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新婚》 第1章 [现代情感] 《顶级新婚》作者:穗竹【完结】 文案·[强制爱/先后爱/真香打脸/老房子着火/老夫少妻年龄差12] 贺氏是燕北赫赫有名的钟鼎之家,贺徵朝作为集团话事人,不仅未婚也鲜少有花边新闻。 温知禾从未想过这么一尊大佛,竟会坐在自己面前,提出结婚的意向。 她是灰姑娘,但这位贺先生并不是白马王子。 他说,他需要一位听话懂事愿意配合的妻子,协议结婚,到期则离。 温知禾本不愿做这差事,直到看见卡上那串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数字。 “有什么要求吗?”她问。 面前的男人温文尔雅,唇边的笑很淡:“听话就成。” - 婚后,贺徵朝虽把她当成雀儿逗,对她也确实称得上有求必应,足以忽视某些方面的高要求。 但温知禾一直清楚,这场婚姻于他们而言只是各取所需,不平等的关系总会到尽头。 成婚不到半年,贺徵朝疑似出轨的消息不胫而走,豪门贵妇体验卡即将到期,温知禾虽遗憾,倒也没什么无法接受的。 当晚下乡取景前,温知禾谨慎细微地发消息询问,是否要提前结束关系。 大雨倾盆,雷轰电掣,贺徵朝从车上下来,撑伞拉起她。淡漠持重,却又音色温和:“跑什么?鞋都掉了。看到我很意外?” - 温知禾最怕的是卸下温润外衣的他,强制,平静,反抗不得。 而他总是占据高位,似笑非笑颔首垂眼,箍着她,低声说: “你要记住这种感觉,离了我,没有人能给你。” 习惯是件可怕的事,她对他的掌控羞于唇齿却又依赖、成瘾,深入骨髓。 儒雅斯文败类daddy x 清醒貌美菟丝花 【观前提示】 没出轨,男主疯,女主弱。 男主虽然年纪大,但是无白月光无前女友还是干干净净处男,没遇见女主前戴着贞操锁,遇到女主后贞操锁的钥匙在女主手里。^ ^ 只喜欢处男,不是处男统统脚刹。非现实向题材,男主从头到脚童话向,被女主标记了。 *详细排雷见首章。 2024/3/27已截图 二改2024/5/24 最终版本9.30已截图。 内容标签: 恋爱合约 天作之合 甜文 先婚后爱 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温知禾贺徵朝 其它:年龄差,老夫少妻,下本开《相敬如宾第三年》《三十而弃》 一句话简介:老夫少妻 | 高位者为爱低头 立意:爱 第01章 雨夜 二月的泠州阴冷潮湿,走出内景影棚到室外,扑面而来的冷风像刀片似的刮得温知禾脸疼。长桌拼接而成的柜台纵横着包装不一的外卖袋,温知禾本来只需帮师父取咖啡,但额外还要替演员蔡馨领中午饭。 咖啡的包装很好认,温知禾一拿一个准,至于安隆斋的外卖,她一直都没找到。 温知禾善用搜索引擎翻到了外卖包装,很讲究,应该扫一眼就能找到。 她抬头再度环顾一圈,确认没找到便发消息问了下蔡馨的助理,五分钟后没回,她只好自行到其他外卖点寻找,绕了一圈回来,温知禾的耳廓已经冻得通红。 与此同时,助理才回消息:【外卖小哥刚到,就在门口,你应该看得到吧?】 温知禾向柜台望去。 确实看见了,外卖员刚放下,格外精美的蓝紫色国风保温袋,上面还印着个非常显眼的“隆”字。 她提起赶回片场先把咖啡送给师父,果不其然挨了顿数落。 “这都快有十来分钟了吧?怎么回事啊,一会儿可就要开工了。”曹泽咬着烟蒂,接过咖啡袋,目光落在她提的另一袋子上。 温知禾提了提,无奈解释:“帮蔡馨拿的外卖。” “那位可不好伺候。”曹泽点点头,也没有追究的意思,扬手道:“还不快送去。” 确实如他所说,蔡馨本人并不好伺候。温知禾刚到休息室门口拧开一线门缝,便听见蔡馨对化妆师的牢骚。 演员艺人在片场耍大牌并不罕见,不论一线还是十八线,一些人被众星捧月惯了,难免会带点天龙人高高在上的姿态,遇到这种事温知禾向来是能忍则忍,职业假笑挂多久她心里就骂多久。 虽然人在气头上,但这烫手芋头不送也不行,温知禾推门而入,一道目光透过化妆镜反射到她身上。 “行了你也甭动了。”蔡馨撩了下厚重的长发,扭身手背朝下向温知禾招手,跟唤狗似的,“你过来,把外卖布好放茶几。” 温知禾本不愿做这差事,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只能照做,作为摄影助理,曹泽也基本只让她干这种杂活,反正来这主要为了观摩学习。 布置完饭菜,温知禾刚准备把塑料膜转移到垃圾桶,就听见蔡馨不耐烦的声音:“拆解之前你洗手了吗?而且外卖怎么取得这么慢。” 温知禾一时无言,也懒得狡辩,只答:“那我现在去洗。” 蔡馨皱了皱眉头,两腿交叠:“不用了,帮我捡一下地上的簪子,刚刚掉地上了。” 休息室里人不算少,抛去另外两位演员,她带来的助理都有三位了,谁不能帮她捡一下簪子?而且退一步讲,这种弯个腰就能做的事,本人为什么不能做? 打从昨天起,温知禾就或多或少感觉到蔡馨的故意刁难,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蔡馨与豪门老公闹不和的八卦,看来应该是真的。 第2章 低头看眼地面周围,温知禾并没有找到所谓的簪子:“你起来我找找。” 蔡馨已经拿着筷子夹肉了,闻言看向她,哼笑一声,像是听见什么玩笑话:“我吃着饭你让我起来,自己不会蹲下来看看?怎么着,膝盖长黄金了?” 温知禾并没有对人下跪摸底的习惯,事到如今她已经忍够了。她掏出手机看眼表,随口扯谎:“已经两点一刻了,我还有事得去片场帮忙,劳烦其他人了。” 也不管蔡馨是什么表情,温知禾就直接转身离开休息室,踏出房门的第一步,她当即左转找厕所,掏出手机和好友吐槽。 陈笛大概也在摸鱼,回复消息得很快,情真意切的回应给足了情绪价值:【这不纯纯神经病吗?真把你当牛马使唤了,演了三部女主还flop得查无此人,要不是嫁了个豪门哪来这么多资源。屏幕上丢人现眼,私底下当土皇帝……我本来以为我工位的怨气就已经够重了,没想到你那里更水深火热。】 【都嫁豪门了,安心做她的阔太太呗,干嘛出来辣眼睛。】 …… 【哎,要是换做我,我就在家数钱了,不过能随随便便演戏拿大几千万的片酬,我也干。】 【成为资本,超越资本!】 【我今天刷到一条视频,酸死我了,要是我有这种一个月给几百万还不回家的老公,还至于在这里当牛马吗!】 温知禾只是上趟厕所出来洗手的功夫,就见手机屏幕上的话题一百八十度地拐到做梦环节。 她笑了下,也跟着复制口嗨。 洗净手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温知禾倏然摸到一张偏硬的卡片,大概是上次洗衣服忘记掏出来了,上方的字迹已经洇染得模糊不清,隐约只能看出三四个数字的轮廓。 仅思索片刻,温知禾便想起这张卡片的来历,是一个月前,有幸在恒川旗下酒店做礼宾相伴于贺先生身边,对方给她的联系方式。 说起来也实在不切实际,她只是稍微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就获得了这位先生的青睐,以至于对方坐在面前说起会给她一份长期工作,她都觉得莫名其妙。 她并没有答应,但也没当即拒绝,只是收下卡片说需要考虑一些时间,而那份酒店兼职,她干满月底就走了。 这位贺先生从此和她再没有任何交集,偶尔温知禾会刷到一两条恒川集团的相关讯息,但她对商界的新闻讯息不感兴趣。 大数据的信息茧房完美地将她裹挟在电影与摄影美学里,所以关于对方的消息,都犹如她与他的关系,顺滑地淌过她的大脑皮层,不再留下一丁点痕迹。 温知禾临走前想也没想就把卡片揉掉扔到纸篓里。 - 片场已经开始拍摄,温知禾所在剧组拍摄的是蓝星tv出品的s+大制作仙侠古偶,其实说是大制作,成本估计都花在演员阵容上了,服道化是素净不考究的,场景是绿幕合成的,一些男女主对手戏甚至是不同框另拍的。 以温知禾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这部剧就算暑期档播出,“爆火”大概也是仅粉丝可见。娱乐圈产出的类“洗钱”烂剧屡见不鲜,可惜的是导演曾经明明还拍过入围奖项的文艺片,现在不得不为钱低头。 但或许只是她自视清高了,毕竟赚钱不寒碜,谁不想赚钱呢。 闲暇下来,温知禾就抱着笔记本,在距离导演组不远处的位置进行观摩实训。她的梦想是拍电影,只可惜理论经验富足,实践经验欠缺。迄今为止,她也只拍过一两部小短片,成本的投入和资源的欠缺让她望而生怯。 “谁让你坐这儿了?起开,这些都还要用。”头顶传来男人的骂声,温知禾扭身望去,有些一头雾水。 男人踹了脚箱子,皱眉怒骂:“看我干什么?苹果箱是让你坐的吗?” 温知禾微顿,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半躬身拎着小马扎挪动,仰头理直气壮地辩驳:“我就贴着苹果箱,哪里坐那上面了?” 温知禾先前对剧组一些不成文规定略有耳闻,没想到不让女人坐苹果箱的传闻居然是真的。 男人瞪眼她,让场务将苹果箱搬到影棚里,温知禾眼睁睁看着自己刚才贴坐的箱子,垫在了男演员脚下。 温知禾看笑了,如果她要是做导演,别说是给女人坐苹果箱了,男演员也别想踏着箱子垫高。 观摩没多久,温知禾也被曹泽调去拿白板,这玩意不算沉,但来回陪ng次数多的演员,半抬的手到底是会酸。 好巧不巧,她配合的演员还是蔡馨,温知禾清楚地看见她翻的白眼。 温知禾就当没看见,等这条过了,才下场喝水,曹泽正摆弄着镜头,温知禾有些腼腆地问:“师父,我可以看看吗?” 曹泽睇眼她,敷衍又不耐:“别在这碍手碍脚了,下一场马上要开始了。” 曹泽是带她的师父,但基本就没教过什么,就连先前承诺会将她介绍给导演,正式签入工作室的事也没下文。 温知禾“哦”了声,只好作罢。 - 夜里十二点剧组才收工,温知禾本打算赶公交的最后一班公交回民宿,但曹泽却突然打来电话,需要她来一趟酒店门口,帮忙接洽明天要进组的艺人。 什么累活琐事不必要做的工作都压在身上,温知禾已经磨得没脾气了。 酒店两侧的暖光自下而上地亮起,外展的屋檐宽阔清明,立着一排硕大的酒店字母logo,这里是距离影视基地最近的酒店,住房价格也高昂,剧组的艺人基本都住这儿了。 第3章 快到酒店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温知禾三两步踏上台阶,湿漉漉的水渍从鞋底外洇了一地,也不好意思进大厅。 曹泽电话打来,问她人在哪里,温知禾如实回答自己已经抵达酒店门口,只不过天空不作美,下起了大雨。 浩大的夜雨打斜潲落下,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停,而电话那端的曹泽停顿片刻,却说了句噩耗:“人可能今天不会来了,你回去吧,明天人来了再去接。” 温知禾都要骂人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种时候才说,关键是她身上还没有一把伞。 温知禾轻轻叹口气,也不知这场雨需要多久才能停。 庭前几米外有一座三层高的大型喷泉,同样有地灯打光,密密匝匝的细针落地,漾开阵阵涟漪。 就在这时,雨幕中一辆s680迈巴赫打双闪慢慢行驶而来。坐车的人大概是这里的贵客,很快就有酒店的人撑伞下去迎接,身形不似礼宾般整齐划一,而是微微发福撑开西装,应该是大堂经理。 车门外敞,经理不顾肩边淋湿,谄媚着将伞身倾斜过去,温知禾站在台阶上,视野投掷而下,只看得见黑色伞面下的挺括西服,修长的西装裤。 豪车不算罕见,价值几百万的顶豪轿车的确值得注目三秒钟,况且这位车主的身形实在赏心悦目,一米八是有,或者更高,肩宽臀窄健身痕迹很明显,穿着品味考究又不张扬。 雨雾迷濛,经理与伞下男人的交谈声变得极轻,戴着耳机温知禾无法当隔墙耳,打量的新鲜劲儿也过了。 她低头捞起手机,将耳廓的音量调到百分之七十,堪堪淹没落雨声。微亮的屏幕里除了是垃圾推送,就是那首《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歌词停在歌名的界面。 这首歌有着无数的翻唱版本,不算小众,但温知禾钟爱原版,律动的鼓点悠扬又不轻挑,很有古典的味道。 伴奏滑向高潮,歌手磁性又挺劲的声音彻底推动耳膜——“i love you baby and if it's quite alright.” 这是温知禾最爱的一段,因为歌词也因为曲调,即使她迄今为止并没有对任何男人动心地问过“我是不是可以爱你”。 她的耳道沉浸在歌曲中,但随意一瞥的目光并没有完全聚焦在此刻,因为她低垂的视线里,闯入了垂感极好的西装裤与黑色皮鞋。 在抬头之前,温知禾还以为是侍者在赶客,看清伞下男人清隽深邃的面庞时,她不由得陷入愣怔,像镜头被无限拉长到升格之中。 酒店厅前纵横皆宽敞,他下车径直前行会与她相隔三步远,但男人不仅走到她身侧,还停步垂眼看她。 是熟悉的面容,对方优越的皮骨与一个月前温煦缓和的赞赏,都令人印象深刻,久久无法忘怀。 耳机里的歌只有三分二十三秒,最后一段高潮结束,人声就从“now that i've foud you stay”渐渐消弭,陷入沉静。 雨一直下,耳机没摘掉,温知禾能看见他平静的面容淌过一丝兴味,双唇在张合,却并没有听清对方的话。 鬼使神差之下,温知禾不由得摘下耳机去询问,目光犹疑,声线也带着不确定:“不好意思,你在和我说话吗?我没听清。” 其实做兼职温知禾一直秉持着拿死工资的想法得过且过,可陪侍的客户身份尊贵,她不得不拿起百倍精神对待,就连背景喜好也熟记得详尽。 眼前的这位是贺氏恒川的继承人,也就是一个月前,向她抛出橄榄枝承诺会给一份长期工作的人。 贺徵朝。 经理的身高无法匹敌他一米九的个子,不得已抬臂高举黑伞,贺徵朝高挺眉骨陷入暗处,双眼却是幽深又明晰:“当然。” 配合她倾听的侧耳,他略一颔首,透着京腔,嗓音清醇:“除了你,在这儿应该没有人可以与我叙旧,温小姐。” 温知禾有片刻愣怔,因为这番客套话。 她并不认为,像贺徵朝这样的人会记住她。这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她对对方、对自己最清晰的认知,毕竟“叙旧”一词未免也太抬举她了。 温知禾能明显感知到身侧经理打量的目光,很显然对方也是不信。 贺徵朝左手抄进西裤口袋,右手微扬示意经理收伞,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温和地询问:“在等人?” 温知禾不动声色地调低下首曲目的音量,诚恳地回答:“不是,等车,我不住这里。” 贺徵朝略一颔首:“打到了吗?” 这里属于近郊,并不是很好打车。温知禾微顿:“还没。” 如果他当真心善,应该会给予她一把伞渡越这场雨,她有这个想法,但不能太过直白地求助,所以委婉道:“我住的民宿也就走一段路,雨稍微小了再走也没问题。” 贺徵朝很绅士,一如之前的态度,并没有详细过问民宿具体位置,只笑了下。 温知禾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应该已经有三十二岁。年纪不算老成,却也称不上年轻,梳着侧背,骨相轮廓明朗,即便没有身世的加持,靠这张分外英俊的脸,也不应当直至现在都未婚。 思绪回笼,温知禾为这种没由来的分神感到可笑,他是否已婚,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场雨也许会下很久,十二点钟了,是深夜。”贺徵朝抬手指向腕表,那块工艺精妙的表也确实展示在她面前。 温知禾看了眼,抬起的目光有一瞬与他半空交汇,他耐心得像是位好好先生,善意提醒:“虽然我不知道你住的地方是否偏远,但你已经停留在这儿,倒不如直接在这里留宿一晚,走夜路不安全。” 第4章 如果有得选,她当然愿意住在这里。 温知禾双唇微张,刚要解释,便见男人略一侧身。 他深邃的目光并未从她身上偏移,浸润了雨意的清透,有着一贯的温柔: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住在这儿,我会免费让人替你安排一间房。” 第02章 偷拍 温知禾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的道理,一个男人对女人说出这番话,哪怕是善意的、磊落的,也很难不让人心生疑虑。 “其实不用,我……” 话音未完,贺徵朝又问:“我知道这附近有影棚,你在那里工作?” 拍摄基地占据大片地,还有着显眼的地标,他能知道称不上多新鲜,况且她脖子上还挂着工牌。温知禾“嗯”了声。 经理也注意到她的工牌,见缝插针地讪笑着补充:“温小姐所在的剧组,大部分员工艺人都住在这儿,通勤也方便不是。” 温知禾不知该怎么回答,虽然他说得没错,可她必须拒绝:“先生,坦白说我确实没有多余的预算支付费用,而且我也不想白白借您的人情。” 贺徵朝深表理解地点了下头:“人情可以借,预算是多少就支付多少,这样,能接受吗?” 他的话语依旧妥善平和,眉眼压得极低:“今夜太晚,况且再遇难得,还望温小姐接受。” 二月底的泠州雨天湿冷,她没被淋成落汤鸡,但也没体面到哪里去,杵在这里吹风冻感冒也不是事。 温知禾硬着头皮同他进酒店,经理很会来事,马上就让侍者过来送条毛毯披到她身上。温知禾裹着毛毯又看眼打车记录,确实无人接单,观测天气预报,这场雨还会连续下到明早。 走到前台,贺徵朝率先发话:“请给这位小姐最好的套间。” 温知禾愣了下,实在不解眼前的男人究竟是因为事而如此慷慨大方。 入住手续办理得很顺利,只需她出示一下证件,前台就将房卡挪到眼前:“你好女士,这是您的房卡,您的房间在45楼4512号门,祝您入住愉快。” 房卡被贺徵朝夹在两指间递来,他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指间的黑色房卡镀了层金,看着就贵。 事实上也确实昂贵,毕竟是顶层的豪华套间。这里距离片场近,而且明天还能直接下楼接人……温知禾没出息地心动了,在接过房卡之前,象征性地说了句客套话:“贺先生,如果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找我。” 贺徵朝颔首,绅士地哼笑一息,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但也清浅地应声:“好。” - 插上房卡,套间的壁灯骤然亮起,这里的住宿条件远比她和其他工作人员同租的民宿要好太多,不,应该是好一万倍。 拉开帘子,温知禾看到不远处的繁华都市,纵横交错的街道如一张蛛网,闪烁着明亮的霓虹灯,很漂亮。 她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些头脑发热,轻而易举地接纳了他人没由来的善意。可是今天过得实在太糟糕,她忍不住将这次的机遇当做某种馈赠。 想到今早扔掉的卡片,温知禾有些后悔没有留存下来,不过即便不扔,上方模糊的字迹也根本没有用处,之后她再找机会把剩余费用还给那位先生。 明天是特殊的日子,是她四年一次的生日,她的二十岁。 温知禾跪坐在沙发上,郑重其事地将十指交扣抵在下巴前。眼前通明的灯火,她且当是生日蜡烛,眼睛一闭一睁,许下心愿。 希望她的梦想永不暗淡,就像泠州的夜晚。 礼毕,温知禾打算去洗个热水澡,身上的衣服还不算腥臭,晾干了明早还能穿。 她是这么想,刚要去浴室,门外传来铃声。 拧门一看,是一位推着餐车的礼宾,笑容明媚:“温小姐,生日快乐。” 温知禾稍怔:“啊……谢谢,这是?” 餐盘盖掀起,赫然是块黑丝绒蛋糕,也许是考虑到夜里不宜进食过多,这份蛋糕仅四寸。但格外细致的布置,不难看出酒店的用心。 温知禾本以为是酒店的准备,直到侍者解释:“这是贺先生为您准备的蛋糕,这是礼物。” 她提起标有大牌logo的纸袋,放到一侧的沙发上。 温知禾更震惊:“还有礼物?” 温知禾收不下这份礼,但侍者的回应滴水不漏,她也不好为难人家。 等人走后,温知禾瞄了眼纸袋,心里不自觉犯嘀咕。贺徵朝对她未免也太好了些。 - 翌日七点整,温知禾提前下楼来到酒店大厅接人,接应的演员远比想象中要好伺候,去片场前对方还额外送了她一小盒巧克力,虽然不算多贵重,但这是温知禾头回在这份工作上感觉到人情味。 在盥洗台前洗把脸,温知禾扎起短马尾重新把鸭舌帽戴好,她刚要抽纸擦手,就接到曹泽打来的电话。 “知禾,你现在在哪儿,来了吗?”电话接听后,曹泽的语气莫名平和。 温知禾还以为他在催,小跑一段匀口气:“快了,马上到,我刚接人回来。” “没事儿不急。”曹泽略一停顿:“你今天不用来了。” 温知禾步子渐慢,余光瞥见旁侧有人搬器材经过,找了处不挡道的墙角,她刚要问为什么,耳边只剩挂断的忙音。 放下手机看屏幕,确认是被挂断,温知禾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5章 还没走几步路,曹泽又打电话过来,这次算是印证了预感:“你人来了是吧,那你把工牌拿给我。” 温知禾眉头蹙起,抓紧时间问:“师父,为什么要我的工牌啊,是有什么事吗?” 曹泽解释得含糊不清,唯独电话里外那句重音掷地有声:“行了,我看见你了,你过来把工牌交给我!” 温知禾抬眸循声望去,能看见曹泽站在器械旁,绷着脸冲她招手。 秉着面谈总比电话聊要方便,温知禾便撂了电话走到曹泽跟前。 她刚喊一声“师父”,曹泽就抬起手握住工牌,不耐地拽了拽:“摘了。” 他的手劲儿不算重,但温知禾没做好准备,脖颈直接被往下一扽。 攥着工牌,曹泽叹气低声:“蔡馨人专门说了,不想看见你,所以你最好是把工牌交了赶紧回去。” 温知禾微愣,她料想过蔡馨会小心眼使绊子,但没想到对方会做到这种地步。 剧组拍摄的时间要紧,温知禾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费口舌也没用,只能上交工牌。 眼睁睁工牌被曹泽随手塞进口袋,温知禾抱紧怀里的笔记本,抿唇问:“那我之后的工作……” “之后再说吧。”曹泽皱眉不耐地扬了扬手,催促她离开片场,很快就投入拍摄的环节里。 温知禾眼望他操作设备,犹豫几秒只好转身往外走。 影棚人来人往,快到门口的时候清净了不少,温知禾思绪飘远,没注意旁侧有人,结结实实和对方撞了个正着。 痛感与胸口处的冷意激得她顿时清醒,温知禾低下头,就见自己被人泼了一身的咖啡。 她今天穿的还是昨天的白衬衫,易干但不好洗净染色的污渍,咖啡浸湿了一大片,还在往下滴水。 罪魁祸首倒吸口气,欲哭无泪地掏出纸巾凑上来擦:“姑娘,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不是故意。” 温知禾看清她的面容,觉得有些眼熟,还没想起是谁,对方便将纸巾塞到她手里,焦急万分:“能麻烦你自己处理一下吗?要是处理不好您再来找我吧,我还得买杯新的咖啡,真的很不好意思……” 温知禾慢慢攥紧纸巾,很轻很闷地“嗯”了声:“没事儿,你忙吧,我自己来就行。” 女孩连忙又致歉两声,不忘帮她捡起掉落一地的文件。 最后一叠文件飘到休息室门前,温知禾弯腰去捡,刚拾起文件的一角,休息室的门敞开,一只踏出的绣花鞋就恰好踩住。 温知禾下意识抬头,却见蔡馨笑意渐褪的面容。 真是冤家路窄。 温知禾手指隐隐用力,声音略低:“麻烦抬一下脚,你踩着我东西了。” 温知禾脑海里已经飞快掠过蔡馨再度刁难的嘴脸,没曾想她真的挪开步子,虽然文件左上角有明显的鞋印。 道谢的话还没脱口而出,文件便蓦地被她拽走。 蔡馨眯着眼扫视了两行字,乜向她语气轻哂:“你自己写的?” 对方讥讽的表情分外飞扬,似乎只要她点下头就会展开羞辱,失了工作温知禾已经没脾气,哪还有心思在这周旋,她沉默不说话,毅然抢过文件。 蔡馨也不恼,似笑非笑:“想进导演组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没人带的话留在这里还真不行。” - 来的第一晚没住民宿,行李几乎原封不动,温知禾锁上门放好钥匙,拎着行李箱一步步下台阶,她有意识地越过水洼,却踩着青苔险些打滑。 行李箱沉沉落地,滑轮卡在罅隙里,温知禾双手撑着拉杆才稍稍稳住重心。 她感觉牛仔裤下的膝盖被狠狠剜了一道,轻轻掀起紧贴的裤腿,她就已经因为疼痛倒吸口气。 人倒霉到极点就是会发笑,温知禾想笑又笑不出来,这无疑是最糟糕的一天。 她本可以离开民宿订票就走,但她莫名感到不甘心,拉着行李就折返回酒店。 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温知禾深吸口气,缓和片刻便去浴室洗澡换新衣服,拭着湿发来到落地窗前,眼望脚底的泠州,这座城市的白日不同夜景灿漫,但作为远近闻名的古都也值得走一遭,来都来了哪有不采风的道理。 回房前温知禾问过前台,这间房是续到三天后,打过折的价格不算高昂,她付得起……但她得先找到垫付的那位贺先生。 电梯下行,温知禾手持相机,虚眼调节参数,一路走向大堂。 厅堂侧方各划分不同功能的休息区,由半镂空的纵向挡板隔绝,黑金瓷砖地一路铺陈,交织出人流来往的步伐声。 温知禾托起相机,镜头无意间斜倾,定格在休息厅门口,稍作停留的几人身着西装革履,正清浅地交谈。 温知禾稍怔,放下相机仰头望去,就见被拥护在其中的男人赫然是贺徵朝。 她指骨微松,手中的相机忽地闪现白光,咔嚓一声,清脆掷地。 这动静不算大,但骤亮的快门能令她血液瞬间凝固,尤其与人群里那道目光交汇。 温知禾清晰地看见,男人深邃眉骨下,渐渐外洇的深意。她喉咙一哽,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像是个偷拍者。 第03章 童话 随行的人为贺徵朝马首是瞻,不会错过他分神眺去的一眼,况且下瞬他便向助理示意,脱身而去。 航司经理微愣,欲言又止地望向助理秘书。 第6章 昨夜的电话贺徵朝是接了,但一没接受补偿动身换航,二又态度冷淡叫人捉摸不透,面对这尊大佛他是抓心挠肝,思来想去只能上门攒局当面致歉,谁能想到他中途又离开。 秘书有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微笑着解释:“贺总有事先忙,您待会儿要是还有什么事,跟我们几位交代就行。” 航司经理只好作罢,临走前不由又看眼那方与他身影交错的女孩。 没人知道她是谁,温知禾也陷入“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迷茫之中,这位上一秒还找不着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她镜头里,甚至活生生站在面前—— 贺徵朝看向她手中紧握的相机,敛眉睇她,口吻平和:“在拍照?” 很简单的询问,不带任何情绪,温知禾握着相机的手指略略泛白,应声:“也不是,就太久没用拿出来玩玩。” 偷拍是无意,但快门是按下了,她总不能不认。温知禾抿唇又说:“刚刚一不小心按到快门了,不过没拍到您,只是虚影,您别介意。” “不会。”贺徵朝眉眼微松,透着轻笑,“有些遗憾,我倒是想看看你拍的照片儿。” 挑不出错的绅士,但未免过分好说话了些。不可否认,因为这句话温知禾是松了口气,她低头展示相机,大大方方地删除刚才的画面。 对上男人深邃的双眼,温知禾也不吝啬客套话,露出招牌性的笑:“您要是需要拍照,随时找我。” “随时?”贺徵朝捕捉到关键词,缓慢地嚼字,似乎是在考量这两字的分量,毕竟昨夜她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被开不到一小时就暴露自己是无业游民,温知禾虽然不觉得丢脸,心里还是滴血的。她收了收笑意,依旧笃定:“随时。” 贺徵朝并未过多计较她时常挂嘴边的词汇,文质彬彬地问:“如果温小姐随时有空的话,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有个忙,或许温小姐可以帮到我。” 他说话时是低眉注视她,给足了尊重,温知禾一米七其实也不算矮,但总是需要仰头看他。 话音甫落,温知禾有些意外,虽然他的话印证了昨夜的猜测,既,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温知禾实在想不到自己能帮到他什么。 她该谨慎些,但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今早蔡馨的讥讽。 朋友。 ——如果她有一个像贺徵朝这样的朋友呢? 这种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驱使她双唇微张,当即答应:“好啊。” - 酒店餐饮区的窗边阳光充足且不燥热,温知禾坐在对面,将相机搁置到身旁。 点完餐,温知禾抬头面向眼前的男人,双手垂直放膝,后背也莫名稍稍挺直了些:“贺先生,您可以和我谈谈您需要我帮什么。” “不过我得事先说明,我是良好公民,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这话不是玩笑话,她说得很认真。 “你不用担心,温小姐,这事儿是合法的。”贺徵朝轻笑,“我也是良好公民。” “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做一份工作,长期工作。”他目光深邃,嗓音温和,“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些问题,这涉及一些隐私,或许会有些冒犯,如果你不想回答我,可以告诉我。” 温知禾点头:“好的,您说。” “你有男友,或者正在接触的对象么?” 贺徵朝说话时,温知禾是分毫不差地与他相视,他有着醇厚微卷的京调,与这张英俊成熟的面庞适配极了,可话说出口,她却有音画不对等的错觉。 ……不过在工作面试评估上,有这种问题也正常。 温知禾如实回答:“没有,单身。” “目前现阶段有结婚的想法和打算么?” 这不都一个问题。温知禾摇头:“没有,我觉得我还很年轻,现在结婚还太早了。” 贺徵朝莞尔,沉吟片刻:“家里人也这么认为?” 温知禾干脆利落:“没有家人。”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贺徵朝眉梢略略上抬了几分。 温知禾却笑,声音饱满,让人看不出一丝被冒犯的迹象:“这没什么,如果非要问家人的话,我有两只猫。” “所以您是想问我的家庭情况吗?”她想了想,又问。 贺徵朝没问,恰好侍应生来送餐,这座酒店常接待外宾,法餐是特色,温知禾点的主菜是胡椒牛排,中规中矩不容易踩雷。 她真的饿了,也不认为和这位先生吃饭有什么可顾及,所以即刻切块塞入嘴中。 牛肉火候刚好,裹满汤汁的肉质滑嫩细腻,很好地满足了口腔味蕾,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分量太少。 温知禾吃两口就剩一半,而贺徵朝的餐盘几乎没怎么动过,牛排在他的餐刀下被优雅地切割,倒是挺赏心悦目。 温知禾咀嚼的频次都慢慢降低了,虽然会有配菜,但她不想吃完牛排还要以切西兰花来掩盖自己的狼吞虎咽。 贺徵朝似乎是看出她有意放缓,温和询问:“不合口味?” 他分明才刚抬头看她,温知禾手一顿:“不会,挺好吃的。” 话题聊到这基本就死了,温知禾懂得如何不让话掉地,她再度开门见山地问:“贺先生,所以您需要我做什么工作?”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位先生谈的是字面意思的合法工作,他需要一个合心意的下属,她也需要这种朋友狐假虎威。 第7章 在她对这桌逐渐冷却的佳肴意兴阑珊时,贺徵朝放下玻璃杯,掀起眼皮缓缓道: “和我结婚。” 如果视网膜倒影的是一部电影,温知禾或许还会因为此情此景这种台词心动,但——结婚?她没听错吗?他是在和她说这件事? 温知眉心跳了跳,这都已经不是音画割裂,而是认知上的颠覆。 “你不用怀疑自己听错。”相视无言的第三秒,贺徵朝徐徐开口,嗓音有种淡雅的浸润性,“我说的就是和我结婚。” 这般笃定的陈述句掷地有声,像音箱在她耳畔扩音到极致,震得她心律更紊乱。 温知禾干笑两声,说出那句不尴不尬的经典台词:“先生,您真会开玩笑。” 贺徵朝低眉,回以同样经典的否认:“不是玩笑。” 阅览影视剧无数,温知禾对戏剧的套路几乎有着八九不离十的预测,可一旦搬到现实、面前,她只觉得……这太荒谬了,太不切实际了,是不是再等等,她还能等来自称亲生父母的富豪找上门? 冷静,冷静。温知禾在心里对自己说,战术性地拿起水杯一饮,清冽的柠檬涩味刺激味蕾,她只抿了一小口,没舍得放下,依旧握着玻璃杯放在唇前。 视线越过杯口,细细盱衡男人成熟英俊的面庞,自眉骨到鼻梁,温知禾只看出他的泰然处之、古井无波,似乎为证明并非为玩笑话,他连笑意都一并敛去。 温知禾不认为,像贺徵朝这样的人会和她开这种玩笑话。 但她也不会自以为是到贺徵朝能对她……求婚。 这算是求婚吗? 她需要打个问号。 她被震撼到沉默失语,而面前这位先生,这位罪魁祸首,却以漆黑的双眼安然如故地凝着她。 似乎只要她不开口,不接这茬,他就不会将话题延伸下去。 温知禾缓慢放下玻璃杯,指头轻轻抠动玻璃杯内陷的纹路,声量放低:“为什么?” “像您这样的人,应该不缺结婚对象吧?”温知禾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发问,“我身上难道有您很需要的东西?” “还是说。”温知禾小心翼翼地猜测,“我是某个不知名富豪的隐藏款民间遗珠?” 温知禾能想到的最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就只有她是某富豪的民间遗珠,而贺徵朝需要和这颗被指定的珠珠联姻。 合情合理,皆大欢喜。 她大胆猜测得认真,贺徵朝却是低低哼笑,给予评价:“你很有想象力,温小姐。” 温知禾停下抠弄的手指:“……” 明明是他先说出荒唐话,怎么她还先被批判上了。 温知禾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她的面颊渐渐攀上尴尬,贺徵朝好整以暇地整理袖口,抬眼看她,不再打哑谜:“我的理由很简单。” “你的长相很顺眼,我不反感,你做事利落干净,我用着也顺心。” 他侃侃说出理由,温知禾本以为会是番言之有理的长篇大论,但并没有,说完“顺心”二字,他就没了下文。 确实印证了“简单”二字。 温知禾慢慢呼吸:“就这样?” 贺徵朝淡然睇她,嗯了声。 温知禾还是无法理解,接着问:“为什么是我,符合您这样标准的,应该不止。您也不缺合适的结婚对象,对吗?” “的确,你说的不错。”贺徵朝认同,不疾不徐地应,“只不过我喜欢简单干净的人,身世简单、过往干净。” 他目光沉沉如炬,嗓音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你对我而言,在事业上不会有任何推力,但也不存在阻力,在可控范围内,也好把握。我不喜欢麻烦,而你最大的苦恼和欲望,恰好是我容易解决的小事情。” “久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事儿,你淋了雨在酒店门口踌躇徘徊,付不起住宿费,我可以替你垫着;你没有合适的换洗衣服,我也可以送你一套;你失去工作,我恰好可以再给你一份,这些投入成本对我而言低廉且微乎其微。” “但对你来说,应该称得上是雪中送炭。” 贺徵朝四平八稳地总结定论。他的措辞不出错,但相比先前,总显得不够温文尔雅。 温知禾读得出其中的轻蔑,这不只因为他的话,还因为他话里话外的理所应当和肯定,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贺徵朝观测她逐渐变化的微表情,扯唇很轻地笑,眼底依旧漆黑: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童话梦幻的理由。” 他双膝交叠,腕骨随意地搭放在扶手上,眉梢轻挑,淡声问:“我这么掰开揉碎了摆到明面儿上和你说,是不是更清楚?” 餐厅中央设有一架钢琴,聘请的琴师进行现场演奏,曲目舒缓而优雅,贺徵朝话音刚落的那刻,恰好与清脆的尾音共振,像珠玉落地。 曲尽敛声,空气陷入短暂的沉寂。 温知禾能听见自己并不平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感到不快,理清思路,也知道自己窝憋的缘由。 温知禾微攥手心,直接了当:“……所以我是你考虑的目标里,最廉价最低成本最容易满足的一位?” 贺徵朝轻声嗯了下,并不因为如此直白的话语恼怒,反而温和地赞许:“你总结得不错,是这样。” “一年,我需要的婚约期限是一年。”他又抛出看似具有诱惑力的条件,“在这一年里,我会按月支付你薪水,高于你目前为止赚到的所有钱。” 第8章 “一年之后,你可以恢复自由。” 顶灯倾泻在他头顶肩上,透过光圈,温知禾看到具像化的獠牙。 如此不被遮掩,如此高高在上,就差把“你会心甘情愿跳进坑里感恩戴德”的话写在脸上。 她傻了才会答应。 温知禾字字清晰地回绝—— “不要。” 第04章 偏差 餐桌上的浓汤渐渐冷却凝结,贺徵朝大概是没料到她会回绝得如此果断,神色不再一成不变。 对她而言,这兴许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一次阶层越阡的机会,但谁知道还会有什么陷阱?况且她才二十岁。 温知禾深知,亲密关系对男人而言是猫鼠游戏,你抓一把我必定薅你一下,你不能蹬鼻子上脸但我得揪着你的尾巴完全掌控于手心,我给予你的一丁点好处,你必须有所回馈。对于贺徵朝这样的资本家,温知禾不负责任地猜想,应该同理甚至变本加厉。 况且他确实是这么说。 诚然,这位先生是有傲气的资本,不论背景身世还是这副皮囊,可她并不喜欢虚假面具下那拿鼻孔瞪人的天龙人姿态。 贺徵朝略略颔首,忽然开口:“理由?” ……还要理由。 温知禾很想拎包就走,可拿人手软的她注定得如坐针毡地挨这一遭。 眼前这位先生还把持着绅士的儒雅,于情于理她也没道理掉面儿,只能借以万用理由:“我们不合适。” 贺徵朝轻笑,不以为意:“温小姐,你应该知道,我能坐在这儿和你谈,就说明我不会在乎门第。” 何止是不在乎,分明当作好拿捏的把柄。温知禾心口堵着气,又不太好表现出来,她低声说:“不止这点。” 贺徵朝面色平静如故。 憋了几秒钟,温知禾明眸眺向他:“我才二十岁。” “首先年龄上不合适,其次我并不想结婚,虽然只有一年。” 贺徵朝给出的条件确实令人心动,但这并没办法消解她的顾虑。 她不喜欢身份差距大的配偶。 也不喜欢年龄大的男人。 对于明码标价的婚姻,喜不喜欢或许并不重要,但既然他肯开诚布公地与她谈判协商,就证明他并不是那么强人所难的男人。 “二十岁?” 贺徵朝低沉的嗓音将她思绪拉回,双眼带着审视的意味:“你先前不是和我说,你二十六了,从事服务业将尽六年。” 温知禾怔了怔,恍惚想起在一个月前,她确实对贺徵朝撒过这种谎。 通常做些什么兼职,只要岗位背调没那么严格,温知禾都会对外包装自己,好让自己获得这份工作。 温知禾从未想过回旋镖会在今日飞到自己身上,她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出那句至理名言:“……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贺徵朝不置可否的哼笑一声。 透过他难辨情绪的面庞,温知禾不知他是被摆了一道而气笑了,还是并不相信她的话。 琴师回岗,弹奏起琴曲,餐厅里又扬起舒缓的音乐。 有侍应生来询问是否需要添水,贺徵朝抬手示意给她那杯添加,温知禾本想拒绝,又觉得喝不完也无所谓,就默然接受。 等人走后,贺徵朝才开口:“你很年轻,也很聪明,这一年对你来说不会很吃亏,不是吗?” 听这意思,他是暂且相信了她年龄的更正,但语气里还保留有遗憾,就像在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很自信的发言,而他确实有这份自信的资本。 贺徵朝继续道:“我没有隐婚的要求,结了就会对外公开。金钱方面的资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想做些什么,只要不过分都可以借我的名号。” “你想从事影视行业,我旗下有相关产业,你想拍点儿电视剧电影,拉赞助投资也不难,只有一年的时间,我相信你想做的事,都可以实现。” 这番话很中听,温知禾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那颗隐隐动荡的心脏。 一年的时间,足够她敛财拍一部电影,如此唾手可得近在咫尺。 温知禾蓦然想到和陈笛口嗨过的做梦时刻——如果嫁给一个月给几百万还不回家的老公,你会怎么做? 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温知禾借着酒意还真列举得振振有词口若悬河,可当幻想成真摆在面前,她满脑子都在考量,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只是单纯想要一个好掌控的妻子? 温知禾已经问了他不下两次,这次她还要问:“那您需要我做什么?” 温知禾谨慎道:“我不可能白拿您这么多好处吧?” 贺徵朝眉眼微松,淡声说:“听话就成。” 很模糊的要求,又开始打哑谜。 温知禾势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听话到什么程度,做事都必须经过您的准许吗?凡事都要以您为主?” “嗯。” “您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 “洗漱洗澡也要报备?穿衣打扮也要看您?” 辣椒呛人,贺徵朝从不吃辣,这桌上也没有辣椒,倒是温知禾吃了胡椒味的牛排,抛出接连不断的问题。 最后的问题贺徵朝不予置评,只是微微压下眼,重新审视她。 她漆黑的头发刚到脖颈中间,脸蛋白皙,外轮廓流畅,中规中矩的五官不施粉黛,凑到一起却是格外具有辨识度的漂亮,即使放到人群中,也能凭借高挑的身姿脱颖而出。她没穿那套名媛必备的小香风套装,廉价的不知名品牌的鹅黄打底衫还有些起球,没有耳饰没有项链,朴素到与餐厅里的任何人都格格不入。 第9章 经此谈判前,贺徵朝还认为她身上是有几分吸引力,譬如她穿着酒店制服下的细腰美腿,譬如她被雨淋湿时孤零零的模样。 像只脏小猫,给颗甜枣就能活。 但事实并非如此,信息是有偏差的。 她年龄上前后不对等,贺徵朝不以为意,毕竟只要达到适婚年龄即可;她有所顾虑也无可厚非,只要他抛出橄榄枝,就没可能不接。 可现在看来,这姑娘不仅聪明,还有些轴。 他很不喜欢。 他也并非温知禾不可,只是有些可惜。 贺徵朝喜怒不形于色,眼底也不达笑,轻哂:“这些小事儿,不值我给你开的价钱?” 温知禾粗略地计算,如果他说话算话,每月能拿到这么一笔钱,那确实很值得,值得到她上厕所用几格纸都能报备。 没什么损失的,不过是人身自由有限制。 她是有底线,是有自己的想法,但如果条件足够好,她或许会没那么坚定,答应他荒谬的请求。 因为工作的丢失,因为这糟糕透顶的二十岁。 温知禾需要一支镇定剂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想了想,轻启双唇:“那我们……” “那我们需要做/爱……做的事吗?” 这句话直白得羞于开口,大庭广众下温知禾也没办法说得太大声,只能委婉的、小心翼翼的在尾声打个补丁。 这番话可能音量太小,导致如水投石,倾听者始终保持澹泊,并不为之所动,甚至一点儿迁就她凑近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扬了扬眉:“再说一遍,听不清。” “做什么事?” “……” 温知禾实在没胆量再说一遍。 她面颊有些燥热,真是昏头了,明明还有更适宜、更准确的话术。 再度发问时,温知禾音量稍大,就是险些咬到舌尖:“有生育要求吗?” “难不成你娶一个听话的妻子,就是当个摆设?” 贺徵朝眼里有短瞬的意外,大抵是因为她的问题太大胆,这让温知禾庆幸他刚才没听清。 “温小姐。”贺徵朝清淡地称呼,细狭的双眼意味深长,“如果我需要生育,我是不可能找你。” 言外之意,她不够格做生母。 温知禾能会意,但无法理解,也不可能理解这位傲慢的男人。 “你可以当摆设,只要足够配合,我也不可能做强人所难的事儿。”贺徵朝眸色更深,彻底掀开斯文尔雅的帷幕,言辞淡薄又冷淡:“你很漂亮,但我不喜欢做掉价的事儿,如果真要做些什么,你身上至少要有一件名牌儿。” 温知禾被他这种回答砸得头脑嗡嗡发鸣。 这是什么意思?既要她足够便宜,又嫌弃她廉价? 这男人是对着名牌高定才石更得起来吗? 哈。 温知禾在心里冷不丁的发笑,像被泼了冷水,彻底冷静下来。 她是冲昏了头脑才会在先前以为他是位仁慈的好好先生,她是糊涂了才会对这种条件动心。 餐桌上再度陷入短暂的沉寂,一秒钟似乎被无限拉长。 贺徵朝不喜欢被拒绝的感觉,也没有耐心去等待她的迟疑,他略略整理身前的衣领,又看眼腕表,回眸睇她,恢复沉着温和的声线:“想好了么?我让你做的事儿,应该很简单。” 待她的视线重新聚焦,贺徵朝才好整以暇地一字一顿,语气里染着一点引诱:“只要做个阔绰听话的小太太。” 第05章 是我 有些人天生富贵命,是根本藏不住骨子里的傲慢,即使穿着西装革履,谈吐文雅。 在这场谈判的沉默中,温知禾彻底清楚贺徵朝究竟为何示好,毕竟他说过,她是择偶范围内里最廉价最好满足的一个。 所以他会以为,他随意从指缝中掉出的一点儿好处,就能满足到她,并且她还甘之如饴满口答应。 他不再说“摆设”二字,而唤做“小太太”,但“阔绰”后的“听话”,还是让温知禾一言难尽。 “贺先生。” 良久,温知禾轻声称呼,缓缓道:“说了这么多,我只知道这些条件对您大有裨益,但我也没收到什么实际性的好处,不是吗?” “帮我垫付套房,送我生日蛋糕和衣服,这些都不是我必须要的,是您强塞给我的,我承认,我是受益了,但我今天和您吃饭,就是想还归还给您。” “我不想吃亏,随随便便就踏入一段不平等、不被尊重的婚姻,即使这是假的,有期限的。我没有缺钱到这种地步,很感谢您的帮忙和赏识。” 温知禾拎起一旁的相机包站起身,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挤出牙缝:“今天就到这儿了,这顿饭我请你,再见。” 料得到他不会做出当场抢着结账的行为,所以温知禾自行去前台找人结账了,即使侍应生说这顿饭早已提前划过贺徵朝的帐,但她也坚持要付钱。 此刻温知禾非常能理解,那些古早剧里宁死不屈的倔强小白花女主,首先无功不受禄会让人损阴德,其次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些馈赠会让你暗中付出怎样的代价,请吃饭的钱、住房的钱……为了拒绝他,她得额外花这么多钱。 真不该一时冲动接受好处,陷阱都在这儿等着她呢。 “小姐,您真的不用付了。”侍应生无奈地坚持,瞥见后方的人,又有效欲言又止。 第10章 “让她付。” 男人的嗓音透着一贯低沉文雅,辨识度极高,至少刚分开的一分钟不到,温知禾能很快听辨出是谁。 她侧目撞入他深邃漆黑的双眼,肩膀也略略偏移,捱过男人挺括的西服,嗅到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冷杉香调,温知禾才发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很难想象,他们刚才是在“谈婚论嫁”。 - 付钱划账,温知禾看着减掉的四位数,心里更滴血了。 泠州地天气时冷时热,接下来三天会是晴天,而此刻玻璃窗淌下雨幕,却是要下暴雨。 温知禾没有出去采风,她打算抱着设备上楼订车票,并且向前台补齐住房的价格,退订剩余的两天。 装腔作势一时爽,付钱退订火葬场。 订的车票是今晚凌晨出发,很可惜,她还是白来了一趟。 收拾好行李推到旁侧,温知禾抬头看到柜台上,昨晚贺徵朝托礼宾送来的套装纸袋。 她打算临走前,托前台帮忙归还给贺徵朝。 床上的手机翁动了两下,温知禾拾起来看,是陈笛发的消息。 这些天她不在燕北,出租屋的两只猫都是陈笛帮忙喂的,所以每次下班,她都能收到陈笛的定时投喂反馈。 陈笛:【图片】【图片】 陈笛:【两只小宝都很乖,可惜我明天要被派去外地出差了】 陈笛:【我给你家宝们多放些粮食?】 温知禾敲字回复:【不用,我马上回去。】 陈笛:【?这么快?】 温知禾:【被辞退了,回家再说吧。】 陈笛追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温知禾有些累,没有回应,躺在床上听窗缝里淅沥的雨声。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间八点,这里距离机场很近,车程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 温知禾待到十点半才出门,拎着纸袋搁放在前台,配合招待员写登记表。 填写完登记表递交给前台,对方接收后点头微笑:“感谢您的入住,欢迎您下次再来。” 滚轮在大片瓷砖地滑向旋转门,室外的雨已经停了,仅透着歇后湿淋淋的寒气。 温知禾深深吸口气,上了那辆开双闪停在门口的车。 - 天蒙蒙亮,烟雨缥缈。 机场的人提前在酒店门口备好车,助理秘书也早早提前一小时穿戴齐整,在顶楼套房门口等候。 八点一刻,腕表秒针精准定格的那瞬门开了。 “贺总。” 众人齐声道。 贺徵朝颔首,边整理袖口边往电梯门走去,秘书在旁负责汇报行程。 电梯下行停在一楼大厅,工作事项已经汇报完毕,秘书停顿一秒,忽地说道:“前台有寄存给您的东西,是4512号门的客人临走前留的。” 贺徵朝垂眼睇他:“临走前?” “是,4512号门的客人昨晚十一点办理的退房手续,大概也是那会儿走的。”秘书将已知的信息全都托盘而出,临了又问,“她归还给您的物品还在寄存单位,您看是要怎么处理?” 贺徵朝口吻很淡:“送回去,送不回去就扔了。” 按照习性,秘书也早知会如此。 离开酒店,黑色轿车在高架桥上疾驰,贺徵朝阖眼养神片刻,昏暗混沌的视野里,生出朦胧的人影与轻浅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声音。 这声形愈发清晰,虽不到难以忘怀的地步,但也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贺总,您要的资料。” 充斥着暖气的车厢里响起助理的声音,贺徵朝睁开眼,接过那本平板。 资料右上角是一寸照片,穿着学院制服的温知禾双唇微翘,隐约有酒窝,除了头发稍微长点,和现状并无太大差异,无法否认,只是这么一张朴素得再不能朴素的照片,她的模样都格外吸引人。 生活在互联网时代,人人都透明,这份资料详尽地列出了各类内容,包括她的出生年月日。 按照资料显示,温知禾撒谎了又没撒谎,她今年确实刚二十。 很鲜活的年纪,这张嘴也实在口无遮拦。 贺徵朝遗憾地想,他恐怕是要勉强。 关上平板,男人镜片下的双眼不加情绪:“那套衣服扔了吗?” 助理稍怔,回答:“没有。” 贺徵朝将平板递还给助理,音色淡薄:“找个时间,当面送回去。” - 下了车站再倒地铁,温知禾走过两排光秃秃的树干,低矮的菜市场,拐进街道狭窄的老式楼房爬了五楼,摸出钥匙解开门锁。 铁门哐当地拉开,隔着着一米七的栅栏,温知禾看到一黑一白的两只猫分别从各处跳下来,喵喵地冲她走来。 虽然才离开一星期,温知禾的心还是软得一塌糊涂,趁着两只猫没太靠近,她立即把两道门关紧。 陈笛虽然每天都会登门喂猫,但家里的卫生是不归她管,温知禾四处检查,做做清洁,大概两小时过去,才闲下来窝在沙发刷手机。 下滑刷新微博,大数据向她推送了一条蔡馨的动态,对方穿着戏服拍了张照片,底下的评论是一汪的粉丝吹水夸赞,岁月静好极了。 温知禾以前从不在微博发言,此刻看到这条动态,她忽然很想狠狠地发一条吐槽。 贴脸开大会被人群殴,她没这么傻,所以一没带大名,二没带tag地发了条个博。 第11章 按下发送键,温知禾随手捞起一只无辜小猫在怀里rua,只可惜环抱不到五秒钟,就被猫强劲有力的兔子腿蹬开。 矫健的小白猫蹭蹭攀爬到猫爬架上,还给黑猫挨了一拳,彼此互不谦让,非要占领高位。 燕北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仅仅住在城郊的老式楼房,租金也只高不低。温知禾的出租屋很小,是一居室,仅有一墙推拉门做分割,另外二分之一的面积都划给了这两条猫,不过只要能放得下一张床,她在哪儿都能住。大学三年攒下的钱,她拿来付了一年的房租费,这一年是她给自己留在这里的期限。 温知禾一部分收入来源自打散工,绝大部分收入是她在网上做电影解说拉片赚取广告得来的,自媒体时代只要有点流量就能赚到钱,温知禾喜欢电影,也乐于做分享,平台上的十几万粉丝,是她呕心沥血肝三百多条视频积累下来的。 戴好眼镜,打开笔记本整理素材,期间除了吃饭上厕所,温知禾基本没离开过书桌。 夜幕初垂,余晖透过窗纱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暖光。温知禾按下保存键,捞起旁边静音的手机查看消息。 以往被垃圾消息占据的主屏幕,显示微博新增99+条评论。 温知禾有些莫名其妙,以为是自己眼花,她刚要点进去看,玄关倏然传来门铃声。 开门前温知禾提前通过手机小程序的监控进行查看,见登门的人是房东阿姨,这才拧门。 门一开,阿姨很自然地打招呼:“回来了啊。” 温知禾问:“嗯,有什么事吗?” 阿姨往里探了探:“关于租房的事儿,咱进去聊吧。” 温知禾是半年前在这租的房,房东阿姨就住在前面不远处的新小区,一开始因为物业费有过争执,再加上她又不是本地人,阿姨对她的态度并不算太和善。 听她是来聊正事,温知禾也不好拒绝,请她到沙发那儿坐。 阿姨刚进来,两只猫就从旁侧窜飞过去,趴进沙发缝隙里。 “我说进来怎么有一股味儿,你还养了两只猫啊。”阿姨挥了挥空气,嫌恶的模样溢于言表。 温知禾扯了下唇,接了杯水给她:“今天刚收拾过,家里也经常通风,我养猫您不也知道么。” 在她住进来之前,这间房的厕所边角还有股尿骚味,是房东阿姨养的泰迪定点尿但没清理干净的位置。能找到愿意租给养宠人士的房东已经不容易,再综合各方条件,温知禾只好咬咬牙租下来,自行做清洁。 阿姨没回应,也没坐下,正四处张望。温知禾以为她是来检查卫生的,庆幸自己一回家就收拾干净。 那杯水放在桌上晾了一会儿,正徐徐冒热气,温知禾思绪飘远了一瞬,很快就被阿姨的话语拉扯回来:“这两天我有个表亲要投奔我这儿,他没房住又带妻女大包小包的来,你不是还没毕业么,学校又有空床位……” 从她说出第一个字时,温知禾就察觉到不对劲,果不其然,这是要违约退租。 温知禾眉头渐渐皱起:“您开什么玩笑?首先我在您这儿租了一年,其次我还养了两只猫,说让我搬回宿舍就搬回宿舍?” “你这猫养了至少有一年了吧?不就是从宿舍带出来的?”阿姨理不直气也壮,随手把包放在桌上,轻飘飘道,“这违约金我也不是付不起,你就算不回学校住,也总能找到新的住处。” “这房子是你的我的?还和我犟嘴,我想什么时候收回就什么时候收回,又不差你这点儿钱。” 根据合同,赔付的违约金顶多为全额押金外加一个月的房租,房东阿姨要求她两天内搬走,说什么都不肯让步,翻脸比翻书还快,何况对方一开始就没给她好脸色。 挂钟的指针一秒秒转动,温知禾没有心思吃完饭,给猫放了粮,便坐在沙发上打算找新房。 正所谓祸不单行,她都还没来得及和陈笛倾诉房东违约的事,就看到微博后台被各种人私信。 人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消化过多信息量,没点进主博文前,温知禾还不太了解情况,直到看见蔡馨本人的下场回复。 蔡馨:【亲爱的,你和我讲讲我们究竟闹了什么不愉快的,我做错什么了呢,私信为你开了,咱们聊聊。我看你ip不在泠州,不然我还能请你吃顿饭,不过如果你方便的话,不妨给个地址我寄你点儿小礼物,或许我们有误会呢?】 很温和的说辞,温和到哪怕大名旁边带了个金灿灿的红v,温知禾也要点进主页确认是否为本人。 她发博的这号一没带大名二又没流量,怎么会……不对,她切错号,发在电影解说的吃饭号上了,上一条她还发了进组打码过的工作证照。 蔡馨不是流量咖,但也并非没有粉丝,她早婚嫁入豪门热衷于秀恩爱,被不少艳羡的人称之为少奶奶,又因为经常上综艺,口出金句、照顾同龄人无比得心应手,还有个“馨妈”的外号。 人前她光鲜亮丽平易近人,人后却是表里不一。温知禾也是接触了才知道,她除了演技辣眼睛,人品还这么差。 微博后台已经有不少小粉丝冲锋陷阵,理智点的是劝删,过分些的连全家都问候,其污言秽语都让温知禾叹为观止。 关了私信,温知禾没有继续看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像自从昨天起,一切都往难以预料、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第12章 月亮悄悄攀升,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客厅里,手机的来电音显得格外突兀。 温知禾眼角有些酸,抱着双膝缓了片刻才捡起手机。 屏幕显示致电是一串燕北的陌生号,鬼使神差下,温知禾接听了。 “你好,是温小姐吗?”电话里的男声熙和悦耳,像平时致电通知反诈的帽子叔叔的音色,如果她再脆弱些,说不定会在男人的温馨提醒后,忍不住哭诉一二。 “是。”温知禾很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是贺总的助理,姓夏,您寄存在酒店的那套衣服,我会抽空当面给您送过去,请问您方便接收吗?” 听到这番话,温知禾大脑嗡嗡的,缓了片刻才消化好:”……当面?” ”对,当面。”对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礼送出去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在最后,又言,“贺总说了,如果您遇到什么困难,再随时找他也不迟。” ”所以您什么时候有空?” 她没说话,助理继续追问:“明天,或是后天?” 温知禾捏着抱枕的角,雾气充盈胸口,令她呼吸不畅快,大脑缺氧。 通话时长悄然达到一分钟,在这沉默的间隙里,两只猫在她腿边喵喵叫,温知禾好像想通了什么。 五万的存款不够她在燕北住一年,也不够她拍一部电影; 但一年的听话,可置换的资源、财富却有很多。 这种想法危险又迷人,就像裹着蜜糖外衣的砒霜,至少第一口是甜的。 可这蜜衣砒霜,未免来得过于适时,就像刻意创造的必需品。 “明天。”温知禾小声吸了下鼻子,毫不顾忌地直呼姓名,“是贺徵朝来吗?” 电话那端停了一秒,温知禾清晰地听见,夹杂电流的低沉声线,分明换了个人,声调不紧不慢:“是我。” “需要我去么?” 这声音像羽毛划过耳廓,带有不经意的痒。 温知禾抿抿唇,脑内像有根弦在颤,迫使她声线也不稳:“……需要,我要见你。” 电话里似乎微不可查地笑了下,下瞬的准予如石投水,沉沉地在她胸口激荡:“可以。” 第06章 剪羽 温知禾的时间很宽裕,主要以贺徵朝的行程为准,但她也不能表现得太闲散,于是定了明天下午六点的时间。 今早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天色蒙蒙亮,摸出手机看,才刚到七点。平时温知禾作息并不规律,经常睡到十二点连午饭都免去,起早跟要她命没区别,敲门的一声声分明是索命来的。 温知禾很难想象究竟是谁大清早来的,闷头一会儿,确认这人是冲自己来,这才披上开衫毛衣去开门。 门口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上下扫视她一眼,咧嘴龇着一口黄牙笑了笑:“姑娘,我是来房的,你别介意,我看看就走。” 见他就要进来,温知禾清醒了几分,立即扬臂阻拦:“等等,你怎么说进就进?” 隔着针织毛衣接触到对方的胳膊,温知禾心里抗拒,忍着嫌恶继续反问:“这里我还住着,等我搬出去你再看还不行吗?” 燕北的房屋墙壁厚实,哪怕暖气片陈旧,这小麻雀屋也足够温暖,温知禾现在穿的还是睡衣,短裤刚到大腿根下,面见生人本就不适,何况是个素未谋面的中年男人,让他进屋不如杀了她。 “我住这附近的酒店,就顺便过来看看。”中年男人不为所动,依旧笑着,还提起手里的塑料袋,“没吃早点吧,我还给你带了些……” 男人身上有股难以言喻的潮汗味,混杂塑料袋里的馅饼味道,更令温知禾胃酸翻涌,她态度坚硬,继续阻拦:“我不吃,您不打招呼一声不吭就过来,我怎么可能让你进?” 他要强进,温知禾已经忍无可忍,不想接触,举起手机干脆放狠话:“你再进来一步我就报警了。” 中年男人一愣:“你这……” - 门关紧,温知禾在门口站了会儿,透过猫眼去查看,确认对方不在门口逗留,没捱住转身去了厕所。 她喉咙里有股强烈的酸灼感,刚到盥洗台就不断干呕,但由于昨晚什么也没吃,吐半天也只能吐出一些清涎,双手把着盥洗台许久,待眩晕感没那么强烈,温知禾这才拧开水龙头洗把脸漱漱口。 抬起头望着镜子,温知禾看到自己那张清洗过的面庞,是很标准的鹅蛋脸,中额有个不太明显的美人尖发旋,所以一直中分偏发;眉弓至鼻尖折叠度饱满,偶尔会被人问是否为混血;双眼尾翼上挑,瞳孔偏浅棕,嘴唇略薄,五官中规中矩挑不出错。 温知禾对自己的长相一直有准确的认知,她不丑,否则也不会从小被人夸到大。她也曾依靠这张脸谋取利益,但不论如何,在极其优越的能力、重男轻女的潜规则面前,所谓的美□□待,也不过是被请的一杯奶茶、逢人能见的亲切微笑,以及帮忙搬运行李诸如此类的小恩小惠。 拍电影是需要漂亮脸蛋,但作为幕后导演并不需要。 明白了这点开始,除非工作要求,温知禾都鲜少捯饬自己。 贺徵朝说过,他之所以找上她,就是因为她贫穷、漂亮、好掌控。 温知禾深知,也许漂亮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他依旧愿意抛出橄榄枝、给的条件还不错,她也并非不能以此作为交换。 第13章 一个晚上,温知禾想通了。 她真的非常需要钱,况且人也不可能一直倒霉,除非有人在暗中操纵。 她必须见一见贺徵朝。 - 中午温知禾补了会儿觉,起来收拾行李,清点家中的一切。虽然她在这里住的并不算久,但由于奔着长期租房的缘故,还是花了不少心力去布置过。卧室的旁侧摆有云朵灯,内窗纱帘是精挑细选的墨绿色,工作桌台井井有条地摆放了置物架,喜欢的老旧唱片、电影光碟几乎塞满整个书柜。 她不属于这里,这间房也不属于她,她没有归属感,但总会舍不得这一方精心打理的蜗居。 温知禾极少后悔自己曾做过的决定,她的人生进程才刚到百年的五分之一,没什么可回顾、懊悔的。 倘若贺徵朝只是单纯把送出去的套装送回来,那也不错,她可以厚着脸皮挂二手平台卖了;倘若他还有那层想法,她也没必要继续做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白花。 与陈笛口嗨过的霸总联姻各取所需的做梦文学,真能美梦成真,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整理到五点半,温知禾洗完澡,挑了身衣服。 出门之前,两只猫都围着她的腿转悠,用猫尾绕扫,喵喵个不停。温知禾半弯腰摸了把,将门窗都锁好。 她刚到二楼楼梯口,就看见楼道门口停了辆黑色轿车,司机明显是等候多时,彬彬有礼地替她开了门。 车门敞开,黑幕的内壁缀有星光,纵使温知禾对豪车并没有太多认知,也能看得出来这应该是星空顶,真皮座椅宽敞、软硬适中,熏香轻浅不过分浓郁。 ——由于后座没人,温知禾还算放松。 “先生会从公司直接去餐厅,托我来这儿接您。”驾驶座上的司机解释道。 温知禾应了声,没再说话,只默默偏头望窗。 她住的地方虽然不算偏远,但也只是公交地铁能直通的近郊,驶向cbd至少得半个多小时,何况是拥堵的晚高峰。 夜晚的燕北很美,这辆车行驶得四平八稳,窗外掠过的景象就像绮丽的默片,温知禾欣赏许久,直到轿车停驶,她才回过神来,胸腔微微收紧。 餐厅位于燕北极佳的地段,还保留有古典的建筑风格,壁灯辉映,左右有侍者伫立的旋转门内更是金碧辉煌,踏入厅堂,不得不说,温知禾是有些犯怵,她长这么大,可从没来过这么高档的私人会所。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温知禾谨记这点,腰板挺直,面不改色地接应询问信息的礼宾。 贺徵朝明显是提前提点过,所以当她说出“贺”姓,礼宾便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微笑着拱手示意,带她前往包间。 带到了人,礼宾就要离开,温知禾下意识道谢:“谢谢。” 对方临走前捎关了门,包间内暂时只有她一人。温知禾回身巡视,不由咋舌这里的敞亮奢华,明明只是个吃饭的地方,却额外设有茶几沙发、一墙庞大的挂画,以及……露台? 温知禾随手把包挂在木架上,向那方走去,她刚低头拧门,把手却以另一股力量扭转,向内倾斜。 她开门时上身正前倾,现在因外力携拉,不由得向前了一步。 高筒靴重重踏入男士鞋间,在石板上发出踢跶声,温知禾下巴抬起,错愕地同男人对望。 半开的门遮挡住他一半面庞,明晰的那面清隽疏淡,渐渐又外洇某种深味,和上次的巧遇相视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这次距离却是极近,温知禾甚至能听见他手里电话的英音,叽里咕噜不知在讲什么,无暇分析。 女孩动荡的围巾下摆扫过他的手背,贺徵朝感到一丝痒意,不动声色地以掌向上托起,绕至她肩后。 “外边儿冷。”贺徵朝低声提醒,侧过身把门拉得更开,垂眉睇她,似乎是特意留了空隙给她通行。 温知禾没有听人打电话的习惯,况且她只是闲来无事随处逛逛,哪知这人……居然在这里。 温知禾本能想撩耳后的发丝,触碰珍珠插梳,以免乱了发型,只好装模作样捋下发梢。 进退不是,温知禾硬着头皮去够另一侧的门把,毕恭毕敬地软声:“您请。” 贺徵朝眼睁睁看着女孩半猫着腰,要把门给关上。 跟见了鬼似的,胆儿真小。 贺徵朝无声轻哂,不顾耳畔未尽的话,以英文道了话挂断,转眼睇她,淡道:“我这儿完事了,进去聊。” 听到这话,温知禾才默然松开门把手。 包间内暖气充足,温知禾本不想卸下身上任一防护罩,但在入座前,还是将围巾、外套脱下。 贺徵朝随手落放手机,抬眼见女孩褪去外搭,她穿了紧身的灰色毛衣裙,笔直的双腿被黑丝长筒靴包裹,高挑匀称。 相比起上次见面时的清丽朴素,这次显然精心打扮过。 某种答案,昭然欲揭。 对于无法否认的赏心悦目,贺徵朝的目光并未有过多停留,很绅士地偏移开,同侍应生交谈。 温知禾一转身,就听贺徵朝问:“有什么忌口?” 温知禾停顿半秒,没客气:“不吃香菜,吃不了海鲜。” 其实她的忌口有很多,香菜只是其一,过敏源除了海鲜,还有别的琐碎分支,全都说出来显得矫情,一会儿她会自己处理,贺徵朝总不能逼着她全吃完。 第14章 侍应生走后,贺徵朝深深地看眼她:“对海鲜过敏?” 温知禾“嗯”了声:“大部分。” “好,我记住了。”贺徵朝略一颔首,回应得自然极了,也不知是随口接茬还是客气,温知禾看不出来,但想来这种人,也没必要说这种话来讨巧。 她保持沉默,率先开口的就是贺徵朝,男人声线温文尔雅,不吝于赞美:“今天的你很漂亮。” 温知禾无意和他有过多迂回的周旋,她的指尖稍稍陷入毛衣裙里,在内心默念三秒才直视他的双眼:“我的房子被房东收回,是不是和您有关?” 虚与委蛇太久会令她处于被动,温知禾不愿,所以就把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也抛到台面上,更何况开门见山也没什么不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她无根无据的提问,却得到了贺徵朝肯定的回答。 “的确。”这声回应如碎玉清脆,贺徵朝微微一笑,眉眼更温润,“你很聪明。” 他应下得太干脆,还不忘给颗甜枣,温知禾哑言须臾,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侍应生上了菜,望着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温知禾只觉无感没味,哪怕自己直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 他的沉默令发言权的转盘似乎又指向贺徵朝,男人不急于动筷,敛眉延续话题:“所以温小姐来见我,是单纯因为租房?” 温知禾心里积了口闷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反问的声音不平稳还带刺:“我能来见您,还能单纯到哪儿去。” 这个男人难掩温润皮囊下的傲慢,但同时能允许她的失礼,温知禾自然也口不择言起来:“贺先生,您可不可以如实回答我接下来的每个问题,不要急着反问我?” 自始至终他都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眼前的女孩倒打一耙,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答允。 贺徵朝眼底露出好整以暇的笑意,淡淡道:“可以,请讲。” 温知禾:“我知道您并不是非我不可,但既然又下套引我过来,应该是觉得就此放过我会很可惜吧?” 贺徵朝若有所思,没过多思考停顿既答:“嗯,会可惜。” “您可惜什么?”温知禾抿唇,以防错意补充:“可惜我这种人不识好歹,给我一个教训?” “教训这词儿言重了。”贺徵朝轻呵气,低沉的嗓音难辨到底有几许真意,面子里子是做足了:“如果我的做法让你感到困扰,我可以和你道歉,温小姐。” “我的意思是这事儿如果没能谈成才可惜。”他深深地看着她,忽而平静地说起其他话题:“我的祖父很喜欢养鸟,这鸟长时间养在笼子里容易生病,但出了笼子又喜欢横冲直撞随处飞,有一回还差点儿飞走了。” “没办法一直豢养在笼子里,又怕它飞得太高太远,只能给它剪羽。” “这并不会伤到它,况且自由对它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贺徵朝温和的口吻下,是赤裸裸的意有所指,温知禾不傻,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真是个无耻的男人。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温知禾敢肯定,这位先生绝对是那种能把'爱'与'性'分得很开,并且为避免麻烦摆出好好先生姿态的男人。 他说得出漂亮话,只是其中的真心实意微乎其微。 和这种人周旋,她会被啃得肉都不剩,不过既然他在乎面子,她只要不扯下这虚伪的绅士面具就好,何况她的骨架都要支离破碎了,哪儿还能关心这极少的皮肉。 “你的眼光很好。” 温知禾不再用敬词,双眼明亮坦荡。 “我漂亮,聪明,机灵,能干。” 坦荡到自我夸赞都不脸红。 贺徵朝眉梢轻挑,漆黑的眼底更深。 “现在在你看来,我应该很没骨气,低头也快。”温知禾轻轻吸口气,下定决心般话锋一转:“你的请求我可以接受,但我想知道您能给我什么好处,请你详细的,明确的告诉我。” “我不想吃亏,也需要一些安全感。需要的保障也不会很廉价。” “既然你大大方方和我谈合作,我也明明白白和你提要求,您同意吗?” 说到这,温知禾有些口干舌燥,她立即拿起眼前的高脚杯,饮了口葡萄酒。 温知禾很少喝酒,也不胜酒力,贸然饮下一大口,即使酒精度不高,她的面颊也不由得浮起淡淡的酡红。 贺徵朝泰然地观赏着她,唇角轻掀:“可以,你说。” 温知禾也盯着他的双眼,毫不客气:“就现在,你给我打一笔足够说服我的钱。” 能提出这番要求,贺徵朝并不感到意外,女孩如炬的目光他照单全收,包括——无理的要求。 一张卡从他的指腹挪到跟前,是黑金色的信用卡,温知禾仅注视一秒钟,便听见男人醇厚悦耳的声音:“里面的额度有一百万。” 如果仅仅是信用卡,温知禾或许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听到百万二字,她的心脏结结实实漏了一拍。 她是心动,但并没有流露过多急切,连卡也没碰,平静谨慎地询问:“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贺徵朝眉梢微扬,笑了下:“卡是给你开的,随便花。” “但如果你指婚后,那确实有。” 话音捶落,结结实实地打住了温知禾抬起的手,烛火映照他的双眼,难探其间的深邃暗沉,温知禾心底动了下。 第15章 第07章 听话 晚风凛冽,温知禾下巴埋在围巾里,双手也揣进口袋,左掌与那张黑金信用卡贴合,莫名比右边烫手。不,不是莫名,毕竟这里面有一百万。 温知禾心跳有些快,等车门敞开,她的思绪才稍稍迁回。 回家的车并不是那辆星空顶,而是一辆黑色商务车,和贺徵朝同坐后排。 温知禾视线向窗外抛,谢绝与他有任何交际,将沉默贯彻到底。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概是刚才已经谈尽了条件,贺徵朝并未置词。 轿车向右转弯,暖黄的路灯同方向偏滑,淌到男人膝上落放的手,腕骨那支表涔着银光,儒雅深邃的面容也有一瞬模糊迷蒙。 温知禾才发现他在阖眼养神,这让她拥有放肆打量的间隙。他们面对面的次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平心而论,年龄的偏长,会令他有种与众不同、难以言说的气质,至少她并不反感。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温知禾倒也不是没有喜欢过异性,可与贺徵朝比较,明显有很大偏差。他的家世、外表、背景无疑是上等的、精贵的,但他真的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思想认知也有很大差别。 尤其是他难以理解的要求。 每月最低一百万作为零花钱,无需生育,服从配合,对妻子有要求确实无可厚非。但他竟连穿着、头发长度都要管控,未免也太‘细致入微’了。 温知禾捏着裙角,轻轻叹口气。 倒是挺符合她对他的刻板印象。 轿车打双闪停在小区楼盘下,司机下来替她开门。 温知禾刚要下车,后方传来男人的声音:“两天之后,我会让人再来接你。” 这是之前已经协商过的事,温知禾仅停顿半秒,礼貌地与他四目相视,“嗯”了声。 下车落地,关上车门,温知禾走入楼盘,想起什么,不由驻足扭头。 但那辆车已经飞扬而去。贺徵朝对过路的风景视而不见,对长久的打量视若无睹,对她的住处自然没什么兴趣,驱车离开得快也正常。 他放下姿态表露关心的模样,跟对待雀儿可没区别,给予适应的两天,不就是在剪羽。 回到家,温知禾卸下一切保暖外衣。 摆在她眼前的头等大事半喜半忧——这一百万的,她要怎么花? 毫无疑问,为了迎合贺徵朝的审美,她必须得给自己买些行头。那套在泠州被退回的套装,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她的手中,有大额“零花钱”在手,她没必要再转手卖掉。精美、昂贵,极具有富人象征风格的穿搭,就是他的喜好吗?但温知禾只记得,他说喜欢她穿裙子。 温知禾原本物欲就不高,为了个没感情的男人琢磨这些有的没的,顿时更没兴致。 她感觉自己现在的定位有些低俗、不齿,能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人和事,但说的话做的事覆水难收,各取所需而已,有什么问题?退一万步讲,他贺徵朝就没错? 是他引诱的她。 一年而已,不长。 洗漱过后,温知禾浑身软陷进沙发,刚要阖眼,茶几上的手机倏地震动。 拾起手机,看清来电显示的联系人,温知禾有片刻恍惚,很快就挂断。 对方似乎料定她会这样,又在微信上发消息。 温荷:【最近天气冷,再忙也要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温荷:【年也过了,气也撒了,这么久过去了,有什么事不能和妈妈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谈?】 温荷:【我想去看看你,你现在住哪儿,不能告诉妈妈吗?】 放在从前,温知禾或许会讥讽地反问温荷,到底是专门来看她,还是看望宝贝继女顺便关心她的,但温知禾已经没有那种不忿的心气。 她已经不是十六岁时没吃到生日蛋糕就嚎啕大哭的小姑娘,许多事情她不想计较,不是因为过去了不在乎了,而是根本没有计较的必要。 不予以理会,过几分钟,消息便沉了底。 窗帘半掩,遮不住轻柔的月光与路灯,温知禾看会儿天花板,又翻身看向窗外,不意外地失眠了。 隔天她并没有蒙头睡到中午,而是将家里家外的物品都清点妥当,以便明天搬家。婚后她自然会搬进贺徵朝那里,这是他的要求,同时,对方也承诺给予一份令人心动得无法拒绝的礼物——房子。 在昨晚的圆桌谈判上,贺徵朝除了给张信用卡,还提供多套房产信息供她挑选,如此得天独厚的诱人条件摆在眼前,谁看了不会迷糊。 该说不说,这位先生虽然傲慢,但也确实多金舍得花钱。这套房子称作“婚房”,写作“鸟笼”,只有她一个人住的话,跟网络上很流行的“二十岁未婚独居别墅”有什么区别?拜托,赚大发了好不好。 如果说前几天温知禾还有点小清高,那么现在攥着信用卡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商场的她,是彻底对贺徵朝的豪横折服了,有句话说得很准确,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这张卡她不论怎么刷,削减的也不过是微薄的零头,虽然看不到消费短信,但通过发票,温知禾能明显看清楚并发出感慨——自己在商场,果然还是不太会花钱。 她的大额消费,基本是在网购,从前需要拼单团购的她,可以做到无需货比三家就下单;平时怎么也断舍离不了的物品,也能立即换掉买新货到新家;就连不怎么踏足的奢侈品店,她也能从容不迫地随手一指当场买下。 第16章 别墅的信息文件还存在她的手机里,供她时不时查看,以前温知禾也想过,等以后赚了钱就给自己买套房,最好是在大城市,燕北。现在梦想成真了,她居然觉得有那么点……空虚。 网上那些诈骗精装房哪能比得上贺徵朝提供的别墅,那里会有人定期修缮、所见即所得,哪怕离婚了也不会被回收。至少贺徵朝是这么承诺的。 商场五楼,路过一家影像店,温知禾久违地产生心动,驻足观望。 信用卡里还有很多钱,以后就算做不成大导演,存点小金库开一家这样有情调的店好像也不错。 温知禾前脚进去逛,后脚两个拉扯的女孩,以惊讶的语气压低声线敦促: “宋涟漪,我没看错吧,这是你姐吧?” “你姐也太豪横了,买了一堆衣服和十几万的包,真不愧是大博主啊。” “你快去认亲,一会儿说不定她还会请我们吃晚饭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涟漪扯了下唇,冷不丁地终结玩笑话:“她怎么可能请我吃饭。” 虽然是大学室友,到底也不是推心置腹的好友,室友知道宋涟漪有一个随母性的姐,却不知她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以为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她们之所以认识温知禾,当然不是通过宋涟漪之口。同在一所大学,温知禾是高她们两届的优秀学姐,不仅学业优秀,名列前茅,更是自媒体平台小有名气的博主,有这样的履历title,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对象,即使不在一个年级,认识也正常。 宋涟漪回绝的态度过于强硬,室友一愣:“啊?为什么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白嫖上瘾了吧你,学姐的钱难道不是钱?”宋涟漪睇她,轻飘飘地揭过,“吃我们的穷鬼套餐吧。” “嚯,不想我们蹭口饭你就直说,至于么。” “吃穷鬼套餐怎么了?吃你家米饭了?” 几个女孩嘚啵嘚聊闲天,宋涟漪没兴趣加入,看眼音像店,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屏幕,想了很久,还是打消了对温荷报备偶遇的念想。 - 真正踏足喜爱的领域,温知禾才发觉,自己不是不会花钱,甚至她还有点嫌零花钱不够花。 这才刚刚月初,她就已经花了大十几万,会不会太挥霍了些? 天老奶,温知禾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到此为止吧。 “这件,那件……嗯,都包起来吧。”温知禾抬手准备刷卡。 “这件儿呢?老古董了,全国也没几件儿。”店长拾起印有古早港星封面的光盘,笑得神秘,“你要不想要我可得好好收着了,不然就没镇店之宝了。” 温知禾深吸口气,停顿三秒答:“我要了。” 店长露出无奈又痛心的模样,可分明这天的总收入,已经是开张三年的巅峰。 登记完信息,店长会将这些唱片光碟周边等都运往家中,临走前,对方主动提出加好友,说是以后淘到的老玩意儿,都方便联系她过目。俨然把她当成大款了。 温知禾没拒绝,本身她最奢侈的爱好也就这些。 贺徵朝赠与的别墅算上地下室足有四层,放下这些东西肯定绰绰有余,但搬家那天……温知禾闭眼幻想了下,祈祷他这尊大佛千万不要驾临。 刷卡取了长条发票,温知禾心情大好,原本那点顾虑也瞬间烟消云散。 - 初春的燕北黑夜总是来得很早,夜幕低垂,路灯四起,道路上的车驰马骤为这座城市交织繁茂,挺拔的高楼大厦也适时地亮起忙碌的炽灯。站在大楼顶端的落地窗旁,可尽情将其夜景纳入眼底。 贺徵朝眼望商业区最具有标志性建筑的大钟,扯了下领带结,手边解除免打扰模式的手机骤然亮屏。 【尊敬的用户,您尾号2313的信用卡03月10日16:21消费20.00元。】 【尊敬的用户,您尾号2313的信用卡03月10日16:37消费1769.00元。】 【尊敬的用户,您尾号2313的信用卡03月10日17:10消费32,300.00元。】 …… 从刚才起,贺徵朝的手机就一直接连不断地收到消费短信,数额有大有小,林林总总加起来,虽不至于多庞大,但发送频率之高,也确实足以令他注意。 他是该说她毫不客气,还是夸她行动力强? “贺总。” 门口的助理敲了两下门,走到跟前汇报道:“您要的赠与合同,签约协议都已经准备好了。” “温小姐看好的那套房,也让人提前去收拾了……今天那里到了很多行李,应该都是温小姐的。”助理又补充。 贺徵朝嗯了声,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她住进去了?” “还没。” 或许他是该夸她一句。烟星燃到半截,贺徵朝清浅地呵气,随手摁灭在烟灰缸里,略略颔首:“备车。” - 网约车刚要抵达小蜗居,助理的一通电话却立即将她召回—— 贺徵朝要和她签合同,并亲自送她去别墅。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大好事,可她根本没做准备。温知禾看眼身上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牛仔裤厚毛衣,摸了摸短顺的发丝,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时间提前。 “妹子,这车到底往哪儿开啊?都快到目的地了,我能不能先把你撂下?”前方的司机无奈询问。 第17章 温知禾轻咬嘴唇,镇静下来:“放吧,就在前面。” 她松开捂着的手机,对话筒说:“不好意思,能不能先让我住在我家一晚?明天货拉拉才帮我搬行李……” 听筒里的助理说了句“稍等”就没了音,温知禾清晰地听到,那端换了位对讲者,低沉的嗓音透着不疾不徐的淡然:“人到了就行。” “我说的话,你忘记了吗?” 他的语气分明是温和的,可字字落地,却有种令人无法违抗的强硬。 在约好的婚后条例里,他的要求是——必须听话。 第08章 馈赠 晚间七点,暮色四起,凛冽的晚风刮得她面颊浮红,牛仔裤下的双腿也因站得太久,慢慢生涩发酸,但这些远不及她左右两边拎着猫包的手。 距离电话挂断已经有半个小时之久,温知禾刚要弯腰放下猫包,右前方却侵进一道刺光。 老破小的租房有两点不好,一是安保系统差劲,二是设施老化严重,温知禾家门口并没有路灯,习惯了黑夜,亮光贸然闯入视线内,只会令她难适地眯起眼。 迈巴赫开双闪不偏不倚地停在门口,与上次的方位相差不大,车牌号也嚣张得不难记。是贺徵朝的车,他终于来了。 她站在暗处,司机开车来时能瞥见,不难发现,很快,驾驶座上的人便下车替她搬行李。 司机刚要接过她手里的猫包,温知禾便立即回绝:“不用,我抱着进去吧,这是我的猫。” 司机了然地说声“好的”,反手替她开后座的车门。 温知禾正准备猫腰进去,望见车上的男人,愣了一下。男人仍然是偏分侧背,轮廓硬朗的面庞,不笑时显得格外疏冷淡漠,挺括的西服西裤黑沉简单,令香槟色的领带尤为清晰。每次见面他的穿着总是得体养眼,泛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感。 虽然这位贺先生的喜好时常让她感到不解不忿,但无法否认的是,和这种男人结婚,光是外形她就并不吃亏。不过她并非因他惊艳,而是意外他的出现。 他所说的亲自接送,居然不是让司机专车接送,而是本人也过来? ……好像也不算意外,毕竟她还要和他签合同。 车厢里开着十足的暖气,温度稍微变化就格外明显,冷风卷携着她迟疑的目光投来,贺徵朝并不难发觉。 他掀起眼帘侧目睇去,不咸不淡地提醒:“别傻站着。” 认识到现在,他虽然给人感觉骨子里是冷的,但确实没明面儿说过重话,这声提醒,温知禾莫名听出几分关切。或许是错觉。 温知禾抱着两提猫包坐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后车厢空间宽阔,并不逼仄,脚底下刚好放得下俩猫包,温知禾松口气。 两只小猫跟了她许久,从出生到现在,只在她租的一亩三分地里撒野过,社会化并不是很好,猫包透气也不隔音,稳定下来后,车厢里立即此起彼伏起喵呜喵呜的声音。 贺徵朝对她包里的物品并不感兴趣,他有眼睛,听力也不错,自然看得出她带的是什么。 他低眉瞥向最近的那只,眼也没抬,嗓音低沉:“带猫做什么?” 温知禾有种做错事的感觉,不怪她心虚,毕竟贺徵朝的年纪摆在那儿,她又还是学生,有过在校内被辅导员抓包的前例,同等自上而下的问责口吻落下,很难不让人犯怵,况且他本身就是这段关系的高位者。 但她也有十足十的理由。放轻松,这里不是学校,贺徵朝也不能拿她怎么着。 抛开学生心理,温知禾解释:“我搬新家,肯定得带着它们,贺先生,您很介意吗?还是说您对猫毛过敏。” “不会。”贺徵朝抬眼,唇边泛着笑,眼底漆黑平静,“下次要带,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可以让人额外备辆车,也省得你没处落脚儿。” 很周到的提议,但温知禾能隐隐感觉到……他对没有提前报备一事的不满。 应该,不至于吧。 温知禾攥着手机的指骨慢慢蜷曲,垂眉点头,面颊上有清浅的酒窝:“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发出礼貌三连,贺徵朝不置可否,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纠正她的过分客气,或许他还是挺吃这一套的。 - 他的提议并非多此一举,两只猫在温知禾脚边两岸猫声啼不住,确实有够吵闹。她是习惯了,但别人不是。 温知禾时不时弯腰去安抚,犹如幼教老师一般耐心。她觉得自己或许也该安抚身边的男人,但抬头时,她却分毫不差地对上男人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曲臂支着下颌,偏头望向她,幽暗深邃的双眼,毫不遮掩。 猛然的相视会令人下意识心跳加快,他的眼神犹如林中埋伏捕猎的豺狼虎豹,在顶灯投落的阴翳中,总是泛着难捱的深意。 温知禾想问“是不是吵到你了”,话还没说出口,车已经停在别墅门口。 她一路无暇顾及窗外风景,直到司机开门,望见眼前矗立的金碧辉煌,她才发觉——自己的嘴差点合不上。 “哎哟天这么冷,俩小宝也够沉的,小姐,我来拿就行,进去吧。” 回过神时,一位开口格外自来熟的阿姨就站在面前,冲着她笑,抬手要去拿猫包。 卡在喉咙里的话置换成本能的致谢,但音量过小,也不知对方是否听得见。 第18章 别墅的确是别墅,即使在寸土寸金的燕北市中心,占地面积也并不小。公馆分前庭后院,走过石板路上台阶,门被人提前拉开,客厅宽阔得让人目不暇接,一时有些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好在公馆有阿姨领着。 领班的阿姨姓秦,在贺家帮佣了十几年,温知禾任由她携着一路向三楼,在此期间,她又碰见另外两名家政。 家中的一切都是由她们收拾妥当的,她那些购置的衣物也全数码齐在一二层的衣帽间。 实在令人眼花缭乱。温知禾一时忘记呼吸,轻轻吞咽口气。她本以为自己买的东西够多,会过于杂乱下不了脚,但现实远比她幻想要夸张得多。 她的确人到了就好,因为已有人提前布置。 这栋并未完全精心考量的别墅,实景有着出乎意料的惊艳。轻法的简约风装修,吊灯绚丽耀眼,投射的每一处都不过分张扬俗气,是现代女孩会喜欢的风格,就连绿植、鲜花都鲜艳欲滴,崭新得像第一天上任。 温知禾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她一声不吭,仅有目光在不停梭巡各方的细节,耳畔有秦姨向她介绍这里的一切。 秦姨是位面容慈祥行事也滴水不漏的仆妇,不会叫她尴尬,时不时还会问她喜好,就连两只猫的名字、习性也问了遍。 “这样,楼下有两间空屋,您要想做宠物房,回头我会让人安排一下,您觉得呢?” 回到一楼左侧厅,秦姨拧门推开,展现出的内屋虽有基础摆设,但远比主卧要清净。 秦姨询问得尊敬,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因为打从踏入这栋楼的那一刻,原先的主人就已经提前打招呼,将主权让渡给她。 温知禾凝望那方远比蜗居恢廓的房间,停息一秒就松气:“好,都可以。” “行,有什么需求和问题都找我说,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当当,厨房还在做饭,我知道您吃不了海鲜,让人做了猪羊鱼肉,菜式是按您家乡那儿的口味做的,以后要吃什么也可以提前点单……” 秦姨喋喋不休地说着,声息在望向前侧时顿了下,主动去相迎,很快又离开。 温知禾循着眺去,在苍翠青葱的绿植旁,褪去挺括西装的男人,仅身着内搭下的黑衬灰马甲,这是很寻常的衣着,但这还是温知禾头回见他穿得不那么严整。 马甲修身,衬衫单薄,他富满健身痕迹的身形挺拔宽厚,自手背蔓延进袖口的青色脉络,犹如盘虬在壮阔乔木下的根底,无比的显山显水。 被那样的手捉住,会怎样? 莫名又荒诞的念头一闪而过,虽不至于叫人脸红,但当男人径直到跟前,她却有一瞬无法定神直视他的双眼。 贺徵朝身上有股淡淡的木质调气息,不过分浓烈也不难闻,但带有些许侵张性,温知禾平视的目光只能抵达他的领口下方,她看到他开阔厚实的胸膛,因低下的头颅而牵动衣遮,更加显明。 “对这儿还满意?” 贺徵朝垂眼,深深凝睇着她,低沉的嗓音裹挟着清润,配合他唇角若有若无的笑,就好像作为原屋主的他,真是在寻求她的满意程度。 得到这样的馈赠,温知禾怎么可能不满意。 只是顶着他灼热的目光,温知禾很难摆出无比欣喜的表情,面颊还有些燥热。 但她并不吝啬夸耀,乌睫下的双眼清明极了:“满意,很满意。” 不会有女孩不对房子心动,这是国人刻在骨子里的dna,也是许多没有独属于自己房间的女孩的渴望。 贺徵朝笑了下,抬手轻抚她的头颅,仅一秒就放下,发话道:“去吃饭。” 这是迄今为止,他们头一回的肢体接触。 和她料想的一样,他的手很大,很宽,还有点热。 温知禾不是那种一被异性碰就会面热的人,不可否认的是,贺徵朝温和绅士的时候确实会让人心动。 只不过,他待她的感觉,像对待小猫小狗小雀。 温知禾确实饿了,餐厅传来的饭香令她味蕾大开,促使她在一声号令下便即刻动身。 正当她刚迈出一步,贺徵朝侧身挪步,又说了句话:“吃完去卧室等我,三十分钟。” 他左手抄在裤兜里,戴有腕表的右手微抬,目光扫过表镜,沉沉定格在她脸上:“八点一刻,做得到么?” 第09章 忍痛 卧室,等他。 这两个极具暧昧的字眼结合在一起,令温知禾警笛大作。 她妥善的表情管理几乎在一瞬间出现裂痕,眉头蹙起,双唇张开,怔然与警惕的神情充盈在白里透红的面颊上,有着诸多难以言表的情绪。 贺徵朝看过她明媚的笑,也看过她故作冷静的模样,恼怒时的模样,就像现在。她自以为聪明,到底还是藏不住心事、容易掉脸的年纪。 二十岁。 如此鲜妍年轻。 贺徵朝将她诸多神色悉数纳入漆黑的眼底,轻叹:“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亲爱的。” “你忘记了吗?那份赠与合同也需要你签字儿。”贺徵朝笑了下,再次伸手安抚她的头颅,这次要更久才松开。 温知禾的头低了一下,面上不表,心底负气。 还亲爱的。 老流氓。 谁和你亲爱的。 温知禾微微抬起下巴,滢然的双眼自下而上地注视他,有着微不可查的幽怨。 第19章 她选择直截了当地反问,但又露出虚伪的天真:“……合同,不是去书房签吗?饭前在这儿,我也可以签。” 贺徵朝的手滑落到她的面颊旁,很轻很淡地嗯了声,指腹也轻微地揉捏了下耳垂。 他的动作越界了,且很犯规。 温知禾身形僵硬,心脏骤然收紧。 她可以清晰感觉到他手指上的薄茧、纹路。避免对方感应到她血液翻涌的敏感,她在尽量压抑自己的呼吸。 眼前的男人如此漫不经心,而她在等他回应,遭受这漫长的、被无限拉长的几秒钟。 直至温知禾不愿忍耐地缩了下脖颈,向后闪躲。贺徵朝才松开她,微笑道:“知禾,我是赠与人。” 不作正面回应,以权压人。 温知禾有些窝憋,却又不好说什么,同时,她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去吃饭。 正好,她也不想面对他一起吃饭。 去餐厅,温知禾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刚才的事倒胃口,但在面对一桌佳肴吃上第一口时,她的口水便可耻地从嘴角、眼角流落出来了。 这肉这菜,未免也太好吃了。 温知禾吃得香,赞不绝口,在旁的佣人也放下心来。 平时接待客人,鉴于家政素养,她们都会用心对待,而这次接待的人不同往日的特殊,她们自然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神迎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温知禾于贺先生是例外的存在,就像俗套的言情电视剧那样,这位小姐是她们见过的头一个被贺徵朝带回来的女孩。 从主家调遣到这里的秦姨,在贺家工作已有十余年,她最是明白这一点,打从温知禾进门那一刻,她就在一直打量端详,谨记她的脾性喜好。 温知禾哪里知道,她的每句话、每个行动都被这一具具精妙的人形摄像头所记录。 她在烧烤,不,是思考。 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应对贺徵朝。 简直就是狼入虎口。 昨日缔姻,今日搬家,这种进展,寻常夫妻确实是该做些……那方面的事。再稍微不保守些,寻求生理需求保障的男女,一般也会婚前试验。 温知禾没有处女情结,相反,她也推崇这种做法,但她宁缺毋滥,过不了眼的异性她是不可能去尝试的,真要做点什么,至少得交往半年以上互相交换体检报告…… 显然,这位贺先生是不可能给她体检报告。 其次,他明明明确说过,看不上她,也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 温知禾这么想,确实有些过于理想主义,过于信任他。可是他提出的那些丰厚且诱人的条件,没有人会不心动吧? 她俗气,她非常俗气也非常心动,尤其是验收这一切之后。 贺徵朝绝非良配,温知禾清楚得很,但她愿意背水一战,因为贪财,也因为房子给人的安全感。 虽然这颗甜枣是由贺徵朝的一巴掌给的,可她真的很需要,也很想留在燕北。十岁之前只能和爸妈挤一间房,十岁后她也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十五岁以前她还有一个家,十五岁之后她好像又不属于任何家庭。 平凡夫妇离异、再婚、重组,这是属于她父母辈的动荡,如今也已然各自安好,有了妥善的归宿。但属于她的漂荡,并没有结束。 温知禾做过的最大的梦是拍出大热电影,成为大导演,做过最长久最有自信的梦是攒下一套蜗居的首付,安顿好自己与两只猫。她不想居无定所,也以己度人地认为,两只猫并不想流浪。 贺徵朝于她而言是饲主。虽然这么想,是在物化自我抬高对方,可平心而论,就是这个理。况且贺徵朝对她的态度,本是如此。 八点十分,她已经没有磨蹭的时间了。 - 卧室在二楼左手边,朝南的方向,温知禾慢吞吞走去,手刚攀上门把,门板上笼罩更高大的身影。 “嗯,很准时。” 一道温和低沉的男声从后方传来,近得像是贴在耳畔说话。 温知禾后脊一软,怔然回过眸,男人戴着眼镜,颔首与她相视。 太近了。 温知禾呼吸微微放缓,拧门的手在加紧力度,整个人也不自觉贴近门。 极具有身高差距的情况下,即便贺徵朝迁就她低头说话,也能看清她一举一动。她对他总是如临大敌,犹如长满倒刺的刺猬,躬身炸毛的野猫。 他看起来很吓人么? 贺徵朝只是这么一想。毕竟得出结论,不意味要反思。 他拿出身后的文件夹,很轻地碰了碰她的小臂,犹如提醒:“开门进去。” 温知禾用余光看得见,他手里拿的文件夹,赫然是房产赠与合同。 真是鬼迷心窍了。温知禾看到那诱人的字样,也不管一五一十,当真拧门进屋。 她背对贺徵朝,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 这下温知禾坐不住了,蓦地对向男人,有些许紧张:“要关门吗?这里我感觉不是很透气……” 贺徵朝面色很平静,不作声,仅抬手按了墙边系统。 不多时,温知禾听到很低微的流动声。 他这是……开空气循环? “现在透气了么?”贺徵朝问,漆黑的双眼望向她。 温知禾哑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卧室说是卧室,除了床基本一应俱全,自带浴室洗手间、小型客厅阳台,就连衣帽间都是打通一楼的复式层。倘若她没钱了,以此出租当二房东绝对有人抢着住……想远了,她这穷酸命是真没得治。 第20章 啪的一声。 贺徵朝随手将合同扔到茶几上,他坐在单人沙发,双腿交叠,并弯腰把一只钢笔放下。 温知禾没坐在他对面,直直站在两米开外,脚尖抵着的地毯,犹如楚界汉河,寸步不逾越。 贺徵朝坐姿随性落拓,额前落下几缕碎发,戴着窄宽金丝眼镜,倒真有斯文绅士的模样。 他观她紧促,又很轻地笑了下,颔首敛眉,转瞬即逝,以两指冲她招手示意:“站那么远,把我当洪水猛兽了?过来站我跟前儿。” 温知禾不想动,僵持几秒钟,错过最佳时间,也就完全摆烂地站在原地。 贺徵朝并未流露出不快,相反,他曲臂托着下颌,又摆出与车上同样端详她的姿态。 该怎么说这种感觉?被他注视,就好像她身上无端生出无形的枷锁、牢笼,供他放肆观赏。 “字儿可以一会儿签,不急。”贺徵朝缓慢出声,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边说,“把你叫到这儿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你换身衣服。我好像和你说过,我对你穿衣风格的偏好。” 他抬眼,敛去笑意:“头发可以慢慢儿留长,这身衣服就别穿了。” 话说完,温知禾怔了怔。一瞬间所有旖旎的、见不得光的想法,在她脑海里一经冲淡。 不对。 这缘由是简单,可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只是让换身衣服?不做别的事? 温知禾想,她确实年轻,有许多事情都没办法想通,例如当下贺徵朝话里的意思。 学生时代她并不沉默,是个勤奋好学的学生,所以她立即发问:“……只是这样吗?” “嗯。”贺徵朝很轻地应了声:“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 她怎么可能有。 温知禾心底戚戚,温吞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换。” 她正打算走,贺徵朝又发话:“这次是初犯,我不给你记着,下次你再忘,我难保不会罚你。” 这番话让温知禾毛骨悚然,她顿然又看向他,跟见了猛禽似的。 贺徵朝眼底带笑,淡声说:“罚你换完再吃饭。” 以温知禾对他的认知,他所说的惩罚,不该只有这么简单。可她还能怎么办,再问下去又能探究出什么?无非自找死路。 衣帽间虽然未满,但充盈了一面墙,琳琅满目得足够她眼花缭乱。随手提取一件衣服的吊牌,都是她打零工三个月都买不起的。有她随便买的行头,更多的像是贺徵朝让人给准备的。 ……大意了,她就不该用零花钱买那些有的没的。 说真的,那间老破小除了她的珍藏品,根本没什么值得货拉拉托运过来,果真应了贺徵朝那句话,她人来了就行。 夜已深,她完全可以换套睡衣。温知禾挑了挑,发现这里确实有一格子是睡衣,但款式……未免太单薄了些。 这也是他挑的? 温知禾毅然略过,如避蛇蝎。 挑好衣服了,最简单的小黑裙。温知禾边换边思忖,贺徵朝今晚不会真的要留宿在这儿吧。 “嘶……” 褪去修身牛仔裤,昨夜贴在膝盖处的敷贴开了胶,终止她一切胡思乱想。 这里没有新的敷贴可以替换,而她又不知医疗箱在哪里,只能随意用手捋平。 拉开衣帽间的门,温知禾看到贺徵朝仍旧坐在那儿,走过去时不自觉地扥了扥裙摆。 “坐。”贺徵朝淡声示意,狭长的双眼定在她膝盖处:“腿上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创口不小,他能注意到也在所难免。 温知禾坐在他跟前,两手抵着裙,随口一答:“前两天。” “怎么伤的?”他又问。 温知禾没再应付:“……雨天踩空阶梯摔伤的。” 贺徵朝略一颔首,目光转而落在她脸上,眉梢轻挑:“在泠州?” 温知禾很短很淡地“嗯”了声。 贺徵朝轻叹:“这么不小心。” “笔在你那儿,没什么问题自个儿签。” 他说罢起身越过她。 温知禾有些不解地回望,就见他走到内屋卧室。 小客厅与内屋并不隔音,温知禾听到他拨通内线,让人把医疗箱拿来。 听到对方在做什么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事,毕竟她还得装作没听见。温知禾低头,看着这份她梦寐以求的合同,她竟然有些出神。 至于么,不就是让人拿个医疗箱。 温知禾第二次从头看这份合同,后方又传来敲门声。 贺徵朝去开门,将医疗箱放到圆桌上,掀开箱子,各类药物医用品一应俱全。 温知禾捱过合同瞄了一眼,紧接着,在她看不见的视线里,贺徵朝以手碰了碰她的腿侧,不咸不淡说了句:“腿敞开些,冲着我。” 他这话一出,温知禾差点没揉皱合同纸,不容分说的下瞬,贺徵朝单膝半跪在她跟前,掰开酒精棉签,拿沾湿的棉头在她膝盖处打转。 “贺先生,我自己来就行……”她轻轻出声。 贺徵朝低眉垂眼,莫名有些专注,声音偏淡:“叫我什么?” 还能叫什么?总不能是老公吧。 温知禾顿时没了说话的欲望,予以沉默,任由他作为。 贺徵朝并未为难她,仿佛那句不咸不淡的问话只是在堵住她的嘴,他总是如此,在让人难为情的水平线反复沉溺。 第21章 伤口在慢慢愈合,酒精的浸润并不会太疼,只是有些痒。 温知禾有意识地松开揉皱纸张的手,但手心止不住地涔涔冒汗。她没心思看合同,时不时瞥看膝前的男人,注意到贺徵朝的尾指戴有一枚银色戒指,朴素得不起眼。 稍作琢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代表不婚吧? 膝盖的擦伤不难处理,很快就作封口。 贺徵朝略一起身,将棉签扔进纸篓里。 温知禾收回视线,假模假式地翻开第二页。 “这儿的淤青,还疼不疼?” 他发话,拇指捱过左膝,稍作用力。 温知禾背脊骤然挺直,放下合同,一双浅棕的双眼又懵又不理解地望着他。 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左膝不知何时肿了一片淤青。这绝不是之前留下的,应该是她上车时候一不小心撞到的。 “看来是还疼。”贺徵朝端详她的面庞,平静地自答。 他的大掌完全覆盖在腿窝侧,按压抚摩。 温知禾倒吸一口气,双腿不自觉地并拢,眼角都要逼出眼泪了。 好疼…… 他在做什么? 贺徵朝似乎并不意外,按揉的力度也不减,反而将她弹起的腿往下抵,仅抬眼睇她:“疼?” 怎么可能不疼? 温知禾很想这样反呛他,但她有预感,倘若真这么说,贺徵朝也不会收敛。 贺徵朝看她涨红的面颊,心底觉好笑:“忍得了?” 温知禾不想回答,双唇紧抿着还下撇。 “回答我,知禾。”贺徵朝紧紧注视她的双眼,低沉道。 温知禾轻微地吁气:“忍得了。” 贺徵朝不咸不淡:“好,我帮你把这儿揉开。” 习惯了力度,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但温知禾总觉得……很不自在。这太过暧昧,即便他们现在称得上是夫妻。而且,贺徵朝也不像会降尊纡贵做这种事的人。 除非他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点,膝前的男人倏地发话:“和我说说,今天都做了什么。” 贺徵朝慢慢站起身,嗓音温和低缓。 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攫取鼻息间的空气,温知禾大脑供氧不足,呼吸有些滞涩。 她怔怔地望着男人,双唇微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相顾无言须臾,贺徵朝起身理了理领带结,淡道:“以后有什么事儿,要和我说。” “合同哪儿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他伸手,意有所指地捋平合同纸的挝角。 温知禾默了默,片刻后思绪回笼,摇头说:“看得懂,我觉得没问题。” 起草的电子版初稿她已经看过了,和最终版本大差不差,甚至,贺徵朝还在合同里进行了额外加码。例,表现良好的情况下,每月的信用卡额度可以上调,最高可达千万。 一份赠与书,一份“工作”合同,每一条条例都分外诱人,那些庞大的一连串金额,看得她都要认不得数字了。 因为这些,刚才的微妙氛围她暂且可以抛诸脑后,反正贺徵朝又没怎么着她。 温知禾乖乖在每个地方落下款,签完最后一个字,她抬头问,有些迟疑:“那我们明天要去民政局吗?” “不需要。”贺徵朝语气稀松,双眼漆黑深邃,“不是真结,这证也没必要领。” “省得离婚还麻烦。” 第10章 收网 乔迁第一天,温知禾躺在偌大的床上,习惯黑夜望着吊灯,竟觉得这里太过空旷安静。 贺徵朝没和她吃饭,签了合同也没留下来,这很好。 只是温知禾莫名觉得,他是在温水煮青蛙。 温知禾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把他同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俱丢出脑海,但她越是这么想,今日发生的、之前不起眼的事,就越是以歹毒的方式深刻扎根。 贺徵朝没有隐婚的需求,他同她假结婚就是为了应付家里人,所以过几天,他会带她赴家宴亮亮相,也正是因此,他们只有工作契约,不用领证。 不用领证……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关注时事的温知禾很清楚,现在离婚可远没有十年前简单,因为还有离婚冷静期这档事。申请离婚登记后的三十天,倘若双方之中有一人未到场,都会视为撤回申请,最快最好的离婚途径,只剩下诉讼离婚,但其中的投入成本也不比前者低。 温知禾当然也明白,她与贺徵朝的这场施舍与被施舍的契约婚姻,并不会走到离婚还会有纠纷的地步,毕竟贺徵朝于她,是绝对的高位者,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容许她攫取分外之物。 她识好歹。 她非常识好歹。 只要贺徵朝舍得花钱,她一定会把他供起来,做最虔诚的下属。 - 天色蒙蒙亮,秦姨早起便看见在厨房活动的温知禾。 她还不太了解这位新女主人,得知对方平时并不会早起,这次只是通宵,立马提出自己会做些补气血的早餐提供到卧室。 温知禾没拒绝,她确实有些饿了,即使她来厨房并不是找食物。 “大米在这儿,香的话暂时还没有,之后您需要我会让人去准备。”秦姨帮她拿了一碗大米,但温知禾没再要。 秦姨看她拿了个熏香炉,欲言又止,“您要这些做什么?” 温知禾礼貌道谢,说得神秘:“没什么,就是仪式感。” 第22章 秦姨没追问,半个钟头过去,亲自将炖好的鸽子汤瘦肉羹送上门。 卧室门没关,秦姨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进去了。客厅里,穿着纯白真丝睡衣的温知禾,虔诚无比地跪在软垫前,挺直腰板,双手合十闭目许愿。 茶几上摆有竖放的手机,前面是袅袅生烟的香炉,以及几颗红彤彤的苹果,看着煞有介事。 秦姨忍俊不禁,暗暗记下。 哦,和老夫人一样信佛。 她默不作声地放下鸽子汤,往女孩那里一眺,看清屏幕上的人,愣了下。 秦姨活到四十来岁,眼神很好,还不至于眼花,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温知禾“拜佛”的屏幕里的人,竟然是贺先生。 温知禾戴着耳机,耳机里的大悲咒充斥在耳膜中,而她也念念有词:“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来,铺天盖地来,时时刻刻来。” 边说着,她边双手掬捧向屏幕里的男人,像在抓取什么,向信用卡里倒,向头顶肩上倒。 秦姨:“……” 疯了。 七点二十五分,仪式完毕,温知禾拾起手机,看到贺徵朝发来的消息,立即手舞足蹈地比耶。 他居然真的报销了! 贺:【每月定额,不能超支。这次首月难免花销多,我可以给你报销,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好的,心软的神,心软的散财……老头。 在他单调的“贺”字备注后方,温知禾又标了“老板”二字,虔诚地放到胸口处,缓缓呼气,继而敲出标准回复:【收到。】 - 敛了财之后,从早到晚,几天后,温知禾没再吭一声,就连账单也没有任何更新。 贺徵朝不以为意,并也有所预料。温知禾大手大脚过一回,意识到金库直到次月才会更新,自然不会过多消费。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好养活。 暖黄的余晖向天际靠拢,由淡紫的帷幕取代上空,贺徵朝乘坐的轿车,正往燕北知名私人会所驶去。这里地理位置优越,隐私性做得也好,向来是公子哥大小姐们聚餐的不二首选。 刚结束在燕北四年一届的峰会,被友人拦着攒局聚餐也在所难免,为商谈公事,贺徵朝也就赴约了。 位于会所顶配的包厢里,金碧辉煌的屋顶以盘旋的虬龙做吊灯,圆桌之下被抬高台阶铺垫中式花鸟图做地毯,这里的陈设奢华靡丽,却也无不透露出俗不可耐。 偌大的饭桌前,只坐了三四人正吞云吐雾地谈话,旁侧的棋牌桌倒显得更热闹。 贺徵朝有时间观念,非行程冲突不会迟到,但在圈子的任何活动场所里,他向来是被等的那位。 “贺老板,来得巧啊,您看我这手烂牌能救得活么。”蔺言咬着新的雪茄,上半身偏向旁侧的人,小幅度地招了招手里的牌。 贺徵朝没看牌,以手背移开,淡声道:“甭救了,正好谈事儿。” 蔺言低声笑了下,随手放下牌:“成,这牌我也不打了,吃饭吧。” 在这一圈里,也就混不吝的蔺言能同贺徵朝耍滑开玩笑,其余人都是偶尔陪两句话,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行,吃饭吧都。” “蔺哥,你这手气不挺好的么……” 开席落座,蔺言是东道主,贺徵朝就是这最贵的客,理应坐在主位。混不吝嘴上说先吃饭谈正事,但酒过三巡,这嘴里就没离过圈里沉沉浮浮的闲谈散话。 谁和谁商场上有纷争又合作,谁谁又包了个小老婆女明星被老丈人家真实,谁又二婚娶妻办最盛大的婚礼以称遇到真爱再不分离。 聊到这,大家听个乐呵,调侃的气氛还算融洽。 直到蔺言随手放下雪茄,“欸”了声,侧眸笑问:“贺老板,金屋藏娇也有两天了吧,什么时候给哥几个介绍下嫂子。” 这就不是其他人可以揶揄的事了。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由得看向主座那位。 贺徵朝面色很平静,默然的几秒钟像是真在考虑,也的确是搭腔了:“明天你就见着了。” 虽然这证没领,婚宴没办,但贺徵朝从未刻意隐瞒此次破天荒的绯闻,何况他本身就是要借由这事这人应付家事。 蔺言姓蔺,和贺徵朝不同姓不属一脉,往上数三辈还是沾亲带故的,严格来说,蔺言还得称呼贺徵朝一声“舅舅”。年岁上俩人不算相近,真要蔺言喊“舅”他又不太乐意,所以平日都是老板来老板去,有事相求才喊“哥”。 蔺言挑眉,压低声音问:“这次是真的?” 贺徵朝淡淡睇他。 蔺言深知,贺徵朝不是轻易能开玩笑的主儿,他顿了下便笑道:“行,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咱贺老板能看上的人,那得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啊。”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样貌是挺贴近,至于不食人间烟火…… 贺徵朝想到温知禾因房子颤动的手、明亮的眼,忽而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蔺言眼观八方,少不得瞥见贺徵朝的脸色,看他笑,他心里更诧异。 这到底是哪路神仙姐姐,能把这苦行僧给收了,未来保准干得了大事。 贺徵朝不是那种能把私事摆在桌上聊的人,今天算是例外。在坐的几位虽然都带了年轻貌美的女伴,但大多都是有家室的,作为已婚人士还是非常有传授经验的。 由蔺言开头,几位摸着石头过河,纷纷闲谈起各自的婚事,说得还挺像回事。 第23章 蔺言一单身人士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问:“贺老板,你家那位想怎么办婚礼?” 贺徵朝还未搭腔,就有人笑着应和:“那必定风光大办吧。” 侍者点弄雪茄,待星火明起便递交到男人手中。贺徵朝垂眼看烟气,不以为意:“用不着。” 是用不着大办还是用不着办,也没人敢问,总之,他说得浅淡,浓稠的眉眼也隐于溟濛的烟霭之中,就好似对这桩婚事,结婚的人并不在乎。 饭局到结尾,正事也摆到桌面上。 在棋牌室谈完后,贺徵朝破天荒地没有早退,眺向左厅那一墙的鱼缸,端详了须臾。 对此,蔺言整理下衣襟,又有话要讲:“这么大个墙壁鱼缸,就养这一条看着是挺寒碜,你不知道吧,这是我爸专门让人从印尼那儿运过来的,说是旺财,看着吉利。” “我又不懂鱼,一开始还以为就是个头稍微大点儿的普通锦鲤,就随便让人养在池塘里,结果这小龙王直接把那塘子里的鱼给咬死了,真是我活爹。” “我家那位小公主,幼儿园放学了就耐回家喂鱼,一看池塘里尸横遍野,直接吵得全家都不安生,怎么哄都哄不好,我就为这小龙王小公主莫名其妙挨呲儿,我凭什么受啊我,关键这鱼儿我还不能随便处理,就先放这儿,真难伺候……” 贺徵朝轻笑,随手将指间的雪茄放到烟灰缸上,语气稀松:“有什么难的。” “这鱼脾性凶猛,却也鲜艳漂亮,单独活动在这面墙,吃也就吃这一把,全依仗人的给予,还能跳出来咬你不成。” “——能比人难养?” 蔺言多看了眼贺徵朝,为他后半段意味深长的话。 要不说这人内心阴暗呢,养条鱼都能联想到女人,原来金屋藏娇的娇也没什么地位。 蔺言吁口气:“晚上还有局夜场,能来么?” 所谓夜场,也就是换个相对松散不那么正式的地方继续喝酒,不谈正事,就关系相近的哥几个聚会。 贺徵朝没明确拒绝,淡道:“再看吧。” 离开棋牌室再回饭厅,没了主客,刚才安生的几人话题和做事就愈发露骨。 蔺言对此习以为常,身边这尊大佛可不是,他克己复礼,也严于律人,清心寡欲三十余年的沙门佛陀又不是白取的。 他心里暗骂一声,没曾想,还能听到某位喝大的说—— “要我说,贺总那老婆应该就是培训班出来的,没个十来年的道行哪来的本领能嫁进贺家。” “我家里那位但凡愿意对我做小伏低,我还至于在这儿么。赶明儿真得让嫂子给我家那位开开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贺徵朝淡然的嗓音落下:“她很单纯,也很内敛,从不和不相干的人来往。” 刹那间,声色犬马的饭厅静谧了几秒,男人脸上的酒气散了大半,怀中女伴也不敢吭声。 一时无人敢置喙,皆是以面面相觑的姿态噤声。 贺徵朝臂弯垂着西装外套,衣领齐整,身上淡淡的烟酒气也难捱眼底的清明,他唇角微掀,儒雅平静:“在外太晚容易误事,先失陪了,各位玩得开心。” 刚才说胡话的人如梦初醒,让身上的女伴下来,站起身笑着连连称是赔罪。 贺徵朝缄默不语,只颔首离场,斯文得仿若不在意。 待男人回来,蔺言才让侍者泼他一身水,冷嗤:“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显得你。” 男人懵然:“你……” “看我做什么,别以为人贺徵朝听了你那下三滥的蠢话能放过你。”蔺言深吸口气,摆手让侍者退场。 只有他清楚,平时贺徵朝这人看着温雅绅士,手段是最阴的。 不在乎那小娇娇又怎样,那也不是旁人能戏言的。 - 三月的燕北天气仍然没有转暖的迹象,反而因为气温骤降,下起了桃花雪,地广人稀的别墅区还未来得及铲雪,银装素裹的白衣之上,碾过两行车轮印。 一星期过去,他养的池中鱼应该已经过得悠然自得。 是该收网了。 贺徵朝看向灯火通明的二楼,没什么情绪地想。 第11章 留宿 自从上次在互联网掉马吐槽后,温知禾就很少再看微博。不为别的,第一,她害怕看见那些污言秽语;第二,她根本没这时间。 如果她还是之前那个每天奔波片场到深夜,回家最多铲完猫屎就躺平,等着吃和人拼单的十元国潮包装外卖的穷苦牛马,那她一定会灰溜溜删除微博,做个夜里默默哭泣的老实巴交小鼠鼠。 但今夕不同以往,她不再为生计奔波,每日有的是闲心闲情刷爆经典影视剧,就连两只小猫的粑粑都不必她铲。 她的贵妇生活就这么简单。 温知禾喝完最后一口西米露,继续整理剪辑好的素材,每当她累了,都会调出后台截图的那些辱骂,以鼓励自己继续出吐槽视频。 是的,她不再做些循规蹈矩的拉片视频,而是直接在大号悉数蔡馨的过往影视剧,开喷她的演技。 温知禾是头回做这类视频,大概是被网暴时的怒气很上头,她制作出的视频情绪饱满,火力充足,吐槽得简直一针见血,竟还真就大爆了一条播放量几十万的视频。 几十万的播放量放在大体量博主那儿是不够看,但要知道,她以往的视频均点只有几万。几十万的播放量意味着可以上热门进入大众视线,后台的收益不算多,底下深有同感的评论倒是源源不断,夹杂的那点粉丝辱骂……sorry,有路人帮她怼回去,私信她也已经关了。 第24章 蔡馨那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向网站警告她下架视频,但无所谓,越是这样热度就会越高。 网友的嘴是捂不住的,人都有逆反心理,就像前段时间翻车的大咖一样——黑红也是红,蔡馨无口碑无实绩,她这还算是送热度呢。而且温知禾有信心不会让视频下架。 不得不说,迄今为止的小胜利,让她天灵盖都爽翻了。 但她不会止步于此,她还想……多再找找机会。 温知禾查阅了关于恒川旗下的影视子公司,发现贺徵朝确实没唬她,他指缝里流出的碎金足够令她目眩;他给予的一丁点甜头,是她作为普通人堪称一生都望尘莫及的。 拍电影电视剧,拉赞助投资并不难,靠着贺徵朝的资源,靠着他的名头,她可以在一年之内365天拍出十几部流水线烂片——也不尽然。 贺氏恒川旗下虽然有多种产业,影视业只做泛娱乐战略的涉足搭建,但流水线烂片也并非谁都能拍,其耗资之庞大,可不是收回她这信用卡里的小零花钱能填补的。 贺徵朝是资本家,绝对的商人,不可能让她随意挥霍而不做付出。 关于付出,就得围绕“听话”二字,温知禾并不知道,这二字蕴含的代价会是什么。 从前让她做亲密关系里的下位者,她绝对不干,但人都有懒惰性,也乐得走捷径,温知禾深知自己是俗人,难以避免自己掉入贺徵朝编织的网中。 她也曾努力过,可也许就是二月二十九号降生的她不被幸运女神眷顾,她在成为名导的路上总是出奇的倒霉——那就换个工作呢?有必要非要干这行吗?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美貌被贬得不值一提,能力捱不过裙带关系,人人都可染指,人人都能分一羹,她抗拒这一切却又忍不住好高骛远——万一真的成功了呢?万一真的走狗屎运呢? 温知禾不拧巴,她明白成年人的世界是有得必有失,所以她选择一条有期限的、并不算光明的路。 她也不会夜里辗转反侧内耗自我,毕竟她懒惰,贺徵朝也是。他怠惰于与千金周旋,哄千金开心,所以乐得找她这样身份低微,愿意做小伏低的女孩契约结婚一年。 和他这种人相比,她这点儿欲望算个屁。与其内耗,还不如指责他人。 她必须谨记的是,自己要把贺徵朝给予的这点小碎金,好好地保存,以免未来没依靠。 温知禾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填报志愿时被按头改的。后来她认命学,在近乎满绩的情况下打算转专业,家里人却称,不给提供学费。 在此之前,温知禾为赚取生活费也是半工半读的。 她没办法再分裂自我做太多事,只能尽所能及地让自己的副业靠近爱好,就像小的时候,躲在屋子里努力放大耳机里的音量,让电影的对谈掩盖争吵,让屏幕上的演员充斥视网膜。 五光十色的、令人发笑的童话、喜剧是她最喜欢的。 ——用眼过度了。 温知禾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很想就此躺平睡一觉,正好八点半了。 但她灵机一动,忽然很想……拍个露脸视频。 在互联网上露脸意味着隐私再被降级让渡,但同时,平台给予的量会增多,还有益于打造个人ip。 温知禾没有这个需求,不过她有虚荣心,很想借用衣帽间那一屋的名牌,好好真实一下辱骂的小粉丝和蔡馨。 她就是这么心安理得,这么有行动力。仿照蔡馨在剧里的妆造,进行升级改良、穿金戴银,力求名场面更mean更drama。很快在衣帽间架好麦,调整摄像机、打光板—— action! 温知禾在心中默喊,开始念台词。 “相信大家都看过蔡馨演过的这段。”温知禾冲着镜头,展开骨扇扬了扬,下巴抬起,“稍微改改台词你们就能明白,她为什么能演出小人得志的模样。” “她的台词就相当于——” 温知道禾稍作思考,随口一扯:“你老公是车行富豪又怎样,我家有钱老头还是贺徵朝呢。” 既作比较,又是事实,温知禾说得理所应当,手里的骨扇愈扇愈快。 半开的衣帽间门口,贺徵朝听到话音,推门的手顿了下。 但也仅过一息,他便轻缓地、悄无声息地拉开门。 温知禾戴着墨镜,手里还有冰块半化的高脚杯,对着面前的镜头,夸张地举高碰杯。 燕北的室外温度很低,室内有供暖,穿得单薄才刚好。温知禾一天没出门,身上穿的是质地柔滑的真丝睡裙,有点小精致且并不露骨。 绵软的白色地毯从头铺到尾,她没穿鞋,光脚踩在上面,微荡的裙摆下,娇娜的腰肢绰约多姿,两只小腿白皙纤细。 如果能闭上双耳暂且不听她的台词,倒是很有观赏性,贺徵朝也没作声,微微交叠双臂,半倚在墙边,平静地看着她。 在衣帽间的最深处,有着两面全身镜,足以让人观测到门口的动静,但温知禾投入得很,直到她要去按下摄像机的按钮,她才透过镜面,察觉到不对劲—— 两道视线在半空交汇,贺徵朝缓声问:“结束了?” 温知禾的心跳骤然漏拍,血液好似从指尖,脚底直接逆流回去,致使她面颊泛热、通红。 在这种情况下,她花光了所有勇气,问出那句经典名台词:“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第25章 “小人得志,车行富豪。”贺徵朝慢条斯理地列举出关键词,卷翘的京腔字字清晰:“有钱老头。” 说到这,他已经踱步到身边,略一弯腰轻声道:“嗯,应该都听见了。” -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摆出很忙的样子。 温知禾假模假式地收拾衣帽间里的器材,摄像机关了又开、反光板折了又压,放错地方又拿出来,对柜子里整齐码好的首饰细致地挪正。 贺徵朝扯下领带,缠了缠随手递给她。 温知禾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贺徵朝淡道:“找个地方放。” 温知禾更疑惑了。 贺徵朝仿若看得懂她的表情,又说:“你对这里熟悉,应该知道哪儿有空位可以放,衣服我会自己挂。” 温知禾没接,贺徵朝便把领带放到桌台上,向另侧脱下西服。 听着布料摩挲的声音,凝睇那团领带,温知禾警笛大作,脑海里慢慢萌生某种不妙的想法。 她随便将领带塞入一处空旷的格子里,转身望向他。 “您……要留宿吗?” 温知禾问得小心翼翼,她尽量收敛语气里的不平稳,但舌头却险些咬到。 贺徵朝身着单薄的黑衬,最上方的几颗纽扣已经解开,他肩膀很宽,身材精壮,半敞的领口能看到饱满的肌肉线条。 他并未再褪去,仅把袖扣解开,低眉淡淡嗯了声。 温知禾呼吸微窒。 贺徵朝随意地挽起袖口至小臂中段,漆黑狭长的双眼细细端详她,忽而轻笑,嗓音很低沉:“我没有分房的打算,太太。” 他走过来,凑得很近。 温知禾屈臂抵在柜台旁,刚才作为道具的高脚杯被她碰倒,滑落下去。 贺徵朝越过她的身侧,接到了高脚杯,但半化开的冰块球却砸落在地毯与木板的交界处,发出沉闷的声音。 贺徵朝向下看了眼,屈膝拾起,落在脚边的冰球若有若无地蹭过她的小腿侧,冷得令人发颤。 温知禾抖了一下。 贺徵朝将其放到高脚杯中,低下头,全然入侵进她的视野里,漆黑的眼底透着难掩的深意。 “一星期了,你还没做好准备么?” 第12章 小太太 ——没有分房的打算。 这完全是在明示她,今夜会发生怎样旖旎的事。 在与他的周旋谈判中,温知禾几乎是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将要求、规矩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她很难安心收下这些数额庞大的馈赠。 但同时,她又不太谨慎地回避了诸多事情,即使她事先顾虑过,可到底都是自以为是。 再说了,那种事情,她问了和自找苦吃有什么区别。 温知禾双腿伫立得发酸,整个人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就连脚趾头都很用力地陷入地毯里。 她难捱他如炬的双眼,乌黑浓密的眼睫颤动下垂,缓慢放松自己,很小声问:“我以为您不会做强迫我的事。” 说到这,温知禾仿若拿到令箭的鸡毛,又看向他,透露着某种诚挚与认真:“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她并不是一个能把表情管理得很好的女孩,但偶尔尽心尽力的演绎,眼里挑不出毛病的清明,总有种令人着迷的致幻感。 掌舵恒川实权,游走商场多年,贺徵朝见过各型各色的人,也见过无数双眼睛,他说不出温知禾到底出挑在哪里,他对她也并非一见钟情。 但他总能在某一瞬间,觉得她格外吸引人。 住了别墅,有佣人伺候,穿着大牌睡衣,用了高奢乳霜,应当比先前要更高级。 温知禾身上散发的幽幽清香,却和先前并无两样,要说有什么区别,大概是穿得更少。 贺徵朝并非急色的人,否则也不会素到现在,他自诩清心寡欲,只不过看她惊恐的、慌张的神色,不由得滋生出玩弄的念想。 或者,又并非是玩弄。 许多玩笑话,在说出口的那一刻,总会带着认真的成分。 真真假假他没心思过多探究,他这人向来是想要什么便去放手做。 他喜欢她仗着年轻气盛,装傻、卖乖、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这很有趣,他也不是不能奉陪。 “你可以一直这么认为。”贺徵朝眉眼压得很低,唇角泛着极淡的笑,抬手牵起她右肩滑落的肩带,指腹挑入,抵在交接处。 “但你要知道,我娶你不是放在家里当摆设。” 他总能以一言一行做出令她难以适从的事,温知禾都快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心里不断暗骂。 可不论她如何辱骂,终究不得不低头,承认自己也有问题。 她早该知道的。 “我没有做好准备嘛……”温知禾收敛声息,艰难抬起手,拈着他的衬衣布料,一点点望向他,“您可以高抬贵手,放过我吗?”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虽然并不中听,但这已经是她腹诽的草稿里最低微、最摇尾乞怜的措辞。 倘若贺徵朝再做点什么,她或许会—— 温知禾凝睇他饱满的喉结,双唇微微抿起。 她会咬住他的喉咙,让他在自以为是情趣的情况下被她咬得血管爆破脸色发紫七窍流血当场去势。 衬衣的前襟被她轻轻捻着,指尖都在泛白。 贺徵朝低眉虚阖双眼,不难听出她话音里的虚情假意。 第26章 看她轻撇的唇角,佯装无辜的双眼,贺徵朝唇边染着一点笑,很低缓的应声:“嗯,高抬贵手。” 温知禾没听他话音里的慢条斯理,以为他是应允了。 在脊骨放松的下瞬,贺徵朝却去捉取她那只攀附的手,半抬举高,放落到他肩边。 手臂攀高,原本松散的披肩滑落,遮不住最后的半边。 温知禾的背本就汗津津,蓦然暴露空气中,顿时凉得她背脊绷直,双腿微紧。 “这么抬?” 男人的嗓音低哑磁性,狭长虚眯的眼透着某种深意,似乎带笑,散漫的在逗她。 温知禾暂时无法探究其中,她的呼吸好似关闭了,无法为大脑供氧,只想把手抽回来,但捉她腕骨的那只大手,正有力而温热地紧紧箍着她。 以至于她弯曲的臂膀,像是在刻意抚按他的肩,将彼此的距离拉近。 明明他生得高大,如岿然不动的磐石,但他就是为她弯腰倾身,攫取最后的新鲜空气。 垂直的西装裤嵌在她腿间,掌下那处,结实的、强健的肌肉好、好…… 温知禾持拿不住最后的装佯,透红的面颊也染了一丝紧意,她像深陷泥潭的幼兽,很低微的吐息:“不是……” “哪有你这样的……” 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为什么要把她的手抬到肩膀上? 他什么时候会这样开玩笑? 贺徵朝轻笑,观她颤动的眼睫,慢条斯理地引导:“哪样?” 哪样。这样。这样又那样。 没完没了的迂回、转圜…… 贺徵朝像欣赏困兽挣扎的观察员,冷静且漫不经心。 她若是再回答他,陷入无止境的自证陷阱里,指不定被怎样拆吃入腹。 温知禾吸了吸鼻子,抬眼闷闷道:“您放过我行不行。” 贺徵朝淡淡睇她,眼底漆黑,不夹杂任何仁慈,拂耳的灼意却温和:“你想我怎么放过你?” 温知禾切身体会到,自己是真的玩不过他。 老男人。 她已无处遁形,无力再咒骂更难听的话,只好竭力去恳求:“您要是不放过我,我感觉我都要呼吸困难了,手臂好酸,脚趾也酸,腰酸背痛……” 听她气若游丝地娓娓道来,听着倒真像那么回事。 贺徵朝没打断,静静的慢慢的听她说。 直至温知禾口干舌燥,说不出一丁点话,他依旧端的是慈眉善目、儒雅斯文的好好先生模样,心是冷的,不放人。 温知禾败下阵,双眼湿漉漉,抿抿唇,好似服从:“好吧,你非要这样,那我也没办法。” “不就是让我呼吸困难、头晕眼花、胸闷气短么。” 温知禾吸了吸鼻子,又温温吞吞地说车轱辘话。 直到现在也在演戏,企图用装可怜躲过。 该说她聪明,还是傻。 贺徵朝双眼微深,无否否认,她的这副姿态是取悦到他。小火慢炖,他不急。 “不用说得这么可怜。”贺徵朝淡道,按揉她的腕骨,缓慢悠然地放行,在她收回手后,两臂撑在她身侧,将她束缚。 他额前落了碎发,整个人都有种落拓的慢条斯理,醇厚翘卷的京腔很低:“我的小太太。” …… 无声的干呕过后,温知禾挑开盥洗台扳手,掬起一捧水,漱漱口洗洗脸。 由于太过急促,她猛吸一口气,被水给呛到。 “咳咳……” 温知禾缓了好久才平复下来,面颊徒然涨红。 她今晚可能会失眠。 因为有钱老头,也因为有钱老头。 值得庆幸的是,她不用与他共处一屋同床共枕。 温知禾自我安慰地想,却又不由得发愁。 按照贺徵朝的意思,他总有一天要和她嗯那个事,毕竟她不是摆设。 虽然有可能是玩笑话,但温知禾可不敢赌运气,她这人从小就倒霉,曾因鱼刺卡喉过敏大发作进医院,也曾因天黑摸瞎左脚踩狗屎右脚踩香蕉皮而滑倒,仿佛喝口水都能塞牙。 正因如此,她才非常信奉玄学。 贺徵朝是她的财神爷,也是魔鬼、撒旦。 和撒旦做交易,需要付出代价。 她想,要真需要做点什么,她也必须……索求些。 就好比如,进大作导演组的机会。 - 别墅很大,二楼的主卧分庭抗礼地分布在南北地段,是一比一的构造呈对称式建设,不同的是,温知禾的卧室有两层衣帽间。 贺徵朝就住隔壁,秦姨在他来时稍微做过收拾,对于并未正式见家长缔姻的夫妻,分房睡也理所应当。 在临睡前,贺徵朝又向她下达噩耗—— 明天,他会带她回祖宅认亲。 温知禾在床上翻来覆去,随手捞过一只陪睡的小白猫,更是合不上眼。 夜已深,贺徵朝仅向她告知,但并未与她有过多置词,就连虚伪的、假意的宽慰和提醒都没有。 一般来说,这种百年世家不得有族谱吗?他难道不怕她到场喊不出人落下不礼貌的话柄?还是他根本不在意? 温知禾一旦闭上双眼,诸如此类的问题就会像弹幕一样嗡嗡嗡地弹出、循环。她忽然意识到,贺老板真是找对员工了。 因为她这该死的好员工,居然会因为明天的认亲工作焦虑得睡不着觉,真是好鞠躬尽瘁。 第27章 温知禾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当她再度睁眼时,是被秦姨的敲门声唤醒。 8点47分,早于她平时自然醒的时间。昨夜胡思乱想到凌晨两三点,这个时候起简直要她老命。 温知禾掀起被褥翻过身,企图再拖延一段时间睡个回笼觉,门外的秦姨并不会为难她。 十分钟过去,窗帘紧密交叠,密不透风地放不过一束阳光,熏香开了整宿没关,徐徐冒着白烟。 温知禾由浅度睡眠转向深度睡眠,眉眼舒展开,呼吸也变得平静均匀。 她并未察觉,第二次的探访者已经换了人,并且悄然拧开门锁,缓缓走到床畔。 温知禾的睡姿并不算好,纵使刚才已经苏醒过,这会儿也会将被褥压在腿下,紧密的抱在怀中。 真丝睡袍褪去披肩,只留下单薄的收腰吊带。 和昨晚如出一辙,她的右肩肩带又滑落,掉在臂弯,大片莹白的肌肤暴露在视线里,兜不住的柔软也得以窥见。 贺徵朝双眼微深。他得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绅士,他善良地敲过门了,一下、两下,但熟睡中的女孩并没有发现。 他并不会将此过错怪罪到她身上,也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相反,他还会分外冷静地思虑、构建相当旖旎的场景。 他的头脑还算不错,枯燥平面的坐标、定格不动的围棋对阵、股价波动的程度……在脑海里都会以具象化的形式展现。 她的尺|.寸他清楚,一手承托得起,不论是上面还是下面;她会哭,两只眼红肿的、泪汪汪的,包括下方的汩汩泉|眼; 那里也会堵塞、拥挤、狭窄,但没关系,他会抵达靠岸,让彼此相互熟悉,直到他意兴得以满足。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好几个回合下来,她能否承受得住? 贺徵朝阖目,沉沉地轻呵口气,再度睁眼,他漆黑的眸子涔着淡淡的平静。 人在熟睡时,并非完全屏蔽外界,在梦里,温知禾莫名经历了一场短暂又碎片化的光怪陆离。她身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各方的暗处似乎有豺狼虎豹在围猎她,总向她投来阴冷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无论怎么跑,双腿都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只能原地踏步。 梦里她看不见豺狼的样貌,只知他庞大、沉重,没有毛发,一只臂膀就足以将她按倒。 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并不会幻化出过分恐怖的梦境,温知禾仅仅是被豺狼钳制,却并未发生过于血腥的惨案,她被豺狼宽厚的掌心,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过每一处肌体。 可这也已经足够吓人。 温知禾皱着眉头,由臂弯淹没的鼻息,发出短促又低微的单音。 替她抻起被褥的臂膀,停顿了一秒。 衣裙与被褥交叠摩擦的触感、听感逐渐显现,温知禾慢慢睁开眼,在看见莫名多出的一截臂弯,她大脑宕机了一瞬,下意识地攥紧被褥。 “什么人?” 她的话音透着浓厚的鼻音,是还未完全睡醒的状态,有一丝轻软。 感知到她的搏动时,男人便已经知晓她快清醒。 习惯昏暗环境,他可以看见女孩蹙眉时的模样,有着未经掩饰的反感。 他被她的呵斥所逗笑,眼底染上了兴味。不恼也不作正面回答,嗓音低沉而淡然:“你觉得能进你的房间,还能是谁?” 温知禾不是傻子,在抱紧被褥半坐起时,她的大脑已经自动给予了答案。 看着床畔晦暗深邃的浓影,温知禾想起梦中的片段,依旧有些惊魂未定。 她双唇微抿,浓厚的鼻音透着不快:“……你进我房间做什么?” “叫醒一位睡到中午的。”贺徵朝顿了下,慢条斯理地称呼,“懒虫。” ——懒虫。 贬义成分极低的称呼,温知禾心里微妙,有种被他戏弄的感觉。 她依旧蹙着眉头,不情不愿:“……那也不是你不敲门就进来的理由。” “敲了,只是你没听着。”贺徵朝解释得不紧不慢。 温知禾拧着被褥,小声嘟囔:“没听见你也不能进。” 贺徵朝仿若没听见,靠近墙边,指骨悬浮地抵在开关键,善心地提醒,“我要开灯了。” 温知禾本想敷衍的应一声,但意识到灯光乍现会令她无处遁形,立即身体力行地半跪起来阻拦:“别——” 她不曾想,正是自己攀向他的臂弯,才造就开灯的后果。 “啪嗒”一声,并排的一列圆形顶灯骤然亮起,这灯光不比吊灯明亮,但足以使得室内视野开阔。 贺徵朝的面庞清明了许多,浓稠的漆黑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投来。 温知禾有些头皮发麻,心底来不及懊悔,只能松开他的手臂,连忙捡起厚重的被褥掩护胸口。 她就像失了巢穴,正惊慌失措地寻找新的枝干重新搭建家园的鸟儿,一旦拥起庇护所,便立即对他这位罪魁祸首,投来并不和善的目光。 她堪堪及肩的短发凌乱翘边,身上的睡裙也皱巴巴,床头床尾各有一枕头,手机充电线、充电宝,甚至笔记本都在床侧。 贺徵朝对温知禾的不规律作息略有耳闻,也不觉得小姑娘在自己的卧室凌乱点会如何,但很显然,目前的所见所闻,已经超脱了他的认知。她会睡到十点、十一二点不起;各类电子产品乱丢乱放,完全不怕出意外;梦呓一些叽里咕噜让人听不懂的话;被叫醒了也赖着不肯开灯…… 第28章 贺徵朝很难想象,自己是和这样一个小姑娘结婚。他感觉,自己完全是在养一个正处叛逆期有起床气的小女儿。 供她吃供她穿,给她至多的零花钱,连进房间掖个被褥都被嫌弃。 年龄之间的天堑,于这一刻具象化。 贺徵朝为方才的脑内亵|.渎感到抱愧。 但……也就一小会儿。 她是年轻,可他也没犯罪。 第13章 好孩子 下午三点就要搭车回贺家祖宅,她一觉睡到十一二点不起,确实不太礼貌。 而且随意以梦境去揣度一个人,也根本站不住脚,即使这个男人……并不可信。 温知禾对此难以启齿,索性咬碎牙齿往肚里咽。洗漱时,她感觉胸口涨涨,拿起手机看了眼健康表。本以为即将迎来月经,却发现自己正处排|卵|期。 健康表她最近跟风下载的,因为作息不规律,例假也紊乱,这上方除了可以记录日期,还有着详尽的时期说明。例如排|卵|期,恰好是她激素正盛的时候。 ——慾望强,适合恋爱。 温知禾吐掉嘴里的泡沫,捧水冲洗,面无表情地想。 她是结婚了,但结婚对象可不适合恋爱。她对贺徵朝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获得零花钱与房子的激情褪去,她还有些厌烦他。 她就是如此白眼狼,何况贺徵朝也早该知道。 - 温知禾从未想过,打脸会来得这么快。 当她穿戴齐整下楼时,迎接她的并不是严阵以待的轿车,而是由sales精心罗列好的一排钻戒。 温知禾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在她的认知中,这些闪闪发光的小可爱应该在商场一楼的专柜里,只可隔窗远观不可亵玩。 她难以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艳,对上贺徵朝漆黑的双眸,便立即把持一份独到的矜持,犹状天真地对他眨眼。 sales有两位,皆穿着得体的制服,一位年龄资历稍长,作为领班在男人身侧进行讲解。 贺徵朝并未侧耳去听,目光落在她身上,接收到抛来的眨眼,原本漫不经心的面庞,慢慢低缓地笑了下,淡得仿若只存在一息。 温知禾知晓,他是觉得她装傻的模样好笑。 那不然呢?她还要直接上手佩戴十指……告诉他这些都喜欢? “我的太太在这儿,不必问我,去问她的主意。”贺徵朝轻呵气,拾起一只未点燃的雪茄,从沙发上起来,富有深意地睇她:“她的主意很正。” 温知禾对他再有万般微词,也无法否认,他人前对外时,总是斯文绅士得令人心动。 尤其是这番话。 温知禾眼睛稍微亮了亮,很努力地摆出并不惊喜的模样,但她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sales的讲解,在一排排钻戒、对戒上巡视。 完全没给他这位阔气的施舍者一个眼神。 贺徵朝临走前,捻了捻雪茄烟蒂,侧身低眉对她说:“两点之前要出发,半个小时,挑好。” 温知禾刚要点头,又听男人淡淡道:“至少先挑出一对儿最喜欢的,剩下的暂时放家里。” 他低沉的嗓音浸润着某种湿意,在她耳廓留下无迹的水痕。 温知禾从sales的话音里抽丝分神,侧目看向他,这回是澄澈的眼神。 贺徵朝本不打算如此阔绰,但每月零花钱都花了,房子也送了,再送她足够戴满十指的戒指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一切的馈赠都有代价,只要她点头愿意置换。 这或许存在诱骗无知而年轻的少女的成分,可他也相信,她会以各种方式,最大限度地不让自己陷入太过被动的境地。 四目相视,温知禾在下瞬明白他的意思——送到家里的这些,她都可以拥有。 阔气,真的太阔气了。 她慢慢扬起唇角,明媚炯亮的眼也弯起:“好,我知道了。” “谢谢老公。” 对他的称呼,温知禾说得自然坦荡,嗓音也比平时清甜,就像热化的蜜饯。 贺徵朝步子微顿,狭长的双眼慢慢变深,抬手摸了下她的头,虚应一息:“嗯。” - 客厅都是女士,贺徵朝没兴趣参与挑选,干脆找了处视野开阔,空气流动的露台抽烟。 风雪初歇,春日高照,庭院里的灌木地被仍是光秃秃一片,没什么观赏性。 屋檐向下滴落融化的雨露,落在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星火在指间忽明,燎起的徐徐白烟,雾蒙蒙地拢他淡漠稀松的面庞,尼古丁的快感令人短暂地闭上双眼。 阖眼间,贺徵朝没由来地想起,在下榻酒店里,温知禾穿着礼宾服,抹着红唇对他笑吟吟的模样;酒店门口前,抱着手机浑身湿气缭绕的模样; 谦卑、顺从、温和,如她的名字。嗓音也是像今日般甜腻,倘若谎言并未被戳穿,贺徵朝也会以为,她真是位混迹酒廊多年,苦苦无法升职的礼宾。 贺徵朝极其低缓的哼笑一声。 她是个会骗人的。 恐怕那句致谢里的称呼,也只是虚与委蛇的周旋。 “我已经挑好了,你要戴吗?” 温知禾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贺徵朝将燃了半截的雪茄放置在烟灰缸里,没起身,漫不经心地侧目看她,半抬起手。 庭院湿漉漉的空气中夹杂着烟草香,是从未灭的烟头里飘来的,贺徵朝身上也沾染了些。 第29章 温知禾并不是很喜欢抽烟的男人,但他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她观他朝上的掌心,以为是要另一枚对戒,便把戒盒放到他手上。 不曾想,贺徵朝合拢的手指却捉住了她的腕骨,落在他缠满青色脉络的大手,犹如珍珠落盘,尽入彀中。 他的手劲不算大,感知指腹的薄茧与束缚,温知禾不由得怔忪。 贺徵朝正垂眼端详她挑出的对戒,由于款式的限制,这枚玫瑰金的碎钻并不算昂贵,但造型确实符合少女心。 “嗯,挑得不错。”贺徵朝淡道,两指扭转她的戒身,抬眼看她,语调轻缓,“怎么就自己戴上了?” 温知禾顿了下,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难不成他还要做足仪式,帮她戴上? 不待温知禾琢磨清楚,贺徵朝便接过掌心的戒盒,告知她时间已经晚了,该走了。 - 轿车上,贺徵朝收下戒指,也确实佩戴了。 与她同款,戴在同个位置,无名指。 黑色西装革履与白色香风套裙,并排后座,从前方的后视镜里看,乍一眼是像夫妻,但也仅限“像”字。 她的住处她的金库,她的穿着以及许许多多的一切,都是由他定制的规则下施舍的。年龄、身份、见识与身世,他们有着种种霄壤之别,怎么会被所谓的一枚对戒捆缚连结在一起。 他的尾戒应该是被妥善收纳起来了,只留一圈不算清浅的痕迹。温知禾猜想,除了非必要场合下,他所佩戴的婚戒,可能还没尾戒出现频次高,不会留下任何存在的印记。 温知禾明白他何故单身这么多年,却不清楚他为何奉行不婚主义,之后又愿意结婚。 这种念想一旦萌生,哪怕只出现一瞬,也着实吓人。毕竟一个女人倒霉的开始,就是对男人抱有好奇心的那刻。 但想什么、怎么想,并不是她人为能控制得了的。 她转而又开始担心自己招架不住接下来的认亲。 “你不用担心。” 轿车驶入并不算开阔的胡同,视野都变得狭窄了些,阔叶树荫透过晦暗的玻璃窗,向男人的面庞投射斑驳错影。 贺徵朝双臂自然垂放在膝上,十指微拢,偏头看向她的目光直戳心底,言语也是:“年已经过了,这会儿在燕北的人不多,能回老宅吃饭的人也没几位,大多是长辈和闲散的小辈,就当是陪老人小孩儿吃顿普通的家常饭。” 温知禾哦了声,垂眉顺眼:“那我就低头吃饭,不说话。” “不说话怎么行。”贺徵朝眉梢轻挑,犹开玩笑,“让人以为我娶个哑巴不成。” 他说笑时总令人感到微妙,温知禾哑口无言:“多说多错,万一露馅了……对您也不好。” “不会,平常心就好。”贺徵朝淡道,给她打一记定心针,“我在,你说错话,也没人敢置喙你。” 温知禾若有所思:“哦,那我如实说?” “如果我说我还没大学毕业,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和您相比……年纪太小,像个随便拉来应付的小孩?” 她表现得极乖,仿佛是真替他着想。 贺徵朝轻笑,不置可否,也并不深究真情有几分。 他只是又抬起手,不由得地轻抚她的头。 指尖划过她柔软的秀发,插|入其间捧住脸,以指腹摩挲、按揉。 “你想得很周到,但是没关系。”他戴着婚戒的手,刮过耳后、脖颈,缓声轻叹:“好孩子。” 温知禾有种很强烈的被入侵的感觉,她的耳道很痒,激素在此刻也骤然紊乱、浓烈。 她稍稍拢了下双腿,没有反抗。 不多时,轿车停在一处四合院前。如她所料想的一样,这里年老陈旧,有着充满底蕴的阔气。 第二次相伴身侧,做更加亲密的工作,温知禾也曾在网上搜索、对身边人旁敲侧击过贺徵朝的信息。比起之前,这次她查阅了解得会更详尽,对贺家庞大的家族体系、错综复杂的根基脉络都稍微摸了摸。 只可惜,她的搜索能力仍有不足,就连贺徵朝的父母都没搜到。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下车踩在石板地上,温知禾牵着手袋链条,望着朱甍碧瓦的门户,深吸口气。 她刚要踏出一步,身侧忽而扬起一只臂弯,将她香风裙下纤细的腰身揽着。 不待她抬头去看,毛呢大衣里的清冽木檀香就已经告知是谁。 他太过高大伟岸,温知禾昂首望睇,只能堪堪及肩,观他硬朗儒雅的面庞下颌。 腰间攀的手,隔着不算厚重的衣料,莫名滚烫。 “阿嚏!” 温知禾皱着眉头,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刚过门进四合院前庭,贺徵朝看眼她:“冷?” 温知禾鼻子有些痒,眼尾带泪红,摇摇头:“不冷。” ——也许是对您过敏。 不然为什么一碰就浑身起疙瘩。 真怪。 第14章 喊老公 贺家大院远比她想象中要恢弘气派。温知禾从前经过这片儿, 是骑着单车穿梭采风的,一直听旁人说, 这里价值大好几个亿,不是达官贵人根本住不起整片宅院。 从前她听一乐呵,并不向往,也不觉得这里能住得多爽利,毕竟老宅。 可当她切实踏入时,她才明白,这里翻新过后有佣人伺候, 不会比那些新建的别墅公馆住着差。而且说出去都长面子。 第30章 温知禾想,她就是这么俗气。 由看门人领着, 她在后面肆无忌惮地打量。贺徵朝看入眼底, 做起了向导, 淡声说起:“平时这块儿是逢年过节聚餐的地方,不长住, 也没什么人来。我祖母喜欢和人打牌,在这儿认识了一些牌友,就长居这里了,翻修也是前年的事。” “哦……”温知禾幡然扭头,给了他一个礼貌又短促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花不少钱吧?” 她问得坦荡, 眼睛也亮,贺徵朝唇角轻牵, 缓缓吐字:“是,花不少。” “贺老板, 来得够晚啊。” 侧院里悠悠传来一道有些欠揍散漫的声音,昨晚刚聚过, 不难辨别出是某位混不吝。 贺徵朝偏头眺过去,只一眼,没有停步的意思。 温知禾也看过去了,见是个穿着深棕夹克皮衣,马丁靴的男人,心里暗忖猜测起辈分。这么熟稔的语气,弟弟,侄子? 蔺言并未去看男人的面色,隔远就盯着那位穿得雪白的漂亮小姑娘。他阔步走过来,语气惊喜:“哟,这位不会是嫂子吧。” 说着,蔺言又伸手示意:“嫂子好。” 原来是弟弟。温知禾缓慢眨眼,看他戴有皮手套的左手,刚要去握时,身侧男人的臂弯却隐隐下坠,以掌心覆盖她手背。 “手这么凉,到屋里头暖和些。”贺徵朝平淡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低眉道,“别着凉了。” 温知禾抬头看向他漆黑的双眼,吸了吸略微发红的鼻子,“哦”一声,很乖很识趣:“我知道了。” 她今天穿的羊绒披肩大衣,头戴盆帽,耳朵包在里面,从头到尾雪白毛绒绒,只露出的手、脸被风刮得生疼,确实该进屋取暖,哪用得着听他的话。 但温知禾还是摆出顺从的模样,在他松手后,一步一个台阶跟着看门人进屋。 见她头也不回地走,蔺言悬在半空的手还是落下了,心里略略吃惊。 好么,这也太听话了,难怪能嫁进来。 - 院子看着大,却并不空旷,从前庭走到中庭,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温知禾四处张望到现在,心里不由得喟叹,自己真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贺徵朝和蔺言谈了几句就跟过来,但她一人走在前面,还是稍微会犯怵的。 “欸,都先放这儿吧,我还没挑好房间呢。” “挑什么挑?真把这当自个儿家了,大哥要是知道你辍学一年回国玩,指不定家法伺候呢。” “谁和你说我辍学了?这叫gap!g——a——p,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别以为我没有你把柄,不知道你在外头包的那些姐姐妹妹。” “说呗,谁管你。” 进里屋,温知禾听到一男一女的争吵,又有小孩抱着汽车玩具,从眼前奔过。 乱哄哄作一片,稍微有眼力见的女人,见了她主动过来招呼。 温知禾还没开口说话,身边领路的王姨就主动介绍,是徵朝刚娶的媳妇。 对方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更加绽开,忙让刚才玩汽车的小孩过来喊人,小孩哥也懂事,脆生生喊她“舅妈”,并且不忘说“舅妈真好看”。 刚才争吵的男女也注意到她,纷纷侧目望来,一个比一个尊敬、亲切。女人更熟稔,直接跟着附和夸她漂亮,问她脖颈上的项链哪儿买的,钻儿够闪的;男人的话就没刚才密实,整个人稍显腼腆; 互相介绍才知道,这对是贺徵朝的表弟妹,那位让小孩喊舅妈的是贺徵朝的堂亲。屋里头人不算少,至少能凑齐两排全家福,温知禾在一声声介绍里,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了。 奔波片场久了,温知禾不再社恐,但迎面接应这么大一家子,委实是有些为难她了。 再往里屋,有处敞着门的棋牌室,传来几道老妪的嬉笑声,玛瑙麻将相互碰撞的声音。温知禾隔着远远的距离,越过屏风往里眺,大致能推测出身份。 “嫂嫂,刚才忘了和你说。我叫贺宝恣,宝贝的宝,恣意的恣,你叫我英文名grace就行。”号称回国gap一年的女人凑到她身边,笑眯眯说悄悄话:“您看着也太年轻了,感觉和我一般大呢,都快和大哥差辈了吧?” 确实。温知禾面上不表,心口不一地说:“也还好,我就喜欢老……他这种成熟的男人。” 夸夸总不会出错吧?还能营造出她很喜欢他的模样,总不能说是图他的钱。 贺宝恣轻嗅温知禾身上的气息,本想再问她用的是什么香水,侧脸眺到一抹颀长黑沉的身影,她立即绷直腰:“大哥!” 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规规矩矩地打招呼。温知禾听到耳畔的声音也吓了一跳,偏头看去。 贺徵朝就站在她身边,一步不到的距离,温知禾一下子就撞入他的视线。男人弯腰低眉看她,黑漆漆的眼底似乎沾了点寒气,磁性低缓的嗓音也偏淡:“嗯,都认下来了?” 温知禾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刚才的话,有种当场被抓包的感觉,虽然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她心跳跳得很快,回答得有些磕巴:“嗯、嗯,应该都认了。” “记性这么好。”贺徵朝唇角轻牵,似乎笑了下,但并不明显。 他犹作鼓励般轻抚她帽檐下的碎发,又揽着她的腰,昂首向其他人谈话一二。 第31章 在他的庇佑下,温知禾犹如老鹰捉小鸡里的小鸡仔,被他拥簇着周旋,心底的大石结结实实落下。 有阿姨过来传话饭菜已经做好布一桌了,棋牌室里的热闹也暂歇,该吃饭了。 饭桌上的确热闹,厅堂的大红灯笼还没摘,着实有吃团圆年夜饭的感觉。正贺徵朝所说,还在燕北的大多是长辈小孩。但光是缺人就能凑这么多,可想而知贺家是怎样的大家族。 温知禾眼观鼻鼻观心,打算专注吃眼前的菜,必要时再露出腼腆又不失礼貌的笑。她本以为贺家的家风,应该是淡漠的、疏离的、稍微有些勾心斗角,但几番体感下来,温知禾发觉,他们和寻常人家并无太大区别,非要说区别,那大概是餐桌上的吹嘘并不算假,几位哪怕看上去年纪大的伯伯姨姨,也是谈吐文雅、高学历的人。 而最令她没想到的是,纵使贺徵朝当初对她摆出怎样傲慢的姿态,觉得她不配这、不配那,但在带她回家认亲这方面,也确实贴心到位,给足了面子里子。 所以她的脑海里又萌生了三个问题。一是,贺徵朝的父母怎么不在?二是,他有必要找她这样的女孩应付家里吗? 至于第三个问题—— 大概是狗血电视剧看多的缘故。温知禾总觉得,大家会认为她这种小人物是配不上贺徵朝的,并且还拉出一位高学历高颜值全反面碾压她的大小姐,告诉她“如果不是你,贺徵朝早就和她结婚了”这种话。 但目前为止,氛围热闹,且出奇的和谐。 只可惜她这饭实在没法安安静静吃,因为她随着贺徵朝,就坐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是贺徵朝的祖母,这整个院子的主事人。 旁人不敢问的、不好意思问的,她都一一提问。 例如他们认识多久、怎么认识的、她是哪里人、她家住哪儿……前者极有可能露馅的问题,她还未作答,贺徵朝皆是滴水不漏地缓声回应。 温知禾从未想过,他竟能包装成这样。 一见钟情、因资助相知、慢慢发展成恋人。 恋人。 与情人相差一字,但相隔甚远。 亏他说得出口。 “二十岁……还在读大学吧?” 问到生肖就对应到年岁,老太太若有所思地问,布满褶皱但炯然并不浑浊的双眼弯笑看她,“这么年轻就嫁人,不怕以后后悔呀。” 怎么会呢。 温知禾扯了下唇,一时有些捉摸不透老太太的话外音,只乖巧道:“和他就不会,而且我今年要毕业了。” 演戏要演真,台词也得稍微亲昵些,但面对这一大桌人,温知禾实在没法喊出“老公”“阿徵”“徵朝”这种称呼。 老太太也没为难,稍微揶揄调侃两句,又问她关于学校毕业工作的事。 问题就出在这了。温知禾本欲要说自己大学是学计算机的,贺徵朝却道—— “编导。” “知禾以后想做导演。” 他说得平淡稀松,煞有介事,不忘替她夹个菜。 温知禾抱着汤碗,默默把话吞咽下去。 演半天恩爱夫妻好老公,连她读什么专业都不知道。 但谈起做导演一事,温知禾倒是能圆过去,说到喜爱的领域,谁不能做到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呢。 这顿饭吃完,天色已晚,已是下午七八点。 贺徵朝被老太太唤去书房谈话,其他人也各自分散。 温知禾目前为止也就稍微能和贺宝恣谈上两句话,毕竟同龄,而且对方学的还是摄影,稍微和编导沾点边。 贺宝恣带她去挑好的房间,但还在整理打扫中,又带她去庭院转悠,只可惜百花凋零,没什么看点。 她们边走边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得还算融洽。 也许是离着中庭里的人群较远,又或许是关系变得更亲密了,她们之间谈论的话题慢慢有些肆无忌惮。 “你今年二十,大哥三十二了,相差十二岁……”贺宝恣掰着手指数,嘶一声,“真就老牛吃嫩草!” 她说得振振有词,看她眼里带笑,忙搂着胳膊蹭:“我这么说大哥,您应该不会生气吧?” 温知禾摇头:“不会。” 毕竟事实。 贺宝恣端详她片刻,拿指头戳她脸,一下、两下。 温知禾也不恼,任由她这么做。 望她清凌凌的双眼,贺宝恣喟叹:“我终于明白大哥为什么会和你凑一对了,你年纪轻轻,性格也太稳重了。” “我这么戳你脸,大哥一定会训我没大没小,而你居然也不生气。” 温知禾:“……”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温知禾觉得贺宝恣这人真的特有意思,妥妥一温室里长大的小姑娘,逢人必撒娇,倒是对贺徵朝规矩得很。 说到这,贺宝恣又有话要说了。她瞪大眼睛,对温知禾竖起拇指:“要不我说你行呢,能嫁给大哥!” “你不知道吧,大哥平时看着斯斯文文挺随和的,我们这些小辈儿弟弟妹妹的要真犯事儿了,他第一个对我们家法伺候,活脱就一青面獠牙阎罗王!” “我们这些人可都被他训过,毫不夸张地说,我家长会都不敢请他来!”贺宝恣深吁口气,以手当扇给自己抡风,好似火气上来了。 第32章 温知禾扯了下唇:“有这么夸张?” “那必然。”贺宝恣扇着风,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轻咬着一支烟蒂,“他要是知道我抽烟,一定会让我拿烟灰写一百遍家规,并且面壁思过至少一个小时。” 她又“唔”了一声:“不过我现在也成年了,他忙工作也管不着。天高皇帝远的,否则贺易航那狗东西包网红情人早就挨呲儿了……” “而且我这不还有你吗?”砂轮滑动,烟气燎起,贺宝恣笑眯眯仰头,拍了下她的肩,“我要是真犯什么大事了,您还能帮我吹吹枕边风。” “大哥这人,我还真没见过他谈过什么恋爱,闪婚把你带回来,您绝对是驭夫的一把好手!他肯定超爱你!” 闻着她指尖代表成人的烟草味,温知禾也依旧觉得贺宝恣天真烂漫。 驭夫什么驭夫,她是顺从的那位。爱什么爱,根本不谈感情。 不过…… 贺徵朝,没谈过什么恋爱? 温知禾有些迷茫地眨眨眼,轻嗤一下。 这怎么可能。 不过她倒是信贺宝恣的前半段话。贺徵朝这人,确实蔫儿坏。 “我去趟洗手间,你慢慢抽吧。”温知禾不爱闻烟味,找了个借口回避。 贺宝恣似乎根本没听出来,随手招了下:“前面左拐,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去去就回。” 温知禾向前左拐,果然看到回内院的路。 她打算在这周围转转,给贺宝恣一根烟的时间就回去,省得认不清路把她落那儿。 不曾想转到一处灯火通明半开着窗的茶室,愣是听了一耳墙根。 而且仔细琢磨,还和她相关。 “那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配徵朝够呛,太小了,根本镇不住,也就胜在年轻、漂亮。” “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和他爸一样。不过说真的,以色侍人能长久到哪儿去,徵朝也是头脑发热,直接结婚领家里了。再玩两年说不准就收心娶何家那位呢。” 温知禾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因为揶揄而气恼,反而有种“啊果然会有这种戏码”的感觉。 亲戚之间,不论饭桌上如何相谈甚欢,不论表面如何和蔼可亲,私底下也会有异议偏见,只是于她一个外人而言,说话会稍显难听些。也确实如贺徵朝所说,有他在的时候,才不会有人敢置喙她。 听身边人墙根的一大好处又显现。她可以听说到更私密的,且不为人知的事。 例如那位喜爱年轻漂亮小姑娘的没出现的爸,例如收心该娶的何家。 平心而论,一个嫁入夫家的女孩,的确该多了解对方的家庭,但温知禾的情况不同。他们的婚期只有短暂的一年,而且说实话……她对他的家事并不是很感兴趣。 无非是俗套的腌臜伦理,听了来气也没用,何必呢,人管好自己最重要,她的钱包鼓鼓囊囊才最真实。 温知禾松了松眉眼。 “徵朝和妈在隔壁吧?你们说话也不小点儿声。” “嗨,这有什么。我估摸着她们这会儿也该谈完了,不就替宁棠转院到泠州那里么。” “治了十来年还没好,也是挺可怜的……” 宁棠。转院。泠州。治十来年…… 都什么什么。 温知禾莫名被勾起好奇心,但随着那片人转移话锋,什么都没听见。 而且在外吹风久了,她还真涌上了一丝内急。 温知禾揉揉面颊,拐到内院更深层。 她边走着,边给贺宝恣发消息,以免她在外面等太久冻感冒了,哪曾想贺宝恣自己已经回房取暖了,还给她发房间定位,说是从国外买了一批超好看的包包,可以送给她一个。 温知禾看着她发来的表情包,唇角微微勾起说:不用,我老公会给我买的。 发完她又分神,觉得刚才那条太腻味了,演戏何必演到这种程度。 走到第三道台阶,温知禾脚尖结结实实抵到坎儿,来不及吃痛,整个人都向前踉跄—— 意料之中的摔倒并未发生,温知禾心有余悸,只觉得被拦截的肋骨第三根、第四根……亦或是三四五都好疼,疼得她泪花都快出来了,整个人都软趴趴的提不起劲,只能依附于抱揽她的臂弯。 这味道很熟悉,窝在身边装一下午鸡崽子的温知禾怎么可能闻不出来。 “走路不看路,玩儿手机?” 男人醇厚的嗓音裹挟着冷风,刮进她耳廓。 温知禾听得出他的责问,就像是——家长。 她下巴枕在毛呢大衣上,仰起头撞进一道清凌凌的目光,喉咙发痒,下意识道:“没注意呗……” 贺徵朝双眼微深,轻叹:“能站得稳么?” 温知禾抿抿唇,找准平地,很闷的嗯了声。 贺徵朝敛眉松开她,还帮她扥了下发皱的、卷起的裙摆。 温知禾越看越觉得他像个老父亲。她攥了攥空落落的手心,忽然发觉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下瞬,贺徵朝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没碎,只是有些脏,并且还亮着。 贺宝恣就着她上条的消息,连续发了很多。 第33章 宝恣grace:【啊啊啊啊这是我认识的那位大哥吗!!!居然会主动送包!!】 宝恣grace:【哼啊啊啊啊让我看看他都送你什么了!!】 宝恣grace:【你是不是经常喊他老公?所以他总送你?啊啊啊啊好腻歪我的天呐!!他居然吃这一套!】 要不是凑的近,也难为温知禾在这一长串“啊啊啊感叹号”里看清内容。 不仅她看见,拿手机的人也能看见。贺徵朝紧了紧狭长的双眼,屏幕的亮光全然倒映其中。 意识到大事不妙,温知禾的脸徒然发烫,赶忙从他手中夺取。 手中物被抢走,贺徵朝略一攥手,侧目望向她。 他的眸光扫来,和往日般平静,淡然,深不见底,温知禾莫名读出延伸深意。 掌间微亮的砖头像烫手芋头,温知禾背脊挺直,悄无声息地、缓慢地放到身后。 面对他,好似回到高中时代,得装作好学生乖乖罚站。但温知禾憋闷的感觉很浓烈,非常想拔腿就跑。 “你怎么可以随便看我的手机啊……” 明明占理,她还得小声问。 贺徵朝配合她低了下头,卷翘的腔调听不出情绪:“没看完,怕什么。” 温知禾攥紧手机望他,不愿多缠:“我先走了,还有急事。” 贺徵朝抬手一揽,把她去处拦截。 温知禾急得都要左脚拌右脚了,偏偏贺徵朝还揽着她的腰不松手。 他低下头,以掌托她的面颊,占据她所有视野。 热气拂面,青灯古佛眉眼斯文平和,眼底却带审视的意味:“走这么急,去做什么?” 他颇有不说出正事就不给放行的威严,这令温知禾想起贺宝恣说的话:家法伺候、面壁思过。 温知禾稳下思绪,视死如归地闷声说:“还能做什么,上厕所呗。” “你要憋死我吗?”她看向他,一手拧他的领带巾,把微红的面颊凑上去,半是幽怨半是认真:“看完手机又不放开我,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啊。” 她说得煞有介事,雪白毛绒绒间的面颊拉进、放大,投射进视网膜,像熟透的蜜桃。 贺徵朝眼帘低垂,没深究她这烂俗理由是真是假,缓声嘱咐:“早去早回,回车上。” 他放下手,轻拍她的腰,嗓音温和稀松,却带一丝耐人寻味: “别憋坏了。” 第15章 美人计 温知禾本来还没怎么着, 被他拍一下腰,她这八十岁的腰真的差点要闪到。 她就没见过这么坏心眼的男人! 温知禾当然没有听他的话早去早回, 她甚至还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全盘托出,可话都说出口了,事后怎么臊都没用。 她也没去赴贺宝恣的约,毕竟没必要占人家的便宜,洗净手在外面慢慢转悠了一会儿才迂回。 贺徵朝确实在车上等她许久。他关了平板里的合同,睇眼时间,并未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 温知禾不会自找苦吃, 索性当哑巴,老老实实坐着。 在她深陷苦恼回家要怎么糊弄他时, 到了别墅, 贺徵朝却只把她放下。 大老板果然忙, 结束饭局还要忙工作。而她又熬过一天,真是不容易。 温知禾暗暗松口气。 “见我要走, 这么开心?” 隔着下行的车窗,贺徵朝淡声问。 温知禾略一怔忪,观他深邃的面庞,拎着包袋的手紧了紧。 “开心不开心又怎么样……我不开心您会留下来吗?”她轻缓地问,皎洁的小脸隐约带酒窝。 女孩没有直截了当地否认,舒心话说得滴水不漏, 卖乖的笑容也漂亮。 云卷云舒,风轻轻吹。她鬓边的碎发扬到面颊上。 贺徵朝观她弯弯的笑眼, 没做声,不打搅这片刻的宁静。 只是在这须臾短暂的沉默间, 树木细碎的婆娑声,都犹似被无限放大。 他忽而感觉胸腔的某处位置在轻颤, 很低微,可忽略不计的程度。 但他能意识到,且捕捉它。 贺徵朝虚阖双眼,低缓地笑了下。 “嗯。” “也许是会的。” 他并不是清闲的人,时间于他如金钱般分秒必争,而他也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会在门口,对伴侣依依不舍说甜腻话的人。 一场不算冗长的饭局,一年见不了几回的人,还有十年来困于病症的……像一团可有可无,却又无法忽视的乱麻,在他心底窜动。 他本能地认为,这位过分年轻,演技不算上佳的小太太会负气、摆脸,告诉他“是开心的”。 但她没有。 她太过尽职尽责,太过听话。 反而令他不知如何去逗趣她。 “——那也不行的。” 温知禾忽地开口,一步两步靠近,两只臂膀曲盘在车窗沿上,眉眼透着认真:“你必须去工作,不然下个月零花钱怎么给我。” “贺老板。”温知禾下巴垫在双臂间,歪了歪脑袋,慢悠悠说:“这点儿寂寞我还是耐得了的。” “难道您不可以呀。”她的语调称不上暧昧,是婉转的、轻飘飘的……类似撒娇。 第34章 贺徵朝的双眼慢慢变深,松动膝上的腕骨,越过车窗,抬手慢腾腾地摩挲她的脸。 下巴、面颊、唇瓣……男人带有薄茧的指腹,自上而下一寸寸捱过。 温知禾眉头松动,不由得抿唇。被贺徵朝摸头摸脸并不稀奇,一开始她还会难为情、不舒服,觉得很像摸小猫小狗,但现在……好奇怪。 温知禾说不上这种怪在哪里。她只莫名感觉,他掌间的抚摸比以往温柔,看她的目光不再是揶揄的审视、欣赏。 贺徵朝垂眼,理了理她白色的包绒帽,被头发勾丝的珍珠耳坠。 “你老公还不至于拖欠工资,这点儿钱都给不了你。” 他说得平淡,自居得理所应当,眼底慢慢染上某种深意,嗓音低沉到仅限彼此听得见: “不是还要给你买包。” 买包。 ——不用,我老公会给我买的。 温知禾思绪一顿,忽地想起聊天记录里的那句腻歪话。 氛围本就旖旎得说不清,偏偏、偏偏…… 温知禾的心脏无法再管控地颤动,某种无力感涌上额头,近乎要晕厥过去,是热乎乎的、发烫的那种。 在这种昏头下,温知禾也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耳根面颊会有多红。她往后退步,唇角一撇:“谁要你买呀。” 观他清浅平静的眼底染了一点笑,温知禾横眉,一板一眼解释:“我随便胡诌的,你还信了。” “塑料夫妻,互演一下而已……我走了,外面冷死了。”温知禾拢了拢脖颈间低垂的围巾,闷声说:“您坐在车里是暖和,有没有考虑过我。” “嗯。”贺徵朝敛眉颔首,四平八稳的语调和往日无异,“是我考虑不周。” “你知道哦?”温知禾难辨他道歉是真是假,毕竟他惯会哄逗。 像他这种身居高位的男人,恐怕三十二年来,都没有真心实意道歉过。 温知禾也懒得分清他的话外音,必要时候才扮乖,说些看似服从的话,就比如现在—— 她下巴埋进围巾里,更瓮声瓮气:“不会怪我不听您的话吧。” 贺徵朝轻笑:“不会。” “那我走了。” “嗯。” “拜拜。” 温知禾懂礼貌,扬起臂膀,很小幅度地冲他挥手。 窗外风景萧条,温知禾一身雪白伫立其中,宛如生机勃勃的白狐,笑容也明媚夺目。 贺徵朝眉眼松动,也稍微抬了下手,还未招应,车窗便兀自上行。 前排刚上任的司机毕恭毕敬问:“贺先生,是要去公司还是回家。” 贺徵朝笑意渐敛,透过后视镜看眼他,语气平淡:“回家。” 司机微顿:“是回北区天丰港湾,对吗?” 贺徵朝很低缓地“嗯”了声。 轿车平稳行驶,贺徵朝低眉看会儿文件,冷不丁问起:“我记得你是从专车机构刚来的,开车多少年了?” “五年了,这是我头回给人做专车司机,之前都是跑滴滴。”司机笑了笑。 俩人隔着前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司机以为是在聊家常,话匣子打开后就说得没完没了。 贺徵朝戴着金丝眼镜,双膝交叠。镜片下的双眼淡漠平静,嗓音却温和:“是么。” 他掀起眼帘睇向司机,观男人并不合身的西装,不由得想起刚才穿得雪白,冲他招手的温知禾。 她与司机是同类人,本质并无区别,皆依仗他人。区别在于她不再穿那身廉价的不知名的起球毛衣,奔波于片场只为一丁点薪水、一次机会;身上的名牌包包、高定裙价值过万,整日窝在家里做阔太太,扮乖卖巧只为讨他开心…… 一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年以后,她还会习惯以前的生活么? 贺徵朝唇角轻扯,双眼漆黑平静。看眼刚才要抬起的那只手,将指间的婚戒摘下,不着痕迹地放到口袋里,没什么情绪地想。 只是一个会演戏的小姑娘而已。 - 别墅里暖气热烘烘,温知禾穿得严实,难抵热意,立即褪掉身上的围巾大衣。 秦姨替她收起衣服,告知浴缸的热水已经放满了。 温知禾自行摆放好皮鞋,点点头:“谢谢阿姨,麻烦您了。” 卧室有浴缸,但顶楼的浴池更大,视野也更开阔,自从解锁此地,温知禾便一直在那泡澡。 哗啦一声,洁白的肌体浸泡在精心调配好的浴池里,温知禾闻着悠扬的熏香,捧起其中漂浮的一朵干花,神经得以松懈,整个人都舒缓许多。 她眯眼享受,脑海里不断闪过今日所发生的事。 隔着车窗他的道歉,说过的话;扶着她避免摔倒后落下的一掌;餐桌上的虚与委蛇,回答错的专业;以及他赠予的…… 温知禾抬起手,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婚戒。 水汽缭绕,她骨节分明的手湿漉漉,腕骨上的手链尺码偏大,婚戒倒是出奇的合适。 不含感情的、各取所需的婚姻;不被祝福的、顺手而戴的婚戒,都是镜花水月,风一吹就散。 温知禾略一喟叹,懒得摘下,也省得被他挑刺。她又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水面,企图用双手把刚才他碰过的地方一一洗干净。 第35章 事毕她还不忘漱漱口,毕竟刚才说了那么多违心话。 泡完澡已经是夜里九点,温知禾坐在椅子上,任由自动吹风机烘干,自己则是捧着手机低头查阅近日的讯息。 看着那些关乎恒川影视的大饼,她很难不心动,却又不知如何主动向贺徵朝开口。 手里的消息编辑了又删,删了又编辑。 就在温知禾关掉手机即将起身时,上方忽地多了个弹窗。 陈笛:【哈哈哈哈哈哈宝贝!我要回家了!】 陈笛:【终于离开小乡村了,恁爹的,这里蛇虫巨无敌多,网络还超差】 陈笛:【我很多快递都寄你那里了,你是不是没帮我签收呀,那我自己去取了】 陈笛是温知禾大学同学,不同班但志同道合,学的就是编导传媒的专业。家里托关系给她找了个台里的工作,除了下乡就是写稿,经常出差回不来,所以许多快递都寄存在温知禾这里帮签收,毕竟住得近。 认识的久了,三观匹配,相处得也融洽,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姐妹搭子。 无话不谈…… 习惯陈笛因下乡失联,温知禾就许久没主动向她发消息。 但是不和好姐妹坦白情况,她多少有些不厚道了。 温知禾抿抿唇,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复,陈笛又蹦出一条灵魂拷问—— 【欸?你不住那里了吗?怎么开门的是个大叔?】 “……” 温知禾两眼一黑。 - 面谈会更清楚,所以隔天温知禾向陈笛发了个定位,是她们经常聚会的餐厅。平时手里工作忙完了,她们都会来这家稍微有点小奢侈的西餐厅犒劳自己。 温知禾毕竟是约人的那方,来得自然比陈笛要早,并且她还率先点了之前的老几样套餐,陈笛一来就能享用。 虽然贺徵朝替她填满了整墙的名牌衣物,但温知禾见好友,还是习惯穿自己的毛衣牛仔裤。 陈笛在门口隔老远就能瞥见她,很自然地走过来。 侍应生后脚布菜,陈笛放下包,笑吟吟挑眉:“嚯,够自觉啊,刚好上菜。” “请你的,不用客气。”温知禾轻轻吁气。 “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跟你客气。” 陈笛举起手机,不断换角度拍照,等这part经典流程过了,她才开动。 温知禾也习惯吃前拍照留念,不过她这次并没有做,而是不断思忖腹稿。 昨晚她只和陈笛坦白,自己是因为房东毁约而搬走,陈笛为此也是发布了一长串共情的义愤填膺的话,然后问她,新的住处环境如何,交通是否便利、房租会不会贵,能不能拍张照她看看…… 这实在有些为难温知禾了,不过在她纠结万分地主动向陈笛发去一张卧室角落的照片后,陈笛就没消息了。 得,估摸着是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 她们向来是先吃饭再谈正事,所以等陈笛吃了大半份意面,主动衔接起昨晚的话题,温知禾才缓声说:“其实……我昨天晚上给你拍的照片只是冰山一角。” “嗯?”陈笛抬眼。 “那套房子在市中心,占地三百平米独门独栋,而且三层楼自带停车场跟地下室。”温知禾一口气说完,望向陈笛,发现她嚼断了意面,满脸的清澈。 “这么好?没诓我吧。”陈笛拿起纸巾擦嘴,“怎么着,找了份帮人看护豪宅的工作?” “行啊温导,不仅找了份轻松活,还解决了燃眉之急。”陈笛双臂交叠在桌上,上半身前倾,“欸”了一声,“方便和我透露一下是怎么找着的吗?哪位富豪的豪宅啊?可以捎带我一个不?我直接拎包入住帮忙拖地,不过分吧?” 温知禾欲言又止,战术性喝口柠檬水:“……” 虽然她早有预感陈笛会不信,但如鲠在喉的感觉真不好受。 陈笛又向她要了照片,想仔细瞧瞧,还不忘谨慎地问她,会不会侵犯到对方隐私,但她话锋一转又说:“算了,让我看看吧,反正就咱俩,我总不能把篓子捅到富豪头上。” 温知禾又沉默了:“……” 陈笛来拿手机,温知禾攥着没给,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道:“不是看豪宅的工作,房子也不是谁的,就是我的,陈笛。” 不待陈笛反应,温知禾将房产证明的照片调出来,放大名字,递给她:“喏。” 陈笛低头看屏幕,不断放大、缩小、放大、缩小,澄澈的瞳孔也变幻多端。 她抬头看温知禾:“不是p的?” 温知禾点头。 陈笛又看眼,深吸口气,喊出经典国粹:“草。” “你被你那素未谋面的富豪父母接走了还是中彩票了?!” 和她当初的反应如出一辙。温知禾就猜到温笛会这么说。 而接下来,她又要放出一个惊天霹雳大消息:“……其实,主要是我和送我这套房的人结婚了。” “这个,是他的聘礼之一。”温知禾伸手,指了指屏幕。 陈笛在差点昏厥过去之前,提前给自己按了人中。 缓过来,她深吸口气:“结婚对象是谁啊?” 第36章 温知禾默默收起手机:“你信我了?” “那倒也没有。”陈笛心情复杂:“但我不觉得你会开这种玩笑,还特意p这种图。” 平心而论,温知禾虽然不是随便开这种玩笑的人,但她也不是那种能为了钱财闪婚的人,而且陈笛不瞎,能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虽然她也是刚发现的。 当然,换做是她的话…… “这套房多少钱?”陈笛缓过神来问。 温知禾举起一个手势,并攥拳成三个圈。 陈笛瞪大眼睛,心里信服了:“……要我我也结这婚。” “不儿,就半个月的事,你怎么摇身一变成富婆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连一块喜糖都不分给我!”陈笛痛心疾首,转而又很快换上另一副嘴脸,毕恭毕敬:“所以温大小姐,接下来的事方便和老奴详细说说吗?” 陈笛变脸得太快,温知禾很难不笑。 她扯了下唇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并告知陈笛,甚至还非常有戏剧性地提及,她们曾经在不久前的口嗨。 温知禾表达能力很好,口条也不错,毕竟四年的影视博主不是白当的,况且她与贺徵朝之间的事,本就足够具有戏剧性,说出的任何一件事,都足以令听众喟叹连连。 温知禾也就陈笛一个交心朋友了,自然什么都会与对方分享。当然,太过炸裂的、私密的事,温知禾是不会说的,她还要脸呢,况且陈笛也不是那种乐意听情事的人。 陈笛再度深吸口气,隔着一桌伸手拍她的肩,感慨:“温知禾,温导,温大小姐,你这人能处,有婚你是真结!” “你这二十年来的运气难道都用在这上面了?对象居然还是贺徵朝,燕北赫赫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光是那脸那身材,送的这些钱啊房的,你都不亏!” 贺徵朝人是低调,但掌舵恒川集团这么大一个公司,少不了在财经报的长枪短炮下露脸。何况他的样貌也确实无可挑剔,没有显赫背景的加持,都足以令人信服。 温知禾无奈,要不说陈笛和她是好朋友呢,脑电波是完全对上了,看见这些好处就不管不顾——虽然绝大多数人都会心动。 但她还是要问:“你不觉得我冲动?” “冲动什么啊,别说每月定额百万零花钱了,就是给我一套房我都能跪舔贺总的皮鞋当牛做马。” 温知禾没忍住:“……倒也不必。” “当然不必。”陈笛不动声色地坐到她身边,笑得一脸狗腿,狗熊蹭树似的蹭她,“我舔你不就行了,有你这样的富婆朋友,是我的荣幸。” 温知禾默默按住她凑过来的脸。 “不过。”陈笛嘶了一声,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我真没想到他个浓眉大眼的老男人,居然也会贪图貌美女大的年轻肉|.体。” “冒昧地问一句啊。”陈笛的语气染上暧昧,用气音问:“你们做了吗?” 温知禾很干脆:“没有。” “没有?”陈笛声量高扬了些,被温知禾以掌压下去,她才识时务地小声说,“他不会是大树挂小辣椒,那方面不行吧。” 陈笛真不愧是做新闻这一块的,什么缘由都能想得出来,说得有鼻子有眼,还不忘替她扼腕惋惜。 温知禾再怎么不喜欢贺徵朝,也有种荣辱与共的感觉,她温温吞吞解释:“那倒也不是,主要我还没适应,他总不能婚内强女干我吧。” 陈笛了然:“哦,那看来他还没那么禽兽。” 气氛安静三秒钟,温知禾缄默不语,陈笛则是咬着吸管喝橙汁。 震骇的劲头过了,陈笛不再张牙舞爪,而是冷静发问:“你喜欢他吗?还是单纯图钱?” “图钱。”温知禾眼也不眨地既答,“他要是不给我这么多好处,我绝对跑得远远的。” 陈笛松口气:“那就成。” 她一脸复杂:“说真的,双方差距太大的婚姻,根本走不远。” 碍于合同限制,温知禾没能和陈笛坦白,他们这段婚姻是有期限的。 但温知禾始终清楚,即便贺徵朝一开始并没有坦诚布公地与她说明情况,她也会保留冷静,不断警示自己,眼前的馈赠只是一时的施舍。 男人的爱最靠不住,尤其是不平等的关系下,这种爱容易回收且并不稳定,随时都可能转移到别人身上,又或者说——男人,只爱自己。 陈笛向她苦口婆心说的,温知明白,也耳听心受。 她这个朋友再怎么不正经,到底会为她好,考虑这个担忧那个。 温知禾也适时地给她一颗定心丸:“我和他结婚,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利用他拍电影。” 她注视陈笛的双眼,有些犹豫:“会不会太捞了?” “捞什么捞,你情我愿的事,他难不成还能小气到这份上,连让你拍电影都吝啬?”陈笛一拍桌板,恨铁不成钢,“温知禾,平时你不是老告诉我,咱们大女人做事不要太有道德底线吗?这要是一男的,早就心甘情愿为钱变弯,主动奉上自己的后门了!” 第37章 “……” 话糙理不糙,是这么个理。 温知禾叹口气,倒也不是真的自我反思。 她只是深刻意识到,贺徵朝并不好糊弄。 “美人计呀美人计。”陈笛冲稳知禾挤眉弄眼,“反正睡他也不亏,卧薪尝胆百天,当上知名大导演,记得v我500万啊。” 温知禾扯了下唇,回骂你想得美。 谈得太过热火朝天,这桌上的饭菜都凉了。 陈笛主动要求打包带走,账单自然是温知禾划的。 逛了逛商场,温知禾特大方,给陈笛现场买了两套衣服和名牌包。 陈笛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直至知晓这只是温知禾信用卡里的零头,顿时挺直腰板,指向不远处的金子店:“阿禾,小笛想要那个。” 温知禾无语的睇眼她,倒也松口:“行,宠你一回。” 陈笛差点没抱起她转圈尖叫,但一米六的她对上一米七的温知禾,多少有些不自量力。 温知禾大半月都宅在家里,还是头回在外逛这么久。陈笛一边心安理得要这要那,一边又苦恼会不会话太多钱,把她做大导演的本钱给挥霍光了。 温知禾不以为意,毕竟陈笛作为朋友,陪她逛街已经提供情绪价值了。 逛到下午,温知禾腿都走酸了,和陈笛相约一起足疗。 她躺在靠椅上放松筋骨,迷迷糊糊快睡过去时,脚底板的酸痛立即令她拍床睁眼。 侍者刚要重新帮她热敷双眼,手机铃声响了。 温知禾摆手说不用,捞起手机看,发消息的人赫然是贺徵朝。 他问她去哪里了。 温知禾有些意外,那点困意顿时烟消云散。毕竟贺徵朝是不会主动和她聊天的,页面网上翻,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的报销请求。 随叫随到——是听话的要求之一。 温知禾没办法装死,老实巴交地戳屏幕,言简意赅:【逛街。】 贺徵朝回得很慢,几分钟过去,同样惜字如金:【定位。】 温知禾撇撇嘴,敲字时还是毕恭毕敬:【你要来接我吗?贺老板】 贺徵朝没回了,上方的状态也没变换。 温知禾蜷了蜷手指,最终还是乖乖地点开定位。 但她做了手部护理,手指一错位,点成了语音通话。 屏幕亮起通话界面的一瞬,温知禾心脏骤停。 可不待她挂断,对面便已经接通。 叮咚一下,耳麦里传来低微的电流声。 温知禾顾不上这边,且由于侍者力度的加重,没忍住躬身,唇齿间溢出低吟:“好疼……” 她清楚这抽气声有多令人浮想联翩,所以在第一声过后,便立即捂住嘴强忍着。 足疗师抬头看她,说会注意。 温知禾没应,面颊徒涨潮红,心跳正急遽敲打胸腔。 因为耳机里,男人低沉且失真的腔调,带了丝温柔的蛊惑:“哪儿疼?” 第16章 伸舌头 檀香安神, 温知禾却怎么也定心不下来,脑子成一团浆糊。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好窒息。 她闭眼几秒钟,均了两回呼吸,缓声解释:“我在做足底按摩。” “嗯,是么。”贺徵朝的语气悠然轻倦,令人听不出几分实意,只低低哼笑一息,“我当是发生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要是真出事了, 她怎么会有打电话的机会。 温知禾不理解贺徵朝在想什么,她看着每秒每时变动的通讯时长, 抿唇闷闷道:“我本来是要给您发定位的, 点错成通话了, 要不我先挂了。” “嗯,不用急。”贺徵朝缓声说, “你还要按多久?” 温知禾瞄眼计时器,并没有告知,只压低声量问:“快了……您是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不在家,也没报备个信息。”贺徵朝不紧不慢道,“出门到现在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在外头偷摸筑了个新的巢穴。” “否则宅家将近半个月, 怎么会舍得出趟门儿。” 温知禾双眼微微瞪大,有些来气, 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嘟囔:“我怎么可能在外面筑什么巢……而且宅家那段时间, 我也有事在做。” “现在您清楚我在做什么了吧,可以挂电话了吗?”温知禾不再毕恭毕敬, 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贺徵朝没应,故意沉默的须臾,仿若在逗趣儿。 温知禾能想象到,屏幕那端他的模样有多……讨人厌。 他就像逢年过节,刻意把红包举高不给小孩的坏叔叔。温知禾脑海里莫名蹦出这种比喻,真是越想越贴切。 她不甘示弱,软下语气问:“您要是不挂,我就当您是在想我,舍不得挂电话。” 贺徵朝嗯了声,古井无波般:“我在回程的路上,确实有闲工夫通电话陪你。” “放着,别撂。” 温知禾的脸骤然红成猪肝,心底仿佛有个小人在捶胸顿足。 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挖坑?是流量的钱够花还是…… “嘶……”温知禾皱起眉头,依旧有些不适应这力度。 她的脸红得不行,喉咙也干,在憋憋屈屈一轮下来后,才发现这通电话是可以闭麦的。 第38章 也就是说,她憋着不说话的那段时间分明是在自虐。 温知禾要晕过去,在得到贺徵朝的准话,毅然决然将电话挂断。 出了包房,睡半个钟头的陈笛神清气爽,瞥见面颊红润的温知禾,十分讶异:“你那间暖气开这么足?” 不,是纯憋的。 温知禾没话讲。 各自离散,坐在车上回家的温知禾,细品起贺徵朝挂断前的话,忽然品味到不对劲。 他说要回家,不会是回……她那个家吧? 温知禾觉得很有可能,但很快,这种可能就得到了证实。玄关处,平时只存放女士鞋的鞋柜,俨然多了一双皮鞋。 做饭的秦姨见了她主动招呼,边解外套边笑眯眯道:“今天贺先生回来,你要是还没吃,就赶紧洗手去吃饭。” 温知禾很含糊的嗯了声,虽有预料,但心里仍旧戚戚然。 越过走廊到客厅,拖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并不轻,已经就餐的男人,能听见不远处的动静。 温知禾本想绕路走衣帽间的楼梯,直达二楼卧室,却不曾想,被贺徵朝看见。 “不过来吃饭?” 贺徵朝淡声问,漆黑的双眼掠过她的穿着,眉梢轻抬,“怎么这身儿衣服还没扔。” 温知禾暗忖不凑巧,笔直地站在原地,两臂落在前方,规矩极了:“我马上去换,晚饭……我已经吃过了。” 贺徵朝略一颔首。 得了通行证,温知禾拔腿就走。 她还未完全离开厅堂,就听见贺徵朝平淡稀松的话:“一会儿不用下来,我上去找你。” 温知禾顿了下,很难不对此发散思维。 她逃也似的抵达衣帽间,由于走得太急,毛衣下的后背已经冒出汗津津的热。 温知禾脱了毛衣,再把牛仔裤往下捋,褪到小腿肚时,她看到原本膝盖上的伤,已经结痂了。 就像卡着日子令她身体完好送上餐…… 惊悚的念头一闪而过,温知禾立即把牛仔裤踩掉。 落地镜中,少女姣好白净的身体无处遁形,温知禾为自己挑了套保守的居家服,兜兜转转,去了猫房。 一黑一白的两只猫,被养得油光水滑,不断围着温知禾的腿蹭,下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温知禾弯腰捡起一只小麻球,还未直起身,听到后方传来敲门声。 她侧目眺去,只见贺徵朝落拓随性地站在那儿,偏了下头,意有所指。 温知禾慢吞吞:“我想陪它们玩一会儿。” 不待贺徵朝有任何微词,温知禾抱起黑猫,向他走近,隔着拦门举高高:“你要不要也抱抱它?” 女孩无袖棉裙下的两截藕臂修长白皙,箍着黑猫的手上的对戒耀眼明显。 偏头望向他的双眼,和那只猫一样澄明:“你看,它是不是乌漆嘛黑的,你猜它的名字叫什么?” 贺徵朝越过猫看向她,眸底渐渐变深。 他不难看出温知禾的故意卖乖,也明白她为何如此,许多时候他愿意配合,但仅限心情好、有耐心时。 贺徵朝抬起手,并未摸那只猫,而是落掌在她头顶,语调松散:“我知道。” “你叫脏小猫。”他垂眼看她,散漫的语气意味深长。 脏小猫……是说她今天穿得脏? 联想过去,温知禾很难不这么认为。 他真的是个品味很恶劣的男人。温知禾扯了下唇,想把黑猫护在怀里,但猫已经顺着两臂之间跳走了。 “很不乖,对么?” 男人依旧看着她,低沉的嗓音再度从头顶落下。 这次他松开手,看向后方的黑猫,不紧不慢道:“没有主人的准许,自己跑下去了。” 认识这么久,温知禾深刻地意识到,他这人说话总喜欢指桑骂槐。猫房在一楼,卧室在二楼。他的意思是,她未经主人的允许乱跑。 主人。 温知禾心中怔忪,原本弯起的唇角渐渐下平。 沉默的须臾,贺徵朝主动颔首,闯入她的视野,轻笑:“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温知禾思绪回笼,缓慢吁气,主动对上他的视线。 贺徵朝总是含笑睇她,但他那双眼漆黑、平静,总是透着审视的意味。 主人,确实是主人。把她当做脏小猫带回家饲养的主人。 温知禾抬起手,掌心向上冲着他,声音温甜:“主人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奖励。” “配合您认亲应该算是任务……”温知禾明眸不偏不倚,说得坦然:“那奖励呢?” 贺徵朝看她索要的姿态,眼底染了一丝意外,很快转瞬即逝。他本以为温知禾会恼羞成怒,脸上再也挂不住完好的面具,倒不曾想她会借坡下驴,说出这番话。 贺徵朝坦言,他确实喜欢温顺的女孩,但太过具有服从性,他反而觉得毫无挑战性、征服欲。 温知禾刚好,漂亮得刚好,贫穷得刚好,脾性也出奇的倔,很可爱。她不情不愿时,她蹙眉不快时,总令他催生出想要箍着她脖颈的冲动,这是可爱侵略症,贺徵朝能立即冷静地判断出来。 很稀奇,纵使她虚与委蛇、扮乖装傻,做出一些逢迎他的姿态,他也觉得她极其可爱。 第39章 只可惜这种可爱,廉价且不值一提。 “嗯。”贺徵朝虚应一声,嗓音低沉:“想要什么?” “我想拍电影,您可以无条件投资我,对吗?”温知禾问得干脆,并搬出先前的话术,“我记得您之前和我承诺过,会给我金钱方面的资助。” 承诺时隔不算久远,贺徵朝当然记着这事。他看着认真询问的温知禾,倒不曾想她还记着这茬,本以为她所说的理想,不过是赚大钱的幌子、路径之一,只要拿到一笔可观的钱就能忘记。 “其实这段时间,除了拍那些视频……我也研究了一些本子,写了点内容,不过都还在筹备阶段。”说到这些,温知禾慢慢多了丝窘态,更显得真切,还不忘谨小慎微地讨巧,“我知道这对您而言一定是笔不小的开销,但我相信,您一定不会放任我不管的,也能说到做到。” “策划书有吗?”贺徵朝淡声问起。 温知禾顿了下,双眼不眨地望着他,温温吞吞说:“……还没。” 她怔忪的模样太过纯良清澈,犹如还未从象牙塔走出来的学生,虽然事实也如此。 贺徵朝轻叹,并未有责怪的意味,温声询问:“写了本子,有筹备的想法,但还没有策划书?” 温知禾抿唇,慢慢蜷起索要的手掌心。 这段时间光忙着在网上当喷子,写本子的时间微乎及微……确实得立正挨打。 她不吭声了,贺徵朝看得出来她的意思,沉默即肯定。 “写好策划书,做好案子,你可以投到我旗下公司走评估流程。”贺徵朝缓声引导,抬手捋开她的掌心,在上方轻拍两下,眉眼压得极低,“而不是在这里眼巴巴伸舌头,找我要钱。” 他拍的两掌并不疼,配合这番话,温知禾的脸却臊得不行。 眼巴巴是眼巴巴,她哪里伸舌头了? “我知道了!”温知禾噌地把手收回,背在后方握绞着,不死心地问:“那您一定保证,不论如何,都能投资我的电影吗?” 贺徵朝持续打量她面颊的臊热,双眼漆黑深不见底。 倘若站在他面前的,是位正常招进来的但能力不足还狮子大开口的员工,他早就让对方去人事部走流程了……但温知禾并不是。 这小姑娘有时精明,却又时常犯傻,将他的口谕奉为圭臬,也不怕被骗的。 还真是…… 贺徵朝在心底吁了回气,养小孩儿的念想愈发浓烈。他略一阖眼,让自己静默。 须臾后,他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孩。 “我可以保证……但这份承诺,并非奖励。” 贺徵朝眸光沉沉,话外音意味不明:“你拿什么和我换?” 温知禾难抑心脏剧烈的律动,也无力暗骂他无耻的行为。她就知道,她早该知道,这个男人无奸不商,而且还…… 温知禾在心里给自己做足了准备,也坦然接受所有馈赠的命运。她呼吸放得很慢,向男人靠拢,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我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您要什么……” 她又故技重施,轻轻捻着他的衣襟,眼波潋滟,说得真诚,仿若是虚心求问的学生,凑到他面前:“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过于靠近,彼此的呼吸都在交缠。贺徵朝能清晰感知到,有什么在逐渐声张。他不偏不倚地垂眼看她,没再打哑谜,只单字道: “你。” 这一个字,几乎打碎了温知禾最后的防备。 她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真的。 温知禾抿了抿唇,豁出去似的,踮起脚尖攀着他的脖颈,很轻很快的,在他的唇角点缀了下。 只发生于一瞬间的事,很难去捕捉到。但贺徵朝五感俱全,能嗅见她身上的馨香,能看见她不情不愿轻皱的眉头;以及触碰到……一个并不深刻,实在浮于表面的吻。 而她就以这样的吻,向他索求认可—— “这样够不够啊?” 温知禾没落脚,诚挚地发问。 粉嫩的,柔软的唇,依旧丰盈饱满,没有被任何人采撷的痕迹。 贺徵朝遗憾地想,自己恐怕要让他这位小太太失望了。但失望归失望,他会对她……实施更柔和的手段。 “上楼。” 贺徵朝毫不留情道,又以掌箍着细腰上的两只手,一瞬不错地接收她战栗的时刻。扯唇温柔告知:“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第17章 初体验 别墅地界辽阔, 倘若不上二楼,无人会知晓发生什么事。 温知禾不知自己是怎么到二楼的, 她整个人都晕乎乎飘飘然,每上一个台阶,步子都轻盈得没有实感。但真想象到接下来要做什么,她的心境竟出奇得平静。 都夫妻了,做那档事也不意外,再说了,就他的外形身材, 也亏不到哪里去。温知禾心里默想,低头没注意到前方的路段的拥堵, 腿一绷直, 险些撞上去。 贺徵朝低头斜乜她:“你写的本子, 给我看看。” 温知禾满脑都是旖旎片段,听这话懵了下:“什么本子?” 贺徵朝轻叹, 耐心提醒:“你创作的本子,你想拍的电影。写了多少,写了什么,没有方案也好,没有大纲也罢,让我看看。” 第40章 “我或许没那么专业, 但以商业性的角度,应该可以给你一些建议。”贺徵朝不紧不慢道, 颔首敛眉,看她茫然的面庞, “我总得知道,我投资了个什么样的电影。” 原来是指这个, 她还以为……想也是,这个老古董肯定不知道年轻人口中的“本子”是什么。 真稀奇,做之前还要了解她的电影,考虑自己是否值得投资。温知禾一时之间竟不知他是单纯敬业,还是俗套地想要装模作样聊些风花雪月,把这当成情趣的前戏。 她真的看不透贺徵朝,但既然能拖延点时间,又何乐而不为。 本子在书房,所有拍摄用的器械、理论知识书籍也都在这里。自从上回被贺徵朝抓包后,温知禾搞点什么创作,只要用不着外景,她都绝不踏出这里一步。 取了本子折返,温知禾看眼自己写的内容,心底多少是没什么底。 贺徵朝人已经在卧室的小客厅等她了。温知禾站定在他跟前,观他伸来的手,攥紧本子,为自己挽尊:“其实我这段时间主要在忙网上的一些事情,所以写得不多。但故事基本脉络已经有一个详细的提纲。” 贺徵朝嗯了一声,接过她的本子,随性地翻看。 温知禾见他目光专注,心里不由打鼓,一下又一下。 贺徵朝不难注意到她灼热的视线,也知晓她会紧张。事实上,虽然他本硕博读的是金融专业,但对艺术也并非不是没有浸染,他或许没法给到过于专业的见解,可好故事是不难辨别的。只可惜,不论从商业性质还是故事趣味性……温知禾递交的答案,都实在不合格。 他也曾有过一段时间,被母校特意聘请回去做讲师,面向那些好学的但并不聪慧的学生,他很难说重话。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他的妻子,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太太——即使他们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 贺徵朝缄默片刻,发出自认为最温和的问题:“你本科的老师,都教了你什么?” “……” 温知禾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他的话外音。 甚至事到如今,他还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学的是编导。 温知禾从未对贺徵朝、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有过任何幻想,但在这一瞬间,她真的莫名有种大失所望的感觉。 太糟糕了。 温知禾轻叹,松懈双臂,以毫无波澜的平静语气缓缓悉数:“大学英语,高等数学,程序设计基础,计算机组合原理,系统结构之类的……计算机专业课程和大学必备课程。” 说到最后一个字,温知禾看着他的双眼,皮笑肉不笑:“先生,我学的不是编导,您搞错了。” 不是科班出身,那也情有可原。 贺徵朝并未因为她的纠正而内疚,仅做冷静的判断。 他也没有顺着温知禾的话表示意外,而是起身将剧本递还给她:“你写的内容,说实话,既空洞又不落地。你想要拍出女孩逃离大山的艰难困苦,但我并没有看出来,有的只是枯燥无味的重复叙事,和你自认为的假大空内容,毫无意义,没有铺垫和递进。” “一个好的故事,它不应当只有故作深沉的内核,还必须拥有看点。” 言至于此,贺徵朝明白,光给个人建议是无用的,看温知禾渐渐变化的表情就知道。 她不明白,甚至有些不服气,完全的学生作态。 贺徵朝也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就是完全正确的,但他知道,该让她做出怎样的行动。 他低眉,居高临下地看她,温声建议:“作为导演,你该亲力亲为的事情确实多,但作为并不算专业的新人,你完全可以向专业的编剧请教,或聘请他们为你写合格的故事。” “否则以你现在的本子,很难通过评估。” 到最后,贺徵朝还是给予了现实的一击。 温知禾微微屏息。她没想过贺徵朝会真给建议。 对于一个创作者而言,将自己的故事递给旁人当面处刑,无疑是骇人惊恐的事。 她虽然不意外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且也认同贺徵朝的话,但燥热的面颊告诉她,她真的很不服气。 人总是这样,害怕训斥害怕批评,温知禾也不例外。 贺徵朝站在跟前,离得很近,臂弯支在圆桌上,越过她的身侧,像是将她笼罩。 温知禾难抵他浸透周围空气的木质香,呼吸微停,抬眼闷声问:“你不会睡了我,又不肯帮我吧?” “贺徵朝,你说话不算话。” 如此负气的话,她说时还皱着眉头,就好像他的确蒙骗了她。 贺徵朝心里发笑,撑掌挪滑,又一倾身,低哑的嗓音几乎充斥耳廓:“睡哪儿了?” 在他俯身靠近的时候,温知禾便已经下意识后退,可不待她脚后跟落地,他撑桌的手,就已经箍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携起来,推到桌上。 裙摆堆叠在要窝,大腿后侧密切地贴合在冰冷的桌面上,冷得温知禾头皮发麻。 没有防备的,贺徵朝将她双膝分开,以西装裤抵着。 第41章 身侧有他两只臂膀拦截,腿窝卡在桌边,温知禾退无可退,就连小腿都没法动弹。 在这种情况下,温知禾瞬间应激。她双眼蓄了层雾气,两只手不断地捶打他:“你要干什么!别过来!” 她捶得胸腔震荡,但并不算疼。只是两只腿……夹得太厉害。 贺徵朝压下紧意,轻呵口气,以并不算轻的力度,在她的芘股上落了一掌。 布料堆叠得厚实,这一巴掌略显沉闷。温知禾被打得立即直起腰板,没忍住抽噎:“疼……” 这声音和电话里一样。 贺徵朝垂眼看她,嗓音平静得没什么情绪:“知道疼就别乱动,否则下个巴掌就指不定落哪儿。” 话音甫落,温知禾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紧紧抿平双唇,以一种极为幽怨的目光看他。 泪盈盈的,酡红的。 贺徵朝微眯双眼,默不作声地抬手,想去拭干她眼角的泪。 温知禾很轻微地偏了下头。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心脏也跳得毫无章法,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声音却滞涩极了:“你还没给我婚检报告……” 她说得含糊低微,贺徵朝没听清,颔首迁就:“什么?” “婚检报告……!”温知禾重复道,吸了吸鼻子,“就算要做,我也要知道你是否干净不携带任何疾病。” 温知禾知道这番话有多出格,但她已经顾不上了:“贺先生,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您也不想我今晚以后,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的日子里吧?” 最后的请求、活在担惊受怕的日子里。 贺徵朝实在好奇,温知禾这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样的内容。 他按着她的下巴唇角,难辨情绪地轻笑:“无理取闹。” “你觉得我会有什么病?” 他低声问,指腹一寸寸捱过唇瓣,一下又一下,嵌进她的唇角,抵在贝齿上。 温知禾能尝到他薄茧的纹路,指尖的咸涩。张开唇超过数秒,她觉得自己的口水在不断分泌。 她眨眼的频率都变得极缓,遑论延迟到六秒一回的呼吸。被雨水打湿,粘在蛛网的蝴蝶也不过如此,区别在于,蝴蝶无力再振翅,越挣扎越束缚,可她不是。 温知禾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思绪回笼时,她已经用齿尖轻轻硌着他的手指了,即使想咬又不敢咬,但仍旧隐隐加重咬合的力度。 唾液外溢,濡湿了指纹,齿尖也落下一点针眼,这是温知禾在他身上留下的疼痛,低微得不值一提,犹如猫舌的倒刺在刮挠。 逆光之下,男人的面庞轮廓浓稠深邃,嗓音低沉喑哑了许多:“怎么不说话了?” 温知禾如梦初醒,心跳猛然漏一拍,以肘支撑,身体向后倾斜,想远离,可她含着贺徵朝手指的口腔,却粘连出一丝连绵的细丝。 水涟涟的,下坠的,在顶灯的照耀下,更加显明。 温知禾的脸更烫了。她真的从未见过这么…… 一只手抵垫在腰上,制止她最后的后退。 贺徵朝呼吸略沉,轻叹重述:“说话。” 他下达最后通牒,温知禾直溜溜望向他,不得已抿唇:“不就是杏病……” “您应该有不少情人吧?” 上句话她说得轻,下半的问话则更理直气壮、煞有介事。 贺徵朝看她分外笃定的神色,胸腔微不可查地轻颤,有些好笑:“情人?” 二字萦绕唇畔,带了微不可查的轻蔑。温知禾还没从中细品出什么,贺徵朝便愈发靠近,像刚才一样,将彼此的气息交叠在一起:“我可以向你保证,亲爱的……关系存续期间,我不会有任何情人,我对你是绝对忠诚。” 他低沉的嗓音不夹杂任何玩笑成分,望那双漆黑的双眼,温知禾也无法探究出真假,她一边觉得贺徵朝没必要哄骗她,一边又觉得他惯于假仁假意。 她大脑昏昏涨涨,依旧不忘追问:“你怎么证明?” 贺徵朝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耐心,不仅教她如何改良剧本,还承诺会为她兜底,而现在还要可笑地自证。她迂回的拿乔实在拙劣,但即便拙劣,他也不算反感。 她有什么装腔做戏的资本?好像并无,他完全可以就此箍着她的脖颈,脱掉她身上一切衣物,令她在桌上敞开双褪,对着他吐露。 即使做到这种行为,她又能拿他如何?很罕见,他竟萌生出循序渐进的想法。毕竟她太过年轻,像一株并未经历风吹雨打的花,脆弱得随时能折断,他想要延长这种生命力。 “想要体检报告,我会改天给你送一份,至于现在。”贺徵朝微微沉气,“该换我问你了。” 他的手伸过来,温知禾甚至都来不及作反应,之间就已经有他一掌做隔阂。 这种感觉陌生极了,非常难受。温知禾再也无法安定,曲起腿折放在桌上,想后退,却摸到桌板的边沿。 “你……”温知禾唇间溢出单音,想贬责控诉他,却因他手指的轻压,硬生生吞咽回去。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并不反感他的触摸。在一片混沌的脑海里,她想到昨天、还是前天看过的健康记录:正处最佳时期,慾念强。她完全可以把这种异样归结为成熟的标记,可这实在太荒谬,就像那些男人可耻的借口,还偏偏不反感的是他…… 第42章 不容温知禾为自己找到心安理得的借口,贺徵朝压下眉骨,沉声问:“你这么了解安全知识,那你了解自己的身体么?” 胸腔起伏、呼吸循环的数秒过后,温知禾没回话。 贺徵朝默不作声地落掌。 舒服太久,骤然被扇打,温知禾吓一激灵。 她圆碌碌的双眼瞪着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打那种地方。 贺徵朝面冷心冷,嗓音极淡:“和我说说。” 温知禾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问这种事情,她抿唇:“怎么不了解。” “难道您很了解我吗?”她不忘反呛。 “嗯。”贺徵朝虚应一息,“我的生理知识是合格的。” 温知禾双眼瞪得更大。这都什么跟什么?别人问天他答地。 但很快,温知禾就明白他的意思。在汹潮来临之前,她总是像个后知后觉的虫豸—— 贺徵朝颔首倾身,抵着她。 “你清楚你有三个位置,你知道它们分别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他像飞鹰掠过河面,以爪点拨过鱼跃的涟漪。 “你想过是哪个位置,能让你抵达阈值最高点吗?” 他温声询问,猛烈地撬动地壳,敦促火山爆发。 “你知道我触碰的是什么吗?回答我。” …… 这是温知禾从未有过的初次体验,不是在柔软的塌上,而是在桌上。天晓得她都经历了什么,回应了他哪些胡话。她本可以祈求他,将她转移到更加舒坦的地方,可那些问题纷至沓来,完全扰乱她的神经。 她半蜷、摊开于圆桌之上,犹如一幅未经绘制、裱框的画布,任由贺徵朝泼墨挥毫,绘成属于他的杰作。 捱到半夜时分,温知禾数不清自己抖了几回,始作俑者才轻拍她,淡声放行:“去洗澡睡觉。” 温知禾眼前一片迷蒙,在历经几轮后,她惯于听从他,扶着他的手要落地。 挣脱棉拖的双脚重新踩在地垫上,温知禾才发觉自己的髌骨有多脆弱,几近站不稳。 踉跄之余,贺徵朝稳稳勾抱起她,轻叹:“我好像没让你下来,怎么这么不听话?” 温知禾蹙眉,小声辩驳:“明明是你让的。” “嗯,那是我说错了。”贺徵朝轻笑,认错得坦然。 他额前落了几缕碎发,交错在眉骨眼中,令视野并不算清明,像朦胧的梦。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有多低缓: “那老公帮你洗,好不好?” 第18章 宁女士 倘若只看他这张斯文的脸, 不去想他做过的事,温知禾或许会被欺骗到, 并对他的示好感恩戴德。 可她没失忆。她的棉裙因为他皱巴得不像样,她的底裤也因为他濡湿、揉团,不知去向,还有她酸涩的大腿几乎站不起来。 ——而他呢?穿得齐整,最混乱的地方,大概只剩下被她抓乱的头发、踩挼的衬衫。 温知禾谢绝他的一切帮扶,缓慢爬到床榻, 将自己闷在床褥里。 贺徵朝去放水,折返回来时, 平坦的床榻已经鼓作一包。 他本打算捉她出来, 但掀起一角翻过面, 俨然听见女孩均匀的呼吸声。 目光描摹在她汗津津的面庞,贺徵朝只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荒唐。他并没有伺候人的习惯, 也不认为温知禾长这么大无法处理好自己。 停顿数秒,贺徵朝微不可查地轻哂。 - 今夜难得一觉好眠,睡到清晨自然醒。 睁眼意识回笼的那刻,温知禾下意识翻开被褥去找另一人,却见偌大的房间只有自己。 ……幸好,他不在这儿。 温知禾松口气。大概是刚睡醒有些迷蒙, 她莫名觉得胸口空落落的。 昨晚的事历历在目,不见另一人, 温知禾还能自我安慰是梦,可两股间的凉飕飕、不翼而飞的底裤告诉她, 那就是真的。 温知禾刚起的身子又重新歪头倒回床铺,所有的羞赧、耻辱在一瞬间涌上来, 令她辗转反侧痛不欲生,脚趾狠狠剜出三室一厅。 如果只有贺徵朝在胡言乱语就好了。偏偏他还要犯禁拉她下水…… 温知禾哀嚎了一声,本打算再闷头赖床一会儿,但身上汗津津的黏着感驱使她去浴室。 脱掉的棉裙有一股汗味,并不难闻。 温知禾习惯在脱掉衣服时嗅一下再扔进脏衣篓里,意识到这股味道是因何而起,她顿时觉得应当改掉这坏习惯。 脱掉衣服,冲洗过后坐在浴池里。 温知禾闭眼一会儿,又忍不住抱头蜷缩。无法否认的是,昨晚贺徵朝给她带来的体验确实不错,即使他没有进来,仅仅是用手指…… 温知禾从未想过他还有这种手段。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得心应手?真的只是头一回? 温知禾大脑一热,手伸到双腿之中,学着他的动作揉了揉。 过了片刻,温知禾觉得自己又被他骗了。 洗浴中途,她匆匆去解手,发现自己刚好来例假。 望着那抹鲜红,温知禾无语凝噎,可惜怎么不是昨夜来。 洗净穿戴齐整,温知禾捂着肚子在床上赖了一小会儿,稀奇的是,她这次并没有痛经。 第43章 大概是体质差的缘故,从初潮开始,温知禾的每一次都会伴随着疼痛。生理性的痛感暂时能忍受,无法忍受的是,那些无知的羞赧,和无数次的疏忽。那时她十岁,刚巧温荷组建新家庭,她不再是温荷唯一的女儿,被疏忽似乎已成理所应当的事。 捱到中午,温知禾吃了午饭,打算投入工作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冷静下来以后,再看那篇被批斗得一无是处的剧本,温知禾竟产生了和贺徵朝同样的想法。 ……真是太糟糕了,她怎么可以和他同流合污。 其实温知禾也心里清楚,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大学期间的三年里,她也曾不断给各大创投比赛、影视公司投稿过剧本,但毫无意外,皆是没有任何水花。 她不服气过,义愤填膺过,认为是他们是慧眼不识珠,几番下来以后,温知禾彻底认清事实,被磨平了棱角,只能不断奔波在片场,寻找新的契机。该说不说,贺徵朝确实是她的伯乐,不过此伯乐非彼伯乐,完全就是…… 不行,她怎么又想起他了? 温知禾摘下眼镜,吁口气,打算刷会儿手机换换心情。 但她刚拿起手机,就看见“贺老板”三个大字。 温知禾心一惊,立即把手机摔到床上。 污秽!简直就是污秽! 她暗暗呐喊,从衣帽间假模假式地拿出一副手套,戴好,拾起来。 贺徵朝的消息仍然在最顶端。 贺老板:【这是恒川旗下燕北影视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找他。】 温知禾顿时瞪大眼睛。 她本不打算找贺徵朝,没曾想他竟主动提及,虽然做的事微不足道。 不回复又不太礼貌,但贺徵朝这人日理万机,应该不会太在意吧? 温知禾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让消息沉底。 给负责人通了电话加上微信,温知禾立即换身行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 在登门拜访前,温知禾还不忘买一提咖啡,扫码下单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跑腿小妹了,即使两手空空去,负责人大概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约定地点是在公司内部待客室,温知禾习惯在工作期间切换免打扰模式,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小姑子的连环call。 倒是刚下飞机的贺徵朝看见了。 贺宝恣:【你老婆在忙什么,怎么不回我消息?】 三月底的泠州气候适宜,风都是暖的。贺徵朝坐在轿车里,低眉看屏幕,在亮起的时候,他本能地以为,会是温知禾发来的消息。 预料有误,他心里并无波澜,只是简单打发了下他这位总是虚张声势,一天到晚没个正型的小妹妹。 被回怼以后,贺宝恣也没好意思再发消息,沉寂得像个人机一样。 轿车从机场一路驰向海边,停靠在一处绿意盎然、环境优美的疗养院门口。主要负责人已经恭候多时,在庭院里笑脸相迎。 这里地界辽阔,建造的小洋房从外形来看,和别墅并无区别,只是太过安静,唯有树木的婆娑声,海鸥飞掠过的啼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住在此地的,需要被看护疗养的只有一人。 “宁女士今天情绪还算平稳,一日三餐都有在吃,饭后水果也没剩多少。”护士抬手示意,令玻璃变得透亮。 这是一面庞大的单面镜,里头看不见外面,外面能看得见里面。贺徵朝面色平静,眺望到最边缘,蜷缩于角落,抱着绘画板写写涂涂的佝偻身影,呼吸短促地停了一息。 她的头发已花白了不少,即便戴着保暖而漂亮的毡帽,也能看出发丝的稀疏,面容的憔悴苍老,纯白棉衣里,袖口若隐若现的皮损疮口。 贺徵朝目不偏斜,嗓音低沉:“今天的治疗还算配合?” 护士眼观鼻鼻观心:“打了针点滴,但一直挣扎,不过今天的疗程已经顺利完成了。” 贺徵朝应了一声,抬手以掌覆在玻璃上。 护士默了默,询问:“贺先生,您要是想和宁女士谈心,我们这儿有专门的……” “不用。”贺徵朝淡道,彬彬有礼得疏离,“麻烦你们再照顾下去,有什么问题联系我助理。” 护士哑言,说好的。 见过这里的主治医师,要了份资料,贺徵朝回车上并未翻看,而是将头枕在靠椅上,阖眼了片刻。 车窗开了一半,闭目凝神时,对外界的听感都变得俱佳,这里春风和熙,绿荫婆娑,海鸥飞旋半空,就像曾经的小海岛。但多年以来,他似乎从未习惯过,静心享受过。许多看似安宁的时光,在他眼里,同牢笼并无太大差异。 而如今,他也并非无法以己度人,明白这里也是如此。可现在看来,这处疗养院,似乎已经是他为宁棠,为生母,画下的最好的境地。 车内静默了许久,久到助理上车时,贺徵朝都并未发觉。 夏博易也放缓了声息,没让司机兀自驱车。作为从上司任职总裁一职之前的助理,夏博易一直是贺徵朝身边,从事工作最久的助理。许多该知道的、不该知晓的事,他远比旁人要清楚得多。 上流社会,高门大户的腌臜事不算鲜少,无非脱离不开权|色那点儿事,听多了不足为奇,但即便夏博易再怎么见多识广,也不由在心底扼腕叹息。 第44章 须臾后,贺徵朝睁眼,询问接下来的行程。 夏博易即刻严阵以待,将平板递交给他。 刚接过一瞬,手机铃声忽地响起。 贺徵朝低眉去看,瞥见来电联系人,停顿片刻,按了接听键。 有前车之鉴,贺徵朝不得不怀疑,他这位小太太是又手滑。 但他接听放到耳廓的那刻,只听见女孩着急忙慌的声音:“老公!你可不可以把你旗下那个mulimuli的负责人电话也发给我,我有重大急事!” 有事老公贺老板,无事老头贺徵朝。 贺徵朝脑海里没由来地浮现这么一句话,荒诞又可笑。 他微不可查地扯了下唇,无需闭眼也能想象到,她哀求时的模样。皱着眉头的;唇齿轻张的;无意识攥悬的左手。 “喂?听没听见我说话啊?” “喂喂喂……” “也没误触闭麦啊,贺徵朝你耳朵烂掉了吧……” 她小声嘟囔着,人前人后完全是两幅面孔。 贺徵朝极轻地笑了下,并未收敛的声息,能透过细致的话麦听见。 温知禾听到了。 裹挟着电流的这声笑,低低的,磁性的,还有点儿苏。 温知禾当即挪远手机,望着持续变动的通话时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真的宁愿是听错了。 温知禾倒吸口气,却又不敢挂断,小心翼翼地放在耳畔,软下声调:“老公,是你吗老公?” “老公”这词,只有在第一次喊的时候倒胃口,随着口号的越喊越久,温知禾值当是装模作样365天,换来财富的第一步。一想到距离达成1200万还有十一个月,温知禾对卧薪尝胆真是愈发有深刻的领悟。 屏幕那端依旧不做声,但温知禾不难听见,接通后的细微嘈杂音。 她并没有被抓包后的羞耻,反而愈发大胆:“贺徵朝,你是不是不爱听我喊这个啊……要是不喜欢,我可以不喊。” “但你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忘记昨天晚上承诺过我的事吧……” 温知禾闷声咕哝,假惺惺地带了些婉转的哭腔。 轿车已经停驶,司机与助理皆下了车。贺徵朝微微闭眼,轻叹一息,嗓音不自觉放缓:“我似乎承诺过你太多,你指哪件事儿?” 他停了片刻,像是在替她考量,语调说不出的慢条斯理: “是不把你打肿,还是替你善后。” 第19章 我不想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不分场合! 温知禾捂着手机, 唇角下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到地铁的报站广播, 温知禾愣了下,看眼左上角的绿灯,忙不迭拎起包往外挤。 顺利刷卡出站后,温知禾不由咕哝:“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害得我差点儿地铁坐过站……” “怎么不坐车。” 电话里是关心的询问,但腔调的淡然, 让温知禾颇有种何不食肉糜的感觉。 温知禾心里戚戚然,面上不表:“我就想省点儿钱。” 贺徵朝似乎笑了下:“嗯, 没必要。这点儿钱你该花花, 我又不是不能给你报销。” 很中听的话, 但对他来说,估计也只是九牛一毛的事, 说得多深情。温知禾可不是那种能被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十根香肠就收买的女人,不过有羊毛她能薅就薅。 “那我一会儿把今天的花销都发给您,一分一毫都不能少喔……不对,我是要和你谈正事!” 温知禾找了辆出租车坐,拍脑门想起还有急事,立即敦促:“我是要mulimuli负责人的电话, 你可不可以给我?” 隔着屏幕,贺徵朝能听到她微喘的呼吸。和昨晚一样, 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二十年来都没怎么运动过,稍微做点需要耐久力的活, 就会呼喊得痛不欲生。他本以为温知禾会碍于昨夜的事,对他躲闪、避如蛇蝎, 现在看来,还是低估她的胆量了。 而他对自己的克制力,似乎也有些高估。温知禾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握在掌心玩弄抚摸,熟悉了触感温度,总会爱不释手,食髓知味。 如果他再伸进一寸,她是否还会习惯? 贺徵朝想起她的绞合力,手指泡发的褶皱,忽觉有些燥热。他按了按领带结:“我稍后会让人把你需要的联系人发给你。” 他嗓音很低沉,还带了些难以察觉的喑哑,温知禾来不及深究,也无暇顾及,听他这么说,唇角微掀:“好呀,那就麻烦啦。” “不会。”贺徵朝淡道,微卷的腔调稀松平常,“看不出来,你现在还能这么活蹦乱跳,行动力不错。” 他夸人的时候总会带些微妙感,温知禾高敏感,不难听出他耐人寻味的地方。 其实她都快恨死他了,居然真的把她的芘股打肿了,虽不至于坐不住,但透过反射镜看到那片红,她简直羞得难以自容,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总能做得如此自洽?脸皮好厚。 温知禾不愿再周旋,假意中途有其他电话打来,终结了这次的通话。 嘟嘟两声,挂断音在耳畔响起,贺徵朝低眉默了片刻,想起她拙劣的演技,扯唇轻哂。 他人已经到私人机的卧室里,这里格局宽敞,舷窗方正偏小。卧室的床、客厅的沙发、无人的并排座椅,都可以与她做点什么。 第45章 贺徵朝一闭眼,就会不自觉显现那些场景。慾望一旦得以正视,有了具象化的载体,好像就会难以割舍。他想,倘若再给温知禾多些钱,在昂贵的地方铺满钞票,她一定会乐于奉承,亲自拨开自己的花苞令他通行。 - 回到家没过会儿,温知禾就收到各方消息,一面是恒川影视制片人的,一面是夏特助联系mulimuli方的。她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就把笔记本打开,盘腿坐在茶几前忙活。 几个小时前,mulimuli平台向她下达警告,将她鏖战做的三条视频全都给做下架处理了。温知禾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怎么回事。而且这三支视频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拍剧组的路透爆料,越传越真,流量正持续攀高,给蔡馨带来了不算小的影响。 温知禾留个心眼,在视频恢复之前,特意把后台警告页面截图了。 其实mulimuli并非恒川集团旗下的公司,只是被持有相当的股份,换句俗套话来说,就是恒川做了它干爹。温知禾无需太过理清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反正她知道,贺徵朝这颗大树她攀定了。 mulimuli方那里推出了个负责人接洽,专门打电话过来,承诺会恢复视频。对方无比的毕恭毕敬,话里话外都是倾向于她。 被下架视频,温知禾也不是很生气,她知道是蔡馨团队做的,也明白打工人背锅的滋味。做这行的,总会反复触及404的边缘,她理解。 “这边我们会将您的视频恢复,2小时内会重新进入推荐页,很抱歉,是我们的失误,没能提前确认清楚。”负责人的话都快卑微到尘埃里了。 温知禾点头:“没事,视频没了也无所谓,我还可以再做,如果你那里有什么不方便处理的,或是蔡馨团队施压,其实你也可以直接给他们传话——” 温知禾微顿,似笑非笑:“我随时恭候。” 通话结束,温知禾放下手机抻臂伸腰,刚一扭身,却险些闪到。 她倒吸口气,抚着腰一点点爬到沙发上。 秦姨这时送了下午茶来,询问她晚餐是否照旧上周菜单。 温知禾点头说好,在秦姨即将转身时,又不由叫停,声音很闷:“……对了阿姨,家里有消肿用的贴膏吗?” 秦姨:“有是有,您伤哪儿了?我帮您贴吧。” 温知禾起身摆手:“不用!我就是、就是手有点儿被烫到,应该没什么问题。” 秦姨过来瞧看,见温知禾手背有点红但不碍事,不疑有他:“那也得敷一下呀,你等着,我去拿。” 温知禾哦了声,乖乖曲臂躺在沙发上等人来。 以前她习惯独自生活,并不适应被人照顾,秦姨人很好,热情温暖,分寸有度,还有个和她一般大但稍小的女儿,常常和她念叨以后一定要让女儿考到燕北大学,像她一样优秀。 温知禾本不打算让她服侍,但被她捉着腕骨热敷,听她念叨,温知禾莫名贪念这片刻。 “行了,你先躺着吧,用眼过度容易近视,等会儿晚饭好了我再来喊。”秦姨收拾了桌面,温声嘱咐。 温知禾确实有些困了,她下巴埋在抱枕里,发出的“嗯”声很闷。 良久,温知禾仍然没法睡过去,她总觉得腰寸那方酸涩肿胀,好似有无数只虫豸在攀爬啃咬,很痒。 老实说,温知禾已经不觉得疼了,她只是因为鲜少运动而腰酸背痛,关节发酸。 但她从未想过,贺徵朝居然会这样对她,而她竟然觉得……有点上瘾。 温知禾倒吸口气,埋头呜咽。感觉自己完了,脑子彻底坏掉了。 都怪贺徵朝…… - 任谁也没想到,mulimuli一个不起眼的小博主,竟会有这么庞大的后台,这波深沉是装大发了。蔡馨工作室的公关也没想到,平时稍微花点钱动动手指就能处理的视频,居然根本处理不掉。 近日路透无蔡馨,有人传谣她是怀上富豪的小太子,罢演去港城安心养胎。言论一经四起,团队公关是熬花眼、呕心沥血也要掐断声息,毕竟这类负面新闻不仅有损路人缘,还容易败坏蔡馨多年来营造的敬业努力人设。即使这些并非是谣传。 相比起团队员工的抓耳挠腮,远在港城高奢店试穿新衣的蔡馨,明显要松弛得多。 她挑了件显腰身却又柔软的毛衣裙,拿着衣架冲落地镜比对颜色,见经纪人心不在焉,啧一声抽了手机扔一旁:“你着什么急,那些媒体给点儿钱不就能捂嘴了,至于这么紧张么?” 更衣室供暖充足,王晟又虚胖,捧着手机满头冒汗,确实显得着急忙慌。 他本想说点什么,但见蔡馨心情正好,又不忍多说,生怕触怒。 蔡馨习惯她这经纪人窝窝囊囊的样,否则也不会留在身边。她轻嗤,不由开玩笑:“我这一胎怀的可是男孩,家里是要给钱的。要是这部剧没什么水花,那我干脆退圈咯。” 说是这么说,但一看到网上的负面消息,她绝对会歇斯底里。何况谁会嫌钱多?哭着喊着不肯退圈才是她本人。 王晟无言以对,索性也不管了。 “对了,过几天港城不是有个秀么,我听说贺家那位会办个茶话会……” 第46章 “你要去?”王晟愣了下,忍不住道:“那里人多,港媒的跟踪手段你又不是不清楚,恨不得把长枪短炮塞你嘴里当胃镜,你还上赶着去。” 蔡馨斜乜眼他,声量忽地扬起:“那怎么了,有活动我还不能参加了?你知不知道贺家的邀约有多难搞到手!” “再说了,通告有冲突中途离开剧组不是很正常的事,你有事在这对我说教,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外面的声音。” 蔡馨甩下手里的毛衣,转而捞起手机离开。 王晟感觉自己快要气出白头发了,偏偏他还拿蔡馨没辙,谁让她嫁了个富豪老公。 网上多些负面新闻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但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年积攒的恶行太多,网上对蔡馨的舆论已经隐隐有了讨伐的意味。例如片场耍大牌欺负小员工,例如慈善会诈捐穿貂走红毯……其实悉数下来,圈内干这种事的艺人不算少,毕竟谁都不是三清四白的。 可待在蔡馨身边这么多年下来,王晟却有些无力再应对,索性摆烂的冲动。 正主不急他急什么,他难不成真成太监不成? 公关又拨来一通电话,诉说交涉的困难,王晟摆手回应:“爱咋咋地吧,甭管了,蔡馨正打算去看秀。这段时间暂避风头,别回应了。” 公关了然,毕竟拿着死工资,谁乐意多管闲事。 而另一边,苦苦等待蔡馨团队call me的温知禾就有些闲得慌了,以至于贺宝恣盛情邀请的港城之旅,她想也没想便接受了。左不过就三天,何况多走动走动,说不定能有个好机遇,认识影视界的大咖。 为散心也为工作,温知禾捱到翌日,便即刻动身收拾行李。 其实长这么大,温知禾还从没去过港城看过秀,这些仅限于杂志封面、荧幕视频里的地方,温知禾可望不可即,很少有想法,其实说白了,就是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法奢求太多。 维港的烟火多漂亮,时装秀的模特腿多长,她躺在床上能兴奋地想一宿,逼近正处于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二十岁。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燕北,第一次去片场,第一次做出热赞视频的时候,也是像今天一样,大脑活跃得睡不着觉。 现在的一切都唾手可得,阈值猛然被拔高,能拥有这份心情,温知禾万分珍惜。 - 启程去港城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坐头等舱的温知禾,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午便舒舒服服地落地了。 碍于平时习惯,温知禾是轻装简行上阵的,以至于带了一批保镖浩浩荡荡来接人的贺宝恣,还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你!就带了这一个小皮箱?”贺宝恣以刚做完的长美甲,指向她右脚边那个小皮箱。 温知禾点头:“不就玩三四天吗?这些应该够了吧,主要我还带了相机……” 贺宝恣更讶异:“你要自己拍照?我们明明可以找专业团队呀!” 温知禾也不解,明明贺宝恣学的就是摄影,怎么还不能自己操刀了。 过往生活环境的不同,造就的偏差在这一刻具象化,但贺宝恣和温知禾都是随性的人,并不会因为习惯不同而闹不和,而且贺宝恣非常有辈分意识,她从小就怵贺徵朝,没道理会对大哥的老婆挑三拣四,甚至在她看来,她的这位貌美年轻的小嫂嫂,定有非同寻常的过人之处。 坐着轿车驶向港湾边的酒店,一路上温知禾都在与贺宝恣闲谈。上次留给她们的时间明显不算长,以至于彼此的话聊到搭乘电梯都没尽兴。 贺宝恣是典型的富家女作风,大方、开朗,还有些傻白甜,她深受偶像剧言情小说的荼毒,在愈发了解温知禾的过往后,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嚎叫:“爱情,这就是爱情!阶级与年龄并不能分开你们,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夫妻!” 对此温知禾已经无力辩解,只能任由她去。 各自安顿好,前往餐厅区的路上,贺宝恣也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小鸟依人地谈天说地。 也许是距离拉得足够近了,贺宝恣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便逐渐越界。 她们坐在能眺望海岸的最佳卡座,谈论最不适宜的话题,当然,最先挑起的是贺宝恣。 “大哥年纪也大了,怎么不趁早和你要小baby啊,是觉得你太年轻耽误工作吗?” 贺宝恣极具有漂亮花瓶的职业素养,即使在餐厅,也仅点一份沙拉当做晚餐。她一边用叉子挖菜叶子,一边好奇地看向温知禾。 即便没有合同约束,温知禾也不忍打破她的这份幻想,只能施施然地点头应是。 “哦……”贺宝恣了然地点头:“那你到时候要怀小baby的话,岂不是要做试管。男人三十五岁之后精子质量可就不好了,大哥肯定不愿意自己有一个低质量的孩子。” 随后她又“哎”一声,兀自反驳:“可是试管很伤身体的。” 太异想天开了,真的,grace。 贺徵朝那种人,即使到无法抑制住的情况下,也不会往她的子宫涉入一丁点精子。 温知禾默想,没由来地,她的脑海里竟真的浮现出贺徵朝那副模样,而事实上,她好像也见过,就在他们相处的第一夜。 他的西装裤臃肿得可怕,好似随时能弹出来,弹到她脸上。 第47章 温知禾脸一热,想甩掉这种想法。太奇怪了,明明之前还没什么印象,怎么现在就想起来了?真的不是她最近忙坏了无中生有的吗? 吃完晚餐,以贺宝恣约spa做结尾,温知禾累坏了,也不想在别人面前脱衣服,索性回套房。 她刚换上睡衣,就听见一通电话的响起,是专属于贺徵朝的铃声。 温知禾拾起手机,拢了拢衣襟,明明不会被看见,但还是谨慎细微,不敢有任何暴露。 十五秒内必须接听,这是他下达的指令,温知禾默数几秒钟,按了接听键。 她本可以不乖的,在犯规的边界线尽量为自己争取利益,可是经历那晚之后,她不太敢反抗。 嘟的一声,通话时长开始走针。 温知禾心跳漏了一下,抱住自己的双腿,抿平双唇不说话。 平时没什么可央求的时候,温知禾都会做一个哑巴,尽量不说腻死人的话,免得让自己倒胃口。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习惯贺徵朝的喜怒难辨,不可叵测,但在下一刻,耳廓结结实实被他低缓温和的嗓音堵满时,她却觉得胸口涨涨的。 “到港城了,还算适应?” 一如既往的不出错的关心。 温知禾很短促地嗯了下,没法敷衍,得回话:“这里挺暖和的。” “好,和我说说你是要去做什么。” 他总喜欢不定时抽查,温知禾虽明白这是他的恶趣味,却始终无法理解、难以理解。而且前天明明还见过,通过电话。 为延长通话时间,温知禾缓慢地诉说,将吐出的每半句话之间的间隔维系于2~3秒,颇有种考核普通话的感觉。 他喜欢逗趣她,听她说些有的没的,温知禾只能软下语气奉陪。 没什么新鲜的,只要超过一分钟,她就可以卖乖耍滑,终结今天的通话任务。 温知禾看着59变动为00,捧着手机慢声询问:“贺老板,我有些累了,可以让我睡觉吗?” 贺徵朝嗯了下:“很困?” “当然困,我不都跟你说了,今天走一天路了,脚好酸……”温知禾小声嘟囔。 贺徵朝轻笑:“以后坐车代步,我不是说了会给你报销。” 温知禾知道,他打款向来及时,从未赊账过,这点很好。 “还有哪儿疼?”贺徵朝又问。 温知禾下意识:“腿,手臂。” “嗯。”贺徵朝很低缓地应一息,卷翘的腔调仍然散漫:“芘股不疼?” 温知禾微顿,呼吸都暂停了。 不论她一个人的时候怎么胡思乱想,终究不比当事人当面提及要臊人。 温知禾有些忍无可忍,回答得不搭茬:“……我不想。” 贺徵朝又嗯了下:“不想什么?” 敛了温意,他低沉的嗓音犹如鬼神,居高临下,又带些拉拽深渊的蛊惑:“是不想挨打,还是不想被进?说清楚。” 第20章 猛男秀 温知禾最清楚贺徵朝这人。他总喜欢在温声细语间, 令她放松警惕,然后锁紧她的喉咙直中要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这并非是她见得少,而是贺徵朝实在…… 倘若她不回答,他一定会在之后找个机会讨回,千万种办法。 温知禾有些害怕,但隐隐约约间,她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非比寻常的感觉,很难去描述。 为应对他的问题, 温知禾的大脑在快速飞转,最终还是怂怂地选择迂回:“说了你会生气, 那我不如不说……” 过了几秒, 电话那端果真传来极轻的一声笑:“你什么时候见我生气过, 还是我有什么做法让你误会。” 啊这个人,好讨厌…… 温知禾攥了攥出汗的手心, 带了短促的气音:“没有,您很好,非常好,是我太脆弱了。” “嗯,是有些。”贺徵朝没反驳。 温知禾能听懂,他口中的“脆弱”, 一定和她所说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舒服的、没法忍受的地方,可以尽管和我说。”贺徵朝淡道, 开门见山,“我坦言有这方面的需求, 你也不必自觉羞耻。亲爱的,我不想让你受伤。” 惯会说些体己话哄骗人。温知禾心底轻哼, 根本不信。 “下周。” 没回话,贺徵朝话锋一转,忽地说了个时间。 温知禾心头一紧。 “我希望你可以在工作之余,做好功课,自己准备一个小道具。” 贺徵朝微阖双眼,笃定的,轻缓的,对她予以承诺……或是命令: “我会使用它,让你更习惯我。” - 下周。下周。 到底是下周几?下周一,下周二,下周三。还是周末。 他总是这样,抛出一个信息,却又不完全明确,总要她躺在偌大的床上,习惯漆黑的视野,盯着吊灯数数或是偏头看窗,彻夜难免。 这绝对不是少女怀春。温知禾深信,即便她并没有这方面的确认经验,她只知道自己胸腔下,肋骨以上的某个时常跳动的位置,震颤得异常不像话。 以至于她颇有种要发烧的感觉。 而事实上,她的确是有些低烧。 第48章 隔天面见贺宝恣,小姑子都特惊讶,对她嘘寒问暖好一阵,还差点把酒店经理喊上门,问是不是消毒工作没做到位。 她是个有点神经质,但贴心得过分可爱的大小姐。温知禾摆手,为自己找到妥当的解释:“可能是还不太适应这里的气温吧,没关系,我自己调理调理就好。” 经历昨晚的闲谈,温知禾很确定,贺宝恣的gap确实是gap,完全的松弛,没个正经事要做。 作为被邀请的人,温知禾一般习惯客随主便,先满足邀请者的需求,但贺宝恣根本没需求,她已经数不清来这里逛过多少回了,之所以来,也只是为了看秀拍卖,进行一些索然无味的富家女日常流程。 所以在得知她忙于工作,打算找一些合适的主创、凑齐团队时,贺宝恣直接主动请缨:“我我我!我也想拍电影!嫂嫂,我可以做摄影师吗?” 望着她澄澈清明的双眼——说实话,温知禾并不是很想,即便她也是个草台班子。 应对贺徵朝那种阴阳人久了,温知禾对安抚大小姐心情一事并不为难,及时给予必要的尊重,就能有成效:“或许我得看看你的能力,比如现在。” 贺宝恣立即拿起相机。 基于此,温知禾的工作行程提前了,按着联系表,先后拜访那些名师编剧,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制片人。恒川影业背靠恒川集团这么大一个靠山,有的是资源人脉,只要资金充足,并不愁找到好编剧,但温知禾有心仪的名家编剧,更倾向于自己登门拜访找合作。 她在这方面确实有些心高气傲,找的都是些大师级的、和知名大导演深度合作的编剧,以至于在谈判上左支右绌都是在所难免的事。 有脾气大的,并不会看在恒川的面子上,对她礼让三分薄面。会明面上对她笑称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没法陪她一个小姑娘玩票,私底下和妻子用方言,把她批斗得一无是处——然后把贺宝恣这个懂港语的惹毛了。 以免触发大战,温知禾只能赶在贺宝恣没口出狂言前,立即把这位小姑子拽走。 “玩票怎么了?能给钱就是爷,我不信他不会见钱眼开!” 贺宝恣气呼呼得像个胖胖鱼,说得理不直气也壮。 按照国内编剧就业环境而言,确实如此,多的是人为及时打款、不拖欠工资而趋之若鹜,但大师总会有些追求,以免砸了口碑晚节不保。何况她这种依靠贺徵朝名头的初生之犊,确实听着就不靠谱。 温知禾听着贺宝恣吐槽一路,抱着资料,很轻很轻地吁了口气:“不是玩票。” 她说话声音太小,贺宝恣并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走吧,去吃点儿饭。”温知禾淡道。 “哦好。” 贺宝恣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打算打车,被温知禾拦截。现在已是傍晚,繁华的夜市刚刚兴起,没道理不去转悠。 贺宝恣欲言又止,想说自己已经订了包厢,可以和姐姐妹妹们一起游轮赏烟花,但见温知禾心情不佳的模样,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转而问:“你喜欢逛夜市呀?” “还好,小时候挺喜欢的吧。” 温知禾人已经走到热闹路段的交界口,一眼眺过去,这里人头攒动,灯红酒绿,很有生活气息,画面也不错。 “相机给我一下。”温知禾站定在街道边,向贺宝恣摊手。 贺宝恣有些忸怩,但还是乖乖将相机交出去。她本以为温知禾是来查作业的,看她有没有好好拍、拍的如何,结果温知禾拿去,亲自调整参数,举托在腕骨上拍照。 咔嚓几声,温知禾低头看镜头里的画面,勾了下唇角,递给贺宝恣。 贺宝恣本来还有些不明白她的做法,一看屏幕,脱口而出:“我去,拍得这么好看,原来我的相机没坏?” “嫂嫂,你也太牛了,编导专业的都比我学摄影的强!”贺宝恣抱着相机,拍了一路的彩虹屁。 谎话是贺徵朝放出去的,为扮演好恩爱夫妻,温知禾也不好打他的脸而澄清这件事。平心而论,虽然她学的不是摄影,但在摄影方面,确实拿过不少奖项,否则当初曹泽也不会收她为徒,除了做拉片解说博主,温知禾也有一个图文号,专门放自己的摄影作品。 温知禾刚刚也看了贺宝恣拍的照片,这姑娘嘴上说自己就是个泥腿子,平时上学都要找人代课,但其实她看得出来,贺宝恣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拍人像的时候,还挺像回事。 温知禾如实向贺宝恣说,小姑子还特感动:“真的吗温导,我还没想到自己有这本事呢,要不说你适合当导演,能一眼看出我的才华。” 夸她还不忘吹捧自己,温知禾没忍住笑了:“你口条也不错。” 并行走入拥挤的人流里,贺宝恣又挽着她的胳膊,生怕被分散。她左顾右看,表现得很新鲜,说自己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没来过这么有味道的街道小巷子。 贺宝恣爸妈也做生意,从贺氏内部分的羹不少,是开拓海外市场的,所以三天两头不在家,贺宝恣从小由保姆养大的,就连初次学走路、用坐便器,也是专门的老师教导的。 “以前还会希望自己没这么阔绰,想要很多很多爱,但是后来我不想念书被停卡了,我才知道钱有多重要。”贺宝恣感慨。 第49章 温知禾忍俊不禁。 “嫂嫂,你一定是在爱里长大的,不然人怎么会这么好。”贺宝恣举起一袋烤串,分外真诚地夸赞,完全没有虚伪奉承的意思。 温知禾很含糊地应了声,没搭腔。在七岁之前,好像也确实如此,毕竟那时温荷和关竟夫妇感情还算不错,经常带她出去玩。 她们从街道一头逛到另一头,虽然都很有远见地穿了平底鞋,可一天下来,双脚的磨损程度还是不算小,贺宝恣体力和她一样差,没能捱到公交车站台就要打车。 温知禾这回没拦,老实巴交地坐在石墩上,静候网约车的到来。她无神地眺望远方,瞥见一家狭窄小小的,牌匾却格外靓丽的情趣用品店,不由想起贺徵朝下达的任务……要买一个,吗? “车到了!” 贺宝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温知禾如梦初醒,脸颊有些发烫,拍拍脸想把这种不干不净的念头甩出去。 车上,贺宝恣和她说,明天看完时装秀的那场晚宴,会有许多名流影星来,她一定会帮她物色合适的演员艺人牵线搭桥。 温知禾也正是为此而来的,所以并没有拒绝,当天晚上贺宝恣还特地让礼宾来她的套间,为她挑选合适的礼服,毕竟她只带了一些常服。 现在正值初春,港城的气候不算太冷,能撑得起光鲜亮丽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礼裙,但大概是暴走一天的缘故,温知禾到晚上鼻涕一直流个不停。 水土不服、身体素质不高,说的就是温知禾。 贺宝恣一度很心疼:“要不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温知禾想到自己那残缺不齐的团队,想到制片人的东奔西走,还是伸出一只手冲着她摆了摆,但闷在被窝里声音低哑又虚弱:“不行,我得多认识认识人。” “大不了我明天穿严实点。” 贺宝恣尊重温知禾,让礼宾把那些礼裙收起来,离开前不忘关灯:“那我明天要走的时候喊你哦。” 温知禾唔了一声。 人走后,套间里恢复沉寂,唯有柔柔的月光相伴。温知禾虚眯双眼,想到制片人讨好又为难的赔笑;想到名家人前人后的阳奉阴违;最后想到贺徵朝毫不留情面的批评,说她写的烂,没有可投资的必要。 后半段纯属是温知禾进入梦乡后,自己幻想的,在她看来,贺徵朝的态度明显要重要得多,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梦境总是毫无逻辑,又和现实世界紧密相连,她还梦到自己六七岁时,关竟给她买冰淇淋,让她骑在脖子上,小小的手拿不稳甜筒,掉了一个又一个冰淇淋球在他头顶,温荷笑骂她但并没有责怪,关竟也从不发脾气,乐乐呵呵地走过大街小巷。 再后来那条街被拆迁,平地盖起高楼大厦,依旧繁华,却少了童年的味道。 她也不再有故地重游的心,但也不知怎的,那个总是喜怒难辨,高高在上的男人,竟含笑看着她,承托起她,悉心地安抚,从头到面颊,再到脖颈,最后是腰后。 醒来之后,温知禾头昏脑涨的,摸到一枕头的湿漉漉。她很缓慢地眨了眨眼,想起梦境之诡异,原本就烫的脸更烫了。 温知禾起床前,看了眼手机,昨晚一天没碰,有许多待回消息,而置顶在最上方的那位,一条消息都没有。 手指悬浮在上方片刻,最终她还是将手机熄屏,扔到一旁去洗漱。 - 时装秀是名利场,少不了明星艺人铆足劲地争奇斗艳,温知禾穿得很休闲,毛衣开衫牛仔裤。她是个怕冷星人,非必要情况下,永远注重保暖度。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格格不入,直到看见那些时尚界大咖,她才深刻意识到什么叫做“美不是权利,不美才是权利”,但像贺宝恣这样打扮得风风火火、富贵华丽,确实会被人高看一眼,毕竟衣着打扮是第一印象。 进会场之前,贺宝恣着重和她介绍,哪些是她的好姐妹,哪些是她看不惯的姐妹团,温知禾听了一耳八卦,还挺有意思。而这些名媛即使没见过她,在听了贺宝恣的介绍后,都纷纷前仆后继地接话茬、挑话题,从不让她的话落到地上。 听说她要拍电影,更是三分奉承七分恭维地夸夸,不论真假虚伪,反正温知禾听得是挺舒心的。 沾贺宝恣的光,开秀前温知禾入座了第一排,极具有观看体验,只不过看到后半场,她便因为饮水过多,忍不住去洗手间。 从隔间出来去洗手,温知禾看到盥洗台前,落了一滩不太明显的呕吐物。皱着眉头把墙面上挂着的警告牌拆下,放在这里。 “不是说贺宝恣那个嫂子打算拍电影么,欸,你清楚拍的是什么吗?” “好像是大女主吧?她一个新人玩票来的,我估计不是什么好饼。” 谈话的人“嗤”一声:“就算拍的不行,好歹也能借这个机会勾上恒川。” “那倒也是。” 洗手间不愧是八卦闲谈高发区,连她的八卦都能听见,而且说的是普通话,她刚好听得懂。 温知禾这人就好事,喜欢听别人私底下谈论,尤其是关于她的话题,但她耳根听不了多久,外方的人就结伴进来了。 为首的人穿了身黑色一字肩裙,难掩微微隆起的小腹,妆容化得清丽,哪怕褪去古装扮相,也不难认出来。 第50章 是蔡馨。 蔡馨本还在和旁边人说笑,瞥见她时,脸上的笑明显减淡了不少。 温知禾以为她是认出来了,小小地挺直胸膛,打算当面对峙,谁料她只是越过她,去盥洗台前补妆。 温知禾:“……” fine,看来是忘记她这号人物了。 温知禾没打算在洗手间多待,或主动向蔡馨发起攻击,但她刚要走,身侧又悠悠传来蔡馨的声音:“那个扫地的,过来。” 温知禾:谁,我吗? 她一脸疑惑地扭过头看向蔡馨。 只见对方漫不经心地拍粉扑:“帮我开一下水龙头。” 温知禾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不理解这人在网上风评都变得奇差了,为什么还能如此松弛。 她不是那种窝窝囊囊的人,相反,她记仇,她非常记仇,否则也不会连夜做视频蛐蛐蔡馨。所以此时此刻,温知禾直接抱臂回怼:“自己没手吗?真以为我会像之前那样帮你下跪拿簪子,你也配。” 蔡馨这辈子只对婆家老公做小伏低过,还从没被人这么骂过,她愣了一下,看向温知禾,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在网上胡作非为,而这个人—— 啪的一声。 蔡馨将粉饼盒扣紧,双眼瞪得圆碌碌:“就是你在网上散播那些谣言?” 温知禾笑了:“那是谣言吗?摸摸你这肚子吧,还好意思出席这种场合,也不怕被人拍到,坐实你剧组阳台的恶行。” 蔡馨脾气爆得很,之前就有谣传她殴打员工,泼人热水的行为,所以在下一瞬,她手中的粉饼盒便飞溅到温知禾身边。 得亏她站的地方远,蔡馨准头不行,否则难保会发生什么意外,但粉饼盒被砸烂,还是扬起了不小的尘雾,白茫茫的一片,落到她的马丁靴上。 “你信不信我能让你离不开港城?” 蔡馨声量拔得极高,气势很足,好像随时都有过来撕人的准备。 温知禾蹙着眉,血液倒流,那种不服输的劲头也涌上来了。 她并不好面子,之前要不是为了工作,绝对也会撸起袖子把那些看不惯的人胖揍一顿,说她市井没修养她也认了。 气氛僵持数秒,外方传来贺宝恣的声音—— “嫂嫂,你在里面吗?” 温知禾立即醒神,想到什么,立即扬声回应:“我在呢。” 正说着,贺宝恣就踏着高跟鞋到门口,瞥见温知禾一裤腿的粉尘,愣了一下。 而刚刚还剑拔弩张的蔡馨也愣,有些看不懂她们的关系,目光不断在她们身上回旋。 “你这腿上……”贺宝恣迟疑开口。 温知禾“哦”了声,稍微偏过身,指了指旁边稀碎的粉饼盒:“刚才这位蔡馨女士因为对我不满,特意砸粉饼盒向我示威。” “还好啦,她准头不行,我没有被砸骨折呢。”温知禾语气轻快,冲蔡馨微微一笑。 贺宝恣也看向蔡馨,目光从疑惑不解再到不善敌对,也直接开口辱骂:“你有病吧?” 蔡馨脸色煞白,哑言:“我……” …… 得知事情起因经过的贺宝恣,一路上少不了骂骂咧咧。 温知禾不打岔,她爱听,就爱听喜欢的人蛐蛐讨厌的人。 “她算个什么东西,之前居然敢那样对你。”贺宝恣叹息,转而又冷笑,“不过你放心吧,这种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温知禾点头认可,她清楚,即使她不做什么,蔡馨也很快会迎来全网大翻车,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蔡馨前不久演的那部剧,恒川也是投资方之一。稍微吹吹枕边风的话,贺徵朝是不是又可以大手一挥…… 住脑,不能再想了。 温知禾觉得自己近日真是太过依赖贺徵朝了,以至于对方随时都能轻松拿捏她。 晚间的茶会,温知禾参加了,不过捱到后半场,她就有些力不能支。 贺宝恣神神秘秘地和她说,这里有个猛男秀,是她们姐妹几个精心挑选的男团,超给力非常会卖弄。 所以得知她要早退,倒也没说什么,只叹可惜。 温知禾一下子就行了:“其实也还好,我现在不算很烧。” 贺宝恣虽然高兴她留下,但还是讶异:“你不怕大哥吃醋呀。” 温知禾抿了口果茶,温温吞吞地点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说出去不就好了。” 何况贺徵朝那种人又怎么可能吃醋,天高皇帝远,他还能来这里不成。 第21章 怎么罚 贺宝恣包了能俯瞰夜景的rooftop, 来的都是刚才打过照面的姐妹。室内灯光昏暗,唯有吊顶的彩球旋转投射出五光十色的光晕, 满桌的香槟、烟盒、雕刻精美的果盘,以及吧台身材健壮,手臂肌肉线条丰满的酒保,已令温知禾眼花缭乱。 在侍者的招呼下,她们精心挑选的猛男男团整齐排列出场,各个都穿贴身的西装西裤,丰满的胸肌和大腿腱子肉仿佛能随时爆破而出。 倒瓶做转盘指针, 在一轮又一轮的游戏里,这些男人会心甘情愿为她们卑躬屈膝脱下身上的衣服, 或是上台热舞。 大概是累到极点回光返照的缘故, 见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 温知禾的大脑异常亢奋,毫无睡意, 连果茶都能抱着吨吨喝两杯。 第51章 暧昧的音乐在空气中漂浮,喷涌的酒香气与蓝焰令气氛节节攀高,在一声惊呼中,一名栗色卷发的女人扬手道:“来人,把我的小马鞭呈上来!” 没过会儿,男团里的一个纹身男就把一排器具推了过来, 从左到右按照大小、长短排列,有抽绳、项圈、绳索, 以及栗色卷发女人要求的小马鞭。 女人踩着高跟鞋上前挑选,取了一件, 在纹身男身上横扫,贴身不知在低语什么, 气氛暧昧又旖旎。 随着啪的一声落鞭,场上的惊呼更雀跃,温知禾抱着玻璃杯,又惊愕又震撼地看着那方,满脑子在想——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真的不会打死人吗? 不怪温知禾没见过世面,不懂这些寻欢作乐的事,实在是她忙于生计、奔波于片场,整日除了宅家撸猫,就是看电影做视频呼呼大睡,哪有闲工夫出去逛街泡吧。 身边的贺宝恣已经喝高了,满脸酡红,勾着她的脖颈就问:“嘿宝贝,要不要也尝试一下,这就是女人的快乐!” 她说时,有眼力见的男人就已经主动把器具呈上来,那是个大约半米长的常规小马鞭。 气氛太到位,鬼使神差下,温知禾没忍住拿起来晃了晃,握着的手感很轻盈,还是磨砂质地,甚至一按鞭头,还会温变成红色。 打在身上,会和手打不一样吗? 温知禾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么一个问题。 但不容她多想,胃酸的翻滚,令她不由涌上呕吐的冲动。 她赶忙放下马鞭,捂着嘴冲向洗手间。 随着水流的冲洗,一同涌入下水道的还有温知禾喝多的果茶甜食。她本就发着低烧,贸然吃混杂的东西,闹肚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匀了几回气,温知禾缓过来,这才折返回包间。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包间里的氛围又再度有了质的变化,有抱缠的男女已经相互安抚热吻起来了。 这画面对温知禾而言,还是有些炸裂,但太过分的人,会保留最后的意识,主动去更隐蔽的地方作乐。 温知禾夹在中间,硬着头皮刷手机,这一刷还不得了,就在几分钟前,有一通电话是来自于贺徵朝的。 而且还是被接听过的状态。 温知禾愣了下,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贺宝恣,见她已经嗨得没意识,想问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了。 凌晨三点,几圈人喝得尽兴酣然,兴致缺缺了,这才让人来收拾局面,各自回家。 温知禾和贺宝恣坐的一趟车,小姑子虽然喝得多,但胜在酒量不错,脱离那样的场合,勉强还能沟通。 温知禾拉着她的胳膊,小声问:“刚刚你大哥打电话了,是你接的吗?” 贺宝恣眼神迷幻,听力不太行:“啊?什么?” 温知禾耐下心重复,一字一顿:“电话呀电话,你大哥打的电话。” “大哥?”贺宝恣捕捉到关键词,顿时瞪大眼睛,“大哥要来了吗?我刚刚好像听见他的声音了!” ……牛头不对马嘴。 但后半段,坐实了她乱接电话的事实。 温知禾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毕竟贺宝恣现在喝得五迷三道的,指不定怎么乱说话。 在惴惴不安的心绪下,温知禾回套间洗浴时吹发时,都在等待一道来自于贺徵朝的敕令,可即便她熬到四点昏昏欲睡时,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依旧没有落下的意思。 难道贺宝恣没有说胡话?也是,就五秒的通话时长,还能说什么。 在自我安慰下,温知禾才放心睡去,隔天的下午,她提前回燕北,来时轻装简行,回时倒是带了许多行李,有当地的一些特产、难以淘到的典藏品,还有专门给陈笛代购的美妆护肤品。 飞机刚落地,制片方联系她,说是已经根据剧本,找到了合适的愿意合作的编剧,温知禾顶着昏昏沉沉的头,用手机进行了一场长达二十多分钟的线上会议,谈得很融洽。而且合作的编剧,正是她先前在港城登门拜访,但说自己没档期的一位阿姨,她能愿意协同合作,无疑是个大好的消息。 挂断电话,温知禾心情大好,猛地打了个喷嚏,脸烫得不行。 抵达别墅公馆,温知禾下车时发现,庭院门前多了一辆黑色迈巴赫,车牌号刚巧是她熟悉的数字。这已经在明示来访者的身份了。 温知禾原本雀跃的小心情顿时变得复杂了许多,在搬运工人的请示下,她还是率先做领路人,进了屋。 “这些不用动,之后我会送人……那些放这里就好,对,辛苦了。” 行至客厅,温知禾站在客厅,一边招呼工人,一边扭身左顾右盼,寻找那人的身影。 很奇怪,直到工人走后,温知禾都没瞅见贺徵朝。 秦姨已经做了晚饭招待,饭桌上只有一人餐,不等温知禾问,她就给出了答案:“先生本来打算留下来给你接风洗尘的,后来因为工作先走了,估摸着得八九点那阵子才回来,叫您不用等。” 温知禾“哦”了一声,低头喝汤。 用脚趾头想也是,她怎么可能会等贺徵朝。 燕北和港城的气候天差地别,不供暖的季节到了,取暖机还是需要每日每夜地开。 第52章 几经连轴转下来,温知禾不仅感冒,还一度有发高烧的趋势。若非秦姨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温知禾恐怕都要融化在床上了。 她的状态,秦姨自然会主动报备给贺徵朝。 当夜,秦姨替温知禾贴上冰宝宝,懂眼色地先离开了。 床头灯偏暖,为昏暗的房间撑起微弱的光,贺徵朝看着床榻上,那个烧得不省人事,还需张口呼吸的温知禾,忽而不知如何训斥。 他阖眼片刻,坐在软榻上,很轻地叹了一息。 温知禾只是烧得有些迷糊,并未完全睡过去,她虚眯起双眼,瞥见床畔黑压压的浓影,启唇下意识问:“你在这里干嘛……” 即使没看清人,她也清楚是谁。 贺徵朝抬手落掌在她红得发干的面颊上,指腹一下又一下打圈,低缓的嗓音情绪难辨:“不错,几天不见,还认得出我。” 他的手很暖和,只是温知禾的体温太烫,显得手指有些冰凉。 温知禾头很沉,浑身乏力得很,没心情和他周旋,有种游走于鬼门关破罐子破摔的胆量,所以听了他的阴阳怪气,瓮声瓮气地反呛:“你长得这么庞大,我不看脸都能认出来好不好……” 贺徵朝扯唇笑了下,口吻犹似哄小孩:“这么棒。” “那看来你对我很熟了,所以做事儿方面都不顾忌了?” 他说时扣着她的颅顶,撑手抵着枕头倾身而来,将彼此间的距离拉近,无形中也使她视网膜被迫占据,若非呼吸不流畅,温知禾恐怕还能闻见他常用的木质调香气。 但即便鼻子堵塞,她的大脑也能自动显化,皮革、柑橘、烟熏,这些细微的复杂的气味,于那晚深刻地烙印在她身上。因分神,温知禾大脑宕机了,并没有察觉出他的话外音,只很轻地唔了声:“我哪敢。” 装傻充愣。 贺徵朝狭长的双眼眯了眯,慢条斯理道:“不敢么?不是还和贺宝恣在酒吧疯玩一宿。” “要不是你在这儿发了高烧,你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么?” 他平静的腔调落下,一句一字挑起温知禾的神经,终于令她思绪回笼,想起那通电话、想起昨夜的放诞。 谈话间,温知禾的意识清醒了许多,可她不敢贸然睁开眼去看贺徵朝,因为高烧也因为心虚,她闷在被褥里,已经是个半融化的状态了。 好热好难受…… 温知禾紧抿双唇,没敢说要掀被,就这么静静躺着,很小幅度地摇头,持续装傻:“不知道,不想有后果。” 即使她再怎么演,贺徵朝也不难从她短促的音节里,听出她的状态是清醒的。 他并未心软,依旧下达敕令:“这个月和下个月不准再出远门儿,下个月零花钱减半。” 前者温知禾还能忍,后者她都要直接掀被起来了。 医学奇迹终究是落不到温知禾身上,而且她怂,自知理亏的情况下,只能尽量卖乖扮巧,她很深地沉了下气,白皙的手从被褥里伸出,捻着贺徵朝的袖口,轻轻地扯了下。 “……可不可以不要减半,我就指着这个活了。” 她本就鼻塞,染上哭腔更显可怜。 贺徵朝不为所动:“抬左手,拿体温计。” 温知禾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体温计,刚一动换,贺徵朝便掀开她身上的被子,伸手探入衣襟里,抽出体温计。 她身上穿的是很普通的上下套纯棉睡衣,要拿体温计少不得把纽扣解开,但贺徵朝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的衣领就是松散的,而且温知禾没有穿内衣睡觉的习惯,大片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贺徵朝的动作毫无顾忌且过分熟稔,指尖划过肌肤时,温知禾顿时瞪大圆碌碌的眼睛,看着他。 贺徵朝仿若未察觉,捻着体温计眯眼看:“39度半。烧成这样,还靠零花钱活。” 温知禾也没有旖旎的想法,默默理了下衣领,闷声咕哝咕哝:“你钱多,你当然不觉有什么。” “还想要钱?”贺徵朝嗓音卷翘,眼眸却不达笑意,黑沉得让人心慌。 温知禾很没胆量,不吭声了。 “不想折半可以。”贺徵朝放好体温计,敛眉睇凝她。忽然大发慈悲地松口,这缓慢的语调,总令温知禾觉得他下一秒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而下瞬,他果然说了并不和善的话:“体罚,想怎么选?” 温知禾小小地咽了口唾液,深知自己在和撒旦做交易,可是钱和体罚之间,她稍微犹豫一秒,就是对前者的不敬。可他说的体罚是什么? 以免掉入陷阱,温知禾抿唇问:“体罚是指什么?” “……你还要打我吗?” 顶灯的光晕在贺徵朝头顶肩上渡了层光圈,可他绝不是慈悲的神明,逆光之下,他深邃英挺的眉骨偏柔和,带了些迷幻的深意,似笑非笑时,总令人觉得自己是备受他宠爱的。 宠爱。 这个词汇在温知禾的舌尖萦绕,莫名喉咙发紧。 贺徵朝轻呵气,没有正面回应,低沉的嗓音带了徐徐的蛊惑:“你喜欢被打吗?” 温知禾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喜欢吗? ……她好像是喜欢的,否则也不会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温知禾剖析过自己因何喜欢,毕竟她从未经历过浓烈的晴事。贺徵朝在这方面的时而温和时而粗暴,的确令她上瘾。 第53章 可要承认这种事,太羞耻了。 “不好意思说么。”贺徵朝问,笑了下,“你抿唇了。” 温知禾闻言,下意识松唇。 “我们之间,可没少沟通过,你知道,我不是不好说话的人。”贺徵朝垂眼,替她理了理衣领,“如果你是不好意思,那我换一个问法。” “——你讨厌挨打么?” 很明智的问题,避免沉默。 但温知禾这次也选择了沉默。 贺徵朝看了她一会儿,替她回答:“我就当你喜欢。” “那我肯定得选钱。”温知禾补充道,眼睫微垂,“你根本不知道钱有多重要。” “既然现在口齿清晰,不装傻了,那就把这碗汤喝了。” 贺徵朝淡道,端起床头柜的排骨汤。 温知禾确实有些口渴,她老实巴交地坐起来,待贺徵朝把小桌板挪过来,她才拾起调羹,往嘴里送一勺。 ……好苦。 温知禾没抿住,汤水从唇缝间外溢,顺着下巴就往下淌。 她立即放下调羹,指着唇角咕哝,找贺徵朝要纸巾:“纸、纸……” 贺徵朝从旁侧抽了两张,并没有递给她,而是亲自上手给她拭干,从唇边再到脖颈、锁骨。 松散的衣领又解了扣,贺徵朝指骨分明,原本应该戴有婚戒的无名指却空荡荡。 温知禾注意到,但也不意外。 “烫?”他问。 温知禾摇摇头,如实道:“……有点儿苦。” 她最讨厌吃苦,无论是精神方面还是物理方面,平时生病都要挑味道好的药吃。 贺徵朝轻叹:“这里头加了些中药,确实会有些苦。” “忍耐忍耐,把这些喝完。”他拿起那碗汤,舀起一调羹,凑到她唇边。 他做得太自然,鬼使神差下,温知禾真就低头抿了一口。 一勺接着一勺,汤底的排骨玉米,温知禾不爱吃,索性就搁置一旁。 贺徵朝替她挪了桌板,挽起的袖口脱落,他又低眉随手捋了捋,不忘提醒:“睡衣脏了就去换一下,身上应该也冒了不少汗。” 温知禾哦了声,确实觉得自己该换身衣服,她刚要动,贺徵朝却忽然倾身。 男人健壮的臂弯越过她的腿窝,揽着腰背直接从床榻上捞起。 温知禾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抬起头,鼻尖擦过面庞,距离近得几乎可以看见他清隽的肌理。 贺徵朝稍微掂了下她,同样侧目低眉睥她。 四目交汇,温知禾的心脏连接着太阳穴在突突跳动。 “刚刚你问我怎么罚你,我可以现在告诉你。” 贺徵朝漆黑的双眼描摹着她,从眉眼到鼻梁上不显明的一颗痣,再到浸润汤水的唇,他纳入眼底,喉结随声带滚动,低沉平静: “我会让你把裤子脱到半截,扶着那面儿玻璃弯腰站着。” “直到三十分钟之后。” 第22章 住一起 想到那种画面, 温知禾抱紧他的脖颈不敢说话了。 贺徵朝将她放到浴室的座椅上,取了条毛巾, 在热水里浸湿拧干。他的小臂很有力量感,盘缠的青筋自手背延伸到袖口里,拧了两遍就把水给挤干了。 他握着毛巾而来,居高临下看她:“衣服脱了。” 温知禾微顿,拧着衣角小声说:“我自己处理就好……” “衣服脱了,我帮你擦身子。”贺徵朝面冷语气淡,再度重复, 颇有不容置喙的意思。 温知禾只好不情不愿地解开第一颗、第二颗纽扣,动作很缓慢。 她听到头顶很轻的叹息, 紧接着贺徵朝便俯身, 越过她的手摘下一颗。纽扣解到最后, 衣领敞开,露出白皙的肌肤, 温知禾低头看着自己外露的半片浑圆,原本就红的耳根更烫。 “发烧不好洗澡,你又擦不到后背,怎么自己处理,去一趟港城又是发烧又是感冒。” “是不会照顾自己,还是身体素质不行?” 贺徵朝低下头, 入侵她的视野里,嗓音温温沉沉的, 不夹责问的意味,倒像是关心。 温知禾怔忪地望着他, 眼睫一瞬也忘了眨,鼻子莫名酸酸的:“……不知道。” 棉衣从肩上脱落, 堆叠在腰旁,温知禾下意识抱臂捂着。 贺徵朝没拦,而是从她的下巴脖颈处,拿毛巾一寸寸地擦拭,他的动作很轻柔缓慢,为配合他,温知禾不得已抬起下巴。 视线不可避免地交汇,看他黑眸不带任何狎昵的意味,温知禾也慢慢放松双手,直至贺徵朝用腕骨抵住她的手臂,彻底露出胸膛,温知禾的心才重新吊起。 他擦拭得相当仔细,由一侧再到另一侧,温知禾浑身战栗,半抬不放的手忍不住去掎他的小臂。 在剜到那里时,温知禾倒吸口气,立即掣住他的小臂:“你在干嘛……” 贺徵朝淡问:“疼?” 不待温知禾回应,贺徵朝垂眉看见慢慢肿起的点,自行做了判断,语气难辨:“这么敏感。” 温知禾知道他在说什么,再度抱臂捂住,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像个含羞草。 贺徵朝唇角轻牵,绕到后背,又是从肩处开始擦拭。 擦汗的时间漫长又煎熬,温知禾感觉过了得有一个世纪。 第54章 她不明白贺徵朝为什么要这么做,问题堵在心口难受,所以她问了:“你不觉得帮我擦汗很掉价吗?” 贺徵朝随手把毛巾投进盥洗台里,挑起扳手:“不觉得。” 他说着,又回身轻揉她的头顶:“你高烧不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要我怎么不管你。” “就算是小猫小狗,主人也应当关心。”贺徵朝扣着后脑勺令她抬头,双眸漆黑如墨,嗓音放缓:“何况我们是夫妻。” 他扣住发丝间的五指上,并没有一枚婚戒,但在这种时候,还要说这种好话哄骗,真是个骗子。 温知禾抿了抿双唇,不作答。 贺徵朝也没作过多解释,轻拍肩边,再度下令:“裤子也脱了。” 在这方面,他总是喜欢一步又一步地引导她到难捱的分界线,上次是,这次也是。但恕温知禾难以从命,毕竟这太羞耻了。 “我来月经了,自己洗就好……” 她小声询问,觉得这是不错的借口,即使已经到了没剩多少血迹的末期,但她愿意试险。 温知禾不觉得这是什么污秽,可对于男人而言,应该会避如蛇蝎。 “不用。”贺徵朝狭长的双眼微垂,嗓音极其平淡温和:“你就在这儿,我帮你冲。” 温知禾愣怔得说不出一个字,赧然地望着他,一双葡萄眼水汽缭绕。 贺徵朝得承认,他是带了点私心,想看这位小太太无所适从的模样——作为惩罚。 可她总是可怜楚楚,懵懂得像个受惊的雀儿,反倒令他觉得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 相顾无言的几秒后,温知禾忽地伸手,牵了牵他的衣领,小声咕哝:“那你冲完之后,就不要再罚我了吧……” “把零花钱恢复,行吗?”她抬起头,似是退让。 贺徵朝沉默了片刻,才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很压了压气息,握住她的手,轻哂:“怎么不行,小财迷。” “再给你多些,你自己乖乖翘起来?” 贺徵朝温和的语气半是哄,让人琢磨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但温知禾听得出话音里的揶揄,就好像笃定她会点头答应。 她不吭声了,贺徵朝拿起盥洗台旁的花洒,稍微抬了抬:“行了,洗完澡去睡觉,别胡思乱想。” “我不会克扣你一分一毫,明白吗?” 温知禾大脑涨涨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应,但最终还是由贺徵朝替她清理,全程都很安静。 她太累了,一沾床就睡。 贺徵朝身上半湿,还要自己再去清理,折腾到后半夜才回主卧。 看到床上呼吸不太均匀,面颊依旧酡红的女孩,他静默了许久,心口像是有一根绵密的细微的针,正渗透进心脏,微不可查地牵动。 不偏不倚地注视许久,他的双眼渐渐黑沉。 平时这小姑娘还张牙舞爪,装腔作势,一旦病了就乖得跟猫似的,说话都细声细语,挠不到人。 他是存了要罚的心思,但也不至于趁人之危。 - 温知禾这一觉又睡到中午才醒,看窗外温暖和熙的阳光,她本想再翻身眯一会儿,但干渴的喉咙迫使她不得已起身找水源。 卧室的小客厅有饮水机,但水桶里的水所剩无几,勉强只能接半杯。 温知禾一饮而尽,舔了舔唇瓣,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时,门外传来秦姨的声音:“醒了吗?楼下已经烧好饭了。” 温知禾“欸”了声:“醒了阿姨。” 又渴又饿,温知禾索性歇了继续睡的心,跟阿姨一同下楼。 餐桌上的汤菜徐徐飘着热香气,主座上的男人穿了深灰马甲白衬,两臂还分别扣袖箍,令健壮的臂膀更显形。 方框镜片下,他的面庞更斯文儒雅,漆黑的目光投来,嗓音清润低醇:“昨晚洗漱后睡得还好?” 乍一听像新婚丈夫对妻子的关切,但联想昨夜发生的事,温知禾总觉有别的深意。可他都装模作样,她哪有兀自挑明的道理。 坐在餐桌前,喝下秦姨亲手泡的养生茶,温知禾现在清醒了很多,大脑也活泛。 她很轻地“嗯”了声,回答得讨巧:“托您的照顾,我睡得非常好。” “不过您怎么还在这儿,不上班吗?” 温知禾放下茶杯,双臂曲放在桌上,上半身微微歪斜向他,佯似关心:“不会是被我传染了吧。” “不会,我的身体素质还不错,一年到头病不了几回。”贺徵朝拿过她手边的碗,拾起勺子舀汤,盛了一碗放到她手边。 “我也不是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上班,总会有休息的时间,况且你现在病了,没理由不留下来陪你。” 他说得不紧不慢,还颇有那么回事。 汤面是鸽子枸杞,和昨晚不同,但同样的行为,温知禾难以避免地想起浴室里,他按着毛巾一遍遍在她胸口擦拭;手持花洒往她花苞上冲洗,以指挑拨、顺捋。 还是这个男人,还是这只手。 这里明明没有摄像机,也没有旁人,秦姨不会说三道四,偏偏他还要演。 温知禾决心不动这碗汤,气鼓鼓地低头扒饭。 贺徵朝深谙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并未再继续逗趣她。他吃饭很斯文,哪怕吃的是中餐,也鲜少摄入碳水,难怪身材好。 第55章 其实即使经历过晴事,他这人也总喜欢把她弄乱,自己穿得齐整,但温知禾看得出来,他的胸肌很发达,是那种一埋能窒息的程度;肩宽臀窄,腰身是精瘦的;还有他的杏器……一定是庞大的。 温知禾不知在哪里看来的说法,据说男人的杏器颜色,其实和自己的唇色是一样的。 而贺徵朝…… 温知禾抬眸往去,能看见他的唇是偏浅的,很普通的颜色。 “我好像忘了和你说。” 贺徵朝忽地开口,漆黑的双眸攫着她的目光:“从今天起,我会住在这儿。” 因心虚,温知禾没敢收回视线,就这么直溜溜地望着他,瞳孔一点点变大。 住这里? “可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温知禾抑着呼吸,没忍住问出声。 话说完,眼望贺徵朝渐渐外洇的深意,温知禾察觉到话里的不对劲,微微抿住唇,绞尽脑汁打圆场:“……我还以为我们有婚房的。” “你在哪儿,哪里就是我们的婚房。”贺徵朝说得稀松平常,将纸捻成团,扔置在骨碟里,对她微微一笑,“如果你不喜欢住这儿,也可以住我常住的公寓。” “只不过那里没这儿宽敞,有且只有一间主卧。” 这是多么善意的提醒,住惯了这里自带浴室、小客厅、阳台的主卧,温知禾怎么可能甘心再睡小蜗居。她唇角微微下撇:“一起住就一起住,就不能……” “你住在你家,我住在我家吗?” 话音甫落,听她这轻巧的话,贺徵朝双眼慢慢变深,胸腔微不可查地轻颤,倒也配合:“恐怕不能,亲爱的。” “我们是夫妻,我希望你明白,住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 他说时,起身单手抄进裤袋,又以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头,俯身颔首,卷翘的腔调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像哄逗小孩似的。 观他松散领口下方的锁骨,温知禾硌着牙齿,很想上去咬一口。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温知禾微微沉气,拧住裙摆绵软的布料,白嫩的小手连指骨都用力地挺翘。 贺徵朝看她乌黑的发旋,再观她领口前的丰盈、那两只捉拽裙摆的手,难以避免地想起女孩浑圆间的一颗痣,以及锋利指尖滑过他手臂的一道血痕。 他不难看出温知禾的小动作小隐忍,他喜闻乐见,觉得有趣。 一步又一步靠近,一次又一次试探底线,昨日是帮着擦身,今日便是同居同住—— 她怎么不会习惯。 贺徵朝仿若视若无睹她的用力,捉了只腕骨,放在手心把玩,嗓音清凌凌:“体检报告在卧室的客厅茶几上,今早你起来时要是没注意到,可以回去翻看。” “还有。” “如果你没准备好用具,我会亲自为你挑选适合你的。” 贺徵朝平静道,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他漆黑的眼犹如深渊,正一丝一缕地攫取她的灵魂。 温知禾呼吸微窒,双眸抬起:“可是我……” “嗯,当然需要等你身体完全恢复。”贺徵朝一言堵了她的话,唇角微微勾起,说得慢条斯理,“我不会让你受伤,这点儿你可以放心。” 正如贺徵朝所说,他会给她恢复期,所以晚间还是自己独享卧室。 温知禾虽然退烧得快,但浑身还是乏力,本来她今天就该去公司开会聊剧本,这下不得不推延。 她晚上早早地躺在床上,想起什么,立即起身去小客厅里搜找—— 很快,她就在贺徵朝所说的位置,找到了那份体检报告。 拆开纽扣上的缠绳,看着详尽的报告说明,温知禾大脑一片混沌,从未想过贺徵朝真的会给。 ——为了睡她,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 温知禾很难不这样以小人之心去揣度,毕竟迄今为止,贺徵朝的目的一直是如此露骨、恶劣。 可既然他能去做体检,好像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温知禾抿抿唇,低着头看那些检验结果,一条一条地往下顺。 有些她看不懂的,会善用搜索软件,而其中一行精子检查,尤为显明易懂。 温知禾瞪大了双眼,一经比对,这精子活性居然看着还可以。 不对,和她有什么关系?这医院未免过分全面了。 温知禾吁口气,火气上来了,决心不再往下看。 今晚她吃过药了,体温也降下去了,除了还在打喷嚏,没什么太大问题。 温知禾躺在床上,有种马上要世界末日的感觉,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贺徵朝的话,从晚午饭倒带到昨晚,再是港城的通话、聊天记录。 她不该胡思乱想的,否则也不会彻夜难眠。 第二天要去恒川影业公司聊剧本,温知禾九点起,拍拍脸,让自己精神起来。 约定的会议室里,除了制片人外,还有两名编剧,另一位在港城的编剧,通过线上联系。 作为这里年纪最小的、资历阅历最浅薄的成员,温知禾真的很难有信心去号召他人听从自己,所以整场下来,她一直保持沉默寡言,并且干起了自己的学生老本行——做笔记。 但其余人可不这么想,毕竟眼前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孩,可是恒川影业上司的上司的老婆,老板中的老板的妻子,就按这身份,他们可不得供着服务,哪有看轻的道理。所以一旦有好点子好想法,都会一一向温知禾寻求意见。 第56章 而且在开这个会之前,他们都一直以为总裁夫人是玩票心理,就随便拍着玩的,对这场会议的准备也称不上用心,纷纷都秉持着“来了就听夫人话”的想法,可见温知禾这么认真,还用心地分享自己为什么要拍这样的电影,他们哪能摆烂。 观温知禾的剧本,和她之前拍的小短片,其实故事脉络已经算是完整的,重新撰写的一版,除了俗套、煽情得尴尬,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至少在三个小时的会议下来,进展还是不错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温知禾作为项目老板,非常听劝,愿意放权。 不合理的地方,改;转折生硬的地方,修;他们真的从未伺候过这么好的老板。 会议结束,温知禾主动请他们吃饭,又是一份好大的惊喜。 遇上不差钱还人美心善的老板,这工作他们还能再干一百年! …… 散席过后,温知禾抱着记录了整整十七页的笔记本,浑身疲倦,心里却满是轻盈。 家中的轿车已经提前停摆在餐厅门口,由于喝过酒,怕坐后排晕车,温知禾选择去副驾驶。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错过晚高峰可一路绿灯,从影业公司再到公馆,大约只需二十多分钟。 温知禾有些不想面对家里那位,躺在副驾驶沉默了片刻,忽地对司机说:“李叔,麻烦您绕下远路吧。” 李叔微顿:“您是有什么事还要办吗?” “没有,你就正常绕路一个小时,我想看看夜景。”温知禾偏过头,按下车窗键。 李叔没太明白,又透过后视镜看后方的先生,想去询问他的意思,但见他阖眼养神,就歇了开口的心,轻缓地摆动方向盘,驶向街道。 李叔是最近刚调任回来的,上一任司机没眼力见,开车时闲扯家常不注意路段,直接被开了,所以他引以为戒,绝不多说一句话,叨扰了先生。 晚风徐徐吹,温知禾惬意地眯了会儿眼,捞起手机看到陈笛发来的消息。 因为前段时间帮陈笛代购了巨想要的玩偶,陈笛对她特狗腿,时不时就小禾姐姐来小禾姐姐去的,各种嘘寒问暖。 温知禾现在累得抬不起手,本来想无脑刷会儿短视频的,见状还是意思意思,发了两条语音。 陈笛一听她要在外兜风一个小时,立马就get到她的意思,笑着说:“温知禾,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特别像那种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但因为不想负起看娃的责任,就找加班的借口坐在咖啡店刷短视频的男人。” 蓝牙耳机没连上,该条语音是扩音外放的。 温知禾沉默一下,不得不说她是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她不像贺徵朝,对司机阿姨都演戏,所以她勾了下唇角,轻叹:“对啊,家里有一个大老虎,谁乐意回家。” 一旁的司机开车都慢了许多,没忍住往后视镜里瞥。 只见原本还阖眼的男人,此刻已经清醒,长腿双膝交叠,曲臂单手托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副驾驶。 司机:“……” 别人的家事少管,我就不说话了。 第23章 玻璃窗 司机压力很大, 但先生没出声,他也就只能听从温知禾, 掐点绕燕北最繁华的地标路段兜了一圈。 他期望身边这位小夫人,能回头看看后座,别总顾着跟闺蜜聊天,只可惜一个小时下来,拥有超绝钝感力的小夫人并没有察觉。 轿车开双闪停在公馆门口,温知禾望着窗内亮堂的灯,悠悠叹口气。 她拧门下车, 刚落地要关门,只见司机来到身旁, 按了后方的门把。 车门敞开, 男人清隽儒雅的模样映入眼帘, 俨然是熟悉的面孔,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正直勾勾地看向她。 他平日含笑看她,温知禾都觉得他居心叵测,蔫儿坏,这会儿不苟言笑,面容平静,只会令温知禾背脊发凉。 他居然也在车上!还一声不吭地坐了一个多小时…… 温知禾喉咙发紧得倒嗓子, 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像被冰封了似的。 他从车上下来, 挺括伟岸的身形足足比她高了一头,侧目颔首, 狭长的双眼低垂下来,像刀片, 刮得温知禾面颊发热,不得已偏移视线,看自己的鞋尖。 “大老虎在你后头坐着,吓到你了吗?” 他情绪难辨的嗓音落下,低沉得仿若钢琴的重音,令人心颤。 温知禾大脑嗡嗡作响,还没反应过来,贺徵朝便稍微俯身,将她的手捞起,握在虎口处,挪步偏过头。 燕北的天气在转暖,夜里仍然凛冽,冒汗的手心徒然多了热源,着实灼了下她。 温知禾醒过神,扬起下巴看他疏朗的下侧脸,软声说:“老公,原来你来接我了呀。” 她总在心虚的时候,会喊出这种称呼,贺徵朝并不意外。 他嗯了下,淡声说:“是,顺路。” 温知禾头皮发麻,暗暗用力回拢他的手,迈大步走到跟前,拦了他的去路。 高跟皮鞋踏在石板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动,与男人的皮鞋正对正,仅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她靠得极近,整个人都像是要贴靠在身上,近距离下,贺徵朝没法平视去瞧见她,只能迁就般地颔首低眉。 第57章 温知禾的声音很动听,也许因为她不是燕北本地人,带了些江南一带女孩的软腔;她说话也很有意思,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贺徵朝并不为她说的那些话而恼怒,一是没必要,二是他不以为意,他深知他这位娶来的小妻子,端的是虚情假意,嘴里不会有一句实话,有时说点好话、做些顺心事,不过是为了那点儿甜头,一些零碎的不值一提的钱财。 他不喜欢在闭眼养神的时候,听见过分嘈杂的声音,轻音乐古典曲也很少听,车上外扩的导航语音,是他最低底线。很新鲜,温知禾嘟嘟囔囔的那些话,他并不觉得反感。 他很好奇,现在他的这位小妻子“惹怒”了他,到底又会为了什么来讨好他。 “我说的那些话,只是开玩笑而已,您不会生气吧……老公。”温知禾缓声询问,说时还抬起手,在他的领口处捋了又捋。 贺徵朝情绪难辨地哼笑一息,以掌握着她的手:“怎么会。” 他惯会做戏,果然,不待温知禾放松,又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住在一屋檐下,我们有的是时间相处。” 说完,他便顺势又牵着她的手,往公馆走去。 这次的握力更紧实,温知禾能看见他手背上浮游的青色脉络,她深吸口气,暗暗鼓劲。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卧薪尝胆十个月半,马上又要领一笔钱了,何况今晚……还有要事相求于他。在电影没有成功上映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今夜回来得晚,无需一起吃晚饭,直通卧室。 温知禾假模假式地去了趟猫房,摸摸两只猫,检查猫砂盆和猫碗,控制在十五分钟以内,她才缓慢而温吞地走上二楼。 拧门进卧室,不论浴室还是衣帽间,温知禾皆没看到男人的身影,她稍微吁了口气,拿起衣袍去浴室冲洗。 奔波一天太累,温知禾仅洗浴了一小会儿,便擦拭着湿哒哒的头发,坐在梳妆台前吹干,以前她的头发堪堪及肩,现在已经长长至锁骨下方,都可以扎起中高马尾了。 温知禾曾好奇过,贺徵朝为何需要她做这种改变来迎合他,是因为有个爱而不得的初恋白月光,还是单纯因为审美?不论哪种缘由,都实在叫人不齿。 今晚依旧是分房睡?难不成他刚才只是在唬她? 太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在心底萦绕,头发还未吹干,温知禾就有些耐不住这种躁意,关了按键放到一旁。 梳妆台上列满了各类护肤品,护理的部分可以细分到头发丝眼窝膝关节脚指头,这是居住的第一天就准备在这儿的,一开始温知禾还有些不习惯用这些,秉持着不用白不用的想法,这段时间温知禾也慢慢用起来了,并且很细心地用到每支瓶瓶罐罐。 她抹了一把霜,在脚踝处晕开,一圈又一圈地打转,而此刻,外方的门把手也悄无声息地转动了下。 温知禾刚抬头,便看见宽大的镜面里,倒映出男人的模样。 他像是刚洗浴过,身上只穿了件暗纹深色浴袍,衣襟交叠得松散,能看到饱满健壮的胸肌、腹肌,那里块块分明,排列得沟壑清晰,是一种养尊处优先天基因就不错、后天也精密锻炼过的好身材。 这是温知禾头回见他穿成这样,月经离去,她的雌杏|激|素告诉她,她很喜欢这种身材,可是望着男人的面庞,她又本能地竖立起防备的墙垣。 ——毕竟在那件事上,她没有任何掌控感。 贺徵朝向她走来,直直站在身后,一手捞起她的头发,低眉看她。 男人细碎的偏分发落在额前,有几捋拂过他浓郁深邃的眉眼,依旧儒雅斯文,但多了些慵懒的性感。 他唇角微微掀起,嗓音很低缓:“头发长长了不少,也护理得不错,好孩子,你很听话。” 好孩子。 这种称呼,初次听到时是在认亲的车上,而第二次最后一次……是在桌上,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警告。 贺徵朝的五指没过她的发间,轻轻按着她的后脑勺,低眉看向镜中的她:“里头还有些湿,没吹干容易着凉,我帮你吹干。” 不待温知禾有所反应,他便拾起了那只吹风机,开暖风往下吹。 他做得如此泰然稀松,就好像平时常常这么帮她,无法否认的是,在他帮她吹风的时候,确实比自己操作要舒服得多。 温知禾对他的手指很熟悉,因为常见,也因为曾切身裹挟过,他有一双骨节分明的、宽大的手,指甲圆润干净,在第而指的下方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划痕,腕骨会落印常年戴腕表的痕迹。 不怪热风,是她兀自胡思乱想而头昏脑涨。 贺徵朝放下吹风机,连带她的发丝也一并垂放肩边,细心地梳理过。 望着镜中的画面,不知为何,温知禾竟萌生出一种“贺徵朝很会照顾小孩子”的想法。 温馨难得,延续不了多久。贺徵朝又放下梳子,一掌按着肩,一掌抚过脖颈托起下巴,令她不得已抬头与他相视。 那双漆黑的眼总是摄人心魂,热气淌下,温知禾心跳的速率几乎与字顿的间隔同频。 第58章 贺徵朝笑问:“身体好些了么?” 他锁着她的喉,要她如何作答? 意外的是,堵塞了一天的鼻息,这会儿倒是通了。温知禾轻启薄唇,瓮声瓮气:“……还没完全大好。” 贺徵朝嗯了声:“药在外面,一会儿睡前泡了喝。” 他的手劲儿隐隐有松懈的倾向,但温知禾仍然难抑狂跳的心。 肩边罩衫褪落,贺徵朝原本覆在那里的手,顺着她的锁骨没入衣领中,毫无征兆的,将她一侧的浑圆掌握在股掌之中。 温知禾骤然并拢双膝,绷着背脊,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倾靠在男人的怀里,隔着发皱的半披的罩衫,压在他的腹腔上,想制止他的行为,又抬手揽握男人结实的小臂。 她的呼吸变得短促,有种悬浮在此起彼落的骇浪之上,即将沉溺其中的窒息感,而翻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格外慢条斯理,仿佛手中执拿的是圆珠笔,所以才能毫无顾忌地绘制在图纸上。 图纸,他的指尖;圆珠,她鼓动的花芽,两株并蒂的骨朵几乎快被他揠苗助长。 “贺徵朝……” 温知禾呜咽着呼喊他的姓名,每一个字都囫囵分隔,一个接一个,断断续续地蹦出:“我的病、还没好……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憋红了脸,终于完整地说出一段话。 贺徵朝再一俯身低头,面庞占据她的视野,逼近到只能看见漆黑的眼。 他唇角勾起,轻哂:“怎么办啊,你的小妹妹好像还很需要我。” 男人平缓的嗓音故状遗憾,听得温知禾汗毛直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需要!骗子……! 温知禾眉头皱成川字,虚眯起双眼,都要泛起泪痕了。 贺徵朝低眉睥睨,能将她整个人的状态纳入眼底,绷紧的、无助的,看着就可怜。 打转几圈过后,他终于仁慈地松了手,可那只按捺过胸腔的手,却上抬捂住她的唇。混杂着她沐浴的馨香和润肤霜。 沉溺感更加箍紧她的喉咙了,而就在这时,贺徵朝从背后将她托举起来,是以一手揽着她的腿,一手托着她下巴的姿态。 他拥有力量,也足够庞大,即便她一米七,在他怀里也总是渺小如虫豸。 “喜欢哪里,告诉我,好孩子。” 耳后热气拂过,贺徵朝的嗓音低沉而温润,宛如真正尊重她,寻求建议的丈夫。 温知禾不回答,他便又问:“是上次的桌子,还是床?” 来到小客厅,看到上次的案发现场,温知禾面颊更烫。那里太狭小了,只有她躺着,不舒服,而且无处可以躲避。 温知禾轻启双唇,正想告诉他选择时,贺徵朝却忽地说起:“说起来,我还没罚过你。” 罚。 单字戳心口,温知禾眉心跳了下。 踏过长长的地毯,贺徵朝将她放在床尾,两只臂膀支撑在身侧,俯身低眉与她平视。 这种距离近得几乎要碰到鼻尖,温知禾垂下眼睫,能更清明地看见他健硕又精瘦的腹腰。她记得,在上次的时候,她还用两腿|.夹过他。 冰冷的皮带卡槽,发肿的西装裤,洇沾的水纹。 她不反感和他发生关系,加剧跳动的心脏,不断攀升的体温,都只是她内在激|.素在催化,在声张,告诉她要去服从,然后攫取想要的。 温知禾不想在这方面如此低微,可和贺徵朝周旋时,她总觉得自己若是过分主动,一定会被他加以利用并耻笑揶揄。多奇怪,她居然会在这方面感到羞耻。 矛盾的想法在大脑左右互搏,炸开了花,温知禾胸腔起伏得很大,鼻子酸酸的:“你要怎么罚我?” “我又没做错事,你是不是要折磨我啊……” 她说得动人、楚楚可怜,纵是个没那么容易心软的人,也会愿意软声宽慰,放过她。 贺徵朝遗憾地想,他恐怕没办法放过她。 他叹了一息,轻抚她的头颅,温声问:“上周我说的道具,你准备了吗?” 这件事不难忆起,毕竟她为此困扰了许久,可是、可是…… “没有。” 温知禾破罐破摔,很小声的回答,抬起泪汪汪的眸,又询问:“这算是做错了?” 贺徵朝嗓音压得更低:“不算,这只是小事情。” “但我希望你要记住我的每句话,要听话,明白吗?” 温知禾哑口无言,抿着唇呜咽了一息,像幼兽的哀鸣。 贺徵朝只觉得自己臃肿得更可怕,他伸手按了下,柔声宽慰:“好可怜,怎么会摆出这么可怜的表情,好孩子,我没打算欺负你。” 温知禾看得见他的动作,顿时忘了呼吸,只听得见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直到下瞬,他说—— “去玻璃窗那儿,你知道该怎么做。” …… 温知禾忘记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漫长的三十分钟的,她只知道自己的芘股又落了红,髌骨依旧脆弱得可怕,无可憋耐的第一个位置淋了一地,即使被打的地方不算太疼,但扇打的也不再单纯是手,还有他的那处。 室内灯火通明,室外漆黑昏暗,她看得见贺徵朝并不清明的浓影,他像是马术骑师,握拽着她的一把拢发,牵制她无处遁形。 第59章 温知禾总算明白,他为何要她留长发,他掌控慾太强,喜欢这种揪着辫子凌驾于他人身上鞭挞的感觉。 这次温知禾真的太累了,所以并没有拒绝他的帮扶和善后。 得到良好的after care之后,她自认为能睡得更舒坦—— 也并不。 贺徵朝没和她分床,这张偌大的、她单人睡习惯的位置,竟然要分给他一半。 温知禾有些睡不着觉了,睁着眼睛盯着窗帘。 床侧下陷,是贺徵朝回来了。 温知禾本想闭眼装睡,但下瞬,贺徵朝便捞她入怀。 “还疼不疼?” 他磁性悦耳的嗓音徐徐传来,任谁听了都觉深情。 温知禾不为所动,也不再装睡,很含糊地嗯了声:“疼。” 贺徵朝轻叹:“安全|.词我已经和你说了,下次记得。” 温知禾不搭腔。 贺徵朝这回并未出声,而是从被褥里捞出她的手,按着指骨,戴上对戒。 温知禾不睁眼都能感觉到他的动作。 许久,他没再抱着她,而是关掉卧室的灯。 室内静谧极了,温知禾能听见他的呼吸,这是极其催眠的声音,但她的大脑仍然活跃。 耐不住闭眼的漆黑,温知禾睁开眼,谨慎细微地翻身,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她不清楚贺徵朝是否熟睡,毕竟这张床很大,他们之间足够再容纳俩人,以“同床异梦”来形容,好像也挺贴切的。 对戒的碎钻在黑夜里仍然明亮,也不知是从哪儿抓取的光源。戴久了她的无名指已经留下痕迹,但贺徵朝并没有,因为自从上次认亲吃饭后,他就没戴过。 温知禾以为他至少会戴个一年半载的。 其实戴不戴都无所谓,她不觉得有什么,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只有她需要履行妻子的义务。 贺徵朝于她,是施舍供给梦想土壤的恩主。 恩主本就高高在上,无需俯瞰地上的蝼蚁,稍微扬一扬手,流露指缝间的碎金即可。 不得不说,贺徵朝在床上的时候,总会比旁的时候更温柔,虽然手下总是没个轻重。她在电影方面有担忧,他承诺会保驾护航;她有下乡方面的需求,他也准许并会让人多加照顾。 乍一看,他是位不错的好好先生。多金、俊美、体力好、床品不错。 但恐怕再过一年,不到一年,他便会收起这些好,只留下好聚好散的体面话。今天他们还能睡在一张床上,抵足而眠,做尽最亲密的事,说遍昵爱的话;明天就能桥归桥路归路,做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依旧会是贺氏恒川的话事人,而她这只所谓的脏小猫,也许会被抛到任何一处垃圾桶。 ……也不完全是垃圾桶。她还有这个大房子,该走的应该是贺徵朝。 温知禾轻轻吁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 如果他不在这里,她一定会翻出房产证摆在枕头下,安安心心睡过去。 - 捱到半夜,贺徵朝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份沉重。 习惯漆黑的视野,贺徵朝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趴在自己身上的,头发略显凌乱的女孩。 她就像树袋熊,紧紧攀附于他,嘴里不知在呓语什么,是一个睡姿睡相并不安稳,还有些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贺徵朝的第一感受是如此。 所以他不可避免地揽着她的腰身,轻轻拍了两下。 温知禾埋头蹭着他的胸膛,双唇微掀,露出贝齿,不过会儿,湿漉漉的感觉也洇了上来。 贺徵朝细了细狭长的双眼,确定并肯定,是她的口涎。 第24章 青苹果 贺徵朝并没有与人同床共枕的习惯, 他清楚地明白,即便这张床再怎么宽大, 拥有两个枕头、两张被褥,俩人之间也必然有一人无视边界,越界并倾轧另一人。 他的睡眠时间大致保持在4~5小时,许多时候都是清醒的,就算进入深度睡眠,睡姿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动。所以越界的那方,只能会是枕边人, 毫无疑问,温知禾证实了这一点。 他大可以推开她, 放弃睡在这张床, 辗转到另一间卧室, 但人都有怠惰心理。 他为她敷了伤,清洗工具, 清理身体,再为自己善后,折腾了将近两个多小时,三点半才沾床,没理由再换。他本能地信任温知禾,他的这位小太太除了有一点小糊涂、一点小粗心;演技不佳、总是虚张声势;耐力不足、容易哭喊;理应不会有太多缺陷。 但他错了。 她不仅睡相差, 还有些口呼吸的坏习惯,口涎全都淌在他身上了。 按理来说他应该会反感, 即便他并没有生理性严重的洁癖,可那些俗套的理由似乎在当下见鬼去了。盥洗台上摆放有各类牙膏, 温知禾最常用的是一款青苹果味道的牙膏,香甜并清新, 她的每一颗牙齿包括舌头甚至是唾液应该含有等同的味道。所以他认为也安慰心里,她的口涎也是青苹果味的。 起身挥过感应器,顶端的灯亮了一排。 温知禾顺着他的胸腔,滑落至腰腹,依旧是曲臂攀抱着他,侧脸枕靠在上方,浑然没有睡醒的迹象。那些淌在他衣襟胸口处的水痕,也一直延伸至温知禾半开合的露出皓齿的唇,他甚至还能看见她艳红的舌尖 第60章 贺徵朝双眼渐暗,不由得地伸手捋顺她凌乱的发丝。他记得某次到访时,她也是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乱七八糟,没个章法。 再往前倒一倒时间线,贺徵朝并不认为,自己会令当时穿着廉价衣衫、做着薪水微薄工作的温知禾,爬上他的床,并且像现在这样,流着口涎还能抱着他睡。 太过廉价的物品他并不喜欢,但亲手栽培的玫瑰、绘制的画作总是弥足珍贵的。温知禾的身价随着他的倾注正不断水涨船高,即便她没做出等价到足以回馈的事,但他也已经算是仁慈,给予她所需要的,所以他做得再过分些,将她弄伤,再抛弃,也不会是件多严重的事情。 宠物都是有着极短的寿命,所以他饲养的期限只给了一年,这种饲养,他包装为明媒正娶的婚姻,赠送别墅画地为牢,心情好时给予关心与爱护,称她为小太太小妻子,不过是些不足为奇的甜头。 温知禾过分年轻,上钩得快。倘若再过一年舒适的日子,胡搅蛮缠不肯离的可能性并不会小。 到时他若是还习惯,倒也不是不能再续一段时间。 贺徵朝本打算再去清理,但望着熟睡的温知禾,匀了两回气,最后还是关了灯,替她掖好被褥,圈抱着她。 …… 第二天醒来,温知禾切身体会到骨架散掉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疼痛。 即便贺徵朝并未施下太过分的手段,就温知禾这种高中八百米都跑够呛的小身板,也实在扛不住。压腿、垫脚、下跪挨打、夹着他的腰磨腹肌,不怎么运动的她,第二天该疼还是得疼。 庆幸的是,她的小妹妹并未遭受强烈的摧残,仅仅利用工具扩充了些许,否则她一定会落个半身不遂。 温知禾躺在床上,默默承受。 她最难捱的并不是昨夜的疼痛,而是被枕边人唤醒后,无法再睡下去的清醒。 贺徵朝临走前,系着领带,专门和她说过几句话—— “你睡觉不安分,抱着我留了一身的口水。” “口呼吸是坏习惯,即便现在矫正会有些为时已晚,但买些封口贴亡羊补牢也未尝不可。” “如果是因为鼻塞,再卖个洗鼻器会更好。” …… “我已经让阿姨替你买了。” “二十分钟后送达,使用前记得看说明书。” 任温知禾再怎么挑剔也无法否认,他真的是位极具有行动力的男人。 可是。 可是—— 她没有口呼吸!不然哪来的这清晰分明的下颌线? 温知禾合理怀疑,贺徵朝是在诓她,毕竟他经常戏弄她。 温知禾愤恨地翻了个身,抱着自己的枕头睡,一埋头,压到了一片湿漉漉。 好像是口水。 不是好像。 就是口水。 温知禾硬着头皮抱着枕头装睡,眯了好一阵,直到贺徵朝走后,她才扔掉可怜的枕头。 这让她怎么睡得着? 今天是发薪日,贺徵朝应该会如期到账一百万给她,在此之前不论如何,温知禾都不能忤逆他,所以她只能自行消气,但一想到又能获得一百万,温知禾这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洗漱完,温知禾翻找以前的衣物柜,短袖小毛衫搭配灰黑百褶裙,太久没这么穿,温知禾难得给自己扎了对羊角辫。 秦姨刚烧好饭,见她穿得靓丽青春,完全不吝啬夸赞:“今天穿这么好看,和那些周末打扮的初高中生有什么区别呀!” 被夸谁都高兴,温知禾唇角轻牵,还是稍微矜持了下:“也还好吧,我可没小孩那么多胶原蛋白。” 她今天是要回学校处理毕业的事,穿成这样再合适不过。 吃了饭温知禾就得走,贺徵朝给配的车太招摇,谨慎为上,她自己坐车去。 燕北大学坐落于邻区,地理位置不算太偏远,从家出发有条直达的公交路线。自从课程结束,温知禾就很少回去,偶尔没钱了,可能还会拿着校园卡进去吃两餐,燕大的饭菜都还不错。 大学四年,温知禾和几个室友关系很一般,陈笛又不是同专业同班同学,日程不同频,她就习惯独来独往了。 递交需要的材料,过了流程,大概跑了得有三四趟,温知禾才闲下来,去以前常去的糖水铺买芋圆汤。 自从和贺徵朝结婚,家里有专门的做饭阿姨,温知禾在外就鲜少吃这类东西,大概是味蕾被养刁的缘故,她吃了两勺就觉得工业糖精加太多了,难以下咽。 这会儿还是大课时间,没多少人,温知禾不着急走,坐着忙回群里的消息,看剧本。 作为项目第一负责人,温知禾可谓是备受尊重,即便她完全纯新没个经验。她知道自己在创作方面有薄弱项,所以除故事大纲、主角基础人设之外,基本都放手让人改,唯一的要求是,创作周期需要尽力缩短。 慢工出细活的道理温知禾明白,她承认自己是有赌的成分,可若是一年之内没有拍摄完成,一年之后谁知道会被怎么压箱底。完美永远比完成要重要,她不奢求自己一作成名,至少也得有个作品。 制片人那里已经放出消息,过段时间会开始挑选合适的演员艺人,对此温知禾也得擦拳磨掌好好准备。拍成一部电影是一回事,另一回事,她很有必要借此机会多多认识人,打通人脉。 第61章 温知禾专心揣摩剧本,后方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不仔细听,很难辨别是谁。 “妈,你在这儿坐着就行,我去给你点杯柠檬水。” “行,不甜吧?” “三分糖,不会太甜。” 宋涟漪说完,温荷才坐下四处张望。 糖水铺开在食堂隔壁,对面是篮球场,路上来回的人不少,有穿衣打扮鲜丽的,也有灰头土脸穿睡衣就出来的,距离上次见面才刚过三四个月,温荷还不至于认不出温知禾。 她偏过头,目光定格在一个扎着对羊角辫女孩背影上,顿了顿,宋涟漪便倏然出现,拿了一杯柠檬水给她。 “这个加了点百香果,味道还行,您接下来还要逛哪儿?晚上我再送您回大伯家。” 温荷接过柠檬水,略略点头,起身又望向后方那个座位。 座位上的女孩也打算离开,拎包不忘看手机,她低着头偏侧过身,姣好而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 温荷怔忪,刚要开口去喊,女孩便若有察觉地抬头,与她视线交汇在半空中。 宋涟漪也望去,三个人站在原地,空气几乎凝结了一息。 生疏又尴尬的会面,已经发生过不止一回,每到这种时候,宋涟漪总会充当她们彼此间的老好人。 但一般而言,温知禾总是不接纳的,她对她冷淡,是对待非亲非故继妹的普遍态度;她对温荷冷漠,是基于十几年来认知上的抗拒。以前宋涟漪也曾看不惯她的行为,不愿做搭接桥梁的老好人,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幼稚心态便逐渐放平了。 何况作为所谓的利益所得者,她没理由怨恨嫌憎温知禾,但她的自尊心也不可能去热脸贴冷屁股。 温知禾面无表情地拎着包走,温荷想跟上去,宋涟漪便立马拦着:“在学校呢,温……姐她应该也不想丢人,您有什么事私下再联系她吧。” “私下联系什么啊,她都把我拉黑了!”温荷哀叹,又问,“你现在知道她住哪儿吗?” 宋涟漪可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但通过一些不太光明的途经,确实瞥见了温知禾的住处。 温荷平时性格和善,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唯独对上亲女儿的事会着急。 宋涟漪无奈,只能答应会带她私下找温知禾,谁料今天就刚巧在学校碰面。 - 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温知禾原本雀跃的心,随着步子加快,跌了又跌。 她离开时刚好碰上大课结束的放学时间,各大教学楼涌出不少学生,从食堂反方向走的她,完全是逆流于人海之中。 温知禾走得艰难又缓慢,看着成双成对结伴而行的朋友,思绪不由自主地抽离偏斜。她忆起都是一些芝麻大点儿的事,小得不起眼,因为相隔时间太远,蒙上了一层昏黄而模糊的纱,难免有种并非真实存在过的感觉。 温荷同关竟离婚,毅然决然争取她的抚养权离开,承诺会给她不输于原来的家;温荷下班得太晚,每每过了十点都会给她带小蛋糕;温荷雨天骑着小电驴,让她从连体雨衣下面钻过去,意外看见最想要的玩偶书包…… 那时她八岁,温荷带着她住进小小而潮湿的出租屋,拥挤在一张床上,每日相伴最多的除了妈妈的怀抱,就是隔壁邻居家飘来的饭香味,楼上墙角滴答下渗的水滴,以及偶尔可见的蟑螂尸体。 后来温荷带她改嫁给宋清风,许多许多的时候,温知禾都会想起这段时光。这段仅仅存在于她人生不到二十分之一的时光,似乎总是叫人难以忘怀。 因为是独属于她的,唯一备受关爱的时光。 手机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 温知禾思绪回笼,眯着朦胧的双眼,蹲下捡起。 她已经走出校门了,这里路况清净了不少。 只是天公不作美,沥青地面点缀着深色斑点,俨然是要下大雨的趋势。 自从有专车司机接送,温知禾出门前就鲜少提前查看天气预报,而现在手机观测……这场雨至少得下三个多小时。 温知禾就近找了个便利店,以免暴雨倾盆淋了一身,又要挨冻感冒发烧。 她打电话给家里的司机,不再顾虑于张扬,希望对方可以来一趟。 忙音响起了一阵才接通,在秒数开始变动的那刻,温知禾直接出声:“李叔叔,我现在在学校门口,您能来接我一趟吗?” “燕大?” 电话那端,响起的是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 很熟悉,熟悉到温知禾怔忪一下。 她看眼手机,确认没打错,仅过几秒钟,便很快捋清缘由。兴许是他坐了李叔的车,帮忙接了电话。 温知禾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打电话,总会听见贺徵朝的声音。 几乎是有应必答,事事有回音。 她感觉胸腔下方的位置酸酸涨涨的,捏着手机的力度不自觉加重,鼻音软软的:“燕大。” “老公你来接我好不好。” 许多时候,温知禾这种话脱口而出就是演给人听的,不会有任何情意。 但这回,她低低的怯怯的,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哭腔。 就像是真心希望他来。 第62章 开了一线缝隙的窗,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风经掠眉梢,贺徵朝双眼渐渐变深,喉结滚动,嗯了一下:“在那儿等我。” 不待温知禾回以短促的应声,便听见耳畔又传来沉沉的声音: “受委屈了?” 第25章 囊中物 委屈吗?好像也没有。 听贺徵朝说出这种话, 温知禾不搭腔,莫名鼻子酸酸的。 电话持续接听数秒, 直至一辆轿车自雨幕中驶来,停靠于门口。 李叔从车上下来,冒雨撑伞过来接她,手机才挂断。 这场雨下得不算大,当温知禾上车的时候,雨势已经转小成潲斜的潇潇细雨。 她猫着腰上车,刚巧进入贺徵朝的视线里, 黑色皮鞋堆堆袜沾了雨露,挺翘的羊角辫稍微耷拉了些, 很不同以往的学生气打扮。 贺徵朝不着痕迹地看了会儿, 不夹杂任何狎昵, 只是觉得新鲜。 温知禾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坐稳偏过头去望他。 她今天穿的是自己以前的衣服, 均价还不超过五十块,他可能会觉得廉价。 温知禾捏着帆布包,温温吞吞道:“今天来学校,不方便穿那些。” 贺徵朝嗯了声:“挺好。” 很淡很简短的回应,听不出什么情绪。倘若是旁人这么回应她,温知禾可能还不太会放在心上, 但这人是贺徵朝,最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人。 温知禾低下头不再看他, 贺徵朝却沉声问:“哭了?” 闻言温知禾顿了下,摇摇头:“没有啊。” 贺徵朝唇角轻扯:“是么。” 他拿了张手帕给她, 是一张纯棉面料的深黑格纹方巾,不待她接过, 便夹裹着指骨,在她眼角处轻轻揩拭。 视线被拦截了一半,温知禾只能听到他低缓的声音:“眼角还这么红,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 温知禾稍稍偏过头,撞入他的目光。她就像一头闷进满是漆黑、暗不透光的房屋,站在原地却能从四面八方感知到没由来的暖意,贺徵朝看人的眼神偶尔会这样,眉眼温和含笑,给人以若有若无的亲近感。 在与他做|.爱的时候,每当她坚持不下来,淋了一腿,他都会温声哄她是好孩子,亲吻并安抚她的肩膀、背脊,甚至是臀腰,以这种同样和熙温暖的目光望着她。 无法否认的是,即便知晓他是在装模作样,温知禾也能很好地被安抚到位。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哭了,或因为什么而难过,何况那种事情本没有必要与他倾诉,说了也无用,他会放在心上记着吗?不会吧。就像他的婚戒,不常戴所以不留痕;他们的婚姻有名无实,没有法律效力;她说过的话,她这个人,他压根没有用心了解过。 独身一人许久,温知禾已经习惯自我消化情绪了,情绪沉溺得再长,睡一觉就能解决,即便是陈笛,她也很少主动叨扰,她不想把朋友当垃圾桶。 “可能是我有些感冒了,还没完全好。”温知禾嗫嚅着双唇,接过那张手帕,没有继续擦拭身上,而是放在膝上轻轻揉捏。 与各形各色的人周旋久了,贺徵朝不难听出她的话外音,小姑娘无非是不打算敞开心扉谈。 平时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她能充当令箭,包装成糖衣炮弹,可劲儿在他心窝处戳,真要遇到事,跟锯嘴葫芦似的不肯吐出一个字,就好像刚才那声“老公”只是电话里的幻听。 贺徵朝没这么好事,喜欢猜忌揣度女孩的心思。不愿说的话,他不会深究,本身也不过是随口的一句关心。 温知禾紧张得很那张手帕,贺徵朝不难看出来。他只觉好笑,毕竟就一张万把的帕子,能有多金贵。 “帕子给了你,你随便怎么用,洗了也不用还我。”他不紧不慢道,抬手轻揉她的后脑瓜。 温知禾“哦”了声,得了号令,便直接拿帕子擤鼻涕。穿成学生风,扎这样的小辫儿,看着确实更显鲜妍年轻,标准的鹅蛋脸,低头时能看见一点点婴儿肥。 很乖。 这是她今天给人的第一印象。 一通电话打破了沉静,贺徵朝按了接听键,与助理谈话:“和众诃的人说,我会稍微迟些半个钟头,嗯,还在路上。” 很言简意赅的吩咐,通话时长不超过十秒钟便挂断。他在工作方面似乎是这样的,冷面沉着,像深不见底的冰川,八风不动巍然硬朗,是那种温知禾会发怵乖乖待在工位埋头苦干都不敢带薪嗯嗯的上司。 她好像稍微有些理解贺宝恣的ptsd了,这么一看,他平时对她……还是挺温柔的。 温知禾默默把手帕叠了又叠,不让肮脏的那面露馅。 她抿唇抬首望窗,发现这会儿刚巧晚高峰,路况堵塞得很,都还没开出学校附近。 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温知禾又看到那抹结伴同行的身影,就在几米开外,即将走向她乘坐的车。 无意中与宋涟漪相视,温知禾的心顿时悬起来,立即俯身弯腰。 贺徵朝将手机熄屏,偏头便看见的温知禾这副模样,她的行为不难解读,所以贺徵朝第一反应窗外有她熟悉的人。 第63章 他眺向窗外,第一眼便注意到透明伞下,那位穿得朴素与温知禾眉眼有七分相似的女人。 温知禾给他的信息表里并没有填写家庭成员,贺徵朝并未深究,毕竟他娶的是温知禾这个人,不是她家里人,填不填都无所谓,他也没有完全了解的必要。 温知禾还在躲避,整个人猫腰蜷缩在那儿,一边紧着外头,一边又看向他,似乎是发觉自己的行为太奇怪,默默抿紧唇,假意伸手整理鞋带。 贺徵朝轻笑,双膝交叠,腕骨随意地搭在扶手箱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卷翘的腔调松散平静:“这窗贴了防窥膜,外头是看不见里面的,慌什么。” 温知禾攥着鞋带的手松了下,姣好的面容有一瞬是窘促的。 她假模假样把鞋带系紧,慢慢抬起腰板,故作自然:“我没慌,没躲什么。” “嗯。”贺徵朝沉沉地拉长尾音,如深潭般深邃的双眼微微眯起,透着兴味的笑腔:“是么,我可没说你躲谁。” 温知禾也是话说完才品味到不对劲,她浓密的乌睫轻轻颤了下,双唇抿得更紧,说话轻缓:“……我坐在迈巴赫里,要是被前男友看见了,他岂不是要蓄意报复我。” 贺徵朝眉梢轻扬,饶是没想到这种时候,温知禾还会满嘴谎话,拿这种借口糊弄他。 他轻哂了下,不紧不慢道:“我看上去,很像好骗的人么?” 温知禾慢慢蜷缩手指,知道他是不信,软声说:“没有。” “您不信我呀……” 贺徵朝并未置词,又问:“那你觉得,我护不了你么?” 温知禾大脑宕机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接着‘前男友蓄意报复’那个话题问她。 她一时有些揣度不清他的想法,很快摇头道:“不会,您非常有手段,我在您这里很有安全感。” 贺徵朝又笑了笑,很轻的哼息,眼里仍然没什么情绪变化,嗓音也古井无波:“那就下车让你前男友好好瞧瞧,你现在坐的是谁的车,嫁给了谁。” 他的语气不像玩笑,好似下一秒就会让司机开车门,温知禾怔忪,信他会这么做,反手揽着车门把,唇角下撇,有些结巴:“这、这不好吧。” “是,不好。”贺徵朝颔首,曲臂以指按了按太阳穴,慢条斯理道:“那让丈母娘看看,总合适。” 他说的每句每字都出人意料,就像用锤头在她胸口处凿两下,再当头来一棒,猝不及防。温知禾被打懵了,眼冒星光的那种,以至于她张着双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听明白了,贺徵朝分明知道她在躲谁,还非要、非要…… 温知禾眼底慢慢浮出水雾,眉心轻拧着,有些委屈:“……您能不能别总欺负我,开这些玩笑。” 贺徵朝确实喜欢逗温知禾,主要她的反应总是生动而可爱。拿什么来形容他的小太太?像受惊的兔,吃了口含有毒素的饲料,就把嘴巴张得开开的,露出一小截皓白的小牙齿,嫣红的舌头。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 温知禾昨晚在他肩处还咬了一圈牙印。 贺徵朝意兴泰然,端出愿闻其详的模样:“怎么算欺负,和我说说。” “从哪个字儿开始?” 他摆着一副好好先生的姿态,分明还在揶揄他。温知禾心里乱乱的,持拿不稳最后一丝装佯,很轻很闷地“哼”了下,别过头。 贺徵朝唇角轻掀,扬臂伸手捉住她的腕骨,往他这里一牵。 “你躲谁我看得出来,没必要扯这谎。” “有什么憋屈的可以和我说,我应该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 “至少在你这儿,我还是你丈夫。” 贺徵朝没少说过哄人的话,他最擅长的就是给颗甜枣,让人误以为他是好的。 但听这些话,温知禾莫名心头一动,被捉箍的腕骨也热得不行,根本不敢偏移一毫厘,好像稍微动换一下,就会发生地动山摇的灾难。 这怎么不算是灾难?她胸腔下的心脏跳动速率都变了。 温知禾能放平心态冷静地思虑问题所在,就譬如他说话的场合不是在床上、他哄人的话术变了、还提及自己的身份——丈夫。 越是心动,越是要冷静,清醒。 他真是个坏男人,一边和她谈着十足十的金钱关系,一边还说些风花雪月哄骗她。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和我家里人关系不好,其他的我不想说还不行吗……”温知禾小声吐息,回头看向他,那双蓄着秋水的眼仍然带着一丝红意。 怯怯的,软软的,是耍赖也是撒娇。 她摆明了是不信任他,不愿与他交心,但明白适当地装可怜糊弄。 好骗又不太好哄。 薄面给到这份上已经够了,贺徵朝自知没必要继续。 - 回程的途中一路无言,又是下雨又是堵车,温知禾足足坐了半个钟头才到家。 大雨倾盆,司机开双闪缓慢停驶,即将下车。 刚才沉默的那会儿,温知禾隐约感觉到空气的凝固,可她并不觉得贺徵朝会为这事生气,保不准……只是气她嘴巴太严实,人太倔。 第64章 不论是何种原因,温知禾都需要和他保持最恰当的塑料夫妻关系,毕竟她还指着他为未出世的电影保驾护航,还有……每个月的零花钱,她想再提一提。 做足心理准备,温知禾双手规矩放膝上,软声称呼:“贺徵朝。” 不做声的这段时间,贺徵朝一直在看文件合同。 闻言他稍微抬眼,睇向她。 温知禾就趁这个空隙,曲臂支着扶手箱,伸手去拧他的领带,由于闭眼时没抓稳,连带衬衣也攥在手心。 她凑过去,一股脑地将双唇贴于男人的脸侧,除了生涩,就剩毫无技巧的轻抿。 也许是觉还不够,便稍稍张开唇,露出舌尖在他唇缝舔舐了下。 湿漉漉的,柔软的,像饱满的青苹果被无形的手心碾碎,果肉于指缝间绞烂,流淌出酸涩又清甜的汁水,引人深陷其中,不自觉地沉溺。 汁水润喉,却又不能够解渴,完全不能。 意识到这点,贺徵朝双眼微暗,抬起手揽扣着她的后脑勺,偏头主动去攫取她唇中的甜腻,牙齿、舌尖,是囊中物,彼此间的口涎呼吸已经分辨不清。 温知禾本是想献个乖,蜻蜓点水后就转身离开,免得关系闹僵,但她完全没想过,贺徵朝竟会主动加深这个吻,揽着她的细腰,不够……还将她整个人都提携起来。 他托起她的臀,使她起身跪在扶手箱上,掌心没离开过裙摆,出于肌肉记忆,温知禾有股痒意从双膝间往外冒,于是不自觉地软下腰肢,跪跌到男人怀里。 她“唔”了一声,短促得来不及有第二音阶,便被贺徵朝强硬地吞噬。 即使情到深处,做到最尽兴的时候,他这人也总有着极强的克制力,不会贸然进入她的身体里,造成荫噵撕裂,他最爱在臀逢里厮磨,直至她的肌肤变得滚|.烫且发红,他才把精|.子社到腰窝。 亲吻同样如此,他吻遍她全身,腰臀或是那处,都很少去主动亲她的唇。 她以为他是不喜欢亲吻的,或者说,根本不情愿去吻她。 可是现在…… 他又在做什么? 温知禾被他亲吻到缺氧,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门外还有司机在候着。 司机随时可以开门撞见,但贺徵朝依旧不肯放。 啪地一声。 他的巴掌落在裙摆上。 温知禾如梦初醒,犹如酒塞被崩起弹开。 她双唇潋滟,面颊通红极了,眼眸涣散得迷幻,整个人都晕晕乎乎,有些喘不过气,说话都像软软的:“你打我……” 贺徵朝沉沉地看着她,目光晦暗得难以探究,那只停在她臀上的大手,打转地按揉了一会儿。 被打之后的安抚,总是格外舒坦,温知禾强忍着不翘起来,搂抱他脖颈的臂弯更紧了几分。 贺徵朝与她脸贴脸,下巴枕在肩窝,嗓音是被熏染过的低沉,微哑中带着一丝丝笑腔:“嗯,没忍住。” “怎么办,要再抱着揉会儿么。” 第26章 舒芙蕾 如果是在床上, 温知禾大概率会勾着他的脖颈,主动蹭向他, 索要一些安抚。 她从未经历过如此浓烈的晴事,身体已经被他教导得不像话,很喜欢这种挨打后又被安抚的感觉。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继续下去。 温知禾攥着他的肩膀,慢慢匀好气息,一点点从他身上抽离开,她本想说点什么,但望见唇间牵扯的银丝, 本就涨红的脸更烫了。 她压住乱跳的心脏,喉咙仍然烧得滞涩:“……外面还有人, 不合适。” 贺徵朝的面庞依旧斯文, 只是双唇被磨得异常鲜艳, 眼尾好像也有些红,反正整个人看上去都非常性感。 有种很想让人再亲下去的……慾望。 温知禾不愿再沉溺下去, 圆润的十指慢慢陷进他西装上的双肩,胸腔呼吸起伏很大。 贺徵朝静静观赏她难捱情动的模样,双眼虚阖,很轻地“嗯”了一声,并且停住按揉的动作。 他温暖宽大的掌心仍然托着她的臀,渡着热量, 算是更温和的安抚。 “明天我会出差去纽约,大约半个月后回来。”贺徵朝声音微哑, 清润平静的腔调难掩餍足的低醇,温知禾双臂搭在他胸腔上, 能与他的声带共振。 话音甫落,温知禾回过神来, 不由暗忖……这算是报备行程吗? 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回答,点头总归不会出错。 贺徵朝看她懵懵懂懂,伸手捏了捏面颊,唇角轻牵,很轻地哼笑一息:“怎么看着这么傻。” 他双眼微微眯起,停止的掌心又开始按揉,低哑的嗓音透着蛊惑的意味:“回我话,告诉我,会好好待在家里等我。 ” 热气拂面,濡|.湿视线,温知禾望着他的双眼,几乎要被卷入那汪深海中。她始终明白这段关系的准则,所以双唇微张,很听话地复述:“会好好待在家里等你。” 贺徵朝嗯了声,又说:“等着我做什么,告诉我。” 从复述再到自主回答,过渡得太快,温知禾大脑缺氧,有些回答不上来,又不能不应答,只能嗫嚅道:“……不知道。” 第65章 贺徵朝又笑,按着她的脖颈,俯身侧目道:“等着老公和你作.爱,对吗?” 温知禾听得胸腔颤动,整个人都要软趴到他身上了,无力再复述他这种话。 贺徵朝也不勉强她,只做鼓励般地轻拍她的臀,将她放行:“下车吧。” 得到号令,温知禾勉力支撑起自己,逃也似地拧开门下车。 隔着不算透亮的玻璃窗,贺徵朝回望她离开的身影,拧了拧领带结,双眼渐深。 直至温知禾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低下头整理其他发皱的、凌乱的地方。这身西服西裤质地做工良好,稍微扥一扥就能恢复体面,但温知禾蹭在他身上的馨香、黏|.腻的口涎并不是很好处理。 还有,他博起了。 贺徵朝按了按太阳穴,沉声呵气。 他本不打算这么做,报备也好,亲吻也罢,但好像从温知禾凑上来贴面的那刻,克制力就不复存在了。 - 温知禾躺在床上放空思绪,许久才起身去浴室,越过盥洗台宽大长远的通顶镜,她难以避免看见自己,停步审视。 经历过那样浓烈的事,十几分钟过去,她的面颊仍然涨红,双唇有着诡异的丰润感,这都是过度亲吻造成的后果。 触碰唇瓣,温知禾不可避免地想起那种悸动的感觉,心跳跳动得不正常、呼吸短促得近乎停滞、彼此间交换口|.液温度,唇碰唇齿贴齿,倾轧、碾碎、相融,温度不断升腾高涨。 毫无疑问,亲吻是件美妙的事,即便亲吻对象是贺徵朝,一个轻视她玩弄她,她并不爱的男人。 几次夜晚,他们有过无数次亲昵,他扇打她的次数不下百次,他亲手亲口濡|.湿过她的那处,在她背脊上社出不少,但亲吻的次数总是屈指可数,毕竟他从不主动俯身亲吻她,就像他很少进入她的身体。 计较这种事情未免太过奇怪,温知禾也觉得自己脑袋坏掉了。这怎么不算是件好事呢?从始至终她都无需服务他,还能享受到乐趣。 与恶魔共舞总会有迷失的时候,温知禾允许自己有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也就一点点。 在抵达顶峰的那刻,在他承诺馈赠、扬下碎金施舍她时,这些心动不可避免,且拥有极大的致幻性。 但这些并非无可替代。 她会变得富足,不论是依托电影还是其他;她会认识更好的人,谈一场更棒更具有主导地位的恋爱,贺徵朝能给她的,她自己能自足,别人也不是不能给。 她的择偶观似乎是发生了些许偏移,例如从喜欢年轻的同龄异性……变为了年长的男人。 可这应该也不会不好找。纵使找不到,她也宁缺毋滥,独身一人。 温知禾习惯在沐浴时向内心对话,做心理建设,以至于每次她的泡浴时间都长达半个多钟头。 差不多时候,她揭开面膜捞起手机,发觉未读消息竟有十几条。 温知禾本以为是工作相关的事,划开才发现是宋涟漪的消息。 宋涟漪:【事先和你说一声,我带妈来你的出租屋这儿了。】 宋涟漪:【有什么事见了面谈谈呗。】 …… 宋涟漪:【你不住在这里了?还是我找错了?】 宋涟漪:【回我一条消息吧,你看见了对吧】 宋涟漪:【回我吧,行不行】 宋涟漪:【妈好不容易跑一趟来,真的是专门来看你的。】 …… 宋涟漪:【算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我带妈走了,真是浪费我时间。】 一年到头下来,宋涟漪极少主动联系她,不发消息不点赞朋友圈,所以即便有微信,温知禾也没有拉黑她,权当是空气。 在她印象里,宋涟漪明明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公主病。也不知道性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和,兴许是她长大了,懂事了,又兴许是她学会伪装,学会更高级的手段。 不论是哪种原因,温知禾无暇分辨,也并不在乎,童年时期没法和解的事,无法成为的朋友,以后也不会。 记得温荷带她去见宋清风时,他们还没结婚,关系正处于人尽皆知但未戳破的阶段。那年她十岁,并非不是懵懂无知什么都不明白的年纪,街坊邻居的调侃,大人间心照不宣的调笑揶揄,好话难听的话,拼凑起来也不难理解。 他们说温荷要带她嫁到有钱人家,过好日子;他们还说温荷要有新家了,不会要她了;他们又说温荷会给新丈夫生男孩,好稳定地位不被人赶走; 这些话听着愚昧荒谬,是老一辈人可笑的偏见,但对当时的温知禾而言,却有着十足十的震悚。 宋清风作为温荷的新任丈夫,虽古板冷硬,却也挑不出太大毛病,偶尔的时候,温知禾还能看见他温情的一面;但作为继父,温知禾鲜少看他对她露出过笑容,很多时候,宋清风都只把她当空气,他并不关心她,对她更是不闻不问。 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毕竟她不是宋清风的亲生女儿,宋清风也有自己的孩子。 对宋清风而言,温荷是他失而复得的初恋,是他今后唯一的妻子;对宋清风而言,她是妻子前夫的孩子,不同姓且毫无血缘,跟陌生人无异。 第66章 ——只要有妈妈就好。 这句话几乎是温知禾年幼时的人生信条。 可这句信条,似乎也随着记忆慢慢褪色、变质。 温荷同她诉说过不易,推心置腹解释过,但温知禾小心眼,她永远都记得,温荷带宋涟漪买新衣服错过给她开家长会的时候;温荷匆匆挂掉她电话和宋涟漪有一搭没一搭调笑的时候;温荷忘记她生日转头给宋涟漪买限定饼干的时候…… 诸如此类的比较,清晰到细枝末节的小事她都记得。 增长到十八岁,有太多可以自作主张的事,比如改姓,比如填写志愿。 她名字里同音温荷的“禾”,不再是父母爱情的标志,而是投诚字,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何况她也并不喜欢“关”这个姓。 但改了也无济于事,弥补不了什么。就像她十六岁时没吃到的生日蛋糕,十七岁、十八岁也吃不到,因为根本没这一天。 她不是温荷唯一的女儿,也不会是。 温知禾熟睡过去就鲜少在半夜醒来,但很奇妙的是,她睁眼时恰好是凌晨三点。 燕北的天气逐渐转暖,窗外的树干长出新的绿叶嫩芽,正随风轻轻摇曳。银润的月光透过薄纱倾泻于地毯上,映有窸窣的树影。 偌大卧室中,无声无息的孤独在蔓延,侵袭得温知禾喘不过气,眼压也有些高。 她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捞起忽地明亮的手机,企图刷些毫无营养的短视频度过这漫长的夜晚。 但顶端的置顶却冒出鲜艳的小红点。 贺老板:【定位】 原谅温知禾睡得脑子沉,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太理解眼前的信息。 三秒过后,她的脑海里才浮现出两种可能性。 一是贺徵朝发错人了,二是贺徵朝真主动给她报备定位。 不论哪种可能,温知禾都觉得没有可回复的必要性。 但又不能装作没看见…… 温知禾抿了抿唇,戳开聊天框,敲字:【老板,虽然我喊你老板,但你是不是发错人啦?】 温知禾睡得口渴,起身去倒了杯安神茶喝。 折返回来时,她看到了四条消息。 贺老板:【没发错。】 贺老板:【这么晚还不睡?】 贺老板:【我记得我好像是你丈夫。】 贺老板:【重喊。】 看了这些消息,温知禾差点儿没被一口水呛到,她拿远了马克杯,面颊却依旧被咳得涨红。 好一会儿,重新拾起手机,点开头像确认是本人,她仍然觉得奇特。 这是她认识的贺徵朝吗? 由于头像点得太快,温知禾按成了拍一拍。 贺老板:【怎么了?】 “……” 这下不能再装死了。 温知禾放下马克杯,腆着脸敲字,望着那行仅仅存在于输入框里的字,她都觉得害臊。 可不待她删掉,贺徵朝便忽地蹦出倒数的数字: 【3】 【2】 即便隔着屏幕,温知禾仿佛也能听见他那淡漠又平静的倒计时。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所以即便羞耻,她也直接发出去—— 【我做噩梦被吓醒了,老公,安慰我好不好。】 一瞬间,温知禾指尖血液倒流,下意识趋势自己将手机熄屏扔到床上,拿被褥裹紧枕头压好。 她跪坐在地毯上,曲臂交叠枕着下巴,贴耳去听被褥下的动静。 发热的头脑冷却之后,温知禾唇角上扬,清楚自己这种行为很幼稚很可笑,可她就是这么做了,毫无道理,甚至有些期待贺徵朝的反应。 数秒过去,温知禾并没有听见手机传信的震动。 她支着手肘起身,像剥开洋葱皮一样,一层层解开包裹,直至看见手机屏幕上,亮着两条消息。 一条是未接通话。 一条是语音。 温知禾才知道他发起语音,心底小小地惊讶了下。 然后指尖悬浮在屏幕上,戳开那条语音。 “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我可以陪你打电话谈谈。阿姨已经热了杯牛奶,你现在去开门就能拿到。” 语音结束,温知禾听到后方的敲门声。 她转身走去拧门,敞开门缝果然看见秦姨端着一杯牛奶和刚做好的舒芙蕾。 掌心的手机又震动了下。温知禾接过那盘慰问餐,坐在小餐桌前,去看贺徵朝发来的消息。 他低沉清润的嗓音,宛如冰糖在牛奶间化开,透着不易察觉的温和:“现在吃点儿甜食,安宁下来,还需要电话安慰吗?” 绵软的舒芙蕾在腔内化开,不需要咀嚼就能吞咽。但温知禾听着他发来的语音,一遍又一遍,没舍得把半化的面包咽下去。 她低头吸了吸鼻子,喝口热牛奶,氤氲的热雾拂过双眼,她没忍住抬起手背轻轻擦拭,然后不做声地吃完这些。 夜里的情绪就是很奇怪,好像一下子就会变得格外敏感。 就连他给人的感觉……都变得很温柔。 这太奇怪了,她是不是又发烧了?不然为什么脸会这么烫,鼻子又开始堵。 第27章 二十岁 第67章 凌晨三点, 飞机刚刚落地,抵达下榻酒店时已经是半个钟头后的事。 由于纽约下午还有一场会议, 贺徵朝只给了自己一个小时的休整时间,日夜连轴转对他而言几乎已经是家常便饭。 在此期间,贺徵朝极少处理私事,私人消息更是连看都不看,但没由来的,他觉得自己是有必要向温知禾传递一个抵达目的地的消息。 念头刚冒尖,来不及深思熟虑, 手机屏幕便已经亮起了,左不过只是发条信息, 国内这会儿还是深夜, 温知禾看到并回复的时候, 估计都得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后。 同床共枕过几回,他已经摸清温知禾昼夜颠倒、睡到日上三竿起的习性。按理来说, 三点钟理应是她放下手机进入深度睡眠的第一个小时,但她却并没有睡着,并且回了他一句话。 一句做作得令人啼笑皆非的撒娇话。 纵使她耍过无数次赖,嘴里极少有一句实话,贺徵朝也信她这会儿的确是梦魇了,不得已才醒神。 毕竟梦境通常与现实所发生的事紧密相连, 她白天哭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难免会梦见相关的事。何况在这种事上,他不会过多苛责她, 她也没必要与他撒谎。 二十岁。 在他看来,是少女也是成人。 不夹杂情慾的时候, 贺徵朝时常有种在养小女儿的感觉。她年纪尚轻,脆弱敏感,许多时候都会将情绪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张扬肆意;偶尔做出犯傻招笑的事,倒也情有可原惹人喜爱。 “喜爱”一词,在释义中不敌“爱恋”“钟情”,轻飘飘得像是羽毛。但落在心口,绘出熟悉的轮廓浓影,总多了份不一样的感觉。 贺徵朝忽地轻哂,觉得可笑,却又莫名理所应当。 他好像只是有那么些许……想了解一下他这位可怜又可爱的小太太。 - 温知禾食欲一直不太高,否则也不会从小干干瘦瘦,被男同学戏谑是麻杆。 她的胃口时常无法支撑自己在夜里吃完一盘舒芙蕾,但罕见的是,她不仅吃完了,还喝了一杯牛奶,躺在床上并没有异样感。 吃了甜食的确能令人心情好,好到她能立马昏昏沉沉睡过去,完全忘记回复贺徵朝的消息。 隔天醒来的时候,温知禾看着他垫底的语音条,还觉得不太真切。 但这世上总会有没道理、难以解释的事情,她制止自己深思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清醒一些,这只是糖衣炮弹,他的虚情假意。温知禾在心里不断默念。 燕北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没个过渡段,昨天温知禾穿短裙还需要搭毛衣开衫,今天就能穿着半袖在外面晃荡。 贺徵朝给她的零花钱数额没变,打款也及时,温知禾没再动这笔巨款,默默挪到银行里吃利息。她不懂金融也不会炒股,存银行就是最好的赚钱方式,也稳妥。 这些每月到账的零花钱,就像是贺徵朝为她设立的游戏签到,他深知她贪心,所以签到周期长、奖励价值丰厚。他偶尔不在,温知禾能忙里偷闲,久违地放松自己。 但说是放松,这半个月她也没少忙于电影选角。因为主要角色大多为女性,所以对外招揽的标准,基本定向于女演员。 大部分人听了风声,都对这块大饼蠢蠢欲动,但顾忌到要扮丑下乡拍戏,一些颜值至上的女演员着实是被劝退了。不过总体来说,留下来有意向合作的也不少,不为别的,只因制作班底背靠恒川,导演是贺徵朝老婆。 贺徵朝老婆这个头衔,确实金光灿灿足以唬人,纵使温知禾再怎么不喜欢也无法否认,倘若没有这个头衔,她恐怕都不会如此顺利。 以前可望不可即的一二线艺人,对此趋之若鹜,对她格外殷勤。团队有专门的选角导演,能综合各方面因素,评估出最合适的合作艺人,试镜结束,温知禾眼花缭乱得不行,就连夜里都在看录像。 利用部分零花钱,温知禾成立了一个小型工作室,成员就三人,她和小助理还有一个编导。编导老师是老人,比她有经验得多,助理还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学生,跟她年纪相当,也差不了多少。 为了让自己显得有威望,温知禾给自己安置的年龄在二十五岁往上,平时见人就穿衣柜里最成熟的小香风衬衣和西装套裙。 晚上有场饭局,邀约的人是前段时间有小爆剧的女明星的经纪人,温知禾看过女明星的履历,近些年一直活跃在二三线,拍的都是些古偶电视剧,电影出演过不少,但大多是镶边角色,唯一一两部作为主演的电影,却血扑得查无此人,连黑红的讨论度都没有。 她的试镜其实中规中矩,不算太差,只不过年纪摆在那里,并不适合做未成年的女一,如果愿意演配角,倒也还算不错。这是选角导演和温知禾说的,也是她会答应赴约饭局的原因。 轿车驶向高速路,正是回燕北的路径,温知禾两个晚上没阖眼,裹着毛毯眯了会儿。 - 燕北cbd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处私密性极好的私人餐厅,严语娴的经纪人就是约在这儿攒局。 第68章 他们来得早,先抵达预订好的雅间喝茶。这里陈设古典幽静,院内小桥流水碧绿,作为燕北顶奢的餐厅,经纪人明显是下了血本,纵使严语娴觉得浪费,但来到这儿还是事先拍了几张自拍。 刚做的黑色猫眼渐变美甲在手机屏幕上戳戳滑动,严语娴p烦了,就把图传给经纪人,语调散漫:“p完记得帮我发一下。” 经纪人看眼她,瞥见她那黑黢黢的大长指甲,皱眉问:“我不是不让你做美甲的吗?你怎么又做,还做这么长,一会儿让人看见,我怎么给你说好话?” 严语娴双臂抱胸闲闲地靠在八仙椅上,啧了一声:“我还用你?就这么一个土爆了的乡村题材电影有什么可拍的,又不是一番。” “那我这不是要给你争取吗?”经纪人瞪眼,苦口婆心道:“别以为你下半年就能这么悠闲下去,你年纪也不小了,再在古偶剧里打转怎么行。” “那你还不如再给我介绍个有钱的老头来得实在。”严语娴轻嗤,伸出五指在窗户下透光,猫眼质地的甲面圆润有光泽,她满意得很。 经纪人还未搭腔,严语娴想起什么,又笑:“你看蔡馨不就是,虽然前段时间全网翻车,剧组直接给退货换人,但她现在在家安心养胎呢,保不准过段时间又复出,哪儿还需要演这些。” “安心养胎、安心养胎。”经纪人反手扣上手机,向她招手示意,“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被退货吗?” 严语娴挑眉。 经纪人向空荡荡的门口努努嘴,沉声道:“得罪了那位,还想演戏,做梦吧。” “没有了事业,你真以为她在家里能安心养胎,她嫁的老头什么样儿你没见过?抠抠搜搜满脸横肉,在家红旗不倒在外彩旗飘飘,家风迂腐重男轻女,她就算生下男孩儿能得一笔钱,也得沉寂至少两年等小孩上幼儿园,这期间没有存货和足够的曝光度,观众早把她忘了,她想自己复出可难了,还得巴着老头。” “真以为当豪门太太就能高枕无忧?你扪心自问自己乐不乐意对着一张老脸赔笑。” 严语娴停顿了数秒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说蔡馨这段时间偃旗息鼓得跟死人似的,一句声明都不敢自己发。 严语娴的经纪人是自家小姑,打从出道到现在就一直保驾护航,鲜少指歪路让她吃苦。严语娴没什么事业心,也就嘴上口嗨,真要她去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她可不乐意。 但论起陪酒傍大款,她也不是没主动做过,就比如恒川现今的话事人,她就很感兴趣。虽然她连人西装裤都没摸着就是了,可就凭人那样貌身材家世,无人不趋之若鹜。 她今天来,一是被小姑推着,二也是好奇恒川总裁夫人长什么样,能入得了那位的眼。她没什么道德感,否则也不会一直在这圈子里混,要是能借机攀上也不错。 构思的话一出,经纪人直接一巴掌拍肩:“你在想什么?一会儿可别得罪人了!” “那可是贺总明媒正娶的夫人,你真当是什么小三小四可以撬墙角?再说了,贺总要是能让人攀,我早把你推过去了。” 严语娴皱眉,摸了摸被打狠肩膀,小声嘀咕:“我就不信男的不图新鲜,再说了,我之前还看那个谁上了贺徵朝的车呢……” 后半段她没来得及说完,后方就传来几道交叠的脚步声。 严语娴识时务,闭上嘴,随着小姑一起起身迎客。 她刚转过身,便注意到众人拥簇的女人。 那个女人有着绝对引人瞩目的漂亮,她很高挑,穿着开领黑衬酒红高腰裙,半开叉的地方隐约可见黑色丝袜包裹的长腿,不露骨且性感得到位。极具有高级感的是她那张骨相分明、精致张扬的面庞。 偏分的中长发低垂落肩,妩媚的双眼略略上挑,纵使抹着红唇也难掩其他五官的靓丽。 严语娴呼吸微窒,等人到跟前握手,她才稳下心跳反应过来——这位就是恒川总裁夫人。 同对方握手,严语娴还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馨香,类似葡萄柚果的味道,不过分甜腻,就是留香太足。 双掌相扣,女人浅棕微弯的笑眼映入眼帘,嗓音轻灵:“你好,我是《霞光万道》的总导演温知禾。” 严语娴怔忪地望着她的双眼,回答得温吞:“你好,我是严语娴。” “久仰,我看过你的戏。”温知禾微微一笑,面颊隐约可见酒窝。 严语娴耳根略略发热,也笑:“是吗?那还挺巧的。” 一旁的经纪人乜了眼她,对这种回答一时无言。人是导演,来选角的,看过戏那能叫巧? 互相介绍完,经纪人领着严语娴坐旁边,低声说:“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平时还挺机灵的,一会儿可别给我乱说胡话。” “我哪儿说胡话了?我这不……”严语娴气音渐消,对上温知禾的视线,鼓鼓腮帮子,“也太漂亮了,难怪是总裁夫人。” 她都心动。 虽说娱乐圈不缺帅哥美女,但严语娴认为,像总裁夫人这种只涂口红都美得惊艳美得自然的,确实少见。所有人都说素人明星有壁,那是不知道台后明星擦了多少粉底液,做了多少护理和科技。 第69章 化上浓妆,穿上高定,烁亮的闪光灯一打,经过工作室p图加工,就算是踩着的恨天高也能被吹成一米七;垫的肩臀胸还能被吹成好身材;蜡黄的皮肤提高亮度直接美白出圈。 在这个圈子,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没有什么是不能人为操作的。明星艺人工作昼夜颠倒,吃得还少,面容憔悴身材干瘦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严语娴记得之前见到的某位前辈,明明都奔五的年纪了,还打玻尿酸丰唇,这种伤害身体吃力不讨好的变美,谁能卷得过。 严语娴仔细观察过温知禾,她确实是只涂了口红,连眼线都没画,睫毛更是出奇的自然浓密,浅棕的瞳色貌似也是天然的…… 一顿饭下来,经纪人都快愁死了。 这小妮子平时虽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也还算机灵,今天怎么光顾着看人,连斟茶倒酒都不会了,还洒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温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严语娴一边道歉一边拿纸去擦温知禾的裙摆,慌张得不行。 这高腰裙是天鹅绒材质的,擦了也没用。温知禾没被烫到,也不觉得有什么,连忙拦她:“没事亲爱的,就一小片儿,不打紧,一会儿就能风干。” 她说话低低柔柔的,自带亲和力,严语娴听得耳根软,松手绞着指头,又说了声“对不起”。 温知禾笑了笑,看眼手机屏幕,招手示意:“你们接着谈,我接通电话。” 说完她便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包臀的高腰红鹅绒裙卷起荷叶边,蹁跹地飞扬着,偶尔可见她黑色丝袜下的小腿,不踩恨天高,走路都生风。 严语娴在心底小小地“哇哦”了一声,扭头就挨小姑的呲儿。 “你呀你,就算不想演也没必要这样吧?”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地握了握她的腕骨。 严语娴轻哼:“谁说我不想演了?” “我这么一洒,说不定人温导对我有印象,还中意我呢。” 严语娴语气微扬,听着还挺自豪。 经纪人:“……?” 当你是电视剧小白花呢,还泼人水留印象。 直到饭局结束,去接电话的那位都没回来,经纪人叹口气,遗憾地想,估计这部戏也告吹了。 严语娴倒是不以为意,坐在保姆车上让人做手部护理,还不忘突发奇想一句:“欸小姑,你说为什么我不傍一个温导这样的大款呢?” 经纪人愣了下:“怎么着,你还要做人老板老婆的小老婆?亏你还想得出来。” 严语娴确实在开玩笑,但就冲温导这张脸,她都觉得不亏。 躺在软椅上将视线向外抛,严语娴正好看见温知禾上了辆迈巴赫,这车的款式全球限量,流线型的设计稳健精致,嚣张的三个并排的连数车牌也别提有多惹眼了。 她摘下墨镜,不由咋舌,实在好奇这半个钟头,温导到底接了谁的电话。 - 赶了两地的饭局,温知禾已经有些吃不消,所以接完电话听说饭局解散便直接回车上了。 这段时间贺徵朝估计也忙,从半个月前的准时每日回消息,再到现在很少打抽查电话,以至于温知禾接听电话看都没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请问哪位”。 贺徵朝没脾气,但不代表他好说话。 刚才那通电话,他就向她下达预告函—— 今晚他会回家,希望她可以做好准备。 温知禾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准备”是什么意思,放在之前她可能还会忸怩一会儿,闭眼让自己冷静,但现在……她确实有些想他。 一个人是没办法的,她尝试过。 在衣帽间的最后一格,是暗间,空间不算狭窄,足可摆放一张床和三排放满工具的柜台,由于四面墙都贴有镜面,所以显得还算宽敞。 贺徵朝临走前,就像蓝胡子国王,递给她一支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很显然,温知禾能清楚里面的陈设,必定是偷吃了禁果兀自踏足过。 当她看见那些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认识贺徵朝之前,温知禾从未想过他有这种癖好,但现在想想,他掌控慾这么强,有这种癖好也正常。 温知禾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有且只有看过类似相关的影视作品。她的杏慾不高,至少在认识贺徵朝之前是这样的。 贺徵朝曾在床上问过她,有没有试着孖慰过,是在什么时候。他真的很坏心眼,用最温柔的语气对她循循善诱出这种下|流|话。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温知禾只记得自己胡乱说了一通,而贺徵朝只是笑了笑,按着肉株告诉她,那里是她最能得快速到駃感的地方。在他的安抚之下,也确实证实了这点。 温知禾小的时候是和父母一个房间的,在十九岁之前,其实一直都没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即便温荷带她改嫁去了宋家,为了所谓的“公平起见”,宋清风也没让她单独住书房,而是和宋涟漪同卧室睡上下床。 她和宋涟漪同岁,只大了十几天不到半个月,但作为姐姐,她时常被要求要让着点妹妹。宋涟漪因为她和温荷的鸠占鹊巢,常常又哭又喊,不许她进屋,不许她睡床。更过分的一次,直接把她反锁在厕所里,说她身上臭,不能出来。 第70章 现在想想,温知禾还挺信“人之初,性本恶”这句话,小时候未教化的宋涟漪嚣张得像是小霸王,就算现在态度和缓又如何?她怎么会背弃幼时的自己,擅自和宋涟漪重归于好。 她的青春期总是伴随着羞耻和尴尬。来初潮时是在课堂上,血迹沾染了一裤腿没注意,被男同学耻笑,后来是当时年轻的女班任安抚她,替她公开批评这些男同学;胸部第一次发育时,她还穿着温荷很久以前给她买的小背心,又胀又痛不合身,害怕被人关注,时常佝偻着背,但即使这样也被人说长太高没用。 她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因为小学时转学出了些问题,连跳两级。所以某些阶段,她也不乏被人特殊关照。在她的成长岁月里,关于温荷的记忆愈发模糊,感受到的温暖仅限于周围的女同学女老师。毕竟同为女性,总会感同身受。 温知禾很少与异性有接触,因为讨厌,不喜欢,不适应,在她身边鲜少有正面形象的异性。关竟作为生父,与她的联系只剩血缘,她讨厌出轨的瓢虫。 怪异的是,即便贺徵朝平时总是高高在上,喜欢对她说下|流|话,做下|流|的事情,他给她的感受绝大部分都是温和又宽容的。 他的确不会发脾气,摆冷脸,总是好言好语,温声细腻。所谓的下|流,也仅限于床上。 他好像会些咒语,对她施了咒。否则在踏足这怪异又危险的暗室时,她怎会心跳加快,并不觉得厌恶? 贺徵朝在出差前给她下达了一项任务,要她——学会孖慰。 半个月里,她忙得晕头转向没有个歇息的时候,现在确实滋生了些……念想。 任务。需要完成任务。 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贺徵朝总对她这么说。 鬼使神差下,温知禾手里已经攥着一个圆润又小巧的东西,她跪坐在床上,微微摩挲它的形状和材质,心跳跳得极快,长按打开后试探着放好。 在即将开始的时候,一阵铃声打破了沉寂。 第28章 想听吗 贺徵朝为她挑选的工具, 做工精细且昂贵,是专为她定制的, 打开以后并不会有太大的震动。 但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温知禾吊着心脏,一边伸手把工具关了,一边跪走着忙把手机捞起来。 看见来电联系人是贺徵朝,她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时机未免太恰好些。 倘若是工作电话, 她可能会觉得心虚羞耻,不好意思接, 但这是贺徵朝的来电, 不论如何她都得接, 否则会被他罚,不论什么理由。 上次她没接电话, 他就多打了十下。 温知禾关掉工具放一旁,还没来得及穿好裙子,用枕头稍微盖了盖才按下接听键。 她的心跳仍然很快,震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手也冒汗。听到耳畔的电流声,她才后知后觉想到要收敛声息。 电话里传来极轻的一声笑, 尾音上扬,带着清浅的喑哑, 与她心跳共振。 温知禾抿抿唇,感觉耳廓有些热。 他偶尔会这样, 只笑不说话,就等着她出声。 温知禾垂下眼睫, 因为刚才的事,本能感到心虚,说话也不再虚张声势:“……你要到家了吗?” 贺徵朝“嗯”了下,不紧不慢:“在做什么?” 他经常会这么问,否则这些电话就不会称为抽查工作。平时温知禾顺从他,会乖乖的如实回答,但她刚才…… 温知禾咬了咬下唇,根本没胆量说出口,便随口胡诌:“在想你呀。” 说这种甜腻的违心话,温知禾已经极为信手捏来,并不会为此赧然。 虽说不能糊弄到电话里这位,但总归是贴心话,挑不出错。 贺徵朝又笑:“是么。” “是想我,还是想和我作|.爱?” 他问得稀松平常,就好比问她有没有吃饭,吃的是什么。 纵使被他揶揄了不止一次,温知禾仍然会觉面热。她真的很好奇,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居然敢打电话和她调.情! 纽约难道不会有华裔华人吗?就这么视若无睹。 温知禾攥着抱枕的挂穗,闭眼匀了回气,用迂回的话术应答:“……我现在在外面,你可不可以不要和我说这种话。” “嗯。”贺徵朝回应得淡然,腔调慢条斯理:“但我看监控,你在暗室。” 暗室。 温知禾心头漏了一拍,下意识望向屋顶的四个角,微张的双唇抖了抖,震悚得说不出话。 “不用担心,亲爱的。”贺徵朝轻笑,嗓音如汩汩溪流清润醇正,“我不会在我们的卧室、私|.密场合安置这种不安全的设备,我说的摄像头是门口。”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暗室? 温知禾不说话,心里兀自发问。 他仿若能隔着电线,穿过耳廓倾听她脑海里的内心话,下瞬,贺徵朝便告知她:“暗室的整面墙是指纹锁,你不仅碰了,还用钥匙解开,我的电子设备自然会有通知。” “让我看看,二十分钟前。”他轻叹,问得直白又不留余地:“在这儿二十分钟里,你在做什么?好孩子,告诉我。” 第71章 这些话落到温知禾耳中,是真真切切往她心口处撞,撞得她眼冒金光,面颊徒然涨红。 撒谎是被他明令禁止的,即便她在他面前经常性撒谎,可那些倘若没有被证实是谎言,且说得动听惹他开心,贺徵朝是不会计较的。 但这种被他拆穿的、又裹挟在柔情蜜意里的,往往比训斥要可怕。 温知禾皱着眉头,呼吸停滞得快要喘不过气。她整个人都在抖,那点旖|旎的小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她都快哭出来了,声音怯怯的:“我就进来逛逛,没做什么。” “明明是你给我钥匙,让我进去看的。你还……” 倒打一耙的伎俩温知禾没少用,但远在上空飞机里的贺徵朝不难听出她是真要哭了。 假哭真哭,听多了他分辨的出来。所以他不难怀疑,他的小太太是做了相当愉悦的事。 但是在进行中还是刚开始,还有待考证。 只可惜……她恐怕不会回答。 私人飞机的客舱里,设有沙发与餐桌。结束手头工作看见短信后,贺徵朝便连了这里的wifi,打开家门口的录像回放。 即便短信有详细的开门时间,但他还是更想看看,今天在国内的温知禾是什么样的。 录像一遍遍放大,定格在她单人画面上,贺徵朝无法否认,她很会根据场所打扮。 漂亮且过分明媚张扬,像一只精明能干的小狐狸。 贺徵朝不认为她打扮得漂亮被人窥见会如何,本质属于他的,旁人看了也无用,他没必要拘着她。 她的模样能适应多种风格,妩媚的清纯的,亦或是朴素得没睡醒的时候,都各有千秋,相当可爱。 虽然他更喜欢她裤子脱到半截,撑起红芘股时的模样。 贺徵朝眯了眯狭长的双眼,指骨摁着唇,忽地轻哂。 “我是给了你钥匙,但腿长在你身上,我还能控制你走进去不成?” 他说得很直白,直白到温知禾哑口无言,咬了咬后槽牙,心底很憋屈。 不待她回应,贺徵朝又叹:“你好像还是学不会坦白。” “这种事情,很难以启齿吗?” 当然不。 和陈笛在一起时,她们甚至可以当街对着帅哥丑男评头论足,讨论他们有多小有多黑。 可是和好友口嗨,与贺徵朝坦白,分明是两码事。 陈笛不会揶揄她,贺徵朝情绪难辨的态度却会令她无地自容。她的害羞,她的不忿,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是他的兴|奋|.剂,温知禾始终清楚。 她总是需要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去应对他,好让自己不那么被动,陷入由他编排、玩弄的境地。 温知禾攥紧手机,闷声吐息:“……奖励。” “我听你的话进来了,做些让你浮想联翩的事回答你的问题,是两码事。” “我完成了任务,额外的……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奖励?” 每次说些越界的话,温知禾心里总打鼓。正所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她都已经被他戏弄了,稍微要些好处不过分吧? “奖励。”贺徵朝微微呵气,卷翘的腔调似在含笑,“你想要什么奖励?” 一般而言,贺徵朝是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会摆成一副好说话的彬彬有礼绅士模样,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从他手中攫取到好处。 他会在砒霜、毒药上包裹层蜜饯,并哄骗她吃下去,还诱导她这是可口美味的恩赐。 和他周旋,温知禾总要死掉一片脑细胞。稍微回答得不对,做得有问题,贺徵朝都会令她尝到苦头。 十足十的恶劣老男人,也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掌舵贺氏恒川。 “还想要钱,是吗?” 她良久不做声,贺徵朝便以己度人地猜测。 温知禾当然想要钱,可她并不认为贺徵朝会这么轻而易举给她,即便他在这方面很少克扣且非常阔气。他并不是百分百的慈善家,极其讲究有得必有失。 温知禾不轻易作答,轻声反问:“除了钱之外,您还能给我什么?” 她这么问实在有些危险。就像对他有着更深度、更别样的慾望。 但贺徵朝就喜欢玩这种游戏,说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做些令人心生幻想的事,让她误以为他是有几分真情在的。 温知禾承认,她是很年轻,见识得少,阅历也浅薄。但这不代表她就会轻易对一个男人动心,还是一个身份年龄差距极大,各方面都碾压她、以绝对掌控姿态睥睨她的男人。 无数次心动的时刻,她都姑且认为是对一个温柔的异性,而非具体的人。除了贺徵朝,换做谁都可以,不是吗? 贺徵朝轻笑:“你尽管开口。”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应该都能满足你。” 当然。他的能力对她而言,已经足够匹敌财神上帝。 闭眼三秒钟,温知禾又问:“那您是答应我了?” “那你得告诉我,你做的是什么让我浮想联翩的事儿。”贺徵朝低沉的嗓音徐徐入耳,温柔中带有一丝蛊惑,“这可能没法等价,但做交易,总得让我清楚商品的信息。” 第72章 他总用最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最令人讨厌的话。 温知禾不忿地轻哼,假模假式地关心:“我要说的信息,可能并不适合在公众场所听,您确定要听吗?告诉我,您在哪里。” 她学着他的口吻,说这种话。装腔作势,还有几分讥讽。 贺徵朝唇边笑意更深,倒也算配合:“要视频看看么?” 温知禾:“……” 视频,视频。 她可能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但这个男人绝对会想看更私人…… 好险。要不是想到这一步,她差点儿又要被他引进陷阱里。 “不用了,这里信号不好,先生。”温知禾一口回绝。 “是么,那我回头让人再装个更好的wifi。”贺徵朝的语气有些遗憾,不过并没有就此糊弄过去,回答了她,“我在飞机上,大约还有一会儿就能到。” 飞机上,居然还能打电话? 恕温知禾没见过世面,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纠结这种问题也毫无意义,反正他绝对是在私人飞机的私人房间里和她打着最私人的电话。 温知禾“哦”了声:“我知道了。” 沉默须臾,温知禾看向柜台,刚刚拿来的工具还摆在那里。 她其实并不打算配合贺徵朝,利用电话玩这种游戏。可是惊吓褪去,听着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她却本能地又有了股热意。 他不在的时候,温知禾确实想他。想他的那些dirty talk,想他半是哄骗的甜话;想他毫不留情的巴掌印,想他过后温暖的安抚;他在她缝隙里穿梭的摩擦,燥热又解|.痒。 这是她的慾念。 除此之外,她恶从心起,很希望他在飞机上自|.渎被人所发现。 他会不堪吗? 越是这么想,温知禾心跳就越快,胆子也越大。 她慢慢吐息,说出面热的话:“我在尝试孖慰,是你打扰到我了。” 电话短暂停息,贺徵朝嗯了下,嗓音略沉:“是吗?那很抱歉,亲爱的。” “是打算继续,还是要结束?” 装模作样的狗男人。温知禾内心轻嗤,软声说:“当然要继续。” 她下定决心般:“……您想听吗?” 温知禾想,这恐怕是她最胆大妄为的一次。 可这个男人既然存了心要戏弄她,她为什么不能反过来也利用他? 他的声音确实好听,她已经有感觉了。 “嗯,放着不用挂。” 贺徵朝答。 温知禾听到他呵出了一口很沉的气,又听他温柔询问:“好孩子,告诉我,你用了什么让自己舒服。” ……这未免太顺其自然了。 温知禾真是无时无刻被他坏心眼刷新三观。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奖励不会少。”贺徵朝又忽地说道,不着痕迹地加码,带着笑腔,“让我知道,你是不是进步了。” 听他的口气,就像是在给她上一堂课。温知禾不用闭眼都能幻想出来那种场景,他是位学识丰富的斯文教授,而她是讲桌下唯一的学生。 许多时候,为了更尽兴,他会用言语描绘出不同寻常的场景。一开始温知禾知羞,喊不出口,直到次数的递进,不论是“哥哥”或“daddy”,她都能脱口而出。一般来说,她最常唤他的就是“daddy”“爸爸”。 “老师”的羞耻度可没这么严重。 温知禾心跳如雷,适应得很快。长摁工具的按键,放到话麦旁边。 虽然它的声音很小,但这么放是个人都能听见,除非贺徵朝耳背。 温知禾开的外放,这样更能解放双手,她刚打算起身换个姿态,好让自己弯曲交叠的腿舒适些,却听见贺徵朝又笑:“你放在我耳边,怎么让自己舒服?” 虽然他并没有说太过分的话,可温知禾还是被他扰得面热。 她闷声回答:“……我这不是让你听听吗?” “嗯,我听见了。”贺徵朝嗓音温和,“你完全可以放在你那里,再把手机的话麦对着那儿。” 温知禾顿了下,想象到那种画面,面容怔忪又发烫。 但电话那端,贺徵朝的语气却不容置喙:“照我说的做。” 第29章 要奖励 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长正持续变动, 那只形状偏圆润好看,类似小海豚的工具也在尽心尽力地持续发动。 温知禾本不愿听从贺徵朝, 她翻涌的血液告诉她,不要听,不要服从。 隔着电线,天地之间的距离,她凭什么听他的? 可他说的没错,她确实需要将小海豚放到那里,才能舒服。 纠结这些无用。 温知禾拿过小海豚, 抵向两层薄布,心脏怦怦跳, 总觉得这种姿态很怪异。 毕竟……她只脱了裙子, 还有两层。 “做得不错, 好孩子。” 枕头上的手机,适时地传来温柔的夸奖。 但贺徵朝明显不满足于此, 又问:“你好像没放好位置,对吗?” 明明只是打电话,他为什么总能知道?温知禾臊得不行,支支吾吾:“你、你等一下。” 贺徵朝嗯了声:“还没脱完?” 第73章 “让我想想。”他故意停滞一息,仿佛是真在思忖。 很快,他便笑着说出标准答案:“你只脱了裙子, 还剩丝袜和裤子,对吗?” 温知禾相信, 倘若她动作再慢些,他就要一件一件教她怎么脱。 他经常这么做。 想到这点, 温知禾的动作变得毛躁。丝袜并不难脱,但她堆在大腿的布坨太紧绷, 勾到了美甲上的钻贴面,导致她一不小心嘣的一声,将丝袜弹在腿上。 温知禾倒吸口气,不是因为这声音,而是心疼甲面上掉落的钻。 贺徵朝听得见她的响动,阖眼片刻,能想得出她抽气的可能性。但他并不做声,只等她做完,再进行到下一步骤。 她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所以调养起来,满足感常有。 耳麦里的动静变得细微,贺徵朝眼帘低垂,喉结滚动:“脱完了么?” 温知禾很久也不说话。 但过了须臾,他便听见接口被堵捂的颤声。 偶有泠泠的咕哝,像初融的冰雪山川,坠入海平面激荡的碎浪。 温知禾经常咬着唇不肯出声,一开始是这样,到后半段就会随着拍岸,呜呜咽咽地哭闹。 对他求饶,要他放过。 但很遗憾,他从不心软。 她是初学者,可他何尝不是。比之她袒露的生涩,他较为好面子,并不轻易声张。 在初次的第一回 合,他足以忍耐,却又无数次在冲刺的边缘,想将所有都奉献给她。 贺徵朝无法否认,在这种事上,温知禾是他绝对的慾念之花。他精心栽培的,他亲手奉养的,他们有着绝对的契合度,百分之二百。 在外他并不喜欢做这种低贱的,为人不齿的事。但听说她在尝试,他罕见地起了心。 多新鲜,这小姑娘真开始学会取悦自己了。 贺徵朝记得她坦白的每一句话,包括她什么时候初|.潮,什么时候发育,什么时候学会夹退,是否好感过学生时代的男生。桩桩件件,他都想知道,但温知禾时常咬着唇不肯说,他也只能凿开她的葫芦,叫她断断续续如实道明。 他了解她身体的每一处,包括慜感点,经期规律,成熟时段。这能令他更好地掌控她。 听着耳边低低清浅的唧哝,贺徵朝双眼微深,覆盖西装裤的手背青筋微微绷起。 但在这方面,他的克制力去见鬼了。 “放到后面,听话。” 贺徵朝低哑的嗓音再度下达命令。 头脑发热的情况下,温知禾已经失去了任何辨别能力,兽阈的本能占据心头,她服从且听命,顺着罅隙捱过。 还没碰到,听着耳廓里的闷声,她整个人都抖了下,也没忍住轻哼。 过了巅峰,嗡动的小玩意放久了只会让人觉得生疼,温知禾小声抽泣,把那东西挪远,窝在床上缓了许久,只听见贺徵朝笑叹: “这么快?” 这很快吗?温知禾不明白。她觉得都已经过了得有一个世纪。 她听他的,先摸一摸上方,再捋一捋那里,然后摆好小玩意,用倆退夹着。 大脑清醒过后,情绪还没跟上,温知禾拿纸擦了擦眼角,闷声埋怨:“……我已经够坚持了。” “好,很棒。”电话那端依旧不吝啬夸奖,笑意清浅,“坚持了足足五分三十九秒。” 温知禾听得出他在揶揄,也能听出他声线的喑哑,西装料子摩|.挲的细微声。 她并不表现出被戏弄的恼怒,心里吁口气,以鼻音反问:“那你呢?” “你出……出来了吗?” 要她对贺徵朝说这种话,多少有些难为情,但她得克服。 贺徵朝扯唇,哼笑一息,用哄小孩的口吻逗趣:“你猜到我在做什么了,是吗?这么聪明。” 温知禾不想说话。 “听着你的声,想你在做的事,我很难克制得住,亲爱的。” 贺徵朝不紧不慢道,仿若在说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我不会这么快,你放心。”贺徵朝裹着暖热的声腔,为她解释,“你了解我的,对吗?” 当然,他总是这么不要脸,恶劣、下|.流,所谓的耐久度是要人命的。温知禾清楚,她很了解。 即便身处上流社会的金字塔顶端,拥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却不可及的财富,这个男人也不比任何底层男性多高尚。 她的确喜爱他动人的低音炮,肩宽臀窄的好身材,浓眉深邃的俊美面庞,但青欲褪去,她也冷静下来了。 温知禾靠在背枕上,大汗淋漓,短促地提醒:“奖励。” “我要奖励。”她一字一顿,说起这个就来劲。 贺徵朝双腿敞着坐卧在沙发上,抬起下巴阖眼,喉结轻轻滚动了下。斜前方的光滑面,反映出他的姿态泰然松散,气氛中弥漫着旖|.旎。 等西装裤渐渐消退,他以掌搓了下面容,轻呵口气。 深棕的双眼依旧如深潭般漆黑,贺徵朝扬了扬眉梢,嗓音低醇磁性:“下个月起,零花钱上调40%。” 40%……这都不能称之为微调了。 温知禾心头翻动,没着急回应,用纸巾轻轻擦拭。 第74章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想要的?” 他像是大发善心,又问了句。 温知禾没想到还会有第二份奖励。原谅她的想象力太过贫瘠,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想要什么。 贺徵朝给过她太多,金钱,权|.力,杏艾,珠宝,奢侈品……太多太多,她想要的,她不需要的,贺徵朝都格外仁慈慷慨地给予,给足了物质方面、身体方面的满足感。 她不能直接回答不知道,显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要保留第二个奖励,所以适时地对他软下语气:“你怎么突然这么好。” “我都不知道该找您要什么。” 冷却时段,人会变得无欲无求,温知禾向来如此,贺徵朝清楚。 她会身体发烫,面颊涨红,眼尾湿漉漉,说话滞涩有些颠三倒四,整个人都呈现无力、需要旁人帮扶的模样,太可爱了。 可爱到他现在就想下飞机,进去她的身体,贯穿五脏六腑。 没有人不会心软,即便她时常装佯扮乖。贺徵朝按了按领带结,温声关切:“我平时对你不够好吗?” 他的认真发问,落到温知禾耳中像陷阱,她不敢贸然否认:“……要是再好一点点,那就更好了。” 贺徵朝笑了下:“会的,我答应你。” “下周燕北有场拍卖,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当做奖励。” 拍卖。 温知禾没去过,老实说还挺心动的。 可若是贺徵朝陪她,并且将其当成奖励,她总觉得很亏。 但要是去拍卖,他会为她一掷千金,不用动用她那些小金库吧?而且还能认识更多人。 孰轻孰重,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就是有些浪费……虽然是他额外加码的。 温知禾抿了抿唇,灵机一动:“那这算是我们的约会吧……可以不当做奖励陪我去吗?” 听筒里的女生依旧持拿着怯意,后半段若非调高音量,恐怕都听不清。 但“约会”二字,贺徵朝听得见。 飞机掠过上空,正值日头高悬,天气晴朗拨云见日,几束暖光透过圆厚的悬窗落在桌上,映照他低垂的侧脸。 贺徵朝没有太多思虑,在听到她请求的那刻,眼尾含笑,泰然答允:“嗯,可以。” 得到准许,通话便结束。 温知禾自行做了清理,勉力躺倒在床上,整个人跟要散架了似的。 原来收尾工作是这么累的一件事。 她闭眼心想。 而贺徵朝,他竟然还想续着电话,继续对她发号施令,要她再等几个钟头,等他亲自来…… 她怎么可能会等? 温知禾沾床就睡。 - 坐了十小时飞机,是个人都会累,即便客舱里应有尽有,但到底是落地呼吸新鲜空气要舒坦。 刚结束一项大案子回国,夏博易已经摩拳擦掌,打算周末好好享受休息时间,可他还没开始做计划,上司又给他派新活。 作为时刻相随的总助而言,这的确是家常便饭。不过一看派的活,他顿时松口气,不就是添一项拍卖会的行程么。 在冗长且繁密的行程列表里,这则充斥着私人目的的安排,多少有些显眼了。虽然以前没干过讨上司老婆/女友欢心的事,但也根本难不倒夏博易,相反,他还挺来劲的。 不过会儿,他就打起百倍精神,联系起拍行,又是确认时间地点,又是额外提醒要有多优待。 这辆经过改良的商务车,前后座由小型屏幕做了隔档,所以即便夏博易在通电话,后排的贺徵朝也并没有听见。 车窗半开,街边喧嚣的声音随风贯耳,倘若不去仔细听且当做白噪音,并不算太嘈杂。 手边的文件已经过目到最后一页,贺徵朝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窗外。 这里的路况堵塞且狭窄,旁边是公园。天气转暖,出来踏青的男女老少只多不少,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对说笑的情侣。 注意力被吸引一瞬,隔着几米的距离,不难听见他们的谈话声。 贺徵朝无心做隔墙耳,却被迫因为堵车听了一会儿,那对情侣里,主要是女孩在说话: “你还说你没空,马上要毕业了,到现场送我一束花怎么了?” “哎呀我不管,燕北离你家又不远,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五月过去,即将迎来六月份的毕业季。贺徵朝记得,他的小太太也是今年毕业。 基于这种念头,莫名的,贺徵朝脑海里浮现出温知禾穿着学士服的模样,大约会比前段时间的学生扮相更端庄,却也同样稚嫩青涩。 在最开始的时候,即便温知禾坦白她刚满二十岁,贺徵朝也并不觉得自己与她的年龄有太大差异。相处久了才发觉,大了一轮,十二年,4380天分明是个庞大的遥不可及的数字。 他十二岁的时候,恐怕温知禾才刚降生于这个世界;他上高中的时候,温知禾还是个口齿不太清晰的学前儿童。 即便在这样的差距下,他们也依旧成了夫妻,同在一屋檐下睡着一张床。 培养一名过分年轻的妻子,确实需要花费更多的心力,但这是他的选择,何况至多只有一年……不过即便再延期也无可厚非。 第75章 “你懂事一点吧,我那段时间还要陪老板出差……” “王勇建你真是变了,以前你都不这么对我说话的,还要我懂事!听话!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随便养的小猫小狗!” 情侣吵着吵着,音量逐渐攀高。 男人面露不耐烦,女人带着哭腔质问。 绿灯亮起,前方的拥堵得以疏散,轿车正缓慢加快速度飞跃此地。 贺徵朝不必再被此叨扰,但事实上,倘若他不想听,完全可以关上车窗。 而此时此刻,不再独身一人的他,竟开始以人为镜,审视起自己。 不可否认,温知禾许多时候都是听话的,即便她时常耍赖使心计。可大概是原生家庭的缘故,其实在许多方面,她的虚张声势总是伴随着底气不足。 贺徵朝的确喜欢服从的、听话的伴侣,这可以令他更好地把控,但这不代表温知禾就必须懂事。 她的小骄纵、小虚伪是优点,可爱的优点,区别于他人的优点。 这并非是对她的宽容,而是他要得多。温知禾嘴里嘟囔的那些话并没什么错,他喜爱她轻挑,也喜爱她清纯、乖张……娶到一个一人千面的妻子,可比单调的稚气、性感要珍贵。 温知禾是他万里挑一的妻子,他调配好的小太太,他不对她好些,要对谁好? 他的确不够了解她,所以才放手让夏博易进行更细致的调查,包括他没问到的,家庭背景、家庭成员、升学经历等等…… 在床上,他只要了解她的癖好,再进行开发就足够。问旁的事,只会令他感到扫兴。 但他好像是有些怜悯她,一个十九岁之前都不能拥有私人空间的女孩,怎么会有取悦自己的想法。以至于直到现在,他的小太太都对自己的身体和慾望一窍不通,还需要他指哪儿戳哪儿。 即便他对此也并没有实战经验。 说来也可笑,在年龄有偏差,身份有不对等的情况下,他们竟将彼此的初次杏萌动都交付给对方。 ——所以他是该以身作则,不负她喊的每一声“daddy”,尽心尽力做好父亲的角色,教她怎么去做。 这并非是把她当做小猫小狗。 谁会答应和小猫小狗约会? 贺徵朝阖眼轻哂。 轿车缓慢停行,司机下车开门。 贺徵朝低眉看了眼腕表,时间还算早。 他本还一身疲倦,但望向灯火通明的别墅,他的腹腔却莫名滋生热意,大脑也清醒活泛起来。 他可太好奇,他的小太太在他出差的日子里,是否有长进。 第30章 拍卖场 这是温知禾这两周以来, 睡过的最舒坦的一觉。 从下午七点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她都仍然沉溺于没有梦的状态。 人总说中午才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熟睡太久,温知禾确实受到外界一股莫名其妙的干扰。她有意识地感知到,自己好似被无形的力量从温暖里拖出,被迫和女巫做交换,把歌喉置换为如履薄冰的双腿。 失去自由自在的鱼尾,显现的双退涌入一股热流,正清浅地推搡, 作弄。 温知禾皱着眉头,缓慢睁开双眼。 入目的不是吊顶璀璨的水晶灯, 而是男人处于逆光中的深邃浓影。 惺忪的睡眼没法看得太清晰, 眼前令她熟悉的贺徵朝, 像是渡了层朦胧的光,有种诡异的神圣感。 但他漆黑的双眸宛如淬着毒液, 虽含着笑意,却摄人心魂,像是能攫取人的精气。 指骨陷去更靠近的一截,那种异样感更甚。 倘若再将其当做是梦,那温知禾确实白痴了。 她倒吸口气,双手抵靠他的胸腔:“你在干嘛……” 这并非是明知故问, 而是责问。 但她浓厚的鼻音落在他耳中,估计会被当做某种欲拒还迎。 贺徵朝是绅士, 却不是那种克己复礼的绅士。他惯会装成亲昵贴心的模样,对她做尽坏事, 就譬如现在。 他竟然趁着她熟睡的时候,对她做出这种事…… “在做什么?”贺徵朝轻笑, 慢条斯理地重复她的问话,手里的动作根本没停,甚至频次更快。 “你好像忘了我说的话,要等我来做。” “你自己看看,我在做什么。” “回答我。” 他冷静的,残忍的发话。 温知禾不是没有起床气,因为贺徵朝的行为,她那点小脾气早就被磨没了。 细腰拱成桥梁,脚趾抵着床榻,脚背紧紧绷着。随着一阵抖动,温知禾没忍住轻哼出声,虚拢着他的小臂交付了出去。 贺徵朝俯身半撑着床,宽厚的肩背深深笼罩着她。他颔首轻吻她的肩颈,喷洒的气息微热,依旧不吝夸奖:“好乖,好棒。” 温知禾小声抽泣,在他的安抚下,下意识抬手勾他的脖颈,以为这已经结束。 但听到金属扣解开的声音,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还想索取更多。 真是个可耻的男人。大脑清醒过后,温知禾很难不在心里暗骂他。 她搂脖的臂弯收束得更紧,打算说些卖乖的话躲过这回,喉咙里刚溢出“贺”字,身上的男人便稍一停顿,沉沉地笑叹一声: 第76章 “来得不是时候,比预期早了一天。” 相互依摩的距离被拉开,迷瞪的视线里,温知禾看到贺徵朝伸出那只做过坏事的手,布满青色脉络且骨节分明,泠泠地裹了层水纹,最顶端不仔细看的话,还看不出那抹鲜红。 她瞪着圆碌碌的葡萄眼,整个人都懵懵的。 贺徵朝胸腔轻颤,觉得有趣,将手凑到她跟前,都快碰到鼻尖。喑哑的嗓音很低:“看见了吗?你来月经了。” 他手上的味道很复合,像蒙受风吹雨打又被人辗进土地里的花,充斥着泥滩的腥味和铁锈的气息。 但这并不是花或铁锈,这就是她的味道。 意识到这点,温知禾面颊涨红,扭过头偏移:“我不想看!” 就算她不觉得这肮脏,可谁又忍得了他把摸过的手凑过来。 贺徵朝闷声轻笑。 温知禾呼吸短促,胸腔起伏很大,沉默无言的几秒里,她有些紧张地瞥了眼他。 贺徵朝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吮指,而是继续解开皮带金属扣。 他做这动作总是色青又赏心悦目,温知禾胸口发涨,心脏跳得极快,目不转睛地盯了会儿,大脑几乎要宕机:“……你又要做什么?” 贺徵朝面容情绪难辨,捉起她的腕骨,稀松的腔调半是诱哄:“放不进去,好歹拿着。对么?” 触及到那烫手芋头,温知禾才明白他的意思。她头昏得厉害,在他的教诲下,若不是一直在动手,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在最后的一刻,贺徵朝扣着她的后脑勺,在耳畔说了句话。 一句电话里,他姗姗来迟的答复—— “现在出来了,你是个好孩子。” …… 这场荒唐事持续到下午,刚好饭点。 温知禾知羞,没好意思出去见人。好在卧室一应俱全,哪怕她铁了心匿在这儿,也不会太无聊。 ……也就是面对贺徵朝会很烦。 清爽过后,温知禾就躺在床上思考人生。她裹着毛毯,两只眼追随贺徵朝,看他忙了一会儿,还给自己端了杯补气血的茶。 他看上去心情好像很好,兴许是因为刚做完。 温知禾没接那杯茶,攥着被角小声说:“我想睡觉。” 虽然现在才刚睡醒没多久,这会儿还是下午,但她偏要以此下逐客令。 贺徵朝不难听出来,他看眼腕表,伸手揉了下她的头,言简意赅地吩咐:“待会儿阿姨送饭,我去书房工作。” 难得没有存心逗她。 温知禾含糊地“唔”了声。 贺徵朝低眉睇她,见她两眼无神正发呆,轻叹:“没什么想说的?” 温知禾双眼上抬,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谢谢你。” 她满眼单纯,贺徵朝唇角轻掀,倒也不再计较,只用蜷曲的指骨轻叩她额头,再度提醒:“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事,不和我聊聊么?” 温知禾眼睫微眨,依旧不理解。她有什么需要和他聊的吗? 贺徵朝端详了片刻,没多盘缠:“睡吧。” 温知禾当然不会老实巴交听他的,等他一走后,她便下床,先开空气循环推开窗,再喷几泵自己常用的香水,掩盖他存在的痕迹。 纵使贺徵朝的善后做得很好,但温知禾总觉得这里仍有他挥之不去的气息。 做完这些事,温知禾扶着腰,一瘸一拐地拿着笔记本,重新爬回床上看资料。 看了助理发来的行程,本来明后天应该还有饭局的,顾及到脖颈上的红痕……温知禾只能灰溜溜推掉。 真是怪了,他最近怎么这么喜欢乱啃? 双手半拢着放在键盘上,温知禾仿佛还有种握着他的感觉,掌心向上,那里依旧红彤彤的。 很难想象,他今天竟想把那样的东西放进她里面。未免也太……庞大。 啪嗒一声。 温知禾将笔记本扣上,想捂着脸冷静一会儿,但想起碰过那里,只能反身埋在抱枕里。 这一下午她都很难投入工作。 - 回国之后,贺徵朝攒了一堆公事要做,没理由一直留在家里。 再次见面就是拍卖场。 温知禾人还没太清醒,家里就又运来一批新的当季高定,有繁冗的礼裙也有便捷的套装,各类名牌包包高跟鞋。贺徵朝在这方面从不亏待她,即便她并没有提出要求,而事实上,只要她顶着恒川总裁夫人的头衔,品牌方也会纷纷借花上供。 如果说以前的她是倒霉蛋,那么现在和贺徵朝缔结婚姻的她,完全是被金钱、权|.力、地位浇灌的富贵花,毫无debuff可言。 只是拍卖会,没必要穿得太隆重,但收获了一堆新衣,纵使温知禾再怎么不感冒,也难免忍不住在衣帽间里各种试穿。 非当事人的陈笛比她还兴奋,说什么都想视频亲眼看看。温知禾拿着手机,对准衣帽间巡视了一环,在她的尖叫声中,默默挑好套裙改为语音通话。 屏幕一片黑暗,陈笛不满:“我们都这么熟了,看看怎么了!” 即便把手机搁置一旁,陈笛这张小嘴也没少叭叭,温知禾低头整理裙摆,权当是有些嘈杂的背景音乐。 第77章 但陈笛这人,话是真密实,一会儿就转圜到未成年人非礼勿听的话题。 她说她最近新谈了男友,同校比她小一届,人长得挺帅的,就是活不好,不会做前戏。 听陈笛嘚啵嘚啵吐槽一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温知禾发觉,贺徵朝好像确实挺照顾她,至少到现在,她所感受到的都是愉快的,唯一的痛感也只来自他的巴掌印。 聊到这方面,陈笛免不得好事问一句:“对了,你俩都结婚三个月了,该做的都做了吧,感觉如何啊?” 温知禾戴耳饰的手顿了下,选择不搭腔。 果不其然,只要她不出声,陈笛就会顺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完全没太在意她这个人是否有在听。 对于倾诉者而言,不念语不出谋划策,也是一种情绪价值,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到最后,陈笛哀叹:“我还不如看我的小簧|.片来得实在呢!这男的不要也罢。” 温知禾心知肚明,就算她劝分,陈笛也会犹犹豫豫,和男友藕断丝连一段时间。 不过…… “这个簧|.片链接……你能发我一份吗?”温知禾问。 陈笛愣了三秒钟,噗地笑道:“行啊。怎么着,贺老板也给不了你幸福?” 温知禾依旧选择回避答案,并且在专门的化妆师来前,顺势把电话挂了。 陈笛也不恼。不仅把链接发来,还教她怎么翻墙,告诉她哪位哪个频道的男人好看活不错,最后只要她喊一句“义母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看在她这么细心,温知禾是又好笑又无语,很敷衍地复制粘贴发过去。 其实以前温知禾也误点过这种不太正经的东西,毕竟那时还没有净网,随便上一个影视盗版网站都会弹出奇奇怪怪的小窗口。她那时刚上高中,头回拿到手机就误入了。 她看这种真人的东西又犯恶心又好奇,捂着胸口偷瞄了一些,依稀记得最印象深刻的,就是一个专门打芘股的录像。 她和贺徵朝坦白,自己是那个时候第一次产生杏萌动,他还笑她,怎么这么晚熟,很可怜她没有房间,连手机都是别人二手不要的。 他好像误以为她是喜欢这种事的,所以准备了那么多。 意识清醒之后,温知禾恨不得用枕头埋死自己。居然平白无故跟他说了那么多荒谬的话。 ……可他难道就很早熟吗? 经过几番亲身体验,温知禾没法否认,他确实很会。她心里其实挺不舒服的,居然被这样的男人戏弄,还玩不过他。 这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确实来得没道理。可更没道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没办法改变,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要强吧。 搭车抵达拍卖场,温知禾整理好思绪,不让自己的思维沉溺在这种荒诞的事上。 原本贺宝恣也是想来的,据说拍卖品里有一套她很想要的珠宝,不论净度还是切工都格外优秀,是出自法国名师亲手设计的,样式精美至极。但听说贺徵朝要来,她立马遁形,恳求她帮忙拍下,因为这场拍卖不允许委托,而且不想落到某某人手里…… 温知禾不清楚她和谁有恩怨,听她可怜兮兮的电话,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接下任务。而事实上,她连拍卖流程都不太清楚,还得坐在车上抱着平板预习,以免闹笑话。 下车进入会堂,这里的气派程度远比她想象中要惊艳。到场的人并不算少,各领域的名流大腕都有来,厅堂里衣香鬓影、西装革履,比她穿得正式还夸张的多了去了。 温知禾以为就是一场人不算多的拍卖会,所以只穿了套很简单的米白色西装裙,连过分瞩目的首饰也没好意思戴,生怕被人揶揄是暴发户。 好像人一旦水涨船高,进入一个原本不属于自己阶层的位置,就会格外好面子,在意外界的看法。 紧绷着神经对温知禾而言不算坏事,因为这样的话,她会时刻提醒自己。 ——梦迟早会醒的。 礼宾将她带到专属休息室,贺徵朝还没来,她暂时可以在这里吃些下午茶。 温知禾闲得没事,并没有在那儿久待,吃了些马卡龙垫垫肚子便溜出来,想去看看展厅里的名画。 她刚踏出门槛半步,便听到右边走廊里,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贺总。” 听到这个称呼,温知禾下意识偏头望去。 繁复的欧式花纹地毯蔓延至转角处,在一顶璀璨水晶灯下的拱形窗旁,矗立的男人穿着挺括的黑色西服西裤,只看侧背影,俨然是熟悉的模样。 而唤他的女孩……温知禾也有些印象,好像是不久前在网上有热度的现代剧女二。 距离隔得太远,温知禾没太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不过会儿,女孩便抿唇笑了笑,摆手示意离开。 贺徵朝略一颔首,面容很平淡,反正温知禾没太看清。 他拧了拧领带结,偏头侧目,黑压压的眉眼投过来。 温知禾本能地吊起心脏,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明明要去看展,又灰溜溜躲起来;明明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还夹着门缝看他们谈话。 第78章 她一点点、一点点地默不作声关上门,想回沙发假模假式地装作无事发生。 但她刚坐下没多久,后方的门便开了。 第31章 谈恋爱 手机还在包里, 翻找需要时间。温知禾随手拿起旁边书架的杂志,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假模假式看起来。 她的大脑还没来得及过滤视网膜投映的信息,当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随意翻开的一面是肌肉猛男时,头顶已经被人轻揉了下。 听见男人笑问:“怎么在看这些。” 视线上抬,温知禾看到贺徵朝鼻梁架着一支透亮的无框眼镜,那双总是含笑的双眼深邃如海,沉静地压眉对望她。 他一如既往保持偏分侧背,成熟斯文, 挺括黑西装下不再是规整的温莎结,而是敞着领口, 系埋一条暗金的丝巾。 仅仅做出这样的变化, 打破刻板印象, 给人的视觉效果都很有冲击力,况且贺徵朝本身就长得英俊清隽。 温知禾眼睫忘了眨, 不可否认,他的外形总是吸引人的。 ……但现在麻烦的误会来了。 捏着展露肌肉猛男的杂志,温知禾眉心跳了跳,合上书温温吞吞道:“我就随便翻翻。” 贺徵朝不置可否,没有过多计较。梭巡她的模样,落下的手托起她耳垂, 嗓音低缓:“穿得这么简单,我记得家里应该是送了一批新的首饰。不喜欢吗?” 温知禾摇头:“没有不喜欢, 我还以为……” 她略略停顿,手指绞着杂志边, 老实又坦诚:“以为就是很小型的那种会场,不好意思戴。” 贺徵朝又笑:“胆儿这么小, 之后有时间我就多带你出来逛逛。” 他说得泰然稀松,好似煞有介事。 温知禾无暇深究这其中的真意有几分,她扬了扬唇角,配合道:“好呀。” 贺徵朝牵起她的手,像寻常伴侣一般,挽好她的臂弯,带她去展厅看看画,阅览接下来的拍卖品。 如果忽视床上的行为,他绝对是位顶好的丈夫,不仅待她温柔体贴,在介绍典藏珍品的时候,也总能表现得足有耐心,恰当而不过分卖弄地向她介绍来历。 温知禾听得很着迷,本身对这些就挺感兴趣。记得刚来燕北那年,她就做足功课,一口气把所有可参观的展览博物馆打卡了一遍,因为小的时候,她顶多随着学校踏青阅览这些。 逛了近半钟头,途中常有人前仆后继,主动向他们热络寒暄。 温知禾心思没太放在这里,毕竟他们本身也不是冲着她来的,但刚进场时对她不闻不问的一群人,这会儿倒是对她挺热络的,温知禾不得不打起百倍精神,露出职业假笑,尽心尽力地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谈及商场上的事,温知禾可以暂且放松下来,独自随处逛逛。 她偏过头,刚巧瞥见贺宝恣拜托拍下的珠宝。 在一众展览品里,即便拥有同样的灯光照射,那件珠宝确实瞩目,耀眼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温知禾在平板上提前了解过,但真当她隔着玻璃罩肉眼看见时,所感受到的惊艳可不是电子屏幕能比拟的。 “喜欢这件珠宝?” 贺徵朝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透过玻璃罩,温知禾也能看见他透白模糊的身影。 她直起腰板本想说“没有”,但想起贺宝恣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还是咽下去,乖顺道:“是挺喜欢的。” 贺徵朝“嗯”了声,目光平静,语调也淡然:“那就拍下。” 温知禾本还想着如何讨好他,一分钱也不花地拿下这件珠宝,承托的腻歪的话都在肚子里回旋一遍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这么说…… 这也太好说话了。 温知禾张着双唇,表露出意外又呆滞的模样。 贺徵朝觉得好笑,垂眼牵起她的手,在耳畔沉声:“怎么又伸出舌头?” 热气拂耳,磁性的嗓音裹挟着旖旎的话,温知禾左右顾盼了下,面颊有些烫,退后半步:“我哪有伸舌头……” 她皱着眉头气鼓鼓,反观贺徵朝依旧平静如故,眉眼含笑。 温知禾看得出他的揶揄,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总喜欢故意说这种话逗她,还是在这样的场合里。 坏透了。 贺徵朝轻抚她的头,回归正题:“去登记取号,一会儿进场。” 到了前台,贺徵朝让她取个喜欢的号码。这个流程温知禾知道,她直接要了229这个号,她的生日。 贺徵朝不问也知道,毕竟四年一次的闰年生日,本身就是个特殊的记忆点。 进场入座,在一众人的视线里,温知禾又是宛如躲藏在羽翼下的小鸡仔,总得挺胸抬起下巴,持拿着矜傲的模样。 遇到刚才打过照面的,她便笑盈盈的,温声细语和人攀谈一二。 贺徵朝始终垂眼注视她。他看得出来,其实温知禾即便没来过这里,也不会太过发怵,不仅适应能力很好,记忆力也不错,到现在见过的人,她基本都有记在心里。 一直坐着太太这个位置,倒也无可厚非。 和某杂志总监做最后的寒暄,温知禾脸都要笑僵了,一扭头便对上身边人黑漆漆的双眼。 第79章 打从刚才开始,她就感觉身上毛毛的,原来是贺徵朝的目光…… 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为什么要一直这么看。 温知禾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攥好圆筒包,乖乖闭上嘴。 相视无言的须臾后,贺徵朝忽地发话:“觉得这里无聊吗?” 老实说,确实会。但她也不能太直白,毕竟有任务在身。 温知禾抿抿唇,小声说:“……有些紧张吧。” “嗯?”贺徵朝偏头颔首,像是没听清。 这里虽然聚集的人多,但他们坐的是拱台,人与人之间的座位格外宽敞,不至于听不见声音吧。 温知禾不懂他,只好迁就着凑过去,在他耳边重复道:“有点紧张。” 贺徵朝侧眸睇她:“紧张什么?” 他突然回头,由于靠得太近,温知禾的鼻尖不小心捱到,莫名发痒。 四目相视,温知禾本来还不紧张的,这下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喉咙还有些滞涩。 她垂下眼睫,没话讲,嗫嚅着反身要坐回去。 但靠近他的左手腕骨却被倏地捉住,虚箍在掌心。 揾着发烫的体温,她听见贺徵朝不咸不淡的话:“你想要的,都可以拍到,放宽心。” 很莫名其妙的承诺。 莫名其妙到她大脑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盘旋……乱哄哄的。 温知禾一直以为他只是随口说的体己话,不会放在心上。 但真当拍卖会正式开始,进入竞拍环节,轮到那件珠宝拍品时,她才发觉贺徵朝说的并非是玩笑话。 “32号拍品w家层叠钻石项链,总拥有106颗钻石,容纳82克拉白钻……” 大屏幕上显示着拍品鉴赏图,拍卖师也正对其侃侃介绍,温知禾在台下认真地听着,攥着竞拍牌的手略略出汗。 拍卖师介绍结束,开始报道起拍价,温知禾下意识望向身边人,只见贺徵朝也同样看着自己,深邃清明的眉眼,仍然带着浅淡的温和。 “一千五百万!” “一千七百万!” 中场已经开始激烈的竞品,许多慕名而来的人,明显是为这件大师之作的珠宝珍品。 贺徵朝目光不偏不倚地投来,牵她的手略一上抬,意在提醒:“举牌。” 温知禾本是打算把牌子给他的,听到这话,心里滋生了几分底气,乖顺地举起牌。 他们就座的位置,是正中央的悬台,属于vip中的vic,拍卖师一眼便能瞧见,所以很快便扬声道:“五千万!” 这个庞大的数字令温知禾吓了一跳,愣怔地回望贺徵朝,欲言又止。 刚刚不还才两千……不对,两千万也是一笔巨款啊。 贺徵朝仅攥着她的手腕在掌间把玩,眉眼压低,没多说什么。 “五千五百万!” “五千七百万!” 明明只是条珠宝项链,竞拍价却紧随其后,不断攀升。 纵观竞拍席,温知禾注意得到,和她同样盘缠竞争的有两位。一位是下方第三排的外国女人,她不认识;而另一位…… 也不知是不是温知禾的错觉,另一位亚洲面孔的女孩,在竞拍时好似不断扭头看她,即便隔着五排的距离,温知禾也有两三次是和她对视上的。 她戴了顶很漂亮的礼帽,虽然款式不算太过张扬,但在一众极具现代化的人群里,她的复古穿搭明显会更显眼。 温知禾认出来了,是那位喊住贺徵朝的女明星,钟嘉意。 其实贺宝恣并没有强制要求她必须拍到,但出了一次价后,温知禾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们之间好像隐隐又开展了一场游戏,一场势在必得的任务——她必须竞拍得这件珠宝。 可这有什么好处? 一掷千金……难道没有个度吗?就这么……壕无人性。 太过没道理的事,令温知禾很难不与这位钟小姐钟嘉意联系到一起。 思绪还未回笼,贺徵朝便又攥着她的手腕,淡声下达:“举牌。” 温知禾还很懵,出于肢体记忆,不得已又高举。 拍卖师再度扬声:“七千七百万!” 太贵了吧…… 温知禾在心底呐喊,有种在玩命的感觉。 场内一度陷入沉静。 毡帽下,钟嘉意面露难色,咬咬牙又回头看眼,几乎要把座位上的人看个对穿。 她深吸口气,不断在心里默念不气不气不气,然后再度举牌。 这会儿场内只剩她们在竞拍了。 但贺徵朝仍不断下令,颇有誓不罢休的意味: “举牌。” “举牌。” 第二轮下来,温知禾是真的憋不住了。主要因为她刚刚喝了太多红茶,这会儿非常……想上厕所。 她边捂着肚子边把竞拍牌转递给贺徵朝。 贺徵朝眉梢微扬:“真的?”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温知禾鼓了鼓腮帮子,不做声,不陷入自证陷阱。 贺徵朝轻叹,给她放行:“去吧。” 温知禾没从他面前经过,而是从旁侧遁形。 拍卖场厅堂太宽广,好在她后方有个专属的洗手间。 第80章 正处生理期,温知禾会稍晚才回席,大概五分钟之后,她才从盥洗台拭干双手往回走。 回程时,她看见贺徵朝身边多了位工作人员,低头清浅地交谈着,手里在签着什么合同。 温知禾步步靠近,心脏一下又一下敲打胸腔,通过画面本能地意会到了什么。 贺徵朝双腿交叠,随手将文件递给员工,抬眼看向她:“回来了。” 温知禾“嗯”了声,明明手已经很干得差不多,却仍然还攥着纸团。 她重新坐到位置上,心里鼓着劲还没来得及问,贺徵朝便把另一份合同转递给她。 温知禾顿然,下意识接过文件夹翻开。望那些中英段落以及最显眼的庞大数字,温知禾一度忘记呼吸,仿佛攀登山峰起了高反。 一、一亿三千万?比一个小目标还多出零头……不、不止是零头了。 温知禾头晕目眩,哑然:“你……” “我说过。”贺徵朝手腕抵着文件夹,语气淡然:“你想要的都可以拍到。” “我希望你出席这类场合,能学会不露怯、不紧张,对一切都有掌控力。没有体会过的事我带了你一遍,想要的珠宝也拍下了。” 最后,贺徵朝将桌上的竞拍牌推到她那里,宛如让渡主权,不紧不慢道:“现在你要学着自己去竞拍,不要不好意思。” 温知禾怔然,没料到他会出于这种目的,这太奇怪了,她不禁深究:“……只是这样?” 贺徵朝轻笑:“你还想如何?” 通常而言,他表现得出手阔绰、极为大方时,绝对会从旁的地方再索取。 与他周旋久,温知禾切身明白。可此时此刻,望着他儒雅清明的面庞,她竟有一瞬是信了他的话的。 “不过你的谨慎是没错,亲爱的。”贺徵朝忽而又发话,压低的眉眼间蓄着某种深意,“我送你这些物件,你也需回馈我等价的事儿。” 温知禾的心顿时悬紧,内脏仿佛有处地方是刌了血的,不断往外渗。 不等她追问,属于她历练的下半场来了。 贺徵朝要她拍下至少两件,或价格至少五千万的拍品。说是让她练练胆……也确实,温知禾已经要被这纸醉金迷的角斗场厮杀得头晕眼花了,整个人都麻木至极,刚才的生怯、赧然根本不复存在。 她在前阵摇旗呐喊,血液不断翻滚倒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仿若对这场所谓训练场战役志在必得。而这一切都归功于她身边坐镇的,她的国王。 托他在先前展览时的讲解,她竟真对这些名家画作藏品,有着一定的了解。 直到拍卖结束,温知禾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津津的。 而她再去看向贺徵朝,他仍是双腿交叠,从容又默许的姿态。 后方暗红的帷幕交叠垂落,鎏金的顶光倾淌于肩边,一株开得娇艳的花簇摆在他旁侧,也为之做了陪衬。贺徵朝坐在真皮沙发上,模样儒雅斯文,莫名媲美中世纪欧洲画作。 他眼拥星河,腔调醇厚,只偏头言简意赅问:“尽兴了?” 尽不尽兴,哪里是她能评定的,她分明只是个……狐假虎威的。 温知禾拧着竞拍牌,点了下头,说得云里雾里:“……怎么不算呢。” 贺徵朝看得出她的纠结,又问:“所以是觉得还不够?” 温知禾抿唇,短促道:“我怎么敢。” 她不把话埋在心里,明白自己一人胡思乱想无用,适度地装乖逞怜有用得多。所以她抬起水雾缭绕的眼,慢吞吞地问,像是真的很困扰:“这么贵的赠礼,我要怎么回你?” 贺徵朝默了默:“你是纠结这事儿?” “也不是……”温知禾吁口气,佯装为难地皱眉,“我痛经很难受的。” 言外之意,她没办法经历太热烈的杏事。 贺徵朝不难听懂,眼底慢慢外洇漆黑。他以指骨扣了下扶手,起身到她面前,掌心向上,请示她起身。 竞拍席已经陆陆续续走了一片人,留着也毫无意义。温知禾攀上他的掌心,还未使上力度,她便被他牵引着从坐席上站起。 黑头高跟鞋噔的一声,嵌入西装裤之间。 他们挨得极近,温知禾扬起下巴,鼻尖还能触碰到他卷叠的领带丝巾。 贺徵朝揽着她的腰,热气沉沉入耳:“虽然这场约会还没结束,但我要你再回请我一次,续个再会的约。” “这就是等价的事儿,明白吗?” 即便他们如此贴近,近到胸腔共振,能令声音传感五脏六腑,但温知禾的信息过滤系统好像瘫痪了,根本没法听懂。 因光束照射,她浅棕的双眸更加澄明纯真,像不谙世事的兔子。这让贺徵朝不得不说得更外露,嗓音更低缓:“除了做|.爱,我们还有别的事可以谈谈。” 他低垂双眼,鼻息间的热意浸染面颊,徒增红润。 温知禾大脑仿佛有根弦绷开了,迟钝地眨巴干涩的双眼,下意识问:“谈、谈恋爱吗?” 贺徵朝面色静了一息,低下头发出很沉闷的笑。 只这一笑,温知禾面颊更热,窘迫感蔓延全身。 ……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第81章 令她钻进地缝还不够,贺徵朝意兴正盛,狭长的双眼微阖,轻哂:“你想谈这个?” 第32章 在想你 他不紧不慢地追根问底, 松散的语调像不在意,却又隐隐有质问的意思。 温知禾怔忪得说不出话, 她怎么可能想,又怎么敢?她得是多不自量力,才会想和他谈……这种事。 空气莫名凝结成固体,令温知禾有些喘不上来气。 她本能地打算说些贴心话糊弄过去,但还不待她张口回应,后方便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说是有人想私下见一见贺徵朝, 是位姓钟的小姐。 剑拔弩张的氛围慢慢涣散,意识迁回时, 温知禾听到贺徵朝很轻的回应。也不知是否为她的错觉, 她抬头看他倾侧的面庞, 似乎捕捉到一丝漠然的冷硬。 温知禾很少见他外露愠色,但仅仅片刻间, 贺徵朝颔首看向她的面色,又换上儒雅温和。 “去车上等我。” 他摸了下她的头,淡声嘱咐。 温知禾大脑还一片混沌,很含糊地“嗯”了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稀里糊涂地上了车。 夜晚的风不算凉,徐徐拂过, 满是轻柔感。温知禾裹了件小毛毯,开着大半的窗, 放空大脑般无神地看着晚间仍然金碧辉煌的剧院。 眼观景物,心里满是人。不论出于何种缘故, 温知禾都实在好奇,到底这位钟小姐是因为什么事要和贺徵朝私下谈话。 但好像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吧。 温知禾抿抿唇, 想低头玩会儿手机转移注意力,但用眼过度又实在酸涩不堪,干脆头抵枕靠,阖眼养神。 - 在通往休息室前,贺徵朝已经预料到,会听见哪番话。 礼宾在前方替他开了门,果不其然,钟嘉意见到他的第一行为,便是踩着高跟鞋踱到面前,高举攥紧的拳头,扬声不忿:“你明明答应我的,拍哪件都不拍那件珠宝!” 即便出走大半年,她也仍然是个喜欢使小性子的女孩,归来不褪任何锐气。 贺徵朝半抬起手,以臂略略抵着她要落下的拳头,面容平静得淡漠,不言不语时,总有令人不自觉闭上嘴的冷感。 ……和刚打招呼时的如沐春风,分明是两副面孔。 钟嘉意的焰火蔫儿了一截,很快又换楚楚可怜的模样,要去攀他的臂弯:“大哥,你不会有了大嫂就这样对我吧……” 贺徵朝不着痕迹地侧身拍了下她的肩,目光掠过那张演技拙劣的脸蛋,唇角轻扯。演起来还不如温知禾,至少人的眼睛是真会泛红冒泪花。 钟嘉意扑了个空,贺徵朝低眉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嗓音沉静得像浸入毫无波澜的深海:“我怎么对你,为什么这样对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漆黑的目光从头顶定格在腹腔,仅一瞬,钟嘉意便下意识提起包包,往那里一挡。 贺徵朝没有过多探究,系紧袖口,侧身要离开,临走前睇凝着垂眉顺眼的女孩,只落下最后一句忠告:“这是你的人生,旁人没法为你做主,别想着能帮你,不论这事还是那件事,好自为之吧。” 他走得干脆,听他逐渐不再的步伐声,钟嘉意以掌覆上腹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但低迷的情绪仅维持片刻便消散,钟嘉意吸吸鼻子,拨去电话给经纪人,横眉恶狠狠:“发,就要发!那些通稿给我照常发,我今天的钱可不是白花的!” 经纪人已经习惯她的风风火火,答允过后,又贴心地问了声:“……那你大哥那里。” 提及“大哥”二字,钟嘉意少见地缄默了须臾。她咬着指甲在原地来回踱步,思来想去道:“我去借借看,反正是我大哥,要是借不到……” 她闭眼破罐破摔,轻哼:“那直接做个假的,他们总不能出来对我打假。” - 贺徵朝从休息室出来不久,夏博易刚办完手续,迎面汇合之后,贺徵朝松了松领带,很淡地沉了下气:“盯着点儿她。” 夏博易知道贺徵朝刚才是见了谁,但这个“她”字可指代的有俩人,他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 贺徵朝冷冷道:“贺宝嘉。” 夏博易顿了顿,点头说好。 来时他们坐的是一辆车,贺徵朝携夫人回家,那他只能坐另一辆车走。后门停车场的迈巴赫已经停留多时,司机李叔疲惫一天,坐在前排仍不敢放松,通过后视镜瞥见人,立马下车去开门。 车厢的顶灯持续照暖,敞开之时,窝在侧方车椅的女孩明显被叨扰到,蹙着眉把头埋得更深。单薄的小毛毯将她裹得严实,两条交叠搭放的白皙小腿却无处遮掩,就这么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贺徵朝进了车厢,垂眼望她一直没舒展的眉头,手背轻轻拭过,本不打算吵醒她,但温知禾却眯起眼,以浓厚的鼻音小声嘀咕:“回来了……”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入耳听进心里,隐约牵动着某处,莫名中带了些理所应当。他没去细究,也许是今夜的无风无月,让人不由松懈平和。 贺徵朝没挪开手,指腹撇开她额边的碎发,眸光凝瞩不转:“嗯,回来了。是等很久困了?” 第82章 其实他只让她等了二十分钟,也许是今天竞拍得太投入,又有痛经发作的缘故,温知禾一上车就没忍住睡着。 人一旦紧绷太久进入睡眠状态,难免会意识模糊,说话不太清晰,好比在上课时强撑的学生,笔记有在记,记的是鬼画符;老师的点名有听见,回的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温知禾就是这样,她知晓自己得乖乖回话,梦里有多清醒,现实就有多颠三倒四。 她哼唧咕哝些含糊不清的话,饶是贺徵朝俯身去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深究她的梦呓,本是毫无意义又浪费时间,罕见的是,他却是愿意这么做。攥着她外露的发热的手,贺徵朝垂眼,低缓的声线悄然凿开梦境的屏障:“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听不清就听不清……又不是头回等……”温知禾闷声说,带了些嗔意。 贺徵朝不恼,带些若有似无的笑腔,像不信:“等过我几回?” 温知禾又开始嘀嘀咕咕,他凑得更近,挡了光且攫取新鲜空气,几乎要贴面触及鼻尖。 梦境深受现实外界的影响,温知禾以为自己在擤鼻涕,实则把头凑过去,埋到贺徵朝的领口里。她乖顺地找了个舒适的姿态窝靠着,眼底慢慢湿润,回得滞涩清晰:“好几回。” 她的头颅抵在下颌,面颊紧贴肩胸,忽视座椅间的分界线,完全倾靠于他怀里,轻悄悄、又沉闷地堵着胸膛,抑制他的每一次心跳。 贺徵朝低眉看她,只能瞥见乌黑的发,浓密颀长的睫毛。 温知禾没少和他演戏。每一回每一幕,演的是哪出戏,索要的是什么,他心里都有底。唯独这回,他却不觉清明。 他喉结滚动了下,耐心细问:“为什么等我?” 隔了许久许久,怀中人才回应:“……想你了。” 他还未有所反应,温知禾的头一滑,落在胸腔,两只臂膀隐隐有力地圈抱他,小心翼翼:“妈妈……” 纵使她说得再含糊不清,听二字的声调,贺徵朝也不难辨别。 她果真说的是呓语,根本不识在和谁谈话,俨然把他当成妈了。 贺徵朝略一沉气,明白来龙去脉,觉得这行为傻透了,冷不丁轻哂。 他没把黏在身上的女孩推开,没必要,毕竟轻得跟羽毛似的;即便脱了衣服看着哪哪儿都有料,躺他怀里也就是个小不点儿。 一个戏弄人而不自知的小不点儿。 温知禾做梦梦到的确实是温荷,可这没道理的稀里糊涂的梦,总会格外割裂,一会儿眼前出现的是年轻时的温荷,一会儿就变成高高在上按着她头,似笑非笑的贺徵朝。 梦里的情绪根本不受人管控,尤其当她忆起的是过去的事,人总会美化过往,不自觉地沉溺其中。而回回贺徵朝的出现,就宛如一把锐利的刀,撕裂过往。 温荷没来给她开家长会,成了贺徵朝领她走出校门口,去批发商城买漂亮的新衣服;温荷挂断她电话,成了贺徵朝推下工作,陪她去迪士尼玩;温荷忘记她生日,成了贺徵朝坐在烛光晚餐前,送了一套礼裙; 本就稀里糊涂的梦,这下更乱七八糟了。 车门被人拉开,窜进的夜风淌在小腿上,冷得温知禾打了个激灵,茫然睁开眼。 视觉渐明,率先看见的便是逆着光的浓影轮廓,男人冷眉冷眼,和梦里模样一致,面色却不同。 骤然醒来,温知禾砰砰直跳的心脏并未完全适应。 “醒了?” 贺徵朝淡声问。 温知禾缓慢点头:“醒了。” 贺徵朝本是打算将她打横抱起,亲自送到床上,即便她识人不清。这下看,似乎也用不着他这么善心了。 也不尽然。 他撑着门沿,垂眼又问:“真醒了?” 温知禾稍微收拢了下腿,脑子懵,连带眨眼频率也慢了,温温吞吞:“……当然醒了,不然我怎么跟你说话嘛。” 后半段话仍然带鼻音,听着跟撒娇似的。 贺徵朝不置可否,双眼微阖,仅扯唇哼了一息,俯身抬手。 温知禾有所准备,以为是摸头,饶是没想到这掌会落在脸颊旁,扯着她丰润的腮帮。 ……还有点疼。 偏光昏茫,打在他硬朗的面庞,多了几分疏冷,卷翘的语调也听不出情绪:“现在认清我是谁了?” 他占据所有视野,温知禾目光焦距在他眼里不是,鼻梁也不是,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寒意。敏感如她,总觉得贺徵朝是生气了。 可他生什么气……?温知禾不懂,刚睡醒的大脑一团浆糊,根本经不起思考。 她本能地认为自己是该顺顺毛,所以主动攀上他那只捏脸的手,一点点的、慢慢的,不动声色扣入五指。 人在思维转不过弯时,胆子总会徒然变大,温知禾与他十指相扣,扬起下巴匀了口热气,吐息如兰:“我还不至于……” “认不出自己的老公吧。” 说到后半段,她歪了下头,发丝扫过手背上的青色脉络,光束从他肩膀擦过,涌进她含雾的琥珀色眼眸,有几分难以探究的真切。 第83章 贺徵朝同样凝着她,那双眼的乌睫每一根清晰可见,瞳孔也分明,倘若多看片刻,难免会着了道。 但他不信这邪。 贺徵朝嗯了声,慢慢从她指间抽离,一并敛去清淡的木质调气息:“下车自己走。” 温知禾也没打算让他抱,团吧团吧怀里的毛毯,本打算丢到车上,但考虑到夜里风凉,权衡之下还是披到自己身上。 高跟鞋噔噔踩在石板路上,每一下都令温知禾清醒许多,连带刚才做过的梦,细碎的片段式的,一并涌入脑海里。 梦中的等待和难过不作假,毕竟那是过去的她,为善待幼年的自己,温知禾从不予以否认;可是贺徵朝的闯入,根本毫无道理和根据。 仅仅因为他今天真为她一掷千金,教她花钱、壮胆?……这算什么。 温知禾努了努嘴,心脏像被蒙上厚重面纱,沉闷得喘不过气,连呼吸都需胸腔浮动。 陷入思虑太深,难免不看路,温知禾一头撞进黑沉沉的肉墙,晕得她向后踉跄了两步,高跟鞋鞋跟卡在石缝里,勉力站稳。 而那堵肉墙,偏过头低眉睨她,挺括的眉眼淡然至极,倒不忘握着她借力攀扶:“怎么这么冒失。” 他不咸不淡的语气不夹杂任何训责,温知禾深吸口气,扬起唇角回望他,没有藏着掖着,如实道明:“在想你嘛。” “——我刚刚梦见你了。” 梦见你,噩梦都变为美梦。 说过无数次假话、违心话,撒过太多谎言,这类讨好他的措词,只要掺了些真的,免不得脱口而出。温知禾握着他的手,两眼弯弯:“可能因为你今天对我太好了。” 第33章 磨合期 贺徵朝所熟知的只有两类女孩, 一类像贺家的女儿,含着金汤匙出生在罗马, 由各领域专业的饲养员培育,基于养尊处优的温室里,长成任性恣情、放肆骄纵的性格; 另一类则是温知禾,一个从小出生在贫穷家庭,父亲出轨,母亲改嫁,不论生活方面还是精神方面都始终不被满足的女孩。她独属于这一分类, 毕竟没有人像她,不会有第二参考样本。 这世上也许会有许多相同经历的人, 可即便是这样, 不同因素、轨迹造就的爱好、脾性、习惯也并不会完全一致。像她会演的不多见;像她满嘴谎言还自以为是的更少见; 她思想单纯又容易瞻前顾后;她偶尔聪明又时常犯傻;她泪汪汪的眼睛会骗人, 闭塞红肿的私人之处只有他能通行,圆润漂亮的脚趾头会像猫一样炸开花; 贺徵朝以为自己是不熟悉温知禾的, 可悉数起来,他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无知。 过往的三十二年里,贺徵朝的身边从未躺过任何异性、任何人,而这短短四个月中,即便他们同床共枕的次数不算多,那也曾交颈厮磨, 类同于这世上许多情侣夫妻。 习惯是件可怕的事,在他们躺到一张床上的那一刻, 以往的常规通例会被打碎;彼此间的沟壑界限也悄然抹去。 昨天他还在国外,大刀阔斧地处理纽约的案件;今天他就在厨房里, 因为阿姨不在,没由来地煮了一杯红糖姜茶。 蠢透了的事做了一遍又一遍。怪异的是他不以为意, 可笑的是为同一个人。 马克杯里的姜茶呈现暗红色调,他漠然又冷淡地低眉看汤中的自己,用银制汤勺的搅动挥出深邃的漩涡,将模样打散,转而握着把柄递给床榻上的人。 温知禾还在看这些天的录像资料,视线里贸然多了备姜茶,她又意外又受宠若惊,乖顺地双手接过:“谢谢你。” “不用。” 半悬的转桌是先前卧室里没有的,大概是她习惯在床上办公,自行置办的,贺徵朝扫过她散乱的桌面,有些看不惯,但也不至于帮她收拾。 他问:“为什么不去书房。” 温知禾正抿姜茶吹拂上方的热气,听这话抬起眼看他,把姜茶放下,慢声解释:“……我也就睡前看看,一会儿直接推到一边就行了。” 她说着,还示范地挪了下桌板。 住宅大就这点不好,她要去书房办公的话还得横穿卧室,走过一段楼道。温知禾在这方面是注重极简的,指:做完事就躺下;非必要情况就窝在卧室里解决;眼睛一睁一闭便是选用合适演员、梳理剧本故事脉络。 要不说她活该穷酸命呢。之前这么做是因为房间小,不得已架起床上桌,冬天只有一个小小的暖炉、电热毯,窝在床上比较暖和。 现在她就是纯觉得太远,懒得走道,何况晚上十点了,谁乐意去书房。 温知禾在脑海里编排了长篇大论,觉得可有道理了,但这种话说出口给贺徵朝听,说不定会被笑话。 她才不想被笑话。 桌板偏移到贺徵朝手边,他略一按停,眉梢微扬,轻叹:“怎么这么懒。” “我要不把姜茶送你手里,你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亲喂。” 他不咸不淡地落下了句讥哂,目光温和绵长,让人听不出好赖。 温知禾抱着姜茶,温温吞吞:“那倒也没有,我是痛经又不是残废了。” 贺徵朝看眼腕表,摸了把她的头:“十一点,喝完了早些休息,有什么工作明天再做。” 第84章 这种难得温情的时刻,温知禾也不想打破,乖顺地喝完姜茶便去洗手间换卫生裤。 等她洗净手回来时,贺徵朝已经帮她收拾好桌面,开了夜间模式的挂壁暖灯。 昏黄的环境灯下,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感似乎也在悄然滋生,许多时候,他们都是做完就自然而然躺在床上,哪像今天……处于清醒状态。 温知禾感觉自己爬上床先跪的腿都不是平时的那只,生硬地同手同脚躺好,把被子盖平。 这张床很大,被子也宽厚,但她就像豌豆公主,总是不太适应身边的“大豌豆”。 前不久在车上睡了会儿,刚才又劳神思虑剧作,温知禾听着怦怦跳的心脏,可以说是毫无睡意。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将思绪牵引到头顶,不去胡思乱想。但过了大约有十来分钟,她还是没忍住摸了把床头的手机。 才十二点。温知禾的第一反应,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养生了…… 抛去几次过分放纵的夜晚,好像每次和他同床共枕,她都是被他十二点之前强制关机。 夜晚的手机在平时明明很有成瘾性,几个软件来回刷,温知禾愣是生出索然无味的感觉。 在电子产品方面,温荷从未管控过她,应该说,许多方面温荷都是忽视她的。她记得自己的第一个手机,是被宋涟漪淘汰下来的不知名品牌几百块钱的机子。那时她高二,寄宿在学校,手机本就称不上是什么必需品,所以并未在意是否昂贵好用。毕竟在班上,绝大部分人用的都是老年机,她这还算好的。 高中三年,她成绩优异名列前茅,又成天灰头土脸,完全就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平日里即便有查手机的突击检查,她也是那种被主任掠过的学生。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算她不谈恋爱、好好学习,她也有在背地里偷偷叛逆。例如帮同学点外卖带早餐;利用扫题软件纠正错题;拍摄一些自以为是的短片vlog;偷看小说…… 她并不完全自律,只是想做个和宋涟漪完全不同的好孩子,于是强撑着捱过那段时间,致力于考上所谓的好大学,一旦上了大学,便开始放纵自己。 在这之前,她和温荷的关系还算融洽,毕竟即使有宋涟漪做参照,纵观许多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同学朋友,她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人总是要对比才知甘苦,这是人的劣根性,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底色确实又虚荣又敏感又脆弱。上了大学,温知禾才明白幸福美满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大学四人寝,有两个是本地人。一号神出鬼没,周末经常回家,父母下班闲暇有空时就来亲自接送,除非满课,她才偶尔留宿;二号是个资深动漫迷,毫不夸张地说,她所拥有的徽章立牌周边能摆满整个宿舍,记得生日那天没回家,爸妈还亲自定制了款她最喜欢的角色图案蛋糕送过来。 这些称不上多新奇,即使拿来谈资,对她们而言也不过是饭后琐碎无聊的日常。作为旁观者,从未亲历过这类事的人,她会莫名在脑海里记录一段别人的回忆,然后偶尔想起,加深印象,暗自艳羡。 她很小心眼,记得刚入学那会儿的夜间谈话,室友问起家庭成员情况,她会默默抹去宋涟漪的存在;她还撒过谎,谎称温荷是女警官,很威风的那种,即便温荷在辞职前确实是位公职人员。 才过了两三年,现在想起来,温知禾都觉得自己好笑又奇葩。其实她已经很久不再沉溺于这种拧巴叙事了,也许是最近日子过得太安逸,思绪不由泛滥。 但相比起以前,她现在的心境出乎意料的平和,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只要当下过上好日子了,过去的事完全不会太在意。 她现在每天最大的烦恼不是如何省电费,怎样进组跟拍,什么时候能换新设备;她现在只担心电影工作进度的推动,平时的一日三餐都有阿姨进行规范调配,钱更是存在银行里、支付宝里利滚利。 她现在还会担心什么? 闭上眼一片漆黑,睁开眼习惯夜视,温知禾偏头看向枕边人,一种怪异的、不该存在的思虑逐渐浮现。 她竟然好奇贺徵朝和钟嘉意的关系。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危险的警笛在脑内大作,越是闪烁红灯,越是难以忽视、避免。 尤其当温知禾给自己安置了一个理所应当的缘由:人是居安思危的。 她基于这条人性劣根,思绪不断向外蔓延、延伸,最后勾勒出一个的问题—— 万一贺徵朝喜新厌旧,决定提前离婚呢? 温知禾清楚婚约只有一年的期限,但迄今为止,她还是头回考虑这事。 对于普通情侣夫妻而言,信任在亲密关系里是必要存在的因素,至于她和贺徵朝……相敬如宾365天就算不错的了吧。 签合同之前,温知禾的确有认真仔细、逐字逐句地梳理,可这并不代表她是全面的,方方面面都有考虑清楚的。她碍于脸面,并未向他主动询问更生涩的词汇。 ……人真的不能拧巴。 温知禾倒吸口气,又觉得自己大概率会再犯这类错。 她记得合同好像就收录在卧室的保险柜里,她自己买的。 第85章 温知禾在这种时候,总是具有极其强大的行动力,所以她立即起身,向床畔偏挪一只脚,静悄悄地、轻缓地穿上棉拖。 两只脚刚纳入,啪嗒一声,屋内四角的环绕灯骤然亮起,眼前视野澄明。 温知禾愣了下,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在半空不偏不倚地对上男人漆黑的目光。 他居然没睡着? 温知禾张开嘴,整个人都懵懵的。 仅一秒,她便主动关心:“那个,我吵到你了?” “我准备去趟厕所来着,要是你睡觉轻,我可以……” “不会,你先去。”贺徵朝淡道,嗓音有种许久未开口的喑哑。 同样是从床上起来,他还是刚醒的状态,除了透着浓厚的倦怠慵懒,温知禾看不出他一丝窘态。 被抓包难免心虚,温知禾装模作样地走进厕所,坐在马桶上,等着自动冲水,再去洗一洗手,回房间。 贺徵朝坐卧在床上,双臂抱胸看着她。 温知禾死了这条翻合同的心,梅开二度爬床。 她刚跪上床榻,贺徵朝忽地问起:“睡不着?” 温知禾顿了下,摇头:“还好。” “还好?”贺徵朝挑眉。 温知禾:“……就一点点吧。” “睡不着就不要玩手机,电子产品的辐射只会让你的大脑更亢奋。”贺徵朝向她伸手,不容置喙,“手机放我这儿。” 温知禾不太情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将手机递给他。 这还是她头一回被人收手机。 贺徵朝接过放一旁,蓦然伸臂揽着她的腰,紧紧扣在怀里。 纯棉的睡衣不抵他掌心的热意,温知禾面颊贴近他汹涌的、厚实的、绵软的胸膛,心脏猛地攥紧。 好大。 如果说这个男人身上有三样是值得她留恋的,抛去外置因素,那大概就是波涛汹涌的胸肌、清隽英俊的面庞,以及挺拔庞大的杏器。 无数次的亲密相处,她都很想埋一埋。 紧拥之下,她的发丝略微翘边,挠得面颊痒。温知禾轻抬眼睫,落入他深湛的眸底,浑身都不适应,闷声质问:“你干嘛、要抱着我。” “前几夜你虽然自己睡在另一边,但每次我醒过来时,你总会抹去界限抱着我,压着我。”贺徵朝缓慢解释,透着某种耐人寻味的深意,“所以你是不习惯自己睡,需要我充当抱枕么。” 经他提及,温知禾确实有些印象。可是不对吧,她以前可没这毛病。 “不需要的!” 温知禾奋起反抗,出乎意料地挣脱开了。 只是她的头颅是被他紧紧扣住的,偏离开怀抱后,她的发丝凌乱又飘扬,看起来并不是很体面。 贺徵朝面容平静,并未因为拒绝而表露出任何愠色,反而更显好整以暇。 分界线……不能分床的话,他们也必须划清分界线。 温知禾在心里哀叹。 “从上床到现在,你翻来覆去14次,拿放手机3次,刷起视频一次至多超过20分钟,刚开始没声,后面肆无忌惮外放两格音量。” 他淡然稀松地做出总结,如此详尽,如此漫不经心,精准到每个数字都令温知禾心颤、产生自我怀疑,继而不敢置信地直视他的面庞。 ……他居然真的没睡,甚至暗暗做起观察员! “温知禾。” 这是贺徵朝为数不多几次的直呼姓名,在她的印象中,他说过的最重最生分的称呼,也仅限于“温小姐”。 凉意从尾骨升起,温知禾顿时绷紧脊背,手指蜷曲。 “我不习惯和任何人同睡一屋、同床共枕,遑论抱着睡。” 贺徵朝一字一顿平缓地叙事,没什么波澜,漆黑狭长的双眼凝瞩不转:“在这之前你是例外,在这之后也很可能不会有第二个人。我自认为对你已经算宽容,如果你还不愿意放下手机,老实安分地睡下去。” “——我姑且当做你还保留有体力,想做些额外的事消耗殆尽,就像前几次你缟潮结束,睡得那样的安稳。” 他说得义正严词,像那么回事,前半段宛如情话,后半段却露|.骨得下|.流。 温知禾虽然震悚,却毫不意外他的言辞,毕竟他经常说出这种话。许多时候,在床上的时候,他这些dirty talk总能配合着每一次的推进、扇打令她步步攀登高峰,可现在即便同样在床上,温知禾也实在……难以消受。 这绝对是封战书,一封她无需起兵就已卸甲投降的预告函。 明天她还要去公司,如果从这一刻开始做,那她第二天绝对起不来,何况现在正处特殊时期。 贺徵朝势必不会放过她,毕竟她有手有腿,上上次的数次磨合,已经快要凿开蚌壳抵进将近五厘米,并且还在腿隙磨得通红,将芘股扇到发肿。 她痛苦并享受,但不代表当下是愿意的。 温知禾清楚这种事该怎么处理,她没有顺着贺徵朝的思路辩解,下巴往里埋了埋,面露无辜:“可是如果你不习惯我睡你旁边,我们也可以分床啊……” 他这么聪明为什么没想过这种解决方式? 第86章 话说出口,温知禾觉得自己有理有据,占据制高点了。 可相视无言的缄默间,她的气焰却像是被玻璃罩盖住,嗖地失去火苗。 完蛋了。 忤逆他是没有好结果的。 温知禾心想。他也许会忽然对她微笑,用最温和的腔调,令她像小猫小狗一样跪爬着去面壁思过。 他就是这种人。 再去看他,他并未换上温润的外衣,身上的衣袍黑沉沉,双眸也漆黑。 他伸出手,对她示意招揽。 这个手势温知禾熟悉。是她表演自我纾解时,贺徵朝叫停并唤她过来的意思。 在过去,温知禾的月经量很少,基本三天就能走完。但与他在一起之后,她的体内激素似乎有了变化,此时此刻还不断翻涌、外淌。 太害人了。他令她成了一个喜爱被鞭打的银□□孩。 温知禾耻辱地挪动了一膝,如此缓慢,贺徵朝几乎没了耐心。 他伸手牵过她的臂弯,微不可查地叹了一息。 “温知禾,我会习惯你,但你也要配合我。” 贺徵朝像刚才那样揽着她,却又以虎口箍起她的面颊,迫使她进入视野里。 他垂下眼帘,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唇畔几乎要吻到她的睫毛: “这是我们之间的磨合期。” 第34章 资本家 离开这张床, 去另一间卧室分开睡,既能保证睡眠质量, 又能互不打扰遵从以往的习惯,确实是个简单又快捷的方式。 理性告诉他,这样很好,但他似乎没那么理性,非要将就。 就睡一张床,以前又不是没睡过;身体都能磨合得了,口涎都不嫌弃, 她浑身上下哪块儿被他抚摸过、舔舐过、亲吻过,为什么不能睡在一起? 诸如此类的想法只是刚刚冒尖, 他便摁准了这念想, 摒弃一切条规章法。 低眉凝视怀里的女孩, 那张白皙的脸蛋被他掌间钳制挤成面团,看着又呆滞又可笑。 ……而他竟还要哄着她睡一张床。 “我知道了嘛……” 她瓮声嘟囔, 由于双唇被压成金鱼嘴,说话难免发闷,只能皱着眉头一字一顿,“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贺徵朝嗯了声,松开手。 温知禾坐直上身,不由得揉搓面颊。 贺徵朝看她, 轻叹:“弄疼了?” 她哪有那么娇贵。温知禾心里是这么想,却又皱着鼻子卖惨:“我要是疼了, 你会补偿我吗?” 贺徵朝声腔平淡:“不会,你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这都需要补偿, 下次顶去仔宫前头,岂不是要把我赔到倾家荡产?” 温知禾顿时闭上嘴。 真讨厌, 为什么他总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下|.流的话。 继续打这种拉锯战只会令她更睡不着觉,温知禾举白旗:“那、那我先睡了。” 贺徵朝“嗯”了下,没有继续盘缠下去。 他转身去关灯,温知禾则是下床把贵妃椅上的长条小猫抱枕抱过来,摆在床榻的正中央。 贺徵朝回眸时,便看见一条直径大概有一米八的灰白色猫猫抱枕纵向摆在床上,而始作俑者,甚至分外细心地捋平它的尾巴。 四目相视,温知禾像学生一样伸出手,老实巴交:“我这次绝对不会越界去抱你,假如真的睡相不好,那我要抱应该也是就近抱这个。” 温知禾承认,偶尔睡不安稳的时候,她会像蟒蛇一样死死绞着抱枕,并且把床上一切都踢到地上。 可这有什么办法,人一旦熟睡过去肢体本就不受控制……她没有对他拳打脚踢就不错了。 贺徵朝看眼抱枕,又看向她,许久没做声。 阒然无声的须臾中,温知禾好似从他漠然的面庞里读出哂意。 不信吗?温知禾腹诽。 “不需要。” 贺徵朝沉沉地叹口气,那双漆黑深邃得宛如黑洞的眼,紧紧拘着她,冷硬又平静道:“我还不至于压不住你。” 抱枕再度发配到贵妃椅上,灯光暗灭,她的枕边人连一盏小夜灯都没施舍,硬性要求她贴近、只保持不到一拳头的距离躺在旁侧,并且冷不丁留下一句类似任务的话: “要是睡不着,可以好好想想,怎么回馈我这次的大礼。” 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拍下价值过亿的珠宝也好,花掉上千万的钱财也罢,还是那位钟小姐疑似与他有瓜葛……温知禾都不会分神再顾虑,因为她的大脑容量,已经不足以支撑自己思考除了“贺徵朝为什么非得和我睡”“我要怎么回馈他真的得再约一次会吗”的问题。 太恐怖了,他绝对是欲求不满,想借此机会揩油。 虽然她身上已经灯尽油干。 万恶的资本家,可恶的资本家。 温知禾刚要闭眼,身侧的庞然大物,忽地翻过身,轻轻搂住她。 毫无道理,猝不及防。 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头颅,虚揽的臂弯并不算沉重,鼻间全然浸透了专属于他的木质调气息。 就这么窝久了……温知禾还算适应,因为她稍微侧过脸,就是汹涌澎湃的胸肌,多吸入一口都是幸福,要是能上去啃两口、舔一舔久更好了。 第87章 和贺徵朝相处久了,她似乎也变得毫无底线,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和他相比,她这已经算是含蓄的。毕竟他总是随时抚蔚她。 ……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生理期能快些过去。温知禾的大脑在天人交战,左右互搏,极其精神抖擞。 稀罕的是,即便乱七八糟想一大堆,揾在他怀里,思绪都平和了许多。温知禾眯起眼,觉得现在的处境好复杂,难以形容。最奇怪的是眼前的男人,分明几个月前他还说她不配,现在又抱着她睡,怎么会这么奇怪。 安神的熏香在夜间浮动,温知禾眉眼舒展,不知不觉进入浅度睡眠,这一夜她睡得安心,并未做任何梦。 - 同床共枕的另一大坏事,身边人一旦清醒,自己也不能熟睡下去。 隔天贺徵朝六点半便起了。分明昨晚和她一样,躺在一张床上两点半才相拥而眠,但这个人不仅不困倦,面庞硬朗还不浮肿,换上衬衫西服系着领带,冷眉冷眼,浑身都透着一丝不苟的精英漠然感。 他并未硬性要求她同样起早,而是问她几点要去公司开会,用手机设定了一个闹钟。 温知禾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只听到他极轻的一声叹,被他按揉了下头。 捱到八点半,铃声响起的那瞬,温知禾还以为自己回到高中时代了……虽然八点半对当年刻苦的学生而言算不了什么。 刷牙吐泡沫,望着镜中的自己,温知禾才发现发梢已经长长到锁骨处。才四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已经这么长了? 揭过洗脸巾往脸上擦,盥洗台上的手机震了下。 温知禾拾起来看。 贺老板:【醒了?】 温知禾扔掉洗脸巾,回消息:【嗯,醒了。】 贺老板:【去吃饭。】 温知禾:【喔好】 贺老板:【一会儿司机送你去。】 温知禾顿了顿:【收到。】 温知禾本以为这段网聊会就此结束,却没想到会持续到上班之前。 贺徵朝发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消息,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就是因为太没营养,温知禾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以她对他的熟悉程度来说,他就算要和她闲聊,应该也是说些“做不做”“月经走了么”“今天想打几下”诸如此类的下|.流话题。 最后,他又提起昨晚睡前的话题,告诉她下周三有空,可以陪她进行第二次约会。 谁问他了?温知禾一头雾水,她真以为是他就是随口一说逗她的。 到了公司,温知禾放下手机认真投入工作,会议从十点一直开到十一点半。 中途温知禾续了一杯拿铁,制片人很有眼力见,在杯子刚要见底的时候,主动去盛半满,送到她手边:“温导,一会儿十二点半杜野的人会在楼下餐厅那儿包个间,说是想和你谈谈男一这个角色。” 温知禾歪头活动肩颈,听到关键词不由纠正:“这电影没男一。” 制片人也明白:“杜野那边说了只想演男一,要合适的话,就给他一个好听点儿的名头。” “反正怎么拍还是按照你的意思。” 温知禾嗯了声,向助理说:“小雪,麻烦把他资料再发我一份吧,我看看。” 项目进展到现在还算顺风顺水,毕竟比之其他新人导演,她一不缺资金二又有恒川打包票,在组内占据绝对话语权,完全就是easy模式,目前最困难的不过是选角、和多方艺人对接沟通谈判。 演员和角色的契合度是一回事,还要考虑拍摄时间与档期安排,演员片酬预算等多方面因素,由于演员活跃于台前,观众最熟知的是演员的面孔,所以不论电影好烂,都能和演员本人直接挂钩,选角方面必须格外慎重。 同样,好的角色对演员的身价口碑也有着极大的加成,温知禾记得杜野去年还是默默无闻的后生,后来因为前不久播出的一部青春剧爆火,直接一跃成观众心里的“四月最佳男友”,他在谈判天平的一方,有着一定重量的砝码,想要演男一在这个圈子里,属实太普遍了。 摄影组美术部门,温知禾已经统筹到位,几个女角色除了女一也定了下来。她清楚自己年轻、阅历低,所以许多时候,都会率先询问更有经验的前辈,但真当她去着手处理这些冗杂的、繁复的事时,她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渺小无能。 即便她的许多底气是源自恒川,源自总裁夫人的身份,以及她编造的年龄,自行伪装的模样。可她也不觉得自己是完全依附于他人的。 剧本是她和编剧沟通,共同创作的;项目是她和制片人成立并推进的;许多细枝末节的事,只要她注意到,且有能力去做,绝对会尽心竭力。 真正深入这个圈子,温知禾才彻底意识到……这个行业的头部,不,哪怕是中低层稍微有些权|.力的人,收入都格外暴利。德不配位的人大有人在,虚张声势的人也不少,她这算什么。 温知禾是明白如何为这个行业祛魅,给自己打强心剂的,也多亏了贺徵朝昨晚慈善拍卖会的现场教学——坐在高位,总是需要纵观全局运筹帷幄,在必要的时候与别人“争抢”。 很难想象,在二十岁之前,她还会纠结于七块钱的雪糕值不值得购买,而二十岁的她已经如此贴近梦想。 第88章 十二点半,温知禾拎起包随制片人去餐厅,刚到包厢门口,为首的女人大约在三十岁左右,自称是杜野的经纪人,主动向她问好,还夸了一句:“温姐,这只包是r家最新款的吧,跟你这身好搭。” “还行,随便拎出来的。”温知禾看眼空旷的包间,“人没到?” 经纪人干笑两声:“这会儿晚高峰,他刚结束杂志拍摄的通告赶过来,估摸着路上塞车了。” 温知禾没什么情绪变化。 包厢里摆了一桌的菜,温知禾很少动筷,只听经纪人如何致力于推销自己的艺人。 腕表上的指针每分每秒变动,过了大约有半个钟头的时间,门口也不见人影。 经纪人说得口干舌燥,向她敬茶,明显是汗流浃背了。 温知禾兴致缺缺,倒也不拒绝,给个台阶,又下达耐心告罄的通知:“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今晚还有事,失陪了。” 经纪人欲言又止:“那……” 不等温知禾表态,制片人便先行回应:“赶明儿再约个时间也行,不急这一时。” 打发完,走出餐厅上了车,温知禾躺在后座的真皮椅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卸下大人模样,刚才的经纪人又发来消息,问她下周五是否得空。 很不巧,那天恰好是她的毕业典礼。温知禾找了别的借口推脱,且并不认为自己非得需要这么一位不礼貌的流量男星。 第二次拒绝,经纪人没说什么。 温知禾低头看手机,前方传来司机的话:“先生晚上还有个应酬,让我直接送你回去。” 温知禾抬眼看向驾驶座,停顿两秒“哦”了声。 直至现在,即便贺徵朝已经不是头一次回她那个“家”,温知禾也仍旧会觉得不适应。 她的住所,她在市中心三百平的房子,贺徵朝承诺送给她一人的小别墅,他居然还要分一杯羹,睡她的床。 虽然这一年里,水电费物业费等等都由他一人承包,但温知禾是个十足的小气鬼,并不是很情愿与他同在一屋檐下,即使偶尔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 坐上车的那刻,她盖着毛毯抱臂而卧,本来还有点小困,现在越想越精神。 这种精神劲儿延续到睡前,温知禾都没有等到脑海里那位主人公。 贺徵朝忙起来是真忙。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与他就像两个时区的人,总有罕觏的时差。 但主要还是因为,她这段时间经常出差东奔西走,不常归家。 因此,他们在线上聊天的频次,远比最初第一个月加起来还要多。他会问她工作进展如何,是否有遇到困难……俨然一副关心老婆爱护老婆的好老公形象。 由于隔着屏幕没见到他本人,温知禾有种面向导师的错觉,太公事公办了,连emoji都是中老年人爱用的几款。 回燕北那天,温知禾先是去陈笛家做客,随后又与贺宝恣喝了杯下午茶。 前两天贺宝恣得知她以一个小目标多一点的价格,拍下了珠宝,又惊叹又艳羡:“大哥真舍得欸!也太爱你了吧!” 不知内情的贺宝恣仍然带着浓厚的滤镜,沉浸于偶像剧叙事无法自拔,但对于贺徵朝的豪横,温知禾确实没话讲。 “幸好你拍下来了,但我真没想到那条项链能拍这么高的价格……”贺宝恣双手捏着包,上身一点点倾向她,不太好意思,“嫂嫂,可我没有这么多钱,可以向您分期付款吗?” 这段时间贺宝恣没来过问,温知禾都快忘记这茬了。珠宝太贵重,她没往家里放,就托人运往专门摆放藏品的地方,由专人看管。 当然,温知禾也是通过贺徵朝的询问才得知这种收藏方式的。本身这珠宝又不属于她,倘来之物放在家里她还心虚呢。 贺宝恣没有太多钱买下不要紧,分期付款也无所谓,假如这珠宝真是她自己拍下的,她倒也乐意送这个人情,但…… 温知禾良心发现,这花的是贺徵朝的钱。她不能左手白得珠宝,右手倒卖出去净挣一亿三千万吧? 她有这贼心没这贼胆,毕竟贺徵朝再有钱再阔绰,也不可能容许她这么挥霍造作。 温知禾正打算与贺宝恣说明情况,贺宝恣又叹:“算了,这是大哥买给你的,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不过我下周有个聚会,可以找你借一借吗?”贺宝恣退而求其次,仍然带了点小虚荣。 这倒是好办,虽然她还得去问贺徵朝仓管的地方,但小妹妹想借来戴一戴,他肯定准许。 温知禾点头同意了。 最后,贺宝恣又问她明天是否得空去看展,温知禾没有应下,甚至对此有些ptsd。 “工作这么忙呀?”贺宝恣惊讶。 这些天组里总有应酬要推脱,温知禾下意识回:“有约。” 贺宝恣挑眉八卦:“和大哥吗?” 温知禾矜持地抿了口拿铁,不做声,但确实是和他。 为此,她还不得已制定了一个约会的行程。而这场约会……是从晚上开始,毕竟她今晚就得回家。 咖啡杯刚放下,一旁的手机传来专属的致电铃声,温知禾看都不看便拿起来,视线向窗外抛去。 第89章 一辆迈巴赫停在路旁,是司机来接她了。 第35章 我教你 贺宝恣回国gap的这一年, 被家里安排了份工作,意在锻炼能力。但小姑子每日除了和名媛姐妹看展聚会, 就是全国到处飞。 得知贺徵朝的车就在外面,她心虚得像是过街老鼠,说什么都不肯从正门踏出去,还要她隐瞒这次的聚餐。 温知禾又好笑又无奈,答允是答允了,可要是不和贺徵朝说项链的事,她怎么往外借? 贺宝恣凑到她耳边, 鬼精鬼精的:“哎呀,你吹吹枕边风的事, 就用不着把我供出去吧, 就说你要戴咯。要是大哥知道我使唤你拍珠宝, 那我还能活着度过这个夏天吗?” 温知禾并不觉得自己吹得起枕边风,况且这风吹得面热腿疼, 让人不好过,哪里是那么好吹的。 贺宝恣划账就走,完全不给她反悔的余地。 温知禾拎着包上车,门一开,入目的便是坐在旁侧的贺徵朝。 天气渐热,他穿的不是规整的西服西裤, 灰色毛衣搭肩,衬衣领口微开, 外露有着明显喉结的脖颈,他的面庞轮廓依旧明朗, 偏分碎发清爽不挡眼,也遮不住年纪的沉着。 不可否认, 他的确是位很有品味的男人,即便出场重要场合,最花哨的也仅存在于领带、腕表,将老钱风的注重简约质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微微泛红的掌心来看,他大概是刚运动过,但身上并没有任何难闻的气味。 几天不见,温知禾有种好感度刷新归零的陌生感,她干巴巴地举手打了个招呼。 贺徵朝略一颔首:“刚才是和谁吃的晚饭?” 答应过的事,温知禾不会变卦,她模糊道:“一个朋友,就在那吃了些甜品,没怎么吃。” 贺徵朝:“晚上想吃什么?阿姨今天不会在家。” 温知禾刚要说有固定菜单,听这话噎住没往外蹦字。 几次同居虽然都有住家阿姨,但无人之时明显会更尽兴。 他这话就完全是在暗示,今夜不会只束缚于暗室。 吃过下午茶,温知禾其实还不太饿,温温吞吞道:“牛排吧,新原居那家挺不错的……” “我做饭。”贺徵朝淡道,又温和地询问,“还是你比较想吃外卖?” 听到前三个字,温知禾内心“哇哦”了一下,没回答后半句,兀自反问:“你会做饭呀?” 贺徵朝嗯了下:“会些家常菜,烤牛肉也不算很难。” “哦……”温知禾依旧觉得新奇,咬了咬下唇,不纠结,“你发挥吧,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等着就好。” 他说得善心,温知禾唇角微扬,双眼明亮:“那我可以期待吗?” 贺徵朝轻笑,不置可否,只道:“过后补充体力的食物,你也许可以晚些期待。” 温知禾微顿,笑容一僵:“……” 什么意思,这也是在暗示吗?吃完就做? 闲谈戛然而止在这里,气氛难免会尴尬。 温知禾不着痕迹转圜话题:“对了……你今天去做什么了?我很好奇欸。” 贺徵朝垂眼睇她掌间的手机,声腔平缓:“和合作方打高尔夫,我给你发过消息。” 温知禾怔忪,拾起手机划开屏幕,才发现半个小时前,贺徵朝给她报备过,但她忘记回了。 即使是寻常夫妻,在热恋褪去后,也会因为熟稔这段相处已久的关系,不做所谓的牢固手段,例如主动报备行程。 贺徵朝要她时时报备,是因为他处于关系高位,喜欢掌控她,而非关心。 但他主动向她发送这些消息,就令温知禾有些看不懂了……礼尚往来吗? “……我刚刚没看手机。”她扣住手机,小声解释。 贺徵朝面色平静如故,不以为意:“我知道。” 话题又要聊死,温知禾尽心尽力拾起:“不过我还没打过高尔夫呢,应该挺好玩的吧,哈哈。” “想去我可以带你。”贺徵朝凝睇她的双眼,微微一笑,“不会的话,我教你。” 温知禾:“……” 就随口一说的事。 她吁口气,故作可惜:“希望我这段时间能忙完有机会去玩吧。” 轿车停在公馆门口,温知禾忽地想起这几天不在家,门口应该堆了不少快递,也不知道阿姨临走前有没有帮忙收好。 指纹锁滴答解开,贺徵朝略一侧身,示意她先进门。 温知禾没多想,径直走进去。 门锁反扣的一瞬,她的腰被臂弯箍着,搂进了宽厚的怀抱里,贺徵朝颔首埋到她的左肩,隔着衣料很轻微地嗅了一息。 他抵肩,她不得已低下头,看着地面两道交叠的身影,耳畔染上他微热的气息,温知禾心脏骤跳,腿间一软,不由得弯腰屈下髌骨,但这令她更加贴近贺徵朝的身形。 夏装单薄,她穿的还是裙子,倘若他掀起来,他们之间的隔阂就只剩他的西裤。 念想刚一滋生,她便感觉到贺徵朝的手自下而上地抚撩起裙摆,悉心地将一角别在內裤的宽松带上,令她的大腿肌肤外露于空气中。 啪嗒,清脆的一声。 芘落在肤上的巴掌印,如水面波澜震颤,不断通过血液翻腾蔓延,挑起駃感神经,令她更加弯腰屈膝,没忍住轻哼。 第90章 贺徵朝撑起她的腹腔,她并未跪下去,反而更加贴着他。 太久没做,温知禾感觉自己已经不太妙。不用回头都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从贺徵朝的视角来看肯定很歰。 贺徵朝好整以暇地卷捋起她的裙摆直至腰上,眼望她纯棉又简单的款式,又笑:“怎么穿儿童款?” 温知禾被他问得不耐,却又无法辩驳,她保持这个别扭僵持的姿态,支撑力全靠逐渐发酸的髌骨和他的手,难免站不稳。 向前倒会落个狗啃泥,而贺徵朝又紧紧把着她,她只能倾轧到他的西裤上,颤着蹭来蹭去。 贺徵朝叹了一息,从他喉腔而出的嗓音总是低沉好听,温知禾听得止不住蓅。 腹腔的手后移,与另一只牢牢箍她,贺徵朝轻哂:“一直动,就这么等不及?” 温知禾这回不得不反驳:“我才没有,分明是站不稳好不好。” 贺徵朝透着笑腔嗯了声,站在后方搂着她推向前。 他们靠得太近,温知禾直立起来只能与他同脚同步伐,像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小孩子都穿的开当裤,而她的裙摆被撩卷到腰上,也没什么区别,但她羞耻心远比小孩子要强。 走到客厅,脚踩在绵白的地毯上,贺徵朝又在她的腿侧落下一掌,嗓音凉薄:“跪下。” 温知禾刚反应过来,他便按着她的肩,迫使她的重心下挪。 左膝跪下,右膝刚着地,贺徵朝也落下膝盖在她侧方,西裤贴她的腿。 温知禾能听到他解开金属扣,划开拉链的动静,塑料膜拆卸,套捋上去的细碎声,她胸腔下的心脏跳动更快,就像巴普洛夫的狗,听见摇铃便开始不断分秘口涎。 贺徵朝是这么训练她,用松解的金属扣,用巴掌印,令她成为他最忠诚puppy。 “这几天不见,想我了吗?”他低声问,拨开內裤,握着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这拍打,听着清脆的涟漪声,他轻笑,“都这样了,应该是想的,对吗?” 温知禾无话可说,撑地的两只手微微掐进地毯里,而同样的,那里也是。 他凿开她,清浅着入,又是一阵吁长的轻叹:“很棒,已经适应了,是不是?” “乖孩子,回答我。”贺徵朝慢慢拢起她的头发,攥在手心。 温知禾下巴微抬,能感知到愈发递进的异样感,随着这种递进,她回答的声音都不稳:“是、是。” 连着几个“是”字,他就像是拿到通行令,直接进发,几乎快要抵达宮前。 以往贺徵朝会用手、舌头让她适应,从一只手指再到第二只;从第一指骨再到末节,每一次都循序渐进,不会太疼,唯独这一次,她疼得几乎要趴倒在地上。 温知禾也确实这么做了,她曲臂埋头,卧趴在地上,很小声地呜咽一息。 他们之间的距离偏拉开了一小截,贺徵朝没有贸然再进,握着出来,低眉看她,大掌安抚她的头:“还是很疼?” 温知禾没抬头,良久才露出一只眼,瓮声瓮气:“有点。” “什么?”贺徵朝偏头凑近。 以温知禾的视角,能看见他还声张的布满脉络的杏器,她瞬时不说话,无意识地半拢。 “还可不可以?” 贺徵朝又问,语气清醇温和,不复刚才的强制。 温知禾望着他的双眼,心里清楚这是他为达目的的面具,可她脑海里却不断有个声音在叫嚣,闹嚷。那是来自阿斯蒙迪斯的引诱,她要是答允会被关进第二层地狱的。 慾念占上风,温知禾心里鼓动,声如蚊呐:“可、可以。” 即便她不愿,贺徵朝也不会就此放过,毕竟都磨合多少回了。 温知禾说得小声,贺徵朝不难从她半张的唇语里读懂。 她说她可以。 贺徵朝轻拍她,低声循循善诱:“再大声些。” 说出这二字已经不算羞赧,贺徵朝要她亲自拨开,求着进去。 清浅地攒动只会折磨人,温知禾举白旗,不得已腾出两只手拨。 凉飕飕的风淌袭,她还没来得及适应,贺徵朝便以自己的温暖牢牢死死地堵住。 异样感仍然存在,贺徵朝善心地停留片刻,没有贸然挪动,他享受并喟叹这种无与伦比的包裹,俯身轻理她的秀发,漆黑的双眼微阖,温声赞扬:“怎么这么会吃,生下来就是给我的,对吗?” 在这种事上,他总爱发问羞人的话,这并不是寻求认同感,而是要她满脸酡红。 温知禾不搭腔也不行,贺徵朝会在一推一拉之下,生生撞出她的话。 尽管她也只能低喊出一些并不连贯的,与他同频的单音字。 从客厅跪到楼梯口,贺徵朝本打算令她继续跪走下去,但那一节节台阶是光滑的大理石,没有任何铺垫。 他划去这条苛刻的任务,包揽起她的腿窝,从第一道台阶,一步步走到二楼。 “报数。” 低沉的命令入耳,随之是坠落的疼痛与駃感。 沉浮得像是海平面的漂木,而她却不断淌着细碎的连绵的丝。 台阶拢共十八层,走到卧室的第三十步,已经是她的极限。 第91章 温知禾一直信任贺徵朝的臂力,但他辜负了这份信任,或者说,是故意放松令她落坠。 在她的哭喊下,和那双充满水雾的眼神,贺徵朝才放下她,允许她落地接受每一次的相撞。 “最后一个知识点,你记住,亲爱的。” 温知禾力不能支,趴倒在床榻上,贺徵朝从后方撑着她的腰,有规律地给着,俯身贴在她耳畔,一手按着她的腹腔,嗓音低缓:“你的这里和我的百分百契合,都是有些弯曲的,明白吗?” 这算是什么知识点…… 温知禾快要羞死了,吃一堑长一智,她不能不回应,很轻很含糊地“唔”了一声。 她蹙着眉眯起眼,睫毛上都是潋滟的泪珠,酡红的面颊和逐渐顺滑的那里,以及不自觉地迎合摆动都告诉他,她已经适应,并且逐渐找到快乐。 贺徵朝不再收敛,快速地进行最后一回合。 当温知禾被迫面对时,她甚至能看见,自己那鲜红的,被外翻的,有着绵密的白沫,而她也在这一刻抵达至高无上的天堂。 - 繁冗的善后自然由贺徵朝一手承包,温知禾洗完澡躺在床上,胃部传来前所未有的饥饿感,她蜷缩成婴儿姿态,双手攥着被褥只露脸,面颊还有些泛红。 贺徵朝看眼手机屏幕的订单提示,隔着被褥摸了下她的头:“我下去做饭。” 温知禾总算明白他话里那句“补充体力”是什么意思,敢情是先做完再吃饭。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温软:“我也想下楼。” 贺徵朝的手掌仍然盖在她头顶,俯身略一凑近:“能起得来?” 眼望他深邃漆黑的双眼,温知禾好似能从中窥探到刚才迷乱不堪的片段,她不好意思去瞧,垂下眼睫,伸出臂弯勾他的脖颈:“……你抱我。” 她的声音仍然细微,整个人都乖顺得不像话,倘若不是她力不能支,饥肠辘辘,他这会儿恐怕还能再继续。 光是产生念想,他那处便不自觉攒动热意,贺徵朝以掌撑开她的被褥,慢条斯理地重复话语询问:“是要我抱你?” 说出这三个字已经耗尽温知禾仅存最后一点的勇气,她哪儿还好意思承认。 看她红成猪肝的面庞,贺徵朝轻笑,没有再继续打趣,弯腰将她从床上捞起,以一只手臂牢牢托住她,是单手抱的姿态。 温知禾心脏倏地悬紧,两只手也下意识箍着他的脖颈,贺徵朝抱过她很多次,纵使她有着一米七的身高,在他面前好像也只是小不点,高上加高,她看着拉远的距离,竟觉得恐高。 盈圆的胸脯贴着贺徵朝的面侧,只要稍微偏头便能嗅埋到馨香,他喜欢她愈发伫立发胀的两处,也时常把玩,但现下他并没有作为,仅将她抱到一楼放在餐厅。 跑腿送达的牛肉是最新切割下来的,色泽鲜艳红润,质地温软,和她那里给人的感觉一样。 贺徵朝没什么情绪地涂抹胡椒盐巴,腌制片刻后,待锅中热油滋滋冒点,再用夹子将其放入。 大火延烧锅底,贺徵朝隔着毛巾承托锅柄,掌勺的小臂青筋绷起,自手背缠绕到挽起的袖口。 松散挺括的衬衣,系紧腰身的围裙,将高大挺拔的他包裹得斯文居家,与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温知禾双脚踩在椅垫上,抱着双膝静静等候,才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她的肌肉好像就已经开始泛酸,骨节条件反射地弯曲着。 煎烤牛排并不算很难,家中有专用的烹饪器材,很快就能出炉。 贺徵朝将摆好盘的牛排托到她面前,还提前替她剪碎成块,只需用叉子食用。 温知禾放下双腿,坐得端正,拾起银制的叉子,先吃上面摆放的小番茄,烤得发焦的皮下果肉很酸甜,令她味蕾大开,却又酸得皱眉:“……好酸。” “嗯,会有些。”贺徵朝捋了她凌乱的发丝,坐在她旁边,漆黑的双眼拘着她,温和询问,“明天还想吃吗?” 牛肉煎烤的火候很到位,不会太老,也没有很生,温知禾确实还想吃,点了点头。 贺徵朝颔首,按住她略微晃荡的腿滑到那,微微一笑,“那明天再吃一天,你这块儿承得住么?” 第36章 半透明 隔着衣布, 他坏心眼地轻挠了下,温知禾仿佛还没从那种状态迁移, 又开始渗透。 叉头落抵瓷盘,腔内还在咀嚼的牙齿也停缓,温知禾怔忪地望着他,一时哑口无言。 这无疑是个下|.流又震悚的话,可最骇人的是,她竟真的深思熟虑起,自己是否还能……承受得了。 但她想, 不论她是摇头还是点头,只要贺徵朝有这方面的念想, 一定会捉着她的脚踝, 箍住细腰, 尽情地给着。 可她…… “我做了行程安排的。” 温知禾轻声说。 她难捱疼痛又舒服得轻哼的模样很可爱,但再放纵一天, 显然会将她玩到闹出事故,完全是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贺徵朝怎么容许她破碎不堪,何况他确实好奇明日的安排。 他捏了捏軟肉,双眼微阖,回应得郑重和煦:“嗯,明天想做什么, 我都可以听你的。” 坏蛋,还不挪开手。温知禾心里暗嘁, 难受得拢了拢腿,恳求:“……你把手拿开好不好, 不然我都吃不下了。” 第92章 贺徵朝又笑,明知故问:“你夹着手, 我怎么拿开?” 啊,他怎么可以这样!温知禾气得攥拳,眼眸瞪得溜圆,很是委屈。 贺徵朝没有再逗她,仅用那只碰过的手,捏了捏她的面颊。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温知禾好像又闻到那股属于自己的味道。 ……这人是存心不想让她吃饭吗? 可耻的是,她饿得不行,依旧能继续进食。 同样,贺徵朝也没洗手,格外慢条斯理地切割牛排。 温知禾埋头,贯彻‘食不言寝不语’的至理名言,但贺徵朝并未放过这片刻清闲。 “你这几天很忙?” “有点。” “忙什么?”贺徵朝偏头睇她。 过去不见面的日子里,温知禾也有向他报备,但贺徵朝更倾向于面谈交代,因为这远比屏幕上的只言片语要清晰。 餐盘里的肉剩了几块,温知禾见他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只能规矩地一一道明。 不过她的工作无非也就那些,没完没了的开会,无止境的连轴转,即使她大可以放手让制片人忙活。 很多时候,贺徵朝都是一位不错的听众,他能悉心听她的话,并且给出不错的建议,谈及喜爱的工作,温知禾乐此不疲,也愿意与之分享。 几块牛肉温知禾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作装饰作用的迷迭香,她双臂交叠于餐桌上,倾向贺徵朝,笑眼弯弯:“等剧本差不多完工,项目正式备案,我会去嘉郡那里拍摄,到时候也许会拍很久……我还挺期待的,这是我第一次拍这么大制作的片子。” 她说时带着笑,上挑的双眼像是藏了两盏灯,明亮灼灼。 有过几回,贺徵朝看过她工作时的模样,那是一种全身心投入、旁若无人的专注状态。 纵使她再怎么生涩、毫无经验、异想天开,贺徵朝也无法否认,她很爱这份工作,很爱电影。 嘉郡距离燕北两千五百公里,乘坐飞机直飞只需三四个小时,到乡下少不了再辗转些时间,一部电影的拍摄周期,少则四个月,多则一年。 以温知禾的作风行为,她大概率会紧赶慢赶一年之内完成,所以拍摄时长至少三个月。 三个月驻扎乡村,她不一定回燕北,他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去见她。 在最初的谈判桌上,贺徵朝从未想过……温知禾会拍摄这样一部费时费力,商业性不高的电影。所以他满口答应,也不觉得她愿意离开燕北的居所,飞往荒凉的、冷僻的山村拍电影。 甚至每次耳鬓厮磨,她提及这事,贺徵朝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真让她钻空子了。 贺徵朝敛眉轻哂,语气难辨情绪:“拍摄期间,你指望我去乡下找你?” 温知禾还想和他说杜野的坏话,刚开个头,听到这冷不丁的问话,愣了下:“啊,什么?” 她怔忪的模样不像假,贺徵朝耐心重复:“不在燕北的时日,你在我这儿缺勤,怎么补偿?” 缺勤。 太久没有打工过,温知禾对这二字都有些陌生了,她停顿许久才反应过来,贺徵朝的意思。 她双唇微微张合,说得都没底气:“我还以为……你不会计较这个的。” 又没什么工作含量,上次最正式的差事,还是去家里吃饭亮相。这么一看,她这钱拿得还挺轻松,也就是身体方面的压力比较大。 贺徵朝忽地笑了:“不计较?” 他起身收拾桌前的餐余,瓷盘堆叠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遮掩不住他稀松低沉的话语:“结婚一年,异地至少三个月……” 说到这,贺徵朝话音顿了顿,大掌落在她后脑勺,迫使她抬起头对望。 四目相视,他的嗓音依旧温润,漆黑如深潭的双眼却不夹杂笑意:“这三个月的钱不想领了,还是打算再推延三个月?” 入彀他的目光,温知禾的中央处理器总要稍顿须臾才运转,前半段话好理解,就是不给工钱,后半段…… 温知禾嗫嚅,满脸茫然:“推延三个月,什么意思?” 贺徵朝慢条斯理:“婚期再延后三个月。” 延后三个月…… 温知禾略略睁大双眼,难以置信。 还有这种好事?那她岂不是不用太赶进度,担心电影被卡。 温知禾唇角微掀,双眼弯起:“那也不是不行。” “我还可以在您身边狐假虎威三个月吗?” 贺徵朝轻哂,以指骨轻叩她的额头,垂眼淡道:“看你表现。” “——很想留下?” 温知禾对他的戏弄不以为意,如实回答:“没有人不会想。” 贺徵朝不置可否,眼底渐渐外洇深意。 他确实很居家,连碗筷都不需要温知禾自行放进洗碗机里。 既然要看表现,温知禾不得不把明天的行程安排,做得更加详尽。 长这么大,她还没正儿八经和男人约会过,对贺徵朝的了解也仅限于他在杏爱方面的慾望很强。 可要是做一天,那会死人的吧?再说了,这算哪门子约会,而且他还说要在下一次让她尝试茹夹,塞小冰球。 通过陈笛给的链接去搜索,温知禾胆战心惊地扣上手机,按着太阳穴。 第93章 ……这也太可怕了。 深吸口气,温知禾还是决定以最正常的方式,应对这次的约会。为此,她还特地去问陈笛,男女朋友约会做什么事情比较好。 陈笛很好事,对充当恋爱军事一职乐意之至,向她发来了一条分享。 温知禾还没点进去,陈笛便噔噔发来许多消息:【去私影算了,你家有观影室吧;去游乐场也拉倒,他一老年人乐意去吗?diy太费时费力了,这个也不行。】 温知禾一条条看下去,参照之前自己写的,默默敲字:【这些都不好吗?可我……】 陈笛:【你觉得他真的会喜欢吗?有钱人的需求阈值太高了。】 温知禾没话讲,这倒是。 陈笛:【你看呀,他带你去趟拍卖会,不用烛光晚餐,不用搞浪漫花头,你就已经被收买了。】 温知禾:【一个目标点三千,这谁能不被收买?】 陈笛顶端的状态一直变动“正在输入中”,最终认同:【nsdd,这就是极致的浪漫啊啊啊啊!!!你什么时候把项链给我看看?】 聊到这茬,温知禾才想起没和贺徵朝提借珠宝的事。 她轻叹口气,圆珠笔在笔记本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望着划来划去的行程表,不禁思索……她真的有必要讨好他吗? 那场慈善拍卖会,温知禾事后了解过,其实对贺徵朝,对恒川而言,都只是维持形象和提高知名度的手段之一,往年不是没参与过,竞拍起来也丝毫不手软,百万、千万、上亿的数字……对他这种每分每秒都在变动身价的总裁而言,估计也只是一串不足为奇的数字。 这么说起来可能夸张了些,可从她的视角来看,何尝不是呢? 那件珠宝是以她名义拍下的吗?是否又赠与给她了?没有吧,他不过是以上位者的姿态,带她玩了一场看似绮丽、梦幻的金钱游戏。 游戏是游戏,人生是人生,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能妄求。 温知禾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后方悄然靠近的人。 直至身影被重叠,她脑内的警笛才作响,啪地以双臂盖住桌面。 贺徵朝俯身低眉,有些好笑:“遮什么?” “没什么,工作嘛……你吓死我了。”温知禾闷声解释,说完她就慢慢起身,不着痕迹地扣合笔记本揣进兜里。 做完这小动作,温知禾又觉得没必要,毕竟又不是要给他制造惊喜、讨好他,浑水摸鱼一天过去,他要是不爽的话难不成还会揍她。 自上而下的视角睥睨,基本一览无余。贺徵朝不是没看见,仅懒得拆穿,观温知禾警惕的表情便知,这小姑娘脑海里又开始天人交战。 经不起逗。 熄灯同床而眠,温知禾仍然像之前那样,睡得板正。 但不过会儿,贺徵朝便感知到被褥下细微的挪动,一颗毛绒绒的脑袋瓜,轻轻地抵着他的肩。 他本以为她这是沾床秒睡,着了,直至黑夜里,响起她轻软的声音:“我第一次策划约会,可能没办法把你招待得很好,如果你觉得很普通很无聊,那也许已经是我尽力而为能做到的事了。” 温知禾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明天开启之前,给他打个预备针,省得事后他还要额外向她讨要。 “我没有那么多钱,我的见识也确实比你少,想到回馈你的法子……做不到像你一样花大价钱,买个珠宝项链,所以……” 腹稿还是打少了,说到后半段,温知禾开始词穷。 沉寂数秒没有任何声音,温知禾蹙着眉扬起下巴,略一迟疑:“……睡着了吗?” 习惯夜视,温知禾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狭长微垂的眼,被褥被轻轻撑起,男人侧身以臂弯拢着她,嗓音低醇:“没睡,我听到了。” 他像之前那样,下颌枕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都包揽在怀中,温知禾有种沉溺水里,被四面八方的海浪紧促的包裹感。 这并不会让人窒息,反而无比安全,就像婴孩卧眠于羊水里。以此比喻是很怪异,但异样感只在心底一闪而过,温知禾是有些贪念这种感觉。 “我好像没同你说过,讨要这第二次约会的意义。” “——但本身,这也不需要什么意义。”贺徵朝轻笑,“我只是觉得在你这儿更放松,所以你也不必太拘谨,明天该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 ……很出乎意料的答复,温知禾抿了抿唇,不自觉拧住衣角,有些难辨他话音里的真实成分。 他对她是说过好话的,经常说,时时哄。不论床上,还是床下,他永远没有改变过,只是偶尔会好声好气地说些残忍又傲慢的话。 就像最初的一开始,他会笑着说,以为她会喜欢更童话梦幻的理由,所以将砒霜包裹在蜜饯里,引诱她吞下。 和他周旋总是很累,即便她现在的确收到许多从前梦寐以求的好处。可她却犹如置身迷蒙的梦境,总难以清醒。 温知禾很轻地吁了口气,未曾注意,贺徵朝低下头,在她额前落了一吻。 他的双唇捱过细碎的绒毛,带了若有似无的摩挲,很亲昵,不夹杂任何青慾,就连命令的语气也温和许多:“闭眼,该睡了。” 第94章 他的确会施咒。温知禾闭上眼,眉目舒展,竟真的再度涌上睡意。 临睡前温知禾设了个闹钟,平时她虽然嗜睡,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但只要听到特意设置的高中广播铃声,她刻在dna里的习惯便顿时能敦促自己醒神。 弹起上身,她还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正打算叫醒旁边人,却发现身侧床榻早已空荡。 下床径直走向洗手间,没人;再去衣帽间…… 软椅搭放了两件散乱的衣物,贺正朝穿着质地偏软的衬衣,刚系紧顶端的第一颗纽扣,衣摆敞开,分明的腹肌映入眼帘,温知禾霎时清醒。 贺徵朝用余光便瞥见傻傻伫立的女孩,他偏过头,无奈轻笑:“梦游了?” 刚睡醒的时候短发容易翘边,即便现在头发留长了,温知禾也下意识捋了捋自己的发梢。听贺徵朝的话,她摇头反驳:“我早就醒了。” 贺徵朝嗯了下。 即使他们已经做遍亲密的事,温知禾依旧没勇气在他面前视若无睹换衣服。衣帽间有两层,一楼放的是外套、鞋子,拿着衣服去一楼,或者卧室里换也能避免尴尬,但温知禾还是打算先洗漱,避开他。 走进厕所,脱下裤子坐在马桶上,温知禾随手拿起手机还没一秒钟,眼前半透明的玻璃门,被人拧下门把。 她震悚地抬起头,只见推开门的人赫然是贺徵朝。 四目相视,男人拧门的手顿了下,虽意外她的存在,态度却分外平常冷静:“洗漱完下楼,我做早餐。” 温知禾拢合双腿,面赧别扭:“我知道了,你快关门!” 贺徵朝本不是故意而为,只是这厕所门压根没锁。他目光无意扫过温知禾小腿肚上的內裤。 紫色款半透明蕾丝,他昨晚帮她洗完给挑的。 第37章 孩子气 起身偏离马桶, 抽水声自动作响。 温知禾洗漱完,在离开洗手间前, 模拟着关锁的行为,意在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记得关。 同居了就这点不好,她还得防着点。 温知禾愤愤抿唇,去衣帽间挑了套休闲常服。及腿的条纹衬衫外搭深蓝开衫,避免徒步走累脚,她穿的是同色系的运动鞋。 对镜观望,按照平时的穿衣风格, 这身似乎有些过于学生气,如果没记错的话, 贺徵朝穿的也是衬衣西裤, 虽然一样休闲, 但站在一起会不会显得年纪相差大……? 平心而论,贺徵朝即便大她一轮, 但那张脸也确实不算太老成,顶多算轮廓硬朗的熟男长相,何况她长得又不幼,一米七呢。 思至此,温知禾又觉得莫名其妙,她有必要纠结这些吗?说是约会, 还不是为讨他开心,只不过这次的方式是提供情绪价值。 温知禾不再纠结, 走向餐厅,还没见到人, 便听见一段悠扬的英文广播。 声音源头来自厨房,循声望去, 贺徵朝在里面煎烤鸡蛋香肠,锅里滋啦滋啦冒着热油,顶端抽烟机作响,那道更敞亮的广播音并没有被淹没,是来自于中岛台上的手机。 温知禾对他老气横秋的习惯大受震撼,但也不算很惊讶,毕竟作为公司集团老总,的确得实时追踪世局风向。 “坐,面包快烤好了。”贺徵朝看眼她,温声说道,顺手把火关了装盘,向面包机那里走去。 温知禾听话地止步于厨房门口,拉开椅子入座。 刚坐下,贺徵朝将装好盘的那份摆在面前,额外多加一杯热牛奶,而他自己则是喝美式咖啡。 领口解开两颗纽扣,贺徵朝仰头轻饮,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看着很性感。 温知禾默默抬眼看了下,在他注意到之前,拿起牛奶轻抿。 很和谐的早晨,如果忽视掉厕所的乌龙。 面包烤得很酥脆,涂抹上黄油会更香,但桌上没有,温知禾选择自己去拿。 她看眼贺徵朝的餐盘,和自己食量差不多,一水的低热量肉蛋蔬菜。 某种念想歹从心起,温知禾切来一刀,向他邀请:“黄油,想不想尝尝?” 贺徵朝没有正面拒绝,只说:“会很腻。” “我就爱吃甜的。”温知禾轻哼,抹在自己那片咬了大半的面包片上,一屁股坐下,双手捧着吃。 贺徵朝目光不偏斜,以指骨撇开她唇上的白沫和面包碎,叹笑一息:“孩子气。” 温知禾没去看他,等他收手抿了唇,心里暗忖老男人。 只剩最后一小口、一点细碎的蔬菜,温知禾经常吃不完,平时都是当做餐余倒掉,这么做确实不太敬畏食物,但她没有这方面的信仰与讲究,何况她极少吃早餐,喝了杯牛奶,肚子能塞下这么多已经不错了。 贺徵朝坐在旁边,她总有种被大家长监视的感觉,所以她打算等他离开,再自行把这些处理掉。 只可惜贺徵朝并没有撇下她的意思。 温知禾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压力,剩了吃不完的又不会怎样,顶多是对不起旁边这位做饭的人。 磨蹭良久,她干脆把面包角丢进餐盘,抬起的同时站立道:“我吃饱了。” 贺徵朝嗯了声,能看见温知禾刻意掩饰残留的食物。他了然她温吞的动机,直言道:“下次吃不完可以直说。” 第95章 拿起餐盘,贺徵朝不着痕迹按了下她的腰侧,低眉淡问:“胃口这么小,肉怎么长的?” 落掌的地方不上不下,刚好擦过臀,温知禾一激灵踮起脚尖,没能控制好表情管理,横眉皱鼻,脱口而出:“还不是你揉大的。” 话音甫落,贺徵朝眼里慢慢淌过某种兴味,好整以暇地重复:“揉大?” “揉哪里了。” 他抬起右手,嗓音古井无波:“是这只手?” 温知禾耳根一热,狡辩得苍白:“……我乱说的。” 贺徵朝轻笑,颔首几乎要落到她额头,问得温文客气:“那能揉吗?” 温知禾缩了缩脖子,嗓音更绵软无力:“你怎么这样,青天白日……” “不怎么。”贺徵朝语调清淡,又拍了下,放过她,“倒干净。” 温知禾皱眉,反身就往厨房跑去,衬衫裙摆微扬,光洁的两条腿笔直白皙,很青春。 贺徵朝目光很静,不由想起厕所里看见的光景。他猜想温知禾应该没换新,并且搭了同色系同套装的内衣。 即使无从考证,但今晚就能见真晓。 没了佣人,这栋公馆安静极了。温知禾需要自己去检查猫房里的设备,照顾两只小猫。 冷落许久,两只猫皆是翘起电线向她围着转,喵喵叫。 温知禾抱起其中一只,不知是否为错觉,她总觉得小白猫的体型消受了些,虽然中年猫瘦下来会对身体更好。 她抱着走一段路,瞥见门栏外的男人,想起他好像并不知道两只猫的名字。 同在一屋檐下这么久,她甚至都没好好向他介绍过,上次的时候……温知禾记得,他拿猫比喻她是脏小猫。 可能在他看来,毛孩子挺脏的。 思至此,温知禾决定就此作罢。 谁料贺徵朝按着门栏,向她请示:“能进来么?” 温知禾顿了一下。 上次可没这么礼貌。 温知禾嗯一声,亲自过去开门。 猫是怕生人的,刚走去,白猫便蹬着她的肩反跑逃脱。 温知禾解释道:“它怕你。” 贺徵朝不以为意:“嗯,看出来了。” “养多久了?”他又问。 “大一的时候捡到的……不过是我室友捡回来的。”温知禾拧着衣摆,闷声道,“后来猫稍微长大点儿,一只生病,另一只状态也不好,室友弃养了,我接手。” 他没问太多,温知禾倒是不自觉打开话匣。 贺徵朝看了她一会儿,颔首抱臂,摆出愿闻其详的模样:“所以搬出去租房了?” 温知禾很含糊地“嗯”了声,想到那段时间眼角不自觉泛酸。 小的时候她没有机会养小动物,看到室友带回来的猫就很眼热,主动请缨照顾了一段时间。 其他人都只想摸一摸抱一抱,捡猫的那位也当起甩手掌柜,a起钱来倒是很快。 猫病了之后,是温知禾先发现的,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刚下晚课,九点半她就拎着两个猫包,从厕所的窗户送出去,大晚上打车去找医院,兜兜转转下来,一个人花了将近一千。 这对大学生而言,已经是天价,若不是她自己赚外快攒了一些小金库,恐怕根本拿不出来。 她在群里发消息,将单子和付款截图一并po出来,没艾特另一个室友,而另一室友隔天直接略过,问其他人中午吃什么。 这毕竟不是一笔小钱,即便是她擅自花销的。温知禾很没眼色,直接私信问捡猫的室友,能不能公摊。 聊天记录她没删,室友的消息她一直记得:“这猫不是你养吗?找我要钱干什么,你不是已经自己养了?而且五百块我怎么给你,这也太贵了。” 温知禾反感她的弃养行为,后来没少明里暗里吵架。室友是本地人,尚且能回家,她哪来的家。 养小动物就像养小时候的自己,她讨厌一切不负责任的人。和室友闹僵了之后,温知禾自己在外租房,自己处理两只猫的病,自己亲养。 大一大二的课很满,温知禾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和过去相比,现在已经算是清闲的。那时她白天要上课做作业复习功课;晚上回家打扫卫生做饭剪片子;她是班上的委员,为争各类奖项还要额外做更多事,琐事堆积成山。一个人独居时,稍微过得不顺利就会情绪崩溃。 她记得有一次做视频熬到凌晨两点,好不容易犒劳自己点了份外卖,结果外卖员给送错地方弄丢了,她坐在楼梯口嚎啕大哭很久。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 那时她和陈笛不算熟,但陈笛大半夜从自己的出租屋过来,温声宽慰她将近三个多小时,还替她重新点了一份。 也是这事之后,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温知禾想,她可能是有些感性,悉数起过去,她竟然有点想哭,好没面子。 她眼里起了水雾,视野暂时不太清明,连带眼前男人的模样也模糊。 贺徵朝按着她的后脑勺,扣进怀里,于耳边温声说:“你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负责任的小大人。” 分明只是句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的话,温知禾心口莫名闭塞。 第96章 她没有去回抱他精瘦的腰,从间隙里攀上一只手,赌气地想推开。 贺徵朝依旧牢牢抱紧她,五指嵌入她的发丝间,颔首在她眼角细细亲吻。 双唇的温暖拭去湿热,他轻笑了下,目光温沉:“这好像是我头回听你说起自己的事。” “那两只猫叫什么?” 温知禾鼻头覆着厚重,说话瓮声瓮气:“小黑是钱多多,小白叫钱来来。” 贺徵朝双眼微阖,话里仍然带着笑腔:“这么喜欢钱。” 温知禾没法反驳,她就是喜欢,非常喜欢。 从小时候听父母因为钱吵架;从儿时买不起一只喜欢的水笔只能艳羡拥有的同学;从自己因为学费攒不够跨考专业读研的时候,每个时候,她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太缺钱,也太需要钱了。 否则怎么会甘愿待在他这里,做有名无实、没有感情的妻子。 水雾从眼角外洇,视野变得清晰,与他四目相视,温知禾能从他深邃的眉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贺徵朝压低眉眼,呼出湿热的气息:“我给了你钱,也送了你一套房,你打心底感谢我,是么?” 感谢…… 听他这句不咸不淡的话,脑海中的记忆逐渐与之重影,温知禾忽地呼吸一窒,背脊徒然发凉。 她都快忘记了。 是这个男人收买房东,对她施压将她从上个出租屋赶出来的。 扇一巴掌又给颗甜枣,他还问她是否对她感恩。 几次同床共枕,数不清的亲昵与拥吻,加之前段时间拍卖会的千金一掷……四个月下来,她好像已经习惯讨好他,向他说好话,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所以他觉得她该感谢他,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温知禾轻咬下唇,有些难以启齿,即使先前经常说这类话。 但她就不该跟他讲这些,在他看来,她这么需要钱和房子,肯定很离不开他。 “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贺徵朝轻抚她的面颊,以温和的目光细细描摹她。 温知禾眼睫微颤,不解:“……什么?” “关系存续期间,我不会弃养你。”贺徵朝微微一笑,指骨攥起,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还有你的两只猫。” “弃养”一词,向来是关系高位者向低位一方才能用的词,他说得没错。 在床上,她除了喊他过老师、daddy、爸爸,也曾喊过主人、master。 温知禾哑口无言,忽然也扯唇笑了下,破罐破摔:“谢谢你啊。” “——主人。” 她轻声说。 贺徵朝眉梢轻扬,倒也没否认,顺着称呼往下问:“所以今天,你要带主人做什么?” 不等温知禾回应,贺徵朝徐徐道:“是带我做些你会做的事,继续了解你?” 温知禾有些茫然,莫名听出一丝……他在为这场约会考验的她透题。 而事实上,她确实是根据自己的想法,以己度人地列出约会行程。 温知禾借坡下驴:“嗯,对。” 她垂眼看衣摆,吸了吸鼻子:“一会儿我就要带你去逛街,吃路边摊。” 贺徵朝对此并非没有预感,毕竟很像温知禾这种头脑简单、过往干净的小姑娘会想出的主意,许多家境朴实的情侣会做这些事,就连俗套的电视剧也同样这么演。 贺徵朝不以为意,牵起她的手:“那现在先去坐公交,逛逛这片儿区。” 他的掌心总是温暖又有力量,温知禾被他从公馆里带出,走进小区街道。 这里的绿化做得很好,每栋楼之间相距甚远,温知禾思绪迁回,还是头回在这里步行。 途中他们碰见过一两人,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还主动向贺徵朝打招呼,开口便是“贺总”,显然是相识。 这里是燕北有名的富人区之一,同等阶级的人会有交集,自然认识。 “出门散步呀,感情这么好。”坐在轮椅上的阿嬷笑眯眯道。 温知禾对她有点印象,以前写过关于她的英文周报,不曾想她也住这片儿。 面对更年迈、地位更特殊的老太太,贺徵朝颔首打招呼,倒显得像个谦顺的后辈。 不过她更卑恭,舌头都有些捋不直。 贺徵朝看着她笑了笑,轻抚后脑勺,又牵起手。 温知禾亦步亦趋,低头看鞋尖:“你跟这里的人都认识?” “大部分。”贺徵朝没有糊弄她,一一介绍,“王经理是我开拓海外市场的友商,严太我在峰会上曾见过她。” 温知禾“哦”了声。 这附近就有公交站点,与贺徵朝站在同一站点屋檐下,温知禾还有些恍惚。 他今日的穿搭和昨天差不多,毛衫搭衬衣,西裤皮鞋,很休闲淡雅风格,区别于色系不同。温知禾想,他大概是有系统地学过美术,至少知晓些色彩上的搭配和运用。 “想去哪里?”贺徵朝侧眸问她。 温知禾下意识摸了下口袋里的笔记本,但她并没有拿出来,选择去看后方的站牌确认。 “32路还有679……都可以到。” 第97章 “嗯。”贺徵朝记了下,向来车的方向眺去,很凑巧,是其中一辆。 燕北的公交车不会出现站台没人就开走的情况,公交车不偏不倚停下,贺徵朝牵着她上去。 跟在男人身后,瞥见扫码机,温知禾忽地想起一件大事。 她忘记提醒贺徵朝怎么用支付码了! 纵观公交车座位,只有零星几个空余的,大庭广众之下教他怎么刷卡,未免也太…… “滴、滴。” 收款机传来清脆的两声提示音,温知禾回过神来,只见贺徵朝用支付码,扫了两遍。 他松开牵着的手,拍她的肩,像哄小孩的语气,示意道:“去找个座儿坐着。” 第38章 小礼物 靠近后门有个单排的座位, 在贺徵朝的示意下,温知禾坐了下去。 贺徵朝站在她身侧, 一手握着吊环扶手,令一只手则搭放在她后方的椅背,他生得高大,这么一站,完全将她与旁边人隔绝。 温知禾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会和贺徵朝坐公交,他还站着。温知禾双腿微微并拢, 手垂放在膝上,坐姿板正得像个小学生, 连椅背都没向后靠。 坐五站就能抵达目的地, 从公交车下到站台, 温知禾仍然有些晕晕乎乎的。 贺徵朝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向街边的人行道。踏上台阶, 身边飞掠两辆摩托车,外卖员外放的dj短暂而喧嚣地划过耳膜,栽种的绿化树繁茂葱郁,光束透过半是密织的叶网落在石板地上。 阳光充足,温度适中,空气中弥漫清新的气息。 他牵着她的那只手温暖而有力, 价值不菲的腕表并未摘下,偶尔能触碰到银制的冰冷。 温知禾抬眼看向高了一头的男人, 他轮廓疏冷的面庞渡了层昏黄的滤镜,仿佛置身于不切实际的梦境。 “从这儿再过一条街就是燕大, 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儿逛?” 贺徵朝回眸睇她,低沉磁性的嗓音清润温和, 问得不紧不慢。 温知禾点头:“买了第一个相机之后,有空会来这里练手。” “一个人?” “嗯,对。”温知禾喉咙发痒,不甘被一人问东问西,没藏住刚才的困惑,脱口而出:“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坐公交车。” 话音甫落,贺徵朝面露无奈,笑了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资本家。”温知禾并没有客气。 他又笑,很配合地嗯一声,闲闲道:“资本家。” 贺徵朝松开牵着的那只手抚她的头,压低的眉眼凝瞩不转:“资本家也是有生活常识的,妹妹。” 他低头靠得很近,温知禾眼睫微睁,不自觉后退嘀咕:“我知道了……” “何况和你出门不坐车,我总得提前把各类交通软件都下载好。”贺徵朝淡道。 “……那你还挺全面哦。”温知禾皱鼻,“那你以前坐过吗?” 贺徵朝如实说:“以前闲的时候会坐公交去买些早餐,地铁的确没坐过。” 燕北的交通设施做得很全面,不去穷乡僻壤的地方,公交基本可以抵达六区,地铁建得太早,又经常人满为患,无法充作观光车,以贺徵朝的身份而言,没坐过也正常。 温知禾仰头,凑到他面前故意:“那我一会儿带你坐。” “嗯,可以。”他轻笑,出乎意料没拒绝。 在这种小事上,他总是格外好说话。 温知禾没话讲。 即使周末,白天的这条商业街也还很清净,没什么人。百无聊赖地慢步其中,明明是上学时期时常闲逛、拍摄过的街角道路,温知禾却莫名觉得哪哪都很新奇。 以前这里开的是lolita店吗?塑料人形模特穿得也太漂亮了;那里怎么还有一个上磨的动感假人,好吓人;路过的中学生情侣女孩很可爱,男的也是个人…… 瞥见一家奶茶店,意味着这一排都是。温知禾许久没喝,在心里撺掇几回,没忍住指了指:“我想喝奶茶,你喝不喝?” 贺徵朝看向她所指的地方。很遗憾,他对奶茶制品并不是很感兴趣,也压根没喝过。他并非是十足的体验派,入口的东西向来考究谨慎。 “不喝。”这次他拒绝得干脆,“我在这里等你。” 温知禾早有预料,也不强求,转身就往店铺走去。 中午人渐渐多了起来,温知禾扫码在手机上下单,前面还排了五个号。 她没有回贺徵朝身边,拿出小本本过目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刚梳理清楚,抬头却见贺徵朝身边多了个女孩。 以他的外形,被人搭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直到温知禾看见那女人拿出一袋笔盒,她才嗅到大问题。 “不买!” 温知禾大步流星走去,挡在贺徵朝面前强硬道。 女人正打算要微信,视野里闯进一个漂亮的女孩,顿时愣住。 “管你是大学生创业还是小组作业,我们不买,你去找别人。”温知禾一字一顿,毫无顾忌地戳穿。 女人拎着一袋笔盒的手低了低,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自然,但也就一瞬,她笑了笑,有些赧然地看向身边的人:“我不是卖东西的,我刚刚就是想找他要个微信……” 第98章 这理由也立不住,女人面皮薄,不过会儿就自己走了。 温知禾目送她离开,侧身望向贺徵朝。有风拂过,她捋了下耳边的发丝,欲言又止:“她真是找你要微信的?” 贺徵朝目光沉沉,嗯了声:“刚听她说。” 意思是要微信还未遂。 “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事……”温知禾蹙着眉,不忿咕哝,“我当初刚来这座城市第一天来这里逛街,就有骗子以大学生创业的名义找我卖笔。” “三年前也是拿这种袋子卖笔,三年后还是,我花了二十块买了两支天价水笔,贵就算了还不好用!” 温知禾揪着他的衣袖,脸上是鲜活的愤怒。 听清来龙去脉,贺徵朝唇角轻扯,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他似乎是能想象到,当初从小城镇考到燕北的小姑娘,头回被人欺骗的模样。 怎么会这么傻。 奶茶到号了。温知禾回去取来,插上吸管嘬了两口。 她两只手捧着,喝的是烤栗子焦糖味的奶茶,吸入嘴里鼓起腮帮子,有些像花栗鼠。 以贺徵朝的视角来看是这样。她很喜欢吃甜的,或者说,各类重口味的食物。不过会儿,温知禾就问他,想不想尝尝这里味道最正宗的螺蛳粉。 贺徵朝并非无所不知,到了店面嗅到浓郁的味道,听温知禾的讲解,才知道这螺蛳粉究竟何方神圣。 他不重口腹,多年的饮食习惯也只喜清淡,对菜系也并没有特殊的偏好。重视身体健康,所以每年也都会例行体检,之前给温知禾的报告,是他提前几月检查的。 油腻的食物,贺徵朝不碰不沾,拒绝过甜腻的奶茶,再拒吃辛辣的面食也没什么所谓,他从未迁就过任何人,这世上就鲜少有人能令他迁就。 但听温知禾说,她大学时每隔一星期、甚至是三四天就会来这里犒劳自己,他心里便没由来想尝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她在一起,似乎总会有这些荒唐的想法。想知晓她的过往,想了解她的喜好,即使再蠢再不习惯的事,也想去做一做。 比之拍卖场穿着一身高定华服的她,当下询问他忌口;坐在桌前拿纸擦拭桌面;穿上塑料围裙;挑开一次性筷子相互摩挲的她,更显得没有特别之处。市井、凡庸、贫穷,有点出挑的小漂亮,值得他千金一掷、花费百万……甚至数亿聘请来做妻子么? 这个女孩并没有特别之处,贺徵朝始终清楚。 她的特别,她的价值是由他浇灌、加码而来的。 他不常吃辣,所以并未加辣,但温知禾坏心眼地挖了一勺辣油在他汤里。 辣油还未搅拌开,裹着汤汁入口,味道确实鲜美、新奇,足以令人印象深刻,流连忘返。 “好不好吃呀?” 走出店面,温知禾主动挽着他的臂弯,凑上来问。 贺徵朝重新戴好眼镜,略一颔首:“还不错。” “确实值得你喜欢。” 他又极有水准的赞扬了句。 温知禾笑眼弯弯:“那我们接下来去看电影,有一部很出名的片子重映了,我昨天就买完票。” 作为电影人,看精品佳作是必备的事,硬拉着贺徵朝去看这个,温知禾承认自己有私心,可男女之间的约会不就得看电影。 温知禾理所当然极了,全程都很少与贺徵朝说话。 贺徵朝不以为意,遵从礼貌观影。 《泰坦尼克号》的确是部家喻户晓的经典名作,纵使贺徵朝平时娱乐更偏向于看文字内容,这也是他第二遍再回顾这部电影。 老去的rose进入梦境,灵魂飘回记忆里的泰坦尼克号,与遇难人重逢,与最心爱的男人相会、拥吻,画面不断升格泛白,最终结束。 无可否认,即便重映再看,也确实动人,但贺徵朝并非完全投入,毕竟对剧情有过印象,他侧目看向身边的温知禾,小姑娘看得分外认真,双眼还有荧幕的倒映。 “这部电影的结尾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rose将海洋之心悄悄扔进海里,另一个版本则是在所有人面前扔进去……” 电影落幕,温知禾的分享欲很强烈。 这大概是贺徵朝头回听她说这么多话,从电影的感人之处聊到从导演剧组的不易,从背后故事再延伸到真实事件的幸存者……温知禾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 这令他不由笑叹:“你很了解这部电影。” “当然,我还做过拉片,是我号里为数不多点击播放超过五十万的……”温知禾兴致勃勃,说到后半段,她意识到自己多嘴,话音慢慢跌落。 贺徵朝捕捉到关键词:“拉片?” “这也是你的——”他思忖片刻,慢条斯理地推测,“赚钱方式之一?” 温知禾双手插进口袋里,很含糊地“嗯”了声:“赚了一点点。” “还做过什么?” 贺徵朝并没有落下这话题,并且列举出自己已知的职业:“酒店礼宾,摄影助理……” “也没什么了。”温知禾小声咕哝。 赚钱不寒碜,做过很多兼职也不丢脸,但温知禾就是不想和贺徵朝说太多。他什么都有,而她又依仗他,在他眼里,她一定是一个又贫穷又寒酸,为赚钱而不达目的的人。 第99章 温知禾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种拧巴自尊心,分明以前还不会有,她不觉得自己的生存之道有什么问题,也不认为贺徵朝高贵到哪里去。 视线落到他袖口的百达翡丽腕表,骨节分明又空荡荡的无名指,温知禾呼吸慢慢放缓。 她摒弃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瞥见影院门口摆放的巨幅海报。冰冷洋流中,两位抵额依偎的主人公身前是一条海洋之心项链,构图很漂亮,让她不由想起贺宝恣的请求。 再拖下去无用,温知禾鼓足勇气,牵上男人的手微微踮起脚尖:“上周拍卖会的那条项链,我可不可以借戴几天……” 不是头回撒谎,望他深邃的眉眼,温知禾本能地心虚,她不确定贺宝恣要用多久,只能模糊时间。 离开昏暗的环境,在灯光敞亮的商场里,温知禾眼角刚浸润的嫣红湿热,格外清晰明显。 不化浓妆,她这张明媚的未脱稚气的脸蛋,装起委屈极具有说服力。 贺徵朝停步,观她竖起两只手指做担保,煞有介事:“就几天,我马上会归还给你的。” 他不知温知禾是怎么从电影抽离,想起借珠宝一事,亦或说,策划这场看起来并不算精细的约会,就是为借珠宝。 许多时候,她虽总是小心翼翼讨好他,但贺徵朝不难看出,她是极具拥有卧薪尝胆的信念感。偶尔发现她伪劣装腔下,那不服气、劲劲儿的模样,他不觉反感,反而欣赏这份鲜活。 相处时间久了,他分辨得出她内心的真实写照,她说谎时……动作幅度总是格外的大。 贺徵朝以目光描摹她的面庞,不着痕迹下套:“真是你要借?” 温知禾怔忪。 仅一瞬,贺徵朝了然:“如果你是替别人求我,没这必要。” “那要是我……”温知禾小声吐息。 “拍给你的项链就是你的,想怎么用都随你,不必来问我。”贺徵朝淡道,很轻微地叹口气,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别人求你办的事,如果你为难,其实可以不答应。” 听他说的话,温知禾的内心总是跟过山车一样,她慢慢蜷曲手指,抿唇温吞:“……也没有很为难。” 贺徵朝望她片刻,最终妥协:“前段时间,她已经向我胡搅蛮缠过一阵子,你想借就借,我会让人送过去。” 温知禾松口气,说“好”。 贺徵朝又问:“你自己没有别的想法?” 温知禾不解:“什么什么想法?” 她面露的困惑不假,贺徵朝靠近,耐心引导:“钱、资源、珠宝、高定……你自己就没有其他想要的?” 在问出口的那刻,贺徵朝不由想起当初,温知禾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对他吃拿卡要,无所不用其极,也理所应当极了。 他不反感她的饕餮作风,也不觉花费这些钱财去饲养有什么问题,但最近也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温知禾不仅一反常态没有向他索取,哪怕他把好处奉到跟前,她也只是受着,不做得寸进尺的事。 分明前不久,她还隔着电话依仗做那档事,向他提出上调零花钱的请求。 说到往后延期三个月的婚约,她笑称“没有人不会想”,应允是应允了,可这无人不趋之若鹜的话外,又有几分是属于她的心甘情愿。 计较这些毫无用处,贺徵朝深知,但就连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探究这种事。 四目相视良久,温知禾也被贺徵朝问得一头雾水,大脑宕机数秒,才缓慢道:“……希望电影可以顺利拍完、上映吧。” 话音甫落,她看到贺徵朝面容松动,眼底淌过了然又无奈的神情:“会的。” “但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也可以尽管向我开口……”他顿了顿,话里透着深意,“而不是向我请愿满足旁人的事。” 走出影院已是下午,透过大片落地窗看向外方,明明该是清明的日间,天空却呈雾蒙蒙的阴冷色调,俨然一副要下雨的架势。 温知禾原定计划是在这里用晚餐,但她去完洗手间才发现,自己居然看错预订的时间。 那家料理她并不是非常想吃,周末的商场人流逐渐密集,留在这找下家还得排队,回家吃饭也未尝不可。 这场本该敷衍的约会,她竟然慢慢有些上心,总觉得一天下来太枯燥无味。 路过一家高奢饰品店,甚至莫名滋生出想要买份礼物给他。 他缺吗?他不缺吧。给男人花钱是倒霉的开始。 这两点,温知禾深知且牢记于心、吸烟刻肺、载入座右铭…… 但,但买一个小礼物以小博大,还他份人情也不错吧。 温知禾心中鼓动,敦促自己要踏进那家店,刚走一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寻找男人的身影。 贺徵朝还在原地,拿着手机不知与谁谈话。 温知禾静静悄悄地挪步走去,并没有出声打扰。 贺徵朝偏头见她,却是把手机拿远了几分,示意她先说明。 温知禾指了指那方的店面,避免话被录进去,用气音说:“我想逛那家首饰店,买些东西……不过我自己去就好。” 贺徵朝颔首:“去。” 得到准许,温知禾转身就走。 贺徵朝眼望她离开的背影,关闭手机里的静音模式,淡声提醒:“继续。” 第100章 电话里,夏博易刚汇报完工作,紧要的事绕不过,只能谨小慎微地开口:“是宝嘉小姐的事,她现在刚落地港城,据经纪人透露明早会去医院……” 听完后半段,贺徵朝阖眼片刻,忽觉胸闷气短,他扯了扯领带结,嗓音偏冷:“我现在就过去。” 第39章 贺宝嘉 温知禾刚走进饰品店, 就因为挎着一只显眼的名牌包,被sales围着嘘寒问暖。 这sales只顾着一股脑推销夸耀, 明显是刚从事没多久,话密实得连她都插不进去。 刚进入正题,温知禾一偏头,却见门口多了道熟悉的身影。 “男款的在这……” sales话音刚出,温知禾礼貌打断:“稍等。” 她径直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来了,贺徵朝便观她空落落的手, 率先问:“没挑到喜欢的?” 温知禾点头:“嗯对,我还在挑。” “公司那里打来电话, 说有急事要处理。”贺徵朝看眼腕表, 不紧不慢地提出妥善的措置:“约会到现在还没结束, 我们可以下次再继续,我已经让司机过来, 一会儿先送你回家。” “我还想在这里挑一挑。”温知禾顿了顿,直视他漆黑的双眼,拧着包包链条,乖顺道:“你可以先去处理,晚些我挑好了会自己回去。” 贺徵朝看了会儿她,倒也没强求, 略一颔首:“好,我让司机另外备车在楼下等你。” 温知禾哦了声, 说好。 走前贺徵朝又抚了下她的头,拿起手机向屏幕那端拨去。 温知禾的目光还未偏离, 直至传来旁边sales的奉承:“温小姐,您和您先生的感情真好。” 温知禾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清楚她所说的“真好”在哪里,但最令她思绪顿歇的,还是sales口中的“先生”。 跟在贺徵朝身边应酬周旋,旁人说得最多的便是“贺总和他的夫人”,“贺夫人”这一身份,她还不及适应,每每被人称呼,她总能想起那纸契约;遑论把贺徵朝当做她的“先生”。 温知禾自然明白sales只是恭维,仅凭一面之缘说的措词不必太认真,可大概是今天的约会太稀松平常,总令她萌生一种荒诞的错觉。 这种错觉延续到进了这家奢侈品店,她的梦境竟还未碎,分明几个月之前,她还会对这种地方望而生怯。 人被富养不仅滋长自信,同样也培壅自尊心。处于关系与阶层的下位太久,温知禾并不认为自己极具有自尊心,她本以为在和贺徵朝的这段契约关系里,会被无尽地侮辱、玩弄,可他除了在床榻上喜爱控制她,平日对她还算不错。 钱、房子、资源、珠宝……他给得足够多,也向来信守承诺,从不吝啬;他也曾教会过她许多事,不论她用不用得上;成长期与青春期缺失的那部分,他在她的二十岁,以怪异又悄无声息的方式填满。 这不对劲。 温知禾心知肚明。 她对此敏感又视若无睹地放任。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一处坏掉了,并且重新生长出奇怪的东西。所以会因为他的目光生怯;因为他的触碰发热;因为他随口一问的话产生不自信;又因为别人的阿谀奉承萌生荒唐的想法。 柜台里的饰品因为独一无二的设计而昂贵,但抛去这点,撤离展示灯与价位表,扔进路边随处可见的地摊中,还会像明珠一样璀璨,被人妥善供奉吗?倘若有了新的设计、新的款式;这些陈旧的、可复制的,已被复制的,还有多少价值? 她像又不像这些冷冰冰的饰品。 温知禾没什么挑选的兴致,即便sales在耳旁尽心尽力地推销。 视线转向一处单独设立的展示台,她思绪迁回,不由得被最上方的胸针吸引:“这件吧。” …… 拎着包装好的礼盒走出饰品店,温知禾虽早有预料会很奢侈,但她从未想到小小一个胸针居然会贵到这种程度,最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真的刷卡购入了。 即便这些钱,完全是贺徵朝给予的,可放在几个月前,她绝对会锁在小金库里,不为他花费一毫一厘。 饰品店里还有腕表、领带、丝巾等制品,胸针华而不实,即便正式场合,贺徵朝也鲜少佩戴,但腕表领带这类饰品,他拥有的多,可供选择的也多,她买了也只是占据收纳盒里的一格,倒不如送件稀罕物。 温知禾清楚自己这是什么心理,她讨厌被选择,哪怕是自己送的礼物,独一无二总是弥足珍贵,象征着不会被替代。 回程的路途果真下起瓢泼大雨,温知禾被司机护送着上车,并没有淋到半点雨水。 戴上耳机,打开记事本,温知禾默默划掉晚饭与送礼的环节,翻开前几页,同样也有划得黢黑,没被挑勾的行程行列。 这记事本先前是她拿来记录工作的,漏撕的这几页,温知禾能从字里行间清晰地看到过去的自己,不被重视、常常忽略、可有可无的自己。 这场雨来得急遽又突然,就像泠州的二月二十八号那天,扣上记事本,望向被雨幕冲刷的玻璃窗,温知禾看不见快速掠过的风景,只能瞥见倒影里的模样。 耳廓里佩戴的耳机已经伴随她很久,用了将近三年,温知禾并不会随意更换用惯了的物品,等到弄丢、毁坏,她才会换个同样款式的同一物品。 第101章 追求稳定,所以许多时候都很难改变自己,固定的发型,一贯的穿衣风格,精打细算绝不能缩减的存款……但短短四月,她已经被改变了太多。 歌单里随机到一首歌曲,是她从前很喜欢的一部爱情电影的ost,因为太少被随机,听到前奏的一段钢琴音,她还有些惊艳。 不同于站在拥挤公交车地铁里,需要升格音量掩盖的嘈杂,此刻坐在四平八稳的车厢里,开着四格音量,温知禾就能沉浸于音乐的单一体验。 她享受这安宁,自身也适应得了前者,但同她走过那条商业街却鲜少愿意尝试的人,真的能适应得了吗?一通商务电话,一场雨,一首歌,仿佛将她牵引回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被雨淋湿,丢了工作,狼狈至极的夜晚,在她看来极其幸运的二十岁,其实早在暗中标好价码。 今日看似稀松平常的约会,真的只是约会吗?会不会只是他在提出过分要求之前,一场冗长又心血来潮的序曲。 温知禾惴惴不安地想,她或许本不该如此当真。 到家之后,她泡了个热水澡,正打算敷面膜,手机传来嗡动的来电音。 拾起手机滑动接听键,陈笛意外:“你已经到家了?我看你中午签收了快递,这么早。” 温知禾拆开面膜包装:“家里阿姨给收的,我刚到家。” 陈笛“哦”了声,透着一股不怀好意:“那你洗完澡直接穿我买的战袍吧。” 温知禾微顿,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战袍”是个什么东西,她扯了下唇:“那我真是谢谢你哦。” 陈笛笑眯眯:“不用客气,都是姐妹应该的。” 温知禾对着镜子敷面膜,以过往习惯推测道:“他去忙工作了,今晚估计不会回来。” 陈笛:“啊?不回家,这像话吗?” 温知禾不以为意:“又不是只有一个家,有什么稀罕的。” 手机那端停顿片刻,陈笛才开口问:“他……在外面还有?” 纵使温知禾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陈笛话外之音,她无奈解释:“房子啦房子,我住的别墅离他公司远,有时候他忙到夜里,肯定住公司附近。” 陈笛是值得信任的朋友,温知禾没必要在她面前演恩爱。 陈笛却大为震撼:“你居然信他这种话!” 温知禾沉默三秒:“为什么不信?大老板不是都很忙。” “我问你哦。”陈笛谨慎开口,“他和你说忙什么了吗?” “没有。” “那你去过他另一个家,知道他在外面有几栋住宅吗?” 温知禾想了下:“没去过,我知道他至少有四个房。” 她住的这间不就是从中挑选的。 话音甫落,手机里传来陈笛惊天动地的尖叫:“我靠!这么多!这男的不会在外面养小三小四吧?” 温知禾一愣,听她挑明的话,下意识辩解:“不会的,他和我担保过。” “担保?”陈笛的声音骤然拔高,又倏地降低,“你居然会信一个男人的口头担保?还是说他用别的手段,比如婚前协议什么的跟你担保?” 提及婚前协议,作为合同当事人,温知禾本能闭上嘴。 闭口无言的间隙,温知禾主动破冰:“我是图钱,又不是图他这个人,就算有,难道还要和这些所谓的第三者抢?” 又不是真领证的夫妻,哪来这资格。 后半段温知禾没说,垂眼摩挲指间的精华液,嗓音平静:“再说了,就算有第……外面有其他人,我也不认为他会隐瞒我,就别杞人忧天了吧。” 陈笛意会,悠悠叹息,郑重其事地道歉:“对不起啊知禾,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太沉溺其中……” “不会。” 声音像蒙了一层水雾,毫无波澜、没什么情绪,就像并非出说出自己的口中。 温知禾坐在台阶边,在热气缭绕的氤氲中,望着水中的自己。水中月,镜中花,虚有其表的金玉,内里本就是一塌糊涂的败絮,她早就知道,也早该知道。 泡浴的时候,手机一直没挂,陈笛没和她接着聊刚才的话题,叭叭了一堆炸裂又新奇的八卦,温知禾明白,她这是变着法变着花样哄她开心,以免陷入无止境的猜测,低迷的情绪里。 其实温知禾想说,她真的不会。 在挑选货品的时候,sales介绍那些饰品的寓意,大多与爱情相关,她不认为她与贺徵朝的关系是等同于那些,所以挑了个银杏叶形状的胸针,即便是要别在胸腔上方,与心脏贴近,也仅象征着健康。 等她要送出去,被问起含意,才不至于说不出口,拿不出手。 陈笛和她分享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还是关乎杜野的。据传他有个相恋已久、分分合合的女友,女友为他砸资源、牵人脉、为他怀孕堕胎,为他哐哐撞大墙……女友是哪任不知,因为他有过太多太多的前任,女友是什么背景也暂且不知,圈内缄口不提,仿佛都有着诡异的默契。 对这种痴男怨女的大瓜,对鸽过自己的当事人会翻车一事,放在从前,温知禾也许会拿起瓜子,津津有味地与陈笛大谈特谈三天三夜。 第102章 但她今天有些累了,洗完澡吹干头,就匆匆挂断电话躺倒床上。 - 位于港城山间的一处顶级私人医院,这里风景优美,管理严格,非贵宾身份的人鲜少知晓此地,也很少有人能踏足。 明明是艳阳天,燥热的气候,跟随护士身后的人却穿得极其严实。一贯复古的毡帽,宽松的大衣,戴墨镜戴口罩,全身上下唯有捏着检验单的手是素净的。 为这天的秘密检查,钟嘉意花费了大量的金钱疏通关系,就连最贴近的经纪人也不知她的去向。 除了医院的指定护士、医院,不会有人知晓她在做什么。 百密无一疏。 钟嘉意不断心理暗示,让自己的心稍微静下来一会儿,否则要是看见腹腔里那个具象化的小生命,她恐怕需要原地猛按呼叫机,请求医生提供吸氧服务了。 她一直不是个心脏很好的小女孩,哪怕入了这个圈子,也因为家里的保驾护航鲜少挨骂。 等待化验结果的间隙,钟嘉意坐在窗边,吃着医院特供的下午茶。 南瓜饼一个接一个送嘴里,这些从前不敢入口的小点心,在此刻有了补给的理由,所以吃得格外理所应当。 但她并未发觉,窗外下方停了辆黑色轿车。 直至护士唤她进行下一环节的检验,她这才舍得挪动,亦步亦趋地跟着。 护士在前方推开门,她在后方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一脚直接迈进会客室里。 门一反锁,钟嘉意抬头看见沙发上的医生和旁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倒流的血液像淬了冰一样生生刮着骨节,望着男人疏冷的面庞,她几乎快要软下双膝。 “贺宝嘉,过来。” 上座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命令。 钟嘉意的第一念想是逃跑,可这不比燕北那四进四出的院子,哪儿是那么好跑的。 钟嘉意觉得自己可以狡辩,直到她瞥见茶几上那摊开的各类检验报告、住院安排表…… 这下真的不能狡辩了。 她心如死灰。 望着男人深邃如鹰隼的双眼,钟嘉意仿佛又回到儿时,但那时她身边还站着贺宝恣兄妹,哪像现在要独自面临暴风雨…… 第40章 我教你 即便是乘坐私飞, 航线也需提前申请,但这次是例外, 从燕北来到港城,算上候机、换乘,辗转下来不过五个多小时。 在这五个多小时里,经过对医院的线上联系与沟通,得知事情来龙去脉,贺徵朝从未如此疲倦过。 翌日等到贺宝嘉亲临现场的那刻之前,他已经在待客室等候许久。 他深知, 他的几个侄子侄女、弟弟妹妹,大多是不服管教、不屑教诲的纨绔。有的哪怕被强塞进名校, 一路绿灯保驾护航, 在真正接触学术领域也总会露馅;有的即便顺从听话, 按部就班地娶妻成家,掌舵高层权力, 也总需要旁人费心竭力地扶持。 再遥远的旁支派系他管不着,单论姓贺的几支后辈,两个有着同样从字的小姑娘,完全可以用草包一号、草包二号代称。 草包一号尚且还算听话,即便远在美国念书,也碍于活跃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不敢造次, 不过是休学一年回国游玩;草包二号从还未成年起,就嚷嚷着要出道做偶像, 仗着没人管兀自跑到韩国训练……后来还是他拎回来按着头强硬读完高中才放手。 他本可以不必管太多,但这么多年下来, 作为长子身上的担子就从未卸下来过。 比之这些纨绔公子、草包小姐,他的小太太可谓是聪慧又机敏, 且过分好满足的孩子。 同样的年龄,不同的生活环境,养成的人差距竟如此大,分明前者还依仗金字塔顶端的资源,不愁吃穿,后者不论物质层面亦或是精神层面都从未被满足过。 散去外人,会客室只留下他与贺宝嘉。 贺徵朝凝睇着眼前老实巴交的女孩,深深地压下口气,言简意赅:“解释。” 贺宝嘉站在茶几另一端,只是两只手交叠着,始终没开口。 不过会儿,他便听到她细微的抽泣。 贺徵朝双膝交叠坐在沙发上,冷眉冷眼,始终不为所动。 他看眼腕表,嗓音更漠然:“三分钟之内。” “如果你不给我一个解释,明天我会让人宣布你息影退圈。” 贺宝嘉抖了一下,哭泣声戛然而止:“……” 大学四年,贺宝嘉一直是托人代课,除了必要出席的时候,她基本从未正儿八经地踏入过学校,遑论一路水过来的高中三年。 九年义务教育她是有认真接受,纵使不是九漏鱼,这填充着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大脑沟壑,也有着从未被知识浸染的单蠢。 所以贺宝嘉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解释,她手脚冰凉得不行,大脑也紊乱得不行,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从小说到大的话:“我错了……” “还知道错。”贺徵朝没什么情绪地哼笑一息,眼底淬着冷,如刀片直直剜向她,直言不讳,“知道错了还会随便和男人上床,怀个杂种在这儿孕检。” 贺宝嘉脸色苍白,嘴唇嗡动:“大哥,我不是……” 第103章 刚才的哭泣不假,她是被吓哭的。 从小到大,贺宝嘉都无人看管,最怵的就是这位表亲的大哥。 她已经做足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准备,但直至眼前被遮去灯光,双腿也仍然止不住地发颤。 贺徵朝按着她的头,又沉沉叹气:“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贺宝嘉。” “孩子生下来就不能塞回去,你确定做好自己余生一人要抚养一个孩子的准备?” 在极度恐慌之下,稍微说些软话,贺宝嘉就哭得不行,遑论他挑起戳心窝子的话。 她抬眼,近距离下,能看见墨镜里那清明滢然的双眼,贺宝嘉的唇不断哆嗦,摇头反驳:“不是的,他肯定不会留下我一个人。” 贺徵朝轻哂,不留情面:“孕检都没陪你,生下来之后,你指望他负责任。” 贺宝嘉脸更白,依旧摇头:“他工作忙啊,没时间陪我,而且万一拍到了怎么办?我还……”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贺徵朝冷声打断,“我既然能站在这儿,他为什么不可以。” 直视他挺括眉眼下的深邃,贺宝嘉确实无话可说。 她深知血缘是斩不断的联系,即便自小生活在二伯家,她也常被视为己出;即便眼前的大哥常常唾弃她榆木脑袋,只是个花瓶,他也确实从未放弃过她。 所以她擅自以为,她怀上那个男人的孩子,生下来那个男人的孩子,会被紧密地联系到一起。 这是个无脑的等号公式。她刻意地删去不该存在的人,抹除冗杂的干扰项,一意孤行地编排成自认为的幸福公式,但大哥却把这公式划掉,告诉她并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啊……” 贺宝嘉咬唇不认,哭起来没完没了,说辞也逻辑不通:“你也知道我很缺爱啊,你不明白吗?我没有爸爸妈妈的,我就想要一个家!这很难理解吗?” 自小到大她做错些什么事,就会以此借口哭诉,贺徵朝并非无法感同身受,所以经常格外照拂她、溺爱她。 但他不由想起温知禾,一个同样爹不疼娘不爱的女孩。她有些小骄纵、小叛逆,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虚张声势,越是装腔作势,越是让人觉得内里底气不足,虚有其表。 面对贺宝嘉,贺徵朝除怒其不争,心底只剩荒凉的疲倦,但对于温知禾,他心底最深的某处在塌陷,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只觉最后离开的那一面过于匆忙。 贺宝嘉怵他,贺徵朝一直清楚,但贺宝嘉也倔,性子向东绝不往西。 他留给她梳理情绪的时间,而这座位于港城的私人医院,被全方面封闭,姑且当做她儿时面壁思过的黑屋。 - 指间的烟头星火烁亮,许久不抽烟,贺徵朝竟有些不适应,仅燃了一截便摁在烟灰缸里。 “从回来到现在,就吃了一点饭,一直睡到现在还没起……” 电话里,传来的是秦姨的汇报,不在家时,贺徵朝偶尔会通过佣人阿姨查岗,但也就一两次。 有司机接送,二十岁的人了,还不至于走丢,平日是怎样的作风习性,贺徵朝心底也有数,只是在电话打不通,消息没被回的情况下,他不由问询他人。 十个小时。 她睡了将近十个小时。 烟蒂在烟灰缸里失了亮色,贺徵朝笑叹,心这么大。 挂了秦姨的电话,不过会儿,贺徵朝又回拨到温知禾那里。 此刻的卧室里,温知禾刚从冗长的睡梦里醒来。 任何人刚睡醒的第一反应都是摸手机,温知禾也不例外,她还在枕边乱摸,一通专属铃声响起,像是要穿透她的太阳穴,直击灵魂。 温知禾意识清明,但身体仍未醒觉,手机屏幕的亮光太刺眼,她半眯着视线去接听,手机没拿稳砸到耳廓,吃痛地咧了咧嘴,声音气若游丝:“喂……” 电话里的男声磁性低沉,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意:“刚睡醒?” 温知禾强打起精神,浓厚的鼻音、答非所问的话仍然出卖她:“有点。” “十个小时,还没睡够。”贺徵朝轻笑,“没有工作?” 温知禾蹙眉,小声嗫嚅:“怎么可能没有,就是……” “嗯,什么?”贺徵朝循循善诱,嗓音偏低,“是觉得第二天会起不来,所以干脆请假?” 温知禾彻底清醒,拧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你知道还问我……” 贺徵朝嗯了声:“昨天我走了,你很失望?” 温知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换做从前她或许会借坡下驴,但这次并没有,她抿唇轻声说:“不失望……我知道你很忙。” “这么听话。”贺徵朝轻叹,问:“要补偿么?” 温知禾不做声须臾,贺徵朝倒是先开口:“之后有应酬我会带你,燕北有一处马场,想不想骑马?” 骑马。温知禾微顿:“我不会。” 贺徵朝早有预料,温声说:“我教你。” 他都这么说,温知禾还能说什么:“好。” 第104章 隔着电话,贺徵朝向她承诺了许多事,大到会带她体验以前没做过的事,小到毕业典礼会陪她庆祝,面面俱到到她都讶异,总有种对面是被夺舍的错觉。 但实际上,贺徵朝也确实是这种会哄她,说好话的人,可这是引诱人的饵,钩子到底是什么? 温知禾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露骨,将一切砝码摆在明面上,好让她清醒些。他制造了一场充满迷雾、梦幻的愿景,触及灵魂,令人魂牵梦萦,心律不断颤动。 而这场幻境,叫做驯化,可她竟也甘愿。 分神之余,贺徵朝又将她的思绪拉回。 “不出意外,你毕业典礼那天我就会回来。” “聊了这么久,还没起床?” 通话时长持续走针,每每问到心虚的地方,温知禾总会战略性沉默两秒才回答:“……我现在就起。” 温知禾掀开被角,踩着棉拖一拖一拉地走:“那我挂了。” “嗯。” 得到准许,温知禾才挂断。 简单洗漱后,她才发现今早贺徵朝给她打过两通电话,但那会儿她还在与周公相会,完美错过了。 她下楼去吃饭,手机连续噔噔响动,传来三条讯息,皆是来自于贺徵朝。 第一句还算正常,是要她作息规律,按时吃饭,但后几条…… 秦姨端来饭菜,温知禾心跳骤停,将手机反扣在桌上,面颊止不住泛热。 中午饭她吃得慢吞,隔了好久才摸出手机,看着那几个字眼,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 【1.8cm*12cm,编号02,习惯它。】 【脚心,臀部,各20下。】 【自己挑选喜欢的衣服,这个不做要求。】 温知禾捶胸顿足,坐卧在小客厅沙发,抱着自己的双膝,没由来涌上一股热意,痒痒的。 她知道源自哪里,是发热的额顶,是干渴的喉咙,是肿胀的胸口,还有…… 手指被紧密包裹着,却仍然寸步难行,难以抵达灵魂的深处。 温知禾胸腔起伏得剧烈,当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大脑一片空白,火速把手从內裤里拿出来。 灯光下,白嫩的指腹上,有着晶莹剔透的水痕,放到鼻尖轻嗅,与每晚贺徵朝要她舔舐的气息都相同。 前往洗手间的盥洗台反复冲洗、擦拭,浸润在水里太久,每只手指都应该发皱泛白,但并没有,唯独那两只触及泉眼的是这副状态。 拥有慾望并不羞耻,温知禾深知,可对他的教养、鞭打而上瘾,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不可否认的是,昨夜的惴惴不安,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好的安抚……即便他还未回来出现在面前,给予她痛感。 后天是毕业典礼。 温知禾整理思绪,不让自己太沉溺于这种事,向助理发去消息,询问最近要处理的事。 一旦投入工作,温知禾就有着绝对的行动力。 坐在车上,温知禾尽量无视他的任务,像往常一样汇报行程。冷冰冰、一板一眼的事项,以123的编码向下排列,字里行间都幼稚地透着“闲人勿扰”。 可她隐约希望,他也能向她说明,昨天匆匆离开,到底是去做什么工作。 这是很过分的要求吗? 温知禾不知道,不明白,她感觉胸口有几只蚂蚁,密密匝匝地盘缠着、啃咬着,很细微的尖锐感,偶尔会钝痛到某一根神经。 她喜欢臀部、脚心被打被咬的痛感,但这种疼痛她不喜欢。 这算是疼痛吗?温知禾想,她或许只是讨厌被抛下的感觉,她切身明白,这是对等待的未知恐惧,是对伴侣的分离焦虑,就像看不见主人的小猫一样。 主人去工作、去聚会、去应酬、去出差,只有主人知道,小猫根本想不明白。小猫只知道,坐卧在能看见门口的位置,可以第一时间等到主人;吃到碗底见空,晒不到太阳,主人才会出现。 在昼夜更迭的时间里,在熟睡与清醒状态的更换下,直到那扇门敞开,自己才不是独身一人。 她会心疼等待自己的两个孩子,那他呢?他打来电话确认她的状态,也是一样的吗? 奇怪的问题以第三视角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又为心口蒙上厚重的纱雾。 贺徵朝教给她的规训里,是要直面内心,说出诉求。但在他没有主动告知的情况下,她向他发问,他会说明情况吗? 这同样是个恐惧的未知,分明以前还不会有,怎么现在会出现。 她是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还是身体哪里不对劲? 温知禾不想沉溺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情绪里,她敲打键盘,发去消息。 一秒钟,三秒钟,十五秒钟,一分钟过去。 她盯着静止的屏幕,没有得到消息。 傻透了,昏头了。 温知禾将手机熄屏,捂着脸沉沉呼出一口气。 胸腔下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而放置在膝上的手机也震动了下。 第105章 温知禾醒神,拾起手机去看,发现最上方的来信就是他,他发来了一处定位——港城。 定位到城市,但具体位置不明;说是去出差,做什么仍然未透露。 温知禾慢慢皱起眉头,发觉自己在计较这些,心里更茫然了。 以前她可从不好奇这些,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运了两回气,温知禾心平复紊乱的心,决定先将他拉黑,这段时间什么也不要想。 微信屏蔽、电话拉黑……虽然这么做会有被惩戒的风险,但不知为何,温知禾并不是很怵,反而有些说不清的高涨感。 她察觉到自己是在赌气。倘若贺徵朝那天没走,一起吃饭,一起逛街,收下她买的礼物,陪在身边,她的心情兴许不会太糟糕,也不会乱七八糟想一堆。 这种由人支配的情绪太不妙了,她好讨厌。 第41章 他没来 在并未知晓贺宝嘉是怀有身孕之前, 贺徵朝本以为这件事,会终止于将她带到祠堂下跪面壁思过那刻。但事出意外, 他只能将部分工作托付给手下的人代劳,等她想通,亲自陪她去趟美国,把肚子里的小杂种打掉。 贺宝嘉愚钝的、并未开智的大脑,仍然怀揣着蠢毙了的幻想,偏偏不信他的话,不愿前往美国。 为此, 他与她又耗了大半的下午,中途贺宝嘉说着内心抑郁, 嘴上倒没少吃南瓜饼, 甚至质问他:“如果是你老婆怀了你的孩子, 难道你也不期待这个小孩子吗?” 贺徵朝鲜少与任何人,尤其是亲属谈及这种隐私的事, 但他必须告诉她,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是不会在未经计划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妻子、女友怀孕,独自承担肩负起一个生命的人生。 何况温知禾可不会做这种冲动的事,她谨小慎微至极,连超薄款都不敢用。 就好像不愿意怀上他的孩子。 意识到这点, 贺徵朝轻哂,只觉可笑。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人, 对几个后辈的照拂,也是从懂事起开始, 她不愿的事……前提是他也不感兴趣,如果他非要, 温知禾又如何不能顺从。 贺宝嘉贪嘴,却因为喜爱唱歌、跳舞、演戏,常年保持着极低的体脂率,温知禾比她高些,体重没她重;贺宝嘉怀了五个月,小腹才微微隆起有些显怀,如果是温知禾,恐怕还得多吃些;贺宝嘉今年已经二十二,温知禾小了两岁,才堪堪大学毕业。 贺宝嘉哭着哭着睡了个下午觉,他在隔间待客室处理工作,满脑子净是这些荒唐的想法。 怪那蠢笨的草包,也怪中午那通电话。 平时贺徵朝习惯抽根雪茄,令自己清醒一些,但他并非时常带着雪茄,即使是是便携的香烟,过手燃到半截也会扔掉。 没有尼古丁的麻痹,工作也无法投入,贺徵朝只能阖眼安神。 片刻,护士向他通知,贺宝嘉已经醒了。 贺宝嘉睡得意识不清明,本就不聪明,还致力于向他卖乖说,肚子里的小孩出来是要喊他舅舅的。 贺徵朝站在一旁,垂下的双眼泠泠如墨,不为所动,并未去触碰她的腹部。 贺宝嘉也不强求,盖着毛毯,双手互绞,很重很重地吸了口气,转换话题:“大哥,其实我都没想到你会愿意结婚,结婚对象还是……” 她不好意思说得太难听,也不敢说。她与贺宝恣的关系总是水火不容,但并非如表面般剑拔弩张,私下还是没少交换信息。 她听说过,也肉眼见过,大哥对大嫂是不一样的。 卡壳半天,贺宝嘉绞尽脑汁,只想到那遥遥相望的盘靓条顺,小声说:“一个普通的小美女。” 话音刚落,她听到男人很沉很短的一声哼笑。 贺宝嘉抬眼看他,难以置信他居然笑了。 就算是她和贺宝恣合力给他做了个丑不拉几的蛋糕,他也只是扯一下唇。 他自然是时常带着笑的,但不阴不阳的,看着就让人内心发寒,真正的笑可没几回。 “你认为的普通,只是你认为。”贺徵朝目光很静,嗓音也淡。 “她确实没有顶好的出身、家世,父母也不作为,所以自小像个野草一样野蛮生长。” “在你和贺宝恣抢着玩洋娃娃的时候,她刚刚降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里;在你和贺宝恣不愿上学请来私塾陪玩的时候,她因为上不起幼儿园而去了托管班;在你和贺宝恣只顾吃喝玩乐的时候,她刻苦学习,从小县城考到燕北;在你和贺宝恣大学课程缺席找人代课的时候,她半工半读,供自己完成学业。” “你可以觉得她贫穷、窄巴、拮据又没有太多自信心,但你要知道,她已经花费太多力气站在你面前,甚至比你做得更好,也很少埋怨……至少我没听过她发牢骚。” “这世上比你过得惨、过得辛苦的人大有人在,我不是在歌颂苦难,也并非觉得你现在的苦难很轻微、不值一提。” “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便她比你年轻,比你幼小两岁,她也明白如何摆脱原生家庭的困扰,逃离痛苦的根源,不沉溺于悲痛的叙事而让自己永远桎梏于原地。” 第106章 “她努力、勇敢,让自己不受限。” 贺徵朝双眼深邃如海,语气偏缓:“贺宝嘉,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溺爱你,放任你再做傻事,你的经济情况有贺氏、有我可以兜底,包括你自己也赚了一笔不愁吃穿的钱,可你还是没有思想独立。” “思想独立远比经济独立要重要得多,她做到了这点。” “你和贺宝恣都是令人头疼的女孩,年岁渐长,思想仍然幼稚、固守己见。男女有别,你也有自己的主见,我该怎么去插手你们的事。” 他沉沉地叹了一息,想安抚她的头,但并未伸手,只平静地看着她:“记住,要长大要独立,不要回顾过去。” 贺宝嘉已经许久没有听他说过这么多话,或者说,是已经多年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过。 大哥工作忙,她又热衷拍戏、唱歌,出现在聚光灯前做个闪闪发光的女明星,不论是工作性质还是时间,他们基本没有交集。 除了上次的拍卖场,他们上上次见面……还是装作不熟的晚宴上。 贺宝嘉了解她的大哥,看着温文尔雅好说话,但私底下的手段比谁都狠厉,可她更清楚,大哥其实很护着他们这些弟弟妹妹。 她哑然良久,怔忪失神,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有些想落泪。 做好演员的前提是控制情绪,昨天她装腔作势嚎啕大哭,是有演绎的成分。但今天她不愿再哭,反倒落入大哥口舌,真让他觉得她是脆弱敏感又不独立的女孩。 对他说的话,贺宝嘉也并非没有微词。她想反驳,可话落到嘴边,却贫瘠得不知说些什么好。 也许她早该听他的话,多用功读书,省得现在连吵架都吵不过,可她也不是没有优点,至少在感情方面,旁观者清。 贺宝嘉仰起头,慢声询问:“大哥,你很喜欢大嫂,也很了解大嫂,所以和大嫂结婚,对吗?” 听到这句问话,贺徵朝拧着领带结的手顿了下,不置一词。 很遗憾,他并不了解他的小太太。 只是通过那些资料,窥见一角过往……揆情度理而已。 婚姻与情爱无关,直至现在,也不过是杏爱方面很契合。这场婚事,从最初是一纸契约,直到结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可以容许这场合约关系再延长些时间,结束得更晚些。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事,永远完整美好的关系,誓词从说出口那刻或许值得令人信服,但不可能贯彻到一生。违背常理、人性的事,他不会去做承诺,这并不负责任。 “你想清楚,究竟要不要留它。” 贺徵朝声音如晨钟暮鼓,清冽泠泠,震得她无法不回神。 贺宝嘉怔怔地望着他,不语,左手慢慢覆上腹部。 贺徵朝看在眼里,淡声继续:“不论如何,我已经让人在美国安排最好的医生护士……你在这里,也不过是私密性还不错。” “生或舍,手术都要在那儿做。” 贺宝嘉停顿一秒,眼里微亮:“您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它?” 贺徵朝没搭腔,一通电话适时地打断了对谈。 在他转身接听的须臾,贺宝嘉的手慢慢沁汗,有些期待,又有些小开心地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 直到这通电话挂断,贺徵朝折返回来,单手插着裤袋,垂眼睇她:“考虑清楚了?” “我可以和你去美国,但是……”贺宝嘉低下头闷声说,“我想在出国前,见一见他。” 贺徵朝微阖狭长的眼,似是在思虑。 贺宝嘉小心翼翼打量他。 “可以。”贺徵朝淡道,鹰隼般的双眼直直睇着她,“正好,我也见见你那小男友。” 贺宝嘉听得毛骨悚然,却又隐隐有些期待:“……您会帮我做主?” 触及漆黑的双眼,贺宝嘉咽了咽口水:“但是不会犯法吧?” “怎么犯法?”贺徵朝轻哂。 贺宝嘉不说话了,转圜话题:“那家里其他人,知道吗?我不想……” 贺徵朝嗯了声,听不出情绪:“不错,还知道这事儿丢人现眼,不能声张。” 贺宝嘉:“……” “照顾好自己,晚上早些休息。” 贺徵朝不再过多攀谈,看眼腕表,冷声冷腔做通知:“给你一星期时间处理,周五八点的飞机。” 贺宝嘉的脸都要垮了:“你让我早八走?私飞的时间不是可以宽容些……” “你还想我怎么对你宽容?”贺徵朝眯眼,“大学你都没上几节早八的课程。” 贺宝嘉哑巴吃黄连,无话可说,只能低头装蒜。 果然,大哥还是那个大哥,结了婚怀抱小甜妻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就知道。 “出国之前,我会让你的小男友来这儿见一面。”贺徵朝又道。 贺宝嘉顿然,很轻地说“好”。 看她低垂下的头,贺徵朝走出房间,向护士简单吩咐两句。 护士原以为他是要加强监管,得知只需好生照顾,便松了口气:“好的先生,我会照顾好贺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宝宝。” 贺徵朝没驳,面色很冷淡,在他看来这事事不宜迟,孩子总要打掉,无非是哄着点这小孕妇,省得她再跑,至于所谓的生父…… 第107章 “贺总。” 夏博易出声称呼,眼观鼻鼻观心道:“已经联系到人了。” - 《霞光万道》的拍摄需要完全采用实景,拍摄周期和地点已经确定,温知禾打算在下星期就动身前往嘉郡,就连下乡必备的生活用品,秦姨都一并准备齐全了。 一部电影在正式完工前,会有各形各色的变数,三天前,温知禾还在与编剧更改结尾的转折,不过大概率她会拍摄两版;一天前她还不确定要用哪位女演员做女一的少年时期,而现在她因为一个学生主动发来的信息,隐约有了抉择的倾向。 温知禾欣赏义无反顾、勇敢执着的人,她记得在很久以前,自己也像这位十六岁的小演员一样,抓准机会去找业内某位大咖毛遂自荐。 但不同的是,那位大咖并没有理会她,对她的态度也极差,直接让人把她架出去。 忙完这些事,温知禾久违地拥有了一天放松的时间,进入无休止的春眠,又睡了一个晚上。 隔天醒来,看眼apple watch的睡眠状态,满打满算她竟又睡了十个小时。 睡久了容易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温知禾在床上沉淀片刻,心里依旧有些空落落。 她点开微信,把贺徵朝解除屏蔽,点开通讯录,把号码拉出黑名单…… 静静等待几分钟,直至她洗漱下楼,依旧没有任何讯息。 餐厅里,秦姨在忙着布菜,没见其他人。 温知禾想问点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将面包塞入嘴里。 抵达学校,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家长也有穿着学士服的学生。燕北大学是燕北知名重点高校,毕业典礼会请来诸多领导院士代表主持,汇演也绝对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注定是特别的一天。 在外奔波太久,温知禾鲜少意识到自己是要毕业的,正当自己回到校园,她才触景生情。 她没有自己在外订购学士服,拿的是学校统一分发的朴素一身黑。但在路途上,她见了许多自行装扮、簪花披肩搞创意的同学,其中还有她的室友。 四人寝,三个人关系融洽,唯独她是被独立出去的。 温知禾并不感怀自己没有维持好这份短暂的同寝关系,相反,她很感谢自己是勇敢又独立的,从不委身曲意逢迎不值得的人。她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做朋友。 在这种盛大的日子,即便陈笛与她并非同属一届,甚至身处外地,但她还是送来了一束提前预定的向日葵。 仪式流程总是冗长又繁缛,无尽的排队,喧嚣的嬉笑,轮流地拍照、然后是唱国歌看汇演……温知禾举着花束的手都酸了,在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与亲朋好友相聚的时候,她只能直愣愣杵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扣手指。 在她觉得流程过分漫长的时候,仪式却隆重结束,完美谢幕。 但贺徵朝没来。 他没来。 温知禾抱着花,随便找了个公园长椅坐着,心里不由泛酸。 “……知禾?” 后方传来女人的声音,那是属于记忆里最深处的,已经昏黄暗淡的呼唤。 第42章 打不通 不必回头, 温知禾便预料到会看见谁,果不其然,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温荷。 温知禾抱紧花束,打算离开,但这次温荷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拦在跟前,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心,以凝重又担忧的目光看她。 这里人多眼杂,温荷是打定她会顾及脸面, 不会闹得太难堪。 温知禾也确实如他所愿,只能隐隐攒劲挣脱她的掌心。 “知禾, 听说你搬出去住, 交了个男朋友?”温荷低声问, 语气不阴不阳。 温知禾未曾想她会这么问,手上的力度减了几分, 但很快便从中扯出自己的手,面色平静:“你听谁说的?宋涟漪?” 温荷心知两个孩子不和睦,顿了顿,只道:“刚刚我碰见你的室友了,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你。” “知禾,你年纪还轻, 怎么可以随便和男人在外面同居?我连你男朋友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和你有关系吗?”温知禾冷声打断,音量渐高,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盯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温知禾目光不偏斜, 忽地笑了下:“宋涟漪打小报告,你还是很喜欢听信她的话, 先入为主。” “我二十了,已经不是十六岁、十二岁还要依仗你的小孩子了,我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也不认为必须告知你。” 温知禾箍紧怀里的向日葵,转挪步子,从后方离开。 温荷本想再阻挠,但温知禾走得极快,两辆掠过的自行车将她拦截,她只能看着温知禾渐行渐远。 脱离南区的公园进入密集的人群里,可迈开的步子太小,温知禾也渐渐停下脚步,深吸口气。 其实温知禾还挺意外的,温荷作为多年全职在家的主妇,竟会愿意主动离开宋清风,三天两头来到燕北。但好像也不是没有由头,毕竟宋涟漪在这儿,她当妈的,来看看孩子也正常。 温知禾记得某次从温荷宋涟漪身边逃回宿舍,和她不对付的两个室友,一唱一和地阴阳她,说宋涟漪比她长得像亲妈;说有些人有娘生没娘养果然没教养。 第108章 她当时被刺痛到了吗?好像有吧,年纪轻,心气冲,但也不会去干架,抱着自己两千块淘来的二手电脑,去自习室的台阶坐了半个多钟头。 那半个钟头,她哭得整包纸都用完了,还是路过的学姐学妹为她提供的。 后来即便是满课,温知禾也不会留在宿舍一秒钟,宁愿夏天坐在窗边吹吹风,冬天裹着厚外套跑跑步。 温荷的每次出现,不论是真切的挂念、假意的关怀,总像梦魇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除了无措与僵硬,只剩撒谎被戳穿的后遗症。 “原来温知禾有妹妹啊?还说自己是独生女。” “她妈妈看着挺和蔼可亲的,在家当全职主妇,哪儿像做警察的……” “温知禾怎么老撒谎,有这必要吗?我真搞不懂。” 隔着不算厚重的床帘,温知禾躺在床上,头回因为没有熟睡、没有耳塞耳机感到难堪。 她没有勇气辩驳,以他人的角度来看,她的刻意隐瞒与缅怀过去就是撒谎;她没有勇气出声,只能装作不在上铺,视线涣散地看着顶端的帘布。 那种别扭、难堪、尴尬、自卑……的诸多复杂情绪,宛如一团密密麻麻的扎实的棉花,挤在她胸腔里,令心脏动弹不得,呼吸困难,视线模糊。 打信息差怎么不算撒谎?为承托这可笑的“自尊心”而捏造不复存在的事,哪怕是曾经拥有的事实,被人诟病太过正常。 温荷离异再婚没错,想要维持新的婚姻而特意讨好丈夫、继女也没错,她没有做太过分的错事,但温知禾也不认为自己应该被忽视、被不公平对待。那些日复一日不起眼的日子里,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就像针芥扎入五脏六腑的每一处,即便足够细微,也深入骨髓。 温荷不知从哪里借来的手机,又给她拨了两遍电话。 第二次看到那串号码,温知禾并不惊喜,反而有种彻骨的厌倦与羞耻。 她说不出太重的话,分明快要毕业,分明借手机的机主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温知禾就是知耻,给予了最后的体面,就把自己的手机关机了。 随便找间空教室坐着,没一会儿会有人来这里拍照。 温知禾百无聊赖,重启手机,通讯录里并没有什么可回复的消息。 她心态挺平和的,就是没由来的烦闷。 一时冲动下,她编辑了两条消息,发给贺徵朝。 是控诉,在他看来也许会很幼稚。 温知禾盯着那一动不动的聊天记录,直到手指长摁发出去的气泡,才发觉已经过了撤回的时效。 手机熄屏,温知禾打算离开这间教室,刚抬头眼前又多了两个学生,穿着同样的学士服,腼腆地指了指外头:“你是温同学吧?有个领导找你。” - 在校期间,温知禾曾因为举牌视频小火过,又还是博主,同届里确实小有名气,但不多。燕北大学人均卷王,遍地都是各方面的人才,所以她不认为大领导会特意找上她,除非他们口中的领导与她有渊源。 眼前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是刚才还在台上说祝词的领导,温知禾的记忆还不错,也能通过他身边人的只言片语里得知,这位是航空大学的院校代表,姓贺。 光是姓氏的相同点,温知禾便很快理清思路,明白他是贺家的人。 对待德高望重的领导、家中长辈,温知禾自会收拾好情绪,用最得体的模样应对。 人走后,关上门,只有自家人,说话也敞亮。 “阿朝现在人还在港城,事太忙,没来得及赶过来,就让我多照顾照顾你。刚才被人和事耽搁了一会儿,闲下来这才托人找你过来。”贺延明简单地说了来龙去脉,笑着眼角的皱纹更深,替她斟了杯茶,“这还是我作为他的伯伯,头回见你。” 温知禾乖顺道:“伯伯好。” 贺延明慈眉善目,一派和蔼可亲,即便是长辈领导,说话也风趣幽默,并不会给她施加太多压力。 他过会儿会与几个领导吃个饭叙叙旧,把她叫来既是想携她一起,顺便……庆祝她毕业快乐。 温知禾大为震撼,滴水不漏地婉拒了。虽然这种出席这种大场面,有利于进入更宽广的关系网,积攒深层次高段位的人脉,可她实在无福消受。 贺延明也没强求,在一盏茶的时间里,简单与她闲谈一二,便让人送她回家。 来接她的是家里的司机,温知禾坐在车里,旁边立着一捧向日葵,后备箱里竟也是满满的玫瑰。 毫无疑问,这是贺徵朝送的,但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旁边这捧向日葵,其实也是他送的。 一分钟前,陈笛向她主动负荆请罪,说是自己记错本科和研究生毕业典礼的时间,她要送的花束明天才到。 典礼结束,峰回路转,温知禾看眼旁边的花,想到后备箱的玫瑰,最终视线定格在没携去饭局的蛋糕,心里说不复杂是假的。 短指甲陷进掌心间,再看亮屏的手机里那两句控诉,温知禾的面颊微微发烫。 ……她就是太有羞耻心了。 贺徵朝明明答应过她要来,何况有事不能来,分明可以提前打通电话,发条短信。 第109章 温知禾轻咬下唇,手间的手机响动,屏幕里多了两条消息。 贺:【前夜给你发过消息,和你提前说明过情况,但你似乎并没有收到。】 贺:【花和蛋糕是托人送给你的,现在收到了吗?】 前夜……前夜她拉黑电话,屏蔽消息了。 温知禾怔忪,渐渐想通。 因为不占理,现在羞耻心更重了。 她没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只回三字:【收到了。】 【不开心?】 贺徵朝是秒回。 温知禾也很快回应,违心道:【没有。】 贺:【那电话是打不通,还是故意不接?】 无形的压迫感在攫取她的呼吸空间,温知禾沉默两秒,不敢不回,却又主动认错:【不想接。】 上方不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映入眼帘的是一通来电显示。 即使早有准备,温知禾的心也颤了下。 体温上升,手心在出汗,逆流到额顶的血液敦促她面颊发烫,双唇干涩。她不反感这种感觉,甚至心跳加快,对此隐隐有期待感。 被管教,被训斥的期待。 温知禾闭眼吐出浑气,连接蓝牙耳机,点开了接听键。 “现在接我电话,肯理我了?” 入耳的男声磁性低沉,没有迂回的开场白,透着几分浅淡的温意,不论从声腔还是话语,都让人觉得是好好先生。 但刚才的压迫感不假,否则她的胸腔不会震颤到现在,这是贺徵朝一贯的习惯,先令她放松警惕,然后箍着脖颈一击命中,不论是言语周旋,还是床上。 温知禾既厌烦又喜爱他给的感觉,复杂的心绪萦绕胸口,她选择c选项,不回答。 贺徵朝没有过多盘缠于上个问题,接着问:“气我没来?” 她当然可以继续保持沉默,也可以说些好话迎合他,这是从前经常使用的套路,好让自己没那么难捱他的训诫。 但温知禾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如实说,他会怎么对她?不远万里回来,在她的手心、脚心、臀上掌掴吗? 或许她真的需要热烈的,火辣辣的感觉,好让自己舒坦些。 真的昏头了。 温知禾在心底对自己说,一鼓作气,对他坦言:“……是有点生气。” 她的声音低低软软的,透着浓厚的鼻音,像屋檐下雨后初歇,还未散去的郁热。 要学会坦诚,要伸舌头给他看,要舔舐自己的伤口、剥开自己的洞口、要一览无余,这是贺徵朝教会她的事情,而她做到了,闷声责问: “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啊……” 第43章 一个人 贺徵朝料想过她会如何否认, 如何曲意逢迎,千百种的应对方式, 唯独没想过她真会坦诚应下,还对他撒娇。 他开始思量这其中有几分真情实意,但他忽然发觉,计较这些毫无意义。当下她愿意演,怎么演,只要演给他看的戏是动人的,即便为假象也无所谓。 没能到场参与她大学本科生涯唯一的毕业典礼, 确实为一大憾事,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值得他处理, 他不得不去做。即便遗憾, 温知禾比之贺家的女孩;毕业典礼比之未婚先孕, 孰轻孰重,贺徵朝还是分得清的。 前者好哄, 给些碎金甜头即可,后者若是不管不顾任其堕落,只会后患无穷。 诚然,这段时间他确实是有些在意她,但很遗憾,他并不能为此迁就她。 不待他回应, 话筒里的女声又软了一个音节:“你给我送花,送蛋糕, 我确实好受些了……” “但你主动承诺过的事不兑现,我会很难过的。”温知禾吸了吸鼻子。 这番服软的话幼稚又真切, 贺徵朝停了一息,忽而轻轻笑叹:“嗯。” “下次不会让你难过。” ——又是一句承诺。 温知禾哑言, 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已经足够坦诚了,可他却好像不甚在乎,轻拿轻放。 “这次零花钱再上调10%,作为补偿如何?” 50%的上调额度,每月进账一百五十万,这的确是个极其心动的补偿条件,换做从前,温知禾是会心满意足。 但她现在对金钱似乎逐渐脱敏,尤其是对从未摆在面前的一串冰冷数字。这太何不食肉糜了,分明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温知禾深吸口气,决定挂断这通乱七八糟的电话。 “好。” “我知道了。” 她挂得干脆,并未提前请示,和平日给人的反应不太一样。 贺徵朝看了会儿手机屏幕,按了按眉心,没多在意,转而给助理打去电话,淡声吩咐:“下飞机以后,安排最好的医生,尽快。” 挂了电话,贺徵朝站在门口,通过竖窗看了眼里屋的情况,漆黑如墨的双眼平静得仿若深海。 - 在私人医院调养的这两天,贺宝嘉除了吃吃喝喝做日常体检,就是摆弄花草,心情还算不错。 见杜野的这天,她满怀期待,却没想过他是真来割席的。 贺宝嘉自是清楚有大哥在施压——可大哥也没有隐瞒她,只是稍稍露出指缝里的一点利益,对杜野进行一场不算太困难的测验。 她同意了这场测验,即便她深知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可杜野完全不加掩饰,竹筒倒豆子似的就是对她劈头盖脸的训斥,说她是不是不在乎他的前程了,说她是不是要毁掉他的工作…… 第110章 贺宝嘉承认,她就是贱骨头,恋爱脑,不见棺材不掉泪。人一旦开始倔,哪里是被骂一顿就能清醒的?不然她怎么还会隐瞒怀孕直至五个月大都不肯打。 真正让她顿悟的,是怀孕过后的各类抑制不住的生理反应,是护士医生向她科普的每一件产后后遗症。 贺宝嘉确实没那么爱护自己,可她也惶恐不安。 大哥向她下达了最后一天的通牒,倘若她再不乖乖听话,可能连贺家的帮助都会失去。 贺宝嘉只能剖肝泣血,咬着牙点头同意,隔天贺徵朝便派车送行,而他也全程陪护。 四平八稳的轿车上,贺宝嘉抑制不住地想呕吐,呕吐袋已经用掉了两张,再用第三张的时候,她虚弱地抬起头,就见贺徵朝阖眼养神,开了半边窗。 贺宝嘉来不及咂嘴表示不满,胃口的翻江倒海便迫使她没忍住:“呕……” 贺徵朝深深地压下一息,偏过头,再将车窗开得更大。 私人飞机的座位宽敞开阔,登机之后,贺宝嘉就被安排在单独的隔间。 如此被百分百地隔离,贺宝嘉即使再不敏感也能感觉到,来自亲哥浓厚的嫌弃。 她绝望又无助地想,她大概是真的自作自受,怀了个噩梦存心让自己不好受,倘若那个人,对她保留有一丝一毫的爱,她或许还会义无反顾地奋力抵抗到最后一秒,直至孩子呱呱落地。 到那个时候,她会给它最好最好的爱……可现在她必须和它说再见了。 捱到深夜,贺宝嘉压抑的情绪占上风,为让这个小孕妇心情别太糟糕,以免影响手术,贺徵朝不得已放下手头的工作,和她共进晚餐,谈谈心。 即便已经二十几岁,还怀有身孕,这个女孩仍然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恳请他一定要和嫂嫂——也就是温知禾,生下一个可爱的小baby,让她聊以慰藉。 原谅他的智商和逻辑没那么下沉,跟不上这女孩的脑回路,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个聊以慰藉法。 事实上,他从前没考虑过的事,确实在这段时间深受贺宝嘉的影响。 一段亲密关系,如若没有足够牢固的纽扣,实在不堪一击,可孩子又怎么会是这枚纽扣?贺宝嘉与杜野,宁棠贺承则……都是不堪又可笑的案例。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在一段不算冗长的睡眠里,贺徵朝竟真的梦见,自己和温知禾有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小女儿。 在苏醒之前,一切的不合逻辑,总会被怪诞的沉浸感所掩饰,就比如梦里他已经头发花白,温知禾却还是鲜艳年轻;就比如女儿一天天长大,成人以后完全是温知禾的模样; 意识从荒诞的梦里抽离,心底还有片刻的怅然若失,贺徵朝按了按太阳穴,忽地轻哂了下。 梦境完全不受人控制,无论好或坏,贺徵朝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所以总是厌烦做梦。 遑论做这种可笑又荒诞的梦。 - 整整两天,温知禾都没有收到贺徵朝的任何指令,在快要下乡正式进入拍摄阶段,她的压力史无前例地增大,几乎每晚都睡不着觉。 偶尔她会起一点取悦自己的念头,好让自己睡个好觉,但慾望在第一次、第二次的自给自足下,还能得以攀高,抵达顶峰,第三次第四次似乎就失了效果。 同理,自我拍打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只有疼痛,没有辛辣的駃感。 温知禾上网搜索了才了解到,她和贺徵朝的相处模式是什么,在这段关系里,她只是想要得到他的关注、管制与教训,与情爱无关,绝对是这样。 温知禾给自己做足了思想规范,但每到夜里,她都有那么一些些的难过。 第三次的失眠,她熬到白天才有了困意,正准备睡个白日觉,一通电话却将她惊醒。 是来自贺徵朝身边的特助的电话,他称贺老板于某个马场的某个马厩里,为她挑选了一只漂亮又优质的纯血马——当做前段时间承诺过的礼物。 能有礼物,温知禾自然是开心的,但实话实说,她真的不懂马,也不会骑马,更对此不是很感兴趣。 包括他说会教她的高尔夫、冰球;会带她体验的音乐会、品酒会,围棋学习等等……这些乍一听令人新奇又无不向往,可这些都是上流社会的人才会做的事,对她的未来有什么好处和加成? 也许经过一年半的敛财,也许电影意外成功,她能升迁跻身到从前靠自己努力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阶层,可这不代表她一生都能松弛地红酒配奶酪,骑马踏草原,挎着当季最新款的包包,被人艳羡地称呼一声“贺太太”。 但她还是去了。 贺徵朝的指令她没法违抗,何况她确实是有些……想见他。 搭车抵达马场,见到驯马师、私教老师,温知禾才发觉这也是一场骗局。 毕业典礼他没来,赴美应酬不带她,所谓教她骑马也只是随便丢给一个私教。 他难不成……真的外面有人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温知禾赶忙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让清水洗净这乱七八糟的想法。 望着镜子里水涟涟的自己,温知禾认真又笃定: 第一,我不喜欢贺徵朝,我图的是钱。 第二,不要设想没发生的事,也不要关心和自己没关系的事。 第111章 第三,事已至此先享受吧。 勇敢的人先享受人生——这句话在先前,温知禾分外讨厌。因为她认为,只有有钱人才享受人生,勇敢的人屁都没有。 可她现在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勇敢了,毕竟在贺徵朝身边卧薪尝胆365天,可不是普通人做得来的事。 回到马场,在私教老师的悉心教导下,温知禾学会独自骑乘一段距离了,亲身体验之后,她才逐渐找到一些乐趣。 但快乐分泌的多巴胺并没有维持多久,温知禾脑海里又蹦出几个不适时的担忧,如果有天离婚了,那她岂不是要自己交物业费水电费;这匹马以后要怎么安置…… 回程到私教老师那里,温知禾看到她手里攥的皮鞭,套绳,目光有一瞬停滞。 “做的不错,进步很大。”老师冲她微笑,和善得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温知禾到底是成年人,被这么夸还是挺害臊的,她点了点头,礼貌又客气地应答:“谢谢,是你教得好,有耐心。” 夏日炎炎,在场外骑马免不了出一身汗。 温知禾本打算就地洗漱后就回家,但她刚换好衣服,却有侍者向她请示,有位姓白的夫人,邀请她去顶楼聚餐。 温知禾并不认识什么姓白的人,但既然能在这里聚餐,又邀请她,应该是先前打过照面,见过几次的。 独自社交的经验,温知禾不是没有,只不过那仅限于工作层面,直至现在,她都很少主动探入名媛圈、贵妇圈,因为那些不属于她的活动范围,唯独贺徵朝带她应酬的时候,她会装模作样地配合好。 她现在还是贺徵朝的太太,于情于理,就算不留下来吃饭,都得见上一面。 “麻烦你带个路吧。”温知禾向礼宾说。 礼宾带她搭乘电梯,抵达顶端的餐厅,这里没有单独包间,顶层只有靠窗位置坐人,像是包揽了一整层。 马场是座高端俱乐部,非会员制的人进不来,经过筛选的会员非富即贵,为服务这些人,俱乐部除马场外还设有多功能休息区域,完全是五星级酒店的待遇,马场更像附赠设施。 围坐在餐桌前有五六个女人,清一色穿着大牌的衣裙,旁边都坐着小孩子,看起来大多是带孩子来学马术的宝妈。 温知禾刚来,围坐的几人纷纷向她抛来注目,其中一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女孩,一蹦一跳过来和她打招呼:“温阿姨好。” “阿姨好。” 温知禾走近餐桌,其他小孩也轮流过来礼貌招呼。 兔子玩偶女孩扑到主座的女人身上,温知禾打量她的面容,脑海里慢慢对上号,是餐饮业著名品牌公司创始人的妻子,那位邀请她的白小姐。 “刚才在楼底下就看见你了,没想到还真是你,知禾,一个人?”白小姐微微一笑,让人在住位侧边的空座布了新的餐具。 “嗯,就来上两节体验课放松放松。”温知禾盛情难却,点头应是,刚坐下来,侍者便端上一道还没巴掌大的开胃前菜,挖了一勺鱼子酱撒在上面。 见状,她不得已摆手示意:“抱歉,我不吃海鲜。” “吃不了海鲜?”白小姐意外,立马让人撤下,询问她还有什么忌口,张罗着侍者上菜,让她别太拘谨。 其他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除了话题有些微妙的生硬,气氛还算融洽。 几人聊了各自丈夫的工作,浅薄且没太深入,主要谈论的还是孩子的事,谁家小谁弹钢琴不错,在音乐会崭露头角;某某家小孩头脑很好,已经被送去专门的数物化生竞赛培训班; 温知禾没怎么动筷,本身她就不是来吃饭的,而是被迫卷入一场贵妇社交。已婚已育果然与单身人士有着很很厚的壁垒,单身名媛圈聊的都是些比较青春活泛、个人主义的话题,而这些贵妇则更注重家庭孩子。 温知禾插不进嘴,但这些人有眼色,既然拉着她来了,就没理由把她撇在话题外,纷纷攥着八卦心,问她什么时候和贺老板要个孩子,想要几胎,家里没催吗云云。 问题纷至沓来,还都是些限制级的,这些人嘴上矜持,话题根本没离开性字,温知禾忍着不呛,内心倍感煎熬,只能挂着职业假笑。 有人提议要去做按摩放松筋骨,温知禾就找借口先离席,抽身这场不得已的社交。 白小姐只做遗憾,说下次有机会希望可以再见,并没有过多挽留。 温知禾也是想直接离开俱乐部的,但不知刚才是吃了什么忌口,她脖颈痒得不行,胃里翻江倒海,涌上一股头晕目眩的感觉。 去厕所隔间吐了会儿,温知禾才勉力坐在马桶上缓神,刚要推门离开,却听见门外几道低低浅浅的女声。 “欸,你觉得刚来的那位怎么样?” “妆都没化,年轻是挺年轻的,但我觉得脑子不太灵光。” “不灵光还能嫁进贺家?不玩儿么。”那道偏江南口音的女人轻哂。 “年轻呗,男的都喜欢年轻姑娘,不过她也确实好看,比我见的几个小明星都好看。” “这倒也是。” 温知禾推门的手松了松,确认并肯定,谈话的这俩人是刚才饭桌上认识的,而且说的还是她。厕所果然是八卦高发地,什么都能听见。 第112章 “不过啊,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要是不抓紧生个孩子,这皇位都得让别人继承了。” 另一人“啧”了一声:“不是听说这贺总前段时间和一个女明星走的挺近么……” 第44章 两滴泪 隔着一堵门, 温知禾以为还会听到更劲爆的消息,但那俩人补了妆就走, 只留渐行渐远的高跟鞋声。 旁人的话不可信,进了圈子更是需要两耳清净,不听耳旁风,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温知禾坐在马桶上,神思有片刻的恍惚。 在隔间里待了一会儿,确认没人, 温知禾才坐电梯离开。 回家以后,温知禾径直回卧室, 躺在床上松懈筋骨, 一天下来骑马晒太阳遛弯, 分明累得不行,温知禾的大脑却格外活泛, 根本没什么睡意。 秦姨烧好饭喊她下楼吃饭,温知禾没动换,翻身拿起另一个枕头,紧紧压箍在怀里。 她埋首深吸口气,嗅着刚干洗过的馨香,想到这枕头是贺徵朝躺过的, 思绪有一瞬停顿。 可那已经是上上周的事了,刚洗过的枕套, 怎么会有他的气息?温知禾慢慢松开双臂,觉得自己没头没脑的想法又好笑又怪异。 平躺在昏暗的卧室里, 温知禾酝酿近半个钟头,依旧是清醒状态。 她放过自己, 不打算吞褪黑素强制关机,拿起手机倚着枕头,刷了会儿消息。 工作群在置顶里列了五六个群,都冒着小红点,唯独有一栏是沉静的,上次聊天还在三天前。 温知禾一直把这当做一份工作,认清现实,也只认钱,但这段时间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逐渐发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没有深究,也不敢细剖,隐约靠近的答案,也许不该是答案。 回复完工作方面的事,温知禾看了眼朋友圈,第一列出现的就是贺宝恣参加国外某场party的九宫格照片。 她点了个赞,随意看眼照片,发现贺宝恣确实戴了那副珠宝项链,配上她精致张扬的妆容,确实撑得起这珠光宝气的配饰。 其实在贺徵朝承诺赠与她不回收的时候,温知禾就在想,自己真的有机会戴如此昂贵的珠宝吗?选择幕后工作是因为喜欢,现在想要出现在聚光灯前,难道是想要展示他所赠之物? 手机熄屏,温知禾中止这乱七八糟的想法。 - 下乡前,制片人和几个负责人已经打点好一切,就连机票车票之类的琐事,温知禾也有小助理代劳办妥,只需下午三点准时登机。 各部门并不是同时远赴拍摄地点,几个小演员早在签好合同就入住乡下,提前习惯村庄的生活。 温知禾本来打算随导演组一同前往,但陈笛提前工作结束回燕北了,为这来之不易的相会,温知禾还是留了下来,陪好友吃顿火锅为开机庆祝。 这顿饭,陈笛原本是打算请温知禾的,一看那人均七八百的价位,她顿时闭上自己的嘴,默默搓顿好的。 鸳鸯锅在排烟设备下热气腾腾,翻滚着红油、白汤,俩人刚拿完放料的碟子回来,满桌都是鲜红的牛羊肉,以及各类新鲜蔬菜。 陈笛坐下来搅拌调料,不禁感慨:“阔气啊温导,以前咱俩吃火锅,顶多人均一百出点头,现在都升级到这种程度了,跟着你我可真是吃香的喝辣的。” 话音刚落,就有侍者过来请示帮忙剥蟹壳。 陈笛更震撼了,没再谈论小家子气的话题,挺直腰板,乘了杯啤酒喝,还不忘多放几块冰递给温知禾。 温知禾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骂:“够了啊,我可喝不了这么多,而且你是想痛风吗?又喝啤酒又吃海鲜。” “这不是你点的?”陈笛指了指旁边冰镇的酒柜。 温知禾瞪眼她:“你看我像会喝啤酒的吗?我一会儿可要登机了。” “是登机又不是登基更不是开飞机,你又不吃海鲜,喝点儿呗,大日子呢。”陈笛不依不饶,端起那杯啤酒碰她:“祝我们温导《霞光万道》通罗马,早日得奖一举成名!” 温知禾才不惯她,说不喝就不喝,拿橙汁和她对碰。 吃着由人伺候的火锅根本不叫火锅,等蟹虾剥完,温知禾就让侍者下去,没有外人,陈笛也舒坦些,那张嘴即便可劲儿往里塞肉,也没少叭叭。 温知禾属于那种和人吃饭就听人说话的类型,陈笛虽然有时候欠欠的,但一口一个“温导”,着实甜到她心坎里了。 饭后桌上摆了些水果点心,温知禾没有胃口接着胡吃海塞,陈笛倒是颇有吃回本的势头,她一边挖着提拉米苏,一边感慨:“其实你嫁给贺老板以后,除了物质提升了,跟婚前也没什么区别。” 聚餐以来头回聊到这话题,温知禾擦手机屏幕的手不着痕迹地顿了下:“没区别?” “对呀。”陈笛叹息,“结了婚的人可难约了,你还记得之前和我们一起去环球影城的王娅婷吗?她去年年底结的婚,以前我们关系可好了,自从她结婚以后,我也就给她当次伴娘见过面,后来可难约了,据说一结婚就怀孕,忙着带孩子根本没时间出来……” 她嘚啵嘚一堆,很快便反应过来,笑了笑:“不过也是,你又没生孩子,何况豪门贵胄和普通人天差地别,至少孩子不用自己带,有的是时间做更有意义的事。” 第113章 温知禾点头认同。 陈笛见温知禾没有太多波澜,支着手臂前倾,挑眉问道:“但他都大你一轮了,家里没催生?” 温知禾微愣,发觉最近耳边总是绕不开这种事,摇摇头:“没有。” 陈笛若有所思地“哦”了下:“那你俩……现在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温知禾口快,下意识回。 陈笛点点头,怕尴尬没有多问,毕竟气氛确实冷了些,所以从朋友圈入手,半是开玩笑地感慨:“你也是上流起来了,都开始学马术了,这匹马看着好强健啊,毛发还挺靓的,不会是汗血宝马吧?” “确实是汗血宝马。”温知禾不由补充:“贺徵朝送的。” 陈笛讶异:“很贵吧?” 温知禾“嗯”地拉长音:“是很贵,一匹要几百万,甚至是上千万,不过他没有诓我,赠与合同也公证了。” 陈笛低咒国粹,瞳孔地震:“这么舍得!” 在陈笛的惊叹下,温知禾大概是虚荣心开始作祟了,面对好友没关住话匣子,又列举出贺徵朝的豪横之处,譬如满墙的名牌首饰;珠宝的无条件赠与;以及他承包的各类课程,冰球、马术、插花…… 多说无益,说多显摆,陈笛不是那种会因眼红而嫉妒的人,反倒她说到口干舌燥之处,隐约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就像当初被室友问起家里情况,她眼也不眨抹去宋涟漪的存在,只说好的一面那样。 温知禾饮了口橙汁,缓解心底的一丝丝尴尬,尽管陈笛对她摆出一副“好好好我全依仗你”的模样,她仍然想缝上自己的嘴。 “他这是要培养你吧,毕竟上流圈子好像还挺看重这些的。”陈笛不假思索道,“钱在哪儿爱就在哪里,他超爱。” 温知禾险些被呛到,放下水杯,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女人之间总有结伴同行的默契,陈笛吃完最后一勺,举手:“我也去。” - 后方的隔间里,传来陈笛刷短视频的声音,温知禾在盥洗台前洗手,又把头发拢起扎高。 马尾刚梳起,温知禾便听见陈笛掷地有声的“我草”,随后是短视频音量的骤减,马桶的抽水声。 门锁反转,倒映的镜子能看见走姿僵硬的陈笛,温知禾转身打趣:“腿坐麻了吧?” 陈笛很含糊地虚应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过来洗手。 看她同手同脚地顺拐,温知禾虽觉得她活该,但还是伸手搀了一把,拉她回去。 去趟厕所回包厢,桌上还有没怎么动过的水果拼盘,温知禾看眼手机,距离登机时间还早,便坐在座位上等陈笛继续吃回本。 手机刚亮屏,顶端便弹出一条视频推送,温知禾没反应过来,就自动跳转到那条视频的页面。 “真是太劲爆了!近日有网友在美居然偶遇到钟嘉意!虽然穿着宽松,但仔细一看不难发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据说在她身边的男人大有来头……” 像这种无良营销号短视频,温知禾也没少刷到过,向来是入眼入耳顺滑地越过大脑皮层,当做娱乐,不留太多痕迹。 眼见爆料主角是钟嘉意,温知禾竟没有划过,默然地看完了整支视频,她本以为是无根无据的造谣,但却在视频里,真真切切地看见较为清晰的爆料图。 “传言她和贺家有不小的渊源,大家怎么看呢?” 营销号总爱抛些看似烟雾弹,实则逻辑不通、前言不搭后语且毫无营养的瓜,还不如视频底下的网友梳理清晰。 温知禾点开评论区,果然在热赞里,看见直中要害的爆料: 【这瓜在某瓣都扒烂了,她这胎一看就有五六个月,怕是瞒不住,就跑美国去待产了。】 【????谁的啊?她背景有谁?】 【大佬美本硕连读,早年在美有人脉资源,靠堪称完美的并购案上位内部最高层,因为刊登财经报的那张采访图长相英俊小火过一段时间,我就说这么多。】 信息给到这地步,路人也许还需琢磨,但温知禾已经清楚。 视频从开头又重复播放了一遍,再刷新,能发现点赞量已经被截停,评论区也没有再增加,甚至是三条、四条地骤减。 温知禾做过博主,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看见陈笛坐得板正,一脸欲言又止:“……你也刷到这视频了?” 视频音量只有三格,在安静的包间里外放,自然是谁都能听得见。 温知禾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扯唇笑了下:“嗯,刚刷到。” “这大数据……”陈笛倒吸口气。 相顾无言数秒,陈笛又扬声道:“反正我是不信,什么狗屁营销号。” 温知禾没回话,低下头,面容很淡。 不过会儿,一道紧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小助理打来的,说司机的车已经停在楼下,等着接她去机场。 火锅店没法久待,余下一些新鲜蔬果或肉,温知禾是打算让陈笛自己打包带走回家当食材,但陈笛拒绝了:“这种高档场所还打包,我有点儿拉不下脸,而且万一传到你那些上流圈里,影响多不好。” 陈笛讪笑着观察温知禾的面庞。 温知禾也回笑,拍了拍她的手臂:“少贫,我用你这样。” 第114章 送到火锅店门口,夹在旋转门和保姆车之间,温知禾步子一顿,反手抱了下陈笛。 仅过几秒钟,她便松开陈笛,双眼笑得弯弯:“这大半年我估计都要待在乡下了,可要记得来探班。” 陈笛紧紧望着温知禾的双眼,没能探究出什么,点头道:“行啊,那你要报销来回机票和住宿费,温大导演。” “必须的,走了。” “拜拜。” 滑轮门扣上,隔着单面窗,温知禾看向外方的陈笛,脸上的笑意渐失。 她失神地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大脑止不住天人交战,将不起眼的、有交际的千丝万缕地汇集在一起。马场里,白小姐与其他太太饭桌上的虚与委蛇;洗手间里,无意听到的那些话;几天前失约庆贺毕业典礼,匆匆挂断却没下文的电话…… 思维一旦被这种事占据,很难不往外延伸泛滥。 温知禾自觉心态很平和,即便猜测到最坏的结果,也不会受其影响,可她前不久还在与陈笛分享那些事,后脚就被打脸疑似丈夫出轨…… 刷到视频,听见陈笛的话那刻,温知禾有一瞬怔忪,面颊很快起了辛辣的疼痛。 她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虚张声势,悔意、尴尬、无措等复杂的情绪从脚底倒流,蔓延五脏六腑直至额顶,像是攥着她的喉咙,令她透不过气。 水汽缭绕视网膜,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温知禾不由考虑陈笛会怎么想,会不会也觉得她是个谎话精,可额外的,还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深深笼罩在她心头。 温知禾不迭拿起手机,点开某瓣,在各大娱乐小组里翻看,那几个有着大几十万成员,且活跃度极高的几个娱乐小组里,并没有看到很详尽的内容,就算稍微有些热度的,也打着一些外行人看不懂的哑谜。 温知禾对钟嘉意不熟,但一些指代的emoji倒是能认得出来,可她点进一个热门贴,很快就显示404。 首页飘有一条怨声载道的吐槽贴,意为有人捂嘴太快,背后资本果然惹不起,底下跟帖的评论也感慨: 【大佬和女明星,俊男美女挺养眼的,要是搁小说里我就开磕了,可这男方好像都结婚了吧……就这么不怕股市动荡,自己被拉下马?】 【删得这么快,青天白日阴兵过境啊……[钟]也是飞升了,说不定一举生下男孩直接把原配踢了,她和lmt的cp粉都炸开锅了,幸好我没追那部剧对这对cp无感】 【这老总他超爱吧。。。不尊重但锁死。。】 …… 无需再往下深究,眼前所见所闻,已经极度靠近真相。 但温知禾也不知怎的,非要看到更准确的信息来源,也不负她的打破砂锅,不过会儿,果真在较为隐秘较为小众的地方,看到了网友的梳理总结。 看着那大段大段的分析,温知禾脑海里像同样有条明确的时间轴,与之耦合相应。 5月10号燕北拍卖会,贺徵朝陪她拍下珠宝,“偶遇”钟嘉意或许不是凑巧; 6月27号,贺徵朝同她看完一场电影匆匆离开,所以28号深夜凌晨抵达港城也吻合; 6月28号,她睡醒起来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不出预料会在毕业典礼回来,因为这个时候还在港城; 7月2号他没有来燕大为她庆祝毕业,因为他已经动身赴美; 7月3号钟嘉意工作室发出的地广视频里,钟嘉意佩戴的珠宝是拍下的那件; 7月5号的今天,他们三天没有联系,是因为要处理舆情,陪伴钟嘉意怀里的孩子。 他承诺上调零花钱,赠送向日葵与玫瑰花,安排马术、冰球、插花等等课程……是因为问心有愧,所以补偿她?他的确不缺这些钱,可他真的会对她产生愧疚吗?真的有必要做这种事吗? 退出帖子,删掉搜索栏,划开乱七八糟页面,将手机熄屏。 温知禾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才发现上方落了两滴泪。 不是只有两滴。 她以手背抹了抹眼角,揉到红,两只手都湿湿热热的。 发抖的双手捂着脸,温知禾深深吸口气,淤积在胸口的是浓郁而挥之不去的恐惧,那是同等于继温荷改嫁到新家之后,她没有家门钥匙,彻夜蹲坐在门口的恐惧。 …… 头等舱的乘客只需走贵宾通道直达机舱,温知禾是踩点到的,过了手续便直接登机。 走入人群里,她的心情平静了很多,哪怕头等舱算上她只有零星几个自己人,她还是刻意梳理好情绪,不轻易外露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坐在宽阔又半包围的座位里,温知禾捧起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屏幕上敲字。 她的指尖很冰冷,手仍然在抖,怎么用力也停定不住,敲下的一行消息,是试探,是肯定,字里行间完全透着谨小慎微。 望着屏幕,温知禾的目光几乎要戳个对穿,她是如此坦然又低微地接受,这份本不该不属于自己的奢望,马上就要到结尾了。 消息发送过去,温知禾开了飞行模式,将手机暂搁手边,顶端适时地传来女声的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 第45章 离开他 第115章 飞机落地之后, 除了安排住院,贺徵朝又额外聘用几名护士、保镖陪护在贺宝嘉身边, 以代劳无法全程陪护的他,毕竟把人送到这里,他的任务就宣告结束了。 但贺宝嘉在临近手术前,又开始抱腹感伤,向他透露不愿堕胎的想法——她真的很傻,傻透了,贺徵朝扶额, 或许他早该知道。 贺徵朝只能临时推掉手边的行程,携几名医生护士、心理咨询师, 甚至是贺宝嘉曾经最亲近的保姆, 进行全方面多层次的思想准备:这胎不能留。 也许是做得太过兴师动众, 又或许是延后手术那几天的游玩太明目张胆,随着贺宝嘉新剧播出的热度攀高, 她本人的行程也有了空前的瞩目,几个小粉丝直接截停她的去路,当街对她表白。 国外不比国内,对名人的追逐没那么狂热,遑论是别国的小明星,但贺宝嘉身怀六甲的模样, 被狂热大粉传到国内,终究是会被掀起不小的骇浪。 舆情发酵的当天, 不论是贺宝嘉的工作室,还是恒川的公关部, 都对此进行绝对的控制。 走漏风声的第二日,视频、照片已被处理, 其他热烈的、或大或小的声量,只能等时间推移慢慢抹去,或是爆出其他的猛料掩盖。 杜野那混乱不堪的私生活过往,无疑是最好的一记猛料。 互联网的喧嚣易摆平,毕竟网友不会有记忆,但同一圈子里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捂嘴的。 贺宝嘉父母走得早,是被过继到二伯家里长大的孩子,二伯夫妇背景特殊,自然鲜少让视如己出的贺宝嘉暴露在大众视野,何况外人对贺家的了解也是雾里看花,怎会知道这个改名又改姓的小草包,是他有着血缘的妹妹。 贺徵朝无视门第、身世,与一个普通阶层的女孩闪婚,当初能轰动一众人,被传出“出轨”婚变一事,自然会成为大家餐桌上津津乐道的事。 上流社会的腌臜事不少见,可自诩六根清净、佛性禅心的贺徵朝被落下神坛,染了同样的凡尘,讨论声量不会低。 东窗事发的时候,贺宝嘉直接被推入手术室,麻药劲儿过了,她并不担心自己的体型是否会走形;被切割的皮肤会不会难以恢复;她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大哥要把我撕掉了!全家要把我活埋了! 念头涌上额顶,无需麻药,贺宝嘉躺倒在病床上几欲晕厥。 由于装睡时长太久,保姆、护士、保镖都纷纷围在身边,差点要把贺徵朝喊来。 贺宝嘉眼睛一睁,立马行了,拉着保姆的手,泪眼婆娑求着干妈妈不要去喊人,她会听话云云…… 保姆打小就看护她,怎会忍心贺宝嘉再出事?抱着柔声宽慰好久,自责没有教育好她,才导致识人不清。 俩人抱头痛哭的画面,经由憋笑的护士向贺徵朝传话。 贺徵朝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澜,摘下眼镜折叠着放桌上,揉了揉眉心,挥手让人好生伺候,别再叨扰他。 人走后,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贺徵朝本打算切换免打扰模式,却见顶端的消息是温知禾发来的。 【网上的消息我已经看见了,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结束?结束之前不要把我的电影喊停,这是我最后的要求,好聚好散,可以吗?】 即便刚平定舆论风波,贺徵朝也是停顿几秒,才反应过来温知禾说的是什么意思。 结束关系,好聚好散…… 分明是句没什么重量,还夹杂误解的恳求,贺徵朝轻哂,心底却升起一丝躁意。 也许是最近的琐事太多太杂。 他没有回应,将手机熄屏反扣在桌上,按揉着太阳穴,沉默许久。 贺宝嘉的事隐瞒二伯二伯母、甚至是贺家全家上下,他怎么可能又怎么会将这种丑闻告诉她 贺徵朝起身倒了杯咖啡,直至杯口快溢满,他才松开按键,转身放到桌上,拾起手机。 他没回消息,而是拨去电话,毕竟比起冷冰冰的电子文字,通话会更有效率,不容易被误解。 但电话拨过去后,却是一段中英混杂的忙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情稍后再拨……” 重复第二次、第三次也毫无意义,偏偏贺徵朝照做了,听了三段重复的语音播报。 电话打不通,贺徵朝阖眼轻呵一息,转而向正处国内的夏博易拨打电话。 助理向来随时听候,不过会儿就接听,时长刚读秒,贺徵朝便冷冷道:“联系一下温知禾,看她是不是还在家里。” 夏博易愣了下,不曾想会是这种工作。 话音甫落,贺徵朝也发觉大材小用,冷不丁地谈起其他事,匆匆挂了电话,再拨给家中座机。 秦姨在做收尾工作,隔了十几秒钟才拿起听筒,听见贺徵朝的声音,有些意外:“小夫人?她去乡下拍电影了呀,下午三点的飞机,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在天上飞了。” 贺徵朝“嗯”了下,又问:“走前她去做什么了?” 作为住家保姆,秦姨对温知禾的日常行程自是有一定的了解,但也不清楚先生要问到什么程度,只大概齐地说明近三天的事。 第116章 温知禾的作息依旧没那么规律,这两天倒是经常宅家,恶补理论知识、操作各类设备……有了闲心,也难怪会看到网上的流言风语。 清楚她是因为赴乡没能接通电话,贺徵朝心底的躁意并未减去,只觉得她发的消息分外可笑。 他倒是不知该如何和他的小太太好聚好散……这段时间没聚过,哪来的好散? 本该十分钟后开的跨国线上会议,被推迟一刻钟。 夏博易又接到上司的消息,但这次是短信,要求他调查温知禾的拍摄地点以及机票信息。 “……” 夏博易沉默片刻,隐约嗅到丝丝八卦的气息,但他不敢多琢磨,坐这座位这么久,可全凭的是他强大的自制力。 温知禾的信息不难查,线上会议结束后,贺徵朝便收到一份详尽的资料,包括《霞光万道》的项目策划案。 他坐在办公桌前,稍微翻了翻,随后合上扔回桌上,让身边的秘书申请回国的航线。 四个小时过去,温知禾所乘坐的航班应该已经落地,可以看见他打过去的电话。 但贺徵朝等了许久,手机拿了又放,仍然没有等到那通回拨。 心底说不清的躁意仍然未散,同增的还有一股浓厚的疲倦,贺徵朝以掌揉了下面容,重重地叹了一息,最后拾起手机,亲自拨过去,但仍旧是一句打不通的忙音。 切换一串温知禾并不知晓的号码再拨,同样如此,这证明他也许并没有被拉黑。 睇着灰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贺徵朝轻哂,平生头回对一个电子产品望眼欲穿,甚至萌生了想要去找她的荒唐想法。 冷静下来以后,他想,发条能让她看见的短信就好。 不在国内的这一星期,他已经堆积了许多工作需要亲自处理,哪有闲工夫处理感情方面的事。 - 下了飞机,温知禾依旧困乏,在保姆车上睡了一觉,抵达嘉郡的小村庄已经是深夜。 睡饱睁眼,呼吸村里的新鲜空气,温知禾的心情好了不少,只是眼睛却水肿得不行,根本没法见人。 剧组全体成员,为欢迎她的到来自发设宴,温知禾虽不太想见人,心里却是挺开心的,自己组的团队就是好,全体上下都很和睦。 吃席抱着花回租下的小院子,即使院子已经被人提前打扫过,但出于个人习惯,温知禾还是亲自收拾了一番,并且为助理小雪准备了一份除虫工具,帮她架起新的蚊帐。 “姐,到底你是助理还我是助理呀。”小雪腼腆道,不太好意思。 温知禾不以为意,用鸡毛掸子扫了扫桌面,解释:“晚上这里蚊子多,这种双层的蚊帐才防得住,而且南方的蟑螂可大了。” 说着,温知禾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小雪是北方人,瞪大眼睛“嚯”一声:“比韩男还大。” 温知禾笑了笑,问她:“手机卡换好了吗?” 小雪点头,将桌上两只手机转交给她:“换好了,这只紫色的是工作号。” 温知禾说好,重启新的手机,里面的壁纸是初始状态,除了自带的软件,也没有多余的app了。 既然要开机,温知禾自然是要屏蔽除工作以外的事,而且生活号上的联系人很少,最亲密的几个人,她也给了工作号的联系方式。 至于贺徵朝那里…… 温知禾承认,她是有逃避的成分,但逃避虽可耻却很有用,她不想因为私生活的事,影响到拍摄进度,何况他最近应该也没时间同她解释,或者说,是没必要解释。 他对她是很好,是没什么可指摘的好,可这种好,温知禾想,或许只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 她无意再去深究他与钟嘉意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发生,婚前还是婚后;也不想打探那个女孩的隐私,平白给自己添堵,没这个必要。 没法再心安理得地敛财,依仗他的关系走捷径,确实是件难过的事,但这段时间,她也慢慢积攒了一些有用的人脉为自己所用,即便电影需要二次融资,她也不用太过担心。 虽然遗憾这种结果,温知禾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何况这段关系,打从一开始就是一笔生意,各取所需的事,于她而言,贺徵朝是上司,也只能是上司。 她只是希望,不要闹得太难看,电影可以顺利发行上映。 收拾行李时,温知禾无意从箱子里翻找到,那只没能送出去的胸针,许是秦姨收拾的时候,误以为这也是她给工作人员准备的开机礼物。 拿起丝绒盒,掌间切实的触感令她不知所措,好像有根针仍旧扎根心头。 温知禾没有大方到随便送人的地步,也不可能扔掉,就算退货……她也挺拉不下脸。 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注重面子了? 温知禾轻叹,思索片刻,打算联系拍卖行,当做慈善会的捐物,好歹还挣个好听的名头。 - 贺徵朝在回国之后就不再管贺宝嘉,未婚先孕一事,在圈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落到二伯耳中,全家上下有的是人训诫她。而他每日处理公司事务,连轴转将近一星期,才有暂歇的时间。 第117章 风波暂时平息,谣言不攻而破,贺徵朝在几天前编辑了条澄清的信息发给温知禾,不论是从何种途径,她也理应知晓真相。 可一个星期过去,那条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就好像她的确下定决心,要与他“好聚好散”。 回到公馆的这天,家中只有喂养两只猫的阿姨,偌大的房屋没什么变化,却显得格外冷清。 环顾四周,暂闭双眼,一些不起眼的、稀松平常的事,总会不由分说地涌入脑海,他们曾一同坐卧在客厅沙发,一起于餐厅共进早中午晚饭,喂养两只猫,贴近的话没少说过,亲昵的事情也做了遍; 但沙发已经换了套新的;厨房许久未燃起炉灶;猫依旧对他怕生,见了就跑; 她没有对他的解释做任何回应,他们也已经许久没有亲昵地贴近过。 贺徵朝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理智告诉他,没必要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就为了解释一件可笑又荒唐的误会,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公司内部的人,把项目喊停,告诫她要回来向他低头认错。 他大可以这么做。 可他确实倾向于前者……不那么理智的手段。 《霞光万道》的开机宴剧照上,她抱着鲜花,站在最中心的位置,笑得灿烂又幸福。 那是她最靠近梦想的一刻。 他不该毁掉。 可他又愤怒。 为什么他的小太太……在离开他之后,能笑得那么开心? 第46章 为难感 《霞光万道》的电影官博只发布了摄制组的开机合影, 温知禾一共占据四张图,每张都大同小异, 区别只在于身边人或多或少。 就这么几张照片,贺徵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忽地发觉,自己和她似乎连一张合影都没有,若是领证的寻常夫妻,也该会有民政局压过印记的红底证件照。 但他们没有。 因为是契约夫妻。 因为没有领证。 在那场匆匆离别的约会中,温知禾曾指向路旁的拍照小屋, 问他想不想拍张合照,商场里人来人往, 拍照小屋逼仄狭窄, 廉价又伸展不开, 贺徵朝鲜少拍照,也不习惯拍照, 索性拒绝了。 她问时耳廓红润,双眼亮晶晶的,被拒绝以后也没多说什么,只低着头道,好吧,以后有机会她会拿着相机给他拍两张。 在当时, 他不假思索地应下了,可机会在短时间内并没有出现。 以前贺徵朝很少踏足温知禾的书房, 因为温知禾总是不许他进来,这次她走后, 他并没有遵从她虚张声势的禁阻,从一众藏品里, 找到了她曾经的拍摄作品相簿。 他原以为自己会找到她几张额外的、没见过的照片,但并没有。 她拍摄过天南地北的景观,拍摄过雕像、人像、过路人,各种各样极具有烟火气息的照片……唯独没有她自己。 当贺徵朝静下心,认真而悉心地翻看她作品时,不难发觉也无法否认,即便她非科班出身,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学习,她的摄影也是相当有水准,富有人情味。 或许说,这类极具有艺术性质和审美的爱好,其实本不需要过多的技巧。 他了解赤裸的她,面庞红润的她,虚荣贪心的她,心口不一的她,切身进入过她的躯体,感受她别样的温暖,但今天却是头回窥见她眼中的人与世界。 只为了解作品,清楚自己投资的是部什么样的电影也好。 秉持着这种观念,贺徵朝扣上相簿,放回原来的夹层里,拨了通电话。 “贺总。”夏博易毕恭毕敬的称呼从听筒里传来,“澳方的维德先生刚刚抵达燕北的下榻酒店,他们的人说,希望明天就可以和您吃饭,谈谈合作的事。” 澳方的合作从去年开展到现在,因各方面的因素,现在才有进一步的进展,按照平时,对外谈合作的事自有商务部代劳,但为体现诚意,加之前段时间已经推延过一段时日,贺徵朝不得不亲自面谈。 工作与私事,贺徵朝向来分得很清楚,来之不易的合作弥足珍惜,至于单方面提“离婚”直至现在没有回音的…… 他阖眼轻哂,头回因为私事,涌上左支右绌、难以言喻的为难感。 - 开机后的一周,作为导演,前两天温知禾还有些生涩,有种镇不住场子的虚怯,但现在基本已学会放松掌控全局,从前做班干部、跟跑剧组、运营各大平台自媒体的经验,在这种时候居然派上用场了,而且她身边的副导演很会鼓励人,是位爽朗又值得信任的姐姐。 温知禾清楚自己是年轻的,没经验的,对于年龄与资历更有厚度的前辈,总会不由得持拿学生心理毕恭毕敬的对待,但副导姐姐说过,在这个场地,她本该做个“唯我独尊”的国王。 自信心不是旁人一言两语就能给的,唯有自己沉淀下来,静下心认真对待作品,用足以服众的能力令他人取信于自己,才能得到双向信任的良好循环,否则盲目“自信”是自大。 托各方面的福,温知禾的内心力量很充沛,控场能力也还不错,毕竟项目一直是她亲身推进的,部门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职位,哪怕是群众演员,因为同在一个小小的村里,温知禾也很熟悉,好沟通。 第118章 剧组里的普通人还是比较多,住在乡下能适应,倒是几个过惯舒坦日子的演员,捱了段时间才习惯。 严语娴的改变最突出,从开始需要生活助理忙前忙后,再到喂猪鸡鸭得心应手能与之对话,温知禾就觉得她还挺是个可塑之才的。 其实严语娴也不想,还不是因为进了摄制组大半年不能玩手机,只能拿着个破老人机,现在闲暇的时候,除了逗逗鸡鸭牛猪找找乐趣,还能做什么? 那场饭局结束之后,她也没料到自己会被温知禾挑中,虽然嘴上说着想攀攀关系、打通北圈的人脉,可一旦真来乡下,顶着大太阳又喂蚊子的,谁受得了。 温知禾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严格,实在是几个沉淀不下来的演员夜里会熬夜玩手机,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同个村庄,同个摄制组,除了在拍摄地点融洽和谐,完全可以用“同村异梦”比喻,当然,因为温知禾本人也自我规范,平时接洽外部信息全靠助理,以身作则的行为,足以让一众主演信服。 一星期没有关注村庄外的事,最开始温知禾还会有戒断反应,但现在已经彻底融入,习惯工作节奏,生活不再紧绷,偶尔还会帮原屋主的老太太,喂养她这里的牲畜。 期间陈笛曾给她发过两条短信,一条是鼓励的小作文,等她手头工作结束就会来探班,到时候电影上映要攒够包场的钱,吃最豪华的爆米花,坐在她旁边看电影。 第二条短信是昨天发的,说是贺徵朝的绯闻已经澄清了,实际上钟嘉意没怀孕,还是贺徵朝表亲的妹妹,赴美是为去做手术…… 看到第一条短信,温知禾心里挺触动的,平时没和她矫情过,却也回了条小作文,但第二条她就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说多了就显得她非常在意这事,所以温知禾只简单回一句模棱两可的消息。 住在乡下,又不是坐牢,若非刻意屏蔽外界消息,网上的动向也不难搜寻得到,温知禾是不愿纠结于这种事。 可她终究是没能熬过心底那道坎,在工作结束后,就自己上网搜索词条。 刚打出“钟”字,顶端的前五列就是钟嘉意的相关词条,无需直接点进去,温知禾也能从这短小精悍的词条里窥见内容。 这种又长又明晰的词条,一般是艺人工作室自己买的,上了整整一页的,广场里又全是粉丝和“路人”的一言堂,绝对花费不少心力与财气。 工作室发公告澄清,粉丝自发刷屏、开奖转发奔走相告,除此之外,钟嘉意“作为贺家流露在外的掌上明珠”千金人设也猛下营销,结合电视剧里的同款角色,两级反转又吸了一波慕富的路人缘。 除此之外,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一些代表官方的蓝v的下场,悉数转发钟嘉意的经典角色集锦、置顶晚会演唱片段…… 又富,又红,前者已经足以掩盖一切,后者完全是把“清清白白”四字钉死住。这并非是同一时间下场的,而是一场极具有规划性的递进式“澄清”。 潜伏各大娱乐小组多年,又经常于片场摸爬滚打,温知禾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同样,她在较为隐蔽、声量偏小的组里,看到了隐晦的分析,只可惜已没有人在意,因为大家正津津乐道杜野的那些野情史。 温知禾对杜野的印象是有,但不深,没想到他刚刚小火一阵快要“飞升”,就被黑料一掌拍死按在浪潮里。 她对他并不感兴趣,对钟嘉意……贺宝恣身上的重重疑点,却有着强烈的探索欲。 人一般只会相信愿意相信的事。 温知禾当然可以相信这些岁月静好、沉冤得雪的真相,闭眼、不纠结、不闻不问可以停止痛苦。 可她就是不愿闭眼。她会纠结,会较劲,会惶恐。 如果钟嘉意真是贺家千金,为什么从一开始出道的时候不披露身份,那样不是更轻松?如果她真是贺徵朝的某一个妹妹,为什么不曾从贺徵朝、贺宝恣口中听说过?如果一切都是假的,是误会,贺徵朝为什么不与她解释、说明清楚……她痛苦的大半个月,只是笑话吗? 和自己较死劲儿没有任何意义,这只会让自己陷入无尽内耗的坏情绪里,最让她害怕的不是无法接受的某一真相,而是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他。 是难以启齿,又违背最初原则的喜欢,即使是喜欢他的金钱,喜欢他的身体,喜欢被他鞭打,这种喜欢也会让她变得不像自己,丑陋又歇斯底里。 当她惊恐地发觉这一事实时,她只想捂住自己的口鼻、唇齿、眼睛。 这真的很丢脸。 哪怕他们表面上还是夫妻。 喜欢上一个轻视自己、不爱自己、没有心且极其注重利益、表里不一、大了整整一轮十二年的男人,已经可以载入病例,例如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恋老癖、受虐上瘾…… 在失去亲昵贴近的几个夜晚,她手腕上的捆缚痕迹慢慢消退,臀腰的酡红不见踪迹,双乳也没有被吮的伫立,但他切身留在她身上的感觉,却是深入骨髓,依旧心痒难揉。 如果抛去这些,她还会喜欢吗?温知禾不敢设想,同样,她也畏惧忤逆他,违背合同的后果。 第119章 贺徵朝可以做到与钟嘉意撇清关系,甚至是动用特殊手段,将黑的洗成白的……她很难不揆情度理地认为,贺徵朝也会用相同的方式对待她。 纵使隔着屏幕,只能看见一些不算太清晰的图片视频,温知禾也无法信服网上的澄清通告,钟嘉意肚子鼓成那样,鼓的位置刚好,怎么会是角度和衣服的问题。 所以没怀孕也许是假的,亲妹妹也可能是假的。 什么是真的? 他对她不理不睬,敷衍了事是真的,他不打算解释,对她对事不以为意也是真的。 手里这只崭新的换了号码的手机,的确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但如果他想,也不难用各种方式找到她。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也许是觉得她单方面提“离婚”可笑,觉得即便这事是真的,她总有一天也会灰溜溜跑回来向他低头认错。 房子、车、珠宝、名牌包包的赠与合同有公证,但如果他真要收回……也不是不可能,真到这种地步,温知禾只能忍痛割肉了。 可他要是把电影拍摄喊停,温知禾绝不能退让。 首先这是她的梦想,其次组了这么多人,花费的心力时间都是金钱,她可不能拖欠人的工钱。 居安思危是好事,温知禾设想了这么多,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郁积在心里那些小情小爱也慢慢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彻骨的恐惧。 即便迄今为止,贺徵朝都没有表态过。 温知禾关了手机,开窗透透风。 村里这两天突发有雨,为赶进度硬着头皮拍也未尝不可,但这里不比城市安全,村庄四面环山,山路泥泞,容易发生地质灾害,不仅拍摄器械容易受损,工作人员的安全也得不到绝对的保障。 村里的戏不算太多,预计半月一个月就能拍完,暂时歇个两三天算不上什么。 这会儿雨势渐小,温知禾打算披着雨衣去外头散散心。 拍戏直至现在,她每天的睡眠时间总是不超过五个钟头,不是因为昼夜颠倒,就是因为大脑太过兴奋合不上眼。 每当这种时候,温知禾就会去外面跑跑步、散散心,等身体活动累了才能睡得着。 南方的雨季闷热潮湿,披上雨衣更热,温知禾内搭一件t恤,宽松的牛仔裤挽到小腿中,脚踩必备洞洞鞋。 不走山路不会浸湿,湿了也不费鞋袜,秦姨和小雪原本给她打包了整整五箱的换洗衣物,温知禾嫌占地方,坚持轻装简行,后果是只能几件衣服、几双鞋轮着穿。 她这穿着已经完好地融入到农村里,又村又土,如果当初贺徵朝看见的是这副模样的她,可能都不乐意把她捡走。 温知禾自嘲地想,推开门浸入毛毛雨中。 下午的天色蔚蓝偏暗沉,温知禾沿着沥青路,戴着耳机一直走下坡。 路途偶遇的工作人员或本地老人,都为熟悉面孔,毕竟经常打招呼,许多瞬间,例如此刻,温知禾的心有着前所未有的澄净。 这里的居住环境提前做过装修改善,刚来的那两天,她也确实不习惯农村生活,不仅身上起了不少湿疹,还发过烧,统一的剧组盒饭也鲜少吃。 这大概就是被人伺候惯了的缘故,温知禾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这种公主病。 她应该早点习惯的。 越靠近入村口,村庄建设越现代化,门口的小卖部已经是个双层小别墅,温知禾常来这里买些小零嘴。 她刚到门口,开店的老板便笑眯眯招呼:“温导,又来买小零食呀。” 老板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普通话不算太标准,但因为嘉郡与她的家乡同属一个省份,温知禾多少还是能听得懂的,包括她招揽的演员,也大部分是江南一带的人。 温知禾不饿,纯属嘴馋,一样各挑几份,回去还能分给那些年轻小演员。 老板很快装成一大兜,拎着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半是关心:“你一个人自己出来买,这么多带得了吗?我这里有个小推车。” “可以,不用。”温知禾婉拒道,因为熟稔而直言不讳:“上坡拉小车还更吃力。” 老板没再强求,帮她多套一层袋子,把里头的结打得死死的,让她回程注意安全。 拎过袋子,单手感知那快要坠地的沉重,温知禾承认,是自己说话说早了。 她没好意思腆着脸要推车,就打算干脆这么拎回去。 刚要走,听到老板直直望向窗外,惊叹:“天哪,那辆车是宝马吧?” 温知禾转身向外看,虽然她不太懂车,但被富养大半年,还是认得几个车标的。 譬如门外那辆开着双闪停在村口的车,其实是辆大g。 她平静地想,不知为何,隔着小卖部半开的玻璃门,看向后座的晦暗的车窗,心头猛地坠了下。 作为取景拍摄地的这个小村庄,位于嘉郡偏远的一隅之地,鲜少有人回村建设,尤其是这种非节假日的时候,而且最近组里也没听说有外来补给物资。 温知禾不想给自己设想太多没必要的念头,但在拉门的时候,下意识低着头,扯了扯雨衣帽。 第120章 第47章 扇他脸 细雨微微, 薄雾溟濛,落地一片水汽顺着斜坡而留, 清新的空气间弥漫山野杜松的气味,湿润又笼着浓郁不散的热意。 连绵成细丝的雨滴落在头顶肩边的塑料膜上,发出吧嗒吧嗒的轻微声。 温知禾走到沥青路旁,就这么丁点宽敞的路径,免不了贴着大g的车身走。 越过它,进入双闪灯照明的区域,渐行渐远, 温知禾才慢慢松口气,抬起头平视前路。 雨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 农村路灯聊胜于无, 走夜路全靠视力和手电筒。 温知禾的暗适应能力不是很好, 需要打光才能看清楚前路,她刚打算拿手机, 却见地面更亮,反照着潋滟的波光。 侧目回头看,刺眼的双闪灯从那辆庞大的大g前端照来,令她不由眯眼。 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车后座的门敞开。先出的是一顶漆黑的伞面,随后一位穿着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出现在眼前。 他的身形颀长伟岸, 不免与熟悉的人重影。 风挟雨清凌凌地打潲斜落,撞过温知禾身上的雨衣, 将其撑得彭起,碎发撩拂面颊, 挠得她心头突突震颤。 黑伞前头也被稍微抬高几分,男人硬朗疏冷的面庞, 在实现适应亮光后逐渐显明。 他的面容一侧被强光照映,一侧处于阴暗,不阴不阳,令人捉摸不清情绪,黑沉沉的眉眼如鹰隼紧攫着她。 视线在半空只交汇一瞬,温知禾的腿就打颤,肾上腺素飙升。 她立即转过身低头,紧紧攥着塑料袋,想拔腿跑,理智又告诉她跑不过这辆车。 两秒的天人交战,她的双腿血液倒流,逐渐发热,终于忍不住咬着牙向前跑。 可她还没跑出几步路,一只臂膀便被牢牢箍住,向后拉扯。 重心偏斜,双腿踉跄,上方的视线被黑漆漆的伞面遮掩,后背撞到厚实的壁垒。 撞击感让温知禾心律更紊乱,尤其当她近距离看见那双眼。 “放开我!放开我!” 她苍白又无力地叫嚷,挣脱不得,心下一横,直接甩起沉重的塑料袋往男人身上扔。 活动范围受限,温知禾力气又没那么大,塑料袋只撞到他的臂弯。 可这也成功了,男人拽着她的手松了两分。 紧着这两分,温知禾使出浑身的劲儿,踩着半滑落的洞洞鞋,勉力向前跑。 她跑得太过急躁、不管不顾,一只鞋掉落,脚底踩到泥泞的砂砾青苔,一个没注意,整个人都向前扑倒。 跌倒在泥地,手心膝盖都被蹭刮,疼得温知禾直皱眉头,何况雨水灌入双袖的凉意。 她偏着头,宽厚的雨衣帽虽然视线受限,但不难看见踱到身旁的那双黑色皮鞋。 温知禾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放下一只洞洞鞋,撑伞弯腰将她拉拽起,根本无需她自我支撑。 架起她,男人挪了挪脚边的洞洞鞋,一声轻叹从头顶落下:“跑什么,鞋都掉了。” 这声音浸润了雨意,有种不阴不阳的温和。 再度仰头看见他,温知禾面色苍白,视线难以聚焦,耳边嗡嗡发鸣。 伞下之外的一切,落雨声,树木婆娑声,小溪流淌声,似乎都被她的听感屏蔽,只能听见如雷鼓动的心跳。 一个月不见,温知禾的模样狼狈至极,却也遮不住漂亮清丽的双眼。 这双眼看向他时,应该明亮,轻挑,透着笑吟吟的狡黠,但贺徵朝只探究到恐惧与震悚。 他握着她臂膀的手不免加重,微眯狭长的双眼,将面庞放大在她视网膜里,嗓音微沉:“是没认出我,还是看到我很意外?” 温知禾不知道说什么,一直在哆嗦。 贺徵朝另一手松开了伞,任由黑伞随风滚落到路旁,也不顾倾盆大雨浸湿周身,腾出那只手捧起她的脸,沉沉问:“回答我。” 贺徵朝的手宽厚温热,有一层薄茧,曾温柔轻抚她,也曾给过她热烈的巴掌印。 但这并不完全属于她,还给过别的女人。 这并非是对别的女人的敌意,而是一种对伴侣强烈的占有欲,亲密关系总是伴随着独一无二的排他性、玉石俱焚的摧毁性。当他将其转移,分散给别人,遑论精神层面,即便是肤浅的肉慾,温知禾也觉得万分的恶心。 她讨厌需要和人分享的起居室,讨厌和人交换着穿的衣物,讨厌被淘汰的二手机,讨厌不纯粹的感情。多可笑,在最初的时候,她对贺徵朝明明没有这些想法,但如果不是独一无二,她真的宁愿不要。 他碰她的手,让她有种作呕的冲动,温知禾强忍这种冲动,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不顾一切地奋力挣扎:“认出来又怎样!松开我,别碰我,你个臭流氓!变态!” 西服不防水,贺徵朝偏分的背发也被浸润得垂落在额前,他骨相明朗优越,即便淋一身雨,也冲洗不掉他身上的持重。 他并没有松开她,仍然牢牢地捧着她的脸,彼此间的面容不断拉近,直至鼻息交缠。 “嗯。”贺徵朝微垂双眼,轻缓重复:“流氓,变态。” “一个月不见,我在你这儿的身份就降级到这种地步?” 他说得慢条斯理,温声细语,没有否认还轻笑承接,令人不寒而栗。 第121章 温知禾大脑乱成一片浆糊,不止该怎么回答。 贺徵朝看着她嗡动的双唇,下瞬俯首攫取,亲吻如冬日山体崩塌滚落下的积雪,沉重又冰冷,大手紧紧扣着她的脖颈,吮咬着她的唇,像是要把她的融入唇齿间,揉进骨肉里。 大雨倾盆,疾风凛冽。 温知禾思绪被这一下又一下的啃咬抽丝分离,软塌又无力。 贺徵朝借机紧紧搂着她,怀中的女孩身上仍然有着摔倒沾染泥土的腥气,但在确认是她,见到她的时候,往常对洁净的高度癖习不复存在,堆积心口的训斥、愠意也不及流露。 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分明在来的路上,在脑海里已经有千万种编排法。 但那些强硬的,冷静的,温和又妥善的想法,统统因这一时冲动、并不理智的吻推翻得彻底。 他是想她的。 所以再坚实的壁垒,也会因为许久未见的第一眼而塌陷。 从美国回到燕北,从燕北抵达嘉郡,城市深入城镇、乡村,需要20多个小时、千万公里,跨越国界,然后乘坐飞机再轮换越野车走弯曲曲折的山路。 路途遥远也煎熬,他精神抖擞,一路都没合过眼。 工作暂时抛诸脑后,留给手下、左膀右臂代劳,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就为了见上她一面,解释清楚误会……这绝不是好点子,也并不理智,极有可能损失成千上亿的商业合作。 在启程的那一刻,逐渐接近的途中,他并不后悔。 他这一生,遇到过许许多多的选择项,印在试卷上的,摆在桌面上的,可视化的、表面而显明的,有过如履薄冰,铤而走险,所有的抉择与行动都依托绝对理智的意志。 在商场,只要他想要,他有百分百的胜算率,可他的过往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最初为规避一切麻烦,所以假结婚,签合同,设立绝对的界限,直到最后他不厌其烦,求索无厌,却是不舍得松手。 理智与感性,都告诉他,需要尽快解决他们之间的麻烦。 他或许只是嫌麻烦,所以做些看似麻烦的事好快刀斩乱麻。 “唔……” 温知禾在她怀里低声轻吟,如此娇小易碎,仍然会因为他的亲吻面红耳赤,蒸腾出热气。 她并不服从,依旧负隅顽抗,用贝齿撕咬出铁锈的血腥味。 贺徵朝清楚她的换气间隙,却又不由吞咽她滞涩、断续的话音。 他料定那些话并不动听。 逼迫到临界线容易触地反弹,温知禾扬起手,扇去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下,贺徵朝的面庞被打得偏移,松开了她的唇。 他吻得急切而强硬,像是要把她的双唇给剜去,即使分开,温知禾也能看见他唇边垂落连绵的细丝,就连她的唇同样热辣得发麻。 徒然扇他的脸,这是从前从未做过的事。 理智回笼,望他黑沉沉的眉眼,唇边被咬出血,温知禾虽不后悔,心底却滋长恐惧。 她会被怎么处理? 不及深究,眼前人蓦地发话:“和我上车。” 贺徵朝没管唇边的血,垂眼紧紧睇她,声线醇厚低沉:“淋了一身雨,容易感冒。” 这太过温和。 不像是被扇一巴掌的反应。 温知禾攥了攥那只罪魁祸手,向雨衣后遮掩,又退步。 纵使是夏季的雨,淋了一身也会冷,温知禾本就没有什么底气,冷得牙关震颤,声线格外不稳:“我不回去,我要拍戏。” “我知道。”贺徵朝凝瞩不转,“我送你。” 雨越下越大。 他敞亮、平静而从容地站在雨幕里,浑身湿漉漉,却依旧魁岸庄重。 这种画面的冲击感太强,光是他出现眼前、这个地方,温知禾都仍有难以置信的后劲儿。 她哑然说不出话,还未有任何置词,贺徵朝便弯腰,以扛起腰臀的架势将她抱起。 双脚悬空,他的掌心落在臀上,温知禾根本难以抵抗,尤其望着那偏离的沥青路。 温知禾只能发出雷声大雨点小的叫嚷,根本不敢太过动弹,要是再摔个狗啃泥,她会疼死。 贺徵朝把她抱到车上,屁股刚沾地,温知禾就想下车。 但不容她有所动作,贺徵朝便砰地一下扣上门。 迅雷不及掩耳,温知禾被吓一跳,缩了缩手,再去碰门把,另一侧的门被打开了。 她没敢转身,手也默默攀上门把,尝试着开门。 然后。 吧嗒一声。 是反锁的声音。 “……” 天气湿热,南方天尤为难适,车内原本充斥着干燥清冽的冷气,这会儿却弥漫咸湿的土腥气。 贺徵朝手动把冷气关了,换成空气循环,避免吹久容易感冒。 这辆车的内部是经过改良的,车外车内由厚实的车门、单向防窥玻璃相隔;驾驶座与后车厢又用隔屏打造隐私空间。 贺徵朝注重隐私,温知禾一直清楚,因为他的每辆车都是这样,几次情不自禁,他会让她坐在他膝上缟潮,扶着单向窗跪着求槽。 那些画面仍然历历在目,感受颇深,越是忆起,温知禾心里的抵触更深。 第122章 她的手仍然按着门把,兀自背对。 贺徵朝看在眼里,握着一张绵软的毯子,亲自去扯她身上的雨衣。 塑料雨衣被拉扯,温知禾倏地反应过来,怔忪望他,徒然升起警备心:“你要做什么?” 不等贺徵朝回应,温知禾又道:“你放我下去。” 她的态度不敢太过强硬,却也不是恳求的腔调。 比之最初,不再有虚伪的谄媚,看他的眼神形似陌生人。 因为误会。 是那些错误信息的问题。 贺徵朝攥紧毯子,拿起百倍耐心:“淋雨容易感冒,你想在雨里折腾,我也不是不能陪你,确定要下去?” 温知禾又不吭声了。 贺徵朝轻呵气:“把身上的雨衣脱了,用毯子稍微擦一擦。” “我大老远来这里,一是想和你解释网上那些流言风语,二也是想监制你拍的电影。资金已经投进去了,合约也签了,你觉得我真会把你绑回去,就因为你不回我消息、不接我电话,一声不吭来乡下拍戏?” 他说得冷静也合理。 反倒衬得她矫情。 温知禾唇角轻扯,透过明亮的顶灯,能看见他脸上还未消散的巴掌印。 她扇的。 “为什么?”温知禾攒着劲,想故作从容,声音却颤:“我还以为这种事不值得您为我解释。” 贺徵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所以你是真觉得我出轨,才置气不理人?” “不是。”温知禾下意识否认,攥紧抖动的手,直视他的双眼:“你答应过我的事没有做到。” “……你说不会婚内出轨。” 说出最后四个字,她的心都在颤。 很单纯很天真的理由,可她还能怎么解释?因为喜欢?因为占有欲? 蠢透了。 这种理由更蠢。 任人一览无余的是蠢货,何况她真的是喜欢吗?会不会是种错觉? “嗯,我是说过。”贺徵朝沉声道,“但我也说到做到。” “钟嘉意,也就是贺宝嘉,她是我表亲的妹妹,和贺宝恣一样。” “你没和我说过。”温知禾回嘴得极快,双手攥拳,“也没发过消息。” 贺徵朝笑了下,没什么情绪:“你把我从黑名单拽出来,就能看见我发的消息。” “我……”温知禾哑言,小声说:“我这段时间也没把你拉黑啊。” “你什么时候给我发的消息?” “你在天上飞的时候。”贺徵朝冷不丁道。 温知禾“哦”了声,理不直气也壮:“我不知道,我换手机了。” “……” 贺徵朝微阖双眼略略颔首,不愿纠结谁对谁错:“那我现在再重申一遍。” “钟嘉意是我的亲表妹,和贺宝恣一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陪她去港城、美国是因为有要紧的手术要陪护,倘若你不信的话,可以向贺宝恣求证。” 温知禾继续保持沉默。 贺徵朝深深看着她:“听明白了么?” “不明白。”温知禾秒答。 贺徵朝追问:“哪里不明白?” 话落到嘴边,望着他漆黑如深潭的双眼,温知禾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的氛围出奇的和谐,贺徵朝也未免太过……好说话了些。 缄默的片刻,温知禾没忍住,打了道喷嚏。 贺徵朝双眼更深,越过他们座位之间的界限,伸手拧她雨衣的领口。 温知禾下意识用臂膀挡着他,但无济于事,贺徵朝的力量在她之上,强硬地一颗又一颗、甚至是两颗地扯开。 “你别……” 话刚说出口,贺徵朝冷声打断:“不明白的事你自己琢磨清楚再来问我。” “现在把衣服脱了。” 第48章 菟丝花 温知禾紧紧攥着上方被扯开的雨衣领口, 整个人都蜷缩在角落里,眼眶湿热, 双唇也红,像腹背受敌竖起倒刺的小刺猬。 不信任他,不服从他。 还给他一巴掌,各种犟嘴。 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人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以前温知禾再没大没小,也不过是坐在他脸上,用指甲抓坏后背、脖颈, 这都是情趣。 贺徵朝不觉得自己脾气有多好,但看着她这副受惊又委屈的模样, 心里确实生不出一丝愠气, 反倒涌上浓厚的倦怠、无奈。 他再次沉沉叹气, 晓之以理:“雨衣太湿,发烧了你怎么拍戏?” 一冷一热的气温下, 温知禾能感觉到头昏脑涨,持续不说话、不作为,就是不想顺遂贺徵朝的意思……无法否认,她是在置气。 在见到他第一眼时,她心里怕极了,扇了他一巴掌, 也更害怕了。 温知禾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对抗他,她只觉得沉溺在他给的情慾里是很可怕的事, 宁愿以身试险给他一巴掌清醒一下……虽然现在冷静下来,又开始懊悔了。 “阿嚏!” 温知禾没忍住又打一次喷嚏, 厚重感席卷鼻腔,这下真的呼吸困难了。 她难捱贺徵朝黑漆漆的双眼, 最终还是妥协,闷声道:“我自己来,你、你转过去。” 无数次的温存,温知禾总是体力消耗殆尽的那一方,所以次次都是由他善后,换床单、换衣物、清洗她的花苞双乳、圆润的脚指头,包括那两排齐整的牙齿,他也曾亲自用牙刷刷过。 第123章 亲密的琐事做了遍,他不厌其烦,她也心安理得,现在脱个雨衣检查衣物还要他转身。 贺徵朝轻哂,没有强求,将毛毯放她手边:“一会儿自己披上。” 温知禾一点点地捏着毛毯,没动换。 只见贺徵朝捋了捋额顶的发丝,拿帕子随意地擦拭身上的水渍,将那身淋湿的西服外套脱下。 内衬大致还完好,但袖口、领口全是浸透的水纹,夏季的衬衣不算单薄且有质感,遮不住他健硕明朗的背肌、臂膀,甚至是胸前的起伏。 贺徵朝解开袖扣,挽到小臂中段,从手背绷起的青色脉络环绕着臂膀,盘缠到袖口,有力也性感。 温知禾看得眼热,口舌也干燥,大脑像是住着几只蜜蜂,一直嗡嗡的。 她强忍着第三次的喷嚏,赶在贺徵朝处理完自己之前,把雨衣脱掉。 刚才风太大,把她的帽子吹掉,现在身上全都湿透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就因为她的雨衣是十块钱一件? 白色t恤一旦淋湿就是灾难,温知禾一低头,能明显看到自己的胸衣颜色和轮廓。 感知到一侧投来的目光,温知禾脸一热,立即把毛毯裹在身上。 她想盘腿坐,可双脚脏兮兮的,那不甚明显的黑色地垫上,有着一片更乌黑的水圈。 太狼狈了。 温知禾自尊心受挫,胸腔塞了团棉花似的,挤兑得心脏跳动不得难以供氧,有点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眯起眼,眼角还能眨出泪花。 贺徵朝看眼她白里透红的双脚,俯身捞起脚踝,拿手中的帕子裹着擦拭:“拍摄地的位置,是在这个村里?” 温知禾心头轻颤,下意识要缩回自己的脚,但贺徵朝牢牢箍着不放,还一只脚趾头接一只地仔细擦拭。 好痒。 温知禾抿平双唇,费解他从刚开始到现在的行为。 贺徵朝抬眼睇她,温知禾才回过神,低垂下头,瓮声瓮气:“往里走,往上坡走,能看见牌子。” 闻言,贺徵朝嗯了声,向前座的司机传话。 温知禾微愣,联想到刚才在双闪灯前与贺徵朝的拉扯,脸更烫了。 她都忘了有司机了……但这种事不应该只有她感到羞耻。 贺徵朝帮她擦完脚,检查她掌心、问膝盖是否有擦伤。 他平和沉着得像是儿科医生,面色平静如故,侧脸那道不算太显明的巴掌印也渐渐消退,毕竟打得不算太重,他的体脂率也低。 可就算消肿,也还是会有一点点印记。 温知禾以前没有扇过他的脸,顶多拍打他的胸腔、咬手臂、喉结,再过分点……啃胸,做到这地步上,温知禾也没见贺徵朝生过气,但她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会想尽办法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所以……他要找到住所再教训她? “抖成这样,是冷?” 贺徵朝的掌心落在她头顶,温知禾想得入神被吓一激灵,下意识躲闪开,却撞到玻璃窗。 “嘶……” 后脑勺传来的痛感让温知禾不由皱起脸。 贺徵朝以掌扣着她撞到的后脑勺,不动声色拉近距离:“怎么这么不小心。” 温知禾没敢看他,低下头。 她什么模样贺徵朝都见过,气鼓鼓的,装腔作势的,怯怯的,眼下三番两次的情绪表露,贺徵朝都不难看出是畏惧。 “怕我?”他沉声问。 温知禾被他桎梏在臂弯下,头都要埋到双膝里了,一直发抖,不肯说话。 贺徵朝心里不觉烦躁,反而有种被汹涌浪潮彻骨覆盖的无力感,他并不擅长哄小姑娘,也没哄过谁。 这小姑娘刚才还虚张声势,这会儿又枯萎得像被风雨摧残过的干花。 贺徵朝想了会儿,才勉强揣度出她畏怯的缘由,放缓语气:“温知禾,我没生气。” “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 贺徵朝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温知禾双眼埋在双膝上,眼压得模糊,过了片刻才看清他,双唇嗫嚅:“……你别骗我了。” “嗯,不骗你。”贺徵朝以指腹刮去她脸上的泪痕,垂眼淡声道:“需要我夸你打得好么?” 温知禾怔忪:“不……” “所以别哭了。”贺徵朝一字一顿,目光如炬:“把事情说清楚。” “刚才我说的话,你哪句不明白,告诉我。” 一番话,将思绪又转圜到刚才的话题,温知禾如梦初醒,心跳又加剧地跳动。 气氛再度陷入缄默中,贺徵朝就坐在她身边,沉静地看着她,不是隔着千万里,也不是隔着屏幕,他切切实实地来到这里了,不仅亲吻她,拥着她,还为她擦干双腿。 他总能做到如此体贴,即便不是全心全意。 他总是擅长对她说好话,哄骗她,即便他没必要这么做。 放在以前温知禾还分得清他示好的最底层逻辑和需求,可现在她犹如雾里看花,根本看不懂。 她深吸口气,雾气缭绕双眼:“你来这里,是为了监制?” 贺徵朝停顿一息,嗯了声:“是。” 第124章 “所以不是专门因为我,因为想解释清楚这些?” 贺徵朝默然。 温知禾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心脏挤压得更难受,点头滞涩道:“那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这次换贺徵朝问。 温知禾望着他的双眼,压下浓厚的颤动,冷静道:“你觉得那场约会是一时兴起,所以可以随时叫停,抽身离开;你觉得我的毕业典礼没必要参与,只是随口答允,所以托人送我一束花、一车玫瑰、一箱蛋糕就万事大吉;你觉得不是所有事都应该和我说,所以不告诉我你离开的真正原因,不告诉我钟嘉意是你妹妹。” “送我一匹汗血宝马,让我学习插花、冰球,是为了让我在那些名贵面前不丢脸,有特长可以宣扬,即使我只需做你不到半年的妻子就可以滚蛋。” 说到这里,温知禾双眼又开始起雾,她强忍着不掉泪,想继续说,却被贺徵朝打断: “你是这么认为?”他的语气更低沉,面容也肉眼可见的偏冷。 “是。”温知禾点头,“你觉得在街上拉扯很丢人,所以把我带上车,我现在浑身湿透了脏得很,所以帮我擦脚,就像给踩了泥坑的小狗清洁一样,我是你捡回家的小猫小狗,你也经常这么说。” 温知禾再也抑制不住外溢的泪水,任由它淌下:“我不听话不懂事,你要过来教训我,我怕极了,我就是害怕,我甚至怕你杀掉我,你那么有权力,随便怎么做都能掩盖一桩杀人案吧。” “或许是我想多了,你也没有这么残忍。”温知禾声音在颤,笑了笑,“你就是寂寞了想找个人做|.爱,想起还有一个在乡下拍烂俗电影的女人,她是你明面上的妻子,但她并不听话,还不回你消息不听你解释,她打着你的旗号花着你的钱拍一部烂俗的、不一定叫座叫卖的电影,你也许好奇,但更多是想过来教训她凭什么拿钱不办事。” “我承认我这段时间情绪是很不对劲,像生病发烧了一样,但还请你放心。”温知禾攥紧双手,浑身依旧抖得厉害:“我怕你叫停我的电影,所以我绝对会听话的。” “我的双腿永远对你敞开,你什么时候想做都可以。” 她把本就不牢固的自尊心摔在地上,又踩又碾,像碎渣一样,粘也粘不成型。 贺徵朝从未想过,在她眼里,他竟是这种人。 她以前怕过他吗?似乎并没有。 她从前是这般听话吗?也并不。 她分明虚荣贪财,擅长装腔作势,又遮掩不住对他的敷衍、虚与委蛇。 她喜欢那些珠宝,豪车,别墅,不一定有多喜欢他。 但无数次的亲近,数不清的亲吻、拥抱,他看得见她看向自己时炯亮明闪的双眼;会害羞时发皱的眉头,以及红润的耳廓。 二十岁的女孩,还未渡过思春期,理应有着天马行空的幻想。 他为她建造了一场如梦似幻的梦,所以也本能地以为,她会相信作为造梦者的他。 但今天温知禾告诉他,并不是。 无力感再度袭来,所有的回应在脑内逡巡,因为苍白无力而止步于唇齿。 可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解释清楚。 “贺宝嘉未婚先孕,我是知晓这件事的第一人。”贺徵朝微微阖眼,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剖析:“这是件丑闻,她还是娱乐圈活跃的现役艺人,于公于私都不得声扬,除了你包括贺家上下,我都有所隐瞒,直至现在抚养她的二伯、二伯母才知晓这件事。” “我承认,你说的那些事我是答应了没做,但我并不是对约会一时兴起,觉得你的毕业典礼无所谓,只是贺宝嘉的事在我眼里更有必要去处理。” “送你去学习马术、插花,是因为你说你没体验过,就像没有拍过一件卖品一样,我想让你去亲历体验。你可以将这些当做炫耀的资本,也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当做闲暇时的调剂活动。” 说到这里,贺徵朝想起她恐惧的来源,心里不觉可笑,反而升起荒凉。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样残忍,我是不会那样对你的。” 你虚张声势却也胆子小。 你勇敢却又纤弱稚嫩。 你是一株菟丝花,寄生于我攀附于我,是我心甘情愿供养。 “而且你应该明白。” 贺徵朝去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是那样冰冷,又那样娇小,以至于他的话音都不由放软:“你是我的妻子,温知禾。” “在你得到这些之前,首先你的身份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无缘无故给任何人这些好处。” “不是的。”温知禾摇头,泪如雨下,“我们没有真的结婚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们没有结婚登记,没有婚礼,你的无名指上更没有婚戒。” “你说过的,假结婚没有必要领证,所以婚戒也不常戴。”温知禾的心在麻木,面颊的泪也干了,嗓音干涩: “这样……也算夫妻吗?” 第49章 血淋淋 水滴顺着阔叶垂落, 汇入泥地里的水洼,砖瓦铁皮屋棚时缓时轻地奏出吧嗒声, 这场滂沱大雨下到夜里渐渐有停歇的迹象。 第125章 雾气氤氲玻璃窗,屋外照明灯的暖光都变得朦胧不清,温知禾平时睡前会拉上帘子,这次她洗完澡就力不能支,头发吹得半干便直直躺倒床上。 她的大脑混沌一片,还有着情绪爆发后的酸痛,某根神经从刚才就一直抽丝, 接连她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昏沉得根本不愿动换。 小雪刚收拾好送来的礼品, 敲了敲卧室门, 本想向温知禾询问是否要在明天开工前分发, 但敲了半天没动静,发现门没锁还向前偏移了一点点, 透过门缝,无意间瞥见床榻上的人,小雪立即噤声悄默默地关好门锁。 再到楼下,刚才将温知禾抱回来的男人已经不在厅堂,小雪有些怪异,直至看到门口那辆大g, 她才了然,大概是去车上休息了。 她对老板的私生活并不了解, 今天也是头回见到老板的丈夫,这场雨僝风僽不仅让拍摄进度暂缓两日, 还让原本看上去那样矜贵的大人物添了几分狼狈。 小雪看得见老板红润的双眼,隐约察觉到俩人之间的僵硬, 但即便作为最亲近的生活助理,有些事也根本不是她能掺和的,职业素养与道德规范约束她,看见不该看的,就不该说出去。 …… 车上的司机被安排去摄制组员工的居所休息,只有贺徵朝坐在车上,静默着捱到天色渐明。 他没有抽一根烟,本身来时便轻装简行,也预料自己不会久待。 但事情总是超出预料,像抓不住的细沙,越想控制于鼓掌中,越是顺着缝隙往外流。 几个月前,那枚在燕北别墅里,经由温知禾挑出的对戒,贺徵朝的确是最近才开始佩戴。 对戒造型简单朴素,尺寸刚好嵌合指骨,在第二次重新佩戴的那刻,他不假思索,只认为戴着也无谓,直至现在,它似乎也不过是个习焉不察的摆设,偶尔面向讯息并不灵通的人,会被惊讶已婚,奉承庆贺。 已婚是个幌子,一段看似鲜丽美好的佳话,内里却是断梗飘蓬,完全由冰冷的金钱、例规分明的合约所架设牵制。 合同的约束者只有温知禾,也只能是她。她的年龄、社会身份、家庭背景浅薄又不值一提,何来与他分庭抗礼,不过是被施舍的一方,被豢养的金丝雀。 因为天差地别,有着诸多不匹配、不相等的地方,也因为轻视、占有欲作祟,贺徵朝既无法贸然与她真正缔结姻亲,又不舍放过一个感兴趣的女孩,索性玩起文字游戏,为她披上国王新衣般的婚纱,在探戈中你拉我扯,周旋于浊泾清渭的分界线上。 一端,是凡庸平常的市民生活;一端,是盛大瑰丽的上流社会; 她口无遮拦又市井贪利,她年轻气盛又可爱灵动,他不厌流露出的前者,又被后者所吸引。 这世上鲜妍年轻的女孩多如牛毛,漂亮脸蛋、纤细身材、谄媚又不落入俗套的笑并非只有温知禾拥有,她不过是在恰当的时间,摆出刚好的可怜样子,让他动了一丝可有可无的恻隐之心。 就是这颗心,揭开帷幕,开展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很清楚这段所谓的“婚姻”走不长远,但温知禾比他门儿清,知道这不过是假象,而非“婚姻”。 贺徵朝从未想过,能从她那张嘴里听到那样一番现实的话。 真真脱口而出,才发觉这场骗局是如此的血淋淋。 轿车停在院子门口,久久没有离开过,贺徵朝一夜未眠,即便闭上眼,脑海里也全是温知禾的模样。 一幕是她站在酒店门口,摘下耳机惊异地看向他,向他致谢笑得两眼弯弯的模样;一幕是她坐在餐桌前,穿着廉价起球的鹅黄开衫,逐渐失去笑意愤而离开的模样;她走后转而向他低头时的精致打扮,她走进别墅时的惊艳与赞不绝口;她在床榻上面庞红润,对他张开双腿的恳求与急切…… 越是闭眼,思绪越是清晰显明,令人透不过气。 贺徵朝睁眼拧了拧领带结,打开车窗。 天光乍现,朝晖斜照,一束光落在他掌上,将那枚婚戒映衬得发光。 他本可以告诉她,其实他已经戴起这枚对戒,可似乎也毫无意义。 形式婚姻不过是镜花水月,再如何对外宣告也遮不住内里的空虚。 贺徵朝心底有股难以言喻的荒凉,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 捱到后半夜,温知禾的头沉重得厉害,喉咙也烧得说不出一个字。 小雪就住在隔壁卧室,像平时一样领了分发的早点捎带回来,本想放下餐饭就走,听到老板气若游丝的声音走向前,见她脸烧得通红,心底一惊:“温姐!” 她赶忙凑过去用手量体温,听温知禾的话,接了一杯温水送过去,忙来忙去,不忘把药捎过来。 38.9度,已经是高烧了。 温知禾睁不开眼,眼睛肿得不行,只能半眯着,低声向小雪交代摄制组的拍摄事项…… 小雪走得悄无声息,温知禾便静静躺着,将自己裹在被褥里,时不时发出两声咳嗽。 没过会儿,她感觉有一张濡湿冰冷的毛巾贴在额顶,又有人拿着温毛巾在她的脖颈、手臂擦拭。 温知禾睡得昏沉,说话有气无力,嘟囔的声音都不像自己发出的:“好热,热……” 第126章 毫无意义的呻吟本不用回应,但对方沉默片刻,应了一声:“嗯,好好睡一觉,我陪你。” 发着高烧,听力似乎也有所退化,温知禾大脑宕机,没认出是谁,就攥了攥他的手。 她做了很长的一段梦,反复无常,没什么逻辑,可意外的,好像是场美梦。 她没有梦到温荷,也没有梦到过去,像一段凭空虚构的记忆,现实里不一样的几个人被融成一人,以第三视角或第一人称亲历,一会儿出现在嘉郡的片场,一会儿出现在拿奖的星光大道,割裂又丝滑。 她梦见电影成功上映,不仅叫好又叫座,自己还站在聚光灯下拿了奖说着感言,贺徵朝就坐在下面为她鼓掌,然后她不顾一切走下台阶飞奔向他。 一瞬间星光为她加冕披挂,一瞬间又走在满是花海的路径上,听着某方钟声的敲响,在两排人海里,向神父说着宣词。 宣词的内容模糊至极,眼前的人也并非具象化,但梦境总能合理化一切不真实,这场碎片又怪诞的梦,似乎在填补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愿望。 意识回笼的时候,温知禾依旧不太能睁开眼,但比上一次醒来要好得多。 她浑身乏力使不上劲,不过身上并没有什么汗,似乎退了高烧。 偏过头看窗,又是黑漆漆的天色,意识到梦境只是梦,且还被发烧偷了一天的时间,温知禾颇为怅然。 但最怅然的,还是她做梦梦见的是贺徵朝。 分明梦里看不清脸,分明他和其他人一样模糊不堪,她却认准了他,还和他…… 疯了。 真是疯了。 温知禾吸了吸鼻子,起身下床,走得晕头转向,低下头,发现自己膝盖的擦伤也被处理了。 卧室里的桌上还摆有各种慰问品,其中一件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演员叠的千纸鹤。 温知禾心里一暖,拾起来放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纸鹤的头。 她刚要拿别的慰问品,隔着墙便听到了男人低沉的对谈声。 南方的房屋尤其是农村自建房,墙体薄,不太具备隔音效果,温知禾立即分辨出这是谁的声音,放下慰问品,蹑手蹑脚地返回床榻,赶在门打开的一瞬,把自己恢复原状,躺得板板正正。 温知禾闭上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分明可以直接把门反锁,将他拒之门外…… 屏蔽视觉,听力就格外好。 那人步步靠近,先是来回踱步不知道在忙什么,然后—— 他伸出一只手盖在她的额头,有些冰凉。 温知禾眉心一跳,强忍着不让自己有任何表情变化,呼吸尽量放轻放缓。 “退烧了,还是有些发热。” 低沉微卷的声调确认来者是贺徵朝,但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温知禾不吭声。 他的手收回去了,过了许久,温知禾歪头偷偷眯起眼,却见他还在身侧坐着。 温知禾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皱眉假意梦呓翻过身。 贺徵朝望着她,并未出声戳穿,不由又捋了捋她面颊上的碎发。 他陪护了一天,基本就没离开过,自是清楚温知禾熟睡时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坐了一会儿,他没再久待,选择离开让温知禾自己透透气。 但他刚去拧门,便听到后方传来踹椅子的声音,一扭头,只见温知禾正坐在床边穿拖鞋。 面面相觑数秒,温知禾后背发凉出汗,皱着眉头先发制人:“大晚上的,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贺徵朝松开门把手,泰然道:“照顾你。” “……” 温知禾慢慢收拢双腿,一时不知怎么回应,语气强硬:“我不需要,我有助理。” “我知道。”贺徵朝顺着她的话往下接,目光平静,“是我想照顾你。” 温知禾逐渐意识到什么,冷哼一声,脱口而出:“原来你还会照顾人啊。” 贺徵朝依旧静静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隔着几步的距离,温知禾依旧感觉不自在,尤其说完那番看似讥讽的话。 骑虎难下,索性不下,她脱掉两只鞋,转身躺回床上:“我要休息了,你走了记得把门关好。” “好好休息,饭放在桌上了,记得吃。” 贺徵朝没有继续攀谈,留下这句话,将门关上。 听到门关紧的声音,温知禾有些意外,悄悄探出头透过蚊帐去看,确认他不在,这才起身把拖鞋穿好。 多亏了这一惊一乍,现在她的大脑无比清醒,只是有些低血糖。 看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温知禾确实饿了,但她没管,选择去上厕所。 洗净手,温知禾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身上的睡衣换了,大概率是贺徵朝帮她换的。 其实说完那些话,温知禾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清醒过后只觉得又后悔又尴尬,她知道对外剖开自己是件很蠢的事,可情绪上头,总会口无遮拦。 即便在工作上遇到难缠的艺人、听到室友挑刺找茬、和温荷吵架的时候,她都没有……说得这么直白,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出那番话,还是对贺徵朝。 她以为那已经算是决裂的对峙。 但贺徵朝没走。 第127章 还照顾她一整天。 ……他到底什么意思? 理智告诉温知禾,没必要揣度一个男人的想法,可思绪一旦被挑起,总是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 温知禾又低头掬起一捧水洗脸,想把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洗掉,哪怕脑子进水也好。 其实就应该怪贺徵朝,要不是他做得不够好,她怎么可能会说出那种自暴自弃的话?要不是他的错,她怎么会发烧…… 温知禾自我催眠得很可以,脸上的燥热也退了,但心底仍有几个各执己见的小人在喧嚣、互殴,拧成麻花、拧成毛毛虫…… 错事归罪于他人不一定对,但绝对停止内耗。 温知禾的胸口高涨得不行,深吸口气,拍了拍胸脯,选择先离开洗手间。 刚打开门,迎面便对上男人硬朗清隽的面容。 温知禾呆滞两秒钟,想关门又觉得不对劲,干脆就大大方方打开,闷声质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偷听我上厕所?” 贺徵朝一手抵着门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等你,我们聊聊。” “聊……”温知禾微顿,蹙眉不解:“有什么话要在厕所门口聊?” “去你房间或者车上都可以。”贺徵朝解释。 温知禾回绝得干脆:“我不要。”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 “厕所门口?” 贺徵朝淡声问。 温知禾:“……” “车上……”她迟疑,“你坐的那辆?” 贺徵朝嗯了声:“我睡的那辆。” 温知禾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微愣。 这是在卖惨?应该不至于吧,有什么可卖的,睡车子而已。 思绪牵回,温知禾谨慎发问:“聊什么?” “聊聊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之前那份合同。”贺徵朝双眼凝瞩着她,嗓音低缓,“我后悔了,温知禾。” 第50章 不可以 车内的空间不算小, 温知禾目测,即便放平车椅, 以贺徵朝一米九的身高,想要伸展开来睡得舒坦估计也够呛。 她心中划过一瞬不自然,但看见他腕骨那只价值百万的手表,暗讽自己真是多虑了,还开始共情起资本家。 许多次的亲密拍打,贺徵朝是不会摘下他的腕表,在体温还未升高时, 温知禾经常触碰到银质腕表的冰冷。 那是身份悬殊的天堑,是越不过去的楚界汉河, 即便她拥有更加高昂的房子、珠宝, 每每坐在偌大的客厅, 隔着屏幕去看拍下的项链,温知禾都有种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的感觉。 她很清楚, 这是虚心,是自卑,是不配得感。 温知禾时常正视内心,触碰深处的欲望与郁结,让自己逻辑自洽不内耗,可贺徵朝给予她的欲望, 太过庞大也太过虚无缥缈。 他说她是他的妻子,但温知禾觉得自己像他的情妇, 不过是能见得光的那种;他说她可以拍成一部属于自己的电影,但温知禾觉得这并非靠自己能力所有; 她像是走在钢丝线上, 不断小心翼翼地求稳,稍一不注意, 就会因为理念崩塌而爆发情绪。 她当然想轻松对待,可她轻松不了一点。 贺徵朝说他后悔了,想聊聊他们之间的关系,想谈谈合同,如果她是一个不论身世身价都与他门当户对的女人,她当然会笑着说“后悔?好啊那就再见”然后下一个更好。 但她没有下一个。 她还要依托他拍成这部还未杀青的电影。 而他们的关系也不能彻底杀青。 扣上车门,温知禾坐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上,一瞬间便后悔了。 ……还不如在卧室。 她半靠在车椅上,没去看贺徵朝,静默着不知怎么攥拳,是大拇指包在四指里,还是扣着四指外。 车里刚开冷气,没吹散郁积的热意,温知禾开了半边窗,又透气又好跳车。 “身体好些了?” 侧方传来贺徵朝的声音,温知禾顺势望向他,很含糊地“唔”了一声。 车厢里亮堂又宽阔,正视身边的男人,温知禾才发现他今天穿得格外朴素,白衬黑西装裤,没系领带,没梳偏侧背发,松散又随意,但确实遮不住周身的气度,毕竟他那双黑压压的眉眼极具压迫感。 “醒来测的体温是多少度?”他又问。 “没量。” 温知禾老实回答。 “晚饭吃了么?” “没吃。” 贺徵朝温声提醒:“就算刚醒来不饿也要垫一下,否则容易得胃病。” 温知禾拧着手指:“……我当然知道。” “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她明晃晃地直视他,选择开门见山直入话题。 相同画面相似场景,顷刻间好似将她的灵魂拽到过去记忆的某一帧,那时贺徵朝坐在餐桌的另一端,端得儒雅斯文,彬彬有礼,虽是微笑着平视她,说话却不切实际,高高在上。 他不是慈佛,是她逃不出五指山的如来佛,她并未抵达天竺,身边也空无一人,唯有自己。 温知禾面上不表,平静至极,攥起的双拳能藏住类比银河黑洞的心事。 悬挂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啊,请你落下。 第128章 让我早死早超生。 温知禾深吸口气,紧接着,她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 “我们结婚。”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配上他熟悉的面庞、声腔,未免既视感太强。 温知禾微微怔忪:“什么?” “电影杀青之前,或者之后,我们就去办理登记手续。”贺徵朝继续道,灼人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如果你想,现在也可以,你需要的这份安全感,我可以给你,包括你说的婚礼,我也会让人着实去准备。” “对戒我已经佩戴,在你没有摘下之前,我是不会再摘下,你可以随时看见它。” 贺徵朝举起那只手,微微侧过腕骨,原本空落落的无名指上确实有着纤细的戒环,它与她那副是同款同型,没有太大区别,至少温知禾不太能看得出来。 温知禾还没消化好他说的话,木讷蹇涩地看着那枚对戒,喉咙犹如被攥紧,发不出一个单音。 再度对上他的目光,温知禾思绪回笼,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脏,甚至鼻塞都有些疏通。 她分不清。 真的分不清,也不敢想太多。 贺徵朝对她说过太多好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心动过,包括现在。 一切似乎又回到当初的起点,那时她难以探究眼前这个男人的“求婚”是否是开玩笑,而现在的她也开始疑心他所说的登记结婚是否有别的目的。 这并不纯粹。 或者说,这段关系从始至终都不纯粹,像一滩浑浊的深潭,因为至深至浊而看不见任何生命迹象。 “你没戴?” 贺徵朝淡声发问,目光落在她手上,面容难辨情绪。 温知禾微顿,微不可查地收手,匀上一回气,挺直腰板故作平静:“没戴,摘了。” “我还把头发剪短了。” 很无关紧要的话题,不知为何温知禾就是提了一嘴。或许她只是想告诉他,就算是做|.爱,你也没办法抓着我的头发控制我。 贺徵朝嗯了下,并没有表现出以往的审视,颔首注目她,嗓音温和:“很适合你,剪短了清爽也便捷。” 说到这,他以此做延伸,又言:“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穿衣打扮我也不会再有任何要求与约束,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恢复如初并且更进一步,你认为不平等、不公正的地方,可以尽管向我提,我向你保证,会做得比以前更好。” “包括之前的那份合同,你想保留也可以。” 他说得体贴入微,相比起之前,姿态也放低了不少。 若不是见过他孟浪又表里不一的模样,温知禾或许还会再次被他的言语唬住,但他这次说的话,确实很令人意外。 温知禾难以言表心底滋长的异样,她的大脑在左右互搏,最终还是理性占上风。她清楚,一段良好的亲密关系,本身就应该平等,贺徵朝提出的这些“退让”,不过是把本应归属于她的权利归还于她,纵使她身上并没有什么砝码与他平起平坐。 “为什么?” 温知禾很不解,面露忡忡:“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有利可图的?” 问到这地步,已经算是撕破脸,温知禾不敢再豪赌,也不与他装模作样:“你还有什么目的?” “利益,目的。”贺徵朝缓声重复,每一字都令眸色更深,他不由低沉轻叹:“我们之间除了这些,就没有旁的情谊?” “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只剩这些?” 温知禾微顿,双唇慢慢抿起,莫名听出一丝怨夫的气息,兴许是她的错觉,片刻后,她又问:“那你说的后悔……又是什么意思?” “擅自抽身于约会,没能亲自庆贺你的毕业典礼,没能和你提前说清楚那些误会。”贺徵朝一一列举,说得坦荡从容,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像是真心致歉,至少是给足了这种错觉感。 “或者说,我后悔一开始没和你真结这婚。”贺徵朝倏地又道,观她逐渐失去管理的表情,他笑了笑,“在认识你之前,我的确很少有过后悔的念头。” 温知禾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坦荡地说出这番话,远比他的求婚还要颠覆认知……但那算是“求婚”吗?人生第二次,因为同一个男人,同一个问题,她的大脑停止运转,无法进行深度思考。 他致歉时分明是含笑看她,温知禾却有种难以直视他的压迫感,仿佛他对她的某种反应志在必得,认为她一定会接受他。 迄今为止,温知禾仍然为他所说的话感到怪异,她原以为关系会就此结束,未曾想他在抱憾之前的所作所为,虽然其中不一定有多少真情实感。 这种需要博弈,需要对抗,不断从对方或身边寻找上位砝码的亲密关系……真的太累了。 “你是真心实意后悔当初只签了合同没有领证,现在又想和我结婚?” 温知禾双眼炯亮如炬,竹筒倒豆子般地一字一字挤着倒出:“和一个比你小了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拥有的事业资源全靠你,不论是家境身世都与你不匹配的女人结婚,你没有开玩笑吗?” 第129章 温知禾松开沁汗的手,垂眼没再看他,面无表情:“我开不起玩笑,也不想被你当做慈善。” 空气短暂地凝结数秒,须臾,贺徵朝才低缓道:“不是玩笑,也不是慈善。” “看着我。” “温知禾,看着我。”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手去掰起她的下颌,但二次递进的话音,还是令温知禾出于习惯抬起头。 她看到贺徵朝眼里的灼热,像一团蓝色火焰,看似冰冷却充分燃烧,火舌近乎要将她吞没。 “你可以再考虑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请不要再拒绝我。”贺徵朝的声腔仍然四平八稳,低沉磁性。 “要像往常一样。” 说到这,他微微一笑:“否则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他露出几分无奈,温知禾却感到一丝震悚,不太想继续谈话下去。 仔细过滤贺徵朝给出的信息,温知禾幡然发觉,他似乎的确是想继续延续关系,总之目前是不愿意放手。 求婚是真是假暂不考虑,她也不会去考虑,但关系必须维持存续,尽管她已经疲于和他周旋。 温知禾又攥拢拳头,像是要抓住什么:“你要追求我吗?” 发烧感冒之后,她的鼻音偏重,颗粒感很强,说话音量太小时容易失声道听不轻。 贺徵朝偏了偏头:“什么?” “追求我。”温知禾只说三个字,比刚才慷锵有力得多。 转瞬,她的音阶又掉了一些,拧着手指道:“如果你的确想和我结婚,该走的流程总得走吧……” 意外的,贺徵朝轻笑,欣然答允了:“嗯,你说得对。” 温知禾从他眉眼间读出一丝兴味,宛如猛禽又重新找到猎物的那种感觉,她心底咯噔一下,莫名像中了圈套。 “我们从什么关系开始?”贺徵朝慢条斯理地问,“男女朋友?” 他卷翘轻慢的腔调令这四个字染上不清不楚的意味,戏谑极了,至少在温知禾听来是这样的。 即便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但做过这么多亲密无间的事……到最后的“决裂”并非为一拍两散,而是关系“降级”到男女朋友,听着确实可笑。 温知禾是没有丰富的情感经验,但不代表她不懂什么是正确正常的亲密关系,总之从贺徵朝口中听到的“男女朋友”,实在有着极大的偏差。 他们的婚姻是个羞耻布,包裹着绝对的金钱肉|.欲关系,他作为上位者,作为比她大了十二岁的男人,竟向她提出交往,要做男女朋友。 未免太可笑了。 温知禾看着他,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她所在的天平似乎上升了些,但摇摇欲坠并不稳当,于是她选择不给任何答案:“明天再说吧。” 说着温知禾象征性地轻咳两声,反手去拧门把:“我要休息了,明天开工。” 车门敞开,温知禾刚落地,紧随之耳边传来极其响亮的警报声。 她吓了一跳,发现这辆车的双闪灯在忽闪,警笛声也是它发出的,下意识转头看向车内。 在漆黑的车窗里,她并没有看见贺徵朝,直至余光瞥见眼前高大的身影,她心头轻颤,下意识向后退步拉远距离。 还没站稳,腕骨便被他轻轻箍着。 警笛声和双闪灯诡异地持续了两秒钟便停滞,四面环境漆黑,静谧得能听见轻微的虫鸣声和树叶交错婆娑的风声。 ……当然,温知禾也能听见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 她缓过劲来,感觉自己吓出的一身冷汗都可以彻底退烧了。 “我送你回去。” 贺徵朝的手滑到她的掌心,牢牢地裹住。 他是俯身向她说的,比刚才贴近得多。 车里的壁灯被单向窗隔绝,他们所处的站位也没有亮堂的路灯,这里不是片场,设施要好得多,但更多保持了村庄的原汁原味。 温知禾难以适应黑暗,也是片刻才听清贺徵朝的话。 他说什么了,要送她回去?回院子里?但也就几步路。 温知禾想抽回手,无果,强硬又别扭:“不用。” 习惯夜视,她看见近在咫尺的男人,鼻子微痒,反问道:“你不会是想和我一起回房间睡觉吧?” 她听见贺徵朝哼笑一息,没否认,还夸耀她:“这么聪明。” “那能一起吗?” 他低沉的嗓音落入耳廓,像要凿开心口。 如果这是在野外,他一定是模仿人类招手的黑熊,做出友善行为,实则是要狩猎。 温知禾脑内不断警笛大作,再度执拗,予以否认:“不能。” 她仰起头,圆碌碌地瞪着他,他们几乎要贴到一起,可她因为腕骨的牵制,没法后退。 温知禾不再后退,鼓足勇气道:“那我最后和你说说我的要求。” “之前的合同,你必须继续履行,而且每个月的零花钱不能少我一分一毫。” “你不能在我没有同意的情况下随便碰我,做|.爱、拥抱、牵手都不可以。” “但如果……”温知禾停顿片刻,语气里染了点空气中的潮热:“如果我需要你,你不能拒绝我。” 第130章 “我指的是!指的是各方面的帮助……”她声音高扬几分,像是防他会错意。 这句补丁大概是最后的要求,还没想好的笼统要求。她每一句话都有着短暂又明显的间隔,贺徵朝听得出来。 他本以为温知禾会愿意答应结婚,至少,是看在他的家财万贯上,假意装腔忸怩几分钟,然后松口答应。 但她并没有。 虽然遗憾她的拒绝……倒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她还是需要他的。 各方面。 他可怜的小太太已经不信任他了,能给一个机会总比没有机会要好。 平生第二次求婚被拒绝,是同一个女孩。 贺徵朝很难形容心里的感觉,遗憾、欣慰、满足……太过复杂。 早知他应该在她意识不算清醒的时候多亲一亲她,也好过现在被束缚。 “我走了,你不要再碰我了。” 温知禾猛地抽回手,这次她挣脱开了。 夜晚并不清凉,连微风都是奢侈,温知禾越过他时携了很轻的风,他能闻见她身上的皂香,清新沁人极了。 他很想抱着她深嗅,吻遍浑身直至蒸发热气,看她眼角泛红,眼眶湿润。 “哦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都可以,因为工作因为私事都好。” 温知禾站在灯光底下,身下的影子被拉得颀长,但并没有落到他脚尖。 她转身对他说,嗓音很淡,不像置气,更像通知:“总之不用特意和我说,有事找我的助理谈。” “我现在每天都很忙。” 第51章 找到你 温知禾说自己忙是事实。 作为摄制组的导演, 她需要控场,指挥整部电影里所有部门的人。 包括且不限于给演员说戏、调整拍摄机位、反馈灯光效果, 精确到整个画面的树木能露出几颗、几秒钟,渺小到一只苍蝇是否要出现…… 要做的工作繁杂又细微,因为电影每一分每一秒的镜头,都不允许浪费。 拍摄的时候当然可以多一些无用镜头,有时演员的临场发挥,或是突发状况,都能达到比原定设计好的脚本要出彩。 投入工作里, 温知禾身上会有股劲劲儿的感觉,她并不会过多苛责工作人员, 但也确实保持绝对的面无表情, 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柔软, 贺徵朝也是鲜少见到她这副强硬又锋利的模样。 她剪短头发,半扎起马尾扣在鸭舌帽下, 质地偏软的衬衣发皱轻薄,遮不住她只穿吊带的细胳膊、细脖颈,被阳光照射过,那里被晒得通红,像浸润泉水的苹果。 异地隔空办公对贺徵朝而言不算难事,不过是无法抽身应酬, 虽然没什么饭局需要他亲自出面。 这里依山傍水,风景还算优美, 当做散心休假也未尝不可。 只是可惜这里的苍蝇太多。 百叶窗微微倾斜,与他的视线齐平, 透过玻璃,贺徵朝能看见温知禾拿着卷棒, 与小演员倾尽全力讲戏的情景。 她对偏小的未成年小孩会更温柔,会帮忙打理对方的头发,弥补家人无法陪同时的温暖;她对同龄同性保持平常心,也做到绝对的妥善,戏外的慰问品是用不完的卫生巾卫生棉条,组里有生理期孕期的姑娘,她会让对方恪守职责的同时多加休养; 片场不是没有异性,数量大概占据剧组四分之一,年轻而适龄的男演员有两位。 她同样严肃对待,偶尔也会露出笑容,去摆动对方的面部肌肉、肢体。 已经足够亲近。 即使是工作。 职场上,贺徵朝鲜少注意合作伙伴的团队有多少人、男女是什么比例,浩浩荡荡的会议里,人头攒动,更是无法辨认,即便是需要虚与委蛇的人情宴会,他也无需记忆与自己攀谈的无用的人。 在这里的第四天,他倒是对整个剧组摸了个清,尤其那两个男演员。 贺徵朝放下咖啡,没什么情绪地想。 - 白天的戏拍到下午三四点收工,晚上还有场夜戏要补拍。 这一整天,温知禾喝了得有五瓶750ml的矿泉水,得亏膀胱还不错,否则她至少得跑十趟厕所。 夜戏是在七八点那阵拍,温知禾没回自己的小院子,领了盒饭就在帐篷底下吃。 她刚坐下,一抬头,恰好看到停在半山腰上,那辆极为明显的房车。 那是贺徵朝的房车,温知禾知道,她每天都能在恰当好的角度看见它。 剧组的人员不算多,这座农村虽然地势起伏大,但胜在辽阔、空闲房屋多,贺徵朝大可以住进这里最大的一间宅子,可他似乎并不愿意融入摄制组,或者说,是嫌弃农村。 本来有几个演员也是想住房车,经过温知禾的令行禁止,也就不了了之了。 摄制组里没有人能管得到贺徵朝头上,她也不行,毕竟他才是这儿的大老板。 一山不容二虎,有时候温知禾看见他停得正正好的房车,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片场有这么多人,她也不好真的与他绝交,毕竟贺徵朝需要她这妻子做摆设,她也需要他的身份来撑腰。“贺太太”的头衔,依旧是具金光闪闪的牌匾。 第131章 很多时候,温知禾都能感觉到他的监视。 他像暗中窥伺的毒蛇,房车是盘踞的蛇身,窗户是鲜红的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不得不打起百倍精神去注意。有时他也放肆从容,让人架起遮阳伞,在伞下明晃晃地喝着红茶,俯瞰睥睨她。 她在工作,他在做什么,休假?盯梢? 温知禾倒是不知道,他居然会这么清闲。 忙归忙,和他吃饭、接触的机会不是不会有,但温知禾摒弃这一切机会,只要他不主动招惹。 相安无事的三天,像温水煮青蛙,温知禾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吃到的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滋味。 时间推移得越远,温知禾越是冷静,恨不得贺徵朝现在立刻马上走,总之他不会撤资停拍电影怎么都好。 她分明已经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去想东想西,他为什么还要接二连三放烟雾弹? 温知禾实在想不通,她花了一个晚上去清算他们可能通往的结局,每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案例做参考,都让她望而却步,绝不妄想。 童话可以停在公主王子幸福生活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可不是。 也许需要时间。 也许过段时间,贺徵朝就会彻底对她失去兴趣,再维持不到半年的相敬如宾,一拍两散。 她会为了电影不胎死腹中顺利上映,稍微对他顺从些,但也就到这儿了。 在她胸腔左下方的那个位置,不应该为一个轻视自己、鄙薄自己的男人心动,可以是为电影、为房、为钱、为利,就是不能因为他,那样就太蠢了。 同样的错误只能犯一次。 吃完饭后,温知禾习惯绕着村子散步消消食。 她走的路径是较为偏僻的,一般人并不知道,所以温知禾很意外在溪边能碰巧遇上组里的一个男演员,傅嶂。 “温导。” 男人见她,有些慌忙地掸了掸衣摆,对她讪笑。 温知禾看得见他偷摸扔东西的举止,虽然隔了几步远的距离,也不难闻见空气里的烟草味。 她直戳要害:“抽烟了?” 傅嶂微顿,也不隐瞒,笑得更无奈:“抱歉,没忍住烟瘾,就来这儿抽了一根。” 农村到处是易燃点,若是不禁烟,万一有人乱扔烟头着火了可就受罪了。 不过组里大多是不抽烟的人,温知禾也就提了那么两嘴,没有完全禁止,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有分寸。 观傅嶂心虚的模样,温知禾笑了笑:“没事,也正常。” “压力大的话抽两根也无所谓,多注意身体,毕竟抽烟还是挺伤身的。” 傅嶂略显意外,嗯了声,轻笑:“还是头回见你这么和善。” “头回?”温知禾有些怪异,“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傅嶂不好说,唇角轻勾:“没什么,就稍微严肃些吧。”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他说着,从斜坡上来。 一米八的个子,比贺徵朝矮些,寸头蜜肤,长相偏硬汉,在电影里扮演的是女主那可有可无的初恋。 虽然可有可无,但温知禾也是往长相帅气那方面挑的,挺合她眼缘的。 温知禾看向溪边:“就随便逛逛。” 傅嶂若有所思:“需要陪么?感觉你最近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温知禾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望向他,倒也没否认,只扯唇轻笑。 视线蓦地在半空中交汇,对上女孩漂亮轻扬的笑眼,傅嶂耳廓微热,也转过头,喉结滚动了下。 其实在见到温知禾第一眼时,傅嶂是很惊艳的。 她太年轻也太漂亮,虽说娱乐圈里的美人不少见,但美女导演确实屈指可数,何况她的美是很突出的美。 美貌加上年轻又加上身份,很难不认为拍电影纯粹是玩儿票。傅嶂是科班毕业,但入圈三年以来,能接到的本子屈指可数,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大佬倒是不少,还有男有女。 他本来都想退圈了,谁料竟被温知禾一眼挑中。有戏拍是好事,哪怕是烂戏,进组以后,傅嶂才幡然发觉,自己那是刻板印象。 只是可惜了。 “好可惜呀。” 听到侧方传来的女声,傅嶂心头一跳,手中的烟盒险些没塞好。 “什么?” 温知禾指了指溪边,轻叹:“那里有一只卡脚的鸭子,好像死了还被野狗啃了。” 傅嶂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看见一具鸭子的死尸,随口附和:“是挺可惜。” 话音甫落,他听到温知禾说:“要是它没死没被野狗啃去,还能带回去炖鸭汤。” 傅嶂:“……” “什么?”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开玩笑啦。”温知禾眨眼,扬起手臂,指了指电子表:“六点半了,该回去开工了。” 话题跳转得太快,傅嶂片刻才反应过来:“好的。” 他亦步亦趋跟在温知禾身后,不自觉迈开步与她并肩同行。 第132章 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才回到片场。 刚才还和他谈笑风生的女孩,此刻似乎又换上雷厉风行的外衣,招呼着片场的人赶忙各就各位。 傅嶂是有场夜戏的,这会儿也得回去顺下剧本,以免到自己的戏拖后腿。 - “人呢?怎么连轨道都没铺。” 温知禾看眼松散的群体,按着腰百般不解地问。 小雪也是刚打个盹儿急匆匆回来,她有些没醒神,整个人都懵懵的,手里的资料没拿稳,直接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温知禾轻叹,弯腰蹲下身帮她捡起来。 小雪小声说:“温姐,您不是说夜戏明天再拍吗?说是今晚天气预报有雨来着……” 温知禾微愣:“有吗?我没说过吧。” 看到经过的谢副导,温知禾把资料塞到小雪手里,赶忙小跑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谢副导就一副很惊喜的模样,拉着她的胳膊道:“温导,可算找到你了。” “贺总派人传话说有事想和你谈谈,一直没找着你,你现在快去吧。”谢副导轻轻推搡她。 温知禾皱眉:“他找我……” 后半段话温知禾没说出口,转而换个话题:“不是,我想问你,晚上的夜戏不拍了是怎么回事,我有说过晚上会变天吗?” 谢副导闻言讪笑了下,压低嗓音说耳语:“你要是不去找他,这天儿不变也得变。”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摊开说,别老憋在心里,你看贺老板不是主动来见你又找你么。” 相处个把月,温知禾私下是把谢副导当知心姐姐,谢副导也确实对她好,这类较为私密的话没少说过,不算僭越。 只是温知禾压根没料到在旁人眼里,她和贺徵朝竟是冷战的状态。 她双唇微微嗡动:“什么吵……” “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况且这天儿确实要下雨,好在贺老板提醒。”谢副导又催促一声。 摄制组里的人对温知禾都很尊重,毕竟她一是资方妈妈,二又是导演,虽然工作时严肃得很,可私底下也平易近人,没人不喜欢她。所以谈起八卦,也只是往他俩有点小摩擦小吵架那方面想。 谢副导是结了婚的人,老公主内她主外,秉持着夫妻和睦最重要的观念,才干起这红娘的事。 温知禾就这样被她半推半搡地往山坡上走,有些来气却又不好对外人发作。 “我自己去,那那场戏……” 话还没说完,谢副导举起手中的本子示意:“之后我会帮你协调,你先去吧。” 温知禾没话讲,扭头望向半山腰的房车,胸膛呼吸起伏略大。 她略略攥着拳头,一步步往上走。 天色晦暗,暮色四起,偶有电掣轰响,确实是有要下雨的倾向。 走到房车旁,温知禾其实不太想见贺徵朝,可她知道,倘若自己真不来,他很可能会用更强硬的手段,今天借用天气因素罢工夜戏,不过是他较为温和的提醒。 三天,似乎是他的耐心底线。 温知禾深深吁口气,不断做着头脑风暴,以至于心跳都不由加快。 她抬起手刚要拍房车的门,叩去不到一毫米的距离,车门砂轮便倏地划过,向旁侧推移。 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疏朗的面庞,他穿得休闲落拓,发丝半干,似乎是刚洗浴过,温知禾能嗅到一丝水汽。 四目相视,她看到贺徵朝唇角微勾,向她伸手示意帮扶:“上来。” 温知禾没有去牵贺徵朝的手,就站在台阶下,仰头问:“你什么意思?” 她的双眼澄明至极,语调也很平静,人是仰着看他,但完全没有服从的意味。 包括见面第一句也是,完全的质问口吻。 贺徵朝双眼渐渐变深,唇边的笑意没敛,转而去托她的下巴。 温知禾本想躲开,可她动作没他快,贺徵朝的行为也强硬,直接以掌扣住她的后脖颈。 上身被迫前倾,温知禾下意识抓稳房车的扶手以牢固不稳的下盘。 四目距离拉近,贺徵朝半跪在台阶之上,垂眼看她,低沉的轻笑像毒蛇吐信,舔舐耳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见见你,亲爱的。” “丈夫见见自己的妻子,需要理由?” 第52章 不安分 无耻。变态。 温知禾紧紧瞪着眼前的男人, 一股气郁积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这算什么理由, 我们又不是……” 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脖颈,深邃的黑眸不曾偏移,嗓音很低:“至少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是夫妻,对吗?” 不是反问,是仅做陈述的口吻。 下瞬,贺徵朝松开了她, 转而牵起她的腕骨。 “你松开我!” 温知禾闷声与他较劲,想甩开他的桎梏, 但贺徵朝牢牢捉住她的手腕, 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一会儿就要下雨, 不想再被淋湿发烧,最好是进来。”贺徵朝平静又从容道, 那双眼是波澜不惊的深海,“执意要走的话,停拍就不止这一天。” 第133章 后半段话落下,温知禾果真不再抵拒。 贺徵朝观她眼中的水雾,心里淌过一丝无奈,松开腕骨去摸她的头, 轻叹:“上来。” 温知禾再不忿,也只能顺从他, 踏上台阶走进房车,无法否认, 她对这里确实有些好奇,毕竟她还是头回上房车。这房车从外观来看不算小, 但对于贺徵朝这种人来说,兴许会有些拥挤,不过这里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并不比农村院子差,也难怪几个艺人心心念念,贺徵朝会自己住在这里。 “坐。” 贺徵朝将桌台扣上,示意她坐窗边的沙发。 温知禾停顿两秒,在他转身之时,坐在沙发边缘处。 贺徵朝拿了个杯子,问她:“拿铁?” 温知禾拒绝了:“不用。” “晚上又没有戏拍,喝咖啡做什么。”她冷冷淡淡道,意有所指。 贺徵朝不以为意,倒了杯凉白开叩放在桌上,垂眼睇她:“今晚吃了什么?” “晚饭。”温知禾敷衍道。 贺徵朝嗯了下,没有纠结这一问题,接着问:“饭后去了哪里?” “随便逛逛。” “逛了一个小时?”贺徵朝凝瞩不转,在她没回答的间隙里,又接着问:“是一个人,还是有人陪同?” 温知禾怔忪,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某种感觉告诉她,他应该是知道些事情,问她不过是想测试她是否如实回答。 想到这点,温知禾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攥紧了几分,蓦然意识到原因——他大概是知道陪她回来的人是傅嶂。 房车的门已经被关紧,窗户没开,单独与贺徵朝处于密闭空间,贸然将他激怒并不是件理智的事,虽然她并不清楚,贺徵朝究竟是不是因为这点不快。 她选择装傻充愣,不解道:“怎么了?” “没怎么。”贺徵朝的手放在沙发上,俯身将她笼罩于身下,微微一笑,“只是很想知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和谁在一起。” 他的话音几乎是贴着头颅说的,周遭的空气被他身上的木质调全然浸染,一呼一吸间都是他的气味。 温知禾不免放缓呼吸频率,她抬起头,依旧浸泡在他人为制造的密闭水箱里,很难攫取道新鲜氧气。 她慢慢皱起眉头,有些烦恼:“……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贺徵朝轻轻揉捏她的耳垂,轻哂了下,“是没和我上过床,还是没喊过我老公?” 这句话像根刺,狠狠地扎破气球,温知禾心口彭地炸开,不由按着他的胸膛,猛地起身:“你别碰我了!” “上过又怎么样,喊过又怎么样?床上那点儿事你还要拿出来说,是觉得我和你上过床就必须是你一个人的吗?” 她人是站起来了,却并没有挣脱开贺徵朝的禁锢,脚尖抵着沙发边缘线,无法再迈出一寸。 贺徵朝就像岿然不动的磐石,不论她如何推搡都无法撼动,他们紧紧贴合在一起,透过单薄的衣料,感知到对方的体温。 他的体温很烫,比她还烫,结实的胸膛抵着她,每一处她都曾碰过摸过,甚至用唇齿濡过,再次靠近,就会像磁铁一样,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某种异样在滋长,难以忽视。 最难以忽视的,是他攀着腰寸寸滑落的掌心。 温知禾不及反应,便被他箍着腰,抬挤到桌台上。 牛仔短裤仅到大腿中,触碰大理石质地的桌面,温知禾免不得被冰得一激灵。 贺徵朝牢牢按着她的腰窝,那是他最喜欢触碰的地方,每每情浓之时,他都会把大量的津子涉到这里,或是用指腹按抹。 他最清楚她身上哪里最慜感,不想她说话时,会捂着她的唇,按着感点,让她记住这种疼痛,不准再言。 温知禾确实说不出一个字了,她震悚地看向他,逆光之下,贺徵朝的面容阴晦黑沉,像一滩死寂的深海。 “温知禾,别说这种置气的话。”他偏头细细亲吻她的耳垂,呼吸微重。 热气拂耳,她的耳膜似乎都要被烫化,深藏已久的某种感觉像骇浪般袭来,浇灭她身上的焰火,令她乏力。 纵使如此,温知禾还是必须声张,她半眯着眼,水雾缭绕,鼻音也厚沉:“我没置气,你凭什么觉得我置气……说了你不想听的话,就叫置气吗?” “这叫什么道理?你能不能松开我……” 她拢着他的西装裤,已经隐隐可以感觉到他,即便很久没有做过,温知禾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最致命的是,她也来感觉了。 “要松开么?” 贺徵朝没偏离开她的耳畔,温声询问着。 他这时又给足了尊重,像把她架在火上烤,却又浇淋淅沥稀少的冷水,这样并不会降温,只会令火种燃烧得更炽热。 他喜欢这种游戏,由他收紧又放宽的戏码。 偏偏她是喜欢的。 她可以心口不一,可以瞪着他说“no”,但身体的痴迷与习惯没法更改。 缄默的数秒,是定时炸弹在倒数,温知禾难捱,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贺徵朝以目光仔细描摹她,能发觉她在战栗之下的不抗拒。 他低头,转而吻了吻面颊,很轻缓:“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第134章 “别再拒绝我,我会让你舒服,你也很想要,对不对?” 对东亚女孩而言,这番话可远比脏话好下蓅得多,不论哪种话术,贺徵朝在床上都说过,但最信手拈来的,还是诱哄得她无地自容的sweet talk。 光是“好不好”“对不对”,三个字已经凿开她的心口,让她軟塌得没话讲。 温知禾没有说话,她用发抖的身体,不均匀的呼吸做回应了。 贺徵朝不再执拗地询问,而是找准她的心口,隔着牛仔裤与西装裤,缓慢地研磨。 他边作弄,不忘继续问:“和你一起回来的演员,叫傅嶂,对吗?” 温知禾不想回答,偏偏他又加重,她倒吸口气:“怎么了?” “顺路一起回来而已,你也说了就一个小时,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 “嗯。”贺徵朝捋了捋她面颊上的碎发,沉沉一叹:“一个小时对我而言,确实做不了什么,但别人可不一定。” “你……”温知禾好难为情,很想给他一巴掌或一脚,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可以一本正经说这种话,还贬低别人。 “我知道没有,但我很生气,温知禾。” 贺徵朝掰着她的脸,一字一顿,目光沉沉:“整整三天,整整三天你都没来找过我,我会嫉妒出现在你身边的每个人,明白吗?” “你走过哪里,做过什么事,和谁在一起,干了什么,我在山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你回头看过我么?” 温知禾从未预料到贺徵朝会说出这种话,还说得如此坦荡、如此直白,他印证了她直觉,他的的确确是监视着她的。 真相大白,温知禾很难描述心里的感觉,她并不为之窃喜,还会有些毛骨悚然,但更多的是…… 温知禾耳廓通红:“死变态……” 贺徵朝嗯了下,沉沉哼笑:“你喜欢的。” 情愉是人类最原始的感受,温知禾无法否认,自己是喜欢贺徵朝带来的感受。他是最先,最初带给她情愉的男人,她在他手下像团泥,任由他变化塑形;也像鱼缸的金鱼,因他供氧得以喘息。 无可救药地着迷,却又令她无比知耻。他的着重嵌合,近乎要凿开,让温知禾蓦然想起,他不在的几个夜晚,她自用工具,用枕头,用手的聊以慰藉怎么也抵达不到高处,怎么也不够。 不够。 根本不够。 温知禾攀抱着他的脖颈,没做美甲的圆润手指近乎要掐挠出血痕,是她隐忍的证明,同样作为证据的,还有她紧紧抿住的双唇。 贺徵朝用指腹轻摩她的唇,然后猛地揉开唇角按到贝齿:“张嘴。” 温知禾慢慢皱起眉,别开脸。 贺徵朝不再温柔,紧紧箍住头颅,又细吻:“看着我。” “别看别人。” 他半哄着,口吻分明是平和的,恳切的,举止却从未落入下风。 温知禾蹙眉,不由辩驳:“我看谁……” 话还没说完,贺徵朝便找准契机,将手指生生嵌到她腔内,搅动着,刮挠着,快要抵达她的咽喉。 温知禾瞪大双眼,眼前的男人分外冷静:“明天中午我会去机场,短期内没时间再陪你。” “我会告诉你我每天都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饭,电话或短信,有空就通电话,没空就发消息。” “不会再让你误会,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贺徵朝温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用哄小孩的语气告诉她,他会报备,可他分明没有停止乱搅的手指,甚至加码了一只。 一直张着嘴,分泌的口涎无法吞咽,只能不断往外淌。 温知禾轻声呜咽,用贝齿去咬他的手指,尽管已经足够用力,在他指骨啮出一圈印记,他也只是笑着,没有松手的意思。 上方是入侵,下方是隔靴搔痒。 温知禾眯起眼,感觉自己快到达缺氧晕厥的边缘,于是不由得用双手按着他的小臂,想拽开,却又隐隐不舍。 口涎顺着他富满青筋的手臂滑落,往下滴。 他按了按她的舌苔,每一排每一颗牙齿,像为她做检查的牙医,精密又仔细地勘察一圈才依依不舍地松手。 分离的那刻,温知禾止不住地呛,被他牢牢拥入怀中,从上到下顺着背,耳畔是他轻叹的夸奖:“好乖,怎么这么听话。” “……谁管你。”温知禾对此不再受用,以掌推开些许距离,浓厚的鼻音满是不耐,“你爱干嘛干嘛去,你以为我很想知道吗?你走了我还自在点儿!” “少拿出一副好丈夫的姿态哄我,我们是真夫妻吗?你拿得出结婚证吗?我……” 温知禾倒吸口气,低头看他解开牛仔裤的扣子,把手深深地埋了进去。 用的是充满她口涎的手,是她咬过的手。 温知禾头皮发麻,没了他的揽腰,反而重心不稳,往后跌倒。 她以掌撑起自己,眼睁睁看着贺徵朝将她的牛仔裤褪去。 没有任何防备,她甚至看到自己连绵的细丝,被他作弄的。 贺徵朝按着它,抬眼问:“这是什么?” 温知禾没说话,霎时闭上了嘴。 贺徵朝将沾湿的手送到她面前:“告诉我,是什么。” 第135章 “是你的口水,还是你的银水。”他自问自答,面色很静,重新以指嵌好,“这里只有我能碰。” “明白吗?” “我是你什么人。” “告诉我,是什么人。” “是你的丈夫,对吗?” “喊我。” 他一声一声地质问,一次又一次地代她回答,不再像刚才那般温柔、平和。 他俯身弯腰,捧脸亲了亲她,转而吻向她最需要亲昵的那方,轻叹:“这么红。” “要不要?” 贺徵朝扬起头,高挺的鼻尖捱过那里。 他深嗅着,摩挲着,那种欲盖弥彰的感觉,让她想靠近,已经给予了答案。 温知禾轻轻拢住自己架在他肩上的腿,很含糊地应了一声:“舔我。” 她的咕哝像食不饱腹的幼兽,喧嚣着最浓烈的诉求,声量却低迷。 言简意赅的二字,贺徵朝怎会听不见,可他偏要她说得大声,他伸手按着她的脖颈,指腹轻抵声带处:“再说一遍。” 他想被她响亮而明确地需求着。 温知禾看得见,他的双眼也变得通红,不再具备完全的理智。 血液回流,她深吸口气,一字一顿:“舔我,贺徵朝。” 她凶起来像已经学会飞翔的雏鹰,贺徵朝为之欣慰,也愿意去承托这样的她。 所以他俯首埋到她最荫蔽之处,用最虔诚的方式去亲吻,这里是如此的迷人可爱,可爱到他怎么亲吻都不够。 温知禾牢牢抓着他的发丝,髌骨也奋力揽着,近乎要把他头发的纹路烙印在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乏力至极,只能倚靠着枕被。 朦胧的视野里,他拆解金属扣,持着西装库里的它,拍打她。 温知禾的心在颤,声音也颤:“你别……” “晚了。”他沉沉道,俯身按住她的后脑勺,像是要把她揉到肩骨里,带着餍足的笑意,“我知道你是想我的。” 他进着:“这里。” …… 他是完全有所准备的,不仅带了用不完的塑料盒,还带来那些放在燕北别墅暗室里的道具。她第一次在教导下使用的小海豚;她第一次被束缚的红色绳索;她自己挑选的温感马鞭。 从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带好它们,放在一个柜台里,因为要驯服一个不听话的女孩。 房车的过道很狭窄,被他抱着总不可避免地左右磕碰,温知禾甚至看到自己淅沥的露水落到了马桶之外的地方。 贺徵朝说没关系。 是他没有抱好她找准到位置。 从晚间七点直至深夜凌晨三点,荒唐的一夜过去,温知禾有过几次晕厥,但最后时刻,她是看着自己被贺徵朝妥善洗净放归在床上的。 房车的卧室远没有别墅那么宽敞,贺徵朝一展臂便可将她揽在怀里。 尽管这里开着十足的冷气,温知禾也不想被他抱着,自己挪移到靠窗的位置,背对他,想听着落雨声而眠。 但窗外无风无月,连下雨的痕迹都没有,和一开始的天气预报根本不是一回事。 “过来些。” 贺徵朝靠近她,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胳膊上。 温知禾听话地转过身了,用酸涩的手臂支起自己,抵着他的胸膛,皱起鼻子:“你又骗我?” “什么?” “根本没下雨……”温知禾拽过被子,堆叠在他们之间,状似做三八线:“你别抱我,我不想被抱着。” 贺徵朝笑了下,略略颔首:“嗯,这会儿确实没雨。” “但你来的时候打雷了,天气预报不准而已。” 他一手抓起被褥,撇到另一边,僭越三八线也无视她的抵抗,牢牢抱在怀里:“老天想让你留在我这儿。” “所以当你已经留下来的时候,天就晴了。” 温知禾没话讲,不情不愿:“我都说了不想被抱着,太热了!你松开我啊……” 贺徵朝没再强制拥着,抬手轻抚她的发丝,轻叹:“空调不能再调低,等体温回归正常,否则会着凉。” 温知禾根本不想听他看似关心的教诲,挡开他的手,拾起被褥转身躺下。 背对着,完全不搭腔,摆明了是要就此捱到天明。 贺徵朝失笑,忽然不知说些什么。 他的小太太以前再敷衍,可从不这样。做得舒坦了,动情了,会愿意抱着他,嘬着他,说点阳奉阴违、虚与委蛇的话。 她的头发剪短了,短到像最初的模样,的确不好掌控在手间,但他可以捧着她的后脑勺;她的脾气见长了,不再藏着掖着,更加外露,但他不以为意,反倒觉得生动。 至少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走后会留下一个助理。” 温知禾刚闭上眼,便听见贺徵朝这番话,意识到他的目的,她转身直戳:“你让助理留下来,是为了代你监视我吗?” 贺徵朝依旧坦荡:“不错。” “你也可以认为是监工。” 他给了她一个更容易接受的缘由。 温知禾心中不忿:“这里是我的片场,而且又不是没有监制。” “我不放心。”贺徵朝目不转盯,缓声解释:“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误会,所以我安插一个助理在这里,以防你有事联系不上我。” 第136章 他轻轻一笑,说得慢条斯理,意有所指:“还认为我又出轨。” 这番话像导火索,让温知禾心里又炸开花,有些胀痛:“所以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 其实她本没有资格去计较,反倒显得她格外在意。 理智抽丝,温知禾气焰下去几分,又转过身。 贺徵朝看得出温知禾在生气,她像个随时膨胀的河豚,经不起逗,纵使他并没有逗趣她。 他想平和地解决这件事,但也许并不恰当。贺徵朝在心底匀了回气,率先低头:“我的问题。” “但我们彼此都很在意这种事,对么?” 他循循善诱着,望向温知禾面对的那扇窗,盯着窗户反映出姣好面庞,语气隐晦地沉了几分:“我不像你聘来的演员,可以和你做着同频同步的工作,所以只能陪你到今天,往后要是再有时间,我会过来探班。” “我对这个圈子不算熟悉,却也见惯了自荐枕席的人,因为贺宝嘉的事,印象更是大打折扣,你应该清楚。所以我并不认为,待在你身边的那几个戏子是安分的。” 贺徵朝话音顿了顿:“他们也许会诱惑你。” 温知禾:“……” 诱惑。 诱惑? 温知禾忍不住又转过身,轻缓的,慢慢的,捧起被子捂着下半张脸去看贺徵朝。 他是侧躺着面对她的,一手撑着面庞,眉眼很平静,不像说笑。 如果他是她的父亲,这番话就像是在警示她,少和异性来往,会受骗;但他是作为丈夫在说,所以这番话更像是,像是…… 打住。 温知禾在心底对自己说。 少往不对劲的地方想。 温知禾按住心脏,听出别样的潜台词,又问:“所以你经常碰见自荐枕席的人?” 第53章 要走了 她状似无意, 那双眼却明亮,充满探究的意味。 贺徵朝不曾想过这道问题的标准答案, 狭长的双眼微阖,思忖片刻才道:“是有。” “但我很少见到这种不自量力的人。” 温知禾:“……” 傲慢的男人。 温知禾咬了咬牙,接着问:“那你会怎么处理?” “公司里就走人事部,应酬上我会明确拒绝。” 这番话明显正常得多,温知禾欲言又止,不知说什么,“哦”了一声:“那你还很正派。” “称不上。”贺徵朝淡道, “这是最基本的道德标准。” 这倒也是。温知禾没话讲,沉默地看着他, 想从他细微的表情里窥探点什么, 但她只能看见他黑漆漆的瞳色。 无声的对视下, 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变得格外显明,温知禾顿时没了困意, 为破除尴尬,佯装打哈欠:“我困了。” 贺徵朝本打算再和她聊点什么,见窗外逐渐清亮的天色,没再盘缠,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晚安。” 关了灯,扣上挡光板, 房车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许久没有同床共枕过, 还是在这种较为拥挤、陌生的环境下,温知禾睡不着觉, 脑内不可避免地思绪泛滥。 撕破一次脸,吵过一次架过后, 温知禾无法否认,贺徵朝对她确实比以往更好。 他的承诺很诱人,他能道歉已经算是低头。 她怎么会不动心,只是她不敢而已,承诺只在说出口的那瞬是动听的。 莫名其妙上了他的房车,又稀里糊涂睡一觉,爽是很爽,但未免也太过草率。 温知禾有那么一点后悔,可心里占据更多的,还是纾解后的畅快。 她不由构建一个心安理得的幻想剧场,譬如她是富婆,躺在身边的是位很会伺候人的大白脸。但逐渐的,她又转换视角,想了更多,例如她给了这个大白脸有名无实的身份,供吃供住还送礼,因为一场误会,大白脸擅自跑远…… 实话实说,她也会觉得这个大白脸不识趣,跑就跑,有什么所谓的,反正她有的是钱,找什么样的男人不行。 可事实上,她与贺徵朝的情况复杂得多了,许多事情她都难以理解。 揣度男人的想法没有任何意义。她无法靠近任何关于“爱”的答案,因为这太过虚无缥缈,太过主观臆断,人是没办法完全掌控另一人,哪怕是贺徵朝,牢牢抓住她的也仅仅因为她的电影需要依仗他发行上映。 他是一个擅长把砒霜、垃圾、毒药包装成糖浆蜜饯的男人,装出的百分温柔能有七分实意就已经算是不错的。 临睡前,温知禾给小雪发过消息,大概十点那阵子会回去。 她这一觉睡到十一点才被醒,还是被贺徵朝煎烤鸡蛋的声音吵醒的。 剧烈运动过后,说身体是被车碾过简直不要太贴切。 温知禾抬起胳膊,倒吸口气;挥动双腿,泪珠被逼了出来,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分钟,她才慢慢吞吞地坐起来,挪蹭到床榻边缘,低头一看,根本没有拖鞋。 贺徵朝看见床榻上的女孩,拆卸一双崭新的棉拖,放到台阶上:“午饭马上好,去洗漱一下。” 温知禾没有抬头看他,很闷地虚应一声,穿好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去昨晚的洗手间。 她刚站定盥洗台前,便听见贺徵朝说:“洗漱用品在镜子后面。” 第137章 温知禾尝试着从左边打开,没开成,去掀右边,果然看到崭新的一次性洗漱用品。 “找到了么?”外头又传来贺徵朝的声音。 温知禾一边拆卸一边含糊应付:“找到了。” 贺徵朝将做好的午饭摆盘好端上桌,看眼腕表,听见外方的敲门声,去取了送来的纸袋。 温知禾刚擦完脸走出来,见贺徵朝拎着纸袋,有些怪异:“什么东西?” “你助理送的衣服。”贺徵朝递给她,淡道:“现在去换,或者吃完饭再换。” 闻言,温知禾整个人都不好了,声音高扬几分:“你让小雪把我的衣服送过来?” 贺徵朝平静:“她不是你的生活助理?” 温知禾耳廓微红,一言难尽:“那你也不能随便越过我使唤她,而且……” 夜不归宿已经足够说明情况,可在微信上说明和让人身体力行地帮忙拿事后换洗衣服,根本就是两码事。 温知禾不喜欢被人知道自己的私生活,即便在燕北的时候,那些脏了的证据她也会自己提前做“销毁”。 贺徵朝完全没有她这些顾虑:“而且什么?” 温知禾懒得和他解释,拿了衣服便将起居室的推拉门关上,关得很响亮。 贺徵朝看得出她在置气,唇角轻扯。 不过会儿,温知禾就穿着细条纹白衬牛仔裤出来,她不忘低头整理皮革腰带,给白衬系上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穿衣风格向来休闲清爽,衬衣牛仔裤是她最钟爱的款式,在贺徵朝的印象里,她就经常这么穿,偏日系。 贺徵朝把最后搭配好的橙汁放到桌上,宣告午饭可以享用。 虽然刚才没理他,直接摔门换衣服,但现在温知禾摸着昨晚被榨干的小腹,享用起他做的午饭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贺徵朝做的午餐是很经典的白人饭,面包片火腿蛋卷蔬菜,营养十分均衡,温知禾在他这里就没吃过什么重油重盐的食物,虽然喜欢辣口,但吃惯了他做的饭,还挺喜欢这类清淡餐食。 相处半年,无法否认,因为同床共枕过数次、在各类激素的影响下,他们已经做到饮食习惯、作息规律是同步且契合的。 温知禾想,或许贺徵朝是念旧的,守序的,所以绝不允许她提前抽身离开。 她低头咬火腿肠,贺徵朝看她翘边的短发,起身越到身后,挑出手腕上的皮筋,替她扎起半辫。 他做这种事总是分外熟稔,包括且不限于帮她吹头发扎辫子;帮她擦脚趾头剪指甲;帮她清洁口腔卫生。 没有人能比他更周到,即便她只和他做过,享受过他一个人的after care。 但这种事后处理,更像是他为清理自己最挚爱的眼镜,反正不一定是真的爱护她这个人。 做过一次爱,荷尔蒙的重燃会令她的身体由衷地喜欢他,彻底苏醒后,被他触碰头皮发丝,温知禾不由起了点食髓知味的感觉。 如果现在贺徵朝让她敞开腿,一边做一边吃,她兴许是会同意的。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等你吃完饭后我就会走。”贺徵朝的嗓音从顶端落下,他扎好辫子,替她松了松两边的头发,按着她的肩俯身问:“不送送我么?” 温知禾被他扰得耳根痒,耸肩撇开他的手:“……我才不要。” 贺徵朝看眼她吃得半剩的餐盘,语气轻缓:“吃干抹净也不送行?” 温知禾耳朵红得滴血:“你胡说什么……” “还没吃够?”贺徵朝垂眼,淡道。 温知禾都快被气饱了,本不宽敞的胃口更是翻江倒海,她放下勺子,推给他,瞪眼:“吃完了。” 贺徵朝拾起餐盘,又听她闷声斥:“不送。” 贺徵朝眯起双眼,轻叹着点点头:“嗯,很好。” “但你应该清楚,温知禾,下次我就不一定有时间主动来这儿找你。” 他边说着,边把那些残羹剩饭倒进垃圾桶里,挑开水龙头的扳手,冲洗她用过的饭碗。 是一句带有警告意味的狠话,温知禾听得出来,但看着他这行云流水般的收拾动作,总有种诡异的反差感。 温知禾停滞晃荡的双腿,不以为意:“你爱来不来,我还不欢迎你。” 她不知自己哪来的底气和他呛,反正她不想顺遂他的心意,都撕破脸了,还在乎什么。 贺徵朝唇角轻扯,拭干手上的水渍,语气难辨情绪:“这么有本事。” 温知禾抬眼看他,“嗯”了声:“你也说了,我现在明面上还是你的妻子,你总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随便叫停一个项目,还是你老婆的项目。” 她转过身,脚尖轻轻抵了抵他的西装裤,一下又一下,和她慢慢血液回流的心跳鼓点一致。 贺徵朝眼底外洇某种深意,胸腔轻颤:“是,我还得靠这电影抓牢你。” 他抬手,握住刚才亲自绑起的小马尾,没太用力,但温知禾能明显感觉到马尾因压力下坠。 贺徵朝的话贴耳淌下:“你要不拍了,跑到天涯海角去,我还怎么找到你。” 温知禾对此心知肚明,也不是头回听他说这种话,但这太过突然,就像干燥山林里突然燎起的山火,总会令人震悚。 第138章 她越发笃定某种想法。 温知禾缓缓吐息,冲他微笑:“所以我要赶快拍完,早点摆脱你。” 贺徵朝不置可否,唇边的笑意敛了几分:“不怕我让人故意压着不给发行?” 是压片而不是喊停。后者比前者严重,但前者明显是贺徵朝能赶出来的事。 温知禾的心凉了几分,反唇相讥:“这是你追我的手段吗?贺先生。” “你可以认为是一种提醒,亲爱的。”贺徵朝轻叹,抚了抚她的头,“这是我非到万不得已才会做的事。” “因为我舍不得你,明白吗?” 温知禾冷冷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贺徵朝看了会儿,俯身亲吻她。 湿热的吻剜过唇畔,温知禾心头轻颤,以掌推开他的面庞。 她很用力,完全是扇巴掌的力度,一下没推开,两下三下。 清脆的啪啪声落下,贺徵朝反倒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很轻缓地从唇角的左边吮到右边,不忘去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温知禾上身支撑不住向后倾倒,在她即将要落到墙壁上时,贺徵朝又用手箍紧她的后腰。 热意从唇边一直蔓延到下颌、脖颈,直至他即将吻到领口之下,温知禾心脏要跳出来:“这就是你说的会尊重我?骗子!流氓!” 她努力挣脱出他的掌心,另一只得空的手不断捶打他的肩膀。 听到她语气里浓厚的哭腔,贺徵朝在她胸膛轻呵一息,抬眉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不想走之前再做一次?” 温知禾呼吸暂缓一拍,面色怔忪。 她当然能感觉到,被凿开过的洞口,正流出汩汩的涎水。 可她怎么能承认。 “我尊重你,温知禾。”贺徵朝整理起她凌乱的衣领,眸色昏沉,“但我要走了。” 他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昨晚撞击时说过;睡前说过;现在又说一遍。 说是改正不告而别的错误,可温知禾却觉得他疯了。 或者说,是她疯了,为一己私欲招惹了一个变态,为看不清的温柔陷阱喜欢上这种变态。 她可以顺从他,好让自己舒坦些,以免他再做骇人的事。 可温知禾就是不想顺从。 “我为什么要送你?”温知禾深吸口气,用手背抹去唇边的水渍,“你来这里害我发烧,莫名其妙耽误我拍摄,我还要感谢你吗?” “你不会以为我们已经重归于好了,就因为我和你上了一次床。” “那只能说明我确实很喜欢你,喜欢你的身体,你的技术也还不错,值得被你舔一回。” 很粗鄙的话,从前只有贺徵朝说得出口,温知禾耻于这么表达,因为每一次都是被他引导着吐露。 她冷眼睇着他,胸腔起伏很大,情感也非常充沛,眼角已经不自觉泛酸。 她能感觉到贺徵朝慢慢松懈的力度,于是趁机踩到他膝边的地板,越过他。 “如果你说的是气话。” 后方传来他的声音,温知禾下意识回头,浑身透着警惕。 贺徵朝被扇打过的侧脸是有些红,却遮不住他压人的气度,反倒增添几分阴冷。 面对面,贺徵朝又重复:“如果你说的是气话,我可以不当真。” “不想送行也好。”贺徵朝沉沉看着她,展臂淡道:“过来抱一下。” 放到之前,温知禾或许会去抱抱他。 可她想要被抱的时候,他做什么了? 温知禾静默着站在原地,腿窝还在钝痛地发涩。 视线越过贺徵朝的肩边,她看到一条被高高挂起的紫色蕾丝内裤,是她昨天穿着被他揉过的那条,居然就那么明晃晃的出现在那里。 温知禾耳畔嗡嗡发鸣,额顶涌上晕厥的冲动:“把那个取下来还给我。” “什么?” 温知禾指向高处,正色厉声:“你挂在上面的内裤,给我取下来。” 昨晚的事像断了片,但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她很清楚,是贺徵朝脱掉她的内裤,放到盥洗台里帮她洗干净的。 她才不会感谢他,分明这里有烘干机,他还非要挂起来。 “还是湿的。”贺徵朝静默片刻说道:“你要怎么带回去?” 还问这种话! 温知禾心里更加负气:“用你管?我就算扔进垃圾桶里,也好过被你挂起来!” 贺徵朝忽地哼笑一声:“嗯,有长进了,三千元一条的都舍得扔掉了。” 温知禾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攥了攥手心,也不管那三千元的内裤了,转身就去拧门。 只在这里睡过一晚,温知禾哪里知道房车的构造,这门把也是罕见得很,不是寻常款式,不论她怎么去掰、去推,它都纹丝不动。 落在门窗上的身影被更庞大的轮廓覆盖,贺徵朝从身后抱住她,不断地收束,近乎要将她融入身体里。 “松开我,贺徵朝!” 温知禾奋力挣扎着,手臂伸展不开,反而越来越箍紧,她有些无力,声音软了下来:“快给我开门,你放我走行不行……” 贺徵朝深深吸了口气,埋在她肩窝又叹:“连抱一下都不肯。” 从重逢到现在,温知禾基本没给过他好脸色,总是竖起身上的倒刺,拒绝他,将他往外推。 第139章 他本以为过了这晚,他们的关系会和好如初,但温知禾告诉他,并不会。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分明该解释的事情都解释了,该做的承诺也做了。 怀里的女孩渐渐失去力气没了抵抗,过了许久,贺徵朝才慢慢松开她。 拇指按上指纹锁,咔哒一声,房车的门开了。 下一秒,温知禾像拢不住的雾气一样,转瞬脱离了他的拥抱。 她站在台阶下面,与他隔开一人的距离,没有急着离开,回头眺向他。 那张脸写满了警惕、不快,以及一些如释重负,就好像从始至终,他都在做一些强迫她的事,令她心情不佳。 贺徵朝无法否认,某些方面他确实带了些强制的手段,许多事情只要他想做,他便直接去做,不会太顾及外人的看法。 温知禾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触犯他的底线,她不乖不听话,可他即便生气,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自从她走后,他的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空虚又干涸,所以他找到她,想将她极力塞回那里。 贺徵朝深深地看着她,嗓音又和缓了下来:“还在生我气?” 他总是如此,摆出温和斯文好好先生的模样佯装诱哄,温知禾才不吃这套,匀了回气,平静反驳:“事实上,我并没有。” “我是烦你,你知道吗?我只是厌烦像以前那样讨好你。” “你觉得我在生你的气,会不会是因为我以前装得太好,太过低声下气,太过迎合你?”温知禾看着他,并非是问话,以自问自答的口吻不迭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在床上被你掌掴被你束缚也能无条件服从你的女人;依仗你由你撑腰才能拉到资源拍出电影的野路子;靠着你给的碎金碎银过活的穷人?” “我不否认事实是这样,我也不否认你对我的好,即便有目的。” “我同样也带着目的,所以我会在床上缟潮的时候说好喜欢你,在你给我花钱的时候说爱你。” “你为什么会认为那就是真实的我。”温知禾站在风里,发尾轻扬,拂过她直视的双眼,“分明你对我说的每一句好话,都掺杂欺骗,不是吗?” “我不会送你的,这里没有观众。” 温知禾挪步,很轻地说了句:“再见。” 她走得干脆,甚至没换鞋,疾步往下坡走。 贺徵朝本可以拦住她,只要他想。 但他并没有作为。 天气晴朗,阳光刺眼,贺徵朝站在门口许久,竟感觉不到一丝燥热。 - 回程的路途,房车由专人开返,贺徵朝没有下车,就坐在沙发上,静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葱郁杂乱的山林轮换为整齐排列有序的树木,再到高大挺拔的建筑,距离温知禾所在地越发遥远。 这没什么可惜的,她人就在那里,也跑不到哪里去。 住在乡下没那么舒坦,数不尽的虫蚊会乱窜进室内;烦扰的蝉声会不分昼夜地喧嚣;物资匮乏难以补给;耽误工作也称不上散心。 而他在这里住了整整四天四夜,为了见到她,与她解释,甚至是求婚。不论从自身角度出发,还是换位为她考虑,贺徵朝都认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 但她真实地向他剖白,她不喜欢他,甚至是厌烦他。 真实的她穿着廉价至极的衬衫牛仔裤,被烈日晒得皮肤泛红冒痘,被蚊子咬得腿上是包,是粗野的,平庸的,可被替代的女孩,无法否认有一丝吸引人的生命力,难以再现的假意笑容也奢侈可爱,熟睡时的不自觉拥抱是温馨柔软的。 这并不难找,再找一个更听话的妻子也无可厚非。 沉没成本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厚,他们之间也没有太深刻的感情。 贺徵朝颔首抹了把脸,轻哂。 他不知自己在车上坐了多久,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 温知禾脱下以后由他洗净的贴身衣物已经干透了,扔进垃圾桶或许是它最好的归宿。 贺徵朝却面无表情鬼使神差地取下它,叠得方正,放进口袋里。 他想,自己也许是顾虑到贴身衣物放在外面并不妥当,所以才这么做。 至于再来找这个小没良心的……他大抵是不会有第二次。 第54章 男演员 房车太过庞大, 途经村庄大道,少不了被人注意。 温知禾回房稍作休整, 准备开工时,小雪就凑过来低声问了句:“姐夫走啦?” 温知禾没搭腔,将一叠资料递给她:“去把这些交给谢导。” 小雪哦哦两声,很有眼力见地拿好资料,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温知禾本打算冲杯咖啡就下楼,但她拿着水杯去热水器那里,忘了把咖啡粉带上, 转头拾起倒进杯子里,却又一不小心开成冷水, 再换一包新的冲泡, 手机忘记放哪里了。 折腾了大概有十来分钟, 温知禾才姗姗来迟片场。 她并不冒失,至少平时不会这样。 坐在马扎椅上, 温知禾支着手肘捧脸,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轻叹一息。 接下来两星期,片场照旧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会有小状况令人烦心,但大部分时候是顺利的。 第140章 贺徵朝走前说会委派一名助理留下, 他还真派来了,是一位姓赵的助理。温知禾以为分离前她说话说得那么难听, 贺徵朝会干脆放任她不管,不过留下助理盯梢, 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温知禾不以为意,每天该干嘛干嘛, 也不为难人家打工人。 取景于山村的戏已经竣工,住在这里久了,生活方面很多地方是不方便的,所以能去城镇,温知禾也松了口气。 陈笛在做完第36次思想准备之后,终于辞掉父母给介绍的工作,转而跳槽去喜欢的公司,辞职以后不是立马入职,空余出的三天假期,她专门买了机票车票,噔噔跑来探班。 动身抵达城镇的那天,温知禾特意收拾出一个小型火锅,给陈笛接风洗尘。 陈笛也拿出一笔不少的钱,跟是她大粉的架势似的,请了全摄制组的人喝奶茶,还是那种走中高端路线的奶茶品牌。 “给,你最爱喝的杨枝甘露和橙子汁,别人一杯你两杯,够意思吧。”陈笛将袋子拎到桌上,特豪迈。 温知禾没急着拆,把压好的米饭递给她:“发财了啊你,这么舍得。” 陈笛挑眉:“不花这点儿小钱,怎么好意思蹭你电影上映以后的分红。” 温知禾轻嗤:“你想得美,顶多给你买俩包。” “俩包也值了。”陈笛笑吟吟,边下牛肉边感慨:“没想到再见面又是吃火锅。” 平时工作各忙各的,温知禾又鲜少联系外界,这顿饭要聊的话题可多了去了,但不管聊得再怎么热火朝天,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三瓜俩枣。 陈笛对杜野的瓜仍然津津乐道,温知禾也是才知道,这男的不仅渣前女友,还曾被几个富婆轮流包过,一个个当事人出来爆料捶瓜不要太精彩。 说到杜野就免不了谈及钟嘉意,说到钟嘉意,就该扯到贺家。 陈笛捧着饭碗,实则手里拿的是瓜,俩眼冒光就逮着她八卦钟嘉意的事。 出轨的假新闻不攻而破,贺徵朝探班的事陈笛又知晓,所以陈笛本能以为他们和好了能提贺徵朝这人了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何况人都有八卦欲。 温知禾很理解,但她对贺家并不了解。 当初的误会,就像一个已经结痂的疮口,纵使不再流血,当她触及的时候,仍然会感到涩痛的痒意。 温知禾没办法完全放下,迄今为止,她还会因为自己偷偷落泪、对贺徵朝说出那番话而脚趾抓地。 但她在为人处世方面已经成熟得多,对于回答不了的事,可以做到避重就轻地翻篇,谈及更有信心的话题,譬如片场的二三两事,电影的走向脉络。 陈笛是很好的听众,不会紧着一个问题没头没脑地打破砂锅问下去,说到电影里有吻戏,她瞪大了眼睛:“我靠!你还要教人接吻啊?” “不过也是,有些男导演还亲自上阵教人拍激情戏……” 温知禾无奈:“其实我在考虑要不要摘掉这段剧情,谢副导说可以先拍着,到时候要是用不上,剪掉就完事了。” 陈笛点头:“挺好的,反正对象是傅嶂,也不亏。” “你认识傅嶂?”温知禾意外。 “当然啊,你不记得我之前还和你提过他吗?” 温知禾坦言:“不记得了。” 陈笛羞答答地忆往昔:“我以前只在屏幕上看见他,后来他很少活跃,我还以为退圈了,还和你感慨娱乐圈又少了一个帅哥,没想到他现在都参演你的电影了,刚刚见到本人我都要晕过去了,但我还没和他说上一句话呢……” 温知禾很少见陈笛惦念哪个男人,主动道:“要不要我安排你俩坐下聊聊天?他马上要杀青了。” “算了算了,我有点儿社恐,而且我真怕他一开口就是老文盲。”陈笛抱臂轻叹,“我比较智性恋,对文盲宽容不了一点儿,就别碎我滤镜了。” 话锋一转,陈笛又双手合十,向她恳求:“不过能麻烦你帮我要个微信吗?” 温知禾失笑:“你干嘛不自己去,就要个微信而已。” 陈笛:“难道你列表没他微信?” “有是有。” 温知禾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里的傅嶂,打算把他推过去,但她一点转发就显示无法推荐该联系人,退出去看他的微信号,干脆拿给陈笛,“你自己加吧,我推不了。” 陈笛拿湿纸巾擦了擦手,赶忙把手机掏出来一一比对着输入,当搜索栏里显示不存在,她傻眼了,又输入两遍,放弃:“得,他压根不让加啊。” 温知禾再次撺掇:“那你去找他本人。” 陈笛忸怩得不行,想加又不好意思找对方,嘴上说着一会儿要监督她拍戏,去各部门闲逛长长见识,到最后还是躺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在剧组的这两天,陈笛全程毫无陪伴感,除了那两晚同床共枕的夜聊。 得亏陈笛,让温知禾本不富裕的睡眠时间缩短得比平时还少,好在她已经习惯这种紧绷着的快节奏工作日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陈笛即将拍拍屁股走人之前,温知禾特意把傅嶂叫到一旁,问他能不能一起去附近菜馆吃个晚饭。 这还是温知禾头回滥用特权,说起来都有些不太好意思,谁料傅嶂直接答应了,还问她是不是要聊改后的某场戏。 第141章 温知禾停顿两秒,压低声音说:“这次是私事,我那个好朋友挺喜欢你的。” 傅嶂了然:“明白。” 谈了没几分钟,温知禾便将他放行。 只不过她没注意到的是,这一幕包括聚餐的动向,都被赵助理一五一十地记录汇报。 赵助理虽然跟在贺徵朝身边不久,但对每一份工作都特别有信念感,老板让她当爱情保安,她就好好当;老板让她盯梢,她每天俩眼一睁一闭就是起来站岗,这工作可比普通文秘要做的事有意思得多。 这是件极其富有趣味的闲散工作,在写材料方面,赵助理也从不马虎,该有的格式都写得明明白白。 敲下最后一个字,确认无误,她便传到邮箱里,正打算关掉电脑,刚发的报告就立马显示“已读”。 她发的每一份报告,基本是卡着晚上六点发的,而老板的查阅时间记录,也时常卡在一个小时之内,这让她对这份工作越发有动力。 - 晚间和合作方约谈的地方是在悦晋府,近日出了新菜式,深得合作方老总的喜爱。 贺徵朝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和温知禾在燕北的再会,也是在这儿吃的饭。他专让司机开出最华而不实的星空顶库里南接送;选址燕北赫赫有名的高级餐厅吃饭;送她一张高额信用卡,然后面对面晤谈婚事,最后成功以一纸合同,一笔持续性的不算小的开销,一套房将她收买。 由此证实,她是个庸俗的女孩,即便当初开间套房,送套衣服没能令她顺从,也不过是钱花得少了。 所以迄今为止,贺徵朝都始终不明白,他分明已经明确表露自己是愿意和她真领证真结婚,她为何还会不满。 再找位相似的、更顺从的漂亮女孩做替代品不算难事,但这违背他一直以来的原则,这并非是因为那位没良心的、不服管教的小太太,纯粹是他不愿去做。 半个多月过去,整20天没有联系。 他忙于工作,每天有开不完的会议,看不完的合同,许许多多或轻或重的应酬,有着十足的理由不见她不念她不给她发送任何消息、一通电话,但每当六点十分,他都会点开手机里的邮箱app,查阅她的日常工作。 她同样是忙碌的。 从这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里窥见一斑。 可她同样应有空闲的时候。 却对他不闻不问。 贺徵朝几乎快要忘记,上次她主动发来消息、打来电话究竟是什么时候,思忖片刻,他大约忆起,好像是他陪同贺宝嘉的那段日子……她毕业那天。 她问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她。 很难想象,当初能问出这种问题的女孩,现在是如此的漠然冷淡。 屏幕滑动到末端,贺徵朝看到一行精准的年月日地点,以及一张分外清晰的照片。 隔着不算清明的玻璃窗里,温知禾坐在那名男演员对面,拿着夹子拾起一张肉,与男演员合作着剪碎成块。 只是在吃烤肉。 但只有他们彼此。 第55章 修罗场 陈笛不在的时候, 温知禾就边与傅嶂聊戏,边把烤好的肉夹到她的餐盘上。 没过多久, 去洗手间补妆的陈笛这才姗姗赶来坐到身边,化了浓妆,穿着小皮裙,光彩照人得连她都觉得晃眼;聊起剧作,谈及理想,话密实得连她都有些插不进嘴。 这哪是社恐,哪是怕碎滤镜, 温知禾心中无奈,低头吃着烤肉, 全程充当空气。 聚餐结束, 看着俩人顺利加上微信, 聊得还算不错,温知禾松口气, 颇有种红娘任务终于完成的感觉。 陈笛即将打道回府,临了温知禾便与她同坐一辆车,将她送到机场。 “车程来回要俩小时,不耽误时间?”陈笛问。 温知禾耸肩:“无所谓啊,今晚没什么安排。” “怎么样,他不文盲吧?好歹科班出身, 是正经高考考上大学出来的。” 陈笛若有所思:“是挺好的。” “那你……” 话还没说完,陈笛笑眯眯:“但我觉得他好像比较喜欢你。” 温知禾蹙眉:“啊?”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别胡说八道啊。” “他看你的眼神。”陈笛轻飘飘道,反手勾了下她的下巴, “亲爱的,我谈过这种类型, 我很懂。” 温知禾撇开她的手,扭头看向窗:“别搞。” “i know,你是已婚妇女。”陈笛轻叹,“可我也不是随便胡诌啊。” 温知禾依旧不解:“你不喜欢他?” “喜欢啊,仅限于对他曾经演过的那个角色的喜欢,我是角色粉,可不是他的粉丝。”陈笛低头玩手机,淡道,“他是不文盲,和他聊得也很开心,但他还要拍戏当演员,我是不会和艺人谈恋爱的,你懂的,一些嫂子塌房的ptsd。” 温知禾扯唇:“你现在倒挺清醒,所以干嘛要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不是误会啊,我认真的。”陈笛直视着她,摸了摸她的脸,“你这么好看又这么有才华,就算没有一见钟情也总会日久生情,傅嶂他说的理想型可和你完全对应,不信你听。” 第142章 说着陈笛就把耳机塞到她耳廓里,按下录音键,刚播放不到第三秒,温知禾立即摘下还回去,拍她脑门,劈头盖脸地叹骂:“哎呀你够了啊,怎么还能随便录对话,信不信人家告你啊?” 陈笛吃痛地皱起鼻子抱头:“嘶……我就录了这么一小段!没有全录,而且马上删。” 在温知禾死亡凝视下,陈笛拾起手机,手指悬浮在删除键上:“你看,我要删了,你真的不听吗?” 温知禾面无表情地捏着她的大拇指,按下去:“我是聋子吗?就坐旁边你俩说话我还能听不见?” 录音删得一干二净,陈笛虽惋惜,也确实觉得不太妥当,她长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反正我觉得,你可以适当地接触一下新男人。” 温知禾抬了抬手:“虽然我把婚戒摘了,但你应该清楚。不是,你最近是不是这类背德小说看多了啊?” 陈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冷静地望着她的双眼:“你真的要对他忠诚吗?” 话音甫落,温知禾被问得不明所以,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轿车汇入漆黑的隧道里,视网膜倒映的画面如同镜头相似性转场,将温知禾拽到昨晚在昏暗环境下与陈笛诉说的时候。 深夜难免情绪泛滥外露,陈笛是温知禾唯一信任的树洞,当她心里兜不住事,便什么话都往外吐个干净。 温知禾自然是有所保留,但也仅限于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一提的秘密,她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最想告知也最不该说的最大秘密给说了出去——她喜欢贺徵朝,可他们并不是真夫妻。 温知禾记忆犹新,说出口那瞬的如负释重,那种违约的后知后觉恍惚感,以及陈笛打鸣般的尖叫声,突然亮起的灯。 若不是看濡湿的枕巾,她竟不知道自己又哭了出来。 分明在与贺徵朝对峙的第二三四天,在他说出真结婚的时候,在他离开的那两周里,她并不为之动容,反而愤怒、不快、心烦意乱……但或许那句话说的没错,爱的反义词并不是恨,而是波澜不惊,她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至少对贺徵朝不是。 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的。 一点点也许只有收拢的两指间那么大,又或许是无限大,像黑洞,她没办法估量,也耻于计量太庞大的喜欢。 睡眠时间缩短的一大好事是不再做梦,所以她鲜少梦见贺徵朝,她不会想念他的,她没那么下贱,她稍微有那么点后悔和陈笛坦白,纵使说出口之后心里舒坦得多。 这不怪陈笛,怪她自己,是她想说,想把陈笛拉入同盟阵营里,推心置腹地探讨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陈笛是唯一见证者,但并非彻首彻尾,她与贺徵朝的事错综复杂,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事,于是陈笛真诚又偏心地袒护她安慰她,然后狂轰贺徵朝。 陈笛尝试为她出谋划策,却也知分寸,没有多说什么。 而现在,是她头回为她提出一件不那么道德,又具备可行性的办法—— 不要忠诚,去找一个新的男人分散注意力。 哪怕只是暧昧一段时间做泡友。 一个小时半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陈笛下车了。 临走前,温知禾抱了抱她,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但在往返的路途,她确实陷入一段沉思中。 她的脑海里并没有一个具象化的出轨对象,也没有背叛道德的怯惧,而是一种腐烂的、被侵蚀的空虚。 如果只能依靠这种行径去转移注意力,那和关竟没有两样,即便贺徵朝不像温荷那样爱过她。 她必须让自己忙起来,少想些有的没的,出轨约泡可不是什么好法子,她没想过立贞洁牌坊为贺徵朝守贞,但前提是关系结束,忙工作能得到正向反馈,也不至于落话柄……总之,贺徵朝是不会来找她的,她已经明确地把他推了出去。 网约车停在距离酒店大约还有一百米的街道口,晚间十点,已经是深夜。 选址的小县城酒店还保留着十足的历史感,一部分工作人员住在这,另一部分则是去更远些的大酒店,温知禾图省事就住在这老破小,这附近都是些小饭馆网吧,刚下车,温知禾便看见几个街溜子整齐蹲坐在台阶上抽烟。 她拎好单肩包,低头以渔夫帽遮挡视线,不看那排人,贴着一行停摆得乱七八糟的车走进去。 本来司机是可以送到门口的,但这里太过拥挤,开进去恐怕并不好开出来,也就百米的路,温知禾索性自己徒步走。 她刚没走几步路,就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越走越快直到要拔腿跑,后方忽地传来:“温导。” 是很熟悉的声音,温知禾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傅嶂的面容。 昏黄灯光下,他对她温和一笑:“吓到你了?” 高悬的心落下,温知禾摇头,闻到他身上有股烟味:“出来抽烟?” 傅嶂搓了搓手指,没有反驳:“是,也在等你。” “毕竟大晚上的,这里鱼龙混杂。” 温知禾看了他几秒钟,没有拂面,轻声说了声“谢谢”。 第143章 “没事,一块儿回吧。” 干巴巴的对话结束,温知禾同他并肩回酒店,全程都很安静,没有像往常一样聊戏。 她很感谢傅嶂,如此体贴细心,但听完陈笛那番谬论,她忽然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是一种没由来的尴尬,令她很想疏远对方,但明天还要指导他拍吻戏,真是…… 温知禾暂闭双眼,祈祷明天不要出岔子。 同乘电梯,对面有片落地镜,温知禾出神地看着自己,目光不曾偏移。 “温导。”傅嶂再次出声唤她。 温知禾心里一悚,“啊”了一声。 四目相视,傅嶂唇角轻扯,很是无奈:“我好像三番两次都吓到你了,抱歉。” “不用,是我最近睡眠质量很差,容易走神。”温知禾抓了抓头发,“有什么事吗?” “嗯,我听你朋友说过。”傅嶂点点头,“我那里刚好有安神香囊,是我外婆做的,很管用,如果你愿意要的话,我想送你一包。” 似乎生怕她拒绝,又补充一句:“就当是我杀青之前送您的礼物吧。” 他说得一板一眼,目光直直投向她,温知禾确实不好推辞,在电梯抵达楼层时,匆匆落下一句感谢的话便回房。 插上房卡,将外套、帽子挂到衣架上,温知禾突然觉得,让人送上门来好像更奇怪。 都怪陈笛。 温知禾捶胸顿足,拾起手机要给她敲去控诉的小作文,却见屏幕显示86条未接来电——联系人是贺徵朝。 温知禾怔忪,滑屏去看,确认是贺徵朝打来的,都有些不敢置信。 86条……这已经不是手滑可以解释的了,他怎么会打这么多次? 登上微信,将他从屏蔽状态拉出来,温知禾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或许是因为屏蔽收不到。 不知为何,温知禾心底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铃声。 第一声刚结束,第二声便接踵而来,黏腻又敦促。 温知禾胸腔下的心脏同步突突坠了两下,浓热的血液从脚底逆流上来,令她精神了不少。 她放下手机走过去,手攀在门把上,刚拧下来,就迟疑地想松手。 但不容她反悔,这门便已经向内推移了。 站在眼前的男人高大伟岸,不是回房拿香囊的傅嶂,而是…… 温知禾下意识要关上门,但她的手劲根本比不过对方,这扇门很快就被推到墙上。 走廊夜灯昏暗,室内也只亮了顶灯,男人向她步步逼近,黑西装黑衬衣,开阔的领口是纹路漂亮的丝巾,偏侧背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恍惚间,温知禾好像回到那晚的拍卖场。 区别在于,那时他是温文尔雅的救世主,现在却犹如罗刹。 “贺……” 温知禾震悚得说不出话,刚吐露一字,贺徵朝便将她紧紧地搂抱在怀里。 切身贴近的触感如此清晰、真实,那种要将她揉进骨肉里的合围绞缠也彻底宣告,本该在燕北的男人确实出现在眼前。 他西服上的纽扣很硌人,紧紧攀揽在腰间的手也很热,温知禾快透不过气了,耳畔同样是不平稳的呼吸。 手从夹缝中挤到胸前,想推捶开他但根本无济于事,温知禾气若游丝:“贺徵朝,你干嘛……” 她想再说些什么,偏过头蹭到硬朗的面庞,那湿热的吻再次不容分说地覆下。 贺徵朝先是亲吻她的鬓边面颊,然后是吮咬双唇,直至她透不过气,才向下偏移。 脖颈是密密麻麻的吻,湿热的,强硬的,还带有一丝粘连的痴迷,是属于他的情愫,但温知禾的身体却同样震颤贴合。 “来找你。”他的嗓音低哑至极,像冷冽秋风拂过的砂砾,还透着浓厚的疲惫,“我来找你。” 他们面贴着面,胸膛捱胸膛,一呼一吸一间,那种不易察觉的细微声量都能落入耳廓。 温知禾清晰听到,他平静之下的低沉阴冷:“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和别人在一起了?” 温知禾还未消化他的问题,他便推抱着她,不断往卧室里走去,偏斜到鞋柜前,托着她的臀一把抱上去。 双膝被分开,牢牢紧紧地嵌入他的西装裤。 距离被拉远,却更贴近、更暧昧,温知禾看到他散乱在额前的几缕碎发,那深邃眉骨下,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两只手箍在身旁,越发像阴冷地府里出来的罗刹。 温知禾呼吸不稳,理清思绪,眉头慢慢皱起:“……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和谁在一起了?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做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把我放下来……!”温知禾抬腿去踹他,但只能蹭到西装裤。 贺徵朝按住她不安分的腿,牢牢箍着,面色很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温知禾呼吸起伏很大,身体抖得像筛子。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再会。 他依旧不请自来,还强硬地占她便宜。 “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快就接受新人,亲爱的。”贺徵朝俯首垂眼,凑近她,快要碰到鼻尖,“你对配偶标准的阈值被我拔很高,他能有我好?” 第144章 他的话音依旧慢条斯理,不紧不慢,透着一股冷静的鄙夷不屑。 说的分明是中国话,还是醇正的京腔,温知禾却不是听得很明白。 这个男人是个疯子,变态,喜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应该早些看明白的。 温知禾不想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辩驳他,闷声质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看得很清楚,你们今天下午一起吃饭,只有你们。”贺徵朝冷不丁地反问:“还做了什么?告诉我。” 这句简单的提问,总算提供了有用的信息,温知禾确认并肯定,他说的“他”指的是傅嶂。 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事,一个普通的男演员,他就又从燕北,不远万里地飞过来? 温知禾胸腔下是加剧的钝痛,抓准可以驳斥他的理由,斜侧方的门又传来铃声。 只有一声绵长完整的铃声,听得出门外的人是从容平和的。 刚才贺徵朝进来时,门好像并没有关紧。 意识到按门铃的人会是谁,温知禾心头一紧,被想要说出的话攥紧喉咙。 贺徵朝没有再与她僵持对峙,选择去开门。 温知禾从鞋柜上下来:“你别……” 刚抓住他的衣摆,门却开了。 视线越过男人的肩,温知禾清楚地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就是傅嶂。 他刚要打招呼,脸上温和的神态却转换为欲言又止。 不待他开口,贺徵朝平缓的声音响起:“找我老婆?” 话音刚落,一时之间,空气凝固了起来。 第56章 否认他 来温知禾房间门口时, 傅嶂便已经注意到门是开着的,出于礼貌, 他没有贸然进去,所以按了门铃。 这是他头回因私事夜访异性的住处,本来面对温知禾就有些紧张,见到开门的人不是她,而是她老公,他顿时僵在原地。 眼前的男人气度不凡,穿着讲究, 比他高了半头,是微微颔首俯视的姿态, 唇上有着不正常的绯红、水痕, 如此不加以掩饰, 那双漆黑的眼眸也呈高高在上的审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先生应该姓“贺”。傅嶂攥了攥手中的香囊, 以免对方误会,忙出示解释道:“这是我给温导送的安神香囊,快杀青了,全剧组的人都分了,就差给温导这一份。” 贺徵朝身形挺拔宽阔,并非完全遮挡住身后的人, 傅嶂没好意思越过他同温知禾谈话,也是硬着头皮扯谎的, 但本身,他与剧组其他人关系还不错, 确实送出了不少香囊。 傅嶂此前没见过这位贺先生,不清楚他为人如何, 只在山脚偶尔遥遥地望见他停在山腰、山顶的房车。一辆最低端的房车都需要大几十万,遑论他那辆,怎么也得大几百万,听说他是不愿住村里才让人开来房车。 他本以为贺先生不会收下香囊,却见对方伸手递接。 “客气了。” 贺徵朝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我代我老婆收下,麻烦你特意送一趟。” “不会不会。”傅嶂摇头,松口气。 贺徵朝声音清淡:“还有别的事?” “没……”傅嶂连忙后退,“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先走了。” 门被贺徵朝关上,隔绝外界,此刻屋檐下只有他们彼此。 贺徵朝转过身睇她,手里还攥着那只香囊。 面面相觑之下,温知禾刚才张牙舞爪的气焰消散了许多,毕竟这种场面也太尴尬了。 做足思想准备,她伸手去拿:“……给我吧。” 但下瞬,贺徵朝直接扔到洗手间里的垃圾桶里。 温知禾微顿,攥了攥手心,拽住他的衣袖,不快:“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是别人送的礼物!” “我还没那么大方。”贺徵朝回眸冷冷道,“愿意把别的男人送你的东西亲自交到你手里。” “把我当什么了,中转站?” 温知禾愣怔,气焰飘忽不定:“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你可以不收啊,怎么可以糟蹋,那是他外婆手工缝的……”前半段话她说得理直气壮,后半段话逐渐含糊不清只剩闷闷的嘟囔。 温知禾想越过他,去厕所里把那只香囊拾起来。 但贺徵朝就像一堵结结实实的肉墙,生生伫在门口,根本不让她进去。 贺徵朝拦住她的腰,狭长的双眼微阖:“你还见过他家里人?” 温知禾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气得都要跳脚:“我都说了!我和他没有关系!” “晚上我是和他一起吃饭了,但不止有我啊,我的朋友也在,你怎么可以不管一五一十就误会我?你这个人真有病!” 贺徵朝轻哂,双眼紧紧凝着她,承认道:“嗯,我是有病。” “我是有病,所以推掉和合作方的应酬,来找你;我是有病,所以生怕晚来一分钟、一秒钟,你就和别人在一起;我是有病,所以没能早些和你说清楚那些误会。第一次犯错是在泠州,我向你提出无理的要求;第二次犯错是在燕北,我将你逼到失去住所;第三次我告诉你没必要领证因为我们不是真结婚;第四次、第五次,我犯了太多次的错,每一步我自认为是正确的、无所谓的、理所应当的事,都让我离你越来越远。” 第145章 “从燕北到港城,从嘉郡再到这座小县城,我们之间的距离是近了,但你不曾找过我,一条短信、一通电话,都没有。你的梦想、你的电影即将成为观众能看见的作品,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你越来越好,但这些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投资你,履行当初的承诺。” “我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一旦你的电影拍完,正式发行、上映,这也意味着我没有任何办法再束缚你。” “但我不会放过你,温知禾。”贺徵朝的语气不再平静,染上了些难以捉摸的情绪,“不论你跑到哪里,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我都会找到你。” 他以万分笃定、绝对的口吻警告,温知禾觉得他好没道理,不可理喻,却又不知怎么回应。 骂他打他也无用。 白天六点半拍戏拍到下午三点,吃了践行饭送走陈笛,温知禾到现在都没阖眼,她浑身累极了也理应困倦,此时此刻却分外清醒:“……你要对我做什么?” 过度疲惫容易搓掉一个人的锐气,温知禾没有像上次那样义正严词地抗拒他。 但贺徵朝在她眼里看见了什么?警惕、恐惧,没有一丝一毫见到他的亮色。 他心中荒凉,始终无法被填满,可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活该。 贺徵朝喉结上下滚动,嗓音更沉:“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我根本拿你没办法,温知禾。我知道做那些事只会让你更讨厌我。” “在你松口愿意和我结婚的时候,我不应该拿出那纸合约,向你提出假结婚;在你挑好对戒之后,我不应该摘下,让你看不见它;在你第一次向我提出分手的那天,我不应该放任你胡思乱想,我理应为你而来,解释清楚。” “早知会有这一天,我会让贺宝嘉,让贺家其他人去处理她的事,回来陪你庆祝毕业。没有误会,没有不告而别,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的初次约会会顺利进行下去,然后周而复始地进行第二次,第三次,在一个刚好的时间告诉你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 “这是我最靠近答案的最后一次,是我搞砸了它。” 他放缓语气,像一首跌宕起伏的交响曲缓降到尾声,虽不再汹涌澎湃,荡气回肠,但敲下的最后一音,却足以令人久久无法回神。 古寺里的洪钟在脑内撞响,天上飞跃四散的鸟儿,是无法回神的思绪。 温知禾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连呼吸都忘记。分明刚才拥吻过,争吵过,她却觉得不切实际,不认为他在这里,说出这番话。 她曾经做梦梦到过,连她都没法承认、没好意思承认,自己曾在脑海里构建过一场婚礼。 一场属于她,属于贺徵朝的婚礼。 那场荒谬的梦,只有琐碎的片段,像是从某场看过的偶像剧、青春电影里仿造而来的,不过是将主人公置换成她和贺徵朝,可笑又不值一提。 分明她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纪,分明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不曾对他有过幻想,只贪图他的金钱、资源,是她欲壑难填,越来越不满足于此。 她本不该全然归罪于他,她的底气是无根无据,毫无道理。 可在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温知禾不知怎的,胸口高涨得难以跳动,像被海水浪潮浸没,鼻息间满是酸涩。 她不自觉伸出手,去碰他西服上的翻领,感触到切实的质地,她才确认,这是真实的。 “你在骗我吗?” 温知禾轻轻发问,声音在颤。 贺徵朝垂眼,应声:“我没有,也不会。” 卧室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贺徵朝仔细而认真地描摹她的双眼,抬手,以指腹摩挲眼尾的红。 他低下头,与她逐渐紊乱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即将碰到唇畔,却又停住。 温知禾在发抖,不是因为冷。 她的目光是躲闪的,是因为他。 贺徵朝沉声问:“你不信?” 温知禾抬眼看他,小声嗫嚅:“在嘉郡的时候,你也告诉我你后悔了,想和我结婚,不会对我有过多干涉,会尊重我,好好对我。” “可你还是喊停电影一天,让我来你的房车找你。” “你说你想见我,但之后你又告诉我你要离开,不一定再有时间找我。” “你确实走了,和我上了一次床就走。” “你觉得我不够对你主动,没有给你发过短信、打过电话,我确实没有,因为我很难过,可先前我经常给你发短信,你不常回复;通电话也是寥寥几句就挂断;你对我承诺会例行报备行程,但我在这段时间里,根本没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 “你又来找我,但我根本不明白,你到底是真心对我道歉,想和我在一起,还是和我上|.床做|.爱?” “你为什么会觉得。”贺徵朝的手滑落在她的脖颈,隐约用力,又放松在她不觉疼痛的力道里。 他停了一息,嗓音更沙哑:“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经常骗我。”温知禾眼角落下一行泪,“当然我也骗过你。” 我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你,我还是会想你,想见你,好喜欢你。 第146章 我一直在发烧,从来没有退热过,这是一场浩大持久的病毒性感染,我亡羊补牢般地穿上防护服,戴上眼镜,想与之抗争,但它一直在我体内,在我血液里流动,在我胸膛下,肋骨下,两肺之间偏左的位置栖息着,胡乱跳动着,包括现在。 我依靠它的供氧得以生存、呼吸,我对它赖以生存。 我好像又是讨厌你,所以矢口否认,杜绝一切让人心生幻想的可能性。 “你不会喜欢一个穷酸的骗子。”温知禾固执又肯定,用眨开泪水的眼看他:“你对我做过许多承诺,履行的次数少之又少;你对我说过很多好话,大部分是掺杂哄骗的成分。” “你说你爱我,也许某一刻是喜爱过,在我们做|.爱的时候,在你发现我不受你掌控的时候,在你发现我身边多了一个可疑的男人的时候。” “这是爱吗?我不明白,我不敢冒险。” “这次我又推开你,你会走吗?什么时候,不会回来找我吧。” 贺徵朝如鲠在喉。 听她字字清晰,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否认。 否认他许久才承认的,姗姗来迟的爱意。 第57章 一晚上 她像沙漠里的仙人掌, 浑身是刺,难以靠近, 又水汽充盈,有流不完的眼泪。她感性却又铁石心肠,她很聪明,不会轻易涉险。 上百的日夜,数不尽的亲昵贴近,道不完的暧昧蜜语,在她看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难以辨认的真假。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一场婚礼,一句郑重其事的承诺, 那些漫不经心、不值一提的琐事碎语, 直至今日, 换来她绝对的不信任。 温知禾说了太多太多的话,泪水反复覆辙流淌, 已经耗尽她浑身的心力。 她在他怀里逐渐抽离力气,软塌下来,任由他贴近。 贺徵朝垂眼,不再侵犯她,低沉坦言:“这次我没有骗你。” “是我认清得太晚。” “温知禾,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眼里的血丝更浓, 心底轰然塌陷,无法完全维持住冷静, 有一丝裂缝呼啸出疾风:“给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可以吗?” 他并非是完全恳求的语气, 头却一度再低,几近看不见顶灯渡上的光圈。 在他倒映的漆黑瞳孔里, 温知禾看到自己,也看到他绝不会放手的灼热,像是要将她彻底融入眼中。 即使是求人,即使是道歉,他也仍带着刻入骨子里的上位者姿态,誓不罢休的压迫感无形间攥紧她的喉咙,让她一呼一吸都需依仗他。 倘若她不肯,为他旺炽的焰火泼下冷水,盖上厚重密不可分的麻布,他也许依旧会像烧不尽的野火复生,燃起更翁勃的火势将她吞没。 温知禾对他的绝对掌控、永不放手感到窒息,可同样,她又对他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紧追不舍……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就好像她无数次站在分叉口的另一端,都被他选择,即便存在虚情的欺骗,不甘的妥协。可他也曾放弃她,选择另外一条路,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无法原谅的事,在最开始也不过是协议关系。 贺徵朝把裁判权给了她,不论她点头与否,这场游戏都不可能结束。 所以她…… “……我不知道。”温知禾声音很闷,“你不要再问我了,又装作一副很遵从我意愿的样子。” “最后半年,我肯定离不了你,你自己都清楚,为什么还要问我?” 温知禾以手背抹去眼泪,趁机脱离开他,向后退步:“收起你假惺惺的作态,我不会再被你骗到了,我要休息了,你赶紧给我离开这里。” 她的话音透着浓郁的哭腔,毅然决然的说辞显然起不到震慑作用。 由他所迫,那双眼又要哭肿成核桃,羊脂玉的面颊也泛着微微的红,贺徵朝双眼微深,心里软塌得不像话:“机票是临时订下,来的路上我没带助理,酒店也没订。” “我没有住处。”他平静地透底。 温知禾不难听出他的弦外音,眉头微蹙:“所以呢?” “你难不成还想住在我这里?以你的本事,就算凭空租一辆房车,再找个大酒店也不难吧?” 贺徵朝嗯了声,目光凝瞩不转:“你在这里,我不想离你太远。” 温知禾顿口无言:“你……” “你不愿留我,我也会一直待在这里,只要你一开门就能见到我。”贺徵朝忽地松口,整理她唇上勾着的发丝,落下最平常的话,“好好休息。” 说罢他轻抚她的头,转身拧门离开。 门锁扣紧,属于他的气息仍然弥留不散,温知禾站在原地许久,久到她腿窝泛酸,这才慢慢挪步。 - 酒店走廊夜里冷清,比之朴素简陋的外观,内里要显得干净得多。 在他下飞机紧赶慢赶来这时,夏博易已经联系过这家酒店,只可惜已经全被演职人员住满,他又就近安排了一间配置最好的套房,距离温知禾所在地也不过十公里,车程半小时就能到。 但他还是要赌一把。 砂轮划出猩红,染起一丝青烟,贺徵朝半阖的眉眼模糊失真,站在走廊末端靠窗位,徐徐点了根烟,却也没抽。 第147章 夜里的风声很静,静到他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蝉鸣,一声比一声高,扰得不能安宁。 贺徵朝颔首轻哂,对逐渐燃尽的烟不以为意,任由烟头在手指间明灭、时间流淌。 从前他不愿意费心去做的事,现如今他需要花费更多心力解决,距离、婚礼、结婚证、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步错步步错,从最开始就是错位的纽扣,最后一环出了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换掉一件衣服,比解开繁琐复杂的、不匹配的纽扣要容易得多,可他不愿舍弃,遑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从燕北飞到这座小县城找到温知禾,三个多小时,有着足够大量多的时间令他冷静,理清思虑。平常普通的一张抓拍照片怎会当做移情别恋的证明,连娱记都需要配上胡诌的台词好引导观众。 他将烟蒂摁灭,扔进旁侧的垃圾桶里,瞥见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攥了攥掌心。 无法否认,他在恐惧,即便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他同样也恐惧、畏忌,在打开门看见那个男人的一瞬,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挥拳的冲动。 贺徵朝扯下脖颈间的丝巾,面无表情,一圈又一圈缠绕在掌心,勒紧、束缚,直至丝巾被撕扯开裂。 他不该冲动,倘若温知禾生厌,他完全是又踏错一步,她喜欢他平和温柔的模样,他可以演好,即使是一辈子。 腕表的指针一秒一刻地走着,属于325房间的钟表也在滴答滴答作响。 温知禾洗过澡,吹干头发,穿着人字拖走出洗手间,不自觉看向旁边的门,疲倦的身体告诉她应该赶紧扑到床上补一场觉,但她步子顿在原地,一秒、两秒没动弹。 她心里擅自打起一个赌,赌他不在外面,只看一眼,一眼而已,如果没有那就离开,再次给他加码一条说谎的罪行。 好幼稚。温知禾心知肚明,站在门口,挑开猫眼挡片,凑近去看,不论她眯起眼、睁开眼都没有看见他。 放下挡片,她心底滑过一丝怅然,手攀在门把上,隐隐有种往下扳动的冲动。 开门就意味着她在意,但出去确认一下也好,省得明天一早他站在门口,谎称自己一直在。 温知禾心底有一架天平,她目睹且任由它倾斜下沉,无论她如何给自己加码,天平也总是不经意的、无可救药地倾向于那个男人。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默念着,拧下门把钻进门缝里,站在走廊中间,从左往右看。两排整齐一致的门排排列,每隔三间会有一盆绿植,脚下的复古欧式印花地毯一路铺到顶端,她凝着半开的楼梯门,隐约察觉到什么。 她向那里走去一步,身后方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温知禾。” 温知禾心头微顿,扭过头回望,看见贺徵朝站在楼梯口,他手上缠着丝巾,领口半敞,身形落拓颀长。 他走过来站在面前,眉眼舒缓:“是来找我?” 温知禾心里打过无数借口的腹稿,在真正见到他时,喉咙却闭塞卡壳,只忙蹦出否认:“不是。” 贺徵朝双眼渐深,嗯了下,状似配合:“是睡不着?” “来看你是不是撒谎。”温知禾说出口的话与他同频,交叠在一起。 话音甫落,温知禾后知后觉对不上刚才的否认,手微微整理衣摆,话说得又急又笨:“如果你不在这里的话,那就证明你又对我撒谎,省得明天你又来装深情卖惨说自己在门口站了一晚上,我这是打假。” 温知禾舌头捋不直,目光忽闪,手里的小动作细碎又多,全是不安和别扭的体现。 她穿着的睡衣很单薄,是很简单的吊带短裤,身形匀称,看着比半个月前要瘦;手臂大腿的蚊子包还没消退;眼睛还红红的。 他很想再抱一下她,但这恐怕会吓到她。 贺徵朝按下心底的冲动,微微一笑:“那你现在确定了。” 温知禾瞪他,不为所动:“谁知道你一会儿会不会走。” “不会走,就在这儿陪你。”他慢条斯理,万分笃定。 “一晚上?”温知禾慢慢皱起眉头,“你疯了?” “我很冷静。”贺徵朝目光紧锁在她身上,“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温知禾。” 温知禾微顿,被他如炬的眼神看得发热。 她本可以就此离开,像刚才那样继续将他拒之门外,拒绝一切言谈的余地。 她心底紊乱又充盈,是如此忐忑,如此安心。她忐忑于事不过三,贺徵朝会走;心安于他真的站在外面等她,也许会待一晚。这不是一个好的念想,可她却难以割舍地泛滥。 温知禾故作平静,冷笑:“在门口等我一晚上?好傻的事,这有意义吗?你真的觉得这样我就能信你说的话?” “是很傻,是没什么意义。”贺徵朝一一肯定,“我的太太心比石头硬,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心软,也是我做错了事,这不怪她,是我冒犯她、不守约、没说明白、没看清自己的心。” “这不是祈求原谅,也不是祈祷她能收留我,只是我纯粹想这么做,想让她看见,只要她心里满意。即便她也许会对此鄙夷不屑,觉得微不足道,但这也是我必须履行的诺言,我总需要些试错的成本。” 第148章 他又笑了下,依旧目不转盯,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郑重其事:“就从这天开始,我会以最愚蠢的、最没意义的、最不值一提的事做起。” “直到她确认,我在爱她。” 第58章 拍吻戏 温知禾早知他是个很会说情话的男人。 她在心底打过无数次预防针, 也预判过他会做出怎样激进的事情,但从未想过他会一而再再而三说出这种话。 这就像她提前预习好功课, 把文具准备齐全,只等上考场,考官却给她一张绘本,一张已经被涂上笑脸的绘本,告诉她这是为哄她开心。 顶着他投来的目光,温知禾面颊微微发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 隔壁房间的门传来拧动的声响,温知禾心中警笛大作, 不管一五一十, 即刻牵起贺徵朝的衣袖, 往自己的房间拽去。 进房间,关门锁好, 贴在门上听音看猫眼,确认无人,缓缓松口气。 她刚站定脚跟转过身,贺徵朝颔首问:“旁边是谁?” 温知禾:“……我助理。” 看出贺徵朝眼中探究的意味,温知禾抿唇闷闷道:“你在外面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她越过贺徵朝, 不打算做任何解释,像回到片场做大导演, 指向另一张堆满杂物的床:“晚上你睡那里,自己收拾。” 这间是套双人房, 本来温知禾是打算和小雪住一间,考虑到浴室是半透明无遮盖的, 她就让所有住在这里的成员每人单独一间房。 瞥见上面还有散乱的卫生用品,温知禾走过去,默默拾起来放到桌上:“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收拾,我要工作了。” 温知禾抱起笔记本,背对着他蹲坐在床边,用沙发靠枕当板凳,床头柜当桌面办公,这点和在家没什么区别。 贺徵朝低头整理袖口,唇角轻牵,着手去整理那张床。 听后方窸窣的声音,温知禾为投入工作,把蓝牙耳机挨个戴好,刚要放歌,却发现耳机忘了充电电量为零。 她心底轻叹,也不戴着掩耳盗铃,将耳机塞好找准数据线放到一边充电。 余光瞥见后方忙活的身影,温知禾把头稍微往下埋了埋,忍不住观察几秒钟。 贺徵朝并不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她一直都清楚,但她还是头回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看他收拾床榻。 不过会儿,门外传来铃声,贺徵朝去开门,是一位清洁阿姨,她是来换床单的。等阿姨走后,又有人来,送的是行李箱。 车轮在地面滚动半米,贺徵朝就将它单手拎起,摆放于一张椅子上,注意到她的目光:“打扰到你了?” 温知禾拧了下怀里的绘本,语气很生硬:“没有。” 她当即低下头,也实在无法投入工作,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点点各类app,戳进大众点评,想给这家酒店差评,竟随便放行一个男人来找她,想了想又觉得大概率是贺徵朝为难的酒店,便干脆作罢。 温知禾平时也不会工作到这么晚,今天要不是给陈笛送行,她估计九点就能爬上床了。 贺徵朝收拾得差不多,她也不装模作样,把笔记本分镜本摞好,直接爬到床上裹好被褥。 冷气开得充足,她这样将自己全面地裹成毛毛虫,在短时间内并不会很热。 贺徵朝有洁癖,对廉价酒店的要求更高,忙前忙后才得以空闲,见温知禾已经躺平,他便歇了泡糖水的心,关上灯,空调开睡眠模式。 几分钟以后,温知禾从被褥里很轻很慢地探出头,呼吸新鲜空气。手表显示现在已经是晚间十二点半,虽然明天只需九点开工,可她估计今晚又会失眠。 温知禾一闭眼,脑海里就会不自觉浮现贺徵朝的模样、贺徵朝说过的话,是一团萦绕在心口让人摸不到的雾气,想要用手挥散、用嘴吹跑也无用,它深厚地凝结在那里,伴随她的呼吸起伏着。 偶尔工作空闲之余,温知禾也会想到他,纵使忙得已经没有别的心思,她也深刻发觉,人的感情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转移的。 不论他今日是否存在欺骗她的嫌疑,那番话也确实动听,像被剪辑成录像带,不断重复放映、放大音量,让她难以忽视,呼吸不畅快。 陈笛说的没错,她就是感情经历太苍白,才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动。可怎么办,她已经被贺徵朝蛮不讲理地占据了过去半年,往后半年,然后未来说不定…… 温知禾一掌拍下胡乱冒头的想法,想起床去洗把脸,碍于另一张床的人,她停住,一动不动,不敢动。 长期分离的戒断期被一次又一次地打乱,不论她如何拒绝贺徵朝,下次下下次说不定也还会被继续纠缠。强行推开只会适得其反,反而激起他的好胜心占有欲,如果她不拒绝,半年下去,他是不是就会索然无味,对她没那么在意了? 温知禾给自己的“不拒绝不回应”找到了极好的理由,然后—— 快睡觉啊!脑子。 ……好想睡着。 人总是这样,越想催眠自己早点入睡,越是不容易进入睡眠状态。 温知禾的大脑像高速运转的小地球,有无数只小人在每日每夜地欢歌载舞,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几件学生时代发生的糟糕事,以及刚才那件更糟糕的尴尬事,傅嶂给她送香囊被贺徵朝转手扔进垃圾桶的事。 第149章 明天要指导傅嶂拍杀青戏,她祈祷傅嶂千万不要出错,不要让她亲自教他,她真的很难面对他了。 其实仔细一想,贺徵朝当时是给面子的,好歹没拒绝,且是背地里偷偷丢掉。 但作为目睹一切的人,她同样是糟蹋别人心意的共犯,心虚尴尬也是在所难免的。 第五次看腕表,温知禾总算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省人事,隔天压在枕头上的手表闹钟响了足有一分钟半,这还是在贺徵朝替她关掉第一道闹钟下缩减过的。 他洗漱回来,认真翻看她究竟设置了多少条闹钟,原本打算卡在最晚时段喊她,但她已经睁眼了。 温知禾昨晚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梦,一觉醒来还心有余悸,对上贺徵朝黑漆漆的双眼,她心跳尤为快,充满了起床气:“你干嘛啊。” “关闹钟。”贺徵朝如实答,“很响,影响睡觉。” “那是我设的,就是为了喊我起床。”温知禾皱着眉头,从床上弹起,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发型有多么像鸡窝,嘀嘀咕咕地下床,“你怎么可以随便关掉,我天,都八点半了!” 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洗手间,隔着半透明的窗,贺徵朝能看见她的一举一动。洗漱擦脸,抹护肤乳,整理翘边的短发,用半干的湿巾去搓捋,拿吹风机吹一遍。 套间狭窄得站不下脚,到处是温知禾的生活用品,贺徵朝是头回住在这么迷你的房间,昨晚替她收拾花费了不少功夫,谁料她一跑出来,就气冲冲问:“你把我明天要穿的衣服收哪里了?谁让你收的啊?” 她的起床气大得可怕,比先前打疼了的第二天起来还要娇气难哄。 对她,贺徵朝已经没了脾气。 他指向衣柜,并告诉她其他物品的摆放位置。 温知禾没有闲心听,看眼他,本想推他出去,留自己一人在这里换衣服,但想到外面一定来来往往不少人,她便咬咬牙,抱着衣服去半透明的洗手间。 做了夫妻大半年,温知禾只在意识不清或命令下,才会在他面前更衣。 但她也许不知道,隔着半遮半掩的劣质雾化玻璃换衣服,远比肉眼直视的场景更色晴。 贺徵朝默不作声,目不斜视地看着,念头随即变得臃肿,却又转瞬无奈摒弃,渐渐消退。 温知禾对他的肉慾渴求没那么明目张胆、心甘情愿,除非他引诱……但可惜,他现在是要在她面前做个好好先生,树立良好形象。 几分钟过去,温知禾打扮好,穿了身很常规的短紧身t恤、阔腿工装裤出来。 再度大眼瞪小眼,温知禾对他下令,一不准他打扰工作,二不要乱碰她东西,三非必要情况下不许乱走动要打报告。 她命令得煞有介事,如果上一秒,贺徵朝像陪护女儿备考被嫌管东管西的父亲,那么这一秒,便像极了被女儿唠叨的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父亲。 她走得匆忙,贺徵朝闭了闭眼,只能在心里答应。 当然,他不会走太远。 这间充斥着她生活气息的套房,成为他在外的临时办公室,毕竟保不齐哪天会被他铁石心肠的小太太赶走。 他还有工作,若非如此,他一定会和她一道去片场。 - 贺徵朝不是透明人,再度来探班的消息在摄制组里不胫而走。 有好事者会调侃温知禾,大到谢副导,小到十五岁的小演员也在揶揄,他们津津乐道地编排出一段极美的童话,像王子公主幸福生活的大结局那样。 小雪恍然大悟,总算明白昨晚隔壁的争吵从何而来,赵助理则是把头往下埋了埋,避免被温知禾看到,她的手还悬浮在键盘上,又要进行一天的记录汇报。 温知禾忙得要死,手里的拿铁没来得及抿第四口,因为迟到,她根本无心去管别的事。 八卦的氛围来得快散得也快,随着打板,大家各司其职,都很认真。 不论是电视剧或电影,拍摄进度向来不是随着故事进展推进的,通常是打散的,不连贯的,有时同一场景同一天的戏,也许会被编排在故事前端末尾。 演员需要信念感,呈现不同进度的表演变化,作为导演,自然也需要揣测故事里角色的喜怒哀乐是否合格。 今天一天,傅嶂的戏是重中之重,运气好的话下午三点之前就能杀青。温知禾坐在马扎椅上,盯着眼前四四方方的屏幕,眼也不眨,屏气凝神。 庆幸的是,傅嶂的演技早在选定之前就有过绝对的保障,他的演技四平八稳得像不漏风的房屋,总能完美应对任何大风大浪。 但……这也有问题。 太中规中矩,没有丝毫激情和张力。分明这场戏是狗血的。 一条过也不是不可以,可万一之后看着不顺心还要补拍呢?温知禾咬着手指,这是她最近焦虑养成的坏习惯。避免把甲床咬得短丑,她做过建构,但偶尔的时候还是会含着。 做了片刻思想斗争,温知禾还是扬手起身:“停,你们就站那里,别动了。” 温知禾走进内场,让人先给两位演员补妆。 第150章 傅嶂率先面向她,目光深沉,温知禾心有怯虚,鼓着劲儿:“我先和小桐讲,你听着。” 说完,温知禾看向小桐:“很紧张吗?” 因有人工雨,避免感冒,小桐裹了小雪送来的毛毯。她点点头,不太好意思:“有点。” 小桐今年刚十八岁,从高中毕业,还没收到任何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是当初发短信主动向温知禾毛遂自荐的新人,入圈没多久也没签什么大公司,经纪人是她母亲,有亲妈在旁边盯着,很难入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温知禾让她母亲暂且回避,没有摆出很强势的态度,和副导变着花样地哄她别太紧张,轮到傅嶂开玩笑,气氛凝固一瞬,又很快松散。 温知禾在心底同时安慰自己放宽心,都是陈笛胡说八道、贺徵朝的问题。 ok,连她自己都能上阵示范。 温知禾对上傅嶂的视线,心里匀了几回气,代入自己是戏里的角色,是小桐的老师,是无情的电影人。 她的手攀上男人的肩,虽然无需踮起脚尖,但为示范,还是稍微垫了垫。 温知禾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不过和男演员这么亲密,倒是第一次。 不待她有下一步动作,傅嶂的眼底染了暗色,主动揽住她的腰,俯身贴到她脖颈。 温知禾的身体不由僵住,大脑懵了一瞬,听见耳畔低沉的声音:“是这样吗?” 这句像一榔头打在温知禾头顶,勉强把思绪扯回,只是有些昏乱。 温知禾忍着不适,嗯了声,转头要跟小桐讲,但她一偏过头,在密密匝匝的人影里,那属于她座位的旁侧,看到了贺徵朝。 第59章 三点半 不是头回因私事游离在外, 异地处理起公务,贺徵朝已经是轻车熟路。 酒店距离片场也就几百米的距离, 贺徵朝步行过去,不紧不慢,一路畅通无阻。 上次探班,他从未切身亲临片场,找到温知禾的工位,贺徵朝在她的马扎椅上,看见了那只眼熟的挂着卡皮巴拉的小帆布包。 她经常装成熟, 装大人,偶尔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孩子气, 贺徵朝知道, 她喜欢很多小动物, 就连家里那两只猫,她都手缝过小饰品。 他按了按领带结, 听到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在片场里,看见了相拥的二人。 贺徵朝鲜少观影,对影片背后的工程步骤了解程度,也不过是本科时期几节无足轻重的选修课。 他站定原地, 凝望片刻,一秒被拉长成无数帧, 像电影的升格镜头。 天气炎热,纵使穿得休闲, 西服质地也远比普通t恤厚实得多,他的血液在见证的那刻流淌得极慢, 近乎要凝固,已察觉不到热感。 贺徵朝自是无法做到在众目睽睽下,干出不理智的事。 这不仅妨碍工作,也违背他三十二年以来的克制。 他在脑海里很平静地转过一遍,如何惩治婚姻破坏者的办法。删除戏份,不行,这是温知禾的电影;雪藏不错,但得在电影宣传之后。 事无巨细,他已经将温知禾所有要考虑的事放在首要位置。 贺徵朝心底轻哂,松开领带结,挪步转身。 几米远的距离,如此多人的注目下,唯独他的目光灼热难捱。温知禾像飞蛾,隐隐有了一丝飞扑的冲动,这冲动不应该,就算有,也只能是因为……怕他阻拦电影上映。 她心底七上八下,回到监视器的座位上,看了眼那段演绎,有些坐立难安。 刚巧中午送来盒饭,温知禾的大脑风暴得以停歇,有了准确的方向:“这块儿不要了,就先到这儿,大家去吃饭吧。” 对于温知禾的准点放人行为,全剧组的成员都很习以为常,毕竟她平时再怎么风风火火,也不会刻意拖延时间让大家吃不上饭,不过,“不要了”? 谢副导来沟通,确认不要这场戏,便亲自向两位演员递话。 其实这场戏,原本是打算让另一位27岁的女演员来演,但拍到现在,18岁的林默桐通过妆造改变,已经顶下了成年后的女主戏份,哪怕已经成年,再让年纪小的女孩拍,也不太合适。 止步于拥抱,一会儿再补一段即刻。 交接结束,温知禾没有让小雪帮忙领盒饭,还坐在马扎椅上。 小雪观她略显局促的模样,俯身用耳语道:“贺总说去那家咖啡店等你。” 温知禾偏头看了会儿她,干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小雪装糊涂:“姐那我先去吃饭了。” 温知禾点头目送她,不由看向后方。 那里开了家很有情调的咖啡店,曾在网上小火过一段时间,温知禾对网红店向来抱有偏见,后来喝了几回这里的拿铁,才稍微有所改观。 桌上的拿铁还剩半杯冰块,温知禾平均一天会喝两杯咖啡,这也是她每晚睡得少的缘故。平时都是小雪帮她订购,温知禾鲜少亲自去买。 她没什么胃口,经常一天只吃一两顿饭,早上的麦当劳还没消化干净,买杯美式正合适;小雪又要去吃饭,自给自足没什么大不了。 理由寻得充分,温知禾人已经站在咖啡店门口。 她还没进去,隔着玻璃门,便看见高了自己一头的男人。 第151章 刚攀上门把的手不自觉松懈,这扇门却借由内力往里推去,头顶的风铃清凌凌作响,温知禾嗅到男人专属的气息,清冽的,幽淡的,与这家木质风格装潢的咖啡店浑然相衬。 失去玻璃作隔阂,温知禾面容怔忪,先发制人:“我来买咖啡,你让一下。” “拿铁?”他稍稍提起手边的牛皮纸袋,口吻平静稀松,“已经买好了。” 温知禾不确切地蹙起眉:“你……给我买?” 贺徵朝极轻地笑了下:“还会给谁买。” 店内人流量不算少,刚巧有人要出来。 贺徵朝推着门抵在外方,替来者把门敞着。他生得高大,面容疏朗,身着西装一派精英气质,默不作声地帮忙扶门,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走出来的两个女孩明显还是学生,生涩地一同道谢,没走远就开始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 门扣上,入户风铃又响,扰得她耳根不清净,贺徵朝深深地看着她,虽是问话,更像陈述:“来找我?” 温知禾仰起下巴,立即否认:“我都说了是来买咖啡。” 贺徵朝哼笑一息,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很淡:“来买咖啡,遇见我是凑巧。” “为延长这场巧遇,我把这杯咖啡送你,愿意被收买么?” 他再度把咖啡纸袋递给她,说得文质彬彬,斯文平和,不仅好说话,言语里还不乏轻哄的浪漫。 倘若他继续套话,温知禾难免破功,理不直气也壮地打脸刚才的反话,说,对啊就是来找你怎样。 但他没这么说,就像真认同她拙劣的装腔。 温知禾向来吃软不吃硬,也懒得再掏这份钱,不过她没接,双手后负交叠拧着,轻声嘟囔:“你帮我拎。” 贺徵朝略一颔首,手臂自然下垂,垂眼不着痕迹地说:“事实上我很高兴,你能在碰巧的时候来这儿见我。” 他又强调她的不经意,第二次,温知禾感觉他像故意揶揄。 她忍无可忍,瞪眼他:“还不是你让小雪转告我,我以为……” “以为什么?”贺徵朝唇角轻牵。 “……” 温知禾偏过头,不搭腔。 贺徵朝暂且不知她将目光转移到何处,他心下轻叹,不紧不慢地承认:“如果你说的‘以为’指的是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拥抱而生气,那确实有。” “从11点45分起,直至现在12点整,整整15分钟,我都在气。”他没看腕表,说得精准,双眼落在她身上,凝瞩不转,“但你来见我,这些坏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 温知禾心里感觉被什么撞了一下,不疼,闷得很:“你凭什么生气,我那是工作,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贺徵朝回了两声,一次又一次:“但我没那么大方,也做不成坦荡又若无其事的旁观者。” “我不会离你太远,去一个你不知去向的地方,所以才让你的助理转达给你。你来或不来都可以。” “你不来,我或许会在这里喝一杯咖啡,消解这没道理的坏心情;你来了,坏心情就跑得快。” 他说得若有其事,还带了点哄小孩的口吻。 温知禾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听着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泛酸。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贺徵朝凭什么可以这么说?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骗人的吧……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温知禾皱着眉,发狠得可爱,“让你自己受着,装什么。” “咖啡给我!” 她蛮不讲理极了,贺徵朝随了她,把咖啡杯掏出来,自己拎着空纸袋。 温知禾双手捧着饮了一口,这杯拿铁只加奶没加糖,涩味在腔内漫开,苦得她眉头皱得更深。她本打算说自己是想买杯美式,你买错了,但眉头一皱,她只能把这话往喉咙里咽。 她不知贺徵朝的忍耐极点在哪里,最近似乎已经习惯在他身边做些蛮横的事。他很少生气,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很少对她摆冷脸,许多话都会直言不讳,生气、喜欢、爱你,下流的,甜蜜的,什么都能平静从容地说出口。 即便她就算谈了一百场恋爱凯旋,在他面前估计也会丢盔卸甲,没有任何扳倒对方的余地。 是年龄的问题,还是身份的问题?温知禾暂且不知,拿铁好苦,比她自己买过的所有拿铁都苦。 温知禾一股脑喝了半杯,终于难以下咽:“……你买的拿铁好苦。” 他给予的回答是无可救药的满分,她没法挑刺,干脆从这杯咖啡说起。 说完,扭头看向他,唇畔便被他的指腹擦过。 “你喝的是我的心情。” 他垂眼,轻搓指尖余留的温软:“算是一个小小的惩罚。” 惩罚。 遥远到变得好陌生的词。它伴随着暧昧,性.爱,以及温知禾自认为的在意与关注。 仅仅一杯苦到吐舌的咖啡怎么会等同于这些,当做小惩罚也乏善可陈。 对望他漆黑的双眼,温知禾很轻地砸吧嘴,偏过视线放下咖啡杯。 他的眼神有种分分钟会扣着她后脑勺深吻的倾向,所以她不再看,但下一秒,那杯咖啡便由他拿起,对着咬过的边角,一饮而尽。 第152章 温知禾是怎么知道的?没开盖的咖啡杯只有那一个接口。 旁边是垃圾桶,贺徵朝扔了进去,手中清闲,颔首睇她:“我送你回去。” 温知禾觉得古怪:“……就这么简单?” “什么?” “你真的不生气了?”温知禾感到别扭,又瓮声瓮气补充,“当然,你生不生气也和我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树荫下的热意不比阳光直射好到哪里去,冰饮解渴不解热,温知禾的面容晕染上一层薄红,像熟透的水蜜桃。 贺徵朝以目光描摹她的面颊,仔细到纤毫的汗毛也能看得见。 去亲吻她。 他的心底无数次产生这种念想,也确实遵循欲望,冲动过几回。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并不是好机会。 贺徵朝压低眉眼,眸色更深:“你再随便问下去,我反而不会生气,亲爱的。” “你哄人很有一套。”他冷不丁地予以夸奖,湿热的气息像打转落下的片叶,扑簌簌而来。 的确有片树叶落下。 贺徵朝不动声色地摘去那支叶子,温知禾甚至来不及看它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便被他藏匿在掌间,徒留很轻很轻的触感。 她的思绪一会儿被从天而降的落叶拉扯,一会儿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堵得转不过弯,当她想反驳自己没哄他的时候,已经被他牵着带到片场。 “好好工作,我会在旁边陪你,直到三点半。” 贺徵朝留下这句话的同时,温热的掌心也适时地松开她的腕骨。 温知禾喉咙发痒:“要盯着我,你不是有助理……” “我亲自看会更好。” 温知禾不解,问得很快:“难道你没工作的吗?” “刚忙完,现在是休息时间。”贺徵朝也答得及时。 温知禾停顿两秒钟,很轻地“哦”了一声:“随便你,不要给我添麻烦,片场的规矩就是我的规矩,不要干蠢事。” 女王般的发言在贺徵朝听来可爱又骄矜,他唇角的笑意更深,很自然地延伸话题:“你认为我会做什么蠢事?” 温知禾被问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今早在脑海里模拟的抓马大戏并没有上演,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贺徵朝可不是个撒泼蛮横的男人,他只会玩阴的,让那人心甘情愿地替他数钞票。 温知禾喜欢给自己数钞票,才不想给他数。 此刻他的注目像精妙的摄像头,一定已经按下录制键,亟待捕捉她话语里的漏洞,令她羞赧、令她无力辩驳、令他自己得偿所愿。 她的胸口高涨得厉害,已经抵达不妙的边界线,脸也好烫。 “你自己想!” 温知禾不想掉进陷阱,抛下这句话,火急火燎地快步往里走。 最后一步,她站在马扎椅旁,回头望去—— 人群里,温知禾分毫不差地望见了他。 他太过高大,太过耀眼,也太过熟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拿起来无需滑开,温知禾也看得见那条消息:【放心,在三点半之前,我不会蠢到让你看不见我。】 gosh! 温知禾火速坐到椅子上,两手拉近与监视器的距离,不愿面对反扣在膝上的手机。 她以双掌抱捧着面颊,手指交织成网,近乎要密不可分地挡住脸。 但她最该捂住的不是脸,而是备受惊吓的、七上八下的心脏。如果她不需要心脏就能活,她一定会把这颗跳得太快的心剖出来,好好鞭挞一遍,告诉它不许乱蹦。 可她不能。 而它还在蛮横地跳。 高压之下,温知禾甚至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趁贺徵朝熟睡的时候,躲进他的被窝对他狠狠宣泄一番。 第60章 梦游症 荒唐的念头像嗖地燃起的火苗, 一巴掌拍下,转瞬即逝, 又烫得手疼。 温知禾不想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扰,投入工作的半个小时后,因为灯光组的不对付,她的注意力成功转移。 晚间七点,温知禾吃了口饭,晚上还有一场夜戏要拍。她下意识抬头去看贺徵朝的站位,没看见他。 想也是, 他三点半就走,怎么可能还在那里。 温知禾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不齿, 低头扒拉饭菜, 休息四十分钟, 继续开工。 原先预计九点半结束的戏,因为种种原因拖到将近十一点才结束, 已是家常便饭。 温知禾按着脖颈,扭一扭头,甚至能听见那里的嘎嘣嘎嘣响。上次体检她的骨龄已经翻倍,这次不会真成八旬老太了吧。 她拎起帆布包,脑子乱乱的,小雪兴奋地跑过来问:“温姐, 傅老师杀青请吃蛋糕,你吃吗?” 温知禾停顿一秒, 不为所动:“不用了,你们庆祝吧, 我腰疼。” “哦好!那您艾草贴用完了吗?用完了我再给你送。” “第二包刚拆,够了。”温知禾拍了拍她的肩, 往旁边的小径走。 她刚转过头,在第二棵银杏树下,看到白日所见的身影。 贺徵朝就站在那里,褪去西服,衬衣松散地敞开两粒纽扣,弯曲外露的小臂强健有力,拿着手机放在耳廓,应是在与谁通话。 他视线斜乜而来,于半空交汇,慢慢与她正视。 第153章 小雪很有眼力见地不告而别,周围的人事物就像被模糊处理过,一下变得失真。 她还没回神,贺徵朝便已经向她大步走来,用她听不懂的声腔,同电话里的人挂断。 “刚结束?” 他轻柔的目光像半月,落在她身上,嗓音低醇悦耳,不紧不慢,“没别的事要做?” 温知禾“唔”了声,似乎猜到他所指的别事是什么,但没细想:“能有什么事,我都要累死了。” 她快一步越过他,走到银杏树下,想起那件没送出去的胸针,现在应该随着一件珍珠项链即将被拍卖了,下周,还是下下周? 回酒店,套间崭新得像被阿姨收拾过,衣物、生活用品摆放很齐整,连她的贴身内衣裤也有专属的暗格。这已经超脱pa的服务范围,可想而知是谁干的好事。 夏天出外景容易冒一身汗,温知禾习惯一回来就洗澡,从衣柜里拿了睡衣,转身对上贺徵朝的目光,她停顿了一秒:“我要洗澡。” 贺徵朝点头:“嗯,我洗过了。” 温知禾皱眉:“你能不能先出去……” “怎么了?” “这个是透明的,你还问我怎么了。”温知禾负气,一脸不快,“它的雾化效果太差了,跟全透完全没区别嘛。” 贺徵朝轻笑:“还怕我看?” 温知禾:“……” 坏死了! 贺徵朝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会特意看你,你去洗。” “那也不行,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温知禾像炸了毛的猫,音阶向上高扬几分,碍于隔音不好,又克制地放软,像猫爪在他心上挠似的。 她嗔怒的表情也可爱,双眼眯起,唇角向下撇,忽地意识到问题,忙不迭质问:“而且你都住这里一晚了,没有助理帮你订酒店吗?” 贺徵朝古井无波,唇边的笑不减,平静得仿佛在说‘好孩子你总算想到这点’。 他不会让她的话无故落到地上,回答得也坦荡:“没让订。” 温知禾纵使猜到,依旧会感到不忿,她扬起一只手,攥拳捶去:“出去,晚上不能睡这里!” 在她捶打的第三次,贺徵朝无可奈何,用掌心托包住那只拳头,攥紧腕骨,将她牵拉入怀:“别让我离你太远。” “也别推开我。” 热气拂耳,他低沉的嗓音像一把砂砾,流入耳廓中。任何恳求的话,从他的声腔里传出,总带几分遗憾之下的胁迫,“如果你不想和我同房,我会让住在你隔壁的助理去另一间安排好的住处。” 温知禾心里一惊,抬眸去看他。 贺徵朝垂眼,目光定格在她咬破皮的唇上,纤细的脖颈。 气氛诡异地升温,温知禾信他会做出这种事,不由吐息:“……你真无耻。” “嗯,是有些。”贺徵朝也承认,“但我不会让你的助理留宿街头,酒店配置也会更好,这点你放心。” 温知禾推开他,理了理翘起的碎发:“这方圆百里距离片场最近的酒店就几家,你让她住好的,有没有考虑过通勤问题?” 她哦了一声,轻哼:“也是,你一降生就在罗马,哪里知道打工人还要通勤。” “我记得。”贺徵朝深深地看着她,“你生日那天下了场雨,在柏托国际酒店门口等车要回民宿。” “那时我确实不明白,既然打算在外住宿,为什么不就近选择柏托。” 忽然的忆往昔令温知禾大脑宕机了一瞬,听到这番话,她本能地想要回刺贺徵朝,但不待她开口,一只手又落到头顶,厚重又温热。 “如果下次见不到你,我会很遗憾,所以让人给你安排了套房。” 温知禾去推他的臂弯:“你……” 贺徵朝的手落放在她脖颈处,轻柔地按着,目光很静:“所以无论你是否在罗马,我都会想尽办法让你留在那里。” 一句情话被他说得郑重其事,哪怕温知禾被他的糖衣炮弹狂轰到麻木,此刻心里仍无法克制住波澜。她按着乱跳的心,放话得毫无底气:“那你……你离开我的罗马。” - 他走后,温知禾把门关紧,透过猫眼往外看眼那道背影,扭头确认卡在卡槽上,这才往浴室走去。 把要换洗的衣服挂好,温知禾扭身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凑近打量。她看见自己有了黑眼圈、面颊上也有两个不显眼的痘,果然再好的皮肤熬了把月的夜也会暗沉、冒油。 温知禾左瞧瞧右看看,想到刚才贺徵朝凑得那么近,也许会看到这些,心里不由淌过一丝不自然。 转瞬她又拍了下自己。奇怪,她为什么要在意贺徵朝眼里的形象?长痘有黑眼圈又怎么样,和他什么关系? 温知禾推远距离,挑开花洒扳手。 平时为了早点休息,温知禾向来速战速决,今天为让贺徵朝在外面等久些,她打算好好清洗一遍自己。 挤一把洗发水往头上抹匀发泡,温知禾薅下了本就不富裕的发丝;弯腰清洗小腿肚,温知禾被抓破的蚊子包刺挠到;她竟不知,自己身上居然多了这么多不好看的印记,尤其是那几个没消退的蚊子包,看着实在是太丑陋了。 第154章 温知禾虽然没有容貌焦虑,平时也很少打扮,但自小是在一声声美貌的夸耀下长大,对一些疤痕也稍许会在意。 关了水,吹干头发,温知禾没再像前段时间那样偷懒,老实巴交地按照护肤步骤,一层又一层地抹上护理液。 润肤霜香气浓郁,即便穿了条极为保守的纯棉圆领睡裙,温知禾也能闻见领口的香气。 再看那蓬松的高颅顶,内扣的卷发,温知禾又莫名看出几分刻意。 她洗掉手上的护手霜,想再洗把脸,看眼那高奢的牌子包装,最终选择放弃。 换下的衣服,温知禾扔到脏衣篓里,旋即拧开门,趁他没回来,爬到床上把自己裹好。 像鱼回到水里,温知禾舒坦得浑身放松,紊乱的思绪也得以歇息,想到自己那些没头没脑的操作,脚趾微微蜷曲了下。 她本以为贺徵朝会马上回来,但并没有。 盯着微亮的那堵墙,温知禾默数一分钟,还是没有看见他。 为什么要等?奇了怪。她闭上眼,不过会儿,又睁开。 睡不着,温知禾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 她第二次睁眼,手捏着被褥要起,余光里瞥见了一道高挑的身影,呼吸停顿一息,立即重新闭眼。 行至床榻旁,避免扰醒,贺徵朝没有开灯。他坐在床边,理了理温知禾的发丝。 回来得晚,是因为接了通半个钟头的电话。由于他三番两次因私事推掉应酬饭局、延后开会时间,所以即便是近两年已放权不再管事的贺鸿忠,也难免不会听从董事会的意见,亲自拨来电话,向他劈头盖脸几句微词。 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因为什么人,并不是绝对隐秘的行程。贺鸿忠无需特意去查,自有人向他递话。 说到最后,贺鸿忠笑叹他关心妻子,少见的痴情,却也并未太放在心上,只嘱咐他,不必要太过溺爱,女人是容易蹬鼻子上脸。也许是出于长期与聂盼珍分居两地的缘故,贺鸿忠说起这句忠告,难得有几分真情。 忠告只占据短短一分半,之后的二十分钟,便是冗长的阔谈商务。 放在先前,贺徵朝或许会认同贺鸿忠的话,但现在,他忽然发觉,即便是蹬鼻子上脸,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贺鸿忠聂盼珍育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吵架拌嘴大半辈子,最后分居两地,逢年过节都鲜少见面。 他无法越俎代庖,评定祖父母的关系是否敦睦适宜,但倘若是他和温知禾,这便是不好。他们没有结婚登记,拥有一份法定的、无可替代的身份,何况是连接血脉,难以割开联接的孩子。 真正进入一段亲密关系,贺徵朝深刻意识到,这是一架注定无法持平的天平。与他称量的人是温知禾,与他站在同等天平的人是温知禾,因为是她,所以他才心甘情愿走向她的位置,一同陷落。 万丈深渊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她在的地方。 打开放在桌上的那本书,贺徵朝捏起被夹成薄片的银杏叶,觉得可笑,自己竟将落在她头顶的树叶放在兜里带了回来,还夹进书本里,充作标本书签。 与她有缘,的确为一桩幸事。 叩上书本,贺徵朝面色很淡,去浴室简单地洗漱了番,回床休息。 如若没有特殊要事,他的生物钟是十年如一日的精准,晚十二点阖眼,白日五点起。 但今日的所见所闻,不足以令他相安无事地入睡,捱到一点钟,贺徵朝的额顶才逐渐涌上困乏。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知到自己的床被下,挤进了一团更热的柔软。 不戴耳塞,贺徵朝向来睡得轻,容易醒。 通常他不会遭遇夜袭,即便有,也只是一道突如其来的电话,但近些年不会有人往他的休息时间打来; 所以爬到他床上,攀到他身上的女孩,可谓实在胆大包天。 一分钟,贺徵朝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她挤在身旁,这张单人床虽小,也不至于容不下她。 他并不知晓温知禾这一行为的动机,也不会往太过旖旎的方面去想。她是个知羞的小姑娘,想要也不会直说得很明白。 也许是做了噩梦;也许是单纯不想一个人睡; 贺徵朝已将她当做思想最为纯净,可怜可爱的备受梦魇的女孩。 直至她的手,没入衣襟里,揉了把胸膛,并且在他的耳边吻了吻,温软地低语:“贺徵朝,你睡了吗?” 贺徵朝无法再忽视,箍着她不安分的腕骨,在黑夜里,沉沉地看着她,嗯了下:“没睡。” 即使观测到她澄明的双眼,听到她清晰直述的话,贺徵朝也很难认定她是故意为之,只能勉强当做……睡眠障碍。 他轻叹,嗓音偏哑:“梦游了?” 第61章 银杏叶 这是温知禾失眠的第二次。 她的大脑活跃亢奋, 且不堪重负,也许是因为同一屋檐下还躺着另一人, 又或许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打破她长期工作以来的习惯——总之不论何种原因,问题矛头都指向贺徵朝。 出于报复去爬他的床,这种在白天觉得荒谬的行为,一到夜里,温知禾就莫名毫无负担,大概是她月经走后,体内激|素在催发。 第155章 顶着昏沉的, 又分外清醒的大脑,温知禾一鼓作气, 连鞋也不穿, 抓起被褥的一角便直接攀到贺徵朝的身侧。 他的体温比想象中还要烫, 身上的气味也好闻,单薄的真丝睡衣毫无隔阂感, 手放在上方,轻轻一抚,就能感知到他壁垒分明的肌肉。 贺徵朝每周至少会匀出三天的时间健身,他曾在家里的健身房指导过她,就像一位恪守职责的教练,也为她规划过健身目标, 只可惜她只维持了三天都不到。贺徵朝的一天仿佛有48小时,可容纳的行程满满当当且精确到秒数, 像铁做的,也像柔软的猫薄荷。 在她的手放进他的胸膛, 跨坐在身上时,温知禾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收束了些, 她的胆子同嗓子眼高悬起,不自觉地出声发问。 但贺徵朝竟误以为……她是梦游? 温知禾清醒了一瞬,面颊也慢慢臊了起来。 他爱怎么认就怎么认。 温知禾有轻微的夜盲,房间里没有一丝亮光,连月光也因遮蔽的窗帘变得奢侈难见,她看不清贺徵朝的面容,借着往日的习惯,俯首贴着他胡乱吻。 双唇刚开始触及的是他的鼻侧,再是唇畔,亲吻拥抱是暧昧的燃点,她的理智被燃起的焰火烧灼得一败涂地,只想去亲吻他,塞住回答不了的话。 贺徵朝仅存的睡意也荡然无存,他以掌扣住她的后颈,翻天覆地地回应着,他亲吻得愈发热烈,很重很闷地哼笑一息,给予她腰旁一巴掌。 温知禾仰起下颌,因掌掴震颤得不像话,贺徵朝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令她更加无需余力地坐到牢靠的地方,嵌合着他。 枕着他的肩,温知禾听到他低哑着声问:“想了?” 倘若她回应,定然会坐实自己是清醒的,温知禾抱着他的脖颈不搭腔,很轻很轻地蹭着。 “别动,回答我。”贺徵朝又拍了下她的腰,声线染上一丝凛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以他的智商,温知禾不认为他会被她拙劣的演技糊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温知禾象征性地咕哝两声,是不连贯的,听不清的呓语。 贺徵朝轻叹,搂得她更紧,语气带了几分无奈:“还没睡醒。” “也就没睡醒的时候乐意往我这儿钻,我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还能对你做什么,梦游了什么都做不了,对么。” 他沉声低语,像哄睡的轻喃,每一字都维持在舒适平和的音阶里。 他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性感,沙沙的,哑哑的,无法否认,温知禾是很喜欢。 可他在说什么?这种时候做起正人君子了。分明那里还直直杵着她。 她也许是无可救药了。温知禾闭眼自暴自弃,很轻很轻地吐气:“要……” 单音再含糊也不可能听不清。 贺徵朝听得见。 他的手扔放在她腰上,却并未掐着,侧耳倾听,低笑:“嗯,说什么梦话了?” 僵持数秒,温知禾慾意不退,反而被他吊得不厌其烦。 她终究是卸下伪装,很闷地哼了下:“没说梦话,你快点……” “醒了?”贺徵朝顺着她后脑勺的发丝,慢条斯理得很,“头疼么?” 温知禾再傻也不难听出这是故意的,她丝毫不领情这份假惺惺的关心,扭了一下。腰:“你快点,别说这种话了。” “这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贺徵朝格外耐心,“不是刚醒?” 他分明是铁了心要撬开她的嘴,承认是故意爬床。 温知禾磨了磨牙,往下坐着,兀自去挟它。 在外工作这段时间,她忙得沾床就睡,只有贺徵朝来的时候有这念头,他来都来了,她凭什么不用? 还要问这种话…… 磨了两回,已经是潏涌不尽,她单薄的俚裤同样浸得不行。 再来第三下,她可以决堤回岸,贺徵朝却倏地拢住她,沉声道:“够了。” 分明就快了,他怎么可以绝情到这种地步?温知禾觉得委屈,摒弃那点骄矜,歪贴着他的脸,咬唇抽搭:“不够。” 贺徵朝没有回应,空气短促地停滞了下,温知禾攥紧手心,小声求:“就最后一次……我马上就好了,你不能不给我。” 她开始蛮不讲理,脸烫得要掉了一层。 通过只言片语,贺徵朝已经靠近答案,但他更想要确切的,笃定的:“回答我的问题。” “温知禾,你想要我,对吗?” 他锲而不舍,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仿佛她不肯说出想要的答案,他便会重新筑起戒备森严的堡垒,令她半点好处都沾不到。 他就是这样,他就是在报复她,睚眦必报的男人。温知禾在心底为他安了个罪名,同样也无法忽视,属于自己身上的罪恶锁链,毕竟她同他密切契合,是如此的无法分割。 温知禾攥紧手心,抿着唇应声:“嗯……” 她仍是据不开嘴的葫芦,但贺徵朝愿意拿起耐心,百分之二百,他轻拍她的后背,下达第一道指令:“床头柜抽屉第二层有安全伞,去取。” 第156章 温知禾停了一秒,慢慢皱起眉嘟囔:“干嘛不是你去。” 往常的几场亲近,贺徵朝向来会在开展前备着,这次纯属意外。 温知禾喜欢在这种小事上小作反抗,用不算锋利的爪子在他身上挠,他习惯主导她,自会一一驳回这些行为,但现在不一样。 能被她贴近,已经是奢侈的事。 温知禾像树袋熊,牢牢攀着他,贺徵朝任由她抱紧,腾出一只手去开床头柜,摸到方正的盒子,扯开包装,拿出薄片。 温知禾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本打算暂时离开,却被他以一掌按趴:“坐着,不用动。” 贺徵朝略一躺摆,托着她往上提,直至她坐在腹腔上,这才进行防护措施。 贴着他紧实的腹肌,温知禾也觉得舒服,但她稍微往。下一压,却被他密匝的青碴刺挠到大腿。 温知禾倒吸口气,捶了下他,有些不满:“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刮了?” 贺徵朝捋好伞,松手任由它拍向她的腰窝,嗯了声:“半个月。” “你半个月不在,我刮给谁用?” 他说得散漫,煞有介事。 温知禾无话可说,用一拳表态。 她捶人也不疼,至少对贺徵朝而言称不上什么,他没拦着她,随手把床头灯开了,借暖光直视她:“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房间骤然亮起,有了光源,令衣不蔽。体的温知禾汗毛竖起。 她没有选择贸然离去,毕竟那样会更暴。露于贺徵朝的视野里,所以她抱紧了他:“你干嘛突然开灯啊……” 贺徵朝以掌象征性替她捂了下眼:“太亮了?” “不是的……”温知禾贴近他,“你把灯关上。” 贺徵朝捋了捋她汗津津的头发,认真道:“我想看看你。” “你要看哪里?还看不够?”温知禾闷声。 贺徵朝轻笑:“嗯,看不够。” 温知禾稍恼,伸手捂住他的脸:“我不想让你看,你别看。” 贺徵朝任由捂脸,但他等太久了,已经失去最后的耐心。 温知禾守着目光,却未守住网门,贺徵朝箍着她,将她最脆弱的,也最温软的防线攻破。 她低声轻呢,随着几回运转,本就带着浓厚鼻音的声线,愈发交织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她会舒坦得哭出来,贺徵朝亲吻她咸涩的眼角,在她拥挤的阀门中不断奋进,满足感逐渐攀升。 一盒不够,第二盒、第三盒也所剩无几。 温知禾被撞得晕头转向,对抵达峰值的感觉也已失去最初的浓烈,她不想再继续下去,可贺徵朝却依旧会按牢她的脚踝、腕骨、腰肢,不许她擅自偏航。 即便贺徵朝会对她说些温柔的话,他也并非是个温柔的人。 新的一轮,彼此辗转新的方位,温知禾枕靠在床垫上,察觉他如炬的目光,不由得进行遮挡。 贺徵朝捉住她的手,俯身细细亲吻:“遮什么,一会儿还不是要给你洗澡。” 温知禾去捂他的唇:“不用你,我自己可……” 话还没说完,不论哪里的接口,都被堵得严实。 - 水阀挑开,温知禾坐在马桶上,任由贺徵朝手持花洒冲洗她的身子。 她乏累至极,刚才也被看个精光,哪里还管得着身上的疤痕。想到刚才的顾虑,温知禾就觉得自己特矫情。 她不曾与贺徵朝吐露这些内心戏,也不可能表示,那样会让她处于下位,被贺徵朝抓住把柄。 或许他们总是心有灵犀,贺徵朝在替她洗浴的时候,会颔首抚过她每一寸肌体,缓缓而言:“晒黑的地方,蚊子包,划痕,都是你成长的迹象。他们像月牙,像山丘,也像海岸边。” 温知禾抬起头,对上他温和的目光,别扭至极:“……没话还要夸。” 贺徵朝笑了笑,不置可否,冲洗掉那些泡沫,为她披上浴巾,吹干头发。 刚才她跪过窗台,帷幕被她不经意地拉扯到一旁,现在能看见敞开的玻璃窗外,天色已露出鱼肚白。 晨间五点,她竟是一夜未眠,和他做到现在。 贺徵朝帮她套上新的睡裙,俯身擦拭她搭放在床外的脚,头也没抬:“后天我会回去,之后哪天再来,夏博易会给你发一份行程表。” 他擦得认真,珍珠般的脚趾被一个接一个扭过,温知禾觉得脚底板痒,慢慢收回来,接茬也温吞,简短:“哦。” 贺徵朝随手把毛巾扔到衣篓里,依旧半跪在地,抬眼睇她:“长时间的探班也许不会再有,但一两天、半天的时间,是可以挤出来。” 他像是在诉说某种决心,温知禾也回望他,不确切地绞着手:“什么意思?” 贺徵朝曲臂搭着膝,缓声解释:“意思是,如果我的休息时间只有一个上午,我会花四个小时坐来回的飞机,用剩余的八个钟头来看你。” “即便只有一个钟头,一次午休时间,我也都会来。” 他说得郑重又平静,即便温知禾觉得荒谬,心也不由颤了下:“你骗我……” 贺徵朝轻笑,伸手去碰她眼角的红:“不会。” 第157章 “你可以不信任我,毕竟我还没证实这些承诺,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温知禾轻哼:“你来就来,我还能把你的飞机拦住吗?我有这么大本事吗?” “你本事很大。”贺徵朝说道,“只是志气不在这儿。” “胡说八道。”温知禾瓮声瓮气,甩下这句话,反身躲被窝里,像闭合的含羞草,也像缩回壳中的小蜗牛。 贺徵朝无奈。 就在这时,温知禾又像偷偷从云朵中冒头的月亮,露出一颗头,一双澄明的眼。 她毫无困意,再过两个钟头就要上工,干脆也不睡了,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台:“你那个书本,给我。” “嗯,这本?”贺徵朝很快拿起那册书,询问,“你要看?” 温知禾视力很好,能遥遥看清标题,好像是什么国外读物,也不错了,至少比所谓的经济经融学的书籍有趣得多。 她嗯了声,手依旧高高举起:“我要看。” 贺徵朝递了过去,温知禾刚拿到手,不及翻开第一页,书中飘然落下夹层。 一片银杏叶赫然出现在纯白的被褥上,显眼得难以忽视。 温知禾捏起那只银杏叶,对准贺徵朝离去的背影,脑内有什么一闪而过,不确切。 “这是书签吗?” 趁着贺徵朝还没去洗手间,她直接发问。 贺徵朝停步,侧目看见她手里的银杏叶。 “算是。”他承认,“是今天掉到你头上的那片银杏叶。” 温知禾瞪大眼睛,刚巧是银杏叶,刚巧他又带了回来放在书里? 放下那片干瘪的树叶,她不由掐住根柄翻转,观它的纹路、形状,莫名觉得与那枚胸针恨相似。 这世上只有她和sales知道,她曾在约会结束的那晚买了份礼物要送给贺徵朝。 sales不可能告知贺徵朝,她也不会对他说梦话袒露这件事,再者…… 他把一个毫无价值的,称不上好看的树叶夹在书里,也并不符合他一贯的行径。 这个男人实在奇怪,分明半个月前还高高在上,拿她当蝼蚁、当小猫小狗对待,唯一周到的after care也不过是类比于擦拭眼镜污渍……她已不再为他的迷惑而困扰伤神,愿意保管好不该外露的情绪,他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些让人误会的事? 温知禾想不通,她狭窄的心胸,又鼓动起昨日午时的频率。 放好树叶,扣上书,她企图不见不看,按捺住扰乱的心弦,但她依旧会为此烦心。 查阅拍卖行发来的信息,温知禾蓦地发觉,原来那件礼物在第三天就要辗转到别人手中,即便它的价值并不算高昂,还有可能流拍。 但她好像是有些可惜的。 她挑拣了那么久的一件礼物,就要马上变更意义。 “不看了?” 贺徵朝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不知何时已经洗净手,折返到她的床畔。 温知禾把那本书搂在怀里,没有转手递给他,只稍稍扬起头:“你喜欢银杏叶吗?” 她问得没头没脑,一息间,贺徵朝心领神会。 “不算喜欢。”他坦言,目光如注,“只喜欢和你有关的这片。” 他果然会抓住每个时机,向她说些扰人的话,温知禾咬唇,忽地提及:“我送你的那片银杏叶……” 拧着书籍的边角,她低头,别扭地从头道:“那天我去饰品店,其实给你买了一件胸针,称不上是什么稀罕物,但如果你还想要的话,可以自己去拍卖行拍回来。” “你送给我的?”贺徵朝低吟片刻,面色凝了一度。 “本来打算等你回来送给你的。”温知禾补充道,垂下眼睫,“但是你爽约我两次,没有回来。” “所以我连带一些珠宝,国画,转给拍卖行了。” 温知禾想着重强调,那些没什么价值,只是她一时冲动而舍弃的,如果他能拍回来,她就给他一次小小的,小小的机会。 她还没说完,贺徵朝便问:“什么时候,在哪里?” 温知禾微顿,看到他眼底的急切。 第62章 怎么陪 贺徵朝在片场陪了她两日, 第三日便搭乘航班回燕北。他向她详细问了拍卖晚宴的地点、时间,并承诺下次再见, 会戴着那枚胸针。 之后,温知禾收到了他的行程表,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商务里,要挤出时间来探班,的确只有零碎的半天、一天。捏着手机踌躇片刻,温知禾拒绝掉他的探班申请。 “嗯,为什么?” 通过耳机, 温知禾听到他和缓磁性的声腔,耳廓染上了一点红, 避免被他误会, 赶忙蹙着眉解释:“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如果你隔三差五来, 耽误的可是我的拍摄进度。” 温知禾说得义正词严,像严肃板正的老学究, 贺徵朝很轻地笑了下,并未深究,只道:“我会在来之前提前通知你,如果你没空,我也可以在片场陪着。” “怎么陪?”温知禾走出套间,与过路人擦肩而过, 放低音量,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贺徵朝没有正面回答, 语调透着莫名的暧昧:“你想怎么陪?” 三天时间,在第一晚之后, 他们每晚都在做,躺在床上, 她坐在上面或箍在下面;趴在桌边沙发边,被捂着眼抓着头发打芘股吞吃它;或是被他抱跪着,一下又一下地坠咬。 第158章 他的精力旺盛得可怕,仿佛是又回到沙场的国王,不断掠夺搜刮她这片土地。而她竟也愿意配合,和他没羞没臊地彻夜不眠做到天亮。 这一定是体内激素过剩的缘故。温知禾为自己找了个好理由,但心里还是不自觉发虚。 “怎么不说话了?” 耳廓里,又传来贺徵朝低沉的声音。 温知禾如梦初醒,看见迎面而来的小雪,心跳骤然漏停一拍,撂下一句话便结束通话:“我要上班了,先不说了。” 她挂得干脆,贺徵朝听了片刻忙音,才放下手机,垂眼看通话时长,还不到五分钟。 按下呼叫键,原本应在十二点一刻送餐的乘务员,这才得到准许,推着餐车把午餐送来。与此同时,夏博易也从隔壁客舱过来,站在他身侧,毕恭毕敬地问道:“贺总,刚才贺董打来电话,说是一会儿会为您接风洗尘,接您去熙和会吃顿饭,下午那场慈善拍卖会,需要联系委托吗?” 一场不算隆重、来者大多为明星艺人的慈善晚宴,和无法推脱的家宴饭局,孰轻孰重都应当选择后者,但夏博易秉持着极高的职业素养,还是会事先问询上司的意见。 “不用。”贺徵朝反扣手机,“让拍卖行的人把时间往后推。” 夏博易停顿三秒,明白过来意思,仍有迟疑:“那您想定哪天?” 贺徵朝平淡道:“我哪天空闲就哪天办。” 夏博易彻底顿悟,心里不由咋舌,贺总可真会为难人。即便没时间去,也不打算联系委托代拍,偏让拍卖行的人把晚宴往后推。 - 下过几场梅雨,今后江南一带的两个月都是大晴天,九月份,彻底宣告进入炎热盛夏。 不同于需要活跃在镜头里的演员,温知禾作为导演,可以尽情地坐在棚子下,偶尔需要指导调度或挥发演员状态,才会主动走入暴晒区域。 但事实上,即便拍室内场景、坐在棚子下吹着风扇,温知禾也仍然大汗淋漓,好不到哪里去。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几日的放纵让她穿不了露肤度高的衣服,每天都要变着花样地戴丝巾、穿长裙长裤防晒服,三十六度的体温,愣是被她捂得要高了两度。 温知禾在洗手间拆下丝巾,瞥见脖颈间的草莓印,还是默默系上,吹干双手,回去和小雪拼桌吃饭。 她坐下来拆饭盒,看小雪双眼无神,不由关心:“你最近怎么了,睡不好吗?黑眼圈这么重。” 小雪低头扒饭的动作停了下,连忙摇头:“还好还好,就是最近熬夜熬得有点儿狠,现在喝中药调理好了,何况……” 温知禾诧异:“嗯?什么。” 小雪脸微红,缓缓吐息:“没什么。” 温知禾不疑有他,像往常一样聊闲天:“不过什么中药这么灵呀,可以给我来两副吗?我最近也睡得不是很好。” 小雪点头,满口答应:“可以的姐。” 说着,小雪又倒杯热水给她:“您最近嗓子也不太好,多喝点儿热水吧。” 保温杯盖放在手边,温知禾没动,对小雪说了句谢谢。 她吃得很慢,午饭还没挤满胃腔致使晕碳,所以大脑还能转得过弯。 眼望水杯里平静的水面,温知禾思绪迁回,顺着刚才的对话,依稀察觉到不对劲。 难道是那两天她和贺徵朝吵到隔壁了?可她也没喊…… 不论如何,想到这一点,温知禾都觉得自己挺不占理的,她握着筷子轻轻戳米饭,没了胃口,草草收拾干净,也好意思和小雪说话。 扔完垃圾,她去洗手间又洗了遍手,刚出来,就见小雪小跑到她跟前,急忙忙地传话:“姐,刚刚有个阿姨来找你,说是你家里人,还给你送了些水果。” 她匀上一口气,指向身后方:“但我没听说您有家人要来,就没给放人,您要不去看看?” 温知禾微愣,脑内闪过一道人影,手慢慢攥紧:“好,你带路吧。” 小雪走在跟前领路,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温知禾便遥遥看见一个拎着水果的女人。 女人还在与工作人员谈话,偏过头与她四目相视,那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让温知禾本能地僵在原地。 血液自脚后跟逆流而上,在看见女人向她招手时,温知禾才勉强回过神。 “温导。” 场务见了她,礼貌打招呼。 温知禾点头示意,没出声回应,望向眼神炽热的女人,她摆不出表情,面色很平静:“你们去忙吧,我和阿姨单独聊两句。” 听到称呼,温荷愣了下,没出声纠正,沉默着看她旁边的人散去。 良久,等周围没了人,温荷才拎起水果,缓声开口:“知禾,这是我特地顺路从家带来的荔枝,还有猕猴桃,都是你以前爱吃的……” 温知禾没接茬,望着她,开门见山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话音甫落,温荷欲言又止,没说出什么有用信息,温知禾也不纠结于此,皱着眉:“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只是送个水果?” 提及水果,温荷又像刚才那样,说着车轱辘话:“对对对,猕猴桃和荔枝,都是你爱吃的,你先收下吧,不然放久了会坏的。” 第159章 她干笑着,不迭把水果篮推到身前,温知禾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扯唇轻哂:“我不吃,我对荔枝过敏,你忘了吗?” 温荷脸色一白,很快又道歉:“可能是我记岔了,但如果你吃不了荔枝,那猕猴桃……” “我都不需要,你要么带回去,要么扔垃圾桶里。”温知禾眼里透着很清淡的水雾,嗓音也很冰冷,“你是记岔了,因为是我随便说的。” “我既不喜欢吃荔枝,也不过敏,只是以前很少能吃得到,所以才经常和你念叨。” 温荷面色更难堪,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温知禾心里像堵了团棉花,不想再与她攀缠:“下午我还有事,你请回吧。” 她转身挪步,温荷回过神,紧张地上前拉住胳膊:“等一下,知禾!” 被人拉扯,温知禾也完全可以甩开,但下瞬,她却听见温荷说:“你宋叔叔的生意出了问题,欠了很多债,我也是万不得已才来找你,不然他就要,就要去找你那个贺……” “贺”字刚出来,温知禾便敏锐地捕捉到,她转过头冷冷地看向温荷:“贺什么?” 温荷手松了一松,双眼微红,开始答非所问:“你和这个贺总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知禾,实在是因为……”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温知禾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和温荷沟通,声量不由拔高了些,“是想找我借钱?” 温荷抖了一下,难为情地承认:“是,但我也是没办法,否则你的叔叔就要去找那个恒川的贺总……” - 航站楼人流涌动,vip通道清闲无阻。 贺徵朝下了飞机,乘上专车前往熙和会,途中听夏博易已经与筹备拍卖晚宴的人交谈好事宜,便放下心,阖眼养神须臾。 贺鸿忠很多年没回燕北,说是被聂盼珍气得去了海城独居,实则是因身体抱恙,外加常年守墓,才长久地居住在那里。贺家家大业大,旁支脉系不算少,真正能逢年过节聚拢在一起的,却少之又少,上次浩浩荡荡齐聚一堂,还是因为某位伯父二婚娶妻。 家里很少再有喜事,但倘若他要与温知禾办婚礼,没理由不提前招揽全家,设个专门的宴席。 贺徵朝按着太阳穴,恍惚间想起,年后的那次认亲。那时温知禾穿了一身白,像雪地里的小狐狸,胆儿也小,只敢待在他身边,聂盼珍问一句她答一句,扮演得有模有样,手心却全是汗。 她也许不知,其实这场假结婚,聂盼珍也是知情,不过是为配合他,挡下一些没由来的婚事。 他无心娶亲,至少在当时是如此。聘用一个好拿捏的,能用钱打发掉的“妻子”,完全是上上策,而造成现在局面的缘故,大概也出在……他挑选了一位太过惹人喜爱的妻子。 贺徵朝轻哂,倒也不后悔。 有些缘分存在得毫无道理,他理应感恩戴德,只不过他从未想过,当初误认为的精明手段,反而成了一大败笔。 迄今为止,不论温知禾再怎么离不开他,也从未松口答应,愿意同他登记结婚证。 当初没给成的婚礼,到现在,成了他梦里的空中楼阁。 轿车停在会所门口,礼宾下台阶开门,贺徵朝掀起眼帘,略一整理衣袖,下车跟随接待员走向顶楼包厢。 电梯刚直达高层,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贺徵朝停步,拾起来看,联系人赫然是他的小太太。 第63章 十分钟 贺徵朝几乎快要忘记, 温知禾上次主动拨来电话是什么时候,他一手抄进裤袋里, 在按接听键前,低眉用目光示意招待员离开,随后自行向窗边走去,滑开屏幕。 “贺徵朝……”听筒里传来她绵软的轻唤,带了一丝急切。 从乘坐飞机落地到现在,贺徵朝对相隔异地的感触还不算深,直至温知禾的声音落入耳中, 心底才慢慢涌上这种端绪。 他温声询问:“怎么了?” “嗯……”温知禾很闷地应,“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空气停了数秒, 温知禾才慢慢吐息:“你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 贺徵朝莞尔:“什么叫奇怪?” “就是……”温知禾捏紧手机, 像被空气堵住喉咙, 没了话音。 她该怎么和贺徵朝说?说她有个做生意背了一屁股债的继父会找上门?这会不会被贺徵朝误解为她和他们其实是一伙,只是她为明哲保身而故意打电话这么说? 温知禾很想告诉贺徵朝, 千万不要接见任何自称是她亲戚的人,可她根本不好向他开口解释自己家里的情况。 “是还没想好怎么和我说,还是不想说了?” 贺徵朝又问起,很平和的语气。 温知禾抿唇:“都有。” 听筒里的男人低声轻笑:“那我再给你思考的时间。” 他在这种时候,总会表现得格外耐心,温知禾觉得耳廓有点热, 把屏幕拿远些,用手搓了搓耳垂, 别别扭扭:“你没事做吗?” “嗯,先解决你的事儿。”贺徵朝淡道, “你的事没谈完,别的不都是其次的。” 温知禾把耳垂揉得通红:“你又说这种话……” “什么话?”他明知故问。 第160章 温知禾才不搭腔, 她垂眼看着脚尖,被他这么一搞,心底的紧迫无措似乎荡然无存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的想法?没有必要吧,只是提醒、表态。 思绪回笼,她听到贺徵朝偏远的声音:“再给我十分钟,和他们说。” 温知禾知道他应该是在和别人说话,小声问:“你在忙什么?” 贺徵朝:“不忙,和家里人吃饭。” 温知禾哦了下:“那先挂吧。” “不说了?” 温知禾没说话。 “十分钟。”贺徵朝强调,“我们还有十分钟。” “我想听听你主动打来电话对我要说的事,但如果还没想好,之后我会再回拨你。” 温知禾:“我希望你不要管我的事。” 他们的声音同步落下。 温知禾听得清他后半句,贺徵朝也听见她说的话,但不确定:“你说什么?” 温知禾缓过来,一字一顿:“我说。” “……我希望你不要管我的事。” 这次轮到贺徵朝没有做出回应,空气又静了几秒钟,温知禾看到窗外忙活的场务、摄像师,以及交谈的美术指导,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和贺徵朝掰扯,哪怕是一件无关紧要、极为大不了的事。 这番话会给贺徵朝带来误会,毋庸置疑,可她必须说:“我的事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所以如果有人要麻烦你,你不要理会……” “你指哪方面。”贺徵朝倏地问起,话音沉了几分,“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温知禾否决得极快,不给他再说的机会:“挂了吧,你忙你的。” 又是一阵忙音,贺徵朝看眼手机屏幕,选择再回拨,但温知禾不接。 他拧了拧领带结,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把手机拨给还在片场的赵助理。 电话很快被对方接听,贺徵朝直入正题,声音清冷:“片场那里出了什么事?” - 温荷一个人来,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回程的车票钱都没有。 温知禾不认为宋家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但温荷也确实掏不出什么钱,整个人都很拘谨,全程都得由人领着。 小县城的交通不是很发达,包辆网约车送到机场会更省事方便,温知禾帮她下单了一辆,打算在开工之前将她送去车站。带着温荷到酒店暂时安置等车,拿到身份证的时候,温知禾才发现这是一张已经过期消磁的,问她怎么来的,还是车站有好心人给她办了电子版的临时证明。 身份证上的温荷还是六年前的模样,一头长发往后捋,有中年人的岁月痕迹,但看着挺有精气神,现如今她剪了个及耳的短发,白发若隐若现,仿佛老了十几二十岁。 温知禾把温荷的身份证塞回包里,接了杯热水递过去,打完电话回来,语气很淡:“一会儿车来了我的助理会陪护你到机场。” 温荷抱着喝完的杯子,停顿须臾,考虑了许久:“知禾,你真的不愿意帮一把宋叔叔吗?好歹他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如果他一不小心进去了……” “和我有关系吗?”温知禾冷不丁打断,深深地看着她,“他是生我的人,还是养我的人?这些年我有花过你们家一分钱吗?” 温荷眼眶微红:“那你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呢?” 温知禾眼角也涌上一股热意,她忍着不发作,反而笑了下:“嗯,也就这种时候你想起我了。” 温荷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她潸然泪下,连忙解释:“是因为家里经常有人来催债,我是受不了才来找你。” “受不了就离婚。”温知禾说得平静,几乎是下意识:“反正你也不是头一次离婚了。” 温荷愣了下,仿佛明白过来什么,音量拔高了些:“你还是怨我和你爸离婚?” 她不唯诺,眉心紧锁着,穿透过往的时光,说着起曾经的话:“你爸那种事闹到街坊邻居人尽皆知,你觉得我要是不和你爸离婚,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知禾,是你爸抛弃了我们!” “我不认为这是抛不抛弃的问题,我也不喜欢这个词。”温知禾捏着桌边,让自己稳定心神,水雾从瞳孔里散去,坚定又平和,“是你带我走出那段婚姻,告诉我今后只有我们母女彼此,所以要好好过日子,不要管别人的目光。” “但如果非要说抛弃的话,不是你抛弃我吗?妈妈。”最后二字,温知禾说得清浅又轻微,像泡腾片落到水中,很快消散,弥留的气泡是昙花一现,是许久未称呼的陌生。 温荷的气焰泄尽,眼里花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看着温荷以前的旧照片,再看现在的她,温知禾始终不明白,当初穿着挺括制服,那样耀武扬威,傲气十足的温荷到底去了哪里。 她小时候是那样崇拜她,听她说离奇又惊险,怪诞又啼笑皆非的案件,转瞬去班级里,头头是道、依样画葫芦地讲给朋友。 温荷不再做那份体面威风的工作,去端茶倒水,去别人家里帮佣,也是她的选择,温知禾没法置喙,可她为什么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抽身,又能很快毫不犹豫地投入另一段没有自由可言的婚姻里做家庭主妇? 第161章 她有多少年没有自己出远门过?身份证是过期的都不知;她有多久没有给自己买件衣服?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前年夏天的裙子。 从发誓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再到引以为鉴绝不重蹈覆辙;从曾经促膝长谈无话不说,再到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罅隙里不是穿透的过堂风,而是一堵实实在在厚重的墙垣。 青春期时太过敏感,温知禾不是没向她说过那些刺痛人的话,她喧嚣,不忿,锲而不舍地质问、控诉,企图让温荷像从前那样;也曾顺从,平和,默默无闻地承受不被关照、记起的时光。 或吵闹或安静,或蛮横或冷暴力,她不得不承认,那时的她还是很爱温荷。 可现在她绝不可能帮她。 一通电话打破宁静,是网约车的司机拨来的,听着耳畔属于当地人的女声,温知禾思绪迁回,揉了揉眉心:“嗯,马上下楼。” 她看向温荷,双眼淡得像圆镜:“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是温荷曾在电话机里对她说过的话。 她走过熟悉的街道小路,来到老式楼房,因为找不到钥匙打不开门,就坐在楼梯口做作业。 绕到楼房隐蔽的铁栅栏旁,温知禾看见温荷从一辆轿车下来,她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和当时还是陌生男人的宋清风相拥,互诉衷肠。 那时她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值得高兴的秘密。 后来她才知道,温荷要去一个新家。 不属于她的家。 温知禾收拾好情绪,将温荷送到楼下。一路上,温荷都很平静,直到看见那辆车,她忽然不顾旁人的目光,没那么体面地拽着她的衣袖,像豁出去般,哭诉着辛酸不易。 酒店礼宾、助理、过往的路人一一看过来,这里距离片场不远,还有刚吃完午饭的工作人员往她这眺,温知禾揽着温荷的臂弯,难以撒手,颇有种被架起来的感觉。 青天白日,她难捱这么多人的目光,手在抖着,并没有发现口袋里颤动的手机。 - 贺徵朝第三次关静音拨去电话,仍然不被接听。 对酒桌上的审视寒暄,觥筹交错,贺徵朝不以为意,兴致缺缺,始终敛眉垂眼看着手机屏幕。 包厢门口,夏博易通过礼宾带路,绕过屏风,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耳语。 坐在主座的贺鸿忠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见他这最满意的继承人即将早退,他终于不由开口:“干什么去?从刚才到现在就心神不宁,像什么话。” 餐桌上的都是一些贺鸿忠的亲朋故友,彼此在早年就有着纵横交错,难以割舍的关系,论资历论辈分,贺徵朝都是后辈。他系上前身的纽扣,微微躬身,望着一圈人,举起一杯酒大方回应:“有些要紧事没办完,我先退了,还请诸位前辈见谅,之后我再回请大家。” 他没喝这杯酒,稳当地落放到桌上,继而向后方大步流星走去。 饭桌上沉寂了一息,众人看着贺徵朝消失的背影,继而皆不由自主地端详主座上的男人的脸色。 贺鸿忠早年本就长得黝黑,现在年纪上来,老脸满是横肉,笑或不笑那张脸都渗人严肃。 这会儿他面无表情,大家心里都犯怵。贺氏集团不论在燕北、国内,甚至国际都有着数一数二的声望,现在小贺总独揽大权,大刀阔斧地处理一桩桩事,羽翼早已丰满,他们底下这些人也就只敢仰着贺董蛐蛐,哪儿能捅到人跟前说不是。 他们噤声屏息,只等贺董发话再应和。 谁料他冷哼一声,以锐利的目光瞪来:“这是都不打算吃了?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说话?” 众人:“……” 气氛短暂地沉寂,直至一个女人举起酒杯,笑吟吟道:“贺董,我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这番敬酒突兀但讨喜,好歹把氛围重新热络起来,就看贺董领不领这个情。 贺鸿忠看向那个年轻的女人,狭长年迈的双眼微微眯起,根据她身侧的人考量身份,倒没拂面,挥了挥手,主动问起:“坐吧孩子,你是……” 女人依旧站着高举酒杯,笑道:“我姓安,名是我奶奶取的,安琬英,叫我小英就好,贺爷爷。” 对她刻意的拉近距离,贺鸿忠没太在意,转而侧耳去听心腹递来的话。 大概了解来龙去脉,贺鸿忠眉头紧锁,摇摇头:“真是为这小姑娘?” 李叔点头应是。 贺鸿忠“嗬”了一声,冷笑:“我当是什么大事,还好意思早退!” 李叔眼观鼻鼻观心,又接着道:“夫人刚也来传话。” 贺鸿忠停顿,攥拳轻咳两声:“算了,别传我不爱听的话,今儿我又不回去,爱谁谁回。” 李叔欲言又止:“夫人说了,您要是不回,她就当您是在外面包了小姑娘。” 贺鸿忠瞪眼他,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然后,她还说什么了?” 李叔:“她还说,您要是再擅自回燕北,就别怪她不客气。” 听这番话,贺鸿忠也气得要撂下碗筷离开,他兀自给自己顺气了好一会儿,又道:“你去查查他那个老婆,什么来头,就敢这么不像话!” 第162章 - 电梯抵达一楼,梯门敞开,贺徵朝快步流星循着大门方向一路而行,夏博易跟在后侧都有些跟不上,分明他的腿也不短。 走出旋转门,下阶梯来到车旁,夏博易看眼手里的消息,这才有说上话的间隙:“拍卖行那里已经派人将夫人送的拍品放回家了,至于您说的人,确实前几天来分公司找过您。” 所谓的仪式感没时间进行,干脆就把拍品暗度陈仓收回来,这不仅稳妥也更方便。夏博易已经习惯上司随时更换的方案,反正为难的不是他,而是筹办那场晚宴的举办方,至于后者—— 门由门童开着,贺徵朝没进,侧目睇他。 夏博易双手垂放身前,补充道:“在南城那儿。” 贺徵朝上了车,略一颔首:“找个时间安排一下,继续说。” 轿车冷气十足,私密性极好,贺徵朝刚坐下,便拿出手机查看是否有新消息,只可惜他拨过去的电话没一道被接听,消息也没有任何回应。 自从她开始拍电影,擅自提分手,这种事就屡见不鲜。 听着夏博易在耳旁娓娓道来的话,贺徵朝脑内串联成线,大致了解了情况。温知禾母亲离异再婚重组新家庭,这是先前他就知道的事,她继父欠一屁股债,要偿还的额度也不算高,她大概是手里有资金可还,所以不愿…… 某种丝弦铮了一下,响起她曾说过的话,贺铮朝的指骨微微蜷曲。 温知禾除了不愿麻烦他,还有一种原因。 那就是她本不信任他。 第64章 巧克力 电影预计还有不到四周就能拍完最后的部分, 演员状态好,各部门配合到位, 说不定还能再缩短时间。 温知禾是数着日子,在自己的愿望本上挑勾,一个又一个,连做梦都是电影相关联的事。 从立项选角再到定妆搭景,从正式开机再到拍摄末期,每一步每一个环节,她自己尽力而为, 也不乏有团队的支持。快了,很快了, 只要等后期制作送审, 找媒体做宣发, 院线再发行,她的电影就会被人看见。 之前她害怕贺徵朝故意喊停或是压档, 将各种可能性想个遍,却从未想过,最后令她崩溃无助的,是温荷在所有人面前的叫喊责骂、无理取闹。 最初记忆里的温荷离她越来越远,一地鸡毛的初婚,并未改善的二嫁, 大的小的琐事、不被认可的身份、毫无价值的职位……她想过无数种造成温荷现如今模样的可能性,但她没办法为对方找借口。 ——宋叔叔也养了我们好几年, 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连一点忙都不肯帮?算妈最后求你, 这是最后一次。 ——你现在是长本事了,都开始拍电影了, 傍上有钱人做富太太就能忘本了? 当街吵闹被人看见不可怕,被指着鼻子骂不孝也算不了什么,这只是一个小县城,没有多少摄像头,片场全是自己人,温知禾身心俱疲,将温荷送回酒店,最后的支撑点被抽丝剥离,终于不由宣告下午怠工。 她把自己反锁在酒店房间里,躺在床榻上许久,闷头哭了会儿。 门外有人按门铃、敲门,温知禾都置之不理,丢到一旁的手机响了很久,久到自动关机才清净。 温知禾给自己一个下午的时间收拾情绪,而事实上,两个钟头之后她便能想清楚事情、思考问题。理智占上风,却不代表感性情绪不存在。 她深知这只是一件小事,可她就是觉得丢脸,可怕;她深知只要坚定底线,就没有人能控制得了她,可她仍然觉得无所适从。 这里的被罩床单刚被换,柔软又崭新,不知怎的,抱着另一张枕头,温知禾却闻到独属于另一人的气息,是令人安心的沉木香。那几个夜晚她都曾枕卧在这种清冽的气息里,对于已经习以为常的味道,她竟有些怀念。 面颊上的两行泪已是半干,枕巾被濡湿一大片,温知禾松开可怜的枕头,视线朝上平躺,听着滴答滴答的时钟,心里愈发空虚。 窗外还是一片艳阳天,她没有去拉开帘子,视线对焦在床头柜上,那本被贺徵朝留下的书籍。她拾起来翻开到夹着银杏叶的那一页,发现叶片已经干枯轻薄,没了原本嫩黄的颜色。 旁边还有一盒巧克力,酒心的,海盐的,焦糖咖啡的……有着各种各类不累同的口味,是贺徵朝排除她的过敏源,专门找人罗列组合好的巧克力。他说,尽管她一天吃两颗、三颗也没关系,等到她吃完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 圆桌上的花瓶插满了玫瑰,前天是卡布奇诺,昨天是洛神,今天是厄瓜多尔,寓意好运,等待,思念。她并不了解玫瑰,也只知道大众熟知的几类花种,所以贺徵朝送了绝不出错的玫瑰,也只是玫瑰,她能分辨得出的玫瑰。 玫瑰是他的替代品,巧克力是倒计时,温知禾下定决心对这些开得艳丽、每日换新的玫瑰熟视无睹,也不打算吃这盒巧克力的任一口味。她想矜持地留到贺徵朝来的那一天,把完整的巧克力盒展示给他告诉他,其实她一点都不想他。 眼泪是咸的,涩的,苦的,她缺乏糖分,所以吃一些也不要紧。 温知禾找了个理所当然的借口,驱使自己拆开包装,按照顺序拿了第一颗第二颗,塞入嘴里咀嚼,意外的好吃。 第163章 她并不满足于只吃这两颗,到最后竟只剩最后一排的五颗。 五颗,每天一颗,也就是贺徵朝必须在第五天回来。 如果她今天就吃完,告诉他这里已经空空如也,他会来吗? 温知禾放下巧克力盒,手臂拥着双膝,将下巴枕在上面深埋。 理智告诉温知禾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今天刚走,每日的商务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不能再拖延,怎么会来,又怎么可能。 何况她今早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不要管她的事,现在再告诉他自己很需要他,多荒唐。 床头柜的手机还在充电,温知禾拾起来,长按开关,胸腔下是剧烈跳动的心。 她有所预料,也暗暗期待,但没想到的是,在她看见那32条未接来电的时候,屏幕正好弹出他的来电。一切都是那么恰巧,恰巧到温知禾甚至都来不及失望。 ——即使只有一个钟头,一次午休时间,我也会来。 ——你可以不信任我,毕竟我还没证实这些承诺,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今后的每一天,只要你想到我,需要我,我一定会出现。 他打了几通未接电话?难道没有别的事情要做?还是说,他是因为上午那通电话生气,特意来质问? 髌骨抵着胸膛,与突突的心跳共振,温知禾不免有些悲观,不敢去接,也不敢想,那些等着她开工的摄制组、演员怎么办。 她好懦弱也好矫情,因为一件小事耽误所有人的工作。 十秒钟。 电话铃声只能持续十秒钟。 贺徵朝给了她十分钟的时间说清楚那件事,但她拖延,踟蹰,好面子,瞻前顾后。她还很吝啬,只给他十秒钟的时间,等他会不会再打来第二通电话。 铃声停了,屏幕上的蔚蓝色壁纸亮堂刺眼,反映在她的面容上。温知禾看着一行行垃圾广告,几十条未接来电,还有其他人慰问的消息,心里突然静了下来。 而下瞬,屏幕再度弹窗显示来电联系人。 他竟然锲而不舍地又拨来了第二通。 温知禾不由愣怔,在出神的第三秒,她的手指划开了接听键。 屏幕显示开始读秒,温知禾放到耳边,听到他伴随着电流的磁性声音,眼眶又涌上热意。 听筒里,贺徵朝浑厚地叹了一息:“哭了?” 温知禾抹开泪:“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贺徵朝嗓音放沉:“怕你出事。” “不仅我的助理向我汇报过,你的助理也给我打过电话。”贺徵朝顿了顿,又问:“现在在酒店套间里?” 温知禾嗯了下,迟疑地抿了抿唇:“……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温知禾不答。 “我知道一些。”贺徵朝握着手机,垂眼道:“但我想听听你说的。” 温知禾感觉有无数根针密密匝匝地扎到心口,不疼,又麻又痒,她的脖颈确实红了一片,是被哭红的。 她垂眼攥着手指,回得慢吞:“你都知道什么?” 贺徵朝缓缓而言,是轻哄的口吻:“我知道有一个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鼻子。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遇到烦心事,暂时想要寻清静,稍微喘口气。” “她现在也许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天要塌了,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所以我打来电话,想问问她,她是否还好。” 温知禾的泪戛然而止,眯眼只能勉强挤出很细微的泪珠,因为鼻塞,她不得不张着双唇来呼吸,所以呼吸频次并不是很平缓。 贺徵朝一贯喜欢用哄小孩的话来哄她,不论是床上还是平时,以前她最恼他这种口吻,但她却愿意配合:“……她还好。” 贺徵朝:“嗯,那我放心些了。” 他一再柔和:“所以可以和我说说,她哭鼻子的具体缘由吗?” 温知禾扯了下唇:“她不想。” 贺徵朝轻叹:“好,没关系。” “但我想知道,她是因为羞于开口,还是不想和我说?” 这是一句差不多的问题,在今早的那通电话里,温知禾已经听过。那时她什么都不说,擅自挂断他的电话,他既不计较也不深究缘由,又问一次。 温知禾不再模棱两可:“我觉得好丢脸,所以不想说。” “嗯,那为什么觉得丢脸?”贺徵朝拿出百倍耐心,循循善诱,“如果你愿意和我说,事情也许很快就能解决,你还能得到一笔不少的奖金。” 温知禾懵了一懵,费解:“你要给我钱?” “不是给你。”贺徵朝的语气变得古怪而隐晦,“是给愿意信任我,回答我的人。” 温知禾感觉自己被他摆了一道,甚至怀疑他主持过儿童节目,就喜欢逗小孩儿。 她也来了劲儿:“你凭什么就觉得我就不信任你,不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贺徵朝闷声轻笑:“是我猜错了。” 温知禾小声咕哝:“多少钱。” 贺徵朝不像从前,直接予以一个准确数字:“看你怎么回答。” 温知禾:“……” “你不会耍赖吧?” “不会。”贺徵朝说道,“怕小导演又哭。” 第164章 温知禾磨了磨牙,轻哼:“你怕什么……” “一分钟,想好怎么回答。”贺徵朝给了一个时限。 温知禾垂下眼睫,声音很轻:“我妈今天来找我了,因为我的继父做生意欠债,她想让我帮忙还钱,我说我不会帮她,她就在所有人面前骂我不孝顺。” “还有,本来今天下午还要补拍昨天的一场戏,我擅自罢工了。” 一旦放松下来,开了坦白的小口,温知禾也没那么难以启齿,她平静地一口气说完,偶尔东扯西扯,补充一些贺徵朝可能会疑惑的地方。 但他并没有出声打断她,全程都很安静,如果不是看眼屏幕,温知禾都快认为他已经挂断了。 或者说,是把她静音。 温知禾的脸燥热不已,把两行泪痕蒸干了,声音也很沙哑:“你会觉得我矫情吗?” “不觉得。”贺徵朝否认。 在她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便回答她:“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你没必要觉得那是坏的,是不好的事,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坏’情绪,你是没办法辨认什么能让自己开心。” 贺徵朝看向舷窗外,倒映在眼底的天际湛蓝辽阔,像被洗涤过,目光很静:“何况你父母的过错、债务也不该由你承担,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懂得拒绝是好事。” “……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温知禾闷声打断,头埋得更低,“好丢脸的。” 贺徵朝轻叹:“你会觉得丢脸,意味着你敏感、有自尊、有道德观。敏感是好事,所以你适合创作,能透过镜头捕捉到别人很难发现的美,写出动人的、值得被大众所看见的作品;有自尊心有道德观念更是你的优点,你不应该为此自责。” “你是资方也是导演,偶尔给自己放个假,只是一天,没人会有怨言,毕竟这花的是你的钱,你的时间。也许现在大家就像好不容易拥有一节体育课的学生,暗暗松口气。” 温知禾觉得不对劲:“那如果他们都在那里等着我呢?今天下午很热的。” 贺徵朝轻笑:“你看,你很善良,也很贴心。” 温知禾感觉自己被他戏弄了,以掌敷着滚烫的脸,秀气的眉头微蹙:“……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哄别人?” 贺徵朝:“只有你。” “如果我说我不信呢?”温知禾闷哼。 贺徵朝又笑了下:“也许该伤心的是我了。” 温知禾想把手机挂掉,又不舍得,愤而嗔道:“幼稚鬼。” “是很幼稚。”贺徵朝承认,“好些了么?” 温知禾拿纸巾擦了擦下巴,不回答。 贺徵朝继续道:“我分得清你和你家人的区别,我只在乎你。” 他的嗓音一再低沉:“我也只想听听你说的。” 温知禾攥着纸团,胸口像被陨石撞击,没有任何抵抗力,她瓮声瓮气地问:“你不觉得很穷酸很市井吗?我是从这种家庭里出生。” “当然,我能这么问,我还很虚荣。” “不会。”贺徵朝又叹。 “是吗?”温知禾又抹了下从眼角外出的泪,幽幽道:“我记得在你第一次向我提出假结婚的时候,还说我身上没有一件名牌,提不起一点性趣。” 贺徵朝顿了顿,依稀记得是有这么回事,不由失笑:“你还记得。” 温知禾咬字清晰,还有点埋怨的意思:“我什么都记得,你对我的不好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反正你不能赖账。” “嗯,我知道。”贺徵朝略一颔首,卷翘的声腔带了几分郑重,“往后的时间,请让我向你赎罪,亲爱的。” “你的前半生贫穷、困苦,所以后半生你理应幸福,我会承担起让你富足的责任,我承诺,你会拥有穿戴不完的漂亮衣服、珠宝、包包,以及花不完的钱,拍电影永远不愁的资金。” 温知禾很难不为之心动,但她又开始持拿起矫揉造作的矜持,闷声嘟囔:“就会说漂亮话。” 贺徵朝:“你有一双锐利又漂亮的眼睛。” “我相信,你是可以看见我的作为,并衡量是否合格。” 温知禾要被他的糖衣炮弹轰得眼冒金光了,她按着心口,忽地想到:“所以你是不是已经提前查过我了?” “知道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很早。”贺徵朝没否认,眉梢轻挑,“即便是假结婚,也是需要做背调的,妹妹。” 温知禾把纸团拧碎:“那你还问我。” 想起他说的话,温知禾没话讲:“……算了。” 彼此无言,空气又静了静,温知禾有些不舍挂断,又不知该说什么,便问:“我回答你这么多话了,你要给我多少钱?” 听筒里又是很轻的笑,贺徵朝唇角微掀,目光柔和:“你想要多少?” 不待温知禾回应,贺徵朝又道:“给你一张支票,自己填。” 温知禾不假思索:“那我顶格写,让你倾家荡产。” 她随口胡诌,贺徵朝却答:“好。” 温知禾彻底没话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巧克力包装,发热的手机被夹在耳廓与脖颈里,很温暖,少顷,她垂下眼睫,缓缓道:“巧克力快吃完了,还剩下最后五颗。” 第165章 “贺徵朝……你什么时候可以来?” 贺徵朝不难听出温知禾语气里的希求,他也明白巧克力指的是什么。 他确实没办法做到即刻抵达她身边,但他承诺:“三天之内。” “你可以一天吃两颗,直到最后一天吃剩下的一颗,也可以今天就吃完。”他用不紧不慢的语气,不断放宽条件,又束缚自我,认真道:“就当做我没能履行诺言。” 说到这,他又慢悠悠地说:“所以下次见面,我会再弥补你。” “我的胃口哪有那么大,都吃二十颗了。”温知禾蹲坐得腿麻,拿稳手机,慢慢把腿展开,皱着鼻子道:“我又不是饕餮。” 贺徵朝笑着认同:“是。” “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是想我的。” 第65章 一辈子 他像在诱惑她说出那三个字。 巧克力刚吃完没多久, 温知禾的舌尖还有回甘,说些甜腻的话倒也无可厚非, 但…… “好了。” 在她纠结得快透不过气时,贺徵朝倏地说道:“别想太多,今天先休息一天。” “你担心的事我会帮你解决,你只需要把电影拍完,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温知禾依旧不解:“你想怎么解决?” “不会做不好的事吧?”她小心翼翼追问。 贺徵朝莞尔:“什么是不好的事?” 他压低嗓音,蛊惑感更浓:“我不是很明白, 你和我说说。” 他总爱明知故问,温知禾每次都是在床上听到这句话。 她才不配合他:“你知道的, 别问我。” “举个例, 让我听听你是不是想歪了。”贺徵朝没打算放过她。 温知禾被他烦住了, 从地上站起坐回到床上,想挂断电话, 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嘱咐,低着头闷闷道:“我已经和家里人切割了,所以你没必要帮我替他们还债。” “你也说了,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更何况你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贺徵朝唇角微勾;“那你认为,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意有所指。 无需动脑,温知禾又猜到他想听到的回答。她低着头, 看自己蜷曲的脚趾陷入地毯里,鼓鼓腮帮子, 没有落入圈套,委婉道:“是可以打半个小时电话的关系。” 贺徵朝又笑, 透着无可奈何:“是真不想让我帮?还是说的反话。” “这有什么可说的反话,我又不是没有这个钱,而且我也是有原则的。”温知禾垂下眼睫,破天荒地主动说起内心话,“其实我希望我妈妈可以和那个叔叔离婚,虽然这样很不好。” “而且如果我现在掏出钱帮忙填补,以后岂不是还会变本加厉。” 这点温知禾还是拎得清的。 贺徵朝嗯了声,不吝于夸奖:“很棒。” “但你没必要考虑电影以外的事,这些事儿我都会帮你处理,按照你说的做。” 温知禾想说其实不用她会处理,可话落到嘴边,她又本能地产生了一丝丝依赖。 她想依赖贺徵朝,这很偷懒,也不是好事,但她确实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拍摄环境。 贺徵朝愿意帮她处理,她还乐得一身轻松。 温知禾辗转到洗手间前,抱着手机倚靠墙根,瓮声瓮气:“我要挂了,先不说了,我去洗澡。” “嗯,剧组那里已经收到通知了,洗完澡好好睡一觉。” 他公事公办得比小雪还体贴到位,温知禾没办法指摘,抱着衣物去了洗手间。 电话还没挂断,时长持续延长,温知禾看着屏幕停顿一秒,假装没发现,点了外方放到柜台上,把身上的t恤、短裤一件件脱掉。 当她赤裸得只剩内衣裤时,再去看手机,贺徵朝竟还未挂断。 他今天……这么闲吗?温知禾内心古怪,拿起手机故作意外:“你怎么还没挂电话呀?” 温知禾听到纸张翻页的声音,贺徵朝的话语显得没那么实:“等你。” 他应该是把手机搁置到一边,方便办公。温知禾不知为何,玩心起来了些:“我还以为你要偷听我洗澡。” “偷听么。”贺徵朝不紧不慢道,“被你发现了,这不是光明正大。” “继续。” 温知禾:“……” “我挂了!” 啪嗒一声,不仅有挂断音,还有她手指猛戳屏幕的动静。 贺徵朝手里的钢笔顿了下,眉梢微微扬起,忽地轻笑。 飞机很快降落,南城离着拍摄地不算远,只搭车也仅需两个钟头的时间,贺徵朝走出廊桥,抵达通道口上了车,坐在车上才暂时有休息的片刻。 夏博易也随他一路连轴转,刚才好歹在飞机上眯了半个钟头,虽不至于休息好,却也比咖啡的提神效果佳。他收拾齐整被批阅过的文件,提起这次行程要做的事:“贺总,人已经安排在下榻酒店的餐厅了。” 贺徵朝没搭腔。 夏博易透过后视镜去看,见他已经阖眼凝神,便也不再说。 夜幕四起,晚风轻扬,南城晚间的气温同样闷热。贺徵朝闭上眼,大脑像自动播放的录像机,不断重播那通电话的声音,模拟出情景。 有温知禾苦巴巴往嘴里塞巧克力的模样,她哭成红眼睛,红鼻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还有她衣衫半解抱起手机气冲冲质问的模样。不夹杂任何旖旎,可怜又可爱。 第166章 恍惚间,他也再度想起那场饭局,倘若那时他没说那番话,他的小太太是不是很快就能接受他。 他的人生很少有后悔的时刻,悉数起来,绝大部分都与她有关。出格的事,毫无道理的事也做了遍,再做一桩也没什么大不了。 解决妻子父母债务的问题,贺徵朝确实无需大动干戈,何况于温知禾而言,一个是她毫无血缘的继父,一个是她拎不清的亲妈。 但即便关系再浅薄,贺徵朝也想通过与她有关的人,窥探他所不知的过往,那些隐秘于资料里的旧时光,是那样稀奇,罕见。 轿车开双闪缓停于酒店,在领班的带路下,贺徵朝走到了提前预定好的包间。 在那里,他看到了温知禾的继父。 - 洗了热水澡躺倒在床上,温知禾久违地早睡一回,除非天公不作美,或是演员档期冲突,她才有这种奢侈的夜晚。 温知禾沾床就能睡,她的生物钟太准时,下午七点睡,晚间十一点就能醒过来。睁眼发现天是黑的,她颇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住惯了大房子,小酒店的套间根本关不住她。温知禾披了件外套,想出门溜达溜达,却见门口摆了一个外卖袋,一篮水果。 果篮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的,但外卖……她很确信自己没点外卖,而且麦当劳这种快餐食品,也不应该是贺徵朝点的,这上面也没有外卖订单号。 温知禾感到莫名其妙,拍张照发给小雪,等了两分钟没有回复,便先把麦当劳和水果篮拎进去,毕竟这麦当劳看起来好像放了很久,应该不是送错了。 温知禾下楼散步十分钟,买了点零食折返回来。 到房间她才看眼手机。 小雪为姗姗来迟而抱歉:【抱歉姐!!我刚看见消息】 【你说麦当劳呀,这个是阿姨给你买的,你不是晚上没吃饭吗?】 温知禾把最后一瓶酸奶摆到冰箱里,停缓了很久才关上冰箱门,偏过头去看那袋麦当劳,心里被针扎了一下,不疼,很轻微。 扣上冰箱门,温知禾走到桌前,想把那两袋东西扔掉,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太浪费。 水果同样塞进冰箱里,至于麦当劳,隔天就会放坏。 鬼使神差下,温知禾将牛皮纸袋拆开了,看到里面放了一包汉堡、一包薯条,一包鸡翅,唯独没有可乐,有点好笑,扯了下唇,眼眶又热。 以前温荷工作忙到太晚,会例行带一份麦当劳回来,就是这些永远不变的老三样。 托秦姨的福,她已经很少吃这种快餐,也不爱吃了,当初看来是山珍海味的奖励,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而且还越做越小了,以前两只手才能拿稳。 温知禾不想浪费,也不好将冷掉的食物送给别人,她坐在桌前,拆掉包装咬了一口汉堡,干巴巴的面包胚,不算厚的合成肉,还有酸掉牙的腌黄瓜,都不是很好吃,温知禾用手背揉了揉湿润的眼角。 休整一天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隔天去片场拍摄,温知禾的精气神很不错,想到要面对温荷把事情解决清楚,她的情绪也格外平静。 但当她问起温荷时,小雪却告诉她,温荷在今早就搭乘飞机回去了,说是贺总的人亲自让人接走的。 换了新手机以后,温知禾就没存温荷的联系号码,从旁人那里才得知消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贺徵朝为什么没有提前和她说? 安全起见,温知禾给贺徵朝发了条消息。 温知禾:【你把我妈妈接走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贺徵朝回得不算慢。 贺:【嗯,处理一些事。】 温知禾:【你怎么处理?】 贺:【面谈。】 他只给了简短的两个字,印象里,他的面谈可不是坐下来喝喝下午茶那么简单,向来是用温声细语的口吻,说些不那么让人舒心的话。虽然有些自以为是,但温知禾相信,因为她,贺徵朝也不会做很过分的事,她理应信任他一些。 不过一想到温荷会和他面对面谈判,温知禾仍会有些紧张、担忧。她正准备敲字组织措词,下瞬,左侧的气泡又多了一行。 贺:【今天的巧克力还剩几颗?】 温知禾顿了下,把输入框里的两个字删掉:【五颗,我不吃了】 贺:【剩下的口味不喜欢?】 温知禾:【挺喜欢的,只是没那么想吃而已】 温知禾抱着手机,一字一字敲完,还发了一个卡通小兔揣手哼的表情包。 贺:【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温知禾不解:【误会什么?】 贺:【你不想我。】 温知禾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想回点什么,但敲来敲去,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干脆当没看见。 - 包厢靠窗座,贺徵朝双腿交叠,垂眼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确认温知禾不再回复,便将手机熄屏,暂时搁置一旁。 不过会儿,餐厅领班过来敲门,后面携来的,正是刚下飞机的温荷。 无需她自我介绍,观她与温知禾七分像的模样,贺徵朝也认得是在燕大校门口见过的女人。他略一整理衣襟,淡然又平和地接待,文质彬彬,不乏礼貌,像对待寻常长辈。 第167章 温荷是头回见到这位传闻中的男人,早在踏入这奢侈又私密性极强的会所之前,她就产生了一种浓厚的无所适从感,但贺徵朝为人待事都算平和,并没有想象中的傲慢,反而与她谈起有关温知禾的琐事。 温荷到底是经历了两段婚姻的人,作为旁观者,她是能看得出来,这位贺先生对温知禾是有感情的。 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从身世再到人生轨迹,理应完全不会有重合的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 温荷了解温知禾,她女儿心气儿高,有底线,断不可能做出为钱财攀附权贵。犹犹豫豫之下,温荷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点。 “是我喜欢的她,是我追求的她。” 眼前的男人目光如炬,眉眼温和平静,说出的缘由是如此简单明了、坚定绝对:“是我非她不可,是我想和她结婚。” 从始至终,他都做足了平视的姿态,但光是戗驳领上那颗闪耀着金光的胸针,就不免令人在物质阶层上,领悟到彼此间的距离。 眼下,男人又莞尔,敛眉不紧不慢道:“接您来见一面,也是想完成当初没能正式见家长的遗憾,我清楚知禾和您之间的矛盾,这事儿在今天解决了也好。” 提到正事,温荷比谁都紧张,她攥了攥餐巾,选择旁敲侧击:“是知禾拜托你帮忙的吗?” 她上身向前倾靠,眼底涌现焦急、不安,一改刚才温吞迷惘的模样,仿佛比之追忆女儿一点点成长的往昔,会更在意现任丈夫的事。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贺徵朝眼底的兴意淡了下去,放下红茶杯,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没做声。 包厢里的气氛静了静,温荷也察觉到自己的操之过急,不由涌上一丝尴尬,慢慢回正腰板。 “您可能误会了。” 贺徵朝醇厚清淡的嗓音慢慢扬起,像钢琴的重音,让人心弦震了下。 对望他漆黑的双眼,温荷面色苍白,却听他又道:“是我想找您帮忙。” “帮忙?”温荷没松懈,不明不白:“我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贺徵朝笑了下,解释:“只有您能帮。” 他将一纸合同放到桌上,挪到对面,示意温荷翻阅。 温荷微愣,拿起来翻看了两页,发现里面夹了张支票,猛地抬头。 贺徵朝腕骨搭放在膝上,接着道:“这是一笔足够保障您下半辈子都不愁吃喝的钱。想用这笔钱,首先得保证遵循合同上的条例,我只简单摘两条着重说明下。” “第一,这笔钱只能自用,别想着救济别人。” “第二。” 他敛了唇畔的笑意,对这场饭局意兴阑珊,耐心告罄,却又说得不紧不慢,温文尔雅:“她可能对您做不了太决绝的事儿,但我不一样,我是外人,做得了这个恶。” “也许某一天她会不再需要我,也许某一天我会先比她离开这个世界,但她这一辈子我都会顾着。”贺徵朝轻叹,目不偏斜,一字一顿地平静道。 “所以以后,别再打扰我太太的生活。” 第66章 乖孩子 拍摄到后期剧情, 接连有两个戏份不多的小配角杀青,这让温知禾心里的倒计时越发清晰。 第三天清晨, 她像往常一样,拿了杯拿铁坐在监视器前,一坐就是十几二十来分钟,不断重复或改善某个画面某场演绎,偶尔也会有一遍过的时候,但她依旧会反复看那场片段。 因为演员的临场发挥还算不错,对后续剧情有新的灵感, 所以剧本又会再改一版当备案。这天收工时间较晚,硬是熬到晚间八点才结束, 温知禾请了剧组全员喝奶茶吃夜宵, 也向某杂志社来采访的记者致歉。 是了, 她这电影还没拍完,就有杂志专访, 温知禾又新奇又紧张,特地打扮一番接受采访,到点了才知道原来只需录音记录文字。 记者看得出她的盛装出席,笑了笑:“我们主编对您和您的作品都特别感兴趣,到时候可能还会再找您合作。” “这样呀。”温知禾点点头,也说不出什么特别官方的客套话, 光是为采访准备稿子,就花费了她不少脑细胞。 紧张归紧张, 整场采访下来,气氛还算松散融洽, 特别的一些议题,温知禾也是颇有心得, 脱离了稿件,她还有很多话要讲。 采访结束,小雪适时地敲门进来,给两位采编送了些礼品,把他们送到机场。 温知禾捋了捋头发,有种刚消耗200大卡的感觉,她肚子饿得不行,也不亏待自己,打算就近在咖啡店吃点甜品垫垫肚子。 刚走到咖啡店,和同剧组的成员打完招呼,咖啡店的店长就特有眼力见,给她送了一盘免费的甜品。 盛情难却,温知禾没有拒绝,坐在面窗的高脚椅上边吃甜品边看手机,刚刷不到五分钟,便收到一条陈笛的消息。 陈笛:【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巧克力我查到了,好贵!我都不敢想定制款要加码多少钱。。。】 昨天晚上一口气吃完巧克力,看着空荡荡的包装盒,温知禾感觉大事不妙,遂向小雪和陈笛都问一遍,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能不能帮忙买到。 得知是法国本土特供品牌,温知禾的心都死了,毕竟小雪人在片场,总不能跑到法国去代购,而且就算要额外找代购,也得花些时间,至于陈笛……这个消息滞后的笨蛋她怎么指望得上。 第168章 不过贺徵朝说什么三天之内会回来,估计也是唬她。她根本没必要为了遮掩自己的贪嘴,特地绕这么一大圈把巧克力盒子填满。 总之,她没那么想他。 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这盒巧克力的味道。 几秒后,陈笛又发来消息:【对了,味道怎么样呀?我过生日你能不能送我一盒。】 认识这么多年,不论贫穷或富贵,陈笛都特别喜欢见缝插针找她蹭吃蹭喝,不论她同意与否,陈笛都会来一句“这个能给我吃吗”“这个能不能送我”。 而这次,温知禾也拒绝得很自然:【还行吧,反正你不能吃。】 陈笛:【为什么?】 下一秒,她又发:【就因为这是你老公送的?温知禾,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咬手帕哭.jpg]】 温知禾:“……” 【别胡说八道,我又没和他真结婚。】 手边的冰饮喝得只剩半化的冰球,见天色已晚,温知禾便拎起皮包,戴上一只耳机,推开门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她依旧会边走路边低头玩手机,浑然没察觉,脚下忽明的一道双闪灯。 踏上阶梯越过酒店旋转门,温知禾停在电梯口,等待电梯下降,又低眉瞥了下腕表的时间。 电梯抵达一楼大厅,叮地敞开门,温知禾阔步往里走,看到金黄内壁反照出的高大身影,愣了下,转过身,那道黑压压的身影直立在身前,近乎要贴面。 温知禾下意识向后退一步,抵着内壁,抬眼望向那张熟悉清隽的面容,胸腔下的心跳声不绝于耳。 她退步,他便更进一步,漆皮孟克鞋从侧方半包围她的白色高跟鞋,西装裤的质料擦过小腿、膝盖。 温知禾感觉太近,用手挡了下他的衣襟,声音很软,半是责怪:“你怎么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胆儿这么小。”男人哼笑一息,垂眉握住她的手,用掌心为她渡去热意,嗓音偏淡:“走路不看路,还看手机?” 他凑得很近,温知禾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她偏了偏头,乜着他,气鼓鼓:“你跟了我一路?” “嗯,从你走出咖啡厅。”他喉结滚了滚,承认了。 温知禾依旧抵着掌:“你能不能别靠这么近……” 话音刚落,男人非但没听,还捉着她那只手放到肩上,以掌托起她的下巴强制抬高视线,观那双漆黑的眼:“我是谁?”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温知禾懵了一瞬,很快明白,凝眸轻哼:“贺徵朝。” 贺徵朝唇角轻牵,缓声纠正:“不是问名字。” 他垂眼,嗓音更低:“我问,我是你的谁。” 湿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蛮横不讲理地将她挤到墙角,还要起名分…… 温知禾负气,闭口不说:“你就是你,还能是谁。” “别贴这么近,松开、松开我,要是被人看见……” “温知禾,我想吻你。”他掷地有声地盖住她嗫嚅的话,指腹轻轻揉过她的面颊,一下又一下地打转。 “如果我不是你的先生,不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有名有份的任何人。” 他停顿了下,唇快碰到按揉面颊的拇指上,眸光晦暗:“那我在吻你之前,是不是得先试探?” 温知禾的唇被他捏成轻微的金鱼嘴,说话含糊不清,不如闭嘴,而且,她在思考他的话。 他在说什么? 试探什么什么? ——亲吻?对了。 真是荒唐,他居然会是这么讲礼貌的人? 温知禾才不信,嘟嘟囔囔地拒绝:“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贺徵朝轻笑,捧起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吮住唇,将所有的叫嚷声封堵在这场翻天覆地的吻里。 晚了。他已经试探过,无法再忍耐。 车开到分叉口,遥遥看见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的她,贺徵朝就想下去接她;下了车走到酒店前,跟在她后方,贺徵朝也想一步一步拉近距离,握住她的手。 接她,握手,太过浅薄平常,理应是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情侣才会做的事。他不可能浅尝辄止,在接她的那刻,必然抱揽着她,吻到发烫。 几步路的距离,温知禾不会上他这辆车,酒店门口,她也断不可能无视周遭与他亲热。 他等了太久,电梯是密闭环境,足够一个吻。 唇贴唇,湿的涎水融合,热的气息交织。贺徵朝把她胡乱拍岸的手高举在墙上,另一手又捞起她腿窝,按叩在西装裤侧。 手掌宽大又热,不断加剧力度,几乎要烫化温知禾本就透肉的黑色丝袜。 她呼吸困难,不仅大脑缺氧,西装裙里也被糟糕地抵着,抵出难以启齿的濡感。 同床共枕的那几天太过迷乱,她不能放任下去,而且、而且…… “这里是电梯……” 在他绝对掌控的供氧次数里,温知禾像海底冒头的鱼儿,于转换呼吸的间隔,不断颠三倒四地吐字提醒。 她的左手仍然被高举,箍得腕骨疼,右手想拍打他,捶一捶他也无济于事,在这场亲吻里,力气早被攫取殆尽,只剩软塌塌,需要依附的腰肢。 怀里的人骤然不再抵抗,连声音都气若游丝,贺徵朝离了唇,以掌撑起她。 第169章 啪嗒,本就不牢固的最后一支耳机掉到地上。 迷蒙中,温知禾仿佛还能听到最后一首歌的旋律。 那么刚巧,那么熟悉的曲目。 思绪回笼,视线对焦在男人涟漪的唇上,温知禾闷哼:“你松开我……!” 毫无说服力的话。贺徵朝牢牢揽着她的腰:“你确定?” “确定肯定。”温知禾咬牙切齿,快哭出来了:“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这里都是剧组成员,你不在意我还在意。” 贺徵朝被她皱巴巴的脸逗笑,轻叹:“没人开门。” 温知禾抿唇:“……那还有摄像头。” “小酒店没人看守,是摆设,太担心的话,我会处理。”他一一应答。 “那不还是有可能被看见?”温知禾不依不饶,眯起眼,眨出泪花:“我怎么办……” 贺徵朝垂眼看她的可怜样儿,心底软得不行,揉了把她的腰,慢哄:“那你把头埋下。” “我才不要。”温知禾拒绝,惴惴不安地问车轱辘话:“你确定门没开没人看见?” 贺徵朝嗯了下,很耐心:“没有,就算有也看不见你。”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她的唇,轻笑:“妹妹,你的脸这么皱了。” “——谁还认得出你?” 够了。 温知禾张唇去咬他的手指,恶狠狠的,凶神恶煞的,充满报复意味。 尖齿在柔软的指腹烙下针眼的痕迹,男人的眉头也没皱一下,反而透着某种兴味。 温知禾后知后觉想到类似的惩罚,立即吐出,哭腔更浓:“变态……” 贺徵朝嗯了下:“我欺负你了吗?” 他在明知故问,那只被咬过的手还贴到她脸上,快要碰到了。 温知禾无力呐喊,心底在尖叫,呜呜咽咽:“你别碰我别碰我!” “你自己的口水还嫌脏?”贺徵朝眉梢微微一扬,意有所指,“那里的水是怎么吃得下。” 温知禾愣住,脑海里闪过不太好的旖旎画面,好、好…… 她的眼泪快决堤,火山也要爆发。点到为止,贺徵朝不再逗弄,抬手抚了下她的头,转身反手把楼层按钮按了。 观他这一行为,温知禾总算知道电梯拥吻的超长时间bug是怎么来的,搞半天是她忘记按按钮…… 小酒店只有五层楼,电梯很快到顶,温知禾撇开贺徵朝走得快步流星,腿软得不像话,踩着高跟鞋很难站稳。 踏上地毯,她轻微地踉跄了下,旋即臂弯被人扶了把。 “别碰我。” 温知禾再度甩开他的手,走到套间前,刷卡推门。 她刚要把门关上,贺徵朝却抬手将门撑开,不由分说地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凭借绝对高挑的身高优势,将她揽于怀里不得动弹。 门锁扣住,他颔首枕在肩窝上,沉沉地叹了一息:“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 黑色西装连衣裙有腰带,挺括显曲线堪堪及大腿,透肉的黑色丝袜包裹两条笔直的长腿,他再次抚到大腿,陷入间隙,触碰丝质粗糙面,想扯破。 温知禾被压迫得弯弓着腰,这是比电梯间还要危险的姿态,她心中警笛大作,却又无力逃脱,只能口头上逞强:“又不是打扮给你的。” 话刚说完,贺徵朝握住她的下颌,往后掰去接吻。 他吻得很用力,比电梯间里还要凶狠,手指按着面颊脖颈,快要捏出指腹的痕迹,不断推着她往床畔走,在跌跌撞撞下,将她压在床上。 这种沉重堪比山体滑坡,温知禾透不过气,在快要缺氧窒息的边界线徘徊,一只高跟鞋掉在地上,另一只随她紧绷的足弓死死抵着地毯。 腰带被扯开,西装裙衣领开阔,吻痕自面颊顺着脖颈不断蔓延。在丰圆处,贺徵朝稍作停留,又落下一掌掴。 波纹荡开,痛感蔓延,温知禾倒吸口气,辣意让她舒服极了。 迷蒙视线里,她对上男人俯瞰的目光:“是有好事发生?” 温知禾意识不太清明,呼吸起伏很大,嗓音很软:“什么好事……” 还没问出所以然,温知禾匀了口气,蹙眉道:“反正遇见你算我倒霉。” “倒霉?”贺徵朝轻哂,揉她?儿的力度更重,眸色暗了一分,“不是很喜欢吗?” 温知禾呜咽一息,在床上要拧成麻花了:“不喜欢,我不喜欢……” 贺徵朝松了手,擦过她的唇:“巧克力吃完么?” 温知禾闭口不谈,偏过头,徒留一道光洁修长的脖颈。 纵使打扮得再成熟精致,到底还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就爱赌气。 贺徵朝按了按唇角:“嘴很甜,我尝到了。” 温知禾头偏得更远:“那是因为我刚吃过布朗尼蛋糕。” “巧克力一块儿都没吃?”他又问。 “扔了。”温知禾犟嘴,面颊鼓起圆润的弧度。 他不再委婉:“一点儿都不想我?” “不想。” “这么狠心。”贺徵朝轻叹,俯身吻了吻她。 这次的吻很温和,但温知禾依旧用手拒绝:“你别亲我了,讨厌鬼……” 贺徵朝颔首深深埋到胸间,手抚过她的沼泽地,捞起银丝:“确定不要?” 第170章 温知禾瞪大了眼睛,才发现丝袜被他扯破了一个大口。她本就单薄的蕾丝俚裤挡不住冷飕飕的风,不由拢了拢腿。 贺徵朝托着她的臀往上摆,架在自己的肩上,目光极深:“要不要我帮你?” 衣裙叠在身后,让她只有光洁漆黑的腿袜,温知禾拢着他的脖颈,眼尾有泪花:“……哪有你这样的。” 贺徵朝俯身压低,嗓音也沉:“哪样?” 温知禾眯起眼,哭腔更浓:“就是你这样……” 贺徵朝捋了捋她汗津津的碎发,有点温柔但不多,冷静地循循善诱,换了种问法:“不舒服么?” 温知禾胸腔震得疼,抿紧双唇,不得不承认:“不舒服。” 贺徵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松开那团可怜的软肉,偏头亲吻她的腿窝,哑声道:“那我让你舒服些。” 温知禾大脑已经宕机,青愉占上风,发出很轻微的“嗯”声。 “乖孩子。”贺徵朝勾了勾唇角,偏头咬了下她的腿,继而埋首在那片抽抽搭搭的沼泽地。 温知禾曲臂拧着床单,感知他的涌进,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最后一只高跟鞋因小腿高高悬起而掉落,而身前的男人也握住她漂亮小巧的足弓,亲吻包裹在薄纱里的每一颗珍珠。 …… 一场淅沥的雨扫荡最后的污痕,酒店套房没有宽敞的浴缸供她偷懒,以至于每次清洗,她都要坐在马桶盖上。 温知禾疲惫不堪,热腾腾的水能将她洗涤干净,却冲不开那些乏累。她习惯再找一个支撑点让自己更舒坦,但马桶靠背太脏,即便被贺徵朝披上柔软的浴巾,所以她更喜欢箍着贺徵朝的腰或是扶着他的手臂。 这是纯粹的洗浴,贴近一些也没关系。 贺徵朝垂眼看身前这只软趴趴的八爪鱼,拍了拍肩:“站起来。” “哦。”温知禾应一声,不情不愿地站起。 “站好。”贺徵朝捏着小臂示意。 温知禾只好松手,不再扶他。 然后眼睁睁看见他俯身,抚了把毛绒:“修一下?” 温知禾的意识顿时醒觉:“我不要!” 看她清凌凌的大眼睛,贺徵朝笑了笑,嗯一声:“稍微敞开些,洗不到。” 温知禾瞪着他,耳廓涨红。 怎么会洗不到?她明明属于绒毛稀少的,上次被刮掉扎死人。 她终于不再犯懒,瓮声瓮气地嗫嚅:“我自己来,不用你了……” 毫无说服力的一句话,最后还是贺徵朝帮她洗完。 裹上浴巾,由他拿着吹风机吹干头发,温知禾更没什么睡意了,她躺卧在床榻上,看着眼前忙来忙去做最后收尾工作的男人,抿了抿唇。 不知过了多久,温知禾额顶涌上一股困乏,打算翻身侧躺着睡下,身后的床垫却陷了一陷。 男人的臂弯落在她身上,揽着腰往怀里送,依旧沉声发问那句话: “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我?” 垃圾桶里的确有一盒扔掉的巧克力,但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聊以安慰是被想念的证明,但他更想听她亲口说—— 她会想他。 第67章 心疼我 温知禾大可以装睡糊弄过去, 即便演技拙劣,会被贺徵朝一眼看穿, 但他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她可能,大概,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他的……可她不想说,就到此为止,把嘴缝上。 温知禾紧闭双眼,固执己见地持续装睡。 房间静谧得落针可闻,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数秒后,温知禾渐渐放松下来, 耳畔却传来他的声音。 “前两天我和你母亲聊过了。” 闻言, 温知禾心头微动, 睁开眼,没有贸然出声。 她在等贺徵朝的下话, 可等待片刻,他并没有继续说。 温知禾知道他在故意诈他,放下了那一丝丝伪装,小声问:“聊了什么?” 贺徵朝声线平缓:“还没睡?” 温知禾:“……” “你分明知道。”她扭过身,挣脱出他的怀抱。 面对面望他,温知禾忆起刚才的事, 面颊发烫,将下巴埋进被褥里, 声音很闷:“你说嘛。” “你想听什么?”贺徵朝依旧卖关子。 温知禾咬咬牙,想给他来一脚, 都怕他爽到。 她闭眼,轻哼:“你爱说不说, 那我睡觉了。” 贺徵朝笑叹,在被褥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这么没耐心。” 温知禾想扯回自己那只手,却被他牢牢捉着,蹙眉瓮声瓮气:“我就是没耐心……” 贺徵朝细细摩挲她的手,没有隐瞒,缓缓说道:“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以后别再来烦你。” 温知禾愣了下,想从他眉眼里看出玩笑意味,但并没有。 “你什么意思啊,怎么可以……”她的声音渐弱。 “嗯,很抱歉,我没有按你说的做。” 贺徵朝道歉得很快,顿了下,又言:“但事实上,那只是一场测验。” 一场人性的测验。 贺徵朝点到为止,没有说得太露骨,温知禾也意味到那是什么意思。 或许接下来要说的事会很残忍,所以他不再继续说,仅用漆黑的双眼看她。 第171章 温知禾的心悬了悬,不断加剧跳动,隐隐约约触碰到某种答案。 她的眼角又涌上了一丝热意,很快也太快地深覆视网膜,令她看不清贺徵朝的面容。 眼泪划过面颊,她没用手去抹,是贺徵朝替她擦去。 感知他手指的剥茧,温知禾眼睫轻颤,声线滞涩:“那她是怎么选的?” 她最终还是想知道答案。 贺徵朝垂眼,按着她的后背拉近距离,用最委婉的话告知:“她希望我好好照顾你。” 没有任何母亲不会这么嘱咐女儿的丈夫,他说得很模棱两可,但温知禾已经知晓,就像温荷去新家以前,把她托给外婆代照顾那样。 眼泪慢慢流淌出来,没有任何道理,温知禾一头埋到他怀里。 在轻微的哭声里,她竹筒倒豆子般地吐露那些细碎而平常的过往,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本能地把沉默的贺徵朝当做垃圾桶,也确信他会听得进去。 他总是那么会安慰人,也时常戏弄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温知禾想,如果他告诉她其实那些都是编的都是假的、温荷没有拿那笔钱并声称“你做梦”,她兴许会把所有眼泪逼回去,并翻过身绝对不再理会他。 可贺徵朝并没有。 他就像小时候温荷拍背那样,一遍又一遍地用手顺她的气。 温知禾头昏脑涨,双眼红肿,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真的很适合做父亲。 泪水不断往外流,说话说到口干舌燥,温知禾已经彻底蒸发,灵魂被抽取干净。 她扬起下巴,鼻尖碰了碰男人的喉结,委屈极了:“你怎么都不说话的……” 贺徵朝吻过她的泪痕,嗓音很低:“我在听你说。” 温知禾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我小题大做,所以不知道说什么?” “你的事向来是头等大事。”贺徵朝垂眼看她,认真回答,“我要给你足够多的宣泄时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在你没说完之前,我不应该横插一嘴假惺惺地说一些你已经听得快要起茧子的大道理,太俗套也太俗气,你一定也没那么需要我低劣的、平庸的、不值一提的安慰。” “但我知道,我必须表态,即使我只能说出那些可有可无的安慰,给你俗气而至多的金钱资源作为补偿,在你的伤口上贴着一枚没那么牢固并且不太好看的创口贴。” “你可以充耳不闻,可以嗤之以鼻,也可以随时撕下,丢到垃圾桶,可这不代表你不需要。” 这番话堵住了她所有的任性,温知禾张了张唇,无以辩驳,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目光描摹他深邃的眉眼,那里冷峻又时常含笑,像一汪经历四季的深潭;落到鼻梁,那里埋过她最隐秘的地方,也曾呼出滚烫的热气;直至浅薄的双唇,温知禾无法否认,他的唇形很漂亮,但怎么总是说一些,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创口贴什么垃圾桶,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待他回应,温知禾立即把头缩到被褥里,发出很闷的声音:“我要睡觉了,你别来烦我。” 她埋头了片刻,直至听到灯关掉的声音,这才悄悄探出头。 《霞光万道》在十月底,于洛水市的一个小县城杀青,共耗时三个月零23天。晚宴就近定在洛水市的一个五星级酒店举办的,当天会特邀出品方赞助方等等一系列工作人员,足把酒店一层楼包揽下来,至少得摆二十来桌。 在拍摄的最后一个月,贺徵朝曾探过两次班,一次只待了不到一天,一次在她还没睡醒时就准备走了。每次他来,他们基本是在床上度过,关系有着前所未有的和谐。但即便她有不满,那些骂声也会在他的冲撞下变得断断续续。 清晨八点钟,温知禾照旧站在镜前用直发棒烫拉翘发,她极少化妆打扮,因为今天要杀青合影留念,她特地拿了一支陈笛送的口红涂抹唇瓣,比较显气色。 镜子里倒映她后方多了道男人的身影,对方轻轻揽过她的腰,与镜中的她相视,颔首贴面要吻过来。 温知禾立即以掌推开他:“你别过来,我化妆了。” 贺徵朝站在她身后方箍着腰肢,脸是稍微偏离开了,但彼此间的体温还若即若离。包臀裙紧身又单薄,稍稍拱抬起,会碰到他西装裤下的滚烫。 看他眉眼里的深意,温知禾面一热:“干嘛啊,一大早就……” 声音半落不落,贺徵朝抱着她,深吸肩窝里的馨香。他今天就要走,因为得去国外签一个单子。 即使被警告有粉底,贺徵朝也依旧贴面轻吻她:“杀青宴结束就回燕北,别喝太多酒,电话保持联系。” 温知禾已经不下一次听他这些罗里吧嗦的嘱咐,她双唇微张,透着很重的鼻音:“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成。” 贺徵朝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低头为她整理翘起的衣领,面色很静:“那你管管我。” 温知禾不解。 “给我挑条你喜欢的领带。”贺徵朝抬手,拎起两条被他揉得发皱的领带。 第172章 温知禾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情,譬如管钱管公司,原来只是这种东西。 她嗤了一下,摆摆手连忙对镜补妆:“不都是黑的,有什么区别吗?你随便戴吧,不戴也行。” 看眼腕表,只剩五六分钟,温知禾刻在骨子里的时间观念不允许自己继续放浪,连忙打量镜中的模样是否得体,拿起粉扑拍拍按按、从一排护肤品里找到香水往身上喷。 按下一泵,香甜的柑橘气味在空气间漫开,她用手腕挥散,理一理发丝,拿小拇指抹过唇珠。 贺徵朝是头回亲眼见她打扮得这么精致,低眉扫过她紧短的包臀裙,往下抻了抻,不着痕迹地问起:“什么时候有空把证领了?” 温知禾抹口红的手微顿,很快又照旧,不以为意:“没空。” 每次在床上耳鬓厮磨,他都会趁她意识不甚清明提出扯证的事,心眼可坏。 不过她说没空是真没空,至少先前是这样,而且正式办理结婚登记,要考虑的事就更多了。诚然,他贺徵朝是绝对的钻石王老五,不仅家财万贯,长相还英俊,放到小号圈名媛圈,要是能攀上,他这种可是会被培训班大肆宣传的对象。 几次情绪外露的夜晚,看着他深邃的眉眼,温知禾确实很心动,应该说,她本来就有点、有点喜欢他。 喜欢不能当饭吃,男人的爱不靠谱,现实也不是童话故事,即使是童话故事,灰姑娘也是有过显赫家世的落魄贵族。她的伤疤明晃晃地撕扯扒开给他看,他现在可以为她贴上爱心绷带,告诉她将来一辈子都会养着她,可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温知禾不想成为豪门弃妇,当然……她的确还很需要依仗他。 那一纸写作天使基金,实则为包.养的合同,可比所谓的结婚证要有保证,至少每个月的打款是实打实的,她就不信贺徵朝不会哄着她签婚前协议。 他这个人多精明,她身上又没有可匹敌的筹码。 温知禾想,他愿意在自己身上花时间,要么是因为舍不得各方面刚调.教好的最合适的床伴,要么是他的征服欲作祟。 为了电影,她要高高吊起这颗廉价的胡萝卜,引诱他,与他打拉锯战。 在玄关扶着墙把漆皮细高跟勾到脚踝,温知禾轻轻跺了跺地板,垂眼一看白皙的足背,那上面居然有草莓印。 脑内无法避免地闪过几道旖旎的画面,男人以掌托着她的足弓亲吻舔舐,用皮带鞭挞足心……慢条斯理中还带了些餍足。 “杀青宴结束我会让司机接你。” 后上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温和中带着不容商榷的口吻:“有一场饭局你得来,对你的电影也有帮助。” 温知禾思绪刚回,身前一片阴翳笼罩,她转过头,不偏不倚地对上男人的目光。 她贴墙而立,不明白:“什么饭局?” 贺徵朝唇畔含笑,依旧没有明说:“去了便知。” “不会诈我?”她扬了扬下巴,不信任他。 “怎么会。” 温知禾抿抿唇,觉得他大概率会引荐些电影圈的大佬帮她站台,没有拒绝:“但过两天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电影杀青只代表拍摄工作结束,不代表完全竣工。她还要盯着后期制作,与剪辑师保持沟通联系,当然,她更倾向自己去做。等她完成这些制作工序,还需要一个人的独处时间,一些无关作品核心的工作,例如送审宣发,交给副导制片人就好,何况她出国旅游的签证都办下来了。 贺徵朝眉梢轻扬,有些意外:“忙什么。” 温知禾:“拒绝回答。” 闻言,贺徵朝不置可否,抬手替她整理珍珠发夹:“抽空早点儿把证领了。” 他再次提及刚才没有下文的事,眸光凝瞩不转,深深地睇着她:“心疼心疼我,三十来岁的人了,没证多不光彩。” 吸顶灯偏暖偏暗,他背光颔首,面容处于冷感的阴翳处,若非眉眼蕴着热意,压迫感只会徒增。 他擅长说这种放低身姿的话诱哄她,但其中的真心寥寥无几,向来是在床上,难辨真假。现在他说这种…… 温知禾双唇嗡动,满脸不确定:“心疼……你?” 最后一个字蹦出来,她直直对上他的双眼,很是冷酷:“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当初不是你不想吗?” 翻起旧账,温知禾的胸脯都往上挺了挺,搭配这艳丽外扬的妆容,颇有种肆意跋扈小孔雀的架势。 领证的事数不清提了几回,但肯定不下三次,贺徵朝鲜少被人拒绝,在商场上,只有别人求他,他挑拣别人的份。被拒绝多次,遑论放在刚认识那会儿,即便是温知禾刚下乡的时候,贺徵朝也绝对秉持事不过三的观念,不会在这种事上反复转圜、栽跟头。 从前他不知这小姑娘身上有什么吸引力,不过是皮囊好看,会说些漂亮甜腻的体己话。 现在他也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无可救药、莫名其妙地喜欢一个人,简直毫无道理。 就像昨日温知禾同他赌气,其实他心里也不忿,但就是会开一夜的车调转回来,不忘给她买一份不加辣的豆腐脑。 第173章 她不吃辣,他倒是习惯且爱上这份辣,还想独占,彻底的,永远的。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贺徵朝眸色渐深,捱过她发肿的唇:“别让我太久。” 第68章 矛盾感 贺徵朝在大部分时候是温柔的, 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强硬。 托他的福,她的唇膏被剜得干净, 双唇显现并不自然的红肿。 小雪和她坐一辆商务车,目光不可避免地聚焦在唇上,正当温知禾难为情时,小雪却压根没看出来,惊艳又好奇:“姐,你这是什么色号啊,好漂亮。” 温知禾扯了下唇, 讪讪糊弄:“忘记了,好像是朋友送的, 回头我问问。” 应付完, 她不自然地偏过头, 感知手机在震动,低头看了眼, 发现未读消息的联系人是贺徵朝就没管,熄屏阖眼。 虽然今早磨蹭了好一阵,但午宴好歹是按时赶上了,和一圈合作方互相寒暄后,确认人员来得差不多了,温知禾便在节目过后上台致词。 面对这种场面, 温知禾已不再怯场,哪怕长枪短炮对着自己, 那也是她最为熟悉的拍摄工具,没什么好怕的。 在热烈的掌声下, 温知禾笑吟吟地颔首鞠躬,从侧方台阶下来, 手心不可避免地冒汗,是兴奋的。 她坐到主位往台上眺,看见大屏幕上放映的片段花絮,结尾处的日期标注和祝福语,不由恍惚,原来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杀青宴的活动不算少,和普通公司年会差不多,因为在场的全员大多为女性,所以并不会有那些大公司的恶臭环节,温知禾以前跟过一个男导演的组,看他们在饭桌上对瓶吹,调侃女演员还动手动脚,生理不适极了。 不论电影反响如何,至少现在拍完一部属于自己、属于剧组全员的作品,温知禾心里是满足的。 捱到分发红包拼手气环节,人人兴致高昂,抽到高额者笑得合不拢嘴,抽到低额还要真心话大冒险的,只能认命做一些小游戏。鉴于大家一同在乡村小镇吃苦耐劳三个多月,温知禾给塞的红包都不算小,所以众人也没觉得亏到哪去。 不止主演,群演也有相应的福利,在分别前,都拎着满满一大袋的慰问品回去。 这场宴会,有不少人主动和温知禾合影,温知禾基本来者不拒,到最后感觉脸都要笑僵了。 午宴尾声,温知禾又接到了贺徵朝的电话,但这次是助理代劳拨来,说是接送的车已经到酒店楼下了。 助理难掩话语里的为难,温知禾也不想他难做,可她的确抽不开身。 回下榻酒店寻了空,温知禾思来想去,才给贺徵朝拨去电话。 铃声响了不到两秒,对面秒接,恰巧得仿佛等候了许久。 “温知禾。” 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里缓缓落下,明明只是轻唤名字,温知禾却没由来的觉得好听。 屏幕那端停了一秒,透着轻叹:“不打算回来了?” 温知禾不认为自己应该与他解释什么,但秉持着不为难打工人的良好准则,她还是向他说明了:“我还要参与后期制作。” 贺徵朝嗯了下:“我记得你在燕北有工作室。” 温知禾:“南城更方便。” “仅仅因为方便?” “嗯对。”温知禾坐在躺椅边,垂眼看脚尖。 “要我过去?” 温知禾顿了下,秒拒:“不用,“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儿空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话音下落,空气静谧两秒,须臾,耳畔传来很轻的笑,笑意淡得几不可闻:“嗯,是快结束了。” 温知禾听得出他与她说的不是一回事,努了努嘴,不太想纠结于其他的事,找了借口把电话挂断了。 是很平常的借口,洗漱、洗澡,有人要来。听着耳畔的忙音,贺徵朝轻哂,等到通话页面彻底消失,才将手机搁置到桌上。 他站在落地窗旁,俯瞰顶层之下的辉煌灯火,车水马龙,却不觉心情明快,胸腔下满是冷感的空旷。离开她一天,两天,多次的,反复的,戒断反应似乎从未消散过。 停了片刻,贺徵朝从柜台里,挑了件她近期的内裤,攥在手心,颔首埋在蕾丝里,深深吸了口气。 - 后期工作虽没有拍摄时难捱,但也的确是件大工程。好消息是硬肝出片快,坏消息是要出的版本可不止一版。 温知禾对影片的色调、美观度很看重,因为她不擅长叙事,但对画面的掌控,是她长期做摄影以来一直在线的能力。 闷头做后期的这段日子,贺徵朝大概也在忙工作,平时不见他本人来,一来就是打异国长途电话。 温知禾没有煲电话的习惯,二十分钟聊家常是她的极限,除非隔着手机……做网.调。 贺徵朝比任何人都关心她的电影进度,因为这与他们不为人知的慰藉手段挂钩,而且一旦完工,也意味着她可以和他见面作.爱。 他是如此高强度地与她紧密联系,牢牢掌控着她的时间,支配她的杏慾。这种被强硬管控的透不过气的感觉,是她高压状态下,最好的也是最难以启齿的纾解方式。 第174章 渴望被他关注,渴望他落下的巴掌印,他直击末端的杏器,温知禾不太明白,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变成这样。 抽出纸巾擦拭还在张合的鲜红,团吧团吧扔到纸篓,看见那快要溢满的纸篓,温知禾手指微曲,觉得真是大事不妙。 尤其当她每次贤者模式清醒过来,告诉他下次不可以继续结果还重蹈覆辙……温知禾垫着枕背,倒吸口气。 “全都出来了?” 耳机里,是他低哑的嗓音。 温知禾犹豫片刻,很轻很慢地“嗯”了一声,默默攥紧手心。 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收拾干净,温知禾躺平在舒适的床榻上,额顶已经染起昏昏欲睡的倾向。她不得不承认,这么做完以后真的容易犯困,比任何安眠药褪黑素都管用。 半阖的模糊视线里,她看到频频亮起的手机,皱了下眉捞起来看。 贺:【下周末结束工作,我会在家等你,机票已经订好了。】 下周末…… 不太行。 温知禾双唇微微嗫嚅,没发出声音,也没给他回复。 - 十一月底的南城气候适宜,燕北已经悄悄让街道上的行人在短袖与长外套的穿搭上反复横跳。 温知禾是在走出工作室的时候发现贺徵朝的消息,她刚打好字准备发出去,一道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请问是温小姐吗?”对方很有礼貌地询问。 防止阳光刺眼的帽檐遮挡了大部分视线,温知禾抬头去看,只见到一张不是很熟悉的中年男人面孔。 她还没开口问对方是谁,男人便绽开慈祥的笑,点点头:“是你,我认得。” 温知禾攥紧手机,不解:“你是……” “我姓李,是贺老先生的助理。”李叔言简意赅地进行自我介绍,也说明了来意:“我们老先生想见一见您。” 单是“贺”姓,温知禾立即意会,可“老先生”三个字,有着绝对的陌生。毕竟先前她并没有见过贺徵朝的父亲或祖父。 自称李叔的人穿着考究,指派接送的车也价值不菲,不像诓骗的人。温知禾当然也不会直接傻傻地跟从:“我今天下午还有工作,可能暂时还不太能走开,您看能改天约个时间吗?” 李叔笑了笑,说得滴水不漏:“不会耽误您,就就近在琮间路的荣泰府吃顿饭,聊聊家常,包间也已经订好了,您下午什么时候走?” 温知禾一顿,自知这‘鸿门宴’是没法推了。 李叔对她没恶意,是寻常佣作对待雇主的态度,在车上还同她聊了些贺家的琐事。他在贺家服侍了三十余年,几乎一生都献给贺家,知晓的事自然只多不少。 也许是为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李叔主动谈起贺徵朝的过去,虽是些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但温知禾还是头回从旁人口中听闻这些,不自觉沉浸进去,听得格外认真。 “我第一次见阿朝的时候,他还只有十岁出头,和现在的性格差远了,那会儿他不爱笑,经常抱着书一个人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老先生以为他有抑郁倾向,还给他请了三位心理咨询师,后来不外乎都被他给赶跑了。” 李叔笑了笑,说得轻描淡写,有着莫名的冷幽默。 “真的是赶跑?”温知禾眨了下眼,想笑又不好意思,刻意抿平双唇。 李叔年纪大,是当年鲜少一批出来的大学生,在说话上颇有艺术:“那是自然,当初是我亲自把人送走,看着他一个大男人打电话哭着给家里报信辞职不干要回老家。” 温知禾忍俊不禁,不由好奇:“是怎么吓跑的?” 李叔盯着她的眼睛,笑呵呵地卖关子:“这我不太清楚,你得亲自问你先生。” 话没落地,李叔又接着道:“他独来独往惯了,当时院子里的弟弟妹妹各个胆子大,想去招惹他一把,也是被降得服服帖帖,最小年纪的还不忘用小零嘴、玩具去讨好人家。老先生也是看得明白,这孩子在训人方面打小就有有一套,主意可正了。” “不过到底也还是个孩子,记得有一年夏令营,他身上挂满了捉回来的小虫,蔺家的小儿子想要个蝈蝈他还不肯给,几个妹妹求着蝴蝶标本,他转头就送了两本蝴蝶涂鸦绘本应付。” “他自个儿关屋里研究那些小虫子,后来不知怎的还开始养□□小蛇,佣人收拾屋子不慎跑出来一条小玉米蛇,吓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宁,老先生勒令不让他养,他就自己连夜搬到稍微偏远的住处,关起门来继续钻研。” 洋洋洒洒的一番话,温知禾需要消化许久,循着昏黄褪色的记忆,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勾画出一个有些孤僻的,沉默寡言的少年。 在故事里,这个少年很少会笑,喜欢让人犯怵的虫蛇,被反对也固执己见,他的爱好不局限于此,喜欢射击冰球,连马术也是一流的水平。他大概没有什么是不会的,小小年纪就享誉天才盛名,所以有过自恃气傲,也有过孤芳自赏,但最后随着时间推移,也只剩李叔口中令人啧啧称赞的持重沉着、能堪大任。 第175章 温知禾仿佛见证了一个有点孤僻的天才少年,在经历蜕壳羽化后,又磨灭个性,作茧自缚的过程。 她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又觉得这种怅然可笑。降生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已经享有这个世界顶配而稀缺的资源,堪堪牺牲个人喜好就能支配资源钱滚钱、利滚利,维持家族的兴盛殷富,培养下一代下下代继续掌舵资本,何乐而不为。 这世上的底层穷人,要付出的可不止是个性,更有自尊心和耻辱。 但温知禾还是共情他的,出于人道主义,出于某种私慾。在他十二岁之前,她还不曾降生于这个世界,对过去的他感到陌生实属难免……只是,他从未和她说过这些,她没办法与他,向过去十二年的他对话。 是不愿多说,还是没必要?温知禾脑不由涌出这道问题,最让她在意的是,在这些琐碎的过去里,她并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他父母的事迹。 温知禾想问,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通过他人,尤其是初次见面的人去了解会不太好。 思至此,温知禾心底咯噔了下。 这不就暴露她其实并不了解贺徵朝么? “到了,我送您进去。”李叔适时出声提醒。 温知禾才发现车子已经停驶在饭店门口,匆匆牵回思绪,应了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想到接下来会见到谁,哪怕今早只喝了杯不顶饱的咖啡,温知禾也不觉饥饿,反而浑身透着乏力又紧促的矛盾感。 贺老先生选的饭店是南城赫赫有名的老字号,装潢风格偏中式古典,还是有点俗气的那种,但这种纯金白银打造的俗,同样在当代年轻人的审美里受欢迎,毕竟大家都贪财。 越过百鸟朝凤的屏风,入目的是一桌足可容纳五六人的圆桌,主位上的男人,上了年纪但并不一头花白,面容肃穆硬朗,气势压人。 李叔向她介绍过这位老先生,也告诉过她别紧张。可真正撤离了身边人只剩他俩面面相觑,温知禾多少还是会犯怵。 压下惴惴,温知禾主动走到他身侧约莫一米的距离,大大方方地打招呼:“贺爷爷。” 来之前她摘了帽,稍微捋了捋头发,让自己得体漂亮些。 迎上对方深邃又幽黄的双眼,温知禾轻轻拧了下皮包,唇边的淡笑不减,从容直面。 短暂的数秒间,每一刻每一帧都被无限拉长,像走马灯一样,快速掠过各种各样揣度出来的面谈缘由。 她还是想不出来,所以为了放松自我,姑且当做是寻常见面吃饭。 “坐。” 贺鸿忠略略颔首,示意她随意找个位置。 座位之间的间隙不算小,所以温知禾便直接坐在他面向的右手边,她刚沾椅,就听见贺鸿忠又道:“今天把你喊来,就想单独和你聊聊,毕竟我没见过你,徵朝也没领你过来。” 他四平八稳的声腔与贺徵朝的措词用调没有太多区别,稀松平常,不咸不淡,但后半段话,温知禾明显听出几分哂意。 温知禾抬眸看他,大脑快速运转,想说些什么。 下瞬,贺鸿忠的话又证实了这点:“也甭喊我爷爷。” 他的目光锐利深远,能穿透灵魂,直击内心深处:“你和徵朝也没领证,对吗?” 第69章 她不见 从荣泰府出来, 外面的天依旧艳阳高照。满打满算温知禾也就坐了不到一个钟头,的确不太耽误工作。 而事实上, 那不过是她找的一个借口,等司机把她送到工作室楼下,温知禾便自己过马路去了对面的酒店。 刷卡进门放下文件包,温知禾捋了下头发,简单洗漱完换套睡衣就躺床上。 扔到桌上的手机一直在响动,温知禾懒得起身,至于前台送来的一份礼, 她也没拆开,翻身把床头柜的耳塞戴上, 直至世界清净, 心底才舒坦些。 闭上眼, 贺鸿忠的话像环绕式音响,不断萦绕在耳畔, 她想用魔性神曲以毒攻毒都愣是记不起一首歌。 在见面之前,温知禾也想过他可能会因为门第家世各方面因素明里暗里看不上她,却没想过他会说得那么直白,每一个问题都直戳心口,丝毫不顾忌脸面。 他问她是否因为图钱,想享半辈子清闲才和贺徵朝假结婚;他还说她这种女孩子他见多了, 别老想着走捷径,总有一天会害了她;他给她列举了几对夫妻是如何门当户对, 从家世背景再到人脉圈子,清一色的强强联手, 告诉她只有这样的夫妻才能走得远,何故还要假结婚。 他说了许多, 温知禾一句话也插不上,但她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万一落下个顶撞长辈的话柄可要命了。 贺鸿忠说的话她是记住了,不过她权当放屁,左耳进右耳出。 她见过各形各色的男导演,拍偶像剧的拍电影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年轻的有资历的,大多都自诩清高是大艺术家,实则爹味油腻无比,贺鸿忠也一样。不过是吃的米饭盐比她多;不过是踩在风口浪尖很会赚钱;不过是位高权重有点资本…… “老登。” 温知禾没忍住出声暗骂了下。 第176章 睁开眼看天花板,温知禾毫无睡意,胃里翻滚着热辣,还有点想吐。 干呕了一下,她捂着唇麻溜地起身去厕所,往盥洗台里吐了点清涎,非但没好受,反而胃口空虚又胀气。 一定是那桌菜太油腻了。温知禾拿清水抹了抹唇,扶桌平复呼吸。 卧室里的手机响起铃声,温知禾勉强拉回思绪,回房拾起手机,是小雪的来电。 “姐,明天我和小严接您去机场,晚上要吃什么?我这里有美食街,一会儿七点回去给您带!” 小雪欢快的声音响起,稍稍让温知禾眉眼舒展了些,她揉了揉扁平的腹部,轻叹:“没事不用,你们玩得开心吧。” “好嘞!”说完小雪便挂断电话。 屏幕还亮着,温知禾看到贺徵朝的消息,点了进去。 这些天他发来的内容,无非是问她什么时候回燕北。 温知禾盯着那行字,想告诉他明天的行程,但又预感他不会轻易放行,一星期而已,她选择隐瞒这次的行程。 放眼看向桌上的纸袋,温知禾料定是贺徵朝送的,捡起那张手写的镀金贺卡,果不其然。不见面的日子里,他隔三差五就会让夏助送些慰问品,上次是l家的新品包包,配赠了个拉布布公仔挂件,她随口说觉得丑萌的;上上次是万圣节礼物,纯金定制的南瓜摆件,掌心那么大;再上上次…… 由于价格高昂且体积不小,温知禾勒令他别再送,送也得往家里送,放酒店不纯占地方,托运还要钱。 但他这次还送,换了个轻巧的法子,原封不动的包装里是一张实物图片和票根,以及他的手写信——见面倒计时。 他很会搞花样玩浪漫,娴熟程度令人感到发指不快,但同时又确实讨到她的欢心。 没有任何女孩不喜欢阔气的男人。 而他对她的挑刺,也总能拿出百分耐心作解释。 ——因为是你,我才什么都会,也必须学会。 在这一刻,温知禾彻底意识到,他是真真切切年长了十二年,根本拗不过,僭越不了。 说情话,送礼,表态。他的糖衣炮弹是如此坦荡明了,直中要害,包括最初。 手机熄屏,温知禾不可避免地想起酒店门口的初遇以及那场饭局,她笑了下,只觉可笑,贺徵朝和贺鸿忠不愧为一家人,那种渗透骨子里的傲慢也如出一辙。 等贺徵朝老了以后,难道也会变成那种人么。温知禾抿了抿唇,把这种想法甩掉,虽然同样傲慢,但平心而论,贺徵朝的脸更好看,也没那么刻薄。 找借口回复完消息,温知禾就投入到自己的事情里。 隔天的航班是下午三点,中午之前温知禾把行李收拾齐整,确认证件没有缺漏,到一楼大厅前台把房退了。 小雪和司机按时开车来为她送行,进入贵宾厅在休息室等候,温知禾又收到贺徵朝的消息,这次是电话。 通报航班的广播声离她较远,电话不会录进去,但温知禾还是有点小心虚,踟蹰了片刻才接通。 “在做什么?”他温和轻缓的嗓音落入耳中。 “工作,还能做什么。”温知禾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还没结束?” 温知禾“嗯”地拉长音:“还有些片段在考虑怎么处理,再等一星期,机票改签吧。”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名服务员,极有可能是要来向她传达登机提醒,温知禾没听清贺徵朝在说什么,忙不迭道:“先不说了,我去处理一下,挂了。” 赶在服务员提醒之前,温知禾手疾眼快地挂断电话,拎起包随着她去登机口。 头等舱很宽阔,也就零星几个人,温知禾找到位置坐下,启航后往窗外眺去,观那一望无际的天空,对接下来的旅程又新奇又紧张。她头回出国旅行,本来打算就近在亚洲这一片逛,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去更远的地方,夏威夷。 以前穷的时候也想旅游,靠积攒的那些钱,如果不买房的话,在国内四周旅游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她一直跟组自费拍小短片,根本没时间。 现在拍一部院线电影比从前更烧钱,有恒川背书,其他大大小小的影视公司联合出品,她不需要自费,打开余额查询,将那一串串数字汇总到一起,数额已经高达一亿多。这是贺徵朝履行诺言给她的钱,不包含送的车和房,已经足以让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衣食无忧。 贺徵朝很阔气,从未对她吝啬过,哪怕闹僵的那两个月,他也没有断过她的卡。 如果关系终止,和平分手,她不会亏到哪里去。 若说贺鸿忠的话对她没有负面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但她不会再掉一滴泪,也坦然接受任何结局。 看会儿窗外风景,温知禾就扣上挡板,戴眼罩小憩。 温知禾在天上飞了将近得有十个小时,手机一直没开过,偶尔醒神的时候,也不联网,用平板看下载好的片子,杜绝一切外界联系。 整整14小时07分,贺徵朝都没收到她的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他没有执着于联系温知禾,打开丝绒盒,垂眼看那闪烁着亮光的璀璨钻石,料定她会喜欢,便充作惊喜,连带突击来访也一并隐瞒。 第177章 搭乘的航班降落于南城国际机场,在半个钟头之后进入市区,停摆在酒店门口。 下了车,刚巧是下午五点,贺徵朝让助理代订餐厅布置场地,自行前去大厅。 温知禾的住处是恒川旗下一支走中端路线的酒店,胜在距离工作室近,所以她宁愿舍远抛去南城的几套别墅也要在这里住。 酒店前台并不知来访者的身份,直至总经理一通电话打来,他才明白自己迎接的是怎样一尊大佛,可恕他无能为力,查出的那间房的客人,早在昨天就已经退房。 前台小哥眼观鼻鼻观心,向贺徵朝传达此消息,还不忘问一句,是否要办理入住。 贺徵朝沉默了会儿:“昨天中午?” 前台小哥勤勤恳恳:“是的先生,还要办理入住吗?” “不用。”贺徵朝淡道,走出大厅,刚要给夏博易拨去电话,又觉得不如问温知禾的助理,转瞬点开了另一串号码。 忙音响起的片刻,贺徵朝心底产生了某种预感,隐隐牵动深处。 “贺先生?” “是我。”贺徵朝言简意赅:“温知禾不在南城?” 对面停顿一秒,“啊”了一声:“老板没和你说吗?她去旅游啦。” 贺徵朝握着手机的力度紧了几分:“去了哪里?” “我不清楚,签证护照机票都是老板自己搞的,行程也没和我们说,她可能是比较想自己出去散散心吧。”小雪解释道,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说好话打补丁,“老板这两天太累了,还跟我焦虑过,怕电影不被观众认可,所以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们一圈人都不知道她去哪里。” 贺徵朝没再多问,上了车,给夏博易打电话,通知不需要布置场地,要他调查下温知禾乘坐的航班以及目的地。 温知禾的个人信息在他这里是全透明,只要她不是存心躲着他,能查到的一定都能查到。 夏博易闻言,也歇了摆弄饰品的手,心里同样上紧。都说大部分身居高位的男人绝情,换女人如换衣,但他观自己的直属上司,真觉他是大部分人里的异类。 在处理公事方面,贺徵朝属于遇事遇人都安然处之的人,哪怕碰见刺头,也仍能摆出春风和熙的模样,因为他控得住局,鲜少有失算的时候。碰上温知禾,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难题,非贬义的意思,在夏博易看来,这让他变得有生气多了。 最重要的是,讨到夫人欢心,他也有奖金,这谁不上心。 夏博易思来想去,想起一件可能有关的事,主动汇报道:“贺总,前段时间您托我给夫人送礼,我是卡着她可能回来的点儿到的,想专门给她送去,但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就寄存在前台那里,正好看见夫人上了辆车。” 电话里的男人保持缄默,夏博易便继续道:“当时我没太注意,看夫人上了车才留心了一下,和她同行的人似乎是老先生身边的助理。” 从贺鸿忠还没退位之前,夏博易就已经入职做了助理,对靠近中心的那圈人,多少还是有些印象,何况是贺鸿忠的左膀右臂。 “确定?” 电话里的人良久才表态,没问他为何不提前说明,因为早已发生的事,再追究责任也没有任何意义——也包括询问的这两个字。 贺徵朝合了合眼,轻叹一息,声音很淡:“我会拨给李寅确认情况,尽快把我太太的行程查出来。” 夏博易说‘好’,随后电话挂断。 南城的气候不似燕北凛冽,晚风阵阵拂面,却捎来了几分凉意。 贺徵朝彻底明晰心底为何感到空落,是温知禾不在这里,是她不对他说实话,是她对他的有所隐瞒。 可这也不能全然怪她。 他清楚问题所在,也必须去解决。 第70章 不眠夜 飞机落地, 温知禾入住酒店睡了两个钟头,一觉醒来本来打算去海边吹吹风, 天公不作美,下了场雨,室外活动没法进行,温知禾只能在酒店里找点事情做。 这家酒店是当地顶奢系列,侍者服务态度极好,送来的午餐味道也不错,在内部还设有水族馆。温知禾逛了许久, 咋舌这里的豪横,甚至看到一圈高奢品牌店,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她对自己并不吝啬, 看见喜欢的, 就会买下托人送回国;一些可爱精巧的特产小玩意儿,陈笛小雪说不定也会很喜欢, 一并购入。 只是一下午的功夫,她就刷了足有10万美……换算成人民币,七十多万? 温知禾警觉了下,但很快又心安理得起来,毕竟这里税率小,花更少的价钱爽买更多的东西, 也没亏到哪里去。 攥着发票和大包小包的礼盒回酒店,刚巧天气晴朗, 宜出海,温知禾在房里试了很多泳衣, 其中还包括比基尼。 对镜观望自己瘦而不柴的身材,温知禾自我感觉良好, 学着某书凹了几个姿势,拿手机拍照,发给了陈笛。 陈笛:【我靠!!!!!这也太火辣了!!!早两年跟你一起去洗浴我就知道你小汁很有料[勾手指][勾手指]】 陈笛:【不过你这是在哪里,怎么还穿上比基尼了?】 想独处不意味着必须和外界完全断联,那样只会憋死自己。温知禾如实和陈笛分享,还拍了两个礼盒,告诉她是归国给带的礼物,当做庆祝升职的礼物售后。 第178章 消息一经发送,屏幕都快装不下了陈笛回复的感叹号和小黄豆了。 陈笛:【我们小霞光上映了以后一定包场,直接包场!】 陈笛:【这一身还有这一身都好棒!你老公知道你发给我吗?嗯?说话】 温知禾懒得应付她的油腻男发言了,回一个表情包便结束对话,换了身出门的衣服。 雨过天晴,可以看见上空的彩虹,温知禾仰起头,用相机拍下这漂亮的自然景象。她的计划是体验跳伞潜水,把从前没做过的事都做一遍,就像奖励小时候没能去郊游,去少年宫的遗憾,所以报复性地抬高了游玩标准——她要上天入地。 第一天温知禾沿着沙滩逛了一圈,打卡除海鲜外的必吃美食;第二天她正式体验第一道挑战,去跳伞。 抵达跳伞基地,称完体重做穿戴训练就可以登机,温知禾是头回坐直升飞机,眼看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即将上升到出舱高度,她的肾上腺素已经开始飙升。 带跳教练在出舱口对她比划了下手势,随后毫不犹豫地带她跳了下去。 失重感侵袭而来,温知禾无法压抑地长嚎,疾风托起她的双臂,向对遥远广阔的大地拥抱,等她适应过后,滑翔伞已经撑起,一瞬的滞空令她胸腔震颤,不再是惊恐,而是兴奋。 她努力、用力地睁大眼去看这不可多得的景色,感受穿透指缝、撩起发丝、从耳畔里呼啸而过的风,灵魂仿佛在这刻被洗涤,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 滑翔大概六分钟便可降落,落地之后,温知禾缓了缓才去喝水,这水刚到嗓子眼,又被她呕了出来。 记录下的照片并不算很体面,过后的晕厥感也比想象中强烈,拿到极具意义的证书,温知禾还是很开心,在事项本上挑了个勾。 晚上她在海边餐厅吃了顿焗饭,途经一家半开放的酒吧,在本子上加记了一条目标:喝一杯。 一屁股坐到高脚椅上,温知禾避免踩雷,要来了菜单,用手机搜索这些品类的度数。这一幕招来身边人爽朗的笑,抬眼看去,是一位棕发老外。 “不知道喝什么?” 他一开口,竟是有点拗口的国语。 温知禾的目光在他深邃的面庞停滞了一瞬,兀自确认,大概是少数民族的同胞。不回答会显得不礼貌,但点头会让人觉得她很蠢。 温知禾选择藏拙,并透露自己是有同伴:“我在帮我朋友点,忘了她想要什么。” 男人笑了笑,也不戳穿她拙劣的谎言:“如果和你年龄相仿,是刚过成人礼的女孩,度数较低的莫吉托可能会更合适。” 温知禾没领情:“哦是吗?谢谢你的推荐,但我已经挑好了。” 说完,温知禾把菜单归还给侍应生,点名要一杯长岛冰茶,一杯龙舌兰日出,要求送到斜对角靠窗位。 男人眉梢轻挑:“你很会喝酒?” 温知禾没搭腔,只看了眼他。 “我记得你刚才……也去跳伞了对吗?我们是同一批的。所以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我们很有缘。”男人解释道,拿出手机划开屏幕,给她看了张照片,“你看,我和我朋友合照,正好拍到了你。” 他拍到的,是她喝完水没忍住在水槽旁呕吐的模样,因为太靠近照片边缘,所以侧脸很扭曲。 温知禾:“……” 男人压根没看出,或者说是忽视掉她脸上的无语凝噎,直接伸手,绽开一个笑,自我介绍:“奥斯汀,认识一下?” 温知禾重新将目光定格在他脸上,随口应付:“李华。” “李花?好耳熟的名字,是哪三个字?”他的口音依旧很重。 温知禾心想你当然耳熟,说不定还给你写过信。 顺着他的口音,她说:“桃李满天下的李,花朵的花,认得吗?” “可以麻烦你写一下吗?我想知道。” 温知禾本来不是很想搭理他,但捉弄人的恶趣味上来了,倒也愿意配合。 她包里有纸笔,所以自行用圆珠笔,在本子上写好转递给奥斯汀。 奥斯汀接过来认真查看,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还找她要来笔,跟着一笔一划地写字。 没过会儿,酒保送来了两杯酒,温知禾没心思和奥斯汀闲聊太久,打算把记事本收回就端着这两杯酒到斜对角靠窗的那桌。 恰巧,有朋友来喊奥斯汀去露天的卡座,临走前奥斯汀向她发出邀约,不过温知禾拒绝了。 奥斯汀没有强求她,摆出听电话的手势:“有机会可以一起喝一杯,记得联系我。” 温知禾拿起一杯龙舌兰抿了口,没有回答,等他走后,端起两杯酒去更清闲的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角落。 杀青宴上,温知禾也喝了不少酒,主要是为尽兴,不至于喝到意识不清醒,但至少也灌了两三瓶。喝完一杯龙舌兰和冰红茶,她竟已经有些晕乎。 迷蒙的视线里多了道身影,观那身形,能看得出是刚才的男人,温知禾微微蹙眉:“你坐我这里做什么,我们很熟吗?” 一出声,透着十足十的酒气,男人的目光慢慢变深,没回应,悄然把那两杯喝得一干二净的酒转送到侍者手里的托盘。 第179章 他躬身去扶温知禾纤细的手臂,却很快被甩开。 “别碰我!你以为你是谁!”温知禾曲臂半趴在桌上,下巴深埋,声音很闷。 轻薄的罩衫本就透身显形,一拉一扯下,难免从肩上滑落,露出光洁白皙的后背。温知禾丝毫没有察觉,仅隐隐觉得鼻子痒,小声地打了个喷嚏,含含糊糊地说些什么呓语。 男人替她披上西服外套,用手背测量体温,确认只是有些着凉,心底的大石落了些,但看她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语气不会好到哪里去:“你自己睁眼看看我是谁。” 冰冷的语气落到头顶,温知禾微微睁开眼去看他,发现他口吻相似贺徵朝的训话,还长着一张贺徵朝的脸……但那怎么可能。 酒意上头,温知禾的大脑只有单线程,认准了对方一定是奥斯汀,那一定就是奥斯汀。 她气若游丝:“austin……” 贺徵朝双眼微眯:“什么?” 温知禾嗫嚅了下,不再吐出连贯的单词。她喝了太多酒就是会这样,认不出人,陷入短暂的半昏睡状态。 别人看她趴着,过来呼喊或推搡,她可能还会支棱起来,装成还醒神的模样与别人对谈,但仔细一听,说的全是让人听不懂的话。 所以贺徵朝并没有把她的回答当回事,轻缓地将她的头抵在肩处,捞起腿窝打横抱起。 她高挑也纤细,像一枝颀长的柳叶,挂在身上很轻,贺徵朝习以为常,搂抱的手不由加紧几分。 挪步往外走,面前忽地出现一个男人,对方拦着他,问他究竟是她什么人。 “austin,别多管闲事!”身侧的友人拉了他一把,呼喊的称呼清晰可闻。 时隔不到一分钟,将两道异口同声的称呼重合到一起并不难,贺徵朝重新看向拦路的男人,目光深刻地停留了一秒。 接送的车在酒吧不远处的马路,司机本想帮着一起搀扶喝得烂醉的温知禾,但贺徵朝拒绝了,毫不费力地将怀里的女孩送到车上。 后座无扶手做隔断,很宽敞,温知禾还保留有一丝意识,不多且够用,她自行寻到舒服自然的方式躺好,所以贺徵朝的双膝就成了枕头。 低眉看着膝上睡得安稳的女孩,贺徵朝的手轻轻拂过她额顶的碎发、高挺的眉眼及鼻梁,停留在唇畔,指腹不由深剜,像是发泄。 温知禾眉头皱了下,却没有太大反应,这让他心里的愠意更浓。 找到她不是难事,哪怕助理查不到具体位置,贺徵朝也能根据时不时弹出的刷卡消息,找准她在夏威夷的路线……他是该庆幸这小姑娘心大,还是感恩她没有刻意隐瞒行踪? 在贺徵朝看来,温知禾的确是个精明聪慧的女孩,可她独自在外游玩,总会有发生意外的风险。在他没来之前,他已经提前联系好当地的保镖公司,聘用了两名曾是拳击手的女人,暗中为她保驾护航,但没有切实见到她之前,一切的未知风险都有可能发生,他必须尽快到。 与贺鸿忠的交谈是通过电话,确认他找过温知禾,还说了一番不是很体面的话,贺徵朝大致猜到她赌气离开的缘由,所以对此不会有怨言,也不应当有,这是他作为待婚丈夫的失职。 他明确且笃定地告诉贺鸿忠,他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妻子,也只能是温知禾,随后便挂断电话,动身来到这里。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戏。 从酒吧把人捞回来,他不仅抱了两趟,还被温知禾吐了一身;处理完身上的污渍,帮她擦身换睡衣,翻到了一本写有奥斯汀联系方式的记事本;扔掉本子折返回来,床上的人回身险些落到地上,是他及时托抱,然后又被吐了一袖子。 毫无疑问,她喝的绝对是烈酒,经过核查,那杯长岛冰茶就是罪魁祸酒。 贺徵朝把衬衣团了团扔到一旁,望着床上好不容易休整感觉的女孩,深深地叹了一息。 对他来说,这晚注定是不眠夜。 …… 清晨的第一缕光落到手腕、眼前,温知禾缓慢有了清醒的意识,可她的头昏沉得厉害,浑身也酸涩,根本难以支撑起自己苏醒,下意识要接着睡回笼觉。 她牵引自己的手腿,想翻过身躲避光亮,却被一股力量钳制。睁开眼,温知禾看到自己右手手腕上绑着一条领带。 是男士商务领带。 温知禾瞪大双眼,不顾偏头传来的刺痛,赶忙从床榻上起身。 入目的卧室宽阔明亮,和她住的酒店呈现相似装潢风格,但完全不是她的套间。 她强忍着太阳穴下突突跳动的钝痛,用另一只可活动的手抚向腿间,摸到是干燥的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因为她发现身上穿的可不是自己的衣服! 温知禾的心悬吊起来,震得胸腔疼,无助与紧迫感交织侵袭,令她在冷静的同时又不自觉慌乱。她知道自己得先解开手腕的领带,但目光不断在四周梭巡,想要找到手机包包重要证件;她难以解开领带,迟钝一瞬才做出判断,去解另外三个结。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喝的酒被下药了? 她没有喝断片,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人抱走,而那个人绝对是她信任的人,不然她也不会…… 第180章 “温知禾。” 后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是熟悉的声线,印证了她心底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温知禾扭过头,看见是贺徵朝,眼泪都快落了。 不待她庆幸,腕骨的桎梏和男人冰冷漠然的面庞,都一一告诉她,贺徵朝是生气了。 他这种人鲜少摆冷脸,一旦发起火来,能把她连人带骨头都烧得一干二净。 第71章 图什么 贺徵朝昨夜一直没阖眼, 来回帮温知禾清理呕吐物不下五次。垃圾桶里堆满了她换下的衣服,那本记事本还在最下方。 现在市面上有不少记事用的app, 但温知禾习惯拿本子记,光是印象中,贺徵朝就记得她有五本同一系列的本子,这是她写满以后新用的第三个。 理智告诉他,不能随意擅自丢弃温知禾最重要的本子,所以他躬身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将奥斯汀的那一页联系方式单独撕碎。 既然联系方式还在, 那么他们一定是今天刚认识;温知禾的字迹他认得,是很圆润可爱的字体, 显然这串号码是那个男人自己写下的。 李花, 李花。 除了号码和英文名, 记事本上还有这四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字。贺徵朝花半个钟头去揣度其中的含义,用一晚上的时间猜想他们的关系。 他很少从温知禾口中听到任何男人的名字, 今天是头一回听说,也头一回被她错认成别人。 会生气、会恼怒、会嫉妒是很正常的事,他可以镇定地厘清来龙去脉,也能找到绝对妥当的缘由,可在看见她没有戴婚戒的无名指时,他的理智却被抽丝刮骨, 不由扯下领带,将她那只手与床头紧密地捆绑到一起。 他没有正当缘由去愤怒, 因为他根本不是她的丈夫,法律层面的, 被她承认的。 贺鸿忠的话很难听,即便难听, 她也从未找他诉苦过,告状过,反之而是跑到夏威夷度假,对他隐瞒,对他闭口不谈。 他当然可以继续为她想个充分的理由,也好自我慰藉,但这些从未被证实的单方面推想,不过是可笑的自欺欺人,毫无意义。 他追逐她两回、三回、四回,数不尽的次数,曾在环境恶劣的乡村用房车陪伴过一阵子,也曾同居拥挤的宾馆卧室抵足而眠。 温知禾对他不是无动于衷,至少身体没有拒绝过他,做了无数次的爱,分泌出的生理水不会欺骗他,不论是眼泪还是杏液;她也回吻过他,在唇上,在喉结,在胸膛,每晚都会抱着她睡;她还吃完了所有倒计时的巧克力,送了他一枚胸针。 她喜欢金钱珠宝,喜欢一切可以承托起理想的事物,他根本不缺钱,也有的是相关的人脉资源,所以悉数起来,她应当会爱他,也有可能爱他。 即便掺杂了衡量个人利害的私心杂念,即便这并不纯粹,但总该好过一无所有。 过去的两个月,他遵从游戏规则,不对她有过多叨扰,也尽量维持她喜欢的模样。 原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待那枚钻戒戴到无名指就可以抵达对岸,可温知禾还是会从他身边溜走,毫不犹豫。 如果她做缩头乌龟,蜷缩在壳中,他可以敲一敲,耐心等待她出来;如果她举起火炬,要挟点燃脚下的木柴质问他的失职,他也心甘情愿,乐于在炽热里解释并付诸行动。 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糟糕,温知禾也没有人间蒸发,但他不愿再有下次。 以她的本事,根本逃不到哪里去,可万一呢?他根本不敢设想。 他真想将她禁锢在所有可视范围内,就像现在,也想把所有精。液社入她的仔宫里,让她为他生下一个孩子,永远也离不开。 她想拍的电影,可以在圈定的工作室里远程指导,他也可以收买任何大导演,帮忙拍摄作品且完全挂上她的名号。 名,利,权,他什么都可以给,唯独自由不行。 从包里翻到她的手机,贺徵朝想打开看看,看她是否添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是否打过对方的电话。 如果是,他很难保证自己不做出格的事。 那个男人没什么优势,穿着朴素不堪,连一块值钱的表都没有,承托不起她的梦想,也给不了绝对优渥的生活,不过是比他年轻一些。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二十岁,刚走出象牙塔,不应当也不可能喜欢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孩。 贺徵朝鲜少花费一晚上的时间,想这种愚蠢而酸溜溜的事。 他的内心防线在持续性轰塌,如若不去计量这些,他一定会把她的腿分开架起,将贮存一个月的含量塞到那里,让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怀孕。 只是起了一个念头,他的西装裤都快撑得爆炸。 温知禾换下的那条内裤难以幸免,成了被玷污的最肮脏的衣物。 捱到凌晨四点,天色蒙蒙亮,看床榻上少女恬静的睡颜,他身上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只想坐在身侧等她清醒,严令禁止地宣告不宜去做的事。 他的确做到一整晚都凝瞩不转地盯着温知禾,要不是去接那通公司事务的电话,温知禾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他。 折返回来的这刻,贺徵朝看见一个瘦小的,慌乱的女孩在解绑自救。 第181章 扭头看他时,她震悚地颤了下,像可怜的惊弓之鸟:“贺徵朝……” 她的眼神很会骗人,贺徵朝时常被她这双眼欺骗,她同样也口蜜腹剑,阳奉阴违,喜欢说些讨人欢喜的假话。 只是最近连演都不演。 所以她是做了错事,才重新躬擐甲胄。 “想解开?” 贺徵朝走到她身边,语气情绪不明。 温知禾跪膝面向他,察觉得出情绪的异样,小心翼翼揣度他这么做的缘故:“我昨天晚上是耍酒疯了吗?” 贺徵朝去握她那只被捆缚的手,能看见腕骨被勒了一圈的红印。温知禾皮肤很白,是疤痕体质,掌掴的力度稍微用力一些,臀肉就会泛红至少一个钟头,所以哪怕他用质地偏软的领带绑起,也会留痕。 他看眼她,没有隐瞒昨晚的事:“你吐了五六次,我帮你反复擦洗了五六次。” “为什么要一个人在外面喝酒?” 温知禾脸上浮现了一丝窘态:“我点的是度数低的酒,我也没想到……” “度数低?”贺徵朝笑了下,重复这三个字,显然是不信。 能把人喝趴的酒确实称不上度数低,温知禾虽然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但她不再狡辩,双唇微抿:“那你呢?你昨晚怎么会找到我,跟踪我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盯着,你为什么还要……” “我雇了保镖。”贺徵朝的嗓音沉了几分,淬着寒意,“如果不是我昨晚找到你,让人盯着你,你以为你还能安全的躺在这张床上?” 他平时待她总是温文平和,所以一旦动怒,很有震慑力。温知禾自知理亏,被训斥之后更像一株萎蔫的花:“……我知道了,那你能不能帮我解绑?” 贺徵朝没有正面回应,只问她:“想上厕所?” 温知禾感到怪异:“不想上就不能解开吗?” 贺徵朝嗯了声:“今天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 “这是监.禁!”温知禾很快反应过来,去拉拽他的衣袖,皱眉咄咄道:“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宿醉一晚就该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会让人把醒酒汤给你送过来。”贺徵朝语气平缓,是宽慰她的口吻,居高临下睇的目光很淡,透着绝不可能放手的意味,“这里设施完备,一应俱全,不会让你无聊。” 他叹一声,挽着领带抚上她的面颊,轻轻拥抱:“过个好假期,我会陪你。” “你把我困在这里,我还能好过?你放开我……”温知禾在他怀里奋力挣扎,但怎么也推不开他。她的体能本就不及贺徵朝,何况对方庞大得像磐石,死死牢固地箍着,她也只能象征性地以掌拉开些距离。 意识到这点,她的身腰霎时松软,但男人热烫的臂弯不见松弛。 贺徵朝揾着她的面颊,目光很暗:“还是不肯跟我说?” 温知禾的指尖微微陷入他的后背,声线不稳:“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解释。”贺徵朝闭了闭眼,压下升腾的愠意,“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隐瞒我独自来这里,昨晚在酒吧做了什么。” 温知禾感到疲惫:“我不想解释。” “我只是想一个人来这里散心,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释?难道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贺徵朝,我感谢你为我雇了保镖,也及时把烂醉的我从酒吧里带出来,我承认这点是我做错,可是为什么我必须什么事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你?” “我必须知道。”贺徵朝轻描淡写,拥她的臂弯力度更重。 温知禾一噎,怔忪地看着他,为他的厚颜无耻而震撼。 贺徵朝看得出她无话可说,心下沉了沉,撩开她耳边的发丝,亲吻脖颈。 只是一枚吻,他体内的热浪又再度升腾,嗓音染上慾念,低哑醇厚:“如果你隐瞒我来这里,是因为贺鸿忠那些话,你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他注重老一辈的观念,对子孙晚辈向来苛刻,你不是被他苛责的第一人,我也不会再让你被他为难。我已经向他说明清楚,坦白一切。” “你离开的第二天我来南城找过你,本是想向你求婚。钻戒你会喜欢,足有上百克拉,也许它沉重得没法让你在任何场合随意佩戴,但我想,即便你暂时还不愿接受我,也可能会看在它庞大的价值,对我说些好话。” “我是带着这样的决心来见你,但你并不在酒店。”他一字一顿,事无巨细地同她说,目光如炬,却不灼人:“我气你一声不吭从那里溜走,对我有所隐瞒;我也气你不把人生安全当回事,向我犟嘴。” “你总是这么年轻,口无遮拦,无法否认我也确实喜欢你这份张扬、肆意的生命力。” “你来这里见了谁,和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有办法知道,就像你拍戏的时候,有助理代我监视你,将每日的事情汇报于我。但我倾向于你主动和我说,所以我才会问你,寻求你的解释。你不愿解释是因为嫌我烦,还是怕我误会?如果是后者,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只要你肯说。” “但如果是前者,你嫌我啰嗦,觉得我烦扰,我会伤心并继续重蹈覆辙,因为我爱你。”贺徵朝为她捋好翘边的头发,语气晦涩:“爱上你,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每时每刻都能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你太年轻,堪堪二十岁,即便再过两个月,也不过是二十一岁的小姑娘。今年我已经过过生日,三十三岁,对你而言,大了不止一轮。” 第182章 “当我四十岁,你还不到三十;当我五十岁,你还不到四十。以前时间、年龄对我来说只是数字,每个人的人生进程和时区各不相同,可我想和你同步,却又无能为力。” 贺徵朝压低眉眼,稍稍松开她,以掌覆上她的小腹,轻柔而伏贴地打转、按压:“昨晚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萌生了一个会让你不愉快的想法。我想让你怀孕,为我生育一个孩子。” 脑海里构建出的愿景很美好,一想到那个孩子凝结着他们共同的血液、基因,在样貌上会随了妻子,贺徵朝的唇角勾了下:“但那么做,你一定百般不愿……所以我向你坦白,让你在清醒状态下知悉。” 他说得笃定认真,如果不是听到这番话,温知禾都快陷入到他的温柔陷阱里。 她确定且无比坚信,贺徵朝和贺鸿忠本质上是同一类人。绝对的高高在上,一意孤行,不顾及他人感受。 温知禾深吸口气,迎上他深邃漆黑的双眼,鼓足勇气:“你觉得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吗?你认为我年轻、还小,总是需要依仗你,所以你处处管控着我,连生育都要管,还想要利用一个孩子把我捆绑在你身边……你觉得这公平吗?可能吗?” 温知禾以己度人,眼泪染了一丝雾气,“如果我的父母没有离婚,成了互相折磨的怨偶,我可能会信这是一个有点用的点子。” “但我如实告诉你,即便我怀下你的孩子,我也不可能和你结婚。” 贺徵朝没说话,眉眼凝冷了一度。 温知禾攥了攥手,继续说:“你告诉我你现在爱我,那将来呢?如果我会活到百岁,我将跟你一起生活八十年,在这八十年里,如果有变故,我该怎么办?我太需要安全感。” 贺徵朝:“我们可以签订婚前协议,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无条件赠与。” 这番话他说过无数遍,也曾取悦到她,所以哪怕说千遍万遍也愿意。 “你应该信任我,温知禾。”他再度强调,视线永不偏斜。 温知禾却低了低头,不去看他,声音很闷:“拿什么信任?我不了解你的过去,连你曾经喜欢昆虫,养过蛇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你以为我是被你祖父的话劝退吗?不是的,我只是突然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你。” “你为什么就一定认为,我会和一个不熟悉不了解的男人结婚?” “你以为我就贪图你的钱财?” 话音刚落,贺徵朝紧随其后问:“你还图什么?” 温知禾的唇半张不张,心底淌出两个字。 糟了。 更糟糕的在下一秒,她被贺徵朝抱在怀里,毫无道理,避无可避,耳边还贴了一个热烫的吻,几乎要把她烧灼融化:“是开始打算图我这个人,还是要了解我?” “告诉我。” 他强硬而并非恳求。 这分明是道差不多的选择题,他怎么可以…… 温知禾感到羞耻,因为他。 她微阖双眼,执拗地避而不谈:“你不能逼问我……!” “把你捆在这里是我的强迫,这我认了。可是亲爱的。”贺徵朝对她足有耐心,连热气都顺着脖颈寸寸下移摩挲,“是你说要了解我,有了除钱财以外要图的,和我有关。” 他垂眼,目光如游蛇舔舐她发烫的面颊:“到底是什么?我不明白,请你告诉我。” 第72章 靠近些(新增2400字) 如果死不承认那份心意是她最后的底牌, 温知禾也许会怀揣着它直至自己彻底踏入棺材里。 真是黔驴技尽……且不值一提的伎俩。她怎么会想到用“我不爱你”来惩戒贺徵朝,纯粹的精神胜利法。 蓦然间, 温知禾想到温荷当初离婚,也是这么对关竞矢口否认,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体面一些。可那又有什么用?现在的她是这么想。 20岁,已经不是16岁、15岁的懵懂少女,即使她是还年轻,但确实已不对所谓烂俗的爱情童话抱有幻想。 贺徵朝在做什么?他为她打造了一辆南瓜车,一双漂亮璀璨的水晶鞋, 以及一身公主裙。12点钟还没到吗?她真应该掐醒自己,不要去试掉下的那只鞋。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在这段关系里保留一丝理智, 可是并没有。她捂住眼睛不去看他, 呼出的气息却落到他唇边;她捂住口鼻让自己别出声, 面颊却在他面前率然发红变烫。 她可不像他,能那么恬不知耻地说出“我爱你我想和你生孩子”的话, 她出生在一个极其普通平凡的家庭,别说情话,连夸奖都羞于唇齿去表达,所以他到底生长在怎样的一个家庭环境?是谁教他的?她想知道又没那么想。 有一个庞大的矛盾点在温知禾的体内滋长、蔓延,她想要找到根本,去掐断它都很难。 所以她选择逃避。 “你不要自以为是了……”温知禾蹙眉瞪他, 鼻腔染着浓厚的翁声:“什么图你、了解你,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 “我好饿好想喝水也好想上厕所, 你松开我松开我!” 温知禾颠三倒四地秃噜需求,企图挣脱开他这讨人厌的捆缚, 好让自己能呼吸到自由空气。 “饿了我可以把饭端过来,想喝水我现在去接, 至于上厕所,我没少抱你去。”他说得冷静又平和,攥紧领带的另一端,直接从床上将她抱起。 第183章 腾空的那瞬,温知禾的天灵盖仿佛也要升起,她去搂男人的脖颈,气得快哭出来:“我不要你这样……” “那你老实告诉我。”贺徵朝抚上她的腰。 她太好拿捏,稍微做些过分的事,就能撬动这张说不出好话的嘴。 但贺徵朝还是小看她的决心。 “不想,我不想……” 她硬是逼出眼泪:“如果你再这样强迫我,我会报警……” 贺徵朝闷笑:“怎么这么倔?” 他单手托起她的臀,缓慢地掐了下:“我不给你手机,你怎么报警。” 温知禾戛然而止。 “这个给你松开了。”贺徵朝牵起领带,不知何时被他解开攥在手心,她根本没注意到。 温知禾怔忪地看那领带,最后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听他说:“至于你想要的自由,也只能在这座岛屿。” “什么意思?”温知禾的眉头慢慢皱起,好似摸到答案,脸上浮现了一丝怯意:“我现在在你的私人岛屿上?” 贺徵朝没有回答她,把她抱到窗边。 盘踞山腰顶楼的视线,能看见碧绿郁葱的树林灌木,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距离最近的另一岛屿……那么庞大又那么遥远,她就算要自己拿船桨划,至少也得划个三天三夜,这还是在她恶补海上航行知识的前提下。 他竟然在夏威夷有一座岛,还把她关在这里! “这里的游玩设施不会少,你想出海,骑马,越野,浮潜都可以。午餐我已经让人给你做好。衣柜里也给你添置了新衣,你在酒店的行李我没动,在衣帽间。” 他说得稀松平常,仿佛把整座岛屿都拱手奉给了她,但温知禾只听出四个大字:非.法.监.禁。 如果她很有种,她一定会不吃不喝,宁死不从。但她并没有,看着一桌美味佳肴,她耻辱的泪水从唇角流下来了。 吃过主食,温知禾仍能塞下诸多甜品,其中最深得她喜爱的是双皮奶。 贺徵朝看她吃了两杯仍然意犹未尽:“喜欢吃这个?” 温知禾没有搭腔,放下银质勺,故意发出声响。 贺徵朝轻笑:“脾气这么大。” 温知禾瞪眼他,哼了下:“如果换做是你被关在这里,你不会来气?” 他起身绕到她身边,拿了张手帕,从后侧方慢条斯理地替她擦拭唇侧:“那得看是和谁。” 温知禾躲开他的手帕从座位上起身,自己抽了两张纸擦拭:“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她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残忍话。是不想和他关在一起,还是拒绝求婚,亦或两者都是,无从考究。 贺徵朝的手顿在半空,只一刻,又笑了笑:“想出去?” 温知禾看向他。 贺徵朝俯首,撩了撩她耳边的发丝,压低声腔:“你得让我开心。” - 扣上最后一箱柜子,温知禾瘫坐在地,蓦然意识到,贺徵朝真的把她的证件手机给没收了。 他没有消气,只是不会发脾气,他要她去求他,她偏不愿,但能把手机收起来……真的太不做人了。 温知禾磨了磨牙,眼望窗外夜幕降临,一天又要结束,心里开始不断给贺徵朝扎小人。蜗居在起居室没有任何用处,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起身要离开,余光却瞥见一道火光升到天际。金穗绽开,扑簌簌地落下光点,让人有一瞬分不清是星光还是火光。 隔了几秒钟不见再有烟花,她下了楼,在更宽阔的两层挑高落地窗,能更清晰地看见一枚又一枚烟火自平地拔起飞向空际,绽开银扇般的光彩。 很美。 别墅宽阔没什么人气,一个人孤零零赏烟花未免太落寞。 温知禾心底郁结着一团闷热,破罐破摔地穿好鞋,往门外走去。 岛屿路灯不少,唯独从别墅到码头的这条路径灯火通明,靠岸的海边,有一艘泛着灯光的游艇,登船梯口站了位侍者,明显是做足准备在那守株待兔。 她不是兔子,而是爱丽丝,没头没脑地以身试险上了这艘贼船。 她料想到会遇见谁,但当她在甲板上看见穿着西服,一派斯文斐然的男人,心头还是免不得敲了下胸腔。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目光好烫人,像在对她笑。 温知禾知道自己上当,可她心里有谱,怎么算是入圈套? 她与他保持几米远的距离,让海风把声音带过去:“我的手机什么时候还给我?” “找我是想要手机?” 贺徵朝也站定在原地,没有贸然靠近。 海浪轻涌,烟火未灭,他浑厚磁性的嗓音被掩了层纱,叫人听不太清。 温知禾将被风吹散的碎发别在耳后,不得已向他走近,一步又两步。 止步于一米远,她扬起音量:“那不然呢?没有手机我怎么活。” 贺徵朝看她气鼓鼓的模样,想去抚脸,按捺了下来,只说:“我也没带。” “你不一样……”温知禾负气,幽怨道:“你是老年人。” 她存心气他,尤其知道他开始在意年龄。 贺徵朝情绪不明地嗯了声,将侍者送来的毛毯披到她身上:“小朋友吹风容易感冒发烧,披着。” 毛毯盖肩,厚实但不沉重,贺徵朝却趁这个时候,揽了她的腰入怀。 第184章 左脚挪了一寸,温知禾抬头望他,鼻尖碰到下颌,有点痒。 “我不是很喜欢在海岛度假,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我可能不会来。” 他声线低缓,与风声同频,让她挣脱的手松了松。 还有,“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我没和你讲,是因为我原本以为你对我的事不感兴趣。” “我当然……”落入他的视线里,温知禾声音渐弱,把头低了低,“我当然不感兴趣。” 贺徵朝倒也配合:“嗯,那我不说。” 温知禾:“……” 烟火秀只有二十分钟,最后一株银花落幕,浩瀚漆黑的天际只剩遥不可及的星斑,没什么意思,连风声都敛入大海,悄然无息。 贺徵朝不说是真不说,很能沉得住气。 温知禾是没这个耐心。她满脑子都在想,啊,他居然真的不说?不是吧,居然真的会有人能在这种氛围感很好的时候愿意闭嘴不分享的吗? 他搂她搂得不紧,只是把她虚缚在臂弯里。 温知禾松开攥着毛毯的手,任由它落到地上沾染尘埃。 贺徵朝俯身替她捡起。 趁这个时候,她转过身面向他,手指绞了绞:“你说,我现在想知道。” 她不擅长表达,总遮掩心底话,却又因为年纪轻,把控不住情绪。 她也许只是出于好奇心作祟,才对他有了窥探欲。足够了,对他来说,足够了。 贺徵朝攥了攥毛毯,让人拿走清洗,把自己的西服脱了下来,重新给她披上,目光微垂:“想知道什么?” 他问得轻柔,连肩上都渡了层盈盈的月光。 温知禾想说自己不冷,也想说自己不知道,可他的外套味道很好闻,穿着好舒服;想知道的事情其实很多,只是一时间不知道问什么。 她心里有一朵永远摘不完花瓣的花,之前是念叨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这次换成问或不问。 拧巴矫情的作态让她作呕,一见他就忍不住动心的没骨气让她自厌,她变成一摊淤泥,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温知禾想躲闪他的目光,却是无路可退,只好仰头问:“你的爸爸妈妈是谁?” 说出的话让她差点咬到舌头,怎么会这么幼稚…… 温知禾的面颊一下子抵达沸点,烫得不行。 贺徵朝笑了下,让她眼冒星光,哆哆嗦嗦地解释:“你别笑啊……我真的想知道,而且我搜都搜不到,问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没错,就是这样,这个理由好充分。 贺徵朝眼底笑意不减,凑得更近:“你还搜过谁?” “我……” 完蛋,被发现了。 “就一些人,很早的时候了,和你去老家吃饭那会儿。” “所以你好奇到现在?” “……” 闭嘴。 温知禾双嘴抿成线,又转过身,攀着栏杆。 见状,贺徵朝眉梢轻扬:“生气了?” “……”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颊,像在戳河豚。 温知禾被他扰烦了,嗔瞪:“你总问我,分明应该你回答我……” 贺徵朝失笑:“是,我本来也想说,但你一说你搜过,我也开始好奇。” 他的手贴上面颊,寸寸逼近,呼吸都快捱到唇侧:“脸这么红,不会又要发烧。” 温知禾目光躲闪,眼睫轻颤:“你别靠这么近啊……” “海风的声音太大,我要说的不会重复第二次,所以靠近些。”贺徵朝寻了一个很恰当的缘由,在她耳畔低语,“我现在告诉你。” 他卖起关子,令她不自觉松懈防备,木讷顿然地看他。 贺徵朝说起另一个小岛的故事。在那座小岛,他曾与他母亲共同生活整整三年都从未与外界联系,由七岁到十岁,由他记事起。 温知禾感到震悚又荒谬,可哪怕荒诞,她也不认为贺徵朝在欺骗,所以脱口而出的是:“为什么?” 她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疑惑不解,是那样的专注。 贺徵朝抚了抚她的头,心里无可救药地感到慰藉,嗓音放缓,认真回应:“因为她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想建立一段永不分离的关系,只可惜用错的办法。” 温知禾欲言又止,意识到自己即将触碰至深的秘密,开始小心翼翼,只问浅薄又令她在意的事:“她叫什么名字?” 贺徵朝眸色淡了淡,嗓音也轻:“宁棠。” 宁棠。 很好听的名字,即便贺徵朝没有着重说明是哪两个字,温知禾脑海里也很快做出反应。 宁棠父亲与贺鸿忠兄弟感情至深,在父亲离世后,就寄住在贺家。认识贺承则时她还年幼,同住一屋檐下成长十余年,完全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贺鸿忠没少认她当儿媳,在所有人的牵线起哄下,宁棠成为贺承则的妻子,喜欢贺承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没有娘家可依仗,她的世界里只有贺承则,她爱贺承则,但贺承则不爱她。从相敬如宾再到婚内出轨,从私下暧昧再到把女友牵回家,贺承则只用了两年的时间。 宁棠脾气软,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她已经怀有身孕,期盼用孩子束缚贺承则让他收心。在现在看来是愚昧无用的手段,宁棠却奉为圭臬。 第185章 贺徵朝出生第一年,贺承则没有回来;贺徵朝出生第二年,贺承则也依旧没回来;直至第三年,贺承则死在情人的床上,宁棠才终于在墓地看见贺承则的照片,她的丈夫直至死后,也没对她笑过。 宁棠心里出了问题,谁也不知道,因为她总是温柔平和,即便出了这样的丑闻,贺家对她抱愧,她也从未有过怨言,只是提出要把孩子带在身边一起出国移居。 在贺徵朝的记忆里,自己就没有父亲,唯有一个温婉又坚毅的母亲。她颇有文采,家中的藏书都有她阅览的痕迹,即便三年不再创作,再度发稿刊行也仍有一批死忠书迷;她外柔中刚,不再依靠他人,一边亲力亲为把孩子抚养长大,一边重拾学业深造研修。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不爱她的男人的孩子也茁壮成长,宁棠开始变得古怪。 贺徵朝只知,有时候宁棠会不愿看见他,会把他关到卧室、厨房、阁楼,甚至是衣柜、储物间,任何一处绝对密闭的空间,但大部分时候,宁棠对他依旧慈祥温柔。 直至把他关禁闭的地方越来越狭窄黑暗,时间越来越长,贺徵朝才知道,宁棠也许是讨厌他的。那时他不知宁棠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他在封闭的衣柜里等待,在潮湿的浴室里睡着,然后在七岁那年被宁棠带到一座孤岛。 孤岛只有他和宁棠,他看着宁棠对着一张照片夜夜抱怨哭诉,才从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一个与他有着紧密联系却绝对陌生的男人,那个男人伤害了他的妈妈。 宁棠清醒的时间逐渐变少,也不会照顾自己,所以换成他来照料。九岁起,他便拿起锅碗瓢盆,为他和宁棠料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便是在书房读书自学。 宁棠无法与他交流,陪伴他的,与他共同吟诵书中内容的只有蟋蟀知了。偶尔,贺徵朝也会背着包到岛上探险,那里并非完全安全,但他有十足的魄力和自保意识,总能把一些有意思的小动物装在瓶里带回家。 一天轮换一个,代他陪伴地放在宁棠的门口。因为他知道宁棠不喜欢他。 说来也可笑,贺家虽对宁棠有愧,却很少主动联络宁棠,直至第二年,他十岁那年,贺家才发现他们并非是深居于另一个国家,而是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蛰居。 这还是因为岛上食物所剩不多,他照着联络簿打错电话到贺家才被发现的。 宁棠身形衰瘦,头发花白,身上是被她挠破愈合又伤损的瘢痕,她已错过最佳疗愈时机,贺鸿忠再想苛责,千言万语也只剩一声叹。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在一个岛屿上生存,哪怕先前有专员定期提供食物。在宁棠彻底失去自我不识人时,贺徵朝竟能在一年里靠自己一人照料好他和母亲,这实在匪夷所思。 阁楼上的疯女人和孤僻寡言不会说话的傻子。 在当时,所有人都这么称呼他们,很贴切。 有人问,既然知道岛上没有食物需要靠外界补给,那为什么不知道向家里人和其他人求救;还有人问,他是不是成心报复宁棠才故意这么做;更有人问,他们是不是都疯了。 但在当时,贺徵朝并不知道,原来还可以向外界求助,走出这座岛屿。 他只是学着宁棠的行为,向专员拨打电话要专机送食物,只是习惯相依为命的生活,把岛屿当做唯一的家和游乐园。他的脑子里有天文地理,有哲学思想,以及孩童天马行空的幻想。 他不认为这种生活是苦的,是禁闭,也没觉得宁棠疯了,出了问题。 但当他看见记忆里的母亲变了样子,才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这种生活是错误的。 贺徵朝以极度平静温和的口吻诉说,侧目望她,很轻地笑了下:“像起了警示作用的但有些邪恶骇人的童话故事,对吗?” 温知禾没法否认,她看过拥有类似情节的电影。她从未预想过,贺徵朝的童年竟是如此。在大人眼里是邪恶骇人,但对儿童而言……也许真的是冒险童话,只是恐怕现在的孩子根本不会信。 前半段她竟有些庆幸,贺徵朝的父亲与她的父亲同样糟糕,可更多的还是…… 温知禾展臂轻轻环抱他的腰,一点点收束,仰起头面向他,脸仍然发烫。她没好意思承认自己听哭了,趁着夜色昏暗,他兴许不会发现,可她主动站在灯下,他势必能看见。 她没办法像他一样说出令人心花怒放的情话去安慰,她嘴好笨,也羞于表达。 以前为了讨好他,能轻而易举喊出羞人的称呼,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而现在…… 稍微抱一下他,也算是表态吧。 贺徵朝抚过她泛红的眼角,吻了吻面颊,低眉轻叹:“在可怜我?” 温知禾“唔”了一声,很小声。 “怎么不是心疼?”他咬文嚼字。 温知禾没有被他扰烦,只是抿了抿唇,不明白地问:“心疼和可怜不一样嘛……” “所有人都可以可怜我,家人,朋友,甚至是陌生人,但心疼不一样。”贺徵朝捉着她的腕骨放到胸口,目光极深,“心疼代表这里被触动,代表你对我有感情。” 第186章 温知禾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没深思,秀眉微微蹙起:“那你的家人朋友对你没有感情吗?” 贺徵朝盯着她认真的双眼,胸腔轻颤,闷笑了下,只觉她可爱得天真。 他眼底笑意不减,耐心引诱慢哄:“你和他们不一样,亲爱的。” “如果你对我有感情,那是对一个恋人的喜爱。这是成为丈夫的通行证,也是荣耀。” 温知禾顿了顿,总算看清他露出的獠牙,心底升起一丝赧然,而非恼羞。 她看着贺徵朝漆黑双眼里倒映出的自己,耳畔是被海风裹挟的声息,低沉又轻缓:“温知禾,说爱我,我希望你爱我。” 心中迷雾四散,不断升腾的体温是昭然若揭的态度。永远摘不掉的花瓣只剩最后一朵,那里写着要问,要说。 哨声爆鸣,海面又升起一束金花,像在他们头顶绽开,让彼此间的面容更清明。 温知禾被突如其来的烟火吓到,身体抖了一下,往贺徵朝怀里凑,耳朵已经烧得不像自己的。 第73章 羞不羞 贺徵朝的目光依旧不偏斜, 温知禾喉咙发痒,冒出来的话别扭极了:“那妈妈……她还在吗?” 贺徵朝看她紧张兮兮, 心中无奈,又不仅叹笑。你看,他的小太太吝啬于表达,却又用别的方式让他找到没那么显明的答案。 “她还在。” 温知禾顿时松口气。还好,这的确姑且能算作童话。 她又追问:“那她现在在哪里?” “泠州的私人疗养院。” “泠州?”温知禾抬起头,意识到什么,“所以你……” 贺徵朝嗯了声:“那时我将她转院, 所以才在那里和你再会。” 温知禾从他的口吻里读出了微妙感,隔了几秒钟才“哦”一声, 想避开视线, 又觉得埋到他怀里好别扭, 热热的。 她有很多想问的,但大脑太乱, 只能顺着他的话题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看她……” 贺徵朝轻笑:“你想见她?” “以什么身份?” 下一句才是他的目的,温知禾听得出来,面颊微鼓:“没有身份就不能见了吗?我会买很香很漂亮的花见她的,也会和她说说话。” 说到这里,温知禾眼角又热:“她其实也很爱你。” “我知道。”贺徵朝贴着她的额头吻了下,嗓音很沉:“是她教会我如何待人处世, 怎么爱人,也许方法并不对, 但我已通过她知晓一切。我不认为她疯,她只是生病了, 是心病,还活在这世上, 就一定还有办法痊愈,她不愿做世俗的正常人也未尝不可,只要她还健在,每日健康开心就好。” “她教会我要从书里找到答案,但她也许并没有找到一句让他自己满意的,但我找到了。” 温知禾问:“什么答案?” 贺徵朝注视她,原封不动地复述:“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而已。只有在我们醒着时,才是真正的破晓。” “我好像看过……”温知禾不太确定,很轻很轻地说了开头:“sunrise does not necessarily mean light……” 贺徵朝唇角轻掀:“嗯,原文是这句,但我觉得翻译更美。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知道?” 温知禾被他夸得脸更红了,瞪着他,瓮声瓮气地坦白:“你都跟我说中文意思了,倒推英文有什么难道,而且其实我不知道它的出处,是我高中的时候在英语报纸上摘录的励志小片段……” 贺徵朝又笑:“你喜欢这句话吗?它激励到你了吗?” 温知禾轻哼,推开他:“有点吧,我抄的又不止这一句。” 贺徵朝看得出她热得要冒烟,没有再强硬箍在怀里,从后背靠近:“还有什么?” 温知禾还当真想了下:“凡事你能不计较成败去做的事,就是你能实现自律……?好像是这么说,一个教授说的。” 她忘记是谁了,怕自己说错,音量渐低,赶忙转移话题:“还有。” 贺徵朝低了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嗯?” 温知禾攥着护栏,回望他:“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她说了一句很出乎意料的话,贺徵朝知晓出处,内心被她这一眼、这番话所击中,蔓延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唇边的笑像被快门定格在镜头里,变得毫无知觉,而心脏却止不住地翻动。 温知禾忙扭过头,望着平静的海面,镇定地解释:“这可能不算励志句子,我就是觉得很美很有意境。然后……” “有点想跟你炫耀。”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少,至少这句出处的原文她完整地看过。 贺徵朝闭了闭眼,轻叹一息,无奈:“我以为你是特意说给我听。” 温知禾不搭腔,执意看着没什么好看的大海,平复下紊乱的心,又问:“你以前是不是不婚主义?” 贺徵朝没听清,再度靠近:“什么?” “不婚主义……”温知禾不得已看着他说,小声嘟囔,“我以前看过你戴尾戒。” 贺徵朝微顿,眉梢轻挑:“你还注意到这事儿。” 温知禾又哼:“干嘛呀,听你的语气你很自豪吗?而且这种事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第187章 贺徵朝解释:“我不是不婚主义者,只是怕麻烦。” “麻烦什么?”温知禾蹙了蹙眉,有所预料,“是因为你在国外念书,追求者太多,所以戴这种东西规避不胜其烦前仆后继的追求者?” 贺徵朝唇角轻牵,注目着她,依旧夸耀:“嗯,你很聪明。” 温知禾莫名来气,举起一只手指,戳着他胸口:“不许随便夸我,好烦人的!” 贺徵朝笑叹一息,去捉她的手,目光直直落下:“温知禾,你太容易害羞。如果你不向我隐晦地表达两次,我可能都听不出。” 温知禾双手交叠着去捂他的嘴:“什么隐晦表达,胡说八道……” 贺徵朝任由她冰凉的手触碰双唇,反握着帮忙捂热,轻轻摩挲于股掌之中:“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今天全都和你说明白。” 温知禾抿唇,也不知是否为置气:“没有了。” 贺徵朝看了会儿她:“真的没有了?” 她温温吞吞又道:“还没想好,你要保留好这个环节。” “嗯,我会的。”他颔首轻笑,郑重地说,“这次换我问你了。” 温知禾感觉不妙,背脊忽地一直,很狡猾地提前说明:“你要问什么?如果我不想回答或者回答不上来,我可不会说的。” 贺徵朝并不感到意外,慢条斯理道:“太太,如果我用钱贿赂你呢?” 温知禾:“……” “我也、也没那么图钱。”她说得很心虚,目光忽闪,尤其冒出下一句,“你这次还会给支票吗?” 贺徵朝唇角笑意更深,獠牙也外露:“如果你同我结婚,我的一半财产……甚至全部,都会是你的。” 温知禾瘪嘴:“哦,那就是不会给支票,那我知道了,小气鬼。” 贺徵朝不以为意:“看你怎么回答。” “……” “那我也选择性回答。” “当然可以。” 看他慷慨,温知禾心里轻嗤。装货。 她双臂抱胸,靠着护栏,一副豁出去的姿态:“你问。” 贺徵朝从最近最让他在意的事问起:“austin是你在酒吧认识的朋友?” 温知禾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看他面容恢复平静,透着一丝认真,想到刚才袒露的心意,不再吊儿郎当,诚实地回答:“不算朋友吧,顶多算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告诉我他的真名,我却敷衍他,和他说……” 温知禾小小地停顿了下:“我叫李华。” “李华?”贺徵朝双眼微眯,恍然明白过来,“你在记事本上写的李花,就是李华?” “对啊,他自己听错,我就将错就错,反正又不是真名。”温知禾说着说着发现不对劲,“你偷看我的记事本了?” 贺徵朝没有一点心虚,担责得自然:“算是。” 温知禾庆幸自己没有乱写什么东西,皱着鼻子一板一眼地教训:“你还承认,以后不能看,不然罚你钱了。” 贺徵朝依旧笑:“好。” 看他一派谦和,温知禾开始蛮不讲理:“现在又轮到我问了,我想到新的问题了。” 贺徵朝点点头:“你问。” 借灯光望他,他的容颜和初见时无异,明朗深邃,清隽英俊,但温知禾一下子不觉得他是傲慢的。也总算理解他为何表露出斯斯文文不与人相争的模样,那并非是伪装伪善,他很像他的母亲宁棠,那是他人生至关重要的导师,是他最重要的血亲。 温知禾喜欢这份温柔,也能从他缓缓道来的话语里,窥见一个极度温柔又才学的女人,究竟是怎么被生活所折磨。 她同样没法否认,在他们的相处关系里,贺徵朝就像一个成熟可靠的老父亲,他从九岁起就有照顾人的经验,他对她总是格外耐心。 这种耐心,可以被定义为、为…… 温知禾的脑袋要炸掉了,她不敢想,深吸口气,眼也不眨地问:“既然你有这种过去,为什么不提早和我说?” “这没什么可说的。”贺徵朝看她认真的神态,思索片刻,又耐着性子解释,“我总得维持在你面前的形象。” 温知禾才发现他有偶像包袱,扁着嘴,不屑一顾:“你什么形象哦,老父亲吗?” “有钱,愿意为你花钱,什么事都能帮你摆平,能说会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贺徵朝清浅地举例,听她的称呼,目光幽深,“嗯,也可以这么说,亲爱的。” 温知禾要是再发烧,一定是被他的话搞的,声音软绵绵的:“你羞不羞人啊……” “而且这哪里损形象了,只是会让人觉得……”她垂下眼睫,顺从地咕哝那个词,“有点心疼而已。” 贺徵朝抚去她缭乱的碎发,说得郑重其事:“如果你的择偶标准是强大、可靠,在没有同你结婚之前,我怎么可以向你暴露缺点?” 温知禾摇着头纠正:“这不是缺点,反正我不觉得。” 贺徵朝唇角轻勾,嗯了声,对她展开双臂:“抱一下。” 他俯首,嗓音低哑了几分:“让我感受,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温知禾下唇都要被自己咬出血了,忸怩一秒,没再继续犹豫,扑到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身子骨一下子松软了下来。 第188章 她的下巴垫靠在他胸膛,忙踮起脚尖,往他唇上亲,很清浅的吻,嗓音含着冰块似的,又含糊又清透:“贺徵朝……你真的很好。” 到头来,她这张伶牙俐齿的嘴也只能说出这番话。贺徵朝心中无奈,又极为满足,按着她的唇角,复而延续这个吻。 若非她今天问起,贺徵朝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曾经。剖析自己常做也不难做,可把伤疤揭开给爱人看,本是件懦弱又摇尾乞怜的事。 他希望在她眼里永远是最好,最可靠。 夜晚的海风愈发迅疾,贺徵朝把挂在身上的女孩打横抱起,往游艇房里走去。 卧室的床很宽厚,温知禾被他放倒在那里,身体一下子陷落进去。她自下而上望着男人,半长的裙摆遮掩不住双腿,她不由拢了拢,心跳加快。 贺徵朝单手松开领带,面庞汇入昏暗中,显得淡泊:“会不会晕船?” 温知禾微微曲腿:“还好,不太会……” 贺徵朝点点头,往不远处的衣柜走去,拿了件浴袍,挂在旁边,揉了下她的头:“今晚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泡杯热茶暖暖身子。” 游艇有两层,顶层为观光台,下层为起居室。这里面积不比普通住宅小,不仅有卧室、厨房、洗浴间,连阳台衣帽间都有,唯一不好的一点,大概是隐秘性和隔音效果没有家里别墅好。 但贺徵朝只要把佣人遣散走,再自行开到海上,那样就不会有人知晓…… 温知禾用十指轻轻捂着面颊,吐出一口浑气,觉得自己好糟糕,居然又开始想这种事了。 她突然间好想让他开心些,露骨的话她说不出,至少露骨的事又没少做,而且…… 温知禾从床上下来,攥了攥浴袍的衣摆,往客厅那里探去,瞥见那道高挑的身影,立马往墙根躲,在绝对看不见的地方把自己的裙子脱掉,披上浴袍。 - 游艇的厨房食材丰厚,倘若温知禾情愿,贺徵朝可以陪她在船上度过两天假期,再送她回岛游玩。 今天他已知悉,他的小妻子不会再跑走。 一杯由山楂、陈皮、茉莉花与红枣的花茶很快做好,为照顾温知禾的口味,贺徵朝又额外加了些红糖。料定她或许还会想吃甜食,他又起了做舒芙蕾或双皮奶的心。 贺徵朝轻叹,捏了捏眉心,往后方冰柜走去。 他刚转身,一个赤足的女孩就站在旁侧两米远的地方,两只手背后,双腿笔直站立。 她的浴袍松垮极了,交叠得很低垂,能看到开阔于双乳下的肌肤,贺徵朝没多看,注意力在她白皙的脚上,轻叹:“怎么不穿鞋?” 温知禾闷声:“我想去洗澡,总不能穿凉鞋吧。” “我去给你找。”贺徵朝没挪步,牵起她的腰带,淡声嘱咐,“系上点儿,别冻感冒。” 温知禾很短促地哦一声,靠近他,徐徐吹气:“你现在还挺正经嘛,而且怎么这么慢,我都要渴死了……” 贺徵朝指腹捏上她的面颊,垂眼低问:“想吃什么,好好说话。” “我哪里没有好好说话了。”温知禾不满,嘟嘟囔囔地贴到他身上,“我在向你求助啊……” 温香软玉在怀,没人能忍得了。贺徵朝眸色微深,抚上她倾斜来的臀,压低嗓音:“求助什么?” 温知禾喉咙发痒,用那只缠绕领带的手碰他的脸,吻喉结:“主人,我解不开……” 贺徵朝目光凝瞩不转,假意没看见,手掌按得更重,继续循循善诱:“解不开什么?” 他在故意使坏,她又何尝不是。温知禾已经足够放下身段,别扭得想逃离,但膝间的潮意已经不像话。 她唔地闷到他胸口,捱了一吻,继而抬起头眼巴巴道:“这里嘛。” 她碰的是他膨胀的西装裤。 第74章 老妒夫 贺徵朝在床上并不温柔, 温知禾早就知道,他可以用诱哄的口吻, 做最恶劣也最下.流的事。 花茶饮入腹腔,形成小而饱满的山丘,贺徵朝以掌按压,喷涌出淅沥的水痕,在床榻上漫延成圈。 他另一手托着她的下巴,让她被迫看去,耳畔是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很漂亮, 看到了吗?” 光是点头无用,还要规矩地附和, 温知禾轻软地说了那番话, 却得到他更猛烈的回应。 双腿拢着男人精瘦而强健的腰, 她已被冲撞得晕头转向,几近抵达失去意识的边界线。每每这种时候, 贺徵朝都会低声轻哄: “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吗?” “你这里还想要对吗?” “乖宝宝,再试一次。” 好美好甜很棒是他最常挂在嘴边的夸奖,乖宝宝好孩子是他对她一贯的称呼,温知禾没法再坚持,会伸臂圈拢着他的脖颈,用浓厚的鼻音喊出安全。词, 有时喊他“daddy”、有时喊“主人”,大部分时候, 贺徵朝听了这些都会对她稍微仁慈些。 伴随着最后一轮的冲击,温知禾的臂弯和腿窝都酸乏得箍不住他。 这个夜晚, 她枕着贺徵朝的胸膛入睡,如果忽视隔天起来的酸痛, 她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 游艇在海上漂泊了一夜一天,恢复体力后,贺徵朝带她体验了浮潜和开摩托艇,靠岸回别墅,她找回了自己的包包,在记事本上又挑了一个勾,然后停顿一秒,写下一行,要带一束康乃馨去见宁女士。 第189章 记事本只有巴掌大,温知禾经常揣在口袋里忘记取出来,贺徵朝习惯与她独居,所以脏衣篓里的衣服,都由他整理再塞到洗衣机。从中翻出记事本是顺手的事,看到那一行圆润可爱的小字也是他无心一瞥。 温知禾的记事本很少记录有关他的事,这是第一次,虽然她要看望的人是宁棠。 贺徵朝没有挑明自己又看了遍她的记事本,悄然放归到她的包里。 温知禾对此并不知晓,不过在度假岛的这几天,她常被贺徵朝问起将来的事。 贺徵朝为她列了一个人生对照表,左边是她的个人信息,右边是贺徵朝的,20岁以前的人生阶段,贺徵朝已经悉数填写完整,包括且不限于她出生的医院地点时间,她小学的学校和入学时间……一直延续到二十岁大学毕业那年。 他比她年长十二年,所以在他人生的十二年以前,她的部分是空白。 十二格空白,占据了人生对照表整整一页,很具象化的年龄差异。想要同步进程,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贺徵朝把决定权给了她,由她执笔写下将来,而他的愿望,只用铅笔很清浅地标注。例如他希望,可以在三十三岁这年同她结婚。 对照表摆在面前,温知禾轻拧钢笔,心里有些微妙。 在她十五岁时,她曾想过自己的未来。那时她对班上学霸有滤镜,偷偷暗恋过一阵子,幻想大学考到一个城市,能顺利告白在一起,然后做一份还算喜欢的工作共度余生,只不过她后来没那么喜欢他了。 在她十七岁时,她已不对爱情抱有太大幻想,整日就是奔波在各大剧组,自费做小短片。即便身边不乏有颜正阔绰家里做生意的小开,她也没什么兴趣去谈一段世俗的恋爱,能遇到不贪图美/色/肉/体的男人实在太困难,唯一有好感的男人因为有个谈婚论嫁的女友,所以直接扼杀在摇篮里了。 她好感过的,喜欢过的男人里,没有一个像贺徵朝。贺徵朝把财力、样貌阈值拉到最高,唯一的短板恐怕只剩年龄。 而这正是她所感到微妙的。 她从未设想过自己会和这样的男人有交集,也没想过真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初次的谈判在新年,临近合约终止的这天,恰巧是冬日,却温暖如春。 眼前的男人已不再傲慢高高在上,他用最虔诚的姿态向她求婚。 烛光晚餐很浪漫,桌上是由他一手烹饪的菜品,桌布垫板也是他精心摆设,每一片花瓣、每一株艳丽盛开的玫瑰,他西装内衬里的暗金丝巾都无不表露对此次求婚的重视。 她从他向来持重冷静的目光里,读出一丝紧迫。 温知禾挺起胸脯,转着钢笔,拿起乔来:“其实我没想这么早……” 话锋一转,她瞄了眼丝绒盒,双眸毫不掩饰的亮闪闪:“但看在这么亮这么大的钻戒,也不是不可以。” 空气凝结一秒,贺徵朝忽地笑了下,嗓音很低:“这么说,你是愿意嫁给我?” “不是嫁给你,是结婚。”温知禾一板一眼地纠正,“嫁人的说法我不喜欢,结婚才是平等。” 贺徵朝若有所思,颔首改口:“那么,这位温小姐,你愿意同我结婚吗?” 他在桌上摊放了一则婚后财产分配合同,将钻戒丝绒盒压在上方,轻缓地挪到她手边,目光如炬:“我承诺,婚前你的车房财产还是属于你,但我的房应有你的一半,股权也该有你的一份,日后任何创收都能与你共享。这座岛、这栋别墅,那辆车,那艘游艇轮船、直升飞机或是任何你想要的,所见即所得。” 他又笑,郑重而认真:“我知你不图钱,也有自己的办法盈利,你很勇敢,很有能力,总有一天会抵达我可望不可即的巅峰。你会拍下一部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又或许是投入其他事业里,再成就一份让人刮目相看的伟绩,那时是我仰着你,敬慕你,我害怕有那么一天,你会没那么需要我这些蝇头小利。” “所以请允许我恳请你、纠缠你、用这些俗不可耐的小把戏,在你还未成长为苍天大树之前向你求婚。” 烛火跳动,照映半满的红酒杯,温知禾拧住钢笔,心却止不住地乱:“你怎么还捧杀起我啦?” 贺徵朝解释:“不是捧杀,是我自认为。” “你可以不是让人仰望的苍天大树,也可以不是供人观赏的玫瑰;可以做一株小草、一块石头,不起眼的平庸的任一事物,在这方面我对你没有期盼,我的意思是,你做一个普通人,不论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你。” “站在我身边,我肩上,我头顶,只要是你,只要你想,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配不配或不值得一说。” 贺徵朝头回为自己的表达能力感到乏力,温声又言:“我应该庆幸,你愿意在最年轻的这一年同我结婚。” 温知禾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也许是被烛火照映、喝红酒喝的,说话都结巴:“只是答应你要结婚,又不是真结了……” 她咬着唇:“而且哪有你这样的,光动嘴不作为,不应该亲自把戒指戴到我的无名指上,再跟我说这些的吗?” 贺徵朝早已习惯她拿乔的小模小样,心里软塌得不像话,他承应了一声,拿起丝绒盒到她身边,学着最规范的姿态,为她戴那枚钻戒。 第190章 钻戒的确足有上百克拉,指环都有两个,笨重且太过耀眼。它圈住了她的无名指和中指,代表热恋与已婚的两指,多么贪心。 那她也稍微贪心一些,怎么不可以。 温知禾不想让他看见上扬的唇角,扑到他怀里,枕在肩边说:“合同我会回去认真翻看,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一定会让我的律师通知你,到时候你就看着办吧。” 她打定主意要在他面前强装不在意、不为所动,可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暴露了她。 这晚是待在度假岛的最后一天,他们没有做过分亲密的事,又一次踏上游艇,在顶端躺于海中看星星、烟花。 温知禾给自己订了回程的机票,但贺徵朝没有。私飞需要提前申请航线,她等不了那个时候,贺徵朝便陪她坐了一趟航班。 钞能力总是格外好用,如果不是在贵宾室偶遇到奥斯汀,温知禾一定会这么夸。 她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偏偏是一个机场同一时间段。 “李,真巧,没想到还能这里遇见你。”奥斯汀面露惊喜向她打招呼,一双含笑的棕眼像琥珀。失去酒吧灯红酒绿的光影,他的模样更纯良了些,像一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大男孩。 温知禾是喜欢这款的。放在先前,不论是为眼缘还是工作,她可能都会要个联系方式,但现在……想到那夜被冲撞啃咬的痛苦,她只想趁着贺徵朝没回来之前,结束这场寒暄。 “是很巧。”温知禾讪笑,“你几点的航班?” 奥斯汀:“四点半。” 现在才不到三点,四点半的航班来这么早做什么。温知禾心里犯嘀咕,面色不表:“这样呀。” 奥斯汀点点头,长吁口气:“谢天谢地你是安全的,那天带你走的人是你男朋友吗?” 温知禾看得出他是善心的,抿了抿唇:“嗯对,酒喝得有点多了。” 奥斯汀深表歉意:“都怪我没有告诉你那杯酒的度数很高,我以为你能喝。” “那倒也……” “对了,我写在你本子上的联系方式你看见了吗?”奥斯汀又问。 温知禾愣了一下,刚想说没有,又很快反应过来,露出几分不自然:“额……” 她一犹豫,奥斯汀了然:“我明白了。” 他又笑了笑:“虽然很遗憾,但其实我是听了你和朋友在电话里的谈话,知道你拍电影所以才……我很好奇你口中的故事。” 温知禾心里更发虚:“谢谢,不过我的电影只在国内上映,如果有机会的话倒是愿意上映海外。” “没关系,我在中国有家,你告诉我电影,我一定会去看。”奥斯汀眨眼,非常捧场,“我会带我朋友一起去看。” 老天。温知禾在心里做了一个违背老祖宗的画十字手势,双手合十:“真的很抱歉,其实不用的……要不你现在给我一个常联系的电话,我会送你和你朋友电影票的。” “给我就好。” 侧方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 扭头看去,刚才帮她处理行李的男人已经回来,向眼前的奥斯汀微微一笑:“你的联系方式。” - 他们的航班在三点半,专员来通知登机,奥斯汀刚把电话号码留给了贺徵朝。 头等舱的座位并不相靠,温知禾在入座前,凑到他身边说:“你把记好的电话发给我,我刚刚没记下来。” 贺徵朝淡道:“不用,电影票我会出。” 旁边有过路人,不论是否听得懂,温知禾习惯压低声线:“什么不用呀,我是电影导演,就应该我请,而且……” 贺徵朝回眸抚了下她的头,嗓音也沉:“我是导演的丈夫,这票我请也应该的。” “什么你应该不应该的呀,你还把人家之前写在我本子上的号码给撕了!”温知禾闷声嘟囔,“你个歹毒的妒夫!” “是,我歹毒,我妒忌。”贺徵朝回应自如,不紧不慢:“那请你对我高抬贵手,让我赎罪一回。” 过了通道,他将可爱的草莓熊保温杯放到她座位上,眉眼一低,直直攫取她的目光:“毕竟我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歹毒无比的妒夫,连你还没上映的电影的影迷电话都能擅自撕碎。” 温知禾:“……” 根本吵不过。 这趟头等舱坐满了人,温知禾负气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全程不再与贺徵朝搭腔,当然,距离太远,也确实不怎么能搭话。 她觉得好心虚好惭愧,居然欺骗一个那么天真的男大学生,真真想替“李华”这个马甲给他写一封道歉信。 回国的这趟航班飞行时间较长,十小时以后才能落地燕北国际机场。温知禾在愧疚里睡了几小时,中途又起来刷会视频。由于睡眠时间过长,下飞机之后她还有些头晕打瞌睡。 贺徵朝让她枕肩,温知禾抵死不从,像个刺猬一样炸起毛。他无奈叹了一息,圈过她的肩,揉揉面颊:“到时我会送票,如果他们不在国内,我也会承包他们来回的机票。你不放心,可以监督。” “拈酸吃醋的蠢事儿我已经做过,妒忌我也认了,别对我生气。” 他的态度实在太好,温知禾实在很难再蛮横,轻哼道:“我也没有很生气,就是觉得很愧疚,我还对他撒谎了……” 第191章 贺徵朝嗯了声,垂眼问:“那你对我愧疚过吗?” 温知禾有点懵:“愧疚什么?” “最开始时你告诉我从事酒店服务业多年,但后来你又对我说。”贺徵朝慢条斯理道,“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温知禾都快忘记有这回事了,眼也不眨地看着头顶的男人,听他嗓音更轻缓,一字一顿:“小撒谎精,你最好对我一视同仁。” 第75章 出车祸 温·小撒谎精·知禾安静不说话, 全程都装死。即使她有的是歪理可以和他分庭抗礼,但她已经累了。 夏威夷购入的那些衣服包包已经提前到家被人安置在衣帽间, 至于赠人的礼品,则是放在一楼的储物间。温知禾清点了一下,纷纷贴上相应的标签,让阿姨择日寄出去。 上了二楼起居室,温知禾想躺一下,但看那些未经整理的礼品,还是爬起来挨个摆放。 拉开最后一格柜子, 里面一般放的都是些纸张,躺在最上方的, 是贺徵朝当初向她提出假结婚, 要求签订的合同。 合同在最初经常被她拿出来翻看, 因为内容敏感不好意思请律师,她还联系了线上平台的法律顾问, 用假名打码去咨询其中是否会有陷阱。 但她都把字签了,合同再怎么霸王条款,她也没办法声张,何况自己已经花了信用卡里的钱。 有那么一天,温知禾内心是怯虚的,怕被贺徵朝起诉锒铛入狱。她自我安慰, 没有和他假结婚之前,她这一辈子可是赚不了这么多钱, 住不了这么豪华的别墅的,这么倒霉的她, 怎么可能什么好事都摊上,能有一年的豪门贵妇体验卡很好。 再度翻看合同, 心境真的很不一样,以前知道霸道、不公平,只能忍气吞声,而现在……她忍不了。 回到家是在下午,贺徵朝习惯不休息连轴转,这会儿已经去公司忙事务,发消息说晚上八点那阵会回来,让她自己吃饭。 温知禾回了个“哦”字,想把翻出来的合同拍照发给他抨击,又觉得线上发没意思,所以打定主意等他回家。 秦姨做了一桌她爱吃的,吃饱喝足后,温知禾梳理了接下来的工作行程,在日期表上勾勾画画。 忙到八点一刻,她按了按肩膀,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回来就躺平在床上,沾床秒睡。 轿车开双闪灯停在别墅门口,贺徵朝下车看眼腕表,比预估时间晚了一个钟头,按了按领带轻呵气。 别墅二楼灯火通明,他料定温知禾不会睡太早,哪怕一回家就睡,这会儿也该醒了。 走过玄关上二楼,贺徵朝步履稳健,比以往稍快,拧门入起居室,能闻到专属于温知禾的安神香,不免呼吸放缓。 陈设没什么变化,无非是多了些新的摆件,更拥挤。瞥见床榻上鼓囊的被褥,贺徵朝眉眼微和,为自己出错的预判感到无奈。 衣袖挽起,净手拭干水渍,贺徵朝踱到床畔,以手背将被褥撑开,能看见一张像荔枝剥了壳的脸蛋。 纵使那几天在海岛天天见她,但贺徵朝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他捋了捋她的头发,五指没入柔软的发丝,又稍微理了一下落肩的带子。 温知禾蹙着眉转身,蹬开真丝被,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 贺徵朝刚要帮她掖好,她又眯着眼,用惺忪的目光看他。 呆滞一秒,两秒,她伸手握住他掌间,声音覆着浓厚的鼻音:“你怎么才回来……” 贺徵朝俯身靠近,另一手在她枕边压着,紧紧收束她的目光:“一直在等?” 温知禾的头有些混沌,但不至于意识不清,能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才没有……我是要教训你。” 她说着,主动去勾他的脖颈。 刚洗浴过的香氛仍余留在颈间,厚实的被褥一闷,热气蒸腾留香,更馥郁醇厚。贺徵朝一呼一吸间都是她的柑橘味,双眸墨色渐浓,不由埋到她胸口吻了吻。 他深吻又以掌按压,温知禾双膝微微拱起,不由低闷一声。 衣襟松散,贺徵朝没移开手,嗓音很沉:“教训什么?” 温知禾已经清醒,同他缠了一阵子,隔着西装裤没进,都被磨得不断高,坚持了还不到五分钟。 贺徵朝轻拍她的腰侧,毫不留情地淡声说:“4分39秒。” 温知禾知道这是什么数字,红着眼瞪他,闷哼翻身。 贺徵朝将金属腰带卸了,睇着她,不紧不慢道:“继续?” 温知禾的眼睛从被褥里冒了出来,看他还挺拔的那里,勉为其难的、慢吞吞的敞开了自己的腿。 几轮下来。床头柜里的雨伞已经用得见底,那里原本塞满了各种口味。温知禾累得要脱水,连着灌了两杯才缓过来劲儿,看空荡荡的柜子,她觉得贺徵朝的精力至少二十年内还是会很足。 “还喝么?”贺徵朝捡起桌上的合同,随意地扫了两眼,过来接过她喝完的杯子。 温知禾舔了舔水润的双唇,摇摇头:“不用。” 注意到他手里的合同,她小小地挺起胸脯,轻咳一声:“怎么突然看这个了?” 贺徵朝不以为意:“你放在桌上了。” 第192章 “哦,我放桌上你就看,你这个人好没边界感。”温知禾轻轻蜷起双膝,强忍痛意,表现得漫不经心。 贺徵朝睇眼她,唇角微微掀起,好整以暇:“是么,我以为这是你要我看,太太。” 温知禾又直起腰:“谁是你太太呀,我们都还没结婚呢。” 贺徵朝没辩驳,从中抽取了一叠,淡声说:“赠与合同保留,这份雇佣契约作废。” 话音甫落,贺徵朝把赠与合同放到柜子里,像是要去处理手里那份契约。 “你等一下!” 温知禾立即从床上蹦起,没能直立走,就跪膝而去,落地来不及穿鞋,磕磕绊绊地扑到男人怀里。 贺徵朝听到她的声音转身迎了下,温香软玉霎时入怀,像泡发的海绵,又沉又软又无力,只能紧紧吸附在他身上。 他乐于承托这海绵,臂弯箍了下她的臀。 温知禾踮起脚尖,鼓着面颊说:“合同怎么能你说作废就作废,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难道你就不给了?” 她边说着,边还戳他胸口。 贺徵朝眉梢轻扬,笑叹了下:“怎么会,信用卡你不是每个月都在用。” 他按了按她的臀肉,压低眉眼意有所指:“有了待遇更好的合同,还要这做什么。” “我很有契约精神的……反正不能作废。”温知禾趁机夺回那纸合同,背在手后,离开他的怀抱,翁声咕哝,“原来你知道待遇不好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们还是继续保持情人的关系一个月吧,至于你那份合同,我还得再考虑一下是不是要续约。” 耐力不够,脾气见长,说的就是温知禾。 她太有恃无恐,也知怎么翻旧账、戳人心窝,可他愿意被她戳着,总好过被她视而不见。 贺徵朝心底又叹,覆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口吻很轻:“妹妹,商量一下。” 他喊“妹妹”的时候温柔又性感,总会让她腿心酥.软,胸口翻动,既表露他年长于她,又无形间拉近年龄,狡猾得很。 偶尔的时候,温知禾也会想,如果她真的有这样的哥哥该多好。当然,他的年纪都可以做她叔叔了。这话不能说,一说他就会缚紧她的腕骨,把屁股打得红肿。 彼此凝瞩不转地对视,温知禾听到他说:“情人不算好听,未婚夫妻如何?” 求婚已经被答允,做未婚夫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温知禾脑海里回荡起等候厅的那一幕,贺徵朝向奥斯汀纠正是未婚夫而非男友……真是幼稚死了。 “你好计较这个。”说出口的是幽怨语气,心里却泛起丝丝甜意。 贺徵朝承认道:“没办法不计较。” 温知禾奖励似的亲了他一口:“我也要定一个合同,律师已经联系好了,是帮忙看婚后财产合同的那个,听说对这方面很专业。” 贺徵朝:“需要律师我这里有专业的顾问。” 温知禾拒绝了:“那是你的人,我也要建立自己的人脉,我们工作室也有合作的顾问。” 贺徵朝深深地看着她,唇边笑意不减:“不错,长大了。” 温知禾轻哼一声,已经对他的夸夸有了免疫——他这个人真的很怪欸,未婚妻摆明了要算计他,对他的财产毫厘必争锱铢必较,他还能摸头拍手一顿猛夸好孩子就该这样。 太怪了。 因为奇怪,温知禾又啄了他一口。 - 黏糊的居家日子不会太久,影片送审通过,可以开始定档院线发行。后期的宣发活动行程,够温知禾马不停蹄连轴转一个月了。 贺徵朝在燕北也只留了两星期,临近元旦,因为公务,他又飞到各国各地出差巡察开会,即便处于燕北总部,他每天也有不少合同报表要检阅。 温知禾一开始还会意思意思,和秦姨做个爱心便当送过去,后来她自己的饭都吃不上,怎么还顾得上他。 而她之所以这么良心,还是因为从律师那里得知,贺徵朝在财产分配与忠诚保障上,对她有着绝对的倾斜。 他把所有能考虑到的收入来源和资产,都一条条明晰地摊牌在桌上,告诉她,他有的,一大半都归属于她。不仅如此,倘若他对婚姻不忠、不诚,他一定会净身出户。 通俗点是这么说,但温知禾听得两眼一黑。 ……原来堂堂集团总裁还能净身出户的? 为此,温知禾不得不给制定合同的当事人打电话询问情况。 贺徵朝给了她一份非常完美的答卷—— “我不想假设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我总归需要给你这份安全感。” 他的嗓音一再柔和,还透着许久未休息的低哑:“温知禾,听明白了吗?” 温知禾听得很明白,并且破天荒地说起软话:“哦……那你早点回来。” 贺徵朝停了一息,语气情绪不明:“怎么了?” “没怎么呀。”温知禾抿唇。 “嗯。”贺徵朝闷笑了下:“我还以为你催我回家是因为……” 温知禾听得出他的不怀好意,在茶水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脸红道:“你以为我很需要你啊,我又不是不能自己搞。” 第193章 “搞什么?” 明知故问。温知禾心中轻哼,不做声。 “我还以为你会想我,亲爱的。”贺徵朝叹道,有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温知禾:“……” 这人怎么这么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现在开始…… 她负气却又说不出太狠的话:“也没有很想你,挂了!” 忙音在耳畔飞旋,隔了数秒,手机自动熄屏,贺徵朝极轻地笑了下。 - 元旦这天,贺徵朝人在南城集团分部开会,温知禾在邻市路演。车程三个小时可以直达他那里,但考虑到去泠州也是差不多的时间,还可以忙里抽闲看望宁棠,就把约定点定在泠州。 先前温知禾想去看望宁棠,但一直抽不出合适的时间,哪怕路演定在泠州,由于贺徵朝没法陪同,就只能作罢。 宁棠现在意识不清明,大概率没办法认人,温知禾走前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尽量给宁棠留下一个好相处的印象。 斜露肩毛衣过胯,搭配褐色长筒靴只有貌美乖巧和风度,保暖全靠毛呢大衣撑起。温知禾在耳上配了一对毛绒球挂坠,还不够,又戴一顶雪白的贝雷帽。 她问了身边女性友人,纷纷获得一致好评,怕不严谨,就又给贺徵朝发去自拍,问他能不能给宁棠留下好印象。 平时他要么秒回要么拨来电话亲口称赞她,但这回温知禾等了半个多钟头都没收到他消息。 轿车在大道上行驶两个多钟头,还有二十分钟就能进入私人疗养院的园区。坐在车里透过窗,能遥遥眺见盘踞于山间的中式建筑,青瓦白墙,绿林蓝天,美得就像度假庄园,环境很好但不算太偏远,据说有专门的接送车辆和飞机。 温知禾曾向贺徵朝问过这里的价钱,得知居住一星期要十万,还只包括基础护理,她心底滴血,嘟囔资本家就是资本家,真会敛财;又得知这座疗养院已经被贺徵朝盘下据为己有,她欲言又止,又开始叭叭,当着资本家的面骂骂咧咧。 但切身来到这座疗养院,温知禾才明白,那些钱恐怕并不是白花的。 送她的轿车停在山脚没法继续往上开,有专门的接驳车送她去山顶。为等人,温知禾就在等候室吃了顿健康餐。 她边吃边刷手机,顶端弹窗出一条推送,是景城某事故多发路段又出了一起车祸,还是连环撞车事件,伤者有五人,死者有两人,底下评论区全是议论声讨。 主餐用完,饭后还有营养甜点和水果,因为看了路人拍摄的车祸画面,温知禾就没什么胃口继续吃。那些路透照片哪怕经过处理并不外露血腥,但她依稀能透过薄薄的马赛克,感觉到现场的惨状,而且…… 刷到评论区没被和谐的另一画面,温知禾彻底放下叉子,闭眼深吸口气。 退出微博,点开微信,发现贺徵朝四个小时前的消息也没回,温知禾不由犯嘀咕,他这迟到归迟到,怎么连消息也不带回的。 捧着手机,她准备敲字问责,屏幕却倏地显示来电,是夏特助打来的。 划开接听键,温知禾莫名感到不安。 下瞬,她听见夏特助略显疲惫的声音:“夫人,是我。贺总来的路上遇了车祸,现在人在景城第一人民医院处于昏迷状态,不方便给您打电话,所以……” 温知禾心头一颤:“你说什么?” 第76章 我爱你 抵达景城第一人民医院, 温知禾拎包的手都在抖。 夏特助告诉她贺徵朝没什么大碍,只是软组织有挫伤, 暂时陷入昏迷状态,但她看见病床上的男人,心里还是收紧了一下。 新闻推送的连环撞车事件和贺徵朝无关,发生的时间是在大前天,赶巧让她刷到,而自己又没有注意到发送时间。贺徵朝的车祸不是很糟糕,就连驾驶司机也没有任何性命危险。 司机在通过城镇大道的路上, 碰见一个小男孩横穿马路,下意识转动方向盘撞到一处钢板房才致使车祸。所幸那辆商务车的安全气囊有很多, 钢板房的铁皮也没完全砸碎玻璃, 否则极有可能嵌到伤者喉咙里。 想到那种画面, 温知禾心里更难受,劫后余生的恍惚、无措仍萦绕心口, 她坐在病床旁,久久没法定神。 司机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苏醒,而贺徵朝大概是这些天忙于工作,过度疲劳的缘故,昏睡时间会更长。 他的面庞轮廓仍然明朗清隽,透着几许苍白, 能看见眼睑下的乌青,更细致的皮肤状况。因为闭着眼、受了伤, 看着比以往要憔悴。 看久了,蓄在眼眶的水雾没忍住往外淌, 温知禾以掌捂眼,深深吸了口气。 她没法不去承认, 在听到贺徵朝出事的噩耗那一瞬,她感觉自己的人生都要完蛋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总是习惯性地依赖他、仰仗他,纵使工作室已全然脱离恒川掌控,她自己也有待拍影视项目、一些其他收入来源、下辈子不愁吃喝的金库……可她唯一的家人,似乎只有他了。 贺徵朝在关系里扮演着她所需且空缺的角色,他填补了关竞早早缺席的部分,也给足了温荷不再给予的温柔。强大、可靠、无所不能,是他在她这里一直以来的代名词。 第194章 但人并非完全万能,总会绕不开生离死别的课题。 以前温知禾从未考虑过这些,但今天,她的脑海里游走了无数种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晚间八点,温知禾从洗手间里出来,迎面在病房门口撞见夏博易。 他拎了些水果,还带了几份文件,说是公司那里急着要审批签字的,刚好贺总醒了,就给捎过来。 听说已经醒了,温知禾心里揪了下,又听还要工作,她皱着眉:“要那么急吗?就不能休息好再签字?” 夏博易有些为难:“也不是很着急,倒是贺总急着要……” 夏博易也只是个打工的,温知禾理解,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冲,她软了音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把文件给我吗?” 以往有公务要谈,贺徵朝就没避讳过她,还让她做了两回助理,所以这种要求并不过分。 夏博易也知道,答应得很快:“没问题。” 温知禾一手拿水果篮一手拿文件,推门进病房,扭头透窗看眼外面,确认夏博易已经走了,她就先把东西暂搁一旁,掏出小圆镜确认自己眼睛是不是还红。 确认妆没花,她再轻手轻脚地拿起那些东西,往室内走去。 贺徵朝的确醒了,他正伏案看文件,静谧的病房里,只有他翻动纸张、钢笔写字的声音。若不是看见他穿着病服,绷带掺了一圈小臂和手上还打着点滴,温知禾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出车祸。 “你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温知禾赌气似的把水果直直放到椅子上,语气里还透着刚哭过的颤意。 最后一份文件还有几页没过目,贺徵朝挝起边角的手停了下,侧目看向她,唇角轻掀,扬手道:“过来我这儿。” 温知禾抿唇,乖乖凑了过去,刚站定床侧,贺徵朝那只挂着点滴的手便环住她的腰,轻拍了两下。 他的动作没有狎昵,可她身上怕痒,经不起碰:“你干嘛呀……” “劫后余生抱一下。”贺徵朝的声音很低哑。 “你还知道劫后余生?”温知禾有些来气:“要是你再不好好休息,下次别说是出车祸了,你光是坐在办公室里都会猝死的……” 说到“死”字,她那股刚哭过的劲头还没过,又染了几分情绪。 温知禾本来想掩藏下痕迹,但她根本藏不住,眼泪说掉就掉。 贺徵朝把床上桌推到一旁,将她圈抱在怀里,坐到他身上,温知禾紧张了下,嗓音很软:“会不会碰到伤口……” 贺徵朝闷笑了声:“不会,腿没断,身上也没骨折。” 温知禾想捶下他,又不敢太用力,攥着拳头幽怨地瞪他:“那你命很硬哦,可以随便折腾?” “嗯是,不过只限于你。”贺徵朝认命地颔首,眉梢轻扬,是逗趣的口吻:“这世上也就你能折腾得了我。” “我折腾你什么了?你松开、松开我……烦人……” 挣脱无果,温知禾也不动弹了,低着头,语气很闷:“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也不会给你守寡,以后遇到合适的人,照样会结婚。” 她说的是气话,现在心底仍有后怕,想要他稍微驳斥两声,说些保障自身安全的话,但贺徵朝却没照着她的剧本念,只沉沉道:“我知道。” 简短的三个字,语气很自然,就像真的认可她的话。 温知禾抬起头看他,目光对焦在他下颌旁的一小截伤疤,热起眼泪:“你知道什么啊。” 贺徵朝替她拭去泪,嗓音温醇平和:“我知道你自爱,从不委屈自己,立贞节牌坊守寡的事不会做,何况我们还不是夫妻;我知道你值得被许多人爱,这世上并非只有我一个男人,你也不缺伴侣,何况我在你的人生里,也只占据不到二十分之一。我没法设想,你会用一生去怀念一个无足轻重的男人,一个在交往中曾给过你不愉快、不被尊重、不具备安全感的男人。” “我梦见过你在我的坟前哭的模样,我也梦见过你穿着婚纱同其他男人步入殿堂,很糟糕的梦,所以醒来以后我感到如释重负,又想找点事做。” 贺徵朝扯唇轻叹,目光极深:“濒临死亡的走马观花似乎并没有什么逻辑性,又极大地刺激到我的求生欲。” “我知道不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我要活着,至少等到同你结婚那天再去死。” 他的眼神滚烫,灼热,说出的话透着荒谬却不像玩笑话,如炬光的眸色直击灵魂深处。 他说会为那天去死,是真的会。 温知禾无时无刻不会看见他的决心,她几乎要被他烫化,由这浓烈的、说一不二的爱。 她双唇嗡动,带了几分急切:“结婚以后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吗?……蜜月、旅游、看望亲朋好友,生养小孩……养小猫小狗什么的。” 越说后面她越不好意思,即便贺徵朝同她规划过好几回,而每次她都搪塞。 温知禾抹开泪,扬起发热的脸:“你不会抑郁了对这个世界生无可恋了吧?不至于的啊,这世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你的妈妈还在,你的爷爷奶奶、你的弟弟妹妹……还有我。” 她声音渐弱,贺徵朝问:“还有什么?” 温知禾数不出更多的人,双眼透着赧色,滥竽充数道:“钱多多跟钱来来呀……它们现在也好喜欢你的,都会主动蹭你。” 第195章 贺徵朝双眼微阖,匀了回气,轻叹:“不是问它们。” 温知禾咕哝:“那你问什么。” “我问你。” “问我什么啊。” “……” 贺徵朝头回感到套话是件难事。更何况,套出来的回应,又怎么会是她的答案。 僵持数秒,温知禾怕他抱得累,主动问道:“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贺徵朝嗯了声,松手放行。 温知禾给他倒了杯热水,将椅子上的水果挪到床头柜,自己坐在边上。她双手垂放于膝,认真中带了点别扭:“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休息,等修养差不多了,我们就去结婚登记吧。” 贺徵朝看眼她,将玻璃杯放到桌边:“什么时候?” 温知禾:“当然是等你好了以后。” “现在就可以。”贺徵朝淡道,作势要拔掉手背上的针管。 “不可以……”温知禾蹙着眉,倾身轻轻按住他的臂弯,“你为什么那么急?” 贺徵朝的双眼浓厚似深潭,声腔沉哑又郑重:“想和你在一起,想做你合法的丈夫。” 他的手抚过她的面颊:“温知禾,你应该知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在证件上登记我们合法的关系,在婚礼见你穿婚纱说誓词,我梦见过无数回。” 有时是在海边草坪,有时是庄严的教堂,中式殷红的凤冠华服,西式雪白的婚纱裙,他的妻子如何都好看。 贺徵朝将她盯得很紧,不像玩笑话:“在你没有反悔之前,我必须牢牢抓住你。” 温知禾想笑又笑不出来,眼角微红:“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把婚后财产协议定得那么有诱惑力,我就算不喜欢你,也会因为你的财产和你结婚啊,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贪财好利的普通人,只要你身上还有可以让我谋取利益的地方,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我也想和你结婚,很想,我想穿漂亮的婚纱,办一个世纪婚礼。”她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伸手环住他的腰,脸贴近他的胸膛,下定决心般:“贺徵朝,我只想和我爱的人结婚。”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做了一件蠢事,我喜欢一个比自己大了一轮的男人,他好傲慢,他看不上我,所以我极力掩饰。 我不敢说这么重的话,我只会用轻挑的、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在床上,在一切不清不明的时刻。 一个一开始只想谋取利益的人喜欢饲主,糟糕至极又不值一提。 可现在贺徵朝不是高高在上的饲主,是追求者,是未婚夫,说出来正当又平等,她可以去说。 温知禾眼角又有泪,哭不完,也不再掩饰,尽情地沁到他的衣襟上,语气又凶又可怜:“我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爱你。” 她说得很轻,却格外清晰,通过胸口传导四肢百骸,沙沙的淌着热意,让他血液翻涌。 贺徵朝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番话,不是虚情迎合,不是随口应付,是抱着他真切地告诉他,她想同他结婚,同一个她爱的人。 理智告诉他,二十岁的小姑娘阅历见识浅薄,没认识过太多人,才会将他当做所谓的此生挚爱;可另一道声音却告诉他,就现在,要确信自己所听到的话,那一瞬间的诺言足够动听就好。 贺徵朝双手覆在她的腰身上,搂得近乎要揉进怀中:“再说一遍。” 他好用力,勒得她透不过气:“什么啊……” 贺徵朝看她酡红的面颊,臂弯稍微放松了些,颔首温声哄:“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温知禾不吃他这套,哼声:“我说了那么多,你难道都没有听清吗?” 贺徵朝颔首:“我想再听一次。” 温知禾的唇一下子瘪了下来,眼也不眨的望他。 空气变得很静,数秒里,是他忐忑不安的心在跳动,毫无规律章法。 他几乎快要放弃第二次,但就在下瞬,温知禾仰起下巴,向他凑来,用湿热的气息说:“我爱你,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 “不是因为你有钱,也不是因为你会给我支票,给我买包牵线拉资源拍电影,因为是你啊,我只爱你。” 呼吸停止在亲吻中,他扣着她的脖颈,想将那些话吞咽,切身感受。 游走在濒临死亡的界线上,走马观花的闪过不是他的人生,是他幻想中的温知禾的将来。在那些将来里,他不甘也不情愿地消失,放她在无法触及的人世间。 他从未如此庆幸,向上天的祷告能被聆听。 第77章 无限可能·尾声上 贺徵朝修养半个月, 做了次全身检查,各项数值都没有太大问题。 褪去病服, 穿着西装革履,仍然是熟悉的精英模样,本身他的身体在长年累月的健身下,就有着极好的素养,不过是手臂上落了道疤。 温知禾跟着他,也做了次体检,本来以为没什么事, 结果林林总总的小毛小病汇总到一起,足有一页那么多。 归根结底, 是她老熬夜、运动少、饮食不规律的缘故, 为此, 贺徵朝给她制定了极其详尽而养生的日程表。 电影宣发初期,温知禾还有很多场路演要赶, 昼夜颠倒是家常便饭,但他态度实在强硬,温知禾只能推掉一些阴间通告,增加更阳间的通告。 第196章 最重要的是,她得空出闲暇的一天,和他办理结婚登记。 本来出院那天, 他们都恰好有时间,奈何赶上春节放假, 民政局不开放。 《霞光万道》路演在泠州还有三场,结束之后, 他们可以顺便在这个极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登记。 月底寒潮来临,多年未下雪的泠州下了场雨夹雪, 地面都是半化不化的碎冰。从旁边酒店赶到影院,温知禾的鞋都是湿哒哒的,简单处理了下,到了时间,就跟着其他主创一同入场。 新年档电影竞争激烈,《霞光万道》的票房在前期不是很瞩目,打不过最火热的爆米花喜剧电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隐隐有跻身前三排名的趋势。 非贺岁电影非ip加持,在网上能有一部分自来水和影迷的好评,温知禾已经足够满意。 今天是路演的最后一天,温知禾习惯面对长枪短炮,也乐于现场与观影人交流,她自己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开了账号,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猛涨了几十万粉。 让她困扰的是,这些所谓影迷,有一部分人是冲着她的“颜值”而来,女粉和男粉对半开,不分伯仲。 温知禾常在现场被人提问是否已婚有男友、被调侃有的没的话题,几场下来,为避免这种无效交流,她自备了一个手绘的警告立牌,逢场必立起,既可以提醒观众不要问这些事,又能以诙谐的方式让大家遵守规则。 但在前不久的路演里,她就透露过已婚的消息,还小小地上了热搜。 大家再接着询问,无非是想知道她的结婚对象是谁。 互联网不是没有记忆,网友也各个人精,很快就能顺着蛛丝马迹,摸到想知道的消息。 然后温知禾就又上了一次热搜,后面带了“爆”字的那种,原因无他,结婚对象是恒川集团总裁。 【啊???居然是总裁夫人?好低调啊,从来没听她说过……】 【普通人高嫁豪门是会这样的吧,本来上流社会的人就不喜欢抛头露面啊,而且她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天塌了,我一个吃国潮拼好饭的人怎么能碰得了总裁的人,姐姐……我的姐姐1551】 【什么姐姐啊,百科上写她只有20岁?】 【等等什么?之前不是说她有27吗?真的不是瞎编的吗?】 除了电影内容,网友围绕温知禾讨论的话题,大多是扑朔迷离的年龄和结婚对象。 关于年龄,很快又有网友扒出来,温知禾是燕北23届毕业的学生,入学当年有她的举牌视频,还爆火过一阵子;至于结婚对象,某财经报和重大会议有贺徵朝的高清照片,甚至是录像。 年龄相差极大、家世背景霄壤,样貌又足够相配,很快又在网上掀起一场热议。 新年期间,网友在家都闲得不行,纷纷跟风磕起cp,还反哺了电影热度。 温知禾本意是不想靠这个营销,所以额外让人公关扑灭这场火。毕竟随着时间推移,不好的言论也会滋长。 互联网纷纷攘攘,总会有透风的罅隙,温知禾看得见那些差评、恶论,也看到了之前从未了解过的事。 某网友在娱乐组发文当磕学家,细扒过时间线,主要围绕《霞光万道》的拍摄路透以及上映后的物料,悉数贺徵朝下乡探班次数、时长。 【前一天人在澳洲,后一天就去了片场,来回在天上飞二十多小时,见面还不到一下午,这是什么超强挤时间大法,,,果然高精力的人才做得了企业家】 【vocal,,居然这么爱,,磕到了,随一份】 【2.11号更新——组外人脉爆料,首映礼当天贺总在外地开会,本来是赶不上的,后来他调整时间快马加鞭,在电影最后五分钟到达现场,不过没有进观影厅,是在后台看完全场。。。】 【啊??这是真的吗?】 【我也爆料一下吧,不过我没有组外姐妹这种人脉。我是在恒川旗下一个很小很小的子公司上班,我们公司电影上映当天送过霞光万道的票。】 【我们公司也是,年会的参与奖就是电影票,yysy电影挺好看的,之前还以为是悲情片,看完我和我同事都在嘎嘎乐,打算下周带我妈也看一遍,母女线有点感人而且不会太煽情,很东亚母女】 【不懂就问,这算票房注水吧……】 【+1,公然票房注水有什么好的,搞洗钱那套吗?】 …… 磕学贴秒变票房大战,难怪热议飘红挂在首页,这段时间也总有票房注水的争议贴推到眼前。 一边是贺徵朝私下参与过首映礼的消息,一边是他默然利用职权注水票房的事,温知禾很难描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但绝不是高兴。 最后一场路演结束,温知禾在后台放下手机,深吸口气,没有跟主创其他人聚餐,借口称身体不舒服,自行回了酒店。 泠州的雨夹雪未停,接近零下的温度,呼出的气体都冷。 温知禾习惯去某家面包店买点蝴蝶酥带回去吃,刚拎着买好的甜品出来,地上的伞不见了。 往路边去看,有一个相似的透明伞,但她撑开看,这么破烂,完全不是自己的。 雨势微弱,盖上羽绒服帽再小跑一段路不成问题,温知禾轻叹,认命地踏入雨雪中。 第197章 酒店的台阶铺了厚实的红地毯,被人任意踩踏,凝成暗红色。 温知禾走到最后一阶,听到耳畔熟悉的歌曲,不由去拧下耳机想听得更清楚,却意外脱落掉地。 她躬身去捡,一抬头,在凛冽的风中,看到一辆迈巴赫,那里下来了一个男人。 他没有撑伞,穿着黑沉沉的风衣西服,发丝偏分,儒雅斯文,无框眼镜下的双眼像在对她笑。 相似场景相似画面,不免勾出一段熟悉的过往,温知禾没有僵持在原地,却也等了他一段路,眼睁睁看他走到跟前。 他那样高大,挡去了一段风,温知禾主动凑前,语气低忽不定:“你怎么突然来了。” “明天是领证的日子。”贺徵朝扯唇轻笑,慢慢颔首凝眸,换了很谦恭的口吻:“我没有订房,可以麻烦温小姐收留我一晚么?” “当然。”温知禾仰起头,那双眼澄澈明媚,循着记忆说出同样的话,透着几分矜傲:“如果你想住在这里,我可以免费为你订一套房。” 贺徵朝笑叹一声,抬手抚了抚她的脑瓜:“感谢至极。” 这家酒店同样为恒川旗下品牌之一,贺徵朝的车停到门口,还未踏入大厅一步,酒店员工全体上下早就整装待发迎接贵客。 贺徵朝无需出示证件,凭借这张脸就可以去她的套房。 温知禾刷卡进门,刚踏进一步,贺徵朝就从身后搂住她,一手抚揽着腰往毛衣裙.底去,另一手握住脖颈,掰着下颌让她扭头,迎上他潮热的吻。 门自动扣上,在踉跄里,温知禾后背贴到墙上,还没缓过气,双唇还热辣,男人有力的大掌便承托起双腿,将她架在高位用腰胯抵着,不留余地的吮住她的唇。 温知禾几近要缺氧,捶他的手也越来越绵软无力,最后只能主动搂着他,在间隙里呜咽。 贺徵朝了解她的一切反应,包括体温、呼吸频率、身体的抖.动程度。他察觉得出温知禾的出神,即刻落掌在臀上,抬眸问询:“怎么这么不专心?” 温知禾不会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搂住他的脖颈很直白:“我不开心。” 贺徵朝按了按她出血的唇侧:“是因为这儿疼?” 温知禾摇头,圆碌碌的双眼睇着他,微微抿唇:“你是不是给我买水军了?” “买什么?”贺徵朝不是很明白这些术语。 温知禾轻声解释:“你花钱买一大批票让员工去看我的电影了对不对?这种非主观意愿的被强要求去观影的行为,就是水军呀,我的票房是注水的。” 饶是贺徵朝再怎么不擅长上网,也听得出温知禾的意思。他闭眼呵气,撇得干净:“本公司没有这种kpi。” 温知禾才不信:“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送票吧。” 贺徵朝不得已改口:“也就上映前三天。” 温知禾顿了顿,拍他的胸膛,咬牙切齿:“……混蛋。” “你放我下来,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了,我好难过!” 她挣扎着,双腿胡乱晃荡,贺徵朝只好将她放下来。 一落地,温知禾便将身上的外套围巾脱下,径直走向卧室,反锁好门。 贺徵朝顺手帮她挂起外衣,检查她买来的面包,打内线电话让人送份晚餐上来。 心情不好时,温知禾总爱把自己窝在家里,一躺就是一整天。以前贺徵朝会鼓励她走出家门,但现在他尊重她一切疗愈自我的方式,何况他还有话要解释。 温知禾把自己关在卧室长达半个多钟头,当秒针指向12点钟,贺徵朝便走到卧室门口,打算敲门询问。 手刚悬在半空,卧室门锁响了,敞开一条罅隙。 温知禾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不红,但称不上开心。她看见他,一下子展臂扑到怀里,像树袋熊依偎在树身,搂得很紧。 “我知道你是好意帮我宣传,可是我不需要这样的,我想靠自己。” 怀里的女孩说话很闷,毫无责怪意味,不断蹭着他。 贺徵朝安抚她的脊背,在她主动松手后,落膝半跪在地,牵着她的手仰头注目,嗓音放缓:“如果所谓好心办了坏事,也该认罚。” 他的姿态放得够低,肩宽骨架庞大,像匍匐在地的猛兽,温知禾很轻地踢了踢他的膝,轻哼:“我才不罚你。” “如果你钱多烧得慌,可以直接给我打钱或者写支票,我倒是乐意收这个款,可是你不能再做这种事了。” 她越过他,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贺徵朝起身跟过去没有入座,站在跟前微微一笑:“正当宣传手段而已,不用太在意网上的评论。” 温知禾哦了声,着重音某四个字:“那你向我保证,这种正当手段以后别做了。” “我保证。”他说得很自然,眉梢轻扬:“这是气消了不难过了?” 温知禾双臂抱胸,偏过头:“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了,会管理好自己的情绪。” 这天晚上,温知禾照常吃完晚饭,搂着他在沙发、在床上、在浴缸任何一个地方做.暧。几天不见,她初期的热情远比贺徵朝想象中要旺盛,但随着攀峰阈值的下降,口中的话语就渐渐更迭为染着哭腔的求饶。 她那里.流的多,眼泪也多,白天的成年宣告,在夜里破了戒,始终对网上的风评耿耿于怀,一股脑向他倾诉。 第198章 不计较是假,她会咬着他的脖颈喉结,宣泄自己的不满;不难过也是假,她会把从前的事再摘出来絮叨,可爱又可怜。 她说以前在片场被人误会坐苹果箱,大骂不配,所以她执拗地不让一米八以下的男人演自己的;她还说有个叫蔡馨的女演员给她使过绊子,脾气可差;以及某港的编剧看不上她的本子,发行方会看人下菜碟,恶意灌酒…… 她把以前没说过的、不愿说的话都向他吐露,裹着厚重的被褥,只露出湿漉漉的双眼,小心翼翼极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好脆弱好无能,只会跟你哭?” 贺徵朝抽了张纸,拭去她的眼:“不会。” “你就会骗人。”温知禾接过来擤鼻子。 “我骗过你什么?”他挑眉。 “你什么都骗了,我整个人都被你骗了,要不是我很聪明,你都要把我卖掉了。”温知禾蹙眉,冒出整张脸,用手指戳他胸口,“你真的很坏欸,为什么一开始不能对我好一点。” 她开始胡搅蛮缠,贺徵朝认栽,将她拥入怀,在耳边沉沉道:“抱歉。” “是我的错。” 很郑重的话,温知禾心更软,酸水直冒,“呜”地蹭他的肩窝:“我随便说的,你不用道歉……” 贺徵朝无可奈何,垂眼看她:“喝假酒了?” “你又不让我喝酒。”温知禾鼓鼓腮帮。 “嗯,那还是我的错。” “不是……”温知禾泄气,咬他的下巴,眯起雾蒙蒙的双眼,“你应该教育我,告诉我得坚强,不准哭。” 她停一下,牵着他的手,很大言不惭:“然后打我的屁股。” 贺徵朝顺势揉了一把,很用力,听她嘶了一声,面庞凑得更近,嗓音很轻:“你喜欢被教育?” 温知禾坦白说不是很喜欢,但她没答。 “道理你自己都明白,我再说就显得啰嗦。温知禾,你可以不坚强,也可以哭,我知道你摔倒在那个坑会躺一会儿再爬起来,我也知道你哭过会继续咬牙做事。这不是不坚强,也不是爱哭,哭的确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它可以宣泄你不快的情绪,它没什么问题。” 贺徵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多言,停顿一秒,深深看着她:“但你喜欢被打屁股,就是另外一回事。”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这个的诉求。” 温知禾很短促地应了一声,脸渐渐发烫:“我才没有。” “我就是、就是想知道你听这些会不会觉得我无病呻.吟。” “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说这些。”贺徵朝耐心至极,不厌其烦地重述解释,“还记得我去学校接你,你躲着生母不和我说实话,从那时起我就对你产生好奇。” “你不是做过背调……” “不一样,我想听你亲口说。”他一字一顿,嗓音放软,“我也会告诉你。” 温知禾:“告诉我什么。” “如果回到十年前,我会告诉南立小学的关知禾,要少吃路边摊,我会给她买更健康的零食,免得吃成肠胃炎;如果回到七年前、五年前,我会告诉慧志中学的关知禾,你迟早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仅养了两只猫,还拍了一部电影,寄住在继父、姑姑家也只是暂时的事。” 温知禾的双眼顿时瞪大:“你说这个做什么……” “因为以前没有人告诉过你,所以如果有机会见到更早些的你,我一定会说。” 温知禾的脸更烫了,难以呼吸:“不要啊,好丢脸。” “这不丢脸。”贺徵朝纠正。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那个时候的我。”温知禾执拗道:“我不会扎辫子,没有人给我扎,我每天灰头土脸像一个小乞丐,上了高中剪短发才漂亮些。我来例假了都不知道,弄脏校服裤,第二天穿了老师给的大码校裤还在操场上绊倒了。我住的地方很潮湿,穿没有烘干的衣服也好臭,被同学说身上有鱼腥味。” 是一个脏小孩,不漂亮,还很臭。 说出口,温知禾有些懊悔,想缩回去,却被贺徵朝紧紧抱住。 每个夜晚,每次亲近,她都有机会向他倾诉衷肠,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那些时候她总会有所保留,就像对室友说,温荷以前多好啊。 她自卑,像过不了江的泥人,看似雕刻精致,落水就会成一滩淤泥,所以从不轻易涉水。 “没有任何人的人生是完好无缺。”贺徵朝面露遗憾,轻叹:“如果你见过孤岛上的我,你又怎会甘愿和我结婚?” “我甚至有过三天三夜走不出森林的境遇,也就是说,我至少四天没换过衣服。” 温知禾撇嘴:“你现在又不一样,你厉害得很,身上都是定制的香水味。” 贺徵朝笑了下,目光很专注:“你也很棒,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是上帝赐给我的天使,是我永远的妻子。” 温知禾说不清自己是难堪更多还是害羞更多,她觉得胸口好涨,可是说出来让她舒坦多了。 她再度闷进他的怀里,千言万语只剩一个软绵无力的话:“坏蛋……” 无法否认,和贺徵朝在一起之后,她人生里百分之八十的夸耀都来源于他口中。她不再打理梳不开的发丝,他总会第一时间替她吹干头发,她的月经日期越来越稳定,他总会泡一杯温暖的花茶,她不缺钱、不愁吃不愁喝,她还会拍好几部电影。 第199章 她还想读研跨考影视类专业。 她会有无限可能。 第78章 共度此生·尾声下 温知禾庆幸昨晚没哭得太厉害, 否则顶着肿眼泡,照相绝对会不好看。 隔天她睡到中午, 是贺徵朝给她点餐,替她梳头,还给她涂口红。 温知禾化妆很少抹粉底,偶尔感觉脸色暗沉才会上这层妆,她本来是想精心打扮的,又怕浓妆艳抹会失真。 对镜观望抹完的唇,她有些不太确定:“会不会太艳了?” “不会。”贺徵朝将口红盖子扣上, 看向她,“很漂亮。” “你帮我抹掉嘛。”温知禾上身前倾, 双手按住他的膝, 直直凑到面前。 贺徵朝将口红放进化妆袋里, 欲要抬手,又迟疑一下, 去抽纸巾。 温知禾趁这个时候,搂住他的脖颈,吻面颊也吻双唇。 她亲得很用力,是故意把红印压在他脸上,“啵”的一声松开嘴,像酒塞崩开。 离远了看到面颊上的唇印, 温知禾噗地笑出来,毫不顾忌, 笑倒在他怀里。 贺徵朝抚着她的头,没去拭口红印, 眼底泛着无可奈何的笑,也吻了吻她。 - 去民政局的路上是贺徵朝开车, 温知禾理所应当坐在副驾驶。先前在海岛上,贺徵朝就带她开过游艇和越野车,不算头回见,但每每都会觉得新奇。 他开车戴无框眼镜,斯文又专注,掌舵方向盘的手背有青筋缠绕。 温知禾盯久了,无可救药地想到他的掌掴以及昨晚的谈话,她偏过头戴上耳机假意开窗通风。 音乐从她昨天没听完的那首开始播放,刚好是高.潮部分。 温知禾顿时清醒,她摘下一只耳机,凑到他旁边:“你要不要听歌?” 前方是绿灯,秒数足够贺徵朝踩下油门过掉这段路,但他选择徐徐停在斑马线前,侧目看向温知禾接过那只耳机。 温知禾的耳机小巧可爱,是半入耳式的,贺徵朝没用过,摆弄了一会儿才戴好。 耳廓里传来一段类似爵士乐的英文曲,悠扬又清越,不难听出含义。贺徵朝觉得悦耳,也适配当下,不由问起:“什么歌?” 温知禾托着下巴,歪头认真回答:“《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二月二十八号晚,在柏托酒店门口遇见你时听到的歌。” 贺徵朝微微一顿。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你就像人们向往的天堂)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我多想紧紧拥住你) 左耳是声扬的鼓点,右侧,温知禾皱起鼻子以掌括出小喇叭,轻喊:“开车啦!已经绿灯了!” 贺徵朝嗯了声,抚她的头,转瞬摆动方向盘。 路面清净开阔,接下来的路途几乎没有红灯,他不知自己还有几次红灯可以停下陪她,但至少往后的路,他都会让她一往无前。 耳机没摘下,那首歌循环播放了数次,直至轿车开到民政局门口。 按理来说民政局第一天开业,理应有不少人赶趟来,但温知禾人到登记处,除了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就什么人也没见着。 填表领证的速度远比想象中要快,拿着红本本,温知禾都有些恍惚,居然这么快就…… “工作人员说那里有宣誓台。”贺徵朝牵着她的手,低眉提醒。 温知禾抬起头,有些茫然:“我们都领完证了还宣誓呀?” 贺徵朝轻笑:“如果你想的话,是可以的。” 温知禾哦了声:“那你不早说,非等拿了证生米煮成熟饭才说……” “嗯,什么?”贺徵朝微微俯首,似是没听清。 “耳背啦你,我说生米煮成熟饭。”温知禾用气音去咬耳朵,偏过头徒留鼓鼓的面颊:“算了,反正你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 她鬓边的头发落了一缕,贺徵朝抬手替她别到耳后。 纠结几秒,温知禾还是选择遵从仪式感,跟他去了宣誓厅。站在台上,宣誓台词就在那张红纸上,温知禾简单扫了两眼,望向男人漆黑的双眸,双唇张了张,有些难以启齿。 但贺徵朝就没有这种羞耻心,他可以看着她,引她一同宣誓:“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始终没松开过,温知禾认真听下,每个字都记得,却又躲避视线低头去看台词:“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生老病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生老病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说到这句,温知禾顿了下,看那宣词,明显发觉贺徵朝错了行。 “我祝愿我的妻子,永远爱自己,我也全心全意从灵魂深处爱着她,我愿意托举,做她攀高的垫脚石;我愿意潜水,做她起航的船桨;我愿意燃烧,做她寒天里的热炉;我愿意俯身,做她跨过障碍的桥梁。” “如果我将活到百岁,在这最后的六十七年里,我会一直爱着她直到死后。如果我能见到天堂、上帝,我会留守天间始终等着她直至灵魂不在。” “但我情愿她这一生都毫无顾虑、健康顺遂,她不必要爱我,她能勇敢一人面对人世间所有苦难或快乐。” 第200章 他始终看着她,目光如炬,声腔平稳沉着,透着难掩的情感:“我爱她。” 山体轰塌,冰川融化,所有在纪录片里隔着屏幕看过的自然奇景,此刻在温知禾心里变得具象化。 她甚至忘记自己摆出什么表情,她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频率都收束到短缺。 走出民政局前,工作人员塞了些叶酸,温知禾看得出这是什么,回到车上才后知后觉地脸红,小声嘀咕:“我现在这么年轻,还不想生孩子……” 二十岁的女孩人生刚刚开启,从十八岁算起,也不过才成年两岁。前段日子温知禾看网上的恶评,想跨考编导,后来又说想再潜心拍一部电影,刚好有个本子她很感兴趣……总之就是想法一天一变。 但她绝对坚定的信念,是见识更大、更宽广的世界。考学、拍电影、开店不过是在必做行列里经常不分伯仲的事项。 生育孩子意味着温知禾至少得站在原点十个月,即便他不会禁锢她在那一亩三分地,但“母职惩罚”总是不可避免。先前他期望她生下一个孩子,也正是基于这套潜规则的内里束缚。 二十岁的女孩,生育孩子还太早,有些甚至还未本科毕业;但三十三岁的他,身边同龄人已经有了蹒跚学步的孩子。他曾问过温知禾,理想生育的年龄——二十八岁。 当她二十八岁时,他已经处于不惑之年,年龄的天堑、罅隙如此庞大深远,他没办法不焦虑。 但当下,已经是最好。 贺徵朝按了按领带结,帮她把那袋叶酸放到储物箱里,温声解释:“工作人员统一批发,如果留着没用,可以先扔掉。” 温知禾顿了下:“你怎么知道留着没用。” 贺徵朝看向她:“你不是还年轻。” “你知道就好。”温知禾说着,把那袋叶酸拿回来攥到手里,“要是放在车上被洗车员多不好?哦对了,你刚刚怎么还乱改宣誓……” “原本的太陈腐守旧,说了不好听,也不适合我们。”贺徵朝淡道,揉了揉她的脸:“同甘可以,吃苦就免了。” 温知禾努努嘴:“可是你全都说完了,婚礼还说什么呀。” 贺徵朝轻笑,慢条斯理极了:“你可以期待一下。” 温知禾“嘁”一声,摆正身子不再看他,又不禁紧张起接下来的见家长。 上次车祸意外,她将康乃馨留在疗养院,人是没见着。这次终于要看望,是在领证之后,正式程度远比先前深厚。 可她也隐隐期待着,毕竟那是贺徵朝的生母。 - 泠州又下了雨夹雪,风中清冷,透着潮湿的寒意。门前清洁工在扫除碎冰,整栋坐落在山水间的庭院古典又杳无人烟,所幸陪伴宁女士的医护人员不算少,大部分人是泠州本地人,和宁棠同乡,常能伴随身边。 初见宁棠,她穿着一身白,头发花白,皮肤也苍白,就像童话故事里老去的教母。美人在骨不在皮,温知禾能想象到她年轻时的模样,文静、美好,清明得像柔软的轻纱。 宁棠虽已年迈,记忆有所缺失,但不代表无法沟通。看她懵懂而茫然地认人,对他们露出笑容说贺词,温知禾心底翻动,有些感伤。 相比起她,贺徵朝似乎已经习惯,隔着防护服去拥抱,没有过多留恋。 离开探视屋,走到院子门口,能看见雪越下越大。山间雾气缭绕,银装素裹,简直堪称奇观,毕竟泠州很久没有下大雪。 屋顶前檐高高挂起红灯笼,新年的余温还未消散。 温知禾上了车,忽地扭过头看他,有些纠结:“妈妈平时应该会记得你吧?” “偶尔会。”贺徵朝掀唇,“刚刚怎么不喊她?” 温知禾的脸埋在毛绒绒的围巾里,闷声闷气:“多不好意思……” “她很喜欢你。” “我也喜欢她。”温知禾回答得很快,按住怦怦跳的心,有一点直率但不多,说得模糊:“我还喜欢你。” “我知道。”贺徵朝应声,是笃定的,确切的。 温知禾脸很红,似乎又已经习惯了这样细碎又反复的谈话。 她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想看窗听听歌,但贺徵朝突然伸来手。 温知禾抬头看他:“干嘛呀?” 贺徵朝:“一起听。” “车上的音响不是更有效果?” “不一样。” 哪有不一样。温知禾心里嘀咕,把刚才那只耳机给了他。 戴好耳机,贺徵朝看向前方,继续开车。 温知禾看播放表,知道他想听哪首。其实她已经要跳到下一首了,也不是经常会循环播放同首歌,可她还是循环放那首歌,没有任何理由。 她不再对梦想感到遥不可及,有了攀高且绝对稳妥的垫脚石,她不再狼狈地住在出租屋,已经有了比打火机还热烈的火炉,她反复转圜、拉扯、否认,兜兜转转还是好喜欢他,喜欢身边的这个人。 她爱他,是想要共度此生的决心。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