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不问凡尘事》 第1章 《仙门不问凡尘事》作者:张良良【cp完结】 文案: 师弟他竟然扮猪吃老虎。 大燕三皇子淳于彦打从懂事起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告诉别人他不想当太子。 可是母族家室和能力不允许他有这样的想法,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15岁那一年他奉命出城,半路遭遇暗杀险些丧命,他便索性将计就计逃离皇室禁锢,跟随救下他的仙门弟子祝灵囿踏入了仙门。 那时的他原以为踏入仙门后便与人间之事再无瓜葛,却没想到,原来仙门命运与人间格局早在百年以前就已经盘根错节,紧密交织在了一起…… 楔子 一连阴郁数日,黑云压城,不见天光。直到傍晚一场急雨匆匆而过,留下一地水洼,圆月始才破云而出,高悬穹顶,照得林间一片银霰。 明日当是个好天气。 少年已经在这山间匆忙奔走了半夜。 雨后山泥湿滑,人在上面根本站不住脚,只能一边踩着凸起的树根,一边扒着潮湿的树干艰难上行。这山不算陡峭,但树木之间相隔略远,每往上走一步都得调动全身肌肉,不比徒手攀岩轻松多少。 少年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实在疲惫,忍不住靠着一棵树干停下稍作歇息。抬头望着天边的皎皎月光,回想起方才惊魂一幕。 夜晚车行山道中,前方的马儿突然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倒在地,连带着车厢也颠簸着一同停了下来。少年坐在马车中正要挑帘察看,旁边的窗轩突然破帘而入一柄明晃晃的长剑。饶是他平日勤于习武反应极快,面对这番突袭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当即挂彩,车厢外也随即响起了短兵相接之声。 混战中侍从死的死逃的逃,只有贴身侍卫程予拼死带他突出了重围。仓皇间无处藏身,只能往山林里跑。程予自知负伤想要两人安然逃脱怕是不能,当即便将人往山上一推,自己回身拖住几人。 少年不知跑了多久,跑出去多远,现下四处一片寂静,大约是已经安全了,但他也不敢久歇,生怕自己放松下来就会立刻力竭。 也不知道程予能否独自脱困,若是他成功脱困,想必会回来寻自己。如若不成,遇刺之时就离最近的渭州还有些距离,此番在夜色中苍乱逃窜失了方向,已不知究竟到了何处,如今也只能继续走,先寻一处地方歇息一夜再做打算。 少年想着,继续提步往上。 如此闷着头不辨晨昏地又走了许久,少年终于在万籁寂静中听到了不同的声响,仔细辨别似是水声,少年心中大喜。寻着水声去,发现了一处山涧。山泉水本就清冽甘甜,少年奔波许久精疲力尽,此时泉水入口更像是琼浆玉露一般,让人精神一振。 少年以手捧水喝了个痛快,又洗了把脸,在水边寻得一块圆润的石头,就地歇下。 直到坐下的那一刻,他才感觉两腿发软不停地打颤,胳膊上的伤口也开始细细密密地如同蚁噬一般刺痒起来。少年顾不上这些,仰头一倒,几乎是头沾地困意就立刻袭来。然而还未等他入睡,不远处突然传来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入水里的声音,吓得他一激灵,睡意瞬间消散。 什么动静?是程予成功脱身也寻到了此处,还是那些蒙面人察觉到了他的踪迹追到这里? 凡事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蒙面人追到此处,听刚才的声响,来人必然伤势不轻,自己的情况虽然也不好,可怀里还有程予临走前塞给自己的一把匕首,与那人对上未必赢不了。 什么都好,什么都无所谓了,不管是什么洪水猛兽,要来尽管来吧。少年想。 耳边听到沉重的喘息声伴着蹒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正欲拿出胸口的匕首先下手为强,哪里知道两只胳膊也似灌了泥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少年一时慌了心神,再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揪着前襟提起来。慌乱中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下一刻,一掌拍在胸前,少年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小攻先登场 第1章 什么? 是谁在说话? 少年迷迷蒙蒙之中听见似有人语,四下看去,发现自己似乎正处在一处大殿之中。周围陈设布置光影离乱,看不分明,却让他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大殿中一墨一白隔桌相对坐着两个人影,隐约能听到两人正在交谈,却听不真切。少年想上前细听,刚迈出一步,那墨色的人影突然转头偏向他。那人五官模糊不明,他却莫名觉得那属于双眼的空洞正在盯着自己。 少年顿时一个激灵,没等作何反应,天地也随之突然一变。 方才四周还是亮堂堂的一片,这会儿却骤然暗了下来。周围的事物由大殿中古朴大气的陈设变成了一排排林立的树木。面前也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几乎要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少年看着那身黑衣,登时想起刚才暗杀他的那群人,下意识地就想跑,身体却不听使唤,立在原地持着剑与人相对。 只见那人提剑信步走来,阴涔涔说了句什么,没等回应便骤然发难,直直向面上劈来。 少年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行动了。他感觉到自己右手出剑挡下剑刃,转身卸力,回身挽起剑势刺去。一套连招如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第2章 那人也十分灵巧地侧身躲过,转而持剑攻来。速度之快力道之狠令人咂舌,转瞬间两人已过数招。片刻后,那人武功不敌少年,周身已尽数负伤,他却不怒反笑,后撤几步从袖口抖落一物,随后一团似有若无的雾气飘出,将人连同雪白的剑刃都笼罩住。 那人再提剑劈上来,少年仍是举剑格挡。原以为那人身负重伤已是强弩之末,此举不过是拼死一搏,谁知道两剑相撞,那人剑上身上的雾气竟向自己袭来。 少年感觉到自己提气逼退了雾气,下一秒胸腔中一震。只一瞬,整个人就被击退出几丈远,脱力地单膝跪地,以剑撑地才不至于倒下去,倏地喷出一口血来。 那人见状狂笑不止,罢了又提剑袭来。少年强撑着起身闪躲,身形已不似刚才那般轻巧,那雾气又伴随着剑刃左突右撞,少年闪躲不及一连被刺伤好几次,却怎么也不敢还手。 那人看着少年越来越沉重的身形越来越兴奋,甚至开始玩弄似的故意不攻击要害,像是在享受地看着他浑身浴血的样子。 那人一路逼近,少年一路后退,终于退到山崖边上无路可退,那人才收起诡笑,恶狠狠地说了句什么,一掌拍向少年。 少年只觉眼前有什么光一闪而过,再睁眼,眼前事物已变成青天白云。 少年惊魂未定大喘几口气,一时未从坠崖的惊心动魄中恢复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只是个梦。饶是如此,他坐起身来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胸口。 “你醒了?” 少年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警惕地循声望去,见是一名白袍青衫的男子闭目打坐在不远处的圆石上。 脚下山涧在石丛间细细流淌,身后密林郁郁葱葱,蓝天白云下偶有禽鸟飞过,男子自是一副仙风道骨,身处其中,像是一幅仙人画像。少年一时看愣了神。 男子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抬眼望向他。 少年猝不及防与男子对视一眼,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敢问阁下... ...是何人?” 那男子道:“我乃玄清山派弟子祝灵囿,此番上山前来寻我师兄,途径此地,顺手救起你。” 少年闻言这才注意到右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身体更是一觉清爽。又想醒来便未见到昨夜袭击他的人,大概也是被面前的人打跑了,便放松了警惕,起身欲向他道谢。 祝灵囿提前察觉抬手打断了他。 “不用谢我,举手之劳。只是你又是何人,身上为何会带着我师兄的信物,你是否曾在何处见过他?” 信物?什么信物?少年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祝灵囿看着少年目光下移,示意他看向左手。少年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正死死攥着什么,指缝间有淡淡的流光溢出。 摊开掌心,见是一枚小小的玉髓吊坠,通透晶莹,只是底部隐隐沉着一缕墨色,像是成色不佳的玉石生的棉,却又不太像。 少年登时想起在梦中被人一掌打下山崖时眼前一闪而过的光,如今见此玉髓流光溢彩,与梦中所见并无分别,想来正是此物。莫非自己在梦中所看到的情形,就是这枚玉髓的主人在坠崖前所经历的一切? 等等,坠崖? 少年想起昨夜昏死前曾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莫不是正是这玉髓的主人从山崖跌落下来所致? 那昨晚在这里袭击自己的人岂不就是这玉髓主人了吗? 可若是如此,眼前这个自称叫祝灵囿的人和玉髓主人是师兄弟关系,又怎么会出手救他?而且若不是这人寻着玉髓找来了,自己昏睡不醒身上又散发着血腥味,怕是早被山间野兽给吃了都说不定。 少年抬眼又看了看祝灵囿,见他的气质实在是清逸出尘,不像是什么图谋不轨之人。思虑了片刻,还是将自己昏死前的经历和梦中之事悉数告知,又将玉髓奉上。 祝灵囿闻言接过玉髓,看到玉髓中那一丝墨色忍不住皱皱眉。 玉髓是通灵之物,可以反应他们的身体情况和灵力波动。每个弟子从入门之日起便开始佩戴,从不离身,他也正是一路靠着感应师兄的玉髓寻到此处。谁知兴冲冲地赶来没见着师兄,却捡到一个少年。那少年在睡梦中紧皱眉头还死死攥着玉髓,怎么也掰不开,他只好在此等少年醒来再问个清楚。 听少年所说,师兄约莫是在此遇上了邪修与人交上了手,也不知那邪修使了什么招数,竟让他无力反抗就被打落山崖。师兄修为不低,即便从山崖跌落也不至于丧命。虽然玉髓中那一缕墨色说明他或多或少有点被怨气侵蚀了,但玉髓到底还透着亮,说明他现在状态很好,甚至是处于灵力充沛的状态。 少年说自己是筋疲力尽后被人一掌打晕的,但他在捡到少年时并未发现他身上有何内伤,也没发现有其他人。 也许袭击他的人正是被路过的师兄打跑的,可他为何不干脆救起少年?除非师兄另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但既然如此,又为何将信物交付与他?莫非这少年有何独特之处,师兄知道他会顺着玉髓找来,所以特意把东西交给少年,把少年托付给了他? 祝灵囿在心里盘算了半天,先前在夜中将人救起时没能仔细瞧上几眼,如今抬头打量去,见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姿挺拔,身着墨绿长衫,腰间佩玉,束发戴簪,即便是在山中奔走半夜身上尽是泥污,也依旧不减风采,气度不凡。想来是哪个富贵世家的公子。 第3章 祝灵囿想了想,正色道:“我师兄既将此物交付与你,我自然也不会不管你,你……” 少年见人看向自己停顿了半天,这才想起至今也未向对方报上家门,连忙作揖道:“在下淳于彦。” “淳于?你和当今的君主是什么关系?” “如今的君主是在下的父皇。” 祝灵囿眉间挑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还是个小皇子,果然身份不一般,看来他猜对了。 “那小殿下对山道劫杀你的是何人心里可有数,眼下有何打算?” “不敢当,郎君救我性命,叫我本名就好。我本是奉父皇之命前往渭州督造堤坝治理水患,谁知中途遇劫……”淳于彦顿了顿才继续道,“如今文书令牌都已丢失,去了也无法自证身份,只能先回都城王府,再向父皇禀明缘由。” 祝灵囿点点头:“那我便护送你安全回到府邸中。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就出发。” 说罢也不等人回应,起身就要带头赶路。淳于彦连忙跟上,没走两步突然感觉腹中搅和起来,接着就不争气地响起一阵咕噜声。 祝灵囿在前面听到声响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到淳于彦捂着肚子面露尴尬之色,忍不住笑了笑,无奈道:“噢,忘了你们还要吃东西的。你待在这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罢几步跃进林子里,不一会儿就提着几只山雀回来,在山涧旁洗净了拔掉绒毛,用树枝串成一串,又捡些枯树枝架起火来,就地烤了。 此处虽然是荒郊野外,炊事没有调料相佐,但山雀的油脂在炙烤下滋滋作响,也别有一番滋味。 祝灵囿将烤好的山雀递给淳于彦,后者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过。 “你不吃吗?” “修行之人早已辟谷,不需要进食。”祝灵囿说罢又将山雀递了递,淳于彦这才接下。 “莫非,你真的是仙人?” “自然不是。我若真是仙人,早带你腾云驾雾去你府上吃美酒佳肴了,何必来捉这山雀吃。我不过是个修仙问道之人,祈盼某日能得道飞升。” “没想到还真有修仙之人,原来民间传闻不假。只是玄清山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仙山,先前为何从未听说过山中有何门派?” “山中设有禁制,若是平民百姓入内,只能看到一座青山而已,并无其他。若是我门派中人,便能看到玄清山的真面目。” 澧山地界距离都城不算太远,驱车日夜兼程七日便可赶到。两人一路徒步下山,饿了便吃这山中野味,入夜便寻处空地生火就地休息。只是淳于彦有时夜晚突然惊醒,发现祝灵囿并不休息,每夜都在一旁打坐直至天明,问他只说修行之人不必睡觉。 入了城中,淳于彦便用玉佩换了些碎银子,找了间客栈投宿,因祝灵囿先前说不必睡觉,便只要了一间屋子。谁知淳于彦沐浴换了身干净衣裳,回来便见他已在榻上睡熟了。想了想他先前在山上整夜的不睡觉,也许并非不会觉得累,而是在守着自己。当下心中感激,将床上被褥小心给他盖上,自己和衣而眠。 时值刚过立夏,夜间还有些微凉。先时在山中围着火堆入睡还不觉得如何,如今在床上躺下淳于彦只觉得寒浸浸的,只能找小二又要来一个毯子。 两人在客栈中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备些吃食,又雇了个车夫,足足花了半月才赶到都城。 车行至都城门外,车夫就勒了缰绳。祝灵囿率先下了马车,活动活动筋骨,望向城门上大大的“阜安”两字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到了。小殿下,等你安全回到府中,我也该回玄清山了。” 淳于彦才从车中掀帘出来,闻言一愣。 两人相处这十多日,祝灵囿一直对他颇为照顾,他早将对方当成可信的兄长好友,只可惜终究不过萍水相逢,总有一别。 想到此处,淳于彦不免心生落寞之感。 “……是,多谢祝兄一路相送。你救我性命,又对我照拂颇多,我却一直没能好好报答你,实在惭愧。” “何必说这个,我看这都城当真繁华得很,与先前那些小城完全不同。你若真想谢我,回到府中多取些银钱来,带我见识见识你们这人间的烟火。我虽不需饮食不会感觉饿,但食色性也,没有人会拒绝美酒佳肴。”祝灵囿美滋滋地说道。 淳于彦闻言想起这人说修行之人不需要睡觉,结果在客栈中酣然大睡的事,不禁莞尔道:“那是自然,我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你。” 阜安城是大燕的都城,说是天下最为繁华的城市也不为过。其间酒楼布铺茶肆乐坊,各色布招迎风翻浪。吹糖人的小摊并挑货郎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街边还有杂耍卖艺的江湖人士,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祝灵囿自打进了城中就被眼前繁华事物迷了眼。玄清山派是修仙门派,一贯秉承清心寡欲的作风,自然是没有这等景象的。门中弟子虽然时不时会下山添置物品,或为百姓驱邪除祟,但去的大都是些边陲小镇,从未见过这等繁华都市,不免心中憧憬,对城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淳于彦平日里喜静,从前进出城大都特意绕过闹市区,但今日自打进了城中心中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又见祝灵囿这般模样,心里也觉得有趣,索性就随着他从闹市区走大道回府,一边向他介绍城中美景与有趣的事物。 “过了这条街就是我的府邸了,”淳于彦抬手指给祝灵囿看,“今夜你可以好好休息,明日我再……” 第4章 淳于彦欣喜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嗯?怎么了?” 祝灵囿正等着他说明日带自己去哪儿见识见识,就见他突然哑口驻足不前。 祝灵囿疑惑地看向他,见他愣怔不语,便自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宅邸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丧幡,廊下点着白灯笼。 竟是在办白事。 第2章 祝灵囿见他神情不对,以为是他家中亲人过世,当下就安慰道:“你也不必太伤心,生老病死……” “不是,”淳于彦打断他,“不是,我自打出宫开府便是一个人居住,除非是我自己出了事,不然府中断然不会如此办丧事。” 既是如此,他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那府中又是怎么回事? 祝灵囿看着淳于彦的神色逐渐凝重,这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他原以为淳于彦遇刺左不过就是仇家设计报复或是山匪劫道,但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小皇子为人谦虚又温和有礼,不太可能是有什么仇家要杀他。若要说是山匪谋财害命,澧山属于渭州地界,这就算是官府分内的管辖出了差错,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自己向朝廷回复一名皇子的死讯。 除此之外,若要说还有什么事是非要取人性命不可的,那就只能是他皇子的身份了。这个小皇子的处境恐怕并不乐观。 想到此处祝灵囿不由警惕了起来,隐约察觉到似乎有几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不动声色地向四周扩散起灵力,果然探知到几个视野死角都有人隐藏在其间。但他见淳于彦作为局中人虽然一脸错愕,但依旧保持着冷静并未轻举妄动,这才想起来在澧山的时候自己曾问过他知不知道截杀他的是何人,当时他就有意避开了话题,如今看来是他早就对自己遇劫之事产生了怀疑。 正巧这时一辆轿撵从另一边过来停在王府前,从轿中下来一个头发星白的老人。 “是老师?”淳于彦疑惑道。 只见那老人身旁的侍从上前拍起门环招来仆僮,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将老人迎进去。 祝灵囿攀上淳于彦的肩膀悄声道:“有人在跟踪我们,不过你不必担心,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自然会护住你。你想上去察看吗?” 淳于彦一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如今听祝灵囿的话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不由得眉头皱得更紧了,想了想,谨慎道:“不行。我瞧刚才那几个仆僮眼生得很,恐怕事有蹊跷,不能贸然回府打草惊蛇。刚才进去那个是我的老师,当今的国师仇惠君,我得想办法和他见一面。” 祝灵囿点点头:“那我们先把这些耳目甩掉,我告诉你方位,你来指路。” 他说罢搂着人快速闪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几乎是同时两人就听见有好几个轻微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祝灵囿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淳于彦感觉自己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在贴地飞。如果说之前他还因为“不必睡觉”的事对祝灵囿修士的身份仍然抱有怀疑,如今可算是真正的相信了。 被裹在祝灵囿坚实的臂膀中,感受着他怀里温热的温度,淳于彦莫名地感觉心中生出了一股力量,好像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都不必怕,有这个人在他身后。 明明相识也不过十余天的日子,淳于彦已经将对方当成了完全可信任之人。祝灵囿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是因为师兄的信物才护着他,而是出于自己对他的认可,真心地想要帮助这个少年。 两人在城中巷道间七拐八拐,没过多久就把那些人全部甩掉了。快到仇惠君府上的时候祝灵囿突然脚步一顿。 淳于彦奇怪道:“怎么了?” “你与国师是师徒关系,害你的人知晓吗?” “……知晓。”淳于彦道,心想他也猜到自己是因何故遭人暗杀了。 “我探知到前方有不少人围在你说的位置附近,恐怕那里也被人监视起来了,”祝灵囿道,指了指身旁的阁楼,“我先带你上这屋顶看看情况,你再做打算。” 淳于彦点点头,祝灵囿便搂着他纵身一跃,一下飞到了半空中,踩着阁楼二层外的檐角略一借力,像只轻巧的蝴蝶翩翩落在了阁楼的三层屋顶,一点声响都没有。 落地后他等淳于彦站稳了才放开手。两个人在屋脊后伏低了身子察看下面的情况,果然看见有几个“路人”看似无意间经过或是在做自己的事,实则一直在围着国师府转悠,悄悄地关注着国师府的动向。 “这些人准备得够充分的,”祝灵囿道,转头看向淳于彦,“你打算怎么办?” 淳于彦想了想,谨慎道:“我不想给老师带来麻烦,白天目标太大了,等到晚上再潜入吧。” 祝灵囿点点头。两人一直待到入夜之后街上的闲人都归家了才出来。那些耳目依然在国师府周围的各个方位盯梢,祝灵囿悄悄摸到其中一人身后瞬间将人打晕,找准了时机带着人从围墙顺利翻进了国师府。 两个人借着月光找到仇惠君房前,见屋内烛光摇曳,屋主还未歇下,似在秉烛夜读。 淳于彦走到门前,心中莫名有些忐忑,伸手敲门都不似平常有力,手指扣在木门上只发出微弱的声响。幸好这会儿四下寂静,这轻微的叩门声还是传到了屋主的耳朵里,随即里面便传来沙哑的声音道:“进来。” 第5章 淳于彦于是推门而入慢慢走进屋内,看到那个熟悉又苍老的身影正借着烛火翻阅书卷,因为烛光昏暗看得很吃力,一时没注意到他。 仇惠君以为是仆从进来添烛火,听见人进来了也并未抬头,但见人迟迟没有走近,心中疑惑,抬头一看,惊得书卷落地,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直到来人轻轻唤了一声“老师”才连忙迎上去,不可置信地抚着眼前人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瞧了一遍又一遍。 “彦儿?彦儿……真的是彦儿?你果真还活着?” 淳于彦登时眼眶一热:“是,学生见过老师。”说着就要行礼,仇惠君连忙拦了下来。 仇惠君年过半百一直未娶妻生子,几年前被指给淳于彦做老师,见这孩子机灵聪慧得很,为人又谦逊有礼,心中很是喜欢,待他如师如父。眼下瞧见这孩子瘦了一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引人在桌边坐下。 淳于彦记挂着祝灵囿,招他过来一起坐,他却只在身后半步站定,并不坐下。 “这位是?”仇惠君问道。 淳于彦将遇刺后的事悉数讲出。 “原来如此,多谢这位郎君出手相救。” 仇惠君拱手作揖,祝灵囿也回一礼道:“先生多礼了。” “郎君何不坐下歇息?” 祝灵囿只微微一笑:“先生不必在意。” 仇惠君见状也不再勉强。 淳于彦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奉给仇惠君,又递一杯给立在身侧的祝灵囿,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问到:“老师,我离开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府中……是怎么一回事?” 仇惠君道:“此事说来话长。王府你也看到了,正在做白事,做的不是别人的白事,正是你的。” 仇惠君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几日前,一辆马车马不停蹄赶到阜安,带回一副棺椁并渭州知府的书信,说数日前你在澧山道中遇刺,不幸身亡。” 淳于彦一早就知道必然是行刺的幕后黑手又做了什么手脚,才让王府这样郑重办起了丧事,听闻也没觉得意外,平静地问道:“如何确认那棺中的人的确是我,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仇惠君道:“跟随你的棺椁一同回来的还有你的侍从梁小英,正是梁小英从澧山中跑下来找到渭州知府求救的。这孩子常跟着你出入,我也认得。” 淳于彦回想片刻说道:“在山中半道上遇劫时的确慌乱,仓惶间没注意到旁人如何了,没想到他也活了下来,那尸体便是他指认的了?” 仇惠君道:“不错。信上写到你遇刺后,一个自称是你的随行侍从的人跑到知府处求助,说你们在澧山山道中遇劫,让他们赶紧上山去寻你。知府立即派人上山搜寻,当日便在山下河道中发现一具面部朝下的尸体,五官已被泡得难以辨认,但尸体身形与你相仿,穿着一致,且身上带有文书和令牌,又有侍从指认。知府当即便认定此人就是你,收入棺椁连夜将尸体送回安葬,直至三日前才到。” 淳于彦疑惑:“三日前才到?我与祝兄徒步下山再驾车赶来也不过花了十五日,运送棺椁这样重要的事自然是马不停蹄的赶路,为何三日前才到?中途是否还因别的事情耽搁了时日?” 仇惠君摇摇头:“知府信上说寻到人后片刻都不敢耽误,就将人送回来了。” 淳于彦心中了然:“那便是梁小英在山中待了至少四日才下山求救。” 他们遇刺之时已经离渭州地界不远,所以才会连夜赶路打算在天亮前到达渭州。梁小英从遇刺的地方赶到渭州至多花上一日也该到了,那么还有三日时间,这期间做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必然是行刺的人在山中遍寻人不至,便找了一具相仿的尸体给他换上一身行头丢在山间,再让梁小英下山求救,指认尸体。 如今天气湿热,尸体本就被泡得五官难辨,还要在路上停留许久,等到送回阜安只怕也已腐毁再难辨认了,如此一来梁小英的指认便成了铁证。只是不知道梁小英是一早就被人收买了,还是那些人以性命威胁他才这样做。 至于淳于彦,若是在山中被什么猛兽吃了死在山上倒也罢了,若是侥幸活了下来,只会想办法先回阜安王府。那他们发现的那些跟踪监视他的人就是幕后主使为以防万一布置的第一道防线,只等他落单了便找机会下手。他今日在王府外见出入的仆从都是些生面孔,王府中的人想必也早被换掉了,正等着他自投罗网,这是第二道防线。第三道就是国师府外的眼线。设计如此周密,又有这等权利,想来也只有那个人了。 淳于彦思忖片刻道:“此事虽然表面看上去设计精妙,但实际上若仔细探查,便会发现疑点颇多。且不说梁小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怎么从刺客手底下逃出来的。驾车随行的侍从有那么多,为何偏偏是梁小英这样一个跟了我好几年时间,连您也认得的贴身侍从逃了出来。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生面孔带着一具尸体回来,也不会有人相信那就是我。再就是我们是在山道中途遇劫的,刺客若成功取了我的性命大可陈尸路边不管,为何要特意把尸身扔在河道里,让尸首被泡得面目全非。如此想来连行刺的地点都像是故意设计的,既可以在短时间内到达最近的城中求救,让他们顺利找到这具尸体,又可以借助回程的路途让尸体彻底腐烂。此事中梁小英是个关键人物,只要抓住他逼他说出真相,一切自然大白。不知他现在何处?” 第6章 仇惠君道:“你说得不错,这也正是我的疑虑之处。但我们能想到的,行刺的幕后主使自然也能考虑到。我白日里去王府听说梁小英自知护卫不力难逃其咎,已经自裁了。” 三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心里明白这个“自裁”是怎么一回事。 半晌仇惠君才叹了口气,道:“彦儿,你自小便聪慧过人,自然早就猜到是何人为了何事害你至此。如今嫡长子早夭,嫡次子不过襁褓婴儿,储君之位左不过就是落在你和二皇子之间。本朝历来立贤不立长,你父皇此番派你去处理渭州水患一事,摆明了就是两人之中更偏向于你,尤氏自然容你不得,趁着你出城对你下手。你此番虽侥幸逃脱,但尤氏心狠手辣,来日若她知道你还活着,难保不会再对你下手。你母妃早年便因病过身,宫中已无你可以挂心之事,我也知道你并无坐拥天下之心,何不趁此机会脱离这皇室纠纷?” “可……” “我知道你与二皇子自幼感情不错,但你须得知道你不仅是皇子,更是你父皇所看中的皇子,你的背后还有你母妃宁氏将门一族的势力。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尽力表现出对皇位不感兴趣的样子,但事实如何?你始终是他的眼中钉,继位路上的绊脚石,他母妃尤氏根本就不会放过你。彦儿,你平日里见事极明白,为何遇到了感情之事就这般糊涂?就算你一心只想着将来辅佐皇兄,你的皇兄也未必会想要有你这么个有将门背景的王爷来威胁自己。或许这次的刺杀事件背后就有他的默许,甚至是他就参与其中也说不定啊。” 淳于彦一时心中思绪万千。 澧山之中他拼尽全力好不容易从敌人刀下逃出来,又费劲千辛万苦才回到了这里。满心欢喜地以为别人见了他会欣喜地迎接他,会乐于见他平安归来,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亲近背叛、手足相残的消息,连自己的存在都被人抹杀,根本就没有人希望他回来。 回想曾经的主仆情深、兄友弟恭,如今看来不过就是梦幻泡影,一触即碎。他自知老师此番话有道理,只是离了这里,他又能去哪里呢? 直到这时,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祝灵囿才突然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唤了一声:“淳于彦。” “嗯?”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淳于彦回头默默看着他。 祝灵囿看着面前少年眼神中流露出无助,认真回视着这对眸子,继而笃定地说:“你若无处可去,就跟我回玄清山吧。” 淳于彦感觉心脏扑通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原以为会陪伴他一生的人半途弃他而去,原以为不过萍水相逢的人却在他落难时向他伸出了援手。就好像从春日的暖阳中突然跌落到冰天雪地里,心中却又升起一团火来,暖暖的,甚至烧得他心口有点疼,但是他也不敢放手,只能小心翼翼地捂着。 淳于彦苦笑,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仇惠君见此心中欣慰:“既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担心在此处长留会给仇惠君带来麻烦,打算趁夜即刻启程。仇惠君也不做多留,让两人在房中稍等片刻,自己去厨房取了些糕点回来包好,又备了不少银钱和一些金疮药膏并两件披风,把包袱塞得鼓鼓囊囊的,却好像觉得总也不够,末了还打算再添两件衣服,淳于彦连忙上前拦住:“老师,够了,够了,不必再添了。如今已至四月了不需要这么多衣物,再说行李太多路上也多有不便。” 仇惠君闻言,愣了愣才住手,落寞地道:“此去路途遥远,带上这些,路上也好过一点。” 淳于彦看着眼前两鬓斑白的五旬老人,心中很不是滋味。老师无儿无女,自己这一走,老师便成了一个人,将来连个为他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可他若是不走留在此处,哪一天被尤氏的眼线发现了,岂不是要连累老师? 可惜老师待他亲如父子,传授他毕生学识见闻,自己却无能为报。 没成想自己这一走,竟成了个不忠不孝之人。 淳于彦心中挣扎万分,但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最后背了满满一包袱行李,在门前与仇惠君告别。 “今日一别,不知来日是否还有机会再相见。此去望老师善自珍重,学生告辞。”说罢双膝跪地,三扣拜别,一如往日拜师时的那样。 仇惠君仿佛又看见那个小小的孩童仰头望着他,语音稚嫩地说:“请老师受学生一拜。” 他再也不忍直视转过身去,直到听见两人关门彻底没了声响才又后悔似的追到门外。 只见庭院中月色如常,不见旧人。 第3章 两人担心城中还有尤氏的眼线,城门说不定也早有人埋伏,便由祝灵囿带着人在房顶间飞跃,连夜出了阜安城。 自打从国师府出来后淳于彦就鲜少言语。这一路上他虽然都表现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但到底还是个少年,一夜之间经历这么多变故,祝灵囿担心他心里郁结又憋着不肯说出来,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故作轻松地说道:“怎么了小殿下,还想呢,别想了。” 淳于彦轻舒一口气,说道:“没有,只是祝兄以后别再叫我小殿下了。我既已做了决定,从国师府出来的那一刻,就不再是淳于彦了。那个皇子淳于彦已经死在了澧山,从今以后我便从老师姓,改姓仇,叫仇彦。” 第7章 少年语气平淡一如往常,仿佛今夜发生的一切不过蜻蜓点水,涟漪散去,湖面依旧是光滑如镜。 见他如此豁达,祝灵囿不禁轻笑:自己太小看这个少年了,真是白操心。 “那我叫你什么?小阿彦怎么样?噢,此番我带你回玄清山,师父肯定会收你为徒,那以后我便是你师兄了,不如你提前叫一声师兄来听听?” “好啊,那就等上了玄清山,令师尊收我为徒再叫。” “……真没劲。” 少年轻笑。 两人并肩披月而行,静静地享受着夜间一阵阵轻柔的凉风。 “谢谢你。”仇彦道,声音有些听不真切。 “嗯?” “谢谢你在澧山上救起我,一路护送我到阜安,又给我容身之所。” “你这小孩儿……天天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不觉得别扭吗?” “我是真的很感激你。方才也是,带着我在城中跑了那么久,很累吧?只可惜我不能兑现承诺,带你在阜安城中好好玩一玩了。” “是啊,你可要记着了,你欠我一次。不过以后机会多得是,我会等着你兑现承诺的。” “嗯。” 之后便是埋头赶路,等到了柳州城外就已经能看到远处郁郁葱葱的玄清山了。山脉绵延不绝,山峰直冲云霄。 祝灵囿指着其中一处山峰说道:“看见那个山峰了吗?那个是望月峰,我门派中人便在此峰修行。旁边最高的那个叫衔月峰,那儿的灵气最为充沛,门中大型的阵法都在那儿,但那是门中禁地设有禁制,没有掌门的允许谁也不能随便上去。” 仇彦顺着祝灵囿所指极目眺望去,见山峰之间隐有雾气缭绕,恍若仙境,心道修仙之所果然不同凡响。 又过了数日,两人终于来到了玄清山脚下的潭衣镇。此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湖中有一扁舟随意游荡,湖边有几妇人浣衣谈笑。小镇依山傍水而建,连镇民似乎也沾染上不少山水灵气,看上去要比城中人精神许多。两人在潭衣镇休整片刻方才上山。 山中风景与寻常青山并无两样,山道是多年来祖祖辈辈的人们用双脚踩实的砂土路,山道两旁是挺拔繁茂的树木,偶有禽鸟自林间飞过,带得枝叶沙沙作响。 仇彦听闻山中设有禁制,一直留心着山中事物,不知禁制到底是何物,问祝灵囿,那人只故作玄虚不言语。直到前方路边出现一座石亭,石亭上几个大字写着“且停亭”,祝灵囿才突然牵起仇彦的手,拉着他几步上前走去。仇彦还以为他走累了想去亭中休息片刻,结果那人拉着他径直从亭边走过。 两人一经过石亭,仇彦顿觉浑身一震,仿佛穿过了一道看不见的水帘,接着眼前的景物也随之一变。原先曲折向下的山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修缮完好向上蜿蜒的大道,石亭边上方才郁郁葱葱的竹林中也出现了一条直直通往山顶的石阶。 祝灵囿这才放开手,说道:“方才那个亭子就是我先前跟你说的山中禁制分界的地方,若是没有仙门中人代为引路,寻常人是根本无法突破禁制登上望月峰的。” 难怪那个亭子要取名叫作且停亭,仇彦想。回头望望来时的路,心中不免觉得奇妙,脸上也带着点憧憬的笑来。 祝灵囿见状也觉得十分有趣,笑了笑继续说道:“走前方的大道也可以通往玄清山派,只是要费些功夫,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走石阶上去会近许多。” 石阶是由整块的河石铺成,宽度恰好仅够两人并肩而行,两旁没有扶手,石阶中间也没有可以暂供休息的平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石阶,默契地都没有说话,一鼓作气闷头往上爬。行到一半的时候,石阶突然换成了木阶,两旁也开始有了扶手。仇彦这才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把住扶手回头望了望,一眼望不到底,再抬头望望,也一眼看不到尽头。若是常人第一次行到此处,见此前途后路都不明晰,必然要心生胆怯。 台阶看着虽长,实则不过千余级,两人没花多长时间便已登到顶层。先前在山中走到哪里一眼望去除了树木便是狭长的天空,如今终于豁然开朗,可以看到不远处依山建着不少亭台楼阁,山庄别院。 台阶的顶端便是先前在且停亭处看到的大道蜿蜒而至,大道的尽头便是玄清山派木质的牌楼,牌楼后是修葺完善的台阶。拾级而上便是一排大殿围着中央庭院,庭院周围也有石阶吊桥通向其他院落,一路上都有门派弟子把守。 祝灵囿带着仇彦在其中穿行,一边向他介绍门中情况。不时碰上几个弟子叫他“祝师兄”,祝灵囿便顺便问了师尊所在之处,带着仇彦前往洗星阁。 两人来到洗星阁外,祝灵囿嘱咐道:“你先在阁外等候,待我进去向师尊问安说明情况再唤你进来。” “嗯。”仇彦点点头。 祝灵囿进了洗星阁,见师父祝鸿雁背对着阁外负手而立,正端详墙上的一幅画。他上前行礼道:“弟子祝灵囿见过师父,请师父安好。” 阁中男子闻言转过身来,见堂下之人脸上不掩欣喜,几步从阶上下来将人扶起:“快快起来,囿儿此番去了许久。” “是,月前渭州境内阴雨不断,洪水泛滥接连死了不少人,官府建造堤坝也频频无故受阻,疑心是有邪祟作祟。弟子奉命下山除祟,归途中遇到了些事情,这才耽搁了许久。” 第8章 “那水患是否解决?” “水祟已除,若官府尽心修造堤坝,自然是无碍。只是弟子归途经过澧山时曾探得师兄踪迹,本欲寻他一同回玄清山,却未寻得他人,只找到此物,”祝灵囿说着从怀中取出玉髓递与祝鸿雁,“不知师兄是否已经回到门派?” 祝鸿雁接过玉髓,见玉髓底部沉着一缕黑气,像是被怨气所浸染,心中隐有不安:“你师兄下山许久一直未归,我正欲派人下山去寻。” 祝灵囿沉思片刻,将一路经历之事禀明。 “竟有这等事,那孩子现在何处?” “正在门外侯着,我去叫他进来。” 祝灵囿说罢去门外将仇彦带进来,仇彦进入阁中先行一礼自报家门。 祝鸿雁见这孩子举止大方谦和有礼,心中很是满意,但听祝灵囿所说此子身份特殊,先前应当从未修行过仙道术法,为何他见这孩子身上隐隐有股灵力波动?莫非... ... “公子有礼了,听囿儿说你在昏睡之时曾做了一个梦,不知可否详细说与我听听?”祝鸿雁问道。 “自然。”仇彦将梦中所见悉数告知。 祝鸿雁在见到玉髓中那一缕浊气的时候他就已隐隐有了个猜测,听完仇彦所说的梦境之后更是不安。再伸手一探仇彦的脉搏,顿时心凉了大半。 祝灵囿见他神色一凛,不免心慌起来,问道:“怎么了师父?可是有何问题?” 祝鸿雁沉默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震动,强装镇定说道:“这位小公子无事。只是你师兄... ...祤儿他,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祝灵囿听闻一下皱起了眉头:“怎么会,师兄的玉髓都还亮着!” “听小公子所言,祤儿是被那人伤及了灵脉,又兼之怨气侵入心脉……” 祝鸿雁不忍再继续说下去,但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灵脉受损。 这意味着灵力将会失去控制,侵入心脉的怨气也无法靠自己运气来清除。如果继续放任怨气在心脉中肆意扩散,最后整个人就会被侵蚀成魔。 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按照师兄的性子,他会怎么做? 答案呼之欲出,但祝灵囿不敢相信,仍然在反驳,好像只要说服了师父,师兄就还是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可,可师兄的玉髓……” 祝灵囿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微弱,他已经连安慰自己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但只要师父没把话说死,他就还能抱有一丝希望。 祝鸿雁不忍看着他继续欺骗自己,把住他的肩膀逼着他接受现实:“自爆以后玉髓和人的联系就直接断掉了,里面不过是些许残留的灵力而已啊!” 自爆! 这两个字一出,祝灵囿顿时表情一滞,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也开始嗡鸣起来。整个人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后撤一步像在逃避什么,若不是祝鸿雁扶住了他几乎就要站不住。 身受重伤,怨气入体,无法靠着自己来清除身体里的怨气,身边又没有一个人能帮他。 他几乎无法想象师兄自爆时内心有多绝望。 祝灵囿死死盯着地面,捏紧了拳头颤抖着说道:“要是我早点赶到……” 祝鸿雁暗暗叹了口气,把着他的肩膀道:“那与祤儿交手的邪修不简单,连你师兄都败给了他,你去了也是白搭一条性命。为师倒是庆幸你没遇上那人能平安回来。人各有命,修仙之人更是如此。你没能救得了你师兄是命数,救下了这位小兄弟也是命数,你无需自责。” 他这话虽是在安慰祝灵囿,但说的时候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说完便立马看向仇彦说道:“既是命数让囿儿带你到此,从今往后你便入我门下,做我的弟子吧。” 仇彦担忧地看了祝灵囿几眼,犹豫了片刻才后退两步行礼:“弟子仇彦,拜见师尊。” “好,正式的拜师礼便等明日再行。今日天色已晚,你们,”祝鸿雁说着顿了顿,“你们先下去歇息吧。” 祝鸿雁道,说完看着祝灵囿还是不大放心,又补充了一句:“囿儿,逝者已矣。祤儿已经没了,为师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是。” 祝灵囿落寞道,转身和仇彦一同出了洗星阁。 此时已时至傍晚,余晖慵懒地散落在山峰阁楼间,映得人的脸颊红扑扑的。云霞在日月交替中不断变幻,美得像一幅画,两人就在这云霞之下漫步,然而谁也没有入画,谁也看不到这幅画。时光在指缝间一点点流逝。 “师兄。”仇彦突然出声唤道。 “嗯?”祝灵囿心中有事,一时竟没注意到仇彦已经唤他作师兄了。 “你师兄的事... ...” 仇彦知道他此时心里难受,想要开口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张口便成了个哑巴。 “我师兄他... ...他人很好,对我很照顾。从前师父忙碌没空带我的时候,都是他教我门内心法,带着我练剑,只是... ...” 只是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一招一式地陪他练剑,再没有人从山下给他带回喜欢的吃食,再没有人在他受伤时日日照顾他,也再没有人会亲切地唤他一声“师弟”了。 祝灵囿陷入回忆之中,停顿良久才道:“罢了,不说这个,回去我自会为他做法祈福。今夜你先凑合跟我睡一屋,明日我再让人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 这边待两人走后,祝鸿雁方才端了半天的镇定模样便瞬间崩塌了,整个人迅速萎靡了下来,脱力似的走到案边坐下,单手捧着吊坠,玉髓中时不时闪过的一抹流光几乎刺得他眼睛生疼。 第9章 这是上天对他的私心给予的惩罚吗? 祝鸿雁悲切地想,五指合拢紧紧握住手中的玉髓,深深地低下头,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都是我害了你……” 第4章 掌门座下亲传弟子总共四名,行过拜师之礼后,仇彦便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五弟子。 入门第一天,祝灵囿带着仇彦走遍了门派上下,一边带他认路熟悉地形,一边向他介绍门派个中事物。 玄清山派作为拥有百年底蕴的修仙门派,门下弟子众多,大都是慕名前来拜入门中潜心修习的,其中也不乏些许因为天灾人祸无处可归的流民百姓,门中有很多弟子就是年幼时被他们的师父给捡回来的。 这些流民百姓入了玄清山派,若是有志向修道,成功入道后经过辟谷便不再需要饮食。若是并无修道的心思,便做些后勤事务,也算得个容身之处。 世间万物皆有灵,以物种繁盛的深山中灵气最盛,修行之人大都选择在山中修炼,是以当世的几座仙山之上都有像玄清山派这样的修仙门派存在。 门派之外也不乏有天资卓越,仅凭自己的悟性顿悟入道的散仙,但那都是万中无一,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大多数想要修行入道的人还是会选择依附于仙门世家。而各家门派修炼悟道的方式又各有不同,玄清山派便是凭借上乘剑法《停酒歌》入道。 仇彦入门后便由掌门祝鸿雁亲自带着研习剑法。玄清山派一脉沿袭的剑法《停酒歌》一共有二十三式,百年传承下来的剑招只有十九式,其余的四式是数十年前门中出的一位天纵奇才所自创的招式。这四式承袭了停酒歌一贯的浑厚大气之外还另有一番飘逸凌厉,与之前的十九式浑然天成相得益彰,后来便被编入停酒歌中一同传授。 停酒歌二十三式俱是精华,修习起来不易。但仇彦还在王府时曾因着老师仇惠君的缘故有幸结识了一位剑术高手,跟着学习了一阵子剑术,之后也常常苦练,因此已经有了不错的功底,学习起来非常快。 教完整套剑法之后,祝鸿雁便带着张乐于张长老一同检阅。见仇彦一招一式动作到位,出剑有力,收剑自然,身姿灵动且脚下沉稳,整套剑法下来流畅利落,并无半分错处。 “你看如何?”祝鸿雁道。 “堪称武术奇才。掌门师兄的眼光自是不错,入门便收为亲传弟子。但眼下光是剑招练成还不够,须得看他入道后修行如何。”张乐于道。 “不错。且此子身份特殊,将来或大有作为也未可知。只是我如今即将闭关,少不得要请师弟代劳,多加照顾了。” “师兄要闭关?可是出了何事?” “你只当我是于修炼上有所感悟,要闭关修炼吧。我闭关后,门中事务就托付于你了。” 张乐于知道师兄必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便不再过问,满口答应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门中弟子修习完本门剑法后,师父们便不会再日日督促弟子练剑,让他们自行于一招一式之中领悟。若有领悟不通的地方,再向师父讨教。 自打仇彦学完整套剑法后,祝鸿雁就闭关不出了。没了师尊每日在旁指导,祝灵囿倒时常来与他切磋。练剑之道,不在于对剑招有多熟练,而在于实战之中能灵活运用。剑法是一成不变的,人对于剑法的领悟却各有不同。所以同样的一套剑法,有的人使用起来如滔滔江水气势磅礴,有的人则如同涓涓细流源远流长。仇彦在与祝灵囿切磋的过程中进步神速,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一整套停酒歌融会贯通。 除了喂招修习剑法之外,祝灵囿还时不时教他一些简单的符咒阵法。 符咒阵法又是另一门高深的学问,其中包含六爻八卦风水天象等各方面的知识,牵扯甚广。天下几大名山之中就有门派专攻此术,其中以丹丘山扶阳派最善符篆,鹤绝山仓钧派最善阵法。其余各派也不过学些避邪除祟的简单术法,再想深一步研习,若没有精通此术的人带领入门,再花上几年时间潜心研究,便难以得到寸进。 日子便在一天一天的修行之中过去,转眼间仇彦已在玄清山上待了有三年时间。 玄清山派一脉以剑气入道,自然以剑术为尊,门中时常举行些小型的擂台赛,鼓励弟子们在相互切磋中取长补短,谋求进步。 仇彦没愧对于张乐于长老亲自评定的“武术奇才”,近年来剑术愈发精进,最近一次的擂台赛中竟几乎将门中弟子都挑了个遍,人人啧啧称奇。 只是照理来说他剑术如此卓绝,对剑法的领悟本应超越常人,可他入门至今已有三年,却一直未能领悟入道。若不是没有灵脉灵力的加持,单凭剑术,甚至不比现下同辈中最强的弟子祝灵囿差多少。 祝灵囿一路看着仇彦走来,难免为他感到心急。旁人入门修习剑术,资质凡凡的须得花上两年时间学会整套剑法,再花上几年将一招一式研习透彻,之后又得花上数年时间潜心修行才会有所领悟,成功入道。这是世间大多数人修行所经历的路程。 至于像一派之中掌门长老的亲传弟子这样资质卓绝的,一年时间便可掌握整套剑法,两年左右便能将剑法融会贯通,再有一年半载的便可领悟入道了。而仇彦更是于剑道上有天赋,一年时间就已经将停酒歌学习透彻,如今在门派中更是于剑术上少有对手。三年时间,无论如何也该领悟入道了,可他却还一点即将顿悟的样子都没有。 第10章 而且他入门时间本来就晚,像祝灵囿这样从小便跟在掌门身边的,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入道了,时至今日已入道修行十年有余。仇彦十五岁才入门,如今眼看着再过两年就要行冠礼成年了,他却迟迟没有入道,让人如何不着急。 门派中人对这位武学奇才也是议论颇多。有的人佩服仇彦于剑术上的造诣,想着能多向他讨教些剑术上的门道;也有的人是对他的惋惜,在剑道上有如此高的天赋却迟迟无法入道前往更高的境界。但更多的是对这位天才的嫉妒,巴不得他这辈子都无法领悟入道,空有一身功夫也用武之地。 祝灵囿为他担心得焦头烂额的,他本人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仍旧是每日勤勤恳恳地练剑。他向来擅长接受现状,若是有朝一日能入道自然最好,若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入道,凭着这身功夫,将来入世做一旅人仗剑天涯,即便不能除魔卫道,也足够从恶人手中解救平民百姓,不算是白活了这一辈子。 玄清山派虽然设有禁制不允许平民百姓随意上山来,但其自负为修仙门派,理应为世间百姓辟邪除祟。因此且停亭的设置不光是禁制的分界线,也是百姓求援的地点。若是民间出现了奇闻怪事或是连官府都解决不了的离奇案件,便可写一封信放在且停亭。门派每隔几日便会派弟子下山查看。 这天下山的弟子从且停亭中取回一个信封,信上写道近日蕖杨城中突发离奇怪病,患病的人神志不清,口中呓语不断,对外界的刺激全然无感,只会不停地用双手抓挠全身,就算挠得血肉模糊了也不知疼痛似的继续挠。病人的家属已经请了不少郎中查看,都看不出是何病症来,于是只能写信向玄清山派求助。 玄清山派弟子平时不得随意下山,需经得门中长老同意持了令牌才能出去。祝灵囿得了这个消息,有意带着仇彦去历练一番,于是自请前往解决,在长老处领了令牌便去寻人。 平日里这个时间仇彦通常刚练完剑,正在后山瀑布中修行。祝灵囿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便直接到后山去找他,果然见他在瀑布下的石头上打坐,出声唤了唤他,奈何耳边瀑布声响太大,两人相隔又远,声音并未传入仇彦的耳朵。 时值六月入暑,天气炎热,祝灵囿见了这清澈凌冽的流水本就心痒,又见出声唤不动人,便干脆脱了外衣鞋子,一个猛子扎下去,贪得一身清爽。 祝灵囿潜到瀑布下方便从水中猛地探出身来激起一阵水花,甩了甩脸上的水,又用手把额前打湿的碎发捋到脑后,出声叫他。谁知这个平时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立即察觉的人此时居然毫无反应。 祝灵囿见状心中莫名赌气,定定地看着他,想着就这样盯着他看,看他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自己。过了一会儿见对方真没动静又有些心痒,正忍不住想伸手拍拍他,突然想起来师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人在坚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专注力会不断地提升,当专注度到达了一个水平,就会进入入定的状态。 在这个状态下,人对周围的环境会无知无觉,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恍若天人合一。经历过入定的状态后,人对事物的领悟就会提高一个境界。听闻当年天下赫赫有名的游仙白玉城就曾在入道前经历过短暂的这种状态。 而仇彦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正像是师尊所说的入定。祝灵囿顿时心中大喜,想着仇彦说不定就快要领悟入道了,当即不敢再打扰,退到一旁默默为他护法。 等到约莫一个时辰后,仇彦才慢慢地从入定的状态中出来。实际上祝灵囿到达后山瀑布时仇彦就已经入定了,真实的入定时间一定要比一个时辰更长,然而在他本人看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转瞬即逝。 他感到五感渐渐回到体内,眼前开始出现一些模糊不清的光影,耳边也逐渐响起似有若无的水流声。待到周遭的一切都稳定下来后才转悠悠地睁开眼,表情平静满足,仿佛刚经历过一场美梦。 这段时间祝灵囿就一直守在旁边,见仇彦终于从入定中出来,立即凑上前去。 仇彦在入定中对周围环境无知无觉,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人来了,微微一惊,见来人是祝灵囿,立马欣喜地唤道:“师兄... ...” 话还没说完,来人突然伸手一把把他从石头上拽下来。仇彦方才是盘腿打坐的姿势,两腿刚放下来就猝不及防被猛地拽了一把,当即便稳不住身形,一下扑到祝灵囿身上。两人双双跌进水里,扑腾了好一会才踩住落脚点,找到平衡从水中探出身来,面面相觑,随后俱是一笑。 祝灵囿看着眼前人,突然很想摸一摸他的脑袋,但手伸出去却总觉得手感好像不大对劲,这才惊觉两人身量竟已经差不多了。 当年仇彦被他带上山的时候不过十四五岁,比他矮了有半个头不止,是个看上去成熟稳重,但实际上久别亲人重逢时会忐忑到手抖,遇到困境时会无助,看到新鲜事物也会好奇惊讶的少年,谁知道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居然成长了这么多,真正长成了一个稳如泰山,宠辱不惊的男子汉。 祝灵囿感叹时光荏苒之余,自觉如今再摸仇彦的头已经不太合适了,但手都伸出去了总不能又收回来,于是硬着头皮揉了揉眼前人的湿发。 仇彦被他揉得很是舒服,忍不住笑了笑,问到:“师兄怎么到这里来了?” 祝灵囿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将自己的猜想和信中之事告知。 第11章 “如何?你自打入了门中便没有下过山了吧,正好趁此机会带你出去透透气。” 仇彦道:“自然是好。只是我尚未入道,于这件事上恐怕没有什么帮助。而且弟子入道之前不是不能下山么?” 祝灵囿道:“无妨,听上去大概就是被怨灵附体之类的小事,无需操心。张师叔看在是我带队很爽快地就同意了,令牌我都取来了。而且你今日入定,估计离入道也不远了,就当是提前感受感受我们修仙之人是如何除魔卫道的,怎么样?” 仇彦闻言也有些兴致勃勃,便应下了。两人回房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启程下山。 第5章 蕖杨城位于大燕中南部地区,南边靠着嵋山,东北方一条淇水流经,虽然不是什么人杰地灵之处,勉强也还算是个风水宝地。每年七八月份城中便会开满木芙蓉花,“蕖杨”之名中的“蕖”便是由此而来,这个小小的山城也因此得了个“花城”的美名。 时下虽然才到六月份,离木芙蓉盛开的季节还有些时日,但两人都迫不及待想一睹“花城”风貌,一下了山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蕖杨城。 到达蕖杨城时天色还早,本该是城中正当热闹的时候,可大街上却稀稀落落的只有几个人,街边不少铺子也都大门紧闭,整个城池透漏出一股死气。 两人面面相觑,都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按照信中所说,他们推测此处应该只有个别的人无意之中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他们只需要过来做做法除祟就好,怎么好端端的花城却突然这样死气沉沉?从玄清山赶来也不过几日的功夫,难道在这短短数日内城中又出了什么别的变故吗? 两人一头雾水,在路边拦下一个青年,向他展示蕖杨城向玄清山投递的书信并说明自己的来意,问他城中究竟出了何事。 那青年一听说是玄清山上的人来了,当即激动得热泪盈眶:“两位仙人可算是来了。您二位有所不知,这几天城中闹起了怪病,已经倒了不少人了,我若不是家中无粮不得不出来置买,哪里敢出门啊!” 那青年软骨头似的上来就揪着仇彦的衣服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恨不得都擦在他身上。饶是仇彦自己好脾气还搀着那人没推脱,祝灵囿反倒先看不下去了,不动声色地把人从仇彦身上拽下来,然后强忍着嫌弃问道:“那患病的人都是些什么症状,现在安置在何处?” 那青年没了搀扶,只能自己吸吸鼻子,用袖子一抹眼泪说道:“都收容在城中的济民医馆里。但是患病的人太多了,医馆容纳不下,只有最早患病的人在那,其余大部分的都在自己家里养着。” 两人看青年这副模样心里知道想指望他带路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得了消息就打算自己找过去,谁知那青年望着两人拦在前面,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祝灵囿顿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无奈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平安符塞给他,那青年得了符纸立时破涕为笑,千谢万谢走了。 济民医馆就开在城中偏东的位置,两人从东边入城本就相隔不远,又老远就能闻到淡淡的中药气味,因此没花多长时间便顺着气味找到了医馆。 尽管已经提前有了准备,但两人一进入医馆还是被铺面而来的药草气味给熏得忍不住皱眉。 进入医馆,见大堂左边靠墙立着一排中药屉子,右边原本应该是郎中问诊的地方,现在摆着几张桌子拼接在一起搭了个简易的床铺,上面几个病人正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发出低低的呻吟。祝灵囿隐隐瞧见几人身上似乎萦绕着一缕怨气。 医馆的伙计正在后院中煎药,听到前堂的动静出来查看,得知两人来历便去将郎中请了出来。 郎中彼时正在为后院安置的病人诊治,听伙计这么说一开始还不大相信,觉得那发了疯的曹家娘子是病急乱投医,居然相信玄清山上真有什么神仙。等出来见祝仇二人皆气度不凡,清逸出尘,倒真像是天人一般,又不免心生敬畏。 两厢简单介绍后,郎中向他们说起城中的情况来。 “也就是三四天前的样子,前一天夜里下了一场雨,第二天医馆里就接连来了好几个高烧不退的病人,伴随恶心呕吐,浑身无力,且眼眶虚浮发青。从症状上来看与其说是疫病,不如说更像是中毒。一天之内同样症状的病人越来越多,而且大都是住在城北城西的百姓。两位郎君从城东而来应该知道,我们蕖杨东边有条淇水,城东城北的人平时饮水都是去淇水。那城南城西的人离得远了不太方便,便靠着井水过活。这会儿出现症状的全是西南那边天天喝井水的人,官府那边就疑心是有人在井水中投毒,派了不少人去查,可这查了几日了也没一点动静。因为不知道究竟是何毒,我也只能一样一样的去试,但试遍了所有解毒的药方都没有效果。眼见着这些人越来越消瘦也没个办法,只能先拿汤药吊着。” “可您猜怎么着?本以为这事儿就是个恶性的投毒案件,那其余的百姓不去喝那井水也就罢了,谁知道没过两日,从未沾过井水的人也开始出现同样的症状来,只是没那么严重。这下子大家就都传说是疫病又起了。” 仇彦听罢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郎中问道:“那二位郎君可有什么法子?” 祝灵囿走到病人身边细细查看,翻了翻病人的眼皮,见双目无仁,确认的的确确就是被怨气浸染了。又挑帘去往后院,见后院也安置了不少病人,于是请医馆的伙计端来一个干净的茶杯。 第12章 郎中和伙计都好奇得紧,不知这位仙人要如何处理,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只见他伸出左手摊开掌心,右手两指并拢作刀,轻轻划向左手,掌心立即出现一道血痕,血珠连成串滚进杯里。 仇彦见状心中一紧,“哎”了一声下意识就想上前阻止,但随即便意识到祝灵囿此举是打算用自身血液中的灵气来压制病人身上的怨气。饶是知道如此,仇彦看着还是忍不住直皱眉。 祝灵囿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微屈手掌让血液能更快地流下来,一边还安抚仇彦说道:“没事”。 看着那血液一滴一滴滴进杯里,仇彦心中好似也有个小人在一下一下敲打他。他头一次怨恨自己为何还没能领悟入道。 血液盛过半盏,祝灵囿还没有停下,三个人都默不作声盯着茶杯看。等到血液盛满了整个茶杯,仇彦终于待不住上前一把抓起他的左手,郎中也很有眼力见的让伙计赶紧去拿纱布过来,亲自动手给人撒上止血药粉,又小心翼翼地把伤口包扎好。 祝灵囿难得见三个人同时为他操劳,居然生出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来,不由得心里带了几分得意,连带着感觉伤口好像也不疼了,酥酥麻麻的甚至有点暖。 祝灵囿等伤口包扎好后就嘱咐伙计去把血液兑水给医馆的这些病人分了。 若说郎中和伙计直到方才还对这两位玄清山上来的“仙人”半信半疑,那么眼下见这些因病折磨得面颊消瘦、呼吸短促,连睡梦中都不得安稳的病人在喝下血水后呼吸逐渐平缓,连面色都平静了下来之后,便彻彻底底敬服了。 伙计当下便改了称谓直呼祝灵囿为“神人”,恭敬之心溢于言表。祝灵囿当即表示自己担待不起,让两位继续叫“郎君”就行。 好不容易才等两人夸赞完,祝灵囿正色道:“听郎中所言,城中有相同症状的病人众多,我的血液有限,不可能每个人都分一点,只能先控制住这几个情况严重的。而且我的血液只能管一时安稳,要想根除还得找到灾祸的源头。我见信上所说,城中最早出现的怪事应该是那个中了邪发狠挠自己的人,不知道那人现在何处?” 郎中回答道:“那是曹家的大儿子,先前听说那人失踪了一阵子,曹家娘子还报了官府去寻,结果没几天人自己跑回来了,但是到了家中没多久就疯疯癫癫的不认人,只会浑身上下地挠自己。郎君若是想去看看,我让伙计带着你们去。” 三人到达曹家屋内的时候,曹家娘子已经哭成了泪人。 听曹家二儿子说,约莫半个月前,自家兄长夜间出了门就没有回来,家里人担心自发出去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人,只好找到官府求助。谁知官府那边说近日已经有好几个来报案说家中有人失踪的了,失踪地点失踪时间各不相同,他们找了许久一直没有线索,也正急得焦头烂额。正当一家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大哥突然又自己跑回来了。 刚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渐渐的就开始挠自己,总说自己身上痒。他们也请郎中看了,郎中都说他身上并无半点问题,但他就是觉得身上痒,不停地挠自己。慢慢地越来越厉害,挠得自己血肉模糊了也不知道停手,后来干脆神智也不清楚了。他们只好把人捆在床上,免得他再挠伤自己。 这期间他们请了许多城中名医来都束手无策。这时曹大娘子不知从哪里听说玄清山上有个修仙门派会斩妖除魔,可以救她夫君,她便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往玄清山,没想到还真把玄清山派的人给盼来了。 伙计听罢顺口又把刚才医馆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曹大娘子顿时心中充满了希望停止了哭泣,一家人全都以看活神仙在世的目光看向祝灵囿。 祝灵囿在这满怀希望的氛围中想,也许让这个伙计带路过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6章 两人来之前原以为就是个小小的怨灵作祟,谁知到了城中,不仅发现近一半的居民都被拉下了水,这会儿还从曹家老二的叙述中发现城内连续的失踪案件,而这失踪案件又跟曹家大儿子的中邪撇不开关系,几件事情之间相互关联。 祝灵囿本来就担心事情或许会比他们想的要复杂许多,能不能顺利解决都是个问题,这个伙计还带着一大家子人对着他一再吹捧,实在让他有点压力大。 仇彦明白祝灵囿心中的顾虑,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表示我也在,不必担心。祝灵囿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两人让过众人走到床边,俯身看那曹家老大的情况。 只见那人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面色痛苦地不时左右摇晃脑袋,一边口中呓语不断,仔细听去,似乎是在重复不停地说“痒”。一边时不时地挣动几下,像是忍不住痒想要用手去挠,但是四肢都被绳索限在四个柱脚上动弹不得,便把木床扯得吱呀作响。 家人虽然很贴心的在四肢套上绳索的地方都垫了厚厚的纱布,但禁不住他一直挣扎乱动,没一会又掉了下来,露出深深的勒痕。 曹大娘子见状赶忙上前把纱布捡回来垫好,一边看着丈夫难受得不住挣扎一边心疼地说:“这些日子把他拴牢了倒还好些,前些日子刚犯病的时候,常常把自己抓得血肉横飞,好像不知疼似的。夏天天气炎热,伤口本就好得慢,他还老控制不住去挠,那伤口直到这两天才好。”说罢忍不住又开始抹起泪来。 第13章 曹家老二于是问道:“我大哥情况如何?两位仙人可能治好他?” 一家人一时都望向两人。 祝灵囿皱了皱眉思索道:“此人与先前那些病人不同。医馆的那些病人只是被怨气浸染,受到的影响只是浮于表面表现出身体不适而已,所以用一定的灵力镇压即可,甚至身体强壮阳气旺盛的人过些时日便可自行消化痊愈。但此人印堂发黑,举止怪异,且神志不清,明显是怨灵附体所致。” 曹大娘子急道:“那又要如何是好?” 祝灵囿道:“那也不难,祛除即可。” 说罢右手两指并拢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举在胸前,口中低低念词,那符纸上的咒印就隐隐发起光来。他再用力向床上那人一指,符纸便径自向人飞去,没入那人的胸口中。 其他人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来,只觉符纸没入人胸口的那一瞬间,突然以符纸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蹿出一股劲风来,连床帘都被吹得猎猎作响。几个人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等劲风过去了,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曹家老大已经平静了下来,再过了一小会儿,人就慢慢睁眼清醒了过来。众人见状一齐围过去激动得痛哭流涕。 然而事情解决了祝灵囿却还是眉头紧锁,与仇彦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与人一道出了房间。两人一直走到小院后方,耳边才终于听不到屋内的喧闹声。 “师兄是在担心什么?”仇彦出声问道。 “你可知那医馆里的病人与这曹家老大的情况有何区别?” 祝灵囿知道仇彦还未入道,尚且看不出其中差异,因此并不真心发问,自己接着说道:“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有灵气自然就会有怨气。天生万物皆有灵气,因此灵气无处不在,是道家所说的一种清静无为的存在。而怨气大多生于人心中的怨念,因此天生便带着一种攻击性,医馆里的那些人就是被这怨气的攻击性所侵扰。但也因为着灵气无所不在,单个个体所产生的微薄的怨气通常不会存在很长的时间就会被周围的灵气慢慢净化掉,所以沾染上些许怨气实际上与日常感染风寒并无太大的区别。但是有一种情况不同。” “那就是同一时间,有大规模的人相继死去。”仇彦接道。 “没错,诸如洪水、饥荒、战争、疫病一类,大批的人同时死去会积攒很多怨气,这种怨气纠结合并在一起就会形成一股很强的怨念,这种怨念不仅会主动吞噬周围的灵气,还有可能由此诞生出一些怨灵精怪。先前我在澧山上救起你的时候,就是刚刚除掉渭州一带因为洪水而生出的水祟。” “那日我会出现在澧山,也是因为奉命去渭州治理水患,督造堤坝。” “嗯。怨灵因为生前遭遇不幸,所以死后附着在人身上,人就会不自觉地模仿怨灵生前的举动,那个曹家老大就是典型的被怨灵给附体了。你看他那情况,像是什么?” 仇彦思索片刻道:“总觉得浑身瘙痒,难以忍受......倒像是染上时疫的病人!” 祝灵囿道:“不错!所以这城中必定曾经发过大规模的时疫,所以才会产生诸多怨气生出怨灵来。但是这种由天灾产生的怨灵又与人祸造成的怨灵不同,他们并没有可以报复寻仇的对象,若是没有人故意招惹,一般是不会随意攻击伤害人类的。” 仇彦回忆着说道:“先前郎中就说曹家老大在发疯前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若是只有他一人,还有可能只是无意之中招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实际上那段时间里接连失踪了不少人,那就必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了。” 祝灵囿道:“这就是我担心的点,我们很有可能是遇上了邪修。城中居民大规模的被怨气浸染说不定也是同一个人干的。” “邪修……”仇彦喃喃地念道。 他对邪修的印象并不好,第一次得知有“邪修”的存在就是他第一天上玄清山,祝鸿雁说出祁祤死讯的时候。 那时候祝灵囿虽然没有过多的在他面前表现出悲伤的情绪,但是自打入门第一天带他熟悉了门派上下后就消失了好一阵子,他知道师兄这是回澧山找祁祤的遗体去了,只可惜是无功而返。 那时的他以为邪修都是十恶不赦的存在,但是后来师父告诉他有人以天地灵气修炼,自然也会有人以怨气来修炼,邪修不过是走的路子不一样。 只是怨气毕竟是人生前的怨念,是人心最黑暗的一面,而且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修炼的人往往不用费多大的力气,怨气就会自己往人的身体里钻,所以他们修炼起来非常快,并且往往很难掌控。很多邪修最后的结局都是性情大变,控制不住怨气被反噬至死。 仇彦曾经疑惑,既然如此,为何还会有人选择去做邪修。直到他听说门中有些弟子修行了七八年都没能入道,或是入道后修行十余年还不如旁人修行两三年的,他就能明白邪修这条没有门槛、又修炼极快的道路有多吸引人了。 祝灵囿接着道:“虽然邪修未必人人都会为祸世间,但他们以人的怨气修炼,终究于世人所不容,大多数人会小心行事,以免招惹到仙门引来清缴。但此人行事嚣张,出手狠绝,明显是为了力量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也不知道他抓走几个平民百姓的目的是什么。” 仇彦点点头,两人还要说什么,正巧这时曹家的人哭诉得差不多了,见两位仙人不在屋内就找了出来。 第14章 曹大娘子对两人感激涕零无以言表,恨不得当场就下跪磕几个响头再烧柱香把人给供起来,两人好不容易才拦住了。 等人平静下来,祝灵囿便问道:“敢问曹大娘子,蕖杨城中是否曾经发生过时疫?” 曹大娘子答道:“有的有的,我爷爷就是侥幸从时疫中活下来的那批人,他时不时地就会讲起那段经历。听闻当年那场时疫来得急,几天时间里就死了不少人,尸体一批接着一批的,好多甚至都来不及掩埋就直接扔在了后山乱葬岗。后来时疫结束后,官府担心尸体处理不好容易再生疫病,派人去掩埋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人敢往那里去。”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果然猜的不错。 那曹大娘子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丈夫那反常的表现倒真像是染了时疫一般,问两人是不是知道是何原因让他丈夫变成这样的,两人不答,反倒问起城中其他几个失踪的人是否寻回。 曹大娘子自打丈夫不省人事后就足不外出了,对城中之事并不知晓,反倒是曹家老二说人没找回,前日外出还见到王家的大娘不死心又出去找了一圈人没有找到,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 两人又问了后山乱葬岗的方向就打算离开,经不住曹家人一直劝,祝灵囿又想到仇彦还没入道辟谷,还得吃饭休息,就答应留下来用饭歇息一天,第二日再出发。 曹家为了感谢两位仙人治好了曹家老大,也为了他大病初愈补补身子,当晚就备了一大桌好酒好菜招待着。第二天听说了两人的目的还特地差人一路送到了后山脚下,只是人到了山脚下怎么也不敢再上山一步。两人表示谅解,自行上山让人先回去了。 打从昨晚起就见祝灵囿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仇彦见他既然没说出口便也只当不知,这会直到入了山中才开口说道:“师兄,你是不是担心此去可能有危险,不想让我跟着去?” 祝灵囿忍了好半天没说出口来,这下突然被人点破了,心中有点诧异:这小孩怎么看出来的? 他虽然心里好奇,嘴上却不肯服气:“知道你还跟着来?” 仇彦失笑道:“师兄早知道劝不动我,又何必再问。况且师兄这么厉害,想来也是心中有数,不然怎么也不会放任我跟着来吧。” 这话虽然有点讨好的意思,但说得也都是实话。 邪修虽然修炼起来很快,但在如今国泰民安的太平天下之中本就生存艰难,又有仙门世家四处打压,所以当今的天下之中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厉害的大邪修了。 祝灵囿在新一代的弟子之中又是翘楚,普通的邪修在凡人面前或许是可以生杀予夺的存在,但在他的面前根本掀不起大浪来。 所以他虽然担心仇彦肉体凡胎此去可能会受到些许影响,但也一直自负没有说出来。如今被仇彦轻描淡写地一语点破了,反倒心中释然。 这个师弟虽然平时言语不多,但他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 祝灵囿十分受用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护身符来一把塞给他。 仇彦笑着接过护身符,小心地贴身放进怀里:“师兄放心,我一定会派上用场的,绝不拖师兄的后腿。” 第7章 这后山之中到底是有处乱葬岗,林中阴森森地透着股凉气。祝灵囿有着灵脉护体还不觉得如何,仇彦自打进了山中就感觉有点寒浸浸的,在酷暑里冷不丁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虽然说是后山,实际上也不过是嵋山中一个没有多高的小山包,两人按着伙计所说的直直往山上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山包的顶端。 山的阴阳两面因为日照的关系树木植被的数量会有所不同,山阴一面的植物通常要比山阳一面的更加稀疏,树木的枝叶也不如山阳的繁茂。这一点两人早就知道,却也没想到乱葬岗一带因为怨气深重,竟直接将周围的一片植物摧毁殆尽了。 两人站在山包顶上,甚至不需要辨别怨气,一眼就能看到乱葬岗一带死气沉沉的一片。就像绵羊旺盛茂密的毛发中突然被人削去了一大块,光秃秃的很是突兀。 祝灵囿见此地怨气横生,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又塞给仇彦一个辟邪符,见他周身因为符咒淡淡笼罩着一层灵气,这才放心带头往山下走。 两人来到乱葬岗边,见四处散落着坍倒的墓碑,小坟包一个接着一个。周围还残存着不少略微破败的符纸,上面的符咒还依稀可辨。 看来当年官府不仅善后工作做得很到位,甚至还很贴心地特意请了人来做法。 但真正的修士写出来的符纸往往因为灵力的加持可以遇水不坏、经年不腐。这个乱葬岗上的符纸虽然符咒的部分并无错处,的确是可以镇压怨气的符咒,但持续时间不长就有了损坏,由此可见是个道行不高的人,或者干脆是个民间术士写的。没有灵力加持的符咒往往很难起到太大的作用。 两人细细围着乱葬岗查看了一番,不一会儿果然发现其中一处坟包被人挖开了。坟包内的泥土因为怨气的浸染变得异常的黑。可以看见由挖开的洞口延伸出去一条长长的泥土印子,印子直通往乱葬岗之外的密林,密林之中不自然地笼罩着一股雾气。 看来他们要找的邪修就在这片密林之中了。两人对视一眼,警惕地往林中走去。 没走多久祝灵囿就感知到了一股怨气,两人寻着那股怨气走去,越往密林深处走,林中的雾气就越是浓郁。感觉到距离怨气的中心越来越近了,祝灵囿就出声提醒仇彦,两人都下意识的把手按在剑柄上。 第15章 突然,一道紫光带着利风袭来,两人一直在警觉之中,瞬间就做出反应避开了。 那道紫光没击中人便直直打在了两人身后,紫光击中的地面瞬间炸出一个坑,激得尘土飞扬。 两人回头一看,见是张符纸,再一转头,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悠闲地向他们信步走来,雾气浓郁看不出是何人。 “三师弟,别来无恙啊。”来人出声道。 祝灵囿闻言一惊,冷冷地答道:“杜岳华?你竟然做了邪修?这城中之事,是你做的?” 那人冷哼一声戏谑道:“真不可爱啊。旁边这个是师父新收的弟子吗?也不知道带着人叫声师兄,上来就盘问。你不记得你以前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追着我叫大师兄的时候了?” 原来这人竟是他们的大师兄?入门至今只知道祝灵囿是师父的三弟子,祁祤是他的师兄,四师兄几年前自请废了灵脉入世做官去了,却不知道还有一个师兄到底是何人,门派中人也从来不提起,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仇彦心想。 祝灵囿仍是冷着脸回道:“你早就被逐出师门,不再是我的大师兄了,师尊也不是你的师父。我问你,这城中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那些失踪的人是不是你抓走的?” 那人只笑不答,反而说到:“别这么冷淡啊三师弟,一别多年,先让大师兄来看看你的长进。” 说罢就猛地从雾气中冲出带起一阵疾风,一瞬间就来到祝灵囿面前提剑劈来。祝灵囿见状一掌将仇彦推开,抬剑格挡,瞬间就和人交手数招。 两人师出同门,使的是同一套剑法,彼此都对对方的剑招了如指掌,打起来就像两面镜子互照。一方知道这一剑招的缺点在哪,该用什么剑招来攻其弱点;另一方又知道什么剑招可以弥补,该用哪一剑招来抵挡化解。 两人于剑法之上都已精通,分不出个高下,便只能在剑势上比斗。杜岳华的剑势如过江猛虎,出手剑剑狠绝不留余地。祝灵囿则如滚滚长江滔滔不绝,剑风凌厉之余不乏稳健。 交手之中祝灵囿发现杜岳华身上虽然隐隐带着一股怨气,但是怨气稀薄且仅仅停留于表面,并没有真正浸入经脉,也就是他并未堕入邪修,不过是个肉体凡胎。而他自己则因为着周身灵脉的助力,身形更加轻盈,感官更加敏锐,逐渐占了上风。 杜岳华见势不对,一个格挡抽身几步撤开,祝灵囿以为他并不是邪修,事情或许与他无关,便也没追上去,只冷冷看着人。 方才那人从雾中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和人打斗,交手之中身形太快,仇彦一直未能看清这个“大师兄”是何长相,如今看去见人一身黑衣发髻高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被逐出师门。只是自己明明是头一回见这位“大师兄”,他却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 这边杜岳华略微歇了口气,才对祝灵囿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师弟,剑法愈加精进。” 但他上一秒还是这样从容的语气,下一秒就恶狠狠地说道:“不过不知道和你师兄祁祤比起来,还差多少!”随即从袖口抖落一张符纸,扑上前来。 仇彦直到此时看见杜岳华身上突然黑气暴涨,才发现自己的这股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眼前这个“大师兄”,分明就是三年前,在澧山上将祁祤一掌打下的那个人! 自己当时做的那个梦明明那么明晰,坠崖的感觉甚至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怎么却偏偏忘了那人的长相! 仇彦是以第一视角看清了整个打斗过程的,知道杜岳华原本不敌祁祤,正是在身上怨气笼罩后才逼得祁祤无力抵抗最终跌落山崖的。眼下见杜岳华又用了同样的招数袭来,当即就提剑要上去拦住杜岳华,不能让祝灵囿接下这一剑。 奈何杜岳华有了怨气作为助力后攻势太快,只一瞬就扑到祝灵囿身前。祝灵囿心道不好,但人已近在咫尺,避无可避,不得不抬剑相抵。 谁知那剑触到怨气的一瞬间就不由自主爆发出一股灵力来,祝灵囿当即感觉身体自胸腔震荡出一股真气来,随即就震得他四肢发麻不抵杜岳华的攻势,一下被击退出去。 “师兄!” 这些变故都发生在一瞬之间,仇彦扑上去只来得及接住祝灵囿软绵的身体。祝灵囿只感觉四肢震颤几乎握不住剑柄来,随即喉头一腥,一口血吐出来。仇彦吓坏了,扶稳了人,连忙帮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祝灵囿摇摇头表示没事,但也确实受了不小的内伤,靠着仇彦将大部分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一时心中思绪万千。 也不知道杜岳华究竟是用何手段保持着凡人的躯体却又能使怨气附着在身上,让他不得不动用灵力抵挡怨气,却又受制于灵脉不能对凡人出手,不然又会像刚才那样被自己的灵脉反制重伤。 没想到几年时间他竟然修出这种邪术,若是让他将此术继续研究下去,将来必成大祸。现在仇彦身为凡人还可与之一战,但他毕竟是肉体凡胎,若是交缠久了难免也会被怨气所影响。眼下只能先从此处脱身,回去向门派求援再做打算。 杜岳华见他虚弱的样子在一旁大笑不止,随后阴阳怪气地说道:“被自己的灵脉束缚反噬的感觉如何?” 祝灵囿只死死盯着他,并不言语。 杜岳华见得不到回答倒也不恼,一边信步走近一边左右打量着祝灵囿惨白的脸,继而故意激怒他说道:“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和你那个二师兄一样蠢。我本来还想拿你试验试验我的研究成果,看来是没那个机会了。” 第16章 仇彦心中一咯噔,不动声色地扶着祝灵囿往身后拦。 祝灵囿听罢果然神色一凛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到地府去问你那宝贝师兄去吧!” 杜岳华说罢骤然发难,携带着怨气就向祝灵囿袭来。仇彦早有准备,一把将祝灵囿护在身后,提剑阻拦。 杜岳华看仇彦挡在祝灵囿身前,嗤笑一声不无鄙夷地说道:“好一对相亲相爱的师兄弟啊。我就先把你这小师弟杀了,再送你下去陪他!” 话音刚落便是一剑直直劈向仇彦面门。 杜岳华知道自己的肉体凡胎就是这些仙修的克星,自己只要携带着怨气与他们对上逼得他们不得不动用灵力,他们就会毫无反手之力任人宰割。所以他满腹信心地以为只这一剑就能让这挡在前面的小子和祝灵囿一样失去战斗力,甚至对方根本接不住一剑,所以这一击并未使出几分功力。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这一剑不仅被实打实地接住了,接剑的人还毫发无伤,分毫未受到影响。 谁能想到祝灵囿这个掌门座下的亲传弟子居然会带了个这么大年纪还没入道的凡人弟子出来除祟? 第8章 杜岳华愕然之余不免觉得有点可笑,一击不成便干脆收了手玩味地笑道:“三师弟,你们玄清山派是不是没人了啊?居然派了个这么大还没入道的弟子出来。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是不是师尊他老人家老眼昏花不会识人了,什么弟子都收?还是你这个亲传弟子竟然纡尊降贵出来带外门弟子了?” 仇彦向来心性淡泊从不在意这些轻言辱骂,自然没放在心上。而祝灵囿自打得知师兄祁祤就是死在了他手上后心中悲愤不已,早已忘了要如何脱身的事,只想着为师兄报仇。但他知道自己上去也无用,便只能寄希望于仇彦,没理会杜岳华的挑衅冲仇彦喊道:“阿彦!” 仇彦早想替祝灵囿向杜岳华报仇,得了这声便心领神会,提了剑主动攻上去。杜岳华见此人如此年纪了还没有入道,想来资质平平,并没怎么将人放在眼里,只随意挽了个剑花迎上去,谁知当即便被一剑挑开一道口子。 杜岳华不可置信地看了胳膊的伤口一眼,还没等作何反应,又是一剑当头逼来。他这才意识到可能小看了眼前这人。 也是,毕竟是亲传弟子带出来代表着玄清山派的人,不可能差到那里去。随即便正色起来,认真对待眼前的对手。 两人交手数招过后,杜岳华开始感觉到不大对劲了。 按理来说仇彦也是出自玄清山派,自然学的也是同一套剑法。任他天资再高,对剑法的领悟有多深,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了都还无法入道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自己这个凭借停酒歌领悟入道,而且已经有了数十年实战经验的人强。但在与之对战的过程中,他发现对方使用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招式。 这就使得对方对他的一招一式了如指掌,而自己却不知道对方下一招会是什么,因此不得不分心临时去找对方剑招中的破绽。 事实上,仇彦虽然也承袭了玄清山派一脉的停酒歌剑法,但其实只是半路出家,先前还在王府时就已经跟着一位剑术高手学了另一套剑法。所以实际上仇彦的出招糅合了两家剑法之长,以此长补彼短,两相结合,剑招之间衔接紧密,几乎找不到半分破绽。 停酒歌是玄清山派百年来传承下来的剑法,自然是精妙绝伦,但他早年于王府中学习的剑法也另有他的独到之处,所以仇彦一直不曾废弃。 先前在玄清山上的时候,他想着毕竟停酒歌才是门派的正统剑法,所以在和门派弟子切磋时也不敢用别的剑法,只有在私底下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偷偷地练,此事连与他关系最亲的祝灵囿都不知道。 虽然他也不是没想过,可能正是因为自己没有一心一意地研习停酒歌,所以才会导致一直无法入道,但他莫名觉得王府中的那段经历或许会是一场奇遇,将来总有用处。 于是就在今天,他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先前祝灵囿和杜岳华缠斗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旁观战,注意到杜岳华也是精通停酒歌剑法的高手。如果只是以同样的剑法与之对上,任凭他天赋奇高也不可能正面打赢一个比自己多了数十年经验的高手。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优势,他熟知对方的一招一式,对方对他的另一套剑法却一无所知。所以他一开始就做好了拼尽全力,使出全部看家本领的准备。 他只有利用好自己的优势,才有可能在这一战中胜出。 两人一时战得正酣,暂时分不出胜负。若是旁人在此看到仇彦一个少年郎对战一个比之长了十余岁的人还不落下风,甚至是主动进攻的一方,必然要感叹英雄出少年。但祝灵囿却在一旁看得手心直冒冷汗。 仇彦平时在山上与人切磋时总是从容不迫,剑法沉稳大气,今天却一反常态,攻势凶猛且剑法凌厉,剑剑直攻敌人要害。 眼下瞧着杜岳华似乎一直在被动防守,但实际上他是在摸索仇彦的出招逻辑,一旦被他找到了破绽,仇彦就将必死无疑! 他直到此时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怎么能因为一时怒火让仇彦去犯这个险! 仇彦入门时祁祤就已经死了,他甚至根本算不上仇彦的师兄,要报仇也应该是自己上,就算自己不敌死在了杜岳华手上也是自己修为不济的缘故,怨不得旁人。 第17章 但仇彦于这件事情上无关,他怎么会一时被冲昏了头脑,让仇彦去对上一个全盛时期连自己也打不过的人!祝灵囿一时气急攻心,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 正在此时,杜岳华出招了! 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少年的确很聪明。他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来弥补自己经验不足的缺陷。但缠斗的时间越长就会对他越不利,因为只要自己摸透了他的剑法,他就再没有可以倚仗的优势了,所以他才会上来就以破釜沉舟之势不断地发起进攻,企图在自己摸透他的剑法之前将自己击败。 他的两套剑法糅合起来的确杀伤力非常强,且攻劲十足,但两人相差的实战经验到底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任他如何进攻,自己也总能凭借多年战斗经验带来的敏锐直觉躲避化解。 眼下自己虽然暂时受制于对方密不透风的攻势,不得不陷入防守的状态,但相对的,以对方这种一味进攻的方式,只要自己卖一个破绽,对方必然会立即抓住机会攻其一点。那么与此同时,对方最为薄弱的防守弱点也会直接暴露在他的面前! 两方换血,吃亏的一定是对方。因为只要自己把剑上附着的怨气灌入对方体内,凭他的肉体凡胎立刻就会失去战斗力,那么剩下一个祝灵囿也就不足为患了。 这时杜岳华堪堪躲过一击突刺,下一击劈砍也随之而来。他打定主意不再做防守,挽起攻势直直迎上去,胸口顿时冒出一阵血花,身形也顿了一顿,就见仇彦果然抓住机会一剑当心刺过去。 上套了! 杜岳华当即不闪不避,对着仇彦一剑拦腰向上挥去。 哪能想到仇彦等的也正是这个时机!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是另一套不为人知的剑法,但对方到底比他多了十数年的经验,哪能这么轻易就被他一个小辈给击败了,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单凭剑法来打败杜岳华。 他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杜岳华自然也会。杜岳华的优势很明显,除了那十数年的实战经验,就是他身上附着的怨气。 对方的确可以靠着实战经验不至于抵挡不住攻势,甚至可以用怨气来做威胁,但同样的,自己也可以靠着两套剑法与之对抗。也就是两厢较量,凭借着各自的优势可以堪堪打成平手。 如果杜岳华只是为了重创玄清山派中人泄愤,而他也只是为了从对方手底下逃脱,如今打成平手其实就已经不必再打下去了。 但杜岳华对玄清山派众人恨之入骨,想要取自己的性命,那就势必会利用他身上的怨气来让自己丧失战斗力。同样的,自己想为师兄报仇,也会拼尽全力要取对方性命。 这种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落败。 所以他才会一改往日风格转而不断突进,看上去好像是杜岳华在打斗中卖了个破绽给他,但实际上是仇彦从一开始就在给他下套,引诱他做出这一选择。 杜岳华一剑向上劈去,只见仇彦一剑刺来却在中途突然收住手,随即整个人委身从剑下转过,正好躲过了他的斜劈。那人再一转身,一剑斜劈下来,杜岳华当即喷出一口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打从与人交手开始就已经被算计了,那人一早就看清楚了形势,一步一步把他吃得透透的,自己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 他再也没法狂妄地笑出声了,转头就跑。仇彦哪里会就此放过他,一路追上去,谁知刚追进雾里,林中就传出一阵奇异的声响。 仇彦不敢再深追,停住步伐细听,似乎是很多人在同时向自己靠近,浓雾之中看不分明。他隐约觉得来者不善,警惕着周围一步一步向后退。 这时,右边林中突然窜出一个浑身笼罩着黑气的人,那人不由分说赤手空拳就冲着他扑来,他堪堪错身躲过了一个,身后不知何时又窜出来一个,竟然是和先前那个一前一后堵他退路,他来不及闪躲,顾不上那人身上的怨气就要出手格挡,结果没等他出手,那人突然就被一道白光击倒在地。 仇彦回头看去才发现是祝灵囿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了。 方才情急之下祝灵囿怕仇彦被怨气侵染,没仔细辨认是何物就直接甩出一记灵力暴击打了过去,谁知道那人身上怨气那么重,居然也是个凡人,当即就被震得又吐出一口血来,站立不稳就要倒下去。 仇彦赶紧上去扶住人就要往外面退,谁知祝灵囿已经虚弱到根本没法靠自己站立了。仇彦只好半蹲在祝灵囿身前把人背了起来,一路小跑往林子外面去。 仇彦实在担心祝灵囿的身体情况,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伤成这样。 祝灵囿伏在他耳边虚弱地说:“是灵脉的限制。我们修士比普通人强太多,这会打破世间的平衡。所以自打入道身体中出现灵脉起,我们就会被限制不能对凡人发动灵力攻击,一旦触犯就会被自身灵脉反噬。杜岳华就是利用这个限制让我无法反击的。师兄当时恐怕也就是这样着了他的道,才会不敌杜岳华死在了他手上。” “那刚才那些人呢?他们身上的怨气重得连我都看得见了,也还是凡人吗?” “你还记得杜岳华刚才说过的话吗?他说要拿我来试验他的成果。刚才那些人恐怕就是他口中的‘成果’,城中失踪的人多半就是他抓来做实验了,居然让他弄出这等怪物来。要是让他们跑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第18章 “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你都伤成这样了,逃出去要紧。” 仇彦背着祝灵囿在林间狂奔,打算原路出了林子从乱葬岗回到城中。谁知好不容易跑到林子边缘已经能看到乱葬岗光秃秃的土地了,却突然瞧见前方也冒出几个浑身是黑气的人影,正朝他们缓缓走来。 第9章 仇彦见状脚步一顿,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方才与杜岳华缠斗那么久本就消耗了他不少体力,刚才又背着祝灵囿在林间跑了这许久,早就汗流浃背,体力所剩不多了。 眼前面对着这群活死人,若是自己还在全盛时期,拼尽全力兴许还可以侥幸逃出去,但如今体力不支,又背负着重伤的祝灵囿,实在行动艰难。 只不过犹豫了这片刻的功夫,仇彦听到身后一阵响动,回头就发现之前的活死人也追了上来,带着一身明晃晃的黑气,赫然与前方的黑影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他站在其中看着活死人快速逼近,大脑飞速运转,一时竟找不到能让两人脱身的办法。 祝灵囿知道他心里为难,不想拖累他,挣扎着就要下来。仇彦哪里不清楚他的心思,连忙往上抬了抬手把人背稳了。 祝灵囿无力挣扎,只好伏在他耳边说道:“这些东西是冲着我来的,你把我放下自己逃出去吧。我虽然没力气动弹了,但体内的灵力还能为你抵挡一二,足够你逃出去了。” “不行,你灵脉已有损伤,绝对不能再出手了。你就好好在我背上歇着,压制住灵力别再被反噬了,我会带你出去的。” 仇彦侧头语气坚定地说道,可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他的眉头早就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了,他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在安慰祝灵囿,还是在骗他自己。 祝灵囿心想他倒是想压制住灵力,但灵脉受损,灵力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随即他就感觉喉头一腥,强行把血咽回去了,咬牙道:“别任性了,你一个人... ...还能勉强逃出去,带着我,必死无疑。” “是你在澧山上把我救起,我就算把这条命还给你又如何。” “傻不傻,你是自己命大活了下来,我到那里... ...不过是刚好捡到你而已,哪有什么救命一说。” “若不是你在澧山上夜夜护着我,只怕我早被猛兽吃了都不知道。我无家可归,也是你带我回玄清山,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大不了就死在这里,黄泉路上也不叫你一个人孤单。” 祝灵囿听罢伏在他肩上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这师弟,真没白疼他。 “这次都是我不好,自负地把你带上来,你... ...” 祝灵囿还待继续说些什么,突然闷哼一声。仇彦知道是那些活尸带着怨气越来越近,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的身体了,不由得担心地说道:“你别说话了。我说过,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话音刚落,一个活尸就迎面扑了上来。仇彦背着祝灵囿没法用剑,只能提起一脚将它踹远。紧跟着又是一人,他堪堪侧身躲过了。 这些活死人一个接一个冲着他扑来,虽然并不像先前在深林中碰到的那样迅捷灵敏,只会无意识地攻击人,并不难对付,但是仇彦背着祝灵囿难免有些畏手畏脚的,一个不小心被抓出一道伤来,那些怨气就会立刻趁虚而入。 他有意在躲避中往林子外围靠近,但他无法用剑,没法将那活死人一击击倒,就只能任着他们不知疲倦似的上演车轮战,频繁消耗他的体力。只要一有闪躲不及的时候,他就宁愿把自己送上去,也不叫那些活死人碰祝灵囿一下。 那些怨气不断地由伤口钻入他的五脏六腑,没过多久他就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大不如前了,身手也越来越慢。 这时,他刚委身躲过一人,力竭得忍不住以膝盖撑地歇了一会,没成想身侧立刻就有一个活尸觑机扑来。他被怨气侵入体内,五感早就丧失了大半,这会一时反应不及,眼看着那人冒着浓郁黑气的手伸向背上已经神志不清的祝灵囿,顿时心急如焚,绷紧了浑身肌肉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从澧山下来回到都城的时候。那时的他明明只想一辈子做个悠闲的王爷,若是君主有事便安心辅佐身后,若是君主无事便做一逍遥散人,却偏偏被命运戏耍卷入储君之争中,曾经的兄友弟恭一夜崩塌,可他无能为力,除了被迫接受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他好不容易才放下了都城的一切,来到玄清山以仇彦的身份结识了这些良师益友,遇到了祝灵囿这个对他比对亲兄弟还好的师兄。可这样的日子至今不过持续了三年,难道就要在今天再次因为他的无能而结束吗? 仇彦在下山的这短短数日里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他感觉自己之前在山上那自以为是的淡薄就像是个笑话,没有力量他什么也做不了,和三年前抛下恩师被迫出逃的自己没有半分区别。 那时的他是因为不想争,但如今不一样了,他有了想守护的人,他必须拥有力量!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开始不断地呼唤自己的名字,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仿佛直接从脑中炸开一样。 “仇彦... ...仇彦... ...站起来,你要保护好他... ...仇彦... ...起来... ...给我站起来!” 仇彦浑身一个激灵,顿觉有什么东西从胸腔渗透出去蔓延至全身,随即他就感觉到周身的疲惫感一扫而光,紧接着身上就突然爆起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 第19章 灵力湛蓝汹涌,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那些扑上来的活尸瞬间就被这股火焰击退,一下飞出几米远。 他心下一惊,却也来不及细想是怎么一回事,赶紧背着人下山了。 仇彦找到曹家大院求助的时候,祝灵囿已经昏迷不醒了。曹家老二见人早上还好好地上后山去了,没想到下午就满身是伤地回来,想来后山之中的确出了不小的事,居然让两位仙人狼狈至此,于是赶紧将人迎进来,送进房中好生照看着,又去请了郎中来为两人治伤。 仇彦自打突然爆发出灵力之后,身体内的怨气就已经被自行清除干净了,因此身上只有些被活尸抓出来的皮外伤,等郎中为他把伤口清理过后再包扎好就没事了。 而祝灵囿身上的伤多是被灵脉反噬而导致的内伤,兼之被怨气侵染影响,郎中帮不上忙。于是仇彦就将众人避退,自己照着祝灵囿当日为曹家老大驱邪时做的那样,帮他把身体里的怨气祛除了。至于灵脉反噬造成的伤,就只能等他自己慢慢修复。 祝灵囿这一昏迷,就足足睡了两日多才醒。醒来就见仇彦正在床边的桌子上曲肘撑着脑袋看闲书,他一有动静对方立即就察觉到了,放了书本就过来把人扶起坐好,又去一旁倒了杯清水给他。等他喝完,接过杯子放回桌上,又来床边坐下,问道:“师兄现在感觉如何?” 祝灵囿略微活动活动筋骨,发现除了灵力有些滞涩以外,别的什么病痛都没有。他回想起昏睡前的经历,哪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才能全须全尾回来的,忙抓着他的手腕道:“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呢,没受伤吧?” 仇彦道:“我没事,只是些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祝灵囿不放心,扶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还探了探他的脉,确认人的确没事才道:“那就好,那我们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仇彦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与他听。 祝灵囿听罢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你也太乱来了,要是没入道呢,和我一块死在那里吗?” 仇彦没回答他的问题,定定地看着他道:“反正我不会丢下师兄。” 祝灵囿被这双眼睛看得没辙,只好泄了气,习惯性地伸手就要摸他的脑袋,半躺着差点够不着,仇彦就自己凑近了低头给他摸。 祝灵囿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对了师兄,为什么后来我用灵力把那些活死人击退,却没有遭到反噬?”仇彦问道。 祝灵囿思索了片刻道:“我想那些活死人后来应该是承受不住太重的怨气直接堕魔了,已经算不得凡人了。看来杜岳华这次的实验成果不太如人意。以凡人之躯承载怨气这种事本来就很逆天了,他居然还妄想以怨气来控制活人,实在有损阴德。话说回来,那些活死人后来怎么样了?不会跑出来了吧?” 仇彦摇摇头道:“我之后不放心特意回去看过,发现那些活死人都不见了,城中也没有传出什么怪事来。” 祝灵囿沉默了片刻道:“看来是杜岳华不死心,自己又折回来把活死人领走了。不过这一遭我都以为差点要交代在那了,没想到你居然危急关头入了道,倒也算是因祸得福。那你现在是已经有灵力了?” “嗯,你瞧。”仇彦说罢伸出右手摊开掌心,未见如何动作手心就燃烧起一团蓝色的灵焰来,只是火焰时大时小,忽明忽暗,可见他还未能完全掌握这种力量。 祝灵囿见状脸上阴霾顿时一扫:“你莫非真是天才不成,刚入道就能有这么强大的灵力的,你还是头一个。” 仇彦受到这般夸赞却没觉得高兴,反而想起了入道时那个在脑海中不断呼唤自己的人,他又莫名联想到当时在澧山上做的那个梦,总觉得两者之间或许有什么关联,于是犹豫了片刻才问道:“师兄,祁祤... ...是个什么样的人?” 祝灵囿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是因为没能杀掉杜岳华,心里有愧吗?阿彦,这件事本来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不对擅自把你牵扯进来,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仇彦心中始终有疑惑,但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嗯”了一声接着祝灵囿先前的话问道:“那你刚才所说的魔又是何物?” “控制怨气的人是邪修,被怨气所控制的就是魔。虽然凡是被怨气深入心脉又无自主意识的都称之为魔,但这实际上只是个笼统的说法,真正的魔是指仙修成魔。” “仙修成魔?” “嗯,怨气入体会放大人心中的恶意,攻击人心最脆弱的部分,从而就有可能产生心魔。心魔一旦出现,修士就会时刻处在内心的煎熬之中,若是有朝一日无法克制自己的心魔,就会一念成魔。要知道,修士的身体素质要比凡人强太多了,一旦真正堕魔后果不堪设想,断不会像先前那些活尸一样好对付。” “那先前可有发生过仙修成魔的事?” “据我所知是没有。一般的怨气想迈过自身灵力这道坎侵入修士的心脉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就算侵入心脉,能入道的修士通常心性坚定,并不会那么容易就产生心魔。” 仇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之后两人又在曹家歇息了几日,等到祝灵囿灵脉的损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就一同去城东城南的几处水井做了净化水源的阵法,观察几日确认城中百姓的确已经没事了,这才向曹家众人辞行。 第20章 曹家众人千恩万谢地一路将人送到门口,有不少城中百姓听说了两位仙人的事,也跑来向两人道谢,一下子将曹家大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番真是多谢了两位仙人了,若不是你们,我们这些老百姓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有个老妇人说道,他的儿子就是当日在医馆中喝了祝灵囿的血好过来的。 曹大娘子立马接着说道:“是啊。那日那人跟我说玄清山上有仙人可以医好我丈夫的时候我还不太信,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送了封信上去,没想到还真给我们蕖杨城迎来了两位活神仙。” 两人听闻俱是一愣。 玄清山派确实一直在为民间百姓避邪除祟,但是作为修仙门派,门中弟子行事一直很低调,除了玄清山脚下的几个城镇,其余的地方很少有人知道玄清山上的确有这么一个门派。而且玄清山派通常也是在山中的星盘上感应到某处怨气涌动,主动派人下山除祟的,这种真正是收到求救信件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此他们在从收到那封求救信起就一直很疑惑,怎么会有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写信来向玄清山求救,写信的人又是从哪里得知玄清山上有人可以救命的。如今听到曹大娘子这么一说,自然怀疑起来。 祝灵囿当即便问曹大娘子道:“你说是何人告诉你玄清山派能救人的?” 曹大娘子见他突然这么严肃地问自己话,一时结巴了起来:“诶?啊,我,我不认识。那日我丈夫突然就犯了急病,我正急着去找郎中,刚跑出来就碰到个算命的道士,拦着我说知道谁能救我丈夫。” 仇彦接着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曹大娘子回想了片刻,说道:“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自称道士但是一点也不像个道士的样子,我不太相信他又一时心急就没在意他长什么样,不过那人身量很高,足有八尺有余。”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辞别了众人向后山乱葬岗走去。 至此,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就已经很明晰了。 杜岳华自打被逐出玄清山派之后就一直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玄清山派众人,所以一直潜心钻研符咒,想要设法控制怨气让怨气短暂地附着在人身上,利用修仙中人被灵脉限制的弱点来对付他们。 杜岳华想要控制怨气,自然就会寻找怨气横生的地方。最开始在澧山的那一次,很有可能就是他想借渭州水患的怨气来实验,不想被路过的祁祤发现,这才有了他的第一次尝试。 但是怨气毕竟攻击性太强,附着在人身上久了难免会对人体产生影响。长此以往,若是有朝一日控制不住,就会怨气入体成为彻底的邪修。 祝灵囿在第一次和杜岳华交手的时候就发现他体内还留有一丝怨气未除,很有可能就是他已经开始控制不住,正在慢慢成为邪修了。 而他一旦成为邪修,再对上仙门中人不仅毫无优势,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各大仙门世家追杀。因此后来他一直潜伏在暗处,开始考虑如何用怨气来控制活人,让这些浑身承载着怨气的活死人成为他的武器。 直到三年后,他才终于有了进展。于是特意放出曹家老大这个诱饵,又告诉他们玄清山派的存在,让曹家的人写信求救,引他们下山来此。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来的会是祝灵囿和还没有入道的仇彦,而且他的这次“成果”也并不尽如人意,活死人没撑多久就被怨气逼得彻底成了死人。也得亏这次是这两人来了,若是换了其他的弟子,很有可能就栽在他手上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杜岳华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要报复玄清山派弟子,抓走城中的老百姓也是为了做他的实验,他完全没有必要对城中其他的人下手。 所以在城南和城西的百姓被怨气浸染并不是杜岳华刻意为之的,而是杜岳华此举将后山乱葬岗的符阵破坏了,让乱葬岗的怨气又开始肆虐暴涨了起来。 先前济民医馆的郎中就说过,是雨后才出现的病人,因此实际上是那场雨自嵋山而下,经过乱葬岗被怨气污染,又渗透进地下河,经由井水进入了人的口中,才会突然出现那么多被怨气侵染的人。 两人一边交流着对这件事的揣摩推理,一边到了后山乱葬岗。 “没想到这看着破破烂烂的符咒居然还真有点用处,看来民间道士也不乏有真本事的人。”祝灵囿说道。 两人又合力重新设下了阵法。 “只是这么想来,师兄当时很有可能是替我死的。”祝灵囿感慨道,“若是我先一步到达渭州,遇上杜岳华再被他一掌拍下山崖的人就是我了。” 祝灵囿站在晨曦之中,透过林间枝叶望着夏日烈阳缓缓升起,眼睛被晨光刺得有点发涩。 仇彦站在他身旁,一同感受着清晨日初时林间的幽静,回想起那日脑海里出现的声音,良久才道:“若是祁祤师兄早知结局如此,想必也一样会选择保护好你吧。” 祝灵囿心中震动,时隔三年,强撑了三年,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嗯。” 是啊,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人。 第10章 两人回到玄清山,向张乐于长老汇报此次蕖杨城之行的任务结果,并将杜岳华之事详细禀明。 张乐于听罢震惊道:“当真如此?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他竟已研究出这种邪术,难怪连祁祤也死在他手上。这个孽徒,被废了一身灵脉还如此兴风作浪。” 第21章 他不禁回想起掌门师兄的那个二弟子,实在是个有能力有担当,又谦虚有礼的好孩子,明明上次任务回来就可以接替掌门之位了,偏偏在这种关头出事,实在是可惜。 祝灵囿义愤填膺道:“是,只可惜这次让他跑了。还请师叔做主,为师兄报仇!” 张乐于道:“他如此对我派的弟子下狠手,就算你不提,我也自然容不得他。况且他已堕入邪道,若将来长成为祸一方的大邪修,岂不败坏我玄清山派的名声,断不能放任他继续为所欲为。不过眼下他的活尸虽然还未炼制完成,但到底对我门派中人来说是一种威胁,门中弟子不能毫无防备地就下山捉人。” 他沉思片刻,又接着对两人吩咐道:“这样,我手书一封信,请扶阳派协助此事,让他们想办法制出能克制活尸的符咒。你二人亲眼见过活尸,对活尸的情况最为了解,就由你们去丹丘山向扶阳派掌门云醉月说明情况。等得了符咒回来,我便立刻派弟子下山追捕。” 祝灵囿和仇彦得了命令当即便准备立即下山,刚转过身又被叫住。 祝灵囿问道:“师叔还有何吩咐?” 张乐于道:“你五师弟是在危急时刻顿悟入道的,灵脉尚不稳固,此去丹丘山地势凶险也多有不便,待我为他行过固灵之法后你俩再去也不迟。” 罢了又看向仇彦说道:“你今夜戌时来正德殿,我会为你行固灵之法,加固你的灵脉。” “是。” 两人于是行礼退出。 凡人修仙是凭借一门上乘心法入门,再于勤学苦练之中潜心钻研,最终借由对心法的领悟参破入道。而领悟心法的过程通常是一个非常枯燥的修身练性的过程,往往需要经过漫长的等待,循序渐进才会于心法之中窥破一丝天机,成功入道。 这样入道的人,他们的灵脉是在领悟之中一点一点拓宽的,会非常稳固,只是直到真正入道之前本人都感受不到灵脉的存在。 但其中也有不少特殊的例子,有些人在长时间的修行之中对内功心法的掌握会越来越高,于领悟之上却一直不得寸进,但他们中的部分人会在某一天得到启示突然顿悟入道。 这样的弟子灵脉是在一瞬之间拓开的,极不稳定,需要有灵力高强的人做法为他们稳固灵脉。 但是灵脉拓开的具体情况到底如何,在可以凭借灵脉修行使用灵力之前谁也看不出来。所以门中弟子只要有人入道,就会由掌门长老一辈的修士来为他们稳固灵脉。 固灵之法说来也简单,就是由一位灵力高强的修士将强大的灵力灌注进人的身体,替他打通浑身灵脉之后再打入一枚符咒加以巩固。有的人刚领悟入道时或许灵脉还不通畅,经此一术后也不必再自己费力去疏通灵脉了。 仇彦于夜里酉正三刻到达正德殿外等候,戌时正点,张乐于开始运功为他行固灵之法。 两人一前一后盘腿而坐,张乐于将一股灵力汇聚在右掌之中,由后背一掌将灵力打入仇彦体内。 灵力在仇彦体内的灵脉之中游走。 张乐于白日里听说仇彦是在危急时刻才突然爆发的,下意识地就以为他是顿悟入道,没想到探查之下,不仅发现他的灵脉非常宽畅稳固,完全没有像顿悟入道突然拓开的灵脉那样震荡不稳,还发现他的体内已经有了不少灵力,几乎可以比得上旁人修行近十年的程度了。 也就是说祝灵囿在叙述的时候所说的灵力不稳定,并不是因为灵脉不稳固导致的,而是这股力量对于仇彦来说太强大,才会让他一时控制不住。 更神奇的是,常人若是在刚入道时就接受这么强大的灵力,往往会因为灵脉不够宽阔而承受不住,但他的灵脉却较之旁人还要更加强韧有力,因此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看来此子早有奇遇。 张乐于不禁想起掌门师兄闭关前曾经问他觉得这孩子资质如何,他当时只道“堪称武术奇才”,实际上是觉得他在剑术一道上的确很有天赋,若是潜心修炼钻研,将来或许能够得上当年自创停酒歌四式的那位奇才也说不定。但是他在修仙一事上的根骨和剑道天赋比起来不过尔尔,永远也不可能到达那种程度。 所以掌门师兄闭关前虽然让他多加照顾,他也只当是掌门座下的普通弟子对待,并未太过上心。加之仇彦这几年来迟迟未能入道,他更是不抱希望,觉得还不如好好培养近年来在修仙一事上展现出越来越高天赋的祝灵囿。 谁知如今仇彦不仅顿悟入道了,还已经拥有了这么强大的灵力。就算他根骨凡凡,凭白多了这十年功力也足够追上其他的天赋英才了。 看来掌门师兄早就察觉到了这孩子的与众不同之处,所以才会一入门就收为亲传弟子亲自教导,还嘱托自己好生照看。如此想来自己倒是辜负了掌门师兄的嘱托。张乐于想。 因为探查到仇彦的灵脉很通畅,所以他并未再费功夫为他打通灵脉,直接将符咒打入体内就让他回去了。 仇彦从正德殿出来,见有一人早在殿外等候。那人见仇彦出来便也迎上来,走近了仇彦才发现原来是张师叔不久前刚从外门弟子中选拔上来的弟子胡越桃。 胡越桃虽然年纪不大尚未入道,但是于剑法之上有独到的见解领悟,气势磅礴的停酒歌剑法在她手上使出来有如涓涓细流一般轻盈灵动,且出剑速度非常快,对决之中反应异常灵敏,根骨奇佳,因此入门仅仅两年的时间就被张乐于长老看中,收入门中作为亲传弟子。 第22章 胡越桃平日里总是一个人闷头苦练,不太与门内其他弟子交谈,无事时脸上总是带着点冷若冰霜的疏离感,但一双眼睛最是澄澈,毫无心机。 不熟的人难免会觉得她孤高自傲难以亲近,但是熟悉她的人便会被她的认真真挚所吸引,所以内门的这些长辈师兄都很喜欢她,欣赏她的天赋能力之余也很认可她的为人。 胡越桃几步走到近前打招呼:“师兄。” 仇彦道:“越桃,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胡越桃道:“刚才练剑的时候突然有点领悟,但又好像不大对,就想来向师尊请教请教。听说师兄已经成功入道了,恭喜师兄。” 仇彦点点头:“嗯,多谢。” 胡越桃道:“师兄在入道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感受?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向你好好讨教讨教。” 仇彦笑道:“你入门才刚到两年,急什么。明日我得和祝师兄一同下山办事,等回来再跟你好好聊聊。长老师叔正在殿内呢,你先去吧,我也要回去准备准备了。” “嗯,那我等师兄回来,师兄慢走。”胡越桃说道,自己进殿去了。 第二天两人领了令牌和张乐于长老的手书,一早就下山前往丹丘山。 丹丘山与玄清山虽然同为仙山,但两者情况截然不同。玄清山只是因其风景秀丽且山间云雾缭绕而得了个仙山的美名,实际上人人都能去得,因此门派还须得特意设下禁制将门派所在之处与外界分隔开。而丹丘山却是因其多为悬崖峭壁,一般人根本登不上去,门派甚至不需要做任何措施就能安心在山上修行。 也因着其地势险峻常人所不能及,绝巘之上又多生怪柏,且山峰高耸直冲云霄,于是便被当地人认为是神仙所居住的仙山。有道是“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丹丘山也由此而得名。 凡人入道修炼灵脉中充满灵力之后,会觉得身体轻巧很多,平时只需要略微一提气就能窜出去很远的距离。因此丹丘山虽然对于凡人来说是个不可攀登的高峰,但对于修士来说不过是个几步就能飞跃上去的寻常之处。 两人来到山脚下望着面前通天的峭壁,对视一眼,同时提气飞身上去,一路踩着崖边凸起的怪石着力向上登。 祝灵囿担心仇彦刚刚拥有灵力掌握不够熟练,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因此一直默默缀在他身后一步。但他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仇彦到底于苦练剑术中获得了不错的功夫底子,脚下沉稳有力。就算没有灵力作为助力,单凭他的身手,多花些功夫也可以攀上去。 两人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丹丘山峰顶。只见山峰之上殿宇楼阁错落有致,石砌牌楼之上浮雕精美绝伦,其间雄伟大气与玄清山派的简淡古朴完全不同。仇彦乍一看去,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皇宫后院。 守在牌楼下的弟子见两人从山脚上来竟然连大气也不喘一下,知道是哪家仙门世家的得意弟子带着任务来了,因此不敢怠慢,上前恭恭敬敬地问了两人的来意,随后自行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一身红衣,发髻半束的女子信步从阶梯而下,向两人走来。 还未等人走近,就听那女子开口道:“灵囿哥?” 说罢从阶梯上一跃而下,红色的衣角在身后翩翩翻飞。 女子一跃来到两人面前,随后单手叉腰站定,嘴角噙笑看着二人。 第11章 女子略微一歪头,直直盯着祝灵囿说道:“果真是你。我听说有玄清山派弟子上门求见师尊,就猜到可能是你,特意来看看。” 只见女子五官小巧精致面色红润,因为婴儿肥面颊略微圆润带着点稚气,看样貌分明是一副邻家小妹的模样,脸上却带的是与面容不太相符的英气。 虽然个子娇小,面对着祝仇二人几乎要仰头说话,但一双眼睛杀伤力十足,即便仰视着二人也丝毫不减飒爽气度。 祝灵囿见了来人不掩喜悦地说道:“浸月?当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认不出来了。” 女子道:“是啊,说来上次见面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可是自从四年前的天池论道起就一直关注着灵囿哥了,灵囿哥却不记着我,天天跟着大师兄往外面跑都不带我。” 祝灵囿道:“那你可怪不着我,这得找你大师兄去。” 女子笑了笑,道:“说来当年天池论道灵囿哥就凭借剑术技惊四座,如今只怕更加精进了吧。下一届天池论道想来也快了,不知道灵囿哥什么时候能指导指导我剑术,好让我也在比试中出出风头。” 祝灵囿搭上仇彦的肩膀说道:“想学剑术何必找我,我师弟如今的剑法可要比我强多了。” 女子道:“当真比你还厉害?那你还不快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祝灵囿这才介绍起来:“这是我掌门师尊新收的徒弟,我五师弟仇彦。”末了又转头对仇彦说道:“阿彦,这是扶阳派掌门座下关门弟子,江浸月。”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颔首致意,算是互相打过招呼认识了。 江浸月于是问道:“你们这回来可是有要紧的事?若是没有不如多待几日,也让我好讨教讨教。” 祝灵囿道:“我们此番来是想请贵派帮忙做些符纸,兴许会停留两日吧。” 江浸月欣喜道:“那正好。师尊现在正在观云堂与长老议事,这会儿应该也听说了通传消息正等着你呢。你们若是识路可以自行过去,若是不识,反正一会儿通传门生也会来带你们过去,我呢,就先走了。” 第23章 祝灵囿一时差点气笑:“你这小丫头,能不能客气一点,也不说尽地主之谊带带路。你到底干嘛来了?” 江浸月笑道:“就说了只是来看看你啊,现在人看到了,我也可以走了。我呀,还要去好好练功呢,晚点再来找你。” 说完也不等回应,几步跃上台阶就走了。 祝灵囿看着人走远,不禁失笑摇摇头。 仇彦见那女子很是奇特,好奇问道:“师兄,他们扶阳派一脉善符篆,为了方便拿取符篆按理来说应当是宽袖居多,我见这几个守门弟子也都是宽袖,怎么她反而将袖口束紧了?” 祝灵囿笑了笑回道:“那束紧衣袖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她的符纸。他们扶阳派的人虽然以符篆闻名,但符篆到底是软若无骨的东西,符纸本身并没太大的杀伤力,所以你会发现他们门派大多数弟子还是会佩戴习练一种兵器防身。但是江浸月身上从来不携带任何武器,因为她的符篆就是她的武器。你是没看过她打架的时候,她腕上缠着的那些符篆既可以作为符咒单独发挥作用,又可以在她的掌控之下可以组合变换出各式各样的武器。” 仇彦听闻不免觉得有趣:“先前只知道不同的符篆有不同的效用,本以为扶阳派中人也就是扔出符篆做辅助之用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用法。” 祝灵囿道:“是啊,我当时第一次见到也觉得实在巧妙。不过这一招式并不是一直都有的,而是现今扶阳派掌门云醉月的独创功法,所以当年她一个女子才会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一派掌门。只是此功法习练不易,真正能练成的人还是不多。” 仇彦不禁佩服道:“这个云掌门当真是个女中豪杰,看来江浸月也是个极具天赋之人了,倒是莫名让我想起了越桃师妹。” 祝灵囿道:“是啊,两人倒都是有天赋又努力要强的人,只可惜越桃现在还没入道,等将来越桃也入道了,不知道这两人交上手来谁会更胜一筹。” 没过多久,方才去向掌门通报的弟子就回来了,领着两人前往观云堂。 两人见过掌门和门中其他长老,递上张乐于手书,将活尸的情况详细告知。 几人听了俱是神色凝重,当场便细细交谈起来。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面色沉重地说道:“以身附魔,炼制活尸。这手法,倒有点像那个人。” 云醉月神色一凛道:“您是说,那个人?当年那场围剿有数名高手合力围杀,他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必死无疑。就算侥幸留得一口气也是废人一个,数十年过去怎么也该死了,不可能会活到现在。而且若真是他,怎么会连那么点怨气都控制不住。” 那长老听罢觉得也有些道理,点点头道:“是我多心了,不过此事也不容小觑。” “于长老说得是。”云醉月思索片刻,对两人说道:“此事我已知晓了,不日便会与众长老合力研制有关符咒。这几日就请两位在鄙派歇息,待符咒研制出来,我会派弟子与二位一同下山,助力贵派追捕杜岳华。” 说罢便派弟子带着两人去客房歇息了。 等弟子将两人分别安顿好出了房门,仇彦便直接去隔壁房中找祝灵囿了。两人在桌边坐下一人沏了一杯茶,仇彦开口问道:“师兄,方才他们的对话... ...你可知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是何人?” 祝灵囿两手托着茶杯蹭了蹭了杯口,思索了片刻道:“听说数十年前扶阳派出了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叛出师门,结果成了一时举世骇闻的大邪修。听闻那个大邪修创造出了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符咒,方才说这话的那个长老许是经历过那段时期,对那些奇怪的术法有所见闻吧。” 仇彦问道:“他们是怀疑杜岳华背后另有高人指使?” 祝灵囿喝了口茶,道:“也许吧,用符咒驱使怨气这种事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成的。我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天才究竟有多厉害,不过杜岳华在被逐出师门前在符篆一术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当年入的不是我玄清山派门下,而是善符篆的扶阳派,也许今时今日会有不同的成就。” 两人还待再说些什么,就听到一阵衣裙翻飞的声响,随后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江浸月在门外敲了敲门:“灵囿哥,我进来了。”随即也不等回应便直接推门而入。 祝灵囿见那抹红色的人影进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也没等我应声就直接闯进来,要是我在里面不太方便呢?” 江浸月笑了笑,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你们两个大男人大白天的还能在屋里干嘛?” 随即自顾自地走进屋里,转身在两人边上坐下。 “方才说好的,陪我出去练练,如何?” 祝灵囿推脱道:“我俩连夜赶路跑到这里来,这才刚坐下没歇一会,还累得很。明日吧,明日陪你好好打一场。” 江浸月听完就急了,说道:“不行,明日我就不得空了。你带了个那么大的消息过来,明日我和其他亲传弟子都得去师尊处一同研究,师尊说了要让我们趁此机会多学学。等我们符咒研制出来你们又得着急走了,哪还有时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难免有点拂了人家的面子了。祝灵囿不禁觉得心累,正要勉为其难的答应她,不想仇彦抢在前头回话了:“不如就由我来吧,我也很想领略一下江姑娘的风采,不知意下如何?” 第24章 祝灵囿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平时在山上他总是低调行事,从不主动找人切磋,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积极,莫不是看上那小丫头片子了? 江浸月闻言倒是惊喜:“好啊,听灵囿哥说你比他还要强,我正想见识见识呢。随我来!”说罢起身扭头就出了房门,仇彦紧随其后。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两人直接从他面前蹿没影了,祝灵囿莫名心中不快,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江浸月将两人带到练武场。练武场上的其他弟子看到她带着两个修士过来,知道是又抓人来陪她喂招了,纷纷很有自觉地往外围撤,将中心地带腾出来。 祝灵囿由着两人往练武场中心走,自己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待着,没一会见一人打着招呼朝自己走来了。 “阿囿!这儿呢!”那人在人潮之中挥着胳膊示意。 “流景?你也来看热闹啊。” 来人是扶阳派掌门坐下大弟子流景,与祝灵囿从小便相识,祝灵囿的许多符咒还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两个人私交甚好。 流景越过人群走到祝灵囿身边,熟稔地伸长胳膊搭上他的肩膀说道:“好兄弟,你可算是来了,那丫头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都快给我耳朵念起茧了。” 祝灵囿嗤笑道:“你要是哪次下山的时候也带上她不就早没事了。” 流景叹了口气说道:“你可饶了我吧,我就是为了躲她才老下山的。再说了,我不也是为了你好吗,她要见着你了指不定就赖着你不肯走了。” 倒还真是她的性子,祝灵囿想,笑了笑没接话。 流景看他没接话,转而看向场中的两人说道:“诶,这人谁啊?劳动我们祝大天才亲自带着,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阿彦吧?” 祝灵囿闻言一挑眉,侧头盯着流景说道:“叫谁呢?阿彦也是你叫的?” 流景也一挑眉,回视着祝灵囿说道:“谁让你每次说起就是‘阿彦’,‘阿彦’的,我又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祝灵囿抿嘴瞥了他一眼,别过头说道:“少扯淡,我肯定说过的,是你自己不记得了。他叫仇彦。” 流景道:“噢,仇彦。看上去不错嘛,想来是已经入道了?不过他今天可是要倒霉了。” 祝灵囿疑惑道:“怎么了?难不成这小丫头又练出了什么神功来不可?” 流景痛心疾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一直精力旺盛,跟个武痴似的成天找人陪练。那路数又复杂多变,跟她打过的没一个不哀嚎的。” 祝灵囿笑道:“得了吧,说别人我还信,你收拾这个小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流景道:“你也说是我了,可有几个像我这样的?而且你这几年没见,她可是比以前厉害多了,各种组合打得人防不胜防,你看看就知道了。” 第12章 祝灵囿虽然嘴上说着“我家阿彦可厉害了不比我差多少”,但其实心中还是很忐忑的,不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会是如何。 他曾经在天池论道上见识过江浸月的厉害,这小丫头各种武器使得得心应手,组合招数变化多端让人难以揣测。 不仅会使用本门的各种符咒限制对方走位,还会使用不少阵法来给自己增幅,算得上是最全面的修士。 虽然她年纪尚轻经验不足,而且入道时间不长没有多强大的灵力,实际上真刀真枪的打起来未必是个多强的对手,但在与人缠斗上,她的难缠程度绝对是一等一的。 这边两人走到练武场中心,互相行过抱拳礼后各退几步站定对峙。 围观的弟子中有不少人都参加过四年前的那场天池论道,认得玄清山派的三弟子祝灵囿。眼前看着场中这个被祝灵囿带上来的眼生修士都好奇得很,不知道他是何修为,能不能打得过江浸月这个在丹丘山上无法无天的小魔女,一时议论纷纷起来。 江浸月于各种兵器上虽然都有涉猎,但广而不精,实力也限制于此,所以一直在努力磨炼自己的各种武道。但丹丘山一向以符咒为尊,门派中人于各家武道上只是浅尝辄止并不深究,就连她的掌门师尊云醉月也只会使一门长鞭,因此江浸月一直苦于找不到精通的剑道师傅教引她。 后来在天池论道上被祝灵囿精湛的剑术一眼吸引,就一直很想向他讨教,但始终找不到机会。后来得知大师兄流景与祝灵囿是知交,就时常缠着大师兄让他找祝灵囿学习剑术,回来再教自己。 这么一来流景倒是被迫跟着学了不少剑术,但是到底远不如祝灵囿本人厉害,更教不了江浸月什么东西,因此她一直闷闷不乐记在心里。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有机会向人讨教了。虽然不是直接与祝灵囿交手,但眼前的人是祝灵囿亲口夸赞比自己还强的人。或许这句夸赞里多少会带点主观的水分,不过祝灵囿既然这么说了,自然就有他的过人之处。 她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四年了,此刻已经兴奋得连手都在打颤,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右腕上缠着的符咒也随之在灵力的操控下腾空而起,绕着她的手腕旋转飞舞。 仇彦见她已经做好准备,便也拔剑出鞘,剑尖指地说道:“江姑娘,请。” 她闻言忍不住兴奋地笑了笑,右手一挽,那缠绕着的符咒就随着灵力翻腾起来,汇聚成一股长鞭握在手中。 “请指教!” 第25章 江浸月说罢,先发制人甩起长鞭。此长鞭虽然不似常见的鞭子那样用长条的皮革制成,而是由一张张符纸汇聚而成,但符纸上书符咒而且经由使用者灵力加成,早就比寻常的皮鞭还要坚韧了。 江浸月持鞭侧身在空中一个回转蓄力,随即一鞭甩出去,当场就带起一阵劲风来。仇彦敏锐地侧身躲过,鞭子就重重地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若非身处高峰,这一鞭肯定一早就扬起一阵尘土,迷得人眼睛都瞧不见了。 江浸月见一鞭不中,借力收鞭回身又是一鞭甩去。长鞭在她手中上下翻腾起舞,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之余力道也非常之大,只听得长鞭在空中漱漱响起破空之声,片刻功夫就是一连好几鞭甩出去。 以长剑对长鞭,不仅不好出剑格挡,一不注意还很有可能被她一鞭子缠住剑身给甩出去,所以仇彦在长鞭攻势之内长剑攻势之外不敢随意出手反击。 但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她凭借手长的优势持续消耗自己。只见他迎着长鞭迅猛的攻势,几个腾空转身之下躲过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不断向江浸月靠近。 江浸月见状自然也不会给他和自己近身交手的机会,当即便几个转身甩起气势汹汹的鞭幕来,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逼得仇彦不得寸进。 凭借仇彦现在的灵力,面对江浸月这个入道不过几年的人完全可以用灵力强行突破她的鞭幕,但是这样一来就违背了他与人切磋交流的初衷,因此他并未这样做,而是细细观察着鞭幕之后江浸月的一举一动,不过眨眼间就觑准鞭幕的空隙一剑刺去。 江浸月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破绽,当即便将长鞭化解为一张张符纸,自己一个后翻堪堪躲一剑,随后单手撑地。 眼见鞭幕既破,仇彦立刻就抓住机会上前与她展开近战。江浸月见人一瞬之间就逼到身前,当即便站起身来向后一跃退开一段距离,随后将符纸汇聚成一柄细剑双手紧握,打算迎面接住下一剑。没想到仇彦这一击竟然灌注了不少灵力,两剑相撞灵力激荡起一阵劲风,她的细剑差点坚持不住四散开来。 感受到二者之间灵力的差距,江浸月不敢再大意地正面接剑了。不过这一击过后仇彦也没有再靠着灵力压制对面,方才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以符纸铸成的细剑强度到底有多大,这一击看来由符纸汇聚而成的武器强度也是随着使用者的灵力而变化的。 几招过后江浸月察觉到仇彦的试探意味,便也不再拘束。两人开始正面进行剑术上的对决交流。 江浸月用符纸制成的是一柄左手细剑,剑身小巧轻便,使用起来非常灵动敏捷。原本她在入道前也是用着修士中最常见的右手剑的,但是她身材娇小,长长的剑身使用起来难免显得笨重,因此习练起来总是不得要领。但她又倔强好强,越是掌握不了的东西她越是想征服,于是便开始整日地拼命练剑,连本门绝学符篆都丢之脑后。 云醉月知道她脾性难改,就教导她,并不是大众认可的东西就是好东西,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让她尝试着用些更加轻便的剑,还特意着人造了一把细剑给她,这样之后她才开始练习细剑。 不仅如此,为了方便自己在打斗中能同时使用符咒打出措手不及的效果,她还特意学成了左手剑。并且为了契合细剑的特点,弥补自己力道不足的缺陷,她摒弃了太过倚仗力度的劈砍和上挑,转而将突刺作为自己主要的攻击手段。 于是祝灵囿就看到场中那抹红色的人影出剑奇快,转瞬之间就能连续打出好几发突刺,而且总能凭借轻巧灵便的身形化解仇彦的一次次进攻,一边右手还时不时地打出几记符纸来限制对方的走位,使得对方的攻击方位一直处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在场外的人看来或许会觉得江浸月此时正占着上风,处于主动发起进攻的一方。但只有身处其中的江浸月知道,与其说仇彦是在被动接招,不如说是自己密不透风的突刺根本就奈何不了他那看似笨拙的防守。 对方就好像看穿了她的每一步举动一样,总是在自己突刺到达之前就已经抬剑格挡了,要不就是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剑尖别开。对方虽然也没那么容易能碰到自己,但是自己也奈何不了对方分毫。 江浸月把这种情况归咎于自己的力道和速度不够,于是剑尖撑地在空中一个回转躲过一击之后,她左手持剑回收,右手并指点出,做出进攻之势,随即脚下就旋起一个阵法来。她再一出手,力道和速度都和刚才大有不同。 如果说仇彦直到刚才都还在故意放水给她喂招,面对江浸月的攻击他甚至都不需要用太大的幅度振剑就能尽数挡下,如今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了。 只见江浸月带着脚下的阵法一路左突右进,不时还用阵法和符咒相结合,在半空中凭空做出一个落脚点来,踏着落脚点从四面八方向仇彦突进去。不仅如此,江浸月左腕上缠着的符咒也开始漂浮了起来,变成一根根棱刺围绕着仇彦。 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袭击从各个方向而来,将仇彦整个人困在中间。在场的人看了个个唏嘘不已,一边为场中的男子感到悲哀同情,一边为正在遭此劫难的人不是自己而感到幸运。 流景在一旁靠着祝灵囿的肩膀捏着自己的下巴,摇摇头啧啧说道:“你家师弟也算是厉害的了,好久没见那丫头这样使出全部本事了。” 第26章 祝灵囿看得正着急没搭理他,眉头都开始皱起来了。 江浸月那小武痴打得兴起了出手是不分轻重的,仇彦那家伙要是坚持不肯用灵力打压制,这一波肯定是要受伤了。 此刻不管是谁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仇彦捏了一把汗,但是他本人却丝毫不慌。不如说,他等的正是这一刻,等到江浸月使出浑身解数来对付自己,这才是他之前循循善诱想要看到的。 打败全力以赴的人才有意义。 江浸月现在的突刺和之前对他进行的正面连续不断的突刺不同,是借由符阵作为着力点进行的小段的冲刺。这样的冲刺虽然一瞬之间爆发力非常强,但是攻击范围只限于剑尖的那一点,所以实际上并不难避开。 难缠的是她的符阵是随机出现的,只存在一瞬间之后又散开出现在下一处,让人防不胜防。除此之外又有一圈棱刺时刻围绕着他旋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根就会落下来。 打到此时,与其说是一场武力上的对决,不如说更像是两人在心灵上的博弈。 第13章 江浸月的组合攻击速度不可谓不快,但仇彦也不是那种偏笨重的力量型修士。而且符阵出现的位置虽然不可预测,但是江浸月的下一步举动却是可以根据她的身形来提前推断她的大致攻击方位的。 因此仇彦凭借着自己敏锐的直觉预先对对方的动向作出判断,十分有技巧地接下或躲避了江浸月的一次次突击,几个回合下来并没有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 江浸月见光是自己一个人的攻击还不足以打败对方,索性右手一挥将那些围绕着仇彦的符咒全部催动起来,配合着自己的突进打得他分身乏术。 仇彦在躲避江浸月的突刺之中知道这些符咒铸成的棱刺防不胜防,便干脆不防了,只注意闪避会对自己造成较大损伤的棱刺,并且开始主动反击。 虽然眼见着他身上七七八八的皮外伤越来越多了,可他还是根本就没有显示出疲态来,依旧是在游刃有余地与她对招。 江浸月开始有些急躁起来。 到底为什么?四年前明明都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就算是他刚好在天池论道结束就立即入道了至今也不过四年时间,而自己在四年前参加天池论道的时候就已经入道有近一年了,为什么自己的灵力却完全比不过他?他甚至一直都在有意压制着灵力,可自己还是打不过他,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了,却居然奈何不了他分毫。她至今为止的自信到底算什么? 打到现在江浸月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讨教剑术的初衷了,她的求胜心开始作祟,鼓捣着要使出浑身解数来打败眼前的人,她不信对方真就这么强,也不信自己的上限就止步于此。 她开始在踏着符阵调整身位的同时布下一张张符纸,她要设下阵法,将面前的人困死在阵法之中,她一定要打败他。 强烈的求胜心让她的速度开始越来越快,出手也越来越狠。但她没想到的是,正是她的这种胜负欲让她棋差一招走错了路。 她的意图太明显了,甚至不再借着进攻掩饰身形,开始直挺挺地踩在设阵的每一步位置上,以至于在设下第三张符纸之后被仇彦看穿目的一眼预判了她下一步的落脚点,随即整个人被抓住肩膀一把从阵中甩了出去。 江浸月反应不及,布下的各种符纸瞬间散落开来。她堪堪站稳身子,眼看着仇彦又持剑朝自己袭来,还不想认输,又调动起周身的符纸汇成一把把短刃朝人打去。 仇彦手起剑落将短刀尽数打回符纸的形态,一个闪身到了江浸月面前。 她还想奋力一博,只一瞬又铸起细剑格挡,但她俨然已乱了心神,这一剑直接被仇彦一剑挑开,细剑当即脱手散落成数张符纸,整个人也被剑气振得脱力地向后连退几步,随后终于被一剑指在了身前,剑势凌然带着一股劲风,将她的发丝都挑了起来。 江浸月被这一剑打得猝不及防。若是刚才自己在真刀真枪的和人对打,那一剑早就直接捅穿自己的喉管了。 她惊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随后才大口喘起气来,心脏狂跳不停,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发现仇彦都已经收剑入鞘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好像刚才自己的全力一击在他看来不过是饭前热身一样。她忍不住捏紧拳头来,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吗? 场外的人也被仇彦刚才那一剑的气势给震住了,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交谈起来。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居然把丹丘山的小魔女给打败了。 祝灵囿见两人终于停手了,撇开流景的胳膊直接就冲了上去,抓住仇彦的肩膀看着人身上零碎的伤口,脱口就想骂他,但看着对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唤自己“师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想了想又还是觉得不痛快,忍不住伸手重重拍了他一下,说道:“你好好的跟人比试就比试,有什么就用什么,干嘛藏着憋着放着灵力不用非得把自己搞成这样?” 仇彦笑笑说道:“我想让江姑娘打得尽兴。” 流景这时也优哉游哉地过来走到江浸月身边,嗤笑一声说道:“哎呀师妹,你这小魔女也有被人收拾服帖的一天啊?” 江浸月好一会才回神,用力地锤了流景一拳没理他,走到仇彦身前抱拳说道:“这一架打得畅快,多谢仇彦哥指教,浸月心服口服了!以后仇彦哥也别生疏地叫我江姑娘了,和灵囿哥一样叫我浸月就好。” 第27章 仇彦回道:“好。” 祝灵囿伸手搓了搓江浸月的脑袋,说道:“臭丫头打舒服了吧,看见你仇彦哥一身伤没有,还不快好吃好喝招待着。” 江浸月头发都被他蹭乱了,挣扎了两下没挣脱,求饶道:“啊知道了知道了,我一会就给你们送金疮药过去,晚上我下厨请你们吃点好的,你快放开。” 流景一听说江浸月要亲自下厨,当即眼睛都亮起来:“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一起蹭个饭?你入道之后我就再没尝过你的手艺了,我的好师妹。” 祝灵囿闻言这才放了手,看江浸极不情愿地答应了流景的请求,说道:“金疮药就不必了,你赶紧去准备着饭食吧,今晚我可就等着吃大餐了。”说罢扶着仇彦的肩膀就先走了。 两人经过那些看热闹的弟子身边时又引起一阵骚动。众人皆道不知玄清山派何时又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来。 仇彦几乎是被祝灵囿一路推着走出练武场的,离了人群就被架着直接运气起身,几乎脚不沾地的回了住所。 一进房门祝灵囿就直接把人按在了凳子上,抓住他的手腕撩起袖口就要给他上药。袖子撸上去一半又顿了顿,看着他这一身到处都是伤的,觉得还是直接脱了方便点,想了想干脆就直接动手解起他的腰带来。 “诶,师兄,”仇彦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拽着外衣,“我自己来就好。” 祝灵囿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道:“哦,好。那要不你还是沐浴后再上药吧,我去给你打点凉水来,泡着伤口也不会那么疼。” “嗯,劳烦师兄。” 仇彦看着人带门出去了,心里莫名惆怅起来。 祝灵囿出去没一会儿就见流景找过来了,那人几步小跑到跟前说道:“诶,干什么去啊,不管你家师弟了?” “我不是要给他上药么,出来打点水让他洗过了再上药。你又跑这干嘛来了?” “还不是小师妹心里过意不去,自己又不好意思嘛,打发我送点药来。正好,你也别去打水了,我回去用符咒给你放一桶水就行。” 仇彦在房内刚脱下外袍,祝灵囿就带着流景一起回来了。祝灵囿看着他那身鲜红的血迹在白色里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刺眼了,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师兄这么快就回来了。”仇彦一时有些意外,随后看向祝灵囿身旁的流景问道,“这位是?” 方才比试完没说几句话就被祝灵囿拉走了,仇彦还一直不知道这人是谁。 “这是流景,扶阳派掌门的大弟子,来给你放洗澡水的。”祝灵囿毫不客气地说道。 流景听闻也不在意,听到祝灵囿介绍自己就冲着仇彦笑了笑,本想跟他说今日见他的实力大为震惊有机会也想切磋一下,但看着那身伤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只好作罢,说着“你们聊,不用管我”,自己到里间放洗澡水去了。 祝灵囿看着仇彦那一身伤怎么看怎么刺眼,忍不住要上前说道他两句,却见他目光跟着流景一直到了里间,正要开口说什么。祝灵囿一眼明白了他的心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要是想看就去看吧。” 心事被一眼看破,仇彦愣了一下,随即会心一笑。 两人进里间的时候流景已经在浴桶底部画好了符咒,清澈的水正以符咒为中心慢慢流淌出来。 “这是引水符。将引水符的一端放在水源,另一端就可以直接从水源处引水过来。这个符引的是后山清泉的泉水,可能稍微有点凉,不过对你身上的伤有好处。” 流景解释道,等水差不多蓄了有大半桶了,便伸出右掌灌注灵力将符咒抹去,水流立刻就停了下来。 “你先好好泡一会,要是感兴趣来日我可以教教你。” 流景说完和祝灵囿一起退了出去。 两人到了前屋,流景却没急着走,说是来送药的也没把药拿出来。祝灵囿直觉他有什么话想说,便开口催促道:“怎么了?有话就说,支吾什么。” 流景顿了顿才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浸月那丫头,我看她今天打完好像不太高兴。你也知道她被两家人给宠坏了,一向自负又太过好强,所以我才一直不愿意跟她打,能躲就尽量躲着。只是谁知道你师弟居然这么猛,远超出我的预料,今天这一战怕是伤到她的自尊心了。” 祝灵囿道:“你太多虑了吧,浸月不是什么内心软弱之人,这一战后只会更加刻苦。不过也是,任谁被一个从没听说过的人随随便便地就拿捏了自然会信心受挫。但阿彦不是一般人,未必会比我差多少,我可是提前说明白了。怪只怪你们太小瞧阿彦了。” “倒也是,他临危处变的能力的确非常出色,我也未必及得上他。不过他真的是刚入道不久吗?我瞧他在灵力上把师妹压制得死死的还留有余力的样子。”流景疑惑道。 “也许阿彦真就是那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吧。我也不大瞧得出来,他总能给人惊喜。” 第14章 仇彦沐浴完出来的时候流景已经走了。祝灵囿备好了金疮药和纱布正坐在桌边等他,见他身上还带着伤居然又把衣服给穿上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理会他的挣扎,上前抓了人就摁在床上坐下。 “给我坐好了别乱动,是不是不够疼啊,要不要师兄再给你两下?” 第28章 仇彦见师兄真有点生气了,当即便不敢再动了,只能任着他摆布。 祝灵囿见他消停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那泉水有奇效的缘故,他身上的伤口虽然看着还是红津津的,但是暂时没有往外渗血了,所以即便穿着里衣也没有染上血迹。 他的上肢躯干各处都有深浅不一的擦伤,但是腰侧腹部的伤最为触目惊心,祝灵囿便让他躺下先把这两处的伤处理了。 仇彦乖乖垫高了枕头半卧在床上,祝灵囿就侧身坐在床边,一手扶上他的侧腰防止他乱动,另一只手开始轻轻地抖动药瓶,让粉末一点点撒出来。 仇彦此时刚泡完冷泉身上还是凉津津的,猝不及防被祝灵囿温热的手直接碰到皮肉,顿时感觉像是被烙铁烫着了似的,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 祝灵囿以为是药粉刺激到他的伤口有点疼,便停了手,皱皱眉说道:“别乱动,忍着点。”说罢又接着给他上药,把腹部的伤口处理好了便让他侧过去继续处理腰侧的伤。 两人先前在玄清山上的时候也常常在对练之后一起去后山瀑布冲洗,按理说自己身上有什么对方早都看过了,但眼下仇彦躺在床上任着他左右摆布,感觉自己好像是只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莫名地开始难为情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祝灵囿说好了,他才如释重负地立刻就坐了起来。 祝灵囿被他吓了一跳,瞥了他一眼,瞧着他神色不大对劲,戏谑道:“怎么,害羞了?那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来了?” 仇彦被他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师兄,我不敢了。” 祝灵囿看他这样觉得怪有意思的,笑了笑低头帮他缠起纱布来。 “不过那个江浸月的确很厉害,我没想到她居然还会作战阵法,我记得这种复杂的高阶阵法师兄也不会吧。”仇彦摆脱了刚才的窘境,开始回顾起之前的那场战斗。 他记得师兄以前给他讲阵法的时候说过,阵法分为常规阵法和作战阵法两种,常规阵法用于日常生活和净化除祟,一般的仙门修士学些简单的低阶常规阵法也就够了。 至于作战阵法,自然是用于作战之中的攻击性高阶阵法,那是仓钧派的看家本事,阵法极为复杂难懂。若是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即便能看明白,自己做起来也完全是另一回事。 祝灵囿一边给他缠着纱布一边说道:“嗯,我只会些对付邪魔怨灵的低阶阵法。也怪我没事先告诉你,符篆和阵法自古不分家,两者相辅相成,很多术法上是相通的。最开始扶阳派和仓钧派其实也是系承一脉,只是人各有专精,后来才细分为两派。不过虽然分在两处,两个门派之间的关系还是一直很紧密,经常互通术法,所以会符篆的也都会阵法,反之亦然。至于这个江浸月嘛那就更不一般了,她其实是仓钧派掌门的侄女,因为仰慕着同为女子的云醉月的风采,才硬是从鹤绝山跑出来向人家拜师,一家人都拿她没有办法。得亏云醉月也很喜欢这个丫头,直接就将她收为关门弟子,家里人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仇彦听罢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难怪我瞧她在门中好像地位不低的样子。” 祝灵囿道:“是啊,她身集两家之长,掌握着两家最好的资源,将来这两派在她的手里又会合并到一起也说不定。” 仇彦点点头,道:“不过我竟不知,原来修仙之人也可以娶妻生子的吗?” 祝灵囿莞尔:“当然了,我们又不是苦行僧还得戒财戒色的,一派之中颇有威望的长老一辈大多都是有家室的。” 不过他怎么问起这个?莫不是真的看上那小丫头了,所以刚才才对她手下留情的吧?两人的年龄倒也合适,只是他也太死心眼了,要是干脆几招把人打服了也不至于现在弄得人家自信心受挫。祝灵囿想。 “那师兄有一天也会娶妻生子吗?” “嗯?” 祝灵囿在心里合计半天他和江浸月的事,没想到他想的却是这个,一时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不解地看向仇彦。 后者正等他的回答,他一抬头就猝不及防和人对上了眼。 祝灵囿被这双眼睛看得莫名的有点心虚,赶紧挪开目光,本来要说“当然会啊”,却好像突然说不出口了,磕巴了起来。 “啊,我?我,哈哈,我当然不想孤独终老了,不过,现在说这事也太早了。” 仇彦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低了头没有再说些奇怪的话题,乖乖地让祝灵囿给他上好药就自顾自地把衣服穿上了。 到了晚上用餐的时候江浸月已经平复好心情,又若无其事地出现了。众人如愿以偿地品尝到了她的手艺,个个赞不绝口,祝灵囿忍不住说美食果然还是人生一大乐趣。 之后的几天扶阳派上下凡是有些门道的长老和内门弟子都去跟着掌门云醉月一同制炼符咒了。祝灵囿和仇彦二人落得清闲,也没忘了每日练功习武。正好仇彦入道至今还未得空修习过符篆阵法和许多仙门常识,祝灵囿便趁此机会好好陪他恶补了一番。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六天后扶阳派众人紧赶慢赶制作出符咒,掌门云醉月将二人唤至身前。 “你们所说的活死人的情况有些复杂,若是单纯的邪灵附体或是怨气入体,只需要用符咒祛除或是用灵力压制即可,这两种情况通常受染者只会自己感到不适,并不具备攻击性。但是按照你们所说的状况来看,那些活尸是被怨气直接深入心脉之中,已然有了堕魔的迹象,因此无法单纯地靠符咒祛除。但这怨气又不至于将人完全吞噬至死,让人处于半人半魔的状态,不仅保留了人的本质,同时还具有着极强的攻击性和攻击力,因此也镇压不得。”云醉月解释道。 第29章 祝灵囿和仇彦二人与活尸亲身交手过,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如今听了云醉月作为扶阳派掌门全面的解释,更加觉得此术实在阴毒。 云醉月说到此处看向两人,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杜岳华本身想必也是通过类似的方式让自己短暂的附魔以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恕我直言,我们虽然受制于灵脉不能直接用灵力攻击普通凡人,但是却可以通过符篆阵法直接作用于他体内的怨气,间接地对付他。若是我扶阳派弟子遇上杜岳华,想必有数种符咒可以用来反制,但是贵派这种单凭雄厚的灵力附着在剑上的战斗方式……” 云醉月虽然没把话说穿,但两人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杜岳华这个半吊子的邪修其实在整个修仙界面前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他想针对的从来都只是玄清山派众人。若不是这次意外被祝灵囿仇彦二人打败将消息带回门派,凭他在山中修行二十年的身手,足够将门中弟子挨个引诱出来击杀。哪怕是玄清山派这一代的弟子死绝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到底是何人以何种手段下的毒手。 至于她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他们扶阳派有很多方法可以对付活尸和杜岳华,但那些攻击性强的高阶符篆都是扶阳派在仙门中赖以立足的独门功法,自然不可能传授给他们。这一次已经是看在张乐于的面子上才答应制作新的克制型符咒来帮助玄清山派,祝灵囿和仇彦自然明白,知趣地没有过问。 云醉月见两人的反应,知道他们心中有数都是明事理的人,便也不再绕弯子了:“这几日我们制出了两种符咒,一个是定魂咒,一个是破魂咒。前者可以让活尸暂时失去行动力,在此期间如果人力充足,可以快速生成法阵将人困住,我们也可带回门派好好研究,看有没有破解恢复之法。第二种破魂咒则是利用活尸的不稳定性,刺激活尸体内的怨气,加快活尸堕魔的速度,待活尸彻底堕魔后我们的修士就可以直接将其击杀。但这第二种方法在修仙一道上到底有损阴德,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好不要用。” 云醉月将符纸交到两人手里,继续说道:“杜岳华于邪术上算是天赋异禀,若是来日邪功大成必成祸患,仙门中人人得而诛之。但杜岳华到底是昔日贵派弟子,我等外人不好插手此事。符咒的书撰方法我大弟子流景已悉数掌握,就让他陪你们一同回玄清山将符咒传授给贵派众人,助你们一臂之力。” 流景此时正侍立在侧,得了吩咐便上前领命道:“是。” 说完他正纳闷江浸月这丫头这回怎么不吵着嚷着要一起去了,回头就见她似乎正在犹豫不决,片刻后还是捏紧拳头咬了咬嘴唇,往前迈出一步。 得!果然该来的还是得来。 最后流景江浸月跟着祝灵囿仇彦一起启程回玄清山了。 回到玄清山后,流景江浸月将两种符咒的书撰方法传授给玄清山派众人。祝灵囿和仇彦也向张乐于传达了云醉月的意思。 张乐于在修仙界中处事多年,自然一早就明白其中关系,因此并不意外,反倒说两人还太年轻,需要经过更多的锻炼将来才能担当大任。 但无论杜岳华如今的邪术修炼如何,将来对修仙界而言到底会不会是个隐患,他们玄清山派掌门弟子的仇都得报。而且杜岳华此举恩将仇报地针对玄清山派,他们自然要清理门户。 所以此次追捕行动势在必行。 晚上把流景和江浸月安顿好后,祝灵囿爬上了洗星阁的屋顶。这儿是望月峰上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坐在屋脊上仿佛伸手就可揽日月摘星辰,祝灵囿平时没事就爱跑上去看星星。 他刚和流景喝了点小酒,此刻正有点微醺,枕着胳膊躺在砖瓦上吹凉风,刚闭上眼睛咪了一小会儿,就听见有人走到他身边坐下,也不说话。 不用看就知道是阿彦。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祝灵囿睁开眼睛轻声问道。 “师兄不也没睡。” “睡不着,来看会星星。”祝灵囿说道,长舒了口气,“你看这繁星真是好看啊,好像总也看不腻。” “是啊。” “这儿还是以前师兄带我来的。” “嗯。” “听说衔月峰上的景色更好,不过那儿是禁地,没有掌门的允许不能私自上去。” 仇彦沉默了半晌没回话,祝灵囿就也不再说话。两人默默地看着满天的星辰,天地间一片寂静,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似的。 “师兄。”仇彦突然出声唤道。 “嗯?” “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师兄也会像这样挂念我,不顾一切的想为我报仇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会吗?” “……当然了,除了师父,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可我们相识才不过三年,我哪能比得上祁祤和你相处多年在你心里的分量,仇彦想。 祝灵囿见他最近似乎总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坐起身来猛然发现他的脸颊上竟然挂着泪。 祝灵囿一下惊呆了,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掰过仇彦的身子让他面向自己,就看到一颗眼泪落了下来。 他一下慌了,连忙伸手擦掉了泪痕,但不擦还好,一擦泪珠就开始成串地往下掉。仇彦却好像无知无觉,跟正在掉眼泪的人不是他一样,默默地看着祝灵囿急得手足无措的样子也不说话。 第30章 他连离开国师府的时候都没掉过一滴泪,这会儿怎么突然哭得这么伤心? 祝灵囿心里满是疑惑,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问道:“怎么了阿彦,怎么了,有事跟师兄说,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仇彦闻言心里奇怪:不是你在哭吗? 他眨了眨眼,突然发现眼前的人变得有点模糊,再一伸手,摸到脸上一片湿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哭的人是他自己,别开祝灵囿的手就挣扎起来。 祝灵囿明知他心里有事,哪肯放任他自己藏着憋着。仇彦挣扎不脱,只好低头躲开他的视线,恳求似的说道:“你别看我,算我求你了!” 这句话就跟从他的心口抽出来的带着血的荆棘似的,祝灵囿被扎得心头一跳,只好松了手,任他别过身子,过了好一会才犹豫地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阿彦……最近你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仇彦闷声道:“没有,只是近来总做些不知所以的梦,醒来还是很难过。” “那只是梦,算不得数的。” “不是的,那不是梦……” 之后不管祝灵囿怎么问,仇彦也不肯再多说一句话了。祝灵囿只好一遍一遍地抚摸他的后背安慰他。 仇彦过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祝灵囿见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了,本不想再去戳他的伤口,但怎么也不放心,想了想还是轻声问道:“阿彦,你到底怎么了?” 仇彦摇摇头道:“师兄,你别问了。就当今晚什么也没发生过,行吗?” 祝灵囿急道:“这怎么行,你……” “明天还要出发去找杜岳华,我先回去睡了,师兄也早点休息,别在外面着凉了。” 仇彦打断他的话,说完起身就扭头逃也是的走了,留下祝灵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愣坐了许久。 第15章 第二天早晨仇彦就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对昨夜的事情只字不提,又变回了那个乖巧听话的师弟。祝灵囿虽然心里万般纠结,也只好陪着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次的捉捕行动准备足够充分,张乐于让门中弟子提前预制好了一批符咒,吩咐每五人一组前往各个出现异动的地方展开搜捕。考虑到除了活尸之外还有杜岳华本身就是一个大威胁,因此每五个人里要由四名修士带着一名剑术极佳的凡人弟子一同行动。 张乐于本想尽量派资历较深的凡人弟子跟随,但流景和江浸月也自请与祝灵囿仇彦两人一同前往,如此这一组就有了四名新一代弟子中的高手,张乐于有意想培养培养胡越桃,便让她趁此机会跟着这四人一组下山历练去了。 怨气诞生于人死之前心中的怨念和恶意,而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点恶意,于是在生命交替之间其实每天都会有灵气和怨气在同时产生。 只是大多数怨气存在的时间并不会很长,也很难对周围的人真正造成什么生活上的影响,所以仙门世家从来不会去管这些微弱的怨气,但这一丝一毫的怨气对于邪修来说都是一种养分,他们不会放任这些怨气白白流失。 所以邪修往往就藏匿在市井人群之中,他们平时的怨气和仙修一样是内敛的,用阵法也感应不到,和寻常人并没有两样。如果不是有些过激的邪修会故意制造凶杀案来获取怨气,甚至暗杀修士吞噬他们的灵力,他们就可以一直隐藏在人群中不被发现。 杜岳华数日前在与两人交手时就已经有怨气入体的迹象了,之后又被仇彦重伤,他所积攒的怨气一定会趁虚而入,届时他就会成为行走的怨气库,如果不慎遇上了真正的邪修只怕会被生吞活剥了,所以他一定会避开人群,寻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调养。而他们就要在杜岳华调养恢复之前找到他,如若不然他一定会躲进人群中,那之后再想找他就不容易了。 首要搜寻的地方就是蕖杨城周边地带。 祝灵囿一行人被派往了蕖杨城以南地区。南方多为山区丘陵,常年有雨,而且由于大燕及先前的历朝历代皆选择建都北方,南方经济一直不景气,因此此地最大的特色就是数不尽的深山老林和蛮夷土匪。 这里相对来说人烟稀少,没什么仙门世家会管这一块,而且杜岳华当时逃走也是在蕖杨城南边的嵋山上,所以他们推测这里是杜岳华重伤之后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此行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与杜岳华正面遇上的打算。 为了以防万一,张乐于还特意另外派了一个小队与他们同行,若是两队在此地无收获,之后再各自分头前往其他区域也不迟。 嵋山上因为当年有人及时设了符阵所以怨气一直没有外泄,再加上蕖杨城本身就是个人口并不算多的小城,所以一直没有其他邪修到访发现这片乱葬岗。如今被杜岳华一搅和破坏了符阵导致怨气外泄,就很有可能引来其他邪修。 杜岳华在嵋山设伏的时候身体还健全,凭他的身手和对符篆的掌控运用,即便是没有灵力也是不会怕那些小邪修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自然是不敢再待在嵋山上。所以他们一行人直接越过了嵋山,从嵋山一路往南行,一边用星盘探测周围怨气。 星盘实际上就是一块玉牌上面预设了星盘阵法。星盘阵法顾名思义就是将以阵法为中心将方园数里的灵气怨气分布情况用星盘的形式呈现在人眼前的阵法,若是探测到附近有灵气,星盘相应的位置上就会荧荧亮起一颗明星来,反之若是探测到怨气,出现的就是一团幽幽的蓝色火焰。星盘阵法可以预设也可以现场设阵,只是通过玉石为媒介呈现的星盘效果会更加明晰,范围也更大。 第31章 星盘阵法能探测的范围大小与玉石的大小和注入灵力的强度有关,他们带的这块玉石承受最大灵力可以探测的范围是方园十里,因此他们每隔二十里地就会用灵力注入玉石探测一次。 他们一行八个修士轮流带着两个凡人运气行进,一路上行程飞快,二十里地的路程并不用花多长时间,但他们一路到了原定的三百里外,不用说杜岳华的人影了,就是一点可疑的行踪都没找到。一行人出了一片林子,决定不再继续往南行,原地休整商量起后续事宜。 “我们这一路探测了有二十余次,从嵋山出去四百多里地,就算我们在往返玄清山的路上耽搁了数天,凭杜岳华负伤的脚程也不可能行到更远的地方去。”祝灵囿道。 众人都围在一堆,看着祝灵囿捡起树枝在地上画出大概的地图,以蕖杨城为中心延伸出去数条支线,那就是这次被派往各个方向的弟子。 流景从他手里接过枝条,画上了他们此行经过的区域:“我们这次的搜查是围绕着蕖杨城展开的,去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偏远山区,但这都是建立在杜岳华重伤未愈的前提下,如果他已经痊愈藏入人群之中。” 他顿了顿,在地图上圈出几块区域。 “那么这些边陲小镇也有可能是他的藏身之处。” 祝灵囿道:“嗯,不过现在相隔时间还不算太长,就算他外伤已愈,侵入身体内的怨气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压制下来,现在应该还能靠星盘感应找到他。” 另一队的领队周似锦问道:“那我们现在是按照原定计划分头行动吗?” 祝灵囿道:“嗯,就按原计划以我们来的这条路线为界,从此处分头行动往回走吧,路线两侧的小镇都要再探测一次,之后再回到蕖杨城汇合,统一汇报搜查情况。不过我们这一路走的要比预定的路程更远,其他小队返回蕖杨城见不到我们会来协助的,所以万一遇上杜岳华也不用慌张。只是切记,进了城镇之中不要惊扰了当地居民。” 两队人兵分两路,一东一西开始往回走。进了城镇之中自然就不能再像先前在山中一样运气行进了,他们在进入城镇以前就提气赶路,进了城镇就用双脚行进。 这一路又直到行至嵋山附近的一处小山村时,星盘上才终于有了反应,在四颗明星的东北角上幽幽燃起一团火苗来。 江浸月冷哼一声道:“闹了半天还是在这附近,白瞎了我们跑这么远。” 流景见她很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双手抱臂故作可惜地打击她道:“也不一定就是杜岳华啊,万一是哪个小邪修呢?” “管他是什么,这些邪魔外道落在姑奶奶手里就要叫他好看,正好也可以拿来练练手。” 江浸月也双臂抱胸回怼,一边歪着身子用肩膀碰了碰身旁的胡越桃问道:“小桃子,你说是不是?” 这次出行历经时日不多,江浸月却和胡越桃已经相处得很不错了。祝灵囿和仇彦见胡越桃平日里有点怕生,又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没入道的,本以为她会有些难融入他们,有意多照顾她,没想到她遇上了江浸月这个自来熟倒是被带得也活泼了不少。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之间本来就有无数共同话题,两人又都是有天赋还努力的人,倒生出点相见如故的意味来。 胡越桃虽然比江浸月还小上两岁,身量却比她高了小半个头,低头看着她点点头道:“嗯,师姐说得对,这一趟可不能白来了。” 两人并非同出一门本不该如此称呼,但江浸月让她叫自己“浸月姐”,胡越桃脸皮薄叫不出来。她又想到自己是关门弟子,每次都被人叫“师妹”从没人叫过她“师姐”,便干脆让胡越桃叫她“师姐”了。 “我没听错吧,你叫她什么?小桃子?人家越桃那是栀子的别称好不好,没事多看点书,别一天到晚跟个武痴似的只会练功,连这都不知道。”流景嘲道,两人一天不拌嘴就一天不舒坦似的,一行人出来了几天就闹了几天。 “我,乐,意!”江浸月一字一顿道,“我就喜欢她那脸蛋跟桃子似的粉嫩粉嫩的行不行?你还好意思说我,这么多年了控符术还不熟练,我看你这大师兄也不用当了,回家看你的闲书当你的少爷去吧。” 说完带着胡越桃越过三人率先朝着星盘指引的方向去了。 流景见状不放心地忙喊道:“诶,你慢点走,带着人家小师妹别带乱来啊!” “放心吧我就去看看,要真是杜岳华也有桃子在呢,不劳您费心了!” 流景见他俩竟同气连枝地呛他,祝灵囿和仇彦也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打算帮忙的样子,不服气道:“嘿,平时在丹丘没几个弟子她瞧得上眼的,这会倒是对人青眼有加了。你俩要是不看好你们这小师妹,当心被那野丫头带坏了。” 仇彦笑道:“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越桃师妹就该多和浸月这样的人待在一块。” 祝灵囿也戏谑道:“是啊流大少爷,不说我都忘了,你家厨子那手艺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没见你回家吃好的啊,之前还巴巴等着浸月下厨,该不是被催婚不敢回去了吧?” 流景顿时脸色憋成了猪肝:“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上不来丹丘,他们恨不得把姑娘直接往我房里塞。” 祝灵囿戏笑,一手搭上流景肩膀道:“这是好事呀,我想找还没人给我张罗呢。再说了,谁让你家就你这么一个独苗苗呢,小时候伯父怕你身子弱难养活才把你送上了丹丘山,谁知道你这一入仙门深似海,从此红尘是路人了。你总不能一直不婚娶,让你们老流家断后吧?” 第32章 仇彦闻言脸色一变,看了祝灵囿一眼,后者正忙着调戏流景没注意到他,他便默默地低了头不再言语。 流景实在被祝灵囿的幸灾乐祸气到了,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我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娶了吧,既然要娶,当然是要娶个心仪的姑娘。况且我还年轻啊,着什么急么……” 祝灵囿笑疯了,道:“得了吧,你们门派就那么几个女弟子,就你成天在那山上待着,上哪找心仪的姑娘去,还不如来我们玄清山派呢,你说是不是,阿彦?” 祝灵囿看向仇彦,这才发现他有点心不在焉,又想起那晚的事,立刻收起了嬉笑问道:“怎么了,阿彦,有心事?” 流景闻言也看向仇彦。 仇彦见两人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忙摆出一副笑容来,故作轻松地说道:“哦,没有。只是流景兄得道修仙倒是可以长命百岁,可伯父伯母怎么办?凡人蹉跎一生也就过去了,流景兄可别糊涂,为了这点小事和他们生疏了才好。” 流景闻言叹了口气,道:“也是,有时候觉得修仙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就算修得再成功,父母妻儿不还是会走在自己前面么,最后还是只剩自己一个人,难怪那些男男女女的修士总是孑身一人。” “好好的做什么突然这么伤感?伯父伯母也不过是怕自己走后没有人替他们照顾你罢了。其实这也好解决,你找个同为仙门中人的女子成亲不就得了,像我师妹这样的就很不错,又乖巧又漂亮,人也很懂事。或者就那小丫头?脾气是火爆了些,但还是很可爱的……” 祝灵囿说着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猛地摇起头来:“不行不行,江浸月不行……” 两人就看着祝灵囿在中间自言自语,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祝灵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两人正盯着自己看,不自在地道:“……怎么了,看什么?” 流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江浸月那个臭丫头啊,反正我是压不住,你要是觉得不错,就交给你了!” 说罢也不管他俩,率先走到前头去追江浸月他们了。 第16章 吕苗已经在这个穷乡僻壤待了五年。 明明和隔壁的蕖杨城不过相隔一座嵋山,两边的情况却大不相同。山的那边是八九月里花开满城的花城,山的这边却是个总共不过百来户连名都叫不出来的小山村。 村里都是些世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农户,守着自家后山那一亩三分地过活,既不渴望大富大贵,也不渴望升官发财,总之就是一句话,活着就好。 吕苗看不起这些没用的村民,认为他们太没追求。村民也看不起这个外来户,来了五年从未见他出去劳作,整日在家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是什么符咒法阵,可也没见他弄出什么神通来,问他就总是不耐烦地作势要打人。还没事就爱往嵋山上跑,每次都是兴冲冲地去结果败兴而归。 没有人知道他上嵋山是去干什么的,偶然有人自嵋山往蕖杨城去碰上他,也总是在见他山脚下,拿着那些符咒舞来舞去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说他有点真本事吧,他既不能求财也不能求雨。说他装神弄鬼吧,他这么多年压根没有经济来源,也从没见过他上集市购置吃食,可他居然也没饿死。 这些农户心里每天只有自己的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却不知道,这个他们从来瞧不上,不会劳动又面黄肌瘦,像个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书生的吕苗,其实是个可以随随便便捏死他们的邪修。他们更不知道,这个看似整日无所事事的闲人,其实每天都在努力修习术法,只为了有朝一日能突破面前的这座嵋山。 只有越过了这座山,那个人才会认可他。 吕苗依旧记得偶然在嵋山遇上那个人的时候,那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平日里爱欺负他的纨绔子弟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还对他说:“只要你想,你也可以做到。”当时的他虽然很渴望力量,也很仰慕这个人,却也实在畏惧不敢想象。 那人没有强迫他,只说等恢复好了就会自行离开,还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惩戒人的手段,那期间也一直在那群纨绔子弟手下保护他。 谁知道后来那些人被教训了几次之后心生怨气,竟然纠结了一伙人,暗地里把他家的房子给烧了。他虽然因为那个人的警觉逃出来了,却再也没有余力去救出家中其他的人。 眼看着房屋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家人也葬身火海,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苦苦恳求那人,那人只告诉他:“你要靠自己的力量,你只有成了邪修,才能为你的家人报仇。” 他虽然害怕那人口中所说的其他邪修还有仙修,但他除了依靠着这个人,再也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他听了那人的话,靠着自己家人被活活烧死的怨气成了邪修,那人也帮着他把害死他一家的人全杀了。 直到鲜血喷溅到脸上的那一刻,他才突然觉醒了真面目似的开始疯魔起来。曾经被凌虐打骂又敢怒不敢言的怒火这会儿熊熊地烧了起来,就像当晚烧死他一家的那场大火一样。 他觉得这还不够。他把那些纨绔子弟的家人也绑了起来,对着他们极尽羞辱,要让他们尝到和自己一样的滋味。 一夜之间,蕖杨城三户大户人家被灭了满门。 吸收了这些人惨死的怨气之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强了,他也开始逐渐地不满足起来,渴望着更多的力量。 第33章 他在那个人的帮助指引下行事越来越大胆,甚至开始猎杀那些落单的仙修。 他在一次次惊险的成功经验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他感觉那人就像是神特意派来解救他的,让他再也不会做回那个任人宰割的弱书生。 可是有一天那个人却突然说自己要走了,那个人居然说他胸无大志难成大事,不会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那人甚至连挽留的机会都不给他,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神竟然就这么走了,他想起前几日遇上的一个戾气很重的凡人,知道那个人是看中了那个凡人,所以才会抛弃他的! 他不甘心,单枪匹马地主动找上了被那人另眼相看的人,要证明给那人看自己的价值。却不想原来离了那人他什么也不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离开了那个人的庇护,他一个小小的邪修自然处境艰难。他开始被更大的邪修盯上,又兼之有仙修的捉捕,他东躲西藏,决定不能任着自己再次被人随意拿捏。 他冷静下来,想起那人临走前曾经跟他说过的话,那人说:“嵋山之上有一处乱葬岗,那里怨气深重,如果你能突破我设下的阵法进去吸收了那些怨气,我就收回前话收你为弟子,将我的学识全部传授给你。” 他心中又燃起了一片希望,他要得到那个人的认可,让那人再度回到他的身边帮助他。 蕖杨城他已经不能再回去了,那就去嵋山另一边的山村。不论花上几年时间,只要能突破嵋山上的阵法,他就可以再回到以前人肉他人的快感之中。 他拾起那人之前教给他的符篆阵法,开始潜心钻研,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得到那个人的认可,他会比那个臭凡人更强。 这一待就是整整五年。这五年间他在嵋山脚下尝试了无数次,也失败了无数次,可这并没有让他颓废,反而让他明白了那个人到底有多么强,因此变得更加努力起来,近年来也渐渐掌握了那人留下来的部分符咒。 只是他在这山村里畏畏缩缩藏匿了五年,前些日子听那些村民嚼舌根说隔壁蕖杨城出了怪事,是嵋山上的乱葬岗被些鬼道术士给挖开了。本以为是哪个邪修竟然抢在自己前面把山中阵法破开了,特意过了好几天才去查看,没想到恰好在今天施法破阵的时候就碰上了仙修。 吕苗猝不及防被身后的鞭子一鞭抽在了右手上,因为那一鞭子带着高强度的灵力,手背上的伤口正像被烙铁灼伤了似的滋滋作响。他捂着被鞭子抽得生疼的右手回头,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红色的身影。 江浸月看着他那冒着气的右手不满地眯了眯眼,转头对着胡越桃说道:“还真被他说中了,就是个邪修。你退后一点,别被误伤到了。” 胡越桃点点头:“那你小心一点。” 江浸月应了一声,长鞭上腾腾波动起强大的灵力来,无声地对着吕苗施压。 “我问你,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吕苗看着那红衣女修士的架势,心里知道这人不好惹。 当年猎杀修士的时候是因为有着那人和他的符咒在,如今几年过去自己虽然也已掌握了那些符咒,但看眼前女子的武器,此人明显出自那人口中的扶阳派,自己这点符咒在她面前只怕都不够看,而且自打他独自行动后再未有过胜绩,因此不敢大意。 吕苗合计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贸然惹人动手,于是收了恶狠狠的表情,转而摆出一副示弱讨好的样子来。 “这位仙子莫恼,小人不过是听说这山中有处乱葬岗,想来碰碰运气,谁知道这儿居然有阵法拦着进不去。” “哦,是吗?这山中竟有专门拦着邪修的阵法,让我仙修进得,你们邪修进不得?”江浸月狐疑道。 这种阵法她倒也不是没见过,玄清山派的禁制就是类似的阵法,但那都是仙门世家为了隔开自己的地界才会设下的。若此山之中真有这样的阵法,那也应该是哪个散仙想占据这个山头作为自己的阵地,可既然是散仙,又为何会允许杜岳华那种人随意进出山间,还在他的地界上做出活尸那种东西来? 吕苗显然没明白江浸月这句话问的到底是什么,谄媚地回道:“是,也不知是哪位高人设下的阵法,小人破解不得。若是小人在此扰了仙子,小人这就走,还请仙子放我一马,我并无害人之心。” 他说完觑了觑那女子的脸色,见她神色略有缓和,虽然鞭子还是紧握在手里,但已不像刚才那样杀气腾腾了,便试探性地往旁边迈出两步,见人没做反应,赶紧从一旁绕过小跑下山去了。 谁知刚从女子身边走过,吕苗就感觉到她身上突然灵气暴涨,不由分说就是一记甩鞭袭来。 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邪修于武道上是一窍不通,只会以蛮横的怨气赤手空拳与人相搏。吕苗更是从小就是个弱书生,从来不知道怎么跟人打架,因此当场就被江浸月一鞭子抽得扑倒在地。 “孽障,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身上的杀孽吗?还跟我装纯良,你们这些邪修还有什么纯良!”江浸月说着就甩起长鞭来,打算把这个邪修直接就地正法了。 吕苗被这一鞭子抽得没了考量,当即就暴露本性暴起一阵怨气,把自己身上的符咒挨个全部招呼了出来。 “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我怕你不成!就你这样的破修士,我不知道杀了几个了!” 第34章 江浸月没想到这个邪修居然是靠着符咒打斗的,当今天下除了杜岳华,她实在没听说过还有哪个邪修是会使用高阶符咒的,便认定此人和杜岳华有关联,有意没下狠手,想再套出点什么消息来。 她一鞭子甩去打落几张符纸,不让他发动符咒,一边问道:“你和杜岳华什么关系?交出杜岳华的下落,我就饶你不死。” “臭婆娘,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吕苗从没听说过杜岳华这个名字,不过眼下他明显被江浸月给激怒了,也不管打不打得过,非得让她也掉层皮不可,忍着身上的剧痛强行发动了一张符咒。 江浸月本以为也就是些门中常见的攻击术法,早就做好了防守准备。谁知道那符纸咒印一亮闪起紫色的光,一头巨大的老虎就从符纸中跃了出来,浑身翻腾着浓厚的怨气,愤怒地冲着她咆哮。 下一秒,老虎足有半人高的身躯就朝着她面门直直扑上来。 第17章 她江浸月身为仓钧派的掌上明珠,扶阳派掌门的关门弟子,什么稀奇古怪的符咒阵法没见过,眼看着老虎巨大的身躯朝自己扑上来,愣是被惊得呆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从符纸里出现这种玩意?扶阳派的高阶术法她就算没全部掌握至少也都全部了解了,可她从没听说过有哪一张符咒是会召唤出猛兽的! “师姐!” 胡越桃见她关键时刻居然愣住不动了,忙出声唤她,提着剑赶了上去。 江浸月被她这一声唤回了神,左手符咒立刻翻飞起来,头也没回地喊道:“别过来,退远点!” 这阵仗虽然看着吓人,但江浸月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会露出弱势的人。 她右手符鞭一散,左手符纸随之翻飞而起,两手往身前一送,瞬发一道符阵挡住了老虎的飞扑,同时一个后翻在半空中打出几枚符刃,拉开距离后站定,立刻撤了符阵又重新结成符鞭握在手里。 那老虎撞在符阵上打了个趔趄,原地晃了晃脑袋,眼看着符刃打来却不闪不躲,又摆出攻势。 江浸月原想这老虎不可能凭空冒出实体,就只有可能是由怨气凝结而成的,那就应该会畏惧她身上的灵力才对,谁知道那几枚附带灵力的符刃打上去,老虎竟然毫发无损。 她又几鞭子抽下去同时打出几张符纸,既不见那老虎身上有何被灵气灼伤的迹象,符咒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那老虎就这样无视她的攻击不管不顾地冲着她来。 吕苗见状在一边狂笑不止,大声叫骂道:“臭婆娘,真以为我怕你!我在这破地方藏了五年,今天就拿你来开刀!” 说罢一连又发动好几张符咒,几只杀气腾腾的鹰隼就扑腾着翅膀从符咒中飞出来,一齐朝着江浸月俯冲去。 鹰隼和老虎围着江浸月左突右攻,让她想起了当初在丹丘山上与仇彦切磋的场景,没想到今天角色一换,自己变成了那个被四面八方的袭击围攻的人。也只有身处其中设身处地地感受才会知道,这到底是多么恐怖的一种境地。那天仇彦能那么轻松地就化解了,自己难道就不行吗? 想到此处她反而豁然了,不再考虑这奇怪的邪修和符咒是怎么一回事,专心沉浸在战斗中,她也要变得更强。 那些从符咒中钻出来的猛禽体型要比寻常的猛禽大了一圈,力大无比,但行动却完全不受体型的限制,速度异常快,并且不受符咒和灵力的影响。但好在几个回合下来她发现这些猛禽终归不是真正的生命,没有狩猎者敏锐的思维,更没有能与力量相匹配的头脑,只会一味发起猛攻。 江浸月的战斗方式虽然力道不足但灵活有余,控符术搭配上阵法让她的战斗八面玲珑,面对这种境况最是得心应手,因此完全应付得过来,只剩下怎么斩杀掉这一个问题。 吕苗没想到自己的杀手锏都丢出去了还是搞不定那个女修士,见势不对便想悄摸摸地逃走。胡越桃一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提起剑就拦上去。 江浸月看着胡越桃迎上去,原本还有点担心她一个凡人对上邪修恐怕要吃亏,但她觑空看了几眼,发现那个邪修明显是个半吊子,离了符咒就不过是个身体素质更强的普通人罢了,只会挥舞附带着怨气的两只手乱抓。 胡越桃单凭剑术就能让对方无可奈何,江浸月再给她周身加持一圈符咒,那邪修的怨气也影响不了她,更加不是胡越桃的对手了。反倒是她自己刚才一分神,竟然一不小心被那大猫的利爪蹭出了一道口子。胡越桃担忧地唤了她一声,她只说没事让她自己小心别分神。 胡越桃与吕苗过了几招,见对方完全不会打架。他作为邪修的身躯原本经怨气强化后是不惧怕未灌注灵力的兵器的,但他对怨气的掌控明显很不熟练,一不注意就被胡越桃的剑刃所伤,不过要害之处还是尽量护住了,因此胡越桃并不能把吕苗如何。好在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除掉他,而是拖到师兄他们赶来,所以她并不着急。 反倒是吕苗,眼看着自己的全部手段都招呼出去了却还干不掉一个女修士,心里万分焦急。 万一那女的找到了破解之法,自己不就玩完了! 思索间他又被胡越桃给挑开了一道口子,忍不住疼得大骂起来:“你们这些蠢货,过来帮我啊!” 但那些怨兽明显不会听他的,只会凭借着怨气的本能攻击灵力最深厚的江浸月。 第35章 江浸月在与这些怨兽缠斗片刻后也有了点想法。 不管符咒化兽背后的原理是什么,这些猛禽都不可能凭空幻化出实体,所以它一定还是怨气的某种形态。既然摆脱不掉怨气的本质,那它就必定会受到阵法的限制。 但大型阵法的设置需要有一定的准备时间,她必须得先解决掉这些烦人的鹰隼,然后才能去考虑如何限制那头老虎。 不过既然这些怨气有实体,那她就可以用最朴素的方法来困住这些鹰隼。 江浸月于此事上是行动派,脑海里一旦出现念头立刻就行动起来。 她将那些鹰隼和老虎引到一棵树边,在它们扑向她的一瞬间运气起跳,踩着树干用力一蹬临时转变了方向。那些鹰隼反应不及直接撞在了树干上,她便看准时机立刻将手中鞭子甩了出去,抽在鹰隼身上后直接松手让符鞭一圈一圈缠了上去,几只鹰隼就被牢牢地捆在了树干上。 江浸月见此举有用,而且比设阵方便多了,想了想能不能干脆用同样的方法困住老虎,但看了看老虎的那个体型,还是自觉否掉了这个想法。 不过碍事的东西已除,她就可以慢慢地设阵了。 她把左腕的符纸重新汇聚起来结成一条符鞭,长鞭一挥缠住一旁的树枝,借力飞起落在了树桠上。 那老虎追着她到了树下低低咆哮几声,围着树干绕了几圈就开始尝试着往上爬,但爬上去没多高就掉下来了。 确认自己所在的这根树桠安全后,江浸月掀开袖口看了眼刚才大猫抓出来的伤口,只见抓痕不算太深,但伤口足有三寸长,黑峻峻的冒着怨气,却没有血渗透出来。她皱了皱眉,运转起灵力简单地把怨气逼出体外,看到伤口恢复了正常的鲜红色,便收起了符鞭开始设阵。 谁知道她才刚布下第二个阵点,那老虎竟然放弃了树上的江浸月,转而奔向一旁的胡越桃了。 江浸月这才想起来自己给胡越桃周身加了一圈符咒,等同于让她周身笼罩了一层灵力,让那老虎以为胡越桃也是修士,捉自己不成就奔着她去了! 江浸月暗道一声不好,撤了符阵就朝着胡越桃奔去。 那吕苗刚被胡越桃一脚踹在了地上,正愁脱不开身,就看到自己的怨虎正朝胡越桃而去,便立马起身,和身后来的怨狮形成夹包之势,决定直接解决掉这个麻烦。 他开始毫不顾忌地出手,任着胡越桃劈砍,顶着她身上那圈符咒也要想办法把她困住,好让怨虎把她一口气解决掉。 江浸月眼看着老虎离胡越桃越来越近,那老虎却速度奇快怎么也追不上。她尝试着甩出鞭子将老虎给拉回来,奈何力量不够,只堪堪让老虎脚步顿一顿。 彼时吕苗正顶着胡越桃身上的符咒强行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任那符咒怎么灼伤他也不放手。胡越桃本就是个女子,又未入道,如何能挣脱他的桎梏,这时身后的老虎也携带着怨气逼近了。 “越桃!” 这些变故发生得太快了,江浸月眼看着老虎一跃而起扑向胡越桃,一张符纸打向吕苗却来不及了。 胡越桃只感觉头顶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好像已经能感受到那老虎的鼻息了似的。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才第一次下山,她就要死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两道金光就带着疾风突然打来,打断了她的思路把她带回了现实。一道直接斩断了困住她的那只手,另一道打向老虎的面门,让它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她反应极快,挣脱了桎梏立刻就地一滚躲到一旁。 再下一秒,扑空了的老虎就被另一剑从上而下直直钉死在了地面。剑身通体翻腾着极强的灵力波动,那老虎吃痛地怒吼挣扎起来,没过一会儿整个身体就跟炸开了似的,竟然原地消散了。 江浸月这时才终于赶到,刚才见那一幕差点心脏没跳出来,这会儿见人没事了才脱力似的抱着她跪地喘起粗气来,心脏砰砰地直跳。 胡越桃刚经历一场死里逃生,听着江浸月的心跳声,好一会才缓过来,盯着眼前深深嵌进地里的剑,喃喃道:“你看这剑……” 江浸月方才只顾着她了,闻言松开了人,这才注意到方才困扰了自己好半天刀枪不入的老虎,竟然被这一剑直接打散了,剑身直到现在还在冒着熊熊的灵气。 “这是……御剑术?” 江浸月不可思议地看着剑身上“青霭”两字,他记得这是祝灵囿的佩剑。 他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领悟了御剑术? 两人刚陷入大脑对“御剑术”一词的回想中,就听到那邪修突然惨烈地哭喊起来。 那三人终于赶到了。 仇彦和流景火急火燎地赶到两人身前一人扶起一个,确认两人都没受什么伤,流景才突然狠狠地扇了江浸月一巴掌,那声音异常清脆,把一边刚捉住吕苗的祝灵囿都吓得顿了顿手。 流景作势还要打,胡越桃赶紧抱住江浸月护着不让他再动手了。 流景一掌停在半空落不下去,纠结了半天才愤恨地用力一收捏紧了拳头,好像这样才能抑制住他的怒火。 “我说没说让你别乱来,有什么事不能等我们来了再说,一定要自己和人家动手吗?在山上的时候你喜欢怎么闹我从来不说你,现在你居然带着个凡人和邪修交起手来了。刚才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我看你怎么向玄清山派的人交代!” 第36章 一行人从没见过流景发这么大的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吕苗都不敢大声哭喊了,生怕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再招来一顿毒打。 江浸月自知不对低着头不出声,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胡越桃向来嘴笨,只能一直抚摸她的脊背,对流景说自己没事,师姐为了护着她还受伤了。 流景一听说她受伤了脸色立刻就变了,忙问道:“你受伤了?伤哪儿了,怎么弄的?” 江浸月这会儿才突然感觉到委屈似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摇摇头闷声道:“给越桃加持符咒的时候分神了,不小心被划了一道,已经没事了。” 流景看她也还算尽心护着人家,只好泄了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下次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仇彦想让两人各自平复一下心情,扒着流景的肩膀拉着他走到一边去看那个小邪修了。 他顺手走到近旁拾起自己斜插在地上的佩剑收好,又去把祝灵囿的佩剑给拔出来,发现那剑身上插着一张奇怪的符纸,符咒笔序紊乱,看不出起笔在哪收笔又在哪。 他把符纸取下来交给流景研究,自己拿了剑走向祝灵囿。 这时祝灵囿已经把那个小邪修制住了,正把人摁在地上狠狠地修理,见两人过来了才从他身上起来,接过剑收入鞘中。 祝灵囿虽然一赶来就去捉那小邪修了,他们那边发生的事却一点没落下听得明明白白,无奈地和仇彦对视一眼,又瞟了瞟流景示意他,后者点点头会意地说道:“怎么办?先把他捆在树上吧。” 说完两人一齐看向流景,流景面露尴尬,好一会才哽着嗓子不情不愿地回头喊道:“臭丫头,还不过来把这邪修捆树上。” 祝灵囿忙搭腔道:“是啊,你这师兄没用得很,连个绳子都结不出来。” 江浸月听闻这才止住了抽泣,吸了吸鼻子闷头走过来,用符纸结了符绳把吕苗就近捆在树上了。 几个人逼问起他的来龙去脉,还在他周身设了一圈符咒,只要他敢说一句假话,立刻就得魂飞魄散。 吕苗即便做了这么多年兴风作浪的邪修,但到底不过是仗着他人的威风罢了,临了只剩自己一个人就总是这样狼狈不堪,又回到了曾经被几个富家子弟整日欺辱打骂没出息的样子。 吕苗一边抽泣一边说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 “说了这么多,你口中的那个人到底什么来历,姓甚名谁你都不知道?”祝灵囿问道。 吕苗刚才被他收拾了好一顿,对这人带着天然的恐惧,不由自主结巴起来:“是,是……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几个人开始在脑海中搜寻相对应的人,但都想不起来当今天下中有哪个人物是对得上号的。 仇彦进入修仙界时间不长,并不认得其中的太多人物,这反倒让他脱离了这个思考范围,想起扶阳派掌门那日说的“那个人”,试探性地问道:“那你可知,那人长什么模样?” “我……” 吕苗刚脱口一个音节就顿住了,几个人都盯着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我……” 他又单单吐出一个音节,随后直直盯着前方,眼睛都瞪直了。 祝灵囿察觉到人不对劲,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瞳孔里不知什么时候印出了一道咒印,再然后吕苗突然整个人就无端自燃起来,连带着流景手里那张从祝灵囿的剑上取下来的符纸都烧了起来。 流景见状赶紧撤到一边拿着符纸往腿上拍。 这可是重要信息,烧了就没了! 他见光是这样拍无济于事,干脆就直接拿手掌往上按,想把火给摁灭了。这不摁不要紧,一摁他反倒发现这火苗一点也不烫手,分明就是燃魂焰啊! 他回头见其余几人也退开了,江浸月正在使用引水符,但无济于事。 几个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吕苗被活活烧死,当场魂飞魄散,树干上只留下了松松散散的几圈符咒结成的绳子。 第18章 几个人看着地上的绳子愣住了。 “这算怎么回事?他被灭口了?” 江浸月刚才哭了好一会,一开口嗓子都哑了,在静谧之中显得尤其突兀。她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人,感觉两腿有点发软,吕苗刚才的惨叫实在太震撼了。 几个人也有同感,一时没人回应。 祝灵囿好一会才缓神,看向几人问道:“你们瞧见他自燃前眼睛里的咒印没?” 几个人点点头,又回想起吕苗被活活烧死的惨状,依然心有余悸。 “那个符咒我从未见过,说起来今天自打遇上这个人后发生的各种事情都很奇怪。” 江浸月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心中有无数疑问不知道从何说起。 仇彦方才看到流景到一旁抢救那张符纸去了,于是问道:“流景兄,我给你的那张符纸呢?” 流景正盯着地上的符纸走了神,被祝灵囿推了一下才抬头,失神似的缓缓答道:“没了,被那火给烧掉了。你知道吗,那火是燃魂焰。” “燃魂焰?那不是进入化境的修士死后才会出现的东西吗?”祝灵囿惊道。 凡人在入道之后吸收天地灵气修炼,修炼到一定程度人的身体就会脱离肉身,完全成为灵气的载体,这种境界就被称为化境。而这些进入化境的修士死后灵魂就会化为一团火焰燃尽世间污浊,身体内的灵气也会回归天地间成为天地灵气的一部分,从此便身死魂消,与天地共存。祝灵囿入门至今也只见过一次,难怪刚才那火怎么也扑不灭。 第37章 流景此时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魔怔了似的直直盯着祝灵囿说道:“是啊,不知道吕苗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杀了多少化境修士,才研制出这种使用燃魂焰的符咒。” 他感觉自己说话的语音都好像在打颤,酷暑里平白出了一身的冷汗,绷紧了全身肌肉才不至于两腿一软坐倒。 他们不过是来抓一个受了重伤的半吊子邪修杜岳华的,却在遇上了吕苗这个不入流的邪修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吕苗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掌握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符咒?既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之前又为何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物? 光是一个杜岳华弄出来的东西就已经足够叫人头疼的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能在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的“那个人”。 几人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团恐惧来。相比较已知的威胁,那些未知的存在才更叫人心生恐惧。他们平时都是极有主意的人,这会儿却没了考量,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几人相顾无言,胡越桃平时言语不多,这会儿却突然出声说道:“我们是来抓杜岳华的吧?” 几个人闻言齐刷刷地看向胡越桃。 胡越桃意外地没闪躲几人的视线,说道:“不管‘那个人’有多厉害,我们此行的目标都只有一个,就是找到杜岳华。既然如此,何必去在乎‘那个人’的存在?” 是啊,杜岳华和那个人有没有关系都还是两说,大不了就是修仙界又出了个厉害的邪修,那也不是他们这些小辈该操心的事。他们的任务只是找到杜岳华而已。 几个人好像这会儿才被点醒了似的。没想到胡越桃平时看上去怕生又容易害羞,但到了关键时刻却冷静得出奇。越是这种时候,团队之中就越是需要有一个冷静的人来为众人指引方向。 这次捉捕杜岳华的行动是由玄清山派发起的,继掌门大弟子被逐出师门,二弟子身陨后祝灵囿俨然成了现在玄清山派实际上的首徒,自然而然地成为这次的领队,于是自觉地接着话头说道:“越桃说得不错,我们一开始的重点就错了。我们要关注的不是‘那个人’是谁,而是‘那个人’和杜岳华有没有关系,如果没有,纠结再多,‘那个人’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关键还是在于吕苗所说的话,” 几个人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一处绳头,开始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 仇彦回想起吕苗的话,说道:“吕苗的话中提到了几个关键点。第一,‘那个人’是主动找上吕苗的,并且在吕苗第一次拒绝他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说明他正极度虚弱重伤难行。第二,这嵋山之中有‘那个人’设下的阵法,让寻常的邪修无法进入,所以‘那个人’才会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没有被其他邪修发现吞并。第三,吕苗在回忆起‘那个人’离开的时候提到了一个戾气很重并且十分厉害的凡人,他说的那个节点是五年前,不知道杜岳华被逐出师门是不是同一个时间点?” 祝灵囿点点头道:“正是五年前。这么说来杜岳华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后来看上的人。想来倒也合理,杜岳华虽然在符篆一术上有天赋,但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指导,短短两年间就能研究出可以令人短暂附魔的符咒还是有些夸张了。” 流景思索片刻道:“但这只是有一定的可能性,还不足以说明杜岳华就是‘那个人’看上的凡人。” 仇彦反驳道:“不,其实有个地方我们一直想错了。我们原以为乱葬岗一直没被其他邪修发现是因为有人在那儿设了符阵,但实际上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蕖杨城曾经发过时疫,我们那日不正是如此吗?所以正确的答案应该是那些邪修并不是没有发现嵋山的乱葬岗,而是发现了也根本进不去。杜岳华也正是在‘那个人’的授意下选择了乱葬岗这个不会被其他邪修打扰的地方。这样子,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两件事情最后还是纠结到了一起,但是眼下众人有了个明确的思路,倒没有像刚才那样再度慌乱起来。 胡越桃道:“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个人’与杜岳华有关,那么问题就还是回到了‘那个人’是谁。” 这是最头疼的问题。 流景摇摇头道:“这个人对符篆的掌握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就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展示出了能凭空化兽的符咒,储存燃魂焰的符咒,还有在特定条件下触发特定符咒的术法。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人物,要是能留下那个人的符篆带回去给师尊他们看看也好,可那张符纸刚才也被烧掉了。” “不,或许还有符咒在,”江浸月说道,“刚才吕苗使出来的符咒不只那一头老虎,还有几只鹰隼!” 江浸月说罢带头跑向刚才缠斗的地方,见那几只鹰隼果然还被捆在树上,正在不知疲倦似的挣扎。 流景轻轻一跃从树干上取下来一只鹰隼攥在手里,几个人都围上来查看。 只见鹰隼通体漆黑翻腾着怨气,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种类,即便被符咒一圈圈围住也没有出现一丝被灵气灼伤的痕迹。 “这东西鞭子刀刃都打不动,符咒也打不散,我只能先想办法把它困在树上了。”江浸月道。 流景把着那鹰隼的翅膀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尝试着用符咒结了柄短刀,果然扎不穿。他又用了一道符咒,也不起作用。再直接用灵力一打,那击灵力竟然从鹰隼的身体里穿过去了,差点误伤到自己。 第38章 江浸月先前没试过用灵力去打它,看到这一幕才知道那玩意不是皮糙肉厚打不动,而是压根不惧怕灵力,这样的存在实在可怕。 流景见状啧声问祝灵囿道:“这么个小玩意都这么难对付了,你到底是怎么一剑把那大猫给弄死的?” 江浸月早就想问这问题了,赶紧搭腔问道:“是啊灵囿哥,你什么时候领悟御剑术了?” 祝灵囿被两人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御剑术?我刚才就是一时情急,不知怎么地感觉和青霭有了共鸣,然后就召动了。青霭现在确实是有灵性了,但距离真正的御剑术应该还早着呢。” 祝灵囿三言两语说得是云淡风轻,在听者看来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御剑术是他们剑修所能习得的最强术法,剑修一旦领悟御剑术,就相当于是一只脚跨入仙门了,玄清山派偌大一个门派领悟了御剑术的也就是那些坐镇长老。听闻当年玄清山派自创四式停酒歌的天才也不过二十七岁领悟御剑术,祝灵囿如今才二十四岁而已,前途不可估量。 流景看着祝灵囿,突然感觉心中好像又燃起了希望。 当年他们门派出了个天才邪修梅芳礼为祸世间,人间就出了个天才游仙白玉城将他制服。如今邪修中出了这么个人物,他们仙修一样大有人才在。 祝灵囿二十四岁初步领悟御剑术,仇彦初入道就有高强的先天灵力,江浸月融合两家仙门之长,胡越桃被安排和这样一群人同行想必也是弟子中的翘楚。他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有天赋的人,好歹也能出一份力。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总会有更强的人去收服那些妖魔鬼怪,他又何必害怕。 “不过你不说我都忘了,刚才召动青霭是什么感觉来着。” 祝灵囿说着运转起灵力,左手托举起青霭,右手轻轻抚上剑身。只见佩剑在灵力的作用下轻微震颤起来,剑身周围波动荡漾着流光。 与此同时,他们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部分符咒竟然也开始一阵一阵地亮起来。几个人身上藏匿的符咒位置暴露无遗,尤其是江浸月,除了她两个手腕上的,原来她腰上也还藏了一圈符咒,忽明忽暗地倒像是在和剑互相共鸣。 江浸月像秘密被人发现似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流景倒是豁然地拿出了身上的符咒,发现发亮的只有正在生效的一部分,惊叹道:“你这剑灵,好生厉害!” 祝灵囿仔细体悟着这种奇妙的感受没搭腔,隐约感觉青霭似乎有意指向那只鹰隼。他拔剑出鞘,顺着青霭剑尖指向鹰隼,果然见那鹰隼漆黑的身躯之中显现出一个咒印,时隐时现地发着亮,青霭也同时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流景会意地揪着鹰隼的翅膀往地上一按,露出了显示咒印的那一面,祝灵囿手持青霭,灌注了灵力对准咒印一剑刺下去,那鹰隼剧烈地挣扎几下之后身躯炸开,和那老虎一样原地消散了,只在剑身上留下一张符纸。 “就是这个!” 流景兴奋地一把夺过符纸,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又皱起眉头。 仇彦瞧他神色不对凑过去看了一眼,见那符纸和先前那张并无什么分别,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流景摇摇头道:“不对,这两张符纸不一样。两张符咒虽然很相像,但细枝末节处有轻微的差别,这有可能是两种符咒效用不同的缘故。但这两张符纸符咒的笔锋走势完全不一样,根本就是两个人画的。” 先前的那张符咒他虽然也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却已经记得十分清楚了。 江浸月也随即符合道:“是了,这符咒造出来的猛禽威力完全不同,这个鹰隼很轻易地就被我困住了,但是那头老虎,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要比鹰隼强太多,而且,我总觉得它是有一定的意识的,不然不会突然调头找上桃子。” 扶阳派的人以精通符篆闻名,自然对符咒的书写格外敏感。他们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只有可能是鹰隼的符咒是那个吕苗自己画的,而老虎的符咒,就是吕苗口中的“那个人”亲自画的。 而且符咒所能发挥的作用往往和施术者所能提供的灵力大小有关,这要是由“那个人”亲自发动符咒,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就能对付。 祝灵囿想了想,宽慰道:“无妨,总之有这个符咒在,至少是多了一分线索,咱们对那个人也不是一无所知了。” 流景点点头道:“嗯,师尊他们见多识广,或许见识过这种符咒也说不定,待我回到丹丘山,一切自然见分晓。” 第19章 眼下虽然得到了最关键的符纸,但江浸月的心中却始终有疑问:“这符咒化兽的弱点究竟是它体内的咒印,还是有剑灵的神兵?为什么我的符刃和鞭子连创伤它都做不到?” “那不是现成的还有几只吗,拿下来挨个试试不就知道了。”流景说道,他这会儿已经完全放宽心了,把剩余的四只鹰隼一起取了下来,一人一只攥着。 祝灵囿依旧是保持着与青霭共鸣的状态,让几个咒印都显示出来。 江浸月率先结成了细剑对准符咒刺去,这一剑用力过猛,把鹰隼的侧腹都给挤压变形了,可剑尖还是抵在了皮面上,一寸都扎不进去。她丧气地说道:“你看吧,还是不行。” 祝灵囿道:“阿彦,试试你的。” 仇彦点点头,往剑身上灌注了灵力,一剑正中咒印,那鹰隼当即就剧烈地挣扎起来,没一会就消散了。 第39章 祝灵囿又让胡越桃也试了试,她的剑虽然刺进去了,却无法令鹰隼消散,拔出剑后那伤口也很快就复原了。 “看来这玩意是免疫一切符咒效果啊,冷兵器都能刺进去,不过好像还是得靠灵力破坏内部的咒印才行,倒也不算难对付。”祝灵囿道。 流景闻言长叹:“不是吧,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祝灵囿奇怪他的这种说法,问道:“什么报应?” 流景道:“你看,杜岳华的活尸是专门针对你们剑修的吧,那这怨兽就是针对我们符修的啊,连普通的兵刃都能扎进去,我们这符修愣是怎么都打不动。” 江浸月道:“那倒也未必,我看这些怨兽总归逃不掉怨气的本质,我觉得还是可以试一试,看阵法能不能困住这玩意。” 符阵虽然还是要用到符咒,但只是用符咒来作为阵点基础,阵法一旦形成就和符咒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了,所以她觉得还是有一定的可能性可以通过阵法困住它们。 她方才在与这些怨兽缠斗的时候就想过这个办法,一直没能付诸实践,这会儿终于能静下来好好尝试一下了。当即就驱动起两腕的符纸,从其中挑出几张特定的符咒,开始布置最简单的缚灵阵。 只见她两手驱动符纸,让特定的符咒落在特定的阵点方位上,每下一张符纸,鹰隼的底部就会显现出一点法阵的脉络。等到法阵完成时,众人放开了手,那鹰隼就开始在法阵之中扑腾,但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了。 江浸月见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自信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几个人瞧见了都心照不宣地觉得还是这样的笑容最好。 怨兽的事情这下就算是有了眉目,这也是他们对此所能获得的最多的信息了。 至于吕苗所说的嵋山中的阵法,既然是针对邪修的阵法,他们倒也没必要去破解它,而且也不知道这阵法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不是他们所猜测的那样。他们这次出行的首要任务是杜岳华,几人还是决定先回蕖杨城与其他人汇合,之后再来考虑阵法的事。 一行人敲定了注意,江浸月就从腰上取下来了一张符纸。玄清山派的几人还是第一次见她用那儿的符纸,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符咒。 只见她运转灵力驱动起符咒,符纸上咒印一亮,就把剩余的几只鹰隼连同阵法一起吸进去了。 祝灵囿大失所望道:“不是吧,我还以为你藏着掖着什么厉害的符咒,原来就是储物符?” 江浸月被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藏着掖着了?” 祝灵囿被问得一愣,随即一想也是,储物符有什么必要还特意给他们展示一下。不过刚才他与青霭共鸣的时候江浸月为什么突然脸色那么难看?这话他还是没问出来,一行人往山上去了。 几个人顺着村民平时上山的路走,才行到半山腰,就见一队人马迎面走来,正是之前与他们分道扬镳的周似锦一队。 两队人互通了一下消息,得知他们那一队比这几人要早回到蕖杨城,并且其余的小队也全部清查完毕了,都没有发现杜岳华的踪迹。 周似锦听闻只剩祝灵囿这一队没回来,想着说不定还是让他们给遇上了,便主动带着人寻了过来,没想到得到的结果也不如人意。 两队人堵在并不宽敞的山间小路上,脸色都不大好看。 他们这一次搜寻的范围足足有蕖杨城方园三百里那么大,他们预估的杜岳华在这段时间里所能活动的范围只有可能比这小,不可能更大了,但是他们几乎找遍了这个范围,还是没有找到一点杜岳华的踪迹。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就是杜岳华的确已经完全恢复,并且压制住了身上的怨气,彻底躲进人群中了。 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这意味着以后门中弟子下山除祟须得谨慎又谨慎,以免一个不小心落入了杜岳华的陷阱中丢了性命,还给了他继续钻研邪术的资本。 祝灵囿沉重地说道:“看来杜岳华背后真的是有高人指点了,这么快就能压制住怨气。” 几个人好不容易才燃起了点希望,这会又被现实给浇透了。吕苗的死和那奇怪的符咒化兽可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他们哪能不知道杜岳华背后“那个人”的厉害。 周似锦不知道其中缘由,看这中间气氛有些压抑,安慰性地说道:“其实也不用太担心了,我们不是有扶阳派给的符咒了吗,即便遇到他也不用害怕。再说了,大不了以后不要单独行动就是,任他也拿我们没办法。” 这话说得很是生硬,连他自己听了都不相信,别说是旁人了。 两厢又沉默了一小会儿,周似锦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们现在回玄清山去禀报张长老吗?” 祝灵囿想说这个搜查结果怎么说得出口,但除了接受现实好像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说道:“那我们回……” “不,不急着回去。”仇彦突然出口打断了他。 祝灵囿不解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仇彦道:“还有一个地方我们一直忽略掉了。” 周似锦疑惑道:“该搜查的地方我们都搜查过了啊,没有遗漏掉哪处。” 祝灵囿没理会周似锦的话,接过仇彦的话头犹豫地问道:“莫非,你是说这儿?” 仇彦点点头道:“嗯。我们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杜岳华重伤之后一定会逃离嵋山,但其实杜岳华也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这次行动不成功必定会招来门派的追捕。携带着一身怨气的他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星盘所察觉,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事实也是我们的确遗漏了这里。” 第40章 流景疑惑道:“但杜岳华背后不是有‘那个人’的指点吗,压制这点怨气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他大可以混进人群中,又何必铤而走险地继续躲在这里。” 仇彦道:“吕苗这样一个不入眼的弃子,只学得‘那个人’的一点皮毛就这么难对付了,你觉得如果是被‘那个人’亲自看上的杜岳华,接受了‘那个人’悉心的培养,还有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我和师兄打败了吗?” 江浸月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杜岳华并没有完全接受‘那个人’?” 仇彦道:“嗯。杜岳华若是像吕苗一样接受了‘那个人’的建议成了彻底的邪修,早就不止是这个水平了。按杜岳华现在的状态来看,他和‘那个人’的关系很有可能正处在相互试探的阶段,他并不完全相信‘那个人’,所以才迟迟没有选择成为邪修。而‘那个人’也没有将自己核心的知识传授给他,甚至很有可能是在故意引导,让杜岳华不得不成为邪修。” 祝灵囿捏了捏下巴思索道:“的确,我从第一次与杜岳华交手的时候就发现他体内还有残余的怨气未清,如果他真的一早就和‘那个人’关系密切,那就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更不会费心地去制造活尸了。而且我们最开始决定绕过嵋山去搜寻是因为觉得其他邪修会被乱葬岗的怨气吸引过来,威胁到重伤的杜岳华,认为他不可能还留在嵋山。但现在从吕苗口中得知嵋山上是有阵法在的,一般的邪修根本无法破阵进入,那我们最开始的想法就不成立了。” 流景恍然大悟道:“是啊,要是杜岳华真的和‘那个人’勾搭上了,‘那个人’连怨兽这种东西都能做出来,不过是要压制杜岳华身上的怨气又有何难。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杜岳华真的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躲在嵋山吗?” 仇彦道:“对于现在的杜岳华来说,邪修对他的威胁要远比我们对他的威胁大得多,同样是冒险,他只能择优选择避开邪修。而且蕖杨城周边我们已经找了个遍了,唯独嵋山没有,再不合理这也只能是唯一的答案了。” 周似锦一行人既没听说过吕苗这个名字,更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指的是哪个人,稀里糊涂地插不上话,只一知半解地听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要彻查嵋山。 第20章 几个人决定好了,祝灵囿就拿出星盘准备探测,周似锦出声拦下了他。 “怎么了?”祝灵囿问道。 周似锦道:“虽然不是特别明白,但是按你们所说的话,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杜岳华就在嵋山了,那我们就这几个人会不会不够稳妥?要不要再寻些弟子过来?” 祝灵囿道:“唔,人多自然好,不过其他弟子还没回去吗?” 周似锦道:“其他弟子都先回去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出发前让王禹那一队留在蕖杨城接应。他和仓钧派的陆影关系不错,这次行动还私下里把陆影也带上了。你们不是说这山上设有阵法吗,叫上他或许会有所帮助。” 祝灵囿听闻一手扶上周似锦的肩膀道:“可以啊,考虑得很周到。有仓钧派的人协助当然好。” 周似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我遣只符鹤,让他们这就过来。” 祝灵囿点点头说好,周似锦就从怀中取出一枚符纸折成的纸鹤,在那纸鹤上施了术法,纸鹤的一对翅膀就开始缓缓地上下扑腾起来,随后展翅飞走了。 江浸月见那纸鹤飞远,暗暗地叹了口气。胡越桃在她身旁注意到了,轻声问道:“怎么了?” 江浸月又叹了口气,不愿多言似的顿了顿才道:“陆影啊,他,他简直就是我叔叔的走狗!每次见了我就是‘你叔叔说了’,‘你叔叔说了’的,烦死我了。” 胡越桃道:“那也是关心你嘛。” 江浸月道:“我才不要他关心。而且你不知道,我上一次回家,叔叔竟然说以后想把我许配给他,说这样才能管得住我,那我不就等于天天活在叔叔的监控之下了,我才不要呢。” 胡越桃听闻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浸月嘴一撇还要说什么,就见祝灵囿已经在启动星盘了,便先把陆影的事抛到脑后,拉着胡越桃去看了。 星盘之上首先是正中心的位置,可以看到分别代表着在场几个人的星星逐渐亮起,灵力越强的人所站的位置上出现的星星就越是明亮。 只见其中祝灵囿和流景的星星明亮程度不相上下最为耀眼,仇彦次之,再接着就是江浸月周似锦。其余几人相比这五人要明显差些,再就是两个还没入道的人,他们在星盘之上自然没有相对应的星星亮起。 星盘之上明星逐渐点亮,正好八颗。再等一会,就是一团代表着怨气的火苗出现在东边相距几人不远的地方,接着又是一团出现在东北方向。 流景见状忍不住看向仇彦惊叹道:“厉害啊,你的猜测果然不错!其他邪修上不来嵋山,那这怨气所指就只能是杜岳华了!” 仇彦当然不会邀功,看向他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流景没得到回复也没觉得尴尬,知道他就是这种性子,自顾自地看向祝灵囿又道:“你这师弟确实不错,这一路上简直堪称头脑担当啊。” 祝灵囿不由得意道:“那是,你不看是谁师弟。” 几人瞧见两处火苗火势都差不多,也不知道哪团才是代表着杜岳华的火苗,另一团又是什么。 第41章 正当他们考虑要先去察看哪一处的时候,几颗明星周围突然陆陆续续燃起好几团幽幽的火苗来。这些火苗十分微弱,一部分集中在两团怨火周围,连成一片聚成了火海,另一部分则均匀地散落在嵋山的各个方向,并且在不停地移动中,有好几处甚至就在离几人非常近的地方。 众人见状立刻纷纷把手按在了剑柄上警惕起来。 是杜岳华知道他们迟早会来此处寻他,提前设下了数具活尸埋伏,还是‘那个人’被困在此处时留下的杰作?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们入山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动作? 祝灵囿见其他弟子有些神色紧张,他不想敌人还没怎么样自己人就先乱了阵脚,便安慰道:“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已经有了克制活尸的方法了,不管来多少都是一张符纸的事。再说了我们有扶阳派的两个弟子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这怨气的数量也太惊人了。而且活尸到底是针对他们玄清山派弟子的东西,先前连祝灵囿自己都差点被活尸围困在嵋山,将来要继承掌门之位的二师兄祁祤也死在了杜岳华的手里,他们怎么能不紧张。 周似锦虽然自知远不如祝灵囿他们,但好歹身为一队领队,便强打振作道:“那两团火苗中应该就有杜岳华吧?我们是直接找过去,还是先把眼前这些活尸解决了?” 祝灵囿见周似锦倒也还镇定,但冠冕堂皇的门面话讲完了,却也不得不给他泼冷水,告诉他们真正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粗略地把遇上吕苗的事和几个人一说。 “杜岳华受伤之后不可能有精力再下山捉人,他的活尸应该就只有最开始那一批,所以这些怨气很有可能一大部分是那些怨兽,甚至是别的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祝灵囿道。 周似锦一队人刚接受了遇上一堆活尸的现实,这会又被告知来的不光是活尸,还有比活尸更难对付的东西,脸色更加难看了。 祝灵囿见状有点犯难,不想到了此处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又要后退,但又担心以“那个人”的水准,出现在这山中的会是什么他们对付不了的东西,这些弟子已经明显起了退缩之意。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一定会立刻冲进去和杜岳华决一死战,哪怕是同归于尽都行,但如今身为两个队伍主事的人,他不能把个人恩怨放在众人的安全前面。 和阿彦在嵋山中的事已经是个教训了,上次阿彦临危之中入道他们才侥幸躲过了一劫,下次却未必有那个好运气。 祝灵囿思索片刻,考虑到他们的立场不可能自己说出要走的话,便主动说道:“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吧,这怨气的数量太大,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他本想等众人下山后再自己一个人回来探探底,却不想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弟子有些情绪激愤地说道:“那祁师兄的仇怎么办,就放任杜岳华在山里继续养伤,等他恢复好了躲进人群中,继续逍遥快活吗?” 祝灵囿闻言意外地看向他,发现其他弟子也正看着自己,眼神坚定,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本以为他们已经被怨兽和活尸的事吓得心生退却之意,自己这么说实际上是在给他们找台阶下,却没想到原来他们和自己一样,比起害怕,其实心里对祁祤死于杜岳华之手的恨要更胜一筹。 这名弟子甚至说话的时候话音都在发颤,却捏紧了拳头强行给自己打气,态度坚决不肯退让一步。 祝灵囿看着他们的眼神,想起来祁祤在门中一向待人至诚,对每个人都是掏心窝子的好,玄清山派的弟子哪一个没有受到过他的照顾,哪一个不是把他视为亲兄长一样,他的死又怎么会是自己的个人恩怨呢? 想到此处祝灵囿不禁觉得若是自己有朝一日死了也能让这些人这么挂念,那好像也值了。 他搭上那名弟子的肩膀道:“师兄的仇自然要报,我自小和他一块长大,比你们谁都更想为他报仇,但是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活着的才是最重要的,我必须对你们负责。” 那弟子道:“可是我们明知道杜岳华就在此山中,难道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回去吗?” 祝灵囿本就有些不甘心,见其他弟子并没有退缩之意就更犹豫了,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稳妥行事,便退一步妥协道:“这样,总之这些怨气还没注意到我们,不如我们先主动出击试探一下,若是能对付,可以直接去抓了杜岳华当然是最好的,如果实在不行就立刻退出去。” 流景周似锦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其他弟子见扶阳派的和领队都首肯了,也只好听从安排。 既然意见一致了,几人就开始商量从何处入手。 不知道是何缘故,他们上山这么久了那些怨气也一直没有对他们发起攻击,周遭相隔很近的怨气也似乎只是一直围绕着他们徘徊并没有靠近。但这绝不代表着他们就没有攻击性,只要有怨气那就必然是对灵气有着天然的趋向性的,何况怨气的数量这么大。 稳妥起见,他们决定还是从怨气分布最稀疏的南方入手,先往山下靠,万一打草惊蛇把其他的怨气都惊动了,对付不了也还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下山。 他们一边南下,一边就看到星盘上最开始离他们最近的几团火苗并没有跟上来,但每行一段距离就会有新的怨火跟上,若即若离地与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第42章 这群人不动,那些怨气就也没有动作。怨气不动,他们就也装作不知道,两厢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祝灵囿和仇彦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端,看着星盘道:“我怀疑这些怨气说不定打从我们进入嵋山起就一直跟着我们了。” 仇彦点点头,低声道:“嗯,不过,其实我觉得周遭的这些怨气未必是什么难对付的东西。” 祝灵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放低声音,但还是低头凑近了听,也低声问道:“怎么说?” 仇彦道:“杜岳华的攻击方式无非就是活尸、符咒还有他本身的剑法这几种。活尸的怨气太重了,如果这些怨气是那些活尸,我们进山这么久不可能一直没察觉。” 祝灵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活尸那种没有自主意识的东西,距离这么近早就扑上来了,所以应该不是,我怀疑更有可能是‘那个人’留在山上的什么东西。” 仇彦听罢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一样。 祝灵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你看我做什么?” 仇彦别开眼,缓缓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原来师兄也会有犯傻的时候。我们上一次进山师兄是一直扩散着灵力感应到杜岳华的,如果这些东西一早就在山上,又怎么会没察觉呢。” 祝灵囿闻言愣了愣。自打洗星阁那晚后他对待仇彦就莫名地有些紧张,总觉得仇彦心里藏着什么事。 他也不好说到底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但仇彦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就那么伤心吧,总归还是自己说的什么话勾起来的。 因此他单独与仇彦对话的时候都格外小心,总担心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又勾起他的伤心事,却没想到自己太过在意仇彦的情绪,犯了这么明显的错误都没发现。 他这么一想又不免想起仇彦那晚突然的失态,莫名的心里一紧。 仇彦好半天没等到祝灵囿的回话,抿了抿嘴,好像在忍耐着什么,随后还是语气不满地说道:“师兄好像一碰到杜岳华的事就会格外莽撞,看来当真因为二师兄的死恨透了他。” ……我是很恨他,可这件事又和祁祤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才这样的吗?你又在起什么情绪啊?祝灵囿想。 他皱了皱眉,感觉最近欲言又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祝灵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那你对此事,到底有什么想法?” 仇彦偏头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道:“我是觉得,他们这样藏着掖着不出现,隐隐地跟在我们身后,但跟出了一定距离就会放弃,这种行为模式很像有领地意识的动物在警惕自己的领地。杜岳华想安稳地躲在山上,光靠他的活尸是不够的,他一定会想办法尽量避开我们。但星盘阵法至少要三人才能施展,阵法预设又是仓钧派不外传的秘法,他被逐出师门也是仙门皆知的事,他必然无法从仙门中人手中获得现成的星盘,那么他要如何得知进入嵋山的人的行踪?这些拥有领地意识的动物就是他最好的眼目。” 祝灵囿思索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星盘上所显示的怨气并非魔物,而是符咒?” 仇彦道:“嗯,若是在这些动物身上放置符眼,那么整座嵋山就都可以处于杜岳华的监控之中,顺便还可以虚张声势,让我们不敢贸然动手。等我们退到了山脚下,到时即便发现了他的布置也来不及阻拦他出山了。而且符眼虽然也是高阶符咒,但对于杜岳华背后的‘那个人’来说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祝灵囿道:“有道理啊,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仇彦道:“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而且我觉得师兄这样谨慎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说道:“其实如果周师兄他们一开始就同意了先撤出去,师兄说不定会想着等大家都下山了再自己一个人跑回来吧?” “你——” 祝灵囿被人一语戳破了心思,顿时哑口无言。头一次觉得这师弟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不过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好像总是拐弯抹角的刺自己了?还有,为什么他总是对自己想找杜岳华报仇这件事这么耿耿于怀?明明那会儿刚从嵋山下来的时候,他还因为没能给祁祤报仇而自责来着,这会儿怎么一提起这事儿他就没个好脸色? 第21章 祝灵囿有点烦忧,总怀疑这个乖巧的师弟是不是被人给调包了。 他特别想问仇彦到底心里有什么事儿,为什么对同一件事前后的态度反差会这么大,可问又问不得,他一开口就会想起在洗星阁那晚的事,仇彦都用那种恳求的语气和他说话了,他还能怎么办? 祝灵囿被仇彦的态度弄得有点儿上头,走在半路上突然停住脚步,外放起灵力,一张符纸就朝着两丈外的一个树梢打去,在空中响起重重的破空之声,几片叶子就应声从树梢上散落下来。随后他也不说话,冷着脸自顾自地朝着那棵树走去。 一行人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明明方才还见他和仇彦在前头聊得好好的,连流景都撇在一边了,怎么突然就发这么大火,都拿路边的树木撒气了。 祝灵囿在玄清山派虽然不像祁祤那么好脾气,对谁都跟和煦的春风似的,但也一直是个好相处的人,师兄弟们几乎从没见过他发火,这会儿看着他的背影都有点不知所措。 众人再看向仇彦,见他看着祝灵囿也完全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流景。 第43章 流景猝不及防接收到一堆期望的视线,无奈地心想:“我也没见过他发火啊,你们玄清山派的师兄弟吵架为什么要看着我啊?”但别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他也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去触这个霉头。 他几步小跑上前走到祝灵囿旁边,一把拽住他问道:“诶诶,怎么了,突然生这么大气,你那好师弟居然有本事把你气成这样?” 祝灵囿烦躁地甩了甩他的手没甩掉,只好停步,没好气道:“没有,我哪敢生他的气啊,我欠他的。” 流景本来是来劝慰人的,听罢反倒笑出了声,祝灵囿“嘶”了一声瞪着他:“你还笑?!诚心过来气我是不是!” 流景忍不住发笑,只能用手捂着半张脸尽量不笑出声来,闷着声音道:“你这幽怨的小媳妇样儿,真该让大伙都瞧瞧。” 祝灵囿这下更气了,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流景见状只好赶紧止住了笑,咳了两声正色道:“好好我不笑了,快说说,你那乖师弟平时温顺得跟个小绵羊似的,怎么着了竟然给你气成这样?” 祝灵囿想想就觉得头疼:“还小绵羊呢,我看他精得跟个狐狸似的。” 流景乐呵道:“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那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祝灵囿啧一声,叹口气道:“要说他说了什么其实也没有,就是我感觉他老阴阳怪气的刺我,好像我一提到师兄他就不高兴。” 流景听闻奇怪道:“你这师弟和祁祤又不认识,怎么会对他有意见……等等,他不会是在吃祁祤的醋吧?” 祝灵囿瞥了他一眼,像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你没吃错药吧,扯什么淡呢,我们师兄弟之间有什么醋可吃的,再说师兄他人都没了。” 流景道:“诶,师兄弟怎么就不能吃醋了,我还经常吃我师妹的醋呢。我就觉得自从江浸月来了,我在门中和在师尊心目中的地位可就越来越低了,虽然我也很喜欢她,但这不妨碍我心里有落差啊。” 祝灵囿听闻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回想起那天仇彦问他的话,貌似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么想来倒是仇彦太在乎他了才会这样的? 祝灵囿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该继续生气还是该高兴了。 流景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心里想明白了,向众人打了手势表示没事了,还特意向仇彦挑了挑眉,回头正想说那我们继续走吧,就见祝灵囿又往前走出去几步远。 流景顿时有点无语,忙追上去问道:“诶不是,你干嘛去呀,不是想通了吗?” 祝灵囿头也不回地道:“你当我几岁小孩耍性子呢,我刚才那符咒是顺着怨气打出去的。” “那我们也离预先商量好的位置还早得很啊,你怎么这会儿就动手了?”流景疑惑道,回头招招手让其他人也跟过来。 “是阿彦说这些怨气可能并不是魔物,而是山中的野兽,身上带着杜岳华的符眼满山地替他巡逻。” 祝灵囿道,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那棵树下,他轻轻一跃从树上取下刚才打中的东西,发现被符咒定住的竟然是一条手臂长的青蛇。 这时众人也围了过来,祝灵囿端详后捏着蛇的头部递给了流景,道:“这蛇头的鳞片上刻着个符咒,你看是不是符眼?” 流景闻言接过小青蛇,江浸月也凑了上去,见蛇头眼睛上方正中央的鳞片上隐约刻着符咒,那符咒刻得又细又密很难看分明,但仔细辨别去还是能看出的确就是符眼。 流景吃惊道:“还真是符眼,你这师弟真的神了。” 他不由得心生佩服地看向仇彦,不过后者正默默地盯着祝灵囿看,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江浸月看着两人的反应不解道:“等等,彦哥怎么就神了,这符眼又怎么了,你们到底发现什么了?” 祝灵囿解释道:“蛇身上的符眼就是星盘上的怨火所代表的东西,恐怕这满山的怨火都是这些带着符眼的小兽。” 周似锦反应过来,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这满山的怨气实际上都是杜岳华的眼线?那我们岂不是打从进入嵋山起就已经在他的监视之中了?” 祝灵囿拿出星盘道:“杜岳华这会儿恐怕已经察觉到了。” 众人围上去察看,果然看见星盘上最开始出现在他们东边的那团怨火正在朝着东北方向的那处怨火快速移动,原本围绕着这团怨火周围的火苗也开始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赶紧追了上去。 他们不知道东北方向的那团火焰代表着什么,但是杜岳华在发现自己的布置被人提前识破后,没有就近选择东边往山下跑,反而去了东北方向,那就一定是那里有着可以救命的东西,比他自己下山逃跑还要有用。 在这座山里如果要说有什么可以帮助此时的杜岳华,那就只能是“那个人”留下的某样东西了,那很有可能是他们所无法对抗的,所以他们必须赶在杜岳华到达那处地点之前拦住他! 他们一行两队人马的脚程自然比杜岳华这个凡人快得多,一路北上就见星盘上的明星与代表着杜岳华的那团怨火相隔的距离越来越小,不多时众人就已经到了杜岳华最开始出现的位置附近。但同样的,之前围绕在杜岳华周围的那些火苗也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知道很快将要面对的就是杜岳华给自己上的第一道保险。 星盘所能检测的范围非常大,这也意味着星盘所显示的位置不会特别精确,所以到了一定范围内还得靠自身灵力感应来判断怨气的具体位置。 第44章 他们靠灵力所能感应到的范围与自身灵力强度有关,是以在怨气到达两里之内的时候,祝灵囿和流景就已经感知到了,提前通知其他人做好准备。 等到队伍中灵力最微末的弟子也感知到怨气的时候,两者相距已经不过百丈地了。他们能明显感觉到怨气向他们行进的速度正在逐渐加快,这正是怨气感应到灵气的反应,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前方密林中出现了十数个黑影。 再有一会儿的功夫,黑影就窜到了数十丈之外,江浸月目力极佳,一眼就看出那黑影的人形,忙道:“是活尸!” 祝灵囿闻言抬手让众人停下来,说道:“大家准备好!这次的数量比起上次只多不少,上次的活尸已经彻底魔化,其余的怕是这段时间不知情的人上山的时候又被他抓住做出来的新活尸,大家一定要小心。” 众人点点头,纷纷拿出事先备好的符咒来,准备迎接面前的一战。 流景嘱咐道:“这定魂咒只对活尸有用,对魔物还是得用锁魂咒,使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区分!” 紧接着十数个人影就携带着浓厚的怨气大剌剌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虽然事先听祝灵囿和仇彦二人说过活尸的模样,但真正看到十几个怨气冲天的活物黑压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的时候,还是十分有视觉冲击力的,一群人捏紧了手中符咒,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祝灵囿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在嵋山遇上活尸的事,那时候他已经虚弱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知道周围一片怨气惊人,并没有亲眼看到被活尸围堵的境况,如今看来才觉得可怕。 现在这一群人围在这里也不敢说有谁是不害怕的,也不知道上次仇彦只身面对着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说出“一定会带你出去”这种话的。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那个人,仇彦此时正默默地缀在队伍最后面,一感受到他的视线立刻就给了回应,跨越中间几个人头回视着他,目光还是那样纯粹认真,就和他当时在曹家刚醒来时看到的一样。 祝灵囿没来由地突然觉得心里一颤,赶紧收起视线回过头看着面前的活尸来。 作者有话说: 小黄v挂上,从今天开始就恢复更新啦 第22章 祝灵囿看着逐渐逼近的活尸和魔人,脑子里盘算着怎样才能让这次战斗尽快结束并且免去伤残。 一群人中真正和活尸正面对刚过的其实只有仇彦一人,按理说此时让有经验的他到队伍的最前端来打头阵是最好的,流景也正有此意,开口询问祝灵囿的意见。可祝灵囿刚才和仇彦对视一眼,心中莫名生了点说不出的感觉来,同样的事情不想让他再经历第二遍,宁愿把这一大战力放在后头藏着掖着,也不想让他再勉强自己,冲着流景摇摇头。 流景看到他的表情明白了他的心思,点点头自己站到他的身边表示愿意和他一起作先锋。 对付这些活尸难就难在要压制住自身灵力,防止被灵脉反噬受损。在这种情况下剑修面对着活尸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只能全靠着自己的身手来战斗,并且要承受着怨气的不断侵蚀。 可活尸不怕死不怕疼,除非让他永远丧失行动力,否则他就会一直不知疲倦地对有灵气的东西发起进攻。再加上这次面对的除了活尸还有彻底魔化的魔人,普通的兵刃根本无法对魔人造成损伤,这就导致他们又不得不动用灵力。 如果这一战让他们玄清山派的弟子毫无准备地遭遇上了,必然又是一场恶战,但这次有了扶阳派的助力,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祝灵囿想了想,对众人道:“一会我和流景先去给那些活尸和魔人身上都拍上定魂符和锁魂符,其余人在外面催动,等那些东西都被符咒定住了,我再用青霭感应生效的符咒,到时大家一起上,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东西一次性解决掉。” 流景点了点头赞同,不想其余人立马表示反对,周似锦道:“怎么能让你俩把危险的事情都做了,那我们跟随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祝灵囿回头看着众人语气严肃道:“你们入道的年头还不算长,对灵力的掌控根本就不够熟练,怎么保证在这种情况下能完全压制住自己的灵力?” 江浸月反驳道:“我可以,我对灵力的掌控比师兄还稳定。” 祝灵囿道:“你那一身符咒是时刻运转灵力才能凭空附着在身上的,你又要怎么压制灵力?都别逞能了,一会听我说的做。” 他一边说一边就察觉到仇彦一直盯着他看,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倒不如说干脆就是在警告仇彦一会不许乱来,但后者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可他看起来越是乖巧听话,祝灵囿反倒越是担心起来。仇彦这个人根本就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随和温顺,其实内心执拗得很,决定了的事情不管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都会拼尽全力去做。 祝灵囿现在严重怀疑万一等会出了什么状况,这个人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冲上来的。他特别想直接上去摁着他的头让他一会老实待着,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只能想想作罢。 其余人都被祝灵囿难得的激烈言辞镇得哑口无言,只好听从指挥。 等到活尸逼近到三丈之内的时候,祝灵囿便与流景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和他一同率先动手了。两人压制住自身的灵力,带着定魂符和锁魂符快速冲向活尸和魔人群中。 第45章 这些魔物对灵力充沛的东西有着天生的趋向性,原本是一大群直直冲着众人来的,这会看到众人中两个灵力最强的修士冲进他们人堆里,直接停住向着众人前进的步伐,围着他俩就扑了上去。 不管是活尸还是魔人,都是凡人的身体经过了怨气的强化,和他们这些有灵力加持的修士一样,力量和速度都会大大提升。不仅如此,彻底魔化的魔人的身体就相当于进入化境的修士,身形更是轻快,甚至比二人还要强,其余人在活尸群外看着他们行动,都捏了一把汗。 好在二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这些魔物没有独立自主的思维。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顺从本能的举动,空有力量却没有能与之相应的身手,空有速度却没有能与之匹配的反应。两人引诱着魔物动向的时候只要一个转身,就能让他们措手不及被耍得团团转。 饶是如此,祝灵囿也丝毫不敢大意,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伤到了,仇彦就会不顾灵脉反噬直接冲上来,因此行动异常的谨慎。两人就在活尸和魔人群中快速地来回穿梭,愣是没有被碰到过一下。 他们每拍出一张符咒,其余人就会立刻催动灵力远程发动。每定住一个魔物,他们的压力也就会减轻一分。不过片刻的光景,面前十多个由活尸和魔人组成的队伍就全部定住了。 两人从怨气堆中撤身出来,祝灵囿拔出青霭剑,往剑身上灌注灵力与之共鸣起来,活尸和魔人身上生效的符咒就随即亮起咒印。 这几乎是可以让他们在活尸与魔人群中全身而退的最好办法,行动至此也是完美的达到了祝灵囿想要的效果,但看着咒印接连亮起,他的心中却生出了疑惑。 上一次他们具体到底遇上了多少活尸他并不知晓,但是在彻底失去行动力之前,他清楚地看到光是第一次出现在杜岳华身后的活尸就有至少三四个,更不用说算上在乱葬岗前围堵他们的了。 可咒印全部亮起之后,生效的锁魂咒却只有两个,这意味着上一次魔化的活尸就只有这两个,其余的仍旧是半人半魔的状态。既然如此,那仇彦用灵力击退他们时为何没受到反噬? 祝灵囿想到此处回头看了仇彦一眼,后者也疑惑地看向他,但两人随即还是心照不宣地没有因此耽搁时间,按照原定计划先行动了起来。魔物直接就地解决了,活尸则由众人合力设下缚灵阵困住。 等所有的魔物都解决之后,众人看向星盘,见杜岳华朝着东北方向的那团怨火又前进了不少距离,没人多说话赶紧追了上去。 一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杜岳华奋力奔向一处石碑的身影,而那石碑显然就是星盘上的另一处怨火所代表的东西。 只见一条蟒蛇围绕着石碑和其后的坟堆盘桓,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杜岳华。石碑周围还有一圈又一圈的飞禽走兽,像是尽心的侍卫守在石碑周边。 那些趴在地上的豹猫感应到有人靠近便从地上爬起,冲着杜岳华的方向发出低低的怒吼。杜岳华不知使了什么招数,那些猛禽就立刻调转目光看向了他们一行人。江浸月几枚符纸打出去竟然也被那豹子飞扑上去拦住了,接着就冲着他们扑上来。 祝灵囿一见到杜岳华就怒火中烧,不仅师兄被他杀害,自己和师弟还差点被他的活尸困死在嵋山上。上次让他侥幸逃走了,这次绝计不能再放过他! 他想像之前解决那只怨虎那样召动青霭直接在数十丈之外把那些猛禽都解决了再去处理杜岳华,可青霭只会不断地向外震荡灵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响应他的召唤。他一连试了好几回都无法召动青霭,这才接受刚才在山脚的那一下真的只是一时情急才爆发出潜力的现实。 眼看着杜岳华抵达那处坟墓开始挖掘,星盘上的两团怨火也合并到了一起,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失落了。既然无法召动青霭,他就自己拔剑出鞘,挡在队伍前面对付那些野兽。其余人也纷纷拿出武器。 奇怪的是这些野兽身上虽然有怨气,却并未被侵染至成为魔物的程度,依然保留着森林中强大的狩猎者的意识。不仅如此,这些猛禽在林中本应该是各自为王的独居动物,这会儿却训练有素地相互打起了配合。明明是脆弱的肉身,打出来的效果却比那些活尸魔人更强。 一群人被这些猛禽的配合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随后他们就意识这些野兽的确只是普通的野兽,立刻放开了手。 另一边杜岳华强忍着伤口撕裂的剧痛,一下一下刨着坟土,感受到攻击正带着疾风袭来也不敢停手看一眼,只能寄希望于那些野兽能帮他多挡一会。 这该死的东西到底埋得有多深啊!为什么还没挖到! 杜岳华暗骂道,余光眼见着那群人离得越来越近,周围这群畜生却只看着体型大,实际上一点都不顶用,帮他挨了几下就倒在一边不动了,急得他直冒冷汗。 这时杜岳华的剑尖终于抵到了一个硬块,但他周围的最后一批野兽也已经被打倒在地不动弹了。江浸月逼近到了长鞭的攻击范围内,一鞭甩去将杜岳华的剑打脱。流景趁机立刻闪身上前用符咒一掌拍飞杜岳华。 杜岳华被这一掌打得口喷鲜血,飞到半空中看到自己挖出的那个半人深的坟坑,决定孤注一掷,从袖口抖落一张符纸,不顾怨气侵蚀强行使出一股强大的怨气打向坟坑。 流景自然知道他的目的是炸出坟堆里的东西,立刻符纸铸剑挡下一击,谁知这张符纸竟然只是佯攻,在符纸背后流景的视野盲区里竟然还藏了一把匕首。流景闪躲不及被匕首正中右臂,鲜血立时汨汨地从伤口流淌出来,顺着指尖落入坟土里。几人连忙上前为他处理伤口,却听到一旁摔倒在地的杜岳华笑了起来。 第46章 第23章 杜岳华上一次被仇彦打出来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刚才挖了许久坟土本就有些撕裂,随后又中了流景一掌,此时伤上加伤,因此没笑几声就咳出一口血来。 祝灵囿见他形容如此狼狈却还笑得出来,下意识地就以为是匕首有问题,反复检查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几步走到一旁揪着杜岳华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问道:“你在那刀上做了什么手脚?” 杜岳华没了反抗之力,任着他拿捏摇晃也只笑不答,反而讥讽道:“我的好师弟啊,你就这点能耐吗?你不是想杀我给祁祤报仇吗?来啊,动手啊。不怕他出事你就动手啊?” 祝灵囿一想到祁祤就死在他手里,恨不得当场把他大卸八块,但又担心那匕首上真有什么问题,气得拽着杜岳华的手直哆嗦,只能死死盯着杜岳华那张无所谓的脸,恨不得用眼神直接把他那张脸给洞穿了。 另一边几人已经帮流景处理好了伤口,还帮他探了一遍灵脉,确认他的确没有大碍。流景自己也觉得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便出声道:“阿囿,我没事儿,你别听他胡说,我看他就是故意诈你,让你不敢杀他。” 祝灵囿哪里不知道这种可能性,道:“我不放心,杜岳华狡诈惯了,不得不小心。” 流景道:“那就先把他绑了,带回去让师尊行摄灵术,不怕他说假话,之后再杀他也不迟。”说罢就看向江浸月,后者点点头,用符咒结成了一条符绳将杜岳华团团捆住。祝灵囿这才松手,挥起一拳狠狠地把他打翻在地。 江浸月用下巴一指那个坟坑,问道:“那这东西怎么办?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普通的阵法压不压得住。” 祝灵囿凑上前看了一眼坟堆,道:“先把土填回去吧,等王禹他们来了再一起看看。” “哟,等我呢。” 祝灵囿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清朗的男音,几人回头一看,见是王禹一行六人已经到了。 江浸月一看到王禹身旁的陆影就开始翻白眼,往胡越桃身后躲,不巧还是被陆影逮到了。 “臭丫头,干嘛呢看着我就躲。” 江浸月只好从胡越桃身后出来,没好气道:“看你讨厌看你烦。” 陆影双手抱臂道:“那感情好啊,你叔叔说了,让你月底回去一趟,他要好好检查你的阵法学得怎么样了,到时候我就天天在你面前晃悠,烦死你!” 江浸月脸一别,道:“我不去,我是扶阳派的弟子,你管不着我。” 陆影眉毛上挑作势要揍她,道:“嘿,这话让你叔叔听了,看他不剥你一层皮。” 王禹用胳膊肘顶了顶陆影让他别闹了,带着一行人走到祝灵囿跟前,几人一齐叫了声“祝师兄”,陆影也跟着叫了声“祝兄”。 祝灵囿点点头礼貌回声“陆兄”,随后道:“你们来得正好,杜岳华已经抓住了,我们……” 地面突然传来的震颤打断了祝灵囿的话语,几人警惕着四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一旁口角满是鲜血的杜岳华又笑了起来。 王禹刚到此处不知道其间发生的事,但心里清楚正是杜岳华杀了他们的二师兄,见他此刻居然还在那嬉皮笑脸的,立刻拔剑指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他当然无法从杜岳华口中得知想要的答案,其他几人却已经反应过来看向了坟堆。谁知刚才明明严严实实埋在土里的东西,这会竟然露出来了一截,正在往外扩散浓烈的怨气。 阴森的白骨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奇怪的咒印,咒印上的斑斑血迹异常刺眼。与此同时,原本已经被他们打倒在地的野兽这时居然又动了起来,身上怨气暴涨魔化,比之先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几人这才意识到中计了。 杜岳华一早的目的就是坟堆里的东西,刚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故意让他们以为有问题的是匕首,让他们不敢杀他,拖延着时间只等流景被匕首刺中流出的血液穿过坟土渗透到白骨上,触发上面的咒术! 就在众人被坟堆吸引了片刻注意力的时候,杜岳华的身边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罩着白袍戴着面纱的人,拉起他的身子就要带走他。 王禹一开始的注意力就在杜岳华身上,不过回头看了一眼坟堆,因此立刻发现了,瞬间就是一记灵力打了出去,逼得白袍人放手躲避,随后提着剑闪身上去与之交起手来。 一行人这才注意到杜岳华竟然还有接应,众人立刻分成两股,一股冲向杜岳华助阵王禹,另一股冲向坟堆要阻止剩余的咒术继续触发。他们刚才不知道除掉了多少野兽,要是那些野兽全都被符咒魔化加强,后果不堪设想。 玄清山派的人对这个杀害他们二师兄的杜岳华恨之入骨,几乎全跑向了杜岳华,只有胡越桃留在了流景江浸月身边,三人一起奔向坟堆要把坟土填回去。 这时那些魔物也已经动了起来,开始对他们发起攻击阻拦他们。 流景符纸结剑一剑挑开一条蛇,发现那蛇竟然毫发无损,跟劈在了石头上一样,立即喊道:“是怨兽!大家小心!” 祝灵囿得了警告便拔剑与青霭共鸣起来,看着复活的怨兽体内随即亮起咒印,喊道:“这些怨兽不伤不死,要用剑加注灵力破坏他们内部的咒印才行!” 仇彦跟在队伍的最后面,闻言想起坟堆那三人没一个能对付怨兽的,赶紧又折回去。 第47章 其余人虽然没听说过“怨兽”是什么,但得了祝灵囿的吩咐十分默契地都没有多问,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这些怨兽与吕苗所召唤出来的相比要强得太多,速度和力量都强了两倍不止,所幸的是从野兽被魔化为怨兽之后就失去了原有的意识,而且如今他们有三个队伍,人数足够多,被复活的怨兽数量也在少数,众人互相配合解决起来也很快。 在其他人处理这些想去碍事的怨兽的时候,王禹和白袍人也陷入了激战。那白袍人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大半张脸都罩在了白袍的兜帽和面纱下,有意隐瞒身份因此连武器都不曾招呼出来,只靠着双手和身法与之对抗。 此人步法沉稳出手迅猛,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极强的内力,必然是个功力深厚的修士。可是她面对王禹凌厉的剑招自始至终都不曾运气,甚至是在刻意隐藏。王禹和她交手数招,却连她到底是不是邪修都察觉不出来。 王禹和这个浑身是迷的白袍人过招越多,越是心惊。但白袍人却没有他看上去的那样轻松。 对付一个王禹对她来说自是绰绰有余,但这是借着怨兽的掩护她才能独自与人一战,眼见怨兽的数量越来越少,到时候少了这些怨兽的助力,其他人都围上来,别说带走杜岳华了,只怕自己连脱身都难。她思虑了几番,正考虑着要丢下人自己走,就见一边坟坑处的几人出了状况。 “师姐!” “江浸月你干什么!” 胡越桃和流景同时叫了起来。三人原本是去回填坟土的,路上正被怨兽纠缠陷入了苦战,谁知江浸月符咒结刃却没朝着怨兽打去,反而直直冲向了坟堆,而那些怨兽竟然也没拦着她。 两人正奇怪,就见江浸月跑到坟堆边上,举着符刃突然朝着自己的手掌狠狠捅了下去,血液当场哗哗地全部流进了坟土里,坟堆当即就震动了起来,周边数头怨兽也随之逐渐复苏。 几人被这动静惊呆了,开始拼命地呼唤江浸月向她赶去,她却无知无觉似的,不停的把手往坟堆中间凑,让鲜血全部淋到白骨上。 仇彦离几人最近,解决了身边的怨兽一跃到江浸月身后一把抓住她的手,没想到她力气突然变得异常大,一下把他甩开了。仇彦只好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带着她往后一带直接摔倒在地,把她拖出了坟堆。 江浸月不住地挣扎,见挣扎不脱便开始把符刃往身后的仇彦身上捅,后者被符刃捅得鲜血直流也不敢放手,没过一会儿刚复苏的怨兽也寻着他身上的灵力缓缓围上来了。 一群人见状急得冷汗直流,但周围复苏的怨兽越来越多,缠得他们没法靠近半步。王禹见势不对,知道在这种数量的怨兽面前其他人很快就会撑不住,于是不再和白袍人继续纠缠,剑尖一转决定直接把杜岳华这个祸害除掉,但众多的怨兽突破队友的防线就在一瞬间,下一刻白袍人就配合着怨兽的猛攻把他击退了,扛起杜岳华就跑。 仇彦看着那些怨兽逐渐恢复行动力向他逼近,知道其他人正分身乏术没法帮忙,这时只能靠自己。但他不能放手,他一旦放手江浸月必定会继续给那堆白骨放血,到时候怨兽只会越来越多,最后困死他们所有人。 眼看着怨兽扑上来,仇彦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咬咬牙,一翻身将江浸月挡在身下。 祝灵囿此时刚斩杀一头怨兽,回头正看到这一幕,顿时呼吸一滞。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有初见仇彦时对方青涩的面孔,有他离开国师府时落寞的样子,有他练剑时认真的样子,有他拼死护着自己时笃定的样子,也有害羞的样子,伤心落泪的样子。千千万万个画面融汇到一起,最后只剩下了仇彦目光含笑地看着他唤他师兄的模样。 他感觉周遭的一切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什么怨兽什么杜岳华他都不知道,眼里只剩下了仇彦挡在江浸月身前的身影。 我已经失去了师兄,难道还要再失去阿彦吗? 祝灵囿脑海中冒出了第一个念头。 为什么我还没有领悟御剑术,我这么努力地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是第二个念头。 此念头一出,青霭就像感应到了祝灵囿的情绪似的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祝灵囿毫不犹疑地立刻松了手,并指驱动起青霭。青霭随着召唤半浮在空中旋转起来,随后幻化出六个分身,顺着祝灵囿所指一齐向仇彦四周的怨兽飞去。 七道剑光一出便自动追踪着咒印,瞬间将仇彦周围的怨兽连同缠住胡越桃流景二人的怨兽尽数斩杀,随后又清除掉一路的障碍回到祝灵囿手里。其余人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开始主动缠住怨兽不让它们靠近仇彦江浸月二人。王禹也在摆脱了怨兽的纠缠后二话不说朝着白袍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就这么一下祝灵囿感觉自己的灵力几乎被瞬间抽空了,青霭回到手里的时候也因为失去了灵力的加持直接黯淡了下来。但他顾不得那么多,收剑回鞘立刻奔向了他眼里仅剩下的一个人。 第24章 流景和胡越桃距离两人相当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浸月所做的一切,在周围的怨兽被一扫而光后立刻围了上去想将两人分开,奈何仇彦意识都有点模糊了,双眼紧闭却还下意识地紧抱着人不敢放手。 流景急得好一顿掰扯也没法分开两人,江浸月却双目发红依旧是发狂的状态,任两人怎么呼唤她也唤不醒神智,不停地用插进仇彦身体里的符刃折磨他。 第48章 胡越桃看着仇彦几乎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浸透了,急出了一身冷汗,头脑却还冷静得出奇,说道:“快封住师姐的灵脉,再这样下去师兄就不行了!” 流景闻言赶紧施法封住了江浸月的灵脉,符刃瞬间散开成一张张符纸落了一地。但她还是不停地挣扎,每挣扎一下,仇彦的脸色就白一分。 两人跪在地上不停掰着仇彦的手,看到祝灵囿赶到赶紧自觉让开。祝灵囿上前从身侧一把抓住仇彦抱紧江浸月的手半抱着人,心脏不停地狂跳,仿佛呼吸都在发颤。 “阿彦,阿彦!松手,没事了师兄来了,快松手!” 仇彦迷迷糊糊中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勉强回起一丝神来,微微睁眼看清了身边的人,这才放心松开了手,随即整个人身子一软向后倒去。祝灵囿立即把两人分开,接住了他瘫软的身子一把捞进怀里。看着他一片殷红的侧腹,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阿彦,阿彦你坚持住,我给你上药,没事的。” 他着急忙慌地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手却像脱了力,差点拿不住那还不如他掌心大的瓶子。胡越桃帮着流景制住了江浸月便赶紧回过头来,见状一把抢过金疮药把药粉全撒在了仇彦的侧腹上,又用衣袍捂住了他的伤口,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仇彦直到方才都还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这会儿放松下来才感觉到伤口开始钻心地疼了起来。躺在祝灵囿怀里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觉这样子好像也不错。他很想继续看着师兄因为自己而心神慌乱,但随着血液逐渐从身体里流逝,沉沉的困意随即也铺天盖地的袭来。 胡越桃看着仇彦的脸色越发苍白,捂着他伤口的手也触及到一片湿润,低头一看,发现衣袍又被鲜血浸透了,顿时慌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向祝灵囿道:“止不住,师兄,血止不住。” 眼看着仇彦意识混沌就要昏过去,祝灵囿忙伸手拍了拍他的面颊,不停地对着他说话。 “阿彦,阿彦你看着我,和我说说话,别睡。” 仇彦强打着精神又微微睁开了眼,但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再看不清那张脸了。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带我去阜安城好好玩一玩?” 仇彦感觉一呼一吸间都扯得伤口生疼,咬牙道:“……记得。” “你还没有带我去过呢,你欠我一次,我要你补回来。” “好……” “我要你从今往后日日陪着我走遍山川,驱邪除祟,好不好?” “那可是……天长地久。” “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我吗,那可不是天长地久?” “好,从今……日日……与遨游……” 仇彦一句话拆成了三句说,最终还是精神不支,脑袋一偏,彻底失去意识了。 “阿彦……阿彦?阿彦!你才答应我的,不许说话不算话,你听到没有,阿彦!” 祝灵囿不可置信地抚着他的脸颊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抱紧了怀里的人,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平缓,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也慢慢进入了同样的频率,几乎就要跟着仇彦一起停了。 流景设下阵法困住江浸月后才赶了过来,看着祝灵囿失神的样子心里一紧,犹豫地唤了他一声。 祝灵囿抬头无助地望着他,近乎带着哭腔地说道:“流景,阿彦,阿彦他……” “你,你别急,一定有办法,我记得有阵法可以帮助到他的!” 流景说罢立刻冲进一旁的怨兽群中,把陆影换了下来。 陆影得知一旁境况,将背后托付给其他人,狼狈的带着伤就从怨兽堆中冲了出来。半跪在祝灵囿对面道:“失血过多了,我有办法,让我来。” 祝灵囿闻言将仇彦略微放开,露出他血肉模糊的伤处。看着陆影从怀中取出一叠符纸,并指运转起灵力,符纸上的咒印随着他的灵力挨个跳脱出来,有次序地在仇彦的伤处围成一圈,随后法阵亮起,一层薄薄的冰就逐渐出现在了他的伤口上,覆盖在上面把血给止住了。 陆影道:“这个法阵至多维持只能半个时辰,你最好趁着这个时间赶紧去找郎中。” 祝灵囿顿时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但又不放心地看了眼一旁正处在焦灼中的其他人。流景在一旁喊道:“你快带人去最近的蕖杨城找郎中,这里交给我!” 祝灵囿闻言感激地看向陆影,后者朝他点点头,催着他快去,一转身又进了怨兽堆中。祝灵囿再顾不得其他,抱起仇彦赶紧下山往蕖杨城去了。 他抱着仇彦软绵的身体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路狂奔,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终于在冰化前赶到了济民医馆。 那郎中原本正在为其他病人诊治,见到是前些日子刚解了城中大难的仙人,立刻放下手头正在书写的药方,粗略看了眼仙人怀中人的伤势,赶紧将人迎到了后院厢房中,吩咐伙计去把缝合伤口的医具准备好。 直到把仇彦平放在床上的那一刻,祝灵囿才突然感觉两腿一软,控制不住直接跪了下来。郎中正在一旁的桌面上点着烛火准备一会灼烧针头,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喃喃念叨着“折寿”上前就要扶他。祝灵囿一手扶住床檐,一手抓住郎中过来扶他的手急切道:“不用管我,你先看看他!” 郎中只好由着他先去看仇彦的伤势,招呼伙计拿剪刀来剪开仇彦带血的衣袍。衣袍一掀开立刻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三个人看到里面一片血肉模糊具是忍不住直皱眉。 第49章 伙计接着把酒递给郎中,趁着他清洗伤口的时候赶紧把祝灵囿扶起,要带他去隔壁间歇息。祝灵囿不放心,一定要守在旁边看到仇彦平安无事为止,伙计拗不过,只好扶着他到桌边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水就按着郎中口述的药方去煎汤药了。 祝灵囿在一旁看着郎中缝合,想要上去看却又不敢,生怕自己见了会受不了。如坐针毡地狠命掐着自己的大腿,感觉好像每一针都扎在了自己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郎中才把伤口处理妥当,伙计也煎好了汤药小心喂下去了。祝灵囿在一旁缓过了劲,撑着身子走到床边,哑着嗓子道:“我师弟怎么样了?” 郎中头一次给仙人医治,胆战心惊得出了一头的汗,诚惶诚恐道:“血已经止住了,但是这出血量太大了,命是暂时保住了,只是……若是他今晚能醒来,应该就没什么事了,若是醒不来……” 祝灵囿明白他那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多谢郎中。前头还有别的病患在等着,你先去忙吧,我守着他。” 郎中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让他有什么事只管叫他,知趣地叫上伙计回到前堂去了。 等两人带上门走后,祝灵囿拖着两条腿坐到床边,看着眼前人面色苍白毫无生机,胸口的起伏微弱到几乎辨别不出来,看上去和死人没什么分别。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忍不住俯下身子凑到仇彦的胸前听一听他的心跳声。感觉到他的心跳虽然缓慢又低沉,不凑近了听都听不出来,可依旧是在平缓跳动着的。 这颗心还在跳动着,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祝灵囿想,抬头看着他昏睡中紧闭的双眼,想着他每次就是用这双澄澈的眼睛看得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明明半个时辰前这双眼睛还在望着自己,他却已经开始怀念了。 祝灵囿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守在床前,一直握着仇彦的手腕时刻感受着他的脉搏。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床上躺着的无知无觉的人的确还是活生生的在他面前。 到了傍晚的时候,周似锦带着其他人寻着他身上的玉髓找来了,说明来意后被伙计领进了后院厢房中。众人一进门就看到祝灵囿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眼睛都失去了神采,胸前的玉髓也全然黯淡了下来。周似锦从没见过他这样,站在一旁犹豫了好一会才出声。 “师兄,仇师弟他……怎么样了?” 祝灵囿头也没抬道:“血止住了,只要今晚能醒来就没事了。你们呢,都还好吗?” “我们都没事,只是杜岳华还是跑了,江浸月也被流景和陆影带回仓钧派了。”王禹回道。 祝灵囿猜到了会是这种结局,默然不语。 周似锦看着床上仇彦苍白的面孔,顿了顿沉声道:“这次……这次多亏了仇师弟,若不是他及时拦住了江浸月,只怕我们都会被困死在那里。” “嗯。” 祝灵囿抬头看了其他师兄弟一眼,见他们身上也或多或少带着点伤,有气无力道:“你们也别傻站在这里了,去找郎中给你们处理一下伤口,休息一夜就回去吧。” 周似锦皱眉道:“师兄,你的玉髓都不亮了,灵脉怕是早就空空如也了吧?最需要休息的人是你啊。” 祝灵囿回头看着床上的人,哑声道:“我就在这守着,他一刻不醒来,我就一刻不能安心。” 周似锦还待说些什么,王禹扶上他的肩膀冲他摇摇头,带着人都出去了。过了没多久,王禹又一个人带着饭食回来了。祝灵囿现在灵力用尽,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他想让祝灵囿多少吃点补充一下体力,可祝灵囿片刻都不肯挪开视线,生怕仇彦有什么动静被他遗漏了,王禹只好在一旁陪着他一起守。 在此之前的二十几年时间里,祝灵囿做过的最多的事就是修行,经常一个人废寝忘食地埋头练剑,一练就是数个时辰,好像眨眼之间自己的修为就在突飞猛进,从来没有觉得时间难熬过。 直到今天守在仇彦的床前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他才知道,原来等待的时候,时间是这么漫长,每分每秒手指下微弱的脉搏好像都敲在他的心口上,打得他生疼。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静静守着。到了当天深夜的时候,仇彦突然闷哼一声,偏头动了动。两人立即凑上前,借着烛火月光看到他微微蹙着眉,眼睫微动。祝灵囿紧张得屏住了呼吸,轻轻呼唤起他的名字。 仇彦昏昏沉沉中只觉得伤口钻心地疼,眼皮也像有千斤重,但听到心心念念的声音一遍遍地叫他,又感觉有什么在牵引着他似的,愣是撑起眼皮睁眼看了一眼眼前的人。 祝灵囿看着他微微睁开的双目,顿时眼眶一红。 直到这一刻他这才敢肯定,他的阿彦的确活下来了。 仇彦也好像拼尽全力只为了看他一眼似的,见到了人达成了心愿,一句话没说,又闭上眼昏昏睡去了,之后任人怎么呼唤他也没了反应。 但只是这一眼,就给了人极大的慰藉。 王禹看到祝灵囿整个人就好像枯死的树木一瞬间抽了芽,眼睛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又出现了往日的神采。 他长舒一口气,感觉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下了。 作者有话说: 小虐怡情,大虐伤身。 第25章 仇彦看着面前十分面熟,才到他胸口的少年,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第50章 自打入道以来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做梦。 梦到的大都是些他在除祟或是在玄清山上修炼的事,梦境里还时常出现一些他觉得十分面熟的人。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这三年来的每天他都是在玄清山上度过的,梦到一些相关的人或事也很正常。而且在梦境里与那些邪修精怪打斗的过程异常真实,这让他感觉简直就像是在做实战训练。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他真的从中学到了不少战斗技巧,觉得多做这样的梦也是件好事。 一开始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在连续梦到好几天以后,他开始后悔了。 他发现这梦境并不像往常的梦总是混乱又荒诞的,而是在有顺序地在随着时间推进。 第一次梦到面前的少年时,他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孩童。自己每次看到他不是在一个酷似师父的人的怀里,就是趴在他的腿边抓着人的外袍。 几天过后再梦到,他就已经变成齐腰高的稚童了。七八岁的孩童五官已经逐渐开始有了雏形,仇彦竟然惊奇地从他身上看到了师兄的影子。 起初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新奇,毕竟刚开始的梦境只有画面,听不到一点声音。他把这个孩童的出现归因于自己对师兄幼年时期的好奇心,所以对着他也总是格外地喜爱有耐心。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日里他对灵力的掌控越来越熟练,夜晚的梦境也越来越明晰,之后甚至连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孩童随着年龄的增长相貌越来越像祝灵囿,并且从天天跟在像师父的人身后,到天天跟在自己身后,追着自己叫“师兄”,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少年根本不是像祝灵囿,而是就是他。那个像师父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候的师父。 他就是再不愿意相信此刻也该清醒了,这压根不是什么梦境,而是记忆,一段来自祁祤的记忆。 —— “师兄!” 少年模样的祝灵囿欢快地跑向祁祤,手里还握着一柄木头雕刻而成的长剑,显然是刚刚还在练剑,看到他回来,撂下师父就跑过来了。 祝鸿雁就在祝灵囿的身后,看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两手背在身后,也慢慢地踱步过来。 祁祤一把接住扑进他怀里的祝灵囿,熟练自然地摁着他的脑袋一顿揉搓。 “一阵子不见,又长高了。” 祝灵囿环抱着他笑嘻嘻地抬起头来,一脸自豪地道:“那是,我以后会越长越高,长得比师兄还高!” “那你可得多锻炼才能长得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练剑?” “有!你教我的我每天都练,我都学到第四式了,叔父刚才还夸我聪明来着!” 正巧这时祝鸿雁也踱着步子走了过来,听闻故作严厉道:“臭小子,告诉你了以后要叫我师父!这么大了还跟以前一样喜欢黏着你师兄,不像话!” 祝灵囿回头嘿嘿一笑。 祁祤将祝灵囿从自己身上刨开,向祝鸿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师尊。” 祝鸿雁道:“嗯,回来了。这次的事办得如何?” “还算顺利,只是……” 祁祤顿了顿,接着道:“我见那小狸猫能修炼出灵识实属不易,不忍心将其灭除,结果弟子无能,不但没能挽回它魔化的趋势,反而因此伤了其他生灵。弟子……是不是太优柔寡断了?” 祝鸿雁拍拍他的肩膀道:“心软不是你的缺点,而是优点,只是太过心软有时反而会伤了你自己。为师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祁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祝灵囿也从身侧抓着祁祤的外袍仰头看着他道:“对,师兄做得很好了!” 祁祤心想这小孩懂什么,但还是忍不住一下笑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祝鸿雁见状有点酸溜溜地说:“我看他现在跟你比跟我还亲。正好这几天门中有些事务,我抽不开身天天看着他,就让他搬去跟你们师兄弟住一块,有空你帮我带着他练练剑。” 祝灵囿听闻立即欢呼起来,祝鸿雁上去敲了他脑门一下:“臭小子,和师兄住就这么高兴。我不在的时候剑法也要勤练,还有过去了别给师兄们添麻烦,知道了没有?” 祝灵囿连声答应,祝鸿雁这才饶了他,随后跟祁祤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待祝鸿雁走后,祝灵囿又狗皮膏药似的贴上了祁祤。 “师兄,这次下山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祁祤笑了笑无奈道:“带了带了,在我怀里呢,你先松开,我给你拿。” 祝灵囿这才从他身上下来。祁祤从怀里取出一张储物符,符纸上咒印一亮,一包油纸包裹着的东西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祝灵囿迫不及待地就着他的手就开始解上面的绳结,打开油纸,看到里面的东西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 “龙须酥!” 他顾不上刚练完剑汗津津的手,伸手就拿了一块放到嘴里。细如龙须的酥糖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吃得人心里甜蜜蜜的。 祁祤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唇边都是白色的糯米粉,笑了笑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祝灵囿疯狂点头,吃完了手里的一块还想伸手拿第二块,祁祤却把油纸包上了。 “剩下的回去再吃。你不是要搬到我那儿去吗,趁着现在天色还早,你先回去收拾东西,我去给你把房间安排好,等到了晚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怎么样?” 第51章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未知的“好东西”和“好地方”都有着天生的好奇心,况且先前和叔父住一块儿的时候,叔父总是让他很早就歇息了,从来不让他夜里出门,因此少年祝灵囿听闻立刻兴奋了起来,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龙须酥的味道,就听话地跑回自己住的屋子收拾去了。 新住处安排妥当后,祝灵囿就躺在新房间的新床上陷入了又兴奋又焦急的等待中。到了太阳完全落山,天地间归于一片寂静的时候,期待中的敲门声终于响起了。 他一下子就从床上翻了起来两步跑去开门。祁祤站在门外穿着一身单衣,头发也湿漉漉地散落了下来,显然是刚沐浴过。 平时的师兄总是束着发,脸上带着飒爽的英气,如今头发披散下来,倒显得五官异常柔和,生出了点柔美之感。夜晚光线昏暗不清,祝灵囿乍一眼看去,要不是能感觉到明显的身高差,他简直要以为是哪个漂亮的师姐过来了。 “师兄?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不及了。我们要去哪儿啊?” 祁祤故作神秘道:“你只管跟着我去就是了。夜晚山里湿气重,先去加件衣服,别着凉了。” 祝灵囿不服气道:“师兄明明穿得比我还少。” “我有灵脉护体,就是冰天雪地也是不会感觉冷的,等你也入道了,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快去。” 祝灵囿只好听话去加了件外袍,跟着祁祤悄悄出了门。本以为夜色浓浓,出了门眼睛得适应好一会才能看得清路,却不想今夜的月亮格外的亮,照得视野之间一片清明,难怪师兄刚才摸黑过来连灯笼也不打。 祝灵囿还是第一次在夜晚的玄清山转悠,看着白日里热热闹闹的校场静静地沐浴在月色中,感觉整个玄清山派好像都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像在探险一般新奇。 祁祤带着他一路在阁楼庭院之间穿梭,到了一处阁楼之前停了下来。 “这不是洗星阁吗?师兄带我来这做什么?”祝灵囿看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建筑,疑惑道。 祁祤也没回话,一把抄起他的腋下,道:“抱紧了,师兄带你上屋顶去。” 说罢搂着人一下跃得老高,祝灵囿感觉自己一瞬间像飞起来了一样,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他就被放在屋脊上坐了下来。 “来,坐稳了。” 祁祤把他放下来自己也坐到了一边。 “这就是师兄说的‘好地方’?”祝灵囿两手把着屋脊四处张望,不无失望地说道,“什么也没有嘛。” 祁祤听闻也没不悦,笑了笑,道:“你抬头,看看天上。” 祝灵囿满不在意地抬头望了望,没想到只一眼就让人此生难以忘怀。 只见黛蓝色的天空之下,厚厚的云层中一轮满月破云而出,高高地悬挂在云台之上,既像是飞升的新神在突破九重天去往仙境,又像是威严的神明在审视穹顶之下的众生。周围的云层镀上了一圈渐变的银边,就像是攀登穹顶的云梯。 处在云台的正下方,感觉圆月仿佛远在天边,高不可攀,又好像近在眼前,伸手就能触到云彩攀着云梯上去。 祝灵囿看得呆住了,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每天都挂在天边平平无奇的月亮也会美得这么惊心动魄。看着云台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圆月,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那些师兄长辈为什么要那么刻苦地修炼。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飞到穹顶之上,与月亮同处在一片天吗? 不知不觉中,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祁祤看着月亮感觉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偏头看了眼祝灵囿,见他已经完全入迷了,笑了笑道:“怎么样?师兄没骗你吧?” 祝灵囿已经沉浸在了这种奇妙的感觉中,难得地没搭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祁祤继续自言自语道:“我本来是想带你来这看星星的,没想到今晚的月亮这么亮,一点星星都看不到了。不过这样的景色倒也别致。” 祝灵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回过了神,问道:“比起月亮来,师兄更喜欢星星吗?” “是啊,阿囿更喜欢月亮还是星星?” “当然是月亮啊,月亮这么亮,一出来星星就得退避三舍。而且月亮是独一无二的,星星却满天都是,怎么比得上月亮呢?” “但月亮并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完满啊。而且星星的光芒虽弱,却有成百上千个。就像人的力量虽然小,但是成百上千个人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就可以撼动一个国家。” “可是士兵虽有千千万,最后当上皇帝的也只有一人啊。” “若是大家都不愿意做那个士兵,军队如何建立得起来,又如何能成就那一个人呢?” 祝灵囿哑口无言,抿着嘴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祁祤看着他一知半解地陷入冥想中,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揉着他细软的发丝,不由得欣慰地想: 我们阿囿长大了,会思考这么高深的问题了。 作者有话说: 开始穿插一段回忆啦 第26章 祝灵囿听着门外的催促声,最后拉开领口检查了一遍怀里揣的符纸,确认没有遗漏后把衣襟整理好,又紧张地扯了扯袖口,拔出佩剑抚了抚剑身,随后还剑入鞘,深吸一口气。 “我来了。” 于是推门而出。 今天是他入道以来第一次下山。 第52章 自从三年前跟着祁祤一起爬上洗星阁的屋顶看到那轮月亮后,祝灵囿的心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在那轮圆月的位置上俯瞰大地是种怎样的风景,因此一扫之前的玩乐懈怠,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而他的天赋也没辜负他的勤奋,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就领悟入道了。 祝灵囿入道的那天几乎整个玄清山派都沸腾了起来。 他们剑修与符修之类的其他仙修不同。符修的战斗主要依靠符篆进行,符篆的效力完全取决于符修灵力的深厚程度。因此符修只要灵力足够强,又有足够的符篆储备量,就可以在对战中发挥出巨大的威力。而剑修的实力除了与自身灵力的强弱有关之外,更与剑修在剑术上的造诣相挂钩。 因此,同样是修仙,剑修往往比其他仙修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苦练剑法,相对应的,付出越多自然回报的也就更多,在同等灵力条件下,两厢搏斗起来剑修是所有仙修中最强的。 但这也同时暴露出了剑修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太依赖剑术方面的天赋了。 诸如符修一类的仙修,只要修炼的时间足够长,自然而然就能积累强大的灵力,发挥出极强的威力。而剑修若是对剑的领悟不够深,很有可能终其一生都会止步于御剑术之外,永远都无法跨入那个门槛。 因此在所有的修仙派别中,剑修一向是最在意入道时间的。一个剑修入道所花费的时间越短,就说明这个人在剑术方面的领悟力越高,他在剑的道路上也就会越走越远。 而剑修一派中自打百年前出了那么一位天才又无故销声匿迹后,就再也没有像样的大剑修出现了,玄清山派也由此沉寂了许多年。人人都说剑修一家独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连他们自己都开始这么认为了,直到祝灵囿出现在了众人视野面前。 祝灵囿的这次入道仅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是历代有名的剑修中,除了那位自创四式剑招的天才以外入道时间最短的。玄清山派的众人几乎已经可以看到他们剑修重新站到仙门巅峰的日子了。 门派里有资历的修士都期望这位新生代的天才剑修能尽早出门历练,原本玄清山派的弟子入道接受了固灵之法后也就可以下山出任务了,但是祝鸿雁担心他成长的速度过快反而会有不妥,硬是让他在山上又修行了一年才肯放他出门,还必须得有人陪同着才行。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这一幕。 祁祤已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见他出来打声招呼道:“可算是出来了,都准备好了吧?” 祝灵囿点点头。 祁祤看他紧张得脸色都不太自然,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道:“别紧张,有师兄在,咱们走吧。” 这一次他们下山前往梧州城,是受了掌门之托,前往探望一位叫做乔笙的故人。 据掌门所说,乔笙是他年少时在江湖认识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对寻仙问道一事很感兴趣,曾经在一个小门派修行了几年,奈何没有那个根骨,几年下来没一点领悟,又耐不住家中催促,只好回到俗尘经商去了。 所以当他偶然接触到祝鸿雁知道他是玄清山派的剑修后对他非常崇敬,时常在衣食住行方面给他提供方便,祝鸿雁也觉得这人十分健谈有趣,两人又都喜好山水,遂互相引为挚友,时常结伴一同游历各地山川风景。 祝鸿雁用自己的修为替百姓辟邪除祟,乔笙就用自己的钱财救济穷困,一时江湖上到处流传着一对侠义佛心的道友的佳话。 只可惜后来祝鸿雁回门派接任了掌门一职后,就再没有机会下山了,乔笙也还一直记挂着他,每到一处地方就写一封信,告诉他此地有何景致,还会随信附上一副亲手作的画和当地的一块石头,表示“我代替你领略了此处山川风景”。 前几日乔笙又托人送来了一个包裹,里面照例是一封信件、一幅画作和一块精巧的石头。他在信上说自己经商途径梧州城歇脚,去了此处极负盛名的佛母山观天然佛母像,没想到佛母山除了天然佛母像之外的第二大名景,佛母像之下一左一右仿佛护座灵童的两棵百年榆树,其中一棵竟然被人拦腰砍断了,实在可惜。 他又说自己这次游览佛母山不知是不是累着了,回来第二日就染上了风寒,因此画作也不如往日精细,请他不要见笑。 祝鸿雁与乔笙多年未见,但也知道他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又有过几年的修行经历,身体素质应当是极好的,没理由爬个山就会虚弱到寒气侵体。又兼之听闻百年榆树横遭变故,怀疑事出有妖,因此决定让自己的亲侄子代替自己去探望探望这位故友,顺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作祟。 梧州城原本是大燕中部地区一个普通的城镇,自打数十年前朝廷开挖了一条运河自南向北流经此处,这里就成了往来商贾歇脚交互的城市,人口流动性极大,繁华异常。 两人进入城中,一边往乔笙落脚的悦朋客栈走去,一边就拿着星盘开始提前探路,但见星盘上无甚变化。祁祤一路走还一路仔细听着来往人群的闲言碎语,不过听到的大都是些家长里短,唯一有用的信息大概就是听到几个人在谈佛母像下的另一棵树也在前些日子枯萎了。 到了客栈,两人向小二说明自己的来意。那人一开始听说他们是来找人的,本来心里不大痛快,脸上只是挂着勉强的笑容,结果一听到“乔笙”这个名字立马就笑得脸上堆满了褶子,屁颠屁颠地就上楼去传话了,看来乔笙在这歇脚的几天花费不少。 第53章 乔笙原本因为风寒身体有些虚脱,一听闻来找他的人来自玄清山,其中一人还姓祝,立马从榻上起身,快速整理好了衣冠就下楼迎接了。 到了楼下,见柜台边站着两个气质出众的少年郎。他一眼就知道这两人必定就是从玄清山来找他的人,直接越过在前头引路的小二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开口问道:“二位可是玄清山下来的小仙师?” 祁祤见这人气度不凡,拱手回道:“是,在下玄清山派掌门二弟子祁祤,这位是我的三师弟祝灵囿。敢问阁下可是乔师叔?” 乔笙欢喜道:“正是!在下乔笙,这位祝小仙师可是贵派掌门时常提起的侄子?” 祝灵囿也忙作揖回道:“是,叔父听闻乔师叔身体抱恙,心中担忧,但困于门中事务脱不开身,特让小侄与师兄前来代为探望。” 乔笙听闻又激动又感激,想不到自己只不过去了一封信,祝鸿雁竟然特地派人来看他了,不免心中振奋,连身上的疲惫感都似乎随之一扫而空。 他又见祝灵囿眉宇间与祝鸿雁有几分相似,心中更是觉得亲切,好像透过他见到了当年和自己携手相游的祝鸿雁,看着祝灵囿越看越喜欢,连忙将两人请到了自己房中,又叫了些好酒好菜,问起祝鸿雁的近况。 乔笙不愧是能与祝鸿雁结为至交好友的人,说话做事的风格都与祝鸿雁极为相像,一点长辈的架子都没有,祝灵囿和祁祤第一次与他见面两方就能相谈甚欢。 两人一边吃着菜肴一边听乔笙讲当年与祝鸿雁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经历的事。由于他看上去实在是精神头十足,一点儿都没有虚弱的样子,讲述又十分有趣,两人听着听着就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他说着说着咳了两声,脸色也突然白了下来,祁祤这才注意到他面前的盘子异常干净,刚才那么长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分明就是身体不适没有胃口的缘故。 “怎么乔师叔的病并未痊愈吗?” 祁祤道,赶紧起身帮着伙计把人扶到了榻上坐下,拉起他的手为他探脉。 乔笙勉强笑了笑道:“让小侄见笑了,我一向自诩身体健壮,没想到染上个小小风寒竟也会缠绵病榻多日未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了。” 祁祤仔细探着脉没答话,祝灵囿便接着话头说道:“乔师叔正是而立之年,怎么会老呢。您只是太累了,平日里多休息就好了。” 乔笙正想夸赞这孩子有礼数,祝鸿雁教得极好,就听祁祤喃喃念道了一句“奇怪”,一时几个人都紧张地看向他,等着他的下半句话,结果他却一直没接下去。 祝灵囿忙问道:“师兄,探出什么了?” 祁祤回过神来,顿了一下道:“哦,没什么,的确是身染风寒有些虚脱,我这有一个驱寒的秘方,待会儿去药铺抓来给乔师叔服下,身体一定会大为好转的。” 乔笙听闻不禁感慨道:“祝兄果然厉害,教出来的徒弟一个个都这么可靠,那便先谢过小侄了,一会将药方交给小陶,让他去药铺抓药便是。本想好好招待二位贤侄,只可惜我这身子怕是难以为继,只能改日再续了。二位贤侄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再要两间上房,你们也好生休息休息吧。” 祁祤道:“劳烦乔师叔挂心,那乔师叔好生修养,晚辈晚些再来叨扰。” 第27章 一旁随侍的小陶得了吩咐便上前将二人引出房门,招呼小二要两间上房。祁祤推脱说太过靡费要一间即可,况且师弟尚小,一人住自己不太放心,小陶只好应允,将两人送入房中好生安顿,随后又送来了文房四宝。 祁祤待写下药方后,嘱咐小陶等乔师叔夜晚入睡前再给他服下,便让他离开了。祝灵囿见小陶关门出去,终于兜不住自己满腹的疑惑,立刻贴着祁祤坐了过去。 “师兄,你什么时候有驱寒秘方了,我怎么不知道?” 祁祤看着他一脸好奇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当然没有什么秘方,只是个益气补血的寻常方子。乔师叔的病实际上并不是风寒,而是精气亏损加上被怨气影响所致,要用灵气压制填补才行。” 祝灵囿奇怪道:“那师兄方才为什么不说?” 祁祤道:“我担心直接告诉乔师叔,以他的性情知道了要给他喂血会不肯接受,就想把血掺在汤药里给他喝下。” 祝灵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乔师叔是被佛母山上的邪祟给吸食了精气导致身体虚亏,加上怨气影响才会久病不愈的了。” 祁祤道:“嗯,不过也不排除是在往返佛母山的路上被盯上的可能性。你记不记得乔师叔的信上提到了佛母山上一棵百年榆树被毁一事?” 祝灵囿点点头道:“记得,师父就是怀疑榆树如果已经生出树灵,如此横遭变故恐怕是邪祟作乱,才让我们来的。” 祁祤道:“若砍树的人的确是冲着树灵去的,我想很有可能和吸食乔师叔精气的是同一人,这样我们要调查的范围就可以锁定在佛母山,省了一笔事。但若是某个外地商贩盯上了这块好木材,那就很难说了。现在我们对佛母山掌握的信息太少,暂时很难理出别的头绪来,只能先去多了解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祝灵囿点点头,于是两人便一同出门到楼下大堂中要了壶消食的茶水。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大堂中客人所剩无几,祁祤便借机和小二攀谈了起来,问起有关佛母山两棵百年榆树的事。 第54章 那小二闲着也是闲着,见掌柜的这会儿也不在,便干脆和他唠起了嗑,绘声绘色地说道:“您二位有所不知,那榆树啊,已有上百年的树龄了,是咱们这儿有名的神树,咱们逢年过节都是要上山祭拜祭拜的。没想到啊,这样一棵大家供奉了许多年的神树,树干粗到两人合抱都不够,竟然被人连夜硬生生地给拦腰砍断了,连树根都被刨断了。我听说第二天一早有人上山的时候,看到那树墩子都整个被挖出来了。这么一棵百年神树就这么被毁了,咱们那叫个心疼啊。” 祁祤一早就知道了这个事,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便故意做出愤愤的样子说道:“那人想取木材哪棵树不行,怎么就偏偏选了棵这么有意义的百年神树?” 那小二听闻好像真有些恼怒,十分忍耐地拍了一下桌角,但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响声,气愤道:“嘿,真要是为了卖钱都算了,可问题是那树干就倒在地上呢,啥也没少,您说气人不气人?” 祁祤和祝灵囿对视一眼,确认自己的猜想无误了,对方的确是冲着树灵来的。 祁祤又问道:“那另一棵榆树呢,我听说也突然枯萎了。” 小二道:“是啊,那杀千刀的砍树的家伙还没找着呢,另一棵树也在前些日子一夜之间就枯死了,落叶那是散了一地啊。大家都说这是神树发怒,神魂离开树木,不肯保佑咱们了。而且你不知道,听说前几日有人上山看到女鬼了!只要一有人接近那棵榆树,树梢上就会出现一个女鬼张着血盆大口来咬你!这些日子都没人敢靠近了,说是商量着要请道士呢。” “鬼?”祁祤和祝灵囿同时发出了疑惑。 “可不是么,那女鬼啊……” 那小二正说得起劲,旁边一桌坐着的戴着白色斗篷的女子突然出声唤他说要再来一壶酒,他只好作罢,冲着两人讪讪一笑走去一旁招呼了。 祝灵囿看着小二刚刚还在愤慨地说神树被砍的事,这会儿就立刻堆上了满面笑容招待那位奇怪的客人,小声道:“师兄,你信这小二说的话吗?我看这些市井人平日里胡编乱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女鬼指不定又是谁眼花看错了在那瞎诌呢。” 祁祤想了想道:“也许吧,不过如果真的有他所说的女鬼,听起来不像是和砍树人一伙的,倒像是在守着那棵榆树,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总之现在也基本可以确定我们的猜想了,我们事不宜迟,即刻动身去佛母山一探究竟吧。” 祝灵囿点点头:“听师兄的。” 两人临行前向乔笙打了声招呼,乔笙听闻原想亲自带着他们前往,奈何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请了一位本地人老马给他们做向导,如此三人便出发前往佛母山。 佛母山距离他们下榻的悦朋客栈不算太远,三人刚过午时从客栈驱车出发,大约一个时辰两炷香的功夫就到达了佛母山脚下,弃车开始徒步上山。 老马在梧州城生活了四十余年,对这里的一切都熟到了骨子里,一边在前头带路,还一边不时地回头向两人讲解这儿的风俗民情和佛母像,好像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凭着感觉和记忆安全地走到佛母像前。 老马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也不识多少字,但是凭借着他对梧州城和佛母山的热爱,讲述得那是绘声绘色,听起来别有韵味。两人就在老马略带口音的话语声中到达了传说中的佛母像前。 只见石像约有十丈高,是一尊盘腿打坐的六臂佛母像。佛母一手在胸前结说法印,一手呈与愿印,其余四臂也在身侧展开各结法印。从远处看去五官也十分明晰,甚至能依稀看出佛母像嘴角的一抹微笑,实在让人很难想象这尊佛母像竟然是天然形成而非人工雕刻的,一时两人都看呆了眼。但待慢慢走近以后再看就会发现,先前所看到的细节其实也不过是因为距离而产生的美。 在欣赏天然佛母像之余,两人也没忘了自己此次过来的真正目的,远远地看到佛母像脚下一棵挂满了红布条的榆树就加快了步伐。 老马一早就听说了那榆树附近有女鬼出没的传闻,原想走到距离榆树一段距离的位置就停住脚步,却不想这两个愣头青居然这么不知死活地直直往前冲。 他连忙拉住两人告诫他们不要靠近,但祁祤他们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怎么可能就此止步,好言相劝让他不必担心,自己有分寸。但好说歹说老马也不肯松口,说万一两人出了事自己没法跟老东家交代,最后祁祤干脆掏出一张符纸凭空悬吊在老马的面前说自己就是道士,老马这才松了手,但他自己是怎么也不敢再靠近,只好留在原地等着他们回来。 两人脱离了老马的桎梏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树下,见那榆树的确几乎枯死了,树枝上只留下了稀稀落落的几片树叶,脉络间却挂满了用来祈福的红色布条,看上去反倒更显凄凉。只是他们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另一棵榆树,也不知当地人是如何处理他们口中的神树遗骸的。 两人来之前本想着说不定能从榆树遗骸上找到点施术的痕迹,却不想榆树整个不见了,他们一路上不时使用星盘探测也没有检测到怨气,便只好从面前这棵榆树找找线索。谁知祁祤刚想把手伸到树干上探查一下,突然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女音愤愤地叫道:“不许碰!” 祁祤和祝灵囿被吓了一跳,循着声音往上望去,就见挂满了红布条的枝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女娃,正坐在上面面色不善地盯着两人。 第55章 第28章 要是旁人青天白日的看着刚才明明什么也没有的枝干上突然出现一个女娃,的确会以为见了鬼拔腿就跑,但是祁祤和祝灵囿一眼就看出了小女娃的真身——这是一只成了精的蓝羽杜鹃鸟。 “没想到那小二没瞎扯,这还真有个小女鬼。”祝灵囿小声嘀咕道。 祁祤见那小女娃虽然面色不善,但并非妖邪,便收回了手,温声地解释道:“小姑娘莫怪,我们并无恶意。” 那小杜鹃见两人不仅毫无畏惧之色,还敢向她搭话,愣了一愣,仔细瞧去才发现他们周身隐隐萦绕着一缕灵气,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祁祤道:“我们是从玄清山上来的修士,我叫祁祤,这是我师弟祝灵囿。” 小杜鹃闻言仔细打量二人,见两人胸前的确佩戴着玄清山派的信物玉髓,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师尊的故友前些日子来此游赏,不想竟被这山中妖邪吸食了精气以至久病不愈。听说此处的神树也横遭变故,我们怀疑与师尊故友之事有关,所以前来查看,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小杜鹃听闻这才放松了警惕,但脸色反倒更奇怪了起来,既不点头同意,也不出言拒绝,犹犹豫豫地似乎欲言又止。 祁祤注意到她似乎有话想说,便主动问道:“不知小姑娘是否有何难处?如果信任我们的话,你尽可以说明,我们会尽力帮助你的。” 小杜鹃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不知仙师哥哥所说故人,是何时被吸食了精气?” 祁祤回想了一下乔笙来的信件末尾落款的日期,道:“不多不少,正好半月前。” 小杜鹃脱口而出道:“那不是被妖邪吸食的精气,是雨姐姐做的。” “雨姐姐?”祝灵囿疑惑道。 小杜鹃解释道:“就是这棵树的树灵,半月前突然得到了一股灵力,幻化出灵体跑出去了。” 祁祤见小杜鹃似乎知道些许内情,便向她伸出一只手,道:“不如你且先下来,详细与我们说说实情吧。” 小杜鹃见状犹豫了片刻,随后还是收了化形,从树梢上飞下来落在他的掌心上。 祁祤小心翼翼地捧着小杜鹃,略微凑到近前,问道:“不知小姑娘怎么称呼?” 小杜鹃小巧的鸟喙一开一合便口吐人言,说道:“叫我小谷便是。” 祁祤点点头道:“你方才说我那位尊师故人的精气是‘雨姐姐’吸走的,是怎么回事?” 小杜鹃脑袋一偏,说道:“这儿本来是有两棵像这样的百年榆树的,两棵榆树都已经生出了树灵,这棵树的树灵叫雨,另一棵叫乔,我们在这座山中共同修行了许多年。前些日子我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就见那一边乔姐姐的本体不见了。雨姐姐告诉我是有坏人把乔姐姐抓走关起来了,自己要去找她。但雨姐姐的修为原本是还不够幻化出灵体的,谁知半月前她突然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一股灵力,借助这股力量就强行提升境界脱离本体出去了,让我在这里守着她的本体。这山中本是没有邪物的,所以我一听仙师哥哥方才说有故人被吸食了精气,就怀疑雨姐姐的灵力是不是就从那儿得来的。” “原来是这样,”祁祤恍然大悟道,抬头看了眼几乎枯死的榆树,“那雨自半月前走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吗?” 小杜鹃焦急道:“是,她的灵体已经脱离太久了,要是再不回来恐怕就要灰飞烟灭了。可是我又不敢去找她,生怕那些可恶的凡人把雨姐姐的本体也弄坏了。” “难怪你要在这吓人。”祝灵囿道。 小杜鹃看向祝灵囿道:“我这也是不得已,我修为不高,只能靠着化形吓走那些人。仙师哥哥,求你们帮帮我,帮我把雨姐姐他们找回来。你们若是肯答应,要我为你们做牛做马都可以。” 祁祤安抚她道:“你别着急,修仙者驱邪除祟帮扶生灵本就是应当。你且先告诉我,雨有没有跟你说过是什么人将乔带走的?” 小杜鹃摇摇头道:“她没说。” 祁祤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那人为何选中了乔,而不是雨?” 小杜鹃道:“我猜是因为乔姐姐的修为比雨姐姐的要深一点,她已经可以幻化出灵体了。” 祁祤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我们会帮你去找雨和乔的。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可以感应到他俩的信物之类的东西?” “有的。” 小杜鹃点点头,随后转头用鸟喙啄起了自己的后背,从湖蓝色的羽毛中叼出来一颗榆钱子。 “这是乔姐姐本体上的果实,用这个应该能感应到她。” 小杜鹃小心地把榆钱子放在祁祤的掌心上,末了又有些不放心地说:“这可是乔姐姐本体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了,你可一定要收好。” 祁祤珍重地接过那颗嫩绿的榆钱子,温声道:“嗯,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你把他们带回来的。但是在此之前,还是要麻烦你继续在这儿守好雨的本体。” 听到祁祤这样郑重地答应要帮自己带回姐姐的灵体,小杜鹃本应该欢喜才是,可是她却沉默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守护好雨姐姐的本体,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说罢抖动抖动翅膀,轻巧地飞回了树梢上。 祁祤把小杜鹃给他的榆钱子小心收好,临走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抬头对树上的小杜鹃笑了笑,说声“放心吧”,才和祝灵囿一同离开。 第56章 祝灵囿走远后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师兄,树灵乃是生灵,是不携带怨气的,若乔师叔的精气真是被树灵给吸走的,那他身上的怨气岂不是?” 祁祤点点头道:“嗯,只能是离开佛母山以后才沾染上的了。也不知道是无意中被人盯上了,还是有人在趁虚而入蓄意报复,只能回去以后再了解了解情况。”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乔笙记挂着两人早早吩咐了掌柜的,因此两人一进大堂就被小二引着上了楼共用晚膳。 用过晚点后两人出门闻见一股中药味,下楼到了后院中果然见是小陶在为乔笙煎药。两人对视一眼,祝灵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上前找小陶说有事请他帮忙,把小陶支走了。祁祤便趁此机会打开了药罐,见这会儿药煎得差不多了,就干脆把血直接滴在了药碗里。小陶回来的时候便正好看见祁祤在把汤药往碗里倒,忙上前接过手说自己来就好。 随后三人便一同上楼送药。乔笙在喝下了掺有祁祤血液的汤药后很快就精神了不少,乏力感一扫而空,当即便说第二日就要亲自带着两位贤侄在梧州城好好玩赏玩赏,奈何他这些日子身体被虚耗了不少,身子还弱得很,两人都劝他多休息两日,他只好作罢,让小陶带着两人去好好歇息。 出门后小陶便恭恭敬敬地将两人送回了房间,祁祤有意向他了解一下情况,便开口将人留了下来。 小陶问道:“不知仙师有何吩咐?” 祁祤道:“哦,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乔师叔这病的具体情况。” 小陶听闻有些奇怪道:“仙师白日里不是说就是普通风寒吗,方才汤药喝下先生也好了不少,莫非先生的病另有古怪?” 祁祤解释道:“不是,只是乔师叔这病我总见来得古怪,想找找病因,能根治自然最妙,也不枉我们来这一趟。” 小陶这才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这事说来的确也奇怪。先生身体一向健壮,我跟随先生多年,先生身体从未抱恙,因此初染风寒的时候大伙儿还打趣来着,说先生终于像个凡人了。原以为不过小小风寒至多两三日便可痊愈,所以大伙儿都没太当回事,请郎中来开了几副药方好生休息便罢,却不想先生居然就此一病不起,一副副药帖喝下去也无济于事。今日白日里若不是二位仙师来此先生心里高兴精神了一些,只怕又得昏昏沉沉地睡一天。” 祁祤问道:“我听闻乔师叔是从佛母山回来后染病的,今日我与师弟去了一趟佛母山,并未发现什么非常人之物,不知你们在此期间是否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事,或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人?” 小陶回想了片刻,随后摇摇头道:“没有。” 祁祤又问:“那陶兄弟跟随乔师叔多年,不知陶兄弟觉得乔师叔为人如何?” 小陶不知他为何突然话题一转聊到了这方面,但提起乔笙还是不乏崇敬地说道:“先生自然是一等一的大善人。我原本不过城中一介乞儿,幸得先生救助让我侍奉左右才能谋得一处生计。我随先生游历多年,先生时常慷慨解囊救助有难之人。虽然他常说自己没有修仙的根骨,但在我们看来先生与真正的仙人并无两样。” 祁祤点点头道:“看来乔师叔对待你们极好。既是如此,那乔师叔应当没有什么仇家吧?” 小陶有些诧异道:“当然没有,先生待人有礼,性格又温和,就是对待下人也十分亲厚,几乎从未有过愠色,与他相识的人谁不念着他的好呢。” 祁祤微微笑道:“我想也是,陶兄弟如此健谈想必也是受乔师叔影响。那不知从佛母山下来后,其他人可有觉得身体不适?” 小陶道:“没有吧,没听说有谁身体不舒服的。” 祁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想就这么放他走,但临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不如也让我顺便给你把把脉吧,求个安心也是好的。” 小陶虽然奇怪自己没事对方为何要给自己把脉,不过总归是一片好意,况且对方还是神通广大的仙师,有仙师给自己把脉何乐而不为,便乖乖坐了回来。手一伸出去小陶心里又突然有些忐忑,生怕真被看出什么毛病来,还好片刻后祁祤就面带微笑地告诉他他的身体很健康,什么事也没有,随后就放他走了。 第29章 见小陶走后,祝灵囿便上前问道:“师兄,怎么样?” 祁祤皱皱眉道:“小陶身上也有被邪物吸食过精气的痕迹,只不过吸食不多,对他影响不大。” 祝灵囿疑惑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乔师叔的精气并不是那个树灵吸走的?” 祁祤摇摇头道:“不知道。原以为乔师叔被吸食精气和佛母山上神树生异是同一件事,但现在这个猜测似乎也站不住脚了。” 祝灵囿道:“可是小谷所说的雨幻化出灵体离开的日子,与乔师叔上佛母山正好是同一天,要说只是巧合是否有点牵强了?” 祁祤道:“的确,我也更偏向于小谷的说法。但若说是某个邪祟一早就在对他们下手,发现乔师叔身上灵气格外深厚,所以对他吸食较多也是有可能的……不,不对,如果只是为了吸食精气,对方这样同时对多个人下手明显是不希望因为单独对一人吸食过多,以至于精气虚亏外显被人发现,那独独对乔师叔下狠手就与他的目的相悖了!” 祝灵囿被他这一连串的逻辑绕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消化了他的意思,思索道:“对啊,那乔师叔就应该是先在佛母山的时候被雨吸食了过多的灵气,随后又在另一个邪祟对他下手时染上了怨气,所以才会精气虚亏身体不适了。” 第57章 祁祤道:“你为何会觉得是先被雨吸食精气,然后才染上的怨气?” 祝灵囿道:“要是先染上了怨气,乔师叔被雨吸食大量精气之后就应该立刻感到不适了,为何会到第二天才发现不对呢?” 祁祤思索片刻后说道:“确实,乔师叔只能是在从佛母山回来后的当天夜里被人下手的。仔细想来,他这种吸食精气的方法实际上非常巧妙,特意选择了客栈里的旅客这种流动性比较大的人群来分散吸食,这样吸食后就算让人产生了不适感,对方也待不了多久就走了,很快又能换下一批精气充沛的人。如果不是乔师叔在被那个人下手之前就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精气,因此对怨气的反应比较激烈,我们根本就无法察觉到有人一直在背后搞鬼。” 祝灵囿听闻不禁感叹道:“好巧妙的办法,这些人为了自己的贪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嗯,”祁祤点点头,继续推理道,“那个人选择深夜到访客栈对人下手,就说明他对客栈很熟悉,所以一定是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很有可能就藏身在客栈附近,甚至就是客栈里的某一位人也说不定。既然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吸人精气,那他为什么之前一直不用?” 祝灵囿顺着他的思路若有所思道:“是因为突然发生了变故?” 祁祤道:“没错,那么当天发生了什么事?” 祝灵囿恍然大悟道:“雨借助乔师叔的灵力幻化出灵体,出去找乔了!” 祁祤道:“很有可能是雨的行为对那个人造成了重创或是其他影响,让他不得不通过这种方法来弥补。若是这样,整件事就串联起来了。” 祝灵囿见事情终于有了苗头,不免有点兴奋,道:“这样的话,小谷和乔师叔的事岂不是可以一起解决了?那咱们就在这等着那个人晚上再来的时候,把他一网打尽!” 祁祤摇摇头道:“就这样等恐怕是等不到的。对方敢在深夜入侵客栈对人下手,想必一定是对客栈里的情况非常了解,那么我们的到来对方也肯定一早就看在了眼里,不会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动手的。” 祝灵囿道:“那怎么办?” 祁祤道:“不是还有小谷给的信物吗?我们可以试试看能不能通过信物感应到乔的所在。不过……我想无功而返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 祝灵囿疑惑道:“为什么?” 祁祤突然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因为这世间为非作恶之人通常狡猾又机灵,不会轻易露出破绽来,所以那些好人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害啊。” 祝灵囿若有所思道:“这就是人们总说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祁祤无奈地笑了笑道:“是啊,等阿囿以后能独当一面,一个人出去斩妖除魔了,就会发现这句话就是人间常态。” 祝灵囿道:“那我们还去找吗?” 祁祤道:“找,当然找,既然面前已经摆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法,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做。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花了时间和精力却没有得到结果会太失望。” 祝灵囿听闻有些不服气道:“师兄是拿我当小孩呢。” 祁祤笑了笑,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道:“咱们走吧。” 于是两人便带着小杜鹃给的榆钱子和星盘一同悄悄出了房门。 这会儿客栈已经打烊了,走廊和大堂都是漆黑一片,入道后人的五感都会变得异常灵敏,夜视能力也会有极大的提升,因此两人都没有打灯笼,悄无声息地经过每一间屋前,用灵力催动榆钱子,企图感应乔的存在。 他们逐个试探了二楼的每一间客房,还把楼下后院中的几间屋子也挨个试探了一遍,都没能找到乔的踪迹。 随后两人从后院翻墙出去,乘着月色在客栈周围的院落阁楼间继续搜寻,一人拿着星盘探测灵气怨气,一人拿着榆钱子感应,走遍了周边的各个大街小巷,还是没有结果。 两人又决定把搜寻范围继续扩大,运气在楼阁房顶间跳跃,最后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几乎将整个梧州城都搜寻了一遍,结果一如预想中的那样没有收获,两人就如此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了客栈中。 此时窗外蓝幽幽的天已经开始逐渐泛白,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两人并排躺在木榻上,感觉内心是说不出的疲惫。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呢?”祝灵囿问道。 祁祤望着窗外一弯明月,顿了顿道:“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假装从这里离开,等着那个人放松警惕继续对人下手了,我们再出来抓住他。第二是就在这里等着,看那个人什么时候狗急跳墙。” 祝灵囿道:“感觉都不是什么好办法呢。” 祁祤不置可否地深呼了一口气,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师兄。”祝灵囿仰面看着天花板,开始眼神放空胡思乱想起来。 “嗯?” “你说那个人抓走乔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雨半个月前就去找乔了,这么久也没回来,她又去了哪里呢?” “她死了。” 祝灵囿听闻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半天才突然从榻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祁祤。 “你刚才说什么?” 祁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向他道:“雨已经死了。” 第58章 “……怎么会这么突然,小谷还在等着她呢,怎么会就死了,再说了,雨的情况师兄怎么会知道的。” 祁祤见他这样突然有点后悔过早告诉了他实情,但话已出口,反悔也来不及了,只好坐起身来看着他解释道:“树灵若是离体时间过长,本体的确会逐渐出现枯萎的症状。但雨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而且她的本体并非一朝一夕逐渐枯萎,而是一夜之间枯死的,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可是小谷还在等着她,日日夜夜守着她的本体呢。” “小谷其实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在我答应帮她寻回雨和乔的时候突然沉默。而且她给我的只有乔的信物,没有雨的,这说明她已经知道雨回不来了,只希望我能把乔带回来。” 祝灵囿仿佛一瞬间挨了晴天霹雳,回想起白日里临走时小杜鹃还在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保护好雨姐姐”,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和小谷虽然不过一面之缘,说不上有多在意她的感受,但一想到要是有一天自己的师父或是师兄不在了,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她明知道雨回不来了,为什么还……还这样满怀希望地守在哪里?” 祁祤淡淡道: “她只是在欺骗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罢了。” 祝灵囿还是有点无法接受,皱着眉道:“可是雨明明第一天还重创了那人,怎么会就死了呢……” 祝灵囿本是一句无心的话,祁祤却好像突然被点醒了似的,开始在脑海里重复他的这句话。 雨明明第一天还重创了那个人…… 第一天…… 第一天…… “对啊!我们拿着信物去搜寻了整个梧州城都没能找到乔的半点踪迹,雨是怎么在离开本体的当天就找到了那个人的呢!?” 祝灵囿原本还沉浸在对小谷的怜悯中,突然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祁祤激动地向他解释道:“乔被抓走后一定是被施下了某种禁制,才会让我们用星盘和信物都感应不到她,但是雨却在离开本体的当晚就找到了乔,还重创了那个人,这说明雨是认识带走乔的人的!” 祝灵囿反应过来一下子瞪大了双眼,感觉心中顿时又充满了希望,激动道:“那岂不是只要知道雨认识的有哪些人,再从中筛选出对客栈很熟悉的,就能找到乔的所在了!” “没错!现在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你先休息一会,等天亮了我们就立刻上佛母山。” 第30章 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之后祝灵囿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哪里还睡得着。但他毕竟运气在梧州城里奔走了大半夜,体力和灵力都消耗了不少,等找到乔之后不可避免的又会有一场恶战,要是到时候灵力体力跟不上,别说救乔了,不把自己搭上就不错了,所以他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尽可能地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恢复更多的体力。 天亮之后,两人还是先去和乔笙打了声招呼。乔笙曾经有过几年修行的经历,听闻他们今日又要去一趟佛母山,心中已经明白他们必然是发现此处有异要去处理,所以没有多问,只让两人用过早点再走。乔笙知道他们在百姓面前不便轻易暴露身份,所以还特意吩咐人去备上了马匹,方便他们赶路。 到达佛母山的时候时间还非常早,小杜鹃在榆树上远远地就瞧见了两人的身影,扑腾着翠蓝的翅膀就飞了过去,落在祁祤的肩膀上。再见到这样有活力的小杜鹃,祝灵囿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仙师哥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有消息了吗?”小杜鹃问道。 祁祤道:“还没有,不过我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你知不知道雨认识的都有哪些人?” “人?” “对,我们推测带走乔的应该是雨所认识的人里的某一个,也有可能是邪修或是邪祟,总之你知道她认识的都有谁吗?” “认识的都有谁……邪修邪祟自然是没有的,至于别的,雨姐姐先前并未幻化出灵体,从来没有离开过本体,除了我和乔姐姐还有一些山上的其他生灵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那这些生灵里,有没有经常下山去梧州城内,最近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的?” “我们都知道人类里会有邪修藏匿在其间,除非是修为非常高的,否则根本就不敢出山往人多的地方去,哪里会有呢。” “难道是我猜错了……”祁祤忍不住皱了皱眉。 祝灵囿道:“师兄的推理很合理,应该不会错的,有没有可能并不是雨认识的人,而是她很熟悉的人?对了,那个客栈的小二不是说这两棵榆树被当地人奉为神树,逢年过节都是要上山来祭拜的吗?会不会是一个经常来祭拜的人?” 祁祤被他一语点醒,小杜鹃听闻也开始回忆在自己的记忆中有没有这样一个经常来这里祭拜,以至于能让雨记住并且一眼认出的人,但每日上山来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别着急,慢慢想。”祁祤道,一边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推理,一边引导小杜鹃回忆,“既然那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平时又经常上山祭拜,就说明他原本是对神树很崇敬的。这样的人突然不顾一切地谋求一个原本他所信仰的树灵,一定是因为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他在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之前,一定多次来到这里祈福过,所以给雨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第59章 小杜鹃顺着他的话语歪着小脑袋仔细思考了好一会,突然一抬头道:“我知道了!” 随后扑棱着翅膀往那棵榆树飞去,两人也紧跟着跑到树下,见小杜鹃飞到树冠中,淅淅索索的一阵声响后,小杜鹃就衔着一根红布条从挂满了红布条的树枝中穿了出来。祁祤会意地伸出手,小杜鹃就落在他的食指上,把红布条交到他手上。 “差不多一个月前,雨姐姐说有一个女子到这里来祈福,说自己的孩子得了重病,祈求神树能保佑她的孩子平安度过这一劫,留下了这根红布条。因为这个布条很特别,尾端缝了个小布兜,里面装了那个孩子的发须还有生辰八字,所以给雨姐姐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听雨姐姐说那个女子之后连着来了许多天,当时雨姐姐还说觉得很愧疚,自己并没有能力帮助她,对不起她的信仰。” “那她岂不是——” 祝灵囿从心底里为雨和乔感到不值,脱口就想说那个女子太薄情寡义,辜负了雨的一番好意,抬头就见祁祤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摇了摇头,只好默默收了话头。 祁祤默默不语地拆开了红布条尾部的那个小布袋,如小杜鹃所说,从里面发现了一小撮小孩的毛发还有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 “就是这个人了,有了这些东西就可以定位出那个小孩的位置,”祁祤看向小杜鹃微笑道,“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乔了。” 祁祤和祝灵囿虽然并没有告知小杜鹃全部的真相,但她从两人的对话和表现中已经猜了个大概,怨恨的种子几乎就要落在心底里了,但看着祁祤面带微笑地告诉自己很快就能找到乔,小杜鹃愣了愣,原本就要爆发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突然平复了下来。 她看着祁祤,眨了眨眼,用力地深呼吸。 “我知道了,那我就在这等着乔姐姐回来,仙师哥哥一定要小心。” “嗯。” 祁祤郑重地向她点了点头,小杜鹃就飞回树梢上,默默地目送他们离开了。 两人从佛母山下来后便立即施展阵法,用从红布条里发现的生辰八字和毛发定位到了小孩的位置。顺着阵法上的信息找过去,来到了一处颇为气派的民宅前,宅门的牌匾上大书“宋宅”二字。 “就是这儿了。”祁祤道。 祝灵囿默默地看着宅门上的牌匾,感觉心情莫名的复杂:“总觉得好像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找到这,其实从我们到达梧州城开始,到现在才不过一天而已。也不知道乔现在怎么样了。” “我想大概是那名女子听说了什么邪术,在用乔给她的孩子强行续命吧。只是没想到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从玄清山赶来,最后要对付的却不是邪魔外道,而是个普通百姓,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祁祤感慨道。 “灵气与怨气相对,灵气诞生于天地间,而怨气却始于人心。其实万恶之始本就是人心,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祁祤听闻愣了愣,几乎怀疑这话是不是从祝灵囿嘴里说出来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我们阿囿什么时候突然长大的,竟能说出这种有深度的话了?” 祝灵囿道:“是大师兄告诉我的。” 祁祤道:“大师兄吗,他还真是……那按照这个说法,人世间岂不就都是坏人,全然没有好人了?” 祝灵囿道:“当然不是,师兄、师父、乔师叔,不就都是好人吗?” 祁祤道:“阿囿觉得‘好人’的定义是什么?” 祝灵囿道:“当然是只做好事,不做坏事。” 祁祤道:“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 祝灵囿道:“能帮助人的就是好事,伤害人的就是坏事。” 祁祤道:“那如果想要帮助一个人就必须伤害另一个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祝灵囿想了想,迟疑道:“唔……坏事,因为他伤害别人了。” 祁祤又问:“那如果有一天师父突然受了重伤,性命危在旦夕,必须要以另一个人的性命为代价才能救他,你会选择救师父吗?” 祝灵囿听闻犹豫了片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皱了皱眉闭上了嘴,一句话也没说。 祁祤见状略微压低了身子,和祝灵囿视线保持齐平,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说道:“救,就会违背修道的本心;不救,就会失去自己最亲的人。其实万恶之始并不是人心,而是欲望。人都有欲望,只看人在欲望和道德面前如何取舍。这名女子也未必就是坏人,也许她平时经常积善行德,但是她最在乎的孩子出了事,她就由此生出了要拯救孩子的欲望,最终在伤害自己和伤害他人之间,选择了后者。在我们看来,她是伤害了乔和雨,还伤害了乔师叔他们一行人的坏人。但在她看来,今天要来救走乔的我们,也将会是害死她孩子的坏人。好坏从来就没有明确的分界线,都是针对个人来说的。唯一存在的标准只有道德底线。” 祝灵囿沉默不语地思考了许久,随后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闷着脑袋点了点头。 祁祤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并不是在责备你,也不是说大师兄的说法不对,只是在告诉你该怎样去看待事情。其实我说的也未必就是对的,这些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和经验之谈,也许等将来阿囿长大了,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会有更好的见解,到时候也可以告诉师兄。” 祝灵囿望着他,抿着嘴点了点头,道:“嗯。” 第60章 祁祤欣慰地笑了笑,直起身来,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的街道。 “这会儿人多眼杂,办事不太方便,我们等入夜之后再悄悄潜入吧。” 此时时辰还早,两人想着今夜必有一场恶战,便想先回到客栈中歇息,一边找人问路一边还不忘了打听打听有关宋家的消息。这一打听不仅得知了宋家老爷的孙子前段时间重病突然痊愈的消息,证实了他们的猜想,还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摸了个透。 作者有话说: 不要觉得祝灵囿ooc啊,这时候他才刚入道,年龄还很小,是人格塑造和三观塑造的关键阶段。 第31章 原来这宋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宋家的小少爷宋珏也是梧州城出了名的儒雅公子,几年前娶了富商刘家的三小姐为妻。这三小姐刘韵竹也是位知书达理的女子,两人无论家室还是才情都相当匹配,夫妻二人也恩爱异常,因此这段姻缘便成了当时的一段佳话。 只可惜好景不长,宋珏由于生母体弱,因此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带有先天的不足之症,靠着宋家老爷不计其数的珍奇药材和补品砸进去,才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此后的数年间也都平安无事。 原以为这不足之症已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治愈了,却不想一年前一场小小的风寒引发了他的旧疾,突然就带走了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听闻当时刘韵竹悲痛异常,若不是两人还育有一个孩子,刘韵竹几乎就要跟着一起去了。她本想留在世间好好照顾宋珏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却不想天意弄人,在宋珏走后不久,这个孩子也患上了重病。 那段时间宋家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名医被请上门,但过了几天又会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气从宋家出来。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肯定活不成了,听说前段时间宋家的管家都已经在给孩子筹备棺木了,结果过了许多天也没见宋家办丧事,反而瞧见刘韵竹出门采买小孩子的玩物。 祝灵囿听面前这位大婶嘴皮翻飞讲了好一阵子都不带停歇,自己都忍不住替她感到口干舌燥。好不容易等大婶讲得尽兴放他俩走了,祝灵囿才终于歇了一口气。 “我记得悦朋客栈的掌柜好像说过他们的东家姓刘,看来那家客栈是刘韵竹娘家的生意,难怪她会选择在那里下手。”祝灵囿道。 祁祤点点头:“嗯,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推测已经基本验证清楚了,接下来就看晚上的行动能不能顺利展开了。” “不过,没想到这个刘韵竹还是个痴情女子。” “世人皆为情所困,总难免俗。只是刘韵竹如此痴情,只怕晚上得有一番折腾了。” 为了晚上的行动能顺利进行,两人回到客栈后便商量起了对策。 此事的主谋刘韵竹是个柔弱的普通女子,自然不足为惧,两人即便是封住周身灵力,对付她也是绰绰有余。难缠的是他们入侵之后,若是刘韵竹大喊大叫,把宋家其他的人都引过来,到时候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就很难办了。 第二点是,他们不知道刘韵竹给乔下的是何种禁制,又是用的何种术法将乔困住,若是什么他们从未见过的邪术,处理起来将会是一大难题。 为了避免这些问题发生在夜晚行动时惹来麻烦,两人决定多准备几种符咒以防不时之需。等到入夜后,两人便换上黑色的夜行衣从客栈出发。在月色之中穿行,祝灵囿心中莫名有些忐忑。 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在宋宅大院的围墙之上,见前院之中尚有仆人在走动。祁祤和祝灵囿对视一眼,便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先行从围墙上跳了下去,从后院挨个房间寻找刘韵竹的所在,祝灵囿就在围墙上方替他盯梢。 祁祤轻巧地落入院中,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便随机选定来到一处房门前,从怀里取出一枚符眼,施展灵力触发符咒后顺着门缝塞进去,开始探查房间内的情况。 前三个房间的探查都很顺利,符眼一入房中就可把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但查到第四间屋子的时候,符眼放入屋内传回来的视野竟然一片漆黑。 他起初怀疑可能是门后有什么东西遮住了视野,便从另一个位置重新塞了一枚符眼进去,但依旧是漆黑一片。 他正觉得奇怪,猛然间才注意到,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屋内是点了烛火的,就算放符眼的位置不对,至少也应该看见烛光才对,怎么会是一片漆黑? 疑问在脑海中游荡,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刘韵竹一个久居深闺的富家小姐,是如何知道树灵怨气这些东西的?她不光知道有这些东西的存在,还知道如何把树灵从本体中强行剥离出来,知道如何用树灵来保住自己的孩子,知道如何给树灵下禁制,甚至能除掉前来解救乔的雨。她一个凡人,哪来的这个能力? 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为她出谋划策! 这间屋子也是被人下了禁制,所以才会屏蔽掉符眼这类窥探符咒的作用,恐怕此时刘韵竹正在房间里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禁制在屏蔽掉符眼的同时,房间内的声音也将无法传递到外界,反倒免了他们最开始要在房间外围设下屏蔽阵法的打算。 想到此处祁祤当机立断,在门上贴上了静音符后便直接破门而入。围墙上正在盯梢的祝灵囿见前院的仆人也回到了房中休息,正想着要下去和祁祤一起察看,就见他突然打乱原有计划直接闯了进去,连忙从围墙跳下追了过去。 第61章 两人闯进房内就见刘韵竹正坐在床上,一手抱着一个约莫两岁大的孩子,另一只手正在汩汩地流着鲜血,小孩就在刘韵竹的怀中抱着她的一只手吸食流下来的血液,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怨气。 见两人闯进来,刘韵竹顿时大惊失色,但她在慌乱之中第一反应并不是叫喊,反而是抱着孩子往床头方向去。 祁祤知道床头那儿要么是破除房间内禁制的阵眼,要么就是有可以联络到她背后那人的东西,但他并没有动作,反而就站在原地看着刘韵竹,甚至十分淡定地转身把身后的门给关上了。祝灵囿原本想上前阻拦,但看祁祤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想法,一只脚跨出去还是收了回来。 两人就在门口看着刘韵竹抱着孩子起身到了床头。她原想伸手去够床头那儿的什么东西,但一只手被孩子紧紧抓住了,她想挣脱却不知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怎么也挣脱不开,她又不愿意放下孩子,急得满头大汗,突然眼前一黑就倒回了床上,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刘韵竹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便也干脆放弃了挣扎,艰难地坐起身来,抱紧了孩子看着两人,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想怎么样?” “刘姑娘心里自然早已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祁祤淡淡道。 “我不会把孩子交给你们的。” “你现在孤立无援,我大可以直接把孩子从你手上抢过来,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想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有什么罪孽我都可以承受,但我绝不会放弃我的孩子。”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嘴唇发白面无血色,但是你心心念念的孩子却还在不知满足地吸食你的血液。” “他只是饿了。” “别的孩子饿了吃的是粮食,你的孩子却吃的是人的精血,生命力。你还想害死多少人?” “我没想害人我也没有害人!”刘韵竹说着有些激动了起来,“我已经想办法尽量减少对他们的伤害了,我只是想救我的孩子,我有什么错!宋珏已经走了,我不能再失去我这唯一的念想!” “可是你已经害了两个无辜的生灵,其中一个曾经还因为你每天来祭拜,她却无法真正帮助到你而感到愧疚,可你呢?转身就把她最在意的同伴硬生生带走,连她你也不放过!” 刘韵竹闻言仿佛突然雷电过身,回想起半月前闯入家里企图破坏孩子身上术法的那个女子,不可置信道:“是她?我……我不知道是她,我要是知道,我……” “你要是知道,就会放过她吗?” 刘韵竹心里一阵波荡,但她已经没办法给出肯定的答案了,咬咬牙道:“可我已经这样做了,我没办法回头,只能保住我的孩子。” “可他早已经不是你原本的孩子了,他现在就是个看见了血液就没有自控能力的行尸走肉,到最后只会变成一个被血液奴役彻头彻尾的怪物。” 刘韵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嘴上依然不肯妥协:“怎么会,她告诉我只要每日喂食一定的精血稳住树灵就可以了,我的孩子怎么会变成怪物。” “可你难道看不到你怀里的那个小家伙根本就没有自主意识吗?你难道没发现他每日需要的精血越来越多吗?你早就意识到了,自己一个人的精血根本不够供养他,所以才会去客栈里对那些旅人下手,不是吗?即便现在你已经被他逼得失血过多以至于晕倒在床上,他都没有停止对你的索取,你觉得他还认识你这个母亲吗?” 面对祁祤的重重逼问,刘韵竹心里的防线一再动摇,眼神不住地闪动,已然有点承受不住了,祁祤却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乘胜追击继续戳她的软肋。 “你看不见他现在身上的怨气有多重,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再这样下去,你的孩子只会因为吸食过多的精血而背负越来越多的孽报,最终永世不得超生,这就是你对待宋珏留给你的最宝贵之物的态度?” 刘韵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没注意到双手已然开始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你对得起他吗?你觉得将来你死后到了地下,宋珏他会原谅你吗?” “不,我不要!”,刘韵竹听到这句话终于忍受不住彻底崩溃了,“我不要他恨我!我只是,我只是真的好想他,没有他的日子我真的忍受不了……” 她的眼泪开始不住地往下流,再也没有了大家闺秀的端庄,含泪看着孩子的容颜,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他,我没有用,当年我留不住他,现在也保不住我们的孩子……” 自从宋珏离开后,她已经不知道一个人压抑了多久,沉寂了许久的对宋珏的思念和对树灵的愧疚都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祁祤见她已经醒悟,看着她伤心至此也有些动容,便施咒让她怀里的孩子先平静下来放开了她的手,又递上了一块手帕,随后便在一旁默默地等候。 等心情平复之后擦干眼泪,刘韵竹又变回了那个儒雅的男子最爱的端庄的女子。她起身最后摸了摸怀中孩子天真无邪的脸庞,把孩子交到了祁祤的手中。 “一切罪孽,我都会用余生来偿还。请你让我的孩子,能端端正正地和他的父亲重逢。” 祁祤双手小心地接过孩子,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想宋珏一定会感谢你这么拼尽全力爱护他的孩子的。” 第62章 刘韵竹听闻眼中泛泪,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离开,捂着脸走到窗前去了。 祁祤仔细检查了一下孩子身上的术法,发现刘韵竹只是用最简单的缚灵术把乔困在了孩子的体内,靠着乔的灵力来维持住这具身体的生机。 为了防止乔会心生怨念,还特意加盖了一层禁制封住了乔的意识,但乔还是生出了怨念,他想很可能这就是雨那天对孩子所造成的“重创”,乔应该是亲眼见到了雨的死亡,才会突然生出这么强大的怨念。也不知道刘韵竹背后的那个人是谁,竟能这么轻易解决掉一个百年树灵,祁祤想着等一会事情结束后一定要好好问问。 他将孩子平放在床上,转头对祝灵囿说道:“这孩子身上的术法是缚灵术,只要解除缚灵术就可以释放乔的灵体,也可以解脱这个孩子了。我们此次下山来此不仅是要解决乔师叔的问题,也要锻炼锻炼你的能力,这回就由你来吧。” 祁祤说着从怀里取出那枚嫩绿的榆钱子,交给祝灵囿接着说道:“乔的灵体已经生出了怨气,暂时被禁制封住了,不必担心。但是解开缚灵术后,还是要立即把乔重新封印在这枚榆钱子中。记住,千万不要破坏乔身上的禁制,不然百年的树灵暴走起来,不是你我能够抗衡的。” “嗯。” 祝灵囿点点头,慎重地接过祁祤手中的榆钱子,看着床上这个幼小的孩儿,在脑海中过了一边解术的方法,便双手两指并拢开始运转起周身灵力。 祁祤见他做起事来有模有样的十分稳重,欣慰地笑了笑,便放心地走向窗边,从储物符中取出一卷纱布,对刘韵竹道:“你的血再流下去该出事了,我帮你简单地包扎一下吧。” 刘韵竹转过身来看着他,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恍然间,似乎看见那个人清瘦的身影和面前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你与他,很像,他也是这样温柔的人。” 祁祤笑了笑,温声道:“能有人为他这样痴情,想来的确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吧。” 刘韵竹看着祁祤为她细心地包扎,回想起往日宋珏对她的种种,不知不觉就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谁知另一头解术正顺利进行着,那孩子不知为何突然恢复神智叫了一声“妈妈”,刘韵竹刚平复下来的心情顿时被这声“妈妈”搅了个天翻地覆,方才忏悔的种种瞬间烟消云散,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了这一声“妈妈”,不顾一切地就冲向了床边。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祁祤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个措手不及,伸出手去只来得及拽住她的一截指尖,随后也一溜烟逃走了,只剩下一段沾染着血迹的纱布从空中滑落。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个感情的递进……真难写,我还得多练啊╥﹏╥ 第32章 刘韵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因为失血过多刚刚才经历过短暂晕厥的大小姐,也不知道突然从何爆发出一股力量,甩开祁祤一下子冲到了床边。 祝灵囿此时刚解开下在乔身上的缚灵术,正聚精会神地施术要把乔重新封印进榆钱子中,猝不及防地就被刘韵竹一把推开撞到了一旁的妆台上,进行到一半的缚灵术就这样直接被打断了。 刘韵竹推开祝灵囿后没有片刻的犹豫,跑到床头撕下了她一开始就想揭下来的符咒,随后抱起孩子直直地向门外跑去。 这时祁祤已经反应过来,瞬间闪身到了刘韵竹的身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不料随即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掀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上,他顿时感觉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就见刘韵竹口吐鲜血已经倒在地上不动弹了,祝灵囿也才刚扶着墙站起来,看上去也受了不小的内伤。 那个孩子就孤零零地躺在刘韵竹刚才所处的位置已经彻底断了气,而孩子尸首的正上方就飘忽着一团散发着浓烈怨气的黑影,正在蠕动变换着形态,已然逐渐有了人形。 祁祤顿时心头一凉。 这是乔的树灵开始魔化了! 他开始在脑海里快速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没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乔居然会冲破禁制迅速魔化,但是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他细想,他必须在乔彻底魔化之前重新封印她。原本一只普通的百年树灵就已经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对付的了,要是树灵完全魔化,到时候这方圆几里的人都要遭殃。 他迅速从怀里取出一叠符纸想要即刻设阵,然而乔立刻就看出了他的目的,瞬间就闪身到了他的眼前,一个手刀就劈了下去。祁祤甚至都来不及拔剑,勉强侧身支起胳膊格挡,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击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一旁的茶几上,茶具被扫落出去碎了一地。他感到喉头一腥,嘴角渗出了一丝血。 “师兄!” 祝灵囿赶紧跑向祁祤,祁祤很快就自己站了起来,随手抹掉嘴角的鲜血,随后拔出佩剑主动迎了上去:“我没事,不能让乔伤害刘韵竹,一旦她杀了第一个人,不把方圆十里的人全部杀光她是不会停下来的!我拖住她,你赶紧设阵!” 祝灵囿听闻看向那团黑乎乎的怨气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想着几人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里,很快就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从怀中取出符纸开始设阵。 祁祤虽然表面看上去还十分镇定,依旧能快速看清形势做出判断,指挥祝灵囿从旁设阵,但其实内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面对一只已经半魔化的树灵他根本没有半点胜算,但这已经是他现在可以想出的唯一办法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只能尽力去做。 第63章 就这片刻的功夫,半魔化的乔就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神智,方才的她还只是想阻止祁祤设阵困住自己,要去杀了刘韵竹给雨报仇雪恨,此刻就已然完全变成了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的人形凶器,见祁祤不知死活地提着剑赶上来,直接调转了方向就朝祁祤杀去。 虽说她能放弃对刘韵竹下手正合祁祤的心意,但是这也意味着乔距离彻底魔化已经越来越近了。这对于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一旦乔完全魔化,即便祝灵囿能顺利完成阵法,凭他俩的灵力也根本不足以困住乔这个百年树灵所成魔物,所以一切还是得看祝灵囿结阵的速度。但是祁祤不能催,此刻越催越容易给祝灵囿造成心理负担,现在的他只能尽量吸引乔的注意力,让祝灵囿能安安心心地设阵。 祁祤自知无法从正面抗住乔的攻击,便以闪避为主。玄清山派的《停酒歌》剑法一向沉稳大气,但这并非就意味着玄清山派的弟子剑招笨重,而是一种大智若愚般的快中带稳。 刚开始他靠着稳健的身形勉强能躲过乔的大部分攻击,但是刚才毕竟连着挨了两下不小的冲击,加上二者修为的差距实在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渐渐地祁祤就感觉到越来越吃力。 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躲避本就不是一件易事,祁祤还得兼顾祝灵囿和刘韵竹所在方位,更是难上加难,不到片刻的功夫祁祤就已经满身伤痕,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力不从心,就要坚持不住了,他瞥了一眼祝灵囿的进度,见他的阵法马上就要完成了,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和乔周旋。 就在阵法即将完成的时候,另一边刚才被震晕倒在地上的刘韵竹却在此时醒了过来,看到躺在一边已经毫无生气的孩子,瞬间发了疯一般哭喊着从地上挣扎起来跑了过去。 祁祤此时刚刚勉强躲过一掌,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刘韵竹的方位,下一秒被他躲过的一击就正正地打在了刘韵竹的胸前,浓黑的手掌直接穿膛而过。 祁祤转过身来看到刘韵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感觉时间好像在一瞬间停住了。 我错了。 我不该心软跟她说一堆没用的大道理。 我不该指望她能自己醒悟。 我从一开始就应该直接把她打晕了,等她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她也根本不用死了。 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 下一刻乔就因为第一个人的死亡而彻底堕入了魔道,她把手从刘韵竹的胸膛中抽出来把她扔在了一边,随后用快得惊人的速度一把扼住了祁祤的脖子,一步步逼退把他死死地摁在了墙上。祝灵囿连忙拔剑追了过去,还没近身就被乔大手一挥直接拍在了地上。 祁祤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颈骨都像是要被捏断了一样,可捏住他的这双手却像精铁死死焊在了一起,怎么也无法挣动半分。 他自知难逃死劫,正想自爆,至少能救了祝灵囿离开,却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大门被一股劲风骤然破开,紧接着一个戴着白色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的人就出现在了门外,瞬间就从几米外的门口出现在了乔的身后。 彻底魔化后的乔速度和力量都强得惊人,愣是没反应过来,被白衣人一把抓住了后脖颈。随后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白衣人一把掐断了脖子,接着就被深不可测的内力冲击直接打得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了。 祁祤方才缺氧太久,以至于脱离了乔的禁锢后一时间两眼发黑,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喘起来,等他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再抬头望去的时候,白衣人早已没了踪影。房间内四处一片狼藉,地上只剩下了两具正在快速失去热度的尸体。 再后来或许是因为刘韵竹撕下的那张符纸破坏了房间内的禁制,太大的动静把宋家其他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看到一屋子惨状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但他们似乎都知道刘韵竹私下里做了些什么,所以虽然为刘韵竹的死而惋惜痛哭流涕,却什么也没说。反倒是祁祤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导致了刘韵竹的死亡而愧疚不已,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祁祤拖着疲惫的身躯把昏死过去的祝灵囿放到床上,为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又用所剩不多的灵力替他大致梳理了一下内伤,倒在床上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直到第二日见两人迟迟不醒的小陶过来叫他们,才发现祁祤还狼狈得一身是伤,忙去要了金疮药膏为他处理伤口。 待两人都恢复得差不多后,他们便一同去了佛母山,告诉了小杜鹃事情的所有经过。看着那枚嫩绿的榆钱子,小杜鹃终于压抑不住这些天内心的悲痛大哭了一场,祝灵囿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着小杜鹃的样子,祁祤的内心似有千根钢针在同时钻心,他也想为小杜鹃落泪,但是他自知不配,一直到临走的时候他都没敢抬头看过小杜鹃一眼。 之后两个人便一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回到客栈向乔笙辞行后,回到了玄清山。 两人向祝鸿雁说明了事件的整个经过,祝鸿雁说刘韵竹背后的那个人应该是想要把她的孩子培养成恶灵童,乔突然魔化也很有可能是那个人在施术的时候做了手脚,打算万一被人发现就玉石俱焚把在场的人全部杀掉,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行迹,但是不知道为何最后还是出手救了他们。 那之后祁祤有很长时间都没能走出对这次事件的愧疚,直到有一天值守的师弟从且停亭取回来一个信封,从里面发现了一纸书信和一颗嫩绿的榆钱子。 第64章 祁祤亲启 仙师哥哥,很抱歉现在才给你写这封信。当年刚得知乔姐姐死讯的时候实在太过伤心,有许多话忘了和仙师哥哥说。 仙师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无助的时候答应帮我找回乔姐姐和雨姐姐。其实我一早就知道雨姐姐已经不在了,是你重新给了我希望。 谢谢你注意到了我的一些小情绪,给了我温暖和鼓励,让我能一直坚持下去。 谢谢你帮我找到了乔姐姐,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如果不是你,我自己一定一辈子也无法知道乔姐姐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法帮乔姐姐获得解脱。 总之,谢谢你。 我知道仙师哥哥一定因为没能帮我带回乔姐姐而感到自责,但是乔姐姐当时已经生出了怨气,魔化是迟早的事,她最后能在手刃仇人以后再离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还请仙师哥哥不要过分自责。 那之后我去了一个更美的地方,在那里种下了乔姐姐的榆钱子,重新来过。从前都是姐姐们保护我,这一次就换我来保护她。 随信附上今年刚结出来的榆钱子,希望仙师哥哥能像这榆钱子一样恬静自然,不受外物影响,能永远做一个给人温暖和力量的人。 小谷 第33章 祁祤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茶案前,师尊祝鸿雁正坐在对面气定神闲地清洗茶具。他的一双手平时握惯了沉重的剑柄,这会儿拿着轻巧的茶夹手法操作也依旧平稳。 小火炉的碳火在刚才就熄灭了,祝鸿雁探手试了试水温,温度正好,便从一旁精致的竹雕茶罐中取出了些许白毫银针。 这个茶罐还是以前祁祤救下的一个木匠师傅送的。那时木匠师傅得了祁祤解救对他感恩戴德,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答谢他,祁祤盛情难却,但门中规矩是不允许收受百姓钱财的,想来想去想着师父向来喜爱喝茶,便要了一个竹雕茶罐。一直到现在四年过去了,祝鸿雁仍然在使用它,已经把茶罐的表面盘得油光锃亮了。 热汤一倒入茶壶中,一股清新淡雅的花香就伴随着干芦苇似的豪香扑鼻而来。 “你许久没来我这喝茶了吧?这是你乔师叔前些日子刚托人送来的白毫银针,说务必要请你也品尝品尝。” 祝鸿雁说着把第一遍茶水倒掉,重新斟了小半壶茶水,待茶香彻底浸入到热水中便倒入茶杯递了过去。 祁祤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低头略微嗅一嗅,抿一小口细细品尝。 “如何?” “醇厚饱满,有淡淡的陈香,是七年以上的老白茶了,乔师叔对师父真是有心。” 祝鸿雁笑而不语,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慢慢品味。 “你这些日子多在外跑动,可有听到什么传闻?” “不知师尊所指是哪个方面?” “玄清山派弟子恃强凌弱,对无辜百姓动手。” 祁祤愣了一愣,随后皱了皱眉,迟疑道:“未曾听闻,莫非是师兄他又……” 祝鸿雁点点头,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前些日子,仓钧派的徐长老派人来传话说有自家弟子看见岳华在假借除祟之由对平民百姓施以暴力。” 祁祤道:“应当又是哪个北燕的财主在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师兄看不下去才会如此愤怒,失了分寸吧。” 祝鸿雁放下茶杯,道:“我原也以为是如此,可这回不一样。听说这次不过是一个当铺伙计做事出了差错,老板在训斥伙计的时候说了句‘南越遗留下来的蠢货’,被岳华听见就挨了一顿毒打。这还是恰好被路过的仓钧派弟子看见了我才能知道,在其他看不见的时候,不知岳华又做了多少这样的事?” 祁祤惊诧道:“怎么会这样,这些年来朝廷对南越旧民的安抚政策百姓有目共睹,不少寒门出生的南越人如今都当上了高官,与北燕人共同谋求大燕的发展,为何师兄一直放不下对北燕旧民的仇恨,如今反倒越来越深?” 祝鸿雁顿了顿,叹了口气回忆道:“因为他的父母,当年就是在北燕地主的压迫奴役下双双丧命的。” 祁祤听闻一惊:“怪不得师兄他……” 祝鸿雁点点头:“所以我才会一直留他在山中不让他出去,直到近年两国旧民的关系有所缓和才放他下山,没想到还是因为个别人的缘故激起了他的仇恨。” 祁祤沉默了片刻,问道:“不知师尊是如何处置师兄的?” 祝鸿雁沉声道:“他这已经不是头一回对平民百姓动手了。之前是因为那些人利欲熏心德行败坏,的确该略施惩戒,所以我一直没有过分追究,只罚他禁闭思过便了了。但这一次明显是他行为过激,不仅动手打了无辜百姓,还被别派弟子看到了。若不是仓钧派的徐长老将消息压了下来,败坏的就是我整个玄清山派的名声。我已经罚了他去训诫室禁闭思过十五日,每日还需领二十笞刑,通行令牌也收了,近些日子不允许他再下山。” 祁祤道:“难怪我回来这几日都不曾见过大师兄。只是如此一来,师兄心里的怨念只怕会越积越深。” 祝鸿雁道:“我本也想尽量缓和处理,但消息传来时几位长老都在场,我身为一派掌门不得有偏私,只能略施刑罚以正门规。等岳华从训诫室出来后,你好生安抚安抚他吧,平日里也替我多注意注意他的状态。” 祁祤道:“是,照顾师兄弟本就是弟子应当的。” 第65章 祝鸿雁叹了口气:“我门下弟子中就属你最明事理,要是其他三个人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能省心不少了。” 祁祤道:“师尊过誉了,三师弟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将来定会成为玄清山派的顶梁柱。四师弟也刚刚入道步入正轨,凭他的资质,想来今后的能力也不会差。大师兄若能放下心里的仇恨,自然是我师兄弟四人中能力最强的,师尊何须忧心。” 祝鸿雁轻舒一口气,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若真能如此,那便好了。说来五日后便是本门开门招收新弟子的日子,从前在潭衣镇安排新弟子上山的事都是由你大师兄负责,如今他在正闭关受罚,此事就交给你来做。这头一回我不要求你做得有多好,只记得一点,招收新弟子的标准必得是德行第一,资质第二。” 祁祤领命道:“是。” “嗯,”祝鸿雁点点头,提起茶壶给两人的茶杯重又续上茶水,心平气和道,“喝茶。” 杜岳华刚从训诫室出来,就见祁祤捧着几件衣物已在门外等着了。 “来得挺早,什么时候回来的?”杜岳华一边朝着祁祤走去,一边问道。 “差不多有十日了。” “来接我的?” “嗯。” “那这是?”杜岳华看向祁祤手中的衣物,疑惑道。 “天气炎热,想请师兄和我一起去后山泡一泡再回去。” 杜岳华笑了笑,道:“正好,在里面闷了十多日甚是乏味,我也正想去贪个凉,走吧。” 说着伸手揽着祁祤的肩膀帮他转了个向,两人并肩沿着大道往后山走去。 弟子们平时大都是日落前才来瀑布冲洗,因此两人到达后山瀑布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杜岳华脱光上衣就直接跳了进去,露出不少深浅交错的伤痕,脱下来的衣物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他一入水中,周围便漂染出几缕淡淡的血水,很快就随着水流逐渐稀释消散,只有他身上的伤痕依旧鲜红,触目惊心。 祁祤在岸上看着他脱下来的衣服出神。 “嗯,怎么不下来?”杜岳华刚潜入水底快活地游了一圈,这会儿正趴在池边闭目享受,片刻后才懒洋洋地问道。 “……没什么,等会泡完后别急着穿衣,我顺便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好,那就麻烦你了。” 杜岳华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出声了。 祁祤本意是想让杜岳华清洗一下伤口再上药,担心泡得太久反而对伤口不利,因此没过多久就催促着他从水里出来了。替他把身上的新伤旧伤都处理好,又把事先准备好的干净衣物递给他穿上,两人便一同离开了后山。 这会儿正是午膳时间,两人一路走一路就见不少新老面孔刚结束上午的操练,正往膳房走去。 杜岳华看着刚从身旁经过的一个弟子,奇怪道:“似乎多了不少新面孔。” 祁祤回道:“都是前些日子刚收的新弟子。” 杜岳华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说道:“差点忘了,今年确实是该招收新弟子了。这些日子我不在,想来事情是你办的了?” 祁祤心里莫名有些忐忑,顿了顿道:“噢,是。第一次做许多事情不太明白,办得不是很顺利,若是有师兄在,想必就不会有这许多麻烦事了。” 杜岳华笑笑没说话。 祁祤见他似乎心情不错,略微松了口气。 两人没走多久,便见两名新弟子迎面向他们走来。这两人入门前经由祁祤安排,入门后又受了他不少帮助,因此远远地见了他就十分亲切地跑来向他打招呼。 “祁师兄好。”两人齐声说道。 祁祤见两人十分有生气的样子,也轻松地笑了笑道:“午好。这两日感觉如何,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其中一人说道:“有祁师兄的照顾,自然一切都好。” “那就好,有什么不明白的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祁祤点点头,随后向两人介绍道,“对了,这位是我大师兄,杜岳华。” 两人听闻忙恭恭敬敬地看向杜岳华齐唤了声“杜师兄好”。杜岳华原本对两人毫不在意,听了这声问好反倒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两人,看得他们莫名紧张,本来是跑过来想和祁祤搭话的,这会儿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紧的猎物,如芒在背,只想赶紧溜。 祁祤看出了两人的窘态,忙出声唤了杜岳华一声,他这才瞥了祁祤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两人得了解救感激地看了祁祤一眼,忙借口要去用午膳逃也似的快步溜走了。过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回头见杜岳华的背影已至少在十米开外,这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其中一人心有余悸道:“这个大师兄也太可怕了,总觉得他那双眼睛盯着我像要吃人一样。” 另一人道:“可不是吗,听说这安排我们拜入门派的事本来该是由这个大师兄来做的,但是我们入门的时候,这个大师兄因为犯了事正在关禁闭呢,这活儿这才落到了祁师兄手里,保不准是今天刚出来呢。” “原来是这样,得亏是祁师兄安排的我,不然我一定第一天就跑了。不过这杜师兄是犯了什么事啊,关了这么久?” “据说是动手打了凡人,屡教不改才会被关进去的。” “啊?咱们入门第一天教引师父不就说了,门规是明令禁止对凡人动手的吗?” 第66章 “可不是么。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啊。我听一个师兄说,咱们门派门风自然,对弟子没有过多要求和禁忌,但唯独一点,千万不要在大师兄的面前说南越人的不是。” “为什么?” “因为——” 他的这句话只说了两个字就没法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杜岳华突然从他自以为安全的距离之外瞬间闪身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看着他的表情面沉似水,眼神却好似在喷火。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那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要挣扎,眼看着杜岳华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下意识地就猛一缩脖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料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见杜岳华的拳头被祁祤死死拦在了半空中。 “松手。”杜岳华恶狠狠地盯着那名弟子的脸说道。 “师兄,你别冲动。”祁祤牢牢架住了他的胳膊,两人的手臂肌肉正因为角力微微颤动。 “我再说一遍,松!手!” “师兄,他只是无心之言并无恶意,何必跟他计较。” “没有恶意?你当我是傻子好糊弄吗?还是你以为接替了我的工作,就可以骑在我头上,对我指手画脚了?” 杜岳华说着语气逐渐激动起来,把矛头指向了祁祤。 这不大不小的动静放在平时或许不值一提,但此时正值门中弟子用午膳的时间,路上弟子往来频繁,因此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周围开始陆陆续续地有人驻足围观,只是无人敢上前插手。正巧这时祝灵囿也刚带着新弟子从校场出来,远远地看到那儿聚集了一群人,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我没有这个意思,师兄。”祁祤语气平静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杜岳华不依不饶,大有秋后算账的意味。 “师兄,这会儿人越来越多了,再闹下去把师尊他们引过来就不好了。你身上还有伤呢,跟我回去吧。” 祁祤语气虽然缓和,一直是在好言相劝,但架着杜岳华的手未曾放松过半分。 杜岳华听闻脸色一沉:“你这是拿师尊来压我?” “不敢,只是师兄刚从禁闭室出来,可千万别一时糊涂啊。” “好,很好。” 杜岳华盯着祁祤的脸冷冷道,随后两手同时卸了力。那名弟子没了支撑立即两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同行的另一名弟子连忙上前把他拖走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众人见状以为事情了结,便逐渐散去了,祝灵囿这时才挤到人群中间,见众人散去有些不明就里,便随手拉住一个弟子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弟子也是前些日子刚进来的,还不认识祝灵囿,便随口说道:“噢,好像是两个人要打起来了,祁师兄在旁边劝架来着,不过已经没事了。” 祝灵囿听闻事情已经解决了便也没太在意,想着正好拉祁祤陪他去和师弟们一起用膳,就继续逆着人流往里走,谁知刚走到人群前边,就见杜岳华刚才高举拳头的那只手突然一转方向,一把拽住了祁祤的前襟,随后当胸一掌打了出去。 “师兄!——” 作者有话说: 回忆篇这就结束啦 第34章 眼看着杜岳华当胸一掌拍来,仇彦猛地一睁眼,突然从床上惊醒了过来。他一时惊魂未定,闭上眼几个深呼吸略微缓了一缓,随后才又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陌生的床顶愣了一愣。 怎么不是玄清山,这是在哪儿? 他感到有些疑惑,想要爬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刚一起身侧腹就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头都还没完全离开枕头就又倒了回来,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来。 我不是被杜岳华一掌打在了胸前了吗,怎么侧腹会这么疼? 他心里觉得奇怪,回想起晕倒前的最后一幕,的确就是被杜岳华打伤的不错,但想着想着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来两个人跪在身边摁着自己侧腹的画面,一时之间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仇彦满腹狐疑,想要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又发现左手动弹不得,手腕好像被扣住了。 他疑惑地偏过头去一看,这才发现他的身旁正埋头趴着一个人,看不到脸,只露出了头顶的发旋,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很熟悉。 仇彦原本感觉头脑一片混乱,但在看到这个发旋后心情莫名地就平静了下来,也不再乱想那些让他头疼的事,还鬼使神差地生出了想要摸一摸这人发旋的冲动。 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的头发产生兴趣,自我挣扎了好一会,但还是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伸出了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 他用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那人的发旋,心里生出了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可当一时的冲动达成以后,他突然又不太满足了,还想要再摸一摸他的头发,好像自己经常做这个动作,不知不觉中已然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仇彦犹豫了片刻,随后还是摊开掌心覆了上去,轻轻地揉弄起他的发丝,不想这轻微的动静还是将他惊醒了。 “……师兄?” 梦中人动了动,迷迷糊糊中喃喃念道。 仇彦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句梦呓觉得心中莫名难过,忙收回了手。不想那人转悠悠地醒后撑起身子来,露出的竟是一张他最熟悉不过的脸。 第67章 阿囿?怎么好像哪儿不大对…… 仇彦犹豫了一下,正要出声唤他,就见他欣喜地凑了过来。 “阿彦!阿彦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这个称呼有如晴天霹雳一般顿然惊醒了仇彦,昏迷前的经历刹那间有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一时之间激得他头疼欲裂,顾不得伤口撕裂的疼痛,捂着脑袋痛苦地挣扎起来。 祝灵囿见状连忙上前按住他,看着他痛苦得眉头紧蹙连连喘着粗气的样子,心疼得两手直打颤,忙唤起郎中的名字,但不知为何一直没得到回应。 “阿彦,阿彦你稍微忍着点别乱动,我这就去叫大夫。” 祝灵囿说着扭头就要出去找郎中,却被仇彦一把抓住了不让走。 仇彦此时脑内依旧是一片混乱,此举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因此抓住他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反倒是害得祝灵囿左右为难,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只能又坐回床边扶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再乱动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一边缓缓地给他输送灵力,尝试着减轻他的痛苦。 在梦里以祁祤的身份活动对仇彦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自打入道以来几乎每晚都会有一次这样的体验,但他从来不会过分代入,一直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事情,所以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分不清梦与现实的情况。 但这一回因为重伤昏迷,他不可控地在梦中经历了太漫长的时间。即便刚开始他还能保持清醒,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但时间一长,还是无法避免地逐渐代入了祁祤的感受,之后更是以祁祤的视角走完了他的大半生,几乎以为自己就是他,连从梦中醒来了都还一时分不清现实,直到刚刚才被祝灵囿唤醒。 太多的画面充斥在脑海里,让仇彦有点分不清哪段记忆是祁祤的,哪段记忆才是自己的。好不容易从混乱的记忆中逐渐找回了自我,他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用以前那种想法去看待祝灵囿了。 祝灵囿看他人已经平静下来了,但眉头还是微微蹙着,额头上也隐隐冒出了一层细汗,便伸手用袖口小心给他擦了擦,担忧地问道:“阿彦,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仇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原本打定主意不去看他,但听到声音又有些忍不住,犹豫再三还是睁开了眼,但一看到眼前人明明熟悉却又好像有点陌生的脸,想起梦里看到的种种心情就有些复杂,莫名生出了点抗拒的情绪,只一眼就匆匆垂下眼帘挪开了视线,抓着他的手也悄然松开了。 祝灵囿没来由地觉得心口一紧,直觉不能任他松开,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却不料仇彦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抽手离开了。 祝灵囿平时习惯了仇彦的视线总是黏在身上跟着自己转,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这样躲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往回带,另一手撑在他耳边,居高临下地占据住了他的全部视野,直直地看着他问道:“你躲什么?” 仇彦没想到他会这么强硬,看向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但随后很快又冷静下来,别开了眼淡淡道:“我没有,师兄多虑了。” 祝灵囿:“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仇彦被困在他的臂弯里,内心似有千重火海在煎熬,却不敢显露半分,生怕自己一个守不住就会全部爆发,把自己的心从头到尾烧成灰,咬着牙不肯回话。 祝灵囿看着他回避的样子不禁想起在洗星阁那晚发生的事,忍不住有些急躁:“你到底怎么了?究竟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 仇彦知道他现在这个状态不回答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只好随口答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没什么可说的。” “可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祝灵囿的语气太过悲怀,仇彦禁不住一下收紧了五指,几乎就要克制不住自己如浪潮般汹涌的感情,沉默许久才几不可闻地说道:“师兄,你别逼我了好吗。” 祝灵囿看着他面如死灰的样子心里一阵绞痛。 上一次仇彦这样和他闹情绪还是在刚发现杜岳华的踪迹的时候,那时候祝灵囿一直不明白到底因为什么和仇彦之间突然产生了这么大的隔阂,明明感觉仇彦是很在乎自己这个师兄的,他也很重视这个师弟,不明白为何原本无话不说的人会突然这般生疏。 直到流景的一番话点醒了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的确有点过分地在意给祁祤报仇的事了,忽视了仇彦的感受。 那之后他本想好好补偿仇彦,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就突然生出了那样的事,还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那样的机会。但也是在那次事之后祝灵囿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把仇彦看得比想象中更重。 这些天里他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用尽了平生最大的耐心和细心来照顾他,就是为了能让仇彦尽快醒来,告诉他自己有多看重他,可他一醒来就把自己推得远远的,什么也不愿意告诉他。 看着仇彦始终微微蹙起的眉头,祝灵囿忍不住想起刚把他从着了魔的江浸月手中救下来的时候,那时候他就是这样痛苦地蹙着眉,紧紧地闭着眼,祝灵囿曾一度怀疑他会就那样再也醒不过来。 可现在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着他醒来了,他却还是这样蹙着眉。 为什么阿彦看上去那么痛苦呢? 第68章 祝灵囿恍惚间没来由地想。 到底怎么样做才能让他不那么痛苦? “你能不能,”祝灵囿想问问他,可刚一出口,就像是对答案早有预感了似的,突然喉头一哽,差点说不出话来,“你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仇彦的指尖死死地扣进了掌心里,不肯回应。 “……是因为我吗?” 仇彦依旧没有回答,祝灵囿却已经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感觉好像一瞬间掉进了冰窟子里,连身带心,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原来他追着仇彦逼问了这么久,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让仇彦痛苦的罪魁祸首。 那我还这么逼迫他做什么呢? 祝灵囿近乎悲切地想,就在他心灰意冷地打算放开对仇彦的桎梏时,突然听见仇彦开口说道:“我若说——” 他眼睫微动,似乎一直在内心深处挣扎,随后喉头上下动了动,抬眼望向祝灵囿的眼睛里。 “我若说,在洗星阁那晚,哭的人不是我,你信吗?” “……什么意思?” “师兄难道从来没想过我刚入道时就充沛的灵力是从哪儿来的吗?师兄,那根本不是什么先天灵力,那是祁祤死前献祭给我的。” 祝灵囿疑惑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他把玉髓留给我并不是想让你救我,”仇彦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是想告诉你,他就在这里。” “我之所以迟迟未能入道,并不是因为悟性不够,而是祁祤知道杜岳华迟早会找上你,故意压着不让我入道,想让我能一直保持凡体保护你。我能在入道后这么快掌握灵力,不是因为我天赋异禀,而是我早就在梦里看遍了他的记忆,以祁祤的身份修行了数个春秋。在洗星阁的那天晚上,因为师兄对祁祤思念过深,感慨落泪的也是他。” “师兄是不是不明白后来我为什么不愿意替他报仇?起初我是很感激他,他即便死后只留下一缕残魂都在尽力保护你,如果没有他,我根本没法从杜岳华手中把你完好带回来。可是我见不得师兄总是念叨着他,不顾性命也要给他报仇,我想让师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直到今天,我发现我陷入他的记忆中太久,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了。” 他把藏在心里太久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像剜筋抽骨一样展露出来,每一句话都是血淋淋的。 “我现在看着师兄,一边在庆幸能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继续陪在师兄身边,一边又在因为师兄满脑子想着另一个人满身醋意。我不知道到底是祁祤的意识仍然在我的身体里没走,还是我自己变成了他。” “我甚至不知道,一直以来我对师兄的感情,到底是我自己的,还是从始至终都只是被他的意识所影响。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可就是放不下你。” 他看到祝灵囿一脸错愕,迟迟未说一句话,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师兄,现在究竟是我不敢看你,还是你不敢看我?” 第35章 祝灵囿从来没想过,原来每天跟在身边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弟对自己会是这种想法。 但错愕之后仔细想来,他的种种感情其实早就有迹可循。不管是平日里的百依百顺,还是谈话里的小心试探,又或是危机里的以命相护。 第一次从嵋山逃出来的时候,仇彦自己一身都是伤,而祝灵囿却除了被灵脉反噬的伤以外几乎毫发无损。祝灵囿扪心自问,在同样的情况下他自己都不见得能做到这种地步,但是仇彦做到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用实际行动告诉祝灵囿,自己很在乎他。只不过祝灵囿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所以也一直装傻充愣地假装看不见。 直到此刻看着仇彦心如死灰的眼神,祝灵囿才猛然发现,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的视线落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自己看向他,他的眼睛就一直望着自己。 那么他自己又如何呢? 回想起这几年来的日子,祝灵囿发现好像自从把仇彦从澧山捡回来以后,就总是和他在一起。用膳在一起,修行在一起,沐浴在一起,闲时赏星星也在一起,回忆里满满的都是他。 起初祝灵囿是把自己对祁祤的感情寄托在了他身上,有意识地对他百般照顾,做着和祁祤当年一样的事,想把自己也变成一个值得依赖的师兄,以减轻对祁祤过世的悲痛。 但是时间长了以后,他发现仇彦这个人冷静、独立,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就能过得很好。与其说是祝灵囿在关照他,不如说是仇彦知道祝灵囿想要做一个可靠的师兄,所以故意在他面前示弱,表现成一个顺从的师弟来迁就迎合他。 不知不觉祝灵囿就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是真心实意地想对他好。只是他从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竟是让仇彦对他产生了这种想法。 对自己的师兄弟产生非分之想,荒唐,实在是太荒唐了。 但是一想到如果有一天仇彦对别的人说见不得他总想着别人,眼里只有他,祝灵囿就觉得心一抽一抽地疼。 这种感情是正常的吗?祝灵囿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看到阿彦受伤他会心疼,看到阿彦难过他会伤心,他无法想象阿彦将来娶妻生子和别的人在一起,也无法忍受阿彦的眼里从此不再有他。 第69章 他喜欢的从来不是阿彦那双眼睛,而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的样子。 而现在那双眼睛却因为他失去了色彩,绝对不行。 祝灵囿默默地放开了禁锢住仇彦的手。 仇彦呼吸一滞,虽然早就做好了会被嫌恶厌弃的准备,他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一下。 原来一个人真正伤心痛苦到了极点的时候,是根本流不出眼泪的,仇彦想。也好,就这样看着他离开,彻底断了念想也好。 然而他没想到,祝灵囿在放开他之后并没有离开,反而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用拇指轻轻蹭了蹭他的眼角,没等仇彦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俯身压了下来。 “唔,师兄……” 仇彦设想了千万种可能性,唯独没想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慌了心神,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眼看着祝灵囿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了脸上,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随后眼角一阵温热,一个吻蜻蜓点水般地落了下来。 “疼吗?” 祝灵囿不闪不避地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仇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感觉像在做梦一样,但很快他又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师兄,你不要可怜我。” 祝灵囿:“我没有可怜你。” 仇彦:“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祝灵囿如实说道,他看见仇彦眼神明显闪动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是我不希望你的眼里以后没有我。” 还要说什么呢?什么都够了。 泪水夺眶而出,仇彦伸手一把抱住了祝灵囿,这个他心心念念的人现在就在怀里,以后都是他的了,谁也抢不走。 在被仇彦抱进怀里的时候,祝灵囿的心中其实闪过了一丝后悔,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仓促了,明明自己都还不敢确定对他到底是不是那种感情,好像只是因为不忍心见着他这么伤心难过,才一时冲动做出了这种事。万一以后自己回应不了他的期待,还给了他这么多希望,未免有点太不是东西。 可是当他从仇彦湿润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的那一瞬间,他就豁然开朗了。这么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可心人儿就在眼前,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祝灵囿一边给他抹眼泪,一边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甜蜜蜜地想,真是个小哭包啊。 不过他这甜蜜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因为他很快就注意到仇彦的额头上一直在细细密密地冒着冷汗,起身一检查才发现他的伤口撕裂了,忙又骂骂咧咧地跑去打水找纱布。 祝灵囿原本以为互相表露心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以后多了一个牵挂的人,直到他在准备给仇彦拆纱布的时候,感觉他的视线一直毫不掩饰地黏在自己身上,本来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愣是弄得祝灵囿羞赧起来,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突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忙假装呵斥掩饰道:“又一个人忍着一声不吭,你非得气死我是不是?” 结果被仇彦一句“不想放开师兄”弄得更加羞涩了,他知道仇彦说话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却从来没想过原来这家伙的直球杀伤力这么强。 看着仇彦的这股腻歪劲,他突然又有点后悔了,可是除了受着,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祝灵囿无奈地想,一边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用浸了水的帕子把渗出来的血擦掉,清理伤口重新撒上药粉。 “疼吗?” 祝灵囿停下来抬头问道。 换做是以前仇彦一定会不假思索地说不疼,但是看到他关切地望着自己,突然就变了想法,故作委屈地说道:“疼。” 其实幸福已经填满了他的心口,快从嘴角溢出来了。 祝灵囿原本是很正经地在担心他,结果看着他上一秒还在可怜兮兮地说疼,下一秒就绷不住嘴角的笑,没好气道:“疼你也给我忍着。” 仇彦笑出了声。 自从察觉到对师兄的心意起,他就已经做好了要把这份感情永远深藏在心里的准备。他知道对自己的师兄产生非分之想有违伦常,所以从来没想过要让祝灵囿知道这件事,只要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和师兄心意相通什么的,他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他连在梦里都不敢梦到的场景,现在却实实在在的摆在自己眼前。 看着祝灵囿全神贯注地给自己处理伤口,他觉得此生一定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了。 他很想就这样继续看着祝灵囿,但他原本就是重伤未愈,才刚刚从几天的昏迷中清醒过来,这会儿经过这么一遭大起大伏的折腾,很快就感觉到身心俱疲。 从前他曾因为祝灵囿太在乎祁祤而满身醋意,不愿意白日里看着祝灵囿满心念叨着他,夜里还要继续看着他和祝灵囿相处的点点滴滴,总是很抵触这些不受他控制的梦境,经常会整夜整夜地不睡觉。 但如今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人,抛开那些杂乱的念想再回头想起在梦里看到的一切,他好像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祝灵囿一直对祁祤念念不忘,也不再排斥梦境了。 解开了对祁祤的心结后,浓浓的睡意立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没等祝灵囿重新给他处理好伤口,他就安心地沉沉睡去了。 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再做自己变成祁祤的梦,反而梦到了自己打从进入玄清山派以来经历的种种事情。就好像是祁祤知道他已经产生了自我怀疑,所以特意让他看看自己的记忆,好重新清醒过来。 第70章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仇彦冥冥中觉得,也许祁祤真的没走,一直都在默默地守护着他所珍视的一切。 包括他这个初见即永别的五师弟。 第36章 等仇彦再次醒来的时候,守在身边的人已经从祝灵囿换成了王禹。 “醒了?”王禹凑上前轻声问道,“怎么样,伤口疼得厉害吗?需不需要我找郎中要点止疼的药?” 仇彦摇摇头,想起睡前的事总觉得有些太不真实,一双眼睛在房内四处搜寻,看不到祝灵囿的身影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忙问道:“师兄呢?” “刚歇下,”王禹道,“你这几天一直不醒,他也就一直守着不肯离开。听说你早晨醒了,中午见我过来才说想去休息。” 仇彦这才放宽心,舒了一口气。 “真是难为师兄了。” 王禹道:“是啊,那天可真是把人吓坏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看师兄那样子真像是会疯掉。” 仇彦回想起在嵋山的那日,清楚地记得杜岳华设计利用流景的血液触发了坟堆下的符咒,随即便出现了一个白袍人企图将他带走。 当时他本想跟着一起拦住白袍人,但顾着流景他们几人对付不了怨兽所以奔着反方向去了,结果出了江浸月走火入魔的事,再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回忆到此处他想起在祁祤的记忆中也曾见到过这么一个白袍人,做着绝非正派但又很难说是邪道的事,修为深厚到令人可怕的地步,身份一样成迷。但那已经是至少十年以前的事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说起来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杜岳华抓到了吗?”仇彦问道。 王禹摇摇头道:“没有。符咒触发后那个白袍女就借着怨兽的掩护把杜岳华带走了。那之后虽然祝师兄的剑灵斩除了大部分怨兽,我很快又追了上去,但是那个白袍女似乎修为很深,一溜烟就没影了,我根本追不上。” 原来也是女子,看来还真有可能是同一人。 仇彦想,突然发现他的话中有些不对劲,疑惑道:“为什么是似乎修为很深?难道交手的过程中看不出来吗?” 王禹道:“那个白袍女一直在刻意隐瞒身份,和我交手的过程中一点内力都没显,我试过用灵力探查她的内府,但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我甚至不敢肯定她到底是不是邪修。” 仇彦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感觉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最初他们以为不过就是杜岳华个人在报复玄清山派,虽然他的手段对付起来比较麻烦,但是以整个门派为敌,被清理门户是迟早的事。但是自从吕苗这个人出现之后,一切就都变得扑朔迷离了。 仇彦问道:“后来那个坟堆里的东西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王禹道:“陆影帮忙设下了阵法封印暂时搁置在那里,没有祝师兄的命令,我们也不好擅自决定处置。” 仇彦又问:“那江浸月后来怎么样了?” 王禹叹了口气,道:“被陆影带走了,他说很有可能是中了怨毒,要是处理不好就此产生心魔,以后随时都会有入魔的风险。” 仇彦听闻不由得叹了口气:“江浸月对扶阳仓钧两派来说都很重要,若真是如此,只怕以后玄清山派和两派的关系都会紧张起来了。” 王禹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一次不管是对谁来说,他们的损失都太大了。 祝灵囿中午才等来王禹接替去休息,结果才到傍晚的时候,他就摸着门框进来了。 这会儿王禹刚煎好了补血益气的汤药,正要扶仇彦起来喝下,祝灵囿见状便走过去接过药碗,让王禹先回客栈休息了。 “师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仇彦望着他端着药碗走来床边坐下。 “休息够了不就回来了。” 祝灵囿把药碗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伸手把仇彦捞了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然后端起药碗自己尝了一口。 “嗯不烫了,就是有点苦,来。” 说着就把汤匙往仇彦嘴边送,仇彦望着祝灵囿犹豫了好一会才张嘴喝了。 祝灵囿奇怪道:“怎么了,是药太苦了?” “……不是,师兄,我可以自己喝。” 祝灵囿这才注意到自己这几天给他喂药喂习惯了,他都醒来了还亲自给他喂,也太亲昵过头了,赶忙把药往他手边一推:“那你赶紧自己喝了。” 仇彦望着他接过药碗,抿了抿嘴,拿开汤匙闷着头一口气喝完了。祝灵囿拿走空了的药碗,递给他一杯清水清清口。 “什么时候醒的?” 祝灵囿坐在床边拉过仇彦的手,指腹来回磨蹭着他的腕骨。这是他在仇彦昏迷的几天里做得最多的动作,不知不觉中就养成了习惯。 仇彦被他蹭得有些心痒,反手握住了不让他动,他就停止了揉蹭,改为一下一下的拍打。 “有一会儿了。”仇彦回道。 “还是做梦睡不好吗?” “没有,这回没再梦到那些记忆了,反倒是梦到许多以前的事,头脑清晰了不少。” “那就好。” 祝灵囿低头专心看着他有些瘦削的手,明明是个使剑的一把好手,手指却生得又长又直,怎么看都更像一个读书人的手。也许比起使剑,他还是更适合提笔阅卷。 “师兄。” “嗯?” “我听说,杜岳华还是没有抓住。” 第71章 “嗯,被那个白袍人救走了。”祝灵囿随口说道,说完想起他之前说对祁祤有些抵触,心里又有些不放心,问道,“怎么了?还是对祁祤的事……” 仇彦笑了笑,摇摇头道:“没有,我对二师兄没什么意见。只是我在他的记忆力里发现也有这么一个人,想问问师兄还记不记得。” 祝灵囿没想到一觉醒来他对祁祤的态度就像变了个人,连称呼也变成了恭恭敬敬的“二师兄”,不禁有些吃惊,顿了顿才点点头道:“你说。” 仇彦详细地把梦里所见告诉了他,祝灵囿回忆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件事,思索道:“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我被乔一掌打晕了,醒来就在客栈里,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师兄后来才告诉我的。” “那就是没什么别的线索了。” “不,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乔那会儿已经彻底入魔,那个白袍人如果是邪修,应该不会放过这么个巨大的怨气库直接当场打散,而是会想办法吸收吞噬才是。” “那就是并非邪修,而是仙修了。如果二者真的是同一人,十多年前就有这么强大的灵力,能直接打散入魔的百年树灵,现在的修为只怕更加深不可测。放眼整个仙门,符合这个条件的女修士也是屈指可数,似乎稍微排除一下就能找到,但若真是这么简单,当年就应该追查到她了。” 祝灵囿闷着头,顿了顿才道:“是啊,也难怪她敢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救人。” “嗯,不过既然她并非大众所熟知的人物,行事却还是如此谨慎,想必一定是曾经也在仙门中赫赫有名的。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屈尊去和杜岳华同盟,只有可能是替杜岳华背后的那个人做事,她冒险出现在众人面前将人救走,反倒是给了我们机会。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把嵋山上那个坟堆里的符咒处理好。” “……” “……师兄?” 仇彦说完见祝灵囿许久都不回应,又唤了一声,祝灵囿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慵懒地应了一声。 “师兄不是说休息够了吗?”仇彦看他似乎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总不能说不握着你的手睡不安稳吧,祝灵囿心想,拉长音调“嗯”了一声,模模糊糊地不回话。 不过就算他嘴上不明说,仇彦见他先前自己说累要去休息,结果没睡多久就跑回来,猜也能猜个大概了。 自己这一遭可真没白受啊…… 仇彦忍不住有些得意地想,看着睡眼朦胧的祝灵囿,难以自抑地咽了咽喉咙,犹豫了好一会才试探地说道:“要不师兄……上来睡?” 祝灵囿睡意瞬间去了大半。 仇彦见他默不作声,担心自己是不是太着急,忙解释道:“啊,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师兄总因为我睡不好,我也会不安心。” 你现在这个身体,就是有别的意思也难啊…… 祝灵囿心想,他现在是困到不行,几乎倒床上就能睡着,但是两个人白天才刚刚表露心迹,晚上就睡在一起,也太快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以前也不是没和师兄一起睡过,只不过现在换成了师弟,他干嘛这么一惊一乍的,反倒显得他自己有多在意似的。 于是他鼓足了勇气,尽量表现得不那么在意,说道:“那你睡进去一点,我睡外面。” 这话一出口音调还是有些走形了。 仇彦见紧张的不止他一个人,反倒没那么忐忑了,撑着身子就一点一点往里挪。 祝灵囿刚才完全是头脑一热才说出那样的话,这会儿就已经开始反悔了,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但是见他费劲得很,怕他又扯着伤口,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直接抄起他的膝窝把他抱到里面去了,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脱了外衣,背对着他躺下来就闭上了眼睛。 这会儿正好天刚刚暗下来,四周安静得很,仇彦躺在床上,能听到祝灵囿的呼吸声就近在咫尺。 太不真实了。 仇彦想,要是早知道挨两刀就能有这种待遇,早在第一次和江浸月交手的时候就应该故意放水多挨两下。 “师兄。” 仇彦轻声唤道。祝灵囿打从刚才开始心就在不停地狂跳,声音大得吓人,生怕对方会听到,这会儿被他这么一叫,更是一点睡意也无了,哪里还敢应声,一边悄无声息地做着深呼吸,想让心跳赶紧平静下来,一边祈祷着对方赶紧睡。 见祝灵囿不回他,仇彦又唤了一声,第二遍还是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祝灵囿听仇彦没了声,以为他消停了,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正想着今晚该怎么熬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淅淅索索的布料摩擦的声音,仇彦悄悄地把手搭了上来。 他怎么还没睡,想干什么啊! 祝灵囿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真要扛不住了,然而仇彦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只是摸索着找到了他的手,然后把自己的手覆上去,轻轻地说了一声:“晚安。” 这句话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祝灵囿很快就平静下来,沉沉地坠入了梦乡里。 第37章 早晨醒来的时候,祝灵囿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没能坚守住身形,已经半挂在仇彦身上了。 可能是父母离世过早的缘故,祝灵囿从小就缺乏安全感,总得抱着什么东西才能觉得安心。小时候抱着师父,大一点抱着师兄,再长大不好意思总黏着人了,睡觉也还是喜欢把被子揉成一团抱着睡,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第72章 之前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毕竟师父师兄都是长辈,自己就算依赖他们也不奇怪。但是仇彦比自己小了好几岁,是自己需要照顾的人,现在关系又不一样了,这样子在他面前显露出弱势的一面,未免太难看了。昨天夜里睡前他还特意叮嘱了自己好几回,没想到还是没控制住。 他应该还没醒吧? 祝灵囿心想,悄悄抬眼看了眼仇彦,见他闭着眼睛似乎正睡得香甜,脸色虽然还不是很好,但是已经全然没有昏迷那会儿憔悴的病容了。之前的几天里他连睡梦中都还总是不安地蹙着眉,现在能睡得这么安稳,祝灵囿打从心底里觉得欣慰。 不过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仇彦的脸,以前从来没在意过他的长相,如今细看才恍然发现,原来他的小阿彦生得这么俊美。 有棱角但不锋利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温和的眉角,俨然就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放在寻常人家肯定也是不少闺阁女子暗自倾心的对象,还没来得及寻觅良缘就这么入了和尚扎堆的剑修门派,真是可惜了。 不,好像是便宜自己了。 祝灵囿想,不知不觉地看着仇彦的侧脸就出了神,没注意到他的眼睫微动,然后悄然睁开眼望向了他。 “师兄,你再这样盯着我看,我可就……” 祝灵囿猝不及防近距离地和他四目相对,像做了亏心事的小孩似的瞬间心虚了,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 “你居然装睡!” 祝灵囿恼怒道,心里几乎羞愧到无地自容,自己趴在他身上睡觉不说,盯着他看的时候还被抓到了! 仇彦拉着祝灵囿的手,一双眼睛直直望着他,无辜道:“师兄,我也是刚醒。” …… 真是没辙了。 祝灵囿起床自顾自地穿上了外衣,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辰还早。 “你这回重伤身体虚耗不少,光是喝药怕是不行,我去给你买些东西补补吧,想吃什么?” “师兄决定就是。” 祝灵囿一思量,点了点头道:“行,那我就看着买吧。” “嗯,对了师兄,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我听说嵋山的那堆遗骨现在还搁置在那,王禹他们都在等着你拿主意。” “哦,这我早想好了。现在先陪你乖乖养伤,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一趟嵋山,把那些残存的魔物全部处理掉,再看看能不能把那堆遗骨带回去。” “为何要等着我去?” “这事背后牵扯甚多,我怕到时候破坏了现场,你再去看的时候会遗漏什么线索,还是想尽量带着你去看第一现场。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比我看得更透彻。再说了,你问这话,就是自己也想去吧?” 仇彦愣了愣,轻笑道:“师兄懂我。” 之后的几日照旧是祝灵囿贴身照顾,王禹几人不时来陪着说话,等到仇彦伤口好得差不多,能自由行走活动了,一行人便整装待发,重新回到了嵋山。 上一次他们来到嵋山的时候还是浩浩荡荡十几人的队伍,经历了那么一次惨烈的事故后,如今只剩下了这零零落落的几人,走在山中总觉得有些凄凉。 “虽然明知道杜岳华已经走了,但是一想到这山上满是符眼,就总觉得还像是在被人监视一样。”周似锦看着祝灵囿手中的星盘感慨道。 祝灵囿在前头带路,回道:“这嵋山毕竟是那个人的阵地,这些符眼留着还得是个祸患,等回来的时候顺手把这些符眼都破坏掉吧。” 众人默默地表示同意。 一行人顺着星盘指引的方向行进,快要到达坟堆之时,远远地就先看见了地上四处散落着的猛禽的尸体,都是当时被他们打倒,还没来得及复活魔化的,如今被一些好食腐肉的野兽啃食殆尽,只剩下了一堆带着皮肉的白骨。 仇彦走到一处形似豹猫一类猛兽的骸骨旁边,蹲下身去用剑鞘挑了挑。祝灵囿也走过来蹲在他旁边,问道:“发现什么了?” 仇彦用剑鞘一指骸骨的脊椎部分,上面不知用何种方法印上了一个红色的咒印,他们连着翻看了几个遗骸,发现每一具遗骸的脊椎上都印有一个不同的红色印记。 “这脊椎上的咒印应该是和那坟堆里白骨上的咒印一一对应的,任意触发以后这些猛禽就会受咒印影响变成怨兽。但同样是怨兽,吕苗的那个似乎不太一样,江浸月说过那怨兽是从符咒里凭空跳出来的,这个却是由原本真实存在的活物变化而来。”仇彦说道。 “许是另一种特殊的符咒,看上去吕苗手里的似乎更加高级,总之这些符咒也不能留。” 祝灵囿说道,吩咐众人一起把这一路上的咒印全部破坏掉了。随后来到那座坟堆之前,见白骨的周围正漂浮着一圈法阵。 祝灵囿道:“上一回陆影他们走得太匆忙,只来得及设了个简单阵法,没能仔细查看。我的意思是把这堆白骨带回去好好研究,看能不能从上面查出些许蛛丝马迹。” 仇彦顾虑道:“我们玄清山派对符篆研究并不算深,只怕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还得交由扶阳派处理才行。但是这回江浸月因为我们门派内部的原因出了这么大的事,扶阳派那边会不会……” 祝灵囿道:“你放心吧,她的怨毒是在和吕苗的怨兽*手时染上的,那是她脱离队伍单独行动在先,之后又把你伤成这样,还差点……总之这回责任并不在我们,流景会和他们说清楚的,再不济私下里请他帮忙也是可以的。” 第73章 仇彦点点头道:“那就先把东西挖出来吧。” 说着就准备拔剑开挖,被祝灵囿一把拦住了。 “诶,伤还没好全呢,别乱动,这儿用不着你动手,在旁边等着吧。” 说着便招呼几个人立即动手把剩下的遗骨全部挖了出来,平铺在坟堆底部,发现是一具人类遗骨,看身量似乎是一名男性,脊椎从头到尾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其他部分都很完整,独独缺了一只左手。 “缺一只左手,倒是个挺明显的特征,而且被埋得这么深,还有一堆猛兽在那守着,那个人肯定很看重这个人,说不定顺着这个线索就能查出那个人的身份。”祝灵囿道。 “有一点不对。”仇彦反驳道。 祝灵囿问道:“哪儿不对?” 仇彦道:“这具遗骨这么特殊,一旦暴露必定会被人带走,那个人如果真的看重遗骨,就不会告诉杜岳华拿遗骨来换他的命。” 王禹道:“可是遗骨被人这么慎重地深埋在土里,还郑重其事地立了一块碑,安排这么多野兽在旁边镇守,若说遗骨并不重要,似乎有些矛盾。” 仇彦道:“但这些猛兽要靠遗骨上的咒印触发才能发挥作用,逃不开会把遗骨暴露给他人的问题,所以这些猛兽并不是用来镇守遗骨的,反倒像是和遗骨一起构成了一道防线,在守护另一样东西。” 祝灵囿听闻马上就会意地吩咐众人继续往下挖,但是直到挖出了一个半人深的大坑也还是没发现任何东西。 仇彦看着面前的大坑陷入了困惑:“难道是我猜错了?如果这个碑的确是为遗骨设立的,看那个人毫不在意的态度,将遗骨埋藏起来的人应该并不是他,那么这些野兽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呢?” 祝灵囿道:“吕苗当时说就是在这里遇到的那个人,或许他手里的怨兽就是那个人从这些野兽中挑出来,怨化以后才封入符中的,这些野兽也许是那个人的咒术储备。” 仇彦道:“但我记得杜岳华当时奔向坟堆的时候坟堆是完好无损的,而且刚才看你们挖掘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土压得非常厚实,不像是近几年才被挖掘过的。说明吕苗手里的怨兽并不是从这里获得,而是那个人重新炼制的。” 周似锦问道:“那他弄出这么多潜在怨兽是为了什么?” “这些活物跳过了死亡之后先变成极易消散的灵体这个步骤,直接魔化成了刀枪不入的怨兽。就像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跨越门槛进入化境,身体脱离肉体束缚实现永生一样。”仇彦思索道,“既不是为了守护某样东西,也不是作为自己的咒术储备,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弄出这么多怨兽来,转头就弃之不顾……难道和杜岳华一样,也是实验?” 祝灵囿忙问道:“什么意思?” 仇彦道:“我感觉那个人似乎在用野兽做实验,试图让肉身通过符咒进入和修士的化境一样的状态,脱离肉体的束缚,跳过死亡直接获得永生,他想获得和化境修士一样的身体!” —— 一个小剧场,发生在仇彦在医馆养伤的时候。 一天清晨仇彦刚喝完药,祝灵囿把药碗收走,照例便是坐在床边陪他闲聊。自从那一晚过后祝灵囿因为总乱想就故意克制着再没和他亲密接触过了,仇彦看着他总有点心痒,便眼巴巴地看着祝灵囿道:“师兄,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祝灵囿见外面阳光明媚,这几天总待在屋里也确实有点闷了,况且多晒晒太阳也有利于伤口恢复,但一想又担心他还不能大幅度的运动,便问道:“你现在能下地走了吗?” 仇彦摇摇头。 “那你怎么……” 仇彦直勾勾地看着他,祝灵囿十分不情愿地一下就看懂了他的意思。 原以为仇彦也算是个挺稳重成熟的性子,没想到如今沾了感情之后竟然变得这么矫情,爱撒起娇来了。 祝灵囿不免有点难为情,可仇彦那双小鹿似的明亮的眼睛看得他实在没法拒绝,一想之前也是这么一路把他从嵋山上抱下来的,只好暗自叹了口气,尽量平心静气地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仇彦立刻十分上道地两手攀上了祝灵囿的脖子。祝灵囿本就难为情,这么一来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点自己像是在抱媳妇的新郎似的感觉,险些两手一抖把仇彦给扔下去。 祝灵囿心中一番激荡,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目不斜视地赶忙走到外院的长椅边,刚作势要把仇彦放下来,仇彦就先开口了。 “师兄要放我下来?” “怎么了?”祝灵囿奇怪道。 仇彦松开右手,把印出了一道红痕的手腕递到他眼前,带着点委屈的语气道:“坐不起来。” 祝灵囿马上就不争气地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他的大脑可以打开看的话,这会儿大概已经烧开锅了。 他看着仇彦摆着一脸十分正经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样子,只好又转过身来自己坐在长椅上,让仇彦坐在自己腿上,继续保持搂着他的姿势撑着他,仇彦顺势一歪头靠在了祝灵囿的胸膛上。 “师兄的心脏,跳得好快。” 仇彦这态度突如其来的转变本来就让祝灵囿有些不太适应,被他这么一说,祝灵囿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仇彦忍不住笑出了声。 祝灵囿实在忍不住半是羞半是恼地说道:“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仇彦轻笑一声,见好就收地停止了对祝灵囿口头上的撩拨,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仇彦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书,了解的知识面广,祝灵囿爱四处游荡,阅历见识丰富,因此两人几乎什么话题都能聊得上来,还总能在聊天的过程中互相学点东西。 第74章 仇彦现在正是精力最为旺盛的年纪,奈何重伤未愈精力总是差一些,格外的嗜睡,两人聊着聊着仇彦就没了声,靠着祝灵囿的胸膛在他臂弯里睡着了。 祝灵囿看着他柔和安娴的睡脸,内心陷入了异常的宁静,一直以来满心都只有不断修行进取的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奇怪的念头,觉得好像可以一辈子就这样一直下去。 第38章 肉身入化境。 这是一种什么概念? 普通修士之所以修炼缓慢,个人的天资不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多的是受肉身限制,修士在修炼时所吸收的灵气能真正转化成自身灵力的部分非常少。并且修士所能承受的灵力大小与灵脉的韧度有关,一旦灵脉的承载量达到了上限,修炼就会停滞不前,所以灵力高强的修士通常会在修炼到一定程度后进入瓶颈期,往往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来一点一点拓宽灵脉。 但是一旦修士进入化境之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进入化境的修士身体与灵气完全融合在一起,修炼速度将会有一个质的提升,修为也将不再受到灵脉限制,并且更重要的是,化境修士从此就会长生不老,有无限的时间可以用来慢慢修炼直至飞升成神,他们的修为没有上限,几乎就相当于半神。 反观邪修,虽然修炼速度极快,但他们没有仙修这样的体质,身体中没有与灵脉相对应的脉络,怨气仅靠肉身承载,无法像仙修一样可以通过修炼扩大自己的承载量。最后的结局要么是控制不住怨气爆体而亡,要么就是入魔丧失自己的意识,这和死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仙修虽然往往要付出比邪修多几倍的努力才能达到与之同样的水平,但真正渴求永生和无上力量的人还是会选择走仙修的路,这也是世间邪修人数一直不多,并且很少会出现大邪修的原因。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人,想要仅凭一个符咒一步登天,做成一个仙修要经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勤奋修行才有可能做成的事。更可怕的是,从这些怨兽的出现来看,他的符咒基本可以说是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这就意味着如果有一天他的实验真的成功了,以后邪修的一大弊端就会消失,他们将会像化境的修士一样,可以承载无限的力量,而邪修的修炼原本就快得惊人,这样一来邪修将会一转长久以来被仙修压制的局面,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而他们这些仙修也未必抵挡得住一步登天的诱惑,若是纷纷倒戈,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陷入一片混乱。 想到此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觉得毛骨悚然,杜岳华想要把普通凡人变成半人半魔的怪物也不过是为了对付仙修,而杜岳华背后的那个人却想把整个世间都搅成一团乱。 仇彦见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说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想,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而且从这些怨兽的表现来看,那个人依然无法解决意识消亡的问题,和入魔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祝灵囿附和道:“的确,暂时还没有必要太恐慌。不过那个人野心昭昭,不知道这么帮衬杜岳华究竟是想做什么,还有那个身份成谜的白袍人,我总觉得他们在谋划什么大事。” 仇彦道:“凭我们现在的能力,暂时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一切还是得等回去以后,交由长老他们定夺。” 祝灵囿叹了口气道:“嗯,但愿是我多心了,我们回去吧。” 一行人将遗骨收入符中,又花了半天时间把嵋山上所有的符眼全部破坏掉,回到了玄清山。 这一回抓捕杜岳华的行动中他们提前做足了准备工作,派出了玄清山派大部分的精锐弟子,不仅没能成功抓到杜岳华,还有两名重要弟子差点丢了性命,连同行的扶阳派掌门之徒也从此种下了隐患,可以说是彻底失败了,万一传出去,对于玄清山派来说会是一件奇耻大辱,但是和他们这次所带回来的消息相比,杜岳华的事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张乐于在看见那具遗骨后,立即就派人去把门派中所有的长老都请了过来,让祝灵囿将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叙述清楚。得知事件始末后,众长老便商议决定要把他们在这次行动中发现的事情书信通知仙门各大门派的掌门,并且由张乐于亲自出门把他们带回来的遗骨送往扶阳派。 在收到玄清山派的信件后,这些平时互不干涉的各派仙门掌门头一次在非天池论道期间集合聚在了一起,在扶阳派的穹顶之巅共同商讨整个仙门的未来。最后各仙门一致决定要加大对邪修的打击力度,在下一次的天池论道到来之前,对人间潜藏的邪修暗中进行一次大清理。 命令传达下来时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突然要对这些小邪修进行清理,连祝灵囿等人心里也疑惑,那个人虽然厉害,但也应该还不至于要到整个仙门都提高警惕的地步,集会结束后便找到张乐于询问缘由。 张乐于道:“你们可知五十年前人间发生了何事?仇彦身为大燕皇子,应该很清楚。” 仇彦道:“北燕大举南下进攻吞并南越,统一中原全境国土,改国号大燕。” 张乐于点点头道:“人间格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强国吞并弱国统一天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这一场战争却并不寻常。你的老师可曾告诉过你,在那场战争中发生了什么?” 仇彦顿了顿,沉声道:“屠城戮民。” 第75章 张乐于道:“当时的战况不可谓不惨烈,血流漂橹民不聊生,直至现在,曾经遭遇屠城的几处城池依旧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这场屠城之战并非由当时的北燕君主一手促成,而是受到了邪修的蛊惑干涉。” 祝灵囿思索道:“既然有战争,那就一定免不了普通百姓的伤亡,而这种非自然的死亡最容易滋生出大量的怨气,所以当时应该诞生了一大批邪修。” 张乐于道:“不错,他们因为战争所产生的怨气逐渐滋养强大,又借由战争所带来的力量继续扩大战争,形成一个恶性循环,人间在战火连天的同时,仙门也陷入了极度的苦战之中。原本邪修是散乱无组织的群体,除了一身的蛮力身无所长,和训练有素的仙门弟子对上根本没有胜算,但在当时出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大邪修,不仅熟知仙修的弱点,还创造了一批鬼神莫测的符咒,将整个仙门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祝灵囿迟疑道:“莫非……是扶阳派的那个?” 张乐于道:“正是扶阳派百年前叛出师门的天才符修梅芳礼。” “这个梅芳礼在扶阳派修行期间创造了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符咒,现在我们常用的这些符咒有很多就是当年梅芳礼所创造出来的。我们仙门中人虽然常说努力修行是为了有朝一日飞升成神,但其实真正能触及那道门槛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是想达到化境,可以长生不老。而梅芳礼不一样,凭他的天资,极有可能达到飞升的境界。但是这个人在天赋异禀的同时也过于自负,认为仙门众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理应接管支配凡人。他违背仙门不可干涉凡尘之事的原则,偷偷在人间借用自己仙门的身份扩充势力,不仅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还差点挑起仙门与人间政权的争端。从前仙门是积极入世面向百姓的,从那以后就开始避世了,梅芳礼也被当时的扶阳派掌门认为思想过于危险,废除了一身灵脉,百年难得一遇的符修天才就此凋零。” 祝灵囿听闻不由得感慨道:“总觉得和杜岳华的经历一模一样,那梅芳礼之后想必也是心有不甘,堕入邪道了?” 张乐于道:“没错,但是他和杜岳华不一样,扶阳派掌门毕竟惜才,只是废除了他的灵脉,并未将他逐出师门,是他自己叛逃的,但是从那以后他就销声匿迹了。直到北燕和南越的战争爆发,他才突然以大邪修的身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展示出了无数闻所未闻的符咒,带领众多邪修为祸天下,最后出动了整个仙门的顶级高手联合围剿才将他制服。此前北燕和南越虽然一直都有摩擦,但两国实力相差不大,都是小打小闹互相试探,从未动过真格。而且那些邪修也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地修行,从来不敢和仙修正面对抗。而梅芳礼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从前安稳的局面就一下子全部被打乱了。事后有人去调查,才发现梅芳礼打从叛出师门后就一直在暗中蓄力,利用自己的符咒混入朝廷内部,在两国之间挑拨离间,最终挑起了这场战争。” 仇彦恍然道:“原来这场战争背后还有这样的事,那此次整个仙门突然发起清剿行动,莫非是怀疑梅芳礼并没有死?” “不,梅芳礼的确已经死了,”张乐于道,“你们带回来的那具遗骨,经扶阳派长老认定正是梅芳礼的遗骨,他的左手就是当年被我玄清山派的剑修砍下来的。但是那个人的手笔与梅芳礼如出一辙,当时梅芳礼在邪修中的拥护者甚多,极有可能是继承了他学识的邪修在之后的清剿中活了下来,如果一直放任他暗中积蓄力量,再加上你们所说的修为高深莫测的白袍女子相助,难保不会是下一个梅芳礼。而且当时梅芳礼在吸收了屠城之地的怨气后,修为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凡人的身体难以承载这么大的怨气,我们都未必能胜他。如果你的猜测应验,有朝一日那个人真的实现了肉身入化境,将来的邪修将会无法克制,对于整个世间来说都会是一场巨大的浩劫。那场灾难中我们死了太多的修士,如今的仙门早已不如当年,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冲击,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们都绝不能放过。” 第39章 “原来当年的那场战争,背后竟有这么多的缘故在里面。从前听着那些关于仙人的民间传闻还总当是百姓用来麻痹自己的胡话,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去修仙,更没想到原来人间这么早以前就已经和仙门联系在一起了。” 仇彦和祝灵囿从议事堂出来,并肩走在长廊上。入秋后的微风已经有些凉意,轻轻地拂过两人的发丝。 “是啊,要是没有梅芳礼这个人,说不定那场战争就不会发生了,更不会有之后的屠城惨案。说起来,我记得当初在国师府的时候,你的老师说你对皇位没心思,莫非也有这个关系在里面?”祝灵囿问道。 “嗯,虽然书房里的师傅们不太会和我说,但老师是亲眼见识过,从那场屠杀里活下来的人,我没法接受自己的祖辈对老师做过这么残忍的事,况且屠城本就是不义之举,所以我一直很抵触。” 祝灵囿感叹道:“那还真是该好好感谢你的老师,把你教得这么好,没有让你变成你兄弟那样心狠手辣的人。” 仇彦笑道:“那师兄喜欢吗?” “嗯?”祝灵囿疑惑地看向他,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 “我,”仇彦停下来看着祝灵囿道,“师兄喜欢我吗?” 第76章 祝灵囿觉得这家伙真是越来越难缠了,脱口就想说不喜欢,结果一看到他的眼睛就心口一软,还没张口就自己噎了回去,只好极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明知故问”,不等他转头就走了。 仇彦轻笑出声,赶忙追了上去。 “没想到最初那一桩小小的怨灵作祟案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全仙门戒备的局面,也不知道究竟是我们意外抓住了那个人的马脚,还是从一开始就掉入了他设下的局里。”仇彦道。 “这一连串的事情环环相扣,如果真的是他设下的局,那也太恐怖了点。我觉得你已经够聪明了,要是那个人连你都能耍得团团转,我们还不如直接缴械投降算了。” 仇彦笑了笑道:“师兄太看得起我了。不过,我有一点疑惑。” “什么?” “之前仅仅一座因疫病而起的乱葬岗怨气都如此深重,设下了阵法封印净化了数十年却还是将周围的泥土浸染得寸草不生,城中百姓喝上了一点沾染怨气的井水就身染重病,还出现了怨气扩散导致人传人的现象。而当年那场战争中死不瞑目的百姓数以万计,更是有几座城池被屠杀殆尽,事发至今也不过五十余年,为何屠城之地看上去一点也没受到影响,如此庞大的怨气是如何处理的?” “也是……如此规模的怨气处理起来应该相当麻烦,没有个上百年的持续净化,光靠阵法来压制很难达到这个效果。对了,张师叔不是说当年仙门还有很多化境修士吗?也许是他们做出了牺牲才换来现在的安稳吧。” “但当年是因为两国之间一直有摩擦,战争是迟早的事,所以梅芳礼才会有机可乘,借着战事兴风作浪。而如今中原已经统一稳定,就算有极个别厉害的邪修出世,邪修整体的实力依旧低微,没有战时大量怨气的助力,在整个仙门面前就是以卵击石。那个人就算成功实现肉身入化境,也没有那么多的怨气可供他吸收,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那仙门为何对待他反应这么过激?” “你的意思是……” “当年的怨气真的全部平息下来了吗?” 祝灵囿突然感觉背后生出一丝凉意,激得他头皮发麻。 “我原本也觉得仙门对待那个人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就算梅芳礼给仙门留下了很深的阴影,那个人也到底不是梅芳礼,没想到……这若是真让他得了那些怨气,岂不是无人可敌了?” “不过那人的邪术想成怕也没那么容易,当年梅芳礼是出自符修名门扶阳派的仙修,接受过符篆方面的正统学习,又是整个仙门都认可的天纵奇才,如果真能实现肉身入化境,他在潜伏的那几十年间早就做了,轮不到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邪修来做。只要他的邪术不成,就算发现了当年那些怨气的所在,结局也无非和当年的梅芳礼一样。只是数十万亡魂的怨气若是重返人间,让那些邪修吸收联合起来恐怕又是一场大麻烦,我想仙门可能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发起清剿行动。只要把那些邪修清理掉,怨气就算被重新挖掘出来,也没什么威胁了。” 祝灵囿听闻舒了口气,道:“你这一惊一乍的差点弄得我紧张起来。不过往年天池论道前夕各门派也都会派弟子进行一次清查,下一届天池论道召开在即,清剿行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说来我们好像自从六月入暑下山以来,就一直连轴转地到处跑,这次回来还没待几天,紧跟着又是整个仙门联合发起的清剿行动。以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倒真是有点累着了。” “要是能顺利拔除掉那个人的羽翼,防止五十年前的事再度发生,倒也值得。距离清剿行动正式开始还有十日,这些日子还可好好休息。说起来也不知道江浸月现在怎么样了,那怨毒是否可解。” “我也有点担心,不如我们趁着这几日去看看她吧。” “好。” 两人原想江浸月的事对两派的关系多少有点影响,担心扶阳派或许会不太欢迎他们,出发前特意先提前联系了流景,没想到流景反而说对不起他们,还破天荒客气地早早跑出来接他们。 数日前在丹丘山的校场相见的时候双方都还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乐得看自己的师弟师妹对打,如今再见,却完全是两幅模样了。 祝灵囿照旧是熟稔地上前打招呼,但流景已经没了往日的潇洒,只默默地点了点头,看向仇彦犹豫了片刻才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仇彦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流景兄不必过分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呢,你要真出点什么事,我……我真没脸见你们。” 祝灵囿上前拍拍他的脊背,道:“没脸见也见了,阿彦已经没事了,况且这也不是你们能控制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别这么生分。” 流景道:“这回算我欠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提,不然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祝灵囿道:“以后有你当牛做马的机会。我们特意来看浸月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流景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才道:“一言难尽,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两人跟着流景来到了那个熟悉的练武场,依旧能从众多身影中一眼找到那抹亮眼的红色,但那抹红色却不像从前那样鲜活了,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也不见腕上的符纸。 “她这是……”仇彦问道。 “从阵法中醒来就是这样,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灵脉也自我封闭了,有空就一个人跑去练武场坐着,可能是因为伤了你心里过意不去,过段时间就能缓过来,但是……”流景沉声道,“她体内的怨毒没能及时处理掉,又有过被控制心智的经历,已经产生了心魔,我现在不太敢让她见你们。” 第77章 仇彦问道:“那怨毒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说及时处理过了吗?” “我们也不知道,回来后用了好几种阵法才把怨毒逼出来,那些怨兽都拿去给长老掌门研究了,之前贵派张长老送来的遗骨也正在研究,都还没有消息。” 祝灵囿心中一阵惋惜:“真是可惜了浸月的天分。” 流景悔恨道:“都怪我平时太娇惯她了,那天要是拦着不让她自己跑出去,后面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祝灵囿安慰道:“谁也没法预料到一个小小的邪修会有这种手段。” “不,都怪我自以为是,觉得扶阳派弟子根本不惧小小凡人,明知道杜岳华手段阴毒还想着让她跟着你们去练练身手。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同意她跟着去,都是我的错,我害了她一辈子,都怪我……” 祝灵囿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只能伸长胳膊搭着他的肩膀。想着自己身旁的人还好好的,不由得打从心底里感到庆幸,可随即他又突然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在嵋山被困,被背在仇彦身后看着一堆活尸虎视眈眈的时候,不就和现在的流景一模一样吗?明知道仇彦只不过是个凡人,还自以为修为高深不把邪修放在眼里,亲自带着他走进杜岳华的圈套。那一次若不是有祁祤在暗中护着他,他俩早就死在那群活尸中间了,哪还有今天? 想到此处他默默地看向仇彦的腰腹,皱起了眉头。 流景自从江浸月出事以后就一直积郁至今,好不容易等来自己的好友能发泄一番,当天夜里就拉着祝灵囿喝了个痛快。 饶是祝灵囿还记着明日就得回玄清山准备清剿行动的事没敢多喝,也还是晕晕乎乎地染上了点醉意,留仇彦一个清醒人收拾残局。 把流景送回他自己的房间后,仇彦就带着微醺的祝灵囿回了客房。进了屋里尽量心无杂念地帮他脱了外衣鞋袜,把人安置在床上躺好便立即出了门。谁知刚回到自己房中坐下,就见他又光着脚晃悠悠推门进来了。 “阿彦……” 祝灵囿因为酒意正浓,半闭着眼就扶着门框一步一晃地晃进了房里。仇彦怕他摔着连忙扶了人到桌边坐下,想了想又怕他光着脚着凉,还是把人拉起到床边坐下,让他的脚垫在脚踏上。 看着他因为微醺而有些泛红的脸,仇彦有些难以自抑地咽了咽喉咙。 “师兄不是歇下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祝灵囿既不说话,也不肯去休息,就这么倔强地垂头坐在床上。仇彦见他似乎有话想说,就去桌边倒了杯茶给他。祝灵囿接过茶杯懒洋洋地喝了,把杯子一推伸手覆在他的手上,仇彦自然而然地反手握住了。 祝灵囿不说话,仇彦就默默地把玩摩挲他的手。祝灵囿也就这么看着他把玩自己的手,过了许久才清醒一点,说道:“明日你就留在这,别回去了好不好?” “为何?”仇彦依旧低着头专注地揉捏他的手。 “清剿行动,我不想让你去。” 仇彦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了祝灵囿。 “……师兄,是在担心我?” “我们这几次下山以来,没有哪一次你不是伤痕累累的,直到现在你腹部的伤口也还没好全。上次的事情有一回就够了,再有第二次,我——” “师兄,”仇彦伸手抱住了他,“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师兄要去,我岂有不跟的道理。” 祝灵囿道:“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是我想要保护好师兄,”仇彦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低头蹭了蹭他,“从前无所牵挂,什么都敢冲在最前面,可现在有师兄了,还有许多事没和师兄一起做,我怎么舍得死呢。再说了,清剿邪修的时间跨度会很长,我若不去,师兄不会想念我吗?” 祝灵囿被他蹭得心都软了。 仇彦见他不说话,大着胆子亲了一下他的脖颈,然后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贴着他的耳边说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师兄,我保证。” 第40章 “诶呦杜仙师回来了,快快请进。” 大管事开门将杜岳华迎进院内,见他动作似乎有些凝滞,还隐约闻到了一点血腥味,忙问道,“杜仙师受伤了?” 杜岳华顿了顿,说道:“不是我的,回来时碰到一只邪祟,顺手收拾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大管事说道,转身关上门,提着灯笼在前头毕恭毕敬地带路。这一晚的天气不太好,厚厚的云雾层层叠叠笼罩在上空,将星月都遮了个干净,院内只有大管事手中的一盏烛火透过屏罩朦朦胧胧地发出点亮光。 “杜仙师这回可去了许久,小公子一直念叨着您呢。”大管事时不时地回头搭话,“白日里刚说杜仙师差不多该回来了,让小的及时通报,没想到您晚上就回来了。” 杜岳华淡淡道:“嗯,知道了,一会我就去见他。对了,我想沐浴,你照例送些凉水来。” “诶,知道了,”大管事道,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客房门口,将杜岳华送进屋内把桌上的烛火点着后就退了出来,“那杜仙师稍等片刻,凉水很快就送来。” 待大管事将凉水送来后,杜岳华忍痛揭开了一圈圈缠绕在胸前带血的纱布,伤口果然裂开了。 那个女人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的剑伤在前胸,还一路扛着我回来。 杜岳华暗骂道,用帕子蘸着凉水擦了擦上身。从前有灵脉护体的时候就算浑身是伤也能毫不顾忌地直接往水里跳,现在却不行了,随随便便一个小脓疮就能要了他的命。杜岳华想,眉眼间戾气骤起,心中对那个人的恨意更深了。 第78章 勉强处理好伤口,杜岳华便换上干净的衣服趁夜出了门,走到一处房前直接推门而入。屋里那人正悠闲地坐在桌前摆弄一副棋局,听着声音头也不抬地问道:“回来了?” 杜岳华气势汹汹地直接把剑拍在了他面前,把棋局搅得一团乱。 “你什么时候在剑上动的手脚?” 那人也不怒,低头将散落在地上的棋子捡起,淡淡道:“自然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杜岳华阴郁道:“看我吃瘪有意思吗?” 那人一声轻笑:“还不错,那个剑修出手果断思维敏捷,很有几分白玉城的意思,看上去比你小不少,输给他,心里不好受吧?” “所以你就看着我像狗一样地躲在山里,等着他们发现来把我带走?” “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不是一直在给你通风报信吗?还派了百卉去救你,为了你,我的符眼现在可让人全部销毁了,连尸骨都被人带走了。我想合作的心,难道还不够真诚吗?” “真诚?你要是真诚一开始就告诉我压制怨气的方法,哪来这么多事?你就是想等着我狗急跳墙出手反打,好让怨气越陷越深没法挽回,只能顺从你的心意堕为邪修吧?还有那个女人,要不是那个女修突然发神经,她就打算丢下我自己走了!” “你以为那个女修为什么突然疯魔?这都是我为你铺的路啊。” 杜岳华冷哼一声,在他对面坐下。 “别转移话题,你已经有那个女人帮你了,她的修为那么高深什么不能替你去做,你到底为什么非得缠着我不放?” “百卉毕竟不是邪修,她现在肯帮我也只是一时的,不会成为我的力量,许多事情她也不便帮我。但我们是一路人,你和我有共同的目标,有同样憎恨的人,只有心中有恨意的人做起事来才会够狠,我这是在帮你。况且你现在心里应该清楚你和我的差距了吧,没有我,你什么也做不到。” “我的人魔,很快就要成功了。” “呵,”那人嗤笑一声,“我都忘了,你的人魔。你在嵋山里只顾着仓惶逃跑,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找到破解你的人魔的方法了吧?再说了,你的人魔原本就没有意义。” “你什么意思?” “以前从来没有伤害凡人会被灵脉反噬这种说法,八成是入道的时候,你的前辈在灵脉里给你们下了什么禁制吧。” 杜岳华一愣,迟疑道:“莫非是固灵术?” “固灵术?把禁制和固灵咒一起打入灵脉,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禁制能下就能解,你的人魔根本就不足为惧。” 杜岳华恼怒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想法没用却不告诉我,就是想看我炼术失败怨气入体,好乖乖成为邪修听你的话?” 那人满不在乎道:“成为邪修难道不好吗?我所有的学识都可以传授给你。” “难道成为邪修对上他们我就能有优势了吗?你自己还不是苟延残喘地躲在这里。” “躲?我现在不过是暂时被这具身体困住了而已,当年我也不是平白无故选择留在付家的,这几年你在外面过家家的时候,我做了不少布置,如今也已经差不多了。” “可我没看到你的布置,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都好,你现在这幅模样,离了我的庇护会是什么下场,你自己心里清楚。” 杜岳华顿了顿,随后收回佩剑,站起身来道:“那就等我看到你的布置结果,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合作。” “无妨,你很快就会看到的。”那人淡淡道,“不过,我劝你这些日子不要出门。” “为何?” “哼,那些胆小如鼠的仙门正派这会儿知道了我的存在,怕是要如惊弓之鸟一般对邪修大肆清理一番了。明年的十二月份就是下一届天池论道召开的日子,清理应该会持续一段时间。既然你还不想这么快成为邪修,就老老实实待在付家压制住自己身上的怨气,这里的阵法无人能破。” “希望将来对上仙门各派的时候,你也能有这个自信。” 杜岳华冷声道,转身离开了。 那人摇摇头轻笑一声,重新摆起面前的棋局,那一头杜岳华刚把门带上,窗台就响起一阵关窍运转的响动,随后一个白袍女子翩然落进房内。 那人放下手中的棋子,不无欣喜地迎上前去:“百卉,你来了。” 白袍女子摘下兜帽,露出了里面姣好的面容。那人熟练地帮她解下斗篷放在一旁,看着她关切道:“这回出去,没有受伤吧?” 女子望着他摇了摇头,道:“没事,那群小孩不足为惧,只可惜那具遗骨……” 那人道:“你没事就好。这些年来你为我做了不少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女子道:“你好不容易才能回来,我自然不会放任你再次消散。但是你莫要再做什么危险的打算,不然我对不起兄长。” 那人道:“放心吧,我说那些话只是哄骗他罢了,待我得了他的身体,就和你一起浪迹天涯,再不管这些事。” 女子道:“不过,为什么非得是他不可?你若想要具邪修的身体,我直接给你抓一个就是。” 那人道:“普通凡人的身体太脆弱,根本支撑不了多久,频繁更换身体只会损耗我的元气。但他曾是修士,身体中存在过灵脉,可保长久安稳。况且,他若并非心甘情愿接受,凭我现在的状态很难压制住他。” 第79章 女子担忧道:“那你这具身体,还撑得住吗?” “有你在,再撑个两三年总不是问题。”那人伸手抚上女子的脸颊,“几十年过去,似乎什么都变了,唯独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只可惜以前再也回不去了。” 第41章 这一次的清剿行动由三大门派牵头,其余各家响应,是自梅芳礼祸世以来的这五十年里最大的一次清剿行动。 往年每届天池论道开展的前一年,各家门派都会派出一定数量的弟子对门派所在周边的邪修进行一次打压,防止他们在天池论道开展期间肆意妄为、祸乱一方,持续时间至多半月余。 而这一回清剿行动目的是清除五十年前遗留下来的余孽,防止灾祸再次发生,持续时间将长达数月,要将扎根在民间黑暗之处的羽翼彻底拔除,绝对马虎不得,须得慎重又慎重。因此行动范围从门派周边扩大到了大燕全境,由各门派划分承担,各门派派出的弟子也得是入道修行五年以上的修士,仇彦因为修为已经达标,也被安排在了出行弟子之列。 出发的前一天,玄清山派凡是在出行名单中的弟子最后一次召开了集会,祝灵囿和仇彦刚出议事堂,就被胡越桃叫住了。 “师兄。”胡越桃走上前来,看样子已经在议事堂外等了许久。 祝灵囿道:“越桃,怎么了?” “没什么,明日一早就该出发了吧,想着来送送师兄们,”胡越桃说着看向仇彦,“不知道师兄的伤,是否好全了?” 仇彦道:“嗯,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胡越桃抿抿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片刻后才问道,“师兄们这几日不在,是否是去看望师姐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祝灵囿暗暗叹了口气,道:“身染心魔,似乎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这一次清剿行动,怕也不会去了,只能留在丹丘修养。” “都怪我那天让她分心了,不然也不会……”胡越桃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祝灵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自责也无用,况且这也不是你的错。” 胡越桃沉默了片刻,问道:“我派弟子,入道之前都不能下山吗?” 仇彦道:“你是想……” 胡越桃道:“我想去陪陪她。” “门派规定未入道弟子不能下山,上回只是需要有凡人弟子跟随,一般是没有特例的,”祝灵囿道,“你若想去陪她,就只能好好努力了。我看她也很认可你,若是有你时常去看望她,说不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我知道了,”胡越桃道,“我会努力的,这次行动也请师兄们保重,能顺利平安归来。” 说着向两人抱拳拘礼便转身离开了。 祝灵囿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越桃的修行才刚刚开始,前途一片光明,浸月的道路却已经阴云密布,荆棘丛生了。但愿她真能恢复过来。” 仙修与邪修同时诞生于天地间,已经互相明争暗斗了上千年。过去在混战时期,邪修才是世间的主宰,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利。但随着天下局势稳定,仙修逐渐壮大,已然形成稳定的体系,而邪修却成了一盘散沙,只能暗自苟活。 他们或是吞噬人身上的灵气,引人虚弱致病;或是设计制造凶杀案,吸收枉死之人所产生的怨气;或是吞并同类,或是猎杀仙修。他们以普通人的模样混入市井人群之中,看上去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老百姓,背地里却做尽世间恶事。 他们最初成为邪修的目的各不相同,或许是渴望力量,或许是寻求刺激,或许是天生喜爱杀戮,或许是被迫求生。但被怨气影响的时间长了以后,几乎所有的邪修都会失去本心,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不断地吞噬壮大自己。侵略,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要扒下这群邪修的人皮面具,将他们从黑暗中挖掘出来连根拔起。而人越多的地方是非越多,是非越多的地方怨气滋生也就越快,更容易吸引大量的邪修,所以清剿行动的重点放在了更加繁华的城市之中。 这些人平日里压制住身上的怨气,将自己隐藏得极好,想要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就不得不潜伏一段时间。并且他们需要将城中潜藏的邪修都摸个干净,才能同时发起围剿,不然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其他邪修就会很快望风而动,潜藏起来,这样行动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各门派掌门在座谈时约定好,潜伏时间统一定为四个月,四月之期一到,所有弟子同时对邪修开始逐一清理。 祝灵囿和仇彦并肩走在长街上,周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乍一看是一副太平祥和的繁华盛世,但在他们的眼里却是污秽不堪,暗潮涌动。 两人已在西京潜伏了三月有余,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所在的小队将整个城中大大小小的名门世家、奇闻怪事都摸了个透,再清楚不过这华丽皮囊下的恶臭。祝灵囿看着身旁一个满脸笑意的米商老板经过,心中涌起一阵寒意。谁能想到这位表面看上去乐善好施的米商老板,实际上是个与邪修暗自勾结,将竞争商家满门残杀的衣冠禽兽呢? “从前在玄清山真是太闭目塞听了,从来没想过人世间竟然这般污浊。”祝灵囿小声道。 “凡是牵扯到利益的事皆是如此,<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之中只怕更甚。”仇彦道。 “我真庆幸你从那是非之地逃出来了,不然在那样的环境里,为了生存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第80章 “师兄这几日也不知是第几回这样说了,”仇彦无奈道,“不过我也没想到,原来邪修早将民间渗透得这么透彻,官商民兵,各行各业各个社会阶层竟然都有邪修活动。” “还是一群在各个领域都有一定地位的人。”祝灵囿接口道,“从前邪修和普通百姓只有害人与被害人的关系,邪修也都是一群只想着吞噬壮大自己的人,如今在有野心权势的人眼里,邪修竟然变成了一种另类的杀手,甚至还可以自己成为邪修来为自己铺路。这群人为了达成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仇彦道:“只是民间已经如此,朝堂之上又如何?” 祝灵囿道:“你是担心……” 仇彦道:“如果邪修渗透到了朝廷里,会不会和当年的梅芳礼一样,正在影响着整个国家的格局?先前我说那个人就算找到了当年怨气封印的地方,得到了那股怨气,凭他一人修为再高,也无法对抗整个仙门,可如果历史重演呢?” 祝灵囿道:“但你之前也说了,现在国家安定,社会间也没有什么尖锐的冲突。唯一的矛盾就是南越遗民与北燕旧民之间依然存在些许隔阂,难不成,还能是他想在复国上做文章?” 仇彦思索道:“应该不会。四年前我离开的时候朝堂上确实有不少文官是南越遗民,我的老师更是官居高位被奉为国师。但是我一离开,将来继承皇位的必然是我皇兄淳于烨。淳于烨的母妃尤氏乃是南越遗民之女,他身上有着一半的南越血统,那些人完全没有必要再想着复国。” 祝灵囿又问道:“那重臣谋反呢?” 仇彦道:“朝堂上掌权的武将大都是从北燕时期起就一直追随淳于皇室的,也不太可能有谋反意图。” 祝灵囿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仇彦皱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看着这些人为了利益俨然把成为邪修当做是一种不留痕迹的杀人手段,心中总觉得不安。” 祝灵囿道:“他们既然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就必然要付出代价。就算官府治不了他们,也还有我们呢。这不就是我们仙修的职责么?” 仇彦释然地笑了笑:“倒也是。” “别多想,等月底四月之期一到,这些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祝灵囿照旧摸了摸他的头,“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仇彦道:“嗯,什么好消息?” 祝灵囿道:“今早我收到越桃发来的符鹤,她说自己月初已经入道,决定去扶阳派找浸月了。” 仇彦听闻不由得欣慰道:“真的?越桃也入道了。等见了越桃,浸月应该也能高兴一点了吧。” 祝灵囿道:“是啊,浸月虽然平时不避讳,但面对一群大男人难免会有不便说的话,越桃去了,说不定就能敞开心扉走出来了。” 仇彦感慨道:“这好像还是这半年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 祝灵囿道:“我们这几个月的清查不也很顺利吗?事情总会慢慢变好的。” 仇彦点点头,走着走着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师兄,你在这等我。” 说完一溜烟地就消失在人群中了,留下祝灵囿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发愣。 “这是看到什么好东西了……” 祝灵囿收回愣在半空中的手,刚嘟囔完没一会儿就见他又跨越人群回来了,手里还带了一包东西。 仇彦把手中的油纸包塞给祝灵囿,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给我的?”祝灵囿问道。 “嗯,打开看看。” 祝灵囿抽开上面用丝线系的活结,打开油纸包,见里面是几块雪白的糕点。 “龙须酥!”祝灵囿不无欣喜地抬头看向仇彦,“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仇彦笑道:“是二师兄告诉我的。” 祝灵囿不掩兴奋地笑道:“是吗,以前都是师兄给我买,师兄走后,我也有好几年没吃这个了。” “快尝尝。”仇彦催促道。 祝灵囿捻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嘴边沾上了一层细细的糯米粉,仇彦伸手帮他抹掉了,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祝灵囿望着仇彦满含笑意的眼,感觉心中最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也许那天他并不是一时冲动才做出那样的事。 他想,笑了笑,回味了一下心口的滋味。 “真甜。” 第42章 向毅等着家中妻儿一睡觉,就偷偷摸摸起床出了门。 白日里他是私塾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到了夜里家人看不到的地方就剥下人皮外衣,化身成了十恶不赦的邪修,专门做着杀人的买卖,今日就是受人之托去取醉花楼琵琶妓巧烟的性命。 从前他大都是替权贵之人做事,帮他们除掉碍事拦路的家伙,因此那人找到他说想杀一个青楼女子时,他起初还有些奇怪,怎么连杀一个青楼女子也要找他了,不过他最近有段时间没开张了,报酬也不低,想着或许是情杀,没过多深究便接下了。 今夜的风有些大,向毅抬头看了眼惨白的月亮,心中莫名觉得不安,裹紧了斗篷罩上兜帽,快步往醉花楼走去。 行至醉花楼后的一条小巷时,隐约听到前方有些许响动,他有些担心会是其他邪修,不敢确定万一撞上了自己能不能胜得过对方,决定先悄悄往后退,谁知刚一转身,眼前突然闪过一道明晃晃的剑光。他反应极快,立刻抽身后撤同时放出怨气干扰对方视线,谁知下一秒就胸口一凉,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竟是一柄长剑自后背穿胸而过,剑身之上还在翻腾着汹涌的灵气。 第81章 居然是仙修! 向毅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仙修给盯上,强撑着身体还想回头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感觉一股强大的灵力自剑身直冲五脏六腑,随后后心一震,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祝灵囿挽了个剑花利落地将剑身上的血珠甩掉,和前方的仇彦对视一眼,同时闪身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今日就是仙门各派所约定的四月之期,潜伏在此处长达四个月的仙门弟子全体出动,开始对这些披着人皮面具的野兽进行逐一清理。 这些邪修仍然像往常一样在黑夜中出行,做着惨无人道的营生,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摸得透透彻彻,来不及反抗就死在了他们自以为主宰的黑夜里。 清剿行动第一个夜晚,数名在白日里有着体面身份的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沉寂在了黑夜中,而其他利欲熏心草菅人命的臭虫还沉浸在自己沾满鲜血的胜利果实中,浑然不知审判已经悄然降临。 第二日,头一晚行动的邪修死讯传出,幸存者们察觉到西京城中或许有仙修藏在暗处正在对邪修进行清理,不约而同提心吊胆地蛰伏了起来,企图躲过仙修的清查。 第三日,依然有邪修在夜间死亡。但死的大都是平日里作风嚣张行事过于胆大自信的人,他们以为是那些蠢货没把仙修当回事,自讨苦吃,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然而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接连几天每天都有邪修陆陆续续死去,这些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或许早已暴露,纷纷计划逃离西京。然而整个西京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被仓钧派的弟子布置好了阵法,根本逃无可逃。 曾经在凡人面前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邪修,在训练有素的仙修面前开始像老鼠碰上猫一样被吓得四处逃窜,犹如困兽一般在这天罗地网中苦苦挣扎,谁也不知道究竟能躲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死期究竟会在哪一天到来。 清剿的过程整整持续了月余。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光是西京城中剿灭的邪修就有上百个,其中不乏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给整个西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不过没有人会永远有权有势,但永远有人有权有势,社会离了谁都是一样的运转。 清剿行动虽然按照预期顺利完成了,但是每个弟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毕竟他们所剿灭的邪修虽然在背地里做尽了恶事,但在明面上依然是某个孩子的父亲,某个妻子的丈夫,某个老人的儿女,或是某个兄弟的手足。 他们身为仙修虽然履行职责为枉死的人讨回了公道,为百姓除掉了危害社会安稳的渣滓,却也破坏了一个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成为了夺走无辜百姓至亲好友的恶人。 不过仇彦告诉祝灵囿说,有变革就会有牺牲,只要变革有成效,牺牲就是值得的。 整个清剿行动从去年九月起,到今年的二月底结束,跨度长达半年之久,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所有人都累了。回到玄清山后众人不约而同地荒废掉修行,在被窝里懒散了几日。不过没有人会去说他们,这是他们应得的。 这天夜里天空异常的明朗,没有一丝云雾遮挡,天上的星星好似水洗过的宝石一般透亮,祝灵囿和仇彦久违地跑到洗星阁顶看星星。 祝灵囿躺在屋瓦上伸了个懒腰,然后两手交叠枕在脑后,看着满天繁星长舒一口气。 “还是这儿好啊,好久都没这么惬意过了。” 仇彦也在他身旁躺下来:“入道大半年来几乎没停歇过,总算能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祝灵囿舒了口气道:“是啊,不过兜兜转转忙了一圈回来,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仇彦心领神会道:“师兄是想说,杜岳华还活着吧。” 祝灵囿回忆着说道:“当初下山就是为了抓杜岳华给师兄报仇,结果因为他牵扯出来这么多事,还闹得全仙门紧张戒备,报仇的事如今倒是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但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在意。” 仇彦道:“这半年的清剿里似乎也没有人发现杜岳华的踪迹,看来是在那个人的庇护下隐藏得相当好。” 祝灵囿道:“也不知道那个人这么帮着杜岳华究竟是想做什么。” 仇彦随口答道:“或许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祝灵囿有些愤愤不平道:“他除了修行过十几年,略懂剑术和符篆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剑术比他强的比比皆是,符篆那个人自己就比他强,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仇彦道:“不清楚。不过这次清剿行动一过,邪修的势力大幅度削弱,短时间内恢复不过来,那个人单凭一人之力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人间和仙门都可保几年安稳了。说来我竟不知,原来邪修是这么不堪一击的吗?” 祝灵囿笑道:“你现在知道我当初在嵋山为什么那么自信了吧?现在国家安定百姓安康,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怨气可供他们吸收。况且怨气容易吸收也容易失控,稍不注意就会弄巧成拙,被怨气反噬,邪修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容易,大部分的也只能在凡人面前耀武扬威,真正有门道有实力的邪修在少数。你只是运气不那么好,碰巧刚入道就遇上了厉害的。” “噢,是啊,”仇彦说着坐了起来看向祝灵囿,“要不是遇上了厉害的邪修,我到现在都还在一个人喝闷醋,也不知我这运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第82章 “……你现在说话真是愈发没谱了。” 仇彦笑了笑。 祝灵囿坐起身道:“过来。” 仇彦倾身凑过去,祝灵囿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往怀里一带,在他唇上按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仇彦直接愣住了,怔怔地望着他。 “怎么,这就傻眼了?” 祝灵囿得意地轻笑道,平日里总是被他言语调戏,这回可算轮到自己了,看着对方犯傻的感觉确实很不错。 他本意只是想捉弄一下仇彦,但看着仇彦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夜色昏暗的缘故,他那色心突然难以言喻地动了一下。趁着这股冲劲儿,他干脆贴上去加深了这个吻,感觉对方在一瞬的愣怔之后开始积极地回应自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直冲脑门,弄得他晕乎乎的。 仇彦早就想这么做了,担心祝灵囿不一定能接受得了才一直压抑在心里不敢随便张扬,这会儿被祝灵囿的主动一激,理智就像离了笼子的鸟儿一下子四散飞去,还留下了一地羽毛,挠得他心里直蹦跶。 两人于此事上都是毫无经验,不懂得如何调情,只会凭着本能不得章法地一下一下索取对方。不过仇彦一向很迁就祝灵囿,万事都以让他舒服为优先,渐渐地竟也摸索出了一点技巧来。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的理智先回来了,分开的时候两个人气息都不太稳,仇彦的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从脖子到耳尖都红成了一片,祝灵囿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忍不住把他搂进了怀里。 “等过段时间的天池论道一过,咱们就出去浪迹天涯,好不好?像白玉城那样,做一个仗剑四方的游仙。” “为什么要等到天池论道?” “弟子无事外出不是最多不得超过三个月吗,天池论道若是摘得分组头筹,到下一次天池论道期间就可以自由出入。听说要是拿到了全组魁首,以后就都可以不受限制了。” 仇彦轻笑道:“好啊。” “不过你肯定是没问题了,我还得再努力努力。” “师兄如今窥得御剑术一丝天机,要拿全组魁首也未必不能成,何苦妄自菲薄。”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就说流景吧,他只是看起来不正经,其实在同辈弟子中修为是排在前列的。凡是掌门亲传弟子,哪一个不是天资卓越。” “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努力帮师兄夺得全组魁首的。” “啊……有你啊……”祝灵囿故作考量道,“那好像是可以尝试着努力一下。” 仇彦笑了笑。 “对了,说起流景我差点忘了,前两天和他通过符鹤,他说浸月已经能重新拾起符咒了,这些天也能和越桃过两招,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常了。” 仇彦在第一次见江浸月的时候就听祝灵囿说她的群斗相当精彩,听闻不禁也有些兴奋道:“是吗,看来天池论道能好好期待一下了。” 第43章 面前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向祝灵囿举剑劈去,祝灵囿单手抬剑别开朝面门劈来的两剑,以极快的速度反手挥剑将右边那人击退,随后手中长剑一转,反握剑柄一击打在左边那人中腹上,直接打碎了那人的护体灵力。一击过后没有做片刻的停留,手持反剑直接往背后一架,格挡住了从身后劈来的一剑。紧接着刚才被击退的那人又重新凑了上来,祝灵囿侧身提起一脚将身后之人踹远,然后剑柄一转,回身挽起了剑花。 出剑之快剑法之稳令人咂舌,那人只觉得眼前无数剑影闪过,看不清对方的招式如何,勉强接下几剑就被一击肘击打在胸前,失去了战斗力。仅剩一人也很快就被祝灵囿一剑别得剑柄脱手,看着剑刃横在颈前举手认输。 祝灵囿收回剑势轻巧地一甩剑身,漫不经心地收剑回鞘,场外立即爆发出一阵惊呼。 “太狠了师兄。” 周似锦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滚在地上弄脏的衣袍,有些哀怨地说道。虽说打斗过程中一直都有灵力护体并不会真的受伤,但祝灵囿刚才那一击也太吓人了,他一回想起来就觉得腹部一抽一抽的生疼。 其余几个倒在地上的弟子也陆续爬起来,祝灵囿上前搭把手拉起一个弟子,笑道:“决斗场上无兄弟,到时候天池论道要是碰上了,我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会儿场外的弟子也纷纷围了上来,王禹道:“师兄一挑五都打得这么干净利落,天池论道的小组头筹肯定没问题了。” “是啊,师兄这还没用神兵呢,到时候御剑术一出,别说小组头筹了,就是全组魁首也是囊中之物。”其余的弟子也随声附和道。 “多人缠斗上扶阳派和仓钧派的弟子才是一把好手,夺魁恐怕没那么容易。别光吹捧我了,你们也要努力,在天池论道上为玄清山派争光。” 祝灵囿道,打发了这群师弟各自去练剑,便跑去找仇彦了。到了校场另一边见仇彦也刚打完正在收剑,祝灵囿叫一声,他便直接撇下想和他搭话的弟子跑来了。 “师兄。” 仇彦跑到祝灵囿跟前,祝灵囿见他一脸游刃有余的样子,笑道:“怎么,没打尽兴啊?” 仇彦笑道:“没有。” “我还看不出来吗,你这修为到时候放在第一组别里,纯粹就是去欺负人的。不然我跟你打。” “我可不和师兄打。” “怎么?” 第83章 “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师兄不心疼我吗?” “……” 仇彦笑出了声。 “对了,你还有个素未蒙面的四师兄,记不记得?”祝灵囿道。 “听说是入道没几年就自请废除灵脉,去人间做官了?” “对,他说这回天池论道也想去看看。我在想他会不会认识你,到时候需不需要避嫌。” “四师兄任何官职?” “之前走的时候是在建化做地方官,听说后来得朝中大臣赏识,两年前被引荐入朝做了中央官员。” “那时我已经离开阜安了,建化也未曾去过,无事。” “那就好,到时候我引见你们师兄弟认识认识。” —— 付为安站在自家小儿子的房门前敲了好几下门,见里面迟迟没有回应,正打算推门而入,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杜仙师,您果然在这。”付为安看着门前站着的人说道。 “付廷尉。” 杜岳华道,侧过身将付为安让进去,一边回身把门关上。 房内付时年正坐在棋盘前,见来人站起身来说道:“父亲大人,您怎么来了。” “我找杜仙师有事,见他不在房中,想着来你这找找。” 付为安道,引着杜岳华一同到桌边坐下。付时年走来恭恭敬敬地给二人奉茶,随后侍立在侧。 付为安接过茶杯说道:“时年啊,你身为主人,怎能让身为客人的杜仙师来开门,越发无礼了。” 付时年道:“是,孩儿知错了。” 杜岳华道:“无妨,他身子倦怠,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付为安道:“劳杜仙师关照了。” 杜岳华问道:“不知付廷尉寻我所为何事?” 付为安道:“是这样,我与飞霞派的于掌门是旧相识,听闻今年底仙门要在昆吾山召开天池论道,届时仙门个中翘楚都会参与,于掌门知道我对仙门之事颇感兴趣,特邀我一同前去观战。我想着杜仙师也同为仙门中人,想问您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杜岳华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哦,我前些日子不慎受了点内伤,须得调养一段时日。天池论道就在月内了,怕是去不得。” “如此真是可惜了。”付为安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起身说道,“杜仙师既有伤在身,那便在这儿好好修养吧。您救了我的性命,又将我小儿从鬼门关拉回来,是我付家的大恩人,杜仙师若需要什么药材补品尽管和管事的说,千万不必客气。至于我儿的身体,还得有劳杜仙师多费心。” 杜岳华也起身道:“我已收他为徒,自然尽心照料。” “有杜仙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便不叨扰了,小儿有何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做师父的尽管指教。” 付为安说道,又转头对付时年道:“时年,要好好听杜仙师的教导。” 付时年道:“是,孩儿知道了。” 付为安放心地点点头便离开了。付时年将人送到门外,把门一关,又漫不经心地坐回了棋盘前,摆弄起冰凉圆润的棋子。 “你怎么不答应他一起去?” 杜岳华冷冷道:“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你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我怎么会想让你死呢。你若是想去,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不被人发现。” “我为何要去?” “当然是打探情报,你离开仙门已有数年,百卉也早在仙门销声匿迹,我们对仙门的了解太少。天池论道各大仙门的掌门弟子皆会参与,这是最好的探知消息的机会。” “我体内的怨气不过勉强压制,去了一旦受到灵气的强烈刺激,怕不用别人动手我自己就先炸了,难道你会为了探听情报,解了我身上的怨气?” “自然。” “你就不怕我跑了?” “我若怕你跑了,早像对吕苗那样往你脑子里种一个符咒便是,何须大费周章。我说了,我是真心诚意的想与你合作。” 杜岳华半信半疑地问道:“探听了仙门的消息又如何?你还真想对整个仙门动手?” “不是整个仙门,是整个世间。” 杜岳华心中觉得可笑,问道:“五十年前有那么好的先决条件,你依然败给了仙门,如今天下太平不说,之前又让他们消灭了一大批邪修,仙门的势力空前强大,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我的自信来源于我的策略。” “又是你所谓的布局?” “不错。” 杜岳华在心里冷哼一声,道:“那敢问你的布局,进行到何种地步了?” “很快了,现在就缺一个契机,等你答应与我合作了,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杜岳华犹豫道:“那我已经拒绝了付为安的邀请,现在又该如何?” “付为安有一块玲珑玉佩从不离身,在他离开以前,你想办法在玉佩上放置一个符眼和符耳。隐藏咒印怨气的办法,我会告诉你,但是咒印位置务必得隐蔽。” 付时年道,捻起一颗白子高高抛起,又在白子落地前半空截住。 “咱们就在这符咒背后候着,看付为安跟着那个飞霞派掌门能为我们探得多少消息。” 第44章 位于大燕北部的昆吾山山顶常年被白雪覆盖,在不少民间传说中是仙人居住或是神兽潜藏的地方。在昆吾山的十四峰中,有一峰名为珠见峰,峰中有一巨大的湛蓝色湖泊名为天池,湖面烟波浩渺澄澈如镜,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与峰名十分相称。听闻湖泊曾经另有一灵秀名字,因其常年云雾缭绕不似人间,被百姓普遍认为是天上的神仙泼下的琼池水,尊称其为天池,久而久之天池的本名就逐渐被人所淡忘了。 第84章 因着天池的美名,昆吾山常有喜好山水之人前来游历,不过每到十月大雪封山,就无人再敢踏足了。仙门百家每五年一届的天池论道便在大雪封山后冻结的天池湖面举行。 “这冰层厚度至少有六尺,付兄不必担心。” 飞霞派于掌门搀着付为安说道。他们修仙之人平时勤于修行,身形大都十分稳健,即便在冰面上也是如履平地,但付为安这个疏于锻炼的朝廷官员就不一样了,即便把半边身子都倚靠在了于掌门身上,每一步依然走得十分吃力。 两人身后跟着一群飞霞派的弟子。他们来得还算比较早,前方到场的除了这次负责筹备天池论道的扶阳派之外,就只有玄清山派、岳明派和镜凌派三个门派了。 “离了于兄我一人连站立都难,仙师们却要在这冰面上比武,果真神人。”付为安小心低头看着脚下封冻的天池,冰面之上的积雪已被扶阳派弟子事先清理干净,裸露出平整的冰面。厚厚的冰层隔绝了他下潜的视线,视野之内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蓝绿色,想象不出天池解冻后是何奇景。 在冰面上行走一阵后付为安逐渐找到了点窍门,尝试着把目光从脚底转移,抬头看了一眼,见身着各式劲装的仙门弟子皆器宇轩昂,风度不凡。周围的布置也和宫中的校场并无二致,甚至设施搭建更加完善,也不知究竟是如何将这些东西运到凡人连攀登都无法攀登到的天池上的。 于掌门带着众人穿过这些仙门弟子,一边和各家的长辈打招呼,一边向付为安介绍。付为安头一次见这种阵仗,觉得真像是到了书里写的蟠桃盛会中一样,与会的都是各路神仙。他跟着于掌门见了几个门派的掌门,但到了玄清山派却是由一位张长老带队,他心中疑惑,不过并未问出口。 到了看台便是平稳的木质地面了,于掌门放开付为安向看台中央的扶阳派掌门走去,两厢介绍过便与云醉月攀谈起来,付为安在旁等候一人四处张望,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和身旁的飞霞派弟子打声招呼,便自行走到了那个身影背后,试探地叫道:“……张书剑?” 那人一回头,见是付为安,惊讶道:“付大人?您怎么在这?” 付为安惊喜道:“果真是张大人!我受飞霞派于掌门邀请一同来观战,张大人又怎么会在这?” 张书剑道:“我是玄清山派的弟子,特来给我师兄弟们助威的。” 付为安惊道:“张大人竟也是仙门中人?怎么从未听张大人提及过。” 张书剑道:“付大人不也未曾说过与仙门中人相识吗?” 付为安道:“是我唐突了,这也是个人私事。那张大人是否也要参赛?” 张书剑道:“不参加,我从玄清山出来便废了灵脉,如今也不过与付大人一样,是个凡人罢了。” 付为安疑惑道:“好端端的,张大人为何废了灵脉?” 张书剑道:“仙门不问凡尘事,若是入了仙门,便不能再插手凡间之事,想回凡尘中去,就必须自废灵脉。” 付为安叹惋道:“我听闻入道不易,无数人挤破了脑袋也未必能窥得一丝天机,张大人就这么废了灵脉,真是可惜了。” 张书剑道:“找到了真正想做的事,抛弃过往又有何可惜。” 付为安敬佩道:“张大人真是通透之人,早该多向张大人讨教的。” 张书剑正欲回话,听见祝灵囿在身后叫他,便让付为安稍等片刻,下了看台向祝灵囿跑去。付为安见他在冰面上身形沉稳步伐轻快,心道真不愧是仙门出身。 张书剑跑到祝灵囿跟前道:“师兄,怎么了?” 祝灵囿道:“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张书剑道:“哦,碰到一个同僚,和他多聊了两句。” “同僚?”祝灵囿警惕道,“叫什么名,是做什么的?” 张书剑道:“付为安,任廷尉一职,和我入朝的时间差不多,也是这两年才提拔上来的。” “哦,那就好,”祝灵囿听着时间稍微放宽了心,随即又奇怪道,“不过怎么这两年提拔的官员这么多?以前的老官员呢?” 张书剑道:“听说之前中央查出了一起特大的贪污腐败案,涉事的一众官员全部落马,还牵连了不少旧朝贵族,这才提拔了一群没背景没家世的官员上来。” 祝灵囿道:“这么说,你还是捡漏上来的了?” 张书剑道:“师兄,不带你这样说话的,能捡漏说明我运气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再说了,我现在任职上评价很不错,连国师大人都很认可我。” 祝灵囿道:“行了,跟我吹什么,跟你那些小师弟吹去。” 张书剑道:“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祝灵囿道:“没什么,就看那人眼生不像仙门弟子随便问问,你接着和他聊去吧。” “哦,那我走了,有事叫我。”张书剑道,回身正打算去找付为安,就听祝灵囿突然一声“等等”,又把他叫住了。 张书剑道:“怎么了这是,一惊一乍的。” “交代你个事,”祝灵囿道,“你带着那个付为安在这天池周围四处转转,看还有没有什么朝廷官员或是熟人之类的,回来告诉我一声。” 张书剑迟疑道:“查这个做什么,不会你也想做官了吧?” 祝灵囿道:“你放心吧没人跟你抢,快去。” 张书剑“哦”了一声就走了,祝灵囿见他走到那个叫付为安的凡人身边,心中总隐隐觉得不安,找到正在和王禹攀谈的仇彦把他拉到一边。仇彦奇怪道:“师兄,怎么了?” 第85章 祝灵囿道:“阿彦,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付为安的人?” 仇彦道:“付为安?未曾听闻,怎么了?” 祝灵囿道:“张书剑那小子说碰到个同僚,我担心会不会认得你。” 仇彦笑道:“师兄也太过紧张了些。” 祝灵囿急切道:“我担心你兄长他们知道你没死,会再想办法害你。” 仇彦一愣,淡淡道:“以尤氏的性子,的确很有可能,不过玄清山他们上不来,出了门派会去哪儿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不用太避讳。” 祝灵囿有些急躁道:“可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之前清剿行动官员里已经渗透进那么多邪修,万一中央官制中也有呢?我已经让你四师兄去注意到场人员了,要是再有可能认识你的人,一会你就别参加了。” 仇彦道:“我与师兄约好了要夺分组头筹,怎么能说弃就弃。” 祝灵囿道:“之前是我没考虑到会有仙门长辈把朝廷官员给带上来观战,大不了就不下山了,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阿彦,这事绝不是开玩笑的。” 仇彦还想说点什么,但看着祝灵囿严肃的表情,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点点头。 仙门各家陆续进场,等到场中人数过半后扶阳派弟子开始将各门派带往指定席就位,祝灵囿和仇彦站在队列中焦心地等待着张书剑的消息。等到所有仙门全部到场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两人终于等来再无其他朝廷官员的消息,这才放宽了心。 仙门各派整齐地排列在天池中央,巳时正点,由扶阳派掌门主持宣布天池论道正式开始,掌门大弟子流景宣读事项。 天池论道名为论道,实际上是各家仙门为了互相交流修炼心得定期组织的另类比武,今年的天池论道与往年相同,依旧是将参与比武的仙门弟子按照入道修行年份的长短分为一至五年,五至十年,十至十五年,十五至二十年四个组别分别比试,参加比试的弟子最高到三十岁。 每位参赛弟子都会在体内打上在天池论道中特用的符咒。符咒会根据每位弟子体内的灵力自动生成保护罩,一旦灵脉中的灵力降低到一定水平,保护罩消失或是被人击碎,该名弟子就会自动出局。 天池论道一共三个环节,前两个环节为小组赛,第三环节为全组对决。由于在修为相当的一对一对决中,剑修占有绝对的优势,为了防止天池论道变成剑修独占鳌头的个人秀场,三个环节中只有第二个环节是一对一的比拼,其余两个环节均以类似“抢绣球”的形式展开,并且第二环节中的小组排名将受到第一环节积分的影响,只有最终在第二环节小组排名前三的人才能参加第三环节的全组对决。 事项宣读完毕后,各门派离开天池比赛主场地进入看台就坐,第一组别的弟子留在场地中央,一切事项准备就绪,第一环节的比拼,正式开始。 第45章 第一环节的比试内容是在每个弟子的胳膊上系上一条绑带,每条绑带记为一分,比赛结束时身上所系绑带越多得分就越高,只有积分前五十名的弟子可以晋级到下一环节。 竞争这五十个名额的弟子足有四百余人,也就是每八至九个弟子中只有一个人能留下来。并且光是能晋级还不够,想要在第二个环节中进入小组前三参加全组对决还得尽量获得高分,而第一环节积分比将会占到总排名积分的四成,所以在天池论道中虽然每个弟子都是以个人的形式来参加,并不会进行门派排名,但是为了能让自己所在的门派在比试中大放光彩,第一环节中各门派的弟子往往会内部团结起来,尽量把布条集中给最有可能夺得分组头筹的弟子。 所以在看台上的人们所看到的就是比赛场地虽然规定为整个天池,但是身着统一样式劲装的弟子在最开始往往会聚集在一起,四百余人总共只占据了整个天池的一半不到,不过比赛一旦开始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声令响,四百余人立刻混战在了一起。场上若有未曾参加过天池论道的弟子或是普通百姓,可能还以为他们只是在单纯地无脑抢夺,但实际上各家各有战术,有负责防守的,有负责进攻的,打的全是团体配合。 玄清山派在第一组别总共有二十六名弟子参赛,他们这次的目的是在保证至少五人进入第二环节的同时,尽量让仇彦的积分排在前列。而仇彦的修为已经接近十年极限,在整个第一组别里都是傲视群雄的存在,甚至在第二组别也无甚压力,由他带头进攻抢夺其他门派的布条几乎没多大的阻力,所以打从一开始他们就以仇彦为攻击核心,把二十六人的布条全部交给了他们要力保进入第二环节的其他四名弟子身上,他们只需要尽全力守住身上的布条,而其余人配合仇彦去争夺更多布条就可以了。 不过在这种多人赛场上,最出众的往往并不是修为最高的人,而是最能影响全局形势走向的人。仓钧派的弟子上来就叠加释放了预设阵法,对阵法内的别派弟子进行各方面的削弱,对本派弟子则是增幅,一下子缩小了在对决中与剑修弟子之间的差距。其他精通阵法的门派一样不服输,镜凌派的冰魄阵一出,铺天盖地的冰棱立即就将一个门派的阵型冲散,岳明派的剑修趁乱顺势击碎一人的防护罩,淘汰掉了第一个人。场上各种阵法叠加释放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过去专精符篆的扶阳派本是在与人打斗中最为弱势的门派,阵法上不如仓钧派,体术上不如玄清山派,但一切几乎都从云醉月当上掌门之后变了。符篆在他们的手里不再只是用于辅助的工具,而是专属于他们扶阳派的神兵利器。虽然第一组别的扶阳派弟子还及不上江浸月那样能随心所欲地掌控符咒进行多重变换,但多个人加在一起,就相当于全方面的兵器库。 第86章 漫天的符咒一出,便顺着风向随意飘动四处轰炸,消耗别派弟子的灵力。他们看准了一个正处于混战边缘的门派,进攻的队伍一人释放符咒干扰,一人结长枪假装正面硬刚,一人结飞刀限制走位,一人悄悄结绳缠上了队伍中手持最多布条的弟子,一下将人拉脱,飞到半空中直接被扶阳派结弓的弟子远程收割,瞬间就失去了六个布条。团队合作堪称精彩。 不过也有并不注重防守阵型,只一味抢夺的激进派弟子。 这样的门派在进攻上最是猛烈,以精通体术的门派居多,他们一旦全力进攻一个门派,很少有人可以守得住的。他们完全是化攻为守,只要攻势足够猛,就不会陷入防守的境地,但他们往往很有可能在一味进攻之时被别派捡漏。 当然其中也有喜欢单打独斗,仗着目标小不易被人盯上,趁着别人打得正激烈的时候,突然横插一杠夺走布条的门派存在。不过仇彦从不介意聚少成多,最先带着本门弟子把这些独行侠给收拾掉了。 在各门派之间的混战中,也显露出了各种仙修之间的关系。几乎都是精通符篆阵法的门派与精通体术的门派互相争抢。 精通符篆阵法的门派觉得自己团队配合最是默契,就适合打那些擅长单打独斗的体术门派,而精通体术的门派则觉得这些符篆阵法最是难缠,就应该先解决掉他们。两者在修炼上本就是两个极端,这会儿在赛场上更加“互不顺眼”了。 一些较小的门派在混战过程中逐渐出局,比赛时间还未过半的时候,场上就由原来的四十余个门派骤减至二十三个门派。到时间过去三分之二的时候,场上就只剩下了十二个门派不到七十个人。 其中扶阳派仓钧派和玄清山派作为各个方面的第一门派,都还剩十人左右,光是这三个门派就占了三十余人,剩余每个门派只有不到五人,甚至有只剩一两人临时结为同盟互保的,不过他们既然能在众多门派的夹击中生存下来,自然说明他们有自己的特别之处。 能顺利进入第二环节的弟子就在这不到七十人里。三大门派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晋级名额,接下来只看如何为自己的门派争得更多积分,其余门派则还要为争夺晋级名额拼搏一把。 比赛进行到这地步,已经不仅仅是争夺布条这么简单的问题了。如今的他们就像是各占一方势力的政权,三大门派为不可撼动的强国,其余各派则是在相互吞并中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小国。 大国兵力雄厚,任意对其中一个小国发起进攻,小国都将难以抵抗,只要其中三四个小国被灭,其余各国便能安稳生存下来,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将要被灭掉的小国会不会是自己,躲过了第一回 ,下一回又会不会是他,其余两个大国也不可能坐看着另一个大国吞并小国壮大自己的势力。 但是大国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这一个问题,最重要的是,对方手里现在到底有多少国土资源。几乎现存所有门派都在隐藏手中的布条数量,他们不知道按照原定计划分配现有布条后,到底能不能像预期那样既能达成晋级名额的目标,又能保证核心手中的布条数目足够多。 该怎么办? 几方对峙之下,仓钧派率先发起进攻打破了僵局。预设阵法一出便直接向只剩四人的红鸾派飞去。 红鸾派带队弟子陈玉生快速察言观色后,立即带着三名师弟朝着最近的岳明派奔去,岳明派与飞霞派也不约而同地向他汇合,三个门派组成同盟共同抵抗仓钧派。 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仓钧派动手的同时,扶阳派和玄清山派也随即动手阻拦仓钧派继续扩大势力,剩余门派也各自结盟。 现在各个小门派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保全自己,所有人坚持到比赛结束,到时候就只能是为了尽量保证高分的三大门派自己选人出局了。 一时之间三大门派与其余门派组成的三个同盟又形成了相互制衡的局面,六个势力互相试探,未知对方深浅。时间就在他们的对峙之中逐渐流失,眼看着第一环节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们仍然无法打破僵局。 三大门派的领队此刻都在脑海中快速计算着手中的布条该如何分配,自己手中的布条究竟能不能保证在第二环节的排名。 参加比赛的弟子共计四百三十六名,仇彦所在的玄清山派现在总共还剩十一人,手中布条七十二个,按照原计划要保证至少五人晋级,五人手中每人至少九个布条,剩余的二十七个都要留给仇彦来保证得分,也就是最后到仇彦手里至少有三十六个布条。 第二环节中对决总共分为三轮,第一轮五十人分为十组,每组五人循环对决,每组胜场最多者进入第二轮,第二轮的十人抽签进行两两对决,最后获胜的五人依旧是循环对决。 如果要挺进决赛,一个参赛选手共计要进行九场比试,每获胜一场获得五点积分,仇彦自然要将这四十五点积分全部拿到手,算上第一环节的积分,总计约四十一分。 往届的天池论道中在很少有弟子能在第二环节连胜九场,所以头筹分数差不多只有三十五分左右,他的第一名基本可以稳定了,但他的目标远不至于此,他要想办法让祝灵囿夺得全组魁首,进入小组前三的玄清山派弟子要尽可能多,才能在全组对决上拥有更大的优势。 另外两个大门派占据着施法距离长的优势,依然保持着外守内攻的阵型,很难打到他们内部去争夺布条。而其余多个门派结盟的队伍,他们虽然结盟,但布条仍是掌握在个人手中的,要突破,只能从这些结盟的队伍中下手。 第87章 转眼间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各大门派都已经暗中将手中的布条分配好。 玄清山派预先定好要力保的四人给自己留下了能稳定晋级名额的布条,便把剩余布条全部集中到仇彦手里,然而仇彦犹豫了片刻,突然将手中布条分出来一部分,塞给了最有可能在第二环节进入前三的宁清晖,自己身上则只留了十个布条。 胡越桃见状当即惊道:“师兄你做什么?!” 她虽入道时间不长,但反应速度极快,思维非常敏捷,这次的比赛中把外围防守做得相当好,至今也未出局。 仇彦淡淡道:“我要再去争十个布条,分组前三,我们玄清山派要进两个。” 第46章 “不行,你现在手里总共就十个,万一抢夺不成,一会打起来了来不及把布条再拿回去,就算第二环节全胜你也进不了前三了。” 宁清晖说着就要把布条还回去,但是仇彦态度非常坚决:“团体赛本就不是我们的强项,我们现在有这么大的优势不想办法扩大,到了下一个组别卧虎藏龙,他们未必能挺进分组前三,到第三环节我派少人就更加难办了。” “但你这样太冒险了,万一失败,到时候别说分组前三进两个了,我们原本十拿九稳的分组第一都会拱手让人!” 晋级四人组中的孙守航也出言反对,仇彦却道:“如果其他两个门派擅长的是强攻,他们一定比我们更先出手。我们是第一剑修门派,连其他器修门派都敢于虎口夺食,怎么我们连拼一下都不敢了吗?” 胡越桃原本是最先开始反对的,闻言反倒淡定下来,问道:“那师兄打算怎么做?” 仇彦道:“他们临时结成的同盟并没有多大的配合,经不起单点的强攻,而这正是我们所擅长的。唯一的顾虑就是其他两派一定会想办法阻拦,所以我需要你们在我去抢夺的时候放弃死守,以强攻来拖住两派。” “你一个人去抢夺?对面最少的结盟也有十二人!这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先时干扰因素太多我才一直没放开手去做,现在各家只想死守自己的人到比赛结束,在这种安逸的想法下就是我们最佳的机会。越桃来配合我打掩护,其他人守住后方,只要没人来干扰,我一个人就够。” 还有人想尽量稳妥行事出言反驳他,但胡越桃已经从防守后方走到了他身边无声地表示赞同,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只好配合暗暗架起了攻势。 “记住,你们的目的只是拖住他们,守住自己的布条才是最重要的。”仇彦道。 众人默默点点头。 于是在仅剩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里,玄清山派所剩十一人突然原地散开,对在场的几大门派同时发起进攻。看台上观战的人瞬间沸腾起来。 比赛进行到现在,绝大多数的门派都是选择攻守兼备的保守打法,很少有门派会选择全体进攻的,而事实也是留下来的队伍都是兼具攻守能力的,一味进攻的队伍在刚开始的冲劲过后很快就被身后偷袭的门派给淘汰掉了。 虽然这样的比赛观赏性会略微不足,但的的确确是最佳战术。如今比赛进行到最后阶段,晋级名额已经基本定下来了,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会选择保住现有资源,然而玄清山派从开头一直稳健到现在,却在最后关头突然发起强攻,一下子将比赛带至了高潮。 同为体术强劲但已经被淘汰的器修门派看到他们气势十足地正面直刚几大门派,瞬间激情高涨,大呼这股冲劲才是第一剑修门派。不过更多的则是认为他们太过激进,这般豪赌一不小心就是满盘皆输。 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十一人散开后大部分人都对扶阳派和仓钧派发起了针对性的强攻,而两个孤零零的身影竟然离开大部队,分别冲向了不同的两个结盟队伍。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疯了吧这是?” 看台上一时之间争议声四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这是在白送,连张乐于都在暗自摇头,觉得仇彦这孩子太过鲁莽,这回第一组别的前三怕是要全部拱手让人了。但是祝灵囿看着仇彦坚毅的身影心里非常清楚,他这不是在赌,而是在努力为他争取夺得魁首的机会。 场中的队伍一下子被他们突然发起的猛攻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看着只有胡越桃一个小姑娘顶着薄弱的防护罩冲过来,岳明派的领队几乎就要笑出声了,陈玉生也已经开始想这小姑娘身上藏了多少布条,要是抢到了该怎么和其他两个门派分配,却不料另一边奔向镜凌派的仇彦突然调转方向直冲飞霞派后方。 飞霞派的三名符修甚至来不及摆出符阵,就被仇彦凌厉的剑技带着强横的灵力直接击碎了防护罩,仇彦光从这三人身上就获得了十四个布条,超额完成任务。但是随即其他的门派反应过来,落单的他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负责拖住后方的其他九名弟子面对着两大门派很快就顶不住了,保险起见只能重新收拢起来防守,一回头看到仇彦被众人围住,这才发现他们都被他的豪言壮语义正言辞地忽悠了,他从一开始就是打算一个人冲进敌营,给他们分配任务不过是为了让行动看起来更加合理好说服他们。 结果就是三大门派又变成了互相牵制的局面,而现在与刚才唯一的不同就是结盟队伍全部盯上了仇彦这一个大肥羊。前方有与飞霞派结盟的岳明派红鸾派九人,后方还有两个结盟队伍近三十人。 第88章 看台上的人全在唏嘘,连玄清山派自己的人都觉得已经挽救无望了,但是凡是见识过仇彦与江浸月那场切磋的人都知道,这个人还远不到要放弃的地步。 只见那个藏青色的身影在夺下布条之后没有片刻的停留,直接冲进了前方九人的队伍中。他们哪里想过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不选择从左右两侧撤离,反而会正面迎上来,队伍当即就被冲散了,但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起围了上去。 可是他们却没注意到,自己在把注意力全放在了仇彦身上的同时,他们的后背也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了敌人。身后结盟的队伍在错愕之后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一涌而上,结果反倒是岳明派和红鸾派的九人被群起而攻之。 仓钧派和扶阳派的人也想去分一杯羹,但谁也不会让对方轻易得逞,三大门派依旧是相互忌惮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负责比赛安排的扶阳派弟子已经站在了香炉旁。眼看着那炷香只剩下了最后一点尾部,很快就要熄灭,却仍然不见仇彦的身影。祝灵囿心急如焚,垂在身侧的两手握得指节泛白,一时竟不知道究竟该盯着那炷香还是继续看着场中的形式。在他的紧张纠结中,最后一点香也燃尽倒了下来,看台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那名扶阳派的弟子已经拿起哨子放在嘴边即将吹下去时,一个藏青色的身影终于突破了重重障碍,从人群中冲出来,在全场的瞩目之下举起了拿满布条的左手。 场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声,玄清山派的弟子更是不约而同地全部像仇彦那样站起来高高举起了左手,震天的呼喊声遮住了比赛结束的哨音,无论是否认识这名玄清山派的弟子,他们都在为他以一敌百的勇气和睿智而感到敬服。 比赛结束扶阳派的弟子开始入场清点每个人手中的布条数目,最后仇彦在混乱中又趁机夺下了四个布条,以二十八的积分排在了第六位,第一位则是扶阳派的三十七分。创下如此盛举却没能夺得第一,不少人都觉得可惜,但是玄清山派的弟子以及扶阳派的那两人都很清楚,毋庸置疑,分组第一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得分记录后仇彦立即兴奋地跑向看台,祝灵囿也激动地几步从看台跳下去,恨不得现在就抱着他亲,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歹忍住了,甜蜜蜜地说道:“你还真是喜欢胡来啊。” 仇彦也笑道:“说了要帮师兄夺全组魁首,之后只要宁清晖稳定发挥,大概率能进小组前三,进入决赛的玄清山派弟子每多一人,我们夺魁的把握就能高几分。” 祝灵囿故作无奈地说道:“本来想着努力拿个小组第一能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就好了,这下看来我不拿魁首还不行了。” 仇彦笑笑,祝灵囿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很快就有不少弟子一起围了上来,他只好先帮着一起应付这些人。 付为安头一次看传说中的“神仙打架”,看着仇彦的果断与决策大为震撼,见张书剑兴冲冲地说那是他师弟一溜烟地就跑去道贺了,他的心里也有些痒痒,想见识一下这位仙师的风采,便跟在张书剑身后一起过去了。远远地看到仇彦整个人都被各派弟子团团围住,好不容易才透过一个缝隙瞧见了他的侧脸,付为安当场愣住了。 这个人和三殿下长得实在是太相像了。 付为安一边回忆一边忍不住喃喃念叨,当年他还只是一个连上朝资格都没有的小官时,曾跟着关照栽培他的国师尤欢见过这位三殿下,当时的三殿下在官员中就很有贤名,所以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直至今天也依旧能一眼认出。 眼前这位仙师虽然面相上略微有些不同,但五官几乎和他记忆中的三殿下一模一样,如果真是三殿下,不排除是这几年长变的缘故。 可是三殿下不是四年前就死在出行途中了吗? 付为安回忆起四年前的事,听说当时在阜安认尸的人是靠着他右耳下的痣才敢认的,于是绕到他的右边,看了许久才看到他的右耳下竟然真的有一颗痣。 付为安惊呆了。 四年前的事虽然在当年就颇具疑点,有很多人猜测说也许三殿下并没有死,而是躲了起来暗中积蓄力量,等着将来有一天卷土重来,但那毕竟都只是猜测,谁能想到原来他竟然真的没死! 他不仅没死,还进了仙门第一剑修门派! 第47章 “三殿下?” 杜岳华疑惑道,他正斜躺在付时年房间的木榻上,看着符眼所传回来的画面。由于玉佩总是跟着人颠簸,所以暂时还未看到让付为安惊讶的人具体是谁,只听见了符耳传回来的声音。 付时年这会儿正坐在茶几前摆弄茶具,闻言嗅了嗅茶罐中的碧螺春,淡淡道:“淳于皇室的三皇子,四年前奉命前往渭州治水,途中经过澧山时偶遇山匪劫道,不幸身亡。” 杜岳华道:“四年前,在澧山?这倒是巧了。不过他既然死了,付为安这又是怎么回事?” 付时年漫不经心道:“自然是假死,当年的事疑点太多,了解实情的人稍微想想就能知道不管是证人还是证物,都不能证明那具尸体就是三皇子。不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必然是二皇子的人买下杀手想谋夺太子之位,这三皇子也不是傻子,当然逃走了。” 杜岳华道:“怎么二皇子还会忌惮三皇子争夺皇位,这三皇子真就这么有名望?” 第89章 付时年道:“文武双全,智勇果断,母族还是世代为将,你觉得呢?” 杜岳华冷哼一声道:“世代为将?世代皆是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付时年暗暗笑了一笑,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细细品味:“只是没想到这三皇子逃走之后竟然入了仙门,这事若是传到二皇子的耳朵里,只怕他要着急了。” 杜岳华道:“都四年了,这二皇子还不能收服人心,也是个废物。” 付时年道:“二皇子何须收服人心,他外祖父尤欢官居左丞相之位被尊为国师,早为他铺好了路。朝中官员两年前尽数洗牌,如今真正掌握实权的大臣基本都是尤欢一手栽培起来的,他只要等着老皇帝驾崩直接登基就是。只是这老皇帝心里也明白三皇子走得蹊跷,对二皇子多少有点疑心,三皇子一旦回来,这二皇子原本十拿九稳的皇位,可就不稳当了。” 杜岳华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又与我何干?左右也不过是狗咬狗。” “这国师尤欢,”付时年故意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可是南越人。” 杜岳华听到这个词终于提起了兴趣,转头看向一边的付时年,付时年此时正悠哉悠哉地品茶,察觉到他的视线嘴角不着痕迹地往上提了提。 杜岳华看着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皱眉思索了片刻:“我记得这付为安的廷尉之职,就是尤欢一手提拔的?” “不错。” “你之前说不是无故选择付家的,该不是早就知道付为安背靠的是尤欢?” 付时年但笑不语。 这尤欢是南越人,付为安是南越人,将来登基继承皇位的二皇子有一半南越血统,听付时年的语气恐怕这尤欢提拔的官员也都是南越人,想让这个国家的实际权利都掌握在南越人手中,实现另类的复国。可这和他赖在这个付为安的家里有什么关系?南越就算复国,用的也完全是兵不血刃的手段,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杜岳华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可看着他故作高深的模样心中莫名不痛快,心想是对方想和自己合作,他若是不拿出点诚意来说明他的计划,自己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贴他,干脆闭了嘴不再发问,然而下一刻符眼传回来的画面就让他直接改变了注意,从榻上诈尸一样坐了起来。 “竟然是他?!” 付时年淡淡瞥了他一眼,问道:“谁?” “那个在嵋山坏我大计的人,”杜岳华阴郁道,“把你所有的计划全部告诉我,我同意跟你合作了。” 付时年缓缓放下茶杯,抬眼露出了笑容。 第二组别将要参赛的弟子除了王禹周似锦这几个平时比较熟悉的门内弟子之外,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人在,那就是江浸月。 这是她身中心魔之后将要参与的第一次打斗,胡越桃一结束第一环节的比赛就跑到扶阳派去找她。往常江浸月都是单独穿一身红衣,就像她骄阳似火的个性一样,这回跟着门派一起穿上了素净的白底劲装,倒显得人也文静了不少。 胡越桃到时扶阳派的参赛弟子正在整队,江浸月作为掌门亲传弟子列在队首带队,见她过来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拉起了她的双手。 “恭喜啊桃子,这回小组前三你们应该能占大头了。” 胡越桃道:“多谢师姐。” 江浸月道:“不过你们刚才也太敢拼了,看到你一个人冲出去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胡越桃道:“都是仇师兄的主意,我也只是配合他吸引注意力,没多大的用处。” “怎么会,若不是你降低了对方的防备,彦哥的行动也不会这么顺利。不过彦哥还真是厉害,能从那么多人的夹击下突出重围,”江浸月说着表情顿了一顿,“他这几月……应当恢复得不错了?” 胡越桃道:“已经全好了,仇师兄也挂念着师姐,说很期待你的表现。” 江浸月点了点头,重又摆上了淡淡的笑容:“之前输给他其实心里还有点不服气,这下真是心服口服了。” 正说着另一边负责筹备比赛的扶阳派弟子开始催促各派参赛弟子进场,江浸月回头看着别派弟子陆续进场,突然有些心慌,难以抑制地咽了咽喉咙,表情也淡了下来,内心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胡越桃见状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师姐。” “嗯?”江浸月回过头来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胡越桃平时性格比较内向,面上总是寡淡没什么表情,也很少有较大的情绪起伏,看着江浸月半晌,鼓足了勇气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师姐,加油!” 江浸月愣了一愣,看着她生硬的笑容一下笑出了声,心里的紧张感顿时一扫而空,然后抽出自己的双手在她肩膀上一点:“等着看我表演吧。” 便转身带队离开了。 看台上的流景见状跳下来走到胡越桃身边,出声问道:“她这状态,你感觉怎么样?” 胡越桃道:“她刚才笑得很开心。” 流景望着江浸月离开的方向忧心道:“希望她的心魔也能安分一点,别去打扰她。” 第二分组的仙门弟子最低修行时间也有五年,基本已经掌握了本门的所有内传功法,比起第一分组的弟子来说在对战上的路子要更加复杂多变,尤其是专精阵法的门派,比赛刚开始场上就接连释放了各种各样的对战用高阶阵法,看得人眼花缭乱。 第90章 这一组的弟子基本都是第二次参加天池论道,所以对比赛的认知较之第一组更加明晰,对自己门派的优势弱势也非常了解,所以基本不会再出现单打独斗存有侥幸心理的门派,大都是以稳为行动方针。在各家都兼具攻守的情况下,扶阳派就是攻守各方面综合最强的门派了。 上一刻江浸月还在用短刀与对面善掌法的修士过招,下一刻就突然一委身结绳缠住一名队友借力脱离战斗,然后踏着瞬发符阵化绳为剑由半空一个突刺下去配合队友击败了另一个人,打得人措手不及,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在突刺落地后又立刻驱使数张符纸放出电击掩护,运气一跳就脱离了人堆,潇洒离去。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刚才江浸月用来掩护自己脱离战场的符纸又突然聚合了起来,直接困住两人,随着江浸月的后撤一起被带了出去。 其余扶阳派弟子立刻对着她打出来的缺口群起而攻之,直接将对面的阵型冲散,不过片刻功夫就将整个门派尽数拿下。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和队友配合得也是天衣无缝。江浸月的身份特殊,一早就是夺冠热门,因此场上立刻就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仇彦在看台上感觉眼前一亮,说道:“浸月在这种环境中简直如鱼得水,她能恢复如常真是太好了。” 祝灵囿道:“是啊,她的打斗就像在跳舞一样,看着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从上届天池论道过后我就一直期待她的下一次表现来着。” 另一边的胡越桃也看得热血沸腾:“师姐说了,让我好好看她表演。” 听得流景心头一酸,说道:“真是好久没看到她这样充满活力的样子了。” 台上人百感交集,台下局势瞬息万变。 扶阳派在江浸月的带领下愈战愈勇,所攻门派皆是全军覆没,没有一个能逃走的,在这种情况下其他门派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擅长棍法的武京派却主动找上了门。 江浸月先前从未与使棍的人交手过,但也知道长棍是近战兵器中攻击范围最大的。虽然与长枪有一定的相似度,但长枪突刺的过程有一个很长的出枪动作,凭江浸月的灵活性完全可以觑准这一时机贴身进行反打,而且长枪的枪杆通常结实度低,多灌注些灵力在剑上强行砍断也未尝不可。 但长棍就完全不一样了,以横扫击打为主要攻击方式,虽然杀伤力不如冷兵器强,但力量极大,且武京派的棍法克服了长棍笨重的缺点,舞起来十分灵活,一根长棍绕着他们的躯干随着身体回旋转动,一个转身就将扶阳派弟子手中的长剑打落了。 几个回合下来扶阳派弟子虽然足够灵活,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也完全陷入了被动的状态,为了防止继续被他们纠缠白白浪费时间,他们决定避战,但对方穷追不舍,且后方的镜凌派趁着他们处于弱势也盯上了他们,大有扶阳派一后退就对他们进行前后夹击的架势,江浸月咬咬牙,只能选择回头应战。 第48章 凡是攻击范围大的武器都怕一点,就是贴脸作战。当初仇彦就是抓住了她鞭幕中的空隙逼到近前才开始对她碾压的。但是攻击范围越小,破绽也就会越少,长棍在避开了漏洞大的缺陷之外还比长鞭要多了几分力量,对于力量上略微欠缺的扶阳派弟子来说想要强行突破武京派的棍墙进行突刺几乎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把长棍截下来。 但是要怎么截? 长棍的表面非常平整,没有任何凸起的地方可以用绳索缠住牵制。长棍的强度也相当高,他们在力量上本就欠缺,用剑时在力量方向上又有诸多限制,想蓄力只能向下劈砍,但武京派的防守很全面,他们只要同样下压长棍再反手回击,扶阳派的弟子立刻就会束手无策。 若是想格挡,通过长剑所能真正发挥出来的力气可能还不到实际使出来的一半,太过力不从心,也不太可能。想来想去就只能靠缩短武器来将输出力量最大化了。 想到此处江浸月便在自己周身设下强化阵法回身应战,正好为首的武京派领队舞棍袭来,她觑准时机假意结剑蓄力向下劈砍,对方果不其然将长棍绕着手掌转一圈顺着她的力道用另一端来回击她,她立即化长剑为带倒钩的反手刃,抬臂向上格挡,正好用反刃上的倒钩卡住长棍,双手并用硬生生将长棍截了下来。 武京派领队一时收不住力道顿了一瞬,其他扶阳派弟子立即趁机对他发起攻击,然而武京派从一开始盯准的目标就是江浸月,领队直接无视这些攻击,手中长棍架着江浸月的两手一转横在她的身前,然后一用力直接从身后用长棍把她锁死在胸前。 江浸月眼看着同门师兄弟的攻击全朝着自己袭来,立即反手结刃要扎身后的武京派领队,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在嵋山同样这样被仇彦困住,然后差点把他害死的画面。 江浸月感觉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像进入了慢动作,她看着对面师兄弟们的目光逐渐变得惊恐,然后自己的心脏在一下一下缓慢地跳动,声响大到几乎要震聋她的耳朵,有什么东西像要从内心深处冲出来。 你已经害了他一次了。 “我害了他一次。” 没把他害死你是不是不满意啊? “……不满意?” 那就再来一次吧。 “再来一次……” 第91章 江浸月表情一滞,眼睛也逐渐无神,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心底膨胀蔓延。 …… “师姐!——加油!——” 看台上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瞬间将江浸月带回了现实,紧跟着扶阳派的人也全部冲着她叫喊起来,江浸月全身的咒印应声全部爆起,在她的周围亮起一圈又一圈的符阵。 “啊!!!——” 她在嘶吼中用力往前一倾,也不知突然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竟将身后快八尺高的武京派领队带得翻倒在地,趁着他愣神的瞬间一下滑出了他的禁锢,其余弟子立即全部涌了上去。 在那一遭江浸月耗尽了灵脉中的所有灵力,当即便出局被带出了场地,还没回到看台就看到胡越桃远远地迎了上来,江浸月看着她眼眶一酸,冲上去脱力地扑在她身上大哭了起来,胡越桃被她感染陪着她一起哭,随后赶来的流景和其他扶阳派弟子也红了眼眶,默默地站在一旁,看台之上的人无不动容。 后来少了江浸月的助力扶阳派没有了之前那么猛烈的攻势,但好歹是第一符修门派,依然晋级了六名弟子,只是曾经作为最被看好的扶阳派弟子的江浸月止步在了第一环节,多少令人有点唏嘘。但能看着江浸月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扶阳派的弟子们比什么都高兴。 在这一分组中,擅长团战的门派掌握了更多战斗技能,而擅长单打独斗的门派正处于领悟本门绝学的初期,暂时不会有太大的进益,所以符修们在第一环节中的优势会更大,处于劣势的玄清山派最后为了稳定小组前三的名额,只留下了四人进入第二环节。 到了第三分组就是真正的神仙打架了。天池论道的参赛者最多只能到三十岁,而绝大多数资质平庸的弟子往往入道时间非常晚,年龄在三十岁以下,修行时间又超过十五年的弟子少之又少,第四分组的人加起来也只有不到百数,每个门派至多只有一两人参加,竞争不算激烈,所以天池论道第一环节真正的看点实则是在第三分组。 陆影的手臂上环环缠绕着数圈预设阵法,右掌向冰面一拍,一枚预设阵法便顺着手臂向下经手掌导至冰面,在对面天渊派的弟子脚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随即便从法阵内部升起一座冰山,将天渊派的队伍直接冲散。 天渊派的刀修反应相当快,稳住身形后立即持长刀攻去,一边在移动中调整站位,企图重新回到初始的阵型。 仓钧派的弟子自然不会如他们的意,立即施法阻拦,陆影的手臂上亮起一圈咒印,紧接着就从掌间出现了一个微型阵法,不断从阵法中喷射出冰晶干扰敌方走位,冰晶附带冰冻干扰效果,每一下都会略微减缓对方的速度,但依然无法阻止他们猛烈的攻势。 为首的天渊派领队速度相当快,几乎是转瞬就从仓钧派最擅长的远程攻击范围内闪到了近前,仓钧派弟子立即叠加瞬发阵法屏障,只片刻就被随后赶来的刀修合力击碎了,不过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对方的攻势,符修们周身的黑色强化阵法一亮,便硬生生地接下了天渊派的这一击。 趁着这片刻的停顿,身后负责防守的仓钧派弟子立即以掌击地,在冲到近前的天渊派弟子脚下生成数个小型的红色法阵,天渊派刀修察觉收刀弹开,下一瞬法阵所在的地点就爆开,炸出一阵冰雾来。有几人站位过近,在躲避时被队友脚下的余波炸了个正着。 仓钧派弟子借着冰雾的掩护尝试合力布起大阵,但天渊派反应极快,落地后立即以强横的刀气横穿冰雾直冲阵眼而来,陆影右腕的阵法一亮,在剑身笼罩一层淡蓝色的冰雾,叠加强化阵法,便与对面交起手来。 这一分组的人对本门绝学已经掌握透彻,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战斗风格,在打斗中比拼的是个人在细节上的处理和对本门绝学的领悟。而以器练道的修士比符修们上限更高,每一点领悟的提升都将让他们的实力更上一层楼,所以在这一阶段中领悟天分极高的人就开始显示出了他们的优势,在队友各种阵法的掩护加持下陆影才能勉强和对方打成平手。 这时一名仓钧派的弟子体术不及对面天渊派弟子,被一脚踹了出去,另一负责防守的人立即顶上,忙慌道:“这样下去不行,阵法根本摆不出来,我们会被他们拖死的。” 陆影心里也早有顾虑,一直在抽空观察周边的形势,这时他仓惶中一瞥看到右后方的流景,似乎刚摆平一个门派,心中顿时恶记一生,说道:“祸水东引,我们撤。” 说罢带着所有仓钧派弟子向扶阳派靠近。扶阳派这时刚解决一个人数较少的小门派,算了算手中布条估摸着分数已经差不多了,正准备开始保守避战,脚下却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法阵,紧接着后方陆影就带着仓钧派的弟子跑来了。 流景看着陆影心中疑惑,心说这家伙怎么对自己动起手来了,略微有些迟疑,但还是招呼师弟们做好了防守准备,哪知陆影带着仓钧派弟子跑到近前突然脚下法阵一出,踏着法阵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四散开来,众人散开后身后竟是一群已经打得兴起的刀修。 流景下意识就想后撤,谁知竟然被法阵限制住了挪不开脚,天渊派的弟子们追敌太深也一时收不住,结果就这样直直地冲向了扶阳派,流景顿时表情一懵。 “陆影你这个畜生!!!!!!” 第92章 下一刻流景的狂怒大骂就从身后传来,陆影抑制住心中的狂笑,带着师弟们潇洒离去,转而盯上了下一个门派。 天渊派的弟子看着对手突然就变成了扶阳派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想着要不回去继续追仓钧派,但一想这片刻的功夫仓钧派估计早就溜得没影了,而面前的扶阳派却被他们留下的阵法给限制住了身形,便干脆把目标换成了扶阳派。 流景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顶住了这一下,在心中疯狂咒骂陆影,心想这回要完了,一会比赛结束一定要去剥了他的皮。没成想刚骂完他,脚下限制住他们身形的黑色法阵就变成了有加成效果的白色法阵,流景一下子就忘了要去剥了他的皮的事,感动地想他还是有点良心的。 结果下一刻天渊派更加猛烈的攻势就把他的这点感动打得烟消云散。天渊派弟子使的大刀太过强横,虽然力道强劲的同时也会略显笨重,扶阳派弟子灵活正能克制,但天渊派的突袭完全在意料之外,他们上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始终处于被动防守的状态,根本没法反击。 在天渊派弟子前后交替不停的攻势中扶阳派愈发狼狈,已经有两名弟子不慎出局了,再这样下去全军覆没也只是时间问题。流景焦头烂额地想究竟有什么对策能一转局势反守为攻,一路战就一路退,从场地边缘直接退到了场地中央,突然一晃眼瞅见了另一边正和画亭派苦战的祝灵囿。 流景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直接连人带着身后穷追不舍的天渊派一起奔向了祝灵囿,祝灵囿余光瞥到流景带着一群人冲着自己来,愣神了片刻,差一点被画亭派的人抓到,心中警铃大作,直觉他没安好心。 然后就听到流景一直冲着他喊“换!换!”,祝灵囿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突然腰间一紧,一条符绳缠了上来,接着他整个人就脱离了地面被流景直接拉到了天渊派的领队面前,一脸懵地靠本能接下了一刀,流景立刻趁机跑了,人都跑远了才来了句:“好兄弟我扛不住了!!咱俩换换!!” 留下祝灵囿一个人扛着天渊派的大刀被迫给他断后,后知后觉地崩溃大喊:“流景!!!!!” 第49章 陆影无赖,流景更无赖。 这两人可能创造了天池论道召开以来最离谱的两个场面。 一个玩了一手祸水东引,一个玩了一手移花接木,都是逮着自己的兄弟往死里坑。 流景虽然没直接把棘手的麻烦一股脑往祝灵囿身上推,但他干的事也差不多了。想着祝灵囿厉害直接推他上去顶伤害,自己带着人跑得飞快,全然不管他这一撤身后祝灵囿得帮他拦住多少人。 也亏得祝灵囿还想着他的阿彦在等他夺魁首,没脑子一热和流景同归于尽,真就在后面任劳任怨地替他挡。但是流景显然只顾着自己跑了,忘了用同样的办法把他的师兄弟也送过来。 刚开始那一刀接得还有些勉强,不过回过神来后祝灵囿很快就反守为攻了,但扶阳派的弟子每后撤一步他的压力就多一分,虽说剑修在灵活之余也不缺力量,但在刀修面前力量还是略逊一筹,至多抗住三人他就再没辙了。 回头一看自己的师兄弟们,正因为自己的突然消失而手足无措地陷入了被动,流景虽然已经带着人往前顶了,但两派人手交换总得需要一定时间,这会儿若是他在身后扛不住,两边的人没法顺利交换,到时候慌乱起来被前后夹击,搞不好玄清山派就会陪着扶阳派一起全军覆没。 这会儿只有御剑术能让祝灵囿多扛一会儿,但御剑术对体力的消耗极大,他原本想尽量留着体力在全组对决上用,可这会儿他已经被逼入了绝境,扛不住在这里就会出局,权衡利弊之下只好一咬牙召动起青霭。 御剑术一出,全场顿时一片哗然。众人原先还在为玄清山派的领队换人,不再是那个温和持重的祁祤而感到遗憾,质疑这个玄清山派掌门的侄子能否担当此任,这会儿看到御剑术出现在了这个还不足二十五岁的人身上,全部瞠目结舌纷纷议论起来。 曾经领悟御剑术最早的人就是百年前出自玄清山派的弟子,当年他不过二十七岁领悟,就能在玄清山派百年相承的剑法上做出创新,而祝灵囿年仅二十四就领悟御剑术,他又会在剑修的道路上走多远? 百年前的天才剑修出自玄清山派,百年后刷新了御剑术领悟年龄的剑修依旧出自玄清山派。其他剑修门派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玄清山派的确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剑修门派。 在嵋山上祝灵囿第一次真正使用御剑术的时候一共使出了六道剑影,剑影一来一回一下子就把他灵脉内的灵力全部抽空了,不过那时他的灵力已经事先消耗了部分。 事后在闲暇时间里祝灵囿多次练习御剑术,以他目前的修为,八道剑影是极限,只能勉强维持片刻,七道剑影可撑住一个来回,四道剑影开始是一个舒适区,可以让他随心所欲地操控一会。但不管是几道剑影,能支撑的时间都非常短暂,况且他在练习中可以有多少灵力就用多少,而在实战中却做不到这样,尤其在天池论道的赛场上,灵力一旦耗尽就会立即出局,所以祝灵囿不得不小心谨慎,只使出了两道剑影。 加上青霭本身总共三道剑光,祝灵囿就带着这三道剑光靠着精湛的剑技打出了以一抵百的气势。明明面前只有一个人,却让天渊派的弟子有种在与一整个门派对战的错觉。 第93章 祝灵囿只身在刀光剑影之间来回穿梭,硬生生地以一人之力为流景拖住了七人,但维持剑影消耗的灵力太多,很快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在半空中一个回旋躲过横扫,右边立即又是一记劈砍袭来,幻化出的剑影格挡下这一击后便因为灵力不够直接消散了,另一个剑影也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祝灵囿见势不好想要后撤,天渊派的弟子见他灵力见底哪能放过,立即包抄上去。领队带着另一名刀修直接突到了祝灵囿跟前,祝灵囿已经维持不住剩下的剑影,只能凭借着身形和剑法勉强化解左右两人的攻势,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身后天渊派弟子蓄力打出的一击刀气,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再接下这一击了。 然而预想中的护体灵力破碎却没有出现,面前与他缠斗的两人也突然卸力后撤,祝灵囿看着身侧出现的人歇了一口气。 队友终于赶到了! 两厢交换对手之后局势立马就发生了变化,之前天渊派仗着攻劲强势愣是追着仙门两大门派打,结果遇上玄清山派的剑修毫无办法,只能认栽。另一边难缠的画亭派也被更难缠的扶阳派给收拾服帖了,可算是闹了好一出大戏。 在这一场闹剧中祝灵囿的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后续便从前线的强攻组退至队伍中间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一直避战到比赛结束。到最后玄清山派一共晋级了六名弟子,比第一分组的成绩还要好,但这不妨碍祝灵囿依然满心想着一会要去找流景算账。 比赛结束后祝灵囿自然而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尤其是在各派剑修的眼里。不少弟子刚才忙着自己的打斗,只知道看台上观战的人反应一直很激烈,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道听途说玄清山派有弟子使出了御剑术,纷纷跑去瞻仰,把祝灵囿连同玄清山派的弟子一起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以至于仇彦虽然在比赛结束后立即就跳下看台去接祝灵囿了,却被人群给挤在了外面。 仙门中修士们的修行全靠个人努力和天赋,没有什么捷径可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天材地宝可以帮助修士修行,所以各门派之间不存在资源争夺的问题,修士们也一直保持着友好竞争的关系。祝灵囿的这次出色表现引得不少同为剑修的弟子满心敬服地向他讨教修炼心得,就能体现出天池论道设立的初心了,这也是只有在无利益冲突的仙门之间才有可能出现的场景。 得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之后这群剑修们就更加活跃了,毕竟御剑术是所有剑修们修炼的终极目标,甚至有不少已经参加过低组别比赛的弟子也从看台上跑下来围观,弄得祝灵囿头都大了。 他并非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只是若向他讨教的是剑术上的心得倒也罢了,但问他“怎么领悟的御剑术”这种问题,他实在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还好没过多久这些人就被负责清场的扶阳派弟子给好声好气地“撵走”了。 众人散去后祝灵囿才见到了已经等了他好一会的仇彦。他原本想着灵力耗得太多灵脉空空也有些疲倦,要回去休息一会再去找流景的麻烦,但一看到仇彦满是笑意的眼,就感觉自己的疲惫感顿时一扫而空,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就勾着他的肩膀往扶阳派走去。 仇彦奇怪道:“师兄这是要去哪儿?” 祝灵囿道:“去扒了流景的皮。” 仇彦想起刚才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和他一起上了看台往扶阳派走去,没成想刚到看台就撞上江浸月和胡越桃勾着手走来。 之前上丹丘山看江浸月的时候流景就特意说过不敢让江浸月见他们,之后虽然听说她恢复得不错,但心魔不是什么小事,所以他俩还是尽量地避开不见她,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这么直接正面撞上了。 两人一时都有些迟疑,江浸月的脸色也一滞,胡越桃倒是轻松地和两人打招呼:“师兄。” 祝灵囿一想刚才那场比赛结束后江浸月那个反应应该是没事了,便还是和往常一样回道:“越桃啊,浸月也在。” “灵囿哥,”江浸月顿了顿才看向仇彦继续道,“彦哥。” 仇彦默默点了点头。 胡越桃问道:“师兄刚用过御剑术,不回门派休息一会儿吗?” 祝灵囿道:“噢,流景那家伙坑我,我打算去找他算账来着。” 江浸月犹疑了片刻说道:“师兄现在不在门派,刚才说要去扒了陆影的皮,去仓钧派了。” 祝灵囿笑道:“他跑得倒是挺快,那我们去仓钧派找他,你们聊。” 说着正欲带人转身走,江浸月突然叫住了仇彦。 “彦哥!” 两人都停下来看着她,江浸月望着仇彦咽了咽喉咙,似乎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一会才掐紧了食指鼓足勇气说道:“……对不起。” 仇彦愣了一愣,随后淡淡地笑笑,说道:“下一轮比试,记得来给我加油。” 说罢便转身和祝灵囿离开了。几人心里明白,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两人到仓钧派的时候流景正把陆影按在地上打,看到祝灵囿过来从陆影身上起来就要跑,祝灵囿一下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流景讪笑道:“阿囿……哈哈,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嗯?不是结不出绳吗?你拉我倒是拉得挺顺手啊。” 流景打哈哈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再说你也不吃亏啊,这不是还多得了几分吗。” 第94章 祝灵囿用力夹了一下流景:“你还好意思说,光顾着自己跑不说把师弟也给我拉过来,害得我差点直接出局!” “是他!”流景忙指着刚爬起来的陆影道,“他先坑我的!” 祝灵囿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流景立即趁机向陆影使眼色,大有帮我跑路我就不追究了的意思,陆影回了个眼神表示收到,下一刻便道:“是他坑的你,和我没关系!” 说罢便跑了,流景在心里把陆影鞭了个百八十遍,急中生智使了个引雷符,祝灵囿被电得半截手臂一麻直接松了手,流景挣脱后就立即追着陆影跑了,祝灵囿气不过也追了上去,剩下仇彦看着三个人的背影无奈地笑笑,随后还是跟上去了。 另一边杜岳华在付时年的引导下接纳体内的怨气,真正堕入了邪道,睁眼时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当然。” 付时年淡淡道,从桌边起身走到杜岳华面前,随后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枚散发着浓浓怨气的匕首,直直向他刺去。 第50章 杜岳华哪里想到付时年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虽然反应极快立即就向旁边侧身一躲同时出手捉他的腕子,但还是猝不及防地被刀刃划出了一道不浅的伤痕。 “你想干什么?!” 杜岳华捉住付时年的手腕怒道,付时年手一松把匕首丢开,满不在乎道:“不过探探你的身手,反应倒还行,不过很明显你根本就不会用邪修的身体。这刀只是个普通刀刃,你若是稍微用点怨气强化身体,都不会被它所伤。” 杜岳华阴鸷道:“所以呢?” “所以你即便成了邪修也还什么也做不了,之后的计划你还不必管,先跟着我学点东西,等你有了一定的能力之后,我自然会安排你做事。” 付时年说道,一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杜岳华向来最讨厌别人命令他,攥着付时年的手收得更紧了。 “我们是合作关系,我可以选择帮你,也可以选择不。更何况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庇护了,你最好放尊重点,不然……” 杜岳华冷冷说道,不想话还未说完,付时年就使了个巧劲一下挣脱了。 杜岳华右手突然抓了个空,愣了一愣,付时年看着他嘲弄地提了提嘴角,说道:“我就算是这副身体,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我随时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你身体里种下咒印,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对你有耐性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合作伙伴,但你最好不要因此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抓紧时间学习咒术,提升自己的能力才是,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付时年平时说话总是温声细气的,就算威胁人也像是在和着糖水喂毒药,但也正是混在糖水里的毒药才最为致命。 杜岳华收紧了自己空荡荡的右手,一时的冲动过后意识到他这话绝不是空口无凭,权衡利弊后只好暂时服软,耐着性子说道:“那你至少告诉我,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 付时年道:“付为安把三皇子存活的消息带回来之后,朝中局势必然会发生变化,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事,所以在天池论道结束之前必须做好准备。” 杜岳华问道:“朝中局势变化与你的计划又有何关?” 付时年回到桌边淡淡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这些日子你若是达不到我的要求,一切计划就都是白费,先做好你分内的事,别叫我失望。” 第四组别能够有参赛资格的人基本都属于人中龙凤了,各个都是门派里的顶尖高手,总共只有不到百数的竞争者就是各凭本事找人单挑,败者立马出局。有的门派能有两人参赛的,自然就占了绝大的优势,几乎挑到谁谁就得出局,所以第四组别的角逐非常快,很快全场就只剩下五十人,比赛便提前结束了。 其他门派或许各个长老手下都会有非常出色的弟子,但玄清山派最有天赋的弟子一直都是交由掌门亲自教授,将来下一任掌门也就大概率诞生在这其中,所以掌门弟子就是玄清山派弟子的最高水准。若是祁祤还在,到这一届正好还可参赛,但他一走,如今已无任何一人可以代表玄清山派参与第四分组的比赛了。 第四分组的弟子大都是从第一分组开始就一路相识过来的,几乎每届都会碰到一起互相打个痛快,早成了不打不相识的好友,如今看着赛场上少了一个人,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如果说第一轮的团队比拼是符修们大放异彩的舞台,那么第二轮的个人循环赛就是以器入道的修士们一枝独秀的时候了。 在修为普遍较低的时候,符修们还能靠着变化多端的咒术略压器修一筹,但器修对本门心法的领悟每进一步,在个人实力上都会有巨大的提升,修为越往上走就越是如此。但符修也绝非就一定敌不过器修,如果各种咒术运用得当,临场反应足够机灵,是完全可以弥补缺陷的,云醉月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第一分组中仇彦以绝对的修为碾压,不负众望的赢得了九场比试全胜,积分排在小组第一,再次为玄清山派赢得了全场瞩目。宁清晖虽然在第一轮中出现了失误,但是靠着仇彦匀给他的十六分,还是险胜一筹刚好获得了小组第三名。 第二分组这一阶段中符修普遍要比器修更强,尤其是江浸月控符术极强,原本仇彦是想着有她在,玄清山派在第二分组很有可能进不了前三,所以才会在第一环节中兵行险招,想要把第二分组少的人在第一分组中补回来,但是江浸月在第一环节就意外淘汰,倒是让王禹成功挺进了前三名。 第95章 第三分组各门派的修士们看到了祝灵囿在第一环节中的表现,在循环赛中遇上他基本都选择了尽量避战,把体力留到接下来三场的比试,所以祝灵囿非常轻松地就赢得了前四场循环赛。在晋级第二轮的其他九人中,祝灵囿没有稳赢把握的就是流景和鸣山派的曹规,没想到在抽签对决就直接碰上了流景。 上一回在第一环节结束后他追着流景追了许久,最后体力耗尽实在是追不上了才作罢,之后又得兼顾着灵力的恢复,一直没敢再乱用灵力,所以到现在也没报那一拉之仇。不想这回在第二轮就和流景对上,给了他光明正大的报仇机会,祝灵囿几乎要笑出声来。 “你小子,可算落在我手里了。”祝灵囿看着面前的流景,兴奋全写在脸上了,“之前跑得挺快啊,你再跑个试试。” 流景心里虚得不行,自己的兄弟自己太清楚了,之前因为江浸月的缘故经常和他一起对打学习剑术,打了那么多回就从来没赢过,更不用说他现在还会御剑术了。 他看着摩拳擦掌的祝灵囿打了个哈哈讪笑道:“兄弟嘛,不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可以啊,难我帮你当了,这福你得让我享啊!” 说着连剑也不召唤出来,赤手空拳就闪到流景跟前和他交起手来。器修是以器练道,不管修习的是何种武器,每个弟子打从入门开始就在日复一日地研习本门心法,最为注重体术锻炼,因此身体强度反应速度各方面都会比符修强很多。 流景虽然知道单凭拳脚功夫自己不可能胜得了祝灵囿,但他连武器都还没使出来,自己就把看家本领全招呼了,那也太丢脸了,只好硬着头皮和他打。 祝灵囿摆明了要报复流景上一次用引雷符电他的事,次次都打在流景的麻筋上,打得流景浑身不对劲,叫唤道:“我就电你一回,差不多得了!” “这就受不了了?我还没动真格呢。” 祝灵囿道,侧身躲过流景的一拳,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顺势往前一拉,绕到他的身后直接并指击中他后肩的凤尾穴。 虽然下手极有分寸,但流景也被打得半边肩膀都又酸又麻,那感觉简直难以形容。流景当场就炸了毛,下意识地反手就甩出一张爆裂符。 祝灵囿反应极快立即闪身跳开,符纸就落在冰面上炸起一阵冰雾。等冰雾散开看到一定距离外祝灵囿的脸上已经挂起了得意的笑容时,流景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动手了,但一想反正这符咒甩出去脸已经丢了,干脆就驱动起符纸先发制人。 流景虽然常说自己除了修行时间长一点修为略高一点之外,并无太大用处,控符术也不精通,在祝灵囿他们这些天赋极高的同辈面前根本毫无存在感,平时也就只能在本门的师弟师妹面前威风,但其实在他这个年纪能有十年以上的修为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天赋。 而且他的控符术虽然说不上精通,比不过江浸月能任意结成各种武器,但他也有独到的一点,就是能在使用控符术把符纸结成武器的同时,让符纸上的符咒生效,与仓钧派用阵法给武器加成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又更加巧妙。 引火符一出,符纸结成的剑上就熊熊燃起一缕火焰,剑身周围翻腾着一股热浪,伴随着他迅猛的攻势虎虎生风。 祝灵囿见状也召出青霭,表情严肃起来。之前与流景对打都是剑术切磋,他虽未出全力,但流景也未对着他使用咒术,所以双方其实并没有真正对打过。如今在天池论道的赛场上和他狭路相逢,看着他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应战,祝灵囿也不禁有点兴奋。 两人都在剑上灌注了不少灵力,因此两剑相撞便立即爆发起一阵小型的灵力冲撞,将天池场地周边的防护罩都激起一阵波荡。两人持续输出灵力对拼,片刻后流景就意识到自己的灵力不敌祝灵囿,符剑上的爆裂咒一亮,便借助这股冲击力一下将祝灵囿振开,自己则趁机快速重新攻上去。 流景在平时打斗中不是个莽撞的人,通常会先与人交手几个回合预估对方的实力再正式出招,但面对他再熟悉不过的祝灵囿他心里很清楚,与剑修尤其是和祝灵囿这样的天才剑修对拼,一定不能让对方掌握主动权,不然对方一旦处于了进攻的一方,对方数百年传承下来的绝妙剑法很快就能把他斩于剑下,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趁着祝灵囿还没动真格的时候快速占据主动权。 但祝灵囿也很明白流景的想法,虽然在一对一中是处于优势的一方,但他绝对不会因此就低估流景的实力,稳住身形之后立即就挽起剑势,毫不犹豫地化出一个剑影,直直迎了上去。 第51章 看到祝灵囿直接使出御剑术,流景一边往前冲一边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这御剑术的威力怎么样流景太清楚了。第一次还只是催生剑灵便在十丈之外斩了一头怨兽,第二次就直接使出剑影在一瞬之中斩掉了数头。在仅仅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他的御剑术就从只有剑灵发展成了真正的御剑术。 如今一年多过去,更是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剑影了。 上回才召出两个剑影就一个人硬生生抗住了七个刀修,流景甚至觉得他要对付自己根本都不屑使用御剑术,所以还想着能拼一拼,哪里想到他上来就召出一个剑影。流景都不知道该为他这么高估自己而高兴还是该痛哭了。 这么一来原本快速打出压制掌握节奏的想法明显行不通了,只能转而打消耗,看他的灵力究竟能支撑他的御剑术多久。 第96章 然而等到流景冲到祝灵囿身前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把玉髓摘下来了! 太阴险了! 祝灵囿摆明了是早料到他会玩这么一手,提前准备好了,但是他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能正面胜过他的办法了,只能根据他上一次在第一轮用御剑术的表现,大概估计他的灵力能支撑多久。 扶阳派自打云醉月独创的控符术变成必修课程以来,就一贯以灵活多变著称。进可以快节奏方式主动攻击,退可以符阵作为辅助防守,这种全面兼顾的秘术让扶阳派近年来在仙门中越发有与剑修齐名的趋势。 而流景身为控符术创始人云醉月的首席大弟子,更是将这种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能结成的武器虽不多,但单凭一柄由各种符咒铸成的长剑就足够他在各种场合之中应对自如。 上一刻符纸结成的剑刃上还燃烧着熊熊烈焰,下一刻就变成了附带冰冻效果的冰刃。虽然每一击都会被祝灵囿精准拦下,但在他剑上生成的冰晶就会一直干扰他用剑的手感,他想要破除剑上的冰晶就不得不消耗灵力,而流景想要制造冰晶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可以借此一直消耗祝灵囿的灵力,尽力缩短他的御剑术能持续的时间。 祝灵囿也并不傻,尝试过两回就把重心放在了化出的剑影上,以剑影来御己,以剑身攻敌。如此一来流景的符刃不管是带有冰冻效果还是电击效果,对祝灵囿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 但流景的控符术绝不止于此,单是一个简单的爆裂咒就可以让流景玩出各种花样。靠着爆裂咒的冲击力既可以帮自己快速旋转身体,借此达到与剑修齐平的出剑速度和力量,也可以在两剑碰撞时强行改变对方的出剑方向,扰乱对方的剑术体系,让对方高超的剑术一点也使不出来,直接胎死腹中。 又可突然将符剑化分开来,散落成数张符纸突然在对方的面前爆炸,或是在原地生成一个小型阵法用于干扰敌人。 如此频繁地操控符咒分解合体,虽然杀伤力会略显不足,但的的确确是最为难缠的对手。如果不曾见识过流景的真正实力,第一次和他对上的人往往会像被当猴耍了一样,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祝灵囿虽然没和流景正儿八经对打过,但是过去流景在天池论道上和别派弟子切磋时他都有认真观战,知道流景的战术体系大概是怎么样,也很清楚流景难缠的点究竟在哪儿。而且以扶阳派一贯复杂多变的对战方式,一旦陷入了对方的攻击节奏,他这一身剑术很有可能就会被完全压制直到比赛结束,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有所保留,直接就用上了御剑术。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也是正确的,流景的符刃变换相当流畅利落,突如其来的变化总能打得人措手不及,光靠肉眼观察再来做出反应根本就来不及,很多时候祝灵囿完全是凭借直觉接招,如果不是他一开始就化出一个剑影,很有可能一早就陷入了流景的攻击节奏。 在这种高强度的对战中,祝灵囿的灵力不可避免地损耗得相当快,但他并没有因此而乱了阵脚。 比赛前仇彦就提醒过他,他的御剑术太过强势,流景一定不会让他掌握主动权,会以强攻快速切入,如若不成就会转而打消耗,还特意替他摘下了玉髓。所以当流景如仇彦所说那样率先发起强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并非是在一味被动挨打,而是一直在分析对方的出招模式,猜他什么时候会突然解体符刃,下一个抬手动作又是准备干什么。靠着他的战斗直觉和对流景的了解,数招过后还真看出了点端倪。 反过来流景虽然也很了解祝灵囿,但两者修行过程中的侧重点完全不同,符修在对战中对敌人的敏感程度远不如剑修,与祝灵囿交手的时间越长,他的攻击模式就越是容易被看透,他却永远也摸不透祝灵囿下一步会做什么。 仇彦在当初与杜岳华的第一次交手中就早早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加以利用才战胜了比他强数倍的人。而流景却想不到这一方面,这就是符修整日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用在符篆研究上所永远也得不到的战斗意识。 仙门第一剑修门派最强的弟子和第一符修门派最出色的弟子对拼,必然是本届天池论道中最为精彩的一幕,但越是高手之间的对决,越是结束得快。往往在战斗中一个细节没做到位,瞬间就会落於下风满盘皆输。 凭流景的技术,在任何一个同等修为甚至修为略高于他的符修面前都可以做到游刃有余,但在精通战斗体术的修士面前,就要略显逊色了,更遑论是器修。 祝灵囿看似一直在被动防守,灵力也的确在不停地被流景消耗,但实际上他一直很稳,从未因为灵力流失而乱了阵脚丢失自己的节奏,反而靠着他的战斗直觉逐渐摸清了对方的攻击模式。 数招之后流景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攻击被精准拦截的次数越来越多,连他最为擅长也是最让人头疼的一个反向加速中途改变出剑方向的招式,竟然也被祝灵囿预判,反过来用假动作诈了他一手。 流景原以为打到现在,祝灵囿的灵力应该所剩无几了才对,哪知他反手一剑劈来,看上去居然一点灵力即将耗尽的样子都没有。 眼看着祝灵囿的这灵力充沛的一击他必然接不下来,便干脆驱动符咒一散,转身回聚到左手上,谁知符纸聚向左手还未成型,就被祝灵囿的剑影一下打散。 第97章 流景反应极快,立刻后撤引爆其中的爆裂符,同时生成阵法想要暂困住祝灵囿,然而连这一招也像是被祝灵囿给猜透了一样,符阵都还没来得及生成,他就全然不管爆裂符的爆炸伤害,直接带着剑影从漫天符纸中冲了出来,瞬间闪到流景身前。 流景只来得及看到祝灵囿在出剑前冲着他得意地笑了一下,随即护体灵力就被打破了。祝灵囿在他身后半步站立,长舒一口气,暗道好险。 不过这话流景并没有听到,他被祝灵囿的这种果断自信和对自己连续精准的预判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护体灵力化作无数碎片在眼前散开,愣了好一会,直到听见比赛结束的哨音才反应过来。侧身看着祝灵囿一脸畅快的表情,怔怔地喃喃道:“你这还是人吗?” 祝灵囿没听清楚,一脸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 流景想说他这预判也太夸张了点,下一刻就看到祝灵囿的剑影因为灵力耗尽自动消散了,这才想到他可能并不是什么连续预判,只是灵力所剩不多,想要奋力一拼,凑巧避开了他的后手连招罢了。 虽然流景一直觉得祝灵囿比自己厉害,输给他也是正常的,但是刚才意识到自己和他的差距实在太大,一时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会儿真相大白,发现也许祝灵囿并没有那么强,又突然觉得如果是他的话,能做到这种程度好像也挺正常的。 他上前锤了一下祝灵囿的肩膀道:“没什么,你够奸诈的啊,居然把玉髓给摘了。” 祝灵囿得意地笑道:“没想到吧?上场前阿彦特意给我摘的,还说你强攻不成肯定会打消耗,让我千万沉住气,就算灵力见底了也要表现得跟灵力充沛一个样,到时候你自己就会慌的,哈哈,没想到你还真挺给面子。” 流景说道:“行啊,又让仇军师给你出谋划策。” 祝灵囿道:“那是,收拾你可不得费点心思。” 正说着就见仇彦从看台跑来接祝灵囿,关切地询问他是否有受伤,祝灵囿笑嘻嘻地和仇彦说话,还让仇彦给他把玉髓重新戴上。 流景看着两人看对方的眼神,总觉得这两人间的气氛好像哪儿不太对劲。而且要是往常自己和祝灵囿对打输了,他肯定会逮着自己奚落半天,这会儿居然两句话就不理他了,只顾着仇彦那边。 流景心里生出了点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只好酸溜溜地说道:“哎,这师弟就是好啊,又是关心又是出谋划策的,我看看我师妹呢。” 说着两手搭在脑后四处张望起来,好半天才看到江浸月和胡越桃手挽手慢悠悠地晃过来,看到他望了过来才冲着他招招手喊了声师兄,他十分怀疑江浸月根本没有来接自己的意思,就是陪着胡越桃来的,叹口气道:“得,兄弟有师弟,连小师妹也有师妹了,就剩我孤零零的一个,我还是回家娶亲算了。” 第52章 前五场比试全胜,在目前参与了第二环节比试的三组一共一百五十名弟子中,能做到这样漂亮战绩的人总共只有四人,分别是第一组别的仇彦,第二组别云河派的徐靖,第三组别的祝灵囿和曹规。 不出意外四人全是出自剑修门派的弟子,曹规更是出自有着“千年老二”之称的鸣山派。虽说天池论道并无何珍奇名贵的彩头,也不做门派的排名,但实际上各派的弟子所能获得的名次对门派的名誉有一定影响,所以各派依然会暗自较劲。 仓钧派、扶阳派、玄清山派作为阵法、符篆、武学三个领域的第一门派,三个门派之间各有所长,无甚竞争之说,但各领域之内的竞争就非常激烈了。尤其是武学门派,不光剑修门派内部在争第一剑修门派之称,各武学之间也在竞争究竟哪家才是真正的第一武学类别。 鸣山派便是常年与玄清山派争夺第一剑修门派之称的最强劲敌。虽然被各派在暗地里戏称为“千年老二”,但实际上鸣山派的实力非常强劲,与玄清山派不相上下。如果不是玄清山派人才辈出,总不缺天分极高的弟子,或许真能争一争这第一剑修门派之称也说不定。 鸣山派近年来出了不少出色的弟子,曹规就是这一代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子,在第一环节中的表现可圈可点,积分与祝灵囿相差无几,在第二环节也已经获得了五场全胜,是祝灵囿除了流景之外最大的竞争对手。不仅如此,还在刚才的对决中和另一名弟子击败淘汰掉了玄清山派预备进前三的另外两名弟子。 也就是说,在明日的循环赛中,祝灵囿将面对两名鸣山派的弟子,曹规可以节省体力少打一场,而祝灵囿若是在第一轮就对上曹规倒也罢了,就怕最后遇上,那么他就很有可能会被另一名鸣山派的弟子恶意消耗,只要输掉一局,这分组第一的位置就要拱手让人。 祝灵囿至今为止总共参加过三届天池论道,每一届都会遇上曹规。第一届的时候曹规在第一轮循环赛就输给了祝灵囿,没能晋级第二轮。上一届则是在第二轮对决中碰上,曹规又以一招之差输给了祝灵囿。这回再遇上,就是在第三轮的最终循环赛了。虽说前两次比试曹规都输了,但每隔五年都能看到他的进步。 祝灵囿原本不是个胜负欲太强的人,但曹规代表的鸣山派和自己所在的玄清山派本就是竞争门派,两人都有点暗中将对方当做竞争对手的意思。况且他和仇彦约好要共同夺得魁首,仇彦为他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他怎么能在这一步就输掉。 第98章 和流景打完以后祝灵囿就在焦急地等待第二天循环赛的赛程安排,一边等待仇彦就在一边给祝灵囿缓缓地输送灵力。往年的第三轮循环赛都是上午两场下午两场,若是和鸣山派两人的比试分别排在上午和下午,中间还有时间可恢复灵力,若是排在了一起,只怕就很难了。 申时三刻,负责比赛事项的扶阳派弟子便张贴出了赛程安排,众人纷纷前往察看,不想祝灵囿明日上午两场的对手便正是鸣山派的两名弟子,和曹规的比试还是第二场。 “若是鸣山派故意用自爆式的手段来耗我,力保曹规夺冠,别说第一了,只怕想保前三都难。” 祝灵囿顾虑道,倍感压力大。 仇彦安慰他道:“师兄,如若实在不行,明日第一场便弃了,只要能进前三晋级第三环节,再夺魁首也是一样的。” 祝灵囿道:“这约定是我提的,你都已经兑现了,我却要爽约,这怎么行,我非得拿得头筹不可。” 仇彦道:“师兄是不是太紧张了?其实师兄原本的实力就足够强了,根本不需要依靠御剑术。过去没有御剑术的时候师兄光凭剑术就能让浸月记着好几年,这次也是,第一场若不是流景临时惹乱,师兄原本不是打算把御剑术留到决赛的吗?怎么如今反倒依赖起御剑术来了。” 祝灵囿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维好像确实被束缚住了,总想着要靠御剑术来解决问题。和流景的这一场也是,赛前仇彦虽然告诉过他流景必然会开局抢占先机发起强攻,让他不要想着试探,但并没有说让他直接用御剑术,他却想都没想就用了,要不是仇彦提前让他把玉髓摘下来了,他还真不一定能胜这一局。过去没有御剑术的时候他也好好的,难道如今没有御剑术他就胜不了了吗? 多少剑修修行数十年才能领悟御剑术,他能在这个年龄领悟完全是运气好,难道还要奢望用一个他还不能完全驾驭的东西来一步登天吗? 祝灵囿思索片刻道:“……也是,我好像有点太心急了。” 仇彦笑了笑道:“心急说明师兄是真放在心上了。明日只要如往常那样正常发挥就行了,师兄的剑术不比任何人差,我相信师兄一定会夺得头筹。” 祝灵囿也笑笑,他发现仇彦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冷静睿智,总能在他陷入迷雾里的时候给他一个准确的方向。好像自己生来这么迷糊,就是在等仇彦来给他做指明灯。 想罢他也不管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两步走上前就把仇彦搂进怀里,仇彦注意到旁人的目光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愣了愣还是回抱住了他。 祝灵囿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说道:“你说到时候去哪儿好?听说西北那儿的大漠里有会移动的湖泊,南方有些城市就建在江河之上,出行都靠船只。对了,还有海边我未曾见过,也想去看看。等天池论道结束了,我们就去把大燕的各个地方走遍,若有些小邪祟就一并收拾了,没有就暂留玩一阵子,你说好不好?” 仇彦笑道:“好。” 祝灵囿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仇彦想了想,说道:“有种动物,想去亲眼看看。” 祝灵囿问道:“什么?” 仇彦道:“伶鼬。” 祝灵囿迟疑道:“伶鼬……和我同名?” 仇彦道:“嗯。” 祝灵囿好奇道:“是什么样的?” 仇彦笑道:“我也只在书里见过,听闻全身覆盖绒毛,与黄鼬相像。平日里背部的绒毛是褐色的,入冬便会通体雪白,很是可爱。” 还有半句“和师兄一样”仇彦悄咪咪地藏住了没说出来,祝灵囿倒真对他说的有点感兴趣了,问道:“那你说的这个伶鼬,在何处能见到?” 仇彦道:“大燕北部的一些林子里就能见到。” 祝灵囿兴奋道:“那岂不是就在这一带了?那我们等天池论道一结束就去找找。” 仇彦笑道:“好。” 祝灵囿上午的两场比赛虽然都是和鸣山派弟子对战,但第一场比赛却不是祝灵囿的,而是曹规和另一名鸣山派弟子之间的内斗。 祝灵囿虽然心想他们肯定不会动真格打,但为了一会打起来能更稳,还是特意去观战了,想多少了解一下曹规如今的水平到了何种地步。没想到曹规和那人竟然是真刀真枪的打,并没有因为是同门派就刻意放水好争夺小组头筹。 祝灵囿和仇彦对视一眼,感叹道:“没想到曹规是个磊落之人,倒是我枉做小人擅自猜测了。” 仇彦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师兄也不必觉得歉疚。不过我瞧这曹规的确很不错。” 祝灵囿赞同道:“是啊,比起上一回又精进了不少,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第一场比试曹规毫不意外地凭借实力取得了胜利,师兄弟两人碰碰拳头,以示互相鼓励。到了祝灵囿自己的比试,昨日的紧张也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将御剑术抛在脑后,像往常那样只靠一柄长剑来打出自己的未来。 循环赛中每个参赛弟子要在同一天内打四场比赛,在灵力使用上不能像第一轮团战或是抽签对决那样肆无忌惮,通常会把灵力留在更有把握的几场对决中。祝灵囿的第一轮循环赛便是因为其他选手选择了稳当晋级避其锋芒,所以非常轻松地就赢得了四场胜利。 但晋级到第三轮之后,各家水平如何胜负怎样能否进入下一环节,其实每个人心里多少都有数,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想要拿这第一的位置必然逃不开要面对祝灵囿这座大山,但他在四组上千名参赛弟子中独一份的御剑术就摆在这里,想要胜他必定得多费点力气,若是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在他身上耗费过多灵力,原本稳定的前三反而会有落空的可能性。 第99章 能有两名本派弟子同时进入第三轮,还在同一时间段和祝灵囿对上,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实际上祝灵囿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但他运气的确好,遇上的是曹规这样的正人君子,而曹规也并不在乎名次,只想和祝灵囿能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两人站在场地中央持剑对峙,曹规反手持剑对着祝灵囿一抱拳,正声道:“请祝兄务必全力以赴,让我知道与你之间的差距。” 祝灵囿同样抱拳回礼,持剑而立,青霭剑发出微微的轰鸣声。 “请指教。” 第53章 鸣山派和玄清山派在许多方面都有共通点,例如门派同是依山而建,同为延续上百年的大门派,都有一套惊世绝伦的巧妙剑法。虽然门派创建的时间已经难以考据,但是据门派传人代代口口相传所说,两派成立时间相近,从两派都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起就一直在暗中较劲。 仙门百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有兴盛就有衰败,两个门派在竞争中共同发展,愣是挺过了数次起起伏伏,都成了整个仙门中数一数二的剑修门派。 在过去两家实力相当,关于第一剑修门派这个称号,实际上一直很难有人能确切地说明究竟是哪一家,但在天池论道上鸣山派弟子的排名总在玄清山派弟子后面一位,如此便有了“千年老二”的戏称。直到百年前玄清山派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剑修奇才,为玄清山派带来了莫大的荣耀,第一剑修门派的称号这才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玄清山派的头上。 此后的数十年间里,也因为着那位剑修奇才的传说和第一剑修门派的称号,大多数有资质有天赋的弟子往往更加向往玄清山派,拜入门下,由此两派之间才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但近年来玄清山派逐渐式微,甚至在第四分组都没有可以上场的弟子,只能由祝灵囿来代表玄清山派,而鸣山派却渐渐有了赶超之势。 这一战对于曹规来说是他剑修生涯中的又一次挑战,他要战胜自己已经败过两次的对手。而对于祝灵囿来说,这不仅仅意味着小组头筹的最后一道门槛,更是门派的尊严之战。 两人开局就打得水深火热,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不时还能看到细微的火星自雪白的剑刃中炸开,瞬息之间两人便已过数招。 不同派别之间的对决或许还能抱有侥幸心理,可以去专攻对方的劣势从而寻求更加简便的获胜办法。但同派系之间对彼此的优缺点都太过了解,想要取胜就必须依靠真才实学。 剑修之间的对决通常看剑法、剑势和剑意这三个方面。剑法是入道之根本,凡是能引人入道的剑法都是传承数百年历经时间沉淀保留下来的绝妙剑法,不分高低。两人又都修行了十余年,对本门剑法早已了熟于心,胜负并不在剑法之上。 剑势则是一个人的出剑风格,有的人偏好激进,有的人偏好稳重。知道一个人的出剑风格就能在打斗中知道对方大概的出剑逻辑。 曹规是个正儿八经的武痴,从小跟在师父身边对师父的教导言听计从,大概是最让人省心的那一类弟子。老一辈的剑修们大多经历过五十年前的那件事,能幸存下来的都是佼佼者,他们磨炼得越多,就越是清楚在生死关头之中只有“稳”才是生存之道。所以鸣山派的剑法虽然比起防守更加注重于攻击性,曹规的剑势也依然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个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稳”字。 玄清山派一脉传承的停酒歌虽说走的是沉稳大气那一路,但玄清山派“放养”的训导方式让每个弟子在统一的剑法之外还能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 祝灵囿就属于稳健之余还多了点自信的散漫轻狂。平时尽量能稳则稳,在需要有魄力做出变化的时候,也能敢于果断地兵行险招。 而一个剑修的真正水平往往在于剑意,既可以说是对剑的领悟,也可以说是对“道”的选择。 如果说曹规是属于长辈最喜欢的那一类中规中矩不断在挑战中提升自己的弟子,那么祝灵囿就是所有年轻的剑修都会向往的一种随性自在的状态。 他有天赋却不懈怠,反而比常人更加努力。自信但不狂妄,赋予了他的剑术更多灵动。有实力也不自恃,从来不与他人做比较,一心只在自己的修行中。 越是这样的人修行时的剑心就越是纯粹,越能达到更高的境界。但这种状态往往需要有天赋和实力的支撑,而有天赋又有实力的人往往很容易陷入自负盲目自大,以自己为标准又容易迷失自我,所以祝灵囿的这份洒脱在仙门中非常难能可贵。 永远都在目标坚定心无旁骛地沉浸在自己的剑的世界中,可能才是他能在这个年纪领悟御剑术的真正原因。 祝灵囿和曹规两个人几乎就代表了同辈弟子中剑修的最高水准,不管是否懂得剑道,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在这场势均力敌的对决中蕴含的东西绝不止剑术对决那么简单。 两人的一招一式中都是他们对剑的领悟,一瞬一息之间皆是两个忠于剑心的灵魂的碰撞。 上一届天池论道的那场对决中曹规仅以一招之差输给祝灵囿,对决之中瞬息万变,一个小小的细节没做到位就有可能导致败北,所以祝灵囿从没觉得一场对决胜过他自己就比他强,一直将他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如今五年过去,旁观了曹规与鸣山派弟子的那场内斗后祝灵囿更是谨慎,早就做好了苦战的准备。 第100章 但当亲身处在对战中真正与人交上手时,祝灵囿才发现曹规比他在观战时所感受到的要更强,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已今非昔比,沉稳之外还多了一点过去所没有的果断,剑剑沉着有力攻劲十足,实实在在是个强劲的对手,祝灵囿有好几回差点就避不开他的攻势,丝毫不敢大意。 然而曹规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稳重。剑修的修行就像在茫茫大雾中登山,山脚便是一道湍急的江河,有剑法铺设的独木桥横跨大江,找到通过独木桥的方法便能到达彼岸。 对岸的山路上荆棘丛生,刚开始有师父在山脚迎接指路,也有不少同行的人,顺着师父指引的方向便能安然上行。一段距离之后或许会迷失方向,但脚下还有无数前辈留下的脚印,只要费些力气低下身子探寻,就能顺着脚印继续走一段。 走着走着脚下的脚印越来越少逐渐消失,只能靠着自己去摸索。虽然在迷雾中看不清前路,或许会遇上锋利坚韧的荆棘,但抬腿时所感受到的阻力会时刻提醒自己依然在上行。 随着自己攀爬得越来越高,会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身边空无一人时没了一个对比的参照物,除非追上下一个人,不然就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前进的速度究竟如何。 祝灵囿就是曹规在这片迷雾中目前所追逐的目标,起初只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背影,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后终于能看到祝灵囿就站在他的身前,原以为下一回就能与他并肩而行,却没想到祝灵囿一下将身边的迷雾劈开,目标明确地大步迈向了未来。 曹规自知祝灵囿如今领悟御剑术,自己能胜他的机会非常渺茫,但总还想试一试,也想领教一下他的御剑术究竟有多强,所以一反常态直接以强攻起手,毫不顾忌地火力全开,却不想怎么也逼不出祝灵囿的御剑术。 他开始有些急躁,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攻势还不足以逼他使用御剑术,还是对方觉得对付自己根本不需要御剑术,出手越来越凶猛,剑势也更加偏向凌厉起来。 各大剑修门派剑法的剑招中大多会包含攻击与防守两个方面,其中也有些特立独行的剑法,例如鸣山派,他们代代相传的剑法便剑走偏锋,专攻的是攻击性这一块。 但鸣山派的先辈们历经生死后,意识到光靠攻击无法在紧要关头保住自己的性命,太过激进,于是对本门原有的剑法进行了完善。门中弟子所使用的武器除了常规的右手长剑之外,左手还会反握一柄单刃短剑用于防守,解决了原有剑法攻击性强但防守薄弱的问题,兼具了进攻与防守两个方面。 但兼顾防守的同时往往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住进攻的攻击力,所以曹规最初的攻击实际上并不算太过强势,祝灵囿还完全能应付得住。但当曹规抛弃完善后的剑术体系,转而将所有重心都放在攻击上,使用杀伤力极强的原有剑法时,祝灵囿就有些吃不消了,衣服上瞬间就多了几道划口,因为闪避不及时护体灵力也开始频频受到冲击,他感觉再这样下去只怕要输,青霭剑身一亮,御剑术已经蓄势待发。 曹规见状眼前一亮,终于振奋起来。 第54章 然而青霭剑身隐隐轰鸣一声,重又暗了下来。 这却不是祝灵囿的意愿,而是剑灵的意识自己把御剑术给封禁了。 祝灵囿从没想过剑灵居然还会有自己独立的意识,愣了一瞬,差点就被一剑正中胸口,急忙后撤,原想再试一次,但感觉到青霭一直在微微颤动,思索片刻才明白了剑灵的意思。 经过仇彦的点醒后他虽然发现了自己有些过分依赖御剑术,有意识地在克制,但真正遇到关键时刻,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将御剑术当成救急的法宝。 不管是最开始召动青霭那一次,还是之后斩杀怨兽解救仇彦的那一次,又或是面对天渊派刀修被迫断后的那一次,他都选择了用御剑术来解决问题,好像关键时刻靠御剑术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思维惯性,这种惯性几乎让他忘了自己过去是靠着剑术一路走来的。 不可否认御剑术的确很强大,可以帮助祝灵囿解决眼下的大部分问题,但他虽然领悟了御剑术,却没有能与之匹配的强大灵力,几乎每一次使用御剑术的结果都是灵力耗尽。 在天池论道的赛场上他可以根据规则计算着灵力来使用御剑术,可在危急情况下呢?之前的确用御剑术解除了几次危机,但他能保证每次都能像之前那样好运,灵力用尽之前就能将事情解决吗? 如果再遇上那样的事,一旦灵力耗尽却还没解决掉问题,他就和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只能任凭他人拿捏。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变成一次性的消耗品,灵力用尽就毫无用处。青霭想必也早就感应到了祝灵囿的这种错误心理,知道他有意改过才主动帮他纠正。 他绝不能如此将身家性命托付在他还不能完美掌控的东西上,更不能任由这种心理荒废了自己的剑术武学。祝灵囿想罢握紧佩剑,重又挽起了剑势。 曹规见他原本就要使出御剑术却中途停下来了,愈发心急,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但祝灵囿和剑灵都已经下定了决心,怎么也不肯妥协。 祝灵囿的御剑术虽然已经被封禁,能领悟御剑术的悟性却不会被封禁。而且先前他的剑术就像被惯性思维封闭了一样,如今下定了决心,运剑出招较之以往反而更加灵动,不知不觉中对剑的领悟似乎更进了一步,与青霭的共鸣也更深一层,渐渐地竟然开始适应了曹规的攻势,只靠一柄长剑硬是撑着扛了下来。不过一味防守也不是祝灵囿的本性,一旦找准了机会他就会立马反打。 第101章 曹规的这种打法猛则猛已,但既然选择了把所有力量押注在攻击力上,防守自然就弱,他这么做可以说是直接把破绽暴露在了祝灵囿的面前。 如今破绽已经暴露在他人眼前,全力进攻也开始被如数接下,等到曹规反应过来局势不对的时候,想再临时改回攻防兼备的剑术体系也已经太晚了。 数个回合之后祝灵囿就完全适应了曹规的攻击强度,觑准了他出剑后的防守空缺,一个反挑将剑别开。曹规改变体系后左手的单刃短剑便换成了正握,左手力量本就敌不过右手,正握的防御更是完全比不过反握,曹规见状想要立即改回反握,但已经来不及了,短剑被祝灵囿直接打脱手,一瞬间曹规门面大开,走向了战败的定局。 五年前曹规仅以一招之差惜败祝灵囿,五年后却实实在在地输给了他。看台上旁观的人大多觉得曹规的实力被祝灵囿拉开了一定距离,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但祝灵囿身处其中却很清楚,曹规只是太过心急,换成平时的状态自己未必能胜他。 而若不是有仇彦事先点醒,反过来心急的人就是祝灵囿了。没有青霭剑灵的助力,他也无法突破自己。从前走岔路的时候有师兄师父指引,如今有仇彦在旁警醒,还有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淡忘的父亲留下的佩剑青霭来约束他。祝灵囿不得不承认,在修行的道路上他一直都是幸运的。 最终曹规也没能让祝灵囿使出御剑术,他心中总有些意难平,质疑自己是否还不够努力,是否真的已经追不上祝灵囿的脚步了,比赛结束行抱拳礼时也有些心不在焉,沉声道:“祝兄的剑术当真举世无双,在下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祝灵囿回礼道:“曹兄实力强劲,所用鸣山派本源剑法威力十足,名不虚传,令人佩服。我此番能赢纯属运气,往后还请曹兄多多指教。” 曹规道:“祝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何须自谦。只可惜始终没能领会祝兄的御剑术,实在遗憾。” 祝灵囿并非不知道他失落的原因,回道:“其实曹兄攻势凶猛压迫力极强,我起初招架不住早想使用御剑术,只是剑灵不受召引,自己封住了。这事说来还得感谢曹兄,若非被逼到绝境了,我也没机会突破自己。只是本源剑法虽强,但缺点也过于明显,曹兄若是使用往常的剑法,想来一定会更胜一筹。今日总觉得还不痛快,期望有机会能和曹兄全力以赴再战一场。” 曹规听闻知道自己实际已经逼出了祝灵囿的御剑术,实力得到了认可,便也释怀了。 跨过了这最后一道门槛,之后两场的获胜自然毫无意外。祝灵囿不负众望地再次为玄清山派取得了九场连胜的好成绩,夺得了第三分组的小组头筹。 在往年进入全组对决的一共十二个人中,通常是三大门派各占两个名额,由于各组之间都有一定的修为差距,即便进入了第三环节,能左右胜负的往往也只有后两个组别,所以实际上各家真正有资格争夺魁首的只有一人。而在今年的天池论道中,玄清山派却在最重要的第四组别出现了空缺。 原本张乐于带队参赛时就已经做好了陪跑的准备,并未抱有太大希望,却不想中间虽然经历了不少曲折,但在各种机缘巧合和众人的努力下,最后玄清山派仇彦、宁清晖、王禹、祝灵囿总共四人晋级了全组对决,小组头筹更是获得了两个,这在往年也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成绩。虽然其中有三人都是前两个组别的弟子,力量微弱,但人多力量大,他们依然有机会可以尽力去争取。 这一届天池论道本是历届以来玄清山派势力最为薄弱的一次,他们却用自己的实力创造出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在场的玄清山派众人无不感叹自豪。 至此天池论道的赛程已经进入了尾声,只剩下最后的第四组角逐和全组对决。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各自有得有失,祝灵囿不仅和仇彦兑现约定各自拿到了分组头筹,还在剑意上更进了一步。江浸月和流景虽然解开了心结,却早早被淘汰没能进入决赛。但总的来说,得依然大于失。 而在这短短的几日时间里,杜岳华也并未闲着,完美地达成了付时年为他定下的目标。 付时年看着杜岳华熟练地画下焚骨咒的最后一笔,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很好,比我预想所花费的时间还要短,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杜岳华原本对这个五十年前的失败者并不看好,认为那些传言夸张的部分占得更多,愿意与他合作也只是想利用他来完成自己的报复,从未觉得他真的有与仙门对抗的实力,对他藏着掖着的所谓布置也不抱有希望。 但当杜岳华这几日下来接触了解到了他的各种咒术体系后,就对他彻底改观了。他所传授的各种各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符咒令杜岳华大为震惊,说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绝无夸张的成分,任何一个钻研过咒术的人都无法拒绝他的指导。杜岳华曾经对他只有畏,如今则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甚至还生出了些许幸得伯乐之感。 从双亲过世后杜岳华就再没了真正喜悦的时刻,所做一切似乎只是在麻痹自己,报复心理也不过是刻在骨子里的恨在驱使他,如今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从这个人身上获得了认同的归属感,似乎追随这个人真的能让他做成想做的事。 杜岳华看上去心情不错,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并不阴郁的笑意,将笔放下端详起这个复杂诡异的咒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第102章 付时年见状微微笑道:“好说,不过在此之前……” 付时年停顿了片刻,杜岳华不解地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不想付时年突然一抬眼和杜岳华对了个正着,看着他的两眼瞳仁中咒印一亮。 杜岳华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起身往后连撤几步,谁知下一刻付时年的表情一滞瞳孔也一暗,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木偶瞬间失去了活动力,面朝下方直直地磕在了桌面上,宽大的袖子带倒了笔架茶杯扫落一地狼藉,随后软绵绵地歪倒躺在了地上。 第55章 杜岳华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付时年一愣,紧接着头脑中像钻进了什么东西一样剧烈地疼痛起来,他摁着脑袋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撞在书架上撞翻了一地卷轴,感觉两耳直嗡嗡鸣响,好一会才逐渐缓过来,随后脑海中就响起了一个男子低笑的声音。 杜岳华心道不好,立马开始排斥这个入侵的亡灵,不想内府深处竟然出现了一个咒印,将入侵者牢牢锁死,完全无法撼动。他这才想起刚入邪道那会挨的那一下,必然是那刀刃上出了问题。 他随即又想起这人虽然一直在说自己的计划,但从未向他透露过半分,不禁怀疑他说的那些没准全都是唬人的谎话,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骗他夺取他的身体。 想到此处杜岳华刚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崩塌,之前的种种敬意也顿时烟消云散,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道:“梅!芳!礼!你竟然骗我!大不了就玉石俱焚,你别想如愿得到我的身体!” 谁知梅芳礼淡淡道:“谁说我要你的身体了?” 杜岳华一愣,梅芳礼没管他继续说道:“你的身体虽然特殊,但与我当年并无两样,就算计划成功也还是会败在体质上,我要你的身体有何用?” 杜岳华此前还从没往自己的体质方面想过,但他这么一说反而更加怀疑了,质疑道:“我怎知你不是要过河拆桥,和你那老相好私奔?” 梅芳礼听罢有些无奈,说道:“我若有此意,早在你入邪道的那一刻入侵便是,何必大费周章将知识传授给你?我真正想要的是一具仙修的身体,只是这凡人的身体能撑住我的怨魂就已经是极限了,在此期间我的魂识损耗太多,将来就算得了仙修的身体也无法掌握主动权,所以提前借你的身体来养养罢了。” 杜岳华道:“别想唬我,真是如此,为何一开始不和我说明,而要用这种强硬的手段?” 梅芳礼轻笑一声,说道:“凡人的身体可以随随便便入侵,但仙修可不是那么好掌控的,需要借助一点外力。我不过顺手拿你试验一下符咒的效果罢了,毕竟我也沉寂了好几十年,有些手生了,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 杜岳华感觉这个人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戏耍自己,一时心生不快,梅芳礼道:“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何必对我总是诸多疑虑。再者我若真要对你怎么样,你也无法反抗,何不干脆就信了我?” 杜岳华感觉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梅芳礼虽然美其名曰为“合作”,但实际上打从认识他开始,杜岳华就一直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利。似乎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顺着他的诱导一步一步走到他既定的轨迹中去。 梅芳礼虽然从未真正胁迫他,但他也从来没有拒绝的余地。杜岳华很清楚,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接受他的“提议”,沉默了许久才道:“那你接下来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梅芳礼道:“去联络一些人,要成大事,还需要不少帮手。” 修为越往上走,剑修的单挑能力就越是强悍,这点在第四分组的比试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原本在诸多器修当中剑修就占了绝大多数,在第四组经过了第一轮的循环赛之后,留下的十个弟子当中,剑修更是达到了半数之多。 而参赛的十几名符修当中则只有稀疏的两人成功晋级了第二轮。但是这两个符修只要挺过了第二轮的抽签对决,就能靠着第一环节的积分稳进前三。即便失败,只要接下来的循环赛无人做到全胜,就依然有一定的机会。从这就能看出天池论道比赛机制的合理性了。 到最后进入前三的弟子中只有一名是出自扶阳派的符修,险胜在第三分组中横行霸道的天渊派弟子,夺得了最后一个进入全组对决的名额。 至此四个小组前三全部诞生,天池论道正式的比试就已经结束了。全组对决虽然被算进赛程的一部分,但实际上前两轮的积分对第三轮没有任何影响,有修为差距的十二人也无法进行排名,只会诞生一个魁首。 所以全组对决比起说是角逐最强弟子称号的总决赛,不如说更像是用来博个彩头的观赏赛。不过抛开魁首奖励不说,单是能在十二人中夺得魁首,不管是对他个人还是对所在门派来说,就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了。 全组对决采用的是抢绣球的形式,届时场地中央会搭建起一个三丈高的平台,用于争抢的“绣球”就悬挂在距离平台顶端一丈高的地方。不过这个“绣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绣球,而是本届天池论道魁首的奖励。 魁首奖励每一年都不一样,会由主办本届天池论道的门派根据本门的特性来准备。今年主办的扶阳派准备的就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据扶阳派掌门介绍,这块白玉上有一枚倾注了扶阳派七名化境符修心血的咒印,发动时可为持有者抵挡一次致命伤害,可以说是直接赋予持有者二次生命。 第103章 这等成色的羊脂白玉本就世间罕有,再加上扶阳派赋予的特性,珍贵程度堪称举世无双。主持这最后一场比试的扶阳派掌门云醉月在万众瞩目中登上高台,亲自在羊脂白玉周围设下保护结界。 十二名各派的弟子围在三丈高的高台之下,抬首仰望高台之上拇指大小的白玉吊坠逐渐被冰晶包裹,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起来。 计时燃香的青烟一升起,第一组的符修就初生牛犊不怕虎地率先打出一枚符咒直奔白玉上挂的绳结而去,原本正在观望的众人立即做出了反应,符纸几乎是刚从符修的手中飞出去,瞬间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力半途击落。 一石激起千层浪,紧接着参加过两三次全组对决的各派大弟子们就蠢蠢欲动起来,体内灵力运转,一提气就准备攀登高台,殊不知脚下早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法阵限制住。再一抬头,设阵的弟子已经踏着法阵腾空而起,然而下一刻各种灵力冲击和咒术就从四面八方而来。 这法阵总是在他的下一步踏出之后才突然出现在脚底,在一丈距离之外就很难预判他的落脚点了,再加上这名符修体态十分轻盈,倒还真在半空躲过了不少攻击。不过毕竟是被十一人同时盯上,他没支撑多久就被第四组的扶阳派弟子看准时机结绳缠住脚腕拽了下来。各派弟子大显神通,互不相让。 全组对决的规则与前两个环节略有不同。参赛弟子依然会有灵力护罩,但灵力护罩并非根据灵力强弱自动生成,而是直接从参赛弟子的灵脉中抽取灵力生成护罩,护罩将会持续消耗灵力,直到灵力耗尽为止。不过灵力耗尽并不会导致出局,反而会为参赛弟子自动开启灵力限制。 也就是说有灵力的弟子不得使用灵力攻击护罩消失的弟子,否则将受到等量的伤害反噬,这在最大程度上给予了低组别弟子公平性。 全组对决获胜的方式一共有两个,第一是在规定时间结束之时手持“绣球”,第二则是连续持有“绣球”达到一定时长。这个一定时长的评判标准与“绣球”的保护结界有关,“绣球”的保护结界与参赛弟子身上的护罩咒印之间会互相排斥,当参赛弟子手持“绣球”时,保护结界受到护罩咒印影响就会逐渐消失,但一旦离手,结界又会立刻重新生成,参赛弟子需手持“绣球”直到结界彻底消失才能判定为获胜。 这一届参与夺魁的十二名弟子中玄清山派弟子独占大头,再往后就是仓钧派鸣山派各占二人。原本今年扶阳派是最被各家看好的,不想因为种种原因江浸月和流景都被早早淘汰,最后竟只剩下了坐镇长老的小弟子在第四组晋级。 除了这三家之外的其余四人便都是各自为政了,不过这四人中有三人都是第四组别的,每隔五年修为都会有一个相当大的提升,人数多少对他们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 所以玄清山派在人数上虽然占了绝对优势,但他们在整体修为上并不算突出,要想与高修抗衡,就只能等到比赛后期通过护罩的机制来发挥人数多的优势。 能抵挡一次致命伤害的羊脂白玉就悬挂在三丈高的高台之上,十二人心中的渴望几乎溢满了整个天池冰面,有了那名符修的开头,所有人都开始一拥而上地争抢。但修为的差距决定了真正主动出击的只有前两组艺高人大胆的几名高修,其余人则更多地是属于被动防守,牟足了劲全力阻止他们。 比赛开始还没多久,十二人就混战在了一起,不断有人尝试登上高台,也不断有人被打下来。如此反反复复,总共三级台阶的高台,至今也没有人能登上第二级。 第56章 祝灵囿知道凭他们的修为还不足以与第四组的高修较量,所以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成为防守的一方,浑水摸鱼地消耗其他人的灵力,等着“绣球”落地再发力。其他低修的弟子也大多是相似的想法,不过他们更多的是想利用护罩的机制来尝试从这群高修手中夺魁。 选择主动抢夺的高修弟子自然也不傻,明白其他人的意图,也知道比赛多半会被拖到后半程,但魁首奖励的吸引力太过庞大,况且他们高修的优势在前期才更突出,更需要把握机会。所以即便每届的魁首几乎都是比赛结束时才诞生,依然会有不少人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通过第二种方式在优势期获得胜利提前结束比赛。 十二人自动地分成了两股力量互相较量。高修专注于攀登高台,低修则专注于阻拦高修。这群高修基本上每届都会晋级到第三轮参与夺魁,相互之间非常有默契地选择了等到第三级台阶再开始他们之间的内斗。不过他们也绝不允许有背叛者出现,万一哪一个人有了要领先的势头,其他几人就会立即从中使绊子,赛况异常焦灼。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随着一二组别的弟子灵力耗尽逐渐退出阻拦的队伍,进攻的高修们少了部分压力也开始有了进展,逐步登上了第二级台阶。 等到燃香过半的时候,比赛就进了后半段,前两个组别的参赛弟子灵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这时进攻抢夺的队伍少了一半的阻力,机遇就来了。三四组别的高修开始在台阶之上角逐,灵力耗尽的弟子则在等待“绣球”落地的一瞬间。 玄清山派四人虽然赛前就商定好了要尽量保存体力留到比赛后半段,但要防住这群高修不是易事,为了尽量保留祝灵囿的灵力,宁清晖和王禹还是在燃香过半的时候耗尽了灵力。仇彦的灵力差不多能够上第三组别的弟子,因此还留有一部分。 第104章 不过他并未真正把注意力放在第二台阶的争夺上,而是一直盯着上一台阶的动向,找准时机一打信号,一枚蓄满灵力的符咒就打向台下的王禹,王禹接了符咒毫不犹豫瞬间就重新打向了白玉吊坠。 台上的人相互之间战得正酣,哪里想到会从灵力已经耗尽的台下突然打出一枚符咒,防不胜防,白玉吊坠就这么被符咒直直击中,从高台上落了下来。 几人立即停手争抢,第四组的真极派弟子反应极快,凭着出众的弹跳力一下接住了吊坠,但下一刻就被随后起跳的鸣山派剑修一掌打落,扶阳派弟子见状立即结绳去抢,不想符绳还未够到吊坠就被下一台阶的仇彦拦腰斩断,同在一级的其他几人见有机会无心恋战纷纷上前争抢,被早有预谋的祝灵囿和仇彦配合着从身后一锅端了,谁也没抢到,吊坠便直直落向了台下。 往届的“绣球”都是由有能力登上第三级台阶的弟子率先夺得,能夺得“绣球”的弟子在高修弟子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所以“绣球”一旦进入了他们手中,低修弟子们想要从他们手中抢夺“绣球”几乎不可能,所以即便比赛规则在尽力维护公平,低修弟子们也根本没有把“绣球”拿到手坚持到结界消失的机会。除非是“绣球”在高修弟子之间转手的时候恰好卡在比赛结束的时间钻空抢到了,不然基本不可能由低修弟子夺魁,但这种概率微乎其微,至今也无人做到。 而玄清山派这么一做,便是直接将“绣球”送到了低修弟子的手中,这在历届天池论道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看台上立即爆发出一阵惊呼,众人纷纷议论起今年频频创造惊喜的玄清山派。 流景在看台上看着他们几人又闹出一场大戏,单手撑着下巴忍不住连连仄声,心想肯定又是仇彦出的好主意,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出要是祝灵囿真的夺魁,在他面前“我家阿彦,我家阿彦”地嘚瑟的样子了。 “绣球”头一次从天上坠入凡间,就像水中沉入一块烧得火红的烙铁,立即沸腾起来。这可能是他们距离夺魁最近的一次,每一个人都情绪高涨,相当地兴奋卖力,转眼间“绣球”就已经在众人手中转手数次。 高台上的“天仙”愣神过后也纷纷跳入凡间,企图和“凡人”打作一团。但低修想从高修手中抢夺“绣球”几乎不可能,所以低修们非常珍惜这次机会,即便在互相打架抢夺也不忘时刻提防那群高修的动向。若是有高修想强行抢夺,他们就宁愿停止互相争抢也要率先一致对外。只要“绣球”还在低修手中,他们每个人就还有相当大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把这个机会再重新拱手让给高修。 高修想从已经开启灵力限制的低修手中抢夺“绣球”难度原本就相当大,更何况还有祝灵囿和仇彦一直在从中捣乱。只要“绣球”不落在高修手中,他们两人就根本不管“绣球”具体落在何人的手里,只管捣乱,让宁清晖和王禹去争抢。 到了这个时候玄清山派人数多的优势就可以尽情发挥了,但一旦白玉吊坠落入手中,就会成为众人集火的对象,双拳毕竟难敌四手,白玉吊坠总还是会在结界刚过半就被其他人夺走。 “绣球”几经转手,始终没法在一人手里停留太久,不知不觉燃香越来越短,仇彦的灵力也耗尽了。他抽空瞥了一眼燃香,估摸着时间很快就不够以第二种方式获胜了,和祝灵囿对视一眼,转身投进了争抢的人群中,准备做最后的全力拼搏。 这么一来玄清山派抢夺的队伍便直接占了三人,局势瞬间一转倾向了这边,在队友的配合下宁清晖很快就重新抢到了白玉吊坠,其他低修弟子根本无法突破三人的合力防守。眼看着白玉吊坠在他手中结界一点点消失,甚至达到了半程以上,局势越来越紧张,他们索性放弃了阻拦高修,一门心思地进攻抢夺。 少了其他低修弟子的阻拦,祝灵囿一人根本无法拦下这些高修,眼看着众人全部向着自己的师弟集火,他也只能加入自己门派防守的一方。这么一来十二人又重新混战在了一起,玄清山派俨然成了众矢之的,祝灵囿保留了大半局的灵力这时候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使出了御剑术。 虽说在修为差面前用御剑术也无法弥补多少差距,但现在白玉吊坠是在灵力耗尽的宁清晖手上,高修想从他手中抢夺就没法使用灵力,祝灵囿却可以肆无忌惮地用。况且祝灵囿要做的只是干扰他人的进攻,只要反应跟得上,就能做到和第一轮对上天渊派刀修那样以一敌多的效果。再加上剑灵的助力,祝灵囿真正做到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四个人把防守做得滴水不漏。 至今为止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计划都非常顺利,结界在宁清晖的手中已经所剩无几,距离获胜只有一步之遥了,但这群高修很快就意识到最关键的人物是祝灵囿,只要把他解决掉,剩余的三人根本不足挂齿,转而全部攻向了他。 这种情况他们事先也早已预料,祝灵囿直接将剑影增加到了三个,尽量带着这群高修在外围周旋,为他们争取时间。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对抗几个高修的合力围攻,护罩和剑影都在快速消耗着他的灵力。 眼看白玉吊坠周围的结界只剩下最后一点,计时的燃香也只剩下一截尾巴,祝灵囿拼尽全力拖延几人,但剑影还是很快就维持不住了。几名高修见他已经没有威胁了,立马掉头去抢夺白玉吊坠。 第105章 几人拼死防守,面对八人的抢夺也实在力不从心,就在结界只差最后一点的时候,宁清晖突然被不知从何冒出来的符绳缠住了手腕,只片刻的停顿就被鸣山派弟子抓住机会,直接将白玉吊坠打脱手,结界瞬间就恢复了原样。一旁的仓钧派弟子一把接住吊坠,扭头就想脱离战场,但他也还没来得及捂热,就被另一人重新夺走。 在比赛结束前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十二人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局势,白玉吊坠又开始频繁地在各人手中轮转,低修们也重新抵挡起了高修。但没了祝灵囿和仇彦的干扰,这群高修即便不能用灵力,在实战经验上也比他们强太多,从刚才众人集体围攻玄清山派开始,高修就已经势不可挡地进入了抢夺的中心,如今扶阳派弟子趁虚而入成功打断宁清晖,更是意味着高修又在抢夺中逐渐掌握主动权。 白玉吊坠几经转手,在玄清山派四人的相互配合下,祝灵囿成功夺回了白玉吊坠,但随即就被一击灵力打得重新脱手,飞向了真极派弟子。眼看着燃香只剩下最后一缕虚无缥缈的青烟,近旁的王禹当机立断一个上挑用剑把吊坠打向了两丈高的半空。 第57章 即便留有灵力,在没有落脚点助力的情况下,即便是修士也不可能平地跳起两丈高,这时候就只有会用阵法的符修可以在吊坠下落之前抢夺了。众人一边盯着飞在半空的白玉吊坠,一边早早提防起仓钧派和扶阳派的两名符修,因此仓钧派弟子一有动作立即就被按住了,扶阳派的符绳也还没打出去就被半途截断。 其余人似乎已经抢夺无望了,只能等着吊坠落地,却不想祝灵囿手中长剑一亮,低呼一声“阿彦”,仇彦立马心领神会原地起跳,几乎是与此同时三道剑影就依次出现在他面前,引着他向吊坠所在的方向去。 众人只顾着提防那两名符修,哪里想到祝灵囿的剑影还有这种用法,更没想到他的灵力竟然还能召唤出剑影,等反应过来,仇彦踏着剑影离吊坠只有一步之遥,众人这时才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 祝灵囿的灵力就只剩下了最后那么一点点,每一个剑影都在仇彦踏过之后就立即消散了,但凡仇彦犹豫那么一瞬间,他都无法顺利踩着剑影上去。 两人事先从没有商量过,也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个办法,都是在王禹将吊坠打向半空的一瞬间临时起意的。在两个人分别行动之前,双方并不知道对方与自己是否是同样的想法,不知道仇彦能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不知道祝灵囿的灵力是否能够再次召唤出剑影,更不知道剑影能否维持到将他送到吊坠前,但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正是两人相互之间的默契和信任,才让他们在山穷水尽的境地下抓住了机会。 仇彦落地的一瞬间比赛结束的哨音就响了,看台上的玄清山派弟子全部欢呼起来,祝灵囿则迫不及待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仇彦,宁清晖和王禹也兴奋得一起抱了上去,四个人在天池中央抱作了一团。 扶阳派掌门向众人宣布这一届天池论道的魁首得主,便亲自下场为仇彦解除了白玉吊坠上的符咒,仇彦得了那圆润的羊脂白玉,转手就系在了祝灵囿的脖颈上,祝灵囿忙道:“诶,你这是做什么……”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阻拦,其他弟子就纷纷前来道贺了。他作为玄清山派弟子代表,立即就条件反射地摆上了笑容和众人交谈应酬起来。仇彦在旁边看着他的侧脸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 这个时机抓得正好。 天池论道顺利结束,各个门派帮衬着做好善后工作,便各自陆续离场了。天池论道过后原本照例是要先回门派的,但祝灵囿和仇彦得了小组头筹可以自由出行,加上两人惦记着找伶鼬的事,同众人一起从大雪封山的昆吾山出来,便和张乐于打了招呼离队了。 两个人兴奋地准备前去寻找伶鼬,但站在昆吾山脚下祝灵囿却犯了难,说道:“虽说知道是去林子里找,但是那么小的一个动物,偌大的一个林子要从何找起?” 仇彦道:“我见书上所言伶鼬大多有固定的捕食区域,问一问附近的猎户,若是有曾见过的,没准就能找到了。” 两个人找到昆吾山脚下的小镇里,问了不少当地的猎户,才得到了伶鼬出没的大致方位。到了林中,树木也大多被白雪覆盖,两人踩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地并肩而行,感应到不远处有生灵在活动,仇彦便提醒祝灵囿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一定距离外躲在了一处石头后面,能看到视野中有一只野兔正在啃食雪层下面的草根,时不时抬头四处张望。明明能感应到还有另一个生灵就在野兔身边不远处,却不见它的踪影。 听仇彦说伶鼬到了冬季便会身被白毛,想着应该是隐藏在雪地里了,但以祝灵囿的目力居然怎么也看不出来。两个人压低了身子躲在石头后面屏息观察,没过一会儿,就见平整的雪地里突然窜出一只雪白的小兽,尾部有一小撮黑色的毛发,四肢非常短小,体型长而匀称,看上去的确和黄鼬非常相像,但似乎只有巴掌大小。 野兔常年在危机四伏的山林中生存,警觉性非常高反应相当快,拔腿就跑,但伶鼬的行动更加迅猛,只一会就扑到野兔身上咬住了它的后颈,野兔立即剧烈地挣扎起来。 祝灵囿看着伶鼬还没兔子一半大小的体格为它捏了把汗,不想没过多久兔子就不动弹了。那雪白的小兽在野兔前后蹦来跳去,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叼着兔子就跑了。 第106章 祝灵囿忍不住小声惊呼道:“这就是伶鼬吧?想不到它体型虽小,却凶猛得狠啊。” 仇彦道:“是啊,胆大心细身手敏捷,样貌极具欺骗性,和灵囿一模一样。” 祝灵囿望着那伶鼬逐渐跑远,一时没注意到仇彦直接叫了自己的名,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看向他道:“没大没小地叫谁呢。” 仇彦笑道:“师兄,我错了。” 祝灵囿看着他也笑了笑,站起身来伸手把仇彦也拉起来,不想却触到了一手冰凉。他这才想起两人灵力所剩无几,没了灵力护体自然会感觉冷,他却是因为那块羊脂白玉才一直没感觉,忙道:“你怎么冷也不吭声啊,还跟着我往雪地里钻。” 说着就要伸手解下白玉吊坠,仇彦一把抓住他两只手便凑上去吻他。祝灵囿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自上而下喷到脸上,脑子里只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随即就因为他这个两手放在脖颈两侧的姿势下盘不稳,带着人双双摔进了雪地里。祝灵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但后脑勺并没有磕在地上,而是结结实实地垫在了肉垫上。他自然知道是仇彦伸手护住了他,记挂着他两手本来就冰凉凉的,忙急着要起来,却被仇彦一推摁在了地上,紧接着微凉的唇就裹着温热的舌覆了上来。 仇彦一手捧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摸索着又扣住了他的手腕,就这样把祝灵囿压在雪地里亲,在他的唇齿间攻城略地。即便侵略性十足,也还是温温柔柔的,祝灵囿稀里糊涂地就陷入了他的攻势里,完全被他占据主导权,任由他肆意掠夺。 两人在唇齿间缠绵,不知不觉祝灵囿身上的热气就传给了仇彦,扣着他的一只手也有了点温度。过了好一会仇彦才意犹未尽地放开祝灵囿,看着祝灵囿面颊泛红微微喘着气,笑了笑说道:“这样不就暖和起来了吗?” 祝灵囿感觉他身上的确暖和了起来,无奈地舒了口气,说道:“亏你也想得出来。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玉坠,好端端的给我做什么?” 仇彦放开桎梏他的手,摸了摸他胸口的玉坠,原本冰凉的玉石经体温感染也变得温热起来,能感觉到玉石中蕴含的力量。 “没什么,就想让它帮我守着你。再说了,本来也是师兄的功劳。” 祝灵囿莫名从他的话里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皱了皱眉道:“你这话怎么说得跟要离开一样。” “怎么会,我一辈子都不离开师兄。” 仇彦说着又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起身把他拉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那羊脂白玉的缘故,祝灵囿身上竟一点雪也没沾上,倒是仇彦的外袍下摆带起了一点雪花。 祝灵囿弯下身子帮他把雪花拍掉,发现他的外袍都被雪水浸湿了,有点心疼道:“要守也该是我守着你才对,玉坠还是……” 仇彦抢先一步打断他道:“反正玉坠已经给师兄了,师兄若不要就扔了。” “你这家伙……” 祝灵囿话刚出口就被噎了回去,看着仇彦写满了认真两字的眼睛,想说他两句自己又舍不得,对着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忍不住叹了口气。 仇彦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问道:“师兄说的那些想去的地方,我们先去哪儿?” 祝灵囿没好气道:“去哪儿?先去客栈!把你那一身衣服换了,等灵力恢复再说。” 说罢拉着他的手转头就快步往林外走去,仇彦笑了笑,把四指挤进了他的指缝里。祝灵囿面上不显假意生闷气,四指却紧紧回扣住了,一边走还一边说道:“真不让人省心……” 另一边从昆吾山下来和飞霞派掌门分道扬镳之后,付为安便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去,到了家中顾不上舟车劳累,换了一身衣服便派人驱车前往国师府邸。 到国师府时尤欢还未归来,国师夫人尤赵氏便安排他在大厅等待,亲切地询问他些家常琐事。付为安对这位师娘很是尊敬,但他心里怀揣着的心事让他几乎坐立难安,答话也有些心不在焉,尤赵氏知道他必是遇上了不得了的事才来找夫君商量,便知趣地不再多问,陪着他默默地在旁等候。 付为安如此如坐针毡地不知等了多久,才等来下人的通报说国师大人回来了,接着便见一个两鬓斑白却精神抖擞,眉宇间带了点不怒自威的半旬老人自门外进来。付为安见状立即起身上前拱手行礼,唤来人作“老师”,尤欢点点头,知道他这个时机上门拜访必有要事,与夫人招呼一声带人去了后厅。 下人们跟进去为二人沏好茶,便识趣地退出来了。尤欢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用茶盖撇去浮叶,说道:“说吧,何事?” 付为安道:“学生这次跟随飞霞派掌门前往昆吾山观看天池论道,不想在仙门中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尤欢啜饮一口,淡淡道:“何人?” “三殿下,淳于彦。” 尤欢闻言一抬眼,凝视着虚空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第58章 “他果然还活着。” 尤欢在片刻的沉默后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付为安见他毫无惊讶之色,疑惑道:“您早就知道?” “婷儿当年办事太过心急不够细致,那孩子又自幼聪明过人,自然没那么容易死。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派人调查,但找不到半点踪迹,没想到是进了仙门。” 付为安惊道:“原来当年的事是令媛所做……那如今该为之奈何?三殿下虽然这几年来都安安分分,但难保不会是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卷土重来。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暗中布局,好不容易才将势力扩大到今天的地步,他万一回来,只怕会前功尽弃。” 第107章 尤欢淡淡道:“那便让他回来也无用。” 付为安听闻惶恐道:“您的意思是……” “计划提前,让烨儿尽快登基。到时淳于彦再想回来,便是大逆不道。” 尤欢的语气平常到似乎两人在聊的只是柴米油盐的琐事,付为安听闻却坐在椅子上都感觉两腿发软,禁不住浑身一颤。看着尤欢气定神闲的样子,付为安不免觉得自己太没出息,强行镇定下来,说道:“如今朝中大权基本都在我们的人手里,中央兵权和北方兵力也已掌握,但我们始终没能扳倒镇守西南两处边境的宁家和薛家,宁薛两家交好,几乎手握大燕一半的兵力。他们虽然对二殿下并不满意,但到底效忠的是淳于皇室,万一……这样做是否有失稳妥?” 尤欢道:“但淳于彦进入仙门,已经不是我们能干涉的领域了,还是说你有办法?” 付为安忧虑道:“他们仙门步调一致,相处和谐,并无利益之争,难从内部挑拨是非。况且三殿下这次在天池论道中夺了魁首大出风头,仙门中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怕是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尤欢沉默不语,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茶托碰到厚实的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似在催促付为安,付为安低头看着白瓷盖碗在心里挣扎片刻,犹豫道:“其实……学生的家里一直供养着一位散仙,曾救过学生和犬子的性命。他并无门派出身,而且,是南越人。” 付为安说着抬眼望向尤欢寻求意见,尤欢一手搭在太师椅上,五指虚握,说道:“必要时可以向他透露部分计划,让他成为我们的同盟。但具体该告诉他多少,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为防万一,我这边也会做两手准备。此事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我这数十年的心血和众人多年的布置就都白费了。” 尤欢说着转头看向付为安道:“明白了吗?” 付为安一怔,顿了顿道:“是,学生一定不辜负老师的期望。” “嗯。” 尤欢点点头,重又端起茶杯,问道:“还有何事?” 付为安道:“学生这次参观天池论道,还遇见了张书剑张大人,听闻他与三殿下师出同门,论辈分,三殿下还是他的师弟。” 尤欢道:“惠君与我离心,他即便不是政敌,也不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我对他早有防备,他和他手下的人你也不要过分接近。” 付为安道:“是,学生知道了。” “嗯,若无事便下去吧。” 付为安起身拱手行礼便退出去了。待付为安走后,尤欢在太师椅上静坐片刻,屈指在桌案上扣了扣,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自门外悄无声息地进来,走到尤欢面前半跪行礼,道:“大人,您找我。” 尤欢道:“你帮我给陈楚言传个话,让他想办法尽快与西戎各部联盟首领联系上,我有要事要交给他办。” “是。” 杜岳华看着面前看似平淡无奇的妇女突然身上怨气暴涨,面色非常平淡,已经见不怪不怪了。 若是从前还在玄清山修行的时候遇到这么强大的邪修,他一定会想每次清理邪修的时候那群废物都在做什么,怎么会任由邪修成长到这个地步。但这几日跟着梅芳礼的指引见识了不少大邪修,他才知道一个真正老道的邪修若真想藏起来,仙修是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他的。 之前清剿行动中被清除掉的实际上全是外围人,根本算不得真正的邪修。用梅芳礼的话来说就是“能被金钱权力驱使的算什么邪修,不过是放给仙修的烟雾弹罢了”,“无法在清剿中活下来的邪修也不堪大用”。 难怪之前仙门如此大张旗鼓地清理邪修,也丝毫不见他忧虑,杜岳华心想,没真正进入这个世界的人果然对邪修一点也不了解。 只见那妇人身上黑色的怨气一散,原本姣好青春的面容就显现出来了。虽是习练诡道的邪修,但并未像旁人所想象的那样一身妖魅邪气,反倒有点清冷的气质。 女子开口道:“梅芳礼,你竟然没死?” 梅芳礼暂控杜岳华的身体道:“我这么个祸害是要遗臭万年的,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女子语气不善道:“当年死了那么多人,偏你这个罪魁祸首被数人围剿都还没死,真够命硬的。这次引我出来又想做什么?” 梅芳礼道:“我来找你自然是有好事。” 女子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好事?上一回跟着你说的好事我差点丢了性命,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梅芳礼淡淡道:“上一次失败的原因你我都清楚,我来找你,自然是有了解决办法。” 女子思虑了片刻,说道:“我记得,当年你的实验并未成功。” 梅芳礼道:“的确,无论如何我都克服不了直接魔化后意识消亡的问题,但我一直在尝试寻找另一条出路,实际上也早就做足了准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试验,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女子疑惑道:“什么意思?” 梅芳礼道:“我以为我站在你的面前,就已经能说明这一切了。” 女子听闻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起杜岳华的这副身体,随后身上怨气一出,将杜岳华裹了个遍,过了好一会才犹疑道:“不是化形?” 梅芳礼嘴角微微一提,说道:“当年我的确死了,肉身也早已腐朽,但灵魂不灭,以灵体的形式留存了下来,至今仍保有魂识。” 第108章 梅芳礼看着女子,顿了顿才接着道:“自我苏醒,这已经是我换的第三个身体了。” 女子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梅芳礼道:“从那以后过去也有数十年,你这幅身体虽然看上去依旧青春貌美,但实际寿数也将尽了吧?若是愿意祝我一臂之力,我可帮你获得无尽寿数。哪怕拥有一副不灭的修士身体,也未尝不可行。” 女子闻言低眸思索起来。邪修这条道路虽然走起来非常顺畅,修为长进也相当快,但容易走火入魔和受身体限制一直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道门槛。凡是能修炼到她这个程度的,大多都克服了前一个困难,但身体限制一直是他们跨不过去的天堑。 成为邪修后虽然能青春永驻,也不再受疾病伤痛的影响,但凡人至多百年的寿数无法改变,到了一定年岁他们依然会油尽灯枯,不仅如此,肉身还会限制着他们的修为所能达到的最大高度。 自她走上了邪修的道路后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当年她愿意跟随梅芳礼也是因为在所有邪修中,只有他的学识有可能能做到突破肉身限制,但即便是梅芳礼到死也没有成功突破,她也好不容易才从之后的清剿中活下来,只能接受被迫现实。 事到如今她已活了近百年,原以为就会这样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点,谁知梅芳礼却突然以另一种方式回来,还以自身为例告诉他实验成功了。这对于她这个寿数无多的人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但诱惑大的同时必然也意味着风险大。 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丈夫的身影,她能在这个年岁遇上知心人实在是天赐的良缘,若真能成,就可长久地陪在丈夫身边,但若是不成,连这最后的几年光景也都会烟消云散。 想到此处她咬了咬下唇,犹豫道:“这回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梅芳礼道:“这次不需要你做太多,很多事已经有人替我们去做了,你只要盯着仙门那边的动向,伺机而动就可以了。” 女子有些不可置信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但我需要你全力以赴。事成之后,我就会如约帮你换一副仙修的身体。”梅芳礼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哦,若是做得好,还能顺便帮你的丈夫换一副身体,让你们长相厮守。” 女子听闻一下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会知道的!? 梅芳礼见她的反应轻笑一声,不再多言便离开了。刚走远没几步,脑海中就响起了杜岳华的声音:“你如今控制我的身体倒是越发熟练了。” 梅芳礼道:“还得感谢你配合,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恢复过来,再过些时日我的魂识应当就能完全恢复,到时便能入侵仙修的身体了。对了,付为安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杜岳华道:“回到付府就急匆匆去见他老师了。” 梅芳礼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杜岳华道:“付为安把淳于彦存活的事告诉了尤欢,尤欢想把计划提前,让淳于烨尽早登基。但付为安认为这样做不稳妥,想让我替他们解决淳于彦。” 梅芳礼笑道:“哦?那不正好吗,遂了你的心愿。” 杜岳华道:“那是迟早的事。不过这个计划到底指的是什么?听上去尤欢似乎很早就开始筹备了,一直在收拢实权。但将来淳于烨一登基,朝中大事自然而然都由他掌控,他何必大费周章再做布置。还有付为安提到的宁薛两家,说他们效忠的是淳于皇室,听他的意思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会站在淳于烨那一边。淳于烨不是尤欢的亲外孙吗?怎么听上去他们好像和淳于烨也是对立面?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梅芳礼收起了戏笑正色道:“复国。” 第59章 “复国?” 杜岳华不敢置信地重复道,总觉得像在听什么笑话。 “淳于烨身上本来就有一半的南越血统,如今朝中实权也大都在南越人手里,他一登基,这天下不就相当于是南越的了吗?” 梅芳礼道:“你没有亲身经历过国破家亡,自然不知道他们幸存下来的人心中的恨意。国号不改,对他们来说掌权也没有任何意义。” 杜岳华道:“但淳于烨不是尤欢的亲外孙吗?” 梅芳礼道:“你也说了,他只有一半的南越血脉。你认为他身上的另一半血脉允许他把祖辈打下来的江山改换国号,拱手让人吗?” 杜岳华问道:“那你又想从中获得什么?国号改与不改,谁做主天下好像都和你没什么关系。” 梅芳礼略微一挑眉道:“谁说没有?复国派和保皇派之间不是有矛盾吗?尤欢若想提前计划强行逼宫退位,镇守西南两处的宁家和薛家就是阻碍,南方的薛家鞭长莫及,剩下西边的宁家,你猜尤欢打算怎么解决掉这个麻烦?” 杜岳华虽然一向自诩聪明,但这方面的事从未接触过,确是一窍不通,老老实实问道:“怎么解决?” 梅芳礼道:“靠西戎。” 杜岳华不解道:“西戎?” 梅芳礼道:“西戎的各个部落虽然表面上对大燕俯首称臣,但实际上狼子野心从未改过。只要西戎那边打起来了,宁家的人自然就顾不上中央,到时这天下改朝换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杜岳华问道:“所以你是想像五十年前那样,借助西戎和大燕的战事,再从中获利一番?且不说以西戎的实力能否与宁家对抗,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尤欢提前计划的想法已经被付为安劝下来了,你又打算怎么做?” 第109章 梅芳礼道:“这不是正好吗,他劝下来是打算找你解决淳于彦这个麻烦,那现在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尤欢要不要提前计划,西戎和大燕是否会打起来,都是我们一句话的事。至于西戎的战事,你可知宁家镇守的西边是哪几座城?” 杜岳华回想片刻,说道:“是被屠戮的几座城?” 梅芳礼道:“不错,数十万亡魂的怨气可不是那么好平息的,若是当年的怨气再被挖掘出来,表面看上去平静宁和的城池很快就会重新陷入死寂,宁家的士兵在那种环境下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无法抵御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到时任尤欢先前和他们说的条件有多丰厚,西戎那些贪得无厌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立即就会撕破脸趁机长驱直入。新伤旧痕一起发,战况比起五十年前只会更惨烈。如今我又攻克了身体限制的缺陷,你猜这次仙门和邪修再战起来,谁会赢?” “趁着战乱的时候破除封印把怨气释放出来,扩大战事。到时邪修望风而动,仙门不能坐视不理,但迫于战事无法阻拦,而战事却会源源不断地给我们提供怨气,仙门自然不是对手。”杜岳华听闻将梅芳礼说的那些计划在脑海中推演一遍,有点兴奋了起来。 梅芳礼淡淡道:“不过这事当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暗中派人调查过当年被屠城的几座城,才过去短短五十年的时间,那里就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惨状了。按理说那种规模的怨气即便是封印住了,也依旧会持续影响周遭的环境,那里的土地甚至百年内都种不出一粒米来,不可能这么快就从战时状态恢复过来,所以留在那里的应该只有一小部分怨气,剩余的大部分怨气必然是被人用法器转移封印在了其他地方。” 杜岳华听闻沉思了片刻,说道:“众仙门落座之处皆是灵气汇聚之地,是封印怨气的最佳之选,但具体在哪家门派……” 梅芳礼道:“怨气规模惊人,只有当世的几个大门派有这样的实力,而且要封印必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只要挨个潜入略微调查一番,必然能从中发现不寻常之处。” 杜岳华听闻脑海中闪现许多过往,沉默片刻后冷冷道:“这么说来,我倒是觉得玄清山派很符合你所说的特征。” “哦?这话从何说起?” 梅芳礼一听到“玄清山派”几个字顿时来了兴趣,饶有兴味地把玩起袖口里藏的匕首。 杜岳华道:“普通修士平均寿命两百年,大多数门派的掌门会在百年以前掌教,百年以后才会放掉权力潜心修行。但玄清山派的掌门,据我所知,前两任的掌教时间只有十余年。” 梅芳礼道:“这倒是新鲜,我还在扶阳派的时候,那一届玄清山派的掌门就已掌教二十余年,直到我死也还没传位。不过你说的这个,不排除个人原因。” 杜岳华道:“当然不止这一点。其他门派的掌门即便退位也会冠一个长老的名号,门派有大事时会参与决策,但玄清山派近两任掌门退位以后就闭关修炼了,我从未见过有人出关。而且祝鸿雁那个老东西掌教以来从未下过玄清山,连天池论道也交给其他长老带队。难道不是如你所说,是留在山上镇压怨气吗?” 梅芳礼思索道:“的确有几分道理,仙门一向奉行不问凡尘事,不会为了几座空城给自己找这么个麻烦。我醒后就一直在打听白玉城的下落,听说他自大战结束后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了,如果是他的话,倒很有可能做这种自我牺牲的蠢事。没准就是他做主把怨气引渡带回玄清山,此后便一直留守封印,再未出关。” 杜岳华听闻愣了一愣,疑惑道:“白玉城?他引渡怨气为何要带回玄清山?” 梅芳礼道:“你还不知道?白玉城是玄清山派弟子出身,你们口口相传的天才剑修就是他。” 杜岳华惊道:“竟然是他?” “白玉城那小子天池论道夺魁后就入世做了游仙,为了看看单凭自己一个人能闯出什么样的天地来,对外从不说自己是玄清山派弟子。想来是时间太长,当年见证过他的辉煌的人一死,后人就把他的出身忘了。” 梅芳礼说着顿了顿,手上把玩匕首的动作越来越慢,逐渐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随后也不知究竟是感慨还是自嘲,冷哼道:“还不如我,即便死了好几十年依旧能给扶阳派抹黑。” 杜岳华道:“听起来,你跟他很熟?” 梅芳礼将匕首抛向空中一转,精准地接住刀柄扔回了袖口,说道:“何止是很熟,当年我就是死在了他的剑下,没想到最后他也落得这个下场,算是给我陪葬了。” 杜岳华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问道:“那你还打算见多少人?” 梅芳礼道:“我们这就回去。” 杜岳华怀疑道:“就靠这些人和整个仙门对抗?” 梅芳礼道:“他们是邪修中的头部力量,只要他们一动,其他邪修自然而然会跟着动,不需要我一个个亲自去联络。况且,等到时候战事一起,你见过的没见过的真正的邪修,全都会自己出来分一杯羹。我们只需要他们在我找到当年怨气的封印之后,助我将封印破除就好了。” 杜岳华道:“我无意替玄清山派说好话,但那毕竟是第一剑修门派,你的那些人手,只怕还不够看。” 梅芳礼道:“当然不会用那种强硬的手段,封印的事我会亲自潜入玄清山调查,想办法暗中破坏。只是这种要紧事,难保他们当初不会在玄清山多设一道防线,这些人只是留着以防万一。” 第110章 杜岳华虽然对玄清山派和北燕人恨之入骨,但自己从没想过真的要与整个仙门和大燕为敌。之前一直询问梅芳礼的布置,其实只是因为对他不信任,心里从未真的把他所说的当回事,只想着能利用他除掉那些憎恶的人就行了。 如今梅芳礼的整个计划就摆在面前,听上去是那么简单,好像推倒整个仙门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杜岳华兴奋过后总觉得太不现实,又开始变得谨慎起来,迟疑道:“你说的这么肯定,确定到时候真的能破除封印?” 梅芳礼道:“这世上就没有我解不开的咒术,至于阵法,和符咒一体的东西,你觉得我会输给其他人吗?” 杜岳华又问:“那你怎么保证战事起后,尤欢不会为了保住江山放弃复国,转而派兵支援西部?” 梅芳礼道:“我在付府的这些年不是白待的,尤欢的脾性我早已暗地里通过付为安摸清楚,他那样偏执的人,为了复国替仇人做事隐忍数十年不发,不可能半途而废。” 杜岳华还想找出些不确定因素来,但梅芳礼的一整套计划的确筹备得相当完善,他终于哑口无言了。 梅芳礼曾经在官场混迹多年,于人事上相当老道,自然一早就看出杜岳华心里在想什么,见他好一会不出声,轻笑一声道:“我说过,很多事已经有人替我们做了,这次各方面的条件都比五十年前更好,不会再失败。若是没有别的疑问了,我们这就回去接受付为安的委托。” 第60章 到达付府已经是四天后的傍晚了,想来是付为安已经久候多时,大管家开门一见到杜岳华就忙不迭地直接把人引到了付为安面前。 付为安怀揣着尤欢交给他的任务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但见了杜岳华还是耐着性子先礼貌地问候了几句,尽量自然地把话题过渡到南越人的现状上,才试探性地问了问他怎么看待南越人与北燕人的关系。 杜岳华虽然一早就知道付为安的目的,但他对北燕人一直恨之入骨,所以诉说起来句句都是发自肺腑,没有一丝的矫揉造作。 付为安原本就对这个对他有着救命之恩的人相当信任,在听说了他也同样有家仇国恨后,就更是有了归属感和认同感。但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付为安还是谨慎地问了问他对复国的看法,得到了“只恨自己无能为力”的答案后,立马迫不及待地向他说明了情况,并发出共同实现复国的邀请,希望杜岳华能替他们解决掉淳于彦这个不利因素。 考虑到杜岳华毕竟是仙师,付为安担心这种取人性命的事他不肯做,还特意强调说不一定非要除掉三殿下,只要让他回不来就可以了。听得梅芳礼一直在杜岳华的脑海中发笑,说付为安也把他想得太好了,他只恨不能把人五马分尸了。 付为安所说的和梅芳礼告诉他的并无太大差别,甚至比梅芳礼说得还要细致,但并没有提到尤欢原本打算提前计划的事。不过杜岳华不认为是付为安还不够信任他,在他面前假意地表示了一下为难,就接受了他的委托。 付为安对杜岳华感激不尽,吩咐了大管家配合杜岳华准备需要的东西,趁着夜色就急忙去向尤欢复命了。杜岳华也正打算回房间,突然听到脑海中梅芳礼叫住了他。 “怎么了?”杜岳华小声问道。 梅芳礼道:“百卉来了,把你身上的气息掩藏好,别让她察觉到。” “付时年那具身体不会露出破绽吧?” 杜岳华忧虑道,但好一会都没有得到回应,他知道是梅芳礼正在利用咒术操控那具身体,便没有多嘴,老老实实把身上的怨气压制下来,回房去了。 在等待梅芳礼的过程中,杜岳华就自己在房内补充随身携带的符咒,顺便研究上次看到的梅芳礼用于操控人神智的咒术,一直等到深夜才听到脑海中幽幽地响起了梅芳礼的声音。 “你在研究御魂术?” 梅芳礼透过杜岳华的眼睛看着桌面上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相当复杂奇特的咒印淡淡道。 杜岳华这会儿正聚精会神地琢磨符咒,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画着咒印的符纸起身四处张望,警惕地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房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梅芳礼。 他舒了口气重又坐回椅子上,语气不善道:“人吓人吓死人,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换一副身体?” 梅芳礼笑道:“这儿一个邪修一个怨灵,哪来的人?” 杜岳华没理会他,问道:“那女人没察觉出不对劲来?” 梅芳礼道:“付时年自己的意识早就彻底消亡了,没有本人意识的阻碍,操控起来会相当自然,不会有破绽。” 他说着不顾杜岳华的阻拦,强行控制着杜岳华的手将揉皱的符纸展开,看着上面的咒印道:“咒印画得倒是没有错处,但并没有实际的效用。光模仿画法是没有用的,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不过操控身体是否自然,全看精神力是否足够坚韧,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就能被我夺去控制权的,就差点了。” 杜岳华听闻恼怒地夺回了身体,将符纸揉成一团扔在了一边,问道:“你后续打算怎么做?” 梅芳礼道:“先去西部的屠城地探查当地封印所用阵法,确定阵眼后寻到一副合适的身体我就会离开,想办法进玄清山派调查解决封印的事。到时候你就在外接应,时刻盯住付为安他们的动向,等我的消息。” 第111章 杜岳华问道:“你到底想找副什么样的身体?若是修为太高,别说你能不能掌控了,以我现在的能力能不能拿下都难说。” 梅芳礼道:“这个我已经考虑好了,在嵋山中了御魂咒的那个女修就不错。我看她的身份好像不一般,而且心智不坚定,最好掌控。” 杜岳华道:“你是说江浸月?” 梅芳礼道:“原来你认识?” 杜岳华道:“不认识,以前听说过,看了这回天池论道想起来了,好像是仓钧派哪个人物的女儿,拜了扶阳派掌门为师。” 梅芳礼道:“和两派都有关系,身份果然不一般,很有利用价值。正好,有地位的人操控起来办事更方便。况且她中过我的御魂咒,要找她也容易。” 杜岳华问道:“那淳于彦呢,不解决掉他,你真不担心他会突然回来打断你的计划?” 梅芳礼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付为安他们身在局中疑心重很正常,但作为局外人你应该看得更透彻。淳于彦那样子根本就没有半点要回来的意思。他如果真对皇位有心思,当年在暗杀中活下来之后就会去寻求母族宁家的庇护暗自扩张势力,而不是跑到与世隔绝的玄清山荒废几年。” 杜岳华闻言不做声了,梅芳礼忍不住说道:“你最近倒是越来越安分了,我说你也不回嘴,怪无趣的。” 被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地栓在了一条绳上,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杜岳华的确快被梅芳礼磨得没有脾气了,但他嘴上不说,脸上的表情却从没好看过,反正梅芳礼也看不见。 梅芳礼见他许久不说话,知道他定是在腹诽自己,也丝毫不恼,说道:“罢了,你好好休息一晚,之后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 仇彦刚从街上买了早点回来,推门就见祝灵囿正站在窗边低头拆一封符鹤。 祝灵囿听见声响停了手上的事抬头一看,见仇彦手上大包小包的油纸包堆了不少,问道:“怎么买了这么多?” “看到不少当地的特色,不知道哪些好吃就一样买了一点尝尝味。”仇彦道。 两人从昆吾山下来后一路往南走,每到一处就打听打听当地的风俗盛景游赏玩乐一番。虽说自天池论道结束已过去大半个月,但两人所观名景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耗费在了路程上,昨夜才刚到尹川寻了一处客栈歇下,打算去看看这里的凤尾山,然后继续南行去最近的海滨城。 仇彦回头关上房门,将手里的早点放在桌上,看向祝灵囿手里的符鹤问道:“又是流景?” “不,是从玄清山来的。”祝灵囿道,走到桌边坐下嗅了嗅,隔着油纸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好香啊。” 仇彦笑了笑,坐在他对面把油纸包一个个拆开摆好,桌面上很快就弥漫起了腾腾的热气,在寒冬腊月里带来了一丝暖意。 拆到刚出炉的小笼包时,仇彦明显感觉到祝灵囿的视线停留了很久,便捻起一个直接递到了他嘴边,祝灵囿张嘴接过,立马露出了满足的表情,不用问都知道味道不错。仇彦忍不住笑了笑,问道:“符鹤上说什么了?” 祝灵囿这才把注意力从早点上收回来,自己捻了一个塞进嘴里,继续拆手里的符鹤,一展开澄黄的符纸就激动得呛住了连咳几声,仇彦忙起身倒水又走到他身后帮忙顺气,祝灵囿好一会才缓过来,兴奋道:“师父出关了!” “真的?!” 仇彦听闻接过符鹤查看,不禁也有些振奋。 虽然祝鸿雁教完他剑法就闭关了,两人相处不过短短几月,但他对这位恩师一直很敬重。再加上在祁祤的记忆中受到了祝鸿雁多年的教导,对他更是有了匪浅的感情。听闻多年未见的恩师出关,自然喜悦,但看着手里的符鹤,他的情绪却又逐渐淡了下来,盯着上面的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灵囿见他似乎不太对劲,问道:“阿彦,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高兴,有心事?” 仇彦听闻一愣,忙又重新摆起了笑容,道:“没有,师父出关我当然高兴,只是突然想起和老师也很久没见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祝灵囿看得出来他完全是在强颜欢笑,听闻师父出关本想说立即回玄清山,等见了师父再出来继续游玩,见状也不提这事了,立马妥协道:“不如我们这就去一趟阜安吧,悄悄见他一面。那之后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的模样也变了不少,只要小心一点趁着晚上去,应该不会有事的,顺便我也想让他看看我把你照顾得好不好。” 仇彦哪里不知道祝灵囿的心思,俯身将符鹤放在桌上,又捻起一个小笼包送到祝灵囿嘴边,说道:“师兄照顾得自然是好,不过阜安比起玄清山离得更远,要去也是先回玄清山见师父啊。” 祝灵囿见他这样,也不知究竟是谁在迁就谁,谁在照顾谁了。吃着仇彦递给他的小笼包,莫名感觉有点羞愧,忙也捻起一个递给他。 仇彦见他方才吃得香,也有些食欲大增。本想张口直接刁进嘴里,但感觉到祝灵囿一直在满心期待地盯着自己,突然就很想逗他一番,便极斯文地只咬了一小口下来慢慢咀嚼,让祝灵囿一直把手端在他跟前。 祝灵囿起初看着他吃自己喂的东西还挺有成就感,渐渐地就感觉到不对劲起来,莫名地有些心痒难耐,十分想把剩下的直接塞他嘴里,但这是他自己主动要做的,要是这样做也太丢脸了。 第112章 仇彦察觉到他的反应一直在心里暗爽,见他这么好一会了还忍着没反应,下一口便直接故意将他的手指含进去一点。 祝灵囿顿时浑身一激灵,手一抖差点没拿住,仇彦好容易才忍住没笑出来,还抬头问他怎么了。 祝灵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摇摇头,愣是就这样喂着他把一整个小笼包吃完了,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给仇彦喂东西吃了。 第61章 张乐于发现,自打入道以后,他这收了还没多久的徒弟胡越桃就时常往外面跑,而且每一次出去的理由都是和扶阳派的江浸月一起去除祟。 虽说经常和有资历的修士一起行动会学到很多东西,张乐于也一直鼓励老弟子多带带新弟子,但她每次跟着的都是别派弟子,外出的频率也相当高。不说整个仙门联合清剿的那会几乎一直不在门派内,就刚从昆吾山回来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就已经是第二回 出去了。 张乐于总担心她这原本就内向的徒弟与本门弟子相处的时间太少,将来在本门弟子中会吃不开,看着前来讨要令牌的胡越桃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一想她比起从前开朗了不少,便也随着她去了。 让扶阳派那个江小丫头多带带她也好,说不定以后就跟她一样活泼了,张乐于想,将令牌递给胡越桃时还特意嘱咐了她一句多看多学。 胡越桃起初也担心总和别派弟子出去懈怠了修行师父会有意见,说不定这回不会同意了,没想到不仅拿到了令牌,竟然还得了张乐于这样的嘱咐。 原本与江浸月约定好的是五日后在丹丘山与玄清山中间的天元城汇合,这下拿了令牌回去收拾好随身的物品,就迫不及待地下山打算直接去与扶阳派找她了。 祝灵囿和仇彦得了祝鸿雁出关的消息,当天也没去凤尾山,直接就从尹川赶路回来了,刚过且停亭的禁制便正好碰上了急忙下山的胡越桃,两厢站在且停亭前打了个照面,看见彼此都颇为意外。 “越桃?这么着急一个人下山做什么去啊?”祝灵囿道,难得看她一个人的时候脸上也挂着笑意,忍不住也替她高兴起来。 胡越桃向两人打了声招呼,说道:“我和月姐约好一起去除祟,正打算去扶阳派找她。” 祝灵囿道:“月姐?关系好了果然不一般啊,称呼都改了。她最近怎么样?” 胡越桃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挺好的。对了师兄,你们不是出去游历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祝灵囿道:“听说师父出关了,特意回来一趟。” 胡越桃听闻有些担忧道:“掌门师伯是出关有几日了,但除了出关的那一日,这几天都鲜少露面,门中事务还是师父在管理,也不知是不是闭关不太顺利。” 祝灵囿听闻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说道:“刚出关么,自然是疲惫些。没事,我这就去看看他,你下山去吧,一个人注意安全。” “嗯,师兄再见。” 胡越桃点点头,向两人道别就穿过禁制离开了。 祝灵囿和仇彦见她离开,立马心照不宣地加快了上山的步伐。两人回到玄清山派没顾上向张乐于报备一声,就直接去祝鸿雁卧房找他,见他不在房中,又去他平时常待的洗星阁,不想走到阁外正好见张乐于从阁中出来。 “张师叔。” 祝灵囿和仇彦向张乐于问安,张乐于见两人回来也不意外,点了点头道:“回来了?掌门师兄不在里面,在观居堂。” “观居堂?” 祝灵囿一听到“观居堂”三个字,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观居堂是祝鸿雁平日里处理完门中事务,闲暇时才会去运功修炼的处所。虽说里面的阵法陈设一应俱全,但实际上门内事务繁多,祝鸿雁很少有机会能正儿八经地去一回,大都是在自己卧房中打坐片刻草草了事。 在祝灵囿的印象里,闭关前祝鸿雁就已经有至少两三年没去过了。而这回他明明才刚结束闭关,就又进了观居堂,莫非真的是如胡越桃所说,闭关不顺利? 祝灵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问道:“请问师叔,师父这次闭关是否顺利?” 张乐于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说道:“自然顺利,虽然只闭关了四年,但功力大涨,不然怎么会请了玉眉真人出来指教?” 祝灵囿听闻一愣,惊疑道:“玉眉真人?就是那位化境修士洗孤清?算至今日已经两百六十多岁了吧,他竟然出关了?” 仇彦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望向张乐于。 张乐于道:“不错,听闻他早在百岁时就已经臻至化境,原打算在两百寿辰时就闭关突破,不想后来出了梅芳礼的事,为了镇守玄清山派才迟迟未突破。当年在梅芳礼祸乱时期担当中流砥柱的掌门还有那个剑修奇才都是他的弟子,他也直到大战结束才开始避世,连我先前也未曾见过,没想到竟然被掌门师兄请出来了。” 祝灵囿听闻有些错愕,他从未见过长时间闭关的修士回归现世,原以为那些闭关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飞升了,没想到传说中的人物竟然真的存在,问道:“这么说,师父没事?” 张乐于道:“当然,你师父大概正在观居堂和玉眉真人交流心得呢。” 祝灵囿听闻便行礼告退,和仇彦一同去观居堂寻祝鸿雁了。到达观居堂时,祝鸿雁正在偏室和一个面生的男子对坐品茶。那男子白发白眉,但容貌却很显年轻,应当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玉眉真人洗孤清了。 第113章 两人还未走近,白发男子就抬眸望向了这边,背对着二人的祝鸿雁见状回头一看,见到祝灵囿仇彦二人脸上立马露出了喜悦的神色,说道:“回来了?” 祝灵囿知道身为修士,若是何时突然有所领悟,闭关修炼一阵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先前听说祝鸿雁闭关也无甚想法,渐渐地就习惯了他不在的这回事。 不想这会儿见到祝鸿雁熟悉又亲切的脸,才突然觉得甚是想念,想立马告诉他这几年里自己的长进,但想着还有外人在,还是和仇彦规规矩矩地走上前,挨个向祝鸿雁行礼问安。因为并不确定白发男子的身份,所以没有贸然行礼,等祝鸿雁介绍过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祝鸿雁见自己不在的这几年,祝灵囿和仇彦看上去都成长了不少,觉得甚是欣慰,看向仇彦说道:“彦儿长高了不少,都比囿儿还高了。” 仇彦回道:“是师兄照顾得好。” “他长你几岁,照顾你是应当的,”祝鸿雁说罢又看向祝灵囿道,“听说囿儿不仅领悟了御剑术,还在这届的天池论道中为玄清山派夺了魁首?” 祝灵囿道:“弟子只是小组头筹,魁首是阿彦,不过小组头筹也是他。” 仇彦忙道:“夺魁都是师兄的功劳。” 祝鸿雁笑了笑,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没让为师失望。” 祝灵囿见祝鸿雁的确精神头十足,这才彻底放了心,说道:“听闻师父这次出关功力大涨,何时再教教徒弟。” 祝鸿雁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多待些日子,让我看看你的长进。” 祝灵囿原想着待几天就和仇彦去阜安看望他老师去,听闻看了眼身侧的仇彦正想说明,不想他先开口答应了。之后祝鸿雁便以要向玉眉真人讨教为由,让两人先退下了。 刚从观居堂出来,祝灵囿就忙问道:“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不是要去阜安看老师吗?” 仇彦道:“我看师父也想念师兄了,看老师的事等过些时日再去也不急。” 祝灵囿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先去阜安看了你老师再回来了。” 待两人走后,祝鸿雁看向对面的洗孤清道:“玉眉真人看晚辈的这两个弟子如何?” 洗孤清淡淡道:“二十四岁领悟御剑术,比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要强。至于另一个,天赋如何不好说,但看上去心思细腻,非常沉稳,能担大任。” 祝鸿雁道:“真人过誉了,劣徒哪能与您的弟子相比。那依您看,谁更适合?” 洗孤清道:“不急,既然将他们留下来了,那便多观察些时日再做定论也不迟。” 第62章 杜岳华给付为安留下了用于接收符鹤的玉石后便从付府离开,前往大燕西部的屠城之地探查封印。 当年遭遇过屠城变故的城市总共有三座,这三座城在当时北与北燕国境相接,南北关系紧张。西又有西戎诸部落虎视眈眈,不时前来骚扰。当年的北燕大将吴烈就是看准了西部三城特殊的地理位置,趁着西戎再度来犯之际带领手下精兵对南越发起猛攻,直接在四日之内连下三城。 这一仗在当时可以说是直接打开了南越的门户,为北燕吞并南越统一中原奠定了基础,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屠城之事的发生。 即便最后做出了屠城之举的北燕是那场战争的战胜国,但这场不义之战依然时常为人所诟病。对当年的北燕统治者来说,吴烈是骁勇善战为国效力的大将,但战争一过,他就变成了大国历史上不得不抹去的污点。 大燕建国以后太祖皇帝顾念着吴烈的赫赫军功,考虑到不能刚坐稳江山就做卸磨杀驴的事寒了将士们的心,还不曾对吴烈动手。等到太祖皇帝一过世,下一任君主为了让人们逐渐淡忘这件事,巩固统治维护安稳,尽力安抚南越旧民,就逐渐收回了吴烈的兵权,只给了他一个虚职和世袭爵位,吴烈和他的残暴事迹便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同从众人的视野中淡出去了。 不过当年的那场惨案谁都能淡忘,唯独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怎么也忘不了的。吴烈的身后荣华最终还是在两年前中央的那起重大事件中连同整个吴家一起被尤欢拉下了马。 当年北燕的屠城之举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看来,无疑就是率兵打仗的将领太过残暴不仁,肆意放纵手下士兵的结果。但凡是与吴烈同期任职的其他大将,甚至是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的敌方将领都知道吴烈并非凶残之人,他的这一举动相当反常。 虽说在战时怨气盛行的情况下,这些整日与刀枪血肉打交道的将士比起常人的确更容易受到怨气影响,会变得比平时更为激进残暴。但一个人能做到将领的位置,性格必定十分刚强,不会这么容易受到怨气的影响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普通民众对待此事大多都将矛头指向指挥作战的吴烈,但仙门的修士们一清二楚,吴烈只不过是替邪修背下了这口黑锅。 两人到达屠城地之一的和康城时,见城内人数与繁华程度虽然完全比不上同样等级的城池,但城内一派和谐安乐,的的确确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经历过屠城这样的惨事了。 能恢复到如今这种程度,除了当年封印怨气的仙门所做的努力之外,在朝中掌事的尤欢等人以及驻守此地的宁家也下了不少功夫。 不过这样祥和的景象自然只是凡人所看到的表象,杜岳华一进城中就察觉到了不少被尘封的怨气,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沾染着当年枉死的无辜百姓的鲜血。 第114章 在梅芳礼的指引下,杜岳华从袖口抖落一张奇特的符纸,以怨气略一催动便从符纸中窜出一只翠鸟。翠鸟周身萦绕着一缕怨气,一出现便自动朝着一个方向飞去,所经之处能清晰地看到四周的灵气波动。 杜岳华一路跟在翠鸟身后游走观察,没过多久就在和康城的城南边缘发现了阵法边界,寻到了第一处阵点。这阵点原本就设得相当隐蔽,再加上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的时间,阵点咒印几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若不是在翠鸟的影响下直接显现了出来,光凭杜岳华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阵法所在。 先前学习这个符咒的时候,杜岳华虽然听梅芳礼说了这个符咒是用来探查阵法的,却没想到居然能直接准确地找到阵点所在,不禁在心里暗自感叹他的天赋能力的确是举世无双。 跟随翠鸟继续沿着和康城边缘探查,将整座城探寻一周,发现城内一共有十八处阵点,是一个覆盖着整座城的大型阵法。除了用于镇压怨气的主阵法之外,上面还加设了几个用于混淆视听的阵法,十八处阵点的咒印加起来共有百数之多。即便阵点全都摆在眼前,也依旧没法确定这具体是个什么法阵,真正生效的咒印又是哪些。 梅芳礼见状颇有些无奈,说道:“他们还真是谨慎,竟然做了这么多保护措施。” 杜岳华在脑海中将刚才见到的那些阵点咒印全部过了一遍,一点思绪都没有,问道:“现在该怎么办?你还有其他可用的符咒吗?” 梅芳礼沉思了片刻,说道:“没有,不过这还难不倒我。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我,我来教你怎么破阵。” 梅芳礼控制着杜岳华的身体随意找了个客栈歇下,要来笔墨纸砚,将翠鸟所探查到的所有阵点咒印全部画了下来,根据主阵法用于镇压的用途筛选掉一部分咒印后,开始一一列举可能的阵法组合。 阵法这门学问发展至今究竟多少年没人说得清楚,阵法传承至今数量也相当多,但阵法的种类和实用范围却完全无法与符咒相比。 第一是因为阵法的形成过程相当复杂,符咒之间的联契效果千变万化,绝不会像单独创造一个符咒这么简单。第二则是要想创造新的阵法必得精通符咒和阵法两门学问,对修士的学识要求极高。 后人学习的阵法数量虽然越来越多,光一个用于封印镇压的阵法可能就有数十个,但实际上大多是在原有阵法的骨架基础上进行完善。万变不离其宗,凡是用处相同的大型阵法,骨干部分的十二个阵点必定相同。 所以咒印数量虽多,但事先筛选掉了一部分,又确定好十二个阵点之后,可能的组合就不多了。再根据阵法的效力排除几个,主阵法的组合就只剩下了十一个。 确定好了这十一个主阵法之后,梅芳礼就回到阵法边界,开始尝试破除其他用于混淆视听的假阵。假阵一共有六道,避开那十一个法阵的阵眼,将其他阵眼一一施法破坏,就只剩下了两道假阵三十六个咒印。 根据被破除的四道假阵的阵眼又可推算出假阵的具体阵法。而阵法与阵法之间往往又会互相影响,有些阵法放在一起会互相对立排斥,有些则会互相叠加效果。 排除掉那十一个主阵法中会与四个假阵相排斥的阵法,便只剩下了六个组合。再破坏掉原先避开的五个阵眼,恰巧就破除了最后两个假阵。如此一番折腾,不眠不休地推算三日,才终于确定了和康城内封印怨气所用的阵法。 整个破阵过程思路非常清晰,而且实际上梅芳礼所用到的知识杜岳华都知道,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来从一百多个咒印,数十种封印怨气的阵法中找到唯一正确的那个。 换做是他,可能从列举出所有可能的阵法组合时就已经开始考虑放弃了。即便对梅芳礼的为人并不认可,杜岳华也不得不从心底里对他感到佩服,他能有今日在符咒上的成就,绝不仅仅是有天赋那么简单。 教会了杜岳华破阵方法后,梅芳礼就把确认剩余两城阵法的事交给了他,自己则开始尝试着感应曾经借由吕苗手里的怨兽伴随怨毒进入江浸月体内的御魂咒,试图探寻江浸月的位置。 虽说以她的身份从嵋山离开后,扶阳派和仓钧派两派必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替她清除怨毒,但她到底已经被控制过神智,而且从她在参与天池论道时旁人那过分紧张的表现来看,恐怕是御魂咒在她体内催生了心魔,所以御魂咒没准还有用。 梅芳礼试着发动了一下咒术,果然顺着咒印探知到了江浸月的所见所感,但无法继续像从前那样侵入她的神智,不过有了这个信息也足够了。 在杜岳华推算其余两城所用阵法时,梅芳礼就一直在通过御魂咒获得信息。待梅芳礼根据咒印探知到的画面和声音推断出江浸月目前的状态时,剩余两座城的阵法也已经确定好了。结果果然如梅芳礼所猜想的那样,三座城所用阵法各不相同,仙门实实在在是谨慎,看来当真是后怕得厉害。 梅芳礼接过身体的控制权,在主阵法图上圈出阵眼,说道:“那些假阵只是用于掩人耳目的,阵法本身就不稳固很容易破坏,但主阵要破必定没那么简单。不过到时战事一起,自然而然会有邪修现身,你只要向他们指明阵眼就行了。” 杜岳华点点头,早将三座城所用阵法和阵眼暗自记在了心里,问道:“江浸月的位置查到了吗?” 第115章 “哦?”梅芳礼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在找江浸月。 杜岳华道:“我推算阵法的这七天时间里你一句话也没说,这可不是你的个性。” 梅芳礼听闻笑了笑,道:“变聪明了。江浸月现在正在潭城和玄清山派一名叫胡越桃的女修除祟,估计还有两天就要回去了。那女修似乎修为也不高,正是最好的时机。” 第63章 江浸月和胡越桃正在一处农家的屋舍内喝茶。桌上摆着一个简易的八卦阵,八个方位上各自安放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铃铛,由一根红绳串连在一起。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等着村民口中那个偷小孩的妖怪现身。 他们所在的这座小村庄在近一个月内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孩童失踪的事故。原本他们这个村子地势偏僻,很少会有外人到访,街坊邻里也都互相认识,通常大人们出去干农活时就会让孩子们自己在村里玩耍,从来不担心自家孩子会丢。 所以起初第一个孩子失踪的时候,大家都还以为是小孩贪玩一个人偷跑进了后山的林子里,被山里的野兽抓走吃了,各自警告了自家孩子便是,谁知随后的几天里又接连丢了两个孩子。 从那以后农户们就留了个心眼,家里有老人的就让老人看好了孩子,没有的就自己带着孩子下地,没想到大人们稍微一不留神就又丢了两个孩子。 他们所借住这家农户的主人说曾亲眼看到过那个偷孩子的贼。当时他们正在田里干农活,有些口渴了想让孩子舀点水来喝,叫了两声都没应,结果回头就见一个体型十分瘦小,似人非人的东西抱起他家孩子就要跑,孩子也不知什么原因竟然任凭那贼抱着,一声也不吭。 孩子的父亲见状立即大喊一声追了过去,那贼见被人发现,丢下孩子就跑了,逃跑的速度相当快,农户自诩体力不错,竟然怎么也追不上。之后那孩子就一直没醒过来,把小夫妻俩急得团团转,整日寝食难安。村民们都说那偷孩子的贼是妖怪,孩子肯定是中了邪了,就合计着一起去请仙师来做法。 两人到达此处时孩子已经昏睡了五六日,江浸月略微探查一番发现是中了迷魂术,施法将咒术一解,孩子很快就转悠悠醒来了。村民们见状都大呼活神仙,请他们务必留下来将那妖怪抓住,把被偷走的孩子找回来。 两人询问了其他村民近日的情况,几个村民七嘴八舌地说这些日子大家都谨慎得很,孩子没有再丢过,但有几人也在林子附近看到了这家农户所说的又瘦又小,似人非人的身影,弄得整个村子都提心吊胆的。 江浸月听闻便利用那小孩中的迷魂术在村子周围设下了一圈禁制,让村民放松警惕,等着妖怪自己上门。 “那农户说妖怪身材矮小,差不多只到他的腰那儿,手臂却奇长,似人又非人,我听着有点像是猴子。”胡越桃两手把着温热的茶杯说道。 江浸月道:“我也觉得像,不过我特意问了一下村民,他们说这一带的林子里从没见过有猴子出没,不知道会不会是什么其他化形的邪祟。”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桌面上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低头一看,只见东北角上的那个铃铛正在不住地抖动,扯得红绳也颤动了起来,其他七个角上的铃铛却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被红绳牵扯影响到。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起身出门朝东北方向上奔去,果不其然在东北的一户农家见到一个瘦小的黑色身影跨过了农家院子的篱笆,正对着院落中独自玩耍的小孩一步步逼近,而那个小孩背对着黑色身影却无知无觉。 江浸月和胡越桃隐藏了气息悄无声息地分别从两侧包抄过去,打算跟等黑影得手了再跟着他找到其他失踪的孩子。谁知这时孩子的外婆正巧从屋内出来,看到这一幕直接吓得大叫起来。 虽说江浸月在布阵前就和村民说了见到妖怪也不要惊慌,以免把妖怪吓跑,但上了年纪的老人看到这一幕哪里控制得住。那黑影也被吓得一愣,立马掉头就跑。 江浸月见计划被打乱,一时犹豫了起来,考虑到底是该追上去还是放他走。若是追上去,那邪祟惊慌失措中乱跑,跟着他未必能找到失踪的孩子,但若是不追,万一他以后不来了,怎么和村里的人交代?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胡越桃已经率先跟上去了,江浸月见状连忙一起追了上去。那黑影的行动异常迅速,换做常人还真未必能追得上,不过在修士面前就有点不够看了。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黑影,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前面的胡越桃就要够到黑影了,哪里想到一进了林中那黑影几下爬上一棵树,顿时消失在了一片繁茂的枝叶中。 江浸月见状暗道一声不好,这下敌在暗我在明,再追上去就危险了。正想叫胡越桃赶紧回来,就听到她在前面喊了一声:“是猴子!” 紧接着就看到相邻几棵树的树冠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晃动起来,枝叶间沙沙作响,是那猴子正在树木间来回蹿动。 江浸月喃喃嘀咕了一句“还真是猴子”,加快速度追了上去,一边观察树冠晃动的顺序,确定了猴子移动的方向,左腕几张符纸便飘忽旋转起来,一个瞬发符阵甩了出去。 那猴子正伸长了胳膊在树林间游荡得好不痛快,不想下一刻就被半路中凭空出现的符阵拦了个正着,直接被拍落在了地上。胡越桃趁机赶上去三下五除二制住了猴子,江浸月随后赶到,结了符绳把猴子捆住了。 第116章 两人将猴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发现这确实只是一直普通的猴子,只是爪子上黑乎乎的怨气极重,上面被人施了迷魂咒。 胡越桃奇怪道:“这猴子既不是邪祟,抓小孩做什么?还有它的爪子上怎么会有迷魂咒?” 江浸月思索片刻道:“听说邪修中有一种用人类幼儿生祭来修炼的邪术,我想很有可能是哪个邪修养的恶宠,专门训练用来偷小孩的。不过按理来说他在一个地方被发现了,应该不会继续死磕,该换地方才是。” 胡越桃道:“总之既然是只普通猴子,那它所能思考的问题就很有限了,应该不会耍什么花样,要逃走也只会逃回主人身边。” 江浸月点点头道:“我先给它下个术法再把它放了,看它会跑去哪里。不过生祭孩童在邪术中也算是高阶术法了,万一真的是我所想的那样,猴子背后的邪修肯定修为不低,到时我们先观望观望,别急着动手。” 说着便在猴子身上连下了用于追踪和控制的两个咒术,然后符纸一收把猴子给放了。那猴子脱离了束缚立马就向林子深处跑去,两人特意让开了一段距离才跟上,没过多久果然见那猴子跑进了一处山洞。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距离山洞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江浸月用符眼折了一只符鹤悄无声息地丢进山洞里,借着符眼观察洞内情况。 胡越桃问道:“月姐,怎么样?” 江浸月道:“找到那几个孩子了,那邪修现在不在,不过我们最好动作快一点。” 说完又谨慎地在山洞外设了个简易法阵,才与胡越桃一同冲进了山洞中。那猴子见两人又追了过来跳急了脚嘶哑地叫唤着要逃出去,江浸月施了个咒让猴子安静了下来,忙和胡越桃一起察看那几个孩子。 山洞里一共并排躺着四个年龄都在三四岁左右的小孩,其中三个都已经彻底断了气。他们身上既无伤痕,也没有被施了其他咒术的痕迹,是活活饿死在山洞里的,因为咒术的缘故依然保留着较为完好的尸身,但这个饿死的过程太过漫长,三个孩子即便在睡梦中逝去表情都十分痛苦,只剩下最后一个孩子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 江浸月忙抱起那唯一存活孩子,解了他身上的迷魂术,从腰间的储物符中取出水壶和护心丸给孩子喂了下去,将孩子暂时保住了。 她看了眼一旁躺着的三个孩子,说道:“若要生祭必得是活的幼童才行,而且恶宠训练不易,猴子的主人如果还在,不可能放任这些孩子白白饿死,也不会丢下自己的恶宠不管,那个邪修应该是已经不在了。” 胡越桃道:“听村民说村子里一共丢了五个孩子,这儿只有四个,少了一个。” 江浸月道:“第一个孩子恐怕是已经被生祭掉了。我想应该是猴子的主人在生祭了第一个孩子后就突然死亡了,而猴子却还不知情,依然在替他抓孩子,难怪被发现了好几次还不走,也不知是哪位大手笔解决掉了这个邪修。” 这猴子虽说是替邪修做事的恶宠,但毕竟不是邪祟,他们身为仙修不好动手处理生灵,便商量着把猴子爪子上的迷魂咒去除,交给村民自己去处理。 两人决定先把还活着的小孩带回村中,临走前也没忘了将这些小孩的尸体略微收拾一下,好让家人们来接的时候能好接受一点。 不想两人正在为孩子整理遗容时突然感觉眼前视野一暗,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将洞口*进来的光遮了个大半。 狭小的山洞内顿时暗了下来,男子狭长的两眼在昏暗中发出狡黠的光芒,盯着两人右手高高举起,铺天盖地的怨气霎时朝着两人席卷而来。 第64章 眼看着漫天的怨气随着洞口那男子的手掌袭来,江浸月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越过自己设的法阵的。如果这个人真的就是那只猴子的主人,修为只怕比她预想的还要高。 但愣神归愣神,她的身体却在看见男子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周身符咒立马调动起来,做好了防御姿态。 江浸月知道以她们这个半蹲在地上背对着洞口的姿势,胡越桃要拔剑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毫不吝啬地直接祭出了身上的全部符咒,尽力为她争取时间。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袭击,两人虽然看上去都冷静得出奇,但其实心里一直在疯狂打鼓,看着男子的架势就知道他的修为必定不低,凭她俩的修为要打赢男子把所有孩子带走根本不可能,只能想办法先带着生还的孩子走。 但两人的想法还是太过乐观了,在这种突发状况下江浸月没有时间去布高阶法阵,预设好的法阵都是最简单基础的,威力如何全看施阵者的灵力强弱。 江浸月虽说也是天赋异禀的仙修,但到底不过是个修行时间才刚过五年的小丫头,以她的灵力设下的法阵在男子面前就和纸糊的一样,不过片刻就被全部打破了。 怨气突破层层法阵直逼到面前,两人被这强大的威压压得几乎动弹不得,心脏直逼嗓子眼,然而下一刻就突然从洞外迎面涌进来一股疾风,卷起一阵尘土,两人下意识地偏头闭上了眼,男子的身形也顿了一顿。 闭眼前胡越桃隐约看到洞口外闪过一抹白色的衣裙,她第一反应就是遇上了在嵋山碰到的那个白袍女子黑吃黑,这回无论如何都走不掉了,不想疾风过后想象中的剧痛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第117章 她疑惑地缓缓睁开了眼,就见男子下落的右掌凝滞在了半空中。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究竟如何,但胡越桃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深深的恐惧。 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从喉间挤出几丝意味不明的声音,但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便脸朝地面直直地倒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抽搐了几下吐出一大口血,随后便彻底不动了。 江浸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愣,正想上前探探男子的气息,不想胡越桃直接爬起来就往洞口外跑去,江浸月担心那男子还没死透,忙叫住她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洞口外,只看到地上一串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从林子深处延伸进山洞里,应该是属于那个男子的,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哪里还有什么白袍人的踪影。 江浸月虽然并未看到那个身影,却也知道必然是有人出手救了他们,忍不住感叹道:“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救了我们,竟然就这么走了,连个道谢的机会也没有。” 胡越桃一想若真是那个白袍女子,又怎么可能会救他俩,心想也许是其他爱穿素袍的修士,便没再多想,点点头道:“许是哪位世外散仙,不愿在人前露面吧。” 说罢便又转身回到洞内,江浸月用符咒探了探男子的脉搏,确认男子的确已经彻底断了气,才让胡越桃靠近。 两人走到近旁察看,见男子背上有一道几乎纵穿了整个脊背的伤痕,似乎是由长剑造成的,看上去已经有些时日了并非新伤,而真正的致命伤应该是让男子吐血的内伤。 江浸月伸手略一查探,果然发现他的内脏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全部震碎了。她再解了施在猴子身上的术法,见猴子醒来后便直接扑到男子的身上又叫又跳地哀嚎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大概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想必是男子在这林中修炼邪术时被那位高人发现了,重伤逃走。藏匿了几天后心有不甘,想回来把自己的恶宠带走,不想意外在自己的巢穴里发现了两个现成的补品,便对他们两人起了歹心。没想到那位高人也一直没走,又追踪到了此地,将男子制服恰好救下了他们。 也就是说男子在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不小的伤,所以才会在洞口外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但在这种重伤的情况下,男子对付江浸月和胡越桃两人依然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修为可见一斑。而这等修为的邪修在那位高人面前却也只有逃命的份。 看着男子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脸,两人对那位高人怀有敬意感激的同时也不由得生出了点畏惧感。 两个虎口逃生的人这回看着猴子背后的邪修就躺在自己面前,却也不敢再耽搁了,将男子的尸体处理好再照样把猴子给困在山洞里,带着几个孩子就回了村庄。 村民们在听说了孩子丢失的原因后,问了山洞的位置就成群结队地找上了山,把那只猴子乱棍打死了。 原本两人在下山前约好了将事情解决后要在潭山城游玩两日再回去,但看着那些村民这边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感激涕零,另一边抱着孩子的尸体痛哭流涕,还有那位连孩子的尸体都没捞着快哭晕过去的母亲,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提这事,和村民道了别便原路返回了。 江浸月入道至今近六年的时间,虽说在天下众多的仙修中不过是一个刚入门的小仙修,但处理过的大大小小的邪祟也不少。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一直都顺风顺水,在近一年的几次出行中却连连碰上生死关头,这一次更是亲身经历。 江浸月自己都想不到她能表现得这么镇静,直到走在回程的路上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大师兄入道十几年也从没听他说遇到过厉害的大邪修,怎么最近却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上回整个仙门联合发起的清剿行动也是头一次。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说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胡越桃和江浸月比起来正儿八经是个愣头青,基本还处于什么都不懂的阶段,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也觉得心里不踏实,但还是安慰她说道: “之前一系列的事都是由杜岳华牵扯出来的,其实早就有苗头了,算不上是突然冒出来的。至于这一回,修为低的邪修都在上次清剿时被淘汰了,剩下来的自然强,也许是我们运气不好碰上了。不过有大邪修,也有厉害的仙修,这回救我们的人不就是吗?” 江浸月其实一边说的时候一边就在自我安慰,心里早有了答案,但就是听胡越桃说出来才觉得心安,说道:“也是,那邪修这么厉害,居然被瞬杀了,那个救我们的人至少得有百年修为吧。” 胡越桃见她心情缓和,也放松了下来,说道:“听说邪修的平均寿命只有百年,仙修却有近两百年,等我们以后也过了百岁,就不用这样提心吊胆了吧。” 江浸月道:“那也不是,邪修的修为不是看寿数的,而是看身体的承受能力。你也知道邪修修炼起来快,但凡人的身体承载能力有限,若是上限非常低,早早地就到达了上限,哪怕再给他几百年的时间,他的修为也只能在这个高度上。” 胡越桃道:“那如果邪修突破了身体限制,岂不是修为永无上限了?” 江浸月道:“是啊,刚从嵋山回去的时候我虽然状态不好,但也知道那个遗骨的事,听说彦哥推测杜岳华背后的人很有可能是在研究突破肉体限制的方法,我想清剿行动多少和这个有点关系。” 第118章 胡越桃问道:“那那副遗骨现在怎么样了?” 江浸月道:“还在丹丘山呢。长老们研究了这么久,也没查出符咒的运作原理是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实验没有成功,而且所有的实验数据都在我们手里,没有那副遗骨,要重头开始怕是比登天还难。” 胡越桃听闻舒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我们那一次出行一无所获呢。” 江浸月看着她哭笑不得道:“你明明也跟着一起去了,怎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啊?” 胡越桃有些尴尬道:“我那会儿急着入道,满脑子都是修炼的事,没想别的。” 江浸月笑道:“好吧好吧,反正我什么都知道,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行。” 两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又挽起了手,将刚才的事都抛在了脑后,天马行空地聊东聊西,到了天元城便分头各自回门派了。 刚和江浸月分开没一会儿,胡越桃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不安,停下来调整了一下气息,还是如此。她想也许是有些舍不得江浸月,没多想又继续往前走,但心里的那股不安却越来越重。 胡越桃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原路返回朝着丹丘山的方向找过去。所幸江浸月的脚程不快,胡越桃没过多久就在不远处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胡越桃冲着江浸月喊了两声,见她没听到,便小跑追了上去。跑进一定距离江浸月便听到了脚步声,警惕地回头一看,没想到竟然是胡越桃,顿时又惊又喜,停了下来冲她招招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胡越桃看到她的笑脸才觉得安心了下来,正想随便找个借口说想跟她学咒术,不想竟看到从江浸月身后的密林中突然蹿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举起手里的匕首就朝着江浸月刺去。 作者有话说: 最近比较忙emmmmm,尽量更 第65章 胡越桃见状当即脸色一变,立马扑了上去想把江浸月推开。 原本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来不及了,但江浸月见她脸色变化的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顺着她朝向自己右后方的眼神毫不犹豫地往左一偏躲开从身后来的匕首,还顺便接住了扑上来的胡越桃。 两人摔倒在地立马调整身形严阵以待,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是他们先前找遍了整个大燕也没有找到的杜岳华。而且他看上去状态相当不错,要么是经他背后的人指导已经清除了身体里残留的怨气,要么就是彻底成为邪修了。 若是第一种情况倒还好,两人的剑术虽说加起来恐怕也比不上他,但江浸月的符咒是不受灵脉限制的,完全有能力和他打个来回。但若是第二种情况,以“那个人”的本事来看,现在的杜岳华就必然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了。 两人经历几次生死,知道是决计不能再赌了,看到杜岳华的那一刻就在心里盘算着要跑。不想杜岳华见两人躲过一劫,竟然破天荒地面色温和地轻笑了一声,说道:“反应还挺快。” 看得两人一愣,心想杜岳华怎么突然转了性,但他随后做的事就显得不那么温和了,两道紫光一出便是两头怨虎一左一右朝着两人扑上来,像是刻意告诉他们杜岳华还是那个杜岳华。 江浸月一见怨虎那庞大的身躯顿时心口一凉,想起了在嵋山和吕苗的那一战,之后发生的一切悲剧几乎都是由那头怨兽造成的一个小小的创口而起。 她自己遭受了那样的经历,绝不能让胡越桃也经受一次,当即便把胡越桃往身后一推让她快跑,自己释放周身灵力吸引怨兽迎了上去。谁知两只怨虎竟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从她身边经过径直朝着被推了个趔趄的胡越桃而去。 江浸月心道不好,立马折返回去,不想杜岳华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 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次突然露面的目的是自己,但同时对付两头怨兽绝不是刚入道还不满一年的胡越桃可以做到的,江浸月当即便暴起全身灵力试图将杜岳华击退。 杜岳华成为邪修的时间原本就不长,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这期间又一直忙着学习咒术和为了梅芳礼的计划东奔西跑,没有时间修炼,并没有多少修为。如果不是有梅芳礼在,他甚至不敢在人前暴露邪修的身份。 所以江浸月和胡越桃虽然对成为邪修的杜岳华避犹不及,实际上以杜岳华的修为根本就接不住江浸月这一击。但现在使用着这具身体的人是在仙门作为仙修又在人间作为邪修共计修行了上百年的梅芳礼,他随意捏了个术法就抵御住了江浸月的灵力暴击。 江浸月没想到他在自己的攻击下竟然纹丝不动,看着另一边胡越桃被两头怨虎追得东躲西逃,她的心里焦急万分,顾不上去想自己的灵力暴击为什么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立马又驱动起全身符咒,同时抓住扣在自己右肩上的手,反身就要去擒拿对方的胳膊。 不想围绕在自己周身的符咒在灵力运转中忽闪了两下,竟然不动了。而曾在玄清山派专攻武道的杜岳华在梅芳礼面前都只能被随意拿捏,更别说是体术上略有欠缺的江浸月了。 梅芳礼轻易化解了江浸月的攻势不说,还饶有兴味地陪她过了几招,像是在故意试探她的身手。任江浸月怎么对他猛攻,他就是不下重手反击,但又让江浸月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身。 另一边的胡越桃此时也正与两头怨虎苦苦缠斗。 第119章 虽说有江浸月独自应对一群怨兽的成功典范在前,但胡越桃的修为不如她,实战经验不如她,更没有她那样瞬发符阵的本领和千变万化的攻击手段,独自面对两头直立起来恐怕比她还要高的猛兽,要闪躲谈何容易。 而这一片林子的树木又较为低矮,即便跃上了树,两只怨虎也能轻松爬上来,想上树躲避也不可行。 两头怨虎像永远不知疲倦似的追在她的身后,她附带灵力的剑刃虽然可以对怨兽造成损伤,但不攻击到内部的咒印,一切便都是徒劳,伤处很快就会复原。 胡越桃意识到这样下去迟早会因为体力耗尽被追上,更别提去帮江浸月了,于是早早地就开始尝试反打。凭她的修为还做不到用灵力去探知咒印的位置,她就凭着前两次看着师兄们解决怨兽的经验努力去尝试。 但两头庞大的猛兽围着她左右夹击,只要她稍微停顿下来试图击杀其中一头怨兽,另一只立马就会扑上来,好几次都是在剑刃刚刺进怨兽的身躯,胡越桃就不得不为了躲避另一头的袭击中途撤出来。 不限制住其中一头的行动,就无法将剑刃递往怨兽的内部。好在经过几次尝试后,胡越桃逐渐发现了怨兽伤痕复原的规律,若是斩断怨兽的四肢,至少要三息之后才会复原。 她在脑海中预演了一下稍后的行动,觉得计划可行,便在假意逃窜时突然回头杀了怨兽个措手不及,一下斩断了身后扑上来的一头怨兽的两只前爪,同时就地一个翻滚躲过飞扑,趁着这头怨兽失去行动能力的三个呼吸的时间立马找上另一头怨兽,一个斜劈斩断了另一只怨兽的两条后腿。 行动到此为止都按照她预想的顺利完成了,但就在她把剑对准怨兽的正中心时,突然看到一旁的杜岳华似乎是失去了兴趣,三两招就从身后反剪住江浸月的双手把她摁在了一旁的树上,另一只手从袖口中甩出一柄匕首。 胡越桃见状顾不上三息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立马朝着江浸月飞奔过去,身后的怨虎下一刻便复原四肢也追了上来。 此时匕首上的锁魂咒已经通过伤口进入了江浸月体内,梅芳礼双眼中的咒印一亮就要入侵,哪里想到胡越桃的性子会这么刚强,竟不要命地直接带着两头怨虎冲了过来。 怨魂正值转移之际,梅芳礼一时无暇顾及,当即便被自己放出的怨兽扑到在地,在混乱中及时毁掉了怨虎的咒印,便两眼一黑陷入了混沌中。 第66章 五感逐渐回到体内,梅芳礼率先感觉到的是后背上火烧一样的刺痛,随后就是一双手小心地避开伤处,拖着自己的肩膀把自己从地上抱了起来,紧跟着后背传来一丝凉意,疼痛感顿时就减轻了不少。 自己若是还留在杜岳华的身体里,是万万不可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梅芳礼心想。原以为入侵时被中途打断应该会失败,没想到还是成功了。 但是他清楚地记得怨兽扑上来时,江浸月是被挡在自己和胡越桃身后的,断不可能受这样的伤,所以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入侵出现了偏差,阴差阳错地进了胡越桃的身体里。 梅芳礼用魂识在内府中略一查探,果然发现了胡越桃正处于沉睡中的本体。想来是身体受到了严重外伤的同时,意识又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因此而陷入了短暂的休眠,身体的控制权才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梅芳礼的手里,但这对于梅芳礼来说也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才刚换过一次身体,损耗了太多魂识,正是虚弱的时候,没有办法立即进行下一次转移,而胡越桃的体内又没有他种下的锁魂咒。 依胡越桃那个刚强的性子,醒来后的排斥必定会相当剧烈,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承受,甚至随时都有可能魂飞魄散。他必须赶在胡越桃的意识苏醒前在体内种下锁魂咒,才能保全自己。 梅芳礼斟酌着自己剩余的魂识,正在考虑有没有必要耗费精力强行突破昏迷的状态,就感觉到自己被放了下来,似乎被安置在了一棵树旁。 他原以为江浸月是准备设阵清除胡越桃体内的怨气,但随后耳边似有若无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一下就想起自己在昏迷前也受了不小的伤,江浸月很有可能是要趁机去先把杜岳华解决掉。 死一个小小的邪修对于梅芳礼来说自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也已经达到了当初找上杜岳华的目的,之后随便找个人替代他就是了。只是杜岳华毕竟知道他的所有计划,配合起来更方便,逗弄他也很有趣,不过……未必值得他费力去救。 梅芳礼虽然是这么想,但还是挣扎着睁开了双眼,见江浸月果然已经握着符剑站在了倒地昏迷的杜岳华面前,忙依着先前通过御魂咒所听到的方式出声唤她。 江浸月闻声回头望去,见胡越桃醒来,随意往杜岳华身上甩了个符阵,立马就跑了过来。梅芳礼暗自松了口气,知道她对胡越桃最是信任,等到她凑上前来,连戏都不演,直接抬手伸向了她的后脖颈。 江浸月还以为她是要看自己是不是也受伤了,顿时眼眶一红,正要说自己没事,下一刻便感觉后颈一疼,失去意识倒在了一旁。 梅芳礼见状不再多管,立即并指为刃在掌心画起了锁魂咒。不想就在咒印即将完成的时候,胡越桃本体的意识突然苏醒了。 她刚从昏迷中醒来,迷迷糊糊地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没察觉到身体里进了个不速之客,注意力就全被倒在一旁的江浸月吸引了过去,着急忙慌地正想上去扶起她,身体却不受控制,这才发现了梅芳礼的存在,立即开始强烈地排斥他。 第120章 梅芳礼正在画咒的右手当即就不听使唤了,因为两个灵魂的较劲而颤抖起来。 梅芳礼的怨魂原本就虚弱,刚才又因为强行突破昏迷的状态耗费了不少魂识,哪里承受得住胡越桃的排斥,很快就被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自己的怨魂也摇摇欲坠。 正当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即将消散的时候,胡越桃的内府中突然出现一道咒印,牢牢将梅芳礼的一丝怨魂锁住了,任胡越桃怎么排斥也纹丝不动。 胡越桃察觉到这变化来得不寻常,停止了对梅芳礼的排斥,将意识外放,这才发现自己的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连同内府中刚刚稳定下怨魂的梅芳礼一起愣住了。 竟是杜岳华及时醒来,将锁魂咒的最后一笔补上了。 杜岳华扶着树干喘着粗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胡越桃,对着她身体里的梅芳礼说道:“你该感谢自己刚才玩心大发救了我,算还你了。” 劫后余生的梅芳礼听闻忍不住笑了笑,心想倒还真是玩心大发才救了他。看来被寄宿的这些日子里他也不光是白白当个宿主,还是有了不少长进的。 当然梅芳礼也不会因为这两句话就觉得杜岳华是在回报他,不过是自己死了他也没有好日子过罢了。 现在有了锁魂咒帮他稳固怨魂,魂识的多少就无关紧要了。梅芳礼调息了片刻,立马就开始重新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仙修的修炼孤独且漫长,需要有极强的耐力和精神力,自然不易,但大邪修的练成也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大多数懵懂无知跨入邪修这条道路的人只知道怨气的攻击性会为他们带来超高的修炼速度,却不知道这攻击性同时也会攻击以怨气修炼的邪修。 怨气对于邪修的攻击就类似于仙修面对不小心生出的心魔,会时不时地受到心魔的考验,如果考验失败就会堕落成魔。而对于修为高深的邪修来说,这考验却是无时不在的。 而且修为越高,体内储存的怨气越多,怨气的可控性就越低,对宿主的攻击性也就越强。只要有朝一日压制不住体内的怨气,就会立马走火入魔,被怨气反噬致死。 如果说仙修最大的门槛是天赋,那么邪修最大的门槛就是精神力了。所以世间少有修为高深的邪修,更多的是吕苗那样的泛泛之辈。 但凡是能修炼成为大邪修的人,精神力必定是万里无一的,更遑论是梅芳礼了。杜岳华好歹曾经也是有天赋好钻研的仙门弟子,精神力必定不低,也只有梅芳礼才会说他精神不够坚韧。 不过胡越桃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精神力却大大超乎梅芳礼的想象,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身体的控制权夺到手。 梅芳礼看了眼掌心那歪歪扭扭的最后一笔用血画成的咒印,嗤笑了一声,看了眼杜岳华鲜血淋漓的右手,又看了看不远处江浸月方才设下已经散落一地的符咒,扬了扬眉说道:“干得不错。” 说着左手一挥取来几张江浸月身上的符咒,用法阵替杜岳华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起身把他撑在自己头顶的手挪开,走到了江浸月身前。 杜岳华看着自己的右臂有些神色复杂,愣了好一会才皱了皱眉跟了过去,问道:“现在计划出现了偏差,你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就以胡越桃的身份直接去玄清山,这样也不容易惹人怀疑。至于她……”梅芳礼伸手勾了勾江浸月的下巴,说道,“她的身份不好好利用一下太可惜了,先把她带回去,等我的魂识恢复了,之后再用她的身体也不迟。” 说着就直接起身,暗示杜岳华让他来做这个苦力。杜岳华看了眼右臂的伤口,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一句话没说默默照做了。 哪知他刚伸出手,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丝凉意,接着就是一掌直接拍来。杜岳华当场便被拍得口吐鲜血倒在了一旁,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去,可身后除了梅芳礼,还会有谁? 但杜岳华很快就意识到他的神色不对劲,完全不是梅芳礼会有的表情,只有可能是胡越桃的意识突然占据了上风,把身体的控制权夺回去了。 杜岳华当即便想施咒,但他连连受创哪里还有余力,刚一运功又是一口血吐出来,随后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胡越桃抱着江浸月在林中一路狂奔,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江浸月在她后背伤口覆上的冰层已经全部脱落了,眼下受了汗水的刺激,整个后背都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但她片刻也不敢停歇。 她的头脑此刻乱作一团,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能入侵他人的身体,不知道他抢占自己的身体想去玄清山派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是否正确,是不是立即自裁会更好。 但她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必须趁着还清醒的时候把江浸月带到安全的地方,绝不能让她落在那个人的手里。 可是梅芳礼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胡越桃刚才能一下将身体控制权夺回来完全是靠着一瞬间的爆发,才侥幸让梅芳礼的意识陷入了短暂的沉睡。她带着江浸月还没跑多远,就感觉到那个人的意识已经在逐渐苏醒了。 胡越桃知道等那个人的意识彻底苏醒,最危险的人就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了。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寻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将江浸月放下就朝着反方向跑去。她离得越远,江浸月就越安全。 第121章 放下了江浸月后她的思维又逐渐清晰起来,一边跑一边就想那个人和杜岳华的关系,又想起了江浸月跟她说起的仇师兄的猜测,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相当恐怖的想法。 胡越桃脚步一顿,拔出剑来看了眼剑身上映出来的自己的脸,一咬牙,反握剑柄,用剑尖对准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 第67章 剑尖指向自己的那一刻,胡越桃的心脏开始剧烈地狂跳起来,她感觉自己几乎能听到血液在心脏的鼓动下在身体里缓缓流淌的声音,像是身体察觉到她的想法,正在本能地向她发出求生欲望。 但她全然不顾这些,只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硬逼着自己下决心。看着锋利笔直的剑刃,她的大脑一瞬间闪过一丝犹豫。 事情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样吗?会不会只是她太过敏感? 这样做真的就可以阻止那个人的阴谋吗?还是只是白白牺牲,死得毫无价值? 她又真的有这么伟大吗?可以为了别人的性命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无数的疑问让她的决心不着痕迹地动摇了一下,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倔强地将这一切杂念全部屏退,重新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前两个问题的答案她永远也无法知道了,但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她很清楚。她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她也怕疼,怕死,但是她更怕那个人用自己的双手去伤害她所珍视的一切。 胡越桃咽了咽喉咙,心一横把两眼闭上,紧紧握着剑柄用力往下一压,冰冷的剑刃立刻刺破脆弱的皮肤,进入了温热的身体中。 体温随着血液快速从体内流失,胡越桃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继续往下压,然而剑尖没进了腹腔中却凝滞不动了,怎么也无法再进去半分。 胡越桃猛地睁开双眼,顿时心口一凉,梅芳礼醒了。 她握着剑柄的双手开始不住地颤抖,但这一回她再也没有余力去对抗那个怨魂了。 梅芳礼将胡越桃的意识彻底挤掉,夺过身体的控制权,一把拔出长剑扔在了一边,捂着伤处泄力地单手撑地跪了下来。看着地上雪白的剑身上鲜红的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生前被那么多人一起围攻才丢了性命,死后居然连续两次差一点栽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手上。能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对自己下这种狠手,这个小姑娘的心性实在是坚韧得可怕。 梅芳礼心想,从下摆撕下一块衣角,粗略地包扎了一下伤口,跪在地上闭着眼休息了好一会才逐渐缓过来,思考起现在的状况。 虽然不知道刚才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胡越桃突然爆发强烈的精神力夺回身体,肯定不会只是为了自裁,她的首要目的必然是救走江浸月。 梅芳礼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果然已经不在刚才待的地方了,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也不见江浸月的踪影。 看来是胡越桃想把江浸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但跑到一半发现自己时间不够,才一个人离开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手段,只是不知道江浸月被她藏在了什么地方。 梅芳礼想着捡起地上的剑,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剑在地上画了个临时用的星盘法阵,打算先找到杜岳华问清楚情况,顺便也能多个帮手去找人。 虽说这具身体的灵力并不强,也没有玉石作为媒介,星盘的作用范围相当有限,但依胡越桃的身体状况,这么短的时间内必定是跑不远的。 阵法一完成,果然便立即在星盘上显示出了相隔不远的一颗明星和一团微弱的荧火,正中央的明星指代的是自己,荧火应当就是杜岳华了。 梅芳礼顺着星盘指引的方向找过去,见杜岳华正处在昏迷中,又受了不小的内伤。 他在胡越桃的身上找到了一瓶治内伤的药丸,给杜岳华喂下去,使了个咒术将他强行唤醒,问清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杜岳华在昏迷前所看到的胡越桃离开的方向与她最后停驻的位置有很大的偏差。不排除胡越桃会出于谨慎一边跑一边更换方向,但她想救走江浸月的想法一定会让她带着江浸月尽量走远,在方向上不可能偏离这么多。 所以应该是胡越桃察觉到他的苏醒,中途放下江浸月便换了个方向继续跑,与梅芳礼最初的猜测大概一致,横向的搜索范围便定在了两个方向之间。 而从胡越桃最后停驻的地方到此处相距大概只有二里地,以胡越桃的性子,必定是强撑着全程运气走的,不可能在那段时间里只跑出去二里远。梅芳礼认为更有可能是胡越桃为了迷惑他们,在放下江浸月之后故意往回跑,所以在搜寻的纵向距离上他们也相当谨慎地直接扩大到了五里地。 确定好搜寻范围两人便一人朝着一个方向分头寻找,约定在五里外的中间地带汇合。出发前梅芳礼还特意触发了江浸月体内的御魂咒,确认她的确还没有醒过来。 然而两人在这个只有可能大,不可能更小的范围内找了个遍,却没有找到江浸月的一丝踪迹。 两人两手空空地在汇合处面面相觑,杜岳华看向梅芳礼征询意见,梅芳礼眉头一皱,再次尝试着触发了江浸月体内的御魂咒,传回来的依旧是一片黑暗和静谧。 “莫不是恰巧被路过的人带走了?”杜岳华道,他的两处伤患虽说都做了处理,但接连受创又奔走了这么久,人早就疲惫不堪了。 第122章 “这深山老林也只有邪修和仙修会来,若是邪修也就罢了,若是仙修……” 梅芳礼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先前他稳住这副身体的时候已经事先将江浸月敲晕了,没有在她的面前暴露自己的存在。等她醒来以后,在她的眼里看来自己就是胡越桃,以她对胡越桃的信任,以后想换进她的身体里多得是机会。 那时他完全可以把江浸月放回去,直接去玄清山调查封印的事。这样显得更加自然,不会引起扶阳派的怀疑,也不会让胡越桃因为江浸月的缘故突然过分激动,抢走身体的控制权,之后就更不会出现现在找不到江浸月的情况。 原本江浸月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非要不可的,但他现在却因为不敢肯定胡越桃在离开前有没有给江浸月留下信息,会不会因此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让他的所有准备前功尽弃,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 但事已至此,畏手畏脚地驻足不前也和失败没什么区别了,还不如干脆放手一搏。 梅芳礼下定决心似的用力一握拳,说道:“不管是被谁带走,江浸月若安然无事,醒来后必定会回来找胡越桃。你就在最开始埋伏江浸月的地方蹲守,我直接去玄清山派调查封印。之后万事等我的消息。” 第68章 “师兄,师兄?醒醒,天快亮了。” 祝灵囿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偏了偏脑袋,睡眼惺忪地瞅了眼面前的人,从嗓子深处浸出一声懒洋洋的“阿彦”,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又把眼睛闭上了。 仇彦无奈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师兄,醒醒,该带师弟们去做早课了。” 祝灵囿皱了皱眉,用力地闭了下眼,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十分不情愿地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肩膀道:“我都多少年没起这么早了,真是要我命啊。” 祝灵囿和仇彦自打回到玄清山,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虽说祝鸿雁是让他们在待在玄清山,实际上若周边有些小邪小祟之类的事,张乐于也照旧批准他们出去,有时甚至还会主动给他们俩派任务,但就是在放他俩继续出去游历的这一事上像是和祝鸿雁商量好了似的,怎么也不肯松口。 祝灵囿一直惦念着仇彦思念他的老师了,每每想起这事心里都有些急躁,但他本人看上去却好像一副根本无所谓的样子,还总是反过来安慰他,常常弄得祝灵囿哭笑不得,调侃说像是又回到了当初仇彦迟迟未入道的时候。 不过每日固定的练剑切磋运功修行,仇彦变着法地满足祝灵囿照顾师弟的欲望,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倒真有点像是回到了仇彦入道前的时候。 唯一的变化就是仇彦已经不肯好好在自己房里待着了,一定要跑来祝灵囿的房间和他一起睡。 其实自打在蕖杨城互通心意以后,两人就时常睡在一起。那时祝灵囿还没有真的把仇彦当做伴侣来看待,心思异常单纯,觉得自己完全是为了方便照顾他才会这样。 后来许是因为仇彦总是在语言上挑逗他,他那二十几年都跟石头疙瘩一样的春心竟也破天荒地开始萌动了起来。 紧跟着又是在清剿行动中长达半年时间的同吃同住,原本刚开始还只是为了便于行动和节约资金,再后来时间一长,就逐渐变成了习惯。 两个正值年轻气盛又互相爱慕的小年轻常住在一起难免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虽说两人都还不敢往更进一步的方面去想,但一直以来他们也只敢在外出的时候睡在一起,回到玄清山还是会心照不宣地安安分分住在各自的房间里,从来不做出格的事。 所以当回到玄清山的第一个晚上,仇彦突然抱着被子跑来自己的房间提出要和他睡在一起的时候,祝灵囿顿时就惊呆了,不明白平日里规规矩矩的阿彦怎么会突然这么胆大,想都没想就要开口拒绝。 但事实是那一天的仇彦的确很大胆,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进了屋里回头关上门把他裹进被子里就直接抱上了床。 在祝灵囿的房里成功度过了第一夜,把自己的被子留下来之后,第二天晚上仇彦就干脆连招呼也不打了,到了夜里就直接推开门钻进祝灵囿的被窝里眼巴巴地望着他。 祝灵囿知道自己的脾性算是被他彻底吃透了。明明任谁看仇彦都是个既稳重又有分寸的人,甚至有些话少,但就是在他面前表现得异常乖巧,就像流景说得那样,“温顺得跟个小绵羊似的”。 这种反差在祝灵囿接受了他的感情之后就更加明显了。起初祝灵囿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渐渐地就不由自主地觉得他可爱起来。 有时候想起这事,祝灵囿自己都想不到他的态度转变会这么快。 结果就是祝灵囿虽然觉得他好像有些过分粘人了,但也实在不忍心拒绝。仇彦也很有分寸的没有再总是撩拨他,便这么顺利地在祝灵囿的房里长住了下来。 他们回到玄清山待了近一个月,祝鸿雁也就出关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祝鸿雁已经不再像刚出关时那样整日待在观居堂不出来了,时不时地就会去洗星阁茶室这些闭关前常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看看,但门派上下的事务依然是交给张乐于来管理,他则更多地关注起弟子们的修行来。 过去在玄清山派招收新门生的时候,通常是先由专门的人统一管理引导他们的日常生活修行和学习,直到一切步入正轨以后,才会各自分派给不同的师父教引。 第123章 门中凡是有一定资历的长老除了带好自己的亲传弟子之外,都要负责带一部分刚入门的新弟子,往往与门生的关系都相当密切。 而掌门因着门中事务在身,从来不会参与新弟子的教导,只会带几个亲传。除了入门时的各种入门仪式之外,基本不会与弟子们有太多的接触。所以很多新的门生在入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甚至会记不住他们的掌门长什么样。 出关后的祝鸿雁也不知在闭关中发生了什么样的心境变化,突然就开始格外地关注起弟子们的修行来,像是不甘寂寞似的常常在弟子面前露面。 频频出现在练武场看弟子们的日常操练学习不说,时不时地还会下场指导,甚至主动揽起了前段时间刚入门新弟子的引导工作。不过他并没有选择亲自出面,而是把这任务交给了祝灵囿和仇彦去做。 而这新门生入门后的第一个学习,就是每日的早课。 早课从卯时开始,卯正时分结束。在辰时之前会给弟子们半个时辰用早膳的时间,之后才是一天学习的真正开始。 这样的生活通常会伴随着引导过程一直持续半年,半年以后就由自己跟随的师父来决定是否继续了。 祝灵囿和仇彦虽说是一早就定好会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并没有经历过统一的引导过程,但这半年的早课也没有因此而落下过一天。 每天早起上早课几乎是每个玄清山派弟子入门前都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虽说过程很痛苦,但确实很磨炼人的意志,对于剑修后续的修行来说有很大的帮助。但要让经历过的人再来一次,祝灵囿想除了专门负责新门生引导的师傅之外,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愿意。 仇彦见祝灵囿难得在自己面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笑了笑,下床把他的衣物放在枕边,催促了两句便率先穿好衣服,出去打水洁面了。 祝灵囿迷瞪着眼睛看着仇彦出门,又看了眼枕边的衣服,一下清醒了过来。 啧,太没师兄样了,居然让阿彦来照顾他。 祝灵囿心想,忙从床上爬了起来。等仇彦端着热水回来,就见祝灵囿已经穿戴整齐,还把床铺整理好了。 他一眼就看出了祝灵囿的小心思,秘而不发地暗自笑了笑,让祝灵囿先洗。等到他自己就故意拖延时间,一直等到祝灵囿将发髻梳好,才磨磨蹭蹭地用帕子擦干脸。 他刚放下帕子,祝灵囿果不其然就拉着他在桌前坐下,拿着木梳要帮他束发。虽说这机会完全是自己给他的,但木梳轻柔地划过头皮的时候,仇彦还是像浑身过电似的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等两人收拾完到达万卷堂的时候,已经有不少门生在门口等待了。 过去负责新门生的都是有一定资历,做惯了引导工作的老师傅。虽说修为不见得有多高,但门中的弟子无论资质高低都曾接受过他的教导,在门中的威望相当高。 所以当之前的老师傅宣布之后的工作都交给祝灵囿和仇彦来做的时候,立即在新门生中引起了一阵议论。 有的人听说两人都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以后迟早会接替掌门之位,想好好表现,尽快和两人处好关系。 有的人听说两人在天池论道上都获得了不俗的成绩,是门中最优秀的弟子,想向他们看齐。 但更多的还是不服气。 明明他们自己都还是弟子,尤其是仇彦,入道时间都还不足两年,有什么资格来教引他们,觉得他的魁首多半也是别人让出来的。 于是两人在刚接手教导的工作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麻烦。 第69章 前来玄清山拜师求学的人无非就那么几类。 第一类是仰慕玄清山派的名声,想成为名门弟子。第二类是立志成为一名剑修,理所当然地想往剑修第一门派靠近。第三类则是痴迷于剑道,想要学习更上乘的剑法。 大多数的人都属于前两类,入门前于武道上是完全的小白,没有任何基础,一切都是从头开始。不过能顺利通过入门考核,身体素质方面自然要比常人更强。 少数的第三类则较为特殊,通常是已经接受过剑术训练的人,才会萌生想要更上一层楼的想法。 这样的弟子已经有了不错的基础,修行条件比前两类都要更为优越,刚入门就已经站在了比同辈弟子更高的起点上,所以往往会成为同期门生中精神头领一般的存在。 两人遇到的这个麻烦便来自于属于第三类门生的刺头。 最开始的前三天还是老师傅带着他们熟悉流程,所以起初这些新门生都还相当安分,但一到两人独自接手,不满的声音便出现了。 这些新入门的门生知道下一任的掌门之位毫无疑问会落在祝灵囿的手里,在明面上不敢得罪,所以不满的声音全集中在了仇彦的身上。 他们在入门的这段时间里虽然听说了不少事,但到底入门时间不长,很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不知背后原由,所以基本都是抓住仇彦年近二十才入道不过两年的事来说。 要么借着有疑问之由私下里对着仇彦阴阳怪气,要么就是公然的言语讽刺。 这些话自然都是背着祝灵囿说的,但他们显然不知道入道之人的听觉有多敏感。祝灵囿听着这些话觉得相当刺耳,好几次都想出言训斥,但都被仇彦拦下了,直到一个门生直接提出要和仇彦比试比试。 第124章 这位刺头名叫贺长风,年方十六。家中三代走镖,他家的镖局在当地相当有名,贺长风作为家中长子,自打出生起就被寄予继承家业的厚望,从小便在父亲的教导下习练武道。 贺长风深知自己作为长子的责任,因此习练相当勤勉,一招一式早早地就熟记在了脑子里,但总是不得要领,无法连贯地使用,连小两岁的次子都比他强。 一个人过强的责任心往往也会伴随着过强的自尊心和自负,所以越是不顺利,他就越是努力,然而越是努力他的笨拙就越是明显。 起初父亲还总是鼓励他,但时间久了,这个备受期待的长子和次子之间的对比愈发鲜明,他也不免有些失望了,贺长风也逐渐怀疑起自己来。 直到有一回在父亲的镖局中,贺长风偶然瞧见镖局里善剑术的镖师在互相切磋,看着他们行云流水的挥剑出招一下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边看一边就在旁边比划,还学得有模有样。 父亲听说后当即就让他转变了学习的方向,找了镖局里的剑术师傅来教他。贺长风果不其然在剑术方面展现了超高的天赋,小小年纪就已经能与镖局里武艺高强走镖十几年的镖师打得有来有回了。 然而在他的剑术逐渐成熟之后,贺长风最初为了继承家业努力习武的想法却发生了变化,开始想要追寻更高的剑道,但他自知长子责任,便与父亲约定好十年期限,待学有所成再回来。 所以贺长风入门的年龄虽然已算得上相当大了,但他一早就是怀揣着武艺来的,不仅没有受到同期门生的侧目,反而因为他的出色表现得到了众人的拥护。 仙门的规矩是一旦入了仙门,凡俗之事就不能再插手,除非像张书剑那样自废灵脉,或是在天池论道夺得魁首,这一点在入门之前都会向所有弟子说明。 剑道一事上虽说个人领悟更为重要,有无灵力对于剑道都没有太大的影响,但若想到达凡人所触及不到的更高的境界,灵脉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 在剑道上迈开步伐之后再让他自废灵脉,断了自己不断攀登高峰的路,贺长风自然是不肯的,打从一开始就是抱着必拿下天池论道魁首的决心进的玄清山派的门。 所以在听说刚结束的天池论道魁首是仇彦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么运气好,要么就是祝灵囿让出来的,打从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年近十八才入道的人,觉得他能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估计也是走了后门的。 不过如果他知道仇彦和他年龄差不多才入的玄清山派,也完全有实力争一争魁首,自然就不会这么想了。 总之贺长风见那些有着同样想法的门生对着仇彦好一番编排,他却视而不见,不免觉得有些扫兴,便索性在练习基本功的时候以“好奇本门剑法究竟有多大的威力”为由,直接提出要和仇彦切磋比划比划。 其他门生见之前那些人怎么故意惹恼仇彦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以为他真的是心里没底所以才不敢反驳。觉得他那个怯懦的性格,恐怕连接受贺长风的挑战都不敢,会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却不想他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头同意了。 这下连原本已经准备好一会怎么讥讽他的刺头都愣住了,开始怀疑该不会是深藏不漏,在那扮猪吃老虎。 但贺长风丝毫不担心,早就想好了对策。若是赢了自然好,以后他在同期门生中,甚至在整个门派的弟子中地位都稳了。打败了掌门亲传弟子,他以后的师父也必定不差。若是输了,也可以说是仇彦仗着灵力欺负刚入门的弟子,怎么样都不吃亏。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仇彦于剑道上有天赋只是他能帮助玄清山派成功夺得魁首的一个很小的原因,更多的是靠他的智谋,现在的状况正是他之前隐忍不发想要的结果。 仇彦点头同意,回头便对着身后的祝灵囿说道:“请师兄将我的灵脉暂时封住,贺师弟想见识《停酒歌》的威力,我自然不能以灵力相压。” 说完还冲着他笑了一下,祝灵囿这才知道他是早就做好了打算。之前还想着以他这个好脾气,若是没有自己跟着,放他一个人出去肯定会吃亏,都忘了他一向最是聪明。 看着仇彦胸前的玉髓在祝灵囿略施术法之后直接暗淡了下来,准备看热闹的门生这会终于坐不住了,开始心虚起来。贺长风却依然自信,觉得以自己的水平未必会输,就算输了也还是可以说他是仗着剑法更高一筹才赢了他。 但他更想不到的是,仇彦一早就知道他的目的和比试结束后可能会有的各种说辞,切磋的时候根本就没用玄清山派的《停酒歌》,而是用的自己曾经在王府学的那一套剑法。 两人刚过没两招,祝灵囿在一旁看出端倪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众人闻声疑惑地看过去,还不明白这位师兄在笑什么,转头那边的比试就结束了。 仇彦的剑尖指在贺长风胸前,面色平淡如常,而贺长风正因为刚才那一瞬凌厉的剑风吓得半天不敢呼吸,等到仇彦把剑尖拿开,胸口才伴随着喘息剧烈地起伏起来。 还没等他缓过来,说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仇彦就淡淡地收回剑,率先说道:“我听闻今年新收的弟子中有一人年岁偏大,但事先已有不错的剑术底子,想来正是贺师弟。正巧我当年入门时的情况与贺师弟相仿,看到贺师弟就想起了曾经跟随前任师父练剑的日子,便忍不住手痒试了试从前所学剑法,还请贺师弟莫介意。若是师弟愿意,我们可以重新比过。” 第125章 这话一说便直接把贺长风的所有话头全部堵死了,还顺带解释了自己入道年岁晚的原因,但又不会过于强硬,让贺长风下不来台。 贺长风惊讶之余心中羞愧不已,忙顺着台阶下,说道:“师兄剑术精妙,师弟实在佩服。以师弟现在的能力怕还无法从切磋中领悟本门剑法精髓,往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仇彦的这一番举措先是用实力让众人信服,又在言语上给足了面子,在场的弟子无一不心服口服。 在众人面前树立起了威信,之后的教引工作就相当顺利了。两人原本就与弟子们年龄相差不大,没有那种为人师长的距离感,性格又都很好,和新门生的相处与老师傅带领时相比更加融洽,氛围也偏向于轻松。两人刚在万卷堂露面,一群人就全拥上来围着两人叫师兄了。 这种被一群人围着叫师兄的感觉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既新鲜又愉快的体验,所以两人对于早起的排斥总会在天刚亮到达万卷堂的时候烟消云散。 两人在早课结束后带着新门生一起去饭堂用早膳,休息过后便前往练武场进行体能训练。 正式弟子的修行在辰正时分才开始,这个时候的练武场通常只有少数几个修炼特别勤勉的弟子在,一直到新门生半个时辰的体能训练快结束时,正式弟子们才会陆陆续续地来到练武场。 这日照例是他们摆擂台切磋的日子,祝灵囿和仇彦自打接下了教引工作后便一直没机会使剑,看着一边热热闹闹的比武,不免有些手痒,但也不好耽误正事,便只走到近旁不时看两眼。 祝灵囿见王禹几人这些日子的剑术又进益了不少,看着他们的精彩表现忍不住连连称赞,正想与身侧的仇彦分享,一转头发现他的脸上正透出一股疑惑。 第70章 祝灵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来,便出声问他道:“阿彦,你看什么呢?” 仇彦依然盯着擂台那边,不答反问道:“越桃师妹什么时候回来的?” 祝灵囿听闻又望过去,这才看到擂台的人群外围那个清瘦的身影,一贯地面无表情,自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就算和江浸月在一起待久了染上了一点她的脾性,也仅仅是有熟人在身边的时候才会略显活泼,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还是那个老样子。 “还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祝灵囿道,“这些日子光忙着带新弟子,好久没和他们一起练剑,都不清楚他们的近况了。不过怎么了吗?” 仇彦道:“没什么,只是我见越桃师妹往日里总是辰时不到就已经在练武场独自练剑了,这些日子却一直未见过她,觉得有些奇怪。” 祝灵囿满不在意道:“许是这回出门累着了想休息两日,偷懒也是人之常情嘛。你过去不也总那么早起来吗,若不是现在要带新弟子,还不是到辰时一刻才慢悠悠地起来。” 仇彦听闻移开视线偏头看向祝灵囿,暗暗叹了口气,无奈道:“师兄,我可是因为你才晚起的。” 祝灵囿一挑眉道:“这怎么还赖上我了。” 仇彦凑到近前小声道:“谁让师兄晚上总是抱着我不放,我怕吵醒师兄,只好陪着一起赖床了。” “你!”祝灵囿一时语塞,看到仇彦眼里的笑意,心想这家伙嘴上又不老实了,假装气恼道,“好啊,那你今天晚上就把被子拿走,回你自己房里睡去。” 仇彦忙道:“师兄,我错了,我是心甘情愿的,别赶我走。” 祝灵囿暗自笑笑不理他,从擂台那边收回注意力,转身继续带新门生去了。 仇彦看着祝灵囿的背影笑了笑,本想跟上,但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刚迈出步子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另一边擂台的情况,正好见有个眼生的女弟子找胡越桃搭话,似乎是想和她切磋。 胡越桃原本就有些怯生,不爱在人前卖弄,从来不会主动参与擂台赛。再加上常年摆着一副冷脸,门内女弟子又少,除了因为师父张乐于的缘故结识的几个师兄之外,在同期弟子中基本没什么关系近的朋友,也很少会有人主动找她切磋。 所以当女弟子找上胡越桃的时候,仇彦看见她先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找她切磋,张了张嘴,随后一句话未说又闭上了,像是不想参与,但又不好意思拒绝,犹豫了片刻才点点头,和人一起上了擂台。 一举一动都非常符合她的性格特点,但仇彦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因为晨起的缘故先入为主地觉得胡越桃奇怪了,所以才总感觉哪里违和,始终放心不下,又停下来看了会两人的比试。 只见擂台上胡越桃运功行剑一如往常,身形轻快敏捷,剑势整体透露出一个“灵”字,但剑招之间略有凝滞,可能是有些许紧张导致的,除此之外并无半分错处。 我这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反倒不习惯了吗?这点小事也值得疑神疑鬼。仇彦心想,自嘲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祝灵囿身边去了。 另一边胡越桃和那名女弟子结束比试互相抱拳致意,刚从擂台上走下来,就朝着祝灵囿和仇彦二人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 这就是淳于皇室的三殿下吗?能让尤欢一家戒备了好几年的人物,果然不简单。 梅芳礼借着胡越桃的身体潜入玄清山派已有一段时日了。 那日在天元城外做好决定,梅芳礼交代了杜岳华之后的各种事宜后便马不停蹄地只身前往玄清山。 第126章 以一个全新的身份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对于梅芳礼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之前他就以付时年的身份在付家安然度过了好几年也没被发现。之所以能做到这样天衣无缝,是因为他事先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摸透了付时年的性格,熟悉了他所处的环境,做足了准备才入侵。 起初梅芳礼将目标锁定为江浸月,跟她出自于扶阳派也有不小的关系,毕竟他对扶阳派原本就很熟悉,这样能直接省去一个大麻烦。 但这一回进了胡越桃的身体,却实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让他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 胡越桃的脾性及人际关系先前通过江浸月和天池论道了解了个大概,可以大致判断她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但胡越桃在门派内的日常行为习惯他却从未有机会观察,对于玄清山派他更是不熟悉。 原想趁夜里溜进玄清山派,等熟悉了环境再出来,但他发现摆在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不知道胡越桃的房间在哪。 思来想去,梅芳礼只好在刚过玄清山派的牌楼时就假装重伤晕倒在地。事实上他也的确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舟车劳顿,这么一倒下去真就疲惫得睡着了。等到他醒来,人便已经在胡越桃的房间里躺着了。 此后他便顺利地以受伤需要静养为由告了假,从不在人前露面,到了夜晚才偷偷溜出来,在玄清山派的各处画上符眼,以便获得更多信息。 起初考虑到江浸月这个未知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坏事,梅芳礼一开始并没有做会长留此处的打算,想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封印离开。但实际上在玄清山派走访的第一夜,梅芳礼就意识到这个想法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玄清山派不比和康城,遍地都是深藏不漏的高阶剑修,他的那些小玩意儿一旦放出来,很快就会被察觉,因此封印只能靠他自己用人力去探查。 可偌大一个玄清山派,即便杜岳华事先告诉了他几个比较重要的场所,他一个不熟悉地形的人,想在短时间内找到封印又谈何容易。 要达成目的,必得潜伏一些时日,对玄清山派足够了解才行,但江浸月的行踪始终是悬在头顶的一块巨石。 梅芳礼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谨慎地尝试着再次发动了江浸月体内的御魂咒,传回来的依旧是寂静无声的一片漆黑,江浸月整个人都像是被遗忘在了时间长河中一样。 他当时只是轻轻敲了一下江浸月的后颈,断不会让人昏迷到这个时候还未醒来,而御魂咒还有效也能说明江浸月的确还活着。 那么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就只有两个,要么是江浸月被路过的仙修救走,回来找胡越桃时被埋伏的杜岳华抓住了,要么就是被其他另有所图的人带走了。 若是第一种情况自然无所顾忌,若是第二种,正好赶在那个时间出现将人带走,但又不伤其性命,梅芳礼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可能是他带着杜岳华联系的几个大邪修的其中之一做的,很有可能是打从他们离开后就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想借此和他谈条件。 他现在身在玄清山派,杜岳华不敢随意给他递消息,无从得知具体情况是如何。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要江浸月一直不醒来,对他就构不成威胁,若是第二种情况那人找上来倒正好,反正他有的是办法对付这些人。 之后梅芳礼便索性安心做好了长期潜伏的打算。他知道玄清山派作为剑修门派,之后必定少不了会有用剑的时候,为了防止露出破绽,便从胡越桃的房里翻出剑谱,悄悄练习起来。 梅芳礼过去一直是在符篆天赋上为人所知,导致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以符咒走天下,但实际上他在扶阳派时主修的武器也是剑,并且在非剑修的仙门弟子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只是他在符篆上的名气过大,再加上当时在剑修的领域出现了一个与他的符篆天赋相当的天才,这才让他的剑术失去了存在感。 聪明的人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比旁人更容易,梅芳礼的剑道水平与其说是靠着精湛的剑术,不如说更像是靠着他的头脑,学一门新的学问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 而他也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管生前还是死后,他都和玄清山派的弟子打的交道最多,恰好对《停酒歌》非常熟悉,知道剑招虽多,但常用的只有那么几式,便只挑着那几式学习,没练几日就已经有模有样了。 对外宣称闭门修养的这些日子,梅芳礼白日里就躲在房内偷偷练剑,通过符眼观察玄清山派弟子们的日常生活,摸清他们的作息习惯,常去的场所,以及门内大致的人际关系。夜间就跑出去熟悉环境,等做好了一切准备才开始在人前露面。 只是梅芳礼没想到,他的这些准备在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派上了用场。 梅芳礼看着仇彦的背影,心想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竟让仇彦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从他的反应来看,自己刚才的表现应该没有问题,但似乎还是没有打消他的疑虑。他和祝灵囿关系不一般,而祝灵囿又和扶阳派的大弟子走得近,万一他追究起来和扶阳派联系上,知道江浸月并没有回去,只怕会坏事。 梅芳礼思虑片刻,决定主动和仇彦接触一次。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 第71章 第127章 梅芳礼主动与仇彦接触的目的是打消他的疑虑,那么首先他自己的行为就必须得合情合理。 以胡越桃这样孤僻内敛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估计不会找人帮忙。除了对待知交之外,平日里也不像是会主动与人联络感情的样子。 若是毫无理由地主动找上去,只怕更会惹人疑心。要与仇彦接触,假装偶遇或是帮忙传达消息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这些日子通过符眼观察,梅芳礼基本摸清了仇彦和祝灵囿的行踪轨迹。他们每日带着新门生所去的地方都和胡越桃的日常行迹对不上,没法自然地偶遇,但下午的课业结束之后,他们会到文礼阁向张乐于汇报当日的情况。梅芳礼自打潜入玄清山派后一直称病不出,手里的通行令牌至今还未交还,正是个机会。 不过他到底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处让人起疑,仇彦这人太过聪明又太过谨慎,这样毫无准备地贸然前去,万一被反过来套了话,没准会起到反效果。稳妥起见,最好先单独找祝灵囿探探口风。 梅芳礼两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擂台,正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两个人分开单独与祝灵囿接触,突然感到肩上一沉,身后竟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他自打堕入了邪道后就一直十分谨慎,还从来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近他的身。 虽说和胡越桃这副身体融合时间较短,五感相对较弱也正常,但他在付府时,就连有着百年修为的百卉也做不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而不被察觉,会是谁有这般能耐? 梅芳礼当即便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但随即就想到来人下手这么重,绝非心怀好意,恐怕是对他起了疑心前来试探的。 过高的警惕性出现在胡越桃身上显然不合理,更会加重人的疑心,梅芳礼只一瞬就重新放松下来,调整好表情回头一看。 竟然是祝鸿雁。 他看上去也不过五六十岁,竟有这等修为? 梅芳礼心里感到有些意外,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平淡的神色,转过身去刚要开口称呼,就见祝鸿雁打手势示意他噤声,但“掌门师伯”四字已经脱口而出了。其余人听见动静,回头见掌门来了,纷纷转身行礼。 虽说祝鸿雁过去不常主动在弟子面前露面,但祝灵囿在门内的人缘一直不错,因着他的关系许多弟子都能时常见到这位掌门。 加之他本身就没什么架子,十分平易近人,对待其他弟子和对待祝灵囿一样亲厚,弟子们也把他当做家中亲近的长辈一般又敬又爱。 见他过来,连擂台上正在比试的弟子都停了手,跑到祝鸿雁面前行礼问安。 祝鸿雁有些无奈,说道:“不必拘礼。”随后委身扶起梅芳礼道:“听师弟说你前些日子回来时受了点伤,现在如何了?” 梅芳礼道:“一切都好,多谢掌门师伯挂心。” “无事便好。” 祝鸿雁点点头,转头便与围上来的其他弟子交谈起来。 梅芳礼一时愣住了,这才想起来祝鸿雁只是手重,并没有用灵力威压试探,压根就没有对他起疑,他是他自己太多心了。 梅芳礼忍不住舒了口气,知道以胡越桃的性子定是不喜热闹的,便识趣地后退几步从人群中撤了出来。 一边退一边心想祝鸿雁这掌门当得倒是有趣,与弟子的关系处得不错,门内的事务却是一概不管,一骨碌全丢给师弟和自己的徒弟,一点掌门的样子都没有。 这么一想,梅芳礼又突然觉得祝鸿雁整个人似乎都很奇怪。 一般长辈出现在晚辈身后去拍晚辈的肩膀,只会轻轻地虚搭一下,能起到提示人回头的作用就行了,但祝鸿雁刚才的手却太重了,重到能让他感觉到肩膀一沉的程度。 祝鸿雁明知道胡越桃可能有伤未愈,作为一派掌门,总不至于下手不知道轻重,既然不是对他起了疑心,为何还会下这么重的手? 而且高阶修士早年闯荡四方,平时有隐藏气息的习惯很正常,但是据杜岳华所说,祝鸿雁自执掌玄清山派以来从未下过山,他在自己的门派内,为何警惕性还会这么高,将气息藏得这么彻底? 是他在防着什么人?还是说实际上他经常一个人悄悄外出,只是杜岳华并不知道?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有什么事是非得一派掌门去做,而且必得瞒着所有人的?莫非封印并不在玄清山派之内? 梅芳礼脚步一顿,发觉事情可能和他所猜想的有很大出入,抬头望向人群中间的祝鸿雁,不想正好众人也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他顿时一惊,随后才意识到他们是在看自己身后的祝灵囿和仇彦那一群人。 紧跟着一个平日里和祝灵囿关系不错的弟子就越过人群跑了出来,到祝灵囿和仇彦跟前一顿言语,把两人连同新门生一起带了过来。 祝灵囿和仇彦带着新门生向祝鸿雁问安行礼,祝鸿雁点点头,对着两人说道:“你们这些日子忙着带新弟子许久不用剑,想必也手痒了吧?今日的擂台赛你们也来参加。” 祝灵囿早有此意,得了祝鸿雁亲口应允兴奋跃然脸上,但随后又想起自己的任务,问道:“那师弟们的训练怎么办?” 祝鸿雁道:“观看实战也是一种学习。在师弟们面前好好表现,也让为师看看你们这些年长进了多少。” “是!” 祝灵囿当即便振奋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第128章 新门生自打入门以后就一直在每日枯燥地练习基本功,还从未有机会真正地瞻仰剑修风采。这会儿听闻能正儿八经地观看剑修之间的切磋,也一个个兴奋了起来。 祝鸿雁问道:“你们二人,谁先来?” 仇彦看了看祝灵囿,说道:“不如我先来吧。” 祝鸿雁满意地笑了笑,道:“好。听闻你修为已有十年水准,那便参与第二年限的比试。” 仇彦应声答应,扭头对身后的贺长风道:“一会好好看着。” 贺长风默默点点头。祝灵囿回头看了一眼贺长风,心中觉得奇怪,用胳膊肘抵了抵仇彦道:“诶,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格外关照他啊?” 仇彦倾身凑过去小声说道:“所以师兄吃醋了?” 祝灵囿见他嘴上又没正形,没理会他,仇彦兀自笑了笑,又站直了身子说道:“我只是见他有天赋,惜才罢了。” 祝灵囿道:“你和他先前也算有过过节,这样特殊关照他,也不怕有心人在背后胡乱猜测。” 仇彦道:“师兄知道我一向不在乎这些,问心无愧便好。” 祝灵囿轻轻叹了口气,心说你倒是脾气好。 祝鸿雁见状笑了笑,出声问道:“在第二年限的弟子,有谁愿意第一个挑战彦儿的?” 一名弟子举手自告奋勇,仇彦闻声回头隔着人群与他对望一眼,点点头,一同走上擂台相对而立,两厢抱拳致意便拔出剑来,各自施展身手。 新门生先前在贺长风蓄意挑衅时见识过仇彦的剑术,但两者实力差距太大,基本什么也没看清就结束了,这会儿终于能看到旗鼓相当的对决,一个个都看入了迷。 祝鸿雁见自己才闭关不过四年,仇彦的剑道已经趋向成熟,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满意地称赞道:“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祝灵囿道:“是,阿彦一直很努力。之前因为迟迟未入道受到了不少暗地里的嘲讽,但他从来没有懈怠过。这次天池论道能夺魁,也的确全靠他的策谋。” 祝鸿雁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他。” 祝灵囿听闻从心底里替仇彦感到高兴,看着台上仇彦意气风发的模样,几乎挪不开眼来,他沉默了片刻,默默做了个决定,开口说道:“师父。” 祝鸿雁道:“嗯?” 祝灵囿道:“有一事我一直想和师父说。” 祝鸿雁问道:“何事?” 祝灵囿道:“阿彦的灵力来得突兀,您却从未表现出意外。师兄的事,您一早就知道,对吗?” 祝鸿雁沉默不语。 祝灵囿继续说道:“献祭以后灵肉两散,再不入轮回。您是怕我接受不了,才说他是不堪受染自爆。” 祝鸿雁道:“……是彦儿告诉你的?” “阿彦他……” 祝灵囿现在回想起那时的仇彦,心口还是抑制不住地抽疼了一下,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因为师兄的记忆烦恼了很久。” 祝鸿雁背在身后的手不动声色地动了动。 祝灵囿道:“这一年多以来发生了很多事。” 祝鸿雁淡淡道:“我都听说了。你受苦了,也长大了。” 祝灵囿道:“没有阿彦,我根本就走不到今天。” “他总说我照顾他,其实是他照顾我比较多。没有他,我不会那么快从师兄的死亡中走出来。没有他,第一次遇上杜岳华我就没法安然无恙地回来。没有他,也许我真的会一直陷入仇恨中无法自拔。没有他,我也不会下定决心要夺魁,更不会一次又一次成功突破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祝鸿雁一语不发,默默聆听着他的自白。 “叔父。” 祝鸿雁许久没听他这样称呼自己了,一时愣了愣,默默转头看向了他。 祝灵囿依旧看着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人,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深吸了一口气,要把自己最真挚的心展露给他最亲切的人,用平生最郑重的语气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我心悦他。” 作者有话说: 我尽量更…… 第72章 在医馆的那一日祝灵囿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 两个男子之间互生情愫,荒唐吗? 那时他的答案是,荒唐。 他不能理解两人之间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师兄弟关系,仇彦为何会对自己产生那种感情。只是他不忍心看着仇彦伤心难过,也希望两人能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一起,才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仇彦的心意。 那时的祝灵囿并不知道自己对仇彦也是同样的感情,起初还担心答应得太草率,万一无法回应仇彦的感情,反而会伤了他的心。谁知在仇彦对他的态度发生转变时,他不仅一点排斥的情绪都没有,甚至还顺水推舟地瞎想了起来。 事后回想起来,连祝灵囿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那时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一个男子。 直到在西京的那日,从仇彦手里接过油纸包,在拆开油纸包看到龙须酥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悸动,而这悸动是在过去常常给他买龙须酥的师兄那里他所从未体会过的。 那时祝灵囿才明白,仇彦在他的心里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是和其他师兄弟所不同的,只不过他那过于迟钝的大脑一直没察觉。他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地接受一个男子,也不是因为什么旁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仇彦。 第129章 两个男子之间互生情愫,荒唐吗? 即便是现在,祝灵囿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是荒唐。 因为他知道在世俗的观念里,本就该是男女相配,就连他自己接受的也并非男子,只是阿彦这么一个人。所以他从未想过要得到他人的理解,感情原本也是两个人自己的事,不需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也一直没打算告诉祝鸿雁。 直到此时与祝鸿雁一同在台下看台上仇彦潇洒试剑,听到自己认定的人得到了自己最尊敬的人的认可,他才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分享欲。 他想要告诉祝鸿雁这个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觉得他应该知道,自己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而这个人就是仇彦。 祝灵囿毫不回避祝鸿雁的视线,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他知道祝鸿雁一定不会反对自己,但还是想要从他的嘴里亲口得到一个确切肯定的回答。 祝鸿雁一时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祝灵囿时隔多年再叫自己“叔父”,为的会是这件事。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意外。 两个男子互相爱慕,听上去实在是荒谬。同门师兄弟之间结为道侣,更是有违伦常。 可一想到是这两人互相扶持,共同进退才走到了今天,一切又似乎都在情理之中。他甚至觉得哪怕祝灵囿不说,将来若有一人会陪伴祝灵囿共度余生,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是仇彦。 但他唯一不希望的人也是仇彦。 祝鸿雁思考良久才缓缓开口问道:“他知道吗?” 祝灵囿道:“知道。” 祝鸿雁又问:“一定得是他吗?” 祝灵囿道:“非他不可。” 祝鸿雁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擂台。祝灵囿也一同望了过去。 方才因为祝鸿雁的到来而从擂台离开来到两人身边的弟子,这会儿又重新聚集了过去。原本井然有序地列队在旁的新门生被台上两人的精彩对决吸引,也在不知不觉间乱了阵型,目瞪口呆地扎堆在擂台边观看。 台上的两人正心无旁骛地投身于剑术交流中,而纵情于剑的仇彦并不知道,此刻自己正在人群之外的祝灵囿眼里熠熠生光。 祝鸿雁转过头来看到祝灵囿眼里流露出的光彩愣怔了片刻。 他记得十几年前祝灵囿刚搬到弟子寝庐时,祁祤曾兴冲冲地跟他提起过祝灵囿搬来的第一个晚上所发生的事。 起初他并没有太在意,心想一轮圆月能给那么小的孩子什么感触,还调侃祁祤有些太过宠爱这个师弟。直到看到祝灵囿身上随后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才知道祁祤所言非虚,正是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改变了他。 从那以后祝鸿雁就一直很好奇,那一晚看着圆月的祝灵囿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是什么样的神情,能让祁祤的印象如此深刻。 直到在看到祝灵囿神情专注地凝望着仇彦的那一瞬间,困扰他多年的疑惑才终于解开。他敢肯定,十几年前还懵懵懂懂的小灵囿望着圆月时眼里的神采,必定就是这样。 看着面前身量已过八尺,俨然一副成熟可靠的大人模样的祝灵囿,想起从前才不到半人高,总是抱着自己大腿仰头凝视自己,追在身后叫自己“叔父”的那个小小稚童。祝鸿雁知道,他的小灵囿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突然很想伸手摸摸祝灵囿的脑袋,但手抬起来凝滞片刻,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落下了。 祝鸿雁轻舒一口气,出声将祝灵囿唤回神。 “囿儿。” 祝灵囿转头看向祝鸿雁:“师父。” “彦儿是个好孩子,”祝鸿雁看着祝灵囿顿了顿,沉声道,“你要好好待他。” 祝灵囿感觉自己那颗漂浮不定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郑重地点了点头。祝鸿雁看着他眼神一亮的样子释然地笑了笑,转身迈步离开。 祝灵囿不解,忙叫住他道:“师父,不是要看我俩的长进吗?我还未曾上台。” “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就足够了。” 祝鸿雁驻足道,随后头也不回地迈步走远了。刚走出祝灵囿的视线范围,一道白色的人影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祝鸿雁身旁。 “玉眉真人。”祝鸿雁侧身拱手行礼道。 洗孤清点点头,淡淡道:“既然来了,何不等看了祝灵囿的表现再走。再过段时间你若还想像个没事人一样一个人自在地外出,怕是不能了。” “我……” 祝鸿雁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道:“晚辈有一事,想请玉眉前辈帮忙。” 洗孤清道:“何事?” 祝鸿雁后退一步,向洗孤清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说道:“恳请前辈费心,助晚辈再多撑些时日。” 作者有话说: 你敢信就这点东西我反复修改了三四天…… 第73章 洗孤清看着垂首的祝鸿雁,沉声道:“起来说话。是祝灵囿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才让你突然改变了想法?” 祝鸿雁依然保持着躬身的礼节不肯起来,避而不答道:“我知道白玉城前辈当年与您有约,晚辈也不敢妨碍您的越境飞升,只求能多撑些时日,再给孩子们一点时间。他们都还太年轻,世间许多美好都还未曾见识,实在不该就这样屈于一隅,被困死在这里。” 洗孤清听闻长叹一口气,抬头望向了远处的擂台。 自打进入化境后他的目力就一天比一天深远,此刻的擂台在祝鸿雁眼里大概就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人影,他却连台上往来交错的刀光剑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第130章 都说仇彦有几分当年白玉城的模样,起初洗孤清不以为意。 自从百年前白玉城凭借御剑术与自创剑招在天池论道上一鸣惊人,“天才剑修”的名号传遍整个仙门起,仙门中凡是有些天赋的剑修弟子都会被拿来与白玉城做比较。 诸如“有白玉城的架势”、“不逊于白玉城”此类的话,这些年来洗孤清不知听了多少回,早将“白玉城”三字默认成了剑修之间的客套话,从不放在心上。直到自己亲眼所见,才知这话并不是空口无凭。 就连此时仇彦一招一式中透露出的沉着冷静和自信内敛也像极了当年的白玉城。让洗孤清不禁回想起白玉城在天池论道夺魁后向他拜别时的模样。 那时的他已经达到了许多剑修需要花上几十上百年,甚至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依然满怀雄心壮志,一心要在世间独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而他也的确做到了,即便脱离了玄清山派的光环,他也依旧能凭自己的本事获得“游仙”的美名,重新在仙门熠熠生辉。 可这样骄傲的人最后的结局却是无声无息地死在玄清山派,连带着他的传说也随着那代人的离去而逐渐模糊。 同样是做师父的,他又怎么会不理解祝鸿雁的感受。 洗孤清喟然道:“自打我那徒儿将那东西带回来,我就做好了从此长留人间,不到怨念彻底消除那一日绝不跨境飞升的打算。为承咒者保驾护航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你不必如此。” 祝鸿雁听闻躬身道:“多谢真人成全。”这才站直了身子。 洗孤清接着道:“我虽答应助你,但你也需得知道,怨念对你的损耗是不可逆转的。如今你的元神精气被损耗大半,已经无法自主承咒,我能做到的也只是为你略微缓解压力。以你现在的状态,我至多只能为你再争取半年的时间,到时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了,你还是得面临今天的抉择。” 祝鸿雁道:“半年也好,哪怕只有半年,至少让他们再领略领略这天地间的山川风景,就当是为他们留下最后一点念想。” 祝灵囿一直目送着祝鸿雁离开,转头看了眼台上的仇彦,忍不住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刚要迈步回到新门生身边去,不经意间瞧见胡越桃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主动搭话道:“越桃师妹。” 梅芳礼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知道祝鸿雁已经走了,正打算找个借口去探探祝灵囿的口风,顺便打听点祝鸿雁的消息,没想到他竟主动了找上来。 “祝师兄?”梅芳礼假装不知情回头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一片,问道,“掌门师伯呢?” 祝灵囿道:“刚走。” 梅芳礼疑惑道:“掌门师伯刚才不是说……” “嗯……”祝灵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搪塞道:“可能临时改变主意了,他这些日子一直这样,神出鬼没的。” 这些日子?看来祝鸿雁的反常并不是一直都有的,难道是最近出了什么事?还是要出什么事了? 梅芳礼心想,知趣地点了点头没继续问下去。 祝灵囿见她不再追问,便岔开话题道:“对了,有段日子没见到你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梅芳礼道:“月初就回来了,只是不小心受了点伤不便行动,在房里养了几日,所以一直没机会来见师兄。” 祝灵囿听闻忙问道:“受伤了?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浸月一起去的吗?” 在他的印象里江浸月一向行事机灵,虽然修为不算高但很有手段,一般的邪祟根本奈何不了她。这才刚经历一次清剿,那些幸存下来的邪修怎么也该收敛一点了,应当不会有她解决不了的才对。 况且以江浸月的性情,要真遇上她对付不了的,早发符鹤求援了,流景那边收了消息肯定会联系他。她也不可能放着重伤的胡越桃不管。 梅芳礼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顺口说出了一早就想好的说辞:“我是和月姐一起去的,任务也很顺利,谁知回来时碰上尸犬群,那会儿已经和月姐分开有一段距离了。” 祝灵囿听闻前半句话刚松了口气,听到后半句一下皱起了眉,问道:“尸犬群?” 梅芳礼道:“嗯。路过一处小镇时听说有从山里跑出来的疯犬伤人,凶悍异常。我本想顺手处理了,谁知道去了才发现竟然是尸犬。” 祝灵囿诘问道:“所以你一个人去了?你知不知道入道不满五年的弟子是不能单独行动的?” 梅芳礼道:“事出突然,那尸犬已经伤了好几个人了,不能不管。” “再怎么也该发封符鹤回门派,等到救援过来再行动。” 祝灵囿话一出口就想起胡越桃这性子,肯定会觉得不该为了这点事叨扰张乐于,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然你发给我也行,我去接你。” 梅芳礼道:“我原以为一只尸犬应该不难对付,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况且师兄正忙着引教新弟子,就没想着麻烦师兄。” 祝灵囿责备道:“说什么麻不麻烦的,入门训练耽搁两日又何妨,况且我走了还有阿彦在。得亏你没事,万一真出了点事怎么办?” 梅芳礼默默放低了视线不说话,祝灵囿见状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了,缓和了语调才接着说道:“早上你仇师兄还说怎么最近没见你早起练剑了,原来是出了这事都不说。” 第131章 梅芳礼听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引起了怀疑。 也是,胡越桃这要强又脸皮薄的性格,没有那么多实战经验还能有这个水平,想来的确只能靠自己私下里努力了,倒是他考虑不周。 梅芳礼心想,抿了抿嘴说道:“让师兄担心了。” 祝灵囿叹了口气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样,伤好全了吗?” 梅芳礼道:“只是些皮外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祝灵囿道:“那就好,若是伤未痊愈,多休息两天也无妨,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梅芳礼道:“嗯,多谢师兄关心。” 祝灵囿又道:“不过这回出了这种事,下一回你再想一个人下山怕是不能了。没事多和师兄弟们沟通沟通,不然擂台赛你原本就不积极,也没法下山出任务,少了实战经验,你一个人练得再勤也无用。可别让你的天赋和努力白费了。” 梅芳礼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祝灵囿原还想继续和她聊聊,不想突然从新门生里跑来两个女弟子,说这场结束后想看他和仇彦打一场。 祝灵囿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冒出这个想法,抬头一看,才发现周似锦那伙人不知什么时候跑过去了,新门生全都围在他们几人身边,见祝灵囿看过来,还伸手冲他打了个招呼。 祝灵囿眉尾一抽。肯定是那家伙和他们说什么了! 在第一次看到仇彦完整用出一套剑法的时候,祝灵囿就知道他将来一定会是个强者,所以一直期待着能和他正儿八经打一场。但仇彦刚入门时自己不知道他还藏着另一套剑法,只能陪他喂喂招,等到他剑术有成了,他又不肯和自己打了。 要是平时有人催着自己和仇彦打他还不好拒绝,祝灵囿高兴都还来不及,但师父刚和自己说要好好待他,现在就要认真和他打,祝灵囿又突然觉得这是在欺负他。 他当即就一边摆手一边摇头表示拒绝,但是他俩平时对这些师弟师妹太过纵容的后果这会儿就体现出来了。 两个师妹难缠得很不说,见台上的对决结束,最开始暗地里嘲讽仇彦最勤的现在也是和他们关系最好的几人还干脆直接跑过来拉着祝灵囿走,硬把他推到台上去了。 明明连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仇彦都敢,这会儿不过是让他和仇彦比试一场,他反倒难为情起来了。仇彦就提着剑站在对面,祝灵囿一时竟不好意思抬头看他。 仇彦的确是不愿意和祝灵囿打,但事已至此总不好再拒绝,原想着那就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和他比试一场,哪里想到祝灵囿会是这个反应,倒弄得他不知所措了。 “嗯……师兄?” 仇彦试探性地出声唤了唤他。祝灵囿一手按在后脖颈上扭头假装疏通筋骨,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叹了口气把手放下了,看向他道:“来吧来吧,来打一场。” 第74章 “是掌门师兄准允的?” “是。师尊说观看实战也是一种学习。” “倒是师兄的作风。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 仇彦向张乐于行过礼便转身出了文礼阁。 接手教引工作以来,仇彦每日都是和祝灵囿一同来向张乐于汇报当日情况,他自己一个人来今天还是头一回。 仇彦想起方才解散时的事,忍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今日沾了师父的光,能早些结束一天的日程回房歇息,不想那几个新门生平时不积极,今日看了擂台赛却兴致大发,非让人留下来多指导指导。 祝灵囿耳根软拗不过,又不想耽误了他们自己的修行和休息时间,便自己留下,让仇彦一人去汇报情况了。 仇彦从文礼阁出来,抬头看了眼天边紫红相间的晚霞。本打算直接走大道回寝庐,一想今日结束得早,或许师兄还在练武场没走也说不定,便绕远路走练武场回去。 从前和祝灵囿的关系还止步于师兄弟的时候,为了能多和他说说话,和祝灵囿待在一起时仇彦总是会刻意放缓步调。如今再不用像从前那样小心隐忍了,这个习惯却还是保留了下来。 不过从那以后两人也是聚多离少,今日难得一个人,仇彦才久违地回到了之前大步流星的状态,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观居堂附近,远远地就瞧见胡越桃站在另一边的路口,正直直地望着观居堂。 仇彦心里觉得奇怪,走上前去出声唤她。 梅芳礼本是按计划出来找仇彦探个底,途径观居堂见其中有异样,估摸着时间还早才稍作停留。 正考虑着要不要冒险在这附近稍作布置,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心里还奇怪玄清山派还有谁和胡越桃关系亲近,谁知回头一看,竟然是仇彦,还只有他一个人。 梅芳礼原想着没有早早去练剑这种小事随便找找都有无数借口可以解释,仇彦这个人却能怀疑得那么深,未免太过谨慎。 考虑到他总是和祝灵囿同时行动,有祝灵囿在旁边圆话,仇彦怕也不太会再三诘问,这才放心前来。打算这一回打消了他的疑虑,往后还是少与他接触为妙。 谁知他躲在房间时只要一调动符眼察看就黏在一起的两个人,偏巧这回就分开行动了。过去每日都是太阳落山才从文礼阁出来,偏巧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是绕的弯路。 梅芳礼莫名的有些心力交瘁之感,待到仇彦走近了才打招呼道:“仇师兄。” 第132章 仇彦道:“你在这傻站着做什么,来找师尊有事?” 梅芳礼道:“没有。我见天色还不算晚,观居堂却已经早早地点上烛火了,有些奇怪,所以来看看。” 仇彦听闻看向观居堂,这才发现的确有淡淡的烛光隐隐透过窗户纸照出来,只是在霞光下远看不太明显。 他记得曾在藏书阁的古籍上看到过古老的法阵并不像现在这样单以符篆起阵,而是以实物为阵点,其中有些与肉魂相关的古老法阵就需要用到明烛,莫非…… 梅芳礼以符篆起家,自然不会比仇彦懂得少,但对玄清山的情况尚不了解,不好下定论。见他似乎看出了些许端倪,倒有心想套套话,但无意继续冒险和他谈论自己尚不明晰的事,因此不等他开口就转移话题道:“仇师兄怎么一个人在这,祝师兄呢?” 仇彦回过神道:“课业刚结束就被师弟留下了,说是有所感悟想让师兄指导指导。我刚从文礼阁回来,正要去找他。” 梅芳礼听闻想起两人上午的那场比试里,仇彦在后半段表现出来的过强的胜负欲就觉得好笑。 从嵋山的时候起他就隐隐感觉这两人不对劲,到了玄清山又见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今日再看他们在擂台上的表现,若还不能确定两人的关系他这一百多年也算是白活了。 梅芳礼心里突然十分想戏弄一下他,但碍于胡越桃的性子不好说得太直白,思索了片刻说道:“说来今日仇师兄与祝师兄的那场比试……还真是精彩。” 仇彦听闻果然神色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不过很快就恢复往常的神色,快速组织好语言说道:“师兄剑术卓绝,我远不能比。对了,听说你上回出去受了伤今日才出来活动,课业结束了怎么不早些回去休息?” 这话题转移得倒是快,看来上午的谈话祝灵囿已经告诉他了,梅芳礼心想,答道:“只剩些皮肉伤了,不打紧。今日祝师兄问起我才想起来令牌还在我那,是特意去归还的。” 仇彦道:“剑术修炼运动强度大,一不小心伤口开裂,沾染汗水也是难受,还是莫要逞强。” 梅芳礼道:“多谢师兄挂怀。” 仇彦想了想又道:“索性我每日都要去文礼阁见张师叔,不如你把令牌给我,明日我替你去交还,省得你跑这一趟。” 梅芳礼听闻眼皮一跳,心想他怕是想从令牌上下文章,推脱道:“不劳烦师兄了,我回来后一直深居简出,也该去拜见师父了。” 他本以为仇彦至少还会再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讨要令牌,或是做些别的试探,没想到他点点头让自己早去早回注意休息,说完便离开了。 梅芳礼看着仇彦的背影,心想自己好像有点太高看他了。早晨还那么怀疑,听祝灵囿一说就轻易放他走了,还是小孩子脾性太容易被他人影响。看来以后也没必要忌惮他,只要稳住祝灵囿就行了。 眼下仇彦这一关算是过了,至于祝鸿雁那边…… 梅芳礼抬头看了眼观居堂内隐隐透出的烛火。 以明烛为眼的法阵是古时候寿命将近、却仍未能进入化境的修士为维持肉体,稳固灵魂,以延长寿命所创的术法。 先前听杜岳华说玄清山派近几任掌门任职时间都不长时,梅芳礼原以为是因为怨气过于强大,无法光靠封印一劳永逸地压制,必得有人每隔一段时间重新对封印进行加固才行。而加固对施术者的伤害又相当大,极有可能是以自身修为为代价,所以才会由一派中灵力最强的掌门来代代接替。完成加固后便立即闭关以恢复状态,只是极大的损耗过后寿命怕也不会长。 但若是这种情况,掌门在传位前应当是处于顶峰状态的,断断不可能用得上这种古老术法,祝鸿雁更是刚结束闭关出来不久,所以只有可能是他们压制怨气的时间并不是在传位后,而是在传位前。 他们是在以自身为系维持封印,对外宣称的所谓闭关修炼恐怕也是为维持封印被损耗了元气不得不闭关保命,甚至是死了也不一定。 这样也就可以解释祝鸿雁刚才为何压得他“肩膀一沉”了,并非是他下手不知轻重,而是他元气大损已经无法像往常那样完美地自主控制身体和体内灵力了。隐藏气息恐怕也是怕其他人发现他身体的异样。 如若果真的是他所猜想的那样,那以祝鸿雁现在的状态应该就是任期将至,直接从他身上下手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但他的身边有那个人在,观居堂内的法阵恐怕也是那个人在为他续命。 梅芳礼虽不知以那人的修为,为何当初不自己替他的好徒儿收拾这个烂摊子,现在又为后人劳心费神,但最好还是谨慎行事先别招惹他,从旁入手为妙。 仇彦到达练武场时,那几个“刺头”还在缠着祝灵囿看他们学的几招基本式让他从中指导。看到仇彦都已经去而复返了,不仅丝毫没觉得不妥,还兴致高涨地唤他一起来看。 祝灵囿被他们烦得不行,老远地看到仇彦就向他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仇彦虽然一直觉得祝灵囿无奈的样子颇为有趣,也乐于享受这种为人师长的感觉,但私心里还是想更多一些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便走过去解围道:“天快黑了,明日再继续吧。等晚了饭堂的师傅走了,你们就得饿肚子了。” 在新门生的眼里,祝灵囿大概属于那种平日里看到不足之处会毫不留情地出言训斥,但只要不涉及到大是大非的问题耳根子就非常软的人。 第133章 而仇彦则完全相反,虽然平时看上去很温和,从不出言责备,但一向说一不二。所以他们有些小请求一直都是单独找祝灵囿商量。 如今仇彦这话虽说得委婉,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几个人见状也不好再闹腾,只好乖乖地各自告退了。 祝灵囿见终于把他们送走了,忍不住舒了一口气道:“这群家伙真能折腾,要是只是一时兴起明日就懒散了,我非得收拾他们不可。” 仇彦忍不住笑了笑。 往日里正常作息时,两人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回到房里后,通常会运功修炼到亥时再入眠休息,将修行和休息二者兼顾得非常好。 但自从接手了教引工作以后,两者之间的平衡就被打乱了。两人的休息时间原本就比平常少了不少,今日又接连参与了好几场比试,实在是有些疲惫了。 本以为沾了师父的光,今日无甚值得汇报的至少可以早些回去休息,不想又被那几个“刺头”一直缠着不放。 等回到房间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祝灵囿不禁觉得有些身心俱疲,沐浴过后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嚷嚷着要拉仇彦和他一起偷一回懒。 仇彦一向是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就会雷打不动按计划完成修炼的,但和祝灵囿有关的所有事在他那儿都是特殊情况,所以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毫无原则地就配合着祝灵囿一起躺下了。 不过他知道祝灵囿从来不会在修炼的事情上马虎,只是嘴上说说罢了。祝灵囿也知道哪怕不是开玩笑,仇彦也会顺着自己的心思走。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并排躺着不说话。听着身旁浅浅的呼吸声,祝灵囿浮躁的心不知不觉就平静了下来。 “阿彦。”祝灵囿轻声唤道。 “嗯?”仇彦偏头看向祝灵囿。 祝灵囿并不回视他,一手枕在脑后望着昏暗的顶棚,说道:“我今日,将我俩的事和师父说了。” 仇彦听闻一下子支起胳膊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身残志坚的我……本来想来个卡—哔—初体验的,奈何字数太多一章装不下啊,下一章我再试试吧 第75章 此前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要将此事告知祝鸿雁,毕竟祝鸿雁不仅是收留栽培他的师父,更是祝灵囿血脉相连的叔父。 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和祝灵囿的感情是不合世俗常理的,他这相当于是做了离经叛道的事,祝鸿雁就是思想再开明,再疼爱祝灵囿也未必能接受。 到时他自己挨罚或是怎么样都是小事,不能让师兄也难做,所以早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却没想到祝灵囿竟自己将此事告诉了祝鸿雁。 仇彦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反复确认道:“你把我俩的事告诉师父了?” 祝灵囿躺在床上不动,淡淡道:“嗯。” 仇彦从小在皇室的明争暗斗之中长大,最是明白人心叵测,打小就比别人多长了两个心眼。自从生母早早病逝失了在后宫中的庇佑之后,行事就更是小心,谨言慎行四个字几乎被他刻进了骨子里。 即便后来离开了那个环境,事前三思的习惯也依旧不改,从来不会冒险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更不会对希望渺茫的事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这不长不短的十几年人生里,仅有的几次冲动大概都给了祝灵囿,所幸的是祝灵囿从来没有让他为自己的冲动后悔过,他也只有在面对祝灵囿的时候才能不那么谨小慎微。 但此时听祝灵囿说真将他们的事告诉祝鸿雁了,他又不免平白多了几分期望,心里怀有一丝侥幸也许真能得到师父的支持。忐忑地问道:“那师父他……怎么说?” 祝灵囿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们毕竟是两个大男人,还能怎么说。” 怪不得早晨的时候师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仇彦心想,失落地垂下了眼帘。 也是,师兄能够接受自己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怎么能奢求样样都如自己的意。 他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我的错。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见师父。” 不想话音刚落,就听到祝灵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仇彦不明就里地看向他。 祝灵囿原本是想好好地告诉他,让他也高兴高兴的,但看到他那又期待又紧张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想起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他那又惊又喜还眼角带泪的可爱模样,突然就很想逗他一下。 不过心想他这么聪明,估计一眼就会拆穿自己,怕也骗不了他。谁知道他不仅信了,还认认真真地委屈了起来。 难得看到仇彦也会有一脸茫然的样子,祝灵囿心里喜欢得不行,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你该不会已经想好就是去训诫室挨罚也要向师父明志了吧。” 仇彦这才反应过来被骗了。他本应该比谁都希望刚才那些是假话,但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里的酸楚落得太扎实,这会儿当真美梦成真了,一时竟也高兴不起来,看着祝灵囿半天说不出话来。 祝灵囿一看形势不对,自己好像玩笑开过头了,忙收笑安抚道:“我逗你的,你别当真啊。” 刚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已经做好了要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谁知居然一心错付,只是师兄的一个玩笑话。 仇彦一时心里有些不忿,打算也小小地报复一下他。酝酿了好半天情绪,硬是挤了两滴眼泪出来,啪嗒地就掉在床单上。 第134章 之前祝灵囿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哭的样子也挺可爱的,但真看到他掉眼泪,马上就慌了。忙起身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道:“你别难过,别哭啊,我骗你的,师父没有不同意。” 结果仇彦也不知是不是情绪酝酿得太到位了,原本是硬挤出来的两滴眼泪,祝灵囿伸手一碰到他的眼角,眼泪珠子突然就不受控制连串地往下掉。 祝灵囿这下算是真吓坏了,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忙把他按在怀里,一边抚摸他的后背一边道:“我错了,师兄错了好不好?我不该骗你,你别哭啊。” 仇彦自己也被自己吓到了,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正要赶紧把眼泪止住,一看祝灵囿慌得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想这也许是个机会,何不好好利用起来。 于是便卸了力整个人都倚在祝灵囿身上伏在他肩膀上哭,还像模像样地时不时低声抽泣一下。给祝灵囿听得心一揪一揪地疼,内疚得不行,不停地给他道歉。 仇彦估摸着差不多了,收了眼泪故意压着嗓子说话,连嗓音似乎都带了点水汽,伏在他耳后喃喃道:“那师父到底是怎么说的?” 祝灵囿又愧疚又心疼地说道:“师父让我好好待你,这下倒真像是我在欺负你了。” 仇彦故作委屈道:“师兄这不就是在欺负我?” “我——” 祝灵囿本还想为自己辩驳一下,一时间竟被他的哭腔弄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词都忘了,一下子结巴起来:“那,那你说想怎么样?” 仇彦问道:“我说什么师兄都答应?” 祝灵囿一下子迟疑了。 这要是在平时,以他对仇彦人品的信任,肯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但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听着仇彦这话他竟莫名有点心虚。 祝灵囿犹豫了片刻才顿了顿道:“只要不太过分……什么都行。” “我想……” 后面那几个字太过暧昧不清,祝灵囿一时没有听真切。 “什么?” 仇彦没回答他,低头往他颈窝里蹭了蹭。 祝灵囿虽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却也从他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什么。温热的鼻息不断喷到脖子上,让他有些心跳不稳,感觉半边身子都又酥又麻的。直觉告诉他这样下去要出事,但又抬不起手去制止他。 仇彦也像是故意捉弄他似的,一直在他的侧颈盘桓不去,等到祝灵囿的理智好不容易回来了一点,又蜻蜓点水地落下一个吻。祝灵囿顿时浑身酥麻,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阿彦”,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制止他,还是想让他继续。理智和欲望不停地在他脑子里打架。 没等双方分出个胜负,仇彦又稍稍把他推开了,一双刚被泪水浸洗过的眼睛含光润水的直勾勾看着他不说话。 祝灵囿脑袋里仅存的那点理智一下就飞走了。 他是不想扰了师门清净,但别说他只是个强行让自己清心寡欲的假圣人了,就是真圣人来了怕也把持不住,把人搂到怀里就吻了上去。 仇彦先前不争不抢地隐忍回避数年,大概是把攒下来的所有心机都用在了祝灵囿身上。 先是假装示弱引祝灵囿上钩,又用完全的接纳让他放松警惕,尝尽甜头后再一点点地拿回主动权,等到他完全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轻轻一推,就把日思夜想地人按在了柔软的枕衾里。 第76章 祝灵囿一个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稀里糊涂活了二十几年才开窍的人,什么时候见过这个阵仗,毫无防备地就落入了仇彦设下的圈套里,在他的糖衣炮弹之下节节败退。 凌乱的呼吸声和唇齿纠缠时黏腻的水声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大脑,再加上身处环境所带来的一种微妙的偷欢一般的禁忌感,让祝灵囿有些异于寻常的兴奋,整个人都像是飘在半空中一样,四处都无处着力,只好在仇彦身上寻找存在感,扣着他不断向自己靠近。 仇彦简直快被他毫不掩饰的欲望逼疯了,得不断地在心里敲打自己才能留有一丝理智,控制住手上的力道伸手抚上了祝灵囿的心口。 祝灵囿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刚洗过澡身上凉,还是他的手太热,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竟像被烫着了一样,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不自觉地去抓他的手。 这似有若无的推拒在仇彦看来更像是欲迎还拒的盛情邀请,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带着祝灵囿的手不断地下滑,划过他的肋骨,结实的小腹,再到腰侧。 祝灵囿感觉自己现在大概就和那枯死的树藤差不多,仇彦的手带着火舌,撩到哪儿就烧到哪儿,所经之处到处都是一片灼热,烫得他几乎有些呼吸困难。 好一会儿仇彦才松开他已经有些微微肿胀的双唇,又吻上他的耳垂顺着脖颈一路往下。那块从天池论道得来的羊脂白玉串着的黑色细绳恰好就松松垮垮地横在祝灵囿凸起的白皙的喉结上,显出异样的勾人。 仇彦一时看得呆了,鬼迷心窍地咬了上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伴随着轻微的痛觉直冲大脑,仿佛浑身过电一般,祝灵囿控制不住低吟出声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才恍然发现情况不对。 祝灵囿大脑一下回魂,把着仇彦的肩膀就要推他起来。 仇彦被他那声低吟弄得心神晃荡,一不留神竟真让祝灵囿推开了一点距离成功支起胳膊撑起了上半身,不过很快就被回过神来的仇彦及时扣住了一只胳膊,闹得他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看着仇彦干笑道:“阿彦,你可别乱来啊。” 第135章 “不是师兄说什么都答应的吗?” 仇彦一手卡着他的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呼吸有些急促,眼神里带着点克制的情欲,面上却不显。 怪不得刚才支支吾吾地不说清楚,闹了半天在这儿等着他。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小伎俩全用他身上了! 祝灵囿羞愤道:“我说只要不过分!” 仇彦道:“师兄不喜欢我?” 祝灵囿倒真想说是,但一边说不出这伤人的违心话来,一边又怕这哭包一会再拿眼泪堵他,艰难地说道:“……不是。” 仇彦道:“师兄既喜欢我,我也爱慕师兄,哪里过分?” 是不过分,你要是投怀送抱我倒是乐意,可你明显是图谋不轨啊! 祝灵囿估摸着自己也说不过他,犹豫了一会,想着干脆就不要这脸靠武力解决算了,仇彦就像看破了他的心思似的,马上又接着说道:“师兄,一言九鼎,你莫不是想对师弟食言而肥了?” 祝灵囿那作为师兄的自尊心十分不值钱地一下就被他挑起来了,简直恨不得回到自己说出那句话之前扇自己,借口推脱道:“怎么会。你都还没加冠,怎么能做这种事,等你加冠以后再说。” 仇彦道:“师兄说的是哪个年代的事,我朝男子十六便可娶妻。” 祝灵囿感觉自己就差直接把话挑明了告诉他自己不做下面那个,但他又万万拉不下那个脸来,推脱道:“可这是在玄清山!” “师父都已经同意了。” 仇彦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运气并指快速在门上画了一道静音咒,手一挥顺手把蜡烛也熄了,房内就这么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点稀薄的月光透过窗户纸泄进来。 “这样总没事了。” 祝灵囿看了眼门上的咒印心说他什么时候学的静音咒,然而没等他多想,仇彦膝盖挤进他两腿之间作势就要压下来。 虽说他也被仇彦撩得上火难受,但要他立马接受自己做下面那个也实在有点难跨过心里那道坎,忙抵着他的胸膛推拒道:“别,等等!” “师兄。” 仇彦对他一向很有耐心是真的,对他渴望已久了也是真的。见他迟迟下不了决心,实在不想强迫他,但是情之所至总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伸手覆上他抵在自己胸前的手,五指挤进他的指缝里把他的手拿下来,然后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对上他的目光近乎颤抖地说:“我想要你。” 祝灵囿不由得心尖一颤。 这回却不是因为他的目光,而是因为掌心下正在鼓动的不容忽视的勃勃生机。 这儿曾经虚弱到要贴着胸口才能感受到微弱的搏动,现在却因为他在剧烈地起伏,好像整个人都在为了他而热烈。 我有这么好吗?值得他这样的真心? 祝灵囿想,抽回自己的手撩起下摆探进了仇彦的衣服里,摸到了那时差点要了他的命的那道疤。 新长出来的肉总是格外娇嫩些,被他的指腹轻轻划过又痒又麻,仇彦忍不住克制地呜咽了一声。 “师兄……” 修士的身体比起常人来说受到创伤后恢复的速度要更快一些,若是寻常的剑伤一定早就好得看不到伤痕了,可那时意识混乱的江浸月下手太狠,几乎把这里搅成了一滩肉泥,缝合后的伤口直到现在都还触目惊心,凸起的疤痕好像硌得祝灵囿手疼。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祝灵囿想。 胡越桃和流景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偏偏自己一来他就把手松开了。 是因为没确认自己的安全,所以死也不肯松手吗? 仇彦的视线一直跟着祝灵囿的视线转,祝灵囿一抬眼就望进了仇彦的眼睛里。仇彦并不是神仙,不会每次都知道祝灵囿在想什么,可祝灵囿就是一眼从他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 他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只要是我有的,他要什么我不能给? 祝灵囿深吸口气,伸手揪住仇彦的衣服,仰头吻了上去。仇彦却像受惊似的下意识把祝灵囿推开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师兄,你真的愿意?” “就这一次,你再问我可真反悔了。” 仇彦大概是头一次身体快于脑子先一步行动,祝灵囿看他急切的样子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祝灵囿想要早点休息的想法几经曲折,最终还是没有实现,一直被断断续续地折腾了大半夜才算完,饶是仇彦已经足够温柔小心,他的这番热情也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承受。 祝灵囿只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比灵力用尽还要累,懒得去管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满脑子只想睡觉,半梦半醒间感觉仇彦又把手伸向了他的腿间,祝灵囿实在被他折腾得不行,一下强迫着自己清醒了过来,忙道:“你不是还要来吧。” “师兄把我当什么了,禽兽吗?” 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祝灵囿想。 仇彦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轻笑一声,温声道:“帮师兄擦擦而已。” 祝灵囿听见他的笑声不知怎么胡思乱想了起来,突然间想:“有这么高兴吗?” “嗯,死也值了。” 祝灵囿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顿了一顿才假嗔道:“会不会说话。” 不想仇彦一本正经地问道:“要是我死了,师兄会难过吗?” 祝灵囿心里有些不快,道:“好好的说什么胡话。” 第136章 仇彦不依不饶地看着他:“会吗?” 祝灵囿无奈道:“这话你问过了。” 仇彦道:“那时候不一样。” 祝灵囿心说怎么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很重要。但一张口他才发现的确不一样,自己已经无法像当初那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法想如果有一天仇彦不在了他会怎么样。 祝灵囿突然有些不安,问道:“你怎么老问这些奇怪的问题,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仇彦一转语调,故作委屈道:“谁让师兄老不理我,我总患得患失的,只好自己问了。” 祝灵囿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仇彦不假思索道:“上午,我问师兄是不是吃醋了,师兄就没搭理我。” “你——” 祝灵囿这下是真不想理他了。 仇彦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是这一笑,祝灵囿就突然从他的笑声里察觉出了别样的意味。这家伙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习惯了,变脸快得跟什么似的,上一刻还在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下一刻就能笑呵呵地赖在他身边撵都撵不走。 师父同意他俩明明是好事,就算自己吓着他了,以前刚入门的时候那么多流言蜚语也没见他在乎过,就是从国师府出来的时候也没见他掉过眼泪,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居然能伤心得这么厉害,莫非…… 祝灵囿伸手搭上仇彦的肩膀,说道:“阿彦啊,你老实说,你刚才突然哭得这么伤心,该不会是白日里打不过我,夜里跟我耍心机吧?” 仇彦轻叹一口气,遗憾道:“师兄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你!” 祝灵囿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十分想把这人就地正法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牟足了劲儿酸软的腰肢也就抬起来一点。 仇彦看他挣扎得费力不免觉得好笑,干脆顺着他把他捞起来搂进怀里,顺手帮他擦拭了一下上半身,一边忍着笑说道:“师兄累了就别逞强了,要收拾我也等恢复体力再说。” 说完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回床上盖上被子,在他眉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祝灵囿顺着他落下的唇一闭眼,困意瞬间席卷而来,眼皮就怎么也抬不起来了,只好能屈能伸地想今天算着了你的道,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慢工出细活,maybe…… 第77章 早晨醒来时仇彦发现祝灵囿头一次没往自己身上扑,姿势也和入睡时几乎没什么变化,想来他大概是真累着了,本想让他多睡会自己先去,不想这些日子祝灵囿渐渐习惯了这个作息,仇彦刚一起身他便转悠悠醒了。 “阿彦……到点了?” 不过身体先醒了,头脑却还不大清醒,被子一掀就想像往常那样一骨碌坐起身来,结果半途就被一阵酸痛僵在中间,表情不可控地扭曲了一下。 仇彦忙去托住他的腰,知道是自己昨晚做得太过了,愧疚道:“师兄不然多休息一会,今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被自己师弟给算计失了身就够丢人的了,祝灵囿的自尊心决不允许自己再承认还差点被他弄得下不来床,装作毫不在意地拍了拍他,咬着牙道:“下回换你来。” 然后大早上就运转起了全身灵力,硬是靠着灵力支撑像个没事人似的起来了。 等两人到达万卷堂时,意外地发现从前专门负责教引工作的陈师傅过来了,正站在门前和众人解释着什么,远远地见两人过来朝这边看了一眼。 众人见状回头一看,昨晚缠了祝灵囿好半天的几个弟子便立即小跑着过来了,其中一人冲到两人面前率先道:“师兄,听说你们以后不负责带我们了是真的吗?” 祝灵囿和仇彦听闻对视一眼,没答话,加快步伐往万卷堂走去,到陈师傅面前各行一礼:“陈老先生。” 陈师傅道:“来了?我就不废话了,掌门让我知会你们一声,从今日起你们就不必再日日待在玄清山了,可以自由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教引工作也重新交由我来负责。” 仇彦听闻一下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灵囿问道:“请问陈老先生,为什么这么突然?是我们做得不好,还是有别的事要安排我们去做?” 陈师傅道:“掌门昨天傍晚临时通知的,他说你们表现得很好他很满意,只是你们好不容易才夺了魁首,既然想去游历,不能一直把你们圈在玄清山,他也希望你们能多出去看看。” 祝灵囿先前的确心心念念地想带着仇彦踏遍大燕的千山万水,不想一直傻待在玄清山,也不喜欢每日都天不亮就得爬起来面对这些难缠的家伙,但相处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看到他们有所长进,体验了一下为人师表的成就感,难免想继续跟进他们的成长,如今真听说师父要放他们走反倒犹豫了。 仇彦见状舒展了眉眼看向祝灵囿道:“师兄是想继续留下来吧?” 旁边的新门生听闻立即七嘴八舌地顺着仇彦的话挽留两人。比起一本正经的老师傅,他们自然更希望是和自己年龄差别不大没有距离感的祝灵囿和仇彦来教引他们。昨日的擂台赛一过,他们心里对两人的崇拜也更上了一层。 他们这一出言挽留,祝灵囿就更加犹豫了,点点头:“嗯……有点,你呢,你觉得如何?” 第137章 仇彦道:“听师兄的。左右他们的入门训练总共只有半年,师兄若想留下来也不耽误什么。” 祝灵囿心想反正仇彦不管心里怎么想,最后肯定都是顺着自己说,但他不能也只顾着自己,思索了片刻,道:“不如我们先去阜安看老师吧?以我们现在的脚程半月便可一个来回了,等看望过老师再回来也不迟。” 仇彦道:“其实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去了反倒添麻烦,师兄不用放在心上。” “你就是随口一说,也是心上挂念着才会说。” 祝灵囿转头对陈师傅道:“陈老先生,我与师弟打算去见一位故人,大约半月来回,回来后希望可以继续参与师弟们的教引工作,到时凡事听由陈老先生做主,我两能从旁协助便好,不知陈老先生可否准允?” 陈师傅道:“有人帮忙我自然乐意,况且我看他们也挺希望你们留下来的。” 此言一出祝灵囿与新门生众人便都安心了。 两人这一日照旧完成了往常的任务,晚上向张乐于汇报时顺带报备之后的行程,第二天一早向祝鸿雁问安过后,便出发前往阜安。 上一回从阜安到玄清山为了方便带着仇彦赶路,祝灵囿一路选择的都是平坦的大道,诸多迂回婉转绕了不少弯路,如今两人都可脚踏清风凌空而行,自然就直接选择了最短路径,没花上几日就到了阜安城外。 远远地看着城门上大大的“阜安”二字,两人心中都是别样的感慨。 四年前从阜安城出来的是前途未卜一无所有的落魄皇子淳于彦,四年后回来的是师友亲信能独当一面的仙门弟子仇彦。 四年前站在城门外的是两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四年后故地重游的是两个心意相通的灵魂。 四年的时间很短,短到这座城市依然是当年的模样,四年的时间也很长,长到可以让一个人经历从死亡再到重获新生。 出于谨慎考虑,两人还是一直等到傍晚夜色昏暗才入城。在都城繁华的雕甍之间飞跃,俯瞰着随着夜色渐浓逐渐冷清下来的街道,祝灵囿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阿彦,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说过要带我在城中好好赏玩一番?” “记得。只是怕要等到我皇兄继位稳坐天下以后才能光明正大的回来了。” “无妨,我们现在等得起,你记得就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仇彦顿了顿没有接话,祝灵囿问道:“想什么呢?” 仇彦道:“我在想一会怎么进去。四年前是为了避人耳目不得已翻墙进去,如今虽然不用避讳了,也怕下人对我太熟悉认出我来,万一嘴不严实会给老师带来麻烦。几年不见又总担心老师身体是否康健,再翻墙进会不会经不住吓。” 祝灵囿见他顾虑这么多忍不住笑了笑,心想他之前果然是嘴硬,其实心里挂念得很,信誓旦旦道:“放心吧,老师他身体好着,一会我敲门进去先打声招呼就是,你在外面等我信号。” 话音刚落两人就到了国师府前,前后脚在外墙上站定,祝灵囿和仇彦约了个暗号,没等回话就率先跃下去走到门前拍起门环。 仇彦心想他这在人世也算是身份不明了,仆僮怎么可能放他进去,没想到来人开门见了他竟然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去了。 仇彦感到有些意外,跃上院墙暗中跟着他们,看到仆僮把祝灵囿引到大堂等待便独自离开去书房通传了,似乎是老师正在书房面见客人。 能让老师带去书房会见的人按理来说身份应该不低,为何刚才在门外没看到有轿辇停候? 仇彦心中有些疑惑,一直在书房外的院墙上等待,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看见一个身材硕长的年轻男子推开房门出来。 那人的行为举止都让仇彦感到十分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长相如何,待到他回身向送出来的仇惠君告辞,借着屋内昏暗的烛火,仇彦才看见了一个相当熟悉的侧脸。 竟然是他的二皇兄淳于烨。 第78章 淳于烨的母妃尤氏一族一直将仇彦视为眼中钉,虽然他本人的行事并无太大过错,但因着将仇彦收为学生的原因,仇惠君一直都在刻意疏远他。 而淳于烨的外祖父尤欢与仇惠君并列为相,两人虽然实际上并无权利相争,但到底处事理念不同,同处高位难免有人拉帮站队,淳于烨也理应避免与仇惠君过多接触以表立场才是。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两人如今都应当是站在对立面的,不该有太多交集,淳于烨为何会深夜来秘密拜访老师? 仇彦心中满腹疑问,见淳于烨出门后直接去了侧门,带上守在门外的贴身侍从悄悄离开了。 仇惠君待仆僮来报确认淳于烨已走,才亲自去大堂将祝灵囿接来书房,待下人重新沏上茶水便将他们全部屏退。没过一会儿祝灵囿就重新推门走了出来,左看右看确认院子里是否还有人在。 仇彦一直在书房外的院墙等着,早就看到院内人都散去了,但还是一直等到祝灵囿吹哨才从院墙上悄然跃下。 “阿彦,快过来。” 祝灵囿招手小声道。仇彦快步向他走过去。先时进城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如今一步步离门口越来越近了,他心里又突然生出点近乡情怯的犹豫来。 待人走到跟前,祝灵囿便像邀请玩伴来参观自己最得意的珍藏的孩童一样,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胳膊一下把人带了进去,随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轻轻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第138章 仇彦心里的那点怯意一下子就被他推得烟消云散,满心里只剩下了久别重逢的急切,两步往屋内走去。 仇惠君听祝灵囿说这回把彦儿也带来了起初还有些不敢相信,跟着祝灵囿一起从茶案旁站起便怔怔地停在原地等待,待听到声响才知道此言确真,马上就按耐不住内心的期盼迎了出去。 看到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的男儿郎,仇惠君一时之间愣了一愣,待到来人扑通一下跪下行礼,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学生拜见老师。” 仇彦直接向仇惠君行了一个跪拜大礼,仇惠君忙上前要将人扶起,仇彦不敢让他弯腰来扶,自己直起身来接住了他的手。 仇惠君也不知究竟是太激动了还是年岁大了,搀着仇彦的双手都有些发颤:“好孩子,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仇彦站起身来反手托住了仇惠君的双臂,仇惠君把扶着他仔仔细细地将人上下端量了一番。 四年前仇彦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点少年人的稚气,仇惠君随手就能搭到他的肩膀。如今少年人的青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当年该有却没有的朝气,眉宇间更多了几分从容坦然,仇惠君也几乎要抬头才能仰视他了。 “好,好,四年不见,彦儿都长这么大了。”仇惠君看着仇彦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欣慰,越发觉得当年劝他离开这里是对的,“祝郎君果真将你照顾得极好。” 仇彦道:“学生一切都好,只是时时挂念老师,不知老师身体如何,这几年过得可好?” “都好,都好,”仇惠君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都引到茶案边坐下,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祝灵囿道,“祝郎君不是说入了玄清山派要入道以后才能下山,那彦儿这回来是……” 祝灵囿笑了笑道:“是,阿彦现在不仅成功入道了,还是仙门同辈里最优秀的弟子,往后再想来看望老师就都方便了。” 仇彦听闻诧异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祝灵囿,见他脸上挂着笑也看了过来,又看向仇惠君,迟疑道:“老师莫不是一直与师兄有联系?” 仇惠君与祝灵囿对视一眼,祝灵囿接口道:“有时候下山出任务经过阜安,想着你总牵挂老师,就顺道过来看看。” 仇惠君道:“祝郎君每次来都会跟我说些你在玄清山的事,我知道你一直不易,如今看你终于成功入道了,老师真心替你感到高兴。” 怪不得他方才那么笃定地说老师身体好着,还轻而易举地就进了国师府。没想到他一直说的要照顾自己,不光是对自己这个人,连和他非亲非故的老师也在替自己默默地照料。 仇彦一时有些错愕,受宠若惊地看着祝灵囿问道:“怎么之前从没听师兄提起过?” 祝灵囿道:“你那会儿没入道不能下山,怕说了惹得你想家不能去心里难受,就没告诉你。” 仇惠君道:“祝郎君当真是有情有义之人,彦儿能成功入道想来背后也少不了你的帮助,得祝郎君如此相待,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祝灵囿道:“仇老先生言重了,您将阿彦教养得好,为人谦逊有礼又努力上进,能入道都是他自己付出得到的结果。我待他也不过以真心换真心,这些小事和阿彦为我做的比起来不算什么的。” 以真心换真心…… 仇彦突然愣了一愣。 因为生母过早离世,他几乎从小就生活在别人的算计中,宫中的尔虞我诈曾经一度让他以为真心根本就不存在于世间。直到后来老师出现给了他足够的温暖,才没有让他长成一个冷血冷心之人。 但这么多年见识过太多的假仁假义,他的内心即便仍然渴望得到真心,也无法再对真心抱有任何期待了。 直到有一天在和师兄们交谈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说话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谨慎了,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必对别人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表情过分解读,与人虚与委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可以完完全全地做自己了。 从前他一直以为是因为离了那个虚伪的环境,自然而然就不必再伪装自己了。如今恍然回想起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祝灵囿早在不知不觉中把过去那些年他所欠缺的东西一点点全都补给了他,才让他又能对别人敞开心扉。 曾经他最渴望也最难得的真心,如今却毫不费力地从祝灵囿身上得到了。 我究竟是修了几世的福分,今生才得以遇见这么一个人啊。 仇彦近乎惶恐地想。 作者有话说: 内容太多了,分两章写啦 第79章 仇惠君这些年虽然一直都有仇彦的消息,知道他过得很好,但这么多年不见也总还是牵挂得紧,一直询问着他在玄清山派的各种事情。 大到驱邪除祟,小到饮食作息,事无巨细方方面面地都想了解。仇彦也有许多事想和他分享,十分耐心地一一说与他听。 仇惠君凭借着仇彦的描述想象他这些年在山上的日子,忍不住欣慰地笑了笑,道:“这才是你该过的生活。” 仇彦道:“光说我了,不知老师这些年诸事可还顺利?当年我俩来之前已经被人盯上了,走的时候也着急,不知道有没有暴露行踪给老师带来麻烦。” 仇惠君道:“我虽然老了不中用了,但威信还是有一点,他们不至于敢来找我的麻烦。只是当年很多人都猜测你没死,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的有别有用心的人向我打听你的下落。” 第139章 仇彦道:“方才我似乎见到二哥从书房离开,莫非也是……” 仇惠君道:“不,他是来求我帮忙的。” 仇彦疑惑道:“朝堂之上一向趋炎附势,当年我一走,皇位将来毫无疑问会落在二哥身上,朝中官员怕大都会依附于尤国师以提前向他示好,以他如今的地位说要什么有什么也不为过,何事还需要深夜拜访求见老师?” 仇惠君道:“问题就出在朝中大臣过于依附于尤相上。从前文武百官与皇氏宗亲一直相互制约,哪怕有人因利而聚,各方势力也算是平衡。但两年前科举时出了一桩内定名额将实际中榜考生逼得自裁的丑事,这事闹到御前引得陛下龙颜大怒下令彻查,结果牵连出背后另一起特大的贪污腐败案,涉事的一干重臣亲贵全部落马,不少前朝贵族都跟着受了影响,这平衡可就乱了。” 仇彦道:“老师的意思是,现在尤国师一家独大。” 仇惠君道:“不错,如今启用的新人虽然家底干净,但也懂得顺势而为,朝中新贵可以说大部分都在尤相手下,甚至有人私下里直接称他为‘国丈大人’。二殿下虽不及你,但也不是愚笨之人,他不想以后做个傀儡皇帝,便来求助于我,希望我能从中制衡一番。” 仇彦道:“老师一向不爱攘权夺利,二哥怕不是第一次来了。” 仇惠君道:“只要大燕平和安定,实际权利在谁人的手上于我而言都无分别。况且因着四年前的事,我对他总还是心存芥蒂,不愿出手帮他,他便是日日来也无用。” 仇彦道:“其实当年的事,二哥未必参与其中。” 仇惠君道:“不管是否参与其中,最大的受益人都是他。既然想成为一国之主,就要接受作为一国之主的压力,学会处理权利平衡。” 仇彦虽对当年之事不再介怀,但也无意为他开脱,便收了话头低眸思索道:“不过……关于此事,学生有一事不解。科举内定之事年年都有,几乎已经被默许存在,原也不算什么大事。虽说这回闹出了人命,但通过科举进仕的大都是寒门子弟,该考生既为落榜自裁,想来家境贫寒。且不说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是被内定名额挤出去的,这群久居官场的老狐狸要掩盖一两个平民百姓的死也再容易不过,按理说不会这么轻易闹到天子面前,除非是有人有心安排。” 仇彦说着顿了一顿。 从前在西京暗中调查当地的邪修时,他曾怀疑过也许会有邪修进入朝堂之上影响国家格局,企图重演当年之事。 当时祝灵囿提出了复国的可能性,考虑到如今朝中掌事的南越人里老师没有那个想法,尤欢没有那个必要,所以这个想法当时就被仇彦否掉了。但如今听闻他这离开的几年里朝中发生的事,又不得不让他重新提起这种可能性。 想罢抬眸看向仇惠君试探道:“尤国师与老师同为旧时南越人,我虽对他不甚了解,也知他一向为官勤谨,任职多年来从未出过结党营私弄权之事,所以才会深得父皇与皇祖父的信任。但此事牵连甚广风险巨大,背后之人必然是为利才会冒险为之,从最终的既得利益者来看,很难不将背后推手认定为尤国师。如今二哥的储君之位已经十拿九稳,他却还要大作手段谋求势力,该不会是依然余恨未了,动了复国的心思?” 仇惠君听闻沉默了片刻,逃避似的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慢吞吞地酌饮几口,又觉得口中无味难以下咽,最后幽幽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沉声道:“还是瞒不过你。他一直都有这个心思,我是知道的。” 仇彦起身重新替仇惠君斟了一杯热茶,道:“我知道以我如今的身份立场不该说这些话,但还是想问一句,老师也希望旧国能复辟吗?” 仇惠君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水,微微蹙眉道:“不管这天下是谁当家做主,改朝换代受苦受难的总还是百姓,我希望眼前的和平能一直延续下去。可当年那场屠杀实在太过惨烈,偌大的一座城,数万百姓无一活口,炼狱般的场景直至今天我依然记得,即便得先帝抚恤多年,我的心里也始终有恨,私心里希望施暴者能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我虽然不会支持他,但也没法去阻止他。” 仇彦知道此事一定在仇惠君心里折磨他很久了,默默地在一旁聆听,等着仇惠君的自白。 仇惠君沉默了许久才状若痛苦地接着道:“彦儿会不会觉得我这个老师平日里满口天下百姓仁义道德,实则道貌岸然自私虚伪,一心只顾着自己的恩怨?” 仇彦悠悠道:“我未曾经历过国破家亡,无法与老师感同身受,所以不敢妄加评论,但老师为国为民的心学生都看在眼里。老师虽然嘴上说不愿意帮助二哥,但二哥若真的无法从老师这得到助益,也不会这么坚持时常到访。其实老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过不了自己内心的这一关。若有朝一日尤国师真的威胁到了天下的安稳,我知道老师不会不管。” 仇惠君道:“也许我只是感念着先帝的恩情,不想有愧于先帝,没有你想的那么深明大义。” 仇彦道:“我知道,正是因为老师是普通人,所以身为旧国遗民才会希望国家复辟能为国尽忠,但老师身为当朝官员也做到了尽职尽责一心为民。不管是何种身份,老师都做到了该做的一切,谁也没有资格来指责您,您也不必太磋磨自己。” 仇惠君道:“彦儿,此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你如今这般劝我,就不怕有朝一日你的祖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当真易主改姓?” 第140章 仇彦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许多事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是将错就错还是及时止损,又岂是我能决定的。我只知道能让百姓不再受战争苦难便是最好的选择,而老师毫无疑问会将这当做自己的使命贯彻到底。” 仇惠君听闻看着仇彦愣怔了良久。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困扰自己多年的心结竟然会被自己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学生打开。 他发现仇彦的成长远不止他想象的那样。他一定还经历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甚至是连祝灵囿也不知道的事,才会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而这件事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他要贯彻终身的使命。 仇惠君释然地笑了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不中用了,还要你一个孩子来安慰我。” 仇彦淡淡一笑道:“学生只是把心中所想如实说出来而已。” 此后三人又闲话了一番,仇彦瞧着天色已晚不便继续打扰,便行过礼带着祝灵囿向仇惠君告辞了。 临走到门前祝灵囿突然想起点什么,回头问道:“对了,仇老先生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张书剑的人?” 仇惠君道:“我手下的确有一个两年前从建化调上来的地方官叫张书剑,祝郎君说的是否是他?” 祝灵囿道:“正是,不知仇老先生对他印象如何?或者说,他算您的政敌,还是盟友?” 仇惠君道:“我如今一身清白,说不上有什么敌友,不过他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是信得过的人。” 祝灵囿道:“原来他说受国师赏识不是吹嘘。实不相瞒,张书剑也是我玄清山派弟子,是我的师弟,阿彦的师兄。” 仇惠君恍然道:“竟还有这层因缘,贵派当真是人才辈出,进可入仕为官造福于民,退可斩妖除魔以卫正道。不过以仙门的规矩,他岂不是已经……” 祝灵囿接口道:“灵脉已废,与常人无异了。不过他灵脉虽废,体内残存的灵力用来做些传信之类的小事也足够了。我俩现在虽能自由出入,但阿彦的身份到底还是不方便常来,往后仇老先生若有何事,找他传信于我俩便是。当然,也不免要请仇老先生对他多多照拂一番了。” 仇惠君道:“他年龄虽不大,办事却很利落可靠,祝郎君就算不说,我也打算好好培养他。” 祝灵囿道:“那便多谢仇老先生了。更深露重,仇老先生就别送了,快进去歇着吧,我们下回再来看您。” 仇惠君还是执意将两人送出了门外,临别之际又叫住仇彦嘱咐道:“好孩子,你既已入了仙门,那便遵循你们仙门的准则,将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都不要再插手朝堂的事了,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这里有老师。” 仇彦深深地点了点头,与祝灵囿一同离开了。 第80章 两人从国师府离开后便运气快速出了阜安城,打算到隔壁的江州城找个客栈好好歇息一夜,明日再继续赶路。 祝灵囿见仇彦一路上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入了江州城放缓脚步后便问道:“想什么呢?一路上都没什么话。是又舍不得老师了?” 仇彦轻微摇摇头道:“没有,看到老师身体康健我很安心。我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才好。”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祝灵囿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怎么对我?” 仇彦道:“因为师兄实在是太好了,我却没什么能为你做的。” 祝灵囿不由得脚步一顿。 因着玄清山派掌门的侄子这个特殊身份,祝灵囿从小就要比别人受到更多关注,不管去哪儿都免不了要与人进行一番人际交往,祁祤接手辅助掌门的各种事务后他也会跟在后面一起应付各种场面,因此他从来不缺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说。 虚情假意的客套话一套一套的,需要的时候什么唬人的鬼话都说得出来,“不善言辞”四个字基本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甚至还可以说他相当会说话,但就是一到要他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时,他就异常的别扭。 例如说感谢的话,祝灵囿一定会说“多谢”,而不是“谢谢你”。道歉的话只会承认自己错了,而不会说“对不起”。“喜欢”之类的话这辈子都不可能当面对着人说,和仇彦相处的时候哪怕心里觉得他可爱得不行了,也绝对不会说一个字出来,就算只是简单的“你真好”这种话都会让他觉得相当不自在。 这些话他自己说不出口,也听不得别人说。所以每次仇彦跟他说些浑话,有时还要变着法地逼他也说的时候,总是弄得他心痒难堪,只想赶紧逃走。 起初祝灵囿总被仇彦那双眼睛迷惑,不忍心让他的一片赤诚落空,也担心他这样做可能是在故作玩笑地试探自己,自己一回避没准就会让他多想了,所以每次都会耐着性子听他说,拐着弯地说他想听、自己又不会觉得太难堪的话。 等到时间一长,祝灵囿发现他纯粹就是拿自己开涮逗自己好玩,就不再顾虑那么多了,习以为常地开始选择性地忽略他说的话,或是干脆直接扯开话题。 但他的习惯也仅限于仇彦不正经逗他的时候,一旦仇彦认真地对他说心里话了,祝灵囿就还是会很难为情,而这种时候他偏偏又没法回避。 祝灵囿看着仇彦在月色下显得异常清亮的眼睛,心想我也没做什么,你怎么就觉得我好了。况且你不仅是我师弟,还是……我对你好不也是应该的吗? 但他也只是心里这么想,嘴上绝对不会这样说。他知道一旦这样说了,仇彦一定会认真地一条一条告诉他自己觉得他哪里好,或是说他哪里都好,还会追着问自己是他的什么,到时候他就更没法回了。 第141章 于是祝灵囿假装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只要有危险的时候别老一个人往前冲,保住你这条小命好好地一直陪着我,就算你对得住我了。” 祝灵囿在旁人面前可能还算个人精,演什么像什么,但在仇彦面前演技就异常拙劣。仇彦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也不拆穿他,倾身上前抱住了他。 祝灵囿也不知道自己这关算不算过去了,习惯性地伸手接住他往怀里搂。 仇彦往他肩窝里蹭了蹭。 “师兄。” “嗯?” “师兄。” “怎么了?” “你叫叫我。” “……阿彦。” 过了一会仇彦才懒洋洋道:“困了。” “那你还不松手,再晚客栈该关门了。” “师兄的怀抱太舒服了,不想松。” 祝灵囿不禁觉得仇彦有些时候实在是过于腻歪了,但又总忍不住心里甜蜜蜜的,无奈道:“你这家伙,最近真是越来越黏人了。” 仇彦轻笑一声,也不说是要去客栈睡觉还是怎么样,就这样抱着他不动。祝灵囿就也由他抱着,不催促他。 两人就这么在月下相拥,谁也不说话,只是感受着贴着自己胸膛的心跳就足够让人安心。 江州城就在大燕最繁华的城市阜安城的边上,但其繁华程度却远不如阜安城。这会儿的阜安城大概正是酒肆乐坊最热闹的时候,江州城的街道上却早早地就冷清了下来。 四周太过宁静,以至于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有些模糊。仇彦就这么安静地抱着祝灵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祝灵囿都怀疑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自己一会该不是得抱着他去客栈,就听到仇彦轻轻唤了他一声。 “师兄。” 仇彦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闷闷的。 “是不是想睡觉了?” 仇彦摇摇头,悠悠地舒了一口气,紧了紧揽着他的双臂。 “我好喜欢你。” 祝灵囿倏然胸口一紧。 “师兄什么时候也能说一次喜欢我呢?”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口不断地涌出来,继而弥漫到整个胸腔,涨得祝灵囿又酸又疼。 “喜欢”这种话这辈子都不可能当着人的面说。 祝灵囿原本是这么想的。 此刻的他却像是被仇彦的话语蛊惑了一般,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 一定要说出来。 不能再玩笑似的糊弄过去了,必须要认真地说出来。 然而祝灵囿大概骨子里还是个懦夫,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会说不出口,我不喜欢阿彦吗?怎么可能,我只怕对他还不够好,配不上他对我的真心。我明明对着师父都能说得好好的,为什么对着他却说不出来? 祝灵囿在心里反复将这几个字念了无数遍,可就是怎么也张不开口。 他这辈子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没出息过,然而往日里就喜欢戏弄他看他为难害羞的仇彦这回却突然变得善解人意,没等他继续在心里骂自己,就松开双臂从他怀里溜了出来,若无其事道:“我实在是困了,我们去客栈吧。” 可他越是这样,祝灵囿就越是觉得愧疚,没等仇彦转过身就一把抓住了他。 “阿彦!” 仇彦心头一颤。 仇彦的母妃尚在的时候经常对他说这样一句话:嘴巴是用来对喜欢的人表达爱意的,耳朵是用来听喜欢的人说想听的话的,其余的话都可以不说,不听。 那时的仇彦太小,并不能单纯地从话语中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所以母妃时常会用实际行动的方式以身作则地来告诉他。可还没等到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母妃就骤然病逝了。 生母过世的时候仇彦才刚满六岁。六岁的孩子对于什么东西的记忆都只浮于表面,不能长久地记住一样东西,一件事物,一个人,本能的悲伤过去之后他很快就从声音到长相开始逐渐淡忘了关于母亲的一切,唯独这句话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 所以他从小对于感情的表达就非常直白,对于不好的话语也从来不放在心上。仇彦的母妃陪伴他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对他的性格养成造成了深远积极的影响,在他的整个人生里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祝灵囿知道或是不知道的时候,仇彦总是在注视着他,对他的了解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知道他一直羞于表达自己,心里如果想着什么事做的一定比说的多。所以即便祝灵囿从来没有直白地对他说过喜欢,他也不会怀疑祝灵囿对自己的感情。 只是他用嘴巴向自己喜欢的人表达了爱意,自然也忍不住贪心不足地希望耳朵能听到喜欢的人对他说同样的话,时不时地就会出言挑逗他。 虽然看上去仇彦好像每次都是在为难祝灵囿,让他说些他平日里不会说的话,但其实都是他知道祝灵囿能接受才会这样做。 当他知道祝灵囿现在大概还说不出来这样的话时,就没想再继续逼迫他,暗暗收住了自己的这点小贪心,可祝灵囿的这个举动却一下打乱了他的心绪。 回头看时仇彦一时没能守住心底的关卡,眼里是藏不住的期待。 那种又酸又疼的感觉再次布满了祝灵囿的整个胸腔。 要说出来,一定要说出来! 第142章 祝灵囿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做建设,然而仇彦的那点期待不仅给了他极大的鼓励,更给了他太多压力。以至于他看着仇彦好半天,喉咙都有些干涩,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抓着仇彦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仇彦忙抓住祝灵囿的手。 “师兄。” “阿彦,我……” 仇彦知道祝灵囿今天一定是说不出来了。期待一下被挑起,又骤然落空,说不失落那是假的,可看着祝灵囿为了自己努力的样子,他又觉得足够了。 他将祝灵囿的手拿下来,然后反手握进自己的掌心里,淡淡地笑了笑。 “没关系,不用着急,我会等到师兄能说出来的那一天。” 那以后两人回到玄清山,依旧如往常一样做着那些琐事。梅芳礼也逐步适应胡越桃的身份,毫无破绽地彻底融入了玄清山的氛围中,开始自己的计划。 只是他白日里还得按着胡越桃的习惯一日不落地参与修炼,夜里才能出去探查,进度总归是慢一些。 这一日他照例天刚亮就起来去练武场练剑,行至中途突然感觉到掌心一热,是他专门留给杜岳华用于联系自己的咒印。 梅芳礼抬头一看,果然见不远处一只符鹤扑棱着纸折的翅膀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这咒印虽是梅芳礼临走前特意留给杜岳华的,但自己身处玄清山派人多眼杂,嘱咐过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联系自己。杜岳华这时候冒险给自己递消息,是出什么事了? 梅芳礼心想,纵身一跃伸手在半空中截下符鹤,匆匆将折纸展开。只见布满了折痕的符纸上只有短短的十个字。 皇帝突发急疾,性命垂危。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章原本是打算2000字结束的,但是怎么写都不满意,改了一天改到3000字,终于顺眼了。 第81章 梅芳礼眉头一皱。 他的计划主要是建立尤欢想要复国,而朝中势力尚未完全掌握的基础上。只要两大将门家族始终屹立不倒,与尤欢的复国一党形成对立,他就一直都有机会去激化两者之间的矛盾,从而挑起战争。 大燕现任的君主是否存活,从本质上来说对他的计划并不会造成影响。反而很有可能因为二皇子淳于烨的登基,造成保皇派与复国派之间的对立更加激烈,更有利于他从中作梗。 但是在他的计划之中有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就是仙门和凡尘两界的变故必须要同时发生。要打得仙凡两界措手不及,才能以怨养战,以战养怨,让战况按他所想的那样愈演愈烈。 仙门的变故何时发生完全取决于他打算什么时候将怨气放出来,凡尘的事态却没那么好掌控,因此他一直暗中蛰伏在付府以寻找一个最好的时机。 恰好此时消失了四年的三皇子淳于彦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让尤欢的复国派一党再次提起了对他的忌惮,直接将机会送到了梅芳礼的手上。 这样能将凡尘的事态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梅芳礼自然是不可能放过,顺势将自己的计划提前。只要在淳于烨登基之前将仙门的情况摸清楚,他的计划就可以说是完美。 但现在皇帝突然病危,他却还没有找到藏在玄清山派的封印。一旦老皇帝驾崩新皇继位,失去了这次机会,再想让尤欢的复国一派按照他所想的来行动就没那么容易了。 按照最坏的打算,皇帝驾崩以后他只有新皇登基前至多不到一个月的守孝期的时间来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好。 梅芳礼手中起决,将符纸烧了个干净。 离开阜安之前他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皇帝的情况,不说身体状况非常好,再有个五六年是绝对没问题的。所以他给自己准备了至少半年的时间来将封印的事情稳妥地调查清楚。现在却才刚过三个月的时间,皇帝就突发急疾,硬是逼着他不得不冒险加快速度。 总觉得皇帝这病来得蹊跷。 梅芳礼心想。 生前他一个人在两国之间做了那么多年的布置,可以说从来没有出现过意料之外的差错。这一次从计划正式开始实施到现在也不过三个多月,居然就接连出现了两次意外。 两次事件最大的不同就是上一次在战争彻底爆发之前,所有的布置都是由他一个人亲手完成,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而这一次他为了积蓄力量,不得不选择向曾经跟随过自己的那些大邪修透漏自己的秘密和目的。 他的计划虽然到目前为止只告诉过杜岳华,但其实只要是当年活下来的邪修,没有一个不知道怨气的去向的,只不过没有人敢去挑战仙门罢了。那些人只要知道梅芳礼的目的,顺着稍微推测一番,就能知道他的计划中必然少不了人间这一环。 梅芳礼当时寻找的人里大多依旧对仙门充满怨恨,不需要他透露自己的秘密就可以说服他们。当然选择安稳修炼,需要以解除肉身限制为利诱惑他们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选择协助梅芳礼,这所有的人之中剩余寿数最短的至少也还有两三年的光景,不可能突然这么着急,大费周章地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催促他行动,除非是十分亲近的人突然出了状况,不靠更换身体就无法解救。 梅芳礼立马就想到了他们去见付为安之前见的最后一个女邪修,范媛。 邪修的世界比起仙修的世界要残酷太多,除了要防着仙修的追捕小心修行之外,还要防着更大的邪修吞并。 第143章 凡是能修炼成为大邪修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就算这样范媛在他生前跟随的一干大邪修里也算是相当聪明的一个。如果是她,能将自己的计划猜测到这一步也就合理了。 目前一个月的期限虽然不算长,也还勉强可以应付,但若是范媛再因为她丈夫的事给他使绊子,下一次就不一定还有这么好解决了。 梅芳礼想了想,决定还是让杜岳华去适当地安抚一下范媛,或许她丈夫的情况自己有办法缓解也说不定。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符纸,以咒术将上面的文字改动,叠成纸鹤在上面施了个小小的禁制。待符鹤飞走后,转头看向了不远处观居堂高耸的歇山顶。 要说最快的方法自然是直接通过祝鸿雁和封印之间的联系来确认封印的具体位置,但若是只有祝鸿雁一人倒也罢了,偏偏那个人现在每天都寸步不离地跟在他旁边。 以他现在的灵力,许多高阶咒术甚至连发动都成问题,实在不敢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再就是玄清山派的禁地衔月峰。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那里是封印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但那毕竟是玄清山派的禁地,谁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他现在对付不了的人或物在把守。 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梅芳礼自然是更乐意在确定封印不在玄清山派的其他地方,只能在衔月峰以后再进去。但现在时间紧迫,也只能将计划提前,冒险一试了。 衔月峰是整个玄清山的灵气汇集之所,凡是灵气丰沛之地都会自然孕育出一些天材地宝或是奇景精怪。 像扶阳派今年在天池论道中拿出来作为魁首奖励的羊脂玉就是从丹丘山的灵气之源中诞生出来的。因其本身就带有非常菁纯的灵气,所以才会在扶阳派众多修士的手中被赋予如此强大的力量。 玄清山上与之相对应的便是衔月峰上的玄清池与玄清洞。 玄清池中蓄着带有天然净化效果的泉水,池中源源不断的活水可以持续地净化污秽。 不过实际上玄清池只是一个蓄水用的池子,真正由玄清山的灵气之源诞生出来的是位于衔月峰峰顶的泉眼。因着峰顶有供奉着玄清山派历代掌门神位的祠堂,是玄清山绝对的禁地,只有掌门才能进入,为了方便需要之人的使用,才特意在峰顶之下修建了一个池子。 玄清洞则是专供门内修士闭关修炼的地方,其中所含灵气的纯度与浓度高得惊人,人在其中的修炼速度是在普通环境下的数倍。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自然人人都想享受,但是人生有得必有失,没有一样东西是来得那么轻松随意的。是机遇的同时,往往也意味着挑战。 玄清洞有着非常独特的机制,只有由停酒歌入道的玄清山派弟子才能进去,并且人一旦进入其中,洞穴就会自动关闭,将人困在里面,直到修士成功跨境,洞穴才会再次打开。 即进去之后,要么从普通修士进入化境,要么从化境到飞升,否则一辈子都无法出来,最后只能困死在洞中,身体内的灵力也会充入到洞穴内原本的灵气之中。 这种机制非常像邪修中流传的一种邪术养蛊,即把数种邪祟关在一个特定的法阵之内形成一个蛊,蛊会不断地吸引诱骗邪祟进入,让他们在法阵内自相残杀。败者化为阵内新的养料,胜者则将养料吸收逐渐壮大,直到法阵内只剩下最后一个邪祟的时候,蛊才会自动打开。 因为两者机制实在太过相像,曾经甚至有人怀疑过玄清洞这种过于“智能”的选择性也许就是前人仿照这种邪术在玄清洞内设下的一个蛊,但实际上玄清洞的形成的确是完全天然的,找不到任何咒术法阵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破解的办法。 所以比起玄清洞是由玄清山的本源灵气自动孕育出来的这一说法,玄清山派的弟子更愿意相信这是玄清山派开山祖师爷飞升时,特意为后人留下来的试炼场。 与这一传说同时流传的,还有玄清洞能为灵脉破损的人重塑灵脉的说法。因为高强度的灵力原本就可以起到一种修复作用,听闻曾经就有玄清山派的掌门将奄奄一息的弟子放入玄清洞中,十年过后那名弟子就顺利突破至化境完好无缺地从洞中出来的事迹。 并且灵脉破损的人既符合“由停酒歌入道”这一进入玄清洞的条件,也符合从凡人“跨境”到修士这一从玄清洞出来的条件,人力不可为不代表神力不可为,所以理论上完全可行。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始终只能是一种美好的假想,毕竟玄清山派数百上千年的历史中,没有一例相关成功先例的记载。 总之因着玄清洞的特殊机制,对自己的天赋和精神力极有自信,且对飞升成神的欲望非常强烈,愿意去豪赌一把的人少之又少。即便玄清洞的数量相当有限,且每一个洞穴一次只能容纳一人,也从来不会出现满员不够用的情况。 不过只要是成功从玄清洞出来,体验过一次其中奥妙的人,没有一个会放弃这么一个通天的捷径,立马就会进行下一次跨境的尝试。 因此凡是进了衔月峰闭关的普通修士,的确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只有能在衔月峰上自由活动的历代掌门依旧可以选择在玄清洞之外的地方闭关修行。 梅芳礼所忌惮的便是衔月峰上可能还有像洗孤清那样未进入玄清洞的往届掌门在修炼。他必须得摸清衔月峰内的大致状况,等确保里面的确没有其他修为高深的剑修存在之后,才能进去查看。 第144章 作者有话说: 一边更新一边在修改前面的部分,不过大多只是让语句读起来更加通顺,对剧情没有影响。 第82章 衔月峰之所以为玄清山派禁地,主要还是因为其中安放了玄清山内所有大型法阵和禁制的核心,是整个玄清山派的命脉,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为保万无一失,玄清山派的门规最初规定是不允许除掌门以外的任何人单独在衔月峰内自由活动的,就连想进去闭关的弟子也必须是由掌门亲自送往玄清洞。 但因着其中还有许多日常功能型的法阵,例如玄清山派用于监测周边灵怨气动向的星盘,每日都需要有人上衔月峰记录星盘的变化情况,一些法器也时常需要送到玄清池内净化。 而这些琐事不可能一一交给掌门一人去做,所以后来规定便放宽了,允许门内未入道的弟子在掌门的授意之下进入衔月峰,代替掌门完成这些事。即便阵法核心就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任何能力能对其造成影响,是最为安全的人选。 梅芳礼对衔月峰的突破点,便在这每日跟在张乐于身边,辅佐他处理日常文书工作的门徒赵哲身上。 起初梅芳礼是打算利用他将自己的符眼带进去,毕竟这是他用于探查情报的符咒中最简单的一个,凭他的能力可以将它完美地隐藏起来谁也无法察觉,既方便快捷也没有任何风险,但是符眼一进入衔月峰内就被屏蔽掉了。 梅芳礼不得已只好使用御魂术,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咒术以秘法附着在一根银针上,以极细小的伤口成功将御魂咒注入了赵哲的身体中。 这若是换做修士,以他现在身体内的这副灵脉体系还真无法悄无声息地以银针来穿过修士的护体灵气,反倒是玄清山派的这一规定给了他可乘之机。 衔月峰是与望月峰并排而立的一座更高更大的山峰,两峰之间相隔近百丈,由一道吊桥相连。桥的两端都未设有门禁,只在望月峰一端立了一个石碑以示警戒,任一弟子都可随意登桥,不过一般也没有人会随意在禁地跟前乱晃。 到了桥的另一端,登上衔月峰迎面便是一座十分庄严的木质雕花牌楼,从这座牌楼之后开始就是不能随意踏足的玄清山禁地了。 梅芳礼的视野一路跟随着赵哲,从在文礼阁领取用于通过禁制的符咒,再到通过长达百丈的吊桥来到衔月峰的牌楼前,一经过面前的这座牌楼,视野便瞬间暗了下来。 梅芳礼将意识从符眼之中拉回,转而发动起了早就种在赵哲体内的御魂术。因为赵哲还是肉体凡胎的缘故,他很轻松地就让赵哲本体的意识在反应过来之前直接陷入了睡眠。操纵身体低头一看,方才赵哲拿在手上的通关符已经自动焚毁了。 不过他所顾忌的本来也不是禁制能否破解,而是衔月峰内会不会有能威胁到他的人。 梅芳礼扬掉手上残留的余烬,抬步往衔月峰内走去。 峰内大致格局与望月峰相仿,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安置法阵的灵台。为保法阵的效力最大化,这些灵台之外通常不设置屏障,一概露天存放,以使其能充分地沐浴在灵气之下。 因此没过多久梅芳礼就在与望月峰的中央庭院相对应的地方看到一个禁制核心大剌剌地出现在他面前。 禁制与封印实际上都是从法阵中延伸出来的一类法阵,在法阵形成以后会在一定范围内生成一个结界以达到某种目的,例如禁制是用于保护结界内的东西,封印则是用于困住结界内的东西,这种法阵统一被称为阵地型法阵。 封印基本延续了法阵一贯的特点,都是在外部设阵,对内部产生影响。唯一不同的是修士们创造封印这一种法阵的目的是限制住无法直接解决掉的邪物,而一样东西如果危险到了需要动用封印的地步,就不可能有再放他出来的一天。 所以封印这一法阵在设计之初就没有专门的解法,要想破解就只能根据法阵的弱点攻击阵眼强行破阵。而法阵的这一弱点直到现在也未有针对性的解决办法,唯一的保险措施就是在设阵之时在真实的法阵之上多覆盖几个假阵以混淆视听。 同样作为阵地型法阵,禁制则与传统法阵完全不同,结界是由内部的核心扩散到外围,法阵在内部,结界在外部。 这也就意味着无法通过阵点在外部对禁制进行破坏,若想从禁制的外部来强行破阵,就必须要有远远凌驾于法阵之上的力量才可做到。 而现在禁制最为脆弱的核心就摆在他面前,只要将核心破坏,整个玄清山派就会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下。 梅芳礼虽然暂时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由于赵哲每日抄送星盘的时间都固定在那一个时间段之内,因此梅芳礼没待太久就回到牌楼下从御魂咒中脱离出身了,此后便每日都趁着这个时间光明正大地在衔月峰内察看。 他在衔月峰内一共看到了两个禁制核心,也就是说玄清山内摆在明面上的禁制一共就两道,一道覆盖了整个玄清山派,防止闲人闯入,另一道则只覆盖在衔月峰上用于保护禁地。不过梅芳礼不认为峰顶之上的祠堂里不会单独放着一个。 除此之外他还头一次在衔月峰的后山看到了传说中的玄清洞。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从外边看上去极不起眼,与那些民间道士在悬崖边凿的闭关洞没什么区别,若不是刻有入洞闭关者姓名的石碑就在旁边,没有人会把这几个洞穴和大名鼎鼎的玄清洞联系在一起。 第145章 关于这个石碑上的名字,据说是由于一进洞中便生死难料了,所以每个修士在进洞前都会在石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待到出来之后再自己将石碑上的名字抹去。听闻若是成功飞升的,也会在离开之前将自己的名字带走。 梅芳礼粗略地看了一下,石碑上密密麻麻工整的字迹里,每个空缺之间都隔了很多修士的名字。最近的一个空缺之后也跟了五个人,但是总数只有七个的玄清洞里,目前正处于使用状态的却只有两个。 如此看来,那些进入了玄清洞却又没能成功跨境之人的下场不言而喻,只能是在漫长的岁月中煎熬不下去,最后绝望自爆了。 普通人能窥得一丝天机成为修士延长生命期限已是不易,能悟到更高的境界获得无尽的寿命更是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凡是进入化境的修士没有一个不是天选之人,可他们却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一个山洞里。 梅芳礼不由得想起当初参加最后一届天池论道的时候,白玉城曾说自家掌门说以他的天赋能力,将来进入化境毫无悬念只是时间的问题,劝他尽早进入玄清洞以加快修炼的速度。 但是白玉城觉得修炼的最终目的不是修为境界的高低,而是在修炼的过程中通过自己不断提升的能力能做多少事。不然再高的修为也只是一个虚名,很快就会被人淡忘,不如靠自己去闯荡。 那时的梅芳礼只觉得这个人想法太天真,有了力量就能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能做的事自然更多。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他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故意在夺魁之争的时候帮了他一把,只是没想到这一帮最后造就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梅芳礼花了四天功夫才将衔月峰内除了峰顶的之外的地方摸了个清楚,封顶部分除了现任掌门之外任何人不得进,祝鸿雁每日就在观居堂待着,也不用他再另外排查。 确认衔月峰无人,他就不必再担忧了。连夜制出自动探寻法阵的符咒,预先将翠鸟放出,再用另一种特质的封印将其封在一张符纸上,趁着赵哲不注意时夹在他用于记录星盘情况的簿子里,便让他带进了衔月峰中。随后只消将符纸撕毁,即便这具身体没有任何灵力,也可发动咒术了。 这种封印还是他在附身付时年的时候在百卉的帮助下研究出来的,为了方便自己在那具凡人的身体里也能随时联系到她。 梅芳礼待赵哲进入衔月峰后便控制他的身体撕毁符纸将翠鸟放出,跟着四处搜寻。只是过去在使用这一咒术时,多少是利用了怨气对灵气天然的趋向性才会让探寻的过程那么顺利。 如今用着胡越桃体内的这副灵脉体系少了这一助力,再加上衔月峰内的法阵原本就多,没有智慧的东西运作起来难免会多做无用功,因此探寻的效率也无法避免地大打折扣。 好在最坏的消息一直都还未到,他暂时还不必那么着急,每日都跟着翠鸟在衔月峰内四处搜寻。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封印的一丝痕迹,连着在观居堂闭门不出数日的祝鸿雁却带着洗孤清突然到访衔月峰。 梅芳礼不敢在洗孤清眼皮底下做小动作,察觉到两人的到访立刻切回胡越桃的身体,赶忙在禁制外将翠鸟的符纸销毁了。没过多久赵哲也从衔月峰内走了出来,之后便连着三天都没再去抄送星盘,祝鸿雁和洗孤清也一直没出来。 正当梅芳礼在外等得焦心,疑心到底又出了什么情况的时候,就收到了杜岳华的第二封来信。 皇帝驾崩。 第83章 上一次杜岳华传消息来时就说皇帝已经病危了,这个时候才驾崩其实已经超出了梅芳礼的预期,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太意外,目前的搜寻进度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是阜安到玄清山之间路途遥远,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他这里恐怕已是六七日之后的事了,留给他的时间原本就不多,祝鸿雁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进衔月峰,并且一待就是数日不出,让他的探寻进度一再停滞。 梅芳礼担心再这样没个准信地耗下去,就真的要错失良机了,得了消息便立即寻了个借口去找张乐于套话,可就连他也不知道祝鸿雁上衔月峰是去做什么的,多久能出来。 梅芳礼难免有些着急,但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想来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张乐于现在掌管着玄清山派上下所有的事务,相当于半个掌门,关于玄清山派的事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哪怕是祝鸿雁有何安排也需要提前知会他一声,此番却连他也不知情,就说明祝鸿雁是为了封印之事上的衔月峰。 而衔月峰峰顶只有现任掌门才能进入,若祝鸿雁去的是峰顶,没有必要把其他人排离在外,所以封印应该就在峰顶以下的位置,他也就不必再费心考虑峰顶禁制的问题了。 不过……祝鸿雁为何这么凑巧在这个时候触动封印?是单纯的只是一个巧合,还是封印和皇帝驾崩之事有何联系? 梅芳礼思虑片刻,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当年屠城戮国之事虽说背后的实际推手是他自己,但是最后发动战争的人到底还是当时的北燕君主。 怨魂都讲究冤有头债有主,数十万在战争中枉死的无辜百姓必定会将怒火和怨气全部指向在统治者的位置上下达命令的淳于氏。 一个怨念极深的怨魂就能一个人生不如死,更何况是数以万计的怨魂。 第146章 淳于氏一族战后必定会遭遇灭顶之灾,就连与之有血缘关系的人恐怕都会受到牵连。可他们不仅平安无事地活到了今天,还将自己的江山延续了五十年之久,怎么想这背后都少不了仙门的助力。 祝鸿雁这个时候进入衔月峰,极有可能是在做法以皇帝的死来告慰那些怨魂。但是他们的消息怎么会来得这么快?难道玄清山派一直都和淳于皇室有联系? 想到此处梅芳礼恍然一惊,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质疑过淳于彦是怎么进入仙门的。而且仙门百家中有名的门派那么多,淳于彦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就进了玄清山派,还恰好成了掌门祝鸿雁的弟子?这难道不是有人在暗中安排的结果吗? 若真是如此,那么老皇帝驾崩前必然已将消息传给将来继承他皇位的淳于烨。淳于烨表面上看上去老实听话,其实背地里恐怕早就起了反抗尤欢的意思,未必不知道他在暗中谋划什么。若到时淳于烨为保淳于皇室江山世代安稳,选择向淳于彦低头,他的计划岂不是要全部崩盘? 梅芳礼思来想去,决定发封符鹤问问杜岳华这些年有没有察觉到过玄清山派在与皇室暗中联系的迹象,顺便让他盯紧皇帝以及他身边人的动向,到了这个关头绝不能再节外生枝。 他自己这边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要赶紧将用于干扰禁制核心的咒术提前准备好,待到祝鸿雁出来后,就立马亲自进衔月峰加快搜索进度。 梅芳礼想罢便向张乐于行礼告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小跑进了文礼阁,走到堂下站定向张乐于传话。 “掌门请您即刻前往观居堂一聚。” —— 玄清山派今年新招收的弟子从寒冬入门,到如今快进入夏天,为期半年的入门训练在两波人手中来回倒腾,最后还是由陈师傅全权交给了祝灵囿和仇彦来负责。到现在还剩下最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批新弟子就要结束入门训练,迎来正式拜师前的考核了。 考核不仅是对新门生质量的检验,更是一次弟子与师父之间的双向选择。师父可以根据他们的表现选择中意的弟子收为徒弟,在考核中获得前几名的弟子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主动选择拜师求学的对象。 往年在考核前夕紧张的都只有参与考核的新门生和在当年被安排教授弟子的师父们,今年则更多了头一次带新弟子的祝灵囿和仇彦。 原本到考核两周前公布了考核方式和今年有收徒计划的师父名单后,每日的训练就只剩下了上午的体能部分,下午的时间则让他们自由安排是为考核做准备还是去了解今年收徒的各位师父,教引师傅便可以休息了。 但两人越是临近考核越有种丑媳妇羞见公婆之感,生怕自己带出来的这一届水平比往年低太多,到时候会既丢了自己的面子,也耽误了他们的前程,反而比之前更积极了,每日没事就待在练武场看他们练习,以随时准备解答他们的疑惑。 比起苦口婆心的话语,年轻人总是更容易被更加直接的东西打动。 自打那日擂台赛见识到两个师兄在同水平弟子中压倒性的实力,被他们的剑术彻底折服以后,以贺长风为首的几人就跟突然开了窍一样变得异常勤奋,事事都以两个师兄为标准来要求自己。 这次考核也都是目标明确地奔着自由选择师父的前几名去,完全不在意每位师父的水平脾性如何,每日都照旧像之前那样刻苦训练。 但是有的时候一个人的欲望越是强烈,心气就越是浮躁,越难成事。尤其在剑道上讲究的是循序渐进,除了天赋和努力之外更需要心静。要耐得住寂寞,才能成为强者。 祝灵囿在一旁察觉到他们明显有些急于求成了,在心不静的情况下过度的努力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摆手让他们停下来回去休息两天再继续。但是距离考核就剩不到十天的日子了,他们哪里肯在这时候停下来。 祝灵囿深知未来像这种努力了很久还看不到结果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若是现在心态就无法摆正,将来就很有可能走错路。因此态度异常坚决,半点妥协的余地都没有,大有他们下一句再不服管教就自己动手把他们通通打回寝庐休息的意思。 仇彦正打算出言缓和,就见贺长风走到跟前来道:“我听说仇师兄入道前常常去后山瀑布打坐锻炼专注度,还进入过入定的状态,不如让我们也试一试。” 仇彦听闻忍不住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随声附和劝了两句,祝灵囿的态度这才缓和了下来,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想了想又顾虑道:“不过这还不到五月份,现在下冷水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万一着凉怎么办?” 一人见事情有戏,忙抢着表决心道:“仇师兄那时候行,那我们也能行。” 仇彦接口道:“他们这半年的体能训练也不是白做的,身体素质不会差。出水后及时擦干身子换上干的衣服,再喝点姜汤应该就没事了。” 祝灵囿见他也这么说,思索了一会只好同意了。 仇彦见状淡淡地笑了笑,道:“那师兄先带他们去,我去给你们取一会更换的衣物来。” 祝灵囿点点头道:“好。” 看着他离开就带着人往后山去了。 仇彦回到寝庐后依人数取了衣物,又绕道去了趟饭堂和师傅沟通好请他们酉时烧一壶姜汤备着,便往后山走去。走到练武场附近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周似锦。 第147章 仇彦疑惑道:“周师兄?” 周似锦小跑着过来道:“得亏碰到你了,你知不知道祝师兄在哪儿?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掌门师伯正找他有事呢。” 仇彦心里一咯噔,道:“他带着新弟子去后山瀑布修行了,不知师父可说找他何事?” “没说,只说让他去一趟观居堂。” 周似锦说着就要往后山去,仇彦忙叫住了他。周似锦见他似乎有些急切,奇怪道:“怎么了?” 仇彦装作若无其事道:“噢,没事,师兄这会儿估计已经下水衣服都湿了,怕也不方便。我正要去送衣服,一会儿顺便代为转达让他换好衣服就去,你去忙你的吧。” “噢行,那就麻烦你了。” 周似锦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 仇彦见他离开表情立马冷了下来,抬头望了眼后山的方向,想象着此刻正在瀑布中教师弟们打坐凝神的祝灵囿会说的话,会出现的表情,明明除了中间相隔的青山阁楼什么也看不到,却又好像什么都看到了。 仇彦对着山的那一边站了一会,突然无声地笑了。 这一笑包含了太多东西,像是不舍,像是欣慰,又像是解脱。 随后他收回自己的目光,毅然决然地掉头往反方向走去。 观居堂内的明烛已经接连燃了数日,祝鸿雁静坐其中,苍白的面色在跳动的烛光之下显出油尽灯枯之感。 洗孤清和张乐于席地坐在祝鸿雁的两侧,都是一贯的表情凝重。三个人都在默默地关注着大门的动静,等待着祝灵囿的到来。 没过多久死寂的大堂中响起一阵敲门声。 祝鸿雁道:“进来。” 木门应声打开,进来的却不是祝灵囿,而是仇彦。 祝鸿雁有些许的意外,放松了表情勉强提起一点笑意,问道:“是彦儿啊,何事?” 仇彦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向三人依次行礼,随后向正中央的祝鸿雁道:“不请自来还请师父见谅。弟子开门见山地问了,不知师父此番召师兄前来,是否打算传位于师兄?” 张乐于和洗孤清听闻俱是一惊,同时看向中间的祝鸿雁,祝鸿雁也是微微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并不答话。 仇彦知道自己猜对了,深深一叩首。 “弟子斗胆,请师父将掌门之位传位于我。” 第84章 “祤儿今年就快二十八了吧?来玄清山派有多长时间了?” 祝鸿雁在低案前席地正座,面前依旧摆着上好的茶水,只是今日没有那么好的兴致来悠闲地摆弄茶道。 “弟子九岁入师门,到今年是第十八个年头。”祁祤道。 “那你可还记得入我门下多久了?” “弟子十二入道,次年师尊接任掌门之位,收我入门下为亲传,已有十四年了。” “我门下弟子不多,你大师兄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囿儿是我大哥的遗孤,真正从弟子中选出来收为徒弟的只有你和书剑那孩子而已。” “能被师尊选中收为徒弟,是弟子此生最大的荣幸。” 祝鸿雁听闻眼神难查地闪动了一下,问道:“那你可知当年我为何选中你?” “弟子不知。” “是因为你的渡灵体质。” “渡灵?” “我派历代掌门皆是渡灵体质。” 祁祤一下就听出了祝鸿雁的言外之意,忙道:“师尊正直壮年,何须过早提及传位之事。” “前一任掌门传位于我时也是在任职的第十四年。”祝鸿雁避而不谈此事,转而又问道,“祤儿可知这中原大地是如何安稳下来的?” 祁祤不明白他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来是何用意,照旧答道:“北燕吞并南越一统中原,结束人间多年战乱的格局。仙门也将趁乱作祟的邪修清剿干净,在屠城之地设下法阵,才平息这场动乱。” 祝鸿雁道:“实际上那场灾祸并没有就此随着法阵的落成画下句点。” 祁祤疑惑地微微蹙起了眉。 祝鸿雁道:“一个人一生中做的所有事都会在冥冥之中转化为一个人的福报或是孽报,大燕伐越时出了屠城之事杀伐太重,建国没多久大燕皇室淳于氏一族全族就受到了一种不知名的诅咒,青壮年一概重病难行,孩子也大多早夭,前两任君主更是接连暴毙而亡,大燕建国不过几年皇室就凋零大半。” 祁祤困惑道:“这事弟子也曾听闻,不过这不是只是民间的一个传闻吗?实际上在大燕伐越之时除了与西戎接壤的三座城之外,其余的伤亡都属于战争中的正常死亡,不算杀孽。屠城之事则是有邪修在背后推动,也并非由北燕君主直接下令,按理说不会报应到皇室身上。而且大燕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若是建国初期皇室就式微,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天下很快就会因为统治阶层内部的权力之争再次大乱,弟子看如今的大燕和淳于皇室强大坚固,不像是被恶报缠身的样子。” 祝鸿雁解释道:“背后的缘由的确只是灭国后的南越人出于愤恨杜撰出来的,但淳于氏一族的遭遇确是事实,如今的皇室能如此兴旺,只不过是因为有人站出来将恶果背下了而已。” 祁祤默默地看着祝鸿雁,表示认真聆听。 祝鸿雁道:“当时的整个淳于氏族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唯有一人例外,就是后来大燕的第三任君主淳于朔。淳于朔早年间在机缘巧合之下救过在当时的仙凡两界都赫赫有名的游仙白玉城的性命,得了他的一块护灵玉,因着这块护灵玉的庇护和他自己多年行善积的善缘才从诅咒中安然活了下来。因此他在察觉到这事并非人力所为之后,立马就找到了白玉城寻求帮助。” 第148章 祁祤问道:“是白玉城替淳于氏背下了恶果?” 祝鸿雁像是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仙门行事原则一向是不可过问凡尘之事,淳于皇室会有这样的下场是因果循环的结果,哪怕是大燕刚建国就覆灭也完全是顺应天理,这件事他本来是不该插手的。但是救命之恩不得不报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一战不管是对于仙门来说还是对凡尘来说都是元气大损,短时间内再经不住下一次战乱了,所以他就以个人的名义替淳于皇室承担下了这个后果,将诅咒全部引渡到了自己身上。” 祁祤不由得感叹道:“白玉城也是个心怀大义之人,凭一己之力成功为大燕争取了几十年的安稳。不过,淳于皇室的诅咒既然并非恶报,那是何故?” 祝鸿雁问道:“祤儿可还记得怨气都因何而来?” 祁祤道:“由天灾人祸造成损害。” 祝鸿雁又问:“因何缘故而产生的怨气最重?” 祁祤答道:“因人祸而死的生灵产生的怨气最重,其次才是天灾。” 祝鸿雁补充道:“人祸之中也分因果报应和飞来横祸,因无妄之灾而死的亡灵最为凶悍,多半都会成为怨灵,最是难处理,而因为战争无故受牵连致死的百姓就属于这一种。” 祝鸿雁端起面前的茶水小酌一口,接着道:“中原动荡了这么多年,邻国之间摩擦频繁,大小战事时常有之。只要有战争就避免不了有大量的人同时死去,受到牵连的百姓也不少,但大都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更多的还是在战争中正常死去的士兵,通常不会催生多少怨气,待战事平息以后要不了几年就自动散去了。但是像屠城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先前从未有过,仙门没有任何处理这种规模的怨气的经验。” 祁祤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了祝鸿雁想传达的意思,迟疑道:“莫非是怨气并没有被完全镇压下来?” 祝鸿雁点点头道:“三座城中死去全是受战事牵连的无辜百姓,枉死的亡魂怨念最是深重,当时很多修士几乎是以身殉阵才将怨气压了下来。但过去仙门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规模的怨气,所有人都以为表面上风平浪静就是镇压成功了,没想到数十万亡魂的怨气太过深重,在封印的强压之下反而纠结成了一股怨念,以诅咒的形式降临在了北燕皇室身上。” 祁祤惊道:“那白玉城岂不是相当于以一人之力承担数十万亡魂的怨气?!” 祝鸿雁沉声道:“他是在接受了诅咒之后才发现这并非是单纯的诅咒。” 祁祤忧心道:“要解开诅咒要么是除掉下咒的人,要么是以更强的术法破解,这种情况下诅咒根本就无法可解。” 祝鸿雁道:“没错,所以白玉城只能自己担着。但是怨念是以在屠城中枉死的那数十万怨魂为源头的,仅靠一人来承担,哪怕是真神下凡也不可能做得到。况且白玉城虽然厉害,但到底年轻,当时连化境的门槛都还没达到,他一个人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源源不断的侵蚀,没过多久就被怨气逼得差点入了魔,不得已只能回师门寻求帮助。” 第85章 听到此处祁祤已经基本猜到了祝鸿雁此次找他来的目的,犹豫了一下才道:“白玉城的师门……想必正是玄清山派吧。” 祝鸿雁见他的反应沉默了片刻,心里是万分沉痛。心想祤儿连三十都还不到,作为一个修士的生涯才刚刚开始就要让他来背负这样的担子,实在是太残酷了,他不愿意接受也是应该的。 况且自己当初虽然的确是为了寻找后继人才将有着渡灵体质的他收为徒弟,但是这十四年里他的悉心培养无一不是发自真心,自问待他不比待祝灵囿差分毫,他又何尝愿意将自己的弟子往火坑里推。 不想没过一会祁祤就接着问道:“此事后来如何了?” 祝鸿雁一愣,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由白玉城的师父玉眉真人出面,秘密将扶阳派和仓钧派的掌门都请了过来。但是如果真的有办法,当初在西部三城镇压怨气的时候就用上了。而且怨念虽是以屠城地的怨气为源头,却不像怨气那样可以轻松地转移封印到其他物件上。他们不仅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白玉城分摊压力,甚至还在尝试解咒的过程中发现屠城地的怨气大有将白玉城作为突破口冲破封印的趋势。” “若是从源头来处理……” 祁祤思索道,话刚出口就想到西部三城的怨气能镇压住就已经是许多修士牺牲性命的结果了,不可能再将法阵打开,又默默闭上了嘴。 这样下去的结果要么是白玉城压制不住怨气,成为有史以来最强的魔,那会比将怨气全部放出来还要难对付,要么就是他在入魔之前自爆,诅咒再回到淳于氏一族。 若是运气好,新的统治阶层直接从旧时北燕的贵族中诞生,兴许还能兵不血刃地完成朝代更替。 若是运气不好,刚刚遭遇灭国的南越遗民奋起反抗要复国,就又是一场灾难。 如今元气大损的仙门已经没有余力再为战争做一次善后了,他们根本不敢去赌那个运气好的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祁祤问道:“那最后究竟是如何解决的?” 祝鸿雁道:“梅芳礼此人你应当知道,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他在大战之际吸收了相当庞大的怨气变得空前强大,最后是因为肉体凡胎一时无法承载过量的怨气才被我们的修士打败。我们虽然常说成为邪修没有门槛,要成为强大的邪修却也不容易,因为怨气的攻击性过强,稍不注意就会反过来被怨气吞噬。正常人若是一次性吸收了那么庞大的怨气,早就压制不住入魔了,但是梅芳礼直到死都还保持着清醒的神智。” 第149章 祁祤迟疑道:“难道是因为……符咒?” 祝鸿雁道:“正是梅芳礼叛出师门后自创的镇邪咒,利用镇邪咒将吸收的怨气全部暂时压制住,之后再一点点放出来逐步消化,就不会出现同时被大量的怨气攻击反噬的情况。当时的扶阳派掌门冥思苦想了许久,才想到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先将怨念压制住,再借由体内的灵气一点点将怨气净化掉。” 祁祤道:“但是梅芳礼吸收的怨气再多,和这数十万亡魂所产生的怨气相比也不过九牛一毛,光靠镇邪咒想必无法压制。” 祝鸿雁点点头:“难就难在这一点上,最后是玉眉真人想到了玄清山派的掌门印。” 祁祤疑惑道:“掌门印?” 祝鸿雁解释道:“就是玄清山派历代掌门在传位之时交接给下一任的门派的象征,其实最初就是通过衔月峰禁制的钥匙,但是在数百年的传承之下继承了历代掌门的意志,被人为地赋予了一定的神性,足够将怨念压制住,再辅以镇邪咒,就能达到当时扶阳派掌门所设想的效果。” 祁祤犹疑道:“这样真的就能以肉身之躯承载数十万亡魂的怨气?” 祝鸿雁道:“自然对肉身的负担极大,哪怕是强悍如白玉城,承咒之后也只坚持了二十四年,到最后不得不以献祭的形式将自己的整副灵脉连同封印和掌门印一起传承给下一个人。” 祁祤攒眉道:“弟子并非有意对玉眉真人不敬,但实在疑惑,玉眉真人修为如此高深,为何不替白玉城前辈承咒?” 祝鸿雁道:“因为白玉城与梅芳礼的情况不同,梅芳礼作为邪修早就与怨气相融,整个肉身都是怨气的载体,但是修士与怨气相冲,少量的怨气进入灵脉可以立马被其中的灵气自行净化,但进入灵脉之外修士就有受染的风险。所以此法只能以灵脉为容器,用掌门印和镇邪咒叠加压制将怨气全部封存限制在内,以灵脉中生生不息循环往复的灵气来慢慢地将怨气一点一点净化掉,直到西部三城的怨气全部消散才算化解。玉眉真人当时已经进入化境,体内的灵脉早就消失了。” 祁祤道:“那便是只有化境以下拥有灵脉的修士才能承咒了。” 祝鸿雁道:“白玉城已经是当时玄清山派内化境以下最强的修士了。” 连修为那么高的白玉城都只坚持了二十四年,那师尊岂不是…… 祁祤听闻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那师尊……现在也正独自背负着数十万怨魂吗?” 祝鸿雁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沉声道:“传承会将献祭者的修为灵力一并传给继承者,对继承者的灵脉来说是一种很大的负担,在接受传承前必得先设法拓宽灵脉。白玉城在游历天下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可以扩宽灵脉的茹芝果,七年才成熟一次,半个月就会败落,以我如今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下一个七年了。” 祁祤方才一直都在注视着祝鸿雁认真聆听,直到此时才微微低下了头,垂着眼帘淡淡道:“所以师尊不得不提前将接班的人选找好,而这个人必得是能接受献祭和掌门印传承的稀有渡灵体质才行。” 这话实在太过残酷,听上去就好像祝鸿雁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他去承担那该死的诅咒才会收他为徒尽心尽力地培养他,可即便真心在内,祝鸿雁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他不由得痛苦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悄咪咪说一句,76章想加点过程,但是我不敢!但我还是想加!先写好另存着,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发出来|д′) 第86章 两厢不知沉默了多久,祁祤才又率先出声问道:“师尊当年也是这样从前一任掌门手里接过重担的吗?” 祝鸿雁知道他是想问自己当初接任掌门之位时是否也和他现在一样心情复杂,道:“我是从师伯的手里接过掌门之位的。” 祁祤听闻明显有些失落,又问:“那,为何是师尊?” 祝鸿雁道:“渡灵体质本就稀少,都在五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死得差不多了,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入门的新弟子又极少,到我那一辈渡灵体质就出了我这么一个。” 祁祤道:“原来是这样,现在四师弟走了,便也只剩下我了。” 他们这些修仙者虽然一向将“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当做仙门的行事准则,日常维护天下安稳,主动替生灵消灾解难,但修士原本也是普通人也会惜命,很多人甚至就是为了能长命才选择修仙,不是所有人都以苍生为己任,更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无私,可以做到随时准备牺牲自己去换取其他毫无关联之人的安稳。 大多数人只有在危急存亡的关头下作为一股力量中的一份子受到群体氛围的感染时,才会爆发出强烈的使命感,愿意舍弃小我成就大我。 而一旦脱离了那样的群体,在个人独自面对着这种情况时,往往就会因为个人在众生面前显得太过渺小而缺乏真实感,又因为表面的太平缺乏危机感,无法产生足够的责任心自愿付出。 当年幸存下来的白玉城等人或许会因为亲身经历过混乱更加珍惜和平,所以愿意舍弃自己,但后辈的人生来就在安稳中,无法感同身受,哪怕是再有大义和奉献精神的人也需要为自己找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才能说服自己。 就像当年的祝鸿雁,哪怕有其他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代他,即便他当初就是抱着为天下苍生的想法而进玄清山派修仙,也会因为无法从中找到足够的意义而拒绝接受传承。比起意义不大的牺牲,他更希望能一直守着祝灵囿成长。 第150章 祝鸿雁对祁祤最是了解不过,知道他在主动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接受传承的准备,问这些话只不过是和当年的他一样,作为一个普通人想求一个必须接受传承的理由,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但是实际上祁祤的情况却和他并不相同,在将祁祤收为徒弟之后没几年他就发现祝灵囿也是渡灵体质。 和祁祤这个半道收来的徒弟相比,祝灵囿到底要和他多一层血缘关系,还有大哥临终前的嘱托在,他的心自然无法避免地偏向了祝灵囿。 在行固灵术时,祝鸿雁就在他的固灵咒中做了手脚,不叫旁人发现他的渡灵体质,然后继续将祁祤当做唯一的继承人来培养。 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十几年过去后,又能从新入门的弟子中再发现渡灵体质,这样就能让祝灵囿彻底从这残酷的命运中逃脱。然而他显然低估了这十几年的师徒情分在他心中的重量。 话说到此时其实他最初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若换作是其他人,祝鸿雁一定会狠下心隐瞒真相,让人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以为此事非他不可,没有其他人可以替代,然后被迫接受传承,未来再从自己的弟子中挑出渡灵体质来培养。 但这个人偏偏是他亲自带了十四年的徒弟,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法再若无其事地把祁祤一个人往火坑里推了。 祝灵囿艰难开口道:“其实渡灵体质并非只有你一个,囿儿也是。” “阿囿也是?” 祁祤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愣了愣,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回味出其中的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阿囿就得接下这个担子。” 祝鸿雁一下收紧了桌子下放在膝盖上的手。他没法回答,肯定的回答就等同于让自己的徒弟替自己的侄子去死,他作为一个师父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 他的内心沉痛万分,祁祤却没等着他回答就自顾自地接着说道:“那怎么能行呢,阿囿还那么小。” 祝鸿雁虽然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祁祤,其实心底里还是更希望他能接受才会先来找他,但见他这么快下决定,心里的那点软弱又被刺激到了。 明明人就在自己的面前,祝鸿雁却有种他下一刻就要奔赴火海的错觉,下意识地就要阻止他。 “祤儿,你——” “师尊,”祁祤头一次打断了他最敬重的师尊的话,“弟子愿意接受。” 祝鸿雁忙道:“你并非和我一样别无选择,除了你之外后面还有囿儿。你可以慎重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祁祤坚定道:“阿囿的修为不如我,若是由他来承咒想必会更加辛苦,弟子已经决定好了。” 祝鸿雁眼见心愿达成,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后悔了:“其实囿儿的天赋极高,再过两三年修为兴许就能赶上你了,你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你若不愿意不必勉强自己,没有人会指责你。” 祁祤淡淡道:“弟子没有勉强。起初弟子也很迷茫,我不是什么伟大的人,没有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天下苍生去牺牲自己的觉悟,只是因为师尊需要才强迫自己去接受,的确不是那么情愿。但是一想到如果我不接受,将来要承受此苦的就是阿囿,我就一下想通了。我想保护好重要的人,这就是我努力修行的意义,而现在机会来了,作为一个师兄,我想保护好自己的师弟。” 祝鸿雁回想起自己当初对他的算计,这一句句话简直就是在往他的羞耻心上捅刀子,连他自己也恨不得把那血淋淋的羞耻心拿出来鞭尸。 “我是因为一时私心不想让囿儿也受承咒之苦,知道你大概不会拒绝才先来找你,你心里就不怨吗?” 祁祤道:“师尊也只是想保护阿囿而已,我也一样。况且这十四年师尊待我如何弟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知道师尊内心也很煎熬,能得师尊师弟真心相待十几年,弟子已经很知足了。” 祝鸿雁出于愧疚再三劝说道:“可生命是你自己的,你可知承咒之后,你也许活不过二十年?” 祁祤道:“弟子若没有来这玄清山,作为一个普通人也就能活到五十左右。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东西,不需要活那么久,可阿囿不一样,他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也有想要攀登的高度,我不想夺走他的机会。” 祝鸿雁几乎为他的懂事感到心疼。 “你怎么就不为自己多想想呢?” 祁祤淡淡地笑了笑:“我就是在为自己想。弟子资质平平,原本只能作为玄清山派内最普通的一个弟子碌碌无为地度过自己漫长又平凡的一生,却因为渡灵体质能有幸跟在师尊身边,得到师尊的信任、师弟的依赖,最关键的是让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有机会当一次救世主。” 祁祤说完像怕祝鸿雁不相信似的,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弟子只是想要实现自己的价值,与任何人无关。” 祝鸿雁心如刀绞,他清楚地知道,祁祤说这些话,只不过是怕他心里有负担。 第87章 祝鸿雁看着堂下俯首的仇彦,一时之间心情无比复杂。 他知道仇彦这孩子性情淡然随和,从不在意名利这些身外之物,对祝灵囿的感情也非比寻常,不会贪图掌门这种虚名,更不可能和祝灵囿去争,必然是从何处知道了什么才会突然提出这个请求。 封印传承的事一直都是作为一个秘密保守至今,一来怕有心之人会盯上,二来怕众人知道后会避之不及,传承难以为继,因此传承至今也仅有扶阳派、仓钧派、玄清山派三派的掌门以及洗孤清知道。 第151章 如今要传位给祝灵囿,祝鸿雁怕代行掌门之职多年的张乐于会吃心,也希望他能多包容帮扶祝灵囿才破例告知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按理说仇彦无从得知背后真相。 祝鸿雁知道他一向聪明,许是从自己的反常中察觉到了蛛丝马迹,知道掌门之位并不是什么香饽饽才会提出这个请求,但他并不是那种冲动冒失的人,不会仅凭这点猜测就毫无把握地找上来。 祝鸿雁如今下定了决心要让祝灵囿来承咒,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希望由他来代替祝灵囿,但也不知他究竟对掌门传承背后之事猜测到了何种地步,不好贸然劝说,想了想还是装作不知,故作轻松地说道:“彦儿多心了,为师正值鼎盛时期,怎么会急着传位?唤囿儿过来不过是想让玉眉真人指导指导他的御剑术罢了。” 仇彦明白他是想把自己糊弄过去,直起身来看着祝鸿雁直白道:“二师兄当初并非自爆,而是献祭进了弟子的身体里,师父从一早就知道吧?” 祝鸿雁知道此事能瞒过任何人,但唯独瞒不过他,虽不知他问此事是何意,还是直接承认了。 仇彦接着道:“弟子打从入道起,每夜都会在梦中经历二师兄从前经历过的一切。掌门传承背后的秘密,弟子知道得一清二楚。此次瞒着师兄过来,就是来接受传承的。” 祝鸿雁知道献祭者的意识并不会在献祭之后立马消失,会在继承者的体内短暂地存留一段时间。当年刚接受献祭时,他也曾看到过前任掌门的记忆,只不过大都是一些前后不相搭的零碎的片段,而且只持续了短短的几日,基本什么信息也无法得到。 当初听闻仇彦曾完整地在梦中看到过祁祤坠崖之前的记忆时,他本以为是因为玉髓的缘故,没想到原来是因为他的渡灵体质过于通透,竟然过了那么久还能将祁祤的记忆从头到尾看得那么清楚。 祝鸿雁见状便也不与他装模作样了,直接严词回绝道:“我不同意。” 仇彦疑问道:“为何?师父当初收我为徒,不就是希望将来我能替师兄承咒?” 祝鸿雁道:“我不否认当初有这个想法,但我已经因为自己的私心害了祤儿,这次不会再有偏私。现在我认为囿儿比你更为适合,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仇彦道:“师兄体内没有茹芝果,他的灵脉根本承受不了几代掌门的修为。” 祝鸿雁道:“最开始的确如此,但如今囿儿的佩剑已生剑灵,剑灵与剑修一体可以承载部分灵力,又有扶阳派的羊脂灵玉,待灵玉认主后也可为他分担。” 仇彦道:“倘若当真如此,师父当年继承之时也已领悟御剑术,又何须等待茹芝果成熟?” 祝鸿雁道:“茹芝果毕竟是白玉城近些年才偶然发现的,我们对它知之甚少,谁也不知道经过一次献祭过后是否还能留有效用。你知不知道一旦失败,你的一身灵脉极有可能破碎?” 仇彦道:“师父将玉眉真人请出来,不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的发生吗?” 一旁的张乐于方才一直听得迷迷糊糊。祝鸿雁叫他过来时只告诉他为何将掌门传给祝灵囿,希望他之后能多多帮扶,并没有多说关于祁祤和仇彦的事,更没有提到过“茹芝果”的存在,直到听到此时才恍然大悟,一下就想起了当初为仇彦固灵之时发现的奇怪之处。 茹芝果实际上还有效用,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祝鸿雁摆明了态度不想让仇彦来接下这个担子,他也只好知趣地选择闭口不提。 祝鸿雁态度坚决道:“此事上你与囿儿条件相当,但他的修为要远高于你,依然比你更合适。” 仇彦坚持道:“弟子是淳于氏一族的人,既然是淳于氏的罪孽,就应该由淳于氏自己来承担。” 祝鸿雁道:“曾经参与过战乱的人不管是台前的士兵还是幕后的指挥者都已经不在了,当年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需要你替他们来赎罪。” 仇彦道:“我能在皇宫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是因为淳于氏的先祖,如果这还和我没有关系,那就和师兄更没有关系了。” 祝鸿雁道:“……我知道你在乎囿儿,但是他若知道了,不会同意你替他去受苦的,他一定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仇彦不假思索道:“所以我不能让他知道。” 祝鸿雁道:“……你可知你现在才多少岁?” 仇彦道:“十九。” 祝鸿雁道:“我当初接过掌门之位时修为是你的三倍之多,到今日也不过强撑十八年而已。你知不知道你也许连十年都撑不过去?” 仇彦道:“……知道。” 祝鸿雁道:“十年的时间甚至连重新培养一个后继人都不够,将来你撑不住了,囿儿还是要从你那儿接过传承,你这几年所受的苦难就都是白费。” 仇彦道:“不会是白费,只要我能多撑一年,解开咒术的可能性就会多一分,兴许某一天能找到解咒的办法,师兄就不用再受苦了。” 祝鸿雁道:“这样只会让囿儿更痛苦,不如好好活着,陪囿儿走过这一生。” 仇彦沉默了片刻,不再继续和祝鸿雁周旋,反而问道:“师父知道二师兄是怎么死的吗?” 祝鸿雁自然知道是不堪受染献祭而死,不明白他为何还要问这一句。 仇彦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二师兄当时伤不至死,也没有到会受染入魔的地步。他在坠下山崖后就感应到了师兄的玉髓,知道他已经找了过来,只要在那静静地等着,很快就能等到救援,但是他体内还未完全融合的茹芝果已经受染了。” 第152章 “他知道一旦茹芝果失去效用,师父一定不会再让他接受传承,而是会冒险让师兄来承担,才死马当作活马医,强撑着断了数根骨头的身体从河道里爬起来,在体内的茹芝果被彻底浸染前献祭给了我。” “他知道杜岳华迟早会找上师兄,就连走后只残存了一点意识也迟迟不肯散去,一直压着不让我入道,直到杜岳华暴露在师兄面前。” “二师兄在献祭前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能保住茹芝果,也不知道杜岳华出现时我会不会在师兄的身边,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只是因为他想要保护师兄,我也是。” “弟子无所牵挂,从前放心不下的只有远在阜安的老师,如今再多一个师兄和师父。今日与师父诀别,老师那边师兄会帮我照料,至于师兄——”仇彦说着顿了一顿,“以后我不在了,那块羊脂玉会替我守着他。弟子此生别无他求,只希望师兄能安好。” 仇彦再向祝鸿雁深深地一叩首,恳求道:“师父,请您成全。” 第88章 洗孤清在一旁看着这个侃侃而谈思维清晰的少年,心中很是感慨。 老实说,起初白玉城提出这个想法时,他并不赞同。且不说淳于氏会落得这个下场完全是因果报应,白玉城根本就不该答应帮淳于朔,就是传承本身也很难维系下去。 修仙问道的人虽然年年都有,仙门也从来不缺有天赋有能力的弟子,但真正心系天下以苍生为己任的人却并不多,与此同时还兼之有着渡灵体质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数十万枉死的冤魂所凝成的怨念究竟有多深,但凡是亲自处理过邪祟的人,没有一个不心知肚明。要以一己之力凭肉身承担这样的诅咒,必定会对肉身和灵脉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不仅多年的修行付诸东流,连寿数也会急剧缩短。 当年幸存下来的修士经历过最混乱最黑暗的年代,深知和平的不易愿意自我牺牲,但将来本就生于光明的人却未必还有这样的奉献精神。 这样焚毁自身的传承什么时候中断都不奇怪,迟早有一天依旧会为祸世间,所以洗孤清才会一直留在现世,时刻准备收拾残局。能顺利地传承至今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了,他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还会有人主动来替人接受传承。 虽不是为了什么大义,但为了自己心中坚守的那份情义愿意做到这个份上,也实在是世所难得了。 只是这才过去五十年,承咒者的年龄就从白玉城的七十多岁骤降到了二十岁,这个传承还能延续到什么时候?就算真能一直安稳地传承下去,他这个老东西难道真的要这样一直无能为力地旁观,眼看着小辈们前仆后继地赴死吗? 洗孤清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白玉城最后被怨念消耗得形容枯槁的模样,陷入了沉思中。 祝鸿雁出关后相继从许多人的口中听说了他不在的这些年发生的事,知道仇彦完全做得出为祝灵囿豁出一切,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早将自己的身后事都安排好了,只为了那点渺茫的希望和能让祝灵囿多得几年安稳。 以他的决心,就算今日不答应他,将来祝灵囿在自己的任期上若没能成功培养一个后继人,将来他有了责任在身后牵挂兴许还能强迫自己留下来,如若不然,到时恐怕会直接随着祝灵囿去。 洗孤清也直到现在都没有出言否定过,说明是的确有办法能让仇彦顺利接受传承,只等他自己做决定,祝鸿雁似乎已经没有理由拒绝了。 一个是因为祝灵囿是师弟,想尽心保护他。一个是因为祝灵囿就是祝灵囿,不愿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祝鸿雁也不知他这侄子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此生竟能得到这样的两个人以命相护。 他看着仇彦长舒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关于此事还有些事情我要交代你。” 仇彦见如愿以偿,便终于安心抬起了头,看着祝鸿雁道:“师父请讲。” 祝鸿雁道:“白玉城当年替你的先祖转移诅咒时曾与淳于朔约定好,往后淳于氏只要有人离世,尸骨就要交由玄清山派做法,以告慰那些死去的人平息怒气。这一点我当年也和祤儿说过,你应当知道。” 仇彦道:“是,弟子知晓。” 祝鸿雁继续道:“但是说到底当年死去的百姓对敌国皇室究竟有哪些人并不了解,只知道皇帝一人而已,因此怨气大都集中在当朝皇帝身上,其余人则只是以血缘深厚受到不同程度的迁怒,他们逝后的祭礼对于平息怨气的作用微乎其微。而且接受传承之后为保封印稳定,要尽量避免外出,所以后来皇室宗亲的祭礼便一概免去了,只有皇帝的祭礼绝对不能错过。我三日前收到皇宫内的人传来消息,说皇帝就在这几日了。” 仇彦一下皱起了眉头,不敢置信道:“弟子前些日子才刚从老师那儿回来,未曾听说父皇身体有何异样,怎么会这么突然?” 祝鸿雁摇摇头道:“信上只说是突发急疾。皇帝过身前会安排人将压舌的玉换成镇魂玉,以保灵魂十日不散。即十日之内承咒者必须亲自到场以生魂祭奠亡魂。以我如今的身体已经无法自主承咒,只要离开玄清山内的法阵,内部的平衡就会立即崩塌,这才不得已将传承提前。” 仇彦虽然对他这个一年也见不了多少回的父皇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听闻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点悲切。 第153章 祝鸿雁见状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 仇彦摇摇头,强压下心底的震动,快速平复好情绪道:“弟子明白了,会好好完成祭礼的。” 祝鸿雁点点头,继续道:“这回因为传位前的祭祖之事耽误了几天时间,不过你不用着急,到时玉眉真人会带着你去。” 随后又看向一旁的张乐于嘱咐道:“师弟,往后我这两个徒弟就拜托给你了。还要麻烦你替我在外面守着,别让囿儿一会找过来了。” 张乐于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师兄放心。仇彦体内的茹芝果依然有效,他的灵脉异常柔韧,我在固灵之时便确认过了。” 祝鸿雁自打四年前得知了祁祤的死讯后就一日都没有放松过,时刻都处在自责和忧虑中,直到此时听闻这个消息才终于真正地感到了一丝欣慰。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便放心了。” 张乐于见自己的师兄竟然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忍不住心底一酸,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安慰他了。默默地起身走到门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推门出去了。 仇彦见张乐于离开,出声问道:“师父,您不再最后见师兄一面吗?” 祝鸿雁苦笑了一下,说道:“见了反倒难过,不见了。囿儿能遇见你和祤儿,是他此生之幸。” 仇彦不假思索道:“能遇到师兄,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另一边几个亟待静心的弟子在祝灵囿的指引下纷纷跳入水中,在仇彦过去打坐的瀑布下方坐成了一排。 起初耳边嘈杂的水流飞溅的声音和头顶湍急的水帘不仅没法让人静下心来,反而搅得人更加心烦意乱,几乎让人怀疑这根本就是个馊主意。但听着祝灵囿的指导尝试着专注精神,忍过了前面最难熬的时间过后,反倒感觉水声逐渐悦耳了起来。 祝灵囿见他们已经渐入佳境,仇彦却还没回来,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便干脆多用了些灵力烘干衣服,直接跑去接他了。 他一路上留心着过往的行人,跑到新弟子的集体寝庐没见到人,又跑去他们的单人寝庐,依然没看到仇彦的身影。 他想到仇彦说过姜汤的事,便也去了一趟饭堂,听说仇彦刚刚才来过,心想许是走岔路恰巧和他错过了,又往回走去,到了后山还是没看到人。 他忍不住有些急躁,安慰自己想许是被哪个师叔师伯叫去帮忙了,一会儿就能回来,但心里实在按捺不住,又跑出去找他,没过一会儿看到周似锦在前面,便出声叫住了他。 周似锦见面就道:“祝师兄?你这么快就完事了?” 祝灵囿莫名其妙道:“什么就完事了?你有没有看到过阿彦?” 周似锦心道不好,该不会是误事了,忙问道:“你没看到他?他不是说会替我转告吗?” 祝灵囿奇怪道:“什么转告?你在说什么?” 周似锦道:“掌门师伯找你有事,我刚才碰到仇师弟,他说他去替我转告你。” 祝灵囿听闻心中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不及细想这股预感从何而来,立马掉头跑向了观居堂。 第89章 待仇彦睁开眼时,祝鸿雁的肉身已在献祭中焚烧殆尽,彻底消失了,周围的一圈明烛却依然不灭,跳动的烛焰表明着法阵的主体还未离开。 “传承顺利结束了,你看看身体是否有何不适之处。” 洗孤清在一旁淡淡道。仇彦听闻缓缓从法阵中起身,不想刚站起来就感到内府中突然一阵激荡,随后便喉头一腥倏地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差点又要跌回去。 “诶,”洗孤清忙上前扶住他,一边给他缓缓地输送灵力助他平息怨气,“没事吧?” 看来他们还当真是恨透了我体内的血脉。 仇彦自嘲地想,依着洗孤清的搀扶站在原地闭目休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摇摇头道:“无碍,只是怨气受到我的血脉刺激反应有些激烈,晚辈一时没能压制住,待回去之后好好调息一夜,适应一下便好了。” 随后便让过洗孤清的搀扶站稳,自顾自地将嘴角的血擦掉了。 洗孤清看他这才刚接受传承就这般艰难,不由得担忧起来,嘱咐道:“以你的修为承咒本就是勉强,万万不可再逞强,有任何不适都要及时告诉我。” 仇彦点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玉眉真人,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能让怨气彻底消散吗?” 洗孤清像是早就等着他发问似的,听闻便立即不假思索地说道:“有。怨念虽然看上去很难解决,形成的具体条件和方式也成迷,但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种力量的集合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邪修的修为、仙修的灵力差不多,是同一种存在形式。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邪修的修为和仙修的灵力都只有依附于一个实体时才能存在并发挥出作用,实体消亡也就会跟着随之消亡,而怨念却可以单独存在。” 仇彦立马心领神会道:“您的意思是,可以为怨念寻找一个实体?” 洗孤清道:“不错,若是能由一个人将怨念吸收掉与之彻底融合,就可以将他连人带怨念一起解决掉。但是且不说如今的仙门有没有能力对付这样的一个邪修,邪修中也根本没有人能承受住这么深重的怨念。” 仇彦问道:“修士的身体对怨气的容纳没有限度,若是由修士来呢?” 洗孤清道:“怨气对仙修的攻击性是对普通人的两倍,仙修失控的可能性也是普通人的两倍。镇邪咒和掌门印在这个封印中一个相当于水库,一个相当于闸门,两相结合只能减缓怨气从源头逸出的速度并将其短暂存储起来,并不是真的能将怨气压制住。若是由仙修来承担这么大量的怨气,一旦失控根本就不像普通人还有堕入邪道这一个选择,而是会直接入魔。仙修入魔到时任谁来也无法克制,下场便是生灵涂炭。这个办法没有十足的把握都不能碰,你切莫做傻事。” 第154章 仇彦知道洗孤清大大方方地将事情解释得这么清楚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他虽然确实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但绝不是没有理智的人,知道此事的确没有可行之处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默默点了点头。 洗孤清见他将自己的忠告听进去了,放心地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说道:“我虽有心让你多适应几天,但皇帝的生魂祭奠刻不容缓,你回去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去阜安皇城。” “是,那晚辈便告退了。” 仇彦向洗孤清行过礼,便转身出去了,不想刚打开门便看到祝灵囿脸色铁青地垂首站在门前。 仇彦顿时呼吸一滞,死命捏紧了五指。 他知道了。 祝灵囿像是还没从张乐于口中的真相中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发现仇彦已经出来了,缓缓转头看向他,一抬眼就被他唇角的那一抹血迹刺得眼睛生疼。 仇彦察觉到他的视线,立马反应过来伸手去擦,却被祝灵囿猛然上前一把攥住了手腕,死死盯着他,那视线仿佛要将他洞穿。 仇彦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忙偏头躲避他的目光。 又是这种回避的态度。 祝灵囿心中徒然升起一阵浮躁,扣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顾虑着身旁的张乐于和后面跟出来的洗孤清,强压下快要爆发的情绪,压低声音道:“恕晚辈无礼,我先带师弟走了。” 说着拽着仇彦就大步往外走去。周似锦方才看祝灵囿跑得那么急,心里担心真耽误了什么事便跟过来了,一直远远地缀在后面。见祝灵囿出来了,正想上去问他,看到他的脸色刚脱口叫出第一个字就哑了声。 没想到祝灵囿竟然径直走到他旁边停了下来,只是从始至终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随后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有五个新弟子正在后山瀑布修炼,麻烦你替我去照看一下。” 周似锦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又看了看他身后六神无主的仇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敢询问,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祝灵囿得了答复又一言不发地走了。他一直拽着仇彦向前走,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走到哪里去,又想干什么,只是好像不这样他就会立即失控。 张乐于的每句话直到现在依然在扎他的心窝子。 他不是傻子,师父和玄清山派的异常之处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一早就知道掌门之位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从从仇彦的口中得知当年屠城的怨气可能并没有消散之后,他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所以才会提出要和仇彦出门游玩,怕自己将来从师父手里接过掌门之位后就再也不能下山。 可他没有想到仇彦比他了解得更清楚,一早就准备好了要替他去承担。 他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回放起从前仇彦的种种反常行径。明明自己的修为更低更容易受伤,却偏要把可以保命的玉坠塞给他,得知师父出关高兴了一阵后又出现一瞬间的失神,回到玄清山后莫名对他越来越亲昵,还有说的那些不明所以的话。 仇彦无时无刻都在和他道别,他分明感觉到了不对劲却从来都没有深究过,每次都被糊弄过去。明知道仇彦比自己聪明数倍,就算没有祁祤的记忆,他都能察觉到的东西,仇彦又怎么会不知道,可他也从来都没有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仇彦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他的错。 祝灵囿万念俱灰地想。 第90章 上一次感觉到这么痛苦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了,是阿彦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 那时候仇彦受祁祤的记忆所困,险些认不清自己,一直在回避祝灵囿。祝灵囿因为习惯了仇彦的目光总是萦绕在自己身上,自私贪婪地希望他能一直只看着自己,不停地追着仇彦刨根问底,最后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就是那个让仇彦痛苦的人,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不停地往他的心口上捅刀子。 要是在洗星阁的那晚就听阿彦的话,不去逼迫他,他是不是就会慢慢地断了念想,然后就不会因为自己去接受那该死的传承了? 祝灵囿恍惚间想,原来他从那时候起就错了。 不,不对,是更早的时候。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心血来潮地自以为侠义心肠把仇彦带上玄清山。以仇惠君的身份地位,完全有能力把他安全地送离阜安再找个平凡人家照顾他,这样他就能过上梦寐以求的普通人的生活,简简单单地和一个心仪的女子成婚,组建一个不大不小的家庭。不会因为自己每夜每夜被祁祤的记忆折磨,更不会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险境。 自阿彦入道以来,这已经是第三回 了吧? 第一回 是因为不肯放下他自己逃走,险些被一群活尸生吞活剥。第二回是因为没有确认他的安全,差点生生流血致死。这一回居然只是为了那么点渺茫的希望,就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次次都是因为他。 和仇彦在一起的这数月太过幸福,幸福得他几乎被冲昏了头脑,以至于竟然忘了自己就是仇彦一切痛苦的根源。 祝灵囿突然松开手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沉声问道:“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仇彦看着被放开的手,心中好似有数把钢刀在搅和。 自打从祁祤的记忆中知道真相后他就一直在为以后做准备。他想好了万一将来自己走在前面老师的身后事怎么办,想好了如果师父不同意该怎么说服他,想好了之后要由谁来接替自己,也想好了自己走后师兄要由谁来保护。他在做出行动前事先想好了一切,就是独独没有想过该怎么面对祝灵囿。 第155章 他默默收回落空的手,既不敢抬头看祝灵囿一眼,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好大的本事啊,一个入道都还不满两年的人就做了一派的掌门。” 祝灵囿用像对着陌生人一样的语气冷冷道。他明知道仇彦不是为了掌门之位,可他所有的情绪都强压在了心底说不出别的话,一开口就只剩下了责怪和怄气。 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回答。 “是了,毕竟是大燕的三皇子殿下,能做皇帝的人自然是厉害,像我这种小人物随随便便就可以耍得团团转。” 祝灵囿继续戳他的心窝子。 “要是周似锦传话的时候我和你在一起,你又打算怎么哄骗我,嗯?” 仇彦因为情绪波动体内的怨气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他咬牙强行将怨气压下去,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你怎么不说话?” 仇彦沉默不语,指尖死死地扣进了掌心里。 “拿一条命换我多活几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痴情特别伟大啊?” 祝灵囿故意不停地说反话来刺激他,就是想逼他反驳自己。他宁愿仇彦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别不知好歹”,就算此后都只能生活在极度的亏欠感和自我厌恶里,好歹他还有机会能用一生来弥补他,而不是稀里糊涂地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可就算这样了他还是一个人闷不吭声地藏着憋着,一句话也不肯说。 “淳于彦!” 祝灵囿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爆发了出来,回过头一把抓住仇彦的肩膀把他甩在一旁凹凸不平的石壁上,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他耳边,对着他怒吼道:“修士平均寿命两百年,你告诉我你最多活不过十年!” 祝灵囿的眼睛一瞬间红得吓人。 “我说没说过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你为什么从来不听?如果不是我跑出来找你碰巧遇到周似锦,你就打算一直瞒着不说,然后等到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了就随便找个借口制造个意外从我面前消失,反正短痛总好过长痛,是不是?” 仇彦低垂着眉眼,既不敢面对他的诘问,更不敢看他的眼神,他怕只要一眼就会让自己的心被烧成灰。 “你那么关照那个贺长风,是不是发现他也是渡灵体质,打算给自己培养后继人?你甚至连死后让我在梦里见你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仇彦躲避的眼神不断地刺激着祝灵囿的神经。 “你说一辈子不离开我,是啊,你的一辈子就还剩不到十年,多容易啊。现在师兄走了,师父走了,然后连你也要走……你让我怎么办?” 祝灵囿说到最后几乎连话语声都在颤抖。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一天天被怨气消耗折磨到死?” 泪水一瞬间盈满了眼眶,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你凭什么觉得你这样我就会好过?你说话!” 仇彦强忍着泪水,几不可闻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 呵,就算这样了他还是觉得是他对不起自己。 祝灵囿看着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的眼眸突然笑了出来。 这不是和在医馆那天的时候一模一样吗?他不敢看自己不就是因为痛苦的根源就是自己吗?明知道如此,何苦再逼他? 祝灵囿松开桎梏着仇彦的双手,他终于放弃了。 长痛不如短痛,仇彦是对的,他也应该这么做。 他看着仇彦冷冷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也好过现在这么痛苦。” 随后一把扯掉脖子上的玉坠扔在一边,扭头离开。 祝灵囿的举动像滔天巨浪一般一瞬间将他强撑的那点信念摧毁殆尽,仇彦顿时瞳孔一缩,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祝灵囿,下一刻他体内刚压制下来的怨念便立刻趁机躁动起来。 祝灵囿刚想回过身甩开他,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身后的人便被体内汹涌的怨气逼得内府一阵激荡,克制不住直接跪了下去。 仇彦死死地拽着祝灵囿的衣袖,从身体内部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怨气。 第91章 “阿彦!” 祝灵囿见状一下慌了心神,立马回身架住了他。 仇彦体内的怨气一直在冲击他的灵脉和封印,他痛苦地低垂着脑袋不停地喘着粗气,死死抓着祝灵囿的腕子不肯放:“别走,你别走……” 祝灵囿一直在给他输送灵力助他平息怨气,但架不住仇彦体内海一样的怨气一直顺着他的情绪不停往外涌,他的这点灵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阿彦,凝神,别乱想!” 仇彦努力地想要把汹涌的怨气压下去,可满脑子都是祝灵囿刚才转身离去的样子,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悲切地想自己所做的一切说到底都是为了祝灵囿,可是祝灵囿现在却因为此事要和他断绝往来。他做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让祝灵囿和他变成陌生人吗? 怨气一贯最喜欢攻击人心最脆弱的部分,他的内心一动摇,怨气立马趁虚而入。他的脑海中突然不可控地冒出一个念头:既然祝灵囿不领情,那他还拿命守着这封印做什么? 下一刻他体内的怨气就立刻暴涨了起来,然而仇彦的心底一直死守着一个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就连他自己也不行,那就是祝灵囿的安危。 第156章 他始终存有理智知道一旦自己失控所有人都会给他陪葬,最先波及到的就是祝灵囿,愣是顶着怨气的撺掇把这股念头强压下去了,但他心里的恨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到最后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不许走……你不许走!” 祝灵囿一惊,他这竟然是有入魔的趋势! 他立即打了一道镇魔咒进仇彦的身体里,可咒术一入内府中就有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没了动静。 仇彦虽然现在看上去还能暂时压制住怨气,可他的性情都已经受到了影响,若放任他这样继续下去要是真入魔了一切就都晚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你冷静下来。” 祝灵囿不停地出声安抚他,可仇彦什么也听不进去,好似有无数声音同时在他耳边聒噪,注入他体内的灵力也如泥牛入海根本不起作用,祝灵囿一着急,只好捧起仇彦的脸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仇彦失智一般双眼发红地死死盯着祝灵囿,祝灵囿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他眼里明显的恨意让祝灵囿感觉如坠冰窟一般浑身冰凉,但他也不敢挪开视线分毫,直视着仇彦厉声正色道:“阿彦,你看着我,你听着,你要是敢被怨气压过去,我立刻就自爆和你一起死!” 仇彦此刻极度脆弱的神经果然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不愿伤害祝灵囿的本能让他立刻就停止了胡思乱想,眉眼间的戾气逐渐散去,没过一会儿就从入魔的趋势中被拉了回来。 然而入魔的危机虽解除了,体内的怨气却仿佛因为大计将成之际被骤然打断而恼羞成怒了,反而开始更加激烈地刺激他,不停地在他内府中横冲直撞。 祝灵囿见他的眼神恢复了往常的清明,便收回捧着他的手想起身带他去找洗孤清帮忙,仇彦却像是会错了他的意思,扑上前一把抱住他不让他走。 “别,你别走,师兄你别走。” 祝灵囿心口一紧,可是一想起他刚才眼里的恨意就难受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落寞道:“你别缠着我,起来,我带你去找玉眉真人。” 仇彦强忍着痛苦胳膊使不上劲,只好死死地拽着他的衣服:“我压得住的,你别走,你别走,都是我不好,我会努力多活几年的,你别走,你不要说那种话。” 他说着说着想起刚才祝灵囿扔掉玉坠的那一幕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到最后近乎失声。 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浸透了祝灵囿的衣衫,贴着皮肉触感一阵冰凉,祝灵囿心疼得一下红了眼眶,可他心里总有个结,攥紧了拳头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扶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仇彦道:“我,我是怕……” 祝灵囿追问道:“你怕什么?” 仇彦道:“……我怕你知道了会难过,我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 “那你就不怕会践踏我的真心吗?这是第几次了仇彦!之前事态紧急也就罢了,可是这一次明明是我的责任,你凭什么抢在前面又想一个人扛着不说?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我不需要你单方面地为我做任何事,你明不明白!” 祝灵囿强忍在心里的感情终于全爆发了出来。 “你怕我离开你,那你去接受传承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将来你走了我也是这样吗?!” 仇彦眼神闪动:“我……” “其实我知道你都是因为我,我也只是在自私地怨你为什么把我留下来,恨我自己没能力保护好你,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祝灵囿说着禁不住泪水也盈满了眼眶。 “可是我最恨的还是你竟然想让那个贺长风来接替你。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既然招惹了我,那就生生死死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除了我之外我不允许你献祭给任何人,你听见了没有?!” “……嗯。” 仇彦眼含热泪地应声道,祝灵囿终于克制不住伸手把他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圆润的羊脂玉落在颈边,沾染了主人的体温看上去似乎比刚得到的那会儿更加白糯。 昨日仇彦到底还是将玉坠捡回来挂在了祝灵囿的脖颈上。 将来自己走后,这块玉就会代替自己一直守着他。 能不能让这块玉也沾染点自己的气息呢?这样就好像自己一直都在他身边。 仇彦出神地想。 他轻手轻脚地从祝灵囿身边起来,把自己刚才睡过的被子拢到他身前,收拾好正准备推门出去,突然听到祝灵囿在身后叫住了他。 “你要走了?” 仇彦回头一看,见祝灵囿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一片清明,哪有一点刚醒的样子,不答反问道:“师兄该不会一夜没睡?” 祝灵囿直白道:“我担心你。” 仇彦心中震动,走回去坐在床边伸手抱住了他:“只要师兄一天不离开我,我就一天不会被怨气打倒。” 祝灵囿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心安地闭了闭眼:“你是要去阜安?” 仇彦抚着他的后背淡淡道:“嗯,去完成先皇祭奠,这次祭奠过后怨气就能平息不少,我也能少些负担。” 祝灵囿落寞道:“要有几日见不到你了。” 仇彦意外地发现他好像比起之前坦率了不少,忍不住心里一阵欢喜:“听说御剑飞行的速度极快,一日之内就能到达阜安,兴许两天我就回来了。说来师兄将来有一天也会达到这个境界吧?要是什么时候也能和师兄一起在云端之上遨游,俯瞰天地就好了。” 第157章 祝灵囿明知他根本等不到那一天,却还是想给自己找个盼头似的脱口而出道:“那你等我。” 仇彦也不知只是为了安慰他才随口答应,还是真的打算为了他这句话努力一把,不假思索道:“好。” 到观居堂前时见洗孤清已在外面等着了。 “晚辈来迟了。”仇彦两步跑上前道。 洗孤清一见他的脸色就知他昨日离开后体内的怨气又躁动过了,必然是因为祝灵囿的缘故,原想要提醒叮嘱他两句,但看他的神色还算轻松,应当已经把问题解决清楚,便也作罢了。 从玄清山到阜安不算太远,上一回仇彦和祝灵囿一起去看望老师时,徒步赶路算上路上休息的时间总共也就花了七日。 洗孤清带着仇彦御剑而行日夜兼程,头一日卯正时分出发,第二日寅时未到,两人就在云端之上远远地看到了皇城的兰宫桂殿。待略微靠近之后仔细瞧去,就能看见宫中巡夜的侍卫尽皆缟素,果然如信上所说,先皇已经驾崩了。 洗孤清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来了,御着长剑轻车熟路地飞行到停灵的梓鹫宫上方便停了下来。两人十分默契地一齐从剑上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屋脊上。 随后洗孤清将佩剑收回,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铜镜上刻着当年参与封印的仓钧派掌门留下的的预设法阵。他略一催动灵力,法阵上的各个阵点便同时亮起,随后以铜镜为中心放射扩散出去,将整个梓鹫宫笼罩在法阵之内。 “镇魂玉生效的十日之内,梓鹫宫从亥时起便开始戒严,宫中守卫也一律只能在法阵范围之外巡逻,直到卯时才解禁。大行皇帝于你而言身份特殊,我便不同你一起下去了,你若有什么想说的话可放心去。”洗孤清道。 仇彦点点头,从屋脊上一跃而下,走到紧闭的宫门前。 只见梓鹫宫的牌匾之上挂着苍白的丧幡,廊下点着两盏孤魂野鬼似的白灯笼,周围一片寂静,和他当初从澧山初回到王府时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上一次从头到尾都是尤氏为除掉他编排好做给人看的一出戏,葬礼是假的,葬礼祭奠的人也是假的,而这一回却真的是逝者已矣了,并且里面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父子缘薄的生身父亲。 仇彦不由得有些心情复杂,他站在廊下停留了一会,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大门走了进去。 第92章 灵台上的长明灯被轻微的门风带动,不太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偌大的棺椁就停放在大殿的正中央,显得肃穆而死寂。 仇彦在进来之前还以为自己在看到棺椁的那一刻心里或许会生出许多感慨,会突然回忆起和这个父亲在一起为数不多的一些画面,却没想到真正站在灵台前了,内心却异常平静,脑海中什么也想不起来,像是面对的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在灵位前站了一会,原想尽尽身为人子的孝道,在灵前以儿臣的礼节正式吊唁一番,但顾虑着他如今身负着当年因淳于氏而死的怨灵,若贸然祭拜恐怕会惹恼他们,只好对着灵位在心里默默地将流程走一遍作罢,算是略表哀思。 他照着洗孤清教他的方法催动灵力,将棺椁内暂时被镇魂玉封存住的先帝生魂牵引出来,然后引导进自己的灵脉之中,通过灵脉内的掌门印以生魂直祭源头处的死魂。 生魂甫一进入灵脉中,仇彦立马就感觉到封印之下的怨气瞬间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激得他险些站不住,但待这一阵动荡过去之后,他就能明显感觉到灵脉中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大燕建国后前两任君主接连早早暴毙,到先帝这一代都隔了快两辈了,没想到当年在西部三城枉死的百姓对他们淳于氏的怨念还是这么深。要是哪天淳于氏的人都死光了,怨念是不是就会随之自然消散了? 仇彦心想。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让尤欢的计谋得逞,让天下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改姓,让淳于氏从统治者阶层退下来,就能彻底解决当年白玉城所面对的难题了。 可是当年的人不管好人坏人都已经化为白骨了,他又哪有权利去干涉他人的生死,让现在的人为当年的过错买单呢? 仇彦深深地看了一眼冰冷的棺椁,想了想还是走到灵台前跪下,深深地叩了三个响头,望着灵台之上的灵位淡淡道:“儿臣不孝,只能如此吊唁,您莫见怪。” 说罢正欲起身离开,突然听到棺椁之后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响动,仇彦心里倏地一惊。先皇驾崩乃是国丧,任何人都不敢在灵前胡来,更何况梓鹫宫早早就下令戒严,怎么还会有人敢深夜偷偷摸摸地躲在此处? 他立刻站起身来警惕地盯着棺椁,身侧的手已然按在了剑柄上,悄然外放起了灵力,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缓缓地从棺椁后面走出来,一眼望去是个身着宫袍的男子,还没等仇彦仔细辨别他的相貌,就听那人幽幽开口道:“……彦弟?” 仇彦顿时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他? 还没等仇彦作何反应,那人又试探地问了一句:“是你吗?” 见仇彦一直不回答便犹疑着从幽暗之处朝着他走了过来,走到月光之下看清了仇彦的脸不可置信地说道:“彦弟,真的是你?” 仇彦默默地将按在剑柄上的手放下,不带一丝感情地回道:“二哥。” 第158章 淳于烨快步走到仇彦身前,把着他的双臂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我一直在找你。” 说完才恍然想起来面前这人刚为父皇做完法,犹疑道:“你这莫不是……做了玄清山派的掌门?” 仇彦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嗯。” 淳于烨佩服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进了仙门。彦弟果然还是彦弟,依然这么优秀,到哪儿都是出类拔萃。” 仇彦道:“二哥放心,我既然进了仙门就不会回来抢你的皇位。” 淳于烨一下皱起了眉:“我没有这个意思,彦弟为何要这样与我说话?莫非你还疑心当年之事是我派人做的?” 仇彦闷声不语。 淳于烨道:“我知道当年你一走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我,你怀疑我也是理所应当。可是你我多年兄弟情分,感情深厚,我又怎么会出手害你?” 仇彦道:“我不确定是不是你,可你的确不希望我回来。” 淳于烨道:“你我自幼一同长大,兄弟之中你我二人感情最深,自从从母妃口中探知没有找到你的尸体后我就一直在找你,这么些年从未放弃过,怎么会不希望你回来?” 当年仇惠君劝他离开的时候,他也曾这样为他这个兄长辩解过,可是自从冷静下来知道他这兄长的确不无辜以后,再回想当日一心想着兄弟情义的自己,仇彦就只觉得可笑。 他甚至不愿意再与淳于烨多讨论这个话题,冷冷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只是来履行掌门职责的,祭礼已完,这就告辞了,二哥保重。”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淳于烨立马叫住了他:“彦弟,你真就这么不近人情吗?” 仇彦闻声停住了脚步,知道他这是想赎罪得到自己的谅解。他虽然的确不再介怀此事,但也实在不是什么活佛,被人害了还能若无其事地接受别人的道歉,然后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与人往来。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当年之事你我心知肚明,二哥何必与我装模作样?尤氏到底是你的母妃,她要做什么就算不会告诉你,也不会瞒着你。她明里暗里打压我多次你都看在眼里,她要对我动手你不会不知道。你明知道我对皇位从来没有心思,若真希望我平安无事,大可提前告知与我,我自会想办法趁此机会离开,可是你没有。你口口声声说找我,不过是愧疚罢了。” 淳于烨眼看自己的心事被拆穿,知道在他面前狡辩也无用,便干脆承认了:“当年之事的确是我一时糊涂,可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是假的吗?我曾那样护着你,为你顶撞母妃多次,这些你都忘了吗?” 仇彦道:“我没有忘,我很感激你当年所做的一切。可自从我知道你希望我消失的那一刻起,我认识的二哥就已经不在了。我不会恨你,你也不必觉得愧疚。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掌门,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干涉。等到将来你死了,我会像今天一样来将你的魂魄带走,除此之外我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你可以假装今天没有见过我,继续当我死了,我也当没你这个兄长。” “彦弟……” 淳于烨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这四年来每每回想起他都无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阻止母妃,时常幻想着若有一天找到了彦弟要怎么补偿他。一直到今日得知皇室秘密,偶然间想要一睹仙门掌门的真容守在此处才终于找到了他,可彦弟到底还是他记忆中的彦弟,一旦看透了事情就会变得冷静理智得可怕。他们的兄弟情义终究还是在四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仇彦见他已经无话可说,便也不再故意冷言冷语地刺激他了。想起之前去国师府时老师和他说的那些话,本想私心地再提醒他两句让他小心尤国师和那群两年前新上任的官员,但一想到刚才脑子里冒出的那个想法,想了想还是作罢,提步离开了。 第93章 从梓鹫宫出来之后仇彦才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关于封印传承的事仙门那边加上祝灵囿和他自己也一共只有六个人知道,淳于氏这边则只有当朝皇帝一人知道,临死之前才会交代给继任者。 除了当时与白玉城定下约定的淳于朔之外,后面继任的几位皇帝都没有亲自与玄清山派接触过,刚得知消息会对仙门产生好奇,想要亲眼见一见也很正常。 但是玄清山派这边的承咒者只需要在镇魂玉生效的十日之内到访完成祭礼即可,具体何日何时来连当事人自己可能都不清楚。 淳于烨这才刚继承皇位,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总不可能那么有精力日日都留在梓鹫宫守在棺椁后面,怎么会这么巧,他一来恰好就碰上自己了? 仇彦回想了一下刚才与淳于烨对话时的一些细节,看他的反应的确不像是事先知道的样子。 莫非是时间? 他记得灵位上写着先皇离世的日子是四月十六,到昨日廿二正好是头七。若说是淳于烨独自在此守夜,顺便想赌赌运气看能不能碰到玄清山派掌门才躲在棺椁后面也有可能。可是他们也恰好就在这一日到达阜安,是不是有些巧合过头了? 仇彦想。玄清山派收到的消息是当朝皇帝在预感到自己寿命将近时提前派人送出去的,他根本没法预料自己的具体死期会是哪一天,甚至玄清山派的当任掌门收到消息赶到阜安后,皇帝还没有驾崩都有可能。 如果这事真的是有人在背后安排,要么是那人在得知皇帝的消息传出去后计划好时间对皇帝下手,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就在那一日过世。要么就是在传递信息时动了手脚,让信息在他需要的时间送到玄清山派掌门的手里。 第159章 若是前者,祝鸿雁收到的消息说皇帝是突发急疾,什么时候驾崩都有可能,那人在暗中操作,想提前结束皇帝的性命容易,想延长却难,不确定性太大,可能性便不大。 但若是后者,祝鸿雁接到消息后进衔月峰呆了三天,他们又在路上花了一天,从皇帝死后到消息传到玄清山中间就只有四天的时间,除了像洗孤清这样已经领悟御剑术能御剑飞行的剑修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做到。 而且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那个人都必须得对封印传承之事非常了解,对玄清山派非常了解。既知道祝鸿雁这一次没法自己下山,只能传位给其他人,还知道传位之前要到衔月峰历代掌门的神位前祭祖三天。 放眼望去整个仙门,根本就没有一个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人存在。可这一年多以来经历过的所有事又都在告诉他,事出巧合必有妖。 仇彦百思不得其解,回到梓鹫宫的屋顶时到了洗孤清的面前依旧皱着眉头,洗孤清见状出声问他。 他本想着要满足知道封印传承之事这一个条件就已经几乎不可能了,仅因为自己的胡乱猜测就劳动玉眉真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也显得自己多疑,但心里那股不安始终挥之不去,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疑惑全部告知了洗孤清。 不想洗孤清听闻当即脸色一变。 “有一个人符合你说的所有条件。” 仇彦之前一边说一边就越发觉得条件太过苛刻,还没说完自己都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哪里想到竟然还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忙问道:“是何人?” 洗孤清面色僵硬肃然道:“白玉城的亲妹妹,白百卉。” 梅芳礼在得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后立即将所有计划都提上了日程,打算第二日便以采买为由向张乐于请假,得半日出山的机会去为自己的咒术做储备,当天夜里便开始在房内悄悄准备次日要用的符咒。 当年肉身死亡之后他虽然沉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醒来之后一直都在继续做符篆研究,因此不存在生疏的问题。 但是自从被废除灵脉以后,他的几乎所有自创符咒都是以怨气为动力发动,如今用着胡越桃的这副灵脉体系许多符咒根本就没法用,都需要临时做调整。 梅芳礼向来不吝惜在符篆研究上花功夫,而且每次都能做到极度专注忘我的状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达到了即便成为仙修对立面的邪修,也依然被天下符修念叨至今的令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他坐在桌前很快便入了神,进入了另类的入定状态。调整符咒的工作量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很多,等到需要用的符咒全部调整完成时,梅芳礼抬头发现天都已经亮了。 他照例先是触发赵哲体内的御魂咒查看情况,发现传回来的是在饭堂的画面。若是今日赵哲上衔月峰了,他看到的应当是衔月峰的景象,若是他没上,按照前几日的惯例来看也该是还在房中休息才对。 梅芳礼动手算了算时辰,这才恍然惊觉赵哲平日里上衔月峰抄送星盘的时间早过了,他每日固定的练剑时间也快迟了。 他赶忙收拾妥当提着剑出了门,到了练武场见今日带着那群新弟子在做体能训练的竟然只有祝灵囿一人。他一时有些诧异,但也没放在心上,过了半个时辰等到张乐于已经坐镇文礼阁中开始处理门内事务便离开了。 到达文礼阁时,张乐于正在低头查看一本簿子,梅芳礼只远远地瞟了一眼就看出来他在看的正是赵哲每日抱着上衔月峰抄送星盘的那本簿子。 该不会这么巧,祝鸿雁昨天就已经出来了他碰巧没有发现,而他又恰好在今天错过了上衔月峰的机会吧? 梅芳礼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趁着上前领取令牌的功夫快速瞥了一眼,见张乐于正在察看的那一页纸上,左下角标着的日期赫然正是今日四月廿三。 原本封印在被触发以后在短时间内会有大量的灵力残留在上面,若是在祝鸿雁离开衔月峰以后立即进去,很快就能确定封印的所在了。 可目前衔月峰禁制未解,他只能趁着赵哲早晨登峰的时候才能去查探,这一晚上过去灵力残留本就流逝不少,他又还在机缘巧合之下错失了良机。等到今日一过,明日灵力残留更少,再想找必然又得多费一些功夫了。 梅芳礼不由得心里一阵惋惜。每日都要按照胡越桃的习惯作息一日不落地参与修炼,还要一个人同时盯着好几处地方,他着实有些分身乏术、力不从心了。 作者有话说: 91章修改完毕 第94章 梅芳礼的咒术需要用到的符咒虽然已经全部调整完成,但是要对付仙修,到底还是要对症下药地用怨气才能事半功倍。 他一共只得了半日的时间,没法去太远的地方,在玄清山镇守范围内要有什么怨气重的恶灵怨灵之类的早就被玄清山派的人动手收拾了,想在附近寻到可以为他提供怨气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但是有一样东西修士却没有办法处理,那便是尸土。 凡是非正常死亡的尸体长期横陈过的地方,其下的泥土经尸体怨气的长期渗透,都会被浸染上极重的死气呈现出一种异样的黑色,是世间至阴至邪之物,祝灵囿他们在嵋山之上发现的乱葬岗的坟土便是如此。 此物是由怨气渗入地下所至,相当于是让怨气聚集起来的实体,但是这个实体却没有生命,既无法像附身的怨灵那样直接被驱逐打散,也无法像邪修那样连人带怨气一起被清除,因此仙修在处理时只能将怨气产生的源头——其上的尸体,妥善处置好防止怨气继续扩散,之后再以法阵封印避免污染地下水,等其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消散。 第160章 通常来说仙修无法直接处理的东西,邪修基本也都无福消受,但那只是对一般的邪修而言,梅芳礼显然不属于其中。 尸土中的怨气虽不能直接被邪修吸收,但其至阴至邪的特性对仙修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威胁,单论攻击性甚至比怨气本身还要强。 先前江浸月在嵋山被吕苗的大猫蹭伤后怨毒无法立即清除干净,便是因为那大猫整个都是梅芳礼利用嵋山乱葬岗的尸土制造出来的。 梅芳礼出了玄清山派的禁制后便直奔隔壁城中,随意打听了一下便寻得了一处乱葬岗。不过毕竟是在玄清山附近,不出他所料早早地就被修士清理干净并布置好了封印法阵,即便是乱葬岗估计也是以前的事了。 好在泥土中沉浸的怨气要许多年才会自然散去,梅芳礼依然获得了需要的尸土。随后又回到人迹罕至的玄清山后山,徒手活捉了数头猛禽,用前一天夜里制成的符咒和尸土将其变成了自己的咒术储备。 虽然这种符咒的破解办法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被祝灵囿那行人发现了,但是玄清山派的剑修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像祝灵囿那样的剑灵。万一出现什么情况,这些符咒依然是他最强劲的先锋。 梅芳礼将不便在玄清山派内制作的各种符咒全部就地准备好,待到一切工作完成,已经临近太阳下山了。 他回到玄清山派打算先到文礼阁将令牌归还,途中经过练武场,突然想到早晨没看到仇彦,便顺势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守在几个新弟子旁边的仍然只有祝灵囿一个人。 梅芳礼虽然早已将仇彦从威胁名单中剃了出来,但仇彦对他来说到底还算是个关键人物,可以说他的计划能顺利展开至今,和仇彦的身份以及他在机缘巧合中的各种举动脱不开关系,所以他还是相当关注仇彦的动向。 见他跟个伴身灵似的成天和祝灵囿黏在一起,今日却一整天都没有出现,难免觉得有些奇怪,正好身旁几个新弟子经过,便顺手拦住一个问了问,说是祝师兄告诉他们仇师兄今早下山办事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他昨日才得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今日仇彦便独自下山,莫非是去阜安吊唁了? 仇彦与仇惠君感情深厚,若说逃走之后还与仇惠君私底下有联系倒也正常,但仇惠君一介凡人,要靠人力送信不可能这么快,只有可能是靠那个张书剑。 这样的话张书剑必然已经成了仇惠君的心腹,将来若作为与玄清山派沟通的桥梁,以后怕是会在造成时间差这件事上给他带来麻烦,得提前提防起来才是。 梅芳礼心想,继续提步往文礼阁走去,在归还令牌时顺便看了一眼记录令牌使用情况的簿子,可谁知这随意的一瞥就看出了大问题,上面近两日的记录里根本就没有仇彦的领取记录。 没有令牌,也就无法穿过玄清山派的禁制,那他是怎么下山的?除非……是有悉知通行咒术的历代掌门亲自带着他。 莫非仇彦下山的日子所巧合的并不是他得知皇帝驾崩消息的次日,而是祝鸿雁和洗孤清从衔月峰出来的次日,是他们带着仇彦一起走的? 可是祝鸿雁现在的身体状况既不可能离开玄清山的法阵,也无法脱离洗孤清单独行动,说是他们中的谁带仇彦下山似乎不太合理。但若说不是,玄清山派现在除了他俩,也没有其他的历代掌门正处于现世中了。 难道他之前猜测的没错,祝鸿雁在衔月峰的那三天的确是在以皇帝的死告慰亡魂?告慰过后封印所承受的压力应当会减轻不少,与之联契的祝鸿雁所受到的负担也会随之降低,兴许就不需要洗孤清一直守在身边,这样就能说得通了,可是洗孤清又为何要亲自带着仇彦下山? 梅芳礼一时之间满腹疑问,决定不一次纠结太多问题先去观居堂看看,只要知道洗孤清是否在玄清山内,就能确定他的猜想是否正确了,之后再考虑其他的也不迟。 到了观居堂外,见殿内依然依稀亮着烛火。他不动声色地使了一张符咒,通过符咒将灵力痕迹隐藏,外扩灵力朝里试探了一番,谁知不仅没有发现洗孤清的踪影,竟然连祝鸿雁也不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那日祝鸿雁在练武场找他问话的时候才刚结束闭关出来,那时候他就已经连自己的力道都控制不好了,之后更是连单独行动都不敢,以他的身体状况,就算压力减轻可以离开洗孤清,也绝不可能可以再同时离开观居堂内的法阵。 那他去了哪里?莫非祝鸿雁已经传位闭关了,根本就没有从衔月峰出来,他之前在衔月峰待的三天并不是在告慰亡魂,而是在祭祖准备传位?若真是如此,掌门接替这么大的事不会不声不响地就完成了,除非接任掌门的人无法让人服众。 难不成接任的人正是仇彦,他是接了掌门之位自己下山的? 可玄清山派有那么多修为高深的修士,就算掌门只能在亲传之间一脉传承,也还有和祝鸿雁师出同源代行了四年掌门之职的张乐于,怎么也轮不到仇彦一个羽毛未丰的孩子。 更何况如今的掌门还要身负维系封印的重担,以仇彦的修为怕是没两年就会被耗死,甚至根本承担不起也有可能,祝鸿雁不可能冒险选择他。 梅芳礼心想,他觉得是仇彦接替了掌门之位的这个想法实在太荒唐了,掌门和封印维系任哪一件都不是儿戏。可除了传位之外他想不出其他能解释祝鸿雁不在观居堂内、而仇彦又能无令牌下山的可能,而且如果接任的人不是仇彦,那个人又是谁,他又有什么理由要特意带着仇彦下山? 第161章 问题想到此处越来越多越来越纠结复杂,梅芳礼思来想去决定反过来想,一个个将可能的情况排除。 如果真的是仇彦接替了掌门之位呢? 祝鸿雁会抛弃其他修为更高资历更深的人选择他,一定是因为他和祝鸿雁之间有某个较为特殊的共同点,只要能找出这个共同点,或许就能证明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反之则可以将这个想法排除。 是什么呢? 梅芳礼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关于两人的所有信息,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极不合理的共同之处。 仇彦和祝鸿雁的修为都远超于他们这个修行年份该有的水平。 仇彦第一次在嵋山露面的时候都还未入道,一年多以后的天池论道中却已经能碾压同组的所有修士了。 当初即便是白玉城也只能说是鹤立鸡群称不上碾压,他的剑术不可能比白玉城强,所以只能是修为远超同组水平,但正常来说再怎么努力修炼也不可能仅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就达到这个水准。祝鸿雁也是才五六十的年纪,就连有百年修为的百卉都比不过他。 当时梅芳礼就觉得奇怪,只是没有仔细深究过,如今将两件事情串联在一起,才发现原来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点所在。 他们这离谱的修为都是哪来的? 很明显只能是通过献祭。 只有渡灵体质才能接受献祭,渡灵体质也的确较为稀有,这就是祝鸿雁和仇彦二者之间较为独特的共同点。 而献祭时会将传承者的修为一并传给继承者,这样仅凭仇彦那点修为也可以承担得起维系封印的重任,如果是这样,那是仇彦接过了掌门之位的说法就说得通了。 什么东西非得通过献祭才能传承? 那就是融入灵脉之中的东西,他们与封印联契的咒术一定存在于灵脉之中。要探查一个人的灵脉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仇彦也比祝鸿雁好对付多了,看来事情越来越明朗了。 不过现在也只能说明想法合理,不代表想法一定正确,还要等到仇彦回来才能见分晓。 梅芳礼心想,可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很快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观居堂内的长明烛还未熄灭,说明祝鸿雁还能坚持一段时间,既然如此,他为何偏偏要在皇帝驾崩的这个特殊时期提前传位? 作者有话说: 靠头脑吃饭的正反派们 第95章 “白百卉?” 仇彦疑惑道。 “白玉城前辈不管是在玄清山派求学期间还是在外闯荡期间一直都是声名在外,关于他的各种事迹仙门中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他有个亲妹妹的事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洗孤清解释道:“越是混乱的年代,往往少年英杰就越是多,可是那个时候同时出现了白玉城和梅芳礼两个不世出的天才,在其他年代兴许也称得上是天之骄子的人,在他们两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百卉在当时本也算得上是天资卓越,只可惜她的兄长实在太过优秀,她又喜欢跟在玉城身边,相比之下就显得她相当平凡不起眼了。人人都只知道她那个兄长,谁还能记得有这么个人。” 洗孤清说着长舒一口气,望向黑夜中虚无的远方,陷入了回忆之中。 白百卉比白玉城小五岁,是在白玉城入道几年以后才追着一起进的玄清山派。那时白玉城和梅芳礼已经在各自的领域小有名气,两人之间颇有种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感,时常相邀一起去执行一些较为危险的任务,闲暇时也经常约在一起互相切磋,被并称为仙门中的“卧龙凤雏”。 白百卉自小就很黏她的这个兄长,入道以前就天天缠着白玉城教她剑法,入道之后更是喜欢跟着白玉城跑。白玉城也很疼爱他的妹妹,白百卉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基本都会答应,所以不是很危险的时候都会带着她一起去,慢慢的从前白玉城与梅芳礼的两人搭档便成了三人的结伴同行。 梅芳礼这人虽说后来成了为祸天下的大邪修,但他在符修中独一无二的天赋和能力是任谁也无法否定的,为人又相当洒脱风趣,最是吸引年轻姑娘,一来二去白百卉就对梅芳礼产生了情愫,对他芳心暗许。梅芳礼也因为白玉城的关系对她颇为照顾,三人的关系十分融洽。 只可惜好景不长,三人和谐的队伍没有持续多久,白玉城就在天池论道夺魁以后率先退出了三人的小队,与他们分道扬镳,独自去人世间闯荡了。白百卉没了兄长相伴,只好照旧独自去找梅芳礼,从前的三人小队便只剩了两人。 但是过于聪明的人往往在感情方面也异常冷静,在他们的眼里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有可无,随时都可以抛弃,对于野心勃勃目标一向明确的梅芳礼来说更是如此。 白百卉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从不在乎这些,也不需要梅芳礼的回应,只要能一直留在梅芳礼的身边她就觉得很满足了。然而连她的这点念想也没能得到满足,没过多久梅芳礼就被废除灵脉随后自行叛逃扶阳派,没给白百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就从仙门中销声匿迹了,从前的三人小组也自此彻底解散。 “那时候百卉时常借着任务的由头去凡尘寻找梅芳礼,一下山就是三月期满才会回来,为此我罚过她好几回,但她从不悔改,我也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洗孤清回忆道。 那时梅芳礼正隐姓埋名在两国朝野之间来回撺掇布置,不停地变换身份,寻人就如同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第162章 白百卉就这么倔强地独自寻找他,走到哪一处就在哪一处打听他的下落,一直到过了近四十年,以当时凡人的平均寿命来说梅芳礼可能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依旧没有放弃。 谁知好不容易等到梅芳礼再次出现在仙门的视野中,他却已经是为害一方的大邪修了。白百卉找了他这么久才等到他,自然不肯死心,一边妄图劝他回头,一边还试图从仙门手中护着他。然而梅芳礼当时已经完完全全站在了整个仙门的对立面,原本就感情淡薄的他又怎么可能听白百卉的话。 后来梅芳礼被仙门众人自杀式的联合绞杀逼上绝路,不得已冒着风险吸收了过量的怨气,结果一时消化不及怨气失控,被他昔日的好友白玉城抓住机会亲手斩于剑下。梅芳礼身死,白百卉也被梅芳礼失控的怨气所伤,性命垂危。 原本以她在大战中的行径是完全可以被定性为背叛的,但是她的兄长白玉城是歼灭梅芳礼的大功臣,又有洗孤清多年的师徒情意在,最后还是得到通融,被死马当作活马医地送进了玄清洞中。 洗孤清说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玉城为保天下安定自己去担下了所有的罪孽。他作为第一任承咒者,负担最大,为了尽量让他减轻压力,我便与学谦——就是当时的玄清山派掌门商议,破例让玉城在衔月峰内闭关,直到玉城油尽灯枯不得不将封印传承给下一人,我才知道百卉已经从玄清洞中出来了。” 仇彦听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洗孤清道:“我也不知她具体是什么时候从玄清洞出来的,总之自她进入玄清洞以后我就再未见过她,此后也未曾听到过她的消息,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大概就是她。不过玉城没有跟我提及过将此事告知她的事,许是她自己从玉城的身上发现了什么也有可能。” 仇彦疑惑道:“可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还从中出手设计?” 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祁祤的记忆中所看到的那个撺掇刘韵竹企图培养恶灵童、又在嵋山出手营救杜岳华的那个修为极高、不肯暴露身份的女子。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就是白百卉? 他在从嵋山回去之后就查询了关于恶灵童的记载,据说恶灵童以人的精血培养而成,养成之后会自动寻着世间极恶之物吞噬来壮大自身。 如果那个女子正是白百卉,她培养恶灵童是想寻找什么?她帮助杜岳华背后那个作风手段都与梅芳礼如出一辙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有没有可能梅芳礼……并没有死?” 仇彦迟疑地询问道,当初在清剿行动的通知下来之时他就曾怀疑过,虽然当时在张乐于的口中就得知了梅芳礼已死的确切消息,可他心中的疑虑还是始终无法消除。 洗孤清道:“不,梅芳礼的的确确已经死了,但我想她一定是另外知道些什么,才会决定隐藏身份暗中行动。只是以她对梅芳礼的痴情程度,若真是因为梅芳礼才做出的这些举动,很难说她不会是在考虑什么危险的事情。” 那么就眼前的事情来说,她费心设计让仇彦和淳于烨见一面的目的是什么? 此事的直接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淳于烨得知了是仇彦接任玄清山派这一代的掌门。但是祝鸿雁原定计划是要让祝灵囿来接任的,完全是被仇彦中途截胡,白百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预料到这一点。 所以她的目的应该不是让仇彦与淳于烨相见,而是让玄清山派的掌门与淳于烨见面。 淳于烨一介凡人,和玄清山派的联系也仅止于封印,如果不是这一次来的恰好是仇彦,两人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一句,他与玄清山派的掌门见一面又能如何? 还是说白百卉真正想让玄清山派掌门与之相见的并不是淳于烨,而是淳于烨背后的那个人? 玄清山派掌门的身份并不是秘密,她想让人知道的不会是接任的是何人。 那么通过见一面还能让人得知的是什么信息? 仇彦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冲出水面浮了上来。 那数十万怨气封印的具体位置! 第96章 “那就麻烦您且先试探试探这群等待考核的新弟子,至于其他的人……待我将所有可疑的弟子名单全部列举出来初步筛选过后,再一一从中排查。” 仇彦从飞剑上一跃而下,看着洗孤清淡淡道。 两人在那之后并未在阜安多做停留,连夜又赶回了玄清山。此时正值深夜,玄清山派内静悄悄的,山峰间隐约萦绕着一缕雾气,显得周围更加静谧。 洗孤清点点头,嘱咐道:“你既然已经有了猜测,那平日里便多留点心,莫被什么人单独引到危险的地方去了。” “晚辈明白,真人放心。” 仇彦答道,目送着洗孤清离开便也独自转身回寝庐去了。本想着现在时辰已晚,去师兄房里怕会打扰他休息,今夜就回自己屋里将就一夜,明日早晨再来寻他,不想经过祝灵囿的房门前,见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屋内竟然还有隐隐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映出来。 师兄是特意留了灯在等我吗? 仇彦心想,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果然瞧见桌上的蜡烛被特意换成了更加耐燃的油灯,灯盏内添了足够燃到天亮的满满一盏灯油。 他不禁想起临行前祝灵囿意外直白的不舍,忍不住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第163章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见祝灵囿已经睡着了,正脸朝外侧躺在里面那一半,外面那一半留给了还未归来的仇彦。被子也只盖了自己那一半,往常属于仇彦的另一半则被他揉在一块抱在了怀里,看姿势不出意外的话被子下面应该还搭上去了一条腿,和仇彦每晚受到的待遇如出一辙。 原本仇彦在死皮赖脸挤进祝灵囿房里的那晚时是带了自己的被子过来的,每晚刚睡的时候两人也是安安分分地各盖着各的被子,不过祝灵囿总是会在睡熟之后不知不觉中钻进仇彦的被子里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后来两人便干脆合盖一个被子了。 仇彦虽然和祝灵囿同床共枕了大半年,但每次醒来都是被他揽在怀里,还真没看到过他的睡颜,眼下机会难得,便蹲下身子和祝灵囿保持齐平,仔细地瞧了好一会。 祝灵囿睡梦中的样子和白日相比要略微柔和一些,再加上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的缘故显得有些稚气,让仇彦不由得想起了在祁祤的记忆里祝灵囿刚搬进弟子寝庐的那段日子。 那时他经常晚上一个人睡得好好的,早上醒来就发现祝灵囿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自己屋里,还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身上,每每被发现了就会只露出半张稚嫩的脸仰头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他后来知道害羞不往二师兄房里跑了,夜晚是不是也是这样入睡的。 仇彦心想,他想象了一下稚气未脱的少年祝灵囿紧紧抱着被子努力克制自己去找祁祤的画面,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出来。 他强忍下想戳一下祝灵囿的脸的冲动,起身悄然将外衣褪下挂在一边,坐在床边脱了鞋袜,随后挥手将油灯熄灭,静悄悄地在祝灵囿身旁躺了下来。 大概是一直在等着他因此睡眠也比较浅的缘故,仇彦刚躺下没一会儿,祝灵囿就察觉到身边多了点热气,转悠悠睁开眼醒了过来。 “……阿彦?”祝灵囿看着身边平白多出来的一个人迷迷糊糊道。 仇彦有些愧疚地问道:“把你吵醒了?” 祝灵囿还有些不太清醒,下意识地摇摇头,半睁着眼将被他揉作一块的半边被子展开把仇彦裹了进去,含糊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仇彦顺着他的胳膊侧过身子看着他道:“刚回来。” 祝灵囿道:“也没什么急事,怎么大半夜地就赶回来了。” 仇彦道:“这一趟遇到了点事。” 祝灵囿听闻一下清醒了过来,忙问道:“怎么了?” 仇彦本想说先休息等天亮了再说,但想到自己答应了以后有事不能再瞒着他,怕他又担心,还是坦诚地将自己与淳于烨相见的事和自己的猜测详细说与他听了。 “白百卉想要传递信息的那个人必须要已经察觉到了玄清山派与淳于皇室有联系,并且发现这个联系和玄清山派所镇守的封印有关,才会额外关注淳于烨的动向,继而如白百卉所愿通过淳于烨获知到封印的具体位置。”仇彦道。 “淳于皇室与玄清山派现在的联系也就仅止于皇帝驾崩时淳于氏那边单方面的传信,要察觉就只能是通过师父恰好在皇帝驾崩的关头进衔月峰发现不对劲。”祝灵囿顺着他的逻辑思索道,“所以你是怀疑盯上了封印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已经混进来了?” 仇彦道:“嗯。掌门继任以后除了下山祭奠以外,其余时间都会待在玄清山内。祭奠来回的路上都有玉眉真人贴身相护,哪怕是梅芳礼当真没死,以现在的时局估计也不敢在玉眉真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所以如果真的有人想要破开怨气的封印,也只能选择潜入玄清山派内部伺机下手了。” “的确,当年梅芳礼能在两国之间来回游走如鱼得水,想必是有相应的咒术可以变换身份样貌才能做到不露一丝马脚。若是那人真的知道了封印就在你身上,他以熟人的身份接近根本就防不胜防。” 祝灵囿说着说着眉头越来越紧,揽在仇彦背后的手也不知不觉中捏紧了拳头,他几乎是愤恨地想,那些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阿彦? 仇彦见状伸手抚上祝灵囿的脸庞安抚道:“师兄,不用担心。从白百卉明明事先知道这一切,却不直接告诉那人,反而要通过这种间接的形式来看,她应该是不希望那个人知道自己的存在。这样的话,她就必须让消息由那个人在朝廷中的联络人自己递出去,并且在合适的时间到达才不会引起怀疑。所有传递信息的方式中符鹤为最快,但符鹤是可以提前拦截的,再不济在符鹤将消息送来之前我们也至少还有四五天的时间可以将那人找出来。” 祝灵囿听闻情绪逐渐缓和下来,沉思道:“样貌能变,怨气能隐藏,体内的能量体系却不可能更改,一旦需要使用灵力,那个人的身份就会当场暴露,以凡人的身份混进玄清山派是最安全的。” 祝灵囿说着脸色一沉:“看来这群新弟子的嫌疑是最大的了。” 第97章 仇彦补充道:“还有当初跟着我们一起下山抓捕杜岳华时那群未入道的弟子。其实不止他们,玄清山派作为剑修门派,每日统一的课业注重的都是剑术修行,灵力使用的环节并不多,若是那人有心避开,借用修士身份也不是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嫌疑。” 祝灵囿道:“这样的话范围就太大了。” 仇彦道:“我已与玉眉真人商议好了,那群嫌疑最大的新弟子先交给他来查。至于其他的人,可以事先筛掉一批,之前参与过擂台赛的可以排除,平时较为活跃的也可以排除,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平时存在感很高的人,这样极易暴露身份。” 第164章 祝灵囿道:“总之天亮之后,我跟你一起去查。” 仇彦点点头道:“嗯。” 祝灵囿疑惑道:“不过白百卉明明是仙门中人,梅芳礼早就死了,白玉城还为了镇压怨气活活被封印耗死,她到底有什么理由能宁愿让自己兄长的牺牲白费也要这么做?” 仇彦道:“白百卉的行事逻辑无非就两种,要么为了梅芳礼,要么为了白玉城。如果是为了梅芳礼,梅芳礼已死,她就只能是因为梅芳礼被人利用了,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她的消息又会传递给谁。” 祝灵囿道:“但是这样的话在背后利用她的人也得知道关于封印的所有信息,才能指使白百卉行动让你与淳于烨见面,不过白百卉真的会为梅芳礼做到这种程度吗?” 仇彦摇摇头道:“我对白百卉知之甚少,无法判断她对梅芳礼到底有多痴情。其实当初白百卉明知梅芳礼已经不可能回头了却还要护着他我就不太能理解。师兄,如果是我有朝一日成了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你会不分对错地偏袒我吗?” “不会,”祝灵囿定定地看着他道,“我会亲手了结你,然后和你一起走。” 仇彦被他不假思索的“狠话”吓得愣了愣,随后才释怀地笑了出来:“果然是师兄,这也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祝灵囿道:“我还想着你要是敢说让我一个人好好活着,我就收拾你。” 仇彦听闻不禁想到前两日背着祝灵囿去接受传承,结果差点气得祝灵囿要和他断绝往来,心有余悸地讪笑了一下,忙扯开话题道:“再接着刚才的话说,如果是为了白玉城,她自然是希望害死她兄长的东西能就此消失。那么她的行为就可能是在明面上不赞成那个人去触动封印,实际上却在暗地里助他让他顺利破开封印,打算等他将怨气全部吸收掉,就将他连人带怨气一起剿灭。” 祝灵囿道:“这样做的前提是那个人有能力承受得住这么多的怨气,这明显不可能。” 仇彦道:“原本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以一人之力凭肉身承担下数十万亡魂的怨气一开始也是不可能的。” 祝灵囿听闻沉默了片刻,思索道:“我们能成功做到是因为有掌门印,但邪修之中根本就不存在这种东西,两者应当是不一样的。” 仇彦道:“这个问题我也无法下定论,所以先看另一个问题,接收白百卉所传递过去的信息的人为什么想要触动封印。” 祝灵囿道:“无非两种,要么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在邪修中站稳脚跟,要么就是想报复扰乱仙门。” 仇彦道:“如果是为了力量,我之前的说法不变,只要邪修身体的限制还在,哪怕当年的怨气都明摆在他面前,不能吸收也是徒劳。玄清山派作为第一剑修门派,不算上玉眉真人这样常年深居简出行踪不定的高人,平常也还有这么多修为高深的剑修在这里,就算他成功破开封印了,只要他无法达到当年梅芳礼的那个程度,一旦暴露,能否离开玄清山都是个问题。” 祝灵囿接着他的话说道:“所以除非是他已经突破了身体限制,不然没有必要为了点去其他地方多费些力气也能得到的怨气,冒着风险混进玄清山派触动封印。那如果是为了报复扰乱仙门呢?” 仇彦道:“想让仙门受到巨大的冲击,一个实力断层式领先的大邪修和源源不断的怨气供给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当年的梅芳礼不仅有着深厚到离谱的修为,更掌握着符篆这一无人可比的硬实力,堪称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邪修。可即便是这样,最终梅芳礼还是败在了身体限制上,而且他一死,其他邪修很快就站不住脚,跟着一起被打散了。所以只要身体限制这一点没有被打破,邪修就永远也不可能在仙门面前抬起头。” 那个人总不会在明知道有梅芳礼这个失败例子在前的情况下还要走他的老路子,所以还是得突破了身体限制才有可能冒险混进玄清山派去触动封印。 祝灵囿几乎说得自己都脊背发凉,邪修突破身体限制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在最后一次上嵋山之时他就足够清晰地感知到了,这绝对是所有情况中最坏的一种,哪怕有任何一个其他的可能性,也都比这要好上千万倍。 他又不死心地问道:“那如果并非为了扰乱仙门,只是想破开封印给玄清山派找麻烦呢?” 仇彦道:“最恨玄清山派的人估计也只有杜岳华了,他那么惜命的人,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冒险。” 祝灵囿沉默了片刻,的确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性了,不得不选择接受现实,认命道:“看来是怎么都逃不过邪修已经突破身体限制的问题了。” 仇彦点点头,沉声道:“在尝试突破身体限制并且有能力实现的人,我也只能想到杜岳华背后的那个人了。” 祝灵囿忧心道:“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杜岳华背后的那个人就做成了连梅芳礼都没能实现的事,这样下去天下岂不是真要大乱?” 仇彦道:“还不至于,那个人成功之后一定会把突破身体限制的方法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样才能保证他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至少在他自己成为最强的邪修之前,这个方法一定只有他知道,而被压制在玄清山派掌门印下的怨气是目前来说最为庞大的怨气存储量了,所以这一次他一定是亲自前来,只要这次把他抓住了,就能斩草除根。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在我们抓捕杜岳华的时候那个人的实验还没有成功,所以我的搜查范围也定在了那之后所有有过出入记录的人里。” 第165章 第98章 “不过这么一来,那个白袍女子也就坐实了就是白百卉了。”祝灵囿道。 仇彦点点头:“以她在嵋山出手救杜岳华这一点来看,两人应该是有直接联系的,这样的话白百卉这一行为是因为梅芳礼而被旁人利用、自己全然不知的可能性就很低了,更大的概率是因为白玉城想把怨气彻底清除。按照我们的推测如今身体限制已被突破,为怨念寻找一个实体的条件可以达成,玉眉真人所说的办法就也行得通了。我虽不知有什么办法能把这样一个强到离谱的怪物解决掉,但是她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是有几分把握。只是这样的话就势必要顺从她的心意将封印破除,我不敢确定这样我会不会——” 祝灵囿果不其然连话都没等仇彦说完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正颜厉色道:“绝对不行。” 仇彦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师兄放心,只要有一丝生的机会,我都不会轻易放弃。这本来就只是我的猜想,没准白百卉真的只是为了梅芳礼走火入魔了也说不定。我不会去赌这个可能性,玉眉真人也不同意我冒险。我只是如实把我猜想的告诉你而已。” 祝灵囿这才松了一口气:“算你有长进。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仇彦问道:“什么?” 祝灵囿道:“那个人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获得皇帝驾崩的消息,才能察觉到师父进衔月峰的时机不对劲,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他一直在关注着朝廷的动向?你之前说想让仙门受到巨大的冲击,一个实力断层式领先的大邪修和源源不断的怨气供给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如今那个人很有可能成功突破了身体限制,又盯上了怨气的封印,已经基本满足第一个成为一个惊世骇俗的大邪修的条件了,这还差第二个条件,该不会就是那人在效仿当年的梅芳礼,将手伸向朝廷之中,故意激化其中的矛盾,企图重演五十年前的事?” 仇彦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尤国师复国之心昭昭,那个人极有可能趁机从中设计,将兵不血刃的政变升级成两个民族之间的战争,回来之前我已给老师递过消息了,让他告知淳于烨,一定要尽快把握住兵力,将可信的人留在身边。” 祝灵囿听闻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这一趟下山,竟带回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消息,当年你的那些猜测也全部一一应验了。还好你都事先察觉到了,现在还有机会防患于未然,不至于到最糟糕的地步。” 仇彦道:“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一早就有迹可循,只是大多数时候事情的后果都令人难以承担,人们只想着逃避,没有人愿意接受现实罢了。” 祝灵囿看着他平淡如水地说着这些沉重的话,突然想起之前祁祤的那件事。他这么一个隐忍克制的人,都控制不住在自己面前掉了眼泪,那实际上他的心里究竟难过到了什么程度?现在也是,要不是之前因为传承的事自己狠心逼了他一把,他恐怕还不会和自己说这些。那在此之前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又一个人在背地里默默承担了多少? 祝灵囿想到此处就忍不住一阵心疼,伸手将仇彦往怀里揽了揽,温声道:“总之这次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了。等到天亮之后,我就跟你一起去查,先睡吧。” 仇彦往他怀里钻了钻:“嗯。” 第二日一早两人带过新弟子的早课,等到了张乐于日常开始处理门中事务的时候就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去了文礼阁,打算借用登记令牌使用记录的簿子,将上面从抓捕杜岳华行动开始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出行记录都抄录下来,再根据各种实际情况一一筛选,列出可疑弟子的名单。 不想两人进了文礼阁中向张乐于行过礼,还没来得及禀明来意,就听张乐于率先开口说道:“仇彦回来了?你来得正好,昨日小赵上衔月峰抄送星盘说星盘显示有异,他抄回来的星盘也很古怪,我正愁没空去看,这个时辰小赵也已经从衔月峰下来了,你若没事便替我跑一趟,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两人听闻同时一愣,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虽说星盘显示有异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过去也时不时就会因为一些新生的灵物精怪之类的诞生出现一些异常的变化,但是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再平常的事情也会显得不那么寻常,更何况是原本就不太寻常的事。 祝灵囿低声道:“这个时候独自上衔月峰就相当于是被单独叫去偏僻的地方,虽说是在四日期限之内,但是毕竟情况特殊,容不得一点马虎,要不然你还是推辞别去了。” 仇彦思索了片刻,淡淡道:“星盘有异是昨日的事,哪怕是白百卉迫不及待地自己亲自将消息送来了,以她的修为也不可能快得过玉眉真人,不必太过杯弓蛇影。反倒是星盘在这个时候显示有异,极有可能是那个人已经开始在玄清山周边布置了,我得去看看。” 祝灵囿想着要不跟他一起去,但四日的期限原本就不算长,他们还不能在新弟子面前离开太久,万一那人真的恰好就在新弟子之中,他们的行动一旦被人发现了反常,立刻就会打草惊蛇,再加上要查的时间跨度足足有一年之多,范围相当大,时间根本耽误不得,想了想只好嘱咐道:“那你快去快回,发现有任何不对劲就立刻回来。” 仇彦点点头道:“师兄放心,我有分寸。” 第166章 说着便行过礼告辞离开了。 祝灵囿见他离开,便自行向张乐于说明缘由,拿了簿子开始从后往前抄录,一边抄一边就在粗略地进行初步筛选,不想他这才刚开始抄录,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明明记得之前仇彦跟他说碰上胡越桃去还令牌是三月初的事,可这簿子上记录的为何却是二月十四? 第99章 今夜的天空格外的明亮,一轮圆月高挂苍穹,像是要将世间一切污秽都照得无所遁形。 国丧时期往常热闹的街道早早就冷清了下来,原本是一片死寂,却在月光之下平添了几分静谧之感。 只可惜月光下国师府外整整齐齐地围了一圈全副武装神色冰冷的士兵,将静谧的街道从中一刀断开了。 不过府外是这样一幅剑拔弩张的画面,府内却是一片祥和安宁,甚至还有几分幽静。 尤欢与仇惠君在茶案前相对而坐,尤欢正聚精会神地低头摆弄着面前的茶具。 他在仇惠君的面前不似在旁人面前那样总是眉头微蹙带着点不怒自威的严肃,一双眼睛也像含着利刃一般锐利,反倒更像是一个总为年幼的弟妹担忧的有些严厉却又温柔的兄长。 仇惠君一言不发地默默看着他摆弄,不多时一盏刚沏好的新茶便摆在了他的面前。 “我们俩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喝茶了?五年?还是七年?” 尤欢率先打破寂静开口问道,随后也不等人回答,像是自嘲、又像是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时间太长了,我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仇惠君面沉如水地看着面前正腾腾冒着热气的茶盏,淡淡道:“你我政见不相和,避嫌是自然的。” “是吗。”尤欢不理会他话中暗含的刺,见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纹丝不动,神情有些落寞地说道,“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喝这大红袍。” 仇惠君道:“从前是因为你总爱喝我才跟着喝,如今只剩自己一人了,自然就不爱喝了。” 尤欢听闻沉默了片刻,随后才感慨似的说道:“是啊,的确是只剩一个人了,你也已经许多年不叫我‘大哥’了。没想到连惠君也与我生疏了。” 他说着端起面前的热茶浅浅酌饮了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来到阜安的吗?” 仇惠君与尤欢都是旧时南越国和康城人。 两个人住在同一条街道上,从小在一起长大,是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尤欢比仇惠君只略长不到半岁,但性格一向果敢直率,遇事果断,行事大胆,小小年纪却很有几分大人的架势,经常出面解决一些在孩子们看来相当棘手的问题,因此仇惠君一直都很崇拜他,从不吝惜和其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尊敬地管他叫做“大哥”。 北燕大军压境的那一年两人还不到十岁,正是最贪玩的年纪,吴烈领兵攻城的前一日,两人恰好一起结伴跑去城外的山里玩耍,结果碰巧遇上大雨,被迫在山上过了一夜。 那时天真烂漫的两个孩子还在为回去是不是会受到父母的责骂而担心,等到第二日大雨停后便马不停蹄地从山上跑下来回到了城中,哪里想到,等待他们的既不是父母找寻喝骂的声音,也不是街坊领居看热闹的身影,而是真真正正的人间炼狱。 偌大的一座城,放眼望去,只有满目的血肉残肢,曾经和小伙伴们一起上蹿下跳的各个角落染上了令人作呕的腥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曾经日夜呼唤的人倒在尸山血海里,辨不出熟悉的面孔。 “我记得你当时还没哭出来,就先跪在地上吐了起来,结果双手撑在地上沾了满满的一手血水,吓得差点整个人都倒在了血泊里,在那里又哭又叫,我差点以为你会直接疯掉。”尤欢回忆着说道,“对了,那时我在做什么来着。” 仇惠君原本无意与他说这些事,但听着他作为旁观者的描述,不知不觉就被他代入了回忆之中,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接口说道:“你在城里四处乱跑,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活人,但是整座城里除了我们之外,一个幸存的人也没有。” 原本只是外出贪玩一夜未归家的两个毛孩子,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是啊,我想起来了。城里大街上到处都是散乱的尸体,跑着跑着就会被不知道谁的胳膊绊倒,摔在地上就是一身血水。我想回家看看,可是我不敢,我怕他们死的样子太凄惨,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就一直在城里乱跑,到后来跑不动了瘫在血泊里,我几乎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已经死了。” 明明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尤欢的语气却平淡得更像是个旁观者。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报仇,将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人在面对着突如其来且难以承受的重大变故时通常有两种反应,第一种是立即进入歇斯底里的状态,用不停的哭喊来发泄内心的恐惧,第二种是在当时就能很快地冷静接受现实,但在往后的人生中往往会因为一些极小的事牵扯起回忆,然后被积压已久的情绪无限放大心中的恨意,而尤欢显然属于后者。 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城中经历了极度的绝望与痛苦后,反而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们不再感到害怕,开始靠着在尸山肉堆里捡来的东西过活。 他们知道留在和康城没有希望,便带着从不知过去是哪位故人的家里搜罗出来的食物离开了。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只知道南边曾经有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北边却是害他们失去了家的人的家,便闷着头一直往南走。 第167章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越往南走,战争就越是激烈,多得是像他们这样受战争迫害无家可归的人。两人才刚到有人烟气的地方,就被其他的流民抢走了身上所有的食物。 两个十岁不到的半大孩子能在这种乱世之中活下来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哪里还能对抗那些已经饥不择食的大人。正当两人即将陷入绝望的时候,他们遇到了那个改变他们一生的人——淳于朔。 淳于朔一向仁民爱物,原本就反对这次战争,听说了屠城之事后更加心怀不忍,因此每到一处都会尽量救助因为战争而无辜受牵连的百姓。 奈何流民实在太多,战争不结束根本就无力一一援救,一路走来四处皆是满目疮痍,淳于朔本已经有些麻木了,见这两人年纪实在太小才出手相助,却不想听说他们竟是从和康城来的人,便出于愧疚将他们收留在了身边。 起初两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千恩万谢地就跟着他走了,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错愕地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接受的竟然都是仇人的施舍。 第100章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明明是个施暴者,却偏偏要摆着一副救世主的嘴脸。”尤欢道。 当时的仇惠君一心只希望能活下去,哪怕是要他替仇人当牛做马,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更何况淳于朔对他们相当不错,不仅没让他们做什么粗活累活,还让他们跟着一起进书房读书写字,所以他在内心经过了一阵挣扎过后很快就决定了接受现实。 可是他深知尤欢心里的恨意要远大于自己,驱使自己行动的是求生的意志,而驱使着尤欢的却是恨意。 他生怕尤欢会因为怨恨与淳于朔撕破脸,失去了生的希望,一边想劝他先忍住活下来再说,一边又怕他会觉得自己没骨气,甘愿接受仇人的施舍而不敢去,整日惶恐不安。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时的尤欢早就想到了比他所想的要更加长远的未来,他的确满心里想的都只有复仇,但他清楚地明白当时的自己并没有那个能力,只有留在淳于朔的身边将来才会有机会。 所以在知道淳于朔的身份以后,尤欢不仅没有立即爆发出来,反而更加讨好顺从淳于朔,努力获得他的信任,一直跟在他身边尽可能多地学习各种知识。 后来没过几年淳于朔便登基了,他即位之后为了安抚曾经南越的百姓、稳固自己的统治,也为了和白玉城的约定替淳于氏向枉死的怨魂赎罪,出台了很多相关的安抚政策,开始允许南越旧民入仕为官,共同建设大燕。 但当时的南越遗民大多依然对北燕人心怀怨恨,对他们充满了猜忌与不信任,更不愿意为敌国效劳,根本没有人愿意参与其中,淳于朔便想到了一直跟在他身边好学又勤勉的尤欢与仇惠君,开始鼓励他们两人去参加科举进仕,希望能以他们两人为桥梁去沟通两国百姓。 尤欢一直以来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所以得了淳于朔的建议后没有丝毫的犹豫,很快就专心投入了备考中,而那时的仇惠君却陷入了纠结之中。 淳于朔救了他,又给了他容身之所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他理应用一生去报答他,可自己的国家是被他的国家所灭,他的氏族也是将自己的家人害死的罪魁祸首,他无法接受自己要去为敌国、为仇人效力。 尤欢满心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参与到复仇的计划中,所以尽力劝过他,可是没能成功,后来是已经贵为天子的淳于朔纡尊降贵地亲自来开导他才解开了心结。 他记得那时淳于朔是这么跟他说的:“我想让你来做官,不是让你为我所用,是让你能有机会亲自参与重建自己的故乡,是让你可以帮助曾经和你一样因战争流离失所的同胞,是让你防止其他人再和你一样受战争之苦。” 两人于是便留在了淳于朔曾经的王府中学习,两年后便双双中第,然后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地从地方小官爬到朝堂之上,站在了淳于朔的面前。 在当时淳于朔的心里仇惠君和尤欢大概是他最为信任的两个人,以至于他不仅许了两人高位,后来还让自己的长子娶了尤欢的女儿为妃,两个人也的确一直尽心辅佐他直到他离世。 然而淳于朔到死也想不到的是,他所信任的尤欢自始至终想的都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实现自己的复国大业,待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在算计离那一天还有多远的距离,就连女儿也是从小被灌输着复仇的思想长大进入王府的。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在他们淳于氏的手下屈居四十余年了,如今复仇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尤欢抚了抚已经有些凉了的茶盏淡淡道,他的言语中满是大仇将报的释然。 仇惠君听闻一惊,他一早就知道尤欢复国的心思,所以比旁人更关注朝中的势力情况,只是心里潜意识也希望旧国能复辟才一直旁观不作为,想着总归以他目前掌握的势力来说还不足以谋反篡位,只要他不会生出以武力来强夺的念头便继续观望。 在早晨突然收到淳于彦的联络让他尽快掌握兵权时,他意识到了尤欢极有可能要用极端的方法强行夺权,虽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匆匆忙忙地行动,但也赶紧通知了淳于烨,谁知还没来得及做何布置,尤欢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仇惠君知道此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劝说道:“大燕如今可以说已经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下了,大燕的皇太后是你的女儿,坐在龙椅上的人也是你的亲外孙,你尽可以把所有官员都换成旧时南越人,也可以让进入后宫的妃嫔全是曾经南越的子民,让他们生下的孩子都是南越的血脉,当真还有复国的必要吗?” 第168章 尤欢端起茶盏道:“当然有,我的国家叫南越,不叫北燕,更不叫大燕。我撑着这副半截入土的身子迟迟不肯走,熬走了先帝熬走了大行皇帝,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曾经的南越回来。如今只是要夺回政权改换国号,没让他们血债血偿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仇惠君道:“可你这么做,对得起先帝这么多年的信任吗?” 尤欢心如止水道:“他生前我尽心辅佐左右,他身后我也没有在他的儿子在位期间动手,一直等到大行皇帝过世才行动,让他们保足了名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何对不起他。” 仇惠君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决心已定任谁也不可能说得动,此番过来与他好声好气地相谈也不过是看在他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来知会一声。只是因着淳于朔生前的临终嘱托和淳于彦的信任,他总还想抱着侥幸心理,尽最大的努力再试试。 “可我们在大燕待的时间甚至要比南越还长上数倍,如今大燕的一切都是我们亲手打拼创造出来的,你就没有一丝感情,宁愿冒着把这一切亲手毁掉的风险也要复国吗?” “惠君,我知道你心软,与他们共事这么多年思想早就被他们所同化了,所以我从来没奢求过你帮助我。可是难道你就不恨吗?一夜之间,整个城市所有的人全部死亡无一例外。那里面不光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也有你的!” 尤欢说着像是又回想起了不好的记忆,语气由平缓骤然转向激烈。 仇惠君被他这么一说,国破家亡的怨恨和对淳于朔的感激又开始在心里纠缠不休,不由得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我当然恨,可是——” “别说了,”尤欢直接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惠君,我知道若我当着你的面做这些事,你定会出面阻拦。我不希望到时你在其他人的面前站在我的对立面,已经派人将你的府邸全部围了起来,直到我的计划全部完成为止,我都不会放你出来。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要逼我将你也视作敌人。” 他说着最后看了眼仇惠君,本想再说句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仇惠君一人望着桌上凉透的茶水怅然失神。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兄弟萌m( =n王n= )m虎年快乐 第101章 仇彦在离开了文礼阁之后并没有径直往衔月峰走去。 虽说掌门印交接之后他就是玄清山派名正言顺的掌门了,但以他仅有十年左右的修为和入门还不足五年的浅资历来说,担任掌门之位根本无法服众,也可能会引起有心之人胡乱猜测,所以几个知情人都十分有默契地选择了在众人面前将掌门接替一事保密。 对外一律宣称祝鸿雁闭关,门派内的各种事务继续由张乐于代为管理,他自然也不能让人发现自己可以自由出入衔月峰,于是选择了避开大道从小路绕过去。 不过去衔月峰的事虽说是他自己决定的,为了不让祝灵囿担心还想了足够充分的理由来说服他,但现在到底是特殊时期,这么大的事他绝对不敢仅因为自己的猜测就随便放松警惕,到了人少的地方便扩散起了灵力,将方圆十丈范围内的地方都警戒了起来。 他小心谨慎地一路顺利到了望月峰后山两峰之间的吊桥前。先前时常听祝灵囿说在衔月峰上看到的夜空要更加美,所以他一直都对衔月峰很向往,不过这里到底是门内禁地,因此不曾踏足过此地,这还是他头一次过来。 他走到吊桥口的石碑前向下望了一眼,视线没能到达多远的地方便被缭绕的雾气遮挡住了,看不出吊桥之下两峰之间的沟壑究竟有多深。再往衔月峰望过去,近百丈长的吊桥也一眼望不到尽头。 若是在吊桥之上或是在吊桥的对过衔月峰禁制之外的地方下手,除了已经掌握御剑飞行本领的高阶剑修之外,其他人估计连想跑都很困难。 仇彦心想。以他目前自己的修为来说,要探测到一里之外活跃的怨气容易,百丈内普通的生灵却有些难度。不过他体内还有几任掌门随着封印体系一起献祭过来用于压制怨气的修为,此时刚结束过生魂祭奠怨气也较为安分,稍微借用一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仇彦在心里度了度量,谨慎地一点点挪用灵力扩大警戒范围,一直到触碰到衔月峰的禁制,确认从石碑到牌楼其间都没有任何生灵便登了桥。 按理说这个时辰通常赵哲早就从衔月峰出来了,不过既然星盘显示有异,他多逗留一会也是有可能的。为了以防万一在登峰的途中碰上回程的赵哲,登桥之后仇彦也继续保持着灵力外扩向衔月峰上探测。 如此步步为营地通过长达近百丈云雾缭绕的吊桥,一直到触发掌门印穿过牌楼后的禁制,仇彦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卸下防备向峰顶攀登去。 另一边祝灵囿看着登记簿子,虽然觉得胡越桃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心里觉得奇怪,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张师叔,我记得越桃师妹是三月初恢复课业以后才归还的令牌,这上面的记录怎么记着二月十四?” 张乐于听闻凑过去瞧了一眼簿子,看着上面的记录回忆了片刻,说道:“哦,越桃是十四那日回来的,我见她既然已经回来了,便干脆让小赵先记上了。” “十四……” 祝灵囿自言自语小声嘀咕道,他记得他们接手入门新弟子的教引工作的日子正是十四的前一日二月十三。 第169章 刚开始的那几日正是他们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怪不得她直接晕倒在了牌楼前他们都没听到一点消息,祝灵囿心想。 不过越桃这么早就回来了,却直到三月初才恢复课业,那她岂不是在房里休息了有半个月之久?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发符鹤叫人来接她,自己硬生生地撑到回到门派内才倒在大门前,她还真是…… 祝灵囿回想起那日与胡越桃说的话,也不知道该说她独立自强,还是说她太傻太善良,不肯麻烦别人也能理解,可是何必对自己的师兄都这么客气,教引工作这种事原本一个人也做得…… 祝灵囿想到此处眉头一皱,突然发现好像不大对劲。 她那日说知道自己正在带新弟子,所以不敢麻烦打扰他,可是他们是在她回来的前一日才接手的教引工作,她半月前就出门去寻江浸月了,教引工作也是祝鸿雁心血来潮临时通知的,她在门内又无其他关系较近的弟子会实时把门派内的消息递给她,她是如何知道的? 祝灵囿不禁想起仇彦在回到门派后见到胡越桃的第一日便说她奇怪,还一直盯着她看。那时他没太在意,和胡越桃谈话又得了她的解释,就没再往心里去了。 可如今回想起来,她说的话有漏洞不说,也根本没有解释为什么缺了往常的早练。 以她的性子一旦恢复了修行,每天固定的日程必定是雷打不动的,若真是伤势未愈训练的强度大不得,胡越桃一定是宁愿不参与课业,也不会给自己一丝懒惰成性的机会。 而且她在自己提了一句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早练,这不正像是谎言差点被拆穿后立即做出的弥补行为吗? 这么一想祝灵囿就越发觉得胡越桃可疑,但她那日明明是参与了擂台赛当着众人的面使用了灵力与剑术的,按理说应该可以直接排除,而且后来最先怀疑她的阿彦也打消了对她的疑虑,或许她那日只是在为自己的逞强找一个借口才随口这么说也不一定。 祝灵囿心想,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不免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因为仇彦那家伙太乱来给弄出心理阴影了,竟然杯弓蛇影地怀疑到了师妹的头上,明明亲自和她谈过话,说话时的语气神态的的确确就是胡越桃本人没错。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任何行为都会成为被定罪的证据。 胡越桃真的会信口胡说吗? 她这么巧在出现可疑的行为之前受伤,不会是在对真正的胡越桃下手时被反伤到的吗? 而且若是其他人倒还好,阿彦一向谨慎,见势不对立马就会走,但如果是她,阿彦对她这个有些内向需要多关照的弱势小师妹根本毫无防备,以她的身份对阿彦下手岂不是再容易不过? 祝灵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仇彦一人去不妥,正打算和张乐于说道直接将登记簿借走赶紧追上去,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两人同时停下手中的事抬头循声望去,见屏风后应声走进来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正是胡越桃。 第102章 祝灵囿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身影,心想没想到自己才刚怀疑到她身上,她这么巧就找过来了,正好可以仔细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问题。 只见胡越桃走到堂下向张乐于行礼问安,见祝灵囿坐在张乐于身旁觉得有些奇怪,看了看张乐于,又看向祝灵囿,问道:“祝师兄怎么会坐在这里?” 张乐于率先开口替祝灵囿解释道:“噢,昨日积压的事有些多我一人忙不过来,我见小赵今日迟迟不回来,正好灵囿过来就顺便把他留下来帮我一会。” 祝灵囿听闻顺势看向胡越桃唤了她一声师妹,胡越桃冲他一点头也回了声师兄,随后看向张乐于,犹豫了一下说道:“师父,祝师兄不是还要忙新弟子入门训练的事吗?徒儿是闲人一个,师父若不嫌弃,不如让徒儿来代劳。” 张乐于随口推辞道:“你祝师兄如今修为在同辈弟子中一骑绝尘,已经能独当一面帮忙处理门中事务了,你还要向他看齐,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多努力才是。” 胡越桃听闻神色极难察觉地变了变,略微低下了头,顿了顿才道:“徒儿知道了。” “嗯,”张乐于点点头,随后像是怕她多想,想了想又鼓励宽慰了几句见胡越桃神色舒展了才回归正题问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胡越桃回道:“弟子是来……” 两人对话的当头祝灵囿就在一旁仔细观察着胡越桃的一举一动一直到她推门离开,见她这些有些谨小慎微的作风的的确确就是她本人没有错,张乐于刚才听闻可能有人混进了玄清山派的事也没提过有发现胡越桃哪里不对劲。 可是他心里的怀疑还是始终都无法消减,她那些前后矛盾的话语到底该怎么解释? 不过阿彦这会儿离开已经有一会儿了,虽说他大概率会绕远路过去,但这个时间应该也已经登上衔月峰了,就算胡越桃真有问题,这会儿再去也来不及了。只要不是胡越桃,其他人阿彦都会注意防范的。先把她的名字记录下来,等阿彦回来再和他仔细说明商量商量好了。 祝灵囿心想,总算放下了心安心留下来继续誊抄令牌使用记录。 牌楼后面紧接着的就是一道长长的石阶通往衔月峰内部。 仇彦这还是头一次进玄清山派的禁地,一路上见周遭那些法阵禁制都新奇得很,但怕这一去时间长了师兄会担心,只略微看了一眼没有多做停留,便一路沿着铺设好的台阶径直寻着星盘法阵而去。 第170章 他这虽然是第一次进来,但各种法阵的阵点之间如果距离较近,极有可能出现阵点上的符咒互相干扰从而影响到法阵效力的情况,所以每个法阵之间都相隔较远,安置法阵的灵台就错落有致地直接分布在大道两侧,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岔路,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传说中作为星盘法阵媒介的那块巨大的玉石。 由于玉石并非用作首饰装饰之用,因此并没有多加雕琢处理,依然保持着被发掘出来的最原始的模样,连外面的那层岩壳都没有磨去,看上去相当的朴素不起眼。若不是为了方便在上面施布星盘法阵对其中一面做了磨平处理,露出了里面通透的翠绿色,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整块玉石。 衔月峰上的星盘不同于他们随身携带的小型星盘,需要随时使用随时注入灵力触发法阵,只能看见周边当时的情况,而是以整个玄清山的灵气之源为灵力源头,时刻都处在触发的状态下监视着玄清山周围的灵怨气动向,并且附带留影功能,触发就能查看三十六个时辰之内星盘的变化情况。 仇彦走上灵台站在玉石前留心观察了一阵子,见其上的星盘目前显示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异样,想到张乐于所说的是昨日出现的古怪,便运转灵力将手伸到星盘上,打算触发星盘法阵自带的留影功能。 不想他的灵力刚从掌心溢出,随即就在星盘上一个并不属于星盘法阵任何一个阵点的位置上突然显示出一个极为古怪的咒印。 仇彦当即脸色一变,立马想起了在嵋山发现的那具遗骨上看到的咒印,下意识地就收住了灵力往后撤,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只一瞬就从咒印中蹿出数道黑影直直扑向他的面门。 仇彦的脑海中顷刻间闪现无数疑问。 怎么会是赵哲?他在杜岳华出现开始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之内明明从来没有离开过玄清山,并且每天都会无一例外地到张乐于面前报道,有任何不对劲张乐于立马就会发觉,那个人没有机会、也不可能选择这样一个特殊的人物来替代。 如果真的是赵哲,他是怎么察觉到祝鸿雁已经传位,而接位的人正是自己的?刚才张乐于明确说过这个时辰赵哲应该已经从衔月峰下来了,说明传位之事他对赵哲的确是保密的才对。 而那个人的行动又怎么会这么快?就算自己对白百卉的行为猜测错误,她一早就告诉了那个人关于封印的所有秘密,他为何偏偏要让自己在今天登上衔月峰? 白百卉行为的真正目的又到底是什么?难道她想把自己接替掌门的消息传递给的并不是那个在仙门中想突破封印的人,而是在凡尘中想要复国的人? 这种诡异的咒术手段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一切问题他都来不及思考了,几道黑影的出现太过突然,速度又快得惊人,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反应,就被巨大的冲击力击退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石壁上,胸腔中的一口淤血还没吐出来,数道黑影又裹挟着劲风袭来,重重的怨气透过胸口的伤口直奔他体内的灵脉而去。 此时文礼阁内的祝灵囿正专心筛选抄录着出入弟子的名录,突然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窗外晴朗的天空就骤然阴沉了下来。 祝灵囿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立马丢下手中的纸笔冲了出去,望向衔月峰的方向,顿时心口一凉。 是阿彦!!! 第103章 仇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在玄清山上被仅仅一个简简单单的咒术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从咒印出现到他失去战斗力的整个过程几乎就在一瞬之间,他甚至连黑影的模样都没看清,就失去了拔剑反抗的能力。 眼看着黑影再次袭来,他只能勉强撑着身子闪身一躲,却没想到那些黑影这回竟然直接略过了他,往衔月峰的更深处去了。 衔月峰的深处有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一旦那些法阵禁制的核心被破坏,玄清山派就会立刻失去保护完全暴露在外界之中,到时所有盯上封印的人全都会一拥而上。但他现在根本就顾不上那些,一旦他身上的封印被打破,到时有再多的禁制保护也无济于事。 他立刻原地运转起灵力全力阻止怨气入侵,同时用最快的速度给祝灵囿和洗孤清传消息,来不及多布置便只遣了两只空白的符鹤去。然而侵入他体内的怨气顽固异常,攻击性也强得惊人,根本无法靠他自己逼出体外,很快就通过他的血液进入内府,下一步就是灵脉了。 封印毕竟是玄清山派传承数百年的掌门印和那个梅芳礼所创造出来的镇邪咒联契而成的,怎么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被打破,只要能撑到玉眉真人赶来,帮他将体内的怨气清除就可以了。 仇彦尽可能保持冷静地想,不给怨气一丝抓住他的负面情绪加快入侵的机会,可惜事实是他还是太过乐观了,几乎是这一念头刚落下,怨气就侵入了他的灵脉之中,怨气甫一进入灵脉,封印中的镇邪咒刹那间便被破坏了。 当年梅芳礼之所以能在邪修中一枝独秀,成为举世无双的大邪修,与镇邪咒的存在脱不开干系。即便他为了壮大邪修的势力把镇邪咒的使用方法传授给了其他人,但其核心部分是绝对不可能暴露给任何人的。 而那个人不仅对镇邪咒知根知底,能轻而易举地破解咒术,还能使出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哪里是什么继承了梅芳礼学识的人,根本就是梅芳礼本人!白百卉的那些行为就是为了梅芳礼在刻意误导他! 第171章 镇邪咒一破,尘封在其中积攒了五十年的成千上万的怨魂立刻悉数爆发了出来,伙同着侵入仇彦体内的那股怨气一起攻击封印剩下的部分。 掌门印原本就只是勉强控制住西部三城的怨气通过诅咒逸出的速度,如今同时受到封印两头的冲击,也很快就压制不住了。 掌门印被彻底打破就在片刻之后,数十万亡魂的怨气就像是久困牢笼的困兽终于得到了自由,顷刻之间便以仇彦体内的诅咒为突破口喷涌而出直冲云霄,铺散在半空将封印的轮廓显现得一清二楚,玄清山上方的天空霎时便暗了下来。 怨气被玄清山上的封印法阵拦截无处发泄,便追寻着他们生前最憎恨的淳于氏血脉而去,一时间万般怨念皆加注在了仇彦的身上。 仇彦当即便承受不住冲击吐出一口浓黑的鲜血,怨气开始在他的体内四处乱窜,很快就让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五感以极快的速度迅速丧失。 数代掌门的修为此刻没了封印的压制也全部涌入了他的灵脉中。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相斗,不断地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浑身经脉,五感消失后痛觉更是成倍地被放大,仇彦几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因为体内几任掌门与怨念对抗的意识连晕过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饱尝痛苦与怨念相搏,每时每分都漫长得难以言喻。 祝灵囿在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后立即朝着衔月峰奔去,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赶到了望月峰的石碑前,却错愕地发现前往衔月峰的唯一的路径——那道长达近百丈的吊桥竟然被人给毁掉了。 来不及等玉眉真人过来了,他迟一分阿彦的危险就多一分,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阿彦的身边。 祝灵囿心想,他脚步一顿,只犹豫了片刻便催动起佩剑青霭,运转灵力奋力向前一跃,下一刻便在他落脚的地方出现一个剑影,踏着剑影一步一步向衔月峰靠近。 自从在天池论道的夺魁之战中尝试了以剑影作为跳板来实现滞空之后,他就把利用剑影来完成空中作战的方式也列入了自己日常的修行当中。 随着修为和对剑影掌握的熟练度的提高,滞空的时间和距离也在日益地增长之中,可是他从来没有到达过近百丈的距离,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灵力到底够不够支撑到他过去,但他顾虑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也必须做到。 祝灵囿将每一个剑影出现的时机都卡到最死,只在落脚前的一瞬间出现,又在落脚发力后就立即消失,每一步都踏得惊心动魄。然而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在只剩最后两步时发现自己剩下的灵力已经不够让他完整地完成最后一个踏在剑影上发力的过程了。 行到此处已经无法再回头了,此举不成功便成仁。 他将手中的青霭反握,毅然决然地跨出了这最后一步。不出他所料,剑影在他落脚后发力的中途便消失了,这点力道根本不够跨上衔月峰,但是这一步出去他距离衔月峰就也只剩一个身位的距离了。 他在半空中调转身体用力向前一倾,奋力将手中的佩剑往前递出去,堪堪在跌落深渊之前将青霭牢牢钉在了衔月峰的岩壁上。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差点要停摆了,来不及多想赶紧两臂发力爬了上去。 在平日里不过眨眨眼就能轻易到达的百丈距离,此刻却愣是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惊出了一身冷汗。 落地之后他没有心情回头看看自己刚才做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满心急切地只想尽快赶到阿彦的身边,以至于一时之间把衔月峰上有禁制一事也忘了,登上衔月峰便径直朝着峰内跑去,穿过了牌楼才恍然想起来,峰上的禁制居然也没了! 他没法去想现在的情况到底坏到了什么程度,只能脚步不停地向上跑去。好在星盘的位置距离入口处不远,祝灵囿很快就看到了那块极其显眼的巨大的玉石。 星盘在使用期间作为媒介的玉石应当是会因为灵力的注入而微微发亮的,而那块玉石现在却黯淡无光,看来阿彦并不是被什么人给埋伏了,而是被人在星盘上做的手脚暗算了。 祝灵囿心想,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绕过前面的弯,果然看见浑身浴血的仇彦赫然就倒在星盘的灵台边上,身上萦绕着浓浓的怨气。 “阿彦!” 祝灵囿瞳孔一震,立马冲上前将他从地上捞起。仇彦的身上到处都是被野兽撕咬的伤痕,嘴角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了脖颈上,更要命的还是深入他体内的怨气,这绝不仅仅是侵入心脉的程度了。 祝灵囿几乎整个胸膛都要烧起来了,抱着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阿彦,阿彦!” 仇彦虽看不到也听不到,但知道一定是师兄来了,用仅剩一点的力气死死抓住祝灵囿,一句话断成三句说,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梅芳礼……是梅芳礼,他没死!快……去找老师,阜安,阜……” 那些怨气像是察觉到他要坏事一样,更加激烈地在他体内疯狂肆虐,甚至开始往祝灵囿的身上攀缘。仇彦话没说完就感觉胸腔中一阵搅和,又是一口浓黑的鲜血吐出来,再说不出一句话了。 “阿彦!” 祝灵囿扶着他的脸颊触到了一手温热的血液,他尝试着帮仇彦清除体内的怨气,可是他就算是灵力充沛也未必做得到,更何况是使用御剑术后仅剩的那点微末灵力。 第172章 现在吊桥已断,他的灵力根本就不够再使用御剑术折返一次,总不能在玉眉真人赶来之前就这么看着阿彦受苦,怎么办,怎么办? 祝灵囿看着仇彦痛苦的神情心急如焚,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做建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在衔月峰,衔月峰上有什么?对了,玄清池,这里有玄清池! 他立刻抱起仇彦软绵的身体直奔衔月峰深处,一路上越是深入就越是心惊,道路两旁几乎所有的禁制核心连同那些法器法阵都被破坏掉了,现在罩在玄清山上方的法阵大概率是在为白玉城解咒时仓钧派掌门为防不测设下的封印。 可是当年西部三城的怨气那么多修士以身殉阵才勉强镇压下来,即便五十年过去在玄清山派几任掌门的体内净化了一部分,也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封印就能困得住的,这个法阵根本就不可能支撑多久。 现在玄清山派又已经完全暴露在了邪修的视野之中,封印被破怨气全部出逃,那些早就盯上了封印的邪修看见了很快就会成群结队地围攻上来,本就摇摇欲坠的封印就更是岌岌可危。 到时在玄清山镇守范围下苟且偷生了数年的邪修见玄清山派落难,必定也会趁机倾巢出动放肆作乱,那个时候玄清山派连自保都难,失去了玄清山派庇护的那些百姓又该怎么办? 第104章 原以为阿彦在事情发生以前发现了苗头,所有的祸患就都可以提前防范了,却没想到最终事情还是发展成了这样,就好像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样,他的命里注定有此一劫,无法逃避。 祝灵囿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仇彦,见他在痛苦中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呼吸又重又急,嘴角不断有鲜血渗出,好像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他急促的呼吸在一起一伏之间抽得生疼。 他抱着仇彦一路在陡峭的山间狂奔,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所幸的是那一个咒术在将所有法阵破坏之后能量耗尽已经消失了,祝灵囿用最快的速度畅通无阻地到达了那一池清水前。 玄清池修建的最初目的是用来净化受怨气污染的法器,所以并不是很大,深度不足两尺,最宽处也仅有一丈。水面上缭绕着蒙蒙的雾气,池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池底中央摆放着一个用于安置法器的灵台。 他怀抱着被怨气折磨得苦不堪言的仇彦,顾不得什么玄清山圣地,抬脚就踏了进去。池中蓄着的从衔月峰顶流下来的泉水冰冷刺骨,他刚触及到泉水,其中的寒气便穿透了他的护体灵力直接浸入体内,祝灵囿在立夏后的晴朗日子里猝不及防地被冷得一个激灵。 他虽然知道怨气深入五脏六腑仇彦大概率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但还是低头对着仇彦低声道:“可能有些冷,你忍着点。” 然后抱着仇彦缓慢坐进了池子中,尽可能让他全身都浸泡在泉水里。仇彦刚一进入池水中,体内的怨气受到泉水的刺激便立即剧烈地翻腾了起来,仇彦的脸色当即又难看了几分,偏头吐出一大口血,痛苦地挣动起来。 流经两人的泉水立刻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浓黑的怨气。 祝灵囿几乎感觉到胸腔中一阵痉挛,眼看着仇彦受苦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希望能多多少少帮他减轻一些痛苦,每分每秒都显得太过漫长。 待到怨气头一阵激烈的反应过去后,泉水自带的镇静效果终于起作用了。 怨气在仇彦体内的攻击性被降低了不少,正随着泉水流逝不断地被带走,仇彦的神色相比之前也略微缓和了一些,只可惜光靠泉水的作用终究是杯水车薪,依然无法缓解仇彦的压力。 好在没过一会儿洗孤清终于追着仇彦的玉髓御剑赶了过来。 “玉眉真人!” 在看到洗孤清的那一刻祝灵囿仿佛看到了救星。 洗孤清在半空中从剑上跃下正好落在两人身边,看到仇彦的模样没多说一句话,从怀中取出在梓鹫宫时使用的铜镜触发上面的屏蔽法阵,让仇彦整个人都从怨气的感知范围中消失。 随后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运转起灵力将一枚符咒打入仇彦体内,用极纯厚的灵力将侵入他体内的怨气强行逼出体外,两人周遭的泉水立即被染成了一片漆黑,随着水流又逐渐被冲散消逝。 祝灵囿紧张地看着洗孤清施法,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怀里的仇彦因为肉体疼痛而产生的下意识的身体反应慢慢地消失了,呼吸逐渐平缓了下来,连那些像是被猛兽撕咬出来的伤痕都因为高强度的灵力愈合了不少,可是面色依然难看,而洗孤清却在这时就停了手。 祝灵囿疑惑地抬头看向洗孤清,洗孤清解释道:“他的体内似乎有两股不同的怨气,来源于封印中的怨气都已经清除掉了,但是侵入心脉的那股怨气太过深入顽固,我现在没有时间一点点帮他祛除,只能让他在玄清池里待着慢慢净化。” 祝灵囿知道比起仇彦个人的安危,现在玄清山派的形势要更加严峻,洗孤清肯费力帮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知趣地没有再多说,迟疑道:“那怨念现在如何了?” 洗孤清道:“当年的怨气如今全部从他的体内破印而出,没有必要再躲在诅咒的背后间接地向淳于氏泄愤,怨念的存在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没想到阿彦受了这么一遭,居然因祸得福从此解了困。祝灵囿心想。 第173章 可是怨念的存在倒是不会再对他的性命造成威胁了,这些怨气现在却成了整个玄清山派、甚至是全天下的隐患。他们的结局也很有可能从相继为封印献祭变成一起死在这场灾祸中,祝灵囿一时竟不知道到底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心情复杂道:“多谢玉眉真人相救。” 洗孤清没空理会他的感激陈词,冷冷道:“现在说得救还太早了,我问你,关于封印被破的事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祝灵囿立刻答道:“有,他说是梅芳礼,让我赶快去阜安寻他的老师,可梅芳礼不是已经死了吗?” 洗孤清低眸思索了一阵,说道:“梅芳礼的确已经死了,尸骨都找回来了,但是他说梅芳礼没死就一定是有他的依据,梅芳礼很有可能不是寻常意义中的存活,而是以某种类似于灵体的形式存在。” 祝灵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不敢置信地皱着眉道:“以灵体的形式存在,这种事怎么可能实现?” 洗孤清道:“你没有亲眼见识过梅芳礼的手段,在他的面前就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现在玄清山上的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你就在此守着他顺便恢复自己的灵力,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凡尘中的权力之事我不了解,待他清醒后若有何想做的事,不必向谁请示,尽管陪着他一起去做。” 祝灵囿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和阿彦一起去阜安,犹豫道:“可是封印被破,只怕大批的邪修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我刚才看见玄清山派与其他几大门派瞬时联络的法阵都被破坏了,现在玄清山完全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若这时候我们还要走……” 洗孤清言辞果断道:“封印落成时扶阳派和仓钧派的掌门都在自己身上设下了联契,只要封印被破他们立刻就会感知到,很快就会派人来支援。仙门的事不用你操心,多你们两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凡尘那边的事只有仇彦能插上手,你若不想五十年前的事重演,让你师父他们的牺牲都白费,就尽全力保护好他。” 祝灵囿听闻低头看了眼仇彦,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洗孤清说完后并没有急着走,反而将手伸向了仇彦的颈间,顺着他脖颈上的那根黑色的细绳将藏在衣服里的玉髓勾了出来。 祝灵囿疑惑道:“真人这是……” 洗孤清一边手中画印一边说道:“他的体内现在有几任掌门总计上百年的修为,完全可比肩化境修士,一旦入魔,威胁不比那数十万亡魂的怨气小,若他过不去这一关,我不会姑息留下这样一个隐患。” “真人放心,他都撑了这么久,一定会过去的。”祝灵囿眼神坚定地直视着洗孤清道,“如果过不去,也不劳烦真人,到时我会亲自动手,和他一起走。” 洗孤清听闻抬头深深地看了祝灵囿一眼,从他的眼神中知道他并不是在随口许诺,说道:“……那你好自为之。” 随后放下手中的玉髓,运起佩剑起身轻轻一跃,奔赴望月峰主持大局去了。 “师兄……” 仇彦因为怨气的侵蚀而完全丧失的五感正在随着怨气的清除和泉水的滋养一点点地逐渐恢复,但绝非这么快就能恢复到能听见声音的程度,此刻却像是听到了祝灵囿的话语,在混沌间呓语呼唤他。 祝灵囿听到他唤自己,忙低头把他紧紧搂进了怀里。 “我在这,师兄在这。阿彦,没事的,你能挺过去的,一定可以。” 第105章 张乐于在发现地动山摇的源头来自于衔月峰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将这些日子里唯一出入过衔月峰的赵哲控制了起来。 发现他时他正在距离望月峰上的石碑不远的地方一脸惊恐地望着衔月峰出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抄录完了星盘,什么时候从衔月峰下来的,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只记得自己拿着簿子照常上了衔月峰,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站在这里,衔月峰也已经出事了。 几个弟子持剑将他团团围住时他还一脸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无辜想要抗拒抓捕,却又不敢真的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 只有他能上衔月峰,他又没有从进入衔月峰开始到刚才这段时间之间的记忆,现在衔月峰出了事,不是他还能是谁? 几名弟子将脸色惨白的赵哲带到了训诫室,里面早有几名守卫弟子在法阵的阵点位置排布站好,待赵哲被人押解到训诫室中央戴上镣铐,便同时运转灵力施法布阵,将他困在法阵中心,等待处置。 赵哲自打发现衔月峰出事后就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想要努力回想进入衔月峰后的事替自己脱罪,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被独自拷在训诫室时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待到张乐于安抚了玄清山派众人,将所有弟子的去向调度好进入训诫室时,立马就控制不住情绪了,连声向他喊冤哭诉起来。 由于赵哲身份特殊,是跟随了张乐于十几年深受他信任的弟子,赵哲身上出了事连张乐于自己也脱不开干系,审问必须得在众人监督之下进行才能洗刷他自己的嫌疑,因此张乐于在平时一起主事的几位长老到来之前也没法多说什么,只能安慰他说若他没做,一定不会冤枉他。 待所有人都到齐后,张乐于简略地向众人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和仇彦的推测,便取出了辟邪符。 第174章 辟邪符是最寻常的用于清除怨气的符咒,对凡人和修士没有任何影响,对邪修来说却是一种致命的打击,是用来让隐藏在人群中的邪修现行的最简单的咒术。 张乐于运转起灵力,在众目睽睽之下驱动辟邪符。符咒甫一进入赵哲体内,立马就从他的身上散发出被符咒驱逐出来的怨气。 张乐于当即便倒吸一口凉气,赵哲虽未入道看不出这缕怨气,却也从众人的表情看出来结果不妙,立马语无伦次地辩解起来。 然而这缕怨气过后辟邪符就没了反应,赵哲的身体也没有出现任何异样,显然他并不是被人给顶替了,而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众人见状对赵哲的怀疑又从被人顶替变成了通敌卖友,开始轮番盘问他,赵哲原本就记忆模糊,精神又一直高度紧张,更是一问三不知。 张乐于一向对赵哲颇为信任,比起是赵哲背叛他更愿意相信是有其他人通过别的手段潜入了衔月峰,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仇彦推测已经有邪修混入了玄清山派并且极大概率是以凡人的身份在前,衔月峰出事在后,他不得不慎重。 见从赵哲口中问不出什么,便干脆直接对他使用了摄灵术,不想得到的结果是他并没有撒谎,记忆的确缺失了一段。 张乐于一看他的状况不对劲,更像是被人控制了神智,一下就想起了当初的江浸月,于是将灵力导入他体内探查,果不其然在赵哲的体内发现了一团怨毒。 可是根据祝灵囿他们回来时的描述,江浸月失智后做出的举动指令非常单一,就是要触发遗骨上的咒术,除此之外行为再无其他逻辑,更像是发了狂,并且事后对自己失智期间做过的事情都留有记忆。 而赵哲却能做出这么多复杂精妙的布置,还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印象。难不成是因为赵哲是凡人比江浸月更好控制,所以才能做出这么多举动? 张乐于心想,打算尝试一下看能否用灵力强行将怨毒逼出,刚一加大灵力输出就突然在那团漆黑的怨毒中触及到一个咒印,张乐于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咒印有问题,当即便收手后撤一步大呼:“快闪开!” 然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张乐于这声大呼还未完全脱口,便以咒印为中心骤然炸开。承载着咒印的赵哲当场被炸得粉身碎骨,血肉喷溅得到处都是。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爆炸波及无一幸免,在赵哲周围布阵的弟子全部牺牲,主事的几名长老反应不及也伤的伤残的残,爆炸时距离赵哲最近的张乐于在后撤的一瞬间勉强筑起了一道灵力墙,才将将捡回了一条命。 从衔月峰赶回来的洗孤清只看到训诫室的方向突然发生一阵爆炸,赶到时就看到张乐于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被人抬出来了。 洗孤清心道不好,随手拦住一个弟子问了情况,当即面色一沉。 这种手段,不是梅芳礼还能是谁?他的咒术攻击永远都是那么出其不意诡秘莫测。明明身为邪修,却能让符咒以灵力触发,让人在他面前连使用自身的灵力都得万分小心。仇彦那么谨慎的人都没能防得住,只怕也是如此着了他的道。 当年的他哪怕是顶着身体限制都能成为举世无双的存在,仙门联合围剿才将他制服。如今他不仅突破了身体限制将当年的怨气全部释放了出来,还多了能控制人心的能力,仙门真的还有能力和他对抗吗? 梅芳礼的咒术实力到底有多恐怖,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即便是洗孤清,时至今日回想起当年的那场殊死搏斗也依旧忍不住心惊胆寒,但他不能允许自己有一丝的畏怯,现在主事的人都倒下了,玄清山派只能靠他了。 既然梅芳礼有摄人心魂的能力,却没有选择直接控制现在掌管着玄清山派的代掌门张乐于,而是选择了让他丧失行为能力,说明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对修为较高的人动手,所以只能想办法让这些麻烦的人在混战开始之前提前退场,现在还不至于到草木皆兵的时候。 洗孤清心想,于是问道:“门内弟子张乐于是怎么安排的?” 那名弟子道:“入道时间在十年以上二十年以下的弟子去往玄清山周边城镇,随时准备支援当地百姓,其余人全部留守门派,死保法阵。” 洗孤清听闻思索了片刻,说道:“以我的名义传下去,凡是入道时间在三十年以内的弟子全部离开玄清山。” 洗孤清不仅是前代掌门,带出来的弟子成为了掌门,连现任掌门祝鸿雁都对他毕恭毕敬,那名弟子自然知道洗孤清的话是什么分量,但不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还是忍不住迟疑道:“……包括未入道的弟子吗?” 洗孤清果断道:“包括,连同后勤人员,在半个时辰之内全部撤离!” 第106章 仇彦的五感尽失几乎就在一瞬间,却从清晨开始在玄清池中接受泉水的净化,一直到午后五感才勉强恢复到能听见和看见的程度,从混沌中清醒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祝灵囿带着他去阜安。 祝灵囿看他眉眼之间都还隐约有怨气缭绕,知道他的眼睛根本就还没恢复,断然拒绝道:“不行,你体内的怨气还未清除殆尽,连五感都还没彻底恢复,现在离开太危险了。” 仇彦条分缕析地劝说道:“当年是先有了仙门无法插手的战争源源不断地提供怨气,使得邪修势力空前强大,才会导致梅芳礼坐拥着惊天修为带领邪修主导战局的格局出现。 第175章 “如今战争是梅芳礼临时引导发起的,且仅止于权力之间,只要一方妥协,战争立马就会停止。一旦中途停止,仙门少了一大掣肘,梅芳礼就会失去一大优势。所以梅芳礼一定不会让战争中止,而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仙门与凡尘的变故同步发生,由怨气来扩大战争,再让战争滋生怨气。 “他既然已经对仙门下手了,凡尘那边的布置必然也早就开始了。只要玄清山上的封印一破,五十年前的事就会立刻再度上演。 “现在梅芳礼不仅突破了肉身限制,还有五十年前的怨气作为最低限度的力量储备,当年的事一旦真的重演,仙门根本就没有再次平息的能力。必须趁着现在大邪修还未出现,没有人敢率先挑战玄清山派去做这个出头鸟对封印造成威胁,想办法停止战争” 祝灵囿道:“你已经给老师留过消息了,他们若能阻止一定已经在筹划了,若连他们都无力挽回,等我们到了阜安只怕事情也早成定局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况且你现在又能以什么身份参与进去?” 仇彦不答反问道:“师兄觉得尤欢会用什么手段来实现复国?” 祝灵囿道:“自然是强行逼宫退位。” 仇彦道:“老师那时虽然说尤欢一家独大,朝中势力基本都在他手中,但他若是真的掌握了大部分势力,早就可以篡位了,不会等到现在。 “他一直到大行皇帝驾崩都没动手,说明他还没有将最关键的兵力全部掌握在手上,想要尽可能稳妥地实现复国。 “现在因为梅芳礼的某些布置,他决定提前篡位,但若是双方兵力相差不大,哪怕尤欢被梅芳礼影响坚持要复国,他伙同的那群人没有亲身经历过国破家亡,对民族复兴没有那么强的执念,也不会同意冒着风险做谋反掉脑袋的事,所以尤欢一定会借助外力来让夺位在兵力不够的情况下顺利进行。” 祝灵囿问道:“什么外力?” “能让未归顺的兵力无法妨碍他的外力。”仇彦道,“当初大燕建国之后兵力基本都被四散到了各方边境镇守,只要边境战事一起,他们自然就无法顾及朝中的权力之争。我给老师留的消息就是要让淳于烨把信得过的兵力在尤欢与外邦联手发动侵袭之前暗中调回中央,逼停尤欢的计谋。这样即便仙门这边防守失败了,祸患也会被控制在玄清山一带,仅仅是仙门的劫数,但是现在看来梅芳礼早在我之前就行动了,恐怕淳于烨的消息已经晚了,必须有人来强行将战争停止。” 祝灵囿道:“可是你体内侵入心脉的怨气现在完全是靠师父他们传下来的修为和玄清池强压着,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别说去阻止战争了,根本就是白白送死。” 仇彦虽然完全看不清祝灵囿的脸,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但还是看着他坚定道:“师兄,我说过,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输给怨气。我可以被封印耗死,可以献祭而死,也可以战死,但绝不可能被怨气吞噬让你自爆和我一起死。之前是没得选择,只能被迫接受在不久的将来和你阴阳两隔的命运,但现在有机会能和师兄一起走向更长远的未来,我想抓住一切希望去争取。” 祝灵囿看着仇彦的面庞沉默了片刻,随后一言不发地伸手将脖颈上的羊脂灵玉摘了下来,淡淡道:“我知道了,要我带你去可以,条件是必须戴上它。” 仇彦顿了顿,推拒道:“师兄,我现在修为比师父当初还要高,若连我都陷入了危险,那我们就真的没有生机了。” “你别以为强忍着面上不显我就不能从你的声音里听出来,你的内脏都被怨气损伤了,离了我根本就没有行动能力,空有一身修为也无用,不然哪还会求着我带你去?” 祝灵囿大概是被仇彦哄骗多了,在他面前也变得越来越精明小心,发现他又在逞强哄骗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带了点怒气说道。 仇彦没想到这些小伎俩现在已经瞒不过他了,不过头脑一转又相当快速地想出了搪塞他的说辞:“以我现在的修为,完全可以用灵力自我修复,到阜安之前就会痊愈的。” 祝灵囿坚决道:“你有再多灵力也全都用来压制怨气了,拿什么修复?总之就一句,你若不戴,我不会带你去的。” “我……” 仇彦知道祝灵囿一出现这个态度就是怎么也不会让步了,只好妥协默默闭了嘴。祝灵囿见状将绳系在他的脖颈上,将羊脂玉小心掖进了他的衣服里。 “去之前要回一趟望月峰吗?不过现在吊桥断了,我的灵力无法支撑我们两人过去,要去的话就只能徒步下衔月峰再上去了。” 仇彦想了想,说道:“那便不去了,传个符鹤给张师叔,让他尽量派些弟子去大燕的几处边境以防万一。” 祝灵囿点点头,传了符鹤便抱着仇彦起身了。原想着仇彦现在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受不得凉,打算多费些灵力替他把衣物烘干,反正在玄清池中待了这么半天灵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想从池中起身后泉水竟然自动从身上剥离了。 不过祝灵囿没那个心情去惊讶,出了池子将仇彦放下,又绕到他身前蹲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抄起他的膝窝就把他背了起来。仇彦相当顺从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回祝灵囿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了:“你这回倒是老实,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背。” 仇彦道:“师兄说得有道理,我得赶紧把体内的怨气处理好,这样到时才有余力阻止他们。” 第176章 祝灵囿一听,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仔细想了想才迟疑道:“我们去阜安面对的将会是一群凡人,你留着灵力是想怎么停止战争?” 仇彦淡淡道:“不择一切手段。该有的牺牲无法避免。同样的,该背负的罪孽,我也会自觉全部担下来。” 作者有话说: 对话比较长进行了分段,注意引号结束的地方~之后可能会对这个长对话进行修改( ∞) 第107章 祝灵囿听闻一愣,心里一阵起伏,但到底什么也没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背着仇彦下山了。 仇彦盯着祝灵囿的侧脸突然有些紧张,犹豫了片刻将视线挪开,伏在他的耳边问道:“师兄……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祝灵囿明知道他在问什么,装傻充愣道:“什么?” 仇彦道:“我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出淤泥而不染,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长大还能保持善良的本心。我和我的二哥没有区别,都是那种心狠手辣、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祝灵囿听闻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道:“我知道你是为生活所迫,只有这样才能在那种环境中生存下去,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师兄会保护你的。” 仇彦道:“我不想自作无辜地把责任推卸给环境影响,也许淳于氏的血脉里天生就流着这种肮脏的血液,我也逃脱不掉,只是平时隐藏得好,没让师兄发现而已。一到这种时候,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祝灵囿听闻忍不住有些心气浮躁,强压着情绪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别瞎说。” 仇彦不管不顾地继续自说自话道:“不,其实我根本就没有隐藏,我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是因为对皇位的确不感兴趣罢了,不然说不定我比尤氏他们下手更狠。师兄不也总说我哄骗你吗?的确是这样,那天是我使了手段才把师兄骗到手的,没准在医馆的时候也是我装……” “够了!”祝灵囿脚步骤然停下,“我没有这么想过,再说了受灵脉限制你也根本不可能对凡人下手。” 仇彦顿了顿,淡淡道:“师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上杜岳华的时候是怎么从嵋山下来的吗?那个时候我被活尸团团围住,怨气入体已经站不起来了,关键时刻被祁祤撤掉压制唤醒,才入道用灵力将活尸全部击退。师兄说我之所以没受到反噬是因为活尸那时已经魔化了,可事实是当初被我击退的那些活尸后来又出现在了嵋山,根本就没有全部魔化,我击退的就是半人魔,师兄也发现了不是吗?” 祝灵囿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仇彦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灵脉的反噬,不过是固灵仪式中被植入灵脉的一个咒术罢了。压制类咒术只能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下,在封印被破以后我灵脉中的咒术就自动失效了。现在我哪怕是动手杀人,也不会遭到任何反噬。” 祝灵囿冷冷道:“所以你想告诉我,万一真到了那一步,你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把谋反的人全杀掉是吗?” 仇彦几不可查地犹豫了一瞬间,说道:“是。师兄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祝灵囿自从因为封印的事知道他一直在哄骗自己之后就对他提防得厉害,立刻就察觉了出来,偏头质问道:“真是这样那你犹豫什么?” 仇彦的眼神不动声色地闪烁了一下。 祝灵囿继续诘问道:“你有杀过人吗?你下得去那个手吗?” 仇彦的确不知道真到了那时候自己能不能做到他说得那样果决,但还是咽了咽喉咙,强装镇定道:“下得去手。师兄刚才不是问我打算以什么身份参与进去?我的确没有那个立场,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死人一个,去了也未必能改变得了什么。玉眉真人让我去,也只不过是因为我对此事比较了解,能通过老师插得上手罢了。一旦连老师也失了势,我就什么也做不了,到时如果无法用缓和的手段终止这场战争,就只能用这种办法。只要能避免当年的事重演解救仙门于水火之中,哪怕有再多人,我也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祝灵囿疾言厉色道:“你要是真的这么决绝,大可直接杀去皇宫把为首的几人全杀了干脆,何必跟我说这么多,还要让张师叔派人去大燕边境?你这明明是万不得已才想出的下下策,为什么要故意说得跟自己是个杀伐成性的恶人一样?我昨日才说你有长进,不再瞒着我私自做决定,今日你就连着两次跟我说混话,你现在一天不气我几回就不痛快了是不是?” 仇彦的确是故意要激怒祝灵囿没错,就想让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就是这种狠绝的人,为了自己认定的事什么都做得出来,可看到祝灵囿真动气了,禁不住又有些心虚。 垂眸道:“我知道师兄一直不希望我变成那种雕心雁爪剑戟森森的人,可是万一真到了那一步,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与其等到那个时候再让师兄厌恶我,不如我自己主动来说。” 祝灵囿怫然道:“在你心里我对你就这么薄情?” 仇彦落寞道:“……师兄刚才不就被吓到了吗。” 祝灵囿一怔,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故意这样说,顿了顿坦诚道:“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你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的样子很陌生,但果决和狠绝是两码事我分得清楚,不然我早就把你按回池子里泡着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以后就别叫我师兄了。” 仇彦平生最怕祝灵囿要和他划清界限,听到这句话立马就安分下来了,伏在祝灵囿背上一句话也不敢说,许久才又犹豫着喃喃出声问道:“师兄……会不会后悔?” 第177章 祝灵囿刚才被他气得够呛,这会儿气还没消,听他又问这种话简直想把他扔下去,但听着他的声音到底还是心软了,只好暗暗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问道:“又怎么了?” 仇彦神色黯然道:“那虽然不是我的本心,可我到底还是想到那上面去了。” 祝灵囿道:“我现在就是想后悔也晚了,以后你哪怕是下地狱我也只能陪着你一起去。况且也不是你自己要想到那上面去,而是形势所迫只有这一个办法。你要是变得优柔寡断了,我反倒没那么……” 仇彦等了好一会没等到祝灵囿的后半句,忍不住催促地问道:“没那么……什么?” 祝灵囿咳了一声,正色道:“没什么。你现在给我把嘴闭上,少说废话,好好把你心脉中的怨气处理好。别以为只要能止战就万事大吉了,玄清山还在危急存亡之秋,师父可把玄清山派交给你了,你得替他守好。” 祝灵囿说着想起了什么:“对了,一会等你多少恢复些了,替我也把那个咒术解开。” 仇彦听闻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幽幽道:“但愿封印真能撑到那个时候。” 第108章 祝灵囿背着仇彦在山间走动。 从前进出衔月峰都是通过与望月峰之间的那道吊桥,吊桥以上的部分都有禁制保护,道路也都铺设完善,如今吊桥一断,他们就只能走衔月峰禁制之外,那片鲜少有人踏足过的深林土地了。 此处虽少有人到访,与深山老林无异,但仍处于从前笼罩着整个玄清山派的禁制范围之内,在过去本也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不过如今禁制被破,封印只能暂时拦着怨气出逃,拦不住生人出入,在邪修面前已是形同虚设了。 况且距离怨气破印而出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虽然到目前为止玄清山上的封印法阵还没有被人触动过的迹象,按理说张乐于肯定也已经在第一时间安排弟子去死守封印了,但是他们现在与玄清山派的主阵地望月峰之间相隔着一道近百丈宽的鸿沟,哪怕是邪修已经成队地杀了进去,双方正处于激战当中,他们也察觉不到任何动静。 因此一到了吊桥以下的部分,祝灵囿就谨慎地外扩起灵力,开始提防很有可能已经出没在玄清山附近、只是因为摸不清形势,无人率先出头而暂时隐藏起来的邪修。 越是靠近封印的边界祝灵囿就越是小心,他知道有些修为高深的邪修可以将气息隐藏得非常好,连星盘都未必检测得到。 他们身上虽然有洗孤清留下的铜镜,可以让他们免于被邪修感应到,但两个这么大的人影,要被发现也容易。因此他谨慎地将全部精力都聚焦在了自己的五感之上,聚精会神地感应着周遭的一切。 在他们玄清山派自己的地界上每一步都走得相当如履薄冰。过去至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几步跃过去的地方,祝灵囿这次足足花上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走到。 看着面前因怨气而显现出来、好似一道密不透风的水帘一样的封印边界,祝灵囿莫名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道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才能铸就而成的封印是那么的脆弱,只要动动手指头,随随便便就能被打破,就像他们的生命一样。 过了这道封印就不再是玄清山派的地界了,如果说刚才的他还有些过于谨慎,那么接下来哪怕是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小心警戒也不为过了。 祝灵囿在封印前驻足片刻,甩了甩头,停止了胡思乱想,继续往山下走。不想刚一跨过封印的边界,一道凌厉的剑风便突然朝着两人袭来。 祝灵囿正全神提防着,立即就察觉到了,一个闪身就轻松躲开了剑风,身形相当平稳,连背上的仇彦都没有被惊动到。 不过祝灵囿并没有就此掉以轻心,他知道对方既然有实力打出这样强的一道攻击,就不会这么轻易的被他躲开,这恐怕只不过是一个小小警告而已。 果不其然,他的这一念头刚落下,紧跟着几道剑气便接连打了过来,而且力道越来越大,看样子是正在逐渐靠近。 从这几道剑气来看来人的剑术造诣不低,应当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剑修,会不会是被派下来镇守封印的本派弟子在警戒?还是控制了修士的身体前来取二人性命的梅芳礼? 祝灵囿的大脑一时之间飞速运转,然而还没等他想个明白,下一刻打出那道剑气的人便一个闪身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不由分说地就是一剑直直劈下来。 那人的速度奇快,祝灵囿背着仇彦行动又有诸多掣肘,即便他对危险敏锐的直觉让他的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率先做出了闪避的动作,也依然来不及。多年习武练剑的习惯甚至让他在关键时刻连眨眼也不敢,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剑刃直冲面门。 没想到这还没出玄清山就要栽了! 谁知这时在他背上许久不出声、祝灵囿都以为可能已经入定在与心脉中的怨气相抗衡的仇彦却突然轻描淡写地从他背后伸出了手,轻而易举地就徒手接下了这一剑。 那人大吃一惊,只感觉自己的力道似乎被凭空卸掉了,当即就想要抽手后撤,不想剑身在那人手中就像陷进了厚实的岩土之中,竟然怎么也拔不出来,用了十分的力气也分毫不动。 那人见状心中警铃大作,如今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邪修,当即便打算弃剑逃离与队伍沟通传信,不想突然听背着人的那人迟疑道:“许前辈?” 第178章 许文煞听闻转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不是掌门的三弟子祝灵囿吗?那他背上的那人是……仇彦?他怎么会有这么深厚的修为?他们又怎么会从衔月峰下来?那道怨气和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许文煞脑海中一时浮现数重疑问,最后就问出来了一句:“是你?” 仇彦见状默默将扣着剑刃的手松开了,他刚一泄力,便感到胸腔中一阵激荡,压制不住偏头捂着口剧烈地咳喘起来,从指缝中不断地渗出丝丝鲜血。 “阿彦!” 祝灵囿忙低下身子将仇彦放下察看。许文煞不明所以,但想着仇彦有这等修为还率先撤了力道,还是收了剑打算帮着一起上去看看。 结果一凑近看到仇彦眉宇间萦绕的丝丝缕缕怨气,猛然想起来面前这两个人也完全符合玉眉真人所怀疑的入道时间,还是从出事的衔月峰下来的,立马警惕地后撤几步,一下又举起了剑横在身前,做出防御姿态质问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祝灵囿看着仇彦这副模样自己又帮不上忙本就急得如同百爪挠心一般,还要面对本派弟子的怀疑质问,简直心力憔悴。 着急忙慌地粗略解释道:“当年的怨气是由我派掌门用咒术封印在体内以献祭的形式代代相传的,这一代到我师父传给了阿彦。他刚才被梅芳礼所害,封印被破怨气入体,得玉眉真人解救才将部分怨气逼出,但深入心脉的怨气仍留在他体内,靠着献祭而来的修为才勉强压住。刚才怕是为了拦下前辈那一剑,强行将用于压制怨气的灵力挪用出来,遭到怨气反噬了!” 第109章 许文煞得令之时只听说五十年前遭遇屠城的西部三城的怨气实际上一直被封印在玄清山派内,梅芳礼当年死后也并没有像其他的邪修那样完全地消散,而是以灵体的形式留存了下来,附在我派弟子身上潜入了玄清山派,还将怨气的封印给打破了。 既就没有提过封印所处的位置并非衔月峰,而是历代掌门的体内,更没说过掌门祝鸿雁已经死了,还放着当了几年代掌门的张乐于不选,选择了传位给这么个入门才几年的羽毛未丰的毛小子,即便是知道仇彦的修为的确高得很不合理,也依然无法相信祝灵囿的这些说辞。 祝灵囿见许文煞还不相信,思索了片刻,忙又从怀中摸出了洗孤清留下的那面铜镜给他看。 许文煞一看这铜镜的品阶就知不会是他们这个修为层次能有的东西,想必的确是玉眉真人所留下的,这才相信了他说的话。 他忙收回了剑走到两人身边,蹲下身子用自己的灵力帮仇彦疏通怨气,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这一阵动荡勉强压了下去,还因为愧疚一直等到仇彦的脸色也好转了一些才慢慢地收了灵力,歉疚道:“没弄清楚情况误伤到你们了,抱歉。” 祝灵囿看着仇彦已经平静了下来,这才终于松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了,许前辈为什么会在这?” 许文煞道:“玉眉真人传令,入道时间在四十年到五十年之间的弟子在封印的边界四周警戒。” 祝灵囿听闻低眸思索了一阵,心想果然如此,看来玄清山派目前还没出什么其他的事。 仇彦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说的话中所额外包含的信息,开口问道:“为何是玉眉真人传令,张师叔呢?” 仇彦刚才被那一阵动荡伤及了本就有伤未愈的肺部,这会儿连说话都还带着点血气,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许文煞面色凝重道:“那道怨气自衔月峰冲天而出后,张长老就派人将赵哲抓了起来审问,结果审问时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发生了爆炸,爆炸时张长老距离赵哲最近,险些丢了性命,现在昏迷不醒,在场的其他长老也全部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残。” 仇彦听闻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梅芳礼在控制赵哲完成了一系列布置之后肯定就从他的身上脱离了,任由他们将一无所知的赵哲带走,等张师叔他们发现赵哲既非邪修冒充,又非被人收买背叛,就只能以为赵哲是和江浸月一样被怨毒控制了。 一旦有人试图施展灵力清除怨毒,就会像他被引诱触发了隐藏在星盘上的咒术一样,触动藏在赵哲体内的咒印。而张师叔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势必会在审问赵哲之前就把玄清山派中主事的所有长老全部都请来,这么一来便会直接让玄清山派的主心骨一次性全部退场,真是好阴险的计谋。 祝灵囿忙问道:“那现在玄清山派如何了?” 许文煞道:“由玉眉真人做主,让入道时间在三十年以下的所有弟子全部撤离玄清山了,其余人也各自被安排去了封印周围。” 仇彦思索道:“张师叔的身份和地位在玄清山派都相当特殊,如果梅芳礼有能力一定会选择直接控制张师叔,而不是想办法除掉他,玉眉真人应该是怀疑梅芳礼只能控制修为较低的修士或者是普通人,无法对修为较高的修士下手。” 许文煞点点头道:“正是如此,门派内低修的弟子和普通凡人不在少数,玉眉真人担心梅芳礼能在他们之间任意附身,又因为赵哲的前车之鉴不敢对弟子一一进行查验,只好让他们全部远离封印,所以我刚刚才会……不过我已验证了你们的身份,你们就不必再下山了,留在玄清山好好养伤便是,张长老还有玉眉真人他们都在,其他门派的救援也很快就会到的。” 祝灵囿一听便知道事发突然,玉眉真人怕是担心引起恐慌,没将此事背后的缘由全部告诉他们,他也不说为妙,但如若不说,怕是会被许文煞给硬留下来。 第179章 祝灵囿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许文煞他们下山的目的,就听仇彦率先向许文煞解释道:“前辈不知,梅芳礼此举并非简单地为获取怨气,而是意图重现五十年前的事。前日我为平息怨气去阜安行生魂祭,发现如今凡尘的朝堂之中在梅芳礼的安排布置之下战争已是一触即发,一旦玄清山封印被破怨气出逃,战事借助怨气逐步扩大,怕是很快会天下大乱。” 许文煞能修行到如今这个年岁,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仙门当年的那场混乱,但人间的战事爆发之时他也已经有十来岁的年纪了,清楚地知道当年的那场战争在邪修的裹乱之下到底有多残酷,不然也不会想要进入仙门去保天下安定。 在听说当年混乱的源头梅芳礼并没有死的时候,他虽然也对梅芳礼这样的存在心怀畏惧,但到底还是相信着邪不胜正,只要仙门齐心协力,当年能打败他一次,如今就能打败他第二次。 可是听闻仇彦的话一想到这个封印本就不可能撑太久,如今梅芳礼又比之当年更甚,而他们作为仙门中人还对于凡尘之事根本就无力插手,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就充满了恐惧。 祝灵囿见状心道不好,果然还是出事了,却见仇彦不紧不慢地搭上了许文煞的胳膊。 仇彦太清楚他们这些经历过战争为守天下安宁才进入仙门的人了。他们从来不怕对手有多强悍,邪修的手段有多狠毒,只怕他们倾尽全力所守护的安宁不被珍惜,被那些挟势弄权的人当做争权夺利的筹码随意践踏,而他们还无法阻止。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们就比任何人都容易陷入绝望。 但只要告诉他们凡尘的灾祸完全可以避免,有人在珍惜着他们努力的成果,他们就会比任何人都勇猛。 仇彦把握着许文煞的腕子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道:“晚辈不才,改名进入玄清山派之前是大燕皇帝的第三子,还留有部分母家的势力在朝中。这次战争不同于以往,完全可以避免。只是如今怨气冲天而出,只怕早有邪修在附近虎视眈眈,不过是忌惮着各位修为高深的剑修暂时不敢露头,但只我师兄弟二人怕就很难出这玄清山了。还请前辈相助,让我们能尽快离开这里,前往都城止战,将这一切灾祸扼死在摇篮中。” 第110章 “你们说这衔月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哪位高人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了吧?” “你见过谁走火入魔能一下爆发出这么多怨气的?我看也就五十年前被屠城的那几座城的怨气能和这有得一比了。”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怀疑。那几十万人枉死那得催生多少怨气啊,我从前去过那三城之一的靖源城,一点被怨气缠绕的样子都没有。该不会五十年前南越国被屠城的那些亡魂其实一直被封印在玄清山吧?” “不是都被封印在当地了吗,我还听师父特意说过,怎么又会在玄清山啊?” “谁知道,你们不觉得这掌门也很奇怪吗?任上闭关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出关了也整天不见人影,当个撒手掌柜对门内事一概不理,到了这种时候都还闭门不出。” “是啊,代掌门前脚才说让我们留守门派,后脚那个玉眉真人就传令让我们带着后勤一起走,什么都不明说就把我们全赶下来了,掌门却从头到尾没现过身,连他两个弟子都没出现,我真怕等回去的时候连玄清山派都没了。” 一行人一边赶路前往下山前分配到的指定区域去随时准备镇压邪祟,保护当地百姓,一边七嘴八舌地胡猜乱想。 他们一行人离开得最早,得到的消息最少,王禹也正是一头雾水,本不大想管他们,但听他们说得越来越离谱,低声喝止道:“别胡说!什么赶不赶的,我们是被派来保护当地百姓的。现在玄清山派落难,那些平时被压着不敢露面的邪修肯定会趁机使劲往外窜,我们又没那个能力保护封印,不去保护百姓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一人心里不平,嘲讽道:“那为什么要让我们把饭堂的师傅们也一起带着来,难不成让他们也去和邪修搏斗?” 周似锦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前几日仇彦瞒着祝灵囿自己去见掌门、事后又面如死灰地被祝灵囿给带走的事,刚才被紧急召集时也没有看到这两人,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听他们抱怨了一路早就不耐烦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废话!玄清山派现在封着那么多怨气,到时邪修真围攻上去了,你让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留在门派内等死还是拖后腿?” 在张乐于最初下发的命令中,原本王禹他们这一行入道时间在十年以内的人是要死守玄清山派的。 他们虽然不敢说自己有多高的思想觉悟,也的确害怕被成群结队的邪修围攻,但与师门共存亡的决心是绝对有的。 如今突然被下一道命令打下来要求他们和未入道的弟子一起离开玄清山,就像是被甩包袱扔下了一样,原本就心中不满,看到同属一个阶位的周似锦还莫名其妙地冲他们发脾气,真恼起来了。 其中一人不服气地冲着周似锦大声回嘴道:“那祝灵囿和仇彦为什么不去?他们不是厉害吗,不是可以一挑七吗,他们风光完了出去玩了,回来还当起了导师,这个时候就不见他们人——” 周似锦听得怒火中烧,没等他说完作势就要动手,几乎要和他们打起来,王禹忙把他拦住了,回头看到一脸不知所措似乎有些被吓到了的胡越桃,冲她抱歉地笑了笑,赶紧把周似锦强行拽到一边,悄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今天这么暴躁,这可不像你啊。” 第180章 周似锦气恼地甩开王禹的手,愤愤不平道:“你拦我干什么,听没听见他们刚才在说什么?掌门和师兄在他们眼里成什么人了?” 王禹道:“我知道你和祝师兄关系好,掌门师伯也待你不错,可他们说的是事实,事发至此掌门他们的确从来没有露过面。” 周似锦狠狠瞪了王禹一眼道:“你倒是挺替他们考虑的,祝师兄他们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在嵋山抓捕杜岳华的时候没他俩我们谁能回得来?” 王禹好言劝解道:“我清楚,可是他们不清楚。况且你想想,本来张师伯是担心我们修为不够没让我们去支援百姓,让我们死守门派的,但是那个先前从没人见过又权力大得惊人的玉眉真人却突然跑出来无视张师伯的命令,直接下令要让所有入道时间在三十年以下的人全部在半个时辰之内就离开玄清山,不就像是在避着我们,急着要赶我们走一样吗?大伙本来就害怕,而掌门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来包庇我们,甚至连个解释都没有,就像是把我们抛弃了一样,他们自然心里不痛快。” 周似锦听闻觉得他说得也在理,情绪略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就可以口不择言地胡编乱造了?” 王禹道:“师兄弟们平时在山上为人如何你也都清楚,他们不过是心里害怕才会这样发牢骚,你何必和他们计较。” 周似锦道:“我就是受不了他们这么诋毁掌门和师兄他们。” 王禹知道他这事就算是过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一会等到他彻底气消了才说道:“不过刚才召集的时候没有见到祝师兄他们确实很奇怪,这个时候他们能去哪?” 周似锦正愁心里一团乱无处发泄,便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禹,王禹听闻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那怨气可能是由掌门担着的,现在由掌门师伯传给仇师弟,是仇师弟在衔月峰出事了?” 周似锦道:“你没看仇师弟对祝师兄有多看重,他怎么可能和祝师兄抢东西?就算他真抢了,祝师兄当初以为仇师弟快不行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替他去死,又怎么可能对他发那么大的火?肯定是掌门师伯原本要传给祝师兄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被仇师弟发现了,他才会抢在祝师兄前面把东西给收了。” “确实……”王禹听闻思索片刻道,一次性接收的信息太多一时还有些缓不过来,问道,“可你怎么确定那个‘不好的东西’就是自衔月峰爆发的怨气的?” 周似锦道:“那‘不好的东西’掌门师伯他若是自己能担得住,就不可能让别人来替他,必然是扛不住了才会交给别人,扛不住肯定是因为对身体有损害,不然掌门师伯为什么要频频闭关?” 王禹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掌门师伯出关之后也不管事,反而让祝师兄他们去接触新弟子,原来是在培养他们处理门内事务,准备找接班人了。那照你这么说,仇师弟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周似锦沉默了片刻,忧心道:“祝师兄也不在,一定是找他去了,要是他俩能在一起……总归会有办法的。” 王禹沉声道:“难怪你刚才执意要让越桃师妹跟我们一队。” 周似锦看向胡越桃道:“越桃师妹那孤僻性子每次也就是祝师兄他们才额外照顾得多些,现在祝师兄不在,要让她一个人跟着同队的人去,到时候真打起来了,万一出点事怕是连个接应她的人都没有。我现在帮不上别的忙,也就只能做点这些小事了。” 周似锦说着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向胡越桃道:“抱歉,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胡越桃摇摇头道:“没有。师兄,我们这是要去潜江吗?” 周似锦道:“潜江距离玄清山太近了,万一被玄清山的事波及到,我们这些人又要顾着门派内的人还要保护百姓,无力与邪修对抗,那是入道十年以上的人去的。我们去更远一些的天元城,顺便接应从那边支援过来的扶阳派弟子。” 第111章 玄清山在大燕境内有仙门落座的几座有名的仙山之中面积最大,占地共计有上万亩,但整体的山势起伏较为平缓,满山都覆盖着笔挺高耸的植被,哪怕是普通人也可以借助这些植被的力量随意登上玄清山的任意一座峰顶。 因此玄清山派虽然占据着玄清山最高的两处山峰,也完全没有高地易守难攻的特质,相反,一旦两峰之上的禁制被破,玄清山派就会犹如瓮中之鳖一样陷入四面楚歌且孤立无援的境地。 这也就是玄清山派之所以要将禁制单独隔离在另一处山峰,且戒备如此森严的原因。 但在劣势如此明显的同时,与此相对的优势也很明显,那就是一旦玄清山派遭遇不测,门内弟子可以随时从任一方位撤离,无人能预测他们离开的具体位置,是个进退相当灵活的地方。 玄清山派的开山祖师爷当初也就是看中这一点,才选择了以玄清山为据点建立自己的门派。在乱世之中,只有像这样进退自如的地方才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只是谁也想不到玄清山派有一天会自行引火上身,不得不放弃灵活的优势死守门派,陷入被自己的地理位置给拖累的境地。 由于玄清山派所在的两峰四通八达,即便衔月峰上的星盘法阵未被毁坏,他们也无法探测到将气息隐藏起来的邪修具体会从哪个方位过来,因此在镇守法阵时必须要将每个方位都顾虑到,但这样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力量过于分散,从而导致无法及时地应对大批邪修同时攻其一点的问题。 第181章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玉眉真人下令将剩余留守在门派内的所有弟子分为四个梯队,总共为封印设下三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为入道时间在五十年到六十年之间的修士组成的第一梯队与三十年到四十年之间的修士组成的第二梯队,被共同安排均匀地分散在玄清山派方圆距离封印边界二里地的位置。 第一梯队主要起到警戒与决策的作用。属于这一阶段的修士,往往已经兼具较为深厚的修为和相当丰富的经验,即便是隐藏得极好连星盘也无法探测出来的邪修,也可以凭借经验辨别出来,初步判断出其威胁性,同时做出决断。 若是个别低级邪修,就选择让负责初步拦截与传递消息的第二梯队的修士主动出击直接进行击退或剿灭。 若发现是修为较高的大邪修或多个邪修同时出现,第二梯队无法单独解决,则根据其威胁性决定最多需要多大程度的支援,让第二梯队带着决策消息往后撤。 由第二梯队第一时间向后方第三梯队的弟子通风报信告知方位,以拖延为主,避免和对方进行正面交锋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边打边退,直到与收到信号前来支援的第三梯队汇合为止。 第三梯队由四十年到五十年之间的修士组成,在封印外围百丈之内的范围内警戒,负责及时支援第二梯队。根据第二梯队传来的第一梯队的决策,帮助他们处理掉无法独自解决的邪修,或是向第四梯队的人报知方位及需要支援的具体数量,与第二梯队的人共同拖延时间,等待第四梯队的支援。 剩下的除理事长老之外的所有人便都属于第四梯队,留守在望月峰上等待消息,一旦收到由第三梯队的弟子传来的邪修入侵的具体方位,便立即根据消息出动合适的人数前往进行精准支援,与第三梯队的弟子共同组成第二道防线。 前两道防线都是为防止邪修的外来力量攻破封印,最后一道防线就是为保封印自身而设置的了,包括连同洗孤清自己在内的所有正处于现世之中的历任掌门与长老,他们将以玄清山派最为雄厚的灵力来尽量延长法阵封印怨气的时间,在最坏的情况下还需要顶着突破了前两道防线的邪修的进攻维持住法阵,一直到等来扶阳派、仓钧派与其他各派的支援,将一众邪修全部击退,重新封印怨气为止。 一切行动都是基于第一梯队做出的决策来开展,这也就是第一梯队在三道防线之中距离玄清山派最远,警戒的范围也最大,却选择了人数不多的入道时间在五十年到六十年之间的修士的原因了,在这个位置上需要的能够做出快速而精准决策的人正是贵精不贵多。 至于入道时间在三十年以下的所有门生,也都被各自安排了去处,入道时间越短的人前往的地点距离玄清山派就越是远。 这么安排第一点是有一定修为的邪修比起在当地趁机作祟,一定更希望去玄清山分一杯羹,修为较低的修士去了也未必能派上用场。 第二点则是距离玄清山派越远,就能越快得到其他门派的支援,更为安全,所以门内的一概妇孺民众都是由修为更低的修士带着远离。玄清山脚下小镇中的居民也都被尽量疏散了。 “每个修士都被安排在了固定的方位和范围内,在这一块范围内负责向第四梯队传递消息的人正是我,万一在送你们下山的途中遇上邪修出现在了我这一方位,因为我的缺席没能及时传递信息而导致封印过早被破,我就是万死也难逃其咎了。” 许文煞将玉眉真人的详细布置告知了祝灵囿与仇彦二人后如是说道,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枚手工缝制的护身符递给祝灵囿,继续说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收到任何邪修入侵的信息,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负责我这个方位的第二梯队的人里有我的亲弟弟许靖明,他们梯队每个位置的人多,或许他可以带着你们下山,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看前方目前的状况如何。你把这个交给他看,他就明白了。” 祝灵囿接过护身符,感激道:“多谢许前辈相助,不过只前辈弟弟一人能否保我师兄弟平安下山?” “距离怨气出现也才过去不到三个时辰,就算早有邪修望风而来,在玄清山派平日的威慑之下,在三个时辰的路程之内根本不会有什么厉害的大邪修,有我弟弟一人就足够了。” 许文煞说着往前方发出一只符鹤,继续说道:“至少在天黑以前玄清山附近应该还会保持相对平静,但一旦入了夜,就是真正的狂风暴雨了。我刚给我弟弟发了封符鹤过去提前打个招呼,你们要离开就趁早,莫要耽误时间了。” 祝灵囿听闻点点头,将护身符塞进怀里收好,在许文煞的帮扶下重又背起仇彦,两人向许文煞道过谢便继续沿着这个方向下山了。 有了上一回差点被当做敌人攻击的教训,这一回两人就学乖了,在进入第一梯队的警戒范围之前祝灵囿就停下了脚步,让仇彦率先往前方发出一只符鹤,点名道姓让许靖明自己来寻他们,免得对方草木皆兵地直接攻上来再惹得仇彦动气伤身。 许靖明虽得了兄长许文煞的嘱托,但毕竟是在特殊时期,难免要比平时更谨慎一些,寻着符鹤的来源找过去,在十丈之外看见人就停下了脚步。 仇彦见状会意地伸手从祝灵囿的怀里取出许文煞的那枚护身符扔给他,许靖明谨慎地用灵力将东西完全包裹住才敢接下,看见是兄长的护身符这才终于卸下防备心走了过去,招呼两人跟上一起下山。 第182章 一行人一边赶路祝灵囿就一边问道:“许前辈,不知前方现在情况如何了?” 许靖明道:“刚开始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小邪修跑来探过风,都被处理掉了,这段时间暂时没人敢靠近,厉害的人物估计最早也要到明天才会出现,现在还不至于太过紧张我才能送你们下山,等过了今晚怕就不一样了。对了,你们下山是要去阜安?” 祝灵囿道:“是,梅芳礼突然袭击是想要借助怨气挑起战争重演当年之事,我们要赶在玄清山上的封印被破之前去阻止他。” 许靖明道:“兄长刚才都告诉我了,只是我得提醒你们一点,门内入道时间在三十年以下的弟子也有被派往阜安方向的,他们只比你们早出发两个时辰,还带着门内的一干普通百姓,脚程不快,你们若是走城中过怕很快就会遇上他们。现在梅芳礼的行踪还未确定,没人知道他到底附在谁的身上,你们最好不要走城道过,万一碰上了哪个熟人也千万别随便相信靠近他,更不要随意对他使用灵力。” 看来张乐于果然如他所想,是中了和他一样的招数,仇彦心想。 祝灵囿回道:“我知道了,多谢前辈提醒。” 许靖明道:“我会一直送你们到离开山脚下的潭衣镇,那之后的路就看你们自己了。” 许靖明在前面带路领着两人下山,刚开始还能相当轻松地和两人说话,等到离开了第一道防线的警戒范围后三人就都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仔细辨听着周围的动静,果不其然在玄清山茂密的林子中发现了数名潜藏其中的人影,这个时候会出现在玄清山的也只有被怨气所吸引的邪修了。 一离开第一道防线许靖明就将自身灵气外显了出来,用明晃晃的修为威慑着藏在暗处的身影。这些平时被打压惯了的邪修显然知道这种级别的仙修的厉害,眼看着三个人落单,也愣是没人敢凑上来。 三人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玄清山,没过多久就在不远处看到了潭衣镇上那个十分熟悉的凌水湖。 只是平时在湖上泛舟、在湖边浣衣喝茶的人都不见了,凡是有能力撤离的人都已经在玄清山派的那一干修士撤离时跟着一起走了,没能力撤离的也都躲在了家里大门紧闭。往日生机勃勃的小镇在几个时辰之内就俨然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空城。 三人几乎已经能通过眼前的景象看到若是这次行动失败会是怎样一幅破败的场景了,可他们没有时间去感慨,只能望向前方脚步不停地奔跑。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小镇的那一刻,旁边大门紧闭的一户人家突然推门走出一个妙龄女子。 许靖明心里觉得奇怪,这姑娘看着行动没问题为何没与其他人一起撤离,是否应该带她一起离开,但想了想带上了恐怕会成祝灵囿他们的累赘,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耽误了大事,还是罢了。 正打算带头略过她,就见那女子一言不发地抬了抬手,下一刻一股浓郁的怨气便从女子身后滚滚冒出,直直涌向三人。 第112章 在自己已经将灵力外显并且是三人同行的情况下竟然还敢独自一人贸贸然地攻上来,若放在平时许靖明一定会以为是哪个不知深浅的小邪修在不知者无畏地送死,但看女子这副从容自若的样子,许靖明没来由地觉得心慌,直觉告诉他这个女邪修的修为恐怕不低。 他当机立断地祭出自己的佩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严阵以待。果不其然,那几道看似轻飘飘没什么威胁的怨气在从女子身后缓缓涌出之后,就仿佛悄然接近的毒蛇在猎物进入捕猎范围后便骤然发起闪电般的突袭一般,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直冲三人面门。 许靖明在看见女子动手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准备,反应相当迅速地直接用上四成灵力持剑挡了上去。却不想这一剑抵上去就像是劈在了棉花上一样不着力,女子的这一击竟然就是最初看上去的那样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好像突然间急剧增长的速度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一样,但许靖明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仙修和邪修之间斗了这么数百上千年,因着灵气与怨气的天然特性和仙修与邪修的身体构造等各方面的差异,仙修的综合实力一直都比邪修要更强,但数年来人间大小战事一直不断,邪修虽说不上可以和仙门平分秋色,借着战争中不可避免的死亡所带来的怨气也能和仙门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常常是属于主动挑衅的一方,因着其规模化和井然的秩序仙门才能在整体的水平上略占上风。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五十多年前,由梅芳礼在幕后主导引发灭国之争才发生改变。 当时所有的邪修都一窝蜂地冒了出来享受着战争所带来的红利,趁着战乱兴风作浪,人人都以猎杀仙修为采补手段,邪修这个群体头一次从躲在暗处下黑手转到台前,向仙门发起了正面的总攻,在梅芳礼的带领下进入了最为辉煌的时刻。 但是借由战争红利所带来的优势,自然也会随着战争的结束而消失,邪修在经历了短暂的辉煌过后很快就伴随着战争的结束和梅芳礼的死亡而衰败,邪修自此在仙修和邪修之间的斗争中又落入了完全劣势的局面。 因此许靖明这一辈人在进入仙门时虽然仙门也在经历了大战过后元气大损,正处于重建的阶段,但由于邪修在人间统一以后立马就遭到了强烈的反弹,整体的实力落到了有史以来最低的水平,仙修的实力反而与邪修之间拉开了最远的距离,进入了另类的强势期。 第183章 一干小邪修再也不敢随意在仙修面前露面,从过去的猎杀仙修转变为了以普通凡人和一些灵物精怪为猎食对象,面对着仙修须得谨慎又谨慎,幸存下来的少数大邪修也一概销声匿迹,隐藏了起来暗中谋求发展。 许多修士自打进入仙门后就从没见过大邪修的身影,是以在过去许靖明这样的修为在仙门中都只能说是刚刚入门,如今却连祝灵囿这样只有个十来年修为的人也可以独自在人世间横着走了。 因此许靖明这一剑用出的四成功力已经是十分重视对手的结果了,他用上了足足四成的灵力,这一击若真的没什么力道,应当就直接被他的灵力打散了才是,但是它并没有被打散,也未被击退,而是伴随着怨气在徐徐不断地往前递进。 许靖明心下一惊,直觉这女子不简单,正打算多运上两成内力尽快解决掉她,就感到这一击所蕴含的力量突然开始层进式的叠加。上一秒许靖明还是轻轻松松的毫无压力,下一秒就感觉到压力徒然暴增,紧接着自己的嘴角和耳朵便开始渗出血来。 许靖明在震惊中透过迷迷蒙蒙的怨气看到女子依然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显然她真正的实力远不止如此,这只不过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随意使出的一击罢了。 许靖明不由得心口一凉。 这种级别的邪修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他咽下涌到嘴边的血水,强装镇定地沉声道:“我拦住她,你们先走。” 祝灵囿听声音察觉到许靖明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犹豫道:“前辈,我来助……” 没等他说完许靖明就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低声吼道:“这个人少说也有六七十年的修为了,我们三个就算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赶紧走!” 说着一下子将全身的灵力都灌注在了剑上,以一瞬间高强度的爆发一鼓作气强行将这股怨气冲散了,随后片刻也不敢停歇,立刻就持剑率先攻了上去,打算化被动为主动,不给那女子任何攻击祝灵囿两人的机会。 祝灵囿见他竟直接冲了上去急声唤道:“前辈!” 说着就要追上去,许靖明头也不回地喊道:“快走!” 仇彦也拦着他催促道:“师兄,若我们也死在这里就真的什么也无法挽回了,快走!” 祝灵囿一咬牙,最后看了许靖明的背影一眼,背着仇彦扭头往镇外跑去。 许靖明趁着将怨气打散的那股爆发力一个闪身逼到女子的近前,当面便是一剑。女子虽修为极高,战斗经验也相当丰富,但身体素质到底比不上苦练数十年的剑修,面对着许靖明的快速强攻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用怨气筑起防护屏障就被一剑击退狠狠撞进了房屋里,还未等她站起来许靖明重又持着剑攻了上去。 他不是这女子的对手,许靖明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此刻只有利用自己灵活的优势主动发起进攻才能和她多纠缠一会,一旦陷入被动防守的境地,他的这点修为只怕在她的手下撑不过三招。 但是他受了内伤在先,这样的快速连攻根本无法持续多久,就算他能不被伤势所影响硬撑到灵力耗尽为止,以祝灵囿背着仇彦赶路的那个速度怕也走不了多远,很快就会被追上,应该趁他还能拖住女子的时候及时向门派发信号求援才是。 可若是发信号,以这个女子的修为,至少得是掌门那个级别的修士才有可能胜过她,门派中有这个能力的人在训诫室的爆炸中折损了不少,剩余的都得留在望月峰维持法阵,没有多余的人可以派下来。 要换其他修为略低的人来,少不得要多派许多人才能和一个高阶修士相匹敌,有能力和女子一战不至于白白送死,但留守门派的弟子本就不多,这样一来玉眉真人为保法阵而设下的布置出现空缺,法阵依然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可若是不发信号,仅凭自己根本无法为他俩争取太多时间,一旦凡尘那边真如他俩所说的那样爆发战争,梅芳礼的计划全盘实现,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许靖明一边脚不沾地地对女子进行连续猛攻,一边头脑在飞速地运转,不知到底该不该向门派求援。然而没等他考虑清楚,方才硬接下女子第一招时所受的内伤就因为连续的高强度动作逐渐加深,伤入内腑激出了一身冷汗,许靖明的动作当即便不可控地停了一瞬,就只这一瞬,女子立马就抓住了机会暴起反击。 许靖明强忍着剧痛快速做出了反应闪身躲避,然而事实证明任何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女子直接以极为蛮横的内力、极为夸张的输出范围将许靖明整个人掀翻了出去。 巨大的冲击力将许靖明击退数丈远,撞进林子里一连撞断了三棵一人合抱粗的大树才停下,倒在地上顿时口中流血不止,许靖明眼前一黑,一瞬间脑海中竟开始回闪出一些过往的片段。 是他和兄长被强行征召入伍,奄奄一息地倒在战后一堆死活搀半的尸体中,亲眼看到那些面目可憎的邪修食人精血、拆人肉骨,折磨他还未死去的战友的画面。 那时若不是他们的师父一路追着邪修及时赶到将他们救起,只怕他们今日也会成为被困在玄清山的封印下,满心只有怨恨与复仇的怨魂中的一员。 当年他和兄长之所以追随师父拜入仙门,就是为了能保世间安稳,不再有人像当年的他们一样。可是没等他伤好为仙门也出一份力,大战就结束了,他们平白无故地过了几十年平淡无奇的安稳日子,如今机会终于来了,他怎么能这样就倒下? 第184章 许靖明将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片段甩开,用灵力召回方才脱手的佩剑,以剑撑地背靠着树干站了起来,以最低限度的灵力护住心脉,重又持剑攻了上去。 然而这一回女子再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了,静静地站在门前观察着许靖明的举动,待他逼至身前,直接抬壁以怨气加强过的胳膊格挡,反手将他拍进了屋内。过于强横的内力将房屋都削去了一半,荡起漫天的灰尘。 女子轻描淡写地一挥手,用内力将空气中弥漫的烟尘震荡开,回头朝只剩下半截仍屹立不倒的房屋中看了一眼,见许靖明倒在被压得粉碎的木质茶几上浑身浴血,只苟延残喘吊着最后一丝气,依然想要奋力爬起来。 女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她的丈夫。 世人都说因果循环,一个人若做了什么孽,就算不报应到他的身上,也会报应到亲近的人身上。 过去范媛从来不相信这些,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独身一人,既没有牵挂的人,也没有牵挂她的人,所有的一切行为她都可以自己为自己承担后果。 但自从和她的丈夫相遇之后,从来都不信命的范媛也不知怎么的,竟也开始害怕了起来。 害怕自己被那些仙修抓到在丈夫的面前揭穿她的身份,让她的丈夫发现她是个十恶不赦草菅人命的邪修,害怕自己这么多年手上沾满的鲜血有朝一日会报应到丈夫的头上。 和丈夫在一起的十余年她一直本本分分地守在家里,再没做过从前那些勾当,如今为了能延长寿命继续和丈夫厮守才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看着许靖明百折不挠的模样,她一时竟也有些不忍下手了。 反正以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再起来阻拦她了,不如放他一命,就当是替丈夫积德。 范媛想,转身正打算抬步离开,转念一想,梅芳礼既然要重现当年之事,不可能只联系了她一个人,和她一样是从当年幸存下来的其他大邪修只怕很快就会赶来。 凡是追随过梅芳礼的邪修没有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的主,贯会用怨气和符咒来折磨人,与其等到时被他们发现受尽折磨再死去,不如由她亲自下手了结来得痛快。 范媛回过头悄无声息地踏步走进屋内,看着反复挣扎却无力起身的许靖明,缓缓抬起右手,以气筑起了长剑。 “你若有什么怨恨,不要找别人,只管来找我。” 随后右手往下一落,一剑贯穿了许靖明的心脏。 第113章 范媛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许靖明的动作随着血液的不断流逝而逐渐缓慢,最后停止下来,一直到他满是不甘的双眼闭上,才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喉咙,转身从残垣断壁中走了出来。 没想到她一个杀人无数的邪修,居然也会有因为杀人而手抖的一天,范媛心想。 她不经意间看到自己的裙角因为自己在动手时一时恍惚,没能及时筑起屏障防护,竟然沾到了些许血液,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她立即五指并刀手起刀落将那一块袍子割了下来,随后手中起诀将那块沾了血色的裙角连同她的心软一起烧了,想要努力找回曾经作为邪修时的那份冷漠。 仁慈对于一个邪修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现在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范媛从一片废墟中走出来,见方才那两人果然早就跑得没了踪影。此刻对于玄清山派的人来说,守住封印一定是第一要紧的事,他们几人却在这个时候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带着伤患往山下跑,恐怕是也察觉到了梅芳礼的计谋,想要从朝堂那边下手挽回局势。 梅芳礼之所以在几日前就通知她提前来玄清山附近守着,估计也是知道自己早就已经猜到了梅芳礼大致的计划,所以才让她早些过来替他把企图破坏他计划的人除掉。 果然还是梅芳礼,一早就把她也算计进去了。 范媛一时感到心中有些不快,过去他就经常算计自己,没想到了现在自己竟然还是一直都活在他的算计中,自己隐藏了许久的身份被他一眼看穿不说,就连他所答应的事,除了他自己现身说法,也没有给过她任何保障。可她现在有求于人,除了梅芳礼没有其他任何人有可能助她延长寿命,她也只好低头听候差遣了。 她抬头看了眼玄清山顶那片阴沉的天空,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这回我可是身先士卒地替你卖命了。” 随后转头向两人刚才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另一边两人没跑出多远就听到身后接连传来几声像是树木被飓风给拦腰折断的响声,紧接着又是一声陌生的巨响。 仇彦忍不住担忧地回头看了看,就见方才几人停步的地方随着最后一声巨响炸起一阵漫天的尘烟,像是房屋被摧毁造成的粉尘,随后又突然全部散去,之后就再没了其他动静。 仇彦看着重新归于沉寂的天空,面如土色道:“许前辈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祝灵囿听闻偏头望了一眼,默默地外放起灵力,果不其然在约莫三里的范围外感应到某个存在感极强的物体正在快速地朝着两人靠近,他思索了片刻,沉声问道:“你现在自己能走了吗?” 仇彦听闻当即心头一跳,忙回过头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祝灵囿没答话,逐渐放缓脚步,停步委身将仇彦放了下来,随后兀自拔出青霭,走到仇彦身后持剑挡在身前:“那个人已经追过来了,我们两个在一起谁也走不了。你先走,我断后。我们不能都死在这,不然就真的没有希望了,这话是你说的。别跟我多废话,赶紧走!” 第185章 仇彦听闻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可是他不可能说出和让祝灵囿去送死没有两样的话,所以才一直闭口不提,绞尽脑汁地尽可能去想别的出路。 可现在两个人一个人修为还不足二十年,那个邪修要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另一个人自己就是一个最大的隐患,空有一身修为也无用,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这时由祝灵囿自己提出其实就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式,可是仇彦又怎么可能真的忍心让他独自面对一个那样的怪物,立马跟着转过身去急切道:“师兄!连许前辈都这么快就败在了那女子的手上,你现在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你不在我自己还能应付些,带着你才是真的死路一条,我用不着你担心,你赶紧走!” 祝灵囿知道他要是有别的法子早就提出来了,干脆将仇彦心里想但又不敢说出来的话变着法地替他说了逼着他下决心。 仇彦在心里不住地挣扎,两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出来就是为了搏得一个未来,即是搏那就是输赢难料,若是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输了,大不了也就是一个死,原本两人也只有十数年可活,但他们修道之人苦修这么多年,绝不是为了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的,就算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他深深地看了祝灵囿一眼,像要把这个背影地死死烙在记忆里,随后捏紧了拳头,道:“师兄你转过身来。” 祝灵囿打定了主意不肯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仇彦就走不了了:“你别……” 仇彦不理会祝灵囿的话,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转了过来,一言不发地用右手拇指在食指中指上一划,一道细细的血线立即开始往外冒血珠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 仇彦没答话,在祝灵囿疑惑的眼神中又拿起他的右手,用带着血珠的两指在他两指同样的位置上划出一道口子,将自己的伤口覆在他的伤口上,待两人血水融合便并指用血珠快速地凭空画起咒印来。 只见咒印完成后便原地化作了丝丝缕缕的红色细绳,从两端分别没入两人的心口,待红线自两人心口中拉直,便骤然消失了。 祝灵囿看着那红绳在胸口消失,奇怪道:“这是什么?” 仇彦道:“同心契,只要你还活着,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感应到你的存在。” 在这种紧要的关头他还弄这些东西,祝灵囿一时真是好气又好笑:“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 “师父的藏书阁里。我一直想试试,怕师兄觉得我矫情。” 仇彦说着将手放在心口上,莫名地有些紧张,他略一使用灵力,祝灵囿就感觉自己的心口像突然燃起了一团小火苗似的,暖暖的,甚至还有些灼热,烫得他忍不住低头伸手抚了抚胸口。 仇彦见状略微松了口气道:“看来成功了。” 祝灵囿看着他这副专注的神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只在书上看到从未尝试过,也没有见其他人给他演示过,甚至从入道开始就一直在外奔波,至今为止还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咒术训练,却在第一次使用就成功了,包括上次的静音咒也是一样,莫非其实他也是个符篆方面的天才? 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有没有可能可以破解掉梅芳礼的那些咒术? 祝灵囿心想,只可惜现在的局势不容他多想这些过于美好的结局。他从怀里取出洗孤清留下的那枚铜镜塞进仇彦的怀里,然后双手把着仇彦的肩膀将他推开,说道:“好了,快走吧。” 仇彦点点头,眼神坚定看着祝灵囿说道:“师兄,你行事时只记得一点,你若出了任何事,我绝不独活!” 说完硬逼着自己掉头抬步离开了。 祝灵囿目送着仇彦离开,眼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也已经能感知到那个气势逼人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连修为有自己两倍之多的许前辈都栽在了她的手上,自己又能在她的手下撑多久呢? 祝灵囿心想,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然后将握着剑柄的五指逐一松开,又依次收紧,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怎么都好,不管是什么洪水猛兽,要来尽管来吧! 随后转过身,直面着范媛追过来的方向,持剑迎了上去。 仇彦的五脏六腑受到怨气的剧烈冲击一直未能得到良好的治疗与修复,刚才被迫动用了压制着心脉中怨气的灵力又受到了一阵不小的中伤,在祝灵囿的背上歇着时还能勉强保持着正常运行,一进行剧烈的运动很快就开始出现各种问题。 他一边脚步不停地向前跑,一边就感觉胸腔在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一阵一阵灼烧似的疼,每跨出一步每一次呼吸对他来说都像是一场酷刑,但是不管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还是祝灵囿的信任,他都不能停下来。 他开始不断地思考,企图通过这个方式来让自己一直维持着清醒的状态。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要走曲梁前往阜安,这一条虽不是最近的路径,但相对于其他的路线来说地势要略微平缓一些,祝灵囿背着仇彦走也不至于太费力,最重要的一点是玄清山派被派往各地的弟子中没有往这个方向走的,走这条路可以避免他们毫无防备地和混在弟子中的梅芳礼碰上。 第186章 但事实是现在的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乐观,首先是他和祝灵囿分开了,他自己无法运气只能靠着两条腿赶路,实在是太慢了,他必须得想办法找人帮忙带着他去,而在此之前他依旧只能靠自己用双腿跑着去,这会耽误不少时间。 其次是这才过去了不到三个时辰,那种级别的邪修就已经出现了,法阵被破的时间只怕会比他预计的还要早,即便是有人相助,他也有相当大的几率无法在封印被破之前赶到阜安,他们最初设想的止战这一条路很有可能已经行不通了。 祝灵囿和许靖明赌上性命才让他一个人逃出来,他不能就这样死守着成功率不大的方式听天由命地傻等,他必须得提前做好两手准备,另寻他法。 仇彦冥思苦想了好一阵,突然想到一个极为冒险的方法。 第114章 想让仙门受到巨大的冲击,一个实力断层式领先的大邪修和源源不断的怨气供给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梅芳礼也无非是通过为自己重新创造这两个条件来实现自己的目的,那么他们也同样可以通过破坏这两个条件来阻止梅芳礼的计划完成。 前往阜安止战就是为了提前断掉他们的怨气供给,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选择第二条路,破坏他的第二个条件,让这个举世无双的大邪修无法诞生。 可这条路无疑是最难走的。 要成为一个比梅芳礼生前更强大的邪修,需要具备庞大的怨气和突破限制的身体这两点,若想让这个大邪修在诞生以前就被扼死在摇篮里,就只能从这两个方面来行动。 若从第一点入手,梅芳礼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是有了全面周密的布置,单靠在玄清山上死保法阵一定是没用的,只能把梅芳礼在幕后的布置撤除,那么他就必须得知道梅芳礼的行为逻辑。 若是从第二点入手,将梅芳礼这个唯一实现了突破身体限制的人除掉,他也得先找到梅芳礼。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先解决第一个问题,梅芳礼现在去了哪里? 玉眉真人虽判断梅芳礼无法对修为较高的人动手脚,已经将入道时间在三十年以内的人都派往了远离法阵的其他地方,但从他在星盘上和在赵哲身上做的布置来看,他未必是没有能力对高修下手,更大的可能性是害怕暴露身份才不敢在望月峰内那么多高修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而在鲜有人至的衔月峰他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因此他之前的推论没变,只要是离开过玄清山的人,都有可能会被梅芳礼附身,只通过他在门内仅有的对赵哲和张乐于的两次出手无法判断梅芳礼的具体上限,这个三十年只是玉眉真人的一个大致估测,不能就此肯定梅芳礼就一定在那批入道时间在三十年以内的人当中。 梅芳礼袭击他的目的就是将当年屠城的怨气放出来,如今怨气从他的体内冲出又被法阵所困在玄清山上,梅芳礼自然就要想办法尽快破开封印。 封印虽然不像禁制,待在内部破坏掉核心就能轻而易举地破阵,但总归留在门派内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尽快找到法阵的阵眼。 而且根据许文煞所说的玉眉真人为保法阵所设下的布置,若是他留了下来,就可以在邪修大举来犯时直接放弃抵抗将邪修放进去。 玄清山上现有的法阵原本就只是当初替白玉城解咒时为防万一才临时设下的法阵,根本就撑不住多久,只要将维持法阵的人杀掉,甚至不需要他们费力破阵,这个法阵很快就会撑不住被怨气从内部冲破,梅芳礼如果有能力一定会选择尽量留在门派。 而扶阳派和仓钧派所在的丹丘山和鹤绝山虽与玄清山相隔甚远,并且门中修士不是纯粹的剑修没有御剑飞行的能力,最快也要三四日才能赶到,但他们和其他门派瞬时沟通的法阵都是正常的,与玄清山相近的门派中也有剑修门派,若是御剑飞行最快有个半日就能赶来了。 所以如果梅芳礼留在了门派内,一定会提前通知所有邪修,一旦确定了玄清山派所有留守弟子的具体安排,就立刻发信号让邪修动手,在别派的支援到来之前就里应外合地将法阵破坏掉。 但是他没有,直到现在也只有那个女子一个大邪修出现,说明他所附着的人入道时间的确在三十年以下,已经跟着门内其他的低修一起离开玄清山了。 那么离开玄清山之后,为了让他的计划成功,梅芳礼又会做什么?仇彦心想。 当年仙门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大的一场灾祸,第一是因为有梅芳礼这个实力前所未有的强横的大邪修出现在前面带头冲锋陷阵,第二是因为背后有战争在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提供怨气补给,邪修的整体实力大幅增强。 在众人的努力下仙门虽然早早地就成功解决掉了梅芳礼这个惊世骇俗的存在,但邪修还是一直到北燕吞并掉南越一统中原,彻底将战争结束了才真正地落败。 由此可见他先前虽然说想让仙门受到巨大的冲击,一个实力断层式领先的大邪修和源源不断的怨气供给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但真正能让邪修实力鼎盛的关键还是源源不断的怨气供给,也就是大规模的战争。 今日的梅芳礼也无非就是通过在仙凡两界布置为自己重新创造条件,重演当年的事情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但是他的计谋受天下局势的限制,两边的变故必须要在几乎同一时间之内发生。 第187章 否则若凡尘变故过早,只不过是一场为拖延援助兵力而发起的佯攻,怕等不到怨气破印而出助长战势,就会随着权力的转移而结束了。 若仙门变故过早,没有源源不断的怨气供给,梅芳礼一个人再强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仙门,这场动乱怕很快又会被压下来。 就是因为如此,他推断梅芳礼既然在仙门这边动手了,凡尘那边的布置也一定已经开始了,而阜安和玄清山之间又相隔甚远,无法立即干预,他们才会陷入如此危急的境地。 但是梅芳礼这样的布置在将仙门打了个措手不及,让他们难以应对的同时,也为他自己带来了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只要玄清山的法阵被破的时间与人间的战事相错开,他的计划就会全盘崩盘,最后也只不过是一场对仙门的报复而已。 而凡尘那边尤欢的命令下发后传到他事先勾结好的外邦处需要等,仙门这边怨气冲破玄清山上的法阵也需要等,在等的过程中这两个条件都处于一个将成未成的状态,梅芳礼的计划就是最为虚弱的时候,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会功亏一篑。 凡尘的事态一旦开始发展,梅芳礼就无法再进行干预,他必然只能在仙门这边根据他预估的时间来控制法阵被破的时间。 别派的支援赶往玄清山是迟早的事,但关键还是在扶阳派和仓钧派这两派,只有让他们在玄清山重新设下禁制,保证维持法阵的人的绝对安全,杜绝内忧外患,才能极大地延长法阵存续的时间,梅芳礼的重心应该会放在扶阳和仓钧这两派上。 听许文煞所说至少在玄清山的时候梅芳礼还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行迹,没有人知道他到底附在谁的身上。 至于离开玄清山之后,让门内毫无防备的低修弟子和梅芳礼这个阴险狡诈的人待在一起固然是凶险万分,但是一旦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互相猜忌只会让他们更快地走向灭亡。 玉眉真人一定是宁愿让他们把不满的情绪都聚集在他这个做决定的人身上,也不能让他们同生共死的弟子之间产生怀疑,恐怕没有和他们进行任何解释就把他们派走了,也就是说梅芳礼现在依然可以毫无顾忌地混在弟子中间。 在被派往各地的弟子中有两队人马是目标明确地去接应赶来支援的其他门派的,如果他是梅芳礼,他一定会想办法混进这两个队伍中的一个。 梅芳礼虽然是一个人,但从他在玄清山内使用的两次咒术攻击来看,他是完全有能力对高阶修士造成重创的。在玄清山派内那么多高修的眼皮底下他不敢动手,但在一群入道时间最高只有十余年的弟子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若是再提前布置好自己的人手,让一群邪修在中途埋伏,在双方打起来时趁乱动手,哪怕是支援过来的门派中有高修也未必能察觉,以梅芳礼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到时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足够闹个天翻地覆,将支援的人手全部绊在中途。 他最好在梅芳礼之前与两派汇合告知实情,反手来一个瓮中捉鳖。梅芳礼若是如此计谋,在两派弟子到达指定位置之前那一干邪修一定不会轻举妄动,这一路必定畅通无阻,他的这个方法实际可行。 可是同样的,梅芳礼也完全可以趁机再换到两派的弟子身上。现在玄清山派虽然对本派的人起了疑心,但只要重新换一个别派的身份,他就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随去玄清山支援的别派弟子再次回到玄清山,未必要在半途就动手。 梅芳礼在玄清山派待了这么久都未曾暴露,他若是不动手,他们不见得能在一干弟子中间把他找出来。等他跟着支援的人重新回到玄清山,那时大批的邪修早就围攻上去了,就算再找到他也来不及了。 到时无法将梅芳礼除掉,又在往返的路上浪费太多时间,前往阜安止战的事也被耽误,局势就真的再无转圜之地了。 梅芳礼到底是会选择在中途阻止两派去支援,等着法阵被内部的怨气自行冲破,还是跟着两派回到玄清山,再在暗中破坏和其他邪修里应外合? 这种时候他不能靠猜,必须得想一个办法,一定要让梅芳礼在回到玄清山之前动手暴露自己。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第113章 做了小调整,兄弟萌可以清除缓存重新看一下~ 第115章 祝灵囿在目送着仇彦离开以后,就迎着女子追来的方向跑去了。 他并不打算和那个女子正面硬拼,他知道凭自己的修为在女子手下怕连一个回合都撑不过去,就这么冲上去完全就是白白送死,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 他要尽量避免和女子交手,想办法把女子引诱到另一个方向去,让她来追自己,带着她远离仇彦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直愣愣地迎上去,那个女子既然会追过来,就说明她是知道他们是去阜安扰乱梅芳礼的计划的,只要他一个人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立刻就会察觉到他是来拖延时间的,并且发现他们两人之中仇彦才是那个关键,到时任他怎么主动挑衅,她也不会浪费任何时间来理会他。 因此祝灵囿打算营造出和仇彦分头走的假象。他一路运气沿着原路返回,到了他们路过的第一个分叉口便停下,然后落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习武之人都讲究身轻如燕,更何妨是修仙之人了。但是他先前背着仇彦要多一个人的重量,又急着赶路,做不到蜻蜓点水的程度,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为了将假戏做到最逼真,他也故意将落脚踩得比往常重,留下一串和刚才背着仇彦走过的路一样的脚印。 第188章 这样当女子寻着他们下山的方向追到这里的时候,看到两条方向不同但深浅一致的脚印,就会以为这是他们为迷惑她而故意做出来的,选择自行用怨气来探知两人的具体方位。 原本以祝灵囿背着人行走的速度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出她的探查范围的,她完全有理由怀疑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分头行动,两条脚印包括祝灵囿这个方向上感应到的灵气都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但是仇彦带走了玉眉真人的铜镜无法被探知到,她只能探知到祝灵囿一个人的位置,就不得不相信两人的确分开了,走那边的人是少了一个负累速度更快的他,已经顺利脱离了她的探知范围,而走这条路的人就是行动不便的仇彦,从而选择从这条路过来追击他了。 祝灵囿一边刻意放缓步伐留下一串足够长的脚印,以便在女子追过来后引诱她继续深入,一边扩开灵力仔细留意着女子的动向。 他察觉到自己的感知范围内代表着女子的那缕怨气移动速度快得惊人,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极速地缩短,没过一会儿女子就追到了先前那个岔路口附近。 祝灵囿见状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若是此举不成,他就真的只能硬着头皮去和女子硬拼来为仇彦拖延时间了。 他紧张地等待着女子的反应,只见女子追到岔路口就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想来是他留下的脚印奏效了,女子陷入了犹豫中,紧跟着他胸前的玉髓就感应到了一股极不明显的怨气,应该是女子在通过外扩气息探查他的位置,不过片刻的功夫女子就重新出发追着他的方向赶来了。 计划成功了! 祝灵囿忍不住又紧张又激动地想,但是这口气还远不到松懈的时候,因为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是女子的追杀了。 他继续保持着较低的速度假装自己是行动不便的仇彦,丝毫不敢因为女子成功上套赶来追他就掉以轻心地加快步伐,生怕这样女子就会察觉到自己被骗了然后立刻掉头去追仇彦。 范媛作为曾经跟随梅芳礼的邪修,虽然一向以简单粗暴的怨气和符咒作为主要攻击手段,并不注重体能方面的训练,但她这几十年的修炼绝不是白搭的,靠着修为的加持她也完全可以达到高阶修士的速度。 祝灵囿若是全力以赴地运气行进,以两人之间最初相距有三里之远的距离,兴许还能带着女子多遛一会,但他这样为了伪装自己强行压低自己的速度,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如同点燃的引线一般飞快地缩短,很快就所剩无几,马上就要触及火药引爆了。 眼见着女子在身后离自己越来越近,祝灵囿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也越来越快了。求生的本能让他不自觉地想要加快步伐,但理智又告诉他必须要把步子压下来。 他就这样在本能和理智之间来回跨越,经受着死亡不断逼近的紧迫感,愣是等到带着女子完全偏离了仇彦离开的方向,和仇彦之间已经拉开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才开始提速。 范媛一路跟在后面追,察觉到自己正在追的人突然加快了速度,立马就发现自己被骗了。他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伤患能有的速度,自己追错了人,把那个关键的人放跑了! 逃跑的那个人身上负着伤,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出她的探查范围,只能是身上带了什么特殊的屏蔽法器,若是让他带着那东西去了,没准真的会让梅芳礼的计划成效大打折扣。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回头再去追他了,只能继续朝着这个方向追下去,不然到时候两个人都得跑。等一会儿活捉了面前的这个人对他下咒,再逼他说出另一个人的去向也是一样的。 反正她和那个人之间也只相隔着不到一里地的距离了,很快就能追上,这点时间另一个人受了伤也跑不了多远,再不济到时提前去他的必经之路上拦截他也罢了,依旧全力追在祝灵囿身后。 祝灵囿在提速后并没有急着立刻远离女子,而是在观察着女子的反应,这会儿确认那个女子真如他所想的那样的确不会再回头去追仇彦了,才真正彻底放开了手脚在前面拼尽全力地跑。 他们修士虽然也分注重体术锻炼的器修和注重符篆研究的符修这两种,但不管是哪一种,修士的诞生必然都是伴随着刻苦的体能训练的。 随便从仙门中找一个弟子,不管他是否入道,入道有几年,基础体能都会比寻常人强上好几倍,和那些只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拥有较为坚定的心性,能在接纳怨气时保证清醒的头脑就可以的邪修完全不一样,更遑论是十年如一日地苦练自己的体魄、一向以速度和力量并重而见长的剑修弟子。 他们仙门在进行各种行动时往往习惯以入道年限作为标准来划分门内弟子,但实际上入道的时间只能说明这个人在处理各种问题时的经验和对本门绝学的大致掌握程度,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修为有多少。 祝灵囿的入道时间虽只有短短十数年,但以他的天赋和努力,在同样的时间内他所增进的修为要远远高出常人,实际修为远在同一区间弟子的平均水平之上。 再加上此刻仇彦的安全已经有了保障,祝灵囿的行为不仅不会再有任何掣肘,反而在为了自己而拼搏的同时另外多了仇彦的牵挂,由此爆发出的强烈的求生欲望在不知不觉间又激发了他的潜力,让他的速度比之往常还要快。 现在就算是入道时间有他两倍之多的许靖明以同样的方式来和女子周旋,速度也未必能比得过此刻的他。 第189章 然而邪修的修为评定方式和仙门不同,修为低微的邪修不仅在仙修面前难以活命,在更强的邪修面前也藏不住,没点本事根本就活不了多久,因此就是以时间为标准来衡量的。 一个邪修存活的时间越长修为就越是高,更不用说是曾经跟随着梅芳礼一起经历了那场大战,还在随后的清剿中活下来的范媛了。 几十年的修为差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即便祝灵囿所能达到的上限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入道年限该有的水平,但由于他的修为所能给他带来的加持实在有限,和范媛之间的距离依然在不可避免地逐渐缩短,很快就从先前一里的距离缩减至了不到百丈,再近一点那个女子就能从背后对他发起进攻了,如果不能及时想出对策,他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祝灵囿单独离开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仇彦争取时间让他能顺利地离开前往阜安,现在他的目的也的确已经达成了没错,但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满足然后被范媛追上死在这里。 他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做,许多想说的话未说,他要活着去见仇彦,和仇彦一起将这次的灾祸摆平,然后去往更遥远的未来。 他学着仇彦每次在遇到困境时所做的思考那样,仔细分辨着当前的局势。 女子的修为至少有师父那个水平,是以他既无法在实力上正面取胜,也无法在速度上甩掉女子,这一点从许靖明落败的前车之鉴和他现在所处的状况就知道了。 但是和已经落败的许靖明相比他要多一项优势,那就是御剑术。他如果要从女子的手下逃脱,就只能从御剑术下手,想办法把这个优势利用起来。 他现在和女子之间相隔一百丈,一百丈正好是从望月峰到衔月峰之间的距离,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早晨的那段惊险刺激的经历。即便是在强者如云的玄清山派,也有许多终生无法领悟御剑术的人,需要靠着吊桥才能跨越这段距离从望月峰到达衔月峰。 否则一旦吊桥被毁,就算有再高的修为也无法一步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只能从望月峰徒步下山,再从另一边攀登上去,要多花上许多时间。 早晨他就是利用御剑术幻化出的剑影作为踏板跨越这一百丈的距离,才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了衔月峰找到仇彦将他救起,而那个女子却不具备有这个能力,也就是说若是能再找到类似的地形,就能利用起自己的这个优势,创造时间差把女子甩掉了。 祝灵囿思索了片刻,随即就想到了在这个方向上再往北边过去七里地左右的位置就有一条桑江,宽度至少有四五十丈,虽算不上太宽,但其中的水流相当湍急,能多少拖延一点时间,只要他能多坚持一会儿,就能多一分得救的希望。而且这个距离也不至于让他的灵力一下消耗殆尽,从而导致后续乏力。 想到此处祝灵囿立即就振奋了起来,调转方向便向北边去,但局势并非立刻就跟着明朗了起来,首先他就得保证在到达桑江之前的这七里地里不会被女子给直接追上。 但是以两人现在的速度,他最多再跑出去五里地,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会缩短到女子的攻击范围之内了。 到时就算他成功到达了女子所无法到达的桑江上方,也很有可能在踏在半空中的时候就被女子给打下来。 祝灵囿一边留意着和女子之间的距离,一边左思右想着该怎么样才能让女子的脚步慢下来顺利渡过桑江。 他尝试着利用自己的方位向后方投掷符咒,但是效用微乎其微不说,在快速行进的过程中反身向后掷物还会拖累他自己的速度,反而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短。在地上扔置也无用,以女子的洞察力总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动响,仔细辨别去,似乎是风声。再有一会儿,祝灵囿就看见前面树木的枝叶开始有次序地前后摇晃,形成一片绿色的浪潮由远及近而来,那风竟然正是从北边迎面吹过来的! 祝灵囿当即便将毫不犹豫地身上的各种符咒都一窝蜂地迎风撒了出去。他随身携带的这些符咒虽然都是最简单的符咒,没有多强的攻击力,但到底是附加了灵力的,能对邪修造成实际有效的伤害。 这时范媛追在祝灵囿身后已经能清晰地看见祝灵囿的背影了,距离抓住他只剩下了那么最后一步,正琢磨着一会该用什么方法稳妥地将他活捉,就看到他的身前突然飘出数张澄黄的符纸,铺天盖地地顺着风向迎面向她扑过来。 范媛一时瞪大了双眼,立刻左手一挥将这些符纸在近身之前就率先引爆了。碎开的符纸在空中炸成一团黄色的烟雾,在密林中将范媛的整片视野都遮挡了个干净。 她虽然能靠着气息感应祝灵囿的位置,却无法感应这些拦路的树木的位置,只好又放缓了步伐大手一挥将烟雾震荡开。 就这么两个抬手运气的动作耽误的片刻功夫,祝灵囿就如愿地在进入范媛的攻击范围之前跑到了桑江边上,然后踏着剑影渡江了。 然而他没有料想到,他和女子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因为桑江的存在而快速拉开,感知范围内还凭空多了好几道怨气。 跨过桑江后祝灵囿忍不住疑惑回头看了一眼,登时愣住了。 第116章 那名女子竟然放出了数头和在嵋山时吕苗所用的符咒相似的鹰隼,然后踏着寻着他身上的灵气而来的怨气冲天的怨兽渡江了! 第190章 祝灵囿顿时心口一凉,哪里想得到还有这种方法,当即便是几记灵力暴击打出去,想把范媛在半空中打下来,可是他的这点微末灵力在范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范媛随意一抬手就将他的攻击尽数拦下了,前行的动作未受到半点影响。 祝灵囿一时动魄惊心,在脑海中慌忙找寻对策,思索着御剑术还能为他做什么,看着来势汹汹的鹰隼迎面朝着他飞驰而来,恍然间灵机一动:女子是靠着怨兽渡江的,他虽然打不动女子本人,但是可以把她赖以踏足的怨兽给打下来! 他立刻召动青霭与之共鸣起来,看清了鹰隼黢黑的躯体中那个隐隐亮起的咒印,便立即驱使青霭朝着咒印刺去,瞬间便将江面上的几头鹰隼全部击杀,范媛脚下一空,当即便从半空中落了下去。 自从梅芳礼前来寻她说要她助他一臂之力再度对仙门发起突袭,她就一直在暗地里探听仙门最新的近况。 首先关注的自然是白玉城的现状,若是他还在,到今天怎么也该臻入化境了,修为在仙门中怕早就成了顶天的存在,再配上他那一身惊世绝俗的剑术,就算梅芳礼突破了身体限制,遇上他恐怕也依旧会是一个相当大的麻烦。 听说白玉城确实已经不在了起初她还在暗自窃喜,心想剑修的上限实在是太高了,一眼望不到头,只要有一个实力强劲的人在就足够让他们喝一壶的,一不小心被抓住了机会,大好的形势就会被立刻逆转。好在他不在了,梅芳礼的计谋一旦成功应该就当真无敌了,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有阻碍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当年将梅芳礼斩于剑下终结了他们的白玉城走了,仙门中却又出了一位据说比白玉城的天赋还要高的剑修,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位剑修还未成长起来。 刚才在看到祝灵囿踏着剑影过江时,发现这一次遇上的人恰好就是那个传闻中二十四岁就领悟御剑术的祝灵囿就已经让她很惊讶了,然而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祝灵囿的御剑术竟然还有这等奇用。有他在,他们的这种咒术在对战过程中就没有多大的威胁了。 范媛心中一惊,这人果然是个隐患,必须得尽快解决掉。很快就做出了相应的对策,复又使出了几张相同的符咒,重新放出了数头怨气重重的鹰隼。 那鹰隼本质就是一团怨气,对着灵气有天然的趋向性,一出现自然而然就会追着祝灵囿身上的灵气直直奔着他去,不管从哪里释放,都会自动指向祝灵囿形成一条供范媛通过的路径,她在空中调整好身形,很快就再次踏着鹰隼的脊背追着祝灵囿而去了。 范媛可以故技重施,祝灵囿却不行。使用一张符纸需要的灵力和使用御剑术所消耗的灵力完全不能比,更何况祝灵囿的修为本就远低于范媛,踏着剑影渡江已经消耗了他半数的灵力,再这样下去等不到范媛费劲追上他,他的灵力就要率先耗尽了。 他唯一的计策也失败了,这回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祝灵囿心想,看着范媛脚踏黑黢黢的鹰桥逐步逼近,仿佛看到了无常鬼正在甩着钩锁靠近向他索命。他的心里不禁觉得已经生还无望了,但求生的欲望从始至终都未曾断绝过,回过神来立刻又迈开了步子向前跑去。 然而现在他身上的符咒已经全部用完了,御剑术也无法再为他博得任何优势,被追上似乎已经是注定的事了。 没过一会儿范媛就渡过了桑江,再次和祝灵囿拉近了距离,逼进了攻击范围内,开始在后方发起远程攻击。 祝灵囿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跑,利用范围感知和听声辨位仔细判断攻击从背后过来的具体方向,一一避开,企图尽可能减少女子的攻击所带来的影响,但是躲避的这个动作毫无疑问依然会打乱他前行的步伐。 两人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短,很快范媛方才放出的用来渡江的鹰隼也裹挟着浓郁的怨气,在范媛的加持下一个加速俯冲追上来了,围着祝灵囿就是一顿左突右撞。 祝灵囿的速度终于还是被迫缓了下来,不管他是否选择出剑解决掉这些烦人的东西,范媛追上来都已经成定局了。 然而祝灵囿还未打算就此妥协,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转而和范媛周旋起来。 他的移动速度虽比不上修为深厚的范媛,但作为苦练剑术专精与人对战的剑修,反应速度和对危险的敏锐程度是绝对优于她的。只要自己不被范媛近身,进入她那可怕的攻击范围之内,他就有信心能躲开范媛的绝大部分攻击。 他和许靖明不一样,许靖明是形势所迫不得不放弃灵活的优势主动出击去拖住范媛的脚步,自然而然没有活路,可现在在两者之间他才是被攻击的那一个,正是他发挥玄清山派剑修的优势的大好时机。 而且他在前两轮的攻击中发现范媛并不打算伤害他的性命,意识到了她很有可能是想活捉自己逼问仇彦的去向。他自然知道邪修的逼问不会真的只是“问”这么简单,但既然范媛不打算杀他,他就相当于有了筹码。 祝灵囿尽量无视掉那些鹰隼的进攻所带来的影响,开始在树丛中间来回跳跃,利用繁茂的枝叶来掩盖自己的身形,一边靠着矫健的身手闪躲范媛的各种攻击,一边抽空将围绕在自己身边一直在干扰他的行动的怨兽斩杀掉。 范媛虽然有心留他性命去盘问仇彦的下落,一直未下杀手,但在远程和近程的攻击并进的状况下,祝灵囿的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很快就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伤痕。 第191章 他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会落入敌人之手,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拖下去有什么意义,他和范媛之间的修为相差那么多,别说他根本就做不到了,就算他真能百分百地完美避开范媛的所有攻击,要不了多久他还是会因为灵力耗尽而落败,到时为了保证仇彦的安全,他的结果依然是死。 可他就是不愿意放弃,他的心中始终抱有一丝希望,期待着只要他坚持下去,事情总会出现转机。 祝灵囿就这样利用着自己的高机动性在树丛的遮掩下一直和范媛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选择性地区别对待范媛的各种攻击手段。 凡是对他威胁较大的攻击就尽量躲避,威胁不大的就忽视掉,避免因小失大地被范媛抓住破绽,带着范媛继续往远处走。 但范媛如果真的这么好对付,就不会被梅芳礼青睐,特别关照她来将这两个人碍事的人除掉了。 范媛就利用他知道自己不会杀他而轻看某些攻击,肆无忌惮地承受中伤的心理,在放了一头威胁更大的猎豹出去之后,又放出几只外表上看似与先前无异的鹰隼。 祝灵囿见状果不其然将气势汹汹的猎豹看做了规避的第一重点优先击杀,随意放了鹰隼近身,殊不知猎豹只是范媛用于吸引他注意力的诱饵,真正的威胁却是被他忽视的鹰隼。 祝灵囿一边躲避着范媛的追捕一边观察形势,觑准了时机正要将猎豹击杀,突然后颈一疼,紧跟着便感到浑身发麻整个人当场一震,竟是那鹰隼身上带了一道引雷符。 他面对着修为比他高出那么多的范媛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了,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抓住,但哪里想到他防住了范媛,防住了怨兽,最后却这么栽在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引雷符上。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猎豹立刻一个飞扑上去拦腰咬住了祝灵囿,锐利的獠牙深深嵌进祝灵囿的腰腹,祝灵囿当即便从树上摔了下来,被猎豹庞大的身躯死死扑倒在地。 野兽的本能让猎豹在制住祝灵囿后便松了口,转而向他最脆弱的脖颈咬去,祝灵囿反应过来立刻并指召了青霭以意念驱动,一剑将猎豹斩了,可是范媛也紧跟着逼到了近前。 祝灵囿还想挣扎,奈何四肢发麻一时未能缓过来,怎么也站不起来,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使出所有的灵力一气化出三道剑影与之相抗。 可是他一个入道不过十余年的小小剑修,就算是天赋奇高早早就领悟了御剑术,以他的这点修为使用出来的招数,在范媛这种大邪修面前又有何用呢? 只见范媛迎面奔着祝灵囿而来,面对着三道明晃晃的剑光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周身冒出滚滚的怨气,便直接将三道剑影吞掉了,随后一个闪身逼到祝灵囿身前,伸出了萦绕着浓浓怨气的右手。 祝灵囿呼吸一滞。 到此为止了吗? 第117章 祝灵囿手中起诀已随时准备自爆了,决计不给范媛任何控制自己的神智逼问仇彦下落的机会,可临行前仇彦的话语却在这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胸腔之下跳动着的仿佛并不是自己的心脏,而是由咒术连接起来的另一头仇彦的心脏。 他心里一犹豫,心想还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让它就这么停下来。 他将手里的咒术死死捏紧,手肘撑地支起上半身努力向后挪动,进行着最后的捶死挣扎,可是正是他的这一犹豫,便让范媛发现了他企图自爆的意图。 范媛左手中怨气一聚,化成一枚椎刺一下就将祝灵囿捏着咒术的手掌贯穿钉死在了地上,当场将他手中的咒术打散了。祝灵囿心道不好,想重新起诀却也来不及了。 范媛闪到祝灵囿身前一把卡住他的脖颈狠狠往地上一扣,左手一抬就要下咒。祝灵囿只感觉卡着他脖颈的那只手好似生铁一般,任他怎么挣动也纹丝不动,紧跟着就有什么东西一股凉风似的一下钻进了他的大脑。 范媛正待开口盘问,耳边突然隐约听到一阵破空之声,她立刻警惕地收手后撤,只一刹间一道金色的剑光就带着熊熊的灵焰铿噌一声落在她刚才所立之处,大半个剑身斜钉进石土地里。 范媛收手不及被凌厉的剑气划伤,温热的鲜血立时汩汩地往外流,伤处被强大的灵力灼伤半天也无法复原,她一时竟也顾不得,捂着手臂惊惧地循着剑身倾斜的方向抬头望去,见是三三两两的修士几人共乘一剑御剑而来,竟然是不知哪派的剑修赶来支援了! 范媛见状心中警铃大作,没想到别派的支援这么快就来了。眼下祝灵囿已经等到救援,一旦他将此次事件背后的事情告知众人,她就再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去阜安打乱梅芳礼的计划了,她要还想阻拦就必须赶在祝灵囿将实情告知众人之前将他杀掉。 但要独自面对这么多高阶剑修,她实在没有足够的把握在成功得手之后还能顺利脱身。如今她对力量早就没有了曾经的渴望与追求,当初答应协助梅芳礼完全就是为了能延长寿命继续与丈夫相守,可万一在这里失手,她就会连这最后的几年温存也会没有了。 范媛正犹豫了片刻,那群剑修已纷纷从半空中跃下,接连落在祝灵囿身前。其中一人落地率先跑到祝灵囿身旁将他扶起,察看他的状况,其余人则一律拔剑严阵以待。 第192章 范媛见状在心中一计较利益得失,心有不甘地捏紧了拳头,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掉头离开了。几个弟子打算追上去,被带队的人一声喝令制止:“别追了,当务之急是赶去玄清山派支援。” 方才去察看祝灵囿的弟子此时也出声道:“师父,他状况不对。” 领队的听闻忙转身带头围过去,见祝灵囿身上的伤虽多,但大部分都是轻微的擦伤,手掌上的贯穿伤和腰腹上不知何物造成的咬伤略微重些,却也绝不致命,已被他徒弟粗略处理过了,他的生命特征看上去也相当稳定,然而两眼空洞无神,对外界变化没有任何反应。 领队的一看他眉眼间隐隐有怨气缭绕就知他是中了那个女邪修的什么咒术才导致如此,于是便掌中蓄气,用深厚的灵力替他将怨气强行逼了出来。 祝灵囿当即浑身一颤,很快两眼便伴随着怨气的清除逐渐恢复了神采,没过一会儿就回复神智清醒了过来。看到身边突然围了这么多人一时愣了一愣,等看见了身旁扶着他的人那张熟悉的面孔才恍然醒悟摸清了现状:“曹规?” 是鸣山派的人? 曹规见状出声问道:“祝兄,感觉如何了?” 祝灵囿摇摇头,领队的曹规师父忙问起他为何只身在此,玄清山派现如何了,祝灵囿将大致情况说明。 曹规师父听闻面色一变,惊道:“梅芳礼竟然当真未死,怪不得扶阳派和仓钧派的掌门同时传信让我等赶快前往玄清山派支援,若他奸计得逞,天下岂非永无安宁之日。” 祝灵囿道:“正因如此我才和师弟下山去凡尘寻求解决办法,没成想刚下山就碰到方才那人,被迫与师弟分开了。” “那我们事不宜迟,速速启程往玄清山支援,”曹规师父说着看向祝灵囿道,“既然你已与师弟走散,便与我们一起走吧,我们顺道带你回去。” 祝灵囿忙道:“不行,我不能回去,我师弟现在独自一人往阜安去了,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空有一身修为也根本没法用,万一再碰到其他邪修就危险了,我得赶紧追上他。” “你师弟的安危自然是要紧,只是你如今这副情形若是再遇上什么也是自身难保,不如我派人替你去。”曹规师父道。 祝灵囿听闻看了眼自己因为疼痛而不住发颤的右手,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现在怕是连剑也拿不稳了,靠他那点灵力御剑术也无法支撑太久,的确去了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可万一到时朝中情况太恶劣,无法用常规手段叫停战争,他不能让仇彦一人去背负这个罪孽,依然坚持要亲自去。 曹规师父思索了片刻,心想当年之事之所以这么棘手就是因为凡尘之事他们仙门无法插手,让邪修仗势兴狂了那么久才随着战争结束而败落。如果今日这事能从凡尘那边解决,将隐患彻底根除,对于仙门乃至整个世间来说都会是种莫大的助益。 在这件事中仇彦的存在至关重要,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但绝对值得尽力去尝试。 有祝灵囿在,他们玄清山派弟子之间可以通过玉髓互相感应,要寻到仇彦更容易些,保全他的几率也就更大一些,但他们主要的力量也不能被分散走,要保证玄清山的法阵维持时间足够长,仇彦他们才有可能顺利在法阵被破以前将凡尘之事解决好。 想罢看向曹规道:“这样,你陪着小祝兄弟一起去寻他师弟。其他人原计划不变,继续前往玄清山支援。” 曹规点点头,众人异口同声道:“是。” 另一边仇彦一边脚步不停地赶路,一边在脑中仔细推演着让梅芳礼现行的计划,突然察觉到有个人闯入了他的警戒范围,正沿着他前行的方向迎面向他靠近。 为了尽快将体内的那股怨气消化掉避免过多使用灵力,再加上有铜镜能保护他不被他人感知到,他外扩的灵力只粗略地布置到了二十丈左右的范围作为警戒,因此在他感知到那人的存在时,两人之间已经相距不过二十丈了。 他立刻警惕了起来,快速躲进一旁的灌木丛后观察情况,几乎是刚稳住气息藏匿好,就看见树影婆娑之间有个身影朝着这边快速跑来,似乎有点眼熟,待身影进一步靠近仔细辨别去。 竟然是流景。 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虽说按他的推测控人心智的术法梅芳礼应该死死掌握在了自己一个人手中,他和其他弟子同行也不会有空再操纵他人,但仇彦心中总觉得不妥,想了想还是从灌木丛后面出来了,两人在路中央打了个照面。 “流景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是小阿彦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两人或真或假地都吓了一跳,同时发问。 流景率先解释道:“前些日子我父母又张罗着给我娶亲的事,我回家应付应付,今早发现玄清山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仇彦心中怀疑,因问道:“流景兄家在这附近?既然如此当初为何没入玄清山派,反而进了那么远的扶阳派?” 流景讪笑道:“说来惭愧,我是身体素质没过关,玄清山派没看上我才去的扶阳派。对了,玄清山没出事吧?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出来,阿囿呢?” 仇彦记得祝灵囿以前说过流景是因为小时身体弱难养活才被送去扶阳派的,他说的话对得上,小时候的事梅芳礼总没法知晓,于是便放下了防备,将一路之事告知流景。 第193章 流景忙急道:“怎么会这样,那阿囿岂不是危险了?” 仇彦道:“师兄他没事,要被追上早就被追上了,既然过了这么久他还没事,一定是已经成功把女子甩掉或是碰到其他门派得救了。” 流景听闻下意识松了口气,连声念道那就好,随后才猛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问道:“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没事的?” 仇彦道:“我与师兄连了同心契。” 流景听闻一愣,心想同心契一般是结为双修的道侣才会用的,他们师兄弟之间弄这个做什么,想着想着才发现更为奇怪的地方,同心契可是以前传下来的较为复杂的高级咒术,连他都还不会,他们总不能是自己弄的,是谁这么无聊特意给他们俩弄? 流景不由得有些疑惑,不过他现在也顾不得这些,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放你不管,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说。” 仇彦垂眸思索了一阵,犹豫了片刻抬眸沉声道:“我要去将梅芳礼引诱出来,在玄清山法阵被破之前,除掉他。” 第118章 夜晚,去往天元城接应扶阳派的玄清山派弟子连同老弱妇孺一行四十余人在林中暂做歇脚。 时下虽然已过立夏,但林中植被茂密空气潮湿,到了夜晚还是有些寒浸浸的,未入道的二十几人都围坐在火堆边取暖。 几个年轻门徒正烤着本门修士方才为他们打来的山鸡野兔以作充饥,烤好了率先分发给年幼和年长的人,吃完了就就地在火堆边肩挨着肩地休息。 入道的修士们不惧霜寒不需饮食,妥善安置好了这些肉体凡胎的人,早早地就各自在火堆周围寻个舒适的地方靠着树干歇息了。 要在往日,在和同伴一同猎杀妖邪的途中随处歇脚是整日在玄清山上操练的玄清山派弟子们最为惬意的事,因为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自由自在的时间,如今却没有一个人再有那样的好兴致了。 经过白天的那场争吵,各人的情绪在发泄过后大都稳定下来接受了现实,但实际情况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和谐,每个人的内心依然在暗自翻涌着浪潮。 入门弟子不知道这次事件背后的阴谋,不知道这将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大都只担心着玄清山派的安危,烦心为何在这种时候要将他们给赶下来。但这个问题白天他们已经讨论过了,毫无结果,不值得再拿来叙说。 普通百姓则在考虑若是仰以生存的玄清山派没了,他们以后该何去何从。 玄清山派供养的凡夫俗子大致分三类:一类是门生亲眷,他们在这次的撤离中都跟着亲属走了,总归是有安排的;一类是尚未入道的弟子,他们就算未入道也是门派的一份子,自然要与玄清山派共存亡;再就是现在跟着王禹他们这一队撤离,或灾或难导致无家可归而在门中做些后勤杂事以求生计的人。 对这第三类人来说,玄清山派就是他们的靠山,一旦靠山垮了,他们也就会再度回到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日子,如何能不烦忧。 他们大都是家中无人举目无亲才会沦落至此,如今又陷入了危境,心中苦闷不用说,想问问旁人万一玄清山回不去了都如何打算,可看着这些神通广大的仙师们都个个愁眉苦脸的,玄清山派也到了这种时候还记得保护他们周全,这种情形下又如何问得出来,也只好闭上了嘴。 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偌大的林子静悄悄的,只有不时吹过的习习风声,和柴堆上火蛇掠过油脂时炸起油花的声音互相应和。 周似锦安抚过队内年龄略长几人的情绪后,就在一棵树下躺倒闭目养神,正思索着仇彦与祝灵囿二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突然听到旁边树梢上传来一阵枝叶抖动带得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是在树上守夜的王禹。 “怎么了?”周似锦轻声问道。 “有人靠近。” 王禹话一出口,因为被远派往天元城而心烦意乱得睡不着,正在胡思乱想的弟子们这会儿全清醒了,都默默地睁开眼警觉地望了过去,纷纷展开灵力场查看情况,发现人是从他们来的方向追过来的。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从这个方向过来?是逃难的普通人,还是邪修?”周似锦问道。 王禹道:“不清楚,距离太远辨不分明,我上前探探情况,你们在这里守好其他人,等我信号。” 说完只听一阵枝叶摇晃的声响,响动未停,王禹人已飞身到十丈之外了。 王禹虽未打算到人前见个分明,只消确认其大致身份即可,不需要隐匿自己的行踪,更何况在灵力场范围内没有相应的咒术他也无从躲藏,但在一片幽静的林中扰得枝叶跟随着他的行迹作响,总觉得像是在专门给人暴露自己的位置似的,想了想还是不妥,便从树上落了下来,改为在地面上行走。 王禹的速度极快,在他探知范围内的那人移动速度也极快,两相相对而行,两者之间的距离没一会儿就缩短了一大截。 他估摸着人马上就要进入他能精准感知的范围了,便停了下来。不成想还未感知到来人所带气息,先看到一只符鹤迎面飞过来,看上去不像是有唯一的送达对象,而是指定了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的。 王禹见状一个起跳伸手将符鹤拦下,展开折纸一看,上面是一行小字:放心勿忧,弟子仇彦赶来与众人同往。 第194章 原来是仇师弟过来了! 自从早晨衔月峰内爆发惊天怨气之后,就再没了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如今见失了踪迹的仇彦回来,王禹不由得感到一阵惊喜,但随即就想到白日里周似锦所说,如若他猜的不错,仇彦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和他们一同行动? 王禹心中一团疑问,想了想还是拿着符鹤迎面赶了过去,两相距离又进一步缩短,很快王禹就感知到来的人的确是修士了,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应到仇彦身上的玉髓。 他脚步一顿,不禁又怀疑了起来,但另一边依然在速度平稳地前进,没等他想个明白,人就已经进入他的视线范围内了。 王禹定下心来仔细望去,发现来的竟然有两个人,夜色浓浓一时看不分明,但从身形王禹就率先辨别出了仇彦。 “仇师弟!” 王禹见状连忙迎了上去,走近了才看出来原来另一个人是流景。 扶阳派的掌门大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禹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两厢见过各自简单打了个招呼,王禹见仇彦面色不好嘴唇泛白,心想周似锦说的果然没错,忙问道:“仇师弟先前去了哪里,召集时也未曾见你。周似锦说衔月峰之事是你负着怨气在衔月峰出事了,可确有其事?” 仇彦问道:“周师兄怎么会这么想?” 王禹将周似锦的推测说与他听,怕他担心事情泄密会对他不利便不肯承认,说道:“你不必担心旁人知晓,我和他都没有告诉其他人。” 仇彦听闻一惊,心想没想到通过那日的事周似锦竟然能猜到这么多。流景在一旁也眉头一跳,不知他这回要作何解释,毕竟梅芳礼隐藏得极好,谁也不知道面前这人会不会就是他,不想仇彦连片刻停顿也没有,立刻就做出了回应。 仇彦解释道:“周师兄误会了,我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衔月峰出事时我和师兄正在张师叔处问事,出事后张师叔便派我和师兄去捉赵哲来审问,谁知赵哲身上竟藏了个符咒,张师叔一触便发生了爆炸,我与师兄都被爆炸波及受了伤,这才姗姗来迟。” 王禹惊道:“那张师伯岂不是……” 仇彦面色沉痛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后来换了玉眉真人做主。” 王禹沉声道,心想原来是这样,看来还是周似锦多心了,只是……既然周似锦猜错了,那祝师兄那日究竟是因何缘故才会突然生那么大的气? 不过这到底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事,他也不好过问,便说道:“只是我们被派下山也就罢了,难为你受了伤还要跟着出来。” 仇彦苦笑了一下道:“玉眉真人的铁令哪能允许特例存在,大致处理过休息了一会,能行动了我们就被派下来了。只是张师叔出事的事若传出去恐怕会引起恐慌,这些话师兄莫要说与其他人听。” 王禹点点头,道:“这是自然,那你在门中待得时间更长,衔月峰之事你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何人在背后搞鬼?” 仇彦摇摇头道:“不清楚,没来得及审问赵哲就死了,估计是他被人收买威胁所做。” “是这样,”王禹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又问道,“那祝师兄现如何了,是否和你一样下山了,流景兄又怎么会在这里?” 仇彦道:“师兄与我一同过来,在潜江就被留下了。流景兄是我中途偶然碰上的,听说我要去天元与他本派扶阳派接应,便跟着一起来了。” 王禹道:“原来如此,我们这一队就在前面歇脚,我带你们一起过去。” 另一边原本躺倒休息的弟子在王禹离开后就全部站了起来,忐忑地关注着王禹的动向,打算发现任何不对劲就立刻过去救援。 在发现王禹停下时,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已准备好随时行动了,几个正在烤野兔的人见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连皮肉都烤焦了也没察觉到,直到修士们发现王禹又重新开始移动向那人靠近,众人才终于歇了口气,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恢复之前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种情形在王禹将仇彦和流景带回来后就立即转变了,众人原本低沉的心情在看到仇彦的那一刻顿时一扫而光,全都一窝蜂地拥了上去,围着仇彦嘘寒问暖。 他们并非每个人都与仇彦要好,甚至白日里都还有人在恶意揣测诋毁他,但是事情过去之后,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没有比能看到玄清山派的弟子安全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仇彦知道此时众人最需要的就是心理安慰,便掐头去尾地把刚才和王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还添油加醋地替玉眉真人的行为美化解释了一番,王禹也趁机拉了周似锦和白日里有过争吵的人在中间做和,众人的心结被解开,队伍气氛总算缓和了起来。 各人的情绪被安抚下来后,很快就感到了疲惫,没过一会儿便散去,回到各自原先的位置上休息了。周似锦这才拉了王禹仇彦想去单独叙话,无非也是要问王禹先前一样的问题,王禹考虑到仇彦受伤需要多休息,便自己把他拉去一边解释了。 仇彦得了空歇下来,便和流景并肩坐下,开始打量队伍里的人,按照计划根据他先前的想法粗略地筛选一下,看有没有可能被梅芳礼附身的人在。 方才围着他们的人太多,两人一时无法看全队伍里具体有哪些人,这会儿才终于能一一地仔细查看,不想这才第一眼扫过去,仇彦就发现有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进入了他们的队伍。 第195章 第119章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流景见仇彦盯着一处看了好一会,也朝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见是胡越桃一个人在一旁的树下面朝树干缩着身子休息,只露出了一个纤瘦的背部。她前些日子经常和江浸月一起出入,流景才能一眼认出来,就这么看过去,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仇彦道:“离开玄清山之前我问过门派里的前辈,听说这次弟子撤离玄清山被派往的地方依旧是按照入道时间划分的,但会尽量把同属一个师父门下的弟子安排在一起,这一队的人都来自内门的三个师父门下,但是越桃却是独自一人,除她之外,队里再没有第二个张师叔的弟子。” 流景问道:“你是怀疑她是故意混进来的?” 仇彦之前就怀疑过胡越桃,觉得她的行为有漏洞,而且她在从杜岳华逃走之后到师父出关之间的这段时间内单独离开过玄清山,也完全符合被梅芳礼找到机会附身的条件,现在看来就更加可疑了,可是她表现得实在太过自然了,几乎找不到一丝错处,他一时也无法判断,没回答流景的问题,反而问道:“浸月之前下山和越桃一起去除祟,那之后回去了吗?” 流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转头问这个,随口答道:“我也不清楚,我这出来有小一个月了,反正下山之前她是还没回来,下山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仇彦问道:“我记得越桃是二月初下山的,现在马上五月了,这么久不回去你们不担心吗?” 流景道:“那丫头平时野惯了,况且我半月前才和她通过符鹤,没什么事。” 仇彦正思索着,这会儿周似锦和王禹也回来了,还未等两人开口,仇彦便率先问道:“周师兄,看资历,这一队应该还是你们二人领队吧?” 周似锦道:“是啊,怎么了?” 仇彦问道:“我看其他人大都是同系师兄弟一起来的,越桃师妹怎么没跟张师叔其他的弟子在一起,反而一个人在我们这一队?” 正好周似锦对王禹的解释不太满意,说明缘由后便连带着将自己的猜想又说了一遍,问道:“仇师弟,事情当真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吗?” 仇彦故作轻松地笑道:“当然不是,我跟王师兄已经解释过了。” 周似锦不依不饶地问道:“那前两日的事怎么解释?除了你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我想不到祝师兄还能因为什么变成那副模样。你若有什么……” 王禹察觉到周似锦一提到前两日的事仇彦的脸色就不可控地变了一瞬,忙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周似锦让他别说了。 先前仇彦说玄清山发生的事情时没跟流景说过和祝灵囿吵架的事,流景听闻也眼神怪异地看向仇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场面眼看着就要冷下来,仇彦却立马恢复了往常那副淡然的样子,率先开口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问道:“周师兄,越桃师妹和她同系师兄们的关系虽然不算十分亲近,但她好歹是最小的弟子,她的师兄们对她还是会格外爱护的,怎么会让你给带走了?” 周似锦见他明显在为了缓和气氛强装淡定,只好叹了口气,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顺着他的话继续说,带了点愤愤不平的语气道:“什么格外爱护,召集的时候就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人群外围,她的那些个师兄一个也没看到,不然我也不会硬把她要过来了。” 流景听闻偏头看向仇彦,见他正在垂眸思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之后周似锦和王禹又和他们交谈了一阵子,便让两人安心休息,各自离开继续之前的事情了。 流景见人都走了,心想自己好歹也算祝灵囿的至交,总能比他俩好说话些,打算问问他们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开解一番,又怕说得太明白了真惹得人在这个时候伤神,纠结了半天才凑近了扭扭捏捏地问道:“你和阿囿……没事吧?” 仇彦淡淡道:“当然没事,那件事早就过去了,刚才是装给他们看的,不然怎么和他们解释。” 流景一愣,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件事要是真的严重到提都不能提,他们又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安心地把性命交付给对方,肯定是早就和解了啊! 没想到自己明知道也被他骗过去了,他这心机也太深了,阿囿跟他在一起玩得过他吗? 流景心想,忍不住喃喃嘀咕道:“果真和阿囿说得一样,精得跟个狐狸似的……” “什么?”仇彦偏头一问。 “哦,没什么,”流景忙转移话题道,“怎么样?还是觉得这个胡越桃有问题?” 仇彦点点头道:“嗯。据我所知,张师叔座下的其他弟子虽然和越桃年龄相差较大,平日与她相处不多,对她这个小师妹也不算热心,但都是很有责任心的人,这种情况下肯定会带着她一起走,没准还会和负责人请求破例将她贴身带在身边,和高她两个层段的人一起在玄清山附近的城镇行动,不会放她一个人不管。” “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跑到周似锦面前装可怜的?” 流景顺着他的思路思索道,因为江浸月之前能这么快从消极状态中恢复过来少不了胡越桃的帮助,所以他不太希望这个中招的人会是胡越桃,思索了片刻又问道:“胡越桃本身就比较认生,有没有可能她是想和更加熟络的人一起行动,或是想要趁机和浸月见面?” 仇彦道:“如果是胡越桃本人,她是有可能产生这种想法的,但是她这个人相当理性,会把规则命令放在个人感情之上,不会寻求特例。而且她的行为之前就出现过偏差,在被人察觉之后立即就做出了弥补行为,在玄清山派还有过长达半个月闭门不出像是在暗中探知情报熟悉环境的举动。” 第196章 “倒也是……”流景不禁有点惋惜,“这么说来她就是梅芳礼了?居然这么快就被我们找到了?” 流景不可置信道,总觉得有点太不真实了。 在他看来,梅芳礼当年能凭一己之力把整个仙门连同凡尘一起搅个天翻地覆,手段必然是相当高明的,不会像他们当初对付杜岳华那么简单。 同意仇彦的计划后他就一直在担心能不能按仇彦所想顺利地把梅芳礼引出来,若是行动失败,之后面对着这样的局面又该如何应对。哪里想到他们这才刚来还什么也没做,就率先锁定好目标对象了,几乎顺利得有点不正常。 但是转念一想,其实梅芳礼之所以能两次将仙门置于险境,并不是因为他的城府有多深计谋有多天衣无缝,而是因为他每次都选择了在仙门所未知或难以触及的领域下手。 五十年前是在仙门无法干预的凡尘挑起事变,这一次则是掌握了仙门所未知的控人心智的手段在暗中谋划,每一次都让人根本防不胜防,仙门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而他的手段一旦被人发现,要找出对策反制他就相当容易了。 就像这次,周似锦是还不知道邪修潜入玄清山派的事,不会对一个弱势的小师妹产生怀疑,才会被梅芳礼利用。而仇彦已经知道了梅芳礼的存在形式和大致行动方向,自然就能一眼看出不对劲了。 到底还是他们自己在传言中把梅芳礼过于神化了。 流景在心中一番推想,一路来的忐忑心理也抚平一大半了,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问道:“那你刚才问江小丫头的事是什么意思?” 仇彦道:“我在想如果是胡越桃,梅芳礼为什么会选择她,她又是什么时候被梅芳礼盯上的。” 流景单手撑着下巴思索道:“如果是我要假冒一个人的身份,当然会选择那种不起眼的小角色,存在感低,更好办事,而且不容易被发现,选她也很正常。况且她和你还有阿囿两个掌门弟子关系不错,梅芳礼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掌门来的,当然会选择和你们关系亲近的人,这样到时候也好下手。” “可是……”仇彦顿了顿,接着说道,“符合这个条件的人绝不止胡越桃一个,相比之下在这些人当中,胡越桃对自己的要求太严格,每日的时间都安排得很满,要想不暴露,就得按照她每日的作息习惯勤于修炼,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调查探知情报,因此胡越桃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甚至可以说,这个选择相当差,会极大的拉长他的准备需要花费的时间。” 流景听闻也觉得有些道理,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是怎么样?” 仇彦抬眸看了眼流景,神色凝重道:“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以一个普通客人的身份进入玄清山,这样身为外人在玄清山派熟识的人不多,万一有哪里没装到位也不易暴露。而且时间充沛,行动自由,就算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也很好解释。至于你说的要方便与掌门接近的条件,同样只需要选择我和师兄比较熟知的人就可以了。” 流景听闻心头莫名有些慌乱,捏着下巴一阵思索,恍然发现了症结所在,表情僵硬地扭头问道:“你是说,他最开始的目标,是江浸月?” 第120章 “越桃第一次去找浸月是刚入道的时候,那时候她是独自下山独自回来的,浸月一直在丹丘未离开过,梅芳礼没机会下手。第二次是他们两人结伴单独在外行动,机会就太多了。梅芳礼最初的目的如果正像我所猜测的那样是浸月,最后却到了越桃的身上,那必然是他们两人反抗造成的结果。可结果虽然出现了偏差,梅芳礼附到仙门弟子身上的目的到底还是实现了,也就是说他们的反抗失败了,所以我问你,浸月那之后到底有没有回去。”仇彦道。 流景心头闪过一丝不安,有些慌乱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她回没回去,但是我和她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你看她传来的符鹤,我还带在身上的。” 流景说完慌忙从怀里取出叠好的几张布满折痕的符纸,一张张展示给仇彦看,说道:“你看,就是她说话的语气,的的确确就是她本人没有错。” 仇彦心想胡越桃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都看不出任何错处,更何况不过是聊聊几行字? 如果他的猜测不错,江浸月现在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要么是落在了他们的手上,要么就是干脆已经被灭口了,但他绝对不能将这话直白地告诉流景,他若是一直是这个状态,之后的事情就会更难办了。 仇彦看着流景这副样子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稳住他的情绪,凑过去仔细看过每张符鹤的内容,说道:“确实是浸月的风格,许是我猜错了,或许梅芳礼是觉得以玄清山派本门弟子的身份更好进行后续的计划。” 流景听闻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连声道“那就好”,平复了心情才问道:“那我们现在提前找到了梅芳礼的所在,你打算怎么办?趁着他现在势单力薄,也许可以直接将他除掉。” 仇彦道:“不妥,他仅用一个符咒就将我身上的封印破坏了,还接连重创了玄清山派的几大主事长老,就算还没有玄清山的怨气助力,就我们两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况且其他人尚不知道内情,我们要对他动手恐怕还会受到他们的阻拦,除非你能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气将他困住。” “扶阳派的控符术和仓钧派的预设法阵都需要极强的精神力才能发动使用,我还做不到两者兼修……” 第197章 流景不由得感到惭愧,想了想继续道:“不过之前是不知道他具体附在谁的身上,怕众人互相猜忌引起恐慌才隐瞒不说,如今我们既然找到了他的踪迹,便可以告诉他们实情了,我们这么多人,就是不用灵力也能制服她。” 仇彦道:“要告知他们梅芳礼附身潜入的事就势必会把问题牵扯到我身上来,刚才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的谎言已经抛出去了,现在立马就推翻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他们必然不会相信,反而会把矛头指向我。我们拿不出他就是梅芳礼的直接证据,到时候他再从中煽动几句,被附身的人就变成我了。” 流景听闻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仇彦凝思片刻道:“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等他率先出手我们再行动。” 流景听闻回想起在出发与这支队伍会合之前和仇彦的对话。 —— “除掉梅芳礼?这怎么可能实现?且不说我们是不是他的对手,梅芳礼如今以灵体的形式存在,可以任意附身在旁人身上,如何抓得住除得掉?” 流景听到仇彦轻描淡写的“除掉他”三个字不可置信地连声发出疑问。 仇彦道:“我既然敢提出这个冒险的方法,自然是仔细思考过的。到目前为止已知被梅芳礼控制过的人只有浸月和赵哲两人。赵哲每天都在张师叔的眼皮底下做事从未间断过一日,如果有任何不对劲张师叔肯定早就发现了,既然没有就说明他在张师叔的面前行为相当自然,梅芳礼就算再精明,也不可能做得到这种程度。” 流景道:“你的意思是……” 仇彦道:“赵哲并非一直处在梅芳礼的控制之下,而是只有在梅芳礼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控制。我虽不知赵哲在被控制时究竟是何情形,但是从他在衔月峰上的布置来看,梅芳礼的控制应当是相当顺心的,而浸月被控制时却几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发狂的状态,行为举止各方面都与她平时有很大差别。” 流景疑惑道:“这能说明什么?” 仇彦道:“说明梅芳礼在控制浸月时并不顺心,会受到她自身意识的反抗和排斥。流景兄还记不记得在嵋山碰到吕苗时,他是怎么说与‘那个人’相遇的过程的?他说‘那个人’一开始劝他成为邪修,他心里畏惧不敢接受,‘那个人’没强迫他,说等恢复好了就离开。” 流景回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对了,怪不得吕苗当时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原来梅芳礼是附着在他身上的!” 仇彦点点头道:“我当时推测梅芳礼是重伤难行,但实际上恐怕是刚附身到吕苗的身上对自己的灵体产生了消耗或是损害,没法立即进行下一次附身,或者若是立即进行下一次附身将会无法抵抗本体意识的排斥。况且以凡人的身躯,根本做不出这许多咒术,赵哲也从未离开过玄清山,梅芳礼没有机会对他下手,所以他对赵哲间歇性的控制与浸月一样并非直接附身,而是通过某种咒术来实现,只是赵哲身为普通人精神力太弱才会没有反抗。这一点也可以反过来例证梅芳礼的附身是有限制的想法。” 流景听到这里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焦虑了,说道:“我起初还当浸月只是被下了命令,没想到那咒术竟能做到完全控制人的程度。这都不需要他亲自附身就能控制人了,岂不是更难对付?” 仇彦道:“不然,就连摄灵术也得是修为跨层次的修士对下级修士使用时才能保证不会出现被摄灵者违抗施术者意愿说假话的情况,梅芳礼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同时控制两副躯体,他若要用咒术控制其他人,他所附身的本体就会停止行动,这样就更容易找到他了,不过他大概率不会在人前这么做。” 流景听闻思索了一阵,点了点头道:“有道理,梅芳礼短时间内只能更换一次身体,只要找到梅芳礼现在附身的身体,想办法把他逼出来,再将他所附身的人控制起来,他就无处可逃了。可是按你所说的梅芳礼附在你们门派的弟子身上在玄清山待了那么久都没被发现,你要如何找到他?将他逼出来之后又要如何确认他第二次附身的对象?” “这个我也考虑好了,”仇彦不紧不慢地将自己之前的推测一应阐述清楚,“要想让玄清山上的法阵尽快被破,梅芳礼既可以选择在中途阻止两派去支援,等着法阵被内部的怨气自行冲破,也可以选择跟着两派回到玄清山,再暗中破坏和其他邪修里应外合,不一定要在中途动手,但是只要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直白地表明去阜安止战的意图,他就算原定计划不打算在中途行动,也不得不动手阻拦我了,到时他自然会原形毕露。至于第二次附身的对象……” 仇彦接着说道:“梅芳礼第一次附在吕苗身上的时候,甚至连一个凡人的意识都压不住,需要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既然如此,他如何能从一个剑修的手中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并且操控自如?” 流景道:“你是想说通过外力?” 仇彦点点头道:“附身的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消耗巨大,他一定是使用了某种咒术才能让自己的灵体稳固或者是压制本体的意识,不被本体的意识排斥出去,也就是梅芳礼在进行附身前要先将符咒种入目标体内。一旦锁定了梅芳礼现在附身的身体,他的一切举动将都处在我们的严密观察下,他的小动作自然就无处遁形了。” 流景沉思了一会,发现他考虑得十分周全,计划切实可行,但有一个问题他始终没有点出来,而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第198章 他知道仇彦一向聪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很有可能是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才没有提出来,但是从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来看,不排除他的解决办法又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的可能性。他作为祝灵囿的挚友,既然现在站在这里了,就有替他照看好这个人的责任。 流景想了想开口问道:“你的计划设计得很周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有这么高的修为,又已经中过梅芳礼的咒术,只要他控制了你,就可以在阻拦你去阜安打乱他的安排的同时立刻掌握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果计划成功,我们顺利把他从原来的身体里逼了出来,他下一个附身的对象最有可能就是你?” 第121章 仇彦不假思索道:“不可能。” 流景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疑惑道:“为什么?” 仇彦道:“我体内带着掌门印,它的神性连那数十万亡魂怨气的总和都能压制住,只要我自己不被迷惑堕魔失了神智,谁也不可能通过外力控制我。他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流景自从发现他心脉中堵着那么大一团怨气还能镇定自如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意志力的确足够强,可对方是最擅长掌控人心又强大得可怕的梅芳礼,还是忍不住犹疑道:“人心其实相当脆弱,你就这么自信,不会被怨气所吞噬吗?” 仇彦道:“人心脆弱,但人的信仰坚不可破。过去我所害怕的事情只有一个,现在连那一个也没有了,只有将事情妥善解决,保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的信念。” 流景直视着仇彦的眼睛,知道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这话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思索了片刻道:“我最后问一句,被附身的人可是你的同门师兄弟,到时……” 如果行动顺利能直接将被附身的人困住,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能,那就只能通过破坏被附身者的身体将他逼出来了。可是第一种可能性成功的概率太低了,基本可以认定最后要走的就是第二条路。 仇彦垂眸顿了顿,沉声道:“要想成大事就必须够狠,就算再不忍心也必须去做,没有别的办法了。” —— 流景将思绪拉回来,心想他和仇彦是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谁能想到最后中招的人偏偏是胡越桃。 要是江浸月已经回去了,这次支援玄清山派的行动肯定会跟着来。她和胡越桃感情那么要好,到时候知道了这件事怕是要闹一阵了,万一胡越桃再出点什么事,搞不好还会引起她的心魔动荡,他得事先做好准备才行。 原以为梅芳礼附在他们玄清山派的弟子身上到时候为难的人会是仇彦,没想到先为难的人却是他。 流景想了想,觉得这事事关重大不能马虎,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场面控制不住。从怀中取出一枚新的符鹤,打算传信回门派如果江浸月跟着来了就让他们想办法把她给留下来,至少拖住她让她比大部队晚一点到。 仇彦见状也不知他刚才愣神想了些什么这会儿要发符鹤,问道:“我们的计划已经事先发符鹤和两派的人打过招呼了,你这会儿又是打算送给谁?” 流景道:“我怕那丫头万一出现在支援的队伍里,看到我们对胡越桃动手会坏事,想发封符鹤让他们提前防备一下。” 仇彦原想江浸月落在了他们手里肯定是不会出现了,听他这么一说恍然想起来江浸月先前就已经中过咒术产生了心魔,如今的心性肯定大不如前,要是他们这回又在江浸月身上下和当初一样的符咒,恐怕就会和梅芳礼控制赵哲一样能随心所欲地夺取她身体的掌控权,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梅芳礼虽然无暇再控制一副躯体,白百卉却可以替他代劳。只教给他人符咒的使用方法而非将咒术传授给他人,也不会违背梅芳礼将致胜的秘法紧捏在自己一个人手里的想法。 江浸月在扶阳派内一向是放养,没有那么诸多的规矩,他们完全可以控制着江浸月在事发前两天再回丹丘山,甚至是在扶阳派支援的队伍出发以后在半路上和他们假装偶遇。时间这么短扶阳派的人根本来不及发现她的破绽,她完全可以像潜入玄清山派一样毫无违和地潜入扶阳派。 这样的话都用不着等流景的这封符鹤,他们先前发往扶阳派的那封符鹤恐怕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想及此处仇彦不由得一阵心惊,心想自己怎么忘了这一点,得在行动之前将这个隐患提前排除掉,但这话他肯定不能直接和流景明说,想了想劝阻道:“浸月若在队伍里,以她的身份地位必然是和带队的大前辈一起走在队伍最前面,她要是看到是你发来的符鹤只怕会率先抢去查看,反而坏事。” 流景听闻一想也是,问道:“那该如何是好?到时候她要想阻拦我们对胡越桃下手还是小事,有那么多前辈在随随便便就能制住她,关键是我怕她受不了刺激心魔会趁机捣乱,到时候事情就更加麻烦了。” 仇彦凝神思考一会儿,说道:“天元城到玄清山的距离比到丹丘山的距离要近许多,算起来应该还是我们这一队先到。不如等到时候到了天元城,你就脱离队伍继续前行,率先与扶阳派弟子会合。若是看到浸月在队伍里,二话不说先将她打晕,再以符咒让其陷入深眠,着人在原地看管,不要让她来天元城。若是不在,也可将梅芳礼就在胡越桃身上的事告诉他们,之后也更好配合行动。” 第199章 流景一想这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便听仇彦的将符鹤收了起来,又将他先前替仇彦布置的有治疗安定效果的法阵和隐匿他身上的怨气的法阵在失效前重新布了一道,便和仇彦两人双双睡去了。 这一日是玄清山上突然爆发出惊天怨气的第一日,除了仇彦和祝灵囿两人下山较晚遇上了被梅芳礼交代了额外任务的范媛之外,其余的人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和往常有玄清山派镇守的日子一样,没有遇到任何企图作恶的邪魔外道,一行人在林中安安心心地休息了一晚上。 这一晚上一过,到了第二日,各种形形色色的邪修就开始望风而动了。 刚开始出现的还只是零零散散出来探探风头的小魔小怪,不堪一击,哪怕是未入道的弟子在玄清山练了几年体魄都能轻松解决掉。 但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冒出来的邪修恶灵之类的数量越来越多,修为也越来越高了,所经城镇内离奇暴毙的人数在半天之内就骤然增多。 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原本就是去镇压趁乱出动的邪修支援百姓,自然少不了要停下来将这些邪修一一处理掉。但如此一来就会不可避免地在路上耽误不少时间,到时万一扶阳派先一步到达天元城直接过来了,仇彦和流景先前的计划就全乱套了。 第122章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入了城中仇彦便提议每两人配一匹马,所有人骑马赶路,再轮流派出五名弟子在前面开路,在大部队之前将这些麻烦率先解决掉,如若人手不够再由后来的人循着玉髓支援上去,尽量缩短为除祟所耗费停留的时间,以此来保持他们前行的速度。 第二个提议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原本只是他们修士自己来的话一天的时间就足够到达天元城了,是因为带上了这些老弱妇孺一路上为了照顾他们行动进程才会被一拖再拖。一干修士陪着他们走走停停也正愁精力过剩无处可发泄,听闻都争着抢着表示要做先锋部队。 但第一条争议就大了,有超过半数的人不会御马,就算是一带一也总有一些不会骑马的人要独自牵起缰绳。 万一碰到性子烈的马儿,若只是自己一人倒也罢了,可还要同时担负着与自己同乘一匹马的人的性命,如何不让人感到压力大。就是不需要自己执缰绳的人也不敢上马,心惊胆战地害怕自己被马儿甩下来。 同意的人大部分熟知马性,都表示天生万物皆有灵,修士依靠着这种灵气进行修炼,身上所散发的灵气最是能吸引安抚这些有灵的牲畜,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善马术的人中体格好的壮力青年尚且能不惧,但年老体弱的人就没法这么坦然地接受了,一脸的为难。只是他们知道自己本来就是累赘,怕再拖他们的后腿,也怕惹恼了这群仙师被丢下不管,才默不作声地忍着。 可正是他们这样无声妥协的行为激起了正义感爆棚的仙门弟子的恻隐之心,认为要保护百姓最先也应该把自己身边的人保护好,况且他们领到的任务只是去规定的地点做规定的事,并未规定时间,按照现在的趋势也未必需要这么着急,反对声反而逐渐盖过了同意的声音。 仇彦虽然是掌门座下的亲传弟子,但到底资历太浅,之前是因为有祝灵囿在、祝灵囿又总是一副对他完全信任言听计从的态度,他们才会听他的话。如今离了祝灵囿单独出来,这队伍里超过三分之二的人他都得尊称一句“师兄”,说话自然就没有力度了。 领队的周似锦和王禹有心向着他,但众怒难犯,也无从开口说起。仇彦自知人微言轻,只好率先退一步提议先去车马铺看看,如果他们真的害怕克制不了恐惧,就依原来的计划继续徒步走过去。 几个妇人担心队伍的气氛再因为他们僵硬起来,连忙表示赞同,众人见也是个折中的法子,便都同意了。 仇彦见提议被采用,便自动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带头问路找去车马铺,让店家牵了一匹最难驾驭的烈马出来,只略微催动灵力散发了一点灵气出来,原本有些狂躁的马儿就立刻变得乖巧温顺了起来,甚至还会主动跟人亲近示好,从未训过马儿的人见状都一脸诧异,连店家都啧啧称奇。 仇彦招呼几个年龄略大的人上前来摸摸马儿试试。几个人见马儿两只大眼中透露着满满的灵性都有点跃跃欲试,可看着马儿庞大的身躯又有些犹豫。 一名弟子见状正要说行不通还是走着去,这时一个老妇人突然从人群中站出来率先走了过去,竟然是张婶。 这张婶有着从娘胎里带来的心症,最忌受惊吓,平时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这在玄清山是人尽皆知的事。 仇彦心中一惊,但并未表现出来,面色和暖地指引着张婶摸了摸马头,只见马儿不仅表现得异常温驯,还亲切地蹭了蹭她的手,仇彦将自己的手拿开以后依旧是如此。 张婶见状胆子也大了些,便自己要求上马试试。仇彦小心地拖着张婶上马牵着马走了两步,张婶初次骑马在马背上也相当平稳,没有露出半点惧容来。其他人见她都能骑马,也到底还是怕给别人添麻烦,便纷纷表示自己没问题,众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建议是仇彦提的,但领队的人到底还是周似锦和王禹,众人同意后他就自己退到一边去了,让他们两人安排送人上马,流景心照不宣地靠了过去。 第200章 “你也发现了吧?”流景问道。 仇彦看着那些人陆续上马离开,压低声音道:“那个张婶,刚才一路上都是由‘胡越桃’照看的,她患有天生的心症,只要她同意,其他人就没话说了。” 流景道:“我刚才留心看了,这个张婶上去的时候,‘胡越桃’没有出现过走神或者心不在焉的情况,我们的监视并没有出现疏忽。” 仇彦道:“梅芳礼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擅长用语言蛊惑人心也不奇怪。” 流景懊恼道:“他也这么着急要赶到天元城,恐怕是察觉到了我们的企图,在天元城另有布置,没想到这么盯着他还是让他行动起来了。” 仇彦道:“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他能用符咒在千里之外控制人行动,除非十二时辰不间断地赶路,不然只要让他停歇了一会,他的指令就能传出去,不过这也正是我们来到这里想要的结果,不必惊慌。” 流景忧虑道:“话虽如此,但真看到他行动还是多多少少有点心慌。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到时候我们未必能应对他的计谋。他毕竟是当年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仙门的梅芳礼,手段不会只是控人心智这么简单,况且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正面对上未知的危险太多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自投罗网,往龙潭虎穴里钻了。” 仇彦听闻想了想梅芳礼在玄清山上的两次“杰作”。之前他只想着现在怨气都还被封在玄清山,梅芳礼就算再厉害,至多也只能将支援的人拖延一段时间或者引起一阵小型的骚乱而已,主战场依旧在玄清山,他只需要在混乱的时候盯紧梅芳礼的动向就可以了。 可如今他的出现把梅芳礼逼到了绝路上,梅芳礼只能选择在天元城和他正面决战。玄清山的封印迟早会被怨气自行冲破,若是他选择将所有的人力都调到天元城,后果也不过是怨气破印而出的时间会晚一点与人间的战事错开罢了,大不了一击得成以后先避其锋芒,等待下一次的机会,况且也未必就会错开。可如果他自己在天元城一战输了,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孰轻孰重他自然分得出来。 如此一来他们对上梅芳礼就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了,梅芳礼的咒术形式又变化多端,光是他自己在衔月峰中的那招就会让仙门子弟投鼠忌器放不开手脚,若顺了梅芳礼的心愿进入了他的圈套,等待着他们的必然是场恶战。 想到此处仇彦恍然有点怀疑自己的决定,既然一早就发现了梅芳礼的踪迹,是不是应该不管不顾地在他做出对策之前直接对他下杀手,而不是瞻前顾后地考虑那么多,陷入如今的境地。 会不会是他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果决,没法对着胡越桃的身体下手,才会拖到这个时候? 仇彦深刻地在内心反思自己,是否像当初的祁祤一样心软误事了,可是仔细一想,梅芳礼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目的,对他早有防备,他未必能一击得手。就算成功了,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制服他的时候,梅芳礼有足够的机会趁着慌乱更换宿体,到时候他百口莫辩自身难保,哪还能去留心梅芳礼的动向,情况就更加无法控制了。 思来想去还是等扶阳派来了再动手更为妥当,但是梅芳礼明摆着已经在做准备了,他们也不能这样傻傻地往火坑里跳。 流景等了好一会儿也未等到仇彦的答复,这会儿队伍陆陆续续骑马离开只剩最后几人,也该轮到他俩各自带人上马了,流景只好往仇彦的手里塞了一张符纸,率先领了马匹载人离开。 如此众人便在仇彦的提议下两人共乘一匹马重新上路了。有了马匹代步,又有先锋队在前面开路,众人行进的速度果然加快了不少。原本这正是仇彦他们费心劳神所要的结果,如今得偿所愿他们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将自己带入了困境之中。 眼看着距离天元城越来越近,递给仇彦的通灵符却迟迟未传来声响,流景不由得有些焦虑了起来。他看了眼因为身上还有伤受到领队照顾未被排进轮流探路队伍中的仇彦,见后者依然在紧盯着胡越桃,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是否有考虑自己的话。 到了中途休息补给的时候,流景终于忍不住跑去问仇彦到底作何打算。 “梅芳礼明摆着在天元城布下了陷阱,你该不会真打算顶着他的布置在天元城和他交手吧?” 仇彦道:“他的动作太明显了,如果他真的在天元城有布置只会不声不响地诱导我们去,他这是在虚张声势引诱我们对他提前下手,我们就按原定计划去天元城,我赌他在那里没有多少准备。” 第123章 后续的路途并没有像他们预先所想的那样邪修恶灵出现得愈发频繁,反而到了一定位置之后越来越少,到了天元城附近的时候甚至已经基本清零了,连探路的小队都不需要了。 种种的一切无一不在向他们显示天元城内有埋伏,流景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但看仇彦丝毫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想法,不仅如此,还劝着同样起疑的众人说可能是有散仙坐镇此地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以邀请对方共同维护此地安稳,流景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 在下山第三日的午后,一行人赶在扶阳派之前到达了天元城。 过去在战时为了方便各派之间支援往来,各大门派也学着朝廷政府的做法在各地购置了几间宅子作为驿站使用,天元城中的几处房产就是玄清山派和扶阳派当时为抵抗梅芳礼共同购置的。 第201章 自从大燕统一中原战乱停歇以后,这儿就很少再有人往来了,不过宅内一直都还有当年被救下来的几个百姓在此生活经营管理,会定期对房屋进行打扫收拾,因此屋内还算干净整洁,生活用品等等设施也一应俱全。 将所有未入道的人在一处宅邸安排妥当后,入道弟子们便在另一处宅邸按照下山前的安排行动了起来。 按照原定的计划,每支队伍到达指定地点后除驻守目标城市之外,还要将目标城市周围的三座城囊括进镇守范围内,但由于时间紧促,任务下发时并没有交代执行方式,因此具体方式全权交由领队人负责拟定,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实施方案。 王禹周似锦起初打算就将人平均分成四组,每座城市由一个小组负责,但根据这一路过来的经验来看每座城市的情况都有不同,万一有形势更严峻的,小组相互之间相隔太远又各自有任务,没法及时支援。 后经众人商讨改为了将所有人分成五个小组,每城一个小组驻守,由各小组分别去往自己分配的城市布置小型星盘,剩余一个小组留守在中心城市作为后备力量,根据星盘实时反馈的情况随时准备支援。 这一方案跟玄清山上现有的为死保法阵而做的安排布置有异曲同工之妙,可玄清山上的一切安排都是在他们撤离之后,仇彦对此也未有过任何透露,让人不得不怀疑是某个人在故意把节奏往这上面带。 流景听闻了他们的安排后提议可以设置一个能在远处瞬时传递简单信息的传讯阵,简单传授了布阵方法后便依先前与仇彦约定好的离开天元城率先与扶阳派会合去了。 众人将分守各城的任务分配好,便开始着手准备布阵事宜。除了流景的传讯阵之外,还要布置一个配合安排所需要的能将周围三座城都包含在探查范围内的星盘。 星盘的精准度与探查范围与注入灵力与载体玉石的品质有关,他们现在人虽多,但各自按照任务分配离开以后,维持星盘的人依然只有轮流看守的一人,所以只能把扩大探查范围的关键放在提高玉石的品质上。 于是众人又分组,一批人去城中搜罗玉石,一批人留在宅中准备布阵所用符咒,一批人不放心出去巡逻去了。仇彦不出意外又受到周似锦王禹二人的照顾和胡越桃等入道年限较低的人一同留在了宅内准备符咒。 外出的人一离开,偌大的宅子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想必是几人离开的时候和管理宅子的夫妇俩吩咐过了,他们前脚刚走,绘制符纸专用的笔墨纸砚后脚就送了过来,几人这便跟着夫妇俩进了书房,各自占一桌角开始着手绘制。 如今进入了天元城内,一切准备都已箭在弦上,只待扶阳派的人赶到便会一触即发,更需要时刻盯紧胡越桃的动向,流景一走只剩下仇彦一人,仇彦只好自己多加留心,一边绘制符咒,一边一心二用地将余光放在胡越桃的身上,见后者正在旁边的桌案上专心致志地照着模本绘制符咒,没过一会儿拿着刚画好的符纸起身走了过来,向他询问画法是否正确。 仇彦见状从案上直起身来看向胡越桃,明知她此番过来搭话必然另有所图,可两人现在虽然都对对方的身份企图心知肚明,但在事态爆发以前,在众人的面前他们依然是关系密切的师兄妹,她有不懂的地方来问他是合情合理的事,也只好配合她演起戏来,接过胡越桃手中笔迹规整的符纸查看,当即心中一惊。 剑修门派一向最讲究实用性,许多东西如果没有灵力学来也没有任何用处,因此他们玄清山派向来是先引人入道,再教授仙门中的各种实用技能。 仇彦是因为自己平日里就喜欢看书钻研些新奇东西,祝灵囿又乐意教他,才会提前学了些符咒阵法,换做旁人一切都是入道以后才会开始学。胡越桃入道才几个月,按照玄清山的教授课程这个符咒她的确还没有学到,仇彦不得不在心中感叹梅芳礼的细节实在做得太到位了。 他本以为胡越桃过来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来探口风,却没想到连一个借口都完全合情合理,落笔风格也很贴合胡越桃的性格,他的伪装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如果不是胡越桃的私人习惯他无从知晓,光凭她混进了此队的这一举动,他根本无法肯定梅芳礼就是她。 仇彦突然感觉有点脊背发凉,头一次在短时间内再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决策,是不是真的不该和这样的人正面对抗。 “师兄是何时自玄清山下来的?”仇彦正看着符纸上娟秀的字迹出神,胡越桃开口搭话道。 仇彦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符纸答道:“午时刚过。” 胡越桃问道:“那时距离衔月峰怨气爆发已过去好几个时辰,只怕已经有邪修望风而来在山下伺机而动了,师兄下山途中未曾遇到过阻碍吗?” 她是想知道他的人有没有按照她的吩咐行动,还是想探听师兄的消息?又或是另有什么别的目的…… 仇彦不敢肯定她问这些事情是何居心,含混其词地答道:“有前辈送我与师兄下山。” “原来如此,那便好。”胡越桃道。 仇彦怕她再问些不好回答的问题,指出他符咒中的错误教给她正确的画法,也不问她是否听明白了便将符纸还给了她。 胡越桃也不在意,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调似的,接过符纸说了声“多谢师兄”,做出目标达成就该转身迈步离开的样子,刚让人放下戒心,又突然开口道:“师兄来时说恢复到能自主行动便被立即安排下了山,听上去受的伤不轻,来的一路上又奔波了许久,想必也累了,不如师兄先去歇一会。” 第202章 仇彦不由得噎了一下,顿了顿道:“这点小事无碍的,我这一路上已经受了不少关照,不能再因为一点小伤耽误大家的进程。” 这话结束话题的意味已经相当明显了,她若是再缠着仇彦攀谈就显得可疑了,胡越桃只好点了点头,说道:“那师兄千万量力而行,身体最重要。” 随后又有意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不过祝师兄这么看中师兄,明知师兄有伤未愈,居然还会放师兄一人离开,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说完便回到自己的桌案上去了。 一旁正在绘制符咒的其他几人听着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约摸两炷香的功夫,外出巡逻的人和寻找玉石的人就先后回来了,绘制符咒的人除了主城的两个法阵之外,还要将周围三座城布阵所需的符咒也绘制好,暂时还未完成,众人便帮着先将主城星盘所用的符咒画好,合力将星盘法阵布置起来了,着人仔细盯着,随后才一起帮忙接着画。 没过一会儿星盘的边缘就陆陆续续出现了大批明亮璀璨的星辰,正向中间这团略显暗淡的星点子靠近,应当是流景带着扶阳派支援的队伍赶来了,盯守的弟子忙招呼一声,让众人一起出去准备接扶阳派的人过来。 仇彦和胡越桃听闻同时停笔转头看向庭院中央的星盘。 事发至此,仇彦才像是感觉迟钝似的,头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紧张。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感觉四周寂静无声,什么也听不见,又突然感觉周围嘈杂了起来,像藏着千军万马,又像是万箭齐发。 身旁同样正在绘制符咒的人纷纷放下手中蘸有朱砂的毛笔跨过门槛离开,方才略显拥挤的书房逐渐空旷了下来。胡越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留在原地等着众人先行离开,和仇彦单独留在了屋内。 仇彦余光瞥见胡越桃的身影,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随后两人一言不发,同时跨步并肩走了出去,穿过长廊走到前庭大院,站在人群的末端。 感知范围中那群强大的灵力越靠越近,没过一会儿扶阳派众人一片黑压压的身影进入了众人的视野。 仇彦不知不觉中攥紧了五指。 “你的胆识的确过人,我实在佩服。” 胡越桃突然压低嗓音用只有身旁的仇彦能听见的声音道,已经完全不装模作样地用胡越桃的语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既严肃又玩味的语调。 未等答话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只是你既然要来捉我,怎么能不把自己体内的怨气处理干净再来呢?” 仇彦听闻瞳孔骤然一缩,未及反应,下一刻一道银光自扶阳派首席向众人头顶袭来,一座巨大的银色牢笼骤然落地,瞬间将所有人困在了笼中。 第124章 仇彦直到此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 他之所以一直没把自己体内的那股怨毒当回事,敢大剌剌地出现在梅芳礼的面前,是因为他觉得梅芳礼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封印被破的时候就活不下来,根本没有必要留一个后手。 从梅芳礼安心地和众人一起离开,并且只留了那个女邪修一人拦截就可以印证他的想法,梅芳礼并不是在轻敌,而是他从一开始打算拦截的就只有祝灵囿一人。 可事实却是梅芳礼比他想象的还要谨慎,知道只是一个符咒可能要不了他的命,一早就在他体内留了和赵哲中的一样符咒,打算等洗孤清来救他的时候顺势把洗孤清一起解决掉。 只是梅芳礼没料到祝灵囿会不要命地跨过那道深渊将他带到玄清池,不仅救了他一命,还让洗孤清放过了他体内的那团怨毒免遭毒手,这才让他这个早就该丧命的人阴差阳错地活到了现在。 可是他却将这种种因缘巧合错当成了和梅芳礼正面对抗的资本,将梅芳礼在这一路上的种种行为当成是虚张声势,殊不知梅芳礼玩的是一手声东击西,故意让他把注意力都放在天元城内,其实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他,是他自己亲手将这个最大的隐患直接带到了最关键的扶阳派掌门面前。 仇彦稳住心态,心想也许这回梅芳礼真的是虚张声势,扶阳派是为保安稳才选择将所有人一起困住,可随即他就从扶阳派第一排为首的几人身后隐约看到了流景的身影,周身隐隐笼罩着一层银光,像是也被人用符阵圈禁起来了,正在拼命地挪动身体从前面一排人墙的缝隙中露出头来,一脸急切地和他示意着什么。 仇彦见状想起他昨日塞给自己的通灵符,忙运转灵力将符咒触发,只听他在那一头慌乱道:“有人使诈,我刚和他们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紧跟着扶阳派黑压压的一群人已经到众人面前了。为首一人旁边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子大手一挥,困在笼中的玄清山派众人身上的符咒随即便应召飞出,流景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仇彦只感觉突然被裹挟在一股压力中,紧跟着流景设在他身上的两道法阵便骤然崩坏了,他身上还未祛除殆尽的怨毒立刻散发出来浓重的怨气,在牢笼银色的光辉下显得异常突兀,引得众人一片惊嘘。 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见状冲着旁边的人一摆头,身后两人得了示意率先出列,一个闪身到了仇彦身后扣住他的肩膀将他两手反扣,一左一右就要将他押起来。 众人不明所以俱是一惊,连忙上前阻拦。他们恭恭敬敬出门来迎接的本应该是扶阳派的支援,哪知道人还未到眼前,竟然不由分说地把他们全关起来了,将他们身上的符咒一应搜刮走不说,还对着他们的人动手。 第203章 几个性情中人见状心中不平,也顾不上仇彦体内散发出来的那股怨气是怎么回事,几步走到队伍前面急着就要向他们讨要个说法,哪知待人走近了看到为首一名女子腰间缠着一根由数张符纸结成的长鞭,扶阳派率了众人前来支援的竟是掌门云醉月本人。 王禹和周似锦二人忙在众人出声前拦住不让他们乱说话,就见云醉月带着人在为首的周似锦王禹面前一丈之外的地方停步,正色道:“今闻玄清山派落难,扶阳派众人特地前来赶往玄清山支援。” 王禹上前行礼道:“云掌门不辞辛劳亲自率人来支援,玄清山派不胜感激,小辈们正是奉命前来迎接的,只是不知云掌门此举是何意,能否告知一二?” “前日我得到消息,这次事故乃是昔日我派叛逃孽徒梅芳礼未死化作怨灵附在贵派弟子身上造成,而这个被附身的人……”云醉月说着停顿了一下,表情严肃地扫视一眼众人,继续道,“就在这里,是在场各位之中的某一个,所以今我云醉月特以扶阳派掌门的身份来清理门户。” 说完便扬首示意,最开始出列的两人得到指示不由分说地押了仇彦就要带到云醉月面前。 一群人尚未从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将两人拦住不让他们把仇彦带走,王禹忙问道:“我们师兄弟日夜相处对彼此最是熟悉,从未发现有人出现过任何反常举动,怎么会是有人混进了我门派之中,是不是云掌门哪里弄错了?” 云醉月听闻一言不发,从怀中取出一枚信笺扬手掷了出去。柔若无骨的信笺在控符术创始人的手中仿佛一只巨大的彩蝶翩然振翅飘飞出去,恰好落在王禹面前。 王禹伸手接住将信纸展开,众人围上去一看,见是玄清山派专门用来与别派传信仅供掌门使用的信纸,末尾落款处印有洗孤清的印章,背面还残留有高级禁制的痕迹。 “这是贵派玉眉真人亲自递来的消息。”云醉月道。 众人听闻一愣,一时竟不知道到底是该为梅芳礼依旧存活的消息而震惊,还是该为那个人竟然就潜伏在他们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师兄弟之中而恐慌,等回过神来将这个惊天消息消化过后,众人才恍然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 是因为梅芳礼混进了他们玄清山派,玉眉真人判断这个人就在他们低修的弟子中间,所以才将他们全部从玄清山赶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仇彦来时和他们说的话岂不全是谎言? 待反应过来明白这一点,众人几乎是同时扭头看向了身后的仇彦。 在场的所有人在衔月峰事发时都在练武场做早练,事发之后也第一时间就听从了召集,只有仇彦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他的到来是中途临时插进来的,告诉他们的话是假的,就连和他一起来的流景现在也被他们扶阳派自己的人圈禁了起来,怎么看都是他的嫌疑最大,不是他还能是谁? 周似锦愣了好半晌,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一直在回味仇彦来时和他们说过的话,总觉得云醉月的话似乎能印证他最初的猜想,但大脑又一片混乱,稀里糊涂地理不出个头绪,想不明白仇彦为什么要对他扯谎,只知道他在追问和祝灵囿的事情时仇彦的反应太真实了,绝对是真情流露,不可能有假。 随即他也不管想不想得明白,开口就替仇彦辩解,表示绝不可能是他,可是原先护着仇彦坚决不让人将他带走的人这会儿却动摇了起来,纷纷散开了。 第125章 周似锦见状不由得觉得心寒,干脆自己从队伍前列走过去,站在仇彦面前维护他。 王禹比他的头脑略微清醒一些,一番梳理后大致推测出了仇彦这些行为举动背后的缘由,相信他绝对清白,清者自清本不需要他去多做解释,可是一想到梅芳礼是以灵体形式存在,他不敢肯定扶阳派的掌门会用什么方式来清理门户,也赶紧跟了过去。 云醉月见两人态度强硬,知道他们可能了解些许实情,便没有让人强行动手,开口问道:“那这怨气你怎么解释?” 周似锦道:“仇师弟说过,是张师伯在审问可疑人时中招被波及到了,还未痊愈。” 云醉月自玄清山派的封印被破以后,除了第一日玉眉真人亲自给她递来的消息和流景送来的符鹤之外,这几日她还陆陆续续收到了许多来自各个方面的消息,对梅芳礼行踪一事各执一词。 她心里清楚大概率是流景仇彦二人去了目标天元城的队伍之后如愿给到了梅芳礼压力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其中必然有一大部分是梅芳礼使诡计送来混淆视听影响她判断的,她无法肯定哪个消息才是真实的,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梅芳礼的确就在前往天元城的这支队伍中,在与他们会合之前仇彦一定没有问题。 但是梅芳礼既然能以灵体的形式附在他人身上,还在玄清山待了许久一直未被发现,仇彦和流景与梅芳礼同处这么久,如何能肯定他们现在还是他们本人?又如何能肯定流景最开始送来的消息就是符鹤上所说与这一队会合之前发来的? 她只能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心理将所有人都限制起来,排除一切外来信息对她的影响,将实情直接告诉众人,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众人的反应,客观地做出判断。 云醉月最开始收到的流景的符鹤中就大致提到了仇彦从祝鸿雁手中接过掌门被梅芳礼所害导致封印被破的事,和周似锦的说法完全不同,虽然只要察看他身上是否有玄清山派的掌门印就能知道此事是否真实,站在玄清山派的角度她也完全可以理解仇彦瞒着众人的做法,但是她不能接受他身上带有怨气的事实。 第204章 他身上带着玄清山派几任掌门的修为,万一入了魔只会比梅芳礼还危险,洗孤清不可能放任他就这样出来。 云醉月正打算驳回周似锦的解释,不想他们内部率先出现了怀疑的声音。 “他是在门派内受伤,再怎么样门内前辈也会替他将怨气清除干净再让他下山,不太可能会放任他携带这么浓重的怨气下山吧?” 王禹也没想到率先质疑的人会是平时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忙在一旁帮着辩白道:“特殊时期特殊对待,现在门派的关注点全在维持玄清山的法阵上,没有那么多余力替他清除怨气也很正常。” 有了一个人开头后,另一人见状也犹犹豫豫地反驳道:“既然如此让他离了玄清山倒也罢了,何必还要派他来执行任务?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能做什么?” 周似锦忙回道:“说明他不是来执行任务的,而是来养伤的,你们不照顾本门带伤行动的师弟,反而要因此怀疑他,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 一人紧跟着驳斥道:“他既然是养伤,去哪儿不行,为什么偏偏要来天元城?难道不是想故意把扶阳派的支援绊在路上吗?” 周似锦看出来他们现在完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愤懑地回道:“那是因为有我们在这一队!” 又一人道:“可是他说受伤时祝师兄和他在一起,那祝师兄肯定也受了伤,和他一样是出来养伤的,既然如此,如何还会在潜江就被留下来?召集时他们两人就不在,分配任务的时候也根本没有把他们两人算进去,难不成还是人力不够把他留下来了吗?” 一个刚才和他们一起留在宅内绘制符咒的人随即附和道:“对啊,我想起来了,刚才越桃师妹的话提醒我了,祝师兄这么小心他,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出来?我看祝师兄没有跟着一起来根本就是已经就被他害死了!” 这句话一出就像一道平地惊雷,将还在神游在外没弄清形势的人一下子全部炸醒了。原本观望的同意的怀疑的人这会儿全部用质疑恐惧的目光看向仇彦。 仇彦直到此时才幡然醒悟,原来梅芳礼刚才和他搭话的目的并不是探听消息,而是事先将怀疑的种子种下来。 就算他将所有事情从头到尾全部解释清楚,云醉月身处事中可以理解,其他人也不会轻易相信,就算大家都能相信,有了这颗怀疑的种子,无论他说得有多合情合理天花乱坠,他也逃脱不掉被“以防万一”验证身份,最后体内的符咒被触发,他和扶阳派的支援一起被葬送的结局。 更何况师兄还安然无恙这件事只有联了同心契的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无法向旁人证明,他掐不断这条导火索。 仇彦面色苍白地转头看向胡越桃,此事的始作俑者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甚至带着点泪花,直到现在依然是毫无破绽。 他到底是怎么会想到正面和这样的人对抗的?仇彦心想。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他。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仇彦自己还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周似锦和王禹就是再信任他,这会儿也没有自信再维护他了。 最初对仇彦和祝灵囿有微词的几人见状立马将有气无力的周似锦和王禹两人拉开,原先押着仇彦的两人一人扣着他一边肩膀,将他带到了云醉月的面前。不知是谁在身后对着他的膝窝用力踢了一脚,仇彦当即便失去支撑,被两个人压着肩膀重重地跪了下来。 流景在云醉月的身后疯狂捶打着看不见的屏障,嘴里不停地喊着“是胡越桃,胡越桃啊!”却一点声音也无法传达出来。 仇彦认命地低垂着头,云醉月在某个满含期待的眼神中两步走到仇彦的面前,右手缓缓一抬,掌中灵力聚集的金光粼粼闪动起来。 远处正在赶路的祝灵囿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炸裂般的刺痛,脚步一顿,一口浓郁的鲜血喷了出来。 第126章 这尖锐的痛觉只短暂地存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可就在痛觉来临的刹那间,祝灵囿就像是有预感似的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想要把那一丝生机牢牢抓住,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和仇彦联上同心契后心头产生的那股暖流很快就跟着痛觉一起从他的指缝中间溜走了。 他的大脑一瞬间一片空白,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明明以身涉险的人是他,明明联上同心契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全,明明差点就死掉的人也是他,为什么率先断开了联系的人却是仇彦? 祝灵囿突然感觉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似的,几乎有些站不住。 他沿着他们原来规划好的路线不眠不休脚步不停地找了仇彦近三天的时间,将这一路上他有可能歇脚藏身的地方都找遍了,可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因为铜镜上的法阵将气息遮盖,他们无法指定符鹤的去向将符鹤送出去,连他身上的玉髓也感应不到。 他想过可能是仇彦自知行动不便时间上会来不及,像他一样寻了其他门派的修士帮忙才会让他追不上,心情忐忑地打算直接去阜安,想着或许到了那里,会发现仇彦早就已经在那儿等他了,没想到人还未到阜安,却先等来了仇彦的死讯。 下山前他将一切可能的结果都想到了,想过也许两人能顺利自然地把战事叫停,保大燕安稳;想过也许会像仇彦说的那样不得不以杀止杀,下半辈子一直为自己的杀孽赎罪;想过也许两个人根本就到不了阜安,刚下山就被梅芳礼留的后手拦下,又或许两个人顺利止战,回到玄清山还是会在和邪修交手时双双阵亡。 第205章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生生死死这回总归是两个人一起面对。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是仇彦抛下他一个人先走,而他却直到现在也感应不到仇彦的任何踪迹。 祝灵囿的胸腔开始一阵阵地钝痛,渐渐地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他堪堪撑住身子下意识地往旁边退,想找个什么东西靠着缓一缓,却突然眼前一黑,大脑中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耳边同时响起一声从脑海深处传来的清脆的裂响。 若换作平时,哪怕是五感尽失祝灵囿也不会有任何慌张,立刻就会释放灵力场充当自己的感官,可这回视觉一消失,六神无主的他立马就丧失了平衡感,身子一倾就向旁边倒去,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蹭着树干倒了下来。 同行的曹规听到声响回过头看,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直和他前后脚并行的祝灵囿没跟上来,四处张望搜寻才看到祝灵囿倒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祝兄!” 曹规不知突然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了过去,见他嘴角挂着血迹,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受的内伤?” 说着就运转起灵力想探查他的身体情况,祝灵囿却全然不理会他,神情恍惚地斜倚在树干上,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撑着地面想从地上爬起来,结果还没站起来就一个踉跄,险些又倒了下去。 曹规急忙将他接住,堪堪扶着他站稳了,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担忧地问道:“祝兄,你这是怎么了?” 祝灵囿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梦游似的直直朝着一个方向走,不知道到底想要到哪里去,问他也不答话,曹规只好在一旁扶着他,可是没走两步他就突然整个人浑身一软,曹规没能拉住直接跌跪了下来。 曹规连忙上前询问他的状况,祝灵囿照旧怎么也不回答,不管不顾地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这一回他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只是不断地爬起来,又不断地跌下去,最后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直到此时他才像是睡梦中从高处跌落谷底的人恍然间回到了现实,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包围,缓缓埋下了头,突然整个人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曹规下意识地以为他内伤加重了,手中聚起灵力就要替他梳理缓解,突然听到他开始有一茬没一茬地长喘气,像是呼吸困难,曹规愣了一瞬,才恍然惊觉那是他极压抑的抽咽声。 曹规默默地收回了手,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犹豫了片刻问道:“祝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好一会儿才听祝灵囿几不可闻地喃喃道:“感觉不到了……我感觉不到了……” 曹规对他要说的东西已有了预感,犹疑地问道:“什么东西感觉不到了?” “……阿彦,”过了许久祝灵囿才极其艰难地吐出那个字眼,“我感觉不到他的心跳了……” “你师弟他……”曹规听闻心中一惊,神色落寞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他到底去了哪里……” 祝灵囿深深地俯下身子,在大树下缩成了一团,就像他第一次离开师父和师兄独自入眠时那样,只是这一次怀里少了被他揉成一团的被子,以后也再没有人在深夜里代替冷冰冰的被子,填满温暖他空荡荡的怀抱了。 曹规在一旁默默地陪他宣泄,不知道过了多久祝灵囿才终于恢复平静,缓缓抬起了身子,开口唤了他一声,只是依然面色无神。 曹规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情复杂地回道:“怎么了,你说。” 祝灵囿道:“麻烦你扶我起来。” 曹规迟疑道:“……你想去哪?” 祝灵囿道:“去阜安,他没做成的事,我替他去做。” 曹规面色有些为难:“我知道你想完成你师弟未尽的事,只是你我都无身份,在朝堂之上如何说得上话?” 祝灵囿道:“阿彦的老师官居右丞相之位,与策划谋反复国的左丞相尤欢政见相悖,我与他一直有联系,我没有身份,但他有。” 曹规疑虑道:“左丞相既能谋反,必然已掌握了朝中的关键势力,只怕令师弟的老师如今也只是虚位空悬。况且他与左丞相互为政敌,左丞相要排除异己第一个开刀的人就是他,或许他早成了阶下囚甚至是刀下亡魂也不一定,我们即便去了也未必有用,不若回玄清山尽一份力,也许能守住封印也未可知。” 祝灵囿道:“左丞相与阿彦的老师是旧友,不会对他动手,至多是软禁,我只是要将他救出,通过他向左丞相陈述利弊关系请求暂和。” 曹规知道一旦凡尘的事态真的按照梅芳礼所想的发展,到时候遭殃的不光是仙门,对于整个大燕来说都会是一场巨大的浩劫,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们都应该尽量去尝试,可是倘若真的只靠言语就能讲和,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他不免疑心祝灵囿现在完全是为师弟的死哀伤过度冲昏了头脑,明知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还要去白费力气,迟疑道:“可是……” “如若不成,”祝灵囿知道他要说什么,率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就将在场的反臣贼子尽数杀光,以武力逼迫他停手。” 祝灵囿抬眸看向曹规,泛灰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阿彦舍命要保的天下安稳,我就是万劫不复也要替他实现。” 曹规一时沉默了下来。 祝灵囿挪开视线,垂下眼帘继续道:“到时如果事情真到了这一步,不用曹兄动手,由我一个人来就行了,曹兄只消在我走后看着他们将动乱平息就好。只是在那之前要麻烦曹兄帮我支撑瞒着些,别让旁人发现了。” 第206章 曹规凝视着祝灵囿好一会,最后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了。” 然后缓缓地向他体内输送了一点灵力,起身将祝灵囿扶了起来。 祝灵囿倚靠着曹规的支撑艰难站稳,闭上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一切情绪都隐藏起来深埋进了心底,随后缓缓睁开眼眸,逐渐找回力气,摆脱了曹规的搀扶。 “走吧。”祝灵囿淡淡道。 曹规点点头,两人重又踏上了前往阜安的路途。 然而两人刚启程,眼前的视野便骤然暗了下来,头顶的天空中竟不知什么时候密密地爬满了厚厚的云层,将阳光遮挡得一点不剩,还未等人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突然听得四周接连响起一阵淅淅索索的杂乱的声响。 两人如临大敌,纷纷将手按在了剑上同时外扩起灵力探查情况,发现竟是藏匿在林间草丛山洞中的各色生灵似乎预感到了危险即将降临,纷纷四散逃难去了,偌大的林子片刻间就重归死寂,只剩下了无言的花草树木和一脸迷茫的二人。 两人见状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在天地归于沉寂的一瞬间,便从远处炸起一声惊雷,在寂静的林中显得尤为夸张,巨大的声响像是震得天地都为之颤动。 两人下意识地皱起了眉,顾不上捂耳朵,连忙循着雷声回头一看,见远处东边的天空中一片浓郁的紫黑色,正在以极惊人的速度不断地向外蔓延,和怨气破印而出时衔月峰的状况一模一样。 祝灵囿当即心头一跳。 “已经来不及了……” 第127章 “我师父他们一早就赶到了玄清山支援,按理说三天的时间其他门派的人陆陆续续也该到了,封印怎么会这么快就被破了?从玄清山到阜安至少要七天时间,这才刚到第三天,连路程的一半都还不到,封印若是这么快就支撑不住,去往阜安止战的办法岂不是一开始就行不通?” 曹规一边全速朝着那团乌云前进一边连声发问。 如今玄清山的封印提前被破,只他们两人再去阜安也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先回玄清山助力将仙门的事情处理好,再想办法替凡尘善后。 “按照阿彦最开始的估计,玄清山的封印在门内前辈的维持下至少可以坚持两天,再加上其他门派陆陆续续前往支援,应该是完全可以等扶阳仓钧两派赶到重新筑起禁制,撑够七天时间到我们赶到阜安的。他一向思虑周全,不可能出这么大的差错,一定是出了其他状况。”祝灵囿辩解道。 “可是这才三天的时间,恐怕连稍近一些的扶阳派都还未赶来。令师弟刚出事封印就被破开,莫不是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曹规问道。 祝灵囿听闻不禁想起离开玄清池时仇彦身上还有相当浓重的怨气未清除干净,在下山的路上动用灵力就被激发了一回,之后虽然还算稳定,可是他走后只剩仇彦一个人,万一再碰上望风出动的邪修被迫动用灵力,情况就很难说了。 虽说范媛的出现多多少少意味着玄清山派要遭遇的攻击会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猛烈,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才三天的时间就被攻破防线,难道真的是仇彦不慎入魔才会导致封印过早被破?最后竟是他自己将仇彦送上了绝路? 祝灵囿顿时感觉胸口像有一团什么东西堵在了那里,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心想阿彦被怨气侵蚀得五感尽失的时候都没有受染入魔,甚至连怨气深入心脉都未产生过心魔,绝不可能是他。 可是随即他就想到了自己离开后的遭遇,邪修有那么多摄人心术的手段,要不是鸣山派的人及时赶到,连他自己都差点着了那个女邪修的道,就算阿彦能坚守住自己的内心不被怨念所吞噬,又如何防得住外力?更何况离开时他的五感都尚未恢复完全,万一碰上了邪修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祝灵囿越想越心惊,几乎已经能看到仇彦入魔时绝望的样子,还没等他陷入极度的自责和懊悔中,耳畔突然响起仇彦曾经对他的许诺,一下将他拉回了现实。 一瞬间祝灵囿仿佛又回到了在玄清池的时候,仇彦一双清亮的眼睛即便什么也看不清楚,视线也依旧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语气淡然坚定地说只要自己还在,他就不会输给怨气,就算是死,他也一定是自爆或是战死,绝不可能被怨气侵蚀入魔而死。 仇彦从来没有让他的期望落空过,他不该胡思乱想,应该相信仇彦才是。 祝灵囿用力闭了闭眼睛,将一切杂念摈除,重新振作精神,思虑逐渐清晰了起来,说道:“阿彦就算临时改变主意也不可能往玄清山走,应该和他没有直接关系。” “这么快就能突破重重防线打破封印,梅芳礼真就这么强悍吗?” 曹规也不知是真心发问还是见形势危急有感而发,祝灵囿也毫无主意,便也不再言语,两个人闷不做声地继续前行。 最初只出现在东边的那一团乌云蔓延得极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头顶的天空就被染成了一片青紫色,并且颜色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二人的前进不断加深。过快的扩散速度让两人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和乌云之间的距离在肉眼可见地缩短。 祝灵囿一直盯着那团不祥的乌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可他刚经历了仇彦逝去的悲痛,现在玄清山派又失守,已是痛心入骨,满心只想赶紧回到玄清山守住自己的师门,顾不上去想别的东西,便也没有深究。直到进入了他所熟悉的地方,才恍然惊觉他们前行的方向竟然和玄清山的方向偏离了。 第207章 过去祝灵囿从来没有尝试过走曲梁方向前往阜安,对这一带并不熟悉,因此他们先前在折回玄清山的路上一直都是以乌云为导向,如今进了他熟悉的范围,才发现玄清山真正的所在在他们前行方向上偏北的位置,那团乌云一直在缓慢地向南移动。 祝灵囿这才意识到他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 他们一直朝着乌云的方向前进,按理说周围的天空颜色变化的速度应当相近。可随着他们逐渐向乌云靠近,一路上南北两边的天空色差却越来越大,北边的天空颜色加深的速度明显要比南边缓慢得多,这正是乌云在不停地向南移动的结果。 而他先前还错将与乌云的距离迅速拉近归因于他们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因种种缘由耽搁了太多时间,实际上在经由曲梁前往阜安的路上并没有离开多远的距离,殊不知是乌云也在不停地向他们靠近。是因为乌云一直在快速地向外蔓延,才让他们忽略了乌云本身相对于扩散速度来说过于缓慢的移动。 乌云是大量怨气同时诞生释放时怨念的具象化,逃出牢笼后不停地向四周扩散是怨气的本能。可就算是由怨念极深的亡灵催生而来带有极强的针对性,怨气也是先无差别地扩散到目标附近以后才会开始汇拢聚集。 这一团怨气虽然有强烈的执念,但不管是亡魂生前最为怨恨的淳于氏血脉聚集的阜安,还是怨气诞生的屠城地,都和玄清山相距太远,按怨气蔓延的速度来说这会儿不该出现这种情况。况且两地一个在北边一个在西边,怨气怎么也不该向南边去。 除非那儿另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 祝灵囿心头一凛,立马就想到了至今为止还不知所踪的梅芳礼,连忙将曹规一起叫停,将情况和他说明。 曹规似乎也早有疑虑,听闻忙定睛朝着乌云望去,仔细辨别乌云的移动朝向。 “那是……天元城的方向?”曹规迟疑道,说着望向天元城一带,回忆了片刻转头看向祝灵囿道,“我记得刚才落雷的方向也是天元城。” “天元城……扶阳派自丹丘山过来必定要经过那里,”祝灵囿垂眸思索了片刻,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惊道,“是梅芳礼下山后去天元城阻拦扶阳派的支援了!” 祝灵囿混乱的思路一下理顺了,顿然明白了仇彦的去向,必然是他自知凭他自己一人赶往阜安很有可能来不及,猜测到梅芳礼为了尽快打破怨气的封印会想办法去拦截扶阳派或仓钧派的支援,才放弃了原定计划独自前往阜安,选择了直接去两派的必经之处捉梅芳礼,最终在和梅芳礼交手的时候出了意外。 既然梅芳礼出现在了天元城,那仇彦一定也在那儿。虽然他最后败给了梅芳礼,但是从结果来看,是他设计将梅芳礼逼上了绝路,才会导致梅芳礼孤注一掷,使用了非常规的手段将封印强行冲破。 强行冲破封印的代价比维持封印的代价要大得多,更何况是能将数十万亡魂催生的怨气压制住的大型封印,梅芳礼的实力会不可避免地受到相当程度的影响。况且怨气远在玄清山,从那团聚集的紫黑色乌云来看,短时间内梅芳礼没法将怨气全部吸收。也就是在乌云聚集到天元城上空之前,仇彦为他们争取来了打败梅芳礼的最佳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行动依然是成功的。 想及此处祝灵囿不禁喉头一哽,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阿彦果然没有违背诺言让他失望。 仇彦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完成了他的反击,为他们带来了最大的希望,现在该轮到他了。 祝灵囿再抬眸看向曹规时,已完全恢复了往常镇定的模样,眉宇间更多了几分释然的坚定,连曹规也不知不觉中受到了他的鼓舞。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鼓励似的点点头,一同运气重新启程,调转方向往天元城赶去。 改变了前行方向以后,乌云的位置变化果然较之先前两人与乌云相向而行时要变得明显得多了。 两人一边闷声全力赶路,一边就见那团紫黑色的乌云和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追逐同一目标的过程中逐步拉进,头顶的天空颜色愈发浓重,遮盖的阴云也愈发深厚。 一路上山中林中的生灵一律早早地逃离了是非之地,前往远离尘嚣的地方避难,连途径城中的居民都从不寻常的极端天气中提前察觉到了风暴即将来临,早在落日前就纷纷躲进了屋内闭门不出,所经之处到处都是一片死寂,像是两人在不知不觉中闯入了阴曹地府一般。 这样虽然方便了两人赶路,进了城中也不用避讳着隐藏身份放缓脚步,可以毫无顾忌地选择最短的直线路径由城内经过,可这样的景象无疑在无形中给两人的心理上增添了巨大的压力。 玄清山骤然爆发怨气后,过去在玄清山派镇守范围内苟且营生的邪修就已经如群蚁趋膻一般纷纷跳出来趁机为非作歹,两人在前往阜安的路上都不知顺手除了多少个拦路的邪祟。如今怨气全部破印而出,一干邪修反而没了踪影。 出现这样的现象只能说明他们已经全部在梅芳礼的引领下前往和仙门对峙的各个主战场助阵,成为了对抗仙门的一份力量了。 周围的场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这一次的事态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他们将要面对的将是空前强大的梅芳礼,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很有可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但这一回他们无所畏惧,除了迎上去,再无第二个想法。 第208章 过去是成千上万的士兵与修士奋不顾身地拼搏、玄清山派历代掌门的自我牺牲才换来了大燕和仙门这五十年安定平和的日子。 现在曾经的英雄豪杰都已离去,只留下随时间长河逐渐消散的传说,世间又再度陷入危险之中,也该换他们来为后人搏得一个安稳的未来了。 哪怕他们的修为在梅芳礼面前不过蚍蜉撼树,个人的力量在整个仙门中低微到不过恒河一沙,他们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守护一切值得守护的东西。 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第128章 两人深知现在的路途有多畅通无阻,靠近天元城之后就会有多艰难,索性如今四周围除了人以外的生灵一概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便干脆将灵力场收了起来,尽可能减少灵力的损耗。 天元城与曲梁虽然一个偏南一个偏北,但就整体方向而言,两者依然是同处于玄清山的西北方向,阜安的东南方向,因此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 两人一路南下,很快就到了紧挨着天元城北边的小城,过了这座小城再翻过一座山,就是天元城了。 来的路上两人一直留心注意着乌云的动向,虽然在调转方向时他们相较乌云要和天元城距离近得多,但到底人在地面上行进遇到的障碍和绕的弯路太多,远不如空中毫无阻碍的云雾快,这会儿功夫两人到天元城的距离就不比乌云近多少了。 逐渐蔓延开去的云雾已在远处天元城的上空聚集起了一团较之周围要明显更加厚重阴沉的云层。 阴云是怨气的具象化,这不仅说明梅芳礼的力量在随着乌云的靠近逐渐增强,恐怕天元城内邪修的整体势力这会儿也在不断地攀升,形势越来越严峻了,天元城周围一片恐怕都会被波及到。 两人到了城外就不约而同地将灵力场尽可能扩开,重新戒备了起来。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路途依然十分顺畅,和先前的情况一模一样,灵力场范围内没有除了人以外的任何其他生灵,城内也是一片死寂,如入无人之境。 这会儿已经距离天元城相当近了,按理说邪修的攻击何时出现都不奇怪,却依然是这幅景象,不禁让人有些疑惑。两人强压下忐忑的心理继续前行,待越过这座小城到了那座山的山顶时,厚厚的云层已将整座天元城都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下。云层深处不时传来一阵阵轰隆的雷鸣声,间或闪现一道一闪而过的电光,一瞬间将整座城市点亮,又马上重新归于幽暗。 先前两人望向天元城的视野总被这座山半途挡住,如今站在山顶将整个天元城都尽收眼底,在电光亮起的一瞬间,两人才隐约看到围绕着天元城的外围笼罩着一圈极不明显的银色屏障,恐怕是扶阳派打算背水一战,设下法阵将所有邪祟都困死在天元城内了,怪不到他们一直到这儿都没有遇上任何邪物。 扶阳派与仓钧派系出一脉,门内凡是灵力高强的人都会使用预设法阵,但这样能将整座城都笼罩其中的大型法阵只能现场临时布设,并且需要相当大的灵力支撑。在这样的突发状况下还能用最快的速度将阵法布开将危害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扶阳派的高阶修士中必然已经出现伤亡了。 两人见状连忙下山向城内跑去,还未进入城中,一路上就已经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阵法在城中展开并行在空中留下的痕迹,就连先前二人在山顶时所看到的电光似乎也并不是自云层而出的闪电,而是高阶修士在与邪修交手时极为精纯的灵力与高浓度的怨气相碰撞而产生的,灵力场内所感知到的景象也随着两人的靠近愈发热闹。 刚一入城中,还未看清城内的景象,便是一头巨大的虎豹从城楼之上蹿下来,展开的身体几乎比两人的身量还要长,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怨气,张着血盆大口就扑上来,在两人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两人从城门墙洞中出来刚刚亮起的视野便又骤然一暗。 两人还未从城门洞中出来就已从灵力场中事先察觉,早就佩剑在握了,未及虎豹近身就纷纷做出了反应。 曹规顾及祝灵囿右掌有伤,便率先出手一剑将虎豹斩于剑下,不想那虎豹头身都已分家,扑了个空落在地上前掌做了个缓冲,竟然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重新摆出了进攻的架势,而且脖颈上整齐的断痕处竟然有重新长出头颅的趋势。曹规心下一惊,未等他回过神来重新出手,那虎豹已被祝灵囿一剑贯穿轰然消散了。 曹规惊愕地抬头看向祝灵囿,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与剑灵共鸣的状态,周身连同剑身都萦绕着火焰一般淡淡的蓝色的灵气。 难道这就是他们之前所说的怨兽? 曹规心想,未来得及发问,耳边紧跟着传来一阵惊呼,两人连忙循声望去,见城内到处都是身着各式劲装的三三两两的各派修士在与怨兽苦苦缠斗,地上满是怨兽消失后留下的破败的符纸。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修士被一条碗口粗的蟒蛇团团缠住了身体,被巨大的压力挤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那蟒蛇的头颅较之身躯要明显细了一圈,应当是被少年斩断了刚刚重新长出来的,细长的蛇信几乎就要贴到他的脸上,旁边还有一头四肢俱断趴在地上的豺狼虎视眈眈。看样子少年是被怨兽耗尽了灵力才会落得如此境地。 对付怨兽的方法早在祝灵囿他们从嵋山回来之后,就由张乐于在扶阳派的穹顶之巅与会时传达给了参与清剿行动的各门派,但能通过自身释放出来的灵力场感应到咒印就已经是修为相当高深的人才能做到的事了,更何况是被隐藏在怨兽体内的咒印。 第209章 眼前正陷入苦战的这群修士估计都是灵力低微,被不死不灭的怨兽一路纠缠才从城中到外围来的,真正的战场还在天元城内部。 以梅芳礼的个性,是断断不可能对这些陷入弱势的修士手下留情,放着他们被后来的修士救下的,现在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城内的邪修力量不足,所以他们才会选择靠这种方式来分散削弱仙修的力量。 邪修的大部队不出意外应该还是在玄清山那边专攻压制怨气的法阵,现在的的确确是消灭梅芳礼的大好时机,但是玄清山的封印已破,他们这会儿很有可能也已经跟着那团乌云一起在赶来的路上了,时间刻不容缓。 祝灵囿见状留下了一句“注意咒印”,便持剑率先朝着少年奔了过去,一剑就将困住少年的蟒蛇斩杀,曹规也用最快的速度在豺狼完全恢复爬起来之前就顺着祝灵囿的剑灵所指引的咒印将其解决掉了。 两人救下少年后没有片刻的停留,转身就继续投身到了战斗中。 怨兽的存在最早就是由祝灵囿这一行人在当初追捕杜岳华时发现的,第一只现身的怨兽也是由祝灵囿亲手除掉,他对付怨兽的经验可以说是最为丰富,怨兽体内的咒印随着剑灵的响应逐渐亮起,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群困扰了这些修士好半天的怨兽,一连救下了好几个和少年一样被怨兽耗得灵力见底的修士。 在场有不少人都参加过这一届的天池论道,在得救后错愕于两人看上去和他们年龄相仿居然能精准找到藏于怨兽体内的咒印之外,很快就认出了祝灵囿。 “你是……玄清山派的祝灵囿?” 祝灵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转而问道:“现在城内情况如何,百姓可都安顿好了?” 那人只当祝灵囿是默认了,回道:“那些百姓能出城的都已经出城去别处避难了,其余的人也都被统一安置在几处宅子保护了起来。只是我们被这一群怨兽缠得根本进去不得,不知里面情况到底如何。” “那你们快些去支援,这些怨兽*给我们来解决。”祝灵囿说完扭头就打算继续去处理怨兽。 那人急忙拉住祝灵囿道:“祝兄可别在这耽误时间了,梅芳礼的符咒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先前碰到有扶阳派弟子说最初与他交手的那几个扶阳派的高修早被自己的灵力误伤,现在所有人都束手束脚的,根本拿他没有办法。我们连解决怨兽都困难,去了也是一样再被打回来。你的剑灵既能显印,快快去城中助战,趁着现在还能与梅芳礼一战,等玄清山破印的那批邪修过来,到时局势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祝灵囿听闻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城中上空不断闪过的电光,又看了看行进越发快速的乌云。 这个人说得没错,当务之急是将除掉梅芳礼作为第一目标,不该在外围浪费太多时间,但是梅芳礼虽能隐藏咒印,对于一贯擅长使用符咒的扶阳派高修来说要察觉咒印的存在却也应该不是难事,问题不是出在无法应对梅芳礼的咒术上,只他一人去了也无用。 真正麻烦的估计还是能感应到咒印的人太少,仅靠那少数的高修既要防着梅芳礼的咒术,还要对抗一干邪修,自然应付不过来,必得有更多的人替他们吸引火力才行。 祝灵囿思索了片刻说道:“光我一人将咒印显形也没用,还是得需要众人一同分担压力,其他人才能专心对付梅芳礼。你们跟我一起来,我们一路往城中去一路将路上的怨兽顺手解决掉,尽量多带些人去支援。” 众人点点头,祝灵囿便转身和曹规率先动身在前面带头行动起来了。 为了不拖延时间能让祝灵囿尽快赶到中央战场,又能多争取些支援,方才和祝灵囿说话的人调休了片刻便带着几人主动去前面替他开路了,在祝灵囿的青霭剑灵的指引下用最快的速度将一路上遇到的怨兽一一斩杀。 解救下来的人一部分跟随他们一同向天元城内部进发,一部分又去解救其他人,没过一会儿他们这一行人就重新聚集起了十余个有效战力向主战场靠拢。 祝灵囿在身后眼看着队伍逐渐壮大,在天元城落雷后赶来协助支援被怨兽给拦在外围的各派弟子都在其中,甚至还有最初被大量的怨兽冲散一路边打边退逃到外围的扶阳派弟子,却独独未见到有到天元城来接应扶阳派的玄清山派弟子在。 祝灵囿知道仇彦来天元城捉梅芳礼必然是跟着来此处的玄清山派弟子一起来的,他出事了其他人恐怕也凶多吉少,就算问了估计也是只有噩耗,还不如不问,免得再动摇自己的决心。 可是转念一想,仇彦不会这么鲁莽地带着一群入道时间最长也不到十年的师兄弟和梅芳礼硬碰硬,他要除掉梅芳礼肯定会借助扶阳派的力量,那事发之时扶阳派一定和他们一样是处于风暴中心的,既然他们的弟子能安然活下来,玄清山派的弟子又为何不能幸存。 祝灵囿在心里挣扎了片刻,想了想还是打算上前问问,正要到那扶阳派弟子身边发问,前面开路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祝灵囿只觉得突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到了脸上,一瞬间又凉了下来。 他伸手在脸上轻轻一抹,拿到面前一看,是血。 第129章 “哥!!!!” 祝灵囿还未从这突变中反应过来,紧跟着前方就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祝灵囿连忙循声望去,见最开始和他搭话在前方开路的那名剑修愣怔在原地,挡住了他身前的一团黑影。一只黑漆漆的手自他的胸前穿膛而过,从他的后心伸出来正在不停地往下流淌着血水。 第210章 黑影猛地一抽手,那名修士就跟着随之浑身一震,随后整个人向后倒了下来,露出身前一个双目无仁浑身散发着怨气的人。 祝灵囿登时一惊。 竟然是杜岳华的活尸! 还没等他提醒众人不要轻举妄动,一转眼刚才爆发出惊叫的人已经撇下了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正在身后紧追不舍的怨兽奔到了那名修士身旁,在他倒地前伸手接住了那具软绵的身体,抬剑就要替他的兄长报仇。 祝灵囿太了解那活尸的本事了,没时间多想当机立断便是一记灵力打出去将后来的剑修手里的剑打脱,随后连忙追了过去,一边手中起诀从怀里摸索着符咒想将活尸除掉,不想竟然摸了个空。 祝灵囿这才想起来当初他们在抓捕杜岳华失败从嵋山回去以后注意力就全部被杜岳华背后的那个人吸引了,早将活尸连同杜岳华的事抛在了脑后,之后又在持续了四个月的清剿行动中都未发现杜岳华的身影,况且他的实验也并没有成功,祝灵囿就以为应该不会再出现活尸了,对付活尸用的符咒打从第一次使用过后就再没有补充过,哪里会想到这会儿居然在这里又遇上了活尸,而他身上的符咒早就在当初在嵋山的时候就用光了。 祝灵囿心头一跳,而那小剑修竟也不管武器已经脱手,赤手空拳就要再对活尸下手,祝灵囿根本来不及阻拦。 那名扶阳派的符修大概也是哪位厉害人物的弟子,先前参与过扶阳派为对付活尸而进行的符咒研制,知道活尸的存在,听到声响反应过来连自己身前的怨兽也顾不上了,觑准时机立刻就是一枚符咒打出去逼得活尸连连后退。 祝灵囿趁此机会赶紧闪身到两人身后一把捞起两人就往后撤,不想那小剑修大概是自知兄长已经没救了,双眼发红不管不顾地挣扎着就要上去跟那活尸拼命,祝灵囿一人拖着两人哪里制得住,就这会儿功夫追着小剑修过来的怨兽就逼到了近旁,被击退的活尸摆脱了符咒的限制也重新扑了上来。 祝灵囿见势情急,脑海中一瞬间闪过“那修士已经无力回天了,不如抛下他先将小剑修带走”的想法,可这想法在他的大脑中都还未初具雏形,就被小剑修夹杂着哭腔的含混不清的骂喊声打断了。 祝灵囿看着小剑修歇斯底里的模样,不禁想起当初因为自己弃之离去的行为而陷入疯魔险些入魔的仇彦,顿时一心软,也顾不得那么多运气就要召动剑灵,定要将两人一起带走。 不想那修士血流了一地早就两眼紧闭人都站不起来了,不知从哪儿突然生出一股力量一下将祝灵囿推开,扑到活尸的面前硬生生将半魔化的活尸撞倒在了地上,随后自己也倒地彻底不动弹了。 那修士原本是好意帮祝灵囿做决定想让他赶紧带着小剑修走,却不想他的这一举动彻底刺激到了此刻心理极度脆弱的小剑修。小剑修大喊一声爆发起来,愣是从祝灵囿手里挣脱出去了,凝聚起灵力一掌便拍向又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将他的兄长生吞活剥的活尸。 修士在攻击普通人时使用的灵力越强受到的反噬也就会越强,以小剑修这一击凝聚的灵力,若是让他这一掌打下去了,小剑修必定会当场毙命! 祝灵囿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想拽住小剑修,可根本来不及,只堪堪碰到了他的指节。千钧一发之际祝灵囿调动全身灵力一气封住了小剑修的灵脉,却顾不上身后的怨兽已经把魔爪伸向他的后心了。 然而预想之中的剧痛并没有落下,紧跟着那活尸也突然一矮身倒了下去,待小剑修一掌落空收不住力道也往前一倾,祝灵囿才看到那活尸的双腿竟然从膝盖处齐整地断掉了,断口处围绕着大腿周围漂浮着一圈符咒,随后身边便出现了两人。 原来是曹规发觉了那活尸不对劲,就特意率先替扶阳派的符修将那些纠缠的怨兽除掉,带着人及时赶来了。 祝灵囿不由得暗自舒了一口气。 曹规走到那小剑修身后相当果断地一记手刀落下将他劈晕扛在肩上,祝灵囿也连忙带上小剑修奄奄一息的兄长,三人一同撤离了。 然而还未等人歇口气,紧跟着又接连传来几声骚动,三人循声望去,才发现城中四通八达的各个街道小巷中竟然都陆续出现了活尸的身影,赫然正向他们包围而来。 先时的怨兽虽然难缠,但到底不过是一群飞禽走兽而已,生前有着较为敏捷的思维都不是这群修士的对手,更何况是入魔丧失自我意识以后。哪怕是力量速度都较之以往更强,只要修士的灵力足够充沛,就迟早能找准其中的咒印将其消灭,怨兽对修士来说根本就算不得威胁,他们这一行人也不过是帮他们尽快解脱而已。 可如今活尸一出现,这一群修士受到自身灵脉的限制,立刻就一转形势陷入了劣势中。队伍中的人虽然有了前车之鉴知道那活尸不好对付,早早就留了个心眼,可他们又哪里想得到那将修士置于死地的根本就不是活尸,而是他自己体内的灵脉。 几人在攻击了活尸之后立刻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反噬,又被趁虚而入的怨兽所伤,原本是去救人的人如今自己也陷入了险境中,方才还游刃有余地沿途斩杀怨兽积蓄力量的队伍顷刻间就混乱了起来。 祝灵囿见状不由得眉头紧锁,他和曹规从落雷以后就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虽说当时距离天元城并不算远,但也花上了小半个时辰才赶来,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按理说如果有城里的百姓在突变爆发之初不幸被炼制成了活尸,这会儿早就该被解决掉了,至多有少数几个漏网之鱼,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入城至今也一直没有碰到过活尸,这么一大群活尸究竟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第211章 祝灵囿看了眼那被活尸一爪捅穿了胸膛这会儿已经彻底断了气的修士,恍然想起他先前说过城内百姓被统一安排在几处宅子保护了起来,顿时心头一凛,恐怕他们在灵力场中所感应到的那些怨气早就已经不只是怨兽了。 于是连忙叫喊道:“这些都是半人魔,千万收住灵力别对他们动手!全部上高处!” 众人早知事有蹊跷,一听闻“半人魔”这个词立马就领会了其中的意思,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就纷纷一跃跳上了近旁的屋顶。 那些活尸虽然已具备了人魔的特性,但到底并不是真正的魔,本质上依然是人,力量再强速度再快,没有思维的他们入魔前该上不去的地方还是上不去,追着一群修士身上的灵气到了墙边就没辙了。即便有少数几个能爬上院墙的,也立刻就被修士一脚踹了下去。 可是已经被活尸中伤的人一旦灵脉受损,就无法完美地自主控制灵力了,稍微不注意被强烈的怨气刺激,体内的灵气不受控制就会自动做出反击,受到的反噬也会越发厉害,就此陷入一个恶性的死循环中,根本无法独自逃脱。 又兼之有怨兽在一旁虎视眈眈,那些分散追着众人的活尸见其他人追不上,也全部掉头围了过去,这下连最初去救人的人都被一起困在了活尸和怨兽群中。 一行人刚从活尸的手下逃出来未能喘口气,还在继续和那些由飞禽转变来的怨兽缠斗,见状也顾不上怨兽了,连忙又下去救援。可是对付怨兽必得使用灵力才能将其斩杀,而对付活尸又必须将灵力压制好,想救人谈何容易。 祝灵囿将那修士和小剑修在一处平屋顶放下妥善安置好,转头就要下去帮忙,还未动身那名扶阳派的弟子就一把拉住了他,表情严肃道:“不行,祝兄不能在这浪费时间,这些活尸突然间大量出现必然是那群邪修在和仙门打斗时将避难所破坏了,邪修的实力越发强悍,再拖下去形势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必须得趁现在尽快将梅芳礼除掉。” 祝灵囿知道他这是让自己继续往战斗中心前行,可街道上那群修士被黑压压的一团怨气围在中间的惨状看在眼里,他如何忍心见死不救,心急如焚地质疑道:“扶阳派那么多高修都对付不了梅芳礼,只我一人去又有何用?!” “梅芳礼的咒术将气息完全隐藏住了,我们的修士根本无法通过灵力感知预测,不然哪能放任他活到这个时候!现在正需要祝兄的剑灵显印,你没有用还有谁有用!这里交给我,祝兄快快去前线支援!” 说罢像是怕祝灵囿再反驳似的,也不给他继续回话的机会,立刻就跳下屋顶到街道中去救人了,落地后还不忘头也不回地催促道:“快走!” 祝灵囿一咬牙,只好尽力忽视掉那些正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求援的人,掉头向刀光剑影的中心跑去。这还未进入中心出现的邪物就越来越难对付,曹规一路跟着他相护左右,当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去,立刻就跟了上去。可是那扶阳派的弟子虽能克制活尸,这么多活尸他一个人又哪里应付得过来。 “师兄!!!!” 两人刚离开没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曹规登时心头一紧。 祝灵囿在刚得知仇彦死讯时那个状态他全都看在眼里,虽说他现在看上去是重新振作了起来,可从刚才那个修士明明已经没救了他还非得将人带走就能看出来他根本就没有放下,完全是把自己带入了那个修士想到仇彦才会这么做,这个称呼对现在的他来说和催命符没有两样,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曹规生怕祝灵囿一个冲动又跑回去做傻事,耽误了除掉梅芳礼的最佳时机不说,没准还会把自己搭进去,立刻就盯紧他留心戒备了起来,果然发现祝灵囿在呼喊声传来的那一瞬间身形一顿,肩膀难以察觉地僵住了,似乎是内心正在挣扎。 曹规见状不由得心中忐忑万分,已随时准备好动手阻拦了,正要开口打算先尝试安抚劝说,却见祝灵囿的肩膀随后就松了下来,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到底还是没有回头。 两人一路在屋顶上飞跃狂奔,见街道上到处都是身上带着明晃晃的怨气的活尸,应当是刚刚从避难所出来正在四处向城内扩散,被他们这一群修士聚集起来的灵气吸引才会朝他们围过去,在遇到第一个活尸时他们距离避难所应该已经相当近了。 可是刚才他们这一群人虽然也聚集起了十余人,但到底都是一群入道时间相当短的低修,就算加起来恐怕也不如一个高阶修士身上所蕴含的灵力深厚。如果他先前的猜想不错,避难所真的是邪修在和他们的修士交手期间破坏的,那邪修能破坏避难所的法阵修为必定极高,与之对战的修士修为必然也一样相当高,那么活尸出现后第一时间就该朝着那名修士追过去了,怎么也不该率先朝着他们过来。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而且不仅如此,从那以后怨兽和修士的数量还越来越少,到现在甚至完全见不到其他修士的身影。 这些怨兽对高修来说并不是阻碍,原本就是为分散仙门的力量减少梅芳礼所需要应对的人数才出现的,如果说是他们现在已经到达了那群难以解决怨兽的低修先前无法靠近的地方才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他们此时也该听到打斗的动静了才对,可是四周却安静得出奇,只有间或出现的几只怨兽和街道上的活尸在发出无意义的嘶吼。 第212章 两人正感到疑惑,突然察觉到不远处接连出现了好几团浓浓的怨气,有一团就在他们前行方向的正前方。两人见此情形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加倍警惕了起来,对视一眼互相提醒,随后不约而同地略微降低了行进速度。 两人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远远地看到一群活尸围在街道中央不动,再靠近,就见那群活尸全部低头围着什么东西,还未到身前就先闻到了随着风飘散而来的血腥味。 祝灵囿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按照先时他们与活尸打交道的经验,这个距离活尸早就该察觉到两人身上的灵气扑上来了才对,可行至近旁那群活尸对他们的到来却依然没有反应,照旧低着头,一个紧挨着一个,身上又满是散发出来的浓黑的怨气,看不出他们围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两人见状不由得都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将手虚悬在了剑柄上,直到他们跳上了和那团浓黑相距只有不到一丈远的屋顶,那群活尸才猛然抬头看向二人,露出了里面的一团血肉模糊。 两人立时瞪大了双眼。 那群活尸竟然在分食一个人! 第130章 那些没有自主意识的活尸遵循着本能疯狂地吞食着连血液中都充满灵力的修士,察觉到两个新鲜的血液靠近,又立刻遵循本能抬头看向了二人。一个个双目无仁惨白似纸的脸上布满了鲜血肉渣,却面无表情像是一副无辜者的样子。 被活尸团团围在中间的人已被啃食得面目全非,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破碎的内脏流了一地,连残存的衣料都被鲜血染浸,无法辨出原来的颜色,只能从身旁落在地上的剑鞘认出来这是一名剑修。 祝灵囿入道十余年,惩恶除祟的路上碰到的各种手段残忍行事狠戾的邪修邪祟太多了,尤其是在邪魔外道生存艰难的当下,多得是以生食的方式来提升修为的低级邪修,比之还要惨烈的画面他都不知见过了多少,对此早就免疫了。 可是一看到那剑鞘,祝灵囿就不免想起玄清山派那一群来这里接应扶阳派的弟子至今也没有一点消息,登时便被浓郁刺鼻的血腥味激得腹中一阵翻腾,没等他自己继续瞎想下去,忙是一纸引火符摁在掌心,硬是用痛觉把那想法压下去了。 曹规见状脸色也是极其难看,说道:“难怪这一路过来都没看到几个修士,怕是都死在这些东西手上了。” 祝灵囿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一听到他将这一想法说出来,突然灵光一闪,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对,这些活尸本身并不算强,能走到这里来的修士修为必然已经不低了,对付一个活尸根本用不了多少灵力,就算受制于灵脉,也不至于立刻丧失行动力,被单方面的虐杀。” 曹规听闻看向街道上,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街道上太干净了,连一具活尸的尸体也没有,显然不正常,这些修士应该并不是死于活尸,而是被其他人重创或是杀害之后被活尸捡漏的,这附近恐怕有个相当厉害的邪修。 两人几乎是刚意识到这一点,下一刻便是一道剑气裹挟着劲风向两人打来。两人的反应极快,立刻便是一个侧身躲过去了,循着剑气来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自一个三层的阁楼后跳出来,踏在屋脊上用力一蹬,提着剑便朝两人快速袭来。 曹规深知现在祝灵囿是帮助仙门对抗梅芳礼的关键,必须得把祝灵囿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不管来人是强是弱他都得率先出击,况且他和师门背道而驰一路跟着过来的目的原本也就是为了护送祝灵囿,因此见了来人没有片刻的犹豫,拔剑便迎了上去。 祝灵囿也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可是这附近和那群活尸一样的怨气团有四五个,也就是说这名邪修在这之前已经解决掉了四五个修为要高于他们二人的修士,而这还只是在他们的感知范围以内所看到的,真实的数量只会更多,那邪修的实力必然不容小觑。 再者刚才那道剑气威力虽然不算大,那邪修本身的修为应当并不算高,但是邪修中有真本事会使剑的少之又少,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两人还会主动攻上来,不是身手矫健也是另有手段,再不然身后也很有可能还有其他同伙。 万一对方实力太强,曹规一个人不是对手很快就会落败,根本没法为他争取时间,最后只剩他一人也一样逃不掉,于是立刻就追了上去,不想还未到身前就见曹规刚和那人交上手便突然身形一顿,还未等人反应过来,随即就被那人一掌拍下屋顶,落向了满是活尸的街道上。 这一幕对祝灵囿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和仇彦当年向他所描述的祁祤死前所遭遇的经历以及他自己第一次和杜岳华交手时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 祝灵囿立刻就意识到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邪修,而是和当初的杜岳华一样,都是以身附魔的凡人! 怪不得那些活尸出现后就径直向他们聚集过来,原来破坏掉避难所的法阵将这些平民百姓变成活尸的人根本就不是和修士打斗的邪修,而是混在他们中间的内鬼。 那些一团团聚集的活尸正在啃噬的人恐怕也都是被那人的身份所迷惑,才因为灵脉反噬在他手中断送了性命。 祝灵囿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他本以为杜岳华的那些玩意一早就是失败品,除了他自己异想天开地想拿来报复玄清山派之外根本就毫无用处,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眼里不入流的把戏到头来被梅芳礼重新利用起来,竟然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第213章 “曹规!” 祝灵囿愣怔了一瞬间,回过神来立刻就要跳下去救人。那书生模样的人想必之前就是这样处理那些修士的,将他们打成重伤就直接丢给活尸解决,将曹规一掌拍下去之后没有片刻的停顿,连曹规提醒祝灵囿的话都还没来得及喊出来,闪身到他面前当头就是一剑劈下。 祝灵囿眼看着那些活尸感应到曹规身上的灵气已经纷纷弃了残缺不全的肢体向他包围过去,哪有心思应战,一矮身躲避过去就想率先下去救曹规,不想那书生的剑术竟然相当卓绝,攻势异常凶猛,和范媛那样纯靠修为打出压制的邪修完全不同,一旦被他缠上根本就无法纯靠身形轻易脱身。 那书生一连好几波攻势打得相当凶悍,祝灵囿险些避闪不及,不得已只好压制住浑身灵力拔剑格挡和他交起手来。 不出所料那书生的剑术果然很有水平,放在凡尘之中大概也算是能傲视群雄的存在了,不然就算先前的那些修士受制于灵脉也不至于连着被他击杀好几个。 但是剑修毕竟是凭借着对剑的领悟入道的人,普通人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比得过一个剑修门派出身的弟子,那书生若不是掐住了修士的弱点,根本就不可能胜过先前那些仙门弟子,更何况是像祝灵囿这种万中无一的天才。 祝灵囿一将剑拔出来认真和他对打,那书生很快就落入了下风,可是他的右掌早在三日前被范媛追上的时候就被她一记椎刺贯穿,之后虽然很快就得到了包扎治疗,随后的几日里碰到的邪祟也全由曹规主动承担解决,一直未让他出手,让他的右掌得到了相当充分的休息,可那毕竟是贯穿伤,纵然修士的修复能力极强,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 先前对付怨兽时他一直都是靠着与剑灵相互之间的感应在用灵力运剑才未受到影响,如今对上那人不得不将灵力压制住,少了灵力的加持他那残缺的右手根本就无法让他随心所欲地支配力量。 祝灵囿有心想在失去主动权之前尽快将他解决掉,可那人虽并不是真正的邪修,但躯体经过怨气的强化也已经比常人的躯体强韧太多,普通刀刃须得用上几倍于寻常的力量才能对其造成伤害,对他的右手来说本就是负担。 那书生又在和祝灵囿对上的第一剑发现他早有防备之后就没想着要击杀他,不过在拖延时间等着曹规先死,早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防守上,祝灵囿一时竟完全找不到能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将其击败的突破点,想要脱身,那书生又会立刻转为狗皮膏药似的攻势黏着他脱身不得,缠得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祝灵囿越战越心惊,没过两招他的掌心便开始一阵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连带着整个右手都开始发麻,渐渐地力不从心起来。 那书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毫不掩饰得意地哼笑了一声,立刻就一改一味防守的姿态,转为了肆无忌惮的猛攻,形势瞬间就逆转了过来。 祝灵囿本就受制于手伤无法发挥自己的真正实力,比起书生又少了灵力加持,更是难以与之相抗,完全是在凭借着直觉躲避。 祝灵囿心知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在与书生艰难过招的同时余光不停地向下方街道瞥去,见曹规大概是自知若是压制不住身上的灵力,根本就不需要那些活尸动手他自己就会被灵脉反噬致死,硬是顶着内伤靠着极强的意志力控制灵力强行将自己的灵脉封住了,暂时还没有失去行动力,凭着多年苦练剑术的身手正在勉强支撑。 可他面对的毕竟是这么多刚刚吞噬过仙修、正是魔性大发的活尸,若是他身体健全状态完好,要摆脱这群活尸必然不是问题,可是他被灵脉反噬在先,又被那个人一掌打伤在后,在这一片浓浓的怨气的侵扰下如何能逃脱,这才不过片刻的功夫周身就已尽数负伤,再有一会儿估计很快就会落得和那团模糊的血肉一样的下场了。 祝灵囿思索了片刻,顾不上右掌的伤已然有了撕裂的迹象,强行接下书生的一剑,随后一跃落到了街道上,那追着曹规的部分活尸受到祝灵囿身上灵气的吸引,立刻就掉头朝着他围了过去。 那书生起初还以为祝灵囿疯了在自寻死路,不想那些活尸的一切行为逻辑都是受怨气驱动自动向灵气靠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意识,发现了祝灵囿这么一团灵气的存在,根本就不顾他也在旁边,立刻就敌我不分本能地扑了上来,祝灵囿是麻烦了,可他自己也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开。 那些头脑空空的活尸对于祝灵囿来说要比书生好对付太多了,有了活尸在旁边捣乱替他分摊来自书生的压力,他很快就找到了破绽,觑准时机从活尸堆中一跃而起,踏着活尸的肩膀一下跳出了包围圈,跑到已经伤痕累累的曹规身边两下将周围的活尸击退就想带他走,可是那书生也紧跟着持剑追了上来,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祝灵囿一咬牙,没等曹规说让他别管自己先走的晦气话,反过身来拦腰搂住他,提气一下将他抛上了旁边的阁楼。 情急之下祝灵囿没能控制好力道,曹规重重地摔在了二层外廊的围栏前,顺着倾斜的屋檐就要往下落,曹规反应过来奋力伸长了胳膊向上够,才好歹攀住屋脊稳住了身形没翻滚下去,缓过来后连忙朝街道中看去,就见祝灵囿因为刚才救他已经负伤了,肩头被鲜血染红了一片,正顺着指尖不停地滴落着血水,周围萦绕的怨气无时无刻不在趁虚而入。 第214章 “祝兄!” 曹规焦急地喊道,一时心急如焚,可他现在根本帮不上一点忙。 祝灵囿打从刚才为了跳下街道强接书生那一剑之后右掌的伤口就彻底撕裂了,包裹其上的纱布早被鲜血浸透,持剑已经仅仅只能用来勉强别开书生的攻击了,可这会儿听到曹规的声音知道他顺利脱险了,祝灵囿反倒轻松了起来。 现在的形势虽然看上去和刚才没多大的区别,依然是只要他落败他和曹规就会一起死在这里,可有一点最大的不同,就是曹规现在比他要安全,只要他不死,曹规就不会死,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看着同伴死在他的面前。 祝灵囿这个人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重感情,虽然这有时候反而会成为他的掣肘,可只要他努力将这一困境化解了,掣肘立刻就会反过来变成他的无限动力。 说到底这个书生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仗着他的体质耀武扬威罢了,只要他能正常运剑,那书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祝灵囿心想,反正再这样下去也是死,不如放手一搏,随后把心一横,重新运转起了灵力。 灵气的本质是随性自然,清静无为,充斥在天地间的各个角落,不受任何外物的支配影响,所以才会在进入人体之后依然始终保留着对怨气排斥的特性,让他们在面对活尸以及以身附魔的人时难以反制。 他体内的灵力虽然也正是由这种灵气转化而来,可既然是他无数个日夜辛苦修炼才积存在他身体里的灵力,就该克服本能摒弃旧俗,完全接受他的控制。 他在脑海中想象着灵力在身上游走的画面,仿佛能看到一条湛蓝的河流在他体内流淌。 他像一个治理水利的都水长一样挖沟引渠引着那股溪流向他持剑的右手和佩剑上涌去,不知不觉中似乎和剑灵产生了新的感应,剑身周围随之出现了一圈极不明显的淡蓝色的光辉,像是水库一样将他引过去的溪水全部蓄在了其中,祝灵囿顿时就感觉右手轻松了起来。 他一时沉醉于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心中却也有些忐忑,若是他此举失败没能将灵力死死控制在剑身上,只要散发出去一点点,他很快就会受到反噬和曹规一起变成这群活尸的口粮,在出剑之前不由得迟疑了一瞬间。 下一刻他的剑灵就像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似的,剑身隐隐嗡鸣一声,像是在告诉他不用担心,让他只管放心去。祝灵囿接收到剑灵的鼓励,立刻就毫不犹豫地一转颓势挽起剑花攻了上去。 书生没察觉到他身上悄然发生的变化,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地做死前最后一次挣扎,照样抬剑去接招,不成想这一击竟然蓄满了力量,显然是灌注了灵力的,他萦绕了怨气的剑刃都险些承受不住力道直接断开,祝灵囿却一点事都没有。 祝灵囿见一击得成连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完全放开了手去打。那书生甚至来不及惊讶,就被祝灵囿精湛的剑技接连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同街道上的活尸都被逐一清理掉了。 祝灵囿身为仙门弟子按门规本不该伤凡人性命,可这人一连祸害了好几条人命,他对此人实在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一个上挑将他的剑打脱手,正待一剑将他结果,不想那书生竟突然放弃抵抗笑了起来,冲着他欣喜地叫了一声“师兄”。 祝灵囿一下子警惕了起来,下意识地以为他是要使什么咒术对自己下暗示,连忙后撤两步将视线挪开了,紧跟着就听见曹规冲着他大喊道:“小心右边!” 祝灵囿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远处朝着他飞驰而来,他还未作何反应,就突然感觉周身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在了掌心似的,低头一看,发现竟是不知哪来的怨气化作绳索一下将他锁在原地了,怎么也挣脱不得,再一抬头,那黑影就逼近到了十丈之外,面前黑气翻腾凭空化出几道利刃,呼啸着就向他打来。 祝灵囿这才恍然醒悟过来原来那书生不是在叫他师兄,而是他的师兄赶来救他了! 他急中生智连忙松手召动起剑灵,想将那怨气结成的绳索砍断,不想青霭一碰到那黑乎乎的怨气周身微微的光辉便骤然一暗,随后铿噌一声落在了地上,他和剑灵之间的感应竟然直接断开了! 曹规见状也顾不上自己灵脉早就受损了,强行触动自己的封禁便想拦截那几道利刃,可他在封住自己的灵脉时就已经是勉强了,哪还有余力强行解封,灵力还未开始涌动便感觉到内府一阵翻腾,登时一口血吐了出来。 祝灵囿怔怔地看着那几道利刃疾驰而来,心中竟然一丝恐惧也没有,只是很无奈地想,没想到他们做了这么多努力,最后还是要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 他的大脑中开始像走马灯似的回放起以前的记忆,可还没等他想起他那过早离世的双亲,一个总是眼中满含笑意地看着他的人就跳出来占据了所有的画面,他好像突然间又听见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叫他:“师兄。” 祝灵囿不禁一晃神,心想自己大概真的是要去黄泉地府见他了,都出现幻听了,不想那些利刃飞到他的眼前竟然突然炸开了,散成了虚无缥缈的黑色雾气,连困着他的那些绳索也全部断开,一下将他从出神中唤醒。 祝灵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下一刻便感觉后心一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扑倒在了地上。 第215章 第131章 两人刚一落地身后就炸起一阵巨响,方才祝灵囿所站的地方碎石块炸了一地,溅起的粉尘悬在半空雾蒙蒙的一片迟迟没有落下,连一旁被打致重伤已经趁着祝灵囿被困住时艰难跑出一段距离的书生都被炸起的石块误伤,而祝灵囿却被人完全护在怀里毫发无损。 祝灵囿被那过于熟悉的气息环绕,迟迟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错觉了,还是中了那邪修的什么迷惑类的咒术,想要赶紧回头确认一下,却又不敢,害怕回头会发现这一切真的只是他临死之前的臆想幻觉。 他在这两种纠结复杂的情绪中反复犹豫不决,直到那人在身后又轻轻唤了他一声,捧起了他被鲜血浸透的右手,他才不敢置信地急忙回头,看到了一个这些天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脸。 祝灵囿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扑通一声响,好像他的心脏在此之前一直都处于停摆的状态,直到此时才重新跳动起来似的,一下一下砸得他胸口一阵发麻。 是阿彦,真的是阿彦。 祝灵囿一时不敢相信地愣怔在了原地,仇彦却像是并不知道祝灵囿此刻心里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没来得及给祝灵囿留一个正脸,就神色紧绷地抬头看起了面前的局势,眼看着那个黑影不断地快速向两人逼近,见一击落空复又抬起右手往前一伸,两人的周身旋即就涌动起缕缕怨气,神色一凛立刻起身捞起了祝灵囿。 “走!” 说完扶起祝灵囿搂着他就一跃而起,几乎是话音刚落,两人刚才立足之处就从地面上骤然突起数根由怨气凝聚而成的足有一臂长的尖刺,那黑影也紧跟着调转方向追着二人逼到了身前。 往常那些邪修自知在仙门各种仙修之中剑修的战斗力最为强悍,一旦被剑修近身,没有一定程度的修为压制基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通常都会选择尽量和他们拉开一定距离进行远程攻击,避免被贴身压制。 这一点早在过去一批有经验的邪修之中就已经暗自达成了共识,在白玉城越修为差击杀梅芳礼以后更是几乎成了人所共知的常识,就算是刚才就在梅芳礼的身边享受着他的咒术加成的那群邪修也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追着剑修跑。 可这邪修刚才明明已经见识到了他的修为,也相当清楚二人剑修的身份,却还是不偏不倚地直直往两人面上冲。仇彦见状不免怀疑那邪修这么无所顾忌地要和他们贴脸打,恐怕并非先前那些乌合之众,而是直接掌握了和梅芳礼同样的手段的大邪修,此刻单独出现在这里必然身份不一般,没准连梅芳礼所用的咒术都是他一手准备的。 他先前在梅芳礼手里吃了太多亏,实在是被他那神出鬼没的咒术打得有点心理阴影,在祝灵囿的剑灵发挥作用以前不敢贸然和他交手,便带着祝灵囿连连后撤与黑影拉开距离,在躲避攻击的同时找准机会将祝灵囿落在地上的佩剑捡了回来。 那佩剑自从触碰到了之前困着祝灵囿的绳索之后就骤然失了颜色,这会儿剑身上蒙蒙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怨气,全然没有了之前附灵神武的神威风采,也完全不听祝灵囿的召唤了。 仇彦将剑捡回之后持在手中略一运气,便从掌心流淌出一股汹涌的湛蓝色火焰,顺着剑柄一路蔓延至剑尖,熊熊的灵焰烈烈燃烧,霎时间便将剑身周围萦绕的缕缕黑气全部驱散。 “师兄还行吗?” 仇彦将重又泛起淡淡的灵力光辉的剑递还给祝灵囿。 祝灵囿直到现在也还没缓过劲儿来,怔怔地看着眼前他以为已经率先离去,要在黄泉路上才能重逢的人,头脑一片混乱,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青霭,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疼了,连同肩头的伤似乎也一同被极为醇厚的灵力瞬间治愈了。 他的阿彦不仅没死,连堵在他心脉里的那团怨气竟然也全部消散了,现在的修为直接可以比肩化境修士。 祝灵囿心中一时间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他,可又不知从何问起,见仇彦正神情严肃地等着自己的回答,只好先放下那些疑问含混地点了点头。 “嗯。” 仇彦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不在状态,略微偏了偏头似乎想看他一眼,可到底还是将视线挪开了,含糊不清地交代道:“那邪修的咒术恐怕很麻烦,师兄帮我打掩护。” 说着也不多解释,跃上一处屋脊松手将祝灵囿放下,拔出自己的佩剑挡下向二人飞来的流矢便朝着黑影迎了上去。 祝灵囿此刻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可看到仇彦又只身面对强敌给他留下一个背影,立刻就条件反射似的把自己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彻底剥离了出来,重新与剑灵共鸣起来追了上去。 那邪修大概是书生剑道上的师兄,见仇彦不再闪躲如愿迎了上来,便立刻也拔出自己的佩剑和他交起手来。 祝灵囿从不担心仇彦的剑术,现在修为也不需要他操心了,他只担心仇彦所说的“咒术很麻烦”到底会麻烦在哪个地方。 刚进天元城时就有人告诉他梅芳礼的咒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根本无从下手。那时他心里就很疑惑,梅芳礼的咒术再厉害,也要提前备好咒术通过咒印才能触发,而咒印又需要依附在实物上,不会凭空出现。 要说防不胜防,至多是像他当初对付阿彦破坏封印时那样附着在什么东西上引诱人去触发,才能真正打得人猝不及防。 第216章 如今是仙邪两边大战,梅芳礼没有别的由头去引诱他们做别的事,想来想去也只有可能将咒印藏在武器上。可是他们仙门的人不是傻子,吃了一次亏还不长记性,第一次中招以后就知道避开了,怎么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法将梅芳礼除掉。但除了在武器上做手脚之外,他又实在想不到还能从什么地方发动咒术能让一干高修避无可避,将他们打得如此一筹莫展。 祝灵囿满腹疑惑,紧跟在仇彦身后一定的范围内警惕着那邪修的动向,见那邪修刚才明明早就知道仇彦的修为还一直在后面追他们,应当是对自己的实力相当有信心,这会儿却没过两招就开始往后退,不一会儿仇彦就追着那邪修从屋顶跳下来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阿彦的剑术确实很高超,可那邪修既然是书生的师兄,剑术必然要比书生强,修为看上去也只会比先前在潭衣镇拦截他们的女邪修高不会比她低,不至于还没分个高下就开始打退堂鼓,怎么看都更像是在故意引诱他们往陷阱里去。 想到此处,祝灵囿脑海中一下闪过一个念头,恍然想到了从什么地方发动咒术他们没法躲避,那就是天元城这整座城。梅芳礼要打算在天元城拦截扶阳派的支援,那势必会提前在此做好准备,只要在城内各个角落提前画好咒印,到时再直接触发就行了,他们自然料不到咒术会从这些地方出现。 可是随即他又想到就算是提前画好的咒印也需要注入灵力或是怨气才能触发,怎么样仙门的人也可以通过邪修的举动提前察觉,断不会完全无法防备才是。 祝灵囿一时又陷入了困惑中,但并未就此打消疑虑,他知道以梅芳礼的能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随后他就看到进入了小巷之后那邪修就一改退缩的势态转而开始猛攻。那邪修的攻势本就凶猛,他这个修为怨气的攻击性又更是强悍,仇彦得时刻小心防着他的咒术,一时难以适应险些招架不住连连后撤。那邪修见状眼中凶光一闪,怨气缠绕的漆黑的剑身上就在祝灵囿的青霭剑灵的影响下隐隐亮起一个咒印。 祝灵囿登时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不知究竟会是何厉害的咒术,却见仇彦毫无反应,他立刻就想起当初在嵋山遇上的那群原地化为怨兽的猛兽,都不是直接触发身上的咒印,而是触发那具遗骨上的咒印来发动咒术的,梅芳礼完全可以做到给咒术制备正副两个互通的咒印,紧跟着他就发现在仇彦身后的石壁上也闪过极不明显的荧光。 “小心身后!”祝灵囿反应过来立刻大声提醒道。 仇彦早在看到那邪修剑上的咒印亮起之时就提高了警惕,听闻也不管那邪修的剑已递到了身前,毫不犹豫地就停止了后退的步伐,几乎是同时祝灵囿的剑影就赶到一下将那邪修的剑打偏了,仇彦觑准机会立刻起身踏着旁边的石壁一跃而起,从邪修的头顶上越了过去。 下一刻他原本要经过的地方就突然从右边的石壁里骤然爆发出巨浪般的怨气猛地冲向对面的石壁,小小的巷道霎时便像沾满了墨汁的狼毫入水,被染了个混浊不堪。 若是此刻有普通人经过此处,恐怕瞬间便会毙命。纵然是仇彦早将部分精力留在了防御上,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上这么一击对他的伤害必然也不小,怪不得那么多扶阳派的高修在这儿也拿梅芳礼没办法。祝灵囿心想。 那邪修见状以为是自己的意图太明显,被祝灵囿这个旁观者在怨气溢出来的那一瞬间发现到了,并未太在意,转而运起内力又发动了一枚咒印,不想这一回祝灵囿已经知道了他的手段,早将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到四周,立刻就找到了那枚与之对应的咒印,未等咒术触发,手中长剑一出便直接将那枚咒印破坏掉了。 那邪修顿时一惊,怎么也料不到祝灵囿这么个灵力微弱的修士竟能感知到连那群接近化境的修士都感知不到的咒印,反应过来立刻就意识到这人是个隐患,得赶紧将他除掉,接连发动起佩剑上的咒印,调转方向就朝着他杀过去。 第132章 如果说能将怨气全部吸收的梅芳礼是对仙门来说最大的威胁,那么在此之前能够破解他们赖以生存至今的咒术、阻碍梅芳礼力量成型的祝灵囿就是目前对他们邪道来说最大的威胁。 仇彦深刻地明白一旦邪修那边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会立刻将除掉祝灵囿作为最优先的事项,在躲过那道咒术攻击之后没有半分的犹豫,立马就卸下防备转身全力向那邪修攻去了,几乎比那邪修的反应还要快。那邪修还没来得及动手,仇彦就已经率先在背后对他出招了。 那邪修察觉到身后一阵灵气涌动,没料到自己的意图竟一早就被看穿了,但早在决定转变行动对象时他就已经预备了两道咒印用来拖住仇彦的行动,因此并未感到惊慌,照样目标明确地直直向着祝灵囿而去。 哪想祝灵囿竟然完全无视他的攻击,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感知咒印上,不慌不忙地化出两道剑影率先将仇彦身边的两道咒印破坏了。 邪修心道不好,来不及收手防备就感觉胸口一凉,被身后来自仇彦的攻击一下贯穿了胸膛,要不是他多年来的战斗直觉察觉到危险下意识躲了一下,那一剑恐怕会直接正中他的心房。 他见势不妙一下爆发起全身的咒术,霎时间便从他的身上暴起一阵黑雾,瞬间将他整个人都团团围在中间,看不出一丝人影。 第217章 仇彦不知他这是什么招数不敢冒险,立刻谨慎地收剑一跃回到了祝灵囿身边,掌中聚起灵力正打算试探一下底细,就见那团黑雾涌动翻腾了几下,随后毫无预兆地轰然炸开了。 汹涌的怨气中夹杂着数不清的蛇虫鸟怪霎时向四周喷涌而出,铺天盖地地朝着两人袭来,仇彦反应极快,立刻在周身竖起灵力屏障转身将祝灵囿护在了怀里,不想那些东西雷声大雨点小,居然无甚杀伤力可言。 仇彦马上就意识到那邪修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剑中灌注灵力回头一剑横扫出去,用强横的剑气一下将这团怨气震荡开,待云开雾散之后,见那邪修早就没影了。 “跑了。”祝灵囿眉头一皱道。 “不管他了,除掉梅芳礼要紧。” 仇彦说着收剑回鞘,拉起祝灵囿就打算走,祝灵囿一把拉住了他。 “等等,曹规。” 祝灵囿说着转头就往刚才那个阁楼找去。他虽然并未说明白,仇彦却也很快就意识到曹规所在的鸣山派和玄清山相距不远,明白当初祝灵囿将那个女邪修引诱走时想必是碰上了鸣山派的人才得救,这一路估计也是曹规陪着祝灵囿走来的,便赶紧跟了过去。 两人刚才这一番打斗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几条巷道,前后脚到达那处阁楼时,曹规内外伤交加俨然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因为担心祝灵囿的安危还强撑着一丝意识单手攀着屋脊吊在屋檐上,见两人过来许是得知祝灵囿得救一直绷紧的神经立刻就放松下来了,两眼一闭,攀着屋脊的手下意识就松了劲。 仇彦连忙上前在曹规下落之前将他捞起,跃上阁楼的二层外廊,随意打开其中一扇房门,在里面找到一处软榻将他放了下来,运转起灵力查探他的情况。曹规察觉到身体里出现了一股暖流略微缓过来了一点,怕因为自己耽误了时间,又勉强睁眼打起精神道:“我没事,不用在我身上浪费灵力,你们快去吧。” 仇彦知道他必然是替祝灵囿探路才会落得这副狼狈模样,心中对他颇为感激,到底还是快速帮他大致梳理了一下内伤,从怀里取出洗孤清的那枚铜镜放进了他的怀里,说道:“委屈曹兄先在这待着了,我们会回来接你的。” 曹规默默点了点头,安心闭上眼睡去了。仇彦起身与祝灵囿对视一眼,随后一同出了门。 两人方才进屋只待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出来却能明显感觉到外面的天色比之刚才要暗了不少。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天空,见他们进城的这段时间里那团乌云又离此处近了不少,前行的速度在随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而肉眼可见地逐渐加快,照这个形势下去,至多只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当年那数十万亡魂所催生的怨气就会全部到达天元城的上空,到时候整座城都会陷入黑暗之中。 仇彦见状到底还是不放心曹规,转身又在门上画了一道禁制,随后回头看向祝灵囿,示意他做好准备,接下来他们所要面对的就真正是赌上性命的一战了。 祝灵囿打从以为仇彦落败牺牲之后满心就只想着不能辜负了仇彦所做的一切,要在燃尽自己的所有价值之后再去黄泉路上见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如今仇彦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对于他来说,一起生或者一起死,都是最好的结局。 他心领神会地与仇彦对视一眼,眼中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畏惧,直视着他的眼眸坚定地点了点头。 仇彦忍不住伸手拉过祝灵囿的手用力捏了捏,随后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不远处云雾堆积的上空。 “走。” 说着带头向那片云雾的中心进发而去。 另一边在那片电闪雷鸣之下,扶阳派的杨宏明正因为仇彦的离开而陷入了苦战中。 原本云醉月一早就知道玄清山派掌门封印被破一事的严重程度,在清点支援名单时就有意地尽量增加了高修的人数,还几乎将扶阳派所有在现世中的化境修士全部带来了,只留了极少部分的人在本门留守。 因此他们虽受梅芳礼的咒术阻碍暂时奈何不了他,但不管是在人数上还是力量上对他手下的一群蛇鼠之辈都是碾压,那群邪修也只不过能妨碍仙门的修士对梅芳礼动手罢了,要他们真正与修士决斗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可仇彦前脚刚说感应到了师兄的玉髓要离开去接他,这群邪修就像听到了仇彦说的话似的,后脚就在梅芳礼的咒术开道下一改保守畏缩的风格调转矛头就朝着仇彦攻去。 其他人见状起初还以为正是除掉梅芳礼的大好时机,哪知这群邪修经过这段时间怨气的逐渐聚集实力不断增强,早没有最开始那么好对付了,一群符修的攻击强度又不够,少了一群人他们依然连想近梅芳礼的身都困难,追着仇彦的那群邪修突然爆发起来的攻势还让一众高修险些招架不住,一行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仇彦身上,联合起来护送仇彦让他逃了出去。 到这会儿随着乌云的不断靠近,邪修的力量逐渐强大,仙门修士却越战越疲,已渐渐有被邪修反过来压制的趋势了,一群修士正当一筹莫展之时,杨宏明终于听见脑海中响起一个男声:“杨前辈,晚辈接到师兄了。” 杨宏明久战至今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不由得心中大喜,忙在心中回道:“我已告知云掌门提前将咒术准备好了,快去!” 第218章 第133章 “这边。” 仇彦听到杨宏明的回复调转方向往另一边去,祝灵囿不解地问道:“去哪儿?” “去找扶阳派的云掌门,让师兄和我共享灵力。”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一处茶馆前,只见茶馆门面大敞,桌椅摆放都凌乱不堪,看上去是客人仓惶离开所致,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灵力场中也感应不到任何人的存在。 仇彦带着祝灵囿从屋顶上落下来,径直便向茶馆内走去。祝灵囿马上就明白这茶馆被人设下了禁制,果然一跨进那道门槛,灵力场中就骤然出现了成片强大的灵气,紧跟着眼前看到的场景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茶馆内的桌椅都被堆叠摆放在了墙角将大堂中间的位置腾开了,地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几个十分眼熟的扶阳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各个阵点位置盘腿打坐,看上去状态都不太好,应当正是他们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冒着风险展开法阵将伤害都控制在了天元城范围内,之后元气大损便在此处调息,为了准备能让二人灵力共享的术法才又勉强振作起来。 云醉月就在正对着大门外的位置上,脸色也极为难看,见了人不多说废话,招呼着两人进阵在中间阵眼的位置坐好,待两人闭目凝神,处在阵点上的众人便同时运转起周身的灵力施展术法,各自发动起身下的咒印。咒印被触发后开始自动从位于阵点处的人身上吸取灵力,灵力随着地面上的法阵纹路由外圈的各个阵点开始向内部蔓延,逐渐将法阵点亮。 待法阵完全成型,处在法阵中心的两人身下就随即各自出现一个蓝色的小型法阵,两人内府中储存的灵力受到法阵的影响开始在灵脉之中四处游走,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回路。 在对付那个以身附魔的书生时祝灵囿也曾有过类似的体悟,能感觉到自己体内不断运转的灵力就像是一条不太宽阔却也奔流不息的河流。 他入道的时间虽然并不算长,完全可以说是刚刚进入修仙这个过程的初步阶段,但领悟力一直特别出众,修行时对灵气的转化效率非常高,因此在同期的仙门弟子中修为要远远超出其他人,在过去的这十余年修行生涯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灵力不够用的情况,他也从来没有为修为的问题感到焦虑过。 然而自打领悟了御剑术之后,灵力见底几乎就成了他的家常便饭。毕竟他的修为相对于同龄人说再高,也终究是在修行的初步阶段,而御剑术却是绝大多数人要到中期甚至是后期才能掌握的技能,要让修为处于初期的他去超前使用中后期的技能,消耗自然大。 他的灵力这才仅仅在刚才破坏咒印时使用了两道剑影,这会儿就只剩下涓涓细流了。 他向来擅长处理修行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难题,在出现疑问之时可以不眠不休地去钻研直到解决为止,可独独修为这一点,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跨过时间的积累凭空去获得不属于他这个阶段的修为。 为了尽量减少在使用御剑术时对灵力的损耗,他已经尝试了各种各样特殊的使用方法,也在努力提升自己的剑术以弥补替代御剑术,可是他的剑灵虽能显印,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只能显示出被触发使用中的咒印。 其他修士在战斗中需要集中注意力,等他们分心察觉到早就来不及了,他自己虽能通过剑灵提前感知到,却也只有依靠来去无痕的剑影才能做到在咒印被触发的一瞬间将其破坏掉,这是他的剑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替代的。可到了现在这样必要的时刻,他微弱的灵力却怎么样也没法为他支撑多久。 祝灵囿在冥想中仔细感悟着灵脉的变化,不知与一个修为比肩化境的人共享灵力究竟会是种什么样的体会。 他感到自己体内的灵脉开始隐隐发热,并且逐渐升温,刚开始就像在寒风刺骨的雪地里突然跳进一口温泉一样舒适,渐渐地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烫,好似身体内被人塞进了两块被烧得通红的碳火,要将他体内的灵泉煮沸一样。 祝灵囿禁不住面露痛苦之色,搭在膝盖上的两手不自觉地五指紧收,呼吸逐渐加重,生受着这被活煮一般的痛楚,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往火上浇油,万分煎熬。 正当他感觉身体内越来越烫像是火山即将喷发之际,内府深处像是突然接通到了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一样,骤然翻起一阵滔天巨浪,瞬间将那座蓄势待发的火山浇灭了。 围着二人团团打坐的几人只见祝灵囿身侧的佩剑不住地震动低声轰鸣,随后嗡的一声,徒然在他的周身闪现出数道金光璀璨的剑影,比以往幻化出来的任何一次剑影都要明亮,剑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无一不在彰显着剑影主人体内深厚的灵力。 祝灵囿终于从火海之中解脱出来,却还未来得及为这种灵力充沛的感觉感到惊喜,又马上落入了新的困境中。 他的灵脉尚未经过拓宽,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庞大的灵力,过量的灵力一下涌入体内险些让他的灵脉承受不住,他急中生智急忙化出数道剑影一下将灵力分担出去了,可灵脉内的灵力还未抽空,灵力又在源源不断地往体内涌,再这样下去他的灵脉迟早会被撑爆。 祝灵囿一时间冷汗都要下来了,他虽能持续幻化剑影快速消耗灵力,但剑影的出现也是会消耗精神力的,没一会儿他就感觉到力不从心了,能支配的剑影达到了上限。 第219章 停止了灵力消耗后体内的灵脉立刻就重新充盈了起来,感受到灵力快速涌入灵脉祝灵囿的心脏不停地狂跳,几乎就要跳出来了,然而待他的灵脉中充满灵力之后,汹涌的灵潮却又立刻就停息下来了,祝灵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到了仇彦的呼唤。 “师兄。” 祝灵囿听到仇彦的声音猛然睁开眼,见仇彦已经从法阵中起身正俯身神色紧张地看着他,看他回过神来便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祝灵囿一下就明白是他将灵力从源头控制住了,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淡淡地笑了一下,将剑影全部化去接过仇彦的手站了起来。 “嗯,我没事。” 云醉月看着两人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起初听到杨宏明的传话时她还有些担心仇彦到底能不能如他所说的那样顺利将灵力控制住,如若不行玄清山派掌门的弟子因为灵脉破裂毁在了他们手上,他们的罪过就大了,在剑影骤现之时连她都险些坐不住了,没想到仇彦的控制力竟然如此强悍。 她不禁也有些振奋道:“比我预想的还要成功,我会通知其他人掩护你们的,去吧!” 祝灵囿和仇彦同时点点头,闪身便出了门。另一边的杨宏明等人刚通过符咒听到了云醉月掩护祝仇二人的命令,身后就骤然突现几道金色的剑光,瞬间便将面前的几道咒印在发动以前破坏掉了。杨宏明不由得一愣,紧跟着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声。 “杨前辈!” 杨宏明循声回头望去,见是仇彦带着祝灵囿回来了。 “回来了!” 杨宏明看着二人语气中不乏欣慰。他们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在场的几乎全部都是扶阳派的符修,符修虽然灵活不至于被梅芳礼的咒术打得手足无措,但问题就在他们的攻击强度太弱了,梅芳礼的咒术虽然奈何不了他们,他们却也无法突破梅芳礼的种种咒术,才会让梅芳礼在人数力量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还能逍遥自在,如今这两人一来能将眼下最大的问题解决了,他们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前辈们只管放心出手,咒术教给我们二人解决!” 仇彦大声提醒道,众人早就被这咒术缠得不胜其烦了,见状立刻就放开了手脚。 一群邪修虽然只是仗着梅芳礼的咒术才能肆意妄为的贪生怕死之辈,却也知道如今上了梅芳礼的贼船,不尽心尽力地拼死一战,待梅芳礼失败了他们必然也没有好果子吃,立刻就调转矛头全部盯上了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对他们威胁最大的祝灵囿,不管不顾地就冲着他围了上去。 先前只需要顾着仇彦一个人周身的咒印时祝灵囿尚且还能分分心观察自己周围的动向,万一有危险能自己躲避一下,可如今要顾着这么多人,他就没法再兼顾自己的安全了。 不过祝灵囿丝毫不担心,全神贯注地感应剑灵指引的方向,驱使剑影破坏掉那些咒印为其他修士提供方便,仇彦就在他的身旁寸步不离一心一意地保护他的安全,任何想要近身伤害祝灵囿的人都会被他解决掉。 两人就像之前对付那个书生的师兄时一样默契,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话语交代,就能安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 其他人没了咒术的纠缠阻拦,自然也不会愧对了前辈的称呼让两个小辈陷入危险,一改之前谨慎小心的作战风格各自大显神威,局势几乎瞬间就转变了过来。 祝灵囿像又回到了刚刚进入天元城时的那样,一路用御剑术解放众人,一路将分散的力量重新聚集起来向梅芳礼的所在靠近。 先时他只知道梅芳礼必然在战斗的最中心,进城以后的一切行动目的都是尽量往中心靠拢。他当然不觉得以他这样微弱的力量能杀了梅芳礼给仇彦报仇,只求能奉献出自己最大的价值为打败梅芳礼提供一点帮助就够了。 因此他虽然知道梅芳礼就附在本门弟子身上,也从没有深究过那个被附身的人具体是谁,直到此时进入了对抗梅芳礼的主要力量的队伍中距离他本人越来越近了,这个疑问才又重新浮现在了祝灵囿的脑海里。 他一边跟在仇彦身边前进一边仔细留心着剑灵的反馈,正忧虑着被附身的人会不会是他所熟知的某一个人,突然腰间一紧被仇彦搂住直接拦下了前行的步伐,随后只听他低声地嘱咐了一句“退后”,整个人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瞬间闪身出去了。 祝灵囿还未反应过来,紧跟着就听见铿噌的一声兵器相接之声,仇彦和一个同样使剑的人对峙上了。 第134章 那人是从他们的正前方过来的,大概是身形比较娇小,恰好被仇彦将身体完全挡住了,祝灵囿在仇彦身后连那人的一点衣角都看不到,灵力场也察觉不到这个人。 他正疑惑又是哪个厉害的邪修冲破阻碍单枪匹马地来杀他,紧跟着就听见有在前方的前辈认出来叫出了梅芳礼的名字,他震惊于梅芳礼竟亲自下场来杀他之余,立刻就预感到了那个身体的原主会是谁。 自从知道那个潜入玄清山派的邪修不是别人,正是梅芳礼本人之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一个大概的猜想,只是自己始终不愿意相信罢了,直到此刻也依然不死心地保留着一丝希望,然而下一刻仇彦被那人一剑别开两人连过几招错开身位,他就看到了那个手持长剑的纤瘦的身影用从仇彦的身前露出来,正是那个话少的小师妹胡越桃。 第220章 祝灵囿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一下就回想起仇彦出事的那一日,早在事发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胡越桃的不对劲,想着她毕竟当着自己的面使用过灵力与剑术自己的猜疑证据不足,况且她那时再去也来不及了才安心放了她走,哪里想得到梅芳礼是以灵体的形式附在胡越桃的身上,更想不到他能在千里之外通过符咒控制旁人的行动,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到场出手。 那之后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几乎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就一直未在意胡越桃那日为什么那么巧正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文礼阁,如今想来才恍然明白她是算计好了故意跑来露个面的,不然要是当时他不放心跟上去了,没准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而只要平安度过了那两天,他们就能顺利找到梅芳礼的踪迹了。 明明只要稍微仔细想一想就能知道答案,可他就是这样总是不知悔改地自欺欺人,不到亲眼见到的那一刻就绝不死心。这一路来若不是仇彦一直带着他直面现实为仙门扳回这一局,换做是他自己怕是早就不知道被梅芳礼玩死多少次了,哪还有今天能和梅芳礼一战的机会。 祝灵囿一时心中百感交集,知道这次决计不能再因为心软错失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了。其余人先前与他们鏖战那么久连近梅芳礼的身都成问题,眼见着他居然自己送上来了,也盘算着要趁此机会一起上前取梅芳礼的性命,然而成功拦截下梅芳礼的仇彦本人却完全不像他们一样想的那样乐观。 梅芳礼一早就用咒术将身上的所有气息隐藏起来了,他一点也感知不到,一路上都是朝着灵气聚集最多的地方去找梅芳礼,察觉到前方的一团灵气中有几个突然同时不动了,知道必然是有人得了梅芳礼的指令,使了什么咒术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冲着祝灵囿过来了才上前阻拦,根本没想到会是梅芳礼本人。 他从感应到祝灵囿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梅芳礼迟早会对祝灵囿下手,但是对梅芳礼来说就算祝灵囿对他有威胁,他也该是以躲避拖延时间为主,不该这样冒险激进,极有可能是另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才导致他做出这样的抉择,而他现在没法判断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 再者有衔月峰那段经历的前车之鉴在,即便在祝灵囿剑灵的帮助下可以察觉到梅芳礼周身的咒印,他也没有把握能及时收住攻势躲避被自己触发的咒术,根本不敢贸然对梅芳礼动用灵力,和梅芳礼比起来他的经验又太少,恐怕完全不是如今已经吸取积累了不少怨气的梅芳礼的对手,近身不仅不是打败梅芳礼的最佳选择,反而众人还会因此受到被他夺取身体的威胁。 事实证明仇彦的顾虑也是正确的,两人交上手才不过眨眼的功夫梅芳礼就使了个巧技摆脱了仇彦的阻拦,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上去围堵他,便持着剑率先发难直直朝着祝灵囿而去。 众人如今的行动都是围绕着祝灵囿展开的,自然要将保护祝灵囿放在首位,见状便第一时间向他靠拢,不想梅芳礼刚从仇彦身前跳出来,突然毫无预兆地一转方向朝着正在处理其他邪修的另一人杀去。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的目的原本就不是祝灵囿,而是为自己准备好下一个宿体,可是梅芳礼的咒术可以通过血脉瞬间进入身体内部,只要被他伤到几乎就无法避免中招,此时才明白已经晚了。 被锁定为目标的那个符修在余光瞥见梅芳礼的那一瞬间手中便已起诀做好了中咒后就立即自爆的准备,不想身边突然闪现一个身影及时将梅芳礼拦下了。 “你还真是惯会坏我的好事,当初就该先圆了杜岳华的愿早早把你除掉。” 梅芳礼的胳膊因为角力正在隐隐颤抖,连一贯从容自若的他此刻的语调中都是藏不住的怒火。 他知道只要自己布置在城中的咒术失效了,被人抓住就是迟早的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着他人手还够的时候放手一搏,就算杀不掉祝灵囿,趁机把锁魂咒种入旁人体内给自己留个后路也一样。 以他现在已经吸收了不少怨气的状况,改换身体以后靠着咒术的帮忙完全可以立刻压住原主人的意识不会露出任何破绽,那团乌云几乎已经近在咫尺了,只要他拖到将怨气全部吸收了,到时就是所有人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可他没想到他都将身上的一切气息隐藏起来了,还是被仇彦给察觉到蛛丝马迹拦下了不说,自己立刻转变策略的想法还彻底被他摸透了。 他梅芳礼活到至今也已在人世间活跃一百多年了,为了自己的目的做过的计划谋略不知有多少,其中固然也有失败的时候,可也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遇到过那么多阻碍。 原以为仇彦在封印被破之时就该死在衔月峰,祝灵囿也该连玄清山都出不去,这两人却不仅都活了下来,还一次又一次给他的计划带来麻烦。 梅芳礼自认聪明一世,向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还从来没有人能算计他,在第一次被仇彦算计被迫改变计划时他就已经怀恨在心,如今自己的算计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看穿,梅芳礼头一回如此恼怒,眼中凶光一闪,持剑的右腕浮现一圈法阵立刻暴起一股力量将仇彦击退,转头又向离他最近的一人杀去。 众人这会儿也意识到梅芳礼不敢从仇彦的手上夺取身体,反应过来立刻纷纷往后撤,打算将近战交给仇彦,他们则在远程协助他合力击杀梅芳礼。奈何天元城中的其他邪修也紧跟着聚集过来了,祝灵囿虽能显印,但面对如此庞大的数量,纵使他有三头六臂也无法顾及到所有人,人数优势转瞬间就被颠覆了。 第221章 扶阳派的一干高修到底是前辈,处理大场面的经验非常丰富,应变反应能力相当强,不需要任何人的指挥,几个修为最高资历最深的人立刻就主动站出来以最高战力去帮仇彦,其余人则十分默契地填补他们的空缺继续抗压,安抚祝灵囿稳住心态专心破印,好将他们的修士一个一个地逐一解放去对抗梅芳礼。 整个过程进行得有条不紊,行动迅速安排合理,在仇彦看来这也是最佳的方案,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仇彦能拦住梅芳礼的前提下,而这又是最为艰难的一点。 梅芳礼的咒术路子太过复杂多变了,本身的剑术水平又相当高超,和他对战就像在同时面对十个修为高深且精通剑术的江浸月,但又比江浸月更难对付。 因为江浸月的多变在她的攻击方式,各种武器总有它的不足之处,只要反应够快就可以找准相应的对策克敌制胜。而梅芳礼的多变却是一些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咒术,仇彦没有任何前例可以参照,一切全靠临场应变,完全没有反制的力量,正是想打打不过,想摸摸不着,想防防不住。 前进他将灵力压制住了,攻击力不够有被梅芳礼转移目标反杀的风险,后退梅芳礼又诡计多端行为太难预测,就这几个扶阳派修士协助同时还得分心防着其他人袭击祝灵囿,根本应付不过来,一个误判就有可能没法及时拦住梅芳礼,必须得刚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稍微出现一点偏差被梅芳礼抓住了机会,就有可能导致他们至今为止的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仇彦像是在生死边缘来回试探,始终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他知道梅芳礼强,不然不至于当初给仙门留下了那么深的阴影,但也没想到如今他还没有吸收多少怨气,修为甚至还比不上在潭衣镇堵截他们的那个女邪修,就已经这么难对付了,有几个扶阳派的高修协助他也完全不是梅芳礼的对手。 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他只能拿自己的肉身去堵梅芳礼的咒术才能勉强阻碍梅芳礼,可他的灵力再深厚修复能力再强也不是这样白白承接伤害消耗自己的。 扶阳派那几个高修见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梅芳礼抓住破绽突破阻碍,怕等不到更多的人被解放来帮忙仇彦就要先败下阵来了,少了仇彦在前面对梅芳礼的限制,以他们现在被动的形势,一旦被近身就只能缴械投降。 他们知道仇彦这样畏手畏脚的是在忌惮梅芳礼的咒术,只要他们替他趟雷把梅芳礼周身由灵力触发的咒术逐一排除掉,他就能立刻扭转形势,但是毕竟触发咒术的是他们,咒术攻击的却是仇彦。万一仇彦闪躲不及,就相当于是他们将人误杀,自己把自己的生路断了。 先前他们在与邪修势力的较量中一直都是处于主动进攻的一方,梅芳礼只是躲在其他邪修的背后发动咒术干扰并未真正出手,他们以为梅芳礼如今实力不济没有必要太忌惮他,因此才一直未曾将这一办法放在考虑范围内,谁知道如今梅芳礼表现出来的实力竟如此强劲,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得不去做了。 若换做是其他人即便到了这种境地他们也绝不敢这样冒险,是仇彦这一路来表现出的果断心细,才让他们有了大胆尝试的底气。 于是几人开始轮番去主动触发梅芳礼身上的咒印,并且将行动重点从攻击梅芳礼转移到保护配合仇彦上,让他能放心大胆地全力发挥,完完全全将仇彦作为对抗梅芳礼的核心。 仇彦所等的也正是这个,立刻就和几人配合着行动了起来,众人心照不宣地从上到下开始逐步排除梅芳礼身上潜藏的由灵力触发的咒印。 梅芳礼自然不是吃素的,在第二枚咒印被触发时就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可是他体内的灵脉体系如今已经完全被怨气所填满了,他没有办法主动去将这些咒术一次触发来阻碍他们的行动,只能加大攻击的力度。 但是他身上的部位每被排除干净一个,仇彦可以放心使用灵力攻击或者防御的部位就会多一个,压力也就越小,他已经无法阻止众人的势头了。 不一会儿梅芳礼周身威胁着仇彦的咒术就被排除殆尽,他们终于有了能与之一战的能力。 第135章 先时仇彦这边占着人数与修为的优势,在和梅芳礼的对决中依旧是处于一边倒被碾压的状态,与众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各自以自己为核心脱不开干系。 在过去他们符修因为不擅长正面对战攻击力较低,常常在与邪修的战斗中被默认为是给器修做辅助的后勤力量,因此他们在潜意识里总是会排斥替别人辅助,而想着要自己去挑起大梁,况且要他们作为前辈去以一个小辈为核心也多少有点拉不下那个面子。 几人刚开始的配合可以说是聊胜于无,改变策略也完全是因为形势所逼才不得不这样做,但在看到仇彦只得到了他们一点小小的帮助就表现出来极强的实战能力后,他们立刻就心甘情愿地放下了那无用的过强的自尊心,全心全意地围绕着仇彦这一个核心打,主动替仇彦分担梅芳礼的咒术给他带来的压力,为他创造了极为理想的作战环境。 仇彦也丝毫没辜负众人的期望,很快就扳回了劣势,并且愈战愈勇,渐渐地竟能和梅芳礼打得有来有回。几人的目标也在不知不觉中从最开始的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变为了主动出击在此击败他。 祝灵囿先时自知自己的效率会影响到仇彦获得支援的速度,因此片刻也不敢分心去看那边的战斗,如今见形势逐渐好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关注起来。 第222章 祝灵囿虽然入道的时间在仙门中不算长,但他研习剑道的时间放在凡尘中去看也算是老手了,遇到过的对手见过的厉害的剑修不少,每个人都各有各的不同的战斗风格,而仇彦的风格大概是他所见过的最独特的。 他不拘泥于一成不变的剑法,而是喜欢利用对手的心理而针对性地频出妙招快速结束战斗。这样的战斗风格能让他在修为相近的对战中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即使在面对跨修为的对手时也能够过上几招,甚至抓住机会也有一定获胜的可能性。 这一点在祝灵囿自己和仇彦的那场对决中他就深有感悟,如果不是他的速度力量都要强于仇彦并且直觉太灵敏,仇彦都未必会输给他,是和江浸月所不同的另一种难缠。 因此他当初在对上杜岳华时虽然看到仇彦一反常态的模样还是会心急,但其实潜意识里是知道仇彦没有问题才会让他代自己去和杜岳华交手。 他本以为如今仇彦在几位前辈的协助下已经摆脱完全被动的窘态基本和梅芳礼形成了对等之势,应该也和之前一样很快就能分出胜负了,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梅芳礼的战斗风格竟然和仇彦一模一样,两人都在频繁地使用假动作一类的行为诱导欺骗对方出招。 以前他从来没有将仇彦和梅芳礼放在一起比较过,觉得他们完全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可如今在一旁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战斗方式,他才恍然发现两人实在是太像了。 仇彦在符篆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梅芳礼则是百年来世所公认的符篆天才;仇彦在来到玄清山派之前就在王府之中学过一套剑法,梅芳礼除了自学的停酒歌之外也在扶阳派时跟着剑术师父学过剑术;仇彦最是擅长洞察人心,会利用心理战术克敌制胜,梅芳礼更能将一个人的性格完全吃透将伪装做得滴水不漏。 两人看上去好像都是一等一的剑术高手,近战水平一流,但其实都不是纯粹依靠剑术,没有像祝灵囿他们这种对剑领悟至深而产生的剑意和敏锐的战斗直觉,而是智慧超群,判断力和反应力都强得惊人,将自己的智慧发挥到了极致。两人与其说是在比拼剑术,不如说是在较量脑力,或者说是心理上的博弈。 往大了想,其实不光是此刻的战斗,站在今日的角度回头看整件事情,从梅芳礼最早出现在众人面前开始,几乎也完全就是这两个人在互相斗法。 梅芳礼设计想保杜岳华,仇彦就识破了他在嵋山上虚张声势的布置将杜岳华逼入绝境;仇彦推测出了梅芳礼的目的引发清剿行动,梅芳礼就预见到此事将一干边缘人物推出来自己修生养息。 梅芳礼潜入玄清山派企图破坏封印,仇彦就察觉到他的存在开始清查门内弟子;梅芳礼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封印的所在,赶在仇彦行动之前率先下手顺利将封印破除了,还没品尝到胜利的喜悦,仇彦又推断出梅芳礼的行动轨迹兵行险招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两人这一来一回的较量就像是两个师出同门却又理念不同的顶级国手在通过对弈来各自证明自己一般。 祝灵囿看着极为相似的两人相斗,恍然间忍不住想,如果梅芳礼和仇彦的身份换一换,今时今日会不会完全是不同的结局。 梅芳礼有身在统治者家族需要的野心,也许会不断向外扩张领土,带领大燕走向更加繁荣鼎盛的未来。仇彦有修行者需要的淡然沉定,也许会让符篆这一术法发展至更高的层次,两人都会在自己适合的领域发光发亮。 可偏偏梅芳礼在仙门生出了不该有的控制欲和表现欲,而仇彦也少了一个备受期待的皇子所该有的胜负欲。 两人就像是同一个体在不同环境影响下的两种产物,就好比植物长在沙漠就会不断向下蔓延汲取水分,长在山林就会不断向上生长获取阳光,只可惜两个人都阴差阳错地落在了不属于他的地方。 置身于战斗之中的两人虽然并没有祝灵囿这么深刻的感悟,却也意识到对方和自己的思维逻辑太像了,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这一方刚使了点小把戏占了点优势,另一方马上又想到对策回击扳回来一局,谁也没法多捞到一点好处。 关于梅芳礼有多强悍的传闻仇彦早从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起就听过不知道多少,但他最常为人所道的还是他的符篆术法,先时自己也只是在一味地被动防守,因此还感受不到他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劲,只当是他的符咒太过强势,如今真正和他正面交手,才知道梅芳礼的强不只是在咒术而已。自己全力以赴加上好几个扶阳派的高阶符修都没法从他手上讨到一点便宜。 梅芳礼先前有多憎恨这个人几次三番坏自己的好事,如今就有多惊喜。自从他的灵脉被废之后他的双眼就一直为仇恨所蒙蔽,近百年来一心只想搅乱他们所维护的所谓和平安稳,早忘了自己最开始也会欣赏强者,也喜欢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也是有自己的理想的。 打从他和白玉城分道扬镳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势均力敌酣畅淋漓的对决了,如果两人不是在这种场合之下会面,换作是以前他一定会想办法和这个人交上朋友,只可惜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现在他只能和对面的人斗个你死我活。 两人虽然相像,仇彦也在过去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战胜过很多修为和经验都要高于他的人,但梅芳礼到底比他多了近百年的经验和这百年来积攒的独特的自创咒术,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像之前对战其他略长于他的人时一样通过其他方式弥补的。若再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败的人一定会是仇彦,可现在并不是两个人的战斗,而是仙门和邪修之间的战斗。 第223章 仇彦这边成功拖住了梅芳礼,祝灵囿那边的行动自然而然就会顺利,越来越多的修士从一众邪修之中解脱出来加入帮忙,让仇彦渐渐地占了上风。 然而战场中形势瞬息万变,在仇彦这一方协力的修士越来越多的同时,梅芳礼的修为也在不断地快速上涨,他们刚建立起来的优势很快又被一点点追回,而那团乌云却越来越近,眼看着已经近在咫尺了。 怨气受到灵气的刺激运行速度只会越来越快,从一里之外到他们的头顶正上方就是一瞬间的事。一群人一时间急得焦头烂额,已然有些把握不住分寸了,刚开始有些手忙脚乱的仇彦这会儿却反而镇定了下来。 先时刚和梅芳礼交上手时他就推测可能是某件事情的发生导致了梅芳礼选择来除掉祝灵囿,由于之前梅芳礼仅仅在背后暗中使用咒术协助他的手下,并没有真正地出手过,他并不知道梅芳礼如今的实力到底如何,这个决策对他来说究竟是上策还是下策,因此他并不敢确定这事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梅芳礼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要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虽说先前为了拦着他去接祝灵囿梅芳礼把自己身边的人调走了一部分,那之后的他一个人需要面对的修士人数会更多,但凭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到在假意逃窜的过程中来个出其不意的反打趁机种下自己的符咒,至多多花上一点时间,绝不会比现在的情况艰难,相比之下冒险跑来除掉祝灵囿完全就是下策,那么诱发梅芳礼做出这一选择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就必然是好事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援兵可能很快就要到了。 第136章 没过一会儿仇彦就看到梅芳礼突然极不明显地眼神飘忽了一下。他当机立断立刻以符咒传音告知杨宏明小心防着梅芳礼逃跑。杨宏明不禁奇怪梅芳礼明明就快扳回劣势了怎么会还要逃,但知道仇彦观察力敏锐必然是发现了什么,也没有多问,毫不犹豫地就传音告知正在协防的其他人警惕起来。 果不其然,仅仅在五息之后,梅芳礼就在和仇彦打斗的过程中一个侧身躲过了一记突刺之后毫无预兆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消失了,连仇彦紧随其后没来得及收回的一记横扫都落了空。 仇彦不禁一愣神,他虽然在之前拦截下来刺杀祝灵囿的梅芳礼时就知道他大概是使了什么招数从众人视野中消失才会突破众人的围剿,但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直白地直接从他眼前消失。他立刻就回身挥剑向梅芳礼可能会经过的路线劈去,却全部落了空。 好在扶阳派的符修吃过他这一招早早就想好了对策,接到仇彦的提醒也提前做好了防备,这一次没再让他用同样的方法逃走,手中符篆一出,转瞬之间消失的梅芳礼就在扶阳派符修的咒术下显了形。 仇彦本以为他这时候应该会反向思维从后方离开,没想到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猜透了,梅芳礼竟然还是出现在了众人正前方,已然因为他的决策错误和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仇彦见状连忙又追了上去。 梅芳礼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出,并未感到多意外,反手又是几张符纸甩出去就要逃。 他的符篆水平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创造的咒术也是首屈一指,可是这百年来他在不停开创新的术法的同时,仙门也在不断的进步,况且如今掌握了控符术的扶阳派的符修最擅长的就是纠缠,论攻击力或许不够,但怎么可能让已经落入他们手中的人再轻易逃脱。 显形后的梅芳礼连一丈的距离都没能跑出去,就被扶阳派的符阵绊住了手脚,紧跟着仇彦也利用这个时间追上去紧紧粘在了他的身侧,一点回头反打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几乎就在两人刚刚重新交上手的那一瞬间,下一刻一道法阵便突然凭空落地,处在法阵中的所有邪修同时身形一顿,四肢像被戴上了束缚犯人行动的十几斤重的铁镣铐似的异常沉重,连梅芳礼都险些因此失手中了仇彦的招。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邪修还是仙修都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紧跟着阴沉的天空又骤然一亮,一道巨型的法阵出现在众人头顶。银色的法阵纹路微微亮起,霎时间便从法阵中落下铺天盖地的光剑雨点般打向众人。落在修士的身上毫无影响,和真正的落雨无甚区别,落在邪修的身上却有如滚沸的热油一般,碰到就得脱一层皮。 仇彦一下就明白这个援兵是谁了,必然是仓钧派的人收到了流景之前发过去请求配合接应的符鹤,知道他们没来自己这边就是在扶阳派那边抓到了梅芳礼,立刻就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过来了! 怪不得梅芳礼这么快就亲自出马来杀祝灵囿,原来是察觉到仓钧派的人已经来了,再不冒险一次就来不及了。 扶阳派虽与仓钧派互通术法,但双方的侧重点不一样,论大型的攻击性法阵到底还是仓钧派更胜一筹。人还未到众人跟前,法阵就先布置好了,仅两道法阵就将在场一半的邪修都限制住了。 众修士反应过来后立刻毫无顾忌地开始了全力反击,原本祝灵囿这边的行动就在循序渐进地进行,在法阵的帮助下更是顺风顺水。在仓钧派的法阵出现之前仇彦这边艰难支撑了好一会才零零落落等来几个帮手,这才不过片刻的功夫,陆续就是十几名修士加入到捉拿梅芳礼的阵营中,短时间内形势再一次瞬间逆转了过来。 第224章 当年的梅芳礼就是在最鼎盛的时期也不过是面对着如此阵仗而已,如今的他虽然是变相的主场作战又吸取了当年失败的经验,但终究还没有达到当年的修为,就算眼下这十数人他还能勉强应付,接下来这更多的人他也决计没法再应对了。 更何况仓钧派那批强大的灵气已经进入他的探知范围内,很快就要从后面包夹过来了,到时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法从这天罗地网中逃出生天。 他当初本想尽量稳妥才不和这些仙门的修士交手只拖延时间,只要能撑到那团乌云到达天元城上空他就赢了,可是他没能料想到范媛不仅放了仇彦出来,连祝灵囿也没能解决掉,安排在城中游走防备的那一对师兄弟也没把祝灵囿除掉,导致他落入如此绝境,锁魂咒至今为止也只成功植入了仇彦的体内。 玄清山派的几代掌门以肉身之躯承担住那数十万亡魂的怨气,少不了有相应的神器或是术法相助,想要掌控他们的身体必然极为艰难,梅芳礼的行事原则是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冒险一试了。他的怨魂如今受了这么多怨气的滋养,魂识空前强大,凭他现在的精神力,未必不能胜过他。 梅芳礼一咬牙,盯着仇彦的两眼中咒印一亮,便直接尝试入侵仇彦的内府。 众人只看到仇彦的身形突然一顿,随后对战中的两人便同时停了下来,众人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遭了,仇彦被梅芳礼的意识入侵了,快把他控制起来!” 最初协助着仇彦对阵梅芳礼的修为最高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立刻运起周身的符纸往两人身上招呼,共同设起法阵来。祝灵囿虽然揪心,但知道论心性仇彦一定不会输给任何人,哪怕是梅芳礼也一样,耐住性子在一旁继续清理周围的咒印。 不想法阵还未落成,他就看到刚解决了身边的邪修的几个修士也开始调动起周身的符纸。 祝灵囿心中疑惑,一转头,见围绕在仇彦和梅芳礼二人周围的那一圈符纸之上又出现了另一圈符纸,从那阵点看上去竟像是攻击类的法阵。 祝灵囿对高阶法阵的了解不多,还不敢确认,同在布阵者之列的杨宏明却已看出端倪,忙冲着一旁为首的人喝喊道:“林光才,你想做什么!” 那叫做林光才的人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除掉梅芳礼,现在正是大好的时机,错过了这个机会若让梅芳礼成功得了那些怨气,天下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祝灵囿听闻神色一凛,忙又转头看向杨宏明,杨宏明又道:“仇彦如今乃是玄清山派掌门,岂容你造次!这里有我们设阵将他二人困住就够了,不需要你插手多事,退下!” 林光才不管不顾道:“师兄糊涂!纵是困住了梅芳礼,若是仇彦不敌他,梅芳礼自知无路可逃,得了他的身体直接驱使入魔与我等同归于尽又该如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杨宏明本想着仇彦体内有玄清山派的掌门印,那神性应当不至于压不住梅芳礼,仇彦这一直以来的表现为人也让他颇为欣赏,因此想着要尽量保住他,可听了林光才的这番话,为大局考虑他也不由得动摇了起来。 祝灵囿方才本是见他们仙门前辈说话不敢随意插嘴,想着让杨宏明帮着主持公道便是,不想杨宏明这番竟然不言语了,忙道:“晚辈体内的灵力乃是由师弟所共享,全因师弟将体内灵力控制住才不至于灵脉破裂,如今晚辈好好地站在这里就足以说明师弟并未丧失意识与梅芳礼的对决中处于上风,各位前辈乃是仙门符修中的佼佼者,应当比晚辈更清楚。师弟他完全可以战胜梅芳礼,请前辈速速停手!” 众人皆知他讲得有道理,可是在天下众生和个人性命之间,他们当然会选择牺牲仇彦这一个人以保万全。 在仇彦与王禹周似锦那一队人会合一路为设计对付梅芳礼而各种委曲求全之时有多清楚“人微言轻”这四字蕴含的道理,祝灵囿如今就有多理解。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那些默默不语旁观的人,深知现在不会有一个人再帮他了,便不再顾及什么礼法道义,恶狠狠地回头瞪了那个林光才一眼,也不再管那些邪修咒印,上去便是一道剑影打向林光才。 林光才一心的关注点都在符阵上,若不是身边有人及时推了他一把,他的胳膊恐怕会被当场斩断,林光才大惊失色,掌中凝聚的气险些散掉。 还未等祝灵囿开口,林光才率先兴师问罪厉声喝道:“祝灵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帮着梅芳礼是想与邪修为伍,与仙门为敌吗?!” 林光才上来就将叛贼的帽子往祝灵囿头上扣,祝灵囿压根不吃他这一套,立刻回骂道:“我倒想问问你对我师弟动手是什么意思!没有我师弟如此奋不顾身地从中周旋你们早不知道死在梅芳礼手里多少次了,哪还有你现在威风的时候!你现在却要拿我师弟的性命来成全你的万全之策?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有没有问过玄清山派的意见!” 祝灵囿知道光是靠说的根本没有用,见那道符阵还未散,周身灵力暴起瞬间闪现几道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风闪电般朝着伙同林光才设阵的几人打去。 几人一时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了,连忙收手躲避,围绕在仇彦周身的符阵是散去了,可是一击过后扶阳派原本观望的众人也彻底将祝灵囿视为了阻碍,立刻纷纷围了上去。 第225章 祝灵囿如今虽与仇彦共享着堪比化境修士的灵力,也是他们赢得如今的优势的关键,可到底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仙门小辈,哪里是这些久经世事的老江湖的对手,被利用完后也不再具备价值了,马上就被人从身后偷袭打落了手里的佩剑,被反剪双手制服住了。 祝灵囿还要召唤剑灵,身后那人察觉到直接扣着他的后脖颈狠狠往地上压,几人合力一起将他的灵脉封住了,顾及玄清山派的面子到底没再对他动手,转而招呼几人赶紧重新设阵。 祝灵囿被死死扣住了后脖颈抬不起头来,只能偏着脑袋狠狠瞪着那几人,眼看着他们又要重新设阵,祝灵囿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仇彦同样被人从身后押住摁在地上的画面,恍然间想起那股温热自胸口消失的那一瞬间。 祝灵囿瞳孔猛地一缩。 “阿彦!!!!” 这一声凄厉又愤怒,如果仇彦在被自己门派的师兄弟押去云醉月面前验证身份时祝灵囿在场,仇彦会听到的一定就是这个声音。 林光才几人都被震得不由得心虚地两手一抖,还没来得及调整心态继续施法,就见法阵之中的仇彦突然浑身一颤,下一刻便猛地一抬微微低垂的头,一掌拍向对面的梅芳礼。 梅芳礼当即便被打得口吐鲜血飞出去几丈地,连两人周身即将完成的符阵都被一下震散了。众人几乎被这突变惊得掉了下巴,还是杨宏明等人率先反应过来追上了被打飞的梅芳礼。 仇彦见梅芳礼已经基本无路可逃了,当即便撒手不管回头看向祝灵囿。那几个押着祝灵囿的人到现在还未回过神来,仇彦回头时看到祝灵囿仍旧被几人押着跪在地上。 “师兄!” 他眉头一皱立刻飞身上去,强忍下心头疯狂涌起的敌意两下将祝灵囿身边的人推开将祝灵囿扶起。 祝灵囿看到眼前人焦急的面孔,连续绷了几日的神经终于控制不住了,一把扑到仇彦怀里紧紧抱着他,浑身颤抖不停地喘着粗气。 祝灵囿一直都在他面前维持着可靠又强大的形象,仇彦这还是头一次见祝灵囿这么失态,可他清楚地知道祝灵囿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同心契断开时他一定也是如此,而那个时候自己不在他的身边。 仇彦想到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就腹中一阵痉挛,不停地抚摸祝灵囿的后背安抚他。 “我没事,师兄,我没事。” “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我真的要疯了……” 两人自祝鸿雁传位那日起就一直绷着一颗心,直到此刻才终于有了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可是两人还未来得及享受片刻的温存,紧跟着又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骚乱。 两人迷茫间向人群望去,好一会才从杂乱声中听到了一句清晰的话语。 “梅芳礼不见了!” 第137章 仇彦心头一惊,他忌惮着梅芳礼的附身一直告诫众人有受重伤和修为低微的修士要尽快将他送到远离梅芳礼的地方去,有邪修被处理掉的也一定要当场确认他的死亡,绝不能给梅芳礼留下任何逃走的机会,没想到竟然还是出现了漏洞。 一群人仓皇之间下意识地开始互相怀疑起来,却没人注意到在众人的身后,一堆尸体中间,悄然立起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仇彦急忙寻找周围是否有借尸还魂的迹象,不知是不是刚被梅芳礼入侵过意识与他的怨魂还保留着些许感应,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刚要转头,眼前的视野倏然一暗。 众人俱是一愣,抬头望去,见那团乌云竟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到达天元城上空了! 霎时间狂风大作地动山摇,阴沉的云层内部频频炸起震天动地的惊雷。几道电光闪过,云层内部开始飞速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像要把所有人都吞噬进去,随后又倏地聚拢,从漩涡中心开始下落,沉郁浓重的怨气飞流一般倾盆而下。 如果女娲炼石补天的传说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天空中出现巨大的裂缝,洪流喷涌而出的情形必然就是现在这副场景。 天地间充斥着浑郁浓厚的怨气,将白昼侵染得宛如黑夜,下落的怨气与地面回旋的气流相接形成一道细长的黑色龙卷风,呼啸怒吼着席卷而来,而那道龙卷风的正下方,赫然正是仇彦方才所隐隐感应到的那缕残魂。循着怨气聚集的方向看去,雾蒙蒙的一片一时看不分明,只能看到在那片幽暗之中一抹异常鲜艳亮眼的红色。 仇彦脑海中闪过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登时心头一跳,还未等人仔细辨别,那抹红色身前弥漫的怨气就汹涌翻腾起来,不等众人反应,骤然爆发出一股气流猛地袭向众人,首当其冲的就是祝灵囿仇彦二人。 两人闪躲不及,当即便被这股冲击力掀飞了出去。二人如今修为足够深厚,梅芳礼尚未将怨气吸收完全,仇彦也及时竖起了屏障,按理说二人本不至于被这一击重伤,不想祝灵囿当场便是一口血吐出来。 “师兄!” 仇彦大惊失色,慌忙运起灵力查探,这才恍然发现祝灵囿的灵脉竟然被人封住了。他连忙解开祝灵囿的封禁帮他疗愈,一时心头敌意四起,几乎要不管当前的形势直接去找刚才那人的麻烦,还没等他努力将这一念头平息下去,紧跟着又听到一阵惊呼。 两人急忙循声看去,见刚才看两人被突袭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围攻上去的扶阳派众人都愣在了原地,方才冲在最前面的人已被击退,倒在人群之外,几个人围在他身侧正要将他扶起,刚一抬头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226章 几乎所有的人都直愣愣地盯着中间看,而那处在众人视野中心的,竟是已经消失了三个月之久的江浸月! “怎么会是她!” 祝灵囿不禁震惊道,随即就意识到胡越桃最后一次下山是和江浸月一起去的,江浸月必然也是在那个时候和胡越桃一起被梅芳礼盯上了。 仇彦一早就知道江浸月落在了梅芳礼手里,如今见江浸月出现,却比扶阳派的那群人更为意外。 按照他当时的推测梅芳礼的首要目标应该是已经中过咒术且身份特殊的江浸月,而不是孤僻内敛的胡越桃,是由于胡越桃的反抗举动才导致梅芳礼的计划出现了差错。 这一点用梅芳礼附在胡越桃身上刚回来时满身是伤就可以佐证,如果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胡越桃,胡越桃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去受这么重的伤,江浸月也确实迟迟没有回扶阳派。 问题就在于梅芳礼的计划出现偏差后会怎么对待江浸月。江浸月的身份利用价值到底比胡越桃高太多了,如果他是梅芳礼,他一定不会放弃掉这个身份,而是会选择留着她以待后用,除非是失手杀掉了。 之后江浸月并没有出现在扶阳派赶来支援的队伍中,那么应该就是已经出意外没了,为何如今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这里? 梅芳礼的种种行迹都在表明他对此事也根本不知晓,如果说是事发时发生了什么小插曲,让江浸月被其他人给带走了,那么那个人这么做的本意也应当是在给梅芳礼制造麻烦增加压力,既然如此,现在为何又要雪中送炭?那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天元城内草木皆兵,那个人又是如何在众多邪修和修士的眼皮底下带着一个活人进入到这里的? 仇彦的心中满是疑惑,可现实不容他此刻多想,梅芳礼已经成功与那团乌云相连,每耽误一会他的实力就会增长一分,除掉他的可能性也就会降低一分,越往后越艰难,现在正是与时间争先后的时候,片刻都不能犹豫,立马就和祝灵囿一起攻了上去。 两人早在知道梅芳礼潜入玄清山派时就已经做好了觉悟,不管面对谁都不会再心软误事,然而关键时刻扶阳派的那群修士这会儿却出了岔子。 江浸月一向活泼开朗又机灵聪慧,整个丹丘山上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在场的扶阳派的修士几乎全部都是看着江浸月长大的长辈,对江浸月颇为宠溺,可以说江浸月在扶阳派内这么无法无天就是他们给娇纵出来的。 他们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人已经不是昔日那个讨喜的小丫头了,完完全全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梅芳礼,不趁着他还未将怨气全部吸收的时候将他消灭,他们就要和世间的安稳一起全部葬送在这里,可是对江浸月下手无异于亲手弑子,他们又于心何忍。 一群修士方才大义凌然地劝祝灵囿要为大局考虑牺牲小我,终究是刀不捅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到了他们自己,非得亲眼看到江浸月对着他们下杀手,才能狠下心来反击。 当初帮衬着梅芳礼的邪修这会儿也大部分都被解决掉了,如今的梅芳礼再无接应,与孤身作战无异,他们现在面对梅芳礼本应该是单方面的围剿,却因为众人的心软反过来被梅芳礼杀了个措手不及。祝灵囿和仇彦二人就是再心急,扶阳派的修士心不在焉畏手畏脚的,他们也根本不敢贸然近身。 梅芳礼当初将江浸月视为夺取身份的第一人选也就是看中这一点,毫不客气地利用众人的心理一连重创了好几人,本是势头正盛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身形突然极不明显地停顿了一瞬,随后掉头就想往后撤。 两人就在近旁当即便察觉到了,意识到必然是江浸月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正是大好的机会绝不能放过,立刻就放开手脚上去阻拦。扶阳派那一行人这会儿陆陆续续都醒悟过来了,也连忙施法阻拦,可他们方才迟疑的那会儿功夫就已然错过了除掉梅芳礼的最佳时机,这会儿竟然已拦不住他了,梅芳礼转眼间就和众人拉开了距离。 一群人见状满心懊悔因为心软错失了良机,可再懊恼也无用了。仇彦一边追在梅芳礼身后一边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逼停梅芳礼的方法,还未等他想出对策来,就见梅芳礼突然自己停了下来,回头便是数枚符咒齐发,众人马上回味过来是方才大显神通的仓钧派已经赶来了。 祝灵囿和仇彦见状毫不犹豫地立刻以剑修的身手率先追到了梅芳礼近旁,打算和仓钧派前后夹击梅芳礼,可他们太过着急,以至于仇彦几乎到了梅芳礼面前才恍然想起来仓钧派才是江浸月出生长大的地方,他们根本就得不到接应。 他立刻一转方向回身抱住祝灵囿往旁边撤,可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背后就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两人一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当即便失去了行动力。 梅芳礼一击得成以后没有片刻的停歇,立马就掉头冲向仓钧派的队伍。仓钧派的人对天元城的现状一无所知,至今也只有流景最初发过去的符鹤告知他们梅芳礼在玄清山派的弟子身上而已,对江浸月根本没有半分的警惕心,饶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江浸月出手重伤两人,扶阳派也随后对着江浸月出手,他们也根本反应不过来,瞬间就折损了数人。 剩余幸存的人回过神来连忙合着扶阳派的人一起反击,连最初为防精神不济被梅芳礼钻空子躲起来调息的修士发觉外面的形势不对劲也全部聚集了过来,可仙门众修士从落雷开始一直鏖战至今,不管是灵力还是精力都被已消耗近半愈战愈疲,而梅芳礼的修为却在肉眼可见地迅速暴涨。仙门从刚开始略微的优势,到势均力敌,再到渐渐的陷入劣势中几乎就在片刻之间。 第227章 祝灵囿在刚才的那一击过后两眼一黑,偏头咳出一口血意识就陷入了混沌中,眼前一直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这会儿才逐渐恢复过来,见倒在他旁边的仇彦身边吐了一大滩血,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慌忙爬起来扶起他不断给他输送灵力。和他共享的灵力在仇彦中了那一掌之后就自行断掉了,所幸他的灵脉还算宽韧存储了不少灵力,可还未等仇彦醒来,突然间整座城都安静了下来。 祝灵囿一愣,还未看到实景心中却已明了了,他像是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犯被逼着参观将要终结他性命的断头台一样缓慢抬起头。 视野所及之处满是横陈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残肢败体,血迹染红了曾经无限繁华的残垣断壁,而满目疮痍之中,梅芳礼云淡风轻地立在其间,满意地扫视了一眼自己的战果,然后转头看向了他们。 祝灵囿心头猛地一跳,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强大的压迫感,就好像是蚁窝里的蚂蚁面对着智慧强大的人,对方随随便便呼出的一口气都能让他颤栗不止。 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祝灵囿不禁想,他呆呆的看着梅芳礼纵身一跃悄然落在了他们的面前,那张脸上满是欲望达成的餍足。 世间将成炼狱了。 “你们的确很不错,我好几次差点就栽在你们手上了,如果有时间,我真的很想和你们好好聊聊,”梅芳礼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故作遗憾道,“只可惜等会还有一批人等着我解决,还是等下辈子吧。” 说完手中的长剑猛然落下,刺眼的剑光一晃而过,祝灵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然而意料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落下,他迟疑地睁开眼一看,见竟是一个女子挡在了他们身前,那柄长剑从她的胸前一直贯穿到背后,伤口处并未流出鲜血,丝丝缕缕的灵气不断从伤口处向外溢。 祝灵囿登时惊呆了,连梅芳礼也是一愣,随后也不知是轻蔑还是怜悯地笑了笑,看着面前的女子说道:“百卉,同样的傻事,你还真做第二遍。” 这就是……白百卉?她为何会…… 祝灵囿心中满是疑惑。 白百卉不悲不喜地直视着梅芳礼,平静道:“在你眼里,我就一直都这般愚蠢吗?” 梅芳礼听闻表情一下冷了下来,正要问她是什么意思,随即就感到身体内部一阵灼热。他心头猛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运气在身体内一阵探索,登时瞪大了双眼。 “百卉,你竟然?!” 第138章 “桃子!” 江浸月惊叫一声猛地从梦中惊起,还未从方才的噩梦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一个清冷的女声幽幽说道:“醒了?” 江浸月连忙循声转头,见床边的圆桌旁背对着她正坐着一个女子,那背影眼生得很,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正要开口询问,那女子便转过身来,露出了她身前摆放在桌子上的白色斗篷,江浸月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是你?!” 这分明就是当初在嵋山将杜岳华救走的那个白袍女子! 江浸月登时如临大敌,运转起灵力就想调动符纸,不想右手一振竟摸了个空,身上的符纸全都被收走了。 女子不慌不忙地又转头自顾自地斟了半盏茶,淡淡道:“你不用紧张,我若想对你做什么,你根本就没有知道的机会。” 江浸月虽然并不信任她,但从她在嵋山中的表现也知道她所言不假,只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地硬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问道:“你把我抓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女子不答反问道:“你都还记得什么?” 江浸月方才一连做了好几个梦,醒来又是这般情形,头脑就和一团浆糊一样一直迷迷糊糊的,听到她发问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猛然想起了在树林被伏击的经历。 “杜岳华!”江浸月惊道,“是你救了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女子道:“我不是救你,只是为了让梅芳礼能顺利完成他的计划。” 江浸月不解道:“梅芳礼?什么计划,他不是五十年前就死了吗?” 女子道:“他是死了,但是死前他的实验成功了,顺利让自己的意识以灵体的形式保留了下来。你之前所看到的杜岳华并非他本人,而是由梅芳礼操控行动的。你先前在嵋山失控,也是被梅芳礼操控所致。” 短短的几句话里包含了太多信息,江浸月一时有些难以消化听得一头雾水,好一会没搭话,女子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状态,她自己也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好,便体贴道:“这样吧,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我一个一个慢慢给你解答。” 江浸月见她倒意外是个好相处的,总之她现在也是打不过跑不掉,干脆就放下了戒心,问道:“你是谁?” “白百卉,白玉城的亲妹妹。” 白玉城的名气仙门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怎么从未听说过白玉城还有个妹妹? 江浸月不禁疑惑,白百卉这些年来早习惯了这种情况,自行解释道:“我兄长的名声太过响亮,当年在他的身后我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更不用说如今了。我知道你怀疑,但我没必要骗你。” 江浸月一想也是,又问道:“那你既然是白玉城的妹妹,为何要帮着杜岳华之流与仙门作对?” “我并不是在帮着杜岳华,而是梅芳礼。”白百卉道,说完不等江浸月继续发问,自己又接着说道,“不过那也是之前的事了,我现在是想阻止他。” 第228章 “阻止他?”江浸月究竟睡了太久,刚刚才醒来头脑始终有些不太清晰,“可你刚才不是还说是在帮他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才说梅芳礼以灵体的形式存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白百卉停顿了一下,觉得她的问题太混乱了,这样也解释不清楚,想了想还是打算从头说起,侧过身来看着她道:“梅芳礼此人最初是出身于扶阳派,他的那些事迹你应该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江浸月见状明白她是要慢慢跟她解释,便会意地点了点头,表示安静倾听。 白百卉道:“梅芳礼的符篆天赋极高,他本人也喜欢花时间钻研,有段时间尤其喜欢在已有的术法上做创新,当时世间现存的各种咒术他几乎都自己做过修改,一旦有了成效就会到我和兄长面前展示一番。你身为扶阳派的弟子应该知道同心契此咒,能让咒术两端的人感知对方的生命活力,梅芳礼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修改,让同心契连接起来的部分从两具躯体变为了受术者的精魂,但同心契必得两个人分别处在术法的两端才能使用,他一个人没法尝试,我就自告奋勇做了他的实验品。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能感应到他的存在,包括他死后。” 江浸月听闻思索了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梅芳礼当时死后意识一直没有消散?” 白百卉道:“他在生前就一直致力于摆脱身体限制的研究,在各种动物和自己身上都做了很多的实验,你们在嵋山上看到的那些全部都是他的失败品,但他最后在自己身上的实验成功了,变成了一个有意识的怨魂,没有实体自然就不再受身体的限制了。” 彦哥当时的分析竟然全部都对了,江浸月不禁震惊,此时也终于略微理解白百卉先前说的话了,忍不住发问道:“听你的意思,梅芳礼是克服了身体的限制打算将当年的怨气全部放出来,然后报复仙门?可他为何要找上我?” 白百卉道:“在你们所熟知的故事里五十年前的事在梅芳礼死后大燕一统中原,仙门将怨气全部镇压就结束了,但实际上当年的事远不止如此。西部三城的怨气被封印后在强压下催生成了一股强烈的怨念,降临在大燕皇室的身上转化成了诅咒,是我兄长将诅咒引渡到自己身上带回玄清山派,才免了大燕在刚建国就覆灭的悲剧,也就是当年的那些怨气,现在都在玄清山派历代掌门的身上封印着。他打算借用你的身份去玄清山打探封印的消息,所以才会操控着杜岳华的身体在你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等你。” 江浸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当时感觉杜岳华的行迹很奇怪。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行踪?” 白百卉道:“他当初控制你的咒术无法可解依然残留在你的体内,只要他想,随时都能通过咒术探知你的所见所闻,再从中推测你的行为和目的。” 江浸月疑虑道:“那我现在岂不是也……” 白百卉道:“那个咒术虽无法可解,却可以转移。你体内的咒术我已经帮你转移到旁人身上了。” 江浸月方才一直没弄清楚状况,听得云里雾里,直到此时听到白百卉这番话,才恍然意识到这房间另一角的软榻上还躺着一个死人,而这个人显然就是白百卉用来转移她体内的咒印替她解咒的。 “你,你杀人了?!”江浸月惊道。 伤害普通凡人一直都是仙门禁令,况且按照门内资历深厚的化境修士所说,随意杀生有违修仙的本意,会对他们的修行产生影响。一旦犯下了杀孽,修行很有可能终其一生都会止步于此无法再有进境,就是脾性再顽劣的修士都知道不能害及性命。 白百卉轻描淡写道:“杀一个人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江浸月原本以为这个人和杜岳华合谋不是什么好人,可她救了自己,自己刚对她有所改观的时候,她又对人命丝毫不在乎。江浸月心情莫名有些复杂,有些急躁道:“你最开始说是在帮梅芳礼,之后又说要阻止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百卉道:“我本想着他已死过一回,也算是赎罪了,若他能安安分分的不生事,我就一直保着他,所以先前帮着他救回杜岳华想留着作为他的宿体。” 只可惜他终究太过执拗,不肯放下过去的事,也不肯放过自己,白百卉没能说出来这后半句话。 白百卉接着道:“总之他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我的兄长已经因为那些怨气牺牲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任他坐视不理,我的计划是让他成功将怨气全部吸收,然后再和他同归于尽,将他和当年那些怨气一起带走。” 江浸月问道:“可是这和你把我抓来有什么关系?” 白百卉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梅芳礼当初是打算借用你的身体去玄清山探查封印的信息,意外被和你一起的小剑修打乱了,附在了她的身上。那个小剑修也是个烈性子,听说梅芳礼想对你下手硬是把梅芳礼的意识都压过去把你送走了,我才趁机把你带了回来。” 江浸月听闻一下愣住了,她下意识地以为这个人这么神通广大既然救了自己那胡越桃肯定也得救了,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把自己给抓来了,根本没想到得救的只有自己,不敢置信道:“你不是去救人的吗?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救她?” 白百卉道:“我说过了,我是为了让梅芳礼的计划顺利进行。” 江浸月怔怔地看着白百卉平静如水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迟疑道:“你要让梅芳礼的计划顺利进行,我被你救走了,所以桃子……” 第229章 白百卉道:“她为了救你被梅芳礼附身已有三个月之久,她的精神力很强,也许意识还未消散也不一定,但梅芳礼马上就要正式行动了,等梅芳礼用她的身体将怨气全部吸收,她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白百卉说着顿了顿,用拇指蹭了蹭手中茶杯的杯口接着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梅芳礼的目的是当初在屠城之战中所诞生出来的怨气,我的目的是让他在将那所有的怨气全部吸收之后再和他同归于尽。他虽然是灵体,但是怨气是寄存在他所依附的身体上的,我不能保证那个小姑娘不会跟着一起丢了性命。如果你想救她,就在梅芳礼吸收怨气之前自己想办法让他离开那个小姑娘的身体。” “三个月?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江浸月质问道,“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白百卉道:“我的最终目的是化解掉当年的怨气,你若过早知道必然会想办法打乱我的计划。” 江浸月不解道:“那怨气既然已经被封印住五十年相安无事了,你明知道梅芳礼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直接把梅芳礼消灭掉非要去触动它?当年为平息怨气牺牲了那么多的修士,这一回又要死多少人?” 白百卉抬眸定睛看着江浸月的眼睛,一改之前淡然平静的模样肃然道:“当年是我兄长为了承咒放弃了必定飞升成神的未来,让怨气折磨二十几年最后硬生生被耗死,才换来了你们这些年所谓的相安无事。况且怨气的所在在当年那些人的眼里根本就不是秘密,就算不是梅芳礼,也还会有其他人,总归是个隐患,迟早会爆发,换了其他人却未必还有梅芳礼的条件。这是唯一的将祸患彻底根除的机会。” 江浸月听闻一时沉默了下来,她一直以为自那次清缴过后人世和仙门就都可相安无事了,没想到原来早在她第一次被那只大猫抓伤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一切的祸端。而她不仅害了仇彦,这次还把胡越桃也搭上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江浸月整个人突然就萎靡了下来,许久才接受了这个现实,面如死灰道:“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让梅芳礼从桃子身上出来的。” 白百卉道:“可是丑话说在前面,梅芳礼如今本质上相当于一团有自主意识的怨念,当怨气进入身体之后他的意识会渐渐和怨气融合,我要等到那个时候下手才能一举成功。而你的身体里已经产生了心魔,短时间内大量接受怨气很有可能出现梅芳礼还未掌控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就率先被心魔侵占堕魔的情况,所以你要想救她,就必须保证在梅芳礼与怨气彻底融合之前压制好你的心魔,你能做到吗?” 江浸月连忙点头道:“能,我能做到,我不能让桃子因为我丢了性命,求您帮我。” 第139章 梅芳礼感受到体内的怨气在随着白百卉体内聚集的灵气不断从伤口处快速流逝消散而不停地被灼烧消耗,回想起从胡越桃的身体中脱离之前的事。 彼时他尝试入侵仇彦的身体被他的意识强行排挤了出来,眼看着一群扶阳派的修士团团围攻上来,不甘心地在慌乱之中快速找寻周围是否还有尚未毙命的邪修或是奄奄一息抵抗力弱的修士可以让他附身暂逃一死,没想到竟意外地在一处墙体之下的一堆尸体中感应到了他的锁魂咒。 他正疑心自己什么时候无意间将锁魂咒种在了一个死人身上,就在那堵墙体之后看到了躲躲藏藏的范媛,他当即就猜测范媛是任务失败之后知道他的计划可能受阻就一直躲在暗处观察形势,打算形势不对就继续躲藏起来,若是有机会就把江浸月抛出来做挽救他的大功臣。 他当时虽不满于范媛投机取巧的做法,但也顾不得太多,急忙赶在众人将他的宿体毁坏之前从胡越桃的身体脱离了出来,哪能想到那个根本就不是范媛,是白百卉弄出来的障眼法。 梅芳礼先前就一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的计划好像总是在该顺利的时候出差错,容易出差错的地方又异常顺利,现在想来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背后一直有人在搞鬼,而这个人就是他最开始反复利用的白百卉。 当初在那个小山村里救了江浸月和胡越桃的是她,把江浸月带走的人是她,杜岳华所联系的“范媛”是她,让老皇帝的身体突然垮掉的是她,连玄清山的封印超出他的预期提前被破恐怕也是她的杰作,全都是为了等到他将当年的怨气全部吞噬掉之后再除掉他。他的行动早在一开始就在白百卉的监视之中,今天的这一切都是她安排造成的,想让他跟着当年的那些怨气一起魂飞魄散。 “百卉,你好歹毒的算计啊。”梅芳礼体内的怨气正在以泄洪一般的速度快速消逝,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不但并未陷入惊恐,反而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定,让人不免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因此受到威胁。 “这灵躯关联锁定的术法还是当初你教给我的。”白百卉强忍着剧痛淡淡地直视着梅芳礼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梅芳礼问道。 白百卉道:“从一开始,我太了解你了,我给过你很多机会,可是你从来都视而不见。” 梅芳礼意味不明的无声地笑了笑:“变了,都变了,没想到连百卉如今也变得这么心机深沉了。” “我从来都没有变,变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 “是吗?这倒是我不够了解你了。可是你既然这么了解我,”梅芳礼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阴沉,“怎么会这么天真地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 第230章 说完猛地把剑从白百卉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白百卉因为剧烈的疼痛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抽搐,不等她往下倒去就被梅芳礼一把掐住了脖颈,紧跟着就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怨气正在疯狂地向体内涌。 梅芳礼神色疯魔地看着白百卉一直以来一副全局操控者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淡然终于被痛苦的表情所取代,不由得低低笑出了声:“你猜猜是我先被你的燃魂焰烧死,还是你先入魔?” “你……”白百卉因为被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几乎说不出话来,艰难地看着梅芳礼道,“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执迷不悟?”梅芳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我现在天下无敌,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全城的人和你做伴一起下去见阎王。我就是这世间的主宰,我就是法则,我怎么会错?” “你一直执着于……过去的事情不放……” “这点我承认,我想扰乱世界的心的确从未改过,不过我不认为这是缺点。”梅芳礼不等白百卉继续说下去就回道。 “你这样做,不过是在……惩罚你自己而已。” “惩罚?我在随心所欲地做我该做的事我想做的事,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还是你以为这样说两句看似在为我考虑的话就能劝我回头了?百卉,你这个天真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梅芳礼始终面不改色地对白百卉的话语冷嘲热讽,实际上发觉白百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提前做足了准备,自己大量灌入她体内的怨气根本无法撼动她的根基,而他的魂识却一直在不断地被削减,已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因为那件事一直对世人怀恨在心,为了报复……去否定前半生的自己,天真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你?” 梅芳礼嗤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知道……当年那件事并不是你的错。” 梅芳礼听到这句话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但依旧强装淡定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若是意识不清了,就趁早放弃抵抗。” “你的目的也从来就不是掌控。” “我的目的我自己很清楚,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梅芳礼不悦地微眯了一下眼睛。 “既然你的复仇……已经完成了,仙门和凡尘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为什么还要逼迫自己……做这些事?” “你的话太多了。”梅芳礼显然已经失去耐心了。 白百卉不管不顾继续道:“你一贯坚持着……做大家口中的那个恶人,真的是在报复他们吗?” “闭嘴。” “还是你根本就无法承认过去的自己,害怕自己这一世再遇到同样的事,所以才——” “闭嘴……我让你闭嘴!”梅芳礼歇斯底里地冲着白百卉怒吼道,猛地收紧了掐着白百卉脖颈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将白百卉拉到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以为你很懂我?你和那群老顽固还有你那个虚伪的兄长一样,都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你说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在逃避?我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梅芳礼说着两眼印出一道血红的咒印,白百卉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声音,然后攀着梅芳礼胳膊的两手突然一松耷拉在两旁,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样不动了。 祝灵囿一直在身后一边旁观一边悄悄地给仇彦输送灵力,见状起初还以为是梅芳礼被白百卉说的话刺激到行为乱了方寸不小心将白百卉了结了,看到梅芳礼也一直不动才恍然意识到梅芳礼是在攻击白百卉的精神。 梅芳礼方才对她如何施压她都镇定自若毫不慌张,想必是知道梅芳礼会用这一招反制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可一旦精神被压过去内府就相当于城门大开毫无守备,若是让她体内的那些怨气进入内府之中,她恐怕真的会在将梅芳礼带走之前就先入魔。 他们现在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让白百卉的咒术继续生效来击败梅芳礼,现在必须得上前帮忙,可他的灵脉能储存的灵力到底有限,这会儿已经见底了,连掉在一旁的剑都召不回来。 祝灵囿一时焦心如焚,正思索自己若是手无寸铁就这样冲上去能不能为白百卉争取到一点时间,突然察觉到一股灵力又开始源源不断地往灵脉中涌入。他低头一看,见仇彦不知什么时候意识清醒过来了,正默默地仰头看着他,见他低头看向自己又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 祝灵囿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就会意地将仇彦放下召回佩剑以白百卉的身躯为掩护从侧面突进了上去,当即便打断了梅芳礼对白百卉的压制。梅芳礼恶狠狠地瞪了祝灵囿一眼,单手举着白百卉另一手反手一挥掀起一阵疾风。 祝灵囿相当轻巧地立刻就收住攻势在空中一个回旋躲了过去。他先前心急赶在梅芳礼吞噬所有怨气之前击败他,才会不要命地莽攻犯那种致命错误,现在索性也不着急了,又开始了他和范媛纠缠时的极为灵活的迂回打法。有机会就近身和梅芳礼打两套,没机会就用御剑术远程骚扰,让他没法集中精力去压制白百卉的神魂,又抓不住自己。 梅芳礼现在修为虽完全碾压祝灵囿,但白百卉在江浸月体内下的咒术一直在持续消磨他的修为和魂识,他的反应速度大不如前,被祝灵囿缠得不胜其烦竟也奈何不了他。他此刻正是心烦气躁的时候,干脆就甩手将白百卉扔在了一边打算先将祝灵囿彻底解决掉。 第231章 一边装晕的仇彦发现梅芳礼上套注意力完全被祝灵囿吸引过去了,连忙强撑着身子步履蹒跚地到了白百卉的身边,见白百卉并未昏迷,但双目无神,除了因为差点窒息身体本能地咳了两声之外对外界毫无反应。 他急忙运转灵力进入白百卉的内府中查探,惊愕地发现白百卉的肉魂竟完全分离开了,而她的内府之中却没有任何咒术施展过的痕迹。 他过去曾在藏书阁的一本古籍里看到过威压这一种说法,是说修为到达一定境界的人周身都会自带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会让直视他的人无法动弹。 修行的人都知道肉身只是躯壳,是由灵魂所操纵的,灵魂才是人的主体。当一个人的修为越来越高,他就会慢慢摆脱掉躯壳的限制,所以这种威压实际上并非来源于修为的压制,而是精神上的碾压。 而凡是能成功入道成为修士的人大都精神力极强,并且往往越是天赋差的人为入道所付出的努力越多,意志就越是坚定,处在同一个阶层的人之间无法拉开足够的差距,所以通常只有跨境界的修士才能真正做到对下一阶层的人施加威压。 现在虽然也有许多咒术可以做到对人的精神施加压力,但也都必须要施术者的修为远高于施术对象才能生效,化境修士再往上就是他们所看不见感知不到的神了,现世中就不存在能压过他们的人。 梅芳礼确实是个特例,以他如今的修为若通过咒术想必可以对世间任意一个人施加威压,可白百卉早在内府之中下了禁制,他的咒术根本无法对白百卉的神魂起作用,他竟然能仅凭自己的精神将白百卉逼到灵肉分离。 在梅芳礼入侵他的身体时仇彦曾和梅芳礼正面较量过,能明确体会到梅芳礼的精神力确实很强,虽然入侵与压制不同,过程中就会损耗许多魂识,但就算是完全状态梅芳礼也不至于会强到这种程度。方才他半途醒来并未听到两人完整的对话,也不知梅芳礼究竟有什么过往,执念竟深到这种地步。 仇彦在震惊之余也没忘了想办法解决目前的问题。他不会使用让神魂归位的术法,只能先尝试着将她体内的怨气驱除,但他的灵力这段时间已经损耗太多了,修复伤处都做不到了,他和祝灵囿都是硬撑着在行动,梅芳礼灌入白百卉体内的怨气他不可能完全清除干净,这只不过是目前他唯一能做的。 他一边尽量清除白百卉体内的怨气一边环顾四周,想看看周围是否还有一息尚存的人可以传授他术法。略为搜寻片刻见不远处还有几个仓钧派的修士意识尚存,但已经无法行动了,以他现在的状况要将白百卉拖去寻求解救之法也不切实际,恐怕直接让她在入魔之前死去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化境修士没有实际存在的肉体,他和白百卉使用的同为灵气,根本没法对白百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除非他将白百卉体内的那些怨气全部吸走接纳,自己变成邪修,用怨气将她立刻了结。 这一念头一从脑海中浮现,仇彦就像被蜜露蛊惑的飞虫不顾一切地飞向茅膏菜的枝蔓一般,立刻就开始不计后果地将白百卉体内的怨气往自己身上引。 奈何他虽是自愿接纳怨气,可体内始终有掌门印在阻拦,旁人轻而易举就能堕入的邪道对他而言却难于上青天。不一会儿梅芳礼就逐渐恢复了理智,见仇彦竟又爬起来企图坏他的事,一记符咒便打了过去。 仇彦引入体内的怨气已经足够多了,唯一的阻碍就是掌门印对他的限制,他想到在衔月峰时触发的那枚咒印曾经撼动过掌门印,便不躲不闪直接接下了那一击,任怨气在他体内肆意扩散想借机摆脱掉掌门印,却不想掌门印竟纹丝不动。 仇彦眉头紧皱,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解决办法,回想起体内的封印刚被破开万般怨念加注在身上时,曾隐隐约约感受到过玄清山派的历代先祖们与怨念对抗的意志。 当初在祁祤的记忆中祝鸿雁说掌门印的神性是人为赋予的,但历代先祖早就消失在时间长河中,最早将灵肉完全献祭的几人意识都早已消失不见,他们的意识不可能保留至今,那神性或许不仅仅是人为赋予,也是冥冥之中已经飞升成神的先祖在庇佑他的后世门生的证明。 “诸位先祖与怨念对抗数百上千年是为保世间安稳,现晚辈自愿堕入邪道也是为保人间太平,玄清山派的历代先祖如果当真有灵,请助后生一臂之力。” 仇彦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在心中默默向玄清山派的先祖祈愿,不一会儿发现掌门印竟真的失去了效用,他不禁心中大喜连忙将怨气往内府中引去,可这片刻的功夫梅芳礼也看穿了他的真实意图,立刻转移目标朝着仇彦杀了过去,任祝灵囿如何纠缠他也不再理会,又是一枚咒术打出去。 祝灵囿体内不断供给的灵力从刚才开始就又断了,体内已不剩多少灵力了,见仇彦抱着白百卉也不知到底在作何打算,拦不住梅芳礼只好飞身扑上去拦截咒术,不想那咒术竟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直直飞向身后的仇彦。 仇彦此时正聚精会神地进行着堕入邪道之前的最后一步,马上就可以催动怨气让白百卉的咒术立刻完成了,可终究造化弄人,就在他准备尝试催动怨气的那一刻,咒术穿过祝灵囿的身体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身上立时冒起一阵熊熊烈火,继而整个人都被大火包裹在了其中,体内的怨气瞬间就被烧得一丝不剩,登时前功尽弃。 第232章 他们的希望彻底断了。 梅芳礼连绝望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二人,下一枚咒术就紧跟着打来。这一回咒术没有再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而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祝灵囿身上。祝灵囿一下被击飞了出去,落地一口血喷出来,再也爬不起来了。 仇彦体内的怨气被烧尽后燃魂焰便立刻自动熄灭了,他急忙拖着残缺不堪的身体艰难地向祝灵囿靠近,刚爬到祝灵囿边上,眼前就落下一片阴影,梅芳礼面无表情地站在了两人面前。 他冷冷地看着两人,毫无感情地说道:“这一回你们可以去死了。” 梅芳礼重新举起了长剑。 “你要再杀他一回吗?” 白百卉的声音突然传来,梅芳礼心中微微一惊,没想到刚才他的那纸符咒连带着将她体内的怨气也烧干净了,她竟能趁机自己回了魂。可他能压制她第一次就能压制她第二次,他不再理会她的无稽之言,白百卉又大声喊道:“你要再杀哥哥一次吗!” 梅芳礼右手一顿终于有了反应,缓慢转头看向白百卉,像是不明就里似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梅芳礼,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以为这些怨气都是应召才会聚集到你身上的吗?你错了!那些亡灵原本最为憎恨的人就是你,是因为你死了才会转而报应到淳于氏头上。哥哥当年根本就不是替淳于氏背下罪孽,他是替你背下罪孽,他是替你去死的,是你杀了他,现在你还要杀他第二回 吗?!” 第140章 梅芳礼心中根本不肯相信白百卉的片面之词,可脑海中已开始自动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违和之处。 封印被破时仇彦身为淳于氏的人就在衔月峰内,怨气冲破封印后的第一反应却并非直接向淳于氏的人报仇让仇彦死在那里,而是冲向天空企图往衔月峰外扩散,而他当时正在衔月峰之外。 怨气到来时仇彦身上早就没有了屏蔽用的法器,那些怨气却像根本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也没有分散被吸引到其他邪修的身上。按照他的估计怨气本该福泽这一片所有的邪修,让他可以毫无顾虑地在壮大的邪修势力中慢慢吸收大部分的怨气,可最后那些怨气却无一例外地全部都自动聚集到了他的体内。 梅芳礼怔怔地看着白百卉,心里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嘴上却还是坚持不肯承认:“你胡说!他向来最爱做这种舍己为人的蠢事,与我何干!” “他当年从淳于朔身上引渡诅咒回到玄清山派最后活活被怨气耗死,说是为保世间安稳,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替你赎罪。他向来最明白天理命数道法自然,怎么可能会强行插手世事去改变世界的走向!你比谁都了解他,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接受现实!” 梅芳礼此人太过聪明,太过聪明的人通常极为理性,极度的理性往往又意味着绝对的冷漠,一旦信念崩塌就要靠着更深的执念才能支撑着自己继续行尸走肉般地存活于世间,以至于他的内心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这样的真相,大脑却已经知道她所言不假:“……就算是又如何!是他负我在先,这都是他欠我的!” —— 梅芳礼和白玉城刚刚成名的那个时候,凡尘中的两大强国南越和北燕恰好也刚刚各自完成了周边小国的统一,形成了两强对峙的局面。 当时中原的各个小国虽然都已被相继吞并,但天下时局依旧动荡不堪,武装反抗与流匪劫舍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刚刚建立起来的新政权设置在各地的官府根本无力管辖,中央虽不时会派军队来镇压,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百姓深受其苦。 两人当时正满怀一腔热血立志为生民立命,不忍看百姓如此频遭无妄之灾,想用自己修士的身份为百姓做些什么。梅芳礼一向才思敏捷,很快就有了大致的想法,便率先找到白玉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打算以仙门的名义在民间建立起一种信仰形成一种宗教势力。就和民间信奉佛教所建立起来的少林寺一样,让百姓们因为一种信仰聚集在一起,凝成一股力量从权欲纷争中自保,而不是一味的被动挨打,让他们随意掠夺肆意践踏。 白玉城也认为让百姓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才是最好的保护他们的方式,便与梅芳礼一拍即合开始了筹备工作。起初梅芳礼是想打造一个有纪律的民间武装自卫组织。那时的当权者最忌讳的就是独立武装力量,白玉城担心这样容易引起朝廷的关注,万一运营不当引发事端,恐怕会干扰到凡尘局势的自然发展趋势,触犯仙门禁令,梅芳礼便听从他的建议打消了念头。 许是因为当时百姓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精神和肉体都陷入了极度疲惫不堪的状态,正需要一种精神上的鼓舞,彼时仙门也还未开始避世,一直在积极地在凡尘中活动,解救民众于水火之中,百姓对仙门原本就相当崇敬信任度非常高,因此两人的行动很快就得到了积极响应,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也就是这个时候梅芳礼真正开始了自创符咒的道路,做出了许多便民利民的咒术。 那时由两人帮扶的一个小山村还创造出了村民独自赶跑前来抢掠的山匪的事迹,这事传出去很快便引起了当地一个刚到任的地方官徐雪超的注意。 这徐雪超也是怀着为民谋利的愿望进入的官场,深知如今地方政府的力量有限,无法保证百姓的生活和安全,听说了这样的一个组织便对他们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想办法联系上了两个人,提出愿意帮助他们筹备资金给百姓配备一些防身的武器。虽说是防身,但一旦有了武器,这个组织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两人顾虑着门规就都拒绝了。 第233章 那时的徐雪超的确是个一心为民的父母官,被拒绝后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继续以个人的名义积极参与其中,渐渐地获得了一些民众的认可,还成为了他们的组织中一片区域的管事,在那段时间里百姓的生活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善。 可人心到底经不起考验,没过两年徐雪超眼看着旁人拥兵自立,而他自己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小的地方官,便起了贪念想要效仿他人。当时白玉城在天池论道夺魁以后便拜别师门独自去人世间闯荡了,常常行踪不定,他们的组织便基本只剩下了梅芳礼一人主管。徐雪超知道梅芳礼最初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便又去撺掇他,可梅芳礼还是不同意。 徐雪超当时已经成为了当地仅次于梅芳礼的精神头领,见得不到梅芳礼的认同,便干脆私自做决定,找了个名头骗了梅芳礼的信物,以梅芳礼的名义背着他将一群百姓武装了起来,企图在这乱世之中分一杯羹,只可惜他空有充当上位者的胆量却没有上位者的头脑,很快就引来了朝廷的军队镇压。 徐雪超当场就在朝廷的武装镇压中被射杀了,由于他当时是打着梅芳礼的名义进行的谋反,被抓的一干民众被抓时全部都指认梅芳礼,朝廷便马上将矛头指向了梅芳礼,派人带着部队亲自到丹丘山去讨要说法。 仙门一向奉行不问凡尘事的准则,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和人间的政权起冲突。当时扶阳派的掌门华树清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就命令人把正在外面出任务的梅芳礼抓了回来。梅芳礼对此事毫不知情,自然不肯承认,然而朝廷那边数万民众都指认是受梅芳礼指使。 此事关系重大,梅芳礼与白玉城的这番作为又是两人私下秘密进行的,在此之前都未告诉仙门中的其他任何人,华树清对此毫无了解,也不能只听两边的一面之词,便派人将在人间游历的白玉城找了回来,向他了解实情。 白玉城与梅芳礼相识相知,深信他不会做这种事,向华树清表明实情,表示愿意去查明真相。可那时梅芳礼的天赋太高,门内有太多嫉妒他的天赋想把他拉下马的人,一个与梅芳礼同届的弟子便在梅芳礼关禁闭时歪曲白玉城对华树清说的话,告诉他白玉城说他很早就有这种想法,这事八成就是他干的,华树清很快就会为了给朝廷一个交代来废除他的灵脉把他逐出师门。 梅芳礼当时刚刚遭遇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组织的背叛,正是心绪混乱的时候,听闻他最信任的人也不相信他,他的师门还准备断了他修仙问道的根基,一时间竟也乱了思量,当即就用自创的术法打破禁制逃了出去。 彼时华树清也到底爱惜梅芳礼的才华和天赋,不想着急着给梅芳礼定罪,听了白玉城的话便打算和朝廷的特使商量宽限一段时日让白玉城去调查清楚,可梅芳礼这一出逃却自己坐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 华树清再惜才也没法在这种情况下包庇他,不得已只能派人去捉拿梅芳礼。白玉城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误会,担心他心急做傻事之后就更加没法解释了,便也一起去寻他。 梅芳礼的咒术在那时就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了,他想躲起来根本没有人能找到他,可他冷静下来之后想白玉城不可能背叛他,就自己在他们过去常去的地方现身了,想要问个清楚。 不想那会儿传假话的弟子知道梅芳礼一定会想办法和白玉城接触,就带了人悄悄跟在白玉城身后,等梅芳礼一现身立刻就派人把他团团围了起来,白玉城一句话也没能和梅芳礼说上,就被当成了叛徒,这一当就是整整一百年。 梅芳礼回想起当时所受的屈辱,动摇的心很快又被愤怒和怨恨所填满:“他欠我的就是死一百次,死一千次,死一万次也还不完!” 白百卉这些年的情绪也挤压已久,忍不住也情绪激动道:“他从来就不欠你什么!他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误会,你也肯定是被人设计陷害了,一直在调查此事想还你清白,你是受人算计之事也是他告诉我的,可是你给过他机会吗!你连个招呼也不打一走就是数十年消失不见,师父只知道我在找你,可是谁知道他也一直在找你!” 梅芳礼声色俱厉道:“你骗我!我的眼线遍布中原,从来没听说他在找我!” “那是因为他知道你不相信他不会在他面前现身,才隐姓埋名在暗地里找寻你!在寻你的那些年里他心神不宁没法静下心来修行,境界一直停滞不前,不然以他的天赋怎么会到你大杀四方的时候都还没有进入化境!你想过没有!” 梅芳礼不由得一愣,可这一回他决计不肯给自己的头脑思考的机会,就这样放任自己一错再错下去。 “……都是谎言,都是胡扯!这些话当年你怎么不说?你就是想拖延时间好拖我一起下地狱,你休想!” 梅芳礼说着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仇彦挣扎起身一下挡在了祝灵囿前面,梅芳礼猛然回想起当初还在扶阳派修行和白玉城一起去对付入魔的鹿灵时他也是这样,自己的右手骨折连剑都没法拿了,还倔强地挡在他的身前。 恍然间梅芳礼想起了当年和白玉城的最后一战,那时白玉城好像一直在和他说什么,可是他一心只想报复这些利用他背叛他的利欲熏心的凡人和毁他灵脉断他前程的仙门,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他当时都在说些什么呢?是作为仙门的一份子在和仙门一起讨伐数落他的罪行,还是和白百卉一样在努力劝他回头,又或是和他解释当年的事? 第234章 梅芳礼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思中,想了好一会儿,竟然已经想不起来白玉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明明当初和白玉城定下约定要一起守护世间安稳的人是他,亲自给白玉城送上魁首让他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与价值的人也是他,可他却先背弃誓言,和白玉城站在了对立面,最后自己死在了白玉城的手里,白玉城也为了他曾经的誓言,替他担下了他所有的罪过,放弃了他们共同的理想,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那个寂静的衔月峰。 要是当时他没有一个人独自离开,要是他没有刻意躲着白玉城,要是在那时候他没有无视白玉城和他说的话,这会儿他会不会已经投胎到了下辈子,和他们两人一样,和白玉城再继续他们的誓言? 下辈子,下辈子,下辈子…… 梅芳礼恍然醒悟,他们怎么会有下辈子呢,他已经魂飞魄散,这世间再不会有他的一点痕迹了。 梅芳礼像尊毫无感情的石像一样立在那里久久没有动,眼角悄然滑下了一行眼泪。 作者有话说: 我能说我有把自己虐到吗 (t▽t)构思这个情节的时候虐了一次,写的时候又虐了一次(t▽t) 第141章 体内的灵力汹涌又沉寂,脑海中不断回荡的浪潮声终于平息,白百卉长舒一口气,从漫长的冥想中醒了过来。 她终于进入化境了。 尘封多年的玄清洞口应召轰然大开,璀璨的光芒利刃一般大刀阔斧地劈进来,霎时将洞中长久以来的孤寂驱了个干净。 在黑暗中独自度过了十余年的白百卉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晃了眼,下意识地偏过头抬手遮住光线,适应了好一会才缓缓挪开手睁开眼,见小小的洞口外一个消瘦的人影正站在石碑前静静地看着她。 “百卉。” 那人悠悠开口道,温和的声音异常熟悉,可是和她记忆中的形象完全对不上号。 白百卉皱了皱眉,从一片阴影中起身向洞外走去。夏日炽热的阳光溅在和洞内一般冰冷的皮肤上烧起一阵灼热,白百卉一时有些不大适应这久违的体感,略微外放起灵力将温度隔离在外。她缓缓走到那人面前,仔细端详起面前形容枯槁的人,好一会才认出来这竟是他那天之骄子一般的兄长。 “……哥?”白百卉迟疑地开口唤道,完全没法将眼前的人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名满天下的散仙联想到一起。 白玉城察觉到她的视线,略微无奈地笑了笑:“我这样,是有点难看,你怕是认不出来了。” “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白百卉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形销骨立的人,进入化境后肉眼所能观察到的东西较之以往更加透彻,她愣神片刻上下打量起白玉城来,恍然发现他体内竟潜藏着一团无法想象的怨气,急忙扑上前捉着他的双臂问道:“你身上这怨气是怎么回事?” 白玉城将与淳于朔的约定一五一十地告诉白百卉:“那些怨气不安分,总想报仇。他走得不安生,我怕那些冤孽缠着他,会让他不能投一个好人家,又得过一世苦日子。” 她一直以为与世隔绝的这些年只有她一个人在玄清洞里饱尝孤独,没想到这段时间里在洞外白玉城也在备受痛苦,而她的修为突飞猛进一只脚跨入了神界,她的兄长却被怨念折磨十余年,硬生生消磨成这副模样。 白百卉登时眼眶一红,白玉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哭什么,多大的人了。” 白百卉想说可是她能感知到梅芳礼的意识依然存在,他很有可能还存活于世间,可看着哥哥这副痴迷的模样,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句话来。 “他现在,应该已经忘却前尘,投到一个好人家了吧。”白玉城缓缓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嘴角泛起来一点微笑。 白百卉见状喉头一哽,强忍下眼眶泛起的酸意,使劲地咽了咽喉咙,强装轻松道:“是啊。” “只可惜,到最后他还是将我当做叛徒,”白玉城看着空虚的眼神落寞了片刻,随后低下头,浅笑地看向白百卉,“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白百卉怔怔地仰头看着白玉城,脱口而出道:“我——” “别想着接替我,”白玉城打断她的话道,“此法只能将怨气封存在灵脉内,你进入化境,已经没有那个条件了。” 白百卉的意图被拆穿,思索片刻转而道:“那我就去寻梅芳礼,寻他的转世,告诉他你还在等他。” “这怎么可能找得到。”白玉城不禁苦笑。 白百卉不假思索道:“找得到,哥,你相信我,我把他给你带回来,你等我。” 白玉城淡淡地一笑,道:“好。” —— 白百卉看着梅芳礼眼角滑下的泪水,回想起白玉城的最后一个笑容,心里也不禁泛起一阵酸涩。 “我从玄清洞中出来的时候,哥哥已经被怨气折磨得几乎不成人样了。可他甘之如饴,情愿替你背负罪孽,满心想着这样你就不会被冤孽缠身,可以顺利投胎平淡幸福地过一辈子,想将好不容易实现的你们当初共同祈愿的百姓安乐的梦想继续延续下去。唯一的遗憾就是当初没有找到你,把你从深渊中带回来,没让你亲眼见到梦想实现的那一天,没能让你知道,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也从来不曾背叛你。” 第235章 可是他却好心当成驴肝肺一再践踏他的真心,像仇人一样躲着他,一再摧毁他所坚持维护的他们共同的信仰,想将他拼了性命才换来的天下太平搅得一团乱。 他只知道自己经历众叛亲离的时候有多愤怒无助,一心只想着报复,却不知道白玉城在他消失不见的那几十年里被他当做叛徒,遍寻他不至,最后看到他堕落,亲自了结他的时候内心又有多自责煎熬,而他还恶意满满地和旁人说着白玉城的举动是自讨苦吃的愚蠢行径,觉得他的死完全是活该,理应给自己陪葬。 梅芳礼回想起在玄清山看到的快要油尽灯枯的祝鸿雁,他那时体内承载的怨气已经经过了几任掌门的循环净化,到生命走向终结之时都成了这副模样,白玉城作为第一任承咒者,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当年白玉城献祭后所有的意识修为都跟着封印一起传到了仇彦的身体里,他不仅当着白玉城的面亲手毁掉了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为他准备的这一世平淡安稳的生活,还要将他存在于世间的最后一点证明抹杀。 梅芳礼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一样,直到此时才恍然清醒,突然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浓烈的血腥气,他抬头,看到周围一片残垣断壁尸体横陈,低头,看到自己满手鲜血。 他都做了什么? 梅芳礼怔怔地转头看向仇彦,看着他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一晃神,仿佛看到白玉城正在满眼失望地看着他。他一愣,浑身上下突然开始不可控地颤抖起来,右手一脱力手中长剑哐啷落地,原地踉跄了两步,最后两腿一软跌跪在了地上。 我这都是为了什么?我到底还要报复谁啊? 梅芳礼像是惧怕谁的目光,又像是不敢面对自己,低下头,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掌心里。 白百卉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蹒跚地走到梅芳礼面前,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上梅芳礼的肩膀。 “芳礼,跟我走吧。” 梅芳礼缓缓松开手抬起头,两眼通红地看着她:“他会恨我吗?” 白百卉挤出一个笑容。 “我答应过他,会带你回来。” 梅芳礼的眼眶瞬间盈满泪水,像个一念之差犯了错得到原谅的孩子一样露出无助懊悔的神情,白百卉登时鼻头一酸,过往百年的种种心酸涌上心头,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了这个孤寂的灵魂。 两个人互相依靠着痛哭,任身体灵魂随着咒术的生效逐渐消逝。从白百卉的身体开始燃烧起一团烈火,渐渐地将两人都包裹在里面,将这百年来的过往爱恨纠葛一并烧个干净,最后化作一团璀璨又纯粹的焰火直冲云霄,长驱直入地劈开头顶的阴霾,露出了云雾下原本湛蓝澄澈的天空。落日的余晖撒向大地,映得人的眼睛一阵酸涩。 原来残阳的那点光芒也能这么耀眼。 仇彦忍不住心想,他贪婪地望着那一片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的暖阳,不知不觉间视野变得模糊了起来,迷朦间隐约看到远处一群人正朝着他们飞奔过来,来不及仔细辨认,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客栈内。 他一动,旁边正在看护的人马上就察觉到了,急忙凑上来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王禹?仇彦转头看了看屋内,问道:“这是?” 王禹会意地答道:“还在天元城内,祝师兄就在隔壁,有周似锦看顾不用担心,他比你伤得重点,这会儿应该还没醒。” “我们……得救了?”仇彦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一时还有些不大清醒。 王禹点点头:“天元城上方的乌云散尽后没多久玉眉真人就带着仙门其他修士赶到,将天元城内剩余的所有邪祟都处理干净了,梅芳礼已经死了。” 仇彦问道:“其他人呢?” 王禹听闻垂眸幽幽叹了口气,顿了顿沉声道:“扶阳派和仓钧派这次死伤惨重,只怕很长时间都没法恢复过来了。留在天元城内的百姓都被炼成了活尸,几乎无一幸免,也没有办法再复原了。” 仇彦默默点点头,这都是他亲眼所见的事,此番讯问也不过再确认一下,没什么可再感慨的了,想了想又问道:“那江浸月和胡越桃怎么样了,他们的意识还能回来吗?” 王禹摇了摇头:“很难说了。” 仇彦听闻沉默了半晌,这一次他们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好在那场劫难最终还是避免了。回想起梅芳礼最后自愿消亡的那一幕心情不禁有些复杂,感慨之余恍然想起在这里击败梅芳礼纯属意外之举,他们最初还另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王禹道:“不到两个时辰,玉眉真人体恤你们这一战辛苦,帮你们仔细梳理过内伤了,虽说不至于痊愈,但行动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太疲劳有些脱力了,你动一动试试看。” 仇彦听闻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确实已无大碍了,又问道:“玉眉真人现在还在天元城吗?” 王禹问道:“何事?” “梅芳礼虽身死,但他在凡尘的布局还在进行中,这件事恐怕还没有结束。” 仇彦说着就打算起身去找洗孤清,王禹一把将他按住说道:“我去寻他,你安心在这等着。” 王禹说着起身出门,不一会儿洗孤清便推门进来了。他已经进入化境的身体不会老也不会死,此刻面上却是藏不住的疲态。 第236章 两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都是身心俱疲,此时也无心去管那些礼数了,两人简单地互相寒暄仇彦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玉眉真人,晚辈想问您当年的怨气既然已经全部通过我体内的诅咒外泄出来,那怨气诞生之地的封印再被破开是否还会对当地造成影响?” 洗孤清道:“当年封印所镇压的不光是这些游离的怨气,还有已经被土地所吸收的怨气,从你体内破印而出的只是这游离的一部分,已渗透进土地的部分无法转移,若封印被破依然会继续影响周边环境。” 仇彦道:“晚辈仔细想了一下,先前尤欢为自己的复国大计清扫障碍时中央的官员经历过一次大换血,我母族宁家世代效忠淳于皇室,应该没那么容易倒下,他们手握重兵对尤欢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阻碍,尤欢毕竟不是武将不懂行兵打仗,不会选择和他们硬碰硬,极大概率会撺掇西戎进攻骚扰宁家。当年屠城怨气的源头也在那儿,梅芳礼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趁此机会在屠城地大做文章。” 洗孤清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梅芳礼当初很有可能是计划打算利用西戎的战事效仿曾经北燕的大将吴烈重演当年北燕灭南越之事,当即便说道:“我即刻派人去西部镇守。你和祝灵囿这一战辛苦了,就好好就在这休息吧。” 待洗孤清离开后仇彦挂念着祝灵囿,便起身摸到隔壁间敲门进去了,没想到来开门的是王禹,他从自己房间出去后又跑祝灵囿这间和周似锦一起待着了。 两人见仇彦来招呼一声便默契地一同起身打算出去留两人单独相处,仇彦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两人道:“鸣山派的曹规先前与师兄一起过来受了伤,被我安置在了避难所附近的一处二层阁楼内,麻烦两位师兄告知鸣山派的弟子去寻一寻他。” 两人点点头答道放心,便推门出去了。待两人带上门走后,仇彦缓步走到床前,见祝灵囿果然如王禹所说还未醒来。 没想到还能再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本以为这一回肯定要命丧黄泉了。 仇彦心想,他悄声地在床边坐下,伸手拉过祝灵囿的手探了探他的脉,明知道他大概率和自己一样都受过玉眉真人的关照已经无事了,亲自发觉他的脉象平稳时还是忍不住放心地轻舒了一口气。 他本不想打扰祝灵囿让他好好休息,可大概是这样宁静的时刻实在是太久违了,他总忍不住想多触碰触碰祝灵囿,拉着他的手在掌心摩挲,祝灵囿眼皮微动,不一会儿睁眼醒了过来。 “……阿彦?”祝灵囿迷蒙着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胡乱唤道。 “师兄。”仇彦起身伸手将祝灵囿捞了起来,将软枕垫在他身后。 祝灵囿看着仇彦一如既往的体贴忍不住笑了笑:“我这是在做梦,还是一直没醒啊?” 仇彦也淡淡地笑了笑:“师兄睡糊涂了,我们都还好好的,我们都还活着。” 活着…… 祝灵囿怔怔地看着仇彦,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这几日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总有些迷迷糊糊的,回想起来总觉得自己这几日经历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好像自从仇彦的心跳从自己胸口消失以后灵魂就脱离了肉体在外漫无目的地游荡,一直都是在跟着本能行动被仇彦推着走,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直到这会儿才回归肉身,意识依然还停留在同心契断开的那个时候,看着仇彦就在自己面前和自己说着话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仇彦见祝灵囿一直不说话,以为他是劫后余生太高兴了,浅笑着问道:“怎么了?师兄怎么一直傻看着我?” “那时候……同心契的感应断了,我,我以为你已经——” 祝灵囿明知道仇彦的的确确是活生生地在他面前的,可他想起那一瞬间,心脏还是会猛烈的钝痛一下,那个字眼怎么也说不出来。 仇彦见状一下收起了戏笑,拉过祝灵囿的手腕捧起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他的手心里。祝灵囿低头看去,赫然正是他们从天池论道得来的扶阳派的那块羊脂白玉,已经碎裂成了好几块。 “这是……” 祝灵囿愣了一愣,要不是那块玉的成色实在世所罕有难得一见,他一时还认不出来。 “师兄忘了吗,是临行前你亲自给我戴上的,是师兄救了我。” 祝灵囿一下想起了天池论道时扶阳派的掌门所说的羊脂玉的奇效。 “可,为什么……” “封印被破时我的体内被种下了和赵哲一样的咒印,梅芳礼利用扶阳派的掌门将我心脉中的咒印触发,那咒印恰好和同心契相排斥,所以我虽然没死,同心契的咒术系统却也被破坏了。” 祝灵囿回想起感应断开那一瞬间的事,原来那时候他脑海中炸起的裂响是羊脂玉替仇彦挡了一灾碎裂的声音。 所以阿彦还活着,他们真的都还活着。 祝灵囿眼眶一热,几乎想抱着仇彦大哭一场。他很想责问仇彦为什么又瞒着他去以身犯险,为什么得救以后没有立刻传符鹤给他告诉他自己安好,可是看着仇彦就好好地在自己面前,话到嘴边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痴痴地看着面前的人,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仇彦压抑了许多天的情绪这会儿也终于如浪潮般汹涌而出,他上前紧紧抱住了祝灵囿,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肉里。 “师兄,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237章 祝灵囿紧紧贴着仇彦将头埋在他的肩颈间,贪婪地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 “所以梅芳礼……也死了?” “嗯。” 仇彦把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详细说与他听,结合白百卉和梅芳礼最后的那段对话大致还原了一下当初让梅芳礼生出怨恨的事的整个过程。 祝灵囿虽对梅芳礼做的这些恶事深恶痛绝,觉得任他死多少回都没法为他做下的事赎罪,可听闻也不禁有些感慨,因为一个误会让两个人互相惩罚了自己上百年,一想他和仇彦与白玉城和梅芳礼太相像了,回想起自己最后昏迷之前看到的画面,忍不住稍稍推开仇彦看着他问道:“白百卉昏迷的那个时候,你想做什么?你要堕入邪道吗?” “我当时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仇彦如实回答,看祝灵囿似乎隐约有些浮躁,问道,“师兄是不是怕若我真的成了邪修,有朝一日我们会变成梅芳礼和白玉城那样?” “你就算成了邪修也不会做恶事,不会的。” 祝灵囿此话比起来是在向仇彦明志,更像是在给自己寻安慰。 仇彦知道他在后怕之前的事,不给他个明确的答复他会继续惶惶不安,便直白地点明问道:“可是我总归是个隐患,仙门会忌惮我的存在。当初在衔月峰玉眉真人救下我之后,应该有想过对我下禁制吧?师兄是怎么劝服他的?” 祝灵囿怔怔地看着仇彦一时答不上话来。如果仇彦真的做了恶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正义的那一方亲自了结他。但仇彦是无辜的,仙门若经此一役为保万无一失要除掉这个隐患,像当初扶阳派的人一样逼着他袖手旁观,而他又无力反抗,到那时候仇彦看到他无动于衷毫不作为地看着他被逼上绝路,再一次遭遇众叛亲离,会不会和梅芳礼一样心生怨念,做出许多错事? 仇彦看着祝灵囿复杂忧虑的神情长舒一口气,捧着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师兄,我不是梅芳礼,师兄也不是白玉城,我们之间没有隔阂,永远也不会走到那一步。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只要师兄心里有我,死在师兄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你为仙门做了这么多最后还要被恩将仇报。” “那我就把师兄绑走,逃到没有任何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仇彦认真地说道,随后话锋一转,又故作委屈道,“只是往后只剩我们两个人天天相对,怕师兄要嫌我黏人。” 祝灵囿听闻心中虽然仍然有些苦涩,知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就算不会重蹈白玉城和梅芳礼的覆辙,他们大概也不会有好结果,但还是从他的话语里得到了足够的安全感,忍不住无奈地笑了出来:“那恐怕确实是会有些厌烦。” 那之后祝灵囿又问了些其他人的情况,仇彦也一一告诉他了,两人一起感慨了好一阵,从杜岳华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中间虽然经历了太多曲折,好在他们还是走过来了。 仇彦俯下身子压在祝灵囿身上拦腰抱住他,把头枕在了他的胸膛上。祝灵囿一手抚着他的背,一手摸了摸他的头,仇彦舒服得忍不住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师兄。” “嗯?” “我还是想去阜安一趟。” “还是不放心吗?” “尤欢和梅芳礼一样,当年受的伤害太深,执念也太深,我怕他的计划如果不顺利,可能会不管西戎的战事任事态继续恶化下去。” “可是你已经从那儿脱离出来,不该再管凡尘的事了。你究竟是担心大燕,还是担心你的皇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皇兄为保自己的皇位稳固江山安定,逼迫你用仙门的力量帮助他,你该怎么办?” “我……” “阿彦,我不希望你再插手凡尘、尤其是朝廷的事,但是你要想去的话,我陪你去。” 仇彦仰头看了看祝灵囿,祝灵囿认真地看着他道:“我不想这件事情结果不尽人意,你会留下遗憾。我们既然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就该给所有的事一个结局。今夜先安心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就陪你一起去阜安。” “嗯。” 第142章 “放肆,我乃当朝太后,你们胆敢拦我!” 尤欢正在后厅与如今在朝中掌权的几位重臣商议日后新帝登基大典的事宜,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几人一时都停下了话头,心里责备着不知是何人做主将人从宫里放出来了,却见主位上的尤欢安闲自在地端坐其中,若无其事地端起旁边的茶杯啜饮起来。 几人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不一会儿见管家战战兢兢地进来了,小心地觑了眼众人的脸色,正待通报,不等管家开口,尤欢便率先吩咐道:“让她进来。” “是。” 管家得了命令如释重负地急忙出去了。已尊至太后之位的尤婷婷正在门外一脸怒容地瞪着门前的守卫,见管家回来撤了守卫的阻拦,冷哼一声一甩手理了理袖袍,昂首带着身后的婢女进了尤府,不理会引路的管家径直便朝府内走去。 这会儿尤欢已从后厅出来在前厅等着了,尤婷婷在前庭远远地见了独坐太师椅中的尤欢,脚步登时便不由自主地一顿,方才咄咄逼人的气焰瞬间就矮了下来。 她如今虽贵为一朝太后,按照礼节尤欢在面见她时还需要向她行大礼,可父亲的威严始终像一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若不是这一回涉及到她的儿子,她也断断不敢来找他兴师问罪。 第238章 尤婷婷望着尤欢坐在太师椅上的侧影暗自深吸一口气,继续抬步向厅堂走去,到尤欢面前站定。 尤欢见了来人也不说话,抬头瞥了一眼管家,便一言不发地起身往书房走去,尤婷婷默默地紧随其后,管家会意地将尤婷婷的婢女留下了。 父母两人沉默不语地一前一后离开,到书房外,一个婢女恰好端着托盘从房内出来,想来是刚添上茶水,见了两人小心行过礼,待两人进了书房内,便带上门匆忙离开了。 “父亲,您今日派兵围宫是何意思?您当初只说这天下要让南越人当家做主,逼宫篡位这种事您可从未跟女儿提起过。” 尤婷婷进门便开门见山地质问,好容易才压住了心中的怨气。她从小在父亲的严格管教下长大,最是了解父亲的脾性,知道一旦在他面前表现出情绪高于理智的过激行为,他立刻就会停止交谈,用独断专行的手段继续他的命令直到她被迫接受为止。 尤欢不答反问道:“婷儿,你从小我是如何教导你的?” 尤婷婷道:“我们是南越的子民,要为南越的复兴奉献一切。可是烨儿已经当上皇帝,这天下已经是我们南越尤家的了,您何苦还要将烨儿从皇位上逼下来?” 尤欢义正辞严道:“既然要复兴南越,自然要由我纯正的南越人执掌天下。倘若国号不改,南越皇室不能光复,掌权有何意义?这天下不还是姓淳于吗?如今不过是要原原本本地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罢了。” “可烨儿是您的亲外孙,女儿的亲骨肉啊!他身上留着我们尤家的血脉,您怎么忍心这样逼迫他!”尤婷婷企图和尤欢打感情牌。 尤欢丝毫不为所动:“他身上的另一半血脉只是想想就足够让我恶心,能允许他这样的存在存活于世间已经是我最大的容忍了。你若是明白,现在应当好好去劝他,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乖乖地自己宣布退位让贤,这样我还可许他一个虚爵保他一世平安享乐,而不是在这里和我空做口舌之争。” 尤婷婷一听尤欢丝毫没有顾忌父女情谊的意思,坚持要把淳于烨逼上绝路,一心急也顾不上那些大忌了,脱口就触了尤欢的逆鳞。 “您这样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女儿费尽心机让烨儿坐上皇位,不是为了让他亲手将江山拱手让人,受尽天下人的耻笑的!您若一早就是这个想法,何苦让烨儿来当这个罪人!您这样,让他将来怎么做人,怎么面对淳于氏的列祖列宗?!” 等她反应过来祸从口出,想收回找补已经来不及了。尤欢登时脸色一变,像只恶煞一般转头盯着尤婷婷,两眼寒光闪动,怒气喷薄而出,惊得尤婷婷当即浑身一颤。 “你如今倒是向着灭我满门的淳于氏说话了,有没有想过你要如何面对我尤家的列祖列宗,如何面对那枉死的数十万同胞的亡魂!你既然执意忤逆我也不必回去了,就在这里等着我南越复辟。” 说着不再给尤婷婷辩驳的机会,转头就走,守在门外的仆从立刻会意地在他身后将门锁上,任里面的人如何拍门叫喊也不予理会。 是夜被软禁在宫中的淳于烨正静坐在昏暗的寝殿内,宫内的一干侍女太监在尤欢带人逼宫时就已全部被遣走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他一个人,殿内未点一盏灯,只有苍白的月光穿过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一点薄纱似的微光。 每到这样的日子月色似乎总是格外的好,淳于烨半卧在软榻上看着窗户纸出神,忍不住回想起几年前淳于彦的死讯传来的那一日,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呆呆地斜躺在窗下的榻上痴痴地看着窗外,窗外的月亮也是这么明亮。 那一日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躺在这儿来着?是在庆幸这个过于优秀的弟弟终于死了,还是在感慨自己终于走到了夺权弑亲的这一步,回想起过往稍稍有一点后悔? 淳于烨望着窗外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思,回顾着白日的仓皇忙乱恍惚间忍不住想,若当时他没有默许母亲对淳于彦下手,今时今日换做是他遇到这样的情况,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束手无策地在窗下发愁。 淳于烨凝神思索片刻,不一会儿无声地自嘲似的笑了笑。若换做是他,以他的能力根本不会被逼到今天这一步。 “陛下,陛下!” 淳于烨正伤怀,突然听见有人在小声叫他,他急忙坐起身来一看,见殿门前投下了一片阴影,门外正站着一个人。 宫里里里外外的人都被尤欢换成了他的亲信,这时候还会有谁来找他? 淳于烨不禁疑惑,不过此时也没有什么可再顾虑的了。他起身下榻径直走到门前拉开门,门外的人背着光看不大分明。 “陛下怎么不点灯?” 来人也不知是神经大条压根没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人是谁,还是说根本不在意他的身份,自顾自地先开口说道。 淳于烨此时与那亡国之君也相差无几了,也并未在意,听着那声音略微有些耳生,刚想开口询问,就见看那黑影说着伸手进怀里一阵摸索,随后胸前便亮起一团荧火,映照出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你是……”淳于烨疑惑道,看着面前与他年龄相仿的人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小臣张书剑,在少府下任职,得仇国师提携过去常跟随左右有幸瞻仰过陛下龙颜,不过陛下大概对小臣没什么印象了。”张书剑一边说着兀自进门回头将门关上,将近旁一处烛台点亮了。 第239章 淳于烨听闻一下回想起继位之前去仇国师那儿拜访的时候,确实时常能看见他在那儿向仇惠君取经,说道:“朕记得你。外面有重兵把守,你是如何得以进来的?” 张书剑回道:“小臣入仕为官前曾在山上习过几年功夫,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莫不是在玄清山派?” 淳于烨方才正想着淳于彦的事,见他身手了得不免想起淳于彦如今成了玄清山派的掌门,与现在穷途末路的他不同,正是前途无量,便下意识地寻问道。 张书剑只知给仇惠君递消息的是当初生死成谜后来入了玄清山做了他五师弟的仇彦,尚未得知他已接任掌门与淳于烨相见的事,听闻不由得一惊:“陛下怎么会知道玄清山派?” 淳于烨本是随口一问,不想竟真得了个肯定的回答,不由得当即便振奋了起来,一把抓住张书剑的胳膊问道:“你当真是出自玄清山派!?可是彦弟让你来救我的?” 张书剑从祝灵囿的口中得知他五师弟的身世在先,对这皇帝陛下本无甚好感,可见他这般反应又不禁有些感慨,一时竟有些不忍打破他的期待,顿了一顿才开口道:“小臣今日照常去拜访国师大人,见国师府外有军队把守才知朝后宫中突生变故,是受国师大人所托而来的。” 淳于烨听闻脸上的表情一滞,肩膀一下耷拉了下来,松开手喃喃自语道:“是了,我都忘了,他不会原谅我了。” 淳于烨暗叹一口气,好一会才平复了心情,抬头又问道:“仇国师怎么说,让你来做何事?” 张书剑道:“小臣想来请一样陛下的信物并亲笔书信,好向镇边大将军搬兵求援,替陛下解困。” 淳于烨心想尤欢心思缜密,既然肯给他时间考虑不急于要他性命,必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早想到别的法子绊住宁家,根本不怕他去求援,仇惠君在朝中沉浮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此举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想再垂死挣扎一下罢了。 不过既然仇惠君他们身为臣子都还未放弃,他这个君王也不能这么快就灰心丧气,如若失败大不了也不过是以死谢罪,况且就算是俯首就戮,他们淳于皇室的气节也不能丢。 淳于烨沉默了片刻,转身到身后的多宝阁中一阵摸索,打开暗格取出一个锦盒,从里面双手捧出一方沉重的方印,揭开上面所覆锦缎,端放在锦缎上的赫然正是国玺:“书信便罢了,你直接将这玉玺带去吧。” 张书剑见状迟疑道:“陛下,这恐怕……” 淳于烨淡淡道:“尤国师想让朕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为先祖犯下的罪孽向南越遗民谢罪,才未直接弑君夺位将朕软禁在这里。如若此举不成,与其到时让象征着祖辈世代伟业的玉玺落入外族之手沾染耻辱,不如就让它在战场上陨落。” 张书剑借着微弱的烛火,见淳于烨的眼神之中满是从容赴死的释然。 他不由得一阵感慨,暗自长舒了一口气,道:“……小臣明白了,那烦请陛下且先忍耐,尽量拖延时间,小臣会带着好消息回来的。” 第143章 张书剑用锦缎重新将玉玺包好,并未再多作口舌,和淳于烨告辞过后便带上殿门离开了。 他刚从殿中出来,便听到一阵淅淅索索的脚步声正朝这边逐渐靠近,像是恰好碰到了按时过来巡查的士兵。 张书剑快速环视一周,见大殿周围空荡荡的一片,无处躲藏,他思索片刻,急忙屏息静气一转身贴紧墙边站住,利用符咒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巧妙地将身形融入了周围昏暗的环境之中。 张书剑闭着眼面向墙壁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脚步声掩盖之下还有其他的响动,似乎是甲片摩擦的声音。待声音逐渐靠近,那奇异的声响也越来越明晰,仔细辨听去,果然是甲胄穿在身上行走时摩擦的声响。 那声音一直靠近,声响越来越大,到了近旁突然停止,像是停在了殿门口正在探听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沉闷的声音重新响起,从张书剑的身后经过,然后逐渐远去了。 那队士兵刚刚离开,张书剑就从墙边显了影,他举起手中的符纸看了眼上面刚刚消失的咒印尾部忍不住暗自舒了一口气。 还好仇彦给仇惠君递消息的时候还顺便留了块存有部分灵力的玉石给他,不然他体内残存的那点灵力用完,一会还真出不去了,张书剑心想,不过围宫的士兵竟然还穿着甲胄,显然并非宫中原本的禁卫,而是从正规的军队中挑选出来,特意向淳于烨彰显他如今所掌握的势力的,尤欢还真是野心昭昭毫不隐藏。 张书剑探头看了眼已经融进黑暗中的身影,不再多做停留,急忙使用符咒小心躲过其余守兵的视野,翻墙从皇宫中出去了。 如今的阜安城整座城都处在尤欢及其势力的掌控之下,城内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凡是和仇惠君亲近的几个大臣不管有无实权都受到了尤欢等人的严加防范,宅邸周围的人明里暗里都在监视着他们,所幸他这个连上朝资格都还差着一截的小官并没有引起尤欢的重视。 离开皇城后张书剑没有绕弯路,径直向自家宅子而去,畅通无阻地到了后院牵了早就准备好的马匹,急忙趁着月色骑马上路了。 宁家的援兵并不会如愿以偿顺利地到来解救淳于烨于水火之中,挽救淳于皇室的江山,这一点张书剑并非不知晓。 第240章 从看到国师府外围的那一圈全副武装的士兵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尤欢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把他们的后路全部切断了,就算他能顺利将求援信息送到宁家主帅的手上,宁家也很有可能会遭遇其他变故没法派兵支援解困,因此促使他行动的缘由原本就不在这里,而在于尤欢在行动之前,仇彦的信息率先递到了仇惠君的手里。 他与仇彦接触虽不多,但从上次天池论道中能看出来他是个沉稳持重的人,断不会轻易违抗仙门禁令插手凡尘之事,去撺掇淳于烨尽快掌握兵权。况且仇彦当初好不容易才从这座牢笼中挣脱出去,如今在仙门中混得风生水起,不可能会想再回到这个地方,更不可能会出手帮助当初害他的淳于烨。 因此一定是仙门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仇彦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此事与凡尘之事有所牵连,一旦凡尘的格局发生变化就会影响到仙门的局势,才会做出如此行为。 朝中的局势他都看在眼里,深知尤欢如此着急着谋权篡位,最大的威胁就是镇守西方的宁家,一定会对宁家下手,而宁家所镇守驻军之处恰好就在当年北燕大破南越国门的三座城,此事若是与仙门相关联,那就必然是有邪修要趁此机会在屠城之地大做文章了。 到时镇西的宁家所要面对的不只是尤欢所安排的“意外”,还会有邪修从中作梗。一旦镇守边境国门的宁家倒下了,整个大燕都会陷入危险之中,西戎各部一直对大燕虎视眈眈,尤欢为复国发起的兵变就极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演化扩大为西戎的侵略之战,重演五十年前的那场悲剧。 宁家的将士就是再骁勇善战,作为普通人也不可能是邪修的对手,为防万一到时出了什么情况这群凡人无法解决,不管尤欢篡位这件事能不能顺利阻止,他都必须亲自走一趟,无论如何都要尽全力保住宁家守住他们的国门。 张书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靠着过去修行时练出来的体魄一路上连吃饭喝水的功夫都省去了,只一门心思地赶路,马儿累了就直接去车马铺换一匹精力充沛的马重新上路,不想才到半途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着轻甲狼狈不堪的士兵火急火燎地骑着马迎面疾驰而来。 他登时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望着那士兵满脸的血瘀出神,一时竟忘了要拦住他问个情况,任他从身旁飞驰而去。 张书剑心头猛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继续埋头赶路,不想才半天的时间,就在距离当初屠城地中最近的和康城还有差不多两百多里路的临元城外看到一群唉声叹气背着大包小包慌忙逃窜的流民。 太晚了,西戎已经打进来了。 张书剑脑海中不自觉地冒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竟也顾不上路中央这些流民,急忙甩起马鞭催促马儿加速,急于躲闪的流民在路边东倒西歪摔了一排,有气无力地叫骂声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第144章 仇彦和祝灵囿在天元城中好好休息了一夜,恢复些许体力和留守弟子打了声招呼就出发一起前往阜安,刚离开天元城一只符鹤便直直向着祝灵囿而来停在两人面前,符鹤上所附灵力竟然与仇彦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符鹤怎么和你的气息一模一样?” 祝灵囿一时疑惑没有接过符鹤,仇彦回想片刻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给仇惠君递消息时留下的那枚玉石,率先伸手接过来了。 “估计是四师兄送来的。” 展开一看,见果然是张书剑送来的,符纸里面还夹带着一张亲笔信,仇彦一眼就看到了信尾的那个印章,匆匆扫了一眼书信内容,登时眉头一皱。 “果然出事了。” 两人原本只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去阜安,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坏消息,急忙连夜赶路直奔京城,见国师府外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仇彦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和他们好好谈,二话不说直接以灵力逼退一众守兵,明目张胆地进去将仇惠君带走,三人一齐在众目目睽睽之下闯进了皇城。 彼时淳于烨在一众大臣的“簇拥”下登上了朝堂,正在大殿上举行着尤欢寻来的南越皇室遗孤的登基大典,众人皆在大殿中列队而立,突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兵甲摩擦之声,众人正疑惑,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士兵着急忙慌跑进了大殿,神色慌张地小心觑了眼众人的脸色,跪下便匆忙嚷道:“不好了,仇国师带人闯进来了!” 众人听闻具是一愣,回头朝殿外看去,见不远处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团团围着中间什么人正在逐渐向大殿靠近,待走近了仔细看去,见中间只不过零零散散的三个人而已,众多士兵持着武器围在周围,竟无一人敢上前。站在仇惠君旁边的那名年轻男子相貌相当熟悉,未及众人仔细辨认,一旁的付为安和淳于烨便率先同时惊叫出声。 “三殿下!” “彦弟!” 众人听闻当即便小声地议论纷纷起来,都道原来当初的三皇子殿下真的没死,不知他这么多年隐匿踪迹,这时候现身是想做什么。 尤欢见状面色不悦地瞥了两人一眼,付为安接到尤欢冰冷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中不免懊恼杜岳华为何没能除掉三殿下,又不敢责怪自己的救命恩人。 尤欢知道这三人之中仇彦才是今日最大的阻碍,忽略仇惠君的存在率先朝他开口问道:“敢问仙门贵客来我凡尘的朝堂之中有何贵干?” 第241章 仇彦见他故意称呼自己为“仙门贵客”想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也丝毫不在意,一步一步迈上大殿,不理会淳于烨求助的目光,正对着尤欢道:“想来请尤国师暂时收手,派兵平西戎战乱。” 尤欢不慌不忙道:“仙师说得哪门子的话,西戎降服已久,何来的战乱。” 仇彦直言道:“这就要问尤国师将镇边大将军派来送信求援的士兵截下来关押在哪了。”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立刻就响起了犹疑之声,他们中有一部分人作为尤欢亲信亲自参与其中,一部分人依附于尤欢知道也默不作声,剩下的一部分人见局势对现状心知肚明,不过因为无力回天便袖手旁观罢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尤欢的所作所为,但从未想过尤欢真会为了谋权篡位让西戎动真格地入侵,并且对前线的求援信息全然不予理会,一时间都猜忌动摇了起来。 付为安见势不对急忙上前道:“诸位不要听信他的鬼话,众人皆知西戎各部早在四十年前便向大燕俯首称臣,年年需向我朝进贡,以我朝天威他们断不敢惹乱生事,就算真有人野心勃勃妄图谋反,有我镇边大将军在边境镇守,也断不会敌不过小小的西戎需要向朝廷搬兵求援,他此番话毫无逻辑可言。” 说罢不给仇彦辩驳的机会转头看向仇彦开始给他扣帽子:“不知仙师此番来此造谣生事到底是何居心?仙师如今虽入仙门,过去到底是大燕的三皇子殿下,莫不是当初将皇位拱手让出心有不甘,如今又趁此机会想来谋权夺位?” “诸位不信可看此物,”仇彦不理会付为安的诘问,转手从怀中取出张书剑送来的那封信,“三日前西戎各部突然率兵来犯,镇边大将军率部出城平乱,不料天降不祥,边境驻军士气低迷,不敌西戎士兵,退回城内闭关守城不成,连连败退,一日之内被连破三城,镇边大将军派了两拨人来报信求援,无一回应,送信之时已退到了距边关二百里地的临元城外。” 仇彦一边说一边将信纸展示给众人看,在场的大臣一半以上都是尤欢栽培起来的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剩余的人以后想继续在朝中享高官厚禄也不敢吃罪于尤欢,均半信半疑地面面相觑无人上前接信,唯有一旁的太尉听闻急忙走到前面从他手里一把夺过信纸查看,越看面色越是凝重,情况比他所说的还要糟糕,看到信尾落款的印章登时大惊失色:“是将军亲印!” 众人听闻脸色当即大变,太尉更是顾不得许多直接跑到尤欢面前质问道:“如此重要之事,尤丞相为何瞒而不报!” 尤欢起初本想尽量稳妥地先让南越皇室遗孤名正言顺地登基即位,改换国号之事等新帝拢住民心之后再徐徐图之,以免引起社会动乱,见状也不打算在其他大臣面前继续装模作样了,直接撕破脸面沉如水地看着仇彦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和镇边大将军做的一出好戏让我们停止复国计划?宁家可是他的母家,他们做梦都想让淳于彦来当这个皇帝。” 仇彦不卑不亢地直直看着尤欢道:“我既已入仙门,就没有要再回来的道理。况且我若想要这个皇位,你们今天谁也拦不住我。” 身后围着的重重士兵像是在印证他说的话,即便他口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狂言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全都心惊胆战地看着他。 身后的淳于烨见仇彦如此强势的态度不由得暗自心惊,自己无论如何都束手无策的场面,他却能仅用短短的三两句话就煽动众人,他的这番魄力和能耐自己根本就无从相比。只可惜他此番过来也到底不是来解救自己的,只是为百姓而来罢了。 众人见状都有些动摇,尤欢依然面不改色不为所动,冷冷道:“你们不要信他的话,我知道他们仙门有规矩,不能对凡人动手,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们继续之前的事,不用管他。” 尤欢说着转身就让人继续方才的仪式,仇彦不紧不慢地就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这会儿众人都让他带来的这一消息震住了,没有一个人听从命令。尤欢正打算斥责,一旁的付为安瞧见众人的脸色犹豫了片刻,上前小心劝谏道:“老师,西戎入侵事大,不如先派兵支援,今日之事改日再续。” “等改日宁家的恢复过来给淳于烨撑腰,以谋反之罪回头取我等性命吗?!”尤欢冷冷地看着付为安道。 付为安当即浑身一震垂首低眸不敢再说话,淳于烨急忙道:“只要尤国师今日派兵去援西部战事,朕可当着众人的面发誓,待西戎战乱平定后立即退位。” 尤欢全然无视他的话,不依不饶冲着两旁的侍从喝令道:“大典继续!” 淳于烨见自己的话毫无威信力可言心中一阵酸楚,此时沉默已久的仇惠君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大哥!当年的和康城是我们和先帝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亲手重建起来的,你忍心看着当初的故土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吗!” 尤欢原本还能一直保持着冷静的态度,听到“和康城”三个字情绪一下激愤了起来:“那正好!反正当初西部三城的南越人都死光了,现在死的都是他们北燕的贱奴,都死了才好,都死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仇惠君质问道:“当年的事与无辜百姓有何干系?你这样做与当初的施暴者有什么区别!” 尤欢回头紧紧盯着仇惠君道:“我就是要让他们北燕的人血债血偿,让他们也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第242章 “尤国师!”仇惠君正待继续劝说,淳于烨突然大喊一声,像是在不服输地怒吼,又像是在以喊叫极力掩饰内心的软弱给自己加油打气,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千错万错都是我淳于氏对不住你们,与百姓无关!我淳于烨今天就替先祖向你和死去的南越百姓赔罪,求你先放下怨恨,解救大燕的百姓!” 淳于烨说完深深地看了仇彦一眼,仇彦心头莫名一震,未及他多想,淳于烨便毫无预兆地挣脱周围人的束缚,一头撞向了殿内的支柱。鲜血倾时四溅而出,帝王冠冕应声落地,华美精致的珠帘上沾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第145章 “陛下!”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待淳于烨倒地不动了才反应过来急忙围上前,着急忙慌地叫人传唤太医。仇彦身体略微向前一倾似乎也是想上前救人,但到底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尤欢口口声声说憎恶淳于烨体内的另一半血脉,可那到底是他的亲外孙,见状直接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淳于烨双眼紧闭,鲜血不断从他的额头上顺着脸颊往下流。 众人围在淳于烨的身边抢救,侍女惊惧害怕的抽泣声和惊叹声响成了一片。最早扑上去的太尉见淳于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回头冲着尤欢道:“已经够了吧!可以派兵去边境支援了!” 尤欢似乎被淳于烨的行为震住了,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发生的事,顿了一顿,有些神色茫然地回道:“你就不想让曾经的南越再回来,为当初死去的人报仇雪恨吗?这本就是他们淳于氏欠我们的。” 太尉愤慨道:“陛下已经拿命来赎罪了,他还是你的血亲,你究竟有没有心!老臣是想让故国重建,可老臣不想让无辜百姓替我的野心付出代价!南越的复兴和天下生民的痛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掌管京城禁军的中尉见尤欢顽固不化,也无意与他多做口舌之争,转身就要走,尤欢下意识喝道:“你要去哪!我们这二十余年的心血你要弃之不顾吗?” “我是不忍自己亲手重建的故土为外人所糟蹋,让无辜百姓再受我们当年所受之苦!” 中尉说着转头吩咐道:“萧叙!” “卑职在!” “速速整合部下所有禁军,准备前往西部支援,平西戎战乱!” “是!”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离开了大殿,其余人见状都有些不知所措,太尉见尤欢业已疯魔,已不能再做出正确的决定了,哀叹了一口气,命人将淳于烨送回宫中尽力救治,主动向仇彦投诚道:“殿下乃皇室血脉,如今陛下性命垂危,理应由您暂管朝堂事务。老臣及所属部下任您调度差遣,请您速速指挥平定西戎战乱,维持正常秩序。老臣的部下对此事毫不知情,事后的一切罪过皆由老臣一人承担。” 原本就未参与谋反之事的人见太尉带头又有仇国师在旁自是立刻就跟随其后,尤欢的一干余党见大势已去,明白跟着尤欢继续放任西戎不管到时若发展成国破家亡,西戎根本不会在意他们这些人的死活,也都想跟随太尉一起投诚,可担心尤欢事败事后清算逃不了个谋反罪名累及一干家族亲眷,都犹豫不决。 仇彦看了眼愣在原地不动的尤欢,又看了眼身侧的仇惠君,仇惠君神色凝重地朝他点了点头,仇彦便向众人表示仅暂代兄长行国事,等平定西戎战乱后,会向皇兄极言众人的功劳,将功补过,命一旁的太监带着以太尉为首的人去偏殿议事了。 其余人听明白了仇彦的言外之意,也知道此番就算淳于烨不死,也只不过倚仗着淳于彦和他母家的势力,淳于彦的话要比淳于烨的更有力,见状犹豫了片刻,也纷纷跟在身后一起走了,无一人去管那个所谓的南越皇室遗孤。 大殿顷刻间就空旷了下来,只剩下付为安仍默默跟在尤欢身边,还有从头到尾就是个傀儡的南越皇室遗孤,三人站在殿中相对无言。 另一边众人跟着仇彦一起前往偏殿议事,祝灵囿心想自己在这件事中到底是个局外人,身为仙门弟子也不该掺和这些事,索性如今大局已定,便凑到仇彦身边小声道:“阿彦,你们朝堂上的事我就不听了,我就在外面等你。” 说着就打算先行离开,仇彦知道祝灵囿在这种场合下估计也不太自在,但想了想还是伸手将他拉住了。 “别走,师兄在旁边我能更安心一些。” 祝灵囿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不佳知道淳于烨撞柱这事恐怕多少对他也有点影响,可注意到身后不少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迟疑道:“我这身份去怕是不太方便。” 仇彦满不在乎道:“无事,我也没什么身份,况且老师也没意见。” 说着便直接牵着祝灵囿进去了,率先吩咐小太监带着祝灵囿去一旁小憩的软榻歇着,才开始招呼其他陆续进来的大臣商议政事,在仇惠君的主持下向众人逐步了解大燕各个方面的大致情况。 目前最优先的事项自然是将西戎驱逐出去,仇彦亲身经历过与邪修大战的场面,知道常规的兵力在邪修干扰的环境下没法达到正常状况下一半的水准,便与众人商议将所有重点都放在驱逐西戎上,在不影响其他各处边防的条件下尽可能把大燕的兵力往西部战场上转移。 在仇彦与众大臣议事时祝灵囿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见他每做出一个决议之前都会向仇惠君征求一下意见,除了极个别是因为他对情况了解不透彻导致考虑不周,仇惠君帮他略微补充修改了一下之外,其他的决策几乎都被直接认可了。 第243章 仇彦面色沉静地端坐主位之上,虽然穿的是素袍,也没有头戴天子冠冕,可他果断决策的模样在祝灵囿看来俨然就是一位治国有方贤能有德的君主。 祝灵囿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脸上虽然仍然带着点少年人的稚气,却已经是一副十分沉稳睿智的模样了,若是当初没有发生刺杀的事,现在必定是堂堂正正的大燕国君,也根本不会发生现在这些事。 想及此处祝灵囿又不免想起他过去是因为自己的先祖曾经发动过惨无人道的屠城之战对皇位有些排斥,又不想和自己的血亲去争抢厌恶那些明争暗斗,才会离开阜安跟着自己去了玄清山。 现在这些影响他的因素已经都不存在了,屠城之战是受邪修所影响,以淳于烨撞柱时的力度来看恐怕也是无力回天,现在大燕正需要一个有能力又贤明的君主来稳住局势,他完全有理由从他的皇兄手中接过皇位。 如今天下基本稳定百姓的生活安定也更多靠的是为政者,而不是他们这些闲散的修士。仇彦虽然一直不说,但他的志向也一直是百姓安康,会不会让他就这样留在凡尘会比让他跟自己回仙门更好?也许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因为自己恐怕永远也不会说出来。 祝灵囿陷入了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中仇彦已经把所有事宜都安排好让人各自去岗位上各司其职了,见他正望着茶杯出神,出声唤了唤他。 “师兄。” “嗯?”祝灵囿回过神来,发现殿内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他们两个人了,“都处理完了?” “嗯,”仇彦也在祝灵囿身边坐下,“师兄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一直在旁听有些无趣?” “没有,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只是既然大局已定,我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也无用了,我准备去临元和仙门一起行动。” 仇彦听闻顿了一顿,他自然想让祝灵囿在这里陪他,但是祝灵囿身为仙门弟子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他总不可能一直绑着他。 “如今朝中形势不明朗,我怕得留在这里坐镇,不能跟师兄一起去了。” “应该的,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总不能丢给你老师一个人不管,况且这边的事不顺利,仙门那边再努力也没有用。” 仇彦点点头,问道:“师兄什么时候走?” 祝灵囿起身道:“事不宜迟,我打算这就动身。” 仇彦扶着榻沿的手一收紧,似乎是打算跟着站起来去送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松开了,仰头看着祝灵囿道:“那我在这等师兄回来,师兄记得随时联络我。” “好。” 祝灵囿说着就打算走,临了总觉得仇彦似乎有点难以察觉的低沉,想了想还是回头抬手摸了摸仇彦的头,看他朝自己笑了笑,才放心离开。 待祝灵囿走后将门带上,仇彦表情一松立刻就沉郁了下来,在原地静坐片刻略微收整情绪,起身推门出去。 方才引路的太监一直在门口候着,见他出来许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认定他的身份,迟疑了一下才犹豫地按照从前的惯例恭恭敬敬地垂首唤了他一声“殿下”。 仇彦也并不在意,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本想问一句尤欢几人现在如何了,想了想还是作罢,吩咐道:“带我去皇兄的寝宫。” “是。” 太监应答一声跟在仇彦身后半步引路。自从出宫开府以后他就鲜少再来宫中走动,却还是对宫里的一切都了熟于心。 淳于烨自登基以后所住宫殿就跟着身份的变换一起更换了,但内里陈设还是按照他的喜好重新布置过,和他过去所住宫殿如出一辙,让仇彦不由得回想起了些许往事,搅得他心底一阵动荡。 进入殿内仇彦便将太监屏退自己一人进去了,一群太医侍女见他进来都面色惶恐支支吾吾不敢言语,仇彦心里有数,也没多问,让所有人都下去,自己默默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和他面相有几分相像的人。 这个人曾经是宫里除了母妃以外对他最为关心照顾的人,也是曾经他最为信任在乎的人,但自从他为了储君之位袖手旁观放任尤氏加害他之后,仇彦就在心里暗自把过去那个敬爱的兄长抹杀掉了,只当他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可是现在看着他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仇彦心里却止不住地连连泛起苦涩。 仇彦立在床边不言不语地看了他好一会,心里几番起伏,犹豫了片刻悄声在床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悬放在淳于烨面前,运转起了灵力,不一会儿收回手,轻轻地唤了一声。 “二哥。” 面无血色的人闻声眼睫微动,睁眼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141增添了两千多字修改了一下(′w`)有兴趣地可以回去看看(′w` ) 第146章 “彦弟?”淳于烨四处张望了一眼,有些迷茫道,“我还活着?” 仇彦默默地看着他没说话。 “看来是你出手过了,”淳于烨会意道,看着仇彦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尤国师的事,已经摆平了?” “嗯。” “真不愧是彦弟啊,”淳于烨不禁感慨,看着床幔回忆道,“从小你就比我优秀,聪慧劲儿连藏都藏不住,如今长大了,自然也比我有能力。” 仇彦转过头垂眸别开了视线,不愿再回想那些往事。 “这样我也能放心走了。”淳于烨苦笑了一下。 第244章 仇彦沉默了一会,不冷不热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 “我知道,你既然来了,就一定有办法,可是我不想什么都仰仗你。过去父皇每次给我出难题都是靠你帮我想辙,你一不在我就变得平庸无奇,要不是这样父皇也不会发现你的聪明之处,母妃不会这么忌惮为难你,当年也不会……” 淳于烨说着话语一顿:“我想至少最后一次,我能不依靠你自己解决。” 仇彦依旧沉默不语。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很好,师兄很照顾我,师父也很关心我。” “你说的师兄,就是今日和你一起来的那位?他比我这个亲兄长……更称职吧?” “他对我是掏心窝子的好,我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如果不是当年我一时鬼迷心窍……” 仇彦打断他道:“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的那些长枕大衾,终究已经成为过去了,而他不愿放下的过往,正是当初的他自己亲手抛弃的。 “彦弟,”淳于烨语调颤抖,眼里噙满泪水望着仇彦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此番就当是我向你赎罪,麻烦你在我走后,照顾好我的妻儿,我母亲,也求你不要过分苛责她。” 他不希望我救他。 仇彦突然悲哀地想,他不动声色地蜷起了手指,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 “多谢。”淳于烨压抑着哭腔几不可闻道,眼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仇彦到底还是没有转头再看他一眼,起身悄然离开了,两日后,刚登基不满一个月的新皇驾崩,举国哀悼。 由其弟淳于彦暂代国事,举兵讨伐西戎各部,在仙门的暗中协助下半月收复被攻占的所有国土,镇边大将军宁霄亲自回京述职,带回淳于烨生前交付与张书剑的国玺,准备与薛家及以仇国师为首的众臣一起推举淳于彦为新任国君,丧期过后举行登基大典。 那一日宁霄进京与他私下会面后仇彦才见到了跟着张书剑同宁霄一起回来的祝灵囿。两人半个月未见,祝灵囿还是临走时的模样,仇彦却已经换下一身简便的素袍穿上了华贵的宫袍,气质大不一样了。 “你这副模样,我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祝灵囿看着仇彦这身久违的衣装不禁感到有些新奇,记忆里初见时他就是这样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刚带仇彦回玄清山时他那看万物都异常兴奋好奇的可爱劲,可还没高兴一会儿他就想起自从去了前线跟着张书剑一起帮宁霄重振军威以来,宁霄言语中就一直毫不掩饰要拥立仇彦继位的意图,仇彦的这一身行头让他觉得他们现在好像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仇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饰,漫不经心道:“宫里只有这些衣服,和仙门的古朴雅致比起来俗气得很。” “我一直觉得比起舞刀弄剑,在书案上挥毫泼墨更适合你。”祝灵囿一本正经道,言外之意想试探一下宁霄是否将打算跟他说了,他自己又是持什么样的态度。 仇彦笑了笑没接话,问道:“师兄此去可还顺利?” “大燕将士骁勇善战,我们也不过是帮中了怨气之毒的士兵摆脱负面影响,让他们能正常发挥罢了,”祝灵囿心不在焉地回道,见仇彦迟迟没有自己开口说的意思,犹豫了好一会才主动问道,“你是不是……要留下来做皇帝?” 仇彦如实道:“我本想等西戎驱逐出去后将二哥的妻儿安置好便罢,宁将军说现在朝局不稳定,其他几个兄弟太平庸无能当不了这个皇帝,我已经逃过一次,这一次不能再逃,该担当起责任了。论辈分他是我的舅父,我不好推脱,况且老师年事已高,我也确实不该想着让他辅佐新君,把这些担子都留给他。” 祝灵囿原本就希望他能留下来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听闻也放心了下来,可一想往后见面的日子就少了又禁不住有些失落,怕自己会影响他的决心,在心里暗自收整了一番才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理应如此。” 仇彦察觉到祝灵囿隐藏起来的情绪,宽慰解释道:“我想好了,这些年我会将二哥的长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待他长成可以独当一面以后,就回去。只是我这样触犯了仙门禁令,怕是要被废除灵脉,回归肉体凡胎了,听说玄清洞或许可以重塑灵脉,也不知是真是假。” 末了见祝灵囿似乎还是有些低落,又打趣道:“不过二哥的长子如今年幼,等到他长成我怕是已经年岁不小了,而师兄依然青春如旧,到那时候师兄会不会嫌弃我?” 祝灵囿却全然没领会他的用意,一脸严肃道:“阿彦,凡人一生何其短暂,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不遗余力地实现自己的理想,不要因为我委曲求全。” “师兄,我的理想不是做皇帝,而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这样的大燕需要的是一个明君,不是我,可是我需要的只有你一人,”仇彦凝视着祝灵囿的眼睛道,“在我心里你才是第一位,不要把我往外推好不好?” 祝灵囿被仇彦深情温柔的眼神看得心头扑通一跳,他都忘了,仇彦的眼睛里确实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你只要将来,自己不会后悔就好。” “怎么会。师兄,那换我问你,我也不知道灵脉被废以后还能不能重塑,要花多少年才能重塑,又或许一辈子也无法重塑,就这样在人间苦等几年,最后还是只能陪伴你匆匆数十年然后自然老去死去,这样你还愿意等我吗?” 第245章 祝灵囿十分想告诉他他要进玄清洞自己就一直在洞外等他,如果他真的没法再重塑灵脉,自己也愿意废了灵脉陪他一起老去,可这话在心里转了八百回还是开不了口,最后给自己建设了好半天才赌气似的说道:“……说什么废话,我不等你还能等谁。你要是献祭对象只能是我,就是死也得死在我怀里,哪里也别想去。别仗着我喜欢你,就天天说些胡话气我!” 仇彦顿时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师兄,你,你再说一遍。” 仇彦的眼睛一瞬间像注入了万千星辰,看得祝灵囿心脏直狂跳,在心里疯狂地夸他可爱,他说不出第二遍来却也实在没法开口拒绝他,想了想干脆直接伸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仇彦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要对西戎进行彻底的打压,防止以后再生祸端,封镇边大将军宁霄为征虏大将军,命他带兵趁势长驱直入进军西戎驻地,随后照例为这次驱逐西戎之战对所有人按功过进行刑赏。 自从那一日淳于烨撞柱以后仇彦一心都在对抗西戎的战事上,就再没关注过尤欢的消息,直到此时才听闻尤欢因为一辈子的复仇计划最后落空,亲手重建起来的故乡在自己的手里再次横遭变故,亲外孙也被自己逼死,那一日回到家里后就一病不起,没过几天就独自死在了书房的书案上。听闻他死前一直在翻看过去还在王府跟着淳于朔和仇惠君一起学习时写下的字帖。 谋反罪按律当诛九族,可是这数十年来的恩怨实在已经算不清了,仇彦下令将尤氏的所有家族亲眷都逐出了京城,发配到和康城做苦力参与战后重建,相当于变相地恩准尤欢回故土安葬,一干同党同样被发配去另外两城,其余的涉事官员仇彦也遵照当日的约定对他们进行了从轻发落。 祝灵囿回去后和已经恢复过来重新掌教的张乐于说明了仇彦的情况,这一次仙门和凡尘都能顺利渡过这次劫难可以说功劳有一半要算在仇彦的头上,仙门怎么也不该过河拆桥,但当年众仙门定下的规矩多年来各仙门都严格遵守向来无一例外,他们没有立场去违背先祖立下的规矩。 众人之中只有洗孤清从百年前开始就是玄清山派的管事者,况且以仇彦如今的修为也只有洗孤清能废除他的灵脉,张乐于便与众长老商议将决定权交到了洗孤清的手里。 洗孤清当时正帮着在大战中受到重创的各仙门重新回到正轨,打算这些事都处理好之后就闭关,听闻只道仇彦当初得了魁首就成了散仙,按门规不能担任玄清山派的掌门,让他把掌门之位交还回来,便没再多说了。 言外之意自然是仇彦不必受门规管束废除灵脉,如今玄清山派之中也只有祝灵囿还是渡灵体质了,张乐于便让仇彦将掌门印引渡给祝灵囿,掌门之职暂时还是由张乐于代为执行,等祝灵囿再修行几年再正式接管。 祝灵囿回玄清山的这些日子顺便还听说本门弟子在协助大燕军队驱逐西戎各部时发现了杜岳华,已经将他清理门户了。 仇彦听他说这些的时候刚刚处理完一批折子,正拉着祝灵囿在软榻歇息,听闻当场就把掌门印引渡给了他。 直到这个时候祝灵囿才真正有了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回看这一路走来的各种艰辛就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一样,梅芳礼最后的自愿就死到现在依然让他很震动,想了想忍不住问道:“说来你有看到过白玉城的记忆吗?” 仇彦摇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意识早就完全消散了。不过遇见你的那一天,不知是不是先祖有仙缘,所以重要的记忆跟随血脉传承下来恰好被灵气激发了的缘故,我看到过两个眼生的人在皇宫洽谈的画面,如今想来,大概就是先祖和白玉城。” “一想到白玉城和梅芳礼总忍不住感慨,那么多因缘巧合,才铸成如此大错。” “还好我和师兄没有隔阂误会。” 祝灵囿心想当初仇彦背着自己接受传承的时候要不是他意外发现硬是逼着仇彦和他坦白了,他现在肯定因为内疚再也不会和仇彦这样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对了。 这么一想他又不免想起仇彦最后还是闷不吭声地改变策略选择了最危险的一条路,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气来,正打算提两句点点他,仇彦一倒身躺下来把头枕在他大腿上,拉过他的手把玩起来顺便转移了话题。 “师兄这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家伙还真是个小狐狸,看样子是想将那件事彻底翻篇了,祝灵囿不禁腹诽,想了想还是没拆穿他,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现在人就在他的面前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是回玄清山。”祝灵囿回道。 “师兄在这多留几日,”仇彦翻身抱住祝灵囿的腰,闷声道,“我舍不得你。” 祝灵囿刚才的那点闷气一下子就泄干净了,忍不住惬意地轻舒一口气,他实在太久没看到仇彦这股彻底放松下来的黏腻劲了,连说话的语调都不禁带了点欢快:“我当然也想在这陪你,可是我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不走。” “好不容易才结束了所有的事情,却要和师兄分开了。” “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我隔段时日就来看你。” 仇彦紧了紧搂着祝灵囿的胳膊,把脸埋了起来暗自表达内心的不满,祝灵囿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禁不住轻笑起来,伸手抚了抚他的背。 “师兄还记不记得当初你送我回阜安时,曾经让我带你在阜安城内逛逛?”仇彦被摸得舒服了又露出脸来看着祝灵囿问道。 第246章 “现在带我去?你如今身份可不一样了。”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永远是师兄的阿彦。” 仇彦向来就是行动派,说着就起身拉起祝灵囿,回寝宫换了身简便衣裳运气直接出宫去了。 祝灵囿回玄清山后就被留了下来为天元城一战善后,回来都是近三个月之后的事了,这会儿大燕接连过身的两位皇帝的丧期都已经结束,宁将军对西戎的征战也完美告捷,阜安已然回到了曾经的繁华富足。 自两人趁夜从国师府仓皇出逃以来,今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三个月前来此解决尤欢叛乱时两人也是急匆匆地过来无心留意身旁的风景,时隔四年直至今日两人才算是能真正地光明正大地在阜安城内玩赏。 今日的阜安和四年前的阜安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今日重游此地的两人与四年前相比已完全是不同的心境了。 时隔四年不仅仇彦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落魄的皇子走到今日坐上了皇位,祝灵囿也从当初依赖祁祤和祝鸿雁的小剑修长成了今日可靠的师兄。这几年他陆续去了不少地方见识了不少繁华的城市,对阜安已经没有当初的那股好奇新鲜劲了,可这一次的出游却比他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开心。 仇彦兴冲冲地带着祝灵囿在阜安城内四处晃悠,一会驻足街边看杂耍技人舞刀弄棍,一会在酒楼品尝美酒,一会在茶馆听人说书,一会又跑去光顾那些街边的摊贩和挑货郎,看那些新奇又精致的小玩意。 两人肩并肩在热闹的街道上走走停停,不一会儿看见一个卖竹艺品的手艺人,摊前摆放了各种竹编的花篮之类的日常用具还有竹叶编的各种小玩意,正十指翻飞现场编制小男孩要的竹蚂蚱,两人对这种技艺颇感兴趣,便也凑过去指名要了两样顺便观看。 许是两人修行积善日久身上自带了点旺人的福气,他们才刚来小摊前就陆陆续续接连来了好几个顾客。 祝灵囿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男子娴熟地折弄着竹叶,一边饶有兴味地听着周围充满人情味的声响。没过一会儿旁边来了一对适才成年的女子,两人的对话提起了祝灵囿的兴致。 他朝着两人来的方向看去,锁定了一个小摊贩,看了眼仇彦见他似乎还没有注意到,想了想问道:“阿彦,我好像闻到了一股香甜味,这附近是不是有点心铺?” 仇彦也仔细嗅了嗅气味,回想了一下说道:“前面好像是有一个,师兄在这等我。” 仇彦说着就走了,循着香味找到点心铺把每样糕点都买了一些,特意多买了不少龙须酥,看到一旁有个卖糖葫芦的小摊也包了两个,这才拎着大包小包回去了。 这会儿功夫两人要的东西也编好了,祝灵囿已经拿了竹艺品在路边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等他,仇彦见状兴致勃勃地小跑过去正要告诉他自己买了些什么好吃的,祝灵囿突然递给他一个用布条包裹着的长条状的东西。 仇彦一愣:“这是……” 祝灵囿故作神秘道:“打开看看。” 仇彦急忙将点心收进储物符里,双手接过那个布包,通过那个触感已经隐约猜到是什么了,不由得心跳也加快了起来,解开布包一看,惊得刹那间连呼吸都忘了。 里面是一根雕刻精致的檀木簪子。 “我突然想起来你马上就要成年了,想了想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刚才看到这个觉得挺适合你,就当是提前送你的成年礼了。不过街边小摊卖的自然比不上宫里的精致,你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改天……” “喜欢。” 仇彦抢着说道,如获至宝地双手捧着木簪抬头看向祝灵囿,满心满眼的爱意几乎快要溢出来,将他眼里的倒影从头到尾浸透。 “我会好好珍惜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想白天发的,刚刚做噩梦了突然有点怕黑,就爬起来最后做完精修发了(*) 好啦完结啦(*σ′`)σ感谢各位的观看(′▽`)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