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游戏》 第1章 [魔幻] 《末日游戏》作者：不为舟【完结】 文案: 写在前面的话： 这篇文是一个任性的小尝试，很短很随心，类似罗小黑众生之门的设定，高级文明干扰+时空闭环，比较意识流，看不下去请随时止损哦。 相依为命的长辈突然离世。 没有过往记忆，不知自己身世，却身负强大力量的景晞，在对前路最为迷茫之时，受邀进入了一款名为《妖灵界》的全息游戏。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款游戏。 只有景晞知道，游戏里的天地灵气十分充裕，官方宣传的高智能npc全是真的妖精。 就连名为[灾厄]的高等级活动也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一定影响。 而对她发出邀请的那个家伙，表面是只瘦瘦小小的黑猫，实则是妖精们无比敬重的大妖。 它说一个无比荒芜的异世即将降临，这个世界早已摇摇欲坠。 《妖灵界》与其说是一款游戏，不如说是末日到来前最后一场专属于人类的试炼。 而她的过去，似与这场末日息息相关。 1、架空，世界观胡诌，私设如山。 2、女主战力高但很丧，不是爽文。 3、男主是猫，感情线有。 内容标签： 末世 正剧 全息 灵气复苏 位面 主角视角:景晞 江迟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有炬火，不畏长夜。 立意：心有炬火，不畏长夜。 第1章 周四晚，六点半过。 正是下班高峰期，车辆拥堵，行人匆匆。 陆续聚到斑马线两侧的人们大多神情麻木地等待着红绿灯，景晞也是其中一个。 她刚做完了所有交接工作，将从明天起正式失业。 眼前的红灯还有九十多秒，熟悉的二手烟萦绕在空气之中，每一份糟糕的感觉都与往常没有不同。 深秋的夜色来得总是很早，天是暗的，路灯还未亮起，城市里的一切仿佛都是昏沉的。 忽然，空中炸开一声巨响，如雷鸣般震耳欲聋，惊醒了整座城市。 路上的行人抬头张望，楼房的住户推开了窗，一时之间素不相识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又一声巨响震彻天地，仿佛大地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受惊的野猫窜进了花坛，原本成群的飞鸟惶惶四散。 人们短暂忘记了前行，声色嘈杂地讨论着什么。 可天还是那片昏暗的天，无星也无月，人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有路灯静悄悄地亮了起来。 短暂哄闹后，人们各自散去，只有景晞仍时不时抬眼望向天空—— 她知道，她看到的和旁人不一样。 景晞到家时已经是七点，刚下锅的面还没煮好，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了。 单宁宁：[分享链接] 单宁宁：景晞这个你听见没！ 单宁宁：好大一声，吓得我午觉都醒了！ 单宁宁：果然上热搜了诶 单宁宁：你怎么把名字改成这样了？ 单宁宁：谁该死啊？谁惹你生气了？ 单宁宁：你下班了吗？ 单宁宁：你到家了吗？ 景晞点开链接看了一眼。 那是一条关于“碧江接连两声神秘巨响”的热搜，官方回应没有地震、不是爆炸，目前正在调查爆炸产生的原因，评论里则满是质疑与猜测。 她懒得再看，只把手机揣进衣兜，搅了搅锅中的面。 等到把面煮好、吃完，收拾干净了锅和碗筷，这才坐沙发上掏出手机回了消息。 该死的另有其人：[咸鱼泪奔] 该死的另有其人：真羡慕你午觉能睡到这个点。 单宁宁：﹁_﹁这是重点吗？ 单宁宁：你听到了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嗯，挺大一声。 单宁宁：那你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什么了吗…… 景晞起身走向阳台，躺坐在竹制的摇椅，目光涣散地看起了月亮。 其实她没想看月亮。 月是黯淡的，寥落几颗星星，点缀不满这片空荡。 先前那几乎笼罩了小半座城市的，萦绕着黑气的暗沉的红紫已然彻底消散。 一切本应是静悄悄的，可老旧的摇椅却不断发出吱吱叽叽的声响。 景晞忽然想起了糟老头子说过的很多话。 糟老头子希望她这一辈子都能做个普通人。 所以他总是喋喋不休地强调，不能让人发现你和他们不一样。 许多东西，你看见了，他们看不见，你就会成为他们眼中的异类，被孤立、排挤、嘲笑，甚至是欺辱。 当然，比这更可怕的，是被“那些东西”发现你和它们一样。 它们会找上你。 幼时景晞不懂，惹上了不少麻烦。 如今她已能够做好这份角色扮演，却也还是时常感觉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还好，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许多事只要她说，单宁宁都会认真对待。 不管是真信，还是装出来的尊重，在景晞眼里，单宁宁都是除糟老头子外，她唯一的倾听者。 只是有些事就算知道了也无关紧要，有些事却有可能打破一个人的平静生活。 就在一个小时前，巨响震天的那一刻，她看见天上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第2章 起初那并不是窟窿，只是一道黑漆漆的狭长裂缝，裂缝中有什么在不断向外渗出。 那是一股很阴邪的力量，血色的、浓稠的，被黑紫色的烟雾裹挟着，将那裂缝一点一点向外撑开。 暗沉的天空好似受到撞击的玻璃，绽开了一棵巨大的血色“花树”。 而后，“花树”于第二声巨响中炸开，巨大的窟窿中那股阴邪的力量乌泱泱地向外涌了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能吞噬天地。 不过窟窿很快就被堵了起来，只留下许多“打灵工的”在那修修补补，清扫着残余的“麻烦”。 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普通人无法看见的，所以很多时候这些事会被另一类“人”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这其中有哪怕如今灵气稀薄仍能修炼成才的人类，也有早就已经难以继续修炼可仍旧实力不俗的妖精。 他们共存于一个神秘组织，一同维系着世间力量的平衡。 类似这些“人”收拾烂摊子的事，景晞其实见过不少次，却没一次有这样大的阵仗。 那时诸多灵光汇聚，光与暗交织着，整片天空都是诡谲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遥远天际那片混乱之中，似有一道目光向她远望而来。 异常的感觉一瞬即逝。 那个身影她看不真切，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景晞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沉思良久，景晞低头看了眼手机。 单宁宁的消息一句接着一句，一会儿截图别人的猜测，一会儿感叹最近怪事真多。 真有活力啊。 她不自觉扬了扬嘴角，随意回了句：“今天差点天就塌了，幸好有人顶着。” 单宁宁：真的假的！ 该死的另有其人：假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单宁宁：[摸不着头脑] 该死的另有其人：[摸摸头] 单宁宁：对了，上次和你说的那游戏，我托关系搞到内测码了！ 单宁宁：等回头设备一到就可以玩了 单宁宁：你来陪我嘛，我给你搞个码，送你，不要钱！ 该死的另有其人：不了吧。 单宁宁：忙啊？你最近还老加班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我被裁员了[泪目] 单宁宁：啊这 该死的另有其人：设备太贵了，没收入没底气，找到新工作前可不敢买。 单宁宁：[学会坚强] 单宁宁：那你这几天还好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还好吧。 单宁宁：爷爷后天头七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嗯。 单宁宁：你那公司也太没人情味了。 该死的另有其人：[我的精神状态：想死，但感觉该死的另有其人] 单宁宁：[抱抱你]他们都该死，我们要好好的。 该死的另有其人：[摊手] 是啊，糟老头子走了，就在上周六。 他同往常一样，午饭后嘟囔着天越来越冷，然后就去了阳台，坐在他最爱的那一把破摇椅上，闭着眼睛晒起了太阳。 他睡了多久，景晞也不知道。 反正老家伙那天眼一闭就再没醒来，走得特别安静。 他倒也不是她亲爷爷，只是在她最无助时收留了她，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称得上家人的人了。 老家伙脾气不好，嘴也不饶人，看啥都不顺眼，对啥都不满意，每天嘟嘟囔囔着许多杂事，跟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 可从前天天叫他糟老头子、老不死的，真有一天人没了，还是难免觉得本不大的房子一下变得空落落的，怪不是滋味。 她是个不善交际的人，糟老头子也是个无儿无女、无亲无故的家伙。他躺在殡仪馆的那三天，甚至除了单宁宁都没人愿意过来看一眼、送一程。 下葬前一夜，单宁宁说要陪她守夜。 那夜天上没有月亮，只那么两三颗星星亮着，她们就坐在空荡荡的灵堂门外，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一边听歌一边聊天。 右手边香炉里的香烛燃完了一根又一根，守得眼睛里都有血丝了，最后还是没能撑住，躺在成排的椅子上凑合了几个小时。 单宁宁睡着后，属于这个灵堂的最后一点声音没了，本该寂寥的凌晨，却又因隔壁不断传来的麻将声而显得有几分嘈杂。 当时，她就坐在睡着的单宁宁身旁，静静盯着棺材上方的照片看了很久。 她不自己在想什么。 或许是在想——明明看上去那么老当益壮的家伙，忽然间就躺在了灵堂正中的棺材里。 或许又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一分一秒地熬着那个长夜。 熬着熬着，屋外的天就亮了。 送去火葬前最后的那一眼，她都仿佛还能看见老东西平日里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这么大一个人，到底还是说没就没了。 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就连最后一场告别都是冷冷清清的。 糟老头子走就走吧，九十多岁的人了，能走这么安详也挺好。 可偏偏就在她请假为他送葬的那一天，在她抱着骨灰盒和遗像坐在上山的路上，让她收到了自己被公司裁员的消息。 生活有时候就像随手收的表情包——想死，但总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这破破烂烂的世界，简直和她屁股下只会制造噪音的摇椅一样。 第3章 烂得该丢，却又舍不得。 阳台的风凉飕飕的，吹得景晞没法伤感太久。她起身打了个冷颤，退回客厅拉上窗帘，早早洗漱干净，抱着手机躺倒上了床。 那夜景晞失眠很严重，几点睡着的她忘了，反正醒来已是下午四点过。 窗外下着小雨，天色很暗。 景晞睁眼打开手机的一瞬间有点恍惚。 微信的工作群退了，领导与同事那些不分时间地点的工作需求也不会再出现了，早出晚归忙活那么些年，仅有的老朋友哪怕聚会也早就习惯性略过她这个大忙人了。 好像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若无雨声淅淅沥沥，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用上班了，景晞甚至懒得起床，只窝在床上，姿势一会儿一换，百无聊赖地来回刷着微博和搞笑视频。 饿了就点个外卖，吃饱就躺下继续。 每每感到有点焦虑了，爬起来打开电脑想要找工作投简历，想了想又决定给才经历那么多破事儿的自己多放几天假。 于是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好几天。 这几天里，单宁宁偶尔会找她感慨游戏特好玩。 什么环境超拟真、自由全开放。 什么npc智能得和真人一样，对话反应十分真实。 什么部分玩家会组建团体，然后为了利益杀人夺物，顺便获取经验。 不过她每次说了几句就又去玩了，一进游戏就完全找不到人。 除此之外，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景晞抽了一点时间，在糟老头子头七时为他献了个饭、烧了点纸，完事儿又烂泥似的抱着手机瘫在了床上。 景晞不禁想，回魂日啊回魂日，要是老家伙真会回来看一眼，看到她这么不像样子，八成又要在那碎碎念了。 其实念念也好，耳边有个人念叨点什么，总比过分安静要好。 奈何她是能看见的，糟老头子走得干干净净、无牵无挂，魂魄没有逗留，更不会回来。 什么头七回魂留份饭，都是做来安慰自己的罢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正好没人管，她能烂得更理直气壮一些。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被她混了过去。 舒适中带着几分空虚，空虚里携着些许焦虑。 一切的改变，发生于某个周二的午后。 并未网购任何东西的她收到了一份送货上门的快递。 那是一个好大的纸箱子，拆了一半，从包装来看，里面竟装着一套全新的，适配最近很火的，刚内测了不足一月的，全球首款全息网游《妖灵界》的游戏设备。 景晞看清了这是啥，便没敢继续拆下去，第一时间给单宁宁发了条私聊：“你有给我送什么东西吗？” 如她所料，这条消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单宁宁现在应该是在游戏里——自从这个游戏出现，景晞就失去被她秒回的待遇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套设备两万多呢，就算单宁宁不是多差钱的人，也没富婆到可以送她这个。 看着那价格并不平民，且不知来历的游戏设备就这么摆在眼前，景晞不由得陷入了一阵沉思。 思着思着困了，于是躺回床上又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黑了，人饿了，单宁宁依旧没回消息。 来路不明的高贵玩意儿还在客厅摆着，快递的纸箱都没有完全拆开。 景晞穿好拖鞋，走到包装盒边蹲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地继续拆起了包装。 拆着拆着，她看到了一个精致小铁盒，里头放着两张小卡片。 一张是单宁宁口中“超~~难~搞~到！”的内测码。 另外一张，上面写着： 景晞女士，我在《妖灵界》等待你的到来。 苍劲有力的字迹上， 残留着不属于人类的灵息。 第2章 这下景晞可以确定了，这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活这二十多年，自认一没权二没钱，庸庸碌碌、随波逐流，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根本不配被人另眼相待。 如果有人图她点什么，只能是“那个”方面了。 可如果有所图，为什么不能在现实里谈，一定要在游戏里碰面？ 城市上空被撕裂的空间，看不真切却能清晰感受到的注视，最近才开始内测就已然爆火的首款全息网游……这之间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理智告诉景晞，这样的浑水不能随便乱蹚。 只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沉迷这个游戏…… 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对朋友安危的担忧，都让她无法拒绝这份邀约。 这套设备的使用方式还算简单，景晞跟着教程一步步将设备接入电脑，等到吃完了外卖，游戏也已安装完成。 调好设置、戴上设备、进入游戏。 下一秒，眼前只余下一片漆黑。 很快，一段文字缓缓出现在没有边际的漆黑中，伴随着略带机械质感的少女音，简短到有些简陋地介绍了一下游戏规则。 【尊敬的玩家您好，欢迎来到《妖灵界》。】 【游戏中，妖灵会排除异己，玩家能相互攻击，弱肉强食是唯一准则。】 【生命绝非儿戏，死亡一切归零。】 【前路充满未知，祝您游戏愉快。】 单宁宁有说过，《妖灵界》的核心玩法就是体验奇幻的第二人生。 游戏背景是一个被妖统治的世界，由玩家扮演的角色都是拥有修行能力的人类，人类为了生存必须伪装成妖灵的模样，与妖灵构建友好关系，从它们身上获取各类物资，用于改善生存环境或增进修为。 第4章 游戏里的智能npc会通过玩家言行判断分析玩家是否属于“同类”，一旦发现玩家不是“同类”就会立即发起攻击。 游戏的死亡惩罚极重，死了就会数据清零，一切只能从头开始。 正因如此，《妖灵界》刚内测没多久，官方论坛及其他交流平台上就有了许多抱怨死亡惩罚太重的玩家。 当然，这其中有不少人是被热衷于pvp的玩家恶意击杀的。 景晞还在回忆单宁宁先前零零碎碎发来的游戏信息呢，一抬眼只见系统又丢了三个选项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选择题过来。 【请设置您的天赋属性！】 【请分配您的基础属性！】 【请选择您的出生地点！】 景晞：“我都可以，没什么想法，可以随机吗？” 【好的，请稍后！】 【系统已为您随机生成角色信息。】 【您的天赋属性为“木系”——游戏中的一草一木都会比其他属性更容易与你亲近哦！】 【您的基础属性为“雨露均沾”——就是什么都沾点，但什么都不擅长哟！】 【您的出生地点为“小枣村”——非常遗憾，非酋如您，是随机不到隐藏的、钟灵毓秀的、灵气充沛的出生地的~】 “……”大可不必加后面那段解释。 【请为自己取个名字吧！】 “该死的另有其人。” 【为了保证整体代入感，本游戏不支持超过五个字的名字，经过字义分析，系统已为您精简到最合适的三个字——该死的。】 “啊？”景晞不由愣了一下。 【您已成功创建角色！倒数十秒后正式进入游戏！】 景晞甚至来不及抗议，眼前便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黑暗散去时，她已身处山林之中，四周绿树成荫，远处山脉连绵。 景晞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四周天地灵气十分充沛，较之现实世界所能感应到的微弱灵气不知多了多少。 虽然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游戏在她感官中模拟出来的感受，但她可以确定这种感受就算是假的，也绝不是无法感受到灵气存在的寻常人可以“制造”出来的。 景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没有属性的新手装，手里连一把武器都没有。 不远处，一个长着眼睛的大树正直勾勾地望着她，看起来有几分惊悚的圆溜溜的大眼睛里似是写满了：“你快来找我对话啊！” 大树一动不动，明明盯着玩家，却一句话都不说，倒是挺像一个等待玩家触发对话的npc。 可旁人可能看不出，景晞却明显从它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妖气。 这游戏果然蹊跷。 景晞四下张望了一圈，见四周没有旁人，于是上前问道：“叫我来这里的是你吗？” 大树微微怔了一下，晃了晃枝干，清了清嗓：“噢，该死的，你要离开这里了吗？” 景晞忽然两眼一黑——建号不到一分钟，她开始后悔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看似专业的树妖眼底强忍了几分笑意。 大树见景晞没有反应，又接着把话说了下去：“该死的，千万谨记，外面的妖灵对人类没有半分好感，你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记得我教你的法术吗？” “该死的。”它一脸严肃地说，“你都使用给我看看，我要确定你有自保能力，才能安心让你离开。” 【已激活技能——幻形、驭灵术。心中默念技能名即可使用。】 伪装天赋是花草树木的话，能变成一棵树吗？ 景晞心念一动，随即化作了一颗细瘦的小树苗，扎根泥土，动弹不得。 “该死的！你非常有天赋！”一旁的大树是半点也不吝啬赞美之言。 幻形解除，景晞接着默念“驭灵术”，只觉周围灵气源源不断向她涌来。 这一切的感受都太过逼真了。 她不再默念技能名，而是用自己最习惯的方式感受灵力在体内的流动，发现游戏里的灵气运行方式和现实并无区别。 景晞不禁想，虽然她自幼修炼的不是木系法术，但既然有游戏数据加持，想来使用木系法术不会太难。 只是当她尝试使用这些灵力聚成具有攻击力的藤蔓时，却发现自己本该聚满灵力的指尖只开出了一朵不起眼的藤花。 “非常不错，该死的！看来你已经能够灵活操纵天地灵气了！”面前大树的目光忽然望向远方，语重心长道，“确实不该止步不前了……去吧，顺着溪流下山吧，小枣村的村长会给予你一些帮助，但所有帮助也仅限于这片方寸之地。等你真正去到外面的世界，或许你会看见，所有的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它话音刚落，景晞身上便闪过了一道白光。 【恭喜您！等级提升至2级，各项属性均有提升，请再接再厉！】 景晞大概明白了，所谓技能，只是给完全不懂操纵灵力的玩家准备的新手辅助。 那些看似复杂的属性，就是系统为玩家设置的实力上下限，任何人都能通过提升等级和学习新技能来增强实力。 景晞顺着树妖的目光望去，山路弯曲，唯有一条小溪指引方向。 那个特地邀请她来此的家伙，似乎并没有现身一见的想法。 看来想要见到这位神秘邀约者，得先会会这个游戏了。 第5章 景晞一路沿溪而行，耐着性子走了不知多久，忽有一人如风般从她身侧掠过。 她不禁愣了一下，只见那人忽然刹住脚步，蹬蹬蹬地倒着跑了回来，在与她统一步伐的同时扭头望向了她。 景晞见她身上没有妖气，小脸圆圆的，个子瘦瘦小小的，穿着与自己同款的新手装，看上去不带恶意，于是冲她眨了眨眼。 那人看了，也有样学样地眨了眨眼，歪头问道：“你是新手吗？” 景晞点了点头：“嗯。” “消耗体力条可以跑起来，体力条差不多变黄的时候换成走路就好，这玩意儿回复起来很快的。”她好心说道，“如果体力条红了或者见底了，就会感觉非常非常累，而且在变黄之前恢复速度也会慢很多。” “这样啊，谢谢！”景晞尴尬地笑了笑，“难怪了，我说怎么进个新手村都要走那么久。” “很多人刚开始玩都这样，毕竟这里太像真的了，现实里要这么跑会累死的吧。”她说着，抱怨起来，“我本来都三十九级了，结果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又得从头开始……” 面对陌生人的抱怨，景晞有些不知所措——要知道，她并不会安慰人。 她思来想去，觉得不给点反应也不太礼貌，于是随口问了一句：“暴露身份后就必死了吗？” “这倒不至于，一般只是暴露身份的那一个片区里的妖灵会对你有仇恨，如果有能力的话，甚至可以把那些妖灵全杀了，等它们隔天刷新就不会再对你有仇恨了。那就是个低级区域，我本来是能跑的，可偏偏那天运气不好，遇上了那只猫……” “什么猫？” “一只黑猫，眼睛是蓝色的，你多关注一下论坛就知道了。”那姑娘激动道，“它不是某片区域的npc，而是四处跑的，看不见等级，速度超快，伤害超高！只要在它的仇恨范围内暴露了，基本都是会被秒杀的，多一秒都撑不到！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这样啊……” “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不会再轻易栽跟头了，等我等级上去了，一定把那只臭猫干掉！”她说着，目光倔强地捏了捏小拳头，拍了拍胸脯，看向景晞道，“我看你什么都不会，既然有缘碰上了，我就带带你吧！” “谢谢。”景晞客气地回应着她的热情。 “对啦，游戏要十级才开放好友功能，很快的，加好友前你一直跟着我就好了。”她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啊？” “我……”景晞张了张嘴，心底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抵抗情绪。 该死的！ 她开不了口啊！ 第3章 短暂迟疑后，景晞若无其事反问道：“你叫什么？” 只见那小姑娘叉起了腰，好像很骄傲似的，一字一顿说出三字儿：“赵、大、花！” “叫我大花就好，你别看不起我这名字，指不定哪天就上排行榜了！”末了，还不忘问上一句，“你呢？你叫啥？” 景晞点了点头：“叫我景晞吧。” 赵大花：“井水的井，小溪的溪吗？” 景晞没有纠正，只很随意地笑了笑。 有了赵大花的陪伴和指点，景晞也算少走了些弯路。 俩人在山下的妖精村落里接了几个收益较高的新手引导任务，东奔西跑升到五级后便一起去了低级刷怪区。 赵大花说，一开始等级低，技能伤害低，大一点的生物打不死会逃走或反击，那就不太妙了，攻击目标最好是各种虫子。 不过要是很怕虫的话，也可以打打树上的小鸟、地上的兔兔。 反正在妖灵界里只要是能杀的东西，不管是益是害，都是会给经验的。 她说着，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向身侧树上挂着的蜘蛛一指：“驭灵术·凌风！” 随即一个风球瞬间把蜘蛛和蛛网一起消灭得无影无踪。 “学会了吗？”赵大花拍了拍景晞的肩膀，“游戏嘛，别不好意思，技能名念出来是必发的，如果在心里默念，有时候杂念多了技能就会放不出来。” 景晞点了点头。 “放技能要用蓝的，快用完了你就找个安全的地方打坐，打坐时蓝和血都会缓慢恢复的。” 景晞继续点头。 “低级区怪少，我俩一起升得反而慢，我去那边看看。虽然你们木系初始攻击力比较弱，但是不摸鱼的话一个下午还是可以升到10级的，回头我要查作业的，你要加油哦。”赵大花说着，见景晞连连点头，放心地摆了摆手，转身向别处走去。 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喊上一句：“天黑后村门口见，别走丢啦！” 景晞松了口气，缓缓向林间深入。 她聚灵于心，以自己最习惯的方式，感知着能与自己相呼应的天地灵气。 行过之地，只见鸟兽惊走，蛇虫尽被草木刺穿，消散无踪。 赵大花口中的蓝条，其实就是一个人体内所储存的灵力，灵力用了就会变少，没有灵力了，自然也就催动不了任何术法了。 可这四周天地灵气十分充裕，只要方法得当，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这点可完全难不倒她。 这个虚拟世界的一切感受都太过真实，要不是有一堆属性在那限制着，景晞甚至觉得整座山上的花草树木仿佛都能为她所用。 随着经验快速增长着，升级白光闪了又闪，从五级到十级才花了不到二小时。 第6章 不远处有玩家在练级，一个技能一只怪，景晞不好意思打击别人的积极性，默默往旁处绕了个道。 一小时后，十六级的景晞渐渐发现随着等级提升，这个练级区单只小怪所能获取的经验变得越来越少，升级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 就在她迷茫之时，恰好瞧见一个身背弓箭、衣服也不像新手装的玩家，带着一只两米多高的喇叭花妖，朝着山下村落的方向跑去，于是连忙快步追了上前。 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玩家和花妖的注意，这让他们放慢步子，回头望向了景晞。 景晞等级不高，速度和体力远不如这个玩家，这一路追来体力条都红了，累得她气喘吁吁，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别急，你先喘口气。”弓箭男很配合地停下了脚步，看上去很有耐心的样子。 “嗯……好……我，我就是想问……”景晞吐了一口长气，终于把话说完整了，“我想问，我要怎么去更高级的练级区啊？二十几级的最好！” 话音刚落，她便感受到了两道异样的目光。 一道来自那个弓箭男，另一道来自他身旁的花妖。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是错觉，那家伙说话都有点结巴了，退后几步的动作更是无比流畅。 下一秒，景晞感觉到了杀意。 不好！ 她本能地向后打了个滚，只见刚才自己所站之处已被花妖手臂延伸出的藤条刺穿。 再抬眼，那个弓箭男已经躲得没影了。 面对花妖忽然发起的攻击，景晞猛然想起了这游戏对外宣传的核心玩法——伪装生存。 这花妖现在是要排除异己了！ 花藤自泥土中拔出，携着劲力向景晞横抽而去。 景晞用所剩无多的体力翻身躲避，满地落叶竟如被风卷动般向她双手汇聚而去。 落叶于她左掌聚为护手，于她右手化刃。 藤条自上而下向她劈而来，只见侧身避开，左手疾速将其紧握，借其下次挥动之力，飞身跃上一旁树干，又抓着花藤自树干另一侧快速跃下。 花妖反应不及，被挂在树干上的藤条拖拽向前，急把另一只“手”深入泥土，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可她还未来得及收回花藤，便见一个身影借着藤条荡到了自己面前。 终于得以成功近身，景晞聚全力于掌心，借着冲劲，自上而下对着花妖的花蕊处就是狠狠一掌。 花妖顿觉脑瓜子嗡嗡的，一个没能站稳，跌坐在地，卸去了所有攻防。 景晞片刻不歇，叶刃于花妖冠叶相接处连续挥砍十数下！ 花妖的血条开始缓缓下降，可是这样的伤害在绝对的等级差面前不值一提。 景晞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的伤害被那堆系统数据限制了，她现在所能操控的灵气太少了，就算勉强聚成了叶刃也是无法杀死花妖的——她需要更强力的武器。 只见受伤的花妖忽然愤怒起来，藤蔓顿时化作利刃，向景晞刺来。 景晞体力几乎耗尽，十分艰难地四处躲闪。 终于，她还是在花妖杂乱无章的攻击中看出了花妖攻击惯性很强。 她刻意放慢躲避速度，努力攒下一点体力，飞身跃到花妖眼前。 身后攻击追来，她将能感应到的所有灵气聚于双手，一个侧身闪避，狠狠抓住那仓促间试图后缩的尖利藤刺，用力刺入了花妖颈部。 绿色汁液飞溅而出。 花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底满是诧异。 景晞不禁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虽然她现在这等级体内存有的灵力少，但这四周灵气很充裕，只要合理利用，别遇上速度型的对手，找准弱点，还是足够自保的。 花妖的躯体缓缓消散。 景晞眼前刷过了一条又一条的【恭喜您！等级提升至xx……】的文字。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到底多少级了，一连串“恭喜您”又朝她涌了过来。 【恭喜您！成功击杀45级特殊妖灵[素罗]，可在妖精图鉴中查询。】 【恭喜您！获得技能[藤蔓缠绕]、[藤刺]、[花毒]！】 【恭喜您！获得装备[花妖的伪装]！】 【恭喜您！获得饰品[素罗之心]！】 景晞还没看明白这一长串的系统通知，就见刚才那个弓箭男从远处跑了过来。 他刚才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波及到，此刻赶来八成是觉得景晞死了，想要继续带着npc把任务做完的。 不过眼前的景象明显让他看呆了眼，他的任务npc颈子上插着自己的藤刺——看上去像是自尽了。 而那个穿着新手装的姑娘身上却一直在闪升级白光，好半天才停了下来。 弓箭男：“她怎么死的？” 景晞摊了摊手：“运气好，方位好，勾引了一下。” “这也行？”他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这可是特殊的任务npc啊！竟然是可以杀的？！” “任务？”景晞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我把她杀了，影响你做任务了吗？” “呃那倒不要紧，我任务还在，过一小时她就刷新了，到时候再跑一趟就好了……” “它们死了都会复活吗？”景晞忍不住如此问道。 “是啊，等一小时就活了，不过不是原地复活，它们会复活在自己平日里非任务状态下的活动范围里。” 第7章 “原来如此。” “话说你刚才一直有升级光效，现在多少级了？” “现在是……”景晞低头看了一眼数据，“二十七。” “刚才那白光少说闪了十来次吧！你杀她的时候还不到二十级？！”弓箭男诧异的尾音明显已经快要压不住了，连带着语调都提高了不少，“这是可以做到的吗？” 景晞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好在这个弓箭男真信了她的“勾引”之说，把关注点放在了别的事情上面：“话说杀了她有爆什么东西吗？” “东西？” “对啊！”那家伙点了点头，“你杀的，如果有掉东西，应该会直接进你背包的，你心中默念道具栏就可以看见了。” “有！”景晞应着，在心底默念了一下“道具栏”，便见一个破布包袱出现在了自己手上。 她蹲下身来，把刚得到的东西从包里掏出来，摆地摊似的平放在了地上。 那是一件衣服与一条项链，物品名字是紫色的，和她包里的其他物品并不一样。 物品落地离手，属性一下就显示了出来。 [花妖的伪装] 全属性+75 特殊1：攻击速度+50% 特殊2：对玩家技能伤害增加20%。 [素罗之心] 全属性+15 特殊1：暴露后对有仇恨的妖灵伤害增加150%。 特殊2：抵挡一次即死伤害后损坏。 弓箭男大惊失色：“你你你……你别放地上！这东西离了手就不受保护了，谁都可以拿走！你真是不怕别人抢你东西啊！” “这很厉害吗？”景晞从前没玩过这类游戏，完全看不太懂这些属性。 “当然厉害啊，这是紫装诶！别的不说，那个饰品可以抵消一次死亡啊！”他急道，“你别放地上了，快收起来，我怕我会犯罪！” “哦。”景晞若无其事地将东西穿戴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平静啊？你不怕有人把你极品装备抢了？” “不怕。”景晞淡淡说道。 “这么不在乎？” “是不是只要一个人死了，别人就可以拿到他的东西？”景晞虚心请教道。 “当然啊，命就一条，死后身上穿的、包里背的全会掉落！” “这样啊。” “物品所有者都死了，不受保护了，肯定是谁都可以捡走的。”弓箭男倒也十分有耐心，答疑解惑后还语重心长地提醒着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萌新，“这游戏里有不少那种专门杀人抢装备的小团体，你以后长点心眼吧！” 景晞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她确实没什么好怕的，谁敢抢她东西，她就把谁杀了。 “财不外露才是最安全的，有啥好东西自己偷偷用，不要告诉别人，反正穿在身上也看不见属性，只要不是外观太花哨，一般不会被盯上。” “还有，在npc面前不能提等级、装备、属性、练级区、加好友这些词，都是必定触发暴露判定的……哦对，等到高级一点的地图，很多npc都是人形的。你要小心区分，多试探试探，再决定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弓箭男叭叭地说了好半天，见景晞好像没有反应，一时有些尴尬地问了句：“你有在听吗？” 景晞连忙表情认真且礼貌地向这好心人浅鞠了一躬：“谢谢，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嗐……没，没什么，你被攻击的时候我也没敢帮忙。”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耳根，提议道，“这样吧，我们加个好友，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好友要怎么加？”景晞问道。 “诶？你没接任务吗？” “什么任务？” “10级后可以找村长接任务，就几句对话，做完会给你颗无法丢弃的传音石。”他说着，指了指胸前坠着的一颗棱角分明的蓝色小石头，“想和谁加好友就把它拿出来，和对方的石头放一起共鸣五秒就好，以后就可远程联系了。” “这样啊，那我还真没做……” 弓箭男一时哭笑不得，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方位，似乎还有事情要忙，只能摊了摊手，说了句：“行吧，那有缘大主城见了。” 怀着感激之心与这偶遇之人挥手告别后，景晞决定回村里接他说的那个任务。 可这游戏npc头上也没个名字，她完全不知道哪位是村长，想抓个npc问问吧，结果一触发对话就有任务委托，在做上一个委托的过程中又会被任务目标委托新的任务。 景晞平日里除去不可避免的工作交流外，很少有与人交际，面对这一个接一个的请求，完全不知道怎么拒绝。 结果就是好友功能开通了，新任务却是没完没了，莫名其妙一跑就是一整个下午。 先是帮忙送菜，再是帮忙除虫。 一会儿教训恶霸，一会儿又要给妖精幼崽唱摇篮曲…… 好不容易做完了所有委托，经验没涨多少，时间已至黄昏。 景晞想起了下午答应赵大花天黑后在村口碰面的事，连忙赶到村口等了起来。 游戏里的风是微凉的，风吹过的感觉很真实。 她就那么抱膝坐在村口左侧第一间小屋的木梯上，看着一个又一个面生的玩家进进出出。 因为个子不算高，身材也比较瘦小，夜风拂过那单薄的新手装，乍一看多少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 第8章 等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只是等着等着，感觉饿了，低头一看饱食度由绿转黄了，连忙拿着任务赚的一点妖灵币买了俩包子。 几分钟后，包子下肚，饱食变绿，她却依旧感觉挺饿，想来是游戏外的自己肚子在抗议了。 景晞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向头顶的天空。 月色皎洁，繁星璀璨。 这样的夜空，是如今的城市里不会有的，小时跟糟老头子回老家的时候倒是见过，不过后来再去也不是这样了。 她想，她真的等了很久了。 哪怕是内测，官方放出的内测码也不少，游戏里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和现实一样，都是忙忙碌碌的，只要没有涉及利益，仿佛谁和谁都没有关系。 不过是路上随便遇上的人，随口一句约定，连联系方式都没能留下来。 人家或许都忘了，她又何必那么认真对待？ 于是她不再等，直接退出了游戏。 取下全息头盔的那一刻，窗外夜色已浓，电脑上显示时间在晚上十点四十七分。 右下角有头像在闪，是单宁宁回了她的消息。 单宁宁：我没给你寄东西哦 单宁宁：[嗯？有情况！] 单宁宁：你收到什么好东西啦？ 单宁宁：人呢？ 单宁宁：人呢人呢人呢！ 单宁宁：[生气地离开了！] 该死的另有其人：我不知道是谁，但有人送了我一套全息设备和妖灵界的内测码。 景晞回完消息就走进了厨房，她感觉单宁宁现在应该又进游戏了，短时间内不会回她的，她该先填满自己的肚子。 可实际上单宁宁这次却是回得非常快，快到她甚至刚把水烧上没几分钟。 单宁宁：所以你不回消息就是玩游戏去啦？ 该死的另有其人：嗯。 单宁宁：好玩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挺逼真的。 单宁宁：啧啧…… 单宁宁：平时不见你这么久不回消息的 单宁宁：[生气]亏我担心你出事了，都快到你家敲门了！ 该死的另有其人：我能出什么事 单宁宁：没事就好。 该死的另有其人：等一下，你不会真往我这儿来了吧？ 单宁宁：不然呢？ 锅里的水沸腾着，水汽氤氲着不大的厨房。 糟老头子走得干净，景晞本以为自己往后都是一个人了，无论悲喜都再无人在意。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会因为得不到她的回复，担心到大半夜顶着寒风都要冲来敲她的家门啊。 第4章 单宁宁是在景晞刚把面煮好时来敲门的。 她刚一换好拖鞋，就轻车熟路地蹦进了景晞的卧室，一眼看见了电脑边摆放着的全息设备：“真有人送你设备啊？” “嗯。”景晞端着面碗走到客厅茶几前，脚尖一勾，把边上的矮凳子捞了过来。 “不会是你为了陪我一起玩游戏，咬牙斥巨资买下来，但怕我过意不去，所以编出来的吧？”单宁宁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夸张的语气里携着几分拙劣的茶味。 景晞笑出声来，扭头冲卧室喊道：“别太自恋！” “切！”单宁宁从屋内探出了脑袋，双手扒着门框，眼里写满了八卦，“男的女的？” 景晞：“不知道。” 单宁宁：“一句话也没留？” 景晞用筷子指了指茶几上的卡片：“喏，自己看。” 单宁宁上前捡起卡片：“景晞女士，我在《妖灵界》等待你的到来。” “哟！”话音落下，她眼珠提溜一转，面部表情一下夸张了起来，“偶买噶！” 景晞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怪叫什么呢？” 单宁宁肯定道：“这笔迹，男的！” 景晞：“我也觉得……” 单宁宁：“他暗恋你！” 景晞：“啊？” 单宁宁：“但你平日里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生人勿进’，他怕被你拒绝，所以想在游戏里攻略你！” 景晞：“……” 单宁宁：“首先，他很有钱！其次，他肯定是个游戏高手——之所以游戏内测了快一个月才试图拉你入坑，是因为他要保证自己能带你装逼带你飞，这样才能博得你的好感！” 景晞：“你是不是网游小说看多了？” 单宁宁翻了个白眼，瘪嘴道：“不然你说说，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送你这东西？两万多很便宜吗？要不是想泡你，那人图啥啊？” 景晞手里的筷子不禁停了下来。 她还真说不清那人究竟图啥，但这一切绝对与半月前的那次天空异象有关。 仅仅半日的游戏体验，已让她完全可以确定自己被妖盯上了。 只是对方来意到底是善是恶，她暂时还无从分辨。 这些事怎么想都是不方便告诉单宁宁的，所以景晞选择低头嗦面。 单宁宁见景晞不说话了，放下那张小卡，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多少级了？在哪个出生地啊？好友功能开了吗？明天我去带你啊！” “二八了。” “噢那你快出新手村了……”单宁宁说着，猛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一时间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什么？你二八了？”很显然，她音调提高了不少。 第9章 “嗯。” “就，就才玩一天？” “嗯。” “什么情况啊！”单宁宁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都前天才出新手村诶，我都才31级诶！” 景晞：“运气好，蹭到一个45级特殊npc的击杀奖励。” 单宁宁：“详细说说？” 景晞：“说不太清……” 单宁宁：“那捡说得清的说说？” 景晞想了想，说：“就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升级了，路上遇到个玩家，我去问路，但他边上有只花妖把我识破了，就要杀我……” 单宁宁蹲到了茶几边，激动道：“然后呢？” 景晞：“然后她就追着我杀，我就躲啊。” 单宁宁：“然后呢然后呢？！” 景晞：“然后她就死了，我一下升了好多级，她还爆了俩装备。” 单宁宁诧异：“怎么死的？” 景晞：“我杀的。” 单宁宁急了：“怎么杀的？” 景晞：“勾引了一下。” 单宁宁失语了好一会儿，缓缓竖起了大拇指：“牛。” 认识那么久，她清楚景晞和旁人是不太一样的，虽然无法真正感受到那些“不同”，但也早就形成了一种与景晞相处的独特方式。 景晞愿意说的，不管多离谱，她都不否定。 景晞不想说的，不管多好奇，她都不追问。 因为实在是太晚了，单宁宁留在了景晞家里。 那个晚上睡前，她们聊了许多事。 关于工作，关于游戏，关于离开的人，关于好似看不见出路的未来。 景晞感觉自己好像有挺多话想说，终于有人愿意听了，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零零碎碎扯了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说着说着把身旁人说困了，于是无声地笑了笑，轻声叹了句晚安，也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醒来，俩人一起下楼吃了早餐，随后在路边一起等了会儿车。 单宁宁抓着最后一点时间，狠狠叮嘱了一番关于游戏里需要注意的事项，全然一副“我要让你避开我走过的弯路”的老手架势。 “装备对战力加成很多的，野怪概率掉，有些任务也会给，一开始不用太在意成套，有啥穿啥，同一个部位的装备挑属性高的穿。把新手装换下来，不然人能进高级区域了，装备跟不上，很容易暴毙重来的！” “新手村练级方式少，任务给得也不多，最后几级很难升，你先一个人耐心刷会儿，我查了查，你那个出生地的话，二十级以上去‘青杉岭’就好，找npc问就可以问到大致方向。” “对了，回头我发你一个帖子，里面有很多容易暴露身份的关键词，你没事多看看，印象深点好。等我回家了就上线去帮你垫刀，那样你升级会快很多，三十级后就可以通过传送树去大主城啦。” 景晞认真听着，直到把单宁宁送上了车，俩人这才隔着车窗挥手作别。 回家的路上，景晞难得放慢了步子。 从前的她上班下班都是匆忙的，很少有这闲心散步似的走在街上。 今日晨风微凉，倒是吹得有阵子没出门的她清醒了不少。 早上出门前，单宁宁还为她打开了阳台的落地窗，叮嘱她白天一定要记得通风换气，天冷了也至少开一小时窗。 是该多透透气的。 要不是单宁宁，她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不透风空间里闷那么久了。 景晞回到家中，再次上线，自己仍在村口左侧坐着。 她起身拍了拍屁股，应了单宁宁的叮嘱打开了随身背包，对比着包里各个装备的属性，把那一身新手装换了下去。 也正是因为简单做了属性对比，景晞总算明白了那个弓箭男看她把花妖战利品放地上时反应为啥那么大。 游戏里的装备虽说没有等级之分，但昨天那一堆琐碎任务给的装备各项属性都只零零散散地加了三到七不等。 而那花妖身上爆的，非但直接加全属性，加得还十分大方，穿在身上顿时所有属性都翻了倍，更何况它们还有特殊词条。 换好装备，景晞就近找了只妖精问路。 那妖精说：“青杉岭啊？你出了村往西边走，穿过小枣河，看到有蒲公英的地方，再逆着河流往上走一阵就是了。” 景晞按着那妖精说的，一路向西，穿过小河，来到了一片开满蒲公英的地方。 风一吹，便似卷起满目飞雪。 她一时忘了练级的事，蹲在地上一朵朵地吹，这片吹秃了，那片又刷新出来了，根本吹不完。 玩了好一会儿，她猛然想起了自己是来练级的——不练级就无法变强，不变强就无法找到那个神秘邀约者。 景晞当即挺直腰杆，向着河水上流赶去，进入了那个名为青杉岭的练级区。 这里玩家不多，景晞杀起怪来倒是不用收敛。 可这里的怪血厚了，经验却没有多可观，明明她刷怪的速度挺快了，一次可以拉好几只一起打，经验条的增长速度简直肉眼难见。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像普通玩家那样用单体技能一只一只地慢慢打，是不是少说得从早到晚刷上两三天。 还是昨天那个npc掉的经验多啊。 景晞想到此处，不禁低头看了一眼坠在胸前的项链。 [素罗之心] 全属性+15 特殊1：暴露后对有仇恨的妖灵伤害增加150%。 第10章 特殊2：抵挡一次即死伤害后损坏。 景晞瞅着这词条沉思了许久，目光不由得转移到了自己愈发难涨的经验条上。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有点离谱的想法。 …… 单宁宁上线后第一时间通过传送树跑去了小枣村。 上车前她和景晞约好了，一个半小时后村子里的传送树旁见。 她来得稍微早了一点，景晞如果有去练级，大概是会掐着时间从练级区赶回来的，她少说也要等半小时。 来都来了，四处逛逛也好，游戏在风景这方面做得一直不错，哪怕是新手村，也各有各的风貌。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小枣村和她见过的其他新手村不太一样。 这里十分冷清，冷清得连个npc都见不到，只是偶尔有那么几个神色茫然的玩家在一些木屋中反复进退，像在卡什么bug一样，机械得诡异。 她好奇上前叫住一人问道：“你这开门关门、进进出出的，在干什么啊？” 那人挠了挠头，语气比她还疑惑地说了句：“我也不知道啥情况啊，任务npc不见了。” 单宁宁：“啊？” 那人不再搭理单宁宁，只是反复进出着眼前这一扇门，嘴里还喃喃自语着：“怪事，难道是我进门的姿势不对？” 单宁宁随便逛了一会儿，发现这个新手村的npc还真就全部不见了，还没来得及出新手村的玩家们一个个都懵逼着呢。 单宁宁满头问号地回到了传送树边，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小枣村内无头苍蝇似的玩家越来越多，甚至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起了npc失踪的这件怪事。 单宁宁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整个人大脑都是宕机状态。 忽然，身后一道传送白光闪起，单宁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光效散去，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特意传送过来等了好久的景晞。 “早啊！”景晞打着招呼。 单宁宁吓得跳了起来：“你怎么从这里出来啊？” 景晞：“大主城来的。” 单宁宁：“你你，你现在多少级啊？” 景晞：“三十六。” 单宁宁：“啊？！” 第5章 景晞想，因为觉得刷野怪升级太慢，所以把算盘打到了npc身上，放眼整个妖灵界，或许也只有自己做得出来了。 至于屠村这种事，她对天发誓，这一切纯属被逼无奈。 毕竟她也不是啥自私自利的人，就算npc死后一小时能复活，那也是练级归练级，动静不能闹得太大，要是影响别的玩家正常游戏就不太好了不是？ 她原本真的只是一时好奇，想试试杀一只会有多少经验。 可她不知道这些npc有仇恨连锁啊。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她都把一株落单的狗尾巴草勾引到村子外动手了，结果回村想勾引第二只时，发现每个npc看见她都会气势汹汹、满眼杀意地冲过来——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好在这些小妖精的仇恨范围等同可视范围，只要稍微卡下视野就能从背后偷袭。 而在此片区处于暴露状态的她，刚好触发了素罗之心的增伤效果，在偷袭成功的情况下杀这些npc并不吃力。 就这样，她东躲西藏，打游击似的，悄无声息干掉了全村npc。 当所有麻烦解决，她发现村中的传送树已经对自己开放了，于是做贼心虚地溜去了主城，刚发现到点了才敢回来看上一眼。 可这里也不是啥能说事的地儿，所以面对单宁宁的诧异，景晞也只能报以尴尬一笑。 单宁宁虽然懵逼，但见景晞这等级提升速度，大概也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单宁宁尬道：“哈哈……你这衣服还挺好看的……” 景晞回之以尬笑。 数秒沉默后，俩人一个不说、一个没问，就这么心照不宣地掏出传音石，在传送树边共鸣了起来。 单宁宁：“该死的？” 景晞：“宁暴富？” 两个人，四只眼，谁看谁都带点儿嫌。 单宁宁招了招手，先一步传回了大主城——永不遗忘之地。 是的，没错，这个地方就叫“永不遗忘之地”。 因为是最核心的主城，名字又有那么一点长，还和整个《妖灵界》其他地图的取名风格完全不同，所以大家干脆将这儿简单称为“大主城”。 大主城的中心传送点是一棵上百人都未必能够合抱的参天巨木。 巨木枝叶繁茂，数千米内遮天蔽日。 庞大树干之上不仅附着苔藓与地衣，还绽放着许许多多不知名的花草。树下不见日月之光，却有无数萤灯悬于枝头，风一吹便随之轻轻摇晃。 天地灵气萦着巨木周围缓缓流动，如烟似雾，恍若仙境。 单宁宁说，许许多多弱小的妖灵寄居在树冠之上。 她又说，等到入夜了，妖灵们偶尔也会伴着虫鸣鸟叫，轻声哼起不知名的歌谣。 她还说，虽然身处其中不见全貌，但官方资料上有所介绍，整座大主城的建筑都是依着这棵巨木的粗壮分支与庞大根茎修建的——这可是一座树城！ “像真的一样。”景晞随口应着。 “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实在是太厉害了！”单宁宁拉了拉景晞衣袖，“走走走，这游戏味觉模拟很绝的，我带你去一家公认好吃的店坐会儿，饱口福，还不长胖！这顿我请，你可得和我好好说说，你今天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第11章 景晞点了点头，连忙跟上单宁宁的脚步，表面漫不经心，实则思虑几深。 她原本觉得小枣村的灵气十分充裕，真来到大主城的那一刻她才明白，随机出生地时系统为什么会说她是非酋——小枣村的灵气和大主城简直没有一点可比性。 天地灵气乃是万物生灵修炼之本。 灵气稀薄之地，奇才也难得道；灵气丰裕之地，草木皆可成精。 景晞观此地灵气浓度，明显就是后者。 这感受太真实了，她一点也不怀疑，如果现实中真有这样一个地方，那就算是天资再差的人，只要能在这儿以正确的方式进行修炼，临死前也该会一些基础的驭灵术了。 这里真的只是一个游戏吗？ 如果是，那灵气、妖气这些寻常人根本无法感知到的存在，为什么也要用算法模拟出来，并且如此真实？ 如果不是，那到底是怎样的力量，能让这么多的妖精都“住”进此处？ 这背后藏有怎样的秘密？邀她前来之人是何目的？单宁宁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 初入游戏第二天，景晞对这一切知之甚少。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太悠闲了，那个神秘邀约者总不能真是请她来享受游戏的。 只是不知究竟要走到哪一步，那家伙才肯现身。 为了弄清楚一切，她必须快点升级。 “走过头啦！”单宁宁一把拽住闷头直走的景晞，将她拉进了一间名为“素罗小屋”的妖灵食肆。 看清招牌的那一瞬，景晞脚下步子不由停滞，架不住单宁宁的力量属性不低，三两下便将她拽到了角落的一张空桌。 景晞凑到单宁宁身旁，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店名里的‘素罗’有什么说法吗？” 单宁宁：“能有什么说法，就是掌柜的名字呗？” 景晞低眉看了一眼胸前坠着的今日屠村的mvp——素罗之心。 开始心虚。 景晞又看了一眼今日新增了数十个名字的妖精图鉴，按等级排序，素罗名列榜首，大篇大篇的文字介绍里赫然写着——素罗小屋人人尊敬的掌柜。 这地方是一秒也坐不下去了。 景晞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一旁的单宁宁眼底浮现出几分疑惑，她不及解释，刚一转头便迎面撞上了那朵令人眼熟的、两米多高的、枝摇叶晃的喇叭花。 糟糕！ 景晞心里咯噔一响，不禁开始思考—— 店里有多少npc？这条街有多少npc？整个大主城内一共有多少npc？ 这里触发的仇恨是店内连锁、街道内连锁，还是全城连锁？ 如果全城连锁，自己到底能不能杀得干净？ “景晞？”单宁宁茫然地戳了戳景晞的手背。 她能感觉到自己这位好朋友此时此刻浑身上下写满了警惕，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她被吓得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一时之间，这方寸之地，气氛剑拔弩张。 下一秒，花妖素罗一个瞬步冲到二人面前，景晞下意识想要出手回击，却见素罗花枝一挥，面前便出现了一桌香气扑鼻的好菜。 “该死的！想不到再次相见，您已比上次更加勇猛，真是令人见之生畏，心神荡漾，久久不能平息！”素罗语气夸张地摆动着花枝，恨不得每句话的尾音都带上好几个波浪号，“这点特色招牌菜，是我对您的敬意，不要钱！” 景晞：“……” 单宁宁：“啊？” 素罗：“不合心意？” 景晞：“没。” 景晞转头对上单宁宁的目光，眼神交流只在片刻。 单宁宁：啥情况啊？ 景晞：不知道啊。 单宁宁：那咱吃不吃啊？ 景晞：不吃白不吃！ 俩人一同收回目光，再次坐回桌边。 素罗明明是素罗小屋的老板，却像服务员一样，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又是盛饭、又是舀汤，态度好得跟接待偶像一样。 别说景晞和单宁宁没见过这架势了，就连店里其他玩家的目光都不自觉集中到了这边。 单宁宁有些心慌，她换了个座位，坐在景晞身旁低声问了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景晞：“我杀过她……” 话音刚落，素罗又带着她的尾音大波浪来了：“该死的真是太厉害了，盖世英雄不过如此，哪怕是个人类，也让我深深着迷！” “就你昨天说的那个？” “嗯。” “早说嘛，吓我一跳！”单宁宁松了口气，凑到景晞耳边，用只有景晞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击杀过的妖精都会进入你的妖精图鉴，记录在册的妖精非但不会再对你发起攻击，还会给予你一定程度上的优待。” “难怪了……”景晞忽然如释重负。 原来游戏里还有这样的设定，要不是单宁宁告诉她，她还在紧张这花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呢。 “不愧是该死的！”一旁的花妖又开始了，“就连听悄悄话时的沉着冷静而又坚毅的眼神都令妖挪不开眼！” 景晞差点没被这句话呛死，单宁宁却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 这顿饭虽伴随着令人社死的尬吹，但味道确实不错，也不受现实里的食量限制，俩人都把饱食度吃得满满的。 面对着一桌空盘，景晞伸了个懒腰，看向单宁宁随口问道：“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升……去，去哪里历练自己？” 第12章 单宁宁还没张口，素罗先一步凑了上来，神秘兮兮道：“该死的！您是否对未知的冒险充满热情！” 景晞：“……” 素罗再凑近了几分，好大一朵花就这么贴到了景晞耳边，轻声说道：“旧泉山最南边有一处洞穴灵息很是特别，里头一定藏着什么宝贝，您要是能把东西带回来给我，报酬肯定少不了您的！” 景晞将那朵大花轻轻推开，下意识看了一眼任务列表——空荡荡的，毫无变化。 单宁宁连忙问道：“她和你说了什么啊？” 素罗：“小丫头别问哦。” 景晞：“她让我帮她找个宝贝。” 素罗：“好吧，您高兴就好~” 单宁宁：“哪儿呢？” 景晞见单宁宁把耳朵凑了过来，连忙意会，压低声音说道：“旧泉山最南边的一处洞穴。” 单宁宁：“那我们还不快去！” 景晞：“可我任务列表是空的……” “这就对了！”单宁宁说着，连忙站身将景晞拽出了素罗小屋，朝着离旧泉山最近的城门跑去。 一边跑，一边兴奋地说着：“隐藏任务有可截胡的特殊性，一向都是不进任务列表的！” 景晞快步跟在身后，跑着跑着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焯！ 好多人啊.jpg 第6章 隐藏任务是一项游戏官方重点宣传过的玩法。 隐藏任务会根据任务难度发放奖励，包括且不限于大量钱币、特殊道具、稀有装备、稀有技能等等。 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奇遇一样，只要运气好撞上了，没准真能让一个菜鸟变成秒天秒地的存在。 哪怕是最简单的难度，奖励也比普通任务丰厚很多，就算自己用不上也可以高价卖出去，只要够稀有，随随便便就能卖上六位数，而且是现实中的六位数。 众所周知，隐藏任务触发概率极低，且不进任务列表，任务一旦触发，相应的目标就会在指定地点直接生成，其他玩家只要能够找到该目标，都有触发下一步任务的资格，无需任何前置。 所以说，如果触发任务者不小心暴露了任务信息，很大可能会被人直接截胡——绝对利益面前，玩家彼此之间基本没有道理可讲。 此时此刻，景晞身后那一大串“小尾巴”就是最好的证明。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群人在身后追得那么光明正大，装都懒得装一下，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想截胡的心。 “单宁宁……” “干嘛？” “你看身后。” “看身后干嘛啊？” 单宁宁回头望了一眼，脚下步子未停，一种植物却已自她口中跃然而出！ “怎么办？”景晞问道。 “绕吧！”单宁宁说，“总不能给他们带路啊！” 景晞欲言又止地望着消耗过半的体力条，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便见单宁宁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子，快速塞进了她的手中。 体力恢复：30% “还有这种东西？” “拿好，多拿点，多拿点……” 也不知单宁宁到底备了多少这玩意儿，此刻竟是一瓶接一瓶地往景晞怀里猛塞。 就这样，她俩在前边跑，知道她俩身上有隐藏任务信息的人在后面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那么多人都在追，所以也选择跟风的人，则在后边的后边一起追。 一时之间，这个让许多人都不明觉厉，却又好奇到忍不住加入的跑跑大队，成为了主城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有人抄近道想要拦截，奈何整个大主城都是傍着巨木而建，街道分支如其根茎般错综复杂，一群人绕来绕去，你追我、我追她，你堵她、她堵我，绕到最后连自己要追的是谁都弄不清了。 尽管如此，俩人身后还是跟着不少格外执着，也格外能追的家伙。 眼瞅着太阳都从东边爬到正当头了，景晞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为什么不下线？” 单宁宁不由一愣，数秒后傻乎乎地回了句：“对哦。” 于是乎，被追懵逼了的两个游戏小白，在下一个转弯口光速与游戏断开了连接。 取下游戏头盔的那一刻，景晞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第一次被那么多人追，有够吓人的。 与此同时，单宁宁的语音邀请伴着一张[累得想死]的表情包一同发了过来。 语音刚一接通，单宁宁的声音便从那头传了过来：“太可怕了！我第一次见这阵仗！” “那些人一直在边上看着我们。”景晞说。 “我听说过隐藏任务很诱人，但是他们好歹也装一下吧，哪有这么直接追的？这不就是明抢吗？哪有这样的啊？就差把强盗俩字儿写脸上了！”单宁宁一边吐槽，一边啪啪敲着键盘，似是在搜索着什么。 很快，她丢了个网页过来：“我错了，原来隐藏任务真的可以明抢的……” 那是一篇讨论“隐藏任务是否属于触发者”的帖子。 景晞随意扫了几眼，发现大部分玩家都是这样想的： 隐藏任务既然不进任务列表，那就代表任务本就不独属于触发者一人，官方这么设计这个玩法，肯定是十分鼓励玩家为此相互争夺的。 隐藏任务的信息只有触发者知道，其他玩家想做下一步怎么都绕不开触发者，触发者优势已经很大了，自己保不住任务信息，抢不到任务奖励，怪谁呢？ 第13章 不过这些关于任务归属的争论都是景晞不感兴趣的。 她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一句：“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线？” “你倒无所谓得很啊，我真佩服你的心理素质，遇到什么事儿都不会怕似的。”单宁宁随口感慨着，而后叹了一声，“多等会儿吧，这种情况，一般来说会被蹲下线点的。” “那我点个外卖。” “诶？你吃啥？我参考一下！” “不知道，我看看。” “那你快看，看好说一声！” 就这样，两人在半小时后一起吃上了外卖。 吃着吃着，单宁宁又给景晞扔了个名为《不懂就问，有人见过这种情况吗？》的帖子过来。 标题平平无奇，热度却很不一般。 景晞点开看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坐标小枣村，npc全都不见了，各位大佬有什么头绪吗？ 一开始还没人信，零星几个回复都觉得帖主在钓鱼。 后面越来越多小枣村的玩家因为任务新手被卡住，纷纷下线跑来论坛顶帖，有人骂骂咧咧，有人表示兴奋。 不少高等级的玩家满心好奇地传过去看了一圈，发现整个新手村确实空荡荡的没有一个npc，这才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帖子发出二十多分钟后，小枣村的玩家表示——刚才上线看了一眼，村子里的npc已经渐渐刷出来了，终于可以交任务了。 这些玩家继续跑他们的新手任务去了，但关于此事的讨论仍未结束。 许多还在上班没空游戏的，以及没有内测码只能看论坛眼馋的玩家，依旧在帖子里讨论得十分热烈。 有人合理怀疑村子被人屠了。 可屠新手村肯定是高等级玩家才能做到的事，偏偏高等级玩家的技能特效很显眼的，谁有这本事能悄无声息屠了一整个新手村的npc呢？ 在一片可能与不可能的争执中，渐渐出现了不少看似谣言但又无法证伪的歪楼。 有人说凶手是风系的，速度快到让人无法察觉。 有人说凶手是毒系的，给全村npc下了毒。 有人说凶手是光系的，npc们走得很安宁，所以没有传出一点声响。 但是最终被大多数人认可的，是一个自称“亲眼所见”的匿名玩家编出来的玩意儿。 那人说他看见凶手了，是个火系的肌肉猛男，光着膀子，身上都是火纹，长得很凶，一拳一个npc。 他没见过那个技能，特效不明显，也没什么声音，感觉是隐藏任务的奖励。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上来附和了句：“我也看到这个火系猛男了，等级一看就很高啊，不会真是他吧？” 紧接着好几个人表示：“我好像是有见过这么个人。” 要不怎么有个词叫三人成虎呢？ 再往后翻，便能发现这楼彻底歪了，大家纷纷开始了激烈的猜测与探讨——那个人身上有什么隐藏技能？他为什么要屠小枣村？是接了什么隐藏任务吗？ 景晞：“……” “景晞，你怎么看？”单宁宁的声音明显在憋笑，“你是不是该和我说说了，早上到底发生了啥？” 景晞稍稍回忆了一下，向单宁宁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上午屠村的全过程，单宁宁听得全程目瞪口呆，感慨连连。 边吃外卖边聊天的她们并不知道，这个午后对妖灵界而言，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午后。 妖灵界大主城中，随处可见成群结队、拔足狂奔之人。 这大街小巷中毫无目的的狂奔之旅，伴着愈发壮大的队伍，一传十十传百，感染着每个慕名前来加入的精力旺盛的人！ 你若问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他们一定会告诉你，主城里有隐藏任务。 你问隐藏任务在哪，他们肯定是不知道的——毕竟知道实情的那第一波人也不希望有太多竞争对手。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跑呢？ 面对这样的疑问，有位受访者表示——既然大家都在跑，那一定有都在跑的道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万一呢？就算最后啥也没捞着也不丢脸呀，这不还有那么多人一起犯傻吗？ 不久后，这件事也被传到了游戏论坛。 不过帖子火起来的时候，吃饱喝足的景晞正缩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午觉。 她也不知为何，感觉今天怪累的，这一睡就睡到了七点过，睁眼时窗外的天色全暗了。 电脑屏幕上未关的聊天框里，是单宁宁三点多发来的几条消息。 单宁宁：睡醒了！ 单宁宁：你呢？ 单宁宁：要上线看看吗？ 单宁宁：[语音电话未接通] 单宁宁：那我先上去看看咯？ 剩下的消息发送时间在几分钟后。 单宁宁：不能上不能上，刚上就有人冲我跑过来了！ 单宁宁：我妈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晚点才能回来了。 单宁宁：你自己上线的话要小心哦！ 单宁宁：[图片文件] 单宁宁：我不在没人给你带路，这是其他玩家绘制的游戏地图，你记一下旧泉山的大致方向。 景晞看了眼时间，起身把中午没吃完的外卖热了热，扒拉几口后才再次登录了游戏。 上线那一瞬，她见有好多人朝自己全速奔来。 夜幕降临，月光已然微凉，那群人却一如中午时那般狂热，吓得她心跳都不由得漏了一拍。 第14章 她正准备拔腿开溜，却见那些人拐进了另一边儿的巷道。 景晞：“……？” 大脑反应了几秒后，景晞跟上了队伍的末尾：“这是在做什么呢？” 那人头也不回地回道：“找隐藏。” “什么隐藏？这么多人找？” “只要把主城各个街角一处不漏地跑五遍，就会触发隐藏任务，任务奖励是多给玩家一条命。” “真的假的？”景晞一脸诧异。 “真的，论坛上都说了，这任务触发是不限人数的，已经有好几个人都触发了，没触发一定是有地方没跑到……主城那么大，很难不迷路，跟着大部队跑吧，总会跑全的。” “噢，谢谢啊……” “不客气，这也是朋友告诉我的。” 景晞入乡随俗般跟着这只小队跑了一会儿，中途还撞上不少了也在“跑隐藏”的玩家队伍，最后在靠近城门时不动声色地选择了离队。 她站在城外回头望去，成群结队的人们还在城中来回奔跑。 一切就像“火系赤膊肌肉猛男”那样，虽然万分离谱，却最终三人成虎。 她想，就算现在她说隐藏任务其实是她触发的，任务地点并不在主城内，应该也不会有人信了吧。 质朴的真相，似乎永远都会被离谱的谣言掩埋得不留一丝痕迹。 这下倒是方便了，没有人会打扰她做任务了。 景晞这般想着，正要收回目光离开此处，余光却不自觉扫到了城楼高处的一角。 一只黑猫静静地坐在那里，城楼的灵灯在它身后勾勒着它的轮廓。 那双宝石般漂亮的浅蓝色眸子，如月色照着行人般，冷冷凝视着她所在的方向。 第7章 与之视线相撞的那一瞬，景晞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半月前巨响那日也是这样的感觉。 只是下一秒，它便若无其事站起身来，优雅地顺着墙沿隐入夜色。 是它吗？那个神秘的邀约者。 如此漠然离去，是因为自己还没有达到它的期望吗？ 片刻沉思后，景晞收回目光，不追不问，只转身朝旧泉山的方向跑去。 大概是为了代入感，游戏里没有内置地图，仅凭游戏外看了一眼地图的那点记忆去找一个地方，真的很难不迷路。 好在大主城的野外比新手村热闹不少，景晞一路跑一路问，终于见到了刻着“旧泉山”三个大字的石碑。 这是一片35级左右的练级区，游戏内外昼夜相等，此刻夜色渐深，对游戏而言却是黄金时段，许多玩家都聚在这里练级。 景晞本来还有点担心自己的任务地点周围会有很多人，真到最南边了才发现旧泉山最南边全是高山石壁，不刷怪也没啥风景可看，冷清得很。 她沿山壁而行，聚天地灵气于指尖，轻抚过沿途冰冷岩壁。 素罗说那个洞穴的灵息很是特别，以这游戏表现出的拟真程度来看，要真有那么一处灵息特别之地，那以山石为介，八百米内应能有所感应。 不知走了多久，坠在胸前的传音石忽然闪烁起来，景晞脚下步子一滞，目光些许茫然地将它握入手中，四条待播的语音消息一下蹦到了眼前。 单宁宁：“刚刚上线又吓了我一跳，差点又又又麻溜下线了，还好这次反应慢！我真服了，这都几点了，还有那么多人在跑马拉松呢！” 单宁宁：“问了下，都是想做隐藏的。到底谁编的谣言，跑圈怎么可能多一条命，笑死我了！” 单宁宁：“你任务做完了吗？” 单宁宁：“在吗在吗在吗！” 景晞：“在。” 单宁宁：“你现在在哪儿呢？” 景晞：“旧泉山，我还没找到那个洞穴。” 单宁宁：“我来陪你一起找！” 景晞：“嗯，这是三十五级练级区，你等级低，路上小……” 话音未落，景晞不由心头一紧，几乎是在瞬间聚灵于手，回身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释出藤蔓。 一个手持短匕的身影顷刻显现！ 暴露身形的那一瞬，他脚下生风，腾空一跃，嘴角扬起一丝得意，踏着藤蔓向景晞飞刺而来。 然而脚下的藤蔓并没有给他半点装b的机会，只一霎便缠上他的脚踝。 那人处于半空，身形难稳，景晞用力将其狠狠甩向旁侧凹凸不平的山壁，结结实实砸了个大洞出来。 游戏痛感虽能调低，这一摔仍让那人痛得惨叫了一声。 景晞见那人挣扎着想要爬起，干脆于心底默念“花毒”，第一次将先前学到的特殊技能使出。 那技能描述里写着：为藤蔓附加毒素，可使目标持续掉血，并在短时间内头晕目眩、四肢乏力。 只见那人刚扶着山壁站起身来，向前走了没两步，一个踉跄又跌回了地上。 这么好使？ 景晞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而后立马恢复常色，上前两步，开口问道：“为什么偷袭我？” 那人没有回话，只坐在地上敲了敲太阳穴，摆出一副“我现在很难受，你等我缓缓再说”的样子。 僵持数秒后，那人忽然挥动手中匕首，三两下斩断了缠缚着脚踝的藤蔓，双手快速结了个印，又一次隐入黑暗之中。 那人身影是不见了，可身体周遭聚起的灵力对景晞而言却依旧十分明显。 第15章 从那灵力缓慢移动的轨迹不难看出，此人已失杀心，一心只想溜走。 景晞摇头叹了一声，控制藤蔓将那人浑身上下重重缠绕，花毒二次入体，那人一个头晕，又又又跌回了地上。 “我操！你为什么看得到啊！” 景晞不答只问：“你为什么偷袭我？” 那人没有立马回话，只是挣扎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直到发现完全无法挣脱，这才无奈地咬牙问了句：“我说了你就不杀我？” “我杀你做什么？” “你不是来做任务的？” 景晞想了想，应道：“我是。” “那不就得了？任务上不都写着吗……清扫所有阻碍，替素罗取回神秘灵石。” “哪里来的任务？说具体点。” “你没收到？” “我没收到。” 那人诧异道：“那你来这干啥？” 景晞：“做任务。” “什么任务？”那人眼神更诧异了。 “现在是我在问你。”景晞略微用力，将藤蔓收得更紧了，“你哪里来的任务，任务内容是什么，说具体点，不然杀了你！” “我说我说！”那人慌忙道，“是忽然出现的系统任务，八点左右直接空降的，在特殊任务栏里，就只有一句话——清扫所有阻碍，替素罗取回神秘灵石。” “没了？” “有……任务类型是[竞争]，级别是[天命]，奖励至少有紫色品质，绝对不比隐藏任务差，我也是才赶过来的，这不就在路上遇到你了吗……” “还有吗？” “呃……有，还有，按照以往经验来看，这种任务通常都会同时发给排行榜前十的玩家，只要是能接到任务的，那都是旗鼓相当的敌人，你不杀他，他也可能杀你……” 这下景晞总算是听明白了。 那花妖表面把这可遇不可求的机会给了她，转头却又发布特殊任务让排行榜上的玩家过来添堵——这也是试探的一环吗？ “所以你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你……”那人一时语塞，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没接到任务？” “没有。” “你不在榜前十？” “不在。” 那人显然愣了一会儿，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这个轻松将他打败的玩家。 她的衣服和项链的外观比较特别，八成是特殊任务给的。 不过这游戏装备和技能获取的随机性很高，排行榜前百的玩家身上要没点特殊装备或特殊技能才是不正常的。 不正常的点在于—— 她身上除去衣服和项链，竟全是新手村通用的任务装！ 虽说游戏中未加好友无法看到对方等级，但身上的装备多少还是能够说明点什么的，毕竟属性决定生死，游戏的死亡惩罚又那么重，没必要为了隐藏等级冒这风险。 这人穿成这样，怕不是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有强力的特殊技能，故意扮猪吃老虎？ 不管怎样，这妹子是真厉害，要能和她联手，没准这次任务能成。 他这般想着，目光移向了景晞身上一直闪个不停的传音石：“美女，你石头在闪。” 景晞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单宁宁还在等自己的消息。 这传音石从刚才一直闪到现在，她拿起一看，果然有好多好多条待播放的传音，每一条仿佛都刻着“急急急”三个大字。 她旁若无人地放完了所有语音，回道：“刚有人偷袭我，不过没事，已经摆平了。” 这句发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边很危险，你别过来，等我消息。” 地上那个被缠成粽子的家伙见她回完了消息，连忙开口道：“美女，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我俩要做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任务，偷袭你纯属是误会，我现在把任务内容也告诉你了，没准儿你还能去竞争一下，对吧？你看，我们也算不打不相……” “对。”景晞懒得听他啰嗦，一心直奔重点，“这任务有坐标吗？” “啊？” “任务坐标。”景晞说着，右手化作锋利的藤刺，指向那人眉心，“有没有？” “有……有的，2817,396……” “多谢。” 景晞收回藤刺，散开藤蔓，转身寻着这个坐标跑去。 身后那人得了自由，下意识起身想追，却没跟两步就被景晞回身瞪了一眼，瞬间整个人被吓得僵在了原地。 景晞一路循着坐标位置赶去，素罗说这里灵息特殊，她是一点都没感应到。 不过这系统倒是真把“特殊”二字给表现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里头有宝贝似的，隔大老远都能看见那自洞内向外倾泻的蓝光。 她向那灵光亮起的方向跑去，站定于洞口的那一刻，一道道打量的目光向她投来。 正如先前那个会隐身的玩家所说，系统同时给不少人下放了任务。 此时此刻，小小的洞口一共堵了六人。 站在洞口最左侧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背心，手臂上满是火纹的寸头男，就是身材干瘦了点儿，不然拉去小枣村走一遭，八成会被当成屠村凶手。 寸头男身侧有个捧着浅蓝色萤灯的水系少女，安安静静站在靠洞外一点的位置。 洞口的正中间，高个头的壮汉抱拳而立，身后背着一把看起来就很沉的大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猛男专属的气息。 第16章 大刀猛男的左右站着一雷一暗两个玩家，不像是跟班，倒像彼此认识，已把大刀男当做了必须针对的首要目标。 右侧洞壁上侧倚着一个腰间别了把匕首的光系玩家，眼里的不耐烦都快溢出来了。 蓝色灵石静静悬在洞穴深处的石台之上，散发着柔蓝的灵光，照亮着一张张写满警惕的脸。 在场的不管是谁，想要得到任务奖励，都得把其他人全部杀掉或赶走。 可眼前都是榜上有名的人，想必各有深藏不露之处，贸然动手未必讨得到好。谁先沉不住气出了手，只要一击没能震慑旁人，那就很可能遭到其余人的围攻。 他们显然僵持已久。 而景晞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一点小小的惊讶。 ——这人什么情况啊？ ——穿成这样也是来抢灵石的？ ——任务不是只有榜前十的人能接到吗？ 六人嘴上什么没说，眼底的疑惑与不屑却是藏不住半点。 短暂沉默后，景晞举了举手，弱弱问道：“不好意思啊，问一下，你们这是在……？” “这是刚从新手村出来吗？”中间立着的那个大刀男忽然开口调侃，言语中满是蔑视，“妹子该不会迷路了吧，北边才是练级区。” 边上那个雷系男语气很不耐烦：“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想死就躲远点，别来碍事。” “对不起对不起！”景晞连忙摆了摆手，伸手指了指洞内，“我没想碍事，就是有个任务在这里，做完我就走！” 她说着，一边左右鞠躬道歉，一边侧身掠过大刀男和他身后二人，携着一脸诚挚的歉意向洞内走去。 今晚不管是谁来到这个洞口，看到那么多竞争者，第一反应都是无比警惕的。 可景晞就这样走进去了，整套动作无比自然，倒让在这洞口紧张僵持了好久的六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一刻，在洞口堵了好半天的六个人都跟灵魂出窍了似的，只愣愣看着，完全没人出手阻拦。 许是因为她装备极差、态度诚恳，长得乖巧文静，向洞内走去的步子又恰好透着几分萌新小白特有的那种毫无心机的单纯与坦荡，怎么看都不像能接到[天命]任务的人。 六人在失神的瞬间，都已不自觉报以最大的善意，对景晞此时此刻看似异常的行为进行了最温柔的揣测——这妹子可能真的只是想进洞采个矿吧？ 等他们回过神来，只见景晞已将那悬空的灵石收入手中。 柔蓝的灵光在那一瞬尽数散去，洞穴归于黑暗。 短暂静默后，一声将破未破、满载怒意的吼叫撞破了这份死寂。 “他妈的！上当了！” 第8章 随着第一声叫骂响起，有人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声：“给个光啊！” 下一秒，也不知是哪个大聪明闻声后灵机一动，直接朝洞内扔了三颗大火球。 火球快速飞至洞顶，轰的一声向四周炸开，刺目火光于顷刻之间，如打铁花般四散而坠——亮是亮了，却叫人看不清洞内情况。 “猪吧！炸啥烟花呢！” 此处唯一的光系玩家骂骂咧咧地想要读条照明技能，却见火光中倏地窜出了什么，被炽热的烈焰裹挟着，将他抽飞在洞壁之上，又如火蛇乱舞般将其余人吓得四下逃窜。 燃着火的藤蔓虽是唬人，挨实了却发现伤害并不算高，且大部分的伤害都来自某个大聪明的火焰灼烧——这个藤蔓是偏控制的技能，根本没有多少伤害。 “怕什么！没伤害啊！”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大刀男阔步上前，只听得沉声一吼，手中刀刃泛起金光，隔空一挥，瞬间将那火色鞭影碎成数段。 短短十数秒，洞顶火球已然消散，燃火的藤蔓也已碎落成灰，整个洞穴再次归于黑暗。 “能不能来个光了！” 那个被抽飞的光系玩家刚扶着石壁起身，惊魂未定地在催促声中再次试图释放照明技能，却听得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随即脑中袭来一阵晕眩之感，一个没站稳，被拖向了黑暗的洞穴深处。 随着洞内杀猪般地惨叫连连响起，一盏暗淡的水色萤灯于洞中点亮。 萤光照亮洞穴的那一瞬，只见那拿了灵石的姑娘屈膝半跪于地，手中锋利藤刺恰好贯穿了那个光系玩家的咽喉。 原本刺耳的惨叫声在那一刻停了下来—— 那人瞪大的双眼里满是诧异，喉头因颈骨断裂发出“咯咯”声响。 不再动弹的身体呈现拼命挣扎过的扭曲姿势，被藤蔓束缚的手中仍紧紧攥着一把匕首，身体却已渐渐透明。 景晞不禁于心底暗暗感慨——这游戏数值对人的限制是真不小啊！ 等级太低，装备太差，属性跟不上的情况下，就算命中要害也无法一击毙命，捅个脖子那么脆弱的地方都要四下才能捅穿，真实感有待加强。 一个榜上有名的玩家在短短几秒内被杀了。 他死得毫无还手之力，这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懵逼。 在一阵鸦雀无声中。 第一个竞争者如烟散去，掉落了一地装备和一个背包。 与此同时，杀人者身上闪起了升级白光。 杀人升级不少见，可此时此刻，杀人者身上的白光却是一道接着一道，远比洞中萤灯明亮数倍。 第17章 “什么情况？” “怎，怎么可能！” 游戏里击杀玩家是能按一定比例继承对方经验的，不过继承比例并不算高。 等级相近的情况下，就算不怕结大仇，就算冒着被反杀的危险干掉一人，最多也就能升个一级。 那姑娘只杀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直闪白光？ 这根本不合理！ 可不管合不合理，景晞都没打算给这些人留震惊的时间。 她看见了那把掉落在地的匕首的属性。 [光之誓约] 基础伤害+251 元素伤害+97 特殊1：忽视防御+30% 特殊2：忽视抗性+30% 特殊3：最终伤害+8% 白光未停，她脚尖一勾一踢，匕首飞至半空，被她一把握住。 下一秒，她余光一瞥，锁定了最开始那个放火球的大聪明。抬手释出藤蔓缠上一处凸起石壁，借力向其飞身跃去，又于飞身擦肩之时，聚灵于匕首之上，用力划过那人颈侧！ 那人不及闪躲，血条骤降三分之一，顿时吓得两条胳膊都燃起火焰。 他下意识想要回头追击，却在转身的瞬间先觉脖子再次一凉，又觉胸口猛然一痛，半个技能都没放出来，血条已然见底。 第二个竞争者如烟消散，杀人者身上的白光仍在闪烁。 快，太快了！ 余下四人反应过来时，那个大聪明已经被景晞三刀毙命，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妈的！有挂是吧！”大刀男扛刀于肩，身上亮起金光，随着一声“一起上”的呼喝，冲在了最前头。 躲在他身后那一暗一雷两个玩家也拔出武器开始释放远程技能。 景晞一个侧身翻滚避开二人攻击，又眼疾手快地顺便从大聪明的“遗物”里捞了枚特殊词条为“灵力上限+30%”的戒指戴上。 这对只会用技能的玩家而言，不过是增加蓝量上限的废词条。 但对能直接将天地灵气转化为灵力的景晞而言，却是大大提升了她一次攻击所能达到的最高伤害。 奈何那一道接一道的远程攻击实在难躲，在仓促躲避的过程中，景晞身上闪烁的白光停在了第九下。 通体金光的大刀男也已冲至她的身侧。 他举刀一劈，景晞堪堪避过，刀刃落地，整个洞穴都震了一下。 景晞一边后撤，一边释出藤蔓与花毒，想要将其制住，却发现花毒对他无用，木属性的藤蔓对上金属性的他来更是一碰就碎。 恰好此刻，半空悬着的那盏水色萤灯忽然光芒大盛。 景晞用余光看见了那个放灯的少女正在洞口吟唱催动某种阵法的咒语。 前摇那么长，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一定是个强力技能。 身后无比烦人的远伤穷追不舍，脚下又有个不知效果的阵法即将开启。 景晞快步绕到大刀男身后，引得一道雷击劈在他大刀之上，只听得他发出一声闷哼，电流已贯穿他的全身。 刀尖重重落地之时，他身形顿了片刻。 他就好似那什么身残志坚之人，咬咬牙猛地转身，继续提刀欲追，奈何刚往前迈了半步，身子又顿了一下，大刀再次砸回地面。 低头一看，原来身上多了一个还剩七秒的debuff。 “妈逼！麻痹！” “骚瑞哦！”放雷那哥们阴阳怪气地道着歉，朝旁侧挪了几步，调整身位试图寻找更好的输出地点。 景晞想以藤蔓打断那个少女的阵法，却被一团黑紫色的烟雾拦下。 眼见那阵法就要结成，洞内看似无水，却已呈现一片波光粼粼之色。 景晞将所有灵力注入手中短匕，全力掷出。 短匕穿过黑雾，刺入少女胸膛，泛起的绿色灵光几乎是瞬间便将其彻底吞噬。 那夺目的灵光未散，便已听得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水色萤灯于空中炸开，残余的阵法没有散去，却只余灵光，不剩一丝灵息。 景晞身上的白光又闪了三次，最初堵着洞口的六人也仅剩三个。 她转身望向余下三人，手指微微一动，匕首便已飞回手中。 “妈的，啥玩意儿啊这是！”刚结束麻痹状态的大刀男不信邪地追了上来。 景晞凌空一跃，踩着他挥砍过来的大刀，借力冲至用技能追了她半天的两人身旁。 远程输出的自身防御就是薄弱，只见她手起刀落，一下一个。 两道升级白光闪过，再转身时，洞内只余一人。 萤灯法阵的幽光渐渐散去。 大刀男嘴里念叨着什么，拖着沉重的大刀向景晞冲来。 景晞释出藤蔓攻之，他以刀挥斩，这次却不再像先前那样能轻易将其斩断。 藤蔓成功缠上大刀男的手臂，生出的尖刺刺破金光。 这一次，花毒入体那刻，他不再完全免疫，四肢明显迟钝了些许。 等级差距不复存在，属性的生克便也不再难以克服。 花毒未散，藤蔓已将大刀男双臂紧紧绑缚。 景晞借藤蔓之力飞跃自他身前，紧握匕首，斩向那被金光护住的脖颈。 一连三刀，斩得金光碎裂，第四刀，直直刺入颈侧要害。 血条狂掉的那一刻，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对她是有属性克制的，刚才她分明还无法打破他的防御，这分明才过了十几秒…… 第18章 临死前，他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你……到底……几级啊……” 景晞看了一眼早已把屏刷烂了的系统消息，略显惊讶地回道：“五十一。” 说罢，她将匕首拔出，又横向划拉了一下那人脖子。 随着最后一个竞争者惨败，洞穴内萤光的余光也已彻底消散。 一道升级白光闪起。 景晞望着那把重重跌落在地上的大刀，低声自语道：“现在是五十二了。” 洞内太暗，她于掌心凝起一团灵光，收拾起了这一地丰厚的遗产。 不愧是排行榜前十的玩家，个个身上都有少说两三件紫色品质的装备，属性好得她都不知道该穿哪个了。 景晞挑挑拣拣好一会儿，总算是换齐了一身装备。 刚进游戏第二天，她也不懂余下这些东西各自有着怎样的价值，想要全部带走给单宁宁分辨分辨，自己的背包又塞不下，于是只能整理成了三个满满当当的大包，用藤蔓系在了一起。 一个玩家正常的负重是一个满包，超负重就会增加体力消耗和减缓移动速度。 景晞稍稍试了一下，要把三个满包拖在身后着实不容易，跑是半点都跑不动了，体力消耗更是十分惊人。 于是她连忙申请了场外求助。 “单宁宁，来帮忙！” 单宁宁回话也是非常之快：“怎么了怎么了！很难打吗？需要我摇人吗？” “不用，你来帮我背点东西就好。” “诶？” “刚杀了六个人，他们掉了好多东西，我拿不动。” “啊？！” “回头再和你细说，你先来我这儿，2817,396。” “噢噢，好！” “最好把包清空了来。” “好！” 景晞将三个沉甸甸的大包袱拖至洞外，靠着坐下身来，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那不知何时爬上头顶的月亮。 四周都是寂静的，除去风吹草木之声，再无其他。 她其实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前提是，没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一直注视着她。 第9章 许是等级的提升降低了数据对五感的限制，景晞已然能够感应到那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此刻四周越是静默，那种感觉就越是让她无法忽视。 所以她耐心等了好一会儿，在确认那“人”没有主动相见之意后，语气平静地问出了心中疑惑。 “还没达到与你见面的要求吗？”景晞的语气十分平淡。 她没有试图找寻那人，只轻轻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微凉的山风。 耳畔的风似比方才急了些许。 那些肉眼难辨，唯有心眼可见。 景晞将灵力暗暗聚于手中短匕。 她能感觉到，“它”在向她靠近。 携着一股阴邪的灵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来到她身后—— 杀意，忽然浓烈得令人遍体生寒。 她迅速侧身将手中短匕挥出，睁眼之时，只见匕首刺入了一团黑雾。 黑雾向外扩张，迅速将持刀之手裹挟。 景晞试图抽身后退，整条右臂却似陷入泥沼，被一股力量向黑雾里狠狠拖拽。 四周草木之灵忽向此处聚来，只见景晞手中短匕好似枯木生花，绿色灵光自黑雾中心向外绽开。 黑雾顷刻散去。 一只黑猫现形于雾后，以一种诡异的身法避开灵光，踩着刃尖向上一跃，锋利的前爪燃着着黑焰向景晞攻去。 景晞左手释出藤蔓缠绕身侧石壁，借力一跃，堪堪将其躲过。 下一秒，只听得身后一声闷响，地面缓缓开裂。 黑猫缓缓转身，浅蓝的眸子再次锁定目标，一股强大的暗系灵力自它体内悄无声息地向外扩张，一时间夜色都为之扭曲。 好似鬼神降临般的压迫感，预示着下一击的绝对致命。 短暂死寂后，黑猫再次腾空跃起。 天边凉月霎时染了血色。 它的攻势自如风般迅捷，景晞不闪不躲，只将所有灵力聚于指尖一点。 下一秒，利爪刺入咽喉。 她如断线风筝般向后跌坠的前一秒，纤长的食指触及黑猫眉心，轻轻埋下一颗种子，万千花叶似于她指尖嫣然绽放，又于绽放刹那自她指尖尽数剥落。 光与暗于那一瞬交叠，又顷刻间背道而驰—— 灵光渗入黑猫的心脉，怒放的花枝穿透内脏、刺破皮毛，刺目的灵光自内而外轰然炸开。 黑雾裹挟着景晞向后飞坠，强大冲劲掠过之地山崩地裂、烟尘四起。 巨响过后，万籁俱寂。 烟尘消散的那一刻，夜色已然恢复如常。 仅仅三招，此地已是一片狼藉。 只剩下最后一丝血皮的景晞扶着残破的石壁缓缓站起。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经验条并没有一丝增长，黑猫却已消失无踪。 一声好似玻璃碎裂的音效自耳边响起。 【您的颈部装备[素罗之心]已损坏，破损装备仅有装饰作用，请注意替换哦！】 景晞毫不意外。 哪怕系统默认痛感只有现实的百分之二十，刚才那一瞬濒死的感觉仍旧万分真实。 如果她没有这样一件抵消死亡的装备，现在已经和先前洞里那六个一起回新手村了。 那只猫妖无论身手还是对灵力的掌控都十分强大，只怕放在灵气稀薄的现实里也不容小觑。 第19章 正因如此，她才要顶着数值限制，拼上一条命将其重创。 不管它突如其来的邀约与试探到底有何目的，她都要让它明白一件事——任何不好的主意若是打在了她身上，那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很多时候，不要命比讲道理有用太多。 该说不说，这游戏残血时的四肢无力倒是真实得不行。 景晞身上只有几瓶新手村带出来的血药，如今这等级，全部喝下也不过回复了四分之一。 她拖着死沉的脚步，重新走回三个包袱边缓缓坐下。地面那道被猫爪子挠出来的裂缝就在她的右侧，稍一伸手就能碰触那些散落的锋利碎石。 单宁宁来时这一片狼藉都还未被系统刷新，看得她目瞪口呆，平日里总叭叭个不停的一张小嘴，今儿个竟是好半天才蹦出来一句：“妈呀，有够激烈的！” “有血药吗？” “我是奶啊，你忘啦？” “你和我说过吗？” “哦！好像没有！” 俩人一通简短交流后，单宁宁快步跑到景晞身旁，嘴里念念有词地放起了技能。 只见那柔蓝的灵光一下接一下地闪了好半天，终于是一点一点奶满了景晞的血条。 单宁宁眼里不断叠加的诧异也在此刻达到了极限。 她用险些破音的超高音调大声问道：“你怎么那么多血啊，半天奶不满！” 问完，没等景晞回答，自觉低头查看了一眼好友信息。 “你什么时候五十二级了！”这下单宁宁是真的破音了，“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就是杀了六个人。” “没了？” “没了。” “真是不敢相信……” 景晞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其实说有也有，只是最激烈的那只没给经验。 单宁宁望了望四周，不由得吸了一口长气，扭头翻看起了景晞身后三个满满当当的大包袱。 短暂沉默后，她忽然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景晞啊……” “嗯？” “晞啊……” “啊？” “苟富贵，勿相忘啊！” “诶？” ——发财了！ 单宁宁说这三个字时，眼里闪烁着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光芒。 她来时清空了背包，此刻把其中一个包袱里的东西尽数装进自己包里，丢了一些完全不值钱的垃圾，剩下的她俩一人一包，各自往肩上那么一扛，便顶着那翻倍的负重，朝着大主城的方向跑了起来。 夜比较深了，还在野外练级的玩家已然不多，两个瘦瘦小小的女玩家扛着那么大的包袱在路上跑，也没能引起多少的注意。 因为严重超负，两人跑得很慢，好不容易回到大主城，时间已是十一点半过。 主城的大街小巷仍有不少人在那漫无目的地结队奔跑。 单宁宁与景晞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步入人群。 路上不时有人向她们投来打量的目光，每一道目光都让单宁宁感到无比心虚。 好在半小时后，这两大包烫手玩意儿成功进了系统寄存点，单宁宁终于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单宁宁：“你是一点都不会怕啊！” 景晞弯了弯眉：“怕又没用。” “我就羡慕你这心理素质，这一路可差点没吓死我！”单宁宁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寄存点门口的木梯上，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这些东西里极品有不少，我们得分开卖，不然太引人注目了。” 景晞点了点头，在她身旁坐下，抱膝望向不远处那棵中心巨木的主干，枝头的萤灯照亮着那片灵气充裕的天地。 单宁宁说得没错，入夜时分，那些弱小的妖灵会哼起不知名的歌谣。 歌声空灵而又轻缓，没有歌词，只有曲调。 像夏夜的虫鸣，或是冬夜的飘雪，并不会惊扰每一个静悄悄的夜晚。 景晞：“这是什么歌？” 单宁宁：“官方还没放出来呢。” 景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沉默间，几个人从她们面前快速跑过，卷起一阵劲风。 他们跑远后，单宁宁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俩人是在凌晨一点左右下线的，大主城里的玩家少了许多，各处小巷却仍有奋力奔跑的人群。 非但如此，隐藏的触发方式和奖励竟有了二次升级，而且听上去变得极其复杂。单宁宁下线前抓了一个人来问，听了半天愣是没能听懂。 不管怎样，景晞感觉今天累极了，下线后随意洗漱了一下，便倒床睡了过去。 那个凌晨，依旧有不少玩家奔跑在大主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这样的奔跑，持续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 还是官方在游戏内外分别发出公告辟谣说：“该隐藏并不存在。” 坚信有隐藏的玩家们才在一片骂声中彻底停止了无意义的奔跑。 这个夜晚，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后仍被深深铭记。 妖灵界的玩家甚至将这一夜亲切地称为——马拉松之夜。 谨以此名，纪念一群傻子在夕阳与月光下的奔跑，那是他们逝去的青春。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万恶之源此刻还在床上睡得正香。 许是很久没有那么集中精神过了，景晞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第20章 直到午后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昏暗的卧室，她才半眯着眼，捞过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单宁宁发来的消息。 单宁宁：你知道你昨晚都杀了谁吗！ 单宁宁：你杀了六个排行榜上的大佬啊！ 单宁宁：你火了！ 单宁宁：你还没醒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摸不着头脑] 单宁宁：[你醒啦] 该死的另有其人：[再睡会儿] 单宁宁：睡啥啊！快看论坛！ 单宁宁：[分享链接] 《话撂这儿了，这tm要不是挂，我直播倒立洗头！》 挂子id：该死的 本人id：法外狂徒 昨晚之前排行第二，接了个天命竞争。 pvp嘛，也不是没想过会死，但问题是死得莫名其妙！排行榜前十的来了六个，没打过一个穿新手装的，这合理吗？ 过程中她一直在升级，一直在升级，一直在升级！白光就tm没停过！少说闪了十几二十下！晃得我眼花！ 我死前问她几级，她说51。 啥意思啊？合着一开始她就三十级出头，刚出新手村，一人宰了六个五十二级的人？我的属性对她还有克制呢！这可能吗？这不可能！ 严查！必须严查！@官方 第10章 景晞随手翻看了一下这个帖子，大概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原来玩家40级后可以通过与大主城某个npc对话来解锁排行榜功能。 排行前五百的玩家，每周都可以按自己排名所在区间领取一些额外资源，并有概率接到系统下放的特殊任务，排行越高的玩家接到特殊任务的概率也就越高。 特殊任务的奖励一般不低，有的奖励甚至高到值得拼命一搏，毕竟只要完成绝对原地起飞，就算任务失败了，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从头来过。 游戏官方一直都是鼓励相互竞争，强调弱肉强食的。 既然进入了妖灵界，那就一定要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不然死掉只是迟早的事。 正因如此，排行榜越靠前的人实力越不容小觑，能挤进前百的玩家多少都有点特别的装备与技能了，普通玩家根本不可能打得过，更何况是前十呢？ 正因如此，此帖一出，瞬间引起众人热议。 17l：爱吃猹的瓜 第一眼以为是假的，刚上游戏看了眼排行，前十名单真的变了！ 原本的“2、3、5、7、8、10”全不见了，第一名没变，第四名变成了老二，第六第九现在是老四老五，这个该死的已经是老三了。官方网页版排行还没更新，截图放这了，大家可以自行对比。 [图片] 23l：蒋江奖酱 第七名我哥们，人现在自闭了，说这一定是外挂，我来替他说说吧。 按他说的来看，这货确实像挂，有夜视，还会飞，闪避不知道有多高，反正技能完全打不中。关键这货的攻击方式很特别，绝对有不止一个特殊技能，伤害也高得很吓人，全程没见她嗑过蓝药，连杀了那么多人，蓝都没打空，根本不可能。 42l：0ooo0 不懂就问，一口气杀了六个榜前十的人，这包舔起来得有多爽啊？ 是不是马上就要有一批极品装备要流入市场了？氪佬们怕不是已经开始想办法和她搭上线了？ 44l：爱吃猹的瓜 应该不敢太快销赃吧，这要是被某些小团体逮到就不得了了。 46l：早睡是人类的谎言 我记得等级相近的情况下杀人，最少也涨大半条的经验吧？ 这人杀了6个52的，结果自己也就才升到52？不可能吧？官方不是公布过经验继承的算法吗？有没有佬算一下，她在杀人前到底多少级？ 不少吃瓜群众大力附议此楼。 大约凌晨三点，真有硬核数学佬出现了。 187l：全世界只有我没内测码 刚才爬了一下楼，私信楼主问了一下52级升级所需的经验，又找不同等级的朋友也问了个大概，然后根据官方给的经验继承公式大概算了一下。 首先声明，我没内测码，没进过游戏，不清楚具体情况，如果算错了，大家就当看个乐子。 计算过程如下 [图片][图片][图片] 由此可得 [图片][图片][图片] 看不懂没关系，上结论。 该玩家一开始应该是36级，第一人死后连升6级，变成42。第二人让她升4，第三个升了3，此时49，等级差缩小至5以内，获取经验比例大幅减少。剩下三个差不多是前俩给她两级半，最后那个给她大半级，最后一共52。 ——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吃瓜！ ——所以这人一开始才36级？这么大的等级差，第一个人怎么死的？ ——菜死的呗！ ——再菜也不可能啊，36打52诶，除非每个技能都命中要害，否则破防都很难的好吧？ ——官方快出来给个说法！ 景晞还在看帖呢，单宁宁便打来了语音电话。 单宁宁：“喂，你怎么又不回消息了啊？” 景晞：“爬楼呢。” 单宁宁：“瓜好吃吗？” 景晞：“还行。” 单宁宁：“你是不是忘了主角是你啊？该死的？” 景晞：“所以呢？” 单宁宁：“……所以到底咋回事啊？一堆人嚷嚷着要官方查你封你呢！你没开挂吧？第一个人怎么死的啊？” 第21章 景晞：“我没开挂。” 关于一堆问题甩过去，最后只能得到一个答案这种事，单宁宁早已见怪不怪。 语音那头的她在片刻沉默后轻叹了一声，不再刨根问底，只最后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起床吃饭，上游戏、交任务、卖东西。” “您心真大！” 景晞笑了笑，无所谓道：“不然呢？” 本来也没做啥不能做的事，总不能因为被挂了，就心虚到几天不敢上线吧？ 昨日一战，她心中疑惑未解分毫，想要得到答案，免不了要把那只猫揪出来问上几句。 既然这次没有第二条命了，她就必须在游戏里拥有更强的数值。 单宁宁：“行吧，你快吃，我上线等你！” 景晞：“好。” 挂断语音后，景晞将手机扔到一旁，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她简单吃了顿午饭，收拾完厨房，便拎着厨余垃圾下了趟楼，再上楼时，只见门缝被人塞了一张未贴邮票的老式明信片。 明信片的背面，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三行字。 ——景晞女士，昨日多有唐突，还望见谅。 时机成熟之时我们自会再见。 在那之前，务必谨记，生死绝非儿戏。 还是那苍劲有力的字迹，还有那不属于人类的灵息——它向着顶楼缓缓飘散。 他还没有走远，这让景晞产生了几分迟疑，然而短暂迟疑后，她还是默默进屋关上了房门。 她拉开卧室的窗帘，感受着深秋没有温度的阳光。 直到明信片被攥得有些变形了，这才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长气。 ——生死绝非儿戏。 这是劝诫，还是威胁？ 无论是什么，看这话的意思，短时间内都没有再见的意思了。 不过既然还会相见，应该也算通过初次试探了。 在收拾好心情后，景晞将明信片随手一扔，戴好设备登上了游戏。 登录界面那一片漆黑刚一散开，她便看到了蹲守在一旁默默凝视着她的单宁宁。 不是错觉，那双眸子里写满了“幽怨”。 景晞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便听单宁宁用几近颤抖且带着哭腔的声音，感情充沛过头地唱了起来。 “你看那花儿都谢了~~” “抱歉……” “你看那海儿都哭了~~” “我……” “你知道我会永远~永远~等你~~给我的回……唔呜？” “错了，我错了!” 景晞也不想捂住单宁宁的嘴，实在是这词再唱下去，她就要无地自容了。 单宁宁一把将景晞的手扒拉了下来：“你吃个饭怎么吃那么久啊！” “我去楼下倒垃圾，回来的时候门缝被塞了张卡片。” “什么情况？” “上面有字，看字迹，是那个给我内测码的人。” “他写了啥？” “他说……”景晞话到嘴边，不由得迟疑了片刻，最终也只说出一句，“生死绝非儿戏。” 单宁宁皱了皱眉，一时欲言又止，短短数秒间面部表情的变化可谓是十分微妙。 最后，她选择了习惯性接受敷衍，用下巴指了指身侧的寄存处：“那现在怎么说？你进去取点儿东西出来，咱俩一起去交易区摆摊？” “我要先交个任务。” “那你少取点，我一个人去卖。”单宁宁说着，跟在景晞身后开启了碎碎念模式，“极品装备一定要一件一件地卖，不然容易被盯上……我想了想，其实你不出面最好，我等级低，每次身上都少背点东西，就算让人盯着杀掉了，损失也不会太大。” 单宁宁的话语中满是担忧。 景晞将取出来的装备和道具塞进了她的手里，安慰道：“我交完任务就去找你。” “你现在可是大人头！” “不怕，我们一起。” 景晞笑着对单宁宁挥了挥手，转身向素罗小屋跑去。 那个说话都带波浪号的花妖仿佛早知道她要来似的，竟是搬了根小凳坐在那食肆门口，都不用靠近，隔大老远就能看到那朵大大的喇叭花在风中左摇右晃。 万幸的是素罗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一上来就表现出十万分的热情，只是在与景晞四目相对两秒后默默站起身来，朝着店内二楼的包间走去。 景晞自觉地跟在后头，直到旁侧无人，才从背包中拿出了那颗蓝色的灵石。 “没错，我想要的就是它！该死的，你真是太厉害了！” 素罗笑着接过灵石的那一瞬，景晞身上闪起了一道白光。 【恭喜您！等级提升至53级，各项属性均有提升，请再接再厉！】 景晞发现素罗对自己的态度和之前确实不一样了，这才一日不见，已经从“您”改用“你”了。 只见素罗一脸认真地捧着那颗灵石反复看了好久，场面重复得跟卡过场动画了似的。 景晞多等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其他奖励，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之前说，只要我把它带回来，报酬少不了我的。” 素罗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末了，她轻咳了两声，面色如常道：“谈钱多伤感情啊……” “我和你也没感情吧。” 素罗忽然眉心紧锁，双手紧紧捂住了心口。 第22章 “该死的，不知道为什么，人家从昨晚开始，就隐隐感觉心口疼……” “……” “好像有什么东西……咔嚓！碎了！” “……” “噢该死的，先前我的一瓣真身落在了你那儿。”素罗好努力地挤出了一滴眼泪，用虚弱到几近夸张的语气幽幽说道，“它还好吗？我想看看它……” 景晞双手合十，后退两步，对她深深鞠了一躬：“你不舒服就好好休息，记得多喝热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转身溜之大吉。 素罗走至窗台，目送着景晞渐渐走远，直至那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身走回屋中。 几分钟前还在手中把玩的那颗“灵石”，此刻已然不复光亮，与寻常石子无异，被她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盆栽。 游戏外的官方论坛已然出现了关于景晞的最新速报。 ——那个该死的冲到榜一了！ 第11章 其实排行榜第一名并不是多不得了的位置，毕竟这榜按经验高低排序，前排玩家清一色都是52级，彼此之间经验差距不会太大，谁赶超了谁都是十分正常的事。 但这个“该死的”不一样。 毕竟她可是以36级之身，连杀六个52级大佬，又悄无声息跃升至53级的存在。 这游戏从内测到现在，何时未出现过这种牛人？ 论坛里关于她的讨论越来越多，昨夜被击杀的六人中已有四人陆续出现，各个都笃定自己一定是遇上了高级外挂。 一时间整个论坛群情激奋，不少人开始在各种相关帖子下艾特官方，只为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然而游戏外的讨论再怎么热闹，都对游戏内的景晞没有半点影响。 原因很简单，游戏内并没有组队系统，想要查看一个人的名字和等级，只能通过加好友的方式。 “该死的”是火了，但和她景晞有什么关系？ 大主城的大街小巷中随时都能听见有人讨论这位新晋的榜一“挂姐”，但架不住当事人心态好，不管别人怎么说，脸上都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只要她不心虚，就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在做贼。 不过这个道理单宁宁却是不懂的。 从未有过销赃经验的她，此时此刻主打的就是一个全身紧绷。 人在交易区，摊位摆出来了，左顾右盼好半天，没敢上架包里那双紫鞋子也就算了，竟然连稍微值钱一点点的强化道具都没敢挂上去几个。 景晞赶来时见她摊位上的东西寥寥无几，甚至还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慨：“那么快就卖完啦？” “没……还没呢。”单宁宁小声说着，从包里掏出了那双紫鞋，“我还没挂价呢。” “那上呗。”景晞抱膝坐在了单宁宁身旁。 单宁宁迟疑了一下，又小声说了句：“其实我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 景晞：“我看看。” 单宁宁连忙将东西递到了景晞手里，又将脑袋凑了上去。 两个半斤八两的萌新头挨着头，凑一块把这装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谁也没看出啥名堂来。 下一秒，景晞做出了一个险些把单宁宁吓出心脏病的举动。 “你好！”她朝右手边摆摊的那位大哥招了招手，而后把手里的装备以99999999的价格放上摊位，冲他问了句，“请问你知道这鞋子大概值多少吗？” 那一瞬，单宁宁只觉自己那一颗心被人悬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人脖子向前一探，双眼微微眯起，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羡慕。 “这玩意儿牛啊，哪儿来的呀？” “隐藏任务。” “运气真好啊！”那人语气羡慕地感慨着，而后稍稍思忖了一下，建议道，“我在别人摊位上见过个差不多的，当时有人十六万买走了，你就先挂个十八万试试吧。” “谢谢啊！”景晞一边道谢，一边把紫鞋的价格改到了十八万。 单宁宁见状，不由得舒了一口长气，一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那人见东西正常上了价，没话找话似的感慨了一句：“这几天紫装不一定好卖啊。” “为什么？”景晞反问。 “没看论坛啊？有个该死的，就现在排行榜挂第一的那个，一口气杀了六个榜上的人，肯定舔包舔爽了，一大堆紫装等着卖呢。要是她想快点脱手，没准会压不少价，短时间内紫装的价格怕是要降不少哦。” 单宁宁闻言，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景晞面不改色地应道：“但她应该暂时不敢拿出来卖吧，被盯上了不就麻烦了？” 那人听完点了点头：“也对，没必要那么急。” 景晞笑了笑，没再说话。 单宁宁在边上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瘪了瘪嘴，默不作声地对景晞竖了个大拇指，而后鼓起勇气把包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都挂上了摊位。 交易区人来人往，摊位上那些零散的小玩意儿卖得挺快，好像也就一小时不到，摊位上就只剩下了那双紫鞋。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单宁宁忽然将摊位权限丢给了景晞，面露难色道：“那个……你自己看会儿，我肚子疼，先撤一会儿。” 她话音刚落，人便光速下了线。 景晞换了个坐姿，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前方发起了呆。 第23章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忽然有人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你这鞋能便宜点儿不？” 景晞抬眼一看，一时竟觉得有些眼熟。 “诶？是你啊！这么快就出新手村了！”那人说着，蹲下身来，用手指了指自己，笑着问道,“你还记得我不？两天前，小枣村，你把我npc杀了。” 他那么一说，景晞瞬间就想起来了，这人是先前小枣村遇见的那个弓箭男。 “我记得。” “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两天不见又爆紫了！”他说着，随口打了个友情牌，“相识一场，打个折不？” “你说个价吧。” “十五？”他试探着报了个数。 “可以啊。” “我去，这么爽快？” “就当谢谢你那天没有抢我装备。”景晞说着，顺手改好了价格。 那人也不啰嗦，直接付钱拿货，装备刚一进包，便随口问了一句：“你这次好友功能该开了吧？” “嗯。” “加个好友？”他说着，拿出了自己的传音石，“我叫宿命，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需要帮忙的，直接找我就行。” 景晞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不会吧妹子，装备都给友情价了，好友不给加啊？” “那个，主要是我的名字有点……” “网名而已，好听难听不重要，来来来，加一下。” “嗯。”景晞附和着点了点头，默默地将传音石递了上前。 五秒共鸣后，宿命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微妙了起来。 短短数秒，景晞便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六种表情。 尴尬、震惊、难以置信， 茫然、恍惚、呆若木鸡。 宿命：“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为了防止眼前之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三个字给叫出来，景晞连忙使用了转移话题大法。 景晞：“我这儿还有别的东西，你想看看吗？” 宿命：“啊？” 景晞：“类别不少，没准还有你需要的。” 宿命：“……” 景晞认真道：“你也知道都是从哪来的，品质差不了。” 宿命：“确，确实啊……” 从排行榜前十的人身上爆出来的，那肯定是差不了的。 宿命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跟着景晞去了一趟系统寄存点。 这一路走了得有十几分钟，他愣是没能缓过神来，每多看一眼好友列表，脑袋里的问号便会多上几个。 他是真的怎么都没想明白，自己两天前才在新手村碰过面的小萌新，究竟为什么会变成那个越级一夜杀六佬，引得一大票人狂催官方严查的顶级挂姐“该死的”。 可不管有多想不通，他最终还是被景晞带到系统寄存点。 也不知是心大还是有恃无恐，对方给他看装备的方式竟是直接递到他手里，放心地等他一件一件慢慢查看，这多少让他有点惶恐。 毕竟论坛的受害者们都说这姐杀人喜欢捅脖子，又快又准，一下就死，可怕得很。 正因如此，宿命全程表现得战战兢兢，每件装备看不到五秒，就会光速地还给景晞，一秒都不敢多留。 末了，他从景晞手里多买了两件装备，又顺便打包了一些强化道具，非但没敢报低价，还每样都稍微往高报了一点点，直到付完这么一大笔钱，他才稍微有了一点点挺起腰杆说话的勇气。 “那个，大佬怎么称呼？” “景晞。” “好，好……大佬回见！” “回见。” 送走了路上白捡的冤种大买家，景晞望着兜里快百万的游戏币，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又一次发起了呆。 没多会儿，蹲了半个多小时厕所的单宁宁终于回到了游戏。 在得知景晞一下子卖出了三件紫装和好大一堆小垃圾后，她高高兴兴地从交易区飞奔而来，用自己不算太好的数学，简单地算了算这笔钱大概能换成多少现金。 算着算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凑到景晞身旁，小声而又略带期待地问了一句：“差点就忘了！隐藏任务都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呀？” 景晞：“经验。” 单宁宁：“还有呢？” 景晞：“没了。” 单宁宁：“怎么可能！” 景晞：“真没了。” 单宁宁诧异极了：“那可是隐藏任务啊！怎么可能只给经验不给别的呢？” 景晞：“确实只有经验。” “怎么会呢，不可能啊……”单宁宁小声喃喃着，似怕景晞不开心，又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我没有不信你啊，只是隐藏任务只给经验这种情况，我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该不会是弄错什么了吧？” 奖励这种事情，可能弄错吗？ 不，一定没有弄错，甚至这样少才是对的。 游戏官方所宣传的超智能npc，大部分都是由真正的妖精扮演的。 若说之前的她只敢如此猜测，那么现在的她便已能够完全笃定这个结论的正确性。 或许素罗曾经死在她的手上确实是一个意外，但后面的事情，绝对都是刻意为之。 分明只相隔一天，素罗对她的态度却明显有了转变。 这种变化不是由好变坏，而是由一种明显不太正常的热情，转为一种较为普通的友好。 第24章 是的，不是错觉，素罗向她透露任务信息时热情得有些太过了，根本就是在故意引旁人注目。 那些普通玩家的阻挠不过只是试探的一环，所以当素罗发现普通的玩家阻挠不了她以后，便又转头向排行榜前十玩家发布了天命任务，开启了试探的另一环。 山洞里的灵石是假的，虽有光效，却无半分特殊之处。 这个隐藏任务听着高贵，实则连一丁点流程上的设计都没有，完全就是临时起意弄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准备什么丰厚奖励。 那只黑猫全程都在边上盯着，看来这次试探应该就是它示意的了。 ——生死绝非儿戏…… 昨夜一战后，它为何要特意强调这句话。 难道这个游戏里的死亡，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是有可能成真的？ 第12章 这几天许多事接踵而来，彼此之间似都有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关联，景晞一时想得出神，以至于回神之时才发现自己把单宁宁晾在一旁好一会儿。 “叫你好几声啦！”单宁宁轻碰了下景晞的胳膊，“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想奖励的事。” “嗐，怪我，我纠结这些做啥，只给经验就只给经验呗。”单宁宁安慰道，“经验奖励也很丰厚啊，你这不都53级了？不错啦，后面升级好难的！” “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也没啥，我就是说，回头这些东西全卖出去了，我们再找个氪佬把金卖了，收入的事你都完全不用愁了！” 谈到收入，刚失业不久的景晞稍微提起了一点劲，只出不进的话，她那点微薄的存款确实撑不了太久。 “一百万能卖多少？” “五万左右吧？”单宁宁说，“感觉全卖完能有三十几万！” “这么多。”景晞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先前一个月的工资到手也就几千，打工那么多年没存下的钱，想不到玩了三天游戏竟然赚到了。 单宁宁：“富婆、饿饿、软饭、呜呜……” 景晞：“你帮了不少忙，你也拿一些。” 单宁宁：“真有我的份啊？那我不客气啦！不过我其实没做啥，随便给点辛苦费就好啦！” 景晞：“交给你了，你看着来就好。” 单宁宁：“你还真是不怕我中饱私囊啊。” 景晞无所谓地摇头笑了笑。 钱这种东西对她而言，不在乎多少，只要够活就行，哪怕单宁宁提出要分走一半甚至更多，她似乎也不会有多少感觉。 但景晞知道，这种想法只能留在心里，这可不像一个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说到底，她确实不是一个正常人，再怎么努力感受，也始终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雾，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两人坐在一起发呆没多会儿，单宁宁就被朋友叫去练级了，走之前还留下了豪言壮语。 “本来以为比你早入坑两星期，我能带着你一起玩呢，结果才三天，你就让我望尘莫及了！我一定要加油练级，争取早点追上你！” 单宁宁走后，景晞坐在原地，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望着大主城的巨木看了好久。 看着看着，不禁轻叹了一声。 三天时间很短，发生的事情很多，可自从收到神秘快递，为了那句邀约进入游戏的那天起，她心中的疑惑便只增不减。 她知道有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自己，她知道有双无形的手在随意编排自己。 她觉得自己该主动一些，将那幕后之人抓出来，早点弄明白他弄这一出又一出到底有何意义。 但是说实话，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自己能去做点什么，又该去做点什么。 游戏里也好，游戏外也好，她似乎从来都是个没有目的的人，缺少了别人的安排，就很容易失去方向。 好一阵沉思后，景晞选择下线去论坛找一下攻略。 她刚把论坛打开，便被一个个只看关键词都知道内容肯定与自己脱不了关系的帖子淹没。 ——玩家“该死的”到底是不是挂，能不能给个准话？ ——官方别装死啊，辟谣马拉松不挺快吗？ ——坐等挂姐封号。 ——不是，妖灵界又不是普通的游戏，虽然要借电脑启动，但所有数据都只在数据库里，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外挂能影响到官方数据库啊？ ——不负责任地猜测一下，如果不是挂，有没有可能是官方养的托，或者是老板亲自体验游戏，自己调的逆天数据，本身对等级数值没啥概念，所以不小心玩脱了？ ——这两天也太热闹了吧，先有火男人屠新手村，后有一群傻子跑马拉松，现在又出来个战力逆天的。内测一个月，最热闹的就是这两天了吧？ …… 面对这些热议，当事人只是随手点开了几个，发现内容都差不了太多后便在脑内开启了自动过滤系统，转头搜起了带【攻略】关键词的帖子。 其中有个帖子叫《新手必看！1-45级不能错过的任务！》，楼主拉了一个挺长的列表，里面全是那种解锁游戏功能或奖励性价比很高的任务——在哪里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最好提前准备什么任务道具，全都写得十分清楚。 要不是看到这个帖子，景晞还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很基础的游戏功能没开。 第25章 那个下午，单宁宁和朋友在练级区里努力刷着怪。 她的系统则一直在那反复刷着两句话—— “您的好友[该死的]已上线。” “您的好友[该死的]已下线。” 单宁宁见景晞一直在那反复进退游戏，一时没忍住，传音过去问了一下。 “乖，你这上上下下的是吃坏肚子了吗？” 景晞无奈应道：“我在补1到45的重要任务，太多了，记不住坐标。” “噗……”单宁宁一下子幸灾乐祸了起来。 “什么叫没有童年啊？这就叫没有童年！” “倍速成长的人生果然格外残缺！” “哈哈哈哈哈你加油吧！” “哦对了！建议先把排行榜开了，体验一下站在高处的感觉哈哈哈哈哈！” “暴富！奶一口啊！” 一旁被放养了的朋友忽然哇哇大叫起来！ “诶诶诶诶诶！奶了奶了！” 单宁宁连忙放下传音，重新进入刷级状态。 景晞花了差不多四个小时，终于跑完了那个帖子里所有能够解锁游戏功能的任务。 这一路跑得并不轻松。 从新手村到大主城，再是一些都没见过的主城，以及不知多少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野外地图，其中离传送点最远的任务npc甚至需要跑二十多分钟才能到。 景晞总算知道为什么单宁宁身上会有那么多体力药了。 要是没有之前单宁宁塞过来那些小瓶子，跑长途就得走走歇歇慢慢来了。 在得知景晞成功补完所有功能任务后，单宁宁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带着不知从哪买的香槟，一个箭步冲到景晞身旁大力摇晃了起来。 大拇指松开瓶口的瞬间，香槟滋啦喷了一地。 单宁宁在边上又蹦又跳，嘴里“芜湖芜湖”地怪叫着为她庆祝，知道的是一个萌新补完了该做的任务，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有人现实里升职加薪了。 景晞忍不住问她：“我就是补了几个任务，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单宁宁反问：“不该开心吗？” 问罢，不等景晞回答，便笑着把话继续说了下去：“玩游戏嘛，就是要开心啊！一口气跑完那么多任务，很辛苦的，不值得庆祝一下解放吗？不要老觉得只有大事才值得开心！” “再说了，就算不庆祝这个，也可以庆祝你赚钱了啊！”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香槟瓶子，“你看就像这喷香槟，从前只在电视上看到有人这么玩吧？现在可以在游戏里玩了，也就一百多金，完全不会心疼！这不得找借口多玩玩？” “我刚能出新手村的时候，我有个朋友就是拿着这个到传送树旁接我的！”单宁宁说着，将手里瓶子随手一扔，在兜里摸出了一瓶新的，往景晞面前一递：“你也试一个不？” 景晞摇了摇头。 “你这人就是太无趣了。”单宁宁瘪了瘪嘴，把未开的香槟重新塞回包里，又顺手摸了俩梨出来，一个送到嘴边，一个塞进了景晞手里。 “我饱食度还够。”景晞说。 “我知道，吃着玩呗。” “不喜欢梨。” “对哦，你喜欢橘子是吧？”单宁宁说着，又从包里掏了俩橘子出来，塞给了景晞，“香蕉要不？我也有。” 景晞：“你怎么什么都有？” “这就是生活啊！”单宁宁说着，抬头望向天空，“你看这天，它多真啊！就像换了个地方又活了一次似的。既然活着，又刚好有条件，不就是该吃好喝好玩好吗？” 景晞学着她的样子抬头望天，这里是大主城的边缘，没有主干遮天蔽日的枝叶，漫天繁星都能映入眼帘。 这里没什么人，四周也不见npc，只有几盏灵灯悬在半空，很是安静。 好一阵沉默后，单宁宁忽然再次开了口，声音很轻很轻：“景晞，我知道你最近不开心，但是不开心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景晞不由愣了一下。 没等她反应过来，单宁宁便已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是不是可以看排行榜了？” “嗯。” “我等级还不够呢，都看不到你排第一的样子！” “它有网页版。” “对哦！我晚点下线看去！”单宁宁说着，忍不住感叹起来，“你怎么那么厉害啊，你才入坑三天诶……” 景晞摇了摇头：“可我连接下来要怎么升级都不知道。” “我怎么感觉你很着急升级啊？昨天下午也有问这个。”单宁宁好奇道，“你是有什么远大目标吗？” “听说过一只蓝眼睛的黑猫吗？” “你说那只每天游走在各个地图里，心情不好了就随机找个幸运儿送回新手村的猫？” “对！”景晞认真道，“我得抓到它！” “啊？” 第13章 “不是，你抓它做啥？”单宁宁眼里写满了诧异。 “交手过一次，对它挺感兴趣的。”景晞淡淡回道。 “啊？”单宁宁眼里的诧异一点一点化作了难以置信，“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不是才玩三天……” “昨天。” “啊？” “你也看到了，我残血了，是它打的。” “不是榜上那六人？” “那种程度还伤不了我。” “……” 单宁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第26章 老实说，她是不太敢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的。 毕竟但凡玩过或关注过妖灵界的人，都一定听说过那只黑猫。 它是妖灵界中唯一一个行动范围不固定，行动轨迹毫无规律，且没有展现过类人形态的npc。 它永远只会以一只蓝眼黑猫的形态出现在玩家面前，看上去小小一只，却总一言不合就对玩家发动攻击，且不管受到攻击的玩家多少级，它都能做到一击必杀。 速度之快，伤害之高，只要是运气不好被它盯上了，那真是半点道理都讲不了，就得回新手村重修人生了。 如果论坛上有人说自己和它交过手，并且还从它手上活下来了，肯定所有人都会笑话他牛皮吹得太大。 可这话既是景晞说的，那再怎么不可能，都在那一瞬变得有可能了起来。 毕竟她可是亲眼看着景晞三天五十三级登顶妖灵界排行榜的。 她还记得，昨晚自己找到景晞的时候，四周被严重破坏的场景都还没有被系统刷新修复。 她本以为那片狼藉都是排行榜上那些大佬打出来的，心中还小小羡慕感慨了一下，期待着有一天自己等级高了，也能那么厉害。 此刻听景晞那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那份如此强大的破坏力，可能真不是玩家可以拥有的。 所以说，景晞真和那只传说中见之必死的黑猫交手过了？！ 这也太刺激了吧！ 单宁宁努力按捺住了内心的震惊与激动，小声问道：“所以，所以那只猫最后是死了还是跑了？”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啊？” “我应该是对它造成了致命伤的，它也确实在那一击后消失了，不是跑走的，是忽然消失了。” “那不就是死了吗？”单宁宁说。 “杀npc不是都有经验吗？” “对啊。” “可我没有获得经验。” “啊？” “不过这些不重要，我暂时还打不过它。”景晞说，“要不是之前素罗掉了一个能够抵消死亡的装备，你就得去新手村接我了。” 单宁宁：“所以你才那么急着想要升级啊？你是怕下次遇到会打不过它？” 景晞点了点头：“算是吧。” 从上午收到的那张明信片的内容来看，那只黑猫暂时没有与她再见的想法了。 她是莫名其妙被邀入这个游戏的，而且从进入游戏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被观察、被试探，被人用“任务”在既定路线上推着走。 如果她不想一直这样被动下去，那就必须主动出击。 最好是能把那只猫直接绑起来，摁在地上好好问个清楚。 毕竟平等交流的前提，从来都是旗鼓相当的实力，但从仅一次的交手来看，她要没有那一次抵消死亡的机会，确实没有一点胜算。 如今没有第二个抵死道具了，那就只能提升等级了。 “你为什么能那么厉害啊！”单宁宁忽然感慨了这么一句，说完顿了半秒，又一脸兴奋地喊了一句，“我去给你查升级攻略！” 她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 留下的只有一行短短的系统消息——您的好友[宁暴富]已下线。 景晞稍稍愣了一下，想到自己从下午一直跑到现在，晚饭都还没吃，便也跟着单宁宁一起下了线。 妖灵界和市面上大部分网游不太一样，游戏主打弱肉强食的竞争玩法，没有组队功能，所以也就没有协作类的升级副本。 想要升级，要么四处找npc接任务，要么去相应等级的练级区刷怪。 如果不喜欢这种中规中矩的升级方法，甚至可以通过击杀npc或等级相近的玩家快速升级，只是这样风险太大，就算没被npc的仇恨连锁弄死，也容易仇家遍地、寸步难行。 单宁宁搜了半天，也就只搜到了五十级以上的练级区有几个，分别在哪儿。 至于别的攻略，五十级以下的有不少，五十级以上那是一个都没有。 毕竟现在全服等级最高的玩家也就才53级，且排行榜一夜凉凉六人后，52级的玩家也只剩下了十几个。 那么小的区间，那么几个人儿，能摸索出啥攻略？ 无非是都在野外安安稳稳地刷怪罢了。 单宁宁：所以你是去杀npc还是屠排行榜？ 该死的另有其人：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单宁宁：这是升级最快的方法呀！你不两种都试过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那是被逼的。 单宁宁：[欲言又止] 该死的另有其人：死亡惩罚那么重，乱杀人也太影响别人的游戏体验了。 单宁宁：那就杀npc吧！ 该死的另有其人：你怎么好像很期待我大开杀戒的样子。 单宁宁：没见过嘛！ 该死的另有其人：…… 二十分钟后，两人相约一起上了线。 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单宁宁提前在论坛上搜清楚了，大主城内npc的仇恨连锁没有新手村那么离谱，它大概是按区域进行连锁的，不在这个区域内的npc是不会对玩家产生仇恨的。 经过二十分钟的研究，单宁宁将“npc屠杀计划”的第一目标锁定在了npc数量最少，且基本没什么玩家会去的城东郊。 “好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啊！”单宁宁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这是我这辈子玩游戏玩得最刺激的一次！” 第27章 虽然她只是一个负责战前研究与前方带路的小喽啰，但此时此刻她已把激动和兴奋尽数写在了脸上！ 起初，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即将打破这份宁静的人，则像许许多多普通玩家一样在大主城中奔跑。 她们路过无比热闹的交易区，路过悠悠歌唱的树下妖灵，路过香气扑鼻的素罗小屋，一路朝着城东跑去。 没有人知道她们是谁，也没有人在乎她们去哪儿。 毕竟此时此刻，这个夜晚看上去还一切如常。 一个小时后，游戏论坛再次炸开了锅。 ——快看排行榜！！！ ——挂姐56级了，在座各位有什么头绪吗？ ——这不是挂是什么？这不是挂是什么？这不是挂是什么？ ——还不封号就说不过去了吧？ ——官方这是打算继续装死？ ——外挂也好托也好，多少游戏都是被这种东西搞垮的，你游不会还没公测就凉了吧？ 此时此刻，线下论坛无比热闹，大主城的城东郊却是异常冷清。 整片仇恨连锁区内的二十几个npc死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险些惊掉了下巴的单宁宁，和依旧一脸平静的“惯犯”景晞。 “太强了吧，这都是什么技能啊，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是什么技能。”景晞说着，认真想了想，换了个好理解点的说法解释道，“其实就是基础驭灵术的进阶运用。” “这不是新手技能吗？还能升级啊？” “方法对了就能。” “那我我我我，我也可以吗？” “不知道。” 单宁宁小嘴微微嘟起，有些丧气地叹了一声，而后又挺直腰杆，无所谓地追在景晞身后问道：“感觉第一只快刷新了，要再杀一次吗？” 景晞：“行啊。” 单宁宁：“好嘞，走着！” …… 两个多小时后，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半过。 一直关注着排行榜的玩家们彻底疯了。 他们上线看榜、下线刷帖，亲眼目睹了“该死的”从56升级到59的全过程。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带着满头的问号，用质疑的语气，敲着万分茫然的文字。 ——她在哪儿升级？有人被杀了吗？ ——排行榜前排没变过啊！ ——难道在杀npc？ ——到底什么情况啊？官方再不出来回应我真得好奇疯了！ 然而，这个夜晚，最最崩溃的并不是这些想知道真相，但又完全吃不明白这口瓜的玩家。 游戏里一个名为【好想捡到聪明的人类小孩啊】的特殊群组早在九点不到便已炸开了锅。 白小白[主-城东]：我要疯了！我被杀三次了啊！ 河边那鸭子[主-城东]：连只鸭子都不放过！ 狗尾巴草[主-城东]：太没人性了，这根本就是拿我们当经验宝宝嘛！ 小枣村长[小枣村]：现在你们懂我们了吧！ 肉肉[桑城]：发生甚麽事了？ 月下莲[云水镇]：该死的拿大主城城东那片儿的大家刷经验呢。 水葵[主-城东]：好痛啊好痛啊！痛感不能再调低一点吗！ 离离[主-城东]：她都不让人睡觉啊！我刚躺下，她直接破门而入，一刀把我噶了！ 是田园不是柴犬谢谢[主-城东]：有没有人管管了！这破班我是非上不可吗？ 狗尾巴草[主-城东]：我快复活了，我不想死第四次啊！！！ 狗尾巴草[主-城东]：救命啊啊啊啊！！！ 素罗[主-城南]：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江迟[有事找张三] 是田园不是柴犬谢谢[主-城东]：@江迟[有事找张三] 狗尾巴草[主-城东]：@江迟[有事找张三] 火穗子[主-城东]：@江迟[有事找张三] 白小白[主-城东]：@江迟[有事找张三] 江迟[有事找张三]：加班 @章山[别别别找] 章山[别别别找]：江迟你大爷！ 第14章 狗尾巴草是在城东郊开烧饼店的一只小妖，白日里在屋外摆摊烧饼，入夜就回屋休息。 因为身上没有任何能触发的任务，这一片的npc也都是没啥任务或特殊作用的咸鱼，所以平日里除去一些烧饼买卖，很少会与人类玩家产生交集，小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今天，是她被朋友介绍来妖灵界打工的这一个月以来，最无助、最害怕、最最不安宁的一天。 那个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人类女子已经第四次破门而入了。 刚复活没几秒的她此刻只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等待着第四次一刀穿喉的疼痛。 那把匕首亮着灵光来了！ 狗尾巴草把双眼紧紧地闭上了！ 下一秒，只听得“锵”的一声，匕首劈在了一道金光竖起的屏障上。 昏暗的房间顿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短暂沉默后，两人一妖，面面相觑。 单宁宁：“再试试？” 景晞点了点头，又一刀劈向了眼前的狗尾巴草。 金光再次亮起，与此同时，狗尾巴草呜哇一声扑倒在地：“女侠饶命啊！” “看来是死太多次，触发系统保护了……”单宁宁想了想，认真道，“或许每个npc最多只能杀三次？” 景晞看了一眼自己的等级和属性，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今天也挺晚了。” 第28章 单宁宁点了点头：“明天换个地方，我下线再研究研究！” 两人话音落下，竟是连个地儿都不换，直接在狗尾巴草的面前先后下了线。 狗尾巴草后怕地蜷缩在床脚。 别问，问就是害怕极了！ 很快，妖精们的工作群里—— 狗尾巴草[主-城东]：qaq她们竟然在我家里下线！我今晚要睡不好了！！ 狗尾巴草[主-城东]：她们下线前还说明天要换个地方继续！ 狗尾巴草[主-城东]：大家自求多福吧！ 火穗子[主-城东]：太可怕了！ 素罗[主-城南]：@江迟[有事找张三] 你拉来的人，真不管管吗？ 是田园不是柴犬谢谢[主-城东]：我来预判！@章山[别别别找] 江迟[有事找张三]：@章山[别别别找] 月下莲[云水镇]：笑死！ 章山[别别别找]：通宵改！死猫别叫！ 章山[别别别找]：话说这女的你到底啥打算？才来三天，就整这天翻地覆的。 江迟[有事找张三]：她很奇怪，最好再观察一阵。 章山[别别别找]：那就由着她这样下去？ 江迟[有事找张三]：你看着来。 章山[别别别找]：…… 章山[别别别找]：最多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要是搞不定，我是不会一直伺候的。 下线后的单宁宁兴奋得睡不着觉，一直在论坛里刷帖爬楼，为景晞转播各种言论。 景晞不过洗了个澡，躺床上看了眼手机，一大串带着红点的语音扑面而来。 她将聊天记录上拉至第一条语音，点开后放到了枕边闭眼听了起来。 “你看论坛了吗？我就知道今天肯定炸了，你这等级，后面的人拍马都追不上了！” “真有好多跟风喊封号的啊，凭什么封号呢，游戏里有这个经验获取方式，他们做不到，你能做到，怪谁呢？” “没啥好怕的，我们又没真开挂，官方不可能乱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条回复说——这个该死的不会是救过这游戏老板的命吧？这都不处理？” “诶景晞你看这个……” “还有这个……” “这个……” 一开始摆摊卖点儿东西都做贼心虚的她，竟在短短一个晚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说话的语气都理直气壮了不少。 只不过这一条条的语音实在是太多，景晞都还没听完，意识就渐渐模糊了。 第二日清早，景晞睁眼便看见了单宁宁昨晚发的最后三句话。 单宁宁：可恶！看到有个楼主叫豆浆油条，忽然好想吃啊，可惜我家附近没有！ 单宁宁：你是不是睡着了？ 单宁宁：我也要酝酿睡意了！ 景晞盯着豆浆油条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在起身洗漱后默默穿上外套，去离家不远处的一家早餐店吃了顿豆浆油条。 回到家时还不到九点，开门的一瞬，一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纸片边角，从上方门缝中缓缓飘了下来。 景晞伸手将其接住，毫不意外地看见纸片上写了一句话。 ——不必如此逼我现身，半月之内我们必会相见。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灵息，搭配这残破的小纸条，带有些许滑稽。 景晞合理怀疑这家伙并不是个讲究人，八成每次传递信息都是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 不过他倒没说错，昨日她顺了单宁宁的意去杀npc升级，一来确实是为了升级，二来则是想看看这个家伙到底会不会出现。 单宁宁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游戏里的“npc”都是一个个真正的妖精，游戏里痛感调到最低也有5%，她这一刀又一刀刀地杀了一整晚，对方但凡不是根木头，那就多少都会给点反应的。 果不其然，昨晚没等到的反应，今早刚吃完饭就来了。 这算是一种示弱吗？ 除去传递消息试图将她稳住以外，它们还会采取什么别的措施吗？ 片刻思忖后，景晞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带着几分好奇点开了论坛。 果然，一个格外显眼的全新置顶，以加粗红标题的形式，出现在了论坛里分外显眼的位置。 这个帖子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妖灵界》游戏官方针对本次众人热议事件“某玩家越级杀人”与“升级过快”的正式回应，以及后续处理方式的公布。 首先，官方严正声明，所有玩家的数据都只储存于官方数据库，绝对无法通过任何外部插件进行游戏数据上的调整，所以外挂一说并不存在。 其次，该名id为“该死的”的玩家并非游戏内部人员，游戏也绝不可能平白给她额外优待。 经查实，该玩家初次进入游戏游玩的时间在三天前，出生地为小枣村，进入游戏不久后，因误打误撞杀死了正跟随玩家进行特殊任务的npc[素罗]，从而获取了大量经验，两件紫色装备，以及特殊技能三个。 次日，该玩家凭借其中一件装备对npc有高额增伤的特性，将小枣村npc尽数暗杀，快速升级后又在永不遗忘之地以着击杀过[素罗]这一特殊条件，触发了前往旧泉山南部同天命竞选者争夺灵石的隐藏任务。 该玩家在任务过程中，合理利用了场景光源、地形等自然因素为自己获取优势，并以自身操作缩小了与竞争对手间的战力差距，并非任何外挂。 第29章 为了证明这个公告是真，官方甚至以公开文档的形式，放出了那段战斗的完整数值记录供所有玩家检查分析，并再次明确保证该玩家绝对没有打出过任何一次超过自己属性范围的伤害。 至于后面为什么升那么快，一部分是有因为隐藏任务的奖励，另一部分是该玩家再次把目光放在了npc上，并在一夜之间将永不遗忘之地城东郊的npc连杀了三遍。 该玩家用以升级的方式确实没有任何违规之处，因此官方没有理由对其施以任何惩罚。 只是经此一事，他们认识到了游戏在某些地方的规则并不完善，故而连夜对此做出了紧急修改，并承诺会向全体玩家发放一定量的补偿。 紧接着，是官方对游戏规则的修改： 一、扩展了各地图npc仇恨连锁最大范围。 二、削弱了击杀npc时所能获取的经验。 三、当击杀者为同一人时，每个npc仅第一次击杀时候能获取全部经验，第二次减半，第三次不再获取任何奖励，且不能再对其进行第四次击杀。 四、游戏内将增加npc杀戮值： 1、玩家每击杀一个npc，将增加200npc杀戮值。 2、玩家每在线一个小时，将减少50npc杀戮值。 3、当npc杀戮值高于1000时，所有npc都将无视区域对其产生共同仇恨，直至npc杀戮值降回1000以下方可解除。 4、当npc杀戮值高于2000时，玩家将自动进入“全城通缉”状态，该状态下系统会每十分钟播报一次玩家坐标，任何玩家将其击杀均可获得高额奖励。 面对官方的回应，玩家们万分诧异： ——啊？！ ——小枣村竟然也是“该死的”干的？！ 而景晞则是在刚看完这个公告的时候就接到了单宁宁打来的语音电话。 “你看官方公告了吗？以后不能杀npc升级了！” “看到了。” “早知道昨晚多杀点了！” “见好就收吧。” “也是哦……说起来，官方这么早就发公告，看来昨晚是个不眠夜啊。” “或许吧。” 景晞淡淡应着，目光下意识往桌上那张薄薄的纸片扫了一眼。 半月之内必会相见么…… 既如此，安安稳稳等上半月倒也不是不可。 她也正好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多看看，看看这游戏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不寻常的地方。 第15章 让无数玩家热议了两天的事终于迎来了官方的回应。 虽然大多玩家对此仍然表示不满，甚至不愿相信，但没多久就有数据分析佬把官方放出的战斗数据详细分析了一遍。 分析结果和官方保证的一致，这个“该死的”确实没有任何一招打出了超过自身属性上限的伤害。 她之所以能越级杀人，一是因为有一个比较强力的控制技能，二则是她的攻击大部分都打在要害上，几乎是每一次攻击都做到了伤害最大化。 前者虽然重要，可后者才是真正的必要条件。 《妖灵界》作为市面上首款全息游戏，毕竟脱离了传统游戏的键鼠模式，如今游戏刚内测一个月，大部分玩家还没习惯这样的战斗模式。 一个游戏里既然有许多不靠智能锁敌就放不准技能的玩家，那就一定也会有许多反应力不足以躲避技能的玩家，大家都半斤八两的情况下，智能锁敌的命中率就是比自由释放要高不少。 可智能锁敌并不会辅助玩家攻击要害部位，这导致游戏里大部分玩家都对“命中要害”这个机制毫无概念，只将忽高忽低的伤害归结于运气的好坏。 这次官方回应中强调了“个人操作”这一说法，不少玩家在看过数据分析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游戏的攻击伤害和受击部位有关啊！ 非但如此，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那就是这个“该死的”虽然拥有特殊技能，但她的主要攻击手段竟然全是普攻！ 最初发帖挂该名玩家的法外狂徒表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战斗数据有问题！ 她哪有打那么多次普攻？明明一直在操控藤蔓攻击和躲避攻击，不止能飞檐走壁，还能把投掷出去的匕首引爆！这怎么可能都是普攻？ 他开始疯狂艾特官方，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然而官方对此给出的解释只有一张截图，那是从官网上截下来的一小段游戏宣传语。 “在妖灵界中，你将拥有无限的自由，无须局限于现有的装备与技能！只要方法得当，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呼一吸，皆有可能成为你的力量，创造出不被定义的、独一无二的专属招式！” 面对这样的回应，不少玩家都惊呆了。 原以为这句话只是宣传文案，多少带点夸张成分，谁能想到它还真是一句玩法提示呢？ 只是这个“方法得当”里所指的“方法”到底是啥呢？ 玩家们不禁对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却又没见任何靠谱说法。 不少玩家干脆关掉论坛，一头扎入游戏，开始寻找所谓的“方法”。 …… 景晞和单宁宁是约好一起上线的。 俩人上线时就站在昨晚那只狗尾巴草的卧室里。 此时此刻，狗尾巴草正在自家门口摊着煎饼，忽有俩人自它身后的木门里走了出来，吓得它当场打了一个激灵。 第30章 该说不说，这烧饼闻起来还挺香。 景晞看了一眼那只剩一半的饱食度，几步绕到它的跟前，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无视着它满是恐惧的目光，掏钱买了两张烧饼，与单宁宁一人一张，而后转身离去。 今日的大主城中，随处可见对着空气反复释放基础驭灵术的玩家。 单宁宁跟在景晞身旁，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昨晚说的那什么……哦对，就那个驭灵术的进阶运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啊？” 景晞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感知灵力于她而言，天生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但她也知道，这对寻常人来说，是一生都未必能够触及的领域。 短暂沉默后，她对单宁宁认真说道：“我没办法教会你这个，但这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我确实不知道怎么教你。” 单宁宁微微歪头，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 景晞：“我和你说过，我能看到一些东西。” 单宁宁：“我记得！” 景晞：“我天生就能感知它们的存在，这对我来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我不知道旁人为何无法感知它们，所以我也没办法教会旁人如何感知它们。” 单宁宁目光不由得呆滞了一瞬。 回过神时，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似并无所谓，实则略感失落地说道：“我明白，随口一问的，你别有压力。” 景晞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后，又认真说道：“或许你可以试着找个安静点的地方，闭上眼睛感受一下。” 单宁宁眼睛一下又亮了起来：“感受什么？” 景晞：“我不知道。” 单宁宁：“诶？” 景晞：“用心去感受，多感受感受，感受到什么就是什么。” 单宁宁：“啊？” 景晞：“等你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可以再来问我。” 单宁宁：“呃……” 据说上古时期天地灵气便十分充裕，那时哪怕凡人想要修仙也不是全无可能。 景晞不得不承认，这个游戏里的天地灵气也十分充裕，虽不知这些灵气是真是假，又从何而来，但它确实充裕到了若能将其引入现实，必然会让世界产生极大变化的程度。 从这次官方回应的内容来看，他们似乎也有意引导玩家在游戏里摸索修行的真相。 既是如此，单宁宁没准真能感应到什么。 只是景晞还不知道这越看越不寻常的游戏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她甚至不确定此时此刻自己对单宁宁说这些到底是不是一个对的选择。 可话都说出口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单宁宁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说要去找个一看就很适合冥想的地方，好好感受感受。 话音刚落，人便一溜烟的没了影。 景晞独自走在大主城的街道上，一时不知该去做点什么，干脆朝着素罗小屋的方向赶了过去。 大清早的，又是工作日，游戏里玩家并不算多。 素罗平日里便不怎么忙，此刻更是闲得在二楼随便找了个包间，睡起了今日份的回笼觉。 忽然群里有人嚷嚷着说看见“该死的”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了过来，吓得她当场坐直了身子，连忙起身跑到窗边向外望去。 昨天晚上全游戏的妖精们都听到了城东郊那一片区的阵阵哀嚎。 特别那俩人下线前还说今天要换个地方继续杀，这吓得大家妖妖自危，纷纷祈祷这杀神千万不要出现在自己所在的区域。 然而此时此刻，那位“杀神”出现了。 城南的妖精们开始慌了！ 素罗[主-城南]：不要急，应该就是路过。 素罗冷静地安慰大家。 下一秒，景晞停在了楼下，抬头与她对上了目光。 素罗连忙对她扯出了一抹尴尬的笑意，抬起花枝向她打了个招呼。 景晞弯眉一笑，转身走进了她的食肆。 鹊儿[主-城南]：素罗姐！！！她进来了啊！！！ 卖包子诶[主-城南]：是来杀我们的吗？！ 向日葵[主-城南]：不是改规则了吗！ 鹊儿[主-城南]：可前两次还是有经验的呀。 素罗[主-城南]：别怕！ 素罗[主-城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她不敢的！ 素罗[主-城南]：吧？ 对此，昨夜的受害人们语气分外激愤。 狗尾巴草[主-城东]：她有什么不敢的！！！ 是田园不是柴犬谢谢[主-城东]：她有什么不敢的！！！ 白小白[主-城东]：她有什么不敢的！！！ 离离[主-城东]：她有什么不敢的！！！ 火穗子[主-城东]：她有什么不敢的！！！ 就在此时，二楼包间的房门被人推开。 素罗连忙尬笑着转身向门口站着的景晞迎了上去：“哎呀，该死的，今儿这么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呀？” 景晞：“也没什么事，就是忽然不知道该去做点什么了，也不认识别的人，所以想找你问问。” “噢！没问题呀！”素罗不由松了口气，“你是想知道点什么呢？比如，哪里适合现在的你去修炼？” “嗯。” “嗯，你让我想想……”素罗转头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第31章 素罗[主-城南]：59级上哪儿刷怪啊？ 月下莲[云水镇]：不知道啊。 素罗[主-城南]：@章山[别别别找] 章山[别别别找]：别闹，现在最高就55练级区。 章山[别别别找]：你让她先去藏锋崖那边刷吧。 素罗[主-城南]：怎么做那么慢啊？不怕露馅啊！ 章山[别别别找]：我哪知道有人升这么快！ 素罗[主-城南]：行行行，快去接着做吧你！ “啊，想起来了！”素罗回身笑了笑，“你往离火城传送，从北城门出，朝东边山上一直走，那儿有个藏锋崖，应该适合现在的你去修炼。” “谢了。”景晞向前微微鞠了一躬，但却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素罗问。 “我还好奇一件事。” “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引导人类修行？”景晞语气平淡地问着。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看见素罗眼里闪过了一丝惊慌。 第16章 她眼底的慌忙一瞬即逝，随即换上一抹分外友善的笑意：“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明白了。” 景晞有样学样，嘴角也微微扬起了看似友善的弧度：“真不知道？” 素罗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明白了。” 景晞面上笑意不减：“你心理素质不错啊。” 素罗轻笑了一声，将刚才的话再再重复了一遍：“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明白了。” 这宛如自动回复般的复读，倒还真有几分像传统游戏里因为没有说对关键词，无法触发后续对话的智障npc了。 景晞不再追问，只是笑而不语。 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素罗身上肯定问不出什么结果，之所以还要问，主要也是想看看素罗对于这个问题的反应。 现在她看到了，结果一如她所料，这个游戏果然有意引导玩家进行修炼。 虽不知这些妖精为何要这么做，但至少如今世界天地灵气稀薄，就算玩家们真能在游戏中感知到什么，也无法影响现世才对。 除非……游戏中这些不知如何模拟出来的“灵气”能够出现在现实。 可这怎么可能？ 景晞心有所疑惑，素罗的内心也远没此刻表现得那么平静。 素罗[主-城南]：怎么办！她好像看出来了！！！ 章山[别别别找]：看出来就看出来，她不也没60吗？在55练级区刷两天没啥大不了的。 章山[别别别找]：59-60的经验需求高着呢，新地图来得及。 素罗[主-城南]：不是地图的事！ 素罗[主-城南]：她看出来我们想要人类修炼的事了！ 章山[别别别找]：嗯？ 是田园不是柴犬谢谢[主-城东]：我竟一点也不意外。 素罗[主-城南]：这要我怎么说啊？ 章山[别别别找]：@江迟[有事找张三]这总不能找我了吧。 白小白[主-城东]：江哥这也不管就不合适了吧。 月下莲[云水镇]：人是你招惹的哦！ 狗尾巴草[主-城东]：就是就是！ 江迟[有事找张三]：既然看出来了，怎么回答就不重要了。 素罗[主-城南]：啥意思嘛？ 江迟[有事找张三]：随她去吧。 素罗[主-城南]：也是，迟早的事。 素罗[主-城南]：要我说啊，你就赶紧去对接一下吧，她这么折腾，大家都累。 江迟[有事找张三]：现在去，她会拒绝。 素罗[主-城南]：这谁说得准呢？ 素罗一边发着消息，一边习惯性维持着营业性笑容。 笑着笑着，脸有些僵了，抬眼却见景晞仍站在原地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思前想后，她清了清嗓，发出了想要送客的声音：“该死的，还有什么事吗？” “确实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素罗松了一口气，笑道，“没什么事的话，你……” “我看今早游戏改了规则。” 素罗再次做出茫然的表情：“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明白了。” “没关系，我不在乎你明不明白。” “嗯？” “我就想试试，这游戏的机制能不能凌驾于一切之上。”景晞说着，向前走了两步。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 素罗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便忽觉颈间一凉，刺骨疼痛还未袭来，眼前之人脸上的笑意已然变得模糊。 下一秒，她整个身子开始向后倾斜。 “意……思……” 待到沙哑的尾音落下之时，她已不受控地重重摔倒在地，又一寸一寸地化作了飞烟， 与此同时，那些以素罗小屋为中心的所有仇恨范围内的妖精，都在这一刻收到了因素罗死亡而产生的“仇恨”。 月蝶[主-城南]：素——罗——姐—— 素罗[主-城南]：我…… 鹊儿[主-城南]：她要开始了吗！！！ 向日葵[主-城南]：这死咱就非送不可吗！！ 卖包子诶[主-城南]：我好想逃！ 江迟[有事找张三]：那就装作没看见吧。 鹊儿[主-城南]：那我先溜一步！ 月蝶[主-城南]：谢谢江哥！ 向日葵[主-城南]：鹊儿你带我一起走吧！！！ 第32章 鹊儿[主-城南]：宝贝快上来！ 卖包子诶[主-城南]：鹊儿你也带我一起走吧！！！ 鹊儿[主-城南]：不行啊！你太重啦！ …… 景晞出了包间，向楼下走去。 分明上楼前还能看见几个打杂的npc，此时此刻半点儿妖影都没了。 “小二，加盘花生！”想要加菜的玩家坐在桌前东张西望，“小二？小二！加盘花生啊！人呢？” 景晞向窗外悠悠扫了一眼，便见一只喜鹊叼着朵向日葵，全力扑扇着翅膀，逃命似的向远方飞去。 门口叫卖包子的收摊回了屋。 平日里出售或是修理装备的铁匠，今日甚至没有来得及把熔炉里的刀刃拿出，便已不知去了何方。 街边仍坚守“岗位”的npc纷纷躲避着景晞的视线，一个个恨不得在脚底打个地洞钻进去似的，就连和普通玩家对话时的眼神都不自觉飘忽了起来。 什么仇恨连锁，什么范围增加，所有白底黑字写出来的机制在这一刻都像不曾存在过似的。 一切异常都在景晞离开城南后恢复了原样，因为分外短暂，所以并没有引起玩家的注意。 景晞按素罗说的，通过传送树去到了离火城的藏锋崖。 这游戏每升一级所增长的属性都不小，打比自己等级高的怪非常容易出事，打同级的怪效率也没多高，为了求快求稳，大多玩家只打比自己级低的怪。 正因如此，藏锋崖完全没有任何玩家。 只是这里的小怪都只是55级的，杀一只所能获取的经验非常少，就算完全没人抢怪，也不知要刷到何时才能升级。 通常来说，一个练级区附近都会连着低级或是高级一点的练级区，景晞顺着藏锋崖的边缘走了一圈，发现除了万丈深渊，便只剩下回头路和空气墙。 看来这游戏的地图应该是真的只做到了这里，没有更高级的地图能让她去了。 一个人在野外刷级枯燥而又缓慢，但这次景晞却是一点也不急了。 她在这个地方重复刷着一只又一只数据构成的野怪，就像从前听糟老头子的话找了份工作混日子似的，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来去不过是找点看似正经的事情把时间消磨过去。 那一天，除去午饭和晚饭的时间，景晞一直都在藏锋崖泡着。 野怪刷得无趣了，就坐下看看风景；风景看得无聊了，就起来继续刷怪。 差不多晚上八点一刻，系统忽然发出了一条公告。 公告里说[落叶岭]将要遭遇[灾厄入侵]，系统会在五分钟后封锁场地，并将不满60级的玩家清理出场。 景晞好奇地给单宁宁发了条传音。 景晞：“刚才那条系统公告是什么意思？” 单宁宁：“那是60级以后才能进入的大型pve玩法，时不时就会刷一次，每次地方都不一样。不过没人知道具体咋玩，现在大家等级都不够呢，想进都进不去。” 景晞：“差一级都进不去吗？” 单宁宁：“对，就算本来在里面，也会被清理出来的。” 如此看来，还是要先升级了。 景晞这般想着，继续刷起了那经验少得可怜的小怪。 当晚下线后，她随口问了一句单宁宁今天感觉如何，瞬间收到了一大串的吐槽。 单宁宁：你今天不是让我去感受吗 单宁宁：我找了很久，就感觉没个像样的地方！ 单宁宁：不过下午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瀑布。 单宁宁：[可把我牛逼坏了] 单宁宁：我当时在上游，我就想着我要往下头去。 单宁宁：那路真是不好走啊，我绕了好半天才到瀑布下。 单宁宁：然后我往那瀑布底下一坐！ 单宁宁：闭着眼睛就想我是武侠小说里潜心修行的隐士高人！ 单宁宁：一开始那水打在我脑门上，那叫是一个又凉又痛！ 单宁宁：我直接把痛感拉到最低，就有点按摩的感觉了！ 该死的另有其人：[摸摸头] 单宁宁：然后你猜怎么着？ 该死的另有其人：怎么着？ 单宁宁：我感受到了！ 该死的另有其人：你感受到什么了？ 单宁宁：我的血竟然在一点点往下掉！ 该死的另有其人：[欲言又止] 单宁宁：原来被瀑布淋是会掉血的啊！ 该死的另有其人：后来呢？ 单宁宁：我朋友叫我去练级了。 该死的另有其人：挺好的。 单宁宁：我实在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该死的另有其人：[摸摸头] 单宁宁：没事，我回头再试试！ 两人的聊天结束在了这里。 景晞洗漱过后躺进被窝，还没放下手机，便又收到了一条单宁宁发来的消息。 单宁宁：妈耶，今晚竟然地震了，离我们不远诶，我都没感觉到！ 景晞打开微博看了一眼，首位热搜正是——x市地震 震级不高，但震感明显，好在目前暂无人员伤亡，不少当地人在热搜里发表着受惊感言。 景晞特别注意了一下该城市的官方公告。 地震发生时间为晚上八点二十三分，恰好在游戏里刷出那条公告之后不久。 真是挺巧的。 第17章 正常情况下，就算时间上有些许巧合，也没有任何人会把一个游戏里的活动与现实中的灾难联想起来。 第33章 可景晞知道《妖灵界》这个游戏不一般。 一个现阶段谁都无法参与，却偏要设计出来，并全服公告的“活动”，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是现实影响了游戏，还是游戏照入了现实？ 又或者只是她多心了？ 景晞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披上棉衣起身坐回电脑面前，在论坛搜索起了[灾厄]这个关键词。 这个据说60级才能参与的活动，竟早在游戏刚开测没几天就已经存在。 它刷新的时间、地点与范围是完全随机的。 有时在练级区，有时在风景点，有时在某个主城的角落，最离谱的一次范围大到覆盖了整个新手村，当时那个新手村的玩家甭管在不在线，全都被转移到了隔壁新手村。 [灾厄入侵]一旦开始，整个活动范围都会被黑紫色的烟雾笼罩，外头的人进不去、看不见，也听不着里面的任何动静。 因为游戏的内测码在不断对外发放，进入游戏的萌新玩家渐渐变多，不是每一个都知道这活动是什么情况，所以一搜[灾厄]就能看到许多回复量很低的帖子在询问情况。 景晞认真翻找了一会儿，看见了自己想要寻找的内容。 大半个月前，恰好就在她失业的那天，下午六点半左右——新手村云水镇，26级练级区，碧落之地，灾厄入侵。 景晞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网上搜索过往出现过灾厄的日期。 只是光有日期，没有任何事件关键词，要是当日不曾发生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事件，那便是什么都搜不到的。 她将许多日期一一搜过，只看到了两个略微热门一点的异常事件。 一次是某市白日骤雨倾盆，天色暗如夜晚，不少人称自己看见电闪雷鸣的云层中似有游龙之影，但全网都搜不到任何视频。 还有一次，是某处夜晚的天空忽然出现了奇幻的光景，不过有不少专家对此做出了相对科学的猜测与解释。 如果这么多巧合没有凑到一起的话，景晞是不会怀疑这些解释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听见了糟老头子啰嗦的声音。 “不看、不听、不去管！” “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只要你不去搭理，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和你没有关系。” “别再被带回那个世界了。” “小晞啊，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吧……我这把年纪，也就这一个愿望了。” 无论在厨房里吃着饭，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还是在阳台上晒着太阳。 他总爱时不时念叨上那么几句，人没死的时候就没消停过。 虽然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总要反反复复念叨这些，可他说自己一辈子就这一个愿望了，她该顺了他的意的。 游戏与现实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巧合，让景晞一不小心就在电脑前坐到了凌晨四点。 人是疲惫的，脑子却十分清醒。 她强迫自己躺回床上，闭上双眼对自己说——我只要一个答案。 只有得到这个答案，她才能确定自己唯一的朋友留在这个游戏里是否安全。 要是不安全，她会想办法劝她远离，再之后的事，她不会再关注哪怕一点。 那是一个不眠夜。 景晞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醒来已是下午一点过。 单宁宁上午给她发了消息，不过都是些不重要的内容，最后一条也毫不意外的是：“我先上游戏了哈！” 景晞刚上游戏就收到了单宁宁的传音。 单宁宁：“你怎么才来啊，不会刚醒吧？” 景晞：“昨晚有点失眠。” 单宁宁：“怎么了？不开心就和我说说呗。” 景晞：“逛论坛逛上头了。” 单宁宁：“吃自己的瓜啊” 景晞：“嗯。” 单宁宁：“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事一点也不在意呢，每次转发给你你都没啥反应。” 景晞：“反射弧长。” 单宁宁：“行吧，我还在想你咋回事，你再醒晚一点，我估计又在去你家的路上了！” 景晞：“不用这么担惊受怕，我没那么脆弱。” 单宁宁：“是是是，你最坚强了！我饿了，下线吃饭去咯。” 景晞：“去吧。” 单宁宁下线后，景晞四下望了一眼。 昨晚她在藏锋崖下线的，今早自然也在此处上线。 不过游戏里模拟了天气系统，昨儿这里还是晴空万里，今日却是落了雨，远处山崖雾气朦胧，别有一番不同景象。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身上，并没有现实里淋雨的那种不适感。 这个宣传要处处拟真的游戏，倒是在这种地方削弱了不少容易为玩家带来糟糕体验的感官反馈。 景晞像昨天一样，独自刷了会儿小怪，见此处雨越下越大，多少有些吵了，这才转身离开。 作为一个不爱看攻略，且就算看了攻略，攻略也不适用于自己的玩家，她总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干点啥。 她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人玩个游戏那么开心，当没人在身旁的时候，她只觉得茫然，就像糟老头子刚离开那阵一样茫然。 因为不知道往哪里去，她决定找“老朋友”素罗套套话。 景晞发誓，自己这次真没有任何杀意。 大主城的天是晴朗的，虽然巨大的树冠将此处遮挡得看不见阳光，但主城上上下下的妖精们都是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 第34章 然而，自景晞被传送树传至大主城的那一刻起，妖精们脸上的笑意纷纷消失了。 妖精们的内部交流群在那一瞬上演了惶恐小剧场。 月蝶[主-城南]：她来了，她来了！ 向日葵[主-城南]：今天是往哪儿去的？ 咕咕鸡[主-巨木] ：看上去像是奔着城南去的。 卖包子诶[主-城南] ：怎么又是我们这边啊？ 是田园不是柴犬谢谢[主-城东]：是找素罗姐的吧。 月蝶[主-城南]：家人们，我先溜一步！ 向日葵[主-城南]：鹊儿！ ！ ！ 鹊儿[主-城南]：宝贝快上来！ ！ ！ 素罗[主-城南]：你们…… 章山[别别别找]：来的刚好，有新地图了，你让她传荒火城去北榆山。 素罗[主-城南]：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章山[别别别找]：不辛苦，应该的。 景晞一路向着素罗小屋跑去，隔大老远便看见了昨儿那只喜鹊叼着朵向日葵，又一次全力扑扇着翅膀，逃命似的向远方飞去。 要不是知道这游戏里的npc大多都是妖精，她都要以为这是什么被程序固定的定点动画了。 素罗小屋内，掌柜的一脸视死如归地站在二楼拐角处，望向门口“贵客”的眼神多少有些幽怨。 景晞想了想，认真说了一句：“今天不杀谁。” 素罗闻言，当场松了口气，扬起笑意，摇晃着花枝，自楼上迎了下来。 “该死的，今儿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呀？” “忽然不知道做什么了。” 素罗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而后一脸理解地唱了起来：“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景晞：“有空吗，聊会儿天？” 素罗：“我很忙！” 景晞淡淡扫了一眼四周，此刻店内一个客人都没有：“是挺忙的。” 素罗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该死的！我听说荒火城的东北方向最近时有异动，那里似乎是叫北榆山，你要不要去看看？” 景晞歪了歪头，问道：“这是隐藏任务吗？” 素罗学着她的样子，也一脸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隐藏任务？我听不懂诶，那儿就是一个适合你这样的强者历练自己的地方！” 景晞愣了片刻，回过神时也大概明白素罗的意思。 这游戏为她出新地图了。 虽然不知道这群妖精到底想做什么，但一夜之间就多弄出个地图来，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景晞想了想，随口问道：“素罗，你们对人类是友好的吗？” “呃……”素罗张了张嘴，没答得上话。 短短两秒，她面部微表情几经转换，眼角微微抽搐，最后吐出了一句十分符合游戏设定的回答：“不友好啊！” 友好是不可能友好的，毕竟设定上玩家一旦暴露“人类”身份，就一定会被周围妖精一起追杀。 其实这问题不管换谁来问，也不管被问的是谁，答案都是十分肯定的。 可偏偏将这问题问出口的人是景晞。 素罗知道，眼前这个人类已经发现大家都不是npc了，正因如此，这个问题才让她不知该要如何回答。 不过素罗一瞬的犹豫，倒是让景晞再次找到了答案——它们确实对人类没有恶意。 她知道这个问题问不出别的答案，于是没再为难素罗，只是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 素罗上前为她倒上一杯茶水，为刚才的回答找补道：“不过该死的你不一样，我讨厌人类，但不讨厌你啊！” “你不是很忙吗？好多客人等你招呼呢。”景晞望着空无一人的小店打趣道。 “啊，现在不忙了。”素罗连忙赔笑。 “那我再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昨晚的地震……” “对了，该死的！”素罗连忙打断了景晞的话，紧张且快速地又一次背起了刚学的台词，“我听说荒火城的东北方向最近时有异动，那里似乎是叫北榆山，你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都没答，却又什么都答了。 第18章 很多时候，不答就是一种回答。 对方都用如此生硬的方式转移话题了，景晞自也不再追问，只淡淡报以一笑，在说了句“谢谢”后，喝完桌上的茶水，起身向店外走去。 “这就走啦？有空常来啊！”素罗跟在景晞身后大声说着，语气那叫是一个热情。 然而景晞走出店门的那一瞬，她半点都不掩饰自己的送客之意，当场关上了自家店门，转身时那叹气的力度就跟调休连上了九天班一样大。 她此刻的精神状态很是矛盾，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崩溃中带着几分麻木。 自妖灵界建立的那一日起，她就没有见过这样的玩家。 打不过也就算了，偏偏这家伙对事物的感知力强过常人太多，又因一次巧合，从此盯上了她，没事儿就来找她套话，让她一个没有决断权的小妖很是难做。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问问题的方式真是开门见山、直来直往，答案基本只有“是”与“不是”，半点都不给人拐弯抹角回应的余地。 素罗[主-城南]：昨晚的事让她开始怀疑了。 素罗[主-城南]：我底裤都要被这该死的扒光了。 素罗[主-城南]：@江迟[有事找张三] 第35章 江迟[有事找张三] ：随她吧。 素罗[主-城南]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江迟[有事找张三]：先等她60。 章山[别别别找] ：搞不懂你想等什么。 江迟[有事找张三] ：除去那个朋友的安危，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江迟[有事找张三] ：现在告诉她真相，她会带着她的朋友直接走掉。 江迟[有事找张三]：这样一个人，不把她留下，不觉得损失太大了吗？ 素罗[主-城南]：明白了，欲擒故纵是吧？ 素罗[主-城南] ：越是什么都不告诉她，她就越会深入其中，等到陷得足够深了，也就不好抽身了。 章山[别别别找] ：啧啧啧 章山[别别别找]：你们这些妖精的花花肠子真多。 素罗[主-城南]：你这话我们这些妖精不爱听。 火穗子[主-城东]：不爱听呢！ 月蝶[主-城南]：不爱听了！ 白小白[主-城东]：不爱听哦！ 章山[别别别找]：我错了哥哥姐姐们！ 妖精们的闲聊仍在继续。 景晞去素罗说的北榆山看了一圈，是新赶工出来的地图没错，但怪物的最高等级也只有57，获取经验的速度并没有快多少。 她随便刷了一会儿，单宁宁上线后邀她一起摆摊“销赃”，便又第一时间返回了大主城。 在寄存点取货时，单宁宁对景晞说自己找了个排行榜上的氪佬，以后有金了就可以直接去找他卖掉，之前的一百万已经脱手了，晚点下线就可以把钱转给她。 景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单宁宁继续说：“那氪佬还问我哪儿来那么多钱，他很少能收到那么大额的。” “你怎么说？” “那我肯定不能卖你呀。”单宁宁笑道，“我直接反问他，下次还有的话要不要，他说有多少要多少！所以我们得加油卖，听说内测快结束了，等回头公测金价肯定要跌！” “好。” “实在不行，你把东西放我这里，我空了就去卖，你加油升级？” 景晞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不然你被人盯上了怎么办？” 单宁宁：“我这等级有啥好怕的！” 景晞：“我也暂时不急练级，早点卖完吧。” 说罢，两人一起朝着交易区跑去。 为了减少取货的往返时间，景晞把整个背包都背满了。 单宁宁可不敢，她没有景晞那份自信，生怕万一自己被盯上后一个不留神被秒了，那样身上每多背一件极品装备都将是一笔巨额损失。 不过她担心的事最后没有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里，俩人只要在线，基本就在交易区挂着。 为了不引人瞩目，单宁宁小脑袋瓜动得十分辛苦，每天身上都带着好几套不同外观的装备，拉着景晞和自己一起一日三换。 每次换完装备，都会换一个地方开新摊位，甚至连卖的东西都要换一下，生怕被人记住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官方论坛上关于“该死的”的讨论越来越少，关于游戏玩法与日常交流的帖子再次回到了首页。 一件事的热度不会持续太久，但“该死的”这三个字却是一直挂在了妖灵界榜首，且连续几天没有升级了。 不过先前52级的那一批头部玩家，此刻最高也才54级，距离追上这看似一动不动的榜一差得非常远。 至于为什么榜一不动了，其实不少人都做出过猜测。 有人认为，这人就是官方的托，只是官方不愿意承认，由于这人把事闹得太大，官方已经暗中把她号封掉了。 还有人认为，不一定谁都有天天刷怪升级的耐心，这人之前不顾风险也要选择杀npc升级，肯定不喜欢常规的刷怪练级方式。现在没npc杀了，她等级又那么高，每升一级花费的时间大幅增加也很正常。 一些对此并不关心的人则表示：知道了她为啥卡级有啥用吗？一天天在这猜这么多复杂的原因，万一人家只是最近在摆摊卖当时爆的装备呢？ 该说不说，景晞还真就一连好几天都在摆摊卖货。 为了效率，她和单宁宁已经从俩人守一摊，升级为一人一个摊位，隔着百米左右互相照应了。 每次凑够一百万了，单宁宁便会把她口中那个“氪佬”叫来收金。 只不过这一次人是被叫来交易区的。 景晞远远望去，只觉那人格外眼熟。 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打开好友列表看了一眼，又打开排行榜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单宁宁说的氪佬原来就是那个叫宿命的弓箭男。 原来他也是排行榜上的人，名次不低，位居第六。就算先前榜上那六人没死，他此刻的排名也是在前二十的。 难怪两次见面，他都摆出了一副“需要帮忙的，直接找我就行”的自信架势。 景晞这般想着，只见那人忽然看见了自己，竟是顶着单宁宁好奇的目光，连放几个位移“咻咻”地窜了过来。 “景佬，好久不见啊！我就说最近怎么会有那么大额的金，暴富跟你一路的？”宿命这声招呼打得十分自然，显然已经没了上次的惶恐，“合着你这么多天没升级，真一直挂这儿呢？” 景晞笑着点了点头。 宿命：“早知道你不留游戏币，当初直接现金交易多方便。” 第36章 景晞：“确实。” 宿命：“对了，景佬有机会能不能和我切磋一下？点到为止的那种。” 景晞：“切磋？” 宿命点了点头，眼神很是期待：“就是那个，自创招式！” 景晞不由一愣。 “最近不是很火吗，你带火的！”宿命说着，兴奋道，“我研究了好久，这两天忽然有点感觉了！官网上说'天地灵气，汇于心，凝于形'，指得就是要会'想'，力量是无形的，它最终变成什么形状，是由使用者决定的。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技能是最重要的，其实返璞归真，把最基础的驭灵术用好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对。”景晞一时有些诧异。 “我还不太熟，你是最先发现这种玩法的，所以我就想啊，等我回头练成了，最好是能和你切磋一下！”宿命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我又不太敢和你发传音。” “那你现在什么水平了？” “哎，我也就是能勉强改变灵力的形态，打不出多少伤害……” “那你加油。” “行！”宿命说着，指了指景晞摊位上的紫装，好奇问道，“还差多少才卖完啊？” “三件。”景晞说。 “那你也加油，我继续去练了！” “嗯。”景晞点了点头，目送着宿命离开了交易区。 官方不过是借她的战斗数据稍微引导了一下，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有人可以感应到天地灵气的存在了。 这些觉醒了灵能的人，对那些妖精来说又算什么呢？ 单宁宁一脸诧异地跑了过来，打断了景晞的思绪：“你们认识啊？” 景晞：“嗯。” “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啊？”单宁宁眼珠子狐疑地转了半天，凑到景晞身旁，小声问道，“我看他对你的态度很不一般啊，不会是送你快递的那个人吧？” 景晞：“不是，也就上次卖了他三件装备。” 单宁宁：“那他怎么一副特别想要讨好你的样子啊？” 景晞：“因为我的名字。” 单宁宁目光迷离了片刻，而后瞪大双眼，恍然大悟道：“对哦，我把这个给忘了！你是巨佬，我是笨蛋！” 她说着，沉默了两秒，心底的好奇到底还是被勾起来了：“不过说起来，那个给你寄快递的人找过你吗？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吗？” “知道了。” “什么时候啊！是男的吧？”单宁宁的八卦之魂一下就燃起来了，“游戏里加好友了吗？叫什么啊？是你以前的同事还是同学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声音好听吗？人帅不帅？你感觉如何啊？”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感觉，就远远见过一面，话都没说过。” “呃，那第一印象呢？”单宁宁好奇地歪头问着。 “又黑又瘦。”景晞实话实说。 “噢，难怪你都不愿提……”单宁宁恍然大悟，“可以不帅，但不能丑，我懂！” 第19章 关于给她寄快递的人其实是只猫这件事，景晞真的很难和单宁宁解释。 好在单宁宁一向不爱刨根问底，有些事要是实在不好说，她便也就不会多问。 两人把最后三件装备卖完已是五天后的事了。 这五天里，景晞一直默默关注着论坛上关于“自创招式”和“基础驭灵术进阶运用”的帖子。 大部分玩家表示无法理解，小部分玩家认为这并不难。 基本上每个说不难的人都在强调“感受”二字，不过到底多少人是真的感受到了，多少人只是跟风装逼，光看文字还真看不出来。 哪怕是在灵力充裕之地，灵能觉醒也绝非易事。 那么短的内测时间里，就能在这游戏里真正感知灵气、利用灵气的人，绝对没有论坛上吹牛的那么多。 不过无论怎样，时间都在一天天过。 转眼半月之约已至，不管论坛的玩家如何猜测，单宁宁怎样催促，景晞的等级都是不动如山。 原因很简单，在咸鱼摆摊的这段日子里，她是有去素罗那边吃过几次饭的。 她确定不是错觉，素罗对她为何不去练级这件事十分在意，仿佛十分期待她升到60似的。 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想动。 当初受邀进入这款游戏已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如今既已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又何必再处处顺着这群妖精的意呢？ 所以就算东西全卖完了，素罗告诉她又开更适合她的新地图了，她也依旧每天只是上线找个地方坐着吹吹风，没有半点要升60的想法。 眼瞅着约定好的半月期限只剩四天就要过去，那只黑猫却还没有半点想要现身的意思，甚至连一开始的暗中观察都省了。 景晞倒是一点不急，每天就那么默默等着。 她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不管这群妖精弄出这个游戏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既然特意邀她前来，就代表它们绝对有求于她。 既是如此，对方都还只字未提，她又何必热情倒贴？ 刚进游戏就疯狂冲级的景晞忽然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启了咸鱼模式，一下子便让妖精们摸不着头脑了。 狗尾巴草[主-城东] ：该死的怎么不升级了？ 向日葵[主-城南]：也不杀妖了。 是田园不是柴犬谢谢[主-城东]：总感觉她最近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第37章 章山[别别别找] ：所以我爆肝把55-60的练级区提前做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素罗[主-城南] ：早做晚做不都是做吗，早点做完早点休息呗。 章山[别别别找]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早点做完手里的活并不能休息，只会接到更多的活。 肉肉[桑城]：能者多劳嘛~ 素罗[主-城南]：者多劳嘛~ 向日葵[主-城南]：多劳嘛~ 鹊儿[主-城南]：劳嘛~ 河边那鸭子[主-城南]：嘛~ 章山[别别别找]：…… 青杉[荒火城]：说起来，大家最近捡到聪明小孩了吗？ 月下莲[云水镇]：都不太聪明。 素罗[主-城南]：上次见到有点天赋的还是半个月前呢，当时引导了一下，但他应该把我的话当废话了吧，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青杉[荒火城] ：我这有个新人看着不错，快去大主城了，到时素罗姐多关照一下？ 素罗[主-城南]：行，回头发id。 就在大家闲聊之时，一条看上去有些突兀的消息打断了这较为轻松的氛围。 渡鸦[碧落之地]：我感觉不太对劲，有没有谁我这儿来看看啊？ …… 景晞是五点半下线的，游戏里正是落日时分，游戏外天色已然暗沉。 下午三点左右，单宁宁忽然说想吃烤鱼，于是两人便约着六点在一家以前常去的烤鱼店见面。 那家烤鱼店离景晞家不远，步行过去二十分钟左右，景晞下线后换了身能出门的衣服，便朝着约好的地点慢悠悠走了过去。 快要入冬了，天黑得越来越早，屋外的风也越来越凉。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景晞总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可环顾四周，却又一切如常。 单宁宁时间观念向来不好，每次约好时间地点，都能迟到少说十几分钟，多说半个小时。 好在烤鱼本来就做得慢，景晞按着从前的习惯先点上了鱼，而后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抱着手机发起了呆。 单宁宁来时，鱼刚烤好没几分钟，她手里拎着两杯热乎乎的奶茶，缩着脖子坐到景晞对面，一边喘气一边发抖。 “好冷啊，我好久没出门了，早知道多穿点了！” “快入冬了。” “这不是玩游戏玩得失去时间观念了吗……”单宁宁说着，左手把一杯奶茶递到景晞跟前，右手拿起了筷子，“奶茶我请，烤鱼你请！” 景晞点头：“嗯。” “不行不行，你最近赚那么多，得多请我几顿。” “嗯。” “我回头想想，下次吃点啥！” “嗯。” 几句话后，两人不再废话，直接动筷。 “我真的好久没吃这家了！”单宁宁边吃边感慨，“上次带同学来吃要排队，我拿到号一看，前面还有六桌，扭头就走了！” “我也是，很久没吃了。” 这家烤鱼开了二十几年，每天五点半左右才开店门，从前糟老头子也爱带她来吃，每次来都对这味道赞不绝口。 不过好像是大前年吧，这店忽然变成网红店了，吃一次要排好久的队，糟老头子嫌麻烦，也就再没带她一起来吃过了。 不过风头一过，热度也就降了下来。 晚上六点过，还没到夜宵的好时候，她们是这家烤鱼店今晚的第一桌客人。 单宁宁小声说道：“我感觉味道没以前好了，八成是客人多，质量就下来了……难怪都说这里最近不排队了。” 景晞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时不时向窗外看上一眼。 单宁宁：“你在看什么啊？” 景晞：“没什么。” 单宁宁也扭头向窗外看去：“你明明一直在往外看。” 景晞：“就随便看看。” 窗外除去匆匆的行人，缓行的车辆，确实什么都没有。 可景晞就是觉得很奇怪，说不出哪里怪，但就是难以心安。 “你是心情不好，还是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 单宁宁眨了眨眼，没有继续追问，只低头默默吃鱼。 就在此时，天上忽然下起小雨。 雨声滴滴答答的，听得单宁宁不由一愣，连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什么情况啊，也没说今天要下雨啊！” 因为暂时没有别的客人，坐在一旁刷短视频的老板娘随口说了一句：“天气预报不准也正常。” 单宁宁：“可我都没有带伞！” 她话音刚落，天边忽而闪过一道电光，暗沉的夜空于那一瞬恍若白昼。 强光散去，只听得轰隆一阵雷鸣，吓得单宁宁脖子一缩、身子一抖，手中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方才的小雨在这一刻变成倾盆大雨，老板娘连忙将手机塞进裤兜，起身四处关窗。 雨声忽然大得有些吵闹，街上的行人纷纷慌乱地跑了起来。 有几个应是相互认识的人在老板娘关店门前跑了进来，嘴上抱怨着这突如其来的暴雨。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要不就在我这儿吃了吧？” 老板娘随口一说，那几人想了想，挑好位置，点起了菜。 单宁宁在一旁嘀咕着什么，景晞一句都没听清，一双眼只死死盯着夜空。 刚才打雷的地方，此刻就像破了个窟窿似的，和上次一样…… 不，比上次更大！ 第38章 还是那血色的、浓稠的，被黑紫色的烟雾裹挟着的阴邪力量，不断冲击着一道看似十分薄弱的屏障。 第二道闪电划破天际。 屏障碎裂，那股可怕的力量随之向外涌出，缓缓地、粘稠地在层云之上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天上压下来一般。 好几种灵力在那一瞬交错，一时间整片天呈现着诡谲的红紫色。 “景晞！” “啊？” 单宁宁皱眉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不满地抱怨道：“你发什么呆啊，这雨这么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了！” 她说着，埋头刷起了朋友圈。 天边的暗红似被一点一点压制了回去。 可较之上一次，明显更加艰难，奈何雨幕太大，让人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灵光缓缓散去的那一刻，整座城市就像褪色了一般，浸泡在残留的大雨之中。 单宁宁见景晞一直望着天空出神，忍不住小声问道：“你看见什么了吗？” 景晞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单宁宁：“你说嘛，我信的！” 景晞：“雨快停了。” “啊？”单宁宁不由诧异，“这都能看出来啊？” 景晞点了点头，不再看向天空。 几分钟后，雨声渐渐停了。 这场暴雨来得也急，去得也急，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并不足以扰乱人们的生活。 雨停后，景晞把单宁宁送上回家的车，自己一人吹着夜风赶回了家中。 就在她带着满心疑惑登录游戏的那一刻，一道白光毫无预兆地自身上闪过。 【恭喜您！等级提升至60级，各项属性均有提升，请再接再厉！ 】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收到了一个特别显眼的任务弹窗。 【灾厄入侵善后工作】 【任务级别：天命】 【任务类型：？ 】 【任务等级：60】 【接受任务将会传送至任务地点——碧落之地。 】 【是否选择接受】 第20章 早在吃饭时，景晞便已知道游戏里一定发生了点什么。 只是知道归知道，一上线就被强制升级，还派送了这么一个【天命】任务，这着实让她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她知道妖灵界的妖精对她有所图，可先前最多只是试探与讨好，并没有对她的游戏行为过多干预。 但这一次，它们好像很急，急到不愿意多等几天，就要以这样的方式催她做出选择。 今晚的动静确实很大，大到有那么一瞬间景晞差点以为这个世界快要崩塌了，但它们既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异象压制下去，此刻又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急切呢？ 不管怎样，她已完全可以确认，妖灵界与现实确实存在某种微妙的关联。 游戏内的灾厄会实时引发现实中的异象。 虽不知具体缘由，也不知这份关联对现实究竟能造成多大影响，但游戏中的这个[碧落之地] ，一定连接着她所居住的城市碧江。 如果说妖灵界的妖精对人类是友好的，那么在玩家根本无法进入灾厄区域的情况下，负责平息灾厄的应该就是这些妖精了。 它们努力引导人类学会修炼，或许也是希望人类可以一同抵御灾厄？ 难道妖灵界的存在，真是用以抵御异象的一道屏障？ 在这灵气如此稀薄的时代，妖灵界中的灵气从何而来？异象中那些无比阴邪的灵力又是从何而来？ 这其中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大主城内人来人往，如同游戏外的世界一样，无人知晓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选项没有倒计时，仿佛那个幕后之人一直在等待她的回应。 如果选择接受，她还有机会从中抽身吗？ 可这个游戏背后藏匿的真相，以及她所想要得到的答案，似乎早与游戏外的世界息息相关了。 现在选择视而不见，是否已经太晚了…… 景晞站在上线的地方沉思了好一会儿，最终闭眼深吸一口长气——确认接受任务。 眼前的繁华，耳边的嘈杂，都在那一瞬融入极静的黑暗。 落入黑暗的人，就像失去了五感。 看不见、听不到，仿佛身体都已不再存在。 数秒死寂后，景晞的视线渐渐恢复，耳畔也再响起了呼呼的风声。 此处景象与其他地图截然不同，四周弥漫着一种浅紫色的雾气。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好友列表，发现每一个名字都变成了[暂时无法获取]。 看来这里与外界是相互隔绝的。 景晞只缓步向前走去，认真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她以为[灾厄入侵]应该都是由妖灵界的妖精前去抵御的，成功抵御后应该也会有妖精清扫战场。 但此时此刻，这里寂静得多少有些过了，全然没有半点妖精的踪迹。 说起来，上次城市发生异象时，她分明望见不少打灵工的在那收拾残局，许多迥异的灵光于空汇聚，好不热闹。 可这一次，天边却没有出现那样的景象。 本该出现的妖精都去了哪里？ 这个任务说是“善后工作”，但此刻这里什么都没有，如此引她过来，到底希望她做点什么？ 携着满心疑惑，景晞一步步向里深入。 第39章 她能感觉到，自己越是向里深入，四周的灵息越是不寻常。 只不过那种令她感到不适的灵气越来越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她更为熟悉的灵息—— 那只黑猫就在附近。 它说半月之内必会相见，莫非就是今日？ 许是刚经过一场恶斗，四周灵气太过混乱，景晞完全辨不清那熟悉的灵息自何处而来。 她停下脚步，闭上双眼，全神贯注，聚灵于眉心之间。 那一瞬，她惊觉那些[等级]与[属性]带来的限制，都在此地消失不见了。 莫非灾厄之地真是一个需要全力以赴的战场？ 景晞于诧异之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那股灵息所处之地，快步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这一路，越是靠近那股灵息，四周景象越是残破不堪，山崩地裂般只余下一片狼藉，每一次落脚都变得分外困难。 景晞运起灵力护体，再次向里深入。 笼罩此地的紫雾非但渐渐变深，还夹杂了一种压抑而又暗沉的红，好似她在城市上空看见的那股可怕力量的残余。 那是一种陌生的，令人极其不适的灵息。 景晞很难形容那种不适感—— 它就像那不见天光的永夜，悄无声息地向着无边无际的荒芜之地压了下去，从此黑暗淹没了寂静，可无尽的虚无中偏偏残留了一个声音，在永无回声的地方声嘶力竭地呐喊…… 孤独而又无望。 但这陌生的灵息此刻已非常淡了。 一缕缕黑烟流窜其中，好似失去了方向，却又不断冲撞着这些残余的红。 如果没有猜错，前方似乎就是灾厄发生的中心地。 除去身侧两股灵息外，那里似乎还有一股力量，景晞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无法辨别它到底是什么。 她继续向前走去，只觉那让她难以辨别的力量已在不知不觉间将四周缓缓裹挟。 那是一种轻柔的、温和的，仿佛能抚平所有伤痛的力量。 它本该与四周两股阴邪的灵息相斥，偏又不知为何，静静流淌在这残破的天地之间。 再往里，被雾气遮挡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那仿佛被过天火灼烧过的残破之地，竟开着一朵灵力凝成的，足有半人之高的纯白之花，看上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却又让人忍不住向它靠近。 但景晞没有向前再走一步。 她看见了灵花之下趴着的那只黑猫，瘦瘦小小，奄奄一息。 虽不知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觉几乎是在她发现那只黑猫的一瞬涌入了她的心间。 她转身想走，便被一个大大的弹窗拦住了去路。 【这只可怜的小猫快要死掉了！ 】 【是否救它？ 】 “否！”景晞选得毫不犹豫。 忽然出现的强制升级，空无一人的灾厄之地，奇怪的灵息与花下的猫咪——这么大一场戏，就为一个人演，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里头一定有诈！ 前阵子还差点一爪子把她挠回新手村的家伙，现在半死不活地趴那儿装可怜是演哪出啊？ 戏演到这里，差不多得了，再演下去就不礼貌了。 不管这些妖精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她都不想继续奉陪了。 可就在景晞选下“否”的那一刻，下一个新的弹窗又糊了她一脸。 【它真的快要死掉了！这是一条生命啊！ 】 【确定见死不救吗？ 】 “确定！” 【你想知道的一切它都可以告诉你！ 】 【是否救它？ 】 越来越离谱了是吧？ “否！” 景晞说罢，失了耐心，聚灵于手，手一挥便击碎了眼前的文字弹窗。 就在她准备离开之时，四周灵光骤起，满目柔白瞬间掩去了四下的残破，与此同时也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是什么意思？”景晞停下脚步，原本漠然的目光中不禁多了一丝愠怒。 没有人回应她，柔白的灵光已然将四周彻底笼罩，这无疑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大型阵法。 这些妖精要她帮忙救人，却没有告诉她代价会是什么。 她只知道，眼前这个阵法的规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治愈阵法。 望着逐渐成型的阵法，景晞眼底没有一丝慌乱，在短暂的愠怒散去后，目光反而冰冷到了极致。 “不用费力了，我答应你们。” 她冷冷说着，转身向阵法中心的那朵白色灵花走去，一步一步，踏着满地灵光，恍若湖面荡波光，却又如烟似雾，看不真切。 她于那朵灵花前蹲下。 先前离得较远，感应不到，此刻靠近才知，这家伙当真虚弱得仿佛下一秒便会魂飞魄散。 异象发生的那短短十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等修为竟也无法自保…… 它死了，妖灵界会如何？ 下一次灾厄又将由谁去抵御？ 如果这就是那么多妖精不惜代价也要结阵救它的原因，那她今日若是不肯帮这个忙，应是无论如何都走不掉了。 “要我救它，可以。”景晞抬头望向那朵盛开的灵花，语气坚定地说道，“但怎么救，必须我说了算！” 话音落时，她目光如炬，一掌击向眼前灵花。 灵力凝聚的花瓣在那一刻如烟尘般散开。 第40章 一缕魂魄自瘦小的黑猫身上缓缓飘起，却在将要散去的那一瞬，被景晞指尖灵力紧紧束缚。 只见她就地盘腿而坐，抬起的双手缓缓结出一个无比陌生的法印，一时竟将阵中所有灵光引至周身。 剧烈的疼痛于那一瞬侵袭着她全身每一处灵脉。 刺目的灵光将她彻底裹挟，连带着脚下阵法也于顷刻间轰然破碎，阵法之力皆为她所用。 她指尖轻触它的眉心，所有灵光于那一刻收束于此，尽数凝为一契。 一滴血珠落入，转瞬消失不见。 “生死契，结！” 生死契，以血为介，以魂为誓，以命为约。 一旦缔结—— 契主生，则契子生； 契主死，则契子死。 黑猫缓缓睁开了双眼，逐渐恢复意识的淡蓝眸子无声凝视着景晞，眼底似有屈辱的怒意。 景晞面色惨白，似笑非笑的眉眼里携着几分刺骨的寒。 “我提醒过你的。”她说。 任何不好的主意若是打在了她身上，那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21章 这个不被数值限制的灾厄区域似乎已经不再只是一个游戏，所有的损耗在这里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险些发动成功的法阵会让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景晞不知道，也不敢赌。 为了打破这个陌生的法阵，她已几乎拼尽全力。 以虚弱之躯借命给将死之人，这其中的损耗之大，更是让她再也无力支撑。 好在生死契已成，一切尘埃落定，无论那群妖精到底想做什么，都不敢再伤她分毫了。 随着视线渐渐模糊，景晞的意识也不再清醒。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一个中年男人走在她的前头，脚下途径之地满是干涸的血迹，她就那么跟着，亦步亦趋。 那条路好长，她走得一点也不安心。 那个男人一直一直走在前头，从荒无人烟的地方走到遍地繁华的城市，从满头黑发，走到白发苍苍，曾经挺拔的身姿，也渐渐佝偻。 好不容易，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很安心地跟在那个人身后，一直一直走下去了。 那个人便忽然倒在了没有尽头的长路上。 她站在原地，茫然地四处张望，仿佛想找到下一个能够跟随的对象。 其实她知道不会有了。 其实她知道自己该向着前方一直走下去。 可她就是一下子失去前行的理由。 忽然，她抬头望向了天空。 所有平静仿佛都在那一瞬开始扭曲，血色的天空，诡谲的灵光，还有前路之上那双浅蓝色眸子静默的凝视。 恍惚间，她似听到周边广播大声放起了音乐，这音乐似乎是…… 手机默认来电提示？ 头好痛，昏昏沉沉的。 四肢酸软无力，像被什么重物压着。 手机铃声追命似的响着，一遍又一遍，完全不带停的。 景晞是靠在椅背上昏睡过去的，她与游戏的连接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切断了，此刻取下头盔，只觉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好受的。 房间没有开灯，电脑已经息屏，手机来电闪起的那点微光，照得她整个视线模模糊糊的。 景晞有些吃力地伸手将电脑桌上的手机拿起，时间是晚上八点，她接通了单宁宁打来的第五次来电。 “天呐！你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了单宁宁万分焦急的声音。 “没事。”景晞淡淡应着，开口的瞬间，口干舌燥的感觉尤为强烈，声音也略显几分嘶哑。 “我看你一天都没上线！发消息你也不回，真的快吓死了！”单宁宁大声嚷嚷着，那语气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你咋回事啊！” “我没事。”景晞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我听你声音就不对劲！” “生病了。” “怎么不舒服啊？吃药了吗？有没有发烧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景晞一时哭笑不得：“不用，就是忽然有点不舒服，多睡了会儿。” 单宁宁：“真没事？” 景晞：“就是生病了。” 单宁宁：“不行，你这听起来太虚弱了，你等我去你那一趟！” 景晞：“不用……” 单宁宁：“我都在路上了，第一通电话没接的时候就在路上了。” 景晞：“那你帮我带点吃的吧。” 单宁宁：“行，想吃什么？” 景晞：“随便。” 单宁宁：“病了就喝粥吧。” 景晞：“嗯。” 挂断电话，景晞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让她眼前一黑。 单方面强行结下生死契对自身的损耗果然太大了。 不得不说，修行之人体质与常人不同，寻常疾病难以伤及身体，这种难受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为了方便给单宁宁开门，景晞选择像条死鱼一样，侧卧在客厅的沙发上耐心等待。 单宁宁来时给景晞带了皮蛋瘦肉粥，怕她吃不饱，还多买了一份奶香小馒头。 这刚一进门，便看见了景晞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怎么回事啊？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不知道……” “路上着凉了吗？” “不知道……” “都什么症状啊？不能是烤鱼把肚子吃坏了吧？” 第41章 “不知道……” 面对景晞的一问三不知，单宁宁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她陪景晞量了体温、吃了饭，亲眼盯着景晞把看似对症，实则没什么大用的药吃下肚子，再把人给扶上了床，这才放心地回了家。 这次她走前问景晞要了把钥匙，只为明天来照顾病患时能方便一些。 单宁宁走后，倦意再次席卷了景晞。 她闭上双眼沉沉睡去，一夜无梦，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虽说身体还是虚弱的，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不少。 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了，景晞拿出手机点了份豆浆油条。 十几分钟后，门铃响起，她拖着昏沉的脑袋走到客厅，开门接过了外卖。 就在她打算关门之时，外卖小哥指了指门侧的楼梯边：“美女，这是不是你的东西啊，别忘拿了。” 景晞愣神之际，外卖小哥已向楼下走去。 她探头往门侧看了一眼，第一节 楼梯靠墙的角落上，放着一个被胶带封住的方形纸箱，纸箱两侧有透气的孔洞。 景晞蹲下身来，撕开面上胶带，将纸箱打开一看。 一只蜷缩成团的小煤球在里头睡得正沉呢。 那熟悉的灵息，虚弱的呼吸…… 她缓缓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回屋将家门紧锁。 想了想，觉得不够，于是换上鞋子，抱起纸箱，面不改色走至楼下，毫不犹豫地连箱带猫一起放在了垃圾堆边。 回到家后，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拆着外卖。 累，真的太累了。 不过是走了几层楼梯，竟会累成这样…… 都怪那只臭猫，要不是它，她也不至于遭这罪。 它怎么还有脸出现在她的跟前？ 头疼…… 越想越头疼。 吃完早饭后，景晞再次没精打采地爬回了被窝，脑袋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景晞警觉地睁开了双眼，还未来得及动作，便听见了单宁宁的招呼声。 “景晞，我来给你带午饭了！” 景晞右手在床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原来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她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刚走出卧室，便看见拖鞋都还没换的单宁宁正蹲在地上，一手抓着外卖袋子，一手对着一个看上去分外眼熟的纸箱“喏喏喏”地逗弄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 “景晞你快来看！”单宁宁抬头冲景晞招了招手，“这只小黑猫是我在楼下垃圾堆边捡到的，我当时刚要上来呢，就看到它把脑袋钻出箱子一直盯着我看！” 景晞：“……” 单宁宁：“你看它多可爱啊，又干净又漂亮，眼睛的颜色也很好看，应该不是野猫，肯定是被没有责任心的主人丢掉了！” 景晞：“……” 单宁宁：“它一直看着我，可怜巴巴的……我也没见过小猫小狗一直盯着我看啊，我就想啊，这不是缘分呀？” 景晞：“……” 单宁宁看出了景晞眼底的无语，连忙找补道：“我是真不忍心把它留在垃圾堆，你看啊，这都要冬天了，如果它之前是家猫，忽然变成流浪猫，肯定会过得很惨吧！” 景晞：“所以你要收留它？” 单宁宁支支吾吾道：“我妈不一定同意，但我可以先带回家试试？” 景晞好努力才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 她绝不能让单宁宁把这只身份不明的妖精带回家，在弄清楚一切之前，这样做也太危险了。 景晞上前两步，对上那只黑猫浅蓝的眸子，蹲下身来，语气平静地说道：“妖灵界的那只凶神的眼睛也是这个颜色。” “嘿嘿，我也想到那个了！” “我记得你妈不喜欢动物，要不先放我这里吧。” “真的啊？” “嗯。” 单宁宁一下子开心了，忙将吃的递给景晞，换上拖鞋，把小猫咪从纸箱里抱了出来。 景晞神情淡漠地望着那只黑猫，那猫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单宁宁把它抱在怀里摸了好一会儿，见它一直看着景晞，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忽然又不看我了呢？看来它和你更有缘啊… …” 那个下午，单宁宁抱着手机逛了好久的淘宝。 猫窝、猫粮、猫罐头、猫薄荷、逗猫棒，身为一个从没养过动物的外行人，一只随手捡的小猫咪竟是让她眼睛都不眨便下了一堆订单。 要不是景晞说家里放不下，她还想整一个花里胡哨的猫爬架。 “景晞，你是它主人，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小黑。”景晞敷衍道。 “不行不行，叫小黑的猫也太多了！” “那就大黑。” “你好敷衍啊……” 景晞叹了一声：“那叫凶神吧，多威风。” 单宁宁不禁拍手称赞：“好啊！” 末了，她拿出手机给“凶神”拍了几张照，分分钟发上了游戏论坛。 《哈哈！凶神来咯！ 》 我在垃圾堆边捡到了一只被弃养的小猫咪，因为家里人不喜欢养动物，所以这只小猫现在已经被我朋友收养了。 小猫咪的眼睛是浅蓝色的，大家快来看看，像不像咱们妖灵界大名鼎鼎的凶神！ 第42章 [图片][图片][图片] ——像啊，太像了！ ——好可爱哦！ ！ ——被挠死的记忆正在攻击我！ 单宁宁回家后，景晞看着不知何时趴到了自己床上的那只黑猫沉默了很久。 两步上前，抓着它的后颈皮，丢垃圾似的扔在了地上。 “喵！” 小小猫咪在地上跌了个滚，翻身站起时龇牙咧嘴地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景晞只是瞄了它一眼：“我喜静，也听不懂猫语，在你可以开口说人话之前，最好是给我安静一点。”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 “不要忘了，如今你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第22章 此话一出口，那小黑猫的气焰便一点一点降了下去。 景晞看得出来，它眼里是有不服的，可事实面前，不服气可没有什么用。 数秒僵持后，它收起了警惕的防御姿态，转身出了卧室，几步跳到沙发上，找了个软和的靠枕卧下。 景晞靠坐在床头，被子半盖着身体，一双波澜不惊的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客厅沙发上的黑猫。 先前她曾和它交过手，可以确认它一定是只大妖， 如今它刚死里逃生，身子十分虚弱，灵力所剩无几，甚至连口吐人言都做不到了。 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需要一只大妖拼命到如此地步？ 景晞好奇的并不止这些，只是她心中所有疑惑都无法在此刻得到答案。 其实那一天，她已成功打破阵法，完全可以不顾这猫死活地离开。 可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一个心软，便选择了为它留下一线生机。 既然救都救了，这猫也不知为何直接闯入自己的生活了，那便暂且留在身边看看吧。 反正生死契已成，不愁牵制不住它。 等回头它伤势好转，能开口说话了，就可以掐着脖子逼它把一切的真相告诉自己了。 景晞这般想着，闭眼休息了起来。 卧室里，客厅中，一人一猫两个“病号”在对方视线所及之地，无比安静地自我休养着，谁心里都保持着一丝警惕。 伤重之人总是疲惫。 景晞也不清楚自己何时睡着的，只知睡前最后一次看到时间是晚上九点，而当她一觉醒来，时间已是第二天早上八点过。 睁眼之时，黑猫就蹲在她的床头柜上，用那浅蓝色的眸子凝视着她。 “出去。”景晞淡淡吐出两字。 黑猫闻言，从床头柜上跳了下去，慢悠悠地向客厅走去。 景晞洗漱完后刚走出卧室，便见黑猫蹲在厨房门口静静地望着她。 当确认她看见自己后，它转身走进厨房，蹲在了冰箱边。 景晞这下懂了，这家伙是饿了。 “冰箱是空的。”她说。 黑猫脸上飘过一丝无语。 “点外卖吧。”景晞说着，没精打采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打开了外卖软件。 黑猫快步窜了过来，站在沙发靠背上，探头望着外卖界面。 它的尾巴指向了某一家店。 “喵~” “轮不到你选。” “喵！” “晚点单宁宁买的同城猫粮就要到了。” “喵~~~” “你再叫？”景晞话语里带着威胁。 黑猫安静了。 景晞点完了自己的外卖，回头一看，小猫咪正缩在沙发角落自闭呢。 但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也是个病号，完全没有心思照顾坏心眼贼多的小猫咪。 外卖来后，景晞拿出小碗，分了一点给这只黑猫。 它倒也不挑食，缩在角落安安静静地吃，吃完去了趟厕所，出来后又缩回沙发上闭眼睡起了大觉。 中午，单宁宁带着午饭和猫粮来了。 黑猫明显上午没有吃饱，此刻猫粮来了，当场睁开双眼，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蹲在猫粮碗前又吃了一顿。 景晞坐在一旁看着，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全新的，但无关紧要的疑问。 身为一只大妖，它肯定早已修出人形。 也不知对于一只修出人形许久的猫妖来说，大部分猫咪都爱吃的猫粮与人类的饭菜比起来哪个更合胃口。 她想着想着，黑猫已将一整碗猫粮尽数吃下了肚。 单宁宁不禁感慨：“这不会是饿坏了吧？吃这么多啊……” 景晞：“大概是饿坏了吧。” 单宁宁：“那还要再给它倒点吗？” 单宁宁话音刚落，便见黑猫跳回沙发，卧在了靠枕边。 景晞：“看来是吃饱了。” 单宁宁点了点头，上前将它抱进了怀里，手指一会儿挠挠小猫的下巴，一会儿挪挪小猫的耳朵，时不时还揪一下尾巴。 “好可爱哦！好乖好听话！”单宁宁一边撸猫，一边“咦咦咦”地兴奋地怪叫着，“它好温顺哦，真是只脾气好的小猫咪！” 景晞坐在一旁吃着午饭，余光似乎能看见小猫咪眼中深深的“无语”。 它好想逃，但逃不掉！ 再怎么也是活了两三千年的妖精了，忽然像只毛绒玩具一样被个人类小姑娘这么玩弄，它的眼里已经流露出了生无可恋。 景晞见单宁宁开始用脸去蹭猫了，想起这家伙毕竟不是啥单纯小猫咪，甚至可能心里还有点人类的性别意识，没忍住提醒了一句：“你别这么蹭它。” 第43章 单宁宁一脸不解：“诶？” 景晞想了想，道：“垃圾堆边捡的，还没洗过，很脏的。” “喵？” 单宁宁：“干净的，我看也没啥味儿啊。” 景晞：“万一有病呢，你看它病恹恹的，或许是有什么病才被扔掉的，小心脏。” 黑猫别过头去，不想说话。 单宁宁挪了挪黑猫的脑壳：“我感觉它挺健康的，不过好像是该带它去检查一下，顺便打个疫苗啊？” 景晞点了点头。 黑猫翻了个白眼。 单宁宁将怀里的小猫翻了一圈，认真看了一遍，道：“要不就今天吧，下午我带它去打个疫苗？” 景晞：“嗯。” 单宁宁：“咱们凶神是小公猫诶，我看别人家养猫都要绝育的，听说绝育对身体好，猫猫不发情了能活更久，颜值也会变高呢！要不今天顺便一起弄了吧？” 景晞差点没被嘴里的饭噎到。 ——小猫咪可听不得这种话啊！ 那一刻，只见它凶巴巴地“喵”了一声，从单宁宁怀里挣扎着跳了出来，几步窜到景晞脚边，用自己右前爪的肉垫连拍了景晞的脚背好几下。 仿佛是在向她求助。 它现在无法使用灵力，还真不是单宁宁的对手，要真被单宁宁抓去绝育了，它的妖生就可以屈辱的终结在这一天了。 单宁宁惊道：“它是不是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啊？好聪明啊凶神！” 景晞一时哭笑不得：“它好像不愿意。” 单宁宁：“这种事哪有愿意的，你是主人，你做主，这都是为了它好！” 景晞：“要不还是过几天吧，这才刚养两天，它还有点怕我们呢。” 单宁宁：“也是，回头记仇了就养不熟了。” 景晞点了点头。 只见单宁宁上前把小猫咪重新抓回怀里：“但是疫苗还是要打的。” 小黑猫又在她怀里挣扎了起来，俩只前爪跟溺水似的在那半空中乱抓，一双眼死死盯着景晞，扯着嗓子在那哇哇大叫。 景晞看出它是真害怕了，生怕单宁宁嘴上说今天只打疫苗，结果到地儿后听兽医随便说上两句，就顺便把绝育的事儿一起做了。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病还没好呢！嘴巴还乌着呢！” “那就过两天，过两天好了我们一起去，不急这一两天。” 小黑猫连连点头。 单宁宁不由一愣：“这猫成精了？它好像真能听懂我们说话？” “错觉。”景晞笑了笑，末了不忘狠狠瞪了黑猫一眼。 单宁宁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就等你好了一起去吧。” “嗯。” 黑猫如释重负，趁着单宁宁手里力量没那么大的时候跳回地上，三两下窜到阳台的摇椅下躲了起来。 单宁宁大概是下午两点过走的，走之前预先把景晞的晚饭和该吃的药都给安排好了。 黑猫直到确认单宁宁是真的走了，这才敢从阳台的摇椅下钻出来，一声不吭地飞速窜进了厕所。 猫妖和猫的区别，大概就在妖更讲究一些，至少卫生方面不用主人发愁了。 几分钟后，黑猫从厕所里走了出来，一脸想死地望着景晞。 “你自己非要赖在这里不走的。” 黑猫下意识喵了两声，见景晞完全听不懂，干脆两腿一蹬，跳上了景晞的床。 景晞快步走进卧室，正想把它从自己床上揪下去，便见它的爪子在自己的绒毯上划拉着什么。 绒毯毛被梳逆的地方颜色会变深。 它在试图写字交流。 ——我没想来 “你的意思是，你的那些妖精朋友送你来的？” ——对 “那让它们赶紧把你带走。”景晞双手抱臂，靠在卧室门边，语气漠然地说道，“你受伤了找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打的。” ——你要答案？ “你肯说了？” ——上游戏。 “做什么？” 黑猫不再写字，只走至床边，一下跃上了电脑桌，前爪碰了碰摆放在上面的全息头盔。 景晞意味不明地笑了：“你这小猫脑袋还能戴上这个？” 黑猫再次碰了碰全息头盔，细长的尾巴却是在下一秒指向了景晞。 “你要我上游戏？” 黑猫点头。 景晞一时有些犹疑：“上游戏做什么？” 黑猫一动不动，只静静望着她。 景晞：“你们妖精可坑过我一次了，我凭什么要信你？” 这一次，黑猫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见自己寄来的明信片被摆放在桌子的一脚，便将其捞至跟前，伸出小小的爪子在上面轻轻点了两下。 景晞走上前去，只见它爪子所指正是“生死”二字。 也是，它的命都系在她身上了，自然不敢再乱来了。 景晞半信半疑地走至电脑旁，戴上头盔前最后看了一眼桌上蹲着的黑猫。 连接游戏的过程中，景晞忍不住去想，她就这样独自进了游戏，把那只猫留在了现实，那她想知道的那些答案会由谁来告诉她呢？ 不过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多虑了。 重回游戏世界的那一刻，那只黑猫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站在刚好能与她平视的一块山石上。 第44章 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好似比寒潭更冷。 它身上的灵力依旧微弱，但却不似游戏外那般几乎没有残余。 “你怎么进来的？” “或许你该问，我是怎么出去的。” 这是景晞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低沉又冰冷，仿佛没有一丝情感。 第23章 “原来你会说话啊。”景晞随口打趣着，话语中不带一丝善意。 为了这家伙的一句邀约，她近来可是一直被某些无形的因素牵着鼻子走，直到此时此刻，都还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要让她对这家伙有好态度，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个法阵非我之意，但终究因我而起，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黑猫十分冷静的说着，眼里不再有结下生死契那日的屈辱与愤怒，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沦为一个契子的残酷事实。 “无论如何，是你救了我，我很感……” “我不需要以身相许那一套，你也不必在这与我装模做样。”景晞直接打断了它的话语，“你虽沦为我的契子，但我没有唤你为奴的想法，只要你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不伤害我的朋友，我可允你绝对的自由。” “被人刻意透露了什么，却又一知半解，不得真相的感觉很糟糕。”景晞上前两步，直视着那双淡蓝的眼眸，认真道，“我今日只要一个答案，往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那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意思？” 黑猫淡淡说道：“那日法阵虽是被你打破，但阵法效果已有部分生效，有些事改变不了了。” 景晞：“那是什么阵法？” 黑猫：“妖族禁术，结魂。” 它说着，从山石上一跃而下，踩着柔软的草坪，从景晞身侧走过，向着她身后的方向走去。 景晞随之转身，缓步跟在了它的身后：“我没有听过这个禁术。” “人类无法修习，妖族更不可能轻易使用，没听过也正常。” “那它是做什么的？” “结魂者，命魂相连，形成共生关系，伤痛与生死都将一同承担。”黑猫语气平淡地说着，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对了，还有一点，结魂者若是彼此分离超出一定距离，命魂会因为无法两边供给而产生撕裂，轻则愈渐虚弱，重则魂飞魄散。” 景晞不由蹙眉。 黑猫不疾不徐道：“不过你不用担心，阵法未成，又到生死契的干扰，所有影响都只单方面指向了阵心的我，正如你所说，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不信你可以伤我一次，看看自己会不会疼。” 它话音刚落，便觉后背一阵剧痛，血条瞬间掉落三分之一。 攻击它的叶刃在下一秒散作了灵光。 紧接着，它左边前肢又传来一阵疼痛，血条再次下降些许。 它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回身仰头望向了刚给自己左臂划拉了一刀子的景晞：“你还真是实干派……” 景晞收起刀子，淡淡笑道：“不放心嘛，现在放心了。” “……行。” “所以你现在是离不开我了？”景晞问道，“你能去到的最远能有多远？” “以你为中心，大概一个城市的范围。”黑猫说着，闭上双眼，放缓了呼吸速度，身子不住地微微颤抖。 “你看上去没调痛感。” “我不需要精神上的自我欺骗。” 景晞不由一愣。 是了，没错，她刚才问它是如何进来的，它却只说了一句：“或许你该问，我是怎么出去的。”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妖灵界会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异世界吗？ 难道对这些妖精而言，外面的世界才是需要想方设法“进入”的？ 景晞曾听过一些久远的传闻，随着人类科技的迅速发展，自然资源被大量采掘，越来越多妖精被驱逐出了赖以生存的山林，天地灵气日渐稀薄。 一部分妖精拒绝为了融入城市而接受人类为它们制定的规矩，于是它们选择聚集到一起，奉献出自己大量的灵力，建立了一个独立于世外的“新妖界”，并施下结界将其藏了起来，视作最后的净土。 莫非，妖灵界就是这个传说中“新妖界”？ 黑猫睁开双眼，似是休息好了，又一次在前方带起了路。 这群妖精忽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因为妖灵界正遭遇着某种未知的侵入，它们已然无力对抗，这才不得不来利用人类的力量？ 若是如此，它们便是将自己本该独自面对的灾难带给了人类，人类又凭什么要帮这样一群妖精呢？ 景晞这般想着，忽然有些失了耐心：“你要带我去哪儿？” 黑猫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去有答案的地方。” “那你先说说，什么叫我该问你是怎么出去的？” “你会知道的。” “传说中那个新妖界，是你们妖灵界吗？” “不是。” 黑猫的否认让景晞忽然有些迷茫了。 原本好像渐渐理顺的思路，在这一刻又乱成了一团麻。 妖灵界的天地灵气来自何处？ 这些出现在妖灵界中的妖精又来自何处？ 它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些灾厄又到底是什么？ 眼前这只黑猫是真的想要给自己答案吗？又或者只是换了个方式，试图筹备一次全新的算计？ 第45章 黑猫沉默地走在前面，她也沉默地跟在身后。 这个练级区叫碧落之地，景晞前日来过，当时这里被不知是何的[灾厄]毁得不像样子，如今显然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一路上不少玩家都在刷怪练级，但他们似乎都看不见黑猫的存在。 走着走着，到了无人之地，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光门，门的另一头满是纯白的灵光，黑猫刚走进去，便被灵光吞没了身形。 景晞思忖片刻，也快步跟了上去。 光门的另一端只有一棵传送树，但景晞一进来便发现了不同之处。 这里和灾厄之地一样，她刚一进来，所有的数据和数据限制便都一同消失了。 此处也是脱离游戏数据掌控的“真实”之地。 没有任何言语，小小的黑猫伸出了小小的爪子，轻轻按在了传送树上，一道灵光闪过，它已消失不见。 景晞也将手放在了传送树上。 下一刻，她来到了大主城。 准确点说，这里不是游戏的大主城，它只是和大主城很像很像。 遮天蔽日的巨木下坠满萤灯，无数弱小的妖灵栖息于此。 不同的是，这里的灵气更加充裕，充裕到哪怕是肉眼凡胎应可见，各色如烟般的灵气，如墨入深海般缓缓流动着，像是一场五光十色的梦境。 她低头望向黑猫，见它只仰头静静望着这棵巨木，忍不住问道：“这是真实，还是幻象？” “是真实，也是幻象。” 不知是不是错觉，黑猫的声音好似温和了几分。 它说：“这里是妖灵界的核心，我带你进来，是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不可能。”景晞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我观察了你很久。”黑猫说，“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我见过很多先天灵人，但还第一次见你这样的。” “我哪样？” “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但也只是活着，整个世界都好像和你没有关系，虽然也会喜怒哀乐，可这些情绪对你来说和身外之物没有多大区别，如果会影响你活着，你就随时可以将它们压回心底最深处。” 景晞低眉笑了：“这些话听起来很深奥，我还真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 黑猫继续说道：“总之你这样的人，就算有人告诉你世界要毁灭了，应该也会无动于衷地选择独善其身吧。” “不然呢？被三两句话激起心中热血，然后背负上本不该自己背负的责任，从此走在生死的边缘，只为旁人，不再为自己而活？” “你确实有能力独善其身，在乎的东西越少，也就越容易保护。” “你呢？” “与你无关。” 景晞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问道：“你是大妖吧？” 这世上，大部分妖精的寿数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长，虽说妖族可以靠修炼延长寿数，修为越高，寿数越长，但修炼也是分天赋的。 正因如此，百年小妖常见，千年妖精少之又少。 寿数能上两千年者，其修为之高，更是可称一声大妖。 黑猫没有回应，但这并不会影响景晞的判断。 她蹲下身来，抱膝凝视着眼前的小黑猫：“既是大妖，必已修出人形，你为什么只以原形示人？” “你的疑问倒是不少。” “拜你所赐。”景晞说着，浅浅弯起眉眼，扭头看了看四周，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出了最重要的那一句，“所以我想要的答案到底在哪儿呢？” 黑猫伸出前爪，按在了低处的树根之上：“如果你还有余力窥探它的记忆，任何时候都可以得到答案。” “记忆？”景晞不禁抬头仰望这棵看不见顶的巨木，“它是活的？” 黑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说道：“如果你需要多休息几日，现在可以先离开此处，等你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还会带你进来。” “在那之前，希望你在游戏外能对我好一点，至少别让我饿死，也别让你那个朋友带我去见兽医，我经不起那折腾。”它说着，叹了一声，“受结魂影响，我只有在离你近的时候伤势恢复才会快一些，等伤势好转，我自会和你保持合适的距离……” 它话音未落，便见景晞站起身来，右手轻抚上那附满苔藓与地衣的老树皮。 共鸣的灵光自巨木之上向她缓缓流去，又将之轻轻裹挟。 她闭上了双眼，神识轻飘飘的，似被微风吹向了另一个世界。 第24章 周身灵光散去，景晞缓缓睁开双眼。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很轻，轻飘得不属于这里。 她知道，这只是一段记忆，属于那棵巨木的记忆。 而她，只是擅闯此地的一道虚影，日照于她没有温度，清风不会拂过她的身体。 这里没有遮天蔽日的巨木，只有一棵能够望到树顶的大树。 大树约莫二十米高，树干需十数人才能环抱，若是不同妖灵界中那棵相比，那也称得上世间罕见的巨木。 天是晴朗的，日光从树叶的间隙洒落零星的光点，风一吹便随之摇曳。 数不清的分枝上，站着数不清的鸟雀。 一只拖曳着长长尾羽的白色小鸟从远方飞来，绕着大树飞了好几圈，忽而扇扇翅膀，起了第一个音调。 一时百鸟皆起，绕树而飞，纷纷绽开歌喉与之相和。 第46章 那是一首轻快的曲目。 一时之间，花草随之摇曳，虫鸣与之相伴，路过的小动物也绕树而舞。 天地灵气在这一刻好似复苏了一般，自大树的主干向外流淌，缓缓漂浮在这天地之间。 景晞静静望着这一幕，心中疑惑愈发深重。 此地天地灵气稀薄，却是鸟兽皆有灵，虽弱小，却自在。 它们聚在这里，在这棵大树庇佑下生存。 记忆里的时间流转不定，但弱小的妖灵们最爱在白鸟起舞之时轻声歌唱。 歌声空灵而又轻缓，像夏夜的虫鸣，或是冬夜的飘雪，并不会惊扰每一个静悄悄的夜晚。 景晞并不心急地坐在树下，头顶树叶枯落又新生，转眼又不知几轮冬去春来。 她远远望见了人类的车子，看见了穿着休闲但携着妖气的“人”。 在这段记忆里，景晞无法感知灵息，所以也无从分辨他的种族，只知他眉目清俊，性子很是开朗，好轻易就能与山间各族妖灵混成一片。 他喜欢把现代社会中一些有趣的玩意带回这片天地，让弱小的妖精们透过这些东西，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里的妖精很喜欢他，每次他要离开，它们都十分不舍。 不舍归不舍，他也不像是在山野里留得住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山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美好。 可忽有一日，天摇地动，大雨倾盆。 不远处的天边，暗红色的可怖灵力遍布了整片天空，似是随时都会沉沉落下，压垮这片大地。 大树散发着灵光，四周虫蛇鸟兽尽数聚拢而来。 妖精们在大树的庇护下挨过了那个漫漫长夜。 几日后，有妖带回了外界的消息。 那场暴雨中的地震，摧毁了人类的房屋，连夜大雨使得救援十分困难，废墟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 从新闻报道里看，幸存人们只能看见天边黑沉沉的乌云，看不见未被乌云遮蔽之处，那如干涸血迹般暗红的天空。 “那天夜里发生什么了？”白鸟害怕地问着。 “不知道，但那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力量。”带回消息的“人”皱眉说道，声音似有几分耳熟，却让她一时有些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天地灵气稀薄到这个程度，那样庞大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是不该出现的。 又过了几个秋，外界一直有消息传来。 在围绕着大树生活的妖精看不见的地方，不断发生着各种各样的灾难。 对人类而言，这些是自然灾难，但在妖精看来，它们尽数来自同一种阴邪的力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白鸟不知多少次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忽有一次，她得到了答案。 “有人通过空间缝隙，看到了那股力量背后的世界，那是一个荒芜的无光之地，充斥着会侵蚀一切阴邪灵气……有一股来自那边的强大力量，正在牵引我们的世界与之交融。”带回消息的“人”如此说道。 “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他故作轻松地笑着，“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保护么…… 这两字倒是让景晞听出来了。 较之从前，那只黑猫如今的声音低沉冰冷了不少，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你做不到。”景晞轻声说着不会被任何人听见的话。 这世上没有谁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那么多弱小的生灵。 那家伙或许也早就明白了，不然也不会说出“在乎的东西越少，也就越容易保护”这样的话。 不久后的某一日，一个人类来到了这里。 他说，那个可怕的世界即将降临，唯有两族联手，让天地灵气得以复苏，更多人类觉醒灵能，才有机会一同守住这个世界。 没有谁回应他。 他神色凝重地久站在大树前，似在等待着什么。 大树一动不动，他便也不肯离去。 鸟儿为他摘来果实饱腹，却也数日的挡不住风吹雨打。 白昼与黑夜不断交替，景晞站在此人身侧，见他唇色愈渐苍白。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先前总是为此处传递消息的“人”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同样携着妖气的“人”。 他们和那个人类说着什么，从简短的对话来看，他们似是除去那棵树灵外，这世上最后的五只大妖。 景晞想上前细听，可时间再一次加速流逝，四周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还是这棵树下，还是那个人类，还是那五只大妖，以及树下无数的妖灵。 景晞再一次看见了天边那暗红的阴邪之力。 老树第一次睁开了眼。 它疲惫地望着头顶仿佛快被撕裂的天空，用那低沉到几近浑浊的声音，缓缓说出了那么多年来的第一句话。 “当初神陨魔散，唯有妖族借天地之灵无法尽数铲除，是你们人类将妖族驱逐于此，以我之身封住天地灵脉，阻断我族开化灵智，又定下条约让现存的妖灵一一遵循。” “如今，报应将至，却要我族一同拼尽所有？”它目光冰冷地望着那个人类，沉声问道，“你不觉得，太不公平吗？” “当初之事已过数百年，如今……” “数百年，还不够我妖族一个孩子长大，你们放下了，我们放不下。” 第47章 “……” 狂风呼啸着吹过这片天地，雷鸣吓哭了树下弱小的妖灵。 景晞忽然听到了大树的心声。 它知道，自己可以庇护这一方天地，哪怕异世降临，末日来袭，它也可以保护好这群孩子。 可在它去不到的地方，有着更多天生天养的妖灵，或融入了人类社会，或藏匿在未被砍伐的山林。 天地灵气如此稀薄，它们连修炼都很艰难，又何谈在灾难之中自保？ 末日降临之日，没有人会庇护它们。 那个前来求援的人类没再说话。 大树问了孩子们一个问题——它说自己可能要去保护更多的孩子，但这样就不能保护它们了，它们会不会害怕？ 那一刻，它在想，如果它们怕，它就目光短浅一次，此后无论天塌地陷，只护这一隅之地。 可那些弱小的妖灵被它护了一世，在那一刻却是没有害怕。 它们听懂了大树的意思。 第一滴雨水落下的那一刻，白鸟飞身而起，像从前每一次起舞高歌那样，逆着风雨，起了第一个音调。 群鸟于短暂茫然后，纷纷展翅而飞，高声与之相和。 四周妖灵或坚定或犹豫地缓缓齐聚于此。 它们闭上双眼，一同高歌吟唱。 暴雨来袭，雨声伴着雷鸣似将它们的歌声吞没，却无法扼住它们的歌喉。 这是一场被淹没了声音的仪式。 那个人类踩着沉重的步伐走至大树底下，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他右手轻抚上那褶皱的树皮，闭目念起了不知名的咒语。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人类缓缓向后退去。 大树开始于狂风暴雨之中疯狂生长，向上数米、数十米、上百米，直至遮天蔽日，都还未曾停下。 它深入地底的根茎仿若刺破了封锁整个世界的牢笼，天地灵气自它周身向外不断散发。 汇聚而来的成千妖灵于这灵光之中翩然共舞，它们围绕着这棵供自己栖息数百年的巨木，最后一次高歌着献出自己生命，化作洁白的灵光，只为达成这棵树灵的一个心愿。 天边的阴云被灵光驱散，暗红的灾厄随之消弭。 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这样的力量，无法完全打破天地灵脉的封印。 景晞可以感应到大树的神识正在消散，它已经倾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当初两族力盛之时施下此印，如今两族皆是灵力微弱，竟再无人能将天地灵气还归天地。 充裕的天地灵气，仅存于小小的一片天地，又如何能让更多人类投身此战。 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一只女妖忽然站了出来。 “若我能构建一个幻境，可有办法把人类引入幻境修行？” “怎样的幻境？”人类如此追问着。 “天地多大，幻境多大，以我灵识而成，阻隔于两个世界之间。” “可以一试！”人类认真道。 女妖闻言，沉默许久，转身望向仅余的四位同族：“你们可愿祝我一臂之力？” 无人应允，也无人否定。 “章山，你们人类敢不敢发誓，永远不会遗忘，也不会辜负我们今日的牺牲……”这是女妖最后一次想要确认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会！” 得到答案后，她转身化作一只巨大的彩蝶，振翅飞向半空。 紫色的灵光于那一瞬笼罩天地。 就在这一刻，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了起来。 树灵的神识彻底消散了。 景晞缓缓睁开双眼，自己仍然站在那棵巨木之下。 黑猫站在地上，仰头静静望着她。 她忍不住问道：“它的记忆断了，后面发生了什么？” “它和那些妖灵一样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这个幻境。”黑猫淡淡说道，“幻境分内外两层，一是所有人类都可以进入的表层，通向现实的网络世界。” “二是灵能觉醒后通过考验，并且愿意付出所有守护这个世界的人可以获准进入的里层——也就是这里，还有那日你所见到的灾厄层。” “当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入侵时，表层结界会被弱化至几乎不再存在，为了避免大量伤亡，会有人把没有通过考核的玩家送去更安全的地方，入侵地只会留下有战力的人与妖。” 景晞不禁抬眼看向树冠下栖息的妖灵，它们一如记忆里那般栖息在此。 “那这些妖灵什么情况？” “现在是地缚灵，它们忘了自己的死亡，也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它们只会重复过着记忆终止前的最后一日。” “我不理解。”景晞望着它们，若有所思。 每一个毅然选择牺牲的灵魂，似乎都有很多很多想要保护的事物…… 如果少一点，也许就不用把命都搭上。 值得在乎的东西真有那么多吗？ “我知道你不理解。” “那余下的妖精呢？”景晞的话语在此刻微微一顿，目光不由得看向那只瘦小的黑猫。 她张了张嘴，似有几分迟疑地问道：“你呢？”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25章 都说妖类修道须先修人，无论是何种族，最终都要摒弃最原始的兽性，修出人性，方算灵智初成。 除去一些人类确实不便做到的事情，大多妖精在修出人形后，都会选择以更方便的人类形态行走于世。 第48章 这不只是方便，更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毕竟能修出人形的妖，少说也有五百年的修为。 就算有些妖精确实不太喜欢人类模样，也会在环境允许的情况下，以幻形术让自己变大一点，在保留自己种族特征的前提下，幻化部分人类特征。 可眼前这黑猫，自初遇时起就一直只是这幅弱小的样子，甚至连改变大小的幻形都不曾有。 可在树灵残存的记忆里，它并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所以她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黑猫没有回答，她便耐着性子背靠巨木抱膝坐下，侧身望向了沉默不语的它：“树灵意识消散后，还发生了什么？” “你所看到的，还不够你做出你选择吗？” “够。”景晞应道。 她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妖灵界从何而来，灾厄是什么，这些妖族想要做点什么，为何一定要将她牵扯其中，她终于全都知道了。 她现在已经足够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能够估量自己能否从那种力量下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 其实她已经可以做出选择了。 可忽然之间，她心里多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杂乱思绪。 她就是忍不住，就是还想继续追问下去。 “说再多你也不会理解。”黑猫一脸“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表情，显然已经放弃了拉她入伙。 “我可以不理解，但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景晞说着，伸手揉了揉小黑猫的脑袋，在它诧异的目光下开口嫌弃道，“你这拉客的业务能力有点差啊。” 黑猫不由一愣，回过神后忽然听懂景晞的言外之意，眼底不禁闪过一瞬希冀。 “你真想知道……” “当然。” 黑猫思忖片刻，忽然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 “蝶妖虽以幻术见长，可单凭一己之力，远不足以稳住这么大一个幻境……既是一场盛大的血祭，谁又能够置身事外？” 它说，有些事，总得有去做，有些责任总得有人去扛。 在亲眼目睹末日将至之后，还能选择来到此处的，无论出于什么缘由，都已在心底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 那一夜，蝶妖以自爆妖丹的代价，激发出所有潜能，以巨木为核心撑开了一个附着着整个世界的，巨大的幻境屏障。 可这幻境仍旧残缺不堪，就如空中楼阁般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 余下四只大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将献祭一半魂魄，补全这残缺不堪的幻境。 这样做的代价，是一半魂魄将永世囚于幻境之中，无论幻境内外，都将不再完整。 不过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立下誓言。 生，为护此境而生。 死，也将毕生修为永留于此。 如果说，巨木与那成百上千的妖灵，是妖灵界的心，妖灵界的骨。 蝶妖的幻境，是妖灵界的皮。 他们，便是妖灵界的魂，清醒着永囚于此，拖着不再完整的身躯，日复一日守护着这个地方。 “后来呢？”景晞问道。 “后来那个叫章山的人类向上申请批准了妖灵界的存在……” 妖灵界的存在虽然获得了准许，可如何将无法感知灵力的人类带入此地，仍是一个难题。 异世界的入侵愈发频繁，根本来不及等待《妖灵界》的慢慢研发。 人族一直惧怕妖族的反扑，所以哪怕天地灵气已十分稀薄，也没有停止过对具有灵能之人的培育。 在这场培育中通过考核的人类，将会被收编入一个不见光的灵能组织。 他们的存在本是为了维护两族秩序，处理一些非人因素导致的麻烦。 不过眼下灾难当前，他们便先一步进入了妖灵界。 可这样的力量仍旧不够，伤亡数字不断增加着。 于是在不俗的补贴诱惑之下，散落于各个人类城市的妖族也纷纷进入了这里。 有能力的便去参与抵御入侵的战斗，没能力的便在较为安全的地方修炼。 与此同时，妖精们也在很努力地创造着什么，试图让这个幻境变得更像一个真实的世界，以此欢迎人类的到来。 许是有共同的敌人吧，灵能组织里的那些人类，竟还真和平日里多看一眼都容易头大的妖精们混到了一块。 随着两族的联手，他们一次又一次成功阻止了来自异世的侵袭，异世界引起的灾难终于不再影响现实。 人也好、妖也好，他们都一度认为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妖灵界》的研发，经历了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长久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异世界的力量愈来愈强，牺牲和强颜欢笑，渐渐成为了大家心中最不可言说的一种习惯。 谁也不知道明天的[灾厄]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身旁的朋友会不会忽然从这个世界消失。 习惯了看不见未来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但至少，所有进入妖灵界的妖精都知道，这是一个幻境，幻境外才是真实的世界，所以这里对大家来说就像是换了个地方上班一样——只要别死在工位上，该下班的时候总会回到现实。 “一开始我也一样，有朋友，有工作，有自己的生活，就在你们人类的城市，规规矩矩过着普通的日子。”黑猫平静地说着，“可魂魄残缺，是一件挺无解的事。” 第49章 它说，起初它还有余力回到现实，可时间久了，那边的“身体”用起来倒是越来越陌生，就跟不属于自己了似的，不好使唤，还容易疲惫。 再后来，每次意识想在那边短暂停留，都要损耗不少精神力。 反倒是这边，只有灵魂没有身体，比外头好活动太多了。 渐渐地，它与现实中的联系断了，虚无的幻境，成为了它能掌控的最后的真实。 它自嘲着说，如果有曾经认识的人，在某个时间点发现它已经消失很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以为它死了……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就是了，世界那么大，多少人都是走着走着就散了，大多数人都不会去追问走散的人后来去了哪里。 就算有心思问上一句，得不到答案也就抛之脑后了，在那个世界里，它本就不是一个值得被记住的人。 它说这些话时一直背对着景晞，景晞看不见它眼里有着怎样的情绪，可她知道，它不会好受，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只是因为习惯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 “记不清了，妖灵界又没有年历……或许也就十几年吧。”黑猫说，“也就够你们人类的一个孩子长大。” “你四处击杀玩家，是为了考验他们？” “考验是其一，更多是为了不让他们太快六十级。游戏只是一个半成品，全息技术才研发出来多久，要用它监控整个幻境有点难了，很多底层逻辑根本不完善，一不小心就会让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人类遭受到来自异世界的伤害。” “可迫于异世界愈来愈大的压力，他们不得不提前把它搬了上来，所以他们干脆简单粗暴地一刀切，硬是强行做出了一把锁，锁住了表里世界的通道。” “而这把锁的钥匙，也就是六十级这个坎，人类一旦过了这个坎，就能窥见妖灵界的里世界。”黑猫耐心地解释道，“不只是我，其他妖精们都在做类似的事，不管通过什么方法，都要看似'合理'的法子把完全没有觉醒灵能的高等级玩家送回新手村。” 景晞不禁问道：“现在游戏里还没有六十级的玩家，内测一个月了，你们是没见到有天赋的人吗？” “很少，但有。”黑猫说，“他们在经过考验后会在现实中见到自己的接引人，接引人会告诉他们游戏的真相，如果他们愿意加入，自然可以进入里世界，在接引人的指导下进行真正的修炼。游戏数据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了，你在排行榜上自然看不到他们。” “那和你一起被囚于此三个大妖呢？” “都死了。”黑猫平静的语气里，似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寥。 景晞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她不再说话，只抬眼望着这片天地，陷入一阵沉思。 永不遗忘之地…… 她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 这棵一眼望不到头的巨木上承载了太多牺牲，每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与妖都该将这些牺牲铭记于心。 只是它们离去前甚至不曾留下自己的名字。 景晞忍不住去想，她没有那么伟大，愿意为了千千万万个素不相识的人去牺牲自己，但她至少可以做到一件事。 “喂。”她伸手戳了戳黑猫后背，好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 “不说的话，你以后就只配叫凶神了。” “……江迟。” 她想，如果有一天，它死在这里了，至少她会记住它的名字。 第26章 “你和现实的联系不会断了，死前不会，死后我也会为你烧纸的。”景晞用最平常的语气说道，“不过你也知道，这些东西没什么实际用处，不过是留下来的人在那自我慰藉罢了。” “谢谢了……你可真会说话。” “还行吧。”景晞扶着巨木站起身来，拍了拍树干，问，“我得休息了，这里怎么下线？” “与巨木共鸣，传去外面的大主城。” “哦。”景晞应着，刚伸手想要共鸣巨木，便见那小黑猫后腿一蹬，瞬间跃上了她的肩膀，又走独木似的窜到了她刚伸出去的右手上，浅蓝的眸子里满是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看得出来，它还有话想说。 景晞倒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回望着它。 “你有没有改变心意？” 它的眼中似有期望，但景晞没法回应这份期望，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没有答案，往往就是答案。 江迟没再追问，只默默从景晞手臂上跳了下去，独自卧在了一处宽大的树根旁。 准备退出游戏的前一秒，景晞收到了单宁宁的传音。 “你怎么上线了啊？刚在你家看你精神还很差，不多休息吗？” “忽然想上来看看，确实挺累的，我先下了。” “噢噢，好！” “明天不用来了，你家离我这儿也不近，别老折腾。” “行，你记得吃药！” 景晞收起传音，退出了游戏。 摘下头盔的那一刻，她看见小黑猫趴在电脑桌上睡得很沉。 树灵的一场回忆，在现实来看，不过一两个小时，她却好像也随那些早已不复存在的妖灵，一同走过了很多个春秋冬夏。 而在那段记忆里，唯一剩下的只有这只曾也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大家的小黑猫。 第50章 景晞起身将它抱起，走到客厅沙发前，将它轻轻放在了软和的靠枕边。 小猫咪没有醒来，只是本能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朝靠枕里钻了一点。 她站在一旁想了想，从卧室衣柜里拿了两条枕巾，对叠了一下，像盖小被子似的盖在了小黑猫的身上，末了又把地上的猫碗装满了猫粮。 她也没养过小动物，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 不过既然是大妖，多少有点人类的习性，应该不用按着寻常猫咪的养法去耐心伺候。 景晞这般想着，转身回到卧室，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窥探树灵记忆的损耗，对现在本就虚弱的她来说还是有点大了，以至于人刚一沾到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天色已暗。 景晞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晚上九点过。 七点半左右，单宁宁有发消息提醒她吃药，不过她并不需要吃药，只需要足够的休息。 为了让单宁宁安心，景晞还是回了一句“已经吃了”给她，避免她下线后没见到回复，火急火燎地打车过来。 应该不是错觉，单宁宁最近总是很担心她会想不开去自寻短见，一天看不见人就开始紧张。 可事实上景晞从没想过那方面的事。 她只是有点找不到方向，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该往哪里去…… 景晞有些出神地想着，忽然听见了一声细细的猫叫。 她坐起身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屋内没有灯，窗户也没有开，电脑虽然没关，但也已经息屏。 四下唯一有亮光的地方，是那花里胡哨的电脑机箱亮起的彩光。 景晞望了一圈，在卧室门边找到了江迟。 房间黑漆漆的，它也黑漆漆的。 若不是它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那就真的可以完美融入夜色了。 “喵~” “饿了吗？” 黑暗之中，蓝宝石似的两颗眼珠子在上下晃动。 “我有给你准备猫粮。”景晞虽是这么说着，但还是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开灯后屋里一下亮堂了起来。 景晞披上棉睡衣，半眯着眼走到放猫粮的碗边，见那一碗猫粮已被吃得一干二净，不禁有些诧异。 “小小一只，还挺能吃。” 小黑猫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景晞几步走到存放猫粮的抽屉前，刚刚打开，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猫粮还是吃饭？” “喵！喵喵~” 黑猫喵喵叫着走到了她的身旁。 猫语还真是晦涩难懂呢…… 景晞叹了一声，掌心向上摊开，伸到黑猫面前：“猫粮左手，外卖右手。” 小黑猫将右手搭在了景晞掌心上。 看来疑问得到解答了。 比起小猫咪的猫粮，这只猫妖更喜欢人类的食物。 “行，刚好我也饿了。” 景晞关上抽屉，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 黑猫像白天一样，几下窜到了沙发靠背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手机上的外卖界面。 景晞余光瞄了它一眼，将手机往它面前递了一些：“想吃什么？” “喵？”小黑猫有些诧异地歪了歪脑袋。 “没想吃的我就随便点了。” 小黑猫犹疑着伸出爪子，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半天，最后点开了一家烤鱼：“喵~” 景晞怕它胃口太大，一条不够，干脆点了两条，还额外点了一些烤串，和两碗葱油炒饭。 反正要是吃不完，明天热一下还可以继续吃。 不过她多虑了，这只有她胳膊粗细的小家伙是真的非常能吃，能吃到她甚至有些怀疑，要是换做先前刚丢了工作又没在游戏赚到钱的自己，到底养不养得活这家伙。 下楼扔完垃圾回来的景晞不禁盯着缩在沙发上的小黑猫看了很久。 最后，她忍不住很冒昧地问了一句：“你一直都这么能吃吗？我看你以前也不是肥头大耳的长相。” 小黑猫喵喵了几下，把头埋进靠枕里不叫唤了，没多会儿便沉沉睡去，景晞伸手戳了好几下都没戳醒。 看来它在现实中醒来确实十分耗费精神力。 景晞回到床上，脑袋昏沉沉的，却又因为睡得太多，有点睡不着了。 她抱着手机刷了会儿视频，又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吹了吹冷风，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十二点过的时候，单宁宁回她消息了。 还是那句老话，让她明天记得按时吃药。 半梦半醒间，她回了单宁宁的消息，这次闭上双眼，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景晞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多了，头没有前两天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了。 那只小黑猫依旧缩在沙发上睡着大觉，戳脑袋、戳肚皮、揪尾巴都只能让它换一个姿势，没法让它真正醒来。 景晞回到卧室，看着电脑前的全息设备沉思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登录游戏。 她已经知道答案并做出选择了，没必要再进入那个幻境了。 那里只是一个末日降临前专属于人类的试炼场，她非但没有必要掺和进去，还得想办法让单宁宁也远离那个地方。 不管怎么说，那是隔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是离危险最近的地方。 第51章 景晞这般想着，又爬回床上，抱着手机，过起了接触妖灵界前的日子。 不过这一次她躺得并不安稳。 单宁宁先前买的快递陆陆续续到了，有的是送上门的，有的是要她去代收点取的。 从中午到下午，快递电话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中途单宁宁还打来了一个电话，大概意思就是快递差不多都是今天到，她买了好几种猫罐头，多给凶神换换口味。 景晞望着家里这一地装猫粮猫罐头的快递纸箱，不禁摇头叹了一声。 单宁宁要是知道“凶神”更喜欢吃人类的食物，这些猫粮罐头对它来说什至算是一种“亏待”，不知会有多伤心啊。 中途小黑猫醒了一次，脑袋四下望了一圈，目光略显茫然，但眼睛一闭便又继续睡了过去。 下午六点半过，小黑猫又一次睁开了双眼。 景晞当时正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前看综艺打发时间。 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只见那只小黑猫站在卧室门口，带着满脸疑惑，歪着脑袋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它喵了两下，见语言不通，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了客厅。 景晞显然没有猜猫心思的兴致，只淡淡说了一句：“猫窝到了，就在沙发下面，如果你更喜欢沙发我也不介意，不过单宁宁过来的时候希望你可以装得像只猫一点。” 江迟回头看了景晞一眼，那略显无语的眼神仿佛是在说：“我本来就是猫！” 然而景晞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 她只是看着屏幕上看似嘻嘻哈哈的综艺，心绪早不知飘到了哪去。 忽然有奇怪的声响在客厅响起。 景晞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黑猫竟然在用爪子拆快递，而且是在拆猫罐头的那个箱子。 她走到快递箱边蹲下，默默看着小黑猫的爪子在塑料胶带上抠来抠去，一时忍俊不禁：“又饿了？” “喵！” 景晞上手帮忙拆开纸箱，一连开了三个罐头，并排摆在了它的面前，还给它接了一碗水。 吃饱喝足后，它闻了闻新到的猫窝，似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又缩回了沙发的角落。 景晞见它睡下了，不知为何又动了上游戏的念头。 她坐在电脑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戴上全息头盔，闭眼接入了游戏世界。 睁眼的那一刻，她又看见了那只黑猫，它此刻正蹲坐在她的脚边。 “你怎么守我下线点？” “没想守，除非在灾厄区，不然你一上线我就会被传过来，这是系统设定……” “很好，很新奇。”景晞说着，蹲下身来，问道，“吃东西前，你想和我说什么？” 小黑猫仰头与她四目相对，开口就是一句反问：“你是不是对我做什么了？” “我能对你做什么？” 这样的回答，不禁让它陷入了沉思。 如果没有外力的影响，它这几天在现实中醒来的频率怎么会这么高？ 第27章 景晞只是忽然想上游戏看一眼，一没想到刚上线就被江迟撞了个正着，二没想到自己还没为上线找好借口，对方先一步给她扣了个帽子。 什么叫“你是不是对我做什么了”？ 她能对它做什么呢，趁它睡得熟，偷偷拉去噶蛋蛋吗？ 这问题多少有些莫名其妙，问出这问题的猫也在她一句反问下陷入了沉思。 景晞等了一会儿，见它没有答话，干脆蹲下身来，双手跟握保温杯似的，把它从地上“端”了起来：“怎么又不说话了？” 小黑猫的四条腿下意识挣扎了两下，本能地想从景晞手心里挣脱，但下一秒似是反应过来景晞不会伤它，完全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浪费力气，它也就没再接着折腾。 “我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 “你不是嫌我吃得太多？”江迟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外头那副身体早就已经非常虚弱了，平日里就连醒来都需要旁人从外界以术法强行唤醒，清醒的次数少，每次醒来能多补充点就多补充点……毕竟一直只靠灵魂之力维生，久而久之损耗也是不小的。” 景晞点头以示理解：“吃一顿管十顿，你也不容易。” “容不容易都习惯了。”江迟这般说着，眼底似有愁色，“问题是这几天我总会忽然在外头醒来。” “在现实醒来，对这里的你有影响吗？”景晞好奇问道，“比如你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却忽然在外头醒来了，那要怎么办？” “倒也不会，这里锁住了我的一半魂魄，外界的躯体又已十分虚弱，只要我在这里精力足够集中，是无法在外界醒来的。精力不够集中时也肯定没什么要紧的事，意识离开一下也无所谓。” “那你纠结什么？” “这很反常。” “但没有影响。” “反常就值得注意。” “可是没有影响。” “……” 江迟默默闭上双眼，不再多做争辩。 它就早知道，景晞是这样一个人，在她眼里结果重过所有的过程。 正因如此，她才不会在意什么世界末日，毕竟她要的结果很简单——自己活着，自己在乎的人也活着。 只要结果是这样，过程都不重要。 世界可以一团糟，千千万万的人也可以随便死，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第52章 只是，这个分明什么都不在乎的家伙，为什么在做出选择后忽然又登录本该远离的游戏？ “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哪种眼神？”猫猫歪头以示疑惑。 “好奇、打量。” “你上线做什么？” 景晞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把手中小猫往地上一丢，起身伸了个懒腰，四下张望着假装看风景。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 “不欢迎吗？那我走了。” “没……” “没事干，闲着无聊，所以上来看看。”景晞说着，转身离开。 江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跟上，只背过身去，朝着反方向走去。 先前章山听说景晞拒绝了加入妖灵界，说什么都不信这邪，非要给江迟加上一个[契主]上线[契子]自动传送至身旁的鬼设定，只为督促它加油努力不放弃。 那两天，那家伙没事就在它耳边叨叨—— “如果不能晓之以理，那就动之以情嘛！人是你透过灾厄看到的，整这么大动静，你咋还能先放弃了呢？区区一个生死契，人家都没想揉捏你，就已经把你整佛了不成？” “虽然你现在连个人都不是，把妹确实有点困难，但是女孩子大多都喜欢小动物，你可是一只小猫咪啊！” “卖萌，卖萌需要教吗？小猫咪卖萌那是必杀技，你别成天只知道挠人，你要对她狠狠用必杀技！真别拉不下脸啊我跟你说，咱们拯救世界的，命都不值几个钱，脸算什么？” 不管它怎么笃定景晞不会再上游戏了，章山依旧天天在那碎碎念。 传音里念，交流群里念，偶尔哪个地图遇上了也念。 来来去去都是这些话，听得它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章山说得没错，它一开始是真想让景晞加入妖灵界，毕竟她很强，强得让人好奇她的来历，却又如何都查不到蛛丝马迹。 为了留住这样一个强者，它可以不择手段。 可是忽然之间，它心底那种想要拉她入伙的想法淡了不少。 它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忽然无所谓了。 许是在生死关头走过一回的缘故吧，它忽然觉得景晞那种只想为自己而活的想法真是太纯粹了。 纯粹得令人有些羡慕，羡慕到仿佛打破这样的纯粹也是一种罪过。 不过它并不觉得自己可以打破这样的纯粹。 就像它越来越不觉得，多一个人的力量，这个世界就能发生多大的改变。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就算有人退下了，也总会有人补上。 妖灵界选拔守护者，从来都会先告知真相，再问是否愿意，若是不愿绝不强求，只需签下保密协议，永远离开游戏便可。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凭什么到了景晞就没有呢？ 总不能因为她更强，所以不管多不情愿，都必须肩负这一切吧？ 它这般想着，不禁叹了一声。 鹊儿[主-城南] ：该死的上线了诶！ 向日葵[主-城南]：哇她真的上线了！ 素罗[主-城南] ：我就说她会上吧，上次谁要和我赌半个月的补贴来着？ 素罗[主-城南]：给钱给钱！ @刘老铁[小枣村] 刘老铁[小枣村] ：我就随便一说，素罗姐别当真啊！ 月蝶[主-城南] ：她怎么一个人啊？江哥没被传过去吗？ 素罗[主-城南]：@章山[别别别找] 技术行不行？ 章山[别别别找]：不准质疑我的技术。 章山[别别别找]：传肯定是传过去了，但这俩不一起走我也没办法。 素罗[主-城南]：反正都生死契了，直接绑一起得了。 章山[别别别找]：有道理。 江迟[有事找张三]：？ 江迟刚想说点什么，字儿都没来得及打，便已眼前一黑，似是被传送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脚下是软和的、晃荡的，不便站立的布料。 除此之外，还有点挤，随便伸展一下四肢都能碰到不少东西。 从碰触的手感来看，有些是高级练级区刷野怪掉的材料，有些则是回血回体的瓶瓶罐罐。 下一秒，有光自上方洒了进来。 它抬起头来，恰好撞入景晞自上而下的俯视目光。 “我说背包怎么忽然满了，原来是你啊。” “……” 江迟[有事找张三]：张三你大爷！ 章山[别别别找]：首先，我不叫张三。 江迟[有事找张三]：你整这出干啥！ 章山[别别别找]：完善妖灵界的设定与规则，是我一直以来最最光荣的唯一职责。 章山[别别别找] ：你看啊，生死契！这是多么有趣的设定！ 章山[别别别找]：这难道不值得我在上面做点文章吗？ 江迟刚想骂人，便听景晞轻声跟读了一句话。 “系统检测到您的契子与您相距过于遥远，现已将其传送至您的背包。”景晞面不改色地念出了刚刷出来的系统消息，“为了方便您对契子的随意驱使，往后只要该契子与您的距离超过一千米，就会自动传送至您的背包……” “……谢谢，你可以不用念出来。” “我还以为你是这里的老大呢。”景晞笑着打趣道，“看来你在这里的地位也不怎么高嘛。” 第53章 “……” 小小的黑猫一脸生无可恋地在景晞的背包里缩成了小煤球。 算了，心死了，摆烂了。 这倒霉世界谁爱救谁救吧。 “要给你留个光吗？” “不用。” 听到小黑猫那又闷又丧又委屈的声音，景晞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游戏里的背包是默认隐藏的，一般只有超负重和取东西时才会实体化。 虽然她也知道，这猫是不可能憋死在她包里的，但思考再三，她还是没有把背包切回隐藏状态，而是直接背在身上，并为江迟留了一个喘气儿的口。 景晞看了一眼排行榜，不过是三天没上游戏，除她以外等级最高的玩家已经55了。 “他们离60越来越近了，你们不去清理一下吗？” “一直有清理，但总不能太明显。”背包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 “你能帮什么忙？” “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如果有工可以打，又没什么危险性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景晞说着，很随意地笑了一声，“我在你们这个游戏里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四处杀杀人应该很正常吧？” “还是算了吧，你已经很像一个托了，我怕回头真解释不清了。” “行吧。”景晞想了想，又问道，“如果我不上线的话，你今天原本打算在哪里刀人呢？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黑猫忍不住把头从背包里钻了出来：“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不欢迎？那我走了。” “没……” 似曾相识的句式，一模一样的回答。 好几秒的沉默后，黑猫的嘴里终于是憋出了一个地名——那是55级的练级区，藏锋崖。 “这地方我熟。”景晞说着，转身朝传送点快步走去。 第28章 藏锋崖是景晞卡级时待得最久的一张地图。 她现在都还记得，要到藏锋崖，需要先传离火城，从北城门出，再往东边的山上一直走。 虽说也就是那一两天的事儿，但她自认对这里还算熟，毕竟当初她可是绕着地图走了一圈，一路上碰了不少空气墙。 景晞怎么也没想过，这次故地重游，竟是为了将就背包里那只狠狠坑过自己的小黑猫能正常“工作”。 刚到藏锋崖，她就把小黑猫从包里掏里出来，摆菩萨似的安安稳稳放在了地上。 末了，她站起身来，对它挥了挥手，道：“你去忙吧，我就在这附近转转。” 小黑猫神情复杂地望了景晞两秒，最后沉声说了句：“谢谢。” 转身窜入一旁草地，瞬间隐没了身形。 景晞抬眼四下望了一圈。 随着玩家装备与等级的提升，稍微越个一两级打怪已经比较常见，这里终于稍微有点人影了。 虽然还是不多，但也好过她当初独自一人的寂寥景象。 出于好奇，景晞沿着藏锋崖的边缘又走了一次，这次终于是没有空气墙了。 原本竖有空气墙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切换下一个更高的练级场景。 闲来无事，她随手打了几只野怪，经验还是一如既往的少，但她也确实不再需要在这游戏里升级了。 虚度光阴这种事，一向是难不倒她的。 她挑了个视野不错的山崖坐下，望着远方层云愣愣出神。 妖灵界的每个场景都对应着现世的某一处，那么这个地方又是现实世界中的哪里呢？ 不管是哪里，在那群站出来的“人”倒下之前，游戏外忙忙碌碌的人们都不会发现这个世界正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如果那些“人”都倒下了，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像巨木记忆里说的那样，同另一个世界相互融合，然后变得荒芜、黑暗而又冰冷吗？ 正常人应该会对那样的世界感到害怕吧。 景晞不禁想，如果自己是个正常人，一定会畏惧那样一个世界的到来。 可她不管如何想象，都感觉不到一丝恐惧。 她想着想着，胸前传音忽然闪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单宁宁又逮到她在线了。 单宁宁：“你什么时候上的，我都没注意！” 单宁宁：“吃药了吗？” 景晞：“吃了。” 单宁宁：“身体好点了没？” 景晞：“好多了。” 单宁宁：“也是，你都连续两天上游戏了。” 景晞：“嗯。” 单宁宁：“对了景晞，我买了好几种猫罐头，你都给凶神吃了吗？它比较喜欢哪一种啊？下次我就买那种了。” 景晞：“好像都行吧，它不挑食。” 单宁宁：“不挑食那还不错。” 单宁宁：“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带凶神去打疫苗和绝育啊？” 景晞沉思片刻，道：“先不急吧。” 单宁宁：“你要是懒得走这一趟，我带它去就好呀！” 景晞：“不急，不急……我回头自己带它去就好，你忙你的。” 单宁宁：“我有啥好忙的，我每天都很闲，我还想多去你那边和凶神玩呢！” 景晞：“那你就更不能带它去绝育了，我听说小猫会记仇，谁带它绝育它就不亲近谁了。” 单宁宁：“真的假的！” 景晞：“宁可信其有！总之先不急。” 第54章 单宁宁：“那我回头拜托我朋友带它去吧？” 景晞一时噎住。 看得出来单宁宁是真的很想科学养猫了，可这猫要真这么养了，她怕它会找机会把单宁宁送进环境里层暗杀掉。 看来下次单宁宁再问起这个，她得改口说自己带它去过了。 只是不知道这种事从表面上看能不能看出来，到时候可别露馅了。 单宁宁：“就那么说定了，我回头找朋友来帮个忙，这样凶神就不会记恨我们了！” 景晞：“那这周末选一天吧？” 单宁宁：“行，待会儿我下线问问朋友。” 景晞：“嗯。” 景晞松了一口气。 她想，今天才周二，等周三或周四她就和单宁宁说已经带它去过了，后面也就不用再折腾了。 她下意识查询了一下单宁宁的信息。 宁暴富，光系，46级。 离60还早，可她该怎么告诉单宁宁，这个游戏有危险，最好早点远离呢？ 实话实说，单宁宁会信吗？ 如果单宁宁信了，是否会因此陷入恐慌？ 可有些话总是要开口的，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她这般想着，忽见一道黑影窜到了自己的身侧。 景晞扭头一看，果然是那只小黑猫回来了。 “忙完了？” “嗯。” “杀了几个？” “三个。” 这一问一答，活像员工在给老板报告工作成果。 景晞没有起身，只是双手抱膝，继续望着远处的云层发呆。 江迟：“你一直坐这儿？” 景晞：“嗯。” 江迟：“挺闲的。” 景晞：“嗯。” 江迟：“完全没有别的事想做吗？” 景晞：“嗯。” 江迟：“游戏外呢？” 景晞：“失业了，还开始没找新工作。” 黑猫一时无言，只上前两步，蹲坐在了景晞身旁。 藏锋崖的风很大，但游戏里的风并不会让人感觉很冷，吹起来的感觉是清爽的，和游戏外的寒风并不一样。 景晞闭上双眼感受着此处的风，身旁的小猫也没有挪开半分，只那么静静陪在边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问了一句：“你认识的女人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啊？” 这样的问题，真让小猫咪摸不着头脑。 景晞换了种问法：“就是，你认识的人类姑娘，不上学也不上班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江迟在记忆里努力搜寻了一下十几年前结识过的异性友人，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就是玩游戏、看漫画看小说、追番追剧追明星……吧？” “我都试过，没什么意思。” “那你喜欢怎么活？”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小黑猫抬眼望向景晞，“你好好想想。” 景晞努力想了想，最后却只说出一句：“我喜欢……有人教我怎么活……” 这样的回答，让江迟不由一愣。 好一阵欲言又止后，它扭头望向了裂谷的对岸：“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为什么那么觉得？” “你的每一次抉择都很坚定。” “那是因为我心里有答案。” “什么答案？” “别人教我的答案。”景晞说。 “你师父？”江迟好奇问道。 景晞目光凝滞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啊，她该叫他一声师父的，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称呼。 “他都教你什么了？” “他教我怎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那你觉得自己喜欢这样过一辈子吗？” “不知道。” “……”真让猫不知道怎么接话。 景晞可以感觉到，那家伙又在边上欲言又止呢。 “你有话就直说，嘴都张开了，半天蹦不出一个字，不累吗？” “首先说好，我没有想劝你改变想法的意思……”江迟小心翼翼地说道，“但是你的一辈子和别人不一样。” 景晞：“……” 江迟见景晞没有说话，便将话继续说了下去：“我也不和你说什么暗话，当初既然选中了你，我就不可能没有查过你的底细。” “但凡生活在人类城市的通灵者，无论是人是妖，都会被灵能监管局记录在册，但我们翻遍了所有记录，都没有你的名字。”江迟说着，语气严肃地问道，“你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你师父卢有城，五十多年前曾是一位在册的顶级捉妖师，可他在风头最盛时选择了离开，而且在那之后每不到二十年就会换一次居住地，这你该知道吧？” “知道。” “他身旁出现你的时候，也才不到四十岁，如今他走了，九十七岁高龄，对人类说比较难得了。”江迟说着，抬眼望向景晞，目光中满是复杂，“那么你呢？” “……” “从能找到的照片资料来看，五十多年了，你没有变过。” “……” “关于你的身份，我们确实查不出更多，但我也不想再过问……那个人类耗尽余生都要为你守住的秘密，我没必要非去揭开，忽然说这些，也只是因为对你有所改观。” 第55章 “什么改观？” “十几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当初稀里糊涂立下守护妖灵界的誓言，到底是被旁人带得一时冲动，还是真的觉得自己有责任肩负起这样的使命……”它自嘲似的笑了，“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重要，很多事根本没有反悔的机会，就算真能带着如今的记忆回到那个时候，再一次看见身旁的朋友接连献祭了自己，应该也依旧没有拒绝的勇气。” “所以那天听到你那么坚决地拒绝了我，我是真的挺羡慕你的，不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还敢那么坚定地做出选择。” “但这种羡慕忽然消失了。”江迟说，“看似坚定的你，好像是个比我还要茫然的存在。” “你就没想过换个法子活吗？”它望着景晞，认真问道。 景晞没有应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双膝。 她觉得自己的心绪好像有点乱了，以往很少会这样的，怎么想都是这只猫害的。 它肯定又想骗她加入妖灵界了。 第29章 那一刻，景晞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她不由得低头望向江迟，目光也一点一点变得微妙起来。 活了那么久的大妖也不是傻的，见她这个反应，瞬间识趣地闭上了刚还在叭叭的小嘴，扭头望向远方，刻意而又明显地假装在看风景。 但景晞显然不打算给它蒙混过关的机会。 她默默伸出了左手，五指扣上了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硬生生把它刚转开的面向给扭了回来。 “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有些话，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来说，多少有点冒昧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小猫咪高高抬起两条前腿，以示投降，“但我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你最好没有。”景晞指尖略一用力，小黑猫瞬间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这里只是妖灵界的表世界，无论人还是妖，在这里受到的伤害都不会被反应到灵魂与身体上。 不过景晞知道，江迟是没有调节痛感的。 这是一次简单的威胁，不怎么友好，但绝对有效。 被威胁者没叫也没逃，紧闭双眼咬牙硬撑了过去，只是在松手时它松了口气，没精打采地趴在了地上。 景晞仍旧坐在原地没有动。 很久以前，大概是智能手机都没有普及的时候，每一个不用工作的日子，她都是这么消磨过去的。 她就喜欢找个地方坐着。 也许是家里的阳台，也许顶楼的天台，又或者是糟老头子曾经锻炼身体爱爬的那座小山…… 总之，坐着就好，发发呆，时间就过去了。 她以为江迟会走，就算走不了太远，也没必要一直在她身旁待命。 毕竟原地发呆挺无趣的，自己也刚凶过它一次。 可它没有走，只是一动不动趴在她的身侧，要不是那条细长的尾巴时不时从左边晃到右边，碰了碰还会躲开，她都要以为它痛昏过去了。 断崖之上，一人一猫，静得像一幅画似的。 东边升起的月亮，不知何时悄悄爬到了头顶，时间显然已经很晚了，景晞先一步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们这游戏还有什么好玩的？” “对你来说大概没有。”江迟回得挺快。 景晞又问：“那有哪里风景比较好吗？” 这次，江迟沉思了片刻，才淡淡说道：“哪里都好。” “这么敷衍？” “不是敷衍……” 它说，这个世界，是长眠者留下的最美的一场梦。 无论山林沃野，还是江河大海，都是她记忆中最向往，也最怀念的模样。 你行走在这片天地，就是在感受她曾经绽放过的生命。 一草一木，都是延续。 景晞闻言，缓缓站起身来。 她忽然想起了刚来到妖灵界时，那片开满了蒲公英的地方。 “你说得对，我想换个地方走走。”她说着，略微俯身，向那只正趴在地上静静望着她的小黑猫伸出了胳膊。 小黑猫没有犹豫，快速顺着她的胳膊跃上了她的肩膀，只是还没站稳脚，便被景晞一把抓紧了怀里。 景晞回了一趟小枣村。 随着内测码不断对外发放，游戏内的玩家又时常因为各种缘由去世，晚上十点左右恰也是在线人数高峰期，这让当初略显冷清的新手村看上去热闹了不少。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她怀里抱了只黑猫，也没有人注意这里的npc对她格外恭敬。 人们总是忙着自己的事，游戏里游戏外都是这样。 景晞奔着记忆里的方向跑去，没多会儿便又一次来到了那片满是蒲公英的地方。 她把怀中的小猫轻轻放回地面，像最初来到这个游戏那样，蹲下身来，一朵一朵吹起了这大片大片的蒲公英。 为了照顾玩家，游戏里的夜色不会很暗，除去比现实中更亮的月光，花草树木、山野萤虫也都会散发微弱的灵光。 月正当头，小小的黑猫跟在景晞身旁。 被吹散的蒲公英带着些许灵光，如雪花般飘扬在半空之中，又落得它浑身都是。 它却只好奇地望着眼前之人，忍不住想要揣测此刻的她到底算不算快乐。 可它没有得到答案，有些人真就能做到只看背影蹦蹦跳跳很是活泼，一看脸便会发现基本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第56章 景晞玩得无趣了，便走到一旁的溪边坐下玩水。 小黑猫慢悠悠地跟了上前，脚下步子都没停稳，就被泼了一身溪水。 溪水有些冰凉，它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抬眼时似是看见了景晞微微扬起的嘴角，一时有些诧异。 景晞没有理会它的诧异，只轻声说了句：“谢谢你陪我。” “……” “虽然我知道，你也是被逼无奈的，但今天晚上的时间确实没有前两天那么难打发。” 景晞低头望向江迟，冲它挥了挥手。 “下了。”她说着，退出了游戏。 头顶的月色，冰凉的溪水，还有远处那片发光的蒲公英地，都在那一瞬从她眼前消失了。 景晞取下头盔，回头望向客厅的沙发，只有那只小黑猫还静静缩在靠枕边，看上去睡得很香。 她打开窗子看了一眼窗外，马路上还行驶着不少夜车，哪怕是晚上十二点，也依然有人在外奔波。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和轨迹。 她的生活轨迹在哪儿呢？ 有没有第二个人能教教她，到底怎么活才算过好这一生？ 景晞是带着满心疑问入眠的，可她没有做梦，梦对她而言是很少见的存在。 醒来时是第二日清晨。 朋友圈里，单宁宁发了今早买的早餐，是路边摊的肉沫粉丝煎饼，还有一杯黑豆浆。 小黑猫还睡在沙发角落，安静得跟个毛绒玩具似的。 景晞披上外套，下楼闲逛了一圈，也找到了一个推着小推车卖煎饼的人。 几分钟后，她左手拿着煎饼，右手拿着豆浆，边吃边朝离家最近的菜市场走去。 她是会做饭的，毕竟糟老头子不会做饭，还总爱说现在的外卖又贵又不健康，能自己做就不要老点外卖。 那家伙老当益壮得很，虽然从不下厨房，但很爱买菜买肉。 每次都是大早上出门锻炼身体，回来时莫名其妙就会带点儿蔬菜，问就是：“农村的，人家自己种的，卖得便宜，健康得很！” 正因如此，从前家里的冰箱总是有菜有肉，经常装得满满当当，不愁没得吃，只愁吃不完。 只是糟老头子走了以后，家里的冰箱就渐渐空了。 其实也不是懒，只是一个人吃饭，似乎确实没有必要太讲究。 景晞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买点东西回家自己做来吃的想法。 也许…… 是因为家里多了一只能吃的小家伙吧。 景晞回家时，两只手提满了菜和肉。 她的力气本也不大，最近又比较体虚，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多少有点沉了，这一路走走歇歇，大冷天的愣是累出了一身汗。 从厨房出来的她，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了好一会儿，左手不自觉在那小黑猫的身上挪来挪去。 挪着挪着，忍不住揪起了它的尾巴。 忽然，黑猫睁开了淡蓝色的眸子，一脸茫然地望向了她。 “早上好啊，江迟。” “喵~” “你昨天说过，自己每次醒来都是别人用法术强行唤醒的，对吧？”景晞语气平淡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没用法术，只是随便摸摸，还以为你不会醒呢。” 小黑猫默默收起眼底的茫然，两条前腿向前一伸，屁股向后一撅，尾巴绷紧，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后它小脑袋四下望了一圈，从沙发上跳了下去，将小爪子按在了装纯牛奶的纸箱上。 数秒静默后，小黑猫见景晞没有动静，小小的爪子又在纸箱上拍打了几下。 “喵喵~” 景晞上前给它拿了一盒牛奶，顺着边角剪开一个口子，倒进了给它喝水的碗里。 看着它在碗边舔着牛奶，景晞忽然想起了什么，走进卧室打开电脑，搜索起了奇奇怪怪的关键词。 “绝育过的猫可以看出来吗” “公猫绝育后的变化” “怎么看公猫有没有绝育” 搜着搜着，她仿佛感受到了一阵灼热的目光出现在她的身后。 一回头，那只小黑猫就那么静静地蹲坐在她一米外的床上，浅蓝色的眸子里满是严肃的神情。 “我在做功课。”景晞解释道，“我得和单宁宁说，我带你去绝育过了，但撒谎总得把表面功夫做足吧。” 小黑猫歪了歪脑袋。 景晞脚下一蹬，转动椅子，起身走向床边，把小黑猫从床上抱了起来，在它茫然且略微不悦的眼神中将它翻了个肚皮朝天，略显冰凉的指腹拨开了肚皮下方柔软的毛毛。 “喵？！”小黑猫受惊似的瞪大了双眼。 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我看网上说的，公猫如果没有绝育过，这里就会有颗粒感的倒刺，已经绝育过就是光滑的。” 景晞说着，不顾小黑猫的挣扎，靠近认真观察了一下，末了还伸手摸了摸。 “你这挺明显的，有没有办法伪装一下？” “喵！！！” 松开双手的那一刻，小猫咪一下窜了老远，一副受辱姿态缩在角落。 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人与猫之间的边界感啊！ 第30章 家里的小猫咪自闭了。 景晞只是想确认一下它的灵力恢复多少了，能不能用幻形术给自己的蛋蛋做点基础的伪装。 确认结果当然是可以的，这点简单的幻形难不倒一只大妖。 第57章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景晞甚至上手摸了摸，确定手感变光滑了，这才放它回到客厅。 它缩在沙发的角落，眼里满是委屈。 前几天这家伙可能吃了，为了让它看上去有点活力，景晞给它倒了点猫粮，又整了点猫罐头，但都不见它去吃。 她想，大概是因为最近天天醒，它的身体已经不需要一次性进行那么多能量补充了。 景晞没养过宠物，也不会讨好小猫咪。 闲来无事，她把单宁宁先前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快递全都拆开了，里面是有逗猫棒猫薄荷一类的东西，但在拿出来用过以后才发现这些东西对一只大妖来说似乎不起效。 短暂沉思后，她决定给江迟拍一段视频。 虽然它面对镜头时不太配合，一脸生无可恋，还反复躲避镜头，但景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把这段视频发给了单宁宁。 该死的另有其人：[视频] 该死的另有其人：今天醒来精神不错，想了想麻烦你朋友也不太好，就自己带它去兽医院了。 该死的另有其人：小猫咪刚失去蛋蛋，情绪很低落，根本不想理我。 景晞发完消息后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十一点，这种时候单宁宁八成是在游戏里的，要看到这条消息怎么也得再过一小时了。 她放下手机，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电视上放着没头没尾的家庭伦理剧，景晞不喜欢，但也没换台。 对她而言，看什么剧都没有区别，她就是单纯听个响，毕竟大部分人无聊时都爱看这些，这是她学到的做人方法。 电视剧里的人吵吵闹闹一整集，中途还穿插了不少广告，时间一晃就到了十一点半。 如果不点外卖的话，这个点该去做饭了。 景晞伸手戳了戳身侧的小黑猫。 “喵？” “我今天买了好多菜，打算以后尽量自己做来吃了，你没有什么偏好的话，我就随便炒了。” 小黑猫缩成一团不说话。 “要不要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你能吃的？”景晞说着，起身走进厨房，提前淘米煮饭。 淘米水冰得有些刺骨，但这对一个修炼者来说不算什么。 当休息了很久的电饭煲再次开始工作时，景晞发现江迟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蹲坐在了厨房门口，歪着一颗黑乎乎的小脑袋，目不转睛地静静望着她。 景晞走到冰箱边，打开冰箱门，将一层层抽屉拉了出来。 小黑猫很自觉地走了过来，抬起前腿、双脚站立着把冰箱里的菜打量了一圈，伸出爪子拍了拍土豆和花菜，又在下方冷冻层的鸡胸上按了个爪，而后转身慢悠悠走回客厅，跳回了它最爱的那个沙发角落。 景晞刚把菜从冰箱里拿出来，扭头就看见小黑猫站在茶几上，小爪子一下又一下地戳着电视遥控，默默在那换起了台。 看来心情是比之前好上一点了。 饭菜做好时，景晞叫了一声它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走到沙发前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小黑猫已经睡着了。 她知道，它在现实中清醒过来的时间是有限且随机的，但有那么一瞬间还是小小失落了一下。 景晞一个人吃完午饭，收拾好了碗筷，单宁宁也在这时回了消息。 单宁宁：你怎么都不叫上我呢！ 单宁宁：哈哈哈哈它看上去真的好委屈哦！ 单宁宁：可怜的小猫咪，为了身体健康，以后只能做我们的姐妹了~ 单宁宁：对了，你今天还上游戏吗？ 该死的另有其人：上了也不知道玩什么。 单宁宁：是不是刷怪升级很枯燥啊？ 单宁宁：其实我也不喜欢，所以我最近都在找npc接任务做。 单宁宁：经验虽然不多，但是有时候会遇上有一些很好玩的事，就那些妖灵之间的小故事，比刷怪好玩！ 单宁宁：听说和npc好感够了的话，运气好有概率触发隐藏呢。 单宁宁：其实游戏不只有升级，只是你的玩法太局限于游戏啦。 单宁宁：当个风景党、外观党，或者练练生活职业都挺好的。 单宁宁：最近游戏越来越多咸鱼向的攻略了。 单宁宁：你要不要试试啊？我带你砍树种地啊！ 景晞不禁陷入沉思。 单宁宁好像越来越喜欢这个游戏了，那些劝她离开的话，要怎么开口才好呢？ 如果让江迟每隔一段时间就把单宁宁送回新手村的话，能够消磨光单宁宁对游戏的热情吗？ 只是这样做的话，就算不知道其中真相，也肯定会有被系统狠狠针对的感觉，单宁宁一定会感到难过吧。 单宁宁：景晞？ 单宁宁： [哈喽？在吗？ ] 该死的另有其人：在 单宁宁：怎么又不说话了。 该死的另有其人：忽然有点头疼，我去睡会儿。 单宁宁：别忘了吃药！ 该死的另有其人：嗯。 景晞放下手机，望着电视发了会儿呆。 电视里的节目是她并不感兴趣的，但她总能做出一副看得很认真的样子，努力扮演着一个“正常人”的角色。 其实她不用演的。 先不说江迟睡着了，就算它醒着，也知道她本身是怎样的。 只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在外演给别人看，在家演给糟老头子看。戏演久了，遇上相应的事件，自然而然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 第58章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到这一步，明明应该可以应付大多情况了，可为何还是一直无法安心？ 一时间，她也不知为何，耳边仿佛响起了那只黑猫的声音。 ——你就没想过换个法子活吗？ 怎么换，换成什么模样？ 分明是一个好奇怪的问题，却让她说不出地有些在意。 景晞忽然起身坐到了电脑前，拿起全息头盔，想也不想就登录了游戏。 单宁宁的传音几乎是第一时间追了过来。 单宁宁：“你不是头疼吗？” 单宁宁：“这才一小时不到，就休息好了？” 景晞：“嗯。” 单宁宁：“那来玩生活职业吗？打架我不行，但是这个我一定可以带你！” 景晞：“不了，我就四处走走。” 她说着，放下传音，低头望向了比单宁宁的传音来得还要早一点的江迟。 它仰头望着她：“我以为你今天不会上线。” 景晞抬眼看了看周围。 眼前还是那条溪流，远处还是那片蒲公英地，但过去那么长时间，江迟肯定是离开挺久了，此刻只是被传了回来。 她笑了笑，没有一丝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比较随性，又打扰你干正事了。” “没有，我还想和你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 “我睡着了，没撑到你做完午饭。”小黑猫认真地说着，话语里确有几分歉意，“你做了很多吗？” “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控制不了。”景晞蹲下身来，揉了揉小黑猫的脑袋，弯眉笑了，“我是多做了一些，一个人吃不完，下次醒了热给你吃，是剩菜，不嫌弃吧？” 小黑猫被揉得低下了头，尾巴不自觉紧绷起来，小声嘟囔道：“别是什么黑暗料理就行。” “保证能吃。”景晞说着，伸手将小黑猫抱入怀中，“我有两件事想问你。” 小黑猫看上去有些别扭，但最后也没挣扎，只回问了一句：“什么事？” “第一，我想让我朋友离开这里，她现在很喜欢这个游戏，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再喜欢这个游戏？” “有三个简单的法子。” “说。” “第一，找几个人反复针对她，把她心态弄崩，最好是直接ptsd ，以后想到这游戏就难受，也就不会再玩了。” 景晞不动声色捏住了猫咪的后颈。 小黑猫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第二个法子也很简单，找个擅长幻术的，帮她消除这段时间的记忆，如果觉得不够，可以再捏造点假记忆装进去。这个对人本身不会造成多大伤害，大部分灵异事件影响范围过大时都会这么处理，可以说是捉妖师执行任务比较常用的一种方案。” 景晞皱眉：“直接说第三种。” 江迟沉默片刻，清了清嗓，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向她问道：“为什么不试着告诉她真相？” “真相？”景晞反问，“你要我告诉她，世界快毁灭了，妖灵界必定首当其冲，你离它远点，还能多活一阵子？” “你怕她不信？” “不信是最好的，如果信了，她还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吗？” “纸是包不住火的。”江迟认真道，“我不是在说你善意的谎言，我说的这张纸，是整个妖灵界……我不可能向你保证，在你那个朋友短暂的一生中，异世界绝不会撕毁这里。” “你也看到了，整个世界摇摇欲坠……我知道你不希望她陷入恐慌，就像妖灵界的大家不希望外头的人类陷入恐慌一样，毕竟恐慌往往会带来很糟糕的结果。” “所以我们开始说谎，每时每刻都在说谎，但我们其实知道，这个谎言不是光靠言语就能圆上的……”它轻声说着，话语满是无奈，“你也该感觉得到，这次真骗不了太久了。” “你有没有想过，早点知道一切，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她是你很在意的人，你就不想听听她的想法？” “……” “第三个法子，告诉她真相。”江迟说，“如果她不信，我可以帮忙作证，妖灵界中每一个妖精都可以作证。” 景晞下意识摇了摇头，却没有否认这个方法，只是缓缓靠着身后的小树坐下。 她说她需要再想想，没有人教过她这种时候该怎么做。 小黑猫没再说话，只静静卧在她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想转移一下景晞的注意力，它忽然抬头问了一句：“你不是有两件事想问吗？另一件是什么。” 景晞回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要怎么换个法子活？” 她低头对上黑猫的眼眸，轻声问道：“你能教我吗？” 第31章 江迟没想过景晞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无疑，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从它对人类的认知来看，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八成应该伤心茫然到快要不想活了。 但景晞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跟中午问它想吃什么时没多大区别。 可这样的平淡里，偏偏又带了几分认真，让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不说话？”景晞捏了捏小黑猫的耳朵。 小黑猫回过神来，别过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教做人这种事，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来说，多少有点冒昧了。” 第59章 景晞：“我主动问的，不冒昧。” 江迟不禁陷入沉思。 景晞没再催促，只轻抚着它的后背，抬眼望向远方，思考起了前一个问题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小猫忽然动了一下，回头抬眼看向景晞，似也想好了如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景晞收回远望的目光，低眉与它目光相对，只见它十分认真地说出了拒绝的话语。 “我不能教你。” “为什么？” “我自己都活成这样了，教你什么？”它自嘲道，“你是要我教你什么是大义，什么叫守护，然后再对你说，快来加入我们，成为这个世界见不得光的大英雄吗？” 景晞歪头思考了一会儿，反问道：“你可以这么教我，要是你说得像真的一样，没准这次我就信了。让我加入你们，不是你一直以来期待的吗？” “现在不期待了。” “为什么？” “你救过我……”江迟低声说道，“虽然早就做好了魂散在这里的准备，活着的时候也总觉得看不到未来，可你毕竟救了我，哪怕是被迫的，我也该知恩图报……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该尊重你的选择。” 景晞点了点头，又认真问道：“可你不是觉得我比你还茫然，那么茫然的一个我，在做下选择时又要怎么知道这个选择是不是我真心想要的？” “不知道就多想想，很多选择是不用第一时间做出来的。” “怎么想？”景晞指尖拨弄着小黑猫的耳朵尖尖，“这是可以教的吗？” “这个不能教。” “怎么这个也不能？” “每个人在选择面前都有自己的倾向，就像午饭吃什么，你让我教你怎么选，我只会选我喜欢的。其他事情也一样，如果你都没有自己的想法就要我来教你，那就等于把选择权交给了我。” 江迟望着景晞叹了一声，认真道：“按你说的来看，从前都是你师父在帮你做选择吧？现在没人给你制定标准答案了，你就不想自己选选看？” “……” 那一瞬，好像有什么轻轻刺进了她的心脏。 其实也不像是刺进去的，倒像早就有那么一根刺，一直悄无声息地竖在那里。 碰一下，疼一下。 那是悄无声息间被人抽筋拔骨般带走的习惯。 从有记忆开始的五十八年里，她一直跟着那个人，中途换过多少城市，体验过多少不一样的生活。 仔细想想，从最初对这个世界感到难以融入，到后来愈发心安的信任与跟随，她确实一直只是按着他的想法在往前走，也一直都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现在没有人给她制定标准答案了…… 她真的可以自己做好每一次的选择吗？ 景晞没再说话，只是背靠着身后的树干，陷入了一阵长长的沉思。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是杂乱的，但心却并不烦躁。 她试图理清这些杂乱的思绪，试图在一团乱麻中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而那只小黑猫也一直没有离开，只是从她怀里跳了出去，一会儿溪边踩水，一会儿花间扑蝶，最闲的时候甚至跑去视线远处的蒲公英地里打起了滚。 景晞目光追随着它，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她想了很久很久，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过这一次她也不急着想了，毕竟那只小黑猫说了，有些事不知道就多想想，很多选择是不用第一时间做出来的。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 景晞下线前那只黑猫正趴在她身旁的草地上睡觉。 她揪了揪它的尾巴，把它吵醒不为别的，只为说上一句：“下了，回见。” 江迟：“回见。” 没有过多的言语，是因为知道很快就会再见。 游戏里，游戏外，都有什么悄然发生着改变。 那天晚饭后，单宁宁收到了景晞的消息，说忽然想试试生活玩法，问晚上有空一起玩不。 单宁宁当然高兴了，毕竟一开始每天和景晞说游戏，就是希望能和景晞一块玩儿。 可景晞进入妖灵界后的表现实在是太可怕了，短短几天就已成为了许多人氪金氪命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游戏嘛，等级差距一旦拉开，平日里能一起玩的机会自然就不多了，单宁宁表面没说，心里却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此时此刻，景晞忽然答应了她白天的提议，她瞬间开心得打了一大堆景晞暂时还无法看懂的玩法说明。 那之后的好几天，景晞都跟着单宁宁游走在各个地图间，钓鱼、砍树、挖矿、捕猎、耕种…… 妖灵界虽然主打竞争玩法，但其实生活玩法做得也不差。 其中单宁宁最喜欢的是耕种。 如果身上有种子，各主城郊外都有系统农田可以使用，超过24小时没人使用就会长满杂草，不过清理一下就能继续用了。 各地土质不一样，适合种的作物也不一样，这个论坛里有不少玩家摸索出来的攻略。 中途可以去做别的事，但不能走太远，毕竟还要根据作物随机刷新的状态及时浇水和除虫。 作物成熟时间长短不一，快的一个小时，慢的四个小时。 虽然很麻烦，但收获的那一刻，看着一颗颗果子忽然齐刷刷地从花上、树上或是从地里“噗噗”地冒出来，竟有种说不出的解压。 第60章 刚开始那一两天，俩人一直在种各种水果，每次成熟都是一大袋子。 虽然这些东西卖不了多少钱，直接花钱去买也不贵，但自己种出来的，吃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种够了想吃的水果后，单宁宁又带景晞养起了蚕。 蚕架子一般分布在主城边角与新手村中。 蚕也是需要好好伺候的，但一般半小时可以养好一轮。 景晞第一次看到蚕吃饱喝足，慢慢吐丝结茧的过程，虽然游戏加快了太多进程，对她而言仍是十分新鲜。 再后来，她们去了更多更多的地方。 几天过去，等级是一点没涨，生活职业熟练度倒是刷了不少。 由于俩人经常四处传送，江迟每次偷偷从景晞背包里溜出去没多久，就又会被系统传送进去。 时间久了，如果没什么必要的事得做，它也就干脆完全瘫在里面了。 本着晞佬就是上帝的原则，章山甚至贴心地把江迟的占包负重改为了“ 1” ，这样一来，就算江迟被传进了景晞的背包，景晞也依旧可以背很多很多的生活材料。 对此，景晞表示很满意。 江迟则表示：“这传送真不能给取消了吗？” 章山给出的回应是：“晞佬还未点头，同志仍需努力！” 末了，他还不忘问上一句：“我们妖灵界的榜一大佬现在在做什么呢？” 江迟窝在黑漆漆的背包里翻了个白眼：“她俩和好几个玩家挤在一片野牛区，抢牛取腱子肉呢……” 章山：“好啊，真好啊！你学学人家，多有生命的气息啊！” 江迟：“……” 在那之后游戏大群里的妖精们也纷纷把江迟当成了移动摄像头。 狗尾巴草[主-城东] ：江哥，我们妖灵界的榜一大佬现在在做什么呢？ @江迟[有事找张三] 江迟[有事找张三]：养蚕。 向日葵[主-城南] ：江哥江哥@江迟[有事找张三] ，我们妖灵界的榜一大佬现在在做什么呢？ @江迟[有事找张三] 江迟[有事找张三]：种西瓜。 肉肉[桑城] ： @江迟[有事找张三] ，好奇求问，咱榜一大佬现在在做什么呢？ 江迟[有事找张三]：挖铜矿…… 素罗[主-城南]：@江迟[有事找张三]榜一大佬做啥呢？ 江迟[有事找张三]：鱼 到后来，这句话甚至被缩写到了极致。 章山[快乐很简单]：@江迟[张三亲爹]佬做甚？ 章山[快乐很简单]：咋改名儿了呢？ 江迟[张三亲爹]：滚！ 许多无关紧要的变化，都是景晞所不知道的。 时间一天天过。 游戏外的江迟一直保持着每天至少能醒来两次的频率，它说这样挺好的，虽然无法控制，但自己还活着的那种感觉变得更真切了。 景晞每次做饭都会多做一份，等它醒来热给它吃。 如果江迟清醒时她正在游戏里，她也会在感应到它从游戏中消失的第一时间以“去卫生间”为由，下线给它热个饭。 虽然江迟说自己吃冷的就可以，但现在毕竟入冬了，她还是不想太亏待这个家伙，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个病号。 不过病号最近恢复得不错，游戏外也终于能说人话了。 为了庆祝以后不用再猜猫语，她大方地为它点了一条烤鱼。 烤鱼在前，江迟随口感慨了一句：“你最近心情不错啊。” 景晞想了想，她好像只是给自己放了一个假，但又和先前失业后的长期休息不一样。 她说不出为什么，但随着背包和寄存处里的小垃圾越来越多，原本无聊的日子似乎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这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有些问题的答案，她好像已经触手可及了。 第32章 有那么一瞬间，景晞忽然想说点什么。 她盯着埋头吃烤鱼的小黑猫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它的尾巴。 小黑猫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疑惑回望。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怎么活，才算真正为自己而活。” “想到了？” 景晞摇了摇头：“但我好像越来越在意那个让我找不到的答案了，我想……至少这件事上，我不会再把选择的权利与压力放在别人身上了，想不明白就一直想，总有明白的一天。” “嗯。” “很多事，我都没有自己做过选择，我一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所以也没觉得替别人选择有哪里不对。” “嗯。” “可你说得对，纸包不住火，我不能骗她一辈子，那就不如让她早点知道，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黑猫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单宁宁？” 景晞：“先找个理由见面吧。” 她想过了，这种事面对面说会比在游戏里说要好很多，万一单宁宁知道真相后吓出了什么异常反应，近在眼前才好解决不是？ 短暂思索后，她说：“马上冬至了，她喜欢吃我包的饺子，每年冬天我都会包上不少，让她带回去慢慢吃。” “饺子可以不放姜吗。”小黑猫认真问道。 “本来也不放，糟老头子和单宁宁都不喜欢。” “那我真是跟着沾光了。”江迟说着，低头继续吃起了自己的烤鱼。 第61章 不知是不是错觉，景晞总觉得那句“沾光”的语气怪怪的。 时间转眼到了冬至，景晞约单宁宁下午来家里吃饺子。 上午她出门买了饺子皮和剁碎的肉泥，回家后调好馅料，搬了根小板凳，一个人坐在客厅茶几旁，电视也不开地默默包了起来。 沙发角落的小猫咪虽然睡得很沉，却给了景晞一种有人陪着的感觉，很是安心。 糟老头子还在时她也这样安心。 但其实江迟和那老家伙不一样，它更安静，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都很安静。 安静到如果她不找它说点什么，它就真能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有时她会想起那段树灵之忆，想起这只现在看上去没什么活力的猫妖，在短短十几年前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景晞记得，江迟提起那次抉择时，语气十分迷惘，想来是多少有些后悔了。 而它也确实说过，比后悔更加难受的，是这样的后悔会让它愈发瞧不起自己。 面对如此纠结的情绪，景晞只能习惯性地说出一句：“我不理解。” 人也好，妖也好，大家都有过分丰富的情绪，这对更习惯行为模仿的她而言太难懂了。 但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多了一丝以前不常见的感受。 紧张、焦虑。 时间一分一秒在走，桌上的饺子数量也在增加，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好怎么和单宁宁说出真相。 但就在这时，那只小黑猫忽然从沙发跳到了茶几上，挑了块儿没被“饺子摊”弄脏的干净地方蹲坐下来。 “你怎么这时候醒了？” “不知道。”它说，“我记得你说今天上午要包饺子，看了看时间，感觉你现在应该是一个人在包……然后我就在想，要是能醒来就好了。” “然后就醒了？” “嗯。” 景晞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 景晞打趣道：“你醒着也帮不上忙啊，你那俩小爪子还能包饺子吗？” 江迟的回答也很老实：“确实不能，别说现在了，就是以前有人形的时候我也包不好这玩意儿。” “那你醒来有什么用？” 小黑猫一时噎住，短暂沉默后，它晃了晃垂在茶几下的尾巴，无奈道：“你就当我想当一次监工吧。” 景晞不由愣了片刻，回神之时垂下了眼眉，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它没说的话，她都听懂了。 它想陪她，哪怕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着，也还是想要陪陪她。 以往的它清醒不了太久，这一次却一直陪她从上午十点坐到下午两点，中途还一起吃了顿饺子。 眼看着和单宁宁约好的时间要到了，它竟还醒着。 “你今天精力倒是挺足。” “我在的话，她可能更容易信一点。” 景晞点了点头，却还是说了句：“撑不住不用勉强。” 她记得江迟说过的，在现实世界保持清醒对如今的它来说损耗并不低。 不过它最终没有睡下，甚至因为中途打了两个哈欠，连忙跑到阳台吹了会儿冷风，把自己吹清醒了，这才浑身发抖地回到了客厅。 下午三点半过，单宁宁来了。 她手里提了两袋水果，进屋时气喘吁吁的，围巾下的小脸冻得有些发红。 “哎哟，你家……你家楼层太高了……还，还没有电梯，这两袋真的死沉……妈耶，累死我了……” “你提那么重的东西，打个电话让我下楼帮你啊。” “没必要没必要！”单宁宁皱眉摆手，换上拖鞋，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大口大口喘起了气。 景晞连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单宁宁一口喝完，打了个嗝，吐了口大气儿。 她回过气儿来后四下望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了客厅角落正默默喝着牛奶的江迟。 “凶神！好久不见！还记不记得我啊？”单宁宁说着，拍了拍双手，嘴里发出唤狗似的“嘬嘬”声，“来抱抱！” 小黑猫扭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望向了景晞。 单宁宁看向景晞叹了一声：“我是不是太久没来了，凶神都不认识我了！” 景晞一时欲言又止。 单宁宁一直很喜欢猫，只是家里不让她养。 江迟的出现让她一度十分兴奋，要不是比起猫咪来，游戏更好玩一些，她是真有可能隔三差五过来撸猫，撸到江迟不堪受辱，当场离“家”出走。 不管怎么说，单宁宁的猫咪梦到底是要碎了的。 “单宁宁。” “嗯？” “我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有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啊？” 单宁宁瘫坐在沙发上，目露好奇。 景晞坐在了她的身旁，舒了一口长气，问道：“我以前和你说过一些事，你到底信了多少？” 单宁宁眨了眨眼，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是最近又有新的怪事发生吗？” “你信了多少？”景晞严肃道，“说实话就好，不用顾虑我怎么想。” “我都信啊！”单宁宁无比认真道，“虽然听起来很离奇，但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我觉得你在这种事情上完全没必要骗我啊！” “你都看不到，就那么相信我没骗你？” “因为那些事你只对我说过啊，无论是在社交平台，还是对我们之间共同的朋友，你都再没提过那些事。”单宁宁认真道，“如果要骗人的话，名和利总得图一个吧？” 第62章 “你别说，我还真怀疑过那些话的真假，可你要是图名的话，大可以在网上搞账号，没理由只忽悠我一个人。要是图利的话，我也不是啥一掷千金的富婆，换个傻子来也知道骗我没意义吧？” 单宁宁一通分析下来，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时间不自觉坐直了身子：“你为什么忽然纠结这个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 “和游戏有关？”单宁宁试探着问道。 景晞愣了一下，问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是……”单宁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上次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对吧？” 景晞点头。 单宁宁又问：“第二天你就病倒了，和你看到的东西有关，对吧？” 景晞再次点了点头。 “果然啊，我就知道是这样。”单宁宁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起来，“知道我为什么会猜到吗？” 景晞摇了摇头。 “你当然不知道！”单宁宁叹了一声。 她说，她其实一直有在想那什么“自创招式”的事。 人嘛，或多或少有些攀比心，最好的朋友那么厉害，她哪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只是嘴上没说，心里一直有在害怕，怕自己追赶的速度慢了，以后就够不上那个越来越厉害的朋友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认定的朋友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但心里还是难免会为那过大的差距而感到自卑。 那之后她真的想了很久，一个人偷偷琢磨了很久，可大概真没那个天分吧，所以最后还是跑去搞生活玩法了。 意外的是，本来打算放弃的她，却在接触生活玩法的过程中，意外感受到了一些东西的存在。 那种感觉太难形容了，她在惊喜之余，又不由得有些害怕。 其实她一直都觉得景晞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她和景晞始终有着说不出在哪儿的差别。 她看得出来，景晞有很多事瞒着她，而且自从妖灵界这个游戏出现后，景晞对她的隐瞒明显越来越多。 或许是因为反正也看不到吧，所以景晞不说，她便也不想多问。 但不想追问，不代表不会在意。 先前她总是会想，如果她也可以看见那些东西，感受到那些东西的存在，她就可以真正去到景晞的世界，而不是一个只能表示信任与理解的局外人了。 而那种“感受”的到来，让她把先前许多事都联想到了一起。 她开始隐隐感觉到妖灵界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游戏。 “很多事你一直不告诉我，是怕吓到我吗？” “嗯……” “说实话，我不太高兴。” “……” “不过既然你选择了主动告诉我，而不是等我忍不住了去逼问你，这次就算你表现良好吧！”单宁宁说着，弯眉笑了笑，无所谓道，“不管你要告诉的事情有多可怕，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开门见山吧。”沉默了好久的黑猫忽然跳上了茶几。 只听得单宁宁一声惊叫，前一秒还一脸无畏，这一秒已满脸惊恐，指向江迟的手指都止不住地颤抖。 “猫猫猫……猫说人话了！” 景晞不禁叹了一声。 看来也没有完全准备好。 第33章 单宁宁发誓，自己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 但她准备面对的是未知的世界，并不是家里养的小猫咪忽然开口说话，而且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介绍一下，江迟。”景晞不再绕弯子，“那个给我寄匿名快递，邀请我进游戏的人。” “给你寄快递的……人？”单宁宁战略性后仰，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江迟更正道：“妖。” 单宁宁脑子一下宕机了，整个人僵在沙发上，仿佛画面静止了一般，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过她还是缓缓回过了神来。 她想起来了，景晞对那“人”的形容是“又黑又瘦”。 打死她也想不到，这词放到眼前这只小黑猫上竟是如此的合适。 “景晞……”单宁宁声音颤抖地笑了笑，“你还真是……不骗我呢……” “它是妖灵界的……”景晞想要接着介绍，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江迟在妖灵界是个什么身份地位，于是把目光转向了茶几上的江迟。 江迟：“老大。” 景晞：“真看不出来。” 小小的黑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正事。” 景晞正思考从何说起，便见单宁宁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下一秒又切换成了“举手”请求回答问题的模样。 景晞：“怎么了？” 收到景老师提问，单宁宁连忙端正坐姿，伸手指了指黑猫：“所以它真是游戏里的凶神？” 景晞点了点头。 “猫妖？” 景晞再次点头。 “电视小说里那种，可以修炼成人的？” 景晞第三次点头。 单宁宁忽然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好奇问道：“那嘎掉的蛋蛋还再能修回来吗？” “不能！”江迟咬牙否认，“没有嘎掉！！” 为了捍卫自己身为一只完整的公猫的尊严，它甚至急得绷直了尾巴，近乎无奈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羞愤。 景晞毫不怀疑，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这家伙真能跳起来挠人。 第63章 单宁宁也是知进退的人，见眼前的“凶神”不乐意了，当场转移话题：“那就好那就好，说正事，说正事！” 景晞想了想，决定从自己的身份说起。 “我师父曾是一名捉妖师，但是很早就没有再干那一行了，我一直跟着他，他对我的期望很简单，希望我永远不要沾上与灵鬼妖精相关的麻烦，普普通通过一辈子。” 单宁宁忍不住感慨：“妈耶！这么牛的吗！” 景晞：“你还记得有天晚上的两声巨响吗？” 单宁宁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那天你真看到东西了？是什么啊？” 景晞：“天上好像裂了个口子，在第二声巨响炸开后，裂口变成了深洞，一股看上去很阴邪的力量从里往外涌，是一种暗红的血色，看上去很粘稠，好像随时都会压下来。” “后来呢？” “那个洞没多会儿就被堵上了，当时很多灵光汇聚，应该是有不少人参与镇压。”景晞说，“虽然看不清具体，但我能明显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盯着我，我不想粘上这些事，所以转头走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江迟：“现在想来，就是这家伙透过还未修补好的幻境在看我吧。” “是。”黑猫点头。 单宁宁张了张嘴，似想问点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安安静静听，总能弄明白心中的疑惑，于是干脆继续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受邀进入妖灵界，是因为那张写了字的卡片上有妖气残留，你很喜欢这个游戏，我需要确认你在里面会不会有危险。” “景晞！”单宁宁双手捂心，“你真的，我哭死！” “我刚进游戏就发现了不对，如今是天地灵气稀薄的时代，各族修行都十分艰难，可妖灵界的灵气确实十分充裕，充裕得仿佛回到了传说中灵气大盛的久远过去，而且我可以用我熟悉的方式调用这些灵力。非但如此，游戏里所谓的npc，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妖精，身上有很明显的妖气。” “我一开始还在想，有没有可能只是游戏数据模拟的真实感受，可后来又觉得不对，寻常人根本无法感受到灵气和妖气，既然大部分人都感受不到，一个游戏而已，何必刻意模拟？” “不管这些灵气和妖气是真是假，能让我感受它们，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不可能简单。只是向我发出邀请的人并没有现身，我猜测或许得'通关'这个游戏，或者至少达到某个准入门槛，才有机会见到那个人。” “所以你就疯狂升级？” “对。” “那，那后来呢？” “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你基本都在场。” 景晞说：“我连杀六人那天，和它第一次交手，虽然赢了，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江迟出声纠正：“是平了，你多一条命。” 景晞没有搭理它，只继续说道：“后来你提议杀npc升级，我想既然那些妖精都是真的，痛感也是真的，我反复杀它们，或许能把它逼出来。” 单宁宁下意识把目光望向了江迟。 江迟：“你杀得它们在群里鬼哭狼嚎了一整晚。” 单宁宁又把目光望向了景晞。 景晞：“所以第二天它给我门缝里塞了小纸条，叫我别急，很快会再见。” 单宁宁再次把目光望向了江迟。 江迟：“我想等你升到六十，亲身接触一次灾厄，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结果你就摆烂了。” 单宁宁再再一次把目光望向了景晞。 景晞说：“没办法，被你们牵着鼻子走那么久，一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忽然就不想顺你们的意了。” 单宁宁眨了眨眼，好奇问道：“所以你俩拉扯了半天，答案呢？” 景晞：“我们去吃烤鱼的那天，和巨响那日很相似的异象伴着暴雨一起出现了。” 单宁宁连忙点头：“对对，我记得，那雨忽然下好大！” 景晞：“但这次和巨响那次又有点不一样，不仅仅是更压抑，就连负责镇压异象的灵力类别都比上次少了很多。” 单宁宁：“是危险发生时只有几个人在场的意思吗？” 景晞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上去是这样的，负责抵御那场灾厄的人在孤军奋战。等我上线时，系统强制让我升到了六十，然后把我传送到了空无一人的灾厄区域，我赶到时，它已经快死了。” “啊？那你怎么病了？”单宁宁惊讶道，“景晞，该不会你的血有奇特功效，所以你割了自己的心头血去救它吧？” 江迟自嘲道：“我倒希望是那样。” “我的血没什么奇特功效，不过确实有一滴在它心头，那是立生死契用的，生死契可借命于他人，被借命者往后都……” 江迟打断道：“都心存感激，努力报恩。” 见可怜的小猫咪想给自己留点面子，景晞也不拆台，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你在我家楼下捡到了它。” “原来它一开始一直看着我，只是想搭个到你家的顺风车啊……”单宁宁有些委屈地嘟囔着，但好歹没忘记正事，“所以，现实的异象和游戏的灾厄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那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世界带来的。”江迟说，“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人发现了它，那个世界荒芜、冰冷、黑暗，充斥着能侵蚀一切阴邪灵气，那里的生灵被那种灵气腐蚀得奇形怪状，只会厮杀和猎食，像是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 第64章 “有人通过时空缝隙中窥见了那个世界，推断它们或许也经历过我们这样的时代，可最终走向了灾变与毁灭，没有人清楚它们经历过什么，现在又处于一个怎样的时空。” “或许那个世界上还存在留有思想和智慧的高阶存在，又或者只是我们运气不好，总之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将那个世界推向这里……那不是星球的碰撞，而是异时空的交叠。”它说，“那个世界似乎拥有扭曲时空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让两个世界彼此融合。” 单宁宁呆愣愣地问道：“什么意思？怎么融合？” “你可以想象一下，现在有一杯白水，还有一杯一样多的墨水。墨水一点一点倒进了白水里，但杯中的水位并不会像正常情况那样提升，甚至不会水从里面溢出来。” “啊？” “白水和墨水的脾性各不相同，若是非要争个高低，那就得拿命去搏——赢的留下，输的彻底消失。当然，还有一些学会接纳了彼此，以一种全新形态存留在杯中，两杯截然不同的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融合了。” 单宁宁这下听明白了：“可杯子里的水，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水了。” 黑猫“嗯”了一声，淡淡说道：“墨水早就在往我们杯里倒了，这个世界最终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江迟说，妖灵界就像一层薄薄的膜，覆在杯口阻拦着那杯墨水。可它轻轻一碰就会破损，再怎么努力修修补补，也支撑不了太久。 人类终要面对那个世界的降临。 妖灵界所要做的，与其说是守住这个世界，倒不如说是拖延更多的时间，让这个世界更多的生灵拥有在末日中活下去的力量。 那就是一个试炼场，场中可以败、可以死，甚至可以逃。 但每个窥见真相的人都必须明白一点。 当这个试炼场关闭的那一天，真正决定生死的灾难会降临于世。 第34章 话到此处，江迟不再言语，屋内陷入沉默。 它看着景晞，景晞看着单宁宁，单宁宁神色迷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显然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这一切。 景晞没有催她，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这样的真相对一个从小到大都过着安稳日子的人来说，冲击力还是大了一些。 单宁宁此时此刻能够这么冷静，已经大大超出景晞的预料了。 十数分钟的沉默过后，单宁宁抬起头来小声问道：“所以我这是被选中了吗？” 平日里爱看小说动漫的人，或多或少都做过末日将至，平凡的自己忽然成为被选中的人，踏上拯救世界的旅程的梦。 单宁宁问出这个问题时，眼里有犹豫、害怕，也不乏对未知能力的期待。 但很遗憾，哪怕她在妖灵界中初步觉醒了灵能，她也并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景晞轻声说道：“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做出自己的选择。” “什么选择？” “第一个选项，继续留在游戏中，接入里世界，踏上修炼之路，努力为这个世界争取更多时间。”江迟再次开口，“但是你要清楚，你不是被选中的人，你并不特别，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会在妖灵界中觉醒灵能，你只是其中一个，并没什么不同之处，甚至可能只算天赋较差的一类。” “妖灵界分表里两个世界，表世界是靠数据支撑的游戏世界，里世界是可以接触到异世灾厄的地方，灵魂一旦接入里世界，就要做好随时为战牺牲的准备了。”它的语气很严肃，也很诚恳，“这不是一场儿戏，是真的关乎生死。” 单宁宁：“那另一个选项呢？” 景晞：“远离妖灵界这个第一战场，至少异世降临之前你不会受到伤害，而末日到来后，我会保护你过完这一生，这个承诺在我死前都作数。” 单宁宁没有回答，只是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声说了句：“给我点时间想想，好吗？” “好。”景晞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去想，原来大家都一样，难免会有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的时候。 那个下午，景晞煮了五十多个饺子，这对两个女生来说确实有点多了。 好在吃不完的，等放凉了还可以煎着再吃一顿，会变成另一种也不差的味道。 “上次来你家蹭饺子吃的时候，你爷爷……不对，应该是你师父，那时候他还在。” “嗯。” “你这次包了多少个啊？” “很多，给你装了一大袋。” “爱死你了！每年包饺子都想着我！” “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呢？”单宁宁边说边吃，话都是含糊的。 她看上去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景晞感觉她的心一定很乱，乱得目光总不自觉地四处乱飘。 晚饭过后，景晞把单宁宁送到了容易打车的马路边，在目送她坐上回家的车后，回身朝家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她回到家时，那只小黑猫已经缩在老地方睡着了。 景晞下意识登录游戏等待了起来。 那个晚上，单宁宁没有上游戏，不止如此，后来的几天也没再上。 一时间，单宁宁的朋友圈忽然不更新了，就连从前每天私聊里的碎碎念也不再有了。 第65章 景晞一直不知该不该去主动打扰，便在一日又一日的犹豫中淡掉了联系。 时间晃眼就到了元旦，《妖灵界》官网宣布将在一周后开启全面公测。 “这么急吗？”景晞问道。 “游戏的研发已经耗费太多时间了。”这是江迟给出的答案。 公测第一天的晚上，各个新手村里都挤满了玩家，新手村村长的家门都排上了长队，热闹得像在举办什么大型活动。 景晞蹲在一处还算偏僻的蚕架旁，看着一点点啃食着桑叶的蚕，忽然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看来她做出选择了。” “害怕是正常的。”江迟说，“我们对接过很多人，其中有不少人都认为，反正总有人会站出来，为什么非得是自己？躲在后面或许也会死，但冲在前面，可能死得更快。” 景晞有些不解地望向一旁石阶上蹲坐着的黑猫：“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这几天上线那么勤快，不就是想看她最终怎么选吗？” “是啊。” “她选择了远离游戏，按你一开始期待的方向走了，但你看上去并没有很开心，这难道不是因为，其实你期待她做出另一个选项？” 景晞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好期待的，她怎么选都是她的事，我也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一些事。”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景晞不禁好奇。 “我自以为是地揣测你的想法了。” 景晞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无所谓道：“我不介意。” 小黑猫闻言似是愣了一下，而后试探着问道：“她做出选择了，你呢？” “还没想好。”景晞手指戳了戳一条吃得胖胖的蚕宝宝，若有所思道，“你还挺沉得住气，既不劝我，也不催我。” “自己选的路才会更坚定。” 景晞抬眼望向远处拥挤的人群，不禁感慨：“公测了就是热闹。” “也不知道这些人里能有多少能够觉醒，觉醒者中又有多少愿意留下来。” “在这之前留下来的人多吗？” 小黑猫脑袋一歪，忽然卖起了关子：“想不想猜猜看？” 景晞想了想，猜到：“十几、二十个？” 江迟笑了：“比你想象中要多。” 景晞：“真是不可思议。” 江迟：“所以我说嘛，总有人会站出来，而且每一个不同的时期，都会有不同的人站出来，除非……” 话到此处，它转头望向了远方那群忙着排队做新手任务的玩家，继续道：“除非那一杯白水，彻彻底底被墨染黑了。” 可这哪能这么轻易呢？ 蚕架上的蚕开始吐丝结茧了，景晞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 收完这一波蚕丝后，她和江迟挥了挥手，一刻也没多留地下了线。 江迟显然也习惯了这样迅速的告别，转身没入夜色，重新巡视起了这个忽然变得热闹起来的妖灵界。 日子又过了几天，景晞一觉醒来，忽然收到了单宁宁的消息。 她问她下午有没有空，她想约她出去散散步。 景晞没有拒绝。 她知道，这么冷的天，忽然约人散步，肯定是想说点什么。 下午两点过，单宁宁站在了景晞家楼下，语音通话接通的那一刻，景晞从窗台向下望去，只见单宁宁裹得严严实实地冲她频频招手。 她穿好羽绒服向楼下走去。 十几分钟后，两人沿着附近的一条小河，慢悠悠地散起了步。 单宁宁说，最近和家人出去旅游了，玩得太开心，连朋友圈都忘发了。 “我以为你把我屏蔽了。” “哪能啊！”单宁宁一脸委屈地说道， “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人啊？” 景晞摇了摇头，忽然释然地笑了。 河边风很大，人很少。 单宁宁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景晞，你说你会保护我，所以不管发生什么，这对你来说都不难是吗？” “是。” “那我的家人呢？” “可以一起。” “我的朋友呢？” “……” “如果我朋友想带着家人一起呢？” “……” “朋友的家人，又想带着更多人一起寻求庇佑呢？” “……” 单宁宁见景晞没有回答，干脆在河边抱膝蹲了下来：“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件事，想到晚上有些睡不着觉。” “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有幸成为你的朋友，让我得到了被你保护的资格，可需要保护的人不止我一个，凭什么只有我特殊呢？分心保护我的你，会不会原本也要在危难面前尽上自己的一份力呢？” “……” “我很害怕没错，可我不想做那个只能被保护的人……如果，如果我也能有力量的话，既可以不拖累你，也可以保护更多需要被保护的人了。” 单宁宁说着，抬起头来望向景晞。 “我想了很久，我不想你一直保护我，如果我已经拿到你那个'世界'的准入门票，你能教教我怎么保护自己，保护别人吗？” “这是你的选择吗？” “是！” “不怕死吗？” “怕！” “怕还这么选？” “嘿嘿……” 听着单宁宁那声傻笑，景晞虽然困惑，但还是蹲下身来，望着有些脏的河面，轻声应了一句：“好。” 第66章 这个城市的午后，平静得像是一碗无人碰触的白水。 没有人知道墨水会在何时滴落。 但每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或许都该在那之前用心感受这世界最后的平静。 景晞回到家时，那只黑猫已经醒来。 她把单宁宁的选择告诉了它，它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我开始理解你为什么那么想要保护她了。” “可我不理解你们为什么都要这么选，分明很清楚自己是害怕的。” “想要试着理解吗？”江迟随口说道，“这个我或许可以帮上忙，但不保证有效，毕竟你这人怪得很。” “要是你解释了半天，我还是理解不了呢？” “那我也不会意外，反正你们也有句话叫'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景晞换好拖鞋，在沙发上坐下，把小黑猫端到了腿上，认真问道：“你也不怕白费力气？” “这又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真要说的话，一个人试图去理解另一个人的那份心——它很重要。” 江迟说着，将那个问题再问了一次。 “你想试着理解吗？” 第35章 景晞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糟老头子对她说过的，人不需要理解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不理解就当做没看见，无需纠结，也不用否定。 她一直都记得，所以这么多年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以为自己会像从前一样，对自己无法理解他人一事感到无所谓。 可忽然之间，有人告诉她，不理解的事其实也可以试着理解——如果你想的话。 就是那么一瞬，她发现自己是想的，这个发现甚至让她感到有些紧张。 她静静看着自己大腿上坐着的小黑猫，那双浅蓝色的眸子也静静回望着她。 短暂沉默后，她无声地点了点头，问：“你想怎么帮我？” 小小的黑猫从她腿上跳了下去，几下跑到了卧室门口，回身歪着脑袋向她望来。 景晞明白了它的意思，起身走进卧室电脑旁，戴上设备登录了游戏。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那只小黑猫便出现在了她的背包里。 她打开背包，把江迟从里面放了出来。 小黑猫从包里跳出来的瞬间便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景晞追了上去，没多会儿便被带进了那个不受数据影响的里世界，又一次来到了那棵巨木前。 “为什么忽然带我来这儿？” “这里安静。” “也是。”景晞点了点头。 现在的妖灵界可热闹了，每一张地图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好多人的感觉。 “你应该是知道的，天地灵脉被封印前的那一战，是我们妖族输了。那之后妖族的生存空间就不断被占领、被压缩，妖灵想要留在人类的世界，就要遵守人类专门为它们立下的规矩，绝不能扰乱正常人类的生活。” “妖灵模仿着人类的生活方式，在人类的城市住了下来，它们虽会交到一些人类朋友，但毕竟不属于一个世界，总会有意识地保持一个永不交心的安全距离，只为注定分别的日子到来时自己能够不痛不痒。” “你应该也一样吧？”江迟说，“你的师父应该告诉过你，像你这种不会老去的存在，是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的，他也确实带着你迁居过好几个城市。” 景晞点了点头。 “你的这个师父啊，确实教会了你怎么在这个世界活着，但他忘记教你怎么为自己而活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你的世界只有他，其余人都是刻意保持了距离，随时可以割舍的存在，那当他离去后，你就只是一个人了。” 它说，一滴水落在地上，是很快就会消失的。 它甚至不敢想，如果没有单宁宁的存在，卢有城死后的景晞能独自活多久。 “你是一个没有目标，也没有太多想法的人，没人给你指路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卢有城活着的时候，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卢有城走了以后，你不自觉把活着的方向放到了单宁宁的身上，陪伴也好，保护也好，每件事动机都是她。” 江迟说着，忽然问道：“以前的你，就算把她当朋友，应该也知道总有一天会分开，不至于越过心里那条的安全线吧？” 景晞靠着巨木坐下，双手随意地撑着软和的草地，仰头望着树上点点萤灯，不禁陷入一阵沉思。 她认真想了想，发现江迟说得没错。 如果糟老头子能再活得久一点，她会像从前一样，在下一次迁居时割舍这一次结识的所有“朋友”，不管谁都不会例外。 可糟老头子就是走了。 他走的时候，只有单宁宁来陪了她，从那一刻起，好像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开始想要保护一个以前没想要保护的人，这种想法来得莫名其妙，以至于她都没有及时发现，这是一件很反常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呢？”景晞轻声问着。 “你的本能在求生。”江迟轻声说道，“你想证明自己和这个世界并不是毫无关联。” “所以……不过碰巧是她……” “万幸她也值得，她确实尽她所能，拉了你一把。” 第67章 景晞下意识做了一个深呼吸。 “大主城里那棵巨木，生前守护了一方妖灵数千年，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就算努力混进了人类的世界，那里也是我最在意的地方。如果说我与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那里就是这千丝万缕。” “从它们在这个世界消散的那一刻起，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忽然就只剩下了它们生前最后的愿望。”他语气平静地说着，似乎早已看淡了，“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的我明明是犹豫的，却还是选择走上了眼前那条不归路。” “妖灵界幻境稳定之初，我一度因为失去而感到痛苦，特别是看着一同献祭的战友一个个离去，真就感觉活着跟死了没区别……” “说出来有点丢人，我早就知道自己迟早会和他们一样死在某次灾厄中，可我一度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因为只有耗尽了所有力气，我才能理直气壮地停止这种痛苦— —谁也怪不了我，因为我真的尽力了。” 江迟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什么过去了很久，久到已经不再重要的事情。 景晞没有低头看向它，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那现在呢？” “现在不了，因为忽然发现，自己和这个世界早就建立了新的联系，然后一下子就觉得，活着还是很好的。” 景晞若有所思道：“恭喜你。” 下一秒，江迟忽然伸出爪子踩了踩她的手背。 她低头望向了它，只见它问开口问道：“对于我们这类人做出的选择，你有稍微理解一点了吗？” 景晞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望向了那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淡淡问道：“你说的'新的联系'，是后来进入这里的那些妖灵吗？” 江迟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个问题：“你想不想也试试和这个世界多建立一点联系？” 它说，这里每一个知道真相的存在，无论是妖还是人，都能很自然地接受你的存在，你在这里不是一个异类，可以随意说出自己的所见所想。 只不过，对她而言，万一真和世界建立了更多联系，是会付出一定代价的。 “听起来不错。”景晞捏了捏小黑猫的耳朵，反问道，“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是，如果你想守护的东西变多了，可能会和我一样脱不了身。”它很认真地说，“所以你要想清楚。” 景晞思忖片刻，忽然郑重而又认真地轻声问道：“那这算不算……换了一个法子活？” 江迟没想到景晞会问这个问题，它不禁愣在了原处，就连目光都呆滞了几分。 看着小黑猫那一脸呆滞的模样，景晞忽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忽然知道那个叫章山的为什么非要每时每刻都把你传到我身边了。” “……” “劝我加入的话你是一句也没说，可我好像不知不觉已经入局了。” “你不用那么快做决定的，你都还没有试过自己到底能不能和它们成为朋友……” “但你是我朋友。”景晞打断了它。 “我？” “不算吗？”景晞伸手把它从地上举到了眼前。 “……” “要是不算的话，以后做饭都没你的份了。” “算……” 景晞的嘴角于不经意间扬起一丝弧度。 她在杂乱的思绪中找到了很久以前一个问题的答案。 ——怎么才能换个法子活？ 首先，她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没人告诉她，她也想不明白。 曾经，那个人在时，她想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照着他的期许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后来，那个人走了，她便随手抓了根救命稻草，紧抱着那人的愿望随波逐流。 其实她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活在那个人为她留下的期许里。 毕竟那曾是她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但是新的联系出现了—— 那是一根随手抓住的救命稻草，也是一只打从最开始就没安好心的坏猫。 一个拉着她走进全新的世界，一个陪着她思考如何去选择。 末日降临前，他们都做出了相似的选择，而这样的选择，恰也悄无声息地影响了她。 同样是因为旁人而做下一个决定。 但她知道，这次不一样。 因为这一次，她不是被谁的愿望推向某一个方向。 相反，那些愿望早已行在前方，不声不响，就像黑夜里高悬的月亮，给予迷失方向的人继续前行的勇气。 景晞这般想着，把手中高举的小猫放低至面前，靠得很近很近，认真说道：“江迟，谢谢。” “不，不用……你你你先把我放下来。”小黑猫无意识僵硬了四肢，话语间也似有几分别扭。 景晞把它放在腿上，它又连忙跳到地上，扭头望向了别处。 “下次灾厄入侵，我允许你们把我直接传过去。” “好。” “如果我不在线，你要想法子醒来叫我。” “好。” 见江迟答得敷衍，景晞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它的尾巴：“那万一我不在家，有没有办法快速进入这里？” 江迟愣了一下，望着巨木应道：“去它真正所在之地，与它进行灵魂共鸣，你就能像这里的妖灵一样，凭借意念自由出入这个幻境。” 第68章 “它在哪儿？” “我可以找人带你去。” “那你呢？”景晞又拽了一下它的尾巴。 “那里有结界阻隔，导航无法定位，我现在这样既不能开车，也没法随时保持清醒给你指路，你就别指望我了。” “所以你不去是吧？”景晞说着，丢垃圾似的甩开了它的尾巴，淡淡说道，“那你在家里休息吧，我会给你准备够猫粮的。” “那不行，你得带上我。” “嗯？” “离你太远的话，我会死……”江迟说着，感觉哪里不对，又连忙补了一句，“结魂是这样的……” “哦，差点忘了这茬。” 景晞说着，把那条刚丢掉的尾巴又捞回了手里。 第36章 江迟忍不住感到有些奇怪。 最近不知怎么了，无论游戏里还是游戏外，景晞都在玩它的尾巴。 从一只老妖精的角度来看，它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偏偏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干脆也就什么都没说了。 景晞没注意到江迟的欲言又止，只忽然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个共鸣，单宁宁需要去吗？” 江迟：“一般来说，接受了妖灵界邀请的人都要抽时间进行灵魂共鸣，以确保无论身在何处都能随时对妖灵界进行援助。不过既然是你特别关照的人，不去也行。” 景晞：“我猜她会想去的。” 江迟：“那就一起。” 景晞：“我晚点先问问她。” 江迟：“那我找人过来带路。” 为了带景晞去往妖灵界真正的起源之地，江迟在妖灵们抓聪明小孩的工作群里问了一句：“景晞要和树佬共鸣，谁方便引个路？”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激动起来。 素罗[主-城南]：哟！ 咯咯哒[小枣村]：哇哦！ 向日葵[主-城南]：竟然真的可以！ 响尾[藏锋崖]：牛逼！ ！ ！ 白小白[主-城东]：太强了！撒花撒花！ ！ 章山[快看他急了]：我就说嘛，他可以的。 章山[快看他急了]：咱们江迟当年长得帅嘴又甜，走哪儿都特招女孩子喜欢。 章山[快看他急了]：虽然现在是只猫，少了点颜值分，但是毛茸茸对女孩子来说也是加分项不是？ 素罗[主-城南] ：话不能那么说，咱江哥放猫堆里也是十分清秀的存在，颜值必不可能扣分。 白小白[主-城东]：我还是喜欢布偶猫。 鹊儿[主-城南]：我喜欢小短腿！ 肉肉[桑城] ：黑猫看着多凶啊。 青杉[荒火城]：确实，江哥看起来很凶！ 狗尾巴草[主-城东]：你们喜欢没用，要咱们榜一大佬喜欢。 月下莲[云水镇] ：瞧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其中有什么包养关系。 江迟[张三亲爹]：别扯偏，谁有空引个路？ 素罗[主-城南]：看这回复~~好高冷的事业批！ 白小白[主-城东] ：晞佬住哪儿来着？ 是田园不是柴犬谢谢[主-城东]：没记错在碧江？ 鹊儿[主-城南]：没记错。 肉肉[桑城]：那不是离目的地很近？ 素罗[主-城南]：确实不远。 卖包子诶[主-城南] ：素罗姐不是离那边很近？素罗姐去呗 素罗[主-城南] ：哎哟别吧，被她杀过两次，隔着网络见见还好，现实我犯怵啊~ 章山[快看他急了] ：我倒是有点感兴趣，能把咱们江迟收拾得那么服帖的人，游戏内外差别大不大。 江迟[张三亲爹]：你忙你的，素罗来就行。 素罗[主-城南] ：你怎么能用那么冰冷的文字，轻易把人家安排得明明白白？ 章山[快看他急了] ：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我还买了新座驾，智能，全电动，我还没开过呢。 章山[快看他急了]：哎，好久没去过那边了，怪想再去看看的，反正素罗也怕，我和她一起，帮她壮个胆。 章山[快看他急了] ：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去订机票了。 江迟[张三亲爹]：…… 直到章山要来，江迟多少有些无语。 这家伙订票速度也很快，第二天上午起飞，中午就能到碧江。 航班信息发过来时，他甚至还说了一句：“帮忙转告咱妖灵界的榜一大佬，让她随便挑家喜欢的馆子，来机场接咱一趟也不辛苦，咱一起吃一顿，不用舍不得，我请客！” 江迟半点也不想把这消息转告给景晞：“不接，爬。” 章山听完，二话不说通过一些特别手段远程加上了景晞的好友，在认真做完自我介绍后，把江迟不愿转达的话在传音里重新说了一次。 景晞回他传音时见一旁的小黑猫一直在翻白眼，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看上去很讨厌他？” 江迟：“那家伙就是个傻逼。” 景晞不禁开始有些好奇了。 傻逼二字，对一个看上去情绪挺稳定的大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很高的评价？ 那天晚上，许久没有上线的单宁宁重新上线了。 她在上线后的第一时间问景晞要了坐标，二话不说火速赶了过来。 来到景晞身边后，单宁宁不禁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的江迟身上。 单宁宁：“凶神，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江迟：“我一直在。” 第69章 单宁宁：“我还是第一次在游戏里看到你。” 江迟：“以后会常见的。” 单宁宁点了点头，转身面向景晞。 至今不满五十级的她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很努力地于掌心之上凝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小得不如一个宝可梦精灵球。 但是不难看出来，单宁宁对此很满意，也很骄傲。 光球散去之时，她双手叉腰，摆出了一副“我还是有天赋的，你这不得夸夸我”的表情。 然而景晞在这方面一点都不给面子：“远远不够，这最多弄死几只虫子。” 单宁宁瘪了瘪嘴，看上去有点沮丧。 江迟：“刚起步是这样的。” 单宁宁：“是么……” 江迟：“慢慢来，不着急。既然决定加入这里，以后无论是这里妖灵，还是你的人类前辈，都会尽其所能指导你的。” 单宁宁：“好！” 景晞见单宁宁壮志满满，便也不绕弯子，把灵魂共鸣的事说了出来。 “就是这两天，你空吗？” “我还能没空啊？”单宁宁耸了耸肩，“我都家里蹲多少年了。” 她说着，语气不由得兴奋起来：“所以这次要去的是现实中的'大主城'吗？游戏外真有那么大一棵树吗？那儿也和游戏里一样美吗？我刚旅游回来，又可以出去旅游一次了！” 这话说得，跟真去旅游一样。 但其实她们都知道，这是一份承诺，更是真正踏入妖灵界，放下过往安稳日子的第一步。 那个晚上，景晞试着教会单宁宁如何更好的使用灵力，却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正如她很久以前说得一样，有些事对她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她不知道旁人为什么会觉得很难，自然也就无从入手。 百无聊赖的黑猫趴在一旁静静看了很久，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打着哈欠上前把景晞劝去一旁歇着，自己当起了单宁宁的启蒙老师。 没多会儿，单宁宁嘴里的“啊？”已渐渐变成了“哦！”——虽然其实也没听太懂，但新老师的语气温和一些，听起来压力比上一位小一些。 那个晚上，单宁宁是逃着下线的。 试图成为英雄的第一天，辛苦辛苦辛苦！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简直梦回高三1v1补数学的残酷时光！” 话是这么说，下线后她还不忘给景晞发了条消息：“那什么灵魂共鸣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哦！”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景晞下线时，小黑猫正静静趴在她电脑桌上睡得挺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冷，整只猫缩成了小小一个煤球。 景晞洗漱完后把它轻轻抱至枕边，将被子的一角盖在了它的身上，这才钻进有些冰冷的被窝。 这家伙虽然睡着，身体却还有一些本能地反应，小爪子在被子上扒拉了几下，发现太重扒拉不动，于是整只猫都朝被窝深处缩了几分。 景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指尖的冰凉让那暖呼呼的小毛球下意识缩远了，一个不满，伸手把它抓进了自己怀里，这才闭眼睡去。 一觉醒来，猫还睡着，安安稳稳地趴在她的怀里。 景晞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距离昨天说好的接机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她家离机场不算太远，再等半小时出门时间也有富余。 景晞随便收拾了一下，刚要独自出门，便见那只睡眼惺忪的小黑猫站在了卧室门口。 景晞：“要一起吗？” 江迟没有说话，只是打着哈欠走到了她的脚边，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景晞换好鞋子，蹲身把它抱了起来：“困就继续睡吧，我把你带上就是。” 江迟：“我自己能走……” 景晞：“小猫咪在外面可不能说话。” 景晞说着，将家门反锁，小猫咪“喵”了一声，不再口吐人言。 大学生陆陆续续放寒假了，碧江机场的接机口站满了人。 以前为了工作，景晞也没少到机场接不认识的客户，可这一次，她到了地方才反应过来，自己非但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还不知道要接的人长什么样子。 若是换在人少一点的地方，其实还能通过妖气辨别，可此处人气太盛，妖气自是会被掩去。 “醒醒，帮我看着点。”景晞戳了戳江迟的肚子。 只见它睁开了那双浅蓝色的眸子，没什么精气神地望向了机场出口。 忽然，它翻了个白眼。 景晞瞬间将目光锁定在了它前一秒在看的地方。 一个长发及膝，大冬天还穿着长裙的年轻女人，拎着一个好大的紫色行李箱走了出来。 她身后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神色疲惫，还坐着轮椅。 景晞对那个男人有点印象。 在巨木的记忆里，他很年轻，也很健全。 这些年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人变成如此残缺模样…… 景晞带着几分敬意迎了上前，对方显然也一眼认出了她，排着队缓缓走出人群，向她靠了过来。 只见那长发美女笑着对她招了招手，一开口就是很熟悉的声音：“哈喽~该死的，好久不见，我是素罗~” 景晞愣了一下，笑道：“真没认出来。” 轮椅上的男人也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章山。” 第70章 景晞：“你好。”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怀里的小黑猫白眼已经翻上天了。 景晞走在前头打了一个车，回身见章山驾着电动轮椅靠了过来，下意识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 下一秒，只见他从轮椅上站起，手脚麻利地将其折叠起来，放进了汽车的后备箱。 景晞：“……” 司机坐车里头都看呆了。 第37章 那一刻，素罗一脸不想跟他沾上关系似的，默不作声坐进了前排副驾驶的位置。 章山关好后备箱，见景晞站在左侧发呆，便绕到右侧车门上了车。 “喵~” 怀里的小黑猫叫了一声，景晞回过神来，也连忙拉开车门，在后排左侧位坐下，对司机说了一家鱼火锅的店名。 她本人对吃没有研究，选这家只是因为还在上班时有几个同事喜欢约在这家吃，尤其是入冬以后。 刚入职时候他们也邀请过她几次，但她一直是个不合群的人，所以这家店她其实一次也没去过，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好吃。 不过司机在听到店名后很给面子地说了一句：“这家火锅老字号，做得不错，大冬天的，吃火锅也暖和。” 司机说罢，想了想，又问：“你们外地还是本地的？” 章山：“外地的，来这边办点事。” 司机：“那没吃过这家吧，待会儿一定要试试他家的揪面片，那就是个面坨坨，等锅里鱼吃得差不多了就让服务员过来给你揪片片，放番茄锅里味道特别好。我女儿就喜欢吃这口，我俩都空的时候她就爱带我去吃。” 章山听了，也很给面子地回应道：“你这么说，那就真得试试了，听得我差点儿流口水啊。” 司机从后视镜里扫了章山一眼，笑道：“你这口音，是北方人儿啊？” 章山：“南方人儿，北方待久了，让人儿带的。” 司机：“说老实话啊，刚看你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来，还挺震撼的。” 章山笑了笑：“认识个朋友，他公司那边研究的电动轮椅，导航识路，高端智能，全自动无需操作，速度可调节，上下坡稳当，还能折叠收纳。这不比自行车好使很多？完全可以代步上路，而且走人行道，慢是慢点，但比其他车安全。” 司机：“那玩意儿那么一坐，我还以为你是残疾人。” 章山：“那我还是挺健康的。” 司机：“现在科技进步这么快，轮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章山：“可不是嘛，全息游戏都上线了，放十几年前那可都是小说里才有的未来。” “你说那什么妖灵界是吧？确实很火，我女儿也喜欢玩，天天回家戴个铁帽子在那一动不动的，入迷得很。”司机说，“我是上岁数了，搞不懂这些年轻人每天都在玩什么，融不进去啊。” 章山：“大哥多少岁啊？” 司机：“再过三年就五十喽。” 章山：“咱差不了几岁啊，别老说自己老，那游戏我也玩，四十几岁的人怎么就不能玩了？玩游戏看个心态，谁还没年轻过似的。” 司机：“哈哈……”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半天，话题忽然断在了这里。 章山倒也不怕冷场，扭头把目光望向了景晞怀里的江迟，伸手用力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趴得那么乖，我给你找的新饲养员，满不满意啊？” “喵！！”小黑猫炸毛似的叫了一声。 “还是那么凶。”章山收回了手，耸肩看向景晞，“这家伙在我家的时候一直很凶，它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景晞顺了顺江迟的毛，反问道，“当时是你把它送过来的？” “你也看到了，当时它虚弱得跟要死掉了一样，要不靠你近点儿，真可能撑不过去了。” 章山话音刚落，司机又开了口。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小猫小狗也是生命，是有感情的，养了那么久，不想养了就送给别人，它们多难过啊？”司机说着，又八卦地问道，“这小猫刚换主人的那阵子，是不是又暴躁又不爱吃饭，都快饿死了，送回原主人家才渐渐好起来？” “说出来你不信，这小家伙以前还真是我家的，后来有次它见到了我边上这妹子，心心念念那个想啊，把身体都想坏了，我这不得已才把它送给这妹子的。” 司机：“还有这种事？” 章山：“小公猫见色忘义呗。” 司机：“绝育了没？” 章山手指点了几下小黑猫的脑门：“问你呢，绝育没？” 下一秒，小黑猫伸出爪子想要挠人，奈何对方身手很是敏捷，自己又被景晞抱在怀里，实在是够不着，只能在连续三次深呼吸后将脑袋扭向了窗外。 副驾驶上的素罗忍不住发出了颤抖的气声低笑。 这笑声乍一听隐忍而又压抑，随后却又变得逐渐放肆，仿佛下一秒就会笑出鹅叫。 景晞被这笑声带得也有些压不住嘴角了。 司机不懂这她们在笑什么，只等她们笑完后随便转移了一个话题。 车上两个健谈的中年男人聊了一路，下车付钱时，章山一边热情道别一边凑上去扫付款码的架势，总有一种在扫vx好友码的既视感。 下车后更是走在前面，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进店。 第71章 景晞不由感叹，这人现实中的样子，还真是和那段树灵记忆里的模样截然相反。 三人进店后要了个包房，这自然是为了方便某人吃饭与说话。 只不过章山刚在桌边坐下，脸上笑意便忽然一滞。 章山：“坏了。” 素罗：“怎么了？” 章山：“我把轮椅忘后备箱里了。” 江迟：“该！” 素罗：“这可真是太好了，你每次从上面站起来的时候，我都不想说我认识你。” 章山：“这玩意儿不便宜呢！” 素罗：“你又不差钱。” 章山：“不差钱丢了就不心痛啊？” 景晞：“要不上路况电台报个失物启事？” 章山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懒得折腾，明后天还要做去那边的准备呢。” 说着，伸手想拿菜单，却见江迟跳到桌上，用爪子将其踩住。 “好好好，你点你点。” 江迟默默把菜单踢到了景晞面前。 景晞摇了摇头，它便又把菜单踢到了素罗面前。 “哎哟，受宠若惊了，这是我可以决定的吗？”素罗一边口头客气，一边翻看起了菜单，一边翻看一边问起了“xxx你们吃不吃”这样的问题。 景晞原本以为江迟很讨厌章山这个人，吃饭时却发现不是这样。 它很喜欢呛章山，章山也喜欢没事打趣它，但话语间感觉不到什么仇怨，完全是那种已经不太需要边界感，什么玩笑都能随便开的损友之间的相处模式。 三人一猫是在饭后散的，散前加了个联系方式，说是租好车后会第一时间通知景晞。 景晞带着江迟回到了家中。 为了不错过章山和素罗的消息，景晞没有登录游戏，只是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大概下午四点半左右，素罗对她发来了消息。 章山不知在哪儿弄来了一辆越野车，路上吃的喝的都放在了后备箱里，说是明天上午就可以出发。 景晞当即把消息截图转发给了单宁宁，单宁宁恰好也不在游戏，当场秒回了一个[ok]的表情。 消息发完，本想上游戏的，但见边上的江迟还没睡着，小脑袋抬得高高的，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重播的武侠老剧，一时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它。 “干嘛？”它扭头看向景晞。 “我看你和章山关系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差。”景晞问，“你以前都住他家？” “也就这几年吧，从无力幻化人形，无法自由醒来开始。”江迟趴在沙发上小声说着，“我也没想他管我，大不了肉身死前做个引魂阵，让我剩下一半的灵魂彻底融入妖灵界。” 景晞关小了电视的音量：“你倒是不在意。” “那时候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这辈子都绑在那里头了，死也无非是迟早的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意什么，非要大老远跑去我家，把一副每天只会睡觉的壳子带走，隔三差五用灵力把我唤醒，非要我保持进食。” 景晞：“你问过他吗？” 江迟：“问过。” 景晞：“他怎么说？” 江迟：“让我当他闲出屁了呗。” 景晞摸了摸它的头：“挺好的，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自由醒来了？” 江迟：“好像……确实可以了。” 景晞不由笑了：“你也有很好的人类朋友。” “我不觉得是朋友，本来就是他欠我的……如果我当初没有带他去过封印之地，一切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它语气平淡地说着，“我俩不管谁先死，这账都平不了。” 景晞听得出来，江迟这看似埋怨的话里其实没有怨恨。 它比谁都清楚当初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人妖两族世世代代争了那么久，如果不是它把章山带到了那个地方，只怕直到世界毁灭，两族都还在各自为战，根本不可能联起手来，试着拯救更多的生灵。 景晞：“说起来，你现在每次醒来耗费的精神力还是很大吗？” 江迟：“倒是不会感觉太累了。” 景晞：“那么明显的好转，难道是生死契的作用？” 江迟：“可能吧。” 景晞：“你不会忽然有一天变成人了吧？” 江迟：“啊？” 这个问题显然让它陷入了一阵沉思。 它好像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想着想着，不由得抬头望向景晞，浅蓝色的眸子里闪着某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似是有话想说。 然而下一秒—— 景晞：“我可不养男人。” 江迟：“……” 第38章 因为刚好顺路，章山二人决定先把单宁宁接上再去找景晞。 正因如此，景晞刚睡醒，正热早餐呢，就收到了单宁宁打来的电话。 “景晞，有一男一女来我家敲门了，他们说是你让他们来的。”单宁宁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屋外的人听见，“我现在还没开门，就从猫眼看了一下啊，你帮我确认一下，男的四十几岁，女的头发很长，还很漂亮，对吗？” “嗯。” “那，那我开门了？”单宁宁小声问道，“他们车停在我家楼下，我是要跟他们走吗？你也一起的对吧？” 景晞：“他们接完你就来接我。” 单宁宁：“哦！” 许是第一次被陌生人找上门，她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 第72章 景晞：“别紧张，也没那么陌生，那女的是素罗。” 单宁宁：“大主城里那朵喇叭花妖？” 景晞：“嗯。” 单宁宁：“妈耶！” 电话是在单宁宁成功上车后挂断的，江迟还在被窝里安安静静地睡着。 景晞一个人坐在厨房吃完了刚热好的奶香小馒头，又到客厅把昨晚收拾好的行李检查了一遍，这才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没多会儿，章山把车开到了她家楼下。 电话铃声响起，景晞起身走进卧室，将只睡得很沉的小家伙抱了起来，连同行李一起带下了楼。 景晞上车时，单宁宁就坐在她的左边，似是因为她来了，那原本拘束的坐姿都在忽然之间得到了解放。 单宁宁往景晞边上凑了点，望着她怀里的小黑猫问了一句：“它昨晚没睡好吗？” 章山先一步抢答：“他一直这样，睡多醒少，瞌睡虫。” 坐在副驾驶上的素罗补充解释道：“他的意识在妖灵界里，所以外头的身体看上去睡着了，就像你们通过全息设备进入游戏一样，游戏外是静止不动的。” “原来是这样！”单宁宁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是不是灵魂共鸣以后就可以随时进出妖灵界了？” “是呀。”素罗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粉色的猫爪u形枕，套在了自己的后颈上，语气无奈地叹了一声，“这条路可长了，没别的交通工具能到，不吃饭都要十几个小时呢，我也要去游戏里上班了，两位美女饭点见。” “喂！”章山下意识抗议，“你也知道路长，坐副驾驶上睡觉是吧？真不怕给我看困了？” 然而他的抗议没有生效，素罗早在闭眼的那一瞬接入了妖灵界。 单宁宁好奇道：“这还能从外面叫醒吗？” “能啊，江迟那小猫咪就贼嗜睡，一天天的饭都不吃，每次都要我用灵力把他唤醒，他才能吃得上饭。”章山说着，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暂时做不到，景晞可以。” 单宁宁不禁望着景晞怀里沉睡的小黑猫发出了一声感慨：“竟然连饭都不吃都，这事业心也太强了吧！” 景晞：“它那是醒不来。” 单宁宁：“啊？” 景晞：“现实中的躯体太虚弱了，很难连接上环境中的灵魂，只有通过外力影响才能醒来，而且每次醒来都会消耗很多精神力。” 单宁宁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吞咽了一下：“那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吗？” 章山：“不会，他是例外。” 单宁宁：“例外？” “非要解释的话，除他以外的所有人或妖，对妖灵界而言都是外来者。”章山语气很平静地说道，“而他，是妖灵界形成之初的祭品，它是无法真正离开妖灵界的。” “祭品？”单宁宁的语气很是诧异。 章山：“他的一半灵魂献祭给了妖灵界，另一半灵魂愈渐衰弱，最终就成了这个样子。” 景晞默默听着这些自己早就知道了的事情，指腹轻轻搓揉着那薄薄的猫耳。 可忽然之间，她想起了昨晚江迟说的话，一时心念一动，不自觉问出了一个问题：“既然它都虚弱成这样了，为什么不直接做个引魂阵，放弃一副残缺的躯壳，让灵魂完完整整地融入妖灵界呢？这样做，至少能让妖灵界里的它不再残缺。” 章山闻言后陷入沉默。 单宁宁没敢说话，虽然她不太听得懂这话里的利弊，但却听得出这个提议有多冷漠。 这样的沉默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章山终于再次开口。 章山：“你真这么想吗？” 景晞：“难道它就没这么想过吗？” 章山：“……他是想过。” 景晞：“怎么不照做？这是它自己的意愿。” 章山：“没有第二种选择的选择，不该被称之为意愿。” 他语气少见地严肃了起来：“是我把他卷进来的，我总得负这个责吧。” 他说，人的一生不长，妖灵界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往后到底是他先生老病死，还是江迟先随着妖灵界一同消散，现在谁都说不准呢。 可再怎么说不准，只要他俩都还活着，他就不会放弃。 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法子，他想赶在妖灵界崩塌之前，解除江迟当年的献祭时立下的魂咒。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万一真做到了，总不能让江迟的魂魄无处可去吧？ 景晞：“这话你和它说过吗？” 章山自嘲着笑了：“我和他说这做啥，他只会嫌我事多……再说了，不一定会有结果的事，早早给人希望做什么？” 一旁沉默了好久的单宁宁忽然冒出来感慨了一句：“司机大哥，你真是好人！” “诶？小妹妹，别给我发好人卡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每天鼓捣着一群妖精四处骗人进妖灵界卖命，我可是另类人口贩子。” 章山说着，还不忘做个自我介绍：“还有，不要叫我司机大哥，我不是干这一行的。我叫章山，出口成章的章，气壮山河的山！” 单宁宁：“好厉害的名字！” 章山：“哈哈，名字很普通，意义都是自己赋予的。” 单宁宁：“我叫单宁宁，能给我也赋予一个吗？” 章山：“abb有点难啊。” 单宁宁：“那景晞呢？” 第73章 章山：“小妹妹，别为难我了，我也不是啥文豪啊。” 单宁宁瘪了瘪嘴，扭头看向景晞腿上睡成一团的小黑猫，心里忍不住地有些感慨。 没多久，车子驶上了高速，窗外的一切都开始与他们飞速地擦身而过。 车里放着十几年前很火的老歌。 章山时不时跟唱几句，节奏和调，要啥没啥。 单宁宁不知何时歪着脑袋睡着了，景晞静静望着窗外，怀里的小猫一直没有醒来。 它身子暖暖的，又几乎一动不动，就像是个套了毛绒外套的小火炉，抱起来确实很舒服。 景晞知道，江迟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随意醒来了，今日一直没有醒，那就是它不想醒。 她想，大概是昨晚她的话让它不开心了。 不管它的身体是因为什么发生了好转，这都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该希望它早点恢复如常的，可她却说出了类似“你不是猫了我就不给你饭吃了”的话，这不是等于在告诉它，她一点也不期待它越来越好吗？ 景晞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 反思结果是，昨天那话确实是不该说的。 毕竟真有那么一天，直接把它扫地出门就好了，反正那时候的江迟肯定有生活自理的能力了。 她想着想着，也被车上的老歌催出了睡意。 景晞与单宁宁不似素罗，意识无法接入妖灵界，两人在时而颠簸时而平稳的车上睡了又醒，意识是迷迷糊糊的，脖子是又酸又痛的。 车上既会开车又能认路的只有章山一人。 毕竟是个人类，多少上了点儿年纪不说，车上还睡倒一片，他一人醒着开这种长途，难免容易感到疲惫。 开车嘛，疲劳驾驶不可取，累了自然是要休息的。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沿途选在一个条件很差的小旅馆过了个夜，一觉醒来天上飘起了雪，整个世界都覆上了一层白。 “是雪啊！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雪了！”刚吃完早饭，结完房钱的单宁宁，裹着围巾站在旅馆门口发抖，“这路还能走吗？” “能啊，必须能啊，你们南方的小雪能积多厚？” 简短两句对话后，大家再次钻进车里。 这次，素罗没有接入妖灵界，江迟也依旧没有醒来。 车子驶离身后的小镇，在快三个小时后脱离了正常的车道，开往了一个看上去绝不可能走得通的方向。 一阵颠簸吓醒了单宁宁，睁眼的瞬间只见车子直冲冲向着悬崖开去。 她还来不及惊叫，四周便已彻底变了模样。 那一瞬，她感受到了游戏里才有的，浓烈的天地灵气。 这里好像是游戏的场景，四周的一切都有些眼熟，却又不太一样。 很快，她看到了一条河，瞬间激动地伸手推了两下一旁似乎还在发呆的景晞。 单宁宁：“这里是大主城！大主城的城东！” 是这里没错，她不会认错的，不久前她还和景晞一起，在这条河边杀过一只定点刷新的鸭子精好几次呢。 只不过，这里是没有被建设过的大主城。 没有妖灵、没有建筑，只有山水与漫天飞雪。 车子再往前方驶去，景晞遥遥望见了远方那棵参天巨木。 它不似游戏里那样生机盎然，只是一株彻底枯死的万年老树，余下一副残躯静静伫立在那里。 真实的巨木没有繁茂的绿叶遮天蔽日。 飞雪从枯枝的缝隙间向下飘落。 有薄薄的白雪覆在那数之不尽，却不会再长出新叶的庞大分枝上。 它们分明也很轻，可当景晞下车走近一看，才发现不少枝干已被压断，有的摇摇欲坠地挂在树上，有的早已掉落在地，让新雪覆盖。 这里太寂静了。 十几年前的那段记忆里，看不到这么残败的现在。 第39章 单宁宁：“这里……是大主城？” 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确定，眼前这番景象，任谁也无法联想到妖灵界中的主城巨木。 素罗向前两步，望向这棵枯死巨木的眼里满是敬意。 “这是永不遗忘之地，是妖灵界的幻境之心，是封印、也是连通着天地灵脉的唯一存在。”她说着，回身看向单宁宁，“看来你并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过没关系，大家一开始都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日后随时可以来素罗小屋找我——现在还是先进行共鸣吧。” 单宁宁下意识看向了景晞。 景晞：“所以该怎么做？” 章山走至树下，引天地灵气结下一印。 一时间，灵光自交错盘踞的众多根茎而起，如焰火烧灼般向枯死的主干蔓延而去，接触主干的那一瞬，忽又似无数飞鸟振翅高飞，萦着枯木盘旋而上。 景晞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强烈的欲念。 那是已逝之灵残留于世的守护之心，是上千地缚灵甘心受困幻境之中，没有怨言的无声期盼。 她缓步上前，伸手穿过那层柔和的灵光，轻抚上那干枯的树皮，缓缓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眼之时，眼前已是一片春意盎然之景。 巨木繁茂的枝叶仍旧遮天蔽日，各色灵气如烟如墨，于这天地之间缓缓流动，再没有一丝冬日的严寒。 原本被她留在了车内的那只小黑猫，此刻就蹲坐在一处外露的粗树根上，仰着脑袋静静望着她。 第74章 这里是妖灵界。 “欢迎你的正式加入。”江迟语气平静地说着欢迎的话。 景晞：“你一直在这里等着？” 江迟：“没算错的话，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吧。” 景晞：“怎么不醒来，生气了？” 江迟：“我生什么气……有事要忙罢了……” 江迟别过头去，似是怕被自己的情绪出卖。 景晞决定加入妖灵界的那一天问它，它所谓的“新的联系”是不是后来进入妖灵界的大家，它没有回答，也不敢回答。 一直以来，妖灵界那么多人盼着它好好活下去，但它只觉得累，觉得这份期待好沉重。 它甚至时常会想为什么先死的不是自己，论修为、论心性，当初一起立下誓言的三只大妖，哪个不比它更适合背负这些期待？ 它太清楚了，妖灵界只是它活在这个世上不能丢下的责任。 那个真正让它再一次感觉活着挺好的原因，比起妖灵界来说实在是太渺小了。 渺小到，它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才不会让人觉得这个原因十分可笑。 可事实就是，它忽然记住了一个承诺，记住了她对它说的一句话。 “你和现实的联系不会断了，死前不会，死后我也会为你烧纸的。” 好奇怪的一个人类—— 被它算计过，因它重伤过，明明已经掌握了它的生死，却又毫不在意地允诺它自由，还用那么随意的话语，对它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从那一刻起，它好似忽然抓住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却仿佛就在自己周围，触手可及。 它知道，这一定和景晞有关。 它想更多的了解她。 其实它已经很习惯活在这个幻境里了，过去每次被迫醒来都会被无尽的疲惫感深深裹挟。 可最近它忽然发现，自己不仅不再会因现实中醒来而感到十分疲惫，还渐渐能够凭借自我意识自由出入幻境了。 虽然在外头待久了还是会很累，但这对它而言是一件值得欣喜之事。 每当景晞不在妖灵界里，它便总忍不住去外头看看。 其实每次醒来，它都不一定会睁开眼睛。 因为它告诉自己，太频繁的回到现世，并不是它该做的事。所以，只要能听见一些动静，大概知道景晞在做什么，它就能安心地回到幻境里。 所以它发现了，景晞不上游戏时，和大多人一样，喜欢躺在床上刷手机，坐在电脑前看视频，又或者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不过如果是看电视的话，她会习惯把手放在它的身上，轻轻抚摸它的身体，拨弄它的耳朵。 它想自己应该反感旁人这样越界的，可景晞这么做它却不会感到不适，要说哪里感觉不太对，大概是它面对这种程度的接触多少有点不知所措——万幸只要不睁眼，就不用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忽然有一个晚上，它偷偷醒来，发现自己在景晞的床上，甚至被她抱在怀里。 它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心跳，紧张得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那是它第一次胡思乱想地以为自己对景晞而言是不是也算得上特殊了。 那之后，它每晚都会偷偷醒来，又默默回到幻境，似是想要确认点什么。 直到前天下午，她问出了那句——你不会忽然有一天变成人了吧？ 那个瞬间，它发现自己很不争气地在心里构想出了一种未来。 不管到底受了怎样的影响，有怎样未知的代价，有没有可能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平等一点地站在她的面前，以相似的人类模样。 如果自己对景晞而言有那么一点特殊，那她会不会也期待过那一天的到来？ 当然，答案是否定的。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它强迫自己从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清醒了过来。 原来它和景晞心中的界限始终是不一样的。 它为妖两千多年，多以“人”的身份在世间行走，自是知晓男女有别。 可在景晞眼里，它不过是个宠物，稍微换个模样，不喜欢了就可以丢掉…… 所以那天后，它回到幻境就没有再离开过。 一切也如它所料，它不醒来，她也真就没有试着叫醒它。 它还以为看似孤独的她或多或少也会需要它的陪伴，现在想想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不过再怎么说，今天也是景晞与树灵进行灵魂共鸣的日子。 她是被它领进来的，它该过来欢迎一下的。 景晞：“你真的没有不高兴？” 江迟：“没有。” 话音刚落，便见景晞两步绕到了它的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戳了戳它的脑门。 “行！就算真有事要忙，饭也是得吃的吧？”她说着，把它从地上抓了起来，望着它的眼睛问道，“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又想自暴自弃吗？” 江迟：“你还会操心这些？” 景晞反问道：“我不该操心这些吗？” 短暂愣神后，江迟把脑袋别向旁处：“……你，你要在乎这些，随时都可以从外面叫醒我，这对你来说又不难。” 景晞想了想，认真道：“我以为你不想醒，怕强行叫你醒来，你会更不高兴。” 江迟：“……” 景晞：“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真没有盼你不好的意思。” 江迟：“……” 第75章 景晞：“我向你道歉。” 江迟：“……” 景晞见江迟一直不说话，干脆用力摇了摇它。 “别摇了，晕！” “那你还生气吗？”景晞问道。 江迟深吸了一口气，道：“有件事我要说清楚。” 景晞：“你说。” 江迟：“我不是一只宠物。” 景晞：“我知道。” 江迟：“你知道？” 景晞：“我说过的，你是我朋友，朋友怎么会是宠物呢？” 江迟张了张嘴，似是想说点什么，却在感应到旁人进来的瞬间闭上了嘴。 “哇！真的进来了诶！”单宁宁满脸写着震惊，“诶？这，这是大主城？感觉有点不一样……” 她一脸懵逼地碎碎念着，回头没有看见素罗和章山，倒是看见了景晞，以及景晞手里抓着的江迟，一时连忙小步跑了上来。 “景晞，这是哪里啊？现在什么情况？”单宁宁好奇问着，但还没等景晞回答，就已对江迟打起了招呼，“嗨！外头的你都睡一天一夜了！你在这里是等着接我们吗？” “……嗯。” “所以这里是什么地方？”单宁宁朝四周望了一圈，“这里灵气好充裕的感觉，周围一个玩家都没有，也没有等级属性……” “这里是妖灵界真正的核心，游戏里的大主城只是这是对外投射的虚影。”江迟解释道，“这里没有任何数据，有的只是我们的魂魄。” “那我可以通过这里去到游戏世界吗？” “就像使用传送树一样与巨木共鸣就好，往后你的心念可以让你在表里世界和现实中随意穿梭了。”江迟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先前你只能通过全息设备让神识进入此处，现在你的神识与魂魄都能进入此地，虽然更容易受到伤害，但也能更好的感受天地灵气的存在。” 单宁宁：“意思就是说，我以这种方式进入这里，修炼速度会比用设备登录游戏快很多？” 江迟：“没错，但代价是灾厄到来时，如果受到来自异世界的伤害，将会是神识和魂魄共同承受冲击。” 单宁宁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太懂其中的区别。” 景晞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先前她被那群妖灵结阵算计时，为强行破阵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真回到现实也不过就是虚弱了几天。 如今看来，普通的接入方式虽仍有危险，但确实能让受伤程度大大降低。 不过那样的接入方式，想必对灾厄的影响也会小上许多。 只有真正以灵魂进入妖灵界幻境，才能发挥出最大本身的力量，去面对这里发生的一起。 景晞想了想，大概和单宁宁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区别。 单宁宁听完点了点头，还没等景晞再说什么，便已和巨木共鸣离开此处，只留景晞和江迟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短暂沉默后，景晞问了句：“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说？” “我刚才……”江迟刚开口，便见单宁宁的身形又一次出现在了面前。 “哇，好神奇！出去一下就有等级数据了，回来也很方便！”单宁宁一边惊喜地感慨着，一边不忘进来前素罗对她说的话，“景晞，我们得快点出去，大冬天的，外头还下雪呢，要进来修炼也等回家了再说，不要弄感冒了！” “嗯！”景晞点头。 下一秒，单宁宁断开了灵魂连接。 景晞再次望向江迟：“你刚才想说什么？” “……忘了，想起来再说吧。” 第40章 景晞若有所思地盯着江迟看了好一会儿，见它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于是将它重新放回了地上。 “那我走了？” “嗯。”它点了点头。 “到点记得起来吃饭。” “嗯。”它又点了点头。 景晞离开了幻境。 幻境之外的灵光已然散去，这片天地又一次重归寂静。 章山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仰凝视着眼前的枯木， 平日里话多且密的他，此刻倒是十分沉默，沉默得像时间静止了一般，唯有眼底压抑着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素罗好像在教单宁宁什么，单宁宁似懂非懂的认真听着，努力于指尖聚起了一丝灵光。 景晞：“这就算成功了？还有需要注意的吗？” 章山回过神来，把江迟刚在幻境里对单宁宁说过的话又重说了一遍，来来去去所要强调的，其实就是往后妖灵界对她们而言不再只是游戏了，面对灾厄的时候一定要优先保护好自己。 他说着，目光转向单宁宁：“单宁宁，你要不嫌弃，以后修行的事我教你。” “啊？”单宁宁愣了一下，下意识先朝景晞看了一眼，又向素罗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素罗笑道：“你别看他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在景晞出现之前，放眼整个妖灵界，除了江迟，数他最强。” 章山：“一般一般，景佬在前，我甘做老三。” 景晞看得出来，无论江迟、素罗，还是这个初次见面的章山，大家都很照顾单宁宁。 妖灵界中觉醒了灵能的人类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平日里肯定没有经历去照顾那么多人，之所以能对单宁宁特殊，多是在给她面子。 不管怎样，这对单宁宁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毕竟她确实也不知道怎么教她。 第76章 景晞：“你跟着他学吧，他修为确实不低。” 章山对景晞鞠了一个九十度深躬，玩笑似的说道：“感谢景佬的肯定！小的一定不负所托！” 单宁宁迟疑地问了一句：“那我该叫你什么呢？老师？师父？还是什么别的……” 章山摆了摆手：“叫章山就好，啥师父老师那一套别整，我听不惯。” 他说着，拍了拍枯死的树干，最后叹了一声，转头向车子停靠的方向走去。 章山：“回吧，回吧！这天真冻啊！” 单宁宁连忙跟上前去追问：“那我以后都在游戏里找你吗？” 章山：“请说，幻境里。” 单宁宁：“那我以后都在幻境里找你吗？” 章山：“行啊，回头加个好友。” 单宁宁：“都好友了，怎么不是游戏嘛？” 章山：“说幻境逼格高啊！” 单宁宁：“好有道理的样子……” 回到车上后，景晞把座位上的江迟抱回怀中，一声不吭地侧身望向了窗外。 单宁宁脑袋往窗上一靠，便兴致勃勃地进入幻境找素罗去了。 她这算刚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探知的欲望暂时远远高过了恐惧。 景晞则只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色变换，提不起进入幻境的想法。 车内依旧放着十几年前流行过的老歌，章山时不时会找点话说，但大多时候车内氛围还是沉默的。 车子驶离了这座被结界隐藏起来的山林，哪怕回头也无法再看见那棵参天的巨木。 景晞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糟老头子分明没走多久，她却已经背离了他走前对她唯一的期望。 她加入了妖灵界，成为了一个守护者。 虽然她还是无法理解有些人为何即使痛苦也仍旧坚定不移，但选择和这样的人做同样的事，让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前行的方向。 回碧江的路上一直下着雪，不过也正如章山所说，南方的雪下不了多大，道路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江迟在路上也醒来过两次，吃完饭就又沉沉睡了下去。 那之后的日子，似乎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比如，景晞每晚把江迟抱进被窝，本该是在床头，可第二天醒来它总会自己跑去床尾。 又比如，除去定点起来吃饭，几乎就只有妖灵界里可以看见它了。 妖灵界里，章山取消了景晞和江迟之间的传送绑定，那之后这小黑猫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一次都不太容易了。 景晞感觉江迟还是对她那天那句话耿耿于怀。 这小猫咪怎么就那么小气呢？ 她已经道过歉了啊。 在这看似微妙而又平静的日子里，妖灵界发生了两次程度较轻的灾厄入侵。 自从与巨木进行了灵魂共鸣，景晞哪怕人不在游戏里，也能感应到灾厄即将出现，随时可以进入游戏支援。 第一次参与抵御灾厄时，除去妖灵界中的各类妖灵，景晞还看到了不少已经开始修炼的人类。 正如江迟所说，这世上愿意挺身而出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不图名，不图利，只因有想守护的人或事，这个世界要是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快过年的日子。 景晞收到了一个章山寄来的快递，袋子拆开一看，竟然是纯手写的春联和福字。 上游戏一问才知道，这是章山自己写的，他说加入了妖灵界的人类同胞人手一份，妖精没有。 “别嫌弃啊，都是心意，两百多份呢，手都快给我写断了！” 还真别说，这家伙的毛笔字写得还像模像样的，看上去比他本人靠谱很多。 除夕的前几天，景晞问江迟，要不要去“外头”过年。 江迟：“游戏里会办活动，到时候会很热闹。” 景晞：“那不一样。” 江迟：“我听大家说，现在的年没什么好过的。” 景晞：“也是。” 仔细想想，是没什么好过的，无非是过去的年岁里习惯性把这样一个日子当回事了。 对于一个没有家人，也不工作挺久的人来说，它连放假的意义都失去了。 不过再怎么说，这春联总是要挂上的。 除夕的中午，景晞从妖灵界中离开，习惯性地先煮上了饭，而后搬着小板凳走到了客厅门前。 她一手拿着长长的春联，一手拿着透明胶布，刚想开工，便见江迟从半掩着的门缝里钻了出来，仰着一颗小脑袋，静静望着她。 景晞：“你怎么醒了？” 江迟：“要帮忙吗？” 景晞：“不是不过年吗？” 江迟：“不要算了。” 小黑猫刚一扭头，便被透明胶布砸中了后脑勺。 景晞：“撕好递给我。” 江迟：“……” 江迟脑袋一晃，胶布落在了地上。 小小的猫爪在透明胶上抠了半天，最终找到了可以撕开的头，它用牙齿咬着那一端，爪子割断另一端，而后以灵力悬空，递到了景晞面前。 “你也太嚣张了！”景晞忍不住笑道，“得亏这是旧楼房，没有摄像头。” “放心，我心里有数。”江迟说着，又为景晞递上一条刚撕开的胶布，“你们人类用来限制灵能者的那些条条框框我倒背如流。” 第77章 春联贴好，景晞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后退几步看了一下，满意地搬上板凳回了屋。 景晞：“饿了没？” 江迟：“有点。” 景晞：“可惜过年了，附近的烤鱼店都关了，不然给你点一份。” 江迟：“我也不是只喜欢吃那个。” 景晞笑了笑，转身走进厨房，打开了冰箱。 景晞：“过来看看，想吃什么？” 江迟：“都行。” 景晞双手叉腰道：“都行就去吃猫粮。” 几秒后，小黑猫从客厅走了进来，站在冰箱口选好了想吃的菜和肉，又很快退到了一旁。 “要帮忙吗？”它很认真地问。 “这你能帮什么忙？”景晞将小黑猫上下打量了一遍，经过认真思考后，问道，“能洗菜不？” “能……吧？” 能不能的，先试试再说。 只见那小黑猫跳上水槽边缘，小心翼翼伸出爪子，拧开了水龙头。 小小的爪子在池子里试了半天水温，这才把景晞放在边上的菜都推了下去。 它全身紧绷着，三条腿用力抓着水槽的边缘，剩下的那条前腿小心翼翼地在洗碗池里来回搅合，却明显不太够得着里头的菜。 景晞在一旁看得想笑，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笑着把它从上面抱了下来，还给了它一张干毛巾。 景晞：“你辛苦了，还是我来吧。” 江迟：“给你添乱了。” 景晞：“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也没指望你真能帮上忙。” 江迟：“……” 景晞：“你能醒来过个年也好，我很开心了。” 江迟：“是吗……” 景晞笑着点了点头：“当然，不然我就一个人过了。” 江迟乖乖地趴在干毛巾上，湿漉漉的前腿在上面来回蹭着，一双眼只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忙着切菜做饭的景晞。 等到饭菜都好了，它站起身来，在景晞的招呼下跳到了摆好饭菜的餐桌上。 景晞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使用灵力的？” “没注意，忽然就能用了。” “看来你身体真的越来越好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景晞望向江迟认真说道：“我后来想了想，还是把糟老头子的房间收拾了出来，如果有一天你恢复了，就睡那间吧。” “啊？” “你不能离我太远，以前的家是肯定回不去的，只能在附近找地方住，挺麻烦的。”景晞说，“反正是人是猫吃的都差不多，你也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挺安静的，留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江迟：“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景晞：“想到就说了。” 江迟：“那怎么会想到这个？” 景晞：“没什么，就觉得你挺小气的，同在一个屋檐下，竟然为了一句话和我赌气那么久。你小气，我不能再小气了，不然这日子过不下去。” 江迟听景晞这么说，一下就坐不住了：“我没在因为那件事赌气！” 景晞：“那你最近怎么回事？” 江迟：“我……” 景晞：“你？” 江迟：“我是觉得，你说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该有朋友的样子。” 景晞不解地摇了摇头：“什么样子？” 江迟犹豫片刻，垂下头去，闷声说道：“保持正常的距离，过互不干扰的生活。” 景晞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如果我的理解没错，这是普通朋友。” “都一样。” “不一样。”她想了想，认真道，“你不一样。” 第41章 江迟眼底似有某种情绪一闪而过，那一瞬的情绪虽被藏得很好，它却依旧没能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它问：“有什么不一样？” 景晞回道：“我说不出来。” 话音落下，景晞的目光不禁迷离了几分，似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又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你不是让我试着和这个世界建立新的联系吗？”她用筷子末端敲了敲江迟的脑袋，“你是第一个，也是让我迈出那一步的存在，你和别人不一样。” 江迟一时愣在原地，下意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点什么。 景晞见它没有说话，便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说你们查不到我的过去，你好奇过吗？” “怎么可能不好奇？你确实太奇怪了，哪里都查不到你的过往，你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明明身上没有妖气，怎么看都像是个人，可人类寿数短暂，你却没有老去的迹象。”话到此处，江迟不由顿了片刻，似是害怕景晞误会，连忙又道，“但我说过，关于你的秘密，我没有想过揭开，你不用对我坦白什么。” “我也没法对你坦白什么。”景晞淡淡说道，“我和你一样，不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怕告诉你，从有记忆起，我就一直跟着卢有城，我对世界所有的认知都是他教我的，但他没有告诉过我，我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江迟：“你没有好奇过吗？” 景晞：“没有。” 江迟：“为什么？” 景晞：“不知道，可能是他希望我不要好奇，我又恰好特别信任他吧……反正关于过去的一切，我好像从一开始就一点也不好奇，甚至会有一种不知道或许更好的想法。” 第78章 景晞说着，见江迟目光十分诧异，一时自嘲着笑道：“是不是觉得很神奇，竟然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过去。” 江迟：“你这心态，也是卢有城教你的吗？” 景晞点了点头：“嗯。” 江迟不禁感慨：“我突然开始有点好奇，他老人家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你教成这样了。” 景晞好奇问道：“这样是哪样？” 江迟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出来。” 景晞：“那是好是坏呢？” 江迟：“该说不说，心态挺好，感觉真到世界末日了，你应该也能处变不惊吧？” 景晞听完笑了，玩笑似的问道：“那我岂不是很适合拯救世界？” “如果你是自愿的，那确实比我适合太多了。” “我是自愿帮你的。”景晞说。 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江迟不由得愣了神。 景晞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拯救世界在她眼里似乎从来不算什么值得上心的事，毕竟她这人一向都是自扫门前雪的。 她就是这样，不会认真地说自己要守护这个世界，却会认真地告诉某个人——我会护你、我会帮你。 上一个得到这种许诺的人是单宁宁。 这一次，是自己吗？ 江迟回过神来，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埋头继续吃起了碗里拌好的饭菜，没再多说什么。 它越来越摸不清景晞到底把它放在什么位置了。 可不管在什么位置，注定会随妖灵界一同消散的自己，都是不该奢求太多的。 万幸，当初那个结魂阵法没有成功，否则它真不知要亏欠景晞多少了。 午饭过后，景晞一如往日那般进入了妖灵界。 这里对她而言是个幻境，但对大部分人类而言只是一款全息游戏。 游戏嘛，逢年过节一定会有热热闹闹的节日活动，以及节日活动特有的奖励。 比如每次刷新前都会提前全服公告的大型年兽。 又比如，大主城内多了十二个烟花燃放点，都在很高处的地方，搜集难度不低。玩家和npc买好相应的烟花后，去十二个指定地点燃放对应烟花，就可以获得大量经验和一条两端有白色大绒球的红色围巾。 这个任务奖励只可以获取一次，但是完成第一次后就会开启竞速挑战。 从购买烟花的那一秒算起，到点燃最后一个烟花的那一瞬结束，耗时越少的玩家排行越靠前——第一次燃放的成绩也会记入其中，不过正常来说，第一次绝对是最慢的一次。 活动结束后，官方会按排名区间发放奖励，但仅限前1000名玩家。 除此之外，还有兔年专属的捣蛋兔子精的活动。 野外遍地都是随机刷新的裹着红围巾的捣蛋兔子精。 兔兔被玩家打出致命伤害后会锁血晕倒，这时候只要用从节日npc那里买的绳子把它抓起来，它就会哭唧唧地上交1-3颗新春糖果。 把绑起来的兔兔交还给节日npc ，还能随机再获得一次糖果。 糖果品类有七种，直接吃可以获取一定经验，且一段时间内获得随机属性强化，攒够一定数量，按照不同的品类搭配，也能和节日npc交换一些新春专属的装备和道具。 不同搭配和不同数量能换到的东西不一样，没有兑换列表可以换，全看玩家自己摸索。 这活动是今天白天才开的，现在午饭点刚过，论坛上早就有详细的兑换攻略了。 不得不说，妖灵界公测后真的热闹了很多。 景晞一个人在大主城的郊外抓兔子，身旁一大堆玩家也都在这边抓兔子。 一只新的兔兔刚刷出来，瞬间就受到了一大堆技能伤害，而后好多人围上前去，一人摸一下，确认尾刀不是自己打的，没有捕捉权限，便又纷纷散去。 景晞也不是需要这些任务奖励，就是大过年的，想来游戏里凑个热闹。 不过干架她在行，抢东西的水平却是差了不少，这热闹凑了半天，她包里也就才多了两只兔子。 抢着抢着，她感应到了江迟的灵息。 她回头一看，那只小黑猫果然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一动不动静静望着她。 在传送设定没解除之前，景晞陪江迟巡过不少次地图。 通常来说，它忽然出现的地方玩家总会四散奔逃。 但此刻四周的玩家并没有发现他们畏惧的凶神在这张地图上，仍旧是刷怪的刷怪，抓兔子的抓兔子，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景晞转身向它走去，站在树下抬头问道：“今天巡到这里了？” 江迟：“除夕，给自己放个假。” 景晞：“我以为你不过年呢。” “在这游戏没出现之前，这里头确实也没有这种过年的气氛，我这情况，在外头过多累啊。”江迟说着，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了景晞肩头，自嘲道，“醒不了一点。” “那你想怎么过？”景晞侧着头问它。 “随你。” “去放烟花？” “你的成绩是不会计入竞速的。”江迟提醒道。 “我知道。”景晞伸手把江迟从自己肩上拽进了自己怀里，转身朝着大主城跑去。 为了不吓到普通玩家，江迟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景晞抱着它一路跑到了卖烟花的地方，卖烟花的小妖见了，趁旁人不注意，笑嘻嘻地给她塞了两套免费的任务烟花。 第79章 景晞：“怎么给了两套？” 江迟：“十二种烟花不一样，都做得挺好看的，白送你了就放呗，反正也不一定要在任务点放。” 景晞点了点头，拿起第一个烟花，对着系统提示的大概范围寻了过去。 寻着寻着，到任务范围了，发现脸上全是人，非但如此，时不时还有人从天上掉下来，一摔就少半管血。 景晞抬头看了一眼，才知大家都在爬此处最高的那根枝头。 那很粗的枝头上有一间小木屋，屋顶没有树叶遮挡的地方是燃放点。 想要从地上跳上去，就要按系统生成的“阶梯”一点点向上跳，这个过程可以借助各种技能，但现目前游戏内似乎并没有什么技能可以一下直接跳到最高处。 景晞仰头四下看了一圈，在确定好几处最合适的落脚点后，聚灵于脚尖，以一种令人咋舌的轻盈身法，三两下跳到了顶点，蹲下身来点燃了第一只烟花。 一只趴在满月上的兔子随着烟花声响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烟花炸开的那一瞬，树下看傻了眼的，或是没注意到她的人，顿时都发出了惊叹之声。 “太厉害了吧！” “妹子，那是什么独创技能吗？” “能不能拉一下人啊？” 景晞站起身来，幻出几条长藤，一头缠上屋顶，一头向下垂去，而后从树上一跃而下，低头看了一眼下一个烟花任务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每一个烟花燃放点，都发生了类似的事。 游戏中虽然没有可以大范围喊话的世界频道，但玩家们还是通过传音将“烟花活动有木系菩萨”这个消息传遍了游戏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许许多多先前尝试烟花活动失败的玩家们放下了手里正在做的事儿，飞快奔往各个烟花燃放点玩起了“爬绳子”。 忽然之间，大主城中烟花声接连不断，若是站在没被巨木主干树荫遮蔽的区域，便能看到四面八方不断燃起的各色兔年烟花。 当手里最后一个烟花燃放完毕，景晞也最后一次放下了藤蔓，而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此刻走在略显拥挤的主城街道中，她心情倒是难得大好，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江迟跟在她的身后：“你还真是一点也不低调，章山看到又要叫了。” 景晞：“他叫什么？” 江迟几步跃上景晞身侧的木头柱子上，稍微清了清嗓，模仿着章山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开了口：“哎哟！我辛辛苦苦设计跳跳乐，被她那么一整，谁都能轻易上去了！” 别说，这语气，学得还真挺像。 第42章 景晞听完，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要真那么说，你就让他别急，反正那藤蔓最多一小时就会被系统刷新。” 江迟：“这可就不一定了。” 它说得没错，两小时过后，正坐在某个僻静高处发呆的景晞真收到了章山的传音。 章山：“哎哟我的姑奶奶耶！我辛辛苦苦设计的跳跳乐，你说你这么一弄，谁都能轻轻松松爬上去了！这速还怎么竞呐！” 随着他的传音一起过来的，是单宁宁的传音，很显然，她此刻就在那便宜“老师”边上，传音里甚至带点儿了他在边上抱怨的声音。 单宁宁：“章山上午还和我说他这跳跳乐设计得可刁钻了，第一次跳的人再快每个点也得尝试个半小时左右，还赌我没一小时一个点都上不去。现在我上去了，他输我一个月的外卖钱！” 景晞低头望向一旁的江迟，好奇问道：“藤条还没被刷掉吗？” 她记得系统地形都是一小时一刷的，不属于地形的杂物会被刷没掉才对。 江迟：“据说是有其他木系玩家爬上去了没走，等系统刷新后又放下了藤蔓。” 景晞听了，特意下线看了眼论坛，发现果然如此。 上午时还有人抱怨烟花燃放点太难跳了，偶有一两个辛辛苦苦跳上去了的人在发跳跃心得，帖子下面的回复都是学不会。 时间来到中午，有人发帖说看见超会跳的木系菩萨跳上去放了藤蔓，一堆人闻讯赶去完成了任务。 再后来，有好心的木系玩家自发性地开始接力，轮流蹲在各个烟花燃放点，系统每次一刷新，他们就会放下新的藤蔓。 不少人都在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啊！谢谢各位木系菩萨！” 在这无数感慨声中，游戏官方默默放出了一个公告。 放烟花的任务奖励是不可能削弱的，已经有那么多玩家靠藤蔓拿到奖励了，现在不允许玩家通过藤蔓完成任务，对后面来做任务的玩家来说也不公平。 所以官方最终决定，首次任务奖励可以通过攀爬藤蔓获得，但后续竞速奖励一定要靠自己跳上去才会计入成绩。 这条改动大部分玩家都没有太多意见，毕竟对他们而言，竞速没啥好玩的，基础奖励到手就不错了。 而那些喜欢挑战这个玩法的玩家，这下也可以按自己的方式去摸寻更快登顶的方式，从中获得更多乐趣了。 一时间那些被压下去的“跳跳乐攻略”帖又被顶了起来，许多完成了任务的玩家也开始尝试着自己登顶。 就在玩家们做新年活动的时候，妖精们也离开了平日里“上班”的地方，和自己熟识的朋友聚在一块，过起了属于它们自己的年。 第80章 玩家们不知道它们真实存在，甚至还在论坛感慨游戏内容的用心与逼真。 ——卧槽卧槽！我才发现， npc们都去过年了，要是在哪张图上撞见了它们，还可以蹭一顿免费的年夜饭！不同npc会做的菜式和味道都不一样，我蹭了好几家了！ ——是真的，我也看见了，交任务的时候没找到npc，结果去隔壁看见它在煮汤圆！ ——我这边好多妖精在跳舞啊！ 当类似的讨论逐渐变多，一时又有好多地方成为了玩家们的新年打卡点。 玩家们用不一样的方式围上了相同的红色围脖，或跑或跳地奔行于妖灵界的各个角落，不计较有没有奖励，只想和各处过年的妖精们互动一下。 那闲来无事四处串门的感觉，就像人们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一样。 这是景晞从前没有见过的热闹。 热闹到有的地方甚至因为出现了太多玩家，妖精们实在招待不过来了，不得不选择了紧闭房门。 她试着融入其中，试着追在路人身后，去一个又一个论坛被人提及的地方，看看妖精们各自都怎么过年。 顺道跟随的路人，会对她打招呼，会问她是不是也看了论坛的某个帖子，会热情地为她带路，或领着她在人群中一起迷路。 有时在某个地方走散了，最后目的地再相见，也会笑着问她刚才去了哪里。 她和那些好心的路人甚至到最后挥手告别时都没有加过好友。 但这样的热情，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的暖意。 她以为自己会和从前一样，只是简单地模仿着旁人的行为，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正常人。 但这一次，她却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人们为什么总对一些看似无意义的事乐此不疲了。 夜深了，她也跑累了，挑了个还算安静的角落坐下休息。 江迟在她身旁软和的草坪上趴下，随口问了一句：“玩得还开心吗？” 景晞抬眼望着天上的月亮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弯眉笑了一声，回道：“很奇怪，这些事看上去挺没有意义的，真做起来，时间却又过得特别快… …有一种，特别充实的感觉。” 江迟顺着她的目光一同望着月亮：“那就好。” 景晞低头看向江迟：“你倒是少见地跟了我一整天，话也没怎么说，不无聊吗？” “不无聊。” “看来大家都喜欢做无意义的事啊。”景晞感慨着将目光再次望向天边。 江迟沉默许久，忽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有意义的。” 景晞闻言，低眉看了它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只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了白天没放完的烟花，一个接一个放了起来。 等到烟花燃尽，一人一猫仍旧这样静静坐着。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景晞忽然伸手揉了揉江迟的脑袋，在它诧异的目光中说了句：“谢谢。” 话音刚落，人便消失在了这片天地。 景晞于幻境外睁眼，耳边满是轰隆的烟花声。 她从床上坐起，披上棉衣走到客厅的阳台，趴在冰凉的护栏上，望着天边不断炸开的烟花，吹起了今夜的冷风。 这里的烟花，没有游戏里那么花哨，她却也提得起兴致去看，这放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江迟说的，是她开始与这个世界产生新的联系了。 她只知道，那一刻的自己，似乎是在想：“如果有人一起看就更好了，就像在妖灵界里一样。” 景晞这般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似有动静，回头只见那只小黑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阳台。 它是特意醒来陪她的吗？ 就因为今天过年？ 她还没开口问点什么，便见江迟跳上了阳台那把破旧的摇椅。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哪里来的习惯，总之能往高处跳，绝不在低处站。 偏偏家里这把摇椅又老又旧，轻轻晃一下都会发出难听的声响，它这才刚跳上去呢，便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一只前爪下意识抬起，整只猫都僵在原处，满眼写着不知所措。 景晞见了，不禁笑道：“糟老头子还在的时候，就喜欢躺在这破摇椅上晒太阳，这东西那么旧了，摇起来声音多难听啊，他也不知道换一个。” “你嫌吵吗？”江迟下意识问道。 “其实我不嫌吵，这样的声音会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景晞望着夜空的烟花，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好像没怕过什么，但如果真有什么是我怕的，大概就是一个人吧。” 话到此处，她轻轻叹了一声：“可我总是一个人，就算站在人群里，也是一个人。” 她说着，耳边又一次响起了老旧摇椅晃动时的咯吱声。 外头烟花的声音好大，大得让那个声音一下子显得好小好小。 可她就是听见了。 她将目光望向了那只在摇椅上来回蹦跶，分明力气不大，仍努力搞出这怪动静的小黑猫。 景晞：“你干吗？” 小黑猫停了下来，站稳步子，回望于她，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句：“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吧？景晞，新年快乐。” 那一瞬，天边烟花将这冷清的阳台照得明明暗暗。 景晞欲言又止了片刻，忽然将头扭向了窗外。 有那么一瞬，心里的某个地方，好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第81章 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只是忽觉鼻尖酸涩，视线不禁有些模糊了。 她见过旁人落泪。 或是因为感情受挫，或是因为工作不顺，或是因为家庭不睦，更可能只是因为看见了旁人的不幸。 可她没有哭过，她不知道人要不幸到什么地步，伤感到什么程度，才有可能落下眼泪。 糟老头子走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过。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 “你怎么了？” “……”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 江迟好像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但接连不断的烟花声实在太大，它有些不敢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景晞一直望着窗外，没有任何回应，这让它有些慌了，一时间站在摇椅上不敢动弹，全然不知该不该上前探看。 就在它迟疑之时，景晞开口了。 “江迟。” “在。” “你可别死了。” “啊？” 真是好奇怪的一句话…… 第43章 有些话，景晞不知道怎么说才是对的。 她理不清那杂乱的思绪，也不想再去理了。 短暂的沉默，被烟花声淹没。 她上前将江迟抱起，回身再次望向天空，没有言语，只有相伴。 景晞想起了去年的深秋，她与江迟未曾相识的样子，一时竟觉不可思议。 如果没有那次凶险的灾厄，没有那个未成的法阵，她与江迟大概永远不可能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一起看这人们用来庆贺新年的漫天烟花。 随着夜空的烟花越来越少，这座城市渐渐安静了下来。 景晞抱着江迟在阳台多站了一会儿，这才走回卧室，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游戏里已经发过新年快乐的单宁宁在游戏外又给她发了一次。 她笑着回了句“同乐”，而后低头望向怀里的小黑猫。 好巧，它也正仰头望着她，目光不躲不闪，似有万千思绪，不知从何说起。 景晞：“你想说什么？” 江迟：“不是所有话都要说出口的。” 景晞：“为什么？” 江迟：“有些话适合藏在心里。” 景晞：“藏在心里会更好吗？” 江迟：“不会更好，但说出来就会变坏。” 景晞沉思片刻，把江迟轻轻放在了床头。 “那我不问了。”她说着，摸了摸它的头，“你也新年快乐。” “借你吉言。” “那么晚安？” “晚上好” 景晞笑着走进卫生间洗漱了起来。 再回卧室时，那只小黑猫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那一夜，她安然睡下。 一向少梦的她，竟是难得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依旧是那个佝偻的背影，她依旧安心地跟在他的身后。 跟着跟着，那个背影好像变了个身形。 他加快了脚步，她也快步追了上前。 四周的一切不断变换——她行过灯火通明的城市，行过四季如春的妖灵幻境，最终踩着一片陌生而破败的废墟，遥遥望见了一个无光的世界。 她一路追逐的那个人忽然停下脚步，向她回望。 那副面孔谈不上陌生，也算不上熟悉，她只见过一次，但一次也够她将他记认。 他看向她的目光是那么的复杂：“景晞，别再被带回那个世界了……” “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 她想要追问，伸手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没有拉开窗帘的卧室总是昏暗的，那只小黑猫依旧静静趴睡在她的枕边，一切都和平日没有两样。 她起身披好棉衣，拉开窗帘，洗漱完毕后吃了个早饭，一如往常那般进入了幻境之中。 那之后的日子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单宁宁每天依旧在认真修炼，妖精们也在努力寻找和培养有天赋的玩家。 而那只小黑猫，也一如往常那样，到点了醒来吃饭，吃完便又钻回幻境，基本不怎么与她往来。 游戏内也有了些许变动，比如一开始灾厄的门槛设低了，后来随着玩家大部队都已经超过60级，章山一拍脑门，给开启灾厄功能加了个等级以外的前置条件。 ——完成特殊任务“灵能觉醒”才可开启灾厄玩法。 这前置弄得不少玩家一头雾水，而已然加入或拒绝加入妖灵界的玩家们又要保密，不能随意泄露消息，一时纷纷故作高深地表示：“多感受，用心感受！” 就这样，关于“灵能觉醒”这个任务的讨论，一天天变多了起来。 妖灵界的天地灵气万分充裕，游戏内又掀起了一阵研究“灵能觉醒”的风，加之两族擅用灵力者刻意引导，一时之间觉醒之人越来越多。 时间转眼到了四月，天气已然开始回温。 灾厄爆发的频率越来越高，不过规模都不算大，只是偶尔有人伤损，对现实世界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 原来那种会对现实造成一定影响，甚至是产生某种异象的入侵，算是级别较高的灾厄，一般不太常见，当然每次发生时强行镇压的损伤也会比较惨重。 这些事，每一个和妖灵界进行了灵魂共鸣的人都知道，甚至是在共鸣前便会被告知真相，但他们依旧没有退却。 景晞在参与抵御灾厄的过程中遇到过几个眼熟的人。 第82章 帮过她的，她帮过的，又或是曾经某个洞穴里被她杀过的，那些人每次见到景晞都会像小粉丝见偶像一样，上前说些“我会努力追赶你的脚步”一类的话。 景晞一开始很是不解，后来才知道，原来每个确定觉醒了灵能的人类，都会在现实世界遇上一个“引导者”。 这些引导者多是已经修炼成人的妖族，许是因为曾经被“杀服”过，又许是因为妖族中仅存的大妖已经是景晞的家猫了，这群妖精对景晞都有一种莫名的崇拜。 于是被它们引导的人类玩家也就对景晞拥有一种神话般的滤镜。 而且这种滤镜，只要配合上“该死的”这个名字，一定会被放得更大。 哪怕这三个字早就从排行榜前排掉下去了，但内测玩家真就没有谁是不知道这号人的。 就像有一次，景晞在一场灾厄结束时撞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姑娘。 她蹬蹬蹬地跑了过来，热情地向她打起了招呼。 “你也加入这里了啊？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语气惊喜道，“你还记得我吗？去年秋天，小枣村，我们见过！” 景晞张了张嘴，没有想起她的名字。 “赵大花啊！” “啊对……”景晞点了点头，“赵大花。” 那姑娘摆了摆手，说：“不过我现在不叫赵大花了，因为我后来又死了一次，就感觉那名儿不吉利，现在叫赵小草。” “啊？”景晞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这名字会更吉利吗？” 赵小草：“贱名好养活啊！” 景晞一时不知如何回话了，毕竟从好养活的角度来看，大花和小草，听起来都半斤八两的样子。 “姐妹，我一直记着你呢，那天晚上家里忽然停电了，我这几个月就一直想，一直想啊，想那个路上被我捡的萌新会不会真的在村口等了我好久，等得心都凉了！”赵小草语气十分内疚地说着，“我当时就想，下次见到一定要和你道歉，哎哟，这都快成我心病了！谁知道半年过去了，竟然在这里让我见到你了！” “我也没等多久，肚子饿了就下线了。”景晞无所谓地应道。 赵小草当即掏出了传音石：“既然都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了，好友加一下吧！你还叫那个，叫那个什么井水吗？” “啊……”景晞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拿出传音石和她共鸣了一下。 共鸣成功的那一刻，她明显看见赵小草脸上的表情变了。 赵小草呆住了。 呆了好一会儿后，她挠了挠耳根，又抠了抠脸，尬笑道：“原来，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啊。” 景晞：“叫我景晞就好。” 赵小草：“哎，我把你名字都记错了。” 景晞：“至少你还记得我。” 赵小草：“真是遗憾啊。” 景晞好奇问道：“什么遗憾？” “都说微时相伴才能走得更近，要是那晚没停电，我不就早早抱上大佬大腿了吗？”赵小草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很释然，“不过不重要了，有些事强求不来的！我从我的引导者那边听说过你，你连群妖借巨木之力设下的阵法都能打破，可以和你这样强大的人类一同守护妖灵界，是我的幸运！” 赵小草说着，忽聚灵力于身，整个人缓缓悬空，无数风刃旋于身侧。 数秒后，灵力散去，她重新落回地上：“我有很努力的修行哦！怎么样？” “有模有样。” “我被大佬夸奖咯！”赵小草嘿嘿一笑，冲景晞摆了摆手，转身踏出了灾厄圈。 景晞望着远处已被收拾得差不多的残局，一个个离开此地的妖灵与人类，忍不住心生感慨。 她确实换了一种方式活。 在这个被伪装成游戏的偌大幻境里，在即将到来的末日前，所有另类都是可以被接受，她不用再模仿学习旁人，也不用再隐匿自己。 曾经那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都在这个摇摇欲坠的幻境中一点一点被淡去了。 只是有些东西，从表面看不清，从内里看，才会发现一些悄无声息的变化。 景晞若有所思地四处走了许久，最后还是进入了大主城的内景。 这里是整个妖灵界的核心，除却灵魂共鸣之时，任何人都无法在没有获得江迟这个“祭品”准许的情况下进入此地。 平日里，这儿没有玩家，也没有妖灵。 景晞是知道的，江迟闲时如果没来找她，那便八成会在这里。 果不其然，她又在树下找到了那只趴着偷闲的小黑猫。 她走到它的身旁靠树坐下，抬眼望向头顶巨木繁茂的枝叶。 这里与她第一次到来时不一样了，那些曾经缓缓流动的灵气不知被什么牵引得十分紊乱。 此地无风也无雨，偏偏枝叶总是动不动便摇晃得如遇风雨，原本多出现在灾厄之地的紫色灵光，也渐渐开始萦绕这棵巨木。 江迟说那是蝶妖残留的灵力，是一种自发性的守护灵力，它们本该只出现在幻境防御薄弱之地。 现在它们开始出现在这里了。 看似平静的日子也许真的快要到头了。 第44章 随着妖灵界情况恶化，江迟是越来越沉默了。 她想，江迟应该是在想什么。 它并没有睡着，只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淡蓝色的眸子一直望着远方。 第83章 “你在想什么？”景晞低头看向它。 江迟闻言，不禁轻叹一声。 有些过去很久的事，人类可能不记得，妖却一直记得。 数百年前，人妖两族曾有一场死伤无数的恶战，最终妖族落败，人族为了阻断妖族后路，以俘虏的万年树灵之身为祭，结下一阵，将天地灵脉尽数封印。 自那以后，天地间灵气稀薄，大部分人类失去了修行能力，仅于少数天赋异禀之人还能依靠稀薄的灵气进行简单的修行，却也不再拥有从前那种依靠修炼突破人类极限的可能。 不过他们并不在意，毕竟寻常生灵再无机会开智化妖，已开智的弱小妖灵也几乎再无修炼出人形的可能性。随着人类科技不断发展，两族间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哪怕是修为不低的妖灵，也不得不按人类规矩行事。 从结果来看，人类确实赢了。 可当灾难降临时，历经数百年平庸的他们的子孙，已经无法寻回当年锁上那扇灵脉大门的“钥匙”。 于封印之地被禁锢了数百年的树灵倾尽全力，也仅仅只能释放出一小部分地脉灵气。 若不是蝶妖牺牲自己，将这部分灵气扩散为如此大的一个幻境，就凭那一方小天地，根本无法支撑那么多人类同时修行。 可妖灵界到底是快撑不住了。 它一半的灵魂与这个幻境绑缚在一起，这里什么情况没有会比它更清楚。 可它不能对旁人说丧气的话，有些话它似乎只能在景晞面前说。 它说：“我最近总是会想，如果那个世界必然降临，那在它降临之后，我们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景晞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迟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是看不到的。” 景晞微微皱起了眉，想要安慰点什么，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短暂沉默后，她问了一句：“那你有什么遗愿吗？” 江迟一脸震惊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也太会说话了。” 景晞：“你就说有没有，如果我能做得到，提前为你准备准备。” 江迟：“我都活到这份上了，还能有什么遗愿？总不能在这种时候说世界和平吧……” 景晞想了想，又说：“可章山总说你憋心里的事多得很。” “……” “有那么多心事，就没一件和妖灵界无关，我又能帮你做到的吗？” “你，你少听章山胡扯，他嘴里鬼话连篇的……” 景晞见它什么都不说，便也只坐在它的身旁，静静陪着它一起胡思乱想，直到困意袭来，这才与它道别。 时间依旧一天天在过。 在一个春末的午后，江迟像往常一样按时醒来等饭，却听景晞问了它一句：“想不想出去吃顿好的，再看场电影？” 这个问题显然把它问懵了。 “我？” “嗯。”景晞点头。 江迟没有说话，只歪着脑袋静静望着景晞。 景晞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江迟：“我就是在想，今天吹的什么风？这风不会姓章吧？” 景晞的回答也十分老实：“确实，我看你最近都提不起什么劲，就问章山你以前喜欢玩什么。” “他怎么说？” “他让我带你吃饭看电影，然后再去逛逛游乐场。” 江迟忽然觉得有点头疼。 它跳上茶几，蹲坐下与景晞平视，认真说道：“首先，你要明白，异性之间两两相处时做这些事，基本等于是在约会，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合适。其次，就算……” “就算什么？” “就算合适……我现在这样也不方便。”它说着，无奈地摊了摊爪子，“电影院可不允许宠物入内。” “你又不是宠物。” “至少在别人眼里是。” “可以用障眼法。”景晞说，“我记得你的样子，今天又不是周末，放映厅的人会比较少，人少的话，我完全可以撑开一个小结界，让旁人眼中的你是从前的样子，不过就是耗费点灵力。” “你……”小黑猫淡蓝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你记得我的样子？” 景晞点了点头：“我记得，在树灵的记忆里，经常给山里妖灵们带礼物的那个人是你吧？虽然无论性格还是说话的声音语气都和现在不一样，但我就是认出来了。” 江迟：“……” 景晞：“不止记得，我还梦到过呢。” 江迟：“啊？” 有那么一瞬，它严重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 短暂诧异后，它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你都梦到我什么啊？” “我梦到你在前面走，我就在后面追，你走得也不快，可我就是追不上……” “你追我做什么？” “不知道。”景晞继续说道，“后来好不容易追上了，你和我说了句糟老头子以前最爱在我耳边念的话，搞得我莫名其妙的。” “然后呢？” “没了，醒了。” “……” 景晞蹲得有些腿麻了，站起身来叉腰问道：“所以你想不想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 “不想。” “为什么？” “很奇怪。” “哪里奇怪？关系不合适？”景晞认真道，“我没觉得不合适，不就是约会吗？” 第84章 “……你说什么？” “我说，不就是约会吗？”景晞上前两步，问道，“我不介意，你介意？” 话音落下，那只小黑猫似是僵在了原地。 景晞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见它半天没有答话，便也不再逼问，只说了声“好吧”，便转身走进厨房，语气冷淡道：“我把昨天剩饭热一下，将就吃。” 江迟回过神来，犹豫片刻，从茶几上跳下，跟在了景晞身后。 “景晞。” “嗯？” “那，那最近有……有什么能看的……或者你想看的电影吗？” 它倒是难得结巴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刚打开冰箱的景晞止不住扬起了嘴角。 短暂沉默后，她恢复常色，关上冰箱门，低头看向了厨房门口怯怯站着的那只小黑猫：“我不关注这些，你选吧。” 她说着，用手机把买票的界面点开，蹲身递到了江迟面前。 小黑猫迟疑片刻，缓缓伸出爪子，一部一部翻看起来。 灵异鬼片——假得要死，最后大多不是一场梦就是精神病。 青春爱情片——呃……好像不太合适。 特效炸裂的末日灾难片——好不好看另说，这题材对他们来说未免有点焦虑加倍了。 有好多小动物的轻松梦幻动画片——看简介很治愈，但真带景晞看这个，会被嫌弃幼稚吧？ 小猫咪一脸痛苦地缩回了它的爪子：“我有选择困难症……” 景晞拿起手机翻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指了一部近期重新上映的国外老片。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江迟：“这个可以吗？” 江迟：“这片子有些年头了，你以前看过吗？” 景晞：“糟老头子带我看过。” 江迟：“……你喜欢？” 景晞：“太久了，都忘了，不过我记得挺好看的。” 江迟：“那这个吧。” 景晞点了点头，开始选座买票。 就在这时，她听见江迟在身旁小声说了一句：“其实你不需要费力弄什么障眼结界。” “嗯？” “时间不长的话，我自己应该可以……” 景晞闻言，聚灵于指尖，轻轻探向它的眉心。 数秒后，灵光散去。 她能感觉到它在现实中的灵魂之力较之最初确实恢复了许多，但和正常人相比还是十分虚弱。 这种虚弱程度，并不适合使用法力幻形。 “撑得住？” “我想试试。” 景晞本该劝它不要胡来，可话到嘴巴，却见它眼中似有一股执拗。 虽不知为何，但它好像对此十分在意。 短暂犹豫后，景晞望着江迟认真点了点头。 “好，那就试试。” 第45章 景晞还记得，上一次和人肩并肩走在路上是在去年。 那时刚知道真相的单宁宁一声不吭消失了好一阵，她都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但又忽然被叫出来散了一次步。 那时的风很凉，她们走在远离马路的河边，吹着冷风，闲聊着过往很多事情。 再后来，除去前往灵魂共鸣的那次，便只有买菜和扔垃圾这两件事能让她出门了。 其实从前她也不出门，每天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每次出门也一定是有人叫她。 仔细想想，这似乎真是她第一次主动邀约一个人外出。 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也许是看江迟每天守着那摇摇欲坠的妖灵界，除了猜测自己的死期什么也做不了，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吧。 她想让它开心一点，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可她不会逗人开心。 章山说，江迟现在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是成天宅着给憋的，抓出去遛一遛会好很多。 章山还说，出去玩的时候别带他不熟的人，那样他会不自在，两个人去就好了，看看电影吃吃饭，逛逛游乐场，实在懒得折腾，每天遛狗似的出去散散步也好。 江迟总说章山的鬼话不能听，可景晞暗自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打算试一试。 她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不希望那个一直守着妖灵界的家伙，直到妖灵界毁灭的那一刻都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每每想到此处，她都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难过。 可能这就是江迟说的代价吧，她倒也不后悔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四月下旬的气候仍有一丝春末未散的微凉。 江迟就在她的身侧，不同于往日的是，今日的江迟于她而言多少有些陌生。 那只总是被她抓进怀里的小黑猫变了副模样，她也不是认不出了，可就是感觉哪里不太一样……似乎是心跳的频率发生了变化，目光竟也不知为何，偶有对视之时会不自觉地有些躲闪。 原来江迟的个子很高，比她高了一个头还要多，这是她在树灵的记忆里看不出来的。 说起来，糟老头子走了那么久，景晞一直没有丢掉他柜子里那些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今天倒也用上了。 糟老头子其实没有江迟那么高的个子，巧的是几年前偏有那么一套春衣买大了，当时她说帮他去退了，他只摆摆手说：“别折腾，大点也能穿，宽松点没什么不好。” 当时偷了个懒，现在倒是刚好让这家伙给穿上了。 第85章 衣服的款式挺老旧的，不过穿在江迟身上就十分顺眼，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衣架子，穿什么都不差。 景晞现在算是明白章山为什么说江迟招小姑娘喜欢了。 就算他现在唇色惨白，看上去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走在路上也还是时不时就会有人回头多看两眼。 景晞甚至怀疑，这家伙身旁要是少了一个她，会不会真有人上前要联系方式。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那种东西就是了。 老片重映，排挡总是很少。 他们的电影票订得是下午三点半的，完全有时间先吃一顿饱饭。 差不多中午一点过，景晞挑了一家鱼火锅店坐下。 她记得江迟挺爱吃鱼的，很符合她对猫的刻板印象。 不过许是太久没有接触人类社会，江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甚至连拿筷子这件事都需要重新适应一下，挺漂亮的一双手，偏就跟刚从别处借来的一样。 “有点刚化形时的感觉了。”他有些尴尬地笑着。 景晞见他用双筷子都难，忍不住左手托腮，好奇问道：“那先前的小纸条怎么写的？” “那不是我写的，是我让章山帮忙写的。” “那为什么上面都是你的灵息，是你故意留下的？” “我留那玩意儿干吗？又不是撒尿标记确认领地。”江迟耸了耸肩，道，“妖灵幻境是围绕整个世界铺开的，碧落之地和你们这里相连，我只是用灵力暂时打开一个通道，把东西带进幻境，再送到你家附近，每次都挺费劲的，所以你才会觉得残留的灵息比较重吧。” 他说着，还不忘吐槽一句：“章山那家伙也是真不靠谱，让他帮忙写句话，也不知道从哪里扯了一张破纸片来，太不正视事情的重要性了。 ” 景晞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那不是你的字啊，我说你那小爪子怎么能把字写得那么好呢。” “那他是练过的，我确实没得比。” “既然不是你写的，那回头就扔了吧。”景晞淡淡说着，拿起桌上免费送的白菜，倒进了刚烧开的锅里。 “我写的……你就留着？” “都是罪证。”景晞说，“你忽悠我进妖灵界的原始罪证。” “……” 景晞一边把刚下的菜往汤里摁，一边语气淡漠地念道：“景晞女士，我在妖灵界等待你的到来。” “行了，好了，别念了！”江迟“砰”的一下把头磕桌上了。 看得出来，他现在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不念了。”景晞笑道。 “我谢谢你。”江迟抬起头来，双手合十闭眼，坐着对她鞠了一躬。 “想吃什么自己拿。”景晞话音落下，不由一愣。 这家店除了主锅需要点餐以外，其余所有配菜都是需要自己去拿的。 但与这类似的话，从前都是糟老头子对她说的，不过她向来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所以每次都不为所动，最后还得是糟老头子碎碎念着起身拿一堆菜回来。 如今这话忽然轮到她说了，听这话的人倒是比她有主见了不少。 只见江迟扭头四下望了一圈，在找准放菜的冰柜后才略显不自在地起身走了过去，很快便端着一大盘子菜走了回来。 景晞回过神来，发现这些菜也都和糟老头子爱点的差不多。 她随口感慨：“原来大家爱吃的都差不多。” 江迟重新坐回了座位：“我还怕我拿的你不喜欢。” 景晞摇了摇头：“不会，都是以前常吃的。” “那就好！”江迟明显松了口气，没什么负担地开始往锅里下菜。 一顿饭吃完，时间未到，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电影院所在的大商场里。 江迟体力连个正常人都不如，走不了多久就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景晞好几次担心地问他要不要算了，他都摇头说没事，而后便又跟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 饭后离电影开场的时间也不算久。 他们买了奶茶，抓了娃娃，还在影院门口点了一份炸鸡块。 景晞每次扫码付钱，江迟都忍不住在边上说一句：“记得找章山报销啊。” 他没钱，但是他就是要请客。 这家伙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十分的执着。 他说他为妖灵界干了那么多事，章山作为两族达成合作的代表人，本来就该付他工资的，只是他觉得用不上，一直没要罢了。 景晞也不和他客气，一边付钱一边记账，为了让他安心，还当着他的面把小到公交车费的每一笔开销都发给了章山，并附言：“江迟说你还债的时候到了。” 对此，章山表示：“所以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收到这条回复的那一刻，景晞侧身把手机屏幕举到江迟脸上，笑着问道：“他什么意思？” 江迟直接替她关掉了聊天界面：“不用管。” 景晞点了点头，转身向着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她左手抱着刚抓的白色小狗，右手端着奶茶，小拇指还勾着一袋炸鸡。路过售票点时闻着爆米花的香味，一个没忍住，又上前买了一份。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明明吃得挺饱了，可就是什么都想买。 正因如此，两人坐进那没几人的放映厅时，手上东西多得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就没有哪次看电影带过这么多东西。” 第86章 景晞这般说着，显然也对今日的反常感到诧异，要知道平日里的她可没有任何购物欲。 难道是因为花得不是自己的钱？ 江迟：“其实我也是。” 江迟的应和，让她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只转头看向了他，问出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的话。 “你以前有和异性一起看过电影吗？” “啊？” “有没有？” “有，是同事！” “两个人？” “好几个人。” “哦。” 景晞点了点头，再次将目光看向了还在播放各种预告片的大屏幕。 她现在心情很好，虽然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此时此刻心情就是很好。 最开始的不适应不知从何时开始忽然消失了，仿佛自己身边本就该有这么一个人似的，没有哪里感觉不对。 放映厅的灯关了，电影开始了。 景晞凑近江迟耳边小声问了句：“你看过吗？” 江迟：“很经典的老片，听说过，没看过。” 一问一答后，整个影厅再次安静了下来。 景晞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也把剧情忘得差不多了。 这部电影刚上映时她对这个世界都还很陌生，那一年被树灵庇佑的妖灵们或许都还没有听闻过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她只依稀记得，电影里的两个主角最后是分开了，那时影院里好多人，他们大多哭得很伤心，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看不懂。 她有点好奇，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比那时懂得多一点。 如果有，她想她一定会把这种变化，第一时间告诉江迟。 可一切都和她预料的不一样。 灵魂深处忽有什么开始猛烈颤动，那是来自成百上千地缚灵下意识的求救——急促、慌忙而又无望，与往日每次灾厄都不一样。 她转头看向身侧，只见那只小黑猫静静蜷缩在座椅上，本该在它手上的爆米花落了一地。 它的灵魂之力虚弱到了极致，她无声撑起一道小小的结界，将它护于其中。 没看懂的那部电影，她来不及再看一遍。 第46章 当一个半成品游戏被急着推至大众面前时，就已经代表着异世降临的那一天随时都会到来了。 它无法预测，偏偏一旦到来就会毁天灭地。 大屏幕的光亮明明暗暗，放映厅里的人坐得稀稀拉拉。 故事里的主角刚刚相遇，人们沉浸于此，于是一个人的消失，无人发现。 景晞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仍在欢笑的主角，毅然闭上双眼。 随心一念，已至幻境。 睁眼的那一刻，只见紫色灵光侵染了整片天地，妖灵界似已沦为一个巨大的“灾厄区”。 不明真相的玩家们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无论他们前一秒在做什么，此时此刻他们面临的都是末日之景。 游戏数据在一项接一项的消失，有玩家发现了这点，神色诧异地向旁人询问是否遇上了bug。 景晞微微蹙眉，转身朝着最近的传送点全速赶去。 那耳边掠过的风，似也携着玩家们的议论纷纷。 景晞下意识了一眼好友列表，于奔跑中拿起传音。 景晞：“单宁宁，下线！” 单宁宁：“我不！” 预料之中的答案，让她重叹了一口长气。 景晞：“你在哪儿，身边有谁？” 单宁宁：“我刚传到碧落之地，章山在，还有，还有这里的妖精们都在！” 单宁宁去了碧落之地。 也对，每一个选择留下的人，不都是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吗？ 那里连接着她的家乡，她又怎么可能不去。 景晞：“章山，大主城我去，你把那里守好了。” 章山：“明白，你和他都在那呢，除非幻境彻底坍塌，否则我拼了命也会守住的。” 章山：“对了景晞，如果……” 章山：“我是说如果，这次真撑不住了，请你一定要在幻境坍塌前离开。” 章山：“妖灵界只是一道屏障，就算屏障没了，一切也才刚刚开始，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他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像会有如果，倒像一切都已成为定局。 随着传音不再有任何声响，系统忽然响起接连不断的警报提示音，与此同时更是发出了一则很长很长的全服公告。 【尊敬的各位玩家下午好，无论此刻的您在做什么，都请认真对待本次公告。 首先，我们需要强调，这不是一场活动，更不是一次玩笑。 这是妖灵界的末日，更关乎每一个人的生死。 一直以来，妖灵界所抵御的[灾厄]都源自于一个平行世界，从我们发现它的那一日起，距今已有近三十年。 平行世界本该永不相交，但在一股未知力量的推动下，它一直都在向我们缓缓靠近。 或许你很难相信，但妖灵界并不是游戏，而是笼罩着我们世界的一个巨大幻境。 过去的每一次灾厄，无论规模大小，都是两个世界相交前灵力磁场的碰撞，正因有妖灵界的存在，这些碰撞才几乎没有对现实世界造成太大影响。 这个幻境，是这个世界最后一道屏障，一旦崩塌，两个世界便会正式交融，其后果我们也无法预估。 第87章 我们之所以费尽心思将大家聚集于此，就是为了引导更多人开始修炼，希望能靠大家的力量一同守住妖灵界，守住我们的世界。 然而此时此刻，我们要非常遗憾地告诉大家。 从此次妖灵界所承受的灵力冲击范围来看，异世界已然全面降临，妖灵界中大部分玩家的修炼程度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为了保护各位玩家的安全，我们即将断开妖灵界与现实的网络链接。 但在此之前，各位玩家仍有时间选择。 您可以选择离开，回到现实，静待这一战的结果。 或选择留下，使用你在这里获得的力量，为妖灵界战至最后一刻。 注意，这不是游戏，事关生死！ 注意，这不是游戏，事关生死！ 注意，这不是游戏，事关生死！ 无论您如何选择，都请务必做好最坏的打算。 】 公告宣读结束，所有游戏数值都在那一刻彻底消失，原本用于练级的野怪也都尽数不见。 一个选项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离开】【留下】 五分钟的倒计时，默认选项为前者，这已是妖灵界所能保证的最后安全时间。 这个选项不只是给玩家的，就连早已灵魂共鸣的人与妖也一样可以做出选择。 有人茫然，有人诧异，更多人在大声议论真假。 没有了游戏数值和系统辅助，许多人甚至已经放不出平日里用得十分顺手的技能，体能也变回了现实世界里那样。 往日里只会出现在[灾厄之地]的那种血色的、浓稠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而来，杂乱地冲击紫色灵光所撑起的结界。 最后的屏障，脆弱得像玻璃一样，在这种程度的冲击下寸寸开裂。 曾经玩家眼中的npc，在此刻或是消失不见，或是引动四周灵气，竭尽全力修补结界破开裂缝。 越来越多人选择了下线，只有少数人还摸不清状况地停留在原地。 当幻境与现实网络彻底切断，传音石也失去了作用，整个妖灵界只有依靠灵力维持的传送树还可使用。 只是当景晞试图传去大主城时，却发现主城巨木已与外界失去共鸣。 没有过多时间犹豫，她传到了离大主城最近的地图，引疾风于身，一路向大主城的方向疾速赶去。 随着一下又一下的猛烈冲击，残破不堪的紫色灵光再也无法阻挡那个世界的力量。 那股力量，像是暗红而又浓稠的血浆，又像牢狱之中无数双渴望自由的手，哪怕已然血肉模糊了，也要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撞破牢笼，挤向它们觊觎已久的美好。 修补缝隙者不慎遭受侵蚀，变成难以名状的怪物，疯了似的吞噬着触手可及的所有。 有人将它击溃，却阻止不了更多的怪物出现。 许多修为低微者，根本无法抵御那种侵蚀一切的灵气。 一时之间惊呼与惨叫声充斥了整片天地。 景晞遥遥望见了那棵巨木，望见了绕树而建的大主城。 它的树冠已被那种可怕的灵气彻底侵蚀，暗沉的血色沉甸甸地将其覆盖，紫色灵光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她逆着撤离的人群向前跑去，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对她呼喊。 “你别去了，太危险了！幻境核心被彻底侵蚀了，撑不了多久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拖延时间……” 景晞循声后头望了一眼，她看见了素罗焦急的目光，看见许多眼熟的城内妖灵。 它们都是从大主城里撤离出来的，除它们之外，谁也不知多少生灵永远留在里面。 景晞：“我去救人。” 素罗：“你要救谁？” 景晞：“你知道。” 短暂沉默后，她看见素罗忍红了双眼。 “他是祭品，离不开这里。”素罗沉声说着，心底似是压抑着什么。 “我想试试。”景晞笑了笑，回身继续朝着那片腥红之地奔去。 她引灵为刃，将拦路的妖异尽数斩杀，脚下没有片刻停留。 只是越是靠近那棵巨木，她便越是能够感受到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灵息。 她与江迟缔结生死契的那夜也曾感受过这样的灵息。 这一次，更清晰了—— 那是不见天光的永夜，悄无声息地向着无边无际的荒芜之地压了下去。 从此黑暗淹没了寂静，可无尽的虚无中偏偏残留了一个声音，在永无回声的地方声嘶力竭地呐喊。 孤独而又无望。 那个声音，像是在呼唤她，却又像在驱逐她。 她辨不清了，只觉得身旁的一切都好吵，连风声都吵得那么似曾相识。 ——别再被带回那个世界了…… 恍惚间，有熟悉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却在短暂迟疑后再次向前跑去。 此地已不再有表里之分。 被血色侵染的巨木之下，景晞看见了那只独守在这里的小黑猫。 黑雾与紫光交织于空。 方圆数百米内，没有一丝异界灵气能够侵入。 无数地缚灵于此盘旋，在痛苦之中不断挣扎着。 它只静静望着。 景晞知道，此刻还勉强护着这里的黑雾，是它所修行的暗系灵力。 可这又能拖延多久呢？ 第88章 她放慢步子，走上前去，像往常一样于它身侧轻轻蹲下。 “江迟，你真不走吗？” “我走不了的，我会死在这里。”它抬眼看向景晞，淡蓝色的眸子里似是装满了景晞看不懂的情绪，“在那之前，我还有事要做。 ” “你要做什么？”景晞轻声问道，“我能帮你吗？” “你看，这股力量确实很强大。”它说着，仰头望向漫天来自异世的阴邪之力，“如果能够驭使这种力量，是不是就可以释放被封印的天地灵脉？” “你想……” “地脉封印就在巨木之下，如果可以将它重新开启，就算没有妖灵界，大家仍有机会重新握住能够抵御那个世界的力量。” 景晞不由皱眉：“可你做不到。” 想要驭使这样的力量，不是它一只大妖愿意付出代价就可以做到的。 “你忘了这是哪儿了？” “……” “景晞，离开这里吧，快没时间了。” “……” 景晞看见江迟向巨木走去，闭上双眼，眉心轻触上那枯老的树皮。 巨木那么庞大，它却那么渺小。 第一滴雨水落下。 狂风、骤雨、翩飞的群鸟。 所有的一切，都似回到了树灵记忆中的最后一夜。 那些带着执念不曾离去的地缚灵，又一次迎风歌舞，黑雾牵引着无数早已黯淡的灵光萦绕于天地之间。 天地灵气忽自巨木的根茎向上绽开，一朵巨大而又洁白的灵花于空盛放。 江迟退后两步，仰头默默注视这一切。 它是祭品，注定离不开此地，如果生命的尽头还能做点什么，那一定就是做下这场豪赌。 赌自己的全部，赌今日碎了这妖丹所激发出的力量，能否操纵妖灵界所有残余之力，打破数百年前的那道封印，让天地灵气重归世间。 它回身望向景晞，自嘲般遗憾地笑了一声：“可惜了，没能看完那场电影。” 话音落下，它正欲自毁妖丹倾尽全力，却不料被一股力量从身后制住。 “你……” “你是我的契子，我现在没准你死。” 景晞淡淡说着，高举起右手，一时之间风云色变。无论天地灵气，亦或是那异世阴邪之力，竟都尽数聚于她的掌心。 江迟止不住心底的诧异，此刻禁锢自己的灵力，全然不似景晞平日所使—— 这种感觉…… 倒是与那个世界的力量有着几分相似。 第47章 在这个灵气稀薄的时代，无论是人是妖，哪怕天赋异禀，修行也绝非一件易事。 唯独景晞，从有记忆的那天起，根本不用修行，便拥有轻易操纵天地灵气的能力，体内似乎也蕴含着用之不竭的力量。 她不知自己为何与众不同，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甚至以为只要自己不介意，所有的怪异都可以装作不曾存在。 可就在刚才，她发现自己体内蕴含的力量远不止她以为的那些。 它们沉睡已久，却在此刻苏醒了。 让她诧异的是，那些于体内复苏的力量，似乎属于妖灵界一直以来都在抵御的另一个世界。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能与那个世界的力量产生如此强大的共鸣。 那些足以侵蚀一切的灵气，竟会顺从她的驱使。 她不明白自己体内为何会有这样的力量，更不清楚使用这些力量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那一刻，她只是在想，只是在不断地问着自己：“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分明早就知道随着妖灵界一同消亡是属于江迟的命运，却偏偏还是在离别的前一刻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而这份恐惧，在江迟遗憾无法看完那场电影的一刻，化作了比海更深的无力感，万般汹涌地将她彻底淹没了。 果然啊，一个人在乎的越多，想要守住也就越难。 她多想救它，付出什么代价都好。 两个世界截然不同的灵气，在那一瞬于她周身缓缓交融。 不仅如此，她就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存在，竟能将越来越多的灵气自四面八方向此处聚拢。 偌大的巨木，在光与暗的交错之间缓缓拔地而起。 大地开始剧烈颤动，万年巨木无比庞大的根系，一寸一寸离开了骤雨浇湿的泥土。 或撕扯、或断裂，仿佛是在将灵魂抽离肉身，需经千般痛万般苦。 若从远方看去，那被巨木所遮蔽的天，此刻正呈现出一种诡谲的美。 天是月白的，就像落日后静待黑夜降临那一刻。 巨木悬于半空，萦绕着如烟似雾的白色灵光，偏又缓缓流淌着浓稠而暗沉的血色。 忽有一抹紫光全力绽放，竟如极光般闪烁于空，一时变幻万千。 妖灵界即将彻底崩塌，继续拖延也再无意义，人们最后一次望向那棵巨木，在无声道别后悄然离开。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气聚拢于此，景晞仿佛已经可以触碰那道被深埋的地脉封印。 击碎它，是江迟的心愿，也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景晞闭上双眼，感应着封印所在，双手缓缓结出一道自己都感到陌生，却偏偏信手拈来的法印。 似曾相识的画面，在她脑海一闪而过。 巨响震天的那一刻，无数天地灵气自地脉之中涌出。 第89章 ——数百年的地脉封印破了，天地灵气终于得以重归世间。 四周的一切如风吹沙般缓缓散去。 幻境在不断崩塌，一同消散的，还有那些暂时无法通过幻境侵入现实的怪物。 景晞睁开双眼，低头望向江迟。 它的魂魄也在缓缓消散，似曾相识的画面再一次自脑海一闪而过。 没有过多诧异与迟疑，这一刻，她忽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蹲下身来，指尖点上它的眉心，脚下缓缓幻出一个法阵。 ——结魂同命。 不管多致命的伤痛，只要两人中有一人能够熬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只是，结魂术的最后一步只能由妖族施展。 “我不是妖，最后一步要你来才行。” “你……” “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景晞笑着问它，“敢不敢信我一次，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 “给你犹豫的时间不多了。”景晞轻声催促着。 江迟凝视着她：“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代价？” 景晞知道，她将与结魂之人同担生死、共承伤痛，且从此再也无法远离对方。 这无疑是为自己找了一个软肋。 可她不在乎。 “我知道，我要你活着。”景晞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敢不敢答应我？” 江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了她很久很久。 它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没有选择的人。 但这一次，它在意识消散之前，做出了自己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选择。 “你给我记好了，如果有一天你对不起我，我就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好……” 结魂阵在天塌地陷的那一刻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来自魂誓的反噬几乎瞬间涌上景晞的全身。 妖灵界残余的力量不断将她撕扯，她紧紧攥着手中那缕快要消散的残魂，拼尽气力于这消散殆尽废墟中向外挣扎。 好痛，痛得仿佛三魂七魄都将被人撕碎。 可她没有允许自己松手。 幻境坍缩至一片混沌的前一刻，她如噩梦惊醒般睁开了双眼。 电影没有息屏，画面却诡异的闪烁着，甚至发出了一种极其刺耳的滋滋声。 放映厅内除她以外已无一人。 景晞下意识伸手探查旁侧那只小黑猫的状况，见其魂息尚存，不由松了口气。 她将江迟抱入怀中，起身向外跑去。 大商场的灯光闪得有些晃眼，广播里放的歌被卡得断断续续。 随着慌乱人群跑出商城的那一刻，景晞望见头顶天空一片血红，且正一点一点向着远方蔓延。 “我没看错吧！天、天变红了！” “怎么会这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 “发生什么了……” 有人惊恐，有人诧异，有人举着手机在那拍照录像。 四周的楼房都受到了莫名的影响，电力供应得断断续续，网络也产生了不小的波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似乎有十几分钟。 忽然之间，所有的异象都已消失不见，电力和网络也都恢复如常，仿佛只是有人恶作剧般用某种方式往天上投了一次影，从而造成了后续一系列的影响。 可谁又有这能力呢？ 未知总是让人分外恐惧。 人们心有余悸地望着天空，或询问身旁之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如此议论纷纷，也没有谁真正得到了答案。 景晞抱着黑猫走在人群之中，眉头紧锁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不是错觉，但无人发现—— 有那么短暂的几秒，四周的房屋都变成了一片废墟，倾倒的倾倒，残破的残破。 那些标志性的建筑位置没变，可抬眼只见灰蒙蒙的一片天，仿佛整座城市早已荒废了数十上百年。 但只有几秒，短短数秒，甚至人类的双眼都无法看见。 江迟说得没错，那个世界或许真是这个世界的未来，那里也曾经历过这个世界如今的这个年代——或者说，那个世界，也毁灭在这个年代。 墨水到底是倒进来了。 两个世界正在产生一种无法用任何原理去解释的交叠。 只是此时此刻，这样的影响还没有开始扩大。 可那么大一个妖灵界的坍塌都只在一瞬之间，这个不再被任何屏障所保护的世界又能撑多久呢？ 此时此刻还在大街上的这人里，是否也有在玩妖灵界的亲人或朋友？ 妖灵界断开网络前，不知有多少人稀里糊涂地选择了留下。 那不足半小时的时间，是整个妖灵界诞生以来最危险的时间。 也许有人回到家里，会发现自己的家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也许有人联系某个在乎之人时，会发现曾经秒回的那个人，不会再有一点回音了。 但在短暂的悲伤后，他们还要面对这个世界即将毁灭的现实。 时至今日，那些深知真相的人，应该不会再因为害怕恐慌形成的动乱，而继续向人们隐瞒末日真相了吧。 就算隐瞒，今日从游戏里离开的玩家在回过神后也足以把一切告知这个世界了。 景晞走在回家的路上，却忽然思考起一个问题。 这条路，她还能走几次？ 这个家，她还能住几天？ 第90章 当墨水染污清水，自己有记忆以来好不容易熟识的一切是否真会一同消失？ 妖灵界的那些脸熟的妖精们怎么样了？ 碧江暂时没有受到重创的样子，妖灵界崩塌前受灾碧落之地的章山和单宁宁此刻又怎样了？ 原来，从前的漠不关心，全是因为那自以为是的事不关己。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的那一刻，来电铃声恰好也响了起来。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听见了单宁宁焦急的声音。 “景晞！你没事吧！” “我还担心你呢。” “我没事，章山把我送出来的，刚才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你看到天上了吗？”单宁宁明显有些语无伦次，“不是，这个不重要，我想说的是……妖灵界崩塌前我看到巨木飞起来了，章山说你去了那边，出来以后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四周的天地灵气，这是以往没有的……景晞，巨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三言两语说不清，回头慢慢和你说，妖灵界没了，这个世界不再安全了，有些事你得和你家人解释清楚。” “我知道！” “嗯。” “那个……景晞……” “嗯？” “你，你……” “怎么了？” “江迟的事……你，你你节哀啊……” “……” 景晞不由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了怀中那只熟睡的小猫。 短暂沉默后，她无声地笑了。 “节什么哀啊？” 她想，她从前该是个坏人。 世界末日了，她都欣喜得很。 第48章 景晞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沿途的人们都面露忧色。 奇异的景象不止出现了一次。 血红的天空，难以名状的怪影，时不时受到影响的网络通讯，这让一小时前还以为这是一个寻常日子的人类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惧。 只是他们依旧看不见景晞偶尔能够看见的异世界残影。 为了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向章山询问了情况。 果不其然，章山也看见了。 准确说，每个觉醒了灵能之人都能看见，那不是一种幻觉。 他说，这世上一直都存在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这些年从事研究异世界一事的学者把这种力量称作“磁场”。 当然了，它并不是科学意义上的磁场，只是有着许多相似点，所以这么称呼会好理解很多。 学者认为，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平行世界，每个平行世界之间都有着相似甚至相同的磁场，磁场保护着每个世界永不相撞。 在这些平行世界里，有相似的历史，相似的未来，当然也有相似的“我们”。 只是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会产生不同的分支，但这并不会影响大的未来，因为磁场会对一些足以影响历史进程的谬误进行修正，以确保每个平行世界大体相似，又各自安好。 如果两个世界的磁场都不曾发生改变，那原本平行世界本该永不相交。 但此时此刻，另一个世界已然降临，两个世界产生交叠，这意味着另一个世界的磁场已与他们世界彻底不同了。 本该相斥的它们，在经历相吸、相交后，将进入最后一个步骤——相撞、相融。 但这并不是一件易事，那种无形的力量不会停止修正世界，所以它们打起来了。 当另一个世界的画面在某个地方短暂出现时，就意味着那个世界的磁场在那一瞬于那个地方短暂地压过了这个世界。 章山说：“从那个世界露出的冰山一角来看，我们世界的磁场比那个世界完整，也更为强大，可那个世界的磁场十分极端……你知道的，极端就像是一把剑，可以轻易刺破许多东西，包括我们世界的磁场。” “想要与之抗衡，没准最好的办法是改变我们的磁场，以极端应对极端。我这样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大概就是——假设那个世界全是无光的永夜，我们也只有无暗的永昼，那么在融合的过程中，才有可能出现昼夜交替的正常世界。”章山说着，疲惫地苦笑了一声，“不过很可惜，没有人知道怎么做……就算知道，或许也不敢那么做，因为代价是未知的。” 他的语气和往日不同，许是妖灵界的崩塌令他消沉得厉害。 或许他认为最后是江迟牺牲了自己，才借得异世之力解开了天地灵脉的封印。 景晞想了想，对他说道：“江迟没事，我把它带出来了。” “真的？”章山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 “真的。” 章山沉默了数秒，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短短几个字里，是被狠狠压抑住的惊喜与欣慰，不可思议却又万般庆幸。 景晞：“我说不清楚。” 章山：“没事，没事就好……对了，世界随时会受到严重的影响，通讯交通都有可能受阻，我得去召集更多的人，让更多力量聚在一起。巨木，我们去巨木，那里是如今天地灵气之源，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那里。” 章山说，等异世界那些妖异和阴邪灵气能越过磁场过来了，这个世界就要彻底乱起来了。 那一天不会太远。 如果可以，最好能将现有的力量聚拢在一处，建立一个能够尽可能庇护更多人的基地。 只是人之眷恋各有不同，不知这过程中又会乱成什么样子。 第91章 电话挂断了，景晞也回到了家中。 她将江迟轻轻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则回到了卧室。 她不过是出了一趟门，卧室里电脑前还摆着那整套全息设备，妖灵界就已经不在了。 打开电脑上网看了一眼，各种末日言论和异常的照片已是铺天盖地，各大平台似乎也没有一点要管的意思。 距离妖灵界的消失还没过多久，网上什至出现了某地多人结伴抢超市，最后被一个会法术的壮汉截胡并连车一起打包抢走的新闻。 还真是世界末日了，什么事都有。 景晞起身走至客厅阳台，抬眼望向远方发起了呆。 忽然之间，那个寂静的、暗沉的、灰蒙蒙的世界又一次出现了。 她望着眼前一片残败废墟之景，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却发现这间屋子似乎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 沙发上头的皮都掉了，那只小黑猫还静静睡在那里。 客厅墙上的白漆都脏了落了，墙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裂缝，可地上没有灰尘。 屋内虽是昏暗，却也还算干净整洁，明显一直有人打扫，就连身侧的那把老旧摇椅，看上去也被人修补过了。 这里与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格格不入。 凭什么呢？ 景晞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不自觉地问着那个问题。 凭什么，世界都残败了，这里还能一片静好？ 思绪再怎么混乱，千丝万缕也总有个头，她隐隐约约抓到了那个头，好像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不愿面对。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末日之景散去了。 落日的余晖自阳台洒进客厅，轻抚着那只小小的黑猫。 江迟缓缓睁开了眼，默不作声地望向阳台上的那个背影。 它有些不敢相信，妖灵界没了，它却还活着。 灵魂深处的束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令它心甘情愿的誓约。 在经过了一段好似短暂却又无比漫长的岁月后，它第一次回忆起完整的活着是一种什么感觉，没有灵魂的残缺，不被幻境与现实来回撕扯。 她真的做到了。 它跳下沙发，走到阳台，跃上那把摇椅。 声音很轻，却还是第一时间被景晞听见了。 “醒了。” “嗯。” “我有事想和你说。” “你说。” 景晞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背靠着阳台的护栏，垂眼看向摇椅上蹲坐着的小黑猫。 “破除地脉封印的时候你都看到了。”景晞淡淡说道，“我可以使用那个世界的力量。” 江迟：“我看到了。” 景晞：“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江迟：“你想说会告诉我，更何况，我相信你也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景晞叹了一声：“是，我也很想知道……关于我的过去，我似乎看见一些画面。” 江迟：“什么样的画面？” 景晞：“发生过，或还没发生过的画面。” 她说着，再一次侧头望向远方。 成群的飞鸟掠过天际，急促地好似在躲避什么。 “当我行走在即将崩塌的妖灵界中，当我一心只想寻到你的时候，沿途的一切，都仿佛似曾相识。” “当我不知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我会看见记忆碎片里的我，在做一些我可能想都想不到的举动……” “当两个世界开始产生视觉交替的时候，我在一片废墟中看见这个家仍旧干干净净。” 景晞说着，眼中流露出了茫然。 “你刚醒来，或许不知道，我们口中的异世界，似乎真是我们这个世界的未来。”她再次将目光望向江迟，轻声问道，“糟老头子总对我说，别再被带回那个世界了，我从前不懂也不在意，可现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江迟歪了歪脑袋，似是没太听懂。 景晞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江迟，你说，我会不会来自你们倾尽全力都要抵御的异世界？” 江迟：“……” “我会不会来自未来？会不会曾也一个人独活在那个世界？我是谁，我在那个世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我为什么会失去记忆来到这里，将走过的路重新再走一次……” 话到此处，她忽然问道：“你说，这个世界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会和我有关系吗？” 江迟：“景晞……” “我一向不在乎的过去，有没有可能是残存的本能在刻意逃避？”景晞轻声说着，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我的命运，是不是早就注定了？那些似曾相识的画面，是不是在告诉我，哪怕真的重来一次，我也还是只会按着既定的路线往前走，直至走到那个荒芜的未来。” 江迟想要说点什么，一时半会儿却不知如何开口。 下沉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也映照着景晞的侧脸。 她与它安静的对视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一缕夕阳消散，整片天都暗沉下来。 无论白天发生了什么，无论末日言论引起了怎样的动荡，在这个灾难还未正式降临的夜晚，茫然或是惶恐的人类依旧在夜幕降临之时点亮了这个暂且平静的夜晚。 “有人曾经说过，想知道未来有没有发展出足以穿梭时空的机器其实很简单，每个人都写下一张纸条，纸条上就写——我有非常重要的秘密想要告知未来，现在的人类无法相信，可如果有了时空机器，请务必回到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刻，在某个固定的地点来找我。而这个时间和地点，就是自己写下纸条的时间地点，写完后就嘱咐后代一定要一直一直传下去。” 第92章 江迟说着，从摇椅上站起身来，一下跃上阳台护栏，站在了景晞的身旁。 景晞望向它的眼睛：“然后呢？” “然后，如果将来真的有了时空机器，写下纸条之人的后代也确实将纸条传了下去，那么理论上，那个人在写下纸条那一刻就可以看到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人了。”江迟说，“当时这种说法在网上可火了，有不少人都做过这样的实验，可几十年过去了，只有疑似未来的预言人，却没有哪个实验者能拿出证据说明自己真的看到了未来的旅人。” “也许时空机器并不民用呢？” “嗯。”江迟点了点头，“高端的科技总是如此，不过留下纸条的人那么多，没一个人的后代有权有势吗？再者说，一项技术刚出现的时候只有少数人能受益，可数百年、上千年后呢？技术不会进步吗？权限不会下放吗？” 景晞似懂非懂地听着。 “这个世上遗憾很多，如果未来真有穿越时空的技术，不管是通过科技，还是个体对于修行的理解得到了突破，那么一定会有人想要回到从前改变一些事情，一定，一定会有的！”江迟笃定地说道，“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带着对未来的了解，改写历史应该不是难事才对，可如果历史是可以被拨动的，我们所处的现在又为什么能够如此稳定？它不应该随着历史的变动而不断变动吗？” 景晞不解地看着江迟：“你是想说，我不可能来自未来？” “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那么多事实都指向你的猜测，或许你真的来自未来那个被毁灭的世界，也真在那个世界经历过相似的过往……可我听章山说过，这世上有无数个平行的世界，每个世界历史的轨迹相似却不相同。如果那个世界曾经发生的一切都是我们注定躲不掉的未来，那么不知付出了何等代价把你送来这个世界的人，他一定希望你能改变未来，至少……他希望你能改变你自己的未来。” “可未来就在那里，它撞入了这个世界。” “那是那个世界的未来。” “我不太明白。” “你再想想，留下纸条的人，为什么见不到来自未来的旅人？” “为什么？” “我猜，人或许真的可以回到过去，但永远无法回到自己这个世界的过去。” 江迟说，那些带着执念回到过去的人们，也许只是去到了一个相似的，还没有发生未来的平行世界。 也许每个世界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有人称它为天道，有人称它为命运，它始终掌控着历史的轨迹，让每个时间趋近相同，可它真的无法战胜吗？ 对于一个还没有发生未来的世界而言，未来为什么不可以被改变呢？ “景晞，你能干涉我的命运，怎么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第49章 景晞沉默了很久，她认真思考着江迟说的每一句话，好似懂了，又好似没懂。 她疑惑地看着江迟，只见它将目光移向远方，轻声问了一句：“你说，你的记忆里有我？” 景晞点头不语。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我？” “想救。” “是在遵循命运的轨迹吗？” “什么意思？” 江迟思考了一下，换了种说法：“你救我，是因为看到记忆里曾经救下过我，所以下意识也这么做了？” 景晞愣了片刻，短暂思忖后摇了摇头。 “我怕你死了……”她说着，目光不禁望向那空空的摇椅，“就像他一样，走得那么突然，把我一个人留下了。” “在你心里，我的存在和他相似吗？” “其实我没想过他会死，他的离去很突然，突然到我不知该要如何面对，甚至直到今时今日，我都没有想明白，他的离开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景晞说着，缓缓垂下了眼睫，“但你不太一样，我一直都知道你随时可能离开，也一直都害怕你会突然离开……所以，当妖灵界出事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你，带走你。” “不管多少人告诉我不可能，我也想要试试。”她语气坚定地说道，“无关那些零星的记忆片段，我只是……真的不敢想象，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你。” 景晞说着，忽然听见江迟笑了一声，笑得那么轻，轻得要不是这夜太静，她想自己应会错过。 “你笑什么？” “嗯……”小黑猫有些尴尬地闭上了眼睛，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你耳朵怎么这么好？” “所以你在笑什么？”景晞又一次追问。 江迟：“高兴。” 景晞：“高兴？” 江迟：“我以后不吃醋了。” 景晞：“嗯？” 江迟：“哎，这都不重要……” 景晞反问：“那什么重要？” 江迟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曾经我没有未来，你没有过去，现在我有未来了，你想找回过去吗？” 景晞犹豫片刻，对江迟反问道：“哪怕那个过去，真和异世界降临的息息相关，你也陪我吗？” 江迟笑着回道：“我要说不陪你，可是会被你拖下地狱的。” 景晞一时忍俊不禁，笑弯了眉眼。 “好啊。”她轻声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也许她的过去，会是某个世界已然发生过的残酷未来，可那又怎样呢？ 第93章 她愿意相信江迟的猜测，这个世界的未来还没有发生，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有改变的机会。 她不是一个人，江迟会陪着她，直到他们其中一人身死，另一人以命相随——这是她能想到最坏的结局。 如此看来，似乎也坏不到哪儿去。 这个夜晚好安静。 景晞什么也不想做，只是静静站在阳台边吹着凉风。 站累了，便半躺在那把竹制的摇椅上，惬意地看看天边的星与月。 自从糟老头子离开后，这是景晞第二次躺上这把摇椅。 比起上一次，今夜的月色依旧是黯淡的，天上的星星也依旧稀疏，这片天空总是空荡荡的，就连末日当头了，也不乐意热闹一点。 但她不嫌它冷清，毕竟那只小猫会跳到她的身上，陪她一起看这片冷清的夜空。 她忘了自己怎么睡着的了，只知道这一夜她睡得很沉，过往压在心底的那些不安，都于这平静的夜晚消失不见了。 她知道这份平静是短暂的，但她已无需畏惧平静过后将要面对的一切。 她做了一个不算长的梦。 梦里的她看完了那场重映的老电影，大屏幕上是滚动着黑白字幕的片尾曲，放映厅的灯还未重新打开， 江迟就在她的身侧，为她递上了干净的纸巾。 他们一同走出影院，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沉浸于电影悲剧的结尾里，他手舞足蹈地讲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冷笑话，一路上都在卖力逗她发笑。 灵魂没有颤动，异世没有降临，世上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妖灵界。 她只是个寻常的女孩，遇上了一个爱笑的男孩。 美好的梦境短暂而又易碎。 天还未亮，地面的剧烈晃动，与一声声满是恐惧的惊叫便已将她惊醒。 睁眼的那一刻，楼道里传来慌忙的奔逃声。 景晞与同样惊醒的江迟对视一眼，起身望向楼下。 蓬头垢面的人们穿着一身睡衣便已跌跌撞撞聚到了楼下那片不算宽广的空地。 五点过的风很凉，他们眼中满是惊慌。 他们焦急地等待着大地停止晃动，可等到的只是这个世界原有的颜色，像旧墙上的漆一样，随着地震的平息，一点一点向下剥落。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偏偏就是那么短短数十秒的时间，四周已然换了模样。 天是灰蒙蒙的，世界是暗沉而颓败的。 他们的家忽然变得无比陌生与残破，脚下原本平整的水泥地也已处处开裂、荒草横生。 两个世界截然不同的天地灵气，互不相容地于这片天地间相互排斥。 前一刻还在空中盘旋的群鸟，此刻竟也纷纷下坠。 异世界的力量，已然穿透这个世界磁场，足以对这个世界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手机的信号消失了。 一个女人怀中的婴孩发出了第一声哭喊，无边恐惧与绝望顿时淹没了每一个刚从梦中惊醒的人。 没有人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包括昨天下午和夜里看到的那些离谱新闻与热搜，都只是这场噩梦中的一部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醒不来的噩梦刚才起了个头。 一栋栋破败的楼房废墟中，有一双又一双暗红的眼睛，正静静望着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新鲜猎物。 一只通体黑红，好似由灵体聚成的妖邪，忽而发出一阵阴风肆虐般的呼嚎，朝着人群扑去。 只见江迟忽从阳台向楼下跃去，小小的身躯携着黑雾，只一爪便将那妖邪撕作两半。 人群慌忙四散，却撞上更多妖邪。 就在这时，妖邪似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烂泥似的瘫落于废墟之间。 江迟下意识抬头，只见四周所有来自异世的灵气，竟都在此时此刻向景晞的掌心聚拢。 她悬于半空，好似天神降临一般，双手结下一印，引天地灵气为此处竖起一道结界。 一切在那一刻缓缓回归了最初的模样。 灰白而又暗沉的世界，重新恢复了原有的色彩，满目的废墟消失不见。 可结界之外，仍是一片荒芜之景。 景晞自半空向下落稳脚步，于无数双诧异的目光中说道：“这里暂时安全，想活命的话就先回家，在有人来接你们前不要轻易离开这片区域，除非这层结界破了。” “你是什么人？”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谁会来接我们啊？” “江迟，走。”景晞没有应答，只是转身离开。 江迟快步追了上前，一下跃到了她的肩上。 身后有人想追，却只听她淡淡说了一句：“我不会分神保护任何一个踏出结界的人。” 一时间人们面面相觑，再无一人跟随。 景晞不知道这个结界能撑多久，也不知这些人是否真能获救。 如果章山真能将一众修行者聚集到一起，以巨木之下的天地灵脉为中心，建立一个用以庇护人类继续修行的基地，或许他们真能得救。 但这不是她该做的事。 一人之力有限，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刚才吸食了那些异世界的灵气？”江迟的语气听上去忧心忡忡，“我与那种灵气接触过无数次，它们具有很强的侵蚀性，别说是吸收使用了，若是修为不足，就连触碰都有可能导致魂魄异变。” 第94章 “它们对我而言与天地灵气没有区别。” “真的？” “真的，你不也见我驾驭过它们吗？”景晞认真应道，“我没有办法将它们吸收殆尽，但是吸取一部分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那你现在打算去哪儿？” “我得确认单宁宁的安全，然后再去巨木看看……你还记得吗，在妖灵界中，那里是遭受异界污染最严重的地方，越靠近那里，我脑海中记忆碎片也就越多……在那个世界，那里或许发生过什么，现在就想去看看。” 章山让她等待，可如今眼前这番景象，让她觉得自己没法安心坐在家中等待。 两个世界的磁场混乱一片，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也在不断交替。 眼前的世界一会儿正常，一会儿荒芜得好似毁灭已久。 马路上开夜车的司机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一个个连路上有人招手都视而不见，恨不得全速逃离这个世界。 景晞望着一辆又一辆空车从眼前掠过，不禁微微蹙眉，望着肩上蹲着的小黑猫，随口问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有余力化人吗？” “或许，应该……问题不大？” “能开车吗？” 江迟稍微愣了一下，在短暂搜寻了几十年前的回忆后，不太自信地应了一句：“……可以试试？” 景晞：“这也能试试？” 江迟：“也就几十年没碰过，没准像拿筷子一样，上手一会儿就有肌肉记忆了。” 景晞：“……你说得对。” 江迟：“那么问题来了，哪里有车？” 它话音刚落，便见景晞右手一抬，操纵灵力将一辆恰好从二人跟前路过的出租车悬至半空。 司机杀猪般的惊叫声震得它当场耷拉下了双耳。 第50章 身为一个常年开夜车行夜路的计程车司机，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真的见鬼了！ 今夜的他分明和往常一样，听着他的小曲，开着他的夜班，等着天亮去指定地点与同事交接。 可忽然之间地震了。 当地震结束，整个世界都变了。 两侧的路灯暗了，平整的路面烂了，就连四周街道楼房都跟几辈子没人住了似的，残破而又脏乱。 惊慌失措的人群在四散奔跑，奇形怪状的怪物在四处猎食。 他怀疑自己在做噩梦，又本能地想要逃离。 就在这时，他的车子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举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车子重新回到地面时，也不知外头那个女人用了什么法子，副驾驶那头的车门一下就被打开了。 女人坐上副驾驶位，扭头冷着脸对他说了一句：“得罪了，借个车。” 他还没缓过神呢，便见那女人肩膀上蹲着的小黑猫张口说起了人话。 “别紧张，我们不伤人。”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可那个女人没有给他太多可以僵在原地发呆的时间，语气平淡地说出了第二句让他大脑过载的话：“想活命的话，坐到后面去。” 紧接着，那只猫又说话了：“我们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这是唱哪出啊？ 一人一猫，四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一股说不出的威压下，他两腿发软地从驾驶座上下了车，又鬼使神差地乖乖听话，坐上了车后座。 这车门才刚关上，便见那只有女生胳膊粗细的小黑猫跳到了驾驶座上，顿时化作一团黑雾。 黑雾散去之时，驾驶座上便已多出一人。 江迟：“单宁宁那边我不认路。” 景晞：“我认，你只管开。” 江迟：“科技真是发达了，这车和我以前开的也不一样啊……” 景晞：“开不了吗？” 江迟：“等我研究一下。” 景晞：“研究多久？” 江迟：“马上。” 景晞：“马上是多……” 景晞话音都还未落，便见车子缓缓动了起来。 见江迟一副认真研究却如临大敌的表情，她下意识伸手系上了安全带。 “不是……你，你到底行不行啊？” 哪怕深刻怀疑自己见了鬼，缩在后座的司机也十分倔强地发出了疑问。 似是在回应司机的疑惑，车子“咻”地一下向前蹿了出去，于这开裂的道路中上下颠簸。 司机又一次发出了杀猪般的惊叫声，嘴里叫嚷的满是：“放我下去啊！” 可是喊着喊着，他便看见了废墟中一只又一只似游魂般来回飘荡，形状各异且会主动攻击路人的“鬼怪”，一时眉心紧缩地闭上了双眼，开始了自我麻痹的碎碎念：“这是一场梦，一定是梦……醒来就好了，醒来，醒来……” 然而直到车子停下，他也没有从“梦”里醒来。 相反，整座城市的人们都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们刚心有余悸地躲避完突发的地震，转眼便发现自己的家不见了，眼前余下的只有一片脏乱残破的城市废墟，以及一只又一只会吃人的怪物。 它们不只会猎捕街上奔跑的猎物，还懂得如何损坏交通工具，一旦被拦住去路，就算藏在车里也无济于事。 衣衫不整的人们在惊惶地逃命，车子冲撞着慌不择路的人群。 第95章 一时之间呼救声、哭喊声、叫骂声充斥着整座城市。 但在这一片绝望之中，也存在希望之地。 每座城市都有不少分散在各处的妖精，以及觉醒了灵能的人类。 只要是有他们在的地方，都会有人群聚起，在他们的保护和带领下，向着他们记忆中有同伴的地方靠近。 此刻单宁宁这边便是如此。 不远处接连闪烁的灵光，是正在战斗的记号。 景晞开门下车，忙将四周那些异常的灵气尽数纳入体内，而后结印把这片暂时恢复干净的区域笼罩了起来。 当四周渐渐了恢复往昔的模样，惊惶的人们停下了逃命的脚步。 单宁宁穿过人群向她跑来，她的身后是三个看着眼生的同伴，以及两个修为不高的妖精。 “我就知道你会来！” 单宁宁笑了，她的眼眶在那一瞬红了。 面对这样一个忽然倾塌的世界，她显然是怕的，可在比她更弱小的人们面前，她没有给自己退却的余地。 下一秒，她的目光转向江迟，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江迟：“江迟。” 单宁宁：“太好了！你没死啊！” 江迟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景晞目光扫过四周，无数双茫然的目光向这边聚来。 她说：“我要先去巨木一趟，短时间内结界里应该是安全的，时间长了需要用灵力修补一下，你不会的话，那两只妖精应该会。” “嗯！” “守好这里，章山应该很快会来，到时一切都交给他就好，他会想办法去救更多的人，你别去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 “嗯！” 景晞松了口气，仰头望向远方。 短暂沉默后，她抬手将更远处的异常灵气吸入体内，并把守护结界向外扩张了不少。 在场众人目光无不诧异，却又无人吱声。 在结界的守护下，两个世界的交界线如此明显，头顶那片天却是异世界的，昏暗无光，看一眼都觉得好冷。 整座城市都失陷了，结界内的楼房与街道虽已恢复正常，但水与电的供应是暂时无法解决的，这些都需要在救下更多人后着手解决。 希望章山可以来得快一点。 景晞叹了一声，对江迟说道：“走吧，去那个地方。” 江迟回身看了一眼后座的司机：“下车吧，在这儿待着比车上安全。” 司机一脸懵的从车上走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车子被人开走，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我还要和人交班呢……” “还交什么班啊，世界末日了。”一只妖精小声说道，“和你交班的人没准都死了。” 早早知道了真相的妖族，面对这一切时，心里的麻木难免多过恐惧。 随手抢来的车子，开在不怎么平稳的路上。 景晞闭着双眼，侧靠在窗边，气息明显不太匀称。 江迟知道，她说那些灵气对她毫无影响，不过是在嘴硬。 他忍不住说道：“你完全可以……只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景晞没有睁眼，只是轻声回道：“那如果我想保护的人，想要保护更多的人呢？”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值得你保护的人一定也会理解你。” “我没事。”景晞的嘴角无声扬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就是还不太适应那种灵气出现在体内，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她说着，睁眼看向江迟：“你不是好奇，妖灵界毁灭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吗？你现在看到了，感觉如何？” 江迟：“还能有什么感觉？看不懂呗……” 景晞：“我忽然觉得你之前打的比方不对。” 江迟：“什么比方？” 景晞：“墨水和清水的那个比方。” 江迟转头看了景晞一眼，笑道：“那你帮忙纠正一下？” 景晞认真地想了想，缓缓开口道：“你见过灯光画吗？” 江迟：“二十几年前流行过的玩意儿，那时候的我还能自主醒来，认识的挺多女孩都买过。” 景晞：“挺多女孩？” 江迟：“……网友，一起玩游戏的群友，好友都没加过。” 景晞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就是忽然觉得，我们活在一个像灯光画一样的框架里，它就是个架子，是没有色彩的线稿，而这张线稿，在不同的光线下会有不同的呈现方式，用什么样的光去照射，决定了这张画最终会是什么模样。” “你的意思是……” “你也看到了，只要我吸收掉那些来自异界的灵气，并将它们阻绝在结界之外，结界内就能暂时恢复我们世界原本的模样。”景晞静静说道，“你觉不觉得，那个世界就像是映照上来一道的光线，它确实出现了，但并没有毁掉我们原本的世界，只是把给它代替了。” 江迟：“还真是。” 景晞：“所以我们一定有办法，把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找回来，对吗？” 江迟沉思片刻，反问道：“你很在乎？” 景晞：“我只是隐隐觉得，我得去做这些事情，越是靠近那里，这样的感觉就越强烈。” 江迟：“你有想起什么吗？” 景晞忽然扭头窗外，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 车子驶离了城市，残损的高速路两侧游荡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妖物，猎食着人类不知该要逃亡何方的车辆。 第96章 那是一种行尸走肉般的东西，除了寻找食物的本能以外，不具备任何类人的思维。 可偏偏它们都会对她绕道而行。 景晞忽然再一次开了口：“这一幕我也见过。” “记忆里，你会把车子停下，劝我和你一起回去。”她话到此处，目光不自觉望向江迟，继续说道，“你说，不要再往前走了，你告诉我，守护好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就够了。” 江迟：“……” 景晞：“可我没有答应你，我们会继续往前，然后远远地望见那个世界……” 江迟：“那个世界？” 景晞：“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 江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 景晞：“你不劝我回头？” 江迟：“不劝，我不跟着指定的命运走。” 景晞坐直身子，淡淡说道：“继续往前走，也是被指定的命运。” 江迟：“那不是。” 景晞：“怎么不是？” 江迟：“那是你的想法。” 第51章 随着妖灵界的消散，地脉封印的解除，那些被束缚在幻境中的地缚灵纷纷得到了解脱。 江迟生长的地方，敬重的长辈，先一步离去的战友，以及他以为注定背负到命尽魂散的责任，全都在异世降临的那一刻，随着妖灵界一同消散了。 他本该与这一切同去，是景晞把他带回了原本的世界。 从那一刻起，他便只想为景晞而活了。 如今的他，不想遵循命运的轨迹，只想顺应景晞的心意。 他会一直陪着景晞，这是他许下的诺言，无论前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都不会一分一毫的改变。 对于既定的命运，景晞想逃，他便带她远离，景晞想去，他便伴她前行。 哪怕真随她一同踏入地狱，他也心甘情愿，生死不惧。 他的想法很简单，语气很平静，景晞却不自觉红了双眼。 她不再有任何言语，只是静静望着窗外这个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破残世界。 车子一路前行，不知不觉间，他们离回头的路已经很远很远了。 异世界似乎没有昼夜交替，他们行于一片昏暗的荒芜之地，在手机快要没电的那一刻，遥遥望见了那棵不再被结界遮蔽的，早已枯萎的参天巨木。 当他们继续前行，四周的一切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血色笼罩了整片天空。 枯萎的巨木之上，竟忽然生发出暗红的新叶，头顶的天空淌动着阴邪而暗沉的血色灵气，好似一片颠倒的无光之海。 地脉封印已被解除，此地本该是天地灵气最盛之地，可此时此刻却明显充斥着异世界那种阴邪的灵气，几乎寻不到一点他们这个世界的灵气。 车子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他们打开车门，警惕地踏入这片天地。 那些阴邪的灵气并没有向他们靠近，只是依旧在空中缓缓流淌着。 景晞并没有吸收这些灵气，让这一切恢复原本模样。 她只是一步一步，犹豫却又毫不退却地向着那棵血色巨木走去。 这条路很长，哪怕那棵参天巨木看上去早已近在眼前，这条路也依旧很长，长得好似跨越了千百年的光阴，无数人的命运。 她越是向那里靠近，越是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熟悉。 零星的残缺记忆告诉她，她曾走过这样一条路，那时的自己也曾义无反顾。 她不禁好奇，这条路的终点到底是什么，自己为何没能继续走下去？ 失去记忆前发生过什么？ 谁将她送回过去，又对她抱有怎样的期待？ 重来一次的她，依旧踏上了记忆中相同的道路，那么选择这条道路，对那个将她送回此处的人来说，是否算得上是一种亏欠？ 可她不想逃。 她想知道，自己遗失的从前，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未来。 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而存在，注定要走怎样的路。 她心里有太多疑问，答案只在不远的前方，哪怕脚下遍生荆棘，她也无法再停下脚步了。 当她终于得以靠近巨木之时，第一眼便遥遥望见树下站着一人。 那个身影孤零零的，无比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天地间那些阴邪的灵气，皆无声萦绕于那人四周，让人辨不清那人身形。 可景晞却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她缓步走上前去，那人也在她靠近之时，默默地转过身来。 那一刻，景晞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未来的“自己”。 “你果然来到了这里，和曾经的我一模一样。”那个“她”语气平静地轻声说着，“命运总是如此，无论重来多少遍，有些东西都不会改变——不过总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你看见我时，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太多。” “她”说着，望向江迟。 那一瞬“她”的眼底似是藏了万千思绪，那迷离的目光偏又仿佛只是透过江迟看向另一个人。 不过最终回应“她”的只有预料之中的陌生与诧异。 “她”好似无所谓地笑了，再次将目光看向了景晞。 “你看上去很平静，比我想象中平静很多。” “我该诧异吗？”景晞反问道。 第97章 “在我遥远的记忆里，你该诧异、该迷惘，该质问我是谁，也该追问你自己又是谁。” 那人轻声说着，语气分外寻常。 景晞摇了摇头：“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好像并不意外，只是有些事仍旧想不明白。” “不要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那人说着，抬眼望向了那片仿佛流淌着血海的天空，“你眼前的这个世界，被上一位'神明'称作永夜之地。那位'神明'为了让这里重现光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推动这个世界撞向另一个平行世界，以此寻求光与暗的平衡……而那个'平行世界'恰好就是我的世界。” “可光与暗终究没能得到平衡。多好的一个世界啊，分明是那么多人甘愿牺牲自己也要全力守护的世界，最终却还是从那个世界降临的那一刻起，一步步走向了毁灭。” “'神明'的计划失败了，于'神明'而言无非是毁灭了一个与自己无关世界，大不了再去寻找下一个世界，进行下一次的尝试——可被'神明'玩弄的蝼蚁怎么可能甘心？” “她”说，“她”就是那个不甘心的蝼蚁。 她发现自己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吸纳那个世界阴邪的灵气，而不被那种灵气笼罩的地方，竟会重归光明。 可人力终究有限，她无法靠这样的力量还原整个世界。 为了守住自己在意的一切，“她”决定寻找一切的源头。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找到了那位“神明”，抱着不计代价的决心将其打败。 那一战后，“她”拥有了那位“神明”的力量，自然也取代了那位神明，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新神。 “她”试图用那份强大的力量拯救自己的世界，如此强大的“她”应该足以轻易吸收所有来自异世界的灵气了。 其实一开始“她”确实成功了，世界短暂地恢复了光芒，永夜之地的降临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可没过多久，那些被吸入体内的异世灵气将她反噬，又自她体内向外不断倾泻。 整个世界以“她”为轴心，比上一次更加汹涌且迅速陷入了毁灭之景。 几乎只在一夕之间，“她”就从人人敬仰的救世神明，变成了毁灭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 当世界彻底毁灭，当身旁在乎的人一一被侵蚀成不辨神形的怪物。 “她”终于承认了自己就是一切的原罪。 “当我想当救世者的时候，我没有告诉所有人，那个为世界带来毁灭的'异世神明'……其实就是遥远未来的我自己。” “她”说，“她”以为自己不会重蹈覆辙，可“她”最终还是走向了早就被未来的“自己”所告知过的那个结局。 从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在等待。 “你也想试试，试试光与暗能否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平衡？”景晞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我也问过那个未来的'我'这样的话。” “她怎么说？” “她说，为什么不试试呢？如果成功了，就可以找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如果失败了，以罪人之身死在另一个'自己'的手中，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片刻沉默后，景晞问道：“那你也这么想吗？” “她”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就算我成功了，两个世界顺利相融，光与暗达到平衡，我所熟知的那个世界，也早就不在了。我知道，你站在我的面前，可你不是我，站在你身边的他，也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他。” 江迟：“既然你都明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命运的齿轮不会停转，我以为一切终结在我的手上，可我最终发现，我根本无法控制两个世界是否相撞……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事，因为此时此刻的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全都源自于另一个世界的降临，如果这一切不曾发生，那么此刻的我便不该存在。可我就是存在了，我想抹灭自己的存在，就得抹灭掉无数个平行世界里的我所经历过的一切……这是我所做不到的。” 只要“她”还存在，那么“她”的世界便注定被未来的“自己”入侵，而“她”也注定会变成这幅模样，不受控地被命运推动着来到另一个世界，入侵那个过去的“自己”。 “她”说，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看不见开端，也走不到结局。 循环中应曾有无数个努力反抗命运的“她们”，却往往越是想要拯救，越是带来毁灭。 景晞不由得咬紧牙关，抬眼向着那个未来“自己”认真问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脑海中那些似曾相识的记忆片段是怎么回事？如果那些记忆是我所经历过的一切，我为什么没有成为你，为什么会失去这些记忆，又为什么会活在这个时间节点里？” 她说着，忍不住上前几步，逼问道：“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拥有力量，又为什么携着这份原罪？” 这一次，她不再能够保持冷静。 她想得到一个答案，想要知道被自己遗落的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听见“她”说，“她”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因为在一次又一次命运的死循环里，出现了一个同样看不见开端的子循环。 它的出现不会改变未来，因为它不会无休止地循环下去。 最有趣的是，这个子循环是否发生，又会在何时结束，全都只取决于江迟的选择。 第98章 第52章 “我的选择？”江迟不禁皱眉，“你把话说清楚。” 眼前之人先前所说的一切已然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他预想过这一切和景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从未想过末日的降临竟有着这般复杂的因果，以及如此残酷的结局。 更可笑的是，他都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这人便说景晞失去记忆与“他”有关。 江迟知道，此人口中的“他”应是另一个世界的他，又或者说是数不清的平行世界里，无数个拥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他”，这其中的每一个都不是他。 可他也知道，如果此人所言为真，他将必须面对某种残酷的抉择。 那一刻，他望着那个“景晞”的眼睛，急迫地想要从中寻求到一个答案。 只见“她”笑了，自嘲般的笑声，道不尽心底疲惫。 “如果一切按着命定的循环前行，那么当她把我杀掉，继承我全部力量的那一刻，你有可能做出两种选择——” “第一种，无论发生什么，都陪她一起继续面对，直到被阴邪之力侵蚀得失去自我，再无力陪她多走一步。然而她有我的半神之力护体，并不会因结魂之术随你而去，只会被你独留在这个荒芜的世界，然后像我一样，除了等待与另一个世界的相撞，什么都做不了。”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江迟，眼底或许有对另一个“他”道不尽的思念，但早已干涸的眼眸容不下泪光。 “而你的第二选择，则是为了不让她走向命定的结局，不惜自毁妖丹以激发十倍妖力，借我魂散前想要改写一切的强烈欲念，撕开时空缝隙，把她送去一个时空，一个有机会改变一切的过去。” “但是记忆的重量比灵魂和肉身沉重太多，哪怕你撕开了时空缝隙，她也无法完整地回到过去……聪明如你，又怎会猜不到，自己注定被她忘记，而在那个时空，也注定会有另一个你，命运般的与她相遇。” “可为了改变一切，你愿意一试——”话到此处，“她”似是笑了，眼底却满是深不见底的哀伤：“你这家伙，一向如此。” 短暂沉默后，“她”将目光转向景晞，把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在结魂术的牵引下，他的一缕残魂会随你一同去到那个时空，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附身在了一个刚死于恶妖之手的捉妖师身上，这才让他得以用那个人类的身份残存世间——可他知道，这条命是他偷来的，长久不了……” “她”似乎还说了什么，景晞却只觉呼吸一滞。 忽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再入不了耳。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心底有那么一根刺，悄无声息地竖在那里。 碰一下，疼一下。 只是那里太久不曾被人触碰，她都险些以为它早不复存在。 可就在那么一瞬，它又一次被人轻轻地拨动了。 她想，她已不再需要询问那个人类捉妖师的名字了。 原来在被她遗忘的那段过去里，曾有那么一个不惜性命的家伙，心甘情愿拼上自己的所有，只为将她送离那个尚未到来的绝望之地。 这确实很像他会做出的事。 毕竟他也曾说过，这个世上遗憾很多，如果未来真有穿越时空的法子，一定会有人不计代价也要回到过去改变些什么。 哪怕他知道，就算过去真能改变，那也只是改变了一个平行世界的历史，他所处的那个未来仍旧会是荒芜一片，却还是那么义无反顾。 做出这个选择的他，必然抱了必死的决心。 可他偏偏还是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活了下来—— 她记得，他曾因她调查过一些陈年档案。 她出现在卢有城身边的那一年，恰逢恶妖作乱，无数捉妖师前去镇压，最终却只有卢有城一人活着回去复命，卢有城也正是因此才得以声名大噪。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应该一直都以为她的身份与那件事或多或少有着关联。 直到那一刻，他闯入了一个人类的躯壳，撞破了一个可笑的真相。 这世上，哪有什么卢有城啊…… “你别叫我师父，听不惯。” “我吧，和你不一样，总有一天会老得像你爷爷的，叫哥叫叔也都不合适……” “要不你就叫我糟老头子吧，让我提前习惯一下。” 曾经的她，听不懂他话里的话。 如今想想，才知所有的一切从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阳台上的那把摇椅，是他第一次带她搬家时在批发市场买下的。 她还记得，他在那把摇椅前呆站了很久，而后每一次搬家，什么都落下过，唯独没有落下过它。 从不爱看电影的他，忽然在一个十分寻常的日子，带她看了一场刚上映不久的电影。 她还记得，平日里絮絮叨叨的他，沉默地看完了整场，回家的路上那心思飘得似比虚无缥缈的未来还要更远。 难怪，难怪啊…… 他爱吃的烤鱼，他爱拿的火锅菜，还有他在时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都注定会与数十年后出现的那只猫妖相似。 因为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 他一定很痛苦。 他知道卢有城的结局，更知道自己不能陪她走到最后。 换了个时空，换了个身份，他以最克制的言行，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默默陪着她走完了一个人类所能走过的短暂一生。 第99章 只是她不曾发现。 她非但不曾发现，还那么安心的接受着那份陪伴。 四十多年，从未记起过他分毫…… 而他，独自守着无人知晓的过去，若无其事地瞒下了所有。 对她唯一的期愿只是远离一切，别再与另一个“他”相遇，别再被“他”卷入这场无解的循环。 他后悔过吗？他自责过吗？ 他会不会也曾好奇过，在最初那个还未开始循环的世界里，不曾拥有灭世之力的她是什么模样？他与她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为何会产生后来这般复杂的纠葛？ 他是不是觉得只要自己不曾出现，她的未来或许真能有所改变？ 可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还要让一切顺着命运轨迹前行？ 若说那场电影只是为了填补遗憾。 那么买下那把摇椅是为了什么？生命尽头带她定居碧江又是为了什么？ 是害怕吗？ 怕所有的一切仍旧无法改变，这才故意顺应着记忆里她所说过的一切将后路铺好，如此一来，待他走后，若是命运齿轮再次转动，至少还有另一个“自己”会陪着她一直一直走下去。 他是这样想的吗…… 早已离去之人的想法，景晞此生再也无从得知。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命运的编排，送她离开过往，却又让她再次重逢未来。 原来，他所隐瞒的，她所逃避的，是如此残酷而又无解的命运。 兜兜转转，她还是要回到命运的分岔口，只是此时此刻，选择权不在她的手上。 她不由得望向江迟，迷惘而又沉默地好奇着他会如何抉择。 “这……像是我会做出来的事。”江迟自嘲地笑了，他万般不忍地望向景晞，“可我怎么能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 他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却只一瞬就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 泪水是在那一刻模糊视线的。 “我不愿意。” 她怕他会在她的面前渐渐变成一个陌生的怪物，舍下所有他们之间的过往，留她一人等待这个世界线的彻底消弭。 她更怕她会将他忘记，留他一人背负所有记忆，带着渺茫的希望，踏上一条注定看不到结局的路——直到残魂随着人类的肉身一同消散，而她却无知无觉，甚至不曾为他落下一滴眼泪。 她不敢问，那些沉重到带不走的记忆，都被遗落在了哪里？ 如果早知道再也寻不回来，她又如何忍心舍弃？ “我宁愿看着所有人都走了，带着对你们的回忆，等待属于我的结局。”她止不住哽咽着说出了这样的话。 好似祈求一般，抗拒着某种命运的到来。 她想，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不够坚强的人，连做一个选择都好难好难。 她所遗落的过往，像是冰冷而又无望的深海，仿佛快要把她淹没了。 可就在这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他凝视着她痛苦的双眼：“我不知道这一切的源头在哪儿，到底是我先将你卷了进来，还是你先将那个世界推了过来，好像一切都是因，也一切都是果……” “也许在最初的那个世界里，你也曾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是我非要招惹你的……”江迟说着，抬起的指尖轻抚过她眼角的泪痕，“但这都只是也许，我们无从追溯一切的源头，如果这真是一场无解的循环，或许只有我与你命运般的相遇和离别，是永恒不变的。” 他说，他或许应该痛恨这样的命运，可他却又忍不住感到无比庆幸。 多好啊，每个世界的他，都能遇见一个她。 他大概永远不可能知道这样的循环发生过多少次，永远无法找到一切的源头，弄清最初的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模样，以什么缘由同她相遇相知相伴相离。 但是没关系，因为他坚信，无数次循环中一定有什么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他说，如果上一次带景晞回去的人是他。 他不会教她如何逃避。 他一定会告诉她，不要认命，往前走。 ——你的前路，至少永远都会有一个我。 第53章 江迟话到此处，微微一顿，而后笑道：“哪怕……那个我，不再是此刻的我，也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江迟……” “这一次，选择权在你手上。” 景晞万分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选择权来到了她的手上，她却不知道如何选择。 她以为选择是看自己更想要什么，可原来选择也会需要人在极度畏惧或厌恶的事物中挑选相对好接受一点的那个。 在这样的选项里，不管她做出怎样的抉择，都将与自己心之所向背道而驰。 为什么，别人为她选择时她感到痛苦，自己面临选择时她依旧感到无比痛苦。 她想不明白，到底要怎样才能逃离这样的痛苦。 直到她的耳边，响起了那个未来之人的声音。 “想不明白，就多想想，很多选择并不需要在第一时间做出来。” 那个“她”轻声说着似曾相识的话，那是“她”久远记忆中，一个远去之人曾经说过的话。 “你们来到此处的时间比我预料中早了一些，或许你们可以回到想要守护的人身旁慢慢想，想清楚了再来寻我。”“她”淡淡说着，还不忘提醒道，“不过留给你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你只有杀掉我，才能觉醒所有力量。在那之前，你体内蕴含的力量并不足以你守护他们太久。” 第100章 景晞缓缓睁开双眼，对“她”轻声问道：“你一直在等待得到解脱的那一天？” “对。” “等了多久？” “这谁记得清呢，这里没有昼夜更替，春夏秋冬也不复存在……” “她”答得很平静，景晞却无法想象这份平静背后无尽的孤独与哀伤，可她只是轻抚着巨木，语气平静地将话继续说了下去。 “你相不相信，千千万万个平行时空里有着千千万万个'我们'？” “我信。” “既然你信，那你也该相信，每一个跌入循环的'我们'都在拼尽全力试图改变未来，冲破这无解的循环。” “对。” “我失败了，你们或许也不会成功，但江迟说得对，千千万万个'我们'所付出的努力，一定会对过去和未来产生一次又一次极其微小的影响。” “她”说着，回身望向景晞，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在遇你相遇之前，我一直观察着你们的世界，你仍然走在我走过的那条道路上，可我们之间有着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或许这份不一样，源自于'他'的选择。” “他的……选择……” “你我记忆中的卢有城并不一样，不一样的'他们'，造成了不一样的'我们'。而不一样的'我们'，也会让江迟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她”静静说着，忽然苦涩却又释然的笑了，“你比当初的我坚强太多，也冷静太多，这让我坚信，无数微小的影响渐渐聚在一起了。” “她”说，当初的她，可没有从另一个自己口中得知任何真相。 “那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景晞下意识追问着。 “我答应过他的，哪怕一个人，也绝不轻言放弃。” “……” “我可以在遇到你的那一刻得到解脱，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像个罪人一样死在你的手中。可无解的循环不会因为我的解脱而终止，要想让命运重归正轨，那么无数次循环中的每一个'我'，每一个'你'，甚至每一个'他'，都要在每一次选择上做出不一样的尝试。” “而我的尝试，是告诉你那个充斥着孤寂与无望的未来，也是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相信未来一定可以改变——因为，当你听到我对你说这些话的那一刻，你的未来一定已经发生了变动。” 话音落下，四周又陷入一阵寂静。 有风掠过耳畔，在这个寂静而又荒芜的无光之地显得那么刺耳。 没有人打扰景晞的思考。 “她”将命运告知了她，也将未来交给了她。 她想，她该给“她”一个解脱，而不是因为害怕犹豫不前。 景晞上前两步，向那个未来的“自己”轻声询问：“那么我该怎么做？” “你已经想好了吗？” “想好了。” “不怕失败？” “怕。” 那一瞬，景晞听见“她”笑了。 “她”伸出冰凉的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对她说道：“没关系，我也怕过……你需要做的很简单，杀了我，继承我所有的力量，而后去做你想做的事。” 听上去真的不难。 至少，在无数次她所不能窥见的循环里，有无数个“她”做过这样的事。 甚至在她早已遗忘的过往里，或许也曾不止一次这样做过。 景晞将灵力聚于右手，无声无息凝出一把匕首。 “如果有一天，我走向了和你现在一样的未来，见到了那个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我'，我会告诉她，你今日所有告诉过我的话。” 她说着，将匕首刺入“她”的胸膛。 匕首于“她”体内缓缓消散无踪，只余下一个深深的窟窿。 伤处没有鲜血，唯有刺目的灵光倾泻而出，于这天地间萦绕良久，又缓缓流入景晞的眉心。 巨木之上，灵光凝成的红叶翩跹如蝶，却也终究随着“她”的生命一同零落。 当“她”残余的魂魄如烟散尽的那一刻，那个世界曾经所有的挣扎与毁灭都被划上了一个无声的句号。 那一刻，随着未来的“她”不复存在，世上只剩下一个景晞，两个不同的时空正式融合。 她仿佛在这场时空的交替中感受到了将至未至的万籁俱寂。 她不禁轻声问道：“你说，如果我们选择逃亡过去，这个既没有未来的'我'继续往下一个世界推动，又被我们选择遗落在此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江迟思忖许久，摇头应道：“我想象不到……” 景晞：“我不想逃了。” 江迟：“那就不逃。” 景晞抬眼望向那天血色的天空。 未来的那个“自己”告诉她，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她一时不知自己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像那个“自己”一样，试着吸收异世界的灵气，让这个世间重归光明吗？ 黑暗、荒芜、破败，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她该为这个世界驱逐它们。 可她也知道，她所能为这个世界追回的光明是短暂的，其带来的反噬更是巨大的。 她真该这么做吗？ 景晞有些犹豫地向这片天空伸出了手，却在试图吸纳那些灵气之时，被江迟按下了手腕。 他说，换个方式吧。 一整个世界的苦难，不会因一人形成，也不该由一人承担。 第101章 如果命中注定，越是想要拯救，越是带来毁灭。 不如放下心来，让一切顺其自然看看。 反正已经不会有比预知过的未来更坏的结局了。 景晞望向江迟，不解地问道：“我印象中的你，哪怕知道结局注定是坏的，也要为这个世界守住短暂的安宁，最初的妖灵界，不就是为此而出现的吗？” “是啊。” “那你怎么连试都不想试一下了？”景晞玩笑似的说道，“你是不是不信我？都说未来一定可以改变了，没准这一次的我比上一次的'我'强了不少，强到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做到她做不到的事呢？” 江迟说：“我信你，但我觉得……她应该是错了，她的路不能走。” 景晞凝视着江迟的眼睛：“你不是一直想要守护这个世界吗？” 江迟：“我的世界变小了。” 景晞：“……” 沉思许久后，景晞点了点头。 她缓缓回过身去，望向了来时的长路。 “我们回去？” “好。” “回去后，我至少要护住我想护住的人。” “你的世界倒是变大了。” “拜你所赐，这都是把你捡回家的代价。” “……好大一口黑锅啊。” 景晞笑着对江迟问道，自己的选择会不会令他失望？ 江迟想了想，说他倒是真的有点想回到过去，在她的陪伴下完整地看完那一场电影。 “你别在我记不得你的时候看那场电影了。”景晞说着，近似幽怨地狠狠瞪了江迟一眼，“我真的会恨，为什么近在咫尺，你都不愿告诉我真相。” “你，你别这这样看着我，我我，我又不是他！” 江迟显然是被她瞪得有些慌了，平日里能说会道的那张嘴，此时此刻却连说句话都在打结。 “我不许你变成他。” “好！” 景晞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江迟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儿。 江迟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她：“你生气了？” “江迟。” “嗯？” “你喜欢我对不对？”景晞忽然开口问到。 “我……” “你喜欢我！”她笃定地向他靠近。 江迟一时竟觉有些口干舌燥，不知所措地与景晞对视许久，这才紧张地应了一句：“对！” “那么显而易见的事，为什么非要我问你才说呢？” 景晞说着，再次向前靠近。 那一刻，他们已然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 他想说点什么，却被景晞用双手勾住后颈，不自觉前倾了身子。 下一秒，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没有任何的言语，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 当那份柔软缓缓抽离。 他听见她说：“你要陪我久一点。” 她亦听到了他的回答。 ——好。 他们没有机会在更好的世界相遇，但末路相伴也未尝不可。 第54章 无光之地并非永夜。 只是看不见太阳，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这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天色黯淡却又让人恰好可以看得清四周，好似暴雨降临前被乌云遮蔽的世界。 无光之地偶尔也会迎来漫天的“赤红之海”。 就像挺久以前，末日刚刚降临，景晞初次去到巨木时所见的那样。 它总是缓缓淌过结界笼罩的末日基地，分明那么无声无息，却仿佛随时都会沉沉地压向这个世界。 不过人们知道，这片流淌在天空的颠倒之海不会落下—— 至少在结界破损前不会。 这是异世降临后的第九年，旧世界的人与妖集中生存于一个大型基地。 当年于妖灵界中觉醒了灵能的人类，大多都在各自引导者的带领下聚往此处，途中虽也伤亡无数，但他们尽可能护住了更多的人。 起初，大家跟随章山来到了巨木枯萎之地，倾众人之力完成巨型阵法，驱逐了笼罩这片天地的阴邪灵息，唤醒了先前受到异世界压制的地脉灵气，并借其设下一层如同妖灵界般的防护结界。 结界所能覆盖的范围虽远不如当初的妖灵界，但已足以庇护一方天地。 人们于此建立起末日基地，越来越多的幸存者向此处涌来，加入建设的同时也在旁人的指导下尝试着觉醒与修炼。 九年来，结界缝缝补补，基地建设越来越完善。 无论人族妖族，都渐渐习惯了危险随时降临的感觉。 每一次结界破损，景晞都会第一时间前往。 其实如果愿意动用“那种”力量，她可以很轻易地吸收那些入侵的阴邪灵气。 可她只允许自己使用原本世界的天地灵气，所以每一次的战斗便也不再是轻易的。 末日第五年，一直致力于研究法术和科技相结合的章山折腾出了一种仪器。 据说，它可以把生物体内的异世界能量抽离。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末日里，幸存下来的大家都知道一个残酷的现实。 无论是人是妖，体内所能承受的异世界能量是有限的，一旦超过限制，就会立即产生变异。 然而异世界能量侵入体内的方式并不只有直白的攻击，人只要离开了结界所防护的范围，一呼一吸都会收到异世界能量的影响，虽然很小，但总会积少成多。 第102章 人们不能一直缩在资源有限的基地，外出搜寻在所难免。 修为高者能在短时间内撑起护体灵力，减少异世界能量的侵害，可也终究不太长久。 随着时间流逝，基地内变异与即将变异的人越来越多。 这种仪器的出现，无疑给了大家希望。 只要不是重创至瞬间变异的程度，人们便可以通过多次抽离式治疗慢慢康复了——虽然这对身体或多或少有些损伤，但也总好过变成一个可能会伤害曾经同伴的怪物。 活下来的人们行走在无光之地，未来虽然很远，但长路漫漫，终有人逆风执炬，不断前行。 巨木之下，天地灵气缓缓流淌着。 景晞靠在枯木之上，轻声感慨：“有时我会去想，我们的世界是否有被一双无形的巨手随意掌控，就像我们面对蚂蚁，总是很轻易就能让它们失去方向，从而开启它们至死方休的死亡螺旋。” “有可能。”江迟应和着她的话语。 “可有时候，我又觉得，命运似乎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景晞若有所思道，“我们选择了前人没有行过的路，我曾看见的那些未来，似乎早已发生了改变……这个世界虽然还是很糟，但它正在慢慢变好。” “我们已知的命运就像是一个莫比乌斯环，是一段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旅程，是循环、是永恒，在无数个'我们'经历过的不同世界线中，也是一种绝望。 ” 江迟话到此处，转头看了景晞一眼，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但是，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莫比乌斯是在不可能中寻找可能。” 他说，总有人会找到，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那一刻，他凝视着景晞，眼底似有温和的笑意。 无数个平行世界的他亦望着景晞。 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天地，以不同的情绪，凝望着他命中注定要去陪伴的她。 …… 穿着高跟鞋的短发女人刚一进门，便将门口挂着的半透明褂子取下，一边披在自己身上，一边蹬掉高跟鞋，光着双脚走向了观测者e1103记录下来的观测数据。 “你来了。”观测者没有抬头，只认真观察着专属于自己的小文明。 “ e1103 ，你还真是无聊啊，这种蝼蚁般的东西，你都能观测一百年。”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蓝星。” e1103小声嘟囔着，“在那个小文明里，每个人的名字都是很重要的。” 女人没有搭理她的抱怨，只拿起那份记录，淡淡问道：“多少周目了？” e1103：“第六十七周目。” 她又问：“周目内重启几次？” e1103：“四次。” 她不屑道：“真能折腾啊。” e1103 ：“你说过，蝼蚁是这样的，但他们的表现或许比你想象中的模样要有趣得多。” 女人的生命编号是c3652，这样的编号是继承制的。 在她们的世界里，每一个生命都无限长久。可无限长久的生命，难免容易感到疲惫，疲惫者可以选择自然终结，将生命传递给下一个“自己”，继续为这个世界做出属于自己的贡献。 e1103曾是她的好友，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e1103就是个刚诞生没多久的小丫头，单纯又天真，无聊又无趣。 这间观测室，她有很久没有来过了。 在浩瀚无边的宇宙中，她们是经历了星系毁灭仍旧留存下来的高等文明，那些被她们发现并圈养的低等文明，于她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可供研究与玩乐的球中世界。 那些弱小文明大多以为自己的存在是浩瀚宇宙中的一次偶然，它们或依仗灵气、或依仗科技，可无论依仗什么，都根本感知不到她们的存在，还总爱把她们的干预称作“命运”。 这样一个弱小的圈养文明其实算不上太贵，不少收入还算可观的人若是愿意赊上万年的收入，总是能买得起一个的。 百年前的今天，是e1103的命名日。 每个生命都会在诞生后的第一百个年头为自己取下一个名字——当然，这个名字大概率无人知晓，人们还是更爱用编号称呼彼此。 上一个e1103在将生命力彻底传递给她时，送了她一把命名日后才能启用的星力钥匙，那个可以用这把钥匙打开的盒子里，装了一颗被圈养的蓝色星球。 小盒子里装的并不是真正的一整颗星球，那只是被缩小无数倍后的虚象投影。 任何拥有小文明的人，都能通过手中的钥匙，远程操纵这个文明的历史。 e1103很喜欢这个礼物，更巧的是，她为自己取的名字就叫蓝星。 她认真观测着这个弱小的文明，感叹着这个文明的特殊与神奇。 原来在这浩瀚的宇宙之中，有可以不需要牺牲自我就能换取延续的智慧生命。 他们的生命分明来得如此轻易，却又人人畏惧死亡。 生命短暂的物种，可以打败生命长久的物种，也可以与之达成微妙的和平。 可表面的和平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这些智慧生命看似弱小，却又有着无比复杂的行为，为e1103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 忽然有一天，e1103好奇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这些被我们所观测的弱小文明，会不会也有一天能够出现到我们的面前？” “这是一个可笑的想法，我们的文明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牺牲与努力，根本不是这种还在进行内部争斗的弱小文明可以相提并论的。你也别对这个文明抱有太多感情了，不考虑主动向下延续的话，你的生命是无限的，它们却迟早会在大过滤器中毁灭、重建、再度毁灭、再度重建，直到这个星球资源被消耗殆尽，变成一颗死星。” 第103章 “可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也是从这样的文明步步发展而来的。” “你想要遇见你的小文明，可它们根本没有冲出自己星系的能力，不能向你飞来。我们虽然可以用星力观测与影响它们的世界，却到底还是相隔太远，等你去到那个地方，你此刻观测的一切只怕早已不见。” “万一呢？万一他们可以冲出自己的星系呢？” “敢不敢打一个赌？” c3652笑着问她，“蚁群的领头者一旦失去方向，就会在既定的轨迹中打转，我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它们就会被彻底困死在里面。” e1103似懂非懂。 c3652轻轻拨动了蓝色星球中的一处，就像把一条纸带粘合成莫比乌斯环那样，仅仅只是动了动手指。 她笃定地说道：“它们会被困死在里面，只要你不动手解开这个结，你的小文明就会一次又一次毁灭在同一个地方，永远不可能'走出来'。” “如果我没什么都做，他们就走出来了呢？” “那就是你赢了。” c3652笑得淡然，“指不定真有那么一天，你能如愿以偿，与遥远的它们正式相见。” 那是她说着玩的，蝼蚁的生死，一向与她无关。 她以为e1103过不了多久就会放弃观测，让那个文明的一切重归正规，可这丫头偏偏在这一看就是百年，一本又一本的虚影记录厚得让她一时不知自己翻开的到底是那一页。 “你这么关心它们，为什么不动动手指，帮帮它们？” “我动手把他们放出来，和他们自己走出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局。”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输。” “无关输赢，只是你以星力干扰他们世界的时候，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尊重。这份尊重，你不给，我来给。” “尊重？” “相信他们拥有战胜你的勇气与力量，这是我对他们文明的尊重。” “你看这些低等文明把自己看傻了吧。” “或许你也该看一看，看看他们是如何斗争的。” e1103说，“我现在已经不好奇能不能接触他们的文明了，我只想看他们冲破你设下的无解'命运'。” c3652不屑一顾地翻开记录的第一页。 那是她为那个弱小文明设下的命运开端。 百年过去，她都有些忘了，自己当初到底做了什么。 记录浮空显现的那一刻，她想起自己拨动了一个平凡女孩的人生。 那时， e1103问她：“你做了什么？” 她淡淡应道：“送了她一点力量。” 不过只是一点点，需要以绝望来催生的力量。 第55章 “我不知道这一切的源头在哪儿，到底是我先将你卷了进来，还是你先将那个世界推了过来，好像一切都是因，也一切都是果……” “也许在最初的那个世界里，你也曾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是我非要招惹你的……” “但这都只是也许，我们无从追溯一切的源头，如果这真是一场无解的循环，或许只有我与你命运般的相遇和离别，是永恒不变的” …… 窗帘被人拉开了。 初秋刺眼的阳光洒进卧室，景晞不禁皱起眉头，小声哼唧着朝薄被里缩去。 “你不是和朋友约好看电影吗？这都几点了，还睡！” 耳边响起妈妈的提醒，景晞几乎瞬间弹坐而起，在床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中午十一点三十二分。 距离她和单宁宁约定见面的时间还剩不到半个小时。 乱糟糟的头发，略显无神的双眼，本能伸向床头柜拿袜子的手，床下乱摆的拖鞋。 故事的开始，一切都是那么寻常。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末。 两天前，景晞刚从一个坑爹公司辞职走人。 没错，她炒了老板的鱿鱼，理由是老板太过傻逼，饼大钱少事还多，开口闭口都是pua ，那破工作，谁爱干谁干，反正她是不想干了。 电影结束后，她和单宁宁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她很认真地向这位时间向来自由的好闺蜜请教了一下自由行业的前景。 单宁宁听了，思考一二，问她要不要先试试打游戏赚钱。 景晞歪了歪头表示茫然，单宁宁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最近出了一款很火的游戏《妖灵界》，这是现下首款全息游戏，虽然还在内测，但她有关系，只要肯出钱，应该是能弄到内测码的。 单宁宁还说，这游戏的火爆程度，内测期间就有氪佬在花钱买金了。 游戏初期产能少金价贵，如果每天大把时间泡在游戏里，再把赚到的钱都卖掉，收入肯定不低。 等回头公测了，更多人涌入游戏，凭借着不删档内测积攒下来的等级和经验，无论打怪刷装备还是搞生产，肯定都是快人一步的，赚钱绝对不愁。 打游戏就能赚钱，这确实让景晞心动了。 回到家后，她咬咬牙用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存款买了一整套全息设备，而后便是等待快递和内测码的日子。 四天后，设备到了，内测码也来了，景晞第一次进入了游戏。 单宁宁的等级比她高上一些，两人相约在新手村传送树边见面，有说有笑地玩了一整天。 “这个游戏太真实了！” “是吧！” 第104章 那之后，她们天天一起游戏，一起想办法赚钱卖金。 直到有一天，景晞在游戏里遇上了一个人，从那以后，她大多时间都在和那个人一起玩。 据说那人是个男的，单宁宁没见过，却已可以笃定，她的好姐妹陷进去了。 单宁宁：“重色轻友。” 景晞：“嘤嘤嘤嘤！还是爱你的！” 单宁宁：“那你和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竟然能把你这朵牡丹迷成这样？” 景晞：“唔……” 什么样的人呢？她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个子很高，性格不错，会说话、很细心，玩游戏也厉害，长得也……还行吧。”景晞话到此处，脸上的笑意已经明显得掩饰不了分毫了， “他很阳光，很爱笑，笑起来也很好看……” “好好好，行了行了，你嘴角已经压不下去了！”单宁宁说，“看出来这家伙肯定很会说甜言蜜语了，不过你要小心啊，个子高、长得好、会说话还爱笑，怎么听都像中央空调式渣男标配。” “……单宁宁！你盼不盼我好！” “随口一说，你别当真，你也知道我口无遮拦！” 单宁宁的话，景晞没有听。 她沉浸在突然到来的温情之中。 二月份，刚过完年，那个男生提出要来见她，千里迢迢奔赴至此，只为陪她过一个情人节。 他们一起吃了饭，看了电影，而后订了个k t v包间。 景晞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忽然特别困，困到在包间里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她好像睡了挺久，睁眼时他也睡着，只是姿势看上去不太舒服，似是害怕惊扰了她，所以从她睡着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动过。 没人点歌的包间里自动播放着耳熟的热门歌曲。 见面前她所担心的、害怕的，都在他的尊重之下消散无终。 她想，她遇上了世界上最好的人。 送他离开时，他们依依惜别，紧握的手仿佛被什么黏上了似的，在冷风中谁也松不开谁。 直到他说，游戏里又不是不见了，景晞才舍得松开了手。 只是送他离开后，她生了一场大病，将近半个月都没有半点力气。 再回到游戏时，一切如常。 游戏里仍一次又一次举办着盛大的活动。 玩家不断收集着天地灵气，向大主城中的那棵巨木注入，以此获取更多的奖励。 景晞总是很厉害，她仿佛天生就是玩这个游戏的高手，不管怎样的活动，她总能在排行榜前列。 在这个需要修行的游戏里，她是较早悟出自创技能的人，不少玩家都知道她的游戏id，她也因为写攻略赚了不少人气与金钱。 她的生活该是如此。 这不比日复一日地打工，过着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好太多了？ 时间一晃两三年。 那个男生一直陪着她，游戏里陪着，游戏外也要煲电话粥。 每天夜里，他都会等她先睡着再挂电话。 她试着装睡过，明明知道她睡着了，电话那头的他还是很温柔地对她说了：“晚安，明天见。” 他们的感情好像不会变质，对方永远细心呵护着她，呵护到旁人见了都觉得诧异。 只是渐渐的，这个世界似乎出了点问题。 越来越多让人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开始出现，人们的世界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干扰。 有人开始失踪，有人神秘死亡。 有人看见天边有奇怪的影子，有人录下了不符合常理的景象。 起初，没人在意这些事情的真相。 直到后来，渐渐有人发现，许多灵异的怪事似乎都和《妖灵界》中发生之事有着微妙的时间重合。 有人惊恐，有人不屑。 最终的最终，这个游戏还是被封禁了。 忽然之间，景晞找不到那个陪了她很久很久的男生了。 世界的变化，是从那一刻彻底开始的。 妖灵、鬼怪，不该出现在城市里的法术，渐渐对许多人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它们在攻击人类，攻击城市，攻击整个本该平静的世界。 无数人失踪，无数人伤残，人们开始活在惶惶之中。 景晞以为那个人死了，就像所有失踪的人一样，不会再见了。 她忍不住伤心，却又忍不住抱有一丝期望。 直到新闻播报，在她所居住的城市不远处，出现了一棵从前从未见过的参天巨木。 这样的树藏不住的，它高过当今世上最高的楼房，隔着很远很远都能看见。 可它偏偏就是忽然出现的。 每个《妖灵界》的玩家们都见过这棵巨木，游戏里对它的命名是——古树之灵。 它的出现，像是一场和平中止的宣告。 无数失踪的人类出现在了那里，他们的呼声不会被外头听见，外头的人也无法进入这被结界笼罩之地。 妖族非但通过《妖灵界》铲除了许多人类灵能者，以及有可能觉醒灵能的人类，还借人类之力，一点一点将古树之下的地脉封印撕裂开来。 如今，距离封印破除只差一点，《妖灵界》被全面封禁，心有不甘的妖灵抓来上万人类，只等一场盛大的血祭，让那本就该属于妖族的一切重新归来。 它们厌恶人类现代化的城市，厌恶人类为它们制定的规矩，更厌恶人类断了它们修行本源后还要笑嘻嘻赐予它们和平的那副嘴脸。 第105章 现在，天地灵气即将复苏，拥有或可能拥有修行能力的人类要么已经死去，要么将会血祭古树。 它们终于也要主宰这个世界了。 人类的末日到来的那一天，景晞再一次遇到了那个她本以为不会再见的人。 他身上染着人类的血，他和她从来不属于一个世界。 原来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与利用。 她不知道，她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这股力量被妖族所觊觎，而那个人的出现，就是为了窃取她的力量。 他说，地脉封印能够解除，还真得谢谢你，没有你体内那股怪异的力量，我们还真不一定能够破除地脉封印。 语气冷漠得让人陌生。 对啊，她是人类啊，人类本就是他该厌恶的存在。 可她怎么能够接受，怎么接受自己本该平凡的爱意，最终会是这个世界毁灭的元凶。 …… 绝望是在那一刻侵袭整个世界的。 那个女孩控制不了体内的力量，就如同她控制不了心底的悲痛与绝望。 深深的悔恨与负罪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一心溺亡，绝望的力量淹没的却不止她一人。 所有人都死了，她所爱所憎，都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 偌大的世界，渐渐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她还活着。 不用吃，不用喝，不用与人有任何的交流。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可直到理智渐渐恢复，直到孤寂与绝望都已无法伤她分毫，她还依然活着。 她不怕受伤，死都像是一种奢侈。 她麻木地游荡在这空荡荡的天地之间。 c3652在记录中看见了自己曾经发布的指令——“第二周目，开启。” 那时的她，将第一条世界线往第二周目轻轻拨动些许，两个相似却截然不同的世界，因为都拥有她赋予的力量，不可抗地开始相互吸引。 她还依稀记得，当时她和e1103说了什么。 “不过是个还未停止内部争斗的低级文明，无需刻意编排，只要动动手指，给它们一点不属于它们星球的力量，它们就会自己走向毁灭。” “c3652，我觉得你过于冷血了。” “在你所观测的那个文明里，那些'智慧生命'也不会同它们眼中的蝼蚁共情。或许你可以拯救它们，它们只是被你圈养的小文明，你能做这个救世主，不是吗？ ” “……” “看吧，你也是好奇的，它们的毁灭与你的好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 c3652平静地翻开了记录的下一页。 第二周目、第三周目、第四周目…… 第八、第九、第十…… 世界线一次又一次重置，却根本不需要等待两个世界相撞，世界便已一次又一次被绝望毁灭。 一切的过程和结局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区别。 那个文明里的两个种族仍旧在相互争斗、厮杀。 最终会引爆绝望之力的两个人，依旧在欺骗、利用。 “真是无趣。”她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记录。 “你忽略了很多细小的不同，他们的世界线在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每一次微小的变化，都会对下一周目产生些许影响，使得变化再次加深。” e1103摘下观测用的眼镜，从球形观测仪边站起身来，走到c3652身旁，拿起了另一本记录，翻开至中偏前的位置。 “第十四周目？” “他们在这个周目第一次相爱，但他还不会为她放弃算计，世界依旧毁灭了。” e1103说着，将记录再次向后翻去，“第十七周目，他为她终止了计划，妖族把他视作叛徒，失了领导者的妖灵界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两个世界开始融合了。” 她说着，抬眼看向c3652 ：“这是这个文明的智慧生命，第一次尝试联手对抗那个未知的世界。” 从那一刻起，新的故事线展开了。 妖灵界不再是妖族为了崛起而出现的幻境。 它的存在，从入侵变成了守护。 随着世界线不断更叠，这个小文明在一次又一起的重启之中尝试了不同的选择，也对那个将要到来的异世界有了愈发明确的认知。 他们想要守护的越来越多，幻境需要覆盖的守护范围越来越广，妖族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来越大。 无数条世界线里，注定相遇的两个人，所能相伴的时间自然越来越少。 可不管时间多么短暂，短暂到只够从秋末走到春末，他们仍旧因着守护这个世界的共同愿望，一次又一次地走到了一起。 最初的不堪，在一次次重启中彻底改变。 而这份改变，也让最终注定独活在无光之地的那个景晞，隔着难以提前逾越的时空，想方设法促使着下一个世界的自己做出更好的选择。 “你看不起他们内部的争斗，那么当他们放下所有仇恨，一心守护这个世界了，你还是不愿相信，他们可以自己寻到出路吗？” “力量在那个女孩体内，只要她选择使用，世界就会受到不可逆的影响。”c3652淡淡说道，“未来世界的降临，会迫使她不得不使用那样的力量，除非她不想守护她在乎的一切。 ” “可是一个世界，不是只有两个人啊。” c3652沉默片刻，从旁拿起另一本记录，随手翻开了其中一页。 第106章 她看见e1103在这一周目标记了星号。 “这一次又是发生了什么？” “子循环初次开启，后续周目的世界线都将因此产生很大改变。” e1103若有所思地说着，“或许你也会感慨，他们的情感比我们复杂太多，这其中蕴含的力量对你来说可能什么都不是，但对他们来说，足以扭转'命运'。” 话音落下，记忆数据拼凑的画面，于她们眼前缓缓展开。 第56章 第三十九周目，世界线再次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故事的最初，仍是平凡的开始。 景晞同每个走向毁灭的世界线一样，在一个阳光刺目的中午醒来，匆匆忙忙奔赴与单宁宁约好的集合地点，在单宁宁的推荐下接触了那一款名叫《妖灵界》的游戏。 体内拥有神秘力量的她，也很自然地引起了《妖灵界》的注意。 每一个《妖灵界》的玩家都说，千万小心一只蓝眼睛的黑猫，它就是个四处游走的凶神，不管多少级都会被它一击必杀，见着了就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可她就是遇上那只黑猫了，不止一次。 如果没有认错猫的话，那只小黑猫似乎经常躲在远处看她，她不知道为什么，但也不敢靠近，只是转身跑走。 《妖灵界》官方明显是鼓励玩家相互竞争的，正因如此游戏的pvp氛围很重，乱杀人、抢装备都是常态，有些人运气不好摊上恶心人的小团体了，那么仅仅只是走在路上都会被忽然出现的一群人围攻至死。 景晞遇见过这样的事，她本以为自己要重新练号了，却没想到那只小黑猫忽然出现，秒了所有寻事的人，唯独放过了她。 她好奇地想要追上黑猫离去的脚步，却是没追多会儿，就连猫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是触发什么隐藏任务的前置了吧？”单宁宁如此猜测道。 “不知道啊，它救了我，然后就跑走了。” “ npc不会无缘无故救人，如果只是顺手杀到了你当时所在的地图，那应该是把所有人都杀掉才对，不可能留你一个。这一定是触发隐藏了，指不定你下次还能遇见它，到时候应该有后续任务，可千万别再错过了！” 景晞点了点头，抱着期待的心情，耐心等待着下一次见到那只黑猫。 她在心里盘算着，如果真能遇上隐藏任务，一定要趁现在金价高，赶紧脱手，大赚一笔。 等啊等，等啊等，终于让她等到了再次遇见小黑猫的那一天。 那个晚上，景晞刚和单宁宁吃完烤鱼。 外头忽然下了一场好大的骤雨，天气预报没有提及，好在这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顿饭后她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回到家后的景晞刚一上线，便被一只反反复复喊着“帮帮我”的蝶妖引着去到了一个名叫碧落之地的地图，而后便消失不见。 说实话，在那之前她没有来过这张地图。 她对这张地图的第一印象是很怪异，四周都弥漫着淡紫色的雾气，没有npc ，也没有几个玩家，满是死气沉沉的阴森感。 这不会是隐藏任务吧？ 她这般想着，大着胆子向里走去。 很快，她看到了那只小黑猫。 它气若游丝的趴在一朵白色的灵花之下，仿佛随时可能死掉。 系统问她，是否愿意救它，她想也没想便答了一句“愿意”。 她没想到的是，那个晚上她昏倒在游戏里了。 等她意识清醒过来，自己已在游戏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她莫名其妙大病了一场，面对家人担忧的目光，她举手发誓以后一定注意游戏时长。 妈妈特意请假带她去看了社区医生，点滴打了，药也吃了，症状却没缓解多少。 直到第三天，她刚打完点滴回家，在家楼下看见了一只被装在纸盒里的小黑猫，淡蓝色的眸子静静望着她。 她鬼使神差地上前将它抱起。 “小晞，别乱抱，野猫不干净。” “它挺干净的，应该是刚被主人丢弃的。” 她用虚弱的声音问向妈妈，她可不可以把这只小猫咪留下。 妈妈犹豫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忍心拒绝。 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名字很随意，因为是黑猫，所以叫小黑。 小黑到来后，景晞的身体状况也渐渐好了起来。 这只小黑猫安静聪明又听话，什么东西都吃，拉屎拉尿也知道要去厕所，平日里睡觉居多，最喜欢在阳台上晒太阳，家里人都很喜欢它。 只有景晞知道，它就是游戏里那只被自己救下的小黑猫。 她从它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异世界将要降临，妖灵界是守护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道屏障，但是这道屏障早已摇摇欲坠。 她知道了那只小黑猫的名字。 它叫江迟，是如今世上最后一只大妖，生死都注定要守护妖灵界的。 它之所以观察她，是因为感应到她体内有一股陌生而又强大力量，它想知道这是什么力量，也想知道这样的力量是否可以守住妖灵界。 江迟的话里隐瞒了一些真相。 比如，他们之间已经结魂，往后必定是生死同命，相隔太远都会感到虚弱。 又比如，它是妖灵界的祭品，妖灵界一旦毁灭，它会于这世间消散，与它结魂的她也逃不掉。 第107章 不过这一切都和从前许许多多的世界线一样，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当这条路走至最后，异世界会降临，妖灵界会崩塌，小黑猫会因为结魂活下来，从此与景晞一起守护已然残破不堪的世界。 最后的最后，他们会见到那个来自未来的“景晞”，景晞也会和过往许许多多条世界线里的自己一样，杀掉那个未来的“自己”，获取她的力量，并用这强大的力量拯救世界，最后再眼睁睁看着这个好不容易恢复如常的世界被那再也控制不住的力量彻底反噬。 只是这一次，那个未来的“自己”在魂魄消散前告诉了她一些事情，一些关于未来注定不可更改的结局。 她将背负罪孽，将看着在乎之人纷纷离去，将在空荡荡的末日之中独享寂静。 非但如此，她还会毁了另一个世界，会让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陷入这无解的循环。 她无法承受这一切，几近崩溃地释放着那绝望的力量。 忽然一个不受控的因素出现了。 江迟自毁妖丹，激发十倍妖力，借着未来“景晞”还未消散的执念，以及此刻景晞释放的强大力量，撕开了时空裂缝，拼上全力将景晞送回了过去。而他也意外落入了一个人类的躯壳。 一个全新的子循环从那一刻起正式出现。 身负强大力量，遗失过往记忆，被选中的女孩第一次在错乱的时空中失去了曾经的天真活泼。 送她回到过去的江迟，一直以卢有城的身份陪着她。 “他们相爱过，在第一次子循环里，相爱过四十多年。” e1103说，那是“他们”在无数次循环中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次，后面的大循环中因为未来的景晞知道这一切，并会将其告知从前的自己，所以这样平凡相爱的年月再没有发生过哪怕一次。 那一次，他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心。 他和她相伴的时间太短太短，决定牺牲自我那一刻，他本就有太多的不甘，如今既然老天让他再活一次，他没有理由深藏那份来不及延续的爱意。 可他的目光还是短浅了。 章山说过，他最会讨女孩子欢心了。 哪怕换了容貌，换了声音，他也依旧知道怎么让景晞离不开他。 他把景晞带到了一个与从前毫无关联的地方。 从此以后，天崩地裂，他都不想再管了。 他们拥有了自己的小家，午后的阳光刚好会洒上阳台。 他喜欢搬着椅子，靠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景晞偷偷拿出自己不多的工资买了一把竹制的摇椅，在他生日当天送给了他。 那个丫头还不知道，那是那个人类的生日，活了几千年的妖精可记不住自己的生日。 不过从那一刻起，他记住了。 记住了一个，不属于自己，但却又每年都会有人陪他一同庆祝的生日。 如果可以，这个世上应有另一个景晞承受无解的命运，而他们只是末日的逃犯，逃至无路可逃时，自然可以像寻常人一样，因无力抵抗命运而一同相拥着死去。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结局。 在结局到来之前，他想尽己所能地把她保护起来。 可从前寿数远比人类长久的他忘了一件事。 身为人类的自己原是会离开的。 随着人类的躯壳渐渐苍老，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的不甘，他的陪伴，他的爱意，只会再一次伤害景晞。 相爱的人，走在街上，都只会被人当做一对父女。 他知道她不在意，却还是开始与她保持距离。 他所珍爱的姑娘，从他身上得到的，不能总是旁人异样的目光吧…… 最后，他把景晞带回了记忆中的那座城市。 随着年岁增长而逐渐模糊的视线，在那一日静静往前眼前好似熟悉的一切，还真是恍若隔世。 他试图寻找这个世界的景晞。 他找到了“景晞”本该就职的公司，找到了单宁宁，却唯独没有找到“景晞”，以及“景晞”曾经的家人，那个女孩的人生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从这个世界抹去了。 时空虽然错乱，可命运似乎不曾更改。 这个世界背负一切的，注定还是他无论如何也陪伴不了一生的人。 绝望和无力几乎将他的理智压垮，一如那苍老的身躯仿若风中的残烛。 他看见景晞进入了那家公司，也看见景晞认识了单宁宁。 他想不清自己该不该认命。 多年以后，妖灵界内测，景晞工作愈发不顺，一切都按着既定的命运在前行。 他说，他想出去旅游。 他凭着自己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掐算着时间线，向着这个世界的“自己”此刻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前去。 他想最后确认一些事情。 如果，这个世界里只能有一个景晞，那是否也只会存在一个他？ 若是如此，结局是否已经发生了改变？ 或许他不能再陪伴她继续走下去，可他也终究不用再将她卷入无解的命运。 就算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世上仍有另一个“他”，以江迟的身份守护着妖灵界，等待着景晞的出现。 那么至少在他走前，他该告诉景晞今后去往何处。 可他没有得到答案。 他死在了那条颠簸的长路之上。 第108章 因为不擅长告别，所以没有好好告别。 他只是说了一句—— 没关系，我们还会相遇。 他不确定是否如此，可他不忍心一点念想都不给她留下。 景晞不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尽管那个我已不再是此刻的我。 她在灵堂前坐了三个通宵，直到棺材被抬进火葬间的那一刻，才蹲在地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命运的齿轮仍在转动。 她曾经那么在乎过一个人，自然会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再次寻找到他。 他说过的，她还会再遇见他。 她到底是遇见了自己注定遇见的人，她是那么地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可无论她如何试探，他都不曾给予她任何与从前相关的回应。 她不明白，也不知道，心中的缺口能否重新得到填补。 末日的命运总是来得比答案要早一些。 当两个世界的命运再次交叠于选择的分叉口时。 记忆的碎片让她想起了不少，也渐渐推测出了过往残酷的真相。 她对江迟说：“你再送我回去一次吧，这次不要对我那么好，记得把我教得坚强一点。” 如果每一次重来，她都可以更坚强一点，是不是等到鼓起勇气独自走向毁灭的那一天，她就能为过去的“自己”多做一点什么。 为此，她不怕一次又一次的相遇离别，不怕一次又一次得知真相的痛苦。 而面对她的请求，江迟也只是很平静地回答了一个字。 “好。” 那一次的他们，心中横着一道天堑，或许直到记忆被彻底遗落之时，他们都没有多么相爱。 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结局，他们仍不惧带着遗憾重蹈覆辙。 第三十九周目，子循环重复了三次。 一个已经足够坚强的景晞，毅然决定向着也许只有自己的未来走去。 当世间只剩下她一人。 她望着天边颠倒的赤红之海，轻声对自己说—— “没关系，我们还会相遇。” 为了改变这个世界，他们会一直一直不知疲倦地相遇。 在后面的每一条世界线里，他们也都做着相似却不完全相同的选择。 这些选择的变动，无一不牵动着未来。 c3652赋予那个女孩的力量在一次次产生微小变动的结局中渐渐衰弱。 那个女孩，则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中，渐渐强大起来。 而在遥远的最初，那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女孩。 第57章 c3652翻看着那一页又一页的观测记录。 她在那些相似却不相同的世界线里，看见故事里的人做出了无数种相似却不相同的选择。 每一个微小的不同，都牵动未来发生某种改变。 也许这些改变远不足以撼动她为那个世界定下的结局，可跬步千里、滴水穿石，一次又一次的微小变化，终是渐渐让这个小文明种的生命，寻到了一丝至暗中的微光。 c3652沉默了许久，缓缓合上了手中的记录本。 她向e1103发问：“这一次的记录呢？” e1103于眉心抽出一缕记忆复制体，在掌心变作一本全新的记录。 c3652：“新的？” e1103：“如果没有猜错，这会是他们的新生，这个文明的发展，会从这一次开始向后延续。” c3652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那小姑娘怎么忽然得到了你这样的肯定？” e1103：“你把一切的原罪赋予了她，可最终打破命运的，却不一定只她一人啊。” c3652不由一愣，伸手接过了最新的记录。 她想，她忽略太多东西了。 最初她指定一人背负灭世的灾厄，便也认为只有这人能成为开解命运的钥匙，只要钥匙本身就是一场毁灭，那个文明便注定陷入一次又一次遭受毁灭的无解循环。 可比起最初，那个弱小的文明改变了太多。 巨木之下，数以千计的妖灵献祭自我。 蝶妖以命撑开的幻境，亦有同伴以魂魄之誓为她永久延续。 世间各地的人类、妖灵聚于幻境之中，不惧牺牲地抵御着即将降临的异世。 当末日如海潮般淹没世界。 她眼中的蝼蚁们仍拼尽全力聚向最后的希望之地，各自奉献着自己的力量，于废墟之中再次建立起新的家园。 这一次，那个携带“救世”力量的女孩没有出手。 她第一次尝试着不去拯救这个世界，而是鼓起勇气去信任这个世界，信任她所在乎的一切能够自救。 脆弱的生命比她想象中更为坚强。 在一次次拥有救世主的世界线里，他们只顾着在蓝天下欢呼雀跃，把救世主视作神明高高捧起，而后在突如其来的绝望中含恨消亡。 而在没有救世主的世界中，他们反而自己寻到了出路。 这一次，他们的世界没有神明。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被那个彻底遗忘了曾经的女孩永久封印在了体内。 他们遭受毁灭、科技倒退，族群数量也急剧缩减。 但在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已拥有了撞破命运的力量和勇气，而不只是一味地希求救世主的怜悯。 “在星历都没有出现的时候，我们也曾是这样弱小的文明。” e1103说着，回头望向球形观测仪，“我在非常久远的历史记录里看到过，我们祖先的故乡，也是一颗蓝色的星球。” 第109章 “……” c3652沉默地将记录往前翻阅，翻到了第三次子循环的起点。 “再试一次，请你教会我足够的冷漠。”那个身负毁灭之力的女孩轻声说着。 “这是要冷漠到什么程度？”他认真地问着。 “我想想……”她望着巨木之上被风扯落的红叶，嘴角似是微微扬起，眼底却闪烁着晶莹，“至少，你离开时，我不能落泪吧。” 如果越是想要拯救，越是带来毁灭，或许她该任由这个世界自生自灭，看看一切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她做不到，她放不下的太多太多。 现如今的她，如果毅然踏上前往未来的路，一定还会重蹈覆辙。 如果每一次遗忘和重塑，都是在重新渲染灵魂底色。 那么当她摒弃灵魂深处的柔软与脆弱，当她足够坚强与坚定，当所有东西都再不能成为她的弱点时，她是否就能拥有漠视这个世界自生自灭的勇气？ 她知道，这样他会痛苦，但她也知道，只有这样，未来才有机会真正发生改变。 她相信他可以做到。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只教会了她如何活着。 他不动声色阻绝着她接触人类的情感。 冷漠与麻木，是他隐忍四十多年为她铸就的铜墙铁壁。 除去世上另一个“他”，谁也无法轻易将其打破。 他依旧循着命运的轨迹在前行。 他很清楚，每一句“别再回去”的嘱咐，都将是她心头注定打破的枷锁。 当枷锁打破的那一日，她会重新寻回自我，带着足够的冷漠，与心底深处苏醒的柔软，更加沉着冷静地面对下一次他看不见的未来。 当生命走向尽头的那一刻，他依旧和无数个时空中相似却不相同的自己一样，一点也不擅长告别。 但至少这一次，他知道她不会再落泪了。 意识渐渐消散的那一刻，他走马观花般回忆起了自己与景晞相遇以来发生的每一件事。 那个被未来的“自己”教出来的处处要强的人类姑娘，还真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也不知如今的她，会把这个世界的“他”欺负成什么模样。 …… 离别的日子，是个寻常的周六。 客厅的电视里播着一些家长里短的剧，阳台上传来老旧摇椅摇晃时滋滋啦啦的声响。 快百岁的白发老头，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晒着他最爱的太阳。 景晞坐在沙发上刷了一会儿手机，刷着刷着犯了困，便轻手轻脚地回屋睡了一觉。 她这一觉睡得不长，至少和那糟老头子比要短多了。 晚饭的时候，她煮好了饭，做好了菜，对着阳台叫了好几声，都没得到一点回应。 太阳下山了，晚风轻轻拂过阳台。 景晞不解地走上前去，这才发现那个老家伙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蹲在摇椅边呆愣了很久，拿出手机给单宁宁打了个电话。 “我……爷爷，走了。”她有些茫然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办。” “你，你，你别难过，老人家嘛，无灾无病的走了不是坏事。我马上去你家啊，你等我……” 葬礼是单宁宁操持的，景晞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 她在电视里看见这种时候要哭，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眼泪是她模仿不来的东西。 请假为糟老头子下葬的那一天，领导在电话里让她不想干就滚。 她说她想干，领导叫嚷着说什么：“这么多事没做完，你同事发着高烧还在公司坚持着，就你请假，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想干！” 她没有解释，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解释。 不过是一个人从她生命中离开，在她对这个世界的浅薄认知里，似乎确实不如旁人的一场病痛值得说道。 这个看似热闹的世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周四晚，六点半过。 正式离职的她走在回家的路上。 伴随着一声巨响，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 那时的她不会知道，那隔着幻境结界遥遥相望的一眼，是无数条世界线里，最接近正确的一次相逢。 ……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章山在破漏结界缺口前蹲下，顺着黑猫的目光向幻境之外望去，在看清那个背影时随口打趣了一句：“看姑娘呢？小猫咪都秋天了还思春呢？” “帮我查一下她。” “那姑娘怎么了吗？” “不知道，就是感觉……感觉很不一样……” “我还以为长得像你初恋呢。” 江迟抬头瞪了章山一眼：“我哪有什么初恋？” “行，帮你查，但咱得先把烂摊子收拾好。”章山说着，结下一印，堵上了那一处结界缺口，起身向别处走去。 江迟止不住回想着那一瞬的对望。 他好像…… 确实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 在无数相似的时空里，陌生而又熟悉。 第58章 “旧世界的天空，是什么颜色啊？” “蓝色！” “那旧世界的云朵，又是什么颜色啊？” “白色！” “也有可能是黑色，要下雨了，就是黑色！” “还有红色，太阳落山会是红色！” 不大的课堂里，人类的孩童们认真上着新世界的历史课程，在遇到与旧世界相关的问题时，一个个小手举得比自己个头还要高上许多。 第110章 这是末日后的第四十个年头。 修行成为了必修，蓝天白云也成为了历史，但人们没有想过遗忘。 当年一同从光明走入黑暗的人们，一直都在寻找一个方法，试图驱散黑暗，寻回这个世界原本的光明。 那些人里，有些已然归入尘土，有些仍在不断努力。 希求光明的愿望从未停止向下传承。 在这天地灵气彻底复苏的世界，不但越来越多人天生拥有不弱的灵根，还有不少于最初觉醒灵能之人在修行过程中突破了人类寿数的极限，虽远不及妖族，但衰老速度也是慢了不少。 除去人类，修行受阻的妖精们也重新获得了修炼的机会。 若是偶尔看见血色天边朝基地附近闪下一道接一道的惊雷，不用怀疑，八成又是哪只快要修成人形的妖精在渡劫了。 为了方便妖精们渡劫，人们非但建设了专门的劫后疗养院，还把基地附近城市的避雷设施全部拆掉了，一旦发现有妖精的雷劫来了，分分钟就会有许多热心人士为它们戴上保命护符，并它们离开基地，而后站在高处远远观望渡劫成果。 保命护符是基地为渡劫妖精们研究的，以科学技术进行比例压缩，随时可以展开的小型结界。 该结界的设定原理是——只要劈不死，就往死里劈。 它只会在检测到佩戴者性命垂危时自动展开，展开后便会立即护住佩戴者的心脉，并将其带回基地。 既能保住性命，又尽可能不干扰渡劫流程。 用章山的话说就是：“百年啦，妖精们的修行终于不受阻了，越来越多妖族朋友进入渡劫期了。渡劫这种事很重要，对妖族而言，我们人类是注定要和他们一起挨过末日的好朋友，我们一定要献出自己的一份力，保证每一道雷都能落到渡劫者的身上。” 对此，快要渡劫的妖精们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下是真没退路了。 妖精们成功渡劫后，约摸百日可休养完毕，离开渡劫疗养院后的妖精，会被安排到巨木之下，接受族中长辈的祝愿与赐福。 那是一个妖精“成人礼”，一生仅有一次，每只弱小的妖精都很期待属于自己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基地里的不少人类也爱前去围观，特别是年纪不大的孩子们，对于基地里的哪只妖精幻化成了什么模样，他们总是最好奇的。 近日异动难得很少，忙里偷闲的景晞趴在窗台上吹着凉风。 不远处的天边雷声大作，血色弥漫的天空闪过一道道骇人的紫电。 景晞有些无趣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回头向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江迟问了一句：“你们妖精化人都要遭雷劈吗？” “这叫渡劫。” “会受挺重的伤吧。”景晞感慨着。 “是得休养挺久。”江迟说。 景晞不禁在脑中构想着某只小猫咪被雷劈得四处乱跑的样子，一时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江迟：“你笑什么？” 景晞：“没什么，就是在想，你也有过成人礼吗？” 江迟：“天生天养的山野妖精，哪有那种仪式感？这什么成人礼，都是一些在人类身边待久了的妖精和你们人类学来的。” 景晞：“那要不要给你补一个啊？” 江迟一脸抗拒：“我都啥岁数了，这不跟八十老头过十八生日一样离谱吗？” 知道这家伙脸皮薄，景晞不再打趣，只笑着继续望向天空。 远方雷声渐渐平息下来，保命护符并没有展开的迹象，又一个妖精成功渡劫化人。 她缓缓将目光望向别处。 一只只飞鸟拖着人类制造的小包，在基地各处泼洒着抑制异世能量的粉末。 鼻子灵敏的妖精探查着基地的每一处角落，稍有缺漏就会唤人填补。 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光系灵能者正在帮助好大一朵向日葵沐浴“阳光”。 向日葵在光系法术中开心得左右摇摆，末了埋下花冠，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等待人类从自己的花盘上扒拉下成熟的花籽。 “说好的，就一点点哦，别给我扒拉秃了！” “放心，就一点点，家里孩子都馋好一阵子了！” 眼前的一切，有点像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的一个游戏，但又比那个游戏显得更加平和安宁。 忽然一只喜鹊落在了她的窗台。 “景晞姐！” “怎么了，鹊儿？” 鹊儿在窗台上扑扇着自己的小翅膀：“素罗姐让我来和你说一声，她想请你和江迟哥去她家一趟。” 景晞：“有什么事吗？” 鹊儿眨了眨眼，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素罗姐不让说，她只说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说罢，鹊儿拍拍翅膀，向着别处飞去。 走前还不忘在此处洒下一些抑制粉末。 景晞回身和江迟对视了一眼，好奇心驱使他们很快地出了门。 基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这里不是游戏，可没有什么传送树，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要花的时间可不少。 一般来说，没什么要紧事，基本不必当面说的。 素罗突如其来的邀请，让他们一头雾水地猜了一路，最后到了地方，只见单宁宁也在，她和素罗一起神秘兮兮地把他们俩人关进了一间小黑屋。 第111章 非但如此，还生怕他们跑了似的，特意在门口设下了一个小结界。 这样的结界，其实稍稍用力就能打破，可既然它都在那儿了，也对当事人无法造成伤害，景晞自然也就由着她们胡闹，静下心来想看看她们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忽然之间，那又黑又静的小房间里响起了分外耳熟的声音。 那是电影开场前龙标出现时都会响起的音乐。 挂了投影幕布的墙面亮起，照着小房间另一面的两只小小的板凳。 “听说有两个倒霉鬼，唯一一次约会，就想看场电影，没看成啊~” “太可怜了！” “我问了好~~多~~人！终于找到个硬盘里存了种子的！” “你们好好看哦，观后感就不用写了！” “约会愉快~” “愉快哦！” 屋外传来单宁宁和素罗一唱一和的声音。 景晞好奇道：“她们怎么知道这事？” “章山那个嘴碎的！” 江迟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拳头都捏紧了，最后却还是挠了挠头，指了指那两只小凳：“那，要不……看，看一看？” 景晞笑而不语，几步走到小凳边坐下，无声应答着他的邀约。 房间很挤，凳子很小，远不如宽大的影院舒适。 但她只是靠着他的肩膀，静静看着那画质不佳的投影。 她的心情忽然很好。 她知道，这一次身旁之人不会突然睡去了。 曾经想要应证的那些改变，想要倾诉的那些感觉，都不用再像秘密似的，只能藏于心间。 她想，终有一天，天会变蓝，云会变白，河流会重新清澈，阳光会穿过异世界的笼罩。 就像她的遗憾，会在无意间得到善意的填补。 早已经历了无数次循环的世界线，收束于女孩心底遗憾消散的那一刻。 笼罩那个世界的力量，会被岁月的风一寸又一寸地吹散。 或许百年，或许千年，或许在更遥远的未来。 不过，心有炬火之人，不会畏惧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