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48小时》 第1章 《倒计48小时》作者:一杯燕【cp完结+番外】 简介: 沈桎之x池煜 看起来高冷其实爱得不行的暗爽哥x看起来天然呆其实特清醒的天才弟 非传统双向暗恋,两个人都笨得要命。 summary: 暗恋大概是真的没有办法仔细地描述。 池煜想,一头扎进越难越爱的十年,大概只有他一人这样犯傻。 只是这天风雪夜归家,门口的小雪人喊他名字。 他低下头,听出了这个声音是沈桎之。 到底哪个童话故事有案例说过“暗恋多年的对象变成自己家门口的雪人”要怎么处理吗? “听说雪人只能活48个小时。” 暗恋、he、破镜重圆、失忆、阴差阳错、玄幻 第1章 一个小雪人 东北的雪下了快一整天终于才停,路面上做了几次除冰也还是不好走路,池煜打车回家,下了车才想起今天没请人来清院子里的雪。 今晚实验室外出聚会,庆祝新项目签约落地,推杯过盏间自己也喝了不少,师兄问要不要载他一程,他想也不想就拒绝。师兄也习以为常。 池煜从大学跟着导师进实验室,这五六年来随着大家东跑西跑地做科研,按理来说是条狗也该养熟了,池煜却总跟他们不太熟络,聚会极少参加,总能有一万个借口推脱。每天去到实验楼就是开工,下了班就打个招呼就走,于是几千个日夜过去了,大家跟他也还是只能勉勉强强算个朋友关系。 池煜不甚在意大家对自己的评价,反正从小到大他也被自家父母冷眼惯了,外界说什么倒真不太对他有攻击性。 院子里堆了厚厚一层雪,他低头看了眼,还是踩了上去,鞋子湿了个透,整个人被冻得发抖。 他在院里养了花,现在全被压弯了,池煜眯着眼扫了一圈,还发现雪里散了几个玩具车隔壁家好几个小孩天天来他家院子玩,习惯了,干脆院子门都常年不关,留着他们来玩。 池煜是南方人,刚到这里的时候被周遭邻居的热情大吓一跳,不明白对门院的大妈怎么能刚见面就给他塞饺子,问要不要进门玩。 时间久了倒也适应了,虽然还只会点点头微笑一下,或者礼貌性应几句,接受的善意多了,礼尚往来也开放了自家院子给他们孩子当儿童乐园。反正家里大门锁着,几个小屁孩在房子外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鞋子都湿透了,池煜直接破罐子破摔地往院子转了一圈,收拾好几个小孩儿留下的玩具,虚虚地搂在怀里,才走去开门。 “池煜。” 身侧传来声音,把池煜吓一跳,手里几个玩具差点全摔在地上。 他左右前后转头,院子里空荡荡的,路灯在十米以外坚强工作,闪进来的光金灿灿撒了一地,全是积雪,没有人。 池煜细细回想了一下,总觉得那声音很像一个人,但对方应该不会在半夜三更出现在自家院子,便自然而然把刚刚的一声呼唤当作灵异事件或是幻觉,继续从随身的背包去掏钥匙。 “池煜。” 对方又喊了一声池煜的名字,这次音量大了很多,很清晰。 池煜这次真的把钥匙给吓掉,猛地抬起头又机械地往回看。 身后还是一片空落落,连狗都不见一条。 池煜在原地愣了几秒,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震惊褪去了些,蹲下来把钥匙捡起,又站起身环顾四周,确认真的没有任何人之后,带着犹疑地开口:“沈桎之?” 那个声音听起来有点惊讶,顿了几秒才回答:“是我。” 果然是他。 池煜心里真有点啼笑皆非,不知道自己怎么过了十余年还能准确辨认这个人的声音,又或许是一直没忘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慢慢地倚在门前的墙边,又呆呆地想了几秒,才开口:“你在哪?” 沈桎之这次答得很快,说:“低头。” 于是池煜低下头往地上看,刚刚捡钥匙的时候没注意,原来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被堆了一个小雪人,很小,所以在暗暗的夜里不明显。 池煜疑神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走近了又蹲下去看。 这个雪人也就巴掌高,但穿戴整齐,有两颗黑纽扣做的眼睛,还有不知道从哪薅来的一块红布围成围巾,画了嘴巴,是微笑的表情,看起来怪可爱的。 池煜跟雪人对视,冷风从旁边灌过,把他的刘海吹得发乱,扎进眼睛,他就拨开,又继续盯着雪人黑色的纽扣眼睛。 沈桎之受不了了,说:“别盯了,是我。” 池煜没什么表情,还是继续看它,像听不到这句话似的,问:“是你吗?” 沈桎之沉默了几秒,很耐心地回答多一次:“嗯。是我。” 在得到二次肯定之后池煜总算移开了视线,他把院子再一次打量了一次,最后把视线移回来,很轻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雪人的红围巾,居然是羊毛的。他心里觉得有点好笑,面上却不显,只是问:“谁把你堆在这儿的?” 雪人沈桎之的语气很平直:“不知道,应该是一群小孩。醒来的时候看见他们在那边玩玩具车。” 池煜点点头,对他的回答表示明白,也说:“应该是。他们经常来我家院子玩。”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之间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池煜倒好像没再继续盯着雪人,而是凝着空中的某处走神,不知道发呆想着什么。雪人沈桎之的头被固定,转动不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周遭是怎么个情况,再想冷静也免不了心里有些小焦急。 第2章 见池煜不再吭声,沈桎之便想着先开口。 怎知自己刚准备开口讲话,池煜就又低头说:“那这几个玩具车留给你吧,不会太无聊。” 他把自己怀里的玩具车拿下来,还有几个塑料铲子和一个乐高小人,都按顺序摆在了雪人面前,没有一股脑地倒下,可能担心不小心把雪人给砸了个稀碎。 沈桎之心里警铃大作,觉得有什么不对,开口阻止:“等等......” 池煜却打断了他,说:“我先回去洗澡睡觉了,晚安。” “池煜!”沈桎之喊他。 池煜点点头,神色很平静,说,我听得到,别喊那么大声。 然后很轻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雪人的头,湿湿的、冰冰的,只敢碰一秒,好像怕自己的手带了温度会把这两团雪一秒融化似的。 池煜重复了一遍:“晚安。” 月光静静地洒下来,雪人的眼睛黑黑的,没有一点儿情绪,又莫名显得深沉平静。 雪人沈桎之最终叹了口气,说:“晚安。” 沈桎之明白这其中肯定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他应酬喝多,宿醉整晚,第二天心血来潮买票回以前住过的某个地方,结果前脚刚进房门,后脚就眼前一黑晕倒了。 可能是过度疲劳,也可能是酒精过量,甚至可能是本来就身体有问题现在一次性爆发都无所谓,只是无论如何,睁眼醒来也该是在医院。 而不是变成一个非活体的、池煜院子里的雪人。 他是在傍晚穿越来的,掀开眼皮就看见几张小孩子的大脸,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又闭上眼睛。 那几个小孩子应该是来看他们的杰作有没有融化,叽叽喳喳围作一堆,讨论还能往雪人身上添加什么。 这个时候沈桎之才察觉出不对劲。 他无法动弹,只能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连脖子都没有办法拧动一毫米,更别提要抬起胳膊或者走路之类的动作。 沈桎之并非唯物主义者,却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 直到那群小屁孩被各自家长纷纷唤回家了,他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又沉默了大半天,最终才接受这或许真的是某种灵异事件他喝醉晕倒,一睁眼醒来成为了陌生人院子里的雪人。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池煜了。 虽然偶尔会看见照片,也在几年前晚宴上远远瞥过一两眼,但这个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的时候沈桎之还是觉得世上世事难料,有时候是荒谬得可笑。 兜兜转转居然成为池煜家的雪人。 池煜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整个人被裹成团状,还戴上了一个毛茸茸的帽子,显得整张脸更小了,窝在大大的围巾上,在夜里白得发光。 他盯着池煜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兜圈,认真地把地上的玩具捡起来又扒拉着揽进怀里,觉得他真是有点可爱。 于是当池煜走近的时候他故意喊对方的名字,企图把他吓一跳。 只是他也没想到池煜会那么快认出自己的声音,被池煜唤全名的瞬间他亦觉得心跳漏拍,在谈判桌上雷厉风行的人此刻也只能沉默几秒,回他一个“嗯”。 他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哪有人看到一个雪人会说话也只是被吓一跳,那么快便恢复如常呢? 池煜不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纠结他是真是假,只是发呆好一会儿然后把玩具留给自己,再礼貌地说晚安去告别。他俯下身把玩具整齐摆在沈桎之身前时沈桎之闻到一股不小的酒味,心里了然。或许池煜是喝醉了,以为这是幻觉。 他是免不了有些焦虑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处,为什么会忽然变成一个雪人,自己的原身又在哪里?他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沈桎之?又是否真的能变回沈桎之?为什么如此不偏不倚出现在池煜家的院子里...... 太多的问题都成了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像纠缠到乱成一团的毛线,堵塞在沈桎之的胸口,他差点喘不上气。 于是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在池煜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喊他名字。 池煜很平静地转过身来,半弯着腰,凑得很久,轻轻地碰自己的脑袋。 沈桎之在这一秒发现自己竟是能感受到温度的。 头上热热的,一触即离,是池煜的手指,两个人都感受到这份小心翼翼,因此都沉默了几秒,各自都不知道该讲什么。 池煜的睫毛长的过分,背着光,在亮晶晶的眼眸上颤抖,像蝴蝶的翅翼。 沈桎之忽然就也跟着平静下来了。 池煜对他说晚安,他便也平直地道了晚安。 等到池煜真正转身去开门进屋,关了门的那瞬间世界便寂静。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市中心,外面的车道进了夜就很少再有车或人来往,只剩一道的路灯矗立,漫天遍地是发亮的雪,在黑夜里微弱地闪。 沈桎之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祭祖,烛台红光晃得漂亮,他被奶奶拉着跪在蒲垫上跪拜,她念念有词,听不太清讲什么,出了庙棚她追问,却只被回三个字。 “天注定”。 如今或许也是天注定。无论明日再次睁眼他是雪人还是沈桎之都无关紧要了,或许这是留给他绷紧了弦的人生的喘气,又或许其实也真的只是自己须臾的一场梦境总之,道过晚安了,就先闭眼吧。 -------------------- 求评论求收藏o(╥﹏╥)o~ 第3章 第2章 回家 池煜半夜醒了几次,睡不安稳,到了第三次莫名其妙被惊醒的时候开始回忆自己睡前有没有吃药。 他不太想得起来,只好开了床头灯,去柜子那边把药都倒出来数。 因为晚上去聚会喝了酒,他只吃了几种跟酒精不冲突的,安眠效果大打折,便难怪会醒好几次。 屋内的暖气打得很足,池煜还在地上铺了厚毛毯,于是打着赤足站着,把药物清点了一遍,有点百无聊赖,不免想起刚回家的时候在门口遇到的雪人沈桎之。 到底是太无聊忽然闪过的念头,还是其实一直因此而辗转难眠,池煜想,如果非要对自我坦诚,那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池煜想起来那一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被邻居小孩们堆在自己门口的雪人,居然会开口说话,还是用的沈桎之的身份。他把药物统统塞回柜子里,又穿上鞋往外走,想,如果是喝醉了现在也该醒酒了,如果是产生幻觉了那现在吃完药也该消失了。 他郑重地踏出房门,要去见让自己一个晚上醒了四次的怪雪人。 花园里黑漆漆一片,街道上也只有路灯矗立,好在池煜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睡前偷偷下楼给门口开过灯,因此现在雪人身上披罩了一层白幽幽的光,很明亮。 池煜环顾了一下四周,很小心地走向那团雪,又慢慢地蹲下,去看它。 雪人的纽扣眼在夜里显得平静和渗人,黑乎乎的,似什么吸人魂魄的漩涡。池煜盯着它,用目光描绘这团雪的轮廓,又再看了一遍它的红围巾和微笑,心里不免想到如果沈桎之裹上红围巾像迎宾小姐一样微笑的样子,感觉很好笑,便真的很轻地笑了出来。 他很少有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笑完又觉得不太好意思,这样幻想实在对人不太尊重,便想着向小雪人道歉。 怎知下一秒对方开了口,还是沈桎之的那副嗓音,很平静。 他问:“笑什么?” 池煜被吓一大跳,险些要往后跌倒,惊魂未定地看向雪人。 它还是顶着那双黑漆漆的双眼,不会转,也没有什么奇异的光芒由中散出。 雪人怎么会说话? 雪人怎么可能是沈桎之? 池煜在这一秒开始自我反思,看来还是要遵循医嘱吃药。 “你怎么没睡?”池煜问他。 沈桎之回答得直白:“被你吵醒了,本来就睡得很浅。” 池煜很想接嘴,说都怪他,自己也睡得很浅,所以才半夜跑出来找他。但话甚至没升到喉咙被咽下去,只堪堪在心里冒了个头就被压低了。他们或许不是这种可以开玩笑的关系,十年前不是,十年后便也不会是。 于是池煜就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蹲在原地好半天,凝着近在咫尺的沈桎之,努力地回想对方的脸,却不太能有印象,但或许对方在自己心底有些许阎王的形象加成,导致一想到这个人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沈桎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不知道是自己太久没回答他还是因为晚上回家看见他对他视而不见将其扔在屋门罚站,自己反而跑去睡觉这个行为积攒下的怒气。总之沈桎之又开口了,还是疑问句:“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 这个问法很熟悉,因为从前沈桎之也这么问过,有几次池煜半夜偷做实验,两个人改了半天都有问题的代码忽然跑起来了,他便惊喜得忘了一切,穿着很薄的睡衣跑去敲沈桎之的门,对方开门第一句便是这个。 紧接着还会说:“现在室外温度多少你不知道吗?” 沈桎之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很及时住了嘴,只问了前半句。 池煜眨了眨眼,被问得紧张了,说:“我也没睡着。” 听起来答非所问,又像是延迟地在作答沈桎之的上一句话。 沈桎之对此很没有办法,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进屋谈。” 池煜此刻内心思绪繁绕,哪怕吃的药只有平常的一半,副作用也还是明显得很,脑子像被厚重的雾包裹着,晕乎乎的。他疑心一切,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到了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很郑重地问:“你是沈桎之吗?” 这句话一出空气就立马变得沉默。 沈桎之今晚其实睡着了,但确实觉浅,被禁锢在一个雪人的身体里实在很难受,不能作任何动弹,只好心里默念自己是在闭目养神,却从未祈祷过希望这一切只是幻觉,或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其实他希翼着次相遇的真实性,哪怕自己只是一堆即将融化的雪。 池煜问他是不是沈桎之。 多么简单一个问题。 从小到大无数次的自我介绍,开头定是“我是沈桎之”,无论后面跟着的缀称是沈家某某执权人还是某某学校班级学生。 一个人的名字该是自己最熟悉的,一个人的意识该是自己最明确的,但如今沈桎之免不了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这一秒沈桎之才真切反思此情此景的荒谬性,他想,他是变成了池煜家的雪人,还是真的喝醉产生了一个漫长的又真实的梦境,实在有点分不清。 过了好一会儿,沈桎之又想,无论是不是梦,都应该先让它延续下去,不要惊扰这份虚幻的一切。 于是他回答:“我是沈桎之。” 池煜发抖得很明显,两个人离得太近,沈桎之便无法避免地看见对方白皙的锁骨,颤动的嘴唇。沈桎之看的心烦意乱,冷着声音重复了一遍:“我们进屋谈。” 第4章 池煜做了几遍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扫视了一圈四周,在旁边捡起玩具铲子,小心翼翼地比划了一下,问:“这样铲着你进去行吗?” 沈桎之倒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说,可以。 于是他端正地站着,以一个小雪人的姿态被玩具铲子铲起来,又被池煜慢慢地端到眼前对视。那双纽扣眼平静无波,看不出在想什么,池煜又疑心这一切是自己的错觉,问:“你能眨眼吗?” 沈桎之觉得他实在天真得可爱:“你今晚见过我眨眼吗?” 池煜一板一眼地回答:“没见过。” “那就是不会。”沈桎之说,“如果我能眨眼早就眨了。” 池煜犹豫了几秒,觉得沈桎之很可怜:“不能眨眼的话岂不是也不能动,那......” 那岂不是要难受死了。 后半句池煜于心不忍,话到嘴边又噎了下去。 沈桎之好似对此不在意,只垂下眼睛看了看托着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冻得发白,他有点生气,催促了最后一遍:“我们进屋再说。” 于是在凌晨不知道几点的深夜,雪人沈桎之终于被池煜用玩具铲子带回了家。 -------------------- 两个人都嘴笨,,因此作者安排玄学让他们重逢 第3章 收留 池煜怀疑过这是否是上天与沈桎之联合起来的恶作剧。 只是进门后他意识到,如果这真的是一个玩笑话,那沈桎之大概也并没有手握剧本。因为对方只注意到池煜穿着睡衣在室外被冻得发抖,为此三次催促他进屋,只是他忘记自己是一个雪人。 在停了雪的室外都只能堪堪维持现状,何况进了打足了暖气的屋内呢? 池煜很小的时候身体不好,从楼梯上摔下来过一次,于是小学一年级之前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却又记起来认识过一个玩伴,两个人偷溜去公园,对方给他买冰激凌吃,最普通的甜筒,白色的雪乳在太阳下化的很快。 那个小伙伴和自己的家里管的都很严,他们偷偷跑出来太久,怕被家里保镖逮住,池煜心里很着急,拼命想快点吃完,又舍不得吃那么快,眼睁睁看着甜筒旋尖融化,雪白的甜水顺着指尖滴下。黏了一手,像怪物的眼泪。 此时此刻,那种感觉又卷土重来。 踏入屋内第一步沈桎之便开始融化,不知道是身体的哪一部分化成了水,只有两滴,但却很迅速地湿了池煜的手掌心。 池煜的心跳飙了起来,下一秒似乎就会冲破皮肉跳出来。 他反手猛地带上门,三步并作两步蹦回冰冷的院子里,手却很稳当,托着的沈桎之晃都不怎么晃。 池煜惊魂未定地说:“你是雪人!” 沈桎之想发笑,说:“我是。” 他是雪人,但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对面的池煜也没有意识到,两个平日里被外人一次又一次夸赞聪明和天才的人都在此刻宕机。或许有时候人只适合在题目和研究中大展身手,遇上童话故事便为难得要同手同脚。 沈桎之反应得很快,抬起眼对池煜说:“你先进去穿好厚衣服,有什么事都待会再说。” 池煜却因此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呢?你不会冷吗?你现在......还会有感觉吗?冷啊痛啊之类的?” 毕竟雪人沈桎之只围了一层红围巾,按人类的观点去想象的话,与裸体没什么区别。 沈桎之大概也想到了这点,很不自然地顿了顿,义正言辞地重复:“我是雪人。” 说完又觉得不对,补充说,“我现在是雪人。” 池煜觉得沈桎之很狡猾,每次讲话都似是而非,听起来像回答了,实际上又总不正面回答,念书的时候爱这样,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还是不长进。 他有点小生气,把铲子往地上轻轻一放,说那你在这呆着吧,我不管你了。 “我不是雪人,我不跟你聊了。”池煜说。 沈桎之的声音带上了笑,他想自己很少哄人,对起池煜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得心应手,他说:“池同学饶了我,别留我一个人在雪地里冻死。”又回想了一下童年看过的绘本,一板一眼地念台词,“带我回家吧。” 在脱离学生时代多年后听到“同学”这种称呼,池煜瞬间面红耳赤,猛地蹲下来,跟沈桎之对视,差点要结巴:“你你你!你别说这种话!” 沈桎之现在没办法进家门,都不必踏进门槛,只要那扇门打开一条缝他都要开始丧命,而池煜亦不可能留在门外陪着沈桎之一整夜,否则他会比沈桎之更早丧命,这么听起来倒不像童话故事了,像八点档狗血电视剧里生死爱恨交织的剧情。 池煜被冻得嘴唇发白,凝了沈桎之几秒,心里开始庆幸今天没有请人来清雪,他低下头捧起一手雪,笨拙又小心地窝在手心,再慢慢往雪人沈桎之身上拢盖。 他小时候被禁止玩这种“无聊的”“无用的”儿童游戏,因此无论是沙滩城堡还是冰天雪人,他的堆砌都显得生疏和好笑,雪往沈桎之身上堆,又硕硕地往下掉。 但沈桎之并没有嘲笑他,只是很安静地看着池煜,用那双黑漆漆的纽扣眼。 好在池煜的学习能力很不错,没半分钟就知道雪不能只往上堆,还需要拢着然后拍实,于是他便对沈桎之拍拍打打,眼睁睁看着雪人沈桎之又胖一圈,觉得好笑,又担心笑出声很不道德,憋得很辛苦。 第5章 沈桎之当然知道池煜的恶趣味,却出乎意料地并不打断他。 早在很久之前两个人还是一起做实验的关系的学生时代,学校组织过要去北京,是寒假的研学,那个时候池煜很兴奋,在草稿纸上算完公式便开始画雪人,两个人当时刚成组员没多久,平日其实很少聊天。但或许池煜真的对那个北京之旅很期待,第一次主动对沈桎之提及自己的童年,说从小都没玩过堆雪人或者堆沙堡之类的游戏,希望这次去北京能遇到下雪。最好可以偷偷溜出去堆雪人。 只是非常遗憾,他们那一次北京研学是一滴雪都没有遇上,池煜当然很在意这件事,在离开北京那一天都还在看天气预报。以至于后来沈桎之每一次去北京都不可自控地也要看天气预报,遇到下雪天最好,虽然自己也不堆雪人,但心情就是会不一样,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又或者是潜意识地回避了这份耿耿于怀。 感受到自己肿了一圈,而池煜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念头,沈桎之终于不得不开口打断:“你该回去穿厚衣服了。” 池煜恋恋不舍,控诉他:“你怎么一直赶我回去。” 沈桎之无语死,说:“你嘴唇都要发紫了,倒在雪地里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好吧。”池煜一想到对方只是小小雪人,而自己还是人类,肩上便有了种莫名的责任感,很快就收敛了脾气,他说:“你站在此处不要乱动,我去买两个橘子,很快回来。” 沈桎之:...... 沈桎之想,这些年自己脾气真是好了很多。 池煜折回很快,刚进门没几分钟就出来了,套上了高领毛衣和风衣,裤子则换了一条毛茸茸的睡裤,整个人看上去都暖呼呼的,冒着热气。 他搓搓手,说:“刚套上就差点要出汗。” 沈桎之眨了眨眼,想笑:“因为你刚刚在室内,暖气打得太足了。” 池煜点了点头,对这句话表示认可,但很快又觉得有什么不太对,蹲下来凝着沈桎之,表情有点惊疑不定。 沈桎之任他看,问说怎么了,池煜歪着头回想刚刚的情景,很不确定地伸出手碰了碰雪人的纽扣眼睛,“你刚刚是不是眨眼了?还是我看错了?” 周围很安静,只有这里门前开着顶灯,本来是白色的冷光灯,池煜刚刚进屋的时候切了暖光,看上去便温暖很多,雪人沈桎之也变得金灿灿的,异常地温柔。寂静无人的街道此刻却有辆出租车飞驰而过,汽车的马达轰鸣声打破着沉默,也掩盖了沈桎之一瞬间的吃惊。 他静了几秒,尝试地再次眨了眨眼睛。 黑色的纽扣很诡异地分成上下两瓣,闪了一闪人类世界的眨眼。 这下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池煜不知道是被吓到还是怎么的,眼睛睁得很大,定定地看着沈桎之的纽扣眼。沈桎之会眨眼了,他反倒不会了一样,只睁着,不动。 沈桎之对他很宽容,只是担心对方真被吓傻了,过了半分钟还是打算唤回他的神:“池煜?” 池煜被他一喊名字就还真一秒回神,身体也跟着下意识抖了抖。 池煜很狐疑:“你怎么忽然能眨眼了?刚刚我进门前你还不会眨眼的,我甚至问过你这个问题。如果你会眨眼的话,是不是其实你也可以尝试着走动?好吧......或许你是不是可以先尝试着转头之类的简单肢体活动?”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只是真的对此感到惊奇,何况对方是沈桎之,他便不由自主越说越急,有点恨不得这个巴掌大的雪人能一下子像参天大树一样成长。 沈桎之新开发了技能,很灵活地运用着冲池煜眨眼睛,声音里好似在笑:“我也很想回答你这一连串的问话,可惜的是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能眨眼了,还是你问我我才察觉。何况我连自己怎么变成雪人的都不清楚。” 他们其实都是唯物主义者,高中的时候一起研究物理,双方都很相信人的死亡是量子态的坍缩,老师当时在讲台上安慰大家,不要害怕死亡,因为那只是身体无法进行化学反应,但是这个宇宙是能量守恒的能量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莫名消失。 可是、可是、可是。 池煜看着沈桎之,和对方一起眨眼,搞不懂了。 雪人沈桎之是哪里来的,而人类沈桎之又去哪儿了? 物理学有任何一个定律和研究提及过非生物的物体可以开口说话吗?甚至能容纳另一个人的灵魂吗? 池煜很轻地皱起眉头,伸出手戳了戳小雪人,很想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又知道对方也没办法回答自己的问题,只好叹口气,自己在脑海里进行纠结风暴。 沈桎之很明白这个表情,从前池煜和数据较起劲来就这样,誓不罢休。 很多年没见他这样,沈桎之很安静地看着池煜,顿了几秒,坦白道:“我一开始觉得浑身都很僵硬,尝试过抬起手或者转过头什么的,但是都没办法做到。”见池煜的眉头皱的又深了一点,他很快地补充:“只是我现在感觉放松了很多我大概很难同你形容一个雪人的状态,但是好像慢慢有了身体控制权,就是这种感觉。” 池煜强装镇定:“好的。” 沈桎之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又开始怀疑这是你在做梦了?” 对方显然被他吓一跳:“你怎么知道?” 沈桎之当然不可能坦白自己亦有这种想法,只轻声地说:“我建议你是再回去睡一觉,明天起来就知道到底是不是梦了。” 第6章 他很好脾气地想,万一这个夜晚真的是梦呢?明天早上太阳一升起,两个人就都能梦醒。 池煜在某些方面脑子转的总是很快,他蹲的很累,干脆一屁股坐在自己家门口,和沈桎之对峙:“那当然,等一觉睡醒太阳早照射你八百年了,再命硬也得融化,到时候对着一滩雪水,再不是梦我也得把你当成梦吧?” 沈桎之简直想摸他的头,觉得他真是有点很可爱。 沈桎之早就给自己想好了归宿,现在不过是一步一步引导面前的人,他装作苦恼,说:“那怎么办?太阳一升起来我就没命了。” 池煜摇摇头:“我家有冰箱。” 沈桎之笔直地看着他:“你要收留我吗?” 这话问的让人很不会回答,池煜很明显愣住了,总觉得要是应允了显得很不正经,收留这个词真的是这么用的吗?他回想高中的国文课,认为沈桎之的用词很不恰当。可是如果对方只是一个雪人而非男人的话,却又显得合理。 沈桎之对逗池煜这件事很有兴趣,锲而不舍地追问他:“你收留我吗?池煜?” 池煜很受不了沈桎之喊他全名,这下立马点了点头,说:“好的。” 他顿了半秒,很想让沈桎之不要再直呼自己名字了,却又有点担心对方喊出像之前那样“池同学”的称谓,最后只好作罢,什么也没说。 池煜家里有保温袋和冰袋,他回去翻出冰袋和冰块,装得很满,又去检查了一遍冰箱确实有沈桎之的容纳之处,这次安心地再出门。他翻开那个像美团外卖一样大的保温箱袋,沈桎之看见里面铺满了冰,有点想笑,说:“看来我住这里也行。” 池煜否定他,像严厉的家长:“不行。冰箱更有保障。” 沈桎之很想点点头,很可惜还做不到,只好开口应允:“好的,一切听主人安排。” 此时池煜正在用铲子把沈桎之往箱袋里端,闻言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手一滑,雪人差点倒下,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手往旁边托住,一手用铲子又立马往前端好,沈桎之在空中歪扭了一秒,围巾都掉了半截,本人却并不怎么在意,全程一声不吭,似乎很相信池煜一定会把他接住。 池煜骂他:“你再说这种话故意吓我我就把你扔在这里晒太阳了!” 沈桎之态度诚恳地认错:“对不起。” 他说:“我只是觉得刚刚叫你全名你好像很不自在,如果你收留我了那其实也算我主人,所以这么叫了。”沈桎之眨了眨眼,问:“你很不能接受吗?如果很讨厌的话我还是喊回你名字吧。” 沈桎之用词总是过份郑重,不知道是日常习惯还是对着自己才故意这样,池煜没办法说自己真的非常不能接受这个称呼,更不觉得是到了“讨厌”这个地步,只好在内心挣扎了好几秒,最后妥协:“随你吧!” 他把沈桎之看似粗暴地塞进保温箱,又把链子很快地拉上,不给对方对方再回答的机会。 沈桎之心里想池煜真的有点小生气了。 非常明显。 因为对方把他塞进保温箱的时候动作很急,铲出来放进冰箱的时候也很迅速,沈桎之只看见眼前一黑一亮又一黑,人就被关进了冰箱,很用力地、恶狠狠地,只留下一句“乖乖待着!” 冰箱里自带了小灯,不至于像保温袋一样漆黑一片,沈桎之看着身边快要把自己淹没的一堆雪糕,觉得人生真神奇。 -------------------- 收留雪人的好心小池 第4章 成长 沈桎之向来睡眠不好,医学诊断是神经衰弱,最常发生的事是一觉能醒五六次,到了最后可能天还没亮就睡不着,从前尝试过吃药,但这种行为多少容易上瘾,不可自控,吃到最后竟是产生了依赖性。 神奇的是这个夜晚沈桎之在失去药物支撑的情况下,竟也安稳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和各式各样的雪糕一起,一夜好梦。 当然,待在冰柜里的雪人是不可能知道什么时候天亮的。 沈桎之睁眼是感受到了光线的骤然变化,他眼前是一支巧克力脆皮梦龙,然后这支梦龙很快就被人拿开,沈桎之掀起眼皮,看到了笑吟吟的池煜, 池煜说:“早上好。” 于是沈桎之也笑,说:“早上好。” 池煜的的眼睛亮亮的,跟沈桎之讲:“还好你会说话,其实我怀疑昨夜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拉开冰柜门之前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不过好在这哪怕是做梦也该是我俩一起进的幻境,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便好。” 他穿着睡衣,头发有点乱,看起来是刚睡醒就跑来了冰柜,整个人看起来懒懒的、毛茸茸的,很乖,沈桎之盯着他,一动不动,心里想其实他亦在此刻才确认这并非自己的梦。 池煜的手上提着一个很小的小冰箱,那种大学生偷偷买在宿舍想着冰一两瓶可乐的冰箱型号,装不下很多东西,但大概刚刚好可以容纳一个雪人沈桎之。 沈桎之对此感到新奇,明知故问道:“这是我的新家吗?” 池煜也感慨于对方的接受良好,点点头很大方地承认,对他坦白:“哪怕很担心一切只是我的幻觉,还是连夜下单了一个小冰箱,买的透明门,这样就能看见你,免得你闷在冰箱真的出什么意外我还不知道。” 沈桎之不知道一个雪人在冰箱会出什么意外,融化还是被雪糕吃掉? 第7章 但他很配合地点点头,说,特别感谢。 池煜又掏出了昨夜的那把玩具小铲子,动作熟练地把沈桎之从大冰箱铲去了小冰箱,又很快地关上门,声音隔了玻璃便有点模糊,像从遥远的宇宙传来的:“虽然这个冰箱自带电池,可以不插电,但我还是担心。我想先带你去房间里吧,把小冰箱连上电,我们再聊一聊,可以吗?” 沈桎之说好的,过了几秒又开口,喊他:“池煜。” 对方拎着他走路,上楼,于是沈桎之在很轻的颠簸里慢慢看清了池煜的家,从沙发到电视,从楼梯到书房。 池煜低头看他,问:“怎么啦?太晃了?” 沈桎之难得地沉默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摇了摇头。 池煜瞪他:“那你喊我干嘛?莫名其妙。” 沈桎之便笑,说:“你有没有发现我可以摇头和点头了。” 池煜愣住了,还有几步路就到书桌,他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拎着沈桎之往眼前举,眼睛都瞪大了:“是诶?你再试一下。” 沈桎之像宠物听训指令一样,先标准地点了点头,再摇摇头。 池煜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点太萌了。” 池煜郑重地把沈桎之的小冰箱安置在书桌上,又插上电源,绕回去和他对视,问:“你觉得现在温度适宜吗?” 沈桎之这瞬间真感觉自己像池煜养的宠物,心里分不清该笑还是无奈,很平直地抬眼看他:“我感受不到温度,哪怕昨晚进你家离被暖气烘得融了雪也没感觉热,不过很神奇的是你铲子铲我的时候擦到身体会有点痛。” “我昨晚还想,很奇怪,雪人不知道冷暖,却能拥有痛觉,不知道算好事或是坏事?”沈桎之的语气带上了一些揶揄,“不过或许这也证明我不完全算雪人,可能也像意识存留一样,我也留下了作为人类时候的痛。” 池煜的表情凝重起来,不笑了,抿着嘴,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隔着玻璃门同沈桎之对视,说:“我昨晚偷偷查过了,网上没有任何关于你的最新消息我是指,呃,人类沈桎之?你明白吗?” 沈桎之点点头,神情很平静:“我知道。” 池煜回忆了一下昨晚在电脑上查阅的新闻,皱了皱眉:“我查到最新的新闻是你前日跟香港分公司达成了什么什么共识,签了什么协议的。没有什么社会新闻,你有没有相关的回忆?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昨晚把沈桎之塞进冰箱之后池煜一直焦躁难安,他当时想,电视剧里演这种玄幻剧情必定有前因,灵魂穿越的前提基本是车祸,或者死亡不然怎么做到灵魂的转移? 一想到这点他便焦虑得难受,甚至立马打电话给好友苏虞绮问知不知道沈桎之在哪,夜半三更的,谁能给他立马汇报沈桎之的行踪?何况他们本来就不熟。 苏虞绮熟睡中被他吵醒,脾气很不好,说:“我把他电话发给你,你自己打去问他好了。” 池煜当然有沈桎之的电话号码,一直存在通讯录中,但是从来没有拨出去过。 他很没办法,哪怕真打电话给沈桎之了也不会被接起来吧?毕竟沈桎之已经变成了雪人。可是如果对面真的会接起电话,是不是也就证明雪人沈桎之只是一场幻觉?池煜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到最后盯着那个号码大半个小时也没点下那个拨出键。 这些他当然不可能像沈桎之本人坦白,他只是讲述了昨夜自己打电话问了好几个好友,都没听闻沈桎之有任何出事故之类的噩耗,而新闻亦没报道。 沈桎之笑了笑,觉得他天真得可爱:“就算我出了事故,周围人也会替我第一时间封锁信息的。不然我公司的股票就得完蛋,何况你知道的,我又不是独生子,我要是出事,我的同胞兄弟估计要排着队想拔我氧气罐。” 这些话当然是把池煜吓了一跳,毕竟出事故只是他个人假设,但沈桎之却说的像真的一样,仿佛他也在冰箱里独自思考了退路和方法一整夜。 池煜慢吞吞地低下头:“那怎么办?” 沈桎之笑的纽扣眼都眯了眯:“不怎么办,我没出车祸也没被绑架撕票,其实我只是这些天连轴转很累,回家里睡了一觉想着倒时差,没想到一睁眼到了你家门口,我连人都不是了。” -------------------- 小雪人可以点头摇头了!!鼓掌恭喜 第5章 电话 为了弄明白沈桎之如今到底人身在何处,他们决定先拨打沈桎之的电话试试看。 池煜捏着手机,仿佛是枚定时炸弹,显得很紧张,盯了半天,又抬起头望向小冰箱,仍是踌躇不决。 他说:“真的要打吗?” 沈桎之很轻点点头,不敢很大弧度,怕一不小心头就掉了。他回答了好几次,池煜还是问,于是这一次他便笃定地下了命令,对池煜说,一定一定要打。 “如果对面没接,说明我可能还没被人发现。如果对面接了,那就看是谁接的。”沈桎之讲的头头是道,“如果是我助理接的,那刚好可以打探一下我的下落,他不信你的话我也能开口替你解释,完全不用担心。如果是陌生人接了,那说明我可能被绑架或者是随处晕倒在哪里然后被某个好心人捡去医院了?” 沈桎之很想耸肩,可惜他还是一个小雪人,没有办法做这种高难度动作,因此只好眨了眨眼,接着补充:“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毕竟这种事情我是第一次碰见,做出的推理当然很肤浅,只好靠我以往听说过的电视剧剧情去推算。” 第8章 池煜很紧张,听完沈桎之的话有所缓解,但不多,手指刚刚悬空在播出键上方,沈桎之又开口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语气里却没有多开心:“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他说:“如果对面是我接起了电话,那说明现在的我可能是鬼。或者说,只是一场梦。” 池煜手机都差点摔下去。 他没什么表情,心却跳得好像要冲破胸膛。 按照平时,他早该胆战心惊地退缩。 如果大梦一场,他应该是情愿永远不要醒过来的。 可时至今日,与十年未见的沈桎之度过了一整个夜晚的池煜明显有所成长。 他只是顿了顿,然后重新拎起手机,毫不犹豫摁下了那个播出键。 白色荧光的屏幕上点了免提,过了两秒,“嘟嘟”的声音在房间里开始回荡,凝进两个人的耳里心里,紧紧地提吊起他们的脑神经。 就在这机械的等候音重复时,沈桎之听到池煜很轻地开口,他说:“如果这是梦,那你也有份。” 沈桎之从前是在香港长大的,那边以及广东地方使用粤语的人中,“有份”的翻译大概是“有责任”,他从前只在长辈教训后生的话语中听过这个词,不曾想有一天也会被池煜用在自己身上。 他有点想笑,却又明白这个时候笑出声显得不道德,只好表露出严肃的神情,问:“我也有份?” 电话的忙音还在不断地延续,绵长地回响在房间的每一处角落,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漫长的提心吊胆总不好,可是越久接通的概率便越小,这却又让两个人心里都燃起些许希望。 池煜便在这份绵绵不绝的忙音里笃定地重复了一遍:“你也有份。” 他条理清晰地阐述道:“从昨晚到现在,你都一直还在我面前跟我聊天,我先前怀疑过这是我的幻觉,可是你告诉我你就是沈桎之。”他一边控诉,一边双眼直直地盯着沈桎之,“你明里暗里都在让我确认你是真实的,不是虚幻的,所以事到如今我不会再觉得这是一场梦。如果这是一场梦,你便是同流合污的一份子。” 话音刚落,电话的忙音便因为太久没人接通而自动断掉了。 沈桎之看见池煜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又想笑了。 他叹了一口气:“好吧,电话没有人接。那你打给我助理试试看吧。” 池煜有点不高兴,问:“我是你的电话助手吗?” 沈桎之笑了笑:“对不起,没有办法,我现在只是你的小雪人,一切还要拜托你。” 如果打沈桎之的手机没有被接通,那最有效的办法便是联系沈桎之的私人助理,如果沈桎之有什么仨瓜俩枣,他助理必定是第一个察觉和处理的,小至上班迟到,大至住进icu。 向来如此。 “他叫何盛,你打电话过去直接问他我在哪儿就好了,说你有事找我。” 池煜有点犹豫:“直接说我是池煜吗?他认识我吗?” 沈桎之很平静:“认识的。” 打给何盛的电话反而没有那么令人胆战心惊,明明这次对方才是货真价实的真人。 电话响了五下就被接通,对面礼貌地问好,于是池煜便板正地自报姓名,讲:“你好,我是池煜。” 何盛在那头很明显顿了顿,过了半秒才接上话:“池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池煜心里想,一个八百年不联系的人,助理居然也真的清楚他的名字,看来池家哪怕如今没落,也还算是能有些名声残留,虽然不知是好是坏,但好在能让自己报上姓名时不被怀疑是电信诈骗。 他心头杂绪万千,嘴上却老实得很,不会撒谎,便挑着重点实话实说:“我有事想找沈桎之。但是他电话一直打不通,想着联系一下你,他现在是在......?” 这次何盛在那头沉默了好几秒,大概也是在犹豫怎么回答,最后很公式化地说:“沈总最近在忙,我会提醒他的,您如果是有公事上的问题,也可以同我沟通。” 池煜恨自己口快于心:“是私事。” 何盛呛了呛,说不出话来了。 池煜侧着趴下头,左手曲起来,脑袋枕在肘窝处,百无聊赖地横着盯小冰箱里的雪人沈桎之,又伸出手贱贱地戳了戳那扇玻璃门,惹得对方睨了过来,他才慢吞吞收回手。 他冲电话那头沉默的何盛说:“好吧,不打扰你了,请让沈桎之有空的时候务必给我回电。” 何盛如释重负,答得很快:“好的,池先生,我会替您向沈总转达。” 池煜的眼睛像盛了一汪水,阳光下亮亮的,波光漾漾。 他便用这个眼神凝着沈桎之,很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跟他提起过我?怎么他对我好似不惊讶,即使我是池家的挂名儿子,倒也不该对我的名字那么不陌生。” 沈桎之面对大侦探的询问显得波澜不惊,平静地回视他,说:“不是有惊讶么?他很明显顿了几秒。平日里他接电话很流畅的。” 池煜的头往肘窝里偏了偏,隐去了大半张脸,让沈桎之只看见剩下的鼻梁、碎发和耳朵,闷闷的声音从里传出:“好吧。” 沈桎之想,何盛的回答可以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肉身如今不知所踪的事实,如果自己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必然会被何盛及时发现,接到池煜的电话亦不会出现这种犹豫的态度。 第9章 很久之前沈桎之遭遇过绑架,有惊无险地被救下来后何盛向他汇报工作,言明他父亲曾经打电话询问他近日情况。 “我当时说您在西欧出差,隐瞒了事实。”何盛当时刚跟他没多久,低着头,有点踌躇,“如果您认为......我可以亲自向沈老总道歉。” 沈桎之只是笑了笑,躺在病床上眼皮子都懒得掀,说,你做得很对,那种情况下没必要也不能向任何人坦白我真正的状态和行程。 沈家早年在香港黑白两道通吃,后转回大陆南方打拼,遇上了北京大小姐何夫人,对方虽然是生物学家,却不可否认家世实力背景。两两结亲,那十余年可谓在商界叱咤风云,几乎无人能敌。 很可惜,沈桎之是私生子一枚。 他垂下眼眸,话说得轻描淡写,何盛却听得胆战心惊。 “说不定这个绑架我爹也有份。毕竟最想让我死的都是这群跟我流着同一条血脉的人。” 那个病房是私人医院的vip室,很安静,装橫漂亮,窗边还摆了盆栽,那个下午,何盛便在这份宁静美好的沉默里了解完沈家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最后沈桎之被他的表情逗笑,问,这样还跟我吗? 何盛沉思:“我知道了那么多,现在再说不干了的话,能走出这个门吗?” 沈桎之眼睛都笑出眼尾纹:“你说呢?” 何盛:“臣这辈子都誓死为您效忠!” 插科打诨完,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何盛瞧着沈桎之闭上眼睛了,想着这小老板被亲人围剿,四面楚歌肯定难受,还是先走了给他点时间平复心情。 怎知下一秒这个小老板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浑身一激灵,抱着电脑站起来:“还有要吩咐的吗,沈总?” 这一次,沈桎之沉默了很久,久到何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大概一分钟,又像五分钟,总之何盛站得腿都有点发麻,开始神游天外吐槽老板的时候,沈桎之开口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沈桎之脸上看见这种表情,犹疑的、似是连他都纠结了半天才要开口的,连眼睛都透露出一种郑重。 那也是他第一次在沈桎之口中听到池煜的名字。 “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能向他坦白我的行踪虽然可能以后跟他不会有任何交集,但是我想先向你交代,他叫池煜,是池家......” 沈桎之知道现在最应该是同池煜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应有什么计划,需要联系哪些人,以及应该查一些什么信息...... 只是。 雪人沈桎之隔着那扇小小的玻璃门,看见近在迟尺的,明显闷闷不乐的池煜,还是觉得心里有某块地方软软地,往下坍塌了。 他开口坦白:“好吧,我跟我助理提起过你。我说你是我的学弟。” 池煜转过头来,眼睛亮亮的,没想到竟能遇上柳暗花明又一村,笑得有点开心:“真的吗?” “真的。”沈桎之也想笑,问,“为什么知道我跟助理提过你,你就开心了?” 池煜沉默了几秒,撇了撇嘴,倒也诚实:“因为我一直以为你忘了我了。” 沈桎之心里简直诧异,想,怎么可能。 池煜心情好了,抬起手就把沈桎之的小窝拎起来,笑得张扬。 “好吧,学长沈桎之,我们现在该聊聊正事了。” “雪人沈桎之在我手里,那人类沈桎之到底会在哪里呢?” -------------------- 沈吱吱差点暴露啊,, 第6章 回家 沈桎之穿越成为小雪人之前的记忆在自己办公室的休息间。 他们打算追根溯源。 “何盛是没有我休息间指纹权限的,但是如果监控发现我进去之后那么久没有再出来,甚至失联的话,估计他会联系保镖或者警察强行破门查看。” 沈桎之轻轻抬起头看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池煜,语速平缓,阐述着:“那我应该是失踪了。不在公司,也不一定在家。” 池煜眨眨眼:“那咋办?” 沈桎之笑了笑:“先去我家找找看吧。” 池煜紧张了:“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真是可爱得有点受不了。 沈桎之看着池煜的眼睛,说话很诱人,他讲:“那就欢迎你来我家。我带你去。” 天气很晴朗,池煜站在窗前晒着太阳打完请假的电话。 实验室的师兄们对此诧异,因为池煜一请就请了一周,这是前所未有的。 池煜从前根本就没怎么请过假。 对面很畅快地把假给他批了,信誓坦坦告诉池煜会帮助他把工作完成,然后又憋不住地好奇,问他干嘛去。池煜握电话的手有点抖,心虚地转头去看了一眼乖乖待在小冰箱的某个雪人,踌躇了半天,最后憋出“私事”两个字。 挂了电话,沈桎之开口,说其实不用请那么多天的假期。 池煜盯着他,有点不太开心。 沈桎之实在敏锐,睨着池煜的深色变化,改口很快。 “但是如果你是为了陪我的话,我很开心。”他这么说。 于是池煜的脸色便又好了一点,走过去坐回沈桎之的面前,低头在手机上滑动,说:“从这里回去的机票我看见有合适航班,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在冰柜存放这么久而且把雪人带上飞机可行吗?” 第10章 沈桎之摇摇头,说雪人不能带上飞机。 他若有所思,说:“你可以把我放去托运。” 池煜不讲话了。 池煜反复地把手机屏幕摁亮又熄灭,呆呆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桎之睨着他,窥出了些不对来。 很久之前在俩人还是师兄弟的时候,那个时候池煜比现在更闷,但对沈桎之很勇敢,有一次部门成员生日,但选去聚会的日期跟池煜与沈桎之私下约去看机器人比赛的时间撞上了,那个成员兴高采烈在教室提出邀请的时候,池煜也是这种表情。 不吭声,但明显不高兴。 他把手上的螺丝刀放下,走到沈桎之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桎之故意地:“怎么了?” 池煜沉默了几秒,那时倒比现在勇敢,很直截了当但小声地讲,我们两个那天不是要去看机器人比赛吗。约好的了。 沈桎之也放下手中的东西,漫不经心地看他,露出很重表演痕迹的惊讶,“怎么会这么巧。那你想去他的生日聚会,还是机器人比赛?” 池煜有点恼怒,疑心沈桎之是明知故问,并不想回答,却又不免担心如果自己保持沉默,沈桎之就会顺水推舟把比赛替换为生日聚会。 他垂下眼睛,只是重复,“我们约好的了。” 沈桎之那个时候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于心不忍,或是别的什么,总之他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池煜,便移开眼神,走向那个同学,亲自道明了情况,说自己和池煜没办法到现场了,礼物和祝福会提前送达。 池煜站在原地听着一切,总觉得像梦一样,模糊且不真实。 如今旧事重演,沈桎之连叹气都没办法,心里感慨自己过了十余年竟没半点长进,看见池煜难受他自己也还是没办法开心。 眼下池煜欲言又止,他便替池煜讲了。 “你是担心我自己一个人被托运吗?”他问。 沈桎之有一个多年的好友,叫陆氧,养了一只萨摩耶,只要是国内的行程,每次外出都不愿意托运,如果是要带上宠物出行的情况他就必须会自驾或者让司机开车,总之一定要把狗带着自己身边才安心。 那么大一只萨摩耶都要如此忧心忡忡。 何况一个变成雪人的,诡异地被主人进行长途托运的沈桎之。 池煜偏过了脸,说:“万一托运到了你就不是沈桎之了怎么办。” 他不安地揪着自己睡衣的下摆,“我不知道。可能是担心吧。过程中摔碎了,或者没及时保温我不知道。”池煜的碎发垂到眼前,显得过分乖巧,“我还是有点害怕。” “好的。”沈桎之立刻说,“那你把我带在身边吧。” “自驾、或者让司机来开,我待在小冰箱,你拎着我,或者揣在眼前,都可以。” 沈桎之听到自己这么说。 最终选择了自驾。 因为两个人考虑到路上沈桎之肯定需要开口说话,如果有第三者存在,便会发现这个不符合常理的诡异雪人,估计半路就会报警把他们送进去。 沈桎之被他拎去副驾驶,心血来潮地问:“你是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池煜倚在车门想了半天,不是很确定,说大概是大学毕业前。“但是考完之后很少自己开车上路。”他低下头,考虑这个小冰箱是否要系安全带,想了半分钟最后决定还是要系上。 于是他探身子进去摸安全带,同时安慰沈桎之,“你不要担心,我的车技应该还算好,很少自己开车是因为工作地方离家里近。” 沈桎之好奇地看着他:“你在哪里工作?” 池煜手上没停,迅速帮沈桎之系好安全带,嘴里答了一个实验室的名称,是近几年大名鼎鼎的业内领头老师麾下之作,沈桎之便有一瞬间恍惚,这才意识到池煜与十年前的确不是同一个人了。 变成小小的雪人后,被别人系安全带也不觉得有多暧昧,因为他的视角里池煜简直像一个巨人,探过身子来便遮挡了所有的光,眼前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视角其余的全是池煜新换上的t恤的布料。 沈桎之本来的视角便被小小的一扇玻璃门禁锢,如今玻璃门上又多了一道安全带,他看东西更加不清晰了,好在如今能小幅度转动脑袋,也不算太可怜。 他们早上八点多互道早安,十点从家里准备就绪开车出发,连开七个小时,到了中转城市进行休息。 这里临海,池煜下了高速便导航去海边的餐厅。 他的后备箱全是备用冰袋和干冰,定时定点给沈桎之更换,后座堆着两个新的移动电源,随时给小冰箱充电续航。 下车前池煜又给沈桎之换了冰块,又再三检查冰箱的电池余量,这次拎着沈桎之去吃饭。 沈桎之对此没任何异议。 按理来说他一个雪人没有办法进食,在大庭广众下亦不好开口同池煜讲话聊天,池煜带他出来简直是当观赏物的。 可池煜连托运都不肯,他便明白对方是绝不可能独留自己在车上或者酒店的。 何况他也期待着这种崭新形式的陪伴。 在对方是池煜的情况下。 一路上没有讲话,沈桎之被池煜抱在胸前,于是很明显会看见服务员诧异与不解的眼神。 他心情不是很好,心里想,如今社会很多人抱着玩偶和爬宠也照样像带娃出街,那池煜抱着一个雪人应该不至于遭受这些目光。万一就是有南方人第一次看见雪,堆起自己人生里第一个雪人,想多纪念一会儿呢? 第11章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自己其实并非是池煜亲手堆砌起来的,心里更堵了。 池煜倒是对一路上各种的目光接受良好。 从前沈桎之说他笨笨的,他想自己并没有很笨,只是如果每个人的批判他都要放在心里的话,他就要太累了,干脆假装看不见、听不懂。 不过沈桎之对他的评价向来很负面,虽然不至于带着恶意,却总感觉对方对自己有些调侃和针对的意味。 时隔十年,池煜想起这些,还是耿耿于怀,但认为贸然提起来显得突兀且小气,于是话到嘴边转了几圈,又噎进了肚子。 两个人就这么各自怀揣心事走着,直到服务员带他们进了包间,又顺利点完菜,整个房间只剩下一个人类和一个雪人的时候,沈桎之才开口。 “以前不知道你喜欢吃海鲜。”他说。 池煜在拿开水烫碗,多年生活养成了习惯,改不了。 听到沈桎之有意无意的试探,他也诚实,讲:“还好,只是这座城市的特产是海鲜,想着来试试看。”明明只有一个人吃饭,他还是把两副碗筷都烫了,想了一会儿,又说,“但是我挺喜欢看海的。” 沈桎之点点头,让池煜把他从椅子上移到桌子上,声音很认真,“我知道。你还喜欢看雪。” 不知道池煜会不会愿意提起那趟北京研学之旅,于是沈桎之顿了顿,还是没打算旧事重提,只是看了看池煜,说:“那看起来你喜欢雪胜过海。我没想过你会在b市工作。” 他其实还想问池煜以后是否会在那里定居,又觉得不合适,最终又没能开口。 池煜思考了一下,轻轻地眨了眨眼,有点答非所问:“或许吧。” 沈桎之听懂了,池煜回答的是他的前半句,“或许是喜欢雪胜过海,但连他自己也没搞懂。” 而至于为什么会来遥远的b市工作,池煜学聪明了,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服务员开始上菜,沈桎之便自觉进入噤声。 池煜低下头开始刷手机。 昨夜他突然打电话给苏虞绮问沈桎之行踪,当时对方睡得迷糊,半梦半醒对他很敷衍,如今一觉醒来砸吧着琢磨出不同味道来,立马疯狂打电话骚扰他。 很可惜,池煜一直在开车,没敢接。 他一目十行对方的信息轰炸,心虚地发了“一切安好,勿念”过去。 苏虞绮秒回:“盗号了?” 池煜:“没有。” 苏虞绮:“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池煜很纠结,苏虞绮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这件事同她坦白的话起码多一个人为他出谋划策,何况如果坦白对象是苏虞绮的话,他亦不必担心她会泄密。 可是、可是。 池煜轻轻掀起眼皮看了乖乖待在冰箱里眺望远方的沈桎之,鼻子酸酸的。 他想,原来捡到金丝雀的小男孩是这种心情。 “这件事很一言难尽,但日后我会坦白的。” 犹豫了大半天,他只发了这么模糊的一句话给苏虞绮。 结果苏虞绮“呵呵”两声,直接甩了个语音条过来,大意为她猜出池煜肯定是和沈桎之重逢了,认为这俩人老情人见面、老房子着火、干柴烈火纠缠不清...... “没有!!!!!!”哪怕是语音转文字也把池煜吓得不轻,发了六个感叹号过去。 刚好服务员上完菜离开,带上了门的瞬间池煜就忍不住抬头去看沈桎之。 沈桎之像不倒翁一样晃了晃,说,快吃饭吧。 池煜盯了他两秒,又看向圆桌上的转盘,心血来潮,把沈桎之的小冰箱摆上那个透明的转盘,手指轻轻地摁在边缘,笑着威胁沈桎之,说你想不想体会一下游乐园里的旋转圆盘。 沈桎之不置可否,“我不晕这个。” 指尖很轻地拨动那片厚重的原玻璃,小冰箱便在几盘菜的围观下开始转圈,沈桎之的眼前缓慢地掠过池煜的脸,包间门口装橫的挂坠,窗口外漂亮的海景,近距离的茶杯和桌布......转动的速度很慢,如果非要形容,池煜的言语像是小学生恶意的针对与捉弄,但他对沈桎之做出的行为却温和得简直不像话。 这不像游乐园疯狂的旋转圆盘,倒像情人爱坐的旋转木马,一切美丽光彩都从眼前转一圈,最后停下的还是身边爱人的眼。 木马停了下来。 被池煜用手指摁住了,强行停止的。 哪怕速度很慢,池煜心底也有点担忧他会发晕,因此只让沈桎之转了一圈就摁停,凑近了看,问沈桎之感受如何。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也并不暖和,因为池煜怪脾气地要求关掉室内暖气,沈桎之心知肚明这是为了雪人的存活。 池煜穿了风衣,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带着一层很薄的绒毛,凑近的时候沈桎之就能看见上面的细绒被黄昏的余光照射。 除此之外,还有池煜的睫毛,池煜的眼睛,池煜的嘴唇,一并放大地静止在沈桎之的眼前。 这一秒。 很怪,沈桎之慢慢地同池煜对视,有点想不明白,雪人应该不会有心跳,那他胸腔里震动的是什么频率? 他太久没啃声,池煜皱了皱眉,把他捧起来放眼前端详,问:“真晕啦?” 沈桎之笑,说放我下来吧还是,我不怕晕,但有点恐高。 池煜连忙又放他下来,瞪大眼睛,问,真的假的。 第12章 沈桎之:“假的。快吃饭,都凉了要。” 他的确不恐高,但被端到池煜眼前,近得连对方眼皮上的痣都能看清的话,对他的心脏或许还是有点受不了。 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进入了傍晚的火烧云阶段。 池煜便在这片彩色里和沈桎之一同走出餐厅,问沈桎之要不要去看海。 沈桎之说好。 回到a市还要开近6个小时,池煜不再亲自驾车,喊了司机来换班,刚好司机刚刚发信息说还要十分钟左右才能到,池煜便心安理得和沈桎之来赏景。 海滩上还有熙熙攘攘的一大片游客,带着小孩子堆沙堡的、情侣拉手散步的、在沙子上写名字的,欢笑沿着海岸线蔓延,浸满落日余晖,被海浪冲刷,“哗哗”。 池煜不下岸边,只是在观景路上散步,把沈桎之放在灯柱下的扶手处,用手在旁边虚虚地托着。 海面波光粼粼,深蓝和金黄混成一幅太过漂亮的油画,晚霞也灿烂得过分,红橙晕染,像火一样燃起半边天,海浪慢慢地摇曳,织成光影斑驳的梦。 池煜很轻地呼吸,眨眼频率很慢,洞悉到这或许是传说中“感觉时间像是静止了”的时刻,不由自主地希望这一分一秒可以无限定格。 沈桎之想,周围人来人往,他本不该开口说话,可是他忍了三分钟,还是没办法做到。 他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很清晰:“池煜,这是我见过最好的晚霞。” 池煜呆呆的,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不讲话,有点宕机。 沈桎之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乘胜追击,问,以后愿意再陪我来这里看一次落日吗? 池煜沉默的有点久,大概有一分多钟,沈桎之的视角没办法很清楚看见他的表情,因此心里也很忐忑。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桎之移开了目光,想说“我明白了”的时候,池煜又刚刚好开口了。 “好。” 沈桎之听到他说。 -------------------- 小雪人也是被摆上饭桌了哈 第7章 小满 回到a市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池煜下车的时候低头摁亮手机,意识到自己和雪人沈桎之相遇已经二十四小时有余。 沈桎之的住所是a市有名的富豪小区,保密性和治安都一流,司机进门口都花了半天时间,还好沈桎之提前报过密钥。 顺着花园走了两分钟,池煜戳了戳怀里的小冰箱,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住在传说中报价近五亿的别墅区呢,路上忐忑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踏进太豪华的地方。”他松了一口气似的,“还好你没住那里。” 虽然现在这里也没好到哪儿去。 沈桎之似笑非笑:“池家小公子说这话,损我呢?” 池煜摇摇头:“挂名而已,你也看见了,我住的很一般。” 他不否认自己沾上池家名号,比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过得要好太多,所谓“住的一般”亦是单独花园和三层独栋,只是这亦是他自己一步一步攒钱拿下来的,从小时候比赛的奖金,到后面科研和工作的收入。 如果要把努力全被“池家小公子”覆盖,他是万万不情愿的。 两个人聊天声音很低,在夜里飘在空中,轻轻地荡着,像高中生晚自习偷偷溜出去聊天时的低语。 沈桎之家的密码要两道验证以上才能开门。 按他的坦白,平日里一般是指纹加虹膜,往门前手指一搭眼睛一看就开了,很方便。 问题是如今他是一个小雪人。 没有指纹,也没有虹膜。 唯一有的声音,他却没有设置声纹锁。 “家里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设那么多重锁大概没什么必要。”沈桎之这样说。 池煜苦苦地皱起眉:“你再这样我就要怀疑你是故意整我了。” 沈桎之提议:“有密码锁,你可以试一下。” “输完密码之后屏幕会有在线助手,你可以点进去看看能不能通过密保问题回答第二重验证。”沈桎之讲得平直,但是话音刚落下,池煜便坦诚地追问密码是什么,语气微微上扬,似乎好奇且兴奋。 沈桎之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闪过很多答复。 这些年他一手打拼出当今屹立商界的沈氏,遇到过太多突发意外,并非每一次都能妥善完美处理,只是他已经习惯在这些瞬间里规划好不同的planb、planc......但是如果不坦白家门口的密码,让池煜驱车从清晨到黑夜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桎之承认,这或许是他自己都还没考虑好的问题。 面对池煜,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能保存最得心应手的面面俱到。 到最后,他开口,声音很轻:“071580”。 池煜单手抱着小冰箱,另一只手伸出去摁电子荧屏。 滴、滴、滴、滴、滴、滴、滴。 机械的六声在夜里清晰得太过分,像某种审判的宣读,又像病床上平静得无以复加的心跳检测音。 池煜的睫毛微微垂着,想,自己应该是不经意窥探了一个旧人的秘密。 好在他并不知道这串数字的含义,因此这重秘密的背后还有一个真正的密钥。 他很想开玩笑地问沈桎之是不是某个人的生日,或是某个纪念日,以一个好友平日里调侃的语气。很可惜他没办法做到。他察觉到自己输入密码的手甚至在很轻地颤抖。 第13章 输完这六个数字果然跳转了另一个页面,可以选择指纹或是刷脸,池煜点了右下角的人工服务。 池煜很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的女儿姓名是什么?”他盯着屏幕上的这句话,低声念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有点诧异,“是你父母设立的系统吗,填你姐姐的名字?” 沈桎之没有办法言明自己的心情。 他想,根本就是老天在故意捉弄他。 沈桎之说:“没有。这是我自己设立的问题。” 池煜低下头看他,小小一个透明的冰箱,小小的一个圆滚滚的雪人沈桎之。 池煜的手抖了抖,很快又稳住,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你结婚了吗?” 他想,如果沈桎之早就结婚生子,大可在一开始便让自己联系亲人,何必要这样长途跋涉地赶回来,甚至亲自驱车。 “没有。”沈桎之立马否认了,温和地笑了笑,“你别多想。” 池煜几乎是不用三秒就相信了他,反应过来,有点抱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养了小猫小狗吗?” 能用“女儿”去相称的,除了真正血缘关系上的人类亲属,还有小宠物。 没想到沈桎之很快也否认了:“不是。”他微微一顿,“不过有点类似。” 池煜抱得手有点累,把怀里的雪人换了一只手抱,低头问他,到底该输入什么。可沈桎之又沉默了。池煜明白这样重重窥探剖析他人的隐私确实是很冒犯、很不道德的行为。可是如今别无他法。 池煜问:“你不开心了吗?” 沈桎之摇了摇头:“没有。”他说,别多想。 然后语气很平静地,慢慢地告诉池煜,他的“女儿”名字是“小满”。 何须多虑盈亏事,终归小满胜万全。 池煜这次安静了大半分钟,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才输入这两个字,大门立马灵敏地“嗒”一声打开了。他推开门,几步前的右手边就是玄关,“要换鞋吗?” “不用。” 沈桎之的家颇有自己的风格,简洁干净,没有传说中总裁喜爱的黑白灰三色那么压抑,但也确实很少明亮的色彩,一楼有厨房,内设有双开门的大冰箱,池煜站在原处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他把沈桎之轻轻放在了旁边的地上,径直打开了冷冻层的下门。 沈桎之看懂了,开口提醒:“冰块在左边最下面的柜子里。” 池煜按着他的指令打开冰柜,翻出来可食用的冰块,他随身背了个双肩包,不大,沈桎之一路上都想不明白里面装了什么,以为是日常出行会带的伞、证件、或者杂七杂八的什么东西。直到池煜从里面拿出那把玩具铲子。 他按旧例先把沈桎之轻轻铲进冰箱,自己拎起原本装着沈桎之的小冰箱,走去水池那边倒掉旧冰块,再回来把那袋新的冰块撕开包装倒进去,还伸手进去把它们拨均匀,担心沈桎之进去后站不稳。 两个人不聊天也不讲话,各怀心事。 池煜看见冰箱冷冻层还放了些牛肉和生鲜,实在按耐不住骨子里的生性,拿起来看了一眼日期,发现居然都是近几天的。 沈桎之解释道:“家里有阿姨定期打扫和做饭,食材也是新鲜的,她会检查。” 池煜顿了顿,可能也没明白对方为什么多解释这一句,点点头,没说话。 这样的气氛实在有点压抑,沈桎之被池煜轻手轻脚装回小冰箱,刚想开口,就看见对方瞪大了眼,猛地低头往脚下看。 沈桎之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机器人。 机器人圆头圆脑,头顶还戴了一顶歪斜的、做工拙劣的针织帽,机械的双臂甚至被设计出了肱二头肌,长得不高,伸出手刚好能抱住池煜的小腿,头顶抵住他的膝窝,因为双腿采用履带设计,行动起来无声无息,刚好池煜刚刚又在走神,所以才没及时发现,被它吓了一大跳。 机器人很委屈,双手扣住池煜的小腿肌肉:“主人,欢迎回来~好久不见。” 沈桎之活了快三十年,前十年儿童和幼年时期先姑且不算,后面这近二十年他可以保证自己极少出现过后悔或仇恨等极端情绪,连愤怒都少之又少。 出现问题就想办法解决,爆发矛盾就重溯关系的连接,意外发生也可以及时补救...... 但是,此时此刻。 他轻轻地转过头,以一个小雪人的身份,幽幽凝视着地上这个比自己身形还大只的机器人,心里有且只有一个念头。 滚。 池煜的身子很明显僵住了,和机器人面面相觑。 沈桎之的语气很差:“放开。” 机器人“咔嚓”一声,脸上的电子显示屏出现了“o(╥﹏╥)o”的表情,慢慢地松开了手,还池煜自由。 池煜眨了眨眼:“指令识别和反应速度好高效。” “养了很久。”沈桎之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说,“还是先上二楼卧室看一下吧。” 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人类沈桎之”到底在哪里,如今主题已经屡次差点跑偏了。 机器人又开口了:“好的,主人,即将带您回卧室。” 池煜偷偷低头看了一眼沈桎之,他还是面色不虞,但并没有再次制止机器人,于是池煜便乖乖跟着机器人走了。 沈桎之虽然目前看起来对它态度不好,但家里的楼梯竟特意修出了旁边的无障碍通道,能让机器人的履带直接爬上去,池煜看着它吭哧吭哧地爬楼,忍不住笑。 第14章 “挺可爱的。”池煜给出评价。 机器人很迅速地反应过来是在夸自己。 “谢谢你,主人。”它像触发到某个开关似的,滔滔不绝,“好久不见。主人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疲惫,如今是北京时间0:17,属于人类世界的‘凌晨’,或者称之为‘深夜’,主人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是加班了吗?加班有害身体健康,如遇上了不合理的加班请求,主人您可以对老板提出反抗,如果老板不采纳,您可以对他进行拳打脚踢,当然这会造成......” 沈桎之忍无可忍:“它的开关在后脑勺,你掀开帽子把它关了。” 机器人:“......” 机器人:“t_t” 池煜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说,你俩真萌啊。 “为什么它说了两次好久不见。”池煜已经找到沈桎之的卧室了,在走廊上配合机器人慢吞吞的脚步走过去,问,“你很久没回家了吗?” 沈桎之好一会儿没声音,池煜低头看他,又发现他并没有睡着,也没有意识脱离,只是单纯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于是睁大那双黑漆漆的纽扣眼,一动不动地沉默。 池煜心想自己果然不适合聊天,一边把手搭上门把手准备拧开房门,一边打着腹稿怎么道歉。 沈桎之却忽然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他说:“它说的不是我。” 门开了。 池煜抬眼望进去,窗帘拉了起来,房间里显得沉闷,床头灯已经提前被机器人室孔打开,不刺眼,亮度温和,足以刚刚照亮整个空间,衣柜门紧闭着,床头摆放整齐,一切都规矩又森严,板正得不行。 远一点的小沙发上被随手搭了两件衬衫,旁边的桌子上零零散散放着钥匙、香薰、还有一些零散的文件和书籍,沈桎之不是很喜欢把工作带回寝室,因此这里没有电脑,也没有太多工作相关的物品。 但奇怪的是生活气息并不浓,一开始池煜在想会不会是因为阿姨定期打扫清理的缘故,但后来他发现池煜用过的水杯还乱摆在桌子上一个机器人模型的头顶,显得有些故意的搞怪,而杯子也没有叠好,松松地掀起了一个角。 除此之外,一切的装橫整理都干净得像酒店。 池煜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房间,有点不敢吭声。 床上没有人,房间其他地方也没有人。 池煜巡查一样地走了一圈沈桎之的房间,又在他的指引下看了一遍书房、茶室、客房......均是空无一人。 “看来你不是消失在你家里的。”池煜呆呆地说。 沈桎之觉得自己有点头疼。 池煜回到房间,把沈桎之放在床头,又连上了插电电源,这才安心一点,问:“除了你家,你还有其他地点吗?你觉得自己会在哪里?有没有第六感之类的?” 沈桎之倒也想有这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引领,可问题就在于他此刻也是一头雾水。 他沉默了一会,赶池煜去洗漱。 “你先去洗澡吧,衣服的话你在我衣柜里挑就行,不过可能都偏大。”沈桎之往衣柜里看了一眼,回忆道,“新的内裤在下面那层,靠左边,你自己找。沐浴露洗发水都随便用,毛巾也是。” 现在已经太晚了,沈桎之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意识到这个问题是下车的时候发现周围寂静得不同寻常,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一定很晚了,后来回到家,机器人提起来时间,他又想,居然真的长途跋涉了这么久。 池煜的眼睛已经有了明显的疲惫。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沈桎之对他说。 用一种类似命令的语气。 而池煜对沈桎之向来难以拒绝,哪怕内心仍有诸多问题想继续提问,也只是往肚子里吞下去,点点头,去衣柜里翻衣服洗澡去了。 池煜再次出现在沈桎之面前的时候简直让人语塞。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湿的,睫毛挂着水珠,显得稚嫩,穿着沈桎之平日最熟悉的属于自己的睡衣,很松垮,所以露出了脖颈的大片皮肤,他走出来的时候还很不自在地扯了扯肩膀处的衣领,手上拎着换下来的衣物,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问沈桎之洗衣机在哪里。 沈桎之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 他忍着不再去看池煜,仰头示意了一下守在门口的机器人,“给它就行。” 池煜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按着沈桎之的指示去找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又找到新的洗漱用品,完成了一切睡前准备工作,最终水灵灵地站回到了床头,显得踌躇。 “可是刚刚看见客房的床好像没有被子,我要去哪里拿新的被子呢?”他问。 沈桎之愣了愣:“你睡客房?” 池煜瞪眼:“不是吗?” 沈桎之:“没想过。我想的是你直接睡这里。” 他指的是自己的房间。 池煜感到惊悚:“我睡这里?” 机器人闻声赶来:“睡觉吗,主人?好的,祝您晚安,需要睡前故事吗?我可以......” 这次居然是池煜开的口:“闭嘴。” 机器人:“o(╥﹏╥)o” 池煜的神色有点复杂,两个人的对话被它贸然打断,便很难回到一开始争执的心情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机器人委屈的表情,后知后觉意识到机器人识别并执行了他的指令。 池煜很轻地说,他居然还记得我。 第15章 沈桎之的语气不太好,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池煜,说,“都说了它刚刚说的好久不见不是对我说的。” “池煜,你是不是忘了他的另一个主人是谁?” -------------------- 晚上好,我是机器人小满,很不高兴为您服务 p-第8章 师弟 小满是沈桎之和池煜共同创造的机器人。 十一年前,沈桎之18岁,高三开学,遇上刚刚踏入高中旅途的池煜。 他的老师林志宙把池煜领到实验室,介绍说这是刚刚在全国大赛里夺得初中组第一名的小天才,池煜对着近十个师兄师姐的打量,不卑不亢,很轻地鞠了一个躬,向大家问好,说以后请多多指教。 当时沈桎之刚从lab里泡了五个小时还没有实质性进展,走出门发现居然又来了个新人,脸色不怎么好,但只是揉了揉眉心,没说什么。 跟他一起做材料的师兄没那么好脾气,睨了一眼池煜,说,这里谁不是天才。 事后当然是被林志宙压着脑袋冲池煜道了歉。 全程池煜都没什么大起大伏的表情,被嘲讽的时候很轻地眨眼睛,接受道歉时也只是摇摇头说没关系。沈桎之看着他,不由自主联想到当天做了五个小时也算跑的数据,一并放在心底进行判断,想,都是难搞的东西。 谁知道数据要自己继续跑,池煜也要自己一起带。 林志宙把两个人单独喊出去,说出至理名言:“桎之你带带他。” 沈桎之抱着手臂,说,怎么也不该轮到我一个高三生来带新人吧? 林志宙一巴掌扬上他的后背,骂他,人人都知道你沈桎之一年后走的是保送,只要没残没废就不可能出意外,高三这两个字对你而言不是挂名是什么? 听到保送,池煜微微抬起头,似乎是开始打量沈桎之。 沈桎之莫名不是很喜欢他的目光,侧过了身子躲开池煜的偷看,打着腹稿想下一轮推辞,没想到林志宙开口说,“大家都轮流带过师弟师妹了,你之前一直回绝,这次怎么说也该轮到你了。” “池煜是个很乖的孩子。”沈桎之听到他这么说,“而且小煜初中也在研究自动化和机械工程,如果你寒假打算去冲机器人比赛的金奖,他会是你搭档的不二人选。” 这个评价比什么“小天才”要高得多。 沈桎之顿了顿,转过头去和池煜对视,池煜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静静地望着他。 池煜比他矮一个头,因此两个人进行对视的时候一个要轻轻仰头,另一个则需垂下了眼眸。 过了好一会,沈桎之掀起眼皮,把视线投向了远处。 林志宙明白这是他妥协的信号,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很欣慰,让他们两个先认识一下。 池煜心里有点苦恼,不明白这是不是要让自己再进行一次自我介绍。 怎知他刚想开口,沈桎之就转过了身子,语气很淡漠,“不用,以前见过。” 池煜愣了愣,呆呆地抬起头看他。 林志宙也有点惊讶,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最终选择问池煜,“你俩以前认识?” 池煜又迟疑地看了一眼沈桎之,感到头里的脑神经开始一跳一跳地发痛,下意识摇了摇下嘴唇,摇头否认,“应该......不认识。” 沈桎之嗤笑一声,不讲话。 一股惶恐和委屈慢慢地从心底涌上来,池煜细细用目光描绘了一遍沈桎之的五官,试图从记忆里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却只能感受到更剧烈的头疼。 他很慢地呼吸,硬着头皮问,我们见过吗? 沈桎之望了他好半晌,眼神复杂得要命,到了最后只是语气很不好地抛出了一句“池家小公子是交际广泛,忘了我不稀奇。” 这个称呼一起出来,剩下两人就迷迷糊糊地大概有了猜想。 池煜是池家小儿子,上头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十岁出头的时候他爹还从外面带了个私生子回来,当时池家在商界仍有较大话语权,手头上的财权足以让各个小辈演上个九子夺嫡。池煜从小被严格培养,可惜本人一直没此方面志向,每次豪门聚会能逃就逃,也从不跟着父亲或是哥哥去饭局,反而朝着普通人家最喜好的“三好学生”方面发展。 第一次获得冠军的时候他也惊喜不已,小小年纪有着男孩最旺盛的傲气,举着金牌和合照去父亲面前邀功,结果被狠狠删了一巴掌。 池正怒火滔天,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用的东西。 “我们池家花大价钱培养你到那么大不是让你去搞这些的!”池煜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坐在地上,抬起头去看他以前最敬重的父亲,却从对方的眼神中窥探不出一丝一毫以往的宠爱。 那一天,池煜明白,池正喜欢的是明码标价的利益,是合同上潇洒的落款,是酒局上秘密的交易,是公司股票的蒸蒸日上,但绝不会是多余的竞赛冠军,或是什么一等奖这些噱头不能少。池家的孩子成绩一定要好,最好品学兼优,但多余的就没有必要。 池煜小时候写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写自己长大要做科学家。 池正当时拎着薄薄一张纸,在饭桌上笑,哄他说,小煜很好啊,很有志向,爸爸支持你。 后来池煜才知道,那是因为那一天他同私生子的亲子鉴定刚刚好新鲜出炉,他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继承人,便乐哈哈地多给小儿子施舍了好脸色。 第16章 池正随口的赞扬,池煜却不小心听了进去,傻傻地信了很多年。 在那之前,池煜常常被有意无意带去各种慈善晚会或是商界舞会,从那天以后,池正便视他为弃子,再也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亦没过好脸色。 如果沈桎之要见过自己,那多数便是很久以前的某次名流晚宴池煜摇摇头,冲沈桎之道歉,“对不起,我以前的记忆力不是很好。是在哪次晚宴互相见过吗?” 他觑着沈桎之的神色,试探道,“还是什么私人饭局?” 沈桎之沉默了几秒,说,忘了。 “如果你不记得的话,那就不重要。” 池煜听到沈桎之这么说。 池煜认为这应该不是什么好话,疑心是不是自己从前得罪过沈桎之却忘了,可沈桎之的脸色如常,他便不好再不识相地追问下去。 他知道沈桎之家族势力庞大,也听闻过沈桎之是沈氏的私生子,因此如果把话题从科研扯来现实的身份,对俩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因此池煜想了想,重新开了口。 他的眼睛亮亮的,抬起头,望沈桎之,问:“你寒假要去参加机器人大赛吗?刚刚好我前段时间做了一个很简单的模型,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很多年后沈桎之回想那一天,都没办法忘记池煜单纯的,闪着光的漂亮眼睛。 像小鹿一样的,不由自主地会让人点头答应他的邀约的。 故事的开端。 -------------------- 【标了p都是回忆章哦~】 p-第9章 那晚 两个有共同爱好的、性格兴趣相仿,年龄相近的青春少年要相熟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何况池煜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初来乍到之时大多数人对他不怎么看好,一来他年龄小,二来他的本家名声并不好,池氏一两年前甚至闹出在科技技术方面虚假宣传的丑闻,实验室中人人敬畏科研,自然对这种家庭中出来的小孩没什么好脸色。 可是池煜性格实在太乖。 而且真的是一个天才。天才中的天才。 池煜坦诚待人,性格平稳,因为家教过于森严,甚至会产生很多不属于正常人的萌点。 比如他甚至没吃过薯片。 “没吃过辣条我就勉勉强强接受了,怎么会有人连薯片都没吃过?”师兄大喊起来,恨不得上手去解剖他的胃,“你这话说的我以为你是贫苦家庭。” 池煜呆呆地摇摇头,说,真没吃过。 于是第二天师兄师姐们捎来各种口味的薯片让他逐一品尝和点评,吃到最后他眼神都有些散涣,摸了摸嘴巴,愣了会,说:“我觉得嘴巴痛痛的,像被割伤了一样。” 师姐眨了眨眼,被吓到:“不会吧?我看看。” 池煜张开嘴,众人打着手电凑上去当牙医,发现他口腔居然真的出了几道血线。 大家炸开锅散开,从此把池煜当作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的珍宝。 后来这件事被沈桎之知道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在池煜的嘴唇上停了了几秒,又很快移开,“没想到你融入很快,虽然大家都是挺好的人,不过你这个待遇以前我们这里也没见过。” 沈桎之想了想,似乎要形容,张了嘴又闭上。 一旁的林志宙边看文献边补充,“最近很流行的那个词啊,小煜现在不就是‘团宠’嘛!!” 池煜吓得差点把螺丝刀插进模具,连说三个“不敢当”。 林志宙哈哈大笑,说,“有什么敢不敢当的,我们小煜就是有这个魅力,很招人喜欢啊!” 是的。 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沈桎之都有意无意怪罪对方。 都是池煜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去在意,去喜欢,这并非沈桎之一个人的沦陷,实验室每个人都曾为池煜付出过真心,只是他越陷越深。 沈桎之同实验室每一个师兄师姐一样,慢慢放下对池煜的戒备,开始接纳他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甚至进度比所有人都要落后,其他人能和池煜一起拍合照吃零食的时候,他也还只是处于路过池煜会点点头打个招呼的阶段。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很平常的周末下午。 池煜请了假,自己一个人坐长途火车去外地看一个很喜欢的科技展览,彼时人工智能刚刚兴起,一切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而自动化和机械工程与物理没有办法分家,甚至池煜很多时候分不清自己到底喜欢的是什么。 他在一个机器人的展出面前站了很久,细细地观察,还掏出了本子在上面记录自己的想法,直至熟悉的声音将他打断。 他回过头,便看见了沈桎之。 他捕捉到沈桎之眼里闪过的一丝意外,收起了笔记本,木木的,说:“你好。” 沈桎之点点头,“好。” 池煜其实很不会进行闲聊,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问了最没用的废话:“好巧,你也来看这个展览吗?” 普通人如果问出这样毫无营养的话一定很想咬舌自尽,但池煜看起来没这个想法,他更像某个做好了程序设定便按规矩运行的机器,结合着周围的环境去进行看起来合理的对话。 沈桎之不理会这种寒暄,静了几秒,反而看向了池煜看了一个多小时的那个机器人。 “你看起来对它很感兴趣。” 第17章 池煜顺着他的目光看回去,心跳忽然变快,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笔记本的封皮,承认地点了头,“是,它很有意思......它的芯片和算法很厉害,执行方面也配合得很好,灵巧手使用了空心杯电机,关节配合使用无框力矩电机......国内很少见这种超前的技术。”他越说越快,有点上了瘾的意味在,“其实我更好奇能不能把它和ai结合现在人工智能方面多数运用在车辆无人驾驶,要想和机器人结合反而没那么大发展前景。” 池煜的眼睛很亮,像燃起一把火,灼热着,熊熊燃烧的,让沈桎之的心也滚烫着。 “未来科技的发展肯定偏向互联网,其实人工驾驶反而有点吃力不讨好,但机械结合科技很有必要,它能更快速处理数据、执行命令,甚至可以代替部分人类的本身工作......好吧,扯远了。”池煜意识到自己有点一下子滔滔不绝了,脸上晕起了红色,“如果我能做出自己的第一个机器人,大概也是家政服务类型的。” 他笑了笑,带着一个刚刚成为高中生少年该有的青涩和傲气,说,因为我真的很不喜欢做家务。 沈桎之一字不落听完他讲话,静静地看着他。 沈桎之的个子很高,站在池煜面前便投下阴影,影子笼罩池煜清瘦的身体,也挡住展厅里不算很亮的投影灯光,于是池煜就只能抬起头,看向他眼眸,黑黑的、沉沉的,载着千言万语的。 “池煜。” 池煜轻轻把眼眸垂下,盯着沈桎之衣服上的纽扣,很不习惯沈桎之这样叫他,却又很无可奈何,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们一起做机器人,一起拿金奖。” 他听到沈桎之这么说。 机器人池煜不陌生,金奖池煜也拿过。 但如果把这两个词,再同“沈桎之”进行结合,那便很不一样了。 池煜想,这个人真的很骄傲,开口便是陈述句,不问池煜要不要,也没考虑两个人拿不到金奖的可能,他似乎只是平静地进行某种宣告,又或是通知。 可这明明应该是一份邀请。 池煜很想纠正他的语义错误,偏偏自己中文课也经常走神写算式不听讲,想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怕犹豫久了会被对方误会不想一起合作,面对机器人与金奖的重重诱惑,池煜脑子里天人交战,嘴上却是没到十秒就回答了。 “好。” 这个机器人的设计者是林志宙的学生,林志宙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他们就获得了同设计者交流的机会。 对方是一个很小的团队,只有四个人,但朝气蓬勃,快奔三了也不失活力,拉着池煜和沈桎之两个人在展会结束之后去一旁的饭店吃饭,从傍晚聊到了深夜。 他们听对方讲国外的lab,讲物理学的发展,讲这一路的不容易,到最后有一个师兄喝得醉醺醺的,掏出手机从自己的第一篇论文翻到第一个受邀演讲,两眼泪汪汪,抬起头大喊,科研这条路真不是人能走的! 另一个去捂他的嘴,说,你疯了,这不是大排档。 池煜这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他听着这群志同道合的人从过去谈到未来,心脏像被剖开又缝合,死去又跳动。 师兄拍了拍沈桎之的肩,眼睛却看向了池煜。 “这条路很不容易,大家总说科研是天坑,而物理是黑洞。当然,每个科目有每个科目的不容易,只是......这个东西跟生化又很不一样,他们日日夜夜泡lab好歹能有数据出来,无论有没有结果,无论实验对象的细胞产生什么变化,总归都是有成果的。”他叹了一口气,又笑了“物理呢,可能你进实验室先修机器修几个小时。” 其他几个人都一起大笑起来。 师兄笑得眉眼弯弯,眼角却很湿润,说,“算了,我不知道怎么讲。有些路大概是要自己走一趟才能明白。” “很多人一开始都是热情的,怀揣着梦想来的。”他的语气低低的,“到最后无终而返的有很多,前功尽弃的半途而废的.....我不怪任何人。因为我知道我们其实才是赖在假象里不肯走的蠢货,他们放下了这些数据,反而其实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只是我们还是很期待新一批血液的注入,也期待着你们有更多更好的研究。” 那一晚的星空很亮,他们走出饭店,不约而同抬起头,看满天繁星,盛夏进入了尾声,蝉鸣也奄奄一息,但树叶在黑夜里还是绿得生机勃勃,像这群永不褪色的少年。 走回学校的路上,他们没有打车,又在路边买了气泡饮料和烤串,闲聊着走回去。 池煜和沈桎之都不是很外向的人,面对他们并没有那么活泼,却也不由自主地被带着多话了起来,同大家一起聊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小到高中小卖部的可乐比外面便宜4毛钱,大到最新的天体物理发展。 走到校门口,他们停下。 师兄的眼泪到最后没有掉下,反而笑了,豁达的声音荡在夏日的夜空,从此回响在两个人的心里,再也没有办法散开。 他说,“这条道路永远有前仆后继的人,好开心。” “这就是爱啊!!” -------------------- 团宠小煜(*?▽?*) p-第10章 挨揍 那夜之后,两个人关系开始改变。 算不上突飞猛进,但如果要形容,大概是本来只能见面点点头打个招呼,现在能一起泡lab了。 第18章 周遭人来人往,他俩却默契地一起进,一起出。 明明课题不一样,却加上了微信,互相发一些相关的资料链接。 沈桎之的头像是一只小小的土狗,镜头拉得很近,小狗黑乎乎的眼睛,圆圆的脸占满了整个正方形。 非常萌。 和沈桎之本人风格太不搭了,池煜刚加上他的时候吓一跳。 他反复退出页面又点进去,怀疑自己手机出了问题。 池煜去问林志宙,对方很淡定。 “好像是小时候跟他好朋友一起救过的小狗吧。” 林志宙这么说。 于是池煜了然点点头,很理解,“我以前好像也救过小狗,不过我自己倒是忘了,是有一次我大哥喝醉,说漏嘴聊到的。” 虽然在那次展览上沈桎之对他说,一起做机器人,一起拿金奖,但是池煜感觉,沈桎之大概只是随口一说。 因为一个暑假过去,两个人微信互发学术论文研究都百天过半了,沈桎之却完全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于是池煜就当作自己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一样。 这样其实也很不错了。 他这样安慰自己。 毕竟承诺只是热血沸腾时的谎言。 他听过太多。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开学一个月后。 九月底,中秋过后,国庆之前。 池煜像往常一样放学,出了校门,背着书包,从里面摸出藏着的手机,慢吞吞地走去公交车站。 路上有人拦住了他,说去聊一聊。 池煜抬起头,看见对方没穿校服,打着一排耳钉,还染了头,非常刻板印象的一整套穿搭。 他默了默,问,聊什么,你们是谁? 对方很不耐烦,皱起了眉,“走不走?你自己不主动走,我就打断你的腿拖你过去。” 池煜的神色很平静,“你稍等。”,然后低下头开始摁手机。 那个人一脸警惕,伸手就想抢,声音很凶:“你干什么?你想报警?” 池煜飞快地把手机摁灭,放进口袋,“不是。给我家司机发信息,让他不用来接我了。你们也不想被我家里人发现吧?” “走吧。”池煜倒是很主动地说。 对方也略微知道池煜的背景,想了几秒,哼了一声,不再做他想,揪着池煜的袖子就拖着他走。 池煜好声好气:“不用拖着,我会跟你走的,我跑不快。” “傻x”那人骂他。 池煜不说话了,踉踉跄跄地走。 一路上他想了挺多,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里树敌了。 他每天勤勤恳恳上课,放学了就去实验室或者回家,没当班委也没参加社团,在班里甚至只跟同桌和班长说话有哪里会得罪人吗? 不过应该不会很大问题,池煜想,他已经快速发了自己的实时定位给保镖。 家里人给他配了司机和保镖,平时他不喜欢人跟着,很少用,但他不蠢,都这样明显约架打的时候,池煜还是懂得给自己找后路的。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感觉保镖应该能及时赶到。 于是他便踏入了那条巷子。 昏暗的、脏乱的,地上乱糟糟地散了一堆酒瓶和烟头,还有一些脏的积水。 巷子里人不多,四五个,逆着光看不清脸。 池煜前脚踏进去,后脚就被扑面而来的烟雾呛到了。 他偏过头,咳嗽了一声。 还没咳完,一阵拳风就紧接着白烟冲到了他的脸上。 池煜反应很快,挨打多了是明显察觉到的,他下意识偏了偏头,却又一秒定住,不躲了。 “嘭”地一声,他的头被打的往旁边冲,整个人都踉跄了几下,书包立马脱力,狼狈地掉到了地上。 池煜两眼冒金星,脸颊像抹了层辣椒一样又痛又辣。 那瞬间他脑海里只闪过了两个念头。 第一个是,对方原来不是他父亲,他可以躲开,而不是像平日里一样顺从地挨打。 第二个是,原来这些人打人其实并不需要先礼后兵,不用说明打人原因,可以一见面就挥拳头。 他试着反击,却很快被撂倒在地。 摔在水泥地上的时候视角倒转,整个世界倾斜为九十度,池煜的手肘擦在地上,立马见了血,火辣辣的,来不及感受,他的肚子又狠狠地挨了一脚。 “为什么?”池煜问。 他在家里挨打不会这么问,以前问过,被打的更厉害,后来他就学乖了,明白“接受家法”的时候应该安静地承受。 只是对方不是他爹,他大概还是需要一个挨打缘由的。 为首的是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生,闻言又踢了一脚他的头,怒气冲冲地:“谁让你勾引老子女朋友?我操,你还敢问为什么?” 池煜皱起眉,疼的厉害,“谁......我没有,认识的女生啊。” 红发男蹲了下来,狠狠揪着池煜的领子把他半拎起,眼神很吓人:“跟你一个班的,你怎么可能不认识?那她为什么天天提起你?” 这人越说越生气,把池煜摁在地上又揍了一拳,“老子给你打残了试试看,敢做不敢当?狗屁的不认识,操!” 池煜眼冒金星,浑身都散了架一样,想,自己是不是快晕了。 又想,保镖怎么还没到。 最后一秒,他想,其实挺想和沈桎之去做机器人的,好可惜。 第19章 “卧槽,老大,人是不是晕了?” 带池煜来的小混混吓一跳,有点惴惴不安,“他家好像挺厉害的,别真闹出事了。” 红毛从裤兜摸出一根烟,嗤笑一声,“我查过了,他家不管他的,保镖都没一个,平时坐公交上下学。算个屁。”旁边小弟识相地给他点了火,明灭里他的眼神狠厉,“去巷口那个面店借点水,浇醒他。” 小弟嘿嘿一笑,小跑着去了。 红毛低下头,用脚尖踢了踢池煜的腰,没反应。 “弱成这样,才打几下。”他皱了眉,呼出一口烟,想起什么似的,蹲下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池煜,过了几秒,他弹弹烟灰,漫不经心地,问:“池煜,你觉得,在你身上留几个烟疤,怎么样?想要吗?” 没有回应。 池煜已经半晕过去,脸上全是污渍和血迹,可怜得很。 红毛的手伸了出去。 烟头燃烧着,很小一团的红色,像微观世界的火炉,炽热地逼近了池煜。 下一秒,半桶冰水把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遍。 沈桎之逆光而站,一只手插在口袋,另一只手拎着湿漉漉的水桶。 小弟们骂了句脏话,撸起袖子就围了上来。 沈桎之把桶往旁边一扔,眼神冰冷,抬手就是一拳,拳风迅速狠厉,把人揍的飞出一边,又立马转身一脚踹上另一个人的肚子。 小弟毫无防备,身子撞到墙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艰难地又骂了一句脏话,站起来又要往沈桎之脸上揍。 沈桎之的表情不太好看,揪着他的头发往上一扯,毫不留情往旁边的墙上磕去。 沈桎之从前学过很多年格斗,也打过野架,撂倒这几个小混混倒不成问题。 只是他现在不能浪费时间,沈桎之低头瞟了一眼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池煜,脸上戾气很重,一拳揍得红毛男开始干呕,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我报警了,你们要么现在滚,要么被我打进医院,选吧。” 红毛男恶狠狠地瞪他:“你等着。” 沈桎之擦了擦嘴巴的血,拦着往外走的红毛,“我不等。有什么事你现在说清楚。” 这其实只是打架打到最后的口头禅跟灰太狼的“我还会再回来的”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可以是下战令,下次会继续打,也有可能只是口嗨,以后就此了结。 只是沈桎之不给他这个撂狠话的机会。 “现在不说清楚,以后就别再找他。”沈桎之松开手,转过身去查看池煜的情况,“如果让我知道有下次,那就轮到你等着了。” 沈桎之的五官很立体,冷下脸的时候眉眼也跟着锋利,红毛被他淡淡看了一眼,竟感觉毛骨悚然,再也说不出话,睨着沈桎之衣袖上的血迹,明白这人大概也不好惹,沉默了几秒,狼狈地招呼小弟走了。 沈桎之没理会他们,蹲在池煜旁边,探了探他鼻息,心里终于安稳了一点。 他轻轻俯下身子,一边轻轻拍着池煜肩膀一边凑到他耳旁喊他名字。 “池煜,池煜,能听到我说话吗?” 没喊几声,池煜就颤了颤睫毛,艰难地半掀起眼皮。 沈桎之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我帮你叫救护车。” “不,不用......”池煜急了,睁开了眼睛,手指在半空抓了一下,“不要叫救护车。” 沈桎之表情不太好看:“你都残成这样了,逞什么强。” 池煜算得上哀求的语气:“不要,求你。” “......”沈桎之皱了皱眉,放下手机。 他对这类语气很没办法,想了想,忽然问池煜的名字、班级、年龄以及最近的事情。 这是意识水平评估,池煜学过急救,知道沈桎之这是在判断自己有没有失忆或是意识不清醒。 他的脑袋还是很晕,使劲地一板一眼回答自己的基本信息。 姓池,名煜,外号小鱼,今年刚上高一,学校在两百米外,面前这个人是沈桎之,最近在研究机器人计算视角。 “我最近才知道,原来机器人视觉的研究 ,在七十年代以前居然只是多限于‘积木世界’,不过,你知道积木世界是什么吗?” 沈桎之有点想笑,把池煜扶到一旁,靠着墙坐下。 池煜严肃起来:“你不要笑,科学,不能,玩笑对待。” 沈桎之挑了挑眉,想,这个人是被打傻了还是清醒着,怎么打一顿倒像喝醉了。 “我知道积木世界是什么,不过我倒不知道你外号叫小鱼。”沈桎之说。 池煜的耳朵红起来,不讲话了。 两个人沉默一分钟,最后沈桎之叹了一口气,从自己包里翻出了纸巾,给池煜擦脸上的污渍,擦下来纸巾都半边红。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沈桎之耐心地问。 池煜觉得脑袋晕晕的,鼻子酸酸的,看着近距离的沈桎之,眼神有点飘起来,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声音很小,不太勇敢:“我怕家里人知道。” 沈桎之的动作顿了顿,隔着纸巾狠狠摁了一下他的下巴,疼得池煜“嘶”地一声。 沈桎之心里闷,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池煜跟他并没有算得上关系很好,但看对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胸口像堵住,有点生气,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尖锐地痛。 于是他开口就不能有好态度:“都被打得惨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有怕的,我以为你享受呢。” 第20章 池煜眼睛水汪汪的,抬起眼来看沈桎之,说,“不全是他们打的。” 这句话蕴含的东西可太多了。 这次轮到沈桎之不讲话了。 讲什么都不对,什么都讲不出口。 池煜有点不好意思,说,对不起。 沈桎之这下停下了动作,“跟我道什么歉?” 池煜眨着眼睛,脑袋没那么晕了,低下头整理自己又乱又脏了的校服,好让自己没那么狼狈,不过声音还是低低的。 他说,“感觉很麻烦你。对不起了。” “不过,你怎么会来?”池煜问,“是路过看见了吗?很谢谢你。” 沈桎之眯了眯眼,问:“什么意思?不是你发信息给我的吗?” 池煜刚刚清醒的大脑又宕机了,愣了愣,说,“什么?” 沈桎之从口袋掏出手机,摁了几下,把屏幕转向池煜,给他看。 池煜看见那个聊天记录,是他自己发了实时定位给对方,还带上了sos求救信号,这两条信息跟在一堆学术论文链接后,显得格外惊悚。 池煜静了几秒,又道歉。 “对不起,我本来打算发给保镖的,现在看来好像当时太急了,发错人了。”他态度诚恳,“不过还是很谢谢你。” 沈桎之掀起眼皮,讲,“如果是你保镖的话,你家里人不也是会知道。” 池煜头发乱糟糟的,表情也有点懵:“是哦。” “不过当时情况太急了,我没有其他办法。”池煜说。 沈桎之那一秒有点想说,以后遇上麻烦可以找我,却又一下子闭了嘴。 他们的关系没到那个地步。 沈桎之自己都搞不懂心里的那份烦躁从何而来,看着面前呆呆的,被打得惨得这样还想方设法瞒着家里人的三好学生池煜,心情变得很差。 “为什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不全是他们打的,还有谁打的?” 沈桎之还是把话问了出口。 他想,冒犯也好,隐私也好,池煜都这么狼狈地被自己救下来了,还有什么会很见不得人的吗? 池煜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偏开头,转移话题很生硬:“我现在好很多了,应该能站起来,能麻烦你扶我一下吗?” 沈桎之顿了顿,站起来,又弯下腰去,伸出自己的手臂。 池煜抬手抓住他小臂,借着力有点踉跄地站了起来,沈桎之及时扶了他一把,问,站得稳吗? 池煜觉得两个人皮肤相触的地方变得有点烫,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点点头,说,可以,谢谢你了。 沈桎之顿了顿,目光往下看,池煜的手指纤细,有点青白,就像他有点薄的身体一样,看起来就有点营养不良。 沈桎之又不明白了,为什么池煜活在那么商界鼎鼎大名的池家,却被养成这个惨样。 可能是他向来有好奇的研究之心,又或者池煜的眼睛太亮晶晶,看起来很可怜。 总之,沈桎之盯着池煜几秒,心里想,池煜居然有泪痣。 嘴上开口,问: “你要不要先去我家里处理一下伤口?” “我家里没人,就我一个,你不用担心。” -------------------- 呵呵把老婆拐回家了。。。 p-第11章 伤口 沈桎之是自己一个人住,离学校几个站的距离,单人公寓。 站在门口的时候池煜仍觉得有点恍惚。 他看着沈桎之的手伸出去摁指纹,却不知道为什么半路又收回来,反而在书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串钥匙,叮叮当当的。 池煜定睛一看,原来上面挂了一个很可爱的甜筒吊坠。 像麦当劳最普通的甜筒造型一样,只是有点灰蒙蒙,看起来有点旧。 出于礼貌,池煜对其进行了夸赞:“好可爱,我以前很想要这种小挂坠呢。” 钥匙插进门锁,转了两圈,“咔嗒”一声开了。 沈桎之捏着钥匙的环,顺着池煜的视线往下看,小小的甜筒在指尖旁晃啊晃,显得天真。 被夸赞了沈桎之的神色反而变得没那么好看,静了好几秒,看向池煜,眼神有点古怪,但最后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推开门,示意池煜跟进去。 后来的日子很多次池煜都觉得沈桎之对自己的态度不怎么好,脾气古怪又冰冷。 只是如果要翻旧账回头看,这应该是第一次,池煜认为沈桎之脾气差。 怎么会有人面对善意的随口夸赞会摆露出一种带着很轻的恨的眼神呢?如果是觉得这个甜筒挂坠是以前童年美好回忆,不想让人看见,不想让人觉得幼稚,又为什么要用钥匙开门?倒不如像一开始一样指纹解锁好了。 池煜那个时候甚至腹诽,说不定这套房子并非沈桎之的,他连指纹的权限都没有。 进了门,池煜就立马转变了内心态度。 沈桎之居然在玄关摆上了一排乐高积木,还有一个四足走立模型的金属玩具。 池煜拎着脏兮兮的书包,呆呆站在门口。 沈桎之在鞋柜找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在他面前,又伸手接过他的书包,挂在几步路外的随手衣杆上,见池煜还愣在原地,上前戳了戳他的肩膀,说,“启动。” 像摁机器人。 池煜反应过来其中的调侃,却不再在意,快速换了拖鞋,上前去看那个模型,问:“我可以碰吗?” 第21章 沈桎之很平静:“可以,一个模型而已。” 池煜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叫一个模型而已......你知道我平时渲染有多累吗?” 他伸出手摸了摸,金属独有的冰冷和坚硬被指尖的温暖相触,形成一种独特的感觉,池煜的心也跟着起了电流,雀跃无比。 沈桎之催他:“先来处理伤口。” 池煜恋恋不舍收回手,一步三回头。 沈桎之:...... “有那么喜欢吗?我书房还有很多,最近新买了一个六自由度的焊接机械手。”沈桎之的语气笔直,好似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说,“我觉得也还好。” 这话听起来其实完全就是男高中生的孔雀开屏式炫耀。 但池煜一点儿也没觉得。 他瞪大了眼,心里对沈桎之怪脾气的那点腹诽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崇拜和羡慕。 池煜跟着沈桎之走到沙发上坐下,连沈桎之家里的布局都不带看一眼的,只盯着沈桎之,像要把此人身上盯出一个洞来:“真的吗?我待会能去看看吗?” 沈桎之从茶几翻出药箱,面不改色,“可以。” 池煜语气真诚:“你真是个好人,师兄。” 沈桎之被发了好人卡,动作顿了顿,没讲话,继续在医药箱翻要用的东西。 池煜这才安静,开始环顾和观察沈桎之的家。 布置很简洁,色调单一,灰色占据了主色调,显得有点压抑,但好在周围摆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模型和乐高,茶几上还有两罐可乐,比起样板房又多了几丝活人气息。 与整个家明显风格不同的是挂在客厅正中的一副十字绣。 是绽放的艳丽的一片紫色,绣着几朵盛开得最灿烂的鸢尾花,美得惊心动魄。 沈桎之挑出绷带、碘酒、以及一些药酒和消毒用品,盖上了药箱,池煜回过神,转头看向他,想了想,还是压下了心底的疑问,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逾矩。 怎知沈桎之倒先开了口,说:“这是我妈妈绣的。” 池煜这次倒不止是礼貌而是发自内心地夸赞了:“阿姨的手好巧,好漂亮,是鸢尾花吧?” 沈桎之点了点头,没多说,示意池煜坐近一点,问:“具体哪里疼知道吗?” 池煜脑子里回想鸢尾花的花语,想不出,又开始分辨自己身上哪里疼,也想不出。 池煜很老实地讲:“好像哪里都疼。” 沈桎之顿住了,掀起眼皮把池煜从头看到尾,什么都讲不出,懒得骂,从旁边拿了棉签和碘伏,说,先处理手臂上这些。 池煜手臂和脸上都好几处伤口,沈桎之用消毒酒精冲了一遍他手臂上的擦伤,又用棉片细心地擦掉嵌进皮肉里的脏东西和碎石头。 刺鼻的气味混着铁锈一样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发酵。 池煜疼得整个人都发抖,低低地发出抽气声。 沈桎之握着他的小臂,不让他挣扎,有力的五指下包裹着池煜白皙的皮肉。 太瘦了,他一掌居然也能圈完整个小臂,沈桎之用棉签轻轻地擦着那处伤口,眼神瞟到他的整只手,青色的血管从细细的手腕爬上来,像蛇一样,然后断在血淋淋的擦伤处。 沈桎之的心情又差了起来。 池煜的伤比想象中的多太多。 能看见的基本都是擦伤,看不见的基本都是被狠狠踹了或者打了的。 让池煜掀起衣服,他还吭哧吭哧害羞了半天,最后慢吞吞又不情愿地伸出手,揪着衣摆,慢慢往上卷。 沈桎之一开始有点烦,想直接伸出手帮他掀开,不知道磨叽什么。 当校服一点点被掀起,池煜露出腰腹的时候,他又不讲话了。 池煜等了一会,没见身后人有动作,又觉得露出来的皮肤被空调吹得有点冷,抖了抖,转过头,说,“你来啊。” 沈桎之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微微低下头,观察了一下大概的伤,自己伸出手把背部的衣服往上撩,看见池煜的背上有密密麻麻的鞭痕,还很新,估计挨打没几天。 沈桎之沉默得池煜心里都发毛,但池煜也不知道要讲什么好,他知道沈桎之一定看见了。 他有一点害怕沈桎之会问他,又有一点害怕沈桎之真的什么也不问。 他就这么呆呆地坐着,自己一只手掀起衣服,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目光空空地看着前面发呆。 他还是没想出鸢尾花的花语是什么。 沈桎之没有问,他用碘伏棉签擦过那一道又一道的鞭痕,棕色的药水蜿蜒地流淌在池煜可怜的背上,快要流到腰眼的时候又及时被沈桎之用棉签摁住,往回擦。 池煜一直抖,沈桎之不好像刚刚一样摁住他。 后背和腰哪里能摁? 于是沈桎之的语气凉凉的,命令池煜:“不要抖。” 池煜哼哼唧唧地呻吟:“有点痛,你轻一点。” 池煜讲话太怪了。 沈桎之想骂人,却又不想把话题引到下三路,忍了又忍,还是闭嘴。 他说,被打成这样不会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吗? 池煜很委屈,轻轻偏过头,想看沈桎之,又被对方摁回去,说“别动”。池煜只好一动不动,背对着沈桎之解释:“其他被打的地方我都有处理的。只是背部我够不着,也看不见,所以一直没怎么管。” 第22章 沈桎之叹了一口气:“去找医生啊,怎么笨成这样。” 空调打得有点低,池煜的后背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感觉冷冷的,碘伏也冰凉,可是摩擦生热,沈桎之的手也很温暖,不小心靠近或者碰到的时候,池煜都察觉到后背有股热源。 这种感觉很奇怪,还有点难受。 池煜形容不出来,只能感觉心跳变得有点快。 后背处理完了,便准备处理前面,池煜转过身子,发现面对面更没勇气掀衣服了。 池煜支支吾吾:“其实前面没挨打。” 沈桎之:“少废话。” 于是池煜掀起一小片布料,沈桎之看见他小腹都青紫一片,被踢的。 沈桎之有点生气,皱了皱眉,话都到嘴边了,怕太难听,又咽下去了。 池煜很懂得察言观色,看见沈桎之又生气了,自己便忍着不吭声了,发抖的幅度都小很多。 “你不是三好学生吗?家里还不满意?为什么打你。”沈桎之装作平常地发问。 他想,都一起在实验室两个多月了,作为池煜的师兄,这样关心的问话应该算不上很冒犯。 池煜想,他果然猜出来了。 池煜沉默了有一会,好在沈桎之很耐心地等着,甚至停下了动作看向自己,池煜便不得不做回答。 他的手指在身侧蜷缩了一下,眼眸垂下来,不敢看沈桎之,讲,“家里喜欢的不是三好学生。” 沈桎之嗤笑了一声:“没有哪个东亚家长不喜欢三好学生。” 池煜很赞同他的话:“对。”他也笑了笑,但很苦涩,“但他们不喜欢只是三好学生。可我只是三好学生我只会学习,甚至听不懂饭局上让我去催菜,到底是想让我走,还是真的只是单独想催菜。” 这个形容很生动,沈桎之笑了笑,笑完又觉得喉咙里苦苦的。 他想,还是太逾矩了,他们两个的关系应该不需要再进一步,不能多问。 及时止损为好。 点到为止就好。 但是。 沈桎之把药酒倒在自己掌心,搓热,然后摁在池煜的小腹上。 没有肌肉,很消瘦的池煜,肚子却仍是软乎乎的,热腾腾的,像雪媚娘的皮,沈桎之的手掌覆上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后缩,被沈桎之一把扣住了后腰,没地方躲了,下意识又抖了抖。 沈桎之觉得自己掌心像烧起来了一样,脉搏心跳从指尖响到大脑,震耳欲聋。 他想,去他爹的及时止损。 涂药酒不像棉签抹碘伏那么文明。 沈桎之的手很有力,在沈桎之的小腹上以一种揉搓的姿态,慢慢地打圈、按摩。 池煜的肚子软乎乎的,肉却没几两,沈桎之看着肚皮上的肌肤从指尖溢出来,又被搓回去,被药油涂得亮晶晶的,湿漉漉的。 池煜很紧张,皮肤紧绷着。 沈桎之拍拍他的肚皮,很冷静:“放松点。” 于是池煜深呼吸地让自己放松,便又疼得开始发抖。 沈桎之的手掌很大,手掌心有点粗糙,哪怕有了油的润滑,擦过肚子也还是有点诡异的触感,池煜觉得自己的耳朵和脸都变得有点烫。 擦药油擦了好几分钟,池煜觉得自己的肚子像被火炉烘了一样。 他低下头,问,好了吗? 沈桎之停下了动作,移开手掌,看了看,发现淤青有点散开了,看起来没刚刚那么吓人。他点点头,讲,“应该可以了,你上面还有没有伤着的地方?掀起来我看看。” 池煜急吼吼地放下了衣服,“没有了!” 沈桎之手疾眼快摁住他,给了池煜一记眼刀:“干什么?药还没干,这样是想让你校服全是药油是吗?” 池煜咬了咬牙,又慢慢掀起一点,但是只停留在肚子,死活不肯再往上。 沈桎之瞟了一眼挂在客厅的时钟,又垂下眼,不太耐烦,“我就看一眼,不严重就不管你。没腹肌我都不笑你,到底在想什么?” 池煜的眼睫毛颤了又颤,像蝴蝶,泪痣也跟着栩栩如生,讲话断断续续:“不......不是。” 他哀求似的:“不要。肚子就够了。” 沈桎之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直起身子,眼神淡淡的,看向池煜。池煜的眼睛有点红,眼尾湿湿的,应该是忍疼忍的,但是耳朵和脸居然也红了,以一种刚刚踏入高中的、青涩的小男生的神态,同沈桎之对视。 沈桎之看了他几秒,又低下头,看见池煜解开两个扣子的领口。锁骨连着单薄的肩颈,校服变得脏兮兮,在打斗后质量也大幅度下降,很薄,池煜的手揪着衣服的下摆,虚虚地想用拳头挡住那顶起布料的两点,却变得像掩耳盗铃。 往下是刚刚涂过药的小腹,还在抖,白皙的、带着轻微呼吸起伏的,显得很可怜。 沈桎之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看,满手都是湿的,骨节分明,不只是平日洗了手一样的湿漉,他的手沾上的是药油,便又湿又亮晶晶。 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喉结也跟着滚动。 过了几秒,沈桎之抬起头,给了池煜恩赐:“那剩下的你自己处理吧。” -------------------- 青少年气血旺盛啊可以理解 p-第12章 吃什么 处理完身上的乱七八糟的伤,太阳都落了山。 窗外的夕阳轮完了各种颜色的晚霞,最终慢慢沉下来,变成黑黑的深蓝,一切景色都显得昏沉。 第23章 客厅里开了灯,很亮堂。 池煜怕药油蹭上校服,一手套进衣服下摆往外撑,在肚子前面扩出一小片空间,吹得凉飕飕的。他不怎么在意,低着头看一眼,就想往沈桎之的书房里蹿。 沈桎之拉住他,说,先把外卖点了。 外卖行业刚刚兴起,池煜没用过,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居然很多店可以选择。 池煜感慨:“这样好方便,不用一个一个去背电话号码,打电话过去订餐了。” 沈桎之“嗯”了一声,把手机直接递给他,问:“不在家里吃饭需要打个电话回去说一声吗?” 池煜的手指在屏幕上翻啊翻,眼睛却没怎么转动。 他说:“我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猜不到。”池煜撇了撇嘴,“他们才不管我那么多呢。” 沈桎之往冰箱走,准备给池煜拿点喝的,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池煜一眼,欲言又止。 池煜摆摆手:“不用安慰我,唉,我们这些家族里的小孩不都这样嘛。不过不知道你家里管不管的严,说不定我们是两个极端。” 沈桎之笑了笑,在几步之外看着池煜,手搭上了冰箱门,“不是,我想问你喝什么。”笑容里带了一些坏坏的调侃,“你很需要安慰吗?我没有那种意思,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试一下。” 池煜低头看手机,耳根烧了起来,觉得沈桎之有时候真的很坏。 他不讲话了,沈桎之在冰箱前面想了想,又关上冰箱门。 “能点必胜客或者麦当劳吗?”池煜放下手机,喊住往厨房走的沈桎之,眼睛亮亮的,“我甚至能把它们的外送电话号码背下来,不用在软件上点。” “不能。”沈桎之回绝得毫不留情。 池煜在心里背了一遍必胜客的电话,偷偷打开沈桎之手机的拨号盘。 “好吧,那你去忙你的吧。我再看看外卖软件。” “......你的手指在点什么?” “没有啊。” “你想偷偷打电话给肯德基?还是麦当劳?” “是必胜客。我刚刚只说了必胜客和麦当劳。”池煜抬起头,纠正他,“相比起来我不是很喜欢肯德基。” 沈桎之冷笑:“哦,那你刚刚就是想打电话过去了。” 池煜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行呢?”他站起来走向沈桎之,态度很诚恳,“我会给钱你的。” 沈桎之拿电热水壶接了水去煮,说,不是钱的问题,你现在有伤口,不能吃这些。 池煜把手机还给了他,带着浑身的药油味袭进了厨房,探头探脑,“那我能吃什么,白粥吗?还不如自己做。” 他非常敏锐,看见沈桎之在煮水,补充道:“看起来我甚至被限制了喝冰箱的饮料,要变成喝热水了。” 池煜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但他习惯了这种可怜,因此很快就调整过来,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不再上扬起来,有点呆呆地盯着厨房的水槽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厨房里开的是暖光灯,很淡的金黄色,洒在池煜的头顶显得毛茸茸的。 其实很多时候沈桎之都觉得池煜的长相还是有点像小孩子,脸没有很小,但是眼睛很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湿漉漉的,抬起眼睛看你的时候显得天真,眼尾的泪痣却又漂亮得动人,站在那里像一头懵懂的小鹿。 沈桎之将他从头看到脚,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一个小时前帮他涂药的场景,忽然在想,是谁邀约他去家里帮他处理伤口都会答应吗? 是谁让他撩起衣服抹药酒都可以接受吗? 沈桎之盯了他半分钟,没有问出口,只是说,“那就我们自己做饭吃吧,冰箱有食材,你去挑一下自己喜欢的。” 池煜愣了愣,抬起头,问:“我们自己做饭吗?” “嗯。”沈桎之领他去了冰箱,不置可否地说,“我在家大部分时候也是自己做饭的。” 池煜埋头进冰箱,眼睛咕噜咕噜地转,鼻子一抽一抽地嗅。 “当小狗呢?”沈桎之在旁边看他。 池煜认真地把所有食材在心里进行了排序和评价,心里有了定夺,转头兴冲冲地问沈桎之:“我们吃炸薯条怎么样?你冰箱里有土豆!” 沈桎之:...... 沈桎之拎着池煜放到一旁,自己去挑了鸡蛋和一些菜,又拿出解冻好的肉,放去厨房。 池煜在后头跟着,很伤心,说:“你又要问我,又要不采纳我的意见。” “明明是你说要我来挑自己喜欢的!”池煜控诉道。 沈桎之转过身看他,心想,这两个月相处下来池煜真的变得大胆很多,刚刚认识的时候池煜根本不敢这样像小孩子一样怎么形容呢,无理取闹? 沈桎之叹了口气,说:“简直鸡同鸭讲。” 池煜徒劳地挣扎:“又不是辣的,不会影响伤口的。” 沈桎之跨了一步,靠近池煜,本来就靠墙倚着的池煜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感觉自己面前的空间忽然变得拥挤,不知所措地偏过了头。池煜的手指被热乎乎的东西碰了碰,他低头看见沈桎之向他递了半杯热水。 沈桎之很自然地垂下眼睛同他对视,说:“兑好了,不烫。” 他的态度很温和,这样便显得池煜很想吃垃圾炸物的一系列言行变得幼稚,池煜有点不好意思,接过水,声音低低地,“谢谢。” 第24章 沈桎之望着他,过了几秒,才回答,说不用谢。 这样的距离有点太近,池煜往旁边退了半步,手指不安地扣着杯子的柄。 沈桎之注意到他的动作,没做什么评价,只是忽然问:“还想去书房看吗?” 池煜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沈桎之给他指了房间,让他自己进去,说完穿上了围裙,动作很熟络,意思也很明确,让池煜去书房逛,自己在这里做饭,互不打扰。 池煜一走三回头:“其实我也会做饭的。” 沈桎之在腰后绑围裙的蝴蝶结,头都不抬,讲话很不留情面:“你看起来没有想帮我的意思,眼睛和脚飞去书房的速度快过你讲客气话的嘴。” 话音刚落,池煜的身影已经闪出了厨房。 沈桎之的书房应该是这个家里最丰富多彩的地方。 入门左边是两大面靠墙而立的落地展示柜,全透明亚克力,看起来还镶了内部的展示灯,里面摆了各个款式的机器人和乐高,往旁边看去,剩下一边的空间倒是中规中矩放了几柜子的书,还有一个柜子放奖杯和奖牌,摆了五层。 书桌上零散地铺了半边桌子的稿纸,池煜走上前看了看,发现是应该是一些竞赛题的计算过程。 沈桎之提过的六自由度机械手臂就在桌子上,很明显,漂亮的银色镀层,关节衔接看起来很有力量。池煜跑回厨房,问书房里的东西他能不能拿起来看一看。 “我保证不会弄坏的。”池煜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沈桎之在打鸡蛋,“咔”地往料理台旁边一磕,然后手指轻轻用力,鸡蛋就完美地裂开两半,蛋清蛋黄一起瀑布一样流下碗里。 蛋清不小心沾到了手指,沈桎之搓了搓,黏糊糊的,又让他想到下午时候的药油。 他回头看了一眼池煜,说,都行,你挑一个带走都行。 池煜吓一跳,问,我吗? 沈桎之把手冲干净了,又在旁边的擦手毛巾印干水分,点了点头,“限量版不行。” 池煜又兴高采烈闪出了厨房。 -------------------- 麦当劳死忠粉池小煜! (随机掉落更新!提前祝大家国庆假快乐~最近沉迷植物大战<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杂交版差点忘记写文了 p-第13章 好人卡 沈桎之做了炒蛋,还有番茄炖牛腩。 牛腩关小火炖了十来分钟,还要继续炖一会,他调了闹钟,解下围裙去书房找池煜。 池煜正坐在地上,盘着腿,操控一个机器人同另一个机器人打架。他很显然偏心,将最帅的那个机器人数值调到最漂亮,另一个抬起手臂都要反应半天的小玩具招架不来,差点被打得落花流水,见沈桎之进来了,慢慢地转过身子,履带快速地运动,朝沈桎之跑来。 沈桎之伸手接过它,一把将它捞起来,在眼前转了一圈检查。 池煜底气很不足:“没事的,没怎么打到。” 沈桎之的眼神很平,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说,“别坐地板”,确认手里那个可怜的机器人没什么问题之后又放回桌子上,语气凉薄:“它还很小,不要欺负它。” 池煜装得好像很诧异,问:“真的吗?我以为它很喜欢那样子玩,一开始是它先主动来踢我的脚踝的,挺大力的。”沈桎之听出语气里的告状,觉得有点好笑,手撑在桌沿,半倚着身子,很耐心解释。 “它一开始确实是想和你玩。”沈桎之的手指很随意地拨弄那个机器人的机械臂,让它的手臂在空中不停抡圈,“类似于小猫小狗的那种贴贴吧,只是它没控制好力度。” 原来只是一个想示好,但是太笨拙的小机器人。 池煜被禁止坐地板,只好摸摸屁股,坐上整个书房唯一的椅子,仰起头,说:“感觉设计还是很不足,只有主人才知道它想什么。” 房间里好几样模型都有被动过的痕迹,不过看得出池煜是个很乖的小孩子,玩完之后全都按照原样摆回了柜子里,沈桎之看了一圈,心里腾起一种非常非常微妙的感觉。 “不然呢,你想要它站上比赛场地的时候,就连对手也看得出它想什么?”沈桎之的语气有点无奈。 池煜看了眼手里的控制屏,把现在还在对空气格斗的那个帅气机器人摁了暂停,很小声地解释:“不是那个意思。”他顿了顿,说,可是。 可是 可是什么? “好吧。”池煜低下头,“我本来想说,可是那样我没有办法知道它们的心情,就不能给出相应的反应了。就像刚刚它”池煜指了指桌面上笨拙示爱的那个机器人,“它本来只是想和我玩,我却以为它想攻击我。” “那样很不好。很委屈。”池煜很认真地讲。 沈桎之的喉咙不明显地滚了滚,盯着池煜看了几秒。 沈桎之的声音有时候很具有诱导性:“你刚刚说的是‘我本来想说’,也就是你后来改变想法了吗,你后来想说什么?” 池煜的眼睛耷拉下来:“我后来发现机器人好像不能用情绪这个词去形容。程序和机械组成的非生物,很难用人类的词去表达吧。因为它们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书房是沈桎之平日里待的最久的地方。 如今这个熟悉的空间,熟悉的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并称不上熟悉的池煜,沈桎之却觉得一点也没有违和感。 第25章 他看着池煜的校服,池煜的头发,池煜的眼睛。 然后他对池煜说:“谁说没有的。” “你如果想的话,我们可以在我们的那个机器人制作程序里加进去。”沈桎之就这么站在桌子旁,跟池煜讲未来,“情绪感知接收与反馈,它可以有。” 他说“我们的机器人”。 池煜呆呆的,抬起头来,望沈桎之。 沈桎之的表情没什么很大变化,眼眸低垂,静静地同池煜对视。 池煜想,沈桎之这个人真的很有魅力。 明明讲出的话用词再正常且平静不过,却总能讲出一种郑重的语气感。 他有一瞬间很心虚。 沈桎之对他说过要一起做机器人,一起拿金奖,他却以为沈桎之只是随口一说。 池煜有点不敢想象,喃喃地重复:“我们的机器人?” 沈桎之把皮球踢回给他:“你不想是‘我们’吗?” 池煜很快地点头:“我想的。” 沈桎之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漫不经心地,看明白了池煜的表情:“你以为我当时是开玩笑的,或者只是口头哄骗你的。” 池煜很想否认,却感觉自己在沈桎之面前简直一览无余,只好道歉,说对不起。 而非常巧的是,沈桎之好像一直很不会应付池煜的道歉。 池煜看见沈桎之顿了顿,最后叹了一口气,反倒主动向池煜解释,说是自己这两个月手头上还有一个比赛的后续没完成,等解决完就会主动联系池煜,一起去商量相关的事情了。 沈桎之的表情坦荡,池煜便有点脸红,觉得自己一开始就没信任这个合作伙伴。 他下意识想又道歉,但是想起来沈桎之似乎并不喜欢总看他道歉,及时住了嘴,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吐出来变成了很励志的一句:“我会好好努力的。” 沈桎之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手机的闹钟响起,沈桎之看都不看,拿起来摁掉,直起身子往外走,说:“菜炖好了,出来吃吧。” 池煜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好的,稍等,我把这里收拾好先。” 沈桎之在门口停下来,转过头看他,说,不用收拾。 “待会还要来,你不是还没挑自己想要哪个吗?”沈桎之说,“讲过要送你一个的。” 池煜愣在桌子前,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他看着几步之外的沈桎之,对方比自己高一个头有余,在门口转过头看过来的时候就逆着光,于是剪影最明显。穿着和池煜一模一样的校服,却明显有了大人的感觉,肩膀很宽,眼神很沉稳,客厅的光从外面勾勒沈桎之的侧脸,帅得像油画里的王子。 厨房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但可能沈桎之没有关厨房门,所以番茄炖牛腩的味道居然在此刻飘了过来,很浓郁的,呛满了空气。 暖烘烘的酸甜味,池煜吸了吸鼻子,感觉眼眶也变得像番茄锅一样热乎乎的。 “你没关厨房门啊。”他答非所问。 沈桎之这下是真的轻轻笑了笑。 能从厨房飘到书房的味道就证明这是一道极美味的菜肴。 池煜帮沈桎之从厨房端菜盛饭,拿勺子比划了一下,问:“你吃多少?” 沈桎之扫了一眼,很迅速地回答:“满一碗。” 池煜眨眨眼,给沈桎之盛满一碗,给自己盛了半碗。 沈桎之果然说他:“吃这么少?” “你这样真的好像我外婆。”池煜撇了撇嘴,“我不是很喜欢吃米饭,如果不够吃我自己会再添的,放心吧。” 沈桎之不讲话了,把炒蛋往他那里推了推。 中国人大概改不了在吃饭的时候聊天的本质。 或许吃饭这项活动会让人的态度变得温和,总之池煜埋头吃了几口饭,好像吞下去了几口勇气一般,主动提起了:“怎么感觉你好像对我很好。” 沈桎之掀起眼皮,问:“你怕我是鸿门宴啊?” 池煜摇摇头:“不是。只是,不懂为什么你对我很好我们也没有很多交集,我也没有为你付出什么过。” 沈桎之听到后半句,沉默了一会,停下了筷子,说,也没有很好吧? 池煜倒不敢停下筷子,夹了肉往嘴里塞,说话就变得含糊不清,好似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没那么清晰地袒露:“你肯让我一起和你参加比赛,还救了我。” 池煜真的试过用功去讨好自己的父亲。在他第一次察觉到父亲开始偏心后就明白自己一定哪里做的令他不满意了,他想了一整夜想不明白,自己成绩很好,也很乖,莫非是不像哥哥姐姐那样外向,不够深得他心吗。于是第二个学期他去竞选了班长,勤勤恳恳地鼓起半辈子的勇气同全班同学交流。 学期末开家长会,班主任夸他很好,很负责,池父笑了笑,点点头,接过池煜兴高采烈塞在他面前的优秀班干部的奖状。 那天没等到回家,在学校的地下车库,池煜关上车门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池父怒气冲冲,讲:“过去真是白对你那么好了,不开窍的东西!” 池煜的脸迅速地红肿起来,他傻傻地坐在每一个同学都羡慕的限量版豪车的后座,捂着脸,眼泪却流了下来。 现在的池煜忽然回想起来,对比了一下,心里默默地为年幼的自己吐槽,说,其实你对我还没沈桎之对我好。 第26章 可是沈桎之却和他父亲的态度截然相反。 “我不止和你一个人组队参加比赛过,救下你也只是因为收到你的求救信息。”沈桎之不仅停下了筷子,甚至靠在了椅子上,对着池煜说,“这算不上对你很好。” 池煜被他这样盯着,也没办法用吃饭来假装自己很忙了,跟着直起了身子,想了想,又说:“你还送我你收藏的机器人还给我做饭。” 池煜的眼神很认真,讲话也很认真。 沈桎之突然不忍再看他脸上此刻流露的这份认真。 太残忍了。 沈桎之沉默了好一会,于是池煜开始惴惴不安,盯着盘子一边数有多少块牛腩,一边回想自己是不是又哪里说错话了。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热情,沈桎之动手给池煜夹了一块牛腩。 池煜低下头,发现自己碗里堆了好几块肉还没吃,有点不好意思,说,不用了。 又过了一会,沈桎之才开口:“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 他对池煜讲话,可眼睛却没有再看池煜,而是盯着客厅里那副十字绣,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池煜把沈桎之夹给他的那块牛腩吃了,斟酌了几秒,还是打算纠缠到底:“哪怕是很小的事情,你也对我很好。” 池煜说,很谢谢你。 沈桎之是第一次在饭桌上充当人生导师,就好像普通人家里父母吃饭的时候总会长篇大论教导孩子一样,沈桎之如今开口竟觉得自己算得上语重心长。 他对池煜说:“我没有觉得对你有很好,这些都是你应该得到的,是你值得的,算不上很好,算不上特别,你明白吗?” “池煜,你应该有这份意识,无论是谁都应该对你这样好,因为你值得这样好。” 沈桎之一字一句地说,语气笔直,眼神也炽热,就那样盯着池煜,池煜觉得自己的眼眶又跟着热乎乎起来。 池煜想了半分钟,转头去看饭桌,反复确认今晚的菜里应该没有任何柠檬或者醋。 只是他又不太懂,为什么心脏涌起一股又酸又涨的感觉。 沈桎之等池煜回答等了好一会,没想到最后池煜的重点又有点跑偏。 他居然问:“算不上特别吗?你不算特别的吗?” 沈桎之不说话,眼睛从深深看着池煜转为一种疑惑又生气的情愫,他感觉气血都一秒冲到了脑袋上,梗了半天,硬邦邦地回答:“我算。” 池煜点点头,说,我也觉得你算特别的。 不过好在他应该是把沈桎之的话都听进去了,因为沈桎之看见他一连吃的几口饭都有点心不在。 过了一阵子池煜又开口,问:“我值得那样好吗?” 沈桎之说:“嗯。” 池煜的睫毛颤了颤,说:“沈桎之,以前听同学都讲你很不近人情,但我现在发现其实你是一个好人。” 池煜很笃定地:“他们都对你有很深的误解!” 沈桎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很想说其实他不是对每一个人都那样好,也不是谁都值得他这样好。 只是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讲,只是又点了点头,说:“嗯。” -------------------- “无论是谁都应该对你这样好,因为你值得这样好。”沈桎之的话送给每一个看到这里的读者。 ps:沈总又被老婆发好人卡了 pps:昨天去剪头发剪残了,好想哭,,,想写一个理发师和顾客的爱恨情仇的文了,但是感觉这份恨永远没办法原谅 p-第14章 钥匙 沈桎之没有哄骗池煜,那天过了没半个月,他处理完拖沓的上一个比赛后续,就来找了池煜。 高一和高三在不同栋的楼,甚至没有连廊。 高三在学校最内里最遥远的地方,像与世隔绝,前面有很大一片树林,是学校特意为了把整个高三圈起来种的。 这样很好,平日里无论校园歌手大赛或是其他热闹的活动,高三生们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这样也有点不太好。 沈桎之去找池煜,要从五楼下去,越过大片的树林,再横跨红色的半圈塑胶跑道,最后还要叹口气,走上高一楼的三层,找到池煜班级的时候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而池煜被人喊出教室的时候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这个时候已经入了秋,风刮过身上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池煜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一看见沈桎之就立马打了个冷战,心也跳起来。 沈桎之倚在走廊的栏杆上,很轻地喘气,问池煜今天下课之后有没有空,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去实验室。 旁边人来人往,池煜怕站在中间挡到别人,也学着沈桎之往栏杆上靠。 其实沈桎之根本不必要千里迢迢跑过来问。 池煜的生活无趣得令人发指,每天学校、家里和实验室三点一线,只不过最近他父亲回来谈合作,经常在家,于是池煜便经常没有来实验室。 而池煜则根本不会拒绝沈桎之的邀约。 沈桎之听到池煜答应后很轻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一个笔记本递给他。 “这是我之前整理的资料,还有一些我的笔记和想法。”沈桎之对他说,一定要看,当然不要上课偷偷看。 池煜说,好的。 池煜同他讲,其实可以放学后再来找自己,说完池煜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一张擦汗。 第27章 沈桎之没有推脱,接了过来,象征性地在额头上印了几下。 沈桎之说:“怕你下课就跑了,而且最近政教处查手机查得严,怕给你发信息害了你。想了想,好像还是亲自过来跟你说一声比较保险。” 他这番话真挚又合情合理,池煜找不出错因,却仍觉得不应该这样。 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可能又陷入了“不值得”的误区,认为沈桎之大老远跑过来只为了站在自己面前问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实验室,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 但是沈桎之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他只是看着池煜接过笔记本,跟他说,应该穿外套再出来,初秋很容易着凉感冒。 池煜刚刚张开嘴想回答,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在走廊的学生慢吞吞又不情愿地停了打闹,推搡着挪回了教室。 池煜也来不及讲话了,一把推了沈桎之肩膀,说“你快走。” 沈桎之不着急,轻轻睨了池煜一眼,分不清是笑没笑,摆了摆手,慢慢地走了。 池煜站在原地,看着沈桎之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走廊尽头,周围的人潮亦褪去,可呼吸却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手指都发颤,心情好像当初在撒了金箔纸的领奖台上第一次摸到奖杯。 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开始同行。 池煜的楼栋更挨近实验室,于是每天下课就在楼下等沈桎之,放学的人吵吵嚷嚷越过他,他一动不动,像执着的雕塑,背着书包在那里站着,直到沈桎之的身影出现。 第一天的时候甚至差点闹出笑话。 池煜第一次等人下课,未免很紧张,看见沈桎之了下意识低下头躲避了对方的视线,直冲冲往实验室走,把准备好的台词颤着声念出来。“你终于来了,我们走吧。” 沈桎之一把扣住他肩膀,把他转过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 沈桎之的表情很淡,问,不吃饭了吗。 池煜站在原地愣住了,羞耻心从头燃到了脚。 大概是他又脸红了,表现的很明显,于是沈桎之的心情看起来好了一点,嘴角轻轻地扬着,说,先吃饭,再实验。 所以后来两个人的行程就变成了一起吃饭,再一起去实验室。 当然不是每天,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把所有晚自习都请假。他们属于比赛梯队,大部分到最后要走保送,但为了避免破坏校规的平衡,他们还是被要求一周至少按时上三天的晚自习,老师会正常考勤,如果缺勤太过分也会被约谈。 这导致池煜那段时间上晚自习总心不在焉,会想前几天晚上在实验室里的时光,觉得好像大梦一场。 实验室的其他人见到他俩的熟络,全都大吃一惊。 一个已经上大学的师姐某次周末回来看望大家,还一拳锤在池煜的肩膀上,说真了不起,居然能把沈桎之拿下。他们说,认识沈桎之好几年,也没见他跟谁有特别熟过。 林志宙在一旁听到这话,推了推眼镜框,嗤笑他们,说你们有小煜这种实力再来说吧,你们能在15岁拿到yby的第一名吗。其他人不吭声了,作鸟兽散。而池煜站在用来平日用来写过程的小黑板前,在上面画了个王八,问沈桎之,你是因为我很有实力才选的我吗。 沈桎之没回答,指了指王八,问画的是谁。 池煜把笔放下来,说:“你回答得让我满意的话,就是其他人,你回答让我不满意的话,这个就是你。” 林志宙在旁边咂舌,发现这俩人关系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池煜居然都还会同沈桎之开这些玩笑了。 但这其实并怪不得池煜。 池煜小时候性格挺活泼的,很开朗,见人也甜甜喊叔叔阿姨,夸的人笑得睁不开眼,因此在他小时候池父很喜欢带他出去应酬。只是童言无忌。忘记是哪一次他说错了什么话,应该是对着某个局长称为了处长,对方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那天晚上回去池煜就挨了打。 在那一天之后,伤口便一直烙在池煜的心口处,隐隐作痛。 他不再敢随便地讲话,每次做什么事或者说什么话的时候都要在内心打稿子,话从肚子里涌上胃,还没到喉咙就又被咽下去。 而如今沈桎之出现了,亲手给他的伤口贴上创可贴,告诉他“你值得”。 池煜再怎么胆怯,也终归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极其渴望着被理解和被支持,他不由自主地被沈桎之吸引,靠近,又不可自控地对沈桎之好,把沈桎之当作自己最好最好的朋友。 面对“最好最好的朋友”,池煜就总是流露出自己天真又活泼的那一面,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沈桎之大概很不想变成王八,于是思考了一会,说,不全是。 池煜逼问到底,问说那除了我的实力还因为什么呢? 实力这种事池煜自己是很知道的,他闪闪发光,骄傲无比,被所有人称为小天才,只是永远被最爱的人骂没用,所以慢慢的,他也不太敢爱了。 这份爱不能给父母了,就要给出其他人。 池煜察觉不到这一点,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时候像在向沈桎之撒娇,只是觉得跟沈桎之的关系真的变得前所未有的好,让他每天都很快乐。 沈桎之很漫不经心地说,是因为你本人才选的你。 第28章 他不再纠结王八会是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跟着林志宙去另一边谈论其他事情了。 留下池煜站在小黑板面前,又拿起了笔,想了半天什么也画不出来,最后拿板擦把小王八给擦得很干净,权当放沈桎之一马。 沈桎之讲话总是很平静,却又总是很能准确地让池煜想东想西。 他在门外等半天沈桎之还没出来,他便在桌面上留了字条,告诉沈桎之回家等他,然后从实验室顺手牵羊捎了几块电池,走了。 所有人都调侃他们俩关系变得很不错。 却没有人知道早在前几天沈桎之就把他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池煜。 池煜走在路上,感受掌心里那枚很小的铁质物,钥匙的齿路硌着掌纹,很清晰。 那一刻,池煜在想,沈桎之最好永远不要有比他更好的朋友。 -------------------- 感谢池小煜大人有大量,没有给沈桎之画王八。不过你们小情侣真是暗度陈仓进展飞快啊!! p-第15章 抄袭 沈桎之以后会不会有更好的朋友这件事两个人暂且都未能得知。 只是如今有第三个人介入他们是事实。 不过不是因为沈桎之,反而是因为池煜。 另一个比赛的队伍找了过来,看了看池煜,又看了看沈桎之,当着两个人的面去问池煜,要不要现在跳槽,跟他们走。 池煜感到无比奇怪,说不要。 对面又给出了条件,包括未来三年的相关研究扶持,本次比赛奖金的分配,以及和老师关系好可以得到很多便利,诸如此类的。 池煜还是说,不要。 对方恨恨离开了,临走之前问凭什么。很不甘心的样子,眼睛都红红的,讲,你们这样我们还怎么比,比什么。 沈桎之这个时候终于说话了,眼神都没给一个,只是掀了掀嘴皮,说,谢谢认可。 池煜回味了一下,明白这是在说他俩这组合实力太牛,没给别人活路。池煜挑了挑眉,笑了,沈桎之听到笑声转过头看他,不置可否。 这些时间的相处让他明白池煜的内心其实有只很骄傲的小孔雀,耀武扬威的,只是以前总是奄奄一息,因此很少人看到过。 池煜去打印数据,讲,为什么想挖我走,比赛名单不是已经交上去了吗? 沈桎之说,名单上报了,初赛还没开始,设计初稿也还没交给官方,说明还有钻漏洞的余地。池煜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沈桎之睨了他一眼,说:“之前不知道你有那么抢手。” 池煜看着打印机慢慢地吐纸,墨的味道漫上他鼻腔,他也慢慢地讲:“我也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沈桎之接到电话,是主办方。 对方很严肃地,一字一句地讲,他们两个人的机器人设计初稿被人举报抄袭,而主办方进行了核对验证,发现嫌疑很大,目前已经暂时封禁了沈桎之和池煜的比赛资格。 这天刚刚好降温,房间里的窗半开着,风便从外面灌进来,又冷又冰,沈桎之的手指也被冻得有点僵。他走过去关上窗,对电话那头说,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给出有力的自证。 池煜穿了卫衣,窝在椅子里画图,听到沈桎之语气不对,抬起头,懵懵懂懂地问,怎么啦。 沈桎之登上邮箱,看对面发过来的举报信和证据,一言不发。 池煜凑过来看,上面的图和思路简直跟他电脑里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他和沈桎之那份的上交日期比别人晚了三天。 池煜记得很清楚,初稿上传开放的第一天沈桎之就问要不要投,当时池煜拒绝了,他说,再过几天吧。过了三天后,他兴冲冲跑去跟沈桎之说,就是今天了,我们可以上传了。 而如今,他站在电脑面前,看着这三天的差距,百口莫辩。 沈桎之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很安静地浏览那一整封邮件。 期间他的电话响了,他没管,继续看,只是很快又响起了第二次,沈桎之便接了起来。 他忘记调音量了,即使没有摁免提,那头的声音也很大声地传来,在距离很近的两个人之间根本是一清二楚。 是同一个实验室的高二在读的男生打来的,他在那头大喊,沈桎之你在吗?你收到邮件了吗?你完蛋了,你被池煜卖了! “他把你们的数据和图卖给了别人啊!我去问过了,还录了音!”他爆了一句粗口,讲,没想到池煜是这样的人,证据确凿,所以他才立马打电话来告诉沈桎之。 对方信誓旦旦,怒气冲天。 沈桎之捏着手机,背对池煜坐在电脑前,于是池煜看不清他的表情。 挂了电话,空气变得安静,池煜听到自己心跳冲破皮肤的声音,开始很害怕,浑身都在发抖。 他张了张嘴,说了个“我......”又停下来,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变得沙哑。 沈桎之没说话,过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说,你先回去吧。 很短的五个字,头都没回。 池煜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变得虚化,眼神聚焦到屏幕上的两张图,又转回这个房间,来了一个多月,现在他都快成这个家的半个主人了,无比熟悉的装橫被他目光一一扫过,他却在此时此刻意识到,原来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这个家。 他转过身,感觉自己像受了重伤在流血的人,知道自己死亡在即了,却还是眼睁睁要看着血流尽。 第29章 第二天沈桎之的电话打过来,池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再用那把熟悉的钥匙打开那扇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比最开始更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玄关摆了他的拖鞋,是某天放学路过商场两个人一起买的,毕竟池煜那个时候去沈桎之家里很频繁,干脆就备了一双自己喜欢且舒适的拖鞋。 沈桎之在书房等他,听到脚步声就转过了身子,却愣了愣。 池煜的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都憔悴又可怜。 沈桎之脸上出现少有的错愕表情,问,哭了一整晚吗。 池煜说,没有。 沈桎之拆穿他,说:“你平时否认的话都会加上摇头,而且你的眼睛真的很肿。” 池煜低下头,讲自己出门前已经冰敷过了,但好像没什么效果。他这样说便是不再否认自己哭的事实,或许是觉得在天大的诬陷面前哭泣已经是该被原谅的常情。 沈桎之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 池煜吓一跳,不懂为什么他口里冒出这三个字,下一秒又懂了,可能是两个人分崩离析前沈桎之对他最后的礼貌,先礼后兵,接下来就该是盘问、愤怒、争吵与分离。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和他脑海里飞速闪过的画面完完全全不一样。 沈桎之解释得很耐心,他说,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我本意不是那样,不过好像让你误会了。”沈桎之说,“我当时只是想让你先离开,我们各自平复心情,理清一下事情,我也自己先调查一遍我这边的相关数据,联系警方。想着先让你回去休息一下,免得你受影响。” 沈桎之站起来,走向池煜,讲话很慢,但是很清楚:“我从来没有认为你背叛了我,不过昨天可能让你误会以为我在赶你走了,是吗?很抱歉。” 在这一瞬间,池煜很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件事。 众所周知的,沈桎之是沈氏的私生子,新闻豪门秘史的版块多次报道沈桎之是“放养”,顶着一个姓却毫无名分,即使年纪轻轻拿遍奖项,也被白纸黑字大大地印上“可恨又可怜”的标题,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家庭的禁锢。 沈桎之平日里冷淡又疏离,看起来真的很符合记者们所写的骨子里便刻着不近人情的形象。 只有此刻的池煜知道,这个会为了昨天没照顾自己感受而道歉的沈桎之,其实真挚有礼得吓人。 他不敢想沈桎之的态度为什么好。 他也不敢想沈桎之是对谁熟起来都这样好,还是只对自己这样好。 池煜躲在这偏安一偶,心安理得享受这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好。 他们一起去警局备案。 在接受询问的时候要报备那段时间的行程,警察挑了挑眉,问你们其实为什么没有第一天就上传呢? 池煜看向沈桎之,又看向警察,没讲话。 沈桎之很平静,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了一下池煜发抖得厉害的手,讲,当时的初稿还有想完善的地方,想做得更好一点再提交。 池煜不是第一次同沈桎之有肢体接触,却的确是第一次有这种类似握手般的动作。 池煜感受着沈桎之比自己大一圈的手掌,包裹着自己,指尖覆盖着指尖,骨节碰着骨节,不知道脉搏有没有同步,沈桎之的手宽大暖和,池煜很快就不抖了,静静地坐在冰冷冷的椅子上,感觉全世界是此刻最温暖。 沈桎之似乎并不好奇池煜要延迟三天提交的原因。 他只是马不停蹄地带着池煜去找林志宙,要求实验室的监控。 泄露的部分其实不算核心,毕竟只是初稿,因此两个人掉以轻心,没有在电脑文件上锁,在实验室做完也不清数据,以为大家都是自己人。 沈桎之想了一晚,却只对池煜说,说不定就是自己人给自己人捅刀。 池煜听得胆战心惊,不明白实验室里大家快快乐乐朝夕相处,怎么会这样。 在此之外他也踌躇。 他问沈桎之,如果你都怀疑实验室里的人了,为什么没有怀疑我。 沈桎之转过头同他对视,眼神深深的,说,我很早就说过了,我选择你是因为你本人。 他们两个在物理领域太闪闪发光,以致于大多数人忘却他们身后是两个实力雄厚的企业集团世家。 沈桎之查完监控,心里有了数,拷下重要的那一段,备份一段传给了家里的助理,以及警方。 沈家对沈桎之的行为一般不予理会,只是如果“比赛抄袭”这种事情冠在沈桎之头上,对沈氏也只有害无利,事情要沈氏出手便上升到了另一层面。 高中生的小九九对于在商界腥风血雨杀出生路的沈氏来说太不值得一提。 不出三天警方那边就给出了调查结果,联系主办方撤销了他们的警告,恢复了比赛资格。 电话那头说出了盗窃数据那人的名字,是那天给沈桎之打电话的男生。 池煜在旁边愤愤,说怎么做坏事栽赃别人还敢打电话来亲自踩一脚的。 沈桎之觉得好笑,同他说,气什么,我又没信。 此时他们已经做出了机器人的初型,很帅,能履带和六自由度机械腿来回切换,上一秒可以吭哧吭哧地自己在地上走,下一秒又能切换成履带悄无声息地滑到人脚旁。 池煜召唤机器人过来,摸了摸它的头,声音很小,说:“我当时以为你不信我。” 第30章 沈桎之低头看他,池煜盘腿坐在地上,显得像宠物,声音闷闷的,透出明显的委屈,跟机器人在无聊地玩着你推我我推你的游戏。沈桎之想了想,说,没有。 “我信你的,你不会背叛我,不是吗?”沈桎之很可恶,居然把问题推回给池煜,像池煜和机器人玩的无聊小游戏一样。 池煜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声音变得响亮:“不会。永远不会。” 沈桎之很想对他说,不要讲永远。 未来这种事,哪有人说得清楚。现在讲了永远,以后做不到又该怎么办。 可是池煜口中的永远好像有魔力,具体是什么魔力沈桎之不清楚,只是听完就没办法再忘掉,一直一直记在了心里,哪怕觉得不该年纪轻轻就讲永远,哪怕冷静如沈桎之,也还是不可避免地相信了。 冬天已经来了。 池煜裹得毛茸茸的,说完永远这种誓词一样的字后也当作平常,问沈桎之,我们是不是该给机器人起名字了。 沈桎之说:“嗯。” 池煜:“叫什么好呢?” 沈桎之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池煜戳了戳机器人的脑袋,讲,大家都说贱名好养活,我们叫它二狗吧。 沈桎之把他拎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讲了很多次不能坐地板这个人还是听不进去,于是嘴上也有点不留情,说,是你刚刚跟人家玩推手游戏输了,现在在恶意报复吧。 池煜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看到了,我以为你没看见。 沈桎之愣了愣,不讲话了。 他回忆起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意无意都在关注了池煜的活动。 沈桎之沉默了一会,想,有什么事情似乎偏离了发展。 那天他们讨论了快五个小时,最后给小机器人定下了最终的名字。 “小满”。 何须多虑盈亏事,终归小满胜万全*。 -------------------- 沈桎之不想池煜讲永远,却又不可避免地相信他口中这份永远。这就是恋爱脑典型案例。为大家点播一首《永远几远》。(来迟了不好意思啊啊啊这些天太忙了) 第16章 早晨 池煜醒来的时候恍惚至极。 睡觉前沈桎之不客气地提起关于小满主人的事实,于是他一整晚做梦都几乎在回忆十年前的高中时代,睁开眼睛的瞬间分不清梦境同现实,埋进被子很轻地大喘气,花了几分钟才理清自己身处何处。 沈桎之早就醒了,见他有了动静,对他说早安。 仔细梳理来会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微妙又好笑,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该是那么多年没见还能坦然自若地说早安的关系。 不过池煜很快又想到,他都收留沈桎之了,这些又算什么呢。 所以他从被子里爬起来,揉了揉头发,说,早安。 池煜起床不急着洗漱,而是拎着沈桎之去楼下换新的冰。 在梦里见了一整晚年少的沈桎之,如今听得到声音见不着人倒有种新颖的感觉。 池煜慢吞吞下着楼,不由自主地想象,如今的沈桎之长什么样子。 小满在旁边悄无声息地跟着池煜,不讲话,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跟在他脚旁,做个随叫随到的尽职机器人。 池煜低头看了它一眼,问沈桎之:“它现在变成你的家政机器人了吗?” 沈桎之“嗯”了一声,也轻轻低头看了一眼池煜脚下。 他还是小雪人,担心低头抬头幅度过大会搞垮身体,因此只是很小幅度地看了小满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而头顶的池煜距离他仿佛有一万光年距离,他不敢抬头。 池煜换雪和冰已经很熟练,用那把小铲子把沈桎之端到冰箱,然后开始乒乒乓乓地动作。 冰块当当作响,池煜开口也觉得自己的话都冒着冷气:“为什么还继续在用它?” 沈桎之面前堆了几根雪糕,导致他不是很能看得清池煜,因此心情也很一般。 他说:“没有为什么,当时它做得挺好,就留下来了。我后面也没有再做机器人,这算最后一个” “生涯之作,留下来陪我一起,应该算合情合理吧?”沈桎之语气很淡。 池煜不讲话了,换好冰又把沈桎之铲进去,然后把小冰箱拎去客厅的开放式吧台上,自己坐上椅子,轻轻弯下腰,和沈桎之对视。 小小的黑黑的纽扣眼,没有什么眼神可言,表情永远是上扬的微笑,端端正正看着池煜,一动不动。 池煜看着他,忍不住很轻地笑了,心里什么气都没了。 沈桎之问他:“笑什么?” 池煜讲,当然是笑你啊,沦落成这样,还不如小满呢。 “小满现在甚至有液晶屏可以显示他的表情,比你高级多了。”池煜笑得眉眼弯弯,竟还把沈桎之和小满开始比起来了。 沈桎之的语气简直不要太坦然:“当初答应过你的,我们的机器人,要给它表达情绪的窗口。”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我们的机器人”这个词了,池煜这一秒不禁愣住,他坦诚地说,其实我昨晚梦到你了。准确一点,是梦到了我们的以前。 沈桎之似乎对此很感兴趣,纽扣眼睛眨了眨,问,然后呢。 “然后。”池煜垂下眼眸,把小冰箱连带沈桎之一把拎起,“然后我要洗漱了,你在房间里充电乖乖等我。” 第31章 池煜边走边下指令:“最好是在我吃完早餐之前,你再想想有什么线索或者细节,请务必牢记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找到‘人类沈桎之’?该这么形容吗?” 他把沈桎之放去桌子上,连上电源之后心安了不少,敲了敲那扇比巴掌大一点的玻璃门,故作严肃地问:“说了那么多,你听进去了没?” 沈桎之:“收到。” 池煜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打算进卫生间,沈桎之又喊住了他。 “你吃早餐的时候可以不要把我留在这里吗?”沈桎之说,“我一个雪人在这里会有点害怕。” 池煜差点没看清路,自己绊自己,在出门口的时候狼狈地踉跄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扶着门框转过身,思来又想去,好半天了才答应沈桎之。 走出门口他就开始百度,一个人变成雪人之后人格也会分裂吗?一个人十年前后会性格大变吗?怎么看出一个人是否被夺舍? 这些问题当然没有答案。 洗漱的时候池煜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如今的脸庞比起十年前确实有不少变化。 他又开始好奇沈桎之如今的样子,从百度去搜了最新的图片,慢慢地看。 一边看,一边想刚刚沈桎之问他“然后呢”。 然后? 然后其实是,池煜都记得。 他记得两个人窝在实验室凌晨不眠不休,想把小满的情绪接受与反馈系统做出来,但是一个要去参加格斗比赛的机器人,在时间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是没有办法完成他们的苛刻要求的。因此直到走上赛场,小满都还是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冷冰冰的机械。 其实机器人再怎么设计也不可能有真正属于人类的情绪,再这么努力,它也只是一堆材料、代码以及电与磁组成的非生物体。 他也记得当初同沈桎之说,自己的第一个机器人要拿去做家政机器人。 比赛之后小满闪闪发光,被两个少年捧着举起来在媒体的大炮镜头下定格最漂亮瞬间,无数个麦克风递上来,池煜却在一片白色闪光里走神,想,这下小满成了冠军,做不成家政了。 好可惜。 池煜几乎都要忘记年少时候自己的幼稚,没想到有另一个人替他记得。 他分不清自己现在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除了苏虞绮之外,他没跟任何人袒露过的一件事是,他暗恋沈桎之十年有余。 如今应该还在喜欢,不然不会在第一瞬间认出沈桎之,也不会随随便便带一个老同学回家,更不会那么执着地小心翼翼保护一个小雪人。 池煜不想过多纠结自己的内心状态,走出卫生间后坦然自若地把沈桎之拎去饭桌,又去门口拿早就送到的早餐。 到餐桌坐了下来,他又找了就近的插座,给沈桎之率先接好电源。 沈桎之安慰他:“其实这个小冰箱续航很足,应该不必担心。” 池煜说:“可你又不是真正的雪人。” 他拆开外卖的包装,沈桎之看见里面装的是广式早点,还有一盒肠粉。 沈桎之笑了笑,对他很怀疑:“你吃的完那么多吗?” “我只是尝个味道,没人规定我要吃完。” “但是你点这么多的话,我也会很想吃。”沈桎之讲话好像有点可怜,“我已经很久没吃过早茶了。” 池煜很快地反问,怎么会,你不是一直在a市吗,附近很多著名的早茶店啊,虽然不是最正宗,但也够了的。 “你知道吗,我刚工作的时候很多次都想喝早茶,想着终于有工资了,结果一看地图周围全是煎饼果子,豆浆油条。”池煜熟练地用筷子给酱油戳空,棕色的特调料油就像小小一股喷泉一样倾下,他慢慢地移动着逐渐干瘪的袋子,毫不费力地做到雨露均沾。 沈桎之觉得自己不该提起,但他实在很好奇,仗着自己是小雪人,很不客气地问:“其实你为什么会到北方工作?我完全没想到过。爱看雪应该也不至于爱成这样,比早茶和白斩鸡还要爱吗?” 池煜停顿了一下,很勉强地决定纵容沈桎之的直白,回答他:“比白斩鸡还要爱,但应该没早茶那么爱。” “而且,怎么可能想不到呢。”池煜又揭开一个红米肠的盒子,塑料盒子咯哒咯哒地响,把他的声音掩盖得断断续续的,“当时是你看着我上车的。” 沈桎之不讲话了。 池煜想,这下好了,偏偏提起这个话题。 他悬崖勒马,重新主动提起另一件事,问沈桎之:“你真的会很馋吗?会饿吗?” “小雪人应该没有办法吃饭吧?”池煜显得苦恼。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吗?” “可是之前是你说自己感觉不到冷暖的。也没说过自己饿。” “昨天一日三餐你没问过我一次。” “沈桎之,你真的很记仇。” 池煜用筷子的另一边敲了敲他的门,义正言辞:“你要是饿肯定早就说了,你突然这样讲肯定就是在博取我的同情心,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吗?”池煜讲出很经典的话。 沈桎之隔着小小的玻璃门,望着池煜动作,未曾想过有一天会这样面对面,他一动不能动,而池煜显得像童话故事里的巨人。 沈桎之摇摇头,说:“嗯,我们认识很久了。” 第32章 池煜吃东西的时候没有看手机的习惯,只是如今沈桎之无事可做,只能看他,而他没有办法理直气壮接受沈桎之的目光,便拿起手机假装自己有很大网瘾。 过了好一会,池煜抬起头,问他,现在怎么办。 沈桎之很平静:“什么怎么办。” 池煜直话直说,同他捋逻辑:“你现在肉身生死未卜,灵魂又只能在这个小雪人里,很危险吧。虽然我不太有资格对你的人生进行什么评判,但是这样一天两夜相处下来,如果没有得出一个好结果,我要么被判为精神分裂的精神病,要么被警方认定对你绑架或者谋杀。” “公司里没人,家里也没人,你还会去哪呢?”池煜问他,“你平时一个人去的,不会带助理的,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你在哪里的应该有这样一个地方吧?不然堂堂沈氏的名义总裁就这么忽然消失两天,还没被找到,不太合理。” 池煜很少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简直称得上长篇大论。 有时候他也在想,沈桎之要打破太多过他的人生第一次,他却很没办法。 他话里讲自己不太有资格对沈桎之的人生进行评判,这句话既真又假,他觉得跟沈桎之的那一年光阴是哪一个旁人都没有办法取代和比拟的,在那些日子里,他们差一点点就要成为最佳挚友。 只是池煜胆小又脆弱,不知道这一年的之前或之后有没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出现,又或者自己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也说不定。 何况三百六十五天不到的时间,占据人生的部分实在太小。 池煜静静地等着回应,在心里一直怀疑是自己耿耿于怀。 沈桎之叹了一口气。每次他面对池煜的剖心剖肺都无法招架,也许池煜根本也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真挚,那双眼睛直直望向沈桎之的时候,沈桎之有预感自己什么也瞒不住。 沈桎之说:“吃完就可以出发了,我有想到一个地方,你不用担心。” 电源静静地给予小冰箱补充,而沈桎之感受自己身下从未中断过的冷气,却觉得整个人都在沸腾。 “池煜。”他喊对方。池煜停下筷子,抬起头看他。 沈桎之的表情没有变,因为他只是一个被做好的小雪人,可是池煜却觉得他笑容的弧度真的变了一点点,也有可能是因为语调上扬了。 沈桎之的语气带了点笑,很认真地同他说:“你知道吗,雪人的存活时间是48小时。” “但那只是实验数据,实际上大部分雪人都只能活24小时。距离我见到你已经一天一夜,全世界的小雪人在这段时间内都该无一例外地融化和消失了,但我还活着,甚至横跨了半个中国,回到了自己的家。” 因为有人给他及时放进了小冰箱,定期更换新的冰块环境,还小心翼翼又紧张地时不时查看小冰箱有没有稳定供电,既没有含在嘴里也没有捧在手心,还是怕他化了。 沈桎之的生命早就被池煜延至了死亡之后。比全世界任何一个雪人都活得要久,也比全世界所有雪人都活得要更快乐。 第17章 墓园 池煜没想到过沈桎之讲的地方是墓园。 在导航上输入完之后池煜就明白这又是一个外人不该窥探的密事,可他不愿再去探究自己是否算外人了。池煜只是在打开车载音乐之后,抬起头问沈桎之,“要带什么去吗?花,或者一些贡品之类的。” 沈桎之这次没有被池煜用安全带绑在副驾驶,而是放在了车头的仪表台,像一个安分又可爱的摆件。 沈桎之一开始是被摆为与车子同方向的,结果刚刚放好他就不高兴了。 “这样我会晕车。”他义正言辞地讲。 池煜觉得奇怪,一边把他调转方向,让他与自己面对面,一边怀疑道:“我之前不知道你会晕车,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桎之说:“从做小雪人开始的。” 于是现在沈桎之顺理成章地面对着池煜,很轻地开口回答他:“买点鸢尾去。” 池煜停下了动作,看向沈桎之,沈桎之静静地与他对望,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不讲话也完成了一场对话。 池煜明白了要去祭奠的对象是谁,点了点头,说,“好。” 他们路上买了鸢尾,让用紫色的包装纸扎起来,回到车上放在本来属于沈桎之的副驾驶。 车子川流不息,而车内只有很低的女声在吟唱,两个人都不说话,池煜专心看车况,沈桎之专心看池煜。 大概是这两天时光还算快乐,以至于池煜现在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他问:“你消失了,那公司怎么办?” 沈桎之的头很小幅度动了动:“不知道。” 池煜咂舌:“不知道?” 沈桎之似笑非笑,对他讲:“能有什么办法吗,不然你来帮我运营?我连自己怎么变成小雪人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要怎么变回去。我们俩现在不是都在盲人摸象吗。” 转方向的滴答声在车里有规律地响,像弹钢琴时相伴的节拍器,让人感到平和安心。 池煜抬了抬手指关掉它,车里就更安静,沈桎之的声音便清晰落在每一寸空气里。 “我有点好奇。”沈桎之问,“你放了什么车载香水吗?” 他的话突如其来,显得有点惊悚:“我好像有点能闻到味道了。” 池煜对他表达了肯定的赞赏:“你长得挺快的。不过我车里好像没有任何香水,我不喜欢那个,会晕。” 第33章 池煜还特意环视了一下车里的装橫,心里也轻轻冒上一点疑惑:“也没有香薰之类的,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沈桎之视线也跟着他一起转,转到一半停下来,不讲话。 池煜顺着他目光瞥了一眼,余光里是漂亮的一抹紫色。 池煜也跟着沉默下来。 墓园离这里不算太远,路程也顺畅平稳。 池煜进门登记,远远望着远处大片大片的灰黑色墓碑,心里像潮水一样迅速涌上了不可名状的难过。 管理员大概第一次见提着小冰箱来墓园的人。 他打量着池煜好几眼,而池煜偷偷把冰箱转了一面,不让他看见沈桎之。 能长眠于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就是再奇怪,管理员也不会多嘴去问,他目送两个人进去,又低头去看上面登记的名字。 何慧。 池煜看着墓碑上这两个金色的楷体字,心里很轻地对她说:你好。 已逝之人不会给予他任何回应,池煜把沈桎之放下来,又把花摆上去。 碑上有个小小的照片,已经有点脏,灰蒙蒙的,池煜伸出手指轻轻擦了擦,那女人的脸便清晰了不少。 沈桎之说:“谢谢。” 池煜摇摇头,看着照片上那个人自信又漂亮的微笑,微微地愣神,过了好一会,才说:“你母亲很有气质我本来很想夸她漂亮,但是感觉漂亮算是很低级的褒奖。很抱歉我不太了解她,语言也贫瘠,想不出更多的词。” 沈桎之又说谢谢,他说:“她是一个很勇敢、聪慧的人。” 去登记的时候池煜问这两天还有没有其他人来拜访过这个人。 管理员的手指在屏幕上指了指,说,近几个月都没人来过。 于是寻找的线索便又断一个。 不过不可能因为没找到沈桎之就立马返程,池煜疑心沈桎之这次本就是借机来看访母亲,于是很好心地问:“要不要我先离开一会,方便让你和你妈妈叙旧?” 沈桎之摇摇头,说,不用。 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起要离开。 池煜坐下来,在墓碑前方的台阶上,静静地。他不知道自己讲什么好,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讲。他在此刻更加明白自己可能并非沈桎之最好最好的朋友,当初沈桎之赠予他的自信同勇敢大概只是对方的家教与好意所催化的结果。 十年前他只知道沈桎之家里客厅的十字绣是他母亲的亲手作品,十年后他也只知道沈桎之母亲被小小一个长方墓碑框柱。其余一无所知。 实际上池煜暗恋沈桎之的漫长生涯里有几年很疯狂。 他偷偷用小号关注沈桎之的每一个新动态,从学校新闻到朋友圈,从别人发的合照到校园里荣誉榜上粘贴的蓝底证件照。 只是他没有主动去百度或是新闻去搜沈桎之。 因为很久之前,忘记是哪一天,甚至忘了什么季节与什么情形,池煜在吃饭的时候随口提起,开玩笑地对沈桎之讲,你又上新闻了,媒体说你同我暗度陈仓,资本入侵学术科研,道德败坏。 沈桎之当时很平静地吃东西,笑都没笑,说,媒体不可信,从小到大写我就没正确过。 “你不要信。”沈桎之这么讲。 于是池煜就这么做,从此再也没有信媒体上讲的任何沈桎之,也不再在网络上主动搜索沈桎之的家世,甚至看见标题写到“私生子”三个字的都会飞快举报。哪怕那其实是事实。 或许是雪人当了几天,卸下来了人类的心事重重,又或是本来沈桎之就不吐不快。 总之,他开了口,对池煜主动讲起他的母亲:“其实我母亲在我小学就去世了。” 池煜想,那原来我高中认识你的时候就算对你一无所知了。 池煜什么也没有说出口,静静地把头枕在膝盖上,以九十度的视角看这个世界,只露出耳朵去倾听沈桎之。 墓园里没有其他任何人,周围很空旷,沈桎之的声音低低地发出来,又低低地沉下去,飘开来,倾斜地流下墓园的每个台阶。 “生病走的。我见她面很少,那个时候还在香港念书。”沈桎之算得上娓娓道来,剖露着他从未告诉任何一个人的过去,“最后一次见她面的时候她已经很脆弱了,几乎可以说奄奄一息,很痛苦,浑身插着管子,没有办法自我控制排泄,很狼狈,见到我去到她床边,她就流了眼泪。” 沈桎之讲话称得上很平静的叙述,带不上多少比喻或感情色彩,池煜却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红了眼眶。 “我那个时候年纪很小,见到她哭以为是哪里不舒服,就问她。” 小小的沈桎之用手扒着床边的栏杆,问她:“妈妈,你哪里痛吗?” 何慧的眼泪流淌下来,悲哀像绵绵不绝的河流,把她淹没。 沈桎之年幼,读不懂悲哀,更读不懂痛苦。他稚嫩的语气反倒是一种刑罚,让何慧痛上加痛。何慧的手指颤抖着蜷缩,很没有力气,对沈桎之说,让我结束。 沈桎之摇着头,很害怕,说:“妈妈,你不要走,你不要抛下我。” 何慧闭上了眼睛,绝望地偏过了头。 “后来回过头看,发现自己以前居然做过那么残忍的事情。”沈桎之说得慢了点,可能是要讲过去实在不容易,对如今称得上无所不能的沈桎之而言也是吃力,“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是一个生物学研究员,带领团队攻坚克难,一起在我国生物学领域里开辟了全新的道路,我以前不知道她具体研究哪个领域,但是经常在报纸上看见她。” 第34章 跨着大大的一片海,远在香港的沈桎之从媒体口中汲取母爱。 只是媒体总爱真假混杂,还爱博眼球,对于他们眼中的女性而言,学术贡献明显没有感情八卦更有看点,于是沈桎之看的更多的便是有关小三、正室、以及豪门密事的母亲。 如今快二十年过去,池煜埋着头,在九十度倾斜的世界里听沈桎之讲述终于被摆正位置的女人。 “她做过的贡献远比人们想象的要伟大,她勇敢又聪慧,正如她的名字。”沈桎之也未曾想过自己私下里讲那么长的话竟是对池煜回忆自己的母亲,只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反而很安心。大概是母亲就在身旁,因此他什么都不再担忧。 沈桎之说:“到了最后她大小便失禁,需要人照顾,跟别说去做她最爱的研究。” “她很痛苦。我帮不了她,甚至没有办法听懂她的求救。”沈桎之想,自己不能哭,因为如今是一个小雪人,流下眼泪就会化掉。于是他轻轻地讲着这一切,没有流泪,只是心脏像被紧紧攥住,不太喘得过气。 “不过后来,她听说我拿了奖,她也很开心。哪怕不在同一个领域,我也在做研究,也在做贡献,她对我说,她很欣赏我。” 一个母亲夸赞儿子的时候并不是说爱,也并非是很厉害,而是说欣赏。 抛下血缘和亲密,她以一个在科学里闪闪发光的女性前辈的姿态,对冉冉升起的沈桎之表达了这一生最后的肯定。 何慧在2000年的春天离开,像一只翩翩蝴蝶,轻盈地从这个世界逃离。在最灿烂活力、欣欣向荣的经济年代,在这个对未来一切都充满期待和开放的年份,截然地为人生画上了句号。 池煜的眼泪掉下来,源源不断地打湿他的衣服布料。 他本来不想发出声音,怕打断沈桎之的讲述,只是他实在很难过,不可避免地很轻在抽泣。 沈桎之抬起眼,看过去,很小幅度笑了笑。 沈桎之说:“把我那份一起哭了吧,我现在没有办法流泪。非常感谢。” 池煜的眼睛红红地:“她很爱你。” 沈桎之点了点头,“是的,她很爱我。” 她留给沈桎之的遗物很杂碎。 最贵的是股票,最轻的是十字绣,最热的是病床上轻轻摸着沈桎之脸颊的那双手,最冷的是葬礼那天沈桎之收到她亲手签署自愿解除亲子关系的那张纸。 沈桎之忽然毫无预兆地提起另一件事。 “池煜,你知道我们之前高中一起做小满的时候,我几岁吗?” 池煜的眼泪停下来,想都不用想就可以回答:“十八岁。” “我还刚刚好错过你成年生日,后来十九岁才补回的。” 沈桎之笑了笑,讲,有件事你不知道。 “在我十八岁的最后一天,我母亲给我的成年生日礼物才姗姗来迟。” -------------------- 在车上听的车载音乐是林忆莲的《词不达意》~两个人都是笨笨的不太会表达的人,但是爱会让人不再词不达意。(本人很喜欢在作话甚至正文夹带私货歌曲(*?▽?*)请勿介意... p-第18章 一封信 十八岁的沈桎之顺利和池煜一起在机器人比赛拿到金奖。 金色的雨从头上落下来,滂沱盛大,灿烂得让人眼眶发红。池煜同沈桎之一起高高举起那个奖杯,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刻在大赛的纪念榜上。 池煜下了台,被媒体拉去采访,沈桎之到后台去接电话。 热闹的祝贺听了一路,沈桎之在电话里听到了不一样的。 那头同他讲,他父亲查出癌症了。 “该属于你的家产,你要争。” 沈桎之想笑,却没真的能笑出来,只觉得很悲哀。 他问,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沈桎之的二叔接过电话,语重心长地说:“我们一直把你当沈家人,所以才同你讲这些,你不要想太多。” 沈桎之这下真的笑了,他说:“你们找其他人吧。” 二叔一下子就变了语气,音量提高来,问:“家产这些事由不得你决定,你自己手上握的股份你心中应该有数!我也不想为难你,你如果真不想掺和进来,早该知道怎么做!”讲完觉得自己目的太明显,又顿了顿,多问了一嘴,“你不回沈家,你想怎么样?” 后台离前面很近,池煜等了一会没见到沈桎之回来,就找了过来。 少年冲后面一群呜呜嚷嚷的记者摆了摆手,朝他走过来。 他们两个都还穿着比赛专用的马甲,脖子上都挂着选手参赛的牌子。 池煜见他在打电话,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就礼貌地停了下来,用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小人走路的姿势,然后盯着沈桎之。 沈桎之笑了笑,他点了点头,看池煜朝自己走过来,然后对着电话那头讲: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池煜见自己一来便挂了电话,还是有点疑心自己打扰了沈桎之,问,谁打来的,是不是我来的不巧。 沈桎之摇摇头:“家里人。” 池煜顿了顿,真的开始抱歉:“打来祝贺的吗......早知道我再答多几个问题好了,不该那么快来找你。” 沈桎之收起手机,同他一起往外走,“没事,我家里跟你差不多。不重要的。” 这话说的直白,池煜家里对他做科研的态度向来恶劣,无论银奖金奖无论第几名,通通列为“无法继承家业就是不孝子”行列,因此池煜提到“家里人”的时候都下意识沉默与略过。 第35章 池煜不问沈桎之怎么知道,又怎么对比,早在一开始接触的时候他就让沈桎之见过满背的伤痕,事到如今便没有必要再装作客套。 他只是在那瞬间微微走神,想,原来沈桎之同自己相似的不止一面。 当然他不知其中真真假假,只是既然沈桎之那样说,他便这样信。 没过几天就是跨年。 他们一起庆祝。奖金还没批下来,也权当提前预支。 池煜是未成年,进不了酒吧,大家便买了酒一起到火锅店聚餐,一边吃一边喝,醉醺醺地晕了大片,一群人红了脸,吵吵闹闹的,各自被林志宙喊了出租车送回家。 沈桎之和池煜没喝很多,但后者第一次喝酒,没想到酒量奇差,吃火锅吃到一半倒头就睡,把所有人吓一跳。 好在他醒酒也快,上完厕所回来脸上的红潮就褪得一干二净了。 “人呢?我还没醒酒吗难道?”池煜愣愣的。 沈桎之替他拿了随身的钱包和外套,扬扬下巴:“都走了,你家在哪,帮你叫车。” 最后两个人谁都没有打车。 他们沿着江边散步,消食、醒酒,聊天。 说来真算奇怪,池煜平日算实验室里团宠,却很少跟谁有真正的深交,而沈桎之礼貌疏离,同剩下的人认识时间好几年,也没讲过几句话。就这样两个人凑着在一起,居然能上演江边约会的剧情。虽然也算不上约会。 池煜的酒劲散了下去,嘴上却还在天马行空,一路讲了自己同物理从小到大的缘分,最后一口咬定他这辈子都会和科研在一起。 沈桎之在他身旁慢慢地走,看着江河在夜色里变成一条蜿蜒的墨,时不时笑一下,应和池煜几句。 他问池煜,谁带他入门的。 “林老师啊。”池煜走累了,倚在江边的栏杆吹晚风,额头前的碎发被扬起,少年的眉眼里的斗志昂扬便没了遮挡,“不过很小的时候好像就对机器人感兴趣了,应该还遇到过一个好朋友,跟我一起玩了一段时间” 大货车从两个人身后的马路呼啸而过,掠起一阵风,伴随着巨大的鸣笛声,长长的,经久不散。 沈桎之抬起头,凝着池煜:“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池煜说:“我说,太久以前了!记不清了!” 池煜提高了音量,往江面上喊出这句话,然后转过头看着沈桎之笑:“这下听清了吧?” 沈桎之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刚刚张开嘴,想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池煜知情识趣地偏过头,继续看江景。 沈桎之看着他,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沉沉的。 对方说:“你母亲当年还有一个留给你的遗物。” 沈桎之不讲话,他耳朵里听着人滔滔不绝,眼睛却静静地看着池煜。 池煜发现前面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同沈桎之打了个手势,向前跑了去,徒留沈桎之在原地,握着手机,心里死了半边。 池煜发现路边有一顶很小的针织帽,不知道是给狗戴的还是给小孩子的。 他兴冲冲地举起那顶很小的帽子,同挂掉电话向他走来的沈桎之讲,我们可以给小满弄一顶,肯定很可爱。 他站在地上,仰着头看沈桎之很累,于是站起来,却发现还是要微微仰头,觉得很不满,心里想,这人长这么高干什么。 池煜刚刚想开口,开玩笑一般讲两个人的身高差,与沈桎之一对视,就又闭了嘴。 沈桎之只拎着一个很普通的手提袋。 里面装着池煜的外套、今天去主办方处领的纪念品、以及池煜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沈桎之的脸上写满了伤心。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种表情。 池煜的心也变得沉重,他想问沈桎之发生了什么事,远处却忽然开始拼命放烟花,巨大的七彩在空中绽放,漂亮得让人心惊。 沈桎之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过了一会,又抬起头,对池煜说:新年快乐。 沈桎之不得不回沈家。 他的姓已经剥夺了他做选择的自由。 他只是同池煜讲,自己要回家里帮忙了,不能一直全心全意为科研付出。 池煜很理解,说,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不过只要以后是同一条路就可以了。 何况沈桎之早已得到保送机会,学业自是不必忧愁,而科研方面也可以等他家里事情解决完之后再专心进行。一切都该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只是池煜从那天之后就很少见到沈桎之了。 实验室没有人,课室也没人。 不再有人跨过树林、操场和加起来八层楼的楼梯,来到他教室的后门,然后在走廊上同他聊天。 一切都恢复到了池煜前十几年生活的样子,像是平常,却又是异常。 有一段时间晚上池煜很难睡着,翻来覆去都在怕,沈桎之有一天会跟自己说,不再做科研了。 而沈桎之对此一无所知。 他以前对沈氏的大部分了解来自于报纸,心里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掺和进未来,因此从开始就洁身自好。 只是他也才十来岁,想不到有些事情根本身不由己。 他家里的物理书全换成金融与管理类的,而沈氏的起家到发展历程被他彻夜彻夜地读,这当然是最基本的,更难的是股东会,以及一群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密不可分的人。 第36章 他去医院看躺在病床上的沈父,对方握着他的手,眼泪汪汪。 而沈桎之回握住他,心里明白这条路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他当然还去实验室,待的时间越来越少,有一次把电脑开了机,桌子上的电话就震起来。沈桎之盯着那部手机看了几秒,有过把它关机的念头。只是最后他还是接起来,然后走出了门,就再也没回去。 家里人给他在总公司安排了一个职位,不大不小,还好成年了不算违法雇童工。 沈父撑了快半年,还是走了。人为或天命,不好讲。 只是遗嘱念完,几个人都喜笑颜开了。 沈桎之没什么表情,只是走向了二叔,问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方不甚在意,从随身公文包翻半天,递给他。 是一封信,牛皮信封,被乱塞太久,已经皱巴巴了。 很薄,应该没写什么,沈桎之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心里延迟一样涌上了应该称为伤心的情绪。 拿到这封信的瞬间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失去了双亲。 他还要走程序,在各种文件的后续签名,然后忙着参加葬礼。 直到三天后他才打开那张纸。 那天是沈桎之十八岁的最后一天。 晚上他回了家,身上还穿着葬礼出席的黑西装,胸前别了白花。 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在心里念,沈桎之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参加母亲还是父亲的葬礼,他只觉得自己似乎读不懂中文字。 何慧女士的字很有力,笔墨渗透纸张,留下笔尖撰写的痕迹,沈桎之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纸张背面的凹凸,心里好像飘下茫茫大雪。 池煜打来电话,声音很兴奋。 “沈桎之!小满会识别我俩声音了!它会主动回应我,还会喊我主人了!” 沈桎之望着信的落款,低低地“嗯”了一声。 池煜很敏锐意识到了什么,问他怎么了。 他讲,我父亲逝世了。 池煜一下子噤了声,对他说对不起。 沈桎之沉默了两秒,说:“没事。” 池煜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需要我过去陪你吗? 沈桎之不讲话,他放下那封信,又拿起另一张纸。 他对池煜说:“我拿到我们家的股份和绝大部分家产了。” 池煜不知道该回什么,这句话听着意义重大,却根本听不明白沈桎之要表达的核心。池煜生怕这是斩断二人前路的砍刀,心里忐忑不安,又还是没勇气开口挽留。 池煜小时候被骂笨小孩,但其实一点也不笨。 他要是笨他也当不了天才。 池煜所猜测的沈桎之是最正确的沈桎之。 他忧心沈桎之同自己已然同道殊途,因此打电话来告诉他关于小满的喜讯,第二天刚好又是沈桎之十九岁生日,他可以顺理成章做第一个送上祝福的人。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又或许说,从一开始就慢了一步,因此后来全盘皆错。 沈桎之手里捏着遗嘱的复印件,眼泪很无声地掉下来。 他的前程已然没有选择。 他只是怀念那天在江边,还没有接到那个电话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沈桎之。 -------------------- 在最幸福的时候遇见痛苦的话,再聪明的天才也很难处理好“爱”这个课题。 第19章 融化 同一件事情从当事人口中剖白还是残忍得吓人。 池煜当时打电话过去,只是想祝沈桎之的十九岁生日快乐,却无意得知他父亲逝世的悲信。 沈桎之同他父亲向来关系不好,甚至称不上熟悉的陌生人,可是池煜隔着屏幕听懂沈桎之的难过,于是兴高采烈的祝福也在喉咙咽了下去。 那个时候的疑惑终于在十年后的墓园被解开。 原来沈桎之的难过为的是他母亲,或许也为他自己。 池煜也生在豪门世家,如果要他讲不懂沈桎之的身不由己,未免太天真。 可高中的池煜确实便那样天真。 池煜直起来身子,往旁边的墓碑看去,接上沈桎之的话,“我记得,后来我们一起去g市参加比赛,你已经很忙,明明我们是同一个队伍,却整天见不着你的人,我便生气了。” 沈桎之答应他下一个比赛的邀约,却没办法全心全意对待,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分身术,家里又刚刚局势动荡,可谓焦头烂额。他同池煜去g市那个比赛的赛期几乎一个月那么长,他们就干脆在那里租了一个小房子,就像上一次比赛的时候天天窝在沈桎之家里研究一样。 只是如今两人变一人。 沈桎之成为经常缺席的那一个。 池煜有一次晚上打电话给他,讲最新的数据发给他邮件了,让沈桎之记得查收。 明明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连见面给数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狼狈又好笑地通过网络传递信息,池煜讲话的时候便忍不住冷嘲热讽。 他说:沈氏公子,如果您真的忙不过来,我就不死缠烂打了。 下一秒,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池煜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沈桎之出现在门口,脸色很疲惫,但是很轻笑了笑,手里握着还同他正在通话中的手机,贴在耳畔,目光灼灼看着他,开口说:对不起,池师弟,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十年前池煜毫无原则地给予了原谅,十年后便只会变本加厉。 第37章 沈桎之仰着头,问池煜:“你现在还生气吗?” 池煜敲了敲他小冰箱的门,义正言辞地:“我之前也没怎么生气。” “如果听完你刚刚的解释,我还要耿耿于怀的话,就太小气了。”池煜的声音低低地,“相反的,我很抱歉不知道其中缘由就怪你,本来我们这种家庭的小孩就没办法有自由,这一点我应该要最清楚的,何况你当初还被你母亲的遗物所牵绊。” 沈桎之沉默了一会。 他很想告诉池煜不必为此道歉,如果非要判别两人之间的对错,那也必然是他隐瞒事实的口是心非在前,池煜什么都不知道,何必还要为此感到愧疚。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开口,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讲。 “池煜。”他开口喊对方,看见池煜微微低下头,才继续讲,“我要讲一件事,不过感觉你会生气。” 一般这么讲的最后就是一定要生气。 池煜不作保证说自己不会生气,只是不太高兴,问:“如果觉得我会生气,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做?” 说完又补充:“你总是这样。” 沈桎之很无奈:“这次我也还是有点身不由己。” 池煜点点头,把他从地面上拎起来,同自己对视:“你讲吧,这次是什么?” 沈桎之看着他,池煜竟从那对纽扣眼看出了一点心虚和躲避,觉得有点好笑。 出发来的时候便是阴天,两个人在这里坐了快一个小时,头上就已经慢慢聚集起来了乌云,沈桎之开口的时候,刚刚好还响起了很低的隐隐雷鸣。 “我刚刚在车上不是问你用了什么车载香水吗?”沈桎之轻轻低了头,画上的微笑嘴唇便埋在那条布料做的红围巾里,讲话闷闷的,“我好像可以闻到味道了,很淡,但可以了。” 池煜愣了愣,回想起这件事,犹豫了几秒,讲,恭喜你。 又问:“这是要先讲好消息再讲坏消息吗?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先给一颗糖再打一巴掌。” 沈桎之反驳他:“我什么时候对你这样过。” 但是要说出口的话确实让人心惊胆战,于是沈桎之缓下语气,开玩笑说:“好吧,可能黑心资本家都爱这样,对不起。” 池煜没笑,不迎合这个临时笑话,也不迎合沈桎之,只是沉着目光,直勾勾盯着沈桎之。 两个人安静了几秒,沈桎之开了口。 他问:“池煜,你有没有看见,我好像在融化?” 不明显。 他本来只是一个胖胖的实心小雪人,如今变得有点虚胖,身上的雪变得很松,好像走两步就会窸窸窣窣地掉下来,虽然他并不会走路。更明显的是底下很浅很浅的一层积水。 是沈桎之的小雪人身体所融化而成的。 很薄的一层,甚至铺不满小冰箱的底部,只是如果要仔细去看,却也很明显,因为小冰箱内部很干燥,只有空气,和雪人。 沈桎之在墓园登记处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只是那个时候他既不确定情况,也不好在那个时刻打断一切,于是便闭了嘴,自己对自己进行观察。 而池煜是一天要给他换几次冰的人,就是再薄一层水,一经提醒便能立马发现事态严峻。 池煜想,自己真的很生气。 他迅速检查了一遍小冰箱的电池和续航,却没发现任何问题,“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对的?”他语气很差地问沈桎之。 沈桎之不是第一次遇上池煜生气,却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同池煜争吵。 他态度诚恳,说自从下车之后就有点不太对劲,非要形容的话,就像人类时候要发烧感冒的前兆,很难说明白是哪里不舒服,可能是头疼头晕浑身无力都有点,不过作为小雪人的时候感觉不了那么多部位,只有精神传递出一个难受的信号。 池煜一声不吭,拎着沈桎之站起来要往墓园管理处走,他疑心是这个小冰箱坏掉了,想去找电源联电试试看,又或者看看管理处有没有冰箱借用。 池煜走的很急,手上拎着冰箱却很稳,沈桎之只觉得自己在空中飞速地移动,像科幻的梦境,一排又一排墓碑在自己眼前掠过,他甚至来不及同母亲告别。 管理处没有人,前台处空荡荡,往后的地方上了锁,咨询处贴了纸条,写着说管理员开会,等二十分钟就回来,有来宾请静候。 池煜没法静候。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发现没有电源,低声骂了一句,提着沈桎之又走。 这次是回车上,池煜如果不是怕沈桎之会像脆弱的蛋糕一样被冰箱壁撞得支离破碎,他一定会选择跑起来的。 他穿着风衣,走得太快,天上又阴沉沉的将要下雨,于是提前刮大风预告,衣摆便掀起来,拍打到小冰箱的透明玻璃门上,盖住沈桎之的所有视线。 “衣袂翻飞”,沈桎之不免想到这个词,猛然发觉池煜早就不是那个穿着校服眉眼弯弯的男孩。 他如今是一个沉稳的、聪明且有魅力的男人。 沈桎之对这个男人讲:你不要太着急。 于是池煜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开口的时候沈桎之发现他居然已经很轻地气喘吁吁。 他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桎之一秒意识到自己可能点燃了某条引火索,心里叹了一口气。 沈桎之内心并不惶恐,他成为小雪人好几天,到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如今面临融化危机,最担忧的不是生死问题,而是害怕池煜会生气。 第38章 他斟酌了几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我的意思是,可能只是电池坏了,连上电就好了,也可能只是冰箱坏了总之没关系的,不一定化了我就没命了,说不定化了我反而就回魂了。” 池煜一下子就笑了,气笑的。 他点了点头,“好,很好啊。” 池煜的音量提高了:“那我干脆一开始就不要管你好了,让你自生自灭,被扫走也好,融化也好,跟全世界的雪人一样,只活48小时,或者连48小时都不到。” “你也讲是万一。”池煜问,“万一你化了就是死了呢?你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已经可以做到对自己的生死全然不在意?如果真的可以那样的话请告知我,我立马现在把你放出来,我们两个都能解脱,我也不用睡觉惊醒都担忧你。” 沈桎之觉得听完这番话,自己化的更快了,可能是心里又在流泪。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多年来商界上的虚与委蛇早就让他失去大半的真实,这几天仗着小雪人的外壳他已经多次袒露真挚,如今争吵又像十年前一样爆发,甚至对象都是同一个人,沈桎之便哑口无言,只觉得浑身都泄了力。 或许他真是天生笨拙,沈桎之在内心拟了几个草稿,最终问出来的却是“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在意?” 话讲出来他就知道讲错了。 他太想得到池煜的一份肯定,关于自己在池煜心里的位置,对此耿耿于怀,因此脱口而出。 他本意当然不是这样,沈桎之只是想宽慰池煜,让对方不用如此着急,毕竟天意难违,连玄学都被两个人遇上了,便不要太挣扎。 只是讲出口的瞬间,便变成了他内心里最想问的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好,为什么收留他,为什么一路陪着他来找,为什么十年前吵的分崩离析十年后也当做相安无事,为什么看起来要那么在意自己...... 为什么。 天沉了下来,气势汹汹地把一片黑色抛下来,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雷声轰鸣,像远古某种猛兽的低吼,在密布的阴云里穿梭,霎那间狂风大作,池煜的衣服和头发全在一瞬间被掀乱,风吹得他脸都在痛,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声呼啸得像动物的呜咽,带着凄凉和哀愁,猛然掠过整片墓园,松柏被吹得摇晃,一片绿色蒙了灰黑,在远处与连绵不绝的墓碑一起,一动一静,美得像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 池煜的眼泪掉下来。 他问:“那你为什么偏偏要变成我家门口的小雪人呢?”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找上我呢?为什么我带你走了那么远你都不问我,偏偏这个时候了才质问呢?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池煜悲哀地发问,内心却已经痛苦得没办法再多说一个字。 闪电猛然地劈了下来,犹如天神的怒剑,这光短暂却锋利,把墓园的每一次都照亮,也惊闪住两个人的心底最深处,无可遁逃。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墓碑、松柏、狂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大雨倾盘而下,把茫茫一切淹没。 在雨滴砸下来的那一刻,池煜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池先生,我们查到沈总在消失当天购买了一张前往g市的车票,目前已经私下派人大力寻找了。”池煜左耳是大雨滂沱,右耳是何盛一板一眼的声音。 “得知后我第一时间告知您,希望您如果有新消息也可以通知我们,非常感谢。” 茫茫雨幕里,池煜不合时宜地想,相隔漫长的十年,他终于在此时此刻记起来鸢尾花的拉丁学名。 -------------------- 鸢尾花的拉丁学名: iris l.源于希腊语,是希腊神话中彩虹女神伊里斯的名字。彩虹是一个链接着天空和地面的桥梁。很好。 第20章 g市 小冰箱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小雪人沈桎之。 池煜把车内的电源接上去,等了好一会,却没见沈桎之有任何好转。 沈桎之再清楚不过自身的情况,他望着池煜因为刚刚流过泪所以红红的双眼,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雨像瀑布一样倾倒在这辆小小的车上。 沈桎之轻轻转过头,看见车窗湿漉漉一片,雨似海浪,潮涨潮退,卷不走的是池煜脸上的泪痕。 车外雨声风声混杂响亮,车内却静得吓人。 池煜的执行力已经到了自己都没有办法想象的地步。 他订下最近的飞往g市的机票,又马不停蹄加上沈桎之助理的微信。 对方给他发来目前所调查到的信息。 沈桎之的失踪不能摆在明面上,因此没有办法报警,也不能大规模排查,好在他本人实力强大,何盛借着他的暗线也能完成大部分的追踪。 何盛调来那天车站相关时段的监控,拷下来,传了一份给池煜。 茫茫的人流里,沈桎之的步履很沉稳,不急,慢慢地走,仿佛一个最普通的游客,却没有东张西望的新奇,反而像故地重游,对周遭的一切都熟悉。他不抬头看路牌,熟练地就能到出口,期间还去便利店买了一个打火机。 池煜盯着小小屏幕的沈桎之,有一瞬间晃神。 沈桎之没有背包也没有拎行李箱,穿着一件风衣,手插在口袋,也不玩手机,表情很平静。 “你的助理说你去g市了。”池煜头也不转,只是低头看着屏幕上还在播放的监控,低低地问车里的另一个人,“你去哪里了?” 第39章 沈桎之没有讲话,于是池煜才低下头,放下手机,将他拎起来,问:“还能说话吗?” 沈桎之说:“能。” 池煜顿了顿,把车载音乐打开,又将其关闭,他静静想了三分钟,最后反而很轻地笑了一下。 “沈桎之,无论你在g市有什么情人或是秘密,你都先告诉我一个地点。”池煜讲,“顶多找到你之后,我们就不再联系,我所知道的一切打碎吞进肚子里,不会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这样可以吗?” 池煜的声音被大雨覆盖,显得不真切:“起码现在先让我找到你。” 沈桎之状态不好,但是也还能勉强讲话,要报出一个地点简直太简单。 只是他选择沉默,哪怕他心如明镜。 池煜读懂了他的态度,过了一会,没讲话,也不开车载音乐,启动了车子走了。 来时的氛围与回去时截然不同,沈桎之的心缓慢又有力地在跳,他不明白雪人是哪里来的心跳,却也纵容其越来越快,好似警报。 他并非有意想瞒着池煜任何事情,只是如果成为小雪人就要在短短几天内接二连三地剖露深埋十余年的心迹,那他还是宁愿先安静地融化。有些事情需要最后的底线,而沈桎之最后一扇门的锁已经摇摇欲坠,他担心池煜真的要打开,因此不得不闭嘴。 只是大概真是天注定,又或是从前沈桎之求神拜佛太少。 车开到一半池煜就收到了新信息,这次哪个神佛都没有保佑沈桎之,车载蓝牙很清楚地播出何盛的语音,报出来沈桎之最后去的g市的某个区。 “因为是暗地调查追踪,所以速度还是有点慢。”何盛说,“不过应该都是在这一片区,我们已经在找了,也来过沈总在g市购置的房子,不过没发现新线索。” 池煜听完那个地名,立马打了双闪在路边靠停,几乎是急刹车。 沈桎之被惯性弄得狼狈,狠狠往冰箱壁上撞,脖子上的围巾都松了松。 池煜转过头看他,很下意识想讲抱歉,话到嘴边又咽下,只静静地看着沈桎之,什么也不讲,什么都讲不出。 沈桎之察觉到他明显又炽热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小雪人闭上了纽扣眼就真的没有眼睛了。 池煜看着那张白面馒头一样的脸,画上去的微笑嘴唇,却没有了纽扣眼,显得滑稽。池煜想笑,开了口声音却不知道为什么是哽咽的。 “是我想的那个地方吗?”池煜问,“还是我自作多情?” 车子在路边停了快五分钟,沈桎之一直不讲话。 直到某一刻,旁边有一辆大货车经过,很长地鸣笛,示意是否需要帮助。池煜很快打了灯回应,货车司机在后视镜看见,便安心地扬长而去。 沈桎之听到那长长的鸣笛穿透雨幕,穿过车流,再穿过这漫长的十年。 有那样恍惚的一秒,他眼前浮现跨年夜的那个夜晚,还没接到电话前,他和池煜慢慢悠悠走在江边的那个瞬间。这一幕在眼前被无限地延长和定格,又在一瞬间被打碎。 到了最后沈桎之居然很仓促地笑了笑。 他想,老天公平,给他金钱事业,却永远剥夺了他的另一部分。 再开口的时候沈桎之的语气堪称温柔,他讲,不是你自作多情。 “房子的钥匙在我家里卧室的床头柜,就是你昨晚睡觉那张床的旁边,第三格,没用什么装着,跟那个甜筒钥匙扣一起,你应该认得出。”沈桎之讲完这段话,居然喘了气。他明晰地察觉到自己作为雪人的生命流逝,反而在这时好奇起来池煜的心情,是否同小时候看着雪糕在手里融化却来不及吃完的时候一样。 他没问池煜的心情,但也没过多叙述自己的状态,只是说:“我觉得现在状态不好,很累,大概没有办法讲太多话了,有很重要的事情的话再叫醒我吧。” 池煜收养他已经快三天,他此刻才迟迟道谢,说:“谢谢你对我那么乐善好施,你一定好人有好报。” 池煜并非乐善好施,也并非对上谁都这样好,只是现在并不是辩解这些的时间,他只呆呆在驾驶座走神了一会,然后沉默地又启动了车子。 池煜回去拿了钥匙。 沈桎之口中的甜筒挂坠已经旧得不行了,十年前池煜见到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是对方的旧物,没想到又过了十年还能与它见面,看起来这个甜筒是比他与沈桎之相识的要更久得多。 他觉得有点眼熟,却完全想不出还在哪里见过,最后归结于可能是记忆出了错乱的缘故。 这一次他不得不把沈桎之放去托运。 时间已经岌岌可危,而飞机是最快抵达的交通方式。 池煜把冰箱装满了冰,又连上备用移动电源,最后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起放进一个大大的保温箱,保温箱里面甚至装了监控。托运费自然客观,只是池煜并不在意,他再三嘱咐这个保温箱的贵重,工作人员接过他递来的黑金卡,也对他再三保证。 关上保温箱那一秒池煜简直想喊出声,要不算了吧。 他浑身都在抖,把自己的手掐出了痕才闭上嘴,池煜太害怕再打开箱子的时候已经只能看见一滩水,又或者小雪人沈桎之就真的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雪人,不再会对着他笑,也不会同他商量把自己放进冰箱换冰的时候要靠近八喜多一点而不要放在巧乐兹旁边。 第40章 池煜满脑子纷乱的事情,活跃得好像一个刚刚恢复记忆的人,真真假假都有一点分不清。上飞机前盯着票,看了三遍才看明白自己是哪个座位。 坐下来系上安全带的那一刻,他天马行空地想到,其实应该在出发前抽空临时拜一下神佛的。 好在池煜向来是上天的宠儿,运气很好,神佛开面,连沈桎之一起眷顾。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池煜掀开保温箱,急切地喊沈桎之的名字,第一次体会到从前看的书里讲“心都跳到嗓子眼”是一种什么感觉。 沈桎之的声音很虚弱,但好在回应得很快。 他说:“我在。别担心。” 池煜便长长舒了一口气,有种想一把抱住小雪人流泪的冲动。 他当然不能也没有那样做。 池煜只是静了几秒,很轻地拎起小冰箱,同沈桎之对视,讲,那就好。 那就好。 池煜马不停蹄地往目的地赶,而沈桎之又闭上眼睛睡觉。 他现在状态很糟糕,像人类发烧前的重感冒,脑子昏昏沉沉的,又热又痛,所有脑神经都纠缠在一起,内里在发烫,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怕冷。 一个雪人居然怕冷,一个雪人又居然发热。 沈桎之分不清哪一个更荒谬或者好笑,他只是在一片混沌里闭上眼睛,明白自己身边是池煜,于是连痛都安心。 g市发展也算飞速,只是他们抵达的是老市区,因此再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池煜只觉得恍惚,跟着导航走到熟悉又陌生的小区门口,池煜发现楼下以前很喜欢吃的肠粉店居然还在开。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十年前,他们最后一次参加比赛便是来g市,因为比赛周期太长,因此干脆在这里租过一个房子。 房东是一个善良和蔼的阿姨,一手房东,待他们很好,听说是来参加比赛的孩子,甚至很低的价格就租了给他们,还隔几天就串门来送点新鲜蔬果,笑吟吟地夸两个男仔长得好俊。 比赛结束那一天池煜就走了,连这个临时的小家都没有回,行李箱与一切都没带,只是买了车票,拿着手机就走了。后来沈桎之联系他,讲在g市的东西帮忙打包好了,要寄给他,问了他要地址。 池煜当时挂了电话,又把号码拉了黑名单。 于是沈桎之便寄到实验室,联系老师林志宙,让他帮忙转达信息。 如今池煜手里小小一枚铁钥匙,熟悉地躺在手掌心,仿佛在发热,池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连绵不绝烧了起来,明白什么是近乡情怯。 他把钥匙插进门口,很慢地转开,像开启时光之门,推开的时候发现里面的装横都没怎么变,也并没有想象中的落灰与破旧。 沈桎之大概是雇了人定期打扫,又或者是他自己本来就时不时会过来,至于是居住还是只是短暂驻留便不得而知。 池煜太熟悉这间屋子的布局,直奔卧室走去,连大门都差点忘记随手关上。 在a市的沈桎之家里和墓园都无功而返,这一次进卧室太急,池煜甚至忘记祈祷与担心,直到看见床上真的躺着一个人,他的反应都还是迟钝,在原地站了一分多钟,也忘记了说话。 他无端想到在沈桎之家里那一个晚上,他对着镜子看自己的面孔,然后因为好奇去搜了沈桎之如今的新闻,当时看了不少媒体拍下的沈桎之,感觉熟悉又陌生,却没有哪一张能有眼前这个沈桎之如此具有冲击力。 沈桎之躺在床上,被子盖在胸口,很安静,有呼吸起伏的波动,池煜却还是上前探了他的鼻息,确认了存活,感觉心里吊了三天的那口气现在才真正长长地呼了出来。 沈桎之比十年前长得更成熟,五官没有什么变化,却真真切切没了当初少年独有的清瘦和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久泡在名利场中的淡漠。鼻子还是很高挺,人也还是帅的令人发指。 不过他大概真的很累,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池煜发现他竟有了眼角纹。 床上有一个沈桎之,手里有另一个沈桎之。 小雪人沈桎之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池煜,又看见了自己。 这一切像一场荒谬的戏剧,他是主角,却有着第三人称的视角。 他很轻笑了笑,开口对池煜讲:“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变成你家门口的小雪人吗。”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现在看你还要不要听。” 池煜听到沈桎之这样对自己说。语气很平静,纽扣眼上却很慢地流下一道融化的雪。 小雪人沈桎之学会了点头摇头,学会了眨眼睛。 如今终于在融化之前学会了流泪。 -------------------- 这一章想不出要写什么作话,感觉写这章的时候自己也感同身受跟着他们一起挣扎和痛苦,不过很快就要回忆沈吱吱的暗恋了敬请期待!! p-第21章 夏天 故事无需从头讲起。 命运的藕断丝连早在每一个瞬间有过显现。 沈桎之和池煜来租了g市的房子,为了比赛,他们叫了货车,把原本在沈桎之家里的一大堆材料和机器运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 房东阿姨站在楼梯间,好奇地望了全程,笑着说没见人搬新家是搬这些东西的。 池煜第一次听到搬新家这种词,也感到心跳加速,感觉对方用词不对,却没张嘴否认。他将此权当新家,搬进来第一晚同沈桎之开了一瓶酒庆祝,门上还贴了对联,是两个人一起去挑的款式。 第41章 酒喝几口池煜就半倒在桌子上,迷糊之间他察觉到沈桎之拎了一张薄被盖在他身上,然后又出阳台打电话。 池煜早就对沈桎之的电话铃声有了阴影。 提过这件事,沈桎之点点头,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这下池煜不好再讲自己其实连震动都能敏锐察觉,他一次又一次看着沈桎之越来越忙,心里也替他叹气,同时也有不满。 池煜家里也有哥哥,不过只有哥哥,因为池父犯贱,生下来的都要被他安排继承与争夺家业,因此只留男孩。可惜池煜一开始便跑偏,想拖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池煜在幸运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便认为沈桎之也可以同他一样幸运。 他甚至问沈桎之,为什么不能拒绝,为什么一定要回这恶心的名利场。 沈桎之当时不讲话,眼神很平静,像一池早就死了的湖水。 那个时候池煜和苏虞绮玩的很好,课间找她吐槽这件事,苏虞绮倚着栏杆,很大声地感慨:“池小少爷,何不食肉糜啊!” 池煜似懂非懂,却也不再主动问起沈桎之,他宽容大量,权当沈桎之有身不由己之处,便原谅了对方的两头奔波与心不在焉。 沈桎之的事业步入正轨,真正接触到沈氏最内部的秘密,自己也感到心惊胆战。工作不好带回家,他便每天在公司待在半夜,第一次穿了正装去开股东大会,他心里都想发笑,想到自己身份证上甚至不到二字开头的年龄,感觉这个世界荒谬得可怕。 即便那样他也没想过放弃同池煜一起走下去。 连他自己都讲不明白原因。 如果说是否真的很爱科研,沈桎之扪心自问,并不是。 他只是从小对此感兴趣,且有天赋,便这样一步一步走了下来,顺畅又漂亮的大道,没有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可以拒绝。只是如果要讲爱,大概还没足够。 他对科研并没有多少爱,沈桎之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在看见面对科研一腔热情与热爱的池煜的时候,不由自主对池煜点头,邀约对方往后一起走。 他是一副外人称赞漂亮的画,残缺的部分只有自己知道,他将池煜找来,填补自己并不完美的色彩,很小很小的私心,却一扎根便长为参天大树,再也没有回头路好走。 他决定不去探究其中原因,生理的本能让沈桎之抗拒寻找感情。 好在他早就走了保送,无需再为学业忧心忡忡,何况那个夏天刚刚好是高考结束的暑假,他们安心窝在那个并不大的出租屋,为那场最后的比赛紧张准备。 那间屋子是三室两厅,其中一个客厅变为实验室,堆满零散的材料,每日吃完饭走几步就能开始改造机器,池煜自我调侃,说好像进厂打工包吃包住的那些人。 沈桎之当时在洗碗,闻言探出头,讲:“我可不给你发工资。” 池煜便笑,拿一个机械手给他摆出竖中指的手势,很大声回应:“那你真的很黑心,明明这头家现在只有你在工作,我都还在念书,你招童工啊这是!” 沈桎之听他讲“这头家”,恍惚间都以为自己回到在香港念小学的日子,心里天马行空想池煜真是融入得很快,手上却很迅速不受控制地打碎一个碗。 池煜吓一跳,说,没真让你给我发钱,用不着这样。 沈桎之配合他演戏:“那你以后工作了记得补贴家用。”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沈桎之那天晚上失眠,想到自己户口本上其实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觉得好笑,又想到自己已经有了新的“家”,竟然想哭。 池煜其实也没尝过“家”的滋味,却很愿意把这个小小的出租屋慷慨地给沈桎之当作家。 一个月,三十天,两个人像家人一般相处。 有时候早上沈桎之要上班,起得早,给池煜下楼买早餐。 池煜很爱吃楼下的肠粉,说以前没怎么试过,不知道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样好吃的东西。沈桎之便去排长龙,一般等十几二十分钟,快的话可能五分钟,然后拎着一盒肠粉上来,喊池煜起床。 池煜一开始不肯起床,控诉沈桎之扰人清梦。 沈桎之看了一眼时间,其实很想掉头就走,但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留了下来,解开西装的袖口,把袖子挽起来,熟练地给肠粉倒酱油,然后端到房间让池煜闻味道。 池煜立马从被子里冒出来,像雨后春笋。 池煜讲:“你这样很违规吧,哪有这样诱惑人的!” 沈桎之笑了笑,催他去洗漱,说吃完再回去睡回笼觉也不迟。 池煜爬起来,乖乖地去洗漱,出来发现沈桎之早就走了,只剩下餐桌上的一碟肠粉。他慢慢地吃,又觉得没刚刚闻到的那么香了。吃完他静静地望着空着的那张椅子,叹了一口气,也不再睡回笼觉,从口袋掏出手机发信息给沈桎之,好心地问对方有没有吃早餐。 沈桎之秒回,打字很快,说:吃了,奶黄包,你明天要不要试试。 池煜一下子心情好起来,回答他:“要!” 沈桎之也并非整日没空。 他有几天很空闲,能一天24小时都同池煜窝在家里跑数据,忘记吃早餐后连午饭也忘记吃,池煜的操作变了形,小满在地板上跑来跑去,摔了好几跤。两个人捂着有点痛的胃,后知后觉,对视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第42章 于是去厨房一起做饭,一个人淘米另一个人切肉,好在肉提前拿出来解冻,不然真是要喝西北风。 池煜听到要喝西北风,小少爷脾性又上来了,说:“我们可以去附近的饭店吃啊,何必自己做。” 沈桎之用锅铲的柄敲他的头,很不满:“池少,我这点工资养活这个家不容易啊!” 池煜笑嘻嘻地躲,说:“你怎么还没出戏。” 沈桎之停下来动作,挑了挑眉,讲:“原来你觉得我俩是在演戏。” 这句话别有深意,池煜自己想了几秒,反而眼神很真诚:“不敢不敢,我俩一定比真金白银还要真!谢谢你担起这个家,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呢!好幸福啊!”说完自己又在那里笑半天,像小孩子。 沈桎之这次不敢笑,他潜意识回避池煜的坦诚,不明白怎么有人能把类似爱的情感那么大声表达。 这次他没打碎碗,因为在切菜,好在心态也比上次稳了很多,也没切到手。 第二天两个人就去外面的饭店吃饭了。 是房东阿姨推荐来的,据说本地菜很好吃,两个人驱车半个小时,差点以为要进深山野林了,好在最后找到了那个农庄,发现外面竟还真停了不少私家车,里面也坐满了人。 池煜一边往里走一边感慨,g市人为了一口地道真是不择手段。 等菜上来他就不讲话了,往嘴里塞白斩鸡,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好想在这里养老。”池煜讲,“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跑深山也要吃这一口了。” 旁边的大叔听到,乐哈哈凑话,讲:“这可是走地鸡,不喂饲料的!肉特别有劲!” 池煜不太听得懂,眼巴巴看着沈桎之。 沈桎之似笑非笑,转过头,切换成粤语,三言两语和大叔聊了几句,回过眼发现池煜的眼睛亮亮的,一脸好奇,问:“你原来也会讲粤语。” 沈桎之给他夹菜,很漫不经心:“不然你以为我以前在香港念书怎么念的。” 池煜嘟囔:“去香港也能讲普通话嘛。” 沈桎之这下是笑出声了。 吃完饭他们慢慢开车回来,池煜在副驾驶东张西望,讲自己一到成年就要去考驾照,能自己开车实在太幸福。沈桎之打开车载音乐让他选歌,路过一个公园的时候问池煜要不要下去散步消食。 池煜很愉快地答应了。 车载音乐换成蓝牙耳机,两个人一人戴一边,慢悠悠地在公园里走。 他们走的不是正门,连公园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沿着郁郁葱葱的树林走半天,呼吸了新鲜的氧气,两个人心情都很好。按着指示牌走到连廊的亭子,发现一路全是下棋的大爷。 池煜不懂规矩,凑热闹上前围观,过了几分钟开始很小声地指指点点,被大爷回头怒视而对,沈桎之一把捂住池煜的嘴,很轻地冲大爷赔笑。 “小孩子不懂事。”沈桎之这样讲。 大爷哼了一声,不做计较。 池煜轻轻挣扎了一下,立马想开口反驳,可是嘴唇一张开就碰到了沈桎之的手掌心,很微妙的触感,池煜这才真切感受到沈桎之是捂着他的嘴,手掌盖住半边脸,指尖扣住下颚,强势但温柔。 沈桎之也感受到掌心被呼出的热气,意识到不太对,顿了顿,松开手。 两个人都不讲话了,很安静看了一会下棋,又默契地一起离开。 耳机里播放的女声缠绵又悲伤,池煜踏上这片盛夏,却感觉身旁是肃冬。 他开了口,讲,那么漂亮的景,要不要换一首幸福一点的歌曲。 沈桎之笑了笑,言听计从地切了歌,没想到下一首也并没有很幸福的旋律,他想了想,干脆替池煜取下来耳机,自己也摘下。 他说:“那我们感受当下好了,不用音乐渲染。” 耳机摘下来,眼前的一切都更清晰,就像近视的人看电视一定要看到字幕,不然调多大音量都会耳背一般。池煜不近视,却感觉此刻才真正戴上了眼镜。 他随口问,刚刚是什么歌曲,其实挺好听的,只是不符合此情此景。 沈桎之都没低头看,就答出了歌名。 花粉症。 池煜愣了愣,反应过来,笑了:“一下子没想明白,差点以为你有花粉症。” 周遭的路又安静下来,只剩下蝉鸣和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g市的夏天实在炎热,好在这里树荫也算避暑,沈桎之的后背已经出了汗,他呼出一口闷热的气,神色隐晦不明。 沈桎之说:“我有啊。” 池煜也热得不行,提议回去,沈桎之答应了。 于是他们往回走,池煜揪着衣领扇风,不明白怎么才走了十几分钟路,浑身就好像落水一样,湿得狼狈。他一边走,一边说:“鬼才信你,我们拿奖的时候那么多人送花,也没见你有事。” 沈桎之煞有其事地摇头:“后来才得的。” “那一路走来那么多花,你也毫发无损。”池煜翻了个白眼,“你别以为我不学生物。” 沈桎之的眼睛带了点笑,慢慢走在池煜前半步的距离,没再回答。 过了三分钟,池煜主动追上这半步,亦步亦趋地与沈桎之并肩走,转过头问:“真的假的?你不会偷偷过敏了还强忍着吧?” 沈桎之笑了:“假的。” 池煜一拳揍到了沈桎之肩膀上,夸张地装作愤怒,说,你这个骗子。 第43章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下来,在路上光影硕硕,像一片金色的雨,淋在两个少年的肩头,但好在他们心甘情愿被打湿,于是就这样一路走了下去。 离开公园的时候他们都还是不知道这个公园叫什么名字。 沈桎之回头,用手机拍了照片。 池煜走在前头,急着回车上吹空调,挥手招呼沈桎之快过去。 沈桎之远远地看着他,很小声地自言自语。 “没骗你。” -------------------- “那是过敏 不是还爱你/那是花粉症 不是依然想念著/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小毛病/过了这个春天就会自然痊愈的” 沈桎之的花粉症在十九岁春天爆发,从此没有痊愈。或许这个冬天变成小雪人之后,下一个春天会好起来。(当然本歌发行时间与他们不在同一个时间线,就当作异世界吧 第22章 倒带 “其实我一开始对你隐瞒了一部分。”沈桎之还没变回人类,蜗居于小雪人的身躯里,却感到出奇的安心,甚至有了坦白一切的勇气。他说:“我并非是遇见你那天晚上晕倒然后变成小雪人的。” 他前一天晚上应酬,没喝多少,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小满凑到他的脚旁边,摆出很可爱的表情,对他报告今天的天气,温度、湿度,待办事项,纪念日提醒。 到最后一项的时候沈桎之就愣神,记起来很多年前的这个冬天,他和池煜第一次带着小满拿到金奖,如今也快十周年。 沈桎之当时没讲话,于是被小满缠了一路,到了寝室快上床睡觉的时候还没表态,小满就很委屈地躲在了角落。沈桎之没什么办法,揉着太阳穴,讲到时候给它买个小蛋糕。 小满兴高采烈地在原地唱了几句歌,礼貌地道谢,然后自动地休眠了。 黑暗里沈桎之久久没能闭上眼,整个房间都静谧,只剩小满待机时候一闪一闪的蓝光,他盯着那一点蓝,天快亮了才睡着。 第二天他就翘了班,不声不响买了去g市的票。 “不过我确实是晕过去的。来到这里,躺上这张床以后。”沈桎之笑了笑,“因此一开始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沈桎之的描述平缓,却像一种凌迟:“我变成你家的小雪人有挺长一段时间,大概还在傍晚,那个时候雪还没停。” 他被堆起来,又很快被淹没。 有一次他几乎想开了口,让周围的小孩子把自己摔了或者融了,怎样都好,快让这个漫长的梦境结束。不能动的禁锢实在难受,可是在他张嘴的那个瞬间,他听到小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称这间房子的主人为“小煜哥哥”。 有可能是小鱼、小于、小余、小玉,不一定是小煜。 哪怕是小煜,也只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是池煜。 只是沈桎之那瞬间还是住了嘴,慢慢地任由自己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小雪人。 好在到了晚上,那群小孩子临睡前又跑过来,一边讨论小煜哥哥怎么还没回家,一边好心地为沈桎之又堆砌结实一点,还替他装饰了一条红围巾。 目送这几个小朋友蹦蹦跳跳离开,沈桎之在心里无声地道谢。 与此同时也开始期待。 池煜站在原地听着这一切,像遥遥观看一场早已落幕的戏剧,只是戏剧中的另一主角是自己,这让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都要倒流。 他看了看床上的沈桎之,又看着雪人沈桎之,眼神中几乎要带上哀求。 只是沈桎之很短暂与他对视了一秒,又移开了目光。 沈桎之又笑了笑,很短的时间里笑了第二次,仿佛如今心情很好:“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有办法再闭嘴了。都事到如今了还不让我袒露一部分的话,未免对我来说太过于残忍。” 于是沈桎之讲了下去,以第一人称的方式让十年前的故事重新在两个人面前展开。 沈桎之认为自己不是同性恋。 只是他喜欢的池煜恰好是男生。 要追溯这件事其实也很简单,在沈桎之把自己家里的钥匙给池煜的时候就有了端倪。 彼时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变了质,等他发现的时候是两个人在g市一起住的某一天,早上他起床,那天要谈合作,因此穿的很正式,路过池煜房间的时候他还在打领带。 脚边传来过分冰冷的空气,他瞬间意识到池煜房间的空调一定打的很低。 他便一手系领带,一手熟练地推开门。 房间里的温度低的吓人,沈桎之进门就打了个冷颤,在心里狠狠骂了池煜一顿,然后轻车熟路找到遥控器去调温度。哪怕脚步已经很轻,池煜还是有点被吵到了的样子,哼哼唧唧了几声。于是沈桎之回到床边,给他掖被子。 很多人妖魔化了心动的瞬间,认为是牵手、拥抱,认为是浪漫的惊喜,或是伸出援手的英雄救美,但其实这一秒再简单不过,沈桎之只是看见了在床上熟睡的池煜,想替他掖被子,还想吻他额头。 池煜的睡相不算好,踢了被子还把身体摊成诡异的形状,手和脚都乱摆,头也歪在一旁,好在呼吸很平稳,不打呼噜,也不张嘴呼吸,只是胸口起伏,额前的头发乱糟糟的,显得很乖。 沈桎之鬼使神差替他拨开眼角边容易扎眼的碎发,然后安静了好几秒。 他看着池煜的睫毛、鼻梁、嘴唇、肩膀,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第44章 完蛋了。他这样想。 池煜一定对那一天没有任何印象。 不仅因为当时他还在熟睡,也因为那其实是在g市住的一个月里最最平常的一天。 沈桎之照常起床上班,池煜照常睡到半晌爬起来跑数据。 只有前者知道,那一整天他都像酒精过敏,心跳加速,耳畔发红,浑身的血液都好似持续沸腾,滚烫得自己都不敢信。 沈桎之在傍晚的时候重新驾车去了之前两个人一起去的那个公园。 黄昏和晚霞在湖边沉沉地落下,姹紫嫣红像烟花一样绽放在蓝绿色的湖面上,美得如同一副绝世名画,而沈桎之坐在湖边的长凳上,回想今天早上看见的池煜,回想那一刻想吻他的心情。 “那一天傍晚我在那里坐了快三个小时,从天亮坐到天黑,想了很久,想我到底对你是什么感情。想到之前我给你我家的备有钥匙,其实当时林老师问过我,我以为只是把你当成弟弟。但是后来我自己也想到,其实我根本六亲缘浅,跟家里人全是利益关系,哪里能来一种兄弟的感情能让我对你亲密成那样。” 沈桎之很少这样讲一大段的话,讲到这里其实已经有点想叹气,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便也就这样讲下去,把十年前的少年心事全部毫不留情地抖露。 “我在那个长凳待了很久,把附近的蚊子全喂饱了,也还是没有勇气确认我对你是喜欢。直到你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还没回家,我说还在加班,你就让我下班的时候帮你在楼下带一碟肠粉回去。” 都晚上了,哪家早餐店还会做肠粉呢,池煜分明是在恃宠而骄。 但是沈桎之等池煜挂电话之后,就打电话给了楼下那家肠粉店的老板。 很无理取闹的要求,人家店里的炊具早就洗净晾干了,但是沈桎之是熟客,并且提出愿意三倍价格,对方便也只好答应。 挂掉电话沈桎之就笑了。 他起身离开,想,一切已经明了,无论内心再怎么狡辩,他都已经不可避免地沦陷其中了。 在那之后的每天沈桎之都像悬崖上走钢丝。 他完全诚实对待自己的情感,对池煜比过去每一天都更要好,公司和家族纷纷扰扰的勾心斗角让他疲惫,可每天想到可以同池煜一起,他又觉得一切都还光明灿烂,连奋斗都有了力气,自欺欺人地想哪怕不到情侣身份,也有最佳损友去做。 他当然不甘心最佳损友这个身份。 在明确自己的感情后他便有过告白的想法,沈桎之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比如良辰美景好时光,比如这次比赛后如果拿到金奖又可以共进晚餐的时候。 他提前十天订好了餐厅。 沈桎之很想带池煜再吃一次当地特色美食,很可惜白斩鸡或是肠粉都不适合烛光晚餐的浪漫,他只好订了一个市中心的法餐厅,包了一整层顶楼,那个时候禁燃的律文已经提出,好在还没落实,因此沈桎之又提前联系了人,订了烟花秀。 “不过大概我真的运气很差,老天在感情方面从来不会眷顾我。”沈桎之讲,“决赛前一晚我们大吵一架,你一定记得。那天最后我同你道歉,说先把情绪放下来,第二天吃晚饭再说清楚。你大概不知道我原先打算要向你表白。” 决赛前吵架是谁也没想到的。 原因再简单不过,沈桎之的错,他竟然敢在决赛前一晚喝酒,醉醺醺地回家,池煜握着参赛的胸牌从傍晚到凌晨,打开门迎来一身酒气的沈桎之,当场就又把门甩上了。 沈桎之的口袋里有钥匙,他没有主动开门,把外套搭在手上,被这震天门响唤回了些许清明,静了静,自知理亏,很轻敲了敲门,讲“对不起”。 声音不大,但这旧小区的门也不怎么隔音,刚刚好能让池煜听清楚。 池煜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里冲,很生气地质问他到底有没有把比赛当回事。 沈桎之倚在门边,脑子里闪过很多的措辞,到最后却也还只是干巴巴地重复,对不起。 池煜不想隔着门吵架,怕吵醒邻居,于是开了门放沈桎之进来,自己扭头就走。 沈桎之把外套随手搭在入门的衣架上,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走进最熟悉的屋子,看见池煜把第二天比赛的东西早早准备好,摆在了客厅,甚至把两个人的队服都熨过,没有必要言说,沈桎之一瞬间明白了池煜的期待和紧张。 他什么都讲不出。 今夜的应酬本不在计划里,是合作方忽然发难,邀他吃饭,他不好拒绝,结果刚坐下侍应生就端来几瓶酒。沈桎之叹了一口气,坦然讲自己没有办法陪着尽兴,对方笑吟吟,不问原因,显然明白他第二天到底要去哪里。 那老总一拍桌子,大笑:“果然还是小孩子,想着拿奖呢。” 沈桎之陪着笑了笑,眼神却很平静,下一秒对方就摇摇头,说,不放心把这么大的合作交给小孩。 沈桎之当场就想走人,却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端起酒杯很浅地抿了一口,对老总说,这半年的发展有目共睹,您信我,我不会让您失望。 从前他对任何人都没讲过这些话,家里人不够亲,他的成长轨迹从不向他们保证,老师更不用,他的实力足以支持所有骄傲。沈桎之从前想不到,有一天他要在酒桌上讲保证。 对方用手指敲了敲酒瓶,说:“嘴上功夫的,谁不会。” 第45章 沈桎之的心很平稳地跳,感觉自己像病床上吊水但是睡着的人,血都开始回流了,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抬起头才发现药瓶早就滴完了。他忍着这份疼痛,陪着喝了两杯。可惜还是很年轻,初出社会一年不到,真以为吃一顿饭就能解决。 他想走的时候已经耐心尽失,沈氏的家世背景和财富积累足以让他在不情愿的时候真的甩脸走人,他来这里陪酒属实只是因为自己才刚刚在沈氏站稳,不想多生事端。只是饭局到后面沈桎之想自己还是笑脸给多了,望着对方愈来愈蹬鼻子上脸,沈桎之也不想多忍,椅子都拉开了,那老总又开了口。 沈桎之听到他说:“小沈总啊,这半年你的手段大家有目共睹,我是信你的。不过你的小伙伴没你那么厉害,对不对?”他们包了包间,禁烟的宣言便失了效,对方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一旁的人就替他点上,他慢慢地抽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讲下去。 “他是小公子,是不?我是年纪大了点,但应该不会记错。前阵子他爹还一直同我闲聊,讲这孩子造孽,有家产也不愿意继承,宁愿去做虚无缥缈的科研学术那些东西,到最后都塞钱,我其实也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奋斗什么,你以为你们拿到的东西都是真的吗?” 他讲话讲到一半笑了,带着嘲讽,老总弹了弹烟灰,眼神轻蔑:“你信不信我开个口,你们明天连比赛现场都不用去,金奖也能到你们手里?” 这话大概也有另一层意思。沈桎之听明白,这是在讲,只要对方开口,他们也能努力白费,明天比赛现场都去不成,原地打道回府。 “讲偏了。”烟雾缭绕里,沈桎之很轻地被呛了一下,听到对方说,“池总前阵子跟我聚餐,想着撮合他小公子跟我闺女来着。不过我也没立马答应,毕竟人生大事,总还得替我闺女多加考虑。小沈总,你说说,这人生多少东西能长久,又多少是真真假假的。” “你以为真有人跟你一起搞什么比赛啊,人家早就想好做上门女婿了。” 沈桎之陪他喝到最后,条件是对方出面拒绝与池煜联姻。 送老总出门的时候看见对方高兴,沈桎之甚至趁热打铁让助理掏出合同,竟然真的当场签了字,虽然合同早就拟好,双方财务和律师翻来覆去看过无数次,却也只能在这个大醉的夜里签下来。 沈桎之把签好的合同递回给助理的时候笑出了声,没想到原来自己像在做鸭。 回到家里池煜质问他有没有尊重过比赛,沈桎之走了神,也想反问他,你是否都准备要订婚了。 最后他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讲,大概有。 池煜居然红了眼眶,问他:“什么叫大概?” 沈桎之沉沉地望着池煜,酒还有一半没醒,话脱口而出,问对方为什么要纠缠这个问题。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池煜比他更不可置信,“因为这是比赛,因为这是物理科研,因为这是我们的机器人!这是我们的决赛!” 沈桎之沉默下来。 “其实我当时想说,我大概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热爱物理或是科研,不然我早就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不会踏进家族利益的一池浑水里。”沈桎之还在雪人的状态,因此很多话都能坦然讲出口,“相比起比赛,让我留下来的其实是比赛的前缀。” “我们的比赛”,“我们的机器人”。 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们”。 只是池煜不明白。 他没办法也不可能明白。在他心里沈桎之是天才学长一般的存在,早在初初进实验室的时候他就有过对沈桎之的期待,因为在报纸和新闻见过太多次这个名字,池煜甚至私下独处的时候对自我承认过,沈桎之或许是他的偶像。 如今偶像亲口反问自己,对比赛尊重是否真的那么重要。 池煜简直想流泪。 吵到最后两个人都心力交瘁,沈桎之主动低头,对他讲了今晚的第三次对不起,然后心平气和地提出建议,不如两个人都先把情绪放一放,第二天才好全心全意奔赴决赛,不被今晚的大吵影响。如果真的有什么没吵完的,可以比赛完的晚饭继续讲明白,反正他早就订好了餐厅。 话讲到这个地步便没有回绝的余地。 池煜应下来,很快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沈桎之在客厅站了好一会,想着去厨房倒杯热水喝,却发现灶台旁有一杯早就准备好的蜂蜜水,居然还在温热状态。 他捧起那个玻璃杯,怀疑自己酒精过敏,否则不会到现在还心跳加速。 -------------------- 写到这几章的时候很犹豫,不知道标题要不要加p,它们不是完全的过去式,而是以当事人口中叙述的过去以及所记起的回忆,是夹杂在现实里的一些爱与痛。希望我没有写的太跳跃。 p-第23章 别离 第二天起来,两个人的气氛倒不算太僵硬,或许一觉睡醒都想开了很多,池煜甚至主动帮沈桎之整理翻过去的衣领。 比赛现场有大半是熟面孔,毕竟都是一轮一轮打下来的。 休息室里两个人最后对小满进行调试,沈桎之变戏法一样变出一顶很小的帽子,递给池煜。池煜大吃一惊,然后笑了,讲,你居然还记得。沈桎之示意他帮小满戴上,自己去另一边整理文件,漫不经心回答,我当然记得。 第46章 戴上帽子的小满好像有了buff加持,旗开得胜,过关斩将,又荣耀夺得了决赛里的第一名。 池煜放下遥控器的时候有点发愣,望着排名榜的显示屏,觉得一切像大梦一场。 沈桎之碰了碰他的肩膀,很浅地笑,说,又走神? “待会领奖要发表感言,那个时候就不要再走神了。”池煜听到他这样调侃。 池煜非但没走神,反而侃侃而谈,他像提前写好冠军发言稿一样,逐一感谢了所有人,却没提到沈桎之,沈桎之站在他身旁,不可避免地伤心,认为此人不仅脾气大还记仇,自己替他买了一个月早餐,居然也不配得到感激。 当然早餐只是附属品,沈桎之对池煜在学术上的带领其实甚至无法用言语形容。 在月中的时候林志宙打过视频来问两个人进度,挂断前感慨,说还好沈桎之愿意带池煜,这让池煜进步不是一点半点。池煜当时撇了撇嘴,在地上滚了一圈,也鹦鹉学舌,对沈桎之说感谢。 沈桎之挑了挑眉,讲:“你还是感谢自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吧。” 这话很受用,池煜洋洋得意好几天。 沈桎之让池煜不要走神,自己反而在灯光灿烂的领奖台上走了神,想到过去一个月里的出租屋,又想到一个小时后即将进行的告白,心跳后知后觉地快了起来,于是没有听到在获奖感言的最后池煜郑重对自己进行过感谢。 池煜真的有所成长,上一次获得金奖他还手抖,这一次两个人一起捧奖杯,沈桎之只看见对方脸上自信又镇静的笑。 意气风发少年郎。 沈桎之这样想。 这次除了金雨还有彩带和花瓣,两个人被撒了一身,下台的时候互相帮对方清理粘在衣服上各式各样的七彩,花瓣用指尖弹一弹就能飞落,彩带却有静电,折腾好半天才显得没那么狼狈。 沈桎之被喊去采访,池煜则溜去后台找东西吃,说自己饿得慌。 池煜吃饱容易犯困,所以比赛前几乎不吃东西,沈桎之体谅他,放他溜走,独立自己面对记者的长枪短炮。 好不容易结束,池煜却还没回来,沈桎之忍不住去找他。 后台的工作人员人来人往,沈桎之在休息室没看见,觉得奇怪,随手喊住一个工作人员询问,对方想了想,说池煜遇见一个选手粉丝,在后台的另一边聊天。 选手和粉丝这两个词结合起来实在奇怪。沈桎之一边往遥远的对角线赶去,一边在心里分析完,明白对方应该是比赛的选手,同时是池煜的粉丝。 沈桎之想发笑,池煜居然已经有小粉丝。 等见到熟悉的背影他想开口,耳朵却先一步听到了内容,笑不出来了。 “我听到他向你表白。”沈桎之讲到这里甚至想逃避,感到心疲力竭,不知道原来亲手揭开早就结痂的伤疤居然还会这样流血、这样疼痛,他慢慢地讲,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池煜的表情。 “你的反应很激烈。”沈桎之说。 池煜想起来一切,感到喉咙发苦,张了张嘴,讲不出一个音节。 好在沈桎之根本不看他,自顾自地当一个合格的讲述者。 池煜当时反应激烈。 那个男生给他递了情书,手刚刚伸出去,话都没讲完,池煜就猛地后退了一大步,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男生有点难堪,却坚持把话讲完,坦白说自己喜欢池煜近两个月,其实是同校生,一见钟情,很俗套的情节,很平常的爱意。只是池煜的表情实在诡异,甚至似乎在抖。 两个人在角落,外面的嘈杂声便失了真,他们谁讲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沈桎之悄无声息躲在拐角处,做出自己都没办法相信的偷听行为,头脑却又开始走神。 他听到男生说喜欢池煜两个月,自己便忍不住回想,他自己又是哪一刻喜欢上的池煜。 看见两个人在隔绝喧闹的后台上演告白与被告白的剧情,不免也想起上一次和池煜一起获奖,他躲在后台打电话,接到的却是可谓改变自己一生的噩耗。 老天待人确实不公,大概池煜真是上天宠儿。 沈桎之愤愤地想。 池煜大概是拒绝了他,声音太低了,沈桎之听不完全,只能捕捉到一些零散的客套话。 沈桎之的手机震了起来,他第一次不去理,站在角落像一个最卑劣的小偷,黑暗沉沉笼罩住他的影子,他便在这片黑暗里听到池煜的审判。 男生皱了皱眉,眼神很哀伤,低低望着池煜,很轻声讲了一句话,沈桎之又没听清,结果池煜对此反应很大,动作有些激烈地推开男生,大声地讲:“不是!......你误会了。” 男生愣愣地,被猛地推开了,过了半分钟才想到某种结果,微微地发抖,问:“为什么你反应这么大......池煜,你是不是恐同?” 池煜的身影明显僵硬了一下,不讲话,偏过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保持沉默。 两个人在静谧里僵持了近一分钟,到最后男生点点头,苦笑了一下,说:“对不起,我没提前了解过,不知道你会这么......真的很对不起。” 沈桎之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血未流尽身先死。 晚餐前他回拨了当时震动了半天的电话。 那头告诉他,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沈氏随时能变天,只剩沈桎之一声令下。 沈桎之没有回复,讲,这些再等等,他现在要去吃饭。 第47章 很重要的晚餐。 涉及两个人前一天晚上的大吵,涉及冰释前嫌,涉及两个人第二个共同金奖的庆祝,还涉及沈桎之夭折在腹胎的告白。 但很明显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池煜没有主动追究昨夜的事情,换做平时沈桎之会以为对方是被金奖的喜悦所冲击,如今他偷听了不该知道全程,明白这是恐同的池煜被同性告白后的惊吓和冲击。 他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可怜,还是池煜更可怜。 早已准备好的告白如今是再也不可能派上用场,而池煜吃到一半居然想起来,问:“你昨晚不是说有话想对我说吗?你想说什么?” 沈桎之开口,讲的平静:“我不做科研了。” 池煜以为自己听错,下意识追问道:“什么?” 于是沈桎之又讲一遍,重复说,他不做科研了。 很俗套的一段话,沈桎之讲下来的时候觉得好笑,心里想这临时的词居然比提前写好的告白信更要流畅,这份坦白无非只是告知队友,自己以后不再走科研道路,问为什么吗,因为要回家继承家产。 荒谬又好笑,沈桎之讲完真的很轻地笑了出声,笑完发现池煜的表情难过至极,便闭了嘴,心里也叹气。 过了很久池煜才开口,嗓子都有点沙哑。 他说:“我刚刚还以为自己听不懂中文了。” 沈桎之静静望着他,他的声音就抖了起来,他问:“真的吗?沈桎之,真的吗?你不是开玩笑吗?” 他问了两次真的吗,沈桎之却只回答一次。 沈桎之说:“真的。” 池煜无话可说,呆呆坐在原地。 顶层餐厅的包场自然足够豪华,落地的玻璃窗外是江景,绵延的水流被城市灯火映红,像燃烧的冰河,美得惊心动魄。窗外万家灯火,窗内寂静无声,池煜看着玻璃窗,不知道是看两个人的倒影,还是真的在看风景发呆。 他想问沈桎之,和师兄一起去吃大排档那个晚上,和他第一次获得金奖的那个瞬间,和他命名小满的那一天,难道没想过和自己永远吗?难道没想过以后的路一定要走下去吗? 只是事到如今,要翻过去讲从前是最狼狈的。 池煜的满腔话到嘴巴都咽下来,到最后觉得自己像分手了还想问为什么的傻人,于是明白沈桎之刚刚为什么讲着讲着要笑出声,因为如今自己想着想着也快要笑出声。 苦涩的、嘲讽的、没有办法的笑。 人各有志,池煜想,他应该尊重沈桎之。 “那我们以后最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池煜听到自己这么说。 “我以前一直很尊重你,把你当成很厉害的前辈。之前一直没讲出口,早在进实验室之前我就挺崇拜你,没想过和你一起做研究,更没想到会和你一起做出机器人,还要拿两次金奖。可能是我太贪心。我一直想,你大概算是我科研路上的启明星。” 池煜说:“对不起,我并非有意想捧杀你或是怎样。只是你在我心里的地位确实有这样高,哪怕后来跟你关系好了起来,或许可以算得上好朋友?也还是没有办法消除这一份崇拜。但是如今你若要说为了股票或者什么合作之类的,要抛下以前一路拼下来的一切,恕我无法理解。” “我想来想去,最终还是猜测,或许你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热爱,是我把你太理想化了。” 话音刚落,窗外就忽然绽放起巨大声响的烟花,池煜吓一跳,下意识扭头去看。 街上车流不息,光影交错,置身于市中心顶层的池煜恍惚地以为自己深处云端,看着烟花璀璨与城市灯火交织,彩色的光在漆黑的夜里迸发,款式也漂亮,烟火层层攀爬,擦过云边,又一泻而下。 烟火明亮的燃烧把城市夜空吞噬得一干二净,池煜的手指颤抖,觉得这巨响竟然要与胸腔共振,光影在空中拖尾的时候,心脏也好像跟着一起融化。 绵延不绝的烟火里,池煜听到沈桎之说,“好。” 池煜讲,不要再联系了。 他们便从此不再联系了。 谁都想不到这居然会成为散伙饭。 池煜吃完饭没有回家,说自己要一个人去江边走一走,沈桎之信了。 到一个小时后沈桎之的手机收到短信提醒,是之前帮池煜买票的时候不小心绑定的,他看见上面显示池煜订了前往北方的票,就在今晚。他几乎被气笑,立马打了电话过去。 对方没想到会被沈桎之知道,却似乎也并不害怕沈桎之知道。 他对沈桎之讲话语气很平静:“我只是想去旅个游,暑假应该是自由支配时间,比赛已经结束,你是为什么要管我的行程?” 沈桎之百口莫辩,明白池父口中池煜的叛逆。 他没有原因也没资格去管池煜的行程,却还是在池煜上车前赶到了车站。 沈桎之挽留的话苍白无力,讲,你还有行李在家。 如今两个人都对“家”这个形容词习惯的不行了,池煜却在此时此刻进行纠正,他说:“那个房子不是只租了一个半月吗?我会付房租的,你不必担心。” 沈桎之又说:“你行李都没带何必这样。” 池煜很快回答:“有什么都可以去到那里再买吧,我的家庭背景还是不需要你担心,你如今要涉商了,相信你也很明白。” 沈桎之站在原地不讲话,心里涌上称之为伤心的情愫,没想到池煜不留情的时候讲话居然要刺成这样,更没想到短短一天自己活得像半辈子一样精彩。 第48章 池煜其实并不想承认自己有赌气的成分在,却不得不在上车前夕又补了一句:“行李你到时候快递就好,我不回去了,如果你不想收拾也可以请人,我出钱。” “我不想再回去了。沈桎之,我很失望。”池煜这样讲完,就上了车。 七月已经尾声,g市热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哪怕是夜晚,整个城市也还是好像蒸炉,沈桎之在高温里僵硬地站着,感觉自己早就感温失衡,盛夏也仿佛身处寒冬,心都萧肃。 烟花易冷,物是人非。 沈桎之在这一天获得与池煜的第二个金奖,又听到暗恋之人的恐同声明,还彻底与池煜分崩离析、同道殊途;他已经不再有力气感慨命运多端,也没办法反问上天是否在同他开玩笑,他只是站在车站的人来人往里,目送池煜上车,又望着那列车呼啸而去,载着他还未开花结果便扼杀于萌芽时期的少年心事。 工作人员走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助。 沈桎之摇了摇头,终于离开。 他转过身,眼泪掉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什么也忘却,只记起池煜列车上方刻的编号。 是他当时强忍情绪,只好盯着一个点发呆的肌肉记忆。 1580 “071580” 那天晚上,池煜抱着小雪人沈桎之,用这串密码打开沈桎之的家门。 原来如此。 -------------------- 高中时期回忆章差不多到这里写完,不过两个人还得再拉扯一段时间,,,,真是好别扭!!! 第24章 天亮 凌晨两点半,何盛接到了池煜打来的电话。 后者言简意赅,说找到了沈桎之,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迷,问要不要叫救护车,何盛惊了几秒,稳下心神,派人赶了过来。 池煜挂了电话,静静地坐在沈桎之的床边,一言不发。 沈桎之已经睡着,很安静地躺在床上,而那个雪人早就失去了意识,开始慢慢融化,池煜却盯着冰箱里的半层水,心情大概算得上糟糕。 沈桎之对他长篇大论讲述了十年前的故事,明明是两个人的共同经历,沈桎之却已经不再那样期待池煜的态度,时过境迁,沈桎之或许没放下,却也不会像当时那样傻。 有太多事池煜不知道,比如沈桎之家族里你死我活的斗争,比如他从未讲出口的感情。 沈桎之有着小雪人的躯壳,因此终于在昨夜有了坦白的勇气。 可是池煜还是池煜,他甚至在短短两天里从北到南,不停歇地奔波,几乎脑容量过载。以至于听到沈桎之对他讲喜欢的时候,他竟一下子没有办法理解语义,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仿佛接触不良的失灵机器人。 沈桎之说:“其实听完这样多你大概也明白我想讲什么。我在十年前喜欢过你,甚至策划过一场按理应该浪漫的告白,很可惜没有成功,或许连上演都不曾做到。我不敢说这漫长的十年里我还在喜欢,但是我的确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全世界那么多人里,我就是要变成小雪人也要挑中你家门口。” 沈桎之思来想去,只好坦诚,原来自己竟仍对池煜耿耿于怀,因此才会独自一人买下前往g市的车票。提起这件事,沈桎之又转过话题:“这间房子退租那一天我才开始收拾东西,本来你的东西全都打包好了,快递员也都上门,小满却忽然走过去,一直绕着那个纸箱转圈圈。” 机器人当然不可能有情感,至少如今科技尚未发展到这个地步。 只是沈桎之没有办法对此视而不见,他盯着那个小小的机器人好一会,最后下定决心要续租,把所有人吓一大跳。 房东阿姨没讲什么,跟他重新约好合同,笑了笑,问还续多久。 沈桎之自己也不清楚,他心知肚明这是一份执念,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消失,于是先续租一年。他把池煜必须的物品原封不动寄回实验室,另一些却亲手摆回了原处。 比如两个人一起去超市挑的同款拖鞋,比如客厅摆的两个人让小满拍下的合照,忘了哪一次熬夜的时候突发奇想拍的,光线不怎么好,池煜冲着镜头灿烂地比耶,沈桎之很浅地笑着,身后是两个人乱堆的衣服和机械材料。 他把屋子一一复原,然后离开。 过了一个多月房东打电话,很疑惑地问怎么没见过两个人。 “不是有在续租吗?也不见你们人影,我从老家带来自己种的葡萄,想拿两串过去,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应。还住吗?” 沈桎之讲,不住了,但继续租。 阿姨“哎哟”一声,没讲话,她一个收租的乐得这种事发生,有房租收又不要担心房子被弄脏弄乱,心里却不怎么是滋味。 她见过的多,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叹了一口气,只是说:“那有空常回来看看哈,实在不怎么过来,也记得过年的时候请人打扫,不然风水也不好。” 沈桎之说:“好。” 这一租就是六年,到后来阿姨找上门,问要不要买下来。 “我孙子去外面读书,我跟着过去住几年,收租也麻烦。你要是想,我干脆卖给你。”阿姨已经明白面前的人是沈氏当家人,却仍然把他当作当初的少年人对待,讲话和蔼,“不收贵你,阿姨也信你,人好得很。” 沈桎之在全国各地好几处都购置有房产,甚至去年因为工作行程也在g市郊区买了套别墅,住了挺长一段时间,却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面前犹豫。 第49章 他站在那扇门前,静静想了很久,最后答应下来。 三千个日夜过去了,如今的沈桎之仍没后悔。他讲,你不要觉得有负担,这比不上我随手拍下来的手表来得矜贵,但我确实承认我没办法放下。 他被困在分离的那一天,不能也无法挣脱,于是干脆心安理得地永远记住,无论爱或恨。 “要讲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过吗,大概也没有,后来我尝试过恋爱,不过都无疾而终。”沈桎之心平气和,又说下去,“可以牵手,可以拥抱,也可以给卡去任他们刷。” 但是没有办法亲吻,也没有办法做到更亲密。 当同另一个人鼻尖碰上鼻尖,几乎算得上耳鬓厮磨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总会闪过池煜的脸。 沈桎之说:“我甚至记得很清楚,你的眼皮上有一颗很小的痣。” 这样对恋人极其不公,于是沈桎之大多数很快便提出分手,这么过了几年,他干脆就没有再尝试过谈恋爱。媒体猜测他有地下情人,却一直没有追踪到相关情报,又讲他性冷淡。沈桎之对此一概不做理会,只是权力和财富愈做愈大,于是新闻上的桃色信息逐渐也变成财经访谈。 沈桎之很多次反问过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么深一份执念。 二十出头的时候他的确也念念不忘,但是忘记哪一年开始,他逐渐不再想起池煜。 “那天晚上来g市,真的是小满提醒了,我才心血来潮。在那之前我已经很少想起你。”沈桎之已经开始融化到雪人的躯体有些模糊,说话也慢慢没了力气,“不知道你还像不想从前一样恐同严重,希望你已经好了一点点,对不起,我很自私,明知道你这样还要继续长篇大论讲那么多告白,但是我没办法不讲下去,十年前我就已经错过,如果今天我再闭嘴,那大概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再说出来。” “如果你感到了冒犯,很抱歉。” 沈桎之已经意识模糊,将要闭眼。 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这种玄学,他也不太确定能不能回到人类躯壳中,因此在闭眼前还是恳求池煜帮自己联系助理。 池煜沉默地听他讲了那么久,第一次开口,说“好”,声音有点哑。 眼前陷入了黑暗,沈桎之听到池煜有点着急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说的?” 池煜说:“我总觉得,不太对。” 这个故事没讲完,或者说,没讲全。 沈桎之很轻地笑了笑,心里想,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说池煜是笨蛋,因为他实在聪明地过分。 沈桎之说:“对。我勇气有限。” 池煜还想追问下去,沈桎之却已经没了声音,他敲了敲沈桎之的小冰箱,等了半晌都无回应,便收回了手,呆呆地坐在床边走神。 沈桎之一口气把过去讲完,池煜的回忆却还在慢慢搜索,他迟钝无比,慢半拍地把所有记起来的时候,当事人已经没有办法再同他交谈,也回答不了他任何回应。 他回想沈桎之口中那一晚,又回想在g市的每一个日夜。 想到一半何盛来敲门,带了保镖和医生,给沈桎之做了检查,池煜在旁边看着。 医生长舒一口气,说只是普通昏迷,抽了血送去检查,要等结果,不过应该没有大问题。 一旁保镖待命,问要不要把沈总抬走。 池煜看见何盛望向了自己,他愣了愣,转过头同他对视两秒,不明白。 何盛便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框,很有礼貌地:“既然没有大问题就不折腾了,让沈总先在这里休息吧。”他向池煜轻轻点头,“打扰了,小池总,我们明天再来。” 池煜点了点头,将他们送到门口,关门那瞬间才后知后觉明白当时何盛那一眼。 他想,何盛大概误会了。 又想起来沈桎之刚表的白,又觉得可能何盛也算不上误会。 他有点头疼,看了躺在床上的沈桎之好半晌,站在原地像一个木偶。 沈桎之睡相很好,既不需要他帮忙掖被子,也不需要他做其他任何事,于是他只好静静地看着十年未见的人,如同刚刚他只能沉默地听沈桎之的坦白一样。 看了半天之后他很轻地关上房门离开。 池煜走去自己的房间,又去客厅,最后去阳台。 这个屋子太多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因为没有落尘,东西又原处摆放,池煜总在故地重游的过程里恍惚,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客厅的中央还摆着两个人的合照和奖杯,池煜走过去,很轻地碰了碰。 那天晚上困住的不止沈桎之。 池煜想,他至今都记得沈桎之对他讲出不做科研那一秒,他的耳鸣第一次爆发,气势汹汹,无法抵挡。 尖锐的鸣音在耳边持续十来秒,而池煜一动不动,连自己的心跳都不再感受到。 他那半年里无数个夜晚都忧心过沈桎之同他讲别离,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那么快到来。 池煜对沈桎之坦白,讲他曾经是自己的榜样,讲自己崇拜他,其实内心却还是在希翼对方回心转意,能施舍自己多一点,就像当初在巷子里伸出的援手一般,为什么如今就不能继续再救他一次呢。 很可惜沈桎之的态度坚硬,于是池煜也明白了。 沈桎之当了那么多年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对他的崇拜有多一点感情。 崇拜沈桎之与喜欢沈桎之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第50章 池煜只是其中万分之一。 他只是侥幸能与对方同行一段路。 漫漫人生中的三百多天,不足为道。 池煜并没有想过真的要断掉联系,那天晚上讲话一开始只是赌气,只是坐上前往远方的列车之后,他翻出手机,看见沈氏大换血的新闻,突然就笑了。 原来沈桎之前一秒千里迢迢赶来车站送自己,后一秒同时在商界大开杀戒,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他。又或许是对方早就做过抉择,晚餐同他讲的那些只是礼貌的告知。 池煜轻轻地闭上眼,彻底心死如灰。 十年来他很多次回想自己的高中,回想起同沈桎之的每一个瞬间,都痛苦得不能自已。到后来池煜主动去看了心理医生,按时吃了药之后便好了很多,他以为自己不算严重,可如今发觉原来事情竟有另一面,池煜才发现,原来痛苦还能加剧。 他早就认命了,却未曾想到,上天从来没有放过自己。 池煜在客厅坐了一整夜,天微微亮的时候离开,没有带任何东西走。 他将钥匙留在门口旁边的小花盆里,被花草盖住,然后发信息告知何盛。 何盛大概整夜没怎么睡,几乎秒回他。不过池煜没有看见,他发完信息就把手机收了起来,像幽灵一样从这间屋子飘出去。 楼下的肠粉店刚开门,他前一天晚上就已经看到过,当时匆匆一瞥,只发现招牌没变,如今进了店,却发现竟连老板也还是同一个人。 对方当然不认得他。 从前来买肠粉的一直是沈桎之。 池煜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倒酱油。实在太早了,刚开铺,人不多,老板在后面擦桌子,瞥见了,随口一问是不是本地人。 池煜摇摇头,讲,只是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对方同他对视了两秒,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擦完桌子离开,过了半分钟又过来,递了盒纸巾,拍了拍池煜肩膀。 “小伙子,没什么是过不去的。笑看人生,风轻云淡!”他鼓励道。 池煜懵懵懂懂抬起头,接过纸巾。 他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泪流满面。 -------------------- 今日点歌是陈奕迅的失忆蝴蝶:“并未在一起亦无从离弃 /不用沦为伴侣/ 别寻是惹非/ 随时能欢喜亦随时嫌弃 /这样遗憾或者更完美” p-第25章 暗恋 池煜听过一句歌词。 “自言自语地 共你在热恋” 从前听到的时候他觉得莫名其妙,又疑心是否自己的粤语不太好,听错了,特意上网搜了歌词,发现竟真是这样写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想,自言自语的话当然只算作暗恋,怎么可以讲是热恋。 不过如果暗恋得热烈,那大概也算热恋。 他懵懵懂懂地理解,又很快地遗忘。 时过境迁,池煜早就忘记是什么时候听过的这句歌词,也忘记了歌名和歌手,却在这瞬间彻头彻尾地理解了词意。 他分明是开车来的,但心里明白自己再自驾该算疲劳驾驶,吃完肠粉擦干眼泪,打车去了公园。 第一次和沈桎之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这个公园的名字。 临走的时候回头催沈桎之,发现对方在拍照,不知道是留念还是为了什么。但总之池煜记住了这个动作,上车就看了导航,在心底记住这个公园。 池煜并非只来过一次。 沈桎之偷偷来过,在这里的长凳坐过,看着湖面思考过。 池煜几乎一模一样。 在沈桎之坦陈心事过后的十个小时,池煜终于有勇气跟随他的脚步去回忆这一切。 池煜不恐同。这是必然的。 因为他暗恋了一个男生十年有余。 要讲出这个暗恋对象大概也会令对方大吃一惊。 池煜暗恋的是沈桎之。 沈桎之暗恋的是池煜。 不然怎么说他们有默契,喜欢是一起的,发现大概也是一起的,而分离与破镜也是一起的。 池煜细细回想起来,想,他发现自己喜欢沈桎之的时间竟大概与沈桎之发现喜欢上自己的时间差不多。 原来这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 公园的清晨没多少人,露水从树叶上掉下,好像一场小范围的雨,地上也湿漉漉的,池煜踏上去,慢慢地走,怕滑倒。走到湖边,他找到沈桎之口中的那排长凳,开始猜想当年沈桎之坐的是哪一张。 湖面上泛起薄雾,冷风袭来,池煜被冻得一个打颤,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厚外套落在那个小屋里了。他想了想,低下头呼了一口气,还是坐了下来。 低温让人清醒,哪怕池煜吹了几分钟晨风就头疼,也还是顶着细细密密的疼痛继续回想了下去,享受着哑巴吃黄连的苦感,仿佛这样就能努力消除心中对沈桎之的愧意。 池煜发现自己喜欢上沈桎之是很偶然的。 他向来对爱不敏感,因为缺乏,所以无法感知。 在g市住的开头那一周沈桎之很忙,池煜经常吃饭都找不到人陪,因此在某个周末飞回去同苏虞绮一起吃饭。 对方刚从南极旅游回来,见面给他递上礼物,是小企鹅摆件,圆头圆脑,很可爱。 池煜双手接过,很高兴地道谢,又问她路上有什么趣事。 苏虞绮大大方方地讲述一路的欢乐与苦悲,讲冰山和洋流,又骂极品爹和半路收到停卡的消息,池煜听得胆战心惊,听到最后对方得出总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51章 池煜面露难色。 苏虞绮用勺子敲了敲咖啡杯的杯口,挑眉:“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池小煜,你只是作为密友在我这里有一点赦免权而已。” 苏虞绮是一个很有自己主见的女生,池煜有时候甚至很认同她,没有办法反驳,只是问,自己是哪点需要被赦免。 “很多吧!”苏虞绮瞪大了眼,“你懦弱又可怜,被家暴这么多年都默默受着不懂得反抗,但你又有点自傲,当然每个男的都莫名其妙自信,你有那么点物理天赋,傲起来情有可原。不算自卑,可是就是” 苏虞绮顿了顿,讲:“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总之我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想给你送个小礼物,你都要推回来给我三四次。为什么不接受呢,你真的很会糟蹋人的心意。” 池煜从前因为这个向她道歉过很多次,到现在学聪明了,终于懂得在苏虞绮面前是可以大大方方袒露自我,也可以欣喜接受对方给予的一切,还能在感到不适的时候勇敢提出。 苏虞绮教会他很多,池煜想,但是有一点她没说对。 “世界上应该还是有好男人的。”池煜这样讲。 苏虞绮大惊失色,往咖啡里倒糖的手一抖,两个人都齐齐低下头,哀嚎“完蛋了”。 于是苏虞绮一边让侍应生重新上一杯,一边扬扬下巴,示意池煜讲下去。 这不是第一次听说沈桎之,苏虞绮比池煜更早认识沈桎之,两个人甚至互相加过微信,过年的时候还会同家长一起参加无聊聚会,见面要点点头微笑打招呼。 除去这些私交,她亦在各大报纸和校园的荣誉榜上见过太多次这张脸。甚至她和池煜入学的时候新生典礼的优秀学长学姐发言就有沈桎之的一员。 只是以上的沈桎之与池煜口中的完全不像一个人。 苏虞绮听了半个下午,坐到最后连咖啡都忘记喝,静静托着腮开始思考。 她问:“小鱼啊,你是不是喜欢沈桎之啊?” 池煜讲话讲到一半被打断,大脑甚至还在加载,呆呆地:“啊?” 苏虞绮笑了笑,又重复一遍:“我说,你喜欢沈桎之吗?” “喜欢啊。”池煜点点头。 “不是那种喜欢。我指的是”苏虞绮想了一下,继续到,“比如情侣之间的那种喜欢。你想和他谈恋爱吗?” 这下轮到池煜被吓一跳,往座位后背猛地一靠,讲不出话来。 苏虞绮思路清晰,身子往前倾,盯着池煜,说:“有吗?我猜是有的,因为你的语气里已经不仅是崇拜和羡慕了,听你讲沈桎之,我就好像看一本暗恋小说,甚至是第一人称的。” 池煜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 苏虞绮笑得眉眼弯弯,特别明媚,鹦鹉学舌地逗他:“我我我,我怎么啦?” 池煜从脸红到了耳朵,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感觉苏虞绮刚刚的话都在脑海里三百六十度循环播放,甚至像弹幕一样在眼前飘过。 情侣的.....那种喜欢吗? 池煜仿佛受到了冲击,呆呆地坐在那里,苏虞绮给她分析了快五分钟他才回过神,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你讲的什么?” 苏虞绮气到一半,又冷静下来,饶有兴致地说:“我刚刚在分析你喜欢沈桎之的一些细节泄露,不过这些当然只有你这个当事人能确认。”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但是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大概潜意识就是已经接受了吧?爱上同性这种事情。”苏虞绮同他关系好,向来有话直说,“这条路不好走,我当然不希望你踏上来,说实话我从来就没想过。不过现在回想一下也情有可原,除了我,只有沈桎之对你这样好。或者其实从你描述里,大概你觉得沈桎之对你最最好。” 苏虞绮讲得揶揄,池煜却怔愣,因为他内心确实是那样排列。 沈桎之对他最最好,其次才是苏虞绮。 心事被猜中,池煜便无法自控地想苏虞绮剩下一个猜测的可能性。 怎么会有人连喜欢和不喜欢都无法辨别? 池煜这瞬间真的觉得可能自己很笨。 不过苏虞绮很纵容他的这份天真,她给他出主意,讲: “这样吧,你回去自己想想,对他有没有生理性的反应呢?想牵手、亲吻,或者是更亲密的事情。” 这件事要确认实在很容易。 那天晚上回去池煜不受控制地想起这个办法,又不可避免地回想沈桎之的脸。 从立体的眉眼到骨节分明的手,那双平日冷淡,但是望向自己的时候似笑非笑的眼,以及那双曾经一把将他从巷子里拉起来的手。池煜慢慢地回想,沈桎之的头发、眼睛、喉结,锁骨、腰腹、腿。 以及最开始,帮他擦药酒时,在自己皮肤上游走的炽热温度。 那晚沈桎之加班,夜深了才回来,但是这一次池煜很庆幸他加班。 因为在沈桎之下班之前,池煜进了浴室洗澡。 在水声袅袅里,他把手往下伸,浴室里弥漫着白色的雾,很淡,却仿佛真的是一层遮羞布,给予池煜私人空间里的无限勇气。池煜闭上眼睛,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想象到沈桎之也曾像他这样,褪去全身的衣物,和他站在同一个地方,被水流冲刷或许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在这个浴室,在这片白雾和水声里。 池煜就这样想着,很快就低低地喘了一声,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真的弄了出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心跳如雷。 第52章 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或许苏虞绮说他懦弱并没有任何错。 池煜狼狈又迅速地收拾完一切,正襟危坐地去电脑前面查资料,研究青少年的心理与性冲动的论文,他点进去,试图从哪一篇文献里合情合理找到借口。关于他对自己的合作朋友沈桎之意淫这件事的借口。关于他想着沈桎之就能到达自行安慰的高峰点的借口。 资料里讲性和爱可以分开,尤其是青少年刚刚接触到前者,无法进行很好的分割与辨别的时候,不应该认为二者就是一致的。 苏虞绮讲的很有道理,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池煜在文章里看见有例子,是男性对公狗、母羊、甚至是墙上的一个洞都能产生冲动。 他大为震惊,比今天下午听到苏虞绮质问的时候更不可置信。 看完这个池煜又动摇,发闷的胸口开始有规律地跳,甚至发痒。他抬起手摸了摸胸口,拿不准自己的感情。 很快就收到信息,沈桎之说快要回家了,于是池煜飞速地把浏览记录清理,毫不留痕,又偷偷溜回房间躺在床上闭眼假寐,假装自己今晚很早就睡着了。 之前他也有熬夜装睡的时候,但都很快真正睡着。 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池煜是决没办法睡着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脑子里所有东西都缠作一团,又吵又乱,简直是斩不断理还乱。 沈桎之说是很快回来,其实也还是过了快一个小时才回到。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池煜还是失眠,听到声响轻轻又闭眼,虽然沈桎之肯定不会查房池煜知道沈桎之很有分寸感,每次进房门都会敲门,而且一般不会来打扰池煜。 咚、咚、咚 沈桎之敲响了门。 池煜大气不敢出,睫毛开始剧烈地颤抖。 没有人回应,沈桎之又敲了一次,过了半分钟,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推开的门形成一个长长方形的光,把沈桎之勾勒出金色的剪影。 池煜不受控制地偷偷睁开一个眼缝去偷看,却并不太看得真切。 沈桎之走近了,在床边停下来。 池煜感到自己像浑身血液都在倒流,手和脚已经僵硬到发麻发烫,他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跳起来大喊,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审判我吧。 沈桎之进了他房间,却仿佛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不是来拿什么东西,或者也不是要同池煜聊天,只是单纯进来看一眼。 静谧在空气里蔓延,又被黑暗吞噬。 池煜偷偷睁大一点眼睛的缝,发现沈桎之正在低头看自己,看不清表情,但是安静得令人心神不宁。 过了一分钟,沈桎之才慢慢俯下身子,靠近了池煜。 池煜简直感觉自己的心跳大声得吓人。 沈桎之靠近了池煜,黑暗里池煜看见他深邃的眼睛,帅得让人要窒息的脸就这样逼近,加上光影的勾勒像西欧的油画。沈桎之低下头,然后伸出了手拿走池煜枕头旁放的空调遥控器。 沈桎之轻轻拿走遥控器,直起身子,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池煜,悄无声息地带上门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池煜静声地长长输出一口气。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沈桎之第一次来教室找自己,在阳光下的走廊,风吹过沈桎之的发梢,上课铃响了沈桎之还在原地很轻地对自己笑。回到教室的时候池煜低头,看见智能手环提醒心率异常升高,他第二天把手环送去检修。 手环很快被送回来,维修人员说没有任何问题。 池煜现在重温那种几乎冲破胸膛的心跳,在寂静的黑夜里闻到沈桎之来过的气味,明白原来有问题的是自己。 他想发讯息给苏虞绮。 池煜想问,如果关于你说的假设,我都非常符合,那该怎么办呢? 牵手、拥抱,或者是更亲密的事情。 池煜都很想和沈桎之一起做。 -------------------- 突然更新哇咔咔咔咔~想过很多次他们要怎样确认喜欢对方这件事,到最后写到这部分的时候两个人自动跳出来告诉我,心动其实只是一秒钟的事情。很简单。于是两个人的心动就都写的很简单了。大概没什么特别理由,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池煜认为讨厌一个人才需要原因,而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原因。 第26章 放手 池煜从来没有想过要向沈桎之讲述自己的暗恋。 暗恋要被称为暗恋,那就是以暗为前提的爱恋,十六岁的池煜对爱还算迟钝,却很明白自己的感情态度。 他跟苏虞绮谈心,讲,喜欢沈桎之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让他知道和不知道都没差。 苏虞绮一拍桌子,说:“怎么可能没差?你以为世界上那么多情侣怎么来的?心心相印,两情相悦懂不懂?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时候池煜又敏锐得出奇,他冷静地问:“两情相悦,可能吗?” 苏虞绮哽住,回想了一下沈桎之笑面虎一样的脸,沉默了下来。 池煜叹了一口气,反倒比她更要平静,大概也是想开了不少,讲:“他以后大概率是联姻吧,不过也很久之后的事情,其实相比之下我更担心他真的对我们lab撒手不管,回去继承家业,毕竟来g市我见他面很少。” “有时候很生气,心里想他是不是根本没有把和我的比赛放在心上,可是每天晚上看见他回到家里很疲惫的样子又很心疼。我想你说得对,在他那样家庭出生的孩子都身不由己。”池煜讲的慢,但很清晰,“不过我还是不由自主进行比较,想问他,到底哪个更重要?” 第53章 池煜还是太了解沈桎之,没想到疑心近一个月的事情竟真的一语成谶。 那天晚上在餐厅,沈桎之对他讲出以后不再做科研的时候,他一下子便回想到跟苏虞绮聊天的那个瞬间,很想祈求时光回溯,他哪怕随口一言也不要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池煜很少剖白自我。那晚烟花灿烂,盖住他太强烈的心跳,他才有力量去讲好大一段话,坦言沈桎之在他内心的重要性,祈求能把对方挽留。都穷途末路之时了,他也没想过告白。 他严阵以待,不需要沈桎之背负不必要的爱。 离开餐厅的时候他见到楼下大厅有人讲,这场烟花听说是哪个总裁要求婚才放的,平民百姓都算有眼福来蹭一场。 池煜感到羡慕,将其当作今日巧合的幸运,却从来没有敢想过流言蜚语里的主人公是自己。 沈桎之说在后台听到自己拒绝男生,以为他恐同。 这件事其实反而再简单不过。 沈桎之只是非常不幸运,听漏了最重要的一句。 时至今日池煜仍然记得很清楚。 那个男生的脸庞已经在记忆里模糊,讲出口的每一个却记忆尤深。 他向池煜讲述暗恋,讲他经常在池煜下课的时候在路上与他偶遇,讲在哪次池煜跑完步之后给他递水,讲课间去找池煜讲题,池煜慷慨地把自己的笔记本直接给他抄...... 男生讲的诚恳动人,池煜却走了神,很不道德地想,原来这也算作暗恋,那看来他对沈桎之还不够达到“恋”。 不过大概也很可怜,因为男生做过很多事情,池煜却对他印象浅薄,只在内心给他规划出一个普通同学的形象。 于是池煜礼貌地回绝,心里又想,沈桎之把他划在哪个领域呢? 没想到脑子里刚刚闪完沈桎之的脸,那个男生便开口提到了。 他很轻地问:“可是,我看见沈桎之和你平时那样,我以为你们是......” 话中的意思很明显。 男生以为池煜和沈桎之是一对,而今天他们又刚好大吵一架结束,哪怕状若无事,也还是和以往所有时候的状态都不一样。男生便以为他们分了手。 池煜的心脏几乎骤停,他想也不想便大声开口否认。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被误解倒好。 要拉上沈桎之垫背的话,池煜当然是万分不情愿。 于是最后男生误以为他恐同的时候,他想了两秒,还是没有开口否认。 池煜绝不可能猜到,原来这场二人的戏剧,竟会有第三人作观众。 沈桎之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池煜的脑海里飞快地回忆起这件事。 这是他人生里最深刻的一天,他不可能忘却。 细节从记忆的长河里汹涌地奔流,把池煜淹没,又将他卷起,池煜听着沈桎之以第三人称视角讲述那一天、那一页,仿佛不打麻药做心脏手术,要清醒地感受心口被刀剖开,疼得失去知觉,醒来一睁眼低头只看见胸口血淋淋,原来心脏早就被掏出来了。 大梦一场。阴差又阳错。 当天晚上他买了前往北方的车票,大概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过沈桎之会收到信息,更没想到过沈桎之会追来车站。 沈桎之不明显地讲出挽留的话,以行李作借口,池煜几乎一瞬间就心软了。 池煜还在赌气,像小孩子一样,上车前给沈桎之留下最后一句话是“我很失望”。结果一坐到车上后就趁着还有信号,买了回程的票,就在三天后。 池煜想,他就当自己出去玩三天,回来就原谅沈桎之。 想到沈桎之就不免要想到更多。 夜里的列车很不一样。 大多数人上车倒头就睡,因此车厢静谧,只有乘务员偶尔走动的声音,以及一些人低低讲话的响声。池煜在这种类似白噪音的环境里发呆,眼睛还睁着,脑袋却昏昏沉沉的了。 他回忆起和沈桎之的一切。从初见到如今。 他想到其实第一次见到沈桎之并不是林志宙带他进lab那一天。 早在大半年之前,他便遇见过沈桎之。 那是池煜第一次拿个人金奖,沈桎之作为历届冠军当作vip观众席的一员,报纸正面是捧着奖杯的池煜,背面是坐在观众席认真看着擂台的沈桎之。池煜拿着报纸发呆,想,原来是他。 比赛上场前池煜在后台一遍又一遍调试设备,沈桎之路过,大概是看见池煜胸牌上有熟悉的校徽,停了下来,对他很轻笑了笑,讲,不要担心,你一定可以的。 其实沈桎之或许只是随口一讲,因为当时池煜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完全认不出是谁。沈桎之真的是看见池煜是自己初中同校的师弟,好心鼓励他。 只是可怜池煜,他第一次一个人参加这种级别的比赛,甚至是瞒着家里人偷偷溜出来的,一边焦虑比赛,还要一边忧心回家会被发现,那必然少不了一顿毒打。 在那样提心吊胆的年少,沈桎之礼貌的笑也能瞬间照明池煜长久沉暗的心。 池煜没有过多了解沈桎之,他从报纸上看见沈桎之,便想方设法去认识林志宙,努力想进到和沈桎之同一个的实验室。而他是实力出众的天才,要做到这个小目标再简单不过。林志宙推荐他和沈桎之一起做机器人去比赛,池煜其实完全当作玩笑去听,左耳进右耳出。 池煜潜意识把沈桎之当作偶像,这是货真价实的。 第54章 他以前没有肖想过任何其他,只是感情这种事有时候真的由不得自己。 要喜欢上沈桎之真是太容易。 沈桎之把他从那条污浊昏暗的巷子里拉起来,为他细心地擦拭伤口,告诉他要懂得反抗;沈桎之记住他的喜好,尊重池煜的选择和人格,讲“你值得”;沈桎之给他家里的钥匙,在g市给他排十分钟队买早餐,在数据被剽窃的时候无条件信任池煜...... 有时候池煜甚至想怪沈桎之对他太好。 池煜小时候在家里还算宠爱,只是不小心摔过一跤,失去很大一部分记忆,人也变得比以前笨了一点。父亲很失望地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乖,所以我才会那样宠溺你。现在看来,是我错得离谱。” 池煜不记得父亲对他有多好,却也不记得以前自己是否很乖。只是池父总批判自己,他便只好相信,或许真的自己变成了坏小孩,又笨又不懂事,太固执追求自己想要的,而没有反哺父母,实在不该。 池煜对此感到愧疚,因此每次鞭子落到身上时都一声不吭,以为自己活该。 但是再怎样他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池煜无比地渴望具象的爱,却在日日夜夜的否定里滋生出畸形的心,过硬的实力和至高的赞誉把他高高捧起,他的骄傲和锐气闪闪发光,家庭的扭曲却又将池煜拉入深渊。 他清醒地溺亡,却对此无能为力。 池煜想,他不是没挣扎过,只是太痛苦了。 想到这里他又感谢沈桎之,虽然沈桎之让自己又多了一份要藏住的暗恋,很辛苦。但沈桎之对他的好是不可否认的。 飞驰的列车上池煜翻出手机,想给沈桎之发信息,屏幕却更早弹出一条新闻。 “沈氏惊天大换血,私生子上位猝不及防!披露夺权过程......” 池煜的手指颤了颤,想起那日最后自言自语一般问苏虞绮的话, 哪个更重要呢。 这才明白原来沈桎之早就做好了选择。 池煜放下了手机,静静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瞬间泄了出去。 下了车池煜才明白自己来错了季节。 b市的夏天与g市不算太大差异,顶多更干燥温和,而g市是浓烈又窒息的热。 池煜对这个城市不算了解,下了车已经深夜,随便找了个酒店办理了入住。洗漱完在床上躺着,却没有办法睡得着。 翻来覆去到半夜,他爬起来去开酒店自带的电脑,把沈氏的新闻看了个遍,然后冷静地退出来,开始搜b市的旅游手册。 池煜记得太清楚,那个时候他身上穿着酒店的浴袍,而比赛的队服短袖被洗了,晾在酒店的窗口处,空调的风吹过去,掀起很轻的掠动,池煜控制自己不要去看,却总是没有办法,他一个晚上看了很多次那件短袖。全世界只有两件的,一件是他的,一件是沈桎之的。 第二天他顺着网页上大家的推荐景点去游玩。 中午的时候他去到传说中很灵的寺庙,在门口犹豫了半晌还是踏进去。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檀香味,寺门往内是几条岔路,池煜跟着门口的指示地图一路走,随手买了香火,沿着人群的流动去祭拜。跪在蒲上的时候池煜甚至大脑空白,不知道自己所求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的跪拜姿势是对是错。 庙里有一个莲花池,碧水静卧,山石矗立池中,旁边有小孩子笑闹着想伸手去碰花,被父亲一把拎起来制止。 池煜站在红墙下看着神态各异的游客,心里涌上难以言喻的特殊感觉。 他家里很少信佛,因此以前没有来过寺庙。只是池煜在某次聊天里听沈桎之讲过,沈家以前在香港起家,很信风水,沈桎之从小接触这些,竟有时候在比赛前也带着池煜去上一炷香。 池煜如今上香,脑海里浮现沈桎之的诚恳,感觉自己像鹦鹉学舌。 他当时问沈桎之,这有用吗。沈桎之伸出手把他的嘴捏住,眯了眯眼,讲:“不要当着神像的面问这些。” 看见池煜的嘴被捏扁,像委屈的鸭子,他又笑,松开手,漫不经心地说:心诚则灵。 池煜没有办法判断自己的心到底诚不诚,却在此刻想到一个希望灵验的愿望。 他找到寺庙的师父,询问庙里能否供奉活人的祈福牌位。 师父微微躬身,领他到了一个殿堂,给他介绍。池煜认真地听,听完下决心要立一个排位,师父与他对视了一秒,很轻叹了一口气,笑道:“随喜赞叹。师兄是为自己还是亲人供奉呢?” 池煜微微走神,想,原来统一称呼为师兄。 池煜大概都没有犹豫,讲:“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池煜其实没有想很多,只是沈桎之那么信这些,如今又真的一朝飞升成了沈氏当家人,还那么年轻,真是担忧他要有反噬。不如他大发慈悲,先为沈桎之作祈福,免得他也整天忧心忡忡。 为自己找好借口之后便一切顺利。 踏出寺庙的时候池煜心情恍惚,想起来很重要的一件事。 他来到b市或许并非心血来潮。 之前还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研学,池煜讲,自己没堆过雪人,也没打过雪仗,因此很期待此程能遇到下雪。没想到沈桎之附和他,讲:“没关系,我也很少来北方。” 沈桎之说,他家中从前香港打拼,后来来到大陆也一直在南方徘徊。 第55章 “我来北方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其实一直想来这里旅游。”沈桎之穿着校服,袖子挽了起来,坐在吵吵嚷嚷的饭堂里,认真地对池煜讲,“不过我倒是看过雪,但是如果你很想看的话,我同你一起祈祷明日可以下雪吧。” 两个人的祈祷还是力量渺小,直到他们坐上回程的飞机,北京也没飘下过一片雪花。 池煜当然对此耿耿于怀,却不敢说除了自己很想打雪仗,更是因为自己很想同沈桎之一起打雪仗。 池煜取消了三天后的返程,在b市玩了大半个月,回来之后暑假也到了尾声。 池煜很快回到学校正常上课,而沈桎之已经毕业,不再会有人千里迢迢过来找他,站在教室的后面轻轻地笑。 沈桎之在大学最后一个夏天与池煜拿了人生最后一个奖牌,然后彻底别离。 池煜平静接受了这一切。 苏虞绮对这件事小心翼翼,提起过几次之后发现池煜的态度居然冷静得吓人,她不过多探究二人到底怎么分崩离析,只是某次重重地和池煜拥抱,说:“快忘掉吧。” 池煜的眼眶红了红,想,应该能忘掉。 他已经不在意沈桎之的现况了。 他只需要每年去一次那个寺庙,看着高高摆在殿堂上方的祈福牌,上面会漂亮地写上沈桎之三个字。 池煜想,他已经有属于自己的沈桎之了。 高中毕业池煜选了b市的大学,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苏虞绮对这件事反而接受良好,她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在送池煜上飞机的时候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提起,只是说,池煜,你要好好的。 池煜点点头,说:我会的。 在b市上学便终于能看到下雪了。 大一的第一个学期末就开始飘初雪,原来一个地方初雪并不大,只是真像绘本里六角形雪花一般,一片一片地飘下来,很小,不够堆雪人,也不够打雪仗。 雪下了又停,晴了一个月,又在跨年夜席卷而来。 池煜一如既往地受宠,被舍友和同班同学邀请去跨年派对。 只是里面音乐震耳欲聋,池煜还被人拉去小角落表白,他拒绝完便落荒而逃,跑到室外喘气。 大雪纷飞,像千万只银蝶在空中狂舞,旋转着扑向大地,树枝承受不住厚重的积雪,偶尔发出咔嚓的声音,仿佛热闹里悲凉的哀鸣。 池煜忘记穿风衣,也忘记戴围巾,逃出来的时候只穿了毛衣,却不想那么快返回,干脆走上了一旁的花园空地,在旁边的台阶随地坐下。 他们开派对的地址是郊区别墅,街道空旷,偶尔有几个行人路过,池煜只能看见他们匆匆呼出的白气。 池煜想了想,忽然自己动手堆起了雪人。 他一个人自然没有办法做到打雪仗,剩下的心愿堆雪人倒是可以自主完成,不过能力有限,堆出来的并不大。 室外温度太低,池煜冻得瑟瑟发抖,戴了手套也还是感觉把手冻得僵硬到难以活动控制,好不容易才堆出一个小雪人。 也就巴掌大,歪歪扭扭的,不怎么好看。 池煜盯着他半晌,起了身,在周围找了一圈,给他带回一根树枝,掰断了,两小条作眼睛,一小条作嘴巴。脸上就这样横着三条线,像滑稽的颜表情,池煜看着它,不由自主地笑,很不留情面。 他派对上喝了酒,很少一口,因为知道自己酒量不好。 在室内太吵闹,温度升高的时候他大脑清醒,对每一份邀约都能迅速地躲避和回绝,如今到了萧肃的室外,却被冻出了酒醉,感觉自己居然开始有点不清醒。 他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发呆了半天,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所有毛线混作一团,什么都不清晰。想了很久,池煜感觉是时候回去了,他刚刚站起身,远处却爆发一阵接一阵的烟花声。 池煜下意识抬起手腕看表,发现竟正好十二点。 新的一年又来了。 池煜怔愣在原地。 他脑子里的那团毛线忽然迅速地消失,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池煜忽然想起几年前,在江边和沈桎之跨年,隔着几步的距离,在江边,沈桎之对他讲,新年快乐。 池煜怀疑自己或许已经对烟花有了阴影。 这一瞬间他什么也没有办法想到,满脑子都是沈桎之。 各种各样的、每一个瞬间的沈桎之。 池煜简直痛苦。 他蹲下身子,在震耳欲聋的烟花声里流泪。 池煜戳了戳那个小雪人,恨铁不成钢,讲: “你要是沈桎之就好了。” 当初不是一起祈祷的吗,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不要一个人堆雪人。 你要是沈桎之就好了。 -------------------- 为什么变成家门口的小雪人呢?大概是一个人很多年前随口的一句话在冥冥之中被另一位主人公心甘情愿。 第27章 意外 虽然池煜如今只能算池家的半个挂名儿子,但能享受到的钱权不少,以前他基本不需要,有必要时却也不扭捏。 池煜买了机票飞回b市,而那辆停在g市旧小区的车便交给助理想办法,他两手一撇也算轻松。 回到实验室是假期的第四天,师姐进门看见他吓一大跳。 “你不是休一周吗?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她揉揉肚子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下池煜,讲:“你这三天干嘛去了,感觉像被吸干了魂,怪憔悴的。” 第56章 池煜往桌子上趴着,看起来很困:“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 师姐见池煜回答含糊,也知情识趣不再追问,只是问池煜有没有吃早餐。 没有。池煜抬起头,眼睛一闪一闪的:“师姐有投喂吗?” 师姐笑着骂他:“感情等着我呢。冰箱里有三明治,贴了我名的,你直接拿去热来吃吧。” 池煜愉快地应了声,终于有点活力,起身去找早餐吃了。师姐往座位一坐又开始拉数据,勤奋得像老牛,池煜知道她这是在赶due,笑了笑,拿完三明治回来路过的时候还特意在师姐面前悠闲地晃了两天。 师姐怒了:“滚蛋!” 池煜这才一边啃三明治一边乖乖晃回自己座位。 坐下来,他下意识摁亮手机的荧幕,上面却只有天气预报的提醒。 昨天回到b市就收到沈桎之的微信好友申请。 短信收件也有何盛发来信息,大意是电话没联系上池煜,因此发信息给他告知,讲沈桎之已经清醒,安然无恙,不必担心,并且非常感谢池煜帮忙云云的。 池煜把那条短信反复看了几遍,然后退出去。 池煜心里腹诽,不明白沈桎之这样聪明玲珑的人怎么找何盛当助理,话都不会讲,居然把池煜这三天的奔波视作一份帮忙。 池煜什么时候要这样好心,要去无条件帮忙一个十来年没见的好同学。 在心里兜兜转转想了半天,又觉得大概不算何盛的错。 他和沈桎之本来就没有一丁点联系,何盛或许并不知情两个人之间的藕断丝连,自然以为池煜对沈桎之而言只算老同学。 想到这里池煜又切到微信的页面,发觉自己竟又开始恃宠而骄。 沈桎之只是坦白了一段十年前的暗恋,他却将此当作奖章,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要知道他们两个其实很特殊。 “我和他一起拿过金奖,我们一同牵着手淋过金雨,我们一样暗恋着对方。” 池煜这样想着,却谁也没有说,只是纠结了七分钟,然后在好友列表申请通过了沈桎之。 他没有告诉沈桎之其实自己有他微信,并且很熟悉那个页面的内容。 头像是小满,一个很可爱的机器人,戴着小帽子,脸上的表情也很让人心情好,看起来像卖萌,与沈桎之本人的风格大相径庭。不过池煜知道这是沈桎之的私人微信,估计加上的人也不多。 沈桎之很少发朋友圈,且仅半年可见。最近半年只有一条,是一只小黄狗的照片,很眼熟,跟沈桎之高中头像的那一只长得很像。 通过以后两个人都没有讲话,就那样一直保留着空白的页面。 池煜认为微信设计很有问题。 明明沈桎之主动添加的他,微信居然会默认被添加的人主动发起聊天。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池煜想,好吧,那我已经发号施令,接下来不要再主动了。 过了好一会,实验室的老板来了,把池煜喊进了办公室。 老板坐下来,茶都不喝,眉头皱起来:“池煜啊,你昨晚半夜发的那个信息,是在认真的吗?” 池煜点点头,说,是认真的。 他昨晚半夜发辞职信给老板,很突然,但也算深思熟虑。 老板显然忧愁了,叹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是这样的,我们实验室呢,最近确实在一些资金方面或许需要周转,但是这个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不是这个原因。”打断别人讲话不太礼貌,但池煜确实不希望老板多想,“是我的私人原因。” 老板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我们先好好谈一谈,你愿意吗?” 池煜过了那么多年还是不太能在人际关系方面尽善尽美,纠结了几秒,还是坐了下来,以舍命陪君子的态度做好心理谈话的准备。 他这个实验室氛围算好,而且好一部分是以前同校的师兄师姐,资源也不错,各方面来说都值得他在这里待下半辈子。老板实在没有办法想到是什么让池煜突然提出离职。甚至是在请了一周假之后忽然在假期半途返回,讲不干了。 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你已经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发展了?”老板问。 池煜如坐针毡,好像高中时期逃课做实验被发现,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问责,只能坐在椅子上低头一样产生了一点焦虑。 池煜之回答后面那个问题:“我没有找到下家,老板您放心,离职后起码一年内我应该是不会有和原研究方面的任何联系的,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签署保密声明。至于离职真的是很抱歉,但确实是比较私人的原因。” 在公园的那个早上他想了很多。 池煜从前真的有些笨,察觉到爱意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逃避,他喜欢上沈桎之,便想着一辈子不要讲出口,他恨上沈桎之,又想着要以后都再也不要联系。回想这一切池煜才发觉自己错得彻头彻尾。 沈桎之的爱很明显。 从小到大只有他是那样毫无保留地对待池煜,全世界千千万万的人爱慕沈桎之,而沈桎之只是在夜半时分溜去池煜房间,静静地看池煜三分钟,只用眼神亲吻池煜的眉眼,然后再离开。 来北方之后池煜很难吃到正宗的肠粉,因而不可避免地每次吃的时候都要想起一次沈桎之。 第57章 一开始他倒酱油也很不熟练,学着别人把袋子戳破,结果溅自己一身。 那一天是最想沈桎之的时候,都分开两年了,他到那一刻反而在心里涌上了很强烈的想去找沈桎之谈和好的念头。 不过后来池煜很快冷静下来,去翻阅沈氏最近的新闻,看财经版块上西装革履的那个沈总,心里的那处伤口就能慢慢自己缝合,时间久了这个缝伤口的手术也熟练起来,到最后不打麻药也不会痛。 大学毕业前他考到驾照,想起来去公园那一次他分明同沈桎之讲高中一毕业就要去考,没想到高中毕业那么急切想脱离那个伤心地,便也把这件事撩置于脑后,拖到三年后才考。 池煜拿到驾照就按着导航区吃全市各个肠粉店。第一件事是庆幸家里有钱,考完驾照不用忧愁提车。第二件事是决心,坚定地想只要吃的次数够多就能熟练淋酱油。 只要离开的时间够久就能忘记一切。 沈桎之对他的好当然不止给他早餐带肠粉。 池煜坐在公园的长凳发呆,周围来晨练和打太极的人多了起来,太阳慢慢从湖面升起来,波光粼粼,祥和漂亮得像世外桃源。 十年前沈桎之在这里看日落,想明白自己的的确确爱上了池煜。 十年后池煜在这里看日出,也想明白自己隔了三千个日夜,还是没忘记沈桎之。 池煜当然不确定沈桎之现在是否还对自己有那份感情。 只是池煜不想再躲避下去。 他回到b市,通过沈桎之的好友申请,没有回复何盛的讯息,却给实验室老板发了短信,将自己要辞职。附上很完整的离职声明,是临时写的,但很严谨详细,并不像开玩笑,也不太像心血来潮。 很久之前苏虞绮对他的评判是很会糟蹋人心意。 事到如今池煜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池煜那么多次把那么多人的爱拒之门外。 小雪人的一切都很像大梦一场。 池煜反复点开自己的行程记录去回想这三天的奔波,确认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梦境,共沉沦也该有另一个涉事者。 池煜决心这次不要再逃避,他从前只搜索沈桎之的财经版块,昨晚第一次搜索绯闻信息,竟发现两个方面的报道量都不相上下。 沈桎之和无论男人女人吃饭都能被拍。 池煜把近一年的都一一浏览点评,装似牵手的一律当作错位拍摄,情侣同款的大概只是另一方蹭热度,而一起进出酒店整夜未出的池煜生气地想,这是做什么,沈桎之怎么男女关系要混乱成这样了。 他当然不好贸然去质问,只是又多了一份要前进的力气,有爱也有怨,后者是看桃色新闻看出来的。 池煜把那么多绯闻看完,确认沈桎之目前身边没有真正的伴侣,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沈桎之早就在那天晚上坦白,讲离开池煜之后所有恋爱都不长久,甚至没有办法亲吻,后来干脆不再谈恋爱。不过暧昧和恋爱当然不一样。池煜不可自控地把那些新闻截图保存,留下当证据,至于什么时候对峙,以后再说。 他请假三天,又准备后续离职,当然要把手头上的一切工作和实验先处理完。 老板没立马答应,只是劝他再考虑,不知道算不算真的肯把池煜放走。只是放不放走当然由不得他,池煜是在工作而非念书,自然有自身权利辞职离开。 为了赶手上的工作进度,池煜泡在实验室好几天,差点连家都不回,把师兄师姐吓一跳,问怎么回事。池煜讲自己要离开了。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工作,师兄鼠标一摔,大喊真的假的。 这件事实在很难解释。 池煜总不能讲他要下决心去追人了。 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用私事做托词。 其他人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每天都问池煜好几次,到最后都满脸怨念,看池煜就像看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池煜哭笑不得。 他战战兢兢赶工,却没想到天降横祸。 或许也算不上横祸,池煜接到电话的时候想,倒也符合他的说辞。 池煜大哥是市委的,跨年前一天落马,被查出贪污贿赂过亿,池氏受牵连,几乎被一锅踹,先是股票大跌,紧接着又被有心人举报,名下几家公司都出了资金问题。做空机构提前被通风报信,手很快伸了过来,池父焦头烂额,还没来得及联系人就被请去喝茶。 池煜当然没有赦免权。 下班前一刻纪委监委出现到研究所楼下,池煜叹了一口气,心态倒算好,只是遗憾不能按计划离职去找沈桎之坦白,甚至可能要经历人生第一次最特殊的跨年。 师兄师姐们面面相觑,以为只是池煜这几天支支吾吾的私事,眼神各异,全都噤了声。 池煜还差最后一页数据没记,还是拜托旁边的师兄帮忙,然后知情识趣地被带走,手机没收前他切去微信瞟了一眼。 沈桎之已经被他置了顶,此刻仍是毫无音讯。 被请来喝茶其实并不好受。 池煜在那把椅子上坐了十多个小时,面前的人轮了几轮,问的问题翻来又覆去,池煜本来这些天就没睡好,此刻更是感觉精神已经到达紧绷状态,一拉就能断。 池煜当然没有办法讲自己的是清白的。 他都姓池了,被池家养了大半辈子,哪怕要的钱不多,却也还是不可否认沾了池家小公子这个名号的光。要到这个时候当白眼狼未免太犯贱。 第58章 只是要讲他真的有涉利太多,那是万万没有的。池煜初中开始比赛,赚了钱之后便没再用家里给的卡一分钱,自己去办了卡,后来的奖金也都只填那个卡号。念本科的时候学费差点不够,他去问林志宙借了,然后免费给林志宙的实验室打工,帮他带新人,还完之后开始领工资。 那个时候科技发展起来,他去一场比赛下来赚的不少,只是本来物理科研的材料就贵,有时候入不敷出,池煜倒也有点理解沈桎之的离开。少年人热血的梦想和现实始终有区别。好在池煜物欲不高,不追求名牌也不爱好豪车,就那样一年年攒下来,读研的时候竟也自己可以开始租房了。 这些经历和流水摆上台面,池煜的清白就显得明晰,何况池煜跟池氏产业实在没有一丁点的联系,唯一的股份都在高中毕业之后明码标价卖给自己的二哥,签了合同,从此分明了。一些车房倒是很小的时候落到他名下的,长大后没再推辞要给回去,但那个时候估计池家还没开始走上歪门邪道,要追根溯源也没那么大能力让池煜背锅。 卖股份那个时候池煜本来是想为了证明自己和沈桎之不一样,他并不要同这些名利同流合污,没想到事到如今反而也成救自己一命的重要证据。 房间里没有窗户,一直开着灯,分不清黑夜白天。池煜只知道过了很久,他眼皮都困得发痛,却没有办法睡,哪怕没有审讯也要保持清醒,这是规定。 中间有一段时间对面一直没人。 再次有人进来的时候是一个穿着行政夹克的中年男人,他坐到池煜面前,好久不讲话,只是目光犀利地凝着池煜。 池煜也还是犟,和他对视,也不啃声。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下属进来,在他耳边轻轻讲了一句什么,他才开口,把一份东西推过来让池煜签名。 池煜低头看,发现算是短期的保释书。 签名一份空着,一份写了沈桎之。 已经盖了章,其实池煜签不签都无所谓,这一瞬间池煜感慨沈桎之实在实力过硬,笑了笑还是接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上一次两个人这样签名还是比赛报到,没想到隔那么久再和沈桎之名字并排是这样狼狈。 池煜被放出来,路过大厅的玻璃镜时转头看了一眼,发觉自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满脸疲惫,头发也乱糟糟,好像坐长途硬座火车几十个小时一般。 他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先回家洗个澡,没想到刚刚踏出大门,抬起头,发现几步之外站着一个沈桎之。 沈桎之的表情很平静,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门口不远处等池煜。整个人气质干净利落,和几天前躺在床上有点病态的人完全不一样。 站起来之后池煜看他又是不一样的感觉,第一反应是居然比自己高那么多。 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池煜察觉到沈桎之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因为对方的视线从平平的直视变成微微俯视。而池煜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此刻大概狼狈得很难看,心里很不是滋味,轻轻地偏过头,不希望沈桎之这样直勾勾看着他。 两个人加了微信快一周也不聊天,如今见了面却也都默契地不讲话,池煜简直以为这是哑巴友谊,只靠精神波交流。 没有客气问好也没有解释什么,池煜只是压下心底的波涛汹涌,很轻地开口,讲自己想先回家洗个澡。 他已经拿到手机,正在手上震个不停,各种各样的讯息和来电通通涌上来,池煜干脆低头将其调到飞行模式。 沈桎之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什么也不说,只是点了点头,带他到路边自己停的车,为池煜打开副驾驶的门。 池煜站在原地看他,内心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 很难形容这一秒的感觉,大概也只像小猫挠痒,很轻,但是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静静看着沈桎之,沈桎之也无声地回望他。 全世界都纷乱无比,路人在兴高采烈准备跨年,亲人在焦头烂额处理大祸临头,而沈桎之为池煜打开车门,问都不问终点要导航哪里,因为自己以雪人的身份曾经到此一游。 池煜心里一直压抑的东西此刻像泄洪一样流露出来,把自己彻头彻尾地淹没。 池煜终于有了勇气,也终于彻底释怀。在正式与沈桎之再次相逢的这一分钟。 他坐上副驾驶,从善如流地把车载蓝牙连自己的手机准备放歌。 沈桎之也坐进来,关门扣安全带一气呵成,脸上好像再平常不过的神情,只是通过前视镜又在看池煜。 池煜掀起眼皮,在镜中精确捕捉沈桎之。 池煜笑了笑,望向那片小小的镜子,说:“我正式邀请你去我家做空。” 蓝牙开始照常报道今日天气,开头当然先念日期,这是一年最后一天,是结束的日子,也是重头开始的日子。 车内开了暖气,热乎乎的,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太多美好和温暖的东西。 无论这次是池煜心血来潮还是单纯感谢,沈桎之想,他都甘之如饴。 沈桎之很认真地听完天气预报,然后转过头对池煜讲:“好。” -------------------- 终于要开始一小段甜一点的了,,,小鱼和吱吱不容易啊!!! 第28章 简爱 池煜回家洗澡,他站在门前开锁,沈桎之就站在庭院里四处看,显得好奇。 第59章 不远处的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suv,静静地靠在马路旁一动不动。 沈桎之睨了一眼,知道这是来持续盯梢的,没讲话。 池煜开了门,扬扬下巴示意沈桎之进去,见沈桎之往后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见那辆车,沉默了几秒,笑了笑,忽然问:“你没发信息给我吧?” 沈桎之收回视线看向池煜,跟他一起进了门,声音很低:“发了。” 这下池煜是真的好奇了,想低头翻手机:“真的假的?发什么了?” 沈桎之伸出手摁住他,讲,不用看了。 “我说你的外套落在我那里了,问要什么时候拿来给你。你没回。”沈桎之似笑非笑,“请问需要换鞋吗?” 池煜这下真的笑出声,倚在入门玄关处,觉得幽默。 他当然无法也不可能回复沈桎之,沈桎之再清楚不过,那样分明是明知故问。 笑完又静下来,想,这下沈桎之是真和自己绑在同一条船上了。 两个这些年来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忽然讲外套落在对方家里,又亲自去保释一个人出来,还要在跨年夜邀请对方进家门。真不知道窃听器另一头的调查员要怎么想入非非了。 池煜的手机被要求六十四小时内保持开机,且需要联网通信,房间不准拉窗帘,隔十二小时需要同联络员见面与报备。那时池煜点点头,想,顶多被围观一个单身科技宅男的三天。 如今他去卧室找换洗衣物,倒有点发愁。 岂不是三天内都没有办法表白。 沈桎之被他安置在客厅,打开了投屏和游戏机,池煜对他讲,要看电视还是打游戏都随意。 “当然你想自己玩手机的话我也没意见,只是我比较希望这里热闹一点点,毕竟好不容易家里能来人。”池煜这样讲完就拎着衣服去了卫生间,门一关上便隔绝音讯。 沈桎之姿态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盯着池煜进门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觉得几天不见,池煜似乎变了很多,不知道是受自己的表白影响刺激,或是只因为被请进去喝茶,连续的审问逼出他第二人格。 无论如何,都总算比从前更坦然和开朗,是好事。 沈桎之把电视打开,放着一个鉴宝节目,他瞟了一眼,调大音量,自己却没看,反而往厨房走去。 池煜的冰箱他只见过下层,因为在里面住过一晚上。 如今打开上面的门,沈桎之才发现里面物资实在贫瘠得可怜。 大半部分被饮料和矿泉水占满,剩下的地方零零散散放着一盒小蛋糕,几颗生菜,以及半盒鸡蛋。 沈桎之关上门,低下头想点开外送软件下单点新鲜蔬菜,又记起来停在家门口那辆黑车,把手机熄了屏。 他们最好减少这种与第三人有接触和沟通的行为,免得大好日子连累人家。 别无他法,沈桎之又打开冰箱门,拿出鸡蛋和生菜。 好在池煜的厨房油盐具备,还有半柜子各种各样的面。 沈桎之重操旧业,给池煜做面条,没有新鲜的牛腩,他就拿火腿切片代替,煮出来倒也算色香味俱全。 把面端去客厅的时候池煜刚刚好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闻到味走了过来,懒懒地靠在餐厅的椅子上,笑着讲:“田螺姑娘怎么来我家啦?” “姑娘是形容女性的,不要乱占用她们的称呼。”沈桎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见池煜的头发还湿着,额前的头发淌下水来,滴到嘴唇上,池煜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 沈桎之顿了顿,把目光移开:“把头发吹干,来吃饭。” 池煜长久地注视着那两碗面,沉默了一分钟,开口很抱歉:“最近太忙了,没买什么新鲜的菜回家,连肉都没有谢谢你。” 沈桎之解开围裙,答得很平常:“待会去买就行了。你家附近有商场吧?” 池煜愣了愣,点点头。 “有的。” “那吃完就出门买,你今晚想吃什么?”沈桎之问他。 两个人真是很奇怪,不讲池家现在纷纷扰扰的杂乱,也不问这么多年不见过得好不好,而是熟稔得似日常老友,见面之后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相处,甚至默契地定下来要一起共进晚餐。 池煜挑了挑眉:“万一我跨年夜有约呢?” 沈桎之掀起了眼皮,静了几秒,回答很干脆:“现在没有了。” 池煜也很少见沈桎之这样强势的态度,心里有点惊奇又好笑,想这个田螺小伙确实不一样,人家是贤夫良父,沈桎之像入室抢劫。 池煜摇摇头,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很轻地戳上沈桎之的肩膀,点了点。 “现在有了。” 池煜潇洒转身回房间吹头发了,留下沈桎之站在原地怔愣。 而池煜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却已经差点心脏骤停。 他发觉自从离职信提交之后他整个人都轻松快活了不少。 从前别说这样暧昧地对待沈桎之,就是偷偷看沈桎之的近况新闻他都要难受半天。 或许池煜骨子里还是要恃宠而骄,一想到沈桎之也那样喜欢过自己,就忍不住要在心里盖章二人分明是天生一对,哪怕时过境迁他也不管不顾。池煜就是固执得让人感慨,无论在科研还是感情,总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心不死。 不过大概也不对。 池煜吹着头发,在吹风机一片轰鸣声里自己乐呵,想,他的心早就死过一次,没想到又还是活过来。 第60章 死去又活来,真是怪不得自己。 去吃饭前池煜摁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中午一点多,算了算时间自己竟然只被审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沈桎之还真是有能力。 坐下饭桌的时候池煜提起这件事,沈桎之却不置可否。 “是你本身不涉嫌太多。你既没股份也没职位,跟家里一年联系一两次,他们倒是想把锅扣你头上,可惜证据不够多。”沈桎之低下头把筷子递给池煜,话讲得直白,“你要是同流合污我再怎么有能力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你以为法律干什么吃的。” 池煜接过筷子的时候瞥见沈桎之眼底有点青黑,明白他大概也是很快收到了风,或许为这件事都没怎么休息,否则没可能在一夜之内把自己这些家庭近况摸了个透底。 这样的温馨时光很少见,两个人在饭桌上埋头吃面,好一阵子没讲话。 沈桎之的厨艺很好,池煜高中的时候早就见识过了,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的手艺不但没生疏,反而精进了不少。汤汁浓郁,面条劲道,简单的青菜鸡蛋面能被他煮出让人欲生欲死的感慨。 池煜这样想,便也这样夸赞出口。 沈桎之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是你又累又饿太久了。” 讲完又补充,估计端盘狗粮上来你也啃得乐乎。 一如既往地犀利和不留情,他对池煜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又很喜欢刻薄地去呛两嘴。从前池煜不明所以,如今到察觉出了一些端倪,认为这就像小学生男孩暗恋前桌女生,喜欢揪人脑袋后的马尾辫子一样。 很坏,很不懂爱。 好在池煜也今夕不同往日,他早已下定决心找机会坦白自己的暗恋,甚至期盼最好两个人要修成正果,乐得自在讲暧昧话。 池煜抬起头笑了笑,说:“是你端上来的话我会的。” 沈桎之肉眼可见地停下来动作,静静地看了池煜几秒,好像真的有在心里被吓一跳,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只是不再搭话,又低下头吃面。 虽然原定口头计划是吃完饭要求逛超市,但沈桎之把碗扔去洗碗机之后出来,池煜反而要先同他沟通池家现状的解决办法。 于是沈桎之点点头,和他一起到客厅坐下,没什么表情,姿态却做足,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池煜问:“其实我不太清楚我们家现在什么情况,是无人生还吗?你大概也知道了,我跟他们联系甚少,过年有时候都不回家的,不过我刚刚看了一眼之前他们给我的卡倒是被冻结了我讲话好像总抓不住重点。其实我是想问,我还需要另外找律师吗,或者你已经帮我联系好了?” 沈桎之轻描淡写:“帮你联系好了,不要担心。” “等我不姓池改姓沈才是真的不用担心。”池煜又不由自主讲得有点太暧昧,回过神来解释,“毕竟是我亲人,我没有要为他们辩解的意思,只是大概严重到什么程度,我以后该探监还是上坟,我想我还是需要考虑。” 沈桎之觉得有点好笑,想池煜大概真的泡在学生这个身份太久,久的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沈桎之好心,愿意为他一一解答:“你大哥进去个五年十年是肯定的,你二哥和父母倒还好,主要看后续怎么判定吧。” 池煜大哥并非没有回头路可走。 池煜知道前两年组织就找他大哥谈话先后有三次,他当时不知情自己大哥到底涉嫌什么,只听父亲那样提过一嘴,池煜便很明白地打断了,讲,他不想知道也不要知道。 当初不知道的事情如今披露出来,池煜从沈桎之嘴里听完全程。 池煜大哥虽然持有的是池家股份,自己却单独走的政治道路,从副区长爬到副书记,然后到市委。那时候还没出事。结果五年前他被任命为市内一个新成立的国有企业先导投资控股集团的董事长。 先导投资控股集团资源富裕、资金充足、项目聚集,池煜大哥手中掌握的资金多、工程项目多,找他帮忙揽工程、拉项目的商人老板也越来越多。 集团逐渐发展壮大,池煜大哥的心态也免不了一起发生了改变。 他本来就是富家小孩,哪能抵挡钱权诱惑。 池煜大哥深谙弄权捞钱、看钱办事的“规则”。 一开始他只是“搭车跟投”。四年前,池煜大哥操控集团以低价收购某公司千万股份,并全力扶持其上市,对方也知情识趣,把三十万原股低价转让给池煜大哥。直到对方公司成功上市,池煜大哥一口气捞了近六百万利润。 物先必腐,而后虫生。 尝到甜头后,刘继雄开始利用集团投资信息跟投相关企业。 “他越投越多,越赚越多。跟赌博类似,只是不被发现就永远不可能亏钱,这样的局他哪能抵挡。”沈桎之的表情不太好看,“你们家挺多亲戚都有牵连,因为你大哥借用不同亲属的名义办银行账户存放资金,购置房产、代持股份等。” 讲到这里,沈桎之倒停了下来,问:“你当时怎么突然把你的股份转让了?那个时候就不想姓池想姓沈了?” 池煜嘴上开始熟练地挑拨了,实际上内心还是没有完全转变,被沈桎之这样一个回旋球打过来,简直猝不及防。 他张了张嘴,脸都红了半,最后吭哧吭哧半天,一句话也没讲出来。 当初转让股份是想证明自己和沈桎之不同,不想掺和一丁点这些家族里的名利。如今回头来看实在有点幼稚,像小孩子赌气的行为,吃力不讨好。不过世界上的事并不非黑即白,如果不是池煜当初有那样一份天真,他今时今日倒真不能那么快脱身。 第61章 想到这里沈桎之还是免不了感慨上天对池煜的过份宠爱。 “组织给过他机会,结果你大哥从前谈话不仅不诚实,还想打探内情。”沈桎之讲完笑了笑,带有嘲讽的意味,“这样看来你大概只算在小事上有点笨,而你大哥却是十足十的蠢。” 池煜的大哥不仅顾左右而言他,甚至为了对抗组织审查调查,在谈话之后迅速联系行贿人串供封口,将贿赂款伪装成“借款”“合伙投资款”,上演了编造假借条、假协议的戏码。他躲在幕后利用权力玩转规则,总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听完池煜趴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补充上那句耳熟能详的总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嗯。”沈桎之转过头,问,“你的房产是小时候就落到你名下的,按理来说不受牵连,不过很多事情也还是需要跟律师和财经咨询讲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现在让你跟他们线上视频沟通。” 池煜从桌子上拔地而起:“现在吗?” 沈桎之点点头。 池煜当然不介意,只是有点担心麻烦人家。 而且,池煜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上面的窃听让摄像头处一闪一闪亮着红光,问,这个没事吗? 沈桎之饶有兴致看了他几秒,回答道:“我们是正当联系律师,当然没有问题。我以为你更应该担心是跟我调情的时候被听到。” 池煜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沈桎之及时一把捞住他,抬眼望见没拉的窗帘,顿了顿,等池煜稳住身形就很快松了手。沈桎之进退有度,讲完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不再为难池煜,让对方去换下睡衣,自己则打电话去提前和律师沟通。 池煜的屋子采光很好,午后的暖阳洒进半个客厅,一切都显得暖洋洋的。 沈桎之低下头,漫不经心听着电话那头律师的阐述,眼睛却盯着自己脚上的拖鞋,发现居然不是普通的客用拖鞋,而是跟池煜同款不同色的。 沈桎之不免去想这双拖鞋本来是为谁准备的。 不过无论是为了谁准备的,现在都穿在他脚上。 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沈桎之抬起头,望见客厅沙发处自己脱下的大衣,还有池煜东倒西歪放的抱枕,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算得上很好。 今天或许会是这些年来最快乐的一个跨年,哪怕并不算安稳。 沈桎之这样想。 -------------------- 使劲暧昧吧你俩 第29章 于是 跟律师商谈了两个多小时,池煜终于从书房出来。 沈桎之保持了一定尊重,没有进去旁听,哪怕池煜提前声明他可以陪在旁边。 这句话的确取悦了沈桎之,他垂下眼眸,轻轻笑了笑,讲:你的家事我还是先不掺和了,等你改姓沈了再说。 这个话题是过不去了! 池煜恼怒地在沈桎之面前狠狠甩上书房的门,以表态度。 书房被池煜用着,沈桎之就窝在客厅的沙发办公,看着时间还够,甚至把本来第二天的一个会议提前开了。底下的人当然有意见,沈桎之讲,给每个人跨年红包两千,不走公账,当是自己个人的心意补充。 另一个助理立马在群里见风使舵,讲这会随时能开。 有钱拿,还是线下会议改线上,何乐而不为。 等池煜出来,沈桎之这边也近了尾声。 池煜出门本来想开口讲话,见沈桎之戴着耳机开会便噤了声,给了个诡异的眼神过来,慢悠悠地飘去冰箱找水喝。 沈桎之关了麦,及时喊住他。 “别喝冰箱的矿泉水,厨房煮有热的。” 池煜开冰箱的手讪讪地收回,转身去了厨房。 回到客厅的时候池煜好心多倒了一杯热水给沈桎之,沈桎之接过来,顺势对已经收尾的会议道了声新年快乐,然后毫不留情地挂断。 池煜在旁边围观全程,有点好奇:“你们氛围看起来还不错?公司这种东西不都是明争暗斗的吗?剑拔弩张?” 沈桎之面不改色:“剑拔弩张的都被我处理掉了。” 池煜默默地闭了嘴。 沈桎之笑了:“真信啊?” 池煜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对啊!之前新闻都讲你血洗沈氏的总之很吓人。感觉你也是做出那样子事情的人,不然私生子要怎么夺权上位?” 沈桎之不紧不慢喝完半杯水才解答:“靠脑力。” 这话多少有自傲的意味,可沈桎之从前是揽过多少金奖的少年,三个字从他嘴里讲出来就那样合情合理,池煜恍惚两秒,差点要分不出过去和现在。 沈桎之问:“你刚刚出来是想说什么?” “噢!”池煜想起来了,有点兴致勃勃,“去商场吗?买今晚的晚餐!” 沈桎之不太明显地勾起嘴角,讲,好。 商场里的人比想象中的要更多。 今晚就是跨年夜,一楼外面布置了一个巨大的舞台,看起来是有什么活动要举办,商场过道里也算人挤人,抬起头望向餐饮层更是不必多言。 池煜心有余悸:“还好今晚不在外面吃。” 沈桎之低低笑了一声:“嗯,本来你今晚应该在里面吃。” 两个人刚刚踏上扶梯,池煜在前,闻言转过头来,讲:“对了,差点忘记跟你道谢,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在那里待多久。” 第62章 沈桎之下意识伸出手抵住他的背:“站稳了。” 池煜后知后觉自己行为的危险,赔笑了一下,转回正前方去。沈桎之收回手,顿了几秒,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指尖,盯着池煜毛茸茸的后脑勺,问:“如果我不插手,你打算坐以待毙吗?” 到了超市,池煜在门口顺手牵走一辆购物车,想了想,说:“或许吧。”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他得知消息的时候不比外人早多少,及时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已经是强弩之末。本来也没认识多少个有钱权的人,要讲池煜本来的心态是等死也差不多,不过多出来的遗愿一定是死前跟沈桎之说清楚。 池煜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都来逛超市了干嘛还讲这些正经的东西,他随手在旁边拿起一串葡萄,问沈桎之要不要。 沈桎之拒绝得很干脆,“不要。” “这个不好吃。”沈桎之从池煜手里接过购物车,往前推着走,神色平静,语气鄙夷,“你会不会挑。” 池煜跟在后头走,东张西望,见什么都想往购物车里扔,好在沈桎之都及时制止。 池煜真是坦然得不行:“不会啊,我平时都是乱吃一通。” 好不容易把酸奶成功在争夺战里放进购物车,池煜反倒纳闷:“你不是都是家里阿姨买菜做饭吗?我一直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菜。” “看起来也太轻车熟路了。”池煜嘀咕着。 沈桎之面无表情,把答应池煜可以吃的辣条又放了回去。 池煜大惊失色,不知道又哪里得罪了他,哀求了好半天才哄好,只是辣条就再没可能被买回家了。 池煜一脸遗憾,一步三回头。 闹了半天才终于走到市场区,沈桎之往左走,先挑蔬菜,也不问池煜吃什么,手第一时间伸向香菜。 池煜最讨厌香菜。 他简直要跪下来,咬咬牙还是扯着沈桎之的袖子撒娇。 “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行吗?”池煜欲哭无泪,“不要用香菜惩罚我。” 沈桎之动作停了下来,没甩开,但也没任何行动,只是静了几秒,掀起眼皮看向不远处。 沈桎之说:“便衣还在。” 池煜愤愤地:“管他呢!有我俩晚餐重要吗?” 沈桎之挑了挑眉,从善如流把那捆香菜放回去,池煜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前有一起逛超市买菜的历史,如今重演这一篇倒算熟悉。两个人轮流推着车买东西,默契知道对方的饮食喜好,琳琅满目就变成了清晰的黑白名单,池煜想着想着就笑了。 沈桎之睨了过来,不讲话,眼神问他笑什么。 池煜故作神秘,说:“没事。” 沈桎之一点也不买账,转身就又走了。 池煜简直惊奇,想不明白这样态度的人居然告诉自己,说曾经苦恋自己。 这种人难怪谈不成恋爱。池煜心里腹诽。 到底还是追了上去,池煜开口解释:“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们以前也一起逛过超市,我当时分不清生菜和白菜。怪好笑的。” 沈桎之在挑牛肉,周围的红灯打在他脸上,显得鼻梁更挺,整个人都透出诡异的恐怖片氛围。他漫不经心地问:“现在分清了么?” “早分清了,你不是教过我吗?”池煜眼睛熠熠生辉,“要做什么?炖牛腩吗?” 沈桎之很擅长把问题抛回去:“你想吃吗?” 池煜笑嘻嘻地说:“想!但我不会做。”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沈桎之不接,只是把牛腩放进购物车。池煜眼尖,瞥见里面居然有本来被沈桎之扔出去的薯片,心里愉悦起来,很高兴。 “我想起来了,我们高中的时候你就是独居。”池煜没想到过了十年还能这样一起逛超市,还是在跨年夜,感觉四周都冒起了一堆粉色泡泡,“是以前去香港念书就的时候自己学了做饭吗?” 沈桎之简短表态:“算是吧。小时候接触的。” 超市里暖气打得足,池煜穿着卫衣,帽子太重一直往后坠,勒得脖子难受,便不停地伸手去调整。沈桎之视而不见好几次,终于忍不了,伸出手帮他整理。 池煜冲他笑,在一群人来人往里明媚得晃眼,对沈桎之讲谢谢你。 沈桎之想不明白怎么有人都出来工作几年了还这样青春,笑起来简直让人无法计较任何他的过错,再大的火都要哑声。 池煜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他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沈桎之,沈桎之先碍眼,一把扯住他往身边拉,两个人就并着肩走。 “赶我走?” “哪有的事,只是在想明天还有没有那么好吃的饭。” “你没这份福气。” 池煜耷拉下脑袋:“好吧。” 沈桎之似笑非笑地低头看他:“你以为私生子夺权的位置这么好坐?” 池煜不吭声了,磨磨蹭蹭地在货架上挑挑拣拣,脸上没刚刚那样明媚了。 沈桎之真是对他很没办法,过了好一会说:“年末很忙,再过一周就差不多了。” 超市里人实在太多,身旁有一大家子一边聊天一边闲逛,没注意看购物推车,差点要撞上池煜,沈桎之反应很快地将池煜一把拉过身前,脸色有点难看。 那父亲也很快反应过来,冲池煜讲了好几声对不起。 池煜摆摆手没在意,反而转过头,俩眼亮的好像灯泡:“那我到时候去找你。” 第63章 “......”沈桎之实在没有很想明白池煜现在热情友好的态度是为什么,却又完全没有办法拒绝,一口气梗在半喉咙,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他就这样沉默了几秒,还是很快答应了:“随你。” “你不用上班吗?”沈桎之问。 池煜毫不在意,风轻云淡地:“不用啊,我被辞了。” 这还是池煜洗完澡抽空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邮件里静静躺着一封辞退信,念完就笑了,寻思着原来主动辞职行不通,这样一出事,实验室倒是撒手很快。 沈桎之停下了脚步,以为是实验室主动为难池煜,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池煜明白他误会了,摇摇头:“没事,我前几天就交过辞职信了,倒也刚刚好情投意合。” 这个词显然不是这样用的,沈桎之来不及纠正池煜,更疑惑了:“你主动辞职?前几天?” 这事儿要解释实在麻烦,何况现在时机明显不合适,池煜顿了顿,脑子里还在疯狂思索着措辞,手机便先响了起来。 他早开了专注模式,除了特定人群,其他人不可能打的进来。 池煜接起来,对面讲,你父亲想见你一面。 挂了电话,本来在远处的便衣也走了过来,手指还摁在耳麦处,大概也是实时收到的信息,站在两个人面前一声不吭。 池煜也不想两个人这样好的氛围被打断,却也无可奈何,向沈桎之解释了一通,又把家里的钥匙递给他,然后叮嘱:“你先回去做饭,我见完面就立马赶回家。” 池煜说:“你千万不要偷偷放香菜啊!” 沈桎之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了,抬抬下巴,“知道了。” 池煜跟着那个便衣要走,沈桎之又喊住他,池煜回过头眼巴巴看着他,沈桎之抿了抿唇,话到嘴边最后也只是讲“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似乎讲什么不重要,池煜被沈桎之挽留了这么一下,便显得开心,兴高采烈地走了。 池煜被领着往拘留室里走,旁边蓝白色的大字报像电影字幕一样闪过,头顶的廊灯打下来,整个过道只有他和调查员的脚步声。 “吱”地一声,那扇铁栅栏门被推开。 门口站着两个狱警,比池煜高一个头有余,为他打开门示意他进去,目光上下把池煜扫一遍,锋利得像刀。 池煜看见这个环境就想到昨天被反复审问的一夜,差点要恍惚,狠狠在手心掐了自己一把,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又走进去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过了没到半分钟,门又吱地响了,池煜没回头,身子下意识僵硬几秒,知道是池士擎来了。 池士擎,即池煜亲生父亲,如今才年过半百,却在一夜之间白头,憔悴不已。 池煜从没想到会见到父亲这样一面。 池士擎在他面前坐下的时候,池煜甚至想转头问,这不是我爸吧? 池士擎被定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除了池煜大哥,就是他掺和最多,并且在他大哥之前就在企业动过不少手脚。被连锅端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他当然不死心。 池士擎的眼睛都红了,语气低低的,带着一股狠劲。 他说:“池煜,你要救我。” 池煜真的笨,坐着不讲话,根本想不到父亲要同自己见面竟然会要向他求助。 池士擎见池煜不回答,瞬间发怒了起来,像以前的每一次一般示威,手高高地扬起来,到一半就迅速被一旁的狱警冲上来制止。他手腕上的镣铐当当作响,配合着池士擎的低吼,以及狱警大声的警告。一切都像戏剧一样在池煜眼前迅速拉开帷幕上演。 池煜只觉得不可思议。 “我救你?”他问。 池士擎被狱警下了警告,不敢再有明显肢体冲突的威胁动作,只能微微向前俯下身,盯着池煜,笑得可怕:“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池煜说:“我不能。” 池士擎摇摇头:“你可以。小煜,你救救爸爸。” 他再明白不过池煜的性格,开始打苦情牌,眼眶迅速泛起一片湿润,双手捂住半边脸,表情沉痛又悔恨。池士擎几乎带上哽咽:“爸爸没有做什么,都是被污蔑的。小煜你知道的,董事会那些人还有很多其他人,见不得爸爸和哥哥好,就想搞垮我们。很多事情都还有转机。” 池士擎的眼睛睁开,两颗浑浊的泪就摔下来。 池士擎讲:“救救爸爸。小煜。” 池煜坐在原地,浑身像被灌上水泥,动弹不得。 面前只有一张长方形木桌,衰老又可怜的亲生父亲,在一旁冷冰冰监视二人的狱警,他们都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审讯室里,印着红色大字的白墙像被火烧起来,池煜瞬间有点没有办法呼吸,血液都在倒涌。 家庭和亲人永远是一枚长在心脏的倒刺。 生长的时候痛,拔掉就更痛。 池煜决心拔掉这枚倒刺。 他很平静地说:“我没有办法帮到你。我的银行卡停了,工作也被辞退了,今天也是刚刚出来。你不是说过我很没有用吗,埋头做科研这些,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无论你是无辜还是骗我,法律会证明一切。我没有办法救你,这就是事实。” “很多年前我也讲过很多次救命,我向你求饶,说放过我。”池煜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残忍,不知道面对生父怎么也会有产生痛苦的复仇感,“你只是给我一场又一场血淋淋,告诉我这就是教训。风水轮流转,现在该轮到我告诉你了。” 第64章 “这就是教训。” 池煜说:“不过不是我给你的。是天命给你的教训。” 池士擎瞬间就发了狂,一下子从椅子上挣扎起来,又被狱警上前摁住。 他像一只临进牢笼还不死心的狮子,手臂和脖颈上的青筋都爆出在皮肤上,一边用力挣脱狱警的禁锢一边怒吼:“你放屁!池煜你这个贱骨头!老子当初就不该养你那么大!我呸!你怎么帮不了?你不是沈桎之捞出来的吗?” “你帮不了,沈桎之还帮不了吗?”池士擎冲他吼。 这件事确实要另说。 池煜抬眼看了天花板的摄像头,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池士擎看见他的表情变化,竟也冷静下来,慢慢地停下来动作,在原地喘了一会气,忽然笑出了声:“老子就知道你们会有这一天。” 池煜不明就里,皱着眉同他对视。 没想到池士擎接下来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都犹如平地惊雷。 他说:“你不知道吧,你高中的时候差点被老子卖出去当上门女婿的了是一笔好买卖,人家是b市新能源的大老板,他老婆是市委的。嚯,一开始讲得明明白白的,过了一周,忽然翻脸不认人。我腆着脸去问。” 池士擎睨了池煜一眼,牙齿咬的作响:“他们说,被沈桎之这小子截胡了。” 池煜愣在原地好久,脑子一片空白,嘴上却下意识追问:“什么时候?” “我怎么记得请什么时候?有烟吗?”池士擎重新坐了下来,又冷静了,转过头问狱警。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于是池士擎便显得更烦躁。 外人看来或许很诡异,但池煜早就习惯了池士擎这副阴晴不定的模样,对他上一秒还在发癫下一秒又能理智对话的状态并不在意,只是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 池士擎可能心里也还想着万一沈桎之肯出手帮忙,思索了片刻,还是透露出了信息:“忘了。大概是你高二前吧,有一次不是出远门吗,去哪里来着......g市?反正就那段时间,你刚刚好也不在家。人女生都去你房间逛过好几次了。” 说到最后甚至有点得意洋洋,仿佛当初卖儿求权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他是土豪起家,很多粗俗直白的东西改不了,比如面对亲近之人时“老子”的口癖,比如暴力暴怒的性格,又比如短浅的观念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样凄惨的下场。 见池煜一脸空白,池士擎微微愣了愣,嗤笑道:“你装什么?你不知道?” 池煜的手指都发麻了,很轻地动了动,眼睛却呆呆地望着池士擎,好像失去了控制身体和表情的力气。他说,我不知道。 池士擎露出了有点怪异的表情,他眯着眼,很狐疑,问:“怎么可能?老子以为你们高中又搞到一起的时候关系很好。” 池煜抬起头:“什么叫‘又’?” 这下池士擎是有点不可置信了,他上下打量了池煜几次,刚想开口,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他忽然一拍桌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对!我差点忘了,你脑子摔坏过,不记得了。操啊,那你们高中怎么搞在一起的?” “搞”这个词实在含有太暧昧的意思,旁边的狱警频频把目光投向池煜,池煜却不再有空计较这些,他好像一个等待宣判刑罚的罪人,僵硬地坐在这张椅子上,连椅子背都开始硌得后背发痛。 静了十来秒,池士擎慢慢敛了笑,二郎腿翘起来,漫不经心地看着池煜,说:“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了。不记得了,是吗?” 池煜听到池士擎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你和沈桎之小时候就玩得挺好,有一小段时间,不长。后来两个人一起偷偷发疯离家出走,我们才把你俩分开的。” “没想到现在你们还能重新又搞在一起来。”池士擎挑着眉,冷冷地哼了一声。 记忆的车流滚滚而来,穿过盛夏又躲进寒冬,可惜蝉鸣会消失,大雪也要融化,池煜一步一步跟着车轱辘的印记跑,再努力也追不上梦里的那份爱。他以为这是一份太遥远的幸福,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早就被人反复地赋予过爱意。 或许不止爱。 池煜没有办法呼吸,疑心自己有什么天生心脏病之前没被发现,到现在忽然气势汹汹地发作起来,没有办法喘气,也做不到讲话。 他只是剧烈地、长久地发抖。 周围的人全都吓一跳,池士擎不吭声了,狱警围上来急切地问是否需要帮助。 池煜什么都听不到。 他的耳边是尖锐的耳鸣,越发大声,像汹涌的浪潮一样席卷而来,淹没他的口鼻、心肺,以及大脑。 池煜的心脏剧烈地跳,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脉搏疯了一样发痛,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肉,溅出三尺红血来。不过好在最后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血液没有溅出来,迸发的是他身体的另一种液体。从眼眶里漫出来,连绵不断。 池煜从来没有理解电影里那些一幕一幕闪过的回忆在现实要怎么呈现,他是典型理科生思维,尊重艺术,却对部分表达形式嗤之以鼻,记忆是有逻辑和时间顺序的,感情是要分先来后到的。 时至今日,此时此刻,池煜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所有的东西都真的好像电影里上演的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飞快,却漫长。 尖锐,却钝痛。 第65章 那天他问沈桎之是不是还有没有什么没说的,沈桎之不隐瞒,深深地看着他,笑得很轻松,承认说自己勇气有限。 当时他很奇怪,连告白十年前的暗恋都能讲出口,还有什么需要更大的勇气吗。 如今池煜终于明白。 原来是故事的最开端,他就已经松开了沈桎之的手。 池煜总以为是十年前沈桎之主动要同自己分开,无数个午夜梦回池煜也恨过沈桎之,想,他们本来可以一起走下去的,凭什么要同道殊途。 可是,可是,可是。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同道殊途。 而池煜忘记了沈桎之。 一干二净。 -------------------- 很喜欢逛超市一段...非常可爱的日常相处,发誓本身不想写成那样但是他俩忽然就甜起来了我有什么办法!!(家庭对小煜来说是一枚长长扎进心脏的倒刺,如今血淋淋也要有勇气拔掉,因为有人会为他进行心脏修复手术,于是不用再担心会心碎) p-第30章 初遇 池煜无数次回想,第一次把小满提交上参赛名单,延迟了三天,给予了对手污蔑他们的机会。 那一段时间兵荒马乱,他们的第一场比赛初出茅庐就遭遇太多变故,好似织围巾织到一半才发现错乱了针脚,焦急地一针一线拆开重新赶工。当然池煜没有织过围巾,也是第一次暗恋。 他实在不够熟练,很多事情藏不住脚。 好在沈桎之根本足够包容,在警察询问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提交初稿的时候,只是笑了笑,讲还不够完善。 这当然是谎言,因为并不影响任何大结果,因此警方不予追究。 沈桎之有过好奇,在池煜提出的时候就问过,只是池煜支支吾吾不讲话,沈桎之便挑挑眉,权当放他一马,不再追问。 池煜没有说出口的,是一份连自己都有点不曾明白的执念。 他在一年前的个人比赛第一次遇见沈桎之,对方给予他随口的鼓励,池煜便从此无意识地追随着沈桎之的脚步。 池煜将那年那日当作初遇,心里深深埋起来,在第二年居然要实现和沈桎之一起比赛的愿望,怎么也没办法捂完全,心思还是一点一点泄露,绵延不断。 沈桎之问他为什么要三天后再提交。 他不肯讲。 “因为三天之后是我们初遇的一周年纪念日,但你肯定忘记了。” 难道要这样说吗。池煜当然没勇气。 池煜在天旋地转的疼痛里回忆起那段对话,竟有种解脱的庆幸。 还好当初真的没有讲出口。 因为他们的初遇在更早更早之前。 池煜还是很小的时候,并没有现在那么不受宠爱。 相反的,他念幼稚园的那几年能说会道,见人就乖乖地喊叔叔阿姨,小嘴一张就是甜得人受不了的话。那时见过池煜的人都哈哈大笑,对池士擎讲,你家这小孩会讲话,以后有大前途。 其实只有池煜自己知道,他只是为了讨父母开心。 父母开心了,他就可以买新玩具。各种各样的,其中他最爱汽车人。 “就是汽车机器人,你知道吗?”第一次去沈桎之家里拜访的时候,他这样问,“原型是小汽车,但是可以变成机器人,很厉害。” 同他对话的是沈桎之的大哥,刚上初中,自然已经对这些不感兴趣。 对方敷衍地跟池煜交谈了几句,把他赶去放映厅,让池煜自己看动画片。 沈大哥当然不屑于机器人、动画片,以及还在幼稚园念书的小孩子,他已经拥有自己的第一辆真正限量跑车,懂得如何应酬,懂得如何讨大人欢心。自然要去客厅同父辈一起寒暄聊天,自卖自夸的。 池煜不明白这份冷漠,只是感到难过,原来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像他一样喜欢玩具。 动画片一点也不好看,幼稚得过份,而且居然讲的是公主王子的爱情故事。 池煜看到一半离开了。 公主太笨了,他想。王子一点也不好,为什么要爱他。 池煜走出那个放映厅,抬起头来却发现找不到路。 沈家大宅衬得上这个姓氏,光靠面积和装橫就知道主人的财权不凡。可惜苦了池煜,抬起头来全是高高的墙和挂画,转来转去都是相似的红木房门,他不敢擅自推开,也见不到一个佣人,闷声自己乱撞,好不容易找到楼梯,却在楼梯口被狠狠地绊倒了。 池煜摔个狗啃泥,好不狼狈,但房子隔音实在好,不知道谈话的那群大人在哪里,总之是完全听不见他的动静。又或许是听到了懒得管,总之出不了任何意外。 意外没有,意料之外却是有的。 池煜爬着坐起来,眼泪狂流,嘴里很小声地呜咽,脑袋扭过来又转过去,硬是没发现自己到底摔到哪里了。 旁边却忽然传来了声音,把他吓一跳。 楼梯间相接处的旁边居然有一道门,内里藏着一个很小的房间。 一般主人会将其作为放扫帚的杂物间,不过也有特殊的情况。 比如在姨妈家寄居的哈利波特,比如刚刚被承认为私生子接回家的沈桎之。 但池煜没看过哈利波特。 他刚刚爬起来,门就被打开,池煜吓得整个人软下去,绵绵无力地趴在了沈桎之那个小小的房门口。 第66章 杂物间怎么会有人呢? 池煜想。 怎么有小孩能在自己门口乒乒乓乓一整声响,开门出来发现倒在门口像具尸体呢? 沈桎之想。 于是两个人一站一趴,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沈桎之终于开了口,他俯视着池煜,脸色很冷:“你在干什么?” 池煜堪堪抬起头去望他,又被他的表情吓哭,眼泪哗地流下来,流到嘴角又被抬起的手迅速抹掉。 池煜动作小幅度地往后挪了挪,身体力行表达出对沈桎之的害怕与抗拒。 沈桎之开学就要上小学一年级,这两年生长迅速,比池煜高上不少,站在池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对方,真就像阎王索命,难怪池煜怕他。 沈桎之叹了一口气,蹲了下来。 “你怎么了?”沈桎之没见过池煜,心里猜想大概又是哪个权贵家小孩,不好得罪,还是问一嘴为好。 怎知池煜停下了哭泣,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一圈,开始往沈桎之这里爬。 沈桎之蹲着像石膏一样僵硬,眼睁睁看着自己怀里多出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软绵绵抬起头,声音还在哽咽:“我帅倒惹!” 沈桎之:...... 沈桎之一把捞起他,垂下眼眸:“能走吗?” 池煜点点头,整个人挂在沈桎之身上,双脚像面条一样软:“能走呀。” 沈桎之静了几秒,感觉自己还是多余问这一嘴。 他把池煜的姿势调整了一下,半搂半抱地把人抗进了自己房间,关门前还看了一眼走廊,大致猜测到了池煜本来是被扔在了放映厅。那么那些讨厌的成年人大概一时半会儿就没那么快找上门来。 沈桎之帮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池煜抹了抹脸,关上了门。 空荡荡的走廊里铺着繁密花纹的地毯,厚重得听不到一点脚步声,而这扇隐匿在楼梯交接的小杂物间便更寂静,门一开一关,命运的齿轮便轻轻转起来。 池煜进了门就撇嘴,又想哭。 “你的房间怎么那么小。” 池煜站起来了,好奇地打量这个杂物间改造的房间。离开厚厚的软绵绵的地毯,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反而不再感觉到疼痛。 沈桎之不回答他,只是将他带去床旁边,毫不留情撸起池煜的裤脚,看池煜到底有没有摔到哪里。 在他门口要是真摔伤了,也怕一口黑锅扣在他头上。 沈桎之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口,完全没有任何采光可言,因此常年开着灯。因为这是杂物间,因此也只是几根灯管,好在本来基调豪华,因此整体不算太糟糕,有一张大床、一个书柜一张书桌,除开这些甚至都仍有一片空地。 只是池煜见惯太多大房子,完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小孩子住在这种地方。 沈桎之称得上动作不温柔,池煜却并不介意,任由沈桎之把自己像煎鱼一样翻面,乖乖撩起衣服来给对方检查了一个遍。 沈家的地毯实在够安全,池煜连摔两次也只是留下一些红印和一处很不明显的破皮。 其实本来该毫发无损的,只是池煜皮肤太稚嫩。 沈桎之起身去书桌那边的柜子给池煜找药箱,一言不发,心里却在回忆刚刚的检查。成语词典里有一个词是吹弹可破,沈桎之平日不出门就念书,却在此刻才理解什么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遇见池煜之前他没想到真有小孩子的皮肤要嫩成这样。 看起来是真的娇生惯养,没有做过家务活。 沈桎之还在挑生理盐水和棉签,就听到池煜在自己身后糯糯地开口,问:“你几岁啦?我要喊你哥哥吗?刚刚你哥哥让我去看动画片,我不喜欢看,跑出来,找不到路了。” 池煜说:“你千万不要告状说我乱跑,求求你了。” 池煜的声音还太幼稚,糯糯的,一个音节连着另一个音,吞吐不清,好像嘴里含着一块糖。 沈桎之顿了顿,觉得池煜的声音真是让人有点心烦,讲什么话都好像在撒娇。 于是沈桎之没答应他的请求,只是讲:“他不是我哥哥。” 沈桎之拿好药品,一转身,就对上了池煜瞪得大大的双眼。 沈桎之:“干嘛?” 池煜摇了摇头,伸出小手把自己的嘴巴捂紧了,眼眸亮晶晶的,盯着沈桎之看好半晌,眼神从震惊到可怜,转换明显,一点儿也藏不住事。 沈桎之明白他大概误会自己是什么仆人的儿子了,也不解释,只是又重新蹲了下来,挽起池煜的裤脚,帮他处理伤口。 池煜一只脚的膝盖擦伤,破了皮,渗出几缕红血丝,在白得发亮的皮肤上显得渗人。 沈桎之伸出手握住池煜那只脚的脚踝,池煜乖乖把脚搭在他膝盖和大腿上,让沈桎之帮他消毒处理,另一只脚还自由,便晃啊晃啊地踢。 沈桎之嫌烦,给他两只脚都揣一起,捂肚子上。 池煜动弹不得,眼睛眨巴眨巴两下,也不乱踹了,脚趾轻轻抵着沈桎之的肚皮,软乎乎的,触感神奇。他问沈桎之:“那你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呀?你......” 他本来可能想说“作为仆人的儿子”,又一下子意识到这种话不能直接讲,顿了半天,咽下口水,直接含糊地问:“那你这样,会不会被他们欺负?” “他们”指的自然是沈桎之的那群哥哥姐姐。 第67章 沈桎之停下动作,本来想直接给池煜倒酒精算了,抬起头看到池煜湿漉漉的,被泪水黏得一簇一簇的眼睫毛,还是于心不忍,给他一点一点地用棉签抹碘伏。 池煜虽然在前提上认知错误,却阴差阳错猜对了结果。 沈桎之当然饱受欺负。 棕红色的药液在池煜的膝盖上晕染,池煜倒吸着凉气,又不敢出声,咬着嘴唇发抖,好不可怜。 房间的电接触不良,灯管忽然开始一明一暗的,在小小的空间里显得恐怖。 刺鼻的药水味在两个人之间蔓延,池煜的心跳的很快,不明所以,对着沈桎之的沉默又开始有点害怕,不敢讲话了,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沈桎之的床单,坐立不安。 沈桎之虽然年纪还小,但身份特殊,自然太明白察言观色。 何况池煜的脚就在自己肚子前一直发抖,实在让人不能不叹气。 沈桎之软下语气:“为什么这么问?” 池煜坐直身子:“你终于不生气了。” 沈桎之感到莫名其妙:“我没有生气。” “可是你刚刚很吓人。”池煜的确还太小,词汇量远远不足够,皱着眉想半天想不到形容词,讲,“像没电的机器人,不笑。可怕。” 沈桎之终于帮他擦完药,卷起池煜的裤腿卡在大腿,叮嘱他:“不要乱动,让碘伏晾干,才能把裤子放下来。知道吗?” 池煜点点头。 沈桎之转身去收拾药箱,随口讲:“机器人不笑的时候也不可怕。” 池煜又开始晃脚,连着摇头晃脑起来:“很可怕。我的机器人不笑,都可怕。不过很威风。” 嘴上解释没有用,何况沈桎之本来也不喜欢讲太多话。 他直接从一旁的书柜拉开小隔间的柜门,随手拿出一个机器人,转身回去给池煜,讲:“这个不吓人,你拿着玩吧。” 沈桎之说:“等碘伏干了,你就可以走了。出门楼梯间,下到一楼左转,一直走,就能到大厅。” 池煜完全记住了,却鬼使神差地不想走,摇了摇头,说:“记不住。” 沈桎之很明显地顿住,很没办法,看了池煜好一会,也不再讲话,只是把手上那个小机器人递给池煜,用作打发时间。 他大概完全想不到这正好符合了池煜的喜好。 池煜几乎是一秒地兴奋起来,音量提高了:“你有机器人!” 沈桎之本来应该去书桌写作业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走近了池煜,又站在他面前低下头看他,毛茸茸的脑袋,灿烂的笑。沈桎之嗯了一声,很高冷。 池煜却心甘情愿地热脸贴冷屁股了。 他讲:“这个机器人我之前见过,但是爸爸说他是限量的,买不到,你在哪里买的?” 沈桎之皱了皱眉:“这个不是限量款。” 你爸爸骗你。他只是不想给你买。 沈桎之剩半截话没讲出口。 池士擎当然不缺钱,他为什么没有给池煜买,大概真的只是嫌麻烦。 好在池煜并不在意沈桎之的言外之意,他只是又低下头细细研究沈桎之给的小机器人,显得很高兴。 池煜说,很少有人跟我一起玩机器人。 “他们都,喜欢去吃饭,讲好听的话。”池煜显得苦恼,声音也不黏糊了,反而清脆起来,“他们说这个很幼稚。可是我才上中班哦,不给我玩玩具的话,干嘛让我去看动画片?” 沈桎之被逗笑了,没忍住,伸出手揉了一把池煜的脑袋:“嗯。不幼稚,我也喜欢玩玩具。” 池煜抬起头,额头就蹭到沈桎之的手心,他真诚地问:“真的吗?你喜欢什么玩具?我喜欢机器人,还有汽车,也喜欢积木。” 沈桎之有个做生物科研的母亲,在这个暑假之前,他一直跟随母亲生活,心智早就比同龄的小孩成熟太多。他看了池煜两秒,在他旁边坐下,说:“我喜欢物理科研。” 池煜只感到身边的床垫也陷了一部分下去,软软地塌了,像内心的某部分陷落。 他转过头,看着近在迟尺的沈桎之问:“什么是物理科研?”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实在藕断丝连。 沈桎之不应该跟他讲这些的,只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讲出口了,就好像他永远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那天要在听到动静后打开那扇门。 这扇隐秘的、藏匿在最不为人知处的小小一扇门,推开来,看见趴在地摊上眼泪汪汪的池煜。 他从小机器人讲到大机器人,从电话讲到计算机,从小汽车讲到高铁和飞机。 物理这么宏大的东西,沈桎之一个刚刚要碰到小学门口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讲太明白。 因此这份宏观里不可避免地带上稚嫩的主观。 严谨和理智里充斥了期盼与热情,于是池煜所听到的世界便精彩万分,简直让人怦然心动。 池煜或许在最初只是堪堪对物理感兴趣,却在这个小小的、窄破的房间里,真正从沈桎之的嘴里爱上这门学科。在他甚至算不全三位数加减乘除的年龄。 房间的灯管大概真的有点坏了,一闪一闪地灭,灭下来的几秒整个房间就真的全黑下来。 整个空间只剩下碘伏和呼吸,很短的两秒,但是两个人都看见对方的眼睛,很亮。 灯很快就又会亮,因为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有时候沈桎之甚至不会停下自己的讲述。 第68章 他像最尽职尽责的老师,为一个新的学生传授他所有的知识,答疑解惑。 池煜很兴奋,他看得出沈桎之讲这个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很不一样,身上那份冰霜一样的冷漠会消融下来,有时候甚至会显得有点像自己一般兴奋。 那是最符合他年龄的几个瞬间,天真活泼、无忧无虑。 池煜根本不知道他在这个小房间待了多久,或许沈桎之也忘记了倒计时。 池煜的碘伏早就干了,沈桎之贴心地帮他又把裤腿放下来。 两个人坐在床沿,肩贴着肩,热乎乎的气息互相传递,在闷热的夏日显得太过头,甚至背上都出了好一层汗,却没人想过要分开。 沈桎之把自己的绘本和磕碰伤都翻出来给池煜看,还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里面是自己带过来的一些机器人。 “我妈妈对我很好,会给我买很多机器人。”沈桎之抽出一张红彤彤的纸,脸上浮现出小男生独有的炫耀和骄傲,一边要显得漫不经心,一边又不由自主地瞟着池煜,讲,“我还拿过一个机器人儿童赛道的奖状。不过我以后会更厉害的,老师说我很有天赋。” “哇!”池煜实在很给足面子,捧场地低声呼喊起来,“你太厉害了!” “可是,哥哥,天赋是什么?”池煜问。 哥哥这个称呼是池煜定下来的,他得知沈桎之比自己大了两岁之后,很自觉地换了称呼。 沈桎之一开始很别扭,毕竟从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可毕竟是小男生,池煜软软地开口喊他的时候甚至要带着崇拜,沈桎之实在是内心快乐得不行,自然而然接受了。 沈桎之歪头想了想,讲:“天赋就是老天给你的,你生下来就比别人厉害的东西。有些人的天赋是做饭,那么他们做饭就是会比别人更厉害,有些人的天赋是学习,那么她们就会学得比你更快更好。” 池煜似懂非懂,瞪着眼睛看沈桎之好半晌,最后问:“那我有天赋吗?哥哥。” 沈桎之当然无从得知池煜有没有天赋。 他甚至是第一天同池煜见面。 但他还是静了几秒,摸了摸池煜的头,说:“有。” 话音刚落,门口就又传来了异响。 沈桎之反应很快,立马跳下了床,警惕地看着那扇小门。 “哐”地一声,门震了震,看起来是被踹了一脚。 池煜被吓到,抖了抖,往床里面很小幅度挪了挪。 沈桎之面无表情,轻轻转过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挂钟,明白大事不妙。 果然,外面很快低低响起了沈桎之大哥的声音。 “喂,骡人,开门!” 沈桎之的身形僵了僵,很轻地撇头看了一眼池煜,池煜却对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只是眼巴巴望着沈桎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桎之被领进沈家有一个多月了,一开始是有正经房间的。 毕竟他母亲当时亲自送他进门,看着他整理完行李,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才离开。 只是没过几天他就在饭桌上接到质问,沈父讲,你为什么骂哥哥。 沈桎之很不服气,说:“是他们先骂我,我才骂回去的。” 他的姐姐瞬间变了脸,哭起来,撩起袖子,说:“才不是!我们对他很好,邀请他一起去花园玩,结果他很凶地打我,说不想和我们玩。” 沈父放下筷子,看见沈桎之姐姐手上的红痕,脸色立马就变了。 这个时候大哥也悠悠停下来,补了一句:“他还说父亲您其实是入赘,没有我们妈妈什么都不是,居然还敢出轨......” 话没讲完,因为沈父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 沈桎之大哥的脸都被打得偏过了一边,半边脸颊迅速地红肿起来,他的泪水溢在眼眶,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这是沈桎之说的!” 其实根本是无中生有,沈桎之根本没有讲过任何关于家世的话。 他在被送进来之前已经接受过太多人的议论纷纷,沈桎之怎么可能自取其辱。 他大哥想污蔑他,手法却太低级,甚至自己亲自把这些难听的话讲出口。 或许怪不得他。只是他太年轻,不明白这样无异于火上浇油。 毕竟沈父最忌讳这个话题,因为他确实那样混蛋,靠着妻子发家壮大,又暗地出轨。这话怎么还能从自己儿子口中讲出来? 他根本听不下去,又气又急,何况妻子就在旁边。 沈父这巴掌打得太快,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在沈母发作之前,他便迅速转过脑筋,不愧是有一手将沈氏移来内陆的心计的人。沈桎之父亲简直是连环招甩出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一拍桌子,下令让家里阿姨给沈桎之搬去杂物间,平时有客人来的时候未经允许不得出来丢人现眼。 “关禁闭关你两个月,看你悔不悔改!” 他没有直接动手的习惯,觉得有失风雅,但很喜欢言语和行动上打压。 关禁闭在他看来再合理不过,更何况接下来他要出差一周,随家里怎么闹,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以生气作借口,他可以单方面关闭同沈桎之沟通的渠道窗口。 这是他作为父亲的无限权力,亦是他作为上位者的压迫。 这顿饭是谁都吃不下了,沈父拉不下脸,率先离开,正妻却不慌不忙,冷着眼继续夹菜给两个孩子,然后吩咐一旁的阿姨现在就去收拾房间。 第69章 沈桎之一句话都来不及辩解,刚开口就被甩了眼刀,冷冰又锋利。 在那一秒,他福至心灵,明白了一切。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顺水推舟,生气是真的,一开始便不待见他也是真的。 这一切只是为了给沈桎之往后的悲惨人生找一个理由去进行。 囚禁变禁闭,欺负变教育。 沈桎之从明亮的大房间搬去窄小的杂物间,第一个晚上甚至从床底发现一只老鼠,他咬紧牙关缩进被子,还是掉了眼泪。到了后面,哥哥姐姐变本加厉,开始同他打架。沈桎之一开始会还手,但是那一周沈父出差,沈母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表情没有变,却狠狠地给沈桎之一巴掌。 这一巴掌完全不收敛力度和情绪。 小小的一个沈桎之被一巴掌打翻在地上,他狼狈地爬了一下,想站起来,却又被那女人一脚踹回在地上。 她的声音很好听,脚上穿的高跟鞋是细尖的鞋跟,她轻轻用脚踩了踩沈桎之的手,沈桎之痛苦地低吟了一声,听到她讲:“我不想多对你怎样,毕竟这不是你的错,也不算你妈的错。” “只是我还是恨。”她笑了笑,只是眼睛没有一点笑意,“我不可能跟他离婚,再恨他也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恃强凌弱,我已经对你很好了。要努力控制没有杀死你们真是很不容易。这巴掌当作还你的,要怪就怪你父亲。” 沈桎之抖了抖,眼泪从眼眶掉到地上。可惜主卧的地毯最厚,把所有的苦和悲都尽数吸收,一干二净,不声不响。 到后面沈桎之便不还手了,任由两个哥哥姐姐打骂,只是学会了挨打时候摆出什么姿势能最大减少疼痛,也知道了附近的药店在哪里,他甚至能自己凑够一个医药箱,里面所有东西都能定期使用,也不算浪费。 总有一天会欺负腻的。 沈桎之抱着这样的心态度过半个月,直到今天遇到池煜。 他喊自己哥哥,睁着那双太明亮的眸子冲自己笑。 而如今一门之隔,他大哥讥笑地又将他成为“骡子”。 哪怕池煜并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沈桎之也对此感到难堪。 他第一次选择不回应对方,沉默地站在床边。 沈桎之大哥骂了一句脏话,又踹了一脚门。 “喂,骡子?你在不在?死了?”他在门外显得烦躁,音量却还是很低,不知道在忌讳什么,沈桎之猜他是怕大人找过来。直到对方问他“沈桎之你到底在不在里面”的时候,沈桎之才走过去,开了锁。 门露出一条缝的瞬间他大哥就重重地推开了,然后猛地后退一步,脸上很嫌弃:“靠,什么味儿这是,你捡垃圾去了?” 杂物间确实有一些异味,何况刚刚给池煜抹了碘伏,再从外面进门,闻到的气味估计是奇怪得不行。只是沈桎之在这里待太久,如今只觉得里面是闷热的,暖呼呼的,像池煜热的脸颊和手心一样的气味与温度。 沈桎之不吭声,挡在门口,没什么表情。 “池煜在不在你这里?”他大哥问。 沈桎之一瞬间晃神,没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又很快意识到讲的是谁,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被人喊了一个下午哥哥,都不知道人名字是什么。 迟育?迟遇?不,不应该是这个迟,他看过报纸,最近排得上名号的是池家。 池塘的池。 那是哪个yu呢? 这瞬间沈桎之的脑海里闪过千万个问题,嘴上却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大哥把门用力地一推,沈桎之一个踉跄,身影闪了一下,露出了坐在床边看着两个人的池煜。 他大哥名字也有同音字,叫沈仁育,可惜并不仁,也无育。 沈仁育见到房间里呆呆的池煜,第一时间又骂了脏话,怒气冲冲地:“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你干嘛跑来这小骡子的房间里?我要是找不到你我怎么跟他们交代?我差点就急死了!” 池煜从床上爬下来,走到门口,仰起头看着两个人,察觉到了嚣张跋扈的气氛,有些紧张。 他想起来沈桎之是仆人的儿子,又没回答自己问他是不是经常被欺负的问话,想来在这里的确过得很不好。 池煜想起来童话里的灰姑娘,合情合理地同情了沈桎之,轻轻地碰了碰沈桎之的手指,抓住他的指尖晃了晃,好像撒娇,眼睛却看向沈仁育,对他说:“你不要这样讲他。是我主动找他玩的。” 他下意识想喊沈桎之哥哥,却又机灵地想起来沈桎之的身份,害怕这样子喊他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后果,于是思来想去,最后居然讲: “我现在跟你走,你不要凶沈吱吱。” 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他问过一次沈桎之的名字。 当时沈桎之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嘴,囫囵吞枣,没指望池煜能知道到底是哪两个字。 如今看来池煜确实没想到是那两个字,只好连起来念,听起来反而像小名。 沈吱吱。 黏黏糊糊的。 可是沈桎之倚在门框,看着池煜一走三回头的背影,却笑了出来。 -------------------- 粘贴进正文吓一跳怎么八千多字,想过要不要分两章但是不知道从哪里砍起,干脆就一口气发出来。两个人的初遇,非常宿命的。有米有人记得高中两个人慢热起来的转机也是沈总给小煜擦药哈哈哈哈哈! 第70章 p-第31章 最好 沈桎之望着池煜踉踉跄跄地被拖着离开,心里没有奢望过再有见面。 他挺喜欢和池煜度过的这个下午,却明白自己不会是有资格同人家来往的对象。起码现在没有资格。 只是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得到,第二天他就又见到了池煜。 沈桎之本来还在房间里看书,忽然房门被敲响。 很有规律,彬彬有礼的,笃、笃、笃。 沈桎之感到诧异,家里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敲自己房门。 几乎是立马地,沈桎之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呼吸都一窒,连忙跳下椅子跑去开门。 两个巴掌宽的门缝,池煜的脸出现在这条长方形里,背后的一切就都看不见了。池煜的眼睛亮晶晶的,今天穿了一条牛仔背带裤,笑得很羞涩。 沈桎之拉开门,侧了身子,强装镇定,讲:“进来吧。” 池煜摇摇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沈桎之看见他拿着一个袋子,上面引着卡通图案,红红绿绿的。 池煜的声音很明朗:“我们今天去花园玩吧,我带了遥控小汽车来,我们可以比赛。” 沈桎之的房间当然不够两个玩具汽车赛跑的,连两个成年人进去都显得拥挤。 沈桎之在这瞬间察觉到池煜笨拙的善意,心里却更难堪,快速跳动的心脏慢下来,变得沉重,仿佛期间绑了几个千斤顶,一呼一吸都有点困难。 沈桎之不会告诉池煜,其实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很少踏出过除房间和餐厅以外的地方,更别说花园。或许池煜都要比自己熟悉。 他只是沉默了几秒,说,好。 池煜显得很高兴,下楼梯的时候蹦蹦跳跳,沈桎之看了几眼,忍不住跟他讲小心点别摔倒。池煜回过头来,哼哼地,说话又软起来,“不会的,我聪明着呢,不可能摔倒。” 沈桎之也跟着很轻地笑,一边觉得池煜可爱,一边免不了提心吊胆。 明明是自己家,他却真活成了外人,那点亲密的血脉相连在利益和面子前显得太不堪一击。 沈桎之回了家,才真正地开始流浪。 路过客厅的时候沈桎之的脚步都慢下来,生怕从哪里冒出一个人,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乱跑。 他昨日才在池煜面前谈天说地,并不想今日就被亲生兄长打骂。 谁都行,但沈桎之不希望池煜见到自己的难堪。 不过大概老天真的不曾宠爱沈桎之,他越担心什么便越发生什么。 两个人走到门口,外面刚刚好迎进一个人。 沈仁育步履匆匆,身上还穿着一件很像校服的衬衫,胸口有一个徽。沈桎之知道他那是去了国际交流培训班,暑期特训,贵家子弟消遣专用,学习到什么并不能保证,但是履历确实需要这一行字。 他本来低头在看手表,回家迎面碰上人,下意识摆起笑脸,眼皮一掀起来,笑容就消失了。 沈仁育实在惊诧:“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里人呢?”这是问的池煜。 接着又皱起眉:“你要去哪?”这是质问沈桎之。 大人们不在,哪怕池煜姓池,沈仁育也没打算给多少好脸色,何况池煜昨天同沈桎之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在沈仁育心里自然而然被打为一类人。通通冷眼相待。 沈桎之下意识微微侧过身,挡住半个池煜,作出防御保护的姿态,轻轻盯着自家亲大哥,不讲话,犟着在那。 池煜揪着沈桎之的衣角,从他身后弹出半个脑袋,礼貌地回答:“我家司机送我来的,我家人不来。我来找沈吱吱玩。我们要去花园玩,汽车玩具。” 他才幼稚园,讲太长一点点的话都要卡顿,好在逻辑通畅,沈仁育便还是耐心地听完了。 然后沈仁育像是被逗笑,眉眼弯起来,千千万万的嘲讽从里绽放:“沈桎之?你同他玩?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什么身份?” 池煜想,我知道,仆人家的儿子。 这话当然不能直接讲出口。池煜读过童话书,知道王子们有自尊心,于是他想了想,松开沈桎之的衣角,站了出来:“我知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沈仁育很明显顿了顿,好像真的被一个才到自己膝盖高的小孩子问到,眯了眯眼,好一会才说:“自降身价,我不管你,但是我能管沈桎之。”他的目光移过去,眼神冷冰冰的,像一条毒蛇,“谁允许你出去玩?你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沈桎之的手轻轻在身侧攥成拳头,却一声不吭。 他要是反驳,只会迎来更后患无穷的毒打或辱骂。 这个偌大的深宅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帮他。他亦无法逃离。 剩下的选择便只有隐忍。 心脏上绑的千斤顶越来越重,沈桎之简直感觉自己的血管都在发痛。 下一秒,池煜却开了口。 “你不能再欺负沈吱吱。” 很慢地,池煜从沈桎之的身后走出来,鹦鹉学舌地挡住沈桎之面前。他太矮,挡在人身前,沈桎之却还是能低头看见他的脑袋和侧脸,眼神很坚毅,抬起头来的时候脸庞肉肉的,像白面团。 池煜猜想沈桎之在家大概受到不少欺负,不然不可能住在那样的地方,也不敢反驳沈仁育的每一句话。他完全不理解沈桎之的忍辱负重。但这件事可以稍后再说,池煜决心现在扮演一个超级英雄的角色。 第71章 他英勇无比地为沈桎之撑腰:“我要找吱吱玩,我喜欢和他玩,你不能管我。因为我爸爸妈妈同意了,如果你不准,我就告诉爸爸妈妈。”池煜歪了歪脑袋,绞尽脑汁地措辞,“还有,你们不能再欺负沈吱吱。如果,沈吱吱跟我告状,我就跟爸爸妈妈告状。” 池煜被那么多人夸聪明大概真的不是随口赞美,有时候他脑袋转的很快。 他撂下最后一句狠话:“我知道我们爸爸妈妈在谈事情,如果我不开心,我就让爸爸妈妈,不再和你们家玩!” 沈仁育脸色大变。池家近些年发展如火如荼,论家世和背景当然无法同沈氏比拟,可如今沈氏确实有需要合作的地方。如果这次合作因为自己的这些霸凌而被搞黄,说什么父亲也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的。 这根本就是没有需要考虑的余地。 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真的不再为难或欺凌沈桎之。 可是、可是沈仁育的五官简直要扭曲,怒气从内而外地散发,死死地咬紧牙关,却一句话都不再讲得出来。 池煜很会抓紧时机,趁着沈仁育脸色阴晴不定,自己拉起沈桎之的手就往外跑。 他居然真的要比沈桎之更熟悉这个大宅了。 沈桎之比池煜高一个头还多,跑起来不容易,于是池煜很紧抓着他的手,手心都出汗,细细密密的、湿漉漉的。沈桎之怕他摔倒,也回握住池煜,两个小小的掌心相对着,脉搏都共享。 他们越过大门、喷泉水池、鹅卵石小路,路上的树郁郁葱葱,阳光灿烂地洒下来,金色和绿色大片大片地从两个小孩子的身边掠过,风吹过来,扬起他们的发梢,沈桎之目不转睛地盯着池煜奔跑的背影,快乐得不像话。 有人把千斤顶的绳子剪掉了。 沈桎之的心终于松掉沉重的捆绑,变得轻盈、快活,就好像两个人奔跑的步伐。 从此阳光明媚,春风拂面。 他们在后花园停下,气喘吁吁地,累的讲不出一句话,面面相觑,发现对方的头上都流下来汗珠,不仅又开始笑。 池煜体力不好,很娇气,跑完这一段路已经很累,往地上直接坐下下去。 草坪有人修理,很干净,也不扎人,于是沈桎之跟着他坐下。 “你怎么那么轻车熟路?”沈桎之问。 池煜实在累,又觉得趴在草地上有失风度,只好又挪了挪身子,往沈桎之身上靠,一接触到沈桎之他就整个人失了力气,好像被抽了骨头,软下去。 池煜问:“什么叫轻车熟路?” 多读点书吧。沈桎之腹诽,又想起来对方确实还小,于是很耐心解释:“你怎么会对我家这么熟悉?那么大的地方,你居然不会迷路。” 池煜当然不可能告诉沈桎之。 他昨天晚上回去撒了谎,同池士擎讲,自己跟沈家的大哥哥玩得很好,约好今天还要去玩,不过不用大人陪同了,可以直接让司机送去,沈家大哥哥会来接自己的。 池士擎最近在和沈氏谈合作,自然乐得两家小孩多来往增进感情,毕竟严格算下来还算池家攀高枝。虽然池士擎并不想承认。 他疑心过几秒,回想起沈仁育似乎都初中了,怎么还会跟池煜这种幼稚园小儿玩得好。 但这些事情绝不需要他多虑,总之去到沈宅就当作一个豪华又不可能出意外的托儿所,池士擎当然何乐而不为。他立马点了头,联系司机明天送人。 于是今天池煜按时按点来到沈宅大门,下了车却发愁了。 有人来接自己是他骗池士擎的,现在他一个人又要怎么找到正确的路?池煜不敢大声喊人,也没法回头叫住自家司机,只好硬着头皮踏进门,吭哧吭哧地找。 池煜方向感算得上不错,只是沈宅实在太大,他在里面晕头转向大半天,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见到熟悉的楼栋门口,兴高采烈地跑进去。在客厅还遇到沈家的保姆阿姨,对面惊讶地问他,他就理直气壮地讲是来玩的。 不过池煜抬起头,问:“什么叫‘我家’?吱吱你不是借住在这里的吗?” “是‘桎之’”沈桎之纠正他,低下头替池煜擦了擦额头的汗,漫不经心地讲:“不是啊,我是我父亲亲生的,沈仁育是我亲哥,不过说我家确实不太对。我家在另一个地方。” 沈桎之的声音很低:“我妈妈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这明显是太沉重的话题,池煜却将它轻轻放飞,以天真的风,托起这份爱恨。他说:“那你以后有空一定要邀请我去你家玩。” 沈桎之愣了愣,笑了,“好”,他说。 池煜又接着问:“吱吱你是不是经常被欺负呀?你不要这样,你要反抗。” 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沈桎之决心把自己的一切对这个认识才24小时的小孩子全盘托出。 他从父亲的出轨讲到母亲的后知后觉,又从以前的生活讲到现在的压抑。 “我妈妈是一个很好的人,她是一个科学家。她并不知道我父亲有家庭,她也是被欺骗的。”沈桎之的声音有点抖,不由自主地在草地上摸索到旁边池煜的手,轻轻覆上去,很快就被反握住,“我也不想挨打。可是他们都不管,而且我不想让妈妈担心。” 池煜紧紧握着沈桎之的手,坐起来,虽然听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神情却很坚定。 第72章 他对沈桎之讲:“现在他们不敢欺负你了,我为你撑腰。” 沈桎之很想告诉他,我们大概也没有办法玩多长久,你父亲一定会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在和一个私生子鬼混,然后硬生生砍断我们的联系。 不过沈桎之没有讲出口,他只是点点头,让池煜把玩具车拿出来。 “先比赛吧,你不是很想一起玩吗?”沈桎之笑着,“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池煜摇摇头:“和吱吱讲话才不是浪费时间。” 他并不急着把玩具小汽车拿出来,而是很认真地盯着沈桎之:“吱吱你不能这样。我看过故事书,灰姑娘没有反抗,就会被一直欺负。你没有王子来和你结婚,那你就没有办法,逃掉。” 池煜的词汇量有限,却很努力地在措辞:“你应该打回去,骂回去,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惹。不要这样害怕,我们要勇敢起来。” 大概是讲到一半想起来沈桎之也曾经反抗过,顿了顿,又思索了几秒,继续说:“如果他们不管你被欺负,你就说,你要把他们放到电视上,他们就会害怕了。我爸爸就经常说害怕自己会在电视或者报纸上。” 池煜讲的大概是指企业家丑闻披露,这是每一个创业大家都忌讳的一点,毕竟群众的力量和口碑太重要,没有人能完全摒弃。何况一个企业。 沈桎之愣了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或者自己真的太懦弱,没想过反抗到底,因此稍稍挣扎几下便躺下来任人宰割。 他心里五味杂陈,有什么东西涌上来,把他浸没,浓烈的、强势的,让他呼吸紊乱,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沈桎之才开口,调侃似的,抓到的重点偏到姥姥家了:“我没有王子来救我吗?你不是王子吗?你现在保护我,我就不会被欺负了。” “我......”池煜脸红了,“我当然是王子!只是......” “哎呀!”池煜站起来,指着沈桎之,“你怎么这样!你不讲道理。” 沈桎之真的笑起来,终于像一个要上小学的男孩子,幼稚又霸道:“我就是不讲道理的。你不还是要跟我玩?” 池煜百口莫辩,很想否认,却又有点担心沈桎之不跟自己玩,只好咽下这口气,说,好吧。 这个态度反而让沈桎之有点诧异。 他以为池煜会顺水推舟地威胁自己,“那我不跟你玩了”之类的。居然没有讲,反而那样沉默地承认了? 沈桎之这下心里是真的要堵起来了,闷得要跳不动。 他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跟我玩?” 池煜把玩具小汽车拿出来,先让沈桎之挑,自己在旁边看。 池煜答得理所当然:“因为喜欢你啊。” 沈桎之简直强词夺理:“可是我不好。我家里人都不喜欢我,你也说我不讲道理。我不是一个乖小孩。” 池煜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对父亲撒的谎,笑了:“我也不是一个乖小孩呀。” “而且我就是喜欢吱吱。”池煜年纪小,讲什么都太坦然,因为什么都还不懂,把真心赤裸裸掏出来坦诚,反而让人要退避三尺。 他居然对沈桎之讲:“我跟吱吱玩,是吱吱好,吱吱值得。” 一句话说那么多个吱,像小老鼠。沈桎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那样拗口。 沈桎之的心又不正常地跳起来,他捂着胸口,怀疑自己小小年纪有心脏病。 什么叫值得。你到底懂不懂。又乱讲话。 沈桎之心里乱七八糟地想,没想到口里竟不受控制也问出来。 “我知道呀。”池煜有问必答,声音清脆,“一个玩具车值得很贵的价钱,但是一根棒棒糖不值得。吱吱值得很好的东西,吱吱的哥哥不值得。” 阳光如细丝一样穿透云层,织成纱布披洒下来,将两个小小的身影罩住,池煜抬起头,看见沈桎之整个人都是金色的,正望着自己笑,帅气得过分。 四周的树木郁郁葱葱,枝叶交织成宽大的绿幕,与蓝天相称,连绵一大片,为这方小天地遮挡尘世的喧嚣。 时间几乎要静止。 全世界只剩下鸟鸣、树叶晃动的声音,金色的阳光,以及坚定又耀眼的池煜。 沈桎之好一会没说话,过了半晌,终于挑了最帅的那个玩具车,却反手塞给了池煜。 沈桎之的目光如炬,灼烧着池煜,定定地同他对视,问:“那你要不要来我家玩?” 沈桎之说的自然不是这里。 他心血来潮,在这个炽热的夏天,用尽勇气和真诚,邀请这个刚认识一天的,见面不足10小时的好朋友池煜,去自己以前和妈妈一起生活的g市。 “那里才是我的家。”沈桎之问,“你想去吗?” “如果你愿意,我就想办法,和你一起逃出去。我带你去我真正的家里玩。” 其实沈桎之根本多问。 池煜想方设法撒谎都要在刚认识的第二天就又跑来见沈桎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怎么可能拒绝? “要!我要去你家玩!” 池煜答应了沈桎之,却低下了头,不敢同他对视。池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开心地飞起来。 他说:“沈吱吱最好。全世界无敌最最好。” p-第32章 私奔 沈父刚出差完没几天就又离开,这次连带着妻子一起飞向了遥远的北美,据说和池家这次的合作有关系,因为池煜找沈桎之玩的时候讲,自己的爸爸也透露出过几天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的消息。 第73章 “忘记是哪里了,他说要飞过去。”池煜躺在沈家大宅的草坪上晒太阳,懒洋洋的,“我还没坐过飞机呢!是怎样的呀?有翅膀吗?” 沈桎之在旁边给他遮一部分的太阳,主要是脑袋。因为池煜觉得阳光太刺眼,不想让自己的脸被照到,身体却又贪恋温暖。 因此沈桎之就屈着膝坐着,池煜在他旁边躺着,脑袋紧紧贴着沈桎之的大腿。 没几分钟就受不了,慢慢又把脑袋抬起来,挪到沈桎之的腿上。 沈桎之低头看他,讲话很不客气:“我的腿是枕头吗?” 池煜已经对沈桎之这种刀子嘴豆腐心完全得心应手,开口就套公式:“吱吱最好啦,吱吱不会忍心看我的脑袋被太阳烤焦的!因为吱吱很爱摸我的头发~” 沈桎之便不讲话了,还真的伸出手揉了揉池煜的头发。 他是家里最小那个,从前被母亲带着,但没太有时间相处,大多时间是自己在家,何慧太忙,但很尽力在抽时间陪伴沈桎之,沈桎之不怪他,只是还是太小,会经常寂寞。 池煜接连着好几天来找沈桎之玩,沈桎之竟发觉自己已经迷恋上这种感觉。 说朋友也好,当弟弟也罢,他就是很喜欢和池煜相处的时光,沈桎之不否认。 自从那一天以后,沈仁育便真的不再那样欺凌他,看见沈桎之只是冷哼几声,绕道而行,或许真的在忌惮。而沈桎之的姐姐在旅游,根本无暇顾及家里的事情,近一周家里只有沈桎之和池煜两个小孩子每天乐呵呵地玩,快乐的不行。 沈桎之重新捡起一开始的话题:“我有飞机的模型,待会回去拿给你看。” 池煜的脸转过来,睁开了眼睛,话音里特崇拜:“吱吱你真的太厉害了,你会自己组装机器人,还会拼乐高。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会玩玩具的朋友!” 沈桎之表面不动声色,嘴角却扬了起来:“嗯。” 答完又觉得这样太冷冰冰,补充道:“我已经跟妈妈沟通过了,她答应为我们购买车票,我们可以过去找她。我在以前的家里有很多很好玩的玩具,带你去玩。” 第一次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何慧还在做实验,没接,等到了傍晚才回拨的。 沈桎之跟她讲,要带朋友去g市玩,希望妈妈可以帮忙订车票。何慧在那边有点疑惑,问怎么沈父没有安排好司机直接送过来。 沈桎之面不改色心不跳:“父亲出差了,我不想打扰他,哥哥姐姐也不怎么有空。而且我想回去见你,我不是很想跟他们讲那么多。” 何慧在那边瞬间就心软了,隔着电话线眼眶都红起来。 她年轻不懂事,被沈父骗了太久,孩子生下来两年多了才知道自己当了小三,自己的孩子要算作私生子。他们甚至举办过盛大的婚礼。何慧就是再怎么聪明,也比不过沈父只手遮天打造出来的骗局。 男人造孽犯的错,却让自己的小孩要那样小心翼翼。何慧简直冷笑,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立马雷厉风行订了票,跟沈桎之温柔地讲:“妈妈最近都在家,你过来住多久都行,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挂了电话沈桎之就开始无声地掉眼泪,在那个小小的杂物间改造的卧室里。 书桌上留着这几天池煜带来的玩具,还有他们在花园里捡的落花,两个人一起玩乐高没来得及收拾的碎片。沈桎之在一片水盈的模糊里想到池煜。 他想,明天或者后天,池煜再来的时候,应该要让他留下家里的电话号码。 沈桎之忽然很想给池煜打电话,听一听他的声音。 白天的时候池煜拉着他的手跑着去追蝴蝶,气喘吁吁地喊,吱吱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今夜深人静,沈桎之流完眼泪,抹了抹脸,躺回被子里,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笑,对着空气回答: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池煜断断续续去沈宅玩了一周多,终于等来离开的那一天。 沈桎之提前让他收拾好一些衣物和用品,池煜便偷偷在房间里折腾,收拾出一个大书包,里面装着自己觉得最帅的衣服,还有一些小玩具。 当天池煜没有再让司机送自己,而是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家门口。 沈桎之早就在门口外面的马路等着了。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酷酷地插着口袋,也背着一个书包,但看起来装的东西不算多。 两个小孩偷偷互换过电话,用的电话手表,这几天晚上都聊到半夜。有一次差点忘记挂断,沈桎之听着池煜睡着了很久,考虑到电量的问题,还是笑了笑,挂断了。 “你是小猪吗,讲着讲着话都能睡着?”第二天沈桎之那样问他。 池煜可怜巴巴:“我真的太困了。” “我不是小猪。”池煜想了想,又说,“我是小鱼。” 昨天晚上他不仅没有像那样迅速犯困睡着,反而因为第二天要“干大事”太兴奋,拉着沈桎之东聊西扯,一直舍不得挂断。 沈桎之还是住在那个小杂物间,不敢太大声讲话,因此打电话给池煜的时候声音很轻。 有时候显得很温柔。 池煜便也跟着轻下了声音。 沈桎之问明天要不要去接他,池煜犹豫不决:“吱吱你认得路吗?” 沈桎之很有耐心:“可以,你已经告诉我你家的地址了,我可以打车或者坐公交去。” 第74章 沈桎之告诉池煜,他妈妈没有给他们买车票。 “买的是机票。”沈桎之的声音带上了不明显的笑意,小小的脸庞躲在被子里,眼睛明亮,“我们可以一起第一次坐飞机。” 何慧会亲自过来接他们,带他们坐飞机前往g市的旧家。沈桎之可以在那里真正尽情款待池煜,以一个小主人的身份,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光明正大、开开心心的。 池煜的声音高了起来:“太好了!吱吱,我们要一起坐真正的飞机了!” “嗯。”沈桎之想到其实他哥哥姐姐早就在很小的时候甚至出过国旅游,只是他在被接回沈家之前一直过的是普通人的生活,并没有享受过这些待遇。 不过此刻他竟然因此感到庆幸。 这样他第一次踏上万米高空,将是和自己最爱的妈妈,还有最好的好朋友一起。 何慧早就在机场等着两个人了,她本来想亲自过去接,却被沈桎之回绝了好几次,她便不再坚持。 沈桎之虽然还小,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小孩,何慧选择尊重他。 不过她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沈桎之会偷偷把两头的人瞒住。沈父不知道他离开,何慧也不知道沈桎之口中的“好朋友”居然是未经家长允许就离家出走的池煜。 她只是笑着蹲下来抱住两个小男孩,左亲一口,右亲一口。 “原来你才离开一个多月,妈妈好想你。”何慧温柔地揉了揉沈桎之的脑袋,满眼眷恋。 沈桎之虽然也很想她,却有点不适应在池煜面前流露出那样小男孩的柔情一面,别扭地轻轻拧过了脑袋,眼神飘忽,手却诚实拽住何慧的衣角。 何慧同他血脉相连,养他十年,怎么会不懂他在想什么。 她惊奇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沈桎之,又看了一眼池煜,给足了儿子面子,让他继续装酷。她把机票塞进两个小孩的手里,讲,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去候机室等十几分钟吧。 池煜脆生生地说“好”,拉着沈桎之的手晃呀晃,跟着走。 何慧站起来,看着两个小朋友要好的样子,真的不太忍得住笑。 池煜想过很多次自己的第一次坐飞机,却没想过这里面竟包含了欺骗、独立与友谊。简直缤纷多彩。 在候机室的时候他拼命讲话,嘴甜的不行,把何慧逗得直乐,讲,我们家桎之有你一半活泼就好了。 “这孩子就是闷闷的,太懂事了,还那么小,什么话都不肯跟我说。”何慧当时讲,“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我是不是家长失职。” 沈桎之打断她:“你没有。你做的很好。” 何慧笑了笑,低下头问他:“我哪里好啦?” 池煜在一旁听,想,母子二人真是一个骨子里刻出来的,问话都一样。 沈桎之别扭着不想直接回答,池煜就凑到两人中间替他回答:“阿姨你很爱他,这就已经对他很好了!” 何慧愣了愣,然后撑着额头笑了起来,池煜怀疑她在偷偷忍眼泪,因此在她把头偏过一边的时候,两个小孩子都默契地没啃声。 上了飞机之后池煜反而安静了下来。 何慧帮忙给他俩系上安全带,让他们认真听广播的注意事项,自己反而掏出了电脑忙工作去了。她的确很忙,抽空也显得奢侈。 池煜转过头,眼巴巴看着何慧面前的小桌子,很快就被发现了。 她又被逗笑,然后探过身子帮池煜和沈桎之都把他们面前的小桌子放下来,还教了一遍怎么使用。池煜小声惊呼表示感慨。 公共场合不吵不闹,他们俩都很明白这个道理,但因为附近的人都算安静,因此哪怕正常音量也稍显大声,他们只好把头凑到一起,很小声很小声地讲话。 正值夏天,他们都穿着短袖,在室外甚至会不停出汗,但是飞机上空调打得很足。 两个小孩子聊了一阵子,飞机正式起飞了,他们就默契地住了嘴。 池煜坐在窗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过头去看,手轻轻地搭了上去。 冰冷的空调风让他的手脚都变得寒冷,好像夏天忽然把手伸进冰棍柜子,一开始凉的很舒服,再多感受一会就会觉得皮肤都好似一层蓝色的冷膜,毛孔张开闭合里都浸着冰凉。 池煜用冰冷冷到有点僵硬的手指,描绘那个椭圆形窗口外的暖阳。 云层很薄,像梦一样飘在外面,他从小就对交通工具的运行敏感,算不上晕车,但不会多舒服,没想到坐飞机也这样。池煜能感受到飞机每一个小小的颠簸,往上一点或者往下一点,他都好似真的坐在一只飞鸟的后背,起伏地在半空翱翔。 池煜的心也像被抛上万米高空,轻轻地被云和太阳托住,血液的奔流都变得轻盈。 他很慢地转过头,看见沈桎之也盯着窗外看。 两个小孩子对视着,很久,最后沈桎之轻轻伸出手,轻轻地握住池煜的另一只手。 池煜没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小孩子应该只剩兴奋和激动,可此刻有什么真的飞起来了,从他的心脏里。 是梦想,或是友爱,他不清楚。 -------------------- 哇啊啊啊宝宝们坐飞机~今日点歌《在空中的这一秒》(新文开预收了!感兴趣的宝宝请加书架或者收藏~《客官您请吃》cp1748475) p-第33章 哥弟 池煜终于见到沈桎之真正的房间。 第75章 不算非常大,他和妈妈住在一个小公寓里,但对于一个即将要上小学的小男生来说还是绰绰有余。 沈桎之拥有一个巨大的展示柜,里面摆满很多玩具,大多数是机械和积木,很多都是沈桎之自己亲手组装拼接的。池煜一进家刚刚换掉鞋子,就被沈桎之连拖带拽领来这个房间。 池煜当然足够捧场,吱哇乱叫地赞美,手指像点菜一样指,沈桎之就得意洋洋地打开柜子把池煜想要看的拿出来递给他。 何慧在旁边笑,叮嘱了一些事情,又匆匆出门。 她最近刚刚好在赶新项目,抽空来接两个小孩子奔波已经算大喘气,不过她并不感觉这算忙碌,反而神采奕奕,在飞机上池煜好奇谈脑袋过去的时候还向他们分享了自己的研究内容。 满屏的文字和图两个小孩谁也看不懂,只觉得何慧确实很厉害,毕竟每一页的页眉都带着中央研究院的徽,看着就让人心生向往。 池煜问沈桎之,为什么你妈妈没有去北京。 沈桎之沉默了好一会,说,很快了。 她将沈桎之送回沈家,一来是确实希望沈桎之享有更好的资源,二来也是何慧野心勃勃,在自己的职业路上还想再狂奔百年,她是一个聪慧坚强的女人,她爱沈桎之,不代表会因此抛下自我。 在签约好一系列协议之后,何慧才放心将沈桎之送去父方抚养。 其中当然包括一系列保护措施,比如遇到家暴或在沈家受伤时该进行的赔偿以及送回,可惜沈桎之年幼,根本不知道何慧早已为他做过保护,只是懦弱地任人欺负,还担心会因此影响母亲仕途。 他们在飞机上吃过晚餐,因此何慧放心地离开,联系了隔壁家的奶奶,拜托对方这两天来帮忙做饭。沈桎之听到,抬起头问:“你又要出差啊?” 何慧揉了揉他的脸,笑了:“妈妈过两天休假,回来陪你们玩。” “好吧。”沈桎之有点不情愿地答应。 知子若母,何慧有的是办法:“妈妈不在家,你就是小主人啦,你一定要招待好客人哦。如果你想带小鱼出去玩,记得要定时给妈妈发信息报平安。” 沈桎之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瞥了一眼在旁边玩玩具的池煜,坚定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的。” 于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沈桎之盯着手表,到了点就催促池煜洗漱并上床睡觉。 池煜睁大了眼睛,坐在地上愣愣的,问:“我还以为家长不在家,我们要玩一整晚。” 沈桎之不为所动:“不可以,我们要按时作息。” 沈桎之的房间是瓷砖地板,很冰凉,家里还开了空调,但池煜很爱坐地板,于是他找来书给池煜垫屁股,免得着凉。池煜此刻很伤心,把屁股下的书抽出来,往旁边的墙砸去。 池煜嘴一撇,开始在地上打滚:“我不要,我想和吱吱玩!吱吱陪我玩嘛!” 其实池煜才该是谈判的好手。 他前一秒撒娇打滚,可怜巴巴地望着沈桎之耍赖,后一秒又开始讲道理:“我们可以先玩一晚上,从明天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先一个晚上嘛!我才刚来吱吱家,开心的睡不着的!” 沈桎之一下子没了办法:“好吧。” 两个人从傍晚呆到深夜,中间当然还是被沈桎之赶去洗澡了,换上睡衣后就一起窝进沈桎之的床上,被子是丝绸触感的,滑溜溜像条蛇,从池煜的皮肤上舔过去,让他整个人都发麻。 沈桎之帮池煜吹头发,吹风机的热气烘出来,把池煜烤的热乎乎,眼神却还是湿湿的,同沈桎之对视的时候总让沈桎之想到小狗,于是沈桎之有时候会伸出手盖住池煜的眼睛。 池煜不知所云,就会在沈桎之的掌心里拼命眨眼,睫毛挠得沈桎之手心发痒,不得又放开他。 池煜以为他在逗自己玩,乐呵得不行,在床上滚了几圈,很快乐,乖顺的头发乱糟糟地炸开。 他有两个哥哥,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多少亲情,在家里的时候甚至能明显感受到一些尊卑顺序,不像亲兄弟,反而像成年打工族的上下级,说话交流基本都只有命令与执行。 那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同一床被子里,过了半夜关了大灯,开一个很小的暖光床头灯。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物理漫画书瘫在枕头上,黄色的光映下来,黑白的线条也柔软起来。池煜看到一半犯困,跟沈桎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小孩子要讲的可太多。幼稚园老师哪个最帅最高,哪款冰激凌最好吃,连载的动画片到了什么剧情。 有时候沈桎之讲话很爱逗池煜,外人看来甚至会觉得他在故意呛池煜。 池煜却很明白沈桎之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第一次见面就蹲在池煜面前为池煜的伤口擦药,还把自己喜欢的玩具给池煜玩。再比如现在,池煜偷偷转过头去看沈桎之,他很耐心地听池煜东讲西讲,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很轻地在笑。 池煜瞬间就转回了头,耳朵红了一点。 他们第二天真早起了。 早上七点阳光都太灿烂,池煜被光线变化闹醒,迷糊地半睁开眼,很娇气,把头往被子里埋,万分努力地躲着早晨。 不过他真忘记旁边睡了一个沈桎之。 沈桎之被他脑袋拱了几下,很快就醒了。 他把池煜从被子里揪出来透气,又伸出手给池煜捋额头前睡得湿哒哒的头发。 第76章 因为怕着凉没有开太低的空调,没想到g市的气温还是太高,而且小孩子本来就身体燥热,一觉睡醒后背都微微潮湿。 池煜翻了个面继续贪心地半睡半醒,听见沈桎之起床去洗漱,心里不太高兴,却还是闭上了眼睛躺着。他真不太喜欢被人扔下,不过也习惯了。 但是过了好一会沈桎之又回来了。 池煜当时几乎都快再次睡着了,意识也不清晰,只感觉沈桎之凑过来,带着一股薄荷牙膏的味道,冰凉清新的。 他太难形容了。沈桎之的靠近好像炎热夏日大汗淋漓时遇到的一捧清水,池煜瞬间就醒了,连呼吸都通畅起来,轻轻转过头,看见沈桎之拿了一条毛巾给自己后背擦汗。 池煜感觉心口像飞上一只蝴蝶,翅膀扇动,挠的心轻轻发痒。 没有人这样细致对过他。 池士擎对他已经比两个哥哥要宠溺一点,不过是因为他年龄最小,而且嘴甜,以为他可以走仕途。池煜对此没太大概念,却隐约明显察觉出父母并没有几分真情实意对待自己。 池煜想了想,还是爬了起来,当一个不赖床的好小孩。 何慧早就给他准备好了跟沈桎之同款的洗漱用品,昨晚用的时候不太仔细看,池煜早上刷牙的时候却盯着它发呆,想,如果沈桎之真是自己哥哥就好了。 这当然不可能成为现实,却可以短暂成为避风港。 一起下楼买早餐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阿姨,见到沈桎之惊讶了一下,说好久没见小之啦,去哪里啦? 沈桎之牵着池煜的手,乖乖回答:“出去玩了。” 阿姨不太了解他们家情况,信以为真也不多追究,只是好奇地多看了池煜两眼,讲:“这个男仔好得意(可爱)哦,是你朋友呀?” 池煜有点紧张,手心都出了汗,很轻偏头看了眼沈桎之,等待着他的回答。 沈桎之表情一点没变,也看了看池煜,像是在判断身边人是否有阿姨口中讲得那样可爱,过了几秒才笑了笑,说:“是我弟弟。” 于是他们从好朋友变成兄弟,甚至前缀没有表字辈,遇到人真的介绍“他是我哥哥/弟弟”,不是表哥表弟、堂哥堂弟,是哥哥,弟弟。 池煜跟着他的新哥哥沈桎之度过太快乐的几天。 他们穿梭在这个城区的大街小巷,从日出到日落。 g市的夏日太炎热,两个人就干脆都只穿着小背心和短裤,甚至第一天快下午的时候就被一个老爷爷半劝半笑买下了人字拖,从此出门就好像海边度假,特清凉。沈桎之随身携带小书包,还给池煜的后背掖了一条小毛巾吸汗。 两个小孩实在太矮,池煜的记忆里全是巨大的绿树、高高的一群大人,以及数不清的腿从身边经过,他踩在城区的彩色砖块上,跳着色走,不是红色的不走,盲道不走,井盖不走。就这样一蹦一跳,沈桎之随着他蹦,反正跑不掉。 池煜跳累了,或者回到繁华一点的市中心的时候,沈桎之就又会重新牵起他的手。 “一手汗。”沈桎之低下头讲。 却没有松开,就那样湿漉漉地握住,热乎乎的皮肉好像都在呼吸,池煜被牵着,快乐地奔驰一天的心就总有落地之处,安稳无比。 他说:“哥哥你又嫌弃我。” 池煜这几天有时候喊沈桎之“吱吱”,有时候喊哥哥。 无论哪个都沈桎之都很受用,池煜讲叠词的昵称很像撒娇,讲出口就会让沈桎之没办法。 沈桎之哼哼两声,不讲话了。 池煜抬起头,绿灯刚刚好亮,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巨大的大厦投放不认识的港星广告,人潮汹涌,沈桎之牵着他的手过路口,小小的身影甚至不到大人膝盖那样高,但他们就是那样紧紧牵手,走过繁华的每个川流不息。 期间何慧回来陪他们两天多,带着他们去游乐园和博物馆。 游乐园门口的摊子摆卖各式各样的发饰和玩具,何慧进门就笑,给他俩分别买了小熊和小狗的耳朵发箍。还有一个儿童防走丢牵绳。 何慧把发箍递给他俩分,沈桎之瞥了一眼,问池煜要哪个。 池煜乐呵呵地:“我喜欢小狗,我要小狗那个!” 沈桎之便点点头肯定道:“确实像小狗。” 他从何慧手里拿过小狗发箍,转身站在池煜面前,低下头给他戴上,还整理了一下耳朵和额头的刘海,帮忙调整角度。 沈桎之又转身拿剩下那个小熊的给自己戴上。 何慧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笑容带上感慨的意味:“比起好朋友,你们真的更像好兄弟呀。当初你跟妈妈讲要带朋友过来玩的时候,妈妈还觉得惊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见到你们就更吃惊了,没想到你们已经这么要好。” 好到更像亲人而非朋友,以一种亲昵的姿态坦诚地对待着对方。 沈桎之思考了两秒,很认同母亲的话,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走吧”,沈桎之牵起池煜的手往里走,“那个绳子不需要,我会看好他的。” 何慧又笑起来,在后头跟着,说“好”。 他们从过山车玩起,俩小孩上车前兴致勃勃,结果途中有一个九十度垂直落体的弯,他们尖叫地被直直抛下,风将脸庞的肉全用力地掀起,沈桎之和池煜表情扭曲,皱着眉胡乱大喊,手又死死握在一起,大力地好像要捏断对方的骨头。 第77章 下了车两个人的脸色都白了,何慧又好笑又担忧,将他们半扶半抱地挪到一边,又去打了两杯温水给他们喝。 池煜双手捧着杯子,两眼无神地说:“我想吐。” 沈桎之脸色也很难看,转过头确认了一下池煜的状态,发现对方大概没有真的要吐出来的意思,便跟着应和:“我也是。” 刺激项目实在有点刺激过了头,于是两个人决心摒弃这一部分。 何慧却对此感到好奇,好胜心被激起来,把两个小朋友赶去坐旋转木马,自己反而跑去尝试那个过山车了。 旋转木马足够童真,池煜和沈桎之又重新戴上了可爱的发箍,两个人并排坐在不同的木马上,一上一下地转圈游荡。扶手杆有一部脱了漆,池煜的手又有点出汗,他低下头摊开掌心,看见纹路里夹杂着几片碎了的彩色漆块,在头顶的缤纷灯下好像被摔碎的水果糖。 他听到沈桎之在叫自己,便又抬起头看,对方让他不要松开手。 “很危险,抓紧你面前的扶手。”沈桎之说。 旋转木马被巨大的绿荫包裹着,热腾腾的风从这里掠过,吹起池煜的头发。池煜转过头,看见远处大片的蓝天白云,明媚得像动画片的场景,连绵的白色发着光,从广阔的天空连接到勾着金边的树叶。 在动画片风景的前方出现了童话故事的主角。沈桎之戴着小熊发箍看向自己,池煜便听不到周围播放的叮叮咚咚的音乐,也看不见四周七彩的优质涂鸦的游乐设施了。他只看向并肩的沈桎之。两个人慢悠悠地晃在这圈旋转木马,快乐也这样一上一下地起伏,慢慢升起,慢慢落下,童真得不像话。 池煜原谅公主了。 爱上王子简直太理所应当。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有商贩在旁边卖甜筒。 池煜站住了,眼巴巴地看过去,沈桎之便顺着看过去,问:“想买吗?” 池煜诚实地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可是太多人了。” 何慧终于把刺激的项目玩了个遍,神清气爽地找到了两个人,在远处挥手示意。 池煜看了看不远处的何慧,又看了一眼旁边长长的队伍,很快就做好了决定:“算了,我们不吃了。” 沈桎之没啃声,判断了一下队伍的长度,心里确实也叹气,想了想,又有了办法。他转过头问池煜:“想不想过两天我们去公园玩?我知道那边有一个卖甜筒的地方,很便宜也很好吃。我们还可以去溜小狗。” 池煜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抓着沈桎之的手开始晃:“真的吗真的吗!好呀我们一起去!” 情难自禁,他吧唧一口亲在沈桎之的脸蛋上。 “吱吱你太好了!我要缠着你一辈子!” 沈桎之熟练地抹了一把脸,故作嫌弃,嘴角却勾了起来:“一脸口水。” 何慧走过来的时候刚刚好看见这一幕,感到好笑,但是走到跟前了才问:“说啥呢这么哥俩好?” 沈桎之半真半假地扯谎:“在说小狗呢。带他俩一起去玩。”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池煜也是小狗。 何慧挑了挑眉,寻思着自家儿子真是小小年纪就大大心机:“是哦,邻居奶奶跟我讲过,你们跟楼下那个流浪小狗玩的挺好的是不?” 这件事纯属意外。 来这里第二天他们下楼吃早餐,刚啃一口油条就感觉腿边有东西在动,池煜大惊失色地往旁边蹦,发现原来他俩的脚下围着一只流浪的小土狗。 土黄色的,不算太脏,眼神湿漉漉的,体型不大,估计年龄还很小,不知道有没有一岁。 小土狗很乖,不乱吠也不乱蹭,只是慢吞吞又小心翼翼凑过来,抬起头望着这两个小朋友。 大概也是看他们两个小小矮矮的,便体现出一种亲近感来。沈桎之发现它似乎不太敢去凑到早餐摊老板的脚步,专往他俩脚下贴,不知道居心何在,但应该不坏。 “可能是饿了。”沈桎之看了一分钟,有了猜测。 池煜低下头看,立马心软:“好可怜,我们买点什么给他吃吧。” 哪怕是离家出走他们也不必担心没钱,遇上这些问题根本不用纠结。随手的事。 只是沈桎之犹豫起来:“小狗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池煜也犯了难:“我不知道,我没养过小动物。” 小土狗不知道听没听懂他们讲话,这个时候发出了低低的叫声,软绵绵的,还伸出头蹭了蹭池煜的裤腿。太精了。 一旁早餐摊子的老板刚刚好空闲,看见他们这边的现状,笑了笑,讲:“这狗啥不能吃,不喂巧克力和冰东西就行,大部分包子啊肉啊都吃,我们有时候也喂几口它。”老板指了指自己面前高高的几摞蒸包笼,“也能吃狗粮,但没人养嘛谁给它喂这些,有时候大家剩点什么就喂给它了。实在不行过旁边便利店买根火腿肠。” 有了指导就好办太多。 池煜大手一挥豪气地给小狗买了三个肉包,还让沈桎之去一旁便利店买了大根的火腿肠。他们刚刚把肉包放到地上,小土狗就立马凑了过来,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但它没吃。嘴巴旁边的口水都流成长长一条银丝在口中飘来飘去,也还是没张嘴吃一口。 池煜疑惑地转过头问:“它为什么不吃呀?” 早餐摊子老板来了客人,正忙着,抽空瞥了一眼,喊:“不敢吧,不知道是不是给它吃的。你们跟它说一声就行。” 第78章 跟小狗说一声?池煜转回来,揣着手蹲下,跟小土狗大眼瞪小眼。 他偷偷跟沈桎之交流:“我们讲话跟它也不一样吧?听得懂吗?” 沈桎之看着地上一大一小,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也跟着蹲了下来:“应该可以。” 沈桎之盯着小狗,圆圆的黑黑的眼睛,他说:“我们买给你吃的,吃吧!” 话音刚落,小土狗真的一下子扑了上去,狼吞虎咽起来。 “......”池煜目瞪口呆,“我天,还真听得懂。”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放养起了这只小土狗。 不知道叫它什么,沈桎之就问了小摊的老板,老板说周围的人都喊这狗叫旺财。一听到名字两个小孩都笑了起来,还真接地气,于是也跟着那样喊起来。 旺财很通人性,人们讲什么它居然真的都能大概听的明白,尾巴摇呀摇,看见你冲它笑它就跟你走。 一开始差点跟回家。 沈桎之站在家门口言辞义正地警告它:“我们不可能收养你的,不要真的跟进来。” 旺财的尾巴就摇的没那么起劲了,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两个人,好像很委屈,却又没真的撒泼强制,只是站在楼梯口,看着沈桎之和池煜慢慢把家门口关上。 很轻的一声。然后楼梯就变得空荡荡起来,旺财的尾巴还在摇,等了好一会,就趴在地上,不知道想什么。又过了几分钟,它才慢慢地又爬起来,自己一只狗走下去,不摇尾巴了,背影显得落寞,小狗爪的肉垫在水泥楼梯发出轻轻的脚步声,哒哒响。 池煜站在小板凳上扒着猫眼看完全程,转过头来眼眶都红了。 “好可怜。”他对沈桎之说。 沈桎之表示赞同,然后很苦恼地讲:“但是没办法。” 他们不可能收养小狗。他们自己现在都还在偷偷地流浪。 用谎言编织出短暂的温暖,一定不久就会消散的。 沈桎之深知这个道理,却暗暗祈祷美梦能再做久一点。 他们养成习惯,每天出门和回家都会去喂旺财一次,有时候还会带着它一起去玩。 旺财很听话,让往东绝不往西,没有牵狗绳也非常顺利地可以完成遛狗活动。旺财最爱吃肉肠,其次是肉包子,当然剩饭剩菜也很不错,于是沈桎之和池煜无论是外出还是在家吃饭都习惯留一份给它。 那天何慧问起来,沈桎之便就把跟旺财的相识相知相熟过程给讲了一遍,到最后何慧笑了笑,讲,他们还真有缘,“我也遇到过那条小狗好几次,不过不怎么亲近我。” 这件事就这样囫囵吞枣被揭了过去,他们在游乐园疯玩了一整天,结束前还在大门口一起拍了合照。美丽又意气风发的何慧,以及旁边一左一右两个小团子,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头上戴着不同样式的可爱发箍,背后是巨大的发光摩天轮。 幸福就那样定格,在相机闪光灯刺破黑暗的那一秒。 -------------------- 爱上王子简直太理所当然。 p-第34章 失去 虽然当时算得上随口一说,但是何慧再次出差后的第二天早上,沈桎之把池煜从床上捞起来,笑意盈盈地问:“要不要去公园玩?” 池煜甚至还没睡醒,迷迷瞪瞪地:“什么?” 沈桎之挑了挑眉:“我说公园。要不要去吃甜筒?” 池煜一下子醒了,扑进沈桎之的怀里挂着:“要!” 池煜被赶去洗漱,进卫生间前听到沈桎之的电话手表很急促地响起来。 何慧很少大早上给他们打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 池煜想无论怎样沈桎之都会告诉自己的,因此一点都没多留心,门一关上就开水哗啦哗啦用冷水冲脸。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前半边头发都几乎要湿了。 沈桎之骂过他几次,讲这样迟早感冒,池煜笑嘻嘻撒娇,说反正哥帮我擦干。 他实在侍宠持娇,沈桎之很没办法,毕竟对方是幼稚园小孩子,不调皮捣蛋已经谢天谢地。 这次出来的时候沈桎之照样给他拿毛巾擦干,像给小狗擦毛一样,乱揉一通。 池煜发现沈桎之脸色不太好,问:“咋啦?谁给你打电话。” “没谁。”沈桎之随口应着,话音刚落池煜就撇起嘴,于是他又无奈地补充,“补习班老师,问我还上不上课。我肯定不去。” 池煜笑起来:“当然不去,我俩要先玩个痛快。” 只是沈桎之行为真是诡异,他出门前竟给池煜和自己都戴上一个大大的遮阳帽,还有口罩。好像做贼。 而且他们居然不坐地铁了,反而很豪气地打了车。 上车的时候司机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没有大人陪同,还踌躇了一会,不知道这单子该不该接。好在沈桎之颇有小大人风范,讲话稳重地让人安心,随口扯了个谎说去找家长,司机一咬牙也踩了油门。 导航的电子音报出地名,池煜幽幽地望向沈桎之。 “原来真的是去公园,哥你刚刚那样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抓去买了。” “......”沈桎之挑了挑眉,“就你那二两肉能卖什么好价钱。” 他们走得急,本来说好去公园顺便带旺财去遛弯,结果也没带上。 池煜一开始有点闷闷不乐,下了车看见大片的公园一下子又开心起来。 小孩子的气消得快,仇也忘得一干二净,牵起沈桎之的手又开始跑。 第79章 池煜以为自己该永远记得那天。 前一晚下过雨,第二天的天气晴朗得好像刚刚擦过的玻璃,一切都是崭新的。 草地上还有一窝一窝的积水,沈桎之去旁边便利店买雨衣,给两个人的鞋子又套上塑料袋,脚踝处的红色手提口打了蝴蝶结,池煜低下头,动了动脚,就发出滋啦滋啦的踩塑料声。 他们装备好就去踩水坑,周围没什么人,工作日的白天当然安静,池煜的笑就那样响亮地飘在草地的上空,被云托起来,飘飘然地回荡。沈桎之也快乐,他很少有那样大笑的时候,跟池煜互相踩水坑,坏心眼地利用角度把池煜浑身的雨衣都溅上水痕,这才感觉自己属于一个即将上小学的年纪。 很远的地方飘了一只风筝,看不清款式,只能看见是彩色的,在蓝天上飞,池煜和沈桎之不由自主地抬头看,都安静下来。 池煜一屁股坐下来,又蹦起来,这草好刺屁股!他喊。 沈桎之又被逗笑,讲:“那没办法,轧一扎就习惯了。” 两个人坐下来,一起不动声色地被草地扎屁股。 池煜太累了,抬起脚让沈桎之帮自己解开脚上的塑料袋。 沈桎之从善如流,给他解完塑料袋又帮他脱下雨衣,最后还变戏法一样又不知道哪里掏出小毛巾给池煜擦汗。 池煜很会提供情绪价值:“哥你真好。” 沈桎之不为所动:“嘴上说说谁不会。” 认识了快一个月,池煜早就知道该怎么对付沈桎之了,他想也不想就凑过去在沈桎之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这也是嘴皮子功夫!” 沈桎之这次不擦脸了,只是瞥一眼:“我脸脏,你别又啃细菌进去,到时候拉肚子。” 池煜不信邪,又凑过去连亲几口:“哪有那么夸张!” 这下沈桎之脸上是真的半边口水了,他顿了顿,很没有办法地掏出纸巾擦脸。 他们安静下来,公园就显得太静谧,这个地方在郊区,跟马路和闹市不近,整片广阔的区域只有鸟鸣和树叶被吹动的声音。 轻盈的生命力在这里沉沉地包裹每一个人,池煜很安静地呼吸,感受着风吹过的味道,清凉的,穿透的。他又抬起眼,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草地和绿树,幸福地说不出一点话。 “甜筒在那边,”沈桎之扬了扬下巴,“休息完过去买?” 池煜点点头,说,好。 沈桎之不笑的时候很帅。小孩子眼里没太多形容,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沈桎之在池煜眼里属于很好看很好看。 出发买雪糕前沈桎之低头捣鼓他手腕上的手环。 池煜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他一直把手环关机了。 雪糕车是华夫筒颜色的,车顶有一个超大的甜筒螺旋装饰,像懒羊羊的发型。 沈桎之的手环一直在震动,池煜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沈桎之不告诉他,只是好像没那样轻松的快乐了,回避了这个问题,问池煜要什么味道的。 池煜什么味道都想要,沈桎之想了想一口气买了三个,先把原味的递给他。 摊主看他们可爱,说要给他们送小礼物。 池煜便兴致勃勃地等待。 他手里拿着原味的,先舔了一口,爽的头皮发麻,感觉瞬间就不累也不热了。 沈桎之还买了一个巧克力和一个草莓味的,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池煜凑过头去,左边啃一口,右边啃一口,被冻得龇牙咧嘴,话都说不清楚。 沈桎之又笑了。 摊主重新冒出了头,递过来一个东西,“诺,送你们玩儿。” 她的手掌心缓缓摊开,池煜看见里面有一个小挂坠,是最普通的白色甜筒形状。 “哇!”池煜很捧场,提高了音量,“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阵巨大的直升机螺旋声从远处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三个人都一起抬起头来看,沈桎之看了一眼又迅速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远处有几个黑衣保镖的身影,他心头一紧,拉起池煜就跑。 “快走!” 粉色的雪糕摔在地上,才刚刚被池煜咬过很小一口,就直直地被抛弃在了草地里,四分五裂。 池煜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从摊主手上捞走那个小挂坠,被沈桎之连拖带拽地跑起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混乱无比。 池煜简直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和沈桎之牵着手在广阔的草地上狂奔,手上的雪糕在太阳下迅速地融化,滴答滴答,流到华夫筒,又流到手上,池煜连低头都来不及,只感觉到指缝和手心都变得黏黏糊糊。他的心也好像流下黏糊的甜水,发腻到心慌,心跳飞速地飚起来,比狂奔的脚下更快。 他尖叫着问怎么了。 沈桎之匆匆回答:他们发现了,要把我们抓回去。 池煜第一次知道直升飞机那么近的时候原来会那样大声,巨大的轰鸣淹没两个人,螺旋桨飞速转动掀起大风,两个人的奔跑都变得跌跌撞撞。 不远处的黑衣保镖已经追近了,大声地吃喝,让他们停下来。 隐隐约约有对讲机的声音传来,地上的草和落叶都被吹到半空中,池煜气都喘不上,心脏发紧到痛,腿也软了下来,泄了力,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第80章 沈桎之停了下来,也气喘吁吁,低下头看池煜,眼里没有任何责怪,只是很深的悲哀,像一滩沉静太久的湖水。 池煜的眼泪立马涌在了眼眶:“怎么办?” 他不敢叫沈桎之“哥”了,他怕有人听到。 家里人一定有发现的一天的。 池煜跟家里留纸条,说要去夏令营,随口糊弄了几句,但他们肯定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 再想瞒天过海,也迟早有美梦破碎的一天。 他们已经偷偷尝到太多不属于自己的快乐时间了。 在一片混乱的嘈杂里,黑衣的保镖冲过来将两个人分开,手里的雪糕统统摔在地上,池煜整只手都粘的不行,在一片模糊的光斑里辨认出沈桎之的身影,努力地伸出手过去。 沈桎之握住他,感受到池煜往他手心塞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看见一个白色的甜筒挂坠。 沈桎之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池煜从来没做过这样的噩梦。他硬生生被同沈桎之分开,听着保镖一板一眼向手机另一端汇报什么,池煜很大声地哭,却没有任何人理他。 沈桎之很快被带走,半押着坐进一辆豪华的黑色suv里。 他坐进后座,很轻回头看了池煜一眼。 但是太远了,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池煜的哭声响彻天际。 车子无情地驶走,连车尾气都不留,保镖还在打电话,池煜的哭声慢慢地小下来,感觉眼睛都肿了半圈。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心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黏糊的一片,看不见、摸不着,只有自己感到难受。 直升飞机很快也走了,池煜被照本宣科地押进一辆车,坐进去那瞬间他的动作简直和沈桎之重叠,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回头。 这个公园已经没有人了。 但池煜还是转过了头,看向那片绿茵茵的草坪。摔在地上的雪糕太小太远,完全看不见。而空中的风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收回了,一切都干净漂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门被缓缓关上,池煜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停下了呼吸。 大梦一场,他终于失去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回去之后池士擎勃然大怒,他从没想到自己乖巧懂事的小儿子会那样撒谎,跟沈家的私生子鬼混,居然还敢偷偷离家出走。 他把池煜半拖半拽拖去书房,衣服一扒就开始打。 池士擎本来就易怒又爱暴力,只是因为池煜年纪小,之前从来没有直接那样家法惩罚过他,如今实在气的脑袋都发晕,一鞭又一鞭抽下去,简直昏了头,最后还是池母一把推门进来制止,池煜才被救下一命。 池煜被使了眼色,跟家里的佣人往楼下走,准备处理伤口。 但是他实在太痛了。 他一直求饶,但池士擎不听。到最后他觉得自己都快死了,中途似乎甚至晕过去,结果又被一鞭子疼醒。死去,活来。 池煜步伐很不稳,走的摇摇晃晃,眼前也看不清东西。 他已经对这个家陌生了。 下楼的时候他想起沈家,楼梯旁边有一个很小的房间,摔倒在厚厚的地毯,房间门就打开来,门内出现的是沈桎之的脸。 于是池煜转过头,却没看见有什么小房间的门。 只是脚下确实意外地踩了空。 池煜在伤痕累累的情况下从楼梯摔了下去,紧急被送往医院,好在没有任何生命安危,在一天后清醒。 只是他似乎遗忘了很多事情。 医生过来检查,判断他可能是解离性失忆,没有太大问题。 池士擎过来看望他,他甜甜地向池士擎撒娇,说浑身都好痛,问是怎么回事。 池士擎面不改色心不跳,很快就套出话,原来池煜丧失了近大半年的记忆,半年前的基本都还记得。 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一了百了。 池士擎快活地笑起来,说,老天有眼! 池煜不吭声,他只觉得脑袋很痛。 一旁的仪器发出短暂的警报声,把池士擎吓一跳。 “怎么回事?”池士擎问。 护士在旁边解释:“心律失常,总是突然飚高,不过没什么问题,可能是确实经历了些风波,需要时间平复。” 池士擎皱了皱眉:“不是说失忆了吗?” 护士静了静,又开口准备继续解释,却被池士擎不耐烦打断了:“算了。真忘了就行,其他的不管。” 池煜静静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到底要自己忘记什么,但是看父亲的态度,他觉得自己还是永远不要记起来为好。 这半年应该也没发生过太特别的事情。 被拉去跟一群衣冠革履的大人讲话,被教育长大要进公司为爸爸分担,被安排去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和比赛。应该就是那样的生活。 池煜转过头,看见起伏的心电图。 可是我的心脏好像还记得。 池煜想,这真是没办法。 -------------------- 大梦一场......(ノへ ̄、)擦眼泪 第35章 接吻 沈桎之接到电话就往医院赶,池煜的车就停在门口,钥匙在玄关,他等不及打车便直接把池煜的车开走了。路上差点闯红灯,一想到这是池煜的车,不想他年底要多去交警大队领罚单,咬咬牙还是忍下来。 一路遵纪守法飙车到医院,按着短信找到池煜的病房,推门进去前沈桎之脑子甚至一片空白,直到看见池煜的脸才慢慢恢复理智,眼神有了聚焦点。 第81章 池煜没什么大碍。 他就是太久没睡,上完一整天班就被抓去审讯,好不容易被捞出来已经第二天中午,洗个澡吃个饭联系完律师又跟着沈桎之去逛超市,本来精神就强撑着,紧紧绷着一根弦。 池士擎的话让他想起过去被抛下的夏日。 他终于什么都记起来了,在遥远的快要二十年之后。 太多陌生又熟悉的回忆一股脑涌现,池煜感觉自己的头颅像硬生生被劈开,海水从天空倒灌进去,浪潮席卷而来,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满腔消毒水味,调查员在旁边站着,见他醒了就帮他摁铃叫了护士。 “心力交瘁,低血糖,气血一下子没供上,累晕了。”调查员言简意赅,“帮你联系了接应人,应该快到了。” 池煜想开口,却发现嗓子都有点哑,护士刚刚好进来,确认他情况,顺便让旁边的护理人员帮忙去倒热水。 池煜很歉然地笑了:“谢谢。” 护士开始问他状态怎样,有没有哪里疼,还有哪里不舒服,池煜一一回答,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我应该就是太累了。不好意思。” 护士淡淡看了他一眼:“嗯,家里人来接了后办一下手续吧,你现在方便的话也可以先挪到走廊。最近床位紧张。” 沈桎之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 池煜前一秒才接受护士的检查,后一秒又开始接受沈桎之的审视。 沈桎之将池煜从头打量到尾,很慢地扫过去,表情很冷,也不讲话。 池煜主动解释多一遍:“我没事。可能就是太累了。” 池煜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沈桎之了,他见到沈桎之推开病房门那瞬间就想到很久之前,他喊沈桎之叫做哥。 这个世界太魔幻,怎么会有那样阴差阳错的事情。 他们认识太久太久,却又什么都错过了。 好在不变的是无论相隔多少年,池煜哄沈桎之还是从善如流,让对方给自己办理了手续,又等葡萄糖水吊完,两个人才终于一起离开医院。沈桎之走在前面,低头看手上被打印出来的一打单子,上面甚至居然有池煜最新一次体检报告的档案记录。 到了车库池煜有点想笑,说:“你居然把我的车开来了。” 沈桎之眼神都不分他半点,好像没听到一样,径直坐进了主驾驶,关上了车门。 池煜停顿了大半分钟,心里简直叹气,好一会才也沉默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车内是熟悉的味道和装横,池煜却感到不自在。 沈桎之启动了车子,暖气打得很高,可能是刚刚池煜出病房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喷嚏。池煜当时看见沈桎之的脸又黑了几个度。 “你生气了吗?”池煜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低低的。 沈桎之的目光很迅速地从内后视镜扫了一眼池煜,可能以为池煜哭了。 发现池煜的神情正常之后他又重新认真地继续开车,不过他本人不喜欢冷暴力,再心情不好也不想落着池煜,想了想,回答他:“可能吧。” 池煜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 在醒来后某个空隙的瞬间,他回想起下午跟沈桎之一起逛超市,居然还问了对方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难怪沈桎之当时不高兴。 对方第一次做饭大概是g市踩着小板凳,两个人一起握着儿童小刀切火腿肠和青菜,亲手做了第一顿面条。是一个晚上,池煜被饿醒,闹着想吃拉面。 沈桎之很没办法,说大晚上上哪儿找拉面去? 可是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就是再没办法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池煜。 池煜又吸了吸鼻子,这下是真的眼眶发酸。他偷偷把脸往旁边扭,努力不去看沈桎之,哪怕一点余光都不行。 已经是傍晚了,道路上塞了起来。 长长的红色车尾灯不断扫向变暗的车内,池煜的脸被烘得热乎乎的,脑袋也有点不清醒,沉沉的,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他死死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努力地忍住。 沈桎之重新开了口:“菜已经......” 一声尖锐的鸣笛划破他的话音,沈桎之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敲了敲,却没有继续讲下去了。 池煜转过头,看见沈桎之抿着唇,眉头都很轻地蹙起。 他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主动接下话:“已经什么?” “已经做好了。”沈桎之平静地回答,“回去用微波炉热一次就能吃。” 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 车子驶到了某个广场附近,这里今晚即将举行跨年倒计时活动,才刚刚落下夜色就已经人山人海,车子的鸣笛一声接一声,前方一大片红色的尾灯光,把沈桎之的侧脸勾勒出暗红的光影。 池煜慢慢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不远处前方大屏幕的喜庆跨年大屏广告,说:“对不起。” 车外实在吵的厉害,各种欢笑和叫卖都沸腾着,穿梭在大街小巷,又飘过每一辆车窗,隐约能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巨大音响播放的dj。 又几声尖锐的鸣笛不知道从哪里响起。 前方的车流终于舍得松动了一点点,沈桎之的手指重新搭回方向盘,往前慢慢地挪起来了。 这片空间实在寂静得让人呼吸不畅,就在池煜很想喊停的时候沈桎之又开口了。他每次都能刚刚好悬崖勒马,在池煜崩泄前截杀话头。 第82章 沈桎之根本不再掩饰,语气很坏:“以后如果是这三个字的话不用再说了。” 医院离家里不算太远,沈桎之讲完那句话之后就没人再出声,连车载音乐也没有,就那样一路沉默地开回去。直到不属于市中心的野风在窗户外挂起,池煜透过玻璃窗看见了自己家的院子。 沈桎之停车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就往外走。 回程时间不长,但是已经足够池煜理清楚自己的态度了。 或者说,他的态度早就在辞职的时候下过决心,如今只是让这份心思再高高地多叠上一层。 他也解开安全带,急急地下了车跟上去。 冷风扑了池煜一脸,刀子一样刮得人疼,池煜忘记戴围巾,冻得哆嗦。 在门口的时候他喊住沈桎之,沈桎之便回了头,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但是很耐心地看着池煜,等着他讲话。 钥匙已经插进了门口,池煜走神地看了一眼那串钥匙,想,当初应该自己留下甜筒挂坠的。 玄关处终于有几根罗马柱能挡风,池煜往旁边挪了挪,又靠近了沈桎之一点。 池煜问:“你还喜欢我吗?” 沈桎之的表情有那么一秒空白。 他的眼神移过来,平直的,盯着池煜。里面有沉沉的东西,像某种野兽在暗处凝视猎物的神情。 沈桎之没听清似的:“什么?” 池煜忽然很仓促地回头看了一眼后方。整个马路空荡荡的。 调查员的车子不在,估计也不再那样严格地跟着他了。 “我说,”池煜转回头,又走近了一步,跟沈桎之只剩下一臂距离不到,静静地看着沈桎之的眼睛,“你之前说喜欢过我。现在还喜欢吗?” 池煜说:“现在。此时此刻。你还喜欢我吗?” 在不久之前的这个玄关,沈桎之以小雪人的身份被池煜捡回家。 如今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沈桎之站在那片小小的黑暗里,感觉心脏都忘记要怎样去跳。 从小到大他都很少有答不上来的问题,所有的课堂和比赛都要提前很久做好准备,厚厚的几叠资料或者大本的教材,总之在要被提问的场合最后可以尽善尽美地回答。当然人不能十全十美,小时候池煜问他,为什么他们和别人家小孩不一样的时候,他就回答不出来。 如今又是池煜提问。 沈桎之怀疑可能自己从未长大,还是那个永远没有办法对池煜编织谎言的“沈吱吱”,永永远远只记得三个口味只舔了一口就被摔掉的甜筒,以及那天晚上逼近六位数的露天餐厅和烟花秀。 沈桎之沉默着,察觉到脑海里正掀起一股海啸,排天倒海地向他淹没,他几乎要窒息。 他沉默了很久。 不止一分钟,或许有三分钟。 两个人都静静地站着,面对面,一开始是对视的,好一会之后两个人都受不了,各自移开了视线。空气里只有很轻的呼吸声,以及冷风呼啸而过的背景音。 池煜伸出手去拧钥匙,门没有反锁,走得太急了。只拧一下就能开。 他走了进去,同沈桎之擦肩而过,几乎是贴着对方开口:“我猜你现在应该是还算喜欢我的。因为我忽然想起来你家里的密码是我离开的列车号。” 沈桎之有那样一瞬间感到了难堪。 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一句话。沈桎之更想问: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是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哥哥、沈吱吱;还是高中暗恋你但未果的师兄;又或是十年后将你从牢狱之灾解救的恩人? 哪种我都不要。沈桎之想。这不是我想要的。 他到底没有问出口,因为沈桎之根本没有勇气去赌一个结果。他像一个独自走钢丝的小丑,在悬崖峭壁上自我表演多年,不知道钢索什么时候会断,也不知道哪一天会挂起狂风将他吹得七歪八扭。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走着,期翼着有一天真能走到对岸。 或许是沈桎之的表情真的算得上生气。 池煜看出来他临近崩溃边缘的隐忍,反而顿了顿,不再逼问或者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桎之,讲:“先进来吧。”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池煜进门居然没有先开灯。 室外好歹还算有点光源,踏进门口沈桎之就瞬间被漆黑包裹,很轻皱了皱眉,刚想开口,池煜就伸出手越过他的身体关上了门,手从他身侧擦过,身体便贴上了他。沈桎之瞬间噤了声。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沈桎之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碰到池煜衣摆的鹅绒面料,整个人都要僵硬一秒。沈桎之的呼吸很慢,但是很近,池煜抬起头,发现自己好像才堪堪到对方的下巴处。 他对此很不满意。 池煜伸出手,扯住了沈桎之的衣领。 沈桎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被池煜往下轻轻一拖,顺从地低下来头,腰都微微弯了一下。 黑暗里只有震耳欲聋的心跳,池煜看见了沈桎之的眼眸,像很多年前公园踩过的水洼,闪着不明显的波光粼粼,在满室的夜色里显得动人又诱人。 池煜偏过头,吻了上去。 他的手还放在沈桎之的领口处,另一只手下意识搭上了对方在腰旁边的外套边,拽住了不知道哪一颗纽扣。 池煜实在吃亏,经验过少,接吻居然只会嘴唇对嘴唇,慢慢地贴上,再轻轻地碰一碰,两个人的呼吸交织,鼻尖都碰在一起。 第83章 沈桎之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灼热,沉甸甸如有千斤。 池煜只亲了十秒左右就停下来,懊恼自己忘记闭眼睛,手松开了沈桎之的衣领,呆呆的。 明明他才是主动的那一个人,亲吻之后却好似被夺了魂,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池煜虽然松开了沈桎之,沈桎之却没有直起身子,还是很近地和池煜凑在一起,他没有问池煜为什么,也不问什么意思,开口的时候简直称得上耳鬓厮磨:“你知道吗,我谈的两三段恋爱都没有接过吻,最亲密也只有拥抱。我好像跟你讲过。” 沈桎之的目光很笔直,落到池煜的睫毛、眼睛,又游到嘴唇,然后不动了。 池煜听见他说:“但是我臆想过挺多次和你接吻的。” 下一秒,池煜感到沈桎之重新俯过身来,伸出手扣住了自己的腰,有力且不容置喙地把他往怀里带,紧接着就吻了下来。 沈桎之的动作很强势,一只手扣住池煜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摁着他的腰,又顺着脊梁骨一寸一寸往上摸。 池煜简直头皮发麻。 沈桎之的吻不像池煜那样单纯或笨拙,他学习能力太好了。 沈桎之慢慢开始亲咬池煜的下嘴唇,又用舌尖一点一点地逗他。 池煜很快就缴械投降,松开了齿关,沈桎之闷闷地低声笑了一下,很不客气地入侵进去。 池煜的的眼神很快就漫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呼吸也喘起来。 这下黑暗里不安静了,全是不知所谓的水声和唇齿之间碰撞的声音。 池煜面红又耳赤,腿像很久不运动的人忽然爬山一样软了下去,沈桎之才终于好心放过他。 不过大概沈桎之也并非是全然好心。 因为池煜听到沈桎之说:“心跳太快了。” 池煜简直缺氧,下意识晕乎乎地问:“谁?” 沈桎之笑了:“我俩。” -------------------- 发誓这是他们自己想亲的......我大纲里还有很久才亲啊明明?!!(づ?ど)本来写的很爽结果屡屡不通过,一直在修改不知道最后呈现版本是怎么样的.......流泪了 第37章 借火 沈桎之把灯打开,轻车熟路往里头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沙发背上,脸上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愉悦。 池煜慢几步在他后面,一边轻轻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一边脚步挪动,腹诽这人看着不近酒色,结果一来就把自己啃破皮了。 池煜瘫在沙发上,沈桎之去厨房热菜。 两个人都默契地不提刚刚玄关处的激吻,心照不宣地延续某种暧昧的气氛。 沈桎之做的菜真是足够尊重跨年夜这个日子的特殊,简直称得上满汉全席。 池煜早就尝过不止一次他的手艺,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沈桎之还是做得那样一桌好菜。明明这些年他早该忙的没空自己做饭才对。 他自己刷了一会手机,又溜去厨房,像领导巡视一样背着手走了一圈。 沈桎之很想笑,但一直在忍,想了想用筷子从旁边夹了一块牛肉,往后一递,就立马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 沈桎之往回收了一下筷子:“小心烫,吹一吹再吃。” 池煜无可奈何,只好照做。 结果吃到嘴里那瞬间还是龇牙咧嘴了一下。 “好吃,深得我心!”池煜表以赞赏,眼睛都亮起来,开始规划剩下的菜式要怎么搭配着吃。 沈桎之没错过他那一秒的表情,心知肚明,却还是问出来。 “咬破皮了?” “......嗯。” 池煜的耳朵有点红,不由自主在脑海里闪过几秒刚刚的画面,说:“你属狗的么......旺财都没你能咬。” 沈桎之正在搅拌汤的手停了下来,他还围着围裙,回过头看向池煜的时候眼神很复杂。 他问:“什么意思?” 大部分的菜都用微波炉热了,但是熬的汤还是开了明火重新炖一下,因此开了很低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沈桎之的眼神很平静,声音也笔直,只有低声轰鸣的机器在他身后响着,好似替面前人宣泄内心的愤憎。 沈桎之放下了汤勺:“你记起来了吗?” 池煜低低地回答:“嗯。” “全都想起来了。从我们第一面你帮我处理伤口,到你钥匙扣那个雪糕甜筒。”池煜这样讲着,忽然又明白为什么高中那一次沈桎之会那样坦然带一个陌生师弟回家了,因为那根本不是第一次。 沈桎之感到心里好像停驻了一只小鸟,以为脚下是栖木,于是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啄。 沈桎之的心脏便一抽一抽地痛。 他有时候真想对池煜说给自己一个痛快吧。 池煜又一下子发现沈桎之情绪的不对劲了。 他犹豫了一秒,问:“怎么了?你......” 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我全都想起来了啊。池煜剩下半截话,又还是不太敢说出口。 原来交换唾液不代表交换坦诚爱的勇气。 沈桎之调低了炉火,转回身去,背对着池煜。 于是池煜看不见沈桎之的表情了,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低低的抽油烟机器轰鸣:“所以接吻是因为这个吗?” 什么?池煜噗嗤笑出声来。 沈桎之疑惑地转过头,没想到池煜会是这个态度。 第84章 池煜轻轻地笑着,终于明白沈桎之误会了什么。 他凑过去,把下巴枕在沈桎之的肩膀上,几乎是在他耳根子旁边吹气一样近:“当然不是。” 沈桎之完全受不了,在池煜话音刚落的瞬间就不动声色移开了肩膀:“好好说话。” “哦。”池煜老实了一点,却还是离得很近,抬起头盯着沈桎之,眼神热乎乎的。他说:“因为小时候关系好,现在就可以时隔那么多年重新跟你搞在一起啊?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说完感觉不太对,池煜又改了口:“我是那种人吗?” 沈桎之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那可不好说。” 沈桎之很快就明白自己大概误会了,却还是不清楚池煜态度改变的原因。明明他之前说过自己恐同,没道理老同学见面就干柴烈火看上眼。何况沈桎之早就把池煜这些年的情况了解过一次,没哪一处是说池煜有过感情经历的。 “不是旧情复燃啊?”沈桎之理清了思路,又变得像游刃有余的调情高手,“那是为什么?” 哪来的旧情。池煜感觉这人以小雪人身份活过一次之后真是越发不要脸了,自己也不甘落后,咬咬牙,回答说:“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不是你先自己在我家门口等着的么?”池煜眯了眯眼,“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吧?” 说着这话,池煜的手还慢条斯理地摸上沈桎之的腰,在他后腰系围裙带的地方流连,暧昧地挑了挑眉,眼神直勾勾的。 沈桎之凝着他,嘴角勾了勾:“你现在没工作了,就算我亲自送上门,也该是你被我养着了。” 池煜差点忘了这一茬,乱作妖的手都顿住了。 沈桎之笑了笑,反过手将他的爪子拨下去,讲:“先出去吧,饭好了叫你。” 这一顿晚餐非常和谐。 沈桎之不愧要一步一步靠自己爬到这个位置,只要他愿意,同他聊起天来真是好得无可挑剔。 沈桎之话不算多,大部分时候都是池煜在说,但是沈桎之很会及时地回应或者抛出话题,甚至给予对应的情绪反馈。 等池煜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整顿饭都快吃完,自己也早滔滔不绝太久。 好在对方似乎真的对池煜所讲述的一切感兴趣。 比如大学的时候实验室经费经常受限制,又遇到很一般的导师,一毕业就没有继续读研反而领工资干活去了。 “但是还是在做自己喜欢的科研,挺好的,付出也有金钱回报。”池煜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口齿不清,“听我之前室友读研读博之后的聊天,看起来活着跟死了差不多。” 沈桎之被逗笑,挑了挑眉。 又比如池煜竟主动提前一些沈桎之以为他们不会那么快谈及的话题。 他说:“你知道吗,林老师的女儿,前年居然带了一个女朋友回家。” 池煜刚好也差不多吃完,干脆放下筷子,很八卦的神情:“我听到的时候吓一跳!她初中不是还跟你表过白吗?居然是双性恋?完全没有想到。” 沈桎之没有立马回答,直直地看着池煜,似笑非笑。 池煜立马感到自己的小心思一览无余,有点心慌,很不自然地转移视线,又捡起筷子,往剩菜上戳啊戳的。 沈桎之倒是真的看出他想要讲什么,很顺从地接过了话:“真的吗?我也很惊讶,没有人跟我讲过,我现在才知道。”沈桎之很轻地看了池煜一眼,“不过你应该不会很吃惊吧?之前你不是也说你是恐同?” 现在不是也跟我搞在一起了。沈桎之剩半句话没讲出来。 不过两个人当然心知肚明。 有时候池煜简直要感恩沈桎之的聪明和包容。 他立马接过话,顺其自然地讲出脑海里构想的台词:“哦!你说这个。” “这个其实是一个误会。”池煜笑了笑,说,“你大概还要一周才空下来是吗?那到时候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约你出去谈谈心。重逢以来一切都好像太匆忙,回过头来看都像赶鸭子上架,刚刚好空下来几天我们都静一静。我挺多话想跟你说的。” 沈桎之没有再那样要笑不笑的了,表情变得很平静,好像在认真思考池煜的提议,却并没有思考到足够三秒,几乎是立马地答应了。 “好。”沈桎之什么都不问,只是回答。 他很专注地看着池煜,池煜实在受不了,一拍桌子说吃完了我收拾碗去。 这个城市早就禁燃很久,无论跨年还是求婚都再没有办法让烟火从夜空绽放。 不知道这要算作幸运或遗憾。 池煜把洗干净的碗从洗碗机里拿出来整理好,又去翻今天下午他们在超市买的东西,吃的都被沈桎之很好地放进冰箱收纳了,剩下日用品之类的还都留在巨大的购物袋里,一动不动。 沈桎之毕竟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只是短暂的钥匙拥有者。 何况那个时候连亲吻都还没有,沈桎之当然没有任何资格随意替池煜整理这个屋子的任何物品。 池煜在里面挑挑拣拣,新的牙膏、枕头套、消毒酒精......居然还有烟花棒。 只有一捆,不长,像小时候玩的那种魔术烟花棒,只是拿在手里,安安静静看它燃烧的那种款式。不会在空中绽放,也不算绚丽。 池煜愣在原地,大脑都空白了一秒。 第85章 他记得自己完全没有见过这个东西,更不可能放进购物车。 沈桎之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偷塞进来的。 他拿着烟花棒去找沈桎之,对方正在阳台打电话,于是他倚在沙发旁边玩手机。 沈桎之立马看见了池煜,挑了挑眉,池煜想了想,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烟花棒。 沈桎之顿了几秒,应该是向电话那头的人讲了类似告别的话,很快就放下手机,打开阳台门,向池煜走了过来。 “怎么了?”沈桎之低头看了一眼那捆烟花,没什么表示。 池煜在过来之前有过犹豫。 江边那一晚的跨年是沈桎之命运转折的浓墨重彩一笔,他们前一秒还在回味金雨下的辉煌,下一秒就即将各自走向同道殊途。池煜其实并没有勇气和信心,他想起来之前公园里沈桎之随口一提的花粉症,明白大概他从那天晚上开始过敏。从此漫长的三千多个日夜都在瘙痒,过敏源并非花粉,这个症状当然只是拟称,不过大概至今仍未痊愈。 两个人心里都有还没跨过去的东西。 池煜的早就在记起童年那瞬间释怀,而沈桎之的却坚如顽石。 一样的人和一样的跨年,沈桎之会因为害怕悲剧重演而拒绝自己吗。池煜并不确定,但是他愿意赌一把。这大概也是沈桎之给他的底气和信心。 池煜问:“想放烟花吗?” 沈桎之看着他,又只是回答一个字。 “好。” 池煜的房子靠近郊区,没有什么热闹的跨年活动的声音能传过来,周围好似也没人要大力庆祝,于是显得很寂静。 沈桎之在阳台打了一阵子电话,从池煜手里接过烟花棒的时候池煜觉得他的手冰的吓人。 于是出门前两个人都戴上了手套。 池煜门前的小花园在此刻显得很方便。 池煜手里拿着烟花棒,沈桎之帮他点火。 火焰靠近烟花的那瞬间就点燃了,池煜很迅速地把手伸直来,怕有火星溅到两个人。 这个烟花棒居然也有颜色,是红蓝交织的,迸发出滋啦滋啦的火焰,还有金色的火星在旁边绕了一圈,在夜色里很漂亮。 池煜握了几秒,开始百无聊赖地在空中画了几圈。 沈桎之低下头,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有点大风,打火机摁了几次也没点着,池煜听到声音回过头,说:“蹭我的火算了。” 沈桎之笑了笑,说好,然后把自己的烟花棒靠近池煜的。 两个人挨得很近,沈桎之这样子借火的时候就更加,他们肩膀碰肩膀,池煜甚至好像能感受到沈桎之的温度。他看着沈桎之的烟花棒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又从容不迫地慢慢贴过来,在池煜烟花棒绽出来的火光里停留了两秒。 几乎是立马的,沈桎之那支安静的烟花棒也一下子被点燃,两根烟花交织着放出七彩的火,又慢慢分离,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池煜盯着这两簇烟火,感觉眼睛都被澄得热热的。 他早知道抽烟里借火是暧昧的,却不知道放烟花的借火也这样让人怦然心动。 第一支很快就放完,池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他站在原地想了两秒,很快就作出决定。 池煜把燃烧殆尽的烟花棒尸体抛在自家草坪上,又踩了踩确认熄灭,然后转过头拿了根新的,笑意盈盈地:“我也要借火。” 沈桎之笑起来:“可以。” 池煜又停顿了一下,他总觉得自己真的什么都被沈桎之看清了。 虽然有点不爽,但池煜不服输的倔劲儿占了上风,比刚刚更亲密地贴过去,手里的烟花棒伸向沈桎之的 下一秒,池煜就被沈桎之伸出手扣住,往怀里一带,很轻又很重地被半搂着。 池煜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桎之就低下头吻住了他。 嘴唇有点凉。 池煜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 这个吻很温柔,宽广的街道和住所没有任何陌生人会出现来打扰,两个人在院子最不起眼的角落亲吻,在重逢后的跨年夜。 这一次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过零点,也没有在城市上方燃起的烟花,只有温暖充实的拥抱,湿哒哒的缠绵的吻,以及沈桎之的手上拿的半根还在燃烧的烟花棒,很轻的火星迸发的燃烧声音,像催眠音频里的火壁中木头烧尽的声音。 但是都不重要了。 池煜终于学会闭上眼接吻。 沈桎之很轻地笑,吻了好一会,又慢慢吻上他的鼻尖,眼睛。 池煜的睫毛一直在颤抖,他听到沈桎之的烟花棒放完了,于是被对方毫不犹豫扔掉,那支手终于换上池煜的腰。 两个人得以紧紧的拥抱。 沈桎之低下头,很轻地亲在池煜的额头。 “新年快乐。” 沈桎之对他说。 -------------------- 又亲又亲又亲!!本来设想里是小情侣一起拿烟花棒写名字的,,,很浪漫很单纯的,,,不知道怎么的就又亲上了>?< 第38章 爱是 沈桎之乘坐第二天最早一班飞机回去了。 池煜的家虽然是独栋三层的房子,却并没有真正一间能留出来给客人住的房间。 昨夜两个人顺理成章挤在一起,好在池煜的床足够大,放得下两床被子。他们没太多过份的举动,只是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沈桎之帮池煜吹干了头发,像摸小狗一样揉揉他脑袋,然后把他赶上床。 第86章 睡觉前池煜一直在玩手机,很快就被沈桎之没收。 池煜这两个月迷上一个卡牌游戏,正抽得起劲,忽然被抽走手机,正愤愤不满,转过头看见沈桎之一张帅脸近在迟尺,又平静下来了。 他现在倒放得开了,吧唧一口亲上沈桎之的脸,心满意足地笑:“好吧,睡觉!” 这举动太像小时候了,沈桎之简直愣了好几秒,下意识抬手用指尖碰了碰被亲过的脸颊。 池煜长大之后终于学会怎样亲脸不留口水印,可喜可贺。 沈桎之叹了口气,替池煜掖了掖被子,“睡吧”,他说。 灯被关上,房间内便只剩一片黑漆漆。 池煜裹得暖呼呼的,但还是不由自主往旁边那半床被子挪了挪。他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可如果是沈桎之的话他却感到这很自然,池煜想来想去,感觉此人太可恶,很有手段,简直像给池煜下迷魂药。 沈桎之大概是察觉到池煜的不安分,伸过手来,竟务必准确地盖住池煜的眼。 池煜的眼皮被盖上,感受着沈桎之骨节分明的手指,池煜还眨了眨眼,试图让睫毛从对方的掌心里扫来扫去,沈桎之的手指便很轻缩了一下。 池煜笑出来。 沈桎之的声音平直,又重复一遍:“别玩了。睡觉。” “好的。”池煜正儿八经答应。 于是沈桎之松开手,但是没立马离开,而是很轻地用手背碰了碰池煜的脸。 真奇怪,用手心摸脸像正常的抚摸,用手背却反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臣服感。 池煜感到后背的脊梁骨瞬间从上到下发麻,像猫被揪起后脖子。 池煜的声音很轻:“干嘛?” 他听到沈桎之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清晰,从容不迫地发出来:“池煜,你说要跟我讲清楚,那我等你跟我讲清楚。”沈桎之说,“不过你最好是能说到做到。” “我不会同你玩什么成年人游戏的。我不喜欢和你过家家,你明白吗?” “嗯。”池煜笑了笑,明白沈桎之这是又患得患失,于是大发慈悲从温暖的被窝里抽出手,握住了沈桎之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放心吧。不玩过家家。” 两个人虽然分了被子,但半夜睡着睡着还是贴到了一起,于是第二天沈桎之起床的时候池煜也跟着被闹醒了几瞬间。 他迷迷糊糊听到沈桎之去洗漱,自己也想强撑着爬起来,却无能为力。 池煜本来前一天还晕过去,正是需要休息和补充精力的时候,沾上床了怎么可能还有信念能大早上起来。何况他都不用上班了。 沈桎之洗漱完出来,池煜咬咬牙睁开一条眼缝,看见对方早就西装革履,正在镜子前打领带。 错过换衣服了。那没什么好看的了。池煜失去了力气,又恹恹地闭上眼打算继续睡。 但是没过两分钟他就感到一股清凉的气息凑了过来。 池煜都快睡着了,还是又眯开眼,看见沈桎之站在床边低下头看自己。 洗漱完真是不一样,感觉沈桎之整个人神清气爽,弯下腰跟池煜讲话的时候池煜甚至闻得到他薄荷牙膏的味道。 “记得起床吃早餐。”沈桎之说。 池煜嘴上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人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沈桎之静了几秒,盯着池煜看了一会,准备起身离开,池煜却突然又从被子里冒出头,眼睛还闭着睁不开,嘴唇却撅了起来。 沈桎之笑了。 他大概什么都没想,真的就是低下头顺从地亲了亲池煜。 池煜被凉的往后缩了缩,好像醒了一点,舔了舔嘴唇,半睡半醒地告别:“拜拜。” 不是再见,也不是早安。居然是拜拜。 沈桎之直起身来,觉得池煜真是可爱得过份,但还是配合地同他讲了拜拜,然后才出门。 全世界大概没有任何人像他们这样,那么那么久不见面也不联系,重逢没几天就这样阴差阳错搞起来,什么都不讲清楚就能顺理成章讨要早安吻。谈恋爱需要约会告白,约人上个床都要体检报告,他们这样三番四次地亲来亲去,却还是以老朋友关系,听起来简直荒谬。 可是如果对方是池煜,那么沈桎之确实就只好束手就擒。 他睡前已经坦白自己的态度,沈桎之有理由相信自己会等来正式讲清楚的一天。 如果现在不是过家家,那就当作心知肚明的恋爱好了。 飞回公司的万米高空上,沈桎之这样胡思乱想着。 老房子着火,不过如此。 池煜醒来已经中午了。 他打开手机,发现沈桎之居然发了微信给自己。 “记得吃饭。” 很短的四个字。 池煜觉得新奇,一边刷牙一边往上翻,发现自己在被收手机拉去喝茶的那段时间沈桎之还真给自己发过微信,问什么时候去拿落下的外套。也只有一句话。 池煜记起来之前看到沈桎之的朋友圈,叼着牙刷打字:“你朋友圈那个小黄狗是旺财替身吗?看着很像。” 沈桎之一定没有认真工作,居然几乎秒回。 “不是。”又很言简意赅。 池煜哗啦啦吐完嘴里的泡沫漱口,手里飞快地打字:“你这样好冷冰冰,你真是老板做多了,聊天都好像办公。” 漱完口终于可以发语音,池煜把手机拎起来放在嘴巴旁边:“可是他们长得很像,但你要说这是旺财的话我又不太信。那么多年了。” 第87章 或许是不想让文字又被池煜诟病冷漠,沈桎之干脆也发了语音过来:“是旺财的女儿。所以长得很像。” 过了几秒又发来一句:“我当初后来收养了旺财。” 池煜反复点开这句语音听了好几次,心里百感交集,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过了十来分钟,池煜点完外卖了才切回聊天界面,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沈桎之还是立马秒回:“小黄。” 池煜笑出声:“怎么还起这种名。” “贱名好养活。”沈桎之轻描淡写地,“不过去年已经走了。你是不是看见我朋友圈照片了?那是以前的旧照,我翻出来觉得可爱就发了。” 这下池煜是真的讲不出任何话来了。 他盯着手机上那个小满的头像发呆,想沈桎之是什么时候收养的旺财,又是怎样迎接新生的小黄,甚至要如何经历两次它们的逝去。 池煜高中从来没听过他养狗,虽然沈桎之的头像一直都是旺财,但是当时池煜将此忘得一干二净,去问林志宙的时候也只是听说那个头像的小土狗是沈桎之小时候同朋友救助过的。池煜没有想过原来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一直是自己。 他发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熊吃饭表情包给沈桎之作回应,表达自己即将吃午饭的状态,就把手机收了起来,没有再看任何新消息。 池家怎么说现在也是完全一夜之间倒台了,池煜继续联系了沈桎之为他准备的律师,开始陆陆续续沟通相关事宜。现在这套房子他已经找了中介,打算挂了卖出去。 池煜过了那么多年四季分明的日子,以为自己早就很习惯,直到这次和沈桎之重逢,他才察觉他大概还是离不开那个其实并不下雪的南方城市。 虽然买家还没着落,池煜却已经开始收拾部分重要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还定下第二天飞往g市的机票,刚跨年完,交通的价格贵得吓人。池煜现在是无业游民了,盯着价格居然懂得开始心疼几秒。 之前在实验室还落下过东西,他拜托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师兄送过来。 师兄在中午吃完饭打车过来,池煜听到门铃响后过去迎接,师兄见到他真人简直是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你没事。” 池煜接过那箱物品,笑了笑,回答他:“我能有什么事,我差点都不姓池了。不过早知道我就叫跑腿了,联系你的时候忘记社会上还有这个服务业了,害得你又多跑一趟。”池煜侧了侧身子,示意他进屋说话,“进来喝杯咖啡再走?” 师兄摆摆手:“这就不了,我待会真还有事。不过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客套话。” “大家知道你就是新闻里那个池家的时候讨论了蛮久,没想到我小师弟还能成跨年话题。”师兄挠了挠头,“不过也没什么恶意,只能说或许都是同事关系,你平日又不跟我们一起,所以多少会让人更好奇。我是真挺安心的,能见到你还好好的。毕竟大学看着你过来的,知道你肯定不是那种人。” 池煜沉默了两秒,说:“谢谢你。” 池煜拿回一箱属于自己的物品,又折回屋子里翻出一个很久之前买的限量手办,送给师兄。师兄显得欣喜若狂,道别时候都多了几分热烈和不舍,感慨说这一别可能真的不再见了,还挺难受的。 他们关系算不上很好,可确实是大学便同在一个实验室泡着的,对方家乡也不在这里,有时候逢年过节甚至会聚在一起,吃饺子或者火锅。 “你以后去哪里?”师兄打的车到了,池煜送他出门,上车前他听到师兄这样回头问。 对方大概只是随口问,但池煜很认真地思考了两秒,然后回答他:“回家。” 前排的司机开始催促,师兄皱了皱眉,坐进去关了门,扣上安全带后在车窗内同池煜说再见。他当然听不懂,为什么池煜的家都倒了,池煜才讲回家。 但是成年人之间有些话题需要边界,他们的关系已经以最完美的姿态收场已经很足够。 池煜很感谢自己没有叫跑腿。 他一路被师兄提携和指点过不少,按人情常理起码也要请吃饭,不过好在两个人都知情识趣,认为一个还带着温度的限量手办比一顿面面相觑的饭好太多。 何况如果不是这一段简短的谈话,池煜大概也无法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是“回家”。 他慢慢看着那辆出租车远去,直至拐过转弯处,在视野里消失。 池煜的心慢慢地沉下,又轻轻地飞起,不知道该说如释重负还是怎样,但或许想开启新生活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受,好像放下了却又好像还在牵挂。 不过无论怎样,池煜想到手机列表里静静躺着的置顶的小满头像,就感觉又有力量重新前行。 第二天在g市下飞机池煜简直崩溃。 怎么有城市都一月份了还要中午快逼近三十度,池煜脱下大衣又去更衣室脱下毛衣,剩下一件长袖打底都还觉得热,没有办法,咬咬牙打车回了他们高中住的出租屋,路上直冒汗,自己都被自己逗笑。 好在这里穿什么季节衣服的人都有,池煜当然算不上突兀。 明明不久前也来过,如今再次踏入这间房子池煜却还是觉得要屏气凝神。 沈桎之连锁都没换,池煜用自己十年前的钥匙打开这把锁,又重新踏入这扇门。 上一次他在这里坐了大半晚守着沈桎之,又在清晨离开去楼下吃肠粉,其实一切都很恍惚,或许要称为魂不守舍,回想起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又做过什么。 第88章 屋子采光很好,午后的太阳照进半边屋子,池煜不由自主又走去客厅,拿起那张合照看。 相片里两个少年都意气风发,背景黑乎乎的,池煜拿起来凑到眼前,很仔细分辨他们身后是什么材料,又回忆拍下这张自拍的时候他们的进度到哪里。 其实在回到这间房子之前池煜仍在盲人摸象。 哪怕亲过抱过睡过,池煜也还是不太明白要如何向沈桎之坦诚自己的心意,他又不像沈桎之可以变成小雪人就勇气大爆发,池煜十年前就迟钝地慢半拍,十年后也还是要慢慢摸索。幸好沈桎之还算耐心,没有催促他表态,但这并不代表池煜可以心安理得地耗着对方。 池煜的指尖很轻地碰了碰照片里浅浅笑着的沈桎之,想,或许他可以策划一场告白。 就像十年前的沈桎之一样,不再甘心最佳损友,如今池煜也不甘心于这份暧昧不清。 他打电话给沈桎之,刚刚响到第四声就被对方接起来。 池煜躺在两个人曾经熬夜焊材料的地步上,半边身子晒太阳,声音很愉快地问:“我们小时候一起去的那个公园叫什么名字?” 沈桎之的语气很疑惑:“什么?” 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又回答:“早拆了,做成了楼盘你现在在g市?” 池煜很遗憾,说,好吧,然后理直气壮地回答:“是呀,回来我们的房子了。我本来还想问我俩小时候住的地方在哪的,现在想了大概也拆了吧?当时就是有点老旧的居民房了,要真留到现在都成危房了。” “嗯。”沈桎之顿了顿,过了一会又问,“那个公园做成的楼盘,你要去吗?” 池煜猛然想起之前他助理何盛讲找人的时候把沈桎之在g市名下的一套别墅找过一遍,福至心灵,从地上坐起来,问:“你的别墅不会就是哪里吧?” 沈桎之没有讲话,池煜只听到他很平稳的呼吸,过了大概半分钟,池煜才等了他又“嗯”了一声。 池煜简直讲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怎么想的。 他只觉得自己又想和沈桎之接吻了。 “好吧,我不能再和你聊下去了。”池煜心里有了计划,他想,他一定要向沈桎之告白。“我会向你助理联系的,大概一周后正式向你提出约会,希望你助理可以妥帖地安排。沈总。” 池煜的声音带着笑。 沈桎之在电话这头已经想象到他的快乐,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也还是挑了挑眉,也跟着笑了。 “他会的。”沈桎之说。 -------------------- 黏黏糊糊的日常~猜猜小煜这一周干嘛去?? ? ?(请多多留评555偶很需要鼓励...真滴还有人在看吗?) 第39章 约会 池煜过了近两周才联系何盛,他开门见山,问沈桎之的行程安排。 “我需要预约你们沈总的一整天时间,你看看最快是什么时候?”池煜问。 何盛让他稍等:“我待会给您再回电。” 池煜明白了,这是没有一整天的空闲时间,需要把一些零碎的行程再重新安排和压缩,才能空出整整一天。好吧,池煜挂断前补充:“其实不是最快也行,过年前就行。” 何盛公事公办,继续回答好的。 结果没过两分钟,何盛把电话回拨,告诉池煜:“沈总明天就能空下来。” 池煜简直语塞,说:“其实不用这样着急.....” 那边多了一点点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空白了几秒,沈桎之的声音忽然出现:“我有点急。” 池煜吓一跳,转头看自己手机屏幕显示的确实是何盛的名字,怎么还有人抢助理电话的?“我又不是打电话问你。”池煜说。 沈桎之语速有点快:“有区别吗?反正是约我。我们都在微信每天固定聊天吧,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多此一举联系我助理,如果你喜欢玩总裁和下属那一套的话记得跟我讲,我会尽力配合。” 池煜一秒都听不下去,把电话挂断了。 难怪沈桎之要讲那样快。 再讲慢点一定不能在池煜挂断前调侃完。 过了半分钟后池煜收到短信,何盛问是否需要提前安排司机或者餐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尽管提出。池煜想都没想,回复他:“不用了,谢谢,他人来了就行。” 发完担心对方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干脆甩过一句:“麻烦你了,剩下的我跟沈桎之沟通吧。” 何盛大概心里乐呵,回的很迅速:“好的。” 虽然约定在明天有点突然,但池煜早有准备,倒不算猝不及防。 他打完电话又确认完信息,抬起头跟对面的男人讲:“确定下来了,就明天吧。” 对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显得有点惊讶:“那么快?” 池煜点点头:“对,来得及吗?” 他笑了笑:“这倒是当然来得及的,只是感慨你好速度。” “不算快了。已经比预想的多了一周时间。”池煜说。 “我早等得够久了,多一周算我很有耐心了。”沈桎之轻飘飘睨了何盛一眼。对方正重新为他安排行程,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那么急。 何盛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不过心里算了算这俩跨完年到现在确实过了大半个月,便不吭声了。 热烈的人都这样,他讲什么都听不进的。 何盛勤勤恳恳做一个合格的助理,替沈桎之安排相关事宜。 第89章 他从不知道自己上司是这样一个热衷谈情说爱的人,这些天竟要时不时看手机两眼,捧着个屏幕似笑非笑地敲字大半天,但看样子也不像真谈上了啊。何盛皱了皱眉,想,莫非是异地恋。 这头助理在胡思乱想,那头沈桎之早就正襟危坐去处理工作了,倒不是多尽职尽责,只是想尽快下班回家。 沈桎之坐在繁华都市中心的高耸入云的办公室,望着巨大的落地窗走神两秒,感觉自己像高中时期班主任批判那种上课不好好听讲,尽想着下课怎么牵手拥抱的小情侣了。 日落之后池煜来到沈桎之家门口。 他当然知道这扇门的密码,不久前他刚刚亲手输入过。是07月份加串列车编号。 池煜早倒背如流,不过他站在门口没到十秒,想到一个更巧妙的方法。 “你下班没?”池煜发微信给沈桎之。 沈桎之没回复,池煜等了两分钟就不再耐烦,直接打电话过去给他。 沈桎之接电话倒很快,没等池煜开口就笑着问:“怎么了?” 池煜倚在沈桎之的家门口,也低低笑了起来:“问你下班没,你没回我信息。” “有点忙,没看手机。”沈桎之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池煜笑得有点贼:“没事,你忙去吧。” 沈桎之莫名其妙,被挂了电话后又去微信看了一眼池煜的信息,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池煜当然没回复他,不过沈桎之很快就知道他这通骚扰电话是为了什么了。 几乎一分钟不到,他的手机上接到了尖锐的警报提示。 沈桎之拿起手机看,屏幕上显示“有人正在入侵您的住宅”。 监控软件显示此人试图闯入沈桎之的家,声称此人行为不轨,输入密码连续错误三次,系统将其判断为袭击或偷窃,并好心询问是否需要进行报警。 这个联网的安全防护系统很高级,实时的监控画面立马呈现在沈桎之的手机中。 池煜的脸出现在上面,因为离镜头太久显得变形,眼睛大大的,头尖尖的,好似一个外星人,正冲着镜头灿烂地笑着比耶。 沈桎之立马笑出了声。 他拒绝了系统替他报警的建议,点击了麦克风的图标,开口的时候完全藏不住笑意:“干什么啊这位小偷?” 池煜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一秒,很快又镇定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摄像头:“还真是实时的。” 他笑嘻嘻地:“还能干什么,偷东西呀。喂,这个主人再不快点回家就要被我偷光整个家啦!不要小看我啊?” 沈桎之看着屏幕上鲜活又快乐的池煜,有那么几秒陷入了晃神中。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这个带着少年气的池煜了。这个本性活泼的,喜欢侍宠持娇的池煜又回来了,很好。 沈桎之很轻地笑:“是在让我早点回家吗?” 池煜歪着头,盯了摄像头两秒,挑了挑眉,竟很坦然:“你认为是就是吧!” 沈桎之很快赶回到家,进玄关换鞋的时候看见客厅亮着灯,整个人都晃神。 他向来要对那些什么“总有人在家里为你留一盏灯”的情节嗤之以鼻,直到命运降临沈桎之才不得不承认,这确实要让人心动得要命。 池煜窝在沙发打游戏,见他真的那么快就回来反而有点惊讶。 池煜直起身来,眼睛却没离开屏幕,手上也飞速操作着角色在团战:“你吃饭没?我点的外卖,没预留你的份啊!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讲一声。” 沈桎之把外套脱下,搭在手里,走过去斜斜地坐在池煜旁边,沙发便跟着窝陷下一小块。 好些天没见,沈桎之看着穿着卫衣懒懒坐在自己家的池煜,真的忍不住上手碰了碰他耳垂。池煜缩了缩肩膀,抽空瞟了他一眼:“干嘛呢我打游戏呢。” 沈桎之漫不经心地问:“我们明天要去哪里?” 屏幕上一个“game over”呈现,池煜长舒一口气,把赛后结算的奖励认真一一领取,才放下手机转过头看他,笑得眼睛很轻地弯起来:“回母校。” 沈桎之的手又不安分了,搭上池煜的肩膀,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捏他后颈,闻言愣了愣,说:“什么?” “回母校,我俩的高中。怎么样?够情怀吧?”池煜往沈桎之的怀里靠近一点点,被捏的有点舒服,嘴上却嘟囔,“你的手好冰。” 沈桎之的手从另一边的肩膀绕过去,把池煜往怀里带了带,又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下巴,像挠小猫一样:“够情怀。” 沈桎之的手指很有技巧地捏着池煜下巴,将对方的头扭过来,自己也低下头就要吻上去,池煜动作迅速地紧紧抿上嘴唇,还立马把头偏过一边。 沈桎之似笑非笑的表情凝住,头也僵在半空好几秒,过了一会才松开池煜的下巴,直起身来,很遗憾又认真地问:“不能亲吗?” 池煜其实后背都发麻了,喉咙滚动了一下,义正言辞地讲:“不可以!” 沈桎之很疑惑,摆出一副好学求知的姿态:“为什么?” 池煜站起来,把手机往裤兜一揣就走了,沈桎之一眼就看出来他去的是客房的方向,估计早在自己回家前就收拾好了。池煜潇洒离开,背影消失前回过头,提高音量说:“我们现在不是那种关系!不是说不要过家家吗?” “晚安,明天见!”池煜笑了笑,关门前还冲沈桎之眨了眨眼。 第90章 沈桎之百感交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现在亲都不行,更别提一起睡。 沈桎之叹了一口气,往后靠在沙发上,眯了眯眼,看向客房的那扇门,心里想有空要把家里多余的几床被子都藏好。 虽然池煜说的只有回高中校园的行程,但一整天当然不可能都只泡在校园里。 沈桎之任他安排,毫无异议,甚至任由对方一觉睡到早上近十点。 池煜爬起来的时候沈桎之在客厅和小满玩围棋,很没包袱地坐在地上,盘着腿靠在沙发边,手边的茶几上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 池煜洗漱完了,额头的头发都湿哒哒的,凑过来的时候一股薄荷味。 池煜一口气把剩下那杯咖啡灌完,杯子往桌子上用力一放,开始今天第一段话:“你居然不叫我起床,我精心策划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很久了,结果一睁眼发现都到中午了,我那个时候真是心惊胆战。你知道你自己的时间多贵吗,我昨天其实去过你公司楼下,一问才知道见你面值六位数,给我吓一跳。” 沈桎之抬起头,手虚虚搭在沙发的边上,盯着池煜,问:“哪次见面我要收你钱了?” 讲完又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补充:“接吻都没收钱呢。” 他总旧事重提,而且无论池煜讲多少话都能被沈桎之四两拨三斤地推回来,池煜明白跟这种资本家讲话是不可能占上口头便宜的,哼哼两声不做计较。 池煜很快就在脑海里重新规划了行程,他对沈桎之讲:“我们先去看电影,然后吃午饭,怎么样?” 沈桎之言听计从:“我觉得很好。” 开车去影院只花了十分钟不到,但是距离电影开场其实还有大半个小时,他们两个只好先在商场里闲逛。 a市的冬天气温不算太低,池煜外面套的是加绒卫衣,但进了带暖气的商场很快就热起来,脸上都带了点红晕。 沈桎之还是穿了风度翩翩的大衣,走起路都像模特。 池煜幽幽地看过去一眼,心里实在很后悔。他的卫衣甚至没拉链,不能说脱就脱。 沈桎之问他要不要随便去家店买一件新外套换上,池煜没犹豫几秒就答应了。 于是又开始挑起衣服,池煜的少年感很足,但是毕竟工作了好几年,脸色沉静下来的时候也真的像一个成熟理智的男人,店员给他推荐衣服的时候都热情,讲池煜这种人穿什么都好看。 “真的假的?”池煜转头问沈桎之,寻求一个中肯的评价。 怎知沈桎之一点也不客观,也跟着附和店员,点了点头,又拿了一件外套递给他:“真的,刚刚那些你穿上都很好看。” 沈桎之没有坐在等候的沙发上,也没有玩手机,真就在店里的更衣室前面静静地等着池煜出来又进去,多互动几次之后店员便福至心灵,开始对着沈桎之夸池煜。 池煜再次换回自己衣服出来的时候简直一头雾水,讲:“不是我买衣服吗,对着他夸我有什么用,应该讲些我爱听的话吧?” 沈桎之一笑,递出了自己的卡给店员:“因为是我买单。” 沈桎之一口气给池煜买了五件外套,还有一个领带夹,再看手表电影竟还有两分钟就开场,池煜吓一跳,牵着沈桎之的手就开始狂奔。 好在店铺和影院就在上下层,池煜踩着点检完票和沈桎之进场。 他们刚踏上影厅的台阶,全厅的光就立马熄了下来,大荧幕上的广告也戛然而止,过了几秒,电影的龙标在黑幕里气势汹汹地显现。影厅里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人把奶茶或是咖啡戳开,吸管戳破塑封膜的声音啪地响起,把小心翼翼摸黑走路的池煜吓一跳。 他们看着台阶上发着微光的指示灯,试探着跨大步往上走,好在池煜有先见之明订了倒数排的位置,没什么人坐,不用尴尬地在他人面前挤过。 好不容易坐下来之后池煜甚至轻轻喘着气,刚刚跑的太快,他更热了。 沈桎之很轻地附身过来,声音都带着笑:“真的热的话趁现在脱掉卫衣吧。趁现在灯黑,我们后面也没人,不用担心挡住。” 整个影院都是暗的,影片还在播放赞助商片头,没有多少强光,一明一暗的,打在沈桎之的脸上,池煜看了一眼就移回目光。沈桎之盯着他的时候眼神总是太专注,这样暗的环境里眼睛都好像有光,看得人心猿意马。 池煜当然不可能当众脱衣服,明白沈桎之在逗自己,很不满地用手把沈桎之的脸推过去:“好好看你的电影。” 他热的整个手心都出了点汗,沈桎之的脸却冷冰冰的,触碰上的那一秒池煜都愣了愣,莫名想起雪地里的松柏,心里软了下来,看着沈桎之的侧脸和下颚,在摇曳的光里慢慢地再一次怦然心动。 哈利波特系列再上映,池煜挑了第三部和沈桎之一起来看。 他们还真的是专注看电影,只是在中途慢慢肩膀靠在一起,总之后排没有人,不用当心挡到其他观众。 池煜看电影不爱讲话,也讨厌以前看电影时候遇上那种看着看着就亲起来的情侣,秉持着要亲吻应该包场的理念,池煜也安安分分地跟沈桎之没有多少肢体接触,不过因为靠的太近,总是忍不住偶尔牵一下手,轻轻地无意识捏对方的手指。 沈桎之当然任由他动作,有时候也会笑一下,不轻不重地也捏回去。 第91章 后面狼人出场的时候池煜偏过头,压低声音讲:“小时候看哈利波特,海格那群大蜘蛛出来的时候把我吓哭,又不敢太大声,只好默默流眼泪。” 沈桎之也将头凑低,几乎贴着池煜的耳边回答:“你害怕蜘蛛?” 池煜摇了摇头:“以前怕,后来喜欢上机械臂机器人就不怕了。” 沈桎之很轻地笑了一下,带出的呼气喷在池煜的耳根,池煜很不自在地又缩了缩脖子,瞪了他一眼。 沈桎之很礼貌地笑,用口型对他讲不好意思。 看完电影反而没有什么讨论的环节,池煜径直给沈桎之发了餐厅的地点,捂住肚子讲好饿,沈桎之本来早上出门前让他吃个三明治垫垫肚子,但那个时候池煜没什么胃口,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见池煜真的开始揉胃,沈桎之也不再多讲,一脚油门按着导航就杀到了餐厅门前。 好在池煜提前预约,哪怕整个餐厅看起来都爆满了也还是能被服务生带进包间,他订的是间粤菜馆,坐下来就向沈桎之解释:“我知道正宗好吃的粤菜都应该坐落在深山的农庄,不过很可惜这座城市好像没这种地方,我查过很多攻略,这家是比较多真实好评的,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老板是我大学舍友,我来捧个场有折扣。” 当然是玩笑话,池家再倒台池煜也不可能穷得为了个折扣吃难吃的东西,沈桎之很配合地笑了笑,讲:“我其实对食物不算有多高的要求,之前带你去山庄也只是因为想和你一起试一下,所以无论这家好不好吃,我都挺愿意。” 沈桎之认真讲起这些话来真是很难让人承受得住,刚好服务员上来倒茶水,池煜连忙从桌子上拿起菜单开始点餐。 要正经吃饭再简单不过,沈桎之应酬那么多年,饭桌上什么话都信手占来。 池煜的话题很规矩,从高中往昔到如今股市,真像老同学多年不见的闲聊,没有半点暧昧气息,笑起来也坦荡,沈桎之看出池煜的想法,便配合着聊天,甚至还要拿起手机翻相册,给池煜看旺财一路成长的照片。 沈桎之在g市被家里抓回去之后很快就被送往香港念书,第二年何慧要搬家,他便回去帮忙收拾东西,在楼下又遇见了旺财。 那一瞬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沈桎之静静站在路口,旺财居然也认出了他,很热情地围着沈桎之的脚边转,于是沈桎之开口,说:我想收养这个小狗。 这只是小孩子的心血来潮,没有任何一个人当一回事,结果沈桎之赖在路口不走了,一把抱住了旺财,很大声地说:“我一定要养它!” 这件事纠缠了很久,沈桎之年龄还小,没有办法担负起养育宠物的责任,何慧很严肃地同他科普,让他明白收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它的吃喝拉撒你要负责,还要每天带它遛弯,生病了要照顾,不能抛弃它,要爱它,每天抽出时间陪它玩......很多很多,这些你真的能保证自己做得到吗?”何慧问。 沈桎之说:“我可以的。” 何慧还是叹了一口气:“桎之,这跟玩具的概念不一样,我不希望你只是心血来潮......” 沈桎之抬起头,眼睛里显出一种冷静:“我知道。” “养小狗就像养小孩,是吗?”沈桎之一字一句地说着无比残忍的话,“可是你们也不怎么照顾我,我不也是长到了现在。放心吧,我能把自己照顾好,也能把旺财照顾好。” 何慧怔愣在原地,看着小小的沈桎之抱着小小的旺财,再也什么都说不出了。 她作为父母已然失职,怎么还有资格去教育沈桎之该如何做呢。 于是沈桎之将旺财带去香港,办理了身份证,买了狗窝和狗粮,慢慢地把自己和小狗都很好地安置了。 “后来一直养在香港,旺财活了很久,我们高中认识后又分开了两年它才走。”沈桎之很慢地讲,“其实后来想想有点后悔,应该在高中跟你讲一下的,哪怕不提起往事,只是撒谎跟你说我养了一只狗,也该让你再去看看它。” 可惜高中的沈桎之太小心翼翼,以为池煜只是单纯忘却了小时候的记忆,将此判断作那个夏天或许是池煜人生中不起眼的一环,却不知道池煜的遗忘根本是非自主的。 池煜一张一张照片翻过去,隔着屏幕摸旺财的头,指尖好像碰到二十年前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心脏都酸软起来,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子:“都太笨了。” 沈桎之太笨了、池煜太笨了、旺财也太笨了。 “嗯。”沈桎之也很赞同,点头应和他。 -------------------- 一群笨宝宝,,我就这样溺爱??????!!(强盗小煜闯门然后在摄像头比耶真的很萌,有没有人懂,就是那个鱼眼表情包呀“妈妈是我呀快开门”那种!!)(ps沈吱吱刷卡很帅,但是偷偷想着把家里多余被子藏起来不怎么帅) 第40章 眼泪 吃完饭两个人又在商场闲逛,消食得差不多之后沈桎之问接下来的安排是要重返校园吗,池煜摇摇头,神秘地说:“不,我们去做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沈桎之显出很好奇的表情,给足了池煜情绪价值。 池煜暗暗地笑,结果上了车导航还是选在了高中校园。 车载音乐已经连上池煜的蓝牙,此刻正播着一首轻快的歌曲,池煜在副驾跟着男声轻轻哼唱,沈桎之从车内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嘴角很轻地扬起:“你什么时候学会唱粤语歌的?” 第92章 池煜哼完现在这句才停,思考好几秒也没想出个具体答案:“不知道,之前听多了就会几首了。” “这首是我上周去香港的时候听到的,听说是很火的情歌?”池煜转过头问。 沈桎之嗯了一声,很轻地笑,问:“你去香港做什么?” 池煜还是很神秘地:“不告诉你。” 导航虽然定位在高中,但是在路口的时候池煜就喊了拐弯,让沈桎之在距离学校有两条街的地方停车。 下车之后池煜摆摆手,带着沈桎之去到一家蛋糕店。 沈桎之挑了挑眉,跟着他踏入那间充满烤面包和奶油味道的小店。 店员在门口招呼,询问是来买蛋糕还是来做蛋糕的,池煜答了后者,于是店员女生打量了他们两个人几眼,露出一种很了然的笑容,甜甜地说:“好的,二位请跟我上二楼。” 或许是因为工作日,又是中午刚过,店里没其他人在,整个二楼都很空旷。 带领的师傅被喊上二楼来,准备在旁边着手准备教学,看见池煜竟“诶”了一声,同池煜打了招呼。沈桎之的眼神移过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池煜递上的资料卡,发现上面已经显示池煜是黑金会员。 池煜熟练地接过围裙,递了一条给沈桎之,回头跟师傅商量:“如果是我的话可以不用教了吧?我想跟我朋友聊聊天来着。” 大概之前跟师傅通过气,对方很快就明白了,犹豫了几秒,看了一眼头上的监控摄像头,大概觉得他们也不至于炸掉厨房,挠了挠头讲:“好吧,按规矩当然不行,不过你的话我还是比较信任的,有需要一定要及时记得喊我们。” 池煜勾着嘴角说“知道了知道了”,然后把师傅连推带哄地赶出了这间烘焙房。 门被关上后他静了两秒,然后转过身,双手叉着腰,洋洋得意地笑着对沈桎之说:“好了,现在让池老师来教你做蛋糕吧!” 沈桎之简直惊叹,怎么会有人没几年就奔三了还能这样少年意气风发,笑起来整间屋子都亮堂几分。他挽起衬衣的袖子,点点头,也跟着笑:“好的,池老师。” 不知道池煜到底跟这个师傅有多熟,其他人来做蛋糕都是拿着现成蛋糕胚,一起往上抹奶油和装饰就算完成,他们两个竟然还要亲手做蛋糕胚。 池煜将配料表和教程小册递给沈桎之,一边背着手系围裙一边讲:“这个不算难啦,你有那么多年做饭经验,我相信我们能做好虽然戚风蛋糕真的很容易搞砸。” 讲到句末小声了起来,好像自言自语地吐槽。 沈桎之随手翻了一下教程册,抽空掀起眼皮看过去,池煜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顿住,手指飞快在身后把打的完美的蝴蝶结迅速解开。 “我系不了围裙,你帮一下我。”池煜故作镇静地走到沈桎之面前,又背过身去,头微微低了下去,沈桎之看见他漂亮修长的脖颈上围裙带明明绑上一个很好的蝴蝶结。 沈桎之很轻笑了一声,池煜的耳根都烧起来,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沈桎之顺从地靠近来,低下头将两根细细的带子从池煜的腰侧一起顺到腰背,指尖若有似无地磨蹭过池煜的腰,打结的时候也慢条斯理,将带子扯一下的时候池煜的腰便显出来,沈桎之的喉结滚了一下,低声问:“会太紧吗?” 池煜把手在自己腰上摸了一圈,歪了歪头:“好像还好。” 沈桎之松开手,说“可以了”,目光却还是停留在池煜的腰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这当然只是池煜心血来潮的互动,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沈桎之忍不住又笑了,池煜睨过去,问:“笑什么?” 沈桎之摇摇头,讲:“只是心情很好。” 被钓也很开心。 戚风蛋糕对新手当然不算容易,单单是打发蛋白都需要讲究,要记得消泡,还不能打发过头,翻拌要均匀,烘烤不能温度过高或者过低......从倒面粉开始池煜就严阵以待,用做实验的态度来严谨对待这个四寸蛋糕胚。 沈桎之在旁边打蛋白,没什么表情,但是神色很专注,池煜望过去,就好像看见很多年前沈桎之在实验台上操作的样子。 池煜想到了以前他们一起跑数据的日子,笑了笑,问:“你还记不得我们之前有一次灰度测试的时候程序闪退,熬了几天都闪退卡死,最后跟着林老师一起给计算机上了香跪拜磕头,还真秒过了。” 讲到最后都笑出声,池煜说:“想到还是觉得很好笑,没想到大家都这样。我后来工作的时候,隔壁实验室搞生物的,听说有人做敲入突变体的时候老做不出来,在培养箱贴了一张送子观音之后就做出来了。” 沈桎之很喜欢听池煜讲这些,静静地看着池煜开怀地笑的时候自己便跟着笑,问:“那我们现在要不要给这些面粉和蛋白先磕一个?” 池煜认真思考了几秒,犹豫道:“不用吧......虽然我也失败过很多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预感这次可以。” 沈桎之没有问他失败很多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只是点点头,看着手里打蛋器飞速地运转,蛋清逐渐变成白色的绵沫,仿佛看见甜筒的雪顶,用打蛋器去勾一下还真的能勾出一个小尖,看起来已经初步成型。 池煜在过去一周的好几天都连续整日泡在这里,从零入门,做过太多毁了的蛋糕胚,当然后期抹奶油和手绘写字也没多成功,一系列步骤下来都让人两眼一黑。 第93章 不过池煜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坚持,他倒不气馁,一天下来最后做出一堆不像人类能吃的东西也还是笑一笑,在店里走一圈问有没有想免费带回家。第二天学聪明了,提前发了网络社交平台,找到好一些同城陌生网友愿意替他吃掉实验品,反正是免费的,不要白不要。 面交的时候有个女生好奇,往他身后看见还有几个蛋糕,问:“做这么多是怎么回事呀?” 池煜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在学习呢。” 对方点点头:“学徒吗?” “不是。”出门又忘记系围巾,池煜把头埋在外套的立领里,讲话有点闷闷的,“想亲手给喜欢的人做一个最完美的蛋糕。” 池煜以前从来不知道仅仅一个蛋糕胚能有那么多种失败方式,烤不熟或者考得过焦都是基本的了,居然还有长不高、内部大气泡、顶部炸裂...... 每一次他拉开烤箱的门都觉得自己好像上瘾的赌徒,只是身边没有沈桎之的话就总觉得还有机会重来。他能做的更好。 讲实验室笑话当然是缓解压力。 他们两个都太清楚为什么一模一样的流程做出来的东西和结果完全不一样。 无非是混沌系统、熵增熵减、量子纠缠之类原因导致的,极小的误差会导致极大结果差异,但是现有测量仪器的精度又测不出误差,而可能刚刚好进行一系列唯心主义操作之后数量纠正了混沌系统,便刚刚好出现人们所期盼的结果。 很幸运的是,池煜和沈桎之一起做出来一个完美无瑕的蛋糕胚。 从烤箱里戴着手套将那个小小的蛋糕胚拉出来的时候池煜松了一口气,差点真的想给烤箱跪下来。 沈桎之在旁边笑,说,恭喜。 “好了,这个蛋糕胚留在这里过夜晾凉。”池煜拍了拍手,“现在去拿我们要抹面的蛋糕胚吧!” 沈桎之难得愣了愣:“我们不是用这个做吗?” 池煜转过头,指了指,说:“当然不是。这个还得晾一两个小时,然后脱模,但是当日烤的蛋糕承载不了太多水果或者奶油,很容易塌,而且容易有一股蛋腥味。我们最好还是用我昨天烤出来的那个......虽然没今天这个那么完美,不过只是底部有点裂痕,奶油盖一下也看不出什么。” 沈桎之摆出一副刮目相看的表情,垂着眼看池煜,嘴角很轻地勾起:“谢谢池老师教导,我之前真的不了解这些。” 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蛋糕香,甜甜的,带着烘烤独有的气味,将人的脑子也烘得晕乎乎的。就在这样甜滋滋的空气里,池煜听见沈桎之哄小孩一样夸他:“你太厉害了,池煜。” 池煜舔了舔嘴唇,撇过头,说:“那当然!” 沈桎之帮忙将池煜昨天烤的蛋糕从仓库里拿出来,盒子上真的写了池煜的名字卡,沈桎之捏起来很认真地看,发现池煜真是勤恳的学徒,几乎一整周每天都来这里。 “你原来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在g市。”沈桎之语气平平,但是听起来有点不高兴。 池煜哼哼两声,不否认自己的欺瞒,说:“早告诉你的话,我的计划不就不保密了?” 沈桎之不作表示,只是全程盯着池煜看,回答他:“做蛋糕没什么需要保密的。” 池煜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要保密的,我练奶油手绘也练了很久。” “你要画什么?” “不告诉你。不过你待会也有份,你要在上面写你的名字。” “不能写你的名字吗?”沈桎之漫不经心地问。 池煜挑了挑眉,竟然回答道:“也可以啊。” 沈桎之顿了顿,这下真的好奇池煜要在蛋糕面上画什么了。 但池煜想画的其实非常简单,甚至称不上是画。 他们合作在蛋糕边上裱了奶油花,沈桎之操作,手稳又快,池煜看完夸赞他应该做糕点师,第一次裱花居然能做这么漂亮,沈桎之不卑不亢地点头,问有什么奖励吗池老师。 池老师变脸很快,接过裱花袋冷冷地说:“没有。” 沈桎之就笑,又跟着池煜一起往上面添加水果和装饰,到最后只留下中间一小片圆形空缺的奶油抹面。 池煜让出位置,说:“好了,现在你可以在这里写我名字了。” 沈桎之接过裱花袋,呼出一口气,眉目间居然透露出一些无奈的笑:“这下我是真的有点紧张了。” 哪怕沈桎之看起来真的比刚刚紧张,手也还是很稳,均匀地挤着拉线膏,力度控制也很好,写出来的字都很漂亮,不过收尾的时候不太知道怎么操作,剩下在袋口的一点奶油顺着掉下来,在池煜名字旁边点上几个点。 沈桎之抿了抿唇,转过头有点犹豫地问:“这样算毁了吗?” 池煜在旁边目睹全程,笑着拍了拍沈桎之的肩膀,说:“不会,正合我意。” 沈桎之明显不相信。 他让开位置,手撑在旁边桌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池煜,眼神垂下来,问:“正合你意吗?你要写什么?” 池煜偏过头同沈桎之对视,挑了挑眉,说:“写你名字。” 沈桎之愣了两秒,视线不由自主跟着池煜的动作移动,一笔一划下去,池煜写的很认真。 沈、桎、之。 池煜写的真的是这三个字。 池煜写的很稳,比之前抹奶油或者裱花都好很多,沈桎之的视线太炽热,池煜写完之后又转过头问:“怎么了?刚刚不信我吗?” 第94章 沈桎之避开了他的目光,盯着蛋糕面上互相写的两个名字看,淡淡地说:“没有。只是......” “只是有点心动?”池煜都惊讶自己能这样大胆地讲话,一边说一边在两个名字之间画了一个爱心,刚刚好连接上之前沈桎之不小心画出的几点,显得整个表面变得浪漫且完美无瑕,根本看不出之前沈桎之手抖过。 蛋糕终于被画完。两个名字,中间是一个红色的爱心。 池煜放下拉线膏,身子探了过去,问:“想亲吻吗?” 沈桎之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深,看了池煜一眼,真的偏了头下来。 怎知池煜往后笑着躲开了。 池煜说:“骗你的。” 沈桎之倒不像很生气,被摆了一道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池煜,撑在桌面上的手指屈了屈,像在忍耐着什么。他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什么都没讲出口,只是等着池煜。 他知道池煜一定更想开口。 果然,池煜转回去,低下头看着蛋糕面,笑容慢慢收了起来,讲的很慢:“你的名字我写过很多次。” 这不难说出口,沈桎之都打过先例,池煜甚至还有几次亲吻可以作为底气。 于是池煜顿了顿,还是决定全盘托出:“那个年纪都这样,大家在草稿纸或者日记本都有意无意地写心动对象的名字。名字是认识的开始,又是辗转口舌唤不出的结束,起码对于我们应该是这样。我很少喊过你全名,因为根本没有办法,总觉得喊出名字就已经很足以让人心动。” 他写了很多次沈桎之的名字,又在某一天忽然心血来潮去搜索两个人名字的含义。 谷歌上显示“桎”这个字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是指拘束犯人两脚的刑具,相当于脚镣。第二个解释只有两个字:“束缚”。 那天晚上池煜很难过地躲在被子里哭,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淌到鬓边,把枕头都给打湿。 怎么会有父母给亲生小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呢,池煜想不明白,他记得以前查到媒体讲沈桎之小学在香港念书,后来一路拿奖风光无限好,从来没有想过沈桎之其实并不是被期待的,也不可能知道沈桎之甚至是被厌恶的。 池煜把沈宅楼梯的那个杂物间忘得干干净净,却还是在很多年后的夜晚为沈桎之的过去流泪。 桎之。沈氏在沈桎之诞生的那一刻便觉得将他束缚,最好一辈子成为沈氏的走狗,像犯人一样戴着刑具,乖乖受苦。 可惜沈桎之天生不服输,带着镣铐也要起舞,最后竟真能挣脱桎梏,高高飞翔。 那天晚上池煜闭上眼睛前最后的念头是,他想他真的原谅沈桎之了。 原谅对方的放弃,原谅他要股份不要奖牌。 池煜看着手机荧幕上媒体讲沈桎之现在的意气风发,最后居然为他感到高兴。 起码沈桎之现在过得很好,无论在科研还是在商界,他都能做得很完美,这就是沈桎之的实力。 很久之后池煜都已经不再关注沈桎之的信息了,却还是不可避免在大街小巷的广告牌上看到庆祝他成为沈家执权人的财经杂志封面广告,忘记具体是哪一天,也忘记当时自己是在哪里看见的,但是他记得当时自己的念头。 非常清晰的高兴。 “我当时想,沈桎之终于自由了。”池煜说。 沈桎之很久没有说话,整个蛋糕房都只有静谧,池煜也不敢抬头,其实他一直在忍眼泪,很怕对上沈桎之的视线就会失态。 大概过了三分钟,沈桎之才开了口,竟要清清嗓才能正常讲话。 他问:“这个爱心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池煜下意识看向自己画的那个爱心,虽然感觉刚刚话里话外都坦白的很明显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是。” 沈桎之的声音很平直:“抬起头看我。” 于是池煜抬起头,看见沈桎之的眼角居然微微泛红,池煜怔愣了一下,不知道沈桎之是不是也差点要流泪,心里百感交集,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涌上来,把心房的所有血管都堵住,呼吸都有点不畅。 沈桎之说:“你知道我怎样挣脱桎梏的吗?” 池煜蹙了蹙眉,摇头说不知道。 沈桎之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池煜,声音放得很轻缓,几乎称得上温柔。 沈桎之带着笑说:“因为遇到了你。” “池煜,你知道你的名字的含义吗?”沈桎之说,“是‘照耀、火焰’的意思。” 沈桎之说的很慢,但是很坚定,带着一种缱绻:“遇见你之后我的人生才被照耀。是这个意思。” 沈桎之的手搭上了池煜的肩,然后从脖颈摸到后脑勺,动作很慢,池煜至少有十秒的拒绝时间,但是沈桎之的眼神太让人迷恋,池煜很安静地同沈桎之对视,便什么都没办法拒绝了。 沈桎之的手指插进池煜的头发里,用强势又温柔的力度慢慢把池煜的脑袋扣向自己,另一只手搭上了池煜的腰,摸到自己亲手系上的蝴蝶结,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不是什么带着情色的吻,是一个很温柔的、很慢的吻,像吻住二十年前铺满那片摔落三个甜筒草地的阳光,像吻住冰天雪地里忽然出现在家门口的小雪人。 鼻腔里充斥着烘焙的焦甜味道,整个氛围温柔得不像话,池煜却在嘴角尝到有点咸的水,很轻,很不容易被发现。 池煜第一次接吻的时候睁开眼睛。偷偷的。 第95章 他看见沈桎之在流泪。 于是池煜又重新闭上眼睛,微微偏过脸,吻去沈桎之流到下巴上的泪水。 像小鸟啄木,一下一下的,很轻。 沈桎之终于忍不住,扣住池煜的肩膀,把头埋在池煜的颈窝,眼泪瞬间打湿池煜的衣领,但是无声无息,只是安静地流泪。 池煜心疼得要命,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了。 他们很安静地拥抱,在这个焦甜味的房间里。 -------------------- 车内蓝牙的很火情歌是《骚灵情歌》,“我虔诚爱你,以灵魂骚动你”~(这章其实和上一章一口气写的,没想到导出来一万多字,只好分了两章!!)(pps:两个宝宝都很心疼啊啊啊啊还好遇到了对方o(╥﹏╥)o) 第41章 喜欢 高中校园就在几百米外,他们做完蛋糕就把它留在店里冷冻,直接步行过去。 没有学生证当然没有办法入内,只是规矩对于这两个身份显赫的人实在显得不受用,何况池煜早就打过招呼,保安认完人就直接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高三这两天在联考,你们不要去打扰到就好。”保安这么叮嘱。 联考这个词听起来已经太遥远,两个人都愣了愣,然后才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跟保安保证不会打扰考场秩序。 池煜和沈桎之慢慢往里走,转过头跟他说:“这次回来我都没跟老师说,只是想我俩回来散散步的。你要去探望一下你的老师吗?” 沈桎之都没怎么思考就回答:“不用了,没提前联系也没带点礼,太麻烦。” 而且只想和你一起。我们两个人就好。 沈桎之定定地看着池煜的侧脸,在心里的后半句话没讲出来。 走过学校的广场,那是一大片往日周一升旗的地方,往里是一个喷水池,中间有一座巨大的孔子雕像,慈祥地捧着一卷书,看向每一个进来的人。 池煜往前看,水池旁边摆满了零食和水果,还有饭堂早餐的牛奶面包。 这是每个考试期的常态,大家总会把一些杂七杂八的当作贡品,摆在学校里的雕塑前,当作祈祷,大概是学生们最低成本的求神拜佛。很有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延续的传统,但大家就是很默契地每年都这样。 池煜笑出声,走上前去看,指了指:“居然还有烤肠小卖部的吧?” 冬天小卖部就摆俩烤肠机,每个课间都人满为患,生意特好。 “应该是。”沈桎之以前对这些不算感兴趣,但认识池煜之后也被对方拉着过来上过贡品,因为有一次一直跑不出正确数据,池煜咬牙切齿,讲要不下去拜拜孔子。 沈桎之半躺在椅子上盯着已经差点罢工的计算机,在脑子里回忆他们的步骤到底有没有错误,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拜孔子有什么用,他不管物理。” 池煜一拍桌子:“那我们去拜牛顿!” 这个学校哪里有牛顿的雕塑。 沈桎之拎起两叠资料出门,跟着池煜逛校园,最后真的在实验室背后的山边找到爱因斯坦的雕像,在实验楼的侧后方,通往情侣小树林的路上。 他们越过几个抱着啃在一起的早恋学生,面不改色地来到那个爱因斯坦下。 池煜显得兴奋,拉着沈桎之要一起诚恳地向这个雕像鞠躬。 “你心里一定要认真地祈祷,把你的心声和愿望不断重复,知道吗?”池煜对他再三嘱咐。 沈桎之漫不经心点点头,很艰难地忍笑,讲,求神拜佛这种事我我比你有经验多了,放心吧。 于是两个人一起在爱因斯坦的雕像前诚心诚意拜了三下,还把一条巧克力当作贡品送上去,最后才离开,路上池煜的步子迈得很大,说要赶着回去再跑一次数据,这一次一定能成功。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真的成功其实是因为你发现我们数据有误差,你在我去上厕所之后偷偷改了吧?”池煜转过头,问,“你还记得这件事吧?” 沈桎之点点头,说:“当然记得。” 前方就是分叉路,一条前往高一高二楼,另一条是前往与世隔绝的高三楼,他们站在路口,不做要去哪里的决定,反而在回忆往昔。 沈桎之从容地看向池煜,心情好像往平静的湖水里投了两枚硬币,溅起的波澜荡出来,一圈又一圈地震在心头。他说:“是我,不过后来还有好几次我们去拜孔子,就真不是我能保佑的了。” 嗯。池煜笑笑:“你毕业之后我都没去拜过哪个雕像,我们实验室的人都是拜你的。” 沈桎之回过头,显得有点好奇:“真的假的?” “真的啊。”池煜牵起沈桎之的手,很自然地走向前往高一高二的那条路。实验室在这边,操场也在这边。沈桎之反握住池煜的手,没有十指相扣,但是手指勾手指,牵的很紧。 池煜继续说:“你之前在科研闪闪发光,拿过那么多奖项荣誉,半路又跑去继承家业,居然也做的那样好我们当时才十来岁,哪个男生不羡慕你?好多次考试前我们都开玩笑,说不如直接拜你算了,他们就找出你的照片摆出来,大家围在一起给你摆一圈吃的喝的。” 说着说着又笑起来,“而且这样拜完一收,东西还能继续自己吃,挺好的。” 沈桎之真不知道这些事,听得啼笑皆非,轻轻在池煜的掌心刮了刮:“听起来像我死了一样。” 第96章 “嗯。”池煜很轻地应了声,转过头,沈桎之也跟着转过来,看见池煜的表情显得很认真,“所以后来我就不加入他们。那样太不吉利了,我不喜欢。” 沈桎之什么都讲不出来了。他只觉得的心好像塌下了某一块,像烘焙失败的蛋糕胚,软软地陷下去,可是不影响它的甜度,温暖又焦甜。 他停下脚步,很轻地看了池煜一眼,把牵着的手变成十指相扣,这才继续走。 池煜低下头,笑了笑,顺从地又更靠近了沈桎之一点点,两个人的肩膀和手臂便都碰在一起,布料磨蹭还带着静电。 现在是上课期间,楼下空荡荡的,只有偶尔出现的保洁工作人员,上空隐隐传来不同教室的讲课声,有些老师用了麦克风,于是传的很远。还有一些班级在集体朗读,虽然整齐,但完全不太听得清在念什么。 这一切都太遥远又陌生。 明明所有都经历过,可是再次听见和体验居然已经是以第三人称的身份了。 他们不再是学生,也不用再为考试或者体侧忧愁,心里却好像也没想象中那样如释重负。 “人不能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池煜想到这句话,便念出来,转过头,笑了笑:“我高三的时候经常想到这句话,忘记是谁的名言了,但觉得说的挺对的。我当时一直试图去理解青春,去让自己记住每一瞬间,那个时候已经足够懂事也足够惆怅,感觉青春确实独特。” “可是直到毕业两三年之后,蓦然回头再重看,我才发现无论当时再怎样试图理解,心态也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和高中完全不一样了。” 沈桎之其实完全没在高中时代想那么多,但还是迎上了池煜的目光,问他:“怎么说?” “不怎么说。”池煜摇摇头,忍不住又笑,“这其实不是我想讲的主题,我是不是又跑偏了。” 两个人走路的时候不由自主晃着手,像小学生,池煜也拉着沈桎之的手轻轻晃,心情跟着荡起来:“我只是想说,我高三的时候搬去那栋楼,经常在想,你高三的时候穿过小树林又穿过跑道操场,穿过那么多那么远的大半个校园去找我,是什么心情呢?” “我想过很多次,甚至在几次课间模拟过。不过发现每次都来不及赶回来上课,所以我才你每次课间找我,回去都是迟到的。所以我就更好奇,你是怎么想的呢。” “不过后来我也发现了,同一个人不同年龄的时候心态都不一样,何况不同人,我再怎样去想象你,也没办法知道你的心情。”池煜停下脚步,他们来到那个宽阔的四百米跑道,风吹过来,带着干燥的塑胶跑道味道。 池煜曾经很讨厌这里,他体能很一般,期末考试却总要测验一千米,跑完之后都觉得喉咙涌上铁锈味的血。 池煜此刻却不再那样忐忑,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 而且身边有一个可以紧握手掌心的人。如果再要奔跑,他们也会一起。 他转过头看向沈桎之,话讲的很慢:“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吗?在越过重重人海,课间十分钟每次向我走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很奇怪,不去好奇沈桎之为什么喜欢自己,也不好奇这十年来两个人的变化与不同,池煜只是执着地,想明白十年前的课间十分钟,越过春夏秋冬的600秒,沈桎之心里在想什么。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气温也慢慢地升起来,洒在大地上是热乎乎一片,但风却萧瑟,刮过来的时候鼻腔都一片冰冷。 沈桎之的眼睛看向这红色的跑道,红色的一圈又一圈,绕着绿茵茵的草地中心。他想起一个小时前的蛋糕。层层的裱花圈起来的两个名字。 这一瞬间很长,但其实也只有十秒。 沈桎之在风声里沉默十秒,然后开口回答:“什么也没想。但是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话题或者目标,那可能是在想你。” 想和池煜一起做的实验,想今天和池煜要去饭堂吃什么,想周末要不要约池煜去看机器人展览...... 原来喜欢是一件在察觉之前就已经发生的事情。 沈桎之后知后觉,笑了出来。 下课铃刚刚好打响,整个校园开始闹哄起来。 操场距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但是池煜猜测下一节课可能会有人来这里上体育课,因此很快就觉得好要将沈桎之拐去实验楼。 实验楼下种了一路的树,现在都掉光了,只剩下枝丫往天空上衍生,像链接这个世界的脉络,遒劲沧桑。 池煜没有上楼,反而只是在门口树下的长椅坐了下来。 手牵的久了,手心都热的出汗,有点潮湿,但是又温暖得让人不想松开。 池煜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冷热交替,白色的短雾在空里显现,又很快消失。 沈桎之低下头看他的侧脸,明白池煜即将开口讲什么,可能是故事,又可能是审判,沈桎之的心里很平静,只是轻轻地把两个人交叠的手握着放在腿上,说,别紧张。 “我在听。”沈桎之说。 很简单的三个字,但确实让心跳如雷的池煜一下子安心下来。 池煜沉默了一分多钟,直到远处背后的操场来了一群学生,陆陆续续地开始吵嚷,周围没有那么寂静了,池煜才开口。 “这些天里我想过很多次,要怎样剖开十年前的东西再摊在我们面前。”池煜开了口又有点紧张,松开了沈桎之的手,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沈桎之的手指,捏一捏指尖,或者摸脉搏,静静感受他手腕下的链接心脏的跳动。 第97章 沈桎之任由他玩,很认真地听,哪怕中间有时候池煜停顿下来,不知道怎么讲下去的时候,他也静静地等,一分钟,或者三分钟,总之沈桎之最擅长也是等待。 “你还记得吗,你大二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回学校帮林老师做项目,大概有一个多月都陆陆续续回学校。”池煜自己都没想到回忆往事会从这里切入,毕竟他一开始设想是先坦白自己其实也是从分离那个暑假喜欢上的沈桎之,可坐在这张长椅下的时候,池煜却只能想到那一段时间了。 沈桎之大学在国外念,顺便也去收整国外散落的资源,联系之前一些固定的海外合作方,成绩当然算不上翘楚,毕竟很多时候都要请假去工作,不过毕业时候也拿到优秀生的名誉。 池煜说:“我上周出了一趟国,去你曾经念书的校园周末也还去了一趟香港,看了你的小学。你知道吗昨天我烤蛋糕的时候走神,觉得好神奇,你真是一个太了不起的人,居然每一个念过书的学校都要张贴你的大头照。” 从小到大的,无一例外。 这是理所应当的,沈桎之出色得让人嫉妒,从包揽奖杯的少年天才到争夺沈氏的商界新贵,每一个身份的转换都值得在新闻报纸首页加粗标题,洋洋洒洒写满一页。 沈桎之听过那么多数不胜数的夸赞,却还是要在池煜说他了不起的时候晃神。 他很不愿意打断池煜的讲述,却不得不开口补充:“但其实第一次有外人我是说我妈妈除外的人夸赞我,其实就是你。” 当初还在童稚时期的两个小孩子,那个夏天池煜充满崇拜地对沈桎之说你真厉害,从此沈桎之开始拥有走下去的勇气。 “我知道。”池煜还在玩沈桎之的手指缓解紧张,干脆慢慢让沈桎之把手掌摊开,自己在对方掌心里画了一个爱心。“你向我坦白你对我的爱,我也才有勇气对你全盘托出。有时候觉得我们兜兜转转像一个圆。” 年轮一圈一圈地绕过,他们的感情却始终打着死结,任由秋去春来,明日复明日的时候都会像早就扎根的树一样继续疯长,砍完都还会再生。 好在两个人最后都有勇气回到打结的地方,亲口问对方要不要一起解开。 池煜去到香港,顺着地址找到沈桎之的小学,地方不大,但是很豪华。穿过跑道去找教室的楼栋时感慨居然跑道是绿色的,踏上的时候仿佛踩上一片春天。 这里对学生的资料进行了一定的保密,池煜很厚着脸皮去讲自己是沈桎之的家属,对方考虑到沈桎之的身份,讲:“那我把之前可以向媒体公告但他们未发出的讲给你听。” 沈桎之的小学不算很丰富,据说喜爱独来独往,因此被港媒笑称“豪门资助自闭儿童上学”。他大概不是非常在意,有一次真的被狗仔堵得不耐烦,正色地对镜头宣布:“我一直有好朋友,不用大家担心,而且也请不要过多关注我。我很讨厌你们这些狗仔。不要再跟踪我了。” “我只是一个二年班的学生,没什么好拍的。” 镜头里沈桎之穿着校服,校徽还是金刺绣的,眼神很平静,但是肩上背了一个大书包,又显得幼稚。 池煜盯着屏幕上这个只是二年班的沈桎之,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一瞬间暂停流动,然后又不知道那一秒忽然被摁下启动键,飞快地又开始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后来他成名,媒体回来查信息,我们当然不给,不过我们自己也蛮好奇,就在档案往前翻。”那个老师已经上了年纪,在这里教书太多年,都快退休了,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眯起来,很轻地叹气。 他说:“沈桎之也是迫不得已来香港的,当初被赶来的。我们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不过他应该很不情愿,我们后来翻到一些作业的日记,他讲他在大陆有好朋友。每个月都在写信寄回去。” 不过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大概也是二年班之后,他就不寄信了。那个时候他母亲逝世了,他回了大陆好几趟。这个采访就是在他母亲去世之后,被狗仔逼得真的走投无路,才那样讲......”老师不忍地别过头,“他那个时候还那样小......没有任何一个家人在身边。我们去家访,那个屋子只有他和一只小狗。” 池煜再三恳求之后老师软下来心,于是让池煜留下邮箱。 他只在香港待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直接飞向国外,上飞机之前他收到一封邮件,里面是零碎的一些童年沈桎之。 在比赛上捧着比自己头还大的奖杯,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眼神亮亮的,盯着镜头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坚毅这个词。 还有几张生活照,大概是参加什么比赛需要提交的简历上附加的,池煜在那里看见记忆里的沈桎之,幼稚但是英俊的脸,蹲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旁边是一只正襟危坐的小土狗,也盯着镜头,耳朵立起来,端坐在草地上跟旁边蹲着的沈桎之一模一样高。 万米高空上池煜没有办法控制地想起第一次坐飞机其实也是同沈桎之一起。 人生到底怎么能这样。 明明只是几乎一万天里的三百多天,可是翻起回忆里时对方却无处不在。 池煜很轻地用手指隔着屏幕抚摸沈桎之的脸,心里酸酸胀胀的,不知道是该难过那个时候的他孤独得过份,还是该庆幸还好他有旺财和一份太过美满的记忆进行陪伴。 第98章 第二天他抵达沈桎之的大学。 这里的记忆没有小学那样难以追溯,毕竟已经进入互联网时代,况且那个时候沈桎之已经掌权了沈氏,名声鹊起,当然要留下不少痕迹。 池煜去沈桎之曾经租的公寓,按着他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照片循迹逐踪,找到房东又找到他常去酒吧的老板,短短一周多他与陌生人的沟通比过去一年都要多,池煜第一次觉得自己有那样强烈的沟通欲望。 他沿着沈桎之长大的路去探寻对方的每一个变化,心疼沈桎之的孤寂,骄傲沈桎之的意气,欣喜沈桎之的幸福。 “那里有一个酒馆,据说是你经常去的,墙上贴了你和另一个男生的合照,听说是圣诞节晚上在那里开派对。”池煜盯着远处的树枝被风吹过,苍劲的枝条在风里摇曳,声音也跟着萧瑟起来,“你俩靠的很近,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我猜那个时候你们在谈恋爱。” “虽然你说过只谈过两三次恋爱,甚至没有接过吻,但是看到照片的那个瞬间我还是愣了很久。我当时问自己,是嫉妒多一点还是欣慰多一点。看见旺财陪在你旁边的时候我很开心,想只要你幸福就很好,其他的无所谓。但是如果你真的和其他人幸福了,我发现我还是不开心。” 池煜转过头,看着沈桎之,眼神笔直,没有一点闪躲:“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一定要讲出来。” “我喜欢你。” 在看过你的小学、中学和大学之后,在旁观一遍你的痛苦、快乐和成长之后,在十年又十年的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喜欢你。 真的没有办法。 -------------------- 小煜花了两周时间走过沈桎之的童年、小学、初中、大学,如今携手同沈桎之回到高中,再终于鼓起勇气告白。沈桎之从前的人生他试着了解,沈桎之往后的人生他愿意同行。喜欢就是这样的一件事。 第42章 十年 池煜慢慢地又把自己的手放进沈桎之的手心,十指相扣,自己都忍不住笑:“在接过几次吻之后才互相告白也是第一次见,但是我如果不讲出来你大概就会一直不安。就如同你没有讲出来的话我们就永远分别在一南一北,没有再破镜重圆的机会。” 所谓破镜重圆,大概是因为这面镜子从来就没有破碎过,外人讲它真的没有办法再修复了,只有主角二人知道,真正的那面镜子在心脏最深的地方,反射着每一次心动的瞬间,无可逃避。 它映着深深的思念,被埋在很深的地方,盛着热烈且安稳的爱意。 池煜同沈桎之讲那天比赛后台的误会。“他以为我俩在谈恋爱,当时我才刚刚察觉自己喜欢你,同性这个话题又那样敏感,我当然第一时间要否认。再怎样也不能连累你吧,当时就是那样想着,不过大概真是天意弄人。我怎么都不可能想到你就在那里偷听到最关键的地方,还要断章取义。” 说到后面那个词池煜还瞪了沈桎之一眼,似是责备。 沈桎之无奈笑了笑,耸了耸肩对此表示迟来的道歉。 池煜话音又一转:“不过也不能怪你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让自己不要再继续喜欢你的吗?其实可能也是一个误会。” 讲完又笑。 他们两个人之间永远存在不断的误会和阴差阳错,哪怕感情再真挚也要被命运捉弄,好在无论怎样如今都能一起坐在这张长椅上促膝长谈,时过境迁之后的坦诚更让人心脏酸软,沈桎之很轻地转过头看池煜的侧脸,过了几秒又转回去,心里很努力地抑制自己不要去吻他。 话题又跑偏了。 池煜扬了扬下巴,示意沈桎之看向面前两个人都太熟悉的实验楼。 “我高三那年得知你要回校做项目,其实想过去找你。” 新闻早就闹得沸沸扬扬讲沈桎之回国,甚至被海外关了半天小黑屋,毕竟涉及重要领域还身份特殊,好在实在有权有势,最后也能顺利抵达故乡,据说是回来第二天就要回校。 新入学的高一高二没见过沈桎之,一股脑涌在实验楼下想看一看传说故事里的主人公,围的水泄不通,上课铃打了都闹着不走,最后还要保安和班主任一起来疏通。 池煜逃了课,没去正门,而是去了侧后方的后门,有着爱因斯坦雕塑的旁边,很少人知道那里居然也能进。其实是仓库的门口,一般是拉物资用的,不过恰巧被池煜和沈桎之无意间发现过。 池煜不敢傻站在那里等,他蹲在巨大的爱因斯坦背后,忐忑地看着手腕上分针秒针一圈一圈地划过。 不远处就是情侣经常约会的地方,人来人往,注意到池煜的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池煜再怎么说也是经常被张贴到校园报上的天才学长,他耳根都有点红,害怕被人发现或者议论,轻轻地低下头躲开他们的视线,碎发下的眼睛却又一眨不眨地看着来到后门的这条小路,不肯移开。 池煜当然不确信沈桎之要走这里。 他们已经近两年不见,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分离,再也不联系,带着少年的孤傲和倔强,恶狠狠地斩断过去的每一份快乐。无论过去对方在心里有特别,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池煜有勇气为过去买单吗,答案是否定的。 他只是以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心情,去等一个没有结果的人。 “池士擎说过我太犟,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但是那个时候我蹲在那里等你,没有想太多。”池煜低低地说,“只是很想你。” 第99章 苏虞绮当时刚好要上体育课,陪着池煜走来实验楼,叹了口气,讲这就是传说中的“在机场等一艘船。” 池煜不反驳。他傻的过分,就是在分离那么久后还是念念不忘,告诉自己或许见上一面就有勇气再开口说你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遥远北方供奉的牌位起效,沈桎之居然真的好心地走到后门来。 沈桎之穿着正装,打扮很正式,池煜知道他这是接受完媒体采访才过来的,却还是免不了愣在了原地。 两年不见,他变化真的太大。 沈桎之瘦了挺多,但是同之前少年的消瘦感不一样,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间冷淡的神情变化,轮廓深刻,抿着唇的时候整个人气压都很低。他走得很快,身边跟着三四个保镖,身旁是合作项目的一个院士老师。 那个老师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些什么,声音很大,池煜隔得那样远都能捕捉到一些字眼,猜测他们在讨论要完成的项目进度。 那年入冬很慢,都快年底了有时候还会气温飙升,池煜捉摸不透气温,只穿了一件薄卫衣,谁想到那天气温降低,他出来蹲守沈桎之太急没来得及带外套,在室外瑟瑟发抖大半个小时,手指都冷得有点僵硬,却还是在见到沈桎之的那一秒感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上课之后这里没有什么人,池煜的脚都麻了,撑着雕塑的底座偷偷站起来,庆幸这个爱因斯坦足够高大,能把自己挡得彻底,却又很担心自己被发现,因此只敢露出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沈桎之。 风吹过来,沈桎之额前的碎发也扫过眼睛,他很随意地拨开,却在手移开的瞬间仿佛意有所感,大步跨开的腿停了下来。 沈桎之抬起头,很短暂地看了一秒这边。 爱因斯坦的雕像。 池煜很迅速地闪过身子蹲下去,心脏一瞬间就狂跳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膛,声音大得可以称之为震耳欲聋。 他大气都不敢出,整个人都僵在雕塑的阴影下,屏气凝神,等着那群脚步声远去,又消失,过了近一分钟,周围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安静得池煜可以听清树叶掉在地上的摩擦声。池煜这才慢吞吞地起来。小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仿佛并没有人来过,仿佛沈桎之还在遥远的海外,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池煜晃神间的一场梦。 池煜的眼眶红了起来,抬起手放在胸口,掌心覆上隔着皮肉的心脏,他低下头,发现只有心跳能证明两个人的重逢。 “你后来那一个月几乎每天都要来学校,我就每天都来这里等。”池煜笑了笑,回忆起这件事还觉得有点百感交集,“那个时候真是很固执,什么都不敢说,甚至不敢见你,只能每天偷偷看你。” “不过这还是我听说的,暗恋都这样,偷偷关注对方的动态,递情书或者偷拍,或许还有每个课间都费尽心思假装不经意地经过对方不过你都毕业了,我当然没办法做到大部分的行为,其实还很遗憾,好像只能像偷窥狂或者狂热私生粉一样每天看着你上班又下班。” 沈桎之几乎定时定点,要么中午过来傍晚走,要么傍晚过来晚上走。池煜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好聪明,他说:“你知道吗,我当时买通了保安。我跟他们说,沈桎之一来的话就记得给我发信息。” 于是高三的池煜要隔一会就偷偷摸摸在桌子下看手机信息,每日翘首以盼沈桎之的到来,甚至要猜测对方穿什么衣服,想着校服下面能不能有天幸运地凑上同款。 除了前几次,后面沈桎之都走回了前门。 实验楼前面视野开阔,池煜不好躲,于是只能走到很远的某棵树下的长椅坐着,遥远地看着沈桎之走过来,进入实验楼,然后抬起头,数着沈桎之今天的进度大概要去实验室还是研讨室。 如果沈桎之是傍晚来也很好,昏暗的夜色已经低低沉下来,有时候路灯还没来得及开,这样视野都不明亮,池煜就会斗胆坐在实验楼最近的长椅上,很近地看着沈桎之在距离自己十米以外路过。 如果是晚上的话,他还能通过哪一间教室的灯亮去直接判断沈桎之去了哪里。 大多数沈桎之都是一个人来,赶进度的时候就走很快,衣决翩翩,因为周遭没人所以不必摆出什么好脸色,显得整个人都冷冰冰的。 池煜总是不由自主地将他同两年前对比,深刻地意识到少年和男人的区别。 沈桎之真的变了。忘记那一天池煜忽然这样想,或许一直在原地不肯迈出去的只有自己。或许耿耿于怀的只有自己。 因此池煜本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要破灭。 这两年他过的不怎么好,沈桎之算作自己人生里明亮耀眼的一道光,斩破了过去的黑暗,给池煜无限希望,却又忽然抽手离开。很多次半夜的时候池煜失眠,不由自主点开同沈桎之的聊天框,盯着头像看了半天却什么都讲不出来。 曾经最最好的挚友,曾经最最心动的少年,如今只是一个连面都不敢再见的人。 “你离开之后我总失眠这不是在怪你或者是什么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我很重要。不过当时我真的太年轻,再彻夜难眠我也不知道怎样开口跟你讲我还想你。”池煜说着说着,眼睛也热起来,他顿了顿,很轻地往上抬了抬头忍住眼泪,又继续讲下去。 他说:“池士擎那个时候对我很严格,有空就会打我,逼着我想争夺家业。那个时候高三,我必须要做出抉择。当然是不会走他安排的路的,其实我纠结的是另外两个选择。” 第100章 池煜的老师们都以为池煜应该要直接保送,他的实力要保进国内物理方面最优秀的那间大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池煜却迟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班主任找他私下谈话,池煜什么也不肯讲,只说有自己的考虑,不过很快会决定的。 没有人知道池煜当时一直有一个疯狂的念头,那就是跑去国外同沈桎之念同一所大学。 “你明明只是挑一个声誉排名都很好的大学混毕业证书,我也知道你不会真的规规矩矩按时上课,只是有时候总做梦跟你大学也能同校,继续作师兄师弟,说不定上课下课能偶遇,又说不定过年的时候中国人聚会还能见面。”池煜讲的太多,喉咙都有点干,沈桎之转过头,问要不要去买瓶水,池煜想了想,说那走吧,边走边说。 池煜跟沈桎之十指相扣地走,讲起来痛苦也感觉不再悲伤:“那个时候真的很想你。压力也很大,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怎么走,后来想起那一次你在小巷救我之后讲的话,终于懂得反抗池士擎,发过几次疯之后真的没再敢打我,怕我真的要跟他同归于尽将事情捅给媒体。不过留下阴影也还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们路过操场,上面的学生有一搭没一搭做热身运动,有注意到这两个校外人员的,也好奇地抬眼望过来,池煜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里真的生出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 再开口的时候变释然很多:“总之高三的时候,以及大学某一天之后直到现在,我都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整夜整夜睡不着,或者一整晚闭着眼睛半睡半醒,清晨被闹钟叫起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过去的黑夜里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很多时候还会出现过耳鸣。后来工作了去看了心理医生,也一直在吃药其实说到这个” “那天晚上你变成小雪人出现在我家门口,我不是喝醉了。”池煜一字一句地讲,很慢,但是很清晰,听得沈桎之几乎心惊胆战,“我当时喝酒没吃药,以为自己的病情加重,到了要出现幻觉的地步。” 沈桎之停下来脚步,低低转过头看池煜,眼神很难过,深深地注视着池煜,一个字都讲不出。 池煜同他对视,笑了笑,冲他安抚性地摇摇头,讲:“没事的。我想说的是,在偷偷等你上班下班的那一个月,是我唯一没有躯体化发作的时间。” 那一个月他睡得出奇好,每天闭眼前都在假设相遇的情景,要讲的台词和怎样做的表情都在脑海预设无数个版本,睁开眼又在想要不要表白,如果真的要开口该讲什么。他只有一个月机会,因此他对自己说,要抓紧时间。 池煜像每一个暗恋故事里的角色一样,会偷偷提前去沈桎之的工位,放上一些巧克力或者牛奶,还有漂亮的贺卡照片,甚至不敢写字,因为心存侥幸考虑到万一被沈桎之认出来是自己。有一次鼓起勇气送了机器人模型,但是他觉得机器人模型太明显,放过一次就不敢再放。 后来才知道,送沈桎之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对方对桌子上所有的礼物都不在意,在沈桎之眼中一律要归为陌生人的物品,看一眼就直接放进收纳箱,等到年末就捐出去。 机器人模型顶多要在沈桎之看见的时候愣几秒,却根本不会多想。毕竟在他眼中池煜是一个恐同严重的人士。 池煜一拖再拖,送礼偷偷摸摸,能在每次沈桎之出现的时候见到他一面就感到安心,却一直不知道自己真的要不要告白。 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天,故事的尾声由圣诞夜收场。 -------------------- 苦恋的耿耿于怀的不仅沈桎之一个人。这章和下章本来也是一起写完的,发现又不好全塞到一章,字太多。只好又砍。袒露少年心事真是让亲妈为难。 第43章 圣诞 那年圣诞节的时候刚刚好是周末,学校出奇宽容,允许大家举办晚会。 得到松口的时候已经很迟了,没有什么时间再安排节目或者排练,校内的几个社团打了头阵报节目,甚至印了宣传单。 宣传海报被张贴出来,大家哗然,终于明白学校这一次为什么会允许大家这样闹。 沈桎之居然答应下来要献唱。 歌曲很简单,是最符合圣诞节的《圣诞结》。 排在节目单的第一位,是整个晚上的开场曲目,没有放在压轴是因为据说当天晚上沈桎之就要飞回去上学了。 沈桎之能力出彩,本来以为一个多月才能做好的项目,他花了二十天多点就完美完成,合作导师是国内知名一流大学的院长,之前对沈桎之破有偏见,相处几天之后都对沈桎之赞不绝口。 池煜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在埋头补语文的文言文翻译,完全看不懂那些晦涩的字词,正抓耳挠腮,听完之后心情反而很平静,想,他本来就是那样闪闪发光的人。 池煜早就见识过。 这个学校不缺有钱有势的人,要临时办好一个圣诞晚会太轻易,他们迅速联系了公司搭建舞台,把一整个礼堂装扮得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池煜推开门,震得耳膜发痛的音乐就踩着鼓点蹦进自己的脑袋,刚进门是一片大空地,搭建了一些吧台,有点类似酒吧,再往前是一片舞池,有些人在里面跳舞和发疯,池煜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觉得简直大变样,完全不知道往哪走。 人很多,大家都不穿校服了,用尽了心思装扮自己,各种香水味也混杂在一起,池煜舌头抵了抵上颚,感到有点窒息,避开了一个裸着上身在激舞的男孩,努力地拨开人群往里走。 第101章 周围有点黑暗,灯光只偏心地落在舞池处,剩下的昏暗里只剩喧嚣和酒精味,池煜艰难地在人群里试图搜索认识的人,一下子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抱歉。” 被他撞到的人低低开口,声音很有质感,在那样充斥着欢呼笑闹和混响音效的空间里显得清晰无比。 池煜在那一瞬间莫名想到刚刚一撇而过的调酒台,上面有绿色的薄荷,黄色的柠檬,以及飞溅进带着透明冰块玻璃杯的伏特加。 沈桎之的声音就是这个味道。 池煜的心跳在那一刻窒息,耳边生出一种指针滴滴答答转动的声音,仿佛在倒计时什么。 舞池的灯光刚刚好在这一秒熄灭,周围彻底陷入黑暗。 池煜静静站在原地,胸脯不由自主地起伏,身边围绕着一股熟悉的气味和温度。 下一秒,肩膀的衣服布料轻轻地受到了摩擦。 沈桎之偏过头,在一片漆黑里一言不发地侧身离开,同池煜擦肩而过。 池煜急促地深呼吸了一下,下意识往旁边伸出手,却只抓了一片空。 池煜很想开口喊住他。 沈、桎、之。 很简单又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 可是池煜的嘴却像被强力胶封了层,心里再怎样大声呐喊,嘴唇也只是张开,无声地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 灯光大亮,主持人在舞台中央亮了相,光彩照人,笑意吟吟地开始同观众打招呼,流畅地说着台本上背了无数次的开场白。 池煜站在原地,旁边人来人往,沈桎之早就不见了。 “我挤到了前排,听完你整曲圣诞结。” 他们到了自动售卖机,两个人挑了半晌,沈桎之拿了矿泉水,池煜拿了乌龙茶。喝完几口润了喉才继续说的下去。 池煜说:“还记得我说的吗,我不喜欢你也是因为一个误会。甚至出奇相似。” 不同的是,酝酿了一个月池煜也还是没有勇气告白。 他觉得太迟了。两个人已经形同陌路那样久,现在再说喜欢有什么意义呢? 池煜只是拜托了社团的朋友,借来一套玩偶服,套进一个巨大的毛绒熊里,动作笨拙地被带到后台,想着给沈桎之送礼物。 后台人也很多,有在补妆准备上台,紧张拿着镜子左看右看的,也有捧着花束等对象的,喧闹声不比外面小。沈桎之周遭围了一群人,有老师有学生,笑着在讲什么。 沈桎之穿了黑色的西装,领结是深蓝色的,整个人沉稳帅气,打了底妆,在众人拥簇下显得像大明星。 源源不断有人往后台带礼物。 今天后台摆了几排箱子,本意是用来装道具和服饰的,上面贴了各个节目演出的人员作辨认,却不知道怎么样演变成礼物收纳处。大家都把情书和花往里放,企图被白纸黑字的姓名主人看见。 池煜穿的玩偶服身形庞大,很艰难地挪进后台,很快就被一些人围上来。 大家叽叽喳喳,问哪里来的玩偶熊,里面是男的还是女的。 池煜当然不可能开口讲话,笨笨地做手势去回答一些不踩线的问题,动作太迟钝可爱,很快就把所有人都逗笑。 沈桎之是例外,他甚至没过来,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看起来不甚在意。继续跟身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池煜弯下腰陪着几个人自拍,然后摆摆手婉拒剩下的人,困难地迈着步子,慢慢地挪向沈桎之。 玩偶服很厚,池煜也只能在一片闷热和黑暗里透过小孔看沈桎之,视野有限,所以走得磕磕碰碰,途中差点摔倒,好在旁边不知道有谁扶了一把。然后有人笑,讲,这只熊好笨。 池煜的眼眶红起来,看着小小的一个圆孔里不甚清晰的沈桎之,想自己真的很笨。但无论如何总算走到了沈桎之面前。 他拍了拍沈桎之的肩膀,沈桎之回过头,看见这只玩偶熊时显得很惊讶。 池煜用熊掌笨拙地从肚子前的口袋掏啊掏,起码掏了要一分钟,旁边有好奇看八卦的人举起手机来拍,拍到最后都不耐烦了又放下手机,笑着问沈桎之:“它到底要拿什么?” 沈桎之没有回答,只是噙着笑,静静地看着玩偶熊,很好心地等着。 池煜不敢看沈桎之的眼神,哪怕隔着那样厚的毛茸茸也害怕被认出,又热又急又害怕,额头上不断沁出汗,在寒冬里硬生生用汗水把额头前的碎发都打湿。 他终于拿出来一个很小的盒子,四四方方的,乍一眼看上去像戒指盒。 玩偶熊的爪子不好拿东西,池煜几乎是双手捧着拿出来又递出去,害怕途中不小心掉了或者沈桎之没接稳,自己又要狼狈蹲下去捡起来。 结果沈桎之不仅不像设想里那样随手接过,反而是定定地看了玩偶熊几秒,眼神很深,似乎在判断什么,过了两秒,才也双手伸出去把小盒子拿过来,笑了笑,说:“谢谢小熊。” 旁边有人起哄:“我还以为戒指呢差点以为求婚,想了几秒发现要求婚也不是它求,吓死我。沈总您拆开看看是啥呗。” 池煜那一瞬间整个后背冷汗唰地一下子冒出来,浑身都僵硬,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沈桎之下一秒真的要当众拆开。 好在沈桎之没有。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盒子,然后收进了手心,很含糊地讲:“毕竟人家一份心意。” 第102章 这个时候池煜便庆幸沈桎之真的是心善。自己也没爱错人。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池煜这份礼物送了出去,却还有不能说的话要说。 玩偶熊静静站在那里没走,于是沈桎之便又掀起眼皮看了它一眼,以为有话要说,没等到,忽然又记起来玩偶熊不能讲话,点了点头,自己开口了。 “是只有我一个人有的吗?”沈桎之的语气坏坏的,扬了扬手心的礼物,笑着问。 池煜一下子慌了,四周看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胡乱地摇了摇头。 玩偶熊从口袋掏出来一些糖果,分发一样塞给旁边的其他人。 沈桎之挑了挑眉,摆出来很假的夸张地难过:“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一句话又让池煜愣住了。 上一个节目演完,工作人员来后台大喊下一个准备,于是旁边有一组人员穿过去,周围的人群又乱糟糟起来。 就在这样一片拥挤里,池煜鬼使神差地向前一步,握住沈桎之的手。 沈桎之很明显被吓了一秒,往后缩了缩,又缓过神来,任由玩偶熊抓住自己的手。 沈桎之这次的神色认真起来,眯了眯眼,似乎是在重新思索玩偶熊内里人的身份。 只是大概他都没想到。 下一秒,玩偶熊握着沈桎之的手,把手掌放在了玩偶熊的心口上。 毛茸茸的、安静的、温暖的。 沈桎之猛地抬起眼,看着玩偶熊的眼睛,黑色的圆圆两颗眼睛,什么也看不出。 “什么意思?”沈桎之居然没反应过来,问道。 池煜不讲话,只是稍稍用力,将覆在玩偶熊胸口的手轻轻摁得沈了一点。 没有心跳,胜似心动。 沈桎之的嘴动了动,犹豫了几秒,笑了:“喜欢我?” 玩偶熊点了点头。 沈桎之沉默了几秒,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露出一种饭桌上应酬般的标准笑容:“谢谢小熊。”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谢谢你。祝你一切顺利、天天开心。” 话音落下那一秒,池煜愣在了原地,好似头部遭受重击一样,感到眼前一片晕眩,头也剧烈地疼痛起来。全世界都像摁下静音键,只剩下系统崩溃的尖锐的鸣音。 他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想不到。大脑里一片空白。甚至连沈桎之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池煜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已经不那样难过了。 “你从小雪人变回人的那个晚上,跟我坦白你的年少暗恋。我忽然就想起那个夜晚,你讲你有喜欢的人。”乌龙茶有点苦涩,池煜喝了几口就不再喝,问:“是我,对吗?” 这一刻沈桎之好像也被套上了十年前的玩偶熊壳子,不会讲话似的,嘴张了又张,最后却只是很慢地点了点头。 池煜看着他,很慢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 “命运啊。” 相似的夜晚与后台,相似的对白与勇气,同样的结局。 他们耿耿于怀又阴差阳错。 “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就放弃了。我想如果你有心上人了那我就不要再苦苦挣扎,那样隔着屏幕思念你的日子实在难捱,有时候看完过去我们的合照又碰见你最新的剪彩现场图,都要分不清回忆现实、真真假假,甚至会反问自己真的有过那样快乐的时光吗。” “喜欢你的人太多了,我在那之前就痛苦,不知道全世界那么多人我有什么资格被你选择,我们甚至已经那样分崩离析。可是看见你快乐我就幸福,每天比股民更关注你公司新动态,总是后悔为什么当初话说的那样决绝,明明最后一次一次写出你名字的时候也明白你的苦衷和身不由己。” “可是我真的太胆小又不懂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送你礼物都不敢以自己的面目示人。直到你最后那样礼貌拒绝我,我甚至没有分辨是客套话还是真心的,便就那样信任你,觉得你就是真的有心上人了。不要再让我苦苦追寻下去。那好吧,我那天晚上哭得很惨,我想我还是不要辜负你的好心。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那天晚上之后池煜拉黑了沈桎之,再也没有主动去关注过他的相关讯息。 池煜终于平静地告诉班主任,自己决定走国内保送。 对方松了一口气,讲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知道之前池煜到底要犹豫什么。 池煜很轻地笑:“之前很纠结一些事情,不过现在放下了。” 是不是真的放下不好说,不过池煜确实想起沈桎之的频率逐渐降低,这个人似乎真的从自己的人生里淡了出去,周遭也不再听到有讲沈桎之的声音,又或者是池煜刻意回避。 但是每年春节池煜还是会去到那个寺庙,按时供奉那个祈福的牌位。 牌位这件事被池煜隐瞒,就如同当初沈桎之告白也对童年的相识闭口不谈一般。 池煜在脑海里想到那个高高摆在殿堂上的名字,不由自主地笑,想他同沈桎之在某种程度上真是相似得过分。 -------------------- 玩偶熊又笨又胆小又不懂爱。。。o(╥﹏╥)o下一章不能隔日了,要18号更!抱歉抱歉抱歉(鞠躬) 第44章 爱你 沈桎之听完沉默了很久,他们一起走过教学楼、宿舍和礼堂,又在礼堂外面停下来。 第103章 沈桎之低下头,问:“你当初给我的是什么?” 那个小盒子当然不被重视,沈桎之对这个玩偶熊很有印象,他那时在心里猜测是不是哪个认识的人,却从来没考虑过是池煜。理由还是同一个,他真的真的以为池煜恐同,怎么可能会这样躲躲藏藏地说喜欢自己? 上一个误会延续到这一个误会,反反复复,无止无休。 不过前一秒他还在思考,下一秒就被助理打了电话,说某个合作方临时要求提价,财务部拿不准主意,希望沈桎之可以出面给个态度。沈桎之皱了皱眉,一边听着助理讲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往外走,他随手将那个盒子放在桌面,然后离开。 沈桎之的眼神很难过,定定地看着池煜,不讲话。 池煜于心不忍,感觉沈桎之这个眼神真的要命,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中午在蛋糕房炽热的眼泪,于是很迅速地抬起手掌捂住沈桎之的眼睛。 “你先等一下。”池煜感到掌心下的眼皮很乖,没有胡乱眨眼用眼睫毛骚扰自己。 过了十来秒,池煜又缓缓松开手。 沈桎之睁开眼睛,看见池煜笑吟吟站在自己面前,手心摊开伸了上来,里面躺着一枚很小的纽扣。 “苏虞绮当时在现场,看见你随时把我的礼物扔在桌子上了。她帮我收了起来,但一直不敢告诉我。”池煜撇了撇嘴,“还好没告诉我,不然我又得伤心很久。” 上周去香港前池煜打电话给苏虞绮,隐瞒了一些信息,摘出关键的告诉苏虞绮:沈桎之向他告白了,居然还是高中时代就暗恋了。 苏虞绮在电话那头尖叫,说你们两个疯了吧? 池煜回想到这段又笑,说:“她吓得挂断了我电话,后来过了大半天才重新拨给我,我们聊了挺久,直到最后她才告诉我这件事。原来那天晚上我的真心一直没有被接受。不过又是在知道你喜欢我之后才剖回这个残酷真相,不知道算好算坏。” 沈桎之动作很慢地从池煜的手心拿起那枚小小的纽扣,凝着池煜,问:“纽扣?” 是的。池煜点了点头,反问:“收过那么多情书和礼物,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没有收过。都拒绝了。”沈桎之否认道,然后称得上温柔地笑了笑,摇头说:“真的不知道。池同学给我解答一下?” 两人在校园里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为什么沈桎之现在才忽如其来地玩起角色扮演,吓得池煜半边脸都红起来。 过了几秒池煜才开口:“是我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 “应该不是我们这边的习俗,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传说。总之据说制服的第二颗纽扣是最靠近心脏的,可以把它送给喜欢的人意思大概就是交付真心给意中人吧?” 池煜很轻地抬起手,覆上了沈桎之的胸口。 掌心下立马传来强而有力的跳动,活生生的、有节奏的。 池煜抬起头,眼睛有点红:“之前你不要我的真心,现在我重新给你。不准再丢下了。” “我只有这一次勇气了。” 再被抛下一次,他的真心就会死掉。 沈桎之捏着那枚小小的纽扣,忽然笑了,他说:“好巧,我今天穿的衣服有胸襟口袋。” 他把池煜亲手呈上的真心捧住,就像十年前双手接过一样真挚,慢慢将它放在距离心脏很近的胸前口袋,只隔着一块布料的距离,两颗心终于心心相印。 沈桎之的手指摸上池煜的眼角,终于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池煜的额头,说:“眼睛好红,我很怕你哭回去之后我找根红绳,把这个纽扣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怎么样?” 这样这枚纽扣就能真的贴切着沈桎之的胸口肌肤,感受沈桎之每一分每一秒的心跳。 池煜感受着额头一触即离的温热,有点不好意思,埋进沈桎之的怀里,黏黏糊糊地拥抱,说:“不要吧?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听起来太肉麻了。” 沈桎之伸出手抱住他,把脸颊往池煜的头发上蹭,动作缱绻:“很重要。这是你的真心。” 池煜对沈桎之宣称没有后续活动了。 “就是做蛋糕、回学校、表白。”池煜吃完晚饭的时候同沈桎之慢慢悠悠地散步,又牵着手,转过头笑,“怎么了,你还想有什么环节吗?是我疏忽了哪里吗?” 沈桎之笑而不语。他当然没有什么想要的,现在已经幸福得过分了,只是池煜实在天真,又遇上一个刚成年就在商界摸爬滚打的沈桎之,自然藏不住什么事。 哪有人来散步还要频频地小心抬起手腕看表盯时间的。 他们来散步的是高中两个人一起跨年的那条江。 沈桎之牵着池煜的手一起慢慢走,想起来十年前那一通完全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电话,竟有些恍惚了。一切都过的太久,他的世界早就天翻地覆。 可是一切又似乎没有改变。 他身边的还是池煜。 一起吃完饭在江水滔滔旁漫步,城市发展的很快,之前这一片还是郊区,连绵的绿地和一些居民楼围绕着,因此跨年就能看到灿烂的烟火。不过如今这里早就改造成一片商圈,也严格履行了禁燃法令。 池煜忽然停下来脚步。 沈桎之跟着从回忆里抽离,低下头瞥了一眼手表。 还有三分钟到晚上九点。 沈桎之有点忍俊不禁,开口问:“你要违规燃放烟火吗?” 第104章 池煜愣了愣:“什么?” 那看来池煜还是认真遵守法律法规的。只是这样要定时定点的活动还有什么呢,沈桎之一瞬间脑子竟都会卡壳,想不出池煜到底会准备什么,又还要讲什么。 明明已经告白过。还有什么好讲的。 沈桎之承认自己在这一秒开始忐忑,不知道是紧张多一点还是期待多一点。或许跟其他人高考查成绩的心情差不多。他居然也延后那么多年在其他事情上体会到相同的情感。 真有意思。 沈桎之一遇上池煜思维就会乱跳,很没办法。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静了两秒,决定把主导权交还给池煜的手上。 于是沈桎之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 怎知反而池煜不讲话了。 江边的风袭来,将池煜的头发吹过脸颊和颈侧,有点痒,池煜刚想抬手,沈桎之就已经伸出手帮他将头发拨到了耳后。 沈桎之的声音很轻:“年前该剪头发了。” 池煜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故地重游一定不是单单要将这些年前剪发的日常琐碎的,但是池煜还在纠结开场白,而沈桎之决定耐心等待对方的开口。 大概过了十来秒,池煜终于动了动。 他终于转过身,和沈桎之面对面,抬起头望他,表情很平静。 不远处往旁边拐就是商圈,因此有人在路口卖唱,距离不近,但毕竟用了麦克风和音响,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到了江边。 旁边的树已经砍过又生,完全看不出年龄,又仿佛十年一直未变。 池煜说:“我本来写了几百字的稿子。” 一开口沈桎之就笑了,真的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池煜的脸,觉得他可爱。 池煜也勾了嘴角,把脸颊往旁边偏了一下,枕进沈桎之的掌心。沈桎之的眼神变深了几分。 池煜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但是我刚刚听到那边在唱歌,忽然想到了新的词。我觉得还是不背稿了。” 那边的街头歌手在唱《拥抱》。五月天的。 只有电子琴、吉他,还有歌手。很简陋但是已经足够的街头音乐。 池煜提取了部分歌词,轻轻地哼,当作接下来的开头:“那一个人爱我,将我的手紧握~抱紧我、吻我~爱别走”池煜伸出手,覆在沈桎之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背,又慢慢地将他的手拿下来,然后坚定、有力地十指相扣。 “我这个人爱你。将你的手紧握别再走了,别再离开我了,沈桎之。” “虽然我已经向你告白你当然也向我告白过。但是我们一定还有最后以及最重要的一步没有走完。我想我确定我们互相喜欢着,但是我不想再像从前一样因为总以为对方懂所以什么都不说。有些事情就是因为沉默才会错过。这一次我想我应该更坦诚一点。” “沈桎之,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池煜这样问。 沈桎之的喉咙滚了一下,不明白怎么有人谈个恋爱好像结婚一样郑重,又缓过神来,意识到或许其实一切关于爱的事情都该这样郑重又坦诚。只是如今快餐时代的入侵让大家丧失了对恋爱的尊重和仪式感。 大概一秒都不到。 沈桎之很快地回答:“我愿意。” 沈桎之很聪明,一瞬间内大脑就能处理太多东西,于是他一边开心一边思考,居然还能分身继续补充:“我也喜欢你,池煜。我愿意。”沈桎之重复道。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池煜抬起了头,于是沈桎之下意识跟着抬头。 黑夜里,一群闪着光的东西从空中缓慢地升起来。 沈桎之愣了一秒,很快意识到这是无人机。 原来不是烟花秀,是无人机表演。 沈桎之低下头看表,发现不快不慢正正好晚上九点。 不愧是物理小天才池煜。涉及数据的规划上从来不出错。 沈桎之的心好像被江风托了起来,温柔地在水面上共枕眠,水波荡漾起来,冲击着血管,于是整个人就都好像飘飘然。 无人机好像一群萤火虫,闪着黄色的荧光,慢慢地在黑色的夜空幕布冉冉升起,不紧不慢地转来转去,像是向同底下的人打招呼。 过了几秒开始排列组合,它们从黄色变化成不同的颜色,形状也慢慢扩大,成型。 沈桎之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觉得这真的像一大片星星。很难不为其着迷。 沈桎之当然看过无人机表演,近几年火的过分,那样多商业活动甚至公司剪彩都要有这个环节。沈桎之从来不感兴趣,甚至以为自己早就该腻了。 可是当这片星空在夜里坚定地发着荧光,然后慢慢组成一个机器人的头像的时候,沈桎之还是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涨又痛。 沈桎之的舌头抵了抵上颚,又在后槽牙转了一圈,还是没忍住,哪怕仰着头,眼泪也从眼角掉下来,慢慢流淌在脸颊上,又沿着下颚线划了一圈,最后好像一颗价值百万的珍珠一般挂在沈桎之的下巴上,欲言又止。 沈桎之的睫毛瞬间湿了,眼睛也模糊起来,看见头顶的星空亮亮的,机器人小满从面无表情变成微笑,可爱地冲沈桎之眨眼。 沈桎之太明白无人机表演是怎样运作,却还是在这个时候认同这就是一片被爱意操控的星群。一颗又一颗的星星又散开来,应该是重新组合了,逐渐成型的时候沈桎之看见中间是一个爱心。 第105章 远处围观过来的群众发出了起哄的闹声,因为距离太远显得模糊,但那份雀跃沿着江流奔腾,也涌进了两个人的心里。 沈桎之低下头,看见池煜的眼睛也湿漉漉的。 池煜扯了扯沈桎之的衣袖,说:“你继续看呀,还没结束。” 沈桎之只是看着池煜,眼神一转不转:“我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样式了。” 他们今天下午刚刚在蛋糕面上亲手写下过的。 两个人的名字,中间应该是一个红色爱心, 沈桎之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已经完全软下来,几乎沦陷在池煜亮晶晶的眼眸里,认为全世界的任何一颗星星都比不上池煜的双眼。他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沈桎之实在无暇顾及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桎之低下头,吻住池煜。 江边的风很大,但好在两个人在拥抱,因此只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这是一个温柔又缱绻的吻。 池煜想,如果要形容这一秒,他想大概是爱。 爱这个字太复杂又太简单。 爱不仅是幸福、快乐、得意与未来,更是痛苦、悲哀、失意与过去。 爱更是战胜后者的力量与勇气。 他们在吻中共享心跳,交织互相的难过和痛楚,眼泪一起掉下来到嘴角的时候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我爱你。” 还剩两周不到就要过年,沈桎之比以往更忙,因为想着年后抽出一段时间要和池煜去旅游。 池煜前几天把所有行李搬过来,正式和沈桎之一起住。 衣帽间里多了大部分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每天早上起来沈桎之换衣服的时候都感到新奇,还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有一次为了应酬参加拍卖会,没想到真的看见一块很心动的表,立马买回去,放在池煜的表盒里。 池煜看见后没什么表示,只是好心地挑了第二天的领带和正装为沈桎之作搭配。 前一天晚上沈桎之在床上同池煜温存,随口一提自己每天都有点忧愁不知道怎么搭配衣服,没想到池煜也记在了心上。 沈桎之心里腾升起快乐,洋洋得意地穿上池煜搭配的一整套正装,去到公司的时候还不走私人电梯,又到楼下的技术部和八卦穿的最广的运营部转了几圈。 池煜没有工作之后乐得清闲,有时候在家里研究机器人,又或者免费帮认识的师弟改论文,有时候喜欢出去散步,以及去那间烘焙店烤蛋糕。 沈桎之有一次下班顺路去接池煜。 池煜坐进副驾,把一盒子面包往后座放,整个车里都弥漫了甜甜的烘烤味。 沈桎之没急着启动车,附过身去讨吻, 池煜系完安全带,很好心地转过去亲了一口沈桎之,刚想离开就又被对方扣着后脑勺深深吻下来。又亲了一分多钟才被放过,池煜的嘴唇都湿漉漉的。 沈桎之心情大好,一边开车一边回味,问:“今天做的是什么面包,闻起来很香。” 池煜刚刚被亲的接不上气,现在还在安静地平复呼吸,听完很没好气地回答:“吐司。没你份。” “嗯。”沈桎之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得到池煜亲手做的吐司,他早就被偏爱得有恃无恐,“我明天要去出差,估计要三四天才回来。” 池煜蹙眉想了想,问:“不是快过年了吗?” 沈桎之的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提起这件事也不怎么愉快:“有一个德国的合作方太麻烦,一直想贪便宜,但是又吹毛求疵要求严格,财务和律师都觉得我亲自出面谈一谈比较好。无论怎样年前要搞定,过完年新政策就要下来了,不想到时候再麻烦找关系。没有办法。” 明天就大年二十七了。 池煜挑了挑眉,看着沿路的一片红彤彤的装饰,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大年三十没回来的话提前跟我说。我飞过去找你。” 沈桎之简直又想亲他,忍了几秒,才笑着回答:“好。” 因为第二天要出差,所以晚上两个人又乱搞到大半夜才歇下来。 好不容易收拾好一切,沈桎之把池煜塞进被窝的时候池煜已经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池煜迷迷糊糊地问。 沈桎之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在池煜的眼皮上亲了一口:“早上十点。不用送我,睡吧。” 池煜被亲的痒,往被窝里缩了缩,胡乱摆了摆手:“谁要送你,滚吧。” 沈桎之还没穿上衣,池煜闭眼前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红绳和纽扣,已经各种肌肤上被自己啃出来的暧昧痕迹,二者交织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显得反差。 真的没眼看。池煜闭上眼,很快就睡过去了。 沈桎之关了灯,将池煜搂进怀里,低低地把下巴放在池煜的头顶蹭了蹭,像小狗一样又嗅了嗅,这样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也没有一点旖旎的想法,只是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安慰和幸福。 沈桎之没想到第二天会被池煜的电话先吵醒。 两个人在前几天换了情侣手机壳,沈桎之实在和池煜同床共枕得太幸福,被电话吵醒看了一眼时间,甚至没来得及看备注就接了起来。 对面非常有礼貌地打招呼,说“池先生早上好。随喜赞叹。” 沈桎之瞬间意识到自己拿错了电话,看了一眼手里和床头上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手机壳,心里有点好笑,紧接着想开口解释。 第106章 怎知下一秒电话那头的人率先开了口。 “是这样的,池先生您今年是确认委托我们对牌位做祈福仪式,本人不亲自到场是吗?” 沈桎之这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否还没睡醒,然后又很快判断这是不是一个诈骗电话。 他把手机轻轻拿开,看见上面也没有备注,只是一串号码,不过ip显示是池煜曾经从大学到上一个月一直呆着的b市。 沈桎之很快意识到刚刚对面开口时候说的是“随喜赞叹”,以及后面一句话的祈福之类的话,判断出这大概是某个信奉佛教的人。可是池煜信佛吗? 沈桎之印象里池煜甚至不知道要怎样跪拜。第一次上香都是沈桎之亲手教授的。 沈桎之觉得自己应该礼貌地回告对方自己不是本人,可以稍后再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桎之的心脏好像被人拿着锤子很轻地敲,就像寺庙里钟声荡响,久久地回荡。 沈桎之低下头,看着还在熟睡的池煜,对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呼吸很平稳,整个人都恬静又乖巧。 电话那头听不到回应,很疑惑地“咦”了一声,询问这边是否能听到。 沈桎之的心跳的很快,他的耳边是打给池煜的陌生电话,眼前是安静熟睡的恋人,或许半个世纪那样漫长,或许只有一秒,沈桎之第一次没有什么远谋深算甚至思考,只是凭借一份缥缈的直觉,回答了对方。 “我在。”沈桎之说。 他握着电话,动作很轻地起身往外走,说:“不好意思,这个号码的主人池先生生病了,我现在代为照料中,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告知我,我来转告他。” 沈桎之真不愧是形单影只杀出血路成为的掌权人,这点谎言扯起来简直面不改色心不跳。 又或者说,只要对象不是池煜,他就能一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对方犹豫了几秒,不是非常信任,大概是又跟旁边的人沟通了一下,回来说:“很抱歉,那还是等池先生到时候方便了我们再同他进行沟通吧。” 沈桎之打断了她:“我是他的亲人。目前他近期的所有事件都是我代为操办的,你们可以信任我需要我背出他的身份证号码或者是其他信息吗?” 对面很明显愣在:“这倒不用......” “好。”沈桎之几乎不给反应的机会,“不好意思,还没有问清楚,你们是?” 对面报上来一个寺庙的名字,沈桎之想起来这是b市很著名的一个景点寺庙,但是还是蹙起眉,不知道对方怎么会联系池煜讲一些祈福和牌位之类的事情。 他在脑海里很迅速地过了一遍和池煜相关的人,双亲健在,也没什么挚友或老师逝世池煜给谁供奉了牌位? 下一秒,对方便开口解答了沈桎之的疑惑:“池先生在我们这里供奉了一个祈福牌位,已经很多年了,每年过年前后都会亲自来祈福和还福。今年忽然发了信息来讲不亲自到场,托我们代为做法。这当然可以,只是我们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沈桎之穿着睡衣就出来,靠在房间门口,静静地听着自己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过了好几秒,沈桎之才低低地开口,问:“方便问一下,池先生是为谁供的牌位吗?” 对面也顿了几秒,然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很礼貌地回答道:“池先生是供奉的活人祈福牌位,名字是” “沈桎之。” -------------------- 终于啊!!!老母亲流泪了!还剩最后一章!21号更!!!谢谢大家!(长引号之后的内容本来是下一章的!结果发现这章的榜单不够字数了只好从下一章字数偷偷塞过来,好狼狈!21号完结会加更小番外!谢谢~) 第45章 戒指 沈桎之在大年二九的除夕早上赶回来。 他风尘仆仆,敲响家门口,看见上面贴了崭新的春联,门开了之后池煜探出头来,有些不满,讲:“你有钥匙有指纹还能刷脸,干嘛非要我过来开门,你知道我在......” 话都还没说完,沈桎之就一把拉着池煜的手,将他往怀里带,低下头亲了下去。 沈桎之站在门外,整个人都被冷风吹过一趟,嘴唇凉的过分,贴上去的时候池煜整个人都缩了缩。沈桎之松开了一下,将大衣敞开,把池煜包裹进怀里,然后两个人紧紧贴着,沈桎之以强硬的姿态将池煜推着挤进门里,然后反手关上门,又将池煜摁在墙上吻。 沈桎之的衣服也很冰,池煜本来伸手揪着沈桎之的衣角,结果被冷得抖了一下,只好从命般穿过大衣内侧,搂住沈桎之的腰。 沈桎之低低地笑,好心地又松开池煜半秒钟,留对方喘气,然后又细细密密吻下来。 好不容易才结束,池煜擦着嘴往里走,整个人都有点软:“你属狗的是吗?” “不是。”沈桎之拉着一个很小的行李箱,随手将它扔在玄关,亦步亦趋地跟着池煜,仿佛自己没有事干,“不过你想让我当狗的话也可以。” 池煜诧异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被下蛊了?” 沈桎之笑着摇摇头:“没有你刚刚在干什么?” 池煜想起什么似的,噢了一声,将沈桎之拉到客厅,指着地上的小满。 小满穿了红彤彤的衣服,像个送福年娃,头顶戴的帽子也换成了红色的,非常喜庆。池煜很得意,讲:“我给它新买的,怎么样?” 第107章 沈桎之看了小满一眼,不是很在意,反而问:“那我呢?” “什么?” “我呢?你有没有给我买新衣服?” “......沈桎之你真的神经病吧?” 池煜很夸张地伸手探了探沈桎之额头的温度,说“没发烧啊”,结果很快地被沈桎之一把握住手,将它从额头上拿下来,却不松开,紧紧握着。 沈桎之一言不发,于是池煜便意识到了什么。 沈桎之这样态度有所变化,不一定是被下蛊,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要讲什么话。 于是池煜沉默了几秒,很轻地问:“怎么了?” 沈桎之的眼神很沉,看着池煜,大概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只好又上前一步搂住池煜。 沈桎之低下头将脑袋埋到池煜的颈窝,蹭了蹭,池煜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一边疑惑,一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沈桎之的背,像哄小孩一样。 就这样安静地抱了一分多钟,沈桎之才闷闷地开口。 他说:“以后祈福我们一起去可以吗。我也给你供奉了一个牌位。” 池煜瞬间身形一僵,想抬起头看沈桎之:“你......” 沈桎之却将他抱得更紧,呼吸间喷出轻轻的热气,打到池煜的皮肤上,池煜瞬间想起那一天沈桎之的眼泪。他的心软了下来,想到面前同自己相拥的沈桎之,又放松了身体,结束了刚刚下意识反应的紧绷。 池煜的脑袋里纷纷飞过五百个念头,不知道要怎样回应,本来还想过开口问沈桎之是怎么知道的,但是话到嘴巴又觉得没有必要,还是咽了下去。 到最后,池煜只是笑着抬起手揉了揉沈桎之的脑袋,声音有点哽咽:“好。” 沈桎之很轻地笑,松开了池煜,低下头看他:“虽然你没给我买新衣服,但是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红包这个应该明天早上才给,或者今晚守完岁才给,对不对?” “但是抱歉。”沈桎之说得太温柔,又不像道歉反而像念情书,“我一见到你就忍不住,觉得连捱到今晚或者明早都显得漫长。我想现在就给你。” 沈桎之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长方形的,红彤彤的,上面印着“百年好合”。 池煜看到那四个漂亮的烫金字,咬了咬牙:“你要不要脸了。” 沈桎之又笑,说:“不要。” 他握着池煜的手,郑重地将那个薄薄的红包放在池煜的手中。 一定不是真正的红包,里面看着就不像现金。 池煜狐疑地又看了一眼沈桎之,一边接过打开一边问:“是卡吗?” “不是。”沈桎之说,“是我的真心。” 池煜伸手进去摸了一片空,皱了皱眉,轻轻将红包捏开口往里看,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有什么在发光。 池煜顿了顿,毫无预兆地,心脏开始拼命狂跳。 沈桎之见他愣在原地,也有点忐忑,喉咙滚了一下,感觉之前同中央的人吃饭都没这样紧张,心跳声大到简直可以戳破耳膜。沈桎之很轻地说:“倒出来看看。” 池煜的呼吸慢了下来,手指连自己都没察觉地在发抖,然后一只手摊开,另一只手拿着红包轻轻倾斜,慢慢地倒。 悄无声息地,池煜只感觉手上的红包有什么很轻的东西沿着长长的纸滑下来,然后掉在了自己的手掌心。 是一枚戒指。 银色的一轮圆,上面嵌着一颗蓝钻,像一滴泪,很深邃,却透亮。 池煜静静地看着手掌心,那枚戒指有点冰冷,一动不动地躺在掌纹间,伴随着皮下血液急速的奔流,共享着池煜的心跳。 沈桎之开了口,居然有点哽咽:“我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如果要讲永远爱你,那是不是没有办法给到你足够的安全感?有时候那样想着。毕竟你是一个满脑子数据的小天才,如果不给出你具体的期限,你或许有一天会惶惶不安。” “太虚无缥缈的情话我不太会,但是大家都说谈恋爱还是要讲些动听的话才能让爱人感到幸福。那么我现在也想肯定地告诉你。” “我爱你,池煜。非常非常爱你。你总说我让你变得更好,是我带你成长,教会你勇气和爱。但是其实刚刚好相反吧,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我这样说太郑重其事了,不好意思,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我们天生一对。” 他们互相汲取温暖,拉扯着磕磕碰碰地成长,都以为对方是人生的拯救者,其实又互相占据了对方生命里最最重要的地位,就那样纠缠不清又无可替代。 沈桎之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半跪下来,轻轻地捧起池煜的手:“我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纸短情长’了,我其实打腹稿还要讲很多话,但是现在发现要我全部坦诚大概我要讲上三天三夜。从承诺到爱意,要滔滔不绝。所以我决定自己打断自己,留下最重要的一句。” “池煜,你愿意吗?” 没头没尾的,声音颤抖着的。 池煜低下头,看见沈桎之的眼睛,亮晶晶的,盛着激动、紧张和欣喜,沈桎之的睫毛很轻地抖,但是眼神很坚定,池煜看着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次沈桎之的对视。 童年、高中、雪人,一幕一幕碎片从池煜的眼前闪过,他的呼吸都漏了一拍。 池煜的眼泪掉下来,他说:“我愿意。” 第108章 沈桎之将那枚戒指缓缓地套进池煜的无名指,一寸一寸地推进,池煜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也在慢慢地被套住,然后一点点地推进,直至流淌全身的血液。 沈桎之将戒指套上池煜的手指,很轻地笑,然后站起来,牵着池煜的手,俯下身慢慢地吻去池煜的眼泪。 动作很轻,称得上温柔至极。 “你不要哭。”沈桎之亲了亲池煜的眼尾,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新年礼物?新年快乐。” 池煜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吻住沈桎之。 池煜否认道:“不是。” 沈桎之亲的模模糊糊地,问的不清晰:“嗯......什么不是?” 池煜松开他,后退一步,眼睛亮亮的:“不是新年快乐。” 池煜一字一句地,笑着说:“是新婚快乐。” 全文完 -------------------- 完结撒花!!(鞠躬感谢)首先祝大家冬至安康!非常感谢读者们一路的陪伴,一开始以为不会有人来看小作者的文,没想到中途收到过很真诚的评论和鼓励,更没想到过百收藏o(╥﹏╥)o真的非常非常感谢!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本完成的耽美小说,当然还有非常多不足的地方,也欢迎大家捉虫或者讨论(但是小情侣不拆不逆)~总之,还是非常谢谢大家!!以后会继续写下去,感兴趣的宝宝们请继续和我一起陪着下一本的主角们走下去吧!(ps:如果要选两首歌去描述沈池,第一首应该是《少女的祈祷》,“为了他不懂祷告都敢祷告”,一切爱好像都全凭命运;第二首是《塞勒斯的爱》~“我愿能以后 捉紧你的手”。握紧手一起永远相爱。这就是结局。) 番外信 亲爱的沈桎之: 展信安,见字如晤。 我让你叔叔在你成年礼的时候把这封信交给你。那么首先要祝你生日快乐,其次是成年快乐。成年快乐,沈桎之。你终于长大,妈妈为你感到高兴。 没想到几句话要写这么久,写写停停,妈妈哭好久,也没什么力气。想说的太多,纸却只有那么大,字越写越小,不要怪我。好想知道你成年是什么样子,会变得很高吧,你上小学之后就长得很快。一定是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妈妈印象里你还是很小一团,穿着爬爬服在牙牙学语,没想到那么快就长那么大了,还能拿那么多比赛奖项,那么优秀。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无论你以后走什么道路,学习是好是坏,妈妈都会无条件支持你的选择。只要做人正直善良,过得开心快乐就够了。妈妈会一直为你自豪。还有你的好朋友,池煜,还记得他吗?妈妈当时不知道你们两个偷偷跑出去玩,后面双方家长都那样生气,我也跟着误解了你。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让你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我们没有给你足够自由快乐的童年。你小时候跟妈妈生活,我也总是早出晚归,一心扑在我的工作上,在你成长的道路缺失了太多,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错过。妈妈对不起你。大家都夸你很乖,只有我后悔地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懂事。 你快乐吗?桎之。或许这个问题来得太晚,但是我还是要问。如果以后有任何事情你在犹豫,那妈妈为你留下的选择就是:去选择让自己幸福的那一项。我只是一个母亲,在死亡来临的倒数日,只希望你过得平安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 感谢上天赐给我一个那么可爱、帅气、懂事、聪明的宝贝,也谢谢这个世界上还有文字可以让我在多年之后参与你的成人礼。妈妈一直陪着你长大,相信妈妈。以前你幼稚园生日,妈妈都祝福你快高长大。现在妈妈后悔了。桎之啊,慢慢长大吧,去记住和享受放学买的冰棍、躺在沙发看电视睡着被我抱回房间的晚上、上课偷看的漫画书、彩色铅笔盒或者qq农场......去玩够童年。长大的路不好走。 桎之,万望你以后自尊、自爱,平安、快乐。 妈妈永远爱你。 何慧 2000年4月29日 -------------------- 一个很好的母亲、一位杰出的女性。 番外小情歌 春天之后万物复苏,沈桎之的年假用得一干二净,公司运营又进入新季度,他整整一个多月忙得脚不沾地。 池煜乐得清闲,在家偷偷囤了一箱薯片。 现在点外卖不用再打电话,池煜也不再把必胜客和麦当劳的号码倒背如流。 只是沈桎之偶尔突击抽查他的外卖软件,于是池煜点完又把订单记录删掉。 “好像偷腥哦。”池煜在小区慢悠悠扔完垃圾,处理完“赃物尸体”,自顾自地吐槽。 天色已经暗下来,有人下班在小区花园遛狗,池煜也上前逗。 陪狗玩了半天终于记起来回家。 沈桎之发信息说今晚要加班,让池煜自己热点冰箱的菜吃。 池煜用他聪明的天才大脑准确回忆和计算,据以往的经历日常推断,沈桎之还有快两个小时才能到家,如果临时有聚会或者饭局,估计还得拖到半夜...... 就这么一路美滋滋回到家门口,一打开门,沈桎之的鞋子赫然摆在鞋柜上。 ..... 池煜很轻地、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往后倒退,手也将门静悄悄跟着步伐准备关上。 没错,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假装自己没来过...... “主人晚上好,欢迎回家~”小满声音响亮欢快地响起,可爱的脑袋冒出来。 第109章 池煜:...... 沈桎之从客厅走了出来,穿着很简单的白衬衫,袖子被挽了起来,淡淡地看了一眼池煜。 池煜立马狡辩:“哈哈,晚饭吃太饱了,刚刚下楼遛弯去了!” 担心被抓到漏洞,池煜又乘胜追击地问:“你怎么那么快回来了?不是说要加班吗?” 沈桎之走了过来,将池煜推到玄关的小凳子上,蹲下来帮他换鞋,声音没什么情绪:“提前开会解决完了,想着早点回来可能还能赶上跟你一起吃饭今晚吃什么了?” 完蛋惹,生气了。 池煜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开始算计怎么哄这人,嘴上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撒谎:“嗯热了冰箱里的.....黄焖鸡,还有自己做了番茄炒蛋。” 换好了拖鞋,池煜却不敢站起来,沈桎之还板正地蹲在自己跟前呢,不肯走,自己哪能站。池煜低下头,看见两双鞋尖対鞋尖的情侣居家拖鞋,抬起头,又看见沈桎之闷闷地就在眼前盯着自己。 沈桎之蹲着居然跟坐着的池煜平视,池煜纳闷,原来男友比自己高那么多。 哪怕是平视,沈桎之的姿态也显得很低,因为表情很可怜:“我回来看见你不在,等了你好久。” 言下之意是控诉。 池煜瞬间就心软了,笑了笑,把头凑上去,额头抵着额头蹭了蹭,好像小狗闻味那样,可爱得不行。 然后他偏了偏头,亲了亲沈桎之的嘴唇。 “好啦,不要生气了。”池煜说。 沈桎之盯了池煜几秒,抬起手,扣住池煜的后脑勺,重新加深力度吻了回去。 在玄关亲了足足几分钟才被放开,池煜的脸都涨红了,站起来就走。 沈桎之嘴角一直勾着,跟在池煜身后又走回客厅,还是很不饶人地开口:“麦当劳啊?我以为你会吃必胜客。” 池煜猛地站住脚,转过头指着沈桎之的鼻子骂:“你属狗的是吗?闭嘴!” 按理来说在楼下逛了那么久,味早该散了,池煜咬了咬牙,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闻出来的。 沈桎之适可而止,笑着转移了话题,伸出手抓住池煜指着自己的手指,讨好地晃了晃:“我下周有一整周空出来的时间。想去旅游吗?” 池煜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沈桎之说:“真真的。” 池煜从北到南,没了工作之后游手好闲,回到家乡也如鱼得水,今天去逛逛商场,明天去做做蛋糕,何况他还搬了那么多模型回来说到这个,池煜过完年提起自己还有一堆器材没运过来,沈桎之才猛然想起这件事一样,很歉然地对池煜说:“其实我有一套房子专门买去做实验室和工作室的。” 池煜当时从床上蹦起来:“你不早说!” 沈桎之把他摁回被窝,笑得开心:“谈恋爱谈得太忘我了,不好意思。” 总之,池煜的一堆器材和模型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哪怕不再上班,也还是天天爱往工作室跑,毕竟研究物理十几年,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沈桎之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池煜迟早会重新选个心仪的团队加入,因此也没急着催。 何况池煜扬言要被自己包养,何乐而不为。 不过时间久了池煜还是有点发闷,主要是过完年这一个多月沈桎之实在太忙,早出晚归,一天都见不了几次面。甚至还出差过一周多! 池煜越想越气,一拍桌子,讲:“终于能休假陪我了!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多无聊吗?” 沈桎之拉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玩池煜的手指,态度很好:“对不起。” 池煜又问:“那我们要去哪里旅游?” 沈桎之报出一个地名。 是之前他还是小雪人时期,池煜自驾了很久带他回家,中途经过并一起看日落的城市。 池煜眨眨眼睛:“你还记得。” 沈桎之这下不满了:“跟你相关的我什么时候忘过?” 池煜立马反驳:“有啊!你经常忘记我不喜欢吃肯德基的香辣鸡翅,我喜欢的明明是麦当劳的麦辣鸡翅,这两个根本不一样!” 沈桎之:...... 沈桎之根本分不出哪里不一样,但还是好脾气地认了错,跟池煜一起窝在沙发把民宿和机票定了,然后黏黏糊糊地开始亲起来,沈桎之的声音从笑里泄出来:“洗澡去?” 池煜想挣脱他:“我自己洗。” 沈桎之不动声色地扣住他的腰:“那不行。” 池煜怒瞪近在咫尺的这张帅脸:“衣冠禽兽!” “嗯。”沈桎之点点头,承认。 见池煜一脸悲壮,沈桎之还是笑了,说:“你偷吃垃圾食品在先,这怪不得我。” “而且,”沈桎之说,“这不是我们约好的吗?” 并非沈桎之不通情达理,而是池煜的胃很差,一吃快餐类的东西就容易拉肚子或者胃痛,去医院检查好几次,医生都讲要健康饮食。 池煜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会让脾胃重新活过来的。 沈桎之睨了他一眼,捏着手里的那张报告单问:“如果被我抓到你偷吃怎么办?” 池煜思考片刻:“那我用屁股接受惩罚!” ...... 池煜明显也想起来这件事,一脸别扭,转过头讨好地亲了亲沈桎之:“昨晚才做过,今晚咱休息一下,行不?” 奇怪的是,沈桎之还真看了池煜几眼,放过了他。 第110章 池煜兴高采烈:“怎么那么好说话?” 沈桎之站起来,挑了挑眉:“下周不是度蜜月去?有的是时间。” 池煜:......大意了。 话说的暧昧,实际到达那里的第一晚他们很安分地只是睡觉,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又困又累,很快就昏昏欲睡。 沈桎之很少有这种纯粹旅游的时候,心情很好,亲了亲池煜的额头,说:“好开心。” 池煜本来差点睡着了,被他这么一弄又有点醒了,咕哝着:“说的好像没旅游过一样。” 沈桎之声音低低的:“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第一次约会旅游。” 以爱人的身份。 池煜听到这里心也软了软,伸出手胡乱摸了一下沈桎之的脸,笑了:“快睡吧。以后有得我俩幸福的呢。” “嗯。”沈桎之闭眼前又看池煜,用眼神描绘了一遍眼前人的五官,这才心满意足真正合上眼眸。 第二天两个人睡到中午才起,去看了博物馆和当地的一个小镇,眼瞅着时间快傍晚了就往海边赶,这一次不再在岸上旁观,而是直接换了沙滩裤,往沙滩奔。 春天和冬天的晚霞又很不一样,风暖和了很多,大片的红色橙色映着蔚蓝的海,视野的边缘又生出绿茵茵的树林,整个世界好像都五彩缤纷、生机勃勃。 傍晚的海水温度降了下来,很凉,浪花席卷扑在池煜的脚上,一触即离。 “好神奇。”池煜低下头,“沙子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但是潮浪又那么冷冰冰的。” 于是沈桎之跟着他一起站在那里,等待下次潮水袭来。 远处有小孩子在堆沙堡,结果没算好距离,一波海水唰地就把他高高的城堡冲刷得烟消云散。 池煜很不道德地笑出声。 沈桎之瞟了他一眼:“你太坏了。” 池煜怒了努嘴,很会巧妙地推卸责任,说:“我没堆过沙堡,待会我们一起试试看?” 沈桎之当然答应。 两个人牵着手在沙滩漫步,落日沉沉地挂在大海的浪幕上,浪漫得不可思议。 池煜问:“你的花粉症好了吗?” 沈桎之愣了愣,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 他沉沉地、静静地看着池煜快半分钟,最后笑了笑,低下头很轻地抱住他:“已经痊愈了。” 池煜回抱住他,紧紧的:“这样在海边秀恩爱好不道德哦谈恋爱还治花粉症啊?” 沈桎之“嗯”了一声。 抱了好一会之后两个人分开,沈桎之掏出手机,摁了几下,递给池煜,说:“现在听的是这首。” 池煜低下头,看见上面显示播放的是《小情歌》。 他没忍住又笑:“你肉不肉麻?” 沈桎之面不改色:“不肉麻。” 他们十指相扣,一起看完这场约定好的落日,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池煜真的跟沈桎之一人分一只耳机,听小情歌。 这样俗套又浪漫的恋爱,居然快三十岁了才谈上。 池煜愤愤的。 不过。 池煜转过头:“沈桎之。” “嗯?” “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沈桎之也转过头,很认真地说:“我也特别特别喜欢你。” 池煜笑了起来。 沈桎之便抬起两个人牵着的手,在池煜无名指处那枚戒指吻了吻,也笑了,不过语气很认真。 他说;“那祝我们百年好合吧。” 池煜说:“好的。” -------------------- 好吧好吧本来真的只有那封信是番外的,后来感觉太短了对不起你们啊啊啊想了想又更了这篇!真的没有了(掏口袋)窘迫~总之!!百年好合吧!! --------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