子不清醒? 本来前一夜就没睡好,被陈婉婷几句话冲击下,盼儿脑子里在搅糊糊。 所以,崔母喊了她几遍,她都没听见。 还是陈氏问盼儿: “你认得那个妇人么?是不是叫你的?” 盼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了崔良澈的娘。 “伯娘,我过去说几句话就回。” 陈氏道: “左右无事,走吧,咱们一起。” 崔母急啊! 这谁啊? 买的布都是年轻小姑娘的花色,还有说有笑的,谁来挖墙脚了?! 第 508章 当街争抢 盼儿笑着打招呼: “崔伯娘出来买菜啊?” 崔母又看了眼陈氏,才道: “啊,这不是好几日等不到你,我只能买萝卜白菜煮煮啦。” 陈氏站在两三步远,算是个礼貌的距离。 盼儿心想,崔良澈跟周家应该不会有啥关系,就没想着介绍。 陈氏则想,也许是大湾村的熟人,反正叶家没实在亲戚在这边,就是几个孤孩子。 崔母见盼儿没说那人是谁,心里更多思了。 她一时着急,就没想过那是盼儿二姐夫的娘。 盼儿不好意思道: “过几日得空就来。 这几天事情有些多。” 崔母指着布料道: “这花色都好看,做嫁妆都行了。 怎么,家里有喜事呀?” 盼儿抿唇笑,兔牙藏不住又露出来。 “嗯,算是吧。” 崔母心道:哎呦~完了完了,到底谁家啊?这么缺德呢。 “那、那伯娘先恭喜你了。” 陈氏扑哧笑了。 “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让我笑会儿……” 陈氏笑弯了腰,崔母和盼儿对视一眼,还没明白咋回事呢。 等陈氏笑够,才跟崔母说道: “我说你这人,有啥可酸的呢?” 崔母肯定不能承认呀。 “我怎么酸了?你这人不会说话可以不插嘴,是吧盼儿?” 盼儿站在俩妇人中间,左右各劝了一句。 陈氏催促着盼儿道: “五丫头,咱们早点回家去,今晚想吃鸡还是想吃鱼,你来定。” 盼儿回道: “我啥都行。” 崔母眉心挑着问盼儿: “怎么有空去别人家,就不来伯娘家呀? 你也知道伯娘做饭难吃是不是?” 盼儿摇着手道: “没有没有,改天一定去。” 陈氏:“我们可不是别人,我们是自家人呢。” 崔母这个气啊。 “没听说叶家还有长辈啊,你是哪根老葱成了精的?” “嘿,你要是这么说话,那我可就不拘着性子了。” 盼儿伸手撑着不断靠近的俩人道: “两位伯娘吵这是吵啥呀?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好看。 周伯娘,咱们乐呵出来,不气不气啊。 崔吏掌管户房,二姐夫总有跟他打交道的时候。 崔伯娘,有话好好说,我二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个好婆婆。 不能因为我,心里留疙瘩呀,您说是吧?” “你儿子是户房的?” “你儿媳妇是叶家的?” 两个脸红脖子粗的妇人,瞬间像亲姐妹一样手拉手,头碰头,仿佛十几年没见一样。 真不夸张,瞬间。 盼儿抱着布,整个人还傻站着。 难道我错了? 盼儿自我怀疑的小模样,又逗笑了两个妇人。 崔母是个爱说爱笑的,怎么都要请人回家,说是要赔罪。 也是这时候盼儿才知道,原来崔大哥的娘姓薛。 陈婉婷夸赞崔家的宅子位置好。 崔母毫不避讳道: “这是沾了本家的光。 姐姐可是好福气呀,儿女双全,眼看着又要添孙辈人,可让我羡慕的眼红。” 陈氏指着她笑: “我看你呀,不只是眼红我这个,连我亲家大侄女都眼气,可真有你的。” 薛氏搂过盼儿稀罕不够。 娇小懂事的小姑娘,谁能不爱呀? 两家人从咸鸡蛋就开始结缘,找来找去,根子就在眼前的孩子身上呢。 这可不是天大的缘分嘛。 “说起来,咱们盼儿又双巧手,一口锅做出来的吃食,偏偏她的那份香得勾人。 不瞒你说,为了我儿媳妇能吃好点,我都想把她扣在周家不走了。” 薛氏拉着盼儿双眼放光,她是整条巷子里做饭最难吃的娘子,对盼儿就更喜欢了。 “好姐姐,你也别啥好处都占吧? 盼儿,跟伯娘说,这个女人许了你啥好处? 伯娘处双倍,你来伯娘家。” 陈氏笑着揩泪: “那你可抢不走,我家那个大着肚子的,是她亲二姐呢。” 第623章 “欸~天长日久的,我不信等不着机会。” 两人从炊煮到衣裳,从碗筷到柴米油盐,上一刻还在说这个,突然就能拐了弯。 盼儿作为小辈,只有老实听话的份儿。 等两个妇人依依惜别,盼儿朝着没人处深吸一口气,鼓着腮帮子,水汪汪的大眼睛,被下值的崔良澈晃到一眼。 等他追过来,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都不回头吗? 娘怎么没多留她一会儿? 再让他送盼儿出城,跑着回来也行啊。 回去的路上,陈氏跟盼儿说起城里城外的差别。 “城里虽好,但没有自家田产的,就是想吃口萝卜,也要去集市上买。 咱们周家庄多好啊,来往县城近便,想吃啥自家就有,佃户隔三差五就来送一趟。 但该说不说,城里的人求医问药比咱们更方便。” 盼儿想了想,跟陈氏求教: “伯娘,过几日我回家一趟,带些冬菜送给崔家合适吗? 毕竟二姐的事情上,人家帮了好大的忙。” 陈氏嗔怪道: “哪里就用你回家折腾一趟了? 就从周家拿,你看着给就是。” “不是呀。 崔伯娘自己也说她做菜不好吃。 我想回家带几样自己做的酱菜。” 孩子的一份心,她做长辈的就不好拒绝了。 “好,让你姐夫套车送你回去一趟。 不过五丫头啊,你可得给你二姐那份留出来啊。 要是她不吃不喝,我们可是没办法了。” 陈氏是真的怕了,好好的大姑娘小媳妇,到了她周家,堂堂地主家,饿瘦了! 传出去周家还怎么做人呐? 盼儿呲牙一乐: “放心吧伯娘,我又不会把家送给她。” 俩人哈哈乐,抱着布走这一程,便不觉得多累。 盼儿是主家亲戚,不是来做厨娘的。 每日吃饭,多数还是周家的仆人在做。 菱角有啥不适,就由盼儿帮着开小灶。 短短半个月,菱角的肚子就像气吹的一样。 陈氏怎么看怎么不对,担忧了两天,不得不又提起找郎中的事儿。 问菱角嘛,她没啥特殊感觉。 盼儿便提了姬恒安。 菱角原本后仰着,听这话,扭着坐起来。 周清潭跪着爬过去扶她,嘴里不住道: “你可稳当一点吧,魂都要吓飞了。” “我没事。 姬先生很厉害,就请他来一趟吧。 爹,娘,姬先生救过小七一命,我信得过他。” 周清潭连声道: “好好好,明天就去请,你坐好。” 第 509章 菱角双胎,喜忧参半 十八这天,赶上是野鸡岭镇的集市。 周清潭起了个大早,还是被人流堵在路口好一会儿。 盼儿原本坐在另一侧的车辕上,远远看见苑可斯,缩着脚就躲到车里。 “二姐夫,那个疯子在东边,他看见我了。” 周清潭深深皱着眉头。 真是晦气。 盼儿倒不是怕他,死人堆里都走过,逼急了她,动刀子都敢。 她是不想给家里人惹麻烦。 “黄鼻涕一样的人,一点也不像个爷们儿! 坐稳了,咱们走小道儿。” 小路肯定是不好走的,颠簸着绕回家,比预计的时辰晚了不少。 小七迎出门,比划着手势让他们小点声儿。 “二姐夫,五姐,大嫂睡着了。” 叶青竹写写画画,统计着村中田地情况。 按照预估,等三年免税过后,周边的荒地都能养成下等田。 那时就算朝廷象征性的收一部分,家家户户也能有余粮过年了。 王金枝睡得沉,他悄悄退出房间。 在西屋,叶青竹问周清潭: “菱儿没事儿了?” 周清潭道: “主要就是因为她回来的。” 盼儿到家就开始找东西装酱菜。 叶家的腌菜花样多,靠后门那里大大小小的好多个坛子。 雅儿跟在旁边帮忙,也问起五姐还去不去。 “当然得回啊。 二姐的肚子太大了,想请姬先生给把把脉。 不过她吃的也多,或许是胖的吧。” “哦,我还以为二姐能吃得下东西,你就回家了呢。” “你要是一个人无聊,就把小鸢她们叫过来陪着。 我怕是要等些日子才回家呢。 对了,大嫂那边,你跟大哥多上心。” “知道啦知道啦,五姐,你越来越啰嗦了。” “有吗?为了你耳根子清净,还不去问问姬先生?” 雅儿小脸一扬肯定道: “放心吧,有我在呢,肯定请得动。” 盼儿这边收拾好东西,周清潭也找了叶青竹告状。 苑可斯那样的人,没有日日防着的道理。 且他在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上卡着,很让人恶心。 叶青竹带着妹夫和小妹去请姬先生。 盼儿去东屋看了看嫂子。 王金枝侧着睡,对比一下,二姐的肚子还是太大了。 姬恒安在大湾村安宁的住了几个月,轻松自在。 既然周家来请,他正好去县城逛一逛,听听最近的新消息。 第624章 一行人到周家庄时,正好吃晚饭。 收拾妥当,姬恒安搭脉,又问了些别的。 果然如自己猜想的那样,是双胎。 “最初诊脉时,月份太浅。 还好五姑娘来得及时,否则双胎恐怕难保。” 周清潭惊道:“双、双胎?!” 陈氏着急问道: “我儿媳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有个孩子不好啊?” 姬恒安依旧语气平缓,盼儿便知道,二姐和孩子都没事。 “不必惊慌,这半月吃喝足,孩子也会慢慢补上的。 也还好叶二姑娘身子骨强一些,按现在看,应该是无碍。 不过双胎之中必有一强一弱,你们还需心中有数。” 周丰年请姬恒安落座,问道: “先生看,用不用吃点补药啊? 周家金银不多,但有薄产,变卖一些就是。” 姬恒安道: “是药毒三分,以我愚见,倒是不必。 后面好好养着就行。 吃多些也别惊慌,胎儿要生长,只能从母体获取。” 陈氏问道: “这不会把孩子吃太大,到时候不好生吧?” 姬恒安浅笑道: “不会,过两个月左右,我再来一次就是。” 小孩子不好养,一口气生俩,就怕个万一。 这个消息,令周家上下又喜又忧。 郑重谢过姬恒安,周丰年给了丰厚的诊金。 主仆在周家住了一夜,翌日清晨溜达进城去了。 偏远小县消息滞涩,酒楼茶肆说的东西,十之八九对他无用。 鬼卿试探道: “主子,快年底了,要不要给……送个信报平安?” 姬恒安沉默许久,喝空了一壶茶。 离开家并非他本意,相当于被驱逐的弃子。 可他也有爹娘亲人,会思念,会悲伤,会想要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思索许久,他还是没能给家中送去只言片语。 盼儿休息了一日,才带上自己的酱菜去崔家。 盐水煮菜,把崔省快吃出菜色了。 盼儿就算带一捆葱,他都乐呵。 但是不能表现的比娘子还高兴,否则晚上不好过。 薛氏还是隐晦地瞪了眼崔省。 老崔琢磨了一下,哦,大概娘子是让我叫少崔回来? 崔省背着手说是出去转转。 没多久,崔良澈就跑回来了。 至于他怎么找项世博批的假,只有他们俩知道。 彼时,盼儿陪着崔母在尝腌菜。 在旁人眼里,最简单的腌萝卜和菜头,崔家的却带着一丝苦味。 “我还去找邻居问询,试了好多的办法,可能我这个人呐,天生少点啥。” 盼儿很难接话,能做到这个地步,她也是第一次见。 崔良澈站在自家大门前,突然有点胆怯了。 该怎么进去呢? 第一句话说啥? 先喊娘还是先喊她? 崔良澈在自家门口来回转悠,慢了几步的崔省,双手揣在袖子里磨牙。 “哎呦喂爹!你吓我一跳。” 崔省想着,别在人家姑娘面前表现的太暴躁吧。 崔老爹少有的温柔,反而让崔良澈惊叫出声。 院子里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得,不用想一二三了。 父子俩推门而入,该打招呼的打招呼。 盼儿问道: “崔大哥今日休沐?” “嗯,是,你何时来的? 也没提前说一声。” 盼儿愣怔道: “我怎么提前说呀?” 崔良澈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呵呵,我说错了。 那个,你坐啊,娘,你们该忙啥忙啥。” 在爹娘面前,他还是难为情的。 崔父假意咳嗽两声,崔母跳起来拧崔良澈的耳朵。 “你小子想偷懒是不是? 没见盼儿都来帮忙了? 这么冷的天,你让人家小姑娘碰凉水洗萝卜吗?” 盼儿能察觉出来气氛有点怪,但还没意识到什么。 这是崔家,崔伯娘让自己儿子干粗活也没啥……吧? 盼儿一步一步的教着,甚至烫了个新坛子。 薛氏推脱自己每天分、手笨,能让儿子办的全交给他。 崔省背着手在院子里晃悠,嘴角勾着耐人寻味的笑。 第 510章 盼儿掐灭心火 最简单的腌菜只需要凉白开和盐巴。 盼儿想着,这一坛子只要不毁,盐水就能一直用。 既然如此,还是一步到位吧。 薛氏跑出去买了些要用的配料。 住在城中的人,连葱姜蒜都不会多备。 忙完这些杂事,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盼儿就要告辞。 崔家老两口照旧没让她一个人出城。 崔良澈看着日头,嗯,今日总算不用跑着回城了。 守城门的俩人看着他们眼神暧昧。 “哟,崔吏,这么巧啊?” “我们哥俩看这小姑娘眼熟的很~” 盼儿微微低着头,她不喜欢有人谈论她。 崔良澈严肃了语气道: “把你们的哈喇子收一收。 没带眼珠子出来是怎么?这是叶吏的亲妹妹,没见过啊?” 那俩人立即抬头挺胸站好,再没有表现出揶揄之色。 第625章 叶柳承调任刑房,手里是有实权的,而且这人蔫凶! 虽然年纪轻轻,可就是比崔吏多了点让人敬畏的气势。 盼儿偷偷打量,恰巧崔良澈也看过来。 “盼儿,你没生气吧?” “我为何生气?” “呃……没、当我没问。” 这丫头,竟然一点都不带多想的吗?害我白紧张一场。 盼儿问起崔良澈: “我四哥在衙门,是什么样子的?” 既然她问,崔良澈将他们三个的一些小事当笑话说给盼儿听。 人家杜姑娘那边,柳承肯定隔三差五就跟她通气呢。 项世博的娘子也不是简单人。 独独他的小姑娘,看着涉世未深,又防备心重。 崔良澈三人的铁三角关系,一般人理解不了。 但盼儿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们仨,也算是同甘共苦的交情啦。 尤其是美少年说起那些啼笑皆非之事,盼儿大眼弯弯听得入神。 四哥在家和在衙门真的是两副面孔。 小县令大人也很有趣。 除非是衙门里的机密,崔良澈对盼儿说起这些,丝毫没在意自己的颜面问题。 盼儿不由得好奇问他: “你把自己说得这么城府深沉且爱算计,就不担心我把这些传出去吗?” 崔良澈好笑道: “你?能传到哪儿去?” “嗯……比如我四哥?” 盼儿大眼睛调皮的眨呀眨。 崔良澈认真看着才到他心口窝的小姑娘,挑眉痞里痞气道: “我怎么觉得,我比你了解叶柳承呢?” 盼儿呲着门牙不说话了,眼神乱飘,好一会儿才小声道: “好像也是哈……” 今日往周家庄方向,吹的是顺风。 俩人被一路推着,没说多久话就到了目的地。 “崔大哥,多谢你一路相送。 好像每次同路,都是你在送我。” 崔良澈欲言又止,最后憋出来一句: “隔几日,能不能再来我家看看? 我不太信的过我娘。” 崔良澈心虚的摸了摸鼻尖,风灌进脖子,染满寒意,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盼儿失笑道: “你这话可千万别被你娘听见。 这么多年,崔伯娘很努力的要改变自己了。” 崔良澈低头看着脚尖,闷声道: “我和我爹都知道。 我娘除了做吃的,别处还真是没有不好。” 盼儿道: “你知道的,我们,都没有爹娘了。 得见你这样一家幸福和睦的,总想多嘴道一句珍惜。” 小姑娘说不好,如果换做崔家人遇见几年前的洪灾,是否也会挖掘出人性深处的邪恶。 但以现在看过去,她虽然不原谅爹娘,却随着年纪增长,多了一丝理解。 只能说她抓住那一线机会,自救成功了吧。 崔良澈能感受到盼儿身上很微小的气息变化,却不明白是因何让她发出老气横秋的感慨。 看来回了衙门,该找柳承谈一谈。 “天凉,刚才一直走路或许不觉察,停下来是要更冷的。 你先回吧,过几日我得闲了会来接你。” 不等盼儿说出“不用”二字,崔良澈已经转身离开。 只不过看着速度越来越慢,衣裳鼓起,哈哈哈,行路艰难呀! 他回城的方向,刚好变成逆风。 来路有多顺,归途就有多迟缓。 崔良澈走出去二十几步,突地转过身来倒行。 盼儿没预料到他会转身,在周家门口思索着崔良澈这个人。 崔良澈脸上得逞的、甜腻的笑,就那么展露在盼儿眼中。 或许是天气给了少年勇气,一步步后退中,心上的小姑娘一寸寸变小。 他欣赏着盼儿变换神色。 叶盼儿,则是不受控制的心如擂鼓。 手指冻僵到麻木,但脸颊是火烧一样滚烫。 到了这个年纪,见过大哥大嫂平淡中亲密,也见过二姐和二姐夫相知相守。 有些朦胧难言的东西,就算无人教,她也懂的。 崔良澈从未有任何逾矩之处,是她自己不该萌动春心。 盼儿目送他走远,到五官看不清,却心中清晰;到他身影模糊,却记得他衣着身高。 冷风终于吹散她心中的一点火热,揉了揉脸,盼儿转身进了周家。 那只是兄长的好友,她的生活应该在大湾村。 房间里很热闹,站在门口的盼儿,清楚的听见她喊了一声: “又动了,你们看见没?” 房间中是周家人的惊叹声,盼儿推门而入,插了句话道: “什么动了?” 陈氏开心道: “五丫头回来啦,冷不冷?” “还行,我站这儿散散寒气再过去。 刚才在说啥呢?” 周清潭指着菱角的肚子惊叹道: “肚子动了。 不信等会儿你来看看。” 盼儿惊喜道: “真的?!” 小姑娘赶紧搓热了手,又跺跺脚,感觉身上没有那么凉才靠近二姐。 等了许久,菱角都累得打了哈欠,肚子再没动静。 “欸,奇怪了,你回来之前明明动了好几下呢。” 第626章 “没事的二姐,里面两个小人可能累了呗。 你要是困就睡会儿,我今天给你做蛋饼吃。” 菱角心满意足睡小觉,盼儿跟陈氏悄悄出了门。 陈氏拉着盼儿的手问道: “你崔伯娘忙啥呢? 怎么没请她来家里坐坐?” 盼儿如实回答了。 崔省帮本家管着一部分库房,钱财不多,但也够三口之家生活的。 薛氏只在男人忙不过来时去帮忙,赶上年节才不得闲。 既然周伯娘去过了崔家,礼尚往来也是要请人家过来坐坐的。 第 511章 无言承诺,同一阵线 “过几日我还要去一趟的。 崔家伯娘说,要把现在的臭蛋都送给二姐,条件是我得帮她腌一缸好的。” 陈氏舍不得松开盼儿,摸着她的脑袋道: “还好有你在,要不我是要愁白了头的。 你想要啥就跟伯娘说,断没有让你白忙活的。” “您这是什么话,我就是跑跑腿。 实话跟伯娘说,在周家小住,我就是偷懒呢。” “哎呦你这小丫头~ 这叫偷懒,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哟!” 崔良澈灌一肚子风,竟然没有直接回家。 柳承下值后,被突然窜到面前的崔良澈吓一跳。 这小子装的像,面上只是皱了眉,实际上内心正在破口大骂。 “你还知道回来?” 崔良澈哥俩好的搂过柳承的肩: “怎么?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柳承浑身恶寒,咬着后槽牙道: “请君做芦花,飘飘随风去。” “嘿,怎么骂人呢你? 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走,请你喝肉汤去。” 项世博从两人身后冒了个头,幽幽问道: “肉汤很贵么?你请不得我?” 崔良澈与柳承扭头,眼中俱是嫌弃。 “老项,你娘子在家等你吃饭呢。” 项世博甩袖背手,踱着方步晃悠出门。 我吃肉,你喝汤。 我有娇妻,你有慌张,哼哼~” 崔良澈一口气卡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神气什么呀? 柳承,他嘲讽咱俩。” 柳承挪开他的胳膊道: “智者心如镜,照尔仍孤身。 吾心寄佳梦,崔郎当数闻。” 崔良澈:我忍!你小子就是闲着了。 “柳承,你家五姑娘,在周家庄住了不短日子吧?什么时候回家?” 柳承一个眼刀子过去: “你想干什么?” 崔良澈靠近柳承道: “不干啥,走,喝汤去?” 俩人进了肉汤馆子,寻一处角落入座。 崔良澈开口就问: “盼儿是不是被谁吓到过?” 柳承隆起眉心。 这表情,一看就是确有其事。 柳承抿了口热汤,徐徐说起盼儿的一些遭遇。 崔良澈双手放在膝盖上,拳头紧紧捏着。 就知道那丫头总是不安,必然有一些恶心遭遇。 远的他毫无办法,眼皮子底下的还让他蹦跶? 叶柳承带着心疼和慎重,对崔良澈道: “盼儿是我亲妹妹。 要是再让她经受一点点伤害,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相处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这无波无澜的叙述中,让崔良澈感受到了叶家亲情之重。 牛饮般干了一碗汤,有些承诺,不需要宣之于众,他们二人心照不宣。 柳承一身轻松奔回自己的小窝,路口一盏摇曳的灯,又撩拨着这个少年。 “杜筱和,你再这么执着,我可生气了!” 柳承抓过杜筱和冰凉的手,冷热相接,二人都是一阵酥麻。 “我……你放开,被人看到要笑话的。” 柳承低沉道: “不如我回家一趟,这就请大哥大嫂帮我操办婚事?” 杜筱和的手指动了下,柳承掌心传来一丝痒。 “胡说什么呢? 到时候满县城都会说我恨嫁,却不会道你一句是非。” 柳承紧了紧手,连声道: “是我说错话了。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不是每次入夜,才敢提着灯笼出来。 我想你是张扬明媚的。 想见我,就去县衙念我的名字。 我想我是幸运坦荡的。 向世人宣告,你已寻到共白首之人。” 杜筱和冷不防被他灌了一口蜜,朦胧不见羞色,隐约可知情深。 “世俗规矩,必有道理。 我们如果跳不脱,就还是一步一印,顺其自然吧。” “好,听你的。 那现在我们该去哪里避风?” 杜筱和瞪了他一眼道: “亏我还给你留了饭,结果你那良心放去了肉汤馆。” 柳承抬起袖子闻了闻: “杜姑娘冰雪聪颖。 崔良澈讨好我这个跑不了的大舅哥,推脱不过嘛~” 柳承将人送回家,才自己数着脚步回了自己住处。 天下有新主,连他们这个小县城也安定热闹起来。 张东带着万成出远门。 柳承还愿意在这个小地方,原来是因为便宜清净,现在是因为离杜家近。 第627章 他扒拉出自己的钱袋子,每一枚铜钱,都是他为杜筱和攒的未来。 冬月的一整个月,福禄都在梁半仙儿家忙碌。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仿佛有什么魔力。 今年的福禄,已经可以独自刻制桃符。 梁一秀更喜欢粘着这个小师叔。 福禄用自己的方式,潜移默化激发着孩子的灵性。 梁愚早已形成自己的主观,墨守陈规更甚于研新。 梁启同三五不时就拎着吃喝去山上,跟一堆黄土念叨着,当初幸好认下叶福禄这个徒弟。 冬月下旬,白狼县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 苑景盛走了乡绅的路子,想要把儿子送进衙门做公职。 辗转有人找到项世博。 往衙门塞人,什么时候都有。 项世博把另外两角叫到一起,琢磨着苑可斯这人能用与否。 当时怎么着? 项世博的桌案差点儿被掀翻! 衙门真正做主的也就他们仨小年轻了。 项世博想要全用新人,一些老迈胥吏,尽量让他们养老即可。 苑可斯有个好爹,他自己又认真读过书的。 最主要这人没背景。 当然递到项世博面前的人不止他一个。 可他不知道,这个名字,压根儿就不能出现在叶柳承和崔良澈眼前。 这俩人像发了疯的公牛,别管其他的是什么猫猫狗狗,绝对不要这个姓苑的! 俩人一伙的时候也有,但这次,被项世博嗅到了别的东西。 柳承和崔良澈当初在背后搞什么,项世博还是知道的。 县衙会有存底,叶柳承把妹妹托付给了老崔。 难道…… “你们俩不给我正当理由,我怎么好得罪人嘛? 二位贤弟,能不能先让我屁股坐稳了这个官儿? 咱胡子没两三根,哪里斗得过他们这帮老狐狸呀?” 崔良澈邦邦敲桌子道: “逼急了就去隔壁县拜访何县令。 老项,我话扔在这,柳承我们俩就是不同意!” “嘁! 哎?这个小子跟柳承有过节吧? 就算是真的,那关你崔良澈什么事?” 第512 章 合谋算计初始,盼儿满载归家 柳承剜了一眼项世博,来了一句: “你现在真像市井长舌妇”。 项世博跳起来就要拿个什么东西砸他一下。 “我堂堂一县之长,正人君子,你竟然嘲讽我?” 柳承眼皮都没抖一下,继续刺激项世博: “要不用你的茶盏照一照,眼睛里都是窥私之意。” 项世博转头看崔良澈: “有、有那么明显吗?” 柳承只道: “还需要问他? 你给个痛快,要我跟老崔,还是要你的苑可死?” 崔良澈一口温水喷在地,咳嗽不止。 项世博目瞪口呆,忘了反应。 因为柳承平日太老气横秋,装了这么久的谦谦君子,竟然给人家起如此名号,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项世博迟缓道: “柳承,我确认你跟姓苑的有仇了。 不过究竟是啥?你竟然连我们都不肯说?” 崔良澈的咳嗽声又连贯起来。 心道:少带上我。 你算什么身份?啥都打听! 柳承:“他真有癔症。” 项世博挤眉弄眼问他: “我就这么回绝?你看人家能信不?” 崔良澈看了下二人,提了个话头: “不就是家族之间盘根错节那点事儿吗? 咱让他高高兴兴来,刚好发病了可别怪别人。 老项,三年免税呀,咱衙门穷~” 柳承:“聊聊?” 项世博:“合计合计。” 一人不如二人计,三人肚里唱本戏。 一个崔家旁支,一个落难高门子,还有一个白狼县的小世家子。 他们仨既然开始动脑子,那就不可能只针对一个无根浮萍苑可斯。 他们野心够大,想要收拾一遍县城内的大户。 朝廷不让征税,那他们自然不能阳奉阴违,且也不会违背自己本心。 但钱财是重中之重,不然一个偌大的县城,运转都很艰难。 那些个老狐狸小狐狸也都会挑时候,闻味就来啊。 可不是饿了天上掉窝窝,瞌睡有人递颈枕么! 他们仨神神秘秘,衙门里办事还是老样子,但到了时辰就下衙。 三个人面上装的好一副若无其事,其实拐了弯就去了项世博提供的隐秘小宅子。 盼儿还不知道因为她和苑可斯那点事,差点引得四哥与未来夫君跟县令大人打起来。 她现在正跟周家人提告辞之事呢。 “二姐~这是你婆家。” 周清潭出言道: “哎我说五妹啊,这话诛心不? 二姐夫一家对你跟自家人一样的呀。” 菱角嘴里嚼着东西,松鼠似的点头。 陈氏问道: “是家中仆人背后说了什么不成?” 盼儿摇头: “没有,大家都好着呢。 我就是想家了。” 周丰年嘬着热水道: “让阿清送你回去一趟,住两天再去接你。” “不是啊周伯父,我家还有一个大肚子的呢。 第628章 你们看看我二姐,好吃好喝的,她不吐了,孩子也不闹了。 我家大嫂…… 小七还是个孩子呢,我大哥更是啥也不懂。” 陈氏着急嘛慌站起来在屋地乱转。 “哎哟哟,瞧我这个脑子! 回,今天就回。 阿清赶紧去找老宋套车。 盼儿,走,伯娘给你装点东西去。 他爹,你还跟这儿坐着?” “有我啥事啊?” “把你今年秋天得的好蜜给亲家他嫂子装上。” 盼儿赶紧阻拦: “伯娘不用,家里有。” “哎呀,多拿上不吃亏。 你等用的时候现找啊? 有钱不一定买着好东西。” 盼儿被陈氏拉走,剩下周家父子俩对视一眼,该干嘛的干嘛去。 菱角看着怀里还剩那三个煮鸡蛋,顿时就不香了。 陈氏边收拾东西,嘴上也没停。 “当初你二姐那样子,把我们吓得不轻。 也是我上了年纪就开始糊涂,咋就把你大嫂给忘了呢。 盼儿啊,把那叠起来的细布带上。 赶明儿你大嫂生产呀,我可能是去不上了。 你二姐她们俩前后脚,我得伺候月子呢。 这细布是给孩子做包被的,剩下的做尿布,软和。 你这丫头,动一动呀,平时的勤快劲儿哪去了?” 盼儿连连摇手: “伯娘这我不能收,这太贵了。” 陈氏拉下脸: “我让你拿你就拿! 怎么我家几百亩地,还能差了我孙儿的几片尿布?” “伯娘,我知道周家不差这个。 村里有村里人的活法儿,别家孩子没细布也没事儿,我大嫂不会介意这个的。” 陈氏放下手里收拾的东西,几步过来指着盼儿的额头训: “我说你大嫂了吗? 这是我们做亲家的一点心意。 周家要是四面漏风,我不也得厚着脸皮上门跟你家要二两小米? 再说了,你们没爹娘在世,否则这些活儿还真轮不上你一个小丫头。 你大嫂不容易…… 哦~臭丫头,你这心眼子忒多了。 你放心大胆带回去,伯娘跟你说,将来都是你大哥大嫂还人情,与你何干呀?” “啊这……” “什么这、那的,听我的,伯娘还能害了我的五丫头吗?” 到最后盼儿走的时候,车上只能挤下一个她。 周家不仅给了布料和小米,还有蜂蜜、粗细面、一个闲置的木盆、几个不成套的碗、鸡蛋、佃户送的山核桃、酸红果…… 盼儿在心里计算着这些东西的价钱,回去是一定要跟大哥大嫂念叨的。 唉~也不知会不会被骂。 大湾村进入视野,盼儿晃悠着两条腿。 周清潭笑她: “看样子你是真想家了。 盼儿,二姐夫就想问问,周家不少你吃穿,咋就不愿意住呢?” 盼儿理所当然道: “这里才是我家呀。 吃糠也乐意。” 周清潭哈哈笑,逗她: “你呀? 连糠都抢不着了,没准儿被大嫂拿去喂猪喽~ 驾!” 老牛依旧不紧不慢,呼出大团白雾。 王金枝在院子里晾衣裳,看见他们回来,未语先笑。 “小七,快出门叫你大哥去。” 雅儿从房间出来,用手挡了下眼睛。 今日天气真好,雅儿伸了个懒腰。 适应光线后,才笑嘻嘻去叫人。 叶青竹是被大铁勺和佟丽叫走的。 此时三个人撅着屁股趴跪在地,周遭都是岩石和杂草。 叶青竹紧皱着眉头不语,另外两口子心中忐忑。 只因大铁勺砸石头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一点红色。 第 513章 发现赤玉 佟丽成后,两口子就成了村里的隐形人一样。 如果不是碰面,或是话赶话,大家伙很难想起来还有他们一家子。 大铁勺是个任干的后生,佟丽勤快,开荒和进山捡野货,一般都比不上他们俩。 这不是棚屋漏风,主要还是大铁勺担心,哪日木炭没灭干净,会烧了他们的家。 冬日清闲,他这才进山挖石头准备盖小房子用。 这片地方早被大湾村掏出来一个大坑,只是别处的石头没这里的好。 红色的石头,河沟里也有,只是没这么大。 刚开始他注意力还真不在红石头上。 他刨下来那一层,似冰非冰,似玉非玉,放在阳光下看很特别。 当日他就捡了一些回去送给娘子。 佟丽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石头。 虽然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但大铁勺的心是好的。 佟丽随意抚摸。没注意就被割了下手指。 大冬天的,痛觉不明显,先流的血,后知后觉的痛。 石头被大铁勺生气的扔出去。 第二天再上山,挖出来的石头就见了红色。 大铁勺想到娘子流血,一怒之下还使劲儿砸了那快红石头几下。 石头没啥事儿,破烂儿镐头看着要废。 大铁勺像头老牛一样跟它较劲了两刻钟之多。 后来自己后背冒热汗,石头还是那个鬼德行。 第629章 大铁勺用满是老茧的手挠了挠头,够硬啊,不会是啥宝贝吧? 回家之后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佟丽,佟丽心想,我是那见过世面的人么? 两口子一商量,这就叫来了村长。 叶青竹看来看去,拿不准这玩意儿是顶顶有名的赤玉,还是挖到了啥东西的祖坟! “你们俩别声张,我带点碎渣进城一趟。 铁勺啊,也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毒。 你娘子不舒坦就赶快去找曲郎中。” “哎,我记下了。” 叶青竹用袖子捏了几块像冰碴儿似的石头回了家。 路上就碰见了来找他的小七。 “大哥,二姐夫送五姐回家了。 带了好大一车东西,五姐悄悄让我跟你说一声,她说她推脱不掉。” 王金枝七八个月的肚子,行走坐卧看着比菱角还灵活一点,但也仅限于此。 盼儿看着她们这样的,都担心家里的门槛太高,冬天衣裳笨重,别不小心绊摔了跤才好。 王金枝要烧水,盼儿抢了她的烧火棍子。 王金枝要找糖,盼儿把她搀回房间休息。 ”大嫂,我招待二姐夫就行了,你快别忙了,我看你害怕。“ 王金枝哈哈大笑: “肉疙瘩在我身上,你怕啥呀? 再说不趁我现在能动弹,过俩月啊,你指使我,我也不能下地喽~” 周清潭绕着小院子看。 一头猪被喂的肥头大耳,估计着年底前会被卖掉。 鸡还是原来的那几只,不过一个个单脚站着,它们也嫌冷呢。 西边菜园子好大一片白绿之色,就是大舅哥的麦苗,没几根支棱的。 叶青竹回来时,周清潭刚转悠一圈。 “大哥,我把五妹送回来了,她非得说想家、想家,不回来不行。” 叶青竹边迎着人进屋,边笑道: “那是我亲妹子,可不惦记要回来么。 铺子怎么样?菱角不在,忙得过来吗?” 周清潭道: “现在还行,有老三时不常捎东西回来,买酒的少了,看新鲜的多。” “酿酒这事儿,看行情。 你多费心吧,需要人手就说话,进腊月六子就回了。” “哎,这还用你说,我那脸皮怎么也比羊皮厚。” 周清潭眼尖,看见叶青竹手里的石头,就拿眼神询问。 叶青竹不敢将其放在炕上,生怕扎到他媳妇儿。 左瞄右看,找了个六子他们常用的砚台放着。 “你认认?” 周清潭端到阳光底下仔细看。 “形似坚冰,透而不澈,长短不一…… 哪个货郎来村里招摇撞骗啊? 这水玉的质地不怎么样。” 叶青竹喃喃道: “还真是水玉啊?” 周清潭道: “错不了,老三送回来过一整套的水玉头面,比这个好看多了。 咳咳,当然了,人家做工也好,实实在在的银子,镶嵌的水玉大小均匀,质地澄澈。” 叶青竹沉吟一会儿,让周清潭随便坐坐,他自己去找了王金枝。 “欸?还没说谁家被骗了呢?” 叶青竹把两个妹妹都叫过来,跟她们说道: “我有点事要去县城,快的话明日前半晌就回。 你们仨晚上睡一个屋。 盼儿,你大嫂晚上起夜次数多,黑灯瞎火的看着她点儿。 小七,姬先生主仆还没回来呢?” 雅儿摇头。 叶青竹简单交代几句,周清潭饭没吃一口,又带了个人回县城。 这次老牛还算给面子,路上速度不慢。 叶青竹到衙门的时候,柳承他们还没到下值的时候。 如果不是顾着仪态,柳承都要跑起来了。 大哥很少来找他,除非是有大事。 “大哥,出啥事了?” 叶青竹:“放松,家里没事。” “哦,那你怎么来了?” 叶青竹看了看门。 这里是县衙的茶水间,没有贵客的时候,吏员衙役也能进来坐坐。 柳承关上门,小声问道: “大哥,什么事?” 叶青竹将小布片包裹着的东西给他看。 “阿清说,这是水玉?” 柳承搭一眼就点头道: “没错,质地不怎么样。” 叶青竹说不上该笑还是该愁。 “咱家挖石头那个大坑抠出来的。” 柳承道: “这东西不值大钱,如果村里人要挖来卖,就随他们去吧。 那片山的青契不是在大哥你手中吗?” 叶青竹道: “不是这个,大铁勺用废了一把搞头,弄出来八寸多的红石头。 太硬了,拿不出来。 我隐约记得,在三溪镇有人喜好赤玉,不知道是不是它。” 柳承这才正了神色。 上等赤玉,就是进贡皇室也使得。 燕北这边有一处铁矿,早在今上还是宁州君时就找人接管了。 赤玉之事,倒是可以查一查县志文卷。 “大哥,如果真是赤玉,恐怕那片山,一个小村子吃不下。” 叶青竹点头道: “我自然知道。 只是你年纪轻轻在衙门打拼,也不知这算不算一件大功,为你增一分助力。” 第630章 如果为财,他直接给堂远去信不是更合理? 柳承这个兄弟,他是最心疼的。 不能从己之心,唯他而! 第 514章 路遇费崖,聚闲帮饮酒 柳承叫了声“大哥”,嗓子却有点堵。 “承啊,没有野心的县吏,可撑不了几分腰。 大哥这辈子,就想踏踏实实在村里种地养鸡,不把你嫂子饿死就行了。 家里的几个丫头,靠你和老三啦。” 柳承忍下难过,无赖道: “那不行,你是老大,我们六个都得你管。 给姐妹们撑腰,行啊。 你得答应管我一辈子吃喝。” 叶青竹笑骂: “去你的吧。 当初要饭我就看不上你,现在还想让我管你饭吃? 给我自己挣去。” “大哥,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叶青竹闲闲道: “承啊,小燕子羽毛丰满还得琢磨自己飞呢。 你都要娶娘子的人了,还找大哥,不好吧?” 提到成婚,柳承想起盼儿和崔良澈。 “大哥,我跟你说个事儿。 前天老崔请我喝肉汤……” 叶青竹纳闷儿道: “崔良澈他爹?请你喝汤?” 柳承拍了下自己的嘴,改口道: “说错了,崔良澈找我打听了点事儿,刚好县城不少人又来走项大人的门路。 那个苑可斯啊,我们是这么想的…… 然后呢,你回去就先这样……” 要不说叶青竹当年能当个小头头,不全是因为打架狠。 最重要的就是他护短啊。 上次阿清也说了,这不是神仙指路,天赐良机么! “早就想收拾他了。 六子给人家刻章,村里的孩子去人家门上印什么‘苑、疯、斯、癫’的,都是小孩子把戏。 苑景盛既然这么有本事,那可尽快找金庙银殿去,在村里太委屈了。” 柳承挑眉,他本意只想通过这次的事,让大家认清苑可斯的面目。 也相当于将大家拉做眼线,家中人看护不及,别人也能帮盼儿一把。 大哥这是要来个狠的呀,干脆撵出去算了。 兄弟俩这么一碰头,给苑可斯挖的坑,又深了一丈。 县城的事全交给柳承,叶青竹要找个地方睡觉。 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就碰见了费崖。 这老小子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走路还连蹦带跳的呢? “费二哥,巧了。 你这是有大喜事啊?” 费崖斗鸡眼那么一挤,笑着道: “我聚闲帮双喜临门。 刀头没给你信儿吗?” “不知道啊,我今儿有事,晌午才到的。” 费崖一拍大腿,拉着人就走。 “走走走,哥哥我开心,跟兄弟们喝酒去。” “费二哥,我得先找地方睡觉啊,等会儿我自己去还不成吗?” 费崖小胡子一抖,气道: “找啥呀找? 咱帮里装不下你这么大个村长是吧?” 叶青竹连忙道: “这话我可不敢接啊,那就走着? 却啥下酒菜?兄弟我带钱出门的。” 费崖手一挥道: “不用。” 想了想又道: “诶呀不对,你跟我去一间酒家。 你这张脸,怎么也能给我省点儿银子吧?” 周清潭在安最后一块门板,费崖倒腾着腿儿高喊: “别关别关,生意来啦~ 不对,周东家,你大舅哥来啦!” 周清潭扭头一看,还真是。 “大哥?事办完了?” 叶青竹只来得及点头,费崖接话道: “你们要叙旧改天。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拿一边儿去。 剩下的每样来十斤。” 周清潭看着叶青竹,不明白这是闹哪样。 没听大哥说要给聚闲帮送人情啊。 叶青竹道: “拿吧,按照本钱给费二哥就是。” “哎,得嘞。” 费崖哼着小曲儿,叶青竹不由得问道: “费二哥,还没说你到底啥喜事呢?” 费崖原地蹦起来半尺高,比比划划道: “我们聚闲帮三喜临门了。 虎哥有主了你知道吧? 怀了!” “哦,那是该恭喜的。” “我娘子,也怀了。 等我死了,能有人烧纸喽。” “噫,二哥,惦记点好事。” “啊对对对,还有你那个连襟,刀头娘子也有了。 你说,是不是三喜临门?” 叶青竹点头如捣蒜: “是是是,那要不这样,阿清啊,酒钱收一半吧,差的我该日来补。 要不你从老三的分润里扣。 咱们跟聚闲帮的交情,怎么都得上一份礼。” 周清潭瞬间反应过来,还是大哥脑子更快。 “听大哥的,费二哥,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送,现在就送。 大叶子,走。” 大……叶子?费崖嘴瓢了吧? 叶青竹被扣在聚闲帮,喝酒玩闹到天亮。 一群汉子也只是最淳朴的高兴。 他们都是什么人呀? 不少瞧不起他们的人,给聚闲帮起外号。 第631章 他们就是走街串巷的,比地痞无赖好那么一点点。 终归免不了被人背后指点辱骂,甚至吐口水的都有。 能有个家,那是幸事。 再养个孩儿,天大的幸事了! 叶青竹会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 想当初,他的愿望也很简单。 就是在三溪镇,手下管着十几个兄弟,等长大一些帮人跑腿送信扛麻袋。 跪着要饭,和弯腰挣钱,他自然更向往做个人呐。 头脑昏沉,一夜未睡,翌日清早,叶青竹便悄悄独自离开。 走到河边的时候砸了块冰握在手里,强迫自己清醒。 苑可斯的癔症,只针对盼儿一人。 想让更多人对他的疯癫“眼见为实”,叶青竹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用盼儿作饵这件事,他想都没想过。 熊里正开始收敛锋芒过日子,所以才有镇上的几个土财主抖擞冒头儿。 但熊初默在小镇十几年,余威还在。 叶青竹在河边吹了会儿冷风,拐弯儿去了里正家。 熊初默刚放好饭桌。 小崽子们不在家,他跟大英子俩人待着挺好。 咋也没想到叶青竹这小子能来蹭饭。 “里正叔,婶子,早啊。” 熊初默看着他那一口大白牙,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英子问他: “这么早,没吃饭吧? 快上炕,我给你盛粥去。” 叶青竹从善如流道: “多谢婶子,改天让我妹子过来送酱菜。” 熊初默瞪着牛眼道: “你自己不能带啊? 先蹭饭,后还情儿?” 叶青竹嘿嘿笑: “刚从县城回来,路过嘛。 叔,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熊初默撇着嘴道: “你进屋我就闻着臭味了,说吧,放了个啥屁?” 第 515章 柳承提方向,铁三角少年热血 叶青竹端着粥碗挪坐到熊初默旁边。 “这事儿吧,说出来一般人都不信。 先讲明白,可不是我心肠硬啊,我也是为了我们大湾村。” 熊初默抢了他的粥碗道: “堂堂男子汉,你给老子痛快点儿。” 大英子柔声劝阻: “你这人,急啥嘛? 孩子还饿着呢,你让他喝两口再说呗。” 熊初默嘟囔着: “我不信叶青竹能饿死。” 叶青竹只得把构思了一路的话开始往外掏。 “我们村苑可斯,原是有癔症的。 错把盼儿认成他死了的未婚妻,在村里闹过一场了。 本以为他们爷俩搬镇上来,能让我们过几天安宁日子。 唉……这小子贼心不死,现在靠上镇里几个大户,要走门路进衙门呢。 明晃晃的想要以势压人!” 叶青竹义愤填膺,陈列着这种小人得势利弊。 对于熊初默来说,县城虽然没了个戴彦璋,但还有叶柳承啊。 白狼县说小不小,可也没有让野鸡岭镇的人占全好处的道理。 镇上那几头猪打什么主意,当他猜不透么? 想要靠着送人,一点点瓜分白狼县? 合着就他们聪明绝顶,别人都是傻子呗? 熊里正两口子都站叶青竹这边。 大湾村是苑家父子的新根儿,既然不老实,那就帮他松松土,一铁锨送远点更好。 山上的石头还没个定论,叶青竹便没说。 在熊家吃饱喝足,叶青竹才背着手回了家。 王金枝现在不止肚子大,叶青竹看着她整个人都是圆的。 双脚肿胀,小腿抽筋,肚子滚圆,胸脯高耸,脸蛋儿长肉…… 盼儿和雅儿一人手里一只鞋 。 这是特意为王金枝改的。 “你大哥回来了。” 雅儿顿住手,问道: “大嫂,你咋知道是大哥呢?” 王金枝抚着肚子笑: “他的脚步声不一样,很好认的。” 叶青竹在厚厚的草帘子外边轻笑。 “是我回来了。” 雅儿惊喜道: “呀,还真是大哥。” 盼儿皱着眉头道: “你喝酒了! 离大嫂远一点儿。” 王金枝: “我早不恶心了,没事儿。” 雅儿歪着头道: “五姐是担心嫂子生出来个小酒虫吧?” 盼儿煞有其事的点头: “徐婶子说了,怀孕的时候多看看好看的,孩子就好看。 要是愁眉苦脸,孩子也是一副苦相。” 叶青竹闻了闻身上,比昨夜淡多了。 不过他老实地站在门口没动。 “金枝啊,要不你穿我的鞋吧?” “那怎么行! 传出去不好听。” “在家出来进去踩两下而已,谁要多管闲事说这个呀?” “你可算了吧。 我爹特意过来跟我说过这个,产妇穿当家男人的鞋,对你不好。 还有啊,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也离远点。” 叶青竹嗤之以鼻: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命硬,不怕。” 他视线扫过王金枝的脚,皮肉被绷得亮明,半个脚后跟都在外露着。 盼儿知道大哥不在乎那些东西,但大嫂在意大哥呀。 第632章 “你们两口子,要腻歪回自己屋去。” 叶青竹扔下一句: “过了年就把你嫁出去,远远的! 娘子,咱们走。” 叶青竹还知道扶着王金枝迈门槛,两个丫头光明正大看,看完了还暧昧的笑。 “换成两三年前,想都不敢想。 现在的日子跟做梦似的。” 小七换了牙,还没长成,带着小女孩的幼态和年近豆蔻的青葱。 五姐,我好喜欢好喜欢咱们家呀。 明年我的花椒树会结果子,虽然只有几粒。 我要抱着大哥的孩子去看鱼,带他去树下听村里人闲谈说笑。 把二姐的孩子也接过来住住……” 两人做着简略的大鞋,畅想着明年春暖花开,草木丰盛时节,是如何美好。 县城那边,柳承将水玉的事跟另外两个伙伴说明。 要捕鱼,得先织网。 面上最好要维持现状不让他们起疑。 项世博正好找个借口躲他们一段日子。 这不就柳承来送机会了么。 “咱们白狼县啊,还真就啥宝贝也没有。 这要是真的出现赤玉,咱也能努力挣一把中县。” 崔良澈看着一粒水玉道: “不是有传说中的白狼么? 新君登基,咱要是送一匹活白狼进延京,啧啧,老项,你可就升官发财了。” 项世博有野心,但很清醒。 “此为小道,再说白狼就是传说,我爷爷的爷爷都没见过。 柳承,你有啥想法?看你憋了两盏茶了。” 柳承看着空茶盏,徐徐道: “咱们仨,算至交吗?” 崔良澈放下水玉看他,项世博也有点懵。 不过还是开口确认道: “那是自然,虽然平日有分歧,但咱们是同进退的呀。” 崔良澈跟着点头。 柳承站起身,开始踱步。 崔良澈要出声,被项世博制止。 良久后,柳承才道: “一人富,百人富,县镇仍有疾苦。 项大人,崔吏,我有一想法如下: 假使赤玉矿脉为真,请官府顶住各方施压,将其归属县衙所有。 然采矿需要大量人手,可征调民夫,仿军中记功制。 赤玉由县衙全权管理、储藏、售卖、进献。 所得之三,付民工之资; 之二,修缮城墙、桥路等; 再二,买牛; 余三,做衙门备用。” 柳承语毕,房间之中是长久的沉默。 许久,项世博深吸一口气,拍案而起: “心潮澎湃,如江如海! 柳承当为知己,当为吾师,仁心当得一县之母。” 项世博也是少年英才,不过在偏远小县,没什么可发挥得罢了。 他激动之下,还未反应过来说了啥。 崔良澈笑到了桌案之下,停都停不下来。 叶柳承脸色有些无奈,最后三人洪亮的笑声,差点儿掀翻了屋顶。 柳承提出的只是框架,有太多细节还需要完善。 不过那不重要,目前来说,他们得先确认,大湾村那里真的能支撑柳承的提议。 一点即通的另外两人,也想到了一些别的。 崔良澈道: “若不是,那咱们白狼县也得拿出个像样的东西撑场面。 咱们不跟京都周边的争,但不能总吊在马尾上被甩。” 项世博: “锦峦县有美酒,白狼县也可以有甜糕,有皮子,甚至有最白最细的麦粉。” 长远来看,一些乡绅大户塞个把狗腿子,根本算不上个事儿。 第 516章 确有红宝,福禄敲石 今年的小雪特别多,柳承带着人回乡的时候,就刚好下完一场。 地皮黑一块白一块黄一块的很难看。 但显见的,项、崔二人兴致很好。 毕竟他们经过三天商谈,就算大湾村的红石头只是红石头,他们也有了其他办法发展白狼县。 柳承总是隐晦地瞪着崔良澈。 这小子真狗啊,跟项世博绑在一块儿。 他是不愿意崔良澈到他们家的。 五妹妹才十三岁,这个老小子要是憋不住…… 柳承学着大哥的样子眯了眯眼,说啥也得叫上兄弟们套他麻袋。 积雪不大,但三人到家时还是湿了鞋尖。 坐在炉子边烤火,算上叶青竹和大铁勺,五个男人在琢磨用啥东西撬石头。 “这大冷天,铁都不愿意动。” 叶青竹不得不承认,大铁勺说的对呀! “他砸坏的镐头我去看了,还挺厚呢。” 柳承搓着下巴道: “大哥,六子该回来了吧?” “三五天的吧,怎么也得月底腊月初的呀。” 人都是不禁念叨的,他们这儿正说着呢,叶福禄自己从桃李庄走回来了。 “大嫂,我回来了。” 王金枝看他小小的人,背着个大箱子,头顶还冒着热气,赶紧招呼福禄和身边的小七进屋。 “六子,去西屋吧。 你四哥带人回来了,跟你大哥谈事儿呢。” “六子,带着你那个宝贝箱子来这屋。” “知道了四哥。” 福禄小心绕过大嫂,担心碰到她一点点。 第633章 王金枝也不溜达了,下雪不冷,雪化冷。 姑嫂二人回屋子里帮盼儿缠线。 女子们在一块儿,说些做衣裳织布卖猪养鸡的杂事。 男人们那边,五个大些的惊奇地看着福禄打开箱子。 木箱好几层,有的地方还精细地包了皮子。 大大小小的各色工具,看着比衙门里刑房的还多。 还好崔良澈没说出这句话,否则叶福禄不介意给他试试。 木头是木头,人是人,他还嫌弃人血脏呢。 福禄挑了最长的一根铁钎子,一把锤子。 简短道:“试试去。” 这几个人呼啦啦出了门,风从门帘缝隙吹进来,王金枝念叨一句: “你大哥怕夹尾巴是怎么的? 咋又不关门呢?” 雅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穿鞋,就听大哥在堂屋接话: “我有没有尾巴你不知道么? 我回来拿个皮背心。” “顺手的事儿…… 你的让我放炕尾小柜子里了,别乱翻啊。” “知道了,操心的命。” 这两口子,隔着两道门还能拌嘴。 盼儿跟雅儿装聋作哑,自从大嫂怀孕以后,他们经常这样。 在一个炕上睡觉不知道说不说话,反正只要一屋一个,总得隔空对话几次。 冬天绩麻是个辛苦活儿,就算身边放了温水,用不了多久也会冷掉。 手指头都是凉的,隔上一会儿得放屁股下边暖暖。 “今年的麻收成挺好,小七不是一直想自己染布么,要不要试试?” 雅儿笑眯眯地又去看盼儿。 盼儿好笑道: “咱家现在是大嫂做主,你看我干啥?” 雅儿靠过去,将半边身子都压着姐姐道: “当然是缺个人帮忙呀~ 五姐,二姐出嫁了,大嫂又不好劳累,只能辛苦你陪妹妹尝试一番啦。” 盼儿用额头顶开妹妹,脸上一副“我就知道没好事”的样子。 王金枝捧腹而笑,可能是她情绪波动太大,肚子鼓起来好大一块,隔着衣服都很明显,把姐妹俩吓了一跳。 王金枝愣怔一会儿,不痛不难受的,还反过来安慰两个小姑子: “没事儿,可能在肚子里翻跟头呢。” 随着话落,肚皮明显又动了。 盼儿和雅儿不绩麻也不缠线了,对着圆滚滚的肚皮说话。 雅儿:“你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呀?” 没动静。 盼儿:“等你长牙了,五姑姑给你做好吃的。” 王金枝哎哟一声,三个女子哈哈大笑。 雅儿不肯认输,继续道: “你喜欢花花不?” …… “那是刀弓?你二姑那里有好东西。” “欸,动了,不太大。” 雅儿再接再厉: “那是笔墨纸砚?你四叔也有的呀。” 盼儿和雅儿瞪着眼睛等啊等,还是没动静。 王金枝向后仰靠着铺盖卷,笑道: “这个啊,没准儿随他爹,爱种地。” 三个女子顺话题就聊起,以后这孩子该怎么教。 现在是深冬,叶青竹不准大家冒险进山打猎,就怕碰见大家伙咬死个把人。 一路顺利到了石窝子,大铁勺带路找到被他们堆盖起来的地方。 叶青竹心里暗叹:大铁勺面憨心细,他没说,人家自己就做得仔细。 等那块带着点花纹的红石头出现在几人面前,衙门的三人心里已经九成确定,这不是普通石头。 柳承问福禄: “能撬吗?红色的部分不能裂。” 福禄从腰间抽出工具道: “试试再说。” 又一想,不止自家哥哥,所以添了一句: “万一砸坏了别怪我。 你们不同意,就另找人。” 叶青竹赶忙为六弟解释: “我家六子嘴笨,灵巧劲儿可能都长手上了。 他那个意思啊……” 项世博道: “叶村长,我明白。 叶福禄,你放手去干,坏了不让你赔,也不牵连在场任何人。 只一点,管好嘴,别漏风。” 大铁勺对着叶青竹指指自己的脸,叶青竹眼神安抚他无事。 福禄不是石匠,不过对于一件料子,怎么下手,多大力气,他比在场其他人更明确。 蹲在那儿先看,看够了才下锤子。 时快时慢,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另外几个都屏着呼吸耐心等待。 砸石头是个枯燥活儿,他们看着的更无趣。 项世博扫一眼这片山的地貌和位置,悄声问叶青竹: “这一整片山的青契,是不是都在你手里?” 叶青竹指给他看,背面的山沟和相邻的另一个山头就是扫帚沟的。 项世博微微皱眉,跨了两个村的话,就不那么稳妥。 招手叫来崔良澈和柳承,三个人在一边嘀咕: “柳承,你感觉你家六弟,天黑之前能抠下来不? 我看他敲敲打打三刻钟了,还那样啊。” 第 517章 张网 别的方面他不敢说,但福禄是个心中有数的。 柳承:“差不多。” 项世博松了半口气,听见柳承接下来的话,又给提回去了。 第634章 “毕竟天色晚了看不清。” 崔良澈使劲儿憋着笑。 另一边,叶青竹跟大铁勺也说起闲话。 “如果这块石头真是宝贝,你放心,该你得的,我会给你争。” 大铁勺边盯着福禄敲打,边回道: “啥宝贝也不是我这种人能沾的。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那啥,村长,要是卖了不少银子,能不能让县令大人赔我一把新铁镐? 家伙事儿不够用,明年开春不好干活。” 叶青竹拍着大铁勺轻笑: “这他娘的还用你说? 等等看,今天不出结果,明天也该差不多了。 不用等大人,我就能出钱给你买。” 大铁勺露出满意的笑: “那好那好,我要求也不高。” 叶青竹嘲笑他: “谈条件这方面,你赶不上佟丽。 唉,不过也还好是你,她以前的日子,过得挺苦的。” 大铁勺闷闷道: “我会对她和文才好的。 明年我们就能自己种粮食了。 我力气大,农闲的时候可以去做工,能糊口。” 叶青竹心里想着,先不急,看看这玩意是只有一块,还是扎堆儿的吧。 柳承说,赤玉像山上的蘑菇,要长就是一丛,里边还分出个高低贵贱呢。 叶青竹虽然觉得可笑,石头还跟人似的分等级? 但内心又渴望,这个小穷村子真的有整条赤玉矿藏。 足足过去两个时辰还多,项世博几人都开始在山上来回转圈了。 山风吹的人总想尿尿。 但叶福禄从始至终都没挪动超过两尺。 终于在几人的焦急中,福禄用了个巧劲儿,差不多有普通水瓢那么大的一块石头被敲下来。 “好了。” 项世博几人几个跨步过去,后晌的时候又有点慢阴天,就算如此也不影响他们确定,这一块就是赤玉。 崔良澈挠了挠腮帮子,问道: “你们俩知道这东西是个啥品相不?” 项世博撇了嘴,柳承掐眉心。 他们不是玩这个长大的。 崔良澈小心翼翼道: “要不,咱们去崔家问问?” 他说的,自然是县城大户崔家,崔良澈的本家。 项世博动着眼皮,没多久下决定道: “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回县城。 叶村长,还有这位大兄弟,有消息我让柳承回来。 哦,记得把这儿再遮一下。” 崔良澈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好好的提什么提? 他就见了盼儿一眼,就一眼! 三个人连叶家的门都没进,柳承在大门外找了个装木柴的破筐,底朝上扣在项世博手上。 项世博急道: “欸?我说柳承,你有点眼色没有? 你让我堂堂县令端这个?” 柳承回他: “那不然呢?老崔?” 崔良澈心情不好,蹦出一句: “别来烦我。” 项世博碰一鼻子灰,沉默地抱着石头回县城。 他虽然做着官,却不能轻易登崔家这样的门。 前一天写了帖子,让人送到崔家,等收到回帖,项世博才换了一身寻常衣裳,带着仆人端上锦盒去找崔家家主喝茶。 他们怎么聊的,外人不得而知。 当日项世博从崔家出来,还带了个不起眼的老人。 衙门,三人经常碰头的房间,项世博对其他二人道: “崔家借了个老玉石匠给我,那块赤玉品质不算最上乘,但也拿得出手。 花点巧思,倒是可以利用。 按照之前的计划,腊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开始往外放风声。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织网,每个人都是慎之又慎。 大湾村那边,叶青竹收到柳承送回来的消息,也开始着手安排一些事情。 到底是野鸡窝还是凤凰巢,就看他们兄弟能否抓牢了这次机遇。 叶青竹带着福禄和大铁勺,专挑不惹人注意的时候上山。 环绕大湾村的每个山头都被他们做好了标记。 赤玉有多少,他们并不知晓。 但能确定的是,最近的扫帚沟那边基本都是废石。 福禄从刻木头改成拎着工具进山搞石头。 凭借他和长久的关系,这事儿自然瞒不过他。 福禄喜欢对比查看,再上手验证。 长久则是无头苍蝇一般,随手瞎砸。 他也算是歪打正着,十下里有两下能砸出东西来。 福禄对比着一堆废石,总结经验后,决定挖洞。 他是被蘑菇的说法误导的,一直在地面以上徘徊。 有没有可能这东西会在山体深处向外长呢? 长久挠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皱着脸道: “你就说让我砸哪儿好了。 太复杂,我懒得听。” 福禄松懈了肩膀,指着之前被长久砸烂的一个石窝道: “就这儿吧,力气小点儿。” 长久往掌心吐了口唾沫,还学村里汉子干活时搓一搓。 “不是说这东西硬么?力气小了谁赔我的铁镐?” 福禄吐出一句: “项大人。” 长久咧嘴,抡着胳膊道: “早说,看我的!” 第635章 福禄指引着长久,按照挖地窖的方式,先铲出五六尺的圆。 石头比土难挖,福禄以为速度会很慢。 但两人配合下,坑没多大,石头却是不少的。 带来的背篓装了半满,福禄喊停了长久。 “先回去吧,跟大哥商量商量。” 长久手心又红又胀,在背阴处抓了把积雪搓着。 叶青竹翻看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心里开始计算。 而后让福禄写信给老三。 他鬼主意多,还会换钱,或许能给他们带来另外一条路。 崔良澈在户房翻看了两日的册子和地契存底。 崔家占了白狼县最多最好的土地,荒山太多,又无固定出产,所以来办山契的并不多。 项世博放的消息很简单,就是换了个花样告诉他们,我想中饱私囊,你们得买山。 送人进衙门?那是另外的价钱。 第一步走衙门公账,要现银。 第二步既要人也要山,项世博收拢山契后,最终还会变成衙门的财产。 手段算不上高明,好用就行。 腊八之后,县衙门庭若市,崔良澈忙得脚不沾地。 柳承带人维持秩序,心里暗道:上钩的人不少啊~ 第518 章 王金枝“作” 十二这天,周清潭带人来大湾村拉酒。 后半年盈利颇丰,多靠叶堂远经常送回来新奇玩意。 周清潭想着,年底了大舅哥家也得买肉做新衣,便把分润银子带了过来。 酒都在后院,叶青竹随手把钱袋子交给王金枝,带人下地窖搬酒坛子去了。 王金枝一入手,没藏住脸上的惊讶。 她本以为就是一袋子铜钱。 没想到里边是规整的银锭。 是老三倒腾的东西好卖? 还是二姑爷会做生意? 高兴之余又很快清醒镇定。 银子是老三的,以她对叶青竹的了解,兄弟妹妹们的私房钱,他肯定不会动。 当然,像盼儿和小七卖布卖药材,她们的钱都给家里买吃用了。 王金枝托着肚子,小心迈过门槛。 日用银子是她在管,都收在炕柜里。 这么一大笔钱,她是心惊肉跳不知道放哪好。 等酒坛子装车,盼儿记了账,雅儿出来一看,问道: “大嫂没跟你们在一块呀?” 叶青竹刚爬上来,心里咯噔一下,还好反应快踩的稳。 “怎么回事?” 雅儿: “我以为大嫂还在外边受冻呢,叫她回去的。 没在这儿肯定在房间呗。” 说着去了东屋,推门没推动,雅儿边敲门边喊: “大嫂,你在吗?开门呀,二姐夫他们要走了。” 王金枝极速喘息着,肚子有点难受。 雅儿又推了下门,还是推不动。 叶青竹几个进来时,就看见雅儿变了脸色。 “大哥,门闩着呢,没声儿。” 急促的拍门声,让王金枝心跳加快。 “我、起不来。” 叶青竹把半张脸贴在门上问: “咋了?大白天关门干啥?” 顺着门缝啥也看不到,房间里有微弱的喘息声。 叶青竹也就犹豫一瞬,拐到外边开始砸窗户。 家里穷,遮窗的草帘子上剪了个脸盆大小的洞,糊上一点油纸透光用。 蛮力撤下草帘子,追出来的几人倒吸一口气。 叶青竹喊道: “愣着干啥,还不拿东西来,砸窗户!” 盼儿拔腿就跑,周清潭跟小七撞了下胳膊,俩人顾不上疼,手脚并用的想帮忙。 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伯娘都提醒过他们,现在别让王金枝一个人待着。 他们太年轻,啥经验也没有,万一孩子早产了可怎么整。 叶青竹几下把窗户卸了,冷风和着木屑尘土冲进房间。 大亮之下,一眼没看见人。 叶青竹翻身跳进去,才看见王金枝扶着肚子坐在地上。 “金枝,肚子疼吗? 郎中、盼儿,郎中!” 王金枝只是说不出来话,一把拉住叶青竹摇头。 “你别吓我,能说话吗? 能不能动? 我抱你起来?” 盼儿看都没看一眼,就要跑去镇上找曲郎中。 周清潭跺着脚急道: “我的小姑奶奶,来不及了。 大力,你骑驴去。” 车上满满当当装着酒,唯一的一头驴子卸了套,一个青年骑上就跑。 雅儿从后院直接翻墙去找徐婶子。 王金枝缓过劲儿道: “不怎么疼,就是难受。 我起不来了。” 叶青竹抚着她后背道: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郎中一会儿就来。 我扶你上炕。” “青竹啊,金枝咋啦?” 徐婶子身后跟着一家子人,连孩子都被抱过来了。 徐婶子连跑带喊,情急之下也翻破窗户进去的。 “金枝啊,婶儿来啦,摔哪儿了?” 王金枝哇的一声哭出来,后怕加委屈。 “婶儿~” 叶青竹把人抱到炕边,徐婶子哄着大哭的王金枝。 窗户边围满了人。 没多久,村里人也陆陆续续有来的。 第636章 乡下人虽说身子皮实些,但活计重。 有刚怀就小月的,也有像王金枝这样,眼看着要生的时候磕了碰了的。 王小鹅阴沉着脸挤进来,进不去屋,就指着盼儿鼻子问: “家里这么多人,咋就看不住她? 我问你,我大闺女咋摔的?” 盼儿摇头,她现在还脸色煞白呢。 “我不知道啊,当时我们都在后院,我以为……” “你以为?!” 叶青竹听着外边嘈杂,吼了一句: “爹,你冲孩子发啥火? 有事儿进来说。” 叶青竹从里边开了门,周清潭和侯照续张罗着驱散村里人。 屋子里就剩下徐婶子一个外人,王金枝哭累了还在断断续续打嗝。 王小鹅一看,肚子还在,也没淌血,脸色算是好看一些。 “金枝,爹在呢,你老实说,咋摔的?” 王金枝眼神闪烁的看着自家男人。 叶青竹皱眉道: “爹让说你就说,看我干啥?” 王金枝带着浓重的鼻音道: “藏银子来着,然后就起不来了……” 她也知道惹出这个阵仗不好收场,心虚的低下头,下巴都快戳到胸脯上了。 王小鹅盯着大女儿的头顶,真想两眼一翻厥过去算了。 徐婶子慌张的看着这几个,了不得了,这哪是她该听的呀。 叶青竹双手掐腰在地上乱逛,咬唇一言不发。 窗户外边的几个人小步挪走,包括盼儿和雅儿。 王小鹅想骂,可说她啥呢? 这是她最懂事的闺女呀! 叶青竹自我缓解一会儿,转过身来轻柔问王金枝: “还难受吗? 现在咋样?” 王金枝眨巴着通红的眼睛摇头: “不怎么难受了,就是喘气费劲。” 恰好此时,曲郎中被小毛驴驮过来。 一阵纷乱后,确认了王金枝确实动了胎气。 “都这个月份了,喝保胎药也没啥大作用。 最近躺着吧,除了吃喝拉撒别乱动。” 雅儿没忍住,问道: “我们村陈家嫂子活动少了难产,我大嫂不能了吧?” 曲郎中斯哈斯哈的,嘴里也没给个定论。 郎中不开药,待下去也没意义。 周清潭安排把人送走。 等最后都剩自家人后,王金枝坐在炕上披着被子,地上坐了一排人。 “你们干啥呀,感觉像要审犯人似的。” 叶青竹抱着胳膊道: “知道错了没?” 王金枝嗫嚅着唇:“知道了。” “说说吧,让咱们也听听,你是怎么差点把自己折腾死的。” 王金枝可怜巴巴看着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就连长久和小鸢也在。 “你别呀,我都没脸见人了,咱不能私下里说么?” 第 519章 怀孕傻媳妇儿 叶青竹扫视一圈道: “这不都是自家人吗?” 王金枝扭捏着说:“咱俩私底下说~” 叶青竹为了给这个蠢媳妇一个教训,拿定主意要让她当众说。 王金枝犟不过他,只能含糊道: “就阿清给你的银子,你不是交给我了嘛。 有点多,我怕人偷,就想藏起来。 然后……然后找了个好地方。” 叶青竹咬着牙呼气: “啊,你不说我还忘了,银子呢?” 王金枝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指指炕沿道: “我拆了块土坯,藏炕洞里了。” 噗~ 小鸢捂嘴:“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雅儿快把她的一双细长眼瞪圆了。 盼儿兔牙死死咬着下唇,大哥吓唬大嫂呢,她不能笑,不能笑。 福禄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眼中有一丝很细微的惊愕。 还以为她这种女子,会想办法给她娘家留一点呢。 长久把三根手指塞进嘴里,发出一阵怪笑。 王金枝涨红了脸,她也没想到会起不来呀。 叶青竹抖着眉,连带着他的疤。 “王金枝!” “啊?你小点声,别吓唬我。 曲郎中说了,让我静养。” 喊什么全名嘛,真是的。 叶青竹这回连腮帮子都是抽动的。 “你是傻还是蠢呐? 多大会儿功夫?就非得自己藏? 厉害了王女侠,你还给自己设难度。 怀个身孕把脑子都长肚子上了? 回头瞅瞅……” 王金枝还真就傻傻回头,吹了一脸风。 叶青竹:…… “我没说完呢!” “哦,那你接着说,啊哈~” “咱俩今晚打地铺,凉快凉快。 阿清给了多少银子啊?值得你用两条命冒险? 咋?那点玩意儿能给咱俩养老啊?” “我没看啊,养老应该足够……够不够不知道。” “银子能给你端茶倒水?” “那不能。” “它能喊你娘?给你立坟头啊?” “也……不能吧。” 王金枝觑着男人的脸色,小心应对。 周家可巧也有一番鸡飞狗跳。 周清潭回家肯定要跟爹娘媳妇说起大湾村的事儿。 第637章 菱角就算怀着孕也还是那个急脾气。 当时就敲了桌子要回家看看。 吓得陈婉婷叫了两个婆子才压制住。 劝她的时候真正是苦口婆心了。 “阿清说了,动了点胎气,人好着呢,孩子也在肚子里揣着。 你比她还多一个呢,急成火上房,然后你也给我们吓一跳啊? 听娘的啊,你乖乖在家养着,明天一早我就跟你爹过去看看好不?” “娘啊,你不知道我大哥多难。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都怪阿清,非得现在给银子。 这要是出个好歹,我……我可咋面对我大哥大嫂呀!” 周丰年拿鸡毛掸子揍了两下儿子,安慰儿媳妇道: “咱不想那些不好的。 你身子不方便,爹动手。” 周丰年用了真劲儿,周清潭呲牙咧嘴不吭声。 菱角心疼了,出声道: “爹啊,别打了。 你儿子不抗揍。” 老两口心里也明白,叶菱儿就是担心,并没有怨怪阿清。 这个儿媳妇是个好孩子,心胸开阔,也不藏事儿。 要不心里存了疙瘩,以后咋过哟。 陈氏道: “菱儿,今日是阿清办的不好。 但是已经出了事儿,该咱担的责一点不能含糊。 明天我肯定去看你大嫂,别的我不敢说,以后你肚子里这两个有一身新衣裳,你嫂子这个我不能差了他的。 家产银钱给不了,但米粮零嘴的周家养他!” 周丰年也点头承诺: “你娘说的话算数,多养一个孩子,咱周家养得起。 你就放心养胎,你大哥那边有啥后顾之忧,我们都能解决得了。” 菱角磕磕巴巴道: “不是,爹,娘,我不是要讹人呐?” 周清潭贴着媳妇站着,小声道: “傻菱儿,给你你就要呗,光明正大贴补娘家,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没听说怀孩子费脑子呀……” 菱角剜了眼周清潭,才对周家二老道: “我们叶家可不是那样的,娘,我发泄一下已经好了。 明天你们去看看人就行,我大哥连我们六个都能养活,还养不了一个小崽子?我都瞧不起他。” 菱角纵然在身份上,性格上有各种不好,但周家人欣赏她,且给她该有的尊重,只因这孩子有一份赤诚之心。 眼里不揉沙子怎么了? 谁能揉沙子,就让他自己难受去呗。 翌日,周丰年俩人空手出家门,但拐了弯去县城买了不少补身子的好东西带到叶家。 他们跟柳承和崔良澈前后脚到家。 叶青竹既要招呼长辈,推却贵礼,又急着四弟那边的公事。 崔良澈旁观者清,挑着时机插了句嘴: “除了不同姓,都是自家人,来日方长,不在眼前啊。” 周丰年懂了他的意思,带着陈氏离开。 叶青竹也开始去体会,真正的亲戚该怎么相处才能长远。 石头被藏在地窖里,叶青竹带柳承去了后院,顺便叫走了福禄和长久。 崔良澈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跟盼儿说两句话。 “你家中有事,怎么没给县城送信?” 盼儿道: “一个是当时太突然,顾不上。 再一个,后来大嫂没有危险,想着就别让四哥跟着惦记了吧。 你怎么不去后院看石头?” 崔良澈笑道: “现在还不是使唤我的时候呢。 怎么?你作为东主,就不能招待招待我?” 盼儿扑哧一笑: “招待~ 我新做的腌大蒜,你吃不吃?” 崔良澈眼神儿量了下,问道: “蒜怎么腌? 肯定好吃吧? 带皮么?一整头还是一瓣一瓣剥开? 辛的?咸的?” 盼儿笑他: “你现在真应该去河边照照,一点也没有衙门中人的样子。” 柳承他们从房子侧面绕过来,一看他们俩就黑了脸。 “盼儿,你别理他。 去河边多远啊,茅房在西南角,请便。” 盼儿不管他们,自己去找东西装腌蒜。 回城的时候,崔良澈双手抱着个破碗不撒手,那一脸笑,刺激得柳承很想往他的背篓里再加几块石头。 卖山计划异常顺利,可见他们呀,对这三个小子真没防备心。 也怪他们太贪,啥都想掺一脚。 年底前,项世博开了白狼县的第二次吏考。 当然,这事儿提前跟上级官员和隔壁何县令都通过信儿的。 他是把能想到的漏洞都堵了,成败与否,就看年后了。 第520 章 柳承抓羊 靠卖山充盈衙门公款,只能说项世博胆子大。 别的县想要效仿,首先也得有啥好听的名目才行吧? 腊月二十,滴水成冰的时候。 项世博这个满肚子墨汁的,找了个四面透风的地方让他们答题。 美其名曰:磨练心志,选拔坚毅博学之才。 鬼知道那天有多冷,砚台里的墨都磨不开。 寒门富户能举荐什么人进来? 说实在的,他们都没遭过这份罪。 哆哆嗦嗦哈气,指望毛笔别冻那么实诚。 第638章 隔一会儿又哈着手,僵硬的根本写不出一个像样的字。 这也就罢了,题是他们仨合伙出的,涵盖的内容非常广泛。 上到天象,下到民生,横有田耕、算学、律法、禽畜、钱粮换算等,总之怎么偏门怎么来。 富户们买山,是给了这些人参考资格。 卷子展开,当时就有六成人弃考了。 出门的时候骂骂咧咧,听说,那日县城的老百姓都在传,一茬儿不如一茬儿。 为啥呢? 项大人当年考吏员,那叫有当官的命。 这一批是什么东西? 不就是答什么时候鸡下蛋,什么时候种黄豆么? 也就是普通百姓不会写字儿,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提前离场的被县城百姓嘲笑不轻,苦苦坚守的也没好哪去。 连蒙带猜写了答案,鼻涕已经糊了半张脸。 才过去半日,冻病了好几个。 后半场的试题准备好时,迟迟没见人回来。 衙役们交头接耳,猜测他们不会跑了吧? 日落西山,项世博裹着裘衣伸伸懒腰,吩咐人收了满场的白卷。 “冬日的太阳,晒着别有感触,当温酒割肉,与一二好友探讨一番。 崔良澈和柳承翻了个白眼。 “还好冬日不打雷。” 柳承接话道: “想多了,咱们仨现在是一丘之貉。” “欸,四哥,我就想问问……” “谁是你四哥? 问什么问? 没有。 不行。 不可以。” 崔良澈缠着柳承道: “早晚的事儿,先喊了还是我吃亏呢。” “计较得失,你把信物拿回去呗。” “别别别,不计较。 你说喊啥我就喊啥。” 柳承斜他一眼道: “说吧,啥事?” 崔良澈把自己笑成个美少年,问道: “正月走亲戚,我让我爹娘去大湾村转转?” “盼儿还小,不急。” “你少扯,杜姑娘也没多大! 不是,你不急我急啊!” 柳承摆出个假笑给他。 “你跟我能比吗?” “那你倒是别三天两头在我面前招摇啊? 你小子天天吃肉,我呢?! 心里刺挠……” 柳承骄傲哼哼,崔家的门户不是他能力的极限。 可惜他现在忙于衙门的事儿,对盼儿和雅儿教导上有所欠缺。 不然,会识字、会管家的女子,比城里的小姐也不差的。 “我们家是女孩儿,矜持些怎么了?” 崔良澈磨牙,就是没见你要求杜家大姑娘矜持! 嘴角一斜,崔良澈想到另一个主意。 “柳承,咱打个商量。 你看啊,那个姓苑的蠢蠢欲动,我带父母亲上门,他父子俩是不是得多想想? 我就不信了,咱俩强强联合,他就靠镇上一两个小富户,敢不敢算计咱们。” 柳承没眼看他那个样子,勉强同意了他的说法。 崔良澈就差蹦蹦跳跳出门了。 不说他如何回去跟爹娘炫耀,柳承也在找时机想跟杜乡印谈谈。 不过现在年底,杜家比较忙。 就连杜筱和姐妹俩都在帮忙。 叶柳承吃了几日冷饭,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城去看看。 杜乡印虽说是个牧户,但手下也养活着一家人做长工。 宰羊的地方新旧血迹相杂,周边有几人在等着买羊肉的。 这些人都是给大户人家做采买的。 杜家小姐妹在售卖活羊的区域,白氏帮忙收银钱找零。 这一家子都没注意柳承是什么时候到的。 杜筱和小小一个女子站在那些人面前,有理有据,沉稳有度。 不管是商谈价格,还是攀关系比照往昔,她是一丁点都没有怯的。 杜筱宁活泼嘴甜,大的这个也不好蒙骗。 总之是没亏了买卖。 柳承像个袖手旁观的看客。 不过没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杜家的帮工都在帮着宰杀,一时间抓羊的没了。 指望两个小丫头去牵羊?她们不见得拽得动。 那些买羊的在金钱上没得到便宜,就想逗逗这两个小姑娘。 “杜姑娘,我的羊再不牵来,又要吃掉你家两斤草料咯~” “两斤怕是不够哦,咱们这么多人回不去城,说不得得在老杜这里叨扰一晚。” “反正有现杀的羊,他不至于吝啬到不给口羊汤吧?哈哈哈……” 杜筱和端着恰到好处的笑,等他们说笑一阵,才要开口。 只是余光一扫,嗯?这人怎么跑过来了? “你站我身后多久了?” 柳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解决眼前的人。 杜筱和美目一转,便对着那些人道: “这不是抓羊的来了吗? 叶四哥,接下来可要辛苦你啦~” 杜筱宁捂着肚子笑。 那可是叶四哥呀,多体面的人呢,到了这里还不是要抓羊? 柳承还真不惧这个。 养在乡下的牲口而已,想当年多脏多恶心的没见过呢。 杜筱和使唤起柳承来,反而把杜乡印两口子吓得心里咯噔一下。 他杜家什么东西?就算是未来姑爷,也不能这么消耗情分不是? 第639章 杜乡印给娘子使个眼色,想让她去说说闺女。 奈何他们俩一时半会都腾不出功夫。 母羊还算温顺,公的可没那么好抓。 柳承废了一番功夫,竟然自己找到了捷径。 “这小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力气还不小。” “二侄女,这是你家亲戚啊?” 杜筱宁摇头道: “不是亲戚,就是我家人呀。” 杜筱和脸上染了两片红霞,柳承笑意快要溢出眼底。 没白瞎平日给她带些小零嘴,还挺会说话。 那些都是什么人呐?心眼子比筛子眼儿都多。 临走时不少人跟杜乡印打招呼,还赞他着了个读书人当女婿,好福气呀。 杜乡印强忍着没敢出声,他家那个未来姑爷,可是在衙门当官的呀! 第 521章 项、崔被堵门,堂远柳承同归家 德合元年的除夕夜转瞬即至。 北疆的大雪铺天盖地,延京的繁华醉人不浅。 叶堂远在腊月二十八,顶着风雪回到 小家。 或许是天太寒,也或许是风夹了沙。 那一扇些许老旧的木门,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叶堂远站在路口,不受控制地湿了酸胀了眼。 紧了紧身上已经小了的兔皮披风,堂远蹚着这条雪路。 村里的孩童不知又去撵了谁家的鸡,麻雀飞离树梢时,带落一些碎屑。 王金枝养了几日,自觉没什么大事,便要张罗着准备年礼。 叶青竹带几个兄弟进山查看陷阱刚走不久,而雅儿不时蹙眉显露隐忧。 姬先生好多日子没回来了。 六哥去桃李庄的时候,她还托六哥去姬先生他们原来住的宅子看看。 六哥说,姬先生主仆自从搬走,再未回去过。 那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呀? 眼看着就要除夕了,他们怎么能不回家呢? 堂远在门跺着脚上的积雪和泥巴。 一部分被身体暖化后又在鞋尖那里结了薄冰。 跺脚声使房间中的谈话终止。 盼儿掀开草帘子查看,那个高高壮壮的人,可不是久未归家的三哥嘛! “三哥?!你可回来了! 我还、还以为你不回来、不回来过年了呢。” 堂远深吸一口气压住酸涩。 “哟哟哟,说话就说话,都大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没有,你看错了!” 雅儿脆生生喊了句:“三哥!” 人已经冲出房间。 兄妹俩互相看着,堂远感叹: “小七也长大了,变好看了。” 王金枝还在艰难穿鞋,叶堂远已经被两个妹妹推进了房中。 “大嫂,我回来了。” 王金枝哎哎应着,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一只脚还在努力够鞋呢。 盼儿走过去把鞋套在大嫂脚尖,扶她站稳。 堂远像模像样的对着大嫂的肚子来了句: “大侄子,我是你三叔啊。” 接包袱的,找碗倒热水的,问冷暖的好一通忙活。 等几人坐下,堂远才问: “只有你们仨、啊不是,你们四个在家?” 王金枝笑的要喘不上气,捧着肚子道: “哎哟,你快别招我笑。 这个还没生出来呢,啥时候饭桌上算他的碗,啥时候才叫多了口人呢。” 堂远反驳道: “那不对啊大嫂,我跟人打听过,小孩儿在肚子里也能听懂大人说话呢。 是不是啊大侄子?” 王金枝能感觉肚子里边动了动,只是不剧烈。 “你说是就是吧,你大哥带人进山看陷阱去了。 说是万一运气好,年底饭桌上也能多一口肉。” “说起这个,大嫂,我回来匆忙,半路上就开始下大雪,带的一车东西拉不动。 没办法,我只能带了要紧东西先一个人回来了。 等官路通畅,车夫会把东西送来的。 只是不知家中的猪肉够不够?” 王金枝道: “你也真是的,这条路又远又难走。 啥好东西非得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呀? 肉够不够吃我不知道,得问咱家妹子。” 盼儿笑道: “大嫂,你就逍遥一天算一天是吧? 等你孩子生下来,我才不管。” 王金枝指着她道: “你说的我不信,咱俩赌十文钱的。” 盼儿挨着自家三哥道: “三哥,明年你就把我也带走,我跟你出门做生意去。” 堂远笑呵呵道: “一时半会儿我可能走不了了。” 雅儿调皮道: “知道外边不好混了吧? 你是不是知道皇上给咱们免赋税,所以回来种地的?” 堂远还装模作样点头,说道: “有没有可能我听说县衙开吏考,所以千里迢迢回来争一把?” 雅儿摇晃着脑袋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为啥?好歹你三哥我也算识文断字了吧?” “因为我看见你怀里有个算盘。 真想做官,你早去了,哪里能轮得到四哥呀?” 此时门外响起一声: “谁在说我?” 第640章 王金枝看着门帘道: “你们兄弟俩在家躲猫猫呢? 约好了的吧?” 柳承也是裹着一身风雪进门,担心寒气冲到大嫂,还特意站远了一点。 “哟,家里有客人呐? 让我看看这是谁啊?” 堂远一把推开柳承的脸,却拽了他的胳膊给了个熊抱。 “承哥,我回来了。” 柳承抬起手,拍两下兄弟的背,许多话,不必出口,他们都懂。 叶堂远虽然是被他大哥写信叫回来的,但柳承知道大哥的用意。 家宅安稳,才能求个蒸蒸日上。 山中挖出赤玉的消息,过了年就要瞒不住了。 三哥愿意舍掉他在外拼下的一切,再次回到这个小村子,他都懂。 说了那么句阴阳怪气的话,只是心里有些酸。 三哥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 他受了什么苦,家中一丝不知啊! 盼儿张罗着要给他们俩做口吃的,被二人拒绝了。 两人衣裳没换,出门上山去了。 雅儿老气横秋道: “哼,男人呐,玩物丧志。” 大雪及膝,只要顺着痕迹就能找到人。 身后松涛阵阵,叶青竹看着这满眼的白,喃喃道: “瑞雪兆丰年。 这场雪晚一点化才好呢。” 岩石杂草都被盖着,什么也找不见。 等到雪融春来,柳承他们定然准备好了充足的后手。 白狼县众所周知的穷,所以在二十五就封笔等着过年。 待到过了上元节,养出一身懒筋的众人才会重新开始办公。 柳承是跑得快,如项世博和崔良澈两家,门槛都要被人踩秃了。 这一切在项世博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们急不可耐,连年都不让他过。 白花花的银子掏出去,人是一个都没送进去。 这时候那帮老狐狸要是还没反应过来被人耍了,那他们就是白活了。 被几个小辈其在脖颈拉屎,谁忍谁是王八! 项世博好歹是一县之长,但上门之人却不是来送礼的,都是来讨债的。 崔良澈家堵着的不是别人,来了个跟他平辈的公子。 “良澈,你我兄弟同窗几年,怎的实话都不肯跟我讲? 赤玉究竟在哪片山?” 崔良澈跟他周旋三天了。 这家伙仗着家主宠信,日日登他家的门。 不管是以往的情面,还是他现在的身份地位,都不好往外轰人。 第 522章 一官一吏蹭饭,一关一坎难过 打发走本家之人,崔良澈饭都没吃,七拐八拐拍响了项家后门。 没想到鬼鬼祟祟来开门的是项世博本人。 俩人在小门缝对视一眼,那如出一辙的苦笑,好似在以镜自照。 项世博反手关了门,在后门处找了个僻静之地跟崔良澈商讨对策。 “没想到这帮老家伙如此坐不住。” 崔良澈哈出一口白雾,忿忿道: “你要不要去户房查一查册子? 就那些只产柴禾的破山,你诓了他们四千九百……唔唔!” 项世博慌张的看看左右,瞪着崔良澈道: “什么我诓的?那些山契是永久产业! 我还嫌要价太低了呢。 再说了,咱们仨一起定下的,别往我一个人身上甩。 啧~来一趟是找我不痛快呢?” 崔良澈学了他的样子揣手,蹲下,吸溜鼻子。 “我找你想招儿来的。 烦死我了!” “我不比你烦啊? 都快住我家了。 我是借口上茅房躲出来的,赶紧的。” 崔良澈乜他一眼道: “咋?还想回去?” 项世博呲牙咧嘴看着自己单薄的衣裳,疑惑道: “就这么跑啊?” “那不然呢?等谁给你披狐裘啊?” 项世博哎的一声,俩人猫着腰钻入小巷子。 很快两行脚印混在路上,再分辨不出方向。 叶家的晚饭很丰盛,原本准备过年吃的好东西,大半都被盼儿翻找出来。 两位兄长回家,实在值得庆贺。 这一年过得尤其快,二姐出嫁不能回来,但家中多了大嫂和未出生的小侄子。 日子最会勾引人,总在不经意时给你一点甜头,让你探寻以后多精彩。 柳承看着门外的两位不速之客,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 项世博和崔良澈都挂着清鼻涕,缩脖端胛可怜巴巴站着。 两双眼中不无讨好。 这日子挑的,他都不忍心赶人了。 “进来吧,暖和暖和就开饭了。” 这两个是临时决定躲起来的,连他们两家亲人都不知道他们要来大湾村。 叶家人就更想不到了。 俩人一进门,热浪夹杂着食物的香,吸鼻涕的同时狠狠吞了口香气。 盼儿和雅儿目送人进了东屋,直到大锅冒烟。 “五姐,快!” “哦。” 噼啪乱响之后,最后一道菜可算出了锅。 盼儿却为难了,好菜都在炕桌上呢,县令大人来干啥呀? 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找碗分菜都不好看。 “唉……可惜了那么一大桌子。” 盼儿轻轻敲了下妹妹的头,小声警告道: 第641章 “别被里边的听见。 这顿吃不上就算了,明日还有呢。 就是不能跟三哥四哥叙旧了。” 王金枝在门边招招手,雅儿凑过去,只听大嫂说,让她们俩洗涮的先放着,先放着进屋吃饭。 “跟县令大人一个饭桌,不好吧?” 王金枝道: “你大哥让我来叫你们的,听话就是。” 就这样,东屋炕上挤挤巴巴坐了十一个人。 长久和小鸢都是常来的,多出来那两个,柳承说把他们当蹭饭的就好。 这话没遭到反驳,主要也是他俩不知礼在先。 蹭饭就蹭饭吧,总比被人堵家里强! 兄弟家人之间的体己话没法说,从头到尾都在看这两个城里人朝嘴里塞吃的。 长久眼疾手快给小鸢抢了块鸡肉,福禄夺到个鸡腿,转手给了妹妹。 堂远不管那个,好几个月没吃盼儿做的菜了,就惦记这一口家的味道。 眼看菜盆子要空,不能饿着妹妹。 一块肥瘦刚好的五花肉落进盼儿碗里。 不过那么大一条油炸小鲫鱼是哪来的? 堂远大眼睛溜一圈,嗯?承哥这眼神儿要吃人啊。 项世博恨不得自己眼瞎耳聋,老崔啊老崔,害人不浅呐。 今晚要是住雪窝子,明天白狼县县令就是一具冻死骨啊。 叶青竹专心给娘子掐鱼头,把肉厚的地方给了王金枝。 长久几个小的打眉眼官司,饭桌上一时间安静得吓人。 堂远直接盯着人发问: “我说这位兄弟,解释一下?” 柳承用脚碰了下三哥,看着不知所措的盼儿,心里涌上自责和心疼。 “盼儿,你吃你的。” 盼儿:不我不敢。 在盼儿瞪大眼睛注视下,柳承给崔良澈夹了一筷子青菜。 “这是开春晒干的扫帚苗,可嫩了。 感谢崔伯母帮我二姐度过一难关。” 扫帚和嫩二字,加重了一两分语气,傻子都听得出意有所指。 堂远略微一琢磨,啊~臭小子你老牛吃嫩草啊! 然后他夹了鸡汤盆里最大一块蘑菇,笑道: “崔吏怕是不知道,越老的蘑菇吧,越有嚼头,尝尝。” 福禄更坏,给崔良澈舀了汤道: “喝口热乎的好上路。” 项世博被小米饭里呛了下,死死压制着咳嗽,头都要钻桌子下去了。 长久不甘示弱: “大葱炒鸡蛋,没腥没臭,各个是好蛋。 ” 崔良澈:拐着弯儿骂人呢? 雅儿和小鸢把盼儿夹在中间,感觉到氛围不对就猛扒拉饭碗。 撂碗,放筷子,把五姐带走。 动作一气呵成,没人指点她们俩一句。 项世博嘴边挂着汤汁,磨蹭着道: “感谢款待,我吃好了,诸位慢用,呵、呵呵~” 屋门带上,谁也没了吃饭的兴致。 叶青竹用垫桌角的帕子擦擦手,这才正眼看崔良澈。 身上的气势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辣和威压。 崔良澈不争气的打了个嗝儿。 “崔吏,是故意的?” 崔良澈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没,我怕她吃不着。” 叶堂远掏出怀里的一堆银挂件,找出银牙签剔牙,轻蔑道: “吃不饱用你操心?” 那一大串,最显眼的就是个银算盘。 柳承好险绷不住脸,眼神转向别处缓了缓,才重新审视崔良澈。 “我……柳承,你没跟家里说吗? 一条小鱼儿,咋就惹恼了你们几个呀?” 崔良澈双手一拍,他是真手贱,好好的一局棋,嘶~别是要掀桌子了吧? 可他下意识的,脑子反应过来,夹菜的手都缩回来了! 王金枝拿出当家大嫂的架势,语气不善道: “崔吏也是读书人? 莫说现在没如何,就算是有个上下,这桌子上多少双眼睛呢! 怎么?你是想害了我家盼儿不成? 收起你们城里人勾三搭四的手段,我们可是清净人家。” 第523 章 虚惊一场,县令倒霉 话说盼儿那边,辛辛苦苦招待客人,咋也没想到崔大哥来这么一筷子。 好好的团圆饭,全被搅和了。 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气,越气越冷静。 雅儿和小鸢两个大气不敢喘。 万一五姐哭了咋办? 万一五姐砸东西呢?离家出走呢? 呃,拿刀……算了,那是二姐能干出来的事。 盼儿如果是个笨的,懦弱的,那当年那场洪灾,她早就变成一锅肉汤了。 这姑娘不受刺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遇见这种事儿,她竟然还能冷静分析。 看着面沉如水的五姐,雅儿和小鸢犹豫几次都没找到合适的话开口。 东屋只传出来几个字眼,还是听不真切那种。 饭桌上的吃食渐渐没了热气,就像崔良澈此时的心情,凉透了! 身旁的柳承一声不吭,可见在大湾村叶家,真正当家的是叶青竹这个大哥呀。 崔良澈心想,难道我真的要因为一条小鱼,就失去我所心仪之人吗? 这多冤啊是不是?! 大嫂的一句软中带硬,崔良澈被堵的没了话说。 第642章 说啥呢?他多在意盼儿? 屁,在意还能出现现在的局面? “今日之事,澈有全错。 是打是罚,悉听尊便,绝无怨言。 澈只求一事,我与柳承的约定,请万勿收回!” 他目光诚恳真挚,看着叶青竹带着些哀求。 堂远不剔牙了,大眼睛一转,询问柳承什么约定。 柳承把心一横,真想就此作罢,机会绝佳。 但叶青竹在他话出口之前便道: “当初官府配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柳承与崔吏有过口头约定,将盼儿定给崔家做妇。” 堂远眼睛溜圆,歪着嘴看崔良澈,脸上的笑说不出的怪异。 盼儿推门的手僵在那里,力气一层层收回体内,胳膊无力的垂下。 原来,大哥和四哥真的给她找了后路,还是这么光鲜亮丽、这么坚如铜墙的…… 不争气的滴下两滴泪,盼儿悄无声息回了自己的房间躲着。 她至亲兄弟都在那里,想来会处理好一切。 她只要等着就好了。 雅儿见五姐刚出去又回来,担忧道: “五姐,别冲动做决定,大哥大嫂他们一定会给你公道的。” 小鸢抱着她另一条胳膊,轻轻靠上来道: “五姐,你没有错。 如果需要打他嘴巴,算我一个,我不怕他。” 盼儿扯唇而笑,却没发现嘴唇这么一会儿就干到要裂开。 “你们俩就别担心了,凡事有大人做主呢。” 崔良澈如芒在背的感觉不知道源自于谁,反正不好受。 福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长久却理解四哥。 “试妻案”只是被捅到衙门的丑恶之一,那段时间整个县城都是乱的。 乱配婚,乱抢人。 所以三哥躲了,所以四姨和小鸢来了这里。 叶青竹继续道: “我从底层讨生活,不比崔吏出身寒门。 女子之难,世人障目以视。 竹,代全家上下谢崔吏庇护之恩。” 崔良澈被惊的起身。 叶青竹这番话,真是让崔良澈坐立难安了。 “我甘之如饴,我百个千个愿意,我自投罗网…… 不是! 澈以君子自诩,没想到都是先动情惹的祸。 情不知深浅,犯糊涂才失礼。 可、可我没有任何要害五姑娘的心思啊! 上有神,下有鬼,这可如何是好啊!” 如果这个人不好,当初柳承不会找他。 更不会告知大哥,且收下他的信物为证。 崔良澈与项世博突然这时候上门,不在叶家人预料之中。 但他们兄弟想要联手测验一人之心,不需提前商量。 王金枝能看穿,纯纯是因为身份占了便宜。 县衙那边有大事还未收网,柳承不希望这个节骨眼儿上牵连盼儿。 她就该每天欢乐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崔良澈没有不答应的。 只要不是把他的信物还回来,让柳承踹两脚都行。 同时也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上辈子一定是欠了盼儿的。 项世博跟他们俩是一个阵营的,确保这件事不会外传,长久和福禄才分头出去找人。 在项世博把大湾村转了六圈之后,总算等到有人出来找他。 可怜这位小县令,临近除夕把自己冻病了。 这下好了,从年三十到正月十五,项大人闭门谢客。 且不说那些,送走项、崔二人,叶青竹看着塞满了屋子的人。 当年拖着鼻涕和秃门牙的几个小不点,都长成了小大人的样子。 “盼儿,崔良澈是我与你四哥挑选的人,你若是不喜,他留下的信物,明日就让你四哥退了去。” 堂远无意识地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看了看妹妹道: “盼儿,三哥在昌黎城还有衡州那边都认识不错的人。 啧~就是距离远了点儿。” 叶青竹横他一眼,堂远乖乖闭嘴。 盼儿低头抠着手指,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家人眼中的关怀和期盼,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大哥,崔吏很好,崔家也很好。 多谢四哥精挑细选为我找的良人。 也谢谢三哥那么努力为我好。” 叶青竹见她没有一丝勉强之色,甚至连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和疑惑都没有,这让他不解。 “你是不是听说了啥?还是崔良澈私底下对你怎么样了?” 盼儿浅笑着摇头: “并无,是因为我相信兄长。” 叶青竹和柳承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想到盼儿既不多问,也不哭闹。 这样省心的妹妹,反而让他们担心起她的将来。 既然盼儿没有其他想法,这件事就那么先放下不谈。 就算过了年,她也才十四呢。 长久带上小鸢回家睡觉。 三哥和四哥回来,他们一家人还没正经好好说话呢。 把王金枝留在东屋早早入睡,兄妹几个挤到另一个房间。 叶堂远这才问起信中所写赤玉。 福禄去偏房那里翻出来一小块原石,堂远对着油灯仔仔细细查看。 “这块能达到中上了,真是咱们山里挖出来的?” 叶青竹: 第643章 “出门不到一年,你还学会看玉了?” 堂远之嘿嘿一笑,这其中踩过什么坑一嘴没提。 第524 章 分礼物 雅儿借来三哥的那一串“宝贝”,上面的东西还挺齐全。 一把精巧的银算盘,边上坠着各色日常用具,剔牙的和挖耳的她倒是认识。 “三哥,你这都是纯银的呀,不怕被偷么?” 堂远得意一笑: “这串东西就是你三哥我的招牌。 偷? 有头有脸的不屑于干这个,至于那些没眼色的嘛,偷不去。 哎哟~我怎么把大事儿忘了呢!” 说着急匆匆去找自己的包袱。 真是到了家就会懈怠。 没多久,堂远抱着包袱回来,摊开一看,里边没一件儿是他自己的东西。 “大哥,这个你收着,给我大侄子的长命锁。 这一对儿给二姐家的孩子。” 叶青竹翻看着手中的小银锁,正面是“長命無疾”,中间一个福纹。 背面山水图纹,正是大湾村的缩略。 堂远嘴上喋喋不休,说他找了哪里的银楼,请了多厉害的老银匠打长命锁。 但余光一直瞥着大哥,还像个等待夸赞的小孩子。 叶青竹轻轻抚摸着银锁,确实爱不释手。 “真败家,好好的银子做这些花样,反倒给人家手工银钱。” “大哥,你就不能先夸我一句再贬我吗?” 叶青竹嗤笑一声: “夸,我夸你会赚钱。” 堂远咧嘴笑。 “但是也会花钱。” 除了堂远,屋子里笑倒一片。 王金枝揉着眼睛过来,叶青竹伸手扶着人坐好,才询问道: “被我们闹醒的?还是睡不着?” 今年没有三十,过了夜,就要到新的一年了。 兄妹几个本想在西屋守岁,顺便说说话。 王金枝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半靠着卷起的被子道: “眯了一会儿,现在醒了。 一个人怪没意思的,过来听你们说话。” 叶青竹摸出银锁,拳心朝上摊开。 王金枝眼睛都直了。 “呀!真好看! 哪儿来的呀?” “老三弄回来的,败家孩子。” 王金枝嗔怪他道: “瞎说,这是给孩子保平安的,人家相求都没有呢。 你这人真不会说话! 老三,别在意你大哥说的胡话。 嫂子替孩子谢谢你的好意了。 赶明儿你要是成家生子,我也给你的孩子送这个。” 叶堂远连忙摇手: “快别。 我这辈子都不想成亲。” 王金枝呸了一声: “这话可不兴常挂在嘴边啊。 你现在有得忙不觉得啥,将来年岁大了,总要找个伴儿陪你过日子的。” 堂远不想扫兴,含糊道: “那就有那一天再说。 对了,我还没拿完呢。 大哥,这个小手炉虽然看着旧了些,但里外都是好的,价钱合适。 冬季冷,给你暖手免得胳膊疼。 给大嫂带了一小罐桂花油,这东西比咱们县城卖的好。” 二姐那边不缺好东西,上次捎带货物就给他们留信了的。 “承哥,这石料我也不知好赖,让一友人给选的,你拿去刻章。” 柳承一入手就知道,这料子不错。 多看了三哥一眼,心道他该不会偷偷添了不少银子吧? 堂远觉察到他的眼神,如实道: “你别多想,我在衡州的时候,曾给一富家公子帮了点小忙。 他家就是做这个的,一屋子都是,让我随便挑。” 柳承挑挑眉: “所以,没花钱?” 堂远:“当然没有,人情叠人情的嘛,有些事谈钱伤感情。” 其他几人控制不住大笑,这也是叶堂远能说出来的话? 他可是最爱银子的人了。 “盼儿,你的东西最贵,收好了。” 看着不起眼的一个布袋子,盼儿以为三哥在说笑呢。 接过来直接打开,雅儿凑过来一看,咦了声道: “怎么全是种子呀?” 堂远道: “别看就这么点儿,可贵了呢。 不是咱们本朝的东西。” 盼儿极高兴,但也有些心疼钱。 小脸一纠结,脸上就跟写了字儿似的。 家里人都知道,盼儿没有啥特别的喜好。 难为堂远能想出这个东西送给她。 柳承出言道: “三哥,我发现个事儿。” “咋啦?” “大哥大嫂的就算了,咱们兄妹的,还得自己个儿发挥它最值钱的地方。 种子要是种不出来,那盼儿不成了多劳而无获了吗?” 雅儿点头附和: “就是就是。 三哥,你不会也给我送这种东西吧?” 堂远信誓旦旦道: “不可能,一定种得出。 嘿,我是那么靠不住的人么? 六子,三哥给你找到个好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福禄用自己做的小工具给家里人剥榛子,剥核桃,小碗里已经是八分满的果仁。 堂远这么说,他还是满怀期待的。 第644章 堂远拿出一个雕花金属小圆筒,也就巴掌长。 他故意不演示,示意弟弟自己玩去。 雅儿挪着屁股动来动去,时不时看一眼三哥,再看看六哥。 直到她忍不住。 “三哥三哥,我的呢?” 堂远抖抖包袱皮道: “没啦~” 雅儿的一双星目写满了不信。 “快掏出来我看看~” 堂远:“真没有了呀,你还是小孩子呢,改天三哥带你去县城买糖吃。” 雅儿鼓着腮帮子道: “我早就不吃糖了。” 兄妹俩一个抓,一个躲,闹得不可开交。 当然了,他们都有意远离大嫂,生怕碰到她一片衣角。 王金枝笑看了一会儿,打开桂花油的小罐子,香气瞬间就飘满了屋子。 “哇,好香!” 盼儿觉得刚刚好,但对于现在的王金枝来说,味道实在浓郁,甚至微微蹙眉。 叶青竹问她: “可是闻不惯?” “没有,大概真怀了个小子,太香了。” “男女都好,只要是胳膊腿齐全,不聋不傻,我就感谢老天爷了。” 雅儿惊喜的喊着: “我找到了,看你还藏!” 小姑娘脸蛋通红,打开一个布包。 那里面竟然是一本泛黄的册子。 “这是什么呀?” 堂远盘腿坐着,抬抬下巴让她自己看。 最外一页的字迹都是糊的,小心翻开,里面竟然是医案! “三哥,这种东西可是不外传的,你怎么会有?” 雅儿的第一感觉是担心,只因姬先生常跟她说起医药世家的一些禁忌。 堂远问她: “你只管说有用没有,喜不喜欢就是。 我不偷不抢,正大光明换来的。” 第525 章 匆匆又一年 家里的油灯不够亮,雅儿宝贝的收起来,放在柜子深处。 叶堂远这一年,虽说没在家种地干活,但是他赚回来的银子,却抵得上一家人几年劳作所得。 就算他空着手回来,家里人也只会担心他在外面是否被为难。 可他回家一趟,给每人都准备了可心的东西。 叶青竹了解他,知道他不是强撑充脸面的人。 “老三,过了年还出去吗?” 叶青竹不确定,大湾村这点小东西,是否赶得上他在衡州的收入。 若他还想出门,他与柳承必不会拦他。 堂远说起明年的规划,刚好自己有一个粗浅的想法想要跟他们商量。 “明年应该是要在家多一些了。 山上的东西,我有兴趣,有人脉。 既然衙门带头想要兴盛咱们小县城,那不妨听听我的想法。” 堂远也能托关系找到玉雕师傅。 他在衡州时,得容家不少照拂。 这赤玉,是给有钱有势人把玩欣赏的物件。 想要卖出个高价,三五个办法还是有的。 不过这些都要父母官做靠山才行得通。 柳承沉吟一会儿才道: “年前项大人曾找上县城的崔家。 这件事我需要问过他们才好给你准信儿。 如果崔家要插一脚,三哥这边,我只能使把力分他一杯羹。” 堂远从小妹那里拿过小算盘,手指头灵活的动着,心里算着一盘大账。 另外几个没打扰他,互相说着自己的悄悄话。 王金枝看了那把小银锁许久,可见很是喜爱。 盼儿这会儿也把种子都分类放好,每样数量不多,但种类不少。 小七跟她想着,开春了种在哪里好看管。 沉默持续没多久,堂远道: “我算了一笔账,按照现在挖出来的品质,原石能给我三十斤,就有得赚。” 福禄不确定道: “你确定要原石?” 堂远点头: “没错,养一个玉雕师傅的银子,车脚钱、商税、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我有这个本事。” 福禄和长久两个,用一天就可以挖三十斤。 堂远却又说道: “承哥,你先别急。 据我所知,赤玉成簇出现,要往深处挖的时候,就不如现在这么快。 那时候所耗费时日、人手等,只会越来越多。” 柳承:“好,我知道了,等正月走年礼,我会找机会跟大人说说的。” 院墙外,有村童提着松脂灯吵吵闹闹路过。 盼儿说,再等二三年,村子便热闹了。 堂远啧啧出声: “咱家这个应该是生辰最大的吧?” 王金枝抚着肚子感叹: “大差不差吧,就看我跟你二姐谁在前头了。” 这一年似是被追着、赶着,每一个平凡的人,都能数出自己一件不平凡的事儿。 初二这天,是周清潭自己赶车来的。 大肚子拖着菱角的步伐,以她的脾性,早就忍受不住了。 正月回家这事儿,更是点燃了她的暴脾气。 周清潭是好不容易才出的门。 “大哥,大嫂,菱儿怀孩子,我觉得我比她还累。 这两个崽子生下来,我肯定先一人一巴掌!” 周清潭跟大舅哥一家吐苦水,叶青竹算是唯一一个能理解他苦楚的人。 两个男人现在抱怨的话一箩筐,可等到真正当爹那一天,脚踩云团的也是他们。 第645章 周清潭留下吃了顿饭,堂远去送的人。 别人就算了,他很想念二姐。 当然内心深处还有个念头没敢说——二姐那样的人,也能当娘?! 他实在想去看看。 两家的交情还不错,他上门周家也不会嫌他。 送走他们俩,时辰还早。 叶青竹问娘子: “要不要回去看看爹?” 王金枝瞪了他一眼: “三天两头他就来一趟,有啥可看的?” “这不是大家都这样么?” 王金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跟叶青竹说起别的。 “昨日老三说起咱们孩子的生辰,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家里人咋都不过生辰呢? 是不是有啥忌讳? 要是能说,你也早点告诉我,免得哪日伤了自家人还不知。” 叶青竹揉着王金枝的手指,徐徐说起他们几个的过往。 “我们兄妹七个,有四个是不知道生辰,也不知道爹娘是谁的。” 王金枝惊坐而起,问道: “你这话,我听不明白。” 叶青竹安抚的拍着她,继续道: “要不,等你生了再说这事儿?” 王金枝也知道自己反应太过,平缓了呼吸道: “我稳得住,你说吧。” “柳承和雅儿是亲兄妹,剩下的我们,全都没有血缘关系。 就像好多人都问,为啥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不是一个爹娘,能像就怪了。” 王金枝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听身边的男人语气平淡,她却甚是揪心。 叶青竹没有吓唬王金枝的想法,这些话压在心里,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讲明。 他既然认可这个女子要伴他一生,就没想过隐瞒过去的低贱与肮脏。 “你们是长得不像,但任谁都看不出你们不是亲兄妹。” 为何呢?大概是一样的护短,一样的对家人掏心掏肺,比许多亲兄弟还情深? 王金枝说不上来,她就从来没怀疑过,叶家的几个非亲非故。 叶青竹伸出胳膊,半抱着怀里的人道: “那是因为,我们互相依靠,几次死里逃生。 柳承、盼儿和雅儿的生辰,我问过,只是他们都当自己没有,算是新生吧。” 隔了一会儿,叶青竹想到什么,才对王金枝继续说: “你的和以后弟妹的,孩子的,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只是我们兄妹七个,这样就很好。” 叶青竹没敢说太多,他担心这个小娘子,一下子接受不了太多。 往后余生,日日可倾诉。 王金枝确实有很多想问,但叶青竹说再等月余,他们的故事,可以说上三年不重样的。 他含笑而诺,她便信了。 周家不过是来了个叶堂远,可比之前热闹太多。 周清潭的姐姐要过了初五才能归家,所以周家老两口更期待菱儿生下孩子。 他们对着堂远絮絮叨叨: “可能是年纪大了,总觉得膝下空虚,少了点什么欢乐事一样。 等你二姐生了啊,她啥都不用操心,我们带孩子就是。” 堂远抚掌笑道: “那可再好不过了! 我了解她,最厌烦这些麻烦事。” 第526 章 对锁吸引周丰年,堂远又出新计 菱角慢悠悠到了会客的房间,堂远与周家二老聊得正高兴。 等他看见二姐那大肚子,确实被吓了一跳。 “哎呦呵呵,二姐,你这肚子……” 菱角翻了一对白眼给他,小心地找地方坐下,然后才舒了口气。 “在外边野够了?” 堂远:“哪能啊,大哥写信叫我回来的。” 菱角没好气道: “兔崽子,没心没肺的,家里那么多地,都是大哥带两个小丫头在干,要你能干啥?” 堂远指着周清潭控诉: “二姐你这话可太诛心了吧? 周家好几百亩地,咋没见二姐夫吭哧吭哧像牛似的呢? 我可以赚银子给家里花。” 陈氏胆战心惊的看着姐弟俩,不是好好的吗?谁家亲人许久未见是这样的? 周清潭对他娘道: “娘你别管,他俩就这样。” 叶堂远又变回那个谈笑风生的少年,跟二姐吵吵嘴,确实是他们姐弟叙旧的方式之一。 如果不是菱角肚子太大,好不了他们俩还得比划比划。 陈氏自打得知儿媳怀了双胎,什么东西都是准备的双份。 叶堂远拿出一对儿精致的小银锁,就连陈氏都惊叹: “这做工可真精细,银是好银,寓意又好~” 堂远心中有点小得意,这可是他特意找人费心设计的呢。 不管二姐生的双胎是男是女,在娘胎里就是真正的血脉相通。 那对锁,有个精巧的小机关,能拆能合。 周丰年侧身看着,很感兴趣的样子。 “堂远,这东西是哪买的?” “周伯,这可买不到,是找了老银匠打的。 不敢说世上绝无仅有,但咱们这片,肯定不会重样儿。” 周丰年搓了搓胡子,才有些为难的开口: “咳咳~我呢,有个不情之请,你先听听?” 堂远恭敬道: “不敢,您说就是。” 第646章 “若是你哪年再外出,可否帮老夫再带一对差不多的? 银钱好说。” 堂远略一琢磨,想起周家姐姐也有俩孩子。 他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再去衡州,不过六子把玩两天就不再感兴趣,那小子一定是研究明白了原理。 于是只能如实道: “事儿,我可以应下来。 但什么时候还真不好说。” 周丰年高兴道: “我这个当长辈的,就厚脸皮一次了。” 气氛差不多,周家二老离去,留下小辈人让他们自己说笑。 周、叶二人合作的一间酒家,这一年来有几件大事要他们共同决断的。 其他就是关于家中的一些琐事。 离开周家时,叶堂远忽然在无人处狂放而笑。 笑着笑着,这个遇事微笑以对的人,靠在一棵树上放肆流泪。 真好啊! 他的大哥要有后了,二姐也找到和善之家。 她那么鲁莽暴躁的人,她那么直爽善良的人啊,虽然秉性难改,可她身上有了些母性,有了些寻常人家女子的气息。 越是想到过去,越是想哭想笑。 他熟知兄弟姐妹的性格,可也更了解他自己。 从小就善于钻营,跟三教九流的人混迹惯了。 安定生活是他所向往的之一。 可学着大哥的样子,一辈子种地收地,他不愿啊。 是他不肯安于现状。 哭够了,又笑。 好在那条路上无人经过,不然还以为大正月的,遇见人撞邪了呢。 堂远收拾好自己个儿,里外轻松地回了自家。 自那日起,这一家子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更深情感。 王金枝自己就是家中长姐,从小操劳许多。 叶青竹只是捎带提了几句弟弟妹妹几个,她就已经心疼的不行。 也或许是她自己怀了孩子,更加多愁善感。 反正是看他们谁,都多了一分慈爱。 谁会拒绝好呢? 盼儿和雅儿更多的是喜欢粘着大嫂。 闫珍抱着孩子回娘家时,多是向爹娘打听村里的事。 得知谁家过得好,她会心里犯膈应。 叶青竹一件件解决着村子里的麻烦,在她看来,自家大哥也做得。 她倒是怂恿爹娘,让大哥想办法挤掉叶青竹来着。 现在村子里没了糟心的人,朝廷免税免赋,现在可不正是时候么? 没想到娇宠着长大的闫珍,第一次被爹娘哥嫂联合起来骂,是因为自己一时多嘴。 她是哭着走的,村里跟闫家打听,闫老头俩人都闭口不言。 闫王氏心眼子多,想来想去,还是去叶家找王金枝说了几句。 这事儿若是瞒着,也未必不能行。 她一个做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孩子有了歪心,却已经是别家妇。 王金枝转述给叶青竹听,饭桌上家里人都在。 叶青竹含着吃食道: “你们来落户之前,这小破村连个村长都没有。 哼,我是被里正架上来的。 那时候谁想把我替掉,我恨不得买两根爆竹放一放庆贺一下。 现在嘛,我还不想撒手了呢。 快的话,今年就可以实施采挖,事情多着呢。” 堂远从来不担心大哥掌控不住。 不算柳承这么一个后盾,就是大哥自己的手段也多的是。 不过都是普通乡民,大哥不愿意用那些见不得光的办法而已。 雅儿长吁短叹的,引得家人都在看她。 堂远敲敲碗边,惊醒雅儿。 “小七,想啥呢?这么出神? 今天的饭菜不好吃吗?” 雅儿放下碗道: “没有啊,五姐做的,啥时候都不难吃。 姬先生和鬼卿还没回来,你们说,会不会是出事了呀?” 距王金枝生产不剩多少日子,叶青竹也希望姬先生在村里的。 真有个什么,他也能找得到人救命不是? 但年前姬先生去了趟周家庄,确实只言片语未留。 雅儿还特意去院子里看过,灶间的菜和米就那么放着,明显是没打算出门很久的样子。 叶青竹拧着眉头道: “你先好好吃你的,可算是知道现在饿不死你?” 王金枝用胳膊肘撞了下身边的人,嗔道: “不吉利! 怎么说孩子呢? 小七,姬先生是个大人了,肯定是有事来不及跟咱们留信儿。” 柳承给妹妹夹了一筷子白菜道: “初六我去项家走礼,届时我在县城打听打听。 差役怎么也要十六才开始当值,就算找人,也不急于一时。” 雅儿深吸一口气,匆匆扒拉着饭碗。 第 527章 旁观者清,崔家上门 在她心里,姬先生不只是救命恩人。 这段时日相处,姬先生不止教她医理药理,还教她如何为人处事。 虽然二人没有明说,可她早把他当作师长一样。 师父杳无音信,她可不是要急得茶饭不思么。 家中人来人往,忙碌起来的时候多,空闲时候少。 王金枝身子笨重,多数时候就是长辈来了会陪着说话。 多数跑腿倒水的活儿,还是两个妹妹在做。 第647章 柳承这种吏员,肯定是要准备厚礼拜访顶头县令大人的。 项世博从大湾村回来,迷迷糊糊发热好几日。 都知道这时候生病长灾不好。 着急登项家门的那些,又开始了观望状态。 万一这小子命不好,直接蹬腿儿了呢? 县令之位不可能空悬,这等鸟不拉屎的偏僻之地,朝廷怕是也不会管。 还有人打主意要鸠占鹊巢,等木已成舟再去疏通关系坐实了呢。 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响动不够大。 崔良澈和叶柳承见到项世博的时候,虽然脸上还余了点病气,不过整个人已经没什么大碍。 叶、崔二人便知道,他是借口不想见人呢。 “老项,你这病打算装到啥时候啊?” 崔良澈那边天天有人踩门槛儿。 “我跟你说,再不出面,我可得想办法搬家了啊。” 项世博慢悠悠品着茶,瞥他一眼道: “我还没好利索,你再撑几日。” 崔良澈站起身,背手溜达着。 “不是个办法呀! 他们家大业大的,有的是狗腿子跑腿。 青契在桌上一放,就问我这荒山啥时候收走呢。” 柳承不咸不淡道: “喂不饱的白眼狼。 山上的木头都能回本了,还来从衙门这儿啃肉。” “说是这么说,感情不是堵着你们俩。” 柳承道: “欸~我是刑房的,别捎带我。 有事儿找大人。” 项世博:“我病了,管不了。” 崔良澈气道: “没得谈是吧?” 项世博: “稍安勿躁。 最近鼻息不通,头脑不清明。 你等我想一想。 都怪他们找来的人不争气,哪怕有一张卷子看的过去呢!” 柳承嗤笑出声: “好人会扔衙门来?谁家费心培养的好棋子,不是等着大用的。” 项世博哎哟着喊头疼。 柳承倒是有办法,曾经他们家还显赫之时,高门大户中肯定有酒囊饭袋,纨绔子弟也得有个正经营生不是? 说白了无非就是巧立名目,糊弄百姓的而已。 他的办法一说,能解当前的局面,但百姓那一关,不好过啊。 柳承深有感触的样子,说起一番不似他年纪的话。 “名声罢了。 上无愧于天,下未剥削于民。 我们所做之事,最终是要百姓过上好日子。 于大人也曾有污痕,更何况你我这样的年纪? 你若是里子面子都要,那我是没得办法了。” 项世博哽住无话。 是啊,他们本来就是给白狼县的有钱人设套,现在网不够结实,被猎物挣扎着要破了,难道要放了他们白忙活一场? 银子到了他手里,自然不能再放回去。 那几座山都是他们确认无赤玉的,想来这时候他们也验看过了。 项世博顾不上头疼,跟崔良澈俩人满地溜达。 柳承静静地坐着不语。 其实他不希望项世博选这条路,那是他曾经厌恶的东西。 卖官鬻爵啊,那是一条不归路。 很多人能坚守本心五年、十年,一生最难。 他们的年少热忱,万一毁在他今日言论上又该如何? “柳承,你觉得如何?” “啊?什么?” 崔良澈只得重复一遍: “我是说,咱们把计划改改。 衙门确实缺人,也缺银子。 咱们现有的人手都算可信。 但财帛动人心,难免不会有反叛的。 未免将来树大根深不好动,咱们现在定好了铜规铁律。 来看,如衙门是一个箭靶,红心为老项,向外扩展是你我。 再往外咱就没人了。 咱们最着急的是什么? 赤玉! 他们最急的是什么? 卖山。 青契不得买卖,有一种情况可以被收回——那就是族中有人窃公。” 柳承拉回思绪,讲到这里他已经能明白崔良澈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没错!” 项世博最长,柳承最小。 但比起权术人心,他们仨算是各有所长。 两个人转悠改成三个人走来走去。 柳承想着这其中的每一环。 当日未定下,柳承回家时,跟堂远简略说起这些。 堂远纳闷道: “你们不能学钱庄放利吗?” “怎么说?” “青契收回,你们加盖官印,承诺每年给他们多少银两作为期账。 衙门是暂时没钱,又不会一直没钱。 当然了,你们三个加一块也没啥可信度。 那就每家出一人做监察,都塞到户房去。 户房可曾设下属商部,话事人让他们自己推举。 后期卖赤玉肯定瞒不住,这么好的资源你不用,还等什么呢? 那帮老狐狸不仅有银子拿,还能得到一手的赤玉原石。 这是当地官府给他们的脸面。 他们会比你们更希望赤玉声名远扬,好凭借这个让自己家族水涨船高。 再一个,还解决了家里不成器的后辈。 不过是一个长期承诺,每年给一点意思意思。 第648章 等你们羽翼丰满,看哪个不开眼,养肥了宰掉就是。” 说白了,富户高门就是想用自家废棋在衙门揩油水。 项世博三人的想法是好的,将赤玉售卖所得用于民生。 但这块肉太大,他们仨可吞不下。 柳承恍然大悟,经历过逃生的人了,竟然没看透这个道理。 他们吃肉,别人动杀心也有可能的。 初八这日,崔良澈带着自家爹娘提着礼物上门。 每一件上头都贴了块红纸。 王金枝作为家中长嫂,这时候是怎么都要出面的。 叶青竹两口子和崔家老两口在东屋谈话。 柳承示意三哥,把崔良澈这个大个子弄到偏房去了。 雅儿好奇问盼儿: “五姐,为啥崔家带来的东西要用红纸呀?” 盼儿猜测这可能是北边的什么风俗。 “等大哥大嫂他们谈完不就知道了。 你想好了没有,到底要不要一起进城?” 柳承要去杜家,本意是带上盼儿的。 但小七想去县城听听消息,两姐妹又不能都离家呀,她还在纠结呢。 第528 章 崔、叶两家皆大欢喜 盼儿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崔家上门是迟早的事。 既如此,还不如今年就定下来。 偏房里,崔良澈看着虎视眈眈的兄弟几个。 原来有个万长久就够他头疼的,现在还得加叶堂远。 “几位兄弟都闲着呢?呵呵~” 叶堂远像是看货物一样,围着崔良澈打转。 他们几个都不说话,崔良澈急啊! “不是,有话哥几个好好说。 你这……像看个物件似的。” 叶堂远摆出架势,熟练拿出一把算盘那么哗啦啦一晃,左手持算盘,右手拨子问道: “我问你,现在每月薪俸几个钱?” 崔良澈小心地看了眼柳承,这事儿上没啥可作假的。 “新皇登基,普惠天下,薪俸涨至每月五百二十二钱。 三伏三九另有衙门适当补给。” 堂远脸色眼见的不那么好了。 “啧啧~就这么着吧。 现在存了多少私房银子?” 崔良澈:“啊这、不合适说吧?” 说着还一眼一眼看柳承,这兄弟你不管管?啥隐私都谈好吗? 柳承不理他。 崔家老两口的产业,那是人家的家底。 但是崔良澈这小子,一定没少存钱。 叶家几个兄弟在小房间“逼问”崔良澈,崔省夫妇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们跟叶青竹小两口差了辈分,但谁让他们是求娶呢? 姿态不说放得多低,但叶青竹觉得,这一家人是认真对待盼儿和崔良澈亲事的。 这就已然好过周边许多人家了。 只一点不让叶青竹他们放心,就是崔家住在城里,跟菱角还不一样。 有什么急事,一道城门就能拦住他们兄妹相见。 崔省得知叶青竹的意思,虽然动容于他们兄妹情深,可他只有一子,总不能让儿子入赘吧? 王金枝适时道: “哪里就用得上入赘了哟。 咱们乡下人家吧,就是喜欢走亲戚。” 薛氏轻轻拍着王金枝的手笑容满面: “这不是巧了嘛,你们想来就来,三天两头都可以的呀。 我这人就是个嘴上闲不住的,可盼着有人来家中坐一坐呢。 偏生我没有生闺女的命,只得了一个小子。” 皆大欢喜的事儿,两家算是心照不宣。 崔省与叶青竹约定了个三月中的日子,那时再正经请了媒人下定。 村里有探听的,家中统一了口径说是柳承的朋友,两家交情不错,趁着过年开始礼尚往来呢。 崔家三口人留下吃了顿饭,也还好是因为过年,家里肉蛋菜都充足,否则可真是要难为坏了盼儿的。 就算如此,她也还是央着三哥四哥去河边弄了三条鱼回来。 崔良澈自然是没机会留在家跟盼儿说话的,被这两兄弟左右一架就走,福禄跟在他们后边拿着装鱼的篓子。 出了大门,崔良澈讨饶道: “两位兄弟,放手吧,我又不会跑回去。” 整理一下被扯乱的衣裳,崔良澈真心发问: “你们俩看着也不壮硕呀,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堂远笑眯眯道: “我这到处走的性子,得护好了钱袋子吧?” 崔良澈认同的点点头: “嗯嗯,有道理。” 柳承想了想,嘴角含笑道: “我得给我未来岳父抓羊。” 堂远扑哧一声,发出的是贱笑。 崔良澈结结巴巴道: “真、真的假的? 你亲自动手?” “嗯。” “抓羊?” “嗯。” “活蹦乱跳还会用犄角顶人的?” “那又如何? 借用一个词——入乡随俗。 我岳家是牧户,抓羊不是很正常吗?” 崔良澈陷入深思,临到河边的时候,才想明白柳承这话,含义也太深了。 “叶柳承,你小子是不是想说,你家是耕田的,我以后要学春播和收粮?” 堂远和福禄憋着笑,柳承一脸正经胡说八道: 第649章 “不是我说你,老崔啊,你说你个户房吏员,总得亲自学学这些吧? 以后我可帮不上你了,躬亲农耕,我是为了你好啊。” 崔良澈嘀咕道: “你小子怕不是个老妖来人间戏耍的,心眼子忒多。” 柳承谦虚道: “崔兄过奖了,小弟不才,一心热忱而已。” 堂远招呼六子砸冰。 今年立春早,不过河面还是有着厚厚的冰层,只在河中心有一道裂缝。 冰层透亮的地方,甚至能清晰看到游鱼。 村里的小院子也在忙碌着,不用走亲戚的人家,都会互相串门子坐坐。 后院娇娇回家,正被徐婶子数落呢。 断断续续还能听到她说闺女长不大,听着大肚子到处溜达。 崔省看着西边青绿的麦苗,好奇问雅儿: “你家种这么一大片韭菜啊?” 雅儿:“崔伯伯,这不是韭菜,我大哥种的麦子。” 崔省其实不会种地,甚至比不上他娘子薛氏懂这些东西。 能把麦苗错认成韭菜,已经是他“经验丰富”了。 “哦,乡下就是好,这么一大片地,能种好多菜了吧?” 雅儿从背阴的墙角扒拉出带冰碴儿的大葱,边回答崔省的一些问题。 盼儿一个人忙活着灶上的活计。 王金枝想帮忙,可她现在连烧火都蹲不下身,只能陪薛氏说说话。 叶青竹在堂屋帮忙烧火。 想了想还是小声问妹妹: “盼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盼儿刷锅的手一顿,不明白大哥怎么就冒出这样一句话。 “啊?” 叶青竹看了看屋门,难得没有人。 于是悄声跟妹妹道: “我听说崔良澈的娘,炊煮上不是一般的差。 你若是将来嫁到崔家,可要做一辈子的饭菜了。” 盼儿展颜一笑: “我知道啊。 还当有啥呢,不就是洗衣做饭,伺候公婆? 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有不如意的地方。 大哥,你换个方向琢磨,我以后只用种菜,都不比下地干活了呢。 这岂不是多少村里姑娘做梦都求不来的好生活?” 叶青竹叹息一声道: “你四哥总说再等等,再等等,要给你找个更好的。” 热油冒烟,盼儿熟练的用勺子在锅底搅两下,尽量让少少的油铺小半个锅底。 爆香葱姜后,才对大哥道: “我的福分都在遇见咱家几个兄弟姐妹上。 你们只要好好的,我就有享受不尽的运气。 崔家和睦,日子不苦,我何德何能还找更好的人家呢?” 第529 章 柳承找丈人夜话 她的话被掀帘子出来的两个女人听见,瞬时招来反驳。 薛氏:“盼儿啊,你这要求也太低了!” 王金枝:“找个好夫家享福怎么了?不偷不抢的。” 两人把叶青竹轰走,开始给盼儿分析男人。 嗯,没错,就是教她怎么掌控男人,好让自己过得舒坦。 当然了,已婚妇人有些话、有些招数现在也不适合讲给盼儿听。 薛氏说得好啊,他儿子现在抓心挠肝儿得不到的时候,对于盼儿来说可是最好调教的时机呀。 王金枝怎么就成了里正娘子的? 叶青竹好歹也是附近几个村子炙手可热的人选,她? 她只有个光杆爹和一串妹子。 男女过日子上,各人有各人的方式。 “伯娘跟你说,男人呐,都是贱骨头。 我不知道他爹不爱吃我做饭么? 那又怎么样? 他还能因为这个就休了我? 不能,况且他还乐乐呵呵吃了十几年。” 说话就说话吧,她还耸了耸鼻子。 等雅儿带崔省回来,不用叶青竹邀请,崔省自觉的就要出去转转。 女人多了简直要命,真不知她们哪里来的一肚子废话要说。 那顿饭,盼儿做的是五味杂陈。 崔良澈的娘在教她怎么让崔良澈听话? 崔省酒足饭饱,对叶家这个亲家更满意了。 于他来说,身份不上不下的,崔良澈的亲事就怕高不成低不就。 叶家很好,比本家用儿子的亲事巩固一些关系强的多。 他之所以着急定下,还有一点是娘子和儿子都不知道的。 本家有意无意透露过,想要给他儿子保媒呢。 这是看出来良澈能在衙门站住脚了,想用亲事绑牢他们一家子。 待崔家人回城,王金枝狠狠松了口气。 叶青竹笑她: “怎么给盼儿商量亲事,反而累着你了呢?” 王金枝白他一眼道: “人家是城里人呢,咱们泥腿子,总觉得说话没底气。” 叶青竹陷入沉默。 他当年做叫花子,就很清楚身份带来的差别。 否则他也不会想办法,带着活下来的几个做个普通百姓。 成了庶民是他们运气好。 可就算如此,娘子还是会因为跟县城来的夫妇说话而倍加小心。 难道这人世,是停不下的争吗? 初六开市,十六开衙。 项世博带着病态聚集了县城有名的富户乡绅。 小县令摆他们一道,他们正等着一个解释呢。 第650章 项世博提出新令后,场中鸦雀无声。 没多久,便有人不顾身份开始交头接耳。 摆在明面上的好处,不要就是傻子。 但也有自作聪明的人会多想,这其中该不会又埋着小畜生的算计吧? 项世博身后是崔良澈与叶柳承。 他们仨神色坦然,任他们嘀嘀咕咕。 眼看从初阳明媚,商谈到残阳如血。 这帮老头儿还没人给个定论。 项世博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我说各位,要不今儿先到这儿? 腹内空空,思绪拥塞,不如咱们填饱肚子,明日再议?” 不提他们各自回家是如何耗费心神,项世博三人瘫坐着,动都不想动。 崔良澈虚虚擦着额头,有气无力道: “没人当场跳出来反对,这事儿啊,八九不离十是成了。” 柳承一直谨慎,对两位好友道: “别高兴太早。” 项世博是真的又困又饿,续了个哈欠,眼泪汪汪道: “今天一关算是过了,你们俩吃啥?” 虽然衙门的库房里有几千两白银,但他们没多动一厘。 崔良澈: “我家有地方,你们愿意吃就来。” 柳承拒绝道: “那是你娘的慈母心,我就不去了。” 项世博也突然来了精神: “突然想起我娘子要吃什么桂花糕,再不去人家要收摊了,回见了兄弟。” 崔良澈心道:哼,有啥大不了的。以后我娘子做饭,还不请你们呢! 正月少有杀生,所以现在算是杜家少有的清闲时候。 柳承照常下衙,回到自己的小屋换了身衣裳。 清新的皂角味儿散在狭小的空间里,胜过他所知的任何熏香。 杜乡印在家时,柳承便不需要日日上门。 这条巷子的人都知道,叶吏与杜家定了亲事的。 街上哪里还有什么闲汉敢来杜家门口撒野啊? 只是去杜筱和那里蹭个饭,顺便说上几句话,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左右今日无事,拐了弯去一间酒家打了二两酒,赶到杜家时天黑蒙蒙的。 杜筱和见他换了衣裳,还提着酒,就已经很奇怪了。 “你这是做什么?” 柳承问道: “你爹在家吗?” “在的,饭桌刚收。” “无妨,只是想找杜叔说说话。 你若是困了,就回房睡觉,不用管我。” 杜筱和带着一点疑虑回了房间。 杜筱宁惊咦了声问她: “我听见叶四哥说话了,怎么没进来吗?” 杜筱和道: “偏偏你长了对招风耳是吧?什么都要问问。” “那不是我亲姐姐的未来夫君嘛。 换了别人我才不要多管。 姐,叶四哥没带东西?” 杜筱和忍着笑道: “自然是带了的。” “拿来,见者有份呀~” 杜筱和拧了下妹妹的小鼻子道: “是一壶酒,你去爹的房间要吧。” “哼,骗人!” “是真的,奇怪了,他找爹喝酒欸,究竟是啥事呢?” 杜筱宁古灵精怪出了门,只不过没有偷听成功,就被她娘白氏给抓个正着。 “羞不羞?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 过了年都是大姑娘了,学学你姐姐。” 杜筱宁摇着头道: “才不要。 家里有一个姐姐就好了,我要做妹妹。” 白氏无奈的送小女儿回房间,叮嘱她不要捣乱,那边说正经事儿呢。 杜筱和稍稍安心了些,看来应该是外边的事。 既然与她无关,自然可以安心睡觉了。 柳承此番来,是想请杜乡印帮忙找宅子的。 二姐夫给的分润银子足够家里花用一阵,他自己还带了些金子回来。 虽然知道商人牟利,但堂远算是身无长物离开家的。 段段时日就能赚这么多,柳承既担忧又替他高兴。 “杜叔,你也知道我家兄弟姐妹好几个。 这宅子,我想买大一些。” 杜乡印知道他未说之意。 “是想照应哪个兄弟吧?” 柳承点头道: “买宅子的银钱,我三哥出了八成,这房契虽然写我的名字,但大半本该是我三哥的。” 第 530章 关于姬先生的消息 柳承斟酌道: “自古兄弟反目,多为利益不均。 我叶家这一代必然不会,但保不准以后如何。 三哥喜欢到处跑。 我也希望他到了县城,能有个落脚之地。” 柳承把杜乡印的酒杯斟满,徐徐说着自己的计划。 他的薪俸还是年前涨起来的,一年省吃俭用攒五两,成了亲可是做不到的。 他真心要娶筱和,没想过让她过苦日子。 就目前来看,要么他晚些置办宅子,让杜筱和住回大湾村等等。 要么他接受三哥的银子,房子有三哥一半,差的部分,他慢慢还。 杜乡印最初看中的,就是柳承品行端正。 身份家境那些,是之后才考虑的东西。 这孩子行事稳妥,他就是将婚事办了,后告知他们,届时又如何呢? 第651章 “柳承,话说到这,我也给你个准话。 筱和她们俩,没有兄弟撑腰。 我肯把筱和许配给你,那便不会疑你。 这事儿关乎你们以后,还是找个机会跟筱和商量吧。” 柳承心中大定。 左邻右舍都在等着看,他与杜家不失为一段良缘佳话,可也有好事者要看他们笑话。 “叔父放心,大事小情我会跟筱和商量着来。 天色不早了,小侄告辞。” 杜乡印只有颧骨处微红,还想起身送他,不过被柳承劝下了。 喝了酒再一吹风,只会更显醉态。 杜乡印一年难得几天清闲,说是这么说,他又不会真的让杜家长辈帮忙找宅子。 隔了一日,柳承跟杜筱和商谈。 出乎柳承预料的,杜筱和竟然愿意回大湾村。 “按理说,婚事自有父母做主,我不该多言。 但你家中情况特殊些,我有些粗浅想法。” “在我面前,你尽可畅所欲言。” 杜筱和会心一笑,继续道: “现在天下太平,百废待兴。 城里的宅子只会跟着涨价。 如此多银两的家业,马虎不得。 你有什么用得上的人脉,尽管去打听。 你我的年纪在这里,不外乎今明两年就要成亲的。 大湾村很好,我虽不会农耕之事,但女红针黹、洗衣做饭、送水浇菜这些还是会的。 一家人在一块相处,感情才会深。 莫说三哥要跟咱们住,就是将来有那么个可能,一家子从村里搬出来也未尝不可呀。” 杜筱和身上总有一种恬静的力量。 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受,可放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就是没有觉得突兀。 起初他被她的温柔和勇敢吸引,后来又发现她的贤惠与明理。 在一小县城,杜家这样的牧户,能把女儿教养成这样,已是很难得了。 柳承长长叹息一声道: “今年县城恐怕会有一场风波,是好是坏还不确定。 不过三五年内,大哥是不可能离开村子的。 你放心,就算你住在乡下,我也不会让你等太久。” 杜筱和笑里带了些挑衅。 “小女子可要拭目以待啦~” 柳承找上费崖,这老小子最近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一是问问他县城待售的宅院,他们小道消息,往往比衙门还灵通。 二是问问姬先生的消息。 费崖扬声喊进来一个半大小子。 “跟叶吏说说你打听到的事儿,能不能得赏钱看你小子的本事。” 柳承承诺道: “只要有用,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嘞~就等您这话。” 接着那小子噼里啪啦说了些消息。 柳承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从钱袋子里摸出半把铜钱扔给那孩子,对费崖说了句“有事,今日先告辞”便离开了聚闲帮。 走了不过十丈远,又折返回去。 “费二哥,纸笔,我给家里送个信。” 刚好那小子还在乐呵呵数钱,听见这话耳朵一支棱道: “叶吏稍等,这就来,我腿快。” 柳承匆匆写下一张纸条,待墨迹干涸,才卷好让他送到大湾村。 叶青竹是在一大早收到信的。 大门口蜷缩着个跟六子差不多的孩子,穿的不是很好。 盼儿去外面抱柴,当时被吓了一跳。 “大哥大姐莫慌,我是聚闲帮的,来替县城的叶吏送信。” 叶青竹迟缓了好一会儿,才接过纸条。 “你叫什么呀?怎么到的时候不叫门?” “有个小名叫黑豆儿,信送到,我这就走啦。” “等会儿!” 叶青竹出声的太急切,完全不像往日的村长模样。 就连盼儿都惊奇地看过来。 大哥不看信,叫人家干什么? 叶青竹自己都没发现,声音中带了一丝小心和轻颤。 “黑豆儿啊,喝碗热粥再走吧。 盼儿?” 盼儿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道: “啊,有,热一热就能吃,你进来等会儿吧,万一我大哥要你带回信呢?” 叫黑豆儿的孩子乐了,带信就又是一笔收入。 叶青竹等盼儿把人带进屋,他站在原地,攥紧了手中的纸条。 许久以后才长出一口气,仰望着灰蒙蒙的天。 他没看见,堂远和福禄站在偏房门口,盯着大哥的背影满眼复杂。 叶青竹展开纸条,上写: “姬家人寻到先生,有争,主仆遂随人而返,归期未知。” 堂远装作刚起身的样子,伸着懒腰问大哥早。 叶青竹将纸条递给三弟,堂远一看便知,姬先生当时肯定是不愿的。 黑豆儿几口喝了一碗粥,用袖子一抹嘴就从小凳子上弹起来。 盼儿:“欸?你急啥?还有呢。” “不要了,多谢姐姐。” 到叶青竹跟前笑问: “这位大哥可要带回信? 明的暗的都行,价格公道。” 叶堂远抢话道: “有~不过你得等会儿。 走,哥哥带你进屋去,让我们商量商量的。” 黑豆儿点着头道: “那感情好,我再要碗热水喝,用过的碗我给洗。” 第652章 堂远搂着肩膀把人带走,叶青竹看着福禄。 “眼睛像他,可我知道,不是他。” 叶青竹眼眶都是酸的,咬着牙道: “我知道!” 福禄沉默点头,说了句: “我给四哥写个条儿吧。” 慢条斯理磨墨,展纸,润笔,提笔却落下一滴,很快在纸上晕开。 福禄有很多想写的,如他跟豆子的眼睛好像啊;或者是大哥见他想起了故人,心有感触。 只是内心想了很多,最后落笔时,只有“已知,勿念”几个字。 第531 章 王金枝发动 黑豆儿没想过因为他的小名和一双眼,引起叶家兄弟的心绪波动。 他只当是叶吏传的信造成的后果呢。 小伙子乐颠颠带着回信和三个铜板跑远。 身后炊烟袅袅,叶青竹兄弟三个站在院子里,心里很堵。 “老三,怎么样?” 堂远答道: “没爹没娘,在舅舅家长大的。 舅母嫌弃他吃得多长得快,舍不得粮食和布料。 他是自己跑县城找活儿干的,差点儿饿死在街上。 后来被刀头捡回聚闲帮。 有活儿就干,没活儿饿着。” 叶青竹叹道: “既然还有亲人,那就算了。” 兄弟几个把姬先生的消息告诉雅儿,小姑娘更忧心了。 为何姬家来人寻先生? 有什么急事连个消息都不肯留? 先生回去,不会被为难吧? 衙门户房很是热闹,崔良澈分身乏术。 各大户舍不得白来的好处,算是放低姿态跟项世博这个臭小子合作。 当然项世博也割了肉的,赤玉售卖,他们各凭本事,但是每一件都要抽两成利。 项世博暴躁地对着左膀右臂低吼: “每一件! 哼,怎么不撑死他们呢! 连一副耳坠子都不放过…… 气死我了。” 柳承挑了挑眼皮安抚道: “应都应了,凭本事赚钱。 老项,上头什么时候能下批文?” 项世博:“快了,约莫三五天就能到广原城。” 正月二十一,开采赤玉的公文到达白狼县,后晌,城门口就张贴了新告示。 “户房多出来一个啥?不会要巧立名目征税吧?” “看着不像,好像是安排走后门的。” “嘘~别瞎说,衙门的人还守着呢。” 项世博开年的这张告示,确实让不少百姓不解。 商部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是当官的? 不少开店的担惊受怕几日,总算打听明白了,跟他们就没关系。 县城的人该干啥的干啥,衙门这边一步步紧密安排。 采挖原石是个力气活,还不能太笨手笨脚。 光是招人就用了五六天。 柳承忙于公事时,还不知道他的大嫂和二姐都在经历生产之痛。 王金枝去倒尿壶的时候,停在去茅房的半路上。 叶青竹几乎是飞身过去的。 王金枝从来没见过人可以跑那么快。 叶青竹的胳膊受过伤,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再断一次,脸上青筋崩起,试了两次才抱起娘子。 王金枝裤子都湿了,盼儿的碎米刚下锅,见此手忙脚乱翻盆子盛出来。 堂远早在听见动静的时候就跑出去接生婆。 雅儿嚷着喊徐婶子。 小院子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后来还是叶青竹最先镇定下来。 他经历过麦冬嫂子和家兴娘子生孩子,就是看也能知道不少东西。 “都别乱,别急。 老三呢?” “三哥去请十婆啦。” “好,好,接下来是啥,哦,对,烧热水。” 盼儿道: “烧上了,还有干净的盆和剪刀,布,酒。” 叶青竹还抱着王金枝。 现在还不是最疼的时候,一阵阵疼起来的时候,她就咬牙忍着。 “青竹啊,人呢?咋样了?” 徐婶子面色凝重的过来,身后还跟着殷明月。 孩子们只懂得个皮毛,殷明月帮忙打下手,安排她们准备草木灰还有包被等物。 叶青竹被撵出房间,门窗都是紧闭的。 徐婶子扒下王金枝的裤子,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炕上来不及放草垫子,她就那么躺在炕褥子上生。 “金枝,不怕不怕啊,哪个女人都生孩子,谁不过这关呢。” “婶儿,我不、不怕。 一阵一阵儿疼。” “忍过去就好了。 饿不?让小七给你做鸡蛋吃?” 汗水打湿了几缕碎发,王金枝小声道了声好。 小七用家里的小锅做了十个荷包蛋,还特意挖了两大勺的红糖。 她想送碗进去,殷明月没敢放她进来。 满满的一大碗鸡蛋,王金枝两口就能吃掉一个。 热乎乎的糖水蛋下肚,身上多了很多力气,好像肚子都没那么疼了。 “婶儿,嫂子,你们还没吃饭呢吧?” “哎哟,你还管我们呢? 生孩子多大的事儿,生完了我们娘俩就在你家吃,吃好的!” “好,跟盼儿说,她做的香。” 殷明月其实还有些怕血。 第653章 可看看他们一大家子,她又不忍心让婆婆一个人在这里。 王金枝啊的一声,最后一个鸡蛋没吃下,开始了新一轮的痛。 婆媳俩股劲儿的,揉肚子的开始忙活起来。 “我的娘哎,咋这么快? 青竹,去看看十婆到哪儿了?” 不用叶青竹说,福禄已经跑出门。 “婶子,金枝咋了?” “没事儿,宫口开的快。” 没多久,就听见王金枝用力且压抑的忍痛声。 东屋里,殷明月直接慌了手脚。 “娘?” “别说话。 金枝,使劲儿,我看见孩子头发了。” 王金枝眼角挤出的泪,和脸上淌下的汗混在一起。 她现在还躺着呢。 殷明月忍了一会儿才小心开口: “娘,金枝不用扶起来生吗?” 王金枝听得到声音,但注意力都在肚子上,脑子里压根儿反应不过来她们在说啥。 “扶起来,快,上炕,搭把手。” 王金枝要起身,她自己也得使劲儿。 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憋着,她凭着感觉半蹲着不动,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挤着、撑着。 “月啊,扶稳了,我得看看。” 殷明月憋红了脸,双手从王金枝胳肢窝下穿过去,紧紧搂抱着她。 “金枝啊,半个头都出来了,你再使劲儿,使劲儿啊。” “婶儿,我疼~” “我知道我知道,就快了。” 堂远把十婆背着跑回来的。 他算是家里最懒的人,背着个老太太跑这么远的路,几乎要断气了。 福禄在他身后帮忙拖着,兄弟俩总算平安把人送进产房。 十婆一口气没喘匀,徐祥媳妇就道: “十婆,快给看看,头出来有一会儿了,这咋不动了呢?” 十婆手脚并用爬上炕,匆匆洗了手查看。 “没事儿,肩膀子卡着呢,等我动一动就好了。” 这种小问题,对于经验丰富的接生婆来说,都算不上大事儿。 她来了,徐家婆媳俩心稳了不少。 第 532章 皆顺,平安。 王金枝长这么大,从来没经受过如此之痛。 十婆在她下身鼓捣几下,适时让她放松和用力, 那是一种令她窒息的疼,再之后是脱力般软了身子。 “出来了,快,剪刀呢,妹子你来剪。” 婴儿响亮的啼哭,从小屋子传到小院。 此时初阳驱散一层薄雾,真正的天朗气清。 王金枝急促的喘息着,嗓子如吞了燃烧的炭一样。 那一瞬间脑子空白,双耳嗡鸣,什么都不想管。 王金枝从开始破羊水到生下孩子,都没过去俩时辰。 听见消息的二秋和银美、下川的王小鹅和铁针铝环以及村里吃饭早的人家都才到不久。 王铜铃和刀头还没收到消息呢。 这边接生婆和徐家婆媳帮忙收拾产房,给孩子清洗。 另一边周家庄送信的也出发了。 “快拿秤来。” 十婆将洗干净的孩子包裹起来,小小的孩子放在秤盘里,秤砣一点点挪动,直到秤杆停稳。 “六斤六两的大胖小子,胳膊腿健全,恭喜叶村长啦!” 满院子的人都在恭贺叶青竹,他有儿子了。 就这么当爹了? 他只记得,那时的他好像少了半个人,又有点像发了热那种头昏脑胀。 但总算没有如陈家兴一样的出丑。 满脸喜色不用藏,拱手团团感谢众人。 “满月的时候家里摆席,到时候请全村人喝酒。 婶子伯娘到时候可别躲,还得来家里帮把手……” 堂远双手撑着膝盖,做着吞咽的动作,可嘴里一点唾液也无。 长久胳膊搭在福禄肩上,感叹道: “咱俩也当叔叔了,啧啧啧,真快啊。” 福禄对着他咧嘴笑,小声说了句: “长久,他比我们有福气。” 他其实是想啊,一定要好好护着孩子长大成人,万万不能让侄子像大哥他们一样,去过讨饭而生的日子。 但长久显然是理解错了。 “可不是嘛! 他有四个叔叔,能文能武能经商; 有四个姑姑,呃,算了,二姐和小鸢是凑数的。” “哥!我凑数就算了,二姐是凭啥? 打你一天一夜不带累的。” 福禄只是笑,并不多解释。 盼儿和小七也累到浑身是汗,此时在堂屋不敢开门见风。 两个小姑娘互相抱着嗷嗷哭。 哭一会儿听听孩子的声音,然后是笑。 东屋的门打开,殷明月脸色不怎么好,喊她们俩进去帮忙的。 “盼儿,准备的幔布呢? 还有尿布,都找出来。 小七,热水。” 盼儿:“这就来。” 雅儿:“哎,有,足足的热水。” 生孩子没用多久,可外边院子里的人等啊等,怎么这群女的还没收拾完? 王金枝体力还算不错呢,孩子被包好还给她看了一眼。 后来徐婶子给她收拾下身,她反而扭捏起来。 叶家小姐妹能进屋的时候,还有一股怪味没散。 沿着房梁向下,基本把整个炕头都封了起来。 第654章 厚重的幔布垂下,把王金枝和孩子都围在里头。 里边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她们俩倒是不怕,只是担心大嫂的身体。 都说生孩子耗元气,不说十月怀胎,就是今天这一下也够受的。 一个在心里琢磨着吃啥补身子,另一个脑子里想着搞点什么好药材。 等里边全都收拾妥当,那条被垫身的褥子也拎了出去。 洗是不好洗的,但扔也不可能。 好好晒一晒,以后肯定用得上。 “盼儿,里边还没完事啊?” “大哥你先等会儿。” 隔了一会儿雅儿出来,堂远追着问: “小七,看见大嫂和孩子没有?” “没看见,哎呀你让开。” “长久,六子,来帮忙。” 兄弟几个也不忌讳,雅儿端一盆他们接一盆。 王金枝头上缠了防风的布,自己还伸手摸了下松松垮垮的肚皮。 “婶儿,啥时候能好啊?” 徐婶子帮她铺着被褥道: “很快的,养养就好啦。 哎呀我的傻丫头,你可真是个心大的。” 等孩子吃上第一口奶,看着没什么事儿了,徐婶子才帮忙送十婆去西屋休息。 盼儿和雅儿也就看了一眼孩子,紧跟着就要出去做饭招待十婆。 堂远他们几个都快把窗户盯出窟窿了,奈何现在不方便进去。 西屋里还从未这么热闹过,坐着的、站着的全都是叶家亲戚。 母子平安是最大的喜事。 无人不说金枝好命,这孩子生的,跟拉屎一样痛快。 门外有人吆喝牲口,雅儿掀开草帘子,是个看着眼熟的人。 “小妹,你大哥在家不?” “在呢,你是周家庄的吧?” “没错,东家少夫人今晨发动了,我出来的时候还没生呢。 东家让我来问问,家里可要去人啊?” 呼啦啦一堆人从屋门口挤出来。 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 那人也不过是个跑腿的,问多了他也不清楚。 叶堂远想着,反正小侄子看不见,家里的事儿他是帮不上了。 “大哥,要不我过去看看?” 叶青竹道: “你等会儿,我问问十婆去……” “不用了,老婆子还有力气,这就走吧,我上周家吃肉去!” 这话引来一众人善意的笑。 周家这时候肯定是从城里请了人的。 十婆若是过去,只能是在一边干坐着。 她难道还差一口吃的? 听说叶家二姑奶奶怀的双胎,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这也是明摆着不跟周家请的人争功呢。 叶堂远嘴上好听话不停,已经从身上摸出二十个铜钱塞进十婆手中。 十婆笑的满脸褶子,乐呵呵上了车。 盼儿追出去老远,给三哥和十婆一人塞了个菜团子。 从一早忙到现在,岂能让人喝西北风赶路呀。 盼儿松了口气,才背过身呼呼吹着自己的掌心。 通红一片,刚好两个圆印子。 随意搓了搓,斗志昂扬回家做饭去了。 王小鹅父女还有二秋一家子都被留下吃饭。 王金枝的餐食都是单独做的。 今日是真高兴,盼儿亲手杀了自家的一只公鸡炖汤。 还剩一只是留给二姐的。 西屋放了两张饭桌,王小鹅红光满面,那可是个男丁啊! 就算他不姓王,有他们王家一半血脉,也算他有后了吧。 “不愧是我大闺女,就是厉害,一举得男!” 第533 章 菱角边生边唠 叶家晚下辈的第一个孩子,王金枝确实是有功的。 孩子是生了,他们虽说心急想看看模样,不过为了孩子好,还是没敢抱过来。 饭后闲谈时,王小鹅还在说呢,菱儿要是使使劲儿,周家的孩子就跟咱们的同一天生辰了。 都是心有美好期盼,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呢。 周家老两口急的团团转。 叶堂远带十婆登门的时候,满院子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敢大声说话,恨不得走路都是脱了鞋的。 “周伯,伯娘,我二姐怎么样了?” 周家地方大,早早就给菱角准备了专用的产房。 此时他们都在房间外等着,可里边啥动静也没有。 陈婉婷紧张地掰着手指头,一张帕子都被她扯变形了。 “老三你来啦?” “哎,伯娘。 你们别担心,我二姐自小身体好,没事儿的。” 陈氏道: “话不能这么说。 她毕竟肚子里头有俩,怎能不担心呀!” “伯娘,我把十婆带来了,你看要不要……” “要!要!人呢?” 陈氏踮着脚张望,也没看见人呐。 堂远道: “别急,去茅房了,等下就到。” 周丰年沉沉拍了下叶堂远的后背,绷着脸笑不出来。 等十婆进了产房,转身又开了门,小声道: “睡了,没事儿。” 一众人这才稍稍安心。 堂远看了好几圈都没见周清潭,挠了挠头问道: “我二姐夫呢? 不会这大事,他还去守铺子吧?” 周丰年冷哼一声道: 第655章 “别提那个完蛋玩意儿。 你二姐一喊肚子疼,他情急之下,把自己个儿撞昏过去了!” 看周丰年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儿,明显也是觉得自家儿子太丢人。 任叶堂远是个多圆滑的人,此时也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陈氏扯出那块皱巴巴的帕子挡了脸,她生的儿子,咋就这么没出息呢? 好一会儿,堂远才问道: “那他人呢?严重不?” 周丰年: “他有个屁的事儿,就是额头上一个大包。 左右有我们守着这边,你去阿清房间待一会儿去。” 堂远仔细听着里边的动静,如果不是两个接生婆睡着了,那绵长的鼾声就是二姐的。 周清潭靠坐着,正自己用鸡蛋骨碌脑门儿呢。 “老三?你啥时候来的?” 堂远拉过小凳坐下,一本正经道: “你撞门的声儿太大,我在大湾都听见了。” 周清潭翻了个白眼,嘶哈嘶哈道: “瞎说,我撞的柱子。 哪个多嘴多舌的跟你传我瞎话?” 堂远憋笑道:“你爹。” 周清潭哽住一下,晃了晃脑袋,感觉没那么疼了。 “你待你的,我得看你二姐去。” 堂远叹了口气道: “我刚从那边过来,你歇着吧。” 周清潭拍着大腿急道: “咋了?该不会生完了吧?” 叶堂远按着他坐回去才道: “产婆说早着呢,我二姐生半道儿,睡了。” “啥?没听懂。” “嗯,就是你听见的,她睡着了。” 周清潭说话都结巴了。 “咋?不是,她不疼吗? 睡、睡觉?生孩子能睡觉?!” 堂远两手一摊,无奈道: “就说是呢,我也头一回见识啊。 也可能她没到日子呢,就突然疼一下?” “这我哪知道! 我又不是女人,再说了,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啊。” 俩人也就待了一顿饭的功夫,仆人来传信儿,产房那边有动静了。 俩人衣衫不整跑过去,结果是菱角中气十足地喊着要吃的。 几个男人不清楚缘由,反而是陈氏,乐呵呵就安排人去做。 “菱儿啊,跟娘说你想吃啥?” “我要吃鸡腿儿,还想吃盼儿做的煎饼。 对了娘,我还要吃白米饭。 呜呜呜~我都好几年没吃过白饭了。” 周家母子指使人乱转,抓鸡的,去大湾村请人的,还有着人去买粳米的…… 叶堂远讪笑着跟周丰年说好话。 “周伯伯,我二姐这人你也知道。 她可能就是怀孕才这样的,小时候一点儿都不馋,真的! 呵呵,那个……这个……” 周丰年裹了下毛裘才道: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等以后你成了家,生了娃,很多事就不觉得奇怪了。 就这? 只要你二姐不说吃狼,我们都找得着。” 堂远恭敬听着,不时看看周清潭。 那小子毫无形象,跟个壁虎一样贴在窗户前。 “菱儿,你疼不疼啊?” “不疼,我饿。” “让人做去了,咱们屋里还有大枣,要不给你抓点来?” “不想吃。” “娘子啊,你啥时候能生完呐?” “我哪儿知道,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催催我的鸡。” “哎,哎!这就去。 那个,老三来了。” “他来干啥?” “我不知道啊。” 叶堂远鼓了下胸脯,徐徐吐掉一口浊气。 这俩人……真是绝无仅有的两口子。 “二姐,大嫂生了个男孩儿,六斤六两。” 菱角在屋里高兴地还想挥两下拳头呢,还好及时被两个产婆拦住了。 “好!大嫂好样的! 孩子叫啥名儿啊?” 叶堂远道: “还没起名呢,周家庄送信的人就到了。 我送十婆过来帮忙的。” “哦,阿清,我的鸡腿呢?” 周清潭连滚带爬跑远,嘴里喊着: “我催去,省点力气吧姑奶奶!” 女人生孩子,各个不一样。 周家小媳妇跟没事儿人似的,吃了半只鸡,两碗汤,一大把红枣,一海碗白净的干饭。 两个接生婆都是熟识的,她不喊疼,那就是还不到时候。 俩人好姐妹似的聊起天来。 菱角这个心大的,挺着肚子在那听的津津有味。 王金枝生孩子算是少有的快了,也没遭罪。 俩产婆接生的那么多,就细数这几十年啊,那最快的才半个时辰,最慢的呀,疼几天几夜生不出来的。 说到兴头上,菱角问道: “那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啊?” “哎呀娘啊,瞧我老糊涂的,说的不是时候。” 菱角大咧咧道: “没事儿,我不怕,挺有意思的,你俩接着说。” 她们仨是开心了,产房外挨饿受冻的好几个呢,就那么干巴巴等啊等。 都以为菱角是虚晃一枪,还没到日子呢。 第534 章 一女产下,阿清流泪 周家把两个产婆好吃好喝伺候着,且留了堂远住下。 第656章 菱角的肚子最重要,左右不过是这几天,周家并不差接生婆这几顿饭。 从产房回到周清潭他们自己住的屋子,菱角啥事没有,周清潭头上多了小孩儿拳头大的一个包。 “你给谁磕头去了?咋这么实诚呢?” 周清潭也不敢说实话呀,只能顺着她道: “呃……是,磕了个响头。” 心里则道:也不知这老宅子能不能收到我的诚意,可千万保佑你跟孩子没事儿啊! “阿清,我大嫂生了个儿子,我当姑姑了。” “老三说的时候我听见了,不着急啊,咱也快生了。” 菱角笑道: “我不是故意跟大嫂比的呀,今天早上真肚子疼,可是后来又不疼了。” “没人怪你,疼了别忍着,一定跟我说啊。” 菱角嗯了一声,发现周清潭已经睡着了。 油灯没熄,他脑门儿肿起来亮明的一大块。 后半夜,所有人深睡的时候,菱角再次被疼醒。 担心如清早那样白忙一场,菱角没叫醒身边的人,自己悄悄穿了衣裳下地。 刚走到屋门口,就觉得下身湿哒哒的。 二姑娘一皱眉,心一横,自己走到产房去了。 周清潭做了个梦,梦见他那年乞巧节,初见叶菱儿的时候。 只是他怎么叫,菱儿都泡在水里不上来。 水多凉啊,会把人泡坏的。 情急之下,他向前踏了一步。 一脚踩空,把自己惊醒了。 捂着心口自己缓解一会儿,伸手摸被窝。 “欸!菱儿?!” 没人。 周清潭惊坐起来,在被窝周围转圈找人,就是没有。 他还以为自己做梦呢,狠狠给自己一个嘴巴,疼的。 外边天还是黑的,油灯也不见了。 连滚带爬衣裳没穿,摸到门边一拉就开了。 周家虽然地方大,但屋子连着屋子。 他这么吵,周家老两口和叶堂远都醒了。 屋子里陆续亮起灯,堂远最先出的门。 “二姐夫,大半夜你干啥啊?” “你二姐不见了,人丢了。” “这啥话,好好的还能梦游啊?去茅房了?” 周清潭急道: “我喊了好几声,屋里没有,门是开着的。 夜壶就在屋里,她去啥茅房啊?” “你俩别猜了,先找找,家里地方就这么大。” 周丰年一嗓子吼出来,整个周家的人都动了起来。 菱角咬牙刚忍过一波剧痛。 调整呼吸,掏出嘴里的帕子。 “看兔子下崽挺痛快的呀,咋换自个儿身上这么疼呢?” 她自言自语间,已经有人推开产房的门。 “谁啊?” “哎呀!吓我一跳。谁在里边?” “你二姐! 点灯。” 菱角的嗓子变了音,堂远下意识脱口而出,但手脚比嘴快。 “找着了,在产房呢。” 菱角问他: “你跟谁说话呢?” 堂远边在放油灯的地方摸索火镰,边埋怨自家二姐: “大半夜不睡觉,你是得意这屋的小炕啊? 二姐夫以为你丢了呢,鬼哭狼嚎的,把一家子全都吵醒了。” 说话的功夫,堂远点了灯,周家其他人也闻声赶过来。 众人一看,菱角自己把一只手挽挂在绳扣上借力,头发都是湿的。 陈氏双腿一软,随便推了人就道: “接生婆,快、快点啊!” 周丰年蹲下身,双手用力才把娘子搀起来。 “振作点儿,孩子还指望你呢。” 叶堂远和周清潭都不知该说啥是好了。 “二姐,你这回得是真的要生了吧?” 菱角没好气道: “看我的样子像假的?” 陈氏自己能站稳后,把所有男人都轰了出去。 两位产婆前后脚的过来,头发没扎好,扣子也是乱的。 “闲人都出去,该准备的东西呢?” 关了门,脱了菱角的裤子一看,宫口才开了四指。 “老姐妹,搭把手,这孩子站起来太早了。 你急啥?还不到时候呢。” 菱角被扶着躺下, 被两个产婆轮番摸肚子。 “看样子这个得先出来。” “我觉得不像,另一个离宫口更近。” “是吗?我再摸摸……” 菱角忍不住问她们: “你俩摸大小呢? 要不开个盘赌一把?” 俩产婆顺着话头颔首: “摸摸大小就行了,我们老姐妹没啥可赌的。” 从天黑折腾到天亮,等在产房外的几人全是眼底发青。 周丰年和陈氏没啥心思吃饭,但里边的人饿呀。 堂远悄悄去了厨房,自己动手给二姐做了碗加肉末的糊糊汤。 菱角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家老三做出来的东西,大碗里装的是回忆。 菱角最是能忍痛的,就算疼起来,也只是咬着帕子哼哼,一滴泪都没掉。 俩产婆轮换着帮她推肚子,从晌午到日头偏西。 就连周丰年也忍不住在产房外走来走去。 周清潭大概是腿软,一个人蔫巴巴靠坐在窗根下。 叶堂远从厨房回来,就一直一个姿势站着。 第657章 几个时辰过去,还如桩子一样。 所有人都在等那一声啼哭。 不过这俩孩子就像闹着玩似的,疼一阵便不动。 菱角不是个好脾气,被孩子折磨得火气很大。 菱角用家乡话骂骂咧咧,只有堂远听得懂。 两个产婆劝她节省力气,菱角才听不进去,先让自己心里舒坦了再说。 天边尚余半个圆盘时,仆人在产房多放了几盏油灯。 一直到酉时末,产房里传出类似小猫叫声的啼哭。 头一个生下的是个姑娘,俩产婆对视一眼,周家这样的,会不会多想啊? 十婆语气欢喜道: “恭喜周老爷,周夫人。 是个好看的小千金呢!” 周丰年还没说啥呢,陈婉婷就道: “孙女好,孙女贴心。 我儿媳妇没事儿吧?” 另一个产婆听话听音儿,周家和善,看样子不会为难产妇。 再说人家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体力充沛,好着呢。” 十婆利落的剪了脐带,把孩子擦洗干净。 仆妇进进出出的换水,堂远接连见识女子生产之血,心里却更坚定了不娶媳之念。 周清潭还傻傻坐着,他听见了,菱儿给他生了个闺女,挺好看的。 但身上就像跑了魂一样,他动不得了。 堂远侧头一看,这男人,真没啥大出息。 第 535章 一胎龙凤遇惊蛰 “欸,把脸擦擦。” “啊?你说啥?” “哎呦我说,你堂堂男子汉,生孩子受痛的是我二姐,你泪流满脸是闹啥呢?” 堂远是贴着周清潭说的,还好没被他爹发现,要不然周丰年憋了一天一宿的劲儿,好歹得给儿子来上两巴掌,丢人现眼! 周清潭只是被吓的。 菱角在屋里生孩子,他清清楚楚能听见娘子的闷哼声。 他的二姑娘多厉害的人呐? 刀子割肉都不喊疼的人,因为生孩子折腾这样。 他看过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疤,曾问她当时有多疼。 她那时云淡风轻,畅笑细数,仿佛那是她的功勋。 她在里边多待一刻,他甚至会控制不住的想啊,万一菱儿出了意外怎么办啊? 转而又想,那可是二姑娘啊,若是允许,甚至她敢提刀上阵杀敌呢,生孩子而已,她一定没事儿。 心里天人交战,周清潭真想找个地方下跪磕头去——让她活着就行,孩子不要了! 直到堂远奚落他没出息,产婆话落快一盏茶了,他才从原地蹦起来。 满院子惊叫跑跳着: “我有女儿了? 三哥你打我一下,是不是说菱儿生了?” 堂远吸气,翻白眼,双手捧着他的脸大喊: “是!你有闺女了!” “哈,哈哈,爹,我也当爹了。 娘,娘~我闺女是大美人,最好看。” 周丰年虽然看不上儿子此时的傻样,但还是笑了。 陈婉婷被儿子摇晃着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好好好,娘听见了,你乖些。” 外边吵吵闹闹,都影响不到菱角。 她像是打通了什么关窍一样,自己就掌控了呼吸频次。 那边孩子刚包好,还没看上一眼呢,菱角就自己咬上了帕子。 “嗯,我要生另一个,先把她放着。” 虽然语音含糊,但两个产婆都听懂了。 孩子还在一边哼唧哼唧哭呢,三个大人顾不上。 “别哭了,你娘我还在生孩子呢。” 她哑着嗓子吼出来,孩子确实不哭了,外边所有人都安静了。 包括最失态的周清潭,像个鹌鹑一样缩起来。 后一个孩子生下,菱角常年练武的身体也累得不想说话。 不过十婆看着,她还是强于绝大多数女子的。 “哟,龙凤胎,竟然是龙凤胎!” “还真是!这是大福报了呀。” 两个产婆齐声恭喜,产房外边爆发着欢呼声。 菱角一眼又一眼瞥着俩小孩儿,咋看都像剥了皮的猫崽子。 “啧~嘶~我费劲吧啦的,就生出两个这样的?” 菱角的胎盘还没排出来,她们边等边指给菱角看。 这个鼻子像谁,那个的眉眼好看,一看就是随了娘。 菱角脸上一言难尽,反正她是看不出的。 等一切收拾妥当,两个孩子被包裹严实送到另一个房间。 也就是这时候,周家人和堂远这个舅舅才看到孩子。 周丰年早着人拿来笔墨,清清楚楚记录下周家两个孙辈的生辰八字。 又沐浴焚香,请出周家的族谱。 周家还不算大户,虽说族谱贵重,可也不至于避开叶堂远。 字迹端正的写下: 德合二年,正月廿九,清潭长女惊雪,长子蜇存。 叶堂远好奇道: “周伯伯是早就想好了名字的?” 孙辈平安降生,周丰年现在是万事满足。 笑呵呵对他道: “之前想的名字用不上了,侄子,觉得我临时想的名字如何呀?” 堂远一拍脑门儿,今日可不正是惊蛰嘛! “甚好,甚好!” 周丰年吹干墨迹,小心收好了族谱才道: “乳名让他们小两口定,上族谱的名字,从来都是长辈来起的。 第658章 我原来想着,要么是俩小丫头,就定珠、宝二字。 或是运气好,两个都是男孩儿,那就叫平、安。 你二姐争气啊,我原来想的名字用不上啦。” 堂远好笑地看着这个小老头,他脸上可一点遗憾都没有。 菱角一直在产房待到正午,那时候没有风,用皮裘包裹严实了送回他们自己房间。 一夜未睡又怎样?周家早早煮了两大锅的红鸡蛋发给村邻。 陈氏精神头儿也好,风风火火安排起洗三礼来。 得知菱角是双胎的时候,周家就请了个乳母,孩子一降生,都没用菱角费心。 所有人都走路带风,唯独剩下个无人管的叶堂远。 转了两圈,这货才火燎屁股似的跑县城去了。 “叶柳承,承哥啊!” 柳承皱着眉头出门,三哥跟只肥鸭子似的跑着,满面红光。 大湾村那边挖山暂定的二月二,他们仨在做最后的梳理呢。 “三哥,这里是衙门重地,有事儿出去说?” 堂远呼哧带喘道: “哎呦呵,腿儿都细了。 大嫂生了,大胖小子一个,当然了我还没看见呢。” 柳承顿在当场,喜笑颜开道: “啥时候生的?” “二十七,母子平安,可顺利了。” “那就好,等我找老~项大人请个休去。” “欸你等会儿,我刚从周家庄出来。 你猜二姐生了对儿啥?” 贴着门偷听的项世博和崔良澈嘎嘎笑。 柳承无奈道: “三哥~” “哎呀别管他们,你快猜!” 柳承知道他不说,能把三哥憋疯。 “该不会是两个小子吧?” 堂远摇头笑: “不~对,再猜。” “看你这个笑,总不能是一男一女吧?” 堂远原地蹦起来道: “对啦,就是龙凤胎,先生了个姐姐,当时我就想,完了完了,为了周家香火,二姐还得接着生。 没想到哇,她后头又生出来个男孩!” 兄弟俩这时候还管啥脸面和仪态啊,抱着在衙门的空地转圈。 项世博咂着嘴道: “还第一次看柳承这样,犹如稚童。” 崔良澈叹道: “他本也没多大,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还跟我们本家兄弟爬树掏鸟窝呢。” 热闹看完,项世博整理下衣裳,拉开门道: “柳承,恭喜你了,初二之前不用回衙门。” 柳承与堂远恭恭敬敬谢过大人。 叶青竹的孩子直接等着办满月。 周家洗三的信儿送过来,他还担心娘子心里不痛快。 “金枝,咱家不比周家,我想等满月的时候,请村里人吃一顿。” 王金枝盯着熟睡的娃娃看,头也不抬道: “你是当家的,你来定就好。 菱儿那边的礼给厚点,你儿子的尿布还是周家给的呢。” 第536 章 孩子叫啥? 周家光是个孩子洗三,就直接摆了一整日的流水席。 堂远和柳承代表了叶家,可奇怪的是,这时候竟然一个女眷都没来。 周家亲戚打听起这件事儿,才得知原来叶菱儿的娘家大嫂也刚生。 这可不是巧了么?好事全赶在他们叶家头上了。 周家的洗三礼很热闹,沾亲带故的就不说了,还有人拐着弯奔柳承来的。 新皇大赦天下,基本清空了衙门的牢房。 现在关押的犯人,多半都是在过年那段时间抓的。 总有人想着叶柳承年纪小,通过各种手段诱惑施压让他放人。 叶堂远吃吃喝喝看热闹,承哥那张脸,装不出凶神恶煞,嘿,这帮人当他是什么好拿捏的呢? 兄弟俩酒足饭饱回家,着急要去看大侄子呢。 路上堂远就说: “二姐的孩子可真小,像两只大耗子。” 柳承飞起一脚踹他: “你怎么当舅舅的?!” “哎呦呵,我这不是跟你说嘛,对外肯定不是这话啊。 你说会不会是娘胎里挤的?这得啥时候能长大啊?” 柳承:“你问我我问谁去?” 大湾村的院子里,晾衣杆上的尿布很壮观。 “我的天,他这么能尿吗?” 相比较于堂远的惊讶,柳承只觉得,这时候的家,才彻底有了乡下人家的味道。 之前虽然兄弟姐妹都很和睦,可就是觉得缺了啥。 叶青竹看着娘子给孩子收拾屎尿,他不是嫌弃儿子脏,那是王金枝不敢让他上手。 小孩子骨头软,他那个手劲儿,别给捏出个好歹来。 “金枝,他咋不哭呢?” 王金枝不可置信道: “你说啥?” “我说咱儿子为啥不闹呢?后院薇柔小时候可吵了,成天成宿的哭。” 长了几天的孩子,头已经没有那么尖了。只是脸上还有一层皮没脱。 “孩子懂事还不好?怀他的时候就省心,可能是来报恩的吧。” 叶青竹抓耳挠腮,伸出手指头戳小孩儿的脸蛋儿。 王金枝一巴掌打掉他,怒道: “让他睡,你干啥?” “我试试他,不会是个呆子吧?” 王金枝咬着牙道: 第659章 “叶、青、竹!” “好好好,我不说,我就看看。” 堂远和柳承在门口此起彼伏地咳嗽清嗓儿。 大嫂如果不是坐月子,会不会起来追着大哥打呀? 东西两屋都开了门,盼儿嘟囔着: “栗子又跑哪儿野去啦?家里来人都不知道叫的。” 堂远笑道: “自家人,它就会哼唧。 大哥,现在能看不?” 叶青竹嗅嗅鼻子道: “滚远点儿,喝了酒还想靠近我儿子? 咋想的?去去去。” 柳承抬起袖子闻了闻,他多喝几杯而已。 王金枝怕吵到孩子,小声道: “老三,你俩去换身衣裳就行了。” 堂远乐呵应道: “欸,我肯定收拾干净再来。 承哥,走啊。” 柳承道: “你先去,我跟大哥说两句话。” 叶青竹把人带到后门,问道: “咋了?” “衙门安排挖山的人,明日就到大湾村。 吃住不用村里人管。 我已跟大人说过,届时先将山围起来,免得村里人误打误撞惹到麻烦。 大铁勺还得借用一阵子。” “成,等会儿我去村里走一圈,现在剩下的这些都本分,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柳承轻轻蹙了眉道: “苑可斯也在其中,大哥,要不跟周家商量商量,让盼儿再去借住一段时日?” 叶青竹眯着眼道: “咱们堂堂正正,没必要躲。 三月崔家就会正式上门提亲,在这之前,我护着盼儿呢。 等你大嫂出了月子,崔良澈不动手,我也要想办法收拾他。” 兄弟俩简单说了几句,柳承也回偏房去换衣裳。 叶家其实是加盖了屋子的,只不过他们几个习惯了这么住,新盖的屋子全用来放粮食和白菜了。 东屋遮挡的严严实实,一丁点风都不透。 屋子里一股热气夹着奶臭味儿扑面而来。 布帘子掀开,兄弟几个都没敢大口喘气儿。 小拳头紧紧攥着,嗯,什么都是小小的。 堂远觉得他一只手就能拖住这个“大侄子”。 “比二姐的孩子个头大多了,她的俩崽我都不敢离这么近。” 王金枝道: “小孩子长得快,过俩月再看,就都是差不多大的。” 没多久,长久和福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也要进来看。 还好盼儿及时把人拦住了。 长久不快道: “五姐,大哥能进去就算了,三哥、四哥、你和小七、小鸢都能去,凭啥就拦着我俩啊?” 福禄眼巴巴看着不说话,长久的话也是他的意思,为啥呢? 盼儿双手掐腰,瞪着眼睛道: “看看你俩,跟泥地里打过滚儿似的,都给我洗刷干净了再来!” 福禄搓着手上的土,长久夹着尾巴跑出去找地方清洗。 所有人进了屋子,都是踮着脚尖走路的。 孩子醒的时候不多,除非吃喝拉撒。 长久:“他头发咋这么少?” 王金枝好笑道: “这还少啊,多黑多密啊,长大就好了。” 福禄:“他睡不醒吗?” “醒了就得哭,这多好啊。” 堂远还是感叹,才这么小,得用那么多尿布啊。 叶青竹把一串弟弟妹妹轰出去,留下堂远和柳承想名字。 人家菱角的孩子刚出生就上了族谱,大名小名全都有,他儿子还没决定好叫个啥呢。 村里人常喊的那些也太不好听了。 “大哥既然说起这个,二姐还跟我说呢,要不咱家也自己写个族谱啥的,以后孩子们多了,翻出来看看,也是个念想。” 柳承犹豫一会儿才道: “族谱好写,只是咱们这个姓儿,都知道是我随口编的。” 叶青竹故意逗他: “那怎么?你儿子还想姓柳吗?” 柳承现在已经可以保持淡然,对答道: “当然姓叶了!” “你看,这不就得了,管那么多,这辈子还能改姓是怎么着。” 堂远兴冲冲开始计划: “我得进县城买点好纸好墨,咱也弄个传家多少代的玩意儿哈。” 柳承不乐意道: “我自己做的墨很丢人呐?” 堂远飞速摇头: “没有没有,挺好的!” 叶青竹一人一脚,不偏不倚踹了两个弟弟。 “不是给我儿子起名么?赶紧的。” 第 537章 衙门来人 什么谱啊?要不是因为他没念过书,用得着这么着急求人么? 其实叶青竹不知道,就算是学富五车之人,到自己面对这个境况,也不见得能信手拈来。 叶青竹将心中一件大事交代出去,自己则背着手去村里办事。 年纪大的如谷老爷子、还有卢家、肖家,在大湾村这个山沟沟里住了几十年,竟然不知道山上的石头有大用。 叶青竹将人集合在村中央,跑腿去下川的人还没回来。 叶青竹脑子里构画着整个村子的轮廓,明明现在是一个村子,也并未有什么大纠纷,一直这样分成两半极不方便。 已经在的人交头接耳,女人们算着日子,谁家的孩子跟谁家的能同年。 第660章 男人们则是在聊土地山丘。 天一日暖过一日,很快就可以下铲子了。 今年得努力开出多少地,才能赚一把朝廷的好处。 待到下川各家人来齐,叶青竹跟他们说了山上石头的事儿。 他纵然有豪情壮志,也得村里人配合才行。 一旦没看住,有个拖后腿的,他都别想过好日子。 “山契虽然是咱们村的,但山皮上长啥都能动,下边埋了石头还是宝贝,都是官府的东西。 咱们大湾村是个好风水的地方,但也得咱们承得住这份老天爷的眷顾。 我今日把话放在这儿,衙门要找民夫运石头,首选是咱们大湾村的。 要是让我知道谁私藏指甲盖大的石头,别怪我翻脸无情。 你们是知道我的,动刀子都敢。” 威慑过后,则是安抚。 “大家伙儿也别太在意这座山,咱们日常该做啥就做啥,衙门的人不会到家里骚扰谁。 再说了,上山干活不算徭役,衙门给工钱的。” 闫老头问道: “青竹,我就想问问,早前挖来盖房子盖茅房的石头,不会被衙门的人扒了收走吧?” 潘四槐等人笑他: “那得是啥贵人能这么命苦啊?” “我就问问,万一呢?” 他这么一搭岔儿,氛围活跃起来。 叶青竹无奈道: “已经在家的石头不算。 再说了,也不是哪一块都有用,要不然咱大湾村还能有好房子么?” 胡美芝转悠着眼珠子,扬声问道: “那给衙门做工,工钱高不高啊?管饭不?” 叶青竹道: “工钱跟城里的长工一个价,衙门也不富裕。 管不管饭我不清楚,具体得县令大人来了再决定。” 鲁玉凤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了句: “女人能上山不?” 一群老爷们儿哈哈大笑,男人们还闲着呢,哪里轮得到女人呀。 再说了,这要是叶家二丫头嘛,那他们肯定闭嘴。 可大湾村也只有一个叶菱儿呀。 女人的力气再大,还是比不过男子的。 “挖山没你们想的简单,前期是山体表面,后期就得打洞了。 腰上拴了绳子,像水桶似的被放下去,能有多深我也不知道。” 他这话没明着拒绝鲁玉凤,但大家都听得出,这份工钱不好拿。 村里人问出来的,有好多是当初他们谈事时疏忽的。 叶青竹回家后又跟兄弟叨咕一遍。 大湾村的人都是临开山前一天才知晓的,王富贵得到消息就更晚了。 不提他如何捶胸顿足破口大骂,当晚睡觉前,柳承和堂远都给出了几个名字让大哥挑选。 叶青竹听着,哪一个寓意都挺好。 摇摆不定的叶村长,颠颠儿跑回屋问孩儿他娘去了。 留下叶家的哥仨儿一副牙酸的样子。 堂远:“大哥变了。” 柳承:“你不懂,情爱羁绊。” 福禄:“他老了。” 这话,直接让两个兄长闭嘴。 叶青竹和王金枝商量半宿,总算选定个“平渊“的名字。 屋里睡了个磨人精,坚持不到俩时辰就得起来伺候他。 两口子连着几日睡不好,王金枝起身喂奶换尿布,叶青竹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好几次他都自嘲: “我这哪里是当爹呀,好像是当孙子呢。” 王金枝抱着孩子笑得停不下来,边笑边骂他没正形。 初二这日,项世博穿着官服,威风凛凛带着人赶到大湾村。 路上还有尾随看热闹的,议论纷纷自然传到了项世博耳朵里。 按照他的想法,直接安排人动家伙挖就是了。 崔家借给他的老者极力劝阻,非要说有什么仪式,准备的祭品还挺丰盛。 愚民相信神明,让他们有所信仰也好,总不至于出来瞎捣乱。 半日耽搁在路上,半日用来举行开山仪式。 所以,山皮除了被踩踏几脚,一粒石子儿都没带走。 晚上项世博等人有车有牛的,早早回了城。 留下商部的人傻眼了——没地儿住啊! 崔良澈神色泰然,就看着他们发懵发愣也不说话。 心里美滋滋想着:欸嘿~反正小爷有得吃有得住。 你们不是有靠山吗? 来了这儿,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吧。 被塞进户房的,不只是大户人家沾亲带故的人,就比如苑可斯,他户籍就落在大湾村的。 最后热闹没看成,根子也在他身上。 下川有几户搬走的,也有闺女出嫁了的,棚屋空出来不少。 他倒是不傻,还敢去问征得叶青竹同意。 崔良澈熟门熟路的钻进偏房,跟叶家兄弟笑闹成一片。 苑可斯只当他因为柳承的关系才如此熟络。 现在天气还冷着呢,吓唬吓唬人就行了,叶青竹总不能真的跟他们僵着。 解决了正事儿,苑可斯这小子厚脸皮道: “此前斯有所失态,皆因年纪尚幼。 可否请盼儿姑娘出来一见? 村长放心,众位好友看着呢,我只想对她陪个不是。” 叶青竹脸上是一寸一寸冷下来的。 之前柳承要送盼儿去周家小住,他就说他会护着盼儿的。 第661章 那日吃的饭还没变成屎呢,苑可斯就送上来打脸了! 偏房出来一串人,崔良澈本就生得高大,在前一站,比苑可斯高了半个头不止。 “怎么着?你们领着衙门的薪俸,还得夹带着办点私事儿啊? 那要这么着的话……” 崔良澈故意不说完,苑可斯后背一紧。 现在还不是时候,苑可斯只能忍气吞声道: “崔吏见谅,许久未回乡,甚是想念。 村长,我这便带人去安顿,就、不打扰了。” 第 538章 解释 苑可斯带人退走,崔良澈脸色很不好。 “柳承,我想吃点冰的,压压火。” 堂远扫到盼儿在堂屋门后,悄悄示意柳承和六子看过去。 仨人趁崔良澈不注意,后退回偏房。 盼儿犹豫许久,才鼓足勇气露面拿出一截白萝卜。 “刚从地窖挖出来的,可水灵了,要不你先、尝尝?” 叶青竹对着妹妹还是一副笑脸,到崔良澈那儿,已经变成眼刀子。 崔良澈心想,难道是我刚才不够有气势? 还是多嘴了,叶大哥的火气没处发? 叶青竹动了动嘴唇,警告他别欺负盼儿,然后转身收尿布去了。 ?? 崔良澈接萝卜时候,都是看着叶青竹后脑勺的,就怕他杀个回马枪。 盼儿忍俊不禁,没想到他在大哥面前这么胆小。 “刚才,多谢你了。也跟你道声对不住。” “嗯?跟我还客气?你我这就疏远了?” 小姑娘含笑低头,只露出乌黑的发顶。 “崔大哥,我与刚才的人,并没有什么的。” 崔良澈有些意外,在他看来,整件事最无辜的就是盼儿了,她为何要解释? 崔良澈不说话,盼儿更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大多男子,都是在意的吧? 他是不是也生气呢? 崔大哥以后还要跟四哥共事,到底要不要跟他说说详情呢? 盼儿纠结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咬着唇。 崔良澈不懂,原来那个灵动精明的小姑娘,也会被这种小事困住思绪吗? 他那个高个子,弯腰歪头,视线朝上去看盼儿。 “你干啥?!” 若没有说开,她还不至于害羞。 崔家人上门,她与崔良澈的婚事基本不会有变故,这让她有些不会跟崔良澈说话。 崔良澈很认真道: “看看你在犯什么傻呢?” “没有啊,就是不想你误会。” 崔良澈干脆蹲下身,仰望着盼儿道: “你呀,太过在意别人,总忽略自己。 有些人,有些事,你越是耿耿于怀,就越深陷其中。” 崔良澈转着手上的萝卜问她: “这个是甜的还是辛的?” 盼儿道:“微辛,回甘,很好吃的。” 崔良澈扯唇一笑,对她说: “你瞧,这才是与你我相关的事对不对? 人都说一生漫长,如何如何。 可是说句冒犯的话,多少人的生活不止彼此。 要赚钱养家;要赡养翁姑;要下育儿女…… 你我都是俗人,得经历生老病死。 刚刚发生过什么,早已不重要了。” 盼儿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有所明悟,也有困惑。 “可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不远的地方。” 崔良澈咬了一口萝卜,确实水灵且有些清甜。 “这萝卜就是他,新鲜不了几天了。 你只要每天舒心,记得我下月来提亲就好。 剩下的,是男人的事情。” 盼儿眼神躲闪,余光里早没了大哥的身影。 她该说些什么才好啊? 偷偷看一眼那人,他还笑? 盼儿眼神飘向别处,嗓子发紧。 “你别看了,能不能站起来?” “怎么?我蹲一会儿不行吗?” 盼儿眸光流转,还带了点担心。 “不是,我家的鸡,可能想飞你身上去……” “真的假的?” 他回头一看,有一公一母跃跃欲试,果然奔着他来的。 崔良澈站起身,影子笼罩着盼儿小小的一个。 “咱晚饭吃啥呀? 要不把鸡杀了吧?” 盼儿看了看日头,才想起来锅里蒸着饼呢。 哎呀一声跺脚跑回堂屋。 厚重的草帘子遮挡,她掀开的一霎那,里边滚出蒸腾雾气。 崔良澈狠狠咬一口萝卜,嗯,甜的。 至于那两只鸡,见他这个大个头,又装作若无其事,啄啄地,扇扇翅膀,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晚上时,崔良澈翻来覆去睡不着。 东屋那孩子也太掐时辰了吧?很均匀的,一个半时辰醒一次。 真奇怪叶家人怎么受得了的。 翌日登山时,崔良澈明显满脸疲惫。 他精神不济,柳承可精神着呢。 “老崔,你要是睡不好,要不就去长久家?” “自己家不住,上人家干啥去?多麻烦呀。” “我看你眼底可青了啊。” “昨晚炕热的,欸,你说今天能挖出来不?” 柳承如实道:“不好说啊,随缘呗。” 两人亲密的样子,不知怎么又刺激到苑可斯了。 第662章 看向崔良澈的眼神有一点点怨毒,这一幕被福禄看个正着。 他说给四哥听,崔良澈邪笑: “不急,咱们等着看,是人是鬼用不了多久了。” 大铁锤将地点指给那些人看,有一半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这其中包括堂远,他带的都是村里穷人,挖多挖少不谈,每日有工钱给他们糊口就好。 头一日的开采就不顺利,半日过去,全是普通岩石。 每日出产关乎商部这些人的前程,自然有人急了。 “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山上随便挖一挖就有的吗?” “谁知道是不是那几个懒货在磨蹭。” “要我说,就应该人手一把小皮鞭,谁偷懒就给上几下。 不拿鞭子不走道。” 他们代表了每一个白狼县的家族势力,五人一组,各自带队。 今天是第二日挖山了,扫帚沟的王富贵屁股长钉子一样坐不住,顺着山路翻过来偷看。 山上树还多着呢,藏个把人还真不是啥难事。 偏巧这结巴一到换季就鼻子发痒,怎么都没忍住打了一串喷嚏。 憋足了劲儿的喷嚏跟他说话一样,等他含泪停下时,面前站了个后生。 苑可斯摆着衙门中人的架势问他: “姓甚名谁?哪个村的? 不知道衙门围了山吗?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王富贵讨好道: “官~官啊爷。” “没错。” 王富贵脸色僵了下,急道: “我、我王~昂富贵,隔壁村村村长。” 苑可斯当然认得他,要不是叶福禄一指换了他们父子,凭他爹的本事,或许早把叶柳承挤下去了。 苑可斯想要往上爬,就得有相对应的功绩。 赤玉的价值一半在成色,另一半在雕工。 人被逼急了,损招儿才会层出不穷。 当然,也有人天生就通了这一窍。 几句话的功夫,苑可斯便心生一计。 第 539章 赤玉面圣 话说另一边,雅儿总算收到先生送来的信,短短数语,皆是寻常话。 但雅儿知道,他定然是不好过的。 先生可能自己都没注意过,他情绪不好时,会将墨磨的浓一些。 “小七,先生不是说了他在家中很好吗? 你怎么还是愁眉不展的?” 雅儿轻轻靠向五姐,很久才说了句: “我知道他不好。 先生只是怕咱们担心。” 盼儿想,雅儿跟先生接触的多,她一定是从哪里发现了蛛丝马迹。 “姬先生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山高路远,就算有什么,咱们也是伸不上手的对不对?” “我都知道,可忍不住担心呀。” “你呀~ 最近山上闹哄哄的,你觉浅,要不要去看看二姐?” 雅儿动了动脑袋,看着盼儿,眼里有了点光彩。 “想去吗?我去跟大哥说。” “我就去住三五天,好不好?” 盼儿笑着给她顺头发,边柔声道: “二姐夫一家人很好,不会嫌你的。 啥时候想家了,就让二姐夫给你找人送回来。 周家庄离县城近,若是无趣了,你就去找筱和宁宁。” “五姐,家里就靠你了。” “我的傻妹妹,我巴不得你赶快走呢,我也要一个人住单间!” “哼~我把小鸢叫过来。” 姐妹俩笑闹一会儿,还是要忙活家里的事儿。 大嫂现在不能见风,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几兄弟把织布机搬到了东屋。 要说她有多闲么?也并不是。 孩子拉了、尿了都要收拾,饿了要喂,困了要哄。 但总有他安静睡觉的时候。 徐婶子特意过来说过,坐月子的时候千万别做针线活儿。 就连她二妹也过来了一趟。 二秋的娘就是坐月子的时候动针线,生生把眼睛熬成半瞎子的。 王金枝还不想年纪轻轻就看不清人。 可真让她就盯着一个娃娃看,能看出花儿来啊? 她观察了两天,山上那么闹腾,这孩子该吃吃,该睡睡,也太省心了。 要不是这样,她还不敢挪动织布机呢。 盼儿无奈地给大嫂脚边放了个炭盆儿,又把毛斗篷翻出来给她套上。 王金枝伸出胳膊给她看: “盼儿,我咋干活儿啊?” 盼儿丝毫没留情面道: “你还干活儿?坐月子也不消停。 真该让你爹来管管你。 别跟我犟,要不我就把织布机拆了挪走。” 王金枝闭嘴,看盼儿小蜜蜂似的围着她忙里忙外。 “小七想去看看二姐,我觉得你都能织布了,也用不上我俩都在家。 你也真是的,就应该学学二姐,你也生个双胎。 这个尿完了那个拉,这个吃完了那个喂,我让你一刻不得闲。” 王金枝笑道: “我是哪里惹到你啦? 五小姐,我就是想帮帮忙~” 盼儿不理她,继续碎碎叨叨的: “你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给我帮忙呢? 也不看看你这个娘咋当的,怪不得我大哥要说你。 他一个没满月的娃儿,能把自己脸蛋抓花,你说你啊,唉……” 第663章 王金枝赶紧讨饶: “是我不好,你快别提了。” “大嫂,你对你儿子上点心吧。 万一以后脸上留个疤,他长大了问起来怎么说啊?” 王金枝扑哧一笑道: “咱又不是高门大户,留个疤怎么了?” 盼儿一副好话说尽的样子,最后丢下一句: “你儿子,我才不管。 线没有那么多,省着点玩儿。” “哎,五姑娘慢走。” 出了门,盼儿把自己逗乐了。 谁家姑嫂像她俩似的? 也就是大嫂脾气好,她也真是操心过多。 勇气是家里人给的,才让她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话行事。 山上的事有序进行,柳承一个刑房的,不好在家待太久。 刚好雅儿要去周家庄,兄妹俩收拾了点东西,顺路就去看了看菱角。 雅儿还以为二姐也会像大嫂一样起早贪黑围着孩子转呢。 见了面一看,她都胖出双下巴了。 “二姐,你天天啃猪蹄啊?怎么……还圆了呢?” 菱角舒服的窝在一角,喟叹道: “难怪世上人人想要过有钱人的生活,我现在是富态了。” “你这样,二姐夫不会说你么?” 菱角问她: “他?说我现在这样正好啊。 我跟你说,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生了两个人。 两个,活的。” 雅儿吓得直接伸手捂了二姐的嘴。 好在都知道她坐月子休养,没人敢打扰。 “哎呀我的二姐,你咋还是想啥说啥呢?” “咋啦?这话有啥不能说的?” 雅儿支支吾吾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你都当娘的人了,该稳重些。 对,刚才实在太不稳重了。” “是吗?等你二姐夫回来我问问。” 雅儿无语望天,这次来,发现二姐更傻了些。 没说几句话呢,就见二姐胸前湿了一大片。 “你这……” 菱角低头一看,熟练的换掉衣裳。 “我说我自己喂,我婆婆非说请了乳娘,不用我太辛苦。 可这东西我又憋不住,天天流。” “那咋办啊?” “我怎么知道?就留呗。 我现在的衣裳,比怀孩子时候做的都多。” 雅儿突然就想家了。 叶家的哪个孩子来,周家都是欢欢喜喜招待。 他们啊,懂事得招人疼。 女儿不能常回家,儿子忙于铺子,有好长一段时日,老两口甚至觉得生活无趣,甚是空虚。 如今孙辈太小,雅儿这个年纪刚刚好。 陈氏的满腔慈爱,分给孙子孙女一些,多数都倾注在盼儿雅儿身上。 如此,雅儿也不张罗回家了。 只是每日周清潭回家,雅儿都会问问,是否有延京的消息。 她对姬恒安的惦念,被看作一个孩子对恩人的关切。 周清潭也没多想,逢人就问问。 偏僻小县,日子照常。 但繁华都城,新鲜事儿一件盖过一件。 听说燕州城啊,进献了一件八寸的玉雕。 辗转几手,送到新皇面前。 雕工糙的哟,连宫殿里的宫人都看不上。 不过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新皇见之,竟然落了几滴泪。 这可把当时侍奉的宫人吓破了胆,都以为今日小命休矣。 不曾想那位是睹物思乡,感触良多。 进献的人得了不少赏赐,那件不甚美观的红雕,成了皇帝案头的一个摆件。 第540 章 平渊满月,族谱初建 延京那是什么地方? 从来就不缺聪明人,见风使舵是最低等的伎俩。 甭管那破石头好不好,在位者喜欢,就有人追捧。 名声从延京传回燕州时,大湾村的山,早被挖出来十多个大蛇洞。 堂远和柳承合力,编写了好几本叶氏族谱,但二人挑剔,总是不满意。 修修改改,还没有一本是成形的。 叶家这一支从哪儿来,落过哪儿,要写的东西太多了。 无论前文怎么改,叶青竹都是跑不了的第一个。 为这个,他被娘子笑了好几日,说他成了有名有姓的老祖宗。 他有啥办法呢?他找不到爹呀。 二月中的时候,那个叫黑豆儿的小孩儿又跑来一趟。 他带来了姬先生的第二封信。 只看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姬先生亲手所写。 叶青竹并未拆开,而是抓了三文钱,又让他把信送到周家给雅儿。 他也很想知道姬先生信中说了啥,他好不好。 但或许就是心底的悲痛、遗憾,让他下意识地,想给眼前的孩子多几个铜钱。 黑豆儿果然很高兴,道谢也很有骨气。 只是他踟蹰着不肯走,令叶青竹不解。 “是不认得路吗?我说给你听,很好找的。” “不是的。” 叶青竹明显看出他似是鼓足了勇气的样子。 “叶村长,我想问问,山上挖石头的活儿,还要人吗? 我知道我顶不上大人的体力,但是我身子灵活,下洞比别人轻松。 我也不要跟大人一样的工钱,管吃就行,要是可以,工钱、工钱一天一文就行。” 第664章 黑豆儿不像其他畏畏缩缩的乡民,他们求人是嗫嚅着的,低着头的,声弱的。 但这孩子眼睛黑亮黑亮的,祈求而不强求。 他就一直看着叶青竹,而他,从他的眼中,在看另一个人。 叶青竹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 他许氏高兴地想抱一抱叶青竹,后来反应过来又顿住脚步。 深深鞠了一躬,道谢声带着颤抖。 黑豆儿跳着跑远,叶青竹呆呆看着手中的三枚铜钱心酸。 山上是不可能要孩子的。 大人都受不住这种强度,送他进洞,那不就是送命吗? 他,与苑可斯又有何区别? 前日,苑可斯被送进县衙大牢,与他同去的,还有扫帚沟的王富贵。 这俩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利用地势偷偷弄出去不少原石,还都是成色最好的。 要知道一簇里面,只有一块儿石王。 苑可斯也说不上是运气逆天还是活该,他选的地儿产出量颇丰,如若等到燕州的好消息再动手,或许真能让他钻空子爬到个好位置。 可惜他时机没把握好,选的盟友也不怎么样。 毕竟别人也偷偷搞一些私货,咋就没抓别人偏偏是他呢? 崔良澈带人抓了他一个现形,辩无可辩! 叶青竹的孩子办满月的时候,不止是村镇的人,山上那些各大户派来的人,也是过来上了厚礼的。 不提菱角如何心急火燎要出月子回家,雅儿收拾东西时,跟陈氏抱着哭。 周丰年看得出,娘子是真喜欢这个小丫头,可,你自己儿媳妇看着呢,不多心吗? 陈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舍不得放雅儿回家。 她这一走,以后可很难再来小住了。 菱角戳戳夫君,小声问她: “你确定你娘就生了你和你姐?” 周清潭不明白她啥意思,肯定道: “没错啊,我娘生我后身子伤了,一直没再怀啊。” 菱角咂咂嘴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七是她失散多年的亲闺女呢。” 周清潭贴近娘子的脸看了又看,问她: “娘喜欢小妹,你不会是酸了吧?” 菱角坚决不承认,大声道: “没有!不可能!我替她们高兴!” 周清潭忍俊不禁,菱儿在他面前,怎么可能藏得住嘛。 雅儿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大侄子。 天知道二姐的俩孩子有多吵,还是侄子乖。 不过二十多天不见,这小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人。 其实他们都知道,孩子现在还看不清脸呢,但就是忍不住要逗着他玩。 满月这天人太多,饶是叶家兄弟姐妹多,也差点儿招呼不住。 大湾村出宝贝了。 叶青竹这小子捡了大便宜,他大湾村要鸡犬升天啦。 心里酸,眼里红,可面上还得笑着恭维,万一他手指头缝松一松,轮得到自己个儿喝汤呢? 宴席过半,官道上飞速而来一个身影。 是来找项世博的。 项世博恋恋不舍看着满桌子酒菜,真是的,这个破官儿,连搂个席都不着安宁。 不过等他听见来人带的消息,管他什么酒不酒的,先自己原地蹦高三尺。 众人嘴上吃着喝着,眼睛都在瞄着项世博呢。 县令大人咋啦?他也要生儿子啦? 说来,项世博成婚够早,可惜这儿女缘有点迟。 项世博神秘兮兮叫走崔良澈和叶柳承,三人勾肩搭背不知在密谋个啥。 “老崔,叶四,成了!” 崔良澈问道: “难道是燕州传来的消息?” 项世博激动道: “不只是燕州,雕刻的第一件摆件,被送进宫了! 咱们白狼县要翻身了,不行,我的心啊,肝啊,好像要跳出来了。” 柳承并没想过大湾村多么惹人眼,怎么算都没料到,速度这么快竟然通到御前了。 相对于赤玉的价值,他更在意家人的安稳生活。 “老项,先别急着高兴,消息都说什么了?” 项世博展开薄薄的信纸给他们看。 其一是通知白狼县县衙,赤玉引得圣上思乡。着白狼县甄选上品做地方特产进献。 其二,玉石非军中必需,亦无用于民生。僻县可自行安排商贾以增税收。 其三,不得因玉石开采而劳民伤命。 柳承狠狠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收归朝廷、什么御用的就行。 至此时,柳承才彻底开怀而笑。 项世博离开时,还带走了崔良澈。 待宾客散尽,叶青竹尽了他所能,端端正正在族谱上写下儿子的大名。 几个字写完,他就抽筋了。 王金枝抱着孩子笑他: “阿逃,瞧你爹这没出息的样子哟~ 咱们以后跟四叔好好学写字,跟三叔学做生意啊。” 叶青竹也感叹: “跟谁学都好,他爹没本事,他将来不去要饭就好。” 第541 章 该来的来 小小的孩子在襁褓中,还听不懂大人们说的是什么。 叶青竹是突然而来的感慨,发觉家人都被带动了情绪,就很快调整过来。 “这小子是也是长兄了,偏偏你们大嫂要叫他阿逃,他可是逃不掉的哟~” 第665章 王金枝瞥他一眼道: “我是希望他逃病躲灾的。 阿逃啊,你可咋一点就要被二姑姑家的表弟表妹反超啦。” 三日后,周家同样是大办的满月宴。 这一个月奶水足,两个孩子明显长大了些。 即便如此,陈氏也没敢抱出来见人。 野鸡岭镇不少人都曾尝试下洞,可坚持下来的也就一成。 并不是能吃农活儿的辛苦 ,就一定可以赚采石这份工钱的。 那个叫黑豆儿的小孩,是隔了几日才找到的叶青竹。 叶青竹更希望他不要来,或者聚闲帮有更轻松的方式讨生活。 他是被刀头送来的。 铜铃月份大了,他家里没人,送黑豆儿只是顺便,他主要是来接老丈人小住的。 王小鹅能干啥? 做饭?拆洗?他都是被几个闺女照顾着的。 大闺女二闺女过得挺好,不用他操心。 再说他的身形,也不适合去山上干活。 干脆跟两家姑爷招呼一声,带上剩下俩小闺女都去刀头家了。 叶青竹问起黑豆儿的情况,刀头也挺无奈的。 “这小子一身倔骨头,非要攒钱还他舅舅的养育之恩。 帮里多少张嘴吃饭呢,哪里就有肥差给他啊。 大姐夫,你就看看山上有啥跑腿的活儿,让他先混口饭吃。 等他知道山上辛苦,自己就回城了。” 黑豆儿插了句嘴道: “我不回去,我要下洞。” 叶青竹把人护在身后,对刀头道: “他也不小了,让他自己决定就好。 咱们都是自己人,我还不至于坑害一个孩子。” 黑豆儿就这么留在了大湾村。 住在当初下川建的棚屋里,吃喝都有衙门的人在管。 叶青竹是早就跟山上那群人打好关系的,塞个把人根本不是难事。 但他思来想去,还是把人交给了堂远。 当大哥的不用说,做弟弟的也明白他所想。 黑豆儿如愿下了洞,他那时还不知,前后跟着的,都是很有经验的老师傅。 大湾村的原石被送到昌黎城,那里有技艺更精湛的玉雕师傅。 承办官府的活儿,工钱上有保障,所以他们还是很乐意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受到了外来人的挤压。 这插足进来的不是别人,赫赫有名的衡州容家。 叶堂远也没料到,容家会以这样强势的手段,直接来燕州垄断赤玉加工。 山上草木皆绿,田间豆苗青青,叶堂远收到一封信。 信封没有署名,但其中话语像是熟人。 堂远在约定地点等了许久,人来人往,没有谁像是他在外时的故旧。 一壶茶尽,堂远起身会了账。 街边停着的一辆马车,就那么吸引了叶堂远的注意。 他认得车棚所用的布料,竟然是衡州容家特有的纹饰。 车帘掀开,只露出半柄檀香扇。 堂远微微瞪圆了眼睛,竟然是她来了! 村里的小媳妇们接二连三地生孩子,村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叶青竹忙着自家那几亩地的间隙,还得跑腿给他们去衙门要奖赏。 当初可是盖了官印的告示,这些个孩子都有地可领的。 好田不在他们手里,但是赖田也不错啊,小奶娃娃,一下生不用老子分家产,不用自己开荒,他名下就有地了,而且不论男女。 叶青竹将村中共有的荒地划出来一块,该是谁家的,到时候换了契书,保证一分都不差。 时值四月,桃杏争芳,姬恒安带着鬼卿悄悄回了村子。 木门许久未动,门轴都有了嘎吱声。 但院子里的摆设未动,花草多了些。 除了灶间的吃食被收拾走,其他的,宛如那日他们主仆离开的模样。 鬼卿大剌剌寻了凳子,袖子带过,竟然没有灰尘。 “主子,要我说咱就别走了吧。 大湾村多好呀,雅儿也挺好的。 咱们在这里采药售卖,买上两三亩地,种上几垄菜……” 他的话戛然而止,也知道若是可能,主子不会愿意离开。 也知晓他对这里有不舍,才在远走山水前,千里迢迢只为回来看上一眼。 大铁勺闷不吭声,成了钻山最多的人。 或许这是老天爷补偿给他的天赋吧,他总能找到一窝一窝的赤玉。 姬先生的小院有人晃动,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当时他便二话没说,飞速下山去通知叶家人。 他总是这样,用自己的方式回报着叶青竹对他一家的帮助。 雅儿还抱着吐泡泡的阿逃。 家中无人,她只好包好了孩子跑向姬先生的小院。 姬恒安与鬼卿也没想到雅儿来得这么快。 雅儿跑到山坡上时,胸膛像是堵了一团气。 “先生!” 姬恒安主仆见她这副样子,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 鬼卿张大嘴巴说不出来话,这一幕,在延京大户人家门口可常见了,是不是接下来还得泫然欲泣,诉说生活不易啊? 啊呸!他在想什么鬼东西! “你怎么来了?” 雅儿委屈道: “先生怎么才回来?” 姬恒安指了指她抱着的孩子道: 第666章 “要不先坐下歇会儿?不沉么?” 后知后觉的一股酸麻劲儿上来,雅儿把孩子递给鬼卿。 “鬼卿哥,帮我抱一会儿。” 鬼卿没躲过,双手托了个襁褓惊叫,动也不敢动。 “哎呀呀这这……我不会抱小孩儿。 雅儿,求你了,快把他抱走啊。 他他他……” 雅儿甩着胳膊道: “行啦,他又不咬人。 我们阿逃乖着呢。” 姬恒安:“阿逃?这是你大哥的孩子?” 雅儿笑眯眯道: “对呀,这是我大嫂给起的小名儿。 大名叫平渊。” 鬼卿僵着身子道: “平冤昭雪啊?” 雅儿瞪着一双星目纠正: “什么呀,太平的平,伐鼓渊渊。” 姬恒安道: “他能把药材认全就不错了,别介意。” 雅儿转头,眼中带着不解。 “先生怎么离开一趟,还生分了呢?” 姬恒安浅笑以对,问起她一些家常。 第542 章 该去总要去 得知叶菱儿生了一双儿女,且大小平安,他还真诚道了恭喜。 其他村中杂事,皆为闲谈。 阿逃果然很好带,在鬼卿怀里也不乱动,瞪着眼睛看一会儿人,看看天,自己打着哈欠睡着了。 雅儿接过小心接过阿逃,对姬恒安二人道: “家中许久不住人,要不还是跟我回去吧? 米缸都被老鼠打过滚儿的,怎么也要明日采买补齐家用再说啊。” 她这么一说,鬼卿自己先受不了了。 当下不用问主子,拿上包袱就走。 姬恒安深深看一眼小院,下次? 能否回来,他自己都不知。 鬼卿放下东西就想去山上看热闹。 有些话,主子或许愿意跟雅儿说。 他做好下人的本分便是。 姬恒安知道小姑娘会问起,能得一分赤诚牵挂,他已经满足了。 “我家中,世代行医,颇有地位。 宫中下诏,聚贤德之人封医官职位,光耀门楣。 家族既不想放弃这个讨好圣上的机会,又不舍得族中优秀后辈踏入波云诡谲之地。 唉……叫我回去,正是因为此事。” “那,先生如何拒绝的? 毕竟在许多人看来,天子御用这个名头,还是很好用的。” 姬恒安苦笑道: “是啊。 可我背过不下千遍的祖训,不是这样教我的。 医者该治病救人,或苦心钻研……” 剩下的话,不好出口,即便这里是个偏僻的小村子也不行。 但雅儿却明白的。 “先生是纯粹的人,与他们不一样。” “是啊,承受家族十几年栽培,我却离经叛道,背弃了我的家族。” 雅儿不懂。 姬恒安散漫盯着某处,幽幽道: “断臂之耻,已经对家族无用。 如今我又拒绝入宫。 除了一个姓氏,姬家人的任何权利,都被收回了。” 雅儿观他脸色,多数还是轻松的,只是有那么一丝难过,被压制着,隐藏着。 “先生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很想说,若不然,就在县城找个安静的小铺子,他虽然只能左手诊脉,但真才实学胜过许多人。 她与鬼卿都能帮忙的。 姬恒安的话,不免让雅儿难过。 “我就是回来看看,跟你们做个告别。 现在时节正好,我想带着鬼卿出去走走。 天地这么大,只在书中读到过,我想去看看。” 雅儿抿着唇,缓缓低下头。 那一瞬间的悲伤,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先生啊,流浪的路很苦。 延京的家不要你,还有我们啊。 先生啊,你都还没教过我开方子,送我的针,我有空就在练,没有懈怠过。 先生啊,三哥送了我一本好东西,本想来日方长,慢慢请教的。 泪珠子不知不觉掉落,姬恒安叹息一声。 他便知道,这个小姑娘一定会哭鼻子。 雅儿哭起来很安静,还尽量垂着头,不让自己的丑态被姬恒安看到。 让姬恒安治病可以,开药也可。 雅儿还是个孩子呢,等她哭够了,过段日子自然会淡忘的。 听见大哥他们回家的动静,雅儿憋着泪跑出门,一头扎进大嫂的怀里。 王金枝身上都是土,冷不防被小妹撞了个趔趄。 叶青竹要出口,被王金枝一个眼色制止了。 “小七啊,怎么啦?” “哇~~呜……” 王金枝顾不得手上脏,一下又一下拍着小姑子的后背,着急问她这是咋了呀。 叶青竹放下手里的农具,脸上已经染了煞气。 盼儿和福禄对视一眼,冲进房间查看。 雅儿只是在家看孩子,顺便做些简单的家务,谁会惹她哭呢? “小七不哭哦,是不是阿逃闹你了?” 雅儿摇头,还是很伤心。 姬恒安跟福禄迎面撞上,福禄那阴沉的脸,把姬恒安都吓了一跳。 “姬先生?” 福禄当然困惑。 他们一家把姬先生当作恩人。 雅儿又素来懂事。 第667章 她就是在自家人面前都很少撒娇,姬先生回来不是好事么? “你大哥在外边?” 福禄让开门道: “在呢。” 姬恒安几步到了门外,无奈的笑道: “青竹,好久不见。” 叶青竹对着姬恒安,还是没办法做到冷脸的。 缓和下来,便寒暄道: “姬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提前送信呢?院子都没收拾。” “刚到不久。 我只是回来看一眼,青竹,我要走了。 雅儿也是为这个哭呢。” 虽然知道姬恒安不属于这里,当初建房子也知道,是熊初默的一点心意,希望他能在山花繁盛时小住散心的。 但大湾村所有人,都默默习惯了他们主仆的存在。 或许这就是杂居村庄的一点好处吧,接受新来的邻居总是要比别处快一些的。 叶青竹知道,姬恒安早晚要离开。 相对来说,他更容易接受些。 “她一个小丫头,哭一哭,过劲儿就好了。 先生屋里稍坐,我洗洗手就来。” 这个时候为了省柴火,小炉子早就扒了。 盼儿赶紧点火烧水。 王金枝哄了好一会儿,才让雅儿住了哭声。 “哎呦,这眼睛红的,快用凉水洗洗去。” 雅儿整个人恹恹的,也不说话。 让她回房间去吧,她又舍不得,跟在王金枝身后去听大哥他们说话。 “姬先生准备去哪儿呢?” “没想好,随便走走吧。” “打算哪日出发?我带几个孩子送送你。 再说,熊里正也是要通知的。” “本打算今日就走的。现在时辰不早了,也无处可去。” “先生跋涉回来一趟,还是住两天吧。 后日,崔家带媒人上门下定,若是先生不嫌弃,就留下做个见证吧?” 雅儿靠着大嫂和五姐,着急且鼻音重道: “先生,就留下吧。” 姬恒安抵不过叶家人的盛情相邀,终是答应下来。 雅儿肿着一双眼开始帮盼儿做饭,恰好到了阿逃该吃奶的时候,东屋安静下来,姬恒安被福禄带到了山上。 叶堂远身边站了个人,背影看上去极像个翩翩少年。 但姬恒安是看骨不看皮的人,怎么看都有点怪。 待到那人转身,他心中了然,原来是个小女子着了男装。 堂远身边的正是低调而来的容家人。 第543 章 万宝阁 提起这位低调奢华的容公子,村里人要说的话还是不少的。 比如说,他细皮嫩肉一个人,却甘愿天天站山上吹冷风。 穿着比一般人好些,但是往返于县城,人家坐的是马车,马车哎! 这少年只会跟叶老三交谈几句,但对别人也不是冷漠,反正能不说话绝对不吐一个字儿…… 叶堂远是送走了容时遥,才跟姬恒安打招呼的。 关于姬恒安要离开,他也是意外的。 在他看来,大湾村在发展,大家那么努力开荒种地,就不会饿肚子。 再有衙门大力扶持,将来有商业带动,富裕起来是早晚的事儿啊。 “先生,为何要走啊?大湾村不好吗?” 姬恒安看着这片山水道: “好,这里很好! 安宁,祥和,干净自然。 只是我突然挣脱樊笼,很想潇洒一次。 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又回来了呢。” 堂远笑道: “这话你若是跟我家小七说,她会很高兴的。” “哈,快别提了,那时在山下,我把她惹哭了。 你大哥,还有盼儿和福禄差点要吃了我。” 堂远哈哈大笑: “哎呦呵,还有这事儿?! 姬先生,不得不说也就是你。 换了别人能让我家小妹哭,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随后正色对姬恒安道: “先生,在外总有疲倦之时,记得这里还有一个家。 提前送封信,我们自会准备热汤温粥,等你归来。” 姬恒安心中骤暖,言道: “此言在心,必不敢忘。” 三月初,崔家上门,完全按照周礼而来。 纳采带了活雁,请了崔家族老随行。 周家之所以简略,是因为不清楚菱角的生辰八字。 可下一步问名,崔家是要盼儿的生辰八字的。 生辰,在叶家兄妹之间成了不必提及的事情之一。 叶青竹单独留下盼儿,总不能让崔家脸面上不好看,好歹要到了她的生辰八字。 好在纳吉一步非常顺利。 四月初八,崔家来纳征。 崔良澈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过了这一步,就等着请期了。 明媒正娶,是他现在能给盼儿最好的东西。 崔家准备的聘礼没有高出周家,这也是叶青竹早早跟崔家商定好的。 村子不大,将来还有女孩儿要说婆家。 总不能因为菱角和盼儿,带歪了村子里一些人的心。 叶家简单摆了两桌,邀请关系亲近的过来热闹。 姬恒安随着崔家人一道离开的,如他匆匆而回,此番也悄然离去。 只有叶家人知道,他们主仆,要去到未知的、遥远的地方。 第668章 雅儿从一早就是笑着的。 五姐的好日子,她才不要哭呢。 可心里就是很难过。 堂远私下请教容时遥,哄小姑娘什么方式最见效呀? 容时遥换了男装,其实还挺像个风度翩翩佳公子的。 但叶堂远见过她本来的样子啊,也知道她是女子。 容时遥脸色怪异,还以为叶堂远图谋不轨呢。 堂远只能解释,他小妹舍不得一位师长,在家闷闷不乐呢。 “绣花?弹琴?买首饰,做新衣裳,听曲儿…… 总之有什么能让她转开,过几天就好了。” 最后还是六子给雅儿找了点事,让她帮忙画图。 玉石雕琢工艺很考验人,大湾村的赤玉坚硬且脆。 手艺上如果达不到太精湛,那就要在构思上下功夫。 自从黑豆儿加入三哥的队伍后,他就专心在家画图。 雅儿的丹青比他好得多,兄妹俩合作的草图越来越多,姬先生离开对雅儿的影响也在变淡。 赤玉雕刻之难,偶尔也会让容家的玉雕师傅为难。 福禄带堂远去了趟桃李庄,想着另辟蹊径或许有收获。 梁半仙儿得知他们来意,吊着三角眼嘿嘿笑。 “我只能算半个木匠,你们那问我怎么雕刻玉石,那我是一概不知。” 福禄也只是想尝试一下,万一二者有相通之处呢? 但师父的话,也在他们意料之中吧。 堂远并未有什么失望之色,反而借助木刻,问起了别的。 梁半仙儿没有藏私,都是些基础的问题。 其实那些,叶福禄也会,不过小徒弟年纪小,没有经过岁月打磨,所说不如他深刻罢了。 福禄与梁半仙儿一样,都是钻研实物的人。 但叶堂远不同,他是个生意人啊。 梁半仙儿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木雕,但叶堂远却受益匪浅。 临走时,他给梁半仙儿行了半师之礼。 “梁师傅愿意与我这个啥都不懂的聊半日,远感激不尽。 福禄是你亲传弟子,我与他是兄弟,称得上是梁家半个徒弟了。 若是赶上福禄不在家,来找我也是一样的。” 梁半仙儿笑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各自安好,比啥都强。” 从桃李庄出来,叶堂远没急着回家,而是去县城找了容时遥。 他空有想法,还需要容家这种财大气粗的势力支撑才好实施。 二人商谈后不久,找了个日子去拜访县令。 之后叶堂远这一队的人开始神秘起来。 各家有各家的门路,奈何谁都没打探出来叶堂远在搞什么鬼。 叶青竹年前种下的麦子,到开春后顽强地支棱着,成长着。 村里几个种地的好手都在等,等着这一小片能照常扬花、灌浆、籽实饱满。 不过他们并不清楚去岁秋天种下的种子,今年的生长进度会是什么样子。 叶青竹也满心期待,每日清晨都会抱儿子在这里溜一圈。 麦苗及膝的时候,燕州城的高门女子追捧起一家首饰铺子。 万宝阁里除了常见的金银玉料,有百姓买得起的贝雕首饰,也有独一无二的赤玉珊瑚。 若只是这些,还不至于让燕州城的老银楼玉行受到多少冲击。 可气在这家背后的人,每日都有新花样摆出来。 也不知银匠是被狗撵的,还是掌柜的属鸡。 等打听到背后之人跟容家和官府都有关系,不少人彻底认栽。 容时遥并未就此停住脚步,而是与叶堂远一起,将万宝阁开到整个北地。 有容家的财力支撑,分店扩张速度非常快。 太多人想要看万宝阁的笑话了。 你有钱了不起好吧,你有那么多人手么? 好,人手你够了,有那么多玉料吗? 嘁~玉料凑齐了又怎样,你有那么多花样吗? 他们等啊等,等到万宝阁在延京的铺子开业。 第 544章 麦花稀疏青竹恼,无品牛官杜乡老 春末夏至,叶青竹没能等到他的麦子飞花。 这一大片虽说活着扛过凛冬,但不知为何,麦花稀疏。 几个月的辛苦白费,叶青竹低落了好几日。 甚至一怒之下,很想将其全部铲了种菜。 开春的时候家里又抓了十只小鸡崽,王金枝为了安慰他,就联合盼儿几个诓他: “麦苗可以喂鸡,再不然剁碎了喂牛。 现在铲了种啥合适啊? 不如再等等吧。” 叶青竹干脆甩手不管,让它们自生自灭去吧。 阿逃到了爱笑的时候,但是流口水也多了。 徐婶子说他这是要长牙了。 叶青竹想,你小子可赶紧长牙把,省的你娘每次喂奶都呲牙咧嘴。 思来想去,叶青竹琢磨到了杜乡印身上。 盼儿准备了不少雄黄酒,五月初的时候,各家姻亲和近邻都送了些。 杜家那份儿是叶青竹送去的。 柳承想破头皮也没猜透大哥的用意,直到他提起买一只活羊,还得母的,有奶的。 白氏不觉得有什么,他们见惯了来买羊奶喂孩子的。 “我还以为先来的得是周家呢,没想到是你小子。 不过也是,周家那边有乳娘,菱儿没怎么遭罪。” 第669章 叶青竹大大方方说着: “孩子要长牙了,我们没啥经验,就怕喂米汤养不好他。” 白氏赞成道: “可是要小心的,羊奶就很好。 我跟她爹说了,一定给你抓一只奶水足的。” 柳承闭紧了嘴巴没敢说话。 就这事儿,也值当大哥跑一趟? 找谁送个信儿,他还办不了怎么着? 他还没成婚,哪里知道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叶青竹牵着羊,顺路就去看了菱角。 照老三说的,菱角生的孩子小一点,也不知现在什么模样了。 周家现在的热闹都是两个孩子带来的。 菱角几乎每日都火冒三丈。 因为这两个崽啊,啥都抢。 祖宗的,这才几个月大,现在不掰正了,以后不得烦死她? 偏偏周家上下都宠着惯着。 “惊雪更像阿清,但是脾气怎么随了菱儿?” 菱角苦恼道: “谁说不是呢,小的这个虽然长得像我,可是这性格不知道像谁。” 陈氏哪一个都稀罕,笑呵呵道: “欸~这才哪到哪,等他们俩会说话了呀,更热闹。” 菱角揉着脑袋开始发愁。 叶青竹笑问: “伯娘,阿清小时候也跟他姐抢东西啊?” 提起这个,陈氏可有的说呢。 “抢!怎么不抢。 后来还是他姐都十二还是十三了,这才好些。 现在大概是都有孩子了吧,姐弟俩关系好多了。” 叶青竹道: “要不,我抱回去一个,他们俩是不是分开两天就好了?” 陈氏和菱角都猛摇头。 菱角道: “早就试过了,不行。 在一块就打,分开了都哭,止不住那种。 我真是佩服我自己,生了俩磨人精。” 陈氏在一边说好话: “长大就好了,现在懂啥呀?是不是啊乖孙儿~” 两个小家伙现在比着翻身呢,一个比一个能叫喊。 陈氏倒是说了: “青竹,你们要是忙,就把孩子送过来,一个两个都是带,不差多一个。” 叶青竹: “怕是不行,我家那小子现在认人呢。 再说我这不是买了母羊嘛,等他断奶,杜家还把羊收回去呢。” 菱角发自内心感叹: “这么比照,我小日子过得真舒坦啊,娘,你真好。” 菱角向来是有啥说啥,突然来一句,陈氏还不好意思了。 叶青竹也就是过来看看。 除了孩子比他的闹腾,菱角啥都挺好,他也就放心了。 虽说西边菜园子的麦苗让他非常不痛快,但朝廷免税啊,看着满目欣欣向荣,不由得感慨,还是得多出来走走。 崔良澈经常来看山上的进度,偶尔空闲了会在叶家稍坐会,说说外边的好消息。 赤玉做成的东西,品质有好有坏,县衙那边的收入也是参差不齐。 项世博最近在琢磨,怎么把烂根枯枝给修理掉。 崔良澈成了掩人耳目的幌子,背地里都是柳承在出谋划策。 叶青竹管不着人家衙门的事儿。 春耕结束后,福禄和长久又过回每日套车去听学的生活。 不过今年搭车的人多了,去镇上的,去县城的都有。 每日清早他们俩都是那个时辰出发。 大湾村的人若是有事儿,就会自发早早等在叶家大门口。 开始还没人想到要给铜板,都是东家割草,西家掺糠的,算是答谢了牲口。 闫家一家子要去走亲家,总不好几口人都白坐车,闫王氏算计着,给叶家拿了六文钱不算,闫老头把青草也背过来了。 开始是大湾村的,后来是沿路就捡人上车。 可以这么说,他们俩若是哪日不去见先生,学问上不算,进项都要损失十来文。 当然了,这两个小子可以说什么东西都捎带过了。 大到腌菜的缸,小到针线。 还充当了联络各家感情的使者。 麦冬嫂子收拾出来两套薇柔的旧衣裳,家兴媳妇不甘落后,也送过来一身。 村里人都习惯了,这两家的婆媳发展成互相别苗头,反正都是芝麻谷子大的屁事儿,闹不大的。 王金枝谁家也没得罪,刚好小姑子家有俩呢,衣裳打乱,给周家送两身,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山上一群汉子闲来无事,每日最关注的就是日落之前,大铁勺和黑豆儿谁的收获多。 叶青竹也没想到黑豆儿这么能吃苦,现在还成了堂远队伍里的香疙瘩。 日子若是照常这么过下去,也挺安稳和乐的。 六月中旬时,姬先生送来远游的第一封信。 他一路向北,越过边界到了宁州。 言说那边遇见几种好药材,每一样都画了图送给雅儿。 还说他在一小城租了农户的院子,但是鬼卿笨,比不上雅儿会移栽花草。 他采药换了几块好皮子,已经托商队送回白狼县。 也是巧了,这商队里,也有县衙买的牛。 每个村子都分一头显然不可能,但衙门也不是养牛的地方啊。 柳承便举荐了自己的准岳父,他本就是远近闻名的牧户,让他先代管一段时日岂不正好? 第670章 杜乡印做梦都没想到,养了半辈子羊,还能沾光喂喂官牛。 他一个牧羊的,被人叫成了“牛官儿”,也是成了市井趣事之一。 第 545章 京都遇故人 春耕过了,还有秋收呢。 项世博算计着手里的五头牛发愁。 给谁不给谁呢? 白狼县是下县,但是地方大,人口分散。 镇子上借个牛都嫌耽误农时。 年纪轻轻的项大人一脸暮气坐在桌案之后。 面前的茶盏早没了热气儿。 “你们俩倒是说话啊?” 崔良澈挠头: “说啥啊?还不是银子不够么! 朝廷不拨款不收税,这三年咱就得自给自足。” 柳承绞着手指头,也在思索当前县里的局面。 看似蒸蒸日上,实际上好处没全落他们手里。 项世博放弃仪态,干脆趴在案子上。 “那怎么着?还得想办法赚银子?” 柳承总算明白,为何总有大贪官了。 只是他深知,有的东西真动不得。 他们这里为前路发愁,人家叶老三已经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他与容时遥刚到延京,就偶遇了个熟人。 当年天下还乱时,柏藿篱消失不见,从此杳无音信。 没想到会在延京最繁华的一条街上碰见他。 堂远长成了大人模样,但五官面庞还有小时候的样子。 两人拐进酒楼,要了个雅间虚话。 柏藿篱问起白狼县,叶堂远应对几句才确定,他是真的从未回去过,也没有给熊初默写过信。 “你是不是奇怪?心里一定骂我是忘义小人吧?” 堂远连忙道: “小侄不敢。” 柏藿篱怪笑一阵,笑声中还有点苦涩和沧桑。 只听他继续道: “我是被逼离开丰泽镇的。 内情已经不必讲给你听了。 后来辗转逃脱,我跟着大船出海去了。 这几年,无一刻不惦念故土。 只不过现在,我仍不是自由之身。” 柏藿篱像是许久没有袒露心声的老人,絮絮跟堂远说着这几年的风雨。 他以奴隶之身被赶上大船,在海上散漫漂泊。 逢岛便要上去勘探。 荒岛蛮民,语言不通,好几次都差点儿被他们当作祭品给宰了。 山海之外,仍是山海。 土地之上,也有弱民。 他们的大船漂泊了许多地方,船底塞满了沿途抢的、换的宝物。 柏藿篱甚至都以为自己将要在海上过后半辈子了。 “有生之年能回归母国,你未经历过,真是难以言说。” 堂远问他: “我怎么听着,你还要走?” 柏藿篱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不舍,有希冀,有一点屈辱不甘。 “应该是吧。 圣上把王子召进皇宫,并未多加为难。 我看着,还有点想建立邦交的意思。 如若我猜测正确,朝廷是一定会派人出海的。 你觉得我还能置身事外么?” 堂远点点头,他是唯一的译者,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可能对他放手就是。 临别时,柏藿篱借了笔墨,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最后又揉作一团。 给熊初默的信,只剩下寥寥数语。 他知道,叶堂远回去时,一定会跟老熊说说的。 能遇故乡人,他甚是欢欣。 只是他出来太久,再不回去,恐怕就有御前之人前来捉拿他了。 送走柏藿篱,叶堂远还在雅间里坐了许久,一直到容时遥找来。 “好你个三响的小算盘,嗯?怎的还有一股香味儿?你这故人,难道是个女子?” 容时遥还是男子装扮,过了雌雄莫辨的年纪,她这男装,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你怎么找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 还以为相识够久,你我已经是朋友了呢。” 堂远邀请她坐下,让人重新上了茶点。 “是很久以前见过的一位……叔父。” 容时遥惊讶道: “男人?!熏这么女气的香?” 堂远只能胡乱解释: “大概是这几年新添的喜好吧。 明日借我个人,给老家送信。” 容时遥抿着茶水看他: “欸,叶堂远,咱们好歹是合伙做生意的,别总是借吧?” “那你要如何?好,跑腿儿这段时日的工钱我来出。” 容时遥用精致的折扇敲着桌面,挑眉道: “把你新打的金算盘押在我这儿。” 堂远捂着自己的腰间道: “大小姐,你家财万贯,不至于吧? 要不是这封信很重要,我也不会找你借人啊。” 容时遥当然知道,这小子历来会算计得失。 能跟她开口,就证明这件事只能她的人来做。 容时遥学者学着男人的样子撇撇嘴,闲适道: “啧啧~小气。 那我要你那套秤。” 堂远直接站起身退开,气急败坏道: “那个玉痴怎么嘴缝这么大?! 都说了保密保密,又不是没给他好处,干什么呀? 再说了,你容家大小姐想要啥没有啊?自己找他打去,干啥惦记我的?” 第671章 容时遥见他急了,自己先笑个不停。 缓了许久才道: “我就看上那套了,秤盘秤砣,或是你的金算盘,二选一哦~” 堂远嘴巴动了好几次,愣是没说出那句“算了”。 里里外外都是人情,他还想给家里捎带点贵重东西呢。 金算盘没啥特殊的,就是一个精致,可是纯金的值钱啊。 至于那套小秤盘,是用老家出产的好赤玉,找尉迟赋打磨了好久,浪费了不少料子才出这么一套。 再说了,谁会像他一样喜欢算盘和秤砣啊? 容时遥想干什么? 拿捏他是吧? 容时遥从容不迫饮着茶水。 她只是听说玉痴做成了叶堂远的设计图,究竟是什么她没看见过。 没想到这么一炸,叶堂远竟然承认了。 她还奇怪呢,玉痴那人,怎么突然跟叶堂远关系亲近起来了? 酒楼快要打烊时,叶堂远终于不舍地摘下腰间的挂饰。 “给,我可跟你说啊,保管好了。” 世人喜欢佩玉,彰显自己君子之风。 商贾身上掩盖不住铜臭味也属常见。 但如叶堂远这样,大大方方打制一把金算盘挂在腰间的,怕是仅他一人吧? 容时遥接过来翻看着,花纹特别一些而已。 “叶堂远,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你讲。” 他脑子里在想着,今日荒废了,明日要上街去买些什么好东西送回大湾村呢。 一心二用之下,就没注意到容时遥的灼灼目光。 “除了赚银子,你还喜欢什么呀?” 第546 章 人在家中坐,村民又惹祸 这是什么问题? 叶堂远想都没想就答道: “赚更多的银子呗。” 容时遥内心失望,他都没经心。 “时辰不早了,回吧。” 不提延京俩人如何联手激战都城商铺,遥远的宁州,姬恒安主仆越向北,越是感受到寒凉。 登过雪山,走过古林。 两人没什么多余家当,无银钱度日了就去繁华地段摆摊儿接诊。 只开方,不抓药。 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还要换了存着,碰到顺路的商队就托人带到白狼县。 雅儿断断续续收到过姬恒安送来的皮子、老参、异族部落换来的饰品。 最特别的,应该是一匹小马。 朝廷趋于安稳,前朝残存的几位“王”便成了余孽。 商贸复苏后,马匹牛羊也不再成为朝廷限制的商品。 姬恒安说,他在一牧民家借宿时,刚好遇上母马难产。 当时雅儿捧着信纸笑了好久,母马也难产啊?她都想起大花了。 那时候阿逃已经长了四颗小牙,雅儿笑,他也嘿嘿笑,流一胸脯的口水。 马驹是牧民送给他的,因为它被憋过,有点傻。 牧民说,这样的马以后无法长得很健壮,马肉又不好吃,就问他要不要带走养着玩。 小马经过长途跋涉,送到大湾村的时候已经长到半大了。 家里用来拉车的老马已经牙齿松动,眼看着就要干不动了。 这小马送来的可真及时。 或许是习惯了姬先生间断送信送东西,也可能是他们本就把姬恒安当作亲人看待。 包括叶青竹在内,都没想过姬恒安这样是否不妥。 叶青竹总想着,姬先生主仆总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就找一块还不错的田送给他门。 自家的菜园子足够大,鬼卿也不必自己种菜,他们一起过就很好。 雅儿珍藏着姬恒安的每一封信,那小匣子还是福禄亲手给她做的。 上面不仅有雕花,还镶嵌了贝壳和赤玉的碎料。 这个匣子小鸢眼馋了好久,最后磨着她那个异父异母的亲哥哥给她做一个。 可怜长久舞刀弄枪的手啊,摆弄起小刻刀总是割伤了自己。 万成知道了也不管,只是去山上上坟时,总要跟那个小土堆念叨,她的儿子长大了。 夏季多雨时,严重耽误山上的原石采挖。 没办法,洞口朝天,老天爷的任务那么多,总不能因为他们,就耽误粮食生长吧? 村里几个老头老太太越发体力不支了,但心态还不错。 动作缓慢却是谁也不服老。 闲暇时凑在树荫下,就会说起新皇是个好人,天下太平了不说,今年的雨水也好啊。 王富贵被抓后,扫帚沟那边乱糟糟的,熊初默差不多每一旬都要过来调解一下纠纷。 后来实在太烦,干脆偷偷去衙门上报,把扫帚沟并村到大湾算了。 这事儿,项世博没当场答应。 如果叶青竹自己愿意,拿他顺水推舟叫成人之美。 可这个老熊自己跑衙门来诉苦,你倒是提前跟叶青竹商量商量啊? 熊初默回家屁股没坐热呢,扫帚沟那边又出事儿了。 这回倒是不赖人家,那个叫郭乾的,欺负了一个大姑娘。 说起郭家啊,也算大湾村的新耻辱了。 鲁又兵老实巴交,闷声不响的,人家把油坊开起来了。 方家靠养兔子也能糊口。 其他后边来的,多多少少日子过得下去。 郭家把彩蝶强行嫁出去后,坏了名声。 郭乾就这么一直单着。 第672章 他娶不到媳妇儿是自己作的,不同于侯照腾,那是被他爹连累的。 叶青竹可是好久没动气了。 扫帚沟的人倒是精明的很,直接哭着找里正去了。 他们也知道叶青竹背后有当官的撑腰,不敢直接面对他呢。 他们这是小人之心了,也得看郭乾是个什么鸟吧?用得上他动用关系护短? 只是这样一来,叶青竹就被动了。 明明是他们村子的人做了孽,他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熊初默阴沉着脸带人找上门,叶青竹正在家教他儿子说话呢。 阿逃就这么被他爹抱着,听那些人声调高高低低哭诉。 等到郭家三口人被“请”过来,一看这个场面脸色就变了。 周粉花更是低声咒骂着什么。 叶家的院子乱糟糟的,很快引来村里其他人。 前几日下透了雨,今日清早,好多人上山去采蘑菇呢。 家里几个女人大筐小篓出门,一时半会儿哪里回得来? 在人堆里搜寻了一圈,连个能帮他抱孩子的人都没有,剩下的都是老人孩子。 无法,叶青竹抱着孩子审问郭乾。 事情不是多复杂,因为婚事,郭乾对郭大雷两口子心生怨恨。 他妹妹彩蝶算是半嫁半卖给人家了,出嫁后再也没回来过。 爹娘一直想给他找个有钱的丈人,偏偏自己还不想出彩礼。 冲动之下,就在山上干活时,遇到了扫帚沟的王三。 周粉花嫌王家穷,一直不同意。 再说了,王家的是丫头,能拖多久啊? 到时候还不是得便宜嫁了? 她想的挺好,可郭乾只想报复爹娘。 一来二去,俩人在山坡上滚了好几觉。 直到被王家的人发现,闹到里正那儿。 王三啊,叶青竹知道她,大名叫王有地,她爹跟王富贵算是拐着弯的族亲。 别的村也就算了,扫帚沟的呀,咋能没听过郭乾的混账事儿呢? 就这还能凑一块儿去?这姑娘偷喝浆糊长大的么? 扫帚沟没了村长做主,熊初默只能带人来找叶青竹啊。 不解决不行了,沸沸扬扬哭一路了呀。 满载而归的夫人们说说笑笑下山,回来顾不得晾晒蘑菇,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叶家院子周围。 王金枝带两个小姑子,两个亲妹妹还有小鸢走在后头。 见自家不少人,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等好不容易挤进来,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什么狗屎的也敢让孩子看? 你就不能把他放屋里?” 叶青竹不敢当着这么多人说,他去尿个尿的功夫,阿逃已经爬到炕沿边上了,他晚进屋一步,孩子肯定掉地上。 王金枝不顾被露水打湿的衣裳,叫了几个小姑娘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看热闹的憋着笑,谁不知郭乾撵着王家三闺女边哭边跑呢? 哎呦!这不是巧了吗,他又找了个姓王的!难怪村长媳妇这么大气性呢。 第 547章 破锅自有烂盖儿 王金枝起初是没往这上想。 纯纯看不上郭家的为人。 她爹那么难,也把他的五个闺女给带活了呀。 郭家这两口子让人瞧不起。 在儿女亲事上算计,直接把棺材本都存好了。 院子里安静了一阵儿,郭大雷两口子装死不吱声。 王家的人有点豁出去的意思,要么同意王家要的五两彩礼,要么就是王三一条人命。 熊初默用气势压了几次,后来也没啥大用。 王三她爹显然是气狠了,看他眼睛猩红的样子,郭家若是不答应,可真要打死他闺女呢。 叶青竹安排人把他们两家人隔开。 率先问的就是郭乾。 “你小子,可真够出息的。” 平平无常的语气,但钻进郭乾耳朵里,可就让人不那么好受了。 叶青竹兄妹几个都是能打的,郭乾还不敢在叶青竹面前造次。 “我就是不服。” 叶青竹沉了脸道: “是个男人吗?” 郭乾梗着脖子道: “我怎么不是男人了?我都、都……” 叶青竹低咒了声:“他娘的。” “老子管你这些? 王三这女人,你要不要?” 郭乾赌气似的道: “要,怎么不要!” 叶青竹摆摆手道: “有个准话就行,剩下的我去说,你给我闭嘴好好听着。” 郭乾亦步亦趋跟在叶青竹后头回到院子。 周粉花嘴里不干不净说着王家不要脸。 王家人明显嘴皮子不利索,但也没让郭家讨得什么便宜。 大湾村可是好久没有这种热闹了。 果然人呐,不愁吃住后,就要有点刺激的填充生活。 叶青竹看着越围越多的人,气沉丹田,怒吼一嗓子: “都闲着没事干是吧? 刚好县令大人前次还提起要征招民夫修路呢。 哼!” 若是平日,叶青竹就是个谦逊小辈,好说话的很。 这几年下来,大家自以为摸透了这位小村长的脾气,一群人簇拥着作鸟兽散。 空场了,舒坦了,叶青竹要开始谈判了。 小凳搬出来,他跟熊初默挨着在树荫下落座。 第673章 虽然他们站着,这俩坐着,可气势上仍旧比不过。 后来干脆自己找了地方蹲着。 叶青竹清了清嗓子道: “郭大雷,我要是没记错,当初你拖家带口,是求着我落户在大湾村的吧?” 郭大雷沉默以对。 叶青竹又道: “咱今天不翻旧账,就说眼前的事儿。 你儿子都十几了?好胳膊好腿儿的,现在人自己找了个乐意跟他过日子的,你们两口子还想要啥?” 周粉花噌地站起身,双眼一黑,就算身子摇晃也得呸对面王家人一口。 “什么骚蹄子也想给我做儿媳妇儿!” 叶青竹加重了语气道: “行! 你要是这么说,那让郭乾去王家过去!” 郭大雷忍不了出声: “青竹啊,村长! 还说你不翻旧账,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呢怎么?” 叶青竹邪笑一声: “啥锅配啥盖儿,汤勺子碰锅沿儿。 你们两口子这也不干,那也不行。 好啊,那把郭乾判罪下狱吧。” 郭乾惊愕抬头看着叶青竹,又被他一眼瞪的不敢说话。 郭大雷急了。 “村长,里正? 好好的提下狱干啥啊,多晦气啊?” 熊初默扯了扯衣裳,天热,他还露着点胸毛。 “律法有新规,你没听说之前的试妻案吗? 防着有些畜生管不住三条腿,特意新增一条。 王家要是去衙门击鼓告你,郭乾差不多得被割点啥。” 郭大雷结巴着问道: “割割、割点啥啊?” 熊初默眼神往他两条腿中间瞄,意味深长道: “啥犯事了就割啥。” 郭乾下意识并拢了双腿,挪着屁股蹲在太阳底下照照,有点凉飕飕的呢。 王家的人扬眉吐气了,得意道: “姓郭的,看在咱们就隔了座山的面上,我们还真不为难你。 三丫头已经是郭乾的人了,这个哑巴亏我认了。 今儿五两银子彩礼过了,人,你们家领走。” 吵吵嚷嚷的有这么一阵子了,几个人都嗓眼儿冒火呢。 王三她爹都哑声了。 熊初默跟叶青竹心里门清,这两家是扯不开了。 只不过现在就卡在五两银子上。 再怎么着,彩礼银子加上乱七八糟的,农家也不会超过三两。 周粉花气得要上前跟王家人撕巴两下,叶青竹厉喝道: “你给我老实点!” 转头又去说王家: “你们俩也是,里正刚起了个头,尾巴就翘上天了? 知道个子丑寅卯吗? 谁家银子是做梦梦出来的? 张口闭口就五两,卖闺女去城里找大户人家! 不是我说,王三都瘦成烧火棍子了,你去问问谁家愿意出五两?” 周粉花:“就是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 叶青竹恼道: “可歇会儿吧你。 一天天属你能蹦跶。 搅和啥? 事儿还办不办了? 你们有能耐就去衙门找县令大人判去,找什么里正啊? 大热天还不够烦呐?” 周粉花和王家人都闭了嘴。 那个叫王三的姑娘,就跟鬼迷心窍了似的。 可能她也知道,亲爹娘大概不会给她一文钱陪嫁吧。 “里正,叶村长,我没想告他。 我就想找个人对我好,以后能过日子就行。” 王三她爹直接一脚踹向他闺女。 熊初默踢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子,王三她爹没踹到人,自己哎呦哎呦地叫唤。 “老王头儿,王三是王家的还是郭家的人,现在还没定呢。” 王三她娘骂她没良心,死丫头,要债鬼。 叶青竹本来还想让他们体面点,别闹太难看。 这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王三自己开口,那周粉花哪里还愿意掏银子? 王金枝在房间里听得实在火大。 “有完没完? 孩子要睡了!” 熊初默觑着叶青竹的脸色,心里则是暗笑。 你小子,也有今天呐。 叶青竹那是不知道,否则还不得跟熊初默理论理论? 还不是你这个当叔的不正经,明明你一锤定音的事儿,还非得冒着暑气带我跟前来,安的什么心? 还别说,王金枝这么一喊,反而提醒了叶青竹。 两个村的人犯事,他干啥大包大揽啊?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管苍蝇就行了,臭鸡蛋轮不上他管呀~ 可惜啊,他这儿刚琢磨明白,话头儿就被熊初默给堵了 第 548章 里正苦心送机缘,青竹纳闷夜难眠 熊初默抢先道: “青竹说的挺对。 你们当我来串门儿的就行。 大侄子,我去个茅房。 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叶青竹: “欸?哎!里正叔,不是这么玩的啊。 扫帚沟的人关我啥事儿啊?” 熊初默一步步稳稳当当的,连头都没回。 他那是真去茅房吗? 出门拐个弯就上山看人家挖石头去了。 王家一看,得,靠山跑了。 郭家心想,叶青竹怎么还不得偏向点自己人? 第674章 只是出乎两家人意料,他算是一边一巴掌。 “郭家出二两银子,就当作彩礼了。 王家的也别惦记美事儿。 过几日衙门下发告示招人修路,我可以破例算你老王头儿一个。” 往年都有更役,只管饭那种。 听说项大人要修官道,给工钱的。 哪怕一天一文钱,那也比闲着强啊。 老王头儿挺心动的。 他没本事,只会种地,编筐都收不好口,除了卖粮食卖麻绳,真没银钱收入。 只是就这么同意了,显得他狗似的,他还想再撑一撑。 周粉花连二两银子都舍不得给,王三都跟他儿子睡过了,早晚得来郭家。 既然这样,何必浪费银子! 叶青竹一看他们眼珠子乱转,一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大热天儿更烦躁了。 “行,当着我面过彩礼; 不行,都滚回家等着,明日我家老四就能把你们送衙门公堂上去。” 郭大雷到底是担心儿子的,实在是里正说的刑罚太邪乎了,他不敢冒险。 “行,行!你这娘们儿,还不赶紧回去?” 周粉花扭着不想动,被郭大雷一巴掌打在后背,强行推走的。 “见好就收吧你,还折腾啥啊? 我闭眼之前还想抱孙子呢……” 老王头儿意意思思的,叶青竹给坡,他就算下了呗。 山上有一半人都是认识熊里正的。 大铁勺被晒的黢黑,笑起来的时候只有眼白和牙能看出来另一个颜色。 “这块儿不错,黑豆儿还没上来呢?” 跟着他下洞的汉子们哈哈笑,大喊大叫看黑豆儿那啥比过他们。 天热以后,山上不好开洞了。 崔良澈把这些人扔在山里,烈日蚊虫的,不用他出手,就已经挺折磨人了。 还能勤勤恳恳干活儿的,也就是大湾村的这帮人。 堂远自己有手段,出去多少原石都能卖掉。 所以小黑豆儿干劲儿足。 大铁勺算是衙门这一派的,虽说明面上跟堂远那一支争得脸红脖子粗,但动真格的时候,商部加一块都是他们的对手。 熊初默看着挺好玩儿,便在树荫下等了会儿。 没多久山窝窝里传出欢笑,黑豆儿那边应该也有好东西。 别的人蔫哒哒磨着时辰等下工,大铁勺举起断指那条胳膊,这么一招呼,呼啦啦七八个人奔那边去了。 熊初默要算计让叶青竹管两个村,现在就不能回去。 慢悠悠跟在人家后边,他是看不出来这玩意儿哪好哪赖。 看热闹嘛,就是两头起哄。 黑豆儿年轻气盛,非要跟大铁勺比个高低。 品质不好判,那就称称斤两。 他挖的比大铁勺的重那么一点点。 看着一半人欢呼,另一半人败而不馁,熊初默还是挺佩服叶青竹的。 这是个苦差事,利益相关呢,一个不好,他就要落埋怨的。 没想到这两伙人还能保持这种劲头儿,挺不容易的。 反观县城那几伙,嘁~半死不活的样子吧,指望他们还不如放狗上来刨两下。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熊初默才下山来。 叶家院子静悄悄的,绕到房后一看,叶青竹一个大男人悠孩子打扇子呢。 王金枝带着几个小丫头在清理蘑菇。 这么大的太阳,晒两天就成干了。 熊初默凑到叶青竹旁边跟他咬耳朵: “咋处理的?” 叶青竹没好样儿翻了对白眼道: “二两银子,不摆席。 我答应了给王家一个名额来修路。” 熊初默嘿嘿低笑: “看不见肉不撒口。” 叶青竹: “叔,咱商量商量,熊威他们俩不用你操心,左右闲人一个,以后这种事就别带我家来了吧?” 熊初默摇着大脑袋拒绝,笑得有点贼: “那不行,我刚从县城回来。 这不是那啥,王富贵干不成了,你看扫帚沟那个样子,一群人也挺可怜的。 翻个山就到,你没事儿时候多给看两眼呗?” 叶青竹警惕道: “我有事,我哄孩子呢。” “叔跟你说,一多看一个村子,一个月多给一斗粟,二斤豆。” 叶青竹:“不稀罕,我自己有地,我们两口子还能开荒。” 熊初默再接再厉道: “地盘归你,想想,山头,尤其是扫帚沟一圈的山头,都是你的。” 熊初默意思很明显,赤玉不是哪里都有,大湾村这块宝地,能挖上百年是怎么着? 叶青竹仍旧摇头: “叔,阿逃周岁后,我想要个闺女,忙着呢。” “啧!嘿~就抬抬腿的事儿,能耽误你多少功夫? 你这样,要孩子的时候,顺便就给管了。” 叶青竹不可置信缓缓看向熊初默: “这是顺便的事儿吗? 你懒就承认,别总找……” “嗯,我懒。 竹啊,我也想多陪陪你婶子。 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姬先生又远游去了,这要是有个万一,你让叔可咋活呀! 你还年轻,往后日子长着呢,啊。” 叶青竹绝对不是心软,也不是看上了那片破荒山。 第675章 对,他就是想多找点修路的罢了。 唉~晚上睡觉时他咋琢磨都不对,翻来覆去睡不着。 王金枝轻轻踹他一脚道: “别把孩子闹醒了,你干啥?” 叶青竹:“哎呀,打雷都震不醒这小子。 我是在想,里正干啥要把扫帚沟给我管。 你不知道,当初他就是挖了个坑,把我拱的当了个村长。 我就不信了,扫帚沟那么多人,还管不明白事儿了?” 王金枝细数着现在朝廷给老百姓的好政令,总不能人家里正要陷害他吧? “你也真是的,衙门有你兄弟,有你准妹夫,你怕啥呢?” 叶青竹嘟囔道: “哼哼,我自己个儿肯定啥也不怕。 就担心因为我呀,给他们惹啥啰嗦。 不想了,睡觉,改天老四或是良澈过来,我再问问。” 第 549章 容小姐探底,项大人困局 从延京向北走的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吊在商队末尾。 堂远抽不开身,但在都城买了不少东西送回去。 家里属他“财大气粗”,每次外出总要顾虑到每个人。 现在好了,还多了三个小崽子。 白日忙碌不觉得,夜晚对月思乡时总在想,那三个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样了,会不会走路了呀?会不会叫人啦? 给侄子和外甥的东西,都是男孩儿玩的。 唯一一个外甥女,他可是拉上容时遥选了一整天。 容时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不让他买那些花啊朵的。 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能用得上才怪了。 等她知道美丑的时候,那些东西早就不时兴了。 可这位抠门到令人发指的合作伙伴,给外甥女买起东西来,恨不得把人家铺子都盘下来。 “小算盘啊小算盘,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再说了,你二姐二姐夫不会给孩子准备吗?用得着你大老远献殷勤?” 堂远欣赏着,整理着,一口大木箱子里全是单独给惊雪的。 “你不懂,这怎么叫献殷勤呢? 我是个不常着家的,我得让他们几个记住我才行。 要不然回去要认生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女儿呢。” 堂远辩驳道: “二姐是我亲二姐,大哥也是我亲大哥。 他们生的孩子就跟我自己的一样啊。” 容时遥探过去一点身子问他: “你这么喜欢小孩儿,干嘛不自己成亲生一个两个的?” 堂远继续往箱子里装东西,边漫不经心回答道: “女子生产太辛苦,每一次都去半条命。 我疼爱兄弟姐妹的孩子也一样。” 容时遥不信。 叶堂远看她一眼承认道: “好吧我说实话。 就是不想再找个人花我赚的银子。” 容时遥张着小嘴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才出声道: “可、可那个人会陪你一辈子啊? 花你点钱而已,不是还给你生儿育女、孝敬哥嫂、照顾弟妹这些吗? 再不济,缝缝补补,洗衣做饭也是要的吧?” 堂远嗤笑道: “你说的这些,除了生孩子,剩下的我都会。 我们家有后代传承里,我管是哪个兄弟的呢。” 容时遥站起身俯视着他道: “不是,那你总有年迈的时候啊,端茶倒水让你侄子外甥伺候?” “有何不可?所以我现在不是在对他们好么?” “那、那…… 万一病了呢?” 堂远道: “你是想说死了吧? 我都咽气儿里,还管活人咋埋我啊? 哎呦哈~生来不被牵挂,死后自不烦人。” 容时遥问: “什么不被牵挂?” 堂远话赶话,自己说秃噜嘴道: “我不是个被期待降生的孩子,如果没有我大哥一路带着我,早死在臭水沟子里啦。 兄弟姐妹对我感情好,是我实实在在经历的,感受的。 你跟我说突然加入进来一个陌生女子,不对她好,是我不够男人。 在意她,就要忽略我自家亲人,这买卖,有些不划算。” 容时遥也上来犟脾气了,跟他理论道: “可这是人生啊,不是买卖。 那怎么能一样呢? 再说了,就不能,你娶的女子很喜欢你,跟你的家人相处融洽吗? 做生意挺精明一个人呐。” 堂远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人心难算。 我说你个大小姐,想想怎么在家族站稳脚跟好吧?” 容家怎么就能让一个千金小姐出门瞎跑呢?还经手这么大笔的银两。 容时遥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同父异母。 她娘是明媒正娶进来的,只是怀身孕晚。 大户人家着急继承人降生稀松平常,只不过容时遥的大哥占了长子,想要更多。 她弟弟呢?不服一个女子分走家中大部分家财。 旁枝再撺掇两句,他年纪小,就用些旁门左道。 容时遥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很多条件综合下来造成的。 就如她与叶堂远的相识到现在,也是她当初不曾想到的。 家中竞争激烈,更让容时遥羡慕叶家的手足之情。 第676章 她除了家境优渥,得到的和失去的,就像是漏锅填水,会疲惫啊。 那日的谈话不了了之,两人的全部心思又放在铺子上。 白狼县衙门那,项世博走来走去,想了几个办法都有漏洞。 衙门里最大的官不高兴,下边人都鸦雀无声,就怕触怒大人没好果子吃。 柳承要找崔良澈支银子,杜乡印养牛够可以了,就算如此,每日草料等加起来,也足够让崔良澈心疼的。 俩人一合计,找老项研究研究,把牛分了吧? “我不知道分啊?问题是咋分? 牛不够,银子不够,人不够。 我算知道那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了解的很透彻!” 崔良澈和柳承不留情面笑他。 有的时候想法很美好,实施起来总有意外。 柳承只得劝道: “咱们的初衷是慢慢带领白狼县百姓过好日子的。 你还想一口气把目的达成? 白狼县的好田地都在大户人家手里呢,剩下那些中下之田,半斤八两。 丰泽镇多水少山,不如先分两头。 野鸡岭镇山多地杂,也分两头。” 崔良澈还以为他要照顾下自家地头呢,摇头晃脑听着,他这么一说,崔良澈好险扭了脖子。 “嗯?都两头? 那还剩一头呢?” 项世博也背着手看他。 柳承道: “租。” 项世博与崔良澈异口同声道: “租?!” 柳承点头,分析道: “我们都知道两头牛远远不够耕犁这片土地的。 牛是衙门资产,往大了说是朝廷的。 借用给农户期间,前四头只管让农户照料草料饮水。 这第五头,谁有银子,急需,谁租走。 按日结算,不得拖欠。 待衙门银钱凑手,老项还是要买牛的。 依此法,不必衙门出银钱养着。 只不过牛要是病了死了……” 他的意思,是防着小人使坏呢。 一头牛值不少银子,穷疯了的人,把牛吃了也不奇怪。 崔良澈和项世博这样的人不会懂,衙门都已经善待百姓了,怎么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可能? 柳承只道把最坏的结果都列上一遍,免得真有个什么,给他们措手不及啊。 第 550章 熊里正抢牛不让,大铁勺麻地翻浪 牛是要分的,杜乡印代养这段时日的银钱还是要给。 崔良澈看着账本无奈笑叹: “我就是个过路财神啊。 大把银子还没摸热乎,这又出去不少。” 项世博道: “你不错了,我摸都没摸过!”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白忙一场,项世博干脆把五头牛都租出去。 杜乡印提心吊胆给衙门养了五头牛,等人牵走后,他还每头牛都摸摸头,好言告别。 说叶柳承以公谋私的人也有,但要让他们自己牵回去喂,一个个的又不敢。 说实话,他们还真没有杜乡印那两手本事。 两个镇的里正被叫到衙门,丰泽镇那人不再是柏藿篱,熊初默便不客气了。 “大人,我野鸡岭镇地广山多,要三头。” 丰泽镇里正鼻子都气歪了,先声夺牛啊? “大人,我们丰泽镇田亩成片,合该分三头。 同样的时日劳力,在我们镇更出活儿。” 熊初默的大块头杵在那儿,就是不让。 项世博干脆利落,出价,价高者领牛。 丰泽镇里正还是没有这个魄力的,心里暗戳戳想,多一头牛,也多一重风险,我这样也好。 经过这事儿,熊初默更加想念好友。 一个万成,过起了寻常日子,现在自得其乐。 一个白狐狸,不知所踪。 一个戴彦璋,枯骨化黄土。 唉~就像前朝的分崩离析一样,他们几个好兄弟,也不知啥时候再能凑齐。 按照地势,熊初默把三头牛放在来往方便的村子。 最远到陆家嘴,靠近县城选了上姚村。 镇上的这头思来想去,还是放在了自家。 他好歹有喂牲口的经验呢。 将牛安置好,又提着东西去了大湾。 叶青竹看见他没空手,就已经预感不好了。 “大侄子,忙着呢? 阿逃,叫爷爷~” 阿逃啃着手指头笑,就是不说话。 “这小子,怎么跟你家小六似的,不爱说话。” 叶青竹心想,他屁大个孩子,能多话到啥样? “叔,咋又来了?” 熊初默脸色一黑: “咋说话呢?没事儿不能来看看我孙子?” 叶青竹眼睛瞄着他手上的袋子,幽幽道: “来就来吧,还拿东西干啥,他一个孩子受不住这份大礼。” 熊初默笑骂了一声才道: “我去县城牵牛去了,正好把你的事儿给办了。 给,这是补给你的,就俩月,多了没有。” 叶青竹装傻充愣道: “我有啥事啊?我咋不知道呢?” 熊初默大嗓门一喊: “金枝儿呢?五丫头? 女人不看孩子,天天让他一个大男人抱着,像话吗?” 王金枝从后门穿过来便擦手,笑呵呵接过孩子道: 第677章 “里正叔啥时候来的,屋里坐。 他要是能做被子,那我还甘愿看孩子呢。” 熊初默大掌一摆: “你带他会儿,我找青竹说两句话。” 王金枝把孩子抱到后院去看小马。 前院堂远弄回来的果树已经长成了能遮荫的大小。 熊初默眼神儿够好的,浓密叶子里藏的几颗李子,被他摘了一个。 “嗯~酸甜儿,你家这棵李子树哪来的?” 叶青竹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再伸手。 “桃李庄买的苗,头一年结果,没几个。” 熊初默吐了个果核道: “我就尝一个,你至于吗?” 叶青竹看一眼树梢道: “留着熟透了给我儿子吃的。” 这熊初默哪儿还好意思啊,跟他说起正事。 “之前不是跟你说好了,扫帚沟那边你给管着。 等王富贵放出来啊,估计也不行了。 翻个山跟过一遍河差不多,每个月还有粮食拿,衙门那边我都说完了。” 叶青竹:“我刚把大湾村的人收拾干净。 那扫帚沟能一样吗?” “哎呀,大湾当初那么乱你都管好了。 之前王富贵那老小子把他们压够呛,你又把王富贵送进去了,所以这活儿啊,还非你不行了。” “你别净说好话,我丑言在先,谁要是犯我跟前,谁的面子也不给。” “好好好,左右一个小村子,没啥大事儿。 偷鸡摸狗踹寡妇门啥的,你都有经验了。” 叶青竹脸色当时就不好了。 熊初默畅快大笑,自己哼着调调走了。 王金枝问起里正来干啥,叶青竹无奈道: “让我兼着扫帚沟的村长,没瞧见没后头吗?米都给我领来了。” “青竹你地盘扩张,阿逃,喊爹。” “啊~” 叶青竹掐了下儿子的脸蛋儿,他还是个只会啊啊啊的。 马棚安置在后院,雅儿照料的很细心。 差不多隔一日就要给它刷毛。 大概是小马要换毛,最近掉的有些多。 家里几个女人觉得扔了可惜,正用好几个大盆洗晒呢。 王金枝说的做被子,也不过是把马毛洗干净塞进被子里填充。 方家每年都如约送兔皮过来。 不过盼儿定亲后,来的人再也不是方大牛了而已。 前几日,杜筱和给阿逃做了件羊皮小袄,王金枝跟两个小姑子商量,回人家筱和点啥才合适呢? 进八月后,早晚有了些凉爽感。 天上的巧云多了许多形状,度过最频繁的雨季,山野之间,明显看出野草疯长。 它们要在霜落之前,将自己的种子抛洒出去。 积蓄力量繁衍的,不止是植物,还有人。 大铁勺忙完山上的事,就会帮娘子和小舅子去开荒。 年轻就是体力好,这两口子练就了月下割麻的本事。 生活推着他们向前,只能想办法过下去。 若不是有衙门给的工钱,他们只有一点点地种的粮食,还不知今年冬天怎么熬过去呢。 好在今年的麻长得好,卖掉也能换不少杂粮。 这么危险的事儿,肯定没有带上佟文才。 半大小子跟村里婶子伯娘们学了缝补、做汤和编草鞋。 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势好。 佟丽家这块地方来不及收拾,就是铲掉杂草直接撒播的种子,没想到也长到了一人多高。 土质好的地方,大铁勺钻进去都看不见人,更何况佟丽这么娇小呢。 月下乌田起涟漪,曾有血汗洒此地。 麻杆铺就碧玉席,萤火为烛风司仪。 秋虫不甘妙音匿,甘露补作合卺礼。 第 551章 菱角携子回娘家,小崔寻机会佳人 中秋前几日,亲戚互相送节礼。 乡下人家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而叶堂远借来的人手,还在路上艰难前行呢。 自从得知扫帚沟归属叶青竹来管,不知道为啥,感觉大湾村的人都快鼻孔朝天走路了。 为防止两边的人再发生口角,叶青竹在外“镇守”了好几日。 周清潭与崔良澈是约好了一同上门的。 牛车到叶家门口,倒是把晾晒衣裳的盼儿惊了一跳。 那车上坐着的是二姐夫和崔大哥,可赶车那人是二姐啊! “大嫂,小七,快看谁回来了。” 盼儿把手上的水擦了又擦,飞奔过来把木门开到最大。 嘴上还叨叨着: “二姐你又胖了。 为啥是你赶车啊? 孩子谁在带?他们会不会闹啊?” 话音还没落呢,车上那边就有小孩儿动静了。 原来是快到大湾的时候,菱角安排的,让两个大男人背对着她,孩子放他们怀里正好看不见。 此时王金枝和小七出门,也是听见了的。 王金枝紧走两步绕过去一看,实在没忍住笑弯了腰。 俩孩子比着劲儿揪头发呢。 他们自己没有,把阿清和崔良澈拽的面目狰狞。 “菱儿啊,你家阿清是犯啥错了不成?你让他抱孩子。” 盼儿和小七围过去一看,崔良澈下巴上还有一道浅痕,估计是惊雪不小心抓的。 俩人一看这情景,顾不上笑,赶紧一人一个先把孩子抱走。 第678章 菱角停稳了车,大咧咧道: “这孩子都是老周家惯的,我让孩子他爹体会一下。” 王金枝道: “那你也不能连带着祸害良澈啊,你瞧瞧那脸上。” 崔良澈站在盼儿身边,而盼儿怀里抱了个孩子,姑嫂俩的话就卡在舌尖上没出来。 菱角挤眉弄眼道: “没事儿,让盼儿解决去,咱不管。” 她们都注意到了,崔良澈的下巴就在她头顶,她抬抬眼皮就能发现。 “你这……” 盼儿指指他下巴问: “用不用擦一下?” 崔良澈装作不知: “啊?怎么啦?” “一条都红了。” 崔良澈想摸,盼儿打掉他的手: “哎呀,别碰。 你等会儿,我把孩子放屋里。” 等盼儿找了个光线明亮的地方细看,眉头蹙着不语。 “你这是什么神色?我没觉得疼啊。 还是说……我容貌有损,你就不愿意了?” 盼儿美眸一立道: “你怎么张口胡言呐? 伤口挺深呢,我还想着孩子能有多大劲儿,肉丝都刮没一条。” 崔良澈双手撑在膝盖上,把脸往前伸了伸道: “真的假的?你再好好看看。” 盼儿歪头打量,嘴上道: “是真的,你没知觉吗?” 崔良澈沉思着: “你不说没觉得疼,你说完有感觉了,怎么办呀?” 盼儿兔牙咬着唇瓣发愁: “我去找小七问问。 你这样子,怎么跟你爹娘交代啊?” 崔良澈不在意道: “他们才不会管我,回去定是要问起你的。” 崔良澈学着他娘的口气,捏着嗓子道: “盼儿高兴不高兴啊? 盼儿什么时候来县城啊? 盼儿胖了瘦了? 盼儿要不要吃……” 崔良澈借机多喊几遍她的名字,而她,还听不出来其中深意。 他越说,盼儿越忍不住,最后俩人对着笑。 三个开裆裤小孩儿比大人还聊的热闹。 只不过他们呜啊地,谁也听不懂。 菱角惊奇道: “哎呀,他俩竟然不打架了?” 菱角给他们俩穿戴一样,可不是为了省事儿。 纯粹是俩孩子争抢。 叶青竹和福禄长久他们一回家,就看见满炕乱爬的孩子。 叶青竹数落阿清两口子: “孩子才多大?这么远带回来多折腾啊? 这要是磕了碰了呢? 菱儿胡闹,你也由着她? 我都没想着你们能过来。” 菱角想家嘛。 怀孕的时候家里人还过去看看她,后来各自忙着,也就六子能偶尔路过去周家坐一会儿。 “大哥,我都带回来了,你就别啰嗦了吧。” 叶青竹指着她鼻子道: “看看你哪有当娘的样子?” 菱角嘴硬道: “没人教我呗,哎呀你可真是,这多热闹啊。 再说了,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俩孩子?” 她生的两个,就好像是专跟她作对一样。 菱角才说完,孩子就哭了。 起因已经查不明白了,总之三个孩子比嗓门儿,招来邻近几家邻居上门询问。 不知道的还以为叶青竹在打孩子呢。 留下几个女人在房中轻哄,叶青竹带着他们几个坐在院子里说话。 衙门没钱,崔良澈作为户房的主吏,最近要帮着项世博琢磨生财之道。 而今年的新粮将收,周家的陈米又可以拉过来酿酒了。 叶青竹其实并不一定能给他们什么好的建议,只是充当聆听者的角色。 小院里晾晒了不少菊花,还有些是常用的药材。 几个男人趁雅儿不注意,偷偷牵走小马出去遛弯儿。 他们就算光明正大走也没关系,雅儿在房间中看着三个小家伙,早就顾不上别的了。 只有阿逃一个的时候,别提多好带了,称他是大湾村最乖的都不为过。 但是二姐家的孩子一来,一刻都没安宁。 八月底,从延京而来的人总算到了野鸡岭镇。 容家调教出来的都是伶俐人,打听到里正家,恭恭敬敬递上信。 叶堂远在信封之外又套了一层,熊初默虽然不认识送信的人,但堂远的私章他见过。 那人没停歇,直接奔大湾村而去。 不提熊初默收到信如何心情复杂,周家的龙凤胎又打起来了。 没错,穿开裆裤动手打架。 周惊雪得了菱角的真传一样,力气不小。 弟弟蛰存不甘示弱,硬撑着不哭而已。 起因还是堂远送回来的箱子。 他也是好心,给外甥和侄子的小玩意儿都差不多。 外甥女是个小姑娘,难免多给些女孩子的漂亮小东西。 不满周岁的娃娃懂什么男女之别啊? 见到新鲜颜色就要抢,才不管他用不用得上呢。 堂远给周家的东西里,就找不出完全一模一样的。 这可真是拿出来不行,藏起来更不行。 菱角一个头两个大。 第 552章 菱角揍娃戏婆婆,月下醉酒假兄弟 为了不让他们养成争抢东西的毛病,每个孩子屁股上都挨了一巴掌。 第679章 这又把周丰年和陈氏心疼坏了。 也不是不让儿媳妇管教孩子,只是他们还不懂事呢,急个啥? 陈氏当晚就把俩孙儿抱回自己房间。 思来想去,自古婆媳是非多。 心中忍不住犯嘀咕,儿媳妇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 打发人叫来儿子,让他回去好生安抚菱儿。 周清潭嘴上应的痛快,回了屋一带而过。 他自己的娘子他了解,巴不得两个磨人精有人接手。 断奶之后乳娘就回了自家,菱儿自己带两个,早把她耐心耗光了。 “怎么样?娘没说送回来吧?” 周清潭看着菱儿亮晶晶期待的眼神儿,做贼似的偷笑: “没有没有,还让我劝你呢,怕你多心。” 菱角盘腿而坐,就差拍手庆贺了。 “不多心不多心! 欸,你说,我借机把孩子扔给爹娘,是不是显得我太狠心了? 要不明天我再演一把母子情深啥的?” “你可算了吧,就这样,绷着脸别管。 这叫顺其自然,你越刻意,反而让人起疑。” 菱角自小流浪,也想过好好对待自己的娃来着。 真正自己上手管教才知道,孩子真不是生下来管吃饱睡好就行的。 她哪里知道,头疼的事儿都在后头呢,这才刚开始。 周丰年老两口一夜没怎么安睡。 孩子闹腾是一方面,另一个也是担心儿媳妇心里有疙瘩。 岂不知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好着呢。 大湾村,叶青竹安置送信的人在家住下。 一家子看过信都有些唏嘘,没想到堂远竟然碰见柏里正了? 也不对,现在不是里正了,是外邦王子跟前的红人呢。 送回来的东西里,还夹杂着几样柏藿篱送的海外宝贝。 当然啦,能让堂远送回家,都是经过皇室和权贵挑拣剩下的。 还有一些样式普通的饰品被送了回来。 叶堂远和容时遥到了都城,开了眼界的同时,也及时发现了自家铺子里的东西跟不上当下贵族的喜好。 两人犹豫都没有,直接将这些挑拣出来送回家乡。 为防止将来对账说不清,容时遥自愿承担这部分损失,又以她个人的名义赠予给叶家。 当时叶堂远想着,将来有机会,分润银子多给她一些还人情就是。 容时遥怎么说的? 在她眼中,这些顶多就是好看的石头。 寻常友人还要互赠个礼物表表心意呢,可是他们二人都没有过。 堂远笑称她吝啬没诚意,送的这些竟然没有一个适合他的。 容时遥不客气地回怼他,总好过他一毛不拔。 两人日常互相嫌弃已成习惯,甚至很多时候,叶堂远都忘记了,她其实并不是个少年郎啊。 经此一事,容时遥好像找到一条接近叶堂远的捷径。 今儿带他逛逛成衣铺子,明儿配一把扇子给他。 叶堂远多穷啊,这事儿还得找玉痴。 容时遥的扇坠玉佩,发簪香囊,全部出自叶堂远的设计。 容时遥常常跟随行的侍婢抱怨,怎么就全部是用于男子身上的呢? 他又不是不知她的身份,这才是大大的不诚。 丫鬟就算看出点什么,也是要烂在心里的。 都城的铺子稳住脚跟,铺子的掌柜伙计们叫了席面,对着两位东家庆贺道喜。 容时遥给每个人都包了足足的红封。 等回到住处,俩人就着小菜喝酒。 一路顺遂,突然就没了方向一样。 堂远的愿望就是来延京见识一番。 如今算是了了夙愿,接下来呢?该作何呀? 容时遥也很迷茫。 家中那对兄弟,自顾斗得激烈。 她是因为不愿意趟浑水,禀明爹娘躲出来散心的。 这么久过去,家中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可惜她是个女子,家中不会让她继承家业。 凭借容家的资源,她也真的在外风生水起。 但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她自己都不知道。 两个不同原因惆怅的人,对月小酌变成酩酊大醉。 理智所剩无几,是最容易吐露心声的时候。 容时遥作为爹娘的掌上明珠,得到了正妻之女该有的一切,唯独没有纯粹的手足情。 她羡慕叶堂远,哪怕他的家寒酸穷困。 而叶堂远呢,童年凄苦似一个烙印留在心底,他渴望堂堂正正随心所欲。 更喜欢赚钱,很多很多钱,多到他的家中,几代人再也不用去伏地乞食。 容时遥从前没真正懂过,一个人爱财到叶堂远这样,究竟是为什么。 她多金貌美,管家掌财,甚至眼界心胸都还可以吧? 这个男人,竟然对她一丁点企图都没有! 按照她的理解,叶堂远用些手段,不是很容易就有钱了吗? 叶堂远歪歪斜斜扶着石桌而起,迷离的目光俯视着她道: “软蛋那么下作,我见过太多啦~ 我叶堂远,站着顶天立地,躺下,趴下,依然是这个。” 他将两手拇指内扣,四指并拢,一手指尖顶着另一手的指腹。 “看出来这是啥不?” 容时遥迟缓地反应过来,含糊道: 第680章 “人呐?” 叶堂远很高兴,一掌拍响容时遥的肩膀。 “对! 果然是我兄弟。 我跟你说啊,想当年,我想当个人,都没人瞧得起我。 真的,不骗你。” “嗯,我信。” 种地的,确实混不到像她家这种富商面前。 堂远继续道: “我老大,我兄弟,我姐,我妹…… 就他们在意我,他们管我。 我跟你说啊,小时候,就几年前的事儿,我大哥揍我,用这么粗的棍子,追着我打。” 容时遥瞪了瞪眼睛: “啊?多疼啊!” “嗯!疼,可疼了! 趴了好久才养好的。 但是我谢谢我大哥。” 叶堂远摸了把脸,顺便带走几滴泪。 “他把所有弟弟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然后他自己留在小村里种地。 你知道种地吧? 荒地,杂草,树苗,石头,啥都有。 一点一点捡出去,一遍一遍翻土,筛石子儿。 他那个人…… 啊,对,你跟我大哥不熟。 我要赚银子,给他买一百亩地,盖大房子!” 容时遥酒劲儿上头,有点困。 第 553章 维持关系靠算盘,街头听不得姬恒安 容时遥没有叶堂远那样难忘的过去。 记事起,亲兄弟、表姐妹的,都没有真心对待过她。 爹的疼爱是分了几份的,娘的疼爱中掺杂了遗憾。 “我家倒是不愁吃喝了。 但是我爹还活着呢,两个兄弟争家产,互不相让。 我夹在中间,现在最难做。” 她情绪甚是低落,那一刻的柔弱,与平日判若两人。 叶堂远恍惚间,听她突然道: “叶堂远,我想去你家住。” “好! 但你得给银子。” “什么?你还收我的钱?!” 叶堂远顺手一摸,没找到随身的算盘。 心里咯噔一下,当时酒醒了一半。 容时遥嘿嘿傻乐,掏出一把精致的金算盘放耳边摇啊摇。 “找这个呢?押给我了呀。” 堂远一拍额头,喝多了,忘了。 叶堂远:“先借我给你算算。” 容时遥:“不用,你说,我来拨。” “房子是我大哥的,住一天两文钱。” “嗯,不贵不贵。” “烧柴吧?两天算你一文钱。” “好,价格公道。” “米粮油盐是我五妹妹管,一日两餐。” “不,我要吃三顿。” “好,一顿三文钱。” 容时遥大气道: “食材我出,这钱就给妹妹做零花。” 堂远纠正道: “那是我妹妹。” “到家了也得是我妹妹。 不然咱俩称兄道弟,那我该叫她什么?” 堂远想了一下,好像也是。 “先不说这个,还有被褥、浆洗,这是我小妹的。” “叶小兄弟,我有丫鬟。” 堂远撇撇嘴,眼睛一白: “她也算个人头,也得吃住吧?翻倍。 还有,你我同年,凭什么就认定了我比你小?” “那你说啊,生辰是什么时候的? 放心,我不觊觎你的八字,只是排一排长幼。” 叶堂远闭了嘴,心想我要是知道,还用你这么嚣张? 容时遥叹了口气,每次到这一步他都不吱声。 莫非有什么隐情啊? 手指灵活,小金珠子一扒拉,眼睛都不眨。 “还有吗?没有我可交定钱了啊。” 不等叶堂远拒绝,容时遥将一个小巧的玉坠塞进他手里。 “收好了,我没带银子, 这是信物,改日要赎回来的。” 堂远借着月色和朦胧烛火细看。 “什么东西?” 容时遥把算盘贴身放好,言道: “比你这个金算盘值钱,丢了我找你赔命哦~” 堂远嘴上嘟囔着“疯丫头”,但还是面不改色收了。 现在两人醉酒不好计较,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推搡时摔了可要糟糕。 等明日醒酒再还给她吧。 他是不知道,这玉坠可换不着真金白银喽~ 酒酣一场,大梦到天明。 两人像是发泄干净了心中的郁气般,翌日又是万宝阁风度翩翩的两位东家。 日近重阳,最近出城的马车多了起来。 城郊有名的山,早被大户人家占了位置。 寻常百姓商贾,有钱没有势,想要登高,只能选择那种平平无奇、更偏僻的地方。 叶堂远和容时遥也想清闲几日,混在人群中,听市井闲谈。 起初二人只当是个乐呵,只是说起姬家,容时遥明显发现他气息不太对。 甲:“听说了吗?永春堂的少东家被人堵门口骂半日了。” 乙:“哎呦~人家有权有势,好在只是骂几句,不疼不痒的。 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在家行三,名求安。 他有个二哥,那才是惊才艳艳、芝兰玉树、妙手金针呢! 可惜了,还不是惹怒了权贵,被人生生断了一臂,废了。” 丙:“你这消息准不准啊?别是夸大其词吧?” 第681章 乙:“夸什么夸?我有个亲戚在永春堂做伙计。 他回家探亲的时候亲口所说,那还能有假? 背后胡编乱造,除非他不想干了!” 甲:“听你们这么一说,那这位少东家还算捡着了不成?” 乙:“可不是!好歹是都城,世家大族也得要点脸面名声。” 丙:“嗐!上流人的是是非非,谁知道呢。听一乐就得了。” 容时遥伸出手指戳戳叶堂远的胳膊: “喂,你没事吧?要不咱今日不出城了吧?” 叶堂远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多少人是真的为姬恒安鸣不平呢? “对不住,今日我……” 容时遥道: “今日日头太毒了,改天再说。 宿醉头疼,咱们去医馆开副醒酒止痛的药去。” 叶堂远咽下借口,随着她就走到了延京的永春堂分号。 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余一个穿着不错的年轻人,带着两三个伙计收拾残局。 这个叫姬求安的,跟姬恒安只有三四分相像。 或许是与姬先生相处久了,看他也觉得亲切。 堂远默默上前帮忙捡拾散落一地的药材。 姬求安顺着手臂抬眼看向那人,不是相熟的面孔。 “多谢这位兄弟相帮。 只药材相近不易区分,我们自己来就好。” 嗓音温润,但比姬先生多了些少年气。 “这是白芷吧?这个是甘草。” 姬求安更疑惑了。 “小兄弟也是懂药之人?” 叶堂远摇头道: “我家小妹喜欢这些,她有一先生,恒泰久安。” 一个药匣子掉落在地,白白费功夫捡拾了。 “你、你?” 叶堂远蹲下身,低声道: “药材脏了,换做先生,怕是不会用。” 姬求安也蹲下身,胡乱将药材捧进匣子,颤着声音道: “无妨,有办法的,都会有办法的。” 容时遥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满地不是树根就是树皮的,她也帮不上忙。 姬求安问道: “我二兄他,还好吗?” 堂远顿住手,看向他的眼睛道: “我想问问,他是你亲二哥吗?” 姬求安: “是我伯父家的堂兄,血脉相连。” 叶堂远突地就笑了,很讽刺。 “可他说,家不成家啊……” 姬求安失力般跌坐,嘴里喃喃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二兄伤心了。 他们为何不听劝呢? 一意孤行,就不能放过他吗?” 叶堂远看他不似做假,却是不好判定他们兄弟关系究竟如何了。 “小兄弟,不介意的话,诊堂后边有安静屋子。 可否……可否请你坐下喝杯清茶?” 第 554章 多金姐姐换装狩猎,奈何对方不解风情 永春堂的这点小风波,怎么也要几日才能过去。 皇城之中多的是仗势欺人的。 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姬求安不曾任职宫中医官。 他现在急于得知堂兄的消息。 “小兄弟与我二兄是?友人?” 不然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堂远摇头叹息: “我自觉不配与他称友。” “那你怎么……” “他救过我妹妹一命。 那时的先生,右臂还在。” “哦,原来是这样。 我二兄他,遭受无妄之灾。 换做别人,恐怕早就一蹶不振了。” 叶堂远并未在他的语气中听到幸灾乐祸,反而是有几分真心的。 闲谈得知,姬家选了他做姬恒安的顶替之人送入宫中。 但姬求安拒绝了。 连续两次不顺利,触怒了家主,他是被罚来这里做药厮的。 旁人的家事,叶堂远可不想瞎掺和。 只是偶然碰到姬恒安的家人,怒火冲心,想要问个明白,为何那么对待先生? 得知姬求安的遭遇,他便是不问,也能猜出了差不多了。 叶堂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容时遥不问不拦,就在他身后默默跟随。 行至护城河边,柳丝摇曳中,已经显出老气。 叶堂远抬头闭目,家族,是个他未知的部分。 容家富商,姬家传医,崔家乡绅…… 所谓的家族利益和气数,真的就要凌驾于人之上吗? 容时遥看着水面的波纹,浅浅开口: “树大分枝,人多分家。 既要做藤蔓攀附与一棵大树之上,有些牺牲便成了必然。 很多人就是没有分枝另过的勇气和决然,所以家族要牺牲谁,栽培谁,就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 堂远侧目: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些?” 容时遥: “猜的。 你有野心,我能感知到。 每一个家族的长盛不衰,都是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努力促成的。 守业其实很难。” 出门后接触的人各色各样,叶堂远如一片干涸的土壤,极力吸收着来自他们的灌溉。 只是这其中多少糟粕要清除,没人跟他讲过。 他很感谢容时遥,往往一句话,能省却他独自摸索,避开了很多弯路。 第682章 叶堂远心境开阔很多,豪爽道: “下馆子去,我请你。” 容时遥打量他的功夫,已经想到一个捉弄他的主意。 “好啊,精打细算如你,能破费一次可是不易。 不如去城内有名的如意楼?” 叶堂远刚要指责她得寸进尺,容时遥甩出折扇点他: “咱们来一次延京,总要去看看最特别的景,最恢宏的楼。 回去洗漱少歇,晚食再去。” “你这个……” 差点脱口而出的败家丫头,堂远看看附近闲逛的人,顾忌她着装,还是改了口。 “你这个手指头缝漏风的败家孩子,赚点银子容易吗? 你啥家我啥家? 一顿饭,就一顿饭,五两银子起~” 叶堂远伸出个巴掌比划,可见他是急了。 容时遥笑着把他的手按下去,无奈道: “提银子就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 你请客,我掏银子,这总行了吧?” 堂远顺着话道: “好的遥哥哥。 欸?我不是故意赖账的啊。 咱就是说,五两银子能做好多事呢……” “知道了知道了,快回去。 跟你出来一趟,我都数清楚大街上用了多少石砖啦!” 堂远心疼钱是真的,想要请容时遥下馆子也是真的。 不过是如意楼那种地方,屁股坐下,不管点菜与否,五两银子的座钱必须要给的。 大户人家讲究的排场身份,他却是不够资格。 面子?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叶堂远还在跟容时遥掰扯五两银子的作用。 “小算盘,你是不是以前受过太多苦了? 按说咱俩合作这么久,银子你也赚了不少吧?” 叶堂远忆起从前讨饭的时候,别说五两,五文钱就能让一个人活好几天。 她这种穿金戴银的小姑娘,哪里能理解呢? “是,穷到吃不到东西。 饿很了就喝水,让肚子以为它是饱的。 从南到北,什么野果能吃,我都知道。” 随后他玩笑道: “如果哪天你我恰好露宿荒野,带我比你那十几个仆人都有用。” 容时遥笑着笑着,内心是难受的。 鼓声响起,锦霞日暮。 叶堂远没想到她说的洗漱,会是容时遥换了身延京盛行的女装。 手挽青丝,袅娜娉婷的那个,戴着自家铺子精心准备的珠钗项圈、环佩手串。 温润的红色,衬得她明艳且内敛。 这两种气质怎么能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呢? “怎么?女装看不惯?” 叶堂远总不能说,你这身材装男人挺像的吧? 容时遥只是不够丰满,叶堂远还是了解女子的,有些实话可千万不能说啊。 “啊……那什么,是有点不习惯。 你也没提前打个招呼,穿成这样,我好像是你的管家。” 容时遥端着女子仪浅笑。 她今日,就是故意的。 都城没了熟识他们的人,放肆一次,又能如何?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出发吧。” “小姐抬腿,小心台阶儿。” “叶、堂、远~” “小姐吩咐。” 容时遥眨巴着眼睛为难: “你这样,我不会走路了。” 叶堂远也难得起了玩儿心,问道: “可要安排个仆妇背你?” 容时遥指着他道: “我看你人高马大的,应该力气不小,要不就你吧。” 叶堂远跳开道: “那不行。 来,听我指挥,左脚、右脚,对对对。 左脚右脚左脚右脚跳!” 容时遥穿着裙子,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 怒目看向那个哈哈大笑的人,心里暗骂他可真是个棒槌! 喜鹊在枝头嘎嘎叫,像极了没恶意的取笑。 大湾村,叶青竹前脚送走带信的人,后脚周清潭就来了。 看他脸色不怎么样,叶青竹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 “大哥,老三给你家孩子送东西没有?” 叶青竹心想,你这个满脸怨气的样子,来攀比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送了,小孩子的玩意儿,没多少。 你家没收到?” 送信的人沿路都到过哪里,早跟叶青竹一家说过了呀。 第555 章 阿清求救大舅哥,柳承露出尾巴尖 周清潭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眶含泪道: “送了,但是我家俩孩子打一宿。 你是不知道啊,一大早天没亮就被我娘薅起来,困死我了。” 叶青竹迎他进门,问道: “老三不可能干缺心眼子的事儿啊,知道你家俩,还能送单份的东西?” 周清潭摇摇手,跟家里其他人打了招呼才道: “不是那么回事儿。 老三煞费苦心精挑细选的。 特意把惊雪和蛰存的东西分开了,满满当当。 可是吧,问题就出在这儿。 惊雪拿个花儿,蛰存也要抢。 蛰存玩个绿的小鼓,惊雪死活不要她红色的。 我爹娘几乎一宿没睡啊!” 叶青竹还当是啥呢,小孩儿抢东西罢了,图一时新鲜。 第683章 王金枝也笑道: “过两天就好了。 小孩子知道个啥?玩腻了就能扔哪都是。 也就是他们仨生的时候好,放咱们小时候,有个树叶儿玩就不错了。” 周清潭狠狠点头,自己带孩子才知道,当爹娘有多不易。 “快别说了,我爹娘不听。 大老远把我折腾来,就是来换东西的。” 别说叶青竹来,就是盼儿和雅儿几个也没弄懂,这是啥意思? 周清潭自己也不怎么说得出口。 可没办法啊。 “咳~我就是问问啊,问问。 能不能把惊雪的给阿逃?” 叶青竹挠着头问: “然后呢?” 周清潭也挠头,这俩爹四目相对,好一会儿周清潭才道: “把你家阿逃的东西匀我两件,就两件!” 王金枝抱着孩子笑,笑够了才说: “你看着挑吧。 我也不知道老三给蛰存买啥了,你瞅瞅一样的你就拿走。 阿逃有他六叔和久叔给做小玩意儿,小七也手巧。 我们不是非得要这个。” 叶青竹好笑道: “惊雪的你带回去,我家是个小子,那怎么?难不成还给小七留着玩啊?” 雅儿气鼓鼓道: “你们说够了吧? 我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少瞧不起人,真是的。 大哥你也是,能不能有点骨气? 就不能说‘把箱子留下,等我生个女儿’吗?” 叶青竹要敲她头,她倒是反应快,直接躲在二姐夫身后。 “这跟骨气不骨气有啥关系? 生那么多干啥?你帮我养啊? 这个都刚断奶没两天,我还等着把羊送走呢。” 周清潭勾肩搭背把叶青竹带走,俩人笑呵呵交流这个与孩子娘相处的事儿。 盼儿把三哥送回来的东西收拾出来,等着一会儿二姐夫挑拣。 阿逃现在对颜色鲜艳的东西爱不释手,抓着个精巧的绣球不放。 谁跟他抢,他都啊啊的喊。 护住了心爱的东西,趁人不备就往嘴里塞。 他现在骨头长结实了些,力气还不小呢。 周清潭最后推脱不过,拿了五样东西,大哥家只留下一个小的绣球而已。 赶车回家,陈氏早望眼欲穿了。 最近周丰年两口子是既痛且乐。 孙儿在身边,确实享受天伦之乐。 不过就是太闹了,而且闹起来的缘由千奇百怪,不分时候。 菱角的管教方式简单直接,她也成了周家唯一一个舍得打孩子的。 叶堂远要送东西回家,自然也顺便将衙门那份分润带了回来。 项世博很高兴,在衙门里转圈。 这笔钱来得好啊。 秋收过后,修路之事已经开始。 挖石头做长工和给官府修路都有钱拿,所以整个白狼县显得热火朝天。 杜乡印帮衙门照料过耕牛,项世博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人。 “柳承,你丈人最近得空不?” 柳承:“我还没成亲呢。” 三人相处久了,其一开口,另外两个都能闻出他的打算里带了什么酸甜苦咸。 项世博:“不白忙,你回去问问。” 柳承扭过头不理他。 崔良澈一想,银子刚到手,他都还没攥热乎呢,于是也不吱声帮衬。 上次买牛是在春天,现在都秋末了,谁愿意去那冷飕飕的地方啊? 项世博还在契而不舍,崔良澈一句话扭转局面。 “牛官儿出远门,还得劳烦柳承回去看门,老项你真是的,嫌他刑房轻松是么?” 这话,咂摸咂摸味儿,他好像帮了俩人呢? 下了衙,柳承买了斤脆山桃去见媳妇儿,不是,去找未来老丈人商量个大事。 杜乡印最近雇了几个短工给他屯草料。 他还养着几十只羊呢,每年这时候都得备足了,不然年底的羊不够肥。 白氏将饭食装进食盒,本是要带上大女儿去送饭的。 见柳承来,想都没想就把两个沉重的食盒塞进他手里。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正想送宁宁去邻家,带筱和出门呢。” 白氏信叶柳承守规矩,他陪着闺女出城,一举两得。 柳承自是没话说,乐得跟杜筱和增进一下感情。 只是宁宁这小丫头,接了山桃就跑。 柳承:“宁宁~好歹给你姐留一个呀。” 杜筱宁从灶间探头做鬼脸: “山桃毛多,她才不爱吃呢。” 杜筱和抬手要教训妹妹,杜筱宁嘴快,躲着她道: “碰了山桃就痒痒的不知道是谁,我又没说错。 哎呀,承哥哥,你快把她带走啊,我爹饿啦!” 柳承不管笑闹推搡的两姐妹,自己摸了个看着不错的,在水盆里仔仔细细搓洗。 “筱和,咱们走了。” 杜筱和脸蛋儿微红,妹妹太不见外了,等她回来再收拾。 手里被塞了个桃子,还带着些潮气。 “我洗过了。” 两个食盒是杜乡印和长工的晚饭,家常吃食,管饱就行。 所以他提着还是有些重量的。 出了城门是一段平坦大路,草丛里的蛐蛐儿还在唱曲,有蚱蜢不知死活在路中间飞来跳去。 第684章 “怎么不吃?我还想问问甜不甜呢?” 杜筱和把桃子递送到他嘴边: “你自己咬一口不就知道了。” 她以为他会谦逊有礼的说上一句:给你洗的,好吃再买这种话。 没想到她缩手的时候,引来一张追着过来的嘴。 咔嚓一声,他吃了,他竟然若无其事的啃了! 杜筱和呆呆望着缺了一口的山桃,再看看那个腮帮子乱动的少年。 柳承唇角已经是压不住了,偷偷余光扫过去,愉悦低笑,还有一股桃子的清甜味儿。 第 556章 佳人如青桃,青竹藏蒸糕 杜筱和觉得手中的桃子有些烫手,那温热顺着手臂爬到脸上,这秋风都吹不凉。 柳承还点评这桃水分足,又脆又甜。 杜筱和好一会儿才质问他: “叶柳承,你是不是戏耍我呢?” 柳承摆出无辜的表情道: “律法我熟,你可不要污蔑我哦。” 杜筱和举着桃子问: “你吃了,我怎么办?不是给我的吗?” “欸?你邀请我尝的呀。 未婚夫婿吃一口你的果子还不行?这山桃还是我买的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 “哦~难不成是你故意逗我的?” 杜筱和眸光颤了颤,心虚嘴不虚。 “我没有。” 柳承恍然大悟道: “那就是你调戏我还不认账!” 杜筱和微微张着小嘴,简直没见过他这种无赖样子。 “你!分明是你!” 杜筱和辩解不清,干脆把桃子塞回他嘴里。 “堵住你的嘴,让你胡说。” 少女在前,柳承双手提着食盒,呜呜在后追。 “呜呜!嗯~?” 哼唧还这么婉转曲折,杜筱和停下转身。 “做什么?” 柳承把脸往前递了递,示意他有话要说。 杜筱和僵持一会儿,还是取下了桃子。 “给你洗的,别白费我一番苦心啊。” 杜筱和实在不知他今日怎么了,困惑之下不由道: “如此反常,必有妖心。” 柳承老老实实道: “没有。 我就是变顺从了,你还疑我?” 杜筱和:“你不对劲,快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柳承神秘兮兮道: “等会儿见了你爹就知道了。” 杜乡印看见的,就是未来女婿提着俩大食盒,闺女捏了半颗桃儿。 短工吃了饭,直接就在仓房睡下。 柳承将项世博的意思传达给杜乡印。 “大人明确说了,买牛的银子给你带足,往返盘缠皆由衙门提供。 此外,完成了这趟差事,另有半两银子的辛苦钱。 是否要去,看你自己的意愿,大人不会强加于人。” 杜乡印当即就答应下来。 招来做工的都是相熟的,现在还没什么要紧事,简单安排就能出门。 给衙门办差,钱不钱的他不太在意,他得给两个女儿挣一些体面。 杜筱和转着手中的桃子沉思,这份差事究竟是他求来的,还是其他? 两个男人商量好正事,杜乡印冒出一句: “筱和,你那桃子剩半颗是要留着过冬啊?” “啊?怎么了爹?” 柳承赶紧接话道: “她啃两口牙疼,没事儿,等会儿我吃。 叔,我们就先回了,三日后我送你出城。” 杜筱和被叶柳承带走,等杜乡印听不见,她才咬牙切齿问道: “我什么时候牙疼了?!” “我替你疼的,吃吧吃吧,你爹看不见了。” 杜筱和气恼,伸手捶了他一下。 “我才不要你剩下的……” 回家的路还长着,柳承怎么哄骗小姑娘,就只有沿途的飞鸟知道一二。 十月初十,立冬。 雅儿已经许久未收到姬先生的书信。 心有所忧,柳眉颦蹙。 阿逃喜欢上了爬行,福禄和长久做了木围栏。 盼儿姐妹俩想尽办法把围栏包起来,就担心孩子碰了头。 反而是叶青竹夫妻俩不甚在意,一个男娃娃,磕磕碰碰有啥大惊小怪? 周清潭的一双儿女被宠着护着,可孩子顽皮,隔三差五添小伤。 叶家的孩子糙养不管,他却乖顺老实。 进山的人渐渐固定起来,且明显分出了派系。 扫帚沟的人结群找过叶青竹,他也是他们的村长了,好歹一碗水端平吧? 凭啥大湾的人都有活儿干,就他们苦哈哈窝在山旮旯里吹西北风? 这群人折腾半月有余,被叶青竹狠狠教训了一顿。 不过如他们所求,两个村子之间只隔了半座山。 当初有王富贵在中间做搅屎棍,是有些矛盾,小打小闹罢了。 如今都认叶青竹,也不能厚此薄彼。 挑选了忠厚老实的几个,平均分给了山上的几伙人,至于能不能吃辛苦留下来,全靠他们自己。 进冬月的时候,叶柳承回家请哥嫂帮他安排请期之事。 杜乡印跑过一趟宁州,发现那边的种羊还不错,于是“假公济私”了一回。 有柳承在,另外两个睁一眼闭一眼。 就算有人来告发,也被项世博给打发了。 第685章 牛官儿之名越发坐实,上门约杜家母女小坐听曲儿的多了起来。 好在杜筱和是个脑子清醒的,言语设套儿都被她躲过去了。 他回家一趟,除了商议日子,还得跟大哥大嫂说一声,杜筱和要住在家中的事儿。 好在农闲时,叶青竹找老马加盖了屋子。 “我就说让六子他们几个住过来,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挤在偏房那么个小屋子里。” 柳承道: “大概因为那是咱们自己动手搭建的,所以住着安心吧。 左右他们都还没说亲,愿意住哪随意去吧。” 宋氏成了衙门记录在册的媒人,想要找她说媒啊,还得看人家送是得不得空呢。 别人的都能推脱,叶家这块儿,宋氏不敢得罪。 她有今天,跟叶家的顺水推舟脱不开。 入冬后,很多外边的事儿只能停工。 唯独大湾村这片山上依旧忙碌。 叶青竹曾随大铁勺与黑豆儿下过坑洞,里边错综复杂,窄小温暖。 崔良澈带人过来巡检时,叶青竹跟他说起隐忧。 “坑洞虽然石壁较多,但算算深度,半座山都是空的。 还是得注意着点儿,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 崔良澈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们仨还是太年轻,真要是有人在这时候做点手脚,项世博他们仨肯定跑不脱! “大哥,我这就回衙门。 对了,这是给盼儿带的蒸糕,我今日就不过去了。” 崔良澈匆匆离去,叶青竹拎起手上的麻绳,凑近了闻闻,枣味浓郁。 唇角那么一斜,喃喃道: “到了我手里,哼哼~可由不得你啦。” 刚好娘子最近嘴馋,连孩子的蛋羹都要喝一口。 叶青竹背着手下山,偷偷溜进东屋。 “金枝,给我钱。” 叶青竹管两个村子后,家用就是王金枝在管。 想当初手里银子都好几锭,现在连一文钱都要经过娘子。 阿逃最近什么都想吃。 听村里上年纪的妇人们说,孩子别太早给乱七八糟的东西。 家里人要吃个什么零嘴,都得避开这小子。 叶青竹进屋要钱,母子俩如出一辙的眼神飘忽,一直向他身后看。 王金枝问他: “要多少?前日卖鸡蛋的钱在老地方呢,自己拿。” 叶青竹轻咳两下,打着眼色解释: “良澈给盼儿买的蒸糕,被我截了。” 阿逃不知道爹爹说的是什么,但闻到了香香。 王金枝没当回事,但不受控制地咽了下口水。 “好好的你截人家东西干啥? 崔良澈惹到你啦?” 叶青竹: “那没有。 只能说他来的是时候呗。 估摸着多少钱,咱给盼儿。 崔良澈这小子,送点吃吃喝喝当下就没了。 我是这么想的,把钱给盼儿,让她留着压箱底儿。 将来她出嫁,唉~她婆家远,手里有钱,多一分底气。” 叶青竹有多少家底儿,王金枝现在知道个八成。 不说每年地里产出和两个小姑子卖布卖药材的,就叶老三一个,都抵得上十几二十口人赚银子了。 “盼儿出嫁,咱们肯定要给她带嫁妆的。 你怎么不干脆那时候多给点儿?” 叶青竹一副你还不了解盼儿的表情,徐徐道: “那丫头的性子我知道。 这么安排肯定有我的道理。” 王金枝:“那你跟我说这么多干啥?自己定不就得了?” 叶青竹腆着大脸笑: “我想法虽好,也得娘子配合呀~” 王金枝这才反应过来,感情丢人现眼的还得是她? 两口子在屋里打打闹闹,反而让儿子看了一场好戏,坐在那儿嘎嘎乐。 西屋,姐妹俩悄声议论,兄嫂看着对阿逃不上心,忙里忙外总是把孩子扔给她们带。 可,毕竟是亲生的,头一个。 盼儿心里感慨要更多一层。 有他们兄妹那种经历,想来就算阿逃是个姑娘,大哥大嫂也会待她如此吧?不会像她那样就好。 没多久,王金枝抱着孩子,肩膀拱开帘子进屋。 雅儿一眼就看到大侄子手里的蒸糕。 “嗯?阿逃哪儿来的点心啊?” 王金枝面上很是不好意思,但话语爽朗直白。 “嗐,别提了,这个馋小子。 良澈在山上遇着你大哥,让他给带回来一包蒸糕。 一个没注意,让他给拆了。 嫂子也不知道那一包多少银钱。 这些你拿着,想吃啥你再自己跑一趟啊。” 雅儿抱过大侄子,点着他沾满渣子的鼻尖柔声道: “哦~刚才那么笑,是翻到好吃的啦?” “姑,咕~” 阿逃开心的时候,会吐出一两个字,但说的是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雅儿举着胖小子笑: “你还会叫姑姑啦?” 她们当然知道阿逃说的不是姑姑,只是随便发出来的音节。 盼儿把一小串钱推了回去,理所当然道: “崔大哥送东西是他的事儿,阿逃吃了就吃了。 大嫂,连这个钱你也要给我,是嫌弃我在家待太久了吗?” 第686章 “呸~说的什么屁话? 着急嫁人你就直说,我这就找媒婆去崔家问去!” 第557 章 阿逃无知被利用,两口子想招塞银钱 盼儿霎时间红了脸。 “大嫂~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那是怎么? 钱是你大哥让我送来的,多一文少一文的,自家人我就不管了。 但他是当家的,有事儿你找你大哥去。” 雅儿瞥了一眼,这种好一些的蒸糕,县城的价格并不便宜。 大嫂拿出来的银钱,只多不少。 小姑娘聪明,收到大嫂给打眼色,便成了大哥大嫂那一伙的人。 “五姐,你傻呀? 换了我是你,肯定三天两头用好吃的勾引阿逃。 然后抱着证据去找他爹娘算钱,哈哈哈~” 王金枝说她: “正应该把你拴在你三哥腰带上,他都省得扒拉算盘珠子了。” 说话时,还把钱推回给盼儿,语重心长道: “我们盼儿福气在后头呢。 崔家愿意现在就给你花费,可谁知道能持续几年呀? 听嫂子的,钱你拿着。 就算不为别的,人家良澈每次来都给你捎带东西,咱家咸菜缸都要空了,你可换换样儿吧。” 盼儿被她大嫂戳了个倒仰,干脆躺下不起来了。 单手撑着脑袋,看王金枝傻笑。 “我哪有掏空咸菜缸? 那不是每次都有补新的嘛?” 王金枝带着无奈还有点宠溺道: “你还说呢?崔家就差你这一口吃的? 现在布料降了价,你好歹给人崔家做做衣裳鞋面啊。 傻丫头啊,不能干让人家出,你这进是不是?” 盼儿点头如捣蒜: “嗯嗯嗯,记下了。 我明天就准备。” “明啥明啊?现在就去。” 盼儿并不懒,只是觉得给个吃的还算说得过去,做衣裳,怕不是要遭村里人笑话呀? 王金枝自小见的听的多,又是当家惯了的。 到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 要是小妹给哪个外姓男子做衣裳,那怕是要联合全家审问审问,好好教导了。 她看着,盼儿在家怕是待不了太久了。 这时候还不赶紧去维系未来婆家关系去?真是个憨的。 盼儿被大嫂说教了足足两个时辰。 雅儿想趁机抱侄子去串门儿,硬是被扣在家旁听着。 若不是阿逃尿了一炕,她还没说尽兴呢。 后半晌,二秋上门来要东西。 银美生了个闺女,二秋娘显见的失望。 不过月子里也没亏着儿媳妇就是。 二秋夹在中间苦恼了许久,还是叶青竹上门找李家婶子谈的。 他是来要阿逃的旧衣裳的。 老人们都说,孩子穿百家衣壮实。 叶家的这几件小衣裳,可不少人家惦记呢。 王金枝俩妹子呢,定是先紧着自家人。 二秋走的时候,腋下夹了卷好的小衣裳,手里还端了一碗羊奶。 阿逃长牙能喝点糊糊后,王金枝就提过把羊送回去。 赶上二秋的孩子出生,叶青竹就断了这个打算。 不止如此,还时不时的编理由给李家送点过去。 二秋娘慢慢的也知道是自己个儿着急了,隔三差五让大春过来送菜。 她眼神儿不好,天色暗一点都不敢出门儿,就怕她摔一跤,没人给她儿媳妇伺候月子。 谁家还能没点烦心事呢,李家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 第 558章 游人回乡,各有曲折(补) 腊月初,叶堂远的信先一步到家。 信中有说容家主仆想要借住一段时日,给他们空出一间房便可。 王金枝还问过叶青竹,男主子俏丫鬟,住一个屋子啊? 叶家人都看得出,那小公子是个女儿家。 王金枝得知后,还着实惊讶了呢。 “真看不出来,女的呀?” 叶青竹:“这有什么?菱儿小时候比这还野呢,穿着姑娘的衣裳都不像姑娘。”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长大不就好了。 欸?说起来,这位姓容的,什么年岁?” 叶青竹捏着儿子的小脸道: “我打听那个干啥?” “跟你说了也不懂。” 俩人的话就此结束,不过回白狼县的马车上,叶堂远是躲不过了。 “你到底说不说? 我又不是要你的命,怎么就不能说了?” 堂远还是坚持原话——我没生辰。 见容时遥还是不相信,半真半假道: “我小时候是大街上要饭的,我大哥捡的我,不信等到家了你问他去。” 容时遥当然不信,怎么可能嘛,他言行举止甚至都不似一般农家子。 不过,他们家兄弟几个也确实长得不像。 越往北,路越是难行。 入冬后下过雪,路上的泥泞冷冻之后,有些路段又冻成了深浅不一的沟,车子颠簸得让人烦躁。 叶堂远可算是找到个理由下车了。 容时遥为了不撞到他身上,指甲都断了。 车夫无错,她亦无措。 他们在路上慢行时,更远的北地也有一对主仆在路上。 姬恒安进山采药时,不慎扭伤了手骨。 第687章 他少了一臂,不得不找个当地郎中帮忙。 鬼卿本以为主子会养好了伤再去下一个地方。 可药刚吃了一副,他就张罗收拾东西。 有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一天半,两个包袱就了事。 姬恒安不能骑马,雪后路滑,马车更是不方便。 主仆俩换上最厚实的皮袄皮靴,穿城越山,边走边打听小路。 当鬼卿第八次问起主子究竟要到哪里时,姬恒安捧了一口雪塞进嘴里,缓解干涩后才道: “回村过年。” 鬼卿一屁股坐在雪窝里,万万没想到啊! “主子,那么远,就、走啊?两条腿?” 姬恒安看了看他,原本芝兰玉树的人,现在样子添了些粗犷。 “你愿意加上两只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鬼卿攥了一把雪团抛向别处,气鼓鼓道: “公子!” “真不禁逗。 到燕宁交界就雇车,快起来吧,等下屁股又湿了。” 鬼卿一骨碌爬起来,伸手一摸,冰凉。 雅儿的担忧与日俱增,谁来的安慰,都不如远方捎来的只言片语。 中旬时,衙门封笔。 项世博有了政绩,敢于向上官提出些“不情之请”。 北地苦寒,他们又不必半夜爬起来进殿面圣。 柳承有一个月的时间安排私事。 首要的就是置办宅子。 人是房主张东介绍的,也是做跑商护送货物的。 今年攒够了银钱,另寻了个更方便的地方安家。 这处宅子地段不错,就是破旧的不堪入目。 第559 章 柳承买房不看房,兄弟相聚少一人 杜乡印也跟着去看过,他犹犹豫豫,还是将柳承带到几步之外劝他。 “这地方虽然价钱真合适,可这……也太破旧了。 夜晚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你就不怕房梁朽得掉木渣子啊? 叔也跟你交个底儿,咱家不挑你老家的房子,不漏风不滴雨就行了。 你们俩慢慢攒,啊?” 柳承毕竟最初是在户房做事,城中木、石、瓦、油他能算个大概。 再加上还有兄弟帮衬呢,人工也不贵。 这房子虽然破,可地皮是好的呀。 “叔父不必忧心。 等开春天暖,我找几个人把房子推了重建,这个地段我很中意。 咱们那边都是老邻居了,几代人都生活在那儿,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有人搬走。 这里离家近,以后我忙公事不在家,筱和回娘家方便。 再说了,当初就算计我三哥那份儿呢,城里怕是少有合适的了。 重新规划一番格局,我觉得这宅子很值当。” 杜乡印没想到他是要重建,这么一算,价钱依旧不少啊。 柳承看出他的心思,便笑着解释: “石料便宜,我兄弟就能砌墙。 上梁这种事儿,镇上有相熟的人。 不过是耗时久一点,若不是筱和说了不介意住在乡下老家,我也不会有这个想法。 但成亲时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了筱和的。” 杜乡印拉着他道: “我又不是卖闺女,图你那点子东西? 不行,这事儿还是回家跟你大哥商量商量。 你家里兄弟多,这么多银两支出,总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呀。” 柳承知他是为自己考量,担心将来兄弟妯娌的说不清。 遂掏出钱袋子对他道: “我大哥早就知道,这不是银钱都在我手中呢? 否则我这么算计几个兄弟,他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啊? 叔父放心就是,我家兄弟姐妹间,与别家不一样。” 杜乡印见他主意已定,既高兴又忧愁。 他是个夹在中间的男丁,以后少不得承上顾下的。 这么有主见,都不知是好是坏呢。 柳承要买宅子,肯定要去衙门过户办契的。 项世博和崔良澈自是没有二话,顺畅的办好了房契。 两兄弟特意提了酒菜给他暖房,按着地址找到地方,傻眼了。 除了地皮和院墙,哪儿都看不过眼。 尤其是寒风萧瑟,老树上残存的几片枯叶沙沙作响。 这要是再加上几只寒鸦,别提多悲凉了。 项世博皱眉: “柳承怎么挑来挑去,找了这么个地方?” 崔良澈站在门口张望,不确定道: “大概是离他岳家近便?” 项世博一言难尽道: “可这……也太寒酸了吧?” 崔良澈看他一眼,提提手问他: “那这个,咱还送不送?” 项世博是三人中年纪最长的,喜庆话还是要说,但等他乔迁之日,两人肯定是要准备些实在的礼。 柳承没想到他们俩会带着东西上门。 原主人家常年在外办事,回家住的时候不多。 房子越是没人打理,就坏得越快。 一官二吏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三人随便找了处地方坐下,菜已经不剩多少温度了。 但柳承还是感谢他二人这份心意。 办妥了宅子的事儿,柳承与杜家、崔家还有房主告别,要回家过年去啦。 崔良澈送他到城外,贱兮兮问他,究竟什么时候办喜事。 第688章 他不把杜姑娘娶进门,盼儿就要一直等着。 柳承故意道: “崔兄,你也看见了,我那宅子还需要时日修缮,且等等啊。” 崔良澈看看自己的双手,下了很大决断道: “你看可用兄弟帮忙?尽管提就是。” 柳承手背敲敲他的胸口道: “尽可放心,少不了要劳烦你。” 出了城自然是要到周家看看的。 他与堂远可真不愧是兄弟。 给二姐家的孩子带了两顶帽子,还是出自杜筱和之手。 女孩子的肯定是要颜色鲜艳些,更花哨些。 蛰存的也不丑,可就是因为不一样,俩孩子打起来了。 周家人见怪不怪,柳承则是哭笑不得。 “二姐,你不管管啊?” 菱角生了孩子后,脸色红润,原来凌厉的样子,现在也多了些母性的柔和。 她乐呵呵徒手捏碎一颗核桃,言语随意道: “哭累了就好了。” 等吃饭的时候就更夸张了,当姐姐的要挨着爷爷,弟弟也得挨着。 于是周丰年被夹在中间。 陈氏要给两个孩子添菜,那就得是两只手忙活,一样的菜,一样的量,不能先给谁,得同时进两个孙子的碗才算可以。 柳承整餐饭光顾着看他们忙活了。 旁人都道周家好福气,儿女双全呢! 柳承一瞧,看顾两个孩子所付出的精力也翻番了不是。 周清潭狗撵一样吃过东西,还得回房间盘账呢。 账本一年比一年厚,败家叶三儿也不说帮他一下。 柳承在周家住了一夜,不顾挽留早早回了大湾村,这一年日夜匆匆,他想家了。 任谁经历周家两个孩子的闹腾,都会觉得阿逃乖巧。 就算他与这位四叔几个月见一面,也没有认生的样子。 柳承抱着他转圈举高,甚至喂吃的哄睡觉都很轻松。 “还是大嫂会带孩子,二姐家那两个啊,赶明儿也是上房揭瓦的主儿。” 王金枝可不敢居这个功。 “他是天生的老实,可不是我教的。 我看菱儿家的孩子就挺好,小孩子不就该是打打闹闹的么? 阿逃就是太听话了,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在养孩子。” 叶青竹笑她: “你可真是不知道惜福。 家兴媳妇儿被孩子磨的,人都瘦成荆条了。 你也想学她啊?” “我就顺嘴那么一说,你还较真儿了。” 柳承回家,福禄也结束了梁半仙儿那边的任务。 兄弟几个一直在偏房小屋子待到很晚。 阿逃到了能睡整觉的时候,叶青竹担心回屋吵到孩子,直接跟兄弟们挤在一块睡的。 头枕着手臂,年纪不大,感慨很多啊。 “许久没跟你们几个睡一块儿了,就是差了个老三,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长久回去陪他那个不爱着家的爹去了,偏房里只有自家兄弟,说起话来也就荤素不忌。 第 560章 大小姐送礼,叶堂远误会 被他们惦念的老三,正陪着容时遥逛铺子呢。 容家的产业分布许多城县,只在进入燕州后,她才开始挑选铺子进入。 叶堂远猜想,或许她不想暴露行踪? 从延京出发时只有两辆车。 等到白狼县的时候,已经多了三辆装东西的。 “我是否跟你说过,我家很小啊?” 容时遥慵懒地点头,半阖着眼。 “嗯,怎么了?” 叶堂远问她: “你买三辆车的东西,一间屋子放不下。” 容时遥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应该快到野鸡岭镇了。 “是不是快到家了?” 堂远抱着胳膊皱眉: “不到十里了。” “我自有安排,你是不是近乡情怯,没话找话呢?” 叶堂远自以为装的像,还嘴硬呢。 殊不知腰间新增的一套金秤盘,花纹都要被他搓没了。 “我回自己家。 刚才是好意提醒,你不领情就算了。 不过我跟你也确实没啥可说的了。” 容时遥懒懒道: “那不妨省一省你的唾沫星子,等会儿到家好叙旧。” 她是要养精蓄锐的,到了叶家该以什么姿态见人才好呢? 叶堂远对她的示好不为所动,几次让她产生挫败感。 振作之后细想,并非自己不好,一定是什么关隘没有打通。 叶家那么多人,不信没有突破口。 这一路,大多时候都是两人同车。 外边天寒地冻,也不能真让叶堂远跟车夫一样坐在外头。 路途遥远,枯燥乏味。 俩人几乎把对方翻了个底朝天。 容时遥毫不避讳提及家中争斗,甚至说起她爹娶妾,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容老爷能撑着这么大家业,自然不是庸碌短识之辈。 正室守家,给予足够的尊重体面。 大妾是良妾,小妾是贱籍。 两个妾生子不甘的,不是容时遥占着身份能分得多少家财,而是她一个小女子,生意上的头脑胜过他们良多。 允许容时遥插手生意,是容老爷给正室之女的宠爱。 默认三个孩子互相倾轧,则是对他们的考验。 第689章 若不是遇上叶堂远这样的人,或许她就认了父亲的安排吧。 对于叶堂远来说,了解越深,越明了容时遥的意图。 他不是未开情窍的傻小子。 反而是见过太多男女悲欢,深觉这些东西会消耗他不长的生命。 他不在乎血脉传承,也未少家人关怀。 既然如此,不如装作不知。 她努力无果,自然会寻找下一个合适的人。 容时遥所采买之物,叶堂远并不十分清楚。 富家小姐嘛,日常所需应该是要多一些,奢侈一些的。 村长家门口停了五辆车,村里不少人都来看稀奇。 等叶堂远下车,众人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受。 乡邻没有恶意,纯粹是闲来无事。 等车夫帮忙卸了车,叶堂远就知道人情和银子都欠大了。 容时遥把她能想到的,除夕要用的东西,几乎都准备全面了。 米粮油盐、肉蛋糕点、爆竹布料、木炭灯油、暖炉浴桶、碗筷茶壶…… 叶家人包括叶堂远在内,瞪着眼睛看容家下人指挥着搬东西。 村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叶老三有本事,谁能让一好友这么舍得给自己花银子呢? 叶堂远心里发苦,嘴角还得僵着笑。 叶青竹深知,好处没有白来的。 看三弟的表情就知道,他自己也是懵的。 王金枝安排容时遥回房间歇脚。 屋门一关,只剩自家人后,堂远率先出声: “大哥,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叶青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孩子大了,早不是他提棍子撵着打的时候。 “老三,你也老大不小了。 容小姐什么意思,你该比我们清楚吧?” 叶堂远期期艾艾跟大哥几人说: “她大概是需要娶一个男人。” “这是什么话?” 堂远之能如实道: “就是字面意思呗。 财大气粗,自己有本事。 偏偏她不是男儿身,可能需要个好拿捏的男子,以后自立门户不能挡着她当家作主跑出去野呗。 很不巧,她觉得你三弟,我,既好用又便宜。” 叶堂远黑着脸,这个人的火气要压不住一样。 福禄倒是会问呢,憋出来一句: “她这是下聘呢?” 堂远瞪着六弟道: “知道你不是哑巴,不过你可以装一会儿哑巴。” 叶青竹忍着笑给福禄解围: “你跟他发啥脾气啊? 六子那不是问你呢吗?也不是嘲笑你。” 柳承也道: “三哥,冷静点。 强抢民女的多见,可没有逼良民入赘的。 坐下展开说说。” 叶堂远怀疑这几个兄弟就是想笑他,还冠冕堂皇说这个那个的。 容时遥是客,身边常带的家仆是个大长脸。 容貌普通,气息沉稳,是个身手不错的。 东屋兄弟几个说了什么,她一五一十转述给小姐听。 容时遥无声笑到捶被子。 她只是因为不想回家过年,麻烦叶家人照顾她饮食起居怪过意不去的。 给银子是有那么点俗气,这才换了日用送给人家做谢礼。 好你个叶堂远,我满心以为你是块石头呢! 这不是心里一清二楚么? 不提容时遥主仆,堂远的终身大事一直是叶青竹的牵挂。 他一直不愿意娶亲,几次深夜回想,叶青竹都以为他是不是伤了身子?还是说他不喜欢女人? 现在他是弄清楚了,后顾无忧下,他只想赚银子,无拘无束到老才好。 叶堂远言简意赅解释明白,柳承木着脸问他: “所以,你是嫌容家麻烦?” 堂远拿眼睛溜着几个兄弟,似是要找到志同道合之人。 “怎么?你们该不会要变成容时遥的说客吧?” 福禄奇怪地看他一眼道: “这笔买卖不亏啊。 等容小姐休整好,我去找她问问,一定把你卖个好价钱。” “嘿~你小子皮痒痒了是吧? 大哥,我不是说笑,烦都烦死了。” 兄弟几个虽然借机笑他,但内心还是偏向堂远自己的心意。 他不愿,他们便是他的后盾。 盼儿招呼大家吃饭,再有什么难事,也不能饿肚子。 叶家人照样是杂粮菜团子,只有容时遥主仆碗里,是香气四溢的小米干饭。 第561 章 心不动,债不生。 一路同行的习惯,容时遥顿一顿,叶堂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盼儿,还有菜团子没有?以后咱家吃啥,她们俩也得吃。” 家中来客,虽说不至于满桌子鸡鱼,但也是盼儿花了心思的。 说是菜团子,其实是白菜加了猪油和肉末做的。 若那人不是容家小姐,就算县令大人来了,端上桌招待也不丢人。 她就是以为容家都是吃精米细面长大的,看不上她做的粗食。 岂不知三哥有意让容时遥主仆吃点苦头,好保住双方面子知难而退呢。 这要是放在没进门之前,容时遥不怎么想,她身边跟着的家仆也要琢磨琢磨的。 但他们几兄弟的谈话,容时遥知晓的清楚,这时候怎么可能还会被吓退? 第690章 “五妹妹,我怎么闻着,好香啊~” 盼儿看着三哥的脸色,给容时遥拿了菜团子。 气氛有些不对,王金枝连忙招呼他们动筷子。 “天冷,有什么话都吃完了再说。 容公子,你与堂远相识不短了,我们便不拿你当外人了哈。” “大嫂把我当自家人才好呢。 我可是饿了一天了,就等着这顿呢。” 叶堂远狠狠咬了口水灵咸香的菜团子,心道: 哼,我看你明天换不换裙子,看你到时候怎么解释! 虽说容时遥是第一次正经在叶家吃饭,不过她能说会道的,一大桌子人算是其乐融融。 能跟叶堂远合作这么久,她就是长了两张嘴,叶家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东屋撤桌,雅儿哄小侄子玩儿,王金枝陪着盼儿收拾碗筷。 容时遥出了屋子一抬头,满天繁星,看似触手可及。 伸出手举过头顶,这满目璀璨,非世间珠宝可比。 “星海难得,陪我走走如何?” 叶堂远呼出一口白雾,不情愿道: “黑灯瞎火的,你也不怕崴了脚。” 容时遥说: “我家上空,没有这么干净的星星。” 她明明没说什么,但叶堂远有一刻的心软。 “跟紧了,掉沟里我是不会捞你的。” 容时遥对着叶堂远的背影露出皓齿,抬手揪住他的一片衣角。 叶堂远左右转动,问道: “你干什么?这边是平坦大路,新修过的。 哎呦呵,没有沟,我说笑的。” “天黑我看不清嘛,快走快走。” “你再用力扯,我腰带就开了。” “我让你走那么快了吗?” 渐渐远去的声音,还听得出堂远的碎嘴念叨: “这么冷,肯定早去早回啊。” “我吃撑了,你妹妹做饭好好吃。” “那当然,我亲妹妹…… 不是,你容大小姐啥没吃过啊?” “要你管啊?我就是喜欢……” 叶青竹侧耳听着,觉察他们走远了,才把一家子人集合在房间里。 “承子,你觉得咋样?” 柳承沉吟片刻,才道: “再看看。” 福禄:“三哥跑不了。” 雅儿怀抱着阿逃,大眼瞪小眼——听不懂啊。 王金枝不好擅自插嘴,盼儿似懂非懂。 叶青竹: “比如说成了,你们觉得丢人不?” 他们家又不是过不下去了,还真不至于卖兄弟入赘换取好处。 柳承摇头: “要里子,面子不重要。” 福禄:“可以推他一把。” 叶青竹:“别逼急了,成熟的猎人得有耐心。” 柳承:“我看三哥像蜘蛛网上挣扎的花蝴蝶。” 盼儿大眼睛骨碌来骨碌去,问道: “你们想把三哥怎么样?” “嘘……” 柳承噙着一丝坏笑道: “听着就行。” 叶堂远带着容时遥拐出大门,有身后的人拽着,他也走不快。 行至空旷处,叶堂远停下,转身,示意她抬头看。 其实院子里的星空就很好看了,她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跟他说说话,多处一两刻。 “你看,那个勺子多清楚?” 容时遥问声抬头,入目便是北斗。 “每一颗星都有名字,你怎么说它们是勺子呢?美感顿时少了一半儿。” 叶堂远仰望着,低语着。 “我自然知道啊。 你说巧不巧?我家兄弟姐妹也正好是七人。 当年我们还小时,没吃没喝。 大哥为了哄我们,就指着天上说: ‘看见那个勺子了吗?谁盯着它睡着,梦里就有神仙来送吃的。 那可是天上的仙勺,要什么有什么。’ 我们那时不懂事啊,饿啊。 就信以为真,总是看着它入睡。” 容时遥是在离开家闯荡时,才真正挨过饿的。 “你大哥果然骗人吧? 人饿疯了的时候,是根本睡不着的。” 她的话,还真让叶堂远意外了一瞬。 “你好歹也是富商家的孩子,怎么知道的?” 容时遥无奈一笑: “认识你之前,我也是碰到过坏人的。” 概为叶堂远对她没有企图,甚至从她这里占些钱财便宜都不肯,所以她才会注意到他吧。 从小耳濡目染,她的观念中,真心实意都是带有标价的。 寒流使群星闪烁,暖语最是令人心颤。 能说出来的都不叫秘密,他们成为对方的倾听者,已然无从追溯。 “寒气重了,回去吧。” 容时遥还如来时那样抓住他的衣角。 只是归途不必说,堂远自觉放慢了脚步。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容时遥才放松下来,展现女子的柔弱一面。 叶堂远很高,肩膀很宽,为她挡住寒风的时候,她是暖的,贪恋的。 叶堂远压住心底的异样,状若寻常跟她找着话题闲谈。 曾经他身后也有小姑娘,时光可真快啊,连小七都不会拽着他的袖子撒娇了。 可此时此刻,这感觉与妹妹完全不同。 叶堂远自认为不会成为一个好男人。 第691章 他的心是野的。 他最爱的是银子、金子。 他做不得一个顾家的好爹。 所以早早就警告自己,若做不到一生相守,便别去祸害一个无辜女子。 容时遥需要的是一个依靠,一个坚强的后盾,一个绝不背叛的盟友。 他什么斤两? 每次心有动摇时,他便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给自己最无情的嘲讽。 心不动,则债不生啊! 栗子摇头摆尾低声呜咽着迎出门。 容时遥明显能感觉到,在外距离他那么近,短短一段路程,他又开始疏离。 这个鬼男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莫非身体里有两道魂不成? 第 562章 变身女娇娥,无人应堂远 腊月二十,外面又飘起小雪。 这种天气,实在太适合串门子了。 妇人们把孩子包裹严实,凑在叶家说说笑笑。 今年可以过个肥年呢,多亏了皇恩浩荡。 至于什么叫皇恩浩荡,多数人还模棱两可呢。 她们主要是来向村长娘子表达谢意的。 抱过来的这几个娃娃,名下可都是带了地契的。 这种好命,三五辈人赶不上呢。 叶青竹当初尽可以独善其身。 乱世死千万人,与他一个农夫何干? 他在不知不觉中令村民信服、敬佩,凝聚着一个小村子的力量。 容时遥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得不感叹,叶青竹看着平平无奇,实则把人心看得很透。 这七人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没有漏洞,没有弱处,坚不可摧。 这一点,更加吸引了容时遥。 她也知道,或许人呐,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生意人自是懂得急功近利没有好处。 住了两夜的容公子,一觉醒来变成容小姐。 叶家人都在等一个解释。 跟聪明人说话,不必绕弯子。 容时遥带着满心诚意对叶家每一个人表达歉意。 “出门在外,女子之身未能给我带来任何好处。 这世间的险恶,总有我防不到的。 有些人甚至不用得知我的家世,未看过我样貌。 仅仅凭借我是个年轻女子,便会引来肮脏觊觎。 我的本意在自保,而不是欺骗。 还请各位,原谅时遥的无奈。” 开门见山,坦诚以待。 叶青竹等人犯不着去责怪一个小女子。 她坦白女子身份,反而让叶家人更自在。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啃脚趾头的阿逃。 叶堂远期待的反应,那是一个都没有等到。 “大哥,你不多问两句吗? 就不怕我交友不慎啊?” 叶青竹:“容姑娘以后还是慎重些的好,毕竟不是谁都跟我家老三一样傻。” 容时遥咧嘴一笑道: “好的大哥。” “哎!你叫的太顺口了吧? 大嫂,连你也早就知道?” 王金枝:“不早不早,月余罢了。” “承哥,你都没说查一查她的路引,你这……” 柳承吹着火烤的栗子道: “我休假呢,查什么查? 我查你的人,不是怀疑自己兄弟嘛。” “你打住,谁是谁的人啊? 你可说清楚,人家容大千金还要名声的。” “好好好,栗子烫嘴,我说错话了。 容小姐见谅哈。” 容时遥啊,他怎么可能不查? 不过衡州可太远了,消息一来一回,恐怕容时遥住不到那么久哦。 堂远瞄向三个小的。 盼儿和雅儿眼中的同情和理解太明显,他还问什么问? “六子,算了,你小子八百年不换一个神情。” 福禄依旧没有变声,时间在他身上好似留不下痕迹一样。 娃娃脸做出惊讶之色: “三哥抬举了,我又不是海里的龟。” 说起这个,容时遥回了趟自己的房间,没多久拿过来一个精致的梨木盒子。 “六弟,这个忘了给你。” 福禄没敢接。 “容姐姐已经给过我礼物了。” 容时遥只能求救地看着叶堂远。 任凭她怎么打眼色,叶堂远愣是没看懂。 容时遥只能自己打开盒子道: “你三哥说过,欠你一只龟。 活的是难找了,这只碧玉龟你勉强收下吧。 对了,料子还是你三哥亲自找的呢。” 福禄看看玉龟,也就他掌心大小,栩栩如生。 只一眼,他确定很喜欢。 再看看三哥,嗯?三哥这个脸色,很复杂嘛。 叶堂远回想着,大概是那次在延京醉酒,说起六弟执着于让他抓一只海龟养。 可是这么多年远离海城,始终未能兑现承诺。 她不是喝醉了吗?竟然还记得这件小事? 他们兄弟姐妹间的小事,就连王金枝知道的都不全。 叶青竹心道:死老三,我看你就是嘴硬。 “六子,还不谢谢容姑娘?” 容时遥不好意思的摆手: “千万别客套。 我也是顺手的事儿,不过叶堂远寻的这块料子确实好,正合适。” 福禄动了动眉毛,收下了玉龟不算,还随口道: 第692章 “容姐姐,这个我很喜欢。 如果哪里耗费了银子,可别藏着掖着,一定要跟我三哥说。” 叶堂远指着他无语。 心里一遍一遍自我安慰:亲弟弟,亲弟弟,是我失信在先! “容时遥,我那把金算盘不要了,抵债。” 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容时遥忍着笑意摇头: “那怕是不太够……” 屋外的风雪越发急了,出去上个茅房,雪粒子打眼皮。 谁不说一声“这个鬼天气,冻死个人”! 可这个时候的燕宁边界,就有两个不怕死的要出城。 其中还有一个缺了条胳膊。 本来守城的人是不愿意大冷天挪窝的。 现在天下太平,有小股敌军袭扰也多是在西南。 这是什么地方? 当今圣上的老家,谁敢在这里造次? 能在这儿悠闲守城的,也多是有那么点功劳的。 其中一个老兵看见姬恒安空荡荡的袖管,踹了身边的侄子一脚。 “去,问问咋回事儿。” 那年轻些的有些不甘愿,没多久就把主仆二人带到叔父跟前。 那老兵估摸着姬恒安的年纪,问道: “胳膊没啦?” 姬恒安动了动肩膀,早已不在意这个。 “是啊,惹了不该惹的人,脑袋还在,已是万幸。” “出城干啥去啊?” 鬼卿哆哆嗦嗦掏出路引,顺便擦了下清鼻涕。 那老兵一看,原来户籍是燕州的。 姬恒安笑着道: “没算好日子,着急回家过年。” 老兵眼看无误,还给鬼卿,嘴里却是冷冰冰道: “干脆留在这儿陪老子算了。” 鬼卿: “你这人……” “我咋?你们能回家,我还回不去呢。” 姬恒安拦着鬼卿,依旧笑呵呵道: “我这仆人不懂事,过后再教他规矩。 雪大难行,家中还不知我现在在何处呢。 还请这位军爷行个方便。” 等二人离开城门,那个年轻的小兵惦着手里的一角银子开心。 等会儿去打酒,今夜不至于太过冰寒。 两人的皮裘上挂了泥,靴子上破了洞。 鬼卿看着身后的城门,央求姬恒安: “我的公子欸,咱找个地方租车吧? 你瞧瞧,再走下去,到家就得是光脚汉了。” 过了交界,再到大湾村就没有多远了。 姬恒安放走鬼卿,让他尽管去打听车畜。 第 563章 盼儿隐忧未出口,时遥提议花酿酒 明日要祭灶王,今日开始,孩子们的喜乐时光将要来临。 公鸡懒洋洋打鸣三遍,村子里的勤快人才穿了厚衣裳起身。 容时遥还真没见过怎么做糖的。 好奇心驱使下,她便围着盼儿问这问那。 乡下人家或许祭祖没那么隆重,但祭灶王和迎财神却非常受重视。 做饴糖的原料家中就有,只是工序复杂。 会做的人家不会舍不得粮食。 不会的依然不浪费一粒米去尝试。 熬糖是个手艺活儿,村子里会的人不多。 漫长冬季,饴糖在寒冷时更好保存。 下川的王小鹅早早就放出话来,今年他要卖糖。 粮食嘛,自然是跟亲家赊的。 为此,盼儿自家做的并不多。 浸泡的麦子已经长出了白根须,甚至还有些黄绿色的麦芽。 浸泡了四个时辰的黍米放进盆中,用筷子扎上十来个空洞,上锅蒸熟。 “盼儿,蒸小米饭做什么的?” “这是粘糯的黍米,做糖用的。 要是在南地啊,找那种好的糯米也好。” 容时遥笑得没心没肺,自己承认果然五谷不分。 蒸好的黍米加入清水搅拌均匀,将麦芽也加入进去,剩下的就是静静等待。 “这样就可以得到糖了吗?可真复杂。” 盼儿露着兔牙笑: “还早呢,今夜过后,明日这一大盆里的水就是甜的。 不过要做成一块一块的饴糖,还有好几道呢。” 叶堂远忍不住要把人带走。 “你叽叽喳喳比外边的麻雀还吵。 盼儿做正事儿呢,你别添乱行不行?” “盼儿都没说什么,你管我?” 叶堂远不由分说,直接把人带离灶间。 “叶堂远,我看看怎么了? 这是你叶家的不传秘方么?” “对对对!再看要给银子了。” 容时遥眼中满是兴奋之色。 “还真是啊?欸,咱们谈一笔,谈一笔。” 堂屋的帘子此时是掀开的,盼儿准备好明日要用的东西,陪着大嫂一起摘菜。 俩人时不时扫一眼外边,嘴角的笑都有些耐人寻味。 今日外边出了太阳,朦朦胧胧的那种。 寒风停歇了,但雪地依然泛着寒气。 堂远拿着扫帚扫雪,容时遥或是躲不及,或是去踩踩雪堆。 小院子里一时间很热闹,狗撵了鸡,鸡上了树,树震落雪,雪惊了马,马打了响鼻,跺着蹄子也不知道在威胁谁。 容家家大业大,怎么还找不到一个制糖人呢? 不过她有自己的打算,也确实对盼儿的手艺有信心。 第693章 叶堂远可没想着让盼儿再多一重枷锁。 本来二姐夫的酒铺那儿,就已经让盼儿劳累一年了。 县城修了路,到隔壁县运一车酒水也方便许多。 这要是容时遥来真的,他妹子不用干别的,都成了他的长工了。 堂屋,姑嫂俩也是借了个话茬儿说起这事儿。 “盼儿,你有没有想法做这个买卖?” 王小鹅都说了他要卖糖,盼儿又不傻。 “大嫂,我做这个比不上人家货郎的味道好。 自家吃一吃还行,怎么可能卖嘛。 我看容小姐就是找个理由缠着三哥说话。” 王金枝笑得暧昧,她算是过来人了吧?这还能看不出来? “看破就算,万不可说给你三哥听。” “我觉得三哥这样并不好,如果不能给容小姐一个答复,还不如维持疏远关系呢。” 王金枝叹道: “你呀,还是太小。 看别人的事儿,头头是道,换自己身上,头晕脑胀。” 盼儿以为大嫂说的是崔良澈,脸色不自在地红了一点。 四哥选了三个日子送到杜家,都在前半年。 杜家也答应了,年前一定会给回信儿。 那时四哥就问过她,愿不愿意早早嫁去崔家。 当时柳承跟妹妹分析过,她与二姐是不一样的性子,且周家和崔家也各有不同。 二姐婚后和乐美满,她则有她要面对的问题。 若是她想,在家多待几年都没关系,不过是罚银钱嘛,兄弟几个出得起。 盼儿并未急着回复四哥。 崔大哥很好,崔家也很好。 有家人做后盾,她不会过得太差。 小姑娘隐隐担忧的,是生孩子这件事。 一旦成婚,崔家一定是急着抱孙子的。 她恐慌,怕自己和她亲娘一样,生出来是个丫头,满怀期待,再生还是丫头。 虽说崔家不会把她的孩子换给人家煮了蒸了,但人心是偏的呀。 “大嫂,我……” “盼儿,我来问你个事儿。” 盼儿本想跟大嫂说说心里话,被进屋的容时遥打断。 “怎么了?” 容时遥问她: “你和小七酿酒是不是?” 盼儿点头,不明所以。 容时遥拍着手走来走去,复又蹲回她身边道: “想不想跟姐姐我合作? 咱们做一把大的。” 盼儿迷迷糊糊看向三哥: “怎、怎么大的? 三哥,生意上不是你做主吗?” 叶堂远鼻子都气歪了。 “人家嫌弃我碍事了。 过河拆桥。” 容时遥瞪他一眼道: “这叫省却层层剥削,获取最大利益。 咱不跟他说,大嫂,我把盼儿借走一会儿。” 王金枝:“欸?外边凉,你们俩去屋里说话!” 堂远一屁股坐在盼儿的位子上,帮着大嫂切菜。 “大嫂,二姐夫那边我提过了,要是王叔的糖还有剩,就放在铺子里寄卖。” 王金枝道: “哎呀不用麻烦。 他自己心里有数。 亲戚们愿意认他一张老脸,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再说,阿清那个小铺子,最开始买酒的呀。 现在可好,首饰也有,吃食也沾,甚至小孩子的玩意儿也卖,成了杂货铺子了。” 堂远笑笑: “二姐夫又不在意。 别管他卖啥,有银子进账就好。 总归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也不用他们两口子下地干活儿。” 容时遥的房间里,不过三日没进来,盼儿都以为走错了。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这房间,应该就是戏文里的小姐闺房吧? 容时遥到底是商贾之家出来的,天生自带的擅于抓住机会。 “盼儿,我跟你说,都城的夫人小姐们最喜欢花酿了。 你有没有办法做出一种又香又甜的酒? 就是那种颜色好看,味道好闻,千杯不醉人还成本低廉的酒?” 盼儿:“啊?这么多要求?” 第 564章 堂远惹怒小姑娘,王叔隐晦教饴糖 容时遥尴尬笑笑: “这……很难是吧?呵呵,我也知道。 难怪延京的酒如此贵呢。 不过没关系。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什么时候得空,我提供粮食和花,你试试,万一成功了,那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子。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我也就死心了。” 盼儿不自觉道: “难怪三哥你们俩能一块做生意,有些地方还挺相像的。”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实在多话。 抬起手要捂嘴,被容时遥拉住小手。 “盼儿,好妹妹,你比你三哥实在多了。 他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啊,才有你们这么好的兄弟姐妹。” 盼儿傻笑: “我是家里最没用的。” “我不这么认为。” 容时遥正色对她道: “若我同你想法一样,此时应该在家承欢膝下,万事不忧心。 可事实呢?我跑遍北地四大洲,甚至都城都去过。 女子怎么了?女子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吗? 再来说说你,做饭、织布、种田、养鸡、酿酒、做毛笔、做衣裳…… 第694章 一个人好好活着,就已经很有用了。” 盼儿心想,既然家里人都比我有本事,或许我要试试变得更厉害? “花酿的事儿,我一个人恐怕做不来,要带上我家小妹才行。” 容时遥痛快道: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你想叫谁都行。 不过有个前提咱们要说好,如果成功了呀,酿酒的方子得算咱们几个人共同所有。 在商言商,我这个人是比较赞成亲兄弟明算帐的。” 盼儿道: “你出了大头,方子给你我也是没意见的,我妹妹也不会介意。” 容时遥鬼鬼祟祟看了下门窗,凑近盼儿小声道: “你当你三哥为啥跳脚黑脸? 哈~他就是知道你算计不过我。 这要是他在长,说什么也要定死了规矩。 哈哈哈,可我偏不让。 当然啦,你放心,姐姐不会坑害你的。” 叶堂远焦急地剁着菜,看得王金枝胆战心惊。 “你快放下我的菜,哎呀呀,这做出了都不好看了。” 堂远放下刀嘟囔: “怎么还不出来?” 王金枝开始轰人: “去去去,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你在祸害我的菜,咱今晚谁都别好好吃饭了。” 叶堂远揣着手在容时遥房间门口转来转去,想要偷听吧,门口还守着个人。 只听房间中声音时大时小,隔一会儿俩人就笑笑。 “聊什么呢?盼儿这个傻丫头,没心没肺的还笑。” 守在门口的小婢女面无表情,不动如山。 等两个姑娘推门出来,看见的就是叶堂远鼻尖通红。 容时遥看着急慌慌冲到面前的人不吱声。 叶堂远瞪着俩大眼睛来回审视。 “说,你怎么糊弄我妹妹的? 我跟你说啊姓容的,她傻我可不傻。” 盼儿真想用拳头塞住三哥的嘴呀,容姐姐多好的人呀! “三哥~” “哎呦呵,好好好,我妹妹不傻。 容时遥,你过来。” 容时遥丢给盼儿一个“我猜对了吧”的眼神儿,背着手跟叶堂远走远一些。 盼儿失笑摇头,真不知这几个月他们如何过来的,就这也能合伙顺利? 容时遥早知道叶堂远会来追问她。 不看在钱不钱的,就凭借盼儿是他亲妹妹。 “叶堂远,我的为人,在你心中就这么经不得共事吗?” 叶堂远:“一码是一码。 你别给我打岔儿,究竟跟盼儿说什么了?” 容时遥瞄向他腰间,俏皮道: “把你那个没了啥花纹的秤砣借我玩玩,我就告诉你。” “盼儿跟咱们不一样,你少拿谈生意用的手段对付她。” 容时遥知道他最在意家人,可如此怀疑她,她也长了一颗血肉之心啊,也是会痛的。 “叶堂远,我以为我是你的伙伴,你的朋友,你所能信任的人之一。 没想到,到底是我异想天开了,自作多情了,真心错付了。 我犯得着算计你身边的人来获得那么一点蝇头小利吗?!” 崩溃如淹堤的江水,未满时,风波无恙;溢满时,雨雪露霜,俱承毫罪。 嘭! 房门被大力关上,惊到了叶家的人。 堂远摸了摸鼻尖,嗫嚅着唇还是没说什么。 容时遥气鼓鼓的没吃东西,蒙头睡了一觉。 二十三,粥饭是王金枝带着雅儿做的。 盼儿小心地熬着糖稀。 村里去王小鹅家买糖的说笑着路过,都说王小鹅深藏不露,这糖啊,比货郎担子里的还好些。 乡里乡亲的,互相照顾着,王小鹅的糖便没剩多少。 给自家两个小女儿留了一大把,剩下的分给三个女婿家。 他登门时,盼儿正在一个人绞糖。 王小鹅抱着大外孙站在旁边看了许久,眉头时皱时舒。 许多人不愿意自己动手做,一个差在熬糖那一步,还有一步重要些,就是这个拉糖。 “五丫,你这么做不对。” 他习惯了喊盼儿五丫,亲切。 盼儿满头大汗腾不开手,想问又觉得冒犯。 王小鹅落到大湾村之前,祖上其实是开糕饼铺子的。 后来他死了媳妇,拉扯五个女儿,忙里忙外不得闲。 再加上那铺子招了人眼,这才变卖了举家搬迁。 后来在大湾村,他之所以没想过重操旧业,一个是白狼县的这口肉,不好抢,再一个也是年岁大了,干不动。 等他蹬腿儿之前,在五个女婿里挑挑,把方子传下去也就是了。 今年做饴糖,还是因为村里不用交繁重赋税,手里有钱买得起。 王小鹅咂了咂嘴,拐着弯提点着盼儿的问题。 要是这丫头脑子灵光,自己也能琢磨出味儿来。 要是个笨的,他就当今天没看见,不是他的闺女,随便折腾去呗。 熬好放凉的麦芽糖,就这么吃也不是没有,黏牙。 盼儿会用筷子给糖上劲儿,只是功夫不到底。 王小鹅点她两句,盼儿便喊来三哥帮忙。 叶堂远这两天有些不受待见,起因自然是他气得容小姐不吃饭不出屋子。 蔫头耷脑的叶堂远把怨气发泄在糖上,两人越拉扯,琥珀色的糖逐渐变成米黄色。 第695章 王小鹅离去前瞥了一眼,心里暗自点头,这小丫头,确实比他闺女聪明……那么一点点。 第 565章 容家来人寻,年关丢一魂 祭过灶王神,盼儿敲响容时遥的房门。 “容姐姐,我做出了新吃的,要不要尝尝?” 盼儿带着些蛊惑,若不是如此,容时遥怎么可能开门呢? 盼儿当然不可能只送糖,还给她带了一碗面疙瘩。 两顿不吃,还得是这种微咸的面汤。 “嗯~盼儿,你总是能掌握好咸淡,我就没有这个天分。” “你是福窝里长大的,就算会了,用处也不大。” 容时遥美目闪烁,还是有用的。 随面疙瘩咽下的,还有她一份指望。 后半晌,家里来了个陌生人直言要找大小姐。 小院子没那么隔音,容时遥开门时,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意外。 “忠叔?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叶家人见此,又各忙各的去了。 最近雅儿魂不守舍的,就连小鸢这么能说的人,都不能开解她一点儿。 盼儿无奈,只能跟小鸢说: “她这病啊,世上只有一人能治。” 罗鸢不明就里,便问那人是谁啊?就不能请回来么? 雅儿嘟着唇: “别听五姐瞎说,累了一年,我还不能偷个懒呀?” “没说不能,只是改日宋媒婆登门,快别让她看见你这个样子。” “谁要管她怎么说。” 另一边,容时遥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家中出事了,出大事了! 她不过是在外跑商几个月,一起长大的大哥不是大哥? 来大湾村送信的,是容老爷的心腹之一。 容家有两个妾生子,因为家产的事儿明争暗斗一年多了。 也就是在今夏,容时遥的弟弟出了意外,断了一条腿。 这本也不是大事儿,找人接骨养着就行。 但三个多月过去,腿伤一直未愈。 容家家大业大,总不能让一个出行不便的人接管吧? 容时遥的哥哥本以为稳操胜券 ,万没想到她的生母给他迎头一击——他不是容老爷亲子! 这还得了? 天大的篓子,捂住了尚可。 结果容家在衡州一家独大甚久,盯着的人可太多了。 消息走漏,容老爷就算顾念那份二十年情感,也顶不住外界嘲笑他做了假爹啊。 “小姐,家中已无大公子。 奴出门前,他已被清出族谱。 老爷心善,给了他百两银。 至于人现在何处,奴便不知了。 老爷原话: 时遥聪慧,却也情重。 为防止他做出糊涂事,还是让她尽快回来吧。” 容时遥坐在原处,久久未动一下。 那个叫忠叔的,也维持着恭敬姿势等着小主子回话。 许久之后,容时遥长长呼出一口气。 “忠叔,一晚。 我就在这里多住一晚。 上门做客,总要好好做个别才好。” …… “稍后我找叶堂远安排你住下,明日一早便回。” “小姐是主子,奴会护送小姐回到衡州。” 容时遥整理好思绪,先找的肯定是叶堂远。 见面第一句,还是叶堂远说的。 “先听我说,先前都是我的错,我赔礼,我改正。” “我要回家了。” 叶堂远还维持着惊讶的表情,容时遥道: “家里出了点麻烦事,我要回去了。” 在那个叫忠叔的人到了之后,叶堂远就有感觉,容家恐怕是出什么大事了。 “啊,也、也是,你爹娘也会思念你的嘛。 回呗,就是现在路不好走。 沿途商铺恐怕都要关门歇业,你们吃住要辛苦些。 还有……” 容时遥打断他: “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走?” 叶堂远看着远山,呢喃着: “总要吃饱了呀,天冷,肚子空的话,容易打哆嗦。” 容时遥就假装他是在关心自己吧,微微笑了。 “明日一早启程,今晚我去跟家里人告别。 嗯,路上的干粮不好吃。” “好,我知道了。” 容时遥背在身后的手指互相纠缠着,问他: “你知道什么了呀?” 叶堂远道: “干粮。 你别管了,明日一早肯定给你备足了。 说吧,还要带啥?” 叶堂远见她说不出个一二,只得道: “算了,我来准备吧,问你也是白问。 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找个腿快的给我送信。” 短短几日,是她几月来难得的放松自在。 可家中不得不回。 她那个爹啊,还不定要怎么跟她大倒苦水呢。 叶堂远吭哧吭哧给容时遥准备路上的东西,盼儿与大嫂忙着做干粮。 盼儿做的都是好带好热的,年底城镇热闹,路上缺了什么还有机会买上一些。 可衡州那么远,正月的时候商贩都不见得出门卖货。 灶间的油灯一直燃到很晚,堂远枯坐着出神。 容时遥也是睁眼睛到天亮的。 柳承的婚期,她不确定是否赶得上,翻遍自己的行囊,只找到一对玉雁适合做贺礼。 第696章 “柳承,这个你收着,算是提前贺你大婚的。” 堂远认出,心里复杂更多了一分。 “诸位,时辰不早。 时遥,别过。” 叶青竹带着家人,为她道一声珍重。 容时遥来得时候轰动小村子,走的时候却匆匆无声。 然后啊,叶家小院里,多了个长吁短叹的人。 三七凑一块,一样的无精打采。 不过等到二十五的晚上,叶堂远就开始跳脚了。 “容时遥,你个小人! 拐走我金算盘不够,你还拿走我的小秤砣?! 枉你是个千金小姐,这么点东西也顺我的!” 堂远咬牙切齿,没一个人理他。 福禄神色如常试着自己的新衣裳。 三哥若不是发现配饰少了啥,这股郁气还不知憋到什么时候呢。 二十六,宋氏穿着喜庆,头上还簪了绢花。 距离大门还有好几步远呢,就扯着嗓子道喜了。 杜家选的日子不早不晚,春耕过后,四月二十八。 四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准备许多东西了。 叶家人欢欢喜喜地着手准备柳承的婚事。 恰好年三十越来越近,整个村子都被喜悦笼罩着。 不过二十九这天,村里出了人命。 侯全媳妇,上吊了。 大湾村蒸蒸日上,入冬时,侯照续给自己堂弟找了个合适的姑娘。 亲事定下后,倒也没人去提起旧事。 大家伙都以为侯全媳妇走出来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勒死自己。 第 566章 侯腾失双亲,恒安带伤归 侯全媳妇被发现的时候,身体还有热乎气儿呢。 侯腾疯了一样往镇上跑,嘴里念叨着“曲郎中”、“救命”什么的。 这个时候哪里能放他走啊? 侯照续用了大力气才拦住他,让村里其他人帮了忙。 侯照续劝堂弟,万一你娘现在醒过来,你不想陪在前边吗? 其实大家都知道,人都那样了,肯定是救不回来了。 侯全可恨,留下的妻儿可怜。 侯家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叶青竹沉着脸带上自家兄弟赶过来。 柳承自己就是刑房的,上前翻看眼皮,探了探脖子。 侯腾红着眼死死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喘。 柳承闭了闭眼,话难出口,化作一声叹息。 侯腾瞪着双眼跌坐在地,没多久又窜起来嚷嚷。 “曲郎中呢?还没来吗?” “大哥,你去催催,我娘难受。” “娘?娘!快醒醒啊。” 当年试妻案结案后,大湾村的人自有叶青竹与侯照续交代。 村中没人议论,侯腾只当是她娘没找到爹,所以才悲伤难过。 后来柳承三人接手县衙事务,整理卷宗时才得知,那些受害女子的家人,都领到了于亮的十两银子做抚恤。 说是买命钱也可,称作封口费也行。 没人来大湾村闹,便也解释得通。 侯全媳妇儿内心日夜煎熬,明白其中因由的都知道,她这是安排好孩子,谢罪去了。 侯腾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毫不知情下,惊吓、悲伤、不解等情绪夹杂在一块儿,没把孩子冲击痴傻已经是不错了。 侯照续紧紧咬着牙关,咽下腥苦之味才道: “已经催了,等等啊,再等等。” 侯安等人都要找人去买棺材了,侯照续这话一语双关,一时间又没人乱动。 侯照续的娘子刚怀孕五个月,被这么一吓,脸色白的骇人。 叶青竹一看,都这么围着也不是办法。 招手让大家伙儿都到院子里。 “人死债消。 二婶儿的身后事还得办。 能伸手的留下,家里有事的就别看了,该干啥就去干啥。” 侯家在大湾村许多年了,就是看在已故老爷子的面上,这时候也没谁家关门不管的。 离开的多是体弱女子,青壮阳气足,侯全媳妇怎么说都不是活到死的。 侯安唯唯诺诺问叶青竹,另给他弟媳妇找个山头埋了吧。 按理说,侯全罪有应得,他死无全尸也就算了。 现在拖累他娘子到这个地步,人作孽,天不恕啊。 “老爷子走的时候虽然没说,但村里人都知道,那一片以后就是你们侯家祖坟了。 让不让埋,你们自家商量,避着点侯腾。 还有,找个好听点的说法。” “哎,我让照续跟他叔商量去。” 侯安也已经是个弯腰驼背的汉子了,一辈子没什么大主见。 叶青竹这边刚安排好,雅儿竟然带着姬恒安来了。 村人面见,都会恭敬喊一声“姬先生”。 侯腾就像个被抛上岸的小鱼苗,翻腾着跪在姬恒安面前。 “先生救命,先生救命!”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一点暖意都没有。 姬恒安与叶青竹等人点了点头,便进去查看。 吊死的人如果救下的及时,确有少数能活命的。 可这妇人眼合唇开手握,缢在喉上。 姬恒安手中垫了块帕子,一是对死者尊重,二是医者习惯。 侯腾看他这一套动作,内心其实明白的,他娘,真的没救了。 可他没办法信啊! “节哀。” 第697章 姬恒安的嗓音是沙哑的。 却把侯腾震得脑中轰鸣。 侯照续就怕他撑不住两眼一翻晕过去。 可他双眼发直,动作迟缓,几次侯照续胳膊都虚虚圈住他了,他又坚强的、执拗的瞪着。 侯腾像个傻子一样,从屋里的每一张脸上扫过。 眼中的可怜,是给他的吗? “为啥呀? 你们谁能告诉我,我娘为啥不想活了?” “叶大哥,是不是我爹有消息了? 他死了吗?” “大哥?我娘到底咋了?” 叶青竹舔了下干涩的唇,眨眼间就编出一套谎话。 “你爹他,确实没了。 那时候还乱呢,他当了逃兵。 被将军还是谁的抓回去,打死了。” 侯全早就化成黄土了,找这个时机告诉他,是有多残忍啊? 侯照续一直含糊着不说,也是心疼这个堂弟的。 没了爹,没了娘,他就成孤儿了。 但侯照续感激叶青竹。 逃兵是丢人,总比他真实罪行好啊。 侯腾先是不信,但叶青竹面色坚定,他哆嗦着唇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 “不对,还是不对。 我娘不该死,她不该死啊……” 难得侯腾现在还清醒。 自己喃喃自语间,又问叶青竹: “是不是我爹还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叶青竹沉默。 他给自己编一个理由,也好过别人言语诛心。 一声悲哭,从侯家传遍整个村子。 这里有他对亲娘的哀,也有对亲爹的恨。 尸体放置越久,越是僵硬。 同辈的两个兄长拉开侯照腾,死者没有女儿儿媳,只有她的妯娌能帮着擦洗换衣。 吊死的人并不好看,胆子稍微小一点都不敢靠近。 后来还是小一辈的鲁玉凤和王金枝,还有个蒋家媳妇帮着换衣裳梳头。 有人帮忙张罗,简陋的灵棚很快便搭起来。 曲郎中来时,就看门口挂了白。 犹豫间,叶青竹走出来请人。 姬先生那副样子,看着很不好。 查验完没多久,就让雅儿领着人回了自家。 “曲郎中,劳烦进去给看看孕妇,被惊吓到了。” 看死人,他没那个本事。 但乡下妇人安胎,他还是可以胜任的。 叶家一半人都在外帮忙。 盼儿边看孩子边烧热水。 雅儿带着姬先生回来时,鬼卿已经歪在一边睡着了。 主仆俩胡子拉碴,衣裳鞋都破了。 姬恒安的手背和耳朵明显生了冻疮。 他都如此,鬼卿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先生尽管休息,阿逃很乖的。” 姬恒安倒是想洗干净了再睡,但身体实在撑不到那个时候。 “我院子里还有两套新被褥,你抽空拿过来。 被我们弄脏的就别要了。” 第567 章 人有终,年有尽 被褥衣裳这些都不重要。 对于雅儿来说,人回来了就好。 姬恒安主仆在叶家的空房间里沉沉睡着。 雅儿小心地翻箱倒柜找东西。 盼儿看着她找完药找衣裳。 姬先生家的钥匙一直在她手中,翻找出来能用的不多,她又跟姐姐招呼一声去姬先生家。 盼儿盯着妹妹亭亭玉立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当年扎着丫髻的小女孩,都已经跟她一样高了。 她习惯了妹妹还是个孩子,但近日因为姬先生,盼儿多了一层思虑。 福禄与侯腾算是一起长大的,今夜他想留下陪陪侯腾。 后来不只是他,还有长久、存根几个,下川年纪差不多大的,也自发留下来。 孩子们没有太多复杂心思,侯全当逃兵就当了呗,不关侯腾的事儿。 他们真是觉得侯腾与他弟弟可怜,没有谁看不起他,嘲讽他。 几个时辰过去,侯腾哭哑了嗓子,肿了眼皮。 不吃不喝,就挨着一口薄棺。 侯腾的外家在隔壁镇,好不容易赶到大湾村的时候,都已经快翌日晌午了。 侯安与侯林、侯森两个兄弟商量着,还是让侯腾他娘早早入土为安的好。 大过年的停灵在家,这是巴望家里再死个把人呢? 侯照续本想停够三日的,再怎么说,他还有两个堂弟在呢。 可长辈们都说不吉利,横死之人也不必按老辈人的规矩办。 侯腾的舅舅舅母对此无意见,哪有人年前死,年后葬的? 侯腾一个人别不过这么多大腿,眼睁睁看着他娘的棺材板合上。 叶青竹找的抬棺人,全是身强体壮的。 不管什么是不是族亲了,大湾村这种地方,去哪凑实在亲戚啊!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侯腾他娘就这么匆匆下葬了。 一个女子,彻底结束了今生所有的苦甜。 半面上,只有这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福禄站在侯腾身后,看着他一张又一张烧着纸钱。 侯腾能同意他娘另葬,是福禄劝他的。 既然今生没投胎个好人家,操劳半生还嫁了个不好的男人,那何必死后葬在侯家的坟堆儿里? 这一辈子的纠缠,就直接了了吧,下辈子干干净净,过好点。 第698章 松林发出阵阵呼啸,日落了,起风了。 侯腾带着弟弟烧完最后一沓纸钱,撑着膝盖站起来。 回过头看,还能有一个朋友陪着他。 “六儿,谢谢你还在。” 福禄轻轻扶着他向山下走,边轻声说道: “路不好走,以后得你护着照朋了。” “我知道。 我想缓缓,一天也行啊。” 侯家还没分家,门口的粗麻遮盖了去年的桃符。 侯照续在自家大门口走来走去防止双脚冻僵。 影影绰绰看见黑影,总算放下心来。 “侯腾,回来啦?” 侯照腾看着大堂哥身后的院子,没了娘,也没了爹,这院子好像离他好远啊。 “大哥,嫂子她,没事儿吧?” 侯照续赶忙迎到前边,嘴上说着: “没事儿,喝两副药就好了。 你两天没吃东西了,走吧,回家吃口热乎的。 福禄也来,进屋暖和暖和。” 除夕夜啊,本该是孩童笑闹,举家和乐的时候。 因为侯家的事儿,大湾村各家只放了一两根爆竹有个声响儿。 福禄道: “不了,我也该回家了,大哥他们会惦记。” 家中也并非多热闹。 姬恒安主仆是被饿醒的。 衣裳没换,就捧着碗先喝的杂粮粥。 等缓解了心慌,俩人又忙着沐浴换衣裳。 昨天阿逃就蔫蔫的,近日看见福禄回来,更是难得咧开嘴哭。 王金枝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并不发烫。 姬恒安顶着半干的头发过来。 “孩子身体没事儿。 小七,家里有没有柏叶?” 雅儿: “新鲜的没有,晒干的柏叶和柏籽都有一些。” 姬恒安道: “福禄把这身衣裳换了吧。 沐浴时,加些柏叶或是柏籽均可。 阿逃年纪太小,咱们身上的气息不好,他感知更敏锐些。” 叶青竹一直以为这些东西是大户人家的繁琐讲究。 道听途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福禄离开房间后,阿逃果然渐渐好了。 收拾妥当,众人围坐着吃饭。 姬恒安只能用左手,夹菜不是很方便。 不用鬼卿伸手,姬恒安的碗里就没空下来过。 叶堂远走过一趟延京,自然把好吃的好喝的说给盼儿听。 今晚的吃食,还是盼儿大胆尝试的。 所有人都筷子不停,只有她吃一会儿看一会儿,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阿逃更是对着桌子上的东西垂涎,王金枝每顿饭都吃得格外耗费体力。 鬼卿放松下来,话也多。 “盼儿,这道菜好像都城的口味啊,我好久没吃到了。” 姬恒安: “吃还堵不上嘴?” 叶堂远笑着道: “这都是我还记得的味道,做法没见过。 盼儿手巧,刚好你们帮她提提哪里不足。” 盼儿点着头,眼巴巴看着。 鬼卿看了眼公子,见他并未变脸,才转头去夸赞盼儿。 姬恒安点评的很中肯,火候差了些,盐重了些。 其实叶盼儿连蒙带猜,做出来的东西只有一点点像延京的味道。 所有人,包括叶盼儿自己,也只是对怎么制作吃食感兴趣,并不是真的要成为什么名厨。 饱食之后,雅儿用晾晒的朹果泡了水给他们喝。 叶青竹问起姬恒安这几个月的经历,毕竟昨日见他,可没了往日风度。 姬恒安侃侃而谈,语调平和。 宁州是比燕州更靠北的地方,这个季节,自然也是更寒冷的。 “那里人人穿着皮裘皮靴,从上裹到下。 甚至远远看去,若是那人不出声,还以为见到了山中野兽呢。 不过山脚下的乡民也更难些,大雪封山时,几乎足不出户。” 他带着鬼卿并未走至宁州最深处。 别处罕见的虎骨鹿茸,老参貂绒,在宁州很易得到。 姬恒安随心所欲,走到哪儿算哪儿。 像现在这样说话,也是想到哪儿说哪儿。 村里的日子稀松平常,除了山上的红色石头值些银子,别的还如往年一样。 爆竹声稀稀拉拉地炸响,宣告众人,德合二年,就此过完。 第568 章 意外小产,金枝挨骂 守岁到子时,各自散去。 劳累一日,王金枝都睡着了。 迷蒙中的小腹疼痛,让她无意识地哼唧着。 叶青竹将人推醒,还以为她是做梦了呢。 “金枝,金枝?” “嗯~我疼……嘶!” “哪儿疼?要不我去叫姬先生来一趟?” 王金枝咬着牙道: “不用,我躺会儿就好。 可能是东西吃岔了。 嘿哟~” 姬恒安的院子没人洒扫烧火,屋子冷冷清清的。 没办法,主仆俩只能继续借住在叶家。 白日补足了觉,现在二人都不觉得困。 也就刚入丑时的样子,隔壁房间传来呻吟声。 不是男女之事那种压抑的欢愉,听起来像是忍着疼痛。 鬼卿不用吩咐,利落点灯,服侍主子穿上厚衣裳。 敲门得允后,姬恒安才推门进去。 第699章 这么一会儿,王金枝额头已经冒了汗。 阿逃雷打不动的睡着,叶青竹已经光脚蹦到地上了。 对门有动静,盼儿和小七也重新爬起来。 叶家另外三兄弟谁在偏房,过来的稍晚一些。 姬恒安问了疼痛位置,又两指搭脉。 “把孩子抱出去。 雅儿,烧水。 鬼卿,去拿我的针。” 能动的都动起来。 叶青竹问道: “先生,我娘子这是怎么了?” 姬恒安皱着眉头道: “小产的征兆。” “流产?!怎么会呢?” 姬恒安脱掉碍事的披风,沉着道: “是啊,我也想知道。 最近吃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叶青竹回忆着,今年家中稍微缓了口气儿,王金枝年底的时候有些嘴馋,也就是镇上的零嘴,货郎卖的小吃,再就是老丈人送来的饴糖。 “对了,还有之前盼儿未婚夫带的蒸糕,她也吃了一点。” 姬恒安摇头: “不对,这些都没问题。 你娘子这一胎保不住了。 等会儿流出来,得好好养身子。” 鬼卿送了针,便退出去帮忙。 盼儿问了下雅儿那朹果泡的水还要不要。 雅儿来不及回答,冲进大哥的房间,对姬恒安道: “朹果!” 姬恒安: “什么?” 雅儿焦急道: “最近我大嫂很喜欢吃朹果,习惯配着蜂蜜一起。 今年秋天我晒了有几十斤,现在不剩什么了。 会不会……” “会!” 姬恒安肯定道: “朹果活血,蜂蜜微寒,这两样天天吃,人能好才怪。 不过你大嫂之前身体不错,这一胎还没坐稳。 青竹,有些事我不方便做,还是去请个稳婆妥当。” 姬恒安知道他不太在意闲话。 但女子小产流不干净,总是要伤身体的。 他治病开药均可,唯独这件事帮不上。 堂远撒腿就跑,甚至来不及穿一件挡风的衣裳。 新一年的头一天,天还没亮呢,村长家也出事儿了。 王金枝过了最痛的时候,自己躺在炕上嗷嗷哭。 咋就这么馋呢? 非要吃,非要吃,眼皮子浅,手爪子也贱。 二秋两口子过来,得知人没大事,养半个月二十多天就好了,心中安定。 大过年的时候赶上这事儿,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王银美坐在大姐身边嘴皮子都磨薄了,可她还是哭。 后来王小鹅听了信儿过来,没说安慰不安慰的,隔着屋门把亲闺女骂了一顿。 叶青竹拦都拦不住。 院子里一时间鸡叫狗叫,孩子哭大人哭,丈人骂姑爷劝。 雅儿也哭,要不是她,大嫂从哪儿吃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 福禄把大侄子裹严实,驮着他绕村子转。 孩子现在正是学说话的时候,王小鹅把闺女骂得狗血淋头,阿逃可不能学他。 盼儿做了点吃的给稳婆,在西屋放了炕桌。 十婆大年初一不接这种活儿,这还是堂远找的第三位呢。 那婆子倒也好心,边细嚼慢咽,边跟盼儿道: “有空多劝劝你大嫂。 想开点儿,又不是没儿子。 乡下人掉个孩子,多正常的事儿啊。 按理说,大过年的不该说这个,晦气。 但是丫头啊,咱是人,不是仙儿。 生下来的孩子还有养不大的呢,你说是吧? 再说了,月子里哭,对眼睛可不好。 小月子也是月子。” “哎,多谢大娘,我再给你填碗饭。” 堂远算是个能说的人了吧? 劝了王小鹅,又去哄小妹。 柳承干巴巴安慰大哥: “这孩子,可能是与咱家无缘。 大哥,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别怪大嫂。” 叶青竹冷着脸道: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在怪她了?” 柳承挑挑眉,看着大哥不说话。 这个脸色,还说没生气? 叶青竹胸口沉闷。 这要不是赶巧姬先生年前赶回来,恰好住在他家,他都不敢想王金枝会怎么样。 会不会因为怀孕小产就死了呢? “我怎么会有脸怪你大嫂? 是怪我自己啊。 日子好过一点儿,警惕性降低了,人也懒了。 你大嫂…… 算了,等你成亲后,有些东西自然就知道了。” 叶青竹双手在脸上揉搓着,僵硬的脸恢复知觉。 “怎么样?看着还行吗?” 柳承:“比刚才好多了。” 叶青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还有一股腥味儿。 “小七,去帮你五姐招待一下稳婆,等会儿让你三哥好好把人送回家。” 雅儿也同四哥一样,担忧且柔弱道: “大哥,对不起。 可是你能不能别怪大嫂?” 叶青竹扯出一个笑,推着她的小脑袋送出门。 “今天的事儿,谁也不怪啊。 别想了。 我跟你大嫂说会儿话,剩下的都交给你们了。” 第700章 王金枝仰躺着,整个人脸色很不好。 哭的时候光顾着伤心了,现在整个脑仁儿都疼。 那双红肿的眼,盯着叶青竹一步步走近。 拖鞋上炕,盘腿坐下,顺手给娘子把被子掖严实。 “青竹,你骂我吧~” 叶青竹无奈的笑。 “你是傻了吧?跟谁都找骂? 金枝,辛苦你了。” 王金枝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叶青竹用手给她擦了,柔声劝道: “咱们家没有传宗接代的说法。 就他娘的这十亩地,又不是皇帝的江山。 你要生个孩子,我也依你了。 要不,以后就算了吧?” 王金枝哭得更伤心了,上气不接下气。 整个鼻子都是酸的。 第 569章 全家各得教训,菱角脾气未改 送走了稳婆,雅儿和盼儿去姬先生跟前听训。 大嫂怀阿逃的时候,万幸没有发生这种事。 两个小姑娘赌咒发誓一样,非要从头到尾了解个清楚明白。 即便只从医药这方面入手,姬恒安要说的内容繁杂。 雅儿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基础,关于药性和相生相克,不用太费力便能理解。 盼儿则是拼了命的死记硬背。 东屋那边,两口子不知道都说了啥,反正王金枝是不再哭了。 阿逃自小就不是在爹娘怀里长大的,就算换了个屋子,他也照样睡。 盼儿和雅儿收拾了阿逃的一些东西搬到西屋。 王小鹅经过叶堂远的安抚,气散了不剩多少,心疼倒是一股脑儿涌上来了。 偏房的炕上,这位叔父跟个娘们儿一样哭天抹泪。 哭他娘子走的早,他又当爹又当娘。 哭他的金枝哦,早早懂事当家,免了他的一团乱麻。 “你大嫂这个人呐,嘴硬着呢。 从小到大没说过喜欢吃一样东西。 谁能想到呢?啊?你说谁想得到呢? 山上遍地都是的朹果,她也当个好玩意儿往死里吃? 你说说,这就没了个孩子。” 王小鹅说到激动处,还要拍拍炕沿儿。 堂远柳承还有溜达回家的福禄全陪着他。 叶堂远把温水往前推了推: “叔儿,喝水。 意外嘛,谁也不想的是吧? 你得想开点啊。 你想想,我大嫂肚子里的肉,那是她的心肝儿啊。 掉了不是她最难受吗? 她把身子养好一点,将来跟我大哥子孙成群不是一样的吗?” 王小鹅为啥像个泼妇似的在叶家骂人? 还不是怕叶青竹心里有疙瘩,影响小两口的感情吗? 别看第一年第二年多蜜里调油,日子长了,谁看谁都不顺眼。 他是过来人,少年夫妻,好是一时的。 中间那几年最难熬。 等老了,身边还有个伴儿,那时候是真的好。 金枝要强,青竹又是村长。 她就是去镇上赶个集,逢人也得是人家上赶着喊她“村长娘子”。 他呀,也是操碎了心的命。 这屋里就没有一个傻子。 王小鹅那点小心思,对叶家兄妹几个来说,根本就不是啥。 那边叶青竹安抚好娘子,这才有空来找老丈人。 翁婿俩唏嘘一遍,可惜了这个孩子跟咱家没缘啥的。 临走前,父女俩人才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王小鹅叮嘱闺女,天大的事儿都没自己的身体重要。 叶青竹的话还是有用的,现在王金枝已经不纠结了。 等送走王小鹅,兄妹几个就像干了一天活儿一样累。 傍晚的时候,万成和余四娘带着孩子过来探望。 言语间也是让金枝养好身子要紧。 忙活这么一大天,连村里的拜年都没赶上。 初二这天,王金枝不用回娘家,但菱角要回的呀。 依旧是周清潭赶车。 不过两个孩子大了,菱角怕看不住,干脆在车上放了两个背篓,里边铺上小被子。 他们这副样子,一路上都被笑呢。 叶青竹帮着卸车,堂远和柳承一人抱了一个孩子进屋。 菱角依旧身手敏捷,跳下车就问: “大嫂呢?忙啥呢?” 福禄给牛卸了套道: “坐小月子呢。” 菱角差点儿跳脚,嗓门儿起来就压不住。 “咋回事儿?! 谁弄的? 啥时候的事儿? 我找他算账去!” 现在农闲,没有重活儿,没有人给她气受,好好的怎么会小产的? 福禄皱起秀气的眉道: “二姐~ 没有谁弄的。 就是不小心。 等会儿跟大嫂说话小心些,昨天哭一天了。” 菱角望了东屋一眼,摆摆手让他去拴牛。 周清潭被带到西屋的时候还意外呢。 叶青竹说了大嫂身体不适,他也就没在意。 惊雪和哲存跟阿逃才差三天,现在三个小不点儿兴奋地爬来爬去,不时还得叫喊几声儿。 堂远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个最彪悍的竟然是外甥女。 对比之下,自家侄子还是最秀气那个! “二姐夫,好好的小闺女,咋让你养成这样了?” 第701章 堂远脸上那个一言难尽啊,白瞎了他在延京给外甥女买花买草的。 周清潭才不认这个呢。 “这可不是我养的。 惊雪这丫头,从小就皮,哲存都是被她骑着揍的。 别看她五官像我,性子跟你二姐差不多。” 好在菱角去东屋陪嫂子说话了。 要是听见周清潭这么说,她还不得赏他两巴掌? “这要是不掀开尿布,说她是个小子都有人信。” 柳承轻咳两声,提醒他道: “二姐夫,我二姐耳朵可好使啊。” 周清潭闭嘴的同时还缩了下脖子。 男人们凑在西屋说话,顺便照看孩子们。 盼儿和雅儿都进了大嫂那屋。 姐妹几个不常见,这次菱角回来,明显是生活滋润。 脸蛋儿有肉,白里透红的。 王金枝几不可查地苦笑了下,还是对自己小产这事儿耿耿于怀。 菱角就怕大嫂往那牛角尖里钻。 “我说大嫂,你年纪轻轻的,何苦为难自己呢? 孩子生出来,活着的,才叫孩子,不然都是一团肉。” 王金枝道: “我就觉得掉了的这个是个闺女。 我也想儿女双全的嘛。” 盼儿意有所指道: “俩孩子离太近了也不咋好。 你看我大哥,累死累活的养大我们几个。 再看小七,属她最享福,下来就是六子。 年纪相隔大一点儿,以后阿逃会是个好哥哥的。” 雅儿点着脑袋接话: “就是,现在才他们仨,你听听,多闹腾? 再来一个,明年他们就能追鸡撵狗爬墙头了。” 王金枝听着孩子们闹,终于露了笑。 开饭时,长久和小鸢也过来凑热闹。 一大家子的热闹劲儿,村里谁家都比不上。 几个坐在向阳墙根儿的老头老太太都在说,叶家这几个孩子长起来啊,眼看着势头往上窜,没人压得住。 一个村相处久了,没有盼人不好的。 叶青竹有良心,愿意带着大伙儿攒攒家底儿,村里乐不得他过得好呢! 当然啦,徐祥家的和陈正家的依旧不对付,见面就阴阳怪气攀比。 第 570章 小夫妻醉酒回不得,自古人情最难算 周清潭和菱角都喝了酒,菱角非要找师父去比划比划。 她的孩子还不会跑呢,拉着万成死皮赖脸让他收徒。 这明显是醉了! 万成说了: “我收你的孩子做徒弟,你们咋称呼啊? 母子母女啊?还是师姐师弟啊?” 众人又是哄笑。 周清潭一声又一声喊: “二姑娘,回家!” 叶青竹一看,得,这是走不了了。 菱角依旧力气奇大,还是叶青竹和堂远俩人把她押回房间的。 柳承和长久架走周清潭,留下偏房一片狼藉。 比这里还乱的,当然是西屋了。 一个阿逃是谁带跟谁睡。 盼儿和雅儿是头一次见识周家姐弟的难缠。 一碗水端平,就不能偏一点点。 一个要睡在盼儿和雅儿中间,另一个肯定也要挤过来的。 两个孩子第一次住在“姨母的家”,正是新鲜的时候。 姐弟俩还会因为谁挨着五姨,谁挨着小姨而吵架。 这时候阿逃就会爬过来,把两人扒拉开。 真的是小手扒拉,然后他往最中间一躺,谁吵他就看谁。 小小的孩子,头发都没多长,就皱着眉头不说话。 盼儿和雅儿乐不可支。 太像大哥生气的时候了。 闹腾到半夜,总算是各自会周公去了。 初三这天,姬恒安深觉再住叶家不合适,带着鬼卿自己收拾小院去了。 许久没烧火,股股的烟升腾而起,远远看着,就像着火了似的。 村里好些人家都拿着水桶面盆去了,姬恒安哭笑不得解释又解释。 虽说这里比不上县城的宅子幽静,也比不上深宅大院东西齐全,但姬恒安在这里,是被接纳的,尊敬的,温柔以待的。 所以他放松舒心。 只是苦了鬼卿,烟熏火燎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为了通风还把自己冻得瑟瑟发抖。 雅儿和小鸢过来时,看他们笨拙的样子发笑。 不理解为啥医术那么晦涩难懂他们都会,这点小事,不是有手就行吗? 两个姑娘帮忙,很快屋子暖和起来。 鬼卿这才有空去灶间翻看米缸。 掀开盖子,里边一只半大的老鼠,皮毛发亮。 油罐子一股怪味儿,盐化掉后又结块…… 雅儿小嘴不停,叨叨着: “米面粮油,啥都没有。” “看鬼卿哥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这几个月你们咋活的。” “小鸢,把被子给他们拿出来晒晒,趁现在还有太阳。” “哎呀真的是……先生!你在做什么?!” 姬恒安若无其事把脚放下。 他们俩脚上也生了冻疮。 只不过鬼卿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主子,相依多年,早已不是为奴本分的事儿了。 他忙来忙去,还不觉得多难受。 姬恒安干坐着,抹了药的地方很痒。 就算他是个医者,明知道抠不得,可也做不到纹丝不动啊。 第702章 小鸢啧啧道: “姬先生,哈哈哈,怎么样? 让你也切身感受一下,病人究竟多想早日痊愈。” 姬恒安有点老脸挂不住,在他眼里,冻疮嘛,小病而已。 “小鸢啊,痒和疼痛,并不是一回事。 不过你这话算是提醒我了,治疗冻疮的药方,或许可以改善改善。” 姬恒安自己跳着脚去翻满箱子的医书,两个小姑娘相视而笑。 嘁~先生落荒而逃啦,难得,真是难得。 初三之后,叶青竹把家里几个弟弟妹妹都指使出门,他自己也没得闲。 衙门那边的关系都是柳承的,二秋家抬脚就到,约了连襟一起去看老丈人。 堂远和福禄去了桃李庄,从梁家出来,兄弟俩驾车去了隔壁县看望何县令一家子。 盼儿和雅儿总有一个在家照顾王金枝看孩子的。 等堂远他们到了锦峦县,满大街的人都在说县令家的孩子病了。 堂远随便找了俩人问询,他们知道的也不清楚,只知道年前开始,就断断续续发热总也不好。 整个县城的郎中都给瞧过,药方子开来开去,不治病啊。 兄弟俩匆匆赶到何县令家,芸娘双颊凹陷,神色疲惫。 就连穆先生也是满面忧色。 何兆笙与穆启观推掉大部分的应酬。 叶家兄弟是不一样的,堂远两人顺利进了门。 孩子啼哭的撕心裂肺,芸娘怎么哄都无用。 何兆笙叹了口气: “每日都睡不成安生觉,反反复复发热。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 穆启观也说: “不瞒你们说,我们连神婆都请来了。 当天看着是好了些,一宿觉醒来又开始了。” 两人愁眉不展,也是因为把堂远他们俩当成侄子侄看待,是他们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 再说当初没有何、穆二人,他们七个人死了也不一定。 堂远没有夸下海口,看着时机差不多,便说道: “我回家去碰碰运气,请一两个白狼县的郎中也瞧瞧。 孩子太小,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可能恰好就有擅长小儿疾病的呢。” 何兆笙自然是谢他这份心意的。 他娘子只生了这么一个,这孩子就是他们仨的眼珠子。 福禄坐在前边驾车,堂远把自己缩成一团背着风。 “三哥,姬先生生了冻疮。” 堂远吸溜一下鼻子道: “我知道,咱不是有车嘛。” “姬先生只有一只手。” “我也没把话说死不是么? 姬先生不是心硬之人,人情算我欠的,将来他有需要,我再想办法还了。” 福禄沉默许久,才道: “没说让你一个人担着。 我是问你,想好怎么请他了吗?” 堂远动了动屁股,嫌弃道: “六子,你多说一句能呛风是不是? 这么多年了,还是浆糊抹嘴儿。 说话费力气啊? 你早说不就完了嘛。” 福禄轻轻一鞭子挥出去,车轮子压到一石子儿,颠得堂远歪了身子。 “嘿~你小子心可真黑。 你给我过来,我自己赶车。” 福禄默不作声,也不挪地方,但时不时就给叶堂远来点小惊喜。 堂远就是觉得,他们欠姬先生的人情也不少了,有些难开口。 不然在锦峦县,何至于说得那么没底气呢? 但凡事都得试试,自己瞎琢磨十步八步都没有用。 做生意算账他在行,有些人情,是无法估价的。 就像雅儿这个妹妹,当年不是姬恒安,他就没有七妹了。 小妹一条命值多少银子? 堂远算不出来。 第571 章 佟丽含忧而来,先生丢脸薄怒 柳承回一趟县城,就不只是拜见顶头上官的事儿。 杜家要走的吧?崔家也要去的吧? 他赶着时间,又找了县城名声不错的匠人修缮房子。 其实说修缮已经不贴切了。 他的要求就是留下地基,面上的推倒重建。 泥瓦匠、木匠这些,都是聚闲帮推荐的。 福禄接上四哥,回家时又带了不少给姬先生的东西。 叶堂远求人办事,论送礼,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雅儿陪着三哥六哥去见姬先生,前脚他们走没多久,佟家三口人上门了。 大铁勺比叶青竹壮实多了,但此时黝黑的汉子显得有些紧张。 两人坐在偏房小屋里说话。 “青竹,我想求你个事儿。” 佟丽则进去看了看王金枝。 也就在里边打了个转儿,自觉地去了西屋。 王金枝总觉得佟丽有些不自在,但没猜透因为啥。 她痛快哭过一场,现在只想快点养好身子。 佟丽很喜欢阿逃,但隐隐还带着点担忧。 两家人也是老交情了,盼儿便问她,是不是最近碰到啥难处了? 粮食或是银钱,大哥照应着整个村子,年前还借给扫帚沟不少呢。 只要佟丽张口,大哥一定会帮他们一把的。 佟丽实在不知道找谁说说心里话,这些压在她心里有些日子了。 “盼儿,我跟你说了,能不能帮我保密啊?” 第703章 这点要求,盼儿自然能做到。 佟丽把腰间的衣裳往后拽了拽,露出微微凸起的肚子。 “我好像是怀孕了。” 盼儿笑着对她说: “这不是好事儿吗? 恭喜恭喜! 啥时候生啊?” 佟丽和大铁勺成亲,可在大哥大嫂之前呢。 阿逃都快过生辰了,她这边才有动静。 佟丽的愁色反而更深了。 “我不知道。” 轻轻啊了一声,盼儿疑惑地问佟丽: “那……你男人知不知道?” 佟丽摇头又点头。 “他起初以为是把我养胖了些。 这两天看我只长肚子不长脸,应该是猜到了。 今日来,也是他张罗的。 说是要村里给他批一块地,盖房子。” 盼儿不懂,她男人想的挺好呀,那佟丽愁什么呢? 偏房,叶青竹拍着大铁勺的肩膀,笑得很欣慰。 佟丽姐弟没爹没娘,算是他促成的。 有了孩子以后,对这种血脉亲情体会更深了一层。 大铁勺为人憨厚,有他在,佟丽后半辈子能好过不少。 “铁勺,我有两个地方推荐给你。 闲着没事儿,咱看看去?” “行,行!我跟佟丽说一声。” 大铁勺带上来小舅子一起走的。 佟丽也慢慢捋顺了一些东西。 来之前,心里乱糟糟的。 这个可怜的姑娘,实在是被她的亲人影响太多。 她担心自己养不好孩子。 更担心家中无力抚养,生下来也是活受罪。 佟家跟下川的那些人一样,收秋之后都跟村里赊了粮食。 刚第一年,大湾村的粮仓,进去没多少,出去的也痛快。 这些佟丽都心中有数。 山上的石头还能挖多久呢? 大铁勺身上总是伤,甚至连弟弟也要下洞。 她要是说别的,那盼儿还真不一定有话劝。 “你大概是怀了孩子才容易多想。 这世上各人活法儿不一样,就连那富贵人家的家奴也是要成个家,生个孩子的。 咱们关系亲近,有些话我说得直白。 要饭的还想传宗接代呢,总有办法活命的。 咱大湾村有山有水,只要老天爷愿意,咱就饿不死。 更何况你不是一个人呐,大铁勺和文才都能干活,怎么还养不活一个小娃娃了?” 佟丽家偏,跟万家和陈家住得近。 陈家那孩子就不好养,动不动就闹毛病。 她太怕了。 盼儿刚从先生那儿学来的知识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虽然磕磕巴巴的,说得也不一定就是原本的意思吧。 “家兴嫂子啊? 她那时候不是难产嘛! 你看我们后院徐家的,麦冬嫂子那时候多悬呐~ 现在瞧瞧,薇柔那个小不点儿都会跑了。 你呀,确实是想的有点多。” 她们这边正说呢,啥时候有空带她去姬先生的院子看看。 院子里闹哄哄的,姬先生的声音,怎么还带了点哀求? 出门一看,不知该打招呼还是该笑的好。 叶堂远背着姬恒安,鬼卿跟在后边,背着药箱子还有……姬先生的鞋。 雅儿边走边笑,可见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姬恒安就连采药时都是有一点贵气的。 人生头一次,光着脚,被人背着穿过村子。 大槐树下还闲着不少人呢,就那么哄笑着、直勾勾盯着。 姬恒安涨红了脸,一直嚷嚷让叶堂远放他下来。 “先生哎,吵一路了,你可歇会儿吧。” “谁让你背我了?” 堂远回道: “不背你,你这脚方便吗?” 姬恒安想生气,着实气不动。 “我生的是冻疮,不是烂了。 再说这么冷的天,我现在脚都冻僵了。” 堂远激动之下确实疏忽了。 恍然大悟下,原地还转了两圈。 “哎呦呵呵,这事儿闹的。 对不住对不住。 委屈先生在偏房待一会儿。 我看看六子套好车没有。” 余光扫见盼儿,嚷嚷着: “盼儿,赶紧的,准备点儿路上能吃的东西。 我要请姬先生去一趟锦峦县。” 说着钻进屋子,好险没碰了姬恒安的脑袋。 雅儿捂着肚子蹲地上,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佟丽姐在呢? 五姐,你不用管,你们继续说话去。 路上的东西我去准备。” 盼儿拉住妹妹问: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请人是这么请的?” 雅儿眯着眼笑道: “三哥有分寸。 不跟你们说啦,五姐,我的夹袄在哪儿?” 盼儿进屋翻出来给她,纳闷儿道: “你要这个干啥?” “我也要去。” “哎?” 雅儿一刻不停,六子在套车。 盼儿干脆拉上佟丽去偏房。 鬼卿站在门边上,躲的远远的。 “姬先生,我来求你点小事儿。” 盼儿呲着兔牙讨好的笑。 姬恒安收起对鬼卿的冷脸,无奈扶额。 第704章 “你们兄妹请人的方式挺特别啊。” 盼儿看得出他不是真的生气,就是难为情。 推着佟丽上前,嘻嘻笑道: “姬先生给佟丽看看,怀孕多久啦?” 关于医药诊病,姬恒安瞬间变了个人。 第572 章 村长忙不停,交情多一层 姬恒安皱眉,诊脉的手没挪开,眼睛又看看佟丽的腹部。 “你……吃的有点少吧?” 佟丽摇头。 “吃的比以前多。” 姬恒安收手后道: “还得多吃点儿,如果家里有的话。” 盼儿问道: “先生,孩子怎么样?” 姬恒安: “尚可。 母体供养不足,孩子长不好。 已经四个多月了。 你现在多吃点还赶得及。” 如果是四月,那佟丽的肚子确实瘪了些。 不多久,外边准备妥当。 雅儿把先生之前弄脏的被子铺到车上,还找大嫂借了手炉。 火镰小锅、小米和蒸饼这些也都备着的。 堂远进来接人,笑呵呵伸出双手。 姬恒安是看出来了,这个叶堂远,脸皮厚的很。 一把拍掉他的手,喊鬼卿拿鞋过来。 盼儿拧着眉,咋看咋奇怪。 就好像……嗯……三哥跟姬先生在打情骂俏似的。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盼儿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佟丽,走,去我嫂子那儿待一会去。” 叶堂远风风火火从锦峦县回来,屁股没坐热,又拉走了姬先生主仆。 雅儿现在有各种理由跟着姬先生,他出诊,她就去旁观记录。 柳承恰好要去找何大人谈点公事。 浩浩荡荡的几人上路,一点也不会寂寞。 叶青竹的动作也很快,要批宅基地,就别大铁勺一人了。 树大分枝,人多分家。 村里好些家都是u去年给老大娶媳,今年明年轮到老二的。 干脆把各家叫到一块,让他们现在就选好地方。 村里人都在说叶三儿怎么怎么,起初叶青竹没仔细听,可能人家说话恰好就说到这儿了。 要是有啥不好,也没有当着他面的道理。 左一耳朵,右一耳朵,这才知道自家那个三弟干了什么。 难为叶青竹还得给他打圆场。 等叶青竹说起宅基地,谁还讨论叶堂远怎么样啊? 大湾村的好办,难的在山那边呢。 别看扫帚沟进出不怎么方便,但没谁愿意搬到山外边来。 每年下暴雨,都会冲下来不少山上的好土。 越积越多,正经有一片好地来着。 最肥沃的一块原来被王富贵一家霸占着。 扫帚沟有几家蠢蠢欲动,想要分了那块好地呢。 叶青竹好好的在大湾村做村长,肯定不会来跟他们争抢。 山那边是一笔糊涂账,叶青竹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等他到家时,佟丽早就走了。 王金枝斜靠在边上发呆。 “怎么了,又想窄了?” 王金枝眼珠子动了动,说: “佟丽怀孕了。” 叶青竹正要再说教娘子,王金枝接着说道: “佟丽够不容易的。 青竹,你说,我把织布机租出去怎么样?” 叶青竹坐在她旁边,问她怎么想起了这个。 “我就是想啊,开荒种地,那些带孩子的,怀孩子的,就别去了。 年前容小姐走的时候,找了盼儿做花酿呢。 开春山上有花的时候,她肯定闲不下来了。 阿逃眼看着就到处跑了,到时候小七可能也没空。 织布机这么贵重的大件儿,谁家能买得起呢?” 叶青竹把两个妹妹喊来商量,才知道小七早跟着去锦峦县了。 “小七怎么回事?治病救人她掺合啥?” 盼儿看着大哥不语,这还用问? 肯定是姬先生留的问题没难住她,光明正大学艺呢! 织布机的事儿还真好商量。 开化以后,家家都得忙着收拾土地去,就算是姑娘媳妇老太太,也得下地干活儿。 留在家的人,确实做不了太多别的。 几人商量妥当,叶青竹就又出门了。 与之相比,去往锦峦县的一行人就欢乐多了。 叶堂远是个碎嘴子;姬恒安是个贵公子;柳承满嘴讲些陈年旧案,选那种有趣的,可叹的;鬼卿是与雅儿一路都在背诵药理药性。 唯独前头拉车的兢兢业业。 何兆笙以为叶堂远怎么也要几日的。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带了人来。 再一看姬恒安这个人,年纪轻轻,姿态从容。 他的断臂格外引人注目。 姬恒安只浅浅见礼,就急着看病人。 小儿病症拖不得,尤其是发热,一个不好,孩子就烧傻了。 何兆笙引着姬恒安几人去了自己房中。 穆启观招待堂远柳承兄弟。 衙门的事儿,堂远不爱听,溜达着欣赏屋子里的摆设。 柳承这一趟过来,主要是替项世博传话的。 大部分事情,穆启观能代替何兆笙做主。 正事谈完,又说起家常。 穆启观自然是要问这位郎中的。 第705章 仅仅因为他姓姬,穆启观已经放心九成。 不管这位是姬家的主枝还是旁枝,手段总要比寻常郎中多一些的。 “说起来,当年淮河沿岸爆发洪灾,听说也有姬家人参与救治百姓。 就是不知道跟这位能不能攀得上关系。” 叶堂远一屁股坐下,说起这个,他还真知道。 “攀得上关系,近着呢。 当时在南地的名叫姬求安,族中这辈行三。 我们请来的这位是他亲堂兄,行二。 姬家子弟学满后,必须外出历练。 怎么定方向呢? 要远行之人拜过祖师爷和姬家祖宗,然后取像前竹筒,闭目摇签儿。 竹签上写的也是药名,详细的我就不知道了,但姬家子弟都能看得出自己要去何方。” 这么一说,穆启观可坐得更直了。 “这个办法倒是锻炼人。” 柳承接话道: “姬先生年前去了宁州,回来时一身冻疮未愈。 这也是为何三哥临走前不敢把话说满。 双方都对我们家有恩……” 穆启观微微抬手止住柳承的话,言道: “如此已经感激不尽。 你们也知道,我这辈子没有娶妻的打算。 兆笙的孩子,我也视如己出。 莫说你们请来的姬家之人,就算是白狼县其他郎中,如此天寒路远,我也替兆笙夫妇谢你们一番情意。” 姬恒安开始诊断时,鬼卿已经顺手拿出笔墨纸砚。 雅儿偷偷蘸了些墨,医案她见过,按照姬先生的习惯,一字不漏地记在自己那本小册子上。 芸娘不知道这个少了条胳膊的年轻人有啥本事,但雅儿她认得。 即便姬恒安问的问题跟之前的郎中大相径庭,她也照实回答了。 第 573章 费崖求人为兄弟,柳承备婚动关系 姬恒安在锦峦县停留了五日,何兆笙的孩子发病日久。 前头的郎中用的药治表未寻根,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柳承和堂远还有别的事要忙。 雅儿自然知道哥哥们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你们该回去忙就走嘛。 我在这里既能照顾芸姨,还能向先生请教问题。 难道我不值得你们交托重任呀?” 堂远用指头轻轻戳着她的小脑瓜儿。 “你还学会看透人心了? 鬼精的小丫头,这是生怕回去烧火看孩子呢?” 雅儿嚷嚷着: “三哥,你说话可要摸摸你的良心。 这要是传到大嫂耳朵里,你不是挑拨我们姑嫂关系么? 我这明明是为哥哥们排忧解难,怎么就成了我逃懒了?” 柳承嘴角含笑,提醒道: “因为你太急迫了,想学人家先声夺人? 也不看看你三哥是做什么的。 收起你那点小伎俩,长大再说吧你。” 雅儿扬着下巴,可她无法反驳。 兄弟二人要走,却把车留在了何家。 离开锦峦县,堂远跟兄弟感叹,这救命的恩情啊,总算是还了一点儿。 柳承似是随口问起: “你觉得让小七就跟着姬恒安,怎么样?” 叶堂远跳脚道: “你为啥问我? 为啥现在问? 这问题一点都不单纯。 柳承啊柳承,你你你……” “你激动什么? 是不是想歪了?” 柳承眯起略长的眼,一步一步靠近三哥。 堂远推开他道: “歪什么歪! 谁知道你咋冒出来的想法? 有种回家叫上兄弟们一起,别单单来欺负我。” 兄弟俩其实年纪一般大的,当初是柳承甘愿做弟弟。 若不是他跟堂远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他也想在临照县说他跟三哥是双生呀。 兄弟俩的亲近方式有些特别,等租车回家时,那车夫频频望着他们欲言又止。 刚到白狼县,柳承跳下车去找项世博。 经过闹事,被费崖堵个正着。 “叶三儿,你小子看不见哥哥怎么的?” 堂远想着事儿呢,还真没注意。 “费二哥,真没看见,忙啥去啊?” “你给我下来。 我这样的,多特别啊,你还装看不见是不是?” 堂远只能给人家结了车脚钱。 费崖小个头儿刚过叶堂远肩膀。 推搡着把人带走了。 到了聚闲帮,叶堂远怀里多了封信。 拆开一看,竟然是容时遥的。 费崖解释道: “虎嫂,你知道吧?” 堂远点点头: “嗯,容家的人嘛。” 费崖手背砸了下手心,说起边虎的事儿。 “虎哥的咳疾又重了。 他、他要带着娘子走了。” 叶堂远很快看完信。 普通报平安的,里边还夹了一封给盼儿的。 堂远问起: “什么叫走啊?去衡州吗?” 费崖道: “就是不管聚闲帮啦。 离开燕州,四处看看。 活着的时候,也去瞅瞅别处的景色。” 费崖一个大男人,竟然带了丝哽咽。 堂远一时间愣在那儿。 自打他认识边虎,就是个病怏怏的人。 第706章 可一年年过去,他还老样子的活着。 叶堂远以为,他就这样了呢。 认识边虎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那副残破身子,还想远行?! “虎哥他…… 准备啥时候走?” 有些东西啊,问不得。 费崖不说,叶堂远也明白,边虎应该是活不久了。 费崖道: “现在就准备着呢。 我抓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求求姬先生?” 叶堂远看着他眼中的哀求,如实跟他说,姬先生在锦峦县呢,几日能回,他并不知道。 姬先生不是没给边虎瞧过,他说,右手若在,尚有办法。 或许费崖是想让姬恒安劝一劝他。 也可能是找姬恒安给边虎开些保命的药。 叶堂远只觉得,人情越欠越大了,不划算,很不划算。 可仔细想想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哪里就是一本账能算明白的呢? “好,如果姬先生回了大湾村,我一定跟他提。 聚闲帮若是有空闲人手,安排个人守着城门,他很好认。 只是有一点,别大街上嚷嚷,悄悄地请来就是。” 现在的叶家,早已不需要费崖什么承诺相帮的。 他与边虎胜似亲兄弟,无论如何,他都想边虎多活两天,哪怕多一个时辰也是好的呀! “兄弟,来日方长,这份恩情,我费崖先记下了。” “咱们之间,哪还用得上这般客套? 对了,若是衡州再有信件,劳烦二哥派个人跑一趟我家,该给的辛苦费我不少。” 费崖斗鸡眼一挤: “什么钱不钱的? 咱都成拐着弯儿的亲戚了。” 柳承从项家出来,直接去的新宅子。 初六那天就已经动工了。 拆除不费什么事儿,但这些破砖破瓦得靠人推出城去。 柳承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不用杜家人盯着,那些人也不敢耍心眼儿。 柳承给的图纸很详细。 从地基往上,屋子什么样式,院子怎么布局,甚至哪个地方用石,哪个地方用木都标记清楚。 杜筱和当时看过后,对这个宅子无比期待。 实在是柳承画得清晰,她脑子里想想,就知道这个宅子会很好看。 婚期订下后,杜筱和变得异常繁忙。 柳承早就说过,他给出的聘礼不多,还要顾及剩下未成婚的兄弟。 但两个人以后要安的家,他一定会准备好。 初十过后,叶家的院子里也多了许多料子。 福禄要给四哥打一些小物件儿。 像是脸盆架子啊、顶柜啊、炕桌小几、碗橱汤勺。 福禄做活儿精细不说,还要在上头雕花纹。 长久越大越沉稳。 跟叶福禄这样的性子相处久了,万长久学会了闭口做事。 他原本没有特别喜好之事,铁先生夸赞他印章刻的不错,很有意境。 那之后,两个人能一起谈论的东西又多了一个。 上元节前,县城就在传,今年县令大人要热闹热闹。 至于怎么个热闹法,密不透风。 百姓抓心挠肝儿等着呢,衙门里除了看牢房的和值守的,根本没有大人的影子啊。 灯会是办不起的。 铁三角凑一块想出来一个抠门儿的办法。 前些日子让柳承去锦峦县,就是“借”东西去了。 第 574章 上元松灯照前路,痴情儿女迟归宿 白狼县有人靠做灯笼糊口。 但整个县城来看,实在太耗费银钱。 三个人翻了些杂书,七拼八凑出来一个简易灯会。 锦峦县不止盛产酒啊,那满山都是好木材。 锦峦县的松油也比白狼县便宜。 柳承去找何县令,就是去借松油的。 三斤灯油好找,百斤以上,百姓生活会有些许影响。 思来想去,只有隔壁县的何大人能帮忙了。 松油和酒糟悄悄运进城,就在百姓眼皮子底下。 上元节,不少成城郊百姓结伴进城看热闹。 杜筱和请了叶家姐妹几个来家中做客,等天黑了出去玩更方便。 王金枝休养到现在,自己感觉没什么大碍了。 可王小鹅叶青竹几人担心她留病根儿,强行让她养够两旬再出门。 如此一来,县城的热闹她是去不成喽。 但大湾村乌泱泱走了好多年轻孩子。 王金枝的两个亲妹妹在内,罗鸢定然要去的。 谷燕和范小静这一批小姑娘也长了起来。 只有姑娘们肯定是不行的,村里划拉划拉,出几个青壮小伙子陪着。 这要不是村里有个叶柳承在衙门,大湾村的人还真不一定敢大晚上逛县城呢。 后半晌,县城已经走哪哪是人的样子。 大街上有摆摊儿卖红枣榛子的,也有卖些小鼓梳篦的,还有背篓在前,兜售缩水果子的。 今日城门不关,直到十六晚上。 差役和聚闲帮这样的,也不强制让他们去农市挤占。 一年或许就今日热闹了,大人有令,防着偷偷摸摸、打架斗殴的就行了。 衙门这时候大门紧闭,但里边可以说是沸反盈天。 松果堆得到处都是,还有人用铁锹拌着酒糟和松油。 第707章 另一部分人双手紧忙活,将浸透了松油的酒糟塞进松果里。 酒糟味混着松油味儿,有点上头。 不过热闹也是真热闹。 这些人都是崔良澈找来的。 户房有现成的人口簿子,找几家快要过不下去的来衙门帮工,县令大人要给钱,也不是白白撒钱出去让人捡的。 这三个少年抠抠搜搜,还不是因为比不上于大人有钱嘛。 申时末,四方八巷,各队伍准备就绪。 酉时一刻,衙门口开始,出现一条长蛇般的灯阵。 长竿麻绳,灯笼成串。 项世博于灯阵之首,先去的就是土地庙。 围观的人群簇拥着,兴奋着,相伴灯蛇一路而至。 项世博洋洋洒洒说了些祈福的话。 百姓们听不懂,但县令大人一定是跟土地神祈求风调雨顺的。 浩浩荡荡的人群在县城遛了一圈,再回到衙门时,柳承尚算好,项世博这个纯文人,早就支撑不住了。 “我发誓,今后再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他们这边结束,紧跟着安排好的人开始沿路撒灯。 十四的人灯多为百姓自家所点。 十五神灯,由衙门带领。 十六鬼灯,送祖先离去。 黑夜里实是看不清人家撒的什么。 只见一点点火光,每隔三五尺出现一簇。 每个方向都有人围观着,一直到县城中央。 今夜无风,火光照亮小城,将黑暗逼退在县城之外。 柳承前脚要去找杜筱和,崔良澈后脚就跟上。 反正她们都在一块儿。 项世博身边没了人,顿觉寒夜孤单,回家找娘子讨论生子之道去了。 街上也就是多了些松果灯,可人们不愿散去。 顽皮些的孩童,也学着县令大人模样,跪拜在土地庙念念有词。 大人们会去听一听言语,稍有不敬便准备把孩子抱走。 童言稚语最是好笑,他们求神要满屋子吃不完的糖,要爹娘生个谁家那样的姐姐…… 等柳承与崔良澈找到人,发现她们一圈圈的,围着好些灯不动。 柳承探着身子站到杜筱和身后,熟悉的气息惊得她回头。 额头蹭过叶柳承下半张脸,柔软的触感让杜筱和怔在当场。 与之相对的恰好是盼儿,以及她身后的崔良澈。 左右还有杜筱宁和雅儿两个。 这两个哎呀一声,双手虚虚遮在眼前。 “宁宁扶我一下,我眼睛看不见了。” 杜筱宁想都没想,转身往临近的人堆去了。 雅儿见此,还不跑等什么呢! 盼儿伸手欸了一声,谁也没拽住。 对面四哥一抖斗篷,杜筱和如同在他怀里一般。 盼儿受惊兔子似的掉头想走,闭眼撞进崔良澈怀中。 崔良澈感激地看一眼柳承,无声道了句“多谢”。 盼儿只感觉腰间一只大手箍着她动弹不得。 再要挣脱时,已经没了机会。 崔良澈长得高大,单臂用力,脚尖调转,带走了叶盼儿。 柳承守了两年的君子之礼,自然不会在婚前胡来。 街上还有不少人呢,按照项世博的交代,撒灯之人不敢遗漏。 崔良澈除非带盼儿出城,否则是出不了事的。 叶柳承的这件斗篷还是杜筱和缝的,宽大御寒。 他只把两侧一拉,杜筱和便只露眉眼。 “刚刚围在这儿做什么呢?” 杜筱和察觉到耳边的痒,稍稍偏头。 “没怎么,就是看着灯,不舍得它灭了。” 柳承在她耳边继续道: “无妨,不多久,你就能燃着整夜红烛了。” 杜筱和羞臊不已,他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伸手掐了下他腰间,换来一声蛊惑人心的闷哼。 “叶柳承,要脸不要?!” “这要看对着谁喽~ 可要,也可不要。” 杜筱和哪里是他的对手,从始至终也没能占了上风。 其实柳承还没逗够的,但怕杜筱和真的生气,只能温声软语哄着。 夜渐渐深了,妇人叫喊着娃儿名字,唤他们早早回家。 行人稀少,柳承问身前的姑娘: “冷不冷?送你回去?” 杜筱和摇头。 冷什么呀? 浑身都火烧一样! 突然反应过来又急忙说着要回,不然,好显得她多恋着那人不肯走一样。 “时辰不早了,得回去安排盼儿她们住下。” 女孩子们在杜家挤挤,男孩子们交给刀头找地方。 柳承展开斗篷,杜筱和泥鳅一样离他两步远。 牵了杜筱和柔软的小指,这人装得好一本正经! 第575 章 别院讲情话,大雁背蛤蟆 满县城的小男女,只要不是太出格,没人会去笑话他们。 以过来人看,能互相倾心,渐生欢喜,后半生相守相伴会生出许多期待。 十二三岁情窦初开呢,第一眼是害羞,第二眼是羡慕。 再看时,便是透过他们想自己。 盼儿心如擂鼓的被崔良澈带走不多远,就反手意欲钳制身边的大高个。 结果嘛,可想而知。 盼儿练的功夫不深。 强身健体尚可,力量对比悬殊下,况且人家还是有防备的,盼儿自然没成功。 第708章 “你别恼,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话就说话,谁让你……让你搂搂抱抱的!” 最后四字,咬牙切齿。 只是她这个面相,让人感受不到威胁而已。 “你这话可冤枉人啊! 还不是你先撞的我? 当时那个境况,我难道要推你出去?” “哼!怎么说都成了你有理。” 崔良澈伏低做小: “不敢当。 那还是你有理。” 盼儿顿住脚瞪视着他,偏偏个头儿不够,还得仰头去看。 崔良澈回视过去,就是她大大的眼睛,小小的下巴。 一张小嘴倔强抿着。 “盼儿,我这张脸,就那么好看?” 盼儿呸了他一声,扭头去看,不远处尽是些成双成对的。 “你带的什么破路?” 崔良澈道: “当然是抄近路。 你觉得你四哥还能给我多少时辰不成? 看着路啊,这地方有坑。 唉……又要掏银子修路了,他们就不能给我省着点儿……” 自从他与柳承分开管事,倒是越来越持家了。 年前买个花啊,买个点心啊,华而不实。 过了年再送东西,专捡那些实用讨好的来。 崔良澈引着她说起别的,这技能还是从他爹身上学的。 肢体相接的异样,渐渐被二人压在心底,刻意的谁也不提及。 点了松灯的县城,多了些神秘与迷离。 崔良澈带盼儿去的是竟崔家别院。 不同于本家宅子的内敛典雅,此处花木颇多,亭台水榭错落其中。 盼儿从未进过这种地方。 各色灯笼照亮的,每一处都不同。 趁着过节,崔家小辈儿凑了些银钱酒饮,着下人精心装扮了来此玩乐。 而崔良澈能自由进出,一是有小时候的交情;二来,他自己争气。 崔家旁支那么多人,也就只出了一个他。 “崔大哥,这是啥地方?” 两人走了一会儿,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但还未见人影。 崔良澈并不急,慢悠悠在她身侧带路。 听她问起,就想逗逗她。 “看不出来吗? 深宅大院,当然是把你卖了呀~” 盼儿满不在乎道: “那卖身银子记得给我哦~” 崔良澈将手放在唇边,闷声低笑。 “你要多少?我给就是。 不过嘛…… 我一手交钱,你能一手交人吗?” 这声音,魅惑! 崔良澈的小腿有那么一点钝痛,身子一栽,委屈巴巴的把头搁在盼儿肩膀。 “哎呀~不好了,腿痛。” “你少装,我都没使劲儿。 是你先惹我的。” 别院之中人影较少,主子们集中在一处,下人自然也在那儿。 盼儿甚至怀疑,崔良澈就是在带她走冤枉路。 好趁机实施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 或许是亲事说得太好。 崔良澈什么都有,就连容貌都胜过她一个女子太多。 凭什么呢? 盼儿对崔良澈的感觉很不好区分。 她还是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崔良澈对她的好,让她觉得欢喜,更多的却是无所适从。 有什么能值得他喜欢呢? “盼儿,盼儿?!” “啊,崔大哥,你刚才说啥?” 崔良澈横跨一步,站在叶盼儿面前。 “盼儿,你是不是,烦我?” 一个人中意另一人,不该是这样的。 崔良澈问出这句话,便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盼儿脸上有惊愕,有迷茫,唯独没有被看破心思的惊慌。 “啥乱七八糟的? 还走不走了?不走我可回去了。” 崔良澈再次将人拦下,不问清楚,他心不安。 “盼儿,你我之间,如果有一丝不情愿,我不会勉强你。” 矮小的影子,好像哆嗦了一下? 崔良澈不确定是否自己花眼。 盼儿低着头,想开口,唇却黏连在一起。 失了那股气,就张不开第二次了。 崔大哥,终于发现我配不上他了吧? 今日带我来这里,或许就是让我知难而退,维持一下他与四哥的体面? 脑子里有那么多设想,最终被崔良澈一一打破。 因为他说: “叶盼儿,我会思念你。 醒着的每时,梦里的每刻。” “见你时心如擂鼓,不见时百无聊赖。” “长街上有个与你相似的背影,我会追出去二里地。”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会在纸上,写关于你的诗。” 少年双唇微张,咬着牙齿。 突然而至的酸涩,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 “对不起,如果因为我,让你为难,我说对你不起。” 崔良澈的每一个字,都如烙铁般,烫在盼儿的心上。 一只小手揪住了胸口的衣裳,崔良澈不言,等着她给一个答复。 小姑娘噙着泪,一双眼的确是魅人的。 也许只因他甘愿沉溺,所以觉得她哪里都是美的。 “我问你,一只癞蛤蟆,想要跟天上的大雁在一起,怎么才能做到?” 第709章 崔良澈由于只有一瞬,脱口而出道: “大雁背着她飞就好了。” 那急切的样子,带了点粗重喘息。 生怕他在迟疑一息,会在眼前的姑娘脸上看到失望和放弃。 一只温热的大手盖在盼儿的小拳头上,暖意从手传到心里,蔓延到整个身体。 “只要她愿意,轻轻一跳就可以。 他有双翅,带你去云端。 他有阔背丰羽,护你安然。 他有坚喙利爪,供你果腹。 所以,那只长了一对大眼睛的母蛤蟆,可愿意跟他回家?” 盼儿那一刻的感动,全被最后一句话给冲散了。 不远处传来问询之声: “什么蛤蟆?崔良澈,就等你了,磨蹭什么呢?” 崔良澈背影高大,有他遮挡,任是谁站在那个方向,也看不见盼儿。 “你笑一笑,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第 576章 别院小旖旎,抓周来亲戚 盼儿拳头用力,照着崔良澈心口去的。 崔良澈的手还握着呢,他不推拒也不躲,反而顺势把人往怀里一带。 那身后之人应该是喝了些酒,又催了一遍。 崔良澈目光炯炯看着盼儿,嘴上随便应了句等下就来。 “你还不放开?!” “我不。 你还没回我呢。” “人家催你两次了,快走吧~” “哈,我们一家子都姓崔,他催他的。” 盼儿一个用力,把崔良澈拱了个趔趄。 那人又笑: “崔良澈,做什么还不…… 欸? 这是哪来的小姑娘?” “七叔,这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那人看着还没崔良澈大呢。 那人慌忙整理了下衣裳,强装长辈的样子轻咳了声道: “是侄媳妇啊,那谁,小澈,带人进来啊。” 人家客客气气,盼儿便随着崔良澈叫了声“七叔”。 临湖的水榭里,四角挂了灯笼。 一群年轻男女十几个,有的在猜枚,也有做拇战的。 七叔领着俩人进来,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停下游戏,全部好奇都在叶盼儿身上。 崔良澈与一个乡下姑娘定亲,他们早就知道的。 若不是当初柳承借着职务方便先下手,崔良澈作为“有点用”的后辈,婚事不见得能自己做主。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且与崔良澈交好。 预料中的为难并未到来。 恰到好处的热情,盼儿很快跟几个姑娘玩到一起。 七叔是个小长辈,又是家族中比较会玩的。 他的纨绔与崔文浩大有不同,起码根子还算正。 崔良澈与他们喝了些酒,放松之时不谈正事,不知不觉间,小吃酒水添了好几遍。 再看忙生忙死的那个小姑娘,兴头上还有些忘我。 十几年来,第一次被人带着玩这些,盼儿确实是着迷的。 直到崔良澈过来叫她,盼儿才想起来,时辰不早了,还得回杜家去住呢。 “呀,怎么不早些叫我?” 盼儿语气有点嗔怪,还有点着急。 借住在杜家已经给人添了麻烦,她若是迟这么久,还不得耽误人家入睡嘛! 七叔带头,揶揄之声四起。 盼儿不好意思地躲到崔良澈背后。 “时辰不早,我们先告辞了。 诸位尽兴,来日再聚。” 崔良澈离开,伸手牵了她一根指头,安抚的同时,还不断摸着她手上的茧。 “你开心啊,我舍不得叫你。” 这话说的,反而是她不知好歹了呗? 还不等盼儿说啥,崔良澈又开口了: “来之前,我跟你四哥请示过了啊。” 你家大人不同意,真当我崔良澈多大的脸面呢?还敢带你出来玩? 盼儿没话说了,开始往回抽手指头。 到了手的,还能放? 崔良澈用巧劲儿牵着,还揉捏两下。 街上的松灯明明灭灭,有些松油浸泡不够的,已经变成一块墨色印记。 匆匆回家的行人,也看不见盼儿通红的脸。 “你放开,我自己能走。” 崔良澈则道: “路黑,我没提灯笼出来。 你别勾我牵你整只手。” “谁、谁啊?啥时候啊?” “就是你,刚刚!” 柳承那龟孙子,抱得美人归,指日可待。 他呢? 他比柳承还大呢! 看得见,不敢摸啊。 盼儿的手其实是糙的,干燥的,冰凉的。 她成日做粗活,怎么比得上杜筱和这样做秀活儿的呢? 但崔良澈还是喜欢捏她的手,踏实。 今天这样的日子要是还不大胆言行,下次还不一定啥时候有机会呢。 回杜家的一路上,盼儿脸上的热就没下去过。 这人,这人真是日头下做君子,星月下做禽兽! 杜家的大门未关,柳承与杜筱和还在等着。 虽说他信得过崔良澈为人,但毕竟那是亲妹妹,过命的! 真要是因为他疏忽大意出了什么事,大哥一定会动手让他生不如死。 好在他们回来的虽然不早,但也不是令人恼火的晚。 两个男人在门外说上几句话,杜筱和领着盼儿回房间睡觉。 第710章 舅哥和妹夫谁也不干净,俩人眼神交流,连风都不知道他们互相传递了个啥。 县城有小小惊喜,山村自然也有他们的热闹。 王金枝不能去县城,叶青竹安慰她: “你男人陪着你呢,凑那个热闹干啥? 再说了,咱村里这么多人,又都是熟悉的,不比冷嗖嗖的县城好?” 不说这些外在的,就一个阿逃啊,也抱不去那么远。 俩人虽然初为父母,但有个好处,就是听劝。 村里的年长妇人教他们几时断奶,几时哄睡,王金枝就这么把孩子养到快一岁。 村里日子好过,叶青竹想着,大家伙儿也出来欢聚一下,就当是开春前的放松了,也算是送年。 汉子们凑在一处制作火把,女人们拿出家中的小吃零嘴儿,顺便看着偷食的小孩子。 天青色渐渐退去,空地上点了好大一堆火。 扫帚沟的,下川的,只要不怕冷,大人孩子来了不少。 如王金枝这样的,把孩子包裹严实,背着抱着也要出来看看。 就地取材,只要他们愿意,这火烧上三天三夜也有足够的柴。 男人们的畅想,有地有房,娘子热炕…… 女人们眼界没那么大,说些家常,夸夸孩子。 欢笑一阵接着一阵,待篝火燃尽,铲上几锹带冰碴儿的土一盖。 剩下的火把给来人照归路,小村子再次趋于平静。 就这样一直到二十六,阿逃周岁时,周家一家子、杜家还有崔家全都来了村里。 更不要说住在近处的王小鹅和二秋三口人。 王铜铃不好出来这么远,只有刀头做个代表。 乡下人一般准备个常用物件,逗着孩子抓一抓图个吉利而已。 王金枝可没想过有这么大阵仗。 好在还算反应快,安排小叔子小姑子帮忙招待的,买菜的,借桌子碗筷的…… 闲聊天的人又来话题了,叶家生了个啥啊? 俩胳膊俩腿儿,至于的嘛?来多少人啊? 可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拖家带口的亲戚这不就在院子里呢么? 不服不行,还得是叶青竹会拉拢亲戚啊。 日头高升,浊气下沉。 好几家人都不约而同带了些适合抓周的东西。 一块红布铺在炕上,那一刻还真应了个“琳琅满目”。 第577 章 阿逃稳坐,不甘示弱 阿逃长得虎头虎脑的,看着就是个结实的小孩儿。 当然了,周家那对姐弟身子骨也不差。 生下来时小那么多,这一年也算追上来不少。 三个孩子放在一块,一点也不认生。 不过性子真是各有特点。 阿逃大概是长子,还是个小不点呢,就脾气很好。 弟弟妹妹怎么闹他,他都不生气。 包括村里谁家抱孩子过来串门儿,大他一些的孩子挠一把,绊一下,他也没大喊大叫过。 谁不夸一句:这孩子真好带? 怕是只有叶青竹还不放心,总觉得儿子有点呆。 性子像他四叔,不爱说话这股劲儿,跟他六叔一样一样的。 没事儿他就对娘子念叨: “我儿子为啥不像我呢?” 王金枝起初还跟他对峙几句,啥意思?怀疑我偷人呢啊? 叶青竹哪里是那个意思嘛! 叶青竹心里暗戳戳想着,抓周看看也行,万一他傻,就让娘子辛苦一年,再生个聪明的照应着。 免得他啥时候要咽气儿,还得惦记傻儿子。 得亏是王金枝不知道啊,要不然还不得跟他撕扯起来?! 东西摆好,阿逃老老实实坐着没动,反倒是惊雪嗖嗖嗖爬过去摸了个小木剑在手里。 蛰存不甘示弱,姐姐有的他也得有! 但每样东西只准备了一个呀,这是叶平渊抓周,又不是周家孩子的。 大人们一个晃眼,俩孩子就掐起来了。 惊雪:“我的。” 蛰存:“要!” “不,我的。” “gi,啊~” 说的应该是给吧? 菱角一手一个,拎着俩孩子的后背衣裳,扔一个在婆婆怀里,丢一个在夫君面前。 若无其事的掰开闺女的小爪子,重新整理了红布上的东西。 而后拍拍巴掌道: “见笑了啊,那什么,大家继续。 阿逃,来二姑这里,看看喜欢啥呀?” 屋子里爆发善意的笑,盖住了惊雪的不服。 阿逃还是稳稳坐着,玩一会儿裤脚,再抠抠红布尖儿。 这可是叶家长孙啊,王小鹅急得直揉肚子。 “乖孙儿,过来看呐,别玩儿了嘿~” 阿逃不为所动。 周丰年仗着哄孙子的经验,挑了个颜色艳丽的小鼓吸引孩子。 阿逃没兴趣,但蛰存想要。 又失败一位! 叶青竹看着,这得耗啥时候去啊? 一巴掌呼上儿子的小屁股,助他一臂之力。 阿逃迷茫地看看老子,这是干啥? 叶青竹那个脸色,怎么形容呢? 儿子怕是真傻吧?是吧? 没关系的,傻就傻吧,那也是他亲儿子啊。 一屋子人,想尽办法逗阿逃选个东西,结果正主儿谁也不理。 抓周抓周,他周岁的娃儿不抓,一群人就得跟他耗着。 第711章 大概是玩够了自己的开裆裤,阿逃晃晃悠悠奔红布去了。 挑挑选选,捡了根毛笔。 柳承眯着眼缝夸赞: “好小子!有志向。 四叔一定倾囊相授……欸?” 阿逃爬到炕沿,把毛笔往周清潭的方向递。 周清潭笑着哄: “阿逃,姑父不要这个,你自己留着。” “呃,弟。” 周清潭试探着低了身,怀里的蛰存接过来,俩孩子嘻嘻笑,大人们一脸懵。 这是个什么说法呢? 阿逃一屁股坐在中间,见围着他的人还不散,小脑袋是真不知道该做啥了。 这么多人还得吃饭呢,王金枝不能干看着不管。 她又不是生了个大家公子,意思意思就得了。 “差不多了吧?咱放桌子吃饭?” 给叶青竹使个眼神儿,孩子被抱起来,屁股下的东西谁也没在意。 盼儿姐妹俩端菜拿碗筷,不过是一顿家常饭,亲戚们聚在一块,倒是先混了脸熟。 当晚,叶青竹把孩子扔给妹妹们,拴了门,盖了被子。 期盼之火熊熊燃烧,王金枝睡醒一觉也没想明白,自家男人跟谁打赌了不成? 腰酸腿软下不得炕,他脸上有光了是吧? 大嫂没起来吃饭,几个人缄默识趣。 别管大哥是啥想法,反正他们过得好,做弟弟妹妹的,只会为他高兴。 就是有少许遗憾,不能以此为乐啊,大哥的体力太好,拎上一根棍子撵他们揍,唉~必然是躲不过的。 正月二十九,周家简单办了个家宴。 孙子孙女平安长到现在,是难得的福气。 若要大办,自然不少人要给周家面子的。 不过周丰年跟儿子儿媳商量后,还是决定悄悄叫上家里实在亲戚庆祝一番也就是了。 为了防止俩孩子闹腾,抓周都是分开进行的。 一个一个抱过来,另一个看都看不见。 惊雪照旧喜欢那些刀啊、剑啊,菱角愁的呀,得多吃一碗饭。 她可以做二姑奶奶,但你一个地主家的姑娘,就别这样了吧? 轮到蛰存时,这小子拿着祖传的墨条啃了一口。 周丰年喜不自胜。 孙子孙女他都爱,十成十不偏不倚是不可能的。 孙子能绵延传承,还选了这墨,那就是老祖宗给的指引啊! 好好培养,一定得花心血好好培养! 菱角了解那小子,就是闻到香味了而已。 不过菱角,比从前的二姑娘成熟许多。 这个场合,肯定不会说什么话来惹公婆不快的。 柳承从周家离去,匆匆回了县城去盯宅子重建。 他公务繁忙,或是杜家来人,或是三哥来县城谈生意时看一看。 这宅子自打动工,他还没怎么上过心呢。 大概是正月下旬吧,边虎夫妻俩带上半车的药离开白狼县。 那之后,费崖张罗着聚闲帮兄弟们的饭碗。 闲汉闲汉,不是氓就是流。 不能虎哥不在,兄弟们就喝西北风去。 他与叶堂远关系好,俩人合计着弄出来一条商路。 不指望做成多大的买卖,求个稳定温饱就行。 况且虎嫂虽然不在,但与容家千丝万缕的联系还在。 如此,叶堂远来往县城频繁,收到容时遥的信也方便。 多则三日,必有一封从衡州而来的信。 或长或短,都是容时遥亲手所写。 叶堂远会选择性的回信给她,两人分隔开,有些话反而更放得开写出来。 这种类似不成册的手札,承载了太多含蓄思念和难诉之情。 字里行间藏着的,是他们的年华。 第 578章 扎根结果,婚期临近 盼儿还是想研究花酿的。 容时遥陆陆续续送信,也给盼儿搜罗了杂书做参照。 正月那阵子只有一些蔫巴梨和干果,她就算有想法,也没有东西给她实打实的去试。 终于等到繁花满山,挑拣出能食用的品种,与蜂蝶争那一丝甜。 姬恒安主仆的冻伤,养到春末才彻底痊愈。 雅儿悉心照料,总还是有回报的。 鬼卿总在姬恒安耳边说好话,雅儿所学越来越高深。 二人没有师徒名分。 这算是姬恒安对雅儿的一种保护。 他身上背着姬家的祖训,即便家族放弃了他,令他伤心悲怆,但祖训不能忘。 若有一日,家族真的追查此事,他完全可以因此护住叶雅儿不受刁难。 叶雅儿达成心愿,每日都是高高兴兴出门,心满意足归家。 心中总期望着,先生能一直生活在村子里。 她既想快点长大,又不想长大。 福禄手巧,长久劲儿大,两人配合不说天衣无缝,也算相得益彰。 精致结实的家什一件件摆在那儿,光是看看都觉赏心悦目。 堂远曾经种下的小树苗,今年开了一树顶的花。 叶青竹总会抱着儿子在树下出神。 他们七个,也如这移植过来的果树一样,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阿逃啊,你看,今年的花,更多了,果子也更多了。 等你长大的时候,你三叔种下的树,足够你带弟弟妹妹们爬的啦。” 第712章 妹妹出嫁,兄弟成婚。 他手拿棍子追打菱角和老三,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儿。 阿逃不知道老爹叨叨的什么东西。 香香的,好看的,甚至连对事物的认知都不懂呢。 小手指着花花,希望爹爹给他摘来玩儿。 还不到农忙的时候,最近王金枝带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在琢磨把织布机放在哪。 这东西还是有动静的,吵人睡觉。 放在谁家屋子里都不方便啊,露天放着更不舍得。 这么大的物件,轻易不好挪动。 女人们想在大槐树下搭个屋子。 就算不为了放织布机,秋收晒谷也方便人坐着。 这事儿其实不难,男女老少帮把手,用不上几日就能搭建好。 主要是从前也没人张罗这个呀。 有那功夫,上山砍柴,下地开荒,或者编草鞋编筐也行。 众人早就习惯了夏日在树下乘凉,小雨躲在树下清闲。 屋子?用不上啊。 王金枝跟女人们商量妥当,她们便回去央求自家男人出手。 至于手段方法嘛,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开春前,村子里热热闹闹动工。 下川那边的人,都是各有本事的。 不用村长发愁,人家自己就能想办法过日子。 扫帚沟的人翻山过来堵门,理直气壮跟叶青竹要一碗水端平。 王金枝双手掐腰,把来找事的几个骂得狗血淋头。 “去挑那化冻的河边照照去,自己个儿长啥样心里没数吗? 织布机是我家小叔子做的,你们打算出多少银子啊? 大湾村有啥你们也想有啥? 哼哼~老母鸡上房顶——你算个什么鸟?” 扫帚沟的人眼红了,说叶青竹偏心了。 起因是王富贵一家子,凭啥都是一个村长,你好我不好? 王金枝把人撵走,他们连叶青竹的面都没见到。 “娘子威武,娘子霸气,犯不上跟他们生气。” 王金枝嗤笑一声道: “我没生气啊,就是看不惯他们。 你说说啊,他们还不如下川老鲁家呢。 见天儿想着张嘴等现成的,啥也不是。” “这就是闲的,等开春忙活起来就好了。” 说白了,他们都是被王富贵带歪的,有啥好处都想舔两口。 闲着也是闲着,翻山跑一趟,万一叶青竹拉不下脸呢? 几张嘴愣是没骂过王金枝一个小媳妇,只能灰溜溜跑了。 等村里一群女人带上家伙,气势汹汹跑到村口,扫帚沟的人都看不见影了。 大湾村的织布房结实宽敞。 地基和墙面都是石头的,屋顶和门窗用的都是好木头。 窗纸极贵,这么个供女人织布的地方,还不值得她们掏钱出来。 所以石屋有大大的窗格,福禄还给窗户做了雕花。 挑选了个晴朗无风的日子,汉子们合力将织布机搬了过去。 女人们像是宣誓领地一样,哄开心了,才能让男人们进来参观。 打磨光滑的长凳,专门放布的架子,光线最好的地方摆着八成新的织布机。 “哎呀,啧啧,别说,这小屋不错啊,住人都能行。” “老闫头,你娘子不让你上炕了?” “滚一边去,我们两口子好着呢。” 又有人说了: “人家娘们儿织布干活儿的,你惦记上这住啥啊?” “较什么真?我随口一说嘛。小房子整挺好。” 村里还有不少人家住土坯房呢,这么个整齐的石屋戳这里,确实招眼。 不过却没人阴阳怪气。 石头和木料是周边山上的,不贵。 人也都是闲人。 织布机是叶家的,人家愿意搬出来给大家伙儿用,他们恨不得住在房子外头守着。 扫帚沟的人惦记织布机的事儿,他们都听说了。 要不是村长劝他们,锄头镰刀拿起来就走,说啥也得让他们长记性。 叶家再次热闹起来,还是柳承大婚之前。 喜酒是锦峦县送来的,堂远和盼儿正经去了趟隔壁县订的。 有堂远牵线,姬恒安医治好了何兆笙的孩子。 于私,他要感谢叶家人,况且还有临照县的情谊在。 于公,叶柳承虽然是个不入品级的衙门吏员,但他与何兆笙都属于公门中人,随个礼也正常。 锦峦县美酒出名,何兆笙作为县令,想要“顺便”送他们一些,实在太过方便。 费崖替大虎哥还人情,带着一众兄弟,肩扛手提的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他这个人长相是不怎么样,但话说的好听啊。 大湾村都知道,人家送这么多东西却不是随礼呢,等正日子还要来喝喜酒的。 原本空旷宽敞的院子,现在可是有些挤了。 加盖的房子占了不少地儿,酒坛子,木家具,雅儿晒草药,盼儿晾晒花瓣,容时遥以各种名目送来的东西…… 第579 章 柳承双喜临门,容家父女齐至 柳承忙于备婚时,一道公文从延京发往各地。 朝堂稳固,边境虽有小骚乱,但开国将领煞气仍在,目前还算安稳。 文官忙着构建朝廷官员体系,发展民生等。 马宗纬作为罪臣之后,谋略才智自然没得说。 第713章 知人善用,且大胆革新。 一些职位是徒有其名,不做实事。 马宗纬大刀阔斧,打发了一半左右闲人。 民间亦有才华出众者,不过是被世家大族阻拦,传不到当权者耳朵里罢了。 大致体系沿用前朝,枝节改制,选吏入官,增设至九品。 此前,官员任用多为承袭祖辈,或增加一廉举制。 繁华大城或许有以试选才,但整个国朝来看,事多人少,缺口甚大。 如白狼县这种规模的县城,提吏为官,只需要上一级官员批审,不必上报朝廷。 改地方薪俸为朝廷发放,项世博为县令不变,崔良澈任县丞,叶柳承为县尉。 这下铁三角关系更为牢固。 叶柳承和崔良澈这一批还在册的吏员,算是捡到的好运气。 尤其是叶柳承,他知道这官场的水,从头至尾都不干净。 他想往高处爬的初衷,只为护着自家人。 意外之喜,值得庆贺。 衙门众人再次去了羊汤馆子。 因为赤玉之事,项世博还真在人堆里挑出两个能用的。 如此,即便白狼县隐藏大户还颇有不满,但双方已然形成一种平衡。 热乎乎的羊汤,上边飘着些细碎的葱末和墨绿胡荽。 沿着碗边吹上两下,吸溜一口,嗯~香! 衙门的人爱喝羊汤,还是项世博带动起来的。 所谓投其所好嘛,项大人不爱喝酒,也不好茶,只爱个羊汤。 海碗相碰,齐声恭喜,白狼县的主要官吏都在这里了。 四月十八,连绵春雨中,几辆马车低调入城。 县城最大的客栈直接被人包了,掌柜的连带伙计忙活得脚不沾地。 再一日,贵客盛装出门,留下家仆若干。 出城门,沿途仍旧一片热闹。 “现下明显已经过了农忙,这些农人竟然还在劳作?” 车中一妙龄女子,钗环简单,衣料普通。 听老者犯疑,便解释道: “北地春晚,山多地贫。 那些人所驱使的耕牛,还是跟衙门租的呢。 此时不抢时令,过段日子入夏,地里怕是难进人。” “你懂的还不少。” “皮毛都算不上,我又不会种田。” 昨日刚下过雨,庄稼人当然要趁着土地湿润做些什么,他们是不会浪费一丁点自然赠予的。 车中人本以为道路泥泞,城外定然是难行的。 结果车子平稳,一路已经过了野鸡岭镇。 不说车内的人如何赞叹称奇,柳承要在大婚前,需将手头公务处理妥当。 这新房的装饰摆设,就落到了叶堂远的头上。 兄弟俩一个文雅,一个低奢,两相结合下,新房装扮得甚是好看。 村里总有三五成群的人来看,他们也夸不出别的词儿,就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蒋大宏已经是第二次进来观赏了,还是忍不住感叹。 “哎呀呀,是好看哈,娶城里媳妇是不一样。” “大宏啊,这话让你家美玲听到,还不得跟你摔洗脸盆子啊?” 范传德最近支棱起来了,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 胡美芝怀了,找了好几个有经验的稳婆,都说铁定是个小子。 这不是叶家要办喜事,他也能底气十足过来转悠了嘛。 蒋大宏可不像范传德那么窝囊,让个娘们儿压着好几年不敢吱声。 “哼,她敢在我面前蹦跶试试! 老子让她三天不下炕。” 至于怎么下不来,那就看听见这话的人咋理解喽。 新房还没彻底装扮妥当,叶堂远仍旧在忙活着。 容家拉车的马,脖子上挂了铜铃铛。 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叶堂远几步从屋子里跨出来。 赶车的那个,仍然是那个厉害的长脸丑丫头。 “哎呦呵,玉穗儿啊,你咋来了?” 玉穗儿是贴身保护容时遥的,能把她放出来,莫不是容时遥有急事儿? 三天两头写信,她也没提一字半句的,真是不像话。 车门子推开,容时遥呲牙一笑道: “小老弟,我又回来了。” 叶堂远指着她正要说话,紧跟着容时遥身后,又下来一个精明小老头儿。 容时遥束发男服时,跟这个老头儿有些像啊。 叶堂远拿眼神儿询问,此时的容老爷也正在审视他。 容时遥扶着人下车,简短介绍道: “这是我爹。” 随后指着目瞪口呆的叶堂远道: “爹,这就是我说的那人,交给你了啊。” 叶堂远一对圆溜溜的眼睛挂在圆脸盘上,震惊的表情没及时收回去。 怎么着?这是怎么着啊? 玉穗儿熟门熟路卸车、喂马。 留容时遥父女跟叶家众人寒暄。 家中人来人往的多了,叶青竹找老马过来,又扩建了两间房和一处客室。 房子还未完工,但客室已经能做招待之用。 容老爷的目光明明亲和,但叶堂远就是觉得后背发毛。 一屁股坐在大哥身后,感觉上才好了点。 此时东屋,女子们已经熟络地笑闹一片。 容时遥把叶堂远当作亲近之人,他兄弟成亲这种大事,自然是要到场恭贺的。 第714章 盼儿和小七这俩憨丫头,对人家的话丝毫不起疑。 王金枝知道这姑娘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也不点破。 决定权还是在男人那边,她啊,只管照顾好客人就是了。 “容小姐,还住原来的屋子可行啊?” 容时遥轻轻皱着眉头纠正: “大嫂,拿我当外人呢是吧? 都说了叫我名字啊,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爹就是个卖货的,他又不当官。” 容时遥一直想办法拉近她与他的距离。 吏升官,衡州那边也听说过的。 商女配官亲,应该……没那么难了吧? 这话说的过谦了,衡州首富,那也能叫卖货的? 王金枝不与她纠缠这个,赶紧带上俩小姑子翻被褥打扫房间去。 客室外边,蹲了仨人。 雅儿笑话他们道: “你们三、六、久,等啥呢?” 福禄和长久把三哥夹在中间,这会儿一左一右歪头看他。 第 580章 容爹擅改说辞,堂远难理情丝 叶堂远把一对大眼睛定在容时遥身上,企图在她脸上能找到答案。 大哥把他们仨撵出来干啥呢? 容时遥这个小妖女,她肯定是又冒了坏水! 与容时遥共事一年,他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富商千金啊,她自己就是个奸商。 “无利不起早,这个臭丫头到底打什么主意呢……” 没人搭理叶堂远的自语,容时遥冲堂远一笑,有点志在必得的意味。 客室的门窗一关,叶堂远就算是贴在门上,也听不清里边究竟在说啥。 与其干着急,还不如去干活儿。 兄弟仨拿了东西去河边捞鱼。 客室内,水已凉透,不过客人的话还未说完。 容老爷此番来,只有一件事要办——招赘。 容家的情况,叶堂远并没细说。 一来,他二人合作伙伴而已,也不用调查祖宗十八代;二呢,叶堂远没把她当女子看待过;至于第三点,则是二人家世。 叶青竹了解自己的兄弟,即便他出门远行,久不在家。 但容老爷一字一句,说起家事,情真意切,诚恳非常。 本意里,叶青竹不愿意三弟给人做上门女婿。 做什么好好的孩子,好不容易从泥地里爬起来的,还得去低头缩脖过日子? “容老爷明明还有亲子传承香火。 再不济,族中也有出色后辈……” 容老爷打断他道: “再出色,都不如时遥像我。 与你实言,我那女儿是天生的商人。 月有圆缺,人有暮少。 我容家这份家业,传给谁都能守成,唯独时遥一人,可继续兴盛。” 叶青竹当然不了解容时遥的能耐,只知道老三跟着她,确实赚到不少银子。 “既如此,容老爷更应该精心挑选。 我家比要饭的没好到哪里去,老三又是个榆木脑袋,怎么配得上容小姐?” “欸~贤侄说这话,推脱的意思太明显了吧? 若不是我女儿点头,何苦我一把老骨头千里迢迢赶来哟~ 再说我容家也不是买人配婚的,实打实是想结两姓之好的呀。” 二人没谈妥,自然各有原因。 容时遥与自家爹爹讲过,二人是情投意合,换了定情信物的。 容老爷起初确实瞧不起叶堂远,什么石头渣子,也想觊觎他的掌上明珠? 后来二人一路开万宝阁,叶堂远的经商天赋也有显现,这才让容老爷另眼相看的。 但他今日与叶青竹商谈,并没有完全按照容时遥的本意。 招赘一事,当然是这老头儿自己想出来的。 叶青竹没得堂远准信儿,更不可能擅自做主替他答应。 再如何心急他的终身,也不能把生死兄弟卖给人家生孩子去啊,那他不是跟卖种猪的一样了? 两人出了这道门儿,依旧客客气气笑着,任谁也看不出两人是谈崩了的样子。 容老爷暗自点头,这个叶青竹年纪轻轻的,还挺稳重,可惜长得丑了点,还成过亲了。 屋子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年前年后,福禄渐渐丰富着家中的大柜子小箱奁。 被子晾晒去去潮气,玉穗儿一个人就能安置妥当。 容时遥非得拉上盼儿和小七去河边,河鱼不是稀罕东西,有没有的她不在意。 但是那里有个心心念念的人啊。 盼儿姐妹俩也不是一点看不出,容时遥并不含蓄,反而是热烈大胆的。 只不过三哥的心思,她们更懂。 他既然说了不想成婚,那应该不会因为那人是容家小姐就动摇吧? 初夏的燕州,正是舒服的时候。 部分野菜过季变老,但山水之间,会赠予他们别的吃食。 河水寒凉,三人下了鱼篓就坐在一边晒晒太阳。 长久是个闲不住的,兴趣盎然问叶堂远: “三哥,你跟容小姐到底咋回事?” 叶堂远推了他一把道: “啥事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推我干啥?” 长久皮实,撑着重新坐好,没超过五个呼吸又嘴欠: “欸,三哥,一个姑娘把她爹带来,就为了给四哥贺喜啊?我不太信。” 福禄:“我也不信。” 第715章 叶堂远双眼放空,随口道: “你俩闲啊?那去问问容老爷呗。” 长久和福禄默契地向后倾斜上半身,容老爷带着目的来的,肯定是跟三哥有关系。 这个年纪就故事多,他们俩孤男寡女相处大半年…… 俩人目光一碰,今日非得搞明白三哥的心意。 长久轻轻撞了下人道: “三哥,喜欢一个人是啥感觉啊?” 叶堂远捡了一把小石子在手里,一颗一颗往河里扔。 “等过几天,问你四哥去。” 福禄在另一侧道: “三哥,银子能买到喜欢吗?” 叶堂远向后仰躺着,看着天空道: “能啊。” 不远处的树丛里,容时遥抿了唇。 三人都未出声,只是叶堂远说的两个字,让三人各有思索。 叶堂远目送两只飞鸟经过,才继续道: “银子能买到真东西,唯独买不到真情。 我喜欢银子,是因为赚银子的经过有趣,银子本身很纯粹。 我不喜欢女人,是因为人心复杂多变,每个人都牵扯着因果。 因果不了,此生不静。” 福禄一针见血的说: “你很矛盾。” 叶堂远也呵呵笑。 嗯,是挺矛盾的。 就像他对容时遥的感情。 目前他所认识的人中,容时遥无疑是家人之外,最特别的一个。 一起喝酒,一起露宿,一起打拼,一起数钱…… 他们有太多共同回忆,那是割舍不掉的啊。 同时他也是懦弱的。 靠赚银子,以此来躲避繁重的农事,是因为兄弟姐妹宽容待他。 不娶妻成婚,是因为不敢承担一个人的后半生吧。 虽然他总说容时遥是奸商,但其实内里,她是个好姑娘。 好到叶堂远觉得,会有个比他强百倍千倍的男人,呵护她,陪伴她。 饭桌上的氛围有点尴尬的热情,盼儿皱眉盯着菜盆菜碗。 心下琢磨着,不咸不淡的,手艺也没退步啊,哪里出问题了呢? 各怀心事的几人勉强对付一口,叶青竹什么人?掉一口汤都得争取舔干净。 趁着众人还在桌上,敲了敲筷子道: “明儿不用多做饭了,把这些热热还能吃两顿。” 叶堂远低下头找地缝,容家父女俩心下了然。 第581 章 父意儿不受,堂远被强吻 这一夜,辗转反侧的不止一人。 翌日,容老爷找了个机会叫走容时遥。 叶家由叶青竹带头,也得问问堂远的意思。 “老三,你究竟是个啥想法?” 叶堂远想了一夜,跟容时遥成亲,还不如跟她拜把子来的牢靠呢。 当然这话他不敢此时说,容易挨揍。 “我没啥想法啊,大哥,拒了容老爷吧。” 叶青竹满屋地溜达,指着叶堂远脑门儿低声训: “你既然没那个心思,干啥给人家留下把柄呢你? 现在好了,人家带着爹找上门来,有你的定情信物!” 边说还边拍着自己的手。 堂远跟火烧屁股似的站起来: “啥定情信物啊?没这回事啊! 大哥,那老头儿一定是诈你呢。” 叶青竹更愿意相信自己兄弟,不过容老爷的样子不像作假啊。 “嘶~老三,你再好好想想,没在容小姐那儿留下啥东西?” 叶堂远不说话了,有啊,还真有。 她的东西也在自己房间呢。 这可真是说不清了,容时遥这个臭丫头,跟谁来强买强卖那一套呢? “大哥,你别管了,我找容时遥去。” “欸?哎!老三,你给我把屁股擦干净再回来!” 叶堂远钻进屋子里翻找着东西,气势汹汹出门去找容时遥。 在这之前,另外几人或多或少看出来一点。 只是没想到容老爷上来就是谈入赘之事。 家中的确兄弟多,他们这几个,自己就是祖宗,往上谁是爹谁是爷爷都不知道,没啥可传承的。 不过衡州距离太远,人一走,这辈子可就见不着几面了呀。 可转念一想,容老爷的闺女也就这么一个。 他们俩在做买卖这方面,还是很登对的。 大哥变脸,三哥不愿意,几个人坐在一边装鹌鹑。 关于容家以家世要压他们一头,叶青竹才不气呢。 人家确实有本事,他就是个种地为生的。 他是怪老三不争气,让一个小姑娘给挖了坑。 他要是心甘情愿也就算了,偏偏他还不愿意跟人家走。 村子外的一片空地,父女俩也在发生争执。 “爹!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来之前我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你问都不问我一句,现在如你的意了? 那个什么狗屁远房表哥,你愿意就认他做个儿子去!” “你这是什么话? 傻丫头,爹还不是为了你好啊?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折腾来折腾去,留下的家业早晚还不是你和你弟弟的? 这个叶三儿,你招了他上门,以后听话好拿捏,还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 放心吧,爹心里有数,这在生意场上叫做……” “叫什么叫?我管他叫啥呢? 第716章 爹啊,这是我的终身大事,不是生意吧? 你要是这么想,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我让穗儿送你回衡州去。” “你怎么不听好赖话呢你? 哎呦,早晚得气死我。 我是你亲爹,还能害了你不成啊?” 容时遥眼圈都红了,瘪着嘴道: “你已经毁了我半盘好棋了。” 小姑娘憋回要掉的泪,继续带着哭音儿道: “我与堂远,本就是我先中意的他。 即便换做生意场上,这件事也是我弱他三分。 他如果随便点头同意,何必我请你千里而来? 你太小看你女儿的眼光了。” 容时遥仰头看了几眼别处,呼出浊气。 “爹,女儿感谢你的良苦用心。 但这是我跟他的事,接下来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最多到叶柳承大婚之日。 成,或不成,你都该回衡州主持大局了。” 父女俩分了两个方向,一个难得反思自己作为,另一个在思考应对办法。 叶堂远靠着一股怒气找到容时遥,二话不说,将她留下的玉坠扔回她怀中。 “这东西太贵重,上次你应该是忘记带走了,自己收好。” 容时遥愣愣看着他,眸子里的水光,让叶堂远的心刺痛了一下。 原来,他还真是在意她的啊。 还好,现在终止并不算晚。 叶堂远眨眨眼,伸手问容时遥要东西。 “把算盘、秤砣、还有我的一枚私章还我。” 容时遥仰望着他,那个方向有点刺眼。 “叶堂远,带银子了吗?就来赎东西?” 叶堂远从怀里掏出一钱袋道: “这里边有金有银,不够我再回去拿。” 找人跑腿从延京到老家,也不过花费六七两。 他给的这些,几十倍是有的。 容时遥拿在手里掂了掂,轻笑道: “金子,银子?我有的是。” 转手把钱袋子扔回去,容时遥站起身,仍旧得仰视他。 “想要东西,不能用这种俗物来赎,我不稀罕。” 叶堂远凑近一步,距离容时遥不过两拳的距离。 “哼~那是要怎样? 不过几两金器,就要我叶堂远以身相许不成?” 前一刻,叶堂远是愤怒的。 他与容时遥相交,不看家世,不看男女身份。 两人志同道合,方才情分深厚,互相信任。 但容老爷昨日言行,属实侮辱了这份相知。 后一瞬,叶堂远的心就漏跳了。 唇上滑过温软触感,目光所及,是闭起的眼,还有两行清泪。 他只记得,心口像是被谁轰了一记,难以喘息,难以思考,难以活动。 等到意识回笼,叶堂远猛地后退。 但他忘记了这里是山腰。 纵然学过两手三脚猫功夫,这会儿下意识地也想不起来。 下盘不稳,挣扎几步还是绊倒了。 容时遥苦思冥想的结果,就是简单直接。 叶堂远这个人,她是心动的。 在衡州的这几个月,她也试过了呀,认识新的青年才俊,让自己忙碌忘记他。 但,做不到了。 相隔越久,思念越深。 容时遥没有给叶堂远翻身爬起来的机会,反制他一条胳膊,整个人压在他的腰背之处。 “嗷~容时遥,你给我起来!” “我不!除非你跟我好好谈谈。” “谈个屁!你先做卑鄙小人的。” “嗯哼~没错。 咱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我拿你当兄弟,你这么搞我?” 容时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 “话不能这么说。 哎,叶堂远,你仔细想想,娶了我好处很多的呀~” “滚滚滚,你老爹算计让我做上门女婿!” 第 582章 容时遥刚柔并济得逞,叶堂远半推半就从心 容时遥小手拍了下叶堂远的臀儿。 “我!你是个姑娘家,干啥呀你?!” “让你老实点儿,听我说。” “说话就说话,你放开我。” 叶堂远扭动挣扎几下,不知这丫头跟谁学的,竟然让他使不上力气。 容时遥拒绝: “那不行,放开你就跑了。 就这么趴着商量。” 叶堂远卸掉力气,无奈道: “那你给我个痛快。 咱都是生意人,老熟人了,买卖不成仁义在。” 容时遥心想,仁义个屁,姑娘我既然决定出手,怎么能不成?毁我名声吗那不是?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挑个日子把嫁妆送过来。” 叶堂远又炸毛了。 “哎呦呵呵! 咋就跟你说不通呢? 我说了我不入赘。” “好好好,知道了乖~ 从现在起把我爹的话忘掉。 你娶,我嫁。 公平合理。” “合理了,哪儿公平啦?!” 叶堂远喘着粗气,把鼻子不远处的两根杂草蹂躏够呛。 “首先,我嫁妆丰厚,不用你养活; 其次,你未娶我未嫁,刚好认识。” “你认识的人多了,北地几大州呢,哼!” 容时遥又给了他一巴掌,不轻不重,明显就是调戏。 第717章 “两下了!容时遥!” “嘘~你想把村里人都喊来啊?我现在可是女装哦~” 叶堂远把脸换了个方向,心底小算盘扒拉飞快。 “认识的人虽多,你跟他们不一样。 我所知的叶堂远,不会瞧不起女子。 从前我敢肆无忌惮换了男装出门,以后谁会纵容我呢?” 说到这里,容时遥语气中满是酸楚和低落。 这么多年,她凭借爹爹的喜爱,过得肆意潇洒。 年纪越长,族中的斥责之声越多。 当然也包括她那两个异母兄弟。 所以这两年,她很少回家。 年前的事,更是催老了父亲。 如今他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般,让容时遥觉得,爹可能真是老了。 叶堂远心里有点钝痛。 纵然他平日能说会道,这时也笨嘴拙舌起来。 背上的小姑娘,走了与其他富家小姐不一样的路。 若他的庶兄弟们争气,也不至于让她忙前忙后。 现在更是只剩了个残废弟弟。 容时遥渐渐松了力道,外面装得如何坚强,内里,她也还是个小女孩儿啊。 手放开的同时,还要为父亲道不是。 “我爹只是想要一个姓容的孩子,传承家业。 他也是没办法了,我弟弟,怕是要不成了。 我替他陪不是,你别怪他。 我知道我脸蛋儿身段都不好看,你要是实在不乐意跟我过日子……” 被容时遥压了不知道多久,叶堂远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欸,先别说了。 你掫我一下,麻了。” 容时遥了解他,堂远不是低头认输的性子。 正因为知道,所以得软硬兼施。 只是她这个人,忘记了怎么软和。 叶堂远还维持原样趴着呢,再怎么到了初夏,地面上还是有寒气的。 容时遥把人翻过来胸口朝上,叶堂远顺势把人放倒扣在怀里。 树转云移,四肢相抵,艳阳碧空下,是一张红透了的少年圆脸。 许是为了缓解尴尬,叶堂远佯装报复,扯着身下之人半张脸道: “胆子够肥的啊容小姐~” 容时遥的五官随了容老爷,被叶堂远扯得哎呦一声,说话还漏风。 “进一步得偿所愿,退一步憋屈半生,不进不退傻子行径。” 叶堂远看着她眼里的倔强,突然来了兴趣问她: “说真的,你看上我,是衡量多些,还是感情多些?” 容时遥骨碌着眼珠子,又眨了眨。 “有用为主,感情为辅,互惠互利,你稳赚不赔,我有所交代。” 叶堂远挑眉:“想好了?” “嗯,想好了!” 叶堂远扯了扯唇角,后控制不住,松手趴在容时遥身上笑。 容时遥也笑。 回想两人相识到相知,怎能控制得住不笑呢? 满腹算计的农家子,毒舌,狡猾,爱财,却不贪财。 有野心的假公子,精明,果敢,家族责任难卸,内心私情难舍。 “叶堂远,合作初步达成,不妨商讨下细节?” “还有啥可商讨的?你去摆平你爹,我去通知我哥,齐活儿。” 容时遥用力一翻,二人对调。 “既然你不入赘,彩礼还是要给的。 我要你一号店的五子拜寿摆件,二号店的双鱼如意珮,三号店的红石榴盏,四号店的风衔牡丹八宝盒,五号店的七星金杆玉秤,六号店的粉珠算盘……” 叶堂远瞪着眼,一下又一下把捂在他嘴上的肉手挪开。 容时遥数列完,方才允许叶堂远说话。 “你还不如直接要我命呢! 每家店的镇店之宝你都要,你咋不直接抢?!” 容时遥苦恼地摇头: “哪怕是不行呀,凡事得讲究个名正言顺,你情我愿。 东西是你的,我出银子买,和你当作聘礼送我是两回事。” 观他脸色,容时遥就知道他在想啥。 肯定是什么娶个娘子果然麻烦啦,败家娘们儿胃口真大啦~ “我的嫁妆你打理。” “你够了啊,要我宝贝还不算,我还得给你做牛做马?” “这个嘛~怕是推脱不掉哦。 容家要的是个合适的继承人。 看你能力咯,不然就得一直做牛、做马。” “这话几层意思?” 容时遥咧嘴嘿嘿笑: “你理解到几层,它就有几层 。” 叶堂远瞥一眼奸笑的人,四仰八叉躺着。 “你容我琢磨琢磨,我咋觉得这笔买卖我亏呢……” 容时遥岂能放任他把事情琢磨出个二四六八? 先做个记号为证再说。 野鸡在林子里乱叫,间或传出叶堂远压制的粗喘。 “容时遥,你还是不是女人了?” 叶堂远像个受欺负的小媳妇,对着河面自照。 脖子上没剩什么好地方,脸上的口脂怎么都搓不干净。 偏偏那个始作俑者笑得没心没肺。 “再搓就掉皮了,我都不羞,你一个男人,至于如此吗?” 叶堂远指着自己控诉: “我怎么见人呐? 被人看见要传出多少闲话?” 容时遥突然凑近他,坏笑问道: 第718章 “该不会我做的假证你不满意,想来真格的吧?” 第 583章 小河边详谈,脖子遭围观 叶堂远真是怕了她,手忙脚乱跳进河里。 “你你、你别过来。 我告诉你,啊~啊起!” 河水还是凉的,叶堂远把自己泡在水里,即便有太阳,也控制不住打哆嗦。 只不过他这一个喷嚏,脚下不稳,哗啦一声又整个人摔进河里。 容时遥笑翻在河边。 “叶、叶堂远,哈哈哈~ 笑死我了! 两、两次了,你今儿摔哈哈哈、摔两次了。 哎呦,肚子疼。” 凉水从后衣领灌进来,惊得堂远从河里弹起来。 哪里还顾得上容时遥笑不笑啊,拧着衣裳道: “大小姐,快别笑了,找点干柴点个火啊。” 容时遥起身拍拍屁股,向林子里走去。 真要是冻坏了他,心疼的还是自己个儿。 火堆燃起,堂远还在打喷嚏,有时候七八个连着。 容时遥着急了。 “你怎么样?我就说直接回家,你非要在河边烤火。” 叶堂远再次打出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才道: “我丢不起那个人。 都怪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动嘴巴。 我二姐你知道吧? 那么彪悍的女子,都没你这么……哼,一言难尽!” 容时遥依旧止不住的乐。 “不就是亲你两口,在延京听曲儿的时候,我看你品头论足头头是道的,还以为多有经验呢。” 叶堂远纠正道: “十一口!我数了的。 哎呀不是这个,你别带歪我。” 叶堂远抱着胳膊挪了挪屁股,顺手把坐着的石头也拽过来。 气哼哼道: “我今天才算是好好认识你。 容时遥啊容时遥,你这人,城府可真够深的。” “一般般吧,也就在你身上多花了不少心思。” “我拿你当兄弟,你算计我身子!” “啧~你不亏。 成了亲啥也不耽误,你忙你的店面,我查我的总账。 万一有了孩子也是我生我养,你就干点力气活儿。” “哎呀~你快闭嘴吧祖宗!” 容时遥挑着他下巴道: “别这么大辈分,叫姐就行,要不提前喊个娘子听听?” 叶堂远扭头: “你自己去水边看看,好看吗这样?” 等叶堂远把衣裳烤了个半干不干,俩人才开始心平气和说话。 叶堂远对容时遥,还是有情愫的,否则不会放任她这么得寸进尺。 容时遥深知身旁的人什么秉性,确实是她设计在先。 “叶堂远,我很好奇,你为何对娶妻避如蛇蝎? 难道你真的喜欢男子?” 叶堂远乜了她一眼避而不答,反问她道: “你家又咋了?逼得你都主动纡尊降贵来找我?” 容时遥揪着身旁的野菜无奈一笑: “容家在衡州经营多年,树敌不少。 容家有个世敌,容征是那家的种。 这件事给我爹的打击很大,也影响了我家大半的生意。 族中长辈三番五次找到我爹,让他将产业交出来分给族中打理。” 叶堂远蹲着晾屁股,闻言都气笑了。 “哪来的脸呢? 据我所知,你爹对容家族人可够大方了。” 容时遥看他一眼点头: “是啊,就是因为太好了,他们理所应当。 细数起来,容家祖辈打拼下来的家业,只有三百亩族田一套宅子。 我爷爷那辈才崭露头角的。 如果只是因为一个容征,倒也不至于如此。 生意上的事儿,我跟我爹共同出面,用不上半月就能解决。 是我弟弟不争气,断腿而已,整日酗酒,招妓服散。 年后没多久,亲事被退,自那之后更是不成人样。” 叶堂远挺想问问,容老爷是不是犯小人了呀?这都叫什么事儿! “我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要用我招个上门女婿。 来之前他明明答应我是来问亲,没想到见了大哥就改口。 你信我。真不是我的意思。” 叶堂远撇撇嘴,这一点,他信容时遥。 “三天两头写信过来,上千里路,尽是废话。 为啥不提?” 容时遥搓着手指上的绿色,沉闷道: “我以为我能处理好。” 憋了一会儿又絮絮说着: “说来可笑,与你之间,我既想维持原有的样子,又想稍微放松懒惰一些,事事与你分享。 犹豫之间,便没有提。 结果嘛,如你所见。 原来我也只是个普通小女子,并没有多么特别。” 容时遥虽然如此说,但谈笑间,仍旧有一股子明艳洒脱。 堂远想到了妹妹。 盼儿曾有一段迷茫期,努力学二姐,学小七,最后把自己弄了个四不像。 “你只管做你自己就好了。 是女子,就享受这个身份带给你的一切。 说起来,你的经历已经胜过大多人了。” 两人敞开心扉交谈,容时遥现在的确遇到了困境。 第719章 她若是自私一些,找个自己喜欢的嫁了,就算不拿爹娘的嫁妆,她自己名下的产业都足够挥霍的。 说到底,她舍不得爹娘那份复杂的亲情。 心里过不去的坎有几道,摞在一起,就成了她的责任。 而叶堂远,有这份能力。 他这个人,只是更倾向于纯粹地赚钱罢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段理不清的情,心陷其中而不自知。 容老爷面色不虞地回来,叶青竹两口子私下里琢磨着,难道老三办事留了尾巴? 等到堂远与容时遥并肩而至,还有说有笑的样子,谁看了不得犯嘀咕。 更何况也堂远那脖子,怎么解释也说不过去吧? 容老爷把女儿推进房中,屋门一关,训斥的声音透门而出。 玉穗儿及时守在门口,叶青竹招手带走自家人。 偏房地上独放了个木凳,叶堂远孤零零坐在那儿。 炕上坐着其他人,目光或是隐晦或是直白地盯着他脖子。 夏季的衣裳没有高领儿,他就是想遮掩也没有好办法。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叶堂远觑着大哥的脸色,还有点心虚。 “咳~大哥,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福禄弹了下指甲道: “三哥,你眨眼了,小时候撒谎就这毛病。” “有、有吗?没有。” 叶青竹哼笑: “我们啥也没看着啊,要不你,详细说说?” 堂远摆出假笑道: “说正事儿呗,你这么笑,有点瘆人。” 第 584章 儿女都是债,堂远解疑难 叶堂远下意识要护着点容时遥的脸面,所以跟自家人还是挑着说的。 再说了,年轻小伙子头一回儿,还是人家姑娘主动亲他,堂远也怕被笑话。 回来之前跟容时遥套过说辞,此时说起来也顺溜。 “忙完承哥的事,劳动大哥大嫂辛苦一些。 大湾村这边仪式简单即可。 衡州那边容家出银子,准备大办一场。” 叶青竹问他: “你确定都说明白了?容家只挑一个孩子随那边的姓儿? 其实姓啥也没太大关系,就是老三啊,你可别为了富贵就让自己憋屈。” 堂远坐得端正,直视大哥双眼说: “委屈谈不上,反而是容老爷的想法,连累大哥心里不痛快了。 我与时遥,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她既然决定要生,我省却她后顾之忧便可。 若是不幸…… 我就为她守着容家,直到我力竭术尽。 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作为交换,只要我活着,家里就有一份银子拿,足够吃喝。 唯独可能,对不起家中。” 叶堂远并不觉得这是一场交易。 因为今日,他是可以躲开容时遥的。 可是他没躲。 既然认清内心,自己有真情,那皆大欢喜有何不可? 容时遥是个清醒的女子,往后所有可能的路,她都有设想,每一种结果,都做好了安排。 叶堂远才是个男人啊! 从前确实没有规划未来生活中有娘子儿女这些,但现在开始,且那人是容时遥的话,并不算晚。 容老爷的房间中,苍老许多的男人双手颤抖,面部抽动。 他是气的。 女儿从小精明能干,他以为家中最会审时度势的一定是她。 怎奈女子终究是女子,动了情的傻子一个。 叶家是个什么东西? 种地的,还是叶青竹开荒开出来的,连家底儿都没有。 他若不是看中叶堂远的脑子手段,连招赘都不会找这样的人家。 “你执迷不悟啊你,时遥,这一趟就当陪爹散心了。 明日跟人家招呼一声,咱们启程回衡州去。” 容时遥嘲讽道: “回去做社么?帮你管教不学无术的儿子? 还是迁就那个败絮其中的表哥?” 容老爷急道: “你表哥哪里不比姓叶的强? 最重要的是他听话,好拿捏。 你瞧瞧叶家的人,一个两个的,可曾敬重你半分?” 容时遥本打算跟亲爹掏心掏肺谈一谈。 见他还是这么固执,突然就泄了一口气。 容老爷还以为闺女肩膀塌下来,是听进去他的话了呢。 遂准备再接再厉规劝。 容时遥扬起小手,板着脸道: “爹,我的事儿你别掺和了,明日我让穗儿送你走。” “你说什么?你赶我回去?!” 容老爷是不可置信的,怎么说破嘴皮子就是不听呢? 男人最了解男人,叶堂远这样的,靠什么能拴住他的心都是屁话。 “爹,你知不知道,我那个表哥在外是个什么德行?” 容老爷道: “男人嘛,成了亲自然顾家。 再说了,以后他要仰仗容家,敢不听你的话?” 这样有明显把柄的,才更好拿捏不是吗? 容时遥绷着嘴角,渐渐松开。 “嗯,爹,容征就是例子。 事实告诉我,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就可以听别人的话。” 容老爷的脸涨成猪肝色。 最后丢下一句: “大逆不道!将来别哭着求你老子!” 第720章 门外,玉穗儿还在守着。 “穗儿,明日你送老爷回去。” “是,小姐。” “记得路上好好照应,我就不送了。” “小姐放心。” 容时遥一个人走出院子,山风迎面吹来,卷来肆意清香。 后背一暖,身上披了件男人的外衣。 闻着气息就知道是他。 “你怎么追出来了?” 堂远跟她并肩站着,看着天上的几颗星星。 “又跟你爹不欢而散了呀?” “嗯,那固执的糟老头儿,一辈子钻在生意里。” 叶堂远帮她拉了下衣裳道: “你也是,面对别人都游刃有余,遇到自己亲爹怎么就像个刺猬呢? 要不,让我试试?” 容时遥嘁了一声道: “你?我比你了解他,你去只能承受他的唾沫星子。” 叶堂远闷声笑笑,要知道,从前他可是家中最爱笑的了。 “是唾沫星子还是点头同意,都交给我。” 他们俩的处事方式,各有特色。 以前也是这样,容时遥为难的事,都是叶堂远挺身而出。 两人背对着门口说起别的,在旁观者眼里,就成了谈情说爱。 怕是只有他们俩如此心大,这种时候竟然在说铺子里的事儿。 送容时遥回房间后,叶堂远就悄悄“求见”了容老爷。 一觉醒来,穗儿张罗套车,容老爷没有阻拦。 不过吃过早饭后,倒是留住叶青竹。 “贤侄家中大喜,过几日恐怕更忙碌。 我在临县还有旧友,趁此机会去叙叙旧。 等到了正日子,再来喝杯喜酒。” 叶青竹还以为这位直接就回衡州去了呢,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得漂亮。 送别之时,容老爷对叶青竹道: “贤侄啊,这白狼县最好的媒人是?” 叶青竹余光扫了眼三弟,含笑道: “县城的宋媒婆,口碑不错。” “好,好,咱们改日再谈。” 玉穗儿充当车夫送走容老爷,叶青竹带着一家子看向堂远,包括容时遥也是满脸疑惑。 怎么睡了一觉,她就换了个爹似的呢? 叶堂远抬起胳膊勾走自家大哥,余下众人心痒难耐。 “大哥,我把她老子搞定了。 等承哥的婚事办完,他应该会请媒人上门。” 叶青竹问他: “女方请媒人?不合规矩吧?” “哎呦呵我的哥,还啥规矩不规矩的,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行了。” “怎么、不是,你个浑小子,这么大的事你让我随机应变?” 县城杜家,牛官儿打今儿起就忙活大女儿出嫁了。 城郭的围栏里,照样养着衙门的牛。 杜家可不止白氏一个人忙活,一条巷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来了。 杜筱和何其命好哟,赶在出嫁前,未来夫君升官了。 虽说要在乡下住上个把月,但巷子里进进出出的正热闹,新房子加紧盖着呢。 当初瘦瘦弱弱穿着补丁衣裳的小少年,谁也没瞧得起,窝在张东家的门房欸,人家当官了! 第585 章 老鸡汤毒害不浅,亲芳泽飘飘欲仙 越是临近婚期,杜筱和越紧张。 叶柳承的出色有目共睹,旁人的夸赞,她面上含羞带笑,可人后的忐忑和心慌,只有她自己知道。 白氏注意到女儿憔悴异常,神情恍惚。 她是过来人,知晓女儿现在差的只是那位心药。 叶柳承与其他农户子不同,他身上的那股子贵气像是自小养成的。 白氏也是随夫君与形形色色人打交道的,若不是相处久了,她还真是难以发现,毕竟那孩子掩饰的很好。 或许,筱和也是感觉出了什么,这才心绪不稳。 当初柳承要遵古礼行三书六礼,男方准备什么聘礼,女方备什么嫁妆,那孩子写了厚厚一沓子送过来。 女儿得她夫君如此看重,她作为母亲,只有欣慰与满意。 但也忽略了女儿无措。 尤其是柳承得了官身,筱和算是白捡的便宜。 他们只顾高兴,杜筱和的隐忧显现出来,白氏才猛然惊觉。 晚间,白氏与杜乡印商量着,不如抬嫁妆前,叫上柳承来家中吃个饭。 杜乡印第一次嫁女儿,兴奋且心酸。 日子越近,越是不舍得。 不过大女婿人好,他把筱和嫁出去十足地放心。 娘子提吃饭,杜乡印就皱了眉。 “离婚期不剩几天了,这时候叫他上门,还不得被邻居笑话呀?” 白氏捅了他一下道: “筱和都瘦了。 你去把人叫过来,老丈人叮嘱女婿几句,这有什么的?” 男人粗心些,一时间还没理解娘子的深一层意思。 睡前琢磨着,女儿瘦了,叫人家来吃饭干啥呢?不应该给闺女吃好点吗? 隔日,杜乡印还是叫了柳承来家中。 白氏准备了几个家常小菜,并未跟女儿说起。 直到柳承拖着疲惫上门,迎面跟杜筱和撞上,俩人眼中的倒影都不怎么样。 柳承:“你这是怎么了?” 杜筱和:“很忙吗?” 二人同时发问,这股子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第721章 “我没事。” “有点忙。” 说完二人俱是一笑。 什么担忧,什么纷扰,得见眼前人,了却数日烦。 杜筱宁躲在白氏身后偷看,还津津有味的样子。 白氏按了两遍头,这孩子就是塞不回去。 “哎呀别看了,你小孩子家家的。” “我观摩一番,以待后用嘛~” 白氏听得好笑。 “你呀,性子比不上你姐,真不知道以后谁能大发善心。” “娘,你这是什么话? 我好歹也是聪明伶俐善良勤快的好吧?” 白氏被小女儿缠着也不介意,吃不吃饭不是顶重要的,她的目的已然达成。 “柳承来啦。 筱和,锅里炖了鸡汤,你看着火,我给宁宁重新梳头发。” 不顾做鬼脸的杜筱宁,白氏把小女儿拉走回房。 柳承唇角绽开一抹笑意,岳母大人实在太明理。 杜筱和更是低下了头,娘还是发现了? 柳承握了杜筱和的一根拇指,带人到了灶房坐好。 菜都在一边用碗扣着,哪里还用看什么火呀。 杜筱和偷偷看一眼对面曲腿而坐的人,恰好他也目不转睛盯着她呢。 柳承玩着一只白嫩小手,看她血色从耳朵蔓延到脖子,才低沉轻笑。 杜筱和用了两下不大的力气,在柳承看来,这算是警告? “想我了?” 杜筱和用脚尖踢了下对面的人,眉目之间,含情又嗔怪。 “不说话,就是默认喽?” 杜筱和在外人眼中,是矜持的,守礼的。 甚至在杜乡印夫妇眼中也是如此。 只有在叶柳承面前,她才是真正的杜筱和。 喜怒娇嗔,人总是要有情绪的。 “你最近在忙什么呀?” “公文下达州县,来衙门假公济私的人就多了。 良澈那边更是忙不过来。 我还要去新宅子那边看看进度。 成亲那日要用的东西,要找的人,各样事堆在一起了。” “我能帮忙吗?” 柳承笑中带了点不正经。 “再过六日,我的一切都交给你。” 这话说的暧昧,不过杜筱和早已不再如当初那么招架不住。 “我是做娘子,不是做娘,谁要管你所有。” “哈哈哈~你话不要说太早哦。 老项的娘子,顶着四个月身孕还要去羊汤馆抓他呢。” 杜筱和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这事儿在县城还被笑传了好久。 年轻的县令,容易被姑娘家惦记。 偏偏这位不爱听曲儿,也不喝花酒,独爱羊汤一宗。 项世博成婚一年多才盼来娘子怀孕,其实那日是带人去庆贺的。 也不知谁向县令娘子戏言,导致人家两口子闹了这么一场。 柳承正色道: “你别顾着笑别人啊。 我可是有言在先,以后不要听人胡言乱语知不知道? 我叶柳承的人,还有心啊,肝啊,从里到外都是你的。 不会沾花惹草,也不会移情小倌。 你得信我,嗯?” 杜筱和反抗着那只大手。 “再揉捏,别说绣花了,骨头都要碎了。” 柳承手背挨了一巴掌,不疼,但是挺响。 杜筱宁屁股拧来拧去不老实,还想去偷看。 “娘娘娘,轻点儿。” “你别乱动,急什么?火烧屁股了?” “你没听见吗?有巴掌声儿呢。 我去看看,是不是姓叶的欺负我姐。” 白氏拍了下小闺女训道: “没大没小,以后那是你大姐夫。 我记着以前你不是很喜欢柳承来家中吗?” 杜筱宁在白氏看不见的方向撅唇不满。 “那是年纪小,靠点小恩小惠就打发我。 哼,现在我长大了!” 杜乡印摸着肚子,看娘子还磨蹭呢,不由得问道: “她娘,啥时候吃饭啊?” 白氏瞪了他一眼道: “等着。 到了时候,你女儿女婿自然就端菜进来了。” 杜乡印伸脖子听了听,灶房那边还没有碗盘的动静。 相思难熬亦难解。 不是不得见,一眼忘昼夜。 小锅奋力咕嘟出香气,是想提醒纠缠的小男女,该让它功成身退的。 却不想它越是蒸腾,那二人越是靠近。 氤氲朦胧,什么都看不见。 被推翻在地的柳承,干脆盘膝坐下,回味着,沉醉着。 末了来了一句: “香的很~” 第586 章 杜家良苦用心,唯愿女儿安稳 杜筱和举着勺子欲打,一手捂着水润的唇低喝: “闭上你的嘴,出去!” 柳承起身拍拍屁股道: “鸡汤香的哟~有点迷糊。” 说完还挑衅似的舔舔嘴。 他要是没这动作,杜筱和都快信了。 灶房门拉开,从里边踉跄出来一个叶柳承,以及争先恐后升天的蒸汽。 可能,大概,是齁了点儿。 白氏牵着杜筱宁,见此景也只能憋笑结巴一句: “这、这是?” 杜筱宁笑弯了腰,引得杜乡印也出门看。 第722章 柳承镇定的重整衣襟,没事儿人似的找未来老丈人说话去了。 杜筱宁猫儿似的钻进灶房,看姐姐盛汤还在偷笑,不得不为那只鸡抱不平: “姐,这鸡是你亲手喂的,你喝它的汤,吃它的肉,还笑这么开心?” 杜筱和指挥妹妹热菜,好笑道: “都不下蛋了,我为何不能吃? 难道鸡汤不香吗?” 杜筱宁吸了吸鼻子,点头评论: “闻起来还是香的,不愧是姐姐养的鸡。” 饭桌上,杜乡印干巴巴叮嘱几句没用的,而后与女婿说起衙门的牛。 叶柳承的人品不错,凭借杜乡印自己的能耐,他能给闺女撑多久的腰呢? 事是人做出来的,不是他此时耳提面命就能避免什么的。 这日过后,杜筱和好吃好睡,脸蛋儿肉眼可见的又润起来。 二十六这日,叶堂远带着一众兄弟过来抬嫁妆。 杜家没儿子,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儿。 不过叶青竹安排得当,更何况叶老三出了名的八面玲珑,巧嘴甜言,所以场面很热闹。 那明面上的炕屏、挂屏、箱子、匣子、梳妆台;顶柜、绣墩、灯架、坛子、漱口盂;碗碟、被褥、羊皮、盆架、鸳鸯枕…… 看不见的私物更是塞了成对的几只大箱子。 杜乡印给女儿准备的都是实用东西,也知道他们成婚的物件怕是得留在大湾村老房子里。 但他作为父亲,与娘子二人还是给她备足了后半生可能用到的一切。 不说别的,单他那羊皮,攒了三年,每年硝制出来最好的舍不得卖。 福禄长久自不必说,还找了村里未成亲的小少年凑了十个人。 人不够,又去找了费崖借人,还有几个衙门当差的自愿帮忙。 如此,浩浩荡荡一行人,抬着捧着系了红布的嫁妆往大湾村而去。 叶家没有婆婆在世,只能是王金枝这个长嫂取了钥匙开箱。 内里头油脂粉、梳篦铜镜、鞋袜布料等更是样数齐全。 二十七这日,远客已至。 万成余四娘,还有熊初墨两口子都过来帮忙。 家中女子们为表示喜庆,挽发的,簪花的。 只衣裳还得穿旧的,里里外外的活计放不得手。 锦峦县来了个穆先生,桃李庄赶来个梁半仙儿。 菱角一家子能提前一日住过来,三个孩子凑一块,加上大人们的说笑,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 柳承请了崔良澈陪同接亲,就算看见他往盼儿身边凑,也睁一眼闭一眼不管。 所谓浑水好摸鱼,家中杂事已经尽数交代给帮忙的婶子嫂嫂们。 盼儿忙里偷闲,不过是靠在果树下躲个清净,一道影子把她整个人笼罩着 。 “盼儿,怎么在这儿站着?” 四月底的天,小姑娘脸蛋儿白里透红,鼻尖还有一层细汗。 崔良澈看她不够,每次相见,都能让他发现小姑娘成长的痕迹。 盼儿揉着胳膊感慨: “家里人太多了,没有下脚地方。 你不在四哥那记迎亲路线,跑出来干啥?” 崔良澈微微俯身,双手撑着膝盖,笑着道: “明日我们都是陪衬,最重要的是新人两位。 其实,我主要是为了见你才答应四哥的。 往返县城一趟那么远,鞋底都要磨薄好几层。” 盼儿惊愕地瞪着眼睛,露着兔牙呆呆的。 “啊?你这话被四哥听见,他不会给你好脸色的。” 崔良澈歪头傻笑。 “无妨,你给我好脸色就行。 后半辈子我跟你过,又不是他。” 许是因为三哥四哥都达成所愿,盼儿心绪放松,对崔良澈也大胆许多。 “哟,民女可不敢给崔大人甩脸色。” 那副姿态,崔良澈看得甚是眼熟。 “哈~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再扭一个我看看。” 盼儿剜了他一眼道: “跟范大嫂子学的呗。 要看你去找她,我忙着呢。” 说罢盼儿就要走,崔良澈抬脚跟上,他腿长,盼儿走上三四步,他才两步远。 “欸,去哪儿啊?我陪你好不好?” “我说不好有用吗崔大人? 你都已经跟来了。” “不是叫崔大哥的吗?为啥变‘大人’了?” 盼儿呲牙一笑: “现在看着像大人模样了吧~” “不行,你改回来。 明日万一被我娘听见,他肯定要拧我耳朵。” “哎呀呀,崔大人还怕娘 呢?” 崔良澈左右看看没人,开始在衣袖里摸索。 盼儿像只警觉的小兽,直接跑到几步开外。 “你摸啥呢?我告诉你,村子里人多,我喊一声,都是帮我的信不信?” 崔良澈失笑道: “小脑袋瓜一天天想啥呢? 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盼儿猛摇头,冬天的时候就有那么一次,崔良澈来山上监察赤玉开采情况。 大哥大嫂让她送送,她就听话地去了。 结果这人,这人在衣襟里掏了半晌,在她手心打了一下。 还美其名曰:这是我一片热忱,满载而来,满足而去! 为防止再次被忽悠,盼儿把双手背在身后不动。 第723章 崔良澈挑着一条眉问: “多那么远干啥? 靠过来一点,真是好东西。” 盼儿摇着头道: “我不信,你又想打我手心儿。” 那触感,到现在还令崔良澈记忆犹新。 她不提还好,提起来就又想逗逗她。 盼儿的这种面相,即便是生气,也只会让人觉得,毫无威胁可言。 “唉~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崔良澈用不了两步就横跨到小姑娘身边,摊开掌心,是一把小巧的桃木梳子。 “听说你晚上总睡不好,我娘就满大街去打听。 桃木辟邪,做成梳子还能用,免得你嫌弃碍事丢在哪里。 虽然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用,试试总无害的。” 第 587章 桃木梳子缠情丝,柳承大婚古礼成 小梳子也就盼儿四指宽一点,对着她这面,刻了流畅的如意平安几个字。 崔良澈的掌心很白,显得那小小的梳子有些暗光。 盼儿看他一眼,崔良澈抬了抬下巴道: “拿着呀,又不烫手。” 盼儿抿唇拾起,正要笑着感谢,那背面的图,让她霎时红透了脸。 一把梳子,又把人气到跺脚。 崔良澈笑着倒退,盼儿一拳一拳砸在崔良澈胸口。 “你这人…… 谁让你刻兔子的? 你还让人刻一对大牙,笑话谁呢?!” 崔良澈讨饶道: “没找人,这是我自己打磨的。 哎呦别打了,手不疼啊?” “要你管! 你故意的是不是? 刚好也是要去下川的,干脆抓一只母兔子陪你好了。” 崔良澈满脸委屈: “我才不要,我家没人会做来吃。” 盼儿更气了,心里确认他就是故意的。 “谁说给你吃了? 馋鬼转世啊你?就知道吃。” “你再打,那我可躺下了啊?” 盼儿踮脚,迅速把桃木梳子插进崔良澈发中。 “长那么高,浪费衣料。” 崔良澈都不用费力,一手按着盼儿的头顶,一手在自己头上抓。 盼儿挣扎不过,一眼瞥见他的头发,扑哧一下笑变了音儿。 “哈哈,崔大人,注意你的官仪。” 崔良澈把小梳子摘下来交给盼儿,找了块干净些的石头坐下。 “在你面前要那何用。 快来帮忙,头发都散了。” 盼儿扭头: “你自己弄乱的,我才不管。” 大概人的心里都是慕强的,下川通往上湾的路,被人收拾的很干净。 就连下川那边开荒的人,首选也是这条路两侧的。 盼儿躲不过崔良澈“出卖色相”,纤长手指拢过少年青丝,这一纠缠,便预示了一生。 鲁玉凤出嫁后,鲁家的大部分活计都是鲁玉冲在忙。 叶盼儿带着崔良澈过来,致使他们都很紧张。 “玉冲,今晚一定记着把油送到我家,交给麦冬嫂子就行。 我是过来送油钱的。” 鲁玉冲把自己的手擦了又擦,才双手捧着铜钱扔进匣子里。 方大牛个头儿长了不少,空闲时也会去山上挑石头赚些家用。 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崔良澈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只不过这是男人间的事,与盼儿无关。 二十八这日,门口的树梢上停了两只欢快的喜鹊。 孩子们惦记着喜果儿糖瓜,哪里还肯好好吃饭? 王金枝也就浅眯了一个多时辰。 三个孩子在炕上挨个被窝的拱,大人们起身换衣洗脸,孩子们刚入睡。 待至五更天,准备好的五牲礼及果品置于正中央堂屋供祭。 而此时,杜筱和早已沐浴净身,换好了嫁衣绣鞋。 喜娘开面,同样有吉庆词儿。 只不过杜筱和脑子昏沉,啥也没记住。 头油刨花水,胭脂水粉同心簪。 挽髻插簪,扑粉描眉。 杜筱和坐在那里该有一个半时辰没动,歪不得头,斜不得眼,只瞟到桌角有限的几样东西。 女方晌午开始摆“起嫁酒”,杜乡印这边请了张东帮忙,好在能有喘息机会。 午时过后,柳承赶着马车而来。 马头、车辕、棚顶等处,被红布红纸装点喜庆。 那神采奕奕的少年郎,来迎娶他等了三年的姑娘。 柳承下车作揖,对面是杜乡印。 文邹邹的几句话,看热闹的人听不懂。 今日崔县尉娶亲,不如穿官服时威严难近。 于是有人带头起哄,问他说的都是啥呀?杜牛官儿听得懂否啊? 柳承以常言复述一遍,这才得晓,那是对杜家二老的承诺,对杜大姑娘的盟誓。 杜筱和踩着吉时登车,听得到娘哭,也不能回头。 红灯笼引路,吹吹打打而至。 大湾村的人又涨见识了。 三跪、九叩、六升拜,送入洞房后的仪式,便不是谁都有幸得见的。 昏至昏成,诸事顺利。 有叶堂远和长久挡酒,有崔良澈应付衙门众人,有大哥招待村邻,有六子照顾姻亲。 可以说叶柳承的娶亲,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不管旁人如何觉得惊艳,这已经是柳承现如今,能给杜筱和的一切。 第724章 朝堂以立,规矩律法都在那里。 不逾矩地、尽量完美地办成婚事,让叶柳承费了不少心思。 还好结果如他所想,房中新人,正是心中所念。 一对精美花烛点燃,等她燃尽,杜筱和,也将彻底成为柳承之妻——叶杜氏。 叶家的席面,从院子摆到了外边的空地上。 来人是为了这没见过的婚礼,为了一份喜气儿,为了听听那日的热闹。 即便过去很多年,大湾村津津乐道的,仍然是那场被柳承简化过的婚礼。 送走宾客,已经是临近子夜。 有些路远的亲友还得多住一夜。 叶青竹两口子安顿人住下,浑身脱力一样不想动弹。 “真快啊,老四都成家了。 秋后盼儿再出嫁,就剩两个小的了。” 王金枝有气无力道: “怎么觉着,好像你养了几个孩子一样? 一个个的安排他们成家生子,最后像个老父亲一样躲在房中感慨?” 叶青竹听着娘子的说法,自己也没忍住笑了。 不过这笑还没来得及收呢,新房那边传来点怪动静。 俩人从炕上弹起来,匆匆出门。 叶青竹只穿了一只鞋,王金枝也不过是趿拉着。 柳承新房门口,菱角带着一串小崽子跟柳承大眼瞪小眼儿。 要不是屋里红烛明亮,叶青竹还数不够人头呢。 “干啥呢?不睡觉都干啥呢?!” 菱角嘿嘿一笑: “闹~洞房。” 说话时,还用胳膊肘怼着相公周清潭。 阿清顶着大舅哥那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县城那边是有、有的,这不是没闹成嘛。” 王金枝吞了口唾沫,果然叶青竹脱下唯一那只鞋,指着一众人道: “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菱角,我是不是好几年没打你了? 阿清,你就惯着她吧啊! 不臊得慌啊? 还敢带着那几个半大孩子来听墙角? 合适吗?” 周清潭余光看了眼自家不服的二姑娘,赶紧出声道: “大哥我错了,她也错了。 我们这就走。 啊对了,盼儿几个是老三领来的,不赖我们。” 第588 章 闹洞房被发现,上族谱笑满屋 说罢俩人脚底抹油——跑了。 留叶堂远在那狡辩,还顺带骂二姐夫不讲义气。 盼儿带着剩下几个缩脖低头,不时偷偷看看大哥大嫂。 王金枝看他们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四弟妹前脚刚进门,人家城里姑娘脸皮多薄啊,这帮孩子可真是! “姑娘家家的,跟一群臭小子闹啥? 阿逃他们在哪屋呢?” 盼儿弱弱举起小手回道: “在西屋呢。” 王金枝双眼打眼色,罗鸢倒是反应够快,一手一个拉着人走。 “大哥大嫂我们回屋看孩子去了哈,早点睡哈。” 叶青竹光脚,手里还捏着一只鞋。 王金枝见此,只能伸手夺了扔地上。 “脚白洗了。 他们都多大了,你还打算揍他们一顿啊? 老三,还不带他们回去? 老四也回屋吧,跟四弟妹好好说说,他们不是诚心给人难堪的。” 叶堂远似模似样踮脚看看,东屋关了门,他才挤眉弄眼看着柳承。 “你挡得够严实的,回屋睡你的觉吧。 放心,哥几个不杀回马枪。” 说完怪笑着搂走俩兄弟。 柳承关好房门,酒已经醒了大半。 刚才他只是木着脸不说话,不然以三哥的精明,肯定能看出来他是醉了的。 窝回娘子身边,哼哼唧唧表示不满,活像个狗崽子。 杜筱和被他拱得没办法,只能揉乱了他的头发。 “喝了多少酒啊,怎么这样?” 柳承把脸埋在娘子身上不起来,声音发闷。 “嗯,不多不少,脱衣裳,不想动,头晕。” 杜筱和还盘着复杂的发髻,也就是简单洗掉了脂粉。 他在外照应亲朋,或许真是累着了? 解了外衣挂在屏风上,还给柳承挪了个颈枕过来。 正要下地去拧个帕子给他擦脸,腰上缠了一条胳膊。 “哪儿去?” 杜筱和拍打着道: “放手,我洗个帕子给你擦脸。” “回来,晨起再说,正事先办了。” 杜筱和低呼死死卡在嗓子眼儿,整个人被叶柳承抱了回去。 红烛过半,花叶相融,烛泪滴落,一片殷红。 千日等待,每一寸的小心翼翼,每一刻的温柔缱绻…… 屏风与花窗的方寸之地,是两个相互依靠的人。 柳承心安,筱和心稳,以后的风雨,便需要他二人携手并进。 他们一夜未睡,鸡叫两遍,杜筱和换了身家常衣裳准备干活儿。 柳承穿着里衣,为她重新收拾了头发。 镜子里的新妇,粉面桃腮,眸光盈盈。 柳承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惹来杜筱和逃似的躲开。 娶亲是个力气活儿,身心紧绷的叶家人甚至来不及睡一个整觉。 新媳妇要见人的,叶青竹和王金枝靠做在炕上缓了一刻钟还多。 第725章 “金枝啊,我是大哥对吧?” 王金枝摸不准他啥意思,嗯了一声。 “你说我活的,咋跟个爹一样呢? 我就觉得吧,你爹都比我还自在。 这哪是兄弟成亲啊,我好像在操办娶儿媳妇。” 王金枝坐直了,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你这话可别传到弟妹耳朵里。 本来别人家都是妯娌不好相处,你可少给我找点事吧。” 叶青竹嘿嘿笑。 “这不是屋里说说嘛,累死老子了。” 王金枝边提鞋边道: “嫌累啊,下辈子你做老幺。 这辈子啊,已经是命了,你还想咋?” 没多久西屋热闹起来。 罗鸢不是第一次在叶家住,但是被窝里多出来三个孩子是第一次啊。 盼儿心里记挂着事儿,自然起得早。 本没想吵醒两个妹妹的,只是冷不丁一看,孩子都哪儿去了? 盼儿汗毛都竖起来了,掀开小妹的被子,没有。 雅儿半眯着眼问: “五姐,你找啥呢?” 盼儿小声道: “孩子不见了。” 雅儿嗖地坐起来。 最边上小鸢仰躺着,还在吧唧嘴。 雅儿二话不说,扯了她的被子定睛一看,姐妹俩笑到捶炕。 阿逃枕左胳膊,睡相挺好。 蜇存趴在右边,撅着白嫩小屁股。 小鸢一条腿弯着,惊雪头朝西睡在那个圈里。 姐妹俩笑够了,合力悄悄给他们盖被子。 俩人出门没多久,洗脸的功夫,小鸢就喊开了。 “五姐,小七,快进来帮忙~” 雅儿甩着水还说呢: “醒的挺快啊,哎呀,不会是尿炕了吧?” 一家子坐在饭桌旁,村里勤快的人都下地锄上两垄地了。 见过人,给过礼,杜筱和正式开始了她的婚后小日子。 叶青竹抱出来个小木匣子,三尺来长,还带着小铜锁。 别人都闭嘴肃穆,反而是叶青竹自己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我不行。 老四,这活儿我干不了,你自己写吧。” 族谱被放在四方桌上,菱角和堂远憋笑想要控制场面,奈何说了几句,怎么也学不来那种腔调。 他们与别家的区别,大概是族谱上还没有死去的人吧。 叶青竹这个活生生的老祖宗在那儿,谁想起来不笑呢? 杜筱和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看着柳承等他的说法。 柳承靠近娘子一点,简单说了几句。 “咱们家找不到上辈人了,排在最前头的是大哥。 他、咳咳! 他装不出慎重的样子。” 叶青竹没好气看他一眼,要不是顾虑杜筱和是新媳妇,看他给不给老四留脸面。 “谁的媳妇孩子谁写,我保管可以。” 柳承才不许呢。 缠着大哥道: “别啊,这上头的人名都是大哥一笔一划写的,就单单筱和的字迹不一样,我娘子心里得多难受啊? 那不得动辄就琢磨,难道是大哥不认可她? 是不是啊筱和?” 杜筱和愣愣的啊了一声,倒是被王金枝拉着手。 “别管他们兄弟胡闹,这玩意在我眼里就是几张比粮食贵的纸。 走走走,大嫂带你逛村子去。” 菱角把孩子塞给周清潭,嚷嚷着: “等我,我也去。” 族谱上写了啥,他们都看过了,当初堂远和柳承自己编的,早就不稀罕看了。 盼儿拉上七妹和小鸢,女子们一窝蜂似的出门去了。 长久翻开族谱,不管哥哥们如何拉扯,他却是久久没能翻页。 第 589章 长久偶翻族谱泪目,两妯娌坦白交底 叶青竹都还不到弱冠之年,所以族谱扉页,也只能写点记事后发生的事。 万长久甚至没能读完半页,眼泪珠子都掉下来了。 “吾年幼不知庚几,童龀始离混沌。于三溪镇行乞于往来客商……” 长久咬着牙关,声音微颤,不可置信看向叶家几兄弟。 “大哥?” 几人有些尴尬,把长久当作自己人,倒是忘了这一茬。 堂远讪笑着拿走了族谱,柳承和福禄说着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 叶青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研磨润笔,拿了张小纸找找感觉,这才将杜筱和的名字写在柳承的旁边。 王金枝说是带弟妹去村里溜达,其实也不敢走太远。 她是知道头一夜那个滋味的,怎么可能上头没婆婆,她去讨人嫌? 后院徐家坐一坐,再到万叔家认认门。 “以后日子长着呢,村子不大,今日却不适合多走的。” 杜筱和臊得哟,红了脖子根儿。 晌午,家中难得都歇了午觉。 过了午时,周清潭忙着套车回家。 他和菱儿赶不回去吃晚饭没多大事,但是二老的孙孙们必须得送回去。 时辰尚早,这一路也平稳,只是没想到两个孩子吵闹不愿意走。 菱角一手一个拎着孩子放车上,就像拎着两只鸡一样轻松随意。 别人见怪不怪,只有杜筱和被惊得嘴巴合不上。 小车载着此起彼伏的干嚎远去,杜筱和指着那个小黑点问柳承: 第726章 “二姐经常这么抓孩子?” 柳承牵了她的小手揉捏,跟她说起二姐的一些匪夷所思之处。 “两个外甥能平安长这么大,全赖周家二老细心。 二姐性情已定,这辈子都不会有太大变化了。” 杜筱和要比容时遥熟悉叶家人。 柳承老早以前就开始渗透给她,各人习惯、村中布局,已经在杜筱和心里。 回门之前,整理嫁妆贺礼这些就耗尽了女人们的精力。 柳承的身份不比其他,所收丰厚。 王金枝给二人准备的回门礼也不寒碜。 四弟妹是个通透人,以后一个房檐下过日子,有些规矩还得摆在明面上说说。 大小杂事一直是王金枝做主,该分配的也得落到弟妹头上才好。 “弟妹啊,咱家看着人多,实际上用你伸手的不多。 各房衣裳被面自己洗,老三六子也一样。 嫂子也知道你这双手可值钱呢,糙不得伤不得。” 杜筱和要张嘴,被王金枝拦了下来。 “别急,嫂子不是说反话,咱自家人不说那些虚的。 你做你的绣活儿,盼儿愿意鼓捣那些油盐柴米,小七这孩子,我们宠着些,上山采药或是去姬先生那学本事,随她自己。 家里分的田没多少,你大哥我们俩有空就开荒,给几个兄弟分一分也能有四五亩。 柳承啊,该是不会回来耕田割麦子啦,你看着也是个不懂的。” 杜筱和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甚至会庖羊杀鸡,种菜养花。 “大嫂,我是个五谷不分的。 早前柳承提过,家里的田产他不占。” 王金枝情急之下轻拍了下她。 “哎呀你这孩子! 别怪嫂子说话不好听,田地宅子铺面都是有根的,咋能不要呢? 你大哥也是,这大事他让我来说,回头还是得让他跟几个弟弟说明白去。 我长话短说不绕弯子,可费劲呢。 你大哥要给几个男丁分地。 不过是把田契分开几张换个名儿,地还是我们在老家种。 以后你随老四升官发财更好,不然他做他的县尉,你做你的针线,日子也过得呀~ 你三哥,你是知道的,他连种菜都犯懒,不怕你笑话,他是为了躲懒才这么能搂银子的。” 杜筱和感觉的出,大嫂这几日装着慢语简言很是辛苦。 她这是担心掉了相公柳承的脸面吧? “大嫂,你们是长,我们是幼。 这个家是长兄长嫂做主。 我虽不懂农事,可也知道树大根深,方枝繁叶茂,反之也一样。 咱们家就如那胳膊粗的小树,路还长着呢。” 王金枝拉着弟妹的手道: “对对!还是你会说。 能干啥就干啥,一家子没歪心眼儿,我就不信日子还能过歪了!” 杜筱和回门那日,福禄赶马车去送的。 姬恒安送的小马特别亲人,日子真够快的,它都能拉车走远路了。 整条巷子都是人,个个带着善意的笑。 杜家真是白捡的好女婿。 羡慕嫉妒没有用,还不如实际点儿,这赶车的少年郎长得真俊啊,等杜家姑爷走了就去打听打听…… 福禄话少,跟叶家关系近点的都知道。。 杜筱宁可是个欢快性子,最是喜欢逗这位小哥哥玩儿。 柳承自在的,如回了自家。 翁婿二人坐在小院里,老杜丝毫没问自家姑娘可有不适啊? 长眼睛看得出嘛,娘子还非要带孩子关门说悄悄话,真是脱裤子放屁。 “宁宁,咋每次都逼你六哥说话? 快去看看你娘买的肉够不够。” 杜乡印乐得女儿跟叶家孩子们玩到一块去,以后他们老两口进了土堆,也不至于那么放心不下。 “柳承,我听说老三被一个有钱小姐看上了?”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原来不说,现在是半子了,那就可以仗着亲近问问。 柳承有些好笑,杜筱宁也不追着福禄逗了,搬了小凳子坐过来听。 “是有这回事,就等着我跟筱和完婚呢。” 杜乡印一拍大腿,笑得好不得意。 “我就说老三有这个本事!” 杜筱宁跟姐夫说起,这条巷子的人都在传,说叶堂远没那狗屎运,凭啥好事都是叶家的? 不得不说,这话够酸。 项家是寒门,崔家有靠山,就连衙门新选的主簿都是城郊顾大户的亲戚。 叶家,一农户,没人得道都要鸡犬升天了。 运势这事儿吧,别人酸也挡不住。 容老爷经过叶柳承大婚,突然就想明白了。 不止请了官媒人,还走动关系请了崔家家主做证婚人。 后来白狼县流传了好几个说法,把叶堂远与容时遥的故事编的扣人心弦。 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清楚。 只不过大家需要点精神寄托,要有点美好的东西丰富生活。 第 590章 父女难弃商人本性,至衡州突闻变故 盼儿的亲事本是定在八月初的。 两家都不想新人遭罪受苦,自然是要在不冷不热的时候办喜事。 这样一来,叶堂远排行在前,婚期上就有些难办。 容老爷欢欢喜喜而来,听那意思,跟第一次与叶青竹说话完全不是一个口风。 第727章 不管堂远是怎么跟容老爷讲的吧,好事多磨,这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两家相距太远,婚俗还有不同。 纳采、问名、纳吉这三步虽然仓促,可也是顺利走完了的。 等到纳征之时,产生了分歧。 按照容家在衡州的地位,叶家就算是把家底掏空也准备不出这份聘礼。 容时遥向叶堂远要的,虽说割肉刮骨,但绝对没想过让整个叶家怎么样。 容老爷不这么想啊,你们兄弟没分家,长兄为弟弟操办婚事,怎么可能公中不出银子呢? 产生分歧的不是叶、容两家当家人,反而是容时遥和他爹。 父女俩就跟别苗头似的,谁也不让谁。 但是容老爷并未过分要求,柳承给杜家出了多少银子,他也多少。 容时遥这些年帮着家中打理生意,后来置办自己产业,可以说是底气十足,这不嘛,在未来夫家商量她的婚事,还敢跟她爹拍桌子呢。 “爹啊,你可是衡州首富啊! 你那喝茶的茶具都比聘礼银子多,咱家至于差这几两银子?” 容老爷苦口婆心道: “我可不是计较的人,给多给少都是个表示。 那两家成一家,一家分两家,怎么说都不好听。” “什么一家两家的,我的婚事听我的。” “你是我生的,肯定是我做主。 青竹,这五两银子就得出,你没意见吧?” 叶青竹:“我没……” 容时遥:“我有意见。” 王金枝把父女俩隔开,两头安抚。 “亲父女吵啥呢。” 叶堂远用水杯挡着半张脸,最主要是挡着上翘的嘴角。 一双大眼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见大嫂坐不住,这才舍得张口: “大嫂你坐着,不用劝,没用。” 王金枝怎么 不担忧呢? 四弟妹多好的脾气啊?小姑子们,就算二妹是个火爆脾气,那在她跟前也是有说有笑好商量。 老三家的这个,之前没发觉有毛病啊。 叶堂远小声跟大嫂解释: “这是对拼商场上的手段呢,不用管。 别看现在一个拍桌子一个吹胡子的,等会儿爹是好爹,闺女还是好闺女。” 王金枝是理解不了,都吵成这样了,还能没事人似的? 不过老三都不急,也许容家就这样? 叶青竹和柳承起初也当真了,后来听着听着觉出不对味儿。 俩人这是博弈话语权呢,他们还真插不上嘴。 谁胜谁负,叶家不过是五两银子的事,于是一家人只看不说,就等着他们出个结果。 正经人家准备聘礼,可是有讲究的。 讨那些寓意好的,成双成对的。 容时遥张口要镇店之宝,那之后没多久,叶堂远就写了好几封信出去。 最远的铺子,怕是这时候都还没收到信呢。 父女俩毫不避讳当着夫家的面商量聘礼的每一样,也真是闻所未闻。 可也是奇了,就连福禄都没能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任何的瞧不起。 叶堂远的聘礼单子,是他自己写的。 整个过程,嗯……有点儿戏。 下聘之事,得是叶堂远亲自去啊。 容老爷父女先一步走。 叶堂远在县里停留几日,找了对活雁,请万成为长辈陪同去衡州。 若不是家里一摊子扔不下,这种事合该叶青竹两口子去办。 柳承婚假结束,刚回衙门就得处理积压的各种事务。 杜筱和在大湾村住得舒心,丁点儿不想回县城。 村里多有意思啊,郭乾打媳妇,又把大哥叫去调解了。 胡美芝挺着肚子吆五喝六,就差没上天。 佟丽是个很聪明的女子,织布还能换花样。 后院的薇柔总趁人不注意跑过来玩,急的徐婶子他们到处喊…… 堂远启程那日,除了万叔,福禄和长久也要跟过去帮衬。 柳承只送他们出城,并不知道城外还等着个梁半仙儿。 老人看着更佝偻了些,常年做木刻,三角眼习惯性半眯着。 见到叶家兄弟,脸上的褶子舒展。 “梁师父怎么在这儿呢?” 堂远揉着一秀的脑袋笑问,梁启同取下小包袱交给福禄,话却是对叶堂远说的。 “我是听说你要去衡州下聘请期,特意等在这里的。 日子定了告知我们一声,全家去喝喜酒。” 梁一秀仰头重复: “我要去吃喜糖,五姑姑做的最好吃。” 堂远承诺他: “等三叔回来,给你带点咱们县没有的。” 梁一秀看看祖父,这才点头道谢。 梁半仙儿说出目的: “衡州渠县有祖上的远亲,住址那些我写了放在包袱里。 到了我这辈儿,可能是最后一次走动了。 山高路远,力不从心。 包袱里有十两银子,借你的光,帮老头子跑一趟。 要是那家人日子太苦,就帮我多少垫一点,回来找我要。” 堂远问道: “那如果人家日子不错呢?” 他也知道梁半仙儿一辈子都留不住钱财。 福禄搂着梁一秀劝师父: “要不银子还是留作家用吧? 第728章 师兄要再添一子,开销不小。” 梁半仙儿摆摆手不愿多说。 “你们看着办,我就这么点事,不耽误你们赶路了。 一秀,回家喽~” 梁一秀勾勾手,示意小师叔凑近些。 “师叔,爹娘跟祖父生气呢。 你快点回来,教我手艺好不好?我想早点养家。” 福禄看着还没换完牙的小子,心里一堵。 “好,最多一个半月我就回,等我。” 众人上路,城门越来越远。 路上不断有车马汇入,叶堂远到衡州时,已经有十辆车之多。 容家早几日就安排了人守着,两人一伙。 一个给未来姑爷带路,另一个回去报信。 玉穗儿带来个消息,打乱了叶堂远的所有计划。 一行人没挑什么吉日,也没有修整洗漱,径直往容家而去。 街上的人指指点点,叶堂远都顾不上了。 容家送信的人跟叶堂远他们走岔了路,所以他现在才知道,容时遥的娘,已经缠绵病榻半月之久。 第 591章 母病婚事急,良善换人心 容夫人素有旧疾,好在家大业大,用名贵药材吊着。 这么多年并未有何不妥,竟然在夫君女儿离开时发病了。 叶堂远被下人引着直接去见了未来丈母娘。 银丝多过黑发,眼球浑浊无光,面容枯槁。 很难想象她之前竟然是个富商正妻。 叶堂远人精一样的,下跪磕头,满脸含笑,张口喊的不是“伯母”。 “岳母在上,小婿来迟了。” 容夫人面容病态,手却是保养的不错。 靠在床边去拉他,慈爱的笑。 “不晚不晚,正是时候。 只是以后的日子,要辛苦你了。” 容老爷在场,容夫人并未多说,只是那眼中的关切、寄托、不舍和愧疚等等交杂在一起,叶堂远是难过的。 容夫人是个温柔的女子,否则容老爷的两个庶子大概不会进族谱。 接风宴上,叶堂远见到了容时遥的弟弟,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双腿残废的纨绔。 衡州那边的事,叶堂远与容时遥联手之下,任何小磕绊都不影响大局。 无非是容夫人的突然病重,让叶堂远不得不尽快完成下聘请期,将成亲的日子定得非常靠前。 路途甚远,老家那边来人参加仪式可见是来不及的。 容家这边加紧了准备婚事,因此还遭到容家人来闹了几场。 不过容时遥有底气,除了家中正常嫁女儿该准备的,剩下的花费全是容时遥与叶堂远所出,不过是占了下容家的地皮而已。 至此族中才安静下来。 加急信送到大湾村,已经距离堂远大婚不剩几日了。 叶青竹嘴上说着省了他与娘子操心,实际上心里空落落的。 王金枝只能安慰他,这不是事情紧急嘛,以后还有小六子呢。 叶青竹这颗老父亲般的心啊,大概是没人能懂了。 六月初二,宜婚嫁。 衡州一场婚礼,比普通百姓的奢华太多,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谁都能来吃,做席面的厨子都是分工明确轮流上场的。 燕州大湾村,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在自家院子旁的树下坐了一整天。 王金枝抱着孩子,身边是做绣活儿的弟妹,砸花酱的盼儿以及研磨草药的雅儿。 阿逃的表情与远处的叶青竹那是一个样。 几个女人齐齐叹息一声,这股劲儿不知道啥时候能过去,家里氛围都不一样了。 拜高堂,入洞房,虽不是入赘,但仪式都在容家。 三朝回门,容夫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到了这的地步,多少不舍也不能说。 女儿嫁的该是个良人,她只愿往后啊,时遥不要过成她这样。 殷殷叮嘱,为母之心,叶堂远才感受到一点点,她却要到了离世的时候。 若不是容时遥了解叶堂远,也要同大多数人一样,怀疑他大献殷勤,是否奔着容家家产而来。 可她知道,他是因为自小没有双亲,真心实意地把岳母当亲娘。 越是如此,容时遥越是绷不住。 这大大的院子,富贵的摆设,没有一样能挽救她的母亲。 容时遥婚后第十日,容夫人在夜中含笑而去。 容府红灯换素缟,不知内情的人又编出许多谈资来。 容老爷给正妻一切体面,身后事很是风光体面。 更是遵了娘子临终遗言,让叶堂远这个女婿扛引魂幡,作孝子摔盆。 容老爷经此一事,更显老态。 人到晚年,有妻作伴,为一幸事,可他不幸啊。 容时遥过了热孝,以出嫁女的身份为弟弟议亲,在衡州又遭了不少人议论。 总之自打传出容小姐要定亲,衡州就没断了茶余饭后的热闹。 容老爷带着叶堂远认识了些生意场上的老熟人,这意思再明显不过——生意要交给外姓人打理。 他们在衡州忙得披星戴月,在家的叶青竹等人牵肠挂肚。 村中央的石屋,佟丽总是与旁人错开时辰。 这是叶家心善,愿意给村里的好处,她并不想给叶青竹一家找麻烦。 人越是怕啥,就越来啥。 六月初七那日,石屋里一片狼藉,佟丽被大家伙儿七手八脚抬回新建的土坯房时,大铁勺差点儿整个人吓傻。 第729章 好几个人在他耳边嗡嗡,他就是过不了脑子。 好不容易清醒一些,连跑带爬去找接生婆。 佟文才到底聪明些,直接去村长家找人。 叶青竹带着王金枝,一里一外,没多大功夫该请的请,该安排的安排。 村里妇人都伸把手,把要准备的东西先备齐了。 叶家的马刚好不在,大铁勺硬是靠两条腿把接生婆背回来的。 这种天气,待着都嫌热,他竟然没事人一样顺利回来了。 女人生孩子没啥稀奇可看,除了蒋嫂子和满仓媳妇儿,剩下的都各自去忙。 王金枝和雅儿都在,佟丽这一胎不好生,疼得她乱抓乱咬。 大铁勺就隔着门跟她说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佟丽身子并不好,从小到大没吃过好东西,怎么有力气生孩子呢? 若不是大铁勺能干,怕是这胎都不稳。 整整三天,佟丽真正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接生婆撑着力气喊: “男孩儿,全胳膊全腿儿,五斤八两,恭喜,哎哟~累得我老婆子手哆嗦。” 邻近人家听见孩子啼哭声,拿着早早准备好的鸡蛋等物过来。 给佟丽的东西,大家没商量过,拿出来的几乎都是按照双份给的。 这孩子多不容易啊,一点吃的用的罢了,怎么也得让这孩子养住喽。 佟文才边跟人道谢边抹眼泪。村里的婶子伯娘们笑他: 都快娶媳妇了,做舅舅的人啦,快把猫尿憋回去。 话不好听,背后的深意暖人。 上了年纪的都来叮嘱大铁勺和佟文才,怎么伺候月子,怎么照看孩子。 一遍又一遍,她说完了那个讲,听了不下十遍。 大铁勺不知道自己姓啥,这憨子,抱着才下生几天的孩子就来找叶青竹。 那天叶青竹骂人的声音,整个村子都听见了。 大铁勺僵硬站在那儿,面前的小个子,都快气冒烟了,他呢?抱儿子傻笑。 王金枝惊吓之下,接过孩子坐到一边。 大铁勺是来找叶青竹帮忙的,给孩子办户籍,得起名字。 第 592章 大铁勺挨骂,小村长较劲 大铁勺坚持孩子要姓大,换做别人或许还真要劝劝他。 但叶青竹也是个找不着家族根源的,姓大就姓大吧。 凑到王金枝跟前仔细看了看孩子,抓耳挠腮思索一会儿,对大铁勺道: “要不就叫大胜?” 大铁勺欢欢喜喜抱着孩子走了。 王金枝看着人走远了,才笑出鹅叫声儿。 叶青竹背着手望天,来了句: “你笑啥啊?没爹没娘的孩子,姓草都不奇怪。 看来是佟丽不想让他随母姓啊……” 入伏之后,大人热孩子更热,可想而知这时候坐月子的佟丽得多难熬。 阿逃连小衣裳都不用穿,晒一大盆水,把他往盆里一放,自己就能玩半天。 新养的几只鸡总是欠嗖嗖过来啄水,栗子看不过去就会撵着它们满院子跑。 盼儿尝试各种各样的花果去酿酒,容时遥的一个提议,让她找到了新乐趣。 酿酒是一件纯粹的事儿,她认真且执着,如果能以此为家里赚点零花钱当时是美上加美的。 孩子能撒手之后,菱角随着周清潭忙活着小铺子。 言谈间恰似一个人,又不是她。 不知不觉,她活成了曾经羡慕的那个模样。 八月初,叶堂远一行人顶着暑气赶回。 其余人直接回了老家,只有二人身着素衣,选择在客栈落脚。 柳承来见他们,是来做说客的。 重孝不进新房,他们小夫妻不想冲了盼儿的好事。 容时遥见他们僵持不下,便出言道: “你们各执己见没用,不如问问盼儿的意思吧。” 叶堂远是因为太在意,若不然,何苦这么奔波? 到了家门口又不敢回,担心这个妹妹因为他再有什么不好。 柳承恭敬道: “三嫂说的在理。 三哥,你们怎么也要见过大哥大嫂吧?难道让他们来县城等着你俩叫人啊?” 叶堂远双手捂头,在衡州忙得晕头转向,险些忘记了。 柳承继续道: “三哥或许是离家久了吧? 咱们兄妹之间如果相信这些有的没的,早就散了。” “回,现在就雇车,回家吃饭去。 我妹妹要嫁人了,以后再想尝她的手艺,得上人家老崔家。 二姐出嫁我就不在,管他呢!” 回了房间一看,原来容时遥连包袱箱子都没拆。 “你知道?” 容时遥点头: “你们家毕竟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今晚肯定住不下。” 他与容时遥之间,更多的可能是相知相守,是一种由知己到亲情的跨越,中间的情情爱爱,并不那么突出。 柳承回衙门告假,找了人跑腿去通知二姐夫一家。 城门口相遇,互相诉说着近况。 盼儿很无奈的陪着阿逃玩,因为大嫂和小妹都不让她在灶台边打晃。 她的这双手怎么养,也还是干活儿的手啊,反正崔良澈早就知道的嘛。 三对一,她毫无胜算。 阿逃最近突然就长大了,能说成串的字,能跑能跳,即便跌跌撞撞摔个狗啃泥,不哭不闹爬起来接着跑。 第730章 这小子对鸡下蛋很关注,每日半上午就喜欢蹲在鸡窝旁边看着。 门口乌泱泱回来好多人,这才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力。 盼儿把孩子那么一夹,径直奔门口而去。 一大家子挤在一块,叶青竹才惊觉,家里的地方好像不怎么够用了。 叶堂远嘻嘻哈哈扶着大哥坐好,非要带娘子跪长兄长嫂。 柳承与杜筱和跟着凑热闹。 另外几个欣赏了一下大哥大嫂的如坐针毡。 阿逃急得直往阿清身上爬,凑近了才听懂,找表弟表妹呢。 “姑父明日带他们来,阿逃乖哈~” “不,家去。” 一大一小“和谐对话”,另一边王金枝带着女人们重新整理盼儿的嫁妆。 容时遥因为心里有愧,总是想办法在弥补。 福禄和长久带回来的东西,都是她给盼儿的添妆。 “大嫂和弟妹心里不用别扭,我是我,你们是你们的。 家里琐事以后我也必然照应不到,但银子够花,要用就找我拿。” 菱角咂咂嘴道: “哎呀呀,这可不巧,我嫁早了。 要不然也能从老三媳妇儿这里诓一笔。” 王金枝点着她的脑门儿笑骂: “你个吃穿不愁的,还贪弟妹东西? 盼儿是小姑子,我们当嫂子的给就给了。 这要是按礼,你做人姑姐的,还得给俩弟妹点东西才对呢。” 菱角抱着胳膊摇头晃脑: “失策啊,真应该带孩子来。 他三舅母,钱袋子沉不沉?” 容时遥爽朗一笑: “知道你家的规矩,俩孩子的东西一摸一样。” 虽说婚事未在村里办,但自家人对容时遥的接纳丝毫没影响。 客室只剩下男人们,耳根子都清净了。 叶青竹道: “你回来的刚好,明日给盼儿送嫁妆,咱们兄弟都去。” 堂远还不知道崔家都找了谁,疑惑道: “这不好吧?不是崔家找人抬吗?” 叶青竹拉着脸道: “有啥不好的?他崔家兄弟多,咱家也不少,凑凑,比他们多俩就行。” 周清潭与柳承躲着人暗笑。 大哥越年长,脾气越怪了,总在一些细小之事上较劲。 大哥说啥就是啥吧,反正崔家要是欺负他妹妹,现在提刀还能耍两下。 八月初三,村里浩浩荡荡抬着嫁妆出村。 叶盼儿嫁了个官身,白狼县称赞叶柳承与崔良澈白捡便宜的同时,也羡慕杜、叶两家的姑娘。 山里的小野鸡,这下子长了彩羽丽尾,算是成鸾变凤喽~ 日子还长着,哪知以后还有更新奇的事儿被他们传颂呢? 崔家的人等在城门口,远远看着,烟尘滚滚,黄烟挡不住那些亮眼的红。 “欸,来了来了,这是多少人呐?” “看着唬人,路上土多。 也不想想,整个白狼县谁有咱崔家人多。” 另一个擦擦汗,皱眉道: “看着不对啊,好像是比咱多,不是说没多少嫁妆吗?” 一个看着就年长沉稳的,此时推了那兄弟一下急道: “听说听说,眼见为实没学过啊? 还不赶紧回去招呼人,越多越好!” 叶青竹抬头挺胸,他把上湾、下川、扫帚沟的正经小伙子们全搜罗来了。 自家兄弟更是一个没落。 崔家咋啦?他叶青竹就是找人,也能给妹子壮场面。 第593 章 盼儿大婚险落泪,柳承观礼感触深 几十个青壮小伙子堵在城门口,引来不少人围观。 前排三圈看得那是一个津津有味,脸都笑僵了。 后三圈的人扒拉着着急,左边的人说是送嫁妆打起来了,右边的说来退婚的,前头抽空回一句是在对暗号…… 反正传啥的都有。 这个时候进出城门的都没急事,有也过不去。 崔良澈的身份,衙门的人睁一眼闭一眼,偷着看热闹;家族的人都在人堆里边堵着呢,至于别人,谁敢管? 叶青竹得意了,舒坦了,气势上就比崔家的高一点。 跑回去那个挨家挨户摇人,这个时辰睡什么午觉啊?但无大事了。 人,他找来了,没进去。 送嫁妆也是看时辰的,叶青竹绷着劲儿,感觉差不多了,小个子在前边招招手,身后的小伙子们交嫁妆。 众人见没得看,自觉让开一条路。 崔良澈家的小院子摆得满满当当,薛氏身边围了不少崔家的媳妇们。 看嫁资时,崔家人都会在心里衡量。 听说叶家老三娶了个富商之女,这可真是会挑日子哈,内里一倒手的事儿,叶青竹疼妹妹啊。 大喜的日子,这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不是? 等到正日子,盼儿几乎没睡觉。 前一晚,大婚什么时候做什么,王金枝仔仔细细交代着。 这些都是烂熟于心的。 最后只剩姑嫂两人,王金枝说了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东西。 这要是有亲娘在,着实轮不上她这个当大嫂的来说。 私心里,她也是希望小姑子过得好的。 她与叶青竹就算一辈子在乡下种地,将来她还有孩子要长大,多一家亲戚帮衬,怎么想都是好事啊。 第731章 她是把知道的都说了,说完也不敢看小姑子什么脸色表情,飞似的逃出门。 臊死人嘞! 也不知道这丫头以后咋看她和叶青竹。 娘子一头扎进被窝里,叶青竹不知道怎么回事。 扯着薄被问道: “没脸见人了是怎么? 你再捂出痱子来。” 王金枝一巴掌打在男人手臂上,很清脆的一声。 “都赖你,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管他们两口子如何说悄悄话,盼儿满脑子都是大嫂说的内容,根本挥之不去。 雅儿和小鸢陪着她,也只单纯以为五姐要出嫁了心里紧张。 傻盼儿真是有嘴说不出。 好在折腾翻身没多久,她得起身梳妆。 容时遥有钱,杜筱和手巧,这俩人出银子出手艺,雅儿小鸢两个眼看着五姐像是换了个人。 徐婶子不知道是第几次夸赞了,词穷的也只能说“五丫头真好看”、“老四媳妇手真巧”诸如这种。 华美精致的嫁衣,镂金嵌玉的头饰,杜筱和根据盼儿的长相,并未给她画多浓重的妆面。 待一切就绪,盼儿就像一夜盛开的桂花一样。 小小的她,不多话,不起眼。 幽香满庭芳,贺尔披红装。 金麦连城路,待我新嫁娘。 崔良澈被柳承几个拦在门口,非让他做催妆诗才肯放行。 长久就如那茶馆的说书人,比比划划向村里人解释这几句话啥意思。 西屋门口,叶青竹与盼儿间隔着一道门槛。 “盼儿,来,大哥送你出门。” 叶青竹控制着语速,尽量让自己如常。 可这一句,却让盼儿眼中蓄了泪。 王金枝赶紧出声: “可不许哭啊,冲了喜气儿。” 容时遥:“红帕子就这么一条,擦眼泪可惜了啊。” 杜筱和也道: “哭花了脸,我可不好跟你去崔家的。” 盼儿笑着,忍着,这一刻为何这么快呢? 叶青竹背过身,朝后招招手。 “大哥还没背过你呢,快上来。” 盼儿一步、一步,伏上大哥的背。 “到了婆家要会哄人。” “受欺负了就想办法跑,你懂的哦。” “城里买菜不方便,捎信回来,大哥想办法给你送。” “遇事别怕,你大哥就算只会抡锄头,你还有三哥四哥和六弟呢。” “姬先生说酒气对身体不好。” “心里别藏事,良澈大你不少,会让着你的。” “你婆婆催你生孩子也别慌,儿女都是缘分,记着了哈?” 一步一句,从屋门口,到大门口,叶青竹想起来啥就说啥。 这是他第一次背着这个捡来的妹妹。 盼儿轻轻靠了下大哥的肩,他成了她生命中最护着她的人,是她的光,她的城墙。 “大哥,我不想嫁了。” 送嫁的路不能停,不能回头。 “妹妹啊,别说傻话。 你夫君人挺好的,以后好好过日子。” 崔良澈在喧闹中,注视着那个人。 他一遍遍去看,只为确定这个姑娘,真的成了他今日要迎娶的人。 喜娘推着他按照流程走。 “都知道新娘子美若天仙,你双眼发黏,还要不要拜天地啦?” 崔良澈忙不迭点头: “要的要的,我就看看。” “哎呦~送进洞房你可劲儿的看,再没人管的。 现在啊,咱们得启程回家啦~” “啊,对,回家。 盼儿,我来带你回家。” 大湾村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年年有傻小子成婚,各个傻的不重样。 红漆牛皮鼓敲着欢快的鼓点,各色庆贺小调儿吹了一路。 叶青竹久久凝望着路口,进进出出,进门俩弟妹,出去俩亲妹,公平啊,不亏。 可这心里就是不得劲,眼眶子泛酸得厉害。 柳承推推三哥,凑近他道: “听说你在衡州成亲那日,大哥就在你栽的果树下发呆了一天。 走吧,先招呼家里的客人。 我得跟着去县城那边呢。” 叶堂远又回头看了下大哥的背影,圆了一头的愿,就欠了这一头的情。 俗话说:七月八月看巧云。 盼儿成婚这日,正是彩云朵朵,漫天祥瑞。 崔良澈的喜酒,多少人等着灌醉新郎官呢。 等新郎官接亲的这段时候,崔家的七叔拉了几个年轻人凑趣写云。 小县城的家族子弟,不能说多么文采斐然,但为贺喜助兴还是不难的。 柳承看着妹妹的纤纤身影,站在崔良澈身边小小的一个。 他也想起了见盼儿的第一面,不成人样。 真好啊,她平平安安长大了,顺顺利利嫁人了。 他也开始理解了大哥孤独的背影。 第 594章 低婉转催郎小命,急婆婆甩手放权 崔良澈因为要等盼儿,在族中着实是晚婚之列。 族中长辈又多,即便柳承作为娘家人没有过多为难他,席间的酒也是少喝不了的。 新房中,盼儿指尖都泛着白。 薛氏安排人给新房那边送了饭,盼儿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 院子里的热闹之声证明,散席还要不少时辰。 第732章 等崔良澈踉跄着用力推开房门,惊醒了靠在一边浅眠的盼儿。 大红喜烛还在燃着,二人都是大红脸。 崔良澈反手关门,话中还带着醉意。 “吓到你啦? 吾之、过也,娘子海、涵。” 崔良澈靠在门边久久不动,盼儿提着裙子走近他。 “喝醉啦?要不要吐?” 崔良澈摇头: “不雅~” 盼儿要扶他,他摆摆手道: “当心磕到你,我自己走,自己走。” 盼儿在他身后小心护着,看他左摇右晃终于坐下。 这副模样,应该是干不了啥了吧 ? 盼儿心里叹气,说不上是啥滋味。 动手把喜服脱掉,又擦了手脸,她才一样样拆了头饰。 第一次顶着这么多东西,还要在人前维持仪态,不比他下地干活轻松。 崔良澈四仰八叉躺在那里呼呼大睡,盼儿坐在他身侧,盯着他的俊脸看了又看。 好似怀疑自己,又动手摸了摸,温热的,真实的触感透过掌心,她才无声笑了。 他竟然真的来娶了呀! 盼儿环视着这间新房,比梦中精致好看多了。 轻轻躺在崔良澈外侧,小姑娘也只敢牵了他两根手指。 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崔良澈醒了酒。 明晃晃的烛光让他好一会儿才彻底睁开眼。 盼儿原本都睡熟了,毕竟从早到晚很折腾人的。 熟睡中身上突然盖了个人,她心脏没跳出来。 耳边哼哼唧唧的,崔良澈类似呓语: “娘子~我还没听你叫一声夫君呢。” “你、你是醒了吗?” “我是你的谁啊?” 盼儿用力推,没推动。 “我快喘不上气了。” 崔良澈抱着人一个翻身,小姑娘整个人在她怀里,仍然动弹不得。 “那这样呢?” 盼儿哪里还看不出他已经醒透了! 胳膊被他箍着,双腿被他缠着,情急之下,不服的盼儿张嘴就咬。 崔良澈嘶了一声,锁骨那里传来异样,温润的,酥麻的,要命嘞! 这一口就是勾动地火的天雷,盼儿没能等到那人放松,反而自己被剥了个干净。 崔良澈恨不得把她整个吞了,就存在心口窝,走哪带哪。 他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起初她还能浅应一声,到后来只剩婉转娇啼。 这怎么受的了哦,崔良澈投降那一刻,在盼儿耳边吐了句“妖精”。 盼儿蹙着眉落泪,浑身都是痛的,管他什么妖精鬼精,难受! 大嫂怎么骗人呢,她明明说……明明说的不是这个样子啊? “不哭不哭,是不是疼?我给你吹吹?” 崔良澈挨了一巴掌。 书中写的媚眼如丝,他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打我干啥?” 盼儿咬着唇,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跟她说诨话! “打就打了,我还给你个解释吗?” 崔良澈捧着小娘子的手道: “你可总算开口说话了。 乖~睡吧,睡醒就不疼了。 我下次更小心点儿好不好?” 盼儿瞪着他怒道: “不好,下次别来。” 说罢给了他个后背,这人真是,衣裳也不还给她。 崔良澈环抱着她,醒酒之后异常精神,亲亲肩膀,摸摸耳垂,感觉她整个人都很新鲜,让他控制不住要探索。 清早敬茶,崔省两口子等了又等,还不见人来。 日头越升越高,二人笑得越是意味深长。 儿媳妇娶进门,下一步当然是希望尽快开枝散叶啦~ 不过之前啊,叶家不止一个人来,明里暗里跟薛氏说了,盼儿心思重,别急着催她。 事儿她是痛快应了,不过若是儿媳妇一夜就中,那可不是她催的,就是命啊。 盼儿急匆匆而来,走路姿势怪异。 身后跟着他们的傻儿子,一脸犯了错的模样。 崔省轻咳几声,薛氏整个人弹起来迎着盼儿。 “孩子,不急不急啊,咱们吃晌午饭一样的。” 话出口,薛氏就捂了自己的嘴。 崔家父子俩一个看地,一个望天。 盼儿臊得没边,小声喊了声“娘”。 软绵绵的,薛氏整个人欢喜。 直接塞给盼儿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谁家婆婆还不等儿媳妇下跪就给东西啊? 崔省招呼道: “你娘高兴坏了。 你也是,急啥? 还不过来坐下?” 薛氏美滋滋返身坐好,嘴上则道: “我盼了十几年,做梦都想把这一包东西给出去。” 崔良澈牵着盼儿跪好,磕头改称呼,又收了崔省的一个大红封。 桌子上的早饭不剩什么热乎气儿,盼儿红着脸要去热热,被三口人拦下了。 薛氏几下就给盼儿夹了一大碗好吃的,嘴上不住声道: “天儿不算凉,垫垫肚子。 吃完了好歇着去,啊。 今日累咱就不动,这个家我算是交给你了。” 崔省伸脚踢了下娘子,这婆子,话太多,就不怕吓到儿媳妇。 一顿饭囫囵吃了,薛氏都没舍得让盼儿洗碗筷。 房间里还有混杂的气息,盼儿推开窗,收拾着屋里的一片狼藉。 第733章 崔良澈把人打横抱起放在一边。 “就在这坐着,不许动。” 盼儿是坐得住的人吗?崔良澈笨手笨脚的,她显然看不下去啊。 “哎,那个要拿去洗的。” “哎呀,喜服单独收起来……” “欸,枣子还能吃呢,你干啥要扔啊?” 崔良澈在原地打转,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蠢笨如猪。 跳脱出来后,一步步走向盼儿,脸上的表情难以描述。 “欸是谁? 叶盼儿,我发现你这人真是不长记性。 原来还能叫一声‘崔大哥’,好歹我也算知道你在叫我呢。 现在可好,睡过一觉连个称呼都没了。 怎么着?嫌弃我不给红封啊?” 盼儿鼓着脸,大眼睛躲躲闪闪。 就在崔良澈以为“夫君”有望时,盼儿道了句: “崔县丞?” 崔良澈原地跳脚。 “你!你你你!不公平。” 盼儿双手捂着脸,指尖露了一点点缝,笑着喊了声夫君。 第595 章 盼儿生女郁结于心,时隔多年堂远挨揍 德合四年,朝廷恢复该有的税收。 大湾村的开荒地已经比原有的熟田还多。 阿逃多了个妹妹,亲的。 这是叶家的第三个孩子,随着阿逃的大名,取了平汐二字。 二姑姑家的表弟表妹隔段日子就要来住,他还没怎么呢,俩人为小妹妹属于谁大打出手。 菱角家的俩孩子经常是身上带伤的,摔摔打打反而身体更结实了。 孩子们感情好,周家二老喜闻乐见。 叶青竹两口子赶上农忙,也会把孩子送到周家待几天。 王小鹅总是埋怨闺女,家跟前有人呢,干啥非得老远的送过去麻烦亲戚? 王金枝总不能跟亲爹说: 你老教孩子和泥巴,那手法怎么看怎么像做点心,让人知道了还得了? 叶堂远与容时遥奔波在各地,赶上年节才能回大湾村同家人相聚。 旁人只羡慕流水般的银子流进叶青竹两口子手中,却不知老三两口子多辛苦。 杜筱和怀孕在前,容时遥因为劳累过度,滑了第一个孩子。 时隔一年,盼儿产下一女。 崔家人原本高高兴兴准备洗三的,儿媳妇的娘家嫂子一到,屋里哭声不断。 薛氏脸上写了天大的冤枉。 自从盼儿进门,家里大小事全都交给儿媳妇当家。 她自己去街上一溜达,到时辰回家就有好吃好喝,别提多自在了。 她自认没给盼儿一丝委屈,怎么就哭成这样了呢? 也是巧了,王金枝和杜筱和娘家都是有名的绝户。 见小姑子第一眼,就知道她心窄在何处。 崔省两口子得知盼儿是因为头一胎生了闺女,钻牛角尖出不来,更是急着向叶青竹和柳承解释。 菱角不吱声,是因为记着当年从崔家拿腌鸡蛋的恩。 不过若真是妹妹受了憋屈气,她叶二姑奶奶拿烧火棍子也能大杀四方。 合八字的时候,盼儿是给过庚帖的,所以崔良澈并未怀疑过叶家兄妹都不是亲生。 那他又从哪里知道盼儿的心结去呢? 叶青竹反过来宽慰二老,这事儿吧,崔家确实背了个冤名。 别的不说,崔省给孩子起的名字,就是个好寓意。 崔家下一辈人排到“云“字,崔良澈的女儿,取了一个“秩”为名。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源于《诗经》,寓意秩序。 叶青竹本以为是稚儿之稚,柳承如此解说,证明崔家二老并未低看一个女孩儿。 盼儿是怎么就想偏了呢? 嫂嫂和亲姐妹都在,盼儿放肆地哭了一回。 她也知道月子期间容易哭坏了眼,可她见到亲人忍不住。 女儿,怎么就是个女儿?! 小小的婴孩儿还睡着,长相更像崔良澈一些。 女儿她也爱,但实在是怕,怕婆家不喜,怕她以后难再生。 更怕这孩子从小遭受不公,如她幼年一样,阴霾会伴随她一生。 所有人都在劝盼儿,对她说生女儿很好,喜欢儿子嘛,养好身体再生。 她虽然暂时止住胡思乱想,但一整个月子期间,几度抑郁不能自解。 崔良澈每日在衙门还要惦记家中妻女。 柳承也担心妹妹,三天两头来崔家蹭饭,顺便开解妹妹几句。 实则是带着丈母娘做的吃食给妹妹补身子。 毕竟崔母那一手厨艺,再找出第二个人都难。 孩子满月,崔家大操大办,向所有来客显示着他们对这个孙女的喜爱。 柳承的儿子大了崔云秩三个多月,孩子是在县城新宅子出生的。 有丈母娘伺候月子,柳承告假回了一趟家中。 除了通知家中喜讯,也是想跟兄弟们商量一件事。 杜家没有男丁,他想让儿子随母姓。 叶青竹尊重弟弟的决定。 只有个为难之处,就是自家的族谱,柳承的孩子上不上? 叶柳承当然要! 那是根,将来后代找寻,能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叶家的族谱开始丰富起来,柳承长子,名为杜黎朝。 黎明破晓,朝日东升。 办妥这些,他才回到县城跟岳父岳母言明,这件事就连杜筱和都不知。 第734章 当时杜家一家子都是石木一般,好久才明白过来,叶柳承竟然给了他们一个希望。 杜乡印风风火火的要准备东西去叶家拜谢。 他一个长辈,怎好去给叶青竹这个小辈送礼啊? 最后还是翁婿俩把酒夜谈,杜乡印总算没闹出什么笑话。 不过自那之后,叶家就没断过羊肉羊骨,甚至冬天的皮袄都要多两件。 柳承自己的决定,受益的反而成了整个叶家。 云秩三个月大时,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哟~ 薛氏最喜欢给孙女穿上花布衣裳,带出去总能听一耳朵的夸赞。 盼儿还是对生女儿这件事难以放下,崔良澈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急切。 即便他很小心,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啊。 盼儿再次查出怀孕时,堂远带着容时遥回来了。 毫无悬念,俩人被骂了好几日。 因为容时遥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赶路太急没了的。 家里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俩人还敢在关键时候赶路。 容时遥回大湾村的时候,看着都有六个月大了。 叶青竹骂完还不解气,面上风平浪静,背着手出门溜达,拐个弯儿就上山寻了根结实的荆条。 叶堂远都快当爹的人了,没想到大哥还会动手打他。 叶青竹坐在院子里削荆条的时候,堂远扫了一眼,还跟大哥说: “这根得是好几年的吧?又不能编筐,当烧火棍有点细了。” 叶青竹煞有介事回他: “是吗?我觉得用起来挺得劲儿呢。 尤其是揍你个兔崽子!” 叶堂远第一下没反应过来,实实在在疼了一下,嗷的一声撒腿就跑。 阿逃抱着吐泡泡的妹妹,身边坐着表弟表妹,嘻嘻哈哈看他们一个追一个跑。 容时遥喝着蜂蜜水,还让自家男人跑快点。 叶堂远那日约莫跑掉了半斤肥肉。 王金枝怎么着也得妇唱夫随一把啊,数落容时遥丝毫没留情面。 这俩在家看似不着调,在外也是商路上的年轻翘楚。 家是一处净土,吃不好穿不好也无妨,心却是舒坦的。 第596 章 容时遥产子啼笑皆非,叶小七反抗目的难猜 县城杜家住的那条巷子,只有一家挂了门匾,上书“叶宅”二字。 房子建成时,好多人都来看。 叶柳承办了很隆重的乔迁宴。 那是阿逃第一次随爹娘进城,木门高墙,看上去都差不多。 没有谁家养狗,也没有大片开着野花的田埂。 但是四叔家的院子很干净,有好多房间。 在他的记忆里,那就是四叔四婶的家。 柳承忙于县衙事务,空闲了还要陪伴杜家二老,所以平日回大湾次数不多。 后来杜筱和胎象稳了回城,柳承能一月回家一次已经难得。 小阿逃不喜欢四叔,每次教他念些奇怪的东西都板着脸。 他若是一两次遍背得出,他会喜笑颜开举着他到处玩耍。 若是十几次还记不住,还要被打手心。 六叔就不一样了,教他各种好玩的东西,一天学会一句就很好。 一个小宅子,样样俱全不算,柳承还将其分隔两半。 一道隐在花墙里的门,随时可以变成两家。 叶堂远嘴上嫌弃他多此一举,心里早乐开花了。 还是承哥好,他自己的脑子果然只适合算账经商,小院子建的真精致。 虽说留出了堂远两口子的住处,但他们夫妻俩并未常住县城。 容时遥喜欢在老家待着,养胎之时,零嘴较多,村里的小孩儿每天都来家里转一圈。 小阿逃不抠门儿,却偷偷跟容时遥说: “三婶儿,你省着点吧。” 容时遥问他: “为啥呢?我有好多银子啊。” 阿逃轻皱眉头: “你现在吃的东西都是为了弟弟快点长大生出来。 你把好吃的给他们,弟弟长不大,他会踢肚子。” 容时遥揉搓着孩子的小脸问: “你娘教你说的啊?” 阿逃摇头: “不是啊,我自己知道的。” 小黑手摸了摸容时遥的大肚子,很有长兄风范道: “你乖一点,我跟你娘说好了。 等你生出来,大哥摘桃子给你吃。” 阿逃总是对着容时遥的肚子说话,她觉得有趣,某天跟大嫂说起来,还夸赞阿逃懂事早。 王金枝并没觉得儿子有啥特别,老大可能都这样吧? 菱角最羡慕大嫂了,俩孩子都很好哄,只有她生的两个像是魔王降世。 一眼看不住,家都能拆一半。 容时遥是在叶家老宅生的孩子。 那时候,十婆已经不轻易出门为人接生了,她儿媳妇接替了她。 但叶家请人,十婆痛快应了。 容时遥底子还不错,自小吃喝足够,却也不像别的小姐深锁内宅。 王金枝准备这些生产用的东西已经很有经验,一切有条不紊进行时,叶堂远从外赶回来。 下马车的时候崴了脚,一瘸一拐靠坐在窗根下。 人家丈夫要么是鼓励娘子,要么是安慰,他倒好,扒拉算盘自编小调给容时遥听。 阿逃搬了小凳子坐在三叔对面听着,叶青竹上个茅房的功夫,院里坐了黑压压一片大人小孩。 第735章 产房里不时“哎呦”,或是哈哈笑。 容时遥生孩子不是不疼,但是她不觉得辛苦,只因她嫁的那人是叶堂远。 世上只有一个叶堂远,若当初错过,她必然没有现在的福气可言。 容时遥心态放得平,第一胎无论男女。反正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着呢,经商这事儿,不在性别,在脑子。 容老爷收到信,得知有了外孙,自己先喝了个酩酊大醉。 酒醒之后,轻装简行,径直往燕州来了。 当年成亲在衡州操办,容时遥自觉对不住叶家,所以即便县城条件更好,衡州娘家有下人伺候,她依然选择在大湾村生产。 叶堂远愿意让她翱翔在外,那是他对自己的宽宠。 她凭啥那么对他的亲人呢? 叶堂远是懂她的,所以他背地里承担更多,只为让她安心养胎。 二人的相知相守,只会让关系更加牢不可破。 容老爷紧赶慢赶,终究没能赶上外孙的满月酒。 这老头儿,来之前也不知道找人送个信儿,王金枝那洗尿布的水,差点儿兜头泼他一身。 叶青竹为孩子取了“平渠”为大名,意为缘分天定,水到渠成。 容老爷到来后,抱着外孙不舍得撒手,乳名元宝便是他给起的。 姬恒安过了两年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天下太平,他又想出去走走了。 雅儿哀求哥哥们,放她与先生一起走。 叶青竹满脑门子都是青筋。 小妹已经长成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因她年纪最小,吃苦也少,家中对她偏爱更多,一双手除了采药制药,其他时候保养得细嫩白净。 四哥与五姐夫俱是县官,不知道多少人来踩叶家的门槛。 那断臂先生,年纪都能做叶雅儿的叔叔了,大湾村可没几个人敢瞎说。 惹急了叶青竹,小村长坐在树根下跟你聊上一天一夜,那才这么人呢。 不让吃不让喝,不撒尿不睡觉,谁能受的了啊! 叶青竹知道,小七看着不谙世事,其实心里啥都懂。 左一个看不上,右一个不喜欢,反正亲事一直落不下来。 这下好了,大姑娘十五六,还要跟一个未婚男人走南闯北? 叶青竹气狠了也不舍得打她,自己哐哐劈木头。 福禄悄悄请了四哥回家,大哥三哥都舍不得打,只有四哥最合适。 柳承脸色阴沉回来,屋门一关,兄妹俩在房间里促膝长谈。 打是不可能的,柳承就舍得吗? 屋门外是面色担忧的一家人。 日悬中天,到银盘东升,屋门一直没打开。 王金枝戳戳自家男人,俩人走到角落说悄悄话。 王金枝: “你说,小七该不会是看上鬼卿了吧? 因为身份,不好跟家里说,便拿姬先生做幌子?” 叶青竹思索了一阵,迟疑道: “不能吧?来咱们家提亲的,好几个比鬼卿好的呢。” “你傻呀,小七之前都没见过那些人。 听名声就来求取,跟苍蝇闻味儿有啥不一样?” 叶青竹拉扯一下娘子: “说好听点儿。” “哎呀,我就是那个意思,你知道就行了呗。” 两口子可没敢想姬恒安。 断胳膊断腿那也是大世家,他们家是个啥身份? 老三两口子也头碰头分析,小七啥意思啊? 第597 章 五年匆匆过,远游人未归 雅儿最终还是如愿随姬恒安远走天涯。 柳承与她彻谈,心知无法扭转。 那夜,东屋的灯亮了一宿。 据柳承转述,雅儿对姬家主仆都无旖旎心思。 就连福禄都问出声: “小七竟然真的只是为了一手医术?!” 柳承无奈点头。 “我连审问犯人的手段都用了几个,确定小七就是这个想法。 姬先生是咱家恩人,咱没理由阻拦不让人家云游天下啊。 小七这孩子,我也没想到她会长成这样,痴儿!” 叶青竹跟娘子对视一眼,猜七猜八,全都白瞎。 临行前,兄弟几个齐齐地拜访姬先生。 自家小妹无礼难缠,他们只能厚着脸皮求姬先生照顾小姑娘。 姬恒安成长的环境中,更加在意男女有别,名声之重,岂能衡量? “雅儿是个好姑娘,我也算看着她长大的。 此行,她或许一时新鲜,过不多久可能就回来了。” 鬼卿撇撇嘴,主子这话说得好没底气哟~ 那小丫头怎么可能一时兴起? 要是主子没有离开的打算,她也就老老实实待在村里了。 主子要出门游历,她都双眼放光了好吧? 临走那日,村里好些人出来相送。 这几年还算风调雨顺,大病小情,全赖姬先生在。 他这么一走,归期不定,受过他恩惠的人可不是要过来送送嘛。 只是叶家小七丫头是咋回事儿?依旧笑眯眯的,她咋没哭呢? 等姬恒安上车,雅儿利索的跳上另一侧车辕,挥手跟家人道别。 啊这…… 不管谁来打听,叶家人三缄其口,连阿逃这个孩子也是如此。 村里人这时候才有点内容丰富的猜测,只是没人敢在叶青竹他们面前说而已。 第736章 雅儿好歹是跟家里明明白白说了要走的,罗鸢这丫头,胆子是真的大。 不知怎么弄到的路引,雅儿前脚刚走,她就不见了。 余四娘心急火燎找到叶青竹,万成打听一圈,只知道罗鸢路过镇上。 叶青竹带着他们二人去县衙。 崔良澈那么一查,那日他休沐,手底下人给了罗鸢路引。 余四娘双眼一翻,万成没控制力道,掐着她人中吼: “你别现在发晕呐,人还得找呢,去哪儿了?” 余四娘抽了好几下才能正常说话。 皇帝要在民间采选一批宫人,还明确了只要民间女子,官员世家这种有关系的,一经查出,全部流放边关。 白狼县多偏僻啊,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基本没小县城什么事。 罗鸢也不知是咋想的,得知雅儿要跟姬先生走,她反而更向往皇帝住的金窝。 余四娘总劝她安稳嫁人,怎么就离家出走了呀! 柳承召集人手,带上匆匆临摹的几张画像去追。 一行人无功而返,出了白狼县,就不是柳承该活动的地界了。 余四娘想死的心都有,好不容易把闺女养大,她却不要家了。 万长久担心妹妹出意外,她可不像小七妹似的啥都会一点,罗鸢就是个傻大胆儿。 福禄和长久一合计,还是俩人结伴去追吧,多少路上有个照应啊。 阿逃七岁时,身后已经有有一串小尾巴。 叔叔家的,姑姑家的,还有姨母家的。 这些孩子们一来,王金枝得给小孩单放两桌才够。 叶青竹撮合下,王金枝的幺妹与黑豆儿成了亲。 在大湾村待了这么久,黑豆儿知道王家没儿子。 入赘之事,还是他自己提的。 王小鹅就在棚屋那片改建了房子,算是给小两口准备一个窝。 黑豆儿老家那边,送去了五两银子,并各色喜饼布料。 王小鹅的三个姑爷跑前跑后帮了大忙。 黑豆儿以后就是王家人了,人们习惯了这么喊他,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他本名叫啥。 堂远家的孩子能离人后,这两口子又开始了奔波在外的生活。 容老爷不好在叶家久住,每次对着小外孙依依不舍,鼻涕一把泪一把。 临走还要对容时遥骂骂咧咧。 容时遥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每每从外回来,必然是大着肚子的。 区别无非是肚子大一点小一点,季节冷一点热一点。 当然啦,每次叶堂远都躲不过一顿好打,用的还是那根粗荆条。 村里人最喜欢看这哥俩满山跑了。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全村的育儿大会。 各家把调皮孩子拎出来,不听话的,也让村长撵一撵,看你能不能跑上十里地。 容时遥生第二胎的时候,叶青竹想着早点给衡州去信。 这么多年过去,他轻易也不再想当年老三成亲的事。 只是没想到容老爷依旧没赶上闺女生孩子。 那年雨水多,路上泥泞。 恰好容时遥第二胎比预计的早几日发动,容老爷到大湾的时候,又听了女儿女婿的各种笑话。 老头儿本想找女婿兴师问罪的,孩子往他怀里一塞,啥男人唱曲儿助产啊,都抛九霄云外去喽。 容时遥的第二个孩子,是她爹给取的名。 众人都以为小老头儿会按照容家那边的排行,顶多给孩子留个叶姓。 不想他憋了两天一宿,给第二个外孙取名平润。 族谱之上,再添一笔。 叶青竹抚摸那上边的每一个名字,枝繁叶茂,大概如是。 五年匆匆,大湾村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沃土绵绵,房屋错落。 原来的老槐树还在发新芽,而树下的石屋,仿若无字界碑。 那处空地如今热闹得胜过野鸡岭镇。 来往宁州的客商,多会选择在大湾村寻一处空屋休整。 村里有不错的美酒,山上有随便打的野鸡山兔,若是想要换身干净衣裳,村长家就有代卖。 这五年间,罗鸢没有回来,但是福禄和长久的信一直没断过。 皇帝确实要选民间女子入宫,罗鸢一无所有,自然挤不进去名单。 西南战报入京,本与罗鸢一个小女子无甚干系。 叶青竹收到信时,已然是长久他们仨裹挟在大军之中,西南啊,距他们几千里之远。 余四娘再无心思养猪,日日等着女儿的消息。 叶青竹的牵挂不比余四娘的少。 叶堂远这些年尽量把铺子连成网,目的就是为了及时得到弟弟妹妹的消息。 第598 章 终章(大结局) 叶平渊作为老大,自小要学的东西就很多。 弟弟妹妹们还小时,他算是家中“独宠”。 骑在爹爹肩上摘果子,伏在二姑姑背上爬树翻墙,四叔会让他背书,六叔带他去找一秀哥哥玩,久叔带他进山…… 再后来他长大,家里孩子越来越多,爹娘叔叔们没空带,全都扔给他。 换尿布,梳头发,喂饭玩耍哄睡这些他都要干。 爹娘下地干活,他还要喂鸡摘菜烧热水。 小姑姑成了他模糊的记忆,成了信纸上的黑字。 至六叔久叔离家,爹叹息发呆的次数更多了。 第737章 那日银屑漫天,爹爹的胳膊又开始隐隐作痛,整个人透着烦意。 叶平渊出门倒炭灰,好给爹爹点个火盆取暖。 车马驶来,前边谈笑的二人,即便过去数年,他还是一眼能认出。 叶平渊扔下火钳几步跑回屋,吵到叶青竹假寐。 “叶平渊,你是要拆家啊?” “没有,爹,快起来看看,咱家门口来马车了。” 儿子不是不知,竟然让他在雪天去大门外见人,叶青竹翻了个身不愿意。 “阿逃,出去问问是不是找房子住的,你看着安排就行。” 王金枝给小闺女编着头发,没看到儿子眼中的光亮。 叶平渊契而不舍,在爹爹耳边小声道: “爹,门外好像来了咱家亲戚,我不大认得,你陪我出去呗?” 叶青竹狐疑地看看儿子,这才下地穿鞋。 厚重门帘掀开的一刹那,叶青竹就被一人抱了满怀,粗硬的胡子刮得他脸疼。 “大哥,我回来啦!” 长久抱着叶青竹转了好几圈,双脚离地。 那场景,多少有些滑稽。 叶平渊撇嘴想哭,老大不小又怕人说他没出息。 轻声喊了声: “六叔,你怎么才回来?” 此时,堂屋里呼啦一下塞满了人,阿逃的小妹还散着一半头发。 王金枝指着俩人说不出话,眨眼工夫,眼泪哗哗地掉。 而叶青竹双脚一落地,就要挥拳去打。 长久没躲,挺高的汉子眼眶通红,笑着哭,痛着乐。 长久和福禄都挨了好几巴掌。 王金枝边打边骂: “臭小子,臭小子! 还知道回来?! 心里哪还有家啊! 呜呜呜~败家孩子,没一个省心的玩意儿……” 骂完了还笑,擦把鼻涕又去前前后后看俩人,是否伤了,是否瘦了呀? 叶青竹双手背在身后,脸上面无表情。 但平渊余光里,看到爹爹颤抖的手。 “万长久,你有完没得? 娃儿要冻死球,还不出来嘎?!” 女子的声音像极了唱山歌,不过话里威胁意重啊。 万长久脚下生风,把门口的人带进来。 纤弱的女子,牵了一个,抱着一个,俏生生进来,叫人的声音也是甜甜的。 就反差还挺大的。 王金枝招呼人上炕,长久道: “大嫂,我要带着妻小回去见我爹呢,回头我们再来。 再说小鸢的消息,我也得亲口跟四姨说一说。” 送走长久一家,屋子里只剩自家人后,叶青竹才仔细打量福禄,以及他身边站着的孩子。 “上炕吧,暖和暖和,有话慢慢说。” 叶平渊重新出门去夹炭,火盆一放,福禄简短说起这几年的经历。 “小鸢做了秦勉的继室。 在边关过得挺好。 长久已然成家,就是丈人家远了些。 顶多过了年,他们一家三口还得回西南去。” “莫说别人,你怎么样? 这孩子是?” 等叶青竹得知,自家小六弟被一女土司给强抢了,那架势,就要翻出家伙去西南跟人打一架。 王金枝偷偷拍着男人道: “孩子还在呢,你收着点。 那你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你娶人家女土匪?” 叶青竹揉着胳膊对娘子道: “土司,一群人的头头,不是土匪。 应该比我这村长管的人更多。” 福禄含笑点头: “大哥这么解释也可以。 她是不可能离开部落的,那里以母为尊。 而我也不想再回去。 小鸢有长久在就够了,我想多陪陪师父,该传给一秀的手艺,也是时候了。 她同意我带走孩子,还是看在秦将军的面子上。” 叶青竹挠头,边陲的女子,都这么厉害? 平渊多了个小堂弟,如六叔一样不爱说话。 三日后,叶青竹办了个村席。 一个是庆贺福禄和长久回来,大家热闹热闹。 再一个,就是给 平浔一个名正言顺。 叶平渊知道自家有一本族谱,但是爹爹很宝贝,从不让他翻看。 借着给小堂弟上族谱的机会,他才第一次翻开。 族谱上书: 吾年幼不知庚几,童龀始离混沌。 于三溪镇行乞于往来客商。 稚儿遭弃,老弱相遗。 生生死死,不知其数。 概三四载,小有诨名。 众乞者畏吾如畏蛇,故得名竹叶青。 争命三秋,滔滔洪水,噬人百万。 吾与菱角、汤圆福禄得天垂怜,苟活于灾后,又遇柳承兄妹相随。 或遇善人施舍,良食续命。 向东至临照,何县令允户籍之恩,没齿难忘。 流民始有名姓,孤者方落地为家。 竹叶青,叶青竹,四弟柳承胡言借姓尔。 小顺村皆良善之人,授渔猎,略果腹。 然变故突生,无奈迁离。 行至黄河,随军半月有余。 经椒城县,人如禽畜,囚笼以贩。 装残痴傻得以躲劫,怒摘城外花椒,老宅之树,遂可溯源。 待至大湾,因缘际会。 第738章 战火纷飞,吾兄妹年幼得庇。 族谱初成,无可祭拜之先祖。 留字数言,便于后世子孙观哉。 族谱合上,叶平渊久久难以平静。 原来,他们讲给他的故事,都是真实发生的,亲身经历的。 长子弱冠之年,叶青竹甩手让儿子做村长。 常年与土地打交道,他也如村中汉子一样见了老态。 暮年之时,叶青竹开始为自己选埋骨之地。 他与娘子的棺材都做好了,可家里最先走的却是三弟妹。 伴随着一阵嚎哭,棺盖落下。 叶家子孙众多,哭灵都比别家场面宏大。 闭眼那一刻,叶青竹回忆自己的一生,作为一个平凡人,他真的值了。 ——正文完 第599 章 番外一 三溪镇街头,一如往昔的热闹。 向阳的街角好位置,早被力壮的乞丐占据。 形单影只的小叫花子们,试图冲破他们的封锁,也到内里多捞一点好处。 竹叶青只是这些幼童中的一个,沉默,阴冷。 乞丐圈里也拉帮结派的,他不肯入任何一个。 什么时候起开始护着比他更小的,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没有名字,旁人说他像条毒蛇,叫他竹叶青。 能活着就行,他也以为自己将一直这么活下去。 道与义,源于说书先生;善与恶,很多人教过他,但他不太记得了。 白发稀疏,驼背蹒跚那些年,他一遍又一遍讲着当年事。 说洪灾有多可怕,牛都能飘出去百里。 说他丢了几个小兄弟,为此愧疚一生。 说有个小渔村啊,出门走上几里就是海。 说黄河,讲兵马,谈人吃人。 他说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捡来的,他们根本不是亲的。 为此惹得几个孙辈哇哇大哭,好不伤心。 叶青竹坐在院子里,咧着不剩几颗牙的嘴呵呵笑。 叶家老宅的几间土坯房还留着,只是早就不住人了。 不新建院子,可放不下这么多人。 王金枝总是数落他吓唬孩子,她还要一个个去哄。 含饴弄孙,天伦之乐,再没什么更奢侈的祈求了。 阿逃比他这个老子做得更好,熊里正临终前,去县衙推荐了阿逃接替。 有生之年,叶青竹得见整合之后的大湾村。 沃土良田,漫漫无边。 当年上元利压在手里的借据,被叶青竹换了共用粮。 大湾村那殷实的粮仓,连项世博都眼馋。 山中赤玉挖了几十年,坑洞越来越深,几座山都是空的。 出于安全考虑,项世博停了赤玉开采。 如今的白狼县,商税农稅紧追甲等县城。 叶家凭借人多关系多,成为后起之秀,跻身寒门之首。 如今生活蒸蒸日上,是所有人齐心协力所得。 几兄弟美名传扬,子孙后辈也有样学样,不用多费心教导,一个个长得都不歪。 聪明些,就好好栽培,纯善些,就在家守田。 没有谁比谁高贵,一个窝里出来的,选哪条路都是你情我愿。 果树繁茂,见证了叶家人的子孙满堂。 等到叶青竹连自己出门晒太阳都艰难的时候,逮着机会就交代身后事。 当然更多时候是对着自家老太婆絮叨。 二人都老得不成样子,可她还是个耐看的老太太。 叶青竹说: “你使劲儿多活几年,下辈子投胎,你也挑个俊的一起过。” 王金枝回他: “你前脚闭眼,我后脚就找个好老头,放心吧,我不傻。” 叶家老太太有一匣子的宝贝,妯娌送的,小辈孝敬的,金银珠玉很全面。 她最宝贝头上的牛骨钗,叶青竹只要一看见她戴,就会嘿嘿笑。 叶青竹死后,王金枝守着棺材里的人,眼泪并没有掉下来多少。 老太太烧着纸钱,语气仿若闲话家常。 “你那胳膊,变天要疼,我跟阿逃说了,小手炉给你带上,还是当年老三带回来那个,记着自己填炭火。” “也不知道地府那儿是稀粥还是干饭,你这牙口啊,以后是不能再掉喽~” “溜光的那根荆条,我也给你收起来了。 以后谁不听话,就用它打,我有劲儿,你不用操心。” 王金枝也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念叨一会儿,哼哼几声,有时还要在灵前瞌睡一会儿。 孝子贤孙该哭的哭,谁也不敢动这老太太,生怕她一个上不来气,跟着老祖宗去了。 说起叶老太太啊,谁不说她一句“命可真好”? 王金枝闭眼之前也感叹,她咋就这么好命呢? 叶青竹多好的一个男人啊,竟然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都说人有前世今生,她是几辈子修好,运气都用在碰见他了吧? 前半辈子作为村长娘子,起早贪黑下地,回家浆洗做饭,跟别家女人没啥不同。 后半辈子纯纯享福,小叔子妯娌敬她,子女侄子们听她的话。 她喜欢菱儿回家吵吵嚷嚷的样子,年过半百依然喜欢跟人比划两下。 三弟总是挨打,即便他大哥不在了,王金枝也忍不住接替男人继续敲打他。 杜筱和只要有空,就要带孩子回老宅。 第739章 她的大儿子只是姓杜,孩子还是叶家人,兄弟姐妹间,多相处才能有感情。 盼儿日子舒心,回娘家还带婆婆,多少见啊? 小六一辈子没娶亲,把梁家手艺传给梁一秀之后,便带着儿子出远门去了。 家里没人知道这爷俩去哪,做了啥,只是每年过年,他们还知道回来。 平润没娘,王金枝便疼他一些。 细数家里的人,她最心疼的还是小七呀。 王金枝枯槁的手,拽着七妹呜呜地哭。 怪自己这个大嫂做的不好,没能给小姑子找个好婆家。 骂已去的叶青竹,害得我们小七遭人背地里骂老孤女。 怨姬恒安,懦夫一个,不敢给小七一个明媒正娶。 小辈们还不太懂事的,都以为祖奶奶老糊涂了。 明白人都知道,老太太是活够了。 叶青竹死后百日,王金枝自己张罗的沐浴。 老太太翻出寿衣换上,断水断粮,谁求都没用。 孩子们都以为她耍小孩儿脾气呢,请了姑奶奶、叔爷爷的过来劝。 人到齐了,叶老太太也咽气了。 雅儿跪在大嫂身前哭晕几次,原来她回光返照,心里惦记的都是她呀! 青叶金枝,合则两生。 以长为掌,乱世家成。 风雨多艰,携手为幸。 百日百年,同穴永恒。 第 600章 番外二 (一) 菱角的幼年里,没有男女之分。 她是个差点被溺死的,被人捞起来的时候,扎着两个小辫子。 她只记得那人是个瘸腿,叫她菱角。 后来,他再也没回来。 没人管她吃喝,她就茫然走在街上。 老大说是在城外捡到她的,可她为何在城外,一点也记不得了。 漂泊那些年,老大几个就是她的命。 菱角从小就喜欢美人。 老大不愿意让她去青楼附近转悠,既防着有人觊觎她姑娘家的身子,又担心她惹祸上身。 人家大把的银子花出去,是为了找乐子的。 她直勾勾盯着人家玩乐,吓人不吓人呢? 离开三溪镇后,菱角这一路,打架很痛快。 老大交给她俩任务:别被人打死,别把人打死。 当时为了一口干净的水都能见血,多少次惊险,她都以为要死在路上了。 双拳难敌四手,还好他们七个没人拖后腿。 菱角喜欢卢换的脸蛋儿,崇拜师父的勇武,羡慕小客栈老板娘的自在。 阿清说,遇见她之前,他不解相思。 不懂为何有人写失魂夺魄,写蚀骨锥心。 那种书看来无趣,还不如随他爹去看佃户刈麦。 他来求娶时,菱角还没跨入情爱的门槛。 她就在想啊,阿清挺好的,模样俊,家有田,脾气好,跟着他可以吃饱穿暖。 自家的粮食不多,还是留给他们几个吧。 而且这小子打不过她,那以后还不是随她搓扁揉捏? 周清潭被菱角欺负了一辈子,甘之如饴。 菱角为他生了两儿一女,各个身体强壮。 他爹总说,以后到地下见祖宗,他腰杆子都能硬三分。 一胎儿女双全,所有人都说这是福气。 可没人知道,当时的周清潭有多怕。 劈人不在话下的二姑娘,被小腿抽筋折腾到睡不着觉。 肚子太大挡了视线,她会生气得把鞋子踢飞。 因为口味怪异,把自己气到不吃。 也是在那时候,菱角与婆婆开始亲近。 她不会做人儿媳妇,表面功夫有一套,都是自己从村里人身上总结的。 切身体会,很多事都无从借鉴啊。 刚到周家的那几个月,总觉得哪里怪。 她自己当娘以后,很多事就开了窍。 阿清做小动作不使她受孕,她开始不知情的。 三弟妹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都养在大湾村。 家里两个小崽子从舅舅家回来,就催着她生妹妹。 那是她一个人能生出来的玩意儿? 俩人努力好几个月,还是没有,这下菱角奇怪了。 她把新婚时候的绝招都用了,咋能没效果呢? 要不是她带上周清潭去找姬先生请教,周清潭可能一辈子都不说。 二姑娘心情很不好,想打人。 我又没说疼,我也没说不生。 哦,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那我算个老几? 菱角这股气没消,到底还是把周清潭揍了一顿。 两口子打架是大事,周丰年俩人一合计,儿媳妇虽说脾气急,但不是不讲理的。 儿子到底干啥缺心眼子的事儿了,才让儿媳妇下这么重的手? 趁儿媳妇不在。俩人围着周清潭逼问。 好嘛,子孙大事啊,活该! 菱角打的是皮外伤,养十天八天就没事人一样。 不过好多人打听,小周东家为啥不见出门呢? 菱角皮笑肉不笑的关了他一个月,为了弄个孩子出来。 陈氏绷着面皮给儿子房里送补汤,结果每次回房都笑到脱力。 这个儿媳妇,合她心意。 再后来,给二老送终,菱角这个儿媳妇,哭得比亲生儿女还悲伤。 她不在他们面前长大,但得到了远超儿媳妇该享受的父母亲情。 第740章 以后再也没人劝她多吃一碗,没人帮她带孩子,没人在过年时,包上两个大红封看她喜笑颜开。 再再后来啊,周清潭感觉要走在娘子前头。 背地里告诫孩子们,若是他的二姑娘发脾气,一定要顺着她。 买她喜欢吃的,给她喜欢耍的,找个耐揍的人顶替他,让她出气就好啦。 安静的夏夜,周清潭握着菱角的手,絮絮叨叨说着话。 那年乞巧节,让他遇见了最不巧的她。 可一眼难忘,再见入心,久往情深,这是命吧? 他说:下一辈子要是还能做人呐,他还等着她来。 他说下辈子,要从小习武,这样遇见她时,还能一起过几招,有同一个喜好。 她说好,要记得找个厉害的师父,毕竟你那么蠢笨。 他说来世早点娶到她,定做童养媳,养在眼皮子底下。 她也说好,我吃得多,你要家业丰厚些呀。 他说这辈子很后悔,没早点去提亲。 她说不早不晚,可刚好了…… 菱角躺在他怀中,感受他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 那个纵容了她一生的男人,也离去了呀。 到他死,她都在欺负他,没说一句好听话。 菱角没有婆婆那两下子,坚决不带孙子,谁生的孩子谁带。 蛰存偶尔把孩子扔在舅母那边,一个是养,一群也是看嘛。 周清潭离世后,菱角收起所有锋芒,将师父赠她的双钺束之高阁。 被打的人不是他,还有什么意思?! 换了谁,都不是他啊。 清潭映影终无痕,唯有菱角生我心。 频频涟漪动翠屏,飒飒碧叶入魂深。 水涸之日株亦枯,再无当年护我人。 (二) 容时遥的早亡,在叶堂远的意料之中。 她生了许多孩子给他,男孩女孩,聪明的,活泼的,敦厚乖巧的…… 经商是一种天分,恰巧夫妻二人都具备。 长子小小年纪已经很出色,可她总说再生一个吧,留作帮手也好啊,你看我爹多累。 生了老二生老三,大的打理生意,小的承欢膝下…… 走南闯北的女子,坚强睿智,怎能不知频繁怀孕生子对母体的害处? 明明才三十岁的年纪,看着不比大嫂年轻。 容时遥不是个美人,脸型略刚硬,性子也不柔和。 随心所欲,生意为重。 所以她不是个好母亲,更不是好女儿。 但她是他的妻,一个想尽办法制造羁绊的普通女子。 她为叶堂远留下众多子女,即便先走一步,世上还有人替她照顾着丈夫。 他亦守着对容时遥的承诺,为岳父送终,照顾小舅子一家。 叶堂远以为他不会爱的,到头来,他爱得那么深。 本性上,他是个懒人,自小就是。 偷奸耍滑,利用小聪明获取想要的东西,在老大面前洋洋得意。 他不想跑腿,就去盯着好下手的客商。 他不想下海捕鱼,便极力展示自己的能耐,好让大哥放自己去集市。 除了生死存亡,生活只要稍微安定一点,他就控制不住要躲懒。 开荒种地多辛苦啊?时日漫长,才收获那一点点。 大哥不敢乱来,二姐空有蛮力,四弟是个弱书生,五妹做吃食手艺好些,但也不会空手来财。 六弟是呆子,七妹是孩子,他不想办法另辟蹊径,一家子靠天吃饭啥时候是个头呢? 所以他往外跑,白狼县穷,那就再远一点。 这条探索之路,他走歪过,连累家人失败过。 可他还是不甘心在家种地养鸡。 大哥用最笨最保守的方式,给所有兄弟留了一条退路。 然后像放走雏鹰一样,一个一个的拱着兄弟向前。 他在外扑腾多年,才恍然记起,大哥并不是他表现的那么平庸啊。 他只是为了这几个小的,甘愿守在村子里,让他们不管走多远,飞多高,始终有个破窝做家。 容时遥看上他,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久在商场察言观色,发现端倪,也只当不知道。 他要靠容时遥的人脉赚银子花,捅破这层纱,他免不得要鸡飞蛋打。 他算计得失利益,但窝边草不在此列。 世事变数,难以推测。 天长日久,他不瞎不傻,怎可能无一丝情愫呢。 唉~情劫若能躲,月老成摆设。 她装得再像男子,内心还是小女人。 成亲后才认清她另一面,选择疼爱,释然因果。 她哪里少什么金算盘,玉秤砣? 重担之下的小女子,情如烈火,至死方熄。 叶堂远把她葬在村子边的山上,亲手种下一株合欢树。 那是大哥大嫂选的“风水宝地”,看得到村庄,看的到来路。 传说人死心有不舍,会将魂魄附于其上,在夜晚看着亲人。 也有说,头七之日,手握合欢花,逝去之人会来相见。 “你想投胎,便去吧,容家我来照料,必然不比你在世时差多少的。” “若你心有不舍,常回来看看。 我在那条路上策马而归,你一眼就能看到的。” “可惜这个季节没有盛开的合欢花,否则我一定试试看。” 第741章 “你看你多聪明啊,我鸡皮鹤发,你还容颜依旧,合葬时可别嫌弃我。” “你见过我叶氏族谱的哦,容时遥,你成了第一个葬在祖坟的人呢。” 叶堂远坐在新坟旁边,温柔呢喃。 这一刻,他理解当年万叔所为。 爱一个人,即便她化作黄土,情亦不减。 知道她在那里,不回应又如何?他知道就好了。 天遥地远人间客,阴情阳意世中尘。 初年知己怎堪破,白头方困相思门。 (三) 柳承在白狼县做了一辈子小官,九品。 并非升迁无望,是他不愿。 整个县城横着走,没人敢出来指手画脚。 杜筱和作为他的枕边人,到死都不知自己男人什么底细。 说来何用呢? 祖父是罪有应得,连累满门,怨无可怨。 他与妹妹芽儿能活下来,已是柳家旧识全力相救的结果。 大难临头,同林之鸟各自飞无错,可飞走之前何必伸脚蹬掉蛋呢? 他们兄妹流落街头,不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礼义廉耻,规矩面子,在濒临饿死的时候都不值一提。 但勉强饱腹后,根深蒂固的东西不安分,还是会冒出来。 如此几次,直到他们彻底认清现实。 柳承虽然不会讨饭,但很会分析消息真假和局势。 竹叶青,是他最优目标。 死缠烂打厚脸皮,虽有波折,但他总算认下个老大做靠山。 灾后混乱,若没有老大几人带着,他与妹妹走不上五十里就会死在人堆里。 人性的恶,想象不到。亲眼所见都难以置信,以至于后来听说的人,脸上唏嘘,实则并未入心。 他们没有死过,怎么能感同身受呢? 一场逃荒,彻底重塑了柳承这个人。 他抛却家族姓氏,从阴沟里重见天日,自然要给自己一场新生。 临照县县衙胡诹的名字,他有了个新家。 老大嘴硬心软,老二豪情直爽,汤圆聪明要强,那就让给他做老三嘛。 五妹是个外表无害的狠人,只对自己狠。六弟敏感多疑,从不多话。 亲妹妹傻乎乎的,活下来也是命大。 他占了大哥的好出路,为此严格要求侄子,希望他成才后接替自己。 只可惜那孩子只喜欢跟土地打交道,就连抓周,屁股下坐的都是地契。 注意到杜筱和,是因为她的纯善。 后来发现这姑娘蕙质兰心,小小年纪,气质温婉。 她靠近时,总能让柳承莫名放松。 感情好像有灵魂吧,趁虚而入,钻心入肺,再难剥离。 既然压制不住,削弱不得,那便独占好了。 杜筱和察觉到叶四哥变了,看她的眼神,对她的呼吸,靠近她时的异样。 她自认有点小聪明,几番验证,确如心中猜想。 彻夜未眠,想不透自己有什么值得他看中的。 可他很好啊,一辈子那么长,他依然如初。 有些事,纠结个清楚明白,就失去了味道。 杜筱和的聪明之处,不止在孝长怜幼上,她很知道与夫君柳承的契合分寸。 县城的宅院再如何典雅精巧,都不如大湾村的几间土坯房。 柳承心里,那里才是他无可替代的家。 杜黎朝这一脉,绵延杜姓。 但不管亲兄弟、堂兄弟,兄弟姐妹之间并未因为姓氏不同而有区别。 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他的这一枝,竟然也在叶氏族谱之上。 承和之意,顺应本心。 邻有静女,窈窕淑贞。 温雅少年,徐徐图之。 情之所起,无从而知。 爱之所终,有迹可循。 第 601章 番外三 (四) 盼儿的出生,没有满足任何人的期待。 爹娘想要儿子,她也希望自己是个男孩来着。 年幼不懂的时候,还曾偷偷看过别家的男孩,她,与他们究竟有何不同呢? 再后来妹妹出生,加剧了爹娘对她们的嫌恶。 她们姐妹没被溺死,是因为他们想卖个好价钱。 这些都不用她偷听,称之为爹娘的人,就当着她的面讨论。 可惜她家所在的地方,很穷。 没有什么好买主,爹娘就把她当粗使丫鬟似的养着。 后来大水淹了田,冲了房子。 他们一家游魂似的随着人逃荒避灾。 所有人都在抢,在争,争那些以前喂猪的草,烧柴的树,吃下去,就能活着。 她抢不过那些大人,起初爹娘还有力气打她。 后来饿的没力气,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骂她。 再后来,他们把妹妹换给人家。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被他们煮了,吃了。 她不如妹妹嫩,所以多活了一天一夜。 在那几个时辰里,她想明白一件事,救了自己半条命。 遇见大哥,幸运地捡了剩下半条小命。 她怕被抛弃,怕被吃掉,所以拼尽全力让自己有用。 即便是安家落户以后,她依然如此。 从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女孩,长成一个手艺了的的大姑娘,她都还在隐隐担忧。 可那时,明明兄弟姐妹不可能不要她的啊。 第742章 嫁给崔良澈,是哥哥们借给她的好运气。 方大牛向她示好,她都快接受了。 但是他没开口。 盼儿并不失望,反而暗自开解自己: 这样也好,还能在家多待些日子。 疯癫的苑可斯,让她对男人产生恐惧。 那样病态的执着,将她当作另一人的影子,怎么就能心安理得?! 她甚至想,好运气要消耗光了吧? 该来的厄运还是要来找我的吧? 等啊等,等到了言行奇怪的崔良澈,等到大哥与四哥说起她的婚约。 如果是为了四哥位置稳固,让她嫁谁都愿意。 但那个人是崔良澈,她觉得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在怀疑与小心中,她等到了他来。 那么好的一个男子,竟然真的等到她长大,真的带着柔情来娶她! 新婚那日她哭,痛觉不是假的,她从姑娘成了那人的女人。 生女儿的时候哭,这次不是痛的,而是悲。 公公给女儿起名为秩,她以为也如“盼娣”一样,为此郁结许久,不能释怀。 若不是第一胎生下女儿,她都不知道曾经的事留下那么深的阴影。 她的女儿得到了婆家人的疼爱,是她幼时百倍、千倍的幸福。 婆婆爱说爱笑爱出门溜达,那个妇人不是嘴上说说,真的待她如亲女。 直到儿子的出生,女儿依然得二老疼爱,她才彻底看明白,从始至终走不出来的只有她自己。 云秩才五六岁的时候,项世博夫妇就有意结个儿女亲家。 每次项大人提这个,夫君总要黑着脸不理人。 回来跟她指桑骂槐一通,冷静下来便犯愁。 云秩长得好看,又聪慧有礼,夫君恨不得把女儿藏起来,免得谁看见了都要惦记。 盼儿的一生是圆满的,得遇良人,有儿有女,公婆明理,家人和睦。 但她也有憾事,救不下的亲妹妹,是她一生之痛。 崔良澈越是了解盼儿的过去,心中越是疼惜。 她勇敢且小心翼翼的活着,甚至嫁给他都不能获得十足的安全感。 他感谢叶青竹护着盼儿,感谢叶家所有人给娘子的温柔和真情。 县城有那么多美人,没一个让崔良澈多看一眼。 她们以为娘子是靠样貌吸引的他?呵~蠢! 若世上确有精怪,他娘子一定是其中之一。 一颦一笑成了烙印,她整个人闯入别人心里还不自知,在其中打量试探,勾魂夺魄不过如此。 崔良澈喜欢拥着小娘子入睡,喜欢为她簪发,喜欢她亲手做的每一样吃食。 盼儿年迈,他不舍得她再动手辛劳。 但她总说:我这个人呐,一辈子没啥过人之处。唯有一双手善作羹食。我总得找一处,让你一辈子都惦念,都记得。 崔良澈总说,一定要走在盼儿前头,否则没了她的日子,他定然过不下去。 可惜事与愿违,盼儿先他一步长辞于世。 崔良澈的余生里,再没了那个人。 崔大人家重金聘请厨娘,几日间络绎不绝,到再没人敢上门。 做饭的人换了几十上百个,谁也做不出盼儿的味道。 叶平渊在自家酒窖找到几坛老酒,叹息之后,找人小心运到五姑父家中。 那姑娘就如突然闯入大家的生命,不带任何东西来,走后,也没留下什么纪念。 盼良人终得良人,澄澈心始为卿心。 弱韭兰敢争风雨,催人老黄泉逢君。 (五) 福禄看起来是个呆子,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只是懒得说话,一点都不呆傻。 世上好像就是有这种人,少言寡语,将更多精力用在某一方面。 叶福禄就是这种很专一的人。 但他自我认知里,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睚眦必报,且尽量不留痕迹。 有很多背后的阴险手段,家中并不知情。 他也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知道。 小顺村发生的一切,是他的亏欠。 沉默不代表忘却。 他能不记仇就不记,凡是记下的,死前一定会报了。 与长久成为好友,这在他意料之外。 一个无知村童,他不屑浪费时间陪玩。 世间事,总是给他很多意料之外的馈赠,如万长久,如师父梁启同,或如先生铁锐。 师父教他生活之本,知足常乐。 先生教他大丈夫立世之志,看更广阔的天地。 他身上承载了兄长们的厚爱,每个人将得不到的、失去的遗憾,叠加在他身上。 他们期望他无忧欢愉,所学尽学。 所以,他如家人所愿,少年之时算得上文武双全。 波澜源于罗鸢出走,他与长久去追人的路上,不同于当年逃命,原来江山如此多样,千里风俗,自有百样。 小鸢不想过平静如水的日子,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知道。 只不过她还是见识太少,选错了方法,她不该撇下亲娘肝肠寸断,独自一人去争那么一个可能的。 二人在都城一路打听,待得知她卷入党政纷争,误获罪身,一众女子已经被人押送前往西南边关。 长久难免气急败坏,可他觉着吧,让小鸢长记性也挺好的,这下子一定印象深刻了,毕竟,人还活着不是吗? 第743章 去往西南的路上,巧遇请命出征的秦襄之子秦勉。 俩人一合计,凭他们俩,救小鸢出来不难,可她身上莫名其妙的罪名怎么搞? 总不能人带走,回头补一份申诉状子给京里吧?多大的脸? 后半程,关注小鸢死活的时候,二人还得想办法吸引秦勉的注意。 大军之中,还有当年参战的老兵,秦勉没有官架子,这帮人笑起他来有些肆无忌惮。 别的少年将军都是各色美人投怀送抱装巧遇,换了他,咋就是两个少年郎呢? 这就不得不让人想入非非了呀。 再说秦勉,第一任妻子是个胆小体弱的,过门没多久死了。 他嫌烦,对外说是为妻子守身三年。 日子一到,不等延京城说亲的上门,他自己先跑了。 赶路枯燥,传将军小话打发时间还蛮有意思。 秦勉不乐意了,你给我弄出点风月之事,好歹也能拦一拦京城那帮子人。 说我跟俩男人有一腿,受不了,绝对受不了。 福禄和长久成功进入秦勉大帐,却是成了被围观的细作一样。 还别说,这俩少年各有特色,小将军口味够花。 福禄是个精致长相,长久略硬气一点,可也看得出白玉佳郎。 秦勉的一箩筐话呀,哽住了死活说不出来。 一通审问,俩人不卑不亢。 秦勉发现这俩小子是人才啊。 西南地势极其复杂,且语言不通。 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叶福禄会说,万长久会打,干脆把两人收入麾下。 那个什么罗冤不冤的,一个小女子,放就放了吧。 对他来说不过一纸公文送回京的事,但福禄和长久来干嘛的? 他们只想把罗鸢好好带回家。 大军与押送队伍相距不远,秦小将军要来提人,别说一个,都给他也行。 不过那人只带走一个小村姑。 作为交换条件,福禄和长久必须跟着他到边关。 秦勉还有事让他们做呢,人情是那么好欠的啊? 此处距离燕州何止千里? 二人能放心小鸢自己上路才怪。 秦勉带出来的都是国朝精兵,万没有因为私事让人帮忙跑一趟送人的。 无奈之下,罗鸢该跟着大军往边关而去。 军中多了个小姑娘,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叶福禄与万长久练过武,身体底子不错,比照军中之人还是弱了些。 小鸢不喊一声苦,是因为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连累两个哥哥追她这么远,她可不敢再有什么怨言。 西南地势复杂,各部落间摩擦不断。 但朝廷大军前来侵占他们的土地人口,那是万万不接受的。 这帮人只认自己的土司,才不管中原的皇帝还是王。 福禄与长久成了秦勉手中隐藏的棋子。 在与各土司间较量的几年里,二人小功不断。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吧,福禄被绑了。 绑他的还是个年轻厉害的女土司。 长久与罗鸢以为福禄会经受什么非人的折磨呢。 实则他没受伤,但是受辱了。 被掳的第一夜,叶福禄被人扒光衣裳洗刷干净,送上了女土司的床。 他娘的,那是屋子大的一张床! 学艺不精的叶福禄,没能逃过那女子的魔掌。 还好她的男人不太多,否则他一定会死在寨子里的明争暗斗中。 堂堂男子汉,竟然跟后宅女子一样争宠,他就是那个眼中钉。 再后来,她怀孕了。 他想了一个月,还是把堕胎的药扔了。 二人谈了三次,她虽然不同意举寨投降,但承诺会保持中立。 福禄书信一封送给秦勉,至此才打开西南的一道口子。 后来秦勉娶了小鸢做继室,兄妹三人心知肚明。 日子是靠人过的,罗鸢甘愿,长久劝不住。 再后来,属于福禄的那个孩子出生,长久也娶了一个西南女子为妻。 长久在军中颇有建树,福禄是他身后的军师。 二人在西南 ,既有惊心动魄,死里逃生;也有美人惑心,蚀骨销魂。 福禄带孩子走的那年,长久跟他说了个秘密。 他说他碰见前朝余孽了,就躲在西南深山。 有一个人对他说,他是什么前朝老皇帝的儿子,要是前朝不亡,他好歹也混个王爷当当。 说罢之后,长久脸上都是嘲讽。 “编瞎话都不用心,还不如你写的故事好看。 五王之乱的时候,我都在大湾村学种麦子了,胡诹八扯!” 福禄回家的一路,走得并不快,因为长久的孩子太小,路上并不方便。 回家,是他们坚持的一件事,即便那里很远很远,村子很小很破…… 师侄一秀,要比师兄有天分的多。 福禄倾其所有,偿还师父之恩,也让自己的手艺后继有人。 再后来,他很想写故事。 于是带着儿子出发,没有终点可期待,没有过程可计划。 他写过兄姐的故事,画过滔滔洪水,也为人刻过墓碑。 每到冬天,父子俩一定会赶回家过年。 罗女命多舛,异兄挽狂澜。 莫论悲与欢,因果斩不断。 第744章 (六) 经过大湾村的往来客商旅人,总会留下点外边的故事给他们。 村里老少都喜欢听,却没想过也出去闯荡一番。 金针圣女和独臂神医的故事,有没有可能就是姬先生和叶小七啊? 村里越过越好不假,就是走丢了俩大姑娘,怪可惜的。 他们当然不知,雅儿和小鸢并不是丢了,而是找寻到自己的信仰,并舍命坚持罢了。 姬恒安而立之年,仍旧孤身未娶。 民间说书的都讲,他是君子端方,否则金针圣女必然不是姑娘家的打扮。 实则三人之中,只有鬼卿最着急。 小七是个医痴,主子是个锯嘴葫芦。 这怪异的组合,名山大川,落寞小城,南北西东,无不可去之处。 时光荏苒,豆蔻少女,至韶华过半,他们始终如是,一个未娶,一个未嫁。 雅儿还叫柳芽的时候,就是家中没啥存在感的小姐。 族中姐妹各个都有所长,只有她不合群。 后来家没了,她只剩下哥哥。 那时候的芽儿仍然没有对人世间的惧怕,活一天算一天嘛。 越是成长,越感念哥哥姐姐们,她会在心里感谢老道长,默默祝他长命无恙。 姬先生是她心中的天神,即便后来断臂被弃,他仍然高不可攀。 小小年纪的时候,她只是想要靠近他一些。 姬先生总会突如其来给她出考题,还好,他说的每一句话,不管是否有用,她都记得。 探讨医药知识,是她与姬先生的相处方式。 雅儿知道什么是想念,什么叫暗里喜欢,是在姬恒安去宁州那次。 她盼着山上的小院重开门扉,所以经常去打扫。 得利于自家位置,她总看着村口,或许某一日微风和煦,会把她思念的人送回。 她等到了姬恒安的信,心中狂喜。 等到他送来的东西,心道他在外安然便好。 等到一匹小马,猜想他是不是在等她找过去呢? 那年年末,他与鬼卿狼狈而回,可她不敢逾越。 雅儿后来跟哥嫂说起,姬恒安怎么选择,她都不生怨恨。 崇敬生爱,不该成为他的羁绊和为难。 我埋我的情,他守他的礼。 再后来,她去追自己的梦啦。 救死扶伤,钻研医术,身旁是谪仙一样的姬恒安,她很满足。 可她终究,对不起家人的惦念与心疼了。 听说大哥活着的时候,谁人说她老孤女,他不管不顾便要去打。 听说嫂嫂们从未觉得她丢人,谁因为她贬低家中待嫁的女孩儿,大嫂骂那人三个时辰不让走。 二姐年纪大了以后,轻易不动气了,谁说她不好,她就乘车去那人家门前磨刀,直到人家赔不是方才罢休。二姐夫就纵着她,不说不劝。 三哥三嫂只会大张旗鼓给她送银子,足够她好好生活到死了。 四哥四嫂的身份,谁敢当面说她的不是啊,四哥转头就能找到点折腾人的把柄把人教训了。 五姐只要跟她婆婆说几句,不出一日,白狼县都是说她救人之事的。 六哥写了本故事,送给了说书先生。 只不过他随意行走,不定是在哪里而已。 她啊,得到了家人一生宠爱,得到姬恒安的尊重,得到了许多人的感激称赞,唯独没有自己谅解自己。 独臂圣女假医侣,命里红线短一毫。 开遍世间救命药,难解牵绊至终老。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