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节 书名: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作者:菜菜籽油 简介: 【正文完】 纪施薇是娱乐圈之中出了名的资源咖 出道以来大小资源从不间断,通稿拉踩前辈同期,采访时以常年被挂在演技耻辱榜之上为荣 是真·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是处的·花瓶 直到那一场意外,改变了这一切 所有人都以为,纪施微的好日子到头了 顾怀予出身江南望族,豪门贵胄 作为吴郡顾氏的继承人,他清隽矜贵,温雅淡漠。 众人皆知他是女星纪施薇背后的千亿大佬 但一场意外改变了他的人生 左腿截肢,终身残疾 黑粉上蹿下跳,庆祝纪诗薇的消失 直到手机当中不断传来通知提示,中断了黑粉的狂欢 【律师函】 来自顾氏集团律师事务部 再后来 锡城侧,苏湖畔 一年一度的时尚盛典 微雨中,男人手执黑漆银木杖,一步步走上主办方讲话席 走动间,左脚踝处的金属光泽引人注目 “我将把我的现在、我的将来献给一个人。” “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爱人。” 他看向第一排的中间的女人,目光缱绻 似淡漠消融,只余涓涓细流 “是独一无二的纪施薇” 关于命运,休论公道 【貌美如画·伪花瓶x位高权重·世家子】 内容标签:都市娱乐圈 爽文 轻松 主角:顾怀予,纪施薇 一句话简介:全网黑后我嫁给了残疾大佬 立意:关于命运,唯有自强 第01章 台风过境时,云的流速似乎都会变快。 远处高楼的灯光在浓雾中时不时闪烁着,仿若是在成团状、成雾状的灰色云层之间挣扎着。 如同一个月前的那一晚。 【百年建筑坍塌,造成一死两伤,事故原因现已查明】 手机上是那一场坍塌事故的报道,坍塌的建筑前后对比照都已经被媒体公布。 倒塌的是一处典型的江南园林建筑,即使是坍塌后,也依稀可见那曾经的白墙黛瓦、飞檐戗角。 纪施薇关闭屏幕,转头看向紧闭的病房房门。 “纪小姐,顾先生的决定还是和之前一样。” 护士从病房之中走出,她的脸上有些不忍,但也如实地把病人的决定告知。 “他还是不肯见您。” “我知道了。”纪施薇微微颔首,像是早已经了然一般嘴角礼节性地微微勾起:“麻烦您了。” 她的眉眼生得十分绝艳,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角像是自带了一丝婀娜璀璨的风情,唇色灼灼似丹,肌色细腻如白瓷,即使是随意地勾唇,也显得格外明媚。 但她眸中神色却没有什么改变,似乎只有紧紧握着手机的手,才能显露出些许的紧张。 在这种地方出现明星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护士踌躇了片刻,还是宽慰道:“也许明天顾先生会改变决定。” 虽然这么安慰对方,但是甚至连护士都不确定,病人的决定什么时候会改变。 已经一个月了,里面的病人在看到了自己的残躯后,除了秘书长和医护谁都没有见过。 明天吗? 纪施薇忍不住苦笑一下。 那天他让她离开前,她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也许明天他就能想清楚了、也许明天他们就能装作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相处、也许明天…… 可是她始终没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他像是筑起了一堵高墙,这堵高墙只阻挡了那些爱他和他爱的人。 却没有人忍心去责怪他。 纪施薇转头望向窗外。 那一场风雨如同此时的骤雨一样,来得太急、又太大 暴雨如注,狂风肆虐,吹倒了那座支撑了百年的老宅,也将古旧木梁重重地压在了前来进行扶贫考察的年轻企业家身上。 即使救援力量来得再快,保肢技术也已经有了极大的提高,但也无法拯救几乎被梁柱损毁彻底的左腿。 左大腿截肢,终身残疾。 他的白天在那一刻变成了暗无天日的黑夜,却还是必须要感谢命运的馈赠让他得以在这场意外之中存活下来。 甚至连她那些本来都可以脱口而出的安慰,在看到他伤势的那一刻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没关系,放宽心,别担心。 吗? 是失去一条腿没关系,还是在这种痛苦的时候让人别担心? 这些词太轻,而现实却又太重,残忍的事实压在个人身上的时候,真的是别人几句轻飘飘的安慰就能解决的吗? 护士没有说太多,只是点点头叹了口气,转身刷卡,打算再次进入病房。 “那您路上——。” 话音未落,正在打开的门却突如其来被人阻挡。 门已经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冰凉的手把上又再一次覆盖上了另外一个人的体温。 “请等一下。” 护士受了一惊,看向纪施薇。 这一位以演富家千金傻白甜出名的女演员,此时的眼中却是她从未在荧幕上见过的坚决,连让她朋友一贯吐槽的娇弱的声音之中都增添上了几分坚决地凛冽。 “请等一下。” 她和里面的那位病人,在这一刻给人的感觉似乎重合了起来。 “麻烦您能让里面的人都先出来一下吗。” 纪施薇往门缝之中瞥了一瞥,看到坐在窗边的背影,心下忍不住安定了许多。 “这。” 护士有些犹豫不决的,她似乎想关上病房的门,却被发现门把手已经被纪施薇牢牢地握住。 “我不进去。” 纪施薇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她没有看护士,而是透过门缝看里面正靠在窗边的人 轮椅上的背影微微动了一下,纪施薇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我不进去,能不能麻烦您让里面的人都出来一下吗?” 房间之中静默了一会,直到那个消瘦的背影抬手挥了挥,护士才松开了手,而房间内的医护和保镖也陆陆续续地从纪施薇身边离开。 这扇紧闭的门在一个月后第一次完全在纪施薇面前打开。 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一个临时的会客厅,沙发、茶几乃至电脑桌都一概不缺,里间和外间被白色的纱帘所遮挡,纱帘旁则是一张护理床,床边的吊瓶架上还有未挂完的药水,床头柜上是瓶瓶罐罐的药。 他方才应该是在做康复训练,轮椅上还能看到白色的支撑板,而他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像是不愿回头,也像是不敢回头。 一个月的时光隔在两人中间,在这一瞬间,无形的疏离感隔在了房间的这头与那头。 他们中间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 “看到了,现在安心了吗。” 率先打破这一场僵局的是他。 “看到了,所以更不安心了。” 真的见到了人,纪施薇却不再那么紧张,她斜靠在门框上,也确实如她所承诺的那样,一步都未曾真正踏入房间之中。 “你瘦了。”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节 他是瘦了,以前定制的黑色西装在他身上只能衬得他宽肩窄腰,现在就连病号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旷,甚至连以往清润温和的声音显得沙哑无比。 那道温润的声音曾经是她在每一个难以坚守的日夜咬牙坚持下去的动力,也是在这一个月反复重温的回忆。 他没有说话,纪施薇也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把你的手机带来了,你想要看看吗。” 纪施薇从挎包之中拿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密封袋之上还有墨水书写的标志,密封袋的里面是一个屏幕破碎的手机,在荧幕的碎片之上还能看到点点干涸的血迹 手机的界面因为她的动作亮起,因为过来之前充了电的缘故,手机还停留在出事时候的画面之中。 那是一个聊天的界面,是出事的时候,他用最后的力气按下的界面。 5秒钟的句子,带着对于黑暗的惊恐和疼痛的惊惧。 却也是这一个月,她日日夜夜辗转反侧之中唯一的期望。 “薇薇,照顾好自己。” 风卷起了窗边的纱帘,将白色的纱帘缠卷进了轮椅之中,他却依然没有任何的动作。 “不看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抗拒,却也没有情绪。 他太过冷静,冷静到像是用一个月的时间,把他自己一个人独自沉浸在了深渊的寒冰之中。 纪施薇在心中叹了口气,却只能放下手中的密封袋。 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 吴郡顾氏历史悠久,甚至于顾氏集团的创立都可追溯到明清商帮,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家族企业正式回迁内地开始,到目前已经形成商业、文化、地产、金融四大产业集团。 其中,更为赢得大众讨论的是这一代继承人顾怀予清隽的外貌和如同雷霆的手段。 直到这起事故的发生。 在这一个月中,随着事故细节的披露和顾氏集团关于部分高级管理人员调整公告的出炉,也让大家的讨论从惊叹变为了惋惜。 大腿截肢、终身残疾。 外面的雨又大了些,像是在歌颂自然的雄伟,但那淤积的雨水,却又拦住了多少人回家的路。 他微微侧了下脸,视线却也没有看她。 只有纪施薇借着浅浅一瞥,看到了现如今的模样。 这一个月的病痛让他的下颚线越发分明了几分,苍白的唇色像是被病痛折磨得疲惫不堪,脸上的擦伤不知道为何还没好,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更显得格外的瞩目,却又平添了几分脆弱之感。 他从来就不是个喜欢把自己的脆弱展于人前的人。 窗外依旧是医院的忙碌之景,每到这种雨夜,窗外救护车的低鸣、狂风暴雨的骤喊、喧嚣的人声,像是一次次把他拉扯到那一段回忆之中,幻肢又在隐隐作痛,像是大脑不愿让他忘却梁柱砸下来的那一瞬间的痛苦。 他咬了咬牙,想驱赶身体的疼痛和大脑的幻觉,手掌紧紧握住轮椅,但是声音却依旧平稳。 “外面雨太大了,早些回去吧。” 是啊,外面的雨太大了,大到她不知道这一次之后又是何时才能见到他。 大到他的身体又像是突破了止痛药的限制,不断地将痛苦传递给他。 “顾怀予。” 纪施薇站直了身子,优雅的金跟高跟鞋依旧停留在门框之外,她像所答非所问一样:“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尊重你不愿见我的决定,也尊重你想要独自面对的决定。 “在你让我想清楚的这一段时间,我思考了很多。” 那是他们在病房之中的最后一次见面,最后是以激烈的争吵所结束。 “现在,我也想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她的声音郑重却又珍重,短暂地让他的思绪从痛苦中清醒了一瞬。 所以, “顾怀予。” “我们结婚吧。” 第02章 第2章 窗外的风声如怒涛般汹涌,从高楼之间呼啸而过,仿佛是来自大自然的痛呼,急促而深沉。 在这狂风呼啸之中,她的声音仿佛拨开了天边的浓雾,让他险些再也无法维持住自己的伪装。 “顾怀予,我们结婚吧。” 她又郑重地说了一遍。 “你——” 原本平静的背影骤然有些发颤,他的手颤抖地握住电动轮椅的控制台,却又因为操作不熟练,只让轮椅将将转了一半,就再也无法控制扭曲的车轮。 他有些急迫地扭动主控制台的遥控,就连顺滑的控制器都被他按出了咔咔的机械声,但身下的轮椅却纹丝不动。 他难得地显露出了几分急躁。 却也不知道是对她的,还是对他自己身下那不听指挥的轮椅。 纪施薇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她伸出手,越过他的肩头,按住了顾怀予焦躁的右手。 “慢慢来。” 她的手很冰,冰凉的触感随着两人相握之处渐渐下移,却奇异般地安抚住了他内心的焦躁。 为了复健方便,他的轮椅是医院之中最基础的电动轮椅,椅背不高,操作也比较简单,设备本身并未有太大的故障,此时无法移动也不过是简单的轮子卡顿。 但顾怀予却并未再继续动作。 “薇薇,别看我。” 窗外的风依旧在呼啸,顾怀予也并没有回头看纪施薇。 他用左手撑住轮椅的把手,似乎想让自己的脊背挺得再直一些。 “我不看你。” 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承诺一般,纪施薇缓慢松开顾怀予的手,她故意忽视了松开时他手指那一瞬间的瑟缩,却在转瞬间从他的身后环抱住了他。 她的手紧握在他的胸前,身体弯曲,将脸埋到了他的脖颈之中, 他身上依旧是淡淡的檀木香,厚重深邃,只是此时因为长期在医院的缘故,带上了些许消毒水的气味。 顾怀予怔愣了一瞬,却并未阻止纪施薇的动作,他只是将手盖在纪施薇的手上,脸微微侧过,与她相靠。 脖颈之处一贯是人最敏感的部位,她所呼出的气体带着些许的温度,一点点拍打在他的肌肤之处。 而在温润呼吸之后,却是带着江南初雨的湿意。 点点的泪珠顺着他的肌肤落下,直到隐匿于织物之中。 她还是哭了。 纪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不满:“我不看你。” 坚固的盾牌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所有想要疏离的欲望也在此时缓缓消散。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会心软。 顾怀予长叹一声,带着无奈与纵容,他松开手抬手扯过放在床上的薄毯,盖在大腿上,这才轻轻拍了拍纪施薇:“薇薇,不哭了。” 纪施薇松开手,抬起头,与他侧脸相抵。 他的眼中是无奈与纵容,只是与以前相比,更加多了几分刻骨铭心的疼痛。 “没有不想见你,也没有不想看到你。” 他像是挣扎了许久,终于说道 “到我前面来吧。” 在一起这么久,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格,而他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当自己挥手让所有医护人员离开病房的时候,也是他对她退让的开始。 因为时光而生出的隔阂在这一瞬间似乎完全消失,他们对对方依旧熟悉,仿佛过去的不是一个月,而仅仅是一天。 纪施薇没有扭捏,她松开顾怀予的手,搬了张凳子与他面对面坐着。 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只是长期的支撑让他有些微颤,上身蓝白色病服只显得空荡清减,眼底是难以掩盖的疲倦,略显苍白的面容依旧难掩他曾经的英挺,灰色的毛毯盖住了他并不愿被人看到的下半身,却无法掩盖毛毯之下的空洞。 纪施薇眨了眨眼,没有再细看,只是在坐下的一瞬间用垂眸,掩盖住了自己眼底的湿意。 她何曾见过他如此狼狈。 从最开始在费城的秋日相遇之时,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出难得的脆弱与狼狈。 “是不是很难看?” 见她不说话,只是眼眶越来越红,顾怀予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看,这就是我不想你来的原因。” 纪施薇摇摇头,及腰的长发随着她的晃动在光下透出斑斓。 但顾怀予只是眼睑微垂,把厌恶的情绪深藏于眼中,将视线落于自己的膝盖之处。 “即使是我自己,都很难面对自己现在的这般模样,更何况是你呢?” 一个月的时间,他从抗拒,到接受,到现在沉默地厌恶。 “我给了我自己一个月的时间,也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是想让你想清楚。” 他抗拒着自己,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在的现实,他能够精确分辨是否要去投资一个项目、一个产业,但是此时他却无法分辨幻觉的疼痛与真正的疼痛。 “薇薇,你怎么能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呢?” “你怎么能和一个,连现实和幻觉都无法分辨的人在一起呢?” 他苦笑着,像是再次想把自己封闭于冷静的心房之中。 “顾怀予。” 纪施薇从椅子上离开,她单膝抵在椅面上,一只手撑在轮椅的椅背上,像是用自己的身影把他包裹在其中。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节 冰凉的指腹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带来与幻觉不同的清醒,像是微风拂过湖面,引起一阵阵涟漪。 她的指尖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他的唇边。 “那现在,是现实,还是幻觉呢。” 说着,她微微用力,俯身向下。 她的吻温柔而坚定,但在最后又用了些力,在他的嘴角咬了一口。 这是现实,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痛苦,在他不愿见人的这段时间里,只要不拍大夜戏,基本上她有空就会来医院,和护士询问他的病情。 幻肢痛、伤口痛,神经痛…… 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确实真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 何况,痛苦的又何止只是残破的身躯。 “痛苦是现实,而眼前也依旧是现实。” 纪施薇放下手指,转而握住他的手:“我也会害怕也会退缩,但是这不会是我会和你分开的理由。” “你还记得吗,在我出道被人骂得最厉害的那个晚上,你曾经和我说过的话。” 纪施薇从小就学习钢琴,从国外的音乐学院毕业后,没有从事家里想让她走的艺术道路,而是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娱乐圈的路。 从她出道开始,演的就是傻白甜的女配。 脸谱化大制作的女二角色让她一度被冠上了傻白甜的代名词,又在后面几部同样题材的剧播出后,连续几月霸榜资源咖·演技黑榜前三和美貌白榜前三的位置。 大量相似的资源倾斜到她的身上,在欣喜之余,也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在有梯队,有组织的网络暴力之下,纪施薇也曾想过放弃。 “我们总有无数的理由想要选择放弃,但放弃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顾怀予张了张嘴,刚想准备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了医生的敲门声。 “顾先生,今天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扶您去床上休息。” 这一支医疗团队是他自己所聘用的团队,每日从饮食、用药、复健,都是团队根据他的身体数据进行的调整,以求在最快的时间恢复他的身体状态, “进来吧。”他说 纪诗薇转身坐回椅子上。 医疗团队的康复师熟练地把他的轮椅推到病床旁,灰色的毯子因为轮椅的动作而一甩一甩,轮椅的左边脚踏板已经收起,更像是不想让病人看到而忧心。 他背对着她,在康复师的搀扶下准备单脚站起。 “薇薇,转头。” 即使他知道,因为裤腿落下的缘故,她看不到太多,但是他依旧不愿,让最亲近的人见到自己的这一幕。 康复师迅速地帮助他调好床上的靠枕,盖上被子,离开病房。 纪诗薇听到身后的关门声,转身坐到了床边。 人身体的残缺,在坐着的时候其实看着没有躺着的时候那般明显。 被子的重量自然垂落于床上,更加显得左边的腿像是在膝盖上被拦腰折断一样,骤然消失。 顾怀予看向下半身的不同,眼中只留下了淡漠。 简单的移动加剧了他的疼痛,如同腿被人绞紧、如同有人在击打一个个已经不存在的脚趾,他的呼吸急促了一阵,用手抓紧了被褥。 “薇薇,你看,这也是现实。” 纪诗薇沉默着握住他的手,一点点掰开他紧握的手指。 十指的指尖相触,原本修长的手指因为消瘦而更显得骨节分明, 他的手掌汗津津的,若隐若现的疼痛无从找到发泄的地方,只能在他的身体内猛烈地撞击。 “所以,我无法去和自己和解。”顾怀予笑了笑,像是自嘲一般: “最起码现在不行。” 纪施薇合拢了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紧扣,道: “没有人要求你马上就和自己和解。” 接受自己的残缺本身就绝非易事,何况对于他这天之骄子而言,更是一步步揭开、一步步去否定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尊。 “只是,在你为我、为所有人着想之前。” “我更希望,你要先会去爱自己。” 第03章 第3章 自爱绝非一件易事,但自厌却在遇到困苦时如影随形。 “见到了?” 地下室内,她的商务车正在等着她。 见她出来,坐在后座的经纪人颖姐递给她明天线下活动的品牌方材料,道:“熟悉一下,今天台风过境,活动应该不受影响。” 说完,她转身叮嘱司机:“孙师傅,开慢一点,今天雨大。” 在医院之中不过一个小时不到,风雨又大了些,雨滴击打在车的挡风玻璃上,令人难以看清前方的道路。 司机孙师傅的手机不断播报着台风的预警,颖姐还在和明天活动的线下品牌对接着明天具体的活动信息。 纪施薇转头望向窗外。 台风席卷着这一座城市,但是街上仍然满是刚刚下班的人群,城市之中耸立的高楼即使最顶端已经陷入了乌云之中,却还能看到办公室中常亮的灯光。 无数人的青春汇聚成了这一座商业城市繁荣的一面,却也将自己的生活掩盖在了这一场暴雨之下。 “你这是求婚失败了?” 颖姐最后和品牌方对接好信息,把消息汇总给纪施薇的宣传助理,这才怡怡然挑起眉,抬头戏谑道。 纪施薇叹了口气道:“就没有想到过能够成功。” 她从包里拿出graff的男戒,打开又合上,只能看到满圈的钻石切面在暖灯下间隙中散发出的荧光。 这枚戒指虽然还算不上是高定,但也等了半个月才拿到手。 “你也确实冲动了些。” 颖姐摇了摇头,感慨道:“虽然说你们两个也谈了几年的时间,但顾总毕竟出了这件事情,就算是你家那边,可能都比较难交代。” 颖姐是纪施薇刚刚入圈时候的经纪人,对纪施薇的家庭情况也了解得比较多,后面纪施薇合同到期换到了顾氏集团下属的娱乐公司,也把颖姐带了过来。 “不过看样子见到了人,也是件好事。” 顾怀予出事的时候纪施薇还在组里拍戏,从外地剧组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都已经做好了。 好在后面剧组回到了苏市拍戏,但这一个月之间,在没有大夜戏或者当年拍戏结束时间还算早的时候,纪施薇每天下戏下班之后都是从剧组回家,在家楼下换车来医院。 但是这么来回但是又见不到人,光是颖姐都被累瘦了一圈。 气得颖姐虽然隶属于顾氏集团、又在知道纪施薇心思的情况下,都已经本着劝分不劝和背后骂老板的心态,光是劝纪施薇分手都已经劝了四五回。 “你这次,究竟是真的想要求婚,还是单纯地让他见你?”颖姐让助理和化妆师确定好明天化妆的时间,又没忍住好奇地问道。 “都有吧。” 纪施薇打开车后座的收纳柜,从当中取出一条素链,打开戒指盒,把素链穿过戒指,又重新放入了盒内。 她合上盒子,转头道:“逼他出来也是目的,想看看他怎么想的也是目的,想告诉他的身边有人陪伴也是目的。” 唯独这枚没有拿出来的戒指,是她的私心。 “明天的活动有记者采访的环节,” 再往下问就是病人的隐私,颖姐没有继续多问私事,而是转而叮嘱道:“公关部那边说已经和记者都打好招呼,不会追问你和顾董的感情问题,但是最近动荡频繁,大媒体我们拦得住,就怕那些不要面子的小报社,你还是要想好怎么样去应对。” 小顾总是顾怀予的弟弟顾沐言,本来还在国外读研究生,出事的时候正好在国内参加论坛,连夜飞机赶回来,办理好休学手续后就留在苏城处理集团的事情。 顾怀予没见的人之中,也包括他。 他让自己的秘书长和心腹手把手去带他的弟弟,但自己却未曾见过他。 “我知道。”纪施薇点头应下。 颖姐叹了口气,到底也还是没再多说什么,把她送回了公寓楼下。 纪施薇所居住的公寓是在金鸡湖畔的位置,离活动的商场开车也不过十几分钟,颖姐交代好了第二天的时间,也就放纪施薇进屋。 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纪施薇打开手机,是顾怀予发来的信息 顾:早点休息。 纪施薇回道:明天会是一个晴天吧。 顾怀予看向被风裹挟着飞舞的纱帘。 落地窗外的风依旧在呼啸,在雨的衬映下仿佛都生成了实质性的形状。 顾怀予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中,他像是输入了又删除,一直迟迟未回复。 直到过了几分钟,纪施薇才收到了他的答案。 顾:会 ——台风过境得很快。 第二天一早,除了路上被吹倒的树和路上零星的积水,已经不大看得出来昨日的暴雨。 纪施薇的活动是在商场之内的,这家品牌是国内中高端线女装品牌,风格和受众群体是轻通勤的职业女性。 商场中的这家门店是新开的,为了开业活动,这才将纪施薇请了过去进行宣传。 品牌和品牌家最新系列的推广词都在颖姐昨天给的材料之中,纪施薇在昨晚和今早都从头到尾翻阅了几遍,大致记下后也能和品牌新系列的主理人对答如流。 这次活动来的人也不少。 单一的线路虽然限制了纪施薇的发展,但是上下班和粉丝真诚的互动也让她圈过一波粉丝,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节 在品牌内场互动的大多都是她的粉丝和一些媒体记者,外场也有些抢不到票只能站在护栏边看的粉丝,还有些知道明星活动过来的代拍和路人。 再带纪施薇逛了一圈店面并且介绍完新系列的设计特点后,主理人带纪施薇走回了店门口:“很感谢薇薇对我们系列的认可,接下来进入到我们最后的内场互动环节。” 品牌在内场的互动具有一定的随机性,内场名额除了由工作室这边定之外,还有一部分的自主权在品牌方和商场手中,连公关部都无法完全保证所有媒体的提问是否会按照他们的预期计划进行。 一开始的提问都是在粉丝和主流媒体的手中,问的大多是与品牌相关或者是与刚拍完的新剧相关的问题。 直到话筒被传入到一个瘦小的记者手里。 颖姐皱了皱眉。 他脖子上的记者证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流八卦报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内场的名额进入内场,但是被他们缠上往往是一件难以摆脱的事情。 主理人和颖姐对视一眼,下意识想要打断他的提问。 “提问环节……” 主理人刚刚开口,就被男记者快速打断。 “请问纪小姐对你男朋友一个月前遭遇的那场事故如何评价?你是否会因为他的身体原因放弃这段戏剧性的爱情。” 全场沉默了一瞬,但仅仅沉默了一瞬后,就是爆炸性的喧闹。 纪施薇从来没有隐瞒过恋情,出事之后也是安心在剧组拍戏,这是她在出事后第一次参加活动,粉丝们在提问的时候也刻意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主理人有些无措地看向颖姐,拿起话筒刚想说话,就被旁边的纪施薇轻轻拍了下。 “我来吧。” 主理人回头,看到纪施薇笑了笑,她脸上没有什么紧张,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一般,甚至还有闲心轻声安慰无措的主理人:“没事的。” “我拒绝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 纪施薇拿起话筒,她脸上的笑意未及眼底之中:“如果您仔细看过事故调查报告和顾氏集团公告就会知道,那是顾氏集团整体帮扶的村县,事故发生之前正在进行定点考察。” “何况,在这场事故之中,还有一位年轻的村支书不幸遇难。” 纪施薇停顿了片刻,想起那天在重症监护室前崩溃的父女,忍不住闭了闭眼:“她是一位军嫂、是一位母亲,但是我认为,她更是一位伟大的女性。” 这是一场无人能够预料的悲剧,没有人能够预料到,雨水沉积和岁月侵蚀,会让老宅在这一天倒塌。 当时倒塌的是正堂,当时村支书正在给顾怀予和团队介绍村寨的历史,团队的其他人离大门近些,除了秘书处的一位工作人员被砸伤之外,其他人都是轻微的擦伤。 “而我们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行在道路上,将她的理想传递下去。” 在事故发生的这一个月,顾氏集团对村县的帮扶资金不减反增。 “至于第二个问题。” 纪施薇顿了顿,回答道:“我从不认为我的感情故事是一出戏,爱情是人生的一部分,而人生怎么会是一场戏。” 病房内,顾怀予正看着手中的品牌直播。 纪施薇刚刚的发言让直播间的人流量一下子激增,直播之中甚至有了些卡顿。 “很感谢大家对我们的关心,也很感谢大家对我们的理解和包容。” 纪施薇点头对记者和粉丝致意:“我的各项工作也依旧会继续。” 她的视线逐渐往前,直视着面前正在直播的长枪与大炮。 “只不过,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希望大家能多给我们一些平静。” 她像是透过镜头,与网线对面的他说。 “我们正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地坛。” 第04章 第4章 “真的不好意思。” 活动结束后,纪施薇还要去品牌总部录制一些推广素材,在车内结束简单的录制后,新系列的主理人忍不住开口道。 “刚刚和总部那边确认过了,这名记者的名额是商场给的。”主理人诚恳道:“还是我们最后没有把好关,十分抱歉。” 纪施薇摇摇头道:“没关系,就算他们今天不问,以后也迟早会问。” 自从事故发生之后,团队就做好了随时会被记者提问的准备。 好在所在剧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比较好,即使被狗仔拍到了她前往医院的照片,也都被颖姐还有集团公关部门拦下,倒是让她安稳地度过了舆论最为喧嚣的一段时日。 话虽然说是没有关系,但是到了总公司,品牌方还是进行了更为周到的安排,还给纪施薇看了同一主理人预期构想的新系列设计。 新系列的设计是新中式的风格,设计师和主理人说是为了找寻灵感还去古城的北寺塔畔客居了月余,翻阅了许多考古报告才形成的构想。 北寺塔寺建在古城之中,曾经纪施薇只是单纯作为游玩景点前去游玩,也是才知道这座寺院一向以祈求身体安康灵验而著称。 “您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和那边的工作人员联系一下。” 主理人见她感兴趣,便把工作人员推给了纪施薇的助理,一边叮嘱道:“市区内的景区,现在去的游客也多了,如果有兴趣可以在那边住几天,早上进去。” “好。”纪施薇应下,感谢道:“谢谢提醒。” 今天一天的工作量算不上太大,但是现场活动加上把品牌方需要录制的视频都录制完后,也已经到了下午的时间。 午后的阳光太过瞩目,经过了一个早上的清扫工作,从表面上看去,台风的痕迹几乎已经荡然无存。 江南一带所经历的台风太多了,多到即使才刚刚过去,也少有人还记得风雨来临时的晦暗,记得最多的人,也不过是能提起这场灾害罪魁祸首的名称。 顾怀予所住的是住院部楼顶的国际医疗中心的病房。 纪施薇从电梯出来,往楼道的窗户望去,正好能看到楼下熙熙攘攘的急诊大楼。 能记住这场灾害本身的,或许只有那些在救灾第一线的最可爱的人,和在医院急诊室中那些在风雨中不慎受伤的人。 “纪小姐,顾先生刚刚去康复室了。” 楼道门口护士台的护士见纪施薇过来,立刻为她指了指康复室的方向:“那边是康复室的等候室,您可以在里面等他。” 国际医疗中心的病房不多,但是基础的康复室和一些简单检查部门也都在同一层,整层楼安安静静的,让人的心情也忍不住平静了下来。 等候室就在康复室旁边,两间房间被磨砂玻璃隔开,只能看到里面隐约的人影和时不时传来的闷哼声。 他必定是不愿让他见到自己这般模样的,只是能在门口等着,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了。 纪施薇靠坐在等候室的椅背上,打开社交软件,不出意外地在热搜上看到了自己早上接受采访的视频。 下面的评论也是形色各异。 今天也是不想上班:尊重理解姐姐姐夫的决定,求多发些糖我愿意举起四肢来支持你们。 momo:她的采访怎么一直都这么做作,整容脸还非要拽一下自己的文学素养吗?这种时候没有离开就是怕被人说吧,这种一看就是为了顾的财产,等到他家的钱全被她拿走了就该差不多分手了。 失宜:楼上能不能清醒一些,这姐自己都是柯蒂斯毕业的,家里又不是没钱,我看你就是嫉妒吧。 momo:我嫉妒什么?我嫉妒她男朋友是个残废? 网络总是有它独有的奇怪之处,隔着网线和实际所看的人,呈现出来的似乎都不像是同一个人一般。 隔着网络让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携带了一层面纱,这层面纱之外所呈现的,是认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下的所展示的性格。 纪施薇没有犹豫,直接截图发给自己的宣传助理,让自己的宣传团队去处理。 这么看了一轮,纪施薇也没有继续玩手机的兴趣了。 她起身,在等候室内转了转,从架子上拿了些关于康复的相关书籍开始翻阅。 只有在一开始手术后她看到过顾怀予的伤势。 而当时她也因为不忍,只匆匆看了眼就再也无法遮掩自己的心情,甚至后面连续几天的做梦都梦到抢救时候的惨烈。 手术清醒后,顾怀予更是不让他们所有人见他,关于那段记忆,似乎就渐渐沉没在脑海之中。 现在即使再回忆起来,所有的惊险、痛哭、挣扎,都像是被蒙上了薄雾。 只能感到心中的阵痛,却已经无法完全回忆起当时的模样。 房间内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时候,一阵像是肌肉的拍打声结束后,门后响起了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 “等了很久吧。” 他声音之中的沙哑淡去了些,带上了些水乡独有的清雅醇厚之感。 纪施薇放下手中的书,抬头。 顾怀予今天的状态似乎比昨天看着好了些,脸上的疲惫和颓废感都消散了许多,眼底的青黑也没有昨日明显。 “还好啦,我也是刚来不久。” 纪施薇起身,走到顾怀予的身边,对顾怀予身后的医生道: “曾医生,麻烦您先回去吧,我待会把他推回去。” 顾怀予身后的曾医生是他的主治医生,见状,他松开了扶着轮椅的手,简单地指导了下纪施薇如何使用,率先开门离去。 她们回到了顾怀予的病房之中。 顾怀予的病房很大,纪施薇本想让顾怀予上床休息,却被顾怀予拦住。 “薇薇,帮我推到窗前吧。”他说 那是医生口中顾怀予最常待的地方。 在纪施薇没看到窗外的景色之时,也和所有人一样,以为看风景是顾怀予是为了打发生病烦闷的消遣。 昨晚的云层掩盖住了窗外的景色,也遮掩住了顾怀予真正在看的地方。 这扇窗户能够远眺到最繁华的商业楼,层层剥开那些建筑,在最深处,是顾氏集团的集团楼群。 这条路上的风景,原本是他每天上班时车窗两边熟悉的景色,现在却只能靠着回忆在脑海中存在。 但他今天,似乎看的不是他那近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的曾经。 “我看到了早上采访的视频。” 顾怀予转头,看向纪施薇,他的脸色不能算得上轻松:“那名记者和背后的报社都已经去交涉了,这次虽然是品牌审核不严格的问题,但归根结底还是我这里的原因。” 品牌审核不严格、商场将名额放给他人,在以前虽然也常有,但是在纪施薇身上,这也还是第一次发生。 “这些本来就是我应该要面对的。” 纪施薇蹲下身子,拉住顾怀予的手,道:“这件事情本身就和你没有关系,何况,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节 她这一个月拍戏能够安安静静拍完,能够不被狗仔围追堵截,从来不单单能是一句剧组保密森严,公关部拦截照片就能简单处理的。 每一条娱乐新闻背后所牵扯的,也不单单是记者本人。 纪施薇将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目光柔和地锁住他想要逃避的双眸,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强调到: “阿予,你真的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她握紧了他的手。 “我昨晚没有回答那天的问题,但是我想,我今天可以回答了。” 那是他看到自己的伤口之后发生的事情,刚从麻药中苏醒的病人还来不及感谢生命的可贵,就体会到了来自身体和心灵同时排山倒海般的痛苦。 他不顾医生的和她们的阻拦,执意掀开了被子,看到了那条残缺的大腿,和白色纱布之中正在排出血液的导管。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们面前失态。 甚至质问他们,他都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活着。 “那天,”顾怀予回忆起那天自己对弟弟和她的指责,阖上了眼睑:“是我的不对。” 一贯教养良好的人第一次在亲人面前说出了重话,却是驱赶亲人的话语,这也是他回忆起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究竟怎么说出那样伤害你们的话。”顾怀予睁开眼,拉起纪施薇,第一次在她面前掀开自己的薄毯。 薄毯下面,是一双并不完整的双腿。 右腿在这个时候承担起了身体全部的重量,而他的左腿却在大腿的位置被截断。 顾怀予苦笑着,望着自己左腿:“不知道为什么,受伤之后,我总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在国外读商科的时候,他因为兴趣也辅修过心理学,悲伤的阶段这些书本知识虽然算不上是精通,但也是有所了解。 他怎么会不知道,伤人的根本在于他的自卑。 “我不想让你离开,但我说出的却是让你离开的话语。”顾怀予棕色的瞳孔盛满了痛苦与无奈:“我甚至知道你在外面,但是我依旧选择了逃避” 在她不在的这一个月中,同样难熬的也有他。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经常过来的事情,曾经有多少次他想要开门,就有多少次看到自己残肢后的厌恶。 “我不想面对这个现实,所以我只能连你们一起逃避。” 他自己的身体,令他感觉丑陋的、感觉恶心,在痛苦袭来时的痛不欲生,甚至让他无数次也想过自己为什么还会活着。 “对不起,薇薇。” “请原谅现在的我。” 第05章 第5章 难以忘却的过往,难以忘怀的曾经。 “就在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他望向她,眼底盛满了难以言说的悲伤,这些悲伤并未凝聚,像是江南的秋雨,细绵悠远,却又带着一层又一层属于秋日的凉意。 “我梦到我们一起去看冰川,在德雷克海峡之中,翻涌的海水席卷上窗檐,我们与那片黑色的海只隔了一片玻璃。” 在纪施薇从curtis毕业的那一年,他们曾经从费城炙热的夏日出发,去往地球的最远端。 前往南极之地会路过被誉为暴风走廊的德雷克海峡,风暴是那片海域的主宰,进入峡内后,船只的摇摆越发没有规律。 “在梦里,我依旧还能背着你,在巨浪之中穿越邮轮。” 即使在风浪肆意侵袭的时候,船上的餐厅依旧开放,虽然邮轮提供送餐,但只有轻微晕船的旅客往往更加喜欢自行前往餐厅。 他们也是其中的一员。 风浪渐渐成了相反的拉扯之势,船身的摇摆从左右摇摆变成了前后的颠簸,晕船药在此时仿佛也丧失了作用。 她最后是被顾怀予背回房间的。 黑色的深海翻涌成浪,重重地击打在钢筋组成的白船之上,深海卷起的浪在窗户上只留下一抹碧绿的幻影。 他背着她,一步步坚定地穿过正在被风浪袭扰的邮轮。 稳稳当当地,带着让人心安的宽厚。 她们注视过那一片魔鬼海峡,再穿越那些巨浪滔天、在与世界失联后,他们看到了黑色的深渊与那片洁白的分割。 最后,他们在游客本上留下了一句古诗: “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需一笑不须愁。” 纪施薇没有说话,在回忆德雷克海峡的时候,她想,她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今天的落日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霞光裹挟着层层叠叠的云层,照映了天际的交界,给整座城市都笼罩上了一层金光。 “天地本辽阔,我自向逍遥。” 顾怀予转头望向窗外的城市的余晖,自嘲地笑了笑:“我真的是不像以前的自己了。” 曾经的顾怀予是什么样的人? 是在灯火阑珊之中登上太平山顶在落日中举杯的人,是用身体去感受地球极地冰川水温度的人,是在地球之巅拥抱世界的人。 山川、湖海、悬崖、极地 他曾经见过不平凡的大江大河,也曾在其中思考过人生的深邃。 “年少时无畏,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无畏,而是还不知人的生命可贵。” 曾经的他能看清自己眼前的路,而现在的他确曾因为前路而彷徨 仔细想来,恰恰是因为太过无畏,所以才会太过惧畏。 可能是奢望、可能是幻想。 但是, “或许我这一生永远不能与这个事实和解。” “我曾经无数次质问自己,为什么是我,可是我又曾无数次清醒,我依然还活着。” 或许没有人能和自己身上的伤病真正地和解。 他见过旷野,也陷入泥潭。 顾怀予坐在暮光之中,许下了面对新人生的第一个祈愿。 “但我依旧渴望自己,可以回到过去的模样。” 光影昏黄,暮光在云间照射出独有的丁达尔效应,光的形状像是从天边落下,落于这片城市的高楼之中。 “薇薇,你愿意陪伴这样残缺的我,去寻找未知的将来吗?” 他坐在光影之中,昏暗倒影斜斜地映在砖石的地面上,时光像是在这一刻,回到了几年前的他们初始。 那是顾怀予不知晓的初始,也是她秘不可言的曾经。 这或许只是一场简单的人生思考,或许是面对精神和**折磨的反思,又或许是一场新的开始。 不管怎么说: “那我们,一言为定。” 纪施薇眉目微舒,眼中的担忧渐渐散去。 承诺总是会让人对于未来产生新的期待。 那些美好的祈愿不管是否真的会实现,但是终究代表着改变,即使是细微的改变,也是如同蝴蝶振翅一样,带来空气中的涟漪。 她的晚餐也是在医院里用的。 这是事故之后两人第一次在一起用餐。 顾怀予的晚餐算不得是惊艳,只能说是营养均衡。 团队营养师的菜谱是根据他的身体情况来定的,每日的菜系都有更换,但也都是偏向于少油少盐的清淡口味,自然是比不得家中厨师的专门烹饪。 纪施薇的晚餐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虽然从包装盒之中看不出太多,但是一打开,就是纪施薇常吃的那家omakase。 顾怀予面对自己面前的餐食,像是早已经习惯一般。 用餐的时候他是靠坐在床上的,因为肢体的改变,他在站立、四点跪位时的身体重心往往会发生偏移,但好在坐靠的时候有床的支撑,加上用餐的便携桌板能够推至身前,从乍一眼的主视角去看,令人完全看不出他与之前的区别。 “颖姐说你下一周有一场现代剧试戏,这几天是不是又要少吃了?”顾怀予转头看向在一旁的纪施薇。 她用得不多,寿司只吃了一两口,大多都是只是把鲜鱼片沾了鲜山葵酱油食用。 生鱼片鲜美是其独有的魅力,油脂在口腔之中爆开那一刻的鲜润滑口和脆爽更是让人流连。 当然,其中更重要的是,这是不发胖的食物。 她的体重不算是明星当中轻的,现实看虽然不明显,但是上镜时候的脸颊还是会有些显得有些圆润。 好在和饰演的角色也算是匹配,加上她本身的长相就是古典明艳的型,连一直喊着让她减肥的颖姐都没有完全卡控她的饮食,只是对她的所食用的种类有严格的控制。 “试戏原本是下个星期。”纪施薇用筷子戳了戳餐盒之中的寿司饭:“但是,我最近想休息一下了。” 下一场戏试的是现代剧,也是纪施薇出道具的拍摄导演,本来上个月还在组内的时候就和他定好了这个月的试戏,甚至都推掉了几部未播出剧的剧宣,但是…… “累的话休息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顾怀予笑了笑,看向纪施薇不断戳饭团的筷子: “没有必要太累。” 她在紧张时候总是喜欢做重复的动作,这是她独有的小习惯。 纪施薇心里叹了气,倒是心知自己瞒不过他:“倒也不是那么累。” 从顾怀予出事开始,她把后面能推掉的活动都已经全部推掉了,能够挪开时间的都更换了时间,甚至很多活动刚送到宣传助理的手上,就直接被她拦住不发。 她所在的娱乐公司隶属于顾氏集团,即使他现在没有完全在公司,但是以他对公司的实际掌控,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动作。 纪施薇又戳了戳被寿司师傅捏得饱满滚圆的寿司,直到把米饭戳出一个小口,才肯作罢。 “想休息确实是一个方面,上个月跑来跑去确实已经很累了。” 纪施薇巧妙地开口道,她在心里已经给自己找足了原因:“两头跑很累的,每天都要躲狗仔也是很累的,来医院你不见我也是很心累的。”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6节 她确实越说越有底气:“顾老板,麻烦你看看你的艺人,都是因为你,害得我这个月就算没有减肥都已经瘦了一圈好不好?” 在剧组、家、医院三头跑确实很累,其间确实还有担忧他的身体和心理状况,加上苏城暑期的闷热导致的没有胃口,让她在这个月确实又瘦了些。 她把脸凑到顾怀予的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自己看看,我累不累。” 顾怀予暗叹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他的手指因为失血的缘故,从事故发生之后就一直有些微凉,即使已经养了月余,每天中药西药补品一起吃,但血气也依旧没有这么快能够补回。 “我没有说不让你休息。” 顾怀予轻抚过纪施薇的脸颊,她的眼角微微上挑,更加显得眼眸明亮,此时这双眼睛之中倒映出了些他的影子。 “累了就休息,不开心了就去做那些能让你开心的事情,我说过,只要是你想去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 从一开始,他就在心里对自己承诺过,只要是纪施薇想要去完成的事情,他都会帮助她完成。 “我只是,不想让你的选择和目标的更改,是因为我而起。” 他所介怀的从来不是纪施薇的选择本身。 而是影响选择的因素。 “顾怀予,你错了。” 纪施薇摇摇头,道:“这些选择都是我自己去做的,也是我经过深思后自己做出的决定,与你没有关系。” 团队的最终决定权始终是在她的身上,在选择推掉后面的试戏的时候,颖姐虽然也有提过建议,但是也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 “嘘。” 纪施薇还想说什么,但顾怀予的食指轻轻抵在了她的红唇上,他温柔但是态度强硬地说道:“听我说完,薇薇。” “我依旧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但如同你希望我学会自爱一样。” “我也希望,” “你能更好地成为你自己。” 第06章 第6章 纪施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十点。 城市的夜幕悄然落下,纪施薇卸下妆容,脱去一身的疲惫。 刚刚在医院未曾看信息,随着晚上的热搜,一些好友也在给她发送各类的表情包。 有的是安慰,有的是鼓励。 纪施薇敷上面膜,浴缸中的热水已经放好,她将身体沉入水中,点开好友的信息,一个个回复。 木栖:你还好吗薇薇,看你很累的模样,要不要回来到我这里休息一下?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两人是初中时候在一个homestay家中认识,又同为艺术生,木栖学的乐器是大提琴,纪施薇学习的则是钢琴。 在异国他乡的两人,很快便一起相熟,在两人相识之后,两人的父母辈后来也有所交往,甚至在纪施薇母亲去世前,还自己做主让木栖的父母认了纪施薇为干女儿。 一起读完本科后,纪施薇就没有继续学业,但木栖选择了继续攻读学业,现在经常在各地演出。 采薇:我没事,主要是前面一个月一直在奔波拍戏,连轴转完商务,休息几天就好了。 采薇:你那边是早上了吧? 木栖:那还好,是早上啦,我准备去琴房了,现在每天都要排练(叹气),明后天教授要出差,还要去当新手助教。 木栖:我下周音乐会结束打算回国休息几天,到时候来看你。 纪施薇等了下,果然没一会,对面就改成了一段五十几秒的语音。 从吐槽dma的生活不是人过的,到要是我发现你瘦了你就死定了,到要是我发现顾怀予对你不好他就死定了,五十秒的语音隔着太平洋都掩盖不了木栖的怨气。 采薇:好啦,我真的还好,你要是不信的话,等下周回来我去接你? 木栖:好耶! 好友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转而又变回了正在语音,过了会,她干脆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来。 西海岸的夏日依然是曾经的模样,事物并不会因为人的离去而改变。 木栖的头发又剪了些,变得越加肆意干练,她背着琴,怀里还抱着谱夹,却还不忘把镜头角度调到她认为的最美的十五度角的侧脸视角。 电话那头的女声依旧生机满满,活力四射:“薇薇,我还没和你说,你爸应该也是看了你的新闻下午给我爸爸打了个电话,说是想要我爸妈来劝你和他们好好沟通。” “你爸说给你打了电话,但是被你拉黑了,我爸妈让我劝你把他放出来。” 水中的热气蒸熏着她,细汗从身上冒出。而细微的流水声,却让她的沉默越发清晰。 “薇薇,你不放出来也没关系,我爸妈也知道你们家那些事,我们就是怕你一直不回他信息,他会不会自己来找你。” 纪施薇冷笑一声,笑音之中带着浓烈的嘲讽:“那倒是有可能。” 她的父亲向来喜欢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去做那些令人生烦的事情。 “我确实把他拉黑了。”纪施薇沉静道:“我不知道他的想法究竟如何,但他一直在说,让我和顾怀予分手。” 回忆渐渐涌上心头,耳边依旧是木栖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纪施薇的家庭不差,父母都是高知识分子,父亲是杭城重点大学的大学老师,母亲原本也是老师,后来在身边朋友的鼓舞下去做了服装商人。 小时候她还和父母一起挤在大学的老师宿舍,在人还没有琴凳高的时候,家里就已经为她规定好了人生方向。 上了幼儿园之后他们家就从宿舍离开,就搬家到了新的楼房,甚至于到了初中,家里就直接将还年幼的她送到了国外寄宿家庭,直接在国外读书。 所有的事故发生在她的高中。 那时候她在国外,知道自己的母亲又怀孕了。 她母亲怀孕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是一名高龄产妇,那时候二胎刚刚开放,她的父母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她,她可能即将有个弟弟。 她曾经满心满意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 直到,她放假回国。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回国了,假期的时候有时会和寄宿家庭的家人一起出去旅行,加上当时给自己定的目标院校也偏难,纪施薇在更多的时候都会把时间花在练琴和audition上面。 拖着行李的她想要回家给父母一个惊喜,却在开门的一瞬间错愣在了原地。 怀孕的母亲披头散发地大着肚子倒在地上,她的脸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有了许多乌青,即使是满脸的泪水都遮掩不住她脸上红印,脸上的巴掌印在发红未消的时候又增添了新的印痕,层层叠叠,甚至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初始。 身上宽大的孕妇服松松垮垮露出肩头,却只能看到在肩头乌得发紫的手指印,连腿上都有黄紫色的淤青,而在那些将要消退的伤痕上,却又叠着些青紫色的新痕。 即使是这样,她仍然一手护着肚子,一手阻挡着对面的人手。 那一双正在欺凌、殴打她母亲的人。 正是她眼中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 曾经温和的面容渐渐撕裂,纪施薇不愿意相信,这个在外一向拥有极高评价、在家像是有永远花不完耐心对待她,对待母亲的人,会是这样的人。 可是,事实就在她的眼前。 曾经的一切不寻常仿佛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母亲不顾她的一直哭闹,也要将她送出国读书,为什么母亲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悄无声息,在她喂了半天后,却又能及时回答她的提问。 又为什么母亲从来不提让她回国回家的事情,又为什么,和母亲关系比较好的homestay每次在她提起想回国的时候,总是用各种理由将她留下,又为什么,每一次她决定回国的时候,父母都一定会提前一个月就详细询问她具体的回国时间,催促她尽快定下机票确定。 她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父母爱她。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仿佛将她曾经所有的认知都一层层地打破。 她终于得以窥探到家庭当中最为隐私的这一面,只是这一面,却在摧毁她的现实生活。 书包从她的肩上滑落,重重地落在地上,惊起了满地的尘埃,也终于惊醒了屋内的两个人。 她呆呆地望向两人,在两人的惊愣之中,转身离去。 纪施薇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她只是这么走着,漫无目的地,直到在西湖边的巷子被小混混拦住。 那时候的杭城还未完全发展成现如今的模样,大街小巷都种满了梧桐树,树荫总是能遮盖住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的父母算一个,而更多的,却是那些在街巷之中无所事事的混混。 西湖边没有什么人,古时候热闹的湖岸在此时的黑暗之中也显得格外厚重,只有湖边零星的酒店亮着灯。 那些混混见她穿着不俗,自然想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纪施薇不是没有见过这些。 在国外时,时不时有人会在街头闹事,会有警察穿着爆破服走在路上,也会在黑暗之后的费城之中传来枪声。 但是那些都是她曾经看到过的。 在推搡之中,纪施薇被推倒在地上,那些混混本想抢了钱就走,但当纪施薇的面容露在灯光下的时候,另外一种邪念却又诞生了。 邪念于欲望之中诞生,它使得他们丧失了思考。 就在这时,一个在外圈的小喽啰不知道被什么砸到,痛呼了一声。 他的痛呼惊起了大家的理智,而在那群人左右探查一番确定没人想要再次动手的时候。 却发现一名少年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站在了纪施薇前,扶起了刚刚还摔倒在地的女孩子。 “薇薇?薇薇你那边信号还好吧?” 电话那头的木栖似乎意识到了纪施薇的走神,她的脸蛋在镜头前四处摇晃,边晃还边嘀咕:“奇怪,我的网络难得不卡啊。” 纪施薇晃了晃脑袋道:“我在” 木栖确认了一下纪施薇的情绪,确定她情绪还好之后继续又是一顿的输出。 “他是真的疯了,他和我爸妈也说了想让你分手这事,他在我爸妈面前痛哭流涕,说当年都是他的不对,想让他们借着你是他们干女儿的身份,来劝你。” “要我说”木栖停顿了下,白眼似乎要翻到天上去: “他就是知道自己劝不动你,非和他们说觉得他自己对不起你,又觉得家里还没有让你穷到要嫁一个残疾人来维持门面,说什么你一心都是他,但是他不需要你为他做到这样。” 纪施薇沉默了片刻,无语道:“他除了有糖尿病之外,现在又得了自恋妄想症吗?” “天晓得!”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7节 木栖哀嚎了一声,她的这一声似乎有些明显,哀嚎完之后又是几句轻声的sorry “我爸妈本来都被他说动了,后来我死拦着他们,倒是目前先下来了,说是觉得你今天太累,明天再给你打电话聊聊。” 但是—— 木栖叹了口气道,犹豫道:“薇薇,虽然我是知道你和顾怀予的事情。” “但是,在遭遇了如此大变故之后。” “你确定他还是你喜欢的那个顾怀予吗?” 第07章 第7章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沉默到,连夏日的蝉鸣声在两人之中清晰可见 “我相信。” 纪施薇将手机连上蓝牙,随后裹上浴巾,走到镜子前。 她的眉眼仍然和回忆之中的自己一样,只是在经历了又几载的岁月之后,褪去了眉目间的青涩和那时的无助。 “栖栖,我相信他。” 她依旧相信无数个日夜所见的人,也依旧相信誓言与承诺。 更相信,那个在夜幕之中出现的少年。 “那就好。”木栖叹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我也让我爸妈不要相信那些无脑的营销号,他们天天看各种娱记的八卦,现在说起来都比我头头是道。” 木父木母两人都是设计师,早些年转到幕后成立了设计公司,现在更是悠悠哉哉在杭城买了幢别墅装修成古典园林的模样,每天就是听琴写诗作画,过得好不悠闲。 他们之所以愿意去了解浮华喧嚣的娱乐圈,也不过是因为纪施薇罢了。 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但是她从木父木母那边所获得的亲情,不比从自己原生家庭当中获得的少。 “栖栖,谢谢你,也谢谢你们。” 那是一对在她母亲去世之后,同样把她当亲生孩子对待的夫妻。 “害。”视频那头的木栖挥了挥手:“你我还说什么谢呀。” 她的身后是纪施薇熟悉的铁门,从门中进去,就是她们以前长待的主教学楼:“不说啦,我先去练琴了,等我排练完给你发信息。” 时间似乎没有改变什么,但是却又已经物是人非。 曾经一起在寄宿家庭的深夜许下的诺言的两人,曾经一同进行排练的两人,也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只是幸好,她们从未分别,也从未走散。 “好。” 纪施薇笑着挥手告别。 和好友分别后,离组后的疲惫和月余的疲惫涌上心头。 纪施薇换上睡衣,倒在床上。 智能床自带的按摩功能被她开启,她拿起手机,如约在上面看到了前面的未读语音。 顾:薇薇。 顾:晚安,早点休息。 采薇:晚安,顾先生。 窗外的圆月在空中依旧耀眼。 月明星稀。 明日依旧会是一个晴天 ———— 晨日的阳光被遮光帘厚厚阻挡着,等到纪施薇清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她近期的工作除了后面几个未播剧的剧宣之外,剩下基本就是些基础的商务,属于自己个人的时间比以前多了许多。 看了看时间,纪施薇倒是不着急起床,她翻了个身,调整了床垫的倾斜度数,拿起手机刷了刷。 顾怀予始终保持他良好的作息,在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和她发了早安,后面就像是人机报备一样的一会发一条我去吃饭了,一会发一条我去复健了。 采薇:你好像ai哦 纪施薇没指望在复健的顾怀予会抽空回她信息,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躺着看微博的新消息。 微博上的热搜已经沉了下去,只是零星有几个人的评论。 她自己的个人博下面倒是有粉丝每日都来发评论,私信她安慰的也不在少数,超话也依旧热闹。 纪施薇翻了翻,随机抽了几个当天生日的粉丝翻牌,便退出了大号。 颖姐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薇薇,你醒了吗?”颖姐问道。 她们之间一直有一个默契的约定,如果是纪施薇休假的日子,颖姐一般不会发信息来打扰她,此时打来电话,想必应该是有事情。 纪施薇奇怪道:“颖姐,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迷茫,颖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你之前不是不打算接江导的戏了吗?我和她说了,但是她说还是想让你来试一试,但不是演主角,就是客串一个角色。” 纪施薇坐起身子:“客串?” “是的,那部现代剧的其他角色都是下周才能定好大概十月才能拍,但是我说的不是那部剧。” “江导不是上个月开机了一个校园剧吗?有一个客串的角色,之前定的小演员违约了,她觉得你很合适,想让你过来友情出演。” 小演员违约的事情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见过,违约金倒不是关键,关键就是怎么能找到填补她的戏份。 说是友情出演,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救场。 “确实是救场。”颖姐说道: “我知道你在犹豫,但是江导毕竟是你 第一部 剧的导演,加上这个角色我看了和你很合适,我个人建议你可以去试一下。” 纪施薇好奇道:“是什么样的角色?” 颖姐挑戏的标准纪施薇心中有数,如果不是十足的把握,颖姐不会这么说。 “是男主的白月光,一个出国留学回国的钢琴演奏家。”颖姐说:“戏份不多,但是和你足够匹配。” “薇薇,你应该把你最拿手的一面展现出来了。” 纪施薇入圈之后,能被颖姐一眼看中,并不单单是因为她的长相。 容貌故而是一方面,更大的一方面,在于她的艺术能力。 “我想想。” 纪施薇一边说,一边翻身下床,打开房门。 她的客厅很大,法式复古的胡桃暖棕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馨,而在巨大的落地窗侧边,立着一台贝希斯坦的三角钢琴。 窗外是繁华的城市,而在白色纱帘的这一侧,是她曾以为的人生的全部。 那些睁眼练琴闭上眼睛做梦依旧在练琴的岁月似乎历历在目。 那是痛苦的,但现在想来,却是苦中生代点乐。 那些教授对她的教诲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们曾经用艺术家独有的乐观来鼓励她,在知道她的选择后,也依旧说会换另外一种方式来支持她。 只是时光难料,自从离开学校之后,她已经许久未碰琴了。 纪施薇的手指轻轻放在琴盖上。 “好。”她听到自己说:“我接。” 从幼时开始启蒙,到现在长大成人,和琴一起的时间似乎组成了人生的百分之九十五,从年幼时一坐八九个小时的苦训,到现在几乎已经形成习惯的肌肉记忆,在她还在读书的时候,她曾经以为这会是她的全部。 在她选择进娱乐圈的时候,是木栖和木父木母的促膝长谈,也是和顾怀予的讨论。 现在仔细想来,当时一门心思进娱乐圈的理由竟然是如此可笑。 只是为了,那帮个逼死她母亲的人还债。 只为了为了让他看看,就算不按照他们规划的人生道路,就算没有他,她也依然可以过得很好,吗? “那就好。”颖姐像是松了口气。 “这部戏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纪施薇问道。 颖姐思索了片刻,说道:“不需要,你的戏份大概最多一周就能完成,江导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后天去救场就可以,如果不行的话他会给你换个时间。” 纪施薇坐在琴凳上,面朝着钢琴,手指虚虚地搭在盖上:“好的,剧本发我” 颖姐那边很快就把她的剧本发来。 这个角色说是要用一个星期拍完都是久的,作为白月光连台词都没有几句,甚至连和男女主的对话都极少,主要就是塑造一个男主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的简单形象。 这个角色单调到,就像是个平铺的背景板,作为一个“白月光”头衔下的代表,用她的离开和回归,作为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催化剂。 她和这个角色的唯一相似度,可能就是琴了。 把自己收拾完毕后,纪施薇拿着剧本去了医院。 江导的时间给得比较宽限,她也没必要现在火急火燎就赶到拍摄地,而且拍摄地就在离苏市不远处、她的家乡杭城,坐车也不过是两小时就能到的地方,更是不着急前往。 明天早上颖姐会过来和她校对具体的细节,顺便帮她一起收拾行李,今天还是能给她一天的自由时间。 在人山人海的医院中,戴着口罩裹得严实的纪施薇在里面并不醒目。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8节 她没有去复健室,而是坐在病房的办公桌前,看着剧本,时不时拿着荧光笔写写画画。 这是她读书时候留下的习惯,不管是琴谱还是剧本,她都会在关键的地方写写画画,以便提醒自己要注意。 顾怀予也是知道她的这个习惯的。 所以在进门时候看到纪施薇拿着白色的打印纸认真看的时候,他还愣了一瞬。 颖姐前几日还在越级和他抱怨纪施薇推掉工作的事情,转眼今天就开始在看新的剧本了? 而她认真到,都没有听到轮椅的声音。 直到顾怀予推着轮椅到了她的身边,她才猛然抬头。 “你回来了呀。”纪施薇放下剧本,笑着起身。 顾怀予微微颔首道:“我看你在看剧本,就没想打扰你。” 说罢,他有些好奇:“什么剧的?看得这么认真?” “江导一个需要我去救个场的配角,虽然戏份很少,但是是一个让我回忆起了练琴过往的角色”纪施薇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 “虽然戏份不多,后天过去,也需要一周左右才能回来,还要看制片组统筹具体安排。” 纪施薇凑到顾怀予面前:“好好等我哦。” “好。”顾怀予无奈地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第08章 第8章 肖邦的练习曲总有些令人着迷的艺术张力,诗人的旋律抒情流畅优美如歌,却又在音律中蕴含着本身的坚韧与张力。 诗人的浪漫是后世练琴者的追随,无论是为了考级,抑或者是为了求学,无数前赴后继的音乐生仍然练习着他们的曲谱,将他们做下的音符落于自己的指尖。 a小调练习曲《冬风》,是纪施薇曾经最喜欢的一首练习曲。 年少时候的她未解其中的曲声的情感,就已经在老师的要求下进行机械性的练习。 等到后来,音乐史让她更加深入明白诗人作曲时的个人情感,但或许是因为年少的原因,她始终感觉自己只是弹出了曲声之形,而难以弹出曲中之意。 浪漫的曲调下,也是诗人个人家国情感、故土之情的流露。 许久未练,现在或许连曲中之形都难以弹出。 纪施薇坐在琴凳上,她的手指划过熟悉却又陌生的黑白琴键,只是迟迟没有按下琴键。 这台钢琴是医院的。 纪施薇一直知道,医院的一楼大厅有一台钢琴。 但是她没有想到,在医院的顶楼花园旁的休息室之中,也一直放着一架钢琴。 这两架钢琴并非些名贵的牌子,不过好在是医院之中的,有已经是难得的了。 这也是医院的尝试。 在中午午休,或是医生休息的时候,就会有医护人员自发地按照排班,去一楼大厅演奏。 医生用钢琴的乐声来调节自己的心态,也又在无意间安抚了患者以及患者家属心灵,即使是拿药匆匆路过的人,也会驻足聆听一番,才会再次匆匆离去。 而楼顶这台则是为了没有安排的医护,在闲暇时可以用来放松所用,隔壁的休息室内还有沙包沙袋和健身器材,像是专属于医护们的心灵疗愈室。 只是上下班匆匆,似乎没有多少医护能够真的有时间,在这些为他们准备的地方驻足。 这个地方,还是医院国际部的护士长告诉她们的。 他们本身就有上楼上的权限,但纪施薇还是等到顾怀予身上因为复健而生出的汗逐渐落完,才动身前往了楼上。 “怎么了吗。”纪施薇回头,身后的顾怀予坐在落地窗边,望向她。 纪施薇即使侧了身子看向他,而她的手指还依旧放在琴键上,顾怀予眼眸微暗,道,“你在犹豫。” 他从来没有见过纪施薇在钢琴上犹豫的一面,最起码以前是没有的。 “有些恍惚。”纪施薇将指尖落于中央c上,却依旧没有下按。 “一瞬间,有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因为钢琴主体难以搬运的原因,往往只有在有琴的地方才会得以有正规练习的机会,电子琴在玩闹时可以随时用,不过真的正儿八经练习的时候,还是需要有琴在旁边。 拍摄时所旅居的酒店不可能在房间之中安装琴,即使在苏市拍戏,当一天下戏或者大夜戏回家的时候早已经累得身心俱疲,更加无从练习。 只有偶尔周末又是在心情正好的时候,她才会随手弹一弹自己熟悉的曲子。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正儿八经练习了。 甚至还未开始开指,她敏锐察觉到了自己手指和读书时代不一样的感觉。 手抖、僵硬、灵活性下降。 她怎么会不知道长期不练的后果,在幼时刚刚学琴的时候,哪怕是几天不练就会失去感觉。 在纪施薇的印象之中,那时候的她最后在找回感觉的过程,都是一边被母亲站在一旁骂,一边自己哭哭啼啼一遍遍练习。 纪施薇按下了琴键。 即使是许久没练,她下意识在开指时候用的曲子,也是她读书时候常用的李斯特的《追雪》。 顾怀予推着轮椅,到了她的旁边。 即使有下意识的肌肉记忆也无法阻拦时间的遗忘,及时纪施薇努力回想,却总是也有些不和谐的磕磕绊绊,顾怀予没有说话打扰,只是把轮椅推到落地窗边上的休息区,拿起一本财经报纸。 这些报纸大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终究还能在字里行间之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他依旧清楚纪施薇的习惯,在纪施薇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她并不喜欢别人来打扰。 等到把休息室内的报纸已经看完了的时候,纪施薇指尖的《追雪》终于有些恢复到曾经的流利。 虽不能说得一模一样,不过对于顾怀予这种对乐器涉猎粗浅的人看来,已经不错。 “需要休息一下吗?”顾怀予坐在窗边,从最后一份报纸中抬眼,问。 纪施薇摇摇头道:“再等一下。” 她的手指依旧保持着收曲的姿势,脊背挺拔,臀部只有三分之一处置于琴凳上,这些曾经跟随了她二十多年的习惯已经刻在了她的潜意识之中。 纪施薇收手,拿出平板调出《冬风》的乐谱,翻阅了一番,这才把谱子置于琴上。 前二十秒的难是节拍和情感上的,和后面的生理意义上的难并不一样。 纪施薇深吸口气,按下了琴键。 顾怀予折叠好报纸,把报纸置于一边,拿出平板。 虽然他人不在公司,但是很多事务大大小小的报告仍然会有工作人员及时通过网络给他送递。 oa之中的邮件又层层叠叠垒了许多,顾怀予抬头看向纪施薇,见她神色专注,满脸认真,也低下头去查阅自己的文件。 时间流逝得很快,一遍遍的曲声从卡顿看谱到终于能流利将曲子弹下,已经过去了许久。 当纪施薇从练习中再一次抬头的时候,落日的余晖已经映上了房间。 橙色的暖光穿过玻璃,落于窗边人的身上。 黑色轮椅之中,顾怀予一手将手肘撑在轮椅的扶手处,一边拿着电子笔,在面前移动桌上对着平板涂涂画画,不知道在修改什么。 一切似乎和曾经一样。 “练好了?” 听到琴声停止,原本沉溺于文字中的顾怀予下意识地抬头,只看到纪施薇看着他,眼里像是怀念,又像是感慨。 定眼看去,他只看到了夕阳在她的眼中盈盈荡漾。 纪施薇点头道:“练好了。” 练琴非一日之功,今日练了几个小时,也只是找回了些曾经的回忆。 真正要开始正儿八经练,还是需要等晚上回家后,再去把纸质谱子翻出去练。 “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和我们的初见很像?”顾怀予支起笔,侧脸看向纪施薇,突然问道。 纪施薇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夕阳,城市,温室、花园。 一切似乎,又好像是他们在费城重逢见面时候的样子。 那是顾怀予以为的初见。 那时候的她还在读书,除了因为父亲而烦,也还未曾走入真正的社会之中。 还不理解,为何许多曾经的学姐在和自己谈起未来之时往往都会露出一丝无奈,也还不曾理解,为何总有学长在返回校园看望老师时候,对她们露出的羡慕的神色。 而那个时候,顾怀予也还未曾变成现如今的模样。 隔着太平洋的重逢,是一场偶然的相遇。 他们是在纪施薇老师的家中见面。 说来也是缘分,顾怀予的导师是纪施薇导师的丈夫,这一对一直因为工作而异地分居的夫妻难得地在费城团聚,却也因为阴差阳错,让两个同时来探望自己老师的游子相遇。 “是有些像。” 见纪施薇迟疑,顾怀予也没有怀疑其他,他像是感慨一样说道: “其实我也一直没有和你说过,在我们第一次初见的那天下午,我刚刚接到我父母离世的消息。” 在老师的家中,顾怀予接到了来自弟弟的电话。 这是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这也让顾怀予的内心,涌上了一阵不安。 他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傍晚这个时间点,自己的弟弟会打自己的电话,只有接通后,他听到弟弟带着哭腔的声音后,心中不祥的预感终于落于现实。 良好的家教让他无法在别人家失声痛哭,但越发压抑的情感也让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他浑浑噩噩地下楼像是符合心境一般的,当他转身走到楼梯上的时候,听到了悲怆的琴声。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9节 那是他第一次完整听完《离别曲》 老师站在楼下看着他的沉默,只是以为他的心情不好,甚至热情地前来拉他下楼,一起去见琴声的演奏者, 出乎顾怀予意料的,那是一位年轻的中国女孩子。 她坐在余晖中,琴和她都被笼上了一层独有的光泽。 “你好,我叫纪施薇。” …… 这是他认为的初见。 纪施薇走到顾怀予身后,伸出手,从背后搂住了他。 “薇薇?”他的声音像是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纪施薇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又不像是不开心:“我只是突然感到很高兴。” 顾怀予一愣,随机轻笑道:“很高兴什么。” “很高兴。” 很高兴,能够像现在这样拥有片刻的安宁。 很高兴,在历经生死后,依然能够和你相遇又重逢。 纪施薇的脑中想起了那些曾经的过往,那些兴奋的、激动的、冲动的岁月像是恍若隔世,而面前这沁了血和肢体的此刻才像是现实。 “很高兴,我们依旧是我们。” 第09章 第9章 杭城的夏末,依旧是熟悉的模样。 从动车上下来,扑面而来的空气中带着记忆之中的闷热与潮湿,仅仅就是阳光下的一段路,就走得人浑身冒汗、喘不过气。 纪施薇的这次行程是公开的行程,但好在是工作日的行程,真正能抽出时间来接站的粉丝也算不得太多。 她和熟悉的粉丝打了招呼,又按照站姐的请求摆了些简易的拍照姿势,就转身坐上了商务车前往片场。 这是一部现代戏,制片方借用了两所在杭城大学分别拍摄读书时代的戏份,但因为上午的男女主戏份还未结束,江导一时有些走不开,就让罗副导就先把酒店的定位发给了颖姐,让纪施薇团队先去酒店办理入住。 剧组选的酒店就在运河侧畔,附近不远处就是杭城著名的古街区,离他们的片场也算近。 她的通告是明天早上,今天的行程倒是不着急。 “薇薇姐,今天下午一点要出发去拍摄定妆照。明天早上出妆的时间是九点,我们大概要七点半抵达化妆场地。” 纪施薇的助理小朱看了看平板之中的通告,对纪施薇说道:“后天有大夜戏,明天争取早些拍完,还能多休息一会。” “好。”纪施薇点头道:“今晚有事吗?” 小朱翻了翻信息,如实说道:“下午拍完照就没有了,江导本来说想给您来一场接风宴的,但是她们今晚临时有事,颖姐也不在,就说等拍完了再正式聚一下。” 小朱去年刚刚毕业,刚被调到纪施薇团队不久,这一场客串的戏份主要也是小朱作为主力陪同。 颖姐手底下还有其他的新艺人,把纪施薇这边简单处理好后,就要去同样也在杭城拍摄杂志的小艺人那边去处理些事情,等纪施薇客串杀青那天再来。 “好啊,既然晚上没有事情,那正好我一起请大家吃饭。” 纪施薇走到窗边,从运河往远望去,城市的高楼林立,已经难以找到曾经的古城模样。 “哇,真的呀!”小朱眉飞色舞,好奇地问道:“我一直听说杭城是美食荒漠,薇薇姐你作为本地人有什么推荐吗?” “我出去读书的时候早了些,这么多年也不怎么回来。”纪施薇笑着摇了摇头。 她随手拿起房间当中当地游的介绍册,指了指里面中华老字号餐馆推荐名册,递给小朱,道:“你让我推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推荐什么,这里面说的那几家老牌的本帮菜馆子味道不太会出错,玉皇山下几家苍蝇馆子也可以。” 杭城的美食在网上一向是褒贬不一,但纪施薇记忆之中的杭城美食倒也没有那么难以评价。 “你们自己看一下册子,选一下自己想吃什么吧。”纪施薇短暂地思索了下道:“你第一次来杭城玩,随便选,反正我买单,你们自己去研究一下想要吃什么。” 小朱倒是第一次来杭城,她欢呼一声,跑去隔壁房间和同事商量着晚饭的馆子。 她活力四射的模样让纪施薇忍不住发笑,她转身坐在窗边的靠椅上,打开手机。 一打开锁屏界面,浏览器就弹窗推送了她抵达杭城的信息,纪施薇没有在意弹窗内容,转手就把弹窗信息划掉,点开微信。 顾怀予应该是还没有从复健室内出来,最后的信息依旧是早上提醒她注意安全。 采薇:我到了。 顾怀予的回复还未收到,纪施薇也没有打算等待,她还没放下手机,就看到小朱已经从隔壁房间晃了回来,手中还捧着两盒盒饭。 “薇薇姐,这是酒店刚刚送上来的午饭,吃好了我们就要出发啦。”小朱一边说,一边把饭放到桌子上。 小朱的桌子收拾得有些毛糙,一边放一边有东西掉下来,纪施薇帮她把桌面上的杂物整理好拿起来,放在一旁。 酒店的餐食,看上去丰富精致,但是吃起来淡而无味,纪施薇仅仅动了几筷子就不愿再用,只是拿起琴谱翻了翻打发时间。 小朱飞快地席卷完了自己面前的盒饭,一抹嘴巴抬眼看了眼正在看琴谱的纪施薇,就开始联系司机准备出发。 剧组的化妆室在专业的摄影基地,纪施薇饰演的角色叫做时婉,出场大多都是作为男女主感情当中的催化剂出现的。 少年时期的时婉作为男主心目中的白月光女神,在一次校园公开演出后拒绝了前来表白的男主,男主受到打击后在当晚淋雨发烧晕倒在了学校,被女主救起,却也只换来时婉在机场决然的背影;成年后作为钢琴家回国进乐团演出,和已经与女主在一起的男主在演出当中相遇,双方释然握手,却让女主误会,从而再次促进男女主的感情,最后时婉回到国外继续读书,和男女主在机场分别。 角色的设定比较简单,照片也只用拍摄青少年时期的模样和成年后的模样,拍摄任务也不重,但是按照她不想被打扰的习惯,纪施薇还是把手机给了小朱。 罗副导来负责纪施薇这边的拍摄工作,两套定妆照拍好后,纪施薇参与选择了几张照片,就带着小朱他们去了山外山餐厅用餐。 山外山餐厅在杭城的植物园内,其中以鱼头最为著名,奶白的鱼汤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雪白豆腐在鱼汤之中翻滚,腊肉、竹笋整齐地码在鱼汤的侧边,随着汤的滚动而微微拂滚着。 虽然纪施薇还点了些杭城的名菜,但是大家的目光都被鱼头锅所吸引,无人去关注缩在一旁的醋鱼。 团队的小姑娘们大多都还刚毕业没几年,一开始刚来时都有些拘谨,但现如今对于纪施薇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的风格也早已经熟悉,颖姐在的时候一群人饕餮的本性还会收敛一下,颖姐如果不在,那就是一场食物的争夺战。 等服务员“鱼汤好了,请慢用”的一声令下,一群人瞬间站直了身子起身去捞鱼肉鱼汤,直把一旁的服务人员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她们就是这风格。” 唯一没有起身的纪施薇笑着对旁边明显呆滞的工作人员说道:“还请见谅。” “啊,你是——”服务人员明显已经认出了纪施薇,她的面上露出惊讶,但还是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 纪施薇见状,笑容收敛了些,道:“团队聚餐,麻烦了。” 服务员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忙点了点头,捂着嘴退出了包厢。 包厢之中还是一片热闹的景象,纪施薇翻了下手机,顾怀予还未回她的信息。 已经一天了,如果是那不愿意见人的一个月,纪施薇还能理解,但自从两人说开之后,他这么长时间不回信息也还是第一次。 纪施薇有些担心,但在自己的团队面前,她的脸上还是没有显露太多。 坐在纪施薇一旁的小朱看到了纪施薇转瞬即逝的担忧,她收起了自己的筷子,但是想起颖姐的叮嘱,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 “你们先吃,我出去打个电话。”纪施薇简单地吃了几口鱼肉,放下筷子,转身离开包厢。 团队中的其他人并不清楚是何事,但是都敏感地感受到了纪施薇身上轻微的不安感,只有小朱继续像没事人一样招呼大家用餐。 趁着大家没注意,小朱拿起手机,给颖姐发送信息。 小朱:颖姐,薇薇姐已经开始担心了,真的不让她知道吗? 颖姐:别说了,顾总自己想说会和她说的,我们现在说了只会让两个人都互相担心。 小朱叹了口气,只能回道:好的。 顾怀予的信息虽然没回,但是电话倒是接得很快。 只是,接电话的人是顾怀予的主治医师曾医生。 “纪小姐,” 曾医生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顾总今天有些累,刚刚睡了,他嘱咐我看到您的电话就先和您说一声早点休息。” 曾医生是顾怀予的主治,在顾怀予不愿见人的那一个月,也是曾医生一直有和纪施薇陈述病情。 听到曾医生发话,纪施薇不疑有他,道:“好的,那明天让他多休息,别太累了。” “收到。” 曾医生下意识回道,他看了眼面色明显潮红的顾怀予,却看到顾怀予还是对他微微摇头,他心中叹气,却还是只能说道:“那您早些休息。” 挂断电话,曾医生把手机放回到枕边,低声询问道:“顾总,瞒一天还是能瞒过去,但是纪小姐终究还是会知道的,您要不还是早些说吧。” “我知道。”顾怀予摆摆手,他的面色惨白,两颊的潮红却格外不自然:“麻烦您了。” 曾医生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再一次给顾怀予测量了一**温,调了调点滴的速度,把房间内的灯光调暗,转身离开了病房。 等门一阖上,顾怀予疼得整个人缩卷成一团,他的手紧紧抠住被褥,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幻肢无形的疼痛、残肢的疼痛,令本来就因为流感高烧而头疼的脑神经更加紧张,加倍的疼痛层层累积,令他感觉自己的腿痛到无处安放。 因为电话而汇聚的意识再一次涣散,顾怀予拼尽最后的力气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却还是无法抗拒自己身体的昏沉。 他意识的最后,只能看到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 第10章 第10章 开机的第一场,就是纪施薇饰演的时婉在琴房和男主偶遇。 饰演男主的宋清和女主的徐诗蕊是在年初通过一部古装网剧爆红的一对刚出道的古装小甜甜cp,这次二搭也算是圆了cp粉的双生双世的cp梦。 纪施薇和宋清接触不多,为数不多的见面也是因为参加晚会碰到了两次,只能称得上是点头之交,但和徐诗蕊倒是因为之前有过一期综艺合作,也算是了解徐诗蕊的性格,但这也是第一次正式和这对荧幕情侣合作。 她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徐诗蕊和宋清坐在江导身边听江导讲戏。 听到身后的喧闹声,三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到纪施薇下车,原本站在江导身边听江导讲戏的徐诗蕊眼睛一亮。 “纪姐,这里。”她迅速起身,对着纪施薇挥挥手打招呼道:“我们在这里。” 徐诗蕊是舞蹈生出身,本身的性格就比较大大咧咧的,但骨子里又不是很喜欢麻烦别人,受伤了也都是摆摆手说没事的性格。 江导也看到了纪施薇,她转头对一旁的宋清说:“按照我说的情绪去拍就可以了。” 说完,她把手里的台本随手放到宋清的手中,起身迎上去,关切道:“小纪来了啊,最近还好吗?”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0节 “我还好。”见江导眼里的关切,纪施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迎上去和江导握了握手,笑道:“不好的话也不会来见您了。” 江导这一个月虽然在剧组的时间居多,但听多了关于纪施薇的风言风语,见纪施薇神色并无伪装出来的异样,终于放下了心:“那就好,前头总是难过一些的,过去了就好了。”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已经走过来的宋清和徐诗蕊,道:“你们年轻人先聊,先熟悉一下对方,聊完去换衣服准备开拍了。” 见江导说完,身后的徐诗蕊小跑几步上前,拉过纪施薇的手道:“纪姐,好久不见啦,上次一别到现在已经有三四个月了。” 她看了下纪施薇的神色,见她脸上并无太大的忧愁,放心道:“上周江导说您要来客串,宋清还说自己不相信,我就说——” “诗蕊。” 徐诗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两人旁边的宋清打断。 像是警告一样,宋清有些不满地看了徐诗蕊一眼,但碍于纪施薇在场,终究还是没有怎么多说。 纪施薇下意识有些不快,但被打断的徐诗蕊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耸耸肩娇俏地吐了下舌头,脸上依旧是笑脸盈盈的模样。 “诗蕊喊您纪姐,我也就跟着诗蕊称呼了。” 宋清刚刚对徐诗蕊的严肃像是只有一瞬,他伸出手看着纪施薇道:“您喊我小宋就好。” 纪施薇伸手握了握,脸上的不快已经散去,说出来的话却是客套生疏:“我就比诗蕊大几岁,与宋先生应该是同龄,喊姐倒也算不上,叫我纪小姐就好。” 见纪施薇如此说,宋清面上虽一愣,却也瞬间明晰,他的脸色有些发沉,面上的肌肉却依旧是勾出了笑容的模样:“好的。” 今天一天都是先拍三人一起的戏份,等第三天开始才是男女主和她各自的戏份或者是分片场她单独的戏份。 虽然是刚开始合作,但是第一幕要拍的就是女主在琴房练琴,男主冲进来想要表白,却被女主看见的片段。 夏风徐徐,卷起琴房的纱帘,穿着校服的时婉坐在钢琴前正在练琴,门却被一把推开,一脸焦急的少年冲了进来。 原本优美的旋律霎时间戛然而止。 “你是谁?” 坐在琴前的时婉疑惑地询问:“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莽撞后的懊悔在少年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时同学,我是三班的陆叹,我,我,我。” 少年狠了狠心,一个鞠躬,高声道: “时同学,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时婉轻笑一声,脸上的疑惑逐渐散去,随之而来的令人感到淡漠的笑容,她的声音依旧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十分陌生,甚至带了些高高在上的姿态: “陆同学,我很敬佩你的勇气。” “只是,我为什么,要和你交往呢?” 少年紧张得有些结巴,却还是希望女生能接受自己的心意,他再次大声说:“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陆同学。” 时婉歪着头,脸上的表情似有些不解,但眼眸之中却毫无笑意,更像是带着些许的微嘲:“可我不认识你呀。” 卡—— 江导的大喇叭声在房间内响起: “宋清,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前面和你说了,应该是青春期时候碰到白月光拒绝的伤感和惊愣,你那是什么表情?” “不好意思江导。”宋清忙道歉道:“是我刚刚没控制好情绪。” 坐在琴凳上的纪施薇已经收回了属于时婉的淡漠,她瞄了眼了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依旧写了不满与不服的宋清,像是圆场一般说: “我和宋先生第一次合作,有不熟悉也正常,再来就好。” 宋清有些不服地看了眼纪施薇,即使知道刚刚纪施薇的态度只是因为剧本要求,但心中仍然有一丝不满。 这一条拍了四遍,终于在第四遍的时候过关了。 下一条是三人的对手戏,紧紧跟着男主陆叹的女主在屋外听到了时婉的拒绝,冲进来指责时婉对待同学的态度太过冷漠,丝毫不顾念同学的情谊。 女主在窗外偷听的戏已经单独拍摄过了,他们三人需要演绎的是见面时候的冲突。 “时同学,你怎么能这样说别人?”徐诗蕊饰演的女主林玲玲从屋外冲进来。 她一脸的不满与不甘,却又义愤填膺地说道:“陆同学也是一番好意,你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能这样伤人家心啊!” 时婉抬头,脸上同样带着不解,像是不解少女为何冲到她面前说这番话,又像是有些好奇少女的动机。 “同学?我认识你吗?” 片场一片沉寂,原本要接话的宋清再一次卡词。 只有导演一声“卡,再来一遍。”这才让大家从剧情当中走出。 趁着化妆师上来补妆的功夫,徐诗蕊拍了拍胸膛,走到纪施薇的琴凳旁坐下,她用手指戳了戳琴键,感慨道:“薇薇姐,你刚刚演得好好,时婉这个角色好冷漠哦,和你一点也不像。” “她本身是事业型的女性。” 纪施薇任由化妆师补妆,接过小朱手中的台词本说道:“而且,又是在她练琴的时候被打扰。” “这倒是。”徐诗蕊是舞蹈出身,她忍不住赞成地点点头。 纪施薇抬眸看了眼冲她们打手势的江导,拍了拍徐诗蕊的肩膀说:“开始吧,江导再催促了。” 因为是来客串的,江导和演员导演商量把纪施薇的行程尽量压缩到五天,这也导致纪施薇每天的戏份都比较紧凑。 一天的拍摄行程完全结束,都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好在第二天是大夜戏,纪施薇下班后还能比她们两人多休息会儿。 “纪姐,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呀?”脱下校服的徐诗蕊跑到纪施薇身侧,问道:“上次综艺我就说要一起聚餐,一直都还没有吃呢。” 纪施薇摇摇头,她抬头看了眼远远处换回便装的宋清,他一直看着徐诗蕊的方向,像是在等她。 “我不去了,你们两个慢慢吃吧。”纪施薇笑着推了推徐诗蕊:“那应该是在等你的吧?” 徐诗蕊脸色唰一下爆红,她左看看右看看,害羞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那纪姐,我们先走啦。” 小情侣之间的拉丝感总是让人难以忽视,纪施薇笑道:“你们去吃吧,我先回酒店休息了。” 徐诗蕊应了一声,就走上前跟在了宋清的身后,两个人虽然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背影却在灯光帮助下重叠在一起,好不亲密。 “真好啊,”纪施薇感慨道。 在一旁收拾东西的小朱犹豫地看了眼纪施薇,但也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顾怀予今天状态有些不好,信息也是回得断断续续的。 但因为早上曾医生刚刚和她说过顾怀予有些发烧,用了药后才退烧,纪施薇也没在意,只是叮嘱小朱收拾好东西一起回去。 纪施薇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这个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如果是以前的这个时候,顾怀予是绝对不会睡的。 他每天的日程都是满满当当的,有时候吃着饭就要打电话去开会,有时候连睡着了也不安心,闹着闹钟半夜起来开跨国会议。 纪施薇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拨出电话。 她只是叹了口气,重新把脸侧向了窗外。 小朱坐在她的旁边,看到了纪施薇的犹豫。 这一个月,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明艳的眉眼间染上愁绪,也看到了无数次她在四下无人时的脸上露出的忧愁。 “薇薇姐,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们一直没有和您说。” 小朱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 “顾总一直在发烧。” 纪施薇猛然抬头。 窗外, 却只看到大雨落下枝头。 第11章 第11章 深夜,保姆车急促地奔驰在高速公路上。 “纪施薇,你赶快给我回酒店休息,别折腾来折腾去了。” 电话那头的颖姐已经从回到酒店的小朱那边知道了纪施薇把他们送到酒店后就自己坐车去苏城的事情,一个电话杀来,却也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 “顾总不想让你知道自然有他的考虑,他肯定就是怕你知道后丢下工作跑回去。” 纪施薇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的大雨。 深夜的高速没有多少车子,甚至连许多大车都已经驶入服务站休息。 黑夜之中,这辆车像是唯一的光源。 “薇薇?薇薇?” 电话那头的颖姐有些无奈,她的语气终于放软了些:“薇薇,你能不能不要让我操心。” 虽然也不乏演员在跟组期间因为有事,暂时离开剧组的情况,也有明星在跟组期间去其他剧组客串的情况,甚至也有出现大晚上自己偷跑出去玩的事情,但一般在同一个城市又是空闲时间,也没人会管太多, 而眼下,纪施薇毕竟是跨城又跨省,颖姐还是有些踌躇。 “颖姐,放心吧。” 纪施薇靠回椅背上,话语之中,她的决定似乎未曾改变:“我会在明天上妆前赶到上妆地点的。” 颖姐还有些顾虑:“可是……” “我算过来回的时间的,现在过去大概两个小时,明天上妆时间是傍晚六点,我大概三点回来。” 纪施薇淡定地划了划手中的平板导航,作为曾经的留子,她在赶车这一必备技能的时间计算一直很好:“化妆室在城北,应该还能比酒店的定位再快一些。” 纪施薇心知颖姐的顾虑,颖姐一直是一个比较稳妥的人,她喜欢事情都在自己的预计之中,纪施薇这一个举动,在颖姐的概念之中就是一个变动。 “放心嘛,放心嘛,我可没打算不拍这戏。”纪施薇安抚道:“不会让你难做的。” 颖姐的顾虑稍微被打消了些,但是却始终不给纪施薇同意的答复。 “颖姐,你要相信我。”纪施薇的语气带上了些轻哄: “我这不是已经让医院那边帮我调了张陪护床嘛,等到了我就休息,明天大夜绝对不让你担心。”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1节 和纪施薇相处这么多年,颖姐也是知道纪施薇善于制定时间计划的习惯。 一开始听到纪施薇跑了的焦急渐渐散去,随之而来的又是来自旁观者只能干看着却无可奈何的无力,颖姐忍不住感慨道: “薇薇,你这又是何必呢。” “顾怀予是上辈子救了你的命吗?” 听到颖姐此言,纪施薇轻笑一声,像是开玩笑一般,调侃道: “上辈子救没救过不知道,这辈子倒是真的救过。” 说完,她不等对面颖姐的反应,径直说道:“我先眯一会,你也早点休息哦,别明天我没事,你要是累趴了可是会被小朋友们背后嘲笑的。” “就会贫嘴。” 纪施薇的插科打诨让颖姐略过了前面的调侃,她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能休息的时候多休息会,明天下午我会让司机准时在医院楼下等你。” “知道知道,保证完成任务。”纪施薇老实道:“我一定老老实实。” 她要是能老实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颖姐这次倒是没吃纪施薇的这一套,冷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等到了医院,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司机师傅的住宿已经提前让顾怀予的秘书部安排妥当,师傅和纪施薇打了声招呼,就去不远处的酒店休息。 深夜的医院总是充斥着一片死寂,晚间消毒后的气味仍然在空气中存留,偶尔传来救护车的声响只让人觉得更加可恐。 住院部的大灯已经熄灭,从楼外望去,除了整齐的楼道灯光外,只有几层特殊监护室的窗户仍然亮着。 人世间的千姿百态、悲欢离合,无时无刻不在这里发生。 国际部病房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值班的护士小姐姐听到声音敏锐地站起准备登记,却在看到是纪施薇后,走过去小声说道。 “纪小姐,顾总的秘书已经让人陪护床和被褥放进去了,您也早些休息。” 纪施薇不好意思道:“麻烦你们了,这么晚还给你们添麻烦。” “没关系。”护士摇摇头,坐回护士站继续休息。 夜色已经侵满了整间病房,只有床头一盏昏黄的阅读灯,照亮了床铺的一角。 顾怀予睡得并不是很安稳,时不时传来的痛哼声,令纪施薇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帮他缓解痛苦。 他的额角都是冷汗,眉目紧皱,像是在与无形的力量对抗。 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状态不好,分明是一腔痛苦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纪施薇去卫生间打了盆水,把毛巾浸湿,擦拭了下顾怀予额间的冷汗。 凉意卷上了顾怀予昏沉的思想,他微微睁眼,半张半阖却并没有清醒,眼里只带着迷蒙。 纪施薇注意到了顾怀予的动作,她放下手中的毛巾,一只手握住顾怀予的手,一只手用手背抵上顾怀予的额间,感受他的温度。 他额间的温度依旧滚烫,连人都不甚清醒,手心中也一直在冒冷汗。 “是被我吵醒了吗?”纪施薇轻声问道。 顾怀予没有完全清醒,但他还是下意识摇了摇头,高烧烧得泛白的嘴唇上下动了动,沙哑的声带却没有发生声响。 纪施薇凑了近了,也只能听到顾怀予的气音。 “薇——薇。” 他的声音不是很清楚,简单的几个字却还是需要喘气:“疼。” 究竟是有多疼,才会让他连休息中都不得安生。 纪施薇难以想象,也无法想象。 亲近之人生病之中,最无奈和痛苦的在于,就是你无法和他们感同身受,但他们的痛苦却又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戳入心口。 可作为陪同旁人,只能最多强忍着泪,咽下自己的悲伤,用坚强伪装自己,拉着他们的手说一句。 “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月色依旧皎洁,只是在这无声的月色,究竟听了多少虔诚的祷告。 深夜的医院看似沉寂,但里面的值班护士和医生却并不轻松,快到早上的时候,顾怀予的体温仍然还是有反复,最后还是用了药才降下。 随着天色渐亮,原本身体的昏沉也逐渐被拨开。 再次醒来之时,虽然依旧能感受到身体的倦怠和后脑的阵痛,但是神志的清明和消失的幻肢痛却难得地让他感觉舒畅。 接连两日的发烧,总是能让他在昏昏沉沉之际想起刚受伤时最痛苦的那一个月,甚至也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只是在他最痛苦的那一个月,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自己咬着牙熬过去的。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目。 顾怀予苦笑一下,抬起手挡在额间。 日光在指缝间,像是起了点点的幻影。 昨晚的梦不似作假,但是清醒后的理智却不断地提示着他如今的现实。 “阳光太刺眼了吗?” 身后的门不知道何时被打开,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顾怀予却有一瞬间的僵硬。 期待却又胆怯,或许是他现如今的心境。 身后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由远及近。 这次,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她再一次站在他的身前。 纪施薇拉上纱帘,坐到顾怀予的床边,见他的神情还有些迷惑和茫然,忍不住笑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手的接近令顾怀予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眼时,眼里的茫然已经散去。 “你怎么从杭城来了?” 顾怀予下意识地询问。 随即,不等纪施薇回答,他就猛然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像是他的心脏被人拧紧,从当中挤出的苦,似苦中带着一丝甜意,但又能感到无尽的酸涩。 薄唇微启,千言万语话在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 “我还是拖累你了。” 曾经的纪施薇是他挤出时间去探班却依然只能和她短暂见一面,是拍武戏拍到灰头土脸却还是一擦脸继续上的人,是吊威亚撞到了身体却连碘伏都没擦揉了揉就转身投入到工作的人。 他曾经多么劝她多注意休息,此时就想劝她回到那时的她。 顾怀予侧脸,像是在逃避开纪施薇的视线,又像是不想面对此时的自己。 “你没有拖累任何人。” 她想要握住顾怀予的手,却在接触间感到他的手在发颤。 纪施薇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空气中只有沉默。 她能说什么呢,说是她自愿来的让他不要愧疚,还是说是今天下午她还要赶回去让他更加自责,还是说她只是想要来陪他。 似乎话一开口,怎么说都是错的,似乎无论怎么样,都只会让他更加自责。 颖姐质疑在此时好像终究呈现。 “他不愿意告诉你,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你又是何必辛苦自己。” 纪施薇垂首,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薇薇,看着我。” 顾怀予长叹口气,他的手覆盖在纪施薇的手之上,修长的手指将她的手卷入他的手掌之中。 “对不起。” 还有 “辛苦了。” 第12章 第12章 “你现在好像很喜欢说对不起。” 纪施薇垂眸看着他的双眼。 从小她就知道,眼睛是人情绪最直观的流露所在,无论是善意、不满,抑或者是悲伤,哀伤。 而他的眼中是什么呢? 曾经的纪施薇在他的双眸之中看到过天地的广阔,看到过山顶之傲峰。 而他现在的眼中,却是极地终年不化的积雪,盛满了难以言说的愁苦。 “因为除了这几个字,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顾怀予的嘴角扯了扯,他脸部的肌肉像是想要为他挤出一个笑容,但最后终究只能无可奈何地落下。 语言的神奇,在于人能从话语之中听出他人背后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而此时,千言万语汇聚,也只能是最质朴的语言能反映出他自己的心情。 是感激,是歉意,更多的也是无奈。 很多人都说,在亲密关系之中说出这个词未免显得有些生疏和陌生,但是顾怀予却一直不这么认为。 越是亲密的人、越是珍爱的人,不应该更加珍重她的思想,不应该更加感激她的付出吗? 几缕光透过纱帘的缝隙照进了室内,明明晃晃地落在她的发丝。 顾怀予调高了自己床铺的身后的角度,这个角度能让他更加看得清光,和光中的人。 “除了对不起,我还能对你、对你们说什么呢?” 他的手落于她的发间,光影从他的指缝间溜走,只将影子映到白色的床单上。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2节 连光都不愿在他的指尖做过多的停留。 他想,他还能说什么呢?自我的逃避在现实面前仿佛是笑话,而身边人对自己的好却只会让他拥有更多的不配得感。 这是自卑吗?还是逃避呢? 只是 “薇薇,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顾怀予垂眸,纪施薇看不到他眼中的晦涩,也看不到他落于被褥之上的神情。 “你本来就没有——” 纪施薇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顾怀予打断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薇薇,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成了我的拖累。” 他仰头看向她,他的脸上明明在笑,眼底却充满了痛苦:“你看,它已经阻拦了我。” “它正在让我变得不像我自己。” 每个人的家中都往往摆着不少名家的著作,顾怀予在文字之中看到过苦难的痛苦,也知道人生的苦难,但是那时候的他很难与这些文字产生共鸣,也很难和那些遭遇产生交集。 甚至于开始正式工作后,他也为了声誉、为了荣誉,投资过不少罕见病的研究,资助过残疾人的运动会,参加扶残助残的公益。 他见过自强不息的残疾人,见过连轮椅都买不起自己改造轮椅的人,见过无数受了苦难却能笑对生活的人。 可那时候的他,也无法和他们产生完全的共鸣。 只有到了现在的这个时刻,再次找出记忆之中的过往之时,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究竟拥有多少勇气,才能重新面对自己的人生。 高烧后的阵痛偶尔还会席卷他的身体,残肢的痛、幻肢的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的身体如今变成了怎么样的模样。 他在换药的时候看到过那道伤口,从层层的纱布到轻便的敷料,唯一不变的是那一道狰狞凸起、蜿蜿蜒蜒的伤痕。 顾怀予心中清楚,即使他看过再多的坚韧的生命,即使他熟知那些坚毅的文字,但是在当前、当下,他还无法和他们一样,去面对自己。 装上了假肢就好了,等经过康复就好了,纪施薇想象无数医生曾经安慰她的一样去安慰他,却也知道,他说的不仅仅是身体。 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任由他说了下去。 “我很高兴你能来,我也很庆幸,是你来了。”顾怀予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的目光温柔缱绻,却又含着痛楚。 “可我不想这么自私。” 他怎么会不想她在自己的身边,他怎么会不愿她前来。 归根结底,还是心疼。 “我不想,在你一天拍戏的疲惫之后,还要坐长途车来看我;我不想,让你在两个省市之间穿越而行,连觉都睡不好,每天都要为我担心。” 纪施薇摇了摇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却被他轻柔拭去。 “我知道,这些都是你想做的,我也知道,只有这样做了,你才会安心。” “可是薇薇,我也会心疼。” 指尖的肌肤渐渐被湿意所包裹,就像藤蔓轻柔地包裹住了他的心脏。 “我的痛苦已经困住了我,但我的痛苦不能成为你的枷锁。” “那样的你,”顾怀予顿了顿: “那样的你,会让我更加自责。” 如果爱成了束缚,那或许本不就是真正的爱。 泪水像是冲垮了她内心之中给自己牢固树立的防线,她的眼泪从脸颊上流下,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前。 而他在她的身前,对她张开怀抱。 他的胸膛依旧温暖,身上檀木的清香冲淡了医院消毒水的气息。 纪施薇把自己埋于他的怀抱之中。 察觉到纪施薇的动作,顾怀予的手臂圈起,将她环抱于自己的身前,他的下颚顶着她柔软的发丝,手掌微微轻拍,像每一次轻哄一样。 “我还能给你什么呢。”顾怀予喃喃道。 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一个拥抱,一个残缺的身体,一个连自私都不敢的爱。 纪施薇还是在上妆时间前赶回了化妆室。 去水肿的方法在回程的路上便已经用尽,甚至连纪施薇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顾怀予越哄她哭得越伤心的。 或许是因为温柔下的哀伤,也或许是他们心知肚明的痛苦。 伤口都是暂时的,但只有受伤的人才知道,那些狰狞疤痕之下的皮肉,是溃烂入心,还是康复治愈。 大夜戏也是选在杭城的一所学校之中,学校的操场已经完全的封闭,远远看去只能看到剧组的大灯悬挂在空中,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驻足踮起脚尖向人群密集处望去。 操场的草坪旁边已经搭起来了一个主舞台,工作人员大多都在忙碌地做着拍摄前的布景和群演走戏的安排。 这一处舞台的置景已经拍了一下午了,因为前置剧情和后面的剧情和纪施薇无关,所以她的戏份被安排在了晚上,先拍好三人和两人的对手戏,再来拍她的个人镜头。 纪施薇下了车,转头四处望去。 虽然只借用了操场,但是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格外的熟悉。 站在操场的草坪上往北面的方向看去,在那吊着大灯的后面,是一排排排列整齐的红砖小楼。 怎么会不熟悉的呢? 那面墙是爬满了爬山虎的,单元楼下面的按铃是已经歪扭的,甚至连按键都开始掉落,铁门的把手早已经生锈,泛着浓郁的铁腥味。 “薇薇姐?怎么了吗?” 小朱疑惑的呼唤让纪施薇从思绪中回过了神,她掩了掩自己身上的披肩,仿若无事般回道: “没事,只是突然感觉晚上的气温低了一些。” 夏末的夜晚虽然算不上寒冷,但风中也含了几分秋日的凉意。 男女主的后援会贴心地分别安排了咖啡和甜品,整整齐齐地在操场的跑道处外摆了几张桌子,还分别做了简易的易拉宝放置于桌子旁边。 “纪姐,你来啦!”徐诗蕊见到纪施薇从操场跑道走过来,手中拿起一杯咖啡,披着外套扑通扑通跑过来,举起手问:“要喝咖啡吗?” 月光之下,徐诗蕊的目光亮晶晶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舞裙,外面披着一件大衣挡风之用,就连额头上都还有些微微地冒汗,脸上红扑扑的,应该是刚拍完前面的个人跳舞的戏份。 “好呀。”纪施薇笑着接过徐诗蕊手上的咖啡:“谢谢啦,我刚刚也还在担心要是困了怎么办呢。”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等拍完三人的对手戏在后面应当已经是深夜了,加上晚上还会拍她个人的单独戏份,时间一拉长,可能要到早上才能结束。 不过幸好,她下午在过来的路上也已经看了明天的通告,明天她是下午去机场拍和男主分别的戏份。 “刚刚结束吗?”为了不弄乱妆容,纪施薇把吸管插入杯中,吸了口,问道。 徐诗蕊点点头,掰着手指认真梳理道:“下午拍了活动组织的戏份,你来之前拍完了单人的戏份,不过刚刚江导说要给宋清补一个镜头,等他拍完这个镜头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好的。”纪施薇抬头看了眼前面,见前面的徐诗蕊的助理已经开始冲她们招手,转头对徐诗蕊说:“走吧,江导已经在找我们了。” 铁网外的保安开始疏散在场外拥堵着的学生,却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男人。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手中拿着黑色的公文包,黑框眼镜之下,看着是一副儒雅的外表。 保安有些疑惑不解。 “纪老师,没想到您也对这些感兴趣。”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又站得近了些。 保安见状,有些无趣地耸耸肩,继续向前疏散人群。 体育场绿色的铁网拦住了想要往里面窥探的学生,也拦住了故人的注视。 第13章 第13章 轮到纪施薇拍单人独奏戏份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远处深空之中的墨色更加的浓郁,只有操场处的一方天地之间因为灯光的原因显得分外明亮,倒使人偶尔会在不经意之间丧失时间的流逝感。 拍戏、入戏、出戏,往往都会使人有种虚无缥缈之感,如同存活于楚门的世界之中。 纪施薇双手捧着刚刚泡好的热美式,坐在休息椅上翻着乐谱。 前面的走戏已经走过一轮,光是画面的构图和灯光的协调的前期准备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现场副导演示意大家先稍作休息,等待灯光组摄影组道具组调整好画面细节,在准备正式的拍摄。 夜色难熬,等待的时间是最为疲惫的,就连群演的大学生都已经趁着休息调整的时间缩在自己的位置上昏昏欲睡,等工作人员调整好细节定好位,才在演员统筹大喇叭的招呼下陆续被叫醒。 在这场戏份当中,纪施薇演奏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这首曲子因为出现在语文教材之中的缘故,而广为大众所熟知。 月亮高高地挂在夜色之中,凝聚着人类从远古时期开始的想象,德国诗人看到的琉森湖上的微波与月光闪耀下的湖面,才让这首原本名为幻想风的奏鸣曲在后世拥有了独有的浪漫与柔美。 而这首看似浪漫的钢琴曲的背后,却是与月光的温柔毫无关联的死亡与绝望。 晚风吹拂过操场,带来这所学校独有的泥土味,两边的树影在风中簌簌作响,在这片喧闹的操场之中带来了独有的静谧。 舞台、钢琴与观众。 一切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淡紫色礼服纱裙垂落于舞台之上,雪白的肤色在紫纱的微遮之下更加显得朦胧。纪施薇坐在钢琴,熟练地按下音符。 她指尖下的《月光奏鸣曲》是席夫的风格,死亡与绝望,慷慨与激昂,是这个夜晚的主旋律。 月光似乎在悲鸣,而却又无奈与愤慨,独属于贝多芬曲目之中的精神力量却跨越时空彰显着庄重与不屈。 “她弹的和我们平时听的曲目好像不是一个风格。” 拍摄现场导演是罗副导,他一边看着监视器里面的画面,一边和江导交流着:“可能我不太听钢琴的原因,我倒是欣赏不来。不过会弹琴的就是不一样,画面拍起来倒是好看,后期剪辑的时候配乐好了。” 江导摇了摇头,她注视着副机位之中纪施薇上下翻飞的手指说道:“再等一下。” 如果就只是为了一个会弹琴的女孩子,那她也不用大费周折临时把纪施薇叫过来了。 她要的是什么?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3节 江导一边盯着监视器,一边用对讲机和摄影组的负责人进行轨道镜头的调整。 广角镜头渐渐拉近,舞台和舞台上的人影逐渐分明,在大灯的光影之中,演奏者的身上像是被打上了一层朦胧的白光,淡紫色的纱裙如梦似幻,黑色琴凳上的脊背挺拔,手臂随着曲谱的变化而有些轻微的抖动。 她的表情沉醉,双眸认真专注,虽然和那些特意拍出的写真照,相比在脸上少了几分笑容,但是却更加多了几分独有的魅力。 这是独属于演奏者的魅力,也是独属于女性的力量。 这种美或许并不是柔和的月光,但却是长夜漫漫的坚韧。 江导放下了对讲机,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监视器之中的画面已经进入了 第三篇章,急促的乐声通过话筒收音传至耳机之中,却在错音之后戛然而止。 乐曲之中音符如果发生改变,虽不至于完全不和谐,但也能让旁观者听出曲目之差异。 更何况是演奏者本人。 “不好意思。” 纪施薇从琴凳上起身,紫色的纱裙垂落于红色的舞台之上:“刚刚状态不好,我想再开一下指,麻烦重新来一遍。” “好,五分钟时间准备一下。”江导点点头,旁边的罗副导演用对讲机指挥摄影组重新调整好机位,在一旁准备许久的化妆师上去补妆,准备第二次拍摄。 熬夜的大学生群演也趁机站起来准备活动身体,只是他们一边活动,一边也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往舞台上去看。 纪施薇的粉丝受众大多都是年轻一代,很多人即使不认识她,也在知道她要来学校拍戏之后搜索过几回她的信息,虽不至于到喜欢或者不喜欢的程度,但是面对难得一见的明星,心中也确实拥有好奇心。 而此时,虽然那些好奇心已经在漫长的拍摄和等待当中散去,但却也难得地在深夜的操场上看或者听到了这场演奏。 疲惫并未散去,但是音乐,这一种能够沟通世界心灵共鸣的艺术之美,却在这个夜晚,伴着月光,流入时间之中。 纪施薇又用野蜂飞舞开了开指,这才示意自己准备完毕。 时婉这个角色在剧本之中的刻画很少,加之剧本为原创剧本原因,那些短短一行字背后人物的心情很多时候都靠演员本人自己揣度。 纪施薇前面已经揣摩了很多遍,但是在刚刚她用席夫的风格弹出这一段乐章的时候,她想,自己可能又对这个在几行字背后的女性拥有了更多的共鸣。 不仅仅是因为同为音乐生的共鸣,更多的,是曾经年少时期为了梦想直冲到底的那一股勇气,那些在无数岁月之中对于未来的畅想,那些在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之时的咬牙。 还有,那些在考核时候弹错的音符,那些熟稔的肌肉记忆的错乱。 错或者对,终究是构成了她们不同的选择。 时婉选择的路,是她和木栖曾经在最年少轻狂时候选择的道路,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面对不同的现实,她们又再一次做了不同的角色。 这些选择并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是不同的人生面对不同的未来道路之时的抉择。 真正能够走上这条路的人,其中想要付出的努力必然超乎旁人的想象;而当那些离开的人再一次和曾经的命运重合时,更加感到复杂的怀念。 纪施薇坐回到琴凳之上,她的脊背依旧笔挺,那些曾经一次次上台的过往早已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而她,也按下了属于时婉的第一个音符。 这次是一条过的。 两次拍摄的镜头已经足够,纪施薇从舞台上下来,现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准备陆续收工,群演的大学生已经在演员统筹的指挥下陆续离场。 “小纪辛苦了。” 江导把纪施薇的大围巾递给她,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女导演脸上也难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像是感慨,也像是自豪:“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谢江导。”纪施薇接过围巾,披在身上:“您也早些休息。” 纪施薇的房车就停在操场旁边,等她换好宽松的衣服,再次和现场的工作人员道别后,就先回到了房车之上。 这辆房车不大,但好在该有的用品都一应俱全,小朱已经坐到了最前面指挥着司机师傅开车回酒店,纪施薇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递给前面的小朱和司机,转身瘫坐在沙发上。 大夜戏一贯耗人精力,每每熬一次大夜都需要缓一段时间。 纪施薇长舒一口气,拉开窗帘。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郁,但是街上的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多了许多,马路边的早餐店已经陆陆续续开门,蒸笼在屋外冒着热气,已经有不少早起的工作者在街边准备上工。 纪施薇打开水喝了几口,直到听到手机的铃声,她这才打开手机,准备接通。 来视频的是本应该在睡觉的人。 “你这是已经睡醒了吗?” 昏暗的床头灯泛着昏黄的灯光,他靠在床上,昏黄的灯光一明一暗,显得他面部的棱角越发分明。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声音之中带着些沙哑,明显就是刚醒不久的模样:“你昨天大夜戏,她们告诉了我你大概的下班时间,我就闹了个闹钟。” “瞎闹。”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纪施薇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明显,她有些嗔怪道:“这么早起,要是早上复健没有力气了怎么办?” 顾怀予摇了摇头道:“没事的,之前最忙的时候一天四五个小时也都够睡。” 那是之前他刚刚接手顾氏集团的时候,明争暗斗、明枪暗箭永远防不胜防,一天能安稳地睡上一会儿都快成为奢望。 何况, “现在你应该才是最累的。” 纪施薇抬着手机,又往身后的沙发软垫上靠了靠,整个人已经半躺在了沙发上,她干脆把手机架在桌子上的手机支架上,抱着抱枕和顾怀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窗外的天已经不知不觉亮了起来,车外的喧嚣声渐起。 顾怀予抬眼望去。 不知不觉间,纪施薇已经睡着了。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身上,隔着镜头,似乎都能感到一阵的暖意。 顾怀予的手落于屏幕上,目光缱绻,修长的手指隔着屏幕勾勒着她的轮廓。 “睡吧,薇薇。” 他说。 第14章 第14章 纪施薇在酒店一觉睡到十一点。 直到已经睡醒甚至带着助理团队出门溜达了一圈的小朱回到酒店发现纪施薇还没醒,这才开了门把纪施薇从床上拽起来。 她今天化妆时间是下午一点,被小朱拽起来后也还能有时间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再出发。 自从她来客串的消息被偶遇的路人和群演发到网上去后,蹲点上下班的粉丝和代拍又增加了不少,现在即使是去化妆室,几个人也会选择全副武装,小跑入内。 她今天主要拍摄的内容就是时婉回国之后和陆叹在音乐会上重逢以及最后离别的剧情,与一般观众认为的一集集拍摄不同,剧组往往都是根据拍摄场地而安排的拍摄,纪施薇也是因为有大夜所以才安排了下午上班, 徐诗蕊和宋清两个人作为a组的成员,早上就已经到了学校的拍摄场地,先去了学校的拍摄点拍摄了其他的剧情内容,下午才会转组到学校大剧院进行拍摄。 窗外的风景渐渐又变成了熟悉的模样,这座城市的主城区在经济发展的当下却依然保留了老城的整体风貌。 路边的梧桐树枝低低垂落,除了街上的店铺和行走的路人,一切似乎和曾经没有什么区别。 学校的学生好奇地望向纪施薇的房车,低声讨论着。 即使剧组这一次拍摄的主要场地都是在学校之中,但是纪施薇因为是最新来客串的,又是几人当中名气最大的,还是吸引了一批的学生在没课之余前往片场张望。 昨晚的灯光昏黄,离场的时候甚至连学校的灯都已经熄灭,当时的纪施薇没能看到这所学校的全貌。 这所学校还是和记忆之中并没有什么区别。 红墙青瓦的老旧教学楼似乎这么多年都没有翻新过,宿舍楼的外观看着仍然与记忆之中陈旧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过翻修,操场后面的教师宿舍楼的红砖早已经被风雨从原本的棕红色变成了淡棕色。 唯一没有变的,只有在这所学校就读的学生脸上的笑容和身上的朝气。 这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蓬勃。 没有人会永远在这所学校就读,但总有人在这里度过最为让人怀念的青春。 这里也曾经是她的童年。 纪施薇的手捏紧了白色的窗帘。 即使她从来没有特意关注过,但是木父木母或者是那人在信息当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都告诉她,他还在这所学校教书,甚至还带着第二任妻子搬回了当年他们一家三口所居住的房子中。 当年他的妻子带着腹中的孩子在家中纵身跃下的事情虽然轰动一时,但是更多的人只觉得跳楼的女子不过是产前抑郁。 相反,童年丧父,中年丧妻又丧子的他越在世人眼中显得越发凄惨。 尤其是,还有个现在明明已经成为明星,却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父亲的女儿。 纪施薇知道自己在他眼中的模样,她和自己那个不愿听他话在家中相夫教子跑出去做生意的母亲是一样的。 在母亲事情发生后,纪施薇甚至于家中守丧时候都还能听到隔壁邻居关于她母亲肚子里的孩子的讨论。 这一次质疑的根源并不是他人,而是从作为丈夫的他口中亲口说出的。 年幼的纪施薇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甚至到了现在,她也无法给自己找到当年那些事情发生的原因。 很多事情,或许并没有一个真正的理由。 童年在这座学校的过往此时回忆起来更像是掺杂了刀刃的蜜糖,纪施薇不愿再回想。 车帘再一次合拢,将这一处世界与外界相隔。 学校大礼堂之中应当是经过了翻修,外观虽然和回忆之中重合,但里面早已经完全变样。 就连舞台已经在早上的时候由制景组和陈设组的工作人员进行了布置,这般布置下来,倒也是让纪施薇回忆起了曾经在学校舞台。 那时候他们除了要自己独奏,也还要和不同专业的同学合作进行表演,有时候大家都会挤在舞台边等待排练,有时候他们也会在无人的时候在舞台处一连连上好几个小时。 纪施薇坐在摄影机旁的休息椅上,翻着手里的剧本,因为今天还会有弹琴的特写,她打算待会和宋清在台下对好戏之后再去台上弹一下练习曲开指。 他们的第一场戏是拍他们的重逢,但在拍完重逢之后,在同个场地之中也要拍时婉这个角色和宋清的离别。 “小薇?” 一道浑厚的声音骤然从纪施薇的身后响起,纪施薇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却在听到这道声音之中的陌生感之后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不是他的声音。 纪施薇回过头,转头看向正在和制片站在一起的中年人。 那位中年人穿着一身行政夹克,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框眼镜,手中还拿着一沓文件,他的目光看着她,眼中只有些探究的意味:“是小薇吧?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4节 “我是你吴伯伯,也算是你的启蒙老师了。”这位中年人似乎对她很熟悉,但是纪施薇找遍了记忆,却没能找到有关这位人士的记忆。 男子像是看出来了她眼中的困惑,指了指台上的钢琴道,像是感慨道:“那年你都还没有钢琴高,老纪和小杜把你抱到琴凳上就开始胡乱弹,我们都说你这个孩子一定是个爱弹琴的,这才鼓动小杜让你开始去练琴。” 纪施薇的艺术规划确实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在她能够记事的记忆之中,就已经有被母亲压着练琴的记忆了。 这个吴伯伯,当年好像是一名音乐老师,但是现在看制片人和他的模样,可能已经不单单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师了。 “吴伯伯。”纪施薇脸上的表情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她笑脸盈盈地迎上去:“真的是好久不见。” “很多年没见过你了,真的是越发漂亮了,老纪确实是好福气。” 吴伯伯笑眯眯地和她寒暄了两句,却终于还是将话题转向了纪施薇不愿提及的地方:“来了之后应该和你爸爸见过了吧?他可是知道你要来拍戏之后就每天在你们片场附近溜达,连学生都以为他一大把的年纪要开始追星了。” 在她的片场附近溜达? 纪施薇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心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来了之后工作太忙,也只是远远看了一面。” “你这也算是回娘家了,还是要多见见父亲。” 吴伯伯知道他们父女间的一部分矛盾,作为长辈,他苦口婆心道:“毕竟是亲生父女,哪里来的隔夜仇,你母亲当年也是意外,这么多年了,你父亲再娶也正常,他还是很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的,看在老父亲这么操心的份上,你还是要常回家去看看。” 虽然吴伯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当他们父女的说客,但纪施薇知道,曾经的那一幕幕的伤害早就已经造成,不是那些每个月打到卡里生活,不是那些默默付给她房东的房租,就能挽回的。 尽管如此,看到旁边制片人的笑容,纪施薇的眸色虽冷,但脸上却依然挂上了得体的微笑:“我知道了,谢谢吴伯伯。” 虽然她不能确定自己的父亲是否在片场之内,吴伯伯的话提醒了她,她的父亲毕竟是这所学校的老教师,他只要想看到片场,无论是托人进来还是找个她们不知道的地方蜷缩着观看,似乎都有可能。 纪施薇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观众席。 观众席上的群演大多都还是年轻的面孔,为数不多处于阴影之中的人群看着也没有熟悉的身形,这也让纪施薇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但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被这件事情影响了。 纪施薇并不是很容易被人影响情绪的人,但在这场拍摄前,明眼人都看出纪施薇身上所出现的浓烈愤怒。 这不是在这个时候应该出现的情绪。 纪施薇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的眼里像是已经平静了许多。 “帮我去和演员导演说一下,我去卫生间一趟。” 为了配合音乐会的场合,她到了片场之后就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礼服长裙,小朱本来想跟着纪施薇过去,但被她拦下。 “我去去就回来,”纪施薇安抚地冲小朱笑笑,她拍了拍小朱的肩道:“别担心。” 她们团队之中除了颖姐,没有人知道纪施薇的事情,最多也只是知道她和父亲的关系和外界流传的八卦一样差,但是至于差到什么样、有多差,大多也不得而知。 纪施薇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扑了扑冷水,再用手帕擦干净,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她迟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甚至于从她回国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她们终究有一天会再见面。 从那年在大学时候的决裂到现在,仔细算来,她们已经有四五年未曾见过。 那些在读书时候打给她的钱早在打过来那天已经原数返回了他的账户,那些年所有和家庭的采访她都一概拒绝了提问,那些年她都在躲避和他的任何沟通以及联系。 但是—— “女儿。”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久不见。” 第15章 第15章 “好久不见。” 纪施薇转身,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四五年不见,他看着又老了些。 原本每天出门都要一丝不苟梳理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干枯,散乱地覆盖在他的头上,他的脸上依旧戴着一副银丝边框的眼镜,给枯瘦的面容增加了几分儒雅。 他身上的衣服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手上是一个已经翻破了皮的公文包,依旧是那一副清正的模样。 “好久不见了。”纪施薇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那些愤怒甚至于决裂的过往仍然历历在目,纪施薇本以为自己和他再次见面会是两座火山的喷发。 可她可笑地发现,自己的情绪没有想象当中的激动,甚至没有哪些可以称之为激烈的情绪。 “我现在正在工作。” 纪施薇抬头,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个带给了自己如梦幻一般童年,却又在自己年少时将这一场美梦打破的人,她的声音冷静到甚至可以称为冷酷:“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进入到的片场,但是现在,请您离开我的工作场地。我并不想在工作的时间来和你谈及那些可笑的家庭。” 而他也没有被她的语言轻而易举地击退,他宽和一笑,像是在包容犯了错误的学生一样:“薇薇,我知道你还在抗拒爸爸,但是爸爸——” “都是为了我好?” 纪施薇没等他说完,挥了挥手,径直打断道:“你想说这句话,是吗?” 一直都是这句话,从来都是这句话。 纪施薇闭了闭眼睛,她的手忍不住攥紧,为了弹琴特意修剪过的指甲虽不锋利,却仍然在她的手心之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那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离开这里。”纪施薇睁开眼睛,和对面这位名为“父亲”的男人四目相对。 她的眼中是毫不留情的决绝,而他的眼中却带着慈爱与宽容。 不管被谁看到,都只会感觉是女儿没有处理好这段关系,反而伤害了自己的父亲。 “薇薇,爸爸只是想和你聊一聊。” 他温和地注视着她,像每一个关爱孩子的父亲一样:“爸爸知道你现在情绪比较激动,待会又要拍戏,等你拍完了,和我在老地方聊一聊,可以吗?” 纪施薇冷笑一声,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她直接走了过去,白色的长裙拖地而过。 只是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停顿了片刻,红唇微启,冷声道:“纪同方,当你逼死了我母亲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谈的了。” 她的身后只传来了一声宽厚的轻笑:“我在老地方等你。” 纪施薇走回拍摄区域,和安保人员指了指刚刚的卫生间,让现场的安保人员加强巡逻,又给颖姐打了电话,让颖姐那边做好公关准备。 今天拍摄的大致内容纪施薇早就已经知晓,除了拍摄音乐会之外,与男主的重逢戏份和被卷入男女主的对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好在剧本并没有要求她演出潸然泪下泪眼婆娑的情人会面,只是要求演出老同学相见时候的惆怅和对青春岁月年少过往回忆的释然。 纪施薇酝酿了一会时婉的情绪,将属于自己愤怒的情绪渐渐抽离,这才点点头,示意江导准备开始。 这一场拍摄进行到了晚上七八点才结束。 因为有拍摄女主质问男主是否还喜欢时婉的戏份,徐诗蕊的情绪到最后都有些控制不住,不知道是因为戏内的情绪影响,还是又牵扯到了戏外的事情,最后直接把包往宋清身上一砸,转身就离开了镜头。 即使是最后喊了卡之后,徐诗蕊还是没有理会宋清,最后也只是勉强笑了笑和纪施薇打了声招呼道了别就走。 小情侣的矛盾,旁人也不好参与太多,旁白的群演也只是私下偷偷八卦徐诗蕊和宋清的关系原来这么差,倒是没有往其他方面上去想。 “薇薇姐,你真的要去见他吗?”小朱一边看着纪施薇套了一身和旁边大学生一样再普通不过的防晒服,忍不住问道:“要不我陪你去?” 纪施薇摇摇头,她直接把头上的饰品拆下,放到小朱手里:“不用了,他既然那时候能够让我走,就已经猜到了我一定会去见他。” 这或许也是可悲的血缘关系,甚至是可悲的熟悉,即使已经分别这么多年了,她也仍然知道他的用意,就如同他也能够猜到她一定会去找她。 小朱接过纪施薇的发饰,又进一步问道:“那你们会去哪里,需要待会我们来接你吗?” “我待会给你们电话。”纪施薇系上外套拉链,戴上墨镜,转身拍拍小朱的肩膀:“别担心,我就和他在学校里的咖啡店聊一下。” 小朱还想要说什么,却也只见纪施薇挥了挥手,对着她们说:“别担心,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就回来。” 学校里的咖啡店已经开了许多年,从纪施薇记事起,这家店就已经在学校的小池塘边上了,刚开的时候作为全省第一家校园咖啡厅,还一度在当时时兴的网站之中红火过一段时间。 只是随着岁月渐逝,虽然仍然还是有一批批新入校的同学和已毕业的校友去不断地支持,但是这家咖啡店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 门上的风铃晃动了一下,纪施薇走进咖啡店,在角落靠窗的卡座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走过去,摘下自己的口罩,坐在他的对面,像是对峙一样:“说吧,现在来找我的原因是什么?” 他应该不缺钱,或者说他从那一座小县城考到省城来之后就没有缺过钱。 纪施薇的母亲杜晓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家底殷实,上了大学读了经济系之后就和杜同方谈起了恋爱,两人出去花销也一直是杜晓进行开支,后来两人一同留校任教,住了学校的教师公寓,但是杜晓从小就对做生意比较感兴趣,任教了几年后就选择了辞职出来自己创业做生意。 生意上的杜晓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但是矛盾的是,在纪施薇记忆之中,母亲似乎一直都是贤妻良母的形象。 她温顺得如同是一朵家养的花,攀附、缠绕在自己的丈夫身上,即使纪施薇见过母亲在外面做生意运筹帷幄的模样,却也总是很难将记忆之中的母亲和在家庭之外的母亲等同。 纪施薇无数次午夜梦回,梦到自己如果能站在那幢楼下,梦到自己在站到那一扇不应该打开的房门前,她都只想问自己的母亲一句。 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 是因为她吗?还是因为那个还未出生就逝去的弟弟? “我希望你能和顾怀予分手。”纪同方端起面前的茶,示意纪施薇。 她的面前摆着一杯奶茶,是曾经年少时候的她最喜欢的口味。 纪施薇冷笑一声,却并没有碰面前的奶茶,只是用手指倒扣,用指骨敲了敲桌面:“你早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还想再听一遍吗?” “他不适合你,薇薇。” 咖啡屋的风铃再一次清脆地响了响。 但坐在窗边的两人都没有抬头。 纪同方的语气就像是在看小孩胡闹的纵容,劝慰着自己不听话的孩子: “他们家家庭太复杂,父母又没了,现在他自己又残疾了,你觉得作为父亲,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呢?” 纪同方仔细看了看他的女儿,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寻到似乎是认同的表情,但最终只是毫无收获。 她的眼睛被墨镜遮住,令纪同方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你不继续读书,转而去进娱乐圈,爸爸不拦你,也和电影学院的老师们都提过,如果你有需要都可以去找他们学习。但是婚姻大事,这是关系你一辈子的事情,爸爸希望你还是可以听一下我的建议。” 纪施薇的嘴角勾了勾,她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薇薇,爸爸是男人,我知道男人都在想什么,他现在也找不到更好的人了,他只能抓住你。” “这样的人,他除了有钱,他又还能给你什么呢?” 纪同方说了几句,见纪施薇迟迟没有反应,他忍不住抬高了音量:“薇薇,你怎么看?” “你这是终于说完了吗?”纪施薇挑了挑眉,问道。 见他不回应,纪施薇继续说道: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5节 “那么,就让我来说吧。” 纪施薇摘下墨镜,将墨镜放在奶茶旁,精致的眉眼之间全是厌恶。 “第一,你想让我分手,不就是因为,这样的我会让你在同事面前丢脸吗?”纪施薇挑了挑眉: “你一向自诩为清高,看不上那些经商的商人,也看不上我的母亲,你厌恶她,但是又不得不依靠她,从我和顾怀予刚开始恋爱开始,你就一直游说木阿姨和木叔叔想让我分手,不也正是因为如此吗?” 纪同方似乎是从骨子里厌恶商人这个职业,他一贯觉得,天天和钱打交道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虽然每天穿着朴素简朴,但那些衣服本身买来的价格就已经不菲。 “纪同方,在你眼中,你的傲骨大过世间所有的一切。” 对面名为“父亲”的男人猛然抬头,他想要辨析什么,却终究无法反驳。 他一直都是如此,年轻的时候有妻子作为顶梁柱,但总是嫌恶妻子身上的铜臭味,甚至在妻子去世之后自己传出那些诋毁她的话语。 “第二,我和顾怀予恋爱不恋爱,结婚不结婚,分手不分手,那都是我应该去思考的问题,而绝不会因为旁人的意志而转移,也不会和一个害死我母亲的凶手进行交流。” 纪同方张嘴反驳道:“薇薇,你妈妈的病和去世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当时……” “不是因为你,还能是因为谁?”纪施薇冷笑一声:“你是想说她的根源是因为她怀孕了?还是想说长期的家暴不会对一个女性造成伤害?” 纪同方沉默了。 他像是愧疚一般,有些不敢抬头。 纪施薇用指骨敲了敲桌子:“最后,我想告诉你,” “你,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没有资格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她抬起杯子,抿了一口奶茶。 味道还是记忆之中的味道,只是太过甜腻,已经不符合她现在的口味了。 “这杯奶茶很甜,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吃甜食了。” 曾经的过往并非作假,只是说她铁石心肠也好,说她冷酷无情也罢,她的家庭的幸福早在那一个夜晚就已经结束了。 “麻烦以后,请不要在联系我了。” 纪施薇拿起墨镜,转身准备离开。 窗外不知道何时已经下起了雨,点点滴滴的,隔着窗户,像是都感受到了秋日的寒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咖啡厅里已经没有了工作人员。 而顾怀予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正静静地看着她们。 他的肩上落下一阵暖光,如同早秋的初阳。 “薇薇,我们回家” 他在光中说。 第16章 第16章 咖啡厅比较老旧,就连风格都是十几年前时兴的模样,轮椅应该是为了方便,就直接停在了离门边不远的吧台旁,木纹的吧台上挂了几盏昏黄的老式吊灯,一晃一晃的光影照在他的身上,斑斑点点的碎光落在他黑色外套的水珠上。 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使人更加看不清他的神色。 一直以来担心的人就在眼前,这令纪施薇一时有些恍惚。 她有很多想要问他的,比如他怎么出院了、比如他怎么到了杭城、比如他这一路是怎么过来了,比如他为什么不和她说这件事情…… 但顾怀予没有给她在这个时候提问的机会,他只是掩着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他的胸腔因为咳嗽的原因都在震动,就连声音之中都还有未曾退去的沙哑。 “还好吗?” 纪施薇没有理会身后纪同方的神情,她快步上前,直到走到顾怀予的位置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夏末,咖啡厅里依旧习惯性地打着冷风,顾怀予这个位置虽然平坦,但是却也正好是空调的吹风口。 “你怎么自己都不注意这点?” 纪施薇责怪道:“这个位置正好是出风口,你是嫌自己发烧好得太快了吗?” 他的感冒仍然还没好,病毒性的发烧虽然在前天已经靠药物压制了下去,但是身体在经历一个月前的事故后还仍然虚弱,此时虽然出院了,但是脸上的神色不知道是因为舟车劳顿的原因还是刚刚被风吹的原因,比前几日她见他的时候又苍白了几分。 “我没事。” 顾怀予摇摇头,却并没有反驳她,他只是将手抬起,抓住纪施薇的衣袖道:“我们回去吧。” 他应当是在这个位置已经有一会了,隔着衣服,纪施薇都能感觉到他手的温度。 冰凉冰凉的,像是记忆之中极地的温度。 “好。”纪施薇点点头,她反手将抓着她衣袖的那只手拉起,俯身和他十指相扣,才道: “我们走吧。” 刚刚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人这时候终于跌跌撞撞的起身了,他的声音之中甚至都带着一丝祈求:“薇薇,你真的一点都不听爸爸的话了吗?” 他的声音一向是高傲的,在纪施薇记忆之中,上一次听到他这种声音的时候,还是当时母亲葬礼那天。 纪同方的脸色算不得太好,糖尿病足的原因使得他的脚步远远比他年轻的时候慢了许多,他的身上依旧有当年的傲气,却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回来而不得不服软。 纪施薇还想再说什么,但只感到她的手上一用力,她低头,却只看到顾怀予冲她轻轻摇摇头。 他松开了那只和她交握的手,调整了轮椅的方向,看着纪同方。 “纪伯父。” 他抬眼,挑眉看向纪同方,眼中却早已经没有温和。 “您这一次找薇薇的原因是什么,您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不是吗?” 这是纪同方第一次真正见到顾怀予。 作为青年一代最具有潜力的企业家,无论是商业报纸还是八卦报纸,总是喜欢去挖掘他的辛秘,纪同方看到过太多他的新闻,也曾经在商学院的同事那边听到过他们对于顾怀予的评价。 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 即使听到这些,但是纪同方却仍然不喜欢他。 他厌恶这些商人,这些沾满了铜臭味的商人打破了他原本生活的平静,而他也知道,自己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爱好却又需要这些商人去组织。 更何况他现在又变了这副模样。 纪同方审视地看向顾怀予,最后只将目光落在他被毛毯遮盖住的腿下。 他想,顾怀予应该是全部知道了。 只不过,他找纪施薇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薇薇,车子在外面。”顾怀予松开了握住纪施薇的手:“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先到车上去休息一下吗?” 她知道顾怀予是有些话不想让她听到才这么说,但是纪施薇依旧有些犹豫,她倒并不是担心纪同方,而是担心顾怀予会为了她而退让,更怕纪同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她却并不知晓却要顾怀予来收拾烂摊子。 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所以她还是问道:“能让我在这里听吗?” 顾怀予还没说话,但是听到两人对话的纪同方想起家中的少妻和幼儿,还是垂下了头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猛然抬头看向顾怀予。 年轻的掌权者坐在轮椅上,眉眼含笑,却在安抚着他那个和他前妻一样令人厌烦的女儿。 纪同方转而看向纪施薇,他已经好久未曾认真看过这个女儿了。 在她刚出生的时候,他确实曾经以为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但是随着年岁渐长和家中老母亲的嘱托,以及那些同事若有若无的炫耀,都让他逐渐开始厌烦起自己的这个女儿。 每次看到自己的前妻对自己鞍前马后,纪同方都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自卑与扭曲。 看吧,即使在外面再精明能干,再耀眼夺目的女人,回归到家庭之中却也依然要依附于他。 他曾经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如此度过的时候,他们的女儿,却打破了这一场家庭的“平静”。 她和她的母亲一样耀眼,从小自立的她并非只是温室的一朵娇花,也拥有那些她母亲没有完全拥有的开放思想。 这些都令他厌恶。 他的视线并未被纪施薇所注意,而还在安抚纪施薇的顾怀予却敏锐注意到了男人的眼中的厌恶,他不留痕迹的侧了侧头,回眸看了纪同方一眼。 那是一道怎么的注视。 高高在上,像是在看一只跳脚的蝼蚁。 纪同方不得不承认,即使已经暂时离开了顾氏集团的行政中心,坐在那个限制住了他行动的轮椅上,但是顾怀予身上的锐利却没有丝毫的减退。 “薇薇。”顾怀予侧身看向纪施薇,承诺道:“相信我。” 见纪施薇转身,顾怀予转了转轮椅,看向纪同方。 他微微挑眉,眼中的温和再也未见分毫。 “您已经在出售薇薇母亲当年留给您的股份了,看来是经济上已经遇上了不小的负担。”顾怀予嘴角微勾,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您说,是拉斯维加斯还是澳门呢。” 纪同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面前的男子。 他一直很小心,从未有过自己的出境和境外转账纪录,虽然可以一口咬定他并没有参与其中,但他却不知道面前的青年是如何发现这件事情的。 “您是不是很好奇?” 顾怀予的话语听着依旧恭敬,只是语气却算不得太好,他的手抵在电动轮椅的控制台上,微微用力:“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不介意让您的单位知道这些信息。” 说完,他没有理会身后失神落魄的男人,只是调转了轮椅方向,准备离去。 轮椅的车轮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独有的声响,门外的安保人员早在他抬手的那刻就已经打开了咖啡吧的门。 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车上顾怀予的秘书长梁子真见到咖啡厅的门打开,梁秘书马上撑着伞下来,小跑回来去接顾怀予。 “那你呢?” 雨雾中,只听到咖啡店里传来了一声高声的质问: “我的女儿叛逆,冷情,而现在的你都已经变成了残疾人,却对她百依百顺,难道不是因为你骨子里的卑劣吗?” 顾怀予眼睑微抬,只看到店内恼羞成怒的人又往店门口急走了几步,但在看到门外黑西装的保镖之后又后退了几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6节 他唇角微勾,但眼眸之中却尽显嘲讽。 “纪先生,即使到了今天,你却还是不知道薇薇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玻璃门被重重的合上,阻拦了那一道可以被称之为怨恨的视线。 司机开了顾怀予的那辆加长版的幻影来的,前排的隔断一升,倒是给后座的两人带来了独立的空间。 顾怀予的上车也是靠梁秘书搀扶的,他的重心还有些不稳,连座椅也是将下摆放平了才坐上去的。 “你怎么过来了?”见顾怀予坐稳,纪施薇伸出手拿帕子擦了擦他头上的冷汗,这才拉过他的手护在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还是冰凉的,脸色也依旧苍白。 纪施薇蹙眉道:“今天出院也不和我说,一声不吭就跑过来,自己身体不好也不知多休息?就算出院了后面也还是需要安排复健,后面还要准备装配——” 见顾怀予只是望着自己笑,纪施薇本来想责怪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她哼了一声,把手一抽,整个人干脆面转向窗外。 她竟是连他什么时候出院都不知道。 “没有不想和你说,这不都直接来见你了吗?”见纪施薇真的完全背过自己坐着,顾怀予只能无奈道: “如果真要说,其实应该早几天就能出院,但是,” 他越过纪施薇的侧脸,看向窗外的大雨,像是感慨道:“但是没想到,现在这具身体已经如此不争气罢了。” 在现代医疗的环境下,截肢手术这种会影响患者一辈子的手术其实也只是骨科手术当中很小的一部分,有的患者恢复得好甚至住院一到两周就能出院。 而顾怀予除了左腿的损毁伤外还有坍塌和被压时造成的挤压伤和部分的脱套伤,光清创手术都做了几轮,恢复时间自然也比较慢。 “前几天如果没发烧,可能还能早几天来找你。”见纪施薇回头看自己,顾怀予苦笑道: “只是没想到,现在这么小的一个病毒感冒就足以让我发烧这么久。” 这种病,就是出院容易,养好难。 听到顾怀予这么说自己,纪施薇的不满顷刻之间被打破。 她不着痕迹地往顾怀予的位置旁边挪了挪,用手托着脸,撑在两人之间的隔断吧台上,话语之中还有些责怪,但声音已经柔和了下来:“那你也不能一声都不和我说就过来呀,你才刚刚出院,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呀。” “本来确实在犹豫要不要来你。”顾怀予侧过脸,用小拇指勾着纪施薇的发丝了,她的发尾柔顺,带着独有的馨香。 “但是子真问了小朱,说是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就决定来了。” 他是早上出院的,出院手续办完后,才知道纪同方去找了纪施薇,惊疑之下,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纪同方一向不喜欢他,加上他现在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应当是更加厌烦了,顾怀予想起住院期间私家调查人员给他的材料,不由得眼神晦暗。 纪施薇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她只是一手托着腮,一手戳戳顾怀予的脸颊,他脸上的肉还是没有养回来,在外面吹多了风,更感觉有些冷硬。 “我明天就杀青了,你今天过来,明天不是还要跑一趟吗。” 明天的时候,她这段客串的拍摄就结束了,本来就算顾怀予今天不来,她明天晚上也能回苏市。 “何况,你也知道,就算我和纪同方见面了,我也能完全应对得了他。” “我知道。”顾怀予任由纪施薇在他身上戳戳指指的小动作。 为什么一定要来呢? 顾怀予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 是听到说纪施薇要求提高安保后的警觉,还是在晚上知道她们见面后的忧心。 即使顾怀予知道,纪施薇自己就能应对他。 他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坐在旁边,等他们说完话,才让纪施薇注意到自己。 “明天回不回家,那是明天的事情。” “但是今天,我更想见到你。” 第17章 第17章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着,淅淅沥沥地滴落在窗檐上。 因为顾怀予身体的原因,他们还是没有住回纪施薇原本的酒店之中,而是越来越往这座城市的景区深处开去。 这座城市因为这片湖而闻名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也因为有这片湖的存在,在提起这座城市的时候,往往也能给大众带来一丝的旖旎之感。 纪施薇小的时候也很喜欢这座湖,她是老杭城人,童年时期的记忆除了现在已经没落的解百,还有就是在青少年宫玩闹的记忆。 那时候的这座城市还没有现在发达,连游人都很少,纪施薇很喜欢和妈妈一起,去孤山上的小茶馆里坐着,有时候一坐就是半天。 这对年幼的纪施薇而言,虽然是枯燥的,但是坐在湖边看湖中的小黑鱼游半天,也总比被母亲架着坐在钢琴前弹半天,来得让她开心。 夜晚的湖边,游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外行走,只有少数的车辆和人群还在这时走入了这片幽静的深处。 车子沿着湖岸开了不久,最终停在了一处医院之内。 这里是杭城少数的私立医院,其中也是以康复学科而闻名,纪施薇小的时候常听到同一个家属楼的爷爷奶奶摔倒住院后到这所医院来康复,但是自己来也还是第一次。 医院楼下已经等候了一群人,在一群白大褂之中,为首的人却是一名撑着伞的青年,除了医生之外,一旁的护士身边还放着一把轮椅。 他看着年纪和顾怀予相仿,微笑起来脸上甚至还有两个酒窝,无故地给他的脸增添了几分稚嫩感。 车子停稳在男子面前,他身后的工作人员熟练上前打开车门。 “子琪,”顾怀予抬眸,抿唇微微一笑:“我如约来见面了。” 钱子琪看着面前仿若无事的男人,他的视线停在黑色的毛毯上,忍不住在心中微叹,可面上也依旧是笑道:“那晚上我们可要好好聚一聚了,虽然你现在不能喝酒,但是好菜一定管够。” “好。” 顾怀予面上依旧是笑着的,清风朗朗,让钱子琪想起他们一起读书时候的模样。 钱子琪不忍再看,他侧过身,让自己身后的医务人员把顾怀予扶到轮椅上。 随即,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纪施薇,含笑道:“施薇,好久不见了。” “子琪哥,好久不见。” 纪施薇认得钱子琪还是之前也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钱子琪是顾怀予大学时候的好友,后来读着读着,钱子琪还是选择了转专业去读医学,而顾怀予还是继续读商科。 只是两人的情谊也没有因为专业的不同而有所改变,偶尔钱子琪有事过来出差,他们也有聚在一起吃饭,连带着纪施薇也算是认识他。 他们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把轮椅推到了车前,顾怀予在旁边医务人员的帮助下坐到了轮椅上。 “今天听怀予说要过来,我就让他们收拾了一下,”钱子琪自然地接过轮椅,推着顾怀予的轮椅往前走,一边介绍道: “我本来想邀请你们到新院区的,但是怀予说老院区环境好,正好之前我们将医院的病房部分都翻新成了套房,我就让他们收拾出来了一个套间,临时住住倒是可以。” 钱子琪指了指楼道里的检查室,对顾怀予说:“明天正好也可以让医生再给你检查一下,我们也放心一些。” 顾怀予看了眼检查室,夜晚的医院总是分外安静,黑压压的,即使开了楼道里的白炽灯,却也只显得更加惨白。 消毒水的味道若有若无的在他的鼻尖徘徊,这一切让他甚至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不分昼夜的旧日。 他莫名地感觉有些烦躁。 “不用了。”顾怀予制止道:“我没事,早上出院前刚刚检查过,还是算了。” “那也行。”钱子琪听出来了他声音之中的异常,他不动声色地说: “刚检查过确实没什么必要再检查一下,明天我让医生过来,让他们和你的团队讨论一下,先看看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安装假肢。” 顾怀予之前倒是没有专门的医疗团队,曾经累了或是感觉身体不适,也就靠家庭的私人医生看看。 不过术业有专攻,出事之后,他也让梁秘书招募了一批人来作为他的复健团队,但是这一支队伍也还在实习期,他这次出来也就只带了一个人。 听到钱子琪这么说,这一次,顾怀予倒是没有反对,只是低低地说了声好。 医院的套房比她们想象之中还要大,分为里外两间,落地窗外应该满目的湖景,但在夜色之中,只能看到路灯光影处水波的涟漪。 外间是起居室样式的病房,病床就靠在落地窗的不远处,早上看去,应当是心旷神怡的。 “施薇,里面那间是你的房间。”钱子琪指了指旁边的门:“进去看看有没有缺什么,缺的话我让她们再补。” 里面那间和外面的布局比较相似,同样都是落地窗、大床房,床边甚至还放了盏颇具有艺术特色的落地灯,梳妆台更衣间也样样不少,只是和外间相比少了接待室的沙发。 “已经很好了,”纪施薇转进去看了看,感慨道:“这布置的都已经不像是病房了。” 钱子琪点了点头,道:“我们就是出于这个考虑,后面才一起装修了一批。” 医院原本的病房之中都没有这样的规划,也是他们综合决定之后,才在老院区翻新了一些病房。 无论什么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这是人逃不过的自然法则。 而在人生的历程中,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人生的结束的道路,想必无论是谁,都需要,也期待着有“人”的陪伴。 说话间,他们的晚饭也随之送到。 钱子琪应当是叫了外面的厨师过来烧的,菜色精致,摆盘精美,也都是些时令的菜色,但因为考虑到顾怀予的身体,海鲜一类的倒是没有上太多。 纪施薇的晚餐已经吃过了,此时在两人的身边,倒也只是每道菜都尝了小口的鲜,就不再动筷。 顾怀予不能喝酒,但钱子琪也能自娱自乐,他给顾怀予倒满白水,自己却是一杯杯的灌下去。 直到灌到了第五杯,钱子琪才借着酒劲,抬头看向顾怀予。 他的眼眶已经微红,不知道是被刚刚的烈酒刺激的,还是单纯因为他的心绪。 “顾怀予,要我说,你当时就不该去没事台风天还出去,晚一天去怎么了?那些人就在那里,晚一天去他们也不会跑了。” “现在倒是好了,你现在这样子看着倒没事,但认识你的哪一个不知道你难受。”钱子琪越说,情绪越激动:“你都这样了,还藏着掖着不让我们去看你,非说现在你弟弟当家你要避嫌,避嫌有什么好避嫌的,老子看的是你顾怀予这个人,看得又不是企业合作。” “你倒是自己说说,你到底把我们这群兄弟当成什么人?要不是施薇来杭城拍戏,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们。” 顾怀予没有说话,只是闷口喝完杯子里的酒,拿起旁边钱子琪的白酒就要往自己的杯子里倒。 见到顾怀予的举动,纪施薇被吓得一愣,忙压住他的酒杯,不让他往里面倒。 手术后半年都是恢复期,虽然已经出院,但是喝酒这事还是越少越好。 “我只喝一点,没事的。” 说罢,他微微苦笑道:“反正喝也是痛,不喝也是痛,于现在来说,对我似乎没有任何分别。” “但是。” 纪施薇还想阻拦,看到顾怀予的脸上表情,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他虽然是笑着,但是眼里也有明晃晃的晦涩。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7节 “那你少喝一些。”纪施薇托住了酒瓶,只给他的杯子里倒了浅浅一点。 “好,听你的。”顾怀予笑着应了。 身旁的钱子琪已经有些微醉,在年少的几位好友中,他是最不擅长饮酒的。 顾怀予手持酒杯,他的手抬得不高,杯口微微向下。 “子琪。” 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在房内响起。 他低位碰杯,对钱子琪沉声道:“抱歉。” 他自强惯了,遇到这种事情一时也都是想着自己躲起来独自面对。 钱子琪看了顾怀予一眼,一口闷完了酒杯中的酒。 白酒香劲浓烈,滑过喉咙的时候只会感觉辛辣。 如同他的现在。 雨依旧在滴落,已经醉到迷迷糊糊的钱子琪被钱家的管家带走,纪施薇关上房门,走到顾怀予的身边。 许是因为难得的喝了几口酒,又或许是因为和故友再见之时,自己却依旧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雨打叶落,花谢残枝。 顾怀予身上的气压如同外面的天气。 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有错,甚至到了这时候,想要给自己找个释放压力的宣泄口,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是纪施薇拍摄地所在的城镇,也是顾怀予决定扶贫的村镇,也是那位村支书最后坚守的地方,也是千千万万当地村民世代供奉的宗祠。 “别想了,怀予。” 冰冷的后脊覆上一层温热,一双柔荑在他胸前交握。 “薇薇,我又能去责怪谁呢。” 除了命运,他似乎没有任何可以责怪的对象。 他得到过常人所不可及的辉煌,却也得到了命运的代价。 那些生命中的光辉肆意、意气风发,似乎早已经在冥冥之中就已经被安排好了结局。 “子琪应该是看不惯我现在这般样子的。” 他们是年少的好友,这般痛苦,这般彷徨,变得不像是他。 顾怀予似乎笑了一声,只是他的声音被迅速的淹没在了湖波之中:“可是薇薇,连你们都知道,而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困境。” 因为知道,所以痛苦。 因为清醒,所以沉沦。 年轻的掌权者早已经知晓权力的滋味,却又在一展抱负的时候被这难以言明的痛苦几近打落于谷底。 顾怀予抬眸望向前方。 前方是什么呢?是湖水的黑暗,还是湖畔树枝的阴荫。 还是令他捉摸不透的未来。 纪施薇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 落地窗上,两人的身影清晰可见。 一坐,一站。 他是坐着的,屋内的灯光被他身后的轮椅挡住,腿部的毯子和湖水的浓郁连成了一体,如果不仔细看,似乎无法发现他与常人的区别。 可那依旧隐隐作疼的伤口,和已经拥有无法感知的左腿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他早已和常人不一样。 身后的暖意渐渐撤离,纪施薇松开了环抱住顾怀予的手,她站立起身,看着镜子中的倒影。 湖水在月夜之中如画中的水墨,像是能够包容人类的喜怒哀乐。 这片湖已经见证了太多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而他们的痛苦,不过是历史的渺然一粟,不过是湖中的一片水波。 “怀予,如果不是我,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像是过了片刻,又像是过了许久,纪施薇开口道。 她的手放在顾怀予的肩膀上,指尖下的肌肉依旧紧绷,但纪施薇更加记得,在那一片泛着黑色的巨浪之中的宽厚有力。 “如果我那天不和你提起这个村镇,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她当时接了那部年代正剧,或许剧组不会为了真实感而选择小城镇,而她也或许不会看到贫苦的老农在路边贩卖价格低廉的荷花莲藕,或许不会看到那些留守儿童家中躺在床上看到星空的房顶。 如果都没有看到,她也不会知道这片土地的现状,更不会将此事告诉顾怀予。 “怀予。” 她的声音之中带着自责,但是更多是那隐隐的哭腔。 “如果不是我,或许那一天也不会发生。” 顾氏集团是有单独对接当地政府的扶贫计划,但很多时候,这些计划的执行或是策划,也并不需要顾怀予出面。 而这一次,顾怀予难得的直接出面,却只是因为她当时无意之中的遇见。 “薇薇,这与你无关。” 顾怀予拉过纪施薇的手,让她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他们是面对面坐着的,手拉着手,虽不是分别,但却在夜幕中更显得寂寥。 纪施薇抬眸看了眼,却又快速地垂下眼眸。 他的神色痛苦,但也依旧柔和。 而她眼眸低垂,却是遗憾和无措。 她不知道该如何看他,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获得勇气看着她。 他的温和只会让她更加自我谴责。 在某一刻,她甚至卑劣地希望,时光可以回到顾怀予住院的时候,那样她也无须面对这般难堪的自己。 从知道他出事那一刻开始,纪施薇曾经无数次希望回到过去。 希望回到他出事前的一秒,希望回到他出事前的那个早上,希望回到…… 希望回到,她还未和他讲述古镇小村生活的那一天。 如果不知道,或许就不会过去。 无论是村支书的殉职,还是顾怀予的事故,或许都不会发生。 那位年轻的村支书不会殉职,不会留下两个在抢救室门口懵懵懂懂却陪着父亲崩溃大哭的孩子,也不会有现在他们的痛苦。 可是没有或许,可惜没有如果。 “薇薇,即使你没有看到,我也会在某一天、某一刻看到,那些事情就在那里,那些痛苦就在那里,而我们只是未曾得知。” 那些村里的老人就在那里,那些留守的孩子就在那一处,即使没有纪施薇,还会有无数的人看到,也还会有无数的人进行这场接力。 夜幕中,他的语气染上了一分带着酒意的朦胧,却并未再有曾经的畅意。 “选择他们作为定点的城镇,是我的选择;选择那一天去考察,也是我的选择。”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纪氏集团历年都会有进行扶贫的项目,早在从顾怀予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他们的祖辈起源来自这片土地,在烽火连绵的岁月,甚至追溯于宗祠族谱之中,回到一千八百年前的混乱不休三国时期,他们的家族就已经在这。 这片土地滋养了这个悠长厚重的家族,天地为卷,山水为墨。 吴郡顾氏,江南四家之一。 而作为家族的一员,他也只不过是将这个传统所继承延续下来罢了。 “这些也都是我的选择。” 湖水在他们身后荡起微波,应当是一阵风正好吹过,连窗外的树枝都在晃动。 “薇薇,抬头看着我吧。”顾怀予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却并未用力。 她在哭。 温热的泪水从他的指尖滑落,一滴一滴的隐于两人的衣物之中。 顾怀予微叹道,像是感慨,又像是无奈:“薇薇,我现在还不太好弯腰,也没办法弯下腰看你。” 他的重心依旧有些不稳,伤口的外观虽然已经完全愈合,但是因为缺少了身体的一部分,导致他的重心和以前相比有了不小的改变。 虽然一直在积极的复健,但是顾怀予还无法完全适应自己身体重心的变化,一些简单的动作都让目前的他变得小心翼翼。 即使是最简单的在椅子上的弯腰的动作,都需要他分外小心地去对待。 手掌下的脸颊动了动,最终还是抬起了脸。 “别哭,薇薇。” 顾怀予叹了口气,他用手指拂去纪施薇脸上的泪珠:“我并不想让你落泪。” 她的落泪是无声的、咬着牙的,和那些在他曾经在片场看到的哭戏不一样。 真正的痛苦或许不是放声号啕大哭,那些曾经的幸福在此时都变成了难以忘怀的旧刃,一刀一刀割在她的心田。 那是如同凌迟的绞痛,是江南春日连绵不绝的阴雨。 纪施薇抓住顾怀予的衣袖,她从椅子上下来,坐在地上柔软的波斯地毯之上。 这个位置似乎刚好,刚好能让她靠在他右膝的膝头,也刚好能让她侧过脸,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珠。 “我也并不想在你面前落泪。”她还是不愿意看着他。 亲朋好友的泪水有时候并不是病人想看到的,那些泪水和悲伤,只会让他们感觉更加痛苦。 “我知道。”顾怀予说道。 纪施薇靠在他的右腿上,旁边的一侧就是他空落的左腿。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8节 她不忍细看,也不敢细看,顾怀予到现在为止,都还未曾让她看到自己那残缺的一面,她只能看到他空落落的裤腿,和那些随时会出现的,飘忽不觉得疼痛。 鼻腔之苦艾的气息渐渐徘徊,似乎是因为医院待久了原因,连他的身上都有隐隐消毒水的气息。 她应当是还在哭泣,连膝盖上的湿热感依旧在继续地蔓延。 顾怀予低下头,看着她紧紧靠在他的右膝,却小心的,不敢靠到、触碰到他的另外一个膝头。 他看到过那里,那里有被拦腰截断的腿,有渐渐正在萎缩的肌肉,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细看的地方,又怎么会愿意让她去触碰呢。 屋外的风渐渐地大了,晚夏的杭城已经带了秋日的凉意。 上一次,他在这个季节来到杭城,还是因为纪施薇想要去看山中的早桂。 顾怀予的手下垂,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散落在他腿上的发丝,慢慢道:“我知道,你比我要坚强得多。” “薇薇,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如果不是她,他还不知道要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牢笼之中徘徊多久。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这般自由的人,怎么会这么突然的、直接地向他求婚。 那场突如其来的求婚让他惊讶,却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或许这一场意外没有发生,那么这一幕应该在那些他无数次畅想过的未来当中出现。 “有些事情,本来都只能用巧合来解释。” 肆虐的狂风,腐朽的梁柱、零落的古建。 无数的巧合,无数的选择汇聚成了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悲剧,这并非和个人相关,或许是那无法逃离的,冥冥之中的命运。 “所以,薇薇。” 屋外的风骤然卷起,吹得窗外的树枝摇摇摆摆的,树影摇晃,只能看到水面的微波骤起。 纪施薇抬起头,侧过身子转去看他。 微波渐平,他望着她,嘴角微勾,如同她们初遇的那一天一样。 “不要自责。” 第18章 第18章 杭城的秋日仿若是一夜之间到来的。 前一日还可以穿着短袖薄衫, 第二日却得披个外套用以避风。 纪施薇的出妆时间是固定的,她需要提前从医院出发前往化妆室。 医院在北山街的深处,从医院出去,是杭城最拥挤的道路,也是纪施薇心中杭城最美的道路。 梧桐低垂,湖波微荡,泛舟闲游。 现代和历史在这座城市交融,这也是这座城市文脉的底蕴所在。 她的手机亮了亮,纪施薇抬手打开手机,却看到了木栖的视频连接。 木栖昨天晚上的演出就已经结束了,连夜直接从洛杉矶回国,按照时间,这时候应该正在京市准备转机回杭。 “薇薇,你今天下午要拍戏吗?” 电话那头的木栖应该是入了境准备转机,她的身后是纪施薇熟悉的机场转机柜台。 木栖单只手拿着手机,一手快速地给自己理好了因为在飞机上睡觉而有些散乱的发型。 随即她把脸凑到了镜头面前:“我待会就去上飞机了,杭城说是天气不佳,可能要延迟一些,你下午要拍戏吗?不拍的话我们出去聚一下?” “我今天正好在机场拍摄,大概下午就能结束。” 纪施薇翻了翻通告,如实道。 她今天的戏份是在机场拍摄的,这一日拍完,纪施薇的客串戏份也就杀青结束了。 因为是客串的原因,倒是不必要举行一个杀青宴。 虽然之前也有和江导未约成的晚饭,但江导昨日不知道从何处知晓顾怀予来了的事情,鉴于情况特殊,加上秉持着不打扰的态度,江导私下里已经和颖姐把几人的聚餐延期。 “那我们就下午机场见啦”木栖在镜头那边对着纪施薇挥挥手,脸上满是轻松和快意:“下午见。” 人生有重逢,自然也有离别。 剧中的人物千人千面,却也是人世间的一部分。 纪施薇今日拍摄的是时婉这个角色的两次离别。 从年少时候在拒绝了男主之后出国读书的那一场离别,和她在剧中最后的和男女主在机场的道别。 这也是时婉这个角色,在剧中青春篇章的最后一次出现,和创业篇之中的最后一次出现。 时婉的杀青戏是纪施薇最喜欢的片段,也是纪施薇当时打算接这部客串的原因。 那是一个独立的、坚韧的女性,如同一棵松柏,不卑不亢,始终长青。 “林小姐,或许我们会再见面,也或许我们一辈子都将不会再见。” 每个人都曾经以为,自己会和自己的青春有一场盛大的告别,可是当岁月匆匆流过,才知道,有些人在无意中的一面,可能也就是最后一面。 飞机从身后的落地窗外驶过,时婉站在窗户边,看着面前的女子,如同曾经年少时期的分别那般, “你曾经问过我,如果早在年少时期就知道他能取得如此这般成就,会不会在年少时期选择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后悔当年拒绝了他。” “你是现在有答案了吗?” 穿着精致的女子眼中难得地有了些焦虑,但是在面容上却又不显,她的神色之中明显有些紧张。 “我早就已经有答案了。”时婉摇了摇头,眼中却有些失望:“只是我想,我现在应该可以告诉你了。” 林玲玲急迫地询问道:“那你的答案——” “我不会。” 时婉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 “如果我能提前知道他能取得今日的成就,我也会在当年选择拒绝。” “我有我的梦想,我有我的理想,或许五年后我会继续读博,或许我会旅居其他国家,或许我会回国,当一名音乐老师,也或许我会开着房车去环游中国,而不会因为一段从未定性的感情而放弃我自己的学业以及事业。” 时婉注视着面前的林玲玲,她的穿着相对于高中时期精致了不少,从头到脚都无一不精致精细,甚至连脖子上搭配的丝巾都和她身上的衣服颜色还有手中的老花lv配套。 但她的眼中却丧失了高中时期的灵性,她的人生似乎只剩下了她的未婚夫。 “但是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林玲玲反驳道:“我的未婚夫爱我,他的家庭尊重我,我虽然放弃了我的事业,但我同样也获得了家庭的温暖。” 时婉质疑道:“你获得的真的是家庭的温暖吗?” “林女士,我依旧还记得高中时候的你。”时婉看着林玲玲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些不自然,还是继续道。 “那时候的你,会想到有今天这么一天吗?” 那时候的林玲玲活力激情,如同一轮烈阳,照耀着班级,她的成绩不差,当年也考到了和宋叹同一所大学,却在大学期间就订婚放弃了学业,陪着宋叹一步步创业,直到现在。 她现在能在各种场合收获自己未婚夫和其他商业伙伴对于自己的夸赞,但是难道这真的就是她想要的吗? “林女士,在你成为陆夫人之前,你还是林女士。” 在你去做别人的妻子前,你更加只是你自己。 机场的广播已经在呼唤时婉的名字,林玲玲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时婉不清楚林玲玲是否听进去了多少,只来得及转身准备离去。 “时小姐。”身后林玲玲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一开始质问:“谢谢你。” 谢谢你的认可,又或者是谢谢你的提醒。 时婉不打算去细探林玲玲致谢的根源,她只是回头看向林玲玲,像是多年前一样,嫣然一笑: “再见了,林同学。” “愿我们依旧是我们。” 卡—— “过了,小纪老师辛苦。” 江导最后确认了一遍镜头和几个机位的录制,让演员导演把杀青的鲜花送去,率先开始鼓掌:“辛苦了,恭喜。” 这种时候往往都是剧组最热闹的时候也是互道辛苦人情交往的时候,颖姐早就让小朱买好了惯例分给剧组还有粉丝的小礼物,在道谢和庆祝声中一一发放。 这段庆祝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纪施薇的戏份后,剧组还要马不停蹄转场去拍男女主在机场追赶妻火葬场的戏份,在简单的合影和庆祝后,他们就进入了下一轮的忙碌之中。 木栖的飞机差不多已经降落,纪施薇没有在剧组多待,只是道别完,戴上墨镜,给木栖发了车子的定位信息就坐回了车内。 她拿起手机,给那个不知道在复健还是在检查的人发了条信息。 采薇:结束啦,木栖的飞机差不多要降落了,我等她待会一起吃顿饭。 对面的回复速度很快。 顾:结束了? 通讯框内仍然显示正在输入中,纪施薇干脆拨通了两人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来的,电话的远处似乎还能听到钱子琪气急败坏的声音,但是顾怀予的声音却是镇定自若,令纪施薇一时不明白他们两人究竟在干什么。 “下班了?”顾怀予的声音含着笑,心情像是不错的模样: “你要在机场等木栖吗?” 今天是一个阴天,按照之前住院时候的情况,每每到这个天气的时候,顾怀予的残肢痛就会比较明显。 但今天似乎不太一样,到现在能听到他状态还不错的状态,也令纪施薇放下了担忧。 “是呀。”纪施薇放下心,回道:“她难得回国,我肯定得来接机。” 说罢,她话锋一转,问道:“今天心情还不错嘛。” “刚刚做了几个检查,确认了一下伤口的恢复情况。”顾怀予看了眼旁边想要说回话插嘴模样的钱子琪,用眼神制止了跳脱的好友。 钱子琪张大嘴巴似乎想要哀号一声,但最后只能在顾怀予的注视下默默地合上了嘴巴,他翻开自己面前厚厚一沓的医学杂志,随手拿了一本,一目十行地看起来了。 见钱子琪没有多说,顾怀予放松地靠回身后的靠椅上,回道: “说是恢复得还可以,按照这个状态继续保持,等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去准备去按照假肢了。”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19节 纪施薇躺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戳了戳沙发的皮套,皮套下凹下去一个洞,又渐渐复原。 和开心时候脸上的梨涡倒是一样。 “真的呀。”纪施薇兴奋道。 她之前查过资料,幻肢痛和残肢痛会随着时间或者是假肢的安装而有所减弱,现在顾怀予的恢复情况比较好,也是减轻他后面疼痛的好事。 虽然,顾怀予目前还不让她看到他的残肢,但是有了安装假肢的希望,或许也能离他这一块封闭的心房更近一步。 顾怀予笑着说:“是子琪说的,下午可能还要两边团队一起开会讨论后面的康复计划。” “木栖下午到,我下午也是要去陪她的。”纪施薇抬头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间说道:“先不说啦,木栖应该已经下飞机了,记着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哦。” “好的。”顾怀予轻笑一声,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这才挂断了电话。 听到电话结束,竖起耳朵的钱子琪立刻合上杂志,坐直了身子看着顾怀予,他的脸色难得的有些严肃。 “又是报喜不报忧吧。” 钱子琪叹了口气,看着面无表情的顾怀予说道。 “后面还是要继续复健的,肌肉发力和身体重心都还需要稳定和确定,装假肢也是件好事,但后续要面对问题也会比较烦琐,还要涉及定制使用……” “除了我之外,这应当是每一位残疾人都要面对的问题。”顾怀予摇了摇头:“虽然听着艰苦,但是这并非能算得上忧愁。” 只要能站起来,能和其他人一样行走,对于现如今的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顾怀予没有理旁边正在苦口婆心叮嘱的钱子琪,只是一下下敲击着手机。 过了片刻,他打开微信,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一会,才被对面的人接通。 他径直开口道: “木小姐,我是顾怀予。” 第19章 第19章 纪施薇看到木栖的时候,她正站在商务通道的出口处认真钻研着纪施薇发的定位。 仔细想来,两人的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但可能是因为经常联系的缘故,单看侧面,木栖和记忆之中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一头及肩的头发随意地披着,身上穿着lulu的健身服,外套随意地搭了一件冲锋衣,或许是因为她近两个月爱上了冲浪的原因,原本白皙的皮肤有些往小麦色发展的趋势,但却更加显得有活力。 她依旧是那般笑着的模样,即使好几次和纪施薇吐槽练琴练到崩溃,即使好几次汇报演出前紧张到躲在被子里和纪施薇打跨国电话,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未曾改变过。 “栖栖。” 纪施薇快步走上前,和已经听到声音小跑过来的木栖抱了个满怀。 年轮岁月,时区相隔,跨越了半个地球,她们重逢在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 “欢迎回家。” 这是她们从高中开始就默认的规定,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只要两人相聚,都是欢迎回家。 从在寄宿家庭之中漫长的生活开始,她们就已经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薇薇。” 木栖松开怀抱,拉着纪施薇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忍不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怎么瘦了这么多,是经纪人的要求吗?” 之前的交谈都是隔着网络的,而前置镜头往往都会因为角度的问题显得人的脸庞比现实之中要宽一些,一年前的重逢也是匆匆相聚,这也让木栖未曾注意过纪施薇的变化。 “上镜本来就会显胖,所以一直都有在控制。”纪施薇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 “这两个月比较忙碌,不知不觉间又瘦了一些。” “你这也是。”木栖心下清楚,除了工作的忙碌之外,更多让她疲倦的也是这两月所面对的现实的波折。 她微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道:“再忙都要顾着一些自己,每天来回跑来跑去,你不觉得累,我都替你累。” 娱乐圈本身就是高收入高工作时长的地方,一部戏为了压缩成本,往往会压成短短的两三个月拍完。 她们作为演员已经属于剧组之中待遇比较好的一部分人,但有时也都是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熬。 何况她后面又选择了两头跑。 木栖虽然还未完全步入全职工作的状态,但也因为来回跑演出跑了几年的原因,早已经体会到了工作的艰辛,明白纪施薇这样地来回跑会让人多疲惫。 有时候身体的疲惫倒是次要的,更多让人心生累意的是那些事务性和重复性工作后无尽的倦怠和空耗之感。 “顾怀予自己折磨自己就算了,你还陪着他一起,要我说还不如就——” 木栖有些心疼,想起刚刚那通电话,还是咽下了后面关于顾怀予的抱怨:“算了,不说了。你呀,还是要对自己再好些。” 从她们一起在寄宿的时候就是这样,纪施薇永远都是几个人当中最温和的那一个。 当时的木栖因为年少离家,曾经在深夜忍不住抱着自己的玩偶哭着闹着要回家,甚至还有几次深夜直接哭着敲开了纪施薇的房门,但纪施薇从来都没有生气或者抱怨,即使深夜被惊醒,也只是耐心地去安慰年少的她。 即使她的年纪也只比木栖大了一个月。 甚至除了木栖之外,寄宿家庭当中的孩子遇到困难还是问题的时候,也都会去找纪施薇倾诉。 “我知道,我打算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纪施薇柔柔地笑着,相对于之前在剧组的一贯的礼节性的微笑,她此时的微笑更多了些真实感,连眸中的神色都柔和了不少。 她微微抬眼,看到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把木栖的行李推了出来,一件件放置到身后的商务车上,她拉着木栖道:“我们先上车吧。”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商务座椅和灯光都已经调成了最舒服的姿态,已经奔波了一天了木栖径直往椅背上一躺。 “大概回来待半个月的时间。” 木栖掰着手指计算了一下,说道:“后面还有事情,一方面要准备巡演,一方面还要开始准备一些相关材料了。” 她还没有毕业,这次回国呆的得也不久,下个月开始还是有各地的巡演,但好再也能短暂的喘口气休息一下。 纪施薇没有选择直接去商场逛街,而是让司机师傅直接把车往景区深处驶去。 两人都是刚刚工作结束不久的人,真要去商场逛街,倒是有些提不起兴致。 山水秋色,即使不是节假日,午后的北山街依旧是格外的拥堵。 商务车一路行驶,最后进入了一处湖边的山庄之中。 这处北山街的山庄是处百年的庄园建筑,说起来是起源于一段爱情的故事,但是从民国开始,历代文人来杭,大多都会在此处居住,这些传奇中的人物总给这座建筑增加了神秘的文学性色彩。 早在中午的时候,纪施薇就让小朱给她们预订好了下午山庄的使用,一些纪施薇平日之中喜欢的品牌的sales也已经约好了下午上门的时间。 庄园之中早已经安排好了茶点,放置在临水的亭子中,在此处的百年园林之中焚香煮茶,也是两人在疲倦时候会选择的放松方式。 温热的茶水下肚,倒是驱走了满身的秋意。 “薇薇,”木栖用手托着茶盏,青瓷盏在她的手中转了个弯,最后落于木质的桌面上:“我来之前,碰到了你的教授。” 她们每个人在入学的时候都有指定的老师,有些老师是学生自己找的,有些也是学校指定的。 纪施薇的老师是从她高中开始就一直跟随的老师,入学之后自然而然的也是继续跟着她的老师学琴,那位温柔的斯拉夫裔的老太太总是会家中放满零食等着她的到来。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纪施薇虽也不能称为是她最优秀的学生,却也能算得上亲密。 紫砂壶之中的母树大红袍发出了淡淡的兰香,滚烫温度穿至了壶侧,纪施薇的手瑟缩了一下,将壶中茶水倒入公道杯之中。 “她问我,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木栖把自己的空杯推到纪施薇面前,示意她给自己倒满。 “老太太虽然平时逼得紧,但是对你倒也是不错的。” 橙黄明亮的茶水在杯中碰撞出涟漪,木栖感慨道。 “那你又是如何回答她的?” 纪施薇放下公道杯,把木栖的杯子往前推了推。 “兰香馥郁,香高浓长。” 木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执起自己手中的顾景舟制的松鼠葡萄杯,对着光转了一圈茶汤,托着脸颊,笑着抬眼看向纪施薇。 “我还能说我们纪小姐过得不好吗?”她轻抿一口杯中的茶水,笑道: “这不是现在越来越豪气了,招待我这种俗人都用上了母树大红袍。” 她眨巴眨巴眼看着纪施薇,见纪施薇都有些羞恼了,木栖这才笑着解释道: “我和她说,你现在过得很好,但也遇到了苦难和挫折。” 老师总是会惋惜自己的学生未曾走上她们曾经设想的道路,而学生也总是有时会在作出选择后恍然和怅然。 长期醉心于艺术的老师并不怎么去关心国外娱乐圈和金融圈子的信息,但也因为自己丈夫和学生的原因,难得的偶尔会看看一些最新的信息。 她信任自己的学生,也信任自己丈夫所培养出来的得意门生,却仍然会惋惜自己的学生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纪施薇倒茶的手停顿了顿,抬眼看向面前的木栖。 微笑的友人难得正色,却是隔着遥远的距离,替那位老人问出她想要询问的问题: “薇薇,她让我问你,你真的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吗?” 园林之中的流水潺潺,纪施薇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也是。” 木栖倒是不惊讶她的回答,她只是笑了笑,感慨道:“我们谁又能真的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年少时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琴,她们都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专心醉心于艺术。 可是直到长大后才知道,除了艺术之外,她们更需要生活。 艺术生的割裂也是在此,那些曾经在读书生涯之中跟着老师学习一小时就要四五位数的学生,在读完书之后却大多要为生计而奔波。 她们已经是其中的幸运儿了。 园林的花窗外就是喧嚣的街道,而在木窗之中,也能望到那一片微波。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0节 “可是薇薇,你现在过得真的快乐吗?” 湖水清澈,木栖转身看向好友: “我知道我怎么样都无法完全和你感同身受,但是作为朋友,我只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她并非是这场苦难的亲历者,却也是受人之托,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应该不是你想问的吧。”纪施薇垂眸,遮住了眼中的复杂。 多年的相处,她了解木栖,也知晓木栖的性格。 这样踌躇、忧思的问题,并不会是木栖想要问的。 唇齿间的兰香味渐渐散去,回甘的香甜却莫名多了些苦涩。 “是他让你问的吧。” 第20章 第20章 “直接就猜出来了啊?” 木栖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下,随即失笑道:“虽然我确实是受人之托,但是就这么让你直接猜了出来,我也太也没有面子了吧?” 她的表情有些不满,但是眼中又是含着调侃的笑意,她拿起桌上的扇子,转了个扇花,随意地指着纪施薇,调侃道:“你们小情侣拿我戏耍呢?” 一个非要她问,一个问了就能猜出来。 明明两个人都长了嘴巴,却非要拉上她这个中间商,显得她倒是成了paly的一环。 “就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才知道不会是你问的。”纪施薇伸手推走面前的扇子:“小心着点,这是刚收来的十三行的扇子,沾上了茶水就不好了。” 木栖切了一声,语气之中还带着被戏耍的不满:“你财大气粗,怎么又会少这么一把扇子。”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合上了扇子,放入到了黑檀木的扇盒之中。 “扇子你要是喜欢,拿走就好了。”纪施薇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东西年岁久远,不小心沾上水倒是还需要去找人修复。” 十三行的扇子都有一百多年的年头,沾上水了修复起来倒是更加烦琐。 “你这日子,如果不去拍戏,倒也是过得悠哉。” 木栖扫了一眼茶桌上的摆件,上至顾景舟制的松鼠葡萄茶组套,母树大红袍,下至古砖摆件,倒是无一不精巧。 这还只是在杭城。 “拍不拍戏的,这些日子倒是想明白了些。”纪施薇托着脸,望向花窗外的湖景: “演员不过是我目前的职业之一,没必要把自己拘束这个职业之中。” “仔细想想,除了拍戏,我们还能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 演员不过是她的尝试,而除了演员这个职业之外,她本身就可以继续做更多的尝试。 人并非做了一个职业,就要被一种职业禁锢一生。 “难怪。” 木栖忍不住笑道:“难怪顾怀予给我打电话,说你最近连对演戏的兴趣都下降了许多,他不知道是因为他生病的原因还是你心情的原因,只能托我来打探一下。” “我早就和他解释过,但是他不信我的话。” 纪施薇有些无奈,她前面已经和顾怀予说过这件事情,但是他却总是担心是因为他的身体才让她放缓了脚步。 “他总是担心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让我心绪不佳,之前住院不肯见我的时候还联系了颖姐,想要再给我接个古装剧,再去影视城拍上个一两个月。”纪施薇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担忧什么。” 或许并非不是不信纪施薇,而是不相信他自己罢了。 木栖心下微叹,却也终究知道了纪施薇为何能直接猜出提问的并非她。 他们两人终究还是无法像曾经过去那般敞开心扉。 一个是因为苦难后的荫翳,一个是在阳光下的步步靠近。 但他们始终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个是像是自我保护的逃避和否定,一个是不敢上前的试探的犹豫和踌躇。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秋日的萧瑟之感骤然在晚霞之中蔓延开来。 群山夕照,残荷枯枝,令人难以想象前几日满湖翠绿之中夏日的繁盛。 “你们吃过晚饭回苏市?”木栖拿起茶杯,闻了闻杯中的余香,只是浅浅地润了润唇。 大红袍的第七泡,即使余香犹在,但终究还是不能和之前并论。 “是的。”纪施薇颔首。 “你和他回别墅?还是自己回家?”紫砂杯子被木栖放回到杯垫上,发出一声脆响: “照我说,如果顾怀予还是这么一副摆着为你好的姿态却一副油盐不进的自我封闭模样,你也冷落他几个月,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 “我自己回家。”纪施薇晃了晃自己杯中的茶汤,抬眸透过玻璃看到外堂难得人来人往的工作人员,她指了指外堂,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狡黠:“当然,如果能把他带回去,倒也不是不行。” 虽然她的家中还未装上那些无障碍的设施和设备,但是那些带有曾经过往回忆的存在,或许才能让此时的他更加放松。 木栖挑了挑眉:“我们纪小姐打算怎么把我们纪董事长带回家?” 如果放在以前,装个醉或者是借着酒意一哭二闹总是有办法,放在现在,还颇有些难度。 “不。”纪施薇眼波微转:“我打算用最老土的办法。” “哦?” 山庄的铁制大门已经被完全推开,临时的无障碍通道都已经搭建完成,黑色幻影缓缓驶入山庄之内。 听到外堂的喧嚣声,纪施薇粲然一笑。 “捆回家。” 杭城到苏市,开车不过是两个小时的时间。 城市的繁华恢宏壮阔,却有独属于古城的宁静。 顾怀予坐在轮椅上,看着屋外的繁华,却是怎么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出现在了纪施薇的家中。 先是饭桌上木栖难得地给纪施薇灌酒,再到了苏市之后一向坚强的纪施薇却一直拉着他不放,而且向来靠谱的小朱也非说自己刚刚晕车怕把纪施薇摔着了。 见她们难得这般,顾怀予也确实不放心小朱她们把她送回家,只得自己来回折腾一下,但他倒是怎么也没明白,怎么就在他进门的那一刹那,门就被说自己已经晕到产生重影的小朱重重地合上了。 忠心的梁秘书虽然在外面叫了两声,但最后只传来了捂着嘴的呜呜声和重物被拖走的声音。 顾怀予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刚刚还非拉着他不放的小醉鬼,此时已经笑盈盈地抵住了自己的家门。 除去她脸颊上的泛红和身上浓郁的酒香,倒像是没事人一样。 “纪小姐的演技见长。”顾怀予调转了轮椅的方向,转身看向纪施薇:“装醉都能一口气装两个多小时。”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中却并未责怪,而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谁叫我是演员呢。” 纪施薇听出来了顾怀予语气中的放纵之意,她干脆利落地抬手按下了锁门键,冲着顾怀予摆摆手。 “看,门已经锁好了,梁秘书已经被拖了,我们纪总今天也算是被我捆回家了。” 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的骄傲。 顾怀予轻笑了一声,一只手松开了自己领结,对着纪施薇张开手,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我倒是也不介意被你真的捆回家。” 他身上原本工整的衬衫因为上下车的原因有些凌乱,此时配上半解不解的领结,倒真有些被采撷的模样。 “我们顾先生什么时候学的这般油嘴滑舌的模样?” 纪施薇的语气有些嗔怪,但她还是走上前去,拉住了顾怀予的手:“生了病倒是把花言巧语都学会了。” 因着轮椅在面前的原因,纪施薇是弯着腰站着的,顾怀予抬眸看了看她,倒是并未接她的嗔怪,只是松开了握住她的手,一只手放到她的腰间,轻轻一带。 纪施薇没料到顾怀予会有这样的举动,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到轮椅上,却在快摔下前,被顾怀予稳稳地托住。 温热的掌心下,他手臂间的肌肉依旧有力。 而她的腰间,有力的大手紧紧箍住她堪称盈盈一握的细腰。 她今日的私服是一件小香的短衫,抬手间,腰部的马甲线都会若隐若现。 炽热的温度毫无阻拦的、径直的通过肌肤与肌肤之间的接触,连接到了一起。 那一处相触的区域,隐隐都在发着热。 纪施薇猛然看向顾怀予。 她们以前在玩笑或者是恼怒时候虽有过这样的举动,但大多都是面对纪施薇生气后顾怀予用这样偏向强硬的方式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四目相对,他连声音都泛着哑意。 “那也只对你。” 顾怀予手臂用力,将她整个人微微抬起,拉到了他的腿上。 “怀予,你的……”纪施薇察觉到了顾怀予的意图,她手撑着轮椅的把手,想要站起来。 “我知道。” 顾怀予轻轻拍了拍纪施薇:“别担心。” 伤口的外部虽然已经愈合了,但是内里依旧需要养一段时间,顾怀予也并未让纪施薇坐在他的左腿上,只是让她借着自己的力侧靠在他完整的右腿上。 红酒的浓香在两人之中交融,温柔的月色透过客厅中巨大的落地窗落于整个室内。 顾怀予的头侧搭在纪施薇的肩膀上,他就着月色环顾了一圈室内的陈设,怀念道: “家里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白色的手工地毯铺在地上,上面还放着西高地的玩偶,茶几的侧台上还放着练完不久的琴谱。 一切都和一个月前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是没有变化。”纪施薇侧过脸,柔声道。 她们好久没有如此的亲密,甚至连呼吸间温热的气息都在交融。 刚刚的酒未曾喝太多,但是却让两人难得有了些旖旎的醉意。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1节 或许是因为在故地的温存,又或许是在生病后难得的,不用担心有人打扰的亲密。 “出院快乐,顾先生。” 纪施薇侧过身子,用手轻轻勾起顾怀予的下颌。 他只是笑着,放纵着她的动作。 她凑到他的耳边,温润的触感落在他的脸颊,她红唇微启,轻道: “这是奖励。” 第21章 第21章 “这是给顾先生认真康复的奖励。” 温润的触感转瞬即逝,她应该是刻意的,始终不离开顾怀予的耳边,却又继续补充说道。 呼吸像是恶作剧般轻轻柔柔的拍打在他的耳侧的肌肤上,激起肌肤的一阵战栗,而当它下意识想要去触碰的时候,却被呼吸的主人灵巧地躲过。 若即若离,却又巧妙地能让他感知到的距离。 像是想要惩罚这位恶作剧的人一样。 箍住她腰间的手又紧了些,连原本只是单纯靠着的身子都被他深深地拢进了自己的怀中。 但即使这样,她仍然未曾安分。 鼻尖传来她发间的馨香,混着酒意,让人不自觉地沉醉于其间,而那些灵巧的发丝却和它的主人一样,时不时划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柔意。 “薇薇,你这是奖励,还是惩罚?” 她们对对方太过了解,勾人者也自知怎样才能引得他失态。 他有些无奈。 “那要看我们顾先生是怎么定义的了。” 而始作俑者在听到他的话后,用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身子向后,远离了些他。 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勾人的眼角微微上翘,眼中带着得逞式的笑意。 纪施薇的语气婉转悠长,像是这座江南老城之中微荡了百年的河面,波光荡漾,带着勾人的醉意,她嗔怪道:“我可是给奖励的人,这怎么还怪上我了?” “好,那怪我。”顾怀予放松了身子,靠到轮椅的椅背上,像是化主动为被动,低垂着眸看着眼前的女子。 他轻笑着,胸腔当中发出微微的震动,道: “怪我自制力太差。” “这还差不多。” 纪施薇满意地放下环抱着顾怀予脖颈的手,坐直了身子探身向前,抬眸看着顾怀予。 “这次就先原谅你了。”纪施薇说。 她含笑的眼眸中清波流转,如同江南的春水,盈盈将人环绕在其中。 顾怀予依旧怀抱着她,只是放在她腰间的手却在不自觉地摩挲:“那我还要感谢纪女士的宽宏大度。” 他的食指处仍留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指尖温热,一下一下地抚摸引得纪施薇下意识地瑟缩一下。 粗糙的,带有一丝侵略性的意味。 纪施薇转头,环顾了一下室内,像是逃避式的岔开话题。 “我这里还有你之前留宿时候留下来的衣物,但是——” 他们两人已经在一起几年了,但因为顾怀予骨子中对婚姻的观念还比较保守,即使她们已经算得上是亲密,但真的快到那一步的时候,都是顾怀予一个人狼狈地去洗手间冷静。 家中的客房就是顾怀予偶尔留宿时候的房间,衣物和梳洗的东西都不缺。 只是,现在家中的格局,不知道能不能适用于现在的他。 “家里的卫生间还没有改造。”纪施薇的话语一转,终究还是没有把无障碍这一个词说出来。 这个词,在平日之中听这只是日常当中再普通不过词,但是对于年轻的他们而言,终究还是太过沉重。 残疾人家中的布置会和普通人家有些区别,尤其是在卫生间这一重要的洗漱的地方,扶手和凳子,是他们一开始必不可少的设施。 何况,顾怀予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身体重心的改变,还无法做到一直站着。 顾怀予的家中在这一个月之中倒是在他弟弟顾沐言的监督下,由设计师根据顾怀予的身体变化,微调改造了家里的动线,便于轮椅的运转和后面假肢的行走, 但是纪施薇的家中却还未曾改变。 她们谁都没有想到,顾怀予出院后,进的第一个能被称之为“家”的温馨放松之地,会是这里。 “没有关系。”顾怀予目光平和,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我刚刚就已经想到了。” “那你不早提醒我。” 纪施薇从顾怀予的怀抱之中下来,语气之中有些责怪,却是更多的自责:“还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还是太急了,光顾着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情感问题,却忘记了更要紧的现实。 顾怀予嘴角微勾,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喃喃道:“这样更好。” 这里的一切都和一个月前没有太多的变化,这幢房子主人的生活痕迹历历在目,落地窗边的钢琴,眼前地毯上的西高地,和橱柜上生机勃勃的发财树,似乎都彰显了这幢房子的盎然生机。 时间像是在这没有留下痕迹,现实的痛苦像是无形间被这里的温暖一步步瓦解冰消。 就好像,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改变。 就好像,只是如同曾经的那些夜晚一样。 纪施薇有些没听清:“什么?” “我说,这样更好。”顾怀予抬起头,对着纪施薇笑了笑,语气虽然听着释然,但眼中却带着些歉意: “但应该要弄脏你的地板了。” 他的轮椅都是在外面用的,家用的轮椅虽有,却是同样放在了别墅之中,也未曾带来。 弄脏地板什么的都不是事情,等明天的家政阿姨到了就能清洗干净。 纪施薇刚想要张口,却被顾怀予打断。 “到时候给我一把塑料椅子放在卫生间就好。”顾怀予指了指外卫道: “我之前在医院里也试过,没事的。” 他拆了线之后也学了怎么洗澡,纪施薇的家中虽然没有医院设施那么齐全,不行的话扶着墙跳一下或者扶着把手做个支撑总是可以的。 就是会麻烦了些。 只不过这种麻烦。 倒是让他难得地感觉自己的生活似乎没有改变。 在医院的那一个月,他见过了太多不同的眼神。 有惋惜,有可惜,有无奈,还有来探病的下属的试探。 那些眼神之中,都有意无意的染上了一层的怜悯。 就连在医院之中学习和尝试支具的时候,有时他想自己去拿放在架子上或者是掉落在地上的用具,都会被身边的人即时的制止。 他知道那些人都是为了他好,但是那种不经意之间的特殊对待,总是令他感到不适。 像现在这样的,和过去一样,就好了。 纪施薇帮顾怀予拿好了换洗的衣物和凳子,即使有些不放心,但她还是只能单看着顾怀予将轮椅开进了浴室。 随后,那一扇磨砂的哑光玻璃门在她的面前合上。 纪施薇转身去了自己房中的浴室。 虽然来不及放水泡澡,但是温暖流水依旧能够洗去她满身的疲惫。 她的洗澡速度不慢,但是等到她吹完头发出来后,却发现外卫的门依然是关闭着的,地板上的车辙痕迹倒是已经被清洁机器人拖干净了,洁净无瑕的,倒也看不出之前的痕迹。 纪施薇轻手轻脚地靠近外卫,里面依旧是流水冲刷的声音,流水的声音很大,倒是令她在外间听不清具体的情况。 “怀予?”纪施薇看了眼时间。 她洗澡的速度相对而言已经算是慢的了,加上今天基本在室内,连面膜都可以明天再敷,护肤的时间都省却了不少。 但是他却还未出来。 纪施薇有些担心,她敲了敲外卫浴室的门道:“怀予?你还好吗?” 浴室内传来了和水声并不一样的声音,水声停了,但声音的主人似乎痛哼了一声,但是又迅速地被再次响起的流水声所遮掩下去。 “别担心,我没事。”里面的人似乎怕她有些不信,又道:“我马上出来。” 纪施薇却并未完全放下心。 浴室之中的雾气太大,透着门,只能看到人影微动,却也并不知道他究竟如何。 她的手放在门把上,有好几次都想按下去,但是终究没有继续她的动作。 这也是她们的默契,她尊重顾怀予的选择,也愿意在门外驻足,去维护他的自尊。 过了一会,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 雾气争先恐后地从门后散出,纪施薇向里间望去,只见顾怀予没有坐在轮椅上,他只是扶着里面的门框,用结实的水泥来维持自己身体的稳定。 轮椅安安静静地停在里面,好像还在滴着水。 “怎么了呀。” 纪施薇快步上前,微微垂眸,掩住她眼中的担忧。 视线低垂,浴室的地板上,似乎还有一些洗漱用品掉落的痕迹。 顾怀予的身子侧了侧,似乎下意识地想要挡住纪施薇往里面窥探的视线。 纪施薇收回了目光。 “摔了一下。” 见纪施薇没有往里面看的意思,顾怀予放松了下来,他的身体晃了晃,却还是轻描淡写地说: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2节 “已经没事了。” “好” 纪施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上前扶着他说: “先去沙发上休息一下,里面明天让家政一起收拾。” 因为单只脚的原因,他的重心有些不稳,只能是一手扶着家中能触碰到的倚靠处,一手被纪施薇扶着,一步一趋挪到沙发。 快到沙发的位置,连倚靠的物件都没有了。 他的手臂都有些微微地颤抖,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不往纪施薇身上压。 纪施薇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她停顿了下,转过身子,抱住了顾怀予。 他的身上是沐浴过后的苦艾的木质气息,因为纪施薇动作的忽然变化,顾怀予一个不察,倒是将身子都靠在了她的身上。 纪施薇的身后就是沙发,她向后退了一步,和顾怀予一起相拥着,侧身倒入了柔软的沙发之中。 她的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他在下,她在上。 四目相对间。 她一手抵在沙发上,一手拉起顾怀予的衣领,狡黠道: “这是对你的惩罚。” 第22章 第22章 “这又是要惩罚我什么?” 顾怀予眉眼含笑,挑着眉看向纪施薇。 他的身子是陷在软塌的沙发之中,白色的沙发垫子微微下凹,将他的身体托住。 灰色的睡袍散落在了沙发上,倒是遮掩住了他的下身。 “惩罚你,摔倒了都不知道喊我。”纪施薇歪着头想了想,手中的力度又加大了些。 他的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水珠,随着纪施薇的动作,顺着他的硬朗的下颌滚落下来,一点点的划过他身上分明的肌肉,最后洇与灰色的丝绸睡袍之上。 “我错了。” 顾怀予抬眼望向了纪施薇,她脸上还泛着一丝红润,却不知是生气的还是刚刚浴室之内的蒸汽:“但是薇薇,请原谅我还是想要自己去面对。” 他脸上的表情却未曾变化,他早就已经知晓纪施薇的生气之处,但是却难以做到能不让她生气。 最起码现在,他还有些无法做到。 他知道身体的脆弱,但理智却并不想和自己的身躯示弱。 摔倒了自己爬起来,遇到困难了自己去面对,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甘于向命运示弱的人。 “好吧。”纪施薇叹了口气: “那你觉得我要选择原谅你吗?” 她确实是知晓顾怀予的想法,但在这种时候,她还是更希望顾怀予能够去想起她,而不是总是想着一个人去面对。 “去原谅你总想要一个人去面对。”纪施薇停顿了下,说道:“去面对这些吗?” 顾怀予垂下了眼眸,他没有说话。 纪施薇轻哼了一声。 “看吧,连你自己都知道自己做错了。” 顾怀予微微苦笑,但却并未反驳。 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逃避,甚至于他都能清晰的知道自己究竟多么纠结,这都已经是两人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也是他在无事之时,时不时会去思考的问题。 他曾经有无数次想要直接掀开裤腿,但是又在无数次被他此时内心的懦弱所击败。 “算了,等你想清楚再来找我。”见顾怀予只是微笑,纪施薇有些难得的挫败感。 从开始住院之后就是这样,一直以来,顾怀予的逃避就像是只对着她一个。 他可以面对医生自如的去谈论他的残肢,但是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依旧是这一幅遮遮掩掩的模样。 她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纪施薇松开了顾怀予的衣领,甚至都没有去看顾怀予,她只是直起了身,想要转身离去。 “薇薇。” 顾怀予想要去拉她,但是身下的软垫和重心的变化一时让他有些失去了平衡,他只能用手肘撑着自己,一手去拉纪施薇。 纪施薇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她只是闭了闭眼,压住了眼里的担忧,她没有理会他的挽留,甚至还背过身去,连眼神似乎都不愿意分给他一个。 “等你什么时候能想通吧。”纪施薇没有回头。 她的背依旧挺拔,只是向来柔和的声音之中都染上了一丝哽咽:“顾怀予,你的选择没有错。” 她知道顾怀予的想法,甚至于她也能理解顾怀予,但是—— “我有些累了,顾怀予。” 她怎么会不累呢?即使一直强装作坚强,一直强壮做镇定,但她也不过只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 “你的东西都在侧卧,如果想留下就留下,不想留的话待会给管家打个电话把你接回去。” 纪施薇闭了闭眼睛,用手指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她像是放弃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算了,你自己决定吧,我先去休息了。” 她站直了身子,准备离去。 身后似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纪施薇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却被她自己的理智所阻止。 他本来就不愿意她见着他狼狈的模样,她何苦还要去自讨无趣。 顾怀予用手压着沙发,直直地撑起身子,让自己坐回到沙发上。 面前的人没有再继续离去,却也没有回头。 他只得苦笑。 人是他作弄生气的,但也确实是他的问题。 顾怀予蓄了把力,用左手单手撑着沙发,右脚落地,想要将自己托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 这一个原本人起身时候最常见的动作,但是到此时却只留下了身体砸在沙发上的声音。 纪施薇依旧没有回头。 最后,他像是泄了力般,坐回到了沙发上。 “薇薇。”顾怀予抬眼看向眼前的背影,她的肩膀隐隐有些抖动,但是却仿佛咬着牙般没有任何的声音。 他的语气像是笑着的,但连声音的音色之中都有了些无奈和痛苦:“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喊你的原因。” “叫了你来,又有什么用呢?” 纪施薇猛然回头,看向他。 夜晚中,他眼眸中的悲伤仿佛要溢出来,他看着她回头,嘴角扯出一抹笑。 “你看,叫了你来,又会有什么用呢?”他垂眸望向自己的腿:“只不过是在多一个人痛苦罢了。” 如果没有辅助的工具,他现在就连站起来的能力都已经没有了。 纪施薇终究还是心软了,她没有说话,但是还是走回了沙发旁,抱着手低头看着顾怀予,道:“所以呢,难道痛苦了,我们就不面对了吗?” “顾怀予,我生气的从来不是你的身体,我生气的是你的态度。” “曾经的你,不会仅仅是因为害怕痛苦就放弃面对,” 纪施薇的声音之中带了些强硬,她的眼眶周围还有些微红,脸颊上还有泪水流过的痕迹,她牙根紧咬,坐到回到沙发上,一字一句得说: “顾怀予,我见过我母亲在病床上最后的模样,我见过的战争之后的难民,见过加沙地带之中的孩童,见过爆炸之后的断壁残垣。” 她见过世间的繁华,也见过母亲跳楼后的模样,那段时间当中,她见过icu外冰冷的瓷砖外曾经传来过多少的痛哭和祈祷。 也就是在母亲去世之后的第二年,她去了那一片充斥着历史、战争与鲜血的新月沃地。 那是和在国内,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纪施薇看向顾怀予,她的眼中充满了认真: “顾怀予,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你知道我并非是温室之中的玫瑰,你也知道我并不是软弱之人,但是为何偏偏在面对我的时候,你要以保护为理由,将我隔开呢? “我能理解你的抵触,我也能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你这样对我不是保护,反而是对我的不信任。” 她的内心并不脆弱,她也不需要这样的“保护”。 纪施薇看向顾怀予,等待着他的答复。 而他像是逃避一样,逃离开了她的注视。 “我想,你之前说的对。”见顾怀予没有给她答复,纪施薇有些失望:“我们可能都需要再想清楚一些。” 放在沙发上的手被她紧紧捏紧,纪施薇沉默了一瞬,还是说道:“算了——” 纪施薇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手上突然被另外一层温暖所覆盖。 她的手挣扎了一下,想要甩开,但是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的手心温热,甚至还有隐隐的汗意,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什么。 “是我的错。” 相持之下,顾怀予说道。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3节 他的声音诚恳,手紧紧的攥住纪施薇的手,像是担心他一松开,她就会离她而去。 “然后呢?” 纪施薇没有应他的道歉。 他最近道歉的次数太多,多到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刚刚洗漱的时候,我又重新审阅了一番自己的身体。”顾怀予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这是一具残破的,有缺陷的身躯。” 纪施薇家中洗漱台的位置刚好能够让他看到自己的身体。 腿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圆润光滑,但却更加显得空缺。 顾怀予闭上了眼,身上灰色的丝绸睡衣因为刚刚动作而显得有些凌乱,他松开纪施薇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到自己左腿上。 纪施薇垂眸,看着他放在左腿上的手, 他的手指节分明,指骨修长。 柔顺的睡袍贴合了他的身体,坐大腿处的睡袍和常人似乎无异。 但是到了原本膝盖以上的位置,突如其来的戛然而止。 “薇薇,它并不好看。”顾怀予摩挲着自己的左腿。 它像个圆润的棍子,有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到那块肌肉不自觉地弹跳。 上面的外观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内部的疼痛却并没有消失,即使到了现在,它还时不时会产生疼痛。 “我不想面对它,所以我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他缓缓的说。 纪施薇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一点点的,将自己的手指扣到他的指尖。 跨越了层层的荆棘和障碍,他闭上了眼睛。 “薇薇,它真的很难看。” 纪施薇注视着他,他在痛苦,在挣扎,他站在悬崖边,却睁开了眼睛。 他抬头,挤出一个比哭还要悲伤的微笑。 纪施薇手掌翻转,和他十指相扣。 她的手被他压在了手掌下面,手背下隐隐已经能够感到大腿皮肤的温度。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他的残肢。 “别怕。” 他说 第23章 第23章 “我不怕。” 手背的肌肤对温度的感知是最为敏感的,只隔着一层丝织物,她已经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两人的温度。 纪施薇的手指没有挣脱十指相扣的桎梏,她的中指在他的指骨处顺着青色凸起的血管一点点地向上抚摸。 “我为什么要害怕呢?”纪施薇抬眸,眼中带着困惑。 她的脸上还有刚刚落泪的余迹,甚至连脸颊之上都还有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单这么看着,倒是盈盈让人心软。 “因为它。”顾怀予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一字一句艰难道:“很难看。” 在被救出来完全昏迷之前,他曾经见到过这条腿最可怕的时刻, 那是在一片漆黑的砖石之下,向下倒塌的梁木直接砸到了他的左腿,那些鲜血洇湿了他的裤腿,鲜血一滴一滴的,在黑暗中滴落。 他和村支书隔得很远,那一片废墟之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和鲜血滴落的声音。 哒——哒——哒—— 麻木的剧痛,和那萦绕的血滴声。 这是他对他的腿最后的印象。 再之后,他再一次看到这条腿的时候,就已经如同断壁残垣,被生生从他的身体上剜去了一部分。 “我的理智知道我是个残疾人的事实。”顾怀予苦笑道: “但我的情感依旧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同样,我也很难面对这条残,腿。” 他本来想说残肢,最后还是愣生生改为了腿。 “从第一次纱布揭开,到现在。”顾怀予微阖眼睑,他脸上的肌肉颤了颤:“我可能一直都没有做好面对这条腿的准备。” 他见过这条腿上伤口未痊愈时候的缝合线,也见过那些他从未想过的黄色的、存在在身体当中的积液,从透明导管之中排出来的模样。 伤口已经痊愈,只是有疤痕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身上。 这些疤痕无数次会让他在梦中惊醒的时候,意识到他的缺失。 曾经无数次,他从睡梦当中苏醒,恍若感觉自己似乎能回到还未出事的时候,但是腿部的空落之感确实无数次将他从梦境拉至于现实之中。 他本来就是人群当中最耀眼的那一个人。 但就是在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秒。 原本的人生在顷刻之间发生了改变。 两人交握的手渐渐被他握紧。 “怀予,你说的这些,并不会让我感觉害怕。” 说话间,纪施薇倾身上前,将他压到了沙发的靠垫上。 顾怀予是斜靠在沙发上的,他正常的右腿随意地垂落在沙发旁,左腿因为纪施薇的动作下意识地紧张地抬起又放下。 她坐在顾怀予的面前,一只手仍然拉着他的手放回到他的左腿上,一只手随意地落于沙发上,为自己的身体重心提供支撑。 “不管如何,它始终都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纪施薇开口道,她的声音平静而有理性,试图一点点将他难得慌乱的思绪梳理清晰。 他的残肢本身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从他还在年幼时期,就已经伴随着他的成长一起生长发育。 只是这一点太过符合自然生长的逻辑,当理所应当存在的事物离去的时候,大家反而会觉得不同寻常。 但这一处的肢体,从来,一直都在他的身上。 只是在时,世人认知为正常,失去时,世人认知为惋惜。 纪施薇将手掌放置于他的腿上,垂眸望去。 如果单论目前的感觉,似乎和过去之时似乎只有细微的差异。 曾经的肌肉已经被覆盖,抚摸上去倒是没有之前那般坚硬,但是他两腿的宽度,已经有些不同。 纪施薇心下知道,这是他的小腿肌肉萎缩所导致的。 这也是他所必须去面对的现实。 一条已经消失了的腿,和必须在三十岁这一年重新学习走路的现实。 “无论是否完美,它始终都是你的一部分。”纪施薇抬起头,看向顾怀予。 “而我看到的,是你的全部。” 她爱的是他这个人,是他所有一切集合而成的合集。 即使再怎么不完美,再怎么残缺,那都是属于他的子集 “所以,我又怎么会害怕呢?” 她的目光珍重又郑重,这般视若珍品的眼神让他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却又在片刻之后忍不住被这样的眼神所吸引。 顾怀予的手下意识地抚上她的脸颊。 屋外的月光倾泻入室内,柔软的纱帘微微阻挡了下,只能任由它泄入。 月色,是难得的温柔。 “薇薇。” 顾怀予忍不住低下头,与她额间相抵。 发丝在风中摇晃,隐隐都有了些缠绕之意。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的呼吸急促,像是沉闷的困兽。 “我想和你表达我现在的心情,但是又觉得简单的文字太过苍白无力。”顾怀予张了口,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合着月光一起低吟。 他想说有你真好,又想说爱意深重,但是却又感觉这些语言太俗又太过无力。 这样简单的,直白的,热烈的语言,怎么能去描述他那复杂的、与静寂之中开出的花呢? “嗯?” 纪施薇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顾怀予却没有再提起解释的意思,只是喃喃道: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顾怀予侧开了脸,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而你是静寂之中唯一的花火。” 此时,我想你。 窗檐之外。 满月居于月空。 纪施薇曾经无数次想过她见到顾怀予残肢的那一刻的模样。 她见过战争地带的血肉横飞,也曾经在满目的疮痍之间和导师一起给那些孩童讲述音乐,也见到过那些在轰炸之中生存下来的小孩。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却在此时发现,情感并非坚强就能控制。 灰色的丝绸被他的主人一点点地掀开,那一只残肢在两人的注视之中渐渐露出面貌。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4节 单从上方看,他的肢体依然保留了原本的模样,而从正面看去,在残肢的最底端,还是有细细的疤痕纵横在他的伤口之处。 好在以他的角度,应当是看不到的。 “是不是很难看。”顾怀予垂眸望着下方。 他的残肢被纪施薇捧在她的手心之中,像是什么珍品一样,但是只有它的主人知道自己有多少厌恶它。 他的肤色本就已经偏白,但是和她相比还是有些肤色差。 那一处他最为厌恶的存在,被他爱的人呵护在手间。 这一幕的挫败感和辛酸感,令顾怀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不难看。” 纪施薇没有继续坐在沙发上,她扶着沙发蹲到地毯上,平视着这一处让所有一切都改变的肢体。 那些疤痕在他的残肢端留下了层层的痕迹,而摸上去的手感也有些凹凸不平,那些疤痕像是蜈蚣一样,盘踞在他的伤口;除此之外,只有残肢最底端柔软的触感似乎和在以往认知当中所了解到的有所不同。 “它是软的诶。”纪施薇小心地抚摸上那一处柔软的不像是大腿的地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眼中的温热逼退。 再抬起头之时,已经仿若无事。 她终究还是心疼的。 没有人能够在亲人、爱人,遭遇苦难之后,毫不痛苦。 “那你以为是什么感觉?”顾怀予有些不解。 纪施薇轻轻戳了戳顾怀予的残肢底端,随后问道:“我一直以为这一处是硬的。” 在顾怀予出事之后,纪施薇也看了不少和截肢相关的视频和书,但是真正现实当中见到残肢,还是在今天。 他的腿确实是在快到膝盖那一处的位置被拦腰折断,在纪施薇下意识的想象之中,这一处应当也是有骨头的。 但是,只有到现在真正感受到了时候,纪施薇才知道这一块肌肉柔软非凡,甚至不用力地戳一戳都能看到肉的下凹。 “是软的。”顾怀予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道: “等后面要安装假肢的时候,还需要靠它们来去支撑接受腔。” 这一块肢体或许是以后他受伤最多的地方。 在那些以后的复健之中,他都必须靠这一处的大腿去支撑他的假肢。 纪施薇的手缓缓抚摸过顾怀予这条腿上的每一处疤痕。 除了截肢的手术疤之外,还有在事故当时的划伤和磕碰的伤口。 这些伤口早于手术疤痕愈合,但依旧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或重或轻的痕迹。 足可以见当时事故的惨烈。 “现在还会疼吗?”纪施薇将手覆盖在他的残肢上,抬头看向顾怀予。 顾怀予犹豫了一下,看到纪施薇的目光,还是如实说道:“会疼。” “是幻肢疼吗?” “有时候是幻肢疼,有时候是残肢疼。”顾怀予摇了摇头,苦笑道:“有时候,我甚至都分不清这两种疼痛。” 一种是幻觉的疼,一种是现实的痛。 痛到难忍的时候,他总是在想,为什么命运选择了他,让他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那一座老式的宗祠之中。 顾怀予微微弯腰,伸出手对纪施薇说:“薇薇,起来吧,地上凉。” 纪施薇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她。 他的目光哀伤又带着忧愁,他下意识地拉过睡袍盖住他的残肢,却在遮掩完后被一只手所拦住。 顾怀予垂眸。 只看到纪施薇牵起他那只刚刚遮掩残缺的手。 缓缓地。 在上面落下一吻。 第24章 第24章 “薇薇。” 顾怀予微叹一声,眼睑微阖,像是想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他将一只手放置于自己的身侧,维持住他自身的身体稳定。 而那只刚刚感受过柔软的手,则顺着他的弯腰而下放。 “你。”他想说你不必如此,可是却又如鲠在喉。 掌心之上被放上一双柔软的手,那些渐渐涌入掌心的温度让他一度难以组织的言辞渐渐理顺。 “拉我起来吧。”还没等他开口,温度的主人突然说道。 她的声音带着些笑意,像是想要一点点驱走他的不安。 顾怀予睁开眼睛,看向她。 眼前的女子依旧是蹲着的,她盈盈在那边笑着,像是晚夏时节最后的暖阳,在这渐寒的温度之中,带来那些令人昏沉的暖意。 见顾怀予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纪施薇努努嘴,疑惑道:“怎么啦,不就亲了一下吗?怎么反应不过来了?” 这不过是一个亲吻,一个吻手礼。 她们两所学校都喜欢在节日举办舞会,有时候是传统的古典舞会,有时候是自由奔放的现代换装舞会,早在学生时代参加学校这些舞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进行过这个最基础的礼节。 但是这个吻和那时候不一样。 和那些在朋友起哄之下和那些在舞会礼节之下的亲吻并不一样。 他的手掌收紧,紧握着手中的柔意。 “怀予?”纪施薇知道他已经回神,却还是忍不住逗他:“你还打不打算扶我啦?” 顾怀予的右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下压用力,收紧核心力量,再次弯下了腰。 他的身体不便于弯腰,即使没有这一次事故,也是如此。 顾怀予在工作起来是有些不要命的风格,年少时期父母突然离世,他在未读完硕士的情况下直接休学回国接手父母留下的庞大的商业帝国。 那时候的疲惫程度本身就是超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程度,即使顾怀予本身已经算得上是精力旺盛自律的人,但他的身体一时之间也被这种连续连轴转十七八个小时的工作强度所拖垮。 在那段时间,就算生了病,他也一直强忍着不说,若无其事地撑到了最后,直到最后一个大型合作项目签署协议之后,他才在回公司总部的车上晕倒,送到医院连续发了三天烧的这才结束。 因为久坐久站的处理各项事务性的工作,他的腰伤也是这个时候落下的。 “扶你。” 顾怀予握紧她的手,右手下压,腹部用力,将她一把拉入自己的怀中。 他的力度还控制得不是十分准确,纪施薇跌跌撞撞地跌入他的怀中。 旧日的回忆已经无处追寻,苦艾的气味带着木质香独有的沉郁,像是终年不见阳光的潮湿的森林,树木高大,却从未见阳。 而森林之中的沉郁却在无形之中被无花果的气息所交融,帝国珍珠独有的檀香木的后调渐渐融入其中。 顾怀予知道,这是纪施薇一向用的guerlain帝国珍珠的香水,前调的柠檬香散得极快,主要是中调的无花果到后调的檀木香。 这个香型,和她一直很般配。 “只要纪小姐需要,我可以随时为您服务。” 顾怀予的手松松地环抱住纪施薇,他的手掌搭在她的腰间,却并未用力,像是只是怕她摔倒的保护。 纪施薇好笑地用手掌推了推顾怀予的肩膀,笑道:“我们顾先生的服务意识可真好,要是你这样子拍下来放到外面去,怕是都没人信会是你。” 他在外界的称呼本就是以清冷清隽为标签,这般甜蜜,即使真的被狗仔或者八卦报纸拍下,或许都难以有人信。 顾怀予嘴角微勾,但是却并未反驳。 他本不就是一个在情事方面善于言辞的人,只是因为对象是她罢了 “好啦,不闹了。”这般说着,但是纪施薇却没有从他的身上下来,她左右看了看自己家中的布局,思索道:“轮椅应该是有些湿了,家中的装修也比较简单,可能需要扶着墙回房间了。” 她家的装修风格比较极简,令人感到温馨也不过时因为家中的布置精巧而富有新意,但是因为当时装修的时候追求这样的风格,现在看去,墙边连个能扶着走的柜子倒是都没有。 “回,哪个房间?” 顾怀予顺着纪施薇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却是他熟悉的主卧的门。 他们还没有同床共枕过,顾怀予自小出身于保守的大家族之中,家中父母感情不错,他自小便懂得在这一点上对于另外一半最基础的尊重与保护。 如果连这一最基础的欲望都无法控制,那么或许,人和禽兽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是侧卧了哦。”纪施薇收回看向主卧的视线,她像是威胁用指骨敲了敲顾怀予环在她腰上的手: “想什么呢顾先生,是你自己说的,等到结婚那天再说的。” 纪施薇对这一点倒是没有像顾怀予那般传统,但是她也乐于享受顾怀予对她的保护与尊重。 这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 家中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的工具,长得最像木棍的物品已经是她摆在客厅之中像是寂寥风格的树枝摆件,虽然那树枝摆件在两个月前还是用水精心培养的植物。 纪施薇左右转了圈,思索了片刻,最后只能转回到沙发之上,对着顾怀予伸出了手。 “走吧,顾先生,今天就由我先来为您服务吧。” 而顾怀予像是早已经知晓纪施薇的最后决定,只是含着笑坐在沙发上,见她伸手,也只是将两只手递给她。 他的手臂用力,借着纪施薇的身子才能站稳。 那些以往最为平常不过的走路姿势在此时的他面前已经成为暂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他们两个人牵手的位置比较低,顾怀予很难借助这样的力量发力,他略有些歉意地说:“薇薇,我可能要搭着你的肩膀走路了。” 她的个子并不矮,搭在她身上也就是要借着她的身体作为走路的支撑了。 “好啊。”纪施薇将手搭在顾怀予的腰上,自然道:“你直接搭上来就好了嘛。” “可是,”顾怀予还是有些犹豫。 这并不等于刚刚地从浴室到沙发的这一点点的距离,从浴室到沙发只要几步就能走到,甚至从浴室出来走两三步就能有地毯,地毯柔软,就算是摔倒了也不用担心,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5节 但是去次卧却并不一样。 “我有点重。”顾怀予虽然把手搭到了纪施薇的肩上,但是却并未用力: “要不然还是把轮椅推过来吧,只是这么一点路而已,就算湿了也没有关系。” 浴室之中还有刚刚他摔倒时带下来的那些瓶瓶罐罐,如果可以,他更希望纪施薇不要进去,但是这个时候,与其让她受累,还不如去把浴室之内的那把湿轮椅拖出来。 “没有关系。”纪施薇眨了眨眼睛道:“摔不着你的,放心吧。” 她自是还能想起浴室内的那满地狼藉,也自然知晓顾怀予并不愿意让她去看浴室内的凌乱,她估量了一下从沙发到次卧的距离,稍微往自己的身后退了一小步,示意顾怀予也往前小跳一步。 “动吧动吧。” 纪施薇的手还扶着顾怀予的腰身,见他还在瞻前顾后,纪施薇干脆在他的腰上轻轻地掐了一把,又迅速地松开,像是担心他疼一样,在他的腰上揉了揉。 他腰上的肌肉并没有因为这一次事故而完全消散,虽然腿部的肌肉已经有些发生了改变,但是腰腹部作为复健当中重点训练的肌肉群,倒还是和出事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顾怀予叹了口气,往前小跳了一步,跟上纪施薇的步伐。 他出事的只是一部分的左腿,这般在他的腰上又掐又揉的,而那腰间的温度倒总归是让他忍不住只能叹气。 她们就这样一步一挪,一步一跳的,终于走到了侧卧, 原本十多秒就能到的地方愣生生走了一分多钟才走到,顾怀予从到门口之后,倒是不让纪施薇继续扶。 他站定,用手打开了侧卧的门。 这间侧卧是他之前留宿休息的地方,里面的一切和他上一次离开纪施薇家中之时并无任何区别。 顾怀予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上一次留宿之时的记忆,但是打开这间房的时候,那些记忆就好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在脑内出现。 门距离床也有一定的距离,纪施薇没有打扰顾怀予的思绪,只是走到顾怀予的身后,用手扶住他的左臂,给他提供支撑。 顾怀予到床边坐下,把自己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 家中的滋味自然和医院之中的冰冷之感不一样。 床铺应当是刚刚更换过的,上面还有一丝丰沛鲜盈的气息,那是独属于阳光的味道, 顾怀予深吸了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完全脱离了,那泛着消毒水的味道和潮湿气息的冰冷之地。 纪施薇合上窗帘,走到顾怀予的身边,掖了掖被褥。 “晚安,顾先生。” “欢迎回家。” 第25章 第25章 晨起时分,苏市的生活节奏总是比记忆之中杭城要满上许多。 今天应该并非艳阳高照的日子,就连空气中都还泛着这个季节江南地带独有的雨后潮湿之感。 纪施薇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微微睁开眼睛,看向窗帘之中的间隙。 即使隔着厚厚的遮光帘,也依然能看到窗帘缝隙之中透露出来的微光。 她翻身取过手机,打了个哈欠,定眼看了看上面的时间。 时间已经过了九点,这个时间点,苏市街头的小店也已经陆陆续续地开门营业,但也总有些闲来无事的老人在公园之中练着书法和太极。 这是一座古韵和现代,忙碌和悠闲相组合而成的城市。 房门外已经陆陆续续有些了声音,听不清楚是说话声还是杂物碰撞的声音。 那些叮叮咚咚碰撞的声音并不令人生厌,这些窸窸窣窣的喧嚣声倒是透露着让人难得安心的感觉。 她把头埋在枕头之中,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却还是懒懒的不想起床,只好点开手机,看到了顾怀予之前发过来的信息。 顾:起床洗漱完后出来吃饭。 回忆起自己不吃早饭被教育了半天的遭遇,纪施薇想了想还是回复道: 采薇:好——吧。 放下手机,纪施薇颇有些不情不愿地起身,她伸手拉开窗帘。 阳光并未照射进室内,只是象征性地给室内提高了些亮度。 浓雾笼罩了这座古老的城市,站在高空之中,只能看到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 “薇薇?” 外面的人似乎是听到了房间里面的声音。 房门被人礼节性地敲了三下,他却并未进来,只是站在门外询问。 “醒了吗?” “我醒啦。”纪施薇小跑着去门口开门,木质门被她推开,她笑着对面前的人问候道: “早上好啊顾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眼前的房门突然打开,顾怀予抬眼看去。 她应该是刚刚睡醒,身上的粉格的真丝睡裙已经有些松垮,像是被呼唤得有些突然,她的脚上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穿上鞋子,白嫩的脚趾直晃晃踩在米棕色的地板上。 看着对他已经伸出了手的纪施薇,坐在轮椅上的他却难得的却不为所动。 他的视线落于她睡裙下纤细的小腿和直接踩在地上的脚,忍不住皱了皱眉道: “地上凉,快去穿上鞋子。” 纪施薇悻悻然放下了手,不情不愿回道: “好吧。” 顾怀予的老干部性格总是体现在这种细节的方面,比如叮嘱她不能不吃早饭、比如脚不能直接踩在地板或者瓷砖上、比如不能在天冷的时候多吃冰激凌…… 她转过身,小跑进房间,换上那双被她冷落在床边的拖鞋,这才一哒一哒地跑回到房间门口。 “你的轮椅这么快就晾干了呀?你早上又是自己走到卫生间的?” 纪施薇这次倒是不慌不忙,她只是围着顾怀予转了圈,像是刻意忽视了顾怀予对她伸出的手。 脸上倒是带了些不满。 见纪施薇过来后注意力却只在自己身下的轮椅,顾怀予却也没有放下自己的手,只是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纪施薇本身是个有些个性的人,只是在国外的岁月之中一直寄人篱下,长大成人之后却又看到了充斥着悲剧性的家庭,这也使得她的性格在外人看来是越加的温柔和恬静。 她虽然没有起床气,但是刚刚苏醒时候的小性情确实要比平时明显一些。 却也,让人感觉更加真实一些。 顾怀予观望着她转圈的动作,她应当是早就已经知道他的意图,总是故意在靠近他手的时候又向外退了一步。 他的身体毕竟要依靠着轮椅,也不好直接探出身去,顾怀予无奈道: “早上我让子真过来了一趟,把家里的备用轮椅带过来了一把,他在楼下正好遇到了给你来送衣服的小朱,就一起上来了。” 小朱是她的宣传助理,按道理送衣服这种小事是由生活助理负责,只不过因为小朱和纪施薇的关系比较亲密。 何况,纪施薇家中的密码除了顾怀予之外也就只有颖姐和小朱知道,所以一些会涉及纪施薇个人的事务往往都是直接交给小朱来进行处理。 “没有故意不喊你,这点事情我和子真就能处理好。”顾怀予倒是知道纪施薇不开心地点,他径直说道: “只是想让你多休息一会。” 她已经近乎连轴转了四个多月了,拍戏的时候倒是没有工作日这一概念的,往往是通告安排到了就上了,如果临时或者是有事还都需要提前进行调整,以免耽误整组的进度。 “好吧。” 纪施薇走到顾怀予的面前,她这时倒不像是刚刚那样,一直避开着顾怀予:“那我原谅你了。” 因着不算什么大事,她的性子倒是来得快走得也是快。 “薇薇。” 顾怀予找准机会,将她的手腕柔柔的牵住,她的手腕很细,细到顾怀予一只手就能捏住。 但他并未用力,只是担心她再一次避开他。 “相信我,和你承诺过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有违背过。” 他的目光温和而诚恳,像是小时候她最喜欢的那片湖面,湖边的柳枝微微轻荡,在湖面上划过一丝丝的涟漪,但是却又能奇异般的包容她所有的情绪。 见顾怀予态度良好,纪施薇倒是没有追问下去,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顾怀予,疑惑道。 “今天是要去哪里吗?” 他今天并没有穿正装,只是穿着一身放在纪施薇这里始祖鸟的户外套装,这套衣服本身是他读书时候穿得居多,现在再一次穿起,却已经没有那时候的畅意。 “子真和假肢公司约好了,今天要去假肢公司。”见纪施薇疑惑,顾怀予解释道。 他的眼中难得的多了一抹笑意,这是出事之后在提起自己的身体之时,他为数不多的笑容。 “虽然还不能安装假肢,但是可以先观望或者是用临时假肢进行一些尝试了。” 伤口的彻底愈合即使最快也需要三个月,在伤口未完全愈合之前,他还无法安装正式假肢。 “还有一个月?”纪施薇算了算,按照顾怀予的手术时间,他离正式装假肢的时间也还相隔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是的。”顾怀予望向窗外。 窗外虽然雾气丛生,但终究有了些白日的光亮。 “终于快到了。” 虽然离正式安装还有些时间,但是于顾怀予而言,他已经可以先去物色比较心仪的假肢。 也可以在一些未知之中,窥见未来生活的一丝希望。 假肢公司在苏市的高新园区,因着苏市毗邻沪市的原因,这里倒是成为一些大型公司的总部所在。 纪施薇平时对这些特殊群体了解并不多,即使是顾怀予出事,她的关注点大多还是围绕在他身体的复健和心理防线的问题上,对于这种假肢矫形器还了解比较少,最多也就是在奥运周期的时候看看残奥会的片段,感受那些运动员的拼搏精神。 纪施薇环顾了一周。 奥拓的总部是一栋写字楼,他们将下面三层改造成了品牌的介绍层和假肢的展示层,满满当当地填满了三楼,从上肢假肢到下肢假肢,就连助行器的种类都摆满了一整面墙。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6节 顾怀予要看的是大腿假肢,他的截肢位置是膝关节以上八厘米的地方,膝关节的功能已经完全消失。 这也导致他的康复训练相对来说比较困难,需要花费的时间也更长。 纪施薇推着顾怀予的轮椅一边和顾怀予参观,一边听着工作人员的介绍。 和其他公司有所不同,假肢公司负责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是残疾人。 就参观路线上这么一段距离,一路走来,就已经看到了好几个穿着上肢假肢和下肢假肢的工作人员在公司当中走来走去。 他们看着镇定自若轻松平常,似乎从未因为自己是残疾人的这一个特殊身份而犹豫或者是不安。 面前正在给他们介绍产品的这个市场部经理似乎也是如此。 他的步伐比一般人慢上一些,一步步地,却是非常平稳。 纪施薇瞧着,这么一路下来,顾怀予倒像是不像在参观,他一路都没有怎么在听品牌介绍,而更像是在观察着那些工作人员的走路方式。 他的眼里闪过纪施薇已经好久未见的希冀,像是在沙漠之中的饥渴之人,终于穿过了海市蜃楼,来到了真实的未来之前。 只是他的眼中依旧有那些矛盾的不安,这些不安是担心面前美梦破坏成为虚幻的担忧,又像是对于未知挑战的惧怕。 到了参观的最后一部分,是参观公司的复健室。 工作人员将整个复健室都进行了分级,将相同受伤部分和类似训练进度的人放在了同一间训练室之中。按照接待计划顾怀予要参观那一部分刚刚安装了假肢、目前正在进行复健的患者和一部分即将结束复健的人。 因有保护患者隐私的规定,纪施薇不能入内,只能在门外的等待室中等待。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复健室的房门终于打开。 她抬头看去,不知何时,顾怀予身边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在,他是自己坐着轮椅出来的。 “怀予?” 纪施薇放下手中的书,望向顾怀予。 他的眼中有她好久未见的期待,就好像那些未来已经展现在他的面前一样。 “薇薇。”顾怀予将轮椅驶到纪施薇面前 他的眼中有她好久未见的期待,就好像那些未来已经展现在他的面前一样。 “我想,我已经窥探到了一点未来。” 窥探到的生活并不轻松,但却是在一次次摔倒和一次次爬起之后,淬炼出的未来。 这是牢笼,还是解药? 现在的顾怀予还不得而知。 他望向纪施薇的身后,巨大的玻璃窗外,依旧是一片雾蒙蒙的虚幻之感。 这座城市的浓雾依然未曾消散。 只是明天。 太阳依旧可以重新回来。 第26章 第26章 用过午餐后,才是顾怀予这次来假肢公司的正事。 除了参观和确定假肢安排之外,他这次来假肢公司,更重要的是进行残肢评定和进行临时假肢的评定。 他的伤口愈合状况良好,没有红肿发炎现象的出现,也因为有康复团队的帮助,他的残肢肌力一直维持在一定的水平。 这也使得他可以运用临时假肢先进行些简单的康复。 临时假肢可以避免髋关节的外展畸形,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缓解一部分的幻肢痛。 纪施薇和顾怀予被带到了假肢公司的高层,这里是公司评定测评的专属楼层。 他们走的是公司内部的专用电梯,奥拓的中国区总裁和顾怀予曾经在应酬和酒会上相识,但他和公司其他高层此时在国外的总部出差,只得安排自己的心腹前来接待。 顾怀予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商业朋友见到自己如今的这般模样,倒也是正巧避开了。 测评的楼层比纪施薇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一间一间的测评房间被磨砂玻璃所隔开,里面摆着许多她未曾见过的特殊的仪器。 而在楼层的最深处,一排一排的摆着那些在底下展示楼层当中随处可见的假肢。 “顾董,您可以按照隔间顺序进去,里面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准备就绪。” 市场部的经理抬手,指引顾怀予进入第一间隔间,介绍道:“每间房的数据最后会汇总整理,来确定您临时假肢的方案。” 顾怀予并没有动身,他只是沉默着看着第一间房,脸上的情绪倒是看得并不分明。 见状,像是怕顾怀予有顾虑,经理再一次补充道: “今天下午的预约并未对外开启,里面的工作人员都不会泄露客人隐私,具体关于肢体的细节和假肢的细节您都可以询问里面的工作人员。” 保护患者的隐私,是他们做这一行的准则。 何况这种特殊的客人。 因为他们身后牵涉的事物较广,这类客人在隐私方面的在意程度也远超他人,甚至在检查的时候都各有各的习惯。 “好的,麻烦了。” 顾怀予还没有说话,反而在顾怀予身后的纪施薇对着经理笑了笑: “后面是我们直接进检查室检查就好吗?” “是的,您和顾先生直接进去就好。” 经理点点头,说道。 他并非这个部门的,对于这些仪器的了解程度也不过是自己复查时候一些经验积累,真让他说出来什么,他倒也说不出来。 何况,他们这种人,一般在做这种检查的时候也不会想要有人陪同。 他们在外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也是对自己尊严最为在乎的人。 这种要露出残缺肢体的地方,又何尝不是一次将他们层层尊严剥落的地方。 在这种场合陪同的人,要么是亲人,要么就是心腹。 经理在内心当中叹了口气。 “您直接进去就好,按照房间顺序检查。” 他指了指最后摆放假肢的位置道:“那里是临时假肢的装配房,我们会根据数据给您佩戴临时假肢,最后的正式假肢也会根据今天的数据进行参考。” 纪施薇点点头,道谢道:“我们清楚了,您先去忙吧,麻烦了。” 身后的玻璃门张开又合上,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只剩两个人的身影,顾怀予垂眸看着地上的身影。 两道身影一站一坐,一高一低。 好像自从他出事之后,这已经成为他们的常态。 “怀予。” 原本站在侧后方的纪施薇上前一步,低头看向顾怀予,压低了声音道:“现在想进去吗?” 从早上的兴致勃勃,到现在的犹豫不前。 这也是难得见到的顾怀予瞻前顾后的模样, 一个在董事会决策布局公司长远发展、几个决策就能并购其他公司却依旧波澜不惊的人,此时却难得的脸上露出了迟疑。 “进去吧。”许久之后,顾怀予叹了口气。 他抬手牵起纪施薇垂落于轮椅侧边的手,长叹口气道:“我们进去。” 他的手格外的冰凉,就好像是着浓雾之中的深寒。 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就好像想从两人的交握之中来汲取温度和力量。 “好。” 纪施薇反握回去,却并未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顾怀予的踌躇,那些早上的兴致勃勃也依旧存在,但是摆在他面前的将是关于肢体的那些理性的数字。 残肢的大小外形、残肢长宽维度、残肢的肌力、残肢的皮肤和关节…… 关于那残缺的一切,都将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 黑色的车轮滑入第一间诊室。 里面的工作人员早已经在设备面前等待,检查床和相关的仪器都放置在移动推车之上。 顾怀予握着纪施薇的手又收紧了些,最终还是抬眼看了眼纪施薇,松开交握的手,自己转移到了检查床之上。 在一个个工作人员面前展示自己的残缺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那些检查虽然是为了他好,但是却是将他自己都不愿意展示出来缺陷在外人面前所展露。 而且,任人摆弄。 各项检查做完,下午的时间也已经过半。 工作人员将顾怀予和纪施薇带到最后一间房间之中休息,等待电脑进行最后的综合评估和推荐。 奥拓公司的高度和顾氏集团主楼的高度很像,巨大的写字楼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这片土地之上,吞噬着无数人的青春。 这些写字楼连成一片,单面玻璃在外表看去,如同城市之中无形的波浪,巨大的资金滚入其中,这些流动带来的不仅仅是企业的发展,也是这座城市经济的发展。 顾怀予坐在窗边,看着下方的雾霭。 晨间的雾霭还未消散,尤其在高楼之中看着格外羡慕,白色的流雾在窗边翻涌,使人看不清下方的景象。 “这里和你办公室很像。” 纪施薇走到顾怀予的身边,和他一同注视着这片流霭。 在顾怀予没有出事前,往往都是他工作忙她也工作忙的,两个人同时有工作的情况倒是也算多见。 有时候凑在一起,也是两个人一个人开会一个人都要回信息,除了外面的餐厅之外,也就是顾怀予的办公室她来得最多。 狗仔一开始还会拍她的车进出顾氏集团大门的照片。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7节 后面时间久了,倒是连狗仔都习以为常,放弃了对于顾氏集团的蹲点。 他的办公室和这里很像。 同样的居高临下,同样地站于云层之中。 一盏盏亮着的灯光是这座城市繁荣的证明,而这座城市的繁华也在他的脚下。 “是很像,”顾怀予望着前方,有些失落道。 这间房间的窗外和他办公室的窗外太过于相像,下方又因为浓雾的缘故倒是让人有些看不清楚下方的景色。 纪施薇低头问道:“是想回去看看了吗?” 他已经许久未进那间办公室了。 出事之前的前一天,他还和她说办公室当中又给她买了些新的书籍。而直到今天,她还未见到那些书籍的模样。 本来以为那日的离开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结束了加班的夜晚,却不想是一段过往的结束。 “等待会试完了临时假肢,我们回集团看看吧。” 纪施薇的手放于顾怀予的肩上,建议道:“我给沐言发个信息,让他把你的办公室收拾一下怎么样?” 顾怀予的眼中闪过期待,但这一丝期待的情绪却又飞快地沉于深色的眼眸之中。 “算了吧。”顾怀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现在去会打扰到沐言,他好不容易愿意上手来学,我这样过去,倒是会打乱他的计划。” 顾怀予的弟弟顾沐言学的并非商科,因为从小就对理工科感兴趣的缘故,顾沐言大学倒是读的是数学。 虽然一直有很多人劝顾怀予让顾沐言改学商科,不过自从父母去世之后,顾怀予对于顾沐言要求就只有平安开心,对于他的专业,顾怀予一直没有要求太多。 在对于这个唯一弟弟的问题上,顾怀予甚至可以称之为是放纵。 只有一次,他是强势的。 那就是他出事之后,不顾顾沐言阻拦,让他休学这件事情。 顾氏集团必须需要一个姓顾的高层,这个人既然暂时已经无法是他了,那他将用自己的人脉为顾沐言扫清一条道路。 好在顾沐言的专业倒是读得数学,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是理科生独有的理性逻辑思维,也使得顾沐言在接手公司事务之后也快速地上手了起来。 为了让顾沐言即时了解公司的结构变化和产业发展,顾怀予把顾沐言交给了他自己心腹大将,现在顾氏集团的职业经理人进行每天或每周的补课。 “那我们可以不告诉他。”纪施薇想了想,说道:“你也已经很久没见过沐言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去见见他,顺便考察一下他最近的学习成效?” 从清醒作出让顾沐言休学的决定后,顾怀予就没再见过顾沐言。 他曾经承诺过会守护顾沐言的人生理想。 而最后,亲手破坏这个理想的人也是他。 “而且沐言也理解你的决定,他也想来看你。” 纪施薇想起顾沐言每天询问她情况的短信,还是劝道。 顾怀予微阖上眼睑,疲惫道: “让我想想。” 他怎么会不想回去,那地方有他太多的回忆,那些曾经奋斗的,拼搏的,肩负责任的岁月现下想来也依旧历历在目。 他怎么会不怀念。 但是—— 房间的音响突然嘀了一声,纪施薇回过头,仪器的显示屏已经通过联网将所有的数据全部汇总好展现在上面。 磨砂玻璃外,工作人员敲了敲玻璃,道: “顾先生、纪小姐,顾先生的临时假肢数据已经生成。” “马上就可以进行穿脱训练。” 第27章 第27章 单看外观,临时假肢似乎和正式的假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是一个乍一眼看上去只让人觉得肃穆庄严的机械腿。 黑色仿生膝关节下面连接着银色的腿管,脚板上已经套上了黑色的皮鞋,唯有接受腔是透明的塑胶材质,看上去柔软易变,和整体风格倒有些格格不入。 “怀予。” 纪施薇侧过些身子,转头望去。 顾怀予目光沉沉,看着面前的假肢,他的脸上既没有喜悦,也没有痛苦。 他只是单纯地看着,使人摸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工作人员一旁站着,但也没有出声提醒。 他们早已经在公司之中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 有欣喜若狂的,有痛苦万分的,但是大多都是像他一般的沉默。 这种沉默究竟是什么呢,是对过去无声的怀念,还是对未来无声的期待,抑或者是精神与**之间的对峙? 除了当事人,或许没有人能够知道。 纪施薇内心微叹,却也没上面上显露。 “麻烦介绍一下吧。” 纪施薇没有再去看顾怀予,她握着顾怀予的手用了用力,开口结束了这一场无声的对峙。 旁边等待许久的工作人员赶忙上前,他们一人拿起整个假肢,一个人用平板点开房间内的显示屏。 假肢的整体构造出现在屏幕当中,上面还仔仔细细的标注了大量的参数,密密麻麻的。 数字紧密堆叠,看得纪施薇这个文科生颇有些头晕,而一旁的顾怀予反而像是有了些兴致,抬眸看去。 那些复杂的数据组,最终只会聚成了面前这条由机械零件组成的黑色的假肢。 简单的介绍完成后,它被工作人员放置于两人面前的桌面上,便于它暂时的主人细细地观察它。 机械独有的冰冷和冷酷在此刻展示得淋漓尽致,它没有属于人类的温度,也没有肢体的柔软。 也没有人在身体健全的情况下想要拥有它,但仅仅是国内,就有1800万的人必须它。 见两人的注意都在假肢上,工作人员提醒道: “临时假肢的作用是为了预防一些预后疾病促进残肢定型,也为了后面的正式假肢能够更加匹配肢体,但如果有不适应也一定要及时提出。” 顾怀予微微颔首,这些信息他早已经从医疗团队那边了解。 “这个接受腔是根据刚刚的倒模还有对线等数据做出的,材质较为柔软,可以根据假肢的形态变化及时地调整,后期也会将数据调整到碳纤维的接受仓上面。” 塑料的接受腔看着没有碳纤维的牢固,工作人员指着上面的临时接受腔介绍道: “待会我们会帮您进行穿戴并进行一些简单的康复动作,也会和您的康复团队做好协调工作,您可以穿上感受一下假肢的穿着感,包括脚板和仿生膝盖的使用感受,我们以您的穿着感受进行校对更新,并在最后进行最终汇总。” 工作人员一边介绍,一边拿起放在一边的一盒滑石粉,问道:“您想现在开始吗?” 空气中有了片刻的沉默。 纪施薇捏了捏他的手,顾怀予下意识地看向她,只看到她眼中的坚定和担忧。 坚定的是对他的信任,担忧的是对他情绪的考量。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还是道: “开始吧。” 装配假肢是需要座位更换到站位再进行进一步的调整,为了便于操作方便纪施薇没有办法再坐在顾怀予的身边,她松开顾怀予的手,站了起来。 顾怀予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拉她,但被纪施薇拍了拍。 他只好放下。 纪施薇也没走到旁边,她只是站到了顾怀予的身后,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身后的依托感让他下意识抬头靠了靠,只感觉她身上的柔意和温度。 她身上独有的馨香萦绕在他的鼻尖,那种熟悉的香气与空气中那机械独有气味碰撞在一起,隐隐倒是让人安心。 他暗自松了口气,空气中那股沉默的、紧张的暗流似乎在此刻消散了许多。 在那漫长的一个月结束之后,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结束了他的孤独,但却更加希冀温暖的靠近。 手下原本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见工作人员还在给接收接受腔的内部涂粉,纪施薇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碰了碰他的侧脸,轻声笑道: “我们顾先生要有一只机械腿了。” “我倒情愿……” 他那带有些自我讥讽意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施薇用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薄唇。 他的话即使没说完,纪施薇都猜到了他的下半句。 不是我倒情愿不拥有,就是我倒情愿没有。 “不能说哦。”纪施薇松开手指,在他的眼前摇了摇。 她抬眼看向前面的工作人员,他们倒像是没有注意到房间内的这一幕。 不管他们有没有看到,纪施薇站起身,还不忘在顾怀予耳边半强迫半威胁地强调道:“快给我呸呸呸,这种话怎么能说呢?” 既然已经注定要拥有了,何苦说出这样让自己听了伤心让旁人听了难受的话。 何况因为母亲经商的缘故,纪施薇小时候倒是经常和母亲出入各个庙宇之中,虽不能算是信教,但也是耳濡目染了不少。 “好。” 顾怀予倒是没再反驳,只是看着面前原本透明的接受腔慢慢被涂成白灰色:“听你的。” 等到接受腔内部完全涂完粉,工作人员走到顾怀予面前说道: “顾董,我们要给您的残肢也抹上滑石粉,需要将您的裤腿往上卷至残肢以上的位置,您看是?” 他们说完,抬头看了眼顾怀予,只留下个带着暗示的提问,像是想看他的反应。 这种天之骄子都有自己独有的傲气,许多人即使跌落了尘埃,也总是不愿意让人见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8节 他们也接待过撕心裂肺拒绝的青年,也接待过仿佛看淡生死了无生意的人,只是面前的顾怀予目光沉沉,倒总是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对于这种人,他们既不能把话说死,但也不能去随意触碰逆鳞,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将问题留给他们自己来处理。 “我来吧。” “我自己来。” 两句话异口同声地响起。 工作人员抬头看看顾怀予抬头看看纪施薇,倒是都没有动。 顾怀予仰头看了纪施薇一眼,他笑了一下,对纪施薇摇摇头。 “我自己来。”他坚定地说。 他伸手对工作人员说道,声音中还带了些歉意:“麻烦帮我卷到小腿的位置,剩下的我自己来。” 裤腿一步步上卷,露出他那只已经残缺的左腿, 当时保肢已经最大可能的保留到了大腿截肢当中最理想的长度,术后护理也看护得当,加上在医院之中也已经做了不少的复健项目,总体来说的康复情况倒是比一开始预期的要好上许多。 “我们现在开始装配。” 工作人员涂完滑石粉后,用一块白色的丝绸布将他的残肢包起,让顾怀予扶着自己直立站起。 而另外一名工作人员放下假肢,打开接受腔的阀门,让他的残肢垂直插入假肢当中,又在严丝合缝之后将丝绸布抽出,盖上阀门,拧紧。 他像是个缺失了一角的玩具,被人装上了丢失的一角,然后站在原地。 纪施薇有些恍惚。 她本来以为,只要能装上假肢,一切都能好了。 可是当假肢真的装上的那一刻,她也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 真的都能好吗? 纪施薇摇摇头,将脑内不合时宜的思绪排解出去。 他是站起来了,纪施薇想, 最起码的,当裤腿放下来的那一刻,和以往任何一次他站在她面前的背影都能完全重合。 工作人员站立到他的两侧,提示道:“顾先生,前面就是练习区,我们先休息一会,顺利的话,今天可以再来一些步态训练。” 前面就有双杠,应该是为了让他们练习平衡或者是步行的。 顾怀予仅仅离器械就只有几步的距离,但他却未曾迈开自己的脚。 甚至别说迈开了,他光站在那边的身体似乎都有些轻微的摇晃。 “有什么感觉吗?” 纪施薇绕到他的面前,她伸手让他扶住自己。 工作人员也并未阻止她的动作,只是默默地离开,将休息时间留给他们。 他的手搭到她的手臂上,手掌微微地用力,像是在稳定住自己的重心。 刚刚的摇晃并未是错觉。 “有点沉,有点紧。”顾怀予开口道: “就好像是大腿上捆上了个四五十斤的哑铃,那些仅剩的肢体要将这个哑铃举起。” “但是。”他微微勾起嘴角,眼眸里满是如释重负:“还能适应。” 他是还能适应,相对于那只能坐轮椅和只能躺着的日子,这样的紧绷感反而让他更加能感觉到自己腿的存在。 顾怀予微微皱眉,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后微晃了一下,他握着纪施薇手臂的手用了力,直到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渐渐消失,身体逐渐稳定下来,他这才如释重负般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身体重心渐渐稳定,顾怀予松开自己握着纪施薇手臂的手。 他的目光愈加的柔和。 “薇薇,过来。” 第28章 第28章 他垂眸,她抬头。 纪施薇走上前,与他对视着。 “很新奇吗?” 见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己,顾怀予倒是明白她此刻所想,只是道。 纪施薇点点头,倒是没有反驳。 时间真的是令人唏嘘的存在,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现在的无可奈何,时间总会抚平一切的伤痕,也会冲淡着那些在当时觉得刻骨铭心的痛意。 甚至与她而言,她也已经有些忘却,他这般站立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些记忆之中的美好不曾作假,那些回忆之中肆意畅快的人也依旧在身边,只是总有什么已经发生了改变。 纪施薇拉住顾怀予的手,又垂眸看了看他腿上的假肢。 长长的裤腿遮住了腿部内部的金属制品,只有脚踝处的金属脚板随着身体的晃动而若隐若现。 她的注意力是在他身上,但是又不在他的身上。 见她那般好奇的模样,顾怀予微微叹道:“薇薇,我现在还站不太稳。” 所以,那些好奇可以等到回家后慢慢去观测。 以往伶俐非常的人此时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她啊了一声,只是下意识的真以为他身体不适,想要伸手去扶他。 在这短暂却又漫长的时间当中,这几乎成为她下意识的习惯。 这也是他在一开始并不想和她见面的原因。 他不想她变得这般,变得这样地照顾着他的心情,变得将的身体看得比他的灵魂要重。 爱是自由意志的灵魂的相遇,在相爱之前,他们先是自己。 纪施薇的手被顾怀予猛地抽手避开,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却在一瞬间被他反手握住。 “我没事。”他说。 他确实没什么事情,虽然他的下半身还无法挪动,但是单这样站着,和过去以往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不过就是腿上的肌肤难得地赶到了压力和重量,但是这种感觉并不令人生畏。 “我只是想说,”顾怀予松开握着的手,趁她不注意,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 温暖在他的怀中,下身塑料冰冷紧绷之感似乎也慢慢地消退下去。 “仔细想想,我已经是一个很幸运的人了。” “嗯?”纪施薇有些不解。 没有出事前,他是少年英才,凭一己之力将家族为他锻造下来的基业延续了下来,而出事之后,那些痛苦和悲伤,虽然一度将他击垮,却也是她们让他坚持到了现在。 他已经拥有过常人所不能有之物,却也感受过常人少有的不能忍之困。 “我已经比很多人要幸运太多。” 她的身体像是陷入他的怀中,他的力度之大好像想要把这个人融入她的骨血之中。 “你们总是在提醒我这件事情,我却总是遗忘或者是被自己的痛苦所打垮。”顾怀予道。 他的声音之中还有些苦意,纪施薇也知晓,这般痛苦并非一时就能缓和。 她的手抚上顾怀予的后背,他后背的肌肉有些紧绷,即使隔着冲锋衣,也能感受到手下的紧张。 纪施薇安抚道:“怀予,我们本来就可以慢慢来的。” “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所以,不要着急,不要逼迫着自己去马上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公司的决策已经交还给了董事会,虽然顾沐言几乎事事都还会联系梁秘书转告顾怀予做决策,但是目前部分基础工作已经转交给了顾沐言。 他是个看工作比看自己身体更重的人,但就算他本身再怎么胸无大志,光靠着企业的分红就能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我总是想赶快回到过去。”他像是感慨,像是对自我的鞭策。 他总是这般,也许是因为他骨子里的自尊,或者是他骨子里的自傲。 顾怀予总是觉得一切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或者预期之中,但只有身体上的这处残缺,是他无法预料与无法掌控的。 “慢慢来吧。”纪施薇只是道:“给你自己一些时间,也给医生一些时间。” 她又往前靠了靠。 纪施薇下身穿的是纱裙,轻纱的布料无法完全的隔绝温度,在片刻的拥抱之后,纪施薇终于感觉到了他现如今的温度。 那是一种冰凉的沉寂感,在触碰到的第一瞬间,纪施薇猛然想起了幼年时候随母亲去东北的冰天雪地的感受。 那时候的她,没有理会母亲的阻拦,自顾自地往前跑到了铁栏杆的地方,像是被它所引诱般,对着它哈了几口气,然后把自己的手贴了上去。 她贴上去的时间不长,几乎就是在她把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在身后的母亲就迅速地上前将她拉开。 但是那种感觉,到了如今十几年后的今天,她却仍然历历在目。 泛着铁的锈意,却又带着铁的冷意。 纪施薇深吸口气,将心中的郁气排解而出 “好。” 顾怀予没有反驳,应下了这个承诺。 长时间的卧床并没有因为在医院之中简单的复健就完全缓解,仅仅就是这样地站着,他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肌肉的疲惫。 顾怀予长舒一口气,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像是休息也像是舒缓片刻。 她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在沿着他的肌肉线条缓缓打圈,那一下下安抚虽然不甚用力,但也能给紧绷的肌肉带来片刻的松缓。 顾怀予休息了片刻,还是在后面进来的康复师的帮助下迈出了他的第一步。 那是一个近乎像是小儿学步一样的走姿,虽然已经有仿生膝盖,但是他的大腿力量还不足以支撑起这个假肢。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29节 他只能半抬腿半跛脚地往前“走”了一步。 别别扭扭的,半拖半拉地,甚至连腿部都有些外旋。 顾怀予回头看了眼纪施薇,却看到不知道是谁在此时恰巧给她来了个电话,她并未看自己。 他忍不住案子松了口气。 纪施薇在窗边站定,直到她用余光看到他在平衡杆面前站立,这才借着电话的由头出去。 假肢的装上并非就是一切恢复成常态的开始,它的安装标志了一个更加艰难、艰苦,但是终究有希望的起点。 这一条路并不好走,只是如果不走这一条路,那后面的生活将会更加困苦。 顾怀予的复健时间倒并不长,应该是第一次穿上临时假肢的缘故,康复师只让顾怀予练习了平衡和步态,就帮助顾怀予脱下了假肢,和部分的设备一起打包好准备待会一起送至他的家中。 这样一来,他后面就可以居家复健,倒是减少了两边奔波的时间。 纪施薇进去的时候,顾怀予已经收拾完毕,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 他的脸上还有些微红,应当是刚刚复健的缘故。 两名复健师已经去收拾仪器的转运。 四下无人之际,纪施薇走到顾怀予的身边,从他的身后抱住他。 他的手抚上她的手臂。 方才的复健应该是磨人的,就怀予就连的气息都还有些不稳,他一步步深呼吸着,像是在调节自己的呼吸节奏。 “薇薇,我想要为这一些人做些什么。” 片刻之后,顾怀予疲惫地开口道。 他的话前后并没有逻辑,纪施薇不大能听出他的意思。 她疑惑道:“什么样的人?” 顾怀予望着远方,从这过去,是苏市的主城区,悠悠姑苏,掩埋了多少过往的尘埃。 他缓缓道:“和我一样的人。” “曾经的我无法理解他们,甚至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 全中国有8500万的残疾人,其中肢体残疾的更是占到了2412万人,他是那2412万人之中的一员,却也已经是2412万人之中最幸运的那一类人。 顾氏集团在成立之初就有自己专门的助残扶残部门,这是江南的世家从古至今就有的传统,也是家族之中惯例。 只是在更早之前,他虽然继承了这一特殊的公益形式,却只是把这一块内容当作是公司业务或者是公司形象之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们的感受。” 哪怕在医院之时,他还是觉得是命运的不堪。 但是来到了假肢公司,看到了那么多和他类似病情的年轻人,他才完全对这一特殊人群的庞大性有了体会。 光是最基础的助行器就有一整面的墙,足以可见人数之多, 何况,顾怀予是个商人,他知道商人做企业之中骨子里的劣根性。 如果没有一定基数的人群,他们是绝对不会投入这么大的资金去研究假肢和其他助行器的。 此刻,当他更换一种身份站在此处时,他才明白之前那些或许只是随意批下、或许只是沿用惯例的文件之后,是多少人所期待却不能拥有之物。 “你想要做什么?”纪施薇问道。 苏市的公共保障系统还是比较完备的,即使是老城区的无障碍的设施也比较齐全。 但那只是苏市。 “我想去那些医疗落后的区域,开设特殊学校。” 社会的根基在于孩子,没有他,那些特殊的孩子也依旧在社会生存。 他们会在成年后出现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如同工蚁一样的暗自劳动,却只是为了生存。 而旁边的人看到,也只会最多感慨一声命运, “他们应该获得同样的尊重。” 不是因为身份、不是因为是否有钱财, 而是因为那些坚如磐石般顽强的生命。 第29章 第29章 这并不算是个宏大的愿望。 他也并非是第一个有这样想法的人。 同样的事情,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老一辈的企业家去进行过。 甚至直到现在,有些集团企业底下的子公司会定向招募残疾人。 曾经的他未曾理解,直到自己亲身经历,方知其中之含义。 也终于有些明白,企业家和普通总裁的区别。 那些父母辈家长的教诲,终于到这个时候才得以正中眉心。 为国,为民,为家。 时间总是过得匆匆,在假肢公司的康复时间加上参观的时间,等他们离开假肢公司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到了傍晚五点左右。 这个时间点,无论去哪里都是拥堵。 苏市的晚高峰和其他发达型的经济城市一样,如果在下班从宽阔的新城区街道上开过,总是能见到前方的道路拥堵,层层的车堵追在前面,只能看到前车红色的车灯。 路的两边都是骑着电瓶车的下班族,他们刚刚从那一座座还亮着灯的建筑当中走出,他们的脸上并无多少喜意和笑意,却是疲惫占据了主流。 而在这拥堵的环境之中,反而是这些电瓶车的移动速度比汽车快得多。 “我们回哪里?” 纪施薇掀开车帘,望向窗外。 他一时有些判断不清,顾怀予想要去的地方究竟是何方。 车的方向是按照顾怀予别墅的方向开的,但是这段路又和纪氏集团所在的地理位置相同。 但是这两个答案都被否定了。 “不是回家,也不是去公司。”顾怀予微微抬头,看向纪施薇。 她还没有收起车帘,那掀起的一块总是惹人注目,略微抬眼望去,眼前就是街边的灯光,夜晚的车流之中总是大多见到红色的刹车灯,明晃晃的耀在他的眼眸之中。 “陪我去一个地方吧,薇薇。” 车流渐渐流动,在窗边的纪施薇下意识地觉得闪眼。 她侧脸望向顾怀予,手中的车帘从她的掌心之中流下,垂落于玻璃窗上。 直到手中的布帘完全落下,她这才反应过来,理了理车帘,想了想在苏市和顾氏家族相关的地方,倒是问道:“是去顾园吗?” 顾园是家中的老宅,在城市的中心地带,也是处历史文保建筑,虽然20世纪特殊时代的时候有被破坏,但是经过后期的修复和迁移,已经大致恢复了曾经的原样。 只是可惜,因为周边是旅游景区容易堵车的原因,年轻一辈的人除了节日之外倒是都不大回去,家中还留下着长居几房的长辈,但是也渐渐随着小一辈的离去而离去,有些也已经随着自己的子女迁居国外,还有去了顾怀予在郊外安排的别墅群之中。 纪施薇来顾园的次数不多,上一次来,甚至还是在她出演的 第一部 电视剧播出的时候和顾怀予来见过长辈的时候来过。 顾氏一族的长辈骨子中还是比较传统保守,古老的家族大多对于新鲜血液的到来比较淡漠。 但或许是因为顾怀予现在也能算得上顾氏一族的话事人,倒是无人在她们面前提出异议。 当然他们也知道,就算是提出了也并没有办法产生任何的作用。 顾怀予摇摇头,却没有回答。 看起来他像是想把这个关子卖到底了。 “顾先生——真的不告诉我去哪里?” 纪施薇凑上身,她故意拉长了音调,修长的手指有些越界,她的手指从他的衬衣上划下,连音调之中都含了堪称是故意的尾调。 但他却目不斜视,只是看着前方,像是丝毫不受纪施薇的影响,只有他有些红绯的眼角微微泄露了他真实的思绪。 他阖上了眼,伸手抓过了她那只正在作乱的手,端的是一副不为所动模样,只是道:“别闹。” “好吧。”纪施薇悻悻然放下了手,但是她的手却未曾从他的手之中抽走,而是顺着他的手放在了他的膝盖上,时不时戳一戳顾怀予的掌心。 她心里有些疑惑,但是却未曾继续太过多言。 总不会把她拐了就是了。 车子渐渐驶入湖畔,这处湖畔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宁静,湖畔两侧林立的公司大楼打破了原本属于这一片湖面的平静。 顾怀予将纪施薇带去了这里的标志性高楼。 这座高楼矗立于城市的中轴线之上。 远远看去,仿佛是伫立在苏市城区之中一座古今之意的门,而从湖面看去,又像是一座高山,旁边群楼矗立,簇拥着这座城市中轴线上的最高点。 因为其独特的外表,这座高楼已经成为来往游客的打卡圣地。 纪施薇来这里并不算少,这座楼的楼下几层都已经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集合了综合体和酒店,许多地方性的节目在邀请她参加去展现苏市现代化魅力的时候总会把她邀请到这里。 这是苏市现代化的象征。 电梯一层层地向上,高度的升高令纪施薇难得地感到了耳鸣,而纪施薇身侧的顾怀予却未曾有什么表情的变化。 他带她来到的是这座高楼的楼顶。 “怎么会突然想到带我来这里?”纪施薇四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装饰,疑惑道。 88楼的高度,站在窗边望去是整座城市古今结合的交接,而从另外一边望去,湖水在黑暗中如墨色摇动着,只能看到对面的国金中心和文化艺术中心。 这是一家还未对外开放的餐厅,每间包厢都根据名称含义设计的富有特色,直接待持有会员卡的客户,而即使拥有了会员卡,也都是需要提前定位。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0节 “下午再做复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里。”顾怀予有些怀念地说道:“我想让你陪我来这里。” “上一次来,这里简直了我们新的开始。” 顾怀予的身下已经换回了轮椅,电动轮椅在主人的驾驶下驶向窗边,而它主人只是借着它往下望去。 夜晚如同一头野兽,吞噬着湖水,也吞噬着写字楼之中无数人的辛勤。 “你还记得那个夏天吗。”他望着窗外的残月,开口道。 月亮高悬于空中,和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不一样,今天并非圆月。 月有残缺,如同她们的这一段时光。 “怎么会忘记呢。” 纪施薇缓步来到他的旁边,像是感慨一样地轻叹道。 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上一次来,是他们正式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 他们在老师的家中相遇,最后却是在一个暑意正盛的夏末的傍晚正式确定了相爱。 那些爱意藏在心中却未曾言表的两个月之中,他们还是只能算得上的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和回忆之中一样,这家餐厅的保密性和隐私性依旧做得很好,每间包厢都隔得比较远,通道之中的墙上低调而奢华,在灯光下,还能看到金丝楠木组成的流水纹路在悠悠浮荡着。 轮椅的轮子在大理石板上发出嘎吱的声音,但是路两边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脸上却未曾显露惊异的神色。 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纪施薇推着顾怀予进了名叫“望月”的包厢。 这是当年他们曾经来过的地方。 后来好几次,他曾经约好了这一处的餐厅,但是都因为两人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所耽误,不了了之。 纪施薇环顾了下四周。 房间之中的布置应该是重新更新过了的,和那时满是红色玫瑰的布置不同,这次的花艺师在最中间的桌子上摆置了从桌上衍射至地上的桌花,桌花层层叠叠,一层层环绕着白色的桌面。 在她们抵达之前,点香师应该刚刚给这间房子点好了独属的香气,香气叠叠,熟悉的气味却也更容易使得让人回到回忆之中。 桌椅的摆放应该是有人专门的叮嘱过了,只有一侧的餐具前有桌椅的摆放。 旁边的工作人员开始一道道菜进行上菜,这里的摆盘精致,非要说口味的话只能称赞一句食材鲜美。 但好在已经有了秋日的季节限定,倒也能吃个新鲜 时光匆匆而过。 秋和夏。 纪施薇看着面前的忙碌,抬头看向对面的建筑。 一座建筑高耸,一座建筑环形状在它的一侧,在湖面上散着灯。 那年的夏天啊,她就在那一座环形的建筑之中。 “那天我刚在艺术中心演奏完,”纪施薇感慨道:“谁曾想就被你拉到这家店。” 那天的见面其实只是个偶然,在那一次见面之前,纪施薇还曾经思考过一段时间自己和他的关系。 她本身并非一定需要感情的人,即使不谈恋爱的她照样依旧肆意潇洒。 在那段两人双方近乎于是双冷静对待这个感情的那段日子,她还在国内大大小小的演出现场巡演。 她是在演出谢幕的时候才看到了顾怀予,他当时正坐在她的前方。 当时的她还在奇怪,怎么会有人买了内场的票,却在演出结束前二十分钟方才入场呢。却直到最后才发现,位子上坐着的人,是她所熟悉的人。 演出之后,他在化妆室门口等待她出来,等纪施薇出来之后,就将她带到了这一家餐厅,在这间包厢之中。 那是他们人生的新的开始。 窗外的景色如同当年,只是里面的人的心,却不再如当年。 而现在,他又将她带到了这里。 他举起酒杯,弯下腰,杯口臣服般的微向下,轻轻碰到纪施薇的酒杯底侧。 酒杯对月遥映,红色的液体在月光下微荡。 “祝未来。” 第30章 第30章 杯口和杯壁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烛光在两人的杯中摇曳,火苗顺着室内的风意微微摇摆。 “那我就。” 纪施薇晃了晃杯子,液体微晃,在杯壁上留下浅浅的红印。 原本在上菜的服务员已经悄然退到了室外,室内暗香流荡,轻柔舒缓的音乐若隐若现。 只有说话声清晰可见。 “祝我们的过去。” 她笑了笑,在顾怀予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率先举杯。 “还有我们的当下。” 未来究竟是何种模样,现在也无人得以真正知晓。 但是只有过去,是已经发生了的当下。 无论多少劫难,无论多少分别,无论多少相拥。 过去的一切塑造了现在的他们,而即使再怎么想要去展望未来,最逃离不开的,始终是当下。 “好。” 顾怀予笑了笑,像是没惊讶于她的答案,又像是早已经猜到她的回答。 他举杯相迎,邀她,也邀月。 纪施薇酒杯之中是红酒,红酒醇厚,她就着月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反倒是顾怀予因着杯中是葡萄汁的原因,倒是只将将饮了一口,就将酒杯放下。 “这算是新的开始吗?” 纪施薇放下酒杯,撑着脸,笑脸盈盈地注视着顾怀予:“我们的。” 不是你的新的开始,也不是我的新开始,而是我们的新的开始。 如同几年之前一模一样的对话,只是当年问出这话的人是顾怀予。 那一年,纪施薇点了点头。 但此刻,顾怀予却摇了摇头。 “不是吗?”纪施薇有些疑惑。 这是个在意料之外的答案,却应当有回答者自己的理由。 “新的开始说明中间有着结束或者是暂停。” 顾怀予道,他的眼眸之中的感慨之意倒是少了许多,此刻穿着休闲服坐在窗边,虽看着并不正式,倒是有了些意气风发的模样:“而我们从未有过暂停或者是结束。” 他有过迷茫,也有过徘徊,但是却未曾停止过理智之下的感情。 “如果说恋爱是长跑,”顾怀予勾起嘴角,头上暗黄色的灯光在他的身下垂下一道阴影,明明暗暗的,却挡不住他此刻的眉眼间的畅意: “那我们一直都在这一条道路上” 从未脱轨,也从未越界。 所以,这并不是他们新的开始。 “如果非要说开始。”顾怀予望向窗外。 站在高层,连楼下行驶的车子似乎都成了一个个正在转弯掉头的小黑点。 这便是人类与自然,站在高层之中,方知自身之浩渺与人类之渺小。 “那也只能说是我重新面对一切的开始。” 她的世界从未有过暂停,只有他才有过踌躇和徘徊。 他一直很理智也很清醒,他清楚地看着自己将自己封闭,看着自己的状态下滑,但是他却并不想去阻止。 “之前也没和你说过。” 顾怀予转过头,对纪施薇苦笑了下,他的声音之中带着苦涩之意,但却在此时像是故作轻松一般与她道出:“甚至我有时候会想,都已经这样了,索性就如此烂下去吧。” “怀予。” 纪施薇的情感想要让他不要再将这个已经过去的事情道出,但是她的理智却制止了她的行为。 顾怀予的嘴角勾了勾,坚定地道:“薇薇,你听我说完。” “这一次不说,下一次又不知道到了何时才能再和你有同样的机会说这样的话。” 有些事情,说出来或许会比一直藏在心中要好受太多。 她伸手拉过顾怀予,与他掌心相扣在一起,感受着顾怀予将两人的手掌贴合在一起,但却并未多说。 “你知道的,我平时不会说这些话。”顾怀予看向她,嘴角地勾起在光的明暗之中使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如何的心情。 “这些话说出来,会让我感觉自己在,”他顿了顿,接着道:“会让我感觉自己在示弱。” 这些话算不甘示弱,但也算不上是坚强的表现,但他平时确实是一个不会说这些话的人,纪施薇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曾经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人,这么一个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究竟是经历了怎么样的痛苦才会让他如此这般。 纪施薇拍了拍顾怀予的手背,示意他继续。 “有段时间,我甚至想过自毁。”顾怀予看向纪施薇,语气嘲讽,像是带着对自己的身体的厌烦。 他自嘲道:“想不到吧,薇薇,除了腿上的伤疤,其实还有手腕上的伤口。” 这话的语气已经听着旁人皱了皱眉,这话中的内容倒是听得让人心里一惊。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1节 纪施薇赶忙拉过顾怀予的手,将他的手腕翻转过来。 他的手并未挣扎,像是认命一般地翻转,任由她的摆弄。 灯光昏暗,却仍然可以见到上面那几道已经愈合的伤口,只留下了浅浅的发白的伤痕。 这是,那些他曾经自毁过的标志。 “我没有你想象的坚强啊,薇薇。” 顾怀予看着纪施薇脸上的惊讶,他的语气轻松,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更像是一步步地剖析他自己的一切。 像是另外一种自残般的,剥开自己内心之中最深处的黑暗,剥开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在上面撒上新盐。 他的脸上还带着笑,但笑意只是粗浅地悬浮在他的脸上,却并未入其眼眸:“我也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 “这并不是是否坚强的问题。” 纪施薇移了移凳子,将自己的凳子挪到他的旁边,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在遇到这样的极度悲伤的时候,这或许也是一种独样的自我保护。” “或许吧。”顾怀予苦笑一下。 在人生的过程当中,总有希望瓶子摔碎,把完美撕碎的时候。 这并不少见。 但是这也并非单纯因为人心的恶,而是人独有的心理状态。 “因为这个伤口,当时还又去补打了一阵破伤风。” 顾怀予翻过手腕,那些细小的伤口随着手腕的翻转而消失不见,这些伤口看着并不深,他也并非抱着死亡的心态才下手。 “可是只有这样真实的痛苦,才会让我感觉真实。” 那些幻肢痛的痛感是真实的,但是却又是不存在的虚假的,那段被截下来的腿都已经焚化或者无害处理了,却还在向大脑传输着疼痛。 只有那些由他自己创造的伤痕,能够在他陷入这些疼痛的幻觉之时唤醒他的理智。 “现在想来,唤醒理智可能也做不了太多罢了。”顾怀予坦然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手腕上的伤口愈合的时候,比其他地方的伤口愈合起来更加的会有痛痒感,只是这些痛痒感能让我更加清醒地感受那些疼痛,却也没办法起到太多的作用。” 就算理智被唤醒了,也无法结束这一场痛苦。 他只能更加清醒地与这一场苦难共沉沦 顾怀予注视着纪施薇,她的目光柔柔的,在昏黄的灯光下,宛若带着江南的河水之中的柔意与悠远。 令他想起江南的水。 那是童年时期和父母去吃船宴的时候,年幼的他不愿和舱内的大人们在一起,独自一人趴在窗户边,望着前面的悠悠的江河水。 舱内的评弹声婉转悠长,但已经令那时的他有些昏昏沉沉,现在想起来,记忆之中只有那正在微荡的水。 碧波荡漾,一下下拍打着船舱,却依然前赴后继地往上涌去,被阻拦,再散落。 坚韧的,包容的。 那些人痛苦不堪的、难以启齿的情感似乎都能被它包容在其间。 如同苏杭这一片地区所养育出的人。 “我很难说一场苦难究竟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多长时间的暂停与停滞,”顾怀予缓缓道。 没有人能坦然接受自己人生的巨变,即使读了再多的书,阅读了再多的理论,却没有人能够告诉他,一个曾经健全的人应该如何面对自己残疾的现实。 这场减缓了速度的停滞一直都在,即使他已经打算重新开始,但也未曾停止。 “我只能说,当穿上假肢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让我觉得,我的受伤是有意义的,让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有意义的未来。” 纪施薇油然了然。 这就是为什么顾怀予在复健结束后突然对她说出的那些话。 “你还记得我拍的那部《黄土》吗?”纪施薇捏了捏顾怀予的手指,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顾怀予点头:“记得。”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一个月前,纪施薇就是在拍这部戏。 “因为这部戏的原因,我去了好几个贫困县进行考察,那边有当地的希望小学,当地的干部每天都在走访各个村落去看老人和孩童。” 成年人涌入城市,在黄土之上只留下了老人和幼童。 “事故是偶然的,这是一场没有人想要看到的苦难。”纪施薇道:“而伤口和伤痕也是这一场苦难的延续,这并非说是一种意义。”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光是活着,就是一种意义。” 她的声音轻柔,却仍然富有力量。 “怀予,苦难的结果,并不是我们需要去歌颂的。” “我们要去歌颂的,是新的未来。” 第31章 第31章 未来虽不明确,却也值得期待。 而在期待的未知之余,更重要的却是眼前的当下。 “我们回家吧。”纪施薇笑盈盈地看着顾怀予。 当下,她说。 “回我们的家。” 顾怀予勾了勾嘴角,牵起纪施薇的手道:“好。” 自我剖析之后是难得的疲惫,身上的疲惫是下午练习之后留下的酸痛之感,心中的疲惫是近乎将自身在外观上看起来已经痊愈了的伤口剜开割开的苦闷。 那些伤口也只是看上去痊愈,割开一看,里面却全是脓水。 “累了吧。” 等到两人坐上车,顾怀予脸上的疲惫却不再遮掩,他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手抚在自己的额间。 顾怀予像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没说太多,只是道:“有些累。” 那些数不清的疲惫涌上心头,可是伤口却是必须放了浓才能真正地痊愈,不然只会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腐烂发臭。 虽然痛苦,但也是必须去经历的。 “休息一会,马上就到家了。” 纪施薇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冰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上车之时的湖风所为。 顾怀予的别墅离这里不远,和顾园一样也是在主城区之中,只是顾园在古时城西一带,而顾怀予的别墅确实算得上的正儿八经的城中心。 别墅的旁边就是苏市最有名的园林,再过去一点就是市立博物馆,也是游客最常来的地方。 当时建造的时候开发商应该就进行过考虑,所以小区的大门和景区的后门隔了些许的距离,小区的部分位置应当也是曾经园林的一部分,加之地图看上去有着环抱之意,顾名为抱拙。 如果游客从园林后门出入之时路过,看到眼前的小区大门,也会恍然觉得这是园中的一部分。 传世,藏室。 这也是当时顾怀予购置这一处园林的意义之所在。 这处别墅的装修也已经耗时了许久,在顾怀予出事之前才正式装修完成,只是还未等他入住,甚至纪施薇都还来不及参观这一处新的住处,他就出了事故。 在他出事之后,设计师又重新将这一片别墅园区都进行了部分的重建和装修,在不破坏整体院装修风格的基础上,于一些细节处加上了无障碍的部分设施。 光是卫生间的设计,设计师都将卫生间的设计都将主卧的卫生间调成了内外两处,卧室楼层的内卫是正常的装修,卧室外卫却按照康复科的要求进行了部分的重装。 而园林之中原本为了复古原因修建的碎石路都铺成了整齐的石板路,那些鹅卵石铺成的路则是在两边用小木板架起了专门供给轮椅通行的道路。 和之前相比的,江南园林韵味倒是少了几分,却增加了不少的实用性。 烦琐,却也是无可奈何。 顾怀予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抱拙别墅,但是这也是重装后的 第一回 。 车子直接驶入地下室之中,穿过地下室的隔门,走过地下的影壁,倒是就来到了地下客厅之中。 沙发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动,餐桌上的椅子也依旧整齐。 只有那些室内的弯弯角角和有些错落的地方倒是都已经被修整成了小型的坡道,无论是轮椅还是后面的假肢行走都比较便捷。 主楼是由地下一层和地上两层组成的,除了主楼之外,园内还有其他的小楼,有的是便于观景,有的是便于谈客宴客,都是取闹中取静的一步一景之意。 管家应该已经请了整理师和花艺师对房子进行过布置,房间内的各处都摆上了鲜花,到了地上,更是在主厅的落地窗之外就能见屋外的山水之景。 假山池水如画,望去远处,是假山侧畔的亭子,雕梁画栋,尽显苏市独有的美。 一层是可以直接和庭院交界的,纪施薇推开门,目光看到了园林之处的地面。 虽然复健上假肢的时候能不能走石子路,但是在这段时间之中用轮椅倒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他还没有那么想出门,在家中走走畅快舒心倒也是可以。 “怎么当时不全部都调成石板路呀?”纪施薇皱了皱眉,回头。 不远处的顾怀予坐在轮椅上,倒是并没有上前,只是在沙发附近看着她对于新房子的好奇。 调成石板路虽然丑了些,但确实在后期假肢的时候也能多走多练,也能在室外多练习些行走。 石子路很容易让未熟练操控假肢的人丧失重心,即使是正常的走着,有时不注意也会扭歪一下。 这样一调整,虽然是便利了,但是又不能称之为完全的便利。 “这是我们的家。” 顾怀予的手肘靠着轮椅的把手,手指微曲,撑着自己的侧脸。 即使对这幢新家的建筑还不能说是完全的熟悉,但是回到家中的氛围终究是和在医院之中有些不一样,那些在人前的伪装此刻倒是被他轻松卸下。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2节 他脸上的倦色毫无掩饰,但却还在这里坐着,嘴角微钩的看着她的兴致勃勃的参观。 纪施薇一时有些微愣。 “从一开始在设计的时候,设计的理念就是我们的家。” 顾怀予说话速度放缓了些,房间内还有些空旷,倒是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间。 “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家,也是你的家。” 他在一开始找设计师的时候还专门和纪施薇聊过设计的话题,其中有很多地方的构想都是按照她的设计思路来的。 因为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家,他不想这么自私,也不愿这么自私。 除了传世之外,这一处宅子买来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两人的婚房而准备,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却也是换一种角度得以呈现在它的另外一位主人的面前。 “我希望你能够喜欢这一处宅子。” 顾怀予扶额,用指骨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像是想要让自己清醒,又想缓解自己的酸胀感。 纪施薇走到他的身后,微俯下身,结合他的动作,用手指在他的太阳穴上打着圈。 他像是完全放松了,把自己完完全全靠到椅背上,也靠在了她的怀中。 “我带你上楼先休息吧。” 纪施薇道:“房子明天还能参观,白天看也能把园林看得更加仔细些。” 房子就在这里,不会跑也不会消失,什么时候参观都是参观。 “好。”顾怀予叹息了一声,脑内的酸胀在此刻有了片刻间的喘息,他道:“主卧在二楼。” 二楼一整层都是主卧室,由可移动的屏风构成了内外两间,外间有沙发会客厅,便于接待亲近的客人所用,内里倒是偏向私密性的主卧。 主卧之中摆着两张床,一张是海丝腾的臻藏版生辉床,黑灰色床底暗纹倒是和家中整体的风格倒也算是适配。 另一张床看外观倒是有些像医院之中的护理床,只是床垫和配饰和医院相比倒是有不同的改变。 两张床之中用螺钿镶金的落地屏风所阻隔,让他们看着亲近,但是却又给双方留了些自己的空间。 “这是我当时按照子琪提醒给设计师的想法,没想到现实看来效果还可以。” 顾怀予感慨道。 将两张床分开的这个想法来源并非他自己,而是钱子琪的另外一位病人。 那人应当也是一位特殊的病人,顾怀予也曾经探过几次口风,只是钱子琪口风严密,具体倒是不知道具体是谁家的构思,只知晓这样的构思倒是方便了如今的他。 直到真实的效果摆在他的面前,他才明白那一位可能跟自己同病相怜病人的想法。 他们两个本质是一样的人,想要将人包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却又想要给自己还有她留下一个可进可退的空间。 如果她们不能接受他们目前的样子,那么他们宁可这样过一辈子倒也算得上是无妨。 可近,也可退,既不会伤到她也不会伤到自己的距离。 “薇薇,” 他斟酌了一下自己语句,看向眼前的纪施薇,像是试探一样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顾怀予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他们虽然已经恋爱了几年,晚上也会同处一间房,但是这般的近的距离倒也是第一次。 见纪施薇只是看着,但是却还没回答,顾怀予下意识道:“楼下还有客房,我可以——” “别老想着客房啊顾先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纪施薇打断了,她语气轻松,面上倒是没有一丝惊异。 “薇——” 顾怀予一个字都还没吐字完整,便被纪施薇用行动堵住,她的手掌捂住了顾怀予的嘴。 还不等顾怀予反应过来,她就把顾怀予径直推进外卫,探着头,只给里面留下了句:“洗洗睡吧顾先生。”就转身离去。 啪的一下,门被她径直关上。 不像是不想入住,倒像是怕他反悔一样,根本不给他一丝反应的机会。 顾怀予无奈地、却又是宠溺地摇了摇头。 纪施薇走到内卫,那是顾怀予专门为她准备的盥洗室。 洗漱间的用品都是一样的,都是男女各一套,洗漱台上甚至贴心地准备了几套不同牌子的护肤品套装。 她拿起那些瓶瓶罐罐看了看,确认应当是顾怀予跟着她平时日常的喜好的牌子准备的。 城中一片寂静,甚至都能听到窗外有鸟飞扑的簌簌声。 纪施薇放下瓶子,走到窗边。 月落于空中,也落于湖面,漫天星斗难得在城市的天空之中辉映。 明天会是一个晴天。 第32章 第32章 阳光顺着花窗透入室内,推开木质雕窗,屋外是一片草木郁郁葱葱之景,倒是令人忍不住心旷神怡。 纪施薇站在窗边,手上捧着管家刚刚让人送到房间之内的咖啡,轻抿了一口,微眯着眼俯瞰着窗外。 昨日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收拾完后也有看看窗外的夜景,但是终究不如早上观赏。 园林之美在于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的细节,白日倒是更加能欣赏这般一步一景的闲散之美。 咖啡是不加糖的苦咖啡,纪施薇颇喜欢深烘的口感,苦涩丝滑,但更能让人的理智得以清醒。 顾怀予倒是可能因为在读书时候熬夜赶ddl赶多了,倒是不太喜欢喝咖啡,更喜欢慢悠悠的饮茶。 连带着纪施薇关于茶艺的知识大多也是认识顾怀予之后从他那边所学,虽然会品也会泡,但是算不得精通。 园内的池中应当是养了锦鲤,站在楼上看去,一片红黄白鱼鳞在阳光下泛着蓬勃生机的光泽。 池子的角落之处还有一片专门种荷的地方,只可惜现在已经是荷花的末季,有些花瓣已经凋落,一片一片地在池面上荡漾,留的一片惨败之感。 轮椅划过木质的地板,停在了黑木螺钿的屏风旁。 她正在专心赏景,倒是并未察觉到顾怀予的动作,只是又抬起手中的咖啡,微微晃了晃,探着身子饶有兴致地去看园内的景象。 她身上穿着月白色绸缎制成国风式的居家服,松松垮垮的,及腰的长发被她用一根木簪子随意盘起,几缕未曾梳起的发丝落于脸颊侧,随着窗外的微风轻轻地晃动,倒是更加显得闲适。 顺着她的动作,阳光落于她的脸上,像是连脸上的细纹都看得见。 顾怀予望去之时,眼前正是这一片宁静祥和之象。 这令他微微一愣。 和他在一开始购置房子时候的脑内的想象一样。 之前来看房子装修的时候一直没有的实感倒是在此刻终于落了地,那些想象之中的画面好像终于呈现于了现实之中。 那是他好久未曾感受到的,堪称为家的暖意。 此般景色,倒是令他忍不住心神一阔。 “还喜欢吗。”顾怀予望着面前这一幕,虽内心中不忍去打破,但还是忍不住出声去问。 听到他的声音,纪施薇方才回神,她笑着回眸,眼中的惊叹未有一丝的作假。 她直白道:“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此处的园林基础虽是开发商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做好了基础,但是更多后期那些她喜欢的花卉植物的种植,倒应当并非出自开发商之手。 这令她怎么不感慨于他的细心,又怎么不感慨于设计师的用心。 纪施薇转身把咖啡杯放在一旁的杯垫上,走到他身边问道。 “今天是在副楼里面复健吗?” 她昨天的活动范围只在主楼之中走了走,洗浴后也不想走远,干脆就赖在美人榻上窝着看书。 好在顾怀予倒是睡前一个个给她讲了些当时的设计思路,她倒是也知道一部分 副楼的一楼本身就是顾怀予给她和自己规划的健身房和游泳池,后来在设计师的设计下在中间做了几个隔断,单独做出来了一间复健室。 里面的康复设备和仪器大多也都来自专门的医疗公司,加之昨天又从奥拓公司当中购置了些新的配套设施,倒也算是一间颇为专业的康复室。 除了后面有需要对假肢进行调整,或者是需要假肢公司的大型设备,基础的复健任务倒是在家就能完成。 “今天我大多数时间都会在副楼。” 顾怀予应了声,想了想早上梁子真给他发来的信息,道: “待会用过饭后就处理一会公司事情,早上有一场肢体力量的复健,下午就是假肢的使用。” 他今天的行程听起来倒是安排得比较满,上下午都各有一场复健,虽然复健的时间不长,但是也足够消耗人的体力。 “顾先生的日程听着倒是蛮忙碌的。”纪施薇笑着说:“早上起来都没看到你。” 顾怀予的作息比她要规律许多,早上晨起的时间更是保持了多年的不变。 纪施薇起床的时候他早已不在室内,这倒是他们两人早上的第一面。 “我先去处理了些事情,看你在睡,也就没打扰你。”顾怀予解释道。 “我知道。” 纪施薇走到顾怀予的身边,俯下身子,手环着他虚虚地抱了一下, “虽然迟到了,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 她的脸在他的脸颊旁擦过,只留下了她柔和的声音。 “早上好啊,我忙碌的顾先生。” 顾怀予伸手抚过,却只来得及触碰到她的发尾,柔软的蓬松的发丝从他手中滑走,他摇着头笑了笑,道: “和之前相比,我这倒也算不上是忙碌。” 曾经就算是好久不见的友人过来寻他聚餐,却也是为了等他吃饭等到晚上八九点,而那时候的纪施薇更是还在省外的剧组当中,根本无暇请假。 似乎就在他受伤之后,他们的生活节奏在一夕之间全部放缓了许多,倒是与这座城市的节奏相符。 这对于一个工作狂而言虽然算不上是一件好事,但也算不得太坏,最起码在养病期间,他的其他基础性的小毛病倒是真的好上了许多。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3节 之前是因为没有时间,现在有了时间充裕却是不再康健。 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纪施薇昨天都还未来得及参观宅院,顾怀予有些歉意,问道: “我上下午都要康复,倒是忽略了陪你参观这事。”他想了想,补充道:“早上我让管家代你参观一下宅院,待会下午日头大了,温度上升,倒还是室内恒温待着舒服。” 虽至夏末,晨间和夜间的风中都已经开始有了些凉意,但是午后阳光正盛,和盛夏之时倒是并无太大的区别。 纪施薇点了点头,她早上确实也是这般想的。 她今天倒是没什么事情,不拍戏和没有各式各样的线上线下宣传活动的时候,她的时间还是有很大的可支配度。 而且自从连轴拍戏了近一年之后,纪施薇手头的待播剧除了《黄土》这部正剧之外还有三部古装,其中一部是女主两部是女配,即使她休息个半年也不太会有太多的空窗期。 何况,她上次和木栖说的,并非只是随口一提。 她一直在父母规定的人生规划上走了太久,走到即使母亲不在,她也依然按照原定规划去行走,走到她离开了钢琴,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 那种茫然感和空虚感有时会令她感到无措。 现在即使抱着内心当中最深处的叛逆想法去从事了演艺圈,但是这种似乎也不是她想要去寻找的方向。 那些在拍摄《黄土》时候的所见所闻确实为如今的她带来了一丝的变化,如同蝴蝶振翅,但是究竟该是如何的方向,她也还不能完全阐述而出。 如果单纯想象不出,那就去文字当中寻找,如果文字当中寻找不到,那就再一次去实践当中寻找。 这是纪施薇从小贯彻的理念。 说起书房。 她环顾了下四周,有些疑惑地问道:“书房在哪里啊?” 她昨天倒是并未在楼下看到书房。 不过顾怀予和她本身也算得上是爱书之人,就算是顾怀予之前所住的别墅,就已经有半层楼是专门开成了藏书和书房的模式,换了新家应当倒也不曾例外。 “主卧的侧室有一间。” 顾怀予指了指外卫旁边的暗门道:“那扇门推进去就是,不过这间不算太大,装不下太多的书,副楼的二楼有半层都是藏书室,藏书室旁边就是琴房和独立的茶室。” 副楼在设计的时候本身就是为了他们日常活动所用,那些偏休闲的房间都被他安置在了副楼。 “好,那我下午去看看。”纪施薇点点头。 外面的阳光渐渐有些了温度,纪施薇抬眼看了下时间,直接把顾怀予的轮椅推至电梯间道: “走吧顾先生,让我们一起开启在新家的第一天吧。” 院子之中的新设计在轮椅驶过的时候倒是发挥上了应该有的用处,用过早膳,纪施薇推着顾怀予一起前往副楼。 她和管家倒是约定好了时间,等她自己走一圈副楼后,管家才会带她在庭院和侧堂之中参观。 他们到的时间早了些,还未到和康复师约定好的时间,纪施薇推着顾怀予在庭廊之中走了走。 庭廊的一侧搭建了些木质的支架上,弯绕的藤蔓缠在支架之上。 这株藤蔓看着种植年岁的时间不久,用的种子倒也是文藤的种子,取了些古今之意。 这一处宅院处处都借了些古意,就连院子之中的部分物件都是明清时期的老物件,放在此时也成了一番别样的趣味,像是学了这处宅院基址上四百年前的初始之设。 纪施薇曾经拍过关于这一处宅院之中女主人的电影,虽然她并非主角,却也是借着这部电影,了解了这位女性的过往。 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那一场秦淮名妓的旧梦,终究只成为百年后世人所浏览的一处景点。 而后世的世人,却不会理解这一处院子之中女主人的巧思,只会津津乐道谈论着她的过往、谈论着这处园子历代主人的命运。 纪施薇推着顾怀予,停于池边。 她抬头,看向围墙檐角与天空的交界。 宫门深深,而家宅也被围墙层层包围。 在更久远之前,这堵墙意味着并不是心安,而是锁链。 纪施薇突然想起音乐史当中少见的女性作曲家与演奏家。 与其他人丰富的介绍相比,她们的人生总是显得单调乏味。 纪施薇不得而知,有多少位女性富有自身的音乐能力,却不得在那个时代被称之为作曲家,甚至被自己的家庭和丈夫牵扯住了一生,如同被锁进了这一处庭院,却无人知晓。 地域虽不相同,时代虽不一致。 但是唯一相同的,或许是这一片象征着自由的天空。 而现在, 纪施薇站在池畔, 望着同一片天。 第33章 第33章 等纪施薇认识完了家中大致的道路,又绕着池子将沿池而建的几座小楼的大致了解之后,这才重新回到副楼。 一楼复健室的房门依旧紧闭,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单在外面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如何。 纪施薇在门口转了转,从楼上随手拿了本的书,便绕到了副楼后的小花园之中。 这一处花园是刚刚管家给她介绍的,和其他小楼不同,这处的花园是虽然看不到中心池塘的灵动,但在墙旁的小假山和盆景的摆放,倒也算是布置的别有一番风趣。 一旁的木质花窗倒是半开着的,按照方向应该是顾怀予的房间。 因着窗户打开的原因,里面的人声倒是能隐隐约约能够听到,纪施薇犹豫了下,还是先把书放到了石桌上,探身往窗檐下走了几步。 窗檐下原是放盆景的地方,花盆古朴,树枝勾勒出独有的线条,纪施薇只得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植物,探身走到了窗檐下。 隐约的声音在此时分外清晰,方才一直在说话的是个浑厚的男中音,纪施薇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是顾怀予医疗团队的副负责人,名字叫韩宇,平时就是个严肃不苟言笑的人,原本是在顾园负责家族之中老人身体的定期检查和肢体力量的加强,因为顾怀予出了事,倒是被调到了他身边。 纪施薇之前听顾怀予提起过他,说是家中的老人如果要做危险的动作都会被他先训斥一顿,是一个虽然为顾家工作但是完全不给顾家人面子的医生。 这倒是赢得了年轻一辈的赞赏。 只是,此时被训斥的人倒是变成了顾怀予。 “急急急,有什么好急的,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的事情,你现在就想去做到,你为难的不是我,只是你自己的身体。”医生的语气听着有些恼火,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丝毫的客气: “你再自己瞎折腾,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加强度和时长,受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顾怀予没有声音。 旁边的医生似乎拉了拉他,只是换来他更加恼怒的声音: “拉什么拉,不和他说清楚他以为这些都是儿戏,自己身体怎么样自己心里怎么会没数,说了多少次了还不听医嘱,后面上假肢了要是发力不正确受苦的也只会是他。” 他这话一出,房间之中窸窸窣窣的动作声都消失了,只留下他带着恼怒的声音。 纪施薇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她重新回到了石桌旁。 屋内的声音又大了些,韩医生的怒火似乎又加剧了一些,纪施薇不愿再听,还是转身回到了副楼的正门。 正门口的池边平台上放置了遮阳篷和几张桌椅,纪施薇带着书坐到了池子边,随手翻阅起自己刚刚拿的《聆听音乐》。 这本书她读书的时候就学过,但是那时候只是当作门功课去按照应试的标准来对待,但此时在脱离数年之后再拿起,却是感觉有一丝的怀念以及感慨。 她直到现在都还能想起这门课的老师上课时候手舞足蹈的模样,也能想起当时书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但是当她更加深入地去回忆的时候,却已经很难想起当时的景象。 那些大学时候的回忆正在一幕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只是那些过往,那些当时觉得平常的生活,都组成了现在的她。 纪施薇翻开书本,按照自己的记忆去翻找。 她想找那些墙之内的人。 她曾经不止一次听到过业界关于“正统西方音乐史基本上无视了女性作曲家”的这个观点。 现在想来,她虽然在读书时候就通过书本了解到过克拉拉·舒曼,也知道路易斯·法仑克、范妮·门德尔松这些在历史上的女性音乐家。 甚至于,她也练习过她们所做的曲目,但是相对于男性作曲家名字下方那些恢宏的人生介绍,她们的人生介绍似乎少得可怜。 甚至那些的最后永远都会加上那一句:她们嫁给了谁,并且与那人共同生下了多少个孩子。 她们在尝试去发挥自己才能,虽然被世俗阻碍,甚至被自己的父亲、丈夫阻止,但是她们依旧在历史当中留下了她们的存在。 不同出版社的刊印有所不一样,但是在书的角落,纪施薇终究还是找到了她想找的那一栏:女性作曲家在哪里? 在那一处角落之中,她终究再一次看到了范妮。门德尔松的父亲,那一位被称为“抒情风景画大师”雅各布·门德尔松的父亲,对自己的女儿说出的话: “你必须变得更加稳重和镇定,为你自己真正的职业做好准备,一个年轻女性唯一的职业——做一个家庭主妇。” 历史压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沉痛的,而世俗伦理压在每一位女性身上,都是偏见。 短短的几行字,几页的曲谱,是她们曾经抗争过的痕迹。 女性的创作者,无论在哪个时代、无论在哪个国家,她们身上的光彩都往往会被忽略。 即使是举世闻名的才女,在起义军中带着侍女抽刀反抗的谢道韫,也在书中留下了一句“左将军王凝之之妻也。” 纪施薇合上书,望着眼前的池塘。 那些迷茫依旧在迷茫之中,那些还未想好的未来仍旧有些迷茫。 她曾经有好几次确实有过一些想法一些灵感,但是那些想法随之而来就被忙碌所冲淡。 纪施薇的指尖轻轻地敲击着书本的封面,发出一下一下地敲击声。 她想做些什么。 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不单单是为了那几位女性,更多的…… “纪小姐?” 她的身后突然传来呼唤声,见她没有反应,身后的声音又高了不少:“纪小姐。” 纪施薇愣了愣,随即回头应声道:“你好。” 她的身后是拎着箱子的韩医生,韩医生还跟着一名年轻的医生,倒是不见顾怀予。 虽然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如何,但韩医生的脸上已经不见怒火。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4节 “韩医生。”纪施薇起身,礼貌性地询问道:“今天还算顺利吗?他的状态还好吗?” 韩医生冷笑一声,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好,好的已经不能再好了,努把力再好下去都能去参加铁人三项了。” 他身后的年轻医生痛苦地闭了闭眼,一脸不想承认这是自己上司的模样,但还是认命地去拉韩医生的衣袖。 好在韩医生自己也知道纪施薇不会干涉顾怀予的事宜,他甩了甩手,甩开了年轻医生的拉扯,正色道: “纪小姐,我们希望顾董按照我们团队所规划的每日复健要求来进行,随意的增加项目对于他现如今的身体而言并非好事。” 虽然刚刚大致也听了部分,但是纪施薇也还是有些不解。 见她有些疑惑,韩医生进一步解释道:“他在早饭前应当按自己以前的习惯进过复健室,而那些按照他以前的健身的方式而随意增加的项目并不能加快他目前的康复速度。” 纪施薇了然。 在出事之前,顾怀予确实是有晨起健身的习惯。 “麻烦您有空的时候监督一下顾董。”韩医生服看着对顾怀予委实有些不太放心,他忍不住感慨道: “前面担心他郁郁寡欢,但是现在看来,如同现在这般,可能也算不上是好事。” “他,还是太心急了。” 池中的锦鲤簇拥在池边,它们上下翻滚着,发出着不规则的水声。 纪施薇目送着韩医生走过廊桥,转身进了室内。 康复室的门并未关紧,纪施薇抚上门框,往里推开。 顾怀予正躺在室内的握推凳上,像是有些累极的模样,一只脚稳稳地踩在地面上,另一边的裤腿垂落于凳侧。 听到声音,他也没抬头,只是将手臂挡在脸上,面对着天花板,远远看去,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轮椅正放在凳子的不远处,纪施薇把轮椅推到他的旁边,怡怡然自己坐到了轮椅上,又用脚向前勾了勾,把自己拉到他身边。 她这弯下腰,将手肘撑在大腿上,用手托着脸低头看向他。 “我们顾先生这是被医生批评了啊。”她垂着眸,看向他。 顾怀予的手臂动了动,但是并未抬起,他只是哑声道:“你知道了。” “人医生出门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我告状呢,”纪施薇抬起身子,用一只手去戳他脸上的肉。 这是她的习惯,开心了也会戳一戳,不开心更会戳。 她的指腹微微用力,语调开始微微拉长,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顾先生,我们要听医生的话。” 顾怀予轻哼了一声,似乎还有些不满。 “医生的计划肯定是按照你的身体情况决定的啊。”纪施薇放缓了语气,安抚道:“听韩医生他们的话肯定没有错的。” 他闷闷道:“我知道他们的话没错,但是。” “但是什么?”纪施薇又往下俯了俯身,追问道。 “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顾怀予收起手臂,转头抬眸,看向她。 “那些动作,以前的我怎么做都不会累,但是现在仅仅就是这么些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已经做得如此的疲惫。” 他不想这样,也不愿这样。 “你说,”他像是不愿再看她,只是抬头看着天花板。 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疑惑: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34章 第34章 纪施薇的手搭在顾怀予的手臂上。 她张了张嘴,想要去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能说:“别多想了。” 她的回答苍白而无力,甚至没有给顾怀予提出的问题一个答案。 但她明白,顾怀予不需要她的答案。 或者说,顾怀予不需要任何人的答案。 他本身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心有不甘罢了。 他就那般望着天花板,最终笑了一声,却没再多说。 那些不甘撕扯着他的理智与情感,却又支撑着他忍受着堪称痛苦的复健。 他想回到从前。 他实在是太想回到从前了。 “你说得对。”顾怀予将手臂撑在凳面上,一个用力把自己支撑了起来,他的目光落于花窗上。 光影透过木雕照进室内,连空气中飘浮着的浮絮都清晰可见, 那些浮絮缥缈的,无所依靠的,在空气中浮动着。 不知来处,不知归途。 “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他转过身,看着纪施薇:“想得再多,有再多的不甘心,也无法避开事实。” 事实是无法逃避的。 但面对事实而无穷尽的自我内耗,却只会成为精神的桎梏。 纪施薇直起身子,拉过顾怀予的手。 昨晚的话语还历历在目,纪施薇知道,他只是一下子被韩医生的否定和身体的现实以及那些不甘心所刺激到了罢了。 “有不甘心不是很好嘛?” 纪施薇将两人交握的手置于膝上,平视着他:“有不甘心证明我们还能根据事实的基础进行改变,而连不甘都没有只能单纯感慨命运不公或是天命如此,才是放弃。” 人有欲望,并不是一件坏事。 “有不甘才能前进,有欲望才能改变。” 纪施薇望着他的眼,他的黑眸沉沉,压下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 “不过,”纪施薇眨了眨眼睛:“有时候我们还是需要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不甘,就像今天韩医生也是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才会生气啊。” 她把脚落在地上,转身坐到了凳子上。 他和她肩并肩得坐着,纪施薇的五指抵着顾怀予的指腹,她的指骨修长纤细,本身就是难得的钢琴手,见顾怀予只是低头看着,她的手遂从指尖滑落,落于他的指缝间。 他的手张了张,最终还是将她的手握紧在自己的手中。 “我知道。”他说。 他的痛苦恰恰并不是因为来自于他的无知,恰恰是因为太过清醒、太过理性,那些在曾经从未出现过的内耗如同深渊,将他一步步蚕食殆尽。 “我知道他确实是为了我好。”顾怀予低头望着两人交握的手,他举起两人的手转了转,将她的手背放置于上方:“只是。” 只是,那些在他人生当中第一次听到的话确实让他感到不适。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把最后戛然而止的话语说完。 这么一个简单的失败,这么一句简单的甚至都算不上是责备的话语,在他的心中曾经不会掀起一丝的波澜。 自我的内耗伴着极高的敏感,终于在此刻完成了内心闭环。 左肩上猛然一沉,纪施薇微微侧脸,只看到顾怀予的发顶。 他的头发浓密,熬夜和操劳在他身上的展示最多只是面色苍白,却不会影响他的发量,这也让纪施薇一直非常嫉妒, 纪施薇同样把头靠在他的发上,她垂着眸,看着地面。 “累了吗?”她问。 顾怀予的动作轻微,但是纪施薇仍然感受到了他的答案:“累了。” “是自己练累的,还是韩医生的动作练累的?”她追问道。 顾怀予叹了口气,如实地回答道:“都有。” 他早上是按自己之前的健身方式去练的动作,虽然已经感受到了自己重心的变化,但是当时的他还是大意了,那几块肌肉的代偿在当时倒没有太大的感觉,却在韩医生他们来康复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酸累。 纪施薇像是惩罚一样松开了顾怀予的手,甚至在他的指骨间用力想要把她的指尖留住时,还故意甩了甩手。 “薇薇?”顾怀予的声音听着有些不解。 “给你的惩罚。” 纪施薇轻哼一声,用手拍拍顾怀予的手背:“自己都知道今天的复健比较多,还不在专业人士的协助下自己一股脑地去练,你这不被骂谁能被骂?” 顾怀予再一次沉默。 算了。 纪施薇终究不忍心责怪,她坐直了身子,抽手出来,将他抱住。 她的脸埋于他的脖颈处,手紧紧地勾住他的身子。 “你就把这个当作惩罚吧。” 她说。 “累了就休息,不舒服了就停下。” “怀予,没有人要求你马上回到之前的模样,也没有人希望你因为复健而不顾自己的身体。” 对于他们而言,光是听到他在事故中还有呼吸的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感觉丧失了全身的力气。 他们已经感激过上苍的恩赐,又怎会对现如今的他有这么多的要求呢? “我们只希望你平安顺遂。” 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5节 纪施薇许久都没有听到顾怀予的回答,久到她以为怀中的人是不是因为疲惫而昏睡之时,才听到那一声轻微的应声。 “好。” 下午的假肢康复训练是从假肢公司来的康复师,和韩医生不同,康复师对待顾怀予的态度就是典型的乙方对待甲方的态度。 小心翼翼地、保持点距离的、只会回答好的和是的复读机。 这倒是假肢公司的要求。 他练习的还是借用临时假肢进行走路,维持身体的平衡以及穿脱假肢的基础性适应性训练。 纪施薇没有多看,只是关上了门回到了室外。 下午的阳光充斥着暖意,纪施薇选了沿着池边的二楼,让管家把她选好的茶点送来之后,她便也打算在楼上喝茶看书,度过自己难得闲来无事的下午。 只是待了没多久,管家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纪小姐,我们来了位客人。”管家组织了下语言道:“这位客人,可能还是您去接待比较好。” 纪施薇放下茶杯,朗声问道:“谁来了?” “是小顾总。” 在整个顾家的集团之中,被称为小顾总的人只有一个。 纪施薇持杯的手顿了顿,还是道:“请小顾总过来吧。” 皮鞋的鞋跟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听上去倒像是已经有了些成熟稳重的样子,门外的脚步声最终还是停在了门口,管家敲了敲门示意纪施薇。 “请进。” 木质门缓缓被打开,站在门外的人已经褪去了两个月前青涩的模样。 他的眉眼和顾怀予很像,都是微微上挑的眼型,只是顾怀予因为长期身居高位的原因,脸上在没有表情的时候倒是有顾不怒自威的严肃感,而顾沐言在两个月前,还是个每天穿着运动服或格子衫背着大书包踢踏这鞋的理科学生。 仅仅只有两个月,他原本潦草到漫天飞舞的头发已经整整齐齐贴着头皮梳好,脸上的稚嫩和无时无刻地笑容都已经被下压的嘴角取代, 顾怀予受伤之后的混乱,很大程度上都是这个男孩子在家族的带领下支撑起来的。 那些比他年长许多的叔伯辈虽然对顾沐言一开始的潦草和莽撞又太多不满,但是在听闻这个决定是顾怀予下的时候,倒是只能熄了声,老老实实地带着顾沐言。 何况,顾沐言身边还有那些顾怀予留下的陪他在最苦难的时候撑起集团的忠心耿耿老臣以及老将。 “沐言。” 纪施薇没有起身,只是用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给他的杯子中倒上茶水:“好久不见。” “薇薇姐,好久不见。” 顾沐言见杯子已满,赶忙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将空杯子又往前推了推。 纪施薇给他满上,却又再次被他一口喝干。 “我虽然泡茶的技术没你哥哥强,但也不至于这般吧?”纪施薇虽然这般调侃着,但还是给他又再一次满上了茶杯。 顾沐言甚至来不及说话,只能挥挥手,他一口气牛饮了五杯,似乎这才缓过劲。 他放下杯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刚刚在车上开完了一个视频会议,讲得口干舌燥的,有些着急。” “你,还好吗?”纪施薇满上茶杯,推到顾沐言面前。 顾沐言拿起杯子,摇了摇头,苦笑着一饮而尽。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根本无法脱离哥哥。” 除了一开始完全在病床上的两周没有顾怀予的帮助,后面那些明面上是他做决定的大大小小事情,其实背后做决定的都是顾怀予。 他不愿意让他见到虚弱的自己,也不愿意见到被自己摧毁梦想的弟弟,却又不敢真正地完全对他放手。 顾沐言也是到了这个位置才知道,他们肩上的担子并非只是家族的荣耀。 一个集团,加上分公司的正式工作人员,加上临时工作人员,甚至零零碎碎的物业人工。 他们身上兼着的是数万人的生计。 那些他看上去轻松的决定,实际上却又要考虑到各方面的平衡。 而最终的决定,是在平衡之下找到的最优解。 那些决定并非是利益的最大化,只能说是权力之下最稳妥的方案。 “第一次,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没用。” 顾沐言扯了扯嘴角:“我后悔了,薇薇姐。” “我曾想过,如果不回来的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曾经无数次后悔你们让我做下的这个决定。” 或许他不应该回来,或许他并不应该去接手这个位置,或许他应该买了机票带上护照就跑。 “可是,” “我却无法去责备任何人。” 第35章 第35章 他想责怪让自己放弃梦想的哥哥,可现在的他又能理解顾怀予的难处。 他想责怪事故本身,可是亲人光是能活下去就已经让他足够感恩。 顾沐言知道,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人际往来的人。 读书需要的认真,理科需要的理性的思维。 而工作需要的是人性。 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抓蛇七寸,恩威并施。 仅仅是月余的工作,就已经让原本自由成长的男孩子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力。 这些压力不仅仅是权力置换之间的复杂,更多的也是来自那些难以言喻的责任。 “责任啊。” 顾沐言低头看着眼前的茶水,茶水色泽金黄,香气浓郁,乌褐油润的茶条在公道杯中沉沉浮浮。 这是潮州凤凰单枞,前面几口的虽然如同牛饮,却也品出了爽口清淡的花香。 应当是宋种东方红。 这些茶叶的母树在06年就已经枯死,目前属于有价无市 却在他的家中能够轻易喝到。 “这或许也是一种权力吧。” 顾沐言嘴角勾起,却是满脸的苦涩。 那些熟悉的数字曾经是他日夜为伴的快乐,是他钻研之时的乐趣,而当他们换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却是他必须承担,却难以承担的责任。 “我哥不让我来见他。”顾沐言低着头转着茶杯,眼中的涩意尽显:“他可能是怕我见面和他争吵。” 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父母忙于工作的时日之中,他的一切基本是由哥哥去操持,甚至于大学时候决定专业的时候,都是他和顾怀予一起决定的。 “但薇薇姐,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也不敢来见他。” 顾沐言很害怕,他害怕见到无所不能的兄长变成这般残缺的模样,害怕曾经自己人生的引路人变成如今这般踌躇的模样。 也害怕见到了自己的兄长,那些被逼迫着暂时放弃学业的争吵又会再一次的重现,也害怕兄长见到自己这般无能的样态。 他依旧敬爱自己的兄长,或许正是因为敬爱,所以才不愿去面对。 “我可以自若的嘱托设计师进行调整无障碍的家居布局,也可以嘱托她们对花园的设计和改良。”顾沐言起身站起,看着花园之中那些专门为了轮椅而加的设施设备。 纪施薇知道,整幢别墅的整体无障碍改造基本是由顾沐言和设计师对接完成,那些花园之中精巧的设计基本是来源于这个理科生的细心叮嘱。 在她来回跑医院的一个月之中,顾沐言顶着家族和集团的压力,轮流在公司和别墅之中来回奔波,仅仅是因为想让顾怀予出院后就能住回自己的家中。 “但我可能是个胆小鬼吧。”顾沐言用手拎起帘子,光影沉浮,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他怎么会没去过医院,但是那些想要敲门的手却只能在最后停顿住。 亲情是包容,却也是迟疑。 “沐言,你哥哥他——” 纪施薇坐在木椅上,抬眼看向顾沐言:“你哥哥他,也一直在等你来。” 顾怀予主事惯了,他做的决定只会是眼前当下最符合集团和家族利益的决定,却在做了决定之后才能想起询问被迫接受决定的人是否愿意去接受。 但是等他终于从伤痛之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却是已经只能看到原本依赖自己的弟弟和自己越发的疏远。 “我知道。”顾沐言望着下方的池子。 从池子的这边是回廊,沿着回廊一直走过去,在那楼的一楼的左边。 这里的图纸他早已经滚瓜烂熟,即使闭着眼,他都能大概判断出所处的方位。 他们就像是两只同窝的刺猬,近在眼前,却时刻会伤害到对方。 “如果晚上我们真的吵起来了。”顾沐言转过身子,看向纪施薇。 “还要麻烦薇薇姐宽慰一下我哥了。” 纪施薇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是还没见到就已经知道会惹他生气了啊?” 顾沐言点点头,脸上难得的,恢复了些少年气的模样。 生机勃勃的,像是晨间的太阳。 这才是原本的他。 而不是刚才这般,穿着西装,嘴角勾着笑,眼眸之中却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顾怀予做了一个最为理性的出于家族和集团考虑的决定,却遗忘了作为一名兄长所应该做的。 他的决定,让曾经自信的顾沐言开始一遍遍怀疑自己。 但是出于理解,顾沐言也无法反驳顾怀予基于家族和集团所做的决定。 “他毕竟还是个病人。”纪施薇抿了口杯中的茶水:“早上刚刚被韩医生训过,你还是注意着些分寸。”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6节 “我哥被韩医生骂了啊?” 顾沐言眨眨眼,语气之中都带些了兴致:“放心吧薇薇姐,这些分寸我还是有的。” “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摊开来说,才能继续做兄弟。”顾沐言看着下方。 池子边的副楼已经传来了些喧闹声,假肢公司的康复团队一来就是好几号人,这些人在管家的带领下穿过池子,走回房子的大门。 过了会,下方渐渐传来车轮滚过石面的声音。 纪施薇一抬头,就见着刚刚还站在床边的顾沐言眨眼之间就窜回了座位上,缩了缩身子想把自己隐藏在窗帘之后。 那缩头缩脑的样子,倒真不像刚刚进门之时小顾总的模样。 这一处茶室出于赏景的缘故,倒是本身就靠窗,向外探个身子就能窗户外面去。 就算是楼下看楼上,最起码再不济的眼神都能看到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 只是有个人把自己藏在了纱帘之后罢了。 何况,刚刚顾沐言坐下钻纱帘的动静也算不得太小。 纪施薇探出身子,果然看到楼下的轮椅已经停了。 他的轮椅停在了池边的平台上,正皱着眉看着楼上。 见纪施薇看过来,顾怀予转视线与纪施薇对视了几眼,然后用手指了指她对面的方向。 知弟莫如兄,尤其是一起长大的两人。 纪施薇回过身,用手敲了敲桌子,语音当中都带上了些笑意: “小顾总,你要吵架的对象来了。” 两人见面,没有顾沐言想象之中的剑拔弩张,却都是一言不发,一个沉默着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餐具,一个看着对方却沉默不言,只是抿着唇看着餐桌上的鲜花。 纪施薇坐在两人中间,倒是没有兴趣去陪这两人演默剧。 她打开手机,和正在被迫应酬的木栖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聊天。 木栖:你在干吗?怎么这个点闲着没事? 采薇:看戏 对面的木栖有些不解得回了个“?”。 随即,木栖到没有细究,她只是回道: 木栖:我大后天回去,明后天您有空接待我到苏市玩耍不? 她本来计划里还是要再待几天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教授那边的新的安排让她必须尽快赶回学校。 好在木栖好说歹说又给自己拖了些时间,这才还能在国内留个几天。 纪施薇抬眼扫了眼面前的两人。 她带着顾沐言进门的时候,顾怀予就已经坐在餐桌前了,她也就直接带顾沐言坐到了餐桌边。 虽然她很自觉地坐到了两人的中间,但是似乎并没有改变面前焦灼到有些凝固的空气氛围。 见两人还没有开口的意思,纪施薇干脆直接把木栖的行程都直接安排妥当,一键转发给她。 采薇:直接来吧,你看看这个行程可以不可以,不行我们再调整。 对面的木栖发来一个欢呼小人蹦来蹦去的表情包。 纪施薇收起手机,见旁边的阿姨站在一旁踌躇的不敢上去端菜,她倒是直接自己起身,将阿姨手中的菜接过,轻声对阿姨说了声她来,便把放在托盘之中的菜一个个端到餐桌上。 顾怀予见状,伸手从纪施薇手中接过她一只手上的菜,放到面前的餐桌上。 对面的顾沐言还在对着餐具发呆,倒是没有看到这一幕。 “顾沐言,你还愣着干什么?” 顾怀予的语气有些僵硬,连名字都是喊得全名,态度之中虽然没有怒火,却也算不得太好:“自己没点眼力见不会去帮忙吗?” 顾沐言愣了一下,赶忙起身去接纪施薇手中的菜。 而顾怀予自己坐着给餐盘进行位置调整。 等菜全部上桌,纪施薇坐定,却只是复杂得看了眼顾怀予。 放在顾沐言面前的都是他爱吃的菜色。 顾怀予口味清淡,不太重辣,但是摆在顾沐言面前的菜却是辣菜占据了大多数。 这两个别扭的两兄弟啊。 纪施薇在心里感慨。 一个关心却不承认,一个关心却又嘴硬说要去吵架。 顾沐言拿起面前的饭,一言不发夹起菜堆在饭堆上就要单纯着往下咽。 顾怀予见状,心里那团无名孽火却起来了。 “工作了两个月却连人都不会叫了吗?” 顾怀予看着面前默不作声,只会埋头苦吃的顾沐言,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去上班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态度这样对我们的高管和董事的?” 顾沐言扒拉了饭菜,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吃着。 顾怀予的木质筷子重重地被他放在盘子上,发出一声沉闷:“顾沐言!” 顾沐言抬了抬眼皮子: “顾董。” 他挑眉,像是带着些不耐: “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第36章 第36章 这般阴阳怪气的叫法倒是比不叫更让人冒火。 纪施薇看了眼顾怀予,果然见他的表情已经越发阴沉。 “顾沐言,你!” 顾怀予忍了半天,还是咬着牙挤出一句不懂礼貌。 但顾沐言现在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他把筷子一按,背往椅背一靠,那些良好的用餐时候的家教礼仪像是被他完全置之脑后。 他开口便是犀利的回答,又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样。 “我什么我,我又怎么不懂礼貌了?你不是让我叫人吗?我不叫你不开心,叫了你还不开心” 他的句子像机关枪一样的蹦出来,像是内心当中积怨已久要借着个口一口气吐个干净: “怎么,要求我回来接手就罢了,我们顾董现在连叫人都有要求了?不叫到你满意的称呼是不是也要上个家法?” 上家法。 纪施薇印象深刻得记得,上一次喊着要上家法的人还是顾怀予。 那时候因为顾沐言不肯休学暂时放弃学业,顾怀予气得在病床上喘着粗气说要上家法。 现在顾沐言旧事重提,应当还是对那时候顾怀予态度的不满。 顾怀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他的表情严肃的吓人,两个人明显一副剑拔弩张谁也不服软的模样,就在餐桌上这般对峙起来。 身旁的阿姨早在有吵架的苗头后就已经离开了餐厅,纪施薇抬眼看了眼管家,用手势示意管家也先行离开。 这般争吵,怕是一时半会也不会消停下来。 顾沐言几乎是被顾怀予拉扯大的,从小他就对对方的脾气心知肚明,甚至也知晓对方的不满与弱点,也知道自己的那句话能精确踩到对方的怒火上。 争吵的火已经起来了,顾沐言还能看着他哥的愤怒顺便在火上浇把油。 “呵,让你回来参与了家族两个月的工作就这样没大没小?”顾怀予冷笑一下,语气冷漠:“怎么?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委屈?” 顾怀予的话语倒是丝毫不留情面:“你倒是和我说说,你哪里能委屈了?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让你暂时过来帮一下忙,又不是不让你回去读书了。” 他的语气之中的愤怒渐渐淡去,留下的只是平静的、一针见血的冷酷: “顾沐言,你的同龄人那么多,你倒是给我想清楚,为什么他们都已经回来接手家族生意,只有你还在外面读着一个搞科研却没有办法给家族带来帮助的专业。” 顾沐言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顾怀予,他眼中像是凝结了泪水,但此刻又服不下软,只能梗着脖子和顾怀予僵持着。 是委屈,又是不甘。 “是你,都是因为你行了吧?”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还想听什么呢?没有了你我在公司寸步难行是吗?没有你我早就要去读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是吗?没有你我过不了这么二十多年的快乐日子是吗?” 顾沐言承认,在他人生的前半段,顾怀予对他的关爱弥补了那些父母不在身边的缺失感,但就是这样的人,不顾他的反对逼迫着他休了学。 他很难以形容自己为什么要和顾怀予争吵,顾怀予身后轮椅黑色的椅背就已经标志了他现在的困苦。 但是如果不吵,他又怎么知道他内心的痛苦。 这是一场注定要发生的争吵。 “顾怀予,你还想听什么呢?” 顾沐言长吁一口气,他用衣袖快速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质问道: “我的哥哥,你还想听我怎么说呢?” 顾怀予看着他,他的眸中复杂,掺杂着悲伤和无奈,却更是痛苦。 而顾沐言也不甘示弱,他的眼眶周围已经有些泛红,却还是固执地注视着自己的兄长,希望在他的脸上找到他所期待的情绪。 “我没有什么想听的。” 顾沐言笑了笑,像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昂着头说: “好,既然你没有什么想听的,那我来说。” “顾怀予,你敢说,没有选职业经理人,却把我送上了这个现在这个尴尬的位置,难道真的敢说没有你自己的私心吗?”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7节 “你处处让我从家族和集团的大局考虑,说得是义正词严,就好像我不接就会成为家族的罪人。”顾沐言盯着顾怀予,咬紧了牙根,话语像是从缝里挤出的: “顾怀予,你告诉我,你自己真的没有私心吗?” 在这轮的交锋下,顾怀予最终败下阵。 “我有。” 他叹了口气,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想理清自己脑中的愤怒和难言,又像是被自己的手足质问道无言。 顾怀予脸上树立的盾牌好像渐渐卸下,他脸上的神色褪去了那些坚毅,却生出了深深的疲惫。 “我有私心。” 顾怀予勾起嘴角笑了笑,但却不见丝毫的轻松。 垂下眼眸掩住他眼中的失态,在转眼抬眸的时候,只余下清冷。 “我知道你会不满,也知道你的愤怒,但是顾沐言,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你,为什么我不去找家族当中的其他人。” 在他父亲那辈的时候,公司的高层还有大量的顾家人,但是因为权力内部的分配和资产分配的问题,最终引发了家族内部的矛盾。 那场风波闹得兄弟相残、父子相对,这也是为什么现如今在顾宅的老人这么少,也是为什么大量年轻一代孩子都离开了苏市的原因。 这场家族内斗证明了公司之中不能有太多的亲戚。 但是顾氏集团,离不开顾氏家族本身。 如同繁茂的树冠,离不开土层里的树根,这些树根源源不断得供给树冠营养。 “公司的高层之中必须有姓顾的人。” 不单单是站队顾家,更需要的是,这个人姓顾。 “而在他们看来,唯一能代表我的,只有你了。”顾怀予叹息道。 有谁,比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更能代表他呢? 顾沐言沉默地看着顾怀予。 而顾怀予却是在他的注视下笑出了声,但是那声笑音中含着浓烈的自嘲与无力。 “顾沐言,你觉得我还有选择吗?” 是选明面上看着乖巧的那些表弟堂弟,还是选自己的亲弟弟。 那几乎是不用思考就能做下的决定。 “如果我真的不是别无他法,我宁可我自己拖着这具残破的身子挡在你面前,都不会让你接触到这些。” 顾怀予望着自己的弟弟,他又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弟弟,他是在风雨中扛起这座大厦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弯绕,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用的人的长短之处。 他没有办法把所有的一切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教给他的弟弟,他只能让自己的心腹去一点点教给他具体事务,而在面对那些他难以把握的事情之后,在幕后一步步引导他或者拍案做决定。 “算了。” 顾怀予用手抵着桌子,将轮椅和桌子的距离隔开。 他的手抚上轮椅的操控键,将轮椅往后开了开,露出他下半身的不堪。 “薇薇,你陪他吃吧。” 顾怀予看向纪施薇,他的语气已经平静,如果不是胸前的起伏依旧激烈,就好像一丝愤怒的痕迹似乎都没留下。 “我没什么胃口,先上去了。” 见纪施薇似乎想要开口询问,顾怀予摆摆手,对她笑了笑,道:“实在陪不动客人了。” 这本不是一个对亲人的称呼。 顾沐言猛地抬头,却只看到他调转的背影。 像是失望。 原本坐在旁边的纪施薇起身去帮顾怀予按电梯,顾沐言四处巡望了一圈,最后,还是将目光落于顾怀予刚刚坐过的位置。 “你们又是何必呢。” 纪施薇从电梯间出来,重新坐回到餐桌旁,她忍不住感慨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哥了,也知道他的脾气,你们两人何必闹成这样。” “可能是不甘心吧。”顾沐言回神,却只是苦笑道:“委屈也有,但是更多的还是不甘。” 只是两人的不甘都成为他们手中的利剑,刺向了对方。 “薇薇姐,麻烦你待会多劝一下我哥了。” 顾沐言望着顾怀予的位置,那里空落落的,只有还摆放着的餐盘证明他曾经的出现。 “为我这样的人生气,确实是不值当。” 他是笑着的,只是笑着笑着,眼眶的红却也是遮不住了。 纪施薇只得沉默着,看着顾沐言只是用筷子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混着那些不甘与委屈,一口一口地咽下。 而楼上的人也是如此。 顾沐言来去匆匆,等纪施薇把他送到车库上楼之后,只看到顾怀予坐在对着小区大门的侧窗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施薇走到他的身后,俯身抱住他。 “他走了。” 顾怀予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却并没有回头,只是固执地对着窗。 他的话是肯定句。 纪施薇嗯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从他们家向外望去,是看不到小区的大门的。 但他就是这般枯坐着,像是在惩罚自己。 “薇薇。” 许久之后,他就着夜晚的寂静,疲倦道: “在他看来,我就是这般无情的人吗?” 第37章 第37章 商人重利且无情。 这是大众对于这一群体的普遍性认识。 而落于他们个人身上之时,家庭是他们能够在复杂之中找到片刻喘息的安宁之地。 如果这片刻的宁静都充斥了斗争,那只会是无休止的倦怠。 “沐言他会明白你的决定的。” 纪施薇安慰道,她并没有直接告诉顾怀予她在下午和顾沐言的讨论,也并没有直接告诉他顾沐言生气的根源。 “或许吧。” 不过…… 顾怀予淡淡地回道,他看着窗外,目光深幽:“他说的没错,确实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还能继续享受着读书的快乐,还能继续享受着自由的快乐。” 而不是被关在由钢筋水泥筑成的牢笼之中,只能每日看着窗外的云彩,迷茫地看着自己眼前的道路。 即使是让顾怀予现在回忆起来,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在图书馆待到凌晨的记忆似乎都充满着恣意畅快。 何况给顾沐言适应的时间只有短短几日。 这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又怎么会不懂顾沐言的不适。 只是他是因为无可奈何,而顾沐言却是被他所迫。 “我也知道他委屈,也知道他不甘。” 顾怀予像是感慨般叹息了一声: “他怨恨我是应该的,是我摧毁了他的理想,是我毁灭了他原本美好的生活。” 夜晚的风在楼道间吹得呼呼作响,树叶簌簌,即使站在窗边也能感到一股凉意。 如他身上的温度,又如他此时的心境。 可他确实,没有更好地选择了。 “所以薇薇,我不后悔这个决定。” 纪施薇的头从他的身后靠到他的颈间,那些从她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从两人的肌肤所触之处传来,在这凉风成为他唯一的慰藉。 “即使知道这个决定会让沐言不满?” 纪施薇想起下午顾沐言的感慨,下意识地追问道: “即使知道你们会发生接连不断的争吵,你依然不后悔做这个决定吗?” 顾怀予停顿了会,像是思索,又像是挣扎。 过了许久后,他终于说道: “我不能后悔。” 不是不后悔,而是不能后悔。 一边是委屈和不甘,一边是义务和权力。 一边是弟弟,一边是责任。 纪施薇没有再继续劝下去,她只是沉默着,和顾怀予一同望着夜空之中的虚无。 夜空之中并无星辰,只有几缕灰黑色的云,在天际间飘荡着。 无所持,无所依,只单纯着告诉着旁人。 明日会有一场大雨。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8节 ——这场雨是夜里下的。 晨起之时,纪施薇推开窗户,只听到雨打芭蕉之声。 雨天的苏市,像是笼罩上了一层晦黯,阴沉沉的,连心情都沉闷了几分。 低头望去,就连池子中的锦鲤都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只留下一潭四处泛着水波的池面。 纪施薇望向那扇黑漆屏风,现在已经过了他日常起床的时间,但屏风后面的人难得的还未起身, 只是,窗户被吱嘎推响的声音还是吵醒了他。 他低声道:“几点了?” “八点多了。” 纪施薇绕过屏风,走到他的床边。 他的床就是医院之中常见的看护床,虽然医院的医生说是出院后就可以睡到正常的床上,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在给设计师提要求的时候还是参考了医疗团队的意见。 纪施薇也是后来才知道,这间房子中,只有卧室是他直接拿出想法让设计师去落实,剩下的那些巧思,都来源于顾沐言。 想到这里,纪施薇抬眸扫了眼顾怀予。 他昨晚应当没有睡好,半夜纪施薇被雨声惊醒的时候还听到了他的闷哼和翻来覆去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因为昨日和顾沐言的交锋。 但是他一直没有喊过她,她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纪施薇把防护的栏杆放下,坐到床上。 她的床是靠外窗的,就是原本设计之时床摆放的位置,在采光和风景上面都是整座房子最舒适的地方。 而顾怀予的这一处的采光本就是靠着窗外的阳光,现在中间屏风一挡,光线上面虽然差了不少,倒是显得有些复古之感。 他的神色在暗里有些看不清,纪施薇干脆伸手,打开了床头的落地灯。 灯光昏黄,但顾怀予还是下意识用手挡住了眼睛。 他挡着眼睛的手被纪施薇拉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更加柔软的柔荑,她的指尖温润似暖玉,笼在他的眼上。 顾怀予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之时已经适应了身边的灯光。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纪施薇放开手,关心道。 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身体的原因,他的脸上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之感,眼中满是倦意。 如同这场大雨,阴沉绵绵,倾泻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之上。 “有点。”顾怀予点点头:“一开始是睡不着,后面开始……” “后面怎么了?” “后面就下雨了。”顾怀予抬起眼睑,神色恹恹道。 “又是那些分不清的疼痛。” 下雨了,即使身上盖着再厚的被褥,似乎都挡不住那深入骨髓的阴冷。 他的断骨在他的脑中哀号,那条腿好像反复被压碎被复原,那些骨头的碎片扎入他的肉中,使他根本无法分辨究竟是哪处的疼痛。 疼得他几乎无法入眠。 哪怕是强撑着爬起来吃了止痛药,哪怕是迷迷糊糊后面睡着了,也是睡睡醒醒的不知道自己究竟休息了多久。 外面的雨声又大了些。 顾怀予又往被褥之中缩了缩,侧着头蹙眉,眉宇之间满是阴沉。 “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纪施薇一边问着,一边又往床上靠了靠,到后面她干脆脱了鞋盘着腿坐上床。 顾怀予思索了下:“早上暂时没有。” 今天本来也是安排了复健,但是他的残肢痛还是持续的比较厉害,顾怀予倒也没有继续逞强,只是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韩医生。 韩医生倒是建议他今天上午先休息,下午要不要复健在根据他身体的具体情况来定。 “那我们再睡个回笼觉吧。” 纪施薇凑上前去,眨巴眨巴眼,建议道: “反正就算起来了早上也没有事情,不如再休息一会养足精神。” 八点的时间,放在拍戏的时候可能连妆都出好了,放在读书的时候也已经强撑着爬起来练琴了,但是放到今天,倒是还可以睡个回笼觉的日子。 她身上也还是未换的睡衣,被子一盖倒是直接可以进入第二轮梦乡。 “你和木栖不是约了今天出去?”顾怀予疑惑地问。 昨日睡前纪施薇刚刚和他提过今天要出门的事情,但看着她这般不慌不忙的样子,顾怀予倒是有些奇怪。 纪施薇挥挥手,索性伸出手去扒拉顾怀予身上的被子,一边还不忘了解释: “她晚饭前会到苏市,我到时候陪她去吃晚饭,明天再去逛个街。” 顾怀予看着她的动作,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被子一点点往外送。 一个人往外送,一个人往自己身上扒拉。 直到纪施薇扒出来了符合她要求的被子尺寸,她迅速就是往被子之中一钻 这股暖意来得猝不及防,又好像理所当然。 钻进被子之中的纪施薇长舒了口气,像是享受地赞叹道:“难怪韩医生他们建议你继续睡看护床,这个床垫的软硬程度倒是刚刚好。” 既不会太软让腰感到不适,又不会太硬硌得慌。 顾怀予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天天这般睡着,他倒是已经要忘却了睡正常床铺的感觉。 但纪施薇像是不这么认为。 “我倒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张床在你眼中这么有趣。” 顾怀予有些无奈地看着在床铺之中研究这个研究那个的纪施薇,床下的机械随着她按得按钮时不时转动着: “就是一张普通的床,没你的床舒服。” 就算选了最顶尖的医疗器械的厂商,但是看护床终究还是看护床。 是身体健康的人所休息之地。 “好啦好啦,马上结束啦。” 纪施薇终于把床上的几个按键研究了彻底,这才调低了床头,放下了手中的遥控,和他肩并肩躺着。 她拍拍床铺,满意道:“结束啦” “我们纪小姐现在可以安静睡觉了吗?”顾怀予挑着眉笑着问。 纪施薇伸出手指,在他的眼前摇了摇:“不行哦,顾先生。” “你是了解我的。” 顾怀予是了解她的,所以她的安生也就是安生了一会。 过了三分钟不到,纪施薇转了个身,就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到了顾怀予的身上。 她的大腿霸道地横跨过他的右腿,最后将膝盖屈起,将自己的膝盖轻轻地抵到了他的伤残之处。 睡裙因为她的动作而开始上翻,那条完好的腿承担了她腿的重量,而那条残肢只能感到旁边的温度。 她霸道地缠住了他,却又小心地避开了他伤处的压力。 她不重,何况就是单腿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倒不显得重,更像将那些他藏在暗处的阴翳包裹了起来。 将他拉至光之下。 “睡吧,顾先生。” 她抱着他,将脸埋于他的胸膛之中。 “我这样抱着你,就不会冷了。” 第38章 第38章 那些不断向内涌入的阵阵阴湿感未曾完全消退。 但好像有人在外面竖起了盾牌,去阻挡这阵寒意。 顾怀予忍住不由往暖意的位置靠近,像是想离那片温暖更近一些。 她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柔顺浓密的长发从他的掌心之中滑落,她微抬着头,用手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抚一般:“别动啦,还能来得及补一个回笼觉。” 她手下的肌肉僵了僵,但纪施薇就像是没有在意一般,只是又搂紧了些。 顾怀予果然没有再动。 “睡吧睡吧。”纪施薇像是哄小孩一般哄着,自己的声音却轻缓了下来。 前些日子的连轴转骤然放松下来,虽然并非身体的疲惫,但也让她这几日都难得出现了些许的慵懒感。 床头昏暗,落地灯的本就昏暗的灯光更是只调成了最弱的一档,在阴影中摇摇摆摆,伴着雨声,更加让人有困倦的念头。 此时就这般躺着,纪施薇倒是也就这样熟睡了过去。 那些难忍的疼痛并未消失,疼痛刺骨,像利剑一样一点点割开他的血与肉,那一段在现实当中断截的骨头在疼痛上似乎又生出了筋骨,将那段疼痛延续到了身体的最末端。 顾怀予咬着唇,不想让自己狼狈地发出那些他并不想听见的声音。 身旁人的呼吸声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顾怀予把自己的身子像是探索着一般往下蜷缩了缩,那条残肢被他用力往她的腿间靠了靠。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冰冷的皮肤触碰到她的腿间。 他两条的腿上都满是疤痕,左腿是手术留下的蜈蚣样的刀疤,即使已经日日涂抹去疤的软膏,但是都无法让那些条状的凸起消退。 而他的右腿上是因为之前有脱套伤的缘故,愈合了的皮肤也是有些高低起伏的疤痕。 这也是为什么受伤后他一直只穿着长裤。 他抵着她的额头,耳边尽是雨滴的清脆和令人心安的平稳,而难耐的疼痛在漫长的忍耐之中似乎都已经逐渐适应。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39节 顾怀予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地,两人的呼吸逐渐融为一体。 屋外的雨渐渐大了些,伴着雷声,连路边的行人都跑到了屋檐下去躲雨。 雷声隆隆,渐入到他的梦中,那些如同藤蔓一样缠着他的难耐在雷声之中像是找到了依靠,在梦中缠卷着他,像是想把他拉入到地下的深渊。 他的身上很重,重到让他感觉自己抬不起身子,那些由藤蔓组成的重重帘幕卷着土地的土腥味压在他的身上。 雨水的滴答声在此时成为记忆之中鲜血滴落的声音。 嘀嗒,嘀嗒,嘀嗒。 一声声的,将他拉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的周围没有人,即使他大声地呼喊,整个空间之中也只有他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声音。 到最后,连他自己的声音都逐渐低沉了下去, 他拼命想要挪动自己的腿,却找不到自己的腿在哪里,他感受不到他的下半身,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连片的黑暗之中,只独他一人。 他一个人在黑暗之中,不知道被压了多久,令人近乎窒息的空气,和漫无边际的孤独。 不知道多了多久,像是只有一会,又像是过了漫长的时间。 他终于听到了外面急促的呼唤: “怀予,醒醒。” 纪施薇是在顾怀予喊第一声救命的时候猛然惊醒的。 她下意识的抬手一摸,便是感到手心的水渍,也不知道他究竟梦到了什么,竟是急得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纪施薇起身把落地灯的灯光调亮,把床头挑了些许的高度,轻抚着他的脸呼唤他的名字。 他应该是梦魇了。 只是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即使是唇边的呢喃声,也是格外的凄厉。 纪施薇隐约能猜到,他梦见的,大约便是那场事故。 她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在医院,层层叠叠的医生围着他检测着各类的仪器,只有他脸上和身上的尘土和血渍显得出事故的惨烈, 她一直不敢看,他被救援出的那条新闻,也一直不敢问他在那些碎石下究竟遭遇了什么。 纪施薇看着面前他蹙着眉翻去的模样,终于感觉自己,隐约窥见了那时的顾怀予。 也窥见了,那一场事故之后,真正的后遗症。 不是身体的桎梏,而是精神上的镣铐。 “怀予,怀予?”纪施薇轻抚着顾怀予,嘴中的呼唤却未曾停止。 他像是听到了外面的呼唤,拼着命想要睁眼,但被拉入到更深层的黑暗之中。 他用手拨开那些碎石,那些砖石横在他的眼前,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那些压在他身上的巨石推开。 那些曾经差点压垮他的石头,沾染着他身上的鲜血,一层一层被拨开。 “怀予。” 不知道过了多久。 巨石的间隙之间,看到了一丝外面的光亮。 伴着她的呼唤,他终于睁开了眼。 他的眼中没有睡醒之时的迷蒙,更多的是梦未醒之时感受到的痛苦。 那些痛苦深入他的眼眸,刺骨的疼痛刻入他的身上。 他喘着粗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她。 纪施薇拿起床头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汗,见他还是有些茫然,她侧生坐起,用手抚住他的侧脸,一点点的,耐心地等他反应过来。 等到顾怀予的气息渐渐平稳,脸上的惊惶慢慢散去,她这才柔声询问道: “醒了吗?” 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梦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梦见什么了?”纪施薇一边问,一边对着他张开了手。 他像是找到港湾一样,靠入了她的怀中。 她的手指轻抚着他的黑发,几缕黑发已经被汗液浸湿,粘在他的额上。 是安抚,也是宽慰。 “我梦见了,我被压在废墟下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鼻尖满是她的馨香。 刚刚烦躁正在一点点被抚平,令他心安。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顾怀予闭上眼睛。 他本来以为,那些黑暗,那般在地下只有一人的恐惧;那些在icu之中意识清醒但是昼夜不停地灯光下的崩溃已经被他忘却,可是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那些痛苦都并未忘却。 那些痛苦一直在他的心头。 “那我们现在也不要在回忆里。”纪施薇顺着他背部的脊骨向下抚摸,隔着睡衣,连背不动脊骨纹路在手中都清晰分明。 他本来没有这么瘦的,那时候他穿着黑色西装来学校看她演出,结束后送鲜花的时候,她的那些好友总是会在旁边开着他们晚间生活的玩笑。 这些玩笑并没有恶意,也只是起哄时候的笑闹,但那时候的他却是把恼羞成怒的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修长有力的腿包裹在直挺的西装面料之中,只有发力或者是运动时才能看到下面蓬勃的肌肉。 纪施薇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鼻梁笔挺,下颌分明。 现在…… 她单这般摸着,都有些硌手。 “你已经出来了,怀予。”她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后背:“那些痛苦之中最难熬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而且,那般孤独的日夜,那般难熬的时光,都是你自己熬下去的。” 没有任何人在那时候能真正帮到你,能走出来的只有你自己。 无论是残破的废墟还是无边的白昼。 能够走到今天,在医生的努力之外,还有病人不屈的心。 那般痛苦,却也依旧只能坚持的不屈。 “我有时候总是会想起容珍丽书记和我的最后一句话。” 顾怀予紧闭上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但脑海内的景象,像是又回到了那一日。 纪施薇知道,容珍丽书记,就是那名牺牲在了岗位之上的村支书。 她曾经见到过她的孩子和丈夫,她的丈夫是一名警察,那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警服,就连容书记和他的两个孩子都是外公外婆接到医院的。 他们是一同守在抢救室外的,在最混乱的时候,纪施薇曾经见到那名在两个孩子面前坚强的父亲,那个在医生面前冷静的丈夫在医院的角落之中失声痛哭。 诚恳的祈祷并没有办法挽回生命的流逝。 那盏手术中的红灯亮了又灭。 最终,她还是走了。 她出殡的那日,顾怀予还icu之中,只有纪施薇和顾沐言作为代表去了殡仪馆之中。 那时候来了很多村民,许多人甚至走路走得连裤腿都是白一块黄一块,他们的脸上有被岁月和生活折磨的褶皱,连举着菊花的手都颤颤巍巍。 纪施薇从门口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了许多村民在门口拿着那些上面站着脏污的纸币在门口和那些卖花的小商贩讨价还价。 最后,纪施薇包下了门口所有小摊贩的花,免费发放给前来的村民。 她或许不是大众眼中完美的妻子,不是大众眼中的可以全心全意陪伴孩子的母亲。 但她是一方土地的父母官,她直到离去,都还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的未来。 是她再也没有办法看到的未来。 “她说,我们必须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为这片土地带来改变。 第39章 第39章 土地是带着泥腥的,尤其是雨后,踩在上面,总是会沾染着满脚的泥泞。 但也是土地,才能养育着无数的百姓。 这里是自古繁华的江南之地,是无数文人墨客笔下繁盛的苏吴之地,是古时将领征战过的沙场,也是孕育出了吴门画派的悠然之地。 纪施薇端着茶杯,眼睛虽然看着眼前的评弹,但是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何方。 “在想什么呢?” 木栖拿着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碟,像是想把她的思绪唤回。 早上和顾怀予的讨论还是对她有了些影响,纪施薇回过神,如实回答道 “在想容珍丽书记。” “是那名牺牲的村支书?”木栖思索了片刻,终于从脑海内找出来了这个名字:“我在媒体上也看到过她,太可惜了。” 刚刚出事的那两天,就连她在外面都经常能刷到关于顾怀予和容珍丽的新闻,下面的评论有些是在哀悼,但也有很多在质疑为什么不能在当地抢救要大老远进行跨省市的抢救。 直到有人晒出来了他们在当时送去镇上医院抢救的视频,那些义愤填膺的网友看到当地的医疗环境后,这场闹剧才得以停止。 “是的。”纪施薇颔首道:“我到现在还能刷到她的视频。” 大数据总是能精准地推送她们所关心的事情,即使到现在,纪施薇仍然能刷到那些关于她的缅怀视频。 只是,哪怕是在她的缅怀视频中,纪施薇也很少点开评论区。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0节 逝者为大,但在这样一名因公牺牲的女性的哀悼视频下,还仍然出现那些不堪入目的话语。 纪施薇本能的厌恶这样的事情,她不愿再想,转头望向花窗之外。 花窗之外,隔着河还能看到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是不宽的河面奇异般地将这些喧嚣所隔绝,只给她们留下了一片宁静。 和木栖的聚会之地最后还是选择了在古街旁边的私人老宅之中,这一处老宅是明清时候留下的三进三出的宅院,虽然不大,但是临河而建,现在已经是一处的私人赏景用餐之地。 流水迢迢,唱声悠悠。 这是她们两人难得的聚会,纪施薇回过头之时,眼中的情绪已然改变:“你后天回去吗?” “后天晚上的飞机。”木栖正在和面前金黄焦脆的鱼做斗争,忙得不可开交,成功夹出鱼肉后才抽空回道:“你也知道我们那些教授的个性,我要是还不回去就可以不用准备毕业了。” 她是临时回国的,来去匆匆,也是为了缓解她自己内心之中压力:“再回来大概要等圣诞节了,那时候你也没什么事情了吧?” “是没什么事情,到时候可以一起出去玩几天。” 她年底本来有部在观望的剧本,但是因为顾怀予的原因,她把很多剧本都已经推脱掉了,目前除了已经确定的剧宣之外,倒确实没有安排什么事情。 “就你?还出去玩?” 木栖的语气有些怀疑,但更多的还是带了些嫌弃,她挥挥手,一点也不信纪施薇画的饼:“你现在都快和顾怀予变成一个宅男一个宅女了,还出去玩几天呢,让你离开他几个小时都难。” 被木栖这样打趣着,纪施薇倒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他也是一个原因,但是也还有其他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木栖有些疑惑。 她爸妈一直单纯认为是顾怀予拖累了纪施薇,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着,倒是让她的思绪也跟着跑了。 “我上次和你说过,我对自己现在的职业有些感到迷茫。”纪施薇抬眼看向木栖,她们是多年的好友,两人之间早已经暗生了无名的默契:“但是我现在隐约,有些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了。” “你上次说只有点感觉的想法成型了吗?” 听到纪施薇这么说,木栖来了些兴趣,她坐直了身体,追问道:“你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吗?” 纪施薇点点头,她知道,木栖同样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木栖一直在读书,读到她已经马上能拿到最后一个学位,但是读完了要做什么,现在的木栖也同样有些茫然 那些一直以来的目标在她的努力下已经能看到终点,但是终点之后,她应该去做什么呢? 按照木父木母给木栖规划的道路,木栖应该回国后去做一名大学的音乐老师。 但是木栖并不想这样去做。 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句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的俗语,更多的,是当了老师之后对于自我无休止的内耗。 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一眼望得到终点的未来。 这并不是追求了半生自由的木栖心中的梦想。 “我已经有了些想法,但是具体应该怎么样去落实还没有思索好。” 纪施薇喝了口杯中的绿豆汤,薄荷的口感侵入她的口腔,却还带了些蜜枣和糯米的香甜:“我想,我们应该为我们做些事情。” “我们为我们?”木栖有些疑惑。 “为我们女性。” 木栖猛然抬头,注视着纪施薇。 她们两个并非没有看过上野千鹤子的书,甚至去日本交流时还专门去听了上野千鹤子的讲座。 但是后面,或许是因为工作,或许是因为学业,她们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些。 纪施薇给自己和木栖的杯中倒上茶水,解释道:“我这几天看了好几本杂七杂八的书,有音乐史的,也有音乐赏析的。” “但是无论在哪本书上,关于女性作曲家的生平似乎都寥寥无几。” 纪施薇抿下茶水,思索着组织语言:“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似乎都很少。” “而女歌唱家虽然有很多,但是。”纪施薇没有说完,但是木栖已经了然。 面对这些女性,无论是歌唱家还是作曲家,大众似乎也更加喜欢把她们和那些毫无意义的八卦结合在一起。 相对于她们做了哪些曲子,世俗总是更喜欢知道她们嫁了什么人,和那些人生了几个孩子,婚姻生活是否幸福的无聊的家长里短。 仿佛她们的人生意义,并非在于她们为了行业所做出的贡献,更多的是她们是否符合了世俗对于完美女性的评价标准。 “而且不止在音乐界,也不止仅仅在过去历史上。”纪施薇放下茶杯,叙述道:“无论是建筑界,还是像现在容书记的那些视频下面,总是有着无数人在关心着她们的爱情和她们的婚姻。” 那些在部分男性眼中看起来是插科打诨的调笑,在她看来,更像是对于她们的侮辱。 木栖看向自己的好友,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畅谈着这样的理想,就好像一切都还是她们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 “你想要怎么去做。”木栖听到自己下意识的声音。 “我想记录她们。”纪施薇望着自己的好友,她眼眸之中满是认真,甚至连身上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坚毅。 木栖有些恍惚。 “我没有办法记录全部的人,但是栖栖,我想,我们可以让人去知道她们。” 木栖迟疑道:“你想要去当导演拍摄她们吗?” “我当不了导演的。”纪施薇摇摇头。 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的专业并非与摄影和录制相关,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是她的理念:“我想去投资拍纪录片。” “用圈内较少的女性导演,去拍摄独属于女性的故事。” 娱乐圈内的女性导演的数量相对于男性导演的数量而言算得上是有一定的男女比例失调,但是这么几年的拍戏经验也让纪施薇知道,女性导演在对镜头的把握程度上来说更加显得细腻。 而且这是记录女性的故事,纪施薇作为投资人,也更想看到这些故事由她们自己而记录。 这并不是件难事,圈内有太多籍籍无名但是能力非常的女性导演,也有许多和她一样决定从台前转身至幕后的演员。 只是—— “除了纪录片之外,我还想去做另外一件事情,但是这件事情是否要去做,我还有些犹豫。” 纪录片能将她们的故事传播给大众视野,但是像容书记她们所在的城镇,大多数老人都还在用着老旧款的彩色电视,甚至些人家中都还是黑白电视机。 而这些土地上的人,又要如何知道她们的故事? “这个灵感是顾怀予给我的。”纪施薇思索道:“但是我不清楚是否要去进行。” 木栖有些疑惑:“顾怀予给你的?” “他和我说,学校是生生不息的地方。”纪施薇笑了笑:“他是想要创办特殊学校。” “那你呢?” 纪施薇没有急着回答木栖的问题,她只是抬眸问:“你知道华坪女高的张老师吧?” 理所当然的,木栖点了点头。 她当然知道华坪女高,那一个在群山之中,让女孩获得自由独立的山巅之地。 纪施薇用手摩挲着杯子,紫砂独特的触感在掌心之中带来些许的摩擦感。 她的掌心有些出汗,不是因为茶水的温度,却是难得地在好友面前诉说想法的紧张感。 “我也想,创立那样的学校。” 第40章 第40章 创立学校并未易事,其中要涉及的内容太多又过于复杂,虽然顾怀予和她有类似的想法,但是纪施薇却仍然不知道是否要去进行。 木栖放下筷子,用手支撑着下巴,注视着眼前的好友。 她们并非第一天认识,只是有时候木栖也会忍不住感慨纪施薇的纯粹以及美好。 她明明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之中,她拥有一个道貌昂然的父亲,拥有一个柔弱像菟丝花的母亲,但却也有这般开在荆棘之中的蔷薇。 “我支持你的想法。” 木栖说道。 “而关于学校的顾虑或许倒不用这么多。”木栖思索了下父母曾经和她提起过的希望小学的投入经费,掰着手指算了算:“我爸妈和我说过,创建个希望小学大概需要八十个万,女校可能会特殊一些,但是大差也差不了太多。” 投资是件易事,这些学校最重要的就是后期的维护。 这个价格是和纪施薇目前了解到的差不多,她纠结倒也算不上是钱的问题,而是这件事情的本身。 “我觉得建女校也没有什么不好呀。”木栖倒是明白她心中的犹豫:“最多就是在网上被一些原本你的男粉怼一怼说你打拳,然后再被一些人阴阳怪气说你只是表面上作作秀,再不济就是被人全网黑一遍呗。” 纪施薇有些头大,木栖轻松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颖姐要费一番力气去解决的事情。 “不过,这些对你又能真的起到什么关系吗?”木栖的语气之中都沾上些笑意:“在当时全网都说你演技差全靠美貌被顾怀予包养的时候,你都能怼回采访的记者让他闲的蛋疼就去看前列腺医生。” “连这些事情都对你没有什么影响,你又怎么会担心这些有功之事会被人所质疑呢?” 纪施薇想起刚刚入圈之时的囧事,忍不住扶了下颚。 她连网传被包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反倒是纠结了起来。 见木栖脸上流露出不解,纪施薇摊摊手道:“这不一样呀。” 被黑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只要她自己内心足够强大,倒是根本不会惧怕这样的事情。 但是一旦真的要去创办这样的学校,她身后所代表的却又是在里面读书的女孩子。 她自己被黑倒是无所谓,但是她不能牵扯无辜的孩子和她一起受累。 “如果你那时候被黑了,不恰恰也证明了,你做的是对的吗?”木栖反问道:“如果仅仅有人因为你投资了女校而在背后抨击你,那不更加证明了这件事情本身的意义吗?” 他们抨击的本身并不是纪施薇,即使换一个人去投资这样的学校,他们也依旧会抨击。 因为他们所惧怕的,是更多的女孩获得新的思想。 这些思想会越过山川,涌入大海之中,成为不可阻挡的新的浪潮。 见纪施薇脸上的深思渐渐散去,木栖倒是忍不住笑道:“不过你们这对小情侣倒也是真的有趣,一个两个都喜欢去建学校。” 一个想建特殊学校,一个想建女校。 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话说,你们现在怎么样了?”解决了好友的纠结,木栖倒是变得悠闲起来:“都装临时假肢了,后面适应了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还需要康复适应一段时间。”纪施薇不想和朋友科普残疾人的康复心得,只是简单地介绍道:“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可能差不多能正常了。”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1节 木栖本来对顾怀予就没太大的关心,纯粹是因为知道他的伤情会牵挂着好友的情绪,听到纪施薇这么说,她也就是简单地点点头道:“那就好。” 纪施薇倒是起了些逗弄好友的心思:“话说你之前和那个小学弟怎么样了?” 木栖半年前不知道从哪里勾搭了一个理工科的留子小学弟,具体多小倒是没和纪施薇说,只大概知道也是个读研究生的年纪。 小学弟年轻有活力倒是让木女士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是前几个月小学弟不辞而别,让木女士气得在朋友圈大骂渣男,奈何骗了小学弟身和小学弟心的都是木栖自己主动率先勾搭的,甚至第一天还想用了之后给钞票维持这段关系,木女士倒也没脸去做pdf。 果然,一提起小学弟,木栖哼哼唧唧的两声,憋了半天,只留下句死了。 木栖没脸和朋友说她们连分手都算不上的往事,只能感慨一下自己年少轻狂。 谁叫在小学弟不辞而别的前一天,她被小学弟抓到在维加斯看魔力麦克, ——而且是正好在和男舞者互动的那种。 但是还没等木栖和小学弟解释自己只是被肌肉迷晕了眼睛呢,小学弟就转身去接电话了。 被冷落的木栖越想越气,干脆拉黑删除一条龙重新回了剧场,第二天才发现小学弟不见了。 被拉黑了的小学弟也没有回来找木栖,木栖为了等他回心转意,还特地在维加斯停留了两三天,但是也不见他的出现。 这一场“纯”身体情在此时正式宣布破产。 “综上所述,我默认他已经死了。”木栖义正词严道:“如果没死,那就是他嫉妒,嫉妒我看到了美好的**!” 纪施薇:…… “怎么了?” 木栖斜瞄了眼纪施薇,脸上全无悲伤感,倒像是对纪施薇有些嫌弃:“别说我,魔力麦克还是你带我去看的,我只是在你走之后进一步拓展了这个爱好罢了。” 纪施薇默默扶额。 “圈子就这么点大,不考虑去找一下?” 留学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何况她又知道小学弟的学校,加上理科这种特殊的专业,同个学校同个专业随便抓过来问个人问问就能知道全名和去向。 “不去!” 木大小姐哼哼了几声,像是一副找到了就要把人给剁了的架势。 “不过是个年轻的男人罢了,满街不都是这样的人,我才不会觍着脸去找他。” 木栖一锤定音。 对于木栖的决定,纪施薇一向是举手赞成,见好友像是一副真的放下了的模样,纪施薇也就没有再提。 不过,就算是木栖要纪施薇和她一起去把小学弟绑了送到她的床上,纪施薇八成也是愿意在旁边递绳子的人。 木栖晚上住在纪施薇的家附近的古宅酒店之中,那一处酒店距离她们吃饭的景区倒也不远,饭后,纪施薇把木栖送回了酒店,自己也便回了家之中。 到了家中,纪施薇看到两个坐在窗边的茶座旁看园子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顾沐言又过来了。 他们两个人应该还没和好,两个兄弟之间的尴尬气氛仍然还在,即使坐在一起喝茶,也是你泡你的我泡我的,甚至碰巧想要一起拿水壶注水的时候,顾怀予都还会挨一记顾沐言的白眼。 这般互相关心,却又互相别扭着不肯开口的两个兄弟,倒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沐言来了啊。”纪施薇寒暄道。 顾沐言还没动作,见纪施薇回来,顾怀予倒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没有继续和顾沐言大眼瞪小眼,只是推着轮椅从茶桌旁边出来,来到纪施薇面前。 “回来了?”顾怀予询问道:“和木栖玩得还好吗?” 纪施薇点点头,把他推回到茶桌旁,自己也落座:“还好,我明天再带她把几个景区走一下,她明天下午就回去了。” “等她下次回来,我倒是也应该能好一些了,到时候可以安排她到家里。” 顾怀予有些歉意,纪施薇和木栖关系好,之前木栖来来往往都喜欢在纪施薇家里赖一天,这次两人都在外面游玩,即使纪施薇不说,顾怀予也知道大概率是因为他的身体罢了。 “好呀。”纪施薇端起前面顾怀予给她倒的茶水,轻抿一口:“你少喝些茶水,现在喝多了,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顾怀予嗜茶,她嗜咖啡,也能算得上是一种中西结合了, 只是她喝了茶倒不会睡不着,顾怀予反倒是偶尔会失眠。 顾怀予含笑着应了,但手中却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一直被顾怀予当作空气忽视的顾沐言有些坐不住了,他冷哼一声,把杯子重重地压在桌子上,声音之中倒是没什么好气:“喝喝喝有什么好喝的,现在又没有什么事务让你操心,喝了你又睡不着,睡不着倒又是会瞎想,和苦行僧一样的倒是何必。”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沉重的闷哼声,却又像是因为力气太大的缘故,杯子沿着桌子滚了滚,杯中的茶水随意的溅到了桌上,最后掉落于地面上。 “啪”的一声。 足见顾沐言的愤怒。 顾怀予还是没理他。 一个单独拍卖也要几十个w的杯子摔碎了,他们两人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地上还滚落着碎片,纪施薇怕扎到人,起身去让家政人员入内收拾一下。 她刚刚转身下楼,却只听到后面传来顾沐言的一声惊呼: “哥哥!” 第41章 第41章 纪施薇猛然回头。 不远处,顾怀予不知道何时摔到了地上。 顾沐言已经跑到了顾怀予的面前,他蹲着,一只手扶着顾怀予的肩,却像是有些不敢扶起顾怀予的模样,一脸的不知所措,连背影都有些颤抖。 纪施薇快步几步,这才看清楚顾沐言的踌躇。 他不是不知道扶人,应该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顾怀予的头低垂着,令他们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一手撑着地,茶水混着暗红色的液体从他掌心下方渐渐涌出。 令人心中一紧。 而不单单是他的手。 他身上穿着的是黑色的休闲裤,此时被茶水一洇,令人分辨不清上面究竟是水还是血。 只能隐隐看到有几缕红色的血丝,像是正在茶水中飘荡。 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这些小伤应当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顾怀予的左腿如果受伤,可能会耽误他复健的进度。 “沐言,你去叫一下管家过来收拾,然后直接通知医生过来。” 纪施薇轻轻地拍拍顾沐言的胳膊,他长得很高,甚至隐隐比顾怀予还高了半个头,但此时蹲在顾怀予面前,更像是犯了错事的小朋友。 “可是这里……” 顾沐言有些不敢松手,他看看地上的血,再抬头看看纪施薇。 “我来就好。” 纪施薇小心避开地上的碎片,蹲到顾怀予面前,见一边的顾沐言还有些愣愣的,她径直命令道: “沐言,快去。” 他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垂下眸来似乎想看顾怀予。 而顾怀予却没有看他,甚至连受伤后的哼声都没有。 见一旁的纪施薇还在看着自己,顾沐言只得松开了手,起身往楼下跑去。 等到顾沐言的身影离去,顾怀予这才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纪施薇想象的伤心,却平静到令她心底一颤。 他是哥哥,不管如何,他都不想在弟弟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起得来吗?” 纪施薇先把顾怀予的手拉起来,他的手应该是撑在碎片上导致的伤口,在水里泡了一会,伤口处两边的皮肤都有些泛白。 “还可以。”顾怀予嘴角勾了勾:“这点小事我倒是还能做到。” “我扶你起来。”纪施薇没有理会他话中的含义。 她抬眼估测了下和轮椅的距离,轮椅就在他身后,因刚刚不知道干什么从轮椅跌落的。 “你把手臂放在我的肩膀上。” 纪施薇怕碰到他的伤口,她将他的受伤的右手臂放到自己的肩上,示意他自己放上去左手臂。 顾怀予哑声应了声好,将两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纪施薇扶住他的腰,保持他的下肢用力,将他扶了起来。 她把顾怀予扶到轮椅上之后,值夜的医生也和顾沐言从楼下匆匆上来。 见顾怀予的伤口,医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刚刚二少爷那上气不接下气得哭嚎吓得他心中一颤,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但现下虽然看着伤口还好,但旁边几个人过于紧张地注视也让医生不敢大意,赶忙把顾怀予推到了光源下。 伤口在白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的狰狞,好在碎片虽然锋利,但是嵌入的并不深,医生对着光确认了里面没有碎片后,就先处理完了手上的伤口。 手上的伤口处理完了,就轮到了腿上的伤口。 因为茶水的缘故,裤子已经黏腻在了伤口上,医生拿着剪刀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将裤子剪开,暴露出他腿上的伤口。 右腿的脱套伤和其他因为碎石导致的伤口都已经愈合,而在这些有些狰狞的伤口上,却又有新的伤口将这些刚刚愈合的伤疤再一次划开。 像是被这一遭吓着了,前面还和顾怀予哼唧来哼唧去傲娇的顾沐言此时倒是一言不发,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医生的动作,也不知道是看着医生消毒,还是看着面前那些狰狞的伤疤。 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顾怀予率先落地的是右侧,伤口也集中于右腿和右手,对于左腿的康复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伤口虽然多,但好在伤得不深,只做简单的消毒就能处理。 医生仔细的确认了下他腿上伤口的所在,一点点把伤口消炎完后,简单叮嘱了些不要碰水的注意事项,就带着医疗箱走了。 一旁的管家带着人清扫着满地狼藉,那些混着鲜血的茶水被抹布一吸一拧的,地上变得干干净净。 房间之中,只余家政人员清扫的声音。 “回房间吧。” 顾怀予像是有些累了,他按了按额,脸上的疲惫显露无遗。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2节 他自己也不是不能回去,但右手因为有伤的原因无法握紧电动轮椅的操控台,只能单在这里坐着等人把他推回去。 原本在顾怀予身后的顾沐言自觉地站在了轮椅后。 顾怀予没有回头,但是他也已然知晓身后的人是谁,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走吧。” 从亲密无间,到互相争执,到此时的相顾无言。 此时的顾沐言,在沉默的轮椅声中,终于与自己内心之中哥哥的形象和解。 在把顾怀予推到了房间之后,顾沐言突然弯下腰,深深地抱了下顾怀予。 这个拥抱持续了几秒。 随后,他直起身子,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纪施薇站在门口,看到了顾沐言出门离去之时微红的眼眶。 “沐言。” 顾沐言停顿了下,转身对着她,也像是对着她身后望来的顾怀予鞠了个躬,便起身离开。 兄弟之间无形的隔阂似乎有些消散,纪施薇在心中微叹,走回房内。 她没有问顾怀予为什么会摔倒,也不想责怪他为什么不小心,一旦这些话说了,或许会让顾怀予更加的难堪。 有些关心于现在的他而言,是无形的责备。 何况,身体健全的人走在路上都会无意间平地摔一下,这本身就是一件常见的事情。 “今天晚上怕是要委屈一下我们顾先生了。” 纪施薇走回到顾怀予身边,摸了摸他身下的垫子。 他惯是个要一天洗一回的人,住院前面因为病情的原因只能被护工翻来覆去的擦拭,虽然也算是擦过了,但是像玩物一样被随意对待丢弃的感觉,怕也不是多少好受。 这件事情虽然他未曾提过,但纪施薇知道,他在能开始自己活动后,能自己做到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再让别人经手过。 他身下的轮椅因为衣服的原因也开始有些泛着潮,纪施薇干脆把顾怀予推到座椅旁,拉上帘子,坐到他的对面。 面料当中的纤维如同导管,一点点晕开茶水,将医疗和他的皮肤粘腻在一起。 “我帮你一起把湿了的上衣脱了。” 纪施薇从衣柜中拿出一件睡袍,走回到他的身边。 顾怀予已经在解上半身的纽扣,见状,纪施薇把睡袍放置在一边,伸手去解他的扣子。 他没有继续解,只是等她的手覆盖上来,和他一起去解那些简单的扣子。 她就着他的手把扣子松开,等全部的扣子都解完后,她抬手给他脱下衬衣。 他的上半身还留有肌肉线条流畅的痕迹,复健时候的动作也有加强上半身力量的,现下粗粗看来,也能称得上一句赏心悦目。 上面的疤痕虽然惹人注目,但也给他增添了粗犷的美感。 顾怀予倒是坦然接受着她的注视,她的目光毫无遮掩,甚至还能让人感受到里面几分放肆地欣赏。 见她如此,顾怀予原本有些放松了的背,都又挺直了几分。 美景虽赏眼,但纪施薇也没敢多看,她前后欣赏了一番,因为怕他着凉,马上给他披上了睡袍。 明明他脱下身的休闲裤应当是更需要帮助的,但纪施薇还是只是好了睡袍的系带,转身让他自己解决。 那些伤口有些刺痛感,但和他有时候要遭受的疼痛相比,可以说是不值得一提的痛。 顾怀予换好衣服,洗漱一下便准备去就寝。 等他回到室内,才发现主灯光已经被纪施薇熄灭。 她刻意的只留下了地板上的几盏有造型意义的地灯,给他的轮椅指明了一条去床边的道路。 虽然不知道纪施薇想要做什么,但顾怀予还是按照了她给他指的路线到了床边。 按照她指的路,他到了她的床边。 灯光昏暗,依稀也可以见两张床被她拼到了一起。 光影勾勒出了两张床的轮廓,两张不同风格的床并在一起,即使是影子都看上去倒有些不伦不类。 “薇薇?”顾怀予有些疑惑。 灯光在他身边亮起,顾怀予这才发现,纪施薇一直在他的旁边。 “这是?” “我问了医生,一直睡看护床倒是没有什么必要,如果需要床垫软硬度调整,我们也可以直接调整智能床垫就好。” 并不是住看护床就是最好的,甚至在医院之中,医生更加鼓励这些人回归日常的生活之中。 看护床、无障碍设施都无疑会方便他们的生活,但也不断会强化他们内心当中“我们与正常人不一样的”心理暗示。 想起刚刚顾怀予受了伤之后的平静,纪施薇注视着顾怀予,握紧了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顾怀予,我们后天去看看海吧。” “只有我和你。” 第42章 第42章 一层一层的海浪翻涌向前,席卷着岸边的泥沙落于沙滩之上。 纪施薇把车停在了离海最近一处车位上,这一处沙滩是酒店的私人沙滩,今天是并非旺季的工作日,就连公共沙滩上也只有零星的几人。 “累吗?” 发动机的声音渐渐熄灭,纪施薇按下敞篷键,转头问顾怀予。 他们所在的这片海是离苏市最近的一片海滩,但是单是过来的车程也还是开了三个小时。 腥咸的海风像是从四面八方不断地钻进车内,独属于海洋的潮湿感拍打在脸颊上,风在他们身边吹得呼呼作响,连她的声音都在这天地之间显得有些空旷。 顾怀予摇了摇头,道:“我不累,车也都是你开,我只是这样坐着当乘客。” 因为纪施薇想要两人行的缘故,他们没有带司机也没有带其他人,往返都是由纪施薇驾驶,单线三个小时的车程也都是她自己一脚油门开下去的。 他只是这样坐着,又怎么会比开车的她累呢? 纪施薇没理会他的情绪,只是嘀咕了一声:“开车和坐车又不一样。” 开车的时候精神倒是高度集中,真正开长途的时候倒是没有想象之中累。而坐车的时候倒是因为窗外的风景单一,单是类似的姿势僵硬地坐着,坐久了便是感觉腰疼。 车头正对着大海,坐在车里就能看到海景。 酒店的轮椅还没有送来,她们两个人也都没有下车的想法。 “要靠枕吗?”纪施薇从后面拿出两个小靠枕,在顾怀予面前挥了挥,问道:“很舒服的哦。” 顾怀予摇摇头。 “好吧。” 海风从他们身边刮过,纪施薇也没有继续劝说他,她给自己调整了下座椅的角度,把两个靠枕都塞在了自己的腰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长舒口气。 海岸辽阔,风将海浪的声音带至两人的耳边。 顾怀予看着层层浪花不断扑打在海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的纪施薇像是连呼吸都变得悠长了起来,在这般氛围下,就连顾怀予端坐着的姿势也终于有些维持不住。 顾怀予探头看了眼身边纪施薇沉静的脸,默默地垂手按下了按键。 车座挪动的白噪声在耳边响起,纪施薇竖起耳朵,微微眯起眼,偷偷看向顾怀予。 身体是累了,嘴上还是要逞强的。 纪施薇在心底哼了一声。 椅背渐渐放下,顾怀予暗自揉了揉他背后酸胀的肌肉,只是抬眼望着天空。 天边已经隐隐有了些暗沉,太阳的光从云雾之中钻出,红黄色的晚霞从天幕间垂下,只有落日从海天交接的地方渐渐沉入深海之中。 这一处的天空是鲜活的,像是在彰显着天地的不屈。 而在他曾经日日看到的医院和家中的那一片天空,令他感觉自己如同被白色困住的困兽,无论看向何处,都是一堵白色的高高的围墙,横在他和外界之间。 身后的车座移动的声音已经停了,只留下顾怀予一声声地轻轻喟叹,不知道是因为累的还是因为痛的。 纪施薇翻过身,哼了一声,从自己的身下抽出一个靠枕丢到顾怀予的身上。 看吧,叫他不听她的。 她的身后只有一声轻笑,顾怀予笑着拿起她丢过去的靠枕,把靠枕塞在自己的身下,又是抬眼看着天边的云彩流逝。 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思考,就连他也不知道,这天空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稍微休息一下,待会我让酒店把轮椅推过来。” 这一处酒店是梁秘书昨天定好的,酒店拥有自己的私人沙滩,而岸边还有一幢幢独栋的小别墅,每一栋别墅都有一片独属于别墅的私人沙滩,隐私性和服务性倒是都不错。 纪施薇上一次来,还是新年元旦的时候和顾怀予一起去上头香。 上一次啊。 纪施薇不愿再想下去,她翻来覆去像是在给自己找个舒适的位置,但也借着机会眯着眼偷瞄着顾怀予。 还没等她多看几眼,手机又是几声的震动。 纪施薇背对着顾怀予,拿出手机。 是木栖给她发的信息,她已经到首都机场候机了。 昨天她们也没多玩,因为考虑到木栖今天要回学校的缘故,她们也只是去西园寺吃了碗素面,就回了观前街的几家店去找sales购置了些当季新款,便在夜幕下分别了。 当纪施薇回完手机上信息,再翻过身抬头之时,却看到顾怀予已经阖上了眼眸。 从出事之后,他的精力就下降了很多,易乏易疲倦,就连睡觉一直都不是很安稳。 皱着眉,嘴紧紧抿着,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连纪施薇一时都不知道,和顾怀予一起出来看海的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他早上复健完就被她拖出来准备出发,甚至原本打算一天之内速去速回的计划为了考虑他的复健时间而进行了调整。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3节 为了给顾怀予预留出每日康复的时间,他们两人的出发时间选在了下午,回程时间也是定在了第二天午餐后,回去用好晚餐后还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复健,甚至于考虑到了明天舟车劳顿的因素,明天的复健量都进行了提前的减半或者调整,部分比较累的动作都被韩医生调整了方案移到了今天。 这样的行程就算是一个正常人都会感到疲惫,何况是他呢。 昨天在和韩医生说出去看海这个事情的时候,韩医生并没有马上赞成,但是在仅仅犹豫了片刻后,韩医生还是同意了。 纪施薇不知道顾怀予是怎么和韩医生沟通的。 但是今早他上车的时候,纪施薇还是看到了在左腿触碰到车垫之时他一瞬间的蹙眉。 他现在的复健是直接用着临时假肢复健的,那些维持重心、走路的训练都需要他和假肢的配合,现在这个临时假肢毕竟只能算是根据他的数据找到的最适配的假肢,但是无法完全的贴合,所以走路和站立之间磕着碰着倒也是成为常见的事情。 何况,右腿的伤虽然也算是小伤,但是毕竟也对这两天的复健产生了些影响,走路或者动作之间汗水滴落,也能引起一阵刺痛。 纪施薇没有去喊他。 在这里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顾沐言自从那天晚上看到顾怀予受伤之后倒是冷静了不少,这几天虽然没有和顾怀予恢复到以前那般自在的模样,但是一两句问候倒是又开始了;而公司里的那些员工们也不大会来找他,基层的员工联系不到他,高层的管理者又惧于联系他。 晚霞渐渐落入海内,被无垠的大海所吞噬,直到天边最后一楼灯光快要消失之时,纪施薇发信息让酒店管家把轮椅推到了离车几米的位置。 而她则下了车,去接工作人员手中的轮椅。 他在她下车的时候就已经醒了,等到纪施薇从工作人员手上接过轮椅推到车边的时候,他已经松开了安全带,打开了车门,用一只手抵着车门准备下来了。 这种简单的转移完全靠顾怀予自己就能做到,纪施薇按下了轮椅的停止按钮,抱着手在旁边等顾怀予。 酒店的工作人员先回他们晚上住的别墅准备摆放晚餐,纪施薇则打算推着顾怀予沿着海岸线回别墅。 她的距离把握得很好,既不会离海太近,但是又能看到一些汹涌澎湃的巨浪席卷到岸上的余波。 那些生活上的烦恼,那些忧郁和忧愁,在海浪之间似乎算的不得是什么大事。 这也是独属于大海的魅力。 他们的身后传来了几声咔嚓声,这个声音不属于大自然,在这片空旷的沙滩上显得格外的明显。 纪施薇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像是意识到了他们的注意,匆匆从他们的身后离去。 “和管家说一下吧。”顾怀予也听到了,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叮嘱道:“我待会也和梁秘书说一下。” 他出事后的照片在正规平台都已经被清扫干净,外界都知道他受伤严重,也都通过那些一开始在路人手中随意散播的现场照片之中看到了他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是腿的左腿,但是顾氏集团官方消息一直没有进行过具体通报,而那些从所谓的业内人士口中得出来的消息也都是大家早已经心知肚明的信息。 反倒是真正拍到他出事后的照片,这名记者也算是第一个。 “我现在的照片披露出去也只会影响到你。”顾怀予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在海风中,那只空荡荡的裤腿一下下地被风卷起,拍打在他的右腿上。 如果是以前,有关他们两个的报道梁秘书都是会看一下依据褒贬汇总给顾怀予让他自己决定是否要拦截,但在出事后,基本上都是一刀切的统一拦截干净。 大众对于天之骄子落难于泥泞的戏码总是充满着好奇,再加上纪施薇本身的公众性,外界对他们两人的好奇只会不降反升。 顾怀予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叮嘱道:“你让颖姐那边也和——” “不会影响到我” 纪施薇没听他说完,打断道。 “什么?” 顾怀予难得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把轮椅停在了海岸边,用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俯身看着顾怀予。 “外界的评论不会影响到我,我并不会在意这些。” 所以, 现在的问题是。 “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吗?” 第43章 第43章 那张在海边的偷拍,在当天晚上被送上了热搜的前排。 当纪施薇梳洗完坐在别墅外的秋千上时候,这张照片都已经被颖姐带着几个感叹号发给了她。 纪施薇点开照片放大看了看,满意地回复道: “不错,拍得很好。” 颖姐那边一会转成正在输入一会转成正在语音,最终她所有的感慨都只化成了六个点点。 “……” 不想在和纪施薇扯文字游戏,颖姐那边一个电话杀来,还附带了对话框当中冷漠的两个字“快接”。 纪施薇戴上蓝牙耳机,接起了电话。 “你们两个也太不注意了吧?你就算了,怎么顾总还能被人拍到发出去?” 电话那头的颖姐倒是没有想象当中生气,网上对他们两人的这一次偷拍整体讨论态度还算是比较温和,倒是对纪施薇影响不大,但是照片的发出对于顾怀予的讨论度一下又高了几层,这也令整个公关部的值班人员在密切关注网上的风向。 纪施薇只是笑了笑说:“是我们商量好的。” “你们又商量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颖姐自己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她快步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连声音都轻了不少,她捂着话筒轻声问:“顾董同意的?” 纪施薇嗯了一声,又继续说道:“他要是不同意,这张照片就不会出现在网上了。” “也是。” 颖姐想想前面那些非官方途径的事故照片被在一夜之间被清理干净的事情,倒是也理解了纪施薇的意思。 “顾董是打算回归到大众的视线之中来了?”颖姐问道 “不清楚。”纪施薇没有过多解释。 顾怀予是否决定回归大众视线,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也不是她能够告诉颖姐的,纪施薇还是岔开来了这个话题:“照片拍得倒是不错,这几天也需要辛苦大家帮忙一起看看网上的风向了。” 骄子落难,美人蒙尘,是大众最爱看也是最爱评论的故事情节。 当这一段情节当中无论哪一环放到现实之中,也都是大众最爱讨论吃瓜的段子。 “放心吧。” 颖姐也意识到了刚刚问题的不妥,她笑了一声来结束了上个话题,顺着纪施薇给的话题说了下去:“集团的公关部已经在值班盯着了,我们公司也主要看集团整体的意思,现在都在等公关部的统一通知。” 她现在倒也是看明白了,为什么热搜的速度快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上了前排。 狗仔的速度很快,加上顾怀予的默认,顾氏集团的公关部甚至在背后还有些推波助澜的意思。 颖姐挂着电话拉了圈现在的讨论热度,说道:“话题现在讨论度确实比较高,但是目前看下来还是祝福居多。” 一个是现在讨论度极高的女演员,一个是女演员身后落难的金主。 关于他们的讨论,总是能引发大家心中对于豪门秘闻的探究式心理。 “幸好这个狗仔倒是拍了全程。”颖姐一边看一边感慨道:“要是只放出来其中几张,倒也算是麻烦。” “有过程吗?” 纪施薇有些好奇,她倒是只看到了她推着顾怀予在海边走的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倒是拍得不错,晨昏之下,她推着轮椅在海边,落日的余辉映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背影映在沙滩上,一高一低,前后重合。 天涯海角,沧海桑田,身后白色的浪花隐隐还在他们的身后奔腾,而他们却仿佛与这天地间合为一体。 一坐一站,自然的汹涌与感情的柔和也共同交织在其中。 氛围感十足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他们特意拍的大片。 “有过程。”电话那头的颖姐挑了挑眉,笑道:“怎么?需要不需要我去帮你要原图保存下来?” 面对颖姐的调笑,纪施薇倒是坦然道:“好的,那我就等原图了。” 电话那头又是噗嗤一声笑,颖姐有些无奈,但是更多的还是纵容:“行吧,我就觍着脸去帮你要一下原图,你自己去网上看看全程的过程吧。” 说完,颖姐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还是沉声问道。 “薇薇,顾董那边,是真的不在意了吗?” 电脑屏幕上面,还是放着刚刚狗仔放出的全程,这个狗仔应该是进了酒店就开始跟着了,视频之中一开始只能远远地看到远处停在海边车位的一辆敞篷跑车,但因为两人没出来的缘故,这一段视频是被加了速的,等到又是工作人员从酒店推着轮椅出来,视频才恢复了原速。 纪施薇也打开了媒体上的这段视频。 原速度之下的视频,可以清晰地看到纪施薇推着轮椅回到车边,等顾怀予打开车门。 车门自下而上打开,顾怀予扶着车门右腿踩在地上,用手扶着车门支撑着自己站立,等纪施薇把轮椅摆正,他才弯下腰一只手撑在扶手上,这才借着力坐到轮椅上。 正好一阵风吹过,左腿空荡荡的裤腿随着风飘了飘,才被轮椅挡住。 视频直到纪施薇用手撑着轮椅扶手,弯腰看顾怀予才结束。 纪施薇沉默着看完,心里却有些复杂。 她没有想到,顾怀予的默认便是如此直接地将这一段相处的过程展现在了大众的面前。 他的残缺虽不明显,但是偶尔晃荡的裤腿,和必备的轮椅,却无一不是把他的现状展示在了大众的面前。 纪施薇一时不知道,顾怀予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下了这个决定。 也难怪颖姐会问前面的问题。 “薇薇。”颖姐也反映了过来:“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把全过程都放出来了。” 有视频有照片,连最新的gif动图都已经有营销号做好放了出来,可以说是全得不能再齐全了。 他说地面对,便是直接一刀切去自己的腐肉,令他的伤口无处躲藏。 那些犹豫、那些逃避,他全部都不需要了。 纪施薇叹气道:“他一直是这样的人。”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更狠。 颖姐闻言也没再多说,只是给纪施薇发来了刚刚从其他媒体公司要来的原图和原视频,又将圈子里几个比较有名的纪录片女导演的联系方式发给纪施薇,便挂断了电话。 手机之中循环播放着媒体上的那段视频,还带着不断有她的粉丝或者是路人在艾特她的叮叮咚咚的声音, 纪施薇靠在秋千上,看着面前的圆月,也看着手中的视频。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4节 身后的木质地板上,传来了轮椅滚动的声音。 酒店的轮椅不是电动轮椅,连操控都需要有人帮助或者是他自己推着轮子去调整。 “怎么没有喊我?”听到身后的声音,纪施薇回头望去。 顾怀予自己推着轮椅,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夜晚的海边只有阵阵的海浪声,和她手机之中的喧嚣声。 “我自己可以推着这个轮椅出来,就自己来了。”顾怀予垂下眼眸,看着她手中不断滚动的视频。 上面的视频明暗交错,他只单单看了这么几眼,就知道了纪施薇在看什么。 纪施薇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的手缩了缩,按下了息屏键。 手机之中传来的喧嚣声戛然而止。 和纪施薇不同。 他倒是一副淡定的模样:“视频已经放出了吧。” “放出来了。”纪施薇把手机放入睡袍的口袋之中,走到顾怀予的身后,把他的轮椅推到秋千旁边。 秋千的高度大概和他的轮椅差不多,两人这样坐也变成了肩并肩的状态。 纪施薇往他轮椅的那侧靠了靠,用手挽过一侧的绳子维持重心,向他那边倾着。 “你怎么会想到要把整段视频放出来?”纪施薇有些好奇,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忧。 这是顾怀予出事之后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流量曝光,她刚刚翻看了评论,有在啊啊啊磕糖的,有在惋惜的,也有在冷嘲热讽觉得有钱人就算是断个腿也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更有的仇富心理的在那里阴谋论说顾怀予的事故都是计划好的,连容书记的殉职都是被算计的。 网络是个过于开放的平台,在其中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评论,顾氏集团的公关部会带领一批人去引导并微调舆论,但是却不能阻止大家对这件事情的认知。 “我想,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 眼前的秋千在顺着风在那里轻轻地晃动着,离他的轮椅一会近一会远,顾怀予看了会,还是伸出手拉过了秋千的绳子,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旁边。 “什么时候了?”纪施薇笑着伸出手,让他的手拉回自己。 月光下,她的十指修长、白莹玉润,带着柔柔的暖意,和他指尖相扣。 “差不多是时候,去做一些应该去做的事情了。”顾怀予拉过纪施薇的手,示意她从秋千上下来。 纪施薇有些不解,既是对他话的,也是对他动作的。 “怎么了吗?” 顾怀予持过她的手,手臂间一个用力,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一时不察,纪施薇被他拉得有些踉跄,却在脚步的后退之余,被他扣住了腰,环抱着带到了他的轮椅上。 “你的腿——” 纪施薇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被顾怀予按下。 “薇薇,我的伤口已经愈合,” 不管内里如何,最起码的,在外观上那条狰狞的疤痕已经愈合。 “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去做了。” 虽然他还不能走,还不能跳,但是于他而言,那些应该做的事情都应该继续去做。 不是因为这世界离了他就不会转,不是因为集团离了他就不会运转。 而是, “那是我的责任。” 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别人。 第44章 第44章 在自然面前,一切的烦扰和忧愁似乎都是那般的渺小。 晚上的讨论持续了很久,从讨论两人的感情问题到最后集中于顾怀予单人身上。 毕竟,相对于一直出现在大众视角之中的纪施薇,在她身后一直带了些神秘色彩的顾怀予更能引发大家的好奇。 这些讨论到最后似乎都带了些受害者有罪论的抨击,有质疑顾怀予自己去应当是作秀的,也有质疑为什么只有是女性村支书和他一男一女被埋在了废墟下,其中是否又牵扯到男女关系混乱的等等言论。 纪施薇早就在刚刚入圈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到了娱乐的恐怖之处,在两人回了房间准备入睡之前,她干脆把顾怀予和自己的手机还有都放在了自己的身边,像是护犊子一样不让顾怀予去触碰这些能和外界联系的设备。 但和他们想象的不同,这场舆论真正的始作俑者却显得十分的淡定。 他像是早已经预想到了舆论带给自己的影响,不仅没有去阻止这场舆论发酵下去的意思,甚至还想在其中推波助澜一番。 只是顾氏集团的公关部门效率极高,在被不敢去打扰哥哥休息但又看不惯网上言论的顾沐言的轮番轰炸催促之下,这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纪施薇单看着,甚至还能感觉到顾怀予在知道顾沐言的举动后只是轻轻叹息了声,隐隐还有些失望的模样。 不破不立,顾沐言还是被他保护得太好了。 “要和沐言说,让他先不要去阻止舆论风波吗?”纪施薇看着顾怀予面对着大海沉思,问道。 她身后的手机一下下震动着,纪施薇知道,这是顾沐言给她不断发来的信息,他们两人一直没有完全地说开,上次的那一个拥抱是弟弟对于哥哥的惭愧,而哪怕是这样的舆论之中,顾沐言却像是带了胆怯一般只敢和纪施薇发信息。 “不用了。”顾怀予摇摇头:“阻止也好、不阻止也罢,于现在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我没有必要按照对自己的要求去要求他。” 他只是从他的角度出发对于顾沐言不敢面对风雨的失望,但是他也不会忘记,也是因为风雨的中心是他的缘故,才会让顾沐言这般犹豫不前。 看着顾怀予也没有阻止顾沐言的意思,纪施薇终究还是没有打开手机。 她们两人在酒店之中没有做过多的停留,梳洗完毕用过早餐之后便开车离开。 这条路纪施薇并不是很熟悉,回家的导航路线在屏幕上显示着,一闪一闪着。 顾怀予拉开导航的屏幕,一点点的放大途经的线路,再看到规划好的蓝色线路旁的一个村庄的时候,他还是停顿住了。 “怎么了吗?”纪施薇倾身看去,却看到那个地点后,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这是——” 在蓝色的导航线路外,地图上只有三个字: 怀安村 她对于那一个村子的名字是再熟悉不过,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这个村子是她跟随剧组来采风的时候所居住过的小村庄,是她目睹了城市和农村区别的地方,但也是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这个村的名字都成为她口中不能提的禁忌。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在她的面前避开这一座村庄,甚至连剧组当中的其他工作人员每一次提起这一处名字的时候都会沉默。 这仅仅是对她。 “怀予。”纪施薇抬头看向顾怀予,眼中的惊讶与疑惑甚至都来不及褪去:“你怎么,” “我怎么会打开地图看这里是吗?”顾怀予像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他笑了笑,手指却停留在了那三个地名上面:“我本来只是想看看是不是顺路罢了。” 他没有说实话。 纪施薇刚刚是看到了他的动作,他只是在地图上看了看,确定了地图上的山川与河流,便一点点拉开了地图,直到最后落于那一处地名上。 他对这一张地图,应当是非常的熟悉。 或者说,在那近30个纪施薇无法想象的日夜之中,纪施薇不知道他究竟将这一张地图拉大缩小了多少回,才能对这一块的地理位置这般的熟悉。 他们回程的路也正好会路过这一处村庄。 “薇薇,我们回程的时间应当不急。” 顾怀予的指尖在那个地名上来回地移动着。 纪施薇点头道:“是不急。” 他们出发的时间比想象当中还要早了些,复健又是晚上才开始的,回程倒是可以放缓些速度。 就算下午临时要去其他地方也还来得及调整路线。 “陪我去一个地方吧。”顾怀予嘴角轻抿,脸上倒是让人看不清情绪:“我想去看看了。” “你确定吗?”纪施薇沉默了片刻,问道。 纪施薇当然知道他想要去哪里,他的指尖在上面停顿了许久,却不愿放下。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如果按照她的想法,她甚至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足那座村庄一步。 纪施薇可以加大对里面孩子资助的投入,但是连她都无法再去那一处事故现场去看看。 甚至于在这里拍的那部剧,如果不是碍于导演和颖姐的请求,她都想以要照顾顾怀予为理由请假剧宣。 最终,他还是将地图一点点缩小,最后点了下返回导航。 在纪施薇的注视之中,顾怀予回望她。 望着纪施薇的眼眸,顾怀予只是勾了勾嘴角,像是安抚似的,将纪施薇耳边的落下的发丝别到她的脑后。 “去吧,薇薇。” 纪施薇看着他,她想找出他脸上难过的情绪,但是只窥探到了那一丝深深的遗憾。 他将这缕遗憾藏得很好,只能感觉像是被大海湮没的余晖,那一丝遗憾在无垠之中沉默着发出着光,却终究只能被海所吞噬。 “好。” 她明白了顾怀予的想法,无论是告别还是新生,那一处伤口的疼痛永远也无法消散,那些生理性的疼痛会在每一个阴天、每一轮雨季、每一次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出现。 而他必须回到那一处地方去,那一处痛苦诞生的地方,那一处新生起始的地方。 那一处小村庄乍一眼看去还是她去过的模样,但似乎在细节上又多了不少的改变。 原本被稻谷堆积的水泥路现在已经被重新清理干净,甚至还在村口的位置建了一处专门晒谷子的小广场,路两边老旧到只能在黑夜中招惹蚊虫的白炽灯被换成了崭新路灯,家家户户门口原本还有些用砖石随意砌成的道路现在都已经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 她把车停在了村委会门口的小广场,自己先去村委会里面接了双拐。 当时剧组拍戏的缘故,村里的人大多都认识她,后面顾怀予和容书记出事,她虽然没有再回到村里,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她和顾怀予的关系,见到她来借物品,一开始是惊讶,但后面脸上却也露出怜惜的表情。 虽然知道是好心,但纪施薇不喜欢这样的神情。 村里面也有轮椅可以借用,但顾怀予不愿意坐轮椅,只是让纪施薇借一下拐杖。 他在住院的时候也练习过用拐杖走路,纪施薇倒也没有阻止他,只是拒绝了村医的要借轮椅好意。 新任的村支书已经知道他们来了,她站在大厅之中,见纪施薇从医务室出来,便上去迎接。 她和容珍丽很像,都是短发的圆脸女性,看着模样虽然年轻,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也能看出性格上的雷厉风行。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5节 知道纪施薇和顾怀予这一次是自己来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村支书在了解两人的计划之后,也便没有安排人全程接待,只是联系了村中的一名青年开着小车在宗祠口的路口等一下,待会把他们带到容珍丽书记长眠的地方。 等纪施薇回到车边,才发现顾怀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车门,自己扶着车门在车边站着看着她。 跑车的车顶有些矮,不用车门做支撑倒是难以找到可以支撑的点。 “怎么下来了?”纪施薇拎着拐杖几步快走上前。 顾怀予有些无奈地看了眼站在广场的石墩子外的人群,示意纪施薇去看。 村里的广场和外面没有设立严格意义上的隔断,只是用一圈40公分左右的矮墙。 不知道何时,广场外已经站了许多老人,他们有的手里拉着小朋友,手中甚至还挎着菜篮子,探头探脑地看着广场里面。 他们没有什么恶意,脸上的表情只有好奇,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车开到村子里,便带着小朋友过来凑凑热闹。 好在村支书安排的小车驾驶员从外面进来,帮着疏散了外面的人群。 见外面人群渐渐散去,纪施薇把双拐递给顾怀予,他左手接过单拐,先稳定了重心,又用右手接过了另外一根拐杖。 他避开了纪施薇的搀扶,只是借着拐杖抵在地上的力自己站直。 站稳后,顾怀予抬头看向纪施薇:“就这样吧,” 他笑笑道:“我们走过去吧。” 让他这般, “站”着“走”过去。 第45章 第45章 绕过几个村宅后的转弯,走上一个小斜坡,才能看到那座宗祠。 他们走得很慢,原本从停车的村广场到宗祠之间快步走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愣生生被走出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上坡对于拄着拐杖的他来说还有些难度,因为没有穿假肢的缘故,顾怀予左半身的力量全部都在手中的拐杖上。 好在村里借的拐杖倒是和他的身高还算是匹配,走的时候只用两根拐杖向前落定稳住,再利用核心的力量往前一步,便能达成一次“行走”。 村子里的人刚刚已经被疏散了一轮,但是架不住好奇,有些阿婆阿公们从自家的矮围栏中探头探脑地望着,时不时还用纪施薇听不懂的方言交谈几句。 他们的眼中,好奇大过于怜悯,但是当风吹起那卷随风而动的裤腿之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可惜。 纪施薇突然明白,为什么顾怀予从来,一直不愿意让他们对他特殊对待。 那样特殊的对待对他来说并不像是单纯意义上的关心,更像是打着关心旗号的怜悯。 而他不需要这样的怜悯。 顾怀予像是早已经预想到了村中人的神色。 虽然这样“走”着,但是他却一直没有抬头,目光只是平静地落于他自己眼前的那一方土地。 一旁的村里的小青年在周围用家乡方言催促着旁边围观的阿婆们先回家,时不时在前面停个一两步等着他们往前走。 斜坡上去,便是用黄色警戒线圈起来的一片土地。 “到了。”带路的小伙子指了指面前。 因为倒塌的原因,这一处建筑的周围都已经用警戒线拦了起来,只能隔着警戒线远远地望去,连带着周边的几户人家日常都要绕路绕到大路上去行走。 那一处宗祠已经不见曾经的模样,或许称之为废墟会更加合适。 原本的围墙已经全部倾倒,雨水和黄泥在原本白色的围墙上留下了层层泥泞,砖石依旧四处散落在各处,最上面的砖石有着明显被机器压过的痕迹。 有些新的砖石已经整齐地垒在了警戒线内,但是不知道为何,宗祠还没有清理重修的意图。 “还能再往前吗?”顾怀予站在警戒线外,看向那个带路的小伙子。 小伙子摇摇头,如实道:“不能了,再往前会比较危险。” 这一处废墟消杀之后还没有重新清理,里面和祖宗相关的画像本身就和宗谱一起存放在村里辈分最大的老人家中,宗祠倒塌之后虽然没有立刻新修,但也在老人的家中重新清出来了间空屋子拿来放置这些物件。 出于安全着想,就连村民走路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避开这里。 顾怀予点点头,脸上倒是看不出神色。 他对这一段的记忆都有些缺失,那些见到光之后的回忆本应该清晰可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了外面救援人员的声音。 反倒是那一段只有黑暗的记忆,在脑海之中清晰可见,甚至随着时间的过去而越来越清晰。 “这座宗祠已经有几百年的时间了。”小伙子指了指矗立在废墟前面的文保碑,对纪施薇介绍道:“之前您来拍戏的时候导演就来这里看过要不要在宗祠取景,后来因为说里面修缮的痕迹比较重,还是只取了街道的景色” “您叫我小吴就好。”见纪施薇望过来,小伙子有些害羞地挠挠头: “当时我也赶着热闹去做了下群演,但是只拍了一两天,您不认识我也正常。” “真不好意思。” 纪施薇上前和小伙子握了握手道:“今天还是要麻烦您了。” 他们拍戏的群演太多,纪施薇也辨认不全所有的演员,只是能猜测出来他是村中长大的青年,在剧组在这里取景的时候也来做了下群演,对村里大大小小的道路也都颇为熟悉。 仔细想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村支书也不会让他开着三轮车带他们两个去后面的第二个地点。 一旁的顾怀予没有说话,他的手稳稳地握在拐杖上,因为向下发力的缘故隐隐都能看到手臂上的隆起肌肉线条,他的刘海已经有些长了,光打在他的发上,将阴影垂落于他的脸颊上。 一明一暗的,令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我当时,是在那一块被找到的吗。”顾怀予开口道。 “在那处现在被翻开的梁木旁边。” 虽然话中带了些疑问,但是他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纪施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其他地方的砖石都是层层累积上去,但是在那一处断裂的梁木旁,肉眼可见砖石塌陷下去的凹陷,混着黄泥,在白的砖瓦下还能看到些暗红色的颜色。 见他们的视线都看向那处凹陷,小吴点点头道:“是的,您当时就是在那一块被找到的。” 他参与过那一场救援,当时那块地方倒是并未有这处凹陷,也是和旁边一样的层层叠加的砖石,只是后来救援的时候一点点将上面的砖石清理出去,这才有了这处的凹陷。 顾怀予的脸上有些恍然。 他曾经有无数次在深夜之中想要回到这里,甚至在那些痛不欲生的夜晚之中,他都想回到这一场噩梦开始的地方。 顾怀予在来之前曾经自己告诉过自己,如果想要新的开始,他就必须回到这里。 而当他真的回到了这里,却是完全无法抚平自己心中的波澜。 见顾怀予和纪施薇停驻在废墟前,他们身后的坡下,又有些村民在两边的围墙外探头探脑。 小吴已经知道这位位高权重的男人并不需要大家的可怜,他挥挥手又往下去劝说两边村民不要在这里围观。 身后是小吴和村民们大声地交谈,因这都是吴语系的缘故,纪施薇也能勉强听出来是小吴让村民快点回家打牌的劝说。 风又大了些。 黄色的警戒线被风呼啦呼啦地往他身上吹着,这些上面已经沾染了泥水的塑料随意的剐蹭着他身上,在黑色的西装上留下土黄色的泥泞。 “在我的记忆之中,这是一座很高大的废墟。” 沉默了一会后,顾怀予转头看向身边的纪施薇,他的目光中除了这片土地上的废墟外,还加上了她。 “很高,也很沉。”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发丝随着风的吹拂而摇晃着,他的声音带着沉郁,面上却不曾显露出来: “高到无论我怎么样呼唤,我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沉到我无论怎么样去移动,都搬不动身上的任何一块砖石。” 那些黑暗之中的记忆像是一座巨山,时刻地压在他的身上,即便是睡梦中,都无法逃脱这仿若实质般窒息的压抑感。 “可现在看,它真的很矮。” 这片废墟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高大,那些潜意识当中的巨山站在它面前的时候都仿佛成为他幻想之中的一个笑话。 这座痛苦的高山只困住了他和那些关心他的人,而这座现实之中的废墟却是渺小到让人觉得可笑。 顾怀予突然有些想笑。 他想笑什么呢?顾怀予自己也不知道。 他或许想笑自己的这令人难解的命运,他或许想笑自诩为见过多少风浪,却终其一生要为这一片废墟所困,他或许想笑困扰了自己许久的巨石却原来只是这么一座小小的废墟。 他想笑自己的无力,自己的迷茫,自己的无助 明明嘴角越来越上挑,肌肉在脸颊两侧疯狂颤抖着,却也越来越难以维持这个弧度。 见到了,看到了,他甚至目睹了可能来自他身上的鲜血的痕迹。 可只能是这般的无可奈何。 看上去是这般渺小的存在,却造就了两个家庭的悲剧。 手臂一直在拐杖上支撑,也不知道是用力还是脱力,他都感觉自己有些握不稳手上的双拐。 他想要停止这全身的肌肉的颤抖,却又再一次地感觉自己仿佛对身体失去了控制。 复健时候熟悉的失重感再一次席卷了全身。 顾怀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当中的冷硬被带着馨香的温暖所包围。 颤抖的拐杖在一瞬间停止了抖动,却是代替他跌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声响。 “别笑了,怀予。” 纪施薇环抱着他站在废墟之前,他左侧的重心倚偎在她的身上,脸颊埋在她的右侧脖颈之处。 她的声音都染上了一丝颤抖:“不想笑就别笑了。” 顾怀予的笑比哭还让她感到难受,那些难受带着涨涨的酸涩,从心间流出。 小吴的声音渐渐又离得远了些,身后的村民讲话的喧嚣也散去了些。 像是默默地避开了他们。 他的身上的肌肉还在颤抖。 纪施薇抚摸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从上顺着他的脊骨往下。 这是她在出事后,第一次看到他的情绪在隐忍之下还能露出如此大的波动。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6节 “怀予,想哭就哭吧。” 也是到这时候,纪施薇才发现,就连她的声音都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哽咽:“这里只有我们。” 所以,不要隐忍,不要再将痛苦埋于心底了。 一滴泪水滴落在她脖颈上。 渐渐地,洇湿了整块布料。 第46章 第46章 风从建筑的楼群之中穿过,发出阵阵的呜咽声。 像是在为命运而悲鸣。 顾怀予的情绪恢复得很快,当小吴把他的小三轮车停到路口的时候,便看到顾怀予已经站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废墟。 那些恍惚之中窥见的失态,像是只是他刚才幻觉。 他们的面前是一片死寂。 身后的村民都已经离开,除了现在这般围观之外,这片废墟已经变成无人愿意涉足之地。 村里的一部分老人还是感谢容书记在的时候为他们所做出的贡献,所以不愿意前来;而有很少一部分比较守旧和固执的老人也认为,宗祠的坍塌就是他们的祖宗不愿意见到除了村子之外的人来到这里,才给他们留下的警示,所以他们对于村外人的到来也越加的厌恶。 顾怀予来,这帮厌恶外人老人没有出现,也是被其他得到了消息的老人围在了家中。 这些断壁残垣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而那些记忆也在村庄的平静生活之中慢慢地消散。 只有那些残砖上的猩红,才能彰显着这处废墟之中曾经的惨烈。 外人来到此处,也只能感慨命运的无常和人生的无奈。 而当事人呢? 纪施薇转头看向顾怀予。 刚刚的痛苦到极致的悲鸣已经散去,但他的脸上也不复之前的平静。 他的上下唇死死地抿着,下颚线紧绷,黑色的眼眸之中可见这片废墟的虚影。 或许是遗憾,或许是可惜,或许就连他自己也只能留下一阵沉默。 “纪小姐。”身后的小吴刻意压着嗓子呼喊着她。 纪施薇侧身回头,看到身后的小吴正举起手表对着她示意。 他们在上来之前和小吴说过他们预计离开的时候,现在他这般动作,应该也是在提醒他们加快时间。 纪施薇低头看了下时间。 时间确实已经比预期的晚了许多,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午后,刚刚这么一个走过来和在这里驻足的时间都远远超于他们一开始的预估。 后面容书记的墓地离这里还要绕些山路,再不离开的话,怕是后面往返的时间不够。 “时间差不多了。”纪施薇开口打破了这片只有注视的沉寂:“我们去看容书记吧。” “我知道了。” 像是从回忆当中渐渐走出,只是顾怀予却并没有任何轻快的模样。 他只是转头看向纪施薇道: “我们过去吧。” 他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改变,他只是重新固定住拐杖,垂眸看着眼前的土地,一步一步地按照来时的方法,顺着斜坡慢慢走下去。 身后的废墟逐渐被两侧楼房所遮掩,在最后即将看不到那片废墟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纪施薇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只看到顾怀予深吸了口气,回头—— 深深地看了眼身后的废墟。 这是他出事之后第一次来这处事故发生的地方,也将是他最后一次来这一片废墟。 顾怀予很清楚,下一次来的时候,就连这片废墟也将不复存在。 这些倒塌的砖石会被统一的收集起来进行处理,现在还是残垣断壁的废墟在一年之后肯定会完成它的重建。 一切在大家眼中都好像还和以前一样。 那些村民的生活依旧在继续,那些传统的祭祖礼仪也依旧会在这里上演。 只是到了那时候,尘归尘,土归土。 又有谁还会记得,曾经有一个鲜活的生命,为了她自己崇高的理想,将她的生命结束在这片废墟之中,又有谁会记得,和生命相比微不足道的,他的痛苦呢? 那些遗憾和无奈,那些亲眷的悲伤,就如同这座废墟一般,只能深深地埋于地下。 “怀予。”纪施薇的话没有说完,只是那些未尽的关切之意已经在她的语气之中尽显而出。 顾怀予回过头来,看着纪施薇担忧的眸光,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事。” 他的目光远远地望向那一处曾经痛苦发生的地方。 “我只是,有些遗憾。” 小吴的车子就是村子之中最常见的那种小三轮车,论大小也就比老头乐大上一些。 驾驶员坐在前面的敞篷下,身后的小空间最多只能面对面或是并排的挤下两个人。 “顾先生,这车有些难上,我扶您上去。” 这种简易的三轮车上下之间还有些高度,就连门也只能窄窄的容下一人通过,小吴本来想帮助顾怀予上去,但是却被顾怀予拒绝了。 顾怀予仔细看了看车的支撑点,然后拐杖递给了小吴,一只手扶着小车的简易的车门,一个用力,单只脚先蹦到了车内。 车底发出了声响声,简易的三轮车底没有看上去平整,顾怀予的脚有些没踩稳,身子晃动了下。 纪施薇已经从另外一边上了车,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扶一把顾怀予,却看到顾怀予已经迅速地稳定了的身体的重心,冲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车内很窄,两个人这人半蹲半站地站在车里已经像是要把整个车子所填满。 “快坐下吧。”见到顾怀予弯着身子稳定重心的模样,纪施薇有些忍俊不禁。 她的语气之中带着些催促之意,但声音之中却含着些笑:“再不坐下去,都感觉你要把车门堵住了。” 顾怀予回头看了眼,就算是正常上下车,这个车门确实都要人弯腰上下,他这样一挡,倒是有些挡得严实了。 不难想象,从小吴的视角看去,是怎么样的。 “好。”顾怀予忍不住笑了笑。 他这次倒是没拒绝纪施薇伸过来的手,他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坐了下去。 拐杖的长度有些长,小吴去将拐杖绑在了前面的座椅后面的缝隙之中,确认里面的人都坐稳后,喊道:“走咧。” 他的声音很长,带着这片土地的豪爽与热情。 这一路上,顾怀予也没怎么说话,他要么就是打开挡风的帘子看看车外,要么就是闭目休息。 只是握着纪施薇的手掌,有时会不自觉地缩紧。 容书记的墓地选在了怀安村和隔壁村交界的山岚上,两个村子离得不远,在没有通大路的更久远的以前,两个村的孩子都是一起翻山越岭走去隔壁的镇子上上学。 这处山岚也是整个村子中风水最好的地方,在最下面还有座明代万历年间的大墓,传说就是明清时期建了那座宗祠的祖先的。 只是因为零几年的时候村子中的人疏忽,这座祖宗的大墓倒是被人进行过了偷盗,后来经过水泥修缮变成了现如今的模样。 在万历大墓的侧上方,就是容珍丽书记的墓。 原本按照镇上和容珍丽书记丈夫的想法,她的墓本来应该放在镇上的公墓之中。 但是奈何当时村民近乎集体请愿,外加容珍丽书记的笔记本上关于她的对于自己的未来设想也都是期待和村民继续在一起,容书记的丈夫最后也就选择了尊重妻子的意愿,将她的墓最后选在了村子之中。 她是事故当天晚上离世的,第二天选好墓址后就按照当地的习俗开始修建。 那几天的台风暴雨还在持续,墓的选址又是在山坡上,机器无法上去,一开始骡子拉砖石节省了很多时间,但是由于坡太陡、黄泥太滑,到最后连骡子都不愿意继续向上驮砖。 但好在,有部分的村民们都陆陆续续从各处赶了回来。 为了赶在预定时间完工,所有的砖石都是靠着村民们接力一样一米站一个人,一个个轮流在手里传递着送上去。 连动物都不愿意涉足的泥泞的黄土,沾满了每个人的裤脚。 这条的小路并非水泥路,来来往往的小车在这段路上面已经给土地压出了凹痕,只有像这样的小三轮车才能抵达小路最远的尽头。 小吴的驾驶技术很好,但还是免不了因为路况导致的颠簸。 车内的空间容纳了两个人后本身就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拥挤,顾怀予的长腿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之中根本无法施展得开,他的右腿只能可怜兮兮的紧紧地靠着左腿缩在一边。 每一次颠簸,他们两个都只能随着车的倾斜方向滑去。 一两次还好,多了几回之后,便是顾怀予都有些无奈。 这车子压出来的坑也不是按着这小三轮的侧着走的,一会东一会西,原本被两人随意坐就已经像是坐满了的位置又因为这般地缓动多出来了半个人的位置。 没有规律的摇晃晃得纪施薇都有些晕头转向的,她原本直挺挺坐着的身形都软了,只能往顾怀予的身上靠着。 顾怀予的臂长很宽,他的人坐在左侧,手一伸就能够到右侧的车壁,就那么在纪施薇身后一抵的,就稳住了他自己的身形。 “你不是坐过这种小车吗?”看着眼前抓着他的肩膀稳定身形的纪施薇,顾怀予心疼之余又带着些好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晕得厉害?” “你这是明知故问。” 纪施薇深吸气,咽下自己那股想吐的难受感,还不忘幽怨地抬头瞪了眼顾怀予。 她是曾经嘲笑过顾怀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这种最基础的小三轮都没做过,但是谁料到这路这般不平坦,还不如让她自己下来走。 “不逗你了,靠过来吧。” 顾怀予的身体往后靠到了靠椅上,原本撑在车壁上的手压到了纪施薇的肩膀上,他借了下一次颠簸时候的方向,将她固定在了自己的怀中。 她相当于是被他锢在怀里的,脸颊埋在他的衬衫处,只能感觉到隔着衣物的热意 “好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我们马上就到了”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7节 第47章 第47章 车子最后停在了小路的尽头。 再往上走小三轮都无法上去的位置,就连路都是黄泥路,只有一些人为修出来的沟壑能够看得出来算是简易的台阶,一路延到了山坡之上。 就算纪施薇刚刚还有些晕车导致的头疼感,看到这条路也都清醒了不少。 “这条路的台阶下半部分没有浇筑水泥。” 见顾怀予和纪施薇有些疑惑,小吴有些歉意地解释道:“大概在一半的位置开始就有水泥浇筑了。” 这条通往容书记墓的山上小路都是在建造墓地的时候快速新修的,他们这些农村人走走这种普通的小路倒是方便,却没有想到还有顾怀予这样的人会来他们的村子看她。 “真的不好意思顾先生。”小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们没想到您会来看书记,也没有想到您还愿意再来我们村。”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怀予:“我现在说出来您也别生气,一开始我们还担心来着,担心着这样的事故出了之后,您会不会恨上我们这里,甚至断了对我们这里的帮扶。” 小吴有些话都还没说完,他们不止怕顾怀予断了对村子的帮扶,也怕顾怀予会因为事故的原因恨上整个村子的人,甚至在一段时间里,还有老人让村子中在顾氏集团整个大集团下担任职务和务工的同村人尽快更换好单位,免得被职场报复。 只是令村民没有想到的是,他不仅没有断了援助,甚至还加大了扶持的力度,从村庄辐射到整个镇,更是通过大数据和媒体与他们镇合作,用以推广整个镇的特色农产品,发展特色旅游产业。 顾怀予闻言倒是也没有生气,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避开了小吴诚恳的视线,望着前面的黄土,道:“上去吧。” 这一处的山坡的坡度有些高,这种小径不论放在哪里都能算得上是一条野路,以前的他们在出去玩的时候也会碰到这样的路,但是那时候的顾怀予总是能够大跨几步走在前面,还有闲心伸出手来扶她。 而现在对他来说,这种野路也都算是个小的挑战。 这和前面前往事故地点的路还不一样,这种在山坡上用人为刻出来的阶梯在有些角度上对于常人而言都过于狭窄。 即使小吴自己在这条野路的台阶上已经上上下下了数十回,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条野路的部分位置上,就连他们这样在山里跑上跑下的人都需要侧着身子踩着才能下山。 但是顾怀予想要上去,知道路况的村支书和小吴也不能说出实情。 “那我在前面扶着您,纪小姐在后面推着您,您看可以吗?”小吴目测了一下顾怀予的身高和重量,斟酌道:“如果实在不行……” 如果实在不行,他背着顾怀予上去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顾怀予是否愿意让他背着上去。 “先试试第一种方法吧。”顾怀予侧了侧身子道:“辛苦了。” 即使小吴没说清楚,顾怀予也明白小吴所说的最后的方法是什么样子的,但他只是断了条腿,还不想让自己变得那般不堪。 这一处的坡比看上去还要难爬许多,因为楼梯是黄泥土雕刻而成的缘故,许多梯面的窄小程度倒是超乎了他们的想象,那样大小的梯面大多只是为了上去的时候借个力,甚至连真正的台阶都算不上。 即使小吴在前面拉着,纪施薇在后面扶着,十分钟也就往上跳了那么几层的台阶。 幸好两边的树生长得茂密,当时修墓的时候也保留了两边的古树,到后面几个人甚至都发现,单纯扶着树往上跳的速度也比两人去一扶一拉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就这么跳了大概一层楼的高度,便到了有水泥的路的位置,顺着水泥楼梯往上看去,已经隐隐能看到了墓碑的尖角。 上方是一个大平台,整个平台都是将这处山坡挖出了斜角才出来的,四周也都做了加固,从这个平台上往村庄看去,能看到地方一方方的稻田和远处的袅袅炊烟。 站在这里,便能看到整个村子。 纪施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到最后,容珍丽的丈夫同意了这处选址。 这是她曾经奋斗过的地方,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白的邻里之间的矛盾,那些曾经一遍遍挨家挨户的宣讲,那些拿着手册一家一户的记录,那些田埂,那些山野,那些土地,都有她曾经的身影。 她早已经不在这片山野,但是这里的处处都留有她留下的痕迹。 这一趟上来的路程还是有些令人感到疲惫,而她身旁的顾怀予在站定缓过喘气后,便站到了墓碑前。 容书记的遗像是她dingding头像的那张证件照,带着他们熟悉的笑容。 纪施薇在拍戏的时候见过容珍丽书记,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头上总是戴着一顶亚麻色的帽子。 不论是和演员还是工作人员交流,她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和大家说话,令人感觉到不由自主地亲近。 “薇薇。”她身前的顾怀予突然呼唤了她的名字,纪施薇上前,只看到顾怀予已经用腋下夹着拐杖,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眼前的墓碑。 “点香吧。”他说。 蜡烛的烛光在风中摇曳着,红色的烛油滴滴落下,凝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纪施薇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分了三支香,对着她的照片三鞠躬,再将香插入到蜡烛旁边。 顾怀予看着面前的遗照,在脑海志红回忆着那天的景象。 那天便是在这座村庄,他们一行人只是按原定计划一个个走访,只有他和容珍丽的脚步慢了些,还在后面看宗祠地上面的木雕。 但是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一切就是这么的巧合 巧合到,只能用所谓的宿命论来去形容。 当时很长的一段时间,连他自己都有些自顾不暇,但是在网上看到和容珍丽有关的视频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停下。 在那一瞬间还在交谈的两个人,再见之时却已经到了现在。 一个带着残缺的身体站在墓碑之外,一个带着祝福和哭声长眠于地下。 “您想要去做的事情,我们会替你去完成。”顾怀予长叹道:“那些未竟的事业,我们也会延续下去。” 容珍丽是从农村当中出来的女童,她在苏市读完了大学后,将父母接到了苏市赡养,而她自己则便将青春再一次献给了这片土地。 她离世之前,在救护车上还有意识的时候,依旧在挂念村中的农田和麦子,那些一粒粒结在稻穗上的是农民的劳动成果,也是她的心血。 “那天一直没来得及对你说再见。”顾怀予道:“今天,终于可以和你说一声迟到的再见了。” 他的这声再见,是对容珍丽,也是对那天被埋在地下的自己。 林中的鸟骤然被惊起,扑通着翅膀向着村中的炊烟之中飞去。 “再见,一路走好。” 他们果然比原定计划晚回到了家中,韩医生已经带着团队在家中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跑车重新开回到地下室内。 想要责怪的话语在看到这个月收入的时候还是可耻的被他咽下了,韩医生难得的揣着满脸的笑容,亲自上前去给顾怀予送轮椅。 “顾董,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今天的复健计划需要不需要调整?”韩医生把轮椅推到车边,难得殷勤道:“您看看您需要不需要休息一下再开始复健?最近恢复的状态不错我们可以根据情况进行适度的休息,您看如何啊?” 他们的复健计划会根据顾怀予的身体情况进行及时的调整,但是前几天韩医生的臭脸还历历在目,就连管家都在一旁频频侧目。 纪施薇都被韩医生满脸的堆笑笑得一愣,他脸上的那些笑像极了一个平时不爱笑的人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没让人感觉到善意,倒让人感觉到惧怕。 等韩医生带着人先去复健室准备,纪施薇偷偷和顾怀予咬耳朵:“韩医生今天怎么笑得怪瘆人的?” 顾怀予波澜不惊地看了眼韩医生有些雀跃的背影,淡定道:“可能是因为我今天给他发了笔和年终奖数量差不多的奖金吧。” 纪施薇:! 纪施薇:!!! 韩医生团队的年终奖纪施薇是知道的,少说都是六位数左右。 “你怎么不给我也发一笔?” 陪着他走来走去的是她又不是韩医生,怎么韩医生有她没有? 她有些愤愤道:“不公平。” 虽然她不缺这笔钱,但这也是区别对待。 他们已经到了玻璃门外,顾怀予转身,让纪施薇放下手。 后面的路轮椅都可以走,倒是不需要她继续推下去。 顾怀予往前开了几步,让轮椅一个转弯,停在了纪施薇对面。 他对着纪施薇挥了挥手,眉眼之间满是笑意。 “给你发了。”他说。 “什么?” 纪施薇有些没听清。 “一个惊喜。” 第48章 第48章 顾怀予并没有说清楚留在二楼的惊喜是什么,他只是远远地对着纪施薇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上楼去。 二楼,仍旧是他们出游之前的模样。 楼上的布置并没有整体的变化,不仅没有纪施薇在上楼之前所想象的彩带和绸缎,就连房间之中也是漆黑一片。 纪施薇在外间的客厅之中转了圈,却也没有发现他所谓的惊喜。 顾怀予虽然不能算是一个浪漫的人,但是在一定节日和纪念日的时候,总是能展现出他独有的天赋。 像现在这样共同玄虚,但难找的惊喜也实属少见。 月色顺着花窗的雕刻落在了地上,印着厄瓜多尔蓝玫瑰为主体的roseonly花束都在月光之中泛着独特的幽兰色彩,纪施薇顺着月色往前走了走,才在床边的小桌台上看到了一个蓝色的盒子。 这个盒子是平时拍卖会结束后惯用来装珠宝的盒子,盒子旁边也放着roseonly的两滴蓝色的水滴永生花,水滴永生花下面倒是别出心裁地放了两盏泛着荧光的底座,勾勒出玫瑰的纹路,荧光底座下面似乎压着几张文件,只是在首饰盒和水滴永生花的遮掩下,倒并不是很突出。 但是纪施薇的注意力先停留在了蓝色的珠宝盒之上。 珠宝对她而言并非少见,但是能被顾怀予称之为惊喜的也是难得。 纪施薇有些好奇地伸手取过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放着一套克什米尔蓝宝石套装,最中间的套链是由数颗蓝宝石镶嵌着钻石组成的、中心位置垂着一颗巨大的主石,设计成了水滴的形态;套链旁边搭配了类似款式的耳环和手镯,在最旁边还放着一颗克什米尔蓝宝石的戒指。 纪施薇拿起戒指对着月光看了看戒圈上面的纹路。 宝石托上面的纹路非常简单,戒指和项链以及手链的款式设计上还是能看出来些差别,但是13克拉的钻石还是让人下意识忽略了设计上的细微的不同。 这一整套的珠宝都是克什米尔钻石独有的蓝色,颜色艳丽浓郁,在古波斯的传说中,就连广袤的天穹都是蓝宝石的倒影。 忠贞、坚韧也是这宝石的含义 最近正好是苏富比拍卖的日子,她朋友圈的友人和之前加过她的联系人都在朋友圈晒过这套珠宝和戒指在玻璃窗之中的照片,这让纪施薇倒是早已经欣赏过这套珠宝,手链和项链本就是一套,只有这戒指应该是单独搭配上去的。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套前天还在别人照片之中出现的高珠套装却是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们明明一起都在外地,也不知道他昨天究竟是什么时候电话连线的助理。 纪施薇对着镜子将项链放在脖子上试着比对了一下,蓝色的钻面悠远鲜艳,白色的银钻勾勒出的水滴姿态,搭配到脖子上之时更加显得肌肤白皙,她只是比了比,便把项链重新放回了盒子之中。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8节 这样的惊喜也算是预料之内,相对于珠宝而言,纪施薇倒是更为感动于他在复健繁忙之中所展现的心意。 珠宝盒还有些重量,放回到桌上的时候还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又因为惯性的原因往里面滑了滑,撞到了前面的摆件上。 桌子上的蓝色永生花因为盒子的碰撞而显得有些摇晃,下面泛着光的底座将光亮照到了下方她原本以为是垫纸的文件上。 《财务资格证明》 白色的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么几个字。 纪施薇的动作顿了顿,将盒子下面的白色纸张从下方抽出。 这叠纸不算很薄,摸在手里大概也有个十几页的模样。 一张张翻过去,倒是大多都和学校有关。 什么学校章程,学校财务资格证明,学校抉择机构组成名单,上面的名称看着倒是一个比一个复杂,但是大多都和学校能挨上边,甚至还有和当地政府的协约,里面的有些财产类文件倒是都已经盖上了银行的公章公司的公章,土地文件所有人的名字倒是写的是她的名字。 这些都是创办学校的时候需要上交的前期材料。 纪施薇拿起协约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倒是比较简单,大致内容不过是顾氏集团购置了凉山下的一块地用以发展社会福利事业。 这些协约的时间签订的不久,和政府的协约之中所签署的名字都是集团下属福利基金会的负责人的签名。 “最方便的方式其实是直接捐赠。” 门口忽然响起来了顾怀予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房间之外,柔和的室内灯光照映在他的脸上,连原本消瘦倒显得有些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许多。 “但是我想,你应该有自己独特的想法。”顾怀予的眉眼微勾,像是被她脸上惊讶但是又带着惊喜的情绪所感染:“我只能摸索着让他们准备个大概。” “你不是要去复健吗?”纪施薇有些欣喜,却也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想要。” 她的这个想法只对木栖提过大概,和顾怀予也只是提过那么一两句,甚至于她自己都还只有构想却还并未去仔细研究。 “韩医生听说了我今天的运动量,就先放我回来了。”顾怀予如实道:“其实——” “我并没有完全知道你想要具体做什么。” 轮椅的轮子压过木质地板,发出沉闷的白噪声,他的声音之中含着淡淡的涩意。 “薇薇,说来很可笑,我一直感觉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他的轮椅已经行驶到了她的面前,他的目光落于纪施薇手中的合同和文书材料之上:“但是我也是前日你和我说要去海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很多很久,没有了解过你真正的想法了。” 纪施薇并没有同他讲过太多她的想法,在前面的那一段时间当中,就连顾怀予自己的都必须承认,他在自我的内耗之中消耗了太多的时间,多到甚至没有任何空去关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和事。 那些无意义的内耗情绪无休止地环绕着他,即使他奋力挣脱出来了一瞬,却还是会因为疼痛、无力亦或者只是看到断腿,就将短暂的自由所遗忘。 他已经忽视了太久除了自己之外的情绪和想法。 他自以为那是理性,却在前日恍然意识到,那不过是自我保护下的理性,却遗忘了最重要的感性。 没有感情的人只能是一具简单的行尸走肉。 “所以我只能打电话去问了木栖。”顾怀予笑着摇摇头:“她在电话里把我骂了一顿。” 他打给木栖的时候是国内时间的下午,那时候的木栖刚刚起床不久,还掺杂的惺忪的睡意,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纪施薇嫣然一笑,她早已经熟悉木栖的性格,前面的几次见面之中木栖虽然不会对她完全展示对于顾怀予的不满,最多只是站在好友角度的抱怨几句,但是面对顾怀予的时候,木栖的怒火可不容易消散。 “她怎么说你了?”她连语调之中都带着轻快,闷笑道:“我帮你去说她。” 话是这么说的,但纪施薇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 顾怀予当然知道纪施薇不可能真的去找木栖,他只能无奈地抿唇道: “算了,她也是好意。” 那些激烈的词汇和他难得的低声下气的恳求,他倒也不愿让纪施薇知晓。 但也是那一通电话,让他恍然之间觉得,在他因为区区一条断腿而自我折磨的时候,却错过了很多身边人的感情。 那些他自以为的坚强,不过是伤害旁人感情的利剑。 顾怀予并不愿意多谈,他见珠宝的盒子已经被纪施薇放在一边,指了指盒子,问道:“已经打开看过了吗?” “看过了。” 纪施薇点点头,她将手上的材料和资料放在一边,拿起盒子打开,把珠宝举到顾怀予面前。 这也是顾怀予第一次看到这套珠宝的实物。 这套珠宝是在海边的那天,梁子真给他传来的拍卖手册之中让他勾选的,其他的红宝石翡翠这些名贵的珍品也并不少,甚至在顾怀予眼中纪施薇的肤色更配那些鲜红瑰丽的红宝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看着纪施薇身后的大海,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勾选了这套蓝色的宝石。 或许是因为大海的颜色,或许又是在那天在夜色之中她温柔的面容。 又或许是因为,在《圣经》中,蓝宝石被看作了光明。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原因。 “很好看啊,我很喜欢。”她双手捧着盒子,从宝石后探出头来:“顾先生呀。” 或许是因为蓝玫瑰的颜色过于妖冶,又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月色过于虚渺,她的眼眸流转之间多了几分潋滟,语调之中也多了几分江南的婉转。 “但是我一个人佩戴不了,顾先生愿意等下帮我佩戴它吗?” 她是故意的,顾怀予知道。 他看上去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悸动。 顾怀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 第49章 第49章 再出来的时候,纪施薇换了身深蓝色渐变的露肩礼服裙。 这是一条并不复杂的裙子,裙子的缎面上并没有点缀太多的珠宝装饰,单单凭着银色到深蓝色的渐变就已经足够勾起人的注意,而缎面浓郁到黑的腰部的位置又细钻环绕勾勒出了轮廓,摇曳之间,恍若能看到繁星点点。 纪施薇在离顾怀予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下,她的手持起裙边摆,在他面前转了转:“这还是去年的裙子了。” 这条裙子是她去年定的,买来后除了穿了次秀场之外就一直套了防尘袋放在衣橱之中。 这次要不是因为想穿件简单方便的蓝色的裙子,她也不会想到这条。 顾怀予的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 这条裙子是一条露肩的裙子,在绸缎和衣物交界处的布料应该算得上是深银色,压在她的肌肤上,更显得格外的肌肤的颜色分外的白皙。 而再往下看去,绸缎裙服贴地落于她的身体曲线之上,深色的绸缎和她垂落的手显出分明的肤色差,不难想象被布料包裹之下的风光。 “过来吧。” 顾怀予的眼神暗了暗,没有再往下看去。 只是持着盒子的手有些微微地收紧。 纪施薇装作没看到的模样,目不斜视道:“好呀。” 他的轮椅停在她的梳妆台边,梳妆台前放置着黄花梨的梳妆凳,她只用坐到凳子上即可。 纪施薇不知道顾怀予是不是专门找过位置,她在那凳子上刚一坐下,便能感到后面俯上来的炽热的身躯。 这是他们心知肚明的试探。 镜面之中的她们两人一前一后的,纪施薇坐在前,看着镜子之中比自己高出一些的顾怀予。 他没有看着镜子,而是侧着脸,目光低垂地望着她。 “顾先生。”纪施薇当然知道他的视线落在哪里。 她的身子侧倾,向后面的胸膛上靠去,语气半是威胁,半是戏弄:“不要看不该看的地方哦。” 身后的顾怀予抬起头,她们两人的视线在镜子之中交汇,他脸上都没有被揭露的窘迫,反而是一片坦然。 “薇薇,我只是伤了腿。”顾怀予有些无奈。 他只是伤了腿,但并非柳下惠,面对着她刻意的勾引,能一直坐怀不乱,在某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意志惊人了。 “原谅你了。”纪施薇的眼角微微勾起,像得了荤腥的狐狸:“帮我带上吧。” “好。” 这套珠宝手拿上去都有些重量,顾怀予用手托起套链的底部,两只手绕过纪施薇的脖颈,将这条套链置于她的脖上。 套链的底部没有想象之中金属的冰冷感,应该是刚刚顾怀予拿起来的时候刻意将和肌肤接触的那一块的区域放在了自己的手中,稍稍将这部分的温度变暖了些。 奢繁的项链填补了她脖子上的空缺,蓝色的钻石在梳妆台的灯光下闪闪地发着荧光。 顾怀予没有停留,转而从盒子之中取出耳环。 转而看着她。 他的目光带着侵略性的炽热,但又带着克制的暗沉,纪施薇难得地感到有些紧张,她错开了视线,只能感到他的呼吸在自己耳边呼出的气息。 温热的,却又一步步侵略着她的肌肤。 顾怀予看着面前的耳垂,像是试探性地抚摸上了她小巧的耳垂。 他并非第一次帮她戴耳环,但他的指尖带着粗糙的纹理和灼人的热度还是令纪施薇感觉自己的脸上的温度都逐渐地升高。 好在这恼人的折磨终于快要结束了,他终于找到了耳洞的所在,为她戴上了蓝色的耳环。 另一只也是如此。 “抬起头,薇薇。” 他的声音之中已经带了些沙哑,混着那些压制了数年的欲望,在夜色之中更加令人沉沦。 纪施薇像是被他蛊惑了一般,抬起眼,看向镜中。 蓝宝石套链覆盖在她修长的脖颈上,巧妙地填补了露肩礼服带来的视线上的空缺,蓝宝石的耳环在空中微微晃动着,只有还泛着红的耳垂还留有刚刚暧昧的痕迹。 “好看吗?”她问。 纪施薇当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她还是要亲耳听他说。 “好看。”他说。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手和肌肤之间没有任何的阻拦,足以让纪施薇感受到肩膀上的温度,纪施薇没有往他身上看去,只是将视线望向自己脖间的项链。 嗯,这套套链很好看,可以用于后面的宴会和典礼上 这些漫无目的的想法足以分散一些那些可以化作实质的欲望的压迫。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49节 “薇薇。”他突然呼唤她的名字。 “怎么了?”即使依旧有些害羞,但是纪施薇仍然下意识地看向他 “很美。”他说着 “是珠宝美,还是我美?”纪施薇把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我今天没有化妆。” “你美。” 她今天明明没有化妆,但是此时却比以往任何时候精心打扮后的她都让他着迷。 “是每时每刻的心动。” 顾怀予望着镜子之中的她,轻轻地在她的脖颈上落下一吻。 那是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是人**生命得以维持的地方,也是每次她即使碰到困难之时都不会弯下的坚韧。 “从那天遇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心中的悸动。” 异国他乡的相遇,在离别曲之下,是克制不住的心间万物生长的声音。 那是他以为的初见。 纪施薇难得了沉默了会,萦绕在房间内的旖旎似乎都散去了些。 他敏锐地感知到了纪施薇的情绪变化,他询问道:“怎么了吗?” 那些回忆中的片段仍在不断翻涌着,即使是现在的幸福似乎都难以掩盖那些曾经在过去记忆之中的痛楚。 纪施薇不想再隐瞒了。 “怀予,那一天,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沉默了片刻后,她说道。 顾怀予愣了愣,却看到纪施薇从凳子上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他。 他的手被她的手拉起,虽然短暂地愣了瞬,但是顾怀予还是将手掌翻转过来,将她的手环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她的情绪并不开心,顾怀予知道,虽然明明说的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但是看上去却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般。 如果仅仅是他们两人的事情,纪施薇的情绪并不会有如此大的变动。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老师家。” 纪施薇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她想笑,但是那笑中却掺杂着无奈和悲伤:“我第一次见你,应该是更早的之前,那时的我还没上大学。” 她深吸了口气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杭城。” “只是你可能无法将那时候的我和我画上等号。” 顾怀予愣了愣。 纪施薇没上大学前,杭城。 这个时间点和地点是对于他而言相对陌生的词汇。 他下意识地疑惑道:“可我,不怎么到杭城来。” 顾怀予是不怎么来杭城,为数不多来杭城的几次多多少少都是因为钱子琪的缘故或者是因为陪着父母过来谈生意,但是那些场合相对都比较的私密,在顾怀予的印象之中,似乎都没有纪施薇的存在。 “我知道你不怎么来。”纪施薇却笑了:“那时候我和警察说想要自己地感谢你,但是警察说你已经离开杭城了,什么时候再来也不知道。” 所以,她只有压下那些心动和感激,只能祈求着上苍再给她一次见面的机会。 好在,她等到了。 杭城,警察,女孩子。 顾怀予在回忆之中隐隐找到了些相关的记忆。 只有那一次。 “是你吗?”他问道:“是那个女孩子?” 见顾怀予的神色渐渐变化,纪施薇知道,他已经想起来了。 “是的。” 她平静道:“我就是当时被你搭救的那个女孩子。” 顾怀予的眸色从回忆到震惊,最后转为心疼。 “我当时也不过是晚餐时无意间在河边散步。”他说:“没有想到,那个搭救的女孩子是你。” 顾怀予当时厌恶着餐桌上的觥筹交错,和父母还有桌上的长辈礼貌性的告别之后就独自一人在河边散步,正好看到一群小混混正围着一个女孩子步步紧逼,就把西装外套随手一脱,便上前去了 因为担心女孩子担心他也是小混混的同党,他当时都没有怎么注意看过女孩子的面容,只是把西装外套披到了她的身上,等警察来做了笔录就先回家了。 第二天,更是直接跟着父母就回到了苏市。 他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女孩子就是纪施薇。 顾怀予松开了两人相握着的手,在纪施薇的注视下,他抬起手,将她搂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没事了,薇薇。” 她想说,他就听着,她要是不想说,顾怀予也不愿意勉强。 纪施薇的声音之中都带上了哭腔:“那天我是偷偷回国的,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母亲正在被我父亲,” 她顿了顿,艰难地接着说道:“正在被我父亲家暴,我受不了那样的场景,就一个人带着行李跑出去了。” “被那群小混混围着的时候,我连跳河的打算都做好了。” 旁边就是城中的河流,纪施薇早已经做好了跳河的准备。 但是, “我遇见了你。” 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第50章 第50章 “是不是听起来并不美好?” 纪施薇坐在顾怀予的腿上,将脸埋在他的脖间,闷声说道。 这段初遇似乎带着些英雄救美的桥段,但却也是纪施薇不愿意提起的过去。 “是。”顾怀予如实:“是不美好。” 这段夜晚在她的记忆之中应该算是只有侥幸逃脱的后怕,抑或者是面对双重打击下的精神的冲击。 而对于他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随手搭救的女孩,甚至于如果不是纪施薇提起,这段记忆都已经快被他遗忘。 纪施薇的身子僵了僵,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这样的提问往往都是试图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些许的安慰,但是纪施薇不得不承认,连自己都不想面对的这段记忆,以顾怀予看来又怎么能称得上是美好。 像是觉察到了她的情绪,他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摸了摸她头顶的发丝。 像是安抚,也是宽慰。 “但是我很庆幸。” 他的手没有离开,只是将手放到了她的腰后。 纪施薇靠在他的怀中,柔软的身体陷在他的右侧,顺滑的绸缎轻柔地搭在他的皮肤上,顺着他的动作向下滑落。 “庆幸什么?”她问。 掌心炙热的温度透过腰间的布料传到她的肌肤之上,他侧低着头看着她,那些在空中飞舞的发丝和他额边的黑色碎发长长地勾结在一起,在空中分不清所谓的你我。 他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怀中,她像是陷在了他的怀中,从轮椅的背后看去,只能看到顾怀予低着头看着怀中的人。 就连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合在了一起,落在地毯上,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顾怀予薄唇轻抿,开口道 “庆幸,那天我出来了。” 他平日对于所谓的应酬虽然有些厌烦,但是该有的礼仪和修养即使在他最厌烦的时候也从来不会缺失,而临时从饭局之中起身告辞的这种现象虽然有,但是却又并不常见,更多时候都是因为有第二场应酬的存在才会出现。 而只有那天,他莫名地感觉心中的厌烦,这才让他有了那一场临时的起意的告辞,和饭后的散步。 那些发丝在他说话间像是感受到了自己主人的心情,在空中飞舞着,也有的发丝顺着窗外吹来的风,轻抚着顾怀予的脸颊。 他没有动,只是任由他的脸颊,和他的唇去亲吻这些飞舞着的发丝。 “我也庆幸,那天遇到你的人是我。”顾怀予笑了笑,低声说道:“薇薇,你知道的,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如果没有那一天他们两个人在杭城的相遇,可能也不会有在费城的重逢。 他现在突然明白,为什么曾经在费城初见的那一天,她看着他的目光之中先是惊愣,然后便是簇然绽放惊喜和欢喜。 “我曾经单纯以为,在我以为的第一面之中,你眼中的惊讶和惊喜是因为难得的在老师家中见到同为同乡人的我。” 那时候沉浸在父母离世电话之中的顾怀予并没有深思多想。 “我很庆幸,那些惊喜的情绪是因我而起。” 顾怀予到现在才知道,那些惊喜和惊讶是因为他,但是却又不完全是因为那时候的他。 是因为他们的重逢。 ——那样也很好。 顾怀予嘴角勾起,手掌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脊背。 像她平日那样。 “我也同样很感谢我们纪小姐。”他突然道。 纪施薇有些疑惑,她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来,仰着头看着她:“最应该说感谢的人应该是我。” 那天他陪她在派出所录完笔录之后就走了,因为她们两个人是分开录笔录,纪施薇只能隔着玻璃门看着他离开警局的背影。 那天的她,连一句感谢都没有来得及对他说。 她的眼角之上还噙着几滴泪,但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0节 顾怀予知道,无论是前面和父母相关的记忆,还是后面被他救起的那段记忆,都是一段她并不是很愿意回想的过去。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温柔的夜色:“我想要感激你的勇敢,和你的坚强。” 顾怀予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有些事情,没有勇气,是完全无法支撑下来的。” 不论是面对家庭变故时候的错愕还是面对后面的威胁,如果她不勇敢、不坚强,是完全无法支撑下来的。 他曾经在这一个月之中熬过了孤独的日夜,而她却在还在成长之时就感受到了生活的巨变。 “所以,感谢你的勇敢,让我得以看到现在的你。” 那些她所经历的所有的事情,都让她成为现在的她。 那些如翠竹般的坚韧和毅力,也在几年后他出事之后,展现在了她的身上。 她所要说的感谢是感谢他当时的搭救,而他要说的感谢,却是要感谢在命运之下的她。 “你已经足够勇敢了,薇薇。” 顾怀予感慨道:“不论是对你的父母还是在对我的事情上,你真的已经足够勇敢了。” 足够勇敢地面对亲情的背叛,足够勇敢地面对他的残缺。 在他自己都还无法面对的时候。 纪施薇沉默了片刻,只是用手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了他的怀中。 顾怀予抱着她,只是像是哄小朋友一样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 他抬眼看向花窗之外。 在窗外,圆月高悬于檐边。 纪施薇第二天喊了颖姐一起来家中。 颖姐这段日子除了带新人,大多时间也都在帮纪施薇去联系圈子中拍摄纪录电影的女性导演。 她和其中几名导演制片沟通了不少,也大概梳理出来了些每个人想要下一步拍摄的方向,把这些内容整理好后,顺便也就一起带给纪施薇,让她自己决定好和谁沟通。 “这是现在圈子里几个纪录片导演目前要拍的,我看了下,你想要的题材男的女的都有想拍的,我都帮你理好了,下部他们想拍的内容也写了个大概,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颖姐靠在茶室的软椅上,叹道: “哎,你这过的才是生活啊。” 她最近给小演员忙前忙后地跑,要么在联系导演要么就在带着小演员去一个个认识些圈子中的人,早已经应付得筋疲力尽。 这一次虽然是出外勤是来纪施薇这交谈工作,但是却也能说是难得的休息机会了。 颖姐探头往窗外看了看,两旁的家政人员正在给院子之中打扫着卫生,下方池子中的锦鲤像是受到了惊吓,簇拥着游在一起,只有副楼的大门紧闭。 她啧啧了几声,拿起纪施薇给她泡的茶,一饮而尽,自己径直拿过了两人面前的公道杯,笑着说:“真的是荣幸啊,能让我们老板娘亲自为我服务。” 埋头看着颖姐整理出来的文件的纪施薇只能无奈地抬起头,瞪了颖姐一眼, 颖姐捂着嘴笑: “行了,我自力更生,你就先好好看我给你整理的这些材料吧。” 颖姐的个人能力确实是极好的,这些复杂的信息都被她按照条目整理出了条条框框,她不仅按纪施薇说的收集了女导演的信息,就连那些拍过类似题材的男性导演的信息也被她归拢在了一起。 这些材料一时半会有些看不完,纪施薇粗略的从上到下快速地浏览了一番,把里面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和导演先用圈圈画了起来,打算晚上进一步研究。 “我说。”见纪施薇放下笔,颖姐敲了敲桌子道:“你是不是差不多要拍点自拍发出去了?” 纪施薇的个人微博已经很久没有放在她自己手上经营,平日之中大多都是剧宣、商务还有些互相和圈内好友互相宣传的转发,正儿八经关于她自己的内容倒是少得可怜,每一次发出来后都有底下嗷嗷待哺的粉丝要等着把这一批的照片做成新的小料。 “是什么剧要准备了。”纪施薇挑眉问道 如果没事,颖姐是不会提出这个建议的。 “还不算是因为这事情。”颖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现在在播的几部剧,你说不想出来剧宣,那也就认了。” 这几天有几部纪施薇参演的电视剧开始在网络上播出,网络上剧宣的文案和照片都是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点个保存和按时发送就可以完成。 而且这部之中她参演的也是女二号,也不是那种一定不能请假的角色,颖姐倒是出面替她把线下剧宣的工作给推脱掉了,网上直播的虽然推不掉,但是时间也不长,在家中也能完成。 但她现在要说的并不是这部剧。 “薇薇,”颖姐看向纪施薇,缓声道: “你思考好了吗?究竟要不要继续做台前的工作。” “你让我找导演制片也好,想要去投资他们的纪录片也好,但你究竟对自己是什么规划的,也好让我这里有个准备。” 她是个经纪人,手底下也不只有纪施薇这么一个演员,只是从入圈开始的情谊让他们得以不同。 纪施薇的决定,决定了她以后该如何去帮她挑选剧本或者是拒绝。 “我决定好了。”纪施薇合上了面前的册子,冷静道。 “我打算转到幕后。” 第51章 第51章 “确定了吗?”沉默了一会后,颖姐反问道:“薇薇,你真的做好要转幕后的决定了?” 转幕后也并非易事,无论是导演还是制片人都是和演员完全不一样的工职,演员考验的是演技,而导演考验的整体的衔接和对接能力, 可以说,一部剧或者是电影是一个整体,那么导演和制片就是这个整体的中心的两个杠杆,分别衍生至不同的方向,支撑着这个整体。 纪施薇把颖姐理好的册子放在桌上,她的手指在杯子上停顿了一会,还是持起杯子,一饮而尽。 紫砂的杯底和木质的茶台碰撞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是的。”她确认道。 颖姐叹了口气道:“好吧。” 她想转幕后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上这段时间也都有让颖姐去对接部分纪录片的导演和制片,颖姐虽然猜不到她具体想要做什么,但是也早就猜到了她的决定。 纪施薇目前手头的大部分工作都还在继续,等这部分工作处理完成,差不多一边将手头的事宜结束,一边逐步慢慢转幕后。 “那你想要做什么?”颖姐疑惑问道:“你想要当制片人还是当导演?” 圈子中大多老一辈的演员在转型之后都会选择去当导演或者是制片人,他们的人脉资源雄厚,手上能调动的各方面的资源都比较多,相对来说对于圈子之中的各项路数也都熟悉,和那些刚刚入圈或者是一些年轻的制片人比,他们缺少的是那些专门的知识,但因为他们在剧组的经验丰富,也更加能带动整部剧的推进。 所以有很多演员的转型之前,往往都会先找一部剧兼任制片,先让自己适应双重身份的变化,也便于他们后面正式转型之前先了解幕后的具体工作方式和任务。 “目前对这两个,我还没有太多的想法。”纪施薇早已经猜到颖姐会提着两个职务,她笑了笑道:“我学的毕竟是音乐,和这两个工作倒是真的隔了十万八千里,除了平常拍戏的时候和他们相处之外,对于他们工作具体如何进行倒是了解不多。” 隔行如隔山,她和导演之间的山更是隔了千万重。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相处的部分的导演身上都有淡淡的死感。 那种,淡淡的,带着仿佛看透世界的虚无感和疲惫感,好像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表情,和他们沉重的,好像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靠在土地上的步伐。 纪施薇打了个激灵。 “我还是想做些能够实现我的想法的工作。”她拿起册子,指了指上面的字,冲着颖姐俏皮地笑笑:“我想去做投资人。” 颖姐:…… “哦。” 她忘记了,这个主儿倒是个不缺钱的主。 “可是,”颖姐想起来了什么,下意识地询问道:“投资纪录片的话赚不了太多。” 颖姐和这些纪录电影的导演都谈过,现在是影视寒冬,同样的寒冬却一直降临在纪录片上。 和影视不同,纪录片一直都是比较小众的爱好和投资项目,虽然在纪录电影和纪录片之中也有所谓的爆款,但是一般而言,这些所谓的爆款都是凭着这一定的几率或者是主流媒体的力推才得以成为爆款。 这样的概率对于普通的纪录导演而言实在是少之又少的概率,即使是现在纪录片导演之中的几个头部导演,也很难保证自己的片子拍出后就一定能够成功获得观众的喜好。 “我知道。”纪施薇颔首道:“再和你说之前,我已经去查过这些相关的资料了。” 而且, “怀予也和我讲了一些他知道的事情。”纪施薇笑笑。 昨天晚上在纪施薇和顾怀予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顾怀予就和她说过这个事情。 纪录片的投资人一直都比较难找,即使有很多导演都有很多独特的切入视角,但是很多计划都往往因为找不到投资方而落空。 “顾董竟然同意了?”颖姐挑挑眉,有些不敢置信:“他不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顾怀予早年间在业界的传闻一直都以慧眼识珠和力挽狂澜为主,能将这么大的一个集团支撑到现在,除了家族的支持之外,还有的就是他自己的深谋远虑。 “什么就叫赔本的买卖了。”纪施薇笑着责怪道:“能不能说些好听的话?” “我的意思是,你要有这个亏钱的决心,来投资我也可以的。” 颖姐的手肘撑在桌子上,望着纪施薇眨巴眨巴眼睛:“反正我们纪小富婆不缺这点钱。” 纪施薇听着又好气又好笑,没忍住用手拍了下颖姐。 “好吧好吧。” 颖姐终于还是笑出了声,无奈道:“你们两个自己都讨论好了,那我也不拦你了。” “不过,这真的是一个很小众的投资想法啊。”颖姐感慨道:“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个想法的?” 木栖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只不过现在远在大洋彼岸的好友已经被她内定为音乐制作团队的一员了。 “我想记录下一些东西。”纪施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想记录下一次,可能终究会被时间或者是过往掩埋的光辉。” 颖姐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想记录下一些女性的过往。”纪施薇仰头看向窗外。 如果不低头看向下面的池塘,那么在这一处的花窗之中,能看到层层的房屋和房屋间隙之中的天空。 “一些,可能已经沉浸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不会被人注意,却依旧是闪闪发光的痕迹。” 那是她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一周后,纪施薇最后从颖姐的材料之中挑出来了三名导演。 这三名导演之中有两名导演都算得上是圈子中的老江湖了,目前的想法也算得上比较稳妥的保守型。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1节 一名导演想拍的是云贵川之中的非遗传承的女性,顺便去宣传云贵川地区之中的民族文化和非遗文化;而另外一名是打算继续拍摄以慰安妇受害者为主题的纪录电影,这个题材的纪录电影在圈内也已经不能算是少见,无论国内国外都已经有关于这个主题的相关记录,其中国内的一部和这个主题相关的纪录电影更是创下了纪录电影的票房的最高峰。 而只有另外一名导演应该是刚刚入圈不久,打算拍摄的纪录电影相对来说也比较特殊,单单来看她目前对这片的片名,都似乎有些简单的过分。 《山女》 被大山困住的女性与从山中挣脱出来的女性。 她想要记录在那些在大山中的女性,她们或是抵抗了当地重男轻女的世俗,或是从家中徒步走到学校,只是为了上学这一个最为质朴的愿望。 无论她们有没有挣脱生活的桎梏,有没有挣脱家庭的枷锁,有没有挣脱大山的束缚。 都是独属于她们的力量。 纪施薇拿着三个人的材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抉择。 她昨天晚上最后抉择出了这三人,但是这三人的想法都有各自的特色,虽然一部纪录片一般不会单单只有一位投资人,但是这毕竟是她的第一次尝试,纪施薇还是想稳扎稳打一步步来。 顾怀予从副楼出来,看到的就是面前的这一幕。 她正坐在院子中的石椅上,面前的书桌上散落着几页的材料,一副苦恼的模样。 他的假肢已经换成了正式假肢,但是因为和假肢的配合还不是很默契,加上正式假肢的部分细节也都还在不断地调试,所以除了复健的时候,他其他时候还是以坐着轮椅为主。 这几天还是团队给他安排的适应期,后面会开始随着复健的进行开始拉长他对于假肢的日常使用时间,等差不多都完成后,他也就能靠着假肢进行日常生活。 “怎么了?”顾怀予把轮椅开到石桌旁:“怎么一副苦恼的模样?” “是有些苦恼。”纪施薇把三个人的材料理好递给他:“目前有三个人我有意向,但是具体定谁我还没有想好,你看看从你的角度来说,你建议选哪一个。” 顾怀予拿起材料,坐在她身边一张张浏览过来。 纪施薇背半靠在石桌的沿,手肘撑在桌子上,眯着笑眼看着顾怀予。 他看材料的时候很认真,甚至面上都带着居高位者不怒自威的严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复健的原因,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可能还以为他在这那些涉及了**位数的合同。 看完手头材料的顾怀予刚想张口,就感受到了她的注视。 “怎么了?” 他精致的眉眼微微挑起,带着一丝不解和困惑。 “没什么。” 纪施薇摇摇头,但没有收回她的视线,笑眯眯地说:“就是突然知道为什么很多团队的小朋友都怕你了。” 他不笑的时候确实会比较严肃,团队的小朋友年纪都不绝大多数见到他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哪怕是颖姐都不愿意在他面前多待 顾怀予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纪施薇伸出了手,两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侧,向外微微一拉。 即使面前没有镜子,顾怀予都能想象自己是怎么样一副滑稽的模样。 顾怀予有些无奈。 阳光从她身后照耀而来,而她在光中笑着说: “顾先生,我们要多笑笑呀。” 第52章 第52章 “在你面前,我已经笑得足够多了。” 他的脸颊被她戳着,连声音都有些含糊。 在她面前,他的笑容确实已经能算得上多了,就算是事故之前,他也并不是很喜欢笑的人。 出事之后,很多时候,他的笑容都是为了掩饰真实情绪下的无奈和痛苦,抑或者是不让医生和亲人操心的伪装。 那些笑往往都带着骨子里的悲伤,两颊的肌肉是牵扯出了笑意,但是眼眸深处的灵魂却依旧包含着痛楚。 “那不一样嘛。” 听到他的声音,纪施薇的指尖松开了力气,只是虚虚的触碰在他的脸颊两侧,在脸颊上留下两个小凹痕。 “怎么不一样了?” 都是笑,也不知道在她眼里的区别究竟是什么。 “当然不一样了。”纪施薇和说绕口令一样,振振有词道:“有我在和没我在能一样吗。” 一个是对她,一个是对工作和旁人的时候。 那确实不一样。 “好了。” 顾怀予没有再和她理论下去,他只是拿起手头的纸张,轻轻地在纪施薇手臂上拍了拍:“能放开我了吗?” 她用的力气也不大,如果顾怀予想要挣脱,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但他也不想这么做。 “好啊。”出乎顾怀予预料的是,纪施薇这一次倒是非常爽快,她笑脸盈盈地将手放下,却在下一刻,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在家中坐的轮椅和出门坐的轮椅倒是不太一样,家中的轮椅轻便,加上随着复健的持续,顾怀予对于轮椅的依赖也比一开始的时候少了好几分。 纪施薇将她身体一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两只手上,顺着她身体的重量,顾怀予身下自动停驻效果的轮椅似乎都往前挪动了一些。 这个细微的挪动来得猝不及防,顾怀予一时不察身体的重心都往前移动了几分,虽不至于危险,却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心惊了一瞬。 但这个挪动很快就被人物理意义上地停止了,纪施薇的脚抵在了轮椅下,踩在了刹车踏板上,等车停稳后,他们两个已经是面对面坐着了。 石桌下面的空间很大,他的轮椅下半部分被石柱桌的桌面隐隐地有些遮盖住了,倒是不用晒到太阳,纪施薇看了看,干脆把自己的腿直接搭在了顾怀予的腿上。 顾怀予只是低头看了看,甚至都来不及责备她刚刚动作的鲁莽,便放纵了她的行动。 她今天穿了身丝质长裙,裙摆长长的,腿就这么往他腿上一搁,倒是将他的患处遮掩的干净。 他左腿的残存的一部分残肢能感受到她单条腿的重量,而完好的右腿倒是能够清楚地知晓她的动向。 顾怀予知道,她是能感受到他的残缺的。 但顾怀予的视线没有来得及在被她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下半身上停留太久。 “来吧,顾先生。”纪施薇倒是没有注意到顾怀予的情绪,她只是晃了晃腿,凑上前从他的手中拿过那三张写着导演信息的纸。 “言归正传,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选择?” 顾怀予看了看,用手指指向了其中一个名字。 纪施薇凑过去,才发现顾怀予指的是第三个导演的名字。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她的题材倒是新颖,但是导演本人算得上是新人导演,以前在圈子当中也没怎么听说过名字,这也是纪施薇一直在犹豫的原因。 纪施薇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一类的项目,她这一次的初选下来的选择也更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大胆试探纠结之下的产物, 虽然没有想着一定要赚钱,但也是想要稳妥起见。 “她吗?” 纪施薇有些犹豫。 “你不是一贯让我少接触些风险投资吗?”她有些好奇地问:“怎么会同意我投资这个小导演?” “风险是常有的。” 顾怀予解释道:“薇薇,你觉得每一位知名导演或者是制片人所拍摄的片子就一定会爆红吗?” 纪施薇没有犹豫地摇摇头。 一个导演或者是制片人有名气固然本身可以给片子吸引到一定的客流量,但是知名不代表她的所有作品都能居于榜首。何况,这个圈子比较小众,即使是圈内的头部导演放到网络当中去能认识他的可能也没有几个。 这点即使是刚入圈的人都能知道。 “即使投资其他人风险依旧在,并不会因为他个人的名气而有所改变。” 顾怀予一边说,一边圈了圈那位想要继续拍摄慰安妇主题的导演道:“这个主题很好,问题也很好,但前面已经有两部专门讲述这个问题的纪录电影了,而且那两部还是精品之中的精品,想要在超越,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了。” 这两部纪录电影还是纪施薇和顾怀予一起在家中的放映室里看的,纪施薇更是拿着一包纸巾从头哭到尾。 “何况,现在老人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少了。”顾怀予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在她没有找到最新的切入口之前,可能只能再去重复讲一遍之前已经讲过的故事。” “另外一个的话。”顾怀予仔细阅览了下她的想法,却没有多说什么。 剩下一个,太过于稳妥,从作为投资人的角度而言,他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既然已经打算去做了,干脆就去尝试一下觉得不保险的吧。”顾怀予把纸递给纪施薇,温和道:“这只是我的看法,但主要还是看你喜欢哪个,如果喜欢的话全投了也没什么关系,就当是资助她们拍摄了。” 纪施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么纪小姐。” 顾怀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她压着的腿,那条完好的右腿因为被她压着的一直一个姿势的缘故已经隐隐有些发麻,像针扎一样绵密的刺痛从脚底板逐渐往上延伸至他的整条腿。 “请问可以放开我的腿了吗?”他虽然是这么问着的,但也丝毫没有要赶走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下午还要穿着假肢进行走路和平衡的训练,顾怀予倒是对她在自己腿上放多久都无所谓。 “好啊。”纪施薇把两条腿放下,她的长百褶裙的裙摆很长,还有些勾连在顾怀予的腿间,黑与白的布料交织在一起。 她有些无辜地对顾怀予眨眨眼,眼中是一片单纯,但是面上的调笑却是无法遮掩的模样:“但是好像你的衣服不想它离开呢。” 顾怀予喉中一紧,咽下心中的悸动,只能垂下眼眸,弯下腰去松开衣物间的牵连。 上半身的移动下意识地牵扯到了完好的右腿,麻胀和针刺感随之在整条腿间翻涌,顾怀予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却还是伸出手松开了牵扯,然后便靠回到了椅背之上。 这种普通的酸胀对于常人而言都能算得上是家常便饭,何况是对于他而言。 这般靠直放松,也不过是担心带回带动了左腿的残肢的敏感处,给他随时随地上演一场残肢痛。 纪施薇也已经看出他难受的不是左腿,如果是左腿的话,他此时的表情和肌肉倒不会是如此的轻松。 她将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从膝盖处往上一点点按压着,缓解着他肌肉的麻木感。 好在,这种痛楚来快也走得快。 见顾怀予睁开了微阖的双目,纪施薇没有再继续按下去,只是松开了手,把手放在了轮椅的两处把手处。 他像是被她圈在了轮椅之中。 顾怀予有些不解,微微挑着眉看着她,想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2节 “要站起来放松一下吗?”她圈着他,笑着问。 他的右腿现在是身体重量的主要承担者,无论是复健中用着假肢行走,还是日常的生活之中,顾怀予的右腿都承担了身体主要支撑的作用,站久或者坐久保持一个姿势,就是容易产生这样的酸麻感。 “要不还是算了。” 顾怀予看上去有些不愿:“我待会回房间躺一下就好了。” 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如果不想看到自己的腿倒是用毯子一遮就能挡住,但是站着的时候却不一样。 现在他没有穿假肢,就算扶着纪施薇站起来,也是下半身空空荡荡的。 纪施薇当然明白他的顾虑,她四处看了下,家政都回到了主楼,院子之中倒是只有她们两个人。 “你看,旁边都没人。” “顾先生,”纪施薇松手,站起身和顾怀予面对着面,坐到了石桌上,对着他摊开手: “来吧,我来抱抱你。” 石桌的高度比轮椅要高得多,顾怀予坐在轮椅上,视线只能看到她腰腹部的位置上,再往上看去,是她柔和的身体曲线,顾怀予别开了眼,不敢再向上看。 他怎么能让她来抱着自己站起来。 单只脚站也确实站得起来,只有移动和一直维持重心的时候需要有双杠支撑。 顾怀予右脚踩地,用手撑在了纪施薇大腿两侧的石桌沿上。 他的手微微用力,便支撑了自己身体重心的平衡。 眼前的光源被他的身体所挡,纪施薇仰起头,看向顾怀予。 他微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的纵容: “满意了吗,纪小姐。” 第53章 第53章 “满意呀。” 面前是一片由他投下的阴影,纪施薇笑脸盈盈地抬起头,与顾怀予对视着。 顾怀予的手撑在桌子的两侧,即使他已经稳定住了身体的重心,但似乎没有松开这两个支撑点的意思,他似乎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之中,只要他轻轻一低头,就能亲吻到纪施薇光洁的额头。 她们离得很近,就连互相的瞳孔之中都能看到对方面容的倒影。 纪施薇抬手,纤细柔软的手掌抚摸上了他的面庞。 她注视着他的面庞,他的额间还有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痕迹,这些都是在那一次事故之中所留下的印痕,即使每日之中纪施薇都有帮他涂抹去疤的软膏,但是似乎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顾怀予知道她在看向哪里,那一处伤口在发际线下,虽然范围不大,但是深可见骨。 医生还曾经担心过会不会疤痕增生。但是现在看来,除了和旁边的颜色不一之外,其他看着倒也还好,也就是纪施薇还格外地在意他身上的伤疤,一定要盯着他日夜涂抹去疤的药物。 “难看吗?” 顾怀予自己虽然不甚在意,但是见纪施薇一直望着那处,他心里倒是难得地有了些怀疑。 “不难看。”纪施薇摇摇头,只是用指尖触碰到了那一道伤疤之上。 她的指尖伸过来,顾怀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新长出的皮肉似乎对于温度的感知和原本的皮肤相比少了那么几丝的敏锐度和顺滑度,就连感知她指尖的温度都困难了些。 但是当他再次想要去感受的时候,却感到自己的脸颊被人勾着低下了头。 他已经离她的脸颊很近了,就连呼吸间都能闻到独属于她的气息。 “怎——”顾怀予的唇齿微张,刚想询问,却发觉自己的唇间多了几分柔软。 他愣了愣,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纪施薇放大的面庞,她的眉眼中含着笑意,只有正在空中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她心中的情绪。 她吻得很仔细,从他的唇角到唇中,像是在一点点感受着他的唇面。 顾怀予没有动,他只是撑着桌子,放任着她对自己轻柔的,不加掩饰的侵略。 她是主,他是从。 唇齿间的主人并没有停留太久,仅仅是从左侧唇角到右侧唇角这么一两遍的轻磨,便像她来时那般突然间离开。 纪施薇重新坐回到桌子上,她睁开眼,看向顾怀予。 坐在石桌上的她没有站立着的顾怀予高,刚刚的亲吻也是她撑起了自己的腰,又仰起了脸,才勉强够到。 “不难看呀。”纪施薇又复述了一遍前面的答案,她笑着用右手伸手环抱住了他的腰:“我只是有些心疼。” 那些他身上的一道道伤疤在他还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纪施薇多多少少也都看到了些,碎石砸到他身上的时候是毫无章法的,他身上的伤口也分布的毫无规律,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已经在他身上找不到痕迹,有的确实明晃晃地带着蜈蚣似的缝合痕迹。 “都过去了。”顾怀予沉默了一会,只是将左手放在了纪施薇的肩上。 顾怀予的右手仍然扶在石桌上,单条腿的平衡也是依靠着骨盆的稳定和右手的支撑一直维持着的。 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化为遗憾。 那些痛苦还存在,甚至未来也不会减轻,但是再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顾怀予甚至无法在自己的脑内找到一个更准确的形容词。 他低下头,唇轻轻地在纪施薇的额间浮浮沉沉,若离若近。 就连他的声音也是。 “都过去了。” 他是对纪施薇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纪施薇分三天,分别在茶室之中约了三名导演。 她是按一开始的顺序约的,第一天约了那位打算做云贵川非遗项目的导演,她已经算得上是圈内的头部导演,连脾气之中都带上了些傲气,但在她知道纪施薇打算给她的项目进行初步考察后,倒是收敛了些一开始的傲气。 纪施薇粗粗聊下来,心中便大概有了些底。 这位导演的项目应该已经拉好了资助,而且对她进行资助的人有一定可能还和顾氏集团有一定的竞争性,每次当纪施薇一提到资助挂名排位的时候倒是变得有些支支吾吾。 两人最后倒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第二位想要讲述慰安妇受害者主题的导演,她也和纪施薇承认这个灵感的来源本身就是前面和慰安妇相关的主题纪录片打动了她,所以她才会想要深入去拍摄她们的故事。 但和前面地落在老人身上的故事不同,她更想这部纪录电影更加的具有更加的历史性,她想从老人身边的家人口中去看待他们对于战争国提起诉讼的过程,这一段的过程当时有电视台的报道,倒是能找到一部分老人生前的资料,虽然有些难度,但也算得上是一个新的角度。 这名导演姓刘,山西人,早些年回老家的时候还看到过村庄之中的那些困苦的女性,只是随着时间的离去,她渐渐长大,而那些女性却再也赶不上时代的列车,在沉默中渐渐离去。 “我其实并没有信心能够超越前面的几部片子。”出乎意料的,当纪施薇问她和前面几部片子的优势在哪的时候,这是王导演下意识的答案。 这句话按道理不能说给投资方来听,甚至不论是不是投资方,这种带着些丧气的话都不适合讲给任何和这件事情相关的人去听。 见纪施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刘导演倒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前面的两部片子已经是巅峰了。”刘导苦笑着道:甚至在我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连我们团队的人都并不是这么支持我。” 要看的人早就已经自己搜索着去看,不看的人即使她讲着片子拍得怎么样的绚丽多彩都不屑于点进其中驻足观看片刻。 她在这个圈子之中也是从最基础的助理做起,一步步走到今天,怎么会不知道团队的顾虑。 “那您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纪施薇疑问道。 刘导并不是个不会谋略长远的导演,从她前面几部纪录片都能获奖就能得知她已经能够明锐地意识到现在大众的主流观点和主流趋势。 “可能因为,这些事情终究需要有人去做。”刘导放下水杯看向纪施薇:“不论是我还是后面的导演,总有一个人要为她们做些什么。” 她忠实地记录着和她们的一切。 “而我,只是为了让她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更加清晰一些罢了。”刘导勾勾嘴角道。 “我只想记录一下,那些抗争和不屈的岁月。” 纪施薇最后,只在法务部开具的合同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位是顾怀予看好的那名年轻导演,这位导演姓娄,在读书的时候就已经有过几部简单的电影由他导演并进行制作,但是带着团队制作也不过是第三次,甚至就连她自己在很多地方也都在摸索。 她提出来的这个想法是她大学片子的延续,她在之前导演过的片子也是类似的题材,只不过那部片子更加围绕着妇女人口拐卖的故事。 这种敏感性问题她倒是不敢拍成纪录片,也就延续了下之前的想法,拍那些被大山困住的女性。 “如果我不给你进行投资呢?”在沟通完和她的讨论后,纪施薇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如果我不给你进行投资,那你还会继续坚持吗?” 娄导的短发前后在空中晃了晃,连笑容都僵硬在了空中,但几乎是片刻,她便不假思索道:“我依旧会继续坚持。” 纪施薇反问道:“为什么?” “就算没有您的支持,我就会带上我的朋友,自己一个个从选好的村庄之中走过去。”见纪施薇的目光之中都带上了几分的惊讶,娄导的目光倒是越发的坦荡: “这是我的坚持,有您的支持固然是最好,但是就算没有,我们也想将这些力量传承下去。” 这是纪施薇没有想到的答案。 她只是沉默了一会,从包中拿出早就已经拟好的合同。 在她来谈话前,她便就已经把合同放在了自己的包中,虽然投资除了娄导之外的人倒并非纪施薇一开始的计划,但是刘导的理念和她的目标却也算是一种意外之喜。 面前的娄导还在翻阅着合同的明细,这份合同的地方大致和其他的投资类合同类似,只有一些细微的变化和其中不一样,娄导仔细阅读了里面的事项,终于没忍住,抬起头询问道:“您。”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纪施薇已经知晓了她的疑惑。 “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打算进入音乐制作组吗?”纪施薇问道。 娄导点了点头。 纪施薇的信息在网上并没有封锁,对她关注过的人也都多多少少知道她本身的专业,但是她身上演员的标签太多明艳,往往容易让人忽视她其他的方面。 娄导知道她的投资肯定有要求,但是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我并非只有演员一个身份。”纪施薇自嘲地笑了笑:“虽然现在大家对我的关注都来源于这个身份。” 这是她的成名的开始,却也是她现在的枷锁。 “我想做一些事情。” 窗外突然传来几声鸟叫声。 纪施薇转头望向窗外。 屋外,树枝上的鸟儿正叽叽喳喳的准备飞翔至下一片蓝天。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3节 “为你,为我。” “也为了我们。” 鸟鸣声之中,她说道。 第54章 第54章 合同签好,但是后面要走的流程手续依旧烦琐。 好在顾怀予也让顾沐言找了公司的员工来协助纪施薇,倒是让纪施薇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等所有的合作工作准备完成,也已经过去了一周。 纪施薇回家的时候,整幢楼安安静静的,一副死寂的模样。 上午她去参观了下娄导的工作室,刚刚才到家。 纪施薇低头看了眼手表的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这个时间点,是顾怀予在副楼复健的时间,一般这个时间点,就算是管家都不会随意来打扰他们。 隔着窗户,院子之中的景色都开始逐渐染上了秋意,多了几分萧瑟之意。 纪施薇换了鞋,随手把包放到客厅之中,径直去了副楼。 “顾怀予!” 她刚刚一只脚踏进副楼,就听到了房间内韩医生的一声怒吼,那声怒吼中带着些气恼和无奈,把还没进门的纪施薇都吓了一跳。 按照顾家的建筑隔音效果,她应当是听不到房内的声音的。 纪施薇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完全看到一楼复健室的门。 可能是因为知道纪施薇今天外出,不会有其他工作人员打扰的缘故,他们难得的没有把复健室的门关严实,还给外面留了些缝隙。 这条缝隙不大,但是凑巧的是能够正好看到里面双杠的位置。 纪施薇这段时间有听顾怀予讲过,他现在就是在借助这些辅助设备进行训练,等到可以稳定平衡之后就可以开始进行特殊地面的步态训练。 从缝隙往双杆的位置看去,纪施薇看到韩医生站在单杠的一侧,手叉着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满。 而在韩医生的身后,纪施薇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顾怀予。 他被韩医生挡住了一部分,并没有完完全全的露在纪施薇面前,只有一条黑色的假肢突兀地横在地上。 “不能稳定平衡就先不要松开单只手。”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到纪施薇的耳中:“就算是一开始去外面练习也会先配手杖协助稳定重心,你现在这样着急地在最后几步松开所有支撑点都只会让你自己的重心偏移。” 见顾怀予一直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腿,韩医生的情绪倒也是渐渐地平复了,他的语气也轻柔了些: “今天摔还是小事,这边的软垫也都帮你拦了些,去外面的路上一摔一磨的,哪怕和今天一样是你的右腿着地,也足够你痛上半天了。” 假肢是已经安装好了,但是安装好后的步态训练也是基础复健之中的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果没有练好步态甚至还会加剧身体的问题。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韩医生叹息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着急,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韩医生还想叮嘱几句关于耐心的话,却看到顾怀予摆了摆手。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摔倒时候的痛楚,就好像那些刚刚摔在他右腿上的乌青并不存在一般。 顾怀予像是没有理会韩医生的那些话,只是问道: “我还有多久可以用手杖走路。” 韩医生松了口气,抬眼看了眼助理,从助理手中拿起顾怀予的记录本,阅览了下上面的数据道:“基本上明天就可以了,但是前提是要看明天扶着单杠走路的步态控制和重心稳定性究竟怎么样了。” 顾怀予的复健进度算不上太快,即使是一直在对他的残肢进行护理和保养,但是残肢的肌肉依旧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萎缩。 而且戴上假肢走路几乎可以等于是重新学习如何走路,这一周正式假肢的接受仓也跟着他的残肢状态和用力地角度做了些细微的调整,这两天才正式定下。 “好。”顾怀予点点头。 他的声音很平静,纪施薇甚至听不出来这个消息对他而言究竟是如何。 “还有啊,”韩医生叮嘱道:“等适应之后可以把你的轮椅先收起来了,只有在日常生活之中就下意识地去使用它,你才能真正地征服它。” 这是很多人的通病,因为残肢本来就有不适感,外面再套一层接受仓更加有闷涩之感,加上到现在都还没有能够完全脱离支撑物,韩医生也担心顾怀予会和很多人一样放弃使用假肢,转而依靠轮椅,对轮椅产生依赖。 “我知道。”顾怀予微微颔首,看着自己面前的黑色假肢。 这副假肢是黑银色的组合,黑色的仿真膝盖下面连着一根银灰色的腿管,再往下又是黑色的脚板,带着机械独有的冷酷和冷冽之感。 这般冰冷的金属,却又是他肢体的支撑。 “好了,起来吧。”纪施薇看到韩医生放下顾怀予的记录册,弯下腰,想要将顾怀予扶起来。 以顾怀予的角度,起身的第一眼就能看到在门缝之中偷窥的她的。 纪施薇闪身到了门后。 韩医生把顾怀予扶了起来,指了指双杠,道:“继续走吧。” 顾怀予在里面走了多久,纪施薇就在外面听了多久。 等到纪施薇感觉自己都有些发麻的时候,里面的声音终于停止。 韩医生帮他放松了今天训练的肌肉,协助他脱下了假肢清洁好假肢的内仓,便把假肢放回了墙边,带着助理先出来了。 他一出门,就和站在门口的纪施薇对视了个正着。 韩医生下意识地想要说话,却看到纪施薇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小情侣要玩这种惊喜的戏码? 韩医生也是过来人,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瞬间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用手比了个锁嘴巴的动作,冲着纪施薇眨了眨眼睛,转身带着助理离开。 等到韩医生走出副楼,纪施薇才回到了门边。 里面的顾怀予坐在椅子上,正在低头一点点按压着他自己的残肢。 她靠在门侧,用手敲了敲门,询问道:“顾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纪施薇的声音,他有些慌乱地把裤腿往下拉了拉。 他复健的时候穿的都是短裤,但是房间之中一直开着恒温的空调,不冷也不热,但裤子的长度却是遮不住他的残肢。 就连声音都有些局促的慌乱:“薇薇。” 他想要拒绝她上前,但是甚至还来不及拒绝,就看到她已经大步上前坐在了他的旁边。 “别挡啦。”她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上,拦住了那只略有些慌乱的手。 纪施薇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只是看着他说:“又不是没有看过。” 这不是纪施薇第一次见到他的残肢,但即使已经被纪施薇见了几遍,顾怀予依旧很难坦然地在她面前直接这样暴露这块残缺的躯体。 “脏。”他说。 他对自己肢体的厌恶依旧是这般的明显,他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愿意向前看,但是他依旧无法和这一处残缺和解。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和自己的残缺和解。 “哪里脏了?”纪施薇一边说着,一边学着他刚刚的动作,一下一下帮他按压着残肢的肌肉。 这块残肢的温度倒是比他的手的温度都要高上一些,应该是刚刚肌肉活动的缘故,上面还有些泛着红,像是被挤压的痕迹。 顾怀予垂着眸,看着纪施薇放在他残肢上的手。 她的十指纤细,肤如凝脂,而他的那一处残肢上面还有着事故时留下的疤痕,那些疤痕狰狞地盘踞在他的肢体上,和她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上面都是汗液。”顾怀予低声说道:“复健的时候一直被闷在里面。” 除了单纯的残肢力量增强和其他康复类的项目除外,他现在一般都是穿着假肢复健的,一穿戴上去就是几个小时的,残肢被紧紧地固定在接受仓之中,密不透风的,在一开始接受长时间训练的时候还出现过轻微的过敏。 他们的身边就有湿巾,应该是刚刚韩医生放在这里的,纪施薇闻言抽出湿巾,覆盖在了他的残肢上,轻柔地擦了擦。 冰凉的湿巾覆盖在他滚烫的皮肤上面,令他的肌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这样就不脏了啊。”她仔仔细细擦过他的伤疤,那些被砖石砸出来的伤疤,那些因为手术后留下的伤疤,都一一地被她擦过。 顾怀予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有些下意识地不敢看她如此用心对待自己残缺的这一幕。 连他自己都厌弃的存在,却被她捧在手心之中。 他紧抿着唇,咬着牙根,才咽下了从心里涌出的那股难言的酸胀感。 “和之前比,它是不是又有了些变化?” 纪施薇拿手比了比残肢的宽度,感觉他的残肢似乎又缩小了些。 “是。”顾怀予点了点头,承认道:“有点轻微的肌肉萎缩。”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保养这块残肢,但是肌肉的萎缩却是不可避免,只能尽量去减缓着它萎缩的速度。 纪施薇的手按上了那些伤疤,因为康复的缘故,一直闷在接受仓里的皮肤都变得有些粗糙,在萎缩下更显得格外的明显。 两者的对比是这般的明显。 顾怀予盯着看了会,终于还是别开了眼: “它好丑。” 第55章 第55章 “丑丑丑,你除了嫌弃它丑之外还嫌弃什么嘛。” 纪施薇的语气似乎有些责怪,她又抽了条湿巾,持起顾怀予的手没好气地胡乱在上面擦拭着。 因为刚刚复健训练的缘故,他的手上有和腿上一样的红色压痕,手掌中更是覆盖上了一层老茧。 听到纪施薇的嗔怪,顾怀予的目光只是再一次凝聚到了自己的左腿上。 “我说的是事实。”他平淡地说道。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祛疤的药膏也未能完全使得所有疤哼都从他的身上退去,那些泛着白的伤疤盘踞在他的残肢上,即使是纪施薇也夸不出好看这两个词。 “那也不能这么说自己嘛。” 纪施薇嘟囔着,擦拭他手背的力道都越发重了些,他白皙的手背也被她摩擦出了红,但他却像是没有在意一样。 顾怀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4节 有些人一贯喜欢用自嘲来掩饰自己的内心,而对于像他这样一个不喜欢将自己的弱点露出的人来说,也是如此。 丑是事实,他并不会因为打算面对未来就否认这个事实,甚至于他只会在每次看到之时在内心之中感慨这句同样的话。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却也更狠,他这个人喜欢拿着刀尖戳人家的心窝子,却也更喜欢直接在自己的心中直接割上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不管是生理意义上的疼痛,还是心理意义上的疼痛,都能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 顾怀予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一开始住院之时那些医护字里行间的可惜和惋惜只会加剧他的痛楚,而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和那些自嘲的话语却能让他的理智更加清醒。 “好啦。” 纪施薇擦好了顾怀予的手,把纸巾丢到垃圾桶内,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她突然转身对顾怀予说:“等一下哦,我去找一下东西。” “找什么?”顾怀予有些疑惑,看向她问道。 复健室是后期为了他复健专门改造的,除去那些为他准备的双杠垫子,还有那些健身房之中常见的器材之外,整个房间之中就没有放置其他无关的用品用具。 “在找祛疤的药膏呀。”纪施薇蹲在窗边的柜子旁,一边翻找一边还不忘回头回答顾怀予的问题:“管家和我说过的,在你常去的房间之中都把同样的药箱都放了一份。” 自从上一次顾怀予摔倒之后,管家就在所有顾怀予会去的房间之中全部备了盒药箱。 小到棉签碘附纱布,大到祛疤药膏止痛,全部都多准备了几份,当时管家只是例行和纪施薇叮嘱一句,倒是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不用这么麻烦,等——” 顾怀予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纪施薇打断。 “找到啦。” 纪施薇抱着药箱回到了凳子上。就算顾怀予的那句话没说完,纪施薇都能猜到他的意思:“是不是想说等晚上睡觉前再擦?” 他抿了抿唇,像是默认。 纪施薇哼了一声,像是早就知道他的想法:“晚上又是你自己涂,到时候又忘记涂抹了怎么办?” 这款祛疤药膏的药效虽然是因人而异,但是从纪施薇身边去做医美的明星都会涂抹的经验来说,效果倒是不会这么不明显。 摆明了倒是有的人可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进行涂抹,才会像现在这样。 被纪施薇戳破了真相的人倒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就连解释没有过多的词语,只是言简意赅道:“忘了。” “工作倒是不会忘,就会忘了和自己相关的事情。”纪施薇有些不满。 他工作的时候那些成百上千万的数字倒是不会忘,就连下面子公司的年度季度的变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到了他自己身上,就连抹个药膏都要人提醒。 顾怀予沉默着,没有继续为自己辩解。 “伸手。” 听到纪施薇的声音,顾怀予有些惊讶的微微抬眉,以往深沉的眼眸都带上了些疑惑。 她似乎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是这又并不符合纪施薇的性格。 顾怀予没有多想,还是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手。 掌心上的红色痕迹已经褪去,纪施薇先是像是惩罚一般地用祛疤膏拍了拍他的掌心。 她用的力不重,对于顾怀予而言更像是挠痒痒一样,她也没打算听顾怀予的道歉,只是打开祛疤膏,把白的盖子放到顾怀予的手上:“好好拿着。” 顾怀予老老实实地接着。 透明的软膏被纪施薇挤到他腿上的疤痕上,那些疤痕都有些凹凸不平,纪施薇一一抚摸过那些伤痕,仔细的在腿上的所有疤痕上面都涂抹了均匀的一层。 和刚刚隔着湿巾的感触不一样,她温润的指腹是一点点划过那些他自己厌弃的伤口,那些原本连触觉好似都比正常肌肤慢上一拍的伤口却像是被灼烧了一样,直到冰凉的祛疤膏被涂抹上时才平息了那般的躁动。 纪施薇把腿上的伤疤处理好,抬头看向面前一副老实模样的顾怀予。 他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和抬头的她撞了个对眼。 她没有去拿顾怀予手上的白色盖子,却是难得的全名全姓的喊了他全名: “顾怀予,我还是很不开心。” 纪施薇说道,她的脸上像是因为气恼的缘故有些泛着红,娇艳欲滴的,顾怀予只是看了眼,就垂下了眸看着自己的腿。 “你能不能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呀。” 见顾怀予没有抬眼看自己,纪施薇伸出沾着药膏的手,抵在顾怀予的额头上。 顾怀予总是以那些最高的标准在要求自己,他强迫着自己去面对事故的废墟和未来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必须去面对,但像是涂祛疤膏在内的这些小事情却是总是被他自己遗忘。 “比如,记得涂祛疤膏?”顾怀予终于抬眸看着她,他像是还有些不明白纪施薇的意思: “虽然丑,但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使用影响,不涂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习惯和皮肤和接受仓在一起紧密贴合的感觉,那些伤疤在穿假肢的时候是看不到的,仔细想想倒还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 “什么没有关系呀。”纪施薇反问道:“现在看到抱怨一句丑就是没有关系吗?” 顾怀予继续沉默。 “还有,这只是其中一点。”他额间的伤口也有些起伏,纪施薇又挤出了些药膏,在他的疤痕处涂抹道: “不管是复健还是其他时候,都要先保护好你自己。” 她的手太近,顾怀予下意识地阖上眼睛,却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下意识地抬起了眼睑。 “不要过于着急,也不要过于焦躁和担忧。”纪施薇涂抹好额间的伤口,倒是收回了手,她的手上都是药膏,倒是不好去拉顾怀予,只能这般坐着看着他。 顾怀予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猜到了她下午已经看到或者是猜到。 他只是说:“我很难克制自己不要去着急。” “我知道。”纪施薇了然:“所以,我只能希望你能够对自己更好一些。” 不要强迫自己的内心,不要一遍遍去伤害自己。 “那些痛苦能令你清醒,那些焦急能让你感受到自己的内心。” “但是怀予,那样只会让我们担忧。” 他的焦急被他掩饰得很好,但是那些和往常不一样的行为,和那些焦急着地想要进入下一步的期盼,却也往往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 纪施薇眉眼弯弯,看着顾怀予:“最好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就这些?”他问她。 纪施薇歪着头想了想,点点头道:“就是这些。” 她对他倒是没有其他的要求,只要顾怀予能对自己好些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又问了她一遍:“确定?” 纪施薇有些奇怪,却还是坚定道:“确定” 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她突然被他牢牢地抱到了怀中。 他的手臂肌肉似乎更有力量了些,令旁人艳羡的臂长此时却成了他圈住她最好的利器,她靠在他的脖颈处,手却是不敢抱到他的身后。 “你干吗呢,我手上还有药膏呢。”手上的药膏还有些黏腻,纪施薇举着也不是,抱上去也不是,只能用胳膊推了推顾怀予。 顾怀予倒是不愿意松开:“擦我身上就好了,待会也要去洗漱。” 他复健完是有洗漱的习惯,纪施薇没有犹豫,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这才回抱住他。 “怎么了?” 面对顾怀予的突然拥抱,纪施薇还是有些不解,她摸了摸他的发尾,因为刚刚运动的原因,那些发尾处都有些湿润感:“是哪里不舒服吗?” 顾怀予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我何德何能。”他叹息着,搂紧了她。 “什么?”以往反应敏锐的纪施薇却像是死机了一般,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顾怀予究竟在讲什么。 他松开了些对她的桎梏,但是却依旧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 纪施薇靠在他的手臂上,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顾怀予垂眸看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复杂与感慨。 “我在想,我何德何能。” “能拥有你的爱。” 他低垂下头,在她的额间落下一个小心翼翼地吻。 带着珍重。 第56章 第56章 等顾怀予终于可以进行日常训练的时候,园子里满眼的翠绿之中已经染上了秋意。 纪施薇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面前的电脑上是音乐制作组临时的群聊。 这个组除了纪施薇和木栖之外,其他人大多都是娄导还有她们从事音乐的好友推荐的人选。 国内音乐人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里面不乏还有她们曾经的学长和学姐,许多人也算得上是国内目前比较知名的音乐制作人了,都互相沾亲带故的,大多也都互相知道名字,简单交流之后便也迅速熟悉了起来。 她们这个项目倒还不用这么早开工,这次开会也只是做一下预期的准备和时间安排。 整部纪录电影的音乐制作并没有想象之中简单,纪施薇之前大学的时候有和木栖一起参与过录制,但是从头到尾参与也还是 第一回 ,单单是前期的计划分配和时间安排,组长都带着她们开了快两个小时的线上会议才达成了共识和安排。 等所有的细节都校对完成后,纪施薇这才关上电脑,一口喝完杯中的咖啡,长舒口气,走到落地窗边。 屋外的枫叶还未完全泛红,在南方地区,往往要到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时间才能看到大众眼中所熟知的秋景。 只是风中泛上的秋意却不曾作假,令园子中多了几分的萧瑟。 纪施薇的视线从窗边的落叶转到池子边,这处落地窗外无法完全看到池子的全貌,繁盛的绿植若隐若现地掩盖住了池子通往副楼的道路,只能隐隐看到枝叶之间似乎有身影正在不断地晃动。 她将自己又往旁边挪了挪,试图将自己也隐藏在绿植之后。 那道在枝叶间的身影渐渐地变得清晰,直到他从副楼走到池边,纪施薇才完全看到他的身影。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5节 和之前相比,他已经走稳了不少,只是走路间仍有陆陆续续的停顿,他的脚似乎要完全落到地面上才能让他感到安心,他的视线低垂,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行走,却好像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的手上拿着一根蔷薇辉石手杖,泛着白色珠光的蔷薇辉石上满是雕刻轻质的花纹纹理,下面是浓郁似黑的紫檀木,行走之间,黑白交织的纹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园子之中倒是不见韩医生团队的身影。 最近韩医生和假肢公司的理疗师都已经减少了来的次数,更多是让顾怀予自己去熟悉,等他完全习惯后,这也代表着顾怀予离正常生活越近。 观望之间,他已经走到了池边。 园子之中的地并不是完全平整的,那些两边为了方便轮椅的小型设施还未拆除,尤其是池子边这些砖石垒成的矮台阶于他而言并不方便,他只是抬起了腿,犹豫了一下,还是踩了上去。 地上有些湿滑,他踉跄了一下,转而又用手杖稳定住了自己身体的重心。 他的动作有些狼狈,顾怀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主楼。 隔着明亮的窗户,他只能看到窗边的茶几上摆放着电脑,而本应该坐在电脑前的人却不见踪影。 她没看到。 这般的想法让顾怀予下意识地松开了紧蹙的眉。 随即,他的视线继续落于花砖石上,等他选好下一处手杖的落点后,他调转了下位置,坐到了水池边。 房间之内,纪施薇已经躲到了墙后。 她只是站在窗边看着顾怀予坐在池子边看着水池中的锦鲤休息了一会,又按了按他的左腿,便扶着手杖又站了起来。 他没有犹豫,又按照过来的路线继续走了回去。 身影渐渐消失在林木之间。 这样反复而枯燥的训练,就是顾怀予这几天的日常。 室外康复训练比室内康复训练更加贴近生活,却也更加容易受伤。 顾怀予不是没有摔倒过,好几次纪施薇没有等到人,疑惑地去园子之中看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地上凸起的石子绊倒,只能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就连手上都被院子之中的石子和草木划伤过好几次,但幸好几次摔倒都是右腿着地,倒是没有伤到残肢。 纪施薇没有劝他不要继续,她只能沉默着给顾怀予擦伤或者是划伤的地方消毒好,再看着他继续在院子之中练习。 这是他必须经历的过程。 而他也不需要她的保护。 等顾怀予再一次回到前面那处令他差点滑倒的地方之时,他已经做好了提前的预估。 这一处的砖石略微有些不平,刚刚差点摔倒的原因就是他的脚板刚刚踩到了地上的那块突起的位置,才一时之间有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重心。 这次他提前先把手杖抵在了砖石之间的凹槽之处,右脚往上踏出了一步,再将左腿往上带了带,便轻松地走过了这一处矮小的小台阶。 他松了口气,站定后抬头。 刚刚不在的人已经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房间内已经不再空荡,但是她没有再看电脑,而是转着头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见他抬眼望来,她冲着他张嘴巴说着什么。 他们中间隔着些距离,光影交错着,令他有些辨不清她的口型。 像是三个字,又像是四个字。 见顾怀予有些困惑的模样,纪施薇倒是笑得越发开心,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又用手指了指顾怀予,像是在解释自己的口型。 她应当是没有什么急事的,如果有急事她会打他电话,或者是更为直接一些直接跑到他面前。 顾怀予知道,她是在故意逗弄他。 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本来是担心工作之中临时有事,现在却成为顾怀予最为便捷的快速沟通手段。 一阵铃声从纪施薇的身后传来,让正在玩你画我猜的纪施薇转回头看了看上面的来电姓名。 来电的人就在眼前,她看到顾怀予冲着她指了指耳朵,这才转过身从茶几上拿起手机。 “顾先生怎么一点求知的好奇心都没有的嘛?”电话一接通,还没等顾怀予说话,纪施薇抢先发言。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责怪:“还没猜出来我说的是什么吗?” “猜不出来。”顾怀予轻笑一声,隔着无形的电话线,他的声音被染上了丝电音独有的低沉感。 “求纪小姐赐教。” 纪施薇轻哼了一声:“那你跟着我的口型说。” 他在那边无奈地应了声:“好。” “不许作弊哦。”她强调道。 顾怀予倒是不知道自己这般能怎么作弊,不过听纪施薇这么说着,顾怀予只能跟着答应。 得到肯定的答案,电话那头的纪施薇满意了,她冲着顾怀予笑着说:“你看我口型。” 她的口型长得不大,说话间的变动都有些不明显,顾怀予对着看了看,第一遍只能看出来个“我”字。 好在纪施薇还算是贴心,又对着他说了一遍。 顾怀予干脆合着纪施薇的口型一起张合。 她这次说得很慢,足以让顾怀予跟上她的口型。 “我,喜,欢,你。” 她是一个字一个字说的,他也是一个字一个字跟着的。 “是吗?是我喜欢你吗,纪小姐?” “回答错误顾先生。” 一阵风吹过,令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我要挂电话了哦。” 还没等她来得及挂断电话,就听到顾怀予在那边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纪小姐。” 他压低了声音,又将那个本来被宣布错误的词句后面加上了几个字,而这句话的尾音却又被他刻意上调了些:“我答对了吗?嗯?” 电话那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直到又一阵风吹过,池中的鱼儿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地四处游动,惊起了一阵水声。 “你在作弊。”纪施薇强忍着道。 秋日的阳光虽不刺眼,却令她的脸上都有些热意。 “我怎么作弊了?”顾怀予对着她挑了挑眉,像是有些不解:“这话不是纪小姐说的吗?”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耳机之中变成了忙音,落地的纱帘也慢慢从两边拉起,原本清晰的人影在此时变得若隐若现,但是顾怀予只是笑了笑,他并没有转回去继续复健,而是一步步慢慢地走回了主楼。 手杖触地的声音清晰无比,而假肢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也不同于正常肢体的轻快。 方才的踉跄虽然没有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残肢在接受仓内的位置都有些轻微的位移,皮肤被金属拉扯的感觉在个人意志的促使下倒是感觉不到,但是现在速度慢下来,那些难言的感觉却越发明显。 顾怀予没有停顿,他一口气走到了纪施薇做的沙发边,这才轻微地叹了口气。 但纪施薇望来时,他的脸上已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纪施薇仔细打量了片刻,见他神色正常,便背过身转过头去。 “薇薇。” 他没有直接道歉,而是坐到了她的身后,径直用手搂住了她,叹道:“猜对也好,猜错也罢,也都是我想对你说的。” 顾怀予的唇离她的耳垂很近,话语间的热气也晕染了她的双耳。 “而我,还有一些更想要对你说的话。” 纪施薇侧头看着他。 但他却话锋一转,卖了个关子。 “亲爱的纪小姐,请问您晚上有空吗?” 他的目光深邃,眼底泛着微波,将她融于其中。 “能否请你,与我共进晚餐呢?” 第57章 第57章 在顾怀予没有受伤之前,她们更多的时间都是在外面用餐。 那些需要预约的餐厅基本不需要预约,往往都是两人确定好想要吃什么后,梁秘书直接打电话通知对应的餐厅。 听顾怀予这么说,纪施薇也以为是如曾经一样。 直到现在—— 夜幕下的这座城市总是充斥着迷离的色彩,这些由钢筋水泥组成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隔着那些落地的玻璃窗户,也依稀可见里面层层叠叠的桌椅。 这座城市的高楼吞噬着无数人的时光和岁月,却又给这座城市带来了经济的高速发展,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六点的时段像是达成了一定的默契,从写字楼出来后转向了高新科技区路边充斥着烟火的小摊贩,那些带着油烟的浓雾将这座城市的路边灯光都遮得有些昏暗。 “我们这是要去?”纪施薇按下车窗,转头看向窗外。 油烟味顺着被打开的车窗卷入了车内,纪施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她是个比较随意的人,无论是读书的时候还是回国之后也经常有时候会拖着拖鞋去附近的小摊贩上觅食,但是这一块聚集的商贩太多,浓烈的油烟味混着那些烧烤的特殊味道,一瞬间让她有些反胃。 纪施薇正想按上车窗的,却看到旁边却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只手,那只手越过了她,按上了车窗。 手臂是从她的前方越过的,那结实的手臂像是将她禁锢在了他和车背之间。 “我们不是去吃饭吗?” 纪施薇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脸。 自从他能够用假肢开始,他的身上似乎能找回一些曾经的模样。 他的底色仍然是沉郁的,只是在那些不经意的动作间,不经意的话语间,似乎又和出事前的模样并无区别。 “这条路好像是去公司的路。”纪施薇指了指窗外,歪着头看向顾怀予:“我应该没看错吧?” 顾怀予望向窗外。 这是一条既熟悉又陌生的道路。 他曾经无数次坐车或自己开车经过这条路,路两边的花坛和几个月前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改变,那些灌木丛可能是因为有人修剪的缘故,连高度也和记忆之中的别无二致,路边店面中的人依旧在重复着日日重复的动作。 时间在这里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的改变。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6节 而改变的人像是只有他。 顾怀予收回视线,他的眼眸之中重新填满了纪施薇。 “你没看错,是去公司的路。”顾怀予承认道:“但也是去吃饭的路。” 这条路上并没有什么纪施薇熟知的店面,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怀予,笑道:“我们顾大老板不会是要请我去吃公司食堂吧?” 顾氏集团的食堂纪施薇也吃过一两次,味道虽然说不上惊艳,但也算得上中规中矩。 顾怀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头,却又没有解释什么。 他只是收回了手,看向了前面。 车子无声地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他们的车在第一排,前面左右两边的直行车正在面前穿梭着。 车水马龙,而顾怀予只是转头看向了左边。 远处,一幢建筑拔地而起,整幢楼灯火通明,和旁边的几幢写字楼格格不入。 纪施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着他脸上的平静,纪施薇只是伸出了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认得那一幢建筑物,那是他之前居住的医院,他曾经在那幢建筑物的最上层,度过了如同今夜这样无数个日日夜夜。 冰凉的手背上被覆盖上一层温暖,顾怀予垂眸望去。 “我没事。”他冲着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看看。” 说话间,他只是反手将她的十指紧扣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纪施薇没有多说,只是沉默着握紧了他。 绿灯。 车子径直向前开去。 远远地,将那栋建筑物与他们阻隔, 车子最后平稳地驶入了顾氏集团的地下车库。 车库之中已经陆续有了下班的人群,大家都在向外开,只有这一辆魅影和大家走了相反的方向。 偶然有向外开的人认出来了这一辆魅影的主人,却也只能趁着排队出场的间隙在私人的群聊之中疯狂的轰炸信息。 顾怀予回公司的信息以飞快的速度在各个公司的私人群之中不断流传着,甚至还有好事人偷偷摸摸将车子拍到了群内用以证实这一则消息的真实性。 他们的车子最后驶入了地下车库的专属车位之上。 这一处车位是顾怀予的固定车位,靠近他的专属电梯,车位上的车牌标识依旧没有改变,这个时间点按照道理顾沐言应该还没下班,但是电梯附近却不见他的车子。 顾怀予下意识地蹙眉。 纪施薇倒是没有注意到顾怀予的注意点,她从自己的位置上下来,站在地上跺了跺脚,等着顾怀予下车。 他下得很慢,等把假肢平稳放到地上后,才扶着车门站起来。 顾怀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拿着手杖,一步步走到了电梯边,按下了按键。 他们上到了最顶层。 这一层原本都是顾怀予的办公室,只是里外做了隔间,外间主要是秘书处处理日常事务的办公地。里处就是顾怀予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书柜旁边有一扇暗门,从那一处暗门进去,就是顾怀予的休息室,里面淋浴间、换衣间和卧室一应俱全,如果赶上公司最忙的时候或者有些应酬后来不及回家的时候,顾怀予会临时在这里留宿,其他时候大多都是临时休息所用。 出乎纪施薇意料的,顶楼是一片漆黑。 顾怀予当时把自己的团队给了顾沐言,也把自己的办公区域整体打包都给了顾沐言,所有原本属于他的车位和办公区域按道理都是顾沐言在做延续,但是此时,不仅楼下的停车位上无人,就连楼上的办公区域也空无一人。 即使顾沐言不在,但是梁子真的团队也不在办公区域。 纪施薇转头看向顾怀予,他的脸上却没有想象之中的惊讶,她只是对着她说:“薇薇,能帮我开一下灯吗?” 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原本梁子真的工位后面,按下了整层楼的主开关。 霎时间,整层楼都变得明亮无比。 磨砂的玻璃窗只是隔绝了外界的窥探视线,但是并未隔绝光线的传播。 原本属于顾怀予的里间办公室像是顺着主开关被打开了明黄色的灯光,和外间的光源颜色有些格格不入。 这在以前是不会发生的事情。 “这是?”纪施薇有些疑惑。 而顾怀予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握着她说:“走吧,一起去看看。” “这不是你的惊喜?”纪施薇有些困惑。 顾怀予有些无奈:“是我想给你的惊喜,但是,” 他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颇有些无可奈何的语气:“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顾怀予是想让纪施薇一起来到顾氏集团的顶楼,来看看他曾经奋战过却又猝不及防告别的地方,他也提前让梁子真订好了烛光晚餐的所有材料,还和顾沐言提前说了要借用一下他的办公室,但是却也没有想到上来之后是这样一片死寂的模样。 甚至门口秘书处原本所在的工作区域都已经被清空,虽然桌面上依旧是一尘不染,但是却能看出这一处地方已经许久没有人在此处工作。 顾怀予不知道顾沐言究竟在做什么,这种办公室的细节他当时直接告诉了梁子真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段时间的混乱,就算他不说,梁子真也会自己处理好。 办公室的玻璃门后隐隐有人影在晃动,纪施薇的手按在门上,却是迟迟不敢下按。 “我来吧。”顾怀予站在她的身后,宽厚的手掌放置在她的手臂上,他温声道:“如果害怕,就捂起眼睛。” 门“唰”得一下,被他打开。 “是你们呀。” “欢迎回来。” 像是看到了什么信号一样,里外的人异口同声。 “沐言,子真。”顾怀予颔首道:“辛苦了。” 门后的人影看起来一直在晃来晃去,但是推开门去才发现,其实里面也一共就两个人。 纪施薇探出身子,扫视了一圈。 顾怀予的办公室和之前相比甚至没有任何的区别,就连书柜之中书本的顺序都没有被人所移动,桌上那些摆件的位置基本也没有较大的改变。 时间在这一处好像陷入了凝固。 只有一处地方和之前不一样。 在窗边。 摇曳的烛光,和从桌上一路延伸到房间中心的花海。 “哥。”顾沐言的目光倒是一直死盯着顾怀予的腿,脸上也同样绽放出惊喜的目光:“太好了!” 他知道顾怀予已经开始用假肢复健,但是具体情况如何,还是今天第一次看到。 见顾怀予挑了眉毛像是在问自己的模样,顾沐言的话越说到后面却越来越轻:“之前没和你说,我把办公室移到了楼下一层,也拜托梁秘书不要告诉你” “因为,”顾沐言一下没想好怎么和哥哥解释,他没有动顾怀予的车位和房间的真正原因。 “我知道了。” 出乎意料的,顾怀予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他只是看向顾沐言,手杖立在掌心,支撑他身体的稳定,感慨道。 “沐言,你辛苦了。” 第58章 第58章 顾沐言没有说话,他只是摇摇头,带着梁子真走出办公室。 他有很多想到对顾怀予说的,可是真的到了眼前,即使听到了哥哥的这一句辛苦了,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最多,只能在经过顾怀予身边的时候,留下一声叹息。 是对自己的,也是对兄长的, 他没有动那原本属于兄长的一切,顾怀予的办公室之中只有那些必须的处理的材料被他带走,而无论是他的车位还是他的工位,他都一直保留了下来。 清洁的物业人员每天定时进来清扫那些散落的灰尘,而那些可能会涉及机密的区域位置都是由他自己仔细清洁。 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虽然不再继续办公,但是他的所有物品依旧被人在精心地对待着。 因为总有一个它们主人的替代品,会精心地照料他。 “沐言没有搬到你的这间办公室里啊?”纪施薇上下打量了一番整间办公室,转头看向顾怀予:“他这是……” “他这是,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我的临时替代品。”顾怀予顺着纪施薇的话说出。 顾沐言没有动他桌子的所有东西,哪怕是一支笔,一个摆件,似乎都还维持在他最后一天来这间办公室的模样。 他赋予了顾沐言去改变的权利,但是此时的样子,却更像是有个人在苦苦维持着他还在的模样。 那个他给予了权力的人,却更像是一名秩序的守护者。 见纪施薇望来,顾怀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 “是我的错。” 他一直认为弟弟的委屈和不甘来源于他强迫着弟弟放弃学业,而此时当这间办公室和外面空荡的秘书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顾怀予突然明白了顾沐言一直以来真正的想法。 “沐言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我的替代品。” 而且 “可能不只是他自己这样认为。”顾怀予语气之中的自嘲意味越发浓烈:“不过归根结底,应该还是因为我。” 他们是兄弟,小时候的对比因为哥哥对于弟弟的保护而并不明显,但是此时是在成年人残酷的社会之中,血缘关系是他们最浓烈的牵绊,却也是别人最易拿出来对比的根源。 顾沐言却从未对他说过这些。 但是,真的没有说过,吗? 是他真的没有说过,还是当时听到了那些事情的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却忽略了自己的弟弟呢? “好啦。”纪施薇察觉到了顾怀予情绪的变化,她曾经造就和这对兄弟提过,只是那时他们两人都无法互相理解对方。 那些语言如同利刃,在两人之中无形地拉开了隔阂,即使双方试图进行改变,但是却依旧是难以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眼前餐桌上的烛火正在一点点摇曳着。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7节 而那些熔化的蜡油,却像是以前和睦的兄弟两人。 “我们先进去吧。” 见面前迟迟没有动静,纪施薇抛下了在自己身后的顾怀予,一个侧身,径直从他身后走进办公室之内。 她几步走到了落地窗边,转过身,看向他。 “怀予。”她冲他招招手:“来吧。” 面前的女子笑得一脸灿烂,她的身后,是整座繁华的城市,那些霓虹灯层迭出的绚烂在她的身后,似乎都成为她的陪衬。 顾氏集团的办公楼是这一附近最高的写字楼,在浓雾或者是乌云压顶的日子之中,他的这一层总是能率先躲藏进云雾之内。 四季的变化在他的窗边并不明显,宽敞的落地窗边只剩旁边几幢写字楼的灯光,而楼下的劳碌了一天的人却只能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从两边的写字楼之中不断簇拥着向路边拥着。 “在想什么呢?”纪施薇催促道:“快来呀。” 她已经许久没有来他的办公室。 “好,”顾怀予说:“来了。” 他走得很慢,但还是一步步的,走到了这几个月都未曾来过的地方。 顾怀予走到了玻璃窗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楼下。 这是他以前疲倦的时候经常干的事情,一边是为了放松,一边是为了看这座城市。 城市的发展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人们将自己的青春囚禁在这一座座钢筋混凝土所凝结而成的监狱之中,直到时光老去,才能窥见其中的一幕。 “以前看多了的时候,只觉得每天都是同样的景色。” 顾怀予对着旁边的纪施薇感慨道。 “当时只觉得普通极了,怎么会想到,有一天,即使想要再看到这一幕,却是要经历如此艰苦的时光。” 就算他当时还在坐轮椅的时候,他其实都可以推着轮椅来自己的办公室,而当初之所以不来,就是因为他的自尊心,无法让他能够在轮椅上去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 黑色的假肢低调暗沉,如果不仔细看,更像是将左腿隐藏到了阴影之中。 “可是我们还是回来了。”纪施薇转过身,看着他。 在城市的灯光之中,她的面容坚毅而温柔: “你还是重新站到了这扇窗前,不是吗?” 城市繁华的灯光簇拥在他的身后,顾怀予只是简单恍惚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 这里很高,高到只能看到雾霭流岚,风霜雪雨。 这里又很矮,矮到即使他踮起脚尖,也看不清自己内心纷乱复杂的心情。 “是啊。” “我还是回来了。” 即使路途之中有多少次放弃,他也还是熬到了现在。 “我们先用餐吧。”他注视着纪施薇,道。 这是他在事故之后第一次主动邀请纪施薇来到公司,之前的高楼之中的黑珍珠餐厅的用餐也只能说是顺路而为之,而这一次是他主动在家中提出。 所有的菜都不是顾氏集团食堂里的饭菜,看桌上的菜色,应当是顾怀予把所有她爱吃的菜都理了一个清单,让梁子真一一去购买而来,最后在此处进行的摆盘。 他们不紧不慢地用完餐,但是在吃完的最后,顾怀予好像身体有些不舒服,临时先出去。 纪施薇也没有多想,用小勺子吃了几口甜品,又继续去和木栖聊天。 她那边现在应该也是早上,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似乎起得很早的,一直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天。 突然间,整层楼的灯光骤然熄灭。 纪施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却发现灯光再一次被全部打开。 随之打开的还有对面几幢楼的所有灯光。 窗外不知道何时已经有了无人机阵,密密麻麻地排布在空中盘旋着,变换着不同的颜色。 纪施薇有些惊愣。 那些无人机变化了不同的形状,从爱心到蝴蝶最后变成了一朵空中的花束,盘旋在窗外。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隔着玻璃,纪施薇都能看到在玻璃后面一些窜动的身影。 即使看不清楚人影是谁,但隔着门缝,也能听到外面颖姐和木栖大声讨论的声音。 而他正站在门边,手中举着紫色的花束,正在温柔地注视着她。 “这真的很突然。”纪施薇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些又惊又喜:“你都没有和我说。” “如果和你说了,那就不叫惊喜了呀。”听到她像是抱怨的声音,顾怀予只是笑笑,又往前走了一步。 相对于早上或者下午而言,他的步伐已经没有了原本的轻快。 一直连续戴着假肢,让他的残肢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不适,和下午那些异样不同,这是因为假肢戴了太久的缘故。 但顾怀予的面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一步步往前走着,虽然步伐缓慢,但是每一步却又是无比的坚定。 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比较近,顾怀予向后退了一步,右腿单膝跪地。 “其实,我本来想要在你获得荣誉的时候再向你求婚,” 这本来并不是顾怀予既定的求婚时间:“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应当是你获得新人奖的那一天就向你求婚。” 那是她出道第二年的事情,说是新人奖,但也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能加高一点曝光度的奖项。 但是他没有。 “但是我仔细思考了很久,那是属于你的时间,我更想让你去享受荣耀的快乐。” 那时候的她应该为自己的事业得到认可而自豪,而不是在他的求婚后将别人为数不多的关注度转移到那些风月之事上。 “后来,我却是很庆幸当时自己的选择。”顾怀予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 那一场事故,打乱了他原有的所有计划。 甚至于—— “还让我先听到了,你对我的求婚。” 说不感动也是假的,但说感动之余,也更加让他感觉到自身之无能与无力。 即使他明白那是纪施薇逼迫他所使用的技巧,但是在后来通过颖姐那边知道了她曾经的购买戒指后,便也知道,她当时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那枚被她放置在车上的戒指项链,也已经被颖姐带了上来,就在他的手里。 顾怀予微微张开手,一条戒指项链,便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这是……” “这是你曾经想要交给我的那枚戒指。”顾怀予解释道。 “而今天,也该由我来说这些话了。” 第59章 第59章 夜光沉静,窗外的无人机阵不断地发出旖旎的灯光。 那些灯光透过窗户,在屋内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门外原本的喧闹声渐渐已经沉静,只有门后时不时一闪而过的脸能显示出屋外人真实的状态。 屋内,只能听到夜色的流逝,和他沉静的声音。 “在刚刚发生车祸的那一段时间,我曾经无数次想要有过放弃。”顾怀予站在桌花边,他的手撑在桌子上,将自己左腿上的重心渐渐地卸掉了些。 他今天站着多了些,左腿的残肢已经有了些肿胀,现在虽然还站得住,但是为了待会儿的动作,顾怀予还是决定在维持些自己的体力。 纪施薇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向他。 “说没有想过不放弃,只能说是我为了自我安慰和为了安慰你说出来的话罢了。”顾怀予嘴角微微勾起,眼底中虽也有些苦涩之意,但是再提起之时却已经平静了许多:“哪怕是在后面的每一天之中,我也有时候会涌起那些如同自我毁灭一般的念头。” 即使是他,也无法做到处之淡然地去面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天,那些在记忆之中的痛苦依旧存在,而当他在每一天复健看到那残缺的肢体的时候,当他在每一次训练狼狈的摔在地上的时候,他总是会回忆起那一片地下的黑暗。 人都是有潜藏的自毁倾向,这并非病,而只是每个人灵魂最深处的锁呼唤求救的表现。 “但是当我一次次摔倒之后看到镜子之中的自己,我总是会想,如果我仅仅只是这样这般的人,如果我仅仅只是走到这里就放弃了人,那我和懦夫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这样的人,往往对于自我的要求要高于常人,只是那些高于常人的要求附加在他现在孱弱的身体上,却只能是让他心急而无力。 “在我一次次自我怀疑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你。” 顾怀予的左腿因为短暂的依靠,暂时舒缓了些,他松开了那短暂的支撑,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身影将她笼盖住。 那些他一次次想要放弃的时候,他总是能看到她。 “你在我的屋外,却因为我自私地想要自己去面对而只能停留在门口。”顾怀予注视着纪施薇,一字一句地说道:“而在那些晚上,我总是隐秘地看着你的投在门板玻璃上的身影,一遍遍让自己重新去选择。”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却总是败于那时候的懦弱与自卑。 “而后来,你又重新闯了进来。” 顾怀予望着纪施薇,他的眼眸如同那个晚上的夜空,浩渺而无垠,那些遗憾依旧存在,却好像已经被他深深地纳入了其中。 “在那个你重新进来的夜晚,我其实想到了我们第一次在国外相见的那天。”顾怀予笑了笑,他弯下腰,持起纪施薇的右手,将那枚纪施薇放回到车上深藏起来的戒指重新放于纪施薇的手心之中。 她一直都是这样,带着那些不容拒绝的温度,强硬的,不由分说地闯入他的生活。 “那一天,在国外也是如此。” 两个在异国他乡的人,偶然相遇在了自己老师的家中,费城夏日的午后严格来说并不美好,但是那天的他却在那一次下楼的转角看到了她。 她冲他微微一笑,眼中绽放出他从未见过的惊喜和惊讶。 顾怀予的手掌将纪施薇的手掌合拢,那枚戒指被他们层层交握在两人手掌的最中心。 像是想起来了她们在国外初见的模样,他笑着说:“你曾经说过,你很感谢我们在杭城的那一次相遇,但是我并不感谢那次的初遇。”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8节 “我并不会感激一场会让你感到痛苦的相遇,无论哪一天遇到的是否是你,只要碰上那样的事情,我总是会去帮忙。”顾怀予看着眼中浮上了几丝惊讶的纪施薇,解释道:“但是那一场相遇,是你的痛苦的回忆。” 他会感激命运让他们相遇,但是他并不感激那一场相遇本身。 “我很庆幸能在你痛苦的回忆之中占据一席能让你感到快乐的地方,但是我不想让你过多的回忆那一场相遇。”顾怀予没有松开纪施薇的手,只是道:“不论是不是因为那一场初遇才能够后面的重逢,我只希望,你能记得那一天老师家中泛着浓烈黄油香的午后。” 那场重逢于他而言,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外面的人影动了动,但是背对着后面的顾怀予倒是并未注意。 “再后来,你的每一次窥视,其实我都有注意到。”面对纪施薇的惊讶,顾怀予却是一片淡定:“你在窗户下、门旁边的位置其实并不好,那些位置看个影子,看到其他颜色的衣服一闪而过,便也能知道你在干什么了。” “那你为什么不拦我?”纪施薇有些困惑:“还一直当着不知道。” “因为,那也是我每一次迷茫的时候。”顾怀予柔和地看向纪施薇:“如同我刚刚所说的,每一次,我看到你,那个内心深处坚韧的我,似乎又只能咬咬牙,继续坚持下去。” 他并非完全坚强,在外人眼里坚不可摧的他,只会将自己最疲惫的一面,展示在自己亲近之人的面前。 “薇薇。” 顾怀予上前一步,单膝跪在纪施薇的面前:“这并不是一场最为盛大的求婚仪式,更多的布置其实在家中。” 他一共准备了两套方案,一套就是现在公司之中的,一套就是在家中搭建的舞台和花墙,那些符合公司设计的花墙现在应当正在紧锣密鼓地在家中装饰着,按照设计公司的计划,现在他们的院子应该已经成了一片花海。 “但是请允许我的急迫和焦急。”顾怀予仰头,看向纪施薇。 他已经好久没有如此迫不及待的心情,那些在工作中的运筹帷幄不知道是因为住院的缘故、还是因为单纯的焦急而消失了。 窗外的无人机阵又变化了方向。 现在变成了一个单膝下跪的小人,手中捧着一束花。 “那一场大雨造成的伤害,我一辈子应该都无法走出了。” 那些伤病造成的疼痛每天早上一睁眼就会席卷他的全身,一到下雨天却也更加的明显。 “但是你在这场大雨之中,为我撑起了一把伞。”顾怀予从旁边的花中拿出他早已经定好的戒指,这是一枚八位数的尚美的高珠戒指,他已经定了很久,在拿到之后甚至像个小伙子一样对着这个戒指盒笑了半天。 他缓缓从两边打开戒指盒:“我现在已经有了独自打伞的能力,也并不需要你一直帮我打伞,所以,你可以放心地放下我,去追求你自己真正想要去追求的。” 而他—— “而我,虽然我可能步伐依旧无法像以前一样那般健步如飞,但是我依旧希望,在你不断往前走的时候,可以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在你身后的我。” 大雨依旧潮湿,他已经无法完全走出,他不希望自己爱的人陪着一起被困在这一场雨中。 她还有自己的想法,她还有自己的理想。 她怎么能被他的生活所束缚呢? 左腿的不适依旧明显,顾怀予却并未去理会。 他只是单膝跪在她面前,手中的戒指闪闪发亮。 “薇薇。” “你愿意,一辈子都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吗?” 一辈子,和我这般的人在一起生活。 纪施薇捂着嘴,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一声集体的欢呼,其中还掺杂着那些纪施薇所熟悉的人的声音,但是她此时依旧无暇关注。 她面前的顾怀予像是松了口气,他给她戴上戒指,轻轻的吻上她的手背。 “谢谢你。” 谢谢你,带给我所有的一切。 纪施薇也抓起他的手,将那一枚戒指戴回到他的手上。 和八位数的定制相比,顾怀予手上的钻戒虽然能看出来也用料不菲,但还是无法抵挡得住两枚戒指之间的差距。 但顾怀予却毫不在意。 他只是握紧了纪施薇手,手掌撑地,用力将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随后,他对着门外举起了手。 门外传来一阵的喧嚣。 陆陆续续的人头从两边窜出来,左门边的都是她熟悉的好友们,右门边的都是顾怀予的朋友们,而在好友们都往里面走完之后,木栖拉着正在落泪的纪施薇擦了擦眼泪,指了指门口,笑道。 “别哭啦,你看,还有谁来了。” 门外,一位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太,正在看着她笑。 她的右手边挽着一个看着精瘦的小老头。 那时她的老师,和他的老师。 在纪施薇不知道的时候,他把那些生活中和她相关的人,从世界各地叫了回来,让她们一同在这里相逢。 她们在城市的流光溢彩之中,见证了她的幸福。 纪施薇转头看向顾怀予。 他只是勾起了嘴角,牵住了她的手。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交握中相碰。 “你好,顾先生。” 她们初识于年少的江南之地,相逢于费城燥热的夏末。 他们一同经历着潮湿的大雨,却也一同在城市的烟火之中将爱意说到尽兴。 “你好,顾夫人。” 【正文完】 第60章 番外一 前一天浪漫求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的顾怀予不仅穿不了假肢,就连起身都有些费劲。 他的腿到昨天最后的时候都已经站不稳了,但又一直自己强忍着,还是最后等朋友们都从家里离去后纪施薇才注意到。 他那时都是扶着桌子维持的稳定,见纪施薇看来,还有闲心松开手冲她露出笑。 直到纪施薇拉着他坐下,把假肢脱下的时候,他的脸上才露出细微的痛楚。 残肢已经有了红肿,因为一直在接受仓之中的缘故,皮肤上的压痕异常明显,就连那些已经愈合的伤疤看上去都变得有些张牙舞爪。 纪施薇看着都有些心疼。 “为什么不和我说呀。”纪施薇给他的残肢涂上药膏,略有些责怪道:“自己都不知道痛吗?” 残肢的充血肿胀并非一时就能恢复,就连因为当时为了维持肢体稳定而让其他部位的代偿发力也会让他的其他部位受到影响。 “当时已经感觉不到疼了。”顾怀予没有给自己辩解什么,甚至连感觉不到也并非真话。 他下午已经练习多了,晚上又是单膝下跪又是长期站着的本身就是打算一口气支撑自己完成。 至于明天会痛成什么样,暂时还不在顾怀予这位长期运筹帷幄的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她面前,理性最多只能考虑好明后天给韩医生请假的理由。 他的残肢有些泛红,就连温度也和身体的其他部位不一致,纪施薇抹好了药膏,还是有些担忧。 “是不是泡下温水会好一些?”她仰着头,问顾怀予:“药膏是泡完后抹吗?” 她前面也看了些残肢护理的书,但是也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肿胀起来的模样。 “没事的。”顾怀予倒是有些无所谓:“过两天就好了。” 痛不痛的,这几天光是训练时候时不时地摔倒早已经让他已经痛习惯了,而且残肢肿胀也早就被韩医生科普过,往后几天暂时不穿假肢倒也能好得快些。 见顾怀予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纪施薇伸出手,戳了戳顾怀予大腿上的穴位。 这是她之前拍古装剧的时候学的,倒是没想到第一次运用是在顾怀予身上。 以一点的穴位为中心,麻胀感向四周延伸开来,残肢有痛楚的地方更像是有着钻心的刺痛。 好在,纪施薇只戳了一下。 “上点心好不好。”纪施薇干脆拿出手机,作势要拨电话给韩医生的模样:“你不说我就要去问韩医生了。” “泡温水也只能稍微缓解一些肿胀。”顾怀予无奈解释道:“药膏也是同一个功效的,没事的。” 所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那我先把你腿上的药膏擦了,等待会泡完我再重新给你涂药。” 纪施薇还是简单地问了下韩医生,得到答复后,她匆匆起身,先跑到了浴室之中拿出盆子,再灌满了温水放到了椅子上。 外浴室里的座椅是专门为顾怀予设计的,就连里面座椅的高矮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卧室内的普通的椅子倒还是没有这些功能。 顾怀予又坐上了轮椅,被纪施薇一路推到了外卫。 “好好泡泡哦,待会出来再给你重新涂药。” 坐在浴室内的顾怀予,只能看到纪施薇把他推进来,冲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又转身跑走了。 顾怀予看着面前准备好的用品,再想起刚刚纪施薇的表情,忍不住扶着额笑了笑。 从他计划这场求婚开始,他就已经在幻想着和纪施薇后面的生活。 但是现在,他好像已经可以窥探到自己日后的幸福,窥探到那些来自生活一点一滴的愉悦。 那是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来自身边亲人的关心。 等顾怀予出来的时候,才突然感觉房间里似乎少了什么。 原本因为有两张床的缘故,主卧房间里靠床的这一侧虽然看着不算太挤,但也说不上是宽敞,现在这样定眼一看,房间之中倒是莫名宽敞了不少。 “这是……”顾怀予看着房间。 房间里的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人拖走了一张,少得就是他那张睡了很久的看护床。 纪施薇从里间浴室走出来,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顾怀予的面前。 “床呢?” 向残疾大佬求婚后 第59节 这话听着奇怪,但是顾怀予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面对顾怀予的疑惑,纪施薇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刚刚我让管家把床拖走了。”纪施薇坦然道:“前面韩医生也说过,睡看护床也是为了保险,现在差不多也是可以撤了。” “……” “你都瞒着我把家里布置成了花海,我动一下床也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刚刚直到纪施薇回到家里,才看到家中池边堪称为花海的布景,用的也都是真花,也不知道那些布置的人是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个事情的。 顾怀予倒没说什么,只是像是默认一般开着轮椅往前开过去。 他对这条路线本身就已经很熟练,也知道纪施薇平时喜欢睡在床上右侧的位置,他倒是直接自己径直来到了左侧,用手撑着床沿,一用力,坐了上去。 他把被子半盖在身上,露出的左腿倒是和之前比没有那么红肿。 纪施薇拿过药膏,坐在轮椅上,一点点给他涂抹着。 涂完后,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顾怀予的神色,倒是没见里面的有因为她随意丢了床而不满,甚至嘴角都有些上扬。 他没有不开心,甚至还有些隐秘的愉悦。 “涂完啦。”纪施薇合上药膏,坐着轮椅转了个圈,把药膏丢到了床头柜里面。 她又坐着电动轮椅转了圈把自己转回来了,甚至干脆开着轮椅开到了自己那侧,才从椅子上蹦下来,钻进了被窝之中。 和顾怀予这个只能露着左腿等药膏吸收的人不同,纪施薇倒是直接缩到了他的那一边,投入了他对她伸出的手中。 她钻入了他的怀抱之中。 “换了床是什么感觉?”纪施薇攀着顾怀予的胳膊,整个人被他半搂着问道。 这张床比他的那张床要柔软许多,躺在里面有些失陷的感觉,被子被晒得暖烘烘的,上面浮荡着属于着阳光还有纪施薇身上淡淡的花香。 而除此之外呢? 顾怀予环顾了下四周。 他之前睡在看护床上,本身的感觉就和在医院之中别无区别。 但是现在—— “更像是家的感觉。”顾怀予说着,那些隐秘的快乐却也忍不住浮上他的面容之上。 他手臂的力量十足,锢着她的同时还将她的位置往自己的身上推了推。 “还有呢?”纪施薇仰着头问。 她像是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微微嘟着嘴:“还有其他答案吗?” “还有啊,”顾怀予想了想,微垂下头,将自己的唇印上她的眉眼之间。 “还有就是,我能这样待着愉悦,拥着你。” 那是他隐秘的期待。 第二日的顾怀予倒是无法和前一天晚上那般愉悦。 这是个雨天。 因为残肢上的肿胀未消,加上身体其他部分代偿发力的缘故,那些阴雨潮湿的寒气像是一步步钻入被褥之中,一下下钻入到那些破碎重组后的骨缝之中。 身上的痛堆砌在一起,让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真正的痛源。 隐约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起身,甚至连处理工作都无法完全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楼下的鲜花也都因为晨间的暴雨而泄了一地的花瓣。 纪施薇端着早餐和早上的药从外面进来。 “先起来吃点东西,吃好了我们好吃药。”绕过屏风,纪施薇就看到还陷在被褥之中满脸苍白的顾怀予。 他现在每天要吃的药也不少,因为疼痛的缘故,今天的韩医生还给他额外加了两颗止痛药。 “怎么是你自己送上来了。”顾怀予看着纪施薇,皱了皱眉,问。 家中送餐一般都是有专门的人送上来,除非是特殊的情况。 “我让他们给我的。”纪施薇把餐盘放在床头柜,用手背试了试顾怀予额头的温度:“还好,没发烧。” 出事之前他确实不怎么发烧,但事故之后的身体抵抗力倒是都直线下降,时不时身上就是这里难受那里难受的。 而一旦发烧,每次都是更加强烈的残肢痛和幻肢痛,令他即使在昏睡中都会时不时发出呻吟。 顾怀予接过纪施薇递过来的牛奶,咽了一口,又是摇摇头还给了她。 “我有点没胃口。”他神色恹恹地说:“浑身都疼,疼到有些吃不下。” 他确实没胃口,那些疼痛没有冲击他的味蕾,但是却冲击了他的精神。 “好吧。” 纪施薇没有强求,她坐回床,靠着顾怀予,将他拢在自己的怀里。 她的手掌一下下拍在他的背上,身上的疼痛虽然还是在,但是没有一开始的阴冷之感。 他像是有些贪恋这温暖,又往她的位置挪了挪。 “今天是周几?”他突然问道。 纪施薇有些奇怪,但还是回道;“今天是周六。” 今天是周六,明日周日单位不上班,那后天周一呢? 顾怀予平日里计算九位数的交易的大脑迅速地转着。 “我们后天去民政局吧。”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