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节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作者:小岛竹竹【完结+番外】 晋江vip2024-12-16完结 总书评数:34 当前被收藏数:369 营养液数:10 文章积分:8,346,548 简介: 聪慧貌美长公主x温柔忠狗爱吃闷醋容易脸红的玉面郎君 * 淮乐长公主遭奸人所害,被带回石林县,局势所迫,只得隐姓埋名一段时日。 夜晚,她推开纸窗,面如桃花的小郎君迎面走来,他手执薄书,唇瓣含笑,眼角微扬。 天下竟有如此人间绝色,完全长在了淮乐公主的喜好上。 为了打发时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淮乐公主抱着玩乐的想法有意无意地撩拨小郎君。 关口解封,淮乐公主离去,没想到小郎君好生厉害,进都城赶考,还意外撞见了她同驸马‘恩爱’的画面。 黏人小郎君知道后要同她一刀两断—— 食用指南: 1.和驸马是演戏,感情剧情相结合。女c男洁,人设不完美 2.女主生气起来会扇男主。男主微恋爱脑,守夫德,患得患失易自卑,小占有欲小阴湿。 —————————分割线————————— 连载新文:《当阴湿病娇男爱上无情师姐》 传闻,司法大人梧清是个痴情种,对已故郎君念念不忘。 与之相反的是江湖玉楼阁宋三公子,其性情凉薄,心狠手辣。 宋玉刺杀梧清时,没想到其武功高强,于是易容,以一名"病弱"贱奴的身份接近她。 后来,宋玉发现梧清竟是他心心念念的师姐。 调查此事时,他意外发现师姐外有他人,不禁心生妒意,好不容易将人赶走,又担心师姐对故郎念念不忘。 非但如此,师姐竟还赎了一名男花魁! 温润如玉的宋三公子不装了!师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师姐欢喜什么,我都可以学。” “师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我。” 爱而不得最后发疯,打还打不过,不能用武力值强制的话,只能...... 内容标签: 强强 权谋 救赎 主角视角:时绾眠 温淮知 一句话简介:长公主与玉面郎官的故事 立意:爱迎万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第一章 ◎淮乐长公主◎ 天刚亮起,便见细细小雨从空中纷纷而落,好似随风摇曳的条条银丝一般。 过了一会儿,薄雾渐散,路上行人匆匆,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久,从远处传来笙、埙、唢呐的声音,人们立刻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 送葬的队伍缓缓而行,引幡飘摇。 待队伍行至一定的距离后,聚集在那儿的人才敢慢慢抬头,随后小声窃窃私语。 “场面好生壮观。” “那可不,也不看看皇后娘娘背后是谁在支持,那可是游牧一族啊!” 这时,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听着周围人交头接耳言谈的内容,噗嗤一笑:“看来中原要不太平咯。” 语罢,他摇了摇扇子,慢慢离开。 队伍一路向北,缓缓驶入皇陵。 在皇陵门前站着的一名侍女看到队伍后,转身走到身后早已停稳的轿子,小声地提醒道:“禀太子殿下,淮乐长公主,殡仪队伍已至。” 听到里头传来淡淡的回应声后,婢女才走向前,拉开帘子。 轿帘轻启,太子时言玉缓步而出,白衣素冠,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眼角微红,似是数日未眠。 随后一名女子也跟着下轿。 女子身着素衣,白绫束发,只露出一双明眸,虽未施粉黛,却清丽绝伦。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因内部事宜,太子守葬日期缩至一月,淮乐公主守葬二年,钦此。” “儿臣接旨。”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待众人散去,时言玉伸出手,做出拉钩的姿势,声音沙哑:“眠眠,答应哥哥,莫要北上,三年后,哥哥会接你回来。” 时绾眠抬眸,并未伸出手接应男子:“若失败呢?” 时言玉看着她一脸凝重的表情,温柔一笑。 他轻抚她的发,轻哄道:“哥哥不会失败。” 时绾眠看向时言玉。 最终,她还是伸出小指,与他勾在一起,轻声道:“那,眠眠等着哥哥。” 这一切,源于那片位于中原与游牧交界处的天然牧场,其是培育汗血宝马的绝佳之地。 游牧一族的骑兵本就令人闻风丧胆,如果能占据这片天然草场,那骑兵之力能大大提升。 反之,如若让中原占据,亦能弥补短板。 于落河一战,沈大将军大胜游牧一族的四大骑兵之一,立下军功,让整个中原为此热血沸腾。 这也让他们意识到,若是放手一战,也未必会输。 关键时刻,沈大将军却心怀鬼胎。 他以皇后娘娘为要挟,逼迫皇上立其女沈贵妃为后,并废太子,另立其子时余州为太子。 然沈贵妃急于求成,竟暗下毒手,妄图毒杀太子。 可千算万算,竟不知时绾眠精通毒理。 时绾眠曾于游牧救下一名孤儿,其母紫竹乃隐世毒医,传她奇毒之术。 紫竹告诉她,万不得已,谁都不能透露。 随后时绾眠偷梁换柱,暗中调换了毒药,让时余州自食其果。 他们既然把所有追查的后路断了,也就意味着就算是时余州死了,他们也没有证据定罪于她。 那时沈贵妃大病一场,很少外出。 有一次见到时绾眠,竟失了仪态,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掐住她的脖子。 那之后起,沈贵妃也被众人当成失心疯,软禁在了梅羽宫里。 再后来游牧与中原的矛盾越来越大。 没想到母后被陷害,先去了一步。 非但如此,沈复还对内说母后勾结游牧,泄漏军情。 在此之前,她和太子哥哥也因为身份被软禁。 到出殡之时,她才能以守葬两年的理由来到这皇陵。 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 因为时余州的事,无异于断了贵妃一族的后路,所以沈将军和沈贵妃一直记恨着他们。 现在这个时机除掉太子哥哥,可能会引起中原的动乱,一旦涉及到多人利益,他们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贸然行动。 所以,他们只能先从她下手,杀鸡儆猴。 若是继续待在皇陵,时绾眠必死无疑。 她的出路要么是先回到游牧,暂避风头,要么南下。 然关键时刻,各县已加强过关审核,尤其是游牧一线。 南下虽危险重重,却也有一线生机。 第二章 ◎活要见尸◎ 寒风裹着松柏的清香,拂过时绾眠单薄的衣衫,带来阵阵凉意。 茯苓用木壶从河边汲来一些清水,递给时绾眠:“公主,喝些水吧,再过十五日,我们便能抵达梧落镇了。” 茯苓见公主出神,误以为她是担忧太子殿下,于是安慰道:“公主放心,太子殿下已筹谋周全。” 时绾眠点点头,抬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茯苓坐在她旁边。 “奴婢……”茯苓颤抖着声音,想开口说什么尊卑有别之类的话时,却被时绾眠打断。 “你和哥哥是在一起的吧。” 一路行来,她早已察觉茯苓骑马时细微的动作。 茯苓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心中暗叹淮乐公主的洞察力太强,比起太子殿下来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节 她双手紧握,欲言又止。 像是自己也没有想过去承认这件事,她只想着,能陪在太子殿下身边就好。 忽然,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感涌上,茯苓忍不住干呕起来。 时绾眠见状,握住茯苓的手腕,为她把脉。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茯苓,你已有身孕。” 茯苓惊慌失措地抽回手,脸色苍白,眼神迷茫,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她终于明白,这几天骑马时身体的不适,并非单纯的劳累。 想到此处,茯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张地解释道:“奴婢该死!与太子殿下无关,奴……” 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 “走!”时绾眠一把拉起茯苓,两人翻身上马,继续逃离。 连续几日的奔波,加上茯苓反应加剧,几个时辰后,茯苓已头晕目眩,虚弱不堪。 行至一刻钟后,时绾眠发现不对劲,南下的路途不该如此陡峭。 欲调转马头,却发现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只得继续前行。 不到半刻钟,二人被逼至一处断崖绝壁,前方迷雾弥漫。 “公主,奴婢罪该万死!”茯苓绝望地跳下马,双膝跪地。 她竟因身体不适,选错了方向.... 她辜负了公主和太子的信任,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马蹄声越来越近,茯苓迅速绕到时绾眠身后,从腰间抽出匕首,抵在时绾眠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压低声音道:“公主,待会儿就说奴婢因钱财劫持了你。” 还未等时绾眠说话,那群人就已经追了上来。 追兵已至,时绾眠看清来人,竟是...... 父皇。 他褪去龙袍,亦憔悴了许多。 明明内务还有一堆事未处理,便追出来寻她么? 中年男子看了看时绾眠,确保她没受伤后,才看向她身后持刀的女子。 跟在他后头另一个身披战甲的人,时绾眠也认得,他是沈复的麾下之一张松。 “朕不管你为了什么,现在放下她,朕都可以放你走。” 茯苓冷笑一声,轻轻划破时绾眠的脖颈。 鲜红的血液慢慢顺着刀尖滑落,这时她才开口:“给我准备万两银票,还有一匹马。” 张松怒道:“姑娘以为皇上和沈家大军是出来游行的吗?万两银票?” 张松看着这不知好歹的女子,感觉她真是愚蠢至极,五十两说不定大家凑一凑,也能当面拿出来,她居然开口就要万两。 茯苓头有些晕眩,这才意识到方才随口说出的数目有些大了,犹豫片刻后,准备改口。 然而,像是料到般,中年男子举起手随意挥了一下,示意张松闭嘴。 随后,男子从怀里拿出厚厚一叠银票,慢条斯理道:“按理来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顿了一下:“罢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希望姑娘好好考虑。” 张松和其他侍卫看着皇帝掏出银票的那一刻,一脸震惊,不可置信。 皇帝老子这偏袒不要太过明显!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一唱一和。 时绾眠看着父皇拿着银票的这个姿势,身长七尺,明明一脸威严,怎么就让她想到了前几月在戏台子看的那出戏呢? 不知把伤心事想了多少遍,时绾眠才忍住不笑出声。 见皇帝在此主持大局,茯苓接过银票,松开时绾眠。 欲要离去时,张松却忽然出手,一掌击中茯苓胸口,将她重重击倒在地,随后迅速擒住她,厉声喝道:“沈将军有令,严查游牧细作,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随后,张松擒住茯苓的双手,一脚狠狠地往她腿上踢,强迫她跪下。 茯苓一下喷出一口鲜血。 见状,时绾眠厉声呵斥道:“大胆张都尉!谁给你的狗胆,竟敢蔑视皇威?!” 张松冷笑:“属下自然不敢。只不过公主您这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认识呢?可别叫人误会了才是。” 他暗中观察皇帝,知道皇帝早已猜到些什么,只是在装糊涂罢了。 “禀陛下。沈将军让在下严查游牧细作,说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属下觉得这女子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公主,其背后势力不容低估。属下认为,此人并不是因为钱财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否则怎么会到现在才索要钱财。还请陛下顾全大局,待属下回去细查,若是与游牧无关,属下一定放了她。这样也好还公主一个清白!” 张松看向时绾眠,嘴角悄然扯过一抹阴险的笑容,回答道:“末将不敢蔑视皇威。只是现在情势严重,行事需要谨慎!还请陛下与公主三思!” 张松知道皇帝不傻,能做出来把钱财随身携带这件事,想必已经默认了他们一定认识。 而且他对淮乐公主失踪之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跟出来也只不过是怕他们伤害了淮乐公主罢了,甚至还在路途故意拖延时间。 不过那又如何?皇帝既然装傻,那他也装傻,在众人面前道出事实。 “回宫。”中年男子没有回应张松,一声命下后,准备离去。 当众人转身面向下山的方向时,张松刻意慢了半拍,在大家都转过身后,他突然拿起茯苓的小刀往自己胸口刺上,而后大叫一声,用尽十足的力气猛地一掌拍下茯苓。 众人听着突如其来的惊叫声,猛的转身,就看到茯苓面向淮乐公主的方向,双手用力把公主推了下去。 时绾眠一时失去重心,也没有想过这张松胆大至此,居然在这眼皮底下动手脚。 看来沈复是下达命令,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除去。 还未多想,她的视线已经看不到任何人,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失重感。 “眠眠!”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幕,失去一贯的冷静,猛地跑向前大喊。 可惜雾色渐浓,只有他的声音徘徊在山间。 “贱人!”张松还未等皇帝回过神,快速抽出刀,直直刺向茯苓的心口,恶狠狠地说道:“居然敢袭击我,谋害公主殿下!” 看着茯苓恶狠狠地瞪着他,嘴巴微动,似是想要说什么。 还未等茯苓开口,张松又猛地拔出剑,然后再狠狠地刺向其他地方,就这么重复几次。 他知道茯苓肯定是太子的人,如今游牧中原要开战,审不审她意义都不大。 审核她只是一个幌子,除掉淮乐公主,替皇子报仇才是真。 不等皇帝开口,张松双膝跪在地上,对着眼前的男子抱拳,低头说道:“属下护主不力。竟让此贱人钻了空子。待游牧中原完战后,属下愿自请死罪。” 他故意搬出沈大将军,谅皇帝也不敢在此时此刻立即要了他的命。 “起来吧。”皇帝看了张松一眼,像是要将他活活生吞。 这个眼神让张松愣了一下,往日他同沈将军战场沙地,未知生死时,他都未曾感到恐惧或害怕,此刻他竟忍不住手脚发软。 “派人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中年男子揉了揉眉间,无力闭上双眼。 第三章 ◎石林县◎ 时绾眠在下坠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在那一瞬间,是挥之不去的不甘。 随后,沉重的撞击,如巨石压顶。 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液体涌上喉间,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咸腥的味道弥漫开来。 许久之后,剧痛稍缓,时绾眠艰难地睁开双眼,脸色苍白,环顾四周,发现此处亦不见山顶。 上天眷顾,让她落于一处峭壁,而这峭壁之上有很厚的稻草层层覆盖着。 若非这些稻草的缓冲,恐怕跌落下来时早已头破血流。 而在这峭壁边上,有一根特别粗壮的古树扎根于此。 此情此景,就好像曾经有人在此地居住过一样。 可即便如此,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 这个看起来不上也不下的位置,无论是山上的人亦或是山下的人,都无法听得见她的声音。 如果一直呆在这里,不吃不喝,加上伤势,终归都是死。 正当时绾眠绝望之际,她才发现有一条又粗又长的麻绳,一头系在粗壮的树根上,另一头则垂落在半空,仿佛一条通往生死的索桥。 她抚摸着粗麻绳,绳索上沾染着泥土和青苔,质地粗糙,却异常坚韧。 随后她看向山崖旁,发现这峭壁上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地方可供踩踏。 绳子.….. 树根.….. 时绾眠突然想到,在游牧的领地里,每一个练兵场都会建一座简陋的阁楼,而在最上面的那一楼里,甚至连护栏都没有,只有十六根石柱,每个方位四根。 这个阁楼是专门用来惩罚那些因怯弱而逃离战场的叛兵。 以及那残酷的‘生死跳’。 其规则很简单,就是用绳子的一端系在石柱上,另一端捆绑住他们的上半身,待他们从高处跳下阁楼后,地面会有骑兵拉弓射箭,未被射中者免死。 这代表上天对叛徒的惩罚,上天是否原谅你的罪恶,也在一念之间。 其还可以给新兵当作训练射艺的实战经验。 如若一开始不跳,则被以五马分尸之刑处死……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节 她相信父皇一定会派人在崖底寻她,而因为方才一事,就算没人能看到张松动了什么手脚,父皇也不可能会再让沈复的人负责此事。 也就是说,她越接近崖底,获救的机会就越大..…. 然而,攀爬峭壁,谈何容易? 且不说脱离现实,以她的速度,如果要攀爬,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崖底。 时绾眠灵光一现,心中有一个特别大胆的想法。 她开始拉动绳条,就这么拉了半刻钟才把绳条全部拉上来。 随后,时绾眠把绳子绕着自己的腰部一点一点地打死结,之后在用柔软的稻草环绕住绳子。 她往下看,前所未有的紧张充斥在心头。 未有过多的犹豫,亦无退缩,时绾眠一咬牙,直接跳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仿若坠入无底的深渊。 她无法思考,觉得自己又再次接近死亡。 在强烈的冲击感下,她甚至有一点后悔刚刚做出的这个决定,哪怕死在原地都好。 然而,这无尽的坠落,却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湍急的河流声,传入她的耳中。 绳索的缓冲减轻了冲击力,她被迫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的山脚和奔腾的河流。 一线生机,在她眼前闪现。 在被弹起的一瞬,冲击感减小了很多,伴随腰部感受到的剧烈痛感下,她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还未等她高兴,又重重地往下坠。 明明该悬挂在靠近河流的上方,可在她弹起又坠落时的瞬间,绳子断了。 “扑通”河边传来一阵声响。 “什么声音?!” 有一名正巧靠近河边的搜寻的士卒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即抬头看向前方。 看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片刻后,他摇摇头,还在想莫不是下山太过匆忙,幻听了不成? 时绾眠自然也是看到了那附近的士卒,然而在这巨浪翻腾之下,她竟无法出声。 她在河水中拼命挣扎,河水灌入口鼻,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咽。 其实她水性很好,可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全身上下就像被撕裂般。 慢慢地,她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乌托县是一个地处偏南沿海的村落,以渔业为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与之有天壤之差的是石林县,两者相距不远,但因石林县地处中南,地势较高,山林众多,因此通行上诸多不便,热闹不比乌托县。 在石林县的某个青瓦屋内,传来一阵吵闹声。 “祖母,我们已经花了很多银两给她看郎中了。这是哥哥近些日子好不容易攒的!” 房内,一名少女涨红了脸,拳头紧握,有些不甘心和心疼。 只见说话的少女看上去估摸着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鹅卵黄的襦裙,头发随意盘起。 温梅咬咬唇,目光落在了床上女子的身上。 “祖母,郎中都已经说过了。如果她今日再醒不过来,那她就死定了!” 虽可怜床上女子,可毕竟素不相识,温梅还是更可惜哥哥辛辛苦苦赚来的那些银两,救回来也就算了吧,那救不回来的话岂不是亏死了? 温梅见站在一旁的祖母不说话,还在想着该如何去说服祖母改变主意时,床上的女子突然轻声咳嗽起来。 “娘呀!吓我一跳!”温梅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吓到,慌忙退后几步。 时绾眠自全身疼痛中缓过神来,尖叫声又让她脑袋一阵刺痛。 好一会,她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模糊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 她看到眼前站着一位和蔼的老婆婆,不由地想起话本子里说的孟婆。 婆婆安坐在她床侧,手持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 话本子里的孟婆汤是像泉水一样清澈,无色无味,可这分明就是黑色,而且闻起来就像宫里太医开的中药一样难闻。 可是,她怎么没有看到所谓的奈何桥.….. 时绾眠还在细细地想着,一直看着前方发呆。 突然,一个少女的脸靠了过来。 时绾眠眉头微皱,思考着,这是哪一位角色?话本好像未曾提到过。 “喂,喂!”温梅靠近时绾眠,伸出手,张开五指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见女子呆呆地看向自己后,不由地吐槽:“这人莫不是傻的吧?你是谁呀,什么名字,你怎么被绳子绑着,你...” 她还想接着说出心里一堆疑问时,却被旁边的祖母打断。 “梅儿,先让她休息一会。”祖母和善地提醒道,似是看到人终于醒了,一颗悬吊的心终于下落。 “哦...那,我和祖母晚点再来看你。”温梅无奈,只好压住心里的好奇,和祖母一同离开。 第四章 ◎什么美男子没见过◎ 天色渐渐暗淡,时绾眠感觉到身体的疼痛有所缓解后,努力扶着床边,缓缓坐起。 她没有死。 她应该是误打误撞被河流冲到了某一个地方,然后又被好心之人救下。 既然如此,等再过些时日,她便可不动声色地出门打听此处为何地。 倘若离京城很远,是安全之地,那她就在此地生活些许时日,慢慢打探消息,待关口把控不严时再离去。 如果很接近京城,那她便另谋别的出路。 正当她继续沉思时,温梅和祖母端着饭菜和汤药走进屋内。 时绾眠缓慢起身,低下头:“川竹多谢两位恩人相救。” 祖母将碗筷放在木桌上,走向时绾眠,扶着她,感叹道:“能醒来就好,能醒来便是福缘。如果川竹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祖母吧。村里人都这么叫我。” 说完,她指了指温梅,继续道:“她是我的孙女,名叫温梅。” “哎,我白天问你的问题还没有回答我呢。”温梅催促道。 “抱歉。我一时之间无法想起。如果我想起了,一定会立刻告诉祖母和温梅的。” 看着温梅一脸急促的样子,时绾眠面露困色,微微抿唇,眼角一下子通红,似是要哭出来,惹人怜惜。 她目前还不知道自己具体的位置,也不知道周围的情况。 贸然相问,那会留下一些痕迹,后续只会漏洞百出。 “不急,孩子。你先好好休息。别害怕,你在这里放心修养。郎中说过,如果记忆模糊,也是正常的。”祖母轻轻拍着时绾眠的背安抚着她。 片刻后寒嘘问暖后,祖母轻声招呼温梅出门,留时绾眠继续休息。 温梅看着祖母已经离开,自己也只得离开。 她刚走出房门不久,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身回来,一脸凝重地盯着床上的美艳女子。 “上面那些问题,我可以等到你记起来再问。” 她停顿片刻,双眼紧紧盯着时绾眠略显憔悴但依旧动人的面:“但是……” “嗯?温姑娘请吩咐。”时绾眠轻声回应。 “但是,我不得不提前奉劝你一句,你最好不要对我哥哥有什么念头!否则,就算你是什么县城的千金贵族,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时绾眠还以为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甚至自己还猜测了些,没想到居然是让自己远离她的兄长.….. 她看向温梅,虽然她很感激她们救了自己。 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罢…… 她看起来像那种以美色近人的女子吗?!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是美男子那又如何? 她堂堂淮乐公主,什么美男子没见过? 她在游牧里见到的男子威猛高大,英俊潇洒,来到中原后,见到的男子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甚至她还经常请那些容貌不输女子的男戏子来她府里给她唱戏。 时绾眠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自己见过的美男子比温梅吃过的盐巴还多。 她又有什么理由动歪念头? 反倒是温梅,应该去劝告自己的兄长可千万不要贪图她的美色。 “你干嘛,你你你犹豫这么久,你是不是已经在动歪念头了!”温梅看着川竹的唇角微微上翘,她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温姑娘放心。川竹只想记起往事,然后报答温姑娘的救命之恩。”时绾眠看着温梅一脸警惕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忍不住想要逗她。 于是时绾眠轻轻啜泣,摇摇欲坠的泪珠终于从她眼里流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哽咽地继续补充道:“更何况,我连自己家在何处,亲人在哪都不知道。又有何资格去思虑这些情爱呢?” 温梅看着川竹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可怜起川竹来,川竹也是一个可怜人呐,自己居然还对她说出这些话.….. “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温梅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还有一些事想交代,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匆匆离去。 待温梅离开后,时绾眠在床上坐了片刻,感到空气沉闷,于是慢慢走到窗边。 轻轻推开纸窗,寒风夹杂着淡淡的栀子香扑面而来。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节 也就在她打开纸窗的那一刻,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正好从窗外传来。 只见一位男子,肩披竹筐,手执薄书,迎面而来。 那张脸轮廓分明,面如桃花,鼻梁高挺,眉目如画。 他一直低头看书,似是看入了神,未曾注意到不远处的窗前,有一名女子在细细地打量他。 他从书里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唇瓣含笑,眼角微扬。 他的双眸明明是一双极其勾人,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此刻却清澈如星。 许是路过窗前时,男子发现书上的字因为在淡弱的烛光下清晰很多,这才慢慢抬起眼,与时绾眠目光相接。 迎上他的目光,时绾眠心中微微一动。 前所未有,方才她竟然看得有些入迷…… 时绾眠很快回过神,轻声道:“川竹见过公子。” 温淮知微微一愣。 像是终于记起来这名女子是祖母前几天救下的女郎,他温和地回应道:“原来是川竹姑娘,在下温淮知。” 时绾眠这才抬眼继续看向温淮知,她看出男子在看向她时,亦有一丝惊讶。 这份惊讶并无恶意,而是一种对美的简单赞赏。 他双眸明亮,未曾刻意掩盖,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情绪。 不仅如此,他还同时绾眠保持了一个特别合适的的距离,既不让人觉得冒犯,也不让人觉得亲近。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温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便飞奔而下,没见到温淮知便急忙跑出门。 温梅看到男子后笑了笑,连忙跑到后头推着温淮知的竹筐连带着推着温淮知一起进了门。 路过窗前时还不忘警惕地瞥了时绾眠一眼,见她神色正常,才放下心来。 待二人离开后,时绾眠听着男子温柔的声音越来越远,她才慢慢把窗口捻上。 她突然觉得温梅的劝告也不无道理。 天下竟有如此人间绝色。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长在了淮乐公主的喜好上…… 第五章 ◎川小娘子拿着他的衣衫◎ 经过一段时日的休息调养,时绾眠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 几经打探,她也知晓,此地名为石林县,山势较高,距离京城有一定的距离。 四周山林环绕,车马不便。 一般很少会有人花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翻山越岭到其他县城去。 因此这里也逐渐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山村。 这么说来,此地不易被京中之人发现,倒也是个隐藏之地。 待局势稳定些,边关把控不严之后,她再离开此地。 救了她一命的这家小户是以贩卖材木为生。 天一亮,温淮知便会带着斧具前往山中伐木,而温梅则负责清晨经营小摊。 待午时温淮知回来接替摊位,温梅则回到家中处理家务及农活。 晌午,温梅气冲冲地跑到房里,对着时绾眠说道:“既然你身体已经恢复了,就要开始做些什么罢?也不是说我欺负你,我们不是什么富贵子弟,能收留你就已经很不错了,不可能会让你白吃白住。我祖母和哥哥心善,他们不说这些,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这么心安理得的住下去。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反正你现在在这里,就得听我的。” 也不知背地里练习了多久,温梅竟一口气不带停歇地说完。 时绾眠点点头,她正有此意。 于是,温梅带着川竹一起做些家务和耕种的活计。 刚开始,祖母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坚持要让川竹休息。 温梅本来以为川竹心里会记恨她,但没想到川竹非但没有揭穿她,反而还帮着她说话。 这让温梅心里对川竹更加愧疚,于是对川竹说话的态度都客气了很多。 这些日子里,时绾眠几乎没有机会同温淮知说上话。 他总是天还未亮就出远门,直至傍晚后才归家,有时甚至好几日都见不到人影。 二人的对话好像也停留在他说自己叫温淮知的那个夜晚。 直到有一日,时绾眠和温梅像往常一样去溪边洗衣时,温梅吃坏了肚子,让时绾眠先洗。 时绾眠开始搓洗衣物,搓到一半时她发现一件和女子着装不太一样的款式。 她拿起来细细一看,才知道是那天夜里温淮知穿的衣衫…… 恰巧今日,不知为何,温淮知比往日提前归家。 他的身形外貌过于显眼,以至于时绾眠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位玉面郎君。 男子穿着一袭青衣,三千墨发不似往日全部盘起用黑帽套住,而是高高束起,两鬓间凌乱的散发随风微动。 她勾勾唇,看今日柔光不错,特意换了个角度,好让待会儿小郎君走过时,能一眼看到她。 似是不够,时绾眠玉手微微勾住衣衫,缓缓抬起。 温淮知路过溪旁,看到一位穿着浅青色麻衣的女郎微微侧着身,衣袖被挽至手臂,手中正拿着他的衣衫出神。 此时,柔光打在女郎的侧脸上,平增几分媚色。 温淮知看着她手中的衣衫,耳朵一热,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唇。 川小娘子为何会会拿着他的衣衫? 为何会...看着他的衣衫出神? 总之,应该不是他理解的那层意思。 以往都是他自己洗衣物,可能温梅亦或者祖母看到他没有回来后,想帮他提前清洗。 于是温淮知硬着头皮,走到溪边和川竹打招呼。 不知是因为何事,他的耳朵泛红,好看的桃花眼闪过一丝羞涩。 此刻间,整个人更加俊美无比。 还未等川竹回应,温淮知蹲下身,伸手拿过他的衣衫,脸上浮起一抹歉意。 温淮知薄唇微动:“抱歉,川竹姑娘。往日我未曾注意到这些事,让你感到困扰了。” 他边说边把衣服装到筐里:“你放心,我会和邻里说一声,让他们不要误会。” 时绾眠倒真没想这么多。 以前在游牧时,男男女女好朋友一同饮酒,有时共用一壶都有,甚至喝醉后大家一同在草原上睡过去也见怪不怪。 不过这放在中原,这般举止对于夫妻间都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开放的地步。 不过,对比京城,在石林县里,男女之间似乎对传统的礼仪要求更为严格。 “没事的。往常都是温梅在洗,今日她肚子不舒服便先回去了。”时绾眠解释道。 看温淮知的反应,还有他泛红的耳朵,时绾眠竟生出逗弄小郎君的心思。 第六章 ◎长命百岁◎ 某日,温梅是被人扶着回来的。 她在摊位上与隔壁的妇人起了争执。 二人摊位都是贩卖木材,竞争关系自然是免不了。 温梅自是打不过那比她体格高大一倍的妇人,于是她就先动了手,占据先机,直接抄起身旁的木材,打得对方头破血流。 那妇人也不甘示弱,抄起身旁的粗柴就往温梅腿上砸去。 有趣的是,两人打着打着就停了手,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彼此之间赔偿多少,谁对谁错,这就要交由衙门来裁决了。 可能温梅事后觉得自己先出手不妥,那妇人也觉得反正对方也吃了苦头,于是二人都不再追究。 “祖母,这不是我的错。分明就是那妖婆的不对!”温梅坐在床上,听着祖母的训斥,心里越来越委屈,不停地为自己辩解。 “你先出手便是不对!今日打得对方头破血流,改日呢?一个没控制住,闹出人命了怎么办?你哥哥还未归来,他要是归来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你让他如何想?!”祖母第一次气得浑身哆嗦。 “就是她先侮辱哥哥我才没忍住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温梅没忍住,泣不成声地哭了出来。 她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抽泣道:“祖母...你别告诉哥哥。就说我是不小心摔伤的。我,我不想哥哥对我失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动手。” 祖母叹气,默默地替她上完药,最终还是不忍,替温梅擦去眼泪,说道:“你啊,淮知要问起来,你便说不小心摔伤的就好。正好,你不是一直想学古筝么?我已经和茹三娘说好了。到时候她可以来屋里教你。” 温梅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想起以前,她看到梁月小姐弹古筝,自是免不了要羡慕几分。 她看向祖母,哇的一下又哭了出来,而后紧紧地抱住祖母。 祖母轻轻拍着温梅的背,安抚道:“好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遇到他人刁难时,勇敢回击不是坏事,但要用对方法。”祖母说道。 时绾眠拿着果盘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看着两人互相依偎时,她想到了母后。 随后,她端着果盘放在温梅身旁的小桌上:“温梅,今日我看你没有胃口吃饭,便弄了些你爱吃的甜瓜。吃点东西才好恢复身子。”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节 温梅离开祖母的怀抱,看向旁边的甜瓜,肚子一下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音,小声道谢。 不过想到什么后,温梅还是有些郁闷。 “温梅是还有什么烦心事吗?可以说来让我和祖母听听。别憋在心里,气坏了身子。”时绾眠也慢慢地坐在温梅的身侧,伸手握住温梅。 “我,我就是觉得如果我在家中,早晨就没人帮哥哥看摊位了。” 虽然她在的时候也没怎么赚钱吧,甚至时不时的还会惹事。 “你不在,说不定淮知那孩子会轻松些。” “祖母!!!”温梅撒娇地抱怨道。 看着二人的对话,时绾眠轻笑一下,然后慢慢开口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 温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把抱住川竹,开心道:“啊,川竹,你真的太好了!” 抱着抱着,温梅又担心了起来:“算了,你太娇弱了。你肯定打不过那妖婆,我最起码还能打个平手。” 话音刚落,祖母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哎哟哎哟,错了错了,祖母。不打不打。”温梅抱头大叫。 过后,时绾眠问了温梅一些摊子的详细的流程,温梅还是一脸担心,叮嘱她一定要小心那老妖婆,可千万不要先动手 讲到最后,还说如果动手了,哪里哪里是那妇人的弱点。 就这么谈至深夜,时绾眠才出了房门,发现门外祖母一直等着自己。 “祖母,温梅好多了,她已经睡下。祖母放心,也早些歇息罢。”时绾眠轻声说道。 祖母走向她,握住了她的手,担忧道:“川竹,你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和祖母说。” 川竹轻轻摇头:“川竹身体没有不适,只是依旧记不起什么来。谢谢祖母关心。” “孩子,别着急,总有一日会想起来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祖母安慰道, 她看着川竹,又看向温梅房内熄了烛火,才继续说道:“只不过这些时日要委屈些你了。” 时绾眠反握住祖母:“祖母哪得话。这是川竹应该做的。要是没有祖母,川竹早便...” “嘘。”祖母打断:“以后那些不吉利的话,咱们不说。川竹以后一定长命百岁。” 时绾眠点点头,慢慢扶着祖母进了房,给她熄了烛火后才走进自己的房内。 她看了看窗外,发现天色已晚,今日温淮知约莫也不回来了。 时绾眠一直挺好奇,温淮知这么晚了会去哪里? 祖母和温梅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行踪,一直以来也未曾提过。 夜深人静,蝉鸣声慢慢传来。 时绾眠打开窗,淡淡的花香飘来。 少女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心中不由想起时言玉。 也不知此时此刻,哥哥怎么样了。 第七章 ◎真好看◎ 清晨,微风徐来,绾眠按照昨日温梅的指点,早早动身去集市准备开摊。 出门时,她发现祖母一直站在门口等候着。 时绾眠柔声安慰,让她老人家放心,劝了许久后才将祖母劝回房休息。 今日石林县市集显得格外热闹,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那位花颜月貌的女郎。 “你看,那不是温梅祖母救下的那位吗?我还以为她早就没命了呢。”一位屠夫对旁边包子铺的人说道。 “早救回来啦!啧啧,太好看了,我觉得卖包子都有劲头了。”中年男子回应,并频频看向时绾眠。 在旁卖小菜的大婶也加入话题,开始八卦道:“祖母救她,怕不是给那温淮知当媳妇儿的吧。要不,谁会平白无故的花费那么多银子去救人?” “怎么可能?祖母又不是不知道,那梁大小姐早就看中了温淮知。” “对啊,早些年大小姐不是还放狠话,谁要是对温淮知有意,那就等同于和她梁大小姐作对。这不,你看近些年,有人敢接近过淮知吗?怕是早就成了梁家内定的女婿了。”一名年轻女子一边整理摊上的小首饰,一边说道。 时绾眠一边整理摊位,一边默默听着大家的议论,心想这集市真是好生热闹,原来市井八卦就是这样来的。 路过的人见木材摊上站着的不是熟悉的温梅,而是换成了一个如此仙姿玉色的女子,都忍不住多停留片刻。 有些曾在溪边或祖母家见过时绾眠,却因害羞而未曾上前打招呼的人,此时也不禁偷偷多看了几眼。 于是,很多人借着买木材一事,纷纷去找时绾眠搭话,看看能否多了解一些有关她的事。 “姑娘,这木材如何卖?哦,对了,该怎么称呼姑娘呢?”一位面带和善的男子询问道。 “我叫川竹,这木材是十文钱。” “川竹姑娘,我要一些木材。我有时路过溪边看到了你,你的身体好多了吧?”另一位男子含笑关心道。 “多谢公子关心,我已经好很多了。”时绾眠微微颔首。 “我也要一些。川竹姑娘,你是第一次来石林这吧?你家在何处,可是有什么困难?” “我...无家可归。我被卖到一位富贵人家为婢。所幸夫人待我极好,服侍多年也归还我自由。可惜返乡路上遭遇劫持,我宁死不从,便跳入水中逃生。现在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祖母收留了我,待我如亲。” 时绾眠一边帮忙捆好木材,一边娓娓道来。 这个理由是她观察周围环境数日后才想出来的。 她也与祖母、温梅说过了。 听闻此言,众人心中不免惋惜。 这样凄凉的经历,从川竹口中却以如此平淡的语调述说,令人为之动容。 更有人对川竹心生敬意,赞叹她如此伟大,为了自身的清白宁死不屈。 众人皆为她的坎坷命运感到惋惜,但又有多少男子不愿拥有这样一位性格温和、责任心强的娇美人儿呢? 更何况,川竹无父无母,这在某种意义上也减轻了一些婚配的负担。 于是,时绾眠很快便成为了众人心里的一块香饽饽。 午时,温淮知来到了摊位,见时绾眠在此,略感惊讶,还以为昨日他不在,温梅又吃坏肚子了。 “有劳川竹姑娘了。” 温淮知走到摊前,放下肩上沉重的木材筐,随后慢慢整理。 时绾眠看着他,谦和地应了一声。 随后,她看了看手中的莲花绣荷包,递给温淮知:“温公子,这是今日卖出的木材后收到的银两。我算过了,是六百文钱。” 温淮知接过女郎的荷包,微微一愣。 仅半日便卖了六百文,几乎同他平日一周的收入相当。 “川竹姑娘,你取走一百文留着。” 温淮知将荷包递还,希望她能稍作积蓄,以备日后归乡。 “公子莫要折煞川竹。”时绾眠轻轻推拒,柳眉微微蹙起,微咬下唇道:“川竹能活到今日,不愁温饱,有家可归,有人能疼,已经不敢再奢求其他。只愿能照顾好祖母便足矣。” 许是她太过真诚,温淮知也有些动容。 他不想再提及那些伤心事,便转移话题,继续问道:“温梅可还好?” “嗯。她不小心摔伤了腿,大夫说已经无碍了。祖母担心温梅在家中感到无聊,便让她在屋里习琴,她很高兴。”时绾眠笑着答道。 语罢,时绾眠看着俊美男子点点头,嘴角还带着浅浅笑意。 温小郎君真好看。 回到家中后,时绾眠听到温梅的哭声从房内传来。 许是那件事还是没瞒过温淮知罢。 饭后,见温梅房里异常安静,时绾眠还是有点担忧,于是切好果盘,敲了敲温梅的房门,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回应后,她才推门而入。 房中,温梅趴在桌上,手执毛笔,颤颤巍巍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温梅,你还好吗?”时绾眠轻问。 “不好,一点都不好。哥哥知道我动手了,不仅教训了我一顿,还罚我抄这些东西。我真的烦死了。川竹,呜呜呜呜,哥哥他居然还让我背给他听。” 温梅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开始滑落下来,没到一会,她忍住泪水,笑中带泪,继续说道:“不过我很开心,哥哥没有对我失望。” 时绾眠走到温梅身侧,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 她心中也不由想起,自己以前总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她身边的人总是在纵容着她,外人更不可能敢斥责她。 但如果她做得过分了,太子哥哥也会很严厉地训斥她,让她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有多严重。 不过,每次训斥完她后,哥哥又会带着她喜欢吃的甜食来给她道歉。 于是时绾眠安慰道:“这是你爱吃的甜瓜。我听大夫说,吃些甜食能让心情变好。” “川竹,你真好。”温梅展开笑颜,但瞟向手中的书后,又满脸愁苦道:“可惜,不管吃多少甜瓜,我还是看不懂这些,背不下来,心情也好不起来。” 时绾眠朝书页略微扫了一眼,看出这书大多讲述修身养性、思想导向之类的道理。 温梅性子冲动,又无人引导,这样的书倒是适合她多多了解。 时绾眠坐在温梅身侧,见温梅双手托着脸颊,愁眉不展。 “看不懂也没关系,我相信你哥哥只是希望你能理解其中道理。我以前习过一些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同你讲解,这样理解后会容易记住许多。” 温梅眼中闪过亮光,她不曾想过,川竹竟如此了得! 不过神奇的是,这一晚,川竹给她讲了很多故事,她觉得特别有意思,好似那些枯燥难懂的内容活过来般。 时绾眠不仅讲解,还不断提问温梅的感想和应对之策。 之后,温梅顺利地通过了温淮知的考问,满脸喜悦。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节 第八章 ◎狐媚子◎ 某日,时绾眠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集市。 午后,集市上人群渐渐散去,时绾眠坐下稍作休息,却不料一向沉默的吴大娘突然开口 “这长得漂亮就是卖东西快呀。没想到这容貌居然也能当饭吃。”吴大娘嘀咕着,眼神若有似无地瞥向时绾眠。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是凭实力去挣钱,而是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时绾眠面色并无任何波动,也没有去搭话,像是这吴大娘在自言自语。 见川竹不说话,吴大娘嘴角撇了撇,又提高了声音:“大娘是过来人,别怪大娘没提醒过你。这些人来买你的木材,可不是因为你卖的木材好,而是另有企图。照我说啊,要是你长得和温梅那小丫头一样,谁还会来搭理你呀?哎,我说话比较直,川竹你可别介意。” 时绾眠似是只听到吴大娘叫‘川竹’后才有了些反应。 她慢慢转过头,看着吴大娘,纯真如白兔,似是不确定地问:“啊,大娘是在唤我吗?” “你…...”吴大娘愣了一下,一时语噎。 大娘冷哼一声之后又继续说道:“你长得这脸狐媚样也不怪你,不过大娘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温淮知可是有主的人。谁人不知那温淮知可是梁大人内定的女婿。” 她撇了撇时绾眠,见女子仍不为所动后,又假意好心劝道:“大娘当然知道你俩之间是清白的,但是你这狐媚样指不定会叫人误会。你看,这不,跟你买木材的几乎都是男子,一定都是被你那狐媚样勾了去。大娘还是好心奉劝你一句,早点离开,否则这梁大小姐误会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呀。” 时绾眠内心感慨,难怪温梅会被这位大娘激怒。 假意借着替你着想的理由,一嘴一个狐媚妖子。 听到大娘的言辞,稍微没有定力的人恐怕会正中她下怀,或是自辩反驳,或是一怒动手。 然而,时绾眠见吴大娘没有直接点自己的名,便权当未闻,只是继续笑着,任由她自说自话。 吴大娘见川竹装聋作哑,内心极其气愤。 她就不信川竹听不到她在说话。 于是大娘走到川竹的摊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要十文钱的木材。” “好嘞。”时绾眠立即起身,笑容甜美地帮她装好木材。 “你!”吴大娘恼怒,随后冷声嘲讽道:“某些不要脸的狐狸精可真是见钱眼开,只会装出一副清纯的样子勾引男人。”说完,随手重重把十文钱砸在时绾眠的摊位上。 时绾眠双眉上挑,旋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微微张嘴,随后用手轻掩住小嘴。 吴大娘看着川竹的表情,心中得意,准备看她会如何失态。 这狐媚子马上就要失去控制,暴露自己的本性在众人面前了,看她到时候怎么狠狠撕掉这妖狐的嘴。 “这么厉害呀,那吴大娘可要小心看好吴大哥,别叫那狐狸勾了去呀。毕竟,虽然吴大娘姿色平平,但是川竹晓得,吴大娘心善呀。” 大娘话语流氓,时绾眠只管比她更流氓便是。 “你!”这话说得吴大娘脸色一黑,抬手欲往时绾眠的小脸上扇去。 岂料,看似柔弱的川竹,居然握住了她手腕。 吴大娘心中惊愕,那被抓住的手腕竟隐隐作痛。 时绾眠慢慢靠近吴大娘,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大娘三思,可别连心善都不剩了。”说完,她缓缓松开吴大娘的手。 眼见路人逐渐围拢,一股麻意涌上掌心,吴大娘自知理亏,也不愿事情闹大,只恨恨地跺脚,收拾摊位狼狈离去。 时绾眠看着吴大娘离去的身影,面上虽无波澜,心中却轻轻冷笑。 想同她比臂力? 那些年她在游牧拉的弓可不是说笑的。 晚膳时,温淮知难得提前回家,这让时绾眠稍感意外,但见祖母与温梅皆未露异色,她便也未开口询问。 “川竹姑娘,今日吴大娘去找你可是说了什么?”温淮知抬眼看向川竹。 “啊?!川竹,那妖婆可是欺负你了?看我腿好之后...”温梅气得拍桌而起。 “没有。就是问了一下温梅的伤势。”时绾眠轻描淡写道。 “切,她能有那么好心才怪了。”温梅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继续用餐。 她突然想到什么,一脸兴奋地看向时绾眠:“川竹,待会吃完饭你去我房里吧。我可要好好给你展示我今日的成果。” 祖母闻言打趣道:“祖母和哥哥也想看看梅儿进步到何种地步了。” 温梅忙挥手道:“哎呀,等我练得...那叫什么,哥哥,炉什么来着...” 她想不起来那个词,求助地望向温淮知。 “炉火纯青。”温淮知轻声说道。 “对,炉火纯青!等我练得炉火纯青,再给祖母和哥哥听!嘿嘿。”温梅越想越开心,随后转头催促时绾眠:“川竹,你可要记得呀。” “好。”时绾眠温柔地应道。 祖母看着两个姑娘,心底满是欢喜。 温梅往日因性格原因,在镇上甚少好友。 未料川竹和温梅相处得居然还不错,时常进出闺房谈论悄悄话,还让温梅开朗了许多。 到了温梅的闺房,时绾眠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温梅演奏。 虽然一开始抱有期待,但曲调响起后,时绾眠发现自己的耳朵可能要受些折磨。 她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怎么样,川竹?”温梅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温梅难得看到川竹嘴角抽搐,误以为川竹是被她所奏之曲感动到了。 “我觉得已经很棒了。但如果温梅想要更进一步…” 时绾眠起身走到温梅身侧,轻轻半俯腰身,玉手覆上温梅手背,慢慢引导:“这里,还有这里的节奏不对。这首曲子的背景是女子追求男子,最后却爱而不得。”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尝试着把自己代入进这个角色,从一开始爱慕到相恋,到最后的分离。它的节奏应该是初见时的谨慎,到相恋时的心动。遇到变故时要特别的急,最终爱而不得时再缓...” 温梅侧头,川竹的侧脸几乎贴近她的肩,眼如水杏,嘴轻启间,温柔似水的声音缓缓流入耳中,还有指尖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她一时窘迫,面颊泛起晕红。 “咳咳...你,你学过吗?”温梅赶紧转移话题,掩饰不住脸上的热意。 她是真的觉得川竹太好看了,她要是个男子,她都会忍不住对川竹动心。 “以前在夫人身边有耳濡目染,便偷偷学了些。”川竹轻答。 中原不缺琴艺高超之人,就算她天赋过人,也并未在其中排得上什么名号。 不过对于温梅而言,如果能注意到一些情感代入的问题,应该会进步得更快。 她也很难忍受看到温梅在弹奏伤感曲子的时候,脸上笑得就像那帝王打下了半壁江山.... 着实不妥,却又十分可爱。 “噢。那你演奏一遍给我看看。”温梅退到一旁,她本来只是想转移话题,话出口也没想到川竹真的会弹奏。 当琴声如涓涓清泉流淌,温梅不由自主沉浸其中,终于明白川竹所言的重要。 温淮知在房内看书,听到温梅弹奏的曲子时,嘴角微微上扬。 而后传来的琴声,让他忍不住停下手中的笔,细心聆听。 之后,一切照常如旧。 入夜,时绾眠准备歇息时,耳畔忽地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动,应该是温淮知回来了。 往日,他归家多半无固定时日,因此,时绾眠并未刻意关注他的行踪。 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礼貌性的疏远,每次见面也不过是简单的寒暄。 然而,正是这样的距离,使得时绾眠对温淮知生出了别样的兴趣。 他与她以往见过的人都不同。 像是挑战般,想让她征服这眼中毫无情意的男子。 以往无论她去到何地,会有人因为她的身份而尊她宠她并讨她欢心。 有时一些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会因为她的样貌而接近她。 她完全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公主,只需要等着别人主动投怀送抱即可。 不过这样得到的情感太容易叫人厌倦,食之无味。 时绾眠有一种罕见的耐心,她不会贸然行动,而是选择静观其变。 她会不经意间去慢慢思考对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之后再去做出相应的策略。 就好比温梅,言语上好似是一个不好相处的少女,但经过细心了解,便能发现,对方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温淮知呢? 时绾眠微微垂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真正的猎人并不是穷追不舍,而是懂得化身猎物,以柔克刚。 当对方无意间松懈时,便是她了解与深入的契机。 这样的互动,更具趣味。 第九章 ◎好难调戏的温小郎君◎ 夜色中微风轻拂,时绾眠披上一件轻盈的薄衫,轻步走出门外,步及果树之下。 “温公子...”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节 时绾眠在一旁的梅花树下看到了温淮知,她的语气略带惊讶,随后又说道:“温公子稍等片刻,川竹去给你热些饭菜。” “不用麻烦,多谢川竹姑娘,我已经用过膳了。” 温淮知抬眼,第一次看见川竹青丝垂散,薄白衫若隐若现。 他立刻移开视线,语带歉意,轻声问道:“是不是我打扰到川竹姑娘休息了...” 毕竟川竹姑娘现在的房门离屋门有些近,任何人随意走动可能都会影响到她。 “没有,我正好睡不着。想到了温梅明日想吃甜果子,便来此摘些。”时绾眠说起谎来面不改色,不仅如此,还走到树下,好似真的是来摘果子的。 “有劳川竹姑娘了。”温淮知也动身走到树下,准备去摘甜果。 时绾眠微微偏头,视线透过繁茂的枝叶,望向温淮知。 他抬头仰望树枝的果儿时,清晰的下颌线在微弱烛光下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喉结不经意间轻轻滚动,含蓄中自带风情,尤为勾人。 时绾眠心里微动,于是她踮起脚尖,挑选高处的果子。 她力度把握得十分精准,像是能摘却好似又少了些力气而无法摘下。 “公子,可否帮我用地下的剪子剪一下这根枝条?”时绾眠若双手轻轻拉着一条细枝,好让高处硕大的果子离她越近些。 她保持着踮脚微屈身的姿势,只见清风徐来,薄衫随着轻风摇曳,勾勒出女郎纤细柔软的腰肢。 “好。” 温淮知捡起地上的剪子,随后走到川竹身边,顺着川竹手指的方向看到那果子后,尽量保持一段适当距离,剪下那颗果子。 很显然,温小郎君反应慢了一拍,并未注意到她精心设计的动作,一心一意只关注于甜果,好似那甜果是仙桃般,不容错过。 在靠近一瞬,时绾眠微微踮脚,无意间,发丝轻柔地触碰到他的脸颊,即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还是闻到了女郎青丝间若隐若现的淡淡花香。 淡香入鼻,温淮知微微一愣,手上动作加快,剪完果子后迅速后退,两人距离又远了几步。 时绾眠垂眸。 好难调戏的温小郎君…… 长公主内心有些受挫。 她看向温淮知,正准备找个借口回房歇息时,竟看到了温小郎君耳尖上泛起的淡淡红晕,只不过月色下不太明显。 长公主见状,心中大悦,遂准备与郎君畅谈一夜! “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时绾眠问。 温小郎君点了点头:“嗯,吴大娘降了木价。” 时绾眠听到后,想到近些日子大家都是来他们这买木材了,想来吴大娘生意惨淡,才会以这种失德之举来扰乱市集木材的价格。 不过,这种行为虽不理智,却也符合吴大娘的行事作风,乃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公子可有什么对策?”时绾眠看着那些木材,知道温淮知应该是有了解决方法。 “如今是夏日,虽有一定的木材需求,但不比冬季。且木材放久了容易潮湿,不易点燃,所以大家一般不会一次性买很多。” 温淮知认真解释道:“即便吴大娘的木材价格降得很低,也未必会有显著增益。若我仿效她大幅降价,双方都无法受益。因此,我决定将木材切得小一些,分散出售,价格上稍微降低。这样买的人无意识里就会在对比中产生我这边木材更便宜的错觉。且这种形式更为经济实用。” 时绾眠微微愣住,没想到温淮知能细致地分析出这些。 更何况这还是温淮知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她还以为温淮知只会早上好和晚上好呢。 不过另一方面,她也很佩服温淮知的经商头脑。 他看上去并未学习过如何经商,但他遇到恶劣竞争时,却保持冷静,从实际出发,直接解决最主要的问题所在。 “川竹佩服。”时绾眠趁机拍了个马屁。 温淮知看着女郎眼眸清澈却微微发亮,还带着毫不遮掩的钦佩神色。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内心会有一种被认同的愉悦感。 “既然要改变经营方式的话。川竹有一计,如果公子觉得可行的话,可以一并试试。”时绾眠轻声说道,目光在温淮知身上微微停留。 “姑娘请说。”温淮知露出几分好奇,他原以为川竹姑娘只是听听他的心事罢了,没想到竟会提出一些看法。 “公子一直站着很累吧?不如先坐下。”时绾眠拍了拍一旁,示意他坐下说话。 温淮知略缓缓坐下,不过依旧和时绾眠隔着些距离。 “公子可曾听闻钱庄?” “嗯。但我未曾进去过。”温淮知坦诚回应。 “公子可知,这商贾获利后,常将财富存在钱庄里,因为那里会有利息。简单来说,就是把钱存入钱庄后,钱庄给出回报。”时绾眠接着说道:“到了秋冬,木材需求量会逐渐上升,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温淮知点点头,心中似乎萌生了一点灵感。 时绾眠继续说道:“那我们也可以效仿这钱庄,给出一个回报数作为吸引的手段,让他们把钱存到我们这来。” 温淮知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神情愈发专注:“川竹姑娘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设定一个储存的方式,只要他们提前储存,那就可以获得额外的赠予。比如先存八百文,就可以获得二十文的额外赠予,总的帐数就是八百二十文。在这期间,他们可以随时来消费。” 他边说边点头,茅塞顿开,情不自禁地赞叹:“妙!这样一来,我们也有了固定的客源,也就不用在担心日后对方的恶意竞争。” “正是如此!”时绾眠意识到他理解得很快,心中倍感欣喜,她只需要抛砖引玉即可。 时绾眠看向温淮知,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多了一丝和往日不同寻常的感情。 就像是温小郎君手里的书一般,一寸一寸地被他用求知渴望的眼神打量着。 虽然还是与情爱无关,但这也算是好事。 表明他们之间在某种程度上又更近了一步。 时绾眠见天色太晚,在聊下去对方定会觉得尴尬,而她也确实有些困倦,于是见好就收,主动结束对话话:“公子早些休息吧,要多注重身体。” 她站起身来,柔声低语,透露关切:“不然,我同祖母和温梅,都会担心公子的。” 时绾眠没有单单说她关心从而显得过于露骨,却又将自己与祖母和温梅一同提及,故意不让温淮知少想,尤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让人忍不住揣测的冲动。 果不其然,温淮知脸上的羞红再次悄然浮现:“多谢川竹姑娘,早些歇息。” 时绾眠静静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朵,她明白,温淮知的脸红并非由于对她话语中若有若无的暧昧,而是因为他好似头一回听到女郎如此胆大的发言。 这种羞涩感中夹杂着稚嫩,恰恰显露出温小郎君于情爱一事上单纯至极。 第十章 ◎有一点坏◎ 第二日,时绾眠来到摊位时,便看到吴大娘直勾勾地盯着她。 大娘嘴上说着歉意的话,神色却带着嘲讽:“哟,川竹,真是不好意思啊,大娘我也是被迫无奈,这才降了木材的价格。” 看着川竹很淡定地点头,吴大娘心中一紧,担心她会效仿自己的做法,于是继续说道:“你们年轻,还有时间可以赚银两。可千万不要学大娘,这是我千辛万苦才想出来的法子。” 吴大娘见川依旧竹无动于衷,又看到川竹放出来的木材小了很多,心中不免生疑,忍不住厚着脸皮问道:“川竹,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也不知道呢,就是按公子的吩咐来办事。”时绾眠摇摇头,她知道要是解释的话,依吴大娘的性子,铁定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而她也懒得解释,反正吴大娘最后也会知道这是什么。 吴大娘吃了个闭门羹,心中不快,撇了撇嘴。 “瞧一瞧,看一看咯。为了感谢各位的支持,本摊推出一个神秘活动。”时绾眠的声音回响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 “川竹姑娘,这些小木材怎么卖呀?”人群中不免有人好奇。 “三文钱。” “我也来一点,太好了,我还正愁着后几天出远门,买太多木材用不到呢。” “哎呀,平日里我都嫌这木材太重,便让我家相公带一些,不过他老是忘记。这下可方便啦,我可以提着一些回去了。” “哎,川竹,你说的活动是什么活动呀?”一位提着菜篮子的大娘问道。 “是这样的,大家可以先预存一部分的木材钱在这,然后可以获得一定的回馈噢。比如预存一百文,我们就会多赠五文,预存越多,赠得越多。而且没有买木材的时间限制,想什么时候用都行。 见大家初次接触到新方式,很多人都犹豫不决,于是,时绾眠接着说道:“可惜,这活动只有近几天才有,大家如果有意的话可要把握机会啦。” “我觉得挺划算的。” “是呀。而且秋冬日不也很快就到了吗,到时候用木材也多。” “川竹姑娘,我先存一百文。” “我也存一百文。” “加我一个。” “我存三百文。” “六百文。” “.....” 午后,温淮知终于赶来,见时绾眠正忙得不可开交,便立刻上前帮忙。 两人忙到了傍晚后才收摊。 时绾眠将整理好的账本和银钱递给温淮知:“这是登记的账簿,因为今日比较匆忙,便随便写了写,如若有什么不足之处,公子可以回去后补充。” 温淮知接过账簿,慢慢翻开。 川小娘子很是细致,她在每一面上只写了单人的名字,日期及钱数,后面则留出了宽广的空白以备日后直接登记。 “你的字...很好看。”温淮知轻声赞道,目光在她流畅的笔迹上沉沉落下。 时绾眠心中一动,暗想:那可不,在京城里求她提字的人多着呢,一字可谓千金难求。 川小娘子谦虚地回应道:“多谢公子。” “川竹姑娘,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可以买一些回去。”温淮知边收拾摊位边问道。 “好呀。” 她也快忘记自己有多少天没有吃到山珍海味了,不过在这小县城里,能吃到些肉都已经不错了。 于是,两人挑了一些鱼肉的熟食,步出集市。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8节 在走到集市出口时,时绾眠看到桥下一旁有一位大娘在卖着点心,其中有一个点心是兔子形状的,甚是可爱。 “姑娘,这可是我今日去大城镇酒楼里买的上等点心。”大娘看到时绾眠盯着小兔子,心想要把握机会卖掉,于是继续说道:“这可是今日最后一块啦。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 时绾眠摇摇头,她只是觉得可爱罢了。 碰巧旁边的卖菜大娘已经打包好了,时绾眠便过去取。 “大娘,可否帮我装上这只兔子,多谢。” “这,可能有些贵,五十文。不过这原价可是一百文呢。” 卖点心的大娘识得温淮知,知晓少年郎的不易,早早起身去做体力活,养家糊口,好不容易有些时间还要下山。 于是,大娘开头劝道:“淮知,还不如去买本书来得划算。” “多谢大娘,大娘帮我包起来吧。”温淮知笑了笑,拿出五十文给大娘。 大娘无奈,最终还是收下了。 虽然她心疼这少年郎赚钱不易,但是白来的银子她也不能不收。 不久后,时绾眠回到温淮知身旁,二人便继续缓步向家走去。 黄昏笼罩,一路上,温淮知显得有些紧张。 他刚刚只想到了川竹姑娘想吃点心,但是没有仔细想自己该如何给她。 直接给的话,会不会太逾矩了,毕竟.….. “温淮知,你在想什么呢?”时绾眠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少年郎。 温淮知没有做好准备,与时绾眠对视的瞬间,有些措手不及,脑海中原本的思索便脱口而出:“我在想该怎么把点心给川...” 说到一半后,温淮知顿了顿,意识到这话似乎有些不妥。 啊..…. 他怎么直接就说了出来..…. 温淮知内心懊恼。 只见少年郎脸上很快地浮现出一抹红晕,他微微侧过脸,避开和少女的目光,试图掩饰尴尬。 他略显笨拙地将兔子递给时绾眠,努力转移话题:“给你的,川竹姑娘…...” 夜幕降临,飞鸟轻轻掠过天际,各家各户烟囱里的青烟慢慢弥漫在空中,只见桥下溪水悄悄映出两人的修长身影。 小娘子接过少年郎的盒子,打开时,看到是那只可爱的小兔子,于是柔声说道:“谢谢温公子。” 见少年郎终于松了口气,眼神如同那白兔般单纯,时绾眠忍不住逗弄他,掐着嗓音打趣道:“公子如此直白,真叫奴家受宠若惊。” “咳咳。”温淮知呛了呛,听到少女的笑声之后,脸更红了。 知道川小娘子有意为之,他努力压下心中涌起的羞怯后,低声说道:“川竹姑娘,你有一点坏。” 顿了一下,温小郎君又继续补充道:“不是坏人的那个坏。” “噢——”时绾眠拉长声音,脸上挂着笑意,说道:“温淮知,你真好,是好人的那个好。” 第十一章 ◎薄唇◎ 第二日,正如时绾眠所想的那般,那吴大娘知道后便完全照搬他们的模式去经营。 一旁的吴大娘心中忐忑不安,时不时斜眼瞟向川竹,生怕她会来挑事。 时绾眠倒是懒得去计较这些,因为昨日已经有足够多的人预存文钱了,往后去吴大娘那预存的人数也不会很多,而且吴大娘也不可能再降价了,毕竟她的夫君也忙不过来。 午时,温淮知来摊子时也知道事情的大概,但是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和川竹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默契,亦或者说是二人都对此法都非常的自信。 两人一起收摊归家时,并肩走在一起。 时绾眠自然而然地想到吴大娘的生意与温淮知的处境,便开口提议道:“日后早晨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山林嘛,我在一旁帮你,你也轻松些,这样就能多拿一些木材去摊上。” 温淮知想也没想便摇摇头,他已经很感谢川竹姑娘来帮自己了,万不可能再让她做这些粗活。 “你就让我跟着你去一次试试嘛。我就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如果很吃力的话我保证就不去了。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天天和你一起去。” 温淮知无奈地叹了叹气,他觉得川竹姑娘有时真的是温顺里带着些无赖,关键是他还无可奈何。 “好。只要川竹姑娘答应日后都收着些文钱。”最终,温淮知松口,提出一个要求。 时绾眠知道他指的是要给自己付工钱。 温小郎君真是过于正直,一点便宜都不占。 “好。”时绾眠点了点头,她先答应,否则温淮知肯定不会同意她一起去,日后在把这些文钱以另一种方式还给他便好。 第二日清晨,时绾眠同温淮知一起去山林处。 走在蜿蜒的小径上,周遭风光旖旎,但她的体力却在大山的攀登中消耗殆尽。 时绾眠看了眼身旁的温淮知,发现他面色如常,从容不迫。 体力这么好…… “川竹姑娘,你要歇会吗?”温淮知似乎是察觉到川竹在打量着他。 他看着少女的脸庞微微泛红,额边还流了一些汗珠,想必是体力不支。 “不用,我可以。” 到达山林的边缘,时绾眠直接瘫倒在一旁的空地上,气喘吁吁,心中懊悔,真是实在不该逞能,感觉半天命都差点搁在这了。 温淮知笑了笑,嘱咐她好好休息后便先动身去劈柴了。 在她慢慢调整呼吸的间隙,眼前的山林四处蔓延着绿色的植被,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芳香。 时绾眠偏过头,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一片自然生长的药草可以采摘,似乎是从未有人发现过或者注意过这些丰富的药材,藿香、薄荷、金银花等等。 看着这些药材,时绾眠脑海里一下子想到了一个赚银两的好办法! 以前在夏季,她和师傅呆在一起卷袖磨药时,总是免不了被一些蚊虫叮咬,后来师傅便告诉她制作驱蚊香囊的秘方。 只要戴在身上或者挂在房里,一般都不会再被蚊虫叮咬。 以往在都城时,她从未思考过蚊虫叮咬的问题,因宫中均设有床帐。 来到石林县时,时绾眠渐渐发现,身边的人似乎对床帐并不在意,若不是落后的缘故,便是在生活中忽略了这一点,而她自己,倒是在几晚之间屡屡被蚊鸣惊扰而辗转难眠。 于是,时绾眠开始采摘药材,打算回去后将它们磨成粉末,制成香囊,这样不仅能够解决自己的困扰,也将成就一种新的商机。 她轻巧地在草丛中穿梭,精细地挑选每一株药材,动作娴熟。 采摘完后,时绾眠抬眼看了看温淮知,发现俊美男子两袖高卷,手执斧头劈着柴,因用力的缘故,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结实的线条都显得挺拔有力。 在他半蹲站起时,自然流露出的体态让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看得出温小郎君不仅长得俊美无比,臀部也是十分之傲人呐! “我突然发现一个赚银两的小妙招。”时绾眠很快就走到温淮知旁边,一边看着他劈柴,一边聊天。 “嗯?”温淮知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解地看着少女。 就在这时,时绾眠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温淮知脖子左侧,一处小红包似乎是因为不适而被挠得泛红,愈发显得娇嫩 时绾眠拾起一片干净的落叶,用袖衣细心地擦拭,然后拿出几味药材放在叶子上,在从旁边拿起一个比较大的石头慢慢捶捣药材。 随着力度逐渐加大,那些草药很快变为稀碎粘稠的绿色药膏,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你脖子是被蚊虫咬的对吧?”时绾眠拿起那片叶子,慢慢站起身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到红肿处,感受到一些刺痒后,温淮知点点头说道:“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这个!你涂上试试。”时绾眠将手中拿着的叶子递给温淮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温淮知看着叶子上那绿色的粘稠膏药,伸出手沾了一些,开始在脖子上轻轻涂抹。 时绾眠看着他毫不犹豫抹上脖子的动作,故作认真地问道:“你不怕这是毒药嘛?” “嗯?”温淮知看向少女,这时眼神才闪过一些疑问,似是不明白少女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 思量片刻后他才回答道:“我相信川竹姑娘。” “不要随意相信他人,出门在外,男子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时绾眠调侃道。 “是在下思虑不周了,川竹姑娘可否再问一次?”温淮知的话语中透着几分歉意。 林间,少女一脸期待,拾起一片叶子递到少年郎面前:“温淮知,你快抹上试试!” “啊?”只见少年郎语调上扬,随后,他双手接过叶子,细细地打量一番之后,眉头紧皱,心中疑惑重重:“川竹姑娘,这是何物?” “噗嗤”。时绾眠看他认真夸张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咳…...”温淮知脸色泛红,尽管平日里他自认为坦然,但在这突如其来的逗趣中,不免有些害羞。 他的声音渐渐变小,继续配合地说道:“川竹姑娘,这是什么,会有毒吗?” 看着温小郎君那一脸认真而又惊慌失措的模样,时绾眠在心中暗自发笑,轻声解释:“这是一种自制的驱蚊药,很安全。” 她回到正题,解释道:“香囊制作工序不复杂。有效时长约为两日,到时候我们可以先制作一部分给旁人试用,先把效果宣传出去,日后再以一文钱进行出售。” 语罢,时绾眠继续补充道:“它还有一个更高级的制法,就是我刚刚给你抹的膏药,抹上之后不仅可以驱蚊,还有止痒消肿的功效。不过这个研磨比较费时,到时候可以秋冬季时制作,等到春夏季时再贩卖。” 温淮知静静地听她说完,不禁由衷赞叹道:“川竹姑娘,你知道的好多。” 温小郎君以后会知道,她还有更多擅长的事是他不知道的,比如.... 时绾眠眼神不经意间略过他的薄唇。 第十二章 ◎养了许多面首◎ “瞧一瞧,看一看啦。今日买木材可以额外赠送一个驱蚊虫香囊。”时绾眠把香囊摆在一旁,朝着街道两旁喊道。 “川竹姑娘,这是什么?还挺好闻。”一些人比较好奇,便拿起香囊嗅了嗅。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9节 “这是驱蚊虫香囊,挂在身上或者放在房里可以有效地驱逐蚊虫。而且这是纯天然药草制作而成,不会对身体有害。”时绾眠说道。 手中的香囊如同小小的宝物,吸引着不少买木材的人,既然是免费赠送,倒不如拿回去试试。 几日后,石林县开始流传那香囊多么神奇有用。 有些从事农活的少不了裸露皮肤在外,因此每次都被蚊虫叮得个红肿,关键是还特别瘙痒。 而有些人则发现,将香囊放在床前后,竟睡得比以前还安稳。 “川竹姑娘,那个驱蚊香囊还有没有呀。” “对啊对啊,我的那个香囊似乎快没效果了。” 见众人脸上皆流露出期待,时绾眠有些为难地说道:“实在抱歉,因为这是纯天然制成的,效果最多只能维持三天,而制作香囊也需花不少功夫。” “啊,这么说以后都买不到了吗?”有人失望地问道。 “川竹姑娘,要不你考虑考虑卖这个香囊,这样我们生活舒适些,你也可以赚些文钱呐。”另一个人提议道。 “对啊对啊,川竹姑娘。” “各位说的有道理。”时绾眠思索片刻,抬手抵住下巴,复又抬眼看向大家:“那我日后打算每个香囊一文钱两个,大家觉得如何?” “一文钱两个香囊那川竹姑娘怕是都回不了本。照我说,就该三文钱一个才配得上川竹姑娘制作的香囊,贵是贵了些,但是川竹姑娘一个女子多不容易。”旁边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是啊,我支持。” “有道理。”旁人纷纷附和。 “多谢各位的厚爱,川竹有礼了。”时绾眠低头,她用衣袖擦去从眼角滑下的泪珠,随即慢慢抬头,温声说道:“在川竹心中,能帮助到大家是川竹有幸。然而,如果香囊价格太高,那便违背了川竹的初衷。” 她心里很明白,一个香囊,作为日常用品,且时效不高的情况下,除非药材特别的稀有,价格才会水涨船高,毕竟物以稀为贵。 但对于这驱蚊香囊来说,制作过程相对简易。如果定价为三文钱,大家将不再把其视为普通日常用品,反而会因此感到负担。 从眼下看,大家购买香囊多出于对她的同情和好奇,而从长远来看,若是长期使用,付出的代价便会大于蚊虫叮咬所带来的困扰,大家都无法承受此支出。 但如果是一文钱的话,那效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所以,一文钱一个香囊,可好?”时绾眠继续说道。 “好。” “川竹姑娘人真的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 一旁的吴大娘咬牙切齿,没想到这川竹竟是好生厉害! 于是她笑呵呵地靠近川竹,试图探询其中的秘密:“川竹,这可真香呀,这是用什么弄的呀,和大娘我说说。你放心,大娘就是好奇而已。” “这是祖传秘方,不可外泄。”时绾眠对吴大娘轻笑,直言拒绝。 吴大娘一听,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祖传秘方,我可不稀罕。” 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秋季,空气中已开始透出一丝凉意。 今日,温淮知一早便下山出远门。 来到中转站点,正欲乘船时,他发现此地人流异常拥挤,喧哗声中夹杂着几分紧张的议论。 众人纷纷在讨论着近来中原可能要大乱的消息,脸上满是忧虑的神情。 等到午时,温淮知终于抵达乌托镇。 一下船,他便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岸边的军兵正严肃地对行人进行逐一搜身与身份核查。 望着往日繁华热闹的镇子,此刻却显得冷冷清清,街道上人烟稀少,开张的店铺也减少了一半,似乎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之中。 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让这般盛景化为寥落。 “咦?温公子!”在不远处,有一名穿女子朝着温淮知的方向喊道。 温淮知转头,看到一名身穿紫裳的女子在喊他,随后他走到女子身侧,轻轻点头以示回礼:“昭雪姑娘。” “温公子,今日怎得有空来到此处?” 昭雪看到许久未见的俊俏郎君,面颊微红,声音柔和地问道:“是来还书的吗?” 温淮知点点头,见行人寥寥无几,他不由好奇地问:“昭雪姑娘可知最近发生何事?” 昭雪叹了叹气,脸上浮现一抹忧虑,语重心长道:“公子有所不知,听说中原与游牧即将开战,情况不容乐观。现在传令要加强对中原地区游牧一族的查访。许多游牧人都想避难而逃,水路与其他交通都受到严格的控制。听闻再过几日便会封锁,非紧急事件恐怕不得通行。” “昭雪姑娘可知道是因为何事?” 昭雪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没什么人经过,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温淮知,低声说道:“我听闻是因为淮乐公主出事了…...” “淮乐公主?” 昭雪想到温淮知平日里心思多在书卷之中,对这些事未必了解,便继续解释道:“淮乐公主乃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嫡长公主,同时她也深受游牧一族的宠爱。” 似乎是聊到了女子喜欢的话题,昭雪继续补充道:“这淮乐公主在京城里可谓声名显赫。她性格泼辣无比,目中无人,还养了许多面首。” “不过,我有幸远远见过公主一回,正所谓‘六朝粉黛无颜色,回头一笑百媚生’说的便是她。我马车上还有画像,可以拿来给公子看看。” “不必了,多谢昭雪姑娘,我还有些事,先行告退。”温淮知与女子告别,转身离去。 “温公子!”昭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不舍。 她总觉得有些人如果错过了,那便是一辈子都错过了。 温淮知转身,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昭雪姑娘还有何事?” 昭雪低下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无事,温公子一路小心。” 温淮知点点头。 昭雪看着温淮知离去的背影,心中默默期许,或许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他了,愿上天待他不薄,让他有功成名就的那一日。 “姐姐,他是谁呀。”从马车上跳下另一名年轻女子,看着昭雪一直盯着男子离去的背影,便好奇地问道。 昭雪目送那愈走愈远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 “姐姐,你喜欢他?我说呢,你怎么在这里住了好几日,原来是在等他呀。” 年轻女子撇了撇嘴,满脸遗憾,早知道便早点下马车好了,便能见识到姐姐倾心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风采。 昭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慢回忆,声音带着些许恍惚:“我记得有一个秋日,也是像现在这般,我来到这游玩,而那日出门时没有带婢女,没想到半路竟下起了大雨。” “从书阁出来时,遇到了他。他正好来帮掌柜抄书,便把伞给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家境清寒,年纪轻轻便自己挣钱养家糊口。每逢闲暇时,他总会翻山越岭,从石林县来到镇上。他对书册热爱却无力购买,便会帮掌柜免费抄书,以此得到一些机会。” 昭雪的目光愈发柔和,似乎在脑海中细细描摹出那少年郎的身影。 烛火轻摇,夜晚中,他认真勾勒字句时的专注,以及偶尔逸出的微笑。 “啊,听上去也太惨不忍睹了。”年轻女子听着,无不感到震惊,难以置信这样的毅力存在于世。 “是啊。只叹这命运是如此不公,让有志之士艰辛,而那些贵公子却沐浴在最好的资源中,却没能懂得珍惜。”昭雪眼底流露出伤感,似乎是为那平凡却卓绝的命运而惋惜。 “姐姐,那你既然对他有好感,且不说爹爹同不同意。你可以给他买一些呀,反正我们又不缺银子。”年轻女子想不通。 “我又何尝没有试过呢?只是他不愿收罢了。”昭雪想起那些最初,她借着诸多理由,频频为他送书,可他却认为无功不受禄。 “切,不识好歹。”年轻女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心中对温淮知有几分不满:“姐姐从未如此主动对待过任何一个男子。” 昭雪忍不住轻笑:“他要是收的话,也就不会是温淮知了。” 第十三章 ◎好一个喜欢到一定境界的真性情◎ 温梅用完晚膳后,拉着川竹去溪边散散步,未料刚踏出门扉,便撞见了温淮知。 “哥哥!”温梅激动地大喊,见男子抬眼看自己后才兴奋地挥了挥手,待温淮知走近时,方才搂着温淮知的手臂疑惑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温淮知扶着温梅,同时对川竹微微颔首示意,温声道:“进屋说。” 三人回到堂中,安坐桌旁,不到片刻,祖母也出门查看,见温淮知安然归家,才放下心来,含笑返回房中休憩。 温梅双手托额,一脸好奇地看着温淮知,催促道:“哥哥,你快说发生了什么。” 于是温淮知将今日在途中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关于游牧与中原之消息,一一陈述,只是对昭雪姑娘以及所谓的淮乐公主只字未提。 时绾眠垂手于膝,当听到游牧要与中原开战时,袖中双手却不觉微握。 无论是哪一方战败,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 “川竹,川竹!”温梅见她失神,伸出手在川竹眼前晃了晃,见她回过神来后才问道:“你在想什么呀,一直发呆。” 时绾眠摇首一笑。 只怕现在关口检查会更为严格,如果只有这件事的话,兄长或许尚且安然。 此刻,思来想去终归无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段时日里扮好川竹的角色,不叫有心人怀疑。 “他们不开张的话,哥哥你以后岂不是不能再去乌托县看书了?”温梅听到这个消息后,情绪有些复杂。 “嗯。”温淮知有些惋惜地轻抚桌上的蓝书。 这是与都城律法有关的书卷,分为上下两册。 在此之前,他已经用了一个月时间读完了上册,本来以为今日能看到下册,便迫不及待地赶去乌托县。 哪知世事多变,心中虽有遗憾,不过,他还是更不愿听闻战事来临。 时绾眠听完他们的对话,才分散了些注意力。 原来温淮知过去经常彻夜不归,竟是为往乌托县求知。 也是,要养家糊口,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在既不增添家里负担的条件下满足自己所追求的梦想。 时绾眠心中感慨,温淮知这般毅力,并非常人所能坚持,或许日后,他会有一番大作为。 时绾眠看到他极为不舍地轻轻抚摸着桌上的蓝色书卷,她倒是识得。 在她还没有到中原时,曾托哥哥派人给她带回这两册书籍,内容也算是有趣。 看温淮知那惋惜的样子,应该是只看完了上册集,没有机会看到下册,心中难免失落。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0节 “这是...都城律法?”时绾眠故作惊讶。 “嗯。川竹姑娘也看过吗?”温淮知问。 “以前夫人让我做伴读时,我也会翻阅一些书,以便和小姐有更多的话题。而这都城律法,恰好我也看过,内容甚是精彩!”她微微弯眉。 “川竹姑娘竟也如此认为?”温淮知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彩,语调微微上扬,仿佛在期待着与之深入讨论。 他手指轻轻拂过书页,似是无意间表达他内心遇到书友的欢喜。 某种程度上,旁人无法与他共鸣,温淮知在石林县的确感到孤独。 时绾眠点点头:“我还看过下册集,觉得内容十分有趣,能记得个七七八八。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日后晚膳我可以与你讲。” 温淮神色犹豫。 思索片刻后,他心中那股孤男寡女的念头逐渐成形,最终还是礼法战胜了好奇。 他轻抿唇,准备开口道谢并婉拒。 “哎,这个提议好。我也想听!川竹,我和哥哥一起听吧,我觉得哥哥那么感兴趣的书,一定很有趣吧。” 温梅拉起温淮知的衣袖,撒娇道:“好不好嘛,哥哥。” “嗯...” 温淮知一愣,心想,若是温梅也在场,那便不算是孤男寡女了。 他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释然。 讲了大概一刻钟,温梅果然开始困倦,终于在昏昏欲睡中趴在桌上,只不过她一只手扶着脸颊挡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撑住自己的下巴,坐姿却显得微微别致,因此坐在她身旁的温淮知并没有察觉到她睡着了。 倒是在对面坐着的时绾眠看得一清二楚,觉得甚是可爱。 看着俊美男子略显严肃的神情,时绾眠又起了一些逗弄的心思,正好往下的内容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颇为默契。 时绾眠边说边倾身靠近温淮知,但也保持适当的距离,尚未等温淮知反应过来,她便轻轻握住他的双手,语气中流露出绝望:“求求公子救救奴家,奴家已无处可去,还有贼人想要杀了奴家。” 感受到她柔嫩的触感覆在自己手上,温淮知猛地回过神来,这一瞬,眼中全是川竹的身影。 只见她那动人的美眸中闪烁着泪光,晶莹的泪滴轻盈滑落,宛如晨露般惹人怜惜。 他下意识地抽回手,耳尖迅速泛红,竟不敢再与川竹对视,忙转头看向温梅。 待发现温梅不知何时早已沉沉睡去,温淮知心中一紧。 时绾眠知道他在想什么,便主动开口化解此时的尴尬:“啊,抱歉,以前小姐会让我模仿书中情景,以至于养成了一个习惯,便是讲得太入迷时就容易入戏,若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不是的,川竹姑娘一片好心,我甚是感动。我觉得川竹姑娘这才是喜欢到一定境界的真性情。应该是我道歉才对,是我失礼了,打断了川竹姑娘,实在是抱歉。” 温淮知说完,立刻起身,朝着她双手作揖,表露出自己内心的敬意和感谢。 好! 好一个喜欢到一定境界的真性情! 时绾眠暗暗感叹,温小郎君替她找的这个理由,她太欢喜了。 这时温梅突然醒了,她揉了揉眼,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说道:“咦,讲完了吗?” 方才的温热触感尚未褪去,温淮知心中一紧,故作镇定道:“嗯。川竹讲得太好了,听得入迷,竟忘了时辰。” 时绾眠见好便收,主动开口说道:“确实有些晚了,那今日便先讲到这,大家早些歇息。” 自那日起,时绾眠和温淮知同进同出。 清晨一早,两人一起去山林,一个劈柴,一个摘草药。 午时,摆完摊后就一起回家。 晚时,用晚膳后,时绾眠便开始给温淮知与温梅讲述都城律法。 但毫无疑问,温梅每次都会在讲到一半时,迷迷糊糊的趴在桌上。 时绾眠也依旧我行我素,悄然无声地利用这段时间,继续通过这种方式去不经意地和温淮知产生肢体上的接触。 毕竟,若只是一味地讲书,难免自己也会因温梅的鼾声而昏昏入睡。 然而,借着这些轻微而自然的肢体接触,观察温淮知的反应,让她觉得趣味十足。 再说了,温淮知都帮她想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那必须好好用起来。 第十四章 ◎深藏不露的温小郎君◎ 温淮知在与川竹互道晚安后,缓步回到房里。 他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满心的愧意令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安然入睡。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盖在双眼上,试图遮掩那纷乱的思绪,无奈地叹了口气,脑海里不断浮现川竹姑娘生动形象地给自己描述故事时的神情。 川竹姑娘忙活了一整天,到了夜晚,还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不辞劳苦地为他讲述都城律法。 正因为讲得如此精彩,川小娘子才会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故事中,与之情感共鸣后,方才有那些举动。 他知道川竹姑娘只是想要给他和温梅更好的体验感,所以才如此孜孜不倦地把每个故事的讲述水平发挥到最高。 然而,他自己却总是因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观念而不自觉地去打断川竹的热情,令她陷入尴尬境地。 竹姑娘只是太过沉浸罢了,而非故意如此,只是习惯使然。 可他却一次次浇灭川竹姑娘的热情。 就算如此,川竹姑娘依旧不厌其烦地说书,似乎是当那些事从未发生般。 也正因为如此,他内心越来越内疚。 夜深时分,时绾眠同往日一般说着故事,也像往日一样吃着温淮知的豆腐。 只见貌美女郎伸出一只手,轻挑兰花指,顺着温小郎君的手臂轻轻滑过直至手背,娇滴滴地嗔道:“官爷...” 时绾眠边说边观察俊美男子的面容反应。 她还以为俏郎君会像往日一样快速抽回手臂,脸上浮起红晕,却没想到今日的他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仅有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 时绾眠没有在男子的脸上看到往日的羞意,只见他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即使耳朵的红润还是出卖了他。 “怎么了,川竹姑娘。”温小郎君表面镇定若水,若无其事地问道。 “啊,没事。刚刚只是突然忘记些内容。”时绾眠轻笑,手收回,继续向下一段故事走去。 这一次回房,轮到川小娘子辗转反侧,心中有些疑问,为何温小郎君短短时日变化如此大? 某一日,温梅忽然提议,让川竹坐在她与哥哥之间,免得老是坐在对面听不清楚故事。 “这....”温淮知犹豫。 温梅见状,询问川竹:“川竹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如果能让你们听得更清楚,自然是极好的。”时绾眠今日看温梅的眼神都亮了亮。 “对呀,哥哥,川竹都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的在介意什么嘛。川竹又不是外人。”温梅也不知道哥哥一直在犹豫什么。 “嗯。”温淮知点点头。 不过,自从时绾眠坐到中间后,温梅便不再睡觉了,而是认真倾听,因为时绾眠把对温淮知用的招数用在了温梅身上,这让温梅更有参与感。 看着身旁两位女子玩得不亦乐乎,温淮知更加确信内心的想法,果然川竹姑娘只是有这个习惯而已,对象是男是女并无区别。 日子渐渐过去,时绾眠实在是没想到温淮知居然会乖乖的给自己吃豆腐。 虽然一开始他是隐忍的,但后面竟越发的泰然自若,甚至开始主动配合她… 就比如,某日,她讲述的故事中有一个算命的环节,而书中所描述的仅是轻描淡写的一笔。 可时绾眠看着温淮知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越想逗弄他,动作也愈发大胆起来。 于是,她挑起声调,开始编故事道:“劳烦殿下把手心伸出来,老夫给你算上一褂。” 温淮知很乖的伸出一只手。 面前的手修长如竹,指腹带着薄茧,时完眠嘴角轻勾,指尖伸出,漫不经心地沿着温淮知的手心纹路划过,随后再轻轻划过他的掌心,在那宽大的掌心处轻划着一个又一个的圆... 温淮知浑然不觉,直至那酥麻感感从掌心传到心头,很痒,却又消失的很快。 他睫羽轻颤,面色渐红,奇怪的酥麻感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收回手。 然而,目光落在身旁垂着头的女郎,她正专注地观察着自己的手心,同时低声叙述着故事。 时绾眠察觉到他微微想要抽回手却又忍住的动作,嘴角笑意更深。 经过这段日子,时绾眠也发现,温淮知平日里看起来沉默寡言,实际上如果说到他感兴趣的内容,他的话会滔滔不绝起来。 于是,时绾眠开始主动寻找各种话题与温淮知交流,不仅止于都城律法。 有时提及温淮知未曾接触过的话题,他也会十分享受,安静聆听,事后再提出自己的疑问。有时讲到他所熟悉的内容,时绾眠则与他一同论辩,分享彼此的观点与看法。 时绾眠逐渐从温淮知的言行中感受到他胸怀远大的抱负与志向,每当他谈及于此时,眼眸里总会闪过一丝光亮。 起初,时绾眠只是想以这些话题作为拉近两人关系的手段,未曾想,在深入讨论时,温淮知也能与她保持相同的节奏。 这也让她开始认真思考对方的观点,愈发明白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然而,面对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时,时绾眠与他会有不同看法。 她清楚,亦无所谓对错,只是各自所处的立场不同而已。 可她不会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完全说出,而是不经意间沿着温淮知所喜好的方向去引导,巧妙地回避潜在争议。 温淮知在与川竹相处的过程中愈发觉得她的存在不可或缺。 她能与他探讨从天文到地理诸多内容,不拘一格,探讨范围广泛,而最令他欣喜的是,在思想的交流中,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与川竹的竟然达到了共鸣。 这种发现如同遇到了千年难觅的知己,让温淮知心中既惊又喜。 多少人穷极一生,却始终未曾找到一个真正懂得自己内心的人。 于是,两人开始形影不离。 时绾眠察觉到温小郎君要开始习惯她的存在时,便借口以要为夏季制作药膏为由,不再固定每晚给他讲故事。 温淮知起初听闻时,表示理解,甚至多次表达心中的感激。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1节 然而,夜深人静时,他独自坐在房中,竟感觉到心中莫名空落落的。 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时,温淮知猛地摇头,似乎为这份情绪的涌动而感到愧疚。 他为何会失落? 他不应该失落,或许他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在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后,温淮知心里的失落开始转变为期待。 他开始期待川竹姑娘再次分享她那些有趣的故事。 温淮知起身,开始翻看往日里自己为会试作准备的书籍。 当他看见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字迹时,内心百感交集。 他的手缓缓滑过那些字句,仿佛每一笔都在诉说着他的成长与遗憾。 经历一段时间的沉淀,他发现自己的观点已在某些问题上悄然改变,或是愈加成熟,于是他执起笔,开始记录下新的看法。 随着时间的流淌,他越发好奇川竹姑娘会如何回应这些问题。 他在脑海中记下这些问题,心中开始盘算着,日后在路上,可以与川竹姑娘一同细细探讨。 平日在路途中,二人里总是时绾眠主动找话题。现下不知怎么的,温淮知开始成为主动的那一个人。 而且从他滔滔不绝的话可以看出来,温小郎君在夜里没少想。 然而,随着温淮知抛出的每一个问题,时绾眠渐渐感到这些内容似乎有些耳熟。 “这是和会试有关的问题吗?”时绾眠问道。 虽然语气疑惑,但她内心无比确定,这些问题正是往年会试的内容。 毕竟,父皇曾为她请的私人夫子,便是这些考题的出题人之一,虽然自古以来女子不参政,但老先生对她格外欣赏,常常会讲述许多相关的知识。 温淮知见她似有所悟,眼中隐含着一抹惊讶:“川竹姑娘怎么知道的?” “夫人在学业上对长公子要求极为严格,时不时的就会提问他,往日里我陪在夫人身侧,自然会受到一些耳濡目染。”时绾眠说道。 “原来如此。”温淮知点点头,未曾有疑。想到了什么,他继续问道:“那长公子他...有结果了吗?” 时绾眠愣了一下,心中思考着自己所编造的人物再怎么出色,也不会真的有结果。 “没有。大公子那段时日感染了风寒,突发疾病,实属可惜。”时绾眠边说边叹息,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与同情,好似真心为这场悲剧感到遗憾。 “确实很可惜。”温淮知点头,眼神暗淡下来,毕竟这件事无论是对谁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一路走来,辛苦准备多年,竟然就如此付之东流,谁曾想竟发生了这些事。 “你是中了举人了么?”时绾眠轻问。 她总觉得温淮知在问会试有关的内容,不会是已经考过乡试中了举人罢? 而且还看都城律法,那不就是殿试极少会涉及到的一些冷门话题吗? “嗯。” 啧,温小郎君真是深藏不露。 第十五章 ◎亲下去时温淮知醒了过来◎ 不知不觉,时光悄然流转,冬末的脚步悄悄临近,山上的冰雪已开始慢慢消融。 温淮知与时绾眠如往常般一同前往山中伐木,只不过因踏雪而行,路面湿滑,便放慢了脚步。 从高山返程时,四周的白雪未曾被清扫,厚厚的积雪覆盖在林木之上,随着他们的行进,层层白雪在树梢晃动,缓缓飘落到路面上,隐隐使得前方的道路难以看清。 温淮知细心地伸出一只脚,轻轻踩上那柔软的雪面,发现很浅后,微微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温和地提醒道:“川竹姑娘,这......” 话音未落,他的另一只脚却被埋藏在雪中的大石子绊了一下,失去了平衡,立刻往前方滑去。 “温淮知——” 时绾眠惊叫出声,心中一紧,扶着旁边的古树,脚步疾急地往下跑去。 “噗通!”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前方竟有一潭正在融化的深池,温淮知正好跌入水中。 时绾眠微微喘息,见温怀知在水中竟手足无措。 他……不会水么? 时绾眠快速观察周边,发现那池子虽深,但是好在范围并不算大,而且在温淮知落水之处的附近,有一个比较浅的台阶。 如果要拉着一名体格比她大很多的男子,就算时绾眠水性再好,距离过长的话,她体力也会不支。 但此次距离很短,她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救回温淮知。 于是,时绾眠纵身跃入水中,朝着温淮知的方向游去。 水波激荡溅起几道涟漪,温淮知感觉到视线逐渐模糊,体力也不断流失。 可在他意识渐渐地模糊不清时,他竟然看到了川竹姑娘毫无犹豫地从岸边跳入水中,向他游来…… 时绾眠把温淮知救上来后,发现他昏迷不醒后,便双手朝他胸前按去,试图唤醒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时绾眠轻咳几声。 看来只能换另一种方法了..…. 在游牧时,也会遇到有人溺水的情况,也有换气的方式将人唤醒。 时绾眠微微倾身,一只手扶着温淮知的脸颊,另一只手则捏住他的下颚,试图让男子张口。 见薄唇微动后,她轻轻含了上去...... 不久后,温淮知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一遍又一遍的掠过自己的双唇。 他缓缓睁开眼,眸光朦胧,直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在他眼前逐渐放大,二人双唇的不期而然紧贴,一时之间竟让他恍惚无措。 “......” 温小郎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反应过来后,温淮知的瞳孔瞬间放大,心跳加速,睫毛轻轻颤动。 时绾眠也没想到自己刚好亲下去时温淮知会醒过来...... 她看到温淮知一副被非礼的委屈模样,那双清澈无辜的桃花眼一直在望着她,令她心中泛起波澜。 淮乐公主生平第一次因吻郎君而感到莫名的愧疚和罪孽。 “你落水了。”时绾眠用衣袖轻轻擦拭他唇边的水渍,坐在他身侧。 好巧不巧,这衣袖竟还拉出一条银丝…… “……” 时绾眠本来想解释什么,但想到温淮知可能听到后会尴尬得无地自容,便没有再接着往后面解释了。 “嗯。多谢...咳咳,川竹姑娘。”温淮知声音低沉,似是刚刚呛了些水,还未恢复过来。 他微微侧头,湿漉漉的发丝散落在额前,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含带羞意,不敢直视面前的少女,只能将目光投向远方。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少女奋不顾身跳入池中的那一幕。 这让他忍不住去担忧,川竹姑娘是否知晓,这样的举动太过危险,她可能会因此丧命。 思虑万千,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回到女郎的身上。 此刻,川竹原本的保暖氅衣已落入水中,只见她一袭白裳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女子玲珑的身姿,若隐若现。 温淮知瞬间觉得脸上热潮上涌,急忙移开视线,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时绾眠看着温淮知一会转过去看远处,一会又转过来看自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突然低下头。 当她不经意间看到男子藏于湿漉发根间泛红的耳根时,心下了然。 他实在是太可爱了,好想逗弄温小郎君。 心有壮志,当立即实现。 于是,时绾眠故意蜷缩起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腿,声音轻而颤抖地说道:“温公子...你能抱抱我吗...我...好冷...” 温淮知抬眸,怔愣地看向川竹。 她全身湿透,刚从冰水里出来,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季,那泛白的唇色让他想到初见川竹姑娘时,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温公子...冷...我真的...真的好冷...”时绾眠声音带着一些哭腔,惹人怜惜。 温淮知抿抿唇,心中若思。 川竹姑娘一定是因为实在太冷了、支撑不下去了才会明言这个请求,说不定意识已经有些恍惚,毕竟冬日入寒池。 而且川竹都是因为救他才会变成这样,事到关头,他怎么还在考虑这些传统的礼法.….. 在思虑片刻后,温淮知轻轻握拳,似是下定了决心,转而伸出双手,轻轻地将对方的拥入怀中,不过并未贴近对方,而是隔着一些距离。 感受到温热,还有男子身上传来的淡淡清竹香,时绾眠嘴角不由地勾起一抹笑意,随即转身,双手环抱住温淮知的腰,紧紧贴向他,头靠在他的肩上。 嗯,肩宽腰细,肌肉紧实,妙哉。 温淮知一愣,全身有些僵硬,他没想到川竹竟会突然转身如此亲密地抱住自己,像是夫妻般.... 鼻尖飘过的是她身上那淡淡的药草香气,亦伴随着轻柔的触感,让他心中的温度悄然上升。 他想起身,但他越动作,川竹便缠得越发紧。 周围安静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脉动,这种紧张与期待混杂在一起,让他愈发无所适从。 “川...” “一会就好,就一小会。真的很暖。”时绾眠柔声打断,耳语飘飘,在他的怀中低声撒娇。 她感受到温小郎君热的烫人。 不过,她也知道,对于温淮知而言,见好就收。 于是,她缓缓松开手,从温淮知的怀中起身,低下头,故意面露一些娇羞:“谢谢。”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2节 “你没事就好。”温淮知松了口气,浑身的紧绷感稍稍减轻。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不知为何,时绾眠感觉到自己全身一下子没了力气,她看了看温淮知:“我感觉全身无力,可能无法行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背我回去嘛?” 担心他误会,又继续补充道:“或者,我在这儿等你,你可以帮我去喊人吗。” 温淮知面色一紧,立刻蹲下身来,示意川竹上背。 在这深山之中,寒意刺骨,温淮知心中暗念,川竹姑娘身体不适,绝对不能将川竹姑娘独自丢在此地。 时绾眠有些惊讶,没想到温淮知想也没想就蹲下来。 在温淮知的帮助下,她很快地爬上温淮知的背上,心中不觉得有些想笑。 看来温小郎君是真的未曾与女子接触过,别说看书了,可能平日都不会去关注一二。 不然,此时此景,一般人都会直接将柔弱无力的女子双手抱入怀中,哪有人像他一般,辅助女子爬背。 温小郎君,二般人是也! 然而,不久后,时绾眠意识渐渐模糊,竟昏睡了过去。 “这位姑娘身体虚弱,寒气入身,发了高烧才导致昏迷不醒。只要按时服用这些药即可。”郎中在床前仔细把脉,又继续说道: “公子虽无大碍,但今日最好也服用一些,以免着凉染上风寒。” “有劳大夫了。”温淮知取出银钱,目送郎中离开。 温梅在一旁,听了温淮知复述的经过,心中越发感激:“多亏了川竹,不然哥哥今日真的凶多吉少了。” 温淮知微微颔首,看了眼床榻上那娇弱的身影。 此时,祖母坐在川竹的床边,握住她的手,忍不住低声啜泣:“可怜的孩子,何以如此遭遇......” “祖母,您别难过了。川竹一定会醒来的。”温梅安慰道,并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 这已是她第二次看到川竹毫无血色地躺在床上,那情景仍历历在目。 祖母轻轻点头,却依然忧心忡忡,转向温淮知说道:“淮知,你先去换身衣服吧,若不然受了凉可不好。” 温淮知点了点头。 日子一晃便过去了两天,川竹虽然降温、病情稳定了些,但意识依然模糊,未曾醒来。 “你先去休息,今日我来守。”温淮知走到温梅身旁,轻声说道。 夜深人静时,温淮知守在门前,看着明月不觉发呆,不禁回想起他归来时看到川竹的那一日。 这时,屋内忽然传来川竹低语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难受。 温淮知顿时心中一紧,以为川竹出了什么事,顾不得其他,推门而入。 第十六章 ◎他是在思念她的◎ 只见榻上女子穿着薄薄的内衫,身体蜷缩成一团,她面色苍白,眉头紧皱,让人不由生出怜惜。 温淮知面色担忧,急步走到榻前,想着若是川竹突然发高烧,他便带她去郎中处寻求医治。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的额前,触感温暖,并没有烫手的热度,随即又观察她的的面色,发现并无发烧时的面色红热。 然而,眼前的女郎面露痛色,小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温淮知有些担心,便微微弯身去听川竹口中呢喃的话。 “娘...不要离开我,我好想你.…..不要.…..哥哥.…..哥哥…...”她低低的倾诉声回响在房内。 温淮知怔在原地,原来川竹姑娘是在做噩梦。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川竹姑娘唤醒,然而,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失礼,便打算先去喊温梅过来。 就在他打算起身之际,谁知女娇郎一下子紧紧抱住他,眼泪一滴滴落下,浸湿了他的衣袖,更显楚楚动人。 “娘,哥哥,不要离开…...”她的声音再次浮现,似是在呼喊着心底深埋的痛苦,直到温淮知应声后,她才缓缓停止了哭泣,面容微微舒缓。 温淮知有些动容。 平日里,川竹总是欢声笑语,从未提及过身边亲人的事情,似乎也不会为此而感到难过。 他有时候还会很羡慕川竹姑娘的洒脱,好像轻而易举便看淡世间,却未曾想,川竹的内心深处早已隐忍了太多的痛苦。 若平日里她能够哭出声,诉一诉心头的苦闷,或许就不会如此压抑…… 难过的情绪总要有方式发泄才算正常。 可川竹此刻的执念与隐忍,似乎只敢在梦中小心翼翼地倾吐出心事,让温淮知愈发心疼。 他特别能理解川竹,这何尝又不是另一个他呢? 待川竹平静下来后,温淮知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下,轻轻地为她掖好被角,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她。 看着川竹依旧紧皱的眉头,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为她舒展那因梦魇而痛苦的神情,慢慢抚平她额头上的愁苦。 夜深人静之时,回到房中后,他竟毫无困意。 温淮知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川竹跳入深池的瞬间,随即又想起后面发生的事。 窗外明月高悬,寒风乍响,俊美少年郎面色一红,指尖覆上心旁,感受着那急促的跳动。 一开始,他很感动会有人不顾一切地来救他。 可如果只是单纯感动的话,为何总是会频频回想那一日的亲吻与拥抱? 若只是短暂的感动,他又为何会对此感到紧张与忐忑? 即使到了天明,温淮知始终无从理清这些疑问,心中困惑未解,白日显得愈加沉重。 每日的行程和往日并无太大差别,可他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身边没有少女那细腻的低语,没有她清脆爽朗的笑声后,周围反而令他感到些许冷漠,就像失去生命的鲜活一般。 可是,从一开始,他的生活就是这般,为何这种失落感会如此强烈?为何一切都在黯然失色? 夜晚,温淮知熬好汤药,正准备给温梅送进屋时,经过桌旁,脑海中竟闪过活泼鲜艳的女郎正坐于此,眉飞色舞地为他讲述着无数个动人的故事。 他眨了眨眼,回过神才意识到,不过是自己一时的幻想。 或许,他是在思念川竹的…… 这一念头如一阵轻风掠过,抚平他心中的惆怅,似乎前几日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温淮知轻松松了一口气,然而不久后,心中又涌起一股紧张感,仿佛一根细弦被悄然拉紧,难以自持。 往日,他总是先找出困惑的问题,再为之寻找解决的答案,而如今找到了问题,却发现思路突然断裂。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心中虽有波澜,却无从理清。 后来,温淮知在为川竹熬药的时候,渐渐会忍不住和温梅一起前往探望。 他想着,如若和温梅一起的话,便算得上是探病了。 当他看到川竹的脸色一天天地红润起来时,心中逐渐放下心来,踏实了许多。 川竹醒时,温梅很随意地问了一下愣在原地、不像往日同她一起进房的温淮知:“哥哥,川竹醒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温淮知闻言,心中一紧,说话竟有些结巴起来:“进.…..进女子闺房,于礼不合。” 温梅朝自家兄长翻了个白眼,直言道:“那哥哥之前还进去那么多次。” 温淮无言以对,只是将汤药递过去后,便急忙离开,留下温梅那一脸茫然与不解。 “哥哥怪怪的…...” 屋内,时绾眠扶了扶自己时不时还隐隐作痛的头,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昏睡那般久,非但如此,还频频噩梦…… 这几日里,时绾眠一直在闺中养病,心中暗自想着早日恢复,让生活恢复往常的节奏。 然而,她却愈发感到奇怪。 在她清醒的这些日子里,温淮知竟从未来过探望她。 她心中虽生疑惑,却始终未问出口。 直到她养好病后,终是按耐不住,主动去寻温淮知。 然而,她几次早上在屋外静候,便发觉温淮知早已离去,也未再回来用膳,甚至连何时归来也不曾知晓。 明明也不用下山了…… 某日,时绾眠一夜未睡,终是等到熟悉的身影静悄悄入门,过了些时辰,天还未亮,那道身影再度出现在门廊,似乎准备离去。 天色如墨,寒风瑟瑟,她向前追去。 “温淮知,我和你一起去。”时绾眠看着面前有些消瘦些的少年郎,轻声说道。 温淮知回头,未曾料到时绾眠会突然出现。 他垂眸,方才看着些许日子没见到的女郎,不由地呼吸加重了几分。 只见她还穿着上次入水时的衣裳,经过些时日的修养,脸颊慢慢红润,如桃花初绽般,愈发柔美。 他眼神闪躲,避开和她的对视,因心中有些紧张,声音不免清冷了几分,缓缓开口道:“我自己去便可,川竹姑娘多休息一段时日。” 时绾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有一日温淮知回来用晚膳,时绾眠待祖母和温梅离去后,主动询问一旁在洗碗筷的温淮知:“都城律法还差一些内容,不如我今日把它说完吧?” 听到她小心试探的声音,温淮知的指尖不由地轻颤。 他摇摇头,温声拒绝道:“谢谢你,川竹。日后再说吧,现在你还是需要多休息一些。” “你放心,我身体已无大碍,而且…...”时绾眠语到此处停了停,有些隐晦地说道:“我也很欢喜给你说故事的。” 温淮知听到那欢喜二字,身体一僵。 他抿抿唇,脸上悄然浮现出一抹红晕,耳根微微发热。 只是温小郎君是背对着时绾眠,所以时绾眠未曾看到男子面上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羞色。 只听见男子声音有些清冷,温声拒绝:“多谢川竹姑娘,我近日有些忙。”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3节 “.…..” 时绾眠沉默许久,她还真的没看出来温淮知近日在忙些什么,而且总感觉避她如蛇蝎。 被温淮知拒绝多次,纵是时绾眠在会伪装,也还是无法掩盖住一些脾气,况且她性子向来直白,对于一切疑问总是优先倾向于开口询问。 “温公子是在躲着川竹。”她蓦地开口,语气并未带有疑问,而是很肯定的说出这句话。 温淮知怔了一下,内心泛起几分不安,他察觉到川竹的语气中似乎有些不快,心中因此轻轻一紧,忙停下手中的活,转身面向她,有些慌乱道:“不是的……” “罢了。”时绾眠看着他,浅浅一笑,明亮的眼神掩藏住内心的微微不悦,仿佛一切都不过是个玩笑般轻松。 随即,她自然地说道:“那温公子先忙,川竹先去休息了。”语罢,不等他回复,转身离去。 时绾眠清楚,温淮知就是在躲着她。 就算她对温淮知有很大的兴趣,她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何身份。 此地是她好不容易遇到的安身之处,如果硬是要把瓜强扭,反而还会引起对方的厌恶,到时候同在一个屋檐下,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得不偿失。 况且温淮知会这样,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少女眼神暗了暗,温淮知本就性格较为保守,或许是对那天亲吻与拥抱之事心存芥蒂,因而在与她接触时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触及一些不得已的界限。 温淮知看着川竹离去的背影,神思恍惚。 他并非躲着川竹,他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川竹是什么想法,他很担心,如果自己在没有想出完全对策的方法下,倘若处理不当,引起川竹的厌恶,说不定川竹姑娘会离开这里。 可现在的她还没有足够的银两,离开此处亦是无家可归。 川竹姑娘好不容易有一处安生之地,他怎能因为心中不明情绪去影响她呢? 于是,时绾眠便不再主动找温淮知说话,温淮知有时也只是礼貌的和川竹打招呼。 二人的关系好似回到最初那般。 第十七章 ◎叶青庭◎ 集市上,喧嚣的人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柴米油盐的烟火气。 “哎,你听说了吗?近日不知是哪位富家公子来到了石林县,竟然把县大人最爱的名府之一给买了。”众人在集市里又开始议论纷纷。 “是啊,而且他还把这里的萃华楼也一并买去,真是阔气。”另一个男子接过话茬,语气里充满了艳羡。 “啧啧啧,这得是多大的家底啊!” “可不是嘛!听说那公子年轻俊朗,出手阔绰,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弟……” “......” 而此时,在被议论的中心—— 那座被富家公子哥买下的名府内室里,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 男子身着华贵的青色玉袍,头上绾着一支风流别致的玉簪,好似自带一股清雅出尘的气质。 远处的茶几旁,一位清秀淡雅的年轻男子正聚精会神地研读着一本略显破旧的书籍,眉目间流露着专注之色,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书书书,你个书呆子,过来吃点东西,不然我可统统吃光了。” 叶青庭放下手中的玉筷,扫了一眼对书籍视若珍宝的年轻男子,嘴上虽不无调侃,声音中却带着几分宠溺。 叶青庭乃偏远南岭之地的一名富商子弟,世代以经商闻名,富甲一方。 然而,虽有钱财,却无权势。 那些名门世家一向对他们这些从商之人不屑一顾。 因身世所限,他一直未曾有机会步入那繁华绮丽的都城。 生辰将至,叶青庭决意去往他母亲的故乡游历一番,顺便游山玩水。 谁知北地却传来了战事的风声,他原本计划前往的都城之旅,也因此搁浅。 途中各个关卡不知因何缘故变得极为严苛,甚至连一只小小的蚊子也难以飞越。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贿赂了一位官兵,却不想那官兵很快便被发现。 被上报后,兵官直接被判处死刑,而他叶青庭也险些被当成细作处斩。 幸亏官中大人曾与他父亲有些交情,经多方解释后,方才得以脱身。 当然,前提是以巨额银两充入军需,才能保全性命…… 被讹一笔钱财后,家还回不去。 他无法入城,更无法回归南岭,最后也破了回较之比较繁荣的乌托县念头。 无奈之下,叶青庭和随行家仆及异母兄弟只能翻山越岭,最终来到这偏僻的石林县。 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 初来乍到,他便豪掷千金,买下了当地最大的名府。 起初,县大人对他冷嘲热讽,百般刁难,但他却以三倍的银价,将这偌大的府邸“借”了下来,暂时作为住所。 叶青庭放下手中碗筷,再度环顾四周,心中嫌弃之意渐浓。 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竟还能被称作“名府”?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寒酸的名府。 这县大人竟将此府当成珍宝,真是连他自家府第万分之一都不及…… 待在这样的环境中,日子枯燥如同度日如年,这要是放在过往,他在这如厕都不愿意。 关键是他这好兄弟还沉默寡言,只爱看书,未曾搭理他。 叶青庭拢了拢衣袖,下定决心。 不行,他今日必须得出门走动走动。 这么一想,他决意独自前往市集,身后不带任何随从。 他漫步于事集之间,只愿见识这鸟不生蛋之地是否会藏匿着些许神秘古方。 然而,经过反复打量,叶青庭只见到了那些平淡无奇的货物,未见任何新奇稀物。 好巧不巧,心中烦躁时,一只蚊虫还飞他脸上咬了一口,他伸手挥开蚊虫,没过多久,脸上便有些轻微泛红和瘙痒。 “什么深山老林的臭虫就是多……”叶青庭面露不悦,心道还是回去自家名府中待着不出门为好。 这时,他身旁边恰有热情的村民经过,看到男子被蚊虫叮咬后,拿出刚买的止痒膏:“可以涂这个。” 叶青庭一愣,未接过,而是反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止痒膏呀,你不知道吗?”村民有些疑惑,但随即观察到男子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装束,顿时想起传闻中的富贵人家,于是耐心解释道:“可以止痒的,我没用过,公子可以试试。擦在脸上就好。” 叶青庭略显迟疑,一来不太放心这所谓的止痒膏,二来内心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好奇。 他自小就对闻所未闻的事物格外留意,尤其记得母亲曾言,越是偏僻之地,越有可能藏着稀奇古怪的珍宝。 不过,他确实看到路上许多人都使用这药膏,甚至摆在摊子前。 看来这药膏似乎并无异常…… 最终,叶青庭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他轻轻接过那小瓶罐,打开一瞧,里头绿色的粘稠膏药散发着淡淡清香。 他用指尖取下一点,轻轻涂抹在痛痒之处,瞬间感受到清凉的舒缓,瘙痒感逐渐减退。 这独特的体验让叶青庭眼神一亮,恍若见到了珍贵的宝藏。 他拱手感谢那位善良的村民,并慷慨给了些许银两,又追问道:“不知这止痒膏是在何处购得?” 村民被他递过来的银子吓了一跳,于是连忙摆手拒绝道:“公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止痒膏就在前边的一个小摊子上,公子只需往前走便能找到。”话音刚落,村民便挥手作别。 叶青庭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心道这止痒膏真是个好东西,若能了解其来源,说不定能带回去小赚一笔。 这么一想,心中愈发期待,于是快步向村民所指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叶青庭便找到了村民提及的小摊,见生意颇为火热,而摊前站着一名身穿紫色麻衣的女子在忙碌。 待到摊上客人散去,他这才走近,对着眼前女子拱手行礼,笑道:“在下叶青庭,家中从商。不知姑娘这止痒膏是如何制成,可否有合作之意?” “这止痒膏是川竹弄的。不过她近日身体不好,你可以过几日再来问问。” 温梅略带打量地瞧着眼前这位俊俏的小白脸,心中微动,毕竟除了哥哥外,她很少见到如此好看的青年,虽然还是不及哥哥好看。 叶青庭点点头,浅笑致谢,随手拿起摊上一罐膏药,语气中带着几分赞叹,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苦寒之地还会有如此稀奇物件......” 他言语直率,实非贬低之意。 一旁的温梅听到叶青庭这么说后,以为这小白脸轻视本地,心中疑惑与反感顿生。 想来他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富家子弟,外加上没有礼貌的言语,温梅心中的好感顿时消失无踪。 温梅不满地轻声哼了哼,斜睨着说道:“是是是,我们这苦寒之地自是比不上大少爷的名门豪宅。可我听说你们那儿还不见得有这等稀罕之物呢,莫不是少了个像川竹姑娘那样的人?” 温梅一说到川竹,言辞奔涌如江水滔滔,一个劲儿地夸川竹聪慧、秀美,性格温柔,甚至能讲述都城律法。 叶青庭听着,在稍显暴躁的女子面前不怒反笑,只转而听到都城律法之名,兴趣陡增。 此番未能入都成行,未能一窥书卷令他颇感遗憾,何况他的兄弟连个半个字都不愿与他多说。 若能得一温柔美人解读繁复书卷,排遣寂寞,此番石林之行也不至于枯燥。 尽管他对所谓苦寒之地的美人不是抱有太多期待。 毕竟,如果实在不堪入目,还可以带面纱嘛…… 若隐若现,也不失一番美感。 叶青庭挥了挥手中的折扇,语中带笑:“不知可否麻烦姑娘帮我传个话,若川竹姑娘愿为在下说书,我愿出十两银子作为酬谢。”语罢,又补充道:“放心,就在翠花楼里,并非是什么隐秘之地,如有可能,也希望能顺便谈一谈合作的事。” 温梅看对方也没有生气,反而还礼貌了些,自己气也消了许多,于是就答应了他。 反正决定权在川竹手中,她只负责传话便是。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4节 晌午,温梅见温淮知来收摊,便回到屋内,轻轻敲了敲川竹的房门,得到回应后才走进去,见川竹正在研磨草药。 “川竹,今日有位公子让我问你,明日午时愿不愿意去翠花楼去给他说书。”温梅直接坐到川竹旁边,拿起茶几上的甜瓜吃了起来。 时绾眠对此未放在心上,手中继续捣弄着药材,正欲开口拒绝时却被温梅打断。 温梅便说道:“他说他愿意出十两银子,我还第一次见出手这么阔绰的。哦,对了,他家中似乎是经商的,说是顺便想和你谈谈合作之事。据说他刚买了县大人的宅子,应该不像假的。” 十两银子? 放在从前,十万两她都嗤之以鼻,然风水轮流转,现在光是一两,她都要重视几分。 “好。”时绾眠轻轻点头,心中暗自揣摩,这十两银子可不知要卖多少木材和膏药才能赚来。 若能谈成合作,那无疑是更好的结果。 不仅如此,倘若这位公子真为富商子弟,那她或许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有关京城的现状。 第十八章 ◎仅是兄长么◎ 午时,叶青庭坐在翠花楼的雅阁内慢悠悠的品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他斜倚在窗边,微风轻拂,眉头轻蹙,似乎在考虑如何给这翠花楼改个名。 叶青庭心中念念有词,这“翠花”二字听起来总有些俗气。 就在他沉浸于思考间,门栏轻轻被推开。 随着那扇门的开合,叶青庭抬眼,竟有些愣神,连握在手中的茶杯也停在了半空。 只见眼前的女子一身浅紫色裳裙,宛如紫藤,雅致而端庄,随意系着的束带勾勒出女子纤细的腰肢,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被优雅地绾起,垂落在左肩,添了几分妩媚。 时绾眠看着叶青庭呆楞住的样子,手轻轻握起,竟有些犹豫。 她想来见此人,一来是觉得此人不会是贵妃那边的人,否则怎么可能连边关都无法通行。 二来是觉得应该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消息。 然而,望着他神情恍惚的态度,时绾眠心中隐隐担忧,不知他是否已经认出了她是淮乐公主。 待了良久,见女郎并未动身,叶青庭才缓过神来,目光微微回避,耳后传来一阵轻咳,似在掩饰方才的失态。 他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襟,从容地站起身,对着她微微拱手,声音温和有礼:“在下叶青庭,想必您便是那传闻中仙姿玉色、慧心巧思的川竹姑娘吧?” 时绾眠本来打算借机询问几句,然而见他一脸可疑,且来历不明,心中明白还是应当谨慎为上,先试探着与他交谈。 “川竹见过公子。今日一见公子,果然玉质金相,神采英拔。”时绾眠也对着他微微行了个礼,礼貌性地赞扬几句。 “哎,言重了。川竹姑娘请坐。”被美人夸赞,叶青庭心情大好,嘴角掩盖不住笑意。 没想到此地居然会有如此佳人,看来阿娘说的是对的,偏僻之地要么平平无奇,要么万不及一。 时绾眠坐在叶青庭的对面,她微微倾身,直接进入主题:“不知公子所言的合作…...” “噢,这个不急,来日方长,日后再说。”叶青庭此时此刻并不想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下把时间浪费在商事上,这个以后多得是时间。 如今座前的美人如此动人,他现在只想好好听美人轻声细语给他说书,借此排解心中的寂寞。 “好,我听闻公子很喜欢都城律法,是对都城律法一事特别感兴趣吗?如果是的话,到时候给公子说完都城律法,说不定还可以再说其他的。” 时绾眠轻轻挑眉,看似平易近人,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实则暗藏试探的意味。 叶青庭并未察觉她话中的深意,只以为川竹是在与他闲聊关心他,他暗暗感动,也发自肺腑的认真回答起来:“没有,我家是在南岭之地,未曾去过都城,但是我对都城很感兴趣,所以就想听听看。” 未曾去过都城? 时绾眠有些无奈,南岭之地她倒是知道,如果说是那里的商人未曾去过都城也不是件稀罕事。 不过她也不敢确定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因此,时绾眠并未在那一话题上继续停留,而是故作夸张,面带怜惜地说道:“啊,那我更要好好给公子说啦。” “照理来说,若是犯了…...” “川竹,你喜欢吃鲫鱼吗?” “还行......” 时绾眠忍着心中的不快,每次说着说着,叶青庭就会打岔,要不就是问她一些日常的问题,要不就是自言自语说很多话。 一开始她还能耐着性子去回答两句,可次数多了她便觉得对方更像是闲着无聊没事找事的公子哥。 不知不觉间,天都快黑了。 “然后....” “川竹,你....” 时绾眠猛地站起身,直视叶青庭,声音中透着不快:“看来公子并非真的想听书,不过是戏耍川竹罢了。川竹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见女郎生气了,叶青庭收起笑意,立刻追上前。 “哎,哎。我错了,我错了!姑娘等等。”叶青庭一下子就急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么的冒犯。 时绾眠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只见叶青庭一脸愧意,手忙脚乱地从怀中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边放边解释道:“你别生气。我只是这几日被困在此地,回不到家中,身边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所以话就比较多了。” 说完,他抬眼望向她,目光中夹杂着真诚的歉意:“我并没有任何想戏弄姑娘的意思,这是十两银子。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只要姑娘不生气,愿意日后再为我说书的话,以后每日的报酬我可以增加到十五两,而且我保证乖乖听姑娘说书,绝不过问其他。” ??? 时绾眠愣住,她没听错罢? 这银两是每日的说书价钱,而非总价?! 见川竹还不回答,叶青庭心里更加后悔,好不容易有如此佳人能伴在身侧,一起度过这艰难时光,好不容易在这乏味的地方中难得有了一点色彩,莫不是就这么没了? 时绾眠浅笑了一下,缓缓走回桌前,轻轻地拿起那十两银子,收入怀中,温柔如水,声如春风:“原来如此,倒是川竹的不是了。公子本来就异在他乡,难免多愁善感。青庭公子日后不必见外,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对我说便是。替公子排忧解难,这是川竹的荣幸。”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温淮知回到家中后,发现川竹不在,心中渐生不安。 询问了温梅后才得知今日发生了何事。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有些担心她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于是便动身前往翠花楼去找川竹。 然而,他刚到翠花楼,便见川竹和叶青庭一同说说笑笑地从翠花楼走出。 只见男子穿着华丽的衣衫,英俊潇洒,仿似春风得意,正言说着什么幽默而风趣的内容,惹得一旁的女子眉眼弯弯,嫣然一笑。 此时,时绾眠也瞥见了不远处那道引人注目的身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惊讶,犹豫着为何会在此处看见温淮知。 看着如玉小郎君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时绾眠心中便明白,他果然是为了她而来。 于是,时绾眠走上前去,若无其事地主动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温淮知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淡淡:“天色渐晚,我看你还未归来,担心会出事。” “让你们担心了,下次我尽量早一些。” “嗯。” 然而,对话似乎在空气中凝固,二人之间的气氛竟然显得微微尴尬,时绾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当此时,叶青庭走上前来插话。 叶青庭以为温淮知是川竹的哥哥,估计是正在训斥川竹回家晚了。 他心中难免愧疚,都是因为自己话太多了才耽搁了川竹姑娘的时间。 于是,他很自来熟的搂住温淮知的肩膀,很详细地交代自己的身份,住在何处。 “川竹兄长你就别怪川竹了,都是我的错,这才耽搁川竹的时间。这样,下回我请你喝酒赔个不是。”叶青庭诚恳开口,他觉得男子只要扯上喝酒,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仅是,兄长么…...”温淮知微微低喃。 许是风声太大,亦或是温淮知声音太轻,叶青庭把对方说的话听成了喝酒么,于是连忙点头:“对对对。既然川竹兄长来了,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毕竟这里也没有马车,我就先走一步了。” 随即,温淮知与时绾眠像往日般并肩走回家。 只是,这一次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默,仿佛心中各怀心事。 最终,温淮知打破沉默,轻声问道:“你.…..身体好多了吗?” “嗯。”时绾眠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感觉话题到了此处,终是无言。 夜深人静时,温淮知翻阅书册时,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旁还未归还回去的都城律法上册集后,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川竹今日为他人讲书时的身影。 他想着,对方既风度翩翩,又家财万贯,川竹会不会像给自己说书时一样,给叶青庭讲述那些动人的故事呢? 又细想川竹为了不让叶青庭误会,所以才称呼他为自己的“兄长”? 更有今日她难得露出的笑意,在脑海中闪现时,让温淮知的内心骤然感到一阵不适,好似被心中被什么无形的事物堵住了,之前的矛盾越发清晰。 当他意识到这些情绪的来源时,心中猛然一震,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所适从的懊恼。 他竟然会有不想让川竹给别人说书的想法,准确地说,是不希望她用对待自己的方式去对待他人。 可是,这是川竹的自由,他怎么可以产生如此自私的想法? 他握紧手中的笔,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试图将心底那些不堪的想法强行压制,埋得越深越好,深到无法被他人发现,深到连自己也不再触碰。 川竹姑娘应当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不应因任何理由而受到束缚。 夜阑人静,烛火摇曳,映照着少年郎的身影。 他静静坐在书桌前,任由思绪在心中流荡,直至那些所谓的情感私欲在夜色中渐渐消散。 第十九章 ◎后山见◎ 即使知道对方身份,温淮知还是会担心川竹,因而每日都会到翠花楼下等她。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5节 可每当见到川竹与叶青庭一同并肩走出楼门时,心中还是会莫名失落。 到了夜间,他独自一人静坐时,又开始反复劝诫自己,试图解开心中的纠结。 某一日,时绾眠看到温梅在准备一些礼物,一问才知晓是温淮知生辰要到了。 “唉,可惜哥哥最喜欢的是孟夫子写的谈民生。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买这书。”闲时,温梅会经常和川竹说一些琐事。 孟夫子的谈民生?这本时绾眠倒是没看过。 想到叶青庭有说过他家中的弟弟也是喜欢看书,于是,在给叶青庭说书时,时绾眠便询问有关这本书册的内容。 “你说的是孟夫子那本吗?” 叶青庭看到川竹点点头后,顿时喜笑颜开,声音提高,手中折扇摇晃,似乎对这一话题充满热情:“那你可问对人了。” 时绾眠见他如此反应,眼前一亮:“叶公子有什么消息吗?” “是啊,不过你要这本书来做什么?这是本很具有开放性思想的书籍,有一些独特见解,特别是对殿试一些比较偏邪门的题。不过自古以来,女子可并无从官之资格,你...”叶青庭有些疑惑。 “见多识广的青庭公子,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嘛?” 不过这一招对叶青庭很受用,他享受着川竹的夸赞,面对这娇柔的目光,得意的说道:“哎。这本书已经买不到了。不过我的好兄弟正好有,而且他还带来了。” “那你可以帮我问问他,能否卖予我嘛。”时绾眠扯了扯叶青庭的衣袖。 叶青庭看着美人满脸期待的神情,心中一软,犹豫片刻后,硬着头皮点头答应了。 几日后,再次见面时,叶青庭满面喜悦,看着就像是事成的样子。 “哎,川竹。你可要好好感谢本大少爷的大恩大德啊。这小子原本不想卖的,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同意了,而且还是以最最最实惠的价格。” 叶青庭满脸兴奋,浅酌一小杯酒,准备好接受女子的赞扬。 “真不愧是青庭公子,十分之可靠,这一出马,一个顶十。难怪第一眼见到公子时,便觉得异常亲切。” 时绾眠心情大好,多夸赞了对方几句,随后问道:“是多少银两呢?” 叶青庭挑眉,微微一笑,抿了口酒,胸有成竹:“两千两。” “.......” “两千两。”叶青庭还以为女郎没有听清,又提高了声音,大到隔壁雅厢都能听得到。 显然他丝毫没有考虑过现实有多么残酷。 在这个地方别说两千两,就算是二十两,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拿来买本书。 “您看,把我卖了值不值两千两?” 时绾眠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不过这个价格确实是她也没有想到的,就算是皇室贵族,也断不可能毫不犹豫的拿出两千两去买一本书籍。 “哎?这真的已经算便宜了,要不是因为我,他可还不愿意卖呢。”叶青庭一脸无辜。 此时,叶青庭突然说道:“嗯.…..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 “川竹姑娘在我心中还是值这个数的。” 他迅速抛出这个提议,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认真:“你可以做我的贴身婢女,到时候你同我一起离开,这样我就让他把书直接给你。我现在身上也没有带那么多银子,回去之后给他便是。” 像是认真思考过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叶青庭对自己的解决方案也很满意,他还暗自觉得自己心肠真好。 因为正常来说天姿国色的的婢女不可能会卖到这么多钱,不过他确实对川竹很感兴趣。 正所谓兴趣值千金,千金难买一趣也! “.…...” “抱歉,祖母年纪已高,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陪伴祖母。” 时绾眠想了一个即合理也不会伤到对方自尊心的说辞,随后接着说道:“公子可否帮我问问,能否借我誊抄两日,我身上仅有几十两,日后给公子说书不收银两也可以,两天之内一定会归还公子。若是折损了,那我自愿做公子的贴身婢女以偿还。” 听完这番话,叶青庭内心不禁动容。 因为他自身也是,日日忙于商业,在最后的时间里没能陪伴娘亲,因此才会留有很多遗憾。 而且川竹一届女流之辈,已经抛头露面去赚钱了。 她心思聪慧,在这大山中生活,难道连想看一些书,他都要拒绝吗? 看着川竹泪眼朦胧的样子,叶青庭终究还是不忍,他沉吟了一会,问道:“两日之内你能抄完?不太可能吧?” 时绾眠轻轻抬起衣袖,假意擦拭眼旁:“这不重要,两日后无论是否抄完,我都一定会归还给公子。重要的是,公子能借到嘛?” 叶青庭犹豫片刻,想起那叶青寻凶狠的目光,屏息一会,秉持着商人不能亏的信念,缓缓说道:“不知道。不过,如果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可以尽量尝试去说服他。” “好,除了给公子做贴身婢女以外…...” “川竹姑娘,我像那么下流的人嘛?真的是!” 叶青庭有些不好意思,随后认真提出自己的要求:“那个驱蚊的香囊,你给我做一个独一无二的,只有我自己才有的样式,且要有配得上本公子的精美刺绣。此外,若日后我们能合作,我七你三。不过你放心,你只要负责制作即可,其余事务都交给我。” 七三比一出,时绾眠内心暗暗吐槽,不愧是奸商,富也是有富的原因的。 不过倒也不亏,毕竟有渠道卖出的机会不可多得。 日后,没想到叶青庭还真的给她借到了,时绾眠看着手中有些破旧的书籍,轻轻道谢。 接下来的两日,时绾眠便在屋内埋头抄书,除了用膳,几乎未曾出门,晚时也很少入睡。 由于书籍太厚,字数太多,她不由地加快写字速度,导致有些字迹变得些许飘逸。 “唉,不知道川竹今日在写什么,好认真呢,连我想去找她说说话都没有时间。” 温梅看着温淮知在洗碗,满脸惆怅地说道:“哥哥,你同我说说话吧。” “好。” 温淮知边洗碗边回答温梅的问题,可脑海里想的却是川竹在写什么。 是为叶青庭所作的准备吗? 这几日也没有看到她去找叶青庭,可能是想要说其他内容,很重视,才会为此做稿罢? 后来到了温淮知的生辰,叶青庭得知此事后,便带了几壶酒过来一同庆祝。 时绾眠从旁观察,心中明白这一家子恐怕不太擅长饮酒。 祖母年事已高,坐在一旁,面容和悦,笑呵呵地与周围人闲聊。 而温梅则在一开始被酒呛到后,脸色微微一变,加上她被叶青庭调侃,随即开始与之比拼。 没过多久,温梅便醉意扑面,软软地爬到桌子旁,安静下来时,竟娇俏几分。 温淮知则安静很多,他浅酌几口后,表面上正襟危坐,但脖颈和脸庞却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 分明喝的量也不多,却不知为何,心中那微妙的情愫如同酒意,悄悄将他包裹其中。 温淮知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热,他自知酒量不好,但面对着叶青庭的热情邀饮,他还是应和着喝了一些,渐渐地便感受到些许飘飘然,整个人都变得虚无缥缈,仿佛置身于梦境。 时绾眠看叶青庭一脸兴奋地打量着她,便也装醉几分。 她清楚叶青庭酒量应该是还不错的,倘若她不装醉,他这气势怕是要和她来一个不醉不归,加上他话比较多,恐怕今夜得彻夜长谈,不得入睡。 放在往日,时绾眠倒也觉得有趣,因为她也挺喜欢饮酒的,不过今日有要紧之事不得耽搁。 果不其然,叶青庭看到时绾眠‘醉酒’的模样时,脸上微微失落。 一开始,他看川竹那慢条斯理,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还以为可以在此偏僻之地找到志同道合的酒友,没想到最后还是空欢喜一场啊。 见状,叶青庭感到些许无聊,没多久后便也匆匆道别离开了。 在叶青庭离开后不久,温梅就开始说起了胡话,祖母笑着扶着她进门,随后去煮一些醒酒汤。 时绾眠抬眼看去,温淮知依旧端坐,安安静静的,好看的桃花眼一直看着桌上的酒杯,似是在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 不知是否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温淮知抬头,与她对视,那一瞬,四周的一切都悄然失色。 看到川竹毫不避讳的看着自己,温淮知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很快感觉到耳朵一热。 他抿抿唇,不知所措地斜开视线,显得愈加紧张,依旧什么也不说。 没过多久,有一个纸团落在温淮知面前。 温淮知一愣,抬眼看去时,发现川竹早已离去。 他打开纸团,发现上面写着工工整整却又简洁明了的三个字。 后山见。 望着字迹的一刹那,温淮知心中的波动再度提升。 他有些犹豫,理智反复告诉自己不应前往。 然而,似乎是杯中温暖的酒意在身体里缓缓流淌,让他的思绪变得模糊,理性的声音逐渐衰弱。 此时,心中那股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催促着他走向那隐秘的山坡。 第二十章 ◎他哭了◎ 一路上,温淮知的目光被周围的景色所吸引,成群的萤火虫在月光下闪烁,仿佛点点星光洒落似仙境。 微风轻轻拂过,娇美女郎就在眼前。 二人坐于一旁的树下,时绾眠从身后拿出一件物品,递给温淮知。 “生辰快乐,温淮知。” 温淮知抬头,看着川竹递给自己的书册。 封面上赫然写着“谈民生”三个大字时,温怀之瞳孔微微放大,意识也随之清醒很多。 他不可置信地慢慢翻开,发现上面全部都是少女的字迹,甚至到后面时,字迹轻轻歪斜,似乎流露出她在笔下溢出的情感与疲惫。 待他再次看向时绾眠时,发现她皎洁的面容下,眼圈微微泛黑,显得憔悴几许。 想来这几日她未眠,竟然将如此珍贵的书籍抄写一遍,为的竟是他...... “我听温梅说你很喜欢这本书,正好叶青庭的朋友有,我便花了些银子借来抄。”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6节 时绾眠见他静默不语,便主动解释:“我知道这本书比较昂贵,你放心,我不是买的,所以不用因此感到有压力。” 她原本以为温淮知会开心,甚至两人说不定可以冰释前嫌。 但是当时绾眠看到温淮知一直看着这本书,甚至还敛起了一开始的笑容,眉头微皱时,她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她本来以为就算前面温淮知心里对她存有芥蒂,但是已经这么多天了,她也尽力拿出自己的诚意。 可是看到温淮知皱眉,她知晓温淮知是不开心的。 时绾眠问道:“你不喜欢吗?” 纵然如此,她还是想知道理由。 温淮知沉默片刻,未曾回应她的问题。 他的目光未曾移向川竹,声音染上几许清冷:“如果把这书还给他,他能退你一些…...” “你随意处置。” 在游牧里,如若赠与对方的物品当场被退回,则视为厌恶。 时绾眠打断他,不让他继续说出后面的话,随后站起身:“浪费公子时间了。” 温淮知知晓自己的话让川竹误会了,此刻,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他伸出手轻轻地拉住少女的衣袖,开口解释:“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很喜欢…...” 时绾眠垂眸。 她同他,置气什么呢..…. 想到第一眼初见他时,这个温润翩翩少年郎对知识的热爱与执着。 那一幕至今在时绾眠心中依然清晰。 如若只是出于一些情爱,她断然不可能为其抄写一整本书籍。 许久,时绾眠轻声说道:“你不必担心我生气才这样说,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而已。这本书还是很值得一读的。” “不是的…...” “我……”温淮知抿抿唇。 “我只是觉得……” “我不配……” 听到温淮知的声音与语气中透着些许异样,时绾眠心中一紧,迅速转过身去,然而眼前的场景令她不禁愕然。 不知是酒醉的缘故亦或其他,只见温淮知的眼眸通红,似是蕴含着几分未曾释怀的情感,声音微微颤抖,手捏住她的衣袖紧了些,仿佛在寻找某种寄托。 就在此时,映照着月光,一滴清泪顺着温小郎君的眼角轻轻滑落。 似是有所察觉,他偏过头,又沉默了起来。 时绾眠一愣。 温...温淮知居然流眼泪了? 他居然哭了?! 淮乐公主自小刀枪不入,公正无私,但偏偏看不得美男落泪。 看到美男落泪,她就忍不住想将他们拥入怀中,更何况对方还是温淮知。 单手执巨斧劈柴的温小郎君怎么会落泪呢? 想到这里,时绾眠语气不由地柔了下来:“什...什么不配?” 温淮知也察觉到自己逾矩的行为,他收回手,故作轻松地揉了揉眼,顺便擦掉眼泪。 平复内心波澜后,他才解释道:“我只是想,有朝一日,你可以轻松一些,回到你所喜爱的故乡,可以不用那么费力去见到想见的人。抱歉,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情感,过于失礼,是我逾矩了。” “......” 这怎么是没考虑到她的情感呀? 这是完全将她的情感考虑了进去! 时绾眠心中暗想,难怪温淮知从一开始便执着于分给自己银钱,原来是对她未来的安稳特别上心。 她心中蓦然一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衣食无忧,对于自身有关的事而言,她不喜欢考虑过多未来,她更倾向于活在当下。 可她未曾想过,竟会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从一开始就如此细心周到地为她的未来考虑。 温淮知,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时绾眠内心一软,向来不喜对他人袒露内心的她,此时却想与他倾诉些心底话。 她重新坐在他身旁,目光投向天上皎洁的明月,缓缓说道:“其实呢,不一定生下来的地方才叫做故乡。只要自己对哪个地方有感情,哪个地方都可以成为我的故乡。况且,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开心,这便足够了。对我而言,有时候和身边重要的人好好活着,总比去思虑未来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重要许多。” 这一番话,让温淮知内心有所触动。 他自出生以来便被抛弃,至今连故乡的印象都模糊不清,父母的影像更是如雾般淡薄。 时常,他会对故乡的样貌进行一番幻想,时不时去思念,也时不时的去想为何要被抛弃。 他渴望找到答案,却更希望能好好照顾祖母与温梅。 他和川竹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相似的,他知道方才川竹的一番话里,意不在此,她真正想说的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处世态度。 他也突然明白,就算此时此刻知道那些原因,那又如何? 从某一时刻起,这些问题本身的意义早已不重要,只是自己没有放过自己罢了。 “川竹,我...真的很喜欢,谢谢你。” 温淮知看向身旁的川竹,双手紧紧握住女郎赠与的亲笔书籍,如获珍宝。 时绾眠看向他眼里流露出的欢喜,她的目光滑过他眉宇间长长的睫毛,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仿佛弥漫着某种力量,充满了极致的诱惑。 时绾眠恍然大悟! 原来温淮知不是不喜欢自己。 相反,是对她有意思啊! 如果不喜欢的话,是不会流出那种若隐若现的情意。 更何况,明明这么守礼的一个人,却天天等着自己一起归家,甚至还答应在如此夜黑风高的夜晚,孤男寡女的出来看风景! 那些过往的错觉只不过是温淮知从未体验过男女之情的羞涩与无措,他因不知如何处理心中的情感而偶尔躲避她,并非真正的厌恶。 温淮知见川竹还是沉默不语,以为她还在生气,就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试探道:“川竹,对不起,你...还在生气吗?” 他微凉的指尖无意间透过女郎轻薄的衣料,触及她的肌肤,如羽毛般轻拂般激起她心底一丝涟漪。 似有所察觉,温淮知收回手,语带歉意:“抱歉,失…失礼了。” 时绾眠抬眸,眼眸流转,似含盈盈笑意,轻轻挑眉,望着眼前略显窘迫的少年郎,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引诱:“你想让我不生气吗?” 温淮知微醺的脸颊晕染着绯红,他轻轻颔首:“嗯。” 温淮知的回答让时绾眠更加确信自己心中的想法。 同样,她也看得出,今日的他,与往日不同,酒意朦胧,少了些许平日里的清冷矜持。 巧了,她时绾眠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向来最懂得如何乘胜追击,趁虚而入。 “只要你能做的,什么都可以做?” 少女声音更低,好似每一个字都带着勾人的魅力,一步一步地继续轻哄。 “嗯。” 他再次应了一声,那声‘嗯’,像是带着些许迟疑,却又带着无法抗拒的顺从。 时绾眠凝视着他的眼角,那抹淡淡的绯红,以及他那双清澈纯净的桃花眼。 她凑近了些,柔声轻哄道:“那...你亲我一下。” “......” 温淮知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思议,脸颊和耳根瞬间染上更深的绯红,唇瓣紧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往日里,他早已羞得转身逃离,而此刻,他竟有些不舍,或许是酒意作祟,他也并未拒绝,只是沉默着,任由这暧昧的氛围在二人之间蔓延。 时绾眠见他如此,心中更添几分狡黠,她轻启朱唇,再次轻声说道:“那你让我亲你一下?” “...…” 他依旧沉默不语,只是那紧抿的唇瓣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时绾眠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佯装生气道:“那我生气了!” 语罢,她作势起身欲走。 她不过是想逗逗他,却没想到,温淮知慌忙拉住了她的衣袖, “好。” 温淮知低下头,声音很轻。。 “什么?”时绾眠不知道是否听错。 “好……” 这回轮到时绾眠愣住了。 温淮知竟真的答应了? 他此刻的模样,委屈巴巴,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惹人怜爱。 时绾眠内心一动:“你把头转过来,面向我。” 温淮知乖乖听话转过头,但是他并没有看向少女,而是直接低下头,主动将额头停留在川竹唇上的位置。 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很快。 温淮知心想:亲额头的话,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只见少女微微侧身,低下头,在他毫无防备之际,轻轻啄吻了他的唇角。 那触感,柔软轻盈,如蝶翼般轻柔。 温淮知感受到女郎柔软的唇瓣从他唇角轻轻擦过,身体僵硬,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7节 他脸颊滚烫,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醉得不轻。 川竹怎么.….. 直接就亲..….. 时绾眠看他脸涨得通红,心想着这次就先放过温小郎君吧,简单嘴一个就好。 第二十一章 ◎要不要牵手◎ 翌日清晨,酒意散尽,温淮知清醒之后,昨夜的点点滴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少女柔软的唇瓣轻触肌肤的触感,以及她眼眸中狡黠的光芒。 他仍然有些不敢置信,脸颊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绯红。 他忍不住去想,那样的亲昵,是不是意味着川竹也对他…… 今日,他比往常还要早些来到翠花楼下,等待川竹。 然而,他刚到,便远远地看到阁楼下站着两个人影。 二人像是没发现他,有说有笑,显得格外亲密。 不一会儿,川竹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绣着蜻蜓的香囊,那针脚细密,图案精致,一看便是费了不少心思。 她将香囊递给叶青庭,叶青庭嘴角含笑,欣然收下。 在石林县,女子亲手刺绣香囊赠予男子,是表达爱慕之意。 温淮知的心猛地一滞,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拨开了迷雾。 可现在,他似乎,又不太确定川竹的心意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注视着那对身影,任凭轻风轻拂着他的衣衫。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默默地站着,仿佛一尊雕塑,直到叶青庭发现了他的存在。 时绾眠看到温淮知时,还以为他刚到,便匆匆与叶青庭道别,随后快步走向温淮知。 后来,时绾眠同温淮知一起上山,见温淮知不像前几日那般抗拒躲闪,而且此时周围也没有什么人。 见时机恰好,时绾眠跟在他身后,小声地问了一句:“温淮知,要不要牵手?” “.…..” 温淮知听到这句话后,身形一顿,脸上又开始浮现一抹羞意。 川...川竹如此直白。 那句话充满了诱惑,小郎君抿抿唇,忍不住想伸出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手时,一个画面突然闯入他的脑海—— 那精致的香囊,蜻蜓图案,以及叶青庭含情脉脉的望着少女。 那香囊,是川竹亲手绣制的,是独一无二的,赠与了叶青庭。 这一瞬,温淮知清醒了一些,温声拒绝道:“于礼不合。” 好! 好啊! 好一个于礼不合! 时绾眠不怒反笑,她并不知晓温小郎君在短短一瞬间已经想了很多,她只觉得头一回被男子逗弄了。 昨日才同意亲小嘴,今日牵手都不让了。 过了一段时日,石林县集市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一名浑身长满红点的男子,倒在集市中央,气息全无。 恰巧路过的时绾眠远远望去,纤细的眉头微蹙,灵动的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此人不过是过敏,不过不知碰到了何事,失血过多而亡。 不多时,因战乱而无家可归的流民,纷纷涌入石林县。 村民们闻讯而动,在偏远之处设立收留之地,尽己所能施以援手。 时绾眠心思微动,决意前去探查,温淮知得知后,也一同前去。 几个时辰过去,时绾眠纤纤玉指掩唇轻叹。 她发现,这些流民大多是因恐慌战乱而仓皇逃离,路途中又染上风寒,甚至几日未曾合眼。 时绾眠眼里流露出寒光,或许,唯一知晓京中内情的,正是今日命丧于集市的那人。 而边关竟已派人前来捉拿,更是封锁了所有消息。 正当时绾眠得以稍作休憩,思索种种疑团之际,眼前突然多了一双乌黑的靴子。 她缓缓抬眸,只见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立于面前,捂着厚重的衣物,似是防备这里可能存在的疾病。 “你为何要多管闲事?”男子眼中明显流露出不悦之色,语气不善。 时绾眠一脸疑惑,尚未开口,那男子便继续不耐地说道:“我警告你,既来此地,便莫要再去寻找叶青庭。若是将什么疾病传染给他,你或是这整个村子的人,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时绾眠一愣,听他说的话,想必此人便是叶青庭口中那位"眼里只有书"的弟弟叶青寻。 面对他嫌弃而厌恶的语气,时绾眠倒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反问道:“那公子待会从此地回去,不打算见他了么?” “你!” 看到眼前女子不紧不慢地挑衅,叶青寻心中更是鄙夷,语气也越发不善:“没什么能耐就别学人施舍好心,自顾不暇还给他人惹麻烦。” 时绾眠听罢,唇角微扬,她终于明白,为何叶青庭常说不喜欢与这位弟弟交谈了。 "公子所言极是。"时绾眠轻叹一声,缓缓起身。 虽身量不及对方高挑,但眼里毫无惧色。 她稍扬声调,继续道:"只是公子有所不知,幼时因夫人恩泽,我才得以苟活。如今,全赖祖母援手,方能立于此地,尽绵薄之力。我深信,正因世间多有如祖母这般善心之人,方使天下变得更加美好。" 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坚毅:"虽知自身难比夫人,难施厚惠于人,在公子眼中,或许便是多管闲事。然而,川竹初心未改,此刻更不愿因他人三言两语而动摇。" 叶青寻有些莫名其妙:“你说这些与我何干?” 时绾眠轻笑:“公子这等贵胄,或看不起我等小民。然公子可曾思量,今日得以衣冠楚楚立于此地,正是因我等存在。” 她本欲看在借书之情上,不愿言辞太过直白,奈何对方听不明白,只得继续道:"听闻公子家中经商。公子今日之荣华,岂非来自百姓?欲赚其钱时,好言相向,及其落魄,便狠踹一脚。" 说罢,时绾眠双手相贴,眼如秋水,泪光盈盈,状似楚楚可怜:"然而,我仍深信,定有如夫人般善待百姓的贵胄。此皆在个人。故,恳请公子若是不喜,还望嘴下留情……" 她一眼便看出这叶青寻乃是书呆子一个。 若被他激怒,与之起争执,对方定能不带脏字地将你从头到脚贬斥一番。 然而,时绾眠偏不随其意。 “你…...” 叶青寻果然中计,一时思绪混乱,未及细想其中不妥,下意识欲要反击。 然而对方之言又似有几分道理,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他并没有那些意思..…. 叶青寻话未出口,却见那些流民百姓,连同周遭村民,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目光,窃窃私语不断。 有些人眼中甚至带着明显的敌意。 羞愧之感涌上心头,叶青寻再难自持,只得匆匆离去。 时绾眠目送叶青寻狼狈远去的背影,心中暗笑:小样儿,还想和她斗? 以为她会同那些君子文人般用诗词和他批斗呢? 纵然他不是那个意思,最后也百口莫辩。 面对群众质疑,若心志不坚者,必将自我怀疑。 时绾眠心满意足,她笃定叶青寻必会心生内疚,还会向叶青庭提及此事。 以叶青庭性情,听闻此言后,定会捐献银钱以自证清白。 “川竹.…..你,竟是这般想?”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绾眠心头一颤,暗道不妙:糟了,来了个有几分头脑的人... 正当她急思对策之时,一转身,便对上了温淮知那双如玉般温润的眸子。 然而,相视一瞬,她敏锐地捕捉到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坚定神色。 “自然。”时绾眠临危不惧,硬着头皮回道。 温淮知内心激动难抑:"我明白了。川竹,上回你不顾性命,不仅仅是为我。而是,我亦是你所坚守的抱负之一。" 他一直以来也想尽绵薄之力造福百姓,却因自知一无所有而缺乏自信。 今日,竟有和他一样平凡之人勇于为百姓发声,不顾世俗眼光,勇于表达己见。 “你偷听我说话?”时绾眠看着温淮知脸上不对劲的激动之色,也不明白他听到了多少,只得反将一军试探道。 温淮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点头又摇头道:“不是的,我方才以为此处有变,心生忧虑。赶来时听你提及夫人、祖母还有抱负。后因身旁孩童跌倒,我去搀扶,便只听到川竹的抱负。” 时绾眠挑挑眉,面不改色:“嗯,这是我一直以来所坚定的抱负。” 她注视着温淮知眼中的光芒,不仅有爱慕,更多了几分赞赏,就像来自灵魂的共鸣般,找到同样抱负的人。 时绾眠察觉良机将至,缓步向温淮知走去,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然而,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我并非如你所想那般美好。" 时绾眠缓缓靠近温淮知耳畔,却又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语带暗示,如清风拂面,却又似火燎般灼人:"我虽愿尽己所能,助人为乐。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让我不惜性命相护。" 温淮知感到耳朵上时不时传来的阵阵热气,许是距离过近,他有些紧张地退后一步,神色慌张:“我...我并没有失望。”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道理的..…. 等等!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8节 就在这一刻,他猛然醒悟—— 川竹话中之意莫非是.….. 他抬眼看向川竹,欲止又言,仿佛要在那双眼眸中寻找某种答案。 川竹的意思是,因为是他,所以她才不顾一切的去救自己吗..…. 川竹,是在向他表达心意吗? 时绾眠看到他眼里的震惊时便知晓了答案。 但她此刻不急于逼温淮知作答。 第二十二章 ◎成亲之后才可以◎ 第二日,二人一同上山时,温淮知虽一脸平静,可步伐却比往日快很多,见身后少女没跟上来时,又放缓脚步。 这忽快忽慢的步履,无疑暴露了少年郎内心的忐忑不安。 时绾眠知道,对待像温淮知这类情窦初开的人,一定要比他更主动些。 于是她不紧不慢地开口:“昨日你说你没有失望......” 温淮知听到女郎开口说话的声音,又提及昨日之事,内心不由的更紧张起来。 “那,你是怎么想的?”时绾眠停下脚步,看着面前挺拔的身影。 他是个聪明人,即使对情爱一事再怎么迟钝,此时应该也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我…...”温淮知抿抿唇,欲言又止。 他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听到少女停步的声音,自己也停了下来。 时绾眠走到他前面,直视温淮知:“我知晓你说不出口,那你用行动告诉我答案吧。” “嗯?” 时绾眠伸出手,衣袖顺势滑落,露出皓腕如雪。 她毫不避讳地看着温小郎君,声音轻快:“要不要牵手?” “..…..” 再次领悟到川小娘子的直白,温淮知面色又红了起来。 见他仍未应答,时绾眠心生退意,毕竟她主动之时寥寥可数。 温淮知见川竹稍有退却,顿觉慌乱。 未及深思,便伸手与她十指相扣。 “走吧。”温淮知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厉害,不敢回首看川竹的神情。 不知为何,他方才总有预感,他总感觉如果这次他没有回应川竹的话,或许川竹往日不会再提了。 归途之际,正如时绾眠她所料,叶青庭果然慷慨解囊,捐赠巨额银两予难民。 不仅如此,他还修书一封,表达歉意,说叶青寻言语不讨喜,那日言辞过激,望她勿怪,又道近日不便会面,叶青寻执意不允其出门。 时绾眠看着信的内容,嘴角上扬,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与她的温小郎君独处了呢。 自此,二人一同上山时,时绾眠常提牵手之请。 初时,温淮知犹豫不决。 日久,无需时绾眠开口,他便会在上山时主动执起时绾眠的手。 见他变化,时绾眠开始于夜晚时分,以小纸条邀他夜会独处。 起初,她只是说一起去附近摘摘果子,或帮忙采摘药草。 偶尔时绾眠也会拉上温梅一起,这样让温淮知内心既不感觉到尴尬,又为其心中礼仪道德的束缚寻得合适借口。 待时机成熟,时绾眠渐渐将约会地点推至更远处,温淮知后知后觉,才悟出二人独处或许便是世人口中的"约会"。 然而,他觉川竹把握分寸甚好,未有逾矩之举。 大多时候,二人相依树下,共读一卷,喜怒同步。 温淮知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甚至不觉间开始想到了"未来"二字。 某一日,温淮知和平常一样,收到川竹的小纸条后内心不由地愉悦起来。 其实川竹并不是每日都给他写小纸条,甚至无规律可循,所以他每日都会期待着下一次收到小纸条是何时,心中有了些许盼头。 温淮知来到后山,本以为今日会与往常一样,与川竹看看书。 岂料熟悉身影并未在树下,反在远处杂草丛生之地看到少女卧于其中,周遭萤火虫点点,如同天上繁星坠落凡间。 温淮知缓步走到她身旁。 “你来啦。” 他颔首,在少女身旁适当距离处卧下。 许久,时绾眠感觉到有一道很炙热的目光久久凝视着她,她转首对上温淮知清澈眼眸:“我比星星还好看?” 温淮知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依旧看着她,很肯定地说道:“川竹,你今日不开心。” 时绾眠目光稍显闪躲,复又望向天空,轻笑道:“有心上人作伴,怎么会不开心?”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一些?” 时绾眠似被戳破心事般,羞恼之意中交杂喜悦。 她转首望向温淮知,本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眉头微蹙,睫羽轻颤。 小郎君不经意间流露的担忧让那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像小白兔一样认真思考的模样又犹如漩涡,让人初时无法感受到危险,却身不由己地一点一点地被吸入到其中。 二人并肩臥于草地,目光交织,旖旎迷蒙。 情潮翻涌时,时绾眠看着他,眼中蕴藏欲念。 她一时失控,便微微倾身,欲覆上少年郎柔软的唇瓣。 温淮知未曾料到她如此突然,眼眸顿时放大。 少女渐近,他不知所措,不由得微微偏过头。 没想到川竹会直接将头埋在他胸口旁,他看不到川竹的脸,却能感受到少女轻轻吐息的温热。 时绾眠闻着他身上的清香,在他的颈窝间喃喃低语:“温淮知,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就当作是给我的生辰礼物,好不好?” 温淮知闻言一愣,难怪她先前心情不佳。 身在异乡,无人记挂她的生辰,他竟也未能发觉此间。 想到这里,温淮知越发愧疚,怪自己粗心大意,内心也越发的柔软起来。 时绾眠见他不应声,便伸出手轻轻捏住他的下颌,让温淮知转过头面向自己。 随后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靠向他,边靠近边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眼中毫无阻拦,便轻轻落下一吻。 这一刻,他的小郎君是清醒的。 本来以为少女只是像上回一样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然而时绾眠微张唇瓣,慢慢含住了他的唇...... 温淮知身体轻颤,因为他感受到了女郎的舌尖轻轻抵在了他的唇缝间,伴随着温热的湿意。 还没过多的去感受,他便感到下唇猛的疼痛,不由间微微张开嘴,不料舌尖趁虚而入,如同一条柔韧的小蛇,缓缓缠绕住他的舌尖。 “嗯…...” 温淮知感到全身酥麻,被刺激到忍不住地低吟一声。 他紧闭双眸,呼吸沉重,置于草丛间的双手也轻轻握紧。 苍天为证,时绾眠发誓,她一开始真的只是想亲亲他而已,奈何他在自己耳边低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有多么的诱人,一时之间,竟令她失了分寸。 于是时绾眠在亲他的同时,一只手慢慢地探入他的衣襟,另一只手....... 没想到她刚碰到一下,温淮知立马就清醒了。 温淮知陡然睁眼,一把抓住了她的不安分之手,声音低沉而又情动:“不行。” 时绾眠微微离开,银丝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蕴含暧昧。 她目光放肆,大胆地细细描绘他的唇形。 “那什么时候可以…...” 温淮知感到脸颊一热,耳朵和脖子也变得通红。 他默默地将川竹放肆的双手拿开,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许久才平复下心绪。 见川竹要抬头看他,他便伸出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不与她对视。 他在想川竹是怎么能说出这个话呢? 而且她的语气就像.….. 就像是在调戏良家少男一样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似的。 如此…… 如此熟练。 她对别人做过这些事吗? 为何不会紧张…… 还是说不喜欢他? “温淮知。”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冠上了调戏成为家常便饭的少女伸出食指,十分嚣张地戳了戳他的后背,催促道。 温淮知抿了抿唇,小声地回答:“成亲之后才可以。” 时绾眠一愣,对她而言,于男女之事上她会开放许多。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19节 如果感觉来了,同喜欢的人也可以先提前享受鱼水之欢,并非一定要等到成亲。 虽然以往她同许多人在一起过,但并未有人让她产生出进一步亲密的想法。 于是,时绾眠从他身后抱住温淮知,继续诱惑道:“我们可以先试试,来日方长,到时候再成亲。” 她话语刚落,温淮知就直接转过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有些微冷,很郑重地强调:“川竹,莫要玩笑。” “试试嘛。唉,唉,你怎么走了…...” 时绾眠看着温淮知眉头紧皱,边起身边一脸失望地看着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淮知头一回很清楚的感受到生气是什么滋味,他觉得川竹对两人的感情并非同他想象般的重视,这让他心中郁结难当。 时绾眠发现温淮知是真的生气了,那天头也不回的走后,三天三夜没同她说话。 要知道温小郎君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无人知晓谁将他惹得不快了,三天来脸色都是阴沉沉的。 最终在她死缠烂打几次加上道歉后才把小郎君给哄好。 哄好之后,某人:“什么时候可以成亲呐?” “…...” 温淮知又起身离开了。 “唉,唉。我错了我错了,别走。”时绾眠拉住他的衣袖撒娇道。 夜晚,温淮知独自躺在榻上时,想到川竹,特别是她说到成亲二字时,他能再次感受到自己心口又在猛烈地跳动。 没过多久,他又陷入了沉思,眼眸不禁暗淡几分。 他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连一场风光的婚礼都给不起川竹.….. 川竹,值得最好的。 他想等到谋得一个安稳的职位,日后便有能力八抬大轿风光迎娶川竹,有能力照顾川竹,带她回到她的故乡。 第二十三章 ◎衣冠禽兽◎ 时绾眠又是哄了好几日,才把温淮知哄好,随后她也不再提起那些事。 一日,二人一同结伴入山,时绾眠走到半路,见周围没什么人便停下了脚步。 温淮知看少女没有跟上来,于是有些好奇的转过身看向她。 温淮知回首望去,只见少女面若桃花,眉目含春,娇媚中带着几分调皮。 她撇着小嘴,半是撒娇半是命令道:"温淮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温淮知点点头,二话不说,走到她身前,转身蹲下。 待少女跃上他的背,他才稳稳起身前行。 “唉?你怎么不问我往日都走得动,怎么今日就走不动啦?” 时绾眠靠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的清香,见温淮知不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她又继续说道:“你不问我的话,我以后可就都走不动啦。” “好。”他温声应道。 到达目的地后,温淮知如常劈柴,时绾眠则在一旁采摘草药。 不料她一时疏忽,被小刺划破了食指。 "嘶——"她轻呼出声,温淮知立刻匆匆赶来。 "怎么了?"他半蹲下来,与少女平视,这才发现她指尖渗出血珠。 “没事,不小心弄到了,过一会儿就好了。”时绾眠笑笑,正想要收回手时,却被他轻轻拉住。 温淮知从怀中取出一方洁白帕子,细心为她包扎。 他轻轻抬起她的手,微微倾身,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还疼吗?”温淮知看着她在发呆,还以为少女还是很疼。 时绾眠摇摇头,谁料到温淮知突然走到她面前,然后背对着她,半蹲了下来。 “干嘛。”少女娇娇的声音响起。 “我背你回去,然后清理伤口,涂些膏药。”温淮知回答。 “这点小伤...而且我是手受伤又不是脚受伤。” 时绾眠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是行动上早就趴在温淮知的背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小声呢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呢。” 温淮知伸出手扶好川竹,一边起身一边回答道:“在我这里你就是。” 时绾眠听完温淮知的回答后感到一丝丝的诧异。 她觉得温淮知不可能像是会说甜言蜜语去调情的人,那这句话应该是他发自内心这么认真的去认为的。 感到心中一暖,她双手也更加用力的抱住他。 从前,除了亲人以外,别人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身份尊贵的淮乐公主。 而温淮知是因为想对她好,所以她才是公主…… 某一天,叶青庭终于溜了出来,远离那个絮絮叨叨的弟弟,得片刻闲暇。 他寻得一处幽静山坡,攀上一棵枝干粗壮的古树,倚靠其上,不觉间沉沉睡去。 及至夜幕低垂,叶青庭方才悠悠转醒。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正欲跃下树干,却不经意间瞥见远处月光下两道交缠的身影。 那般旖旎景象,好生浪漫,叫他不禁驻足。 但见一袭青裙的女子婀娜多姿,与一身黑衣的男子长身玉立。 二人相拥亲吻,浓情蜜意,好一幅人间绝色图。 因为两人在接吻,叶青庭并未开清二人的脸旁,此刻他也不着急走了,而是慢慢欣赏这难得的浪漫。 边欣赏边心酸地感叹:唉,不知道他何时才能与佳人相约? 正当他神游天外之际,忽然发觉那青衣女子颇为眼熟。 定睛细看,看清女子容颜后,叶青庭顿时如遭雷击,身躯一震:这不是川竹姑娘吗?! 原本打算看戏的叶青庭瞬间失落,他迅速调整姿势,想要看清与川竹姑娘亲吻的男子是谁。 当他看清与川竹接吻的少年郎面容时,叶青庭险些惊吓到从树上跌落。 这这这...... 这男子居然是川竹姑娘的哥哥..…. 温!淮!知! 叶青庭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真是没想到啊! 表面看着这么相貌堂堂的温淮知,背地里竟是个衣冠禽兽! 竟然沉迷美色到如此地步,竟连自己妹妹都不放过! 实在是禽兽不如! 他气到想为川竹姑娘打抱不平,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温淮知痛骂一顿。 然而再定睛一看,却见川竹姑娘面带温柔笑意,与温淮知谈笑风生。 叶青庭顿时又犹豫起来。 温淮知此人,也就一副好皮相罢了。 说不定川竹姑娘也是被他的容貌所迷?再者,川竹姑娘笑得如此开怀,或许真是两情相悦? 若他贸然上前,岂不是要坏了佳人好事? 可是,就算如此,温淮知也不能作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天理何在?! 就这般左右为难,直到温淮知与川竹离去,叶青庭也未能做出决断。 此后,叶青庭始终未敢去见川竹。 叶清寻见此前事态平息,没有动乱后,也就由着叶青庭四处闲逛了。 有一次叶,青庭醉酒而归,步履蹒跚,不慎撞上一株古树,跌倒在地,恰巧被温梅瞧见。 温梅见到后,心中不忍,上前搀扶,然而,那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令温梅几欲作呕。 她强忍不适,略带嫌弃地问道:“喂,叶清庭,你还好吗?” 叶青庭摇晃着脑袋,醉眼朦胧中未能辨清眼前人,便胡乱猜测道:"李萱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温梅闻言,白了他一眼。 见女子不高兴,叶青庭知晓自己认错了,于是改口道:“哦哦,我刚刚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张家小姐。” 叶清庭边说边伸手指着温梅,肯定道:“张梧姑娘!” 温梅一把拍开他的手,有些生气,怒道:“你有病啊?” "哦哦,我知道了。"叶青庭皱眉道,"你是鸢花阁的那个,爱慕我许久的青曦姑娘。唉,本公子都说多少回了,叫你别喜欢本公子了,是没有结果的。" “…...” 温梅已经不打算搭理他了,而是扶着摇摇晃晃的叶青庭走到他的住处,好歹相识一场,不和酒鬼认真。 “菊菊姑娘?” “......” “风悦姑娘?” “......” “青川姑娘,珀珀?朱朱姑娘?艾儿.....”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0节 叶青庭还真就这么猜一路回去,让温梅无语的是,这人口中念叨的姑娘名字就没一个重复过。 好不容易送到门前,温梅正欲敲门,却被叶青庭拦下。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位姑娘呢?”叶青庭拉住温梅的衣袖。 “我告诉你干嘛?”温梅反问。 “哎呀,你就告诉我嘛,求求你了,不然我今晚睡不着的....”叶青庭作势就要坐在地上。 看着他耍无赖的样子,温梅忍无可忍:“叶青庭.…..” “蜻蜓姑娘?好名,好名!蜻蜓点水。” “温梅。”温梅无奈地回答,并暗自发誓她以后再看到叶青庭耍酒疯,绝对不会再上前去帮忙。 “温.…..梅…...”叶青庭一瞬间愣住,目不转睛地盯着温梅的脸,似乎在回忆什么。 温梅看着他一副快睡着的模样,正准备去帮他敲门,谁知道又被他拦下。 这时温梅已经开始失去耐心,怒吼道:“你到底想怎样?” “嘘,嘘!” 叶青庭伸出食指作势要小声说话,左右张望后,发现旁边没人,便拉着温梅去到一个小角落,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温淮知?” “你真的有病。”温梅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酝酿半天来了这么句话,气得她转身就走。 “哎,哎?”叶青庭快步走向前拦住她,随后很严肃地问道:“是不是?” 温梅柳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她面容微寒,突然醒悟与这醉醺醺的酒徒怕是难以言明。 于是,她带着几分嘲讽道:"正是,怎么,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温淮知么?比起你这种朝三暮四的人,强上百倍。" 原本以为能激怒叶青庭,谁料他竟轻蔑地"切"了一声,随即扬声高呼:"朝三暮四,呵!朝三暮四也比那等衣冠禽兽强千百倍!" “你说谁衣冠禽兽呢?” 温梅推开叶青庭,她本来也没使力,但叶青庭喝醉了重心不稳便摔倒在地。 这次温梅也没去扶他,任由他狼狈不堪。 叶青庭踉跄起身,醉眼朦胧中指向温梅,口中喃喃道:“我说你的哥哥,温淮知是衣冠禽兽......” 话音未落,温梅已疾步上前给了他一脚,叶青庭登时痛呼连连,嗷嗷直叫。 温梅准备离去时,又听到他在背后叫唤。 “你不信啊?我可是有证据的。证据确凿!”叶青庭说完,摇摇晃晃追上温梅,不顾礼数拽住她的罗袖,欲拉她同行。 “你最好祈祷你有证据,否则,就不会只有一脚这么简单了。”温梅气得发抖,她决定去看看叶青庭那所谓的证据,正好寻个由头狠狠教训他一番,让他为污蔑自己兄长付出代价。 “你最好祈祷他们今日相约,不然……不然那就只能改日了。”叶青庭走着走着,又准备摔倒,被温梅扶住,他又开始傻呵呵笑道:“多谢旗儿姑娘。” “......” 第二十四章 ◎你太幸运了◎ 温梅看天色渐晚,不打算继续向前。 于是,她转身就想离开,谁料叶青庭醉意朦胧中拍了拍她的香肩,指向前方,醉语微颤:“你太幸运了。可以见识到他衣冠禽兽的真面目,我奉劝你啊,你最好也要小心些,说不定…...” 温梅转身看向叶青庭手指的方向,只见远处两道身影紧密相依,似因察觉异动,也朝他们这边投来目光。 “哥哥…...”温梅凝目细看,在看清二人面容后,不禁失声惊呼。 温淮知与时绾眠亦未料到会在此处遇见温梅与叶青庭,皆是一怔。 温淮知欲向温梅走来,谁料温梅却后退几步,声音颤抖:“你们别过来!” 叶青庭还在一旁煽风点火,醉意上头时言辞愈发刻薄:“你看吧,我都跟你说了,他连自己妹妹都下得去手,这种衣冠禽兽早点看清也好,你也需要多加小心才是。” “你莫不是疯了?谁说川竹是他妹妹?”温梅正好满身怒气无处可放,于是她推开叶青庭,看着叶青庭一副欠揍的醉态,又是狠狠一脚,随后转身跑开。 叶青庭被这一脚踢得跌倒在地,竟就此昏迷不醒。 “......” 时绾眠看着倒在草地上的叶青庭,无奈地说道:“你先把他送回府上吧。我去追温梅。” 温淮知点点头:“若是温梅问起什么来,你就说是我先动的心思便好。或者你什么都不必多言,等我,我很快来。”说罢,他轻松将叶青庭扛起,快速离开。 时绾眠追寻温梅踪迹,终于在一处池畔寻得。只见温梅伏于水边,低声啜泣。 见她无恙,时绾眠方才稍安。 温梅看到川竹追了过来,她有些别扭地背对川竹擦拭眼泪,心中五味杂陈,语气不好地说道:“你跟过来做甚?” 时绾眠看着她,心中泛起涟漪。 其实她也能理解温梅的心情。 以前小的时候她也总是喜欢缠着哥哥,哥哥也只宠爱她一人,所以在看着哥哥和别的女子亲近时,自己也会觉得宠爱被别人分了一份。 虽然说她现在不会这么觉得了,但她真的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少女心思。 时绾眠慢慢坐在她身侧:“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同你哥哥在一起的。” 这句话是真的,因为她知道,她总有一日都是会离开这里的。 起初她并无意让他人知晓她与温淮知的关系,谁知今日被叶青庭撞见了。 原以为此言可抚慰温梅,但温梅听到这句话后,反而有些震惊的转过身,她看着川竹,小声道:“我又没说不喜欢.…..” “而且你这话可别给哥哥听到了,他虽然看着温和,可于情感一事上极为认真。” 虽然温梅一时之间很不习惯哥哥有喜欢的人,但是她知道哥哥总是会娶妻生子的,如果非要有这么一个人的话,是川竹好像也不错。 她觉得川竹挺好的,长得好看,又聪明能干,而且对她和祖母也挺好的。 反正就是她目前为止见过最好的女子。 “我只是很生气,你们不告诉我。” 温梅突然像往常一样抱住川竹,虽有些扭捏,却感川竹如姐姐般,让她可肆意撒娇。 时绾眠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抚。 片刻,温淮知匆匆赶至。 温梅听到动静,稍稍抬眼,见兄长满身汗水,想必是既担忧她,又恐她与川竹生嫌。 随后,温梅起身,玉手叉腰:“作为惩罚,我三日都不会理你们的。” 温淮知看着温梅远去的背影,唇角微扬,他方才见温梅依偎川竹,川竹温言抚慰的景象,他心中也安心了许多。 温梅回到家中后,直接跑去告诉祖母此事,祖母听到后也很开心。 祖母本来以为温淮知在情爱之事方面开窍的话还要很久,再加上祖母也确实很喜欢川竹,但没想到二人竟在一起了,这真是喜上加喜。 数日后,温梅准备出门时,看到叶青庭站在门外走来走去的。 只见他身着富贵紫袍,与这朴素环境格格不入。 叶青庭见温梅出现,急忙向前,面带尴尬之色,拱手行礼道:"温姑娘,早。" 温梅撇了他一眼就准备往前走,根本就不打算回他话,她也不是生气吧,她就是单纯的觉得自己不想和酒徒说话而已。 “温姑娘,是在下的错。我也实未料到其中竟有如此大的误会。” 叶青庭继续跟在温梅身后,回想那日种种,心中愧疚难当。 温梅依旧不予回应。 叶青庭看到温梅在摘果子,自己也凑上前:“让在下代劳。” 说罢,他伸出手摘果子,摘完后,却不假思索将果实抛于地上。 “..….” 温梅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举动,又看看地上残破的果实,终于忍无可忍:“你有病啊?” 她心中不免怀疑,叶青庭的头脑真的是经商的吗? “啊?” 叶青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望地上坏掉的果子,面露难色。 此前,他从未做过此事,脑中只想着摘了,摘完后竟也没想到怎么就直接扔地上了..…. 再后来,叶青庭看到温梅在河畔浣衣,正欲取盆取水。 他急忙抢先一步:“这种体力活还是交给在下吧。” 说罢,他大步流星向前,挽起锦袖。 准备取水时,见温梅注目,还不忘起身挥手示意。 于是,叶公子抱着木盆,展颜一笑,欲伸向河边取水,不料水流湍急,木盆瞬间被冲走,水花四溅,沾湿他的衣衫。 他顿时退开几步,惊慌失措道:“哎呀,我的衣服。” 温梅望着木盆随水流远去,又看那公子小心翼翼擦拭衣衫上点点水渍的模样,脸色也慢慢变黑:"你真的有病。" 再后来,温梅去摆摊,见叶青庭还跟在自己身后,她也没有力气去骂他了,因为这人无论怎么骂就是不生气。 温梅叹了叹气,无奈的说道:“大哥,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真没生气,你快走吧,你在跟着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谁料,被骂了一天都无动于衷的叶青庭在听到温梅那大哥二字称呼后,表情开始凝重起来。 他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脸,一脸怀疑:“本公子这么一张俊美无涛的脸,你唤我叫大哥?” 温梅闭目,双手撑在摊上,再慢慢睁眼,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微微一笑:“这位俊美无涛的大爷…...” 说完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于是又继续骂道:“你真是有病。” 叶青庭挑眉,从锦袍袖中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银钱,置于摊上:“公子我全包了,重新给你一次机会。” 温梅拿起银钱,方才的不耐烦如春雪消融,转而喜笑颜开地夸赞道:“不愧是英俊潇洒,落落大方,财大气粗..….噢,俊美无涛的叶公子。”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1节 “哼。” 叶青庭轻哼一声,随即自言自语道:“我看你与川竹定是亲姐妹无疑。二人虽容貌不似,但这变脸之速,竟如出一辙......” 他也不是没见过变脸的人,就是像她们这么直率让人一看就很假的变脸还真是头一回见。 不觉间又过了好些时日。 某一日,天色阴沉,细雨绵绵,祖母却突然病倒。 请来大夫诊治后,只见其摇头叹息:"老夫人年迈,观其脉象,胃气无余,朝食暮吐,实为噎隔之症。" 温梅在一旁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也没想到祖母会突然生病了。 大夫执笔开方,递与温淮知:“恕我直言,此病难以根治,只能暂缓。照此方子精心调理,慢则几载,快则数月,一切皆听天由命。” 温淮知点点头,接过药方,亲自送大夫离去。归来时,恰听祖母房中传来细微动静。 时绾眠走向前,温声道:“我来准备药物,你去陪伴祖母吧。” 她深知温淮知虽表面平静,不似温梅放声痛哭,但正因如此压抑,内心必定更为煎熬。 “多谢。”温淮知将药方和药物交予川竹后就进祖母的房里了。 时绾眠轻扶温梅,耐心安抚良久,待其情绪渐稳,沉沉睡去,方才去煎药。 温淮知进到房门后,未即刻趋近床榻,而是隔着屏风转身,以袖掩面,轻拭眼角湿润。 待平复心绪,恢复往日从容,方才走到床前。 他坐于祖母身侧,小心翼翼扶起其瘦弱身躯,温声道:“祖母,可还有哪里不适?” 祖母摇摇头,她看到温淮知虽然面色平平,眼角却通红,想必是不想让她更加的伤心难过。 其实她心知肚明,自己身染何种顽疾,能撑到今日,已是上天眷顾。 “没事的,祖母。您放心,待关卡放行后,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您会没事的。现在我们只需静心调养即可。” 温淮知轻轻搂住祖母瘦弱的身躯,恍若当年自己受人欺负时,祖母也是这般细细安抚他。 祖母竟缓缓笑开,却又摇头叹息:“孩子,祖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也不必过于难过。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她边说边慢慢握住温淮知的手,好似在回忆些什么:“我们那个时候呀,战乱不知死了多少人。别说是温饱了,能活下去已是偷来的时日。” 祖母回想毕,又轻轻阖上双眼,再次睁开时,望见眼前温馨如斯的一幕,不由得由衷而感:“能遇到你们,祖母这一生,已经很满足了。” 温淮知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更加用力的搂着祖母。 第二十五章 ◎偏执◎ 晚时,温梅去看祖母时,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哭着跑了出来。 温淮知有些担心祖母感到难过,正欲进去探视,却被川竹拦下。 “我去吧。你也要给自己一些休息时间。”时绾眠端着熬好的汤药,对着温淮知轻轻一笑。 他们是从小便相互扶持的一家人,如今遭此变故,彼此相见不免触景生情,说不难过都是假的。 此时她可代为前往,去给祖母说一些其他的事转移注意。 温淮知看着川竹温柔的神情,内心也感觉到平静许多。 川竹一直都是在默默付出,悄无声息的陪伴着他,去安抚其他人,去熬汤药。 她也了解他的性情,所以从不多问。 “谢谢你,川竹。”温淮知低头,眉目温柔。 时绾眠伸手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头,语含宠溺:“我们之间,何须客气。”说罢,转身推门而入。 “祖母,喝药啦。”时绾眠一如既往,言语轻快。 她在祖母身畔落座,小心翼翼舀起一口汤药,吹了数下:"些许苦涩,不过没关系,川竹给祖母备了些糕点。" 祖母本来因为方才温梅悲痛大哭,内心有些难过,但是看到眼前的川竹,就感觉她像是小太阳一样,一直给人一种愉悦和温暖感。 很快祖母也被转移注意力,饮下药汤,又吃下几口点心,笑道:“也就川竹把祖母当小孩啦。” 时绾眠笑了笑,边喂祖母喝汤药,边给祖母说一些最近的趣事,祖母听着听着也笑了起来。 待祖母睡下后,时绾眠轻轻地帮祖母把脉,神色凝重。 今日大夫所言无有差池,这确实已经到无药可医的地步。 按理来说,祖母能活到现在,已实属不易。 时绾眠回到房中后,看了眼今日大夫开具的药方。 其实这药方并无任何不妥,但宫中太医有更为精妙的方子,再多加入几味药材便可,不过那几味药材采摘也实属不易,不知道能否寻得。 这些时日,时绾眠和温梅一起在家中照顾祖母,每当空闲时,时绾眠会到偏远山处去寻找那几味药材。 好巧不巧,有一日,时绾眠就寻到了一处。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药材的数量足够一月之余。 然而,此药极其珍稀,采摘间须格外谨慎,稍有不慎,恐伤及药性。 于是,采摘时,时绾眠的动作不禁慢了几分。 等快采摘完之后,发现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声渐大,寒意袭来,乌云密布,像是要下大雨。 她不禁加快手上的速度,因为这些药材若是一旦采摘,便沾不得水,相反,还要置于阳光下暴晒。 见雨水开始滴落,时绾眠也顾不得其他,立马就起身往附近的小山洞内走去。 她坐在山洞中,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在游牧的时候,她和兄长们一起骑马到深山里玩,有一次也是下很大的雨,那时他们一同饮酒歌唱,说笑嬉戏。 “川竹!川竹!”不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声着急的呼唤声。 时绾眠本来想的入神,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方才抬眼看向前方。 发现温淮知一袭黑衣,手执一把木伞,身后还背着往日装细木用的箩筐。 可能是过于着急,手臂两侧的衣裳全被雨水打湿。 “我在这里!”时绾眠起身,朝着温淮知招招手,看着男子本来微微紧皱的双眉在看到自己后才面露笑意。 她也在好奇为何温淮知会突然寻了过来。 以及为何他会这么快寻到她…… 正当她准备走出山洞时,温淮知却突然喊道:“等等!” 时绾眠停住脚步,顺着温淮知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山洞口前面堆叠着一些树枝还有很多的绿叶。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不会看到有一条绿色的蛇藏于叶子间,正悠悠吐信,盯视少女。 时绾眠正想说什么时,却见温淮知拿起一块小石子,矫捷地掷向蛇头。 石子应声而击,蛇顿感威胁,迅速转首,瞪视向男子。 温淮知慢慢蹲下身子,将手中木伞和麻袋搁置一旁,眼神警惕地注视着那条青蛇。 蛇感受到危机,全身抬起,张口露牙,发出低沉的嘶吼。 时绾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男子突然快速出手,然后青蛇也不甘落后,整个身子朝着男子狠狠咬去...… “温淮知——” 时绾眠心中一惊,刚要出声,只见温淮知突然发力,左手猛地按住蛇头,蛇痛苦地扭动着身子,试图逃脱,却终于难逃男子的钳制。 “.…..” 时绾眠有点不敢相信眼前她看到的这一幕,温淮知他居然.….. 徒手抓蛇? 而且瞧他的动作干净利索且快准狠,不像是第一次抓的样子。 “川竹,你且在此稍等我一会。”温淮知声音依旧如往日般温润。 随后他走到自己的箩筐里取出平日用的一柄小斧,快步走向洞后。 时绾眠虽然看不到温淮知在做什么,但是耳畔回响着一声声砸地声,随后又是斧柄砍砸的声响。 没过多久,温淮知便回来了。 他的衣衫已被雨水浸湿,此时衣服不像往日般宽松,而是紧贴着他的身体,健硕而又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背起竹筐,随后拿起一旁的木伞,这才走向川竹,温声道:“走吧。” 时绾眠点点头,在走出去的一瞬间还是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只不过味道很快又被雨水冲散开。 她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以后不要在这般冒险了,很危险的。” 温淮知点点头,眼含歉意,柔声道:“抱歉。这是竹叶青,有剧毒。我担心它会伤到你,才莽撞了些。” “你还知道这是什么蛇?”时绾眠颇感诧异。 虽然小的时候她和师父一起学了很多,但大多数都是草药类型的,至于蛇类,师父只教了她一些简单的,以及一个秘籍。 倘若她还想学什么,就必须和师父一起走。 所以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涉猎过有关毒蛇的内容,平日里也没有太多机会接触,便不太注意这些区分。 “嗯。”温淮知把伞往川竹的方向多移了些,看到女子未被淋湿后,才继续开口道:“我小的时候被蛇咬过。那时候家中没什么银两,便欠了很多给我治病,不过好在当时咬我的蛇没什么毒。” “来到这些深山里,有时候遇到蛇也是在所难免的。于是治好病后,我就用很厚的叶子把自己层层包住,有时候还会去捡一些别人不要的衣物......” 温淮知轻轻看向旁边的少女,看到她认真倾听的模样,眼里越发温柔:“我把自己尽可能包的让蛇几乎咬不动我。然后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我便开始观察研究这些蛇类。只不过有一日太热了,三伏天,把自己热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男子轻轻笑着。 许是雨水把他发丝淋湿的缘故,亦或者他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他嘴角含笑,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徒增几分魅惑。 “虽然此法很安全,但毕竟过于笨重,无法更进一步地灵活观察,行动便会慢很多。不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慢慢也就掌握些诀窍了。” “有时候我还会观察别人抓回来的蛇。今日遇到的竹叶青还好,若是遇到比较巨型的蟒蛇类,那会棘手很多。” “.…..”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2节 一直以来,时绾眠都觉得温淮知性格温润,但她觉得自己好像判断错了。 不可否认,在他抓蛇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无意间透露出狠戾和兴奋,与往日的他完全不同,仿佛那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她甚至可以猜到,温淮知这么做,不仅仅只是因为担心被蛇咬。 他更偏向于在成长的过程中,要是遇到致命的困难,如果这个困难无法把他杀了,那么他就会进入到一种彻底去征服这种困难的状态,并且是悄无声息的,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势必要将之彻底毁灭。 他好像对些许事物上容易有偏执,是因为以前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吗? 时绾眠看向温淮知,想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有这种状态吧。 想来想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温淮知有些陌生,也不知道该说这种偏执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想想,一条无毒的蛇咬了他一口后,他就去把蛇类研究得滴水不漏..…. 见川竹没有说话,温淮知便主动找话题:“你今日怎么会来这里?” “噢,大夫说有几味药材买不到,但是疗效特别好,今日我看着眼熟就想拿回来询问大夫。” 时绾眠很快回过神,随后找了一个理由应道。 “你呢?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 温淮知停住脚步,并未回答那个问题,而是看向川竹,抿抿唇,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下次,可不可以.…..也把我带在身边?” 他知道川竹也会有自己想做的事,可他不知为何,他总想呆在川竹的身边。 每次回来看不到她后,他其实会偷偷地去猜测她会去哪里,也会多有留意。 少女听着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便也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追究其他。 第二十六章 ◎捉弄他◎ 近些日子,祖母身子已经好了很多,气色渐次回暖,有时甚至可以下榻小走。 傍晚时分,温淮知前来探望祖母,待他进门,祖母忽然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淮知,祖母已经知道你和川竹的事了。” 祖母轻微咳嗽,待温淮知递过来温水后,小心翼翼地啜饮了几口,随后缓缓说道:“你们两情相悦.…..你这孩子,难得遇见一个如此心仪的姑娘,不妨趁此良机,将亲事定下吧?” 温淮知听后,微微摇头,他知道祖母的意思,可还是开口解释道:“祖母.…..我知道你想看我成家立业,正好川竹又无家可归,所以就想着川竹若是与我成亲,也可以有处可去。但我想,尊重川竹的选择。” 祖母小声叹气,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道理她何尝不懂? 她虽然很喜欢川竹,但还是会更多地为温淮知去考虑。 “孩子,可是时光不待人呀,你不好好把握,日后万一被谁给夺了去了。” “正因为她太好,所以我更想把一切好的都给她。我想等日后功成名就后风光迎娶川竹,至少…...不是现在一无所有的我。” 温淮知轻握祖母的手,温声解释道。 祖母无奈的摇摇头,却也替他感到骄傲。 淮知这孩子,自幼饱经风霜,总是容易把自己放在卑微的那一位置。 他看似很少与人亲近,实际上,内心深处还是会恐惧被丢弃。 然而遇到对他好的人时,又会掏心掏肺,倾尽心意,毫无保留。 温淮知慢慢倚靠着祖母,将头轻轻枕在她的肩上,眼前的烛火摇曳不定。 他低声喃喃:“祖母,川竹是自由的。我不能因为此时的处境就去束缚她。她理应拥有选择的权利,哪怕选择了比我更好的人。” 祖母听到他说的话,忍不住流下眼泪,伸手抚摸他的头,安慰道:“淮知,你也特别好,你知道了吗,你也是一个特别好的孩子。切不可自轻自贬。” “嗯…...” 过了一会,时绾眠在调制好药膏和熬好药后,感到一阵寒意笼罩全身。 她微微皱眉,看着天色渐晚,决定先去沐浴。 时绾眠轻步走至浴房,推门而入,里面一片昏黑,毫无烛火点亮的迹象,让她误以为无人。 于是,她推门而入。 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令她不由轻轻屏息。 只见温淮知褪去了里衣,他的肌肤因常年不见光而显得格外白皙,微微泛红。 最初时,时绾眠觉得温淮知看上去虽然高挑,却有些偏瘦。 不过自上次淋雨后,衣衫紧贴,若隐若现间,她便察觉到温淮知身材应该挺好的。 只不过那时隔着层不透色的衣裳,终究还是看不清具体。 今日亲眼一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将温淮知和柔弱书生联系在一起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天大的笑话! 此时,俊美男子肩宽腰窄,双臂有力,胸肌结实,再往下略略看去,很明显看到那引人注目的腹肌勾勒出诱人的线条...... 她也不是没见过身材好的男子,在游牧时比温淮知体型高大健硕的人也很多,但是长着他这么一张脸的屈指可数。 面如冠玉的男子发丝并未束起,黑发如瀑般洒在肩背,伴随着男子的动作,一缕乌发悄然从男子肩膀悄悄滑落至他的胸前,轻触他结实的胸膛。 此时,温淮知察觉到门口有人,在看清来人之后,面色顿时涨红,桃花眼中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慌乱,显得愈发地撩人。 他停下准备脱亵裤的动作,转过身背对着川小娘子。 温淮知是真的没有想到川竹会突然出现..…. 自己居然还赤身裸体的..…. “我看里面没有烛光,还以为无人…...”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嗯。”他低声应道。 此刻,温小郎君脸颊如朝霞般绯红,随着心跳的加速,那抹红晕渐渐染上他的耳尖。 “那我先出去了。” 温淮知听到她轻盈的脚步声向后退去,伴随着关门声,他心中一阵释然,轻叹了口气。 自以为她已离去,温淮知这才缓缓将身体转过来。 不料,转身之际,却见川竹依旧斜倚在门框之上。 她双手环胸,微微挑起的眉眼中透出几分懵懂与玩味,好似在细细品味他的一举一动,嘴角笑意更深。 “你…...” 温淮知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薄唇微张,整个人都红透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得慌乱地抬起双手,护在胸口。 随后,他只听到少女轻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便真的离开了。 待那抹倩影消失不见,温淮知才缓缓放下手臂,指尖轻触胸口,感受着它在剧烈的跳动着..…. 他凝视着木桶中氤氲的水汽,以及那倒映在水面上的模糊身影,分明未曾饮酒,眼神却迷离恍惚,带有醉意。 川竹真的是,太喜欢.…..捉弄他了。 屋外,时绾眠唇边含笑。 这几日,他总是沉默寡言,叫人看不清他的心思,今日这番“捉弄”,总算让他脸上有了些许生气。 时间飞快,又是过了一月有余。然而好景不长,祖母似乎预感到了自己时日所剩无几。 于是,她将川竹唤至床前。 看到川竹,老祖母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她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她并不想催促这孩子,她也很喜欢川竹,只是…… 人总是会有私心的,她不得不更多地为温淮知考虑。 但她相信温淮知是个善良的孩子,一定会好好待川竹,不会辜负她的。 她只是害怕这孩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之人,却顾虑太多,最后落得孤身一人的下场。 且温淮知从小便被父母遗弃,这么些年来,祖母一直打心里渴望能够亲眼看到温淮知重建家庭,治愈心中的这条伤痕。 “祖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时绾眠走进内室,端着温水,放在一旁的矮几处,而后走到床边,轻轻替她掖好被角。 “川竹,来。” 祖母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招呼川竹坐在她身旁。待川竹坐下,她紧紧握住川竹的手,声音沙哑:“你觉得.…..淮知怎么样?” “很好。”时绾眠已猜到祖母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接下来,祖母直接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自从知道川竹和温淮知的事情之后,祖母一直没有过问他们二人,而是觉得任他们自由相处,好好了解彼此。 可如今,她不得不去问这个问题。 时绾眠点了点头。 无需置疑,她确实很喜欢温淮知。 “那.…..你可愿意嫁于他?” 祖母用力握着川竹的手,意识到自己问话有些唐突,连忙解释道:“淮知是个好孩子,祖母相信他会好好待你的。若日后无处可归,这石林县,也是你的家。” 可这一次,时绾眠却没有回答。 她不希望被婚姻束缚,她更希望二人是无拘无束的在一起,和则聚离则散。 况且,她还有自己想做的事,终究是要离开此地,甚至死在路途中。 成亲,于她而言倒也无所谓,可若对方是温淮知的话。 时绾眠眼眸微动,有些犹豫。 她可以不在乎,可温淮知一定会往心里去的。 许是温淮知对她太好的缘故,一开始仅逗弄小郎君的心,竟也微微动摇。 见川竹默然不语,老祖母轻咳几声,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川竹,祖母时日无多,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看着淮知成家。看在祖母救你一命的份上,你能不能答应祖母......”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3节 说到动情处,她泣不成声,又摇摇头,一阵剧烈的咳嗽,断断续续道:“对不起,川竹,祖母太自私了......” 时绾眠在听到祖母提起这件事时,心中微微一酸。 如果说是如此清算恩情,她觉得自己当时也救了温淮知,而且她也为这个家带来了很多收入。 退一万步来说,她可以用很多种方式去报恩,可她确实没有想到祖母会用这件事去束缚她的姻缘。 不过她也可以理解,祖母会多考虑温淮知也合情合理,毕竟她只是半途才出现的。 在这偏僻山村,成家立业也是一辈子的头等大事,身为长辈的又谈何不想看到这一幕呢? 若非时日不多,祖母恐怕还会盼着儿孙满堂。 “好。” 只不过日后她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至于她和温淮知之间..…. 双方厌倦之后大不了和离便是。 祖母本以为这番话会石沉大海,不料川竹竟应允了,顿时老泪纵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忍不住地点头,颤抖着身躯。 “淮知,淮知,川竹愿意嫁予你。”祖母赶忙出声喊温淮知,激动之余,又剧烈咳嗽了几声。 “啊?”温梅听得云里雾里,这好好的,怎的就说起了婚嫁?她愣在门口,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温淮知略一沉吟,随即明白了前因后果,定是祖母与川竹私下里谈过了。 他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而后轻缓地走到祖母床前坐下,不敢直视川竹,只得低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一些话想同祖母谈谈。” 话音刚落,玉手便覆上他的手背,他抬眸望去,便见川竹正望着他。 “温淮知,川竹此生只想做你一人的妻。” 温淮知知晓应是祖母从中说了许多,然而面对川竹这句话时,他却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进去。 此生只想做你一人的妻..…. 这句情意绵绵的承诺,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而言,无疑是致命的诱惑,足以让他沉沦其中,再难自拔。 第二十七章 ◎温小郎君喜欢熄灭烛火◎ 一旁的温梅抱着脑袋,一脸茫然。 她没想明白川竹和哥哥怎么突然就谈婚论嫁了? 发生了何事?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既然如此,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嗯…..”时绾眠想了想,还是改口道:“明日可好?” “啊?” 温梅快步走向前,确保自己没有听错他们的谈话,这比突然谈婚论嫁更叫人难以接受的是,这婚事竟要明日就办? “我如今身边并无亲眷,也不愿大张旗鼓,一切从简便好。还望祖母应允。” 时绾眠垂眸,长长的羽睫轻眨,她像是早猜到温淮知一定会拒绝,于是先他一步开口:“我不需要什么仪式,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便足矣。若是你觉得愧对于我的话,日后再补给我亦不迟。” 温淮知再也无法克制,伸出手握住川竹,随后将脸埋入她的掌心,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只低声轻颤道:“谢谢你,川竹。” 温淮知曾无数次幻想过与川竹的未来,但是他又时常觉得自己配不上川竹,给不起川竹想要的生活。 他总觉得川竹可以配上更好的人。 她口口声声说着都是为了自己,实则处处为他们着想…… 虽说看不清温淮知的神色,但时绾眠却忽然感到掌心一热,还有些湿润。 祖母很开心,一定要温梅扶着她去拿以前年轻时候的嫁衣给川竹,并让温梅一同去布置新房。 温梅也没想太多,只觉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在布置完后,温梅想到了一些事,便匆匆跑到了川竹的房里。 “唉,川竹,你确定要嫁给我哥?” 她关上门,快步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嫁给哥哥,可麻烦了。” 时绾眠半倚在榻上,用手支着头,看着温梅难得正经的神情,觉得有趣。 见她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才缓缓问道:“怎么了?” “哎呀。我不是说我哥不好。我哥人很好的!就是……就是……” 温梅有些垂头丧气地坐在川竹床榻附近的地上,这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说道:“梁月你知道吧,石林县长的千金贵女,那个有点疯的女人喜欢我哥哥。她要是回来知道哥哥娶了你,我都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时绾眠揉了揉温梅的头,她一开始以为温梅会说自己与千金小姐身份地位也比不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温梅是在担心自己被别人欺负。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温梅有些担忧地看着川竹。 时绾眠眼角余光扫过身后的屏风,其实温淮知刚刚进来拿些东西,正好被屏风挡住了。 他一直没有说话,想必也是在期待着她的答复,貌似想要一遍又一遍地去确认她不后悔。 但若是她内心有一分的不情愿甚至迟疑,他也会立刻止步。 时绾眠摇摇头,声音微微提高,语气也更加的坚定:“不后悔。海可枯,石可烂,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阻碍我和淮知相爱。” 屏风后的温淮知听得她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耳朵又不争气地红了。 他环抱着衣物的手指有些紧张地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衣袖,尽可能的让自己呼吸声音小一些。 “没想到你对我哥用情至深……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祝你和我哥百年好合,美满一生。” 温梅胡乱地祝福了一通,但她是发自真心的,毕竟这些时日里的朝夕相处,她也相信二人是有情的。 毕竟,别说是川竹了,就连温梅自己幻想拜堂成亲时,也不应这么潦草。 而川竹好像什么都不介意般,只要有哥哥便足够了。 等温梅出去后,温淮知才慢慢从屏风里头走出来。 “我与梁小姐清清白白,不是大家传言那般……”温淮知担心她会误会,便主动解释。 “嗯。” 第二日,婚礼一切从简,甚至没邀请旁人,只有祖母和温梅在场。 不过,祖母和温梅一起把屋里第二层放工具杂物的阁楼收拾干净,并简单安置了一些物品作为二人的婚房。 二人也只是简单的进行了三拜之礼算礼成,随后便同往日一般一起用膳。 难得祖母看上去精神了些,大家便多聊了一会,一切就好似从前。 若不是方才有那些礼仪,时绾眠几乎都快忘记自己方才成了亲,已为人妻。 不过,她也很喜欢这一种一切从简的成亲方式,这要是在京城成亲,那繁琐的礼仪步骤对她而言简直就是犹如噩梦般让人望而却步。 想到京城盛大的婚礼以及那些繁琐的礼仪,时绾眠眸光微颤,手中的筷子也微微一顿。 她正夹起一块入口即化的桂花糕,却因为走神而忘记咀嚼,险些呛到。 她似乎,忘记了什么...... 她在京城好像是有这么一个驸马来着? 只是这位驸马常年不归公主府,以至于她渐渐淡忘了他的存在。 这突如其来的回忆,让时绾眠有些慌乱,她有些做贼心虚地抬眼看了看温淮知,随后又猛灌了一口茶水,才勉强压下咳嗽。 当初,正是厌倦了京城那些繁复冗长的礼仪,所以在成亲当日,她让贴身侍女代替自己拜堂成亲。 这样应该不算她成过亲罢? 再过一会,祖母便让川竹先去沐浴更衣,好好歇息。 时绾眠在看到祖母暗示的眼神后,也故作羞涩的低下头,应了声后离开了。 在沐浴的时绾眠听到屋内传来动静,许是温淮知也被祖母赶进了房里。 氤氲的热气弥漫在浴房内,温热的水汽将少女白皙的肌肤映衬得更加晶莹剔透,宛若凝脂。 她起身擦拭身体,拿起一旁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红色肚兜穿上。 精致的肚兜恰好贴合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尤其胸前隆起,更显曲线曼妙,紧致贴身。 时绾眠拿起一旁薄如蝉翼的轻纱外衣,这是祖母给她的,说是“房中秘术”。 她原以为祖母是传统守旧之人,没想到说起这些来,竟比宫中嬷嬷教的还要详细。 时绾眠挑挑眉,就算不用这所谓的‘房中秘术’,她也是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 不过,一想到温淮知看到这件衣裳会是什么表情时,她内心的恶趣味又被激起。 “夫君,久等了…...”她轻启朱唇,声音娇柔似水,带着不易察觉的挑逗。 温淮知一袭红衣,端坐在桌前。 一开始,他看着婚书上的签字怔怔发呆,等到真的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时,他身体轻颤,指尖微曲。 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他便喝起桌上的一些茶水。 正当他举杯轻抿一口茶水时,就听到一旁传来少女娇滴滴的声音。 他不经意间地朝那个方向一瞥,确定自己看到什么后,猛地被茶水呛到..…. 只见时绾眠以一根精巧的玉簪,随意挽起部分青丝,其余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垂落至左肩。 她肌肤胜雪,宛若凝脂,身上之物薄如蝉翼,却更显其玲珑曲线,峰峦起伏,令人不敢直视。 “夫君,你没事吧?”女子明眸善睐,樱唇微启,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见到小郎君眼中的惊色与失态后,时绾眠故作关心,莲步轻移来到他的身侧,微微俯身,轻轻地拭去他嘴角的茶渍,动作尽显暧昧旖旎。 温淮知低着头,视线只能捕捉到川竹几缕发丝的轻柔飘动。 少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萦绕在他鼻尖…… 此刻,安静的屋内,清晰可听到的,是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4节 他有些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平日里的川竹明媚似阳,清透无暇,一双大大的杏仁眼总是很自然地流露着少女纯真与灵动。 可今日里,那双眸子却波光潋滟,媚意横生,一瞥一笑皆勾人心魂。 然而,她的媚态丝毫不令人反感,仿佛与生俱来,浑然天成。 这巨大的反差,如同发现了川竹的另一面,让温淮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心中鹿撞,思绪纷乱。 时绾眠似笑非笑地拿起一旁的酒杯,递到温淮知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幽怨的娇嗔:“夫君是不打算喝合卺酒了吗?” “啊......”温淮知慌忙接过酒杯,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动作略显生疏地与她共饮交杯酒。 “我们.…..” 交杯酒饮毕,时绾眠正欲开口,温淮知却猛地起身,神色慌张:“我先去沐浴,你先歇息吧。夜深露重,当心着凉,多盖些被子。” 他一连串的说完这几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进浴房,脚步仓促。 绾眠望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明白他需要时间调整情绪,便自斟自饮。 饮尽杯中酒后,少女乖乖地躺在了床上等待着温小郎君。 起初,她并不紧张的,也不知为何,等着等着,内心竟然也会有些慌乱。 时绾眠差点等到睡着,才听到浴房传来动静,连忙打起精神,指尖轻轻捏着被角,胡思乱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听到脚步声后,她闭上眼睛,正胡思乱想之际,却觉房内的烛火尽数熄灭,四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温淮知竟然喜欢熄灭烛火么…… 莫非是太过羞涩? 还是她的温小郎君要玩一些与众不同的? 第二十八章 ◎是不是不行◎ 时绾眠飞快地思索着应对之策,以便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不落下风。 感觉到床榻上另一人躺卧在自己身旁,她呼吸不禁加重了几分,胸腔微微起伏,心跳也随之加快。 正当她猜测温淮知下一步举动时,对方却迟迟不见动静。 等了许久,室内依旧安安静静。 时绾眠心想,可能温淮知只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而已,毕竟未经世事的小郎君有些不知所措也是常事。 虽然中原广为流传,于床前一事,女子不要过于主动。 可她自小在游牧长大,性情较温淮知来说可能更为开放,所以,有时主动引导他亦未尝不可…… 如此想着,像下定了决心,时绾眠缓缓转过身,准备有所行动。 然而,转身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俊美男子身姿挺拔地躺卧着,呼吸均匀,似已沉沉睡去...... “......” 时绾眠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她没看错把? 温小郎君是睡着了吗?! 她凑近细看,只见温小郎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 “温淮知,你睡着了吗?” “.....”温小郎君没有回答。 “温淮知。” “......”依旧没有回应,仿佛真的睡着了。 “温淮知,你是不是不行?”她脱口而出。 “不是的……”温淮知小声辩解道。 时绾眠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他的意思,难道真的是自己魅力大不如从前? 温淮知望着少女的眼睛,认真解释道:“我想等到我能真正给你一切的时候,那样,就算哪一日你想离开,也有选择的余地。” 时绾眠看着那双干净的眸子,心中一愣。 她的温小郎君怎么会这般好? 可惜,偏偏碰上了她,辣手摧花。 “知道了,睡罢。”时绾眠也躺下。 她知晓对于温淮知来说,别说行房事,可能同床共枕,他都需要些时日去消化。 温淮知见她紧闭双眸,轻轻躺在她身旁,替她掖好被角。 良久,温淮知仍觉不安,侧过身,望着少女的睡颜,轻声说道:“川竹,你很好,千万别怀疑自己。是现在的我,还不够好。” 时绾眠轻笑出声,哪有人夸别人还顺带骂自己的呀? 也就温小郎君会这样了。 她抬眸看向温淮知,眼里一片柔和。 时绾眠轻轻询问道:“那,我们可以相拥入眠吗?” 温淮知似是也没想到少女会问他这个问题,耳根微红,有些羞赧地点点头,声如温玉:“嗯……” 他刚应下,时绾眠就钻到他怀中。 感受到他身体的轻微颤抖,她勾起唇角,抱得更紧了一些。 “难受吗?”时绾眠问。 “有一点。” 像是担心川竹会误会,温淮知又继续补充道:“我自己的原因。” “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很开心。”温淮知拢了拢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少女的肩上。 这是时绾眠第一次听到温淮知因喜悦而发出的轻笑声,她柔声道:“傻瓜。” 月光笼罩下,温淮知凝视熟睡的少女,修长的手指伸出,却迟迟没有触碰她的肌肤,只是悬停在半空中,一遍遍描绘着她的眉眼。 次日清晨,时绾眠醒来时,却不见温淮知踪影。 时绾眠起身,梳洗完毕后,正对着铜镜梳理长发时,温淮知便轻轻叩响了房门。 他今日并未穿着往日上山砍柴的粗布黑衣,而是一袭素雅的白袍,温润如玉,气质出尘。 只是眼圈略显青黑,似是彻夜未眠。 温淮知见川竹一直在看着自己后,微微脸红,温声说道:“我煮了些热粥,待你梳洗完后,可以食用一些。” 时绾眠点点头复又转回铜镜前,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头发。 她突然之间很想给温淮知购置很多衣裳,因为她发现温小郎君穿什么都好看。 平日里穿黑衣显得稳重高冷,昨日里穿喜服又尽显妖娆媚色,今日穿白衣,更是翩翩如玉,宛若不染凡尘的谪仙公子,清冷出尘。 就在她出神之际,温淮知已悄然来到她身后。 “川竹,我……我可以帮你梳头吗?”他轻声说道,语气温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时绾眠点点头。 她的小郎君真的太可爱了,光是梳头还会很紧张地询问她。 他接过时绾眠手中的木梳,轻轻拨开她柔顺的发丝,指尖触碰到她发丝的瞬间,动作轻柔细致,如同情人间的呢喃细语,温柔地为她梳理着秀发。 时绾眠看着铜镜中,温淮知一脸专注的模样。 镜中映照着他眉宇间的温柔,以及那双清澈好看的桃花眼,当真如画中谪仙,美得雌雄莫辨。 时绾眠情不自禁地夸赞道:“你真好看。” “嗯?” 温淮知手中一顿,仿佛受惊的飞鸟般,原本专注的神情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羞赧的绯红。 良久,温淮知从怀中拿出一根木簪递给女郎:“今日……用这根簪子可好?” 时绾眠接过那支红褐色的木簪,入手温润,木质细腻。 表面看上去普普通通,却在细细端详下,展现出令人惊叹的精巧。 簪头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小菱形,衔接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镂空芙蓉,而更令人惊艳的是,那菱形簪头上,竟雕刻着一幅细致入微的人物图,如同活灵活现般跃然于木质之上,华美精致。 簪身则雕刻着连绵起伏的山川河流,奔腾不息,而簪尾处,则是一片幽静的深山竹林,几只闲云野鹤点缀其间,更添几分清雅脱俗之气。 时绾眠一眼便认出,这人物雕刻图是她不经意间提起的自己很喜欢的一个故事,也是她小时母后经常给她说的一个故事。 而这簪身,明明可以简单地刻上“川竹”二字,他却巧妙地将她的名字融入这幅山水画卷之中,赋予它至高无上的意义。 这份爱意,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却又在细微之处,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支红褐色的木簪,材质是珍贵的花梨木,虽然不及宝石白玉般光彩夺目,却也价值不菲,在这偏远的小地方更是难得一见。 她曾听祖母说过,温淮知曾悉心培育过一棵花梨木,想来,这便是用它做的。 “这是……生辰礼物。”温淮知看着时绾眠,俊美的脸庞上染上一层薄红,指尖微微颤抖,似是紧张到了极点。 “我……第一次做,花的时间可能久了些。”他薄唇轻抿,眼眸中带着一丝忐忑不安,生怕她不喜欢这件拙劣的礼物。 “如若你不喜欢,我还可以再做其他的。” “我很喜欢。”时绾眠偏过头看向他,轻轻一笑。 她能想象得到,为了这支簪子,温小郎君花费了多少时间去学习琢磨。 她微微低下头,仔细地看着男子修长的双手。 果不其然,上面布满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伤痕,特别是指背。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5节 她有些心疼地轻抚他的手,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那些伤痕。 这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该是用来握笔写字,挥毫泼墨的,而不是用来握斧头,留下这些粗糙的茧子与伤疤。 “疼吗?”时绾眠轻声问道。 “不疼。” “那就用这根。”时绾眠把簪子重新递给温淮知,随后转过身子继续看向铜镜。 温淮知唇角轻勾,心情愉悦。 他动作温柔又生疏地帮川竹绾起妇人髻,随后将那支亲手制作的木簪轻轻别在她的墨发上。 看着她的身上戴着他赠予的簪子,温淮知内心极为满足。 于是他把手轻轻搭在川竹的肩上,看着铜镜里她姣好的容颜,目光温柔缱绻:“石林县有个小习俗。若是成亲后,丈夫为妻子梳发,二人便能恩恩爱爱。” 语罢,他又继续补充道:“如若可以,我想日日......都帮你梳。” “嗯。” 说到习俗,时绾眠似是想起了什么,四周看了眼,想找一些胭脂水粉、装盒之类的,却发现根本没有。 她看向温淮知,问道:“你有没有毛笔?” “有。” 温淮知起身,走到书桌旁,挑了一支纤细的毛笔,又取了研磨好的墨汁,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 时绾眠执起毛笔,一脸兴奋的让温淮知面向他半蹲下来。 温淮知很听话的蹲在女子面前,在他刚蹲下的那一刻,女子的手也正好勾起他的下巴轻轻抬起。 “我给你画个桔梗花。” 温淮知看着少女的脸慢慢放大,时不时还有些温热的呼气轻轻的拂过他的脸上。 他心跳骤然间加快,呼吸微微一颤,眼神渐深,直至少女完成手中的动作,他才缓过神来。 时绾眠把铜镜摆在他面前,温淮知看着镜中多了朵墨色桔梗花的自己,又看向川竹,最后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眉目中带着温柔和宠溺,微微一笑,轻声道:“好看。” 好景不长,数日之后,祖母病逝。 祖母在县中素有善名,许多村民纷纷前来吊唁,甚至有人悲恸失声。 温淮知料理后事,时绾眠默默地陪在他身旁,不时地安慰温梅。 温淮知面色很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 然而,时绾眠却知道,他越是平静,内心的痛苦就越深,只是他太懂事,习惯了将悲伤深藏。 夜里,温淮知常常比往日睡得更晚,甚至彻夜不眠。 他总是独自一人,在一个角落里点燃烛火,静静地看书。 时绾眠不问,也不打扰,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旁,读着另一本书。 第二十九章 ◎你会丢下我吗◎ 某一天夜里,温淮知才发现川竹也没有睡,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 他带有些愧色,懊恼自己竟如此粗心大意。 许是多日未眠,他面色微微泛白,看着床榻上的女子,轻轻开口询问:“是不是我的烛火有些亮,影响到你歇息了……” 少女半倚床头,三千青丝散开,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卷薄书。 听到温淮知的询问后,她才慢慢抬眸看了一眼温淮知,随后很快又垂下继续专注地看着书,轻轻地翻过一页后,语气淡淡:“没有,我恰好失眠,读些书可静心。” 想到什么,她又抬眼:“是我影响到你了吗?” “没有……”温淮知声音有些沙哑。 “那就好。”时绾眠点点头,复又将目光投向书页。 温淮知缓缓退开一些,心中百感交集。 他在想,川竹怎么可能会不困呢? 平日里她早早入睡,如今却夜夜陪伴着他,默默地守候。 她从未问过他一句,亦未曾打扰他分毫,却用无声的行动告诉他,她一直都在。 她知晓他容易心生愧疚,故而装作专注看书的模样,似是自己真的只是想看书而已,让他不要多想。 他微微侧身,偷偷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川竹。 少女安静宁和,烛光摇曳,映照在的容颜上更显柔意。 片刻后,少女轻启朱唇,似要打个哈欠,却又强忍住,轻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复又故作平静地看书。 再后来的某一天夜里,温淮知突然抱着川竹,将头埋进她的怀中。 时绾眠身形一僵,感觉到衣裳上有些湿意,又察觉到他微微起伏的背脊,便缓缓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他,柔声轻抚:“哭出来罢,哭出来会好受些。” 温淮知抱得更紧,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轻颤着:“你会丢下我吗?” “不会。”时绾眠这次没有犹豫,而是很肯定的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回复。 语罢,她松开手,慢慢扶起温淮知的肩,让彼此可以面对面。 她看见温淮知的眼角泛着红晕,甚至有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温淮知就这么被盯着,耳根霎时飞红,想要别过脸去躲避这灼热的目光,却又被她截住。 温淮知见无法回避,只好慢慢地垂下眼睫,羽睫轻颤,低声辩解道:“我原是不想哭的……” 毕竟,温小郎君觉得,在心爱之人面前流下眼泪,总归是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在他说完后,只听到少女轻笑,随后在他耳旁低语:“不想哭的话,郎君可知还有另一个字亦可舒缓情绪?” “嗯?”他有些疑惑,眼神单纯地看向女郎。 只见时绾眠慢慢地在他耳边说出一个字后,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于是眉头微皱,认真思考,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在刚念出声后他才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就被川竹推倒在床榻上。 时绾眠微微倾身,用床纱绑起温淮知的双手。 温淮知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时绾眠就已经温柔地吻住他。 他原本想挣扎着抬起双手,可在少女温柔的亲吻下,他眼眸渐深,双手无力垂落,慢慢地也沉沦进去。 “我不会……嗯……” 他话语刚落,便感受到少女亲密地抚摸和轻轻按压,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忍不住轻呼出声。 他感觉到自己全身酥酥麻麻的。 在意识到自己发出怎样的声音后,温淮知耳朵和脸颊一下子通红,满目桃色。 “就是这样,小郎君会了吗?” 面如美玉的温小郎君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只见他呼吸不稳,喉头滚动了一下,小声反抗道:“不可以……” 时绾眠勾了勾唇,随后伸手解掉温淮知的发带,再慢慢地系于他的眼间。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的视线,却仿佛更清晰地放大了他对身体感知的敏感度。 在感觉到少女柔软的唇瓣以及彼此舌尖缠绕的感觉后,所有理智的防线轰然崩塌,他彻底沉沦在这温柔的攻势里…… 第二日,温淮知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 当他看到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绯红迅速爬上脸颊,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昨夜的画面。 二人并未行男女之事,只是…… “我看小郎君面色红润,想来是心情好些了。看来昨日那一计,果然奏效。” 时绾眠不知何时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茶盏,调侃道:“郎君喝些热茶罢?昨夜嗓音可是劳累了一夜,想来定是沙哑得很。” “......” 温温淮知如同被戳中了心思一般,耳朵瞬间染上更深的绯红,却故作镇定地接过川竹递来的热茶,低垂着眼眸,轻声道:“有劳了……” 就这样很平淡的又度过了一个冬,温淮知和温梅也慢慢地回到正轨。 温淮知尤为珍惜这份这来之不易的平淡温馨的生活。 冬日里,炉火温暖,他与妻子、家人围坐一起,柴火噼啪作响,伴着轻声细语,其乐融融。 平日里,他还能透过窗前,望见妻子与妹妹在院中那棵老树下,嬉笑着采摘成熟的瓜果。 清晨醒来及入睡之前,他都能看到妻子熟睡的面容。 夜晚,二人一同赏月,或静读诗书,岁月静好,便是如此。 不知不觉又到了夏季,叶青庭一行人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启程。 临走时,叶青庭路过温淮知家门前,想起许久未见,便想进去拜访。 未曾想,一进去就看到了一对身影紧紧相拥,唇齿相依,正沉浸在热烈的亲吻之中。 “白日宣淫,非礼勿视。” 叶青庭急忙挥袖遮挡住自己的视线,迅速转过身,无奈地轻叹一声:“怎么我每次见你们都在做一些不好的事……” 听到动静,两人才缓缓分开。 温淮知面颊绯红,尴尬地轻咳几声掩饰。时绾眠则神色平静,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中转关卡的政策宽松了,走些关系就能通关。我也该回去处理些生意上的事,路过这里,便想着来打个招呼,毕竟......” 叶青庭说到一半,目光突然被阁楼上悬挂着的一张喜字大红纸吸引,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着两人,脱口而出:“你们成亲了?!” “嗯。”温淮知轻轻颔首,证实了他的猜测。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叶青庭愤愤地甩了甩衣袖,语气中带着一些责怪:“好啊!好歹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你们居然……”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6节 “叶兄,还请见谅。前段日子家里发生些事,婚事进行的比较匆忙,我们也是临时才决定的。”温淮知及时打断他,免得他继续胡思乱想。 “哦……” 叶青庭突然闭嘴,回想了一下前段日子好像温淮知的祖母去世了,办了丧事,心中顿时释然:“原来如此。” “公子,我们需要启程了,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好向那边的人解释。” 屋外,一名下人适时地提醒,也恰好化解了此刻略显尴尬的气氛。 “告辞,有缘再相见。” 叶青庭微微低头以示告别,最后抬眼时看到从房里出来的温梅,也冲她轻轻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下山途中,叶青庭与叶青寻兄弟二人一路闲聊,说他真的没想到二人居然成亲这么快,而且都没一个人知道。 后面说着说着又谈到了川竹姑娘还真可怜,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被坑蒙拐骗了。 虽然叶青寻不曾搭理他,但叶青庭还是自顾自说着。 “公子请留步。”一声清脆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声音打断了叶青庭的絮叨。 只见一位身着明艳橙色衣裙,容颜姣好的女子款款而来,身后跟着数名仆从,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叶青庭停下脚步,只见那女子轻纱遮面,向他微微福身行礼。 他一时以为自己的翩翩风度吸引了佳人芳心,便执起折扇,轻轻一扬,故作高冷地问道:“何事?” “我方才听到公子提及温淮知,不知他……发生了何事?” 女子的声音柔柔弱弱却不失礼节,见叶青庭听到后眉头一皱,又开口解释道:“我与他相识,故而有些担忧。可是他……染上了什么疾病?” 叶青庭还头一回见到有其他女子说认识温淮知的,而且这位姑娘一看也是有点身份地位的。 好吧,他承认温淮知是有几分姿色,可能人家姑娘也只是真的忧心好友。 这么一想,叶青庭不假思索道:“前段日子温兄家里办了丧事,不过姑娘放心,温兄现在好得很,已经成亲了,有如此良人作伴,定能早日走出伤痛。” 梁月一开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温淮知成亲了,于是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才特地前来询问这位公子。 再次听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脸上笑容瞬间凝固,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重复道:“成亲?” 叶青庭看着眼前女子瞬间变幻的脸色,心中暗叫不好:坏了,莫非这位是温淮知之前的旧相识?这趟浑水,他可不敢再趟了…… 反正叶青庭此前和其他女郎分手时,对方也露出这面容,一看就是风雨到来的暗示。 “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叶青庭言简意赅,不等女子再开口询问,便与随从们径自离去。 梁月紧握双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最后竟是怒极而笑,笑声中带着嘲意。 她对着身旁的侍女吩咐道:“小春,你速速下山,告知我父亲,让他今晚便回府,不必等到明日。还有,阿夏,你即刻前往温淮知府上,请他今晚务必到我府上,就说……我要见他。” “是。”两位侍女恭敬地低头应声,见自家小姐怒气冲冲,神色难测,不敢有丝毫怠慢。 第三十章 ◎听闻你已成亲◎ 夕阳落下,温淮知得知梁月回来的消息。 阿夏站在一旁,看到温淮知身旁的女郎时,眼神出现一丝惊叹。 但她很快又低下头,催促道:“温公子还是早些过去吧,若是迟了些,奴婢也不敢保证小姐会做出什么事来。” “哥哥,你还是别去了。这本来就对你不公平,凭什么呀,仗着自己有些权势便可以这样欺负人吗?”温梅在一旁小声嘀咕,还扯了扯温淮知的袖口。 温梅内心也是很害怕梁月的,还记得她上回不小心撞到了那梁月,便被狠心拖去打板子。 若非哥哥及时赶到,恐怕自己半条命都要吊在那了。 也正是因为梁月对哥哥情根深种,她才侥幸逃过一劫。 “无妨,你们在家中等我。有些事,还是要再次说清楚些才是。” 温淮知淡淡开口,眼角余光却撇向川竹,像是想要解释些什么。 “我相信你。”时绾眠淡然一笑。 温淮知再三叮嘱,才转身随阿夏而去。 梁府朱门紧闭,他步入庭院,穿过回廊,来到待前厅。 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他行了一礼,语气疏离:“见过梁小姐。” 梁月正执茶盏细品,闻言动作一顿,抬眼望去,只见眼前少年郎较之以往,更添了几分俊朗。 许是多日未见,她心中的怒火消散了一半:“许久未见,你可有想我?” 温淮知再次行礼,不为所动,语气平淡:“不知小姐唤我来,所为何事?” 梁月见他不接话茬,反而反问,心中怒火再起。 她不信温淮知不知自己此来缘由! 她冷哼一声,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听闻你已成亲,可是真的?” “是。”温淮知答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啪!” 梁月怒拍茶桌,霍然起身,抓起茶壶便朝温淮知掷去,怒喝道:“温淮知!你好大的胆子!” 梁府仆役齐齐跪地,梁月身旁的贴身婢女惊慌失措地扶住她,柔声劝道:“小姐息怒,小姐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茶壶正中温淮知的额头,碎裂声清脆悦耳,却也带出殷红,顺着温淮知的眉眼缓缓流下。 梁月见状,心中亦有几分心疼,但怒火难消,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是,还是不是?!” “小姐纵有千般机会,在下答案依旧,在下确已成亲。” 温淮知语气平静,血迹蜿蜒而下,他却纹丝不动,挺立如松,傲然不屈。 梁月泪眼朦胧,怒气渐渐转为委屈,哽咽道:“你...你对得起我吗?” 温淮知这才抬眼,疑惑地望向梁月,不解道:“在下与小姐清清白白,何来对不起小姐之说?” 正当此时,梁大人闻声赶来,目睹眼前一幕后,厉声喝退左右侍从。 待众人退下,梁月见父亲到来,委屈更甚,泪如雨下,指着温淮知,哭诉道:“你明知我心意,却戏弄于我!” 温淮知向梁大人行礼,依旧坦然自若,面对梁月的指责,平静回应:“在下早已明确拒绝过小姐。” 梁月气结,却又无法反驳。 温淮知确曾多次明确拒绝,但她却执意认为他是羞于表达,甚至临行去京师求学前,还特意警告县中女子,不得觊觎温淮知。 梁大人上前扶起爱女,情绪稍缓,心中亦明了缘由,确是女儿一厢情愿。 他故作轻松,笑里藏刀道:“温公子这是想利用完本官,便一脚踢开吗?” 温淮知不慌不忙,拱手回礼,目光坦然地直视梁大人:“不知梁大人所谓‘利用’何意?在下记得是梁大人主动提出资助,大人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但若将此归为利用,在下实难理解。” 梁大人深知温淮知乃难得的俊才,日后必成大器,若能飞黄腾达于京城,前途不可限量。 他未料到女儿竟倾心于他,起初犹疑不定,但见温淮知屡试屡中,便动了将之招为女婿的心思,有意无意地撮合二人。 他本以为温淮知不解风情,眼中唯剩书卷,于是他倒也不急,心想这木头总有开花之日。 哪知,这短短时日,十余年情丝未动的温淮知,竟已成亲! 梁大人稳了稳心神,避而不答,起身走到温淮知面前,取出手帕轻柔地拭去他额间的血迹,继而缓缓靠近:“近日小道消息,关口或将开放。你上次科考至今毫无音讯,怕是已无望。若你日后仍想继续,少不得我的帮助。” 他凑近温淮知耳畔,轻声道:“只要你休妻,迎娶月儿,此事便可揭过,我依旧资助你,并在各位大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分不清孰轻孰重才是。” 温淮知往后退了一步:“此事绝无可能,纵然前路坎坷,甚至放弃科考,我也绝不休妻。” “你放肆!”梁月闻言,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抓起一只瓷器狠狠摔在地上,以泄心头之愤。 梁大人见温淮知如此不知好歹,更是怒火中烧,冷笑一声:“来人!温淮知以下犯上,将他拿下,杖责一百!打到他服气为止!” 话音刚落,十余名壮汉便从门外涌入,朝温淮知扑去。 然而,众人始料未及的是,温淮知看似温润如玉,出手却毫不留情,竟将数名壮汉放倒在地。 若非人多势众,只怕还真拿不下他。 最终,壮汉们虽最终制服了温淮知,将他打伤,但自身伤势更重,个个不禁捏了把冷汗。 他们暗暗惊奇,这小白脸竟如此力大,拳脚功夫了得,莫非是特意练过? 五十杖责过后,温淮知仍是紧咬着牙关,一言不语。 梁月轻轻扯了扯父亲衣袖,梁大人这才抬手示意停刑,冷声问道:“温淮知,你服还是不服?” 温淮知强忍着剧痛,默然不语,便是默认继续受罚。 他从一开始便未落入对方的圈套,对方以“以下犯上”之罪名加诸于他,他若应承,便坐实了罪名。 “好得很!来人,给本官……” 梁大人见他如此硬气,正欲下令继续行刑,却忽听身旁亲信耳语几句,脸色骤变,复杂地望着温淮知。 良久,梁大人才挥退心腹,缓步走到温淮知身边,命壮汉们退散,随后亲自扶起他。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淮知啊,本官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怎么就不懂本官的一片苦心呢?罢了,本官终究不忍埋没人才,我命人给你备些药材,你先回去罢。日后的资助,你若需要,本官自然不会吝啬,但先前那件事,还望温公子好好思量。” 温淮知强忍着眼中的寒意,唇色惨白如纸,却依旧礼貌地拱了拱手:“不必,多谢大人好意,在下告退。” 待温淮知走后,梁月撅起小嘴,不满地嘟囔道:“爹爹……” 梁大人眉头紧锁,显得心烦意乱:“月儿,不急。刚刚收到消息,关口那边一旦完全开放,便会公布科考名单。” 梁月闻言,秀眉紧蹙,想起上次科考后,温淮知与爹爹及众人商议,发现温淮知的答卷与当时名震京城的长月公子几乎一致。 若他真侥幸高中,他们县无法交出人才,那便是欺君之罪,诛连九族。 梁大人亦是犹豫不决。 温淮知若能成为女婿,自然是极好,但若不能,也万万不可与其结怨。 皇上为鼓励地方教育,曾下旨,若有百姓通过科举考试,地方长官亦可获得封赏,级别越高,赏赐越丰厚。 梁大人缓缓坐下,啜饮着香茗,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腕间的佛珠,漫不经心地说道:“婚嫁之事,不足挂齿。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他尚且年轻,日后机会多的是。”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7节 “爹爹……您竟要月儿做妾?” 听到这一番话后,梁月脸色突然变得青白,紧咬牙,满脸委屈。 梁大人轻抿一口茶水,眼中充满鄙夷:“乖女儿,他温淮知的妻子不过一介农妇,岂能与你相比?切莫妄自菲薄,贬低了自己的身份。” 他语气一转,眼眸中杀机毕露:“日后若他不中,杀了他便是。你若喜欢,爹爹便将他绑起来,供你玩乐。” 梁月听罢,脸色稍缓,羞涩地依偎在父亲身旁撒娇道:“月儿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溪水潺潺,今日月光格外明亮。 温淮知来到溪边,掬起一捧清凉的溪水,轻轻洗去额上的血迹,乌黑的发丝间,依稀可见几缕殷红。 清理一番后,若无其事地沿着山间小路,往家走去。 夜色渐深,温梅坐在屋前老树下,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她欣喜地叫了一声,飞快地奔了过去。 她仔细地打量着温淮知,或许是夜色太深,或许是温淮知掩饰得太好,她并没有发现哥哥身上的伤痕,只是担忧地问道:“哥哥,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温淮知眼神一柔,摸了摸温梅的头,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些许疲惫:“早些歇息。”语罢便往阁楼上走去。 第三十一章 ◎我想只是你一个人的◎ 时绾眠摸了摸温梅的头,看着温梅回房后,才去取来一些草药上阁楼。 在房内看不到温淮知,想来他是去浴房里了。 时绾眠慢步走到浴房后轻轻推开门,便看到温淮知赤裸着上半身,有些慌乱地望着她,他手上沾染着尚未完全擦拭干净的血迹。 时绾眠手上拿着药材,关上门后,神色有些清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漠然道:“你知不知道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是很容易感染的?” 温梅没发现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把她当成小孩子哄骗? 温淮知眸中闪过些许慌乱,身形僵硬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不等他开口,时绾眠将药材放在桌案上,淡淡说道:“你自己处理吧。” 就在她即将开门之际,温淮知迅速走到她身后,紧紧抱住她,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川竹,你别生气……” 时绾眠并没有真的生气,而是平静地与他讲道理:“我理解你不愿让家人担心,但设身处地想一想,我们是夫妻,若是我对你有所隐瞒,你会不会生气?” “会....对不起。”他抱着川竹的手更加用力,怀抱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到她的肌肤。 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急促的心跳,时绾眠微微侧过头,看到温淮知一头乌发散落,头枕在自己肩上的俊美侧颜后,知道自己终是难过美人关,于是声音温和了些:“你松开,早些处理。” “别走。”温淮知声音低沉。 “我好疼,你怜怜我,帮我上药好不好…...” “......” 时绾眠看着温淮知面色绯红,眼含春水,一副委屈巴巴,求您怜惜奴家的模样,最终叹了叹气气,内心终是软了下来。 整个过程,温淮知都乖乖听话。 除了川竹给他臀部上药时略显尴尬,其他时候都是黏着川竹,也不再对她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交代了。 时绾眠边帮温淮知上药,边想着一些事。 她眼眸有些动容,其实她一直都很明白,她只是难得的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小郎君,但她并不会因此去放弃她的所有。 更何况,最近边口已经慢慢放开,这也说明距离她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但是,对于温淮知呢? 时绾眠深知权势所带来的好处,像他这样一无所有又年轻聪慧的少年郎,若是能得到他人的相助,或许他能少吃些苦头,平步青云。 “要不.…..你就把梁小姐纳了罢?”时绾眠有些试探性地问道。 她的指尖温柔地拂过温淮知的发丝,感受着少年郎发间的柔软。 听到这句话后,温淮知面色愈发苍白,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然而,眼前女子神色却平静如水,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知道你心里爱着我就够了,若她不满意,你便让她做正妻。” 这些年来,潜移默化的权谋浸染,时绾眠早已把将利益放在第一位视作为常态。 儿女情长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可能两人上一瞬还互相喜爱,下一瞬便已兵戎相见,为各自的利益反目成仇。 温淮知眼眸低垂,阴影笼罩,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人心碎之事,指尖微微收紧,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川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未曾想过嫁于他。 她是不是,不喜欢他,亦或者是厌倦了他。 时绾眠见他久久不语,本以为他在思虑这其中的利弊。 微微望去,却见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眼眸中寒意森森,那份清冷温和的气质,瞬间被阴郁所取代。 知道他是在生闷气后,时绾眠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轻柔,试图转移话题:“我就顺口一提…...” “川竹,以后,关于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 许是过于难过,他喘息声有些大,带着微微颤声:“好不好……” “嗯。” 时绾眠应了一声,见他脸色稍霁,便为他披上长衫,准备收拾药材离开。 然而,她刚起身,一只手便轻轻拉住了她。 “别走。”温淮知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他方才,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不要……”厌倦我。 时绾眠垂眸,见他他衣衫半解,肩头微露,精致性感的锁骨在烛光映照下愈发诱人,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苍白俊秀的面容更添几分病态的美感。 时绾眠别开目光,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耐心解释道:“我去放一下药材,很快回来。” “好。”温淮知慢慢把手松开,目送少女离去。 他目光空茫,呆滞地望着紧闭的门外,直到看到川竹的身影,眸中才泛起微弱的光亮。 时绾眠手中拿着一条柔软的干巾,扶着温淮知靠坐在床沿,指尖穿过他乌黑柔顺的发丝,细致地擦拭着发间残留的水珠。 温淮知看着川竹,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可动作却行至一半,停留在半空。 时绾眠见状,主动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带,引导着他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脸庞。 “怎么了?”时绾眠问道。 温淮知神色微动,温声道:“我想只是你一个人的。” “好不好……让我只属于你。” “嗯。” 时绾眠轻轻应了一声,回应着少年的深情。 温淮知继续道:“你可以多占有我一些…...” 时绾眠看着他衣衫不整的模样,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更明显的看到温淮知的脖颈及微微露出来的香肩。 她的指尖轻轻地按压住温淮知的锁骨上,开口问道:“小郎君是指怎么个占有法?” 温淮知轻咳一声,脸颊飞上两抹绯红,慌乱地撇开目光,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连忙拢了拢衣襟,结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郎君若再这般勾引于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时绾眠被他悄无声息地躲开了抚摸锁骨的手,便改而轻抚上他的薄唇,低低呢喃道:“明白了吗?” 温淮知脸颊更红了,垂眸辩解道:“我没有……” “知道了没?”她捏了捏温淮知的脸,发现这人皮肤真好,软软白白的。 “知道了…...” 而此刻,在远处的另一处宅院,梁月所在的闺阁中,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寒意。 梁月总是心存不甘,这川竹究竟是什么人物竟能把温淮知迷成那样? 之后她打打听了一下川竹的身世,发现根本就查不到这一号人,看来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还知道川竹会去集市里摆摊,于是她就决定亲自去会一会川竹这个人。 再出门前,她还特意梳妆打扮,看着比平常更加高贵艳丽,目的就是想让川竹见了她就自卑。 但没想到真正见到川竹后,反倒自卑的人会是她。 她从未见一个女子如此朴素却依旧美艳似天仙,甚至还能艳压她所见过的京城贵女们。 只不过看着这川竹竟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于是梁月故意去问旁人,她就想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川竹一些不好的言语,因为这些村妇平日里最是喜欢嚼舌根。 但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对川竹的评价都特别好。 只有在梁月身旁的丫鬟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越来越黑,才凑到梁月身前说道:“这一看就像那种窑子里的女人一样一脸狐媚样,怕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隐居于此。小姐还是太过于单纯和善良,竟叫这种人捡了个便宜,这温公子也…...” “够了。不要随便诽议他人。”梁月厉声喝止,但是脸色却好了很多。 不过那丫鬟倒是提醒了她,虽然自己样貌比不过她,但是自己可以用权势去让川竹明白什么叫做差距。 于是她昂首挺胸带着下人走到川竹的摊位上,让人过去包了川竹卖的东西。 “小姐心善,刚回到县里就如此体贴下人们。” 那婢女拿出银两随意扔在一旁,看着那貌美女子弯身下来包起物品时,心中冷笑。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家的东西只配下人,而你与小姐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你辛苦劳作多日才赚来的银钱,在她们家小姐面前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她们还以为像川竹这种妇人会被羞辱得面露难堪,但没想到川竹特别平静。 “某些人真的就是脸皮太厚,不知羞耻是何物。”那婢女鄙夷地看了一眼川竹,不屑地说道。 “放肆!休得无礼。”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8节 梁月怒斥了一下那丫鬟,之后朝川竹点点头以表歉意之后,看都不看川竹一眼就离开了,就像是真的只是来买东西体贴下人而已。 时绾眠看着这主仆一唱一和的,倒觉得傻得有些可爱。 撇开别的不说,在遇到感情问题时,应该要想的是解决男人,而不是解决男人身旁的女子。 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罢了。 再后来梁月还不死心,借着上回自己婢女冲撞的事要向川竹赔礼道歉,随后就把川竹约在酒楼里用膳。 第三十二章 ◎失控◎ 梁月见到川竹,却对先前的失礼只字不提,她从袖中取出一本书籍,指着某处:“我有一个问题,听闻川竹姑娘聪慧过人,就想问问姑娘是否能解?” 时绾眠随意一瞥,便看清了梁月的小心思。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无非就是想不断地打压她罢了。 于是,她故作羞赧,垂下眼帘,轻声道:“川竹愚笨,只识得几个字而已......” 梁月见她如此反应,心中暗自得意,对川竹的鄙夷更甚。 在她看来,川竹不过仗着几分姿色,便将温淮知迷得神魂颠倒。 时绾眠离开时,梁月走到窗边,目光不经意间瞥向远方,正好看见温淮知正匆匆赶来,他紧张地拉着川竹的手,仔细检查她是否安好,而后两人十指相扣,缓缓离去。 梁月见状,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这般维护,外人只怕以为是她对川竹严刑拷打。 明明该站在温淮知身旁的人是她梁月才对,可那个“狐狸精”,却抢走了她苦心守护多年的少年郎。 每一天,她都如此渴望回来见他一面。 梁月望着川竹离去的背影,眸中寒光乍现,狠毒之色盘旋不去。 她倒是想看看,若是川竹被玷污,温淮知是否还会对她如此痴迷。 这个念头,如同阴暗的毒蛇,在她心中肆意蔓延,吞噬着她的理智。 一日,梁月派人传话给川竹,说是让她上山采药。 时绾眠自然婉拒,轻声道:“我对此并不擅长,还是请梁小姐另寻大夫吧。” 然而,那婢女却面露焦急,结结巴巴道:“您还是去看看吧,大夫现在不在府上。若是实在分辨不出,小姐另有安排。” 时绾眠看着婢女身后紧跟着数名仆从,知晓今日是非去不可了。 初时,梁月看似正常,只是让她辨认草药。 一刻钟后,她拿出精致的点心和佳肴,邀请川竹一同享用。 梁月不慌不忙,亲自为川竹斟上一杯茶:“这是上好的普洱茶,想来你平日里也少有机会品尝,不妨试试。” 时绾眠接过梁月递来的茶盏,指尖轻触杯沿,茶香盈盈,却并非普洱的醇厚,而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甜腻。 她对茶香向来敏感,这细微的差别,自然瞒不过她的感知。 这茶中,分明是下了迷药。 时绾眠唇角微勾,已然看穿了梁月的算计,想给她下药,倒还是嫩了些。 时绾眠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突然‘不小心’手滑,将茶盏中的茶水尽数倒掉,继而捂住腹部,做出干呕的姿态,神情痛苦。 “你,你不会是有了......”梁月强压着怒火,却难以抑制脸上骤变的神色,眼中满是嫉恨,牙关紧咬,几乎要磨出火花来。 “抱歉......小姐,我有些不舒服,能否容我稍作休息?”时绾眠故作虚弱,语气中带着歉意。 梁月皱了皱眉,生怕她当真在此呕吐,惹得自己心烦意乱,于是,她连忙捂住鼻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川竹动作快些。 片刻之后,川竹却迟迟未归。梁月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警惕性也随之提高。 “给我追上去!”梁月眼里透过狠戾。 话音刚落,一个相貌平平,身形魁梧的男子便从树林深处闪出,悄无声息。 梁月此前还给温淮知通了信,意在诬陷川竹与人私通,却没想到川竹竟如此警觉,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时绾眠加快脚步,距离远些后甚至开始奔跑。 身后追赶声越来越近,她心知不能再拖延,立刻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软筋散药粉。 无奈之下,她只能采取近距离撒粉的方式,让对方吸入药粉,但这样一来,药效将大大减弱,这本该足以让人昏迷的药粉,如今只能让对方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然而,这片刻的耽搁,却也足够时绾眠逃离。 她飞快估算着距离,瞅准时机,便“啊”的一声,故意摔倒在地。 那男子本已近在咫尺,见她倒地,一时放松了警惕,弯腰去扯她的衣衫。 然而,就在他触碰到她衣襟的一瞬,时绾眠一个翻身,迅速朝他撒出一把药粉。 他抓住少女衣衫的手,瞬间无力地松开,紧接着,便感到全身瘫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时绾眠正欲起身,梁月便赶到了。 梁月看着瘫倒在地的男子,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你这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在此时,温淮知和温梅也赶到了现场。 “温……”梁月试图解释,然而温淮知却视若无睹,径直越过她,走向坐在地上的川竹。 少女如同初雪般纯净的脸庞,沾染了泥土,衣衫也有些破损,看起来狼狈不堪。 温淮知心疼不已,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去她脸上的尘土,细致地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直到确认她安然无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眸中寒意凛然,毫不犹豫地抬脚,狠狠踹向瘫倒在地的男子,那男子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温淮知显然怒极,又是一脚踹去,连踹数脚,毫不留情。 那男子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再这样下去,非得活活被他踢死不可! 恐惧涌上,男子的意识渐渐模糊,口中喃喃求饶:“小姐……救……救我……” 然而,话未说完,温淮知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在他身上,他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梁月心中一阵失望,她没想到温淮知竟如此信任川竹,甚至不假思索地认定她是无辜的。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瞬的停留,哪怕只是虚伪的关心也好,他都未曾给予分毫。 然而,看着温淮知暴怒的样子,梁月也不禁有些心惊胆战。 但她强忍着恐惧,强撑着面子,想要开口辩解:“你……” 她话还没出口,温淮知已走到她面前,毫不犹豫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温淮知单手钳制着梁月,甚至将她整个人都微微举起。 梁月双脚离地,她拼命地抓住温淮知的手腕,想要让他松开,然而力气却在不断流逝。 她想辩解,想求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呼吸越来越困难,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温梅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虽然她也和哥哥一样愤怒,却没想到一向温润如玉的哥哥竟会失控至此。 看着梁月脸色由红转紫,渐渐失去血色,温梅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出声:“哥哥……” 时绾眠也未料到温淮知会直接动手,虽然她也并非善心泛滥之辈。 梁月先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激起了她心中的杀意,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轻举妄动,只会为他们招来更多麻烦。 “温淮知——”她走到他身旁,纤细的手指轻轻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 温淮知听到川竹的声音,才逐渐回过神来,然而,他依旧没有松手。 “听话,松手。” 这一次,温淮知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 梁月双脚失去支撑,无力地跌坐在地,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然而,她雪白的脖颈上,清晰可见一道深深的掐痕。女子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滚落,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她不敢再抬头去看那个她一直深爱的男子,那个让她引以为傲的人。 刚才他眼中迸射出的狠戾阴鸷,与她印象中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判若两人。 恰在这时,梁大人带着一群家丁匆匆赶到。 时绾眠眸光一沉,这么多人同时出现,绝非巧合,这背后,定是梁月一手策划,欲置她于死地,让她身败名裂。 梁月见到父亲,顿时底气十足,哭喊道:“爹爹!温淮知疯了!他竟然想……” 然而,她话未说完,便被梁大人狠狠一巴掌扇倒在地。 “你给我闭嘴!”梁大人的声音响亮,震慑全场。 梁月捂着脸,大口喘息,呆愣愣地坐在那里,一脸不敢置信。她从未想过,宠爱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对自己动手。 梁大人看着宝贝女儿那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疼惜之意油然而生。 他很快便将这份疼惜压抑下去,转而换上了一副严厉的神情。 周围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他走到温淮知面前,躬身行礼,压低声音,只二人听得清:“此女不孝,做出此等事,皆因老夫管教无方,回去之后必严加惩治,还请二位大量。” 温淮知目光阴寒,他仅仅是瞥了梁大人一眼,便一言不发地将川竹抱起,转身离去。 温梅紧随其后,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马车内,梁大人取出一块用细纱包裹的药草,轻轻敷在梁月肿胀的脸颊上,声音中带着些许沧桑:“月儿,你莫怪爹爹心狠。温淮知中了,此事,爹爹也是刚刚才知晓。他如今已非池中之物。关口将开,使臣不日将至,到了京城,一切自有定数。那时,咱们是万万惹不起他的。” 梁月听着父亲的话,心中更是难受。 她咬着下唇,悔恨交加,恨自己沉不住气,如果一开始就听从父亲的劝告,或许她和温淮知之间,还有一丝希望。 第三十三章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29节 ◎日后并无纳妾之意◎ 暗处,一名身着深色衣袍的男子手执长剑,一直在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余资是时言玉的亲信之一,他们在南下监视沈大将军的动作时不幸被发现,而后几乎全军覆没被追杀。 他算是命大,受了重伤之后逃到这荒山野岭处养伤。 不过此前太子就已经定了个日子,也留了处记号,说是到时候通关后会派人接应他们,若是没有通关,则表示已败。 后几日便是约定日,他本来要准备动身离去的,可却在这听到了些动静。 余资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此地看到了淮乐长公主。 之前盛传淮乐公主坠崖,生死不明,十有八九是...... 他还未多想,就看到淮乐公主倒地,而另一个追着她的男子扯着她的衣裳。 余资准备出剑时,却发现那男子突然倒地,紧接着又有另外一个女子出现。 余资紧紧握着自己的剑,双眸微眯,锐利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那名陌生女子,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尤其是一位白衣俊美的男子,与公主似乎关系匪浅。 直到看到那男子带着公主离开,余资才缓缓收起长剑。 ,公主安然无恙就好。 现在人多眼杂,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轻易暴露自己。 他打算寻个机会暗中与公主相见,然而,公主白天总是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其余时间则与那个男子形影不离,根本没有机会单独相处。 他在树上看着公主和年轻俊美的小郎君卿卿我我,内心不免汗颜。 他真的很佩服公主无论是身在何地,处于何事,关于沉迷美色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戒不掉的。 时间紧迫,无奈之下,他只能主动寻她。 然而,他依旧谨慎小心,选择在一个夜色深沉的夜晚,敲响了那座院落的大门。 见开门的人是温淮知,余资神色一动,暗叹这男子近距离观看时更是俊美的同时,嘴上也略带些歉意道:“打扰了。是这样的,我通关路过此地时正好听闻此处有一名女子名唤川竹,且年龄相仿,于是我就想看看是不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表妹。” 温淮知眉头一蹙,他看着这位疑点过多的男子,本来想开口询问更多细节时,于房内的川竹也正好闻声赶来。 余资与公主四目相对,眼神交汇。 他担心自己编造的理由与公主对不上号,容易露出破绽,于是抢在时绾眠之前,故作震惊地高声喊道:“天哪!川竹表妹!真的是你!” 语气夸张,略显做作。 时绾眠看着他的拙劣演技,心中暗自好笑,却很快配合地回应:“阿资表哥!” 温淮知见川竹也认出此人,便退让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客气:“表兄,请进。” “哥哥,嫂嫂,这是谁啊?”温梅听到动静,从屋内跑了出来,一脸好奇。 “嫂.....嫂嫂?”余资有些惊恐地看着时绾眠,甚至表情比刚刚那副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表妹还更是精彩。 “......”时绾眠看着余资眼里一副不愧是公主的神情,强忍住呵斥他的冲动。 于是她拉住余资的手走到桌前,语气柔和:“表哥快快请坐。” 余资脸色僵硬,浑身不自在。 他觉得,公主温柔起来,比被追杀还要可怕。 “这位是我的表兄,川资。”时绾眠轻描淡写地介绍,生怕多说一句便露馅。 她随即转向余资,柔声道:“表兄,这位是我的夫婿,温淮知,这位是妹妹,温梅。” 余资双手拱拳,朝众人行了一礼:“多谢诸位对舍妹的照顾。” 温淮知扶起余资,目光温和。 他转向温梅,轻声道:“温梅,你先去歇息吧。川竹与表兄久别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需要一些独处的空间。” 温梅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回房。 余资本以为温淮知也会离开,不料他沏了一壶茶,而后在不远处坐下,翻阅起手中的书籍,看似悠闲自得,实则放心不下眼前之人。 余资心中清楚,他与公主此番见面,绝非简单的叙旧。 于是余资清了清嗓,开始用蹩脚的游牧语去和时绾眠对话。 他并非游牧之人,只不过之前为了传递消息学过一点点而已。 他断断续续地表达着:太子殿下似乎胜券在握,然而,仍不能掉以轻心,暗中或许还有风险。 他担心自己贸然离开,公主会有危险,最好的办法是后日一同前往太子殿下约定的地方会合,所以明日便需启程。 至于具体的事宜,只有等公主见到太子后才能得知。 时绾眠轻轻点头,示意余资在此歇息。 回到房中,她向温淮知解释道:“表兄说姨母病重,我想去见她最后一面,可能需要一月有余……” “我陪你一起。”温淮知说道。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时绾眠听出他语气中的担忧:“但是表兄说,关口那边规定,只能带一位直系亲属通行。其他人想通过,需要重新审批。” 她语气轻缓,尽量不让温淮知过于担心:“你放心,我会每日给你写信报平安。到时候我给你一个地址,你也可以先将信寄到那里,我到了之后再取。” 她抱住温淮知,将脸轻轻埋在他的怀中:“再过一个月,关口就要开放了,到时候你再去寻我,也不迟。正好,我也能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 温淮知轻轻颔首,薄唇紧抿,叮嘱她路上小心。 离去途中,余资忍不住好奇问道:“殿下是对他动了真情吗?” 毕竟,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从未见过淮乐公主对男子如此有耐心,他本以为公主会干脆利落地一走了之。 时绾眠没有回答,她只是想到少年郎难过的表情时,内心终究不忍。 时绾眠离开后,每日都会给温淮知写信。 温淮知收到信件后,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看着川竹给他分享的一些日常,心里甚是替她欢喜。 半月飞逝,转眼间,石林县热闹非凡。 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原来,京城派来的使臣带来了好消息:石林县的温家公子温淮知才华横溢,或将被朝廷重用,日后前途无量。 那名传旨的使臣,身形挺拔,神情严肃,举手投足间透着上位者的威严。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周围衣衫褴褛的村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然而,当他看到温淮知走近时,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语气谄媚:“下官恭喜温公子高中!” 温淮知朝他拱手行礼:“有劳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使臣见温淮知如此有礼,心中暗自点头,眉开眼笑:“与温公子相比,下官这点辛苦实在算不得什么。前些日子事务繁忙,耽搁了行程,未能及时报喜,还请公子见谅。” 他阅人无数,见过许多青年才俊,然而像温淮知这样寒门出身,凭借自身努力考取功名的,却少之又少。 此人虽无显赫背景,却不可小觑。 更让他惊奇的是,温淮知得知此喜讯,脸上并无波澜,可见其心性沉稳,志向远大。 “时日紧迫,殿试在即,公子可先行收拾行装,近日便可启程赴京。”使臣继续说道:“温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 温淮知再次躬身行礼:“有劳大人。” 使臣走后,村民们纷纷涌上前来,就连乌托县县令也赶来道贺,更有甚者,开始为他介绍媒婆,甚至连做丫鬟的都争先恐后。 “多谢各位的祝福,淮知心中感激不尽。” 温淮知被挤在人群中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只是……姻缘之事,实不相瞒,淮知已有妻子,且日后并无纳妾之意。”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成亲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是啊,新娘子是谁啊?”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不会是川竹姑娘吧……” “我看啊,应该是梁家小姐……” “嘘......别说了,梁大人和梁小姐好像出事了,我听闻那模样......惨不忍睹。” 温梅见状,连忙将哥哥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她可不想以后家中多出一堆嫂嫂。 哥哥身边有她和川竹就足够了。 这些日子,温淮知为她准备了许多美味佳肴。 温梅夹起一块香喷喷的肉,一边吃一边说道:“哥哥做的菜,最好吃!可惜,川竹不在……” 温淮知笑了笑,也坐了下来,与她一同用膳。 他看着温梅,轻声说道:“明日,我便要启程去京城了。我已经跟吴婶婶说好了,你若在家害怕,可以去她那里住。” 他顿了顿:“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地址,想我了或者遇到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写信给我。” “银钱也不用担心,我会一起寄回来。我会努力,尽快把你们都接到京城,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在一起。” 温梅听着哥哥絮絮叨叨的叮嘱,心中酸楚难忍。 虽然她舍不得哥哥离开,但她还是希望哥哥能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这是唯一一次,温梅没有哭:“哎呀,知道了,哥哥,你快吃饭吧!” 她低着头:“我会乖乖在家等哥哥的……” 夜晚,烛火下,温淮知执笔写信,他把近日一些趣事都写在上面,想到女子看到信时也会浅浅一笑的样子,他唇角忍不住地微微上扬。 同时,他还把这件喜事写在上面,还说感谢川竹一路的陪伴与鼓励,让自己更有信心去面对很多困难。 他还写了自己马上要去到那在心里幻想很多次的繁华都城,若是殿试过后她还未回去,他便去寻她。 第二日临走时,温淮知看了看自己从小生长的石林县,过往种种经历皆浮现眼前。 他依旧相信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今后他也不会忘记初心,他想实现自己的抱负,为天下百姓谋福。 若是有所成就,谈及私心,其一想让石林县发展起来,其二想让发妻及妹妹过上好日子。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0节 第三十四章 ◎为何要吃药◎ 春日刚过,满城栀子花渐渐露了花苞,飘香四溢。 傍晚时分,蝉鸣鸟叫,清闲安逸。 而此时,太子府内却显得有些急促,一名男子脚步匆匆,直奔金华殿而去。 他的衣衫略显凌乱,步伐急促,脸上带着一丝焦虑。 金华殿外,两名侍卫眼神锐利地拦住了他,看着如此无礼的男子呵斥道:“放肆!莫要扰了殿下歇息。” 男子立马跪下,磕头在地,颤颤巍巍地喊道:“殿下,殿下,淮乐公主求见。” 话音刚落,殿内便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似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殿门很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凤眉修目,长相极为阴柔的男子。 他面色有些憔悴,头发披散,仅穿着单薄的里衣便推门而出。 侍从们见状,连忙上前,为他披上厚实的披风。 “你说......眠眠求见?”时言玉的声音沙哑低沉,目光紧紧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男子,重复确认道。 男子再次叩首,肯定地答道:“是的,殿下!是淮乐公主!公主马上就要到了!” 时言玉神情错愕,他微微偏头,凝视着远处池塘中盛开的荷花,良久,才转身走向府外。 他刚迈过台阶,脚步一顿,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将殿内清理干净。” “是!”侍卫领命而去。 清风拂过,仿佛刚才殿内的一切靡靡之音和不堪景象都从未发生过,只留下淡淡的荷香,清新淡雅。 太子府前,众人翘首以盼。 许久之后,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再看清女子的容颜后,时言玉快步上前,轻轻扶着女子下了马车,眼神温柔。 “淮乐殿下,金安万福!”太子府侍卫们放下手中的兵器,与侍从、婢女一同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感受到女子掌心传来的温热,时言玉的身子微微一颤,心中原本酝酿已久的责备同埋怨,瞬间烟消云散,只化为一句简单的问候。 “眠眠,你瘦了。”他看着时绾眠一身素衣,轻声道。 一路上奔波赶路,在她眼眸中,清晰可见疲惫之色。 时绾眠正欲开口,却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她知晓时言玉虽然喜好饮酒,却从不饮用如此烈性的酒,这酒香,就连她都感到微微不适。 “哥哥,你喝酒了?” “嗯,刚刚小酌了几杯。”时言玉察觉到她略带不满的神情,却依旧温柔地回应。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往殿内走去:“外面凉。” “来人,备菜用膳。”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一旁的婢女,随后走到时绾眠身旁坐下,并令声道:“都退下!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准越过池塘一步!” 他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违者,格杀勿论!” “是!”侍从们领命退下,只留下两人在殿内。 待殿内侍从尽数退下,时绾眠才问道:“哥哥,事情如何?” 时言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轻轻放入她的碗中,又为她添了一只肥美的虾:“用完膳后哥哥再同你说。” 时绾眠确实也饿了,几日奔波,早已饥肠辘辘。 过往画面浮现眼前,时言玉看着少女,神色温柔。 他在一旁缓慢地拍着少女的背,以防时绾眠吃的太急呛到。 待她吃得差不多后,时言玉才慢慢地问道:“眠眠,这些日子,你可以和哥哥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时绾眠拿起一只小巧的酒盏,轻酌一口淡雅的桃花酒,随意说道:“我现在不太想说,等心情好了,再告诉你。” “好。”时言玉没有强求,而是继续询问:“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哥哥再让下人去准备。” 时绾眠摇摇头:“哥哥,后来如何了?父皇出事了吗?我回来想见父皇,但是他们说父皇病重,不见任何人。” 时言玉点点头,神色凝重。 他起身走到窗边,朝窗外微微颔首,确认负责警戒的亲信已将沈复的人马驱散,这才重新坐下,轻声道:“后来,游牧与中原再次交战。然而,此战,沈将军战败。父皇御驾亲征。” 他眼眸中闪过一丝惋惜:“两军实力相当,父皇本可胜出,却中了敌人的奸计,身受重伤。” 时绾眠垂眸,咬咬唇。 游牧一族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断然不会使出暗算的卑劣手段,不过..…. 她眸光一沉,想到了那个阴狠毒辣的三舅父。 三舅父旧疾缠身,行动不便,性情暴戾,常年闭门不出,在房中捣鼓些不知名的东西,就连师父也曾告诉过她,要离他远些。 “父皇身受重伤,却为了不让游牧看出破绽,硬撑着打完了这场仗。” 时言玉声音沙哑:“两军实力相当,游牧也开始忌惮,最终被迫议和,领土一分为二,回宫之后,在一个夜里,父皇突然召见于我,那时,我才得知,父皇命不久矣……” “父皇本已留下遗诏,传位于我,却没想到,父皇身边最信任的言公公,竟然是沈复的人……”时言玉提到沈复,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怒火与杀意翻涌。 然而,看到时绾眠担忧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气,拿出一个小匣子,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服下,然后将瓷瓶重新收好。 时绾眠注意到他眼中布满血丝,看着他略显虚弱地坐下,担忧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为何要吃药?” 良久,时言玉才平复下心中的波澜,他揉了揉眉心:“最近事务繁忙,吃些补血养气的药罢了。” “父皇的龙体,仍在宝华殿。何时下葬,尚且未定……” 时绾眠紧握双拳,指节泛白:“这群混账东西!” 她明白,沈贵妃如今已无子嗣,即便想伪造一个,也绝无可能,而扶持其他皇子,更是难上加难,那些皇子背后,都站着强大的世家大族,一旦牵涉其中,局势将更加复杂难测。 因此,对他们而言,最合适的人选,便是时言玉。 他已失去母妃家族的庇护,是成为傀儡皇帝的最佳人选。 相反,由于母妃家族的缘故,他在游牧中的地位也异常尴尬。毕竟,他未来的身份很可能是中原的帝王,极有可能与游牧为敌。 凭借他一己之力,难以对抗其他皇子,若想登上皇位,就必须借助沈复的力量。 “哥哥……” 时绾眠伸出手,轻轻握住时言玉的手臂,想要安慰他,就在指尖触碰到他肌肤的那一瞬间,时言玉眉头紧锁,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喉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微的低哼。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想要抽回手臂,时绾眠却迅速拂开他的衣袖。 密密麻麻的伤痕,如同蜈蚣一般爬满了他的手臂。 那些伤痕新旧不一,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还在渗血。 时言玉知道,再也瞒不住她了。 他微微偏过头,强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轻声道:“没事的,眠眠,都过去了……” 时绾眠想要拉开他的衣襟,仔细查看那些伤痕,时言玉却异常抗拒,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带着恳求。 时绾眠停下了动作,不再强求,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最终,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哽咽,眼睛通红,一滴滴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别哭.…..眠眠…...” “哥哥不疼,可是你哭,哥哥心里却疼得厉害。”时言玉的眼角也泛起了红意,他轻轻拉下衣袖,用食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动作温柔而细致,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见她依旧沉默不语,时言玉继续说道:“游牧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要接你回去。沈复他们为此颇为头疼,现在倒好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过,哥哥觉得,眠眠可以回到游牧。” “父母之仇未报,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时绾眠眸色渐寒。 “上次沈复战败,我探得消息,他的手腕受了重伤,就算手握兵权,也不可能亲临沙场。” 时言玉说到这里,目光转向时绾眠,继续说道:“裴小将军年轻有为,骁勇善战,此前战役亦是伴驾左右,可堪大用。日后,我们可以考虑与他合作,让他接管部分兵权,从而削弱沈将军的势力。” 他顿了顿,想到一些事后,看了看少女:“当然,如果眠眠介意,也可以不考虑。” 时绾眠点点头:“知道了。哥哥,我有些累,先回府了。” 时言玉看着时绾眠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喊道:“眠眠…...” 见少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才确认这不是一场梦,于是时言玉轻轻一笑:“记得明日过来寻哥哥。” “嗯。” 而在另一头的沈将军府内,刚收到消息的沈贵妃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脸上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居然还活着!” 沈复倒也不恼,而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后才说道:“活着也没什么不好的。正好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若是游牧使者来发现见不到皇帝本就会多疑,若是再见不到淮乐公主…...” “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第三十五章 ◎今夜来本公主的帐榻◎ 时绾眠失踪的这段时日里,时言玉依旧命人精心打理着公主府,一切照常如旧,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一般。 夜幕降临,公主府内依旧灯火通明,光鲜亮丽。 时绾眠身径直走向自己的寝宫,步履轻缓。 “殿下…...”身后的婢女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退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时绾眠走进寝宫,换上干净的里衣,穿过屏风,正欲躺上床榻,却发现有人躺在她的床上。 那人容貌俊美,鼻梁高挺,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唇角蓄着淡淡的胡茬。 他身披戎装,战袍未解,战靴未脱,鞋底沾满了泥土,就像是刚从战场归来一样。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1节 “…...” 时绾眠走到床榻前,毫不犹豫地抬起脚,狠狠地踹向床上那人,怒斥道:“裴洲池,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你睡本公主榻上作甚?!” 床上的男子呢喃了几声,随着时绾眠踹的力气越来越大,裴洲池才慢慢睁开眼。 似是被吵醒,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里很不耐烦,驰骋疆场多年,眼里全是杀意。 不过再看清女子的面容后,裴洲池眼里杀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你还没死?”许是刚刚睡醒,裴洲池低沉的声音里略带些清冷,在时绾眠听来就像对方不怀好意地在冷嘲热讽。 “本公主哪敢先比你早死啊?”时绾眠白了一眼裴洲池,睡意全无:“你没有自己的寝居吗?你看你把我床榻弄得多脏!” 裴洲池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任由少女絮絮叨叨。 时绾眠见说了裴洲池半天,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是她再次上前,狠狠地踹上男子一脚,大喊道:“滚!” 被踹上这么一脚之后的裴洲池才缓过来,他看了一眼女子此时此刻表情生动的脸庞后又垂眸看向别处,眼里蒙上一层雾,叫人看不清喜怒哀乐。 只见他淡淡地哦了一声之后就离去了。 “来人!准备沐浴!还有,把这里的一切都给本公主换掉!” 时绾眠看着满屋的凌乱,心中更气,又补充道:“以后,不许裴洲池踏入这里一步!” “是。”从门外进来很多名侍女,难得看到长乐公主面色不佳。 裴洲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然而,当他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嘴角却微微上扬,眼中浮现出浅浅笑意。 裴洲池回到自己的房间,几名侍女立刻上前行礼:“奴婢参见驸马爷,不知驸马爷是否需要沐浴更衣?” 她们知道裴洲池也是今日深夜才归来,回来之后便径直走向殿下闺房,并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这一觉,便睡到了此刻。 “不必。”裴洲池越过她们,走进内室,这才解下身上的战甲。 沉重的盔甲脱落,久经沙场、汗水浸透的战袍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明媚女子闻到这味道后,对他抱怨连连的模样,那副生动而略带嫌弃的表情,竟让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轻笑一声,桀骜不羁的脸上,更添几分俊逸。 然而,躺在床榻上,他却难以入眠。 四周一片漆黑,他的思绪却飘向遥远的过去。 裴洲池生性好战,天赋过人,早早便随父亲一起到边关征战。 他父亲虽手握重兵,但并非是什么百年名门世家,所以旁人自然也瞧不起他。 可因为他在战场中的表现异乎常人,性格也并非什么软柿子任人拿捏,因而旁人也不敢欺他辱他。 常年戍守边关,年纪渐长,家中便开始为他张罗婚事。 或许是长期在边关的粗犷生活磨练了他的性子,他习惯了那些粗糙随性的生活,脾性也越发的粗鲁,因而在面对中原温婉贤淑、温柔似水的女子时,竟提不起一丝兴趣,甚至还会不耐烦。 他觉得她们就像金丝笼里的雀,表面虽看着风光无限,实则枯燥无味。 他更喜欢那些能有自己特色的女子。 然而,面对家中强烈的婚配压力,他也只能应付了事,与一些名门闺秀周旋。 结果不出裴洲池之所料,此番交往不过寥寥数月,他便已感到厌倦乏味,遂作罢不了了之。 殊不知,他刚从一段欢愉缱绻的情缘中解脱,便又急不可耐地投身另一段新欢,因此颇负有"朝三暮四、三心二意"之名。 后来,家人索性也不再逼迫此事,生怕再招惹祸患。 而就在裴洲池遇见时绾眠的那日,正值大雁南迁的秋季佳节。 传闻太子殿下要来巡视边塞情况,却不知具体来临哪天。 演武结束后,裴洲池如往日一般与战友们切磋箭术。 忽然,有人报来太子已至,主帅亲迎。 众人顿时放下手中武艺,齐刷刷转头而望。 裴洲池对此太子殿下素来不甚欣赏,只觉他文气过重,目光温润而缺少雄浑气势。 可裴洲池的视线,却很快就被太子身后的女子所吸引。 只见女子头束毛帽,身披淡蓝色大氅,眸光幽邃迷人,绝代风华。 "裴三郎,该你了。" 身边的战友拍了拍裴洲池,因为他在家排行第三,于是大家都亲切地唤他为"裴三郎"。 裴洲池回过神,他拿起弓箭,像往日般聚精会神,正中靶心,几个回合之后,他赢得了第一。 正想要接受他人的吹嘘时,只见那披着蓝衣大氅的女子走向他们。 谁能想到,这般娇弱的女子竟能直接拿起弓箭,毫不迟疑地对准方才裴洲池射中的靶心,箭矢直贯其中,手法娴熟干脆利落。 “好!眠眠箭法果真了得。” 远处,时言玉一直注视着他们,见少女射完那一箭,立即鼓起掌来赞叹不已。 旁边的主帅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赞赏道:"不愧是淮乐公主!"说罢便同时言玉等人进了帐内商议。 这主帅不似京城文绉绉的达官贵人,深懂如何巧言逢迎,他所赞颂的,无非就是对方确实做得出色罢了。 众人再听清这女子的身份后,立马也跟着鼓掌。 谁人会不知晓这身份极其高贵的淮乐公主,那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可以与之并论的。 淮乐公主的母亲那可是中原尊贵无比的皇后,这皇后娘娘还是游牧一族的嫡长公主,淮乐公主的兄长还是中原的太子殿下。 淮乐公主自幼即在游牧生活,因而深得游牧亲王们的宠爱,甚至还给她封了个特殊的尊号,不过淮乐公主也是最近才来到了中原。 时绾眠在众人瞩目之下走到裴洲池跟前,仰起玉颜,上下打量着他:"你这心性未免太过躁急不稳。箭术虽好,可出箭时仍颇有迟疑。在战阵之中,瞬息千变,若还有这等犹豫观望,恐怕下一刻便会丧命当场。" 裴洲池自然是不以为然的,只觉得这淮乐公主未曾亲临战阵,却在这里妄加评论。 可碍于女子尊贵的身份,他还是含蓄地说道:"射靶练习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所在。" “呀,还不服气呢。今日就让你服个彻底。”时绾眠一笑,她看得出这男子性子十分倔强,便不再多言,转身吩咐手下,立时捎来几笼禽类,并让这些禽类吊住一些不大不小的果子。 “不会动的靶子自然乏味无趣。待会让人放飞禽类后数十个数,射得最多者胜。若是你赢了,本公主可许你一个心愿;反之,你也须应允本公主一事,可敢如此一试?” 少女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整个人也越发的光彩夺目。 裴洲池哧鼻一笑,他毫不避讳地对上女子挑衅的目光,随即拾起弓箭,向她恭敬行礼:“公主殿下,承让。” 旁人闻言随即放开笼门,那些禽类展翅腾空而起。众人顿时齐声开始倒数: “十。” “九。” “八。” “.....” 随着众人铿锵有力的倒数声,裴洲池的箭矢破空而出,速度极其快,待禽类落地时,只听"叽叽喳喳"一片,引得在场众人不由自主地齐声叫好。 “二。” “一!” 倒数声落,两人也纷纷放下手中的弓箭。 众人随即围拢过来,开始细细数点射中的禽类。 一位婢女上前,先是报道:"蓝箭头射中禽类三只。"随后又继续说道:"红箭头射中禽类,亦是三只。" 听闻结果,裴洲池不禁微微一愣。 正当裴洲池想说什么时,只见那婢女将禽类拣起,他定睛一看,发现红箭上射的不单单是禽类,而是穿过禽类的喙正中叼着的果子.... 若非精细至此,他觉得少女可以射中第四只禽类。 明显少女有意为之,或许是在众人面前照顾他的颜面。 裴洲池眼眸微颤,再次上下打量了一遍女娇郎,随后低下头,行了一礼,沉声道:“愿赌服输,请公主殿下责罚。” “谁说本公主要责罚你了?” 时绾眠将弓箭一放,拂了拂衣裳,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洲池:"今夜来本公主的帐榻。" 第三十六章 ◎借三郎吉言◎ 淮乐公主一走,周遭的人立即开始起哄调侃。 “裴三郎,看来日后你得改名叫裴十三了。”裴洲池和其他人喂马时,一旁的人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手肘,调戏道。 “为何?”裴洲池不解。 那人凑近裴洲池,满脸戏谑之色,小声道:"因为你很快就要成为淮乐公主的第十三个面首了。" 裴洲池听完后,作势要拿起马鞭抽人,那人见状,立刻就笑嘻嘻地跑开了。 裴洲池这一天都在被很多人调侃着,说着说着,他内心也有些不悦。 若是公主殿下责罚他,那么他认了,也毫无怨言。 可若是今夜到公主房里,她若有什么心思,自己也绝无可能妥协一二,毕竟士可杀不可辱。 就这样想来想去,不知不觉便到了夜晚。 接到公主的传唤后,裴洲池来到了淮乐公主的帐内。门外的两名婢女替他卸下重甲,让他更加紧张不安。 待他走进帐内后,只见淮乐公主正靠在榻上,披着厚重的棉被,已换上了素雅的里衣。 她与白日里的张扬不同,此时此刻,淮乐公主竟让人心里生出一丝怜惜之意。 “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裴洲池半跪行礼,开门见山。 他话语刚落,一本厚重的书籍便砸在他面前。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2节 “读给本公主听。”少女命令道。 裴洲池一看,不由哑然失笑。 他怎么也没料到,公主竟会让他如同说书先生般给她朗读? 这不如干脆抽他几鞭来得痛快。 "末将不识字,还请公主另寻他人。"裴洲池再次抱拳,并把书递还给女子,语气恭敬。 “念。不会的再问本公主就是。”淮乐公主紧紧闭着双眸,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男子递过来的书。 看她一副倨傲自大的样子,就算在貌美,裴洲池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拿起书,随意地坐在一旁,见女子没有任何反对,他就开始念了起来。 他念着念着,看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字,其实他认得,但他就是不想让少女太好过。 于是他指着这个字,问道:“禀公主殿下,这个字末将不认得。” 果然,少女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眉头微蹙,语气冷淡:“觳。” 裴洲池看着少女不悦,自己反倒是开心了很多,于是没过多久,他又指着一处问道:“这个。” “攴。” “这个呢?” “鬻。” 问着问着,裴洲池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他还来不及看完,手就已经先点了出去:“这处,这个,还有这个,这里.…..” 时绾眠看着他指的地方,都耐心的一一回答了,想到还未解答的三个字,她才恍然大悟,这裴三郎不是不认字,而是再耍赖皮呢。 “你把你名字写出来给本公主。”时绾眠说道。 裴洲池有些疑惑,为何公主会突然让自己写名字?可能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罢? 这么想着,他点了点头,于是拿起一旁的纸墨开始写了起来。 写完后他抬起来给淮乐公主看,还不忘主动介绍道:“末将名为裴洲池,小名三郎。” 谁知时绾眠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后,很是不屑的轻笑一声,讽刺道:“你还知道自己叫裴洲池呢?本公主还寻思着大中小不会也就算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那是怎么回事?” “嗯?裴洲池,自己的名字都认识吗?” 裴洲池被戳穿后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但自己做错事了就是做错了,于是他直接跪在地上行跪拜礼:“请公主责罚。” “起来吧,本公主惩罚你作甚?” 裴洲池起身,有些好奇地问道:“公主怎么知道末将的名字?公主今日.…..为何会注意到末将?” 时绾眠往榻上一躺,斜侧着身,用一只手轻轻地支撑着头,看着面前野性十足又张扬的男子,语气微微上扬道:“你猜。” “因为公主正好面朝的方向是射猎场吗?”裴洲池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时绾眠摇摇头。 “那是因为我的箭法在同辈中比较精湛?”裴洲池眸色一亮。 “你想得可真复杂。”时绾眠抬眸,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那是为何?”裴洲池疑惑。 “俊。”时绾眠答。 裴洲池更加疑惑了:“骏?这是何意?公主,这次末将是真的不知。” 时绾眠看着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只好又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你长得好看。” 裴洲池想过很多种理由,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他从未注意过自己容颜的问题,毕竟身为铁血男儿。 不过今天被淮乐公主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身边的人也会夸自己,就像他爹说得,长得特别狂野? “本公主乏了,你退下罢。”时绾眠倦意袭来,她平躺在榻上,重新盖好厚被子,整个人裹在里头。 见裴洲池一句话也不说,便让他离开。 “哦.….末将告退。” 裴洲池看着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的时绾眠,又想到今日她干净利落射箭的样子,反差感极大。 他眼里含笑,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开了淮乐公主的帐篷。 回到自己的蓬内时,果不其然,其他人又来调侃他。 他内心气不过,踹了几个人几脚,待他们疼的嗷嗷直叫时才解气。 翌日清晨,裴洲池习惯性地欲往练兵场驰去,却被告知当日无需前往,需留身于淮乐公主侧,护其安危。 他心中略有不甘,脚步稍重地跟随下人步至公主帐外伫立。 待立久无事,心觉枯燥,便在原地演练起武技,身姿矫健,手随心动,刀光剑影间似有风声渐起。 不多时,帐内帘幕轻掀,淮乐公主缓步而出。 她头戴保暖的绒帽,发丝或散或编,随风轻扬,小辫以银扣相饰,俏皮中不失雅致。 女郎略施粉黛,眉目如画,芳姿比昨日愈加妩媚动人。 她今日未着繁复华裳,替而以轻便的浅色骑装,素雅之余更添了几分英姿飒爽。 “末将见过公主殿下。”裴洲池行了一礼,恭声道。 “起来吧。”时绾眠微微颔首,秀眉轻扬,含着一丝戏谑地问道:“本公主今日好看吗?” 裴洲池闻言,抬眼细细打量佳人一番,再次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郑重:“禀公主殿下,好看。” 时绾眠莞尔一笑,朝马厩行去,边走边轻声道:“听闻边关有一处池水名为忘忧池,景色甚美。你随本公主一同前往。” “是。”裴洲池应声,随即步入马厩,牵出一匹骏马,转身对时绾眠伸出一只手,欲扶她上马。 时绾眠纤手轻抚另一匹骏马,笑言道:“一人一骑。” 话语刚落,她已利落地拉住缰绳,踩上鞍踏,姿态轻灵,自若地骑于马上。 裴洲池凝视着时绾眠那宛如行云流水般的上马姿态,也知晓淮乐公主应该是会骑术的。 只不过无忧池比较远,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公主,无忧池路途遥远,属下与你同行…...” 话未说完,眼前女子已是“驾”的一声,骑马而去。 裴洲池见状,只得快速跟上。 起初,他还有些担忧淮乐公主的安危,然而骑行之际,他惊觉自己根本追不上她的速度。 更让人气恼的是,女子居然在前方停下,微微侧脸,声音轻松,却带有挑衅:“裴三郎方才说了何事?本公主听不太清。” 裴洲池听到淮乐公主的挑衅,心中一阵振奋,犹如野兽复苏般,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只见她再次握紧马鞭,轻巧地朝马身抽了一下,瞬间又朝前奔去。 见对方渐渐逼近,时绾眠勾唇一笑,身子微微前倾,速度愈发加快,犹如风中舞影,潇洒自如。 二人抵达无忧池时,正值午时。 裴洲池下马,心中痛快淋漓。他看着时绾眠也慢悠悠地下马,便主动道:“公主的骑术真是让属下大为惊艳,我好久没有骑得这么痛快过了。” “本公主也好久没这么骑过了。”时绾眠拍了拍手,走向池边。 裴洲池紧跟在她身后,有些好奇地问道:“公主以前生活在游牧,既会箭术又擅骑马,那公主是不是也会武术?以前末将打仗时也遇到一些女子,武术那可叫一个了得。” 他只见淮乐公主半蹲下身,手轻轻佛过池水,随后摇摇头,语气平淡:“本公主身子不好,太医曾言若是习武便活不过二十。” 微风轻轻拂过,湖面泛起细波,少女的额前碎发随风而舞,她微微低垂着眸子,手依旧放于池水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裴洲池心里一颤,不知为何,此时他竟觉得女子好似那青花瓷器,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碎掉般。 他心头一动,破口大骂道:“去他的庸医,就知胡言乱语。” 话语刚落,见淮乐公主轻笑后,他面露尴尬,对于自己这番口无遮拦感到无比懊悔。 裴洲池看着眼前的身影,低声说道:“公主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时绾眠转身,温柔的神色映入裴洲池的眼帘,带着淡淡的笑意:“借三郎吉言。” 第三十七章 ◎考虑收你做面首◎ 裴洲池就一直站在她身旁,看着淮乐公主玩水。 玩了一会儿,少女的兴致似乎渐渐消退,或许是天色暗淡,风中带了几分凉意,时绾眠不禁打了一个轻喷嚏,身子微微颤栗。 裴洲池心中一紧,连忙解下身上的大衣,轻轻披在她的肩上。 见她戳了戳鼻间,裴洲池说道:“公主,天色渐暗,也比较凉,让末将和你骑同一匹马吧,免得您着了凉,属下难以交代。” “嗯。”这次时绾眠没有拒绝。 裴洲池扶着她上马后,自己跨坐于时绾眠身后。 随后他从一旁马囊袋里拿出另一件披风披在身上的同时也把时绾眠整个人包裹住。 裴洲池有些想笑又不敢笑出声,见状补充道:“公主,这样风吹不到您,您就当窝在被子里就好。” 说罢,他轻轻拍马,扬长而去。 “......” 时绾眠抓着缰绳,看着眼前一片漆黑,也没有力气再说其他,而后她干脆全身放松,轻轻向后躺去。 裴洲池几乎日日陪伴在时绾眠的身侧,时而二人练箭,在阳光下牵马奔扬,时而他还教淮乐公主些许简单的拳法。 日日相处中,裴洲池渐渐感觉与公主的关系愈加亲近。 夜幕降临,时绾眠会邀他在繁茂的草地上畅聊,谈笑风生,偶尔她还会将他叫进蓬内,共饮几杯烈酒。 有一夜,或是归于酒意的缘故,淮乐公主无意间吻上了他。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3节 裴洲池心中激荡,不甘示弱,便也回吻了上去。 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淮乐公主却突然停下:“三郎吻技高超。” “与殿下相比,算不得什么皮毛。” 裴洲池微微低头,方才少女很是熟练,不得不让他想起一开始别人调侃十三位面首一事。 不过,方才那是他第一次和女子接吻。 有一日,淮乐公主突然问他:“三郎婚嫁否?” 裴洲池神色一动,回答道:“未曾。” 他心里渴望着少女能更深入地追问,然而,时绾眠却只是停留在那一句话上,再无后续的探询。 裴洲池本以为他与淮乐公主的关系能够如此直至永恒,可他未曾预料到,一场意外竟然打破了二人的关系。 那时,他带队冲锋,勇猛作战,赢得了胜利。 凯旋归来,军营中设起庆功宴,热闹非凡。 作为宴会的主角之一,裴洲池自然成为众人敬酒的对象。虽然他自认为酒量颇佳,却不知为何,那晚饮酒之后,竟感觉头晕目眩,身体如同被热潮包围。 迫于无奈,他早早告退,返回帐内休息。 可心中燥热愈发难耐,正欲寻军医取些醒酒药,恍惚间,眼前闪过一抹身影—— 淮乐公主缓步走了进来。 他想要行礼,但对方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骤然向他吻来。 在那仅一步之遥的时刻,裴洲池眼中尽显情欲,声音低沉而沙哑:“公主……” 第二日醒来时,裴洲池头痛欲裂,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身旁似有他人,然而,当他看清眼前之人后,瞬间脑海一片空白。 只见身边躺着一位陌生女子,妖娆妩媚,曲线玲珑。 榻下凌乱不堪的衣物与摆设,犹如昨夜疯狂的回响,无一不浮现出那无法言喻的境地。 “三郎…...” 女子声音充满着诱惑,她想抱住裴洲池,可未曾想到裴洲池会直接推开她。 裴洲池面色骤冷,清醒过来的他站起身来,迅速披上旁边的衣物,随即拔起悬挂在门口的剑,直指榻上那名女子,语气冰冷:“你是何人?” 此时,床榻上的女子见到锋利的剑光,惊慌失措,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是.…..是将军昨日拉奴家进帐中…...” 就在裴洲池准备进一步盘问之际,意想不到的是,时绾眠竟然直接走进了他的帐篷里。 “裴…...”时绾眠拉起蓬帘,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她的手停在半空,话语顿住,随后猛地放下蓬帘,转身就走。 “殿下.…..”裴洲池神色有些着急,顾不得其他,他赶忙地放下手中的剑,快速地穿好衣裳,让自己看起来整齐些,快步追上前。 只见时绾眠快步走回自己的帐内,裴洲池心急如焚,欲冲进去,却被门外的侍女拦住。 他面色痛苦,声音急促:“我有要事与公主相谈。” 门外的婢女神色淡然,缓缓道:“公主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 裴洲池心中一愣,终究只能黯然离去。 自那日以来,他每日必至淮乐公主的帐篷,希望她能听自己解释,哪怕结果未必如愿,哪怕面临的是不可挽回的结局,哪怕自己能弥补她些什么都好。 但回应他的,依然是公主不见任何人的冷淡命令。 夜夜难眠,寝食难安。 后来他实在是睡不着,无奈之际,他终于决定出帐外走走,透透气。 裴洲池远远望着淮乐公主的帐篷,神色难过。 正在他失神之际,忽然发现一位面容英俊的男子自公主的帐内走出,神色间更带着几许红润。 裴洲池面容一僵,他快步走向前,拦住准备离开的男子,质问道:“容二,公主找你作甚?” 面对裴洲池的质问,裴二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大家还说三郎要变成十三郎了,而且他和公主形影不离。 近些日子貌似他和公主不在一起了,许是吵架了。 容二看着裴洲池眼里暗含杀意,面色也不太好,于是他后退了几步,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和公主什么都没有,公主只是命我给她读书而已。” 容二看着三郎面色一黑,快步离开的背影,他心里略微有些无奈,也着实想不明白,三郎占有欲这么强,为何还偏偏去喜欢淮乐公主,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难不成三郎还想让淮乐公主溺水三千只取一瓢吗? 裴洲池内心有些烦,他走到帐篷处,未等婢女拦下便直接闯了进去。 “三郎,三郎......” 后方的婢女急忙跟上,但奈何速度不及,无奈而后退。被迫进来的婢女见榻上正专注于读书的女子,慌忙跪下:“奴婢该死,未能拦住……” “你们先退下罢。” 时绾眠见状,随即合上手中的书卷,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或许因男子的急躁,凉风悄然溜入,她不由得捻动毛毯,将之收拢于身前。 待婢女退去后,裴洲池原本想询问时绾眠为何要寻他人代读。 然见她面色清淡,他心中一软,内心的烦躁也随之逐渐消散。 “三郎有何事?”时绾眠凝视着面前神情略显憔悴的裴洲池,注意到他面上透露出的淡淡黑眼圈,显然是因近日未得安眠。 裴洲池单膝跪地,恭敬行礼,声音哑然如沙:“属下贸然前来,还请公主责罚。只是……” 他微微顿了一下,抬起头,目光锁定在榻上的女子,眼神中饱含歉意,继续道:“公主能否给属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要解释什么?”时绾眠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 裴洲池低下头,他惯来不喜欢解释,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发生便是没发生,可不知为何,面对少女,他心里期望着她能够给自己一次机会。 于是他低声说道:“我.…..那日不知为何感到全身燥热,我并不认识那名女子,也不知道为何她会出现在我榻上。我可以去调查这件事,一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你同我解释这作甚?”榻上少女轻笑。 他有想过淮乐公主会不屑一顾地嘲讽他,也有想过公主会很生气的责罚他。 可他偏偏却没有想到,时绾眠会一脸平静,甚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我.…..我怕你会误会。”他的话语间略显磕绊,竟显得有些无措。 “误会?” 时绾眠带着疑惑温柔地重复,随即无奈道:“三郎啊,本公主的手再长,也不会触及边关。我们之间并无他事,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若是让不知情的人听见了,那才叫真正的误会。” “我们之间……并无其他么?”裴洲池瞳孔轻颤,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时绾眠。 “你以为有什么?”时绾眠直视他,眼中毫无退却之意,丝毫不惧怕他眼神中透出的寒意。 裴洲池的拳头紧握,似是在强忍内心的痛苦,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问道:“那公主为何要吻属下?” “这个呀......或许是喝多了罢?本公主还以为三郎对这种冲动十分熟悉呢。” 时绾眠缓缓下榻,优雅地取过一旁暖和的大衣披在肩上,显得从容自若。 她走向跪在地上的男子,微微俯身,食指勾起裴洲池的下巴,让他抬头。 时绾眠的眼中透着一丝怜惜,带着几分惋惜地说道:“三郎不会因此误会而生出爱慕之情吧?若是真有此意,三郎尽管言明,本公主可以考虑收你做面首。” 裴洲池抿抿唇,难以置信于淮乐公主竟能轻而易举的将这些时日一笔抹去,仿佛他所有的情感都只是自作多情的笑话。 心中的绝望可勉强压抑,却在她说出“面首”之时,刺耳的称呼宛如利刃,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 最终,他再也难以忍受,侧过头,行礼,低声道:“属下告退。” 此后,裴洲池开始深刻反思自己,越想越觉得心中惆怅,无奈之下想再去寻时绾眠时,却赫然发现她身旁已有了其他男子的陪伴。 他们之间那些欢快的回忆,在她眼中或许早已化作可有可无的笑话。 时光荏苒,没过多久,淮乐公主便与太子殿下一同返回京城了。 两人连一句道别之言都未曾留下。 第三十八章 ◎若是不懂便和离◎ 裴洲池在边关的时候,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段时光,甚至会睹物思人。 他本来以为他和淮乐公主已经缘尽于此,可未曾料到第二次回京城时,他却突接圣旨,得知旨意竟是要与淮乐公主成亲。 听到那印在心中,无法挥去的四个字时,裴洲池不由想起二人之间发生过的事。 他接到圣旨后,有几日都未眠,甚至不敢相信是时绾眠主动在众多人当中选择了自己。 难道淮乐公主当年曾真心喜欢过自己吗? 或者她对于当年的事情依然念念不忘吗? 她是否在心底后悔,愿意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把握机会,同她认错,只希望二人能再续情缘。 在京城的日子里,裴洲池时刻期盼着淮乐公主能够来寻他。 他甚至在边关驻守时,稍有空暇便急忙返回京城,询问家仆们淮乐公主是否曾向他们打听过自己。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淮乐公主始终未曾给他写一封信。 久而久之,他心中便会生出会主动去寻淮乐公主的冲动。 可一想到当时少女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便无法作出进一步的行动。 终于,到成亲的那一日时,裴洲池有些紧张。 京城之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街旁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浩荡的迎亲队伍。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4节 经过一番行程,终于来到公主府,盛大的殿外挂满了红色的喜字。 见到那熟悉却又陌生的人,裴洲池深吸一口气。 少女头上批着华丽的红色盖头,纱幔轻轻覆盖在她的脸庞上,遮掩住了面容。 她的身形娇小纤细,衣袍绣着繁复的金凤,随她走动而微微晃动。 当她缓缓下轿,轻步移至裴洲池的面前,裴洲池心中一颤,他的目光随之沉醉在那掩于纱幔后的娇媚身影中。 此时,四周的喧闹声仿佛渐渐消散,时间也仿佛凝滞。 他伸出手,温柔地扶住她,心中的期盼愈发强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酒席上,战友们也纷纷举起酒杯:“恭喜裴三,噢,以后应该称为裴驸马才对!今日可谓是天喜之日,愿你同殿下白头偕老!” 众人谈笑风生,耳边不断飘来祝福的声音,裴洲池释然一笑。 终了,回到房时,不知思考了多久,才有勇气推门而入。 那一夜,他在她身旁坐下,倾诉着心里积攒已久的话语,承认错误,说着自己对二人未来的期待。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在这一刻拉近。 然而,时绾眠仅是微微点头,始终一言不发,这令得裴洲池的心中不免涌上几分紧张与不安。 他担心她依旧对此事心存芥蒂。 最后,他终于鼓足勇气,撩开那层红色的盖头,眼前的一幕却令他愣住。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陌生的女子—— 只见那穿着嫁衣的女子立马跪下:“驸……驸马爷,不关奴婢的事,公主太累了就让奴婢帮忙,说是出了什么事让你去寻她就好......” “…...” 裴洲池的心中一阵震惊,愣在原地。 紧接着,他双手紧握,呼吸加重,酒都清醒了几分。 真不愧是她。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她淮乐公主做不出来的事。 竟然还找人替她拜堂成亲! 裴洲池努力平复内心的气愤,气极反笑,额间青筋跳动,他声带寒意,问道:“公主在哪?” “公主在太子府与太子殿下饮酒.….” 婢女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或者,在..….在..….” 婢女没敢继续说下去,因为长公主喜欢到烟花之地听曲儿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裴洲池扶了扶额间,闭上双眸,知道不该同婢女置气,只得无力道:“你先出去吧。” “是。奴婢告退。”婢女说完后,立马起身,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房内。 虽然公主告诉她说自己可以硬气些,什么都不要怕,有公主罩着。 但当她看到如此威猛高大,眼里全是杀意的裴洲池后,心中所积攒的勇气瞬间化作了缩头乌龟,再也生不起丝毫胆量。 睡了一觉后,裴洲池的心情渐渐平复,思绪也回溯到过往种种,昨日的愤怒渐渐消散。 他想,无论她如何闹,或许只是讨厌他罢了,而讨厌也正表明无法忘记。 清晨,他便在府邸见到了时绾眠。 只见时绾眠一见到他,神情恍若见了鬼,目中盈满了惊愕与不解,愁眉微蹙,一脸诧异地问他:“你怎么在本公主的府上?” 她身旁的丫鬟见状,也不由得替自家公主感到一丝尴尬。 于是贴身婢女上前,在淮乐公主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公主,他是您的驸马。” 谁曾想公主听到后,一脸震惊,看着眼前的男子大声质疑道:“你是本公主的驸马?” 她脑海中久久停留在哥哥与她提及此事的瞬间,却因当时心不在焉,记得并不清楚。 裴洲池许久未答,而是仔细打量着少女的表情,似是要确认她是故意伪装气他,亦或者是真的记不清了。 打量许久,心中也有了一个结果。 裴洲池冷笑,他算是知道了,原来时绾眠连她自己要嫁给谁都不知晓。 看来这些日子都是他单相思罢了。 “也罢,是你的话本公主还省点力气解释了。”时绾眠微微撇了他一眼,脸上毫不避讳的神色中没有丝毫愧疚,随即越过他,迈步走向殿堂。 裴洲池心中百般复杂,跟在她身后,语气平静,听不出来任何感情:“公主何意?” 时绾眠停下步伐,转过身来看向他,一字一句强调道:“你玩你的,本公主玩本公主的,井水不犯河水,懂了么?” 她说完,看到裴洲池脸色黑了些,再加上一句:“若是不懂,那便和离。” 裴洲池心中虽对时绾眠依旧痴迷,然再如何喜欢她,亦无法承受这种屈辱与委屈的言辞。 但与公主成亲,可并非他一人之事,家族的利益也是牵扯其中。 能娶得淮乐公主,裴家便被封为裴国公府,掌握更多重兵,地位可与其他世家平起平坐,前途可谓光明。 所以,无论他受不受得这一份屈辱,他都必须屈从。 皇上的钦定,如若抗拒,必然会给自己和家族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 而皇上宠爱淮乐殿下,她若想和离也并非难事。 她的选择可以有很多,随便一个世家公子都可取代他裴洲池。 可只有时绾眠,尊贵的淮乐长公主能让他的家族地位达到顶峰。 裴洲池低下头,应道:“懂了。” 在公主府里的这段日子,裴洲池也发现,淮乐公主并不像传闻那般养了很多面首。 相反,她大多数夜日里都是在自己房里看书,偶尔会去找太子殿下饮些酒。 最过分的行为也只是找一些好看的人来戏台里给她唱戏。 她虽然不再对他有喜欢的感情,可也并未刁难于他。 偶尔二人好似也像正常朋友般一起用膳。 他开始觉得,或许他在耐心等等,时绾眠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再后来裴洲池就回到了边关,随着游牧和中原的关系逐渐恶劣,他们比平日的训练要求得更为严格。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洲池就收到了时绾眠被游牧奸细所害,坠落悬崖,生死未卜的消息。 他想赶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可边关战事愈发严峻,他无法抽出身。 再后来他跟着沈大将军一起作战时,起了些争执。 可沈大将军一意孤行,目中无人,最终没落得个好下场。 后来他又跟着皇上一起作战。 不知为何,看着皇帝的背影,他想到了那个狂妄自傲的少女。 他很佩服皇帝,皇帝心思缜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虽是皇帝,可不会像沈将军一样固执己见,独行其事。 相反,皇上会很仔细地听其他将领的看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中原能有这样一位帝王,是中原的福气。 最后他们虽未赢,却也未败。 双方和解,皇帝被奸人所袭,便先提前返京修养,裴洲池在边关善后,处理一些小事事宜。 这一路下来的战事和其他,让他未曾好好休息,也没有心思忧虑其他。 当裴洲池闲下来时,又想到了淮乐公主。 至今还未收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或许已经..…. 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回到府上。 于是不等大部队,他便先提前骑马离去赶回京城。 驰骋时,他速度越来越快,竟想到了那日他和公主一起赛马,想到了他说公主一定会长命百岁。 等他到了府上时,府邸依旧灯火通明,一切照旧,可唯独不再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走到榻上,慢慢躺下,身心疲惫,便直接睡去…… 思绪渐渐飘回,裴洲池心情大好。 往日都是淮乐公主惹他生气,他倒是怎么也气不到时绾眠。 没想到躺她一回榻上,她能生气成那样,真是好笑至极! 想到她平安无事,完好归来,裴洲池嘴角扬起,继续睡了回去。 第三十九章 ◎心急◎ 次日午时,时绾眠才到太子府寻访时言玉。 刚下马车,她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沈复及其随从。 沈复一袭褐色长裳,虽已过中年,许是由于长年征战沙场的原因,依旧精神矍铄,容光焕发。 二人心知肚明,时绾眠的失踪皆因沈复下令所致。 然而,沈复见到时绾眠后却毫无惧色,一脸平静地向她行礼道:"臣见过公主殿下,今日才听闻…..."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5节 话音未落,只见时绾眠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便径直入了太子府。 "这淮乐公主未免太过目中无人…..."沈复身旁的侍卫面色阴沉,为主上打抱不平。 沈复却依旧神色如常,丝毫不因时绾眠的无礼而动怒。 他只是微微摇头,嘴角虽挂着笑意,眼底却毫无温度:"慎言。淮乐公主贵为皇室,有资格目中无人。"言罢,便登车离去。 殿内,时言玉面色阴沉,直到听闻下人通报淮乐公主到来,才如梦初醒。 他从一旁的木匣中取出一个黑色小罐,倒出几粒药丸吞下,片刻后面色才稍有好转。 "来人,备膳。"时言玉淡淡吩咐道。 待时绾眠入内,时言玉脸上立即浮现柔和之色:"眠眠,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 时绾眠也不客气,径直坐下用膳。 察觉时言玉一直注视着自己却未动筷,她疑惑道:"哥哥,你不吃吗?" 时言玉摇头解释:"今日胃口不佳,晚些再用膳。" 时绾眠看着他,犹豫许久。 "怎么了?可是这些饭菜不合你胃口?"时言玉挑眉,关切地问。 "哥哥,茯苓她.…..如何了?" 时言玉似乎未料到妹妹会突然提及此事,微微一怔:"死了。" 时绾眠抿抿唇,看着时言玉那平静如水的面容,仿佛方才所言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琐事。 她定定地望进兄长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哥哥可知,茯苓已有身孕?” 提到身孕二字时,时言玉指节轻颤,猛然抬眸,正好与时绾眠对视上。 须臾之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语气中带着些许惋惜:"我已厚葬茯苓,她家中之事也尽数打点妥当。" "成王败寇,总会有人牺牲。" “你告知我在何处,过几日我去看看她。” 时言玉垂目,继续为时绾眠夹菜,随后话锋一转:"好……不提往事了。眠眠,再过一月便是你的生辰,我已命人开始筹备,届时将在宫中隆重举行。 时绾眠点点头,随手拿起一旁的荔枝酒酿,缓缓倒入玉杯。 她轻酌一口,面上漫不经心,实则心中思绪万千。 这场生辰宴表面上是为父皇冲喜,实则是在逼迫沈复不得不推时言玉上位。 沈复等人对外宣称父皇病重,可谎言终有被揭穿之日。 他们拖得越久,便越容易引人生疑。 更何况,若游牧使者来访中原时,他们尚未做出决断,必会引起游牧一族的怀疑,届时恐怕祸事临头。 昔日兵权三分,父皇握其二,沈复掌其一。 后因裴家战功显赫,父皇便将一分兵权交予裴家。 裴家也因与自己联姻,从八大家之一跃居世家名府,晋升为裴国公府。 而后哥哥遭沈复陷害,沈复伪造圣旨,将父皇那两分兵权据为己有。 可惜沈家已无皇家血脉,沈复又因战伤无法再驰骋边关。 他只得趁这段平稳时日,设法让沈家子弟前往边关接管兵权。 如今朝廷势力可分为四大府:沈国公府、平国公府、裴国公府及践国公府。 撇开七大家不谈,沈国公府的国公沈复,其女沈贵妃仅育有一子,即三皇子时余洲,可惜已丧命于她手中。 四皇子乃芙贵妃所出,而芙贵妃正是与沈国公交好的平国公之女。 裴国公府如今根基尚浅。 值得一提的是践国公府,其先祖乃清官,白手起家。 践国公掌控盐权,连沈复也对其忌惮三分,践国公的嫡女秋贵妃是大皇子的生母,他们家族世代清廉,不喜拉帮结派,行事皆光明磊落。 时常慷慨捐赠,周济百姓,充实军饷,因而名声远播,备受世人敬仰。 时绾眠眸中闪了闪,她心知肚明,尽管沈复与平国公交好,但他断然不会助平国公立四皇子为帝。 唯有自己这位兄长,背后无世家大族撑腰,易于掌控,才是沈复心中最佳人选。 “眠眠,可是不合胃口?”时言玉看着时绾眠迟迟未动筷,有些担忧地问道。 时绾眠微微摇首,忽有所思。 她缓缓放下玉杯:"哥哥,府上尚有要事,我就不多做逗留了。" 时言玉点点头,轻声道:“好。” “淮乐告退。”时绾眠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回到公主府后,时绾眠便吩咐身旁的侍女:“来人,备膳,宣驸马一同用膳。” “是。”侍女应声而去。 裴洲池心中有些疑惑,淮乐公主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传召自己用膳? 莫非是对昨日之事仍耿耿于怀? 他步入殿内,简单行礼后落座。 "全都退下。"时绾眠轻声吩咐。 "是。"侍女们齐齐行礼,鱼贯而出。 "淮乐公主应该不是如此小气之…..."裴洲池方欲开口,却被时绾眠打断。 女子垂眸,怔忪道:“本公主今日去见父皇时,还是被拒之门外。” 时绾眠看着裴洲池,见他神色一颤,便试探道:“你同父皇一起作战,可知晓一些什么?” 裴洲池神色飘忽不定,似有千言万语欲说又止。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开了口:"我不知道。这些只是我的猜测。" "当时除了皇上中了对方的暗箭以外,营中也有一些人中了此毒。体格不好且没有及时医治的,直接就当场暴毙。可…..." 裴洲池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 "可什么?你但说无妨。" 裴洲池一拳紧握,硬着头皮道:"可无论如何,中了这些毒的人.…..一月之内,无一生还。" "所以我心中有个猜测,可这个猜测实在过于胆大,我觉得沈国公应该不敢如此。" "呵,他沈复有什么不敢的。"时绾眠冷声道。 随后她松开握着裴洲池的手:"当年我坠落悬崖,亦是他的所作所为。" "什么?!他居然想谋害公主?"裴洲池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时绾眠。 可转念一想,那段时日朝中关系紧张,加上自己也接触过沈国公,对他的性子也有一些了解,这件事似乎也不是全无可能。 时绾眠看着裴洲池毫无掩饰的气愤,她深知,裴家虽根基不稳,却世代一心为国,以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为荣。 此刻裴洲池的反应,无疑印证了她的判断。 她过往虽与裴洲池有一些过节,可客观上来评价,裴洲池看起来虽纨绔,其心却是正气凛然,裴家尤为重视风骨。 "你可能不知晓,之前的一场战役,我们本来是可以获胜,可那沈复却是一意孤行。" 裴洲池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我也只是就事论事,可他却觉得我在针对他一般。此人看似稳重成熟,其心却是狭小无比,家国之事岂可当玩笑。" 他越说越气愤,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怒意。 "这么一看,确实他沈复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我有些担心,皇上或许已经…..." 时绾眠轻抚衣袖,缓缓道:"父皇十有八九应该是出事了,不然那二分兵权不可能这么快就流经他手。" 语罢,裴洲池拍案而起,怒斥道:"简直无法无天!我们应该要立刻联合其他大臣,禀明此事,然后将沈复捉拿!" "裴三郎还是心急了些。" 裴洲池听罢,再看向时绾眠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有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末将急?那可是中原的国君!公主的生父!公主如此无动于衷,也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时绾眠并未因裴洲池的讽刺而动怒,反而继续分析道:"如今沈复手握兵权三分。平国公府与他交好。践国公府不喜拉帮结派,一般没有足够的证据,践国公是不会贸然出手的。本公主就算再急,那又能如何?" “他沈复之所以这段时日能这么安稳,无非是有更重要的事还要去做。”时绾眠面色一冷,她几乎能猜到沈复究竟想要什么。 沈复渴望一个傀儡皇帝,既能赐予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又能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意图利用平国公府一同将践国公府拉下马,随后再夺取裴洲池的兵权。 待到那时,沈复手握重权,哥哥这个傀儡皇帝的存在与否,都将失去意义。 届时,沈复再不必忌惮平国公府的反噬,大可将四皇子推上宝座,以此来牵制平国公府。 若是再往深处去想,以他沈复那野心勃勃的本性,甚至可以..…. 想到此处,时绾眠羽睫轻颤,她看向裴洲池,继续说道:“如今我们都是在同一条船上。太子一旦败下,下一个他们要除去的便是裴国公府。” 裴洲池闻言,神色骤然一暗。 "不妨告诉你,沈复手腕被重创,日后再无可能重返战场。这也是他这么急便要送沈家四郎去战场的原因。" 沈复的嫡长子战死沙场,沈二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沈三虽习武,却资质平平,难成大器。 也就沈四,天赋过人,可惜年龄尚小。 裴洲池也知道,近日来营中内选,沈四直接被内定,无需经过比试。 现在就等着他生辰一过,年满十四之后,就直接送往军营。 “日后游牧会来访中原,在此关键时刻,你需在边关抵御外寇。本公主会借此良机,让太子殿下逐步提拔你,给予你升官封爵。我们要慢慢地分掉一部分沈复的兵权。他沈复为了不让游牧察觉端倪,在兵权分得不多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强加反对。” 她眸光流转,继续道:"此举只是为了让日后沈四去到边关时,不会让你直接被他压下一头。你大可放心,此事皆由我一人筹谋。沈复不会因此觉得裴国公府要与沈国公府决裂,日后即使是太子败了,裴国公府也能从中抽身。你只需专心做好这件事便好。" 裴洲池看着跪坐的时绾眠,只见她坐姿端正,面色平稳。 世人皆传淮乐公主只知吃喝玩乐,贪图美色,可只有他知晓,在边关之时,她一箭惊人,策马扬鞭,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一直在苦读诗书。 他心中涌起反驳之意,想说自己并非那贪生怕死之人。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6节 可转念一想,他已不单单是自己,而是整个裴国公府的依托,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拿整个裴国公府去赌,他确实赌不起。 而时绾眠似乎洞悉他心中所想,未让他完全表态,甚至连他的退路都给想好了。 "这些日子,本公主与裴将军需要装得恩爱些,越像越好。到时候也好自然些。"她拿起一旁的酒杯,轻抿一口,随后又看向裴洲池,调侃道:"委屈裴将军了。" 裴洲池闻言轻笑,也坐到一旁,拿起酒坛与时绾眠相碰。 他举着酒坛,挑了挑眉,百无聊赖道:"该委屈的还是淮乐公主才是,与我这等粗人演恩爱戏码。" 话音刚落,二人相视一笑,杯酒言欢间,如同久别重逢的知己。 第四十章 ◎公主为何要吻属下◎ 入春时节,细雨绵绵。 温淮知随使臣一路向北,凭借使臣手中的令牌,关口早早放行,一路畅通无阻,终于抵达了京城。 使臣领着温淮知来到一处雅致的宅院,下人们早已将日常用物安置妥当。 温淮知双手作揖:"有劳使臣大人。" 使臣点点头:“二月后便是殿试,届时将从中选出三人。京城卧虎藏龙,人才辈出,公子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即便未能名列前三,其余人等皆可在京中任职,这座小宅也可长居。” 顿了顿,又道:"对了,不久后便是淮乐公主的生辰,宫中将隆重庆贺,亦有替皇上冲喜之意。会试通过的公子们都在邀请之列。公子若得空,不妨前往一观。一来,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入宫;二来,公子也可借此良机,结识同僚。"说到后面,使臣语气略显深沉,意味深长。 "多谢大人提点。"温淮知再次作揖,目送使臣离去。 入夜,温淮知收拾妥当,沐浴后躺在榻上,忽觉身旁空无一人,他轻轻抚摸着身旁空荡的位置。 良久,他才起身打开木柜,从今日整理好的衣物中取出川竹的一件衣裳,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一侧,这才安心躺下。 他将脸贴近衣物,轻嗅着上面熟悉的气息,仿佛能感受到少女的温存。 怀抱着衣物,温淮知在奔波劳累后很快沉沉睡去。 在京城的这些时日,温淮知很少外出,而是一直在宅内温习。 很快,便到了淮乐公主的生辰。 温淮知跟随着使臣上了马车,行驶约莫一个时辰后才停下。 使臣转身对温淮知说道:"温公子,就送到此处了。接下来会有宫中侍女引你入内,跟随她们便是。我还有其他公务需要处理,就先行告辞了。" 温淮知闻言,温声道:"有劳大人。"待使臣离去后,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朝宫门走去。 负责迎接宾客的婢女们远远望见一位俊美如玉的男子缓步而来,白衣洁净,身姿英挺,便忍不住悄悄多瞧上了几眼,有些大胆的甚至主动上前询问。 “公子请跟奴婢来。”两名婢女看向皎月般的男子,脸色微红,而后她们很快又低下头,好似娇羞。 “有劳二位姑娘。” “方才我们才谈到探花郎,这不,这位兄台来的正是时候,我看他说一,在座的各位没人敢说二。”说说话之人正是七大家之一南家的嫡长子南须齐。 只见一位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的温润男子缓步而来,南须齐快步上前,热情地介绍道:"在下南家南须齐,敢问阁下尊姓大名?看着竟有些面生……" “在下温淮知。”温淮知答道。 此处多是些年轻俊杰,虽不是位高权重之人,但个个气度不凡,举止优雅。 正因为远离权力中心,反倒让众人卸下了平日里的矜持,言笑晏晏,颇有几分轻松自在的氛围。 有些世家子弟凭借会试及第的身份也坐落于此,或是想借机结识些才俊之士,众人谈笑风生,话题从诗词歌赋到天下大势,无所不包。 "温淮知?"罗家二公子轻轻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号。"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困惑,好似在努力搜寻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另一位身着锦衣的公子也忍不住搭话道:"不知是否是在下孤陋寡闻,似乎从未听说过温家。" 面对这些位高权重的世家子弟们的发问,温淮知神色如常,面上没有丝毫羞愧或卑微之色。 他微微一笑,声音清朗如玉:"在下来自南方一处名为石林县的小城。" "没听说过。"有人低声呢喃。 一时间,席间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 就在气氛略显尴尬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多得是你们没听说过的地方,可要当心殿试时说不定就问到咯。" 说话之人正是白家嫡长子白禹。 白禹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尴尬,只见他起身,拉过温淮知坐在自己身旁,面带温和笑意,自我介绍道:"在下白禹。方才听闻温兄来自小县城,实在令人佩服。你初来乍到,若日后有什么需要,尽可到白家寻我。" 白禹见温淮知神色自若,丝毫没有因为刚刚众人接二连三的话有任何不痛快之色,反而更加欣赏他。 “多谢白兄。”温淮知淡淡一笑。 随后,众人又开始各自聊起家长里短。 有人谈及即将到来的会试,忧心忡忡地讨论着如何备考,也有人议论起即将到来的殿试,忧心如何在众多天之骄子中脱颖而出。 此起彼伏的谈论中,不乏有人主动向温淮知介绍京城的风土人情,热情地邀请他日后常来赏玩。 一时间,四下又是一番欢声笑语。 与此同时,时绾眠和裴洲池正快步赶往宫中。 时绾眠一脸不耐:“穿什么不一样,穿个战袍去都行,你还穿这么久,磨磨唧唧的,快迟了。” 裴洲池跟在时绾眠身后,一脸委屈道:“传闻淮乐公主喜好美色,我若不稍加打扮些,别人又如何信服公主与我恩爱有加?” 随后他又阴阳怪气地补充一句:“公主以为所有人都像您一样国色天姿呀?” 时绾眠上下打量了裴洲池一番,与往日不同,如今的他身着青衣华袍,头发高高束起,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少年气息。 她不禁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些许赞许:"你这般姿容,也不逊于本公主。" “公主,公主,溥府那边来了信。”侍女将一封泛黄的简陋信封小心递了上去。 时绾眠眼睫微颤,溥府自是她当时留给温淮知的信址。 许是自己最近事务繁忙,未曾有空回信,令他担忧了。 “先放在本公主的案桌上。”时绾眠扫了眼天色,已经到了宴会的时间,再细看也来不及立刻回信。 宫内,宾客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场面颇为热闹。 随后,一个声音响起,让此时的喧闹立刻安静下来。 “淮乐公主,驸马到——” 众人闻声肃然起敬,整理好坐姿,静候二人的到来。 女子一袭白色金丝长裙,轻纱曼拢,身姿袅袅,三千发丝梳为牡丹髻,头带十二金钗,雍容华贵。 与她同步前来的男子身材高大,棱角分明,一身华服掩盖不住那股凌人的威势,仿佛下一刻便要挥剑斩杀。 二人走着走着,裴洲池在众人都看不见的方位上,故意轻踩了一下时绾眠拖地的裙摆。 猝不及防间,时绾眠重心不稳,直接往前方倒去。 也就是此时,裴洲池拉着时绾眠的手未曾松开,他轻轻一扯,女郎便往他怀里撞去。 “公主小心。”裴洲池一脸担忧之色,稳稳地扶住了时绾眠。 时绾眠靠在他的怀里,众人望不见她的神情。 “裴洲池!”时绾眠咬牙切齿,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骂道。 随后她慢慢起身,双手攀在他健壮结实的臂膀上,眼里全都是爱慕,娇羞道:“多谢驸马。” 而后二人相互扶持,十指紧握,一步一步地走到时言玉身旁坐下。 四周交头接耳的窃窣声此起彼伏:“哎,你听说了吗?二人久别重逢,竟然再次互生情愫。” "裴将军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比公主之前缠绵的那些小白脸好多了,难怪公主宠幸他一人。" "郎才女貌。" 自从少女踏入殿中的那一刻,温淮知便如同被蛊惑了般,再也移不开双眼。 他将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身上,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反复打量着她的容颜,仿佛想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个巧合。 可他最终还是无法欺骗自己。 在看到二人十指相扣,恩恩爱爱时,他的心仿佛被一柄利剑狠狠刺穿,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似与血肉紧紧缠绕叫他无法喘过气。 黑夜被烟火渲染,众臣百官起身行礼,恭敬地注视着殿上那位高贵优雅的女子,齐声道:"臣等恭迎淮乐公主回京,淮乐公主厚德载福。" 言玉拿起玉杯,朗声道:"孤祝自己最宠爱的妹妹,生辰快乐!" “多谢太子哥哥。”时绾眠轻抬玉手,拂袖掩面,轻酌一口。 "祝淮乐公主,我的妻子,生辰快乐!"裴洲池声音洪亮,字字铿锵,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到。他提起鸳鸯沉香壶,为时绾眠斟满一杯。 "多谢驸马,有此夫婿,我之幸也。"时绾眠低垂双目,略带羞涩。 "诸位平身。"时言玉宣布道。 随即,殿中便开始了精彩纷呈的表演。 趁乱之际,裴洲池靠向时绾眠,在他耳边轻语:“多日未见,淮乐公主演技依旧未减分毫,末将佩服。” 时绾眠一挑眉,她就知道这裴洲池一日不犯贱内心就痒痒,于是她也不甘落后地回复道:“比起将军而言,本公主的演技还有待提高。” “哪里,公主刚刚那副眼含爱意的模样演得真好,好公主,教教我怎么演罢。”裴洲池用手肘轻轻戳了时绾眠一下,眼带调侃。 时绾眠眼角弯了弯,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换了语气,可怜兮兮道:“那公主为何要吻属下?!” “你......”裴洲池一下子回忆起了那个情景,登时羞红了脸,语塞了片刻。 “本公主说三郎怎么当时不肯做面首,原来是志不在此呀。”时绾眠心情大好,又饮了一杯。 面对裴洲池这种说话贱嗖嗖的人,一定要比他脸皮更厚才行。 裴洲池不服气地轻哼一声,在众目睽睽下,也不好动作太大。 他看着玉杯里的清酒,声音有些低沉:“我才没有喜欢公主。”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7节 “那是自然,本公主何德何能在三郎众多女人中脱颖而出?” “你!” 二人在上头斗嘴,下面的人看过去便是在打情骂俏。 第四十一章 ◎玩物◎ "真不敢相信,都城出了名的两位风流人物,如今竟相互生了情意。"南须齐挑眉轻叹,眼中浮现些许惊讶之色。 众所周知,这淮乐公主与裴小将军过往声名鹊起,以寻欢作乐著称。 也不知是否为了防止裴洲池继续祸害其他家的小姐,才让他与淮乐公主结为夫妻。 谁料到淮乐公主失踪回来后,二人就如同黏在一起似的,形影不离。 "小别胜新婚呐,这也是常情。失去之后,总会更懂得珍惜。"白禹轻扇微动,一边品味着桂花酿的清香。 温淮知一直看着殿堂上的二人,顷刻间,他的眸光犹如覆上了阴霾般越发阴冷,而藏于袖下的双拳慢慢紧握,指尖也一点一点的嵌入掌心。 原来那一日,并非她的生辰日…… 往事回首,历历在目。 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 川竹此生只想做你一人的妻。 我不会丢弃你。 我们是夫妻,若是我对你有所隐瞒,你会生气吗...... 少女一字一句的话语环绕在他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鸟雀,不过是她解闷的玩物罢了。 他从未过问的疑点,此刻一一解开。 那些疑点,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难怪她可以这么若无其事让自己娶其他女子。 若是两人真心相爱,又怎会容得他人插足? 原来,她早已有了心爱之人。 她早已有了夫婿…… 温淮知再次看向裴洲池。 男子孔武有力,威风凛凛,举止间皆带着一丝说不尽的潇洒从容。 或许这才是她喜欢的样子。 或许,他的出现也许只是意外。 他就像那个无谓地插足于他人恩爱之间的第三者,是如此低贱、不配得到她的眷顾,上不得台面。 可为何她明明已经有了夫婿,还要应允与自己拜堂成亲? 纵使她再如何风流成性,可她明明是知晓的.….. 她是知晓自己是如何在乎这些的。 或许,他甚至连玩物的资格都算不上.….. 温淮知垂下了眸子,不再去看那位少女,而是专注于手中的酒樽。 他想,或许他真的疯了罢.….. 即便亲眼所见一切,他却仍不愿去质疑少女的感情。 他清楚地感受到,在相处日久中,少女对他的好意并非虚伪伪装,而是真挚动人。 温淮知双手紧握,可面色却依旧平静如常,眼神专注地望着手中的白玉酒樽许久。 也或许,那段时日里,川竹对他是有过真情的。 他回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想到了川竹一直以来的真挚付出,想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对她的愧疚和无法给予她应有的回报,因而给她留有后路与选择。 如今挺好的,她是大名鼎鼎、身份尊贵的淮乐公主,她有自己喜爱的夫婿,有自己的生活。 这样也好,他也便当过去皆是过往云烟.….. 可一想到自己要放下时,温淮知面色苍白的有些吓人,他抿抿唇,最终还是气急攻心,猛地鲜血涌上喉间。 许是舌尖受到了些刺激,温淮知微微回过神,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抬眸看向她。 难怪她多日未曾回信。 与心爱之人相伴,怎么会想到他这个第三者? 放不下又如何.….. 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无论她是否将自己视作玩物,无论她是否在意。 温淮知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他无法去介入他人的情缘。 殿堂上,时绾眠坐着久了些,看着表演更是觉得疲惫与乏味。 今日她身为主角,无法轻易离席,只能强忍着倦意,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 忽而,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时绾眠循着这道目光望去,视线穿过层层人影,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心尖一颤,手中酒杯竟不受控制地倾斜,殷红的酒液顺着精雕细琢的玉桌缓缓流淌,如她此刻紊乱的心情。 在那角落,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轮廓虽被阴影遮掩,却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确信。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如此精准地从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认出他,可那身影却很快转过身去。 “千杯不倒的长公主,怎么这般不小心?”裴洲池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捡起倾倒的酒杯,替她斟满。 时绾眠并未回应他的调侃,而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西南方最边上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看着面生得很。” 裴洲池饮尽杯中琼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今年中榜的人,到时殿试还会再筛选三人。”坐在一旁的时言玉笑了笑,温声解释道。 见时绾眠依旧沉默,时言玉微微倾身,凑近她耳边,低语道:“眠眠眠若是有意中人,尽管告诉哥哥,这探花郎的位置,哥哥便让与他。” 时言玉眼中带笑,仿佛笃定她看中的男子定是风姿卓越,令人惊艳。 时绾眠轻轻摇头,不再言语,然而,一颗心却早已飞远。 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人便是温淮知,而今日收到的那封书信,正是他告知自己即将都城的消息...... 看到他一直背对着自己,时绾眠也有些心烦意乱。 终于,宴会落下帷幕。 时言玉先行离去,众臣也陆续散去,殿堂中逐渐恢复了平静。 时绾眠看着温淮知和他人相谈片刻后,便决然转身离去,未曾再朝她看一眼。 “禀公主,太子殿下送来信函。”一名宫婢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旁,低声禀报道,同时呈上一张小小的纸笺。 时绾眠接过纸笺,展开一看:眠眠许久未赏戏,孤今夜特为眠眠备下薄礼,凤鸣楼,不醉不归。 “一起回去?”裴洲池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时绾眠将纸笺折好,交给身边的宫婢,而后抬眸,再次望向温淮知离去的方向:“你先回罢。” 裴洲池轻握双拳,他知晓今夜估摸着时绾眠又要去那什么凤明楼醉仙楼什么的。 那些所谓的翩翩公子,究竟有什么好的? 看着时绾眠要走,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中带着隐忍克制的焦急:“我......也可以陪你喝的。” 他不想时绾眠去那些地方,可他自己也说不出口,彷佛一旦说出那些话,便把最后的自尊也给丢弃了。 时绾眠微微侧身,看着他:“裴洲池,你逾矩了。” 裴洲池的手指轻颤了一下,指节泛白,而后缓缓松开,转身离去。 他知道,时绾眠是在告诉他,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时绾眠看着裴洲池落寞的背影,轻叹一声,旋即对身旁的宫婢吩咐道:“告诉太子殿下,本公主今日乏累,不便赴约。” 语毕,她便朝着温淮知离去的方向快步走去。 “是。”婢女应道。 时绾眠加快步伐追了上去,在看到不远处那抹熟悉的身影后,她同旁边的婢女吩咐道:“本公主想独自走走,你们在此等候,若有人经过,务必拦下。” “是。”宫婢们盈盈一拜,静立原地。 时绾眠一直跟在温淮知的身后。 那身影,如清风明月般洒脱,带着让她不安的疏离。 他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看着温淮知越走越快,时绾眠起初是缓步追上,渐渐地,步伐变得轻快,最后竟变成了小跑。 然而,温淮知的身影却越来越远,仿佛离她越来越遥不可及。 她再也忍不住,轻声唤道:“温淮知......” 前方的男子身形微顿,却只是稍作停顿后,走得更快了。 “温淮知!”时绾眠提高了音量,纤细的玉指轻轻提起拖曳在地上的裙裾,努力追赶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然而,温淮知却依然没有回头,甚至,他似乎有意加快脚步,想要摆脱她。 “温淮知,本公主命令你站住!” 一声清喝,他缓缓停下。 待时绾眠走到他身前,温淮知才缓缓转过身,向她行了一个标准、却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礼节。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8节 “草民眼拙,罪该万死,未识公主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他垂首敛目,双手交叠于胸前,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时绾眠本来想说些什么,却瞥见他白皙的衣袖上沾染了血迹,殷红的血色触目惊心,顺着衣料缓缓晕染开来。 她又注意到他修长如玉的指节,也似乎带着淡淡的血色,更显苍白。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受伤的手腕,却被他迅速地避开了,退后数步,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那动作,带着抗拒与逃避。 “不知公主殿下唤草民有何事?”他依然低着头,不看她,语气疏离。 “你的手受伤了,我们先去处理伤口。” 时绾眠再次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可温淮知却再次后退,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他依旧低着头,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有劳殿下关心,小伤而已,不劳殿下费心。想来驸马还在等公主,草民家中也尚有要事,若殿下......” 话未说完,时绾眠已经强行拉住了他的手腕,触感带着令人心惊的冰凉。 “你恨我也可以,但还是要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第四十二章 ◎骗子◎ 温淮知的神色有些迷离,眼神深处,似乎藏着无尽的痛苦。 恨她也可以么.….. 她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让他娶他人,让他恨她。 说到底,她还是更爱驸马罢。 说不定是因为她要独占驸马,所以没有多余的心思独占他了。 时绾眠见他沉默不语,想要拉着他离开,可无论她如何用力,温淮知都纹丝不动,仿佛脚下生了根,固执地不愿挪动分毫。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调整好情绪,缓缓抬起头,看向时绾眠。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薄唇毫无血色,宛如寒风中的雪莲,脆弱美丽。 “我不想恨你。” 温淮知抽回被她握住的手腕,再次后退数步,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你放心,往事我会当作从未发生过,我不会去打扰你的生活。但我并非你的玩物,如若可以,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却透着令人心碎的决绝。 他很清醒,他知道她若追上来,便是未曾忘记他。 但他心中却毫无喜悦,反而希望她不要追来,这样,他也能早些死心。 他知道,得到一位权势滔天的公主的青睐是多么大的恩宠,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但他却不想与她纠缠不清,他渴望一份纯粹而简单的感情。 时绾眠亦也知晓,这一次,温淮知是认真的。 他若下定决心放弃,以他的性子,即使受尽苦楚,也绝不会再藕断丝连。 她明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一旦他离开,便真的再无挽回的余地。 她深吸一口气,先一步道歉,声音轻柔:“是我不够坦诚。我和他只是家族联姻逢场作戏。在我心里亦是如此,我只想与自己真心所爱之人拜堂成亲,所以成婚那日是找了他人替婚的。我知晓你是在乎名分,我与他并未真正拜堂,也未曾行过夫妻之礼,自然是算不得与他成亲的。”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各过各的。我知道,你听过我一些不好的传闻,但那些,都是在我遇到你之前发生的。” 时绾眠看他眉头微蹙,随后又向前一步,继续说道:“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也是我第一次成亲。” “之前隐瞒身份,是有苦衷的,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如何与你坦诚相待,本打算今日过后便去寻你,将一切告诉你,却没想到,造化弄人,竟让你如此伤心难过......” 她看着他眼中的决绝,慢慢地,那决绝中,又透出一丝痛苦的犹豫和挣扎。 见他不再抗拒,时绾眠往前一步。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竹香,那是属于他独有的,让她安心的味道。 “我对你的心意,绝无半分虚假,更不可能将你当作玩物......” 温淮知神色微动,眼眶微微泛红,可心中的那道坎,却始终无法逾越。 “若是我要你现在与他和离,你能做到吗?”温淮知问道。 他知道,她惯会用甜言蜜语哄他开心,他也曾沉醉其中。 可他明白,真正的欢喜,不该仅仅停留在言语,更应该体现在行动上。 怀中的少女微微一僵,语气中带着一丝为难:“现在的情况有些......” “我知道了。”温淮知未等她继续说下去便拉开她的手,而后他又退后几步。 温淮知恢复之前的疏离与冷漠:“夜深了,草民先行告退。” “我们只要心在一起就够了,你为何要纠结于这些世俗的礼法?你既然来到都城,便应该明白,很多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名利,地位......” 少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他觉得越来越刺耳,如同刀尖般刮过他的心房。 “你就当我傻罢。” 或许是太过激动,他感觉喉咙一阵发紧,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用力咽下,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他放慢了语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在下明白,公主殿下位高权重,追求者如云,多的是人趋之若鹜,想要讨好您。” “可是。”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眼神中带着失望:“并不是所有人的真心,都可以被您口中所谓的‘名利权势’轻易衡量,亦或者随意践踏。” “今日,我也终于明白,真正的你,是时绾眠。从始至终,川竹,不过是一个伪装罢了。” 时绾眠怔住,神色复杂。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寒,没有一点挽留。 听到她让自己离开,不再纠缠,温淮知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剧痛难忍,如同刀绞一般。 哪怕是凌迟处死,五马分尸,也不及此刻心口的万分之一痛。 她说她欢喜他,说他并非她的玩物,可她却如此轻易地放手,连一丝哄骗他的意思都没有。 或许,他从来都不是淮乐公主的玩物。 他甚至,连她的玩物都算不上。 时绾眠回到公主府,独自坐在闺房中,面前的酒壶渐渐空了,莹润的酒液在烛光下微微晃动,惆怅随着酒意愈发浓烈,竟令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她缓缓展开信封,指尖轻抚着那纸上的每一个字迹。 “你刚离开,我种的花便开了,甚是好看。我会日日照顾它们,盼你归来时能见到。” “药草长得许多,我都为你采摘齐全,以便你归来之时能多休息几日。” “好些时日不见你,甚是想念。愿顺遂无忧。” “有个好消息......” “我将即刻启程前往都城,倘若你归来时不见我,切勿多忧。若你还未归来,我定会前去寻你,祝安好。” 她将信纸轻放于案上,目光游离于窗外清冷的月光。 心中忍不住再饮几杯,脑海中也逐渐闪过温淮知今日所说的话。 “并非任何人的真心,都可随意以名利权势来衡量、践踏。” “我今日也明白,真正的你,是时绾眠。从头到尾,川竹只不过是一个假象罢了。” 她再举杯而饮,手中的琉璃玉杯在灯火下折射出幽幽光彩,仿佛在映照她内心深处的不安:“不能被名利权势去衡量与践踏的真心么?” 她轻声自语,目光飘渺,似乎从未思考过如此选择。 在她的心底,似乎一切事物都与权势缠绕无法分离。 她的父皇母后因为权势而联姻,甚至之前都没见过面。 因为权势,她的母后不用争便可直接位于中原六宫之首。 因为权势,他的哥哥一出生便是太子。 因为权势,她成为尊贵无比的淮乐公主,受万人敬仰,无人敢忤逆于她,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竟渐渐习惯了用利益来衡量一切。 可温淮知却说并非一切都可被权势所衡量。 她以前听到这个说法,一定会嗤之以鼻,并嘲笑对方只不过是装清高罢了。 然而,温淮知却真真实实地做到了这一点。 倘若他肯稍稍讨好自己,乖顺些,殿试的名额便可轻而易举地到手,那时他便无需为此费心劳力。 她作为他的“后山”,他岂不是能一跃而登天? 可他却似有赴死的决心,决然不肯屈从于世俗的权衡...... “真傻…...”时绾眠看着那一抹月光,喃喃自语道:“也真让人羡慕。” “公主,你睡了吗?”门外传来裴洲池的声音。 时绾眠回过神,微微一怔,随后淡淡地说道:“何事?” “你在喝酒吗?我和你一起。此行自边关带回两壶烈酒,京城罕见。”裴洲池说道。 一听到那烈酒二字,时绾眠抬了抬眼眸,也未拒绝:“进来吧。” 待她的应允落下,裴洲池方才踏入房中。 他将酒壶随意放在地上,见时绾眠轻嗅酒香,脸上浮现满足的神情,顿时心中一安,关切地问道:“公主今日为何如此早归?” “没去。” 裴洲池眼神亮了亮,也不再继续过问这个话题,而是继续端起那烈酒,口中说道:“再过些时日我便要回边关,此番相聚,定要不醉不归。” 时绾眠微微点头,并未多言,便开始痛快地饮下酒液,似是要将心中的杂念一同化为醉影。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39节 今夜,两人之间的话语少得可怜,未有往日的打趣、争吵,仿佛彼此都藏着心事,互不相知。 裴洲池侧目瞧见她的神情,她眼眸里罕见地有些迷离,娇嫩的面颊上泛起了红晕,愈是显得沉醉迷人。 少女也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于是她抬眸对上那双好看的丹凤眼。 “裴洲池。”她轻声唤道,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裴洲池握酒壶的手骤然一顿,呼吸微微加重,声音有些低沉:“殿下......” “若我不是公主,你还会同我成亲吗?”时绾眠一直看着他,像是在找寻什么答案。 裴洲池一愣,她不再像往日那般调侃他,而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我不知道。”裴洲池如实相告。 这份诚恳不可否认,他最初确实是对时绾眠心生好感,然而,年少气盛的他,纵然再喜欢一人,家中势力的牵绊亦让他无从选择自己的妻子。 少女听闻此言,未曾恼怒,反而如梦初醒般,她放下酒壶,微侧着头,右手轻枕着额头,身体轻轻屈身,趴在桌上自言自语:“是啊,终究是不知道,又何故如此坚定呢......” 裴洲池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此时,时绾眠仿佛已沉入梦乡,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似在梦中轻吟,毫无察觉。 裴洲池的视线游移,瞥见她旁边放着一封书信,字迹隐隐约约可见,想来是某位男子寄给她的情书。 她今日的神情似乎有所忧心,显然与这名男子脱不了干系。 裴洲池心中生出几分好奇,不由得伸手欲去拾起那书信,然就在指尖触碰到那薄纸的一瞬间,时绾眠清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再度回响。 “裴洲池,你逾矩了——” 裴洲池的手停在半空,而后又收了回去,他最终没有去碰那封书信,只是静静起身,走到一旁拿起暖和的毯子披在少女的身上。 临走之际,裴洲池不由回头,再次看着少女熟睡的容颜。 只要自己仍是驸马,只要时绾眠未将心仪之人带回府中,那么总会有她回心转意的一天。 毕竟,起初,他对不起她在先。 世事难测,只要她心中并无认真之念,那么无论是谁,他都可以选择等待。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温淮知面色如常,回到家中后,先是沐浴一番,随随后静静给手上涂抹膏药。 夜色渐深,他翻开一些书来看,直至天色渐亮时,方才感觉到有一丝困意。 走至床前,他瞥见那件平整铺放在侧的衣衫。 温淮知静默,将衣衫轻轻叠起,放在床角的一隅,动作安然无声。 温淮知双眸紧闭,眉头微微蹙紧,似乎被某个梦境所牵绊。 他不知梦到了什么,忽而有一滴泪水悄然从他眼角滑落。 “骗子…...” 【作者有话说】 哄小郎君: 只会甜言蜜语 不哄小郎君:我连她的玩物都算不上 第四十三章 ◎念念不忘◎ 这些时日,温淮知除了偶尔踏足集市买些食材,便不再频繁出门。 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屋内翻阅典籍,反复琢磨。 他发现只有做这些事时才能心无旁骛。 偶尔抽得一些空闲时,他也会给温梅写信。 自那日起,时绾眠的身影便在他生活中消逝,再也不曾出现。 日子一天天流逝,转眼间便是殿试之期。 殿试是在大殿中举行,由四名夫子当堂出题,每当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答完四道题便为一轮,整个试验将进行数十轮,而轮数则由考生的表现决定。 在这数十名考生中,最终只有三人能够当选,这也意味着,夫子们将持续出题,直到剩下的三人为止。 除了四位夫子评分外,朝中的太子时言玉也拥有直接任命权。 然则,历来的先帝对此事从不插手,他们偶尔会亲自出题,但从未有过直接优先任命某人的先例。 不觉已进行了八轮,陆陆续续有考生被淘汰,殿堂内只剩下最后八名考生。 位于殿堂右侧的沈复目光扫视着这几位考生,最终停留在坐于最前方的深色蓝袍男子身上。 践国公府的二公子凤践离,乃是践国公府重点培育的对象,因其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已成才,世人皆称之为天选之子。 凤践离正襟危坐,神态从容。 四名夫子看到其答案时,难得无争议地给予了高分。 沈复眸色一沉,这凤践离定是要占一个名额。 沈家世代武将,鲜少有人从文,因此他只能极力保住平国公府的七公子长月。 如若不出意外,这长月也是要占得一个名额的。 不过他也做好了万全之策以防半路有谁挡了他的路,如若长月未选上,他只得让时言玉直接任职。 他再度瞥向坐席之下的长月公子,见他毫不慌乱,神情自若,似乎胸有成竹,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沈复并不希望时言玉直接任职,那样过于明显,定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与不安。 此时,沈复的目光忽然被一名长久坐在最后方的白衣男子吸引,或许是之前被前方的考生遮挡,令他未曾细看过此人。 男子面如冠玉,气质温润,似在思虑其中的复杂,待到灵感乍现,笔锋轻盈落于纸上。 与其他考生相比,他显得格外镇定自若。 最后也不出沈复所料,两炷香之后,殿堂内便只余下凤践离、长月,以及那名白衣男子。 “禀告太子殿下,三位考生中,凤践离夺得魁首,居于首位状元。而长月与温淮知分数接近,二位公子皆仪表堂堂,依践国公刚才所言,是否可以加试一道题以区分名次?”一名夫子站出来,恭敬地向时言玉施礼。 时言玉抬了抬眸:“那便依爱卿所言。” “谢殿下。”践国公起身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后便站出殿堂亲自出题。 长月坐于位置上,听闻践国公出题,脸色随即一沉。 他就知晓这践国公绝非善类,专门针对他的短板去出问题。非但如此,他还问了一个特别刁钻的话题。 “若二位都答不出来,便取消排名。”时言玉坐于殿堂中央,见到二人沉默无言,淡淡开口。 话音刚落,温淮知便已蓦然站起解答这道题。 听完后,践国公不自觉地微微一动,第一次正眼看向温淮知,最后,竟跟着点了点头,似对他的话语有所赞同。 在他答完之后,践国公率先鼓掌,而后畅快地大笑:“好!好!” 践国公看向温淮知,眼中多了几分欣赏,然语气中却难掩一丝遗憾:“可惜你仍显年轻,有些方面的思虑尚不周全。不过无妨,日后在朝廷中多多学习,积累经验便可。” “长月公子想的如何?”践国公目看向坐在一旁、始终未曾开口的蓝袍男子。 长月抿了抿唇,若是往日,他就算是位于探花也无济于事,至少也能说明自己既有学识又有样貌。 可今日,他似是不想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还是一个不知从哪个乡里来的人。 更何况此人样貌过于俊美,若是自己位于探花,那更是赤裸裸地在说自己既无学识又无样貌。 坐于一旁的平国公自是明白这番情形,他的平国公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若是输给某位世家公子,那还好接受一些。 于是,平国公清了清嗓音,微微抬手替长月解围道:“大家各有千秋,若非要选出个高低,恐伤了年轻人之间的和气。不若今次便取消排名,岂不更合适?” 一般来说,大家都会卖平国公一个面子,毕竟没人会为了一个虚名去得罪平国公府,更何况温淮知背后更是无人可以仰仗的寒微之身。 然而,践国公却非同一般。 听闻平国公那番话,他仅是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出言讥讽:“依平国公所言,这般轻易便伤了和气,日后又如何再举行殿试?” 他心中明白,平国公仗势欺人,早已成为世人共知的事。 那平国公若是面对其他世家,恐怕也不敢如此张扬,然而今日,却恰恰是针对这位无依无靠的小辈。 “你——” 平国公脸色瞬间铁青,刚想辩驳,话语却被长月打断。 “长月与温公子所思相似,此时我也一时想不到他法。”蓝袍男子缓缓开口,稳重地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巧妙地扭转了话题,避免了二人之间的不快。 时言玉看戏看得正起劲时,也明白是时候要出言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于是点明道:“史官,记下排名,五日后公布于众。” “是。”在旁的史官立即点头,提笔记录下今日的排名。 “退朝。” 大部分人离去,平国公面色依旧不太好,而长月则悄然跟在他身后,默默相随。 察觉到践国公打量的目光,温淮知微微一颔首,转身向践国公行礼,语气诚恳:“学生温淮知,见过践国公。” 温淮知并未自称臣子或其他名号,也没有以一脸谄媚的姿态去讨好这位位高权重的中年男子。 相反,他称自己为“学生”,似乎仍在认真思索着如何更进一步领教践国公的解决之道。 “有空可以到践国公府坐坐。”践国公眼含欣赏之意,随即也不再多言,与凤践离一同离去。 温淮知刚走出殿堂,便看到迎面走来的时绾眠。 多日未见,少女愈发光彩照人。 好似他们之间的告别并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影响般。 时绾眠抬眸望去,随即发现温淮知眼中一瞬间流露出的黯淡,那是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 看来温小郎君还对她念念不忘。 她勾勾唇,暗暗庆幸今日敷了些粉,也不至于让人看上去憔悴。 清风徐徐,二人擦肩而过。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0节 少女看向前方,脸上笑容更为灿烂,而温小郎君却垂下眼眸。 殿堂内,时言玉刚过目完名册后,看到时绾眠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殿内其余众人见状,纷纷恭恭敬敬行礼。 “什么风把眠眠吹过来了?”时言玉眼角带笑,他看了一眼旁人后,余下的人才行礼告退。 “哥哥,全部已经定下了吗?”时绾眠问。 时言玉点点头,说道:“嗯,刚刚与一些大臣和夫子们讨论,已经确定了。” 他把名册递给时绾眠,开始打趣道:“怎么,眠眠可是看上了谁?哥哥可以帮你改一改。” 时绾眠接过名册。 她也想好,若是温淮知没中,那她便替他谋得一位,算是自己欠了他的。 虽已做好准备,可打开名册看到那三个字时,时绾眠还是微微一愣。 原以为温淮知在如此竞争激烈的环境中会有些艰难,毕竟京城名门子弟众多,从小便有专人指点。 而他孤身一人,竟能从中脱颖而出,这无疑显示了其卓越的领悟能力,殊不知这是何等惊人的天赋,也颇有当年践国公祖上的风范,令人赞叹不已。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温淮知竟位列榜眼之位。 时绾眠心中难以置信,她极不愿相信平国公会心甘情愿让长月在如此情况下当探花郎。 如此一来,更能说明温淮知凭借一己之力,成功证明了自己绝非“花瓶”。 思及此处,时绾眠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脸上笑意渐深。 时言玉注视着时绾眠嘴角的笑意,见她一阵专注地盯着温淮知的名字,便关心地说道:“唉,眠眠。你可不要以为这第三名是探花,实际上第二名更是俊美无比。竟然温淮知成功回答了践国公的问题,实在是稀罕。” “看来先帝的策略是对的,有时候多关照一些平民百姓,人才辈出。”时言玉接过时绾眠递回来的名册后,随意点了点一处,不禁感慨道。 时绾眠的目光随之落在他所指的位置,恰是平国公府七公子长月的名字。 她点了点头,看来这沈复竟冒着引起别人注意的风险也要把长月扶持上位。 虽然长月并未让这件事未发生,可沈复还是提前和哥哥打过招呼以防万一。 而新人上位所谋得的职位大多数都是先从赈灾济贫开始。 看来这沈复是想做些什么。 时绾眠一副顽皮任性的模样,一脸无赖地说道:“哥哥,裴洲池已经回去边关了。他现在的地位完全配不上本公主。他若是打了胜仗,你一定要给他封官加爵。每打一次你便加一次,不然到时候游牧使臣过来看到了,还以为本公主过得有多惨呢。” “最近眠眠也闲来无事,想替哥哥分忧一二。到时这俊美.…..嗯,这榜眼被分配到哪,哥哥也顺便把眠眠安排到哪。”时绾眠拉着时言玉的手撒娇道。 “好好好,都依眠眠的。”时言玉摸了摸时绾眠的头,满脸宠溺。 殿堂外,一名侍卫面色沉了沉。 第四十四章 ◎怡红院◎ 夜里,沈复知道了二人的对话。 “这时绾眠疯了不成,竟敢生出觊觎边关势力的心思!” 沈贵妃一想到时绾眠,气就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这废物公主弄巧成拙,自己的孩儿也不会死不瞑目。 “也罢,就算分也分不得几成。”沈复轻啜一口茶。 他揣摩着时绾眠的用意,若真是装傻,动了边关权势的念头,为何又偏偏缠上温淮知? 夫君才走,便与他人眉来眼去,她就不怕裴洲池知晓? “静观其变就好。这么一来对我们也并非坏处,游牧人来了也好交代。而游牧人离去时,若是时绾眠与温淮知有上什么,也不防直接离间她与裴洲池,这样一来,说不定裴国公府也能为我们所用。”沈复慢悠悠地说道。 他轻叹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忧虑:“不过,我们也该做出选择了。”朝堂的局势,都逼着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时间,已经不多了。 沈贵妃点点头,拭去泪痕,强压下心中的悲愤:“女儿先告退。” 过几日,温淮知收到了践国公的邀约,马车也早早停在门外。 践国公府虽非金碧辉煌,却不失庄重。 温淮知跟随婢女,来到一处临池而建的雅致凉亭。 践国公正襟危坐,手中执着一方紫砂茶盏,正细细品茶。 听到脚步声,践国公缓缓抬头,见是温淮知,便含笑示意。 温淮知上前行礼:“见过国公。” “免礼。”践国公目光落在温淮知手中提着的小麻袋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这是何物?” “这是我让乡里人送过来的一些野果子,酸甜可口。在石林县时,我很喜欢吃这些果子,不知国公是否欢喜这口味。” 践国公浓眉微挑,兴致盎然。 还未等他开口,身旁的侍女已接过温淮知手中粗布缝制的麻袋。 她动作娴熟地将袋中野果倾倒在一方白玉盘中,随后取出一根纤细的银针,细致地探入每一颗果实之中,试探着是否有毒。 温淮知见状,一抹懊恼之色迅速爬上俊秀的脸庞。 他出身寒微,从未涉足权贵之家,竟忽略了这等细致的礼仪—— 以银针试毒,方显贵族的谨慎,因而最好还是不要携带与食相关之物。 践国公会心一笑,安慰道:“老夫初次登门拜访他人时,还曾送过粗粮呢。” 他回忆起往昔,话语中带着一丝自嘲,却又平添了几分亲切。 侍女将挑选完毕的野果呈上,践国公拈起一颗,咬上一口,随即,赞叹道:“好东西!这些年奔波劳碌,早已忘记了这山野间的滋味。” 践国公越发欣赏温淮知。 温润如玉,气质儒雅,更兼学富五车,谈吐不凡。 他知晓温淮知家境清贫,无力奉上价值连城的珍宝,但这看似寻常的野果,却更显其心思玲珑,情商过人。 身为践国公,珍奇宝物自是不缺,逢迎拍马者更是络绎不绝。 然而,这份来自心底的诚意,远胜过任何堆砌的金银财宝。 “上次的问题,老夫和你谈谈…...” 二人相谈片刻之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爹爹......” 女子身着素雅罗裙,眼底含笑,步伐轻盈如羽,当她看到温淮知时,原本平静的面容上有些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红晕。 “昭雪姑娘?” 践国公朗声一笑,看着女子越走越近之后,放声打趣道:“哎,老夫本想再过些时日,等温小友打点好一切后才邀小友做客。未曾想老夫这女娃子说识得你,非要老夫…...” 他话未说完,便被凤践昭打断。 “爹爹!”一向沉稳的凤践昭,此刻竟也露出了少女般的娇羞,她急忙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竟不知昭雪姑娘身份尊贵,此前多有失礼。”温淮知也朝着素衣女子微微行了一礼。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礼。”凤践昭面色温柔,随后又略带歉意地说道:“其实我叫凤践昭,此前因为一些缘故对公子隐瞒了身份,还望公子勿怪才是。” “凤小姐言重了。”温淮知说道。 凤践昭安了安心,而后让一旁的侍女拿起茶盏倒上一杯。 “这段时日,一直在南方赈灾,未曾知晓公子榜上有名。回来看到消息,恍若梦中,公子多年心血,终有所成。” 她端起茶盏,朝着温淮知的方向轻轻一举:“以茶代酒,望公子前程似锦。”语罢,便一饮而尽。 “多谢凤小姐。”温淮知也端起茶杯,轻轻回敬。 践国公目光敏锐,自然捕捉到凤践昭看向温淮知的异样眼神,那眼神中,蕴藏着少女的倾慕。 他捋了捋颌下长长的胡须,往日里,昭儿待人疏离,从不见她对哪个男子如此上心,如今却千里迢迢赶回来,这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践国公又看向温淮知,见他神色淡然,这才安心些。 一般男子,若能攀上这等权势,纵然不表现得过于明显,也会流露出些许阿谀奉承,以博取好感。 但温淮知却不同,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女儿家眼中的情愫。 “咳……”践国公轻咳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继续与温淮知闲谈,并简略地提及了一些朝堂局势。 暮色渐沉,天色暗了下来。 温淮知告辞之时,践国公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过些时日,你大概会被派往尚林寺,届时务必小心谨慎,切莫轻信他人。” “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尽管来寻老夫便是。”践国公说道。 “是。多谢国公提点,在下先行告退。”温淮知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并未追问这番话的缘由。 践国公看着温淮知离去的背影,有些赏识地点了点头。 “还在看呢?昭儿?”践国公看着凤践昭有些恋恋不舍的眼神,笑着打趣道。 “爹..….”凤践昭被父亲说中心事,俏脸飞红,迅速移开目光,垂下头,轻声道:“女儿去送温公子......” 温淮知本来随婢女一同行走,行至一处竹林时,突然被一道娇俏的声音喊住。 “站住!” 一名身着粉红色衣裙的少女,从竹林深处走出,她身形娇小玲珑,眉间透着一股天真的骄纵,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三小姐。”侍女见到女子后,纷纷行礼。 温淮知虽不认得这位少女,但从侍女的称呼中,已猜出她的身份,于是也跟着侍女一同行礼。 “你就是温淮知?”凤践思看着眼前身着白裳,玉面桃花的男子问道。 “在下温淮知,见过三小姐。” “哼,长得也就..….顺眼些罢了!”凤践思轻哼一声,小嘴微撅,一副傲娇的模样,随即命令道:“你们都退下,待会儿本小姐再带他出去。” 侍女们领命退去,只留下温淮知与凤践思二人。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1节 “本小姐要问你三个问题,你如实回答!若有谎话,天打雷劈!”凤践思双手环在胸前,小脸微微扬起,语气强势而霸道,宛如一位小霸王般不可一世。 不等温淮知回应,她便直接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可曾嗜酒?” “未曾。” 凤践思眼睛一亮,她知道姐姐最讨厌嗜酒的男子,看来,他算是过了第一关。 “你......可喜欢逛怡红院?” 凤践思毫不掩饰地问出这个露骨的问题,显然是从小被娇宠惯了。 “怡红院?” 温淮知微微一怔,显然有些不解。 “啧!”凤践思有些不耐烦地打量着温淮知:“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这都不知道!” 她微微靠近温淮知,甚至还用手遮住自己的小嘴,压低声音解释道:“就是花楼啊!” 温淮知无奈地笑了笑,答道:“未曾。” 凤践思点了点头,却又很快纠正道:“谁问你曾没曾?本小姐是问你喜不喜欢!仔细审题!” “不喜欢。” 温淮知毫不犹豫地回答。 凤践思再次点头,目光仔细地打量着温淮知,心中暗自认定,他通过了第二关。 “第三个问题,你可有喜欢的人?看你长得这么一般,喜欢你的人不少吧?” 凤践思想起之前姐姐说他守在书楼时,总会有很多女郎借着买书的缘由去与他搭话。 温淮知微微一怔,薄唇紧抿,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那抹熟悉的身影又浮现在他脑海里,心中竟又开始隐隐作痛。 “思儿,不得无礼!”闻声赶来的凤践昭正好听到凤践思的问题,快步走向他们。 她食指轻轻点在凤践思的额头上,转向温淮知,带有歉意地说道:“小妹言语唐突,还望公子见谅。” 温淮知回过神来,朝着姐妹二人欠身行礼。 待送走温淮知后,凤践思悄悄扯了扯凤践昭的衣袖,语气软糯,带着担忧:“姐姐,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喜欢他好了。” 凤践昭面色一红,立即否认道:“小小年纪,在想些什么呢…...” “他肯定有喜欢的人了,他刚刚犹豫了。”凤践思有些委屈,继续说道:“而且是爹爹喜欢娘亲的那种喜欢。反正他没过最后一关。” 她可不想姐姐和一个心里装着其他人的男子在一起。 凤践昭一听到“娘亲”二字,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她轻轻抚摸着凤践思的头:“好啦,今晚姐姐陪你放风筝,好不好?” 提起放风筝,凤践思立刻将先前的烦恼抛诸脑后,兴奋地点了点头,拉着凤践昭的手,一起向后院跑去。 第四十五章 ◎为仕途献身◎ 果不其然,仅仅一月有余,圣旨便至,宣召温淮知前往尚林寺。 说是新官上任,需先熟悉寺中事务,以利于日后更好的治理。 践国公府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每一笔款项,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册,并接受百姓的监督。 因此,朝廷对其并无过多的监督必要,也无需牵制于其他势力,故而,凤践昭随同践国公前往他处奔赴公务。 然而,平国公府却不同。 此次尚林寺工程,长月公子奉命前往监工,温淮知亦随行。 这工程看似简单,不过是修建寺庙,并铸造一尊耗资百万两黄金的大佛,实则暗藏玄机。 长月受沈复之命,前来监工。 沈复曾言:“佛法本在人心,无需被世俗所困。”这等挥金如土,铸造金身之举,在他看来,荒谬至极! 沈复催促长月尽快前往尚林寺督工,并命人暗中打点一切。 然而,长月公子一抵达尚林寺,淮乐公主也姗姗来迟,声称前来学习寺中事务。 长月公子初见时绾眠,心中生出几分戒备。 几日观察下来,他发现这位公主殿下,非但未曾参与工程事务,甚至连一句问询都未曾有过,整日里游手好闲,挥霍时光。 待长月和工匠们完成一天的劳作,回到住处时,时绾眠才刚刚梳洗完毕,准备用膳。 长月公子曾委婉地询问过时绾眠,她却对此漠不关心,甚至,她对长月公子的热情,似乎远胜过对工程本身。 “长月公子如此关心本公主,莫非……是爱慕本公主?” 时绾眠眼眸微挑,语气戏谑,看着长月公子,那眼神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 男子一袭青衣,容貌俊美。 面对淮乐公主这一番语出惊人的话语,脸上也未曾出现一丝慌乱。 “殿下如此优秀,长月自愧不如,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时绾眠放下茶盏,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随后她轻笑一声,伸手慢慢覆在他的手上,声音很轻很慢,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本公主说你配,你就配。” 虽然面前之人国色天香,可纵是如此,这番话语,却让长月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不适。 他本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又顾忌着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的脾气,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挪动着手上的位置,试图不着痕迹地挣脱她的触碰。 “怎么?你已婚配?还是已有心仪之人?本公主命人杀了她便是。” 时绾眠察觉到他的细微动作,眼眸微眯,语气中带着寒意,最后的几个字,更是轻描淡写。 长月一愣,也不再动作:“回公主殿下,长月尚未婚配,也从未想过情爱之事。” “那你动什么?”少女柳眉微蹙,语气不耐烦,甚至带着一丝怒意,仿佛下一秒,她便会勃然大怒。 “长月只是觉得,公主已有良配.…..”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时绾眠粗暴地打断。 只见她一把拂开案几上的书籍。 “扫兴!滚。”时绾眠语含怒气,大声呵斥他。 长月公子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去,步伐匆匆,如释重负。 经过此次尴尬的遭遇,长月即使再有想试探公主殿下的心思,也不敢再对她表现出丝毫的关心。 他生怕还未等到温淮知到来,自己便已被公主抓去当做男宠了。 几日后,温淮知来到尚林寺时,发现长月公子早已在此处住下。 知晓温淮知即将到来,长月公子早早便在尚林寺等候。 他精心安排好一切,待温淮知抵达后,亲自迎接,细致地为其介绍寺中事务。 “长月要说的就是这些。温公子若是还有什么疑惑之处,尽管来找长月便可。” 二人来到尚林寺后山的一片桃林,此处远离喧嚣,环境清幽,是寺中难得一见的静谧之地。 “多谢长月公子。”温淮知稍稍作揖,以示感谢。 “客气。” 长月公子含笑点头,略作沉吟:“温公子,若你不介意的话,不如与我一同住在牡扇房。” 淮知正欲答应,长月公子却抢先一步,朝他身后深深一拜:“公主殿下。” 时绾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不似往日,她来到此地只带了一名婢女,步伐轻快,一时之间竟没听出声来。 “见过殿下。”温淮知神色一颤,内心有些复杂。 本以为自上次一别,二人不会再有所交集。 可今日时绾眠突然出现在此处,就像是早早计划好了一切一样,另他有些局促不安。 他甚至忍不住在想,她会是来寻自己的吗.….. 是余情未了,亦或是想报复自己此前对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把他安排在桃林此地。”时绾眠淡淡开口。 她没有绕任何弯子,而是直接了当地吩咐事情。 “这…...”长月有些犹豫,他抬起头,目光在时绾眠和温淮知之间来回游移,不知该如何是好。 “长月公子是听不懂本公主的话吗?听不懂的话,你也一并过来!” 时绾眠语气不耐,黛眉微蹙,显然对长月的犹豫感到十分不满。 “是。” 长月公子不敢再有丝毫犹豫,低着头,应声称是。 时绾眠冷哼一声,从二人身旁径直走过,往另一处走去。 在她经过长月公子身边时,却特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这长月可真是够装模作样的,知晓自己寝居桃林,便算准时间把温淮知往这处领,深怕她与温淮知会错过一般。 他伪装出一副好心替温淮知安排一切事情的样子,降低对方警惕心,之后又假借偶遇一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样一来既不得罪于她,也不会得罪于温淮知,相反,还会让二人对他充满赏识与感激之心。 倘若他不知晓二人关系的话..…. 待时绾眠离去之后,长月才一脸歉意地看向温淮知:“温公子,实是抱歉。长月也没想到竟会如此…...” “无碍。公子空余之间能带我熟悉事务,在下已是感激不尽。” 温淮知语气温和,却又带着礼貌的疏离,他已察觉到事情的蹊跷之处。 长月公子微微一笑:“那就只能有劳温公子多多关照公主殿下了。” 他顿了顿:“这桃林深处,只有一处寝居,便是公主殿下现下所住的‘桃仙居’。依公主方才所言,如果长月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让温公子暂住公主寝居的书房。” 他一边带着温淮知往桃仙居走去,一边继续解释道:“那书房是新近修建的,与寝居相连,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 “......” 温淮知微微一怔。 长月公子见状,笑容更深,似有意无意地暗示着什么:“温公子初来乍到,若能对公主殿下多加照拂,也是一件美事。”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2节 “如今寝居紧缺,实在抱歉,长月本想让温公子委屈一下,与我同住一室。却不想公主殿下竟有此安排。想来夜深人静之时,公主殿下多少有些......担心罢。” 长月公子继续解释道。 他的话语落下,温淮知终于明白了他的真实意图。 这桃仙居内外,皆有侍卫把守,如何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感到害怕? 退一步说,若真害怕,为何不早早派人前来,偏偏要等到他来了之后...... 长月公子的这番“好意”,其用心险恶,昭然若揭。 这不明摆着让他为仕途而去‘献身’吗? “到了。”长月停住脚步,而后看向温淮知,等待他的回应。 看到温淮知眼中的抗拒,长月迅速补充道:“长月也知晓公子顾虑重重,但长月亦有难处,违抗公主之命,可是杀头的大罪。况且,公子此举,是为了保护公主殿下安全,君臣之礼,自当无碍。” 温淮知明白,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只能无奈地对着长月公子道了声谢,目送他离去。 温淮知轻轻推开桃仙居的房门,一股熟悉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那是他日思夜想,闻之便能心安的香气...... 或许是因为新修的缘故,屋内陈设简单雅致,并无过多装饰。 温淮知随意打量着,目光却意外地落在墙角挂着的一件肚兜上...... 他快速移开视线,面色红了起来。 她..… 一定是故意的…… 想到那一日,淮知面色更红,呼吸不由地加重了几分。 他慌忙摇摇头,径直往书房处走去。 书房中,也摆放着一张床榻,被褥整齐,显然是早已准备妥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听到轻盈的脚步声,以及少女推门而入的声音。 虽然隔着一层屏风,温淮知的心,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他一直在想,上次分别,他言语如此伤人,她应该早就厌倦了自己才对。 “你没用膳。”时绾眠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语气平静。 温淮知犹豫了一下:“禀殿下,臣不饿。” “想着应是你收拾东西太忙没时间,本公主就给你带了些。既然你不饿,那本公主命人处理掉了。” “等等…...”温淮知抿抿唇,终究还是快步走出屏风。 在看清少女神情后,他心中一紧,不自在地侧过头,低声说道:“我吃。” 他一直在尽量避免与她接触,可一想到这些粮食要被浪费掉,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时绾眠勾了勾唇角,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而后坐下。 见他还干愣在原地,时绾眠命令道:“过来。” 温淮知还是没动,而是用和对方商量的语气说道:“与殿下同席共膳,有违礼仪,微臣在这里吃就好。” “弄脏了本公主的书,你赔得起吗?” 时绾眠用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温淮知起初没注意,她这么一说,他才注意到书房有很多自己没有看过的书籍,甚至很多都是最近才有的,堪称一座小型藏书阁。 “抱歉…...” “过来。不要让本公主重复第三次。” “若是重复第三次的话,殿下要治我的死罪么?” 第四十六章 ◎罚你陪睡◎ 时绾眠停下把玩发丝的动作,缓缓抬起眼眸,看着温淮知。 许是多日不见,少年郎清减了许多,原本就俊美的脸庞,此刻棱角更加分明,愈发显得清俊挺拔。 他那双桃花眼,此刻不再躲闪,直视着她的目光,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治你死罪,太轻了。” 温淮知抿抿唇,没有说话。 少女再次开口。 “罚你陪睡。” “.....” 时绾眠挑挑眉,目光大胆而直接地与他对视,也非常慢地往下打量,似是要让温淮知看清楚自己在打量他何处。 温淮知瞳孔微颤,俊美的脸庞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不再犹豫,也不再辩解,径直走到木桌旁,开始用膳。 “是不是觉得本公主很凶?”时绾眠问道。 温淮知正在用餐,听到她这句话,动作微微一顿,险些被呛到。 他缓了缓,才轻声说道:“殿下言重了。” 时绾眠看着他:“她确实是假象。这才是最真实的我,喜怒无常、离经叛道、无恶不作。你在京城这些日子,想必也听过不少关于本公主的传奇吧?” 温淮知看着她,见她毫不在乎说出这些时,心里还是抽痛了一下。 “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殿下自己清楚便好。有心之人,不必多问。无心之人,不必多言。” 温淮知说道。 他不相信她说的那些,因为,有心之人,是用眼去看,用心去感受的。 时绾眠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用膳。 如同往日一样,即使他已经吃得很饱,仍是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光。 看着他将盘中的肉食全部吃完,时绾眠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这样乖巧多好。” 时绾眠的神情,柔和了许多:“书房里的书,你随意翻阅,本公主赏你的。” 她吩咐侍女收拾餐具,并让人将为他准备好的新衣裳拿了进来。 温淮知看了一眼,样式极多,红的青的绿的紫的白的黑的粉的..…. “试试看,不合身的,本公主再命人改。”时绾眠说道。 “殿下,我…...” 还未等他拒绝,时绾眠又打趣道:“小郎君若想陪睡,倒不必以这种手段欲擒故纵,直言便是。” “.…..”温淮知抬眸看她,时不时地眨了几下。 最终他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因为他知晓,时绾眠并非开玩笑,她是真的会这么罚他的。 温淮知接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 他指尖轻触衣料,便知晓这些衣裳的布料,皆是上等丝绸,柔软光滑,触感极佳。 他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日后赚了银子,再将这些衣裳的价钱还给她。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开始换衣裳。 换完后他发现其实衣裳很合身,并没有任何不合适。 这也恰恰说明女子对他的体型了如指掌..…. “出来给本公主看看。”见他许久没动作,时绾眠隔着屏风催促道。 温淮知轻轻叹了口气,待脸上的绯红稍退之后,才缓缓走出屏风。 时绾眠看到他走出来后,眼瞳好似有了星光亮了亮。 他穿上了那件常人难以驾驭的淡粉色长衫,不显娇柔,却别有一番清俊雅致的风韵。 小郎君头发有些凌乱,此刻面上还残留一些红晕,羽睫轻颤,好看的桃花眼带着清澈的目光看向她。 妖精..... 时绾眠在内心想着。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长得很是俊美,所以故意挑这么一件试穿给她看。 纵然她定力再好,此刻也不免心神荡漾,生出几分想要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 时绾眠打开身旁精美的紫檀木盒,里面是一支白玉簪子,质地温润,光泽柔和,雕工简洁,却价值连城,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时绾眠起身走到温淮知面前,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玉手缓缓伸向他略显凌乱的发丝,想要为他梳理一二。 然而,温淮知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殿下……” 少女收回手,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甚至连一丝痛楚都没有,她的神情,坦然而洒脱。 “你别误会,本公主只是念及往日情分,多加照拂于你,并无他意。来这里,也并非因为你,一开始,本公主并不知晓你也会来。” 她笑了笑,可笑意却没入眼底:“早知如此,本公主就应该提前问清楚,兴许就不会来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并未看见温淮知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长月那个人,你小心些便是。” 温淮知愣了愣,垂下眼眸,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她上一秒的眼神,还带着温柔,下一秒,却又变得如此冷淡? 罢了,有何想不通的.….. 她早已有了如意郎君,自然不会是为他而来。 第二日,领头工匠一见淮乐公主这尊“大佛”驾临,顿时堆起满脸谄媚的笑容,将工程的来龙去脉又重新细细讲解了一遍。 表面上说是为了照顾温淮知,实则意在讨好公主,好博得她的欢心。 长月心中虽然不满,却也只能默默忍耐,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悦。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3节 这几日来,温淮知学习认真,领悟能力极强,连领头工匠也不禁暗暗赞叹这年轻人的聪慧过人。 然而,即使他学得再快,在接触到一些从未见过的算法时,还是免不了多问几句。 领头工匠听到温淮知接二连三地发问,心中颇为不悦。 他本意只是想在公主面前留下好印象,并非真的想充当什么夫子,耐心地讲解这些繁琐的细节。 更何况,公主殿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又算什么,竟敢在这儿刨根问底? 于是,工匠将这股不悦深深地压抑在心中,面上依旧保持着和善的笑容,略带难色地说道:“这……说起来有些复杂,若要细讲,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咱们恐怕赶不上工程进度了。” 温淮知理解他的难处,毕竟这几日,他已经为他们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些算法,只能留待日后慢慢研究了。 温淮知正欲让他继续讲解其他内容,却听向来沉默寡言的时绾眠,突然开口说话。 “你讲就是了,废话这么多。至于赶不赶得完进程…...”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领头公,神情淡然:“那是你们该思考的事,本公主只负责学。” 看看!看看! 这淮乐公主要么不发言还好,一发言起来那便是语出惊人!果然名不虚传,霸道蛮横,嚣张跋扈。 “是是是,公主殿下说得对,是小的考虑不周。”领头工匠尴尬地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 心中自知得罪这位小霸王,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只能连连赔罪。 然而,工程进度,他也不敢耽搁,否则掉脑袋的,可是他自己。 他将目光投向长月公子。 “不知,长月公子可否借用一下您的账簿?小人记得长月公子账簿上记载得十分详尽,若能以此为蓝本,为殿下讲解,想来今日便能完成。” 领头工匠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恭敬。 长月公子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起一抹温润的笑容:“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今日长月将账簿放在房中,明日再拿来便是。” “长月公子可是记错了?小的记得,今日曾见公子将其带在身上。” 领头工匠好意提醒道。 他的话语,让长月公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或许是听得太过认真,一时记岔了罢。” 长月公子从袖中,取出一本账簿,递给领头工匠。 这本账簿,看似普通,实则记载着许多重要的细节,若是不交出来,难免会引人怀疑。 长月公子只能无奈地交出账簿,然而,他眼中的冷意,却并未消减半分。 按理来说就一本无足轻重的账簿,若是作以扭扭捏捏姿态,也定会引人注目,因而长月不得不交了出去。 在领头公面对他接过账簿时,长月惯来温和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露出杀意,就这么看着领头公。 “可要好好替殿下分担一二。”长月笑了笑。 领头公一愣,内心打了个寒颤。 他接过账簿的手也开始有些颤抖,此刻就算他不明白一些事,也突然顿悟了一些。 可话已说出口,自己已经收不回来了,他只能尽可能地加快语速,将事情尽快讲完。 他讲解时,语速飞快,翻阅账簿的动作也极快,生怕耽误时间。 见淮乐公主并未阻止,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当他将账簿递给淮乐公主时,长月公子却紧张起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紧紧盯着淮乐公主的动作,只见她只是随意地翻阅了几页,指尖翻动账簿的速度极快,如同蜻蜓点水般,根本没有仔细查看。 “殿下。”温淮知终于忍不住出声。 “怎么?” 时绾眠一手支着头,一手翻动着账簿,听到温淮知的声音,她微微侧过头,看向温淮知,眼神并未离开温淮知,手中翻页的动作却未停歇。 看到时绾眠的动作,长月公子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下。 温淮知出声询问,显然是因为公主翻页速度太快。 而且,淮乐公主分明对账簿毫无兴趣,刚才不过是为了温淮知解围罢了。 否则,她怎么可能看着温淮知的同时还在翻着账簿呢? 时绾眠没有等温淮知开口说话便索性把账簿递给领头公,而后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作出一副疲惫的姿态。 “公主殿下若是累了,不妨先去歇息吧,小的这就命人给殿下备晚膳。”头工匠见状,连忙将账簿恭敬地递还给长月公子,语气讨好。 时绾眠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第四十七章 ◎与殿下无关◎ 回到桃仙居,时绾眠立刻研磨提笔,聚精会神地回忆着账簿上的数字,一笔一划,将那些复杂的数字记录下来。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她当时翻页的速度极快,甚至很多细节都没有看清,但这并不影响她推算出账目中的规律。 待她将所有数字记录完毕,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正是用膳的时间。 侍女得到她的允许后,才将菜肴依次摆上桌案。 时绾眠看了看天色,见温淮知还未回来,想来他应是还在认真温习。 本不想催促他,但这与石林县不同。 在石林县,他温习累了,饿了,可以自己动手做饭。 但在这里,若是错过了用膳时间,可就真的没吃食了。 “唤温淮知过来,与本公主一同用膳。” 时绾眠吩咐道。 “是。”侍女应声退下。 温淮知到来后,并没有像昨日那样抗拒,他向时绾眠行礼后,随后在她对面坐下,一同用膳。 吃到一半,温淮知突然抬起头,看着时绾眠,只见她眼神空洞,似乎心不在焉,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她是不是……在想她的夫郎? 毕竟这么多时日都没回去。 “殿下......” 他忍不住轻声唤道。 时绾眠回过神来,却并未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似在询问他有何事。 果然是在想其他人…… 不知为何,他有些想让她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今日那账簿,是不是有些问题?”温淮知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时绾眠听到这话,眼眸中闪过些许精光。 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此话怎讲?” 温淮知放下手中的碗筷:“用之前领头工匠教的算法,方才我事后重新计算了一遍,发现账目有些出入。” 他再次看向时绾眠:“或许是我刚学,运用得还不熟练......” 时绾眠心中微微惊讶,她没想到温淮知竟然将那些数字都记了下来,而且当时他还离账簿有一段距离。 她之所以会这些算法,是因为她自幼便学习这些,然而,温淮知才来一些时日,便已能熟练运用? 他迟迟未归,莫非一直在算这些数字? 即使时绾眠自幼聪慧过人,此刻也不得不重新审视温淮知。 时绾眠拿出自己记录的账目,递给温淮知:“你看看,哪里不对。” 她并未解释自己为何要记录这些,温淮知也没有多问,而是专注地研究起账目来。 温淮知用手指了指出问题的地方,与时绾眠心中所想,几乎完全一致。 随后,他又仔细查看了几处,温声提醒道:“殿下,此处应为一万四千五百八十万两白银,此处则为二千三百二十五万两白银。” “.…..” 他眨了眨睫毛,眼神清澈,紧接着柔声道:“许是我记错了……” 被时绾眠看了许久,温淮知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声问道:“殿下,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只是看着你,突然有些怀念从前…...” 她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失言,没有继续说下去。 提到怀念从前四字时,温淮知指尖微颤。 他神色有些复杂,兴许是想到了什么,他抬眼看向时绾眠,故作释怀,温声劝道:“殿下曾说活在当下,还望且行且珍惜。” 他的意思很直白,就是想告诉时绾眠,不要再困于过去,好好珍惜当下的人,才不会让未来的自己后悔。 “那你呢?会怀念吗?”时绾眠问道。 她本以为像温淮知如此内敛的人,是不会告诉她任何有关心里的话的,她问出来时也没想得到答案,纯粹只是想问问他而已。 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回答了,而且还不是搪塞她的那一种回答。 “会。” 在他说出那个字后,时绾眠看他的眼神变了变,有些触动。 温淮知也没有闪躲,而是直直地与少女那炙热的眼神对视。 “殿下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子。这感情就如同算数般,多算算,总会算出结果,总会.…..找寻不再怀念的答案。” 他那双桃花眼此刻带有些春水和一丝丝的拈酸,可语气依旧柔和:“我没有殿下身经百战的经验,自是会寻的慢一些,让殿下见笑了。” “嗯。” 时绾眠笑了笑,没有否认他那句身经百战,也没有回答他说的话,而是继续问道:“那你日后会喜欢其他女子吗?” 温淮知见少女笑意加深,见她有意挑起自己的情绪又不负责,随后,他也勾了勾唇,答道:“貌似与殿下无关呢。” 呀..….小郎君真是记仇呢。 时绾眠也不恼,两人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很默契地继续用膳。 入夜,沈国公府内。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4节 为避人耳目,长月身着一袭黑袍风衣,脸上带着面纱,与沈国公在屋内交谈。 长月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详细地给沈国公说了一遍,特别是淮乐公主看了那本账簿的事。 虽说她未曾仔细看,但为了以防万一,长月还是决定把这些事告诉沈国公,由他来定夺。 “无碍,她只是想替温淮知出气罢了。”沈复听后,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常人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地看一眼便全部记下,更何况还是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时绾眠。 “呵呵,长月也未曾想,这淮乐公主竟如此贪图美色…...” 长月一想到温淮知还未来之前,时绾眠对自己做的那些事与说的那些话后,心里便泛起恶心。 一名女子,名声极为重要,更何况还贵为公主,整日只懂拈花惹草..…. 长月好看的面容下带着一丝冷意,他其实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可遇到时绾眠之后,他决定把时绾眠当成他娶妻的反面例子。 不得不说时绾眠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就连他与其接触时,竟也会忍不住生起怜惜之意。 可她的行事作风,常人根本无福消受。 “这也是好事。此前她缠着你,你也不方便做事。现下来了一个温淮知分走她的注意力,对你而言更有利。” 沈复没理会长月表现出来的厌恶之意,他只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又开口道:“最近可以派人多留意这二人,若是有机会,便将他们撮合。” 沈复向来懒得管这些芝麻小事,可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二人好上了,他便可以收集证据离间远在边关的裴洲池与时绾眠的关系。 毕竟,没有任何一名男子能接受心爱之人红杏出墙,尤其还是裴洲池这种血气方刚,杀气重的人。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尚林寺,以免节外生枝。”沈复下了逐客令。 “是。”长月行了一礼便离去。 长月本以为还要刻意去制造一些事情去撮合他们,但没想到这个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没过几日,太阳落去,晚霞逐渐漫上天空,许是刚刚停雨,这赤橙的晚霞格外壮丽。 而尚林寺刚刚命人来通知,说是水库休整时出了些事,恐怕今晚没有水源可以用。 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长月也知晓,温淮知是一个极为爱干净的人。 因为这里环山绕林,泥泞之路很多,督工时总会免不了经常染上一些尘土。 长月眯了眯眼,内心暗叹:也是,没点手段怎么能引起淮乐公主的注意呢? 那必须要将自身收拾得干干净净,与旁人不同,方才能多博一丝怜爱。 于是,长月笑了笑,走到桃林附近,看到淮乐公主身旁的侍女出来时,他才快步向前。 “长月公子。”侍女对着长月行礼。 长月点点头,笑颜绽开,温声道:“不知殿下现下可否方便?我有一事想要同公主商议。” “回长月公子,殿下现下于汤泉处。”侍女答道。 虽说尚林寺旧损破败,可背山竹林处却有着一处天然的温泉,泉水温和,伴着淡淡竹香,若是能在此处泡上一泡,别提有多么惬意。 可这一处早早便被时绾眠占了去。 大家沐浴之时,都是在浴堂,身份高贵者能有一个单独的木桶,可就算再怎么样,自然也比不上在府中时。 长月也自然知晓,这个时间时绾眠定是在泡汤泉。 可他装作不知的样子,得知侍女这么一说之后,开始轻轻叹气。 “唉。想来定是近日公主过于劳累,也不知何时我们才能替公主分担一二…...” 长月眉头微皱,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 还没等侍女一同忧心,长月又继续说道:“待会若是温公子问你可有多余沐浴之处,你便回他汤泉之处。” 侍女一愣,面露难色:“这…...” 侍女定然是不敢这么做的,毕竟谁不知道淮乐公主喜怒无常。 而且淮乐公主不喜与人共享,上回驸马爷睡了一下公主的床,公主就勃然大怒。 “现下也只有小莲能替公主解忧了。”长月直接唤婢女的小名,而后提点道:“小莲不妨想想,公主对温公子态度如何?” 小莲听他这么一说,也开始回想一些细节。 第四十八章 ◎喜欢看他沦陷于情欲之中◎ 公主殿下对温公子可谓是关怀备至,不仅为他定制衣裳,还与他一同用膳,更重要的是,二人同住一屋檐下...... 往日主子的事,小莲自然不敢多想,也更没那个胆子去过问,她平日里忙完份内之事后就早早退去。 前有公主命人假婚之事,因而当公主与其他男子再共处一屋檐,倒也不觉得是怪事了。 看到小莲脸上有些动容,长月又笑了笑,谦声道:“是本公子唐突了,小莲勿要往心里去。长月只是一时之间过于担忧公主,这才胡言乱语了些。”语罢,他也不再理会小莲此刻的犹豫便离开了。 小莲刚思考片刻,正想离开时,也不知为何这么巧,温淮知果真过来问她洗浴一事。 “姑娘,打扰了,附近可还有其他的水源?即使远一些也无妨......” 小莲看了看温淮知,男子温文尔雅,唇红齿白,甚至比那长月公子还要俊美几分.….. 确实是殿下喜好的那一口。 小莲又想到了长月公子之前说的话,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答道:“背山后面的竹林深处,有一处汤泉......” 她只是回答了温公子的问题,并没有主动提及沐浴之事。就算公主殿下生气,应该也不会怪罪于她吧...... “多谢姑娘。”温淮知淡淡一笑,行了一礼后就离开了。 温淮知回到书房后,拿起一套换洗便衣,便朝着刚刚侍女说的那一处地方走去。 因为他是第一次去,因而路上也花了些许时间找寻这一处温泉,天色也逐渐晚了一些。 当他往竹林深处走去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他便知晓,此处便是汤泉所在。 他加快脚步,往汤泉走去,却发现,远处汤泉处,居然透出点点光亮,不知是谁在那里燃起了烛火...... 竹林小径渐渐开阔,水汽氤氲,形成一层朦胧的雾气。 走近汤泉,一个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帘...... 女子背对着温淮知,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松散下来,发梢滴落着水珠,虽大半风光已被秀发遮住,但仍能看出她肌肤胜雪,腰肢纤细...... “谁?!”时绾眠听到动静,迅速将身体没入水中,微微侧过脸,观察来人。 少女微微侧脸,黛眉微皱,许是在这池中泡了一会,脸色也微微红润。 本该是一副叫人看了脸红心跳的画面,实乃人间尤物,可她的眼中却透着层层寒,叫人望而却步。 “抱歉,殿下,我并不知晓…...”温淮知看到她的一瞬间,便连忙低下头,转身离开。 许是动作太快,他没注意到脚下的青苔,脚下一滑,失去重心,直接朝泉水中倒去...... “扑通” “.…..” 此前,她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注意力并未完全集中,可方才被温淮知这么刺激一下,她突然就提起十二分精神。 由于以往经常与兄长们一同射猎,她对声音感知特别敏感,因此除了温淮知落入池中的声音之外,她还听到了左边竹林中由于脚步退后碰到竹叶引起的沙沙声。 “咳咳…...” 温淮知呛了好几口水,此刻显得有些狼狈。 他艰难地从水中起身,剧烈的咳嗽,让他眼角泛红,无意间沾染了些许水光,更显楚楚可怜。 “抱歉..….咳咳…...殿下,我.…..这就离去。”温淮知刚想转身离去,便被身后的女子唤住。 “站住!”时绾眠怒斥一声。 温淮知停下脚步,背对着女子,静静地等着即将到来的惩罚。 时绾眠见他乖乖停下脚步后,拿起岸上一旁的单薄外衣披上,随后她缓步从池中走向温淮知:“偷看本公主沐浴,温淮知,你可知,你死罪难逃!” “任凭殿下处置。” 他自知自己理亏,无论是出于任何理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对女子的冒犯,有污名声。 “本公主先掌掴你二十下,剩下的,回房再算!”时绾眠说道。 “遵旨......” “你背对着本公主,本公主如何打?转过身来。”时绾眠冷声道。 温淮知指节微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紧闭双眼,转身面向她,以便于她施罚。 时绾眠轻轻拍了拍他如玉般的脸庞,喃喃自语道:“掌掴这样俊俏的脸庞,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可是,谁让你犯了如此大错呢?” “你准备好了吗?本公主待会可是要很用力,很用力地…..” 她有些咬牙切齿,可声音到后面却渐渐小去,直至后面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也可能是女子话语停顿在那一处。 温淮知抿抿唇,轻轻地点了点头,温声开口道:“准…...” 话语刚落,他轻启唇齿时,便猛地感觉到唇边有一道温热的触感。 未经他反应过来,便有什么灵活小巧的东西朝他唇内侵袭而来,极为霸道地占据着这一处领域。 温淮知猛地睁开眼,有些不可置信。 他眨了眨眼睛,似是确认了什么后,本能的想要往后退去。 可他方才刚刚动了一下,时绾眠便一手轻轻掐住他脖颈,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不让他退后一步。 也不知亲了多久,温淮知不知不觉就已经闭上双眼。 时绾眠在感受到他反抗的力气渐渐小了些,以及手间传来他喉结吞咽的动作时,突然很坏地停下了动作。 果然,她停下的一瞬间,俊美小郎君便露出迷茫的神色,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她。 时绾眠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淮知,他薄唇微张,唇色如染了胭脂般嫣红。 他的眼角微红,那双向来如皎月般清澈的桃花眼,此刻却全然染上了欲色。 她就是喜欢看他沦陷、沉迷于情欲之中的样子..….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5节 温淮知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生出羞愧之意,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 他稍微用力地推开时绾眠,拉出两人之间的距离,待红润消散片刻,俊美的脸庞尽显清冷。 他想维持礼仪,想行礼告辞,然而,此刻的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无法若无其事地,平静地与她说那些客套话。 于是,温淮知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起身,欲想直接离去。 “小郎君前生莫不是苦行者?反应如此之大,竟还能全身而退么?” 时绾眠伸出手指,轻轻划过水面,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如同少年郎绪乱的心情一般。 温淮知白皙的脸颊好不容易褪去润色,现下听女子这么一说,那抹红润又悄然晕满他的脸庞。 时绾眠听到竹林中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退开一些距离,说道:“你泡罢。” “于礼不合。”温淮知低声说道,这话,既是对时绾眠说的,也是在提醒他自己。 “你湿身从这回去,定会着凉。一来没钱治病,二来因病耽搁行程,得不偿失。”时绾眠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她起身,走向石板路,看到他低垂着头,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等温淮知回应,她已披上厚实的衣袍,转身离去,消失在竹林深处。 她离开后,空气中,那股暧昧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她…..方才亲他,是什么意思呢…… 温淮知慢慢地沉入水中,感受着水流的冲击,在片刻窒息后,才让自己逐渐冷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 待他回到寝居之后,时绾眠像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自顾自地看书。 而温淮知透过屏风,小心翼翼地看向少女的身影。 此刻她应该在榻上看书罢.….. 温淮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让少女对他的态度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然而,从一些细微之处,他发现,时绾眠并非刻意追随他而来,她确实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这么一想,他也清晰了些。 随后温淮知同时绾眠一样,拿起身旁的书册翻阅。 与在石林县时,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是,那时,他们同床共枕。 而此刻,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 这层屏风,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开,却又让他们更加靠近。 长月公子对那日竹林汤泉之事,甚是满意,小莲姑娘虽不知情,却无意中成了见证人,日后若与裴洲池提及此事,也算是有证可查。 而小莲见公主归来后,并未追究她的责任,对那日之事只字未提,仿佛一切从未发生,然而,公主殿下的神情,却比往日更加明媚了几分。 小莲心中暗自赞叹,长月公子心思之细腻,令人惊叹。 不知不觉间,长月公子与小莲形成一线,有有意无意地为时绾眠与温淮知制造着机会,推波助澜。 入夜,时绾眠隔着屏风看到温淮知那边泛着微弱的烛光,想来他并未入睡。 时绾眠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屏风后,看到男子正襟危坐,许是过于专注,一时之间竟未注意到她的动作。 时绾眠走到他身旁,缓缓俯下身,看着他在纸上写写画画。淡淡的墨香,夹杂着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这里写错了。”时绾眠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道。 温淮知一愣,竟不知何时,她已来到自己身旁。 “抱歉.…..惊扰到殿下了。”温淮知面带愧色,语含歉意道。 “怎么突然看起这些?”时绾眠看着他在纸上写的算法,不难认出,这是领头人并未教导过的内容,而且还是她买的书籍里谈到的比较新颖的算法。 “偶然间一阅,发现有些妙处。可惜在下学识疏浅,稍不留神,便看久了些。”温淮知答道。 清风从窗外徐徐吹来,拂起他鬓角的碎发。 说到妙处之时,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不过面色很快又带着些许愧意。 温淮知刚说完,便要用手煽灭那点微弱烛光。 可在他刚有动作时,时绾眠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抬起。 就这么按压一会后,她转而拿起温淮知手中的笔,而后在他书写的那一页快速写下了很多内容。 温淮知看着她写下的内容,才明白,她是在指点他不解之处。 第四十九章 ◎他可真是下贱至极◎ 时绾眠寥寥几笔,便将复杂的算法,解释得清晰明了。 她不仅将算法要点,简洁地概括出来,还特意将温淮知之前算错的地方,用朱砂笔做了标记,细致入微。 “看完就能早些歇息了。” 这一次,时绾眠主动退开,她不再说些什么,而是转身走向自己的榻上。 她知晓每当温淮知沉浸于书中时,会很容易废寝忘食。 但她也知道,不让温淮知看完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冬月飘雪,他也能做出来忍着寒风阅书一事,仅仅只是为了不扰乱他人。 过往她虽不喜温淮知阅书过于疯狂到不爱惜身体的地步,但她也不会去阻止,而是想办法让他能看得更快一些。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阅书这一块,她和温淮知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当然,也会有二人同步的时候。 不过每当这时,向来专注于书中的温淮知,总是能分出神来给她煮一碗温粥.….. 想着想着,屏风后的烛光,已悄然熄灭。 温淮知躺在榻上,思绪飘向远方。 他对书籍近乎痴迷,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快乐来源。 起初,祖母和温梅会支持他,可后来发现他沉迷于卷书的程度有些过分,便开始劝他节制。 他知道,这是亲人的关怀。 可时绾眠不一样,她非但不会劝阻自己,甚至时常加入进来,与他一起沉迷其中.….. 两人有时就像两个小疯子般。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人悄无声息地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根发芽。 温淮知还沉浸在回忆中,便感觉屏风轻轻移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不知何时,时绾眠已经换了个方向躺下,屏风恰好被挪动到一个可以让她看到温淮知床榻的位置。 “温淮知,你睡了吗?” 夜色深沉,时绾眠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低声问道。 温淮知沉思片刻,正想回应,又听到女子继续发话。 “我可以过去同你一起睡嘛?”她的尾音似是带有些撒娇之意。 “..….” 温淮知刚刚微动的薄唇此刻紧闭起来,而后他缓慢地闭上眼,没有回应。 “你同意了?那我过去啦。”少女轻笑着,作势就要起身,朝他走去。 温淮知也不知时绾眠是从何处听得他同意的,此刻他再也忍不住,缓缓出声劝阻少女的动作:“殿下,于礼不合。” 听少女停顿住脚步,温淮知还以为劝说成功,悬吊着的一颗心正准备落下时,少女又突然发问。 “那我回去和离之后,是不是就合了?” 听她这么问出口时,温淮知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不自在的捏紧了些薄被。 二人那日争吵不休,闹的不可开交的话题,此刻却被少女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 那一日,自己竟会说出那一番不可理喻的话语。 若是她在那一日应下,在失了理智后,或许自己真要昧着良心,做出棒打鸳鸯一事。 可此时此刻,温淮知已是十分冷静。 面对时绾眠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他无奈地答道:“在下突然想到家中还有一物…...” “唉?不提了不提了。”时绾眠打消念头,快速往自己榻上躺了回去。 她可真是担心温小郎君待会直接走了,然后三更半夜地走几个时辰回都城,这世间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也不知为何,看到少女变化如此之快,还有她那难得一见略显滑稽的动作,温淮知突然失声轻笑了出来。 入夜,不知过了多久,温淮知缓缓睁开眼睛,朝时绾眠的床榻望去,然而,夜色浓重,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也不知是不是过于心有灵犀,他刚悄悄看一眼,少女便出声。 “温淮知,你在看我,对不对?” “..….” 温淮知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那种紧张感,甚至比殿试时还要强烈。 然而,他依旧没有回应。 “你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嘛?”时绾眠问道。 他还是不说话。 “因为我也在看着你…...”时绾眠喃喃道。 面对少女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温淮知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上双眸,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发现般,耳朵微微泛红了起来。 时绾眠其实也看不到温淮知,她只是突然之间想这么试探而已,见温淮知不说话,也不知他到底是害羞没说,还是真的睡着了。 不过..…. 时绾眠已经闻不到熏香的味道,知晓此香已燃尽。 “温淮知,生辰快乐。”少女似是怕吵醒他般,用极其小的声音说道。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6节 听到时绾眠说的话后,温淮知内心一颤。 今日居然是他生辰么..…. 温淮知略略算了算日子,午夜子时一过,确实就是他的生辰之日了。 他本就不曾多加留意,除了自己向来不甚在意此事外,往昔都是由祖母和温梅为他庆生。 今岁忙忙碌碌,加之失去了祖母与温梅,更是难以记住这等琐事了。 可时绾眠却将此事牢记于心。 "明日我们一同用晚膳,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记得穿上那件淡粉色的衣裳,你穿着它,特别好看。平日里你肯定不会穿出去,不过也正合我意,你穿给我看就够了....." 耳畔传来少女极其微弱的低语,甚至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也不知她方才是清醒之时的呢喃,抑或是梦中的呓语。 虽她说得极轻,可温淮知却一字不漏地将其尽数听入耳中。 不知为何,听闻时绾眠那一句祝福后,他心头陡然涌起愧疚之意,总觉得自己待她不够温柔体贴。 相思易,忘却难。 第二日,一切照常如旧。 在一日的行程结束后,时绾眠去汤泉处沐浴,而温淮知则留在房中。 他伫立木柜前良久,竟似失了神智,不自觉地打开柜门,缓缓取出那件淡粉色的衣裳,换上身。 素日里,他从不在镜前久驻,此刻却对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温淮知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端详自己那所谓的皮囊。 他很清楚地知道,那一日时绾眠看到自己这身装扮时,眼神飞快地闪动了一下,就像第一日见到他那般。 温淮知伸出左手,轻柔地抚上自己的脸庞。 若有人此刻撞见这一幕,定会觉得诡异非常。 镜中男子虽面如冠玉,俊美绝伦,可这般如谪仙般神圣不可侵犯的人物,眼中竟流露出异常浓郁的私欲。 不知为何,那日与少女并肩而行的裴将军的面容突然浮现在温淮知的脑海中。 他的手从最初轻抚自己的面庞到逐渐加重力道,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也愈发偏执。 若是自己再好看些,她是否就不会..… 思及此处,温淮知瞳孔骤然放大,他顿了顿,只见镜中的自己竟开始支离破碎、扭曲变形,毫无一片完整。 他如遇恶鬼般连连后退,呼吸也渐趋沉重。 温淮知褪去身上那件令女子赞叹不已的衣裳,换上素日里那件洁白无瑕的素衣,披散的墨发也被他梳理得一丝不苟。 再次望向镜中,才是那个熟悉的自己。 温淮知笑了笑,他可真是荒谬至极,竟在脑海中生出这般不切实际、毫无头绪又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向来以礼仪常纲约束自己,视之为心中必要遵循的规范,可他方才居然有违常理,非但觑觎他人妻子,还拿自己的容貌与之较量..… 他可真是..….下贱至极。 也不知是何缘故,此刻屋外突然雷电闪过,发出一声巨响,很是应景,也正是这声响,让温淮知回过神来。 他若无其事般收起那件衣裳,转而凝望窗外,只见雨势渐大,倾盆而下。 犹豫片刻,温淮知推门而出,恰见小莲不慌不忙地走过。 他微微启唇,轻声唤道:"殿下......" 话至此处,温淮知突然顿住,未再言语。 小莲心下了然,无非是雨势渐猛,温公子担忧公主安危罢了,只是不好明言而已。 虽是如此,小莲心中不免想要提醒温淮知,好生服侍公主便是,切莫存有非分之想,不该逾矩的,万万不可触碰。 闻言,小莲并未隐瞒,直言道:"温公子放心,方才驸马来寻公主,二人已然离去不久,今夜怕是不会归来了。" 却不似小莲预想的那般,温淮知并无难堪之色,亦无愤怒之意,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旋即转身离去。 一番雷雨交加之后,雨势渐小。 公主府内,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待遣退下人后,时绾眠转向身旁尚未卸去战甲的裴洲池:"今日为何回来得如此突然?" 裴洲池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缓缓递予时绾眠。 时绾眠眉头轻皱,她缓缓打开信封,看了信中的内容后,突然眉头舒展,失声轻笑。 信中所述,无非是她与温淮知独处一室,同床共枕,三更半夜常有激烈声响。 更有甚者,二人还曾共沐泉池,全然不顾常纪礼法,视将军如无物,红杏出墙,末了还道,若将军不信,可暗中窥察。 甚至信中还精确记载,她偷看温淮知的次数.….. 二百三十五次..…. 时绾眠眉头微蹙,轻点信笺。 一旁的裴洲池见她神色不悦,还以为信中内容过于孟浪,惹得她勃然大怒。 "恐怕有些添油加醋,公主莫要动怒。"裴洲池轻声安慰道。 “明明是二百三十六次,少记了一次。”时绾眠撇撇嘴。 话题未曾久留,时绾眠心知沈复已开始离间她与裴洲池,毕竟如今裴洲池战事频频告捷。 "公主此计高明,借美色演了这么一出好戏,竟连沈复他们都被蒙骗了过去。"见时绾眠无甚大碍,裴洲池摆好玉樽,斟下清酒。 时绾眠美目流转,拿起玉樽,轻酌一口,慢悠悠道:"谁说本公主是演的?" 那长月自是不会昏聩,若是演戏,日久必生破绽,更遑论那老谋深算的沈复。 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她并非作伪,而是实打实的真情流露。 裴洲池闻言一怔,神色复杂,须臾间便恢复常态。看来温淮知便是先前给她写信的男子,难怪她如此上心。 意识到这点,裴洲池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道:"真不愧是公主,正事与谈情说爱两不误。" 他心中早有定论,只是不愿承认。 只要时绾眠不当面承认,他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告诉自己一切皆为假象。 他本以为时绾眠只懂利益,如今看来,恐怕是他错了。 若只讲究利益,她大可不必向他坦白,反而会利用他对她的爱慕之情谋划更多,同时,她还可以去追求其他俊朗公子。 这般做法,或许会让裴洲池心中得到些许安慰,可如此得来的情感,终究会如一根尖刺,深深扎入喉间,成为二人永难跨越的鸿沟。 然而,她并未如此行事。 自始至终,她都为裴洲池设想周全,甚至连让他全身而退的理由都已想好。 助她成事,非但不会有所损失,反而还能获得更高的爵位与兵权。 她也曾三番两次地告诉裴洲池,二人已无缘分,哪怕是在温淮知尚未出现之时。 裴洲池看着她,不禁苦笑。 可越是这般通透的时绾眠,裴洲池愈发不愿放手,哪怕只能默默守护在她身旁也好。 "你方才说明日便要回军营?如此也好,虽是仓促了些,但这会让沈复以为我们争执甚大,想必此次他便会开始收拢你。你可先故作犹豫,以显真实。日后他定会收集二次证据,让我们反目成仇,彻底和离。如此一来,你便可打入他的阵营,收集些许消息。"时绾眠沉思道。 听闻和离之言,裴洲池难掩失落,面上苦笑更甚。 时绾眠亦注意到他这番模样,却未想到裴洲池是因和离之事而心生愁绪,只当他是担忧其他。 于是,她再次向他承诺道:"你放心,本公主曾言,此事若败,你不会遭受牵连。若胜,本公主必请哥哥封你为护国大将军。" 护国大将军,何等荣耀? 裴洲池微微颔首,未多言语。 "那你便早些歇息,明日一大早就要启程。"时绾眠起身欲离,又驻足片刻,对裴洲池道:"血腥味尚重,想来你伤势未复全,养伤期间,酒水当少饮。" "你如此挂念,你那小郎君若知晓,怕是要醋意大发。"裴洲池半倚紫檀木案,姿态慵懒而不羁,开口戏谑道。 时绾眠本欲反唇相讥,却又想起自己言语恐怕不吉,说不定一语成谶。 难得一次哑口无言,时绾眠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第五十章 ◎她昨日夜不归宿◎ 第二日,时绾眠起身时,下人便告知裴洲池一大清晨就动身离去了。 不到片刻,时绾眠也命人备好马车前往尚林寺。 她担心若是时言玉得知消息后,会过来寻自己,这样一来可能就得多耽搁几日。 但以防发生什么变故,她还是决定尽量都夜宿在尚林寺。 到尚林寺附近时,难得遇到一家小酒楼,时绾眠记得这里的民间小菜口味别具一番风味,于是她便停顿于此。 “公主,请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把人都给清走。”一名婢女恭敬地朝着时绾眠说道。 “不必。寻一个安静些的雅间即可。”时绾眠说道。 时绾眠步入小酒楼,原本喧嚣的环境骤然寂静,众人望着迎面而来的倩影,不禁屏息凝神。 随行婢女取出一锭金子置于掌柜案前:"安排一间清静雅间。" 众人见此,顿悟此女身份非凡,细看门外,还有车夫及数名将士守候。 掌柜见金子,双眼放光,笑呵呵引二人至楼上雅间。 因是小酒楼,雅间仅有两间,且颇为狭小,隔音效果亦不甚佳。 时绾眠吃到一半时,旁边的雅间突然来了一群人,只不过她的雅间并未把门敞开,所以并不知晓来的是谁,只觉得安静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吵闹。 少女黛眉微皱,但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后,便微微一愣,停下了用膳。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7节 一旁的婢女见状,还以为公主被这些声音打扰,因而心生不悦,于是她立刻上前,小声说道:“奴婢这就去…...” 时绾眠微微摇摇头,示意婢女不用去清人。 她眸光微动,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温淮知,于是她不紧不慢地继续夹着菜的同时,听着隔壁雅间相谈的话。 “哎哟,温朗别谦虚了,您那名头那可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京城。” “可不是?特别是温公子画像被贴出来后,那可是要让多少女子为之魂牵梦萦呀。” “而且我听说前不久,践国公还邀温朗作访了呢。” “呵呵,年轻有为,前途无限,老夫也在此恭贺温郎......” 温淮知一袭青衣,墨发高高束起。 或因昨夜睡眠不佳,此刻面色略显苍白。 幸得先前略有了解,此刻他能谦逊有加,又不失恰到好处地赞颂对方功绩。 果不其然,几位前辈见他如此谦逊有礼,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好感,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温淮知目光微转,只见桌上酒水已被换成清香四溢的茶水,幸而这些前辈午时尚有要事,不便饮酒过多。 他方才仅饮了些许,此刻却已觉头脑微晕,身子似有一种轻飘之感。 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 温淮知内心苦笑,暗自思量:日后官场应酬,定少不了杯觥交错。看来得抽空习练酒量,以免失态。他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似乎已下定决心。 话题渐渐转向婚嫁之事,一位白须飘飘的老臣意味深长地问道:"温朗如此年少有为,想来尚未娶妻生子吧?" “是呀,你一个人初来乍到,日后若是有心仪的女子,我等过来人都可替你打点一二。或者我们帮你引荐也可以。” 他们看似随意闲聊,实则暗中试探温淮知。 许多人心思活络,觉得若女儿难以嫁入权贵之家,不妨押注这位新晋俊杰。 毕竟能走到这般地位的,绝非庸碌之辈,日后就算不能青云直上,至少也能谋得一官半职。 这等无权无势却在殿试中脱颖而出的人才,实属凤毛麟角。 此等人物日后往往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那大名鼎鼎的践国公。 因而他们见到温淮知这块香饽饽,自然要抽空来会一会这位人物。 这其实也是一场互惠互利的博弈,若无权无势之人能得到有地位之人的支持,官场之路势必会平坦许多。 隔壁雅间,时绾眠听到这群老狐狸问这些意味深长的问题,柳眉微挑,美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她倒是好奇温淮知会如何应对这等试探。 毕竟现下二人的关系确实很微妙,她深知在此情此景下,回答未曾婚嫁才是上上之选,如此一来,众人心中仍存希望,必会倾力相助。 向来对答如流的温淮知,此时有些犹豫,他下意识地想说有,可是又想到自己与那人或许已不是那一层关系,只道自己一厢情愿,痴人说梦罢了。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到女子明明让自己等她,可转头又同他人离开,且夜不归宿…… 信件也不留一封…… 可能在一些酒劲作用的影响下,想到这里时,他内心突然就敏感起来,因而声音听起来便有些凄凉沙哑,还略微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哽咽。 “多谢前辈们的好意,实不相瞒,爱妻不久前才..….”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现下我实在无心于情爱,只想为家国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一旁雅间的时绾眠正好拿起玉杯,轻轻酌了一口桃花酿时,正好听到温淮知那一句“爱妻不久前才”,顿时呛住。 婢女想向前帮时绾眠擦拭干净,却被时绾眠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婢女欲上前为时绾眠擦拭,却被她挥手示意退下。 时绾眠轻揉额间,对温淮知的回答哭笑不得。 这小郎君,说他不爱吧,却又当众承认你,说他爱吧,语气中又仿佛蕴含千年怨气。 真真是个教人捉摸不透的小冤家。 众人见温淮知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哀伤,面面相觑,意识到触及了他的伤痛之处。 纵然心中好奇万分,也只得噤若寒蝉,不再提及此事。 话锋一转,这个话题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被轻轻带过。 未及多时,因午时将至,那群人便告辞离去。 众人离去后,温淮知方才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正欲开门离去,却见隔壁雅间房门徐徐开启,一位身着淡蓝衣裙的女子缓步而出。 初时,他未曾留意,可那身影却似曾相识,他不经意间瞥去,发现竟是熟悉的面庞,心下顿时微微一惊。 看到他神色出现一丝慌乱之后,时绾眠勾唇轻笑道:“温郎怎么脸色如此惨白?” 温淮知很快回过神,他朝着少女行了一礼,而后从容不迫地答道:“见过殿下,许是有些劳累罢了。” "哦?"听闻此言,时绾眠尾音轻轻上扬。 "唉,也是,毕竟温朗爱妻不久前才?怎能不劳累呢?" 时绾眠故作惋惜地摇摇头,莲步轻移至他身旁,轻轻拍他的肩膀,既像是抚慰,又似有深:"你说是吧?温、小、郎、君?" “.....” 仿佛心事被戳穿,温淮知面颊微红,方才略显苍白的脸庞此刻竟泛起一抹红晕。 他并不知晓时绾眠在隔壁,许是她那边过于安静,温淮知甚至都不知道雅间其实不隔音。 怎么好巧不巧就.…..碰上了呢? 他本想解释,可看着眼前少女面色没有丝毫愧意,对昨日之事也闭口不提。 明明先不回来的是她…… 随后,温淮知也微微一笑,身形后退些许,巧妙避开少女的触碰,答道:"回殿下,正是如此。" 幸而主子谈话时,训练有素的婢女皆会低头垂目。 若换作些个不守规矩的,此时若听闻二人对话,再看向他们嘴角灿烂的笑容,定会被这诡异的画面惊得魂飞魄散。 时绾眠冷哼一声,未再多言,径直离去。 她本欲回到桃林寺后,再慢慢与温淮知算账,顺便赠他生辰礼物。 岂料回到房中时,他的住处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宛如从未有人居住过一般。 "殿下.…..温公子言及近日在京城尚有要事需处理,故不便夜宿尚林寺了。" 小莲见自家公主静坐不语,心中惶恐,忙又补充道:"奴婢已经再三相劝…..." "嗯,无碍。"时绾眠轻轻颔首,不再多言。 她心知温淮知应是生气了。 不,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欲与她彻底撇清干系。 那日正值他生辰,她本欲留下,奈何沐浴方毕,裴洲池便在林外焦急等候。 见他如此急切,时绾眠也只得无奈离去。 想来温淮知也是知道些什么了。 思及此处,时绾眠揉了揉额心,眉宇间浮现一抹愁色。 她轻声吩咐道:"徐家车夫日日往返于此地与京城之间,你去知会他一声,届时再赠他一笔银两。" 小莲闻言,心中骇然。 她原以为公主或会因温淮知不识相的行为心生厌烦,或会强硬将其唤回,却未料到公主竟会应允温公子的请求,甚至为他寻得合适车夫?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公主对一人如此上心。 公主此番知会,定是要车夫不露半点马脚,或以偶遇之名,或收取温公子力所能及的小额车资,以减轻他的劳顿。 小莲对温淮知不禁心生敬意,暗想:京城与尚林寺相隔何其遥远,这温公子却说走就走,着实令人钦佩。 "是。"尽管心中百感交集,小莲仍迅速应下,旋即出门执行公主之命。 时绾眠倒是不急,她无意将温淮知逼得太紧。 况且还有一个长月在此,定会从中作梗。 她与温淮知之事,无需特意主动,机缘自会降临。 第五十一章 ◎她还是选择了他人◎ 第二日,天还未亮,温淮知就想动身前往尚林寺,刚踏出门庭,就看到一辆马车等候在前。 他未多想,料是等候他人,遂径直越过马车而去。 谁知马车上的人听见动静,立即朝那高挑身影呼唤:"温郎君!温郎君!" 直到车夫喊了两次后,温淮知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一脸疑惑地看着来人。 “老身乃徐家车夫,日日往返京城与此间,昨闻温朗将有此行,特来等候同路,好一同前往,路上有个照应。”徐家车夫笑了笑,面容和蔼,颇为亲近。 二人面面相觑时,温淮知才想起来他是对徐家车夫有些印象的。 徐家车夫常年驰骋两地,此前他也曾有此打算,想去打听一二,只是现下二人并无多少交集,便作罢了。 不过,难得有这个机会,温淮知也不想逞能硬要走好几个时辰到别处去乘顺路的马车,甚至有时情况比较糟糕时,他或许还乘不上,届时只能一路快跑到尚林寺了..… 可能寻常人见着了都会吐槽温淮知是个疯子,可这事对于他来说也并非不能完成,只不过会比较劳累。 "既是如此,多谢徐老。那我…..."温淮知也知晓,虽然对方不提,自己还是必须主动说出口。 “哎!使不得使不得!” 徐家车夫看了一眼就知道面前这个俊美男子下一句话估计是要给他报酬什么的,虽然他不介意多收一份用去养家糊口,但临走前还是记下了小莲姑娘说的话,公主交代不能收取他任何报酬。 “就当与温朗将交个朋友,老身对温朗将很是好奇,想听听温朗将的故事呢。难得有这个机会,温郎将就别折煞老身啦!”家车夫爽朗大笑,不等温淮知再作回应,便一把将他推搡上了马车。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8节 “温朗将可好好坐稳了,再多推搡恐怕我们今日就要误事了。”车夫叮嘱完毕,挥动马鞭迈步前行。 漫漫长路,温淮知与徐家车夫一路畅谈,倒也消磨了不少寂寞。 适值炎夏,凉风习习,温淮知索性未在车厢内就座,而是出来与车夫并排而坐,边聊边欣赏沿途风景。 久而久之,在一段相对平坦的道路上,徐车夫不经意瞥了眼温淮知,越看越觉得温淮知过于俊美,难怪能引起公主殿下的青睐。 于是车夫眼神微微一动,随口问道:"温朗可有妻室?” 他实在只是出于好奇心随口一问,毕竟能引起公主注意的,定然不是等闲之辈,想来在受宠之前,这温淮知也该有颇多风流债。 听闻此言,只见温淮知眼神微颤,抿了抿唇,良久未回答。 许久后,他才说道:“我不知道。” 此言一出,倒是让车夫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般简单的问题,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他还从未听过"不知道"这样的回答。 车夫转头凝视温淮知,正欲开口调侃两句,却见对方一直眺望前方,神色竟有几分恍惚和伤感。 只见那缕鬓发被风吹拂得有些凌乱,温淮知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夫见状,顿时将原欲出口的调侃生生咽了回去,专心致志地继续赶路。 起初到尚林寺时,温淮知还是会有些紧张,他不知晓时绾眠会怎样惩罚他。 若是她回去之后,发现他早已离去,指不定会更加生气。 倒不是害怕惩罚而逃避之类的,他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地与人同处一屋,即使过往二人常常相拥而眠。 却不曾想,事态的发展竟完全出乎温淮知的预料。 时绾眠见到他后,非但未曾生气,反而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两人擦肩而过时,她甚至连正眼都未瞧温淮知一眼,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二人处理事务时,她也不再像往常那般紧紧贴着温淮知,亦或是有意无意地来撩拨他,而是与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旁观的长月见状,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想来昨日裴将军匆匆赶回,今日又一大早匆匆离开,定是二人发生了争执,否则以时绾眠的性子,怎会在回来后主动与温淮知保持疏离? 长月轻轻挑了挑眉,没想到这时绾眠的转变如此之快,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裴小将军。 若是她真的刻意保持距离,恐怕二人还有重归于好的可能,那自己就得再多下番功夫,好让裴洲池和时绾眠彻底决裂了。 入夜,温淮知回到住处时,夜已深沉。 此前与车夫谈笑风生,倒也未曾多想太多,可一旦静下来,他不禁开始回忆今日少女的种种举动。 要是按往日来说,时绾眠回去见不到他之后,绝对会派人来送话,可是那一日却无任何风吹草动。 他原以为她或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可今日一见,情况却并非如此。 是因为和裴将军见了一面之后,才对他态度转变的么? 她还是选择了他人..…. 是因不愿那人生气,所以才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想到此处,温淮知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凄凉的笑意,但那笑容显得有几分诡异。 转瞬间,他眉头紧蹙,猛地咳出一摊血水。 他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缓缓俯下身去,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布,慢慢擦拭干净地上的殷红。 他的动作轻柔缓慢,丝毫不像是在擦拭血迹,倒像是在抚摸什么。 回到房中,他坐在桌前沉思许久,最终下定决心,给西南领事馆写下一封书信。 他决定,在尚林寺的事务处理完毕后,便去应聘西南领事一职。 这片土地距离京城甚远,生活条件艰苦,而且需要在此任职三年方可回返京中。 但好在任后可直接被授予正六品司业一职,再经过三年的任期,还有一次机会参与通政司的选拔,若能脱颖而出,便可直接升迁为正四品通政使。 常人京城公子定是不会选择这条艰辛之路,毕竟京城乃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所,哪会甘愿背井离乡去任什么小小的司业。 更何况西南之地,那是偏僻荒芜之处,在权势显赫之人眼里,区区六品一职根本算不得什么。 虽说回京后有机会登上通政司殿堂,但那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白白耗费三载时光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司职上,此后方能获得一次参选的机会,而且还须拔得头筹方可算作成功,这与夺取状元无异,难度可想而知。 若是失利,这些年光阴岂不是付之东流? 更何况在家族势力支持下,他们可凭借关系直接授予更高品级,虽不及通政使,但也绝非吊车尾。 往后再加以努力,打点些门路,也不乏升迁至更上一层楼的可能。 故而让他们远赴西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可温淮知就独身一人,他对京城是向往,当并非眷恋,再说日后都是会回到京城,所以这点对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他也有先前的经验作为铺垫,西南之地的生活于他而言无非就是和石林县相似一些,这点他也不在乎。 至于通郑司一职,他是抱有必得之心的,除非凤践离也来参任这一职。 那日在殿堂之上,温淮知就已深谙,这位践国公府二公子必有一番惊世伟业在未来等待着他。 于温淮知而言,输给凤践离,他自是完全心服口服的,因为他能深刻体会到,凤践离的想法与他之间就像存在着一条鸿沟。 而家族势力的优势,无疑能为他们铺平很多康庄大道。 践二公子自无需烦恼温饱之忧,只需专心致志于事,若有所不通,亦有他人为其指引前路,甚至亲自带领他增长见识。 这般优厚的条件,温淮知是无法相比的。 他只能凭自己一人,在谋生的前提下抽出一些时日攻读,遇到疑难时,独自反复思索,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反复撞击,才得以豁然开通。 话说回来,践国公府乃是非同寻常的大家,凤践离断然不会来应聘这等小小司职。 温淮知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情思已然飘然而去。 他此刻只觉得心中激荡澎湃,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就算凤二公子真的来角逐此位,温淮知也毫无畏惧,即便曾在他手下落败。 不知为何,温淮知突然瞥见桌上摆放着一本书籍,正是时绾眠在他生辰时赠与的。 修长如竹的手指,轻抚书面,他的内心,仍有有几分不舍。 时绾眠在他生活中,如同一个特例,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底线,可他能怪罪于自己的放任。 他承认,他无法忘记时绾眠,看到她与别的男子成双入对时,甚至会嫉妒得发狂。 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何为嫉妒,哪怕是意识到与凤二公子的差距,他也不过是羡慕。 而如今,他会因时绾眠的一举一动而对他人产生嫉恨,甚至扭曲变形。 先前的吐血令他明白,情感这种东西,掌控容易,却也难如转掌。 再这般下去,对二人都不好。 因此,他决定给自己三年时间,好好告别这段情感。 他不敢担保能彻底遗忘,但至少归来之时,若见她已亭亭玉立,与夫郎恩爱,他心中能做到是祝福,而非扭曲的嫉妒。 这般想来,温淮知好似感觉生活有了盼头。他回到榻上,心如明镜,许多一直徘徊不决的事,一一尘埃落定。 今夜,他难得安然入眠。 第五十二章 ◎自己哄好自己◎ 见二人之间淡漠得好似冰霜,长月愈发着急。 多日下来,这对曾濡情至深的人竟如此陌生,连戏子都难以演绎出这般突然而至的疏离感。 而沈国公亦已交代,务必要再次捉奸这二人,这一次,裴洲池与时绾眠的决裂乃是至关重要。 正当长月焦虑不安之时,旁侧的领头公忽然开口:"明日我们当前往山林,运移一尊菩萨神像于此供奉,倘若不了解图纸结构,恐怕会听不明白其中关窍。" 说罢,他目光扫向淮乐公主、温淮知以及长月三人。 这三人乃是后来才加入其中的,虽说懂与不懂并无大碍,但防止日后反遭责怪,领头公决意还是事先告知一番。 长月神色一动,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道:“不知头公可有什么门径,能使我等速成此道?” 领头公快速地看了看时绾眠,见她并没有反对什么后,才开始解释道:“禀长月公子,我这有一本关于此的书籍,今日抓紧时间看的话,明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长月点点头,颇为可惜道:“只此一册?那只能众人一同研习了?”说完,他转身看向时绾眠,朝着少女微微作揖后,才开口说道:“全听公主殿下的安排。” 时绾眠撇了撇长月,知道这人又要开始兴风作浪了,于是敷衍道:“随意。” "那不若晚些时候,于书房共同研读如何?长月寓所为百姓处所,且多男子在,恐怕会影响公主温习之心情。"长月笑着继续试探。 “都行。”时绾眠并未抬眼,而是继续逗弄怀中那只小白猫。 长月对此时绾眠的淡然早已习惯,得到她的同意后,这才转眸看向温淮知,神色颇为担忧,略带犹豫地问道:"淮知又作何打算?" 他知晓近日温淮知一直未在尚林寺住下,竟每日早出晚归,实在可算是奇人,不仅智力过人,体力亦值得赞叹。 "我也一同前去。"温淮知答道。 他自然不愿错过任何一番修习,只不过今夜恐怕要在尚林寺树下歇息了。 用完晚膳时,时绾眠刚沐浴回来。 炎炎夏夜,空气有些闷热,她仅着一件单薄白裙,外披一件轻薄衣袍,踏进屋内,见下人已备好了那本书籍。 不久,温淮知亦步步而来,向少女恭敬行礼,随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候着。 周身弥漫着少女沐浴后淡淡的清香,伴随着蝉鸣声,竟有些许安宁之感。 他望向往日常住的书房,未见任何变化。 正当时绾眠准备派人传唤长月时,那边便已有人前来。 "公主殿下,长月公子说他刚才翻阅时发现这些内容原已掌握,今日有些事先要回府了。"外头的婢女禀报。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49节 "知道了。"时绾眠淡淡应道。 此事她早有预料,长月的绘画技艺素来出众,只怕京中能与之抗衡者少有,这般简单的图册,他随意一瞥便已略知大概。 时绾眠翻开图册研究,良久后才发现温淮知仍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这才出声:"你若不看,可以先行离去了。" “啊.…..禀殿下,看的。” “那你是在等本公主走过去吗?”时绾眠继续问道。 温淮知眨了眨眼,这才挪步至时绾眠身侧落座。 "抱歉。"他隔开些距离就此坐下,轻声说道。 时绾眠不理会他,眸光淡漠,继续翻阅手中图册,两人再无言语。 时绾眠与温淮知向来不擅长青丹之术,描绘起来总有些许困难。 不过此时氛围竟难得安宁,两人默默研习,一时间,屋内静谧无声,只有纸笔划过的沙沙声。 不知不觉已至半夜,天色转寒,室外飘起细雨。 时绾眠偷瞥了眼身侧的温淮知,见他专注描绘,面容沉稳,却难掩那份无助神色,不禁觉得有些可爱。 她站起身,走至檀木案几,拿起一壶略烈的酒液就着喝了起来。 淡淡的酒香飘来,温淮知抬眼看过去,他本来以为时绾眠同他一样,也是不擅饮酒,不过现在想想,淮乐公主从小在游牧生活,多多少少应该都是会一些的。 也许是从未见过时绾眠的这一面,他便多做了一些停留,但很快又专注于自己的事上。 时绾眠饮完一壶,又端起另两壶走到温淮知身侧,语带醺意:"要来些提神吗?"说罢,她重新坐下,继续对着图纸作画。 温淮知摇摇头,见她喝得这般快,竟有些下意识地想劝阻她慢些,可一想到自己也没有资格去说这些后,他才收回这些话,声音难得温和了些:“多谢殿下,不用。” 时绾眠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继续看着自己的图纸。 随着时间流逝,酒香越发浓郁,好在外雨渐大,风也转凉,这才让室内不至于如此闷热。 不一会,温淮知竟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为何,闻着这些酒气,他竟也觉得有些迷迷糊糊起来,他知道对方在给他发出一些信号,可他却不想回应,也不能回应。 在少女纤柔的视线直直注视下,温淮知仍是毫无反应,专注于手中的绘画,好似浑然未觉。 时绾眠心知若不主动,这名小郎君必然会彻底忽视她的存在,即便她已暗示得如此明显。 于是她伸出玉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感受到衣袖的扯动,温淮知只得转身望向她。 只见少女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或许是酒意上涌,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神无辜动人。 "你还不睡吗?我们一同回榻上歇息吧,明日还要去采药呢.….." 这番话入耳,原本沉稳的温淮知手指竟也微微顿了顿。 他缓缓抬眸,见她神情恍惚,想必是酒醉记混淆了,这才收回视线,淡淡道:"殿下累了,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谁知少女又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带着些委屈:“我听闻若是夫妻不再同床,那便是和离的时候了…...” 温淮知身形一僵,从时绾眠口中说出的那二字狠狠地扎入他的心中,那剧烈的疼痛感又再次席卷而来。 良久,温淮知轻轻地扯回衣袖,与少女隔开一些距离,不带一丝犹豫地站起身来:“我替殿下唤婢女。” 谁知他刚站起身,想转身离去时,时绾眠便直接拉住他,不让他在继续行动。 也不知是不是站起来的那一瞬重心有些不稳,被时绾眠这么一拉,温淮知直接往后倒去。 不等他反应过来,时绾眠便直接抱住他,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不让他动弹。 衣衫略微凌乱,见身下男主不再动作,而是把头偏向一旁,不看她后,她才靠在他的颈肩,双眸氤氲,抬眼看向他,一字一句道:“不准。” 温淮知未曾看过少女一眼,可他却难得失态,脸色竟有些淡白。 内心挣扎一番后,他不为所动,依旧是执着地想要起身离去,但又担心自己动作过大,会失手伤害到她,只好减轻些力度。 此时,天外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时绾眠知晓机会来了,于是她又收紧手上的力气,紧紧地抱住温淮知,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我怕打雷…..不许走。”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美如皎月般的男子才低头看向她,好像是想透过她的眼神确定她是不是在说谎一样。 奈何少女明显略胜一筹,她没有躲开温淮知审视般的目光,而是含情脉脉与他相视。 眼神直视明澈,又带有一分酒醉后的迷离。 也许是彼此之间太久都没有这样互相看着对方,温淮知愣了愣,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先行移开视线,手头抗拒的动作也越来越小。 他们这样,算什么呢? 过了许久,他声音有些低沉,也带着些冷意:“在下愚昧,不知殿下口中,究竟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可他话音未落,对方却再无回应。 温淮知稍微低头看过去,发现时绾眠竟已沉沉入睡。 “.....” 不知为何,温淮知感觉,知晓时绾眠入睡的速度时,此时此刻,他居然被气笑了。 他突然想到,以往,二人也有过一次争执,也是在床榻上,他有些生闷气,但是又不想带着气去与她说话。 于是等自己气消了之后,声音温和些,才想与她相谈,可后面发现她居然已经睡着了..…. 觉得她这幅模样甚是可爱,他也只能自己哄好自己了。 他有时候真的感觉完全琢磨不透时绾眠,从一开始亦是如此,她待他的拉扯感总是不偏不倚的恰到好处。 在他快要沉浸于此或是要放下时,她总是能收放自如,将他牵制得死死的。 温淮知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将视线移向了窗外的屋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从一旁拿起大衣,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外头的小莲在听到里头没有动静之后,这才稍微安心下来。 一方面佩服公主功夫了得,能屈能伸,另一方面又觉得,公子实在是可怜,竟被公主当作裴将军的替身。 【作者有话说】 作者: 殿下,你怎么吵架也睡着了[捂脸偷看] 淮乐公主: 夫妻哪有隔夜仇,男人就让他们自己哄自己去吧,睡眠还是很重要的。 第五十三章 ◎你是什么货色◎ 第二日清晨,时绾眠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居然睡在榻上,温淮知却已不见踪影。 今日也是大家一同前往一处深山之地,照理来说,她可以不用前去,可联想到假账薄一事,她总觉得长月绝对也会对这樽菩萨像动手脚,最终还是决定晚些时候与他们一同前去。 或许是直觉使然,时绾眠今日竟没有带上侍女小莲,而是和她提前交代一声,若是自己两个时辰之内并未回来,便让小莲派人去寻她。 众人一同前往深山时,时绾眠看到了温淮知。 他依旧把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但面容却有些憔悴,应该是一夜未眠的缘故。 一路上进展还算顺利,然而,过些时候,不出时绾眠所料,长月果真动了些手脚。 也不知何缘故,搬运者碰巧走到一处地势较高之处时,正搬运菩萨像的一人突然晕倒,整个人从山顶直直坠落而下。 “扑通” 山脚下传来重重的跌落声。 虽然此地并非悬崖峭壁之类的,可从这里跌落下去,也必定会摔成肉泥。 “啊!”待反应过来后,众人开始慌乱了起来。 “阿厉刚刚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晕倒了,会不会是最近太累了..….”一名同样搬着菩萨像的男子神色慌乱,有些害怕地说道。 “先派人下去看看。”长月只是在男子跌落后面露一丝惊讶,而后很快恢复过来,冷静地吩咐接下来的事,好让大家没有乱成一团。 而时绾眠背对着长月,此时少女眸色寒冷,她一直看着那一处跌落的位置,被袖衣遮住的双手紧紧握起。 草芥人命..…. 这长月看起来温文尔雅,本质上却和沈复没什么两样。 时绾眠微微侧身看了长月一眼,男子不慌不乱地安排众人做事,那抹安抚人心的笑容在时绾眠看来却犹如蛇蝎,不安好心。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甚至选择了一种最为省力而又简单的办法去置办这件事,想来是想直接借此事激发当地民众的不满,毕竟供奉百年的菩萨像就这样毁于一旦。 而后要修复菩萨像,想来也是要花一大笔银两。 长月很是敏感地察觉到时绾眠在看自己,他也未曾躲闪,而是直接与少女相视,微微一笑后,走到少女身旁。 “公主殿下,此地甚是危险,不若先行回去歇息片刻?” 时绾眠没有搭理他,而是直接对着还未动身的众人命令道:“今夜之事若是谁走漏了风声,便乱棍打死!” 本来人心惶惶,被少女不讲理的一句话气到有些哑口无言,奈何对方是公主,有气也不敢冲对方发。 见时绾眠无视自己,长月也并不恼,可听到时绾眠好无厘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后,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公主这是何意?” 时绾眠这才看向他,冷笑一声,反问道:“何意?” “本公主难得来修习一番,真是给你们一千个胆子,这等小事你们都能搞砸,早就应该全部拉下去乱棍打死!” 时绾眠喝声斥道,随后她又摇摇头,叹息一声后,又继续说道:“这传出去多丢本公主的面子。罢了,你们全部下去找齐损坏的部分,随后秘密修复。” 众人听到时绾眠说的话后,直接呆楞在原地,照理来说,他们确实该感谢这位刁蛮任性的公主,不然今日之事若是传出,他们定要落个砍头之罪。 不过大家几乎都是信佛之人,这样若无其事不公布于众的话,貌似有些有违常理。 长月面色一青,很快反应过来,继续温声说道:“公主说笑了,还望公主三思,这是对塑像的大不敬,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更何况这还是百年塑像,若是这么做的话,长月担忧公主可能会遭天道…...” 长月自然是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引起民愤,这样就朝廷又可以划拨一大笔项款,可这计划还没冒出头,就被这个只顾及面子的刁蛮公主给扼杀在萌芽。 他话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的一耳光直接扇在他脸颊上,打得他有些措不及防。 看到这一场面,众人不由地屏住呼吸,刚刚还有些吵闹的环境此刻却突然鸦雀无声。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0节 “本公主是不是在说笑,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么?你是什么货色?” 时绾眠手上的力度可以说是完全下了狠劲,她以前在游牧时,常年拉弓,手上能扇出的力度那可并非常人可以比拟的。 长月一下子被扇的有些蒙,一时之间竟没回过神来,那俊俏的面容立刻红肿起来。 他也未曾想到这个力度是由一位女子扇出来的。 看到这一幕后,众人有些可怜长月公子,毕竟长月公子也是担忧公主,这才好心劝阻一二。 谁知公主竟会如此目中无人,毫不顾忌情面,反手就是一耳光。 再怎么说,长月公子也是平国公府的人呀,虽然..…. 那一句你是什么货色一下子戳中长月的内心,他脸色煞白,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竟是微微一笑,低头朝着面前尊贵的女子行了一礼,温顺地说道:“公主教训的是,是长月逾矩了。” 长月说完之后,转头面向众人,虽一直笑着,可笑意未曾入眼底,他的声音很是温柔:“既然如此,大家快去寻吧。” 话语刚落,众人纷纷离去,深怕他后头那位刁蛮任性的公主突然阴晴不定直接把他们乱棍打死了。 长月准备离去时,这才看到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温淮知。 长月一笑,走到温淮知身旁,话语带着一丝尴尬:“叫淮知看了些笑话。时间紧迫,淮知不如也贡献一份力?长月可能要先行回去处理一下伤势。” 他感觉到自己脸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刀狠狠地划了一下。 长月本以为温淮知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对他心生一些怜悯,可没想到温淮知神情依旧未变,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嗯。” 温淮知点了点头,随后同其他人一同离开。 大家一起于深山中寻找塑像部件时,自然也少不得一顿窃窃私语。 “长月公子真的好可怜…...” “哎,没办法,谁让人家身份如此尊贵。” “这么多年了也没人管管她么,如此刁蛮任性…...” “你快闭嘴吧,你不想要命我还想要命呢。” “人在做,天在看,这不,早已遭报应了么?我看以后的报应也不远了。” 话语刚落,众人哄堂大笑,很明显他们所说遭报应一事是当朝皇后,时绾眠生母逝世一事。 可能众人都过于气愤,又是统一在一条战线上,因而此刻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直接说了出口。 他们并非文人雅士,说的话直白无比。 “你们不应该感谢殿下救了你们一命么?此事若是泄漏出去,引起朝中不满,在座的各位以为能安然无恙的脱身不成?” 突然,有一道另类的声音响起,他们转身一看,这才发现是不知何时跟在他们身后的温淮知。 “切,殿下是为了不失面子才这么做的,怎么可能为了我们这群草民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就是就是。” “我说怎么回事呢,他之前是和殿下同住一屋的,指不定还得靠公主上位。” “呵呵,他还上位呢,指不定哪天直接给裴将军拍死过去了,好生不要脸。” “就是就是,明知道公主有夫婿了还要勾引公主。” 众人越说越离谱,不过点到为止,他们也不敢在继续说下去了。 虽然温淮知没有什么背景实力,但万一他去公主那告状,他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众人相视一眼,加快步伐离去,独留温淮知一人在此。 温淮知摇摇头,他倒是希望时绾眠是为了面子。 为了面子,则不知者无罪。 很少有人不信鬼神之说,她一个人全担了这些,换来的却是众人的谩骂与不知感恩,而那些人却一直再为不停把他们往死亡边缘推的长月说话。 太多人只知其表面之事了..…. 温淮知正想离去时,碰巧看到不远处树下塑像裂开的半张脸,许是刚刚争执的缘故,众人并未好好搜寻此地。 他起身走过去,不知何时,薄雾渐起,隐隐有些要下小雨之势。 此刻,那半张塑像有些诡异,可男子却轻轻俯下身,双手虔诚地将塑面拾起,缓声道:“晚辈温淮知,信奉菩萨赏识分明,殿下有她的苦衷,若是一定要罚,温淮知甘愿替之受过。” 温淮知话语刚落,便看到远处一旁的时绾眠正好朝他这里走来。 一时之间,他有些慌乱,好似担忧自己刚刚的话被听到般,立刻直起身子。 “你怎么一脸深情地看着塑像,自言自语什么?”时绾眠走进之后直接问道,她也没听到温淮知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刚刚那一幕有些反常。 “咳.…..没什么,就是确定是不是塑像而已。” 在确定少女没有听到刚刚的话后,温淮知这才安心下来,而后又转移话题,反问道:“殿下怎么会过来了?” “找东西呀,本公主看你身旁也没人,那一起罢?”时绾眠说道。 “好。”他收好手上的塑像,用布条小心翼翼地包好,随后跟在少女身旁一同去寻找余下的部分。 第五十四章 ◎有什么地方没亲过◎ 二人往深处走去,时绾眠径直走到一处树下去拾起另外一块,正好在这时,温淮知看到不远处也有一块,只不过掉落的地方离一处水潭很近。 他放下身上刚刚拾起的塑像,而后往那处走去。 温淮知觉得只要自己速度慢一些,小心一些即可。 他的动作很慢,弯下腰身准备拾起时,也许是早些时候下了小雨的缘故,脚上的泥土变得粘稠湿润。 当温淮知往前微微一倾时,本来固定住的位置居然也跟着一起往前移了一些,于是他重心不稳,径直往潭里倒去...... “扑通。” 时绾眠听到这么大的动静,转过身来看时,就发现温淮知不知何时又跌进了水潭..…. 这画面真是似曾相识。 不知道的还以为温淮知同水有仇,每次有水的地方都少不了他。 时绾眠正欲跳进水潭时,发现水潭其实不深,只要温淮知用一些力气浮起来即可。 有了一番想法后,时绾眠并未直接跳进去,而是对着潭下被呛了几口水的人说道:“你用些力划过来,实在不行你就深吸一口气直接溺在潭里,然后走过来。” 因为温淮知很高,这个水潭一眼望去也可以见底,潭子其实也不大,就算实在不会划动,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走过来。 她不知温淮知因何对水有如此阴影,但却想尝试着能否帮他克服一下。 可温淮知一旦跌进里头时,一下子就失去了反抗的动力,看着他就这样不带一丝反抗地往下沉去,时绾眠最终还是跳了进去。 她抱住往下沉的温淮知,而后往上游去,只不过男子还是不如少女孩童一般轻盈,因而时绾眠不得不用力蹬腿。 待浮出水面时,温淮知才缓过神来,他伸手抓住岸边,稳住身形,他看向身旁的少女,眼神顿了顿。 “愣着干嘛?上去呀。”少女催促道。 “多谢殿下。”温淮知移开目光,双手支起在岸上,轻轻一跃便上去了。 他上了岸边之后,回过头来看着少女,见她一直浮着,好像不打算上来。 “殿下不上来么?”温淮知问。 “拉我一把,腿抽筋了......” 时绾眠黛眉轻皱,她刚刚一下子用力过猛,腿居然抽筋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也缓了过来,但腿还是一下子软了下来,使不出力气。 时绾眠刚说完,温淮知便拉起她的手,轻轻一用力,少女便浮出水面。 上岸时,时绾眠明显脸色不太好,一句话也不说。 温淮知看了看她,也不知她是生气了还是其他,于是轻声试探道:“殿下好些了么?” “不好。”少女没好气地回复道。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温淮知眼底浮现一抹担忧,他很细致地打量了一下时绾眠,确保她没有受伤后,才想会不会是水里太冷的缘故。 时绾眠看着他,缓缓说道:“心里不舒服…...” 她刚说完,就捕捉到了温淮知的眼神颤了颤,而后少女抱怨道:“我叫你拉你便拉,你方才怎么不再使点劲,最好把我手臂折了去才是。话本里都是什么,双手环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身…...” “你倒好,把我当那地里的萝卜恨不得连根拔起。” “咳咳......” 温小郎君面色一红。 时绾眠看到温淮知面色又红了起来,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换了话题问道:“你为何.…..如此怕水?” 温淮知脸色的红润褪去,他看向少女,而后又垂下眼眸,抿抿唇,没有说话。 “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时绾眠也只是好奇,毕竟这些年里他也没有和自己提起一二,不过若是他对此很介意的话,自己也不会过多逼问。 “我…...” 提到这件事时,温淮知内心深处其实有些自卑,特别还是面对着时绾眠。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抛弃了,那时候只有我自己在很破旧的竹筏上,四周无边无际,饿到快晕过去时,便…...” 温淮知提到此处,声音顿住。 他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上脏乱无比的黏土,随后又想到近日二人间的关系。 他想着,说出来吧,这样她就会觉得他很恶心,这样,她便会远离自己..…. 温淮知这次没有再逃避,而是看向少女,继续说道:“便一口一口…...” 他一直看着时绾眠,甚至开始有些扭曲地想从少女眼中捕捉到对他的厌恶。 可从她的眼神里,温淮知并未如愿以偿地看到一些不好的情绪,不仅没有厌恶,相反,神色还变得柔和了些,可这份柔和却与怜悯无关。 “很疼吧?”问完之后,时绾眠才觉得自己问了个废话的问题,于是她摇摇头:“罢了,怎么可能不疼,过这么久问这句也没有意义。然后呢?”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1节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温淮知收起眼底的阴霾。 她并没有厌恶他。 此刻,他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狗般,一直看着时绾眠。 “然后.…..有时打雷下雨,我很害怕船会被淹没。最后在一次暴雨时,船也确实翻了,后来被祖母救下。” 温淮知有些紧张,指尖不自觉地捏了捏袖袍,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会觉得我懦弱吗?” 谁知他刚说完,额间就被时绾眠轻轻点了点。 时绾眠看着他这幅样子,也知道他以前不曾和自己提及是因为什么了。 “啊?” 温淮知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些水珠也从他额间滑落至眼角,又慢慢流下,就像是他在流泪般,极其惹人怜惜。 “我不觉得你懦弱,相反,我觉得你特别勇敢。我要是你,我就把这段经历写出来,裱在公主府的门上,让人一进来就看到,或者让史官写下来,让后人为我这种精神折服。” 时绾眠说完时,竟逗得那焦虑万分的男子轻轻一笑,本来有些紧张的氛围此刻也活跃起来。 “大家都怕死,更何况,你那时候还那么小就要面对这些,我怜惜你都来不及,怎会觉得你懦弱?” 时绾眠伸出手,轻轻替他擦掉眼角的水珠,虽知这些并非是他的眼泪,可她就是见不得,哪怕很相似。 别说温淮知了,要是自己当时在那场景,指不定都要疯掉。 虽说她年幼时被劫持,可那至少并非自己孤身一人漂流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中。 当她坠落悬崖之时,也更能体会那种等待死亡的感觉,其甚至比死亡还更加痛苦。 从小便被父母丢弃,周围望不到尽头,就这么漂流多日,还要以自身为食,日日活在恐惧之下,这并非常人能接受的。 被她温柔对待的那一刻,温淮知甚至觉得他们回到了从前。 那温热的触感,好想再让她抚摸自己一次,哪怕再来一次,此生恐怕也是没有遗憾了吧。 还未等他多加感受心里温热的瞬间,那理智便又开始时刻提醒着自己。 她已有良缘。 温淮知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后便稍稍往后退了退。 二人衣裳皆以湿透,此刻薄雾渐起,倒是寒冷了几分。 “我们先回去吧,不然着凉了。” “嗯。”温淮知点点头。 “你背我,我腿走不动了。”时绾眠看着温淮知站起身后,待她说完这句话,又背对着她半蹲了下来。 感受到柔软的身子紧贴上来时,温淮知耳朵又红了起来,二人都湿着身子,在那寒冷之下,身体上的余温很是明显。 临走前,温淮知还把那些塑像拾起装好。 方走一段路,温淮知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一个什么湿润的东西包裹住,而后舌尖又轻轻划过。 敏感的地方突然被刺激到,温淮知舒服地轻哼了一声,哼完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身上的少女在做什么。 可他纵然再气,也还是慢慢地蹲下,随后温柔地把女子放下,退避三尺后,一脸严肃地看着使坏的人,语中带着些不可思议地小声呵斥道:“殿下!” “在呢。”时绾眠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她非但没有被戳穿的羞耻,相反还很厚脸皮,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 温淮知深呼一口气,义正言辞,一句一字道:“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时绾眠勾起自己一缕发丝于指间把玩,轻笑道:“小郎君有什么地方我没有亲过?” 说完,她视线往下移了移,见得那处的情形后,慢慢说道:“哦...确实是有一处呢。” “......” 好在早就已经见识过时绾眠口出狂言调侃他的时候,因此他也不像第一次那么束手无策,只不过再次听她那赤裸裸的话语时,他还是脸红了。 温淮知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朝少女行了一礼,有些无奈地说道:“殿下慎言。” “我说错了吗?” 见少女步步紧逼,温淮知也知晓她想和自己谈一谈他们之间的事。 于是他摇摇头,摆明自己的态度:“殿下未曾在乎那段过往,那便让它化作云烟消散于世间即可。” “谁说我不在乎了?”时绾眠反问道。 “殿下在不在乎,已经不重要了。” 第五十五章 ◎要吗◎ 温淮知抬起头看向她,不再像往日摇摆不定:“我不想与殿下纠缠不清。爱即是爱,不爱亦不爱,在我这里,没有模棱两可,亦无两者兼得。” 他不知道时绾眠是为了什么,可无论是为了什么,他都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自己的底线去迎合对方。 他也知道于情爱这一处,时绾眠玩心比较大,若不与她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她知晓取舍,那她便永远都是这样。 对于他方才说的话,时绾眠没有作出任何回应,脸上的笑意也敛起,随意地说道:“那你先走吧,找到人后叫他们过来这就好。” “不可以的,我若先行离开,万一殿下遇到什么危险…...”温淮知薄唇微抿,他方才刚说出那些话,此刻怎么还能表露自己的担忧呢.….. 话锋一转,他改口道:“我也难辞其咎。” 时绾眠轻哼一声:“那你自己看着办罢,反正你背我的话,我会动手动脚的。” 此刻,温淮知也有些不知所措。 也未等他犹豫过久,天空便下起雨来。 此地离出口还有段距离,而且雾气已经浓了些,若二人继续回去,指定会染上风寒。 温淮知看到不远处有个小洞口,正好可以躲避一下这急雨,于是他也不再犹豫,直接环抱起时绾眠往那处走去。 时绾眠也真是说到做到,哪怕是在这个时候,她也能分出一只手来把玩他的耳垂.….. 温淮知将时绾眠轻轻放在最里处,好不让她淋到,正想起身坐远一些时,时绾眠却突然拉住他在她身旁坐下。 少女唇色有些淡,可能感觉到有些冷,她轻轻靠在温淮知胸膛,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小声地说道:“我冷。” 温淮知看着她,也不再反抗,就这样任由她抱着。 他也不知道时绾眠这一次是真的冷还是又在捉弄他。 不过他想到上一回女子回去后卧床许久,竟有些忍不住想要轻轻环抱住她,好让她感觉到暖和一些。 温淮知身体有些僵,理性一直在告诉着他应该要拒绝,可内心又觉得,这或许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了,马上便要分别了,就纵容自己一点点吧.….. 一点点就好。 本想着就这样直至雨停,可少女的声音却很轻很轻地传来。 “我不会去否认自己以前做过的事。那一日,你说的对,我并非你心中所想的川竹。” 听她主动说起川竹这个身份时,温淮知愣了愣,并未出声打断她,而是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很珍惜在石林县的生活,因为那是我经历中,为数不多,不用事事与利益挂钩的时日。” “可是,生在帝王家,若不讲究利益,我只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这样只讲究利益的我,也是我。” “我知道你在乎什么,如若可以,我会对你负责。我会尽快解决事情之后和离给你名分。” 时绾眠见他没有抗拒,手中抱着他的力气又紧了些,继续说道:“你生辰那日,我已经和他说了我们之间的事,包括和离。如果你不放心,日后我也可以带他过来同你解释。” “但.…..若你依旧坚持,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时绾眠知道,以她的身份,想要一个人很容易,可她不想这样对待温淮知,不然只会让他像笼中雀般暗淡无光,这不是她想看见的。 “温淮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这些话。以后不会了,或许我们以后也不会再相见。”时绾眠想到他写的那封信,苦笑道。 时绾眠把他那修长如竹的双手抚在她的脸庞,看向他,释然道:“若是没有你,那所谓的真情于我而言也毫无意义。那另一片天地也不再与我相关。就这样让我放纵下去。” 温淮知神色复杂,甚而呼吸有些不稳,最终他叹了叹气,无奈道:“殿下,你真的很坏。” 顿了顿,他又像第一次二人一同归家时,补充道:“不是坏人的那个坏。” 她总是这样,三言两语就将他哄好。 可是,他亦也知晓,她这一路走来的不易。 尊贵无比的公主,怎么会无故出现在石林县,全身是伤,性命堪忧。 她待他的好,从未有过虚假。 这是温淮知从未怀疑过的事。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若她能以淮乐公主的身份,将他强迫留在她身边就好了,这样他就有理由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她厌倦为止。 时绾眠眼神亮了亮,继续贴紧那双指节分明的手:“那小郎君愿意对这么坏的眠眠伸出援手吗?” 这一次温淮知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时绾眠许久,久到时绾眠都觉得没有机会时,男子突然薄唇微动。 “你发誓…...” “我发誓!”还未等温淮知往下继续说,时绾眠就直接接话,甚至她还举起一只手对着天,比出作誓的动作。 看着她的模样,温淮知有些气又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我还没说…...” 他话还没说完,时绾眠就直接吻住他。 雨越下越大,二人紧紧缠绵,险些喘不过气时,时绾眠慢慢退开,唇上还连接着一条细长而又透明的银丝,旖旎暧昧。 “小郎君说什么我都发。” 许是太久没有亲密,一时之间竟难舍难分。 温淮知看着时绾眠,眼神逐渐露出几分情动。 不得不说,少女真的很会哄他..…. 温淮知闭着眼睛,逐渐沉迷。 无数日夜里的自我安慰,全部回到原点。 他无法祝福,他会嫉妒发疯。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2节 想把眠眠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想眠眠眼里只有他一人...... 感受到男子手上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时绾眠靠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道:“要不要试试?” 果不其然,听得她这句话,温淮知脸上又浮起红晕。 她可真是.…..真是太直白了。 “荒山野岭......” “那回去之后?”少女继续问道。 温淮知摇摇头,把话挑明了些:“新婚之夜才行。方才你若说的都是真的,便等到那一夜。” “那再亲一下行不行?” 时绾眠见他面色更红,见温淮知并未开口拒绝,她便当他默认了。 于是时绾眠又继续吻上他,她一点一点地描绘着对方的唇形,动作很轻很轻,像羽毛划过心间般挠得人心痒痒。 “你不想念我吗?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你。” “…...”温淮知脸红得更厉害了,他此时就像女子涂了胭脂水粉般,甚至比其更加红润。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想……” “好想你,眠眠,在无数个日日夜夜。” 面对少女直勾勾地告白,温淮知也并未否认内心的情感,他确实想她想得快疯了。 可这样的她,也令向来腼腆的自己十分心动。 看得出来温淮知特别害羞,时绾眠直接取下他的发带,而后轻轻系在他的双眸之上,遮住他的视线。 三千青丝垂下,他的面容与红润,更像女娇郎般娇艳、夺人心魄。 “这样就不害羞了罢?”时绾眠轻问。 温淮知点点头,视线一下子变得漆黑时,没有直接望着时绾眠的眼眸时,他的紧张缓解了一些。 时绾眠和他于感情之上就是两个极端,他自身是十分保守,又特别被动。 而在中原,也鲜少有女子能像时绾眠一样,大大方方地直接将情爱说出口,甚至挂在嘴边。 她从来不会让你去猜,从不会吝啬表达自己心中所思,敢爱敢恨,甚至还非要做出来不可,让爱人直接感受到她的在乎,她的爱意。 这样的她,纵然自己再过保守,此刻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趣。 她已经为他做出了很多退让,自己又何尝不可退让一些...... 时绾眠双手捧住他的脸,继续深深缠绵。 许是没了视觉的缘故,温淮知觉得他其他的感官一下子变得极为敏感,他甚至有些抑制不住地低低出声。 时绾眠慢慢握住他的手,环上自己的腰间,诱哄道:“要吗?” 温淮知指尖顿了顿,随后摇摇头,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带着些气喘,声音沙哑:“成亲后。” 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二人早已成亲,他一直强调这件事,说的自然不是成亲,而是在给他名分之后,当她的身边再无旁人之时。 感受到身下的动静,时绾眠也没想到温淮知定力如此强,明明都这么有感觉了...... 时绾眠继续吻向他,不过趁男子不备之时,她勾勾唇,使坏地解开了他眼上的发带。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温淮知愣了愣,根本无暇顾及此刻自己眼中那浓厚的爱欲和情欲如春光乍现般,把自己赤裸裸地表露出来。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并未完全睁开,而像是沉醉于情爱,微微睁开了一些,眼角通红,带着些许迷离。 那平日里清澈如泉的眼眸,此刻充斥着满满的情欲,瞳孔倒映着时绾眠的面容。 一向感情不外露的他,就这么赤裸裸地以这幅面容,让时绾眠尽收眼底。 像是被戳穿了什么,温淮知害羞的同时又有些懊恼,只得扯回发带继续遮掩眸中流露的春色。 真是..….太羞耻了..…. 时绾眠笑出声,也不继续逗弄他了,不然他可真要生气了。 “日后回到京城后,记得给我留个后门。”时绾眠靠在他身上,抱着他,轻声说道。 “为何?”温淮知不解。 “为表诚意,日后我夜夜归宿在你那,好叫咱们的小郎君心安。”时绾眠轻轻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温小郎君:不可能降低底线去迎合殿下的 淮乐公主:过来,亲一个 温小郎君:......嗯 第五十六章 ◎我是你的◎ 两人相依一会分离后,小莲正好带人寻了过来。 回到尚林寺时,温淮知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准备离去,却被小莲叫住。 “温公子请留步。”小莲急匆匆赶来,手上还提着未来得及放下的篮子,看到温淮知停住脚步后,小莲说道:“公主有要些要事......” 温淮知点点头,说道:“多谢小莲姑娘。”语罢,便朝着时绾眠的寝居走去。 小莲看着温淮知的背影,最终还是无奈摇了摇头并暗自感慨道:看来公主殿下和温公子和好了,为了公主殿下的幸福,她必须要多加注意裴将军会不会突然出现..…. 温淮知顺着竹林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原是意识里习惯的动作,想伸手轻轻敲一下屋门,可想到今非昔比,最终还是收回手,轻声道:“殿下。” 他话语刚落,门便被拉开,许是刚沐浴的缘故,少女发尾还沾着些水珠。 时绾眠牵着他走到榻边直接坐下。 温淮知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少女将他带到了床榻上......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他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殿下唤我,有何要事?” “留下。”时绾眠拉着他的手,慢慢摩挲着他带有些茧子的指腹。 “嗯?” “留下,陪本公主。”时绾眠看着他那双桃花眼不明所以地眨了眨后,又再次重复了一遍。 时绾眠甚至已经猜测到他表情的变化,以及很快又要遍满红晕的脸庞.…. 果不其然,在听到少女这么说后,温淮知垂下眼眸,有些紧张地说道:“这.…..传出去对殿下名声不好。” “本公主还能有什么名声?”时绾眠笑了笑,随后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 这次他的眼神并未闪躲,而是同她一样注视着彼此。 时绾眠一看他神情,便知晓他要准备义正言辞地说出什么,比如切勿妄自菲薄,或诸如世人不知晓,可我会用眼看此类的话来。 于是她话锋一转,打趣道:“本公主是有需求才让小郎君留下的,若小郎君不愿,倒也不会勉强。” 温淮知点点头。 其实整个事件开始,他也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从一开始践国公隐晦地和他提起,但并未点名道姓,直至时绾眠直接告诉他堤防长月。 而且这些时日下来,无论是从行事风格上还是账簿上来看,他也感觉到长月公子在计划着些什么。 “只需要你配合一些事情即可。”时绾眠往榻上靠了靠,寻了个暖和些的位置,而在此时,温淮知手上的力道突然紧了些。 只见他摇了摇头:“我当然相信殿下不会伤害我,更何况…...” 语到此处,他抬眼看了看时绾眠一眼,很快又看向别处,思来想去,还是说了出来:“更何况......夫妻之间,自然是有难同当。” 见他终于提到夫妻二字,时绾眠挑挑眉:“此前还说成亲后,现在又说是夫妻,温小郎君真叫人难猜。” 时绾眠捋了捋他额前因躺下而有些凌乱的发丝,食指顺着他的额心一路沿着高挺的鼻梁下滑,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日后践国公会来探查一番,我们只需要在那一日里,无意间让践国公发现另一尊打造的佛像不对劲就好。”时绾眠说道。 温淮知点了点头,身子往后稍稍退了些,离她的指尖有些距离,避免自己在说话时不小心做出什么冒犯的事。 时绾眠看着他从头到尾一直都是点头,于是心里也勾起了一丝好奇,反问道:“小郎君不问我为什么吗?” 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就这样点头帮自己,倒也不怕上了贼船被卖了还在替她数钱。 “就像殿下之前说的,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虽说二人亲密,但温淮知也明白,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 她不会因为二人关系亲密,就觉得两人之间不能存在什么秘密。 相反,她知晓越是亲密,就更应该在对方在意的事情中给予更多的尊重。 当然,恋人之间,都想着多接触了解彼此,可有时候逼得过紧,反而适得其反。 假若温淮知从一开始就不停地追问时绾眠来龙去脉,这很合乎常理,可这样一来就会潜意识里给时绾眠带来矛盾,久而久之她就会下意识逃避。 当他什么都不问时,反而还勾起了少女的兴趣,让她主动去聊。 果不其然,时绾眠又挪了些位置,慢慢靠近温淮知,打趣道:“小郎君什么都不知道就帮我做事,就不怕我让你去杀人放火么?” 温淮知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看着面前不停使坏的人,答道:“看殿下要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时绾眠继续调侃道:“杀好人,小郎君。” “殿下不会让我这么做的。”温淮知肯定道。 “你怎么知道不会?本公主的恶名可是…...” 时绾眠准备继续说下去时,看着小郎君的脸色又变了变,一副准备长篇大论的模样后便止住了。 “眠眠,不要这么说自己。” “或许时隔多年,你已不在乎这些,可是我在乎。” “所以,求求你,眠眠,可以不可以在乎一点点我的在乎......”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3节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4节 “是啊,一定是这样。” “不然怎么如此巧合?一定是天意!” “天意不辜百姓!”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公主殿下福佑天泽!” “.....”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时绾眠有些许不适,可却也心生暖意。 她向来不在意这些,可温淮知在意她。 “当务之急是彻查此事,既然国公在此,那便交予国公定夺。”时绾眠沉声道,随后故作怒意,继续看了一眼温淮知后便起身离去。 长月双手紧握,咬牙切齿地看着时绾眠离去的背影,随后又看着和践国公一同离去的温淮知。 最后,他认命般长叹一口气,使了眼色给旁边的小厮去知会沈国公一声。 众人散去之后,温淮知和其他人一起送行践国公。 践国公并未立刻上马车,而是停留于此,眼含深意,看了一眼温淮知。 其他人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知晓此时践国公应该是有什么话想同温淮知说,于是他们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温淮知定了定神,他知道践国公不可能会没有怀疑,早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很多种可能及答复方式。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践国公会问一个与此事毫无关联的问题,打得他措手不及...... “你和淮乐公主,是何关系?”践国公话语刚落,看着向来淡定的温淮知,此时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面色有些红润起来。 不过在践国公看来,此刻温淮知面上的红润,应是由于羞愧。 见温淮知有此反应,践国公也不再等他答复让他难堪,而是继续说道:“若是有何难处,可以来践国公府。你是个聪明人,切记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只有靠自己,才会走得更加长远。” 在践国公看来,应该是淮乐公主缠上了温淮知,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些事。 温淮知还年少,男女情事上懵懵懂懂,再者淮乐公主位高权重,又生得貌美。 再聪明的人,一不小心也容易误入歧途,因而践国公提点了一下温淮知。 温淮知轻咳几声,像是默认般没有回话,目送践国公离去。 夜晚,温淮知和时绾眠一同躺在床榻上,面对面,十指紧扣。 时绾眠看着温淮知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后直接了当地问道:“践国公今日同你说了什么?” 温淮知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轻地拢了拢手指,轻笑道:“眠眠,我们心有灵犀,此事未曾提前计划,我们都可以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时绾眠也笑了笑,眼角弯弯,打趣道:“你要是走的快些,说不定我还真看不到。况且,你都这么给我使眼色,能不心有灵犀嘛?”语罢,她还学了一遍温淮知今日的眼神动作。 温淮知被她刻意模仿的动作逗的笑出声来,他语气温柔,语含笑意,不受控制地把自己的脸靠在两人紧握的双手旁,说道:“那也要眠眠看到才行。眠眠是怎么知道的?” 时绾眠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而后说道:“看你不在时,就知道你要计划什么了。” 温淮知往少女身旁靠了靠,夸赞道:“殿下神机妙算,在下佩服。” “你就不怕,今日我扔歪了?”少女玉手缓慢抚过俊美男子的脸庞,来到他的耳垂旁继续慢慢揉捏。 温淮知摇摇头:“早闻殿下射艺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对此,时绾眠倒是没什么好谦虚的,只是一想到射艺,心头莫名有些怀念在游牧时的日子。 “大事了结之后,我带你回游牧,见见我的玛家。”时绾眠说道。 “玛家?”温淮知有些疑惑。 “就是爷爷的意思。等到了游牧,让你见识见识本公主真正的射艺!边骑马边射箭,快活!” 想到此处,时绾眠心情大好,不知不觉困意涌上,渐渐睡了过去。 温淮知也开始对那天满怀期待,此前他有幸在宫中看到一副骑射图,有一名藏蓝骑衣的女子手握弓箭,姿势潇洒,居于中位,他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 他能明显感受到时绾眠会更喜欢在游牧时的日子。 他也同她一样,期待那天的到来,希望她能真正快乐。 第五十八章 ◎白日禁宣淫◎ 时元二年,天子驾崩,举国哀悼。 表面之下,暗流涌动,权力的阴谋在悄然滋生。 唯有那道圣旨,宣告太子时言玉承继大统,其背后隐秘,无人知晓。 入夜,沈国公府邸灯火通明,却掩盖不住内里的喧嚣。 议事堂内,平国公面色铁青,他手中茶盏晃动,茶水几欲溢出。 “沈国公,好一招过河拆桥,这算盘打得,当真是妙啊!”他放下茶盏,一声冷笑。 “呵,沈某哪里比得上平国公。若不是本公处理及时,你平国公就要借佛像一事、长月之手,将本公拉下水吧?” 沈复摇摇头,似笑非笑,继续说道:“本公还未登门拜访,你们倒是主动寻来了。” “你——” 说到这事,平国公怒极,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 “本公要是想借长月之手拉你下水,何必等这么多年?更何况当时本公说要处死长月,你反倒还暗中解决一切,休得污蔑本公!” 平国公再也忍无可忍,霍然起身,茶盏被他重重掷于地上,碎裂声清脆响亮,与他此刻暴怒的心情恰相呼应。 沈复见时机已到,敛起锋芒。 “平国公,您的心意,沈某都明白。只是有人故意离间我们罢了。沈某又何尝不想拥立令郎为帝,成就一番盛世?只是那老皇帝阴险狡诈,那圣旨,虽然确是亲笔,却需三位老臣核验,每人只知晓圣旨上一个隐秘之处。其余两位还好解决,可偏偏还有一位,是践国公。” 沈复皱了皱眉,慢慢地走到平国公身旁,轻轻地拍了一下平国公的肩背,示意他坐下。 平国公的怒火渐渐消退,理智回笼,缓缓坐下,语气中仍带着一丝不满:“那老皇帝口口声声公平公正,怕是早就心生偏见了罢!” 矛盾渐渐从彼此二人之间转移到先帝身上。 “正是!若凭借这一点,若我们伪造圣旨的话,很容易便露出破绽,届时天下大乱,践国公再落井下石,我们谁也讨不了好。当时情势紧急,沈某来不及告知平国公一声。”沈复继续解释道。 “你我皆为社稷鞠躬尽瘁,那昏君既不信任于我,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此番牺牲,亦在所不惜。”平国公轻叹一声,颌首应和,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似有万千算计藏于其中。 “你放心,本公自然说到做到。此事我已筹谋已久。时言玉不过是傀儡,离开我二人支持,他便如无根之木,不足为虑。先以其稳定朝局,再除掉践国公,一切便迎刃而解。” 沈复又开始把话题说回来,顺带不经意间责怪对方的冲动:“唉。平国公还须得沉住气,切莫轻举妄动,以免落人把柄。” 平国公闻言,虽未言语,却也收敛了先前的怒气,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他望着沈复,缓缓点头,“沈兄教训的是,是我一时冲动,给了他人可乘之机。日后,还得仰仗沈兄多多提携。” “夜深了,便不打扰沈兄。”话落,平国公起身告辞,脸上怒容尽消,仿佛刚才的激烈争执从未发生过。 转眼,一月已过。 天子驾崩,朝中无人主持大局,新帝时言玉只得素衣蔬食,匆匆入住宫廷,处理政务。 淮乐公主守孝期间,温淮知无法与时绾眠相见,人多眼杂,更不敢贸然打探她的消息。 即使心急如焚,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因为有亲身体验过最爱的亲人离世的滋味,温淮知也越发明白,那段时日里,她默默无闻陪在自己身侧有多么不易。 是因为她的陪伴,他才能更快地从悲伤中走出来。 他知道,她表面云淡风轻,看似冷情薄意,其实只是不愿在他人面前展露脆弱。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温淮知府邸的门扉被轻轻叩响。 他这几日辗转难眠,闻声起身开门。 门被打开时,温淮知看到了那熟悉的面容。 “眠…...”温淮知看着少女脸色憔悴,面露忧色。 只见少女一袭素衣,发丝凌乱,面容因酒醉的缘故泛起红晕。 他话未说完,便注意到扶着少女的男子。 男子身长八尺,儒雅风流,面容和少女有七分相似。 温淮知认出眼前之人便是新帝时言玉,忙压下心中的担忧:“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时言玉细细地打量了一眼温淮知,而后缓缓开口:“朕经常听眠眠提起你。” “微臣…...” “不必紧张。”时言玉浅笑,而后轻柔地替怀里的女子捋了捋凌乱的发丝,慢慢说道:“你们的故事,朕都略知一二。朕已经派人处理了一些痕迹,不会有人知晓你们间的过往。不过,此事还需你守口如瓶。” “是。” “这些时日不要让她外出,若是有何事,直接告知莫羽便好。”时言玉话语刚落,一名着装朴素的中年男子便出现在他身后。 温淮知点点头,他知道若是让人看到淮乐公主并未如期行满守孝日时,定又会惹来一些诽议。 他看了看那位名为莫羽的男子,心中感到一丝诧异。 此人他有些眼熟,似是在附近一家包子铺打杂的人,没想到竟是圣上的眼线。 似是被两人的交流声吵醒,时绾眠有些迷糊:“哥哥,到了没?我…..我要去找小郎君。” “眠眠确定不和哥哥走吗?”时言玉眸色更加温柔地看着少女,再次重复道。 时绾眠摇摇头,望向温淮知,闻到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清香,便挣脱时言玉的怀抱,投入温淮知的怀中。 夜风微凉,时言玉收敛了笑意,语气转冷:“好好照顾她。” 不等温淮知回应,他转身走向早已候在一旁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莫羽在他离去后,身形一闪,隐没在黑暗之中。 温淮知轻轻抱起少女,将她安置在床榻上,细心为她掖好被角,而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到隔壁的厨间。 小郎君开始准备煮醒酒汤。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5节 他之前并未准备这些,只不过那日注意到她喜欢饮酒,心念悄转,早早备下配料,以待不时之需。 温淮知暗暗庆幸,好在他提前准备这些配方,不然现下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要去何处买才是。 汤煮正扬,温淮知还是有些不放心,每隔一会就会跑到房中看一看,确保少女没有什么问题后才返回厨间。 汤方煮好,温淮知置于案侧,取清水温浸素巾,轻拭少女额上汗珠,希望她稍得安舒。 待得汤温正适,他方缓缓喂入时绾眠唇边。 那榻上少女眉目娴静,未曾醒觉,误将汤水为酒,竟乖顺如此,几口吞服间,便又酣然入梦。 温淮知看着她消瘦的身型,心里亦是难受,不过所幸,他能有机会陪在她身侧。 第二日,时绾眠醒来后,意识还有些模糊,她刚起身时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温淮知。 郎君身素衣简胜,更无冠带,唯用一簪束发。 温淮知快步走上前,把温粥放到一旁后,坐在她身侧,担心地问道:“可有不适?” 时绾眠认清来者为熟悉之人,稍稍宽心,只微微点头道:“嗯.…..头还有些疼。” 温淮知轻柔地揉按着她的额间,忽觉纤细的双臂环抱住他:“昨日不知为何,突然很想你,很想见到你。” “我本来想陪父皇久一些的,可其他人实在是太烦…...” “今日不用出门么?”时绾眠又往他怀里靠了靠,闻着那股淡淡的竹清香,叫人觉得心安很多。 温淮知摇摇头:“陛下已经交代过了,准我告假隐离朝务二月。” 二月后也正好是时绾眠结束受丧期之日,那意思便是让温淮知照顾时绾眠。 以往之时,他即便抱病高烧,也不敢冒然请辞,因新官不可失仪,凡事皆力求尽善尽美。 然今日一早,他特意入宫告假,因为在他心中,这些都不及时绾眠万分之一。 未料及至,群臣皆告知旨意已传,下令其得享安闲至二月。 温淮知看着她眼睛还是很红肿,心下一疼,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眠眠,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时绾眠微微失神,许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很开心…...” “嗯?” 时绾眠看向温淮知,双手紧握着他,转移话题道:“我很开心,我们可以日日夜夜在一起,黏着彼此,如漆似胶,一刻也不分离。” 可能是许久没有听到少女如此直白动人的话语,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告白,温淮知的脸庞很快又红了起来。 知晓她是稍作玩笑活跃气氛,但她只需要随意说两句,便能让他心中大乱。 “殿下.…..白日禁宣淫。” 他话语刚落,就感到下身被轻碰了一下。 温淮知很快伸出手拦住对方的动作,微微颤声:“殿下!” “这才叫白日宣淫。”时绾眠起身半坐于榻上与他相视,手继续不安分地摩挲着他的指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本公主方才只不过是在说情话而已!” 见他沉默不语,时绾眠问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 “那你适才何意?”时绾眠拉了拉他的衣袖,催促地问道。 “我…...”温淮知愣了愣,微微偏了一下头,没有看向时绾眠,也不让少女看清自己的神色。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的意思是.…..殿下可以.…..可以晚.…..嗯,晚些时候再说。” 听他这么说后,时绾眠使劲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而后一本正经,批判道:“好啊!温淮知,你学坏了!还懂分早晚了!” 被她这么一说,温淮知急忙转过身来看向少女,可他想解释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脸上干着急。 见温淮知脸色越来越红,时绾眠继续佯装怒斥道:“小郎君的御女之术玩得可真是出神入化,第一日还男女授受不亲,第二日成亲之后才可以,第三日便晚些时候,本公主看不到第四日…...” 她话还没说完,温淮知就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唇,以防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他刚意识道自己做什么时,正想收回手,却感觉到手中传来湿热的触感,而少女那双灵动的杏眼正看向自己..…. 虽是这么动作,少女炙热的眼神未曾离开过他,看着她这幅模样,温淮知喉间滚动了一下,而后他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轻咳几声。 那一瞬间,他也方才明白,为何会有昏于美色这一说了。 “先喝些粥。”温淮知端来一旁的温粥,小心吹了几下,细心地递到时绾眠嘴边。 “不要,我要吃你做的炒鸡。” “午时给你弄好不好?你刚刚才醒酒,尚须顾及身子。”温淮知轻哄道。 时绾眠嘴角微扬:“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了,不许说晚些时候。” 温淮知这次倒没有犹豫,直接亲了一下她的额间,只不过亲完之后,红晕映在耳端。 时绾眠眼神亮了亮,心满意足道:“好喜欢我的小郎君,好喜欢和他在一起。” 她每喝一口粥,便对他诉几句情话,温柔如水,缠绵悱恻。 渐渐地,温淮知竟然觉得那些蜜语愈发甜美,心底被她填得满满的,幸福无比。 “我们一辈子都不离开这里,只有彼此,好不好?”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时,温淮知看着时绾眠,眼中掠过一瞬扭曲却强烈的占有欲,只不过稍纵片刻,又消失不见。 只有二人彼此。 第五十九章 ◎囚笼为自由◎ 翌日清晨,温淮知缓步出门。 他向来喜欢这处集市,每每来此,总能感受到市井间独特的烟火气。 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熙熙攘攘,关键是价格适中且食材新鲜。 昔日独居时,温淮知对饮食从不讲究,往往随意买些便宜耐储的食材了事。 可自从时绾眠来了之后,他心中已暗自筹划,要为她精心烹制既能调养身子,又不重样的佳肴。 他驻足书摊,细心挑选了几本食谱,又在各个摊位间穿梭,精挑细选新鲜食材。 温淮知素来节俭,除却寄予温梅的银两,剩下的也足够为眠眠做很多好吃的。 他从小巷口里出来,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察觉周遭氛围有异。 原本熙攘的街道竟空无一人,他不由提高警惕,耳畔隐约传来细微脚步声。 猛然间,温淮知转身,只见一蒙面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正欲向他劈来。 多年与蛇博弈的经验使然,温淮知反应敏捷,竟硬生生抓住对方手腕。 蒙面男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明显,男子的速度更快,未等温淮知有下一个动作,男子便伸出另一只手拍向温淮知的晕穴。 待温淮知醒来时,听到了一男一女的争执声。 温淮知保持警惕,并未立即睁眼,而是静心倾听,欲探清对方来历。 “谁让你把他打晕了?”一道清冷女声响起,语气中透着怒意。 "属下该死。"蒙面男子低头恭声应道,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属下也颇感意外,他居然能有所反应。若是从小培养,说不定.….." 虽嘴上说着悔过之言,但男子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显然心思已然游走他处。 "住口!"紫衣女子呵斥一声,掌心猛地拍在案桌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眉头紧蹙,显然已动了真怒:"你这下手没个轻重的,若是不慎将他打死,该当如何?" 见女子紧皱的眉头,男子很少见到她如此动怒,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属下该死…...” 温淮知听着二人对话,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女子一再追问若是将他打死该如何是好,而男子则不断重复"属下该死"。 这般无意义的对话,令他愈发困惑。 原本以为能从中探知些许有用信息,但显然,这番对话并未透露太多。 “阁主,他醒了。属下察觉到他的气息与昏睡时已然不同。”蒙面男子突然说道。 “.....” 温淮知本来想继续听下去,借机探听更多消息,却不料那自称"属下"的男子竟如此敏锐,想来此人定非等闲之辈,或许是位武艺高强的高手。 既已被识破,温淮知也不再伪装。 他缓缓直起身子,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那名紫衣女子却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你们想要什么?”温淮知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猜测这些人可能是沈复派来的,或许是因计划受阻,想要另谋他计,最后再杀人灭口。 对方并未取他性命,想必是另有所求。 若有所求,便有生机可寻,虽然这希望如同浮萍般渺小。 正当温淮知思绪万千之际,那位方才还暴怒如雷的紫衣女子却突然沉默不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宁静,黑衣属下见状,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阁主问,你饿了吗?" “......” 温淮知闻言一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莫不是什么暗号? "够了。你别吓着他。"那名始终背对着温淮知的女子突然厉声呵斥道。 她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感。 随后,女子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女子虽已步入中年,但岁月的痕迹却未能掩盖她的美貌,她的眉眼间带着一丝沧桑,却更添几分成熟的韵味。 当温淮知看清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时,不禁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6节 那张曾经熟悉却又如梦魇般纠缠他多年的面孔,此刻与眼前的女子完全重叠。 “孩…...” “你别过来!”温淮知突然厉声喝止,此刻面容有些扭曲,呼吸急促。 玉烟见温淮知如此抗拒,心如刀绞:“淮知,你还恨娘亲吗?” 温淮知紧握双拳,青筋凸起,良久,他方才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一字一句地答道:"不恨。我现在过得很好。" 温淮知环顾四周,心中了然。 富丽堂皇的阁楼,恭敬有加的下属,无不彰显着玉烟如今的尊贵身份。 “吃上顿没下顿,蜗居陋室,朝不保夕,终日听命于人,这如何能称得上过得好?” 回想起昔日温淮知在石林县孤苦伶仃的生活,玉烟恨不得以死谢罪。 她的心如同被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你无权评判我的生活。”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过往有多么糟糕。 他活了下来,遇到了祖母和温梅,能够读书识字,自力更生,更有幸遇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心上人。 这一切,于他而言,已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玉烟意识到自己心急之下言辞有误,原本想表达的是能给温淮知更好的生活,不必再受苦。 然而,看着他眼中透出的冷意,她只得轻声说道:"好,好。是娘亲的错,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都是娘亲的错,让你受苦了.…..孩子,我的孩子.…..你还活着…..." 说着,玉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痛哭。 此时,一旁的黑衣属下见状,忍不住插话道:"少阁主,阁主近日身体抱恙…..." “别,别。他想说什么可以,让他说。他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如果可以弥补,杀了我都行。”玉烟摇摇头,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温淮知。 温淮知没有接过匕首,他看着面前有些疯疯癫癫的女子,内心也是百感交集。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那一个盛夏,父亲搭好的秋千,推着他,而她温柔似水,站在一旁微笑..…. “我并非什么少阁主。我已经说过,我不恨你。如果真的想弥补我,放我走便可。” 温淮知还是没说出那些狠话,那些他日思夜想无法想通的话语,此刻竟然一句也不想再提起。 “好。无论你想做什么,娘亲都会全力支持你。离酥,你送他回去吧。”她明白,阔别多年后的重逢若是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阁主…...”离酥欲言又止,有些担心地看向玉烟。 “带他回去。”玉烟重复道。 “是。” 月色慢慢黑下,时绾眠心中隐隐不安,正欲出门寻找,却见温淮知缓步而归。 “发生什么事了吗?”时绾眠担忧地问道。 见温淮知沉默不语,时绾眠也不强求,她深知在这种情况下,温淮知是不愿欺骗自己,却又难以开口。 于是,少女轻轻牵起他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必说。我一直在你身边。" 温淮知微微点头,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突然展颜一笑:“眠眠,我现在去做你喜欢吃的炒鸡。” 时绾眠点点头,看着温淮知走向厨房时突然顿住脚步,她不禁好奇地问:"怎么了?" 温淮知转过身,脸上带着歉意:“抱歉,眠眠,让你久等了…...” 银辉洒落,温淮知在厨内忙碌,时绾眠则在院中轻柔地摆弄着花草。 这些花草是温淮知今日归来时,担心她寂寞而特意买回的。 果不其然,有了这些绿意盎然的小生灵作伴,她的心情愉悦了许多。 温淮知端着菜肴走出厨房,恰好看到这幅温馨画面。 少女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她轻轻拂过花瓣和叶子,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慰一个孩童。 将菜肴放置桌上后,温淮知悄无声息地来到时绾眠身后。 他犹豫片刻,终是轻轻地从后方环抱住她,一言不发,只是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 他的力道很轻很轻,这般亲密之举,对向来矜持的他而言实属罕见。 时绾眠感受到他的温度,轻轻握住他的手,让他将自己抱得更紧些:"没事的,我在呢。" 后来,趁温淮知外出采买之际,时绾眠寻到了莫羽,意欲询问近日温淮知身上发生了何事。 莫羽站在室内,答道:“属下实不知情。” 时绾眠轻抿一口茶,将青花瓷杯轻轻放下,她语气平和,却令人不寒而栗。 莫羽跪下,不敢直视眼前的女子,只得低头沉声道:“若属下跟随温公子,恐无法全心护佑殿下。” 时绾眠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明白此非莫羽之过,她不欲迁怒于人,便道:"退下吧。日后安排些人暗中保护他。" “是。属下告退。”莫羽起身,轻盈一跃至屋檐,转瞬消失无踪。 莫羽离去不久,温淮知便归来备膳,时绾眠觉得无聊,便想着进屋整理衣物。 她本欲将贴身肚兜放入木柜最底层,却在打开柜门时,发现了一件异常眼熟的衣物。 时绾眠拾起那件浅蓝色粗布麻衣,陷入沉思。 这明明是她在石林县时所穿之物,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莫不是.…..温淮知带来的? 就在她沉浸于思绪之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温淮知见无人应答,轻轻推开房门,本欲唤她用膳,却不料撞见这一幕。 他一时之间楞在原地,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有些紧张,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般,手心不觉渗出细密汗珠。 她会不会因此厌恶自己? 温淮知深知时绾眠是个向往自由,不喜欢被束缚的人。 他一直努力掩饰内心对她的占有,可实际上,那株偏执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枝叶茂盛。 他害怕,害怕这样喜欢自由的她,察觉到他对她的依赖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后,会害怕他,会远离他,会觉得他怪异。 察觉到温淮知的异样,时绾眠隐约明白了几分。 她将衣物轻轻放回柜中,缓缓合上柜门:"婆鹰在游牧民族中颇负盛名,它们生性自由,喜欢翱翔于广袤天际,终其一生都在追逐不同的天地。曾经,我遇到一只受伤的婆鹰,悉心照料。待它伤愈欲放飞时,它却不愿离去。" “玛家曾言,婆鹰虽喜好自由,但若是认定了一片天地,那么对它而言,这个看似囚笼反倒成了它的自由。” 时绾眠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有些震惊的瞳孔后,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温淮知微微弯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有些生涩地问道:"眠眠,我可以吻你吗?" “不可以。”时绾眠靠向墙边,拉开了一些距离。 她本以为温淮知脸上会出现其他情绪,比如失望。 可他只是点点头:“好。” 就在他准备直起身时,却没想到少女直接勾住他脖颈。 她用力一按,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唇瓣贴了上去。 “.....” 温淮知睁大双眼,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不停地眨动着,呼吸急促。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容,微微颤动的长睫,还有那双盈满笑意的明眸。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两人的唇瓣相触,温淮知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沉醉其中。 第六十章 ◎我要温淮知给我生个孩子◎ 暮春时节,细雨绵绵,一座幽静的院落内,花香四溢,翠竹婆娑。 这段时日里,时绾眠与温淮知如同隐居山林的神仙眷侣,过着闲适恬淡的生活。 时绾眠常常倚在窗前,纤纤玉指拈花弄草,时而修剪盆景,时而浇灌幼苗,那副专注的模样,如同画中仙子,令人不忍打扰。 闲暇时分,二人常如从前一般,并肩而坐,各自执卷,静静阅读。 夜幕降临,二人相拥而眠,细语呢喃,好似要将这一生的情话都倾诉殆尽。 某日,窗外下着细雨,忽闻屋外传来叩门之声。 时绾眠正沉浸于书卷之中,全然不觉外界变化。 温淮知见状,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扰到她。 门开处,赫然是许久未见的时言玉,他左手提着一个雕工精致的锦盒。 只见他一身素雅常服,乌发高冠,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想是赶路匆忙,又遇细雨垂怜,时言玉额间还挂着晶莹水珠。 “微臣见过陛下。”温淮知行了一礼,不知时言玉此行为何。 只见不远处,一辆华贵马车静候,显是专程而来。 时言玉目光越过温淮知,四下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未果,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他随即收敛心绪,扶起温淮知,温和一笑:"近日有劳爱卿,日后必有重谢。" "陛下,请。"温淮知做了个请的手势,引时言玉入内。 时言玉走到内室时,才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7节 只见时绾眠倚案而坐,一手执卷,一手拈起案上点心,神态悠然自得。 时言玉细细打量,发现妹妹面颊微圆,气色红润,较之从前更显娇艳。 察觉有人入内,时绾眠抬眸望去,一见是时言玉,她欢喜地起身,拉着时言玉坐下:"哥哥?你怎么来了?今日朝中无事么?" 时言玉闻言,轻轻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时绾眠光洁的额间,语带调侃道:"某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也不给哥哥带句话。身为兄长,自然要亲自前来探望,看看这个不懂得思念之人过得如何。" “人多眼杂嘛,这万一被那些老臣们发现了,我可要被罚抄千遍伦理论的。”时绾眠解释道。 说罢,她注意到温淮知一直站立,便伸出手轻轻拉着他坐下。 时言玉并未继续方才的话题,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点心上,眉头微蹙:"眠眠若是缺了点心,为何不告诉哥哥?这些粗糙之物,往日里你可是看都不屑一顾的。" “哥哥此言差矣,这点心滋味极佳,不信你尝尝。” 时绾眠拾起一块玉色花状的糕点凑到时言玉面前,见时言玉稍稍后仰,一副不愿尝试的模样,她继续说道:“这可是我的小郎君亲手为我所制。” “殿下…...” “无须担忧,我们都是自家人。我与哥哥向来爱说笑,无需拘谨。对吧,哥哥?” 时言玉唇角微扬,轻轻颔首:"正是如此。" 说罢,时言玉打开那精致的木盒,里面尽是时绾眠平日最爱的点心。 时言玉此次出行秘而不宣,鲜少有人知晓其行踪。 与当年太子时期的频繁造访迥然不同,那时他至少每月都能抽出一日光景,与妹妹把酒言欢,畅谈终日。 然而自登基为帝后,这样的时光变得愈发宝贵难得。 时言玉抬眸望向对面的时绾眠,见她素来秀雅端庄的公主形象一扫而光,竟毫无顾忌。 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仿佛回到了两人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时言玉被她这幅模样弄的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才对嘛,你一进来冷着个脸撇着个嘴的,我还以为谁惹你生气了。”时绾眠见他笑了之后,也放心了很多。 时言玉无奈地摇头,似是对自家妹妹的孩子气感到无奈又宠溺。 他询问了些日常琐事后,这次私密会面才终于告一段落。 时言玉走了之后,时绾眠看了看身旁的温淮知,见他一直注视着前方。 “在想些什么?” “在想,我要更努力些。” 看着温淮知一脸认真的模样,时绾眠一手撑着下巴,微微斜着身,打趣道:“好呀,那我要京城旁边开一家弄桂花糕超级好吃的川竹楼。” “好。” “我要一个大草场和一百匹汗血宝马!”时绾眠越说越离谱。 “好。” “我要温淮知给我生个孩子!” “.…...” 像是不过瘾般,时绾眠还钻到了温淮知的怀里,慢慢地俯身把耳朵贴在他腹部,小声地说道:“你爹爹很辛苦的,要好好爱他,听到没有?!不然我罚你!” 温淮知有些哭笑不得,目光温柔,他拢了拢指节,轻轻抱住少女,温声道:“哪有要罚孩子的…...” 再后来,守孝日期结束,时绾眠不得不离开了,温淮知也必须继续上任,二人不得不暂别彼此,不再能每日黏在一起。 入夜,温淮知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宅邸,只见四壁寂寥,丝毫不见少女的踪影。 他觉得他好像有些过分依赖眠眠了..…. 漫步至廊前,他恰巧瞥见角落里那簇绽放的花朵,不禁心中一酸。 美男子立在幽暗的角落里,低垂着头,细碎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叫人不觉生出几分哀伤之感。 正当温淮知还沉浸在难舍离愁中时,突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和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淮知,是我,快开门!" 温淮知连忙匆忙擦拭了眼角,快步走到大门前,拉开一看,只见一袭黑衣的少女立在门外。 “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时绾眠看着他通红的桃花眼,有些好奇地问道。 “可能是刚刚进了些沙子吧......” “我帮你吹吹。”说着,时绾眠伸手轻轻按压住温淮知的睫毛,仔细地往上往下吹了几次。 "还疼吗?" 温淮知没有回答,而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人。 许久许久,他突然伸手紧紧搂住了时绾眠,将头深深埋入她的颈窝,情绪复杂不明。 "我还以为要很久才能再见到你…..."他低语道。 时绾眠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你怎么这么黏人?” “会被殿下厌烦吗?”他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地看着她。 见他一脸认真无辜的模样,时绾眠心下一软,原本还想调笑几句,却生生止住了。 她郑重地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求之不得。" 此后的日子里,时绾眠只要有空就会夜宿在温淮知的宅中。 她时常还会带来一些平日里温淮知喜欢却又舍不得购置的书籍、衣裳等。 有时候,她甚至提议帮他换个更大的宅邸,还安排些婢女来照顾他,但都被温淮知婉言谢绝了。 无奈之下,时绾眠只好放弃这一想法,转而时常带来一些补品,希望能把温小郎君养得白白胖胖的。 某日,温淮知难得休假,想起时绾眠这几日都未曾出现,应该也是比较忙罢了。 他有点想她,可是却无法主动告知,没有合适的身份相见。 再过一个余月他就可升职加官,届时俸禄丰厚,他便可换一处更大的宅子,把温梅也接来京城,让她上学堂。 这么想着,温淮知便开心许多。 到家时,忽然发现府邸门外居然已有一辆马车静候多时。 他也没多想,径直走过去。 “温郎,温朗请留步。”车夫瞧到面前走过一位俊美男子,就认出来此人一定是淮乐公主说的人了。 温淮知停住脚步,眼里充满疑惑,看着面前的车夫,询问道:“你好,请问您是?” “我奉淮乐公主之命特地再次等候温郎。” 车夫乐呵呵地笑道,他直直打量着温淮知,再次感慨不愧是淮乐公主看上的人物,其他方面他不晓得,这面容倒是好生俊俏。 温淮知有些半信半疑。 “哈哈,公主神机妙算,说温郎定会有所怀疑,所以命我将这封信交予温郎,相信温郎一看便知。”车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知道这是二人之间的情趣,笑意更深。 温淮知接过信函,心中不安和羞赧交织。 他隐隐猜到这封信中可能会有些许露骨的话语,毕竟眠眠素来喜欢这样逗弄他。 果不其然,温淮知打开那封信时,面颊绯红,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他飞快地扫了几眼之后立马折起,点点头,对着车夫说道:“有劳了。” 这一路车程竟长达两个时辰,从繁华喧闹的京城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避暑山庄。 温淮知一直在马车上端坐读书,直到车夫提醒他已到达目的地,他这才从书卷中抬起头来。 跟随等候多时的婢女进入山庄,只见一身素雅水月华服的少女正静坐堂内饮茶。 只待她看见温淮知到来,眼中顿时流露出欣喜之色,直接向他走去,似乎要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殿下.…..有人。” “本公主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时绾眠毫不避讳地说道。 她向来就不懂得什么叫做偷偷摸摸。 见温淮知脸颊微红,还是决定让其他人先行退下。 待众人退去之后,时绾眠牵着温淮知的手穿过后院,只见一处宽阔深邃的温泉静静流淌,四周环境幽静怡人。 “近日无聊,我想教你游水。”时绾眠边说边开始解开厚重的外衫,径直往温泉中走去。 温淮知眼眸闪了闪,掩饰不住内心的悸动。 “怎么?不相信本公主?本公主水性可好了。”时绾眠站在泉中,侧身看着温淮知,像他伸出手,邀请他一同沉入水中。 此时,夕阳正好落下,照着她的身影,耀眼,夺目。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她一直都未曾介怀,甚至想同他一起走出那段往事,她一直在告诉他,任何事,她都会陪着他。 无论是过去,现在,亦或是未来。 第六十一章 ◎陪其他男子夜游花会确实挺忙◎ 时光飞逝,时绾眠说因为先帝的事,她要提前回游牧一段时日。 时绾眠离开的这段时日里,温淮知会做很多事转移注意力,有时还会拜访践国公,一同聊很多话。 亦或者和践国公、凤践昭一起去办事。 这样忙起来时,确实时间会过得快一些,回到屋中倒头就睡,天还未亮便起身。 他把所有能参与的事都参与了一遍,哪怕不是自身职务范围。 众人也乐呵,有这么个不收费又聪明的帮手,以至于一有事,大家第一想到的就是温郎。 虽说累,但也是在这段时日,温淮知了解到更多自己从未知晓的学识,这也是在他心中比银两更为所贵的经验。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8节 不知不觉就到了京城一年一度的花朝节,是为了庆祝中原建都日。 这天京城热闹非凡,不设宵禁,文武百官无需朝见,街道上人头攒动,众人皆可摆摊与举办活动,热闹无比。 温淮知待在房中许久后,发现思念积累在心中太久,越发想念。 她为何不给他写一封信呢? 有了这个想法后,温淮知又开始责怪自己过于黏人。 她是淮乐公主,周围眼线众多,要是给自己写信的话,被发现了会有损她清誉。 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要出去走走,随便去哪儿都好,静下来时只会越想越多。 正好,从他来了京城到今日,未曾好好逛过一次都城,趁此次空闲可以好好看看都城的繁荣。 温淮知在街巷上逛了一个时辰,期间主动搭讪的女子不少,皆被他婉言相拒。 正当他准备回去时,忽然隔着街口,他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女子一袭红袍格外鲜艳,青丝轻轻挽起,而站在她旁边的男子身着碧色华袍,身高八尺。 二人一会有说有笑,一会女子面露笑意,给旁边的男子拿了一根小贩的糖葫芦,而那男子一脸好奇的看着糖葫芦,浅尝几口后连连点头,惹得女子多了几分笑意。 温淮知有些失神,心口好像被狠狠揪起,就像上次一样,看着她与别的男子十指相扣。 他就这么看了许久,直至二人离开。 夜深人静,温淮知回到居所,沐浴更衣完后,走进了内室。 屋内烛火并未点燃,但是他闻到了那道熟悉的味道。 虽周围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但他能猜到,时绾眠在榻上。 温淮知没有点亮烛火,而是直接走到榻上躺下,准备入眠。 刚一沾身,一双纤细的小手就抚上了他的腰身,温热的触感紧贴而来。 “猜猜我是谁?” 温淮知抿了抿唇,没有回话。 “小郎君有没有思念我?” 见他还是不说话,时绾眠便开始轻轻含住他耳垂,手也慢慢来到他的衣带间。 “殿下来找我,就为了此事吗?”温淮知伸手阻止她继续动作,语气间带着莫名的疏离。 “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这可以让我们更快回温嘛…...” 时绾眠耐着性子哄道。 她觉得温淮知情绪有些不对劲,许是近来太累的缘故。 “说话也可以。” “小郎君想说什么?”时绾眠本性率直,还未真正察觉到温淮知的异样,她还以为他只是想和自己分享很多事。 “殿下就没有想和我说的事吗?” “一定是我太无趣罢。” 这句话一出,时绾眠倒是捕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 她很确定小郎君又生闷气了,因为他一生闷气时说话就酸溜溜的。 但时绾眠还以为温淮知在气她忙太久没有陪他,于是她加重手上的力气,把他抱的更紧,开口解释道:“最近太累太忙了嘛。” “嗯。那殿下早些歇息。”温淮知淡淡地说道。 月光下,当他听到身后的少女轻轻嗯了一下后,松开抱住他的手。 温淮知轻轻转过身,发现少女真的闭目时,他的眸光开始变得幽怨起来。 这一次,他并未像平日里争吵时静静地等着女子入睡,而是尽量保持平静,缓缓说道:“殿下陪其他男子夜游花会,确实挺忙、挺累的。” “.....” 时绾眠猛地睁开眼,大大的杏仁眼望着上方,思考了一会。 她终于明白温淮知所指。 他一定是瞧见自己陪同旁人,这才会有了这番疏离的语气。 时绾眠本想解释,但又觉得,这不像她自己。 她平日从未因为这些事去辩解,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可她发现自从自己和温淮知在一起后,总会下意识给他解释很多事。 时绾眠开口问道:“你怀疑我?” “没有。” 见少女不说话,温淮知又问道:“殿下回来,为何不来寻我?” “公务繁忙。” “嗯.…..忙到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我不是来了吗?" “这不一样。” 时绾眠忍无可忍,索性直接掀开被褥,转身面对他,凶道:“温淮知,难得见面,我不想和你吵。” “我没有要吵……” 看着他声音越来越低,时绾眠有些内疚。 她其实也不想同温淮知起争执,难得见面,应该要珍惜彼此相爱的时日才对。 这么想着,时绾眠决定主动退一步,准备慢慢同他解释,她张开手臂:“抱一下。” 见温小郎君还是无动于衷,淮乐公主也不打算惯着。 “行吧。”时绾眠翻身下床,直接拿起一旁的披风,边走边披上,径直出了门离开。 温淮知也没想到她会直接离开。 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他很害怕,想拉住她,可不知为何,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自卑感涌上心头,而后他收回手。 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还残留着少女的余温,屋外马车离去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要厌烦他了。 想到会被她厌烦时,心中猛地一抽。 似是想要冷静下来,他走到木柜旁,从最下层拿出一根细针,对着自己的掌心扎下。 他小心控制着力度,不深至血肉模糊,却又能感受到尖锐的疼痛从掌心传来,仿佛这样就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痛楚。 似是不够,他还想往更脆弱的地方扎去,当手移到脸部时,他开始犹豫,动作僵在半空中。 等她彻底厌倦了他,将他弃如敝履之后吧,这副皮囊,便再无任何价值可言了。 为何? 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让她厌倦了吗? 她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白日里,白禹伸手在温淮知面前挥了挥手,见他双目无神,才出声把他唤醒:“温郎,温郎,你怎么了?最近魂不守舍的…...” 温淮知回过神,摇摇头。 白禹是白家嫡长公子,负责刑事部。 他近日听闻温淮知隐居巷陌,不取俸禄,却甘愿为民排忧解难,短短时日便名声鹊起,众人皆赞其才思敏捷,行事奇特。 因为温淮知的模样过于俊俏,殿试时又拿了第二,因而白禹对温淮知有些印象。 一开始在淮乐公主生辰时见到的,当时他还替温淮知说了些话。 于是,一股莫名的冲动好奇,驱使他将温淮知延揽至刑部效力,只要温淮知尽心尽责,薪资必不会少。 温淮知果然不负所托,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一点就透。 白禹只稍加点拨,他便能融会贯通,推演至更深层次,令白禹甚为欣赏,几次都想将他纳入刑部,无奈践国公死活不肯放人。 “过几日便是七夕,我想碰碰运气,寻个良缘。自己的话太尴尬了。为了我白某人的终身大事,这次你可不能再推辞了,我可是邀请你好几次,该给个面子罢?”白禹笑着,抬手推了推温淮知。 “我…...” “就这么定了,到时城门不见不散。”好几次邀请,温淮知都婉拒了,这次白禹学聪明了,先下手为强,不等温淮知拒绝,自己便先离开。 温淮知手中依旧执着几卷律法,指尖轻抚着书页上精细的纹理,看着白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忙完后,他抬眸望向渐渐西沉的夕阳,火红的云霞染红了半边天,却照不亮他心底的落寞。 自那一夜分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转眼间,七夕佳节悄然而至。 温淮知放下手中书卷,最终还是决定前往城门,赴白禹之约。 盛情难却,他也不忍拂了白禹的好意。 更何况,从初次相见至今,白禹待他颇为照顾,他亦觉得白禹此人值得深交。 温淮知到城门没多久后,便见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驶来,珠帘轻摇,流光溢彩。 白禹如约而至,他直接掀开半扇车帘,朗声笑道:“上来,温郎!” 温淮知点了点头,快步上前,掀帘而入。 然而,待他坐定,却发现车中除了白禹,还有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 女子身着粉色的罗裙,轻柔若云。 她并未像寻常女子一样用发髻别起青丝,而是将它们弄成麻花状,微微松散披在胸前,直至柳腰,发尾用一朵很大的桃花别住,显得整个人活泼生动。 “咳咳......打扰了,白兄,我突然想起还有几件事......” 温淮知还以为白禹是与这女子相约,又不好放自己鸽子,便主动提出告辞。 他正欲起身下车,却听白禹爽朗的笑声响起:“哈哈哈哈,温郎,你想什么呢!这是我妹妹,你误会了罢!”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59节 “......” 那他更应该要离开了。 “事发突....”温淮知想要行个礼后退去,未曾料到他刚把手碰在一起,白禹就突然把他拉了上来。 “事发事发,上来吧你!”白禹一把拉住温淮知,趁其不备,直接将他拉入车内,将他安置在女子对面。 马车继续前行,白奚看到温淮知的那一刻,原本平静的心湖,却泛起涟漪。 她近日里听哥哥多次提及这位温淮知,赞其才华横溢,行事磊落,心中也生出几分好奇同敬佩。 没想到今日一见,他的模样竟生得如此俊俏。 她记得上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还是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的圣上。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白禹见状,轻摇折扇,指着白奚,向温淮知介绍道:“这是我妹妹,白奚。琴棋书画,女工针线,样样精通,过几个月便及笄了......” “哥哥——”白奚羞红了脸,嗔怪地轻唤一声。 “好好,不说了。这位是我的好兄弟,温郎,之前和你说过很多次。”白禹看向白奚,挑了挑眉毛,指了指温淮知。 温淮知微微颔首,礼貌地向对面的女子拱手道:“白奚小姐。” 白奚轻轻颔首,面纱微微浮动,遮掩住她面上的神情。 她注意到温淮知方才似乎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这更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温哥哥好像......很怕阿奚?” “温郎就这样,你别看他长得俊俏,平日里可没见他身边有过什么女子。没接触过女子,自然就紧张了。”白禹笑着解释,他看着温淮知略显不自然的神情,心中了然,便替他解围。 “原来如此。”白奚听白禹如此解释,对温淮知的好感更增了几分。 哪个女子不喜欢这样温润如玉,又才华横溢的男子呢? 只是,他的身世...... 不过,身世低又能如何?那赫赫有名的践国公,当年不也是籍籍无名,一朝惊鸿? 白奚缓缓抬眸,再次看向温淮知。 温淮知虽然目光落在她的方向,眼神却似乎穿透了她,落向窗外,仿佛只是漫无目的地发呆。 温淮知全然不知,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白奚的心中已转过如此许多念头。 此刻,他的心思全放在如何找个借口提前离去。 本来眠眠已经不理他了,若是再看到他同其他女子走在一起...... 即使身边还有个白禹.... 第六十二章 ◎生气与爱不会相互影响◎ 三人漫步于熙攘的街市,两旁摊位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温淮知暗自观察时机,正欲开口告辞,白禹却抢先一步道:“啊呀,人有三急!我去酒楼方便一下,劳烦温郎帮我照看一下阿奚,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将手中折扇随意一扔,便捂着肚子,匆匆往人流涌动之处跑去,只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 温淮知接过折扇,看着白禹离去的方向,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安,眉心隐隐作痛,预感不妙。 白奚似乎看出温淮知的不善言辞,以及面对女子的拘谨,于是她主动上前,想轻轻拉他衣袖,可对方似有察觉,往后退了几步。 白奚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有劳淮知哥哥了。” 她拿起精巧的簪钗首饰,戴在头上:“淮知哥哥,这个好看吗?” 温淮知礼貌地应付着,看着活泼开朗的白奚,他不禁想到了温梅。 这里许多东西,温梅都会喜欢罢? 若是温梅也能像白奚这般,穿着漂亮的衣裳,定会很开心...... 怀着这样的心思,温淮知在一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拿起一支雕琢精细的簪子。 他觉得温梅一定也会喜欢,便决定日后将簪子连同银两一起寄给妹妹。 一路上,白奚问温淮知意见时,他的回答都是挺好,很好,诸如此类的。 觉得温淮知心不在焉,有些敷衍后,白奚内心不免难过了起来。 直到看到温淮知主动拿起那支簪子,白奚心中一喜。 或许他只是不擅长挑选女子的饰物,才没有给出更具体的评价。 她轻轻取过那支簪子,戴在发间,嫣然一笑:“淮知哥哥眼光真好,阿奚也喜欢这支簪子。” 温淮知看着她,点点头,并未多言。 这街上的簪子多的是,回头再为温梅挑选便是。 二人继续前行,来到一家灯笼铺前。 他回头望向先前停留的街道,正欲询问白奚是否要回去找白禹时,目光却意外地停留在某个身影上。 她并未着女装,而是束起青丝,以男子发髻高冠,妆容也刻意描画得英气逼人。 而在她身旁,依旧是上一回的男子...... “淮知哥哥,温淮知!”白奚唤了他数声,语气渐重,最后不得不唤出他的全名,温淮知才猛然回过神来,缓缓转头,看向白奚。 “抱歉.…..”他轻声道歉,却又不自觉地微微偏过头,余光仍忍不住往另一个方向飘去,生怕错过任何一丝一毫。 “我想要一个灯笼,但是我身上没带银两,银两都在哥哥那里,你可以先帮我付嘛?”白奚不知何时已挑选了一个精致的金黄色小灯笼,她看了看温淮知,语气微微撒娇道。 温淮知此刻心中却只有时绾眠。 二人在做什么,说了什么...... 以至于他没有仔细听清白奚说了什么,只捕捉到“借银两”三个字。 他轻轻点头,从怀中掏出银两,递给小贩。 而在他付银两的时候,时绾眠自然也看到了温淮知。 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娇小的女子,虽然面纱遮面,却难掩其绝世容颜。 少女在温淮知身旁,手上拿着灯笼,一脸爱慕地看着温淮知。 付完银两后,温淮知不动声色地回头望向先前那个方向,却发现她已消失不见,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 待白禹回来,邀请他去白府畅饮,温淮知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告辞离去。 回到家中,他本想如往常般先沐浴更衣,再回房休息。 然而,路过房门时,却看到屋内烛火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 看到那摇曳的烛火,他心中泛起一层涟漪,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缓缓推开了房门。 推开门时,不出他所料,时绾眠在屋里坐着。 她并非像往常一样半倚在榻上,而是正襟危坐于木椅之上,周身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她一向清冷,但此刻,那清冷中,却多了一丝寒意,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跪下。”少女终于开口。 他向少女深深一礼,双膝跪地,目光低垂。 看到温淮知这个反应,时绾眠冷笑一声,起身走到温淮知身前,伸出食指,像逗弄小狗般轻挑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清俊秀美的脸庞,内心却莫名地一抽,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 “你知错吗?” 温淮知承认,他应该为这几日来的口是心非而道歉。 他想要点头,却又想到她与他人亲密无间,想到她决绝离去的背影。 温淮知轻抿唇,答道:“下官不知何错之有。” 他话语刚落,脸上被落下一巴掌。 小郎君微微侧过头,脸颊迅速泛起一片红晕。 时绾眠捏住他的下巴,又再次让他看向自己,四目相对。 “温淮知,把本公主逼急了,信不信本公主把你绑了囚在公主府里?挑断你的脚筋,让你无法逃离!你胆子大了,竟然敢给别的女子买灯笼。看来这双手,也得砍了!” “我什么时候......” 温淮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他微微一愣,仔细回想,才记起白奚的确让他帮忙付过银两。 应该是灯笼罢? 想到这里,他抬眸看了看时绾眠,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生气。 她这是.…..吃味了? 如果她吃味的话,是不是代表着...她心里还是欢喜他,在乎他?! 想到此处,温淮知眼眸亮了亮。 “不说话是吧?好啊,明日本公主命教坊司打造一个金丝笼送到府内,然后把你关在里面,本公主倒要看看你怎么买灯笼。”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他小声地说道。 时绾眠皱眉,怒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公主给别人买灯笼了?那是他自己买的。” “被关进去前,我可以问殿下一件事吗?”温淮知说道。 “说。” “买灯笼怎么了?”温淮知不解地问道,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她会对买灯笼这件事如此耿耿于怀。 “你不知道?”时绾眠疑惑地看了看温淮知。 “不知。” “就是你对人家有意思。”时绾眠听到他说不知道后心情才舒缓了些,而后补上一句:“就代表你想同对方翻云覆雨。”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0节 “.....” 温淮知脸红了红:“臣冤枉......” “今日是白禹兄邀我一起,此前我已婉拒过多次,这次便去赴约。但我未曾想过白兄之妹也会一同前来。” “若是我知晓的话,定然是不会去的。” “我本来想找个借口离去,但人有三急,白禹兄先去酒楼内解手了…...” 说到这里,温淮知又看了一眼时绾眠,不经意间地暗示道:“后面我看到你同别的男子一起......便失了神。” 他在暗示和期待着,时绾眠会向他解释。 “你是在怪本公主让你失了神才给别人买灯笼的?” “臣不敢。”他轻轻挪动身子,来到时绾眠身旁,轻轻抱住她,呢喃道:“臣毫无怨言,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眠眠,你有好多日没有来找我了。我…..我很想你。” 温淮知很少主动表达自己的情感,或许是受了时绾眠的影响,她总是毫不掩饰地表达对他的爱意,让他也渐渐学会了坦诚地袒露心扉。 “我不来找你,你就不会来找我吗?”时绾眠气已经消了很多,语气也软了几分。 一想到那个画面,温淮知脸更红了:“再怎么说,裴将军还是府中…...” 这么一想,他更加羞愧,总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包养在室外、破坏别人情感的第三者。 时绾眠知道温淮知很看重这些,这番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提醒她,不要忘了她曾许下的承诺。 “起来吧,别跪着了。”时绾眠摸了摸他微微肿起来的右脸,问道:“疼吗?” “不疼。” 温淮知起身,抱住时绾眠,头抵在她的肩上,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眠眠,以后我们不要冷战好不好?这几日我一直都在反思自己。我知道错了。有时候,我的言行与我的真心相悖,我的语气和行为总是与我的本意相违背。我错了,对不起。日后,我一定会好好沟通。” 他牵起时绾眠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语气微微颤抖,“你不来找我的时候,我心里好难受,我感觉我会......” 像是不想让对方有负担,他停在此处,没有将那个字说出。 “我从未怀疑过你。我只是觉得......眠眠,我真的太小气,太容易吃醋了。” “我一吃醋,就会变得怪怪的,让你不开心。我的本意并不是不让你与其他男子交流,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包容一下我。” 他知道,时绾眠与那名男子只是公务往来,对方是游牧部落的贵族公子,互惠交易事宜的关键人物。 他并非是在怪她,而是怪自己,总是患得患失,总是害怕她厌恶自己。 感受到脖颈处湿润的触感,时绾眠的心头一酸。 他向来内敛克制,能够如此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定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他是游牧名门贵族的公子,对互惠交易一事十分重要。此次我带他来京城拜访,白日里进宫商讨了一些事情,晚上便出来逛逛。因他不善中原话,也没有带使者前来,所以直接住在公主府方便交流。那几日确实太忙,没有来找你。” 时绾眠轻轻地说着,低下头想要看清温淮知此刻的表情,却发现他刻意偏过了头,不愿让她看到此时的面容。 时绾眠轻轻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温声说道:“你说的,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爱你,眠眠。” 他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这一刻,他觉得所有的不安,皆烟消云散。 虽然他知晓,她没有解释的习惯,可在她愿意同他解释的那一刻,温淮知内心十分满足。 无论多么相像的二人,总归会有不同的时候,而互相包容难得可贵,也正因为如此,方可长长久久。 即使她生气,也从未说过要与他分开。 “想不想放灯笼?”时绾眠问道。 “嗯?” “你跟我来。”时绾眠牵起他的手,向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一个巨大而明亮的灯笼映入眼帘,在夜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如同她此刻温柔的眼神。 “我没有给别人买灯笼,但是我给你买了。” 时绾眠看着他:“本来很生气,想着让你自己放好了,本公主才不和你一起。” 她牵起他的手,一起将灯笼缓缓升起,待到夜风渐起,才轻轻松开。 他们一起看着那个承载着他们心愿的灯笼,慢慢地飘向远方,消失在夜空中。 温淮知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唇,一个温柔而缠绵的吻。 在未知全貌前,他的所作所为很容易引起她的误会。 她很生气,可即使是这样的她,也不会忘记给他买灯笼...... 她的生气与她的爱,是不会相互影响的。 温淮知慢慢松开时绾眠,为自己一时情不自禁而感到后悔:“抱歉,唐突了......” 时绾眠笑了笑:“没事,我会更唐突。” “温淮知,你知道我的心意了吗?”时绾眠问道。 “嗯......”代表着心悦于他。 时绾眠看着他那双桃花眼,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没有任何邪念。 于是时绾眠补充道:“不止于心悦于你,还有......” 她说到这,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带有些挑逗地看着少年郎。 温淮知羽睫颤了颤,喉间滚动了一下,眼眸终于流露出一丝欲望,点点头,轻声答道:“嗯。” 【作者有话说】 温淮知:殿下打我,殿下爱我 时绾眠:! 作者:公主快多抽他几下,抽一下收藏加一个 第六十三章 ◎在下只惜时◎ 闲暇时刻,时绾眠与时言玉对酌。 时言玉看着时绾眠第一次在饮酒时如此坦然地谈论情情爱爱,笑道:“单纯?你这是没见过他在官场上的样子。他虽如凤践昭那些文人子弟般温润如玉,可行事风格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狠戾,丝毫不拖泥带水,风头都快盖过凤践昭了。新官上任不到几日,便将那几个老臣整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看中的人,自是不会平庸。”时绾眠听到自家小郎君那么能干,心里更替他开心。 时言玉轻啜一口桂花酿,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的人若是骗起人来,也叫人难以看清真假。” “那更有意思了,不是吗?” 时言玉看着少女那自信从容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是啊。” 入夜,温淮知回到家中,如同往常一般先沐浴更衣,然后来到房中,饮几口清茶,再拿起时绾眠留下的书籍。 看到这些时,他眼中的疲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爱意。 正欲细细研读,却听到房内传来细微的动静。 温淮知循声望去,看到来人,不禁惊讶道:“眠眠,你怎么来了?”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但深夜来访,却是她一贯的作风。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让他感到一丝异样。 她一头青丝如瀑,披散在肩上,身穿薄透的里衣,露出雪白的肌肤,眼神妩媚如丝,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房中。 “小郎君......”少女轻轻挑起眉梢,朝着他走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魅惑。 语罢,温淮知感觉到不对劲。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时,与时绾眠一模一样,但当她开口说话,开始移动步伐时,温淮知便察觉到,眼前的女子并非时绾眠。 时绾眠叫他小郎君,特别是只有他们二人时,她的语调会轻轻上扬,带有些戏虐和爱意,可眼前的人完全就是蛊惑般。 更何况,眠眠的那股气质,眼前的人模仿的一点都不像,甚至可以说完全就不是一个人。 眠眠容颜娇媚,却媚而不妖,一举一动落落大方,而眼前的人却少了一丝灵气。 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温淮知眼中笑意更甚,或许那人并不知道他对时绾眠熟悉到什么地步。 眠眠看书思考时,习惯性地将一缕青丝卷在指尖,日复一日,她的发尾总会留下一缕细微的卷曲。 但眼前这个女子,发尾虽然长度相同,却一丝不苟地梳理得整整齐齐,毫无卷曲的痕迹。 还有眠眠见到他时,会习惯性地先轻微挑眉,带有笑意,而后是先迈右脚,先出左手,再详细些,会用食指指尖轻抬他的下巴,会喜欢拍他的..…. 想到这里,温淮知没有继续想下去。 女子靠近他,甚至想要进一步贴近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被他迅速反制。 温淮知动作迅捷,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书案之上,另一只手则擒住她的后颈,让她动弹不得。 “夫君.…..疼…...”女子娇声呼唤,语带痛苦。 温淮知感觉到头越来越晕,也反应过来之前的茶被下了药。 他闭上眼睛,剧烈的头痛席卷而来,意识开始模糊。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女子眼神微动,有些不可置信,温淮知居然能认出来她并非真正的时绾眠。 “你在说什么?温淮知,快给本公主松手,你想造反吗?” 温淮知自然也知晓自己不能撑太久,只好咬了咬自己舌尖,加重手中的力气,感受到痛意和腥血时意识才清醒一些。 “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即使常年习武,女子也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看似清瘦文弱的男子,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在下只惜时。” 女子眼中寒意更甚,时间已经不够了。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1节 她柔韧的身躯如同灵蛇般扭动,右腿迅速后翻,狠狠地踢向温淮知的背部。 就在温淮知手臂力量减弱的瞬间,她挣脱了他的钳制。 “你到是有点不一样。”女子低头,继续道:“淮乐公主看上的,确实没一个是庸物。可惜了......” 她低下身,看着温淮知宁死不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她学着时绾眠轻声细语的样子说道:“很快就会过去的,你什么也不会记得.…..” “真是副好皮囊。”她伸出手,想要抚摸温淮知的脸庞,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余力,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似要将她硬生生折断。 “松手!”女子眉头紧锁,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让她再也无法维持伪装,杀意从她眼中喷涌而出。 她左手不知何时已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直指温淮知的脖颈。 “既然你着急送死......”她话未说完,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一支利箭穿透了她。 箭矢来势极快,她甚至看不清是从何处射来。她无力地倒在地上,虽然重伤,却并未立即毙命。 她想挣扎着起身逃走,却看到窗外站着一个蒙面黑衣男子,身影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明白今晚的任务已经失败,她准备咬舌自尽。 “你刚刚的匕首是千门宗的吧?”离酥声音淡淡,没有丝毫涟漪。 女子捂住胸口,停下自尽的动作,眸光微寒:“你究竟是谁?” 她从未想过,温淮知身边,竟然隐藏着如此厉害的人物。 离酥半扶起温淮知,确定只是普通的□□物后,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喂他服下。 他一边动作,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匕首末端是四朵枫叶,而枫叶位于西南,尤盛于湘林。我是谁,你没有机会知道了。但你的家人是谁......” 他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轻笑了一下。 女子浑身颤抖,放弃了挣扎,恐惧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幕后主使。”黑衣男子起身,环抱着手臂,倚在窗边,姿态轻松而随意问道。 女子犹豫片刻,唇瓣轻启,最终还是不敢说出幕后主使的名字。 她用沾染了鲜血的手指,在地面上写下一个名字,却又迅速地将血迹擦拭干净,只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痕迹。 离酥看清了那个名字,眼神微动,而后饶有兴致地望向温淮知, “求求你们......”女子不停地叩首,额头重重地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个响亮的叩首之后,她狠咬舌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你怎么想?”离酥看着地上的血迹,感觉到越来越有意思。 温淮知擦拭去唇边的血迹,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少了些许光彩,语气平静地说道:“试探吧。” 离酥另有深意地问道:“你真的只是那么想吗?” 温淮知不再回话,只是说道:“感谢公子救命知恩。” “不必,我也只是执行任务罢了。”离酥看着树林深处传来的动静,迅速起身,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动作利落而高效。 温淮知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与此同时,在公主府的内室,时绾眠侧卧于榻上,一只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扶着额头,闭目沉思。 淡淡的檀香,萦绕在空气中,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不安。 沈复明明已是世家,不缺钱财,可近些年来连一些小项目也要争着参与。 自从佛像案调查之后,她已经可以确定,他所图谋的,只是钱财。 他这么急着要钱,甚至动了盐权的那份羹..…. 看来沈复是想招兵买马,自立为王。 然而,单凭沈国公这个身份,他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生出如此大胆的野心。 如此巨大的野心背后,绝不可能没有支持者。 且不说中原现如今的局势如何动荡,就算他真的能称帝,游牧部落也绝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他将面临内忧外患的困境。 她绝不相信沈复仅仅只局限于眼前。 他敢于冒如此巨大的风险,或许只能说明,他已经与游牧势力达成了某种协议。 比如说,臣服。 自古以来,中原与游牧不相上下,任何一方都不可能轻易向对方俯首称臣,唯有通过联姻,才能稳固彼此间的友好关系,维持和平。 然而,如今游牧内部的局势...... 时绾眠想到那位白发苍苍,眉目慈祥的男子。 前些日子,她回到游牧时,玛家很开心,说什么都要给她举办一场宴会,拉着她彻夜畅谈。 回到游牧时,时绾眠好似才会得到归属。 她曾告诉玛家,自己遇到了心仪之人,过些日子便带回游牧让他见见。 玛家并没有像她的父母那样,事事考虑身份背景、门第学识. 玛家只是同她一样开心。 时绾眠轻轻眨了眨眼,不知何时,泪水已悄然滑落,沾湿了她的衣襟。 那位赫赫有名的游牧铁血战神已经慢慢老去..…. 游牧需要新的继承人,因此内部的权力争夺,丝毫不亚于中原。 而她隐隐觉得,或许已经有游牧势力与沈复暗中勾结,互相扶持,图谋不轨。 昔日过往,欢声笑语,而长大时,因为权利,逐渐远去,甚至反目成仇。 她回想起往昔的种种,儿时的欢声笑语,长大的权利争斗,亲人的反目成仇. 那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疲惫。 她不想再继续想了。 带着情绪处理事情,终究会受到情感的影响,做出错误的判断。 时绾眠起身,走到床边,侍女替她解开外衫,点燃熏香,熄灭烛火,静静地侍候在一旁。 她闭上双眼,正准备进入梦乡,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第六十四章 ◎甘之如饴◎ “裴.…..裴将军,你怎么…...” 侍女们惊恐地望着裴州池,他身形高大挺拔,浑身散发着杀气,与他往日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大胆!公主府岂是边关军营?身为驸马,即使是裴将军,回到公主府亦需遵守礼仪!” 一位胆大的礼仪女官挺身而出,挡在床榻前,试图阻止他靠近公主。 “滚。”裴州池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漠,见她仍旧不动,他便伸手握住腰间的佩刀,准备拔刀。 “你.…..大胆,大胆!来人啊,快来人啊,裴州池要造反了!”女官吓得连连后退,惊恐万分,生怕他会挥刀相向。 “你们都下去吧。” “殿.…..殿下…...”侍女们面露担忧,迟疑着不敢离去。 “退下。本公主正好有事要与裴将军相谈。”时绾眠说道。 侍女们这才退了出去,然而,她们离开后,消息却迅速传遍了宫内,纷纷传言裴州池在公主面前拔刀,大不敬,蔑视王权,甚至有人说他疯了。 “他们传信了?” 裴州池如此匆忙地赶回来,定是沈复又传递了什么‘捉奸’消息了。 “嗯。”裴州池看着她,她比上次见面时又消瘦了许多。 皇帝驾崩之时,他本想回来陪她,却被战事缠身,无法抽身。 “好。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和离吧。你一路疲惫,也早些歇息。” 时绾眠轻轻地拢了拢被子,并未注意到裴州池已经走到她床边,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有什么好的?”裴州池问道。 夜色深沉,烛火并未再次点燃,只有窗外淡淡的月光,洒落在这间卧室内。 裴州池看着着时绾眠,眼神复杂,其中包含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 待她呼吸渐趋平稳,裴州池俯身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问道:“公主一直和同一个人在一起,不腻吗?”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与往日的浪荡不羁不同,今日竟带有一丝暧昧,像是想引诱鱼饵上钩:“殿下想不想试试我?” “偷偷的,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他会的,我也会。他不会的,说不定......” 时绾眠原本已感到困意袭来,正要沉入梦乡,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低语惊醒。 她猛地睁开双眼,带着一丝怒意转过身,与裴州池四目相对。 她发现,他今日与往日判若两人,眼神中少了些许玩世不恭,多了几分认真,甚至带有一丝勾引的意味。 少年郎轻轻地挑起她一缕青丝,指尖摩挲着发丝的柔顺,丹凤眼深邃而专注地凝视着她的面容。 征战沙场多年,他身上早已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此刻的他,如同身处自己的主场,掌控着主动权,带着一丝侵略的味道。 “要不要试试换一个?” “裴州池。” 见他一脸正经的模样,时绾眠此刻也不困了,而是沉声叫着他的名字。 “末将在。” “你想要什么职位,你说,本公主给你就是了。即使是公主这个位置,你今日要,本公主也绝不说一个不字!” “......”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2节 裴州池撇过脸,不去看她:“真是不解风情。” 他知道少女不是不解风情,只不过是在拒绝他罢了。 不想二人之间关系尴尬,裴州池复又看着她,退开一些距离,轻笑了一下,嘲笑道:“怎么,某人管太严了?醉仙居都不去了。” 他语气轻佻,恢复了他往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时绾眠没有回答他,待他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后,才说道:“大晚上的,你这幅样子怪吓人的.…..本公主都被恶心到了。” 她真的从未想过,像裴州池这样的人,竟然会露出那般水性杨花的表情。 “你真的喜欢他吗?”裴州池再次问道。 “嗯,很喜欢。日后想同他结为夫妻,白头偕老的那种喜欢。” “好。” 裴州池刚离开公主府,正欲策马回裴公府禀报此事,却在半路上,撞见了几位等候多时的老臣。 裴州池勒马停下,周身杀气凛然,冷峻的面容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目光冰冷地扫视着他们。 “裴公子息怒,我们是奉沈国公之命,特来邀公子赴府上喝杯茶。沈国公说刚收到些消息,想慰问公子一番。” 老臣们堆起笑容,毕恭毕敬地向裴州池行礼,言语间尽是小心谨慎。 他们本以为裴州池多少会给些面子,却不想,他一言不发,只是冷着脸,扬鞭催马,径直朝着沈府的方向而去,留下那些老臣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粗鄙之人,空有一身蛮力!” 其中一位大臣,待裴州池走远后,才一脸不满地低声抱怨。 “哎,您就体谅体谅裴公子吧。毕竟妻子红....”另一位大臣见怪不怪,可说到红杏出墙时,猛地想到裴州池的妻子是谁,话语戛然而止,又改口道:“毕竟家中之事复杂,将军长年征战沙场,自会比寻常人多些烦恼…...” 裴州池到达沈府时,沈复已在议事厅等候多时。 “末将见过国公。”沈复虽然看起来满脸不悦,却还是对面前的中年男子恭敬行礼。 “好孩子,快快请起..….唉.…..” 沈复一脸担忧地扶起裴州池,重重地叹了口气,似是欲言又止。 沈复接连叹了几口气,抬起头看着裴州池,他身上还穿着未及卸下的战甲,那甲胄上的血迹,仿佛诉说着他征战沙场的艰辛。 看着看着,沈复竟老泪纵横。 “您……”裴州池看着沈复落泪,原本的不悦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最后,他的眼眶也慢慢泛红。 “咱们守护疆土百姓的大好三郎,哪怕是公主殿下,亦不可如此折辱!” 沈复抹了抹眼角,而后愤怒拂袖:“岂有此理!老夫这就进宫面圣,定要为裴将军讨回公道!”他说着,便要跨出门槛,即便三更半夜,也要进宫面圣。 裴洲池快步上前,拦住沈复,眼中满是感动,最后叹了叹气,说道:“末将感激不尽。只是,怕是没用。当今圣上是淮乐公主的亲兄长......” “那就任由公主欺辱我们保疆卫国的大好男儿吗?!天理......咳咳......天理何在?!” 沈复激动之下,竟是呛咳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显然是被这等不平之事气得不轻。 裴州池轻轻地拍了拍沈复的后背,待他气息平稳后,才继续说道:“末将明白皇上定然不会包庇公主殿下,只是......末将念及先皇在天之灵,还是作罢。如今陛下朝政繁忙,末将不愿因此事扰乱圣驾。”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而迷茫. 良久,才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看着沈复,说道:“更何况此事也正合我意。这么久了......罢了,终于解脱了。” “哼,陛下包庇淮乐公主的事还少吗?平日里也就罢了,你们裴家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么多年,老夫都看在眼里!你们保家卫国,却因门第不高,屡屡被压抑,说什么都不肯封官加爵,说是‘不符朝例’!” 沈复话锋一转,从裴州池个人转向了整个裴府,他语气沉重,怒气勃发:“可与淮乐公主成亲,便直接封为公府之一!” “你们战死沙场,几代更迭,都比不上与公主联姻吗?!这样的江山,真的能让百姓太平吗?!”沈复质问道. 裴州池脸色铁青,双手紧握,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裴郎,老夫一直很欣赏你。” 沈复拍了拍裴州池的肩膀,语气沉痛:“老夫也曾历经生死,不愿再看到我大中原的将士们沦为权贵的玩物!我们尊崇朝廷,敬畏陛下,为百姓,为国家,出生入死,保家卫国!我们常年镇守边关,顾不上家中的亲人.” “纵然如此,也换不来他们一丝一毫的尊重......” 沈复话音刚落,裴州池便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低垂着头,似是被沈复的话语而感动。 “好孩子,快快请起。”沈复扶起裴洲池,见他眼角带泪,便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老夫都懂,裴郎放心,日后老夫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裴国公府,一定会夺回它该有的荣誉!” “末将,多谢国公!” 公主府内,时绾眠被刚刚的动静弄得睡意全无,沐浴一番后,侧卧在美人榻上看一些古籍。 然而,翻阅的书页,却始终无法让她静下心来。 她突然想要去找温淮知,于是她吩咐亲信备马,简单地乔装打扮后,便策马而去。 她走到里屋时,发现烛火并未熄灭,少年郎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正襟危坐于窗前,认真地看着书。 温淮知察觉到动静,一开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中带着处理公务后的疲惫。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清来人的瞬间,眼眸带光。 “殿下…...” 他放下手中的书,拿起一旁的披风,快步走向时绾眠,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后,牵起她的双手,尽量让自己双手的暖意包裹对方。 可能是夜风吹拂的缘故,她的双手很冰凉。 走进屋内后,时绾眠直接躺在床榻上,温淮知看着她,轻笑一声,为她细心地盖好被子。 他并没有上榻,而是拿起一个柔软的垫子,坐在榻边,静静地陪伴着她。 “我明日便和裴洲池去和离了。” 未等温淮知说什么,时绾眠便先说出这一句。 温淮知眼神颤了颤,有些担心地问道:“殿下怎会如此突然…...” “他们如此急切,那就顺了他们的心意好了。” 温淮知点点头。 时绾眠见他并未追问,反而反问道:“你不问我,他们是谁吗?” 温淮知说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时绾眠微微微起身,比坐在软垫上的温淮知高出半截。 随后她俯身向前,勾起他的下巴,轻轻地抬起:“小郎君真不怕本公主借刀杀人啊?” 窗外蝉鸣,在微弱的烛火的泛光里,面如白玉的俊美男子把脸轻轻靠在少女修长的手指上,抬起头,目泛星光,声音温润:“能成为殿下手中的利刃…...” “甘之如饴。” 他的声音很慢很轻,充满诱惑,如同一个魅惑人心的妖孽。 时绾眠俯身,吻上他的薄唇。 她的吻很慢,就像他刚刚说话的速度一样。 她先是慢慢描绘他的唇形,舌过唇珠,渐渐深入。 舌尖触碰的那一刻,温淮知忍不住闭上双眼,舒服地闷哼一声,手也不自觉地慢慢抓紧衣袖。 就在他渐渐沉沦的那一刻,时绾眠又忽然抽身而退。 时绾眠靠向他耳旁,轻声说道:“阁下不会是沈复的麾下之一吧?这勾人技术修得炉火纯青,像是专业训练过的一样。” 温淮知面色一红,轻咳几声。 怎么就勾人技术炉火纯青了..…. 榻上的少女如此直言不讳,他想要解释,却又想起她方才调皮的模样,便将辩解的话语咽了回去。 温淮知稍微往后靠了靠,看着时绾眠,桃花眼还带着余下的红晕,他眨眨眼,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若是呢?” “若是呢?”时绾眠一字一句地重复这三个字,语调轻轻扬起,像是在抛出一个充满诱惑的疑问,又像是在等待着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 “唔,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她握住温淮知的手腕,指尖轻柔地沿着他的掌心,慢慢地向上滑去。 最后,十指紧扣。 时绾眠将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举到眼前,凝视着彼此交握的指尖。 “甘之如饴。” 第六十五章 ◎没有实现也作数◎ 第二日,圣旨刚传下来,淮乐公主和裴将军和离的消息立马传遍整个京城。 除了这则令人震惊的消息外,先前悬而未决的佛像案,也终于有了结果。 公文昭示,幕后主使已被抓获,并处以极刑,诛灭九族,以儆效尤,给百姓一个交代。 然而,这则公文,却像是一张巧妙的掩护,将人们的注意力,巧妙地从淮乐公主的家事,转移到了佛像案上。 佛像案的风波,冲淡了人们对淮乐公主私事的八卦。 毕竟,淮乐公主喜好美男子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已是司空见惯之事。 至于她和离的真正原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人猜测,是淮乐公主私养了众多面首,裴将军终于忍无可忍。 也有人猜测,是裴将军在边关犯了错,例如酒后召妓之类的丑闻,传到了公主的耳中。 更有人认为,二人长期分隔两地,即使感情再好,也终有尽头,裴将军戍守边疆,而淮乐公主并非寻常人家的小姐,自然难以忍受长久的寂寞。 与此同时,还有一则公告,那位新官上任便赫赫有名的温郎,因在佛像案中“办事不利”,被贬往东域。 此消息一出,民怨沸腾,许多人纷纷为温郎鸣不平,甚至有人聚集在官府门前,当街抗议,场面一度失控。 百姓们声称,温郎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偏偏在那一日失职,这分明是上天自有安排。 若非温郎与公主,他们恐怕至今仍被蒙在鼓里,更有人称,是福泽仙子附身温郎,才揭露了真相。 这股不满的情绪,迅速蔓延至京城内外,甚至波及方圆百里。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3节 就连向来不轻易表态的践国公,也罕见地发声,要求奖罚分明。 最终,朝廷的决定是,将温淮知调离京城,前往南岭,协助当地发展,满期二至三年,便可重返京城,并授予四品官职。 私下相见时,时绾眠望着温淮知,他依旧风光霁月,也始终未曾开口询问她被贬南岭之事。 温淮知动作娴熟地烹茶,不疾不徐。 他将一杯香茗递到时绾眠面前。 她抬眼看了看微微低着头的温淮知。他好像褪去了些稚嫩,变得更游刃有余些了。 察觉到她的的目光,温淮知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慢慢抬头,与时绾眠对视上后,微微一笑。 “好茶。”时绾眠夸赞道。 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一定在细节之处,费了不少心思。 在官场上,他少不了与达官贵人周旋,他只能默默地学习,观察,揣摩着别人的喜好。 “殿下喜欢便好。”温淮知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的心缓了片刻,在得到赞扬后内心又是满足。 他其实已经默默地准备了很久,即使是与那些达官贵人闲聊,也能够应对自如。 但唯独在她面前,他总是想要做到最好,也总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调离南岭后,你有何打算?”时绾眠问道。 温淮知眨了眨眼:“殿下有何指示,尽管吩咐。” 时绾眠常常感慨温淮知耐性太好,可仔细想来,许是过于信任自己,信任到可以什么都不问,就替她做任何事的地步。 他知道她生在帝王家,信任是最难的一件事,因而他不断退让,退让到直至她愿意主动跨出一小步就好。 如果她利用他,那他将是她最锋利的利刃。 可惜..…. 时绾眠笑了笑,眼神柔和了些。 她最终还是把来龙之脉告诉了温淮知。 温淮知静静地听着,原本以为要等待很久,甚至做好了一辈子等待的准备,此刻却因为她的坦诚而感到意外。 她.…..终于愿意跨出那一步了。 “你在践国公的带领下进步太快,让践国公刮目相看的同时,也引起了沈复的忌惮。他担心你会成为践国公的左膀右臂之一,有朝一日坏了他的大事。” 随后,时绾眠与温淮知商议对策,她列举了收集到的证据,并说明她这边也会暗中招兵买马,以防沈复在京城叛乱时,可以紧急调动兵力, 而边关,则有裴州池镇守。 “原本我还在思量此事该如何处置。如今沈复如此急切地将你调往南岭,倒是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只不过......” 时绾眠又抿了口茶,坦白道:“他这么着急把你调走,势必动了让你有去无归的念头。” “这不正好吗?”温淮知为她斟满茶水,他很快便理解了她的计划:“正如殿下所想,让我有去无回,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金蝉脱壳。” “国库有我们的人,可以调动三分之一的银两。除此之外,城中许多赌场、酒楼、楼阁等等,也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无人知晓。这些年的积蓄,也很可观。” 时绾眠再次确认道:“这是一场持久战,少则一两年,多则七八年皆有可能。” 她看了一眼少年郎:“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有时候她也很难抉择,机会不易,错半步则步步错。 理性告诉她不能再轻易相信他人,唯有利益可得一切。 可在看到他时,看到他一直以来的退让时,她还是忍不住想试试。 她尊重他的选择,并非每个人都有这份勇气。 即使他此刻没有做好准备,她也会与兄长商议,制定下一步计划。 清风拂过,少年郎温润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回响。 “只求分别的日子,能偶尔想起我,便心满意足了。” 温淮知放下手中的茶具,慢慢地靠近时绾眠,在她身旁坐下,却又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指尖轻触着茶盏边缘,眼神专注而深情地望着她。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眠眠,你可以许我一个......不要忘记我的承诺吗?”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太过分了,随后又补充道:“哪怕没有实现也作数。” 时绾眠再也忍不住,一个翻身,将他扑倒在地,一点一点地吻上他的唇:“想与你......” “咳咳...殿下。”温淮知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绯红,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他还是拒绝了. 如若多一分念想.….. 或许她就不会将自己忘得太快。 时绾眠看着他的表情,十有八九猜到了他的心思,觉得他过于可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着他的指尖,然后,十指紧扣,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 “我发誓不会忘记我的小郎君,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记。否则不得…...”时绾眠举起另一只手,指向天空,做发誓状。 她还没说出那个字就被身下的人一拉,紧紧抱住。 他不想她说出哪个字。 温淮知稍稍松开她,说道:“你放心,此事并非仅仅出于情意,亦是为了百姓。战争,谁都不愿看到。” 一月之后,温淮知开始收拾行囊,再过几日便离开京城。 窗外不知何时站着一名黑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就这样看着温淮知许久,才慢慢说道:“此事不简单,最好别插手,她目的不单纯。” 离酥口中的‘她’自然是指时绾眠。 “她已经同我说了,也给了我机会,是我自己决定要去的。” 温淮知见离酥不愿进屋,便走到一旁,为他泡了一杯茶随后又折返回去,继续收拾行囊。 他很高兴她能主动迈出一步,但除此之外,他也觉得,若是沈复上位,游牧定不会像沈复所想的一样,互帮互助,相反还会借当今圣上一事,主动挑起战争,统一中原。 届时生灵涂炭,流失失所。 更何况..…. 沈复还是当年杀害时绾眠的凶手,若非她侥幸逃过一劫,恐怕..…. “她并非传闻里所说只会吃喝玩乐,堤防一些总不是坏事。” 离酥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并未饮用:“女人的话,特别是位高权重的女人,最好不要轻易相信。” “我相信她。”温淮知说道。 听到温淮知如此坚定的回答,离酥不禁轻笑一声,放下茶杯,转身离去。 温淮知随队伍出发的那一日,他看到了裴州池,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时绾眠曾告诉过他,裴州池也是她的人。 如今,裴州池并未留在军营,却突然出现在队伍中,督促执行任务,这只能说明,沈复已经将沈家公子送往边关,接手了一些事情。 沈复这是想要收回边关的势力...... 纵然在沈复眼中,裴州池或许已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但他太过谨慎,若能选择,自然还是更倾向于将权力掌握在沈家子弟手中,毕竟,权力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安全的。 “你就是温淮知?长得比女子还妖。”裴州池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形更加挺拔,气势逼人。 或许是因为时绾眠的缘故,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快,内心颇有些不甘。 “裴将军。”温淮知不卑不亢地向他行了一礼,并未理会他言语中的轻蔑。 “没空搭理你。” 裴州池不耐烦地拉了拉缰绳,催促着马匹走到队伍前方,不再看温淮知一眼。 第六十六章 ◎不配◎ 林间夜色渐深,身旁的人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窃笑,这场景,当真是精彩绝伦,精彩程度堪比戏文。 毕竟,传闻中裴将军与公主和离,皆因另一位俊美如玉的男子横空出世,搅乱了这对璧人的姻缘。 虽说裴将军向来直言不讳,但也不至于对任何人如此粗鲁无礼,就连对待下人也不曾如此。 如今看来,那些传言中确有几分可信之处。 温淮知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他知晓裴州池此番作为,无非是在暗中提醒他要小心提防周遭的一切。 虽说裴州池武功高强,但他如今名义上是站在沈复那一边的,若是沈复派人暗中行刺,裴州池也不便贸然出手相助。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队伍行至半山腰,准备扎营之时,突然从密林深处涌现出大批“山贼”。 “过了这山路,留下钱财,可饶你们不死。”为首的蒙面男子厉声喝道。 “区区山贼,也敢如此放肆!”裴洲池轻蔑一笑,拔出佩剑,随即一声令下:“杀!” 刹那间,刀光剑影交织,厮杀声不绝于耳。 温淮知依旧坐在马车之中,眼神如水般平静。 他敏锐地注意到,但凡有人靠近马车,裴州池总会不着痕迹地将其拦下,能够真正接近这辆马车的,只有眠眠的亲信。 果然,须臾之后,一位蒙面黑衣人窜上马车,与温淮知四目相对片刻,随即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将他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咳咳,救......”温淮知话未说完,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痛。只见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腹部,鲜血顺着刀锋缓缓流淌,染红了他的衣衫。 “住手!”裴州池见状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没想到安排的人竟会做出如此过火之事。 裴州池眉头紧蹙,本欲策马追击,奈何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人早已将马匹尽数杀死。 四周山林中不时有人影闪现,阻挡他的去路。 刀光剑影中,裴州池连斩数人,却仍难以突破重围,只能眼看马车渐行渐远,终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林间。 马车如离弦之箭,在崎岖山路上飞驰。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4节 车厢内,温淮知强忍剧痛,咬牙撕下半截锦缎衣带,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将衣带缠绕在腹部伤口处,勉强止住了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黑衣人掀开厚重的车帘,只见温淮知面如纸白,倒在马车柔软的狐裘毯上。 “公子,公子。”黑衣人连唤数声,见温淮知微微点头回应后,立刻从怀中倒了一枚止血丸给他吞下,而后重新给他包扎伤口。 “辛苦了,公子。前面不能停下,否则很容易被追上。为了逼真一些,也只能真的刺伤您了。”黑衣人解释道。 “我理解,多谢。” 黑衣人将一套干净的衣物放在一旁:“公子,您先休息片刻,然后换上这身衣裳。我去外面布置一下。” “好。” 片刻后,黑衣人在车外问道:"公子,如何?" “好了。”温淮知缓缓下了马车,将原先沾满鲜血的衣裳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接过衣裳,迅速来到远处一具尸身旁。那具尸身面目全非,只能依稀辨认出唇形和眼睛与温淮知有几分相似。 他小心地为尸身换上血衣,做最后的布置。 “公子,前路漫漫,接下来还要策马赶路几日,若是公子感到不适,只需一声令下,小人定会立即停下歇息。”黑衣人扶着温淮知,将其扶上马背,随后翻身上马。 一日半夜,温淮知见黑衣人沉沉睡去,才悄然离开马车,步入深山。 由于伤口未愈,他的步履比往日迟缓许多。 走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忽见前方巨石上端坐一人,正是那黑衣人。 “公子,您这是要去哪?怎么不和小的说一声?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小的可不好交差呀。”黑衣人笑容诡异,与平日判若两人。 “早闻公子聪慧过人,小的愚昧,还望公子指点一二,公子是怎么知晓此事不对劲的?”黑衣人再次抽出小匕首,在手中把玩,刀光闪烁,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的方向并非原先计划,原定路上应有诸多石碑,可我们一路行来,一个也未曾见过。” 更何况,若真知有刺腹之事,此人定会备好药材。 可这些时日,除了初时一颗止血丸外,温淮知寻药之请屡屡被拒,只能说此人分明是要延缓伤口恢复。 “啧啧,不愧是新官上任就赫赫有名的温公子。”黑衣人忍不住拍手鼓掌。 “你不是殿下的人。”温淮知说道。 黑衣人笑意更甚,反驳道:“我是殿下的人,可我也是陛下的人。” “为了一己私心便如此么?”温淮知神色黯然,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黑衣人站起身来,好似毒蛇吐信:"哎呀,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自是不敢猜测圣上的心思,只管执行就是。圣上交代如若配合,可以留您一命,您看是自己乖乖跟我走呢,还是?" “他不配做中原的皇。” 男子身姿挺拔,声音铿锵有力,纵然知道要面对的是死亡,可内心依旧毫不畏惧。 向来知法守礼的他,此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温淮知已经不再称呼时言玉为陛下。 昔日那个被他视为榜样的太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暴君,将天下百姓的性命视若草芥。 “放肆!刁民!你以为你是谁?胆敢侮辱圣上!不要以为中了个名号就可以目中无人。罢了,下阴曹地府去吧!” 黑衣男子移动迅速,朝着温淮知扑来。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温淮知胸膛的刹那,一道白影闪过。 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心口被人狠狠刺穿。 不知何时出现在黑衣人背后的离酥,手腕一转,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匕首上挑抽出,竟直接将对方的口口掏了出来。 鲜血如泉涌出,黑衣人面目狰狞,痛不欲生地倒地而亡。 月色洒落在离酥的手上,他神色淡然,仿佛方才的杀戮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闲事。 只见他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方丝巾,慢慢地擦拭着沾血的匕首。 “我说过,不要信她。” 离酥轻笑一声,目光带着几分玩味,像是在赌局中获胜的人一样。 离酥静静凝视着温淮知,眼中满是期待,他想看看这个向来沉稳的少年,此刻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是愤怒?是伤心?还是绝望? 可温淮知并未像他猜测的一样。 “错的不是她。” “有区别么?”离酥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你觉得被株连九族的那些人说这句话会被释放么?” 温淮知并未争辩,而是朝离酥深深一揖:“多谢公子相助。” “有什么好谢的?我也是奉命来杀你的。”离酥说道。 “......” "哈哈哈哈哈,真有趣,可惜了。"离酥突然大笑起来:“沈复那恶心的玩意应该还没有想到你会是少阁主吧?” 他的笑声中带着几分讽刺,似是在嘲笑命运的荒诞。 “我…...”温淮知刚要开口,却被离酥打断。 “不要着急否定,很多事并非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离酥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阁主当年所遭受的,并不比你少。她不愿同你说这些,我自然也不会多嘴。总之,她这些年里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哪怕当时已经被明确告知你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离酥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呀,那玩意这么看中少阁主呢,竟然请了这么多的杀手。以他的身份,这么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郎。啧啧,难怪能爬到今天的位置。" 离酥拿出药瓶给温淮知:“里面都是药,你自己涂,然后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去就回。”说罢,他转身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迈步而去。 片刻之后,离酥归来,月光下可见他袖口沾染了些许暗红。 他牵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马儿温顺地跟在他身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还要回去吗?”离酥问道。 温淮知沉默片刻,随即微微颔首。 离酥眉头微皱:“你就不怕他再派其他人?"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温淮知缓缓道:"不会的。相反,他会给我写一封信向我坦白。但是,我不信他。正因为不信,才更应该要留下。" 他深知此次练兵的重要性,必须亲自监督,以防时言玉暗中使绊子。 数日后,一行人抵达坡镇,温淮知调养几日,便开始着手计划商议事宜。 坡镇因天灾和边关战乱,流民如潮,一些商人见状,召集流民给予饭食,并训练一些愿意上战场的小队伍。 温淮知除了与当地商人商议,闲暇之余也会亲自施粥。 除此之外,还会发布公告,诚招自愿入伍之人,承诺提供住宿和饭食,不仅供士兵本人,更及其亲眷。 夜间,温淮知命人在附近生起炭火,为无家可归者驱寒。 他还设立了一处简易医馆,虽不能起死回生,但治疗些许小病却也足够。 第六十七章 ◎人心难聚,易生散乱◎ 数月后,温淮知召集众人于一处宽敞的厅堂,一同处理此事的帮手们面面相觑,心中疑虑重重。 这些老成持重之人难以理解,为何这位年轻郎君要如此费尽心思去做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们私下议论纷纷,认为直接与商人议事便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更有甚者担忧,如此免费提供种种便利,势必会削减原本用于练兵的预算。 温淮知察觉到同行之人对他的不满,却并未动怒。 “诸位,请听淮知一言。” 温淮知轻抚袖袍,徐徐道来:"淮知私以为,得民心者得天下。诚然,与当地商人直接购买军团乃最为简便快捷之法。然则,如此一来,我等与未来将士之间,仅存买卖关系。平日里他们对我等的恭敬,不过源于主奴之别。一旦临阵,人心难聚,易生散乱。看似捷径,实则暗藏祸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继续说道:“这些流民虽然颠沛流离,但心地纯良,未曾自相残杀。我想诸位来此的初衷,皆是为了天下苍生。想必诸位也知道,大事,往往由小事积累而成。” 温淮知站在主位,身旁是三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他深知这几位老臣虽为时言玉麾下,却仍怀有济世救国之志,否则也不会冒死来到此处。 三位老臣闻言,不禁连连点头,他们意识到自己确实太过急于求成,忽略了这一重要细节。 同时,他们也对温淮知刮目相看。 起初他们以为像温淮知这般年轻气盛之人,必定受不得长者教诲。 就好比当今圣上,突然性情大变,稍有谏言,便可能雷霆大怒,久而久之,他们也只敢私下里低声抱怨两句。 然而,温淮知得知此事后,不仅没有动怒,更未如他们一般在背后议论纷纷。 相反,他直接召集众人共同商议,阐明己见,如此一来,众人既知其用意,内部矛盾也随之化解。 “诸位放心,淮知绝不会耽误大局。其他事宜,淮知会利用休息时间完成。至于银两一事,淮知也会另想办法填补。”温淮知向众人行了一礼。 众人见状,无不为之动容,纷纷起身回礼,异口同声道:“温公子何出此言,我等定与公子同心同德!” “多谢诸位!淮知年少阅历浅,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不吝赐教。淮知感激不尽!”话音刚落,他便再次向众人深深一揖,姿态恭敬,令人心生敬佩。 日复一日,温淮知不曾懈怠,每日与老臣们商议完毕,他不顾疲惫,未及歇息便匆匆奔赴施粥之处。 深夜,他的身影在昏暗中穿梭,当医者疲惫休息时,他便亲自替难民们抓药。 这片饱受战乱蹂躏的土地,不知何时迎来了一位玉面心善的"仙人"。 他亲手点燃炭火,驱散寒意。 难民们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仿佛有了这位"仙人"的存在,这片曾经如同地狱般的土地开始焕发生机。 两月光阴如水流逝。这日,温淮知独坐房中,窗外梅花暗香浮动,忽闻门外脚步声响。 "大人,京城来信。"小厮恭敬地递上一封书信。 温淮知微微一怔,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信封。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5节 目光掠过纸上飘逸的字迹,只见信中写道: “温爱卿,愿君安好。刺杀一事实属误会,受奸人所惑方有此一举。朕已向眠眠坦白。此事,朕亦知晓爱卿的决心。” 温淮知正沉思间,忽听一声轻笑。抬头望去,只见离酥不知何时已悄然而至,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皇帝老儿刺杀你,一句道歉也没有。还说什么朕与爱卿一同守护江山?真是可笑。"离酥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他缓步走近,挑了挑眉,打趣道:"你信他当真与你那挚爱小娘子说了此事?" 一提到"娘子"二字,温淮知那向来沉稳的面容竟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他暗自懊恼,这离酥近来愈发会调侃于他了。 “你说,她会信你还是皇帝老儿?”离酥继续问道。 似是不愿承认答案,温淮知摇摇头,毕竟,已发生之事,再论原由已无太大意义。 反正他知晓时言玉不足以完全信任,这就足够了。 随着时日推移,温淮知的方略果然奏效。 不少流民纷纷自愿投奔,其数量甚至有超过商人购买的趋势。 每七日,裴洲池便会悄然前来此地与温淮知汇合,一同操练兵马。 起初,裴洲池对温淮知颇有成见。 然而,日久相处之下,他发现除去最初的偏见,自己与温淮知竟颇为投契。 温淮知聪颖过人,学习诸事极快,且耐力惊人。 裴洲池素来自诩耐力非凡,可自遇到温淮知后,他不得不改变了这一看法。 这温淮知宛若不知疲倦的仙人,人称他为仙人,他还真要与仙人无异。 在裴州池眼中,温淮知跟不要命般,不知疲惫。 他一手操办诸多事务,诸如收买人心、说服将领、招兵买马。 除此等大事外,他还不忘体恤民情,施粥布衣,施医赠药。 虽说练兵之事原本由裴洲池负责,但温淮知亦常参与其中。 也正因为他的参与起了一个表率作用,很多女子也自愿参与进来。 虽说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子参军的先例。 可温淮知只是温声道:"只要符合体质要求,皆可一试。" 裴洲池闻言,眉头紧蹙,一脸不赞同:"女子应在闺中相夫教子,哪有出来打仗之理?" 温淮知却不以为然:"每个人都应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世俗眼光所带来的偏见,不应成为阻碍。谁曾说过女子不如男?这些日子以来,那些符合体质要求的女子,无论是气势还是耐力,都不输男儿半分。" 这句话,曾是眠眠与他同床共枕时与他说的。 眠眠说,她年幼时还有个心愿,便是成为女将军。 她生来命好,从小在游牧长大,加上玛家宠爱。若不是她身子不好,说不准还能真的成为大名鼎鼎的女将军。 可她亦想为那些有此志向的女子博得机会。 裴洲池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妥协,但仍不忘提醒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日后那些老臣问起,这等惊世骇俗之事,我也无力与那些老一辈争辩。" 温淮知微微颔首:"多谢裴将军。请放心,此事我必全程负责。" 消息一经传出,不过数日,报名参军的人数便激增一半。 夜深时,裴洲池踱步至温淮知的营帐,只见那人正伏案苦读,自个儿在纸上模仿一些兵书操习。 裴洲池看在眼里,几次忍不住上前相劝:"温兄,夜深该歇息了。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淮乐公主定要与我算账。" 或许是这段时日里太过疲惫,只有提到淮乐公主时,温淮知那疲惫的眼眸中才会闪过一丝柔情。 他微微点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案上的书卷,这才缓缓起身,向床榻走去。 躺在榻上时,温淮知困意全无。 他......好想她。 他和眠眠已有半载未见,不知她可安好? 是否.…..也在思念着他。 因假死之故,二人不得传信,深怕一个不慎便暴露行踪。 这份相思,只得深埋心底。 金秋时节,军营内外一片喜气洋洋。 为庆祝军营完成第一阶段训练,将士们欢聚一堂,觥筹交错间,笑语盈盈。 繁星点缀,营帐内烛光摇曳,裴洲池独邀温淮知把酒言欢。 温淮知微微一笑,那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腼腆道:"在下不胜酒力,恐怕要以茶代酒了。"说罢,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裴州池白了他一眼:“我真的很好奇,淮乐公主好酒,怎么会喜欢一个滴酒不沾的人......” 裴洲池豪迈非常,只见他随手取来一坛美酒,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仰头痛饮起来。 酒香四溢,衬得他的面容愈发红润。 酒过三巡,裴洲池突然问道:"你与淮乐公主是如何相识的?她身边向来不乏俊杰,可我还是头一回见她亲自向我提起一个男子。" 温淮知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盏,良久才缓缓道来:"一言难尽。" 裴洲池期待许久突然得来这么一句话,不禁哈哈大笑,那豪爽的笑声在夜色中格外响亮。 他摆了摆手,说道:"切,说话这般含蓄。不想说就直说嘛,还一言难尽。" 忽然,裴洲池问道:"那你想知道我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吗?" 此言一出,温淮知那平静如水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涟漪,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好奇之色。 裴洲池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缓缓道来:"当时她随陛下一同到边关视察。恰逢军营举行赛箭,她一出场,就如皓月当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老实说,我一直不觉得自己会在乎外表。可当时竟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待比赛结束之时,她忽然出言点评于我。那时年少轻狂,纵使对方贵为公主,我也难以咽下这口气。" 裴洲池眉头微蹙,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场景:"我心中暗想,你一个深闺娇弱的女子,又有何资格来指教我这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说到此处,裴洲池突然拍了拍温淮知的肩膀,仰头大笑起来。 他一只手无奈地遮住自己的脸,爽朗地说道:"温兄啊,你可知道,我万万没想到,我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颜面。我们一较高下,她竟真的胜过了我!" 裴洲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继续道:"你能相信吗?那个看似弱不禁风,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倒的人,竟然战胜了我这个常年征战的将军。" 回想起那日淮乐公主射箭的风采,裴洲池不禁感慨道:"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女子射箭如此精妙绝伦。虽败犹荣,我心服口服。" 听到此处,温淮知勾了勾唇。 “此后,她常常寻我相谈。在那些相处的日子里,我隐约感觉到,或许她对我也有几分倾心。” 裴州池瞟了一眼温淮知,见他唇角微微上扬,一副‘不愧是我娘子’的骄傲模样,于是故意道:“然后有一天夜里,我们二人皆失了控......” 温小郎君不勾唇了。 “殿下亲......” “这里就不必说了。”温淮知难得开口打断道。 “只是后来发生了些许意外,她便再也没有来寻我。多年之后,才有圣旨宣告我们的婚事。” 说到这里,裴洲池原本开朗的面容瞬间阴郁下来。 他眉头紧锁,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意,随后又举起酒坛痛饮起来,似乎想要借酒浇愁。 温淮知见状,不禁疑惑地问道:"意外?" 裴洲池放下酒坛,神色黯然地说道:"是我对不起她。说来惭愧,我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是酒醉误事。可我以往纵使烂醉如泥,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竟然将其他女子错认成她......" 听闻此言,温淮知想起那一夜的女子,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喃喃自语道:"或许并非意外......" 正沉浸在回忆中的裴洲池没有听清,疑惑地问道:"啊?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罢了,都过去了。不提也罢。”裴洲池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神色柔和下来:"说起来,外界对她多有不实之言,可我在公主府时所见,却与传闻大相径庭。她并非如外人所言那般轻浮放荡,反倒常常静静地坐在闺房中,手捧书卷。" 裴洲池转头望向温淮知:"她曾向我吐露心声,言说很是欢喜你,心中渴望与你共结连理。若你当真想与她携手白头,便要谨记守身如玉,恪守男德,切莫对他人生出旖旎之心。" 第六十八章 ◎这么轻的人,可别被风吹走了◎ 近日里,狩猎盛会举办得格外热闹,时绾眠也难得射得兴致盎然。 一番奔波后,时绾眠感觉衣裳略有湿意,便欲往帐篷中更衣。 她轻轻掀开帘子,不料眼前景象令她顿时怔在原地。 一名美男子正欲踏入浴盆,香肩半露,肌肤如玉。 那人发梢微湿,身上的底衫若隐若现,映衬着他修长的身材。或许是水汽氤氲的缘故,他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更添几分诱人之色。 "啊..….公主…..."那人惊呼出声,慌乱地拉起衣衫,双眼圆睁,一脸无辜之态。 时绾眠这才认出,眼前之人竟是长月公子。 “......” 时绾眠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抬手遮住眼睛,语气平静地道:"想必是本公主走错了。"说罢,她转身欲离。 "殿下.….."长月原本无辜的神情瞬间变得慌乱,见时绾眠毫不犹豫地转身,他顾不得太多,直接从水池中跨出。 谁知地上湿滑,他一个不慎,竟滑倒晕了过去。 听闻身后动静,时绾眠转身一看,只见长月赤裸着上身,晕倒在地。 他脸颊微红,眉目如画,惹人怜爱。 时绾眠却并未上前,只是看了一眼,又转身离去。 走出帐篷,时绾眠抬眼看了看帐篷上的标识,这才确认自己并未走错。 她心中了然,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6节 调整了一下表情,时绾眠装作一脸着急地折返回去。 时绾眠扶起长月,让他倚靠在自己怀中,伸手摸了摸他有些红肿的额头。 她轻轻扶起长月,让他靠在自己怀中,纤纤玉指抚上他微红的额头:"长月,长月,你没事罢?" 时绾眠故意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颊。 "看来只能渡气了。"时绾眠故作着急地喊道,随即缓缓俯下身,一点点接近对方。 察觉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后,长月一时之间还是说服不了心中的厌恶,终于还是‘清醒’了过来。 “咳咳,公.…..公主?”长月眨了眨眼,唇色红润,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你无事就好,都怪本公主,吓着你了。"时绾眠满脸愧疚,握住长月的手,轻轻安抚。 "长.…..长月无碍。多谢公主关心。"长月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掩饰性地捋了捋额前的发丝。 “公主,您的衣…...” 只见一名婢女急匆匆地走进帐篷,打量着眼前的场景,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颤声说道:"奴婢该死。" “传太医。”时绾眠说道。 “是。” 很快,其他人将长月抬回寝殿。 太医诊脉后,时绾眠不无愧疚地慰问了一番,并交代了几项注意事项,随即便与众人一起离去。 独自坐在榻上的长月,额间缠绕着白布。 他紧握双拳,面露沮丧之色:"明明已经练习这么久了..….娘,我只会搞砸一切。" 明明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场景,他都实际操习,亦或者在心里设想过很多回。可为何真正做这些恶心事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去反抗。 自温淮知离开后,沈复就让自己去尝试勾引淮乐公主。 说不定时间长了,淮乐就不会在意温淮知了。哪怕最后知道温淮知死了,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关心。 更何况避免节外生枝,把淮乐握在手心里,日后沈复和游牧那人谈判时,又多了一层筹码。 想到自己要练那些歌楼女子才用得上的魅惑神情,长月内心有些作呕。 他自嘲地想,如果当初自己能够配合,顺从地任由淮乐摆弄,也许事情就不会演变成如今这般...... 时绾眠回到帐篷内,换上身边侍女递来的衣裳。 这时,时绾眠突然想起长月那生涩别扭的勾引技巧,不禁笑出声来。 沈复也真是的,找一个从内而外厌恶这些事的人来勾引她,真是漏洞百出。 她一开始懒得配合,但是想到上次佛像一事,起初平国公府那直接表态有要将长月处死的心思,甚至不愿等践国公往下查明一些细节。 可后面不知沈复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长月保了下来,找了另一个替罪羊羔,就连践国公都查不出任何遗漏。 至于沈复保下长月这件事,本来就有些古怪...... 照理来说,沈复真正要利用的是平国公府的势力,而长月只是庶出,根本刮不起什么风浪。 连平国公府都要除掉的人,他沈复竟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下来? 而这些年来,沈复对长月的关注确实格外不同。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凭个人之力,被平国公府允许参与殿试,抢了嫡子的面子? 种种迹象,无疑昭示着长月和沈复之间,定有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 接下来长月还会继续勾引她罢。 时绾眠不由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她便任由他们继续演下去,看看谁能在这个棋局上占得上风。 一段时日后,离酥突然半夜拜访温淮知,只见他依旧坐在烛火下处理公务。 离酥缓缓走至温淮知身边,微微曲起双腿,一副恣意放松的模样。 许是因为已有些日子未见,温淮知停下手中的笔,亲自为他沏茶。 “我有一件坏事和一件更加棘手的事要告知于你,不知你想先听哪一个?”离酥喝了几口茶,旋即幸灾乐祸地开口。 “皆可。”温淮知轻轻揉了揉眉间。 "平国公府的长月公子,似乎对淮乐公主动了心思,他的那些行为怕是连'暗送秋波'都算不上了。" 离酥又喝了一口茶,眼神颇为期待地望向温淮知:"这可真是让人不得不注意。" “......” 温淮知面无表情。 “更糟糕的是,淮乐公主竟也欣然接受了这么一个美男子的追求,二人成天有的是游船赏花,而你却只能被困在这里,天天处理公务,连个好好睡眠和用膳的时间都没有。” “我相信殿下。”温淮知淡淡一笑,语气丝毫未变。 “就是。您老先生就别在这煽风点火了,人本来就不再一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在这挖苦别人,很坏。”没等离酥再继续说下去,远处本来要睡下的裴洲池立刻起身,插话进来。 他本来也不想听别人的私事,奈何耳力太好。 裴洲池坐在温淮知身旁,拍了拍温淮知的肩膀,然后指着温淮知的脸,看向离酥,说道:“况且,长月虽然长得不错,却也比不上我们温兄的皓首天生。只要殿下心有所属,还有何挂虑的?人家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呵呵,她是殿下,还需要选?左拥右抱个三五两的很难吗?”离酥直起身来,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怎么这么阴阳怪气啊?还没有发生的事你在这乱定论什么?我看你是沈复派来的奸细,闹事不嫌事大。”裴洲池也直起身板,丝毫不惧对方。 虽然离酥说话很直,但没想到裴洲池也不相上下,显然是棋逢对手。 两人的气势彼此纠缠,令人不由屏息凝神。 “咳咳,二位——” “很久之前就听闻裴将军的名号,今日不知是否有机会请教中原第一武将?”离酥自然也不服气,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挑衅他了。 他随意地扔了扔手中的长剑,暗示要一决高低。 裴洲池自然也知晓对方的意图,握紧了剑柄,直言不讳:"谁怕谁?走,去后山,不要惊扰到其他人。先说好,你要是输了,就得告诉我你是谁。" 他有调查过离酥,武功很高,但除此之外,其他的背景调查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离酥为何缘故一直在帮着温淮知,或许背后另有隐情。 见两人势如水火地往后山而去,温淮知无奈地扶了扶额头,随即继续低头研究起手中的文书。 温淮知知晓,二人不会发生性命之忧。 虽说是要一决高下,但终归是切磋而非生死搏杀,因此也就放心地留下来处理公务。 几日后,时绾眠来到平国公府看望长月。 平国夫人见来者是时绾眠公主,顿时面露喜色地跟在时绾眠身侧,略带歉意地道:"不知公主今日光临,妾身准备不周,还望公主恕罪。" “夫人无需客气。”时绾眠挥挥手,嘱咐跟随的宫女将上好的药材放下。 随后,她对平国夫人说道:"本公主有些话想与长月公子单独谈谈。" 语罢,时绾眠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后到了长月的院中。 她本想命人去提前示意一声,不曾想守在门前的婢女直接推开了门扉。 只见长月半倚在玉制的榻上,脸色有些苍白。他手捧一碗药汤,时而咳嗽几声。 听到响动,他不悦地抬起眉眼,目光一触及来人,顿时身形微颤,连忙放下手中汤碗,想要起身行礼,却因许久未下榻而踉跄了一下,最终摔倒在地。 "长月见过殿下。"他语气温柔低沉,衣衫不整,发丝散乱,显出几分凄凉倦怠的气息,引人怜惜。 “你们先退下罢。”时绾眠淡淡地对左右的婢女说道。 “是。” 待侍女们退出,长月这才小心翼翼地跪在时绾眠面前,一连磕了几个响头,脸色越发苍白:"长月罪该万死,还望公主责罚。" "怎么了?"时绾眠挑了挑眉梢,装作不知的样子。 “当日,长月因身体不适而有些眩晕,不小心走错了帐篷,惊扰了公主。”长月垂眸解释道。 “哦……你不必多言,本公主并未注意到。快起来罢。”她语气轻松,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见他依旧不肯起身,时绾眠轻叹一声,伸手将他扶起,甚至差一点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安置在榻上。 "公主......"长月不禁惊讶于她如此大胆的举动,竟完全无视了礼仪。 他虚弱地坐在榻上,想要继续跪下,却突然感到手中一暖。 时绾眠递给他一个温热的囊袋,还带着些清淡的熏香味。 “你手这么凉,暖和暖和罢。”她在他身边坐下,眼中含笑。 “请公主责罚…...”长月低声恳求道。 “既然你这么讨厌本公主,那不如以身相许罚你如何?” 长月见少女眼含笑意,又想到初遇时她也是这般时不时地调戏自己,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打趣他。 “不跟你说笑了。是这样的,过几日宫中有些淑女大赛要参与。本公主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但也不想丢了哥哥的面子。听闻长月公子在丹青和琴艺上说二,无人敢说一。不若这样,日后你到府上来传授本公主一些诀窍,此事本公主便不再计较。”时绾眠说道。 原来如此..…. 长月点点头,说道:“是长月的荣幸。” 待长月恢复了些许气力,便三日两头地来到公主府,几乎是整日不离。有时闲暇,两人还会一同乘船游湖。 "你们说,长月公子将来会不会成为公主府的驸马?"宫中,几个宫女在茶歇时窃窃私语。 "我瞧着公主和长月公子天天在书房里,定然会生出些什么情愫的。"另一人小声附和。 "是啊,虽说长月公子只是来传授些绘画和琴艺,可这其中难免会有些亲密接触。我不知道多少次去送茶时,看到长月公子握着公主的手呢…..." "可是裴将军才离开不久啊…..." "那又如何,只许男子有三妻四妾,怎么就不能让公主也有心仪之人?"有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好了好了,别在这里讨论了,万一被麽麽发现可要被逐出公主府了。"一个老练的宫女压低声音提醒道。 一段时日后,长月公子突然托人来禀,说是身子不适,今日恕难前来。 对此,时绾眠竟直接派人前去探望。却不料,长月公子竟并未在府中。 经过打探,时绾眠才知晓,原来每年这个时候,长月都会独自前往郊外某处。 随即,她当即下令备马,驱车前往。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7节 到达郊外时,夜已渐渐黑下,时绾眠让下人在原处等她,随后她往深处的亭子走去,只见一尘不染的长月公子睡在泥土上,而在他身旁有一座无名的墓碑。 那座墓碑看起来已经历经沧桑,低矮朴素,若是不仔细留意,恐怕一时还难以辨认。 长月睡得很浅,听到动静立即睁开眼睛,眼中还带着几分困倦。 看到时绾眠的到来,他不免有些惊讶。 很快他平复了情绪,缓缓起身向公主行了一礼:"公主…..." "你怎么独自跑到这来了?是在祭奠谁吗?"时绾眠问道。 “长月已经命人提前告知公主,还请殿下责罚。”长月解释道,以为时绾眠是在责备自己今日的缺席。 话音刚落,一件洁白的披风便从身后披落而下,将他整个裹住。 在这萧瑟的寒风中,长月已经感觉不到丝毫寒意,而披风传来的温暖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看来是很重要的人,值得你千里迢迢前来。"时绾眠说道。 长月垂下眼眸,语气平静:"无关紧要之人。" 似是不愿再提这个话题,他转而说道:"公主,夜色已深,不若早些回府?" 时绾眠点了点头,与他一同启程返回。 行至半路,天空突然飘起了细小的雨滴。 “等等。”时绾眠突然想到什么,折返回去。 长月自是追了上去。 只见她,十指纤纤,素来不沾阳春水,此刻却沾满了泥土。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件月白披风轻轻盖在小小的墓碑上,用一块扁平的石头压住披风的边缘,动作轻柔,似是怕惊扰了碑下安眠的亡魂。 做完这一切,她才舒了口气,转过身:“走吧。” “这么轻的人,可别被风吹走了。” 雨势渐渐变大,长月抬眼看向她,雨滴顺着鬓角滑落,竟也从眼角流出。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擦了擦。 “怎么愣着?你再不走,本公主可把你丢在这了。”时绾眠加快脚步,边小跑边回头催促还呆立在雨中的长月。 长月眸色动了动,微微一笑:“来了。” 将他送到平国公府后,没有等平国公的人出来接应,马车便先离去,说是担心公主着凉。 门房小厮引着长月进入府内,待众人退下后,中年男子直接狠狠地扇了长月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 长月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一道鲜红的掌印,他跪伏在地,并未言语,只默默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屈辱。 “贱人!”平国公骂道。 似是不解心头之恨,平国公抽出那条乌黑发亮的鞭子,鞭梢上坠着沉甸甸的金属饰物。 他扬起鞭子,毫不留情地朝着长月挥下。 鞭影重重,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抽在长月身上。 远处的丫鬟小厮们,都听得见那皮肉撕裂的声响,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心中虽怜惜长月,却无人敢出言相劝。 “你是生怕她调查不出什么是吗?跑那种地方,生怕留不下什么把柄是吗?该死的蠢货!”平国公越骂越气,鞭子落下的声音也越来越快。 长月原本洁白的湿衫,转眼间便被鲜血浸透,原本挺拔的身躯也渐渐佝偻了下去。 “抱歉,以往都去过,私以为是被允许的......今后绝不会再犯了。”长月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还有理由?”平国公冷笑,眼中迸射出狠厉的光芒,鞭子挥舞得更加肆无忌惮. 一旁的平国夫人终究是看不下去,上前拉住平国公的手,劝阻道:“罢了罢了。他日后还要去见公主殿下的,身上伤太多,容易引起怀疑。” 听到公主殿下这四字后,平国公方才怒气稍缓。 第六十九章 ◎月无穷,两心同◎ 一年光景,转瞬即逝,元宵佳节,月色如水,温淮知、裴洲池与离酥相聚浅酌。 “没想到一年过去,温兄被咱两拉着喝酒,酒量也进步不少呢。以前一滴就倒,现在可以喝一小杯了,不错!再接再厉啊!”裴洲池拿起一壶,和一旁的离酥干杯,一饮而尽。 温淮知笑了笑,他手中握着小小的酒盏,与裴洲池、离酥两人大碗豪饮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今晚月亮好圆,我都有点想我家老头子了。”裴洲池抬头看了看月亮,随后推搡了离酥一把:“你呢?离兄,上回和你打个平局,也不知你什么情况。看你整日游手好闲天天给温兄汇报有的没的,应该没有什么亲人可想念的吧?” “你真会说话,难怪被你爹派出来打仗。我看你上战场用你这张嘴也可以歼灭敌军。”离酥冷笑几声,立刻回怼道。 “哦哟,我看你也挺会说的。”裴洲池举起酒壶,和离酥面面相觑,又干了一杯。 温淮知看着两人斗嘴,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无奈却温柔的笑容。 离酥忽地收敛了笑容,目光转向温淮知,语气神秘道:“温淮知,你好像笑得很开心,我给你说个事,让你更加开心一下,你看如何?” 裴洲池放下酒壶,不耐烦地打断他:“少来那些虚头巴脑的,你若没有新鲜事,我可要休息了,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你那关于淮乐公主和长月公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可不想再听了。” 离酥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光闪闪的金子,放在桌上,信誓旦旦道:“这次的消息绝对新鲜,若是不新鲜,这金子就归你买酒喝!” 离酥看了看温淮知,饶有兴致道:“怎么样,要不要听?” 温淮知点了点头。 这一年里,他成长了不少,气质也越发沉熟稳重。 在和无数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也经历过失败,也有过质疑。 然而,每当想起亦在努力的少女,他便会重拾希望,继续前行,只愿这天下再无战乱。 一年未见,未曾写信,只能从离酥断断续续的消息中,拼凑出她生活的碎片。 即使那些消息中掺杂着别人的影子,只要能知道关于她的哪怕一丝一毫,便让他觉得她依然在自己的身旁。 有时,他感觉时间飞逝,仿佛一眨眼便过去了数日;有时,他又觉得时间无比漫长,短短一瞬,却仿佛经历了千秋万载,思念如影随形。 离酥缓缓开口,吐出五个字:“二人已定亲。” 裴洲池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惊呼:“胡说八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离酥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轻轻一饮而尽,道:“我何须胡说?只是提醒你一句,莫要太相信有权势的女人。” “我相信她。” 温淮知依旧是这个回答。 细雨霏霏,轻柔地敲打着雨露凉亭的琉璃瓦,亭内,三道身影交相辉映。 一桌珍馐佳肴,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时绾眠朝时言玉扮了个鬼脸,旋即扑进苏芊怀中:“若非想见嫂嫂,我才懒得进宫呢!” “不想哥哥?”时言玉身着紫色华袍,更显俊雅,他摆了摆手,坐在苏芊身旁,给苏芊夹了些菜。 苏芊眼含笑轻抚时绾眠的发丝,温声道:“嫂嫂也甚是想念眠眠。” 她看着碗中被时言玉添满的菜肴,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却又带着些许拘谨:“多谢陛下。” 这些年里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二人几乎没有什么时间相聚,甚至毫不夸张地说,这次还是时局稳定后,苏芊与时言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聚。 “眠眠与长月相处可好?婚事定得如此仓促,嫂嫂总担心你一时难以适应。”苏芊也夹了些肉放在时绾眠的碗里,想到她的婚事,不免担忧。 时绾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嫂嫂莫担忧,我已是二婚之人,早已看开。况且,婚事尚未公开,若有不合适之处,大可再做打算,比如再和离嘛。” “胡闹!”时言玉轻斥一声,眉宇间露出一丝无奈。 听着兄妹二人斗嘴,苏芊忍不住轻笑出声,这熟悉的场景,让她仿佛回到了往日无忧无虑的时光。 时绾眠见状,故意打趣道:“笑了笑了,我嫂嫂笑起来真是倾国倾城!” 苏芊正要回应,便见一名太监匆匆而来,在时言玉耳边低语了几句。 时言玉脸色骤变,起身离去,留下苏芊和时绾眠两人。 时绾眠看着时言玉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当了皇上就是忙,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了。想当年太子的时候,好歹还能把饭吃完。” 片刻之后,时绾眠听到身旁传来细微的啜泣声,她转过头,看见苏芊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苏芊鲜少有失态的时候,往日里温婉贤淑,母仪天下,此刻却脆弱如风,看得时绾眠心疼不已。 时绾眠连忙从袖中取出丝帕,轻轻替苏芊拭去泪水,柔声安慰道:“嫂嫂莫哭......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帮你把人绑回来!” 苏芊接过丝帕,强忍着泪水,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嫂嫂只是心疼陛下。” 她语气平静,却更显悲凉。 她知道,她已无法像从前那般,依赖于夫婿的陪伴。 这些年过去,他早已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夫婿,更是这天下的君王。 “有时候,嫂嫂好羡慕眠眠。”苏芊轻叹一声,望着庭院中摇曳的梨花。 虽然京城中无数恶语相向,越传越过分,可平心而论,哪位女子又不羡慕淮乐公主那般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她喜欢时可以随时要,不喜欢时可以随时丢弃,来去自由。 然而,这看似自由的生活,背后又有多少辛酸与无奈? 那些加诸于眠眠身上的骂名,随便一条,便足以让寻常女子万劫不复,纵然清白如雪,也难逃自尽的悲惨结局。 她起身,轻盈地走向凉亭中央,拿起一旁精致的面具,戴上。 “嫂嫂,这是游牧草原上有名的祈福舞,愿嫂嫂日后都能开开心心。” 轻快的声音,随着舞姿,在亭中回荡。 时绾眠舞姿轻盈,如同草原上的风,自由奔放。 苏芊感到心中一暖,这些年来,只有时绾眠如同亲妹妹般,待她好。 亭中少女翩翩起舞,时间流逝,苏芊突然愣住。 她自然也是京城中知名的优秀才女,对于舞姿更是敏感。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8节 虽然不甚了解游牧民族的舞风,但时绾眠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一幅画...... 尤其是时绾眠起舞时,初时下蹲的动作,竟然与她记忆中一幅画卷上的女子如出一辙! 那幅画中,最左侧的女子,正是这个动作! 如果不是印象深刻,她绝不可能注意到如此细微之处。 说到那幅画,苏芊的回忆飘回从前。 及笄之年,她嫁给了时言玉,成为太子妃,也算得上是一路陪着时言玉走过很多风风雨雨的人。 那时他温润如玉,彬彬有礼。 然而,好景不长,不知从何时起,时言玉性情大变。 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变得古怪且难以捉摸。 他的书房,成了禁地,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只有一次,苏芊送汤药过去时,无意间瞥见他正凝视着墙上的一幅画,眼神痴迷而空洞,如同着了魔一般。 那幅画背对着她,她看不清画中内容,只觉得心中隐隐不安。 在那段日子里,时言玉的眼中,总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迷茫和空洞,只有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时,才会稍微恢复些许神采。 这让她更加好奇,也更加不安。 终于,她鼓起勇气,偷偷潜入他的书房,去窥探那幅画的秘密。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忤逆他的命令。 画卷展开,是一幅以水墨山水为背景的屏风,三名身着素衣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然而,她们都戴着诡异的面具,遮掩了容颜,更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两名女子站立,左侧女子面向前方,纤纤玉指轻抚胸前。 右侧女子则微微弯腰,目光向下,左手高举过头,右手在臀部优雅地翘起兰花指。 中间的女子半坐在地,姿态婀娜多姿,目光低垂,双手似是轻握着什么,悬在左侧。 另一幅画,则是其中一名素衣女子的单人画像。 她玉指修长,拿着那诡异的面具,仿佛正准备揭下面纱,飘逸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在微光下,更显神秘而不可侵犯。 画旁,题着几个字:“月无穷,两心同。” 苏芊认得,这是时言玉的字迹。 不久之后,时言玉回来了。 多年来,他从未对她有过一丝怒气,两人一直相敬如宾,琴瑟和谐。 然而,就在那天,他却第一次对她动了手,让她滚。 自那次之后,他们便再未单独见过面,直到今日元宵佳节。 这漫长的岁月,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将苏芊的心紧紧束缚。 而今日这元宵的灯火,却更突显了她内心的凄凉与委屈。 女人的直觉,往往比任何推理都来得精准。 苏芊隐约觉得,那幅画中,一定藏着时言玉心中深爱的女子。 然而,画中女子皆戴着面具,看不清容颜,这让她更加捉摸不透。 何况,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在时言玉身边见过任何类似女子,时间久了,这疑虑便渐渐淡忘在心底。 她告诉自己,哪个男子心中没有一个无法忘怀的白月光呢? 这些都只是过往云烟,只是因为她当年的忤逆之举,才导致了今日的疏离。 此刻,细雨轻柔地飘落,在点点灯火中,如同飘飞的细雪。 亭中女子,握着面具,柳腰轻弯,凝视着天上的明月,宛若不染纤尘的雪中仙子,清冷而孤傲。 月光洒在她身上,与那幅单人画像中的女子身影重叠,却又比画中更显灵动与生机。 苏芊有些恍惚,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竟未察觉到时绾眠已悄然来到身旁。 “嫂嫂,嫂嫂?”时绾眠轻唤。 “啊......”苏芊回过神来,有些乱了方寸,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她强作镇定,勉强一笑:“一时看得入了神。眠眠有心了,本宫有些乏了。” 时绾眠点点头:“那嫂嫂早些休息。” 回到宫中,苏芊却觉得自己的心乱如麻,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怀疑那些不着边际的事。 一定是她自己想多了,说不定画中的女子是茯苓? 她记得,那时因为一些意外,时言玉曾宠幸过一名婢女,茯苓。 而茯苓死后,她才知道,原来茯苓竟是游牧细作。 一定是她自己想多了罢...... 第七十章 ◎求公主垂怜◎ 半载春秋,弹指一挥间,京城,却陡然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 温润如玉的长月公子,竟在一次意外中坠落悬崖,虽捡回了一条性命,却落得个双腿尽废的下场,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长月昏迷半月有余,刚刚睁眼,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整个人被平国公粗暴地从床榻上拽起。 “你故意的是不是?一直以来,故意坏本公的好事,本公看你是巴不得你母亲死得早些。” 平国公面相狰狞,一想到这些年把他培养长大,现在反倒变成一个废人还坏他好事,他就气得喘不过气。 长月浑身剧痛,尤其是双腿,仿佛被撕裂般,痛彻心扉。 他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唯一清晰的,便是自己犯下的错,以及即将连累母亲的恐惧。 “对不起,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不要伤害母亲。”长月虚弱地伸出手,无力地抓着平国公的衣襟,绝望地恳求。 “再给你一次机会?”平国公闻言,放声大笑。 他用力将长月摔在地上,还不解气,狠狠地一脚踹向长月的腹部。 “你去哪来的机会?啊?你现在是个废人啊!废人!你懂不懂什么叫废人?”平国公用手指了指他的双腿,反问道:“你觉得淮乐公主会让一个废物当她驸马?” 长月嘴唇紧抿,再也不发一言。 他仿佛连求饶的资格都没有了,所有的尊严,都在这一刻被践踏得支离破碎。 他想跪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一个终身残疾之人,想到与淮乐公主的婚事。 “想跪?本公让你跪个够!” 平国公粗暴地将长月拖出房门,扔在冰冷的雨中。 此时,天空还在下着雨,乌云密布,唯有落叶与他相伴。 视野渐渐模糊,长月只听到平国公夫妇的争吵声,断断续续,越来越低沉。 “待会儿他真死了,你要如何向沈复交代?”平国夫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死了就…...”平国公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之中。 长月耳畔,平国公夫妇的争吵声渐渐远去。 黑暗,再次将他吞噬。 再次醒来时,不知过了多少日夜。 窗扉紧闭,室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长月抬起手,在眼前挥了挥,又仰头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眼神空洞,如同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好。 娘.…..这么多年,他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他很艰难地起身,顺着旁边的木桌上拿起被拆卸下来的发簪,犹豫再三,正要将发簪抵上脖颈,一抹月光,却突然从窗边倾泻而入。 月光,如同一道裂缝,撕开了黑暗的帷幕。 紧接着,一张清冷绝艳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 长月慌忙将发簪藏到身后,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该怎么恳求她不要取消婚约。 他以为,时绾眠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看到他如今残废的模样,便会厌恶、责怪,甚至抛弃他。 “你伤势如何?还疼吗?”时绾眠趴在窗边问道。 “啊?”长月愣了愣。 她.…..居然先关心自己的伤势吗? 时绾眠今日穿着便服,而且并非从正门进入,显然是偷偷潜入府中。 所幸,他如今落魄,寝屋偏僻,鲜少有人来往,这才让她得以不被发现。 很快,时绾眠顺着窗口很爬了进来。 看着眼前人的动作,长月微微瞪大了眼睛,劝阻道:“公主.…..这…...” 时绾眠走到他身旁坐下,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包裹。 “本公主给你带了些药。虽说平国公府不缺上好的药材,但有些只有宫中御医才有......” 她说着,语气一转,疑惑地问道:“话说,你身边为何连一名婢女都没有?” 请求的话语,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69节 长月垂着头,看着自己残废的双腿,心中涌起一阵阵苦涩。 这些日子以来的折磨,让他难以接受此刻这幅狼狈的模样出现在时绾眠面前。 “夜深了,公主还是请回吧。如要商量退婚之事,可否待长月......” “退婚?本公主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退什么婚!” 时绾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轻啧一声,恍然大悟:“本公主明白了,是旁人以为我们要退婚,所以才欺负你?” “我......” 长月欲言又止。 “好啊,这群胆大包天的狗奴才,反了不成?!本公主这就去好好教训他们!”时绾眠满脸愤怒,作势就要起身冲出门外去讨个说法。 “不要.…..公主。”长月拉住时绾眠的衣袖,缓缓道:“本就是弱肉强食,长月并非嫡出,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罢了。” “能得到公主的关心,长月已死而无憾。”长月说道。 “什么死不死的,收回去!日后你告诉他们,本公主要让你当驸马!不过…...”时绾眠话语一转,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说道:“不过,哥哥也不太愿意,觉得有损名声。” “嗯.…..长月明白。”长月失落地笑了笑。 “本公主觉得,要不你以后直接搬到公主府住罢?一些繁冗的仪式,不必在意,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就好。毕竟,你也知道,现下风头不好。” 长月眼中瞬间一亮,搬去公主府,与她同住? 他原以为,她刚才是在委婉地与他告别。 “如果你愿意的话,本公主就去与兄长说。当然,你若不愿意,本公主也不勉强。” “我愿意。”长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长月入住公主府之事,知道的人极少。 或许是因为残疾的缘故,他极少出门,即使外出,也全程坐在马车上,从不抛头露面。 这几个月里,时绾眠待他很好。 她也会让下人好生对待他,会千里迢迢带回他喜欢的花草树木,时不时会讲些笑话给他听。 他仿佛已经忘记了,这世间还有如此平静安宁的日子。 再次体会这种寻常的快乐,竟让他觉得如梦似幻,不真实。 他曾厌恶淮乐公主,觉得她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粗俗、刁蛮任性的女子。 然而,她却不在意他的残缺,待他如同平等之人。 那些他曾经视为粗俗的行为,如今在他眼中,却显得与众不同,甚至让他着迷。 她的活力与热情,让他想要卸下伪装,展现真实的自己,不再拘泥于那些世俗的礼仪。 而她的刁蛮任性,在她为他出头,为他仗义执言的那一刻,却变成了偏爱。 当她深情款款地望着他,轻声询问他的喜好时,他甚至会看得痴了神。 长月坐在时绾眠为他搭建的秋千上,轻轻地摇晃着。 他察觉到她近来有些反常,不像往日般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他。 他不愿多问,却还是从下人那里,无意中得知她去了歌楼。 一旁的侍女见状,安慰道:“公子莫要多想,殿下以前经常去歌楼,大多是与陛下及几位好友饮酒作乐。只是公子来了之后,殿下便少出门了,近日才偶尔聚聚罢了。” 长月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掩饰不了内心的不安。 他心里清楚,时绾眠去的,是专门为达官贵人提供特殊服务的歌楼。 想到这里,长月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低头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一阵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 这么久以来,公主从未与他有过任何肌肤之亲,甚至连恋人间的牵手,都从未有过。 他明白,自己这副残缺的身躯,确实没有资格去苛责她,去抱怨她与他之间缺乏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所以,她才会去那些歌楼,都是他的错...... 时绾眠处理完事务回到公主府时,已是深夜。 连续几日的操劳,让她脸色苍白,眼圈泛黑,疲惫不堪。 夜色深沉,婢女们静立于屋外,按照惯例,只有公主唤她们,才能进入内室。 时绾眠推门而入,却见长月公子正端坐在她的床榻之上,月光透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长月公子穿的里衣很薄很透,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雪白如瓷的肌肤。 时绾眠记得,为了表达爱慕之情,她曾将长月的画像裱挂在自己的闺房之中。 画中的他,衣着整齐,温润如玉,与此刻面露羞赧之色的他,判若两人。 不得不说,长月公子,确实生得俊美非常。 本来很疲惫,但想到此刻画面若被某人瞧了去,那生气的表情...... 时绾眠却忍不住嘴角微扬,避开长月的目光,拿起一件柔软的披风,轻轻地披在他的肩上,柔声说道:“怎么还不睡?太医说过你身子弱,需早些休息。本公主这就命人送你回去。” “公主......是不是厌倦长月了.…..这么久以来,公主并未碰过长月分毫,甚至连同床共枕都未曾有过.…..长月自知.…..自知并无资格,可就是.…..忍不住难过。” “求公主垂怜。” 床上男子说着说着,竟已泪流满面,声音颤抖,楚楚可怜。 长月觉得,时绾眠待他越好,他就越忍不住自卑,特别是他残疾之后无法在床递之事上好好服侍公主,日后她定是会变心的。 “如若公主不介意,长月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侍奉公主......长月一定会尽心竭力,求公主垂怜,给长月一个机会......” 时绾眠有些不可思议,她实在没有想到,长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出身世家,从小便接受严格的礼仪教导,向来谨言慎行,是京城公子中的佼佼者,清流之首。 长月看到时绾眠不说话,内心不由地慌乱了起来,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她厌烦。 “你为何会突然想做这些?”时绾眠开口问道。 她明白这是长月心中的疤痕,以他那骨子中傲气的性子,不可能会去自揭伤疤。 见他不说话,时绾眠也不再追问:“做你自己就好。” 长月苦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公主,我真的可以做自己吗?” 时绾眠看着他,点点头:“只要你想,就可以。” 第七十一章 ◎用人不疑◎ “这么多年以来,只有公主让长月做自己。”长月喃喃自语道。 他叹了叹气,下定决心后,说道:“公主可知,陛下已经被沈复要挟。这么多年长月一直在替沈复办事,他现下想拿到盐权,招兵买马,培训大量军队,这也是佛像贪污一事的最终原因。” “沈复与平国公府早已勾结,他们想要除掉四公之首践国公。不仅如此,沈复还勾结了游牧一族,想要谋反。” 时绾眠本来有些疲惫,也没想到长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事。 她有些震惊,倒不是因为长月所说的内容,毕竟这些她早已猜到七七八八。 她意外的是为何长月会同她说这些? 她知道长月接近她的目的无非也包含着试探,而她也一样,知道沈复迟迟不肯杀他,定然他们之间也有一些秘密,因而才想进一步接近套出一些话。 可长月始终守口如瓶,她等待的太久,最终决定先转移重心,处理其他事宜。 可没想到长月竟在这个时候突然对她‘坦白’这些事。 莫不是沈复计划有变? 时绾眠眉头微蹙,一脸不可置信,怒斥道:“放肆!竟在这胡说八道!绝无可能,沈将军光明磊落,是中原英雄,为中原奉献,岂容尔等羞辱?” 这时候长月有些急了,以前他是受不得愚蠢之人的,特别是淮乐公主,空有一副皮囊,但现在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觉得公主欢喜他,哪怕笨一些也没有关系,自己可以扶持她。 “长月自然不敢胡说。公主可知,沈复为何一直没有杀我?” 时绾眠内心一跳,知道终于等来了最想知道的秘密,但她表面依旧是半信半疑,甚至还是带有些怒气。 “其实,我才是平国公府真正的嫡长子。”长月说道。 “我看你是对此有所执念,越来越荒谬了,长月,你应该早些休息。”时绾眠面无表情,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话,只当他失心疯,转身就要离去。 “公主可知平国公府传承一脉可追溯到千百年前巫蛊一族....啊…...”他看到时绾眠就要离去,急得往前倾,想要拉住她,可行动不了,直接倒在地上,疼地轻叫了一声。 时绾眠上前扶起他,将他放在床榻上,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伤到后再替他盖好被子。 看他眼角还带有些泪水,轻轻温柔地帮他擦拭:“别哭了,本公主听你说完就是了。” “我才是平国公府真正的嫡长公子…...”他又重复了一遍。 “好好好,你是你是。”时绾眠附和道。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沈复和他们就已经勾结,陷害我爹爹和爷爷。他们服下了族中秘药,用一些族中秘术,寻常人等自然不会认出来。他们对外宣称我病了,随后调包,将我藏于后院数年,长大以后也没人能分得清真正的嫡长公子是谁。”长月说道。 时绾眠眨了眨眼,点头:“确实有这一桩事。当时平国公府突然对外宣称嫡长子大病一场,府内不接客。” “他们将我的娘亲关了起来,威胁我。”想到自己的娘亲,长月忍不住全身颤抖了起来。 “那你的娘亲现在在何处?我们可以去救她吗?”时绾眠问道。 长月摇摇头:“不知道,母亲位置打探不到。” “我也不知道沈复从哪里弄到平国一代的藏宝图,就连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里他们似乎在实验什么,将我自己一个人丢进那洞口中自生自灭。”长月想到那段时光,内心情绪涌上心头。 他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平稳些,继续说道:“这个洞口很玄乎,谁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反正很多武功高强的人进去后都无一生还。但没想到的是,沈复猜对了,我就是那一把钥匙。” “我进去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后来沈复又让其他人进入,那个人也消失了。再后来沈复让人跟着我一起进去,有一段时间我会有些晕,等我恢复过来后,那人也消失不见了。” “后来实验的人多了,无一例外,我也突然想验证什么,于是我将一块带有自己血的帕子让试验者帮我拿着。而那段最容易消失的路途上竟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于是我将帕子收回,下一段路时,那人又消失不见了。” 长月笑了笑,看着时绾眠,认真地说道:“这个秘密,只有我和你知道。” “难怪有一段日子,沈国公府突然凭空而来很多巨财,说是通过山贼发现的藏宝图。”时绾眠点点头,从一开始的质疑变成了慢慢相信。 长月摇摇头,轻笑道:“这只是冰山一角。这也是沈复一下子握得兵权的原因。谁都觉得是他勇猛杀敌,殊不知他私下招兵买马,以量对抗。知道这些的人都死在了战场。”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0节 “不过养兵也非易事,特别是他大量进行争战后,藏宝库也会用尽。而后他将重要文件等让我藏在这条暗道里。这也是当年先皇质疑,掘地三尺后都找不出什么证据的原因。反而还因此给了他更多的兵权,让平民替他打抱不平。” 当年一事原来是这样..…. 时绾眠愣了愣,其实父皇不是没有怀疑过沈复,相反,他太过怀疑。 “为了防止洞中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还有替他存放不会被人发现的文件与钱财,沈复并未杀我。但日后,他第一个除掉的,也绝对是我。”当他没有利用价值时,沈复自然会先将他这个懂这么多秘密的人杀掉。 “为了防止我动什么手脚,他已将一个暗道给封死,另外在他的房中打通了另一个暗道,而那个暗道可以通往暗口。如若我想接近,必须要在他的眼皮底下进行。” “只要在他兵权还没有全部拿到手,践国公依旧可以牵制他时,悄悄从房中拿到证据,便可刺沈复死罪。”说到这,长月从还把一些秘密作案告知了时绾眠,声称如若不信,可以去查明证实。 “没想到沈将军竟是..….可你为何要告诉本公主这些?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若是被坏将军知道了,你是不是会有大麻烦?”时绾眠有些担忧地看着长月。 长月笑了笑:“公主真心待长月,长月自然也想回报真心。现在长月与公主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时绾眠点点头,握住长月的手,感动道:“谢谢你,长月。” 长月指尖轻动,有些紧张这些亲密的接触,而后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罐子递给时绾眠:“长月的血,殿下可以先收下。此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时绾眠点点头,收下罐子放好,随后替长月整理好身上的绒被,点上助眠熏香,坐在一旁,缓缓道:“你睡吧,本公主守着你,不要害怕。” “殿下要不要...一起…...”长月窝在被中,忍住心中的羞涩,大胆地开口道。 “咳咳.…..本公主还有些诗书需要温习。你先睡罢,本公主看完了自然会睡的。”时绾眠随意从桌上拿起一本诗书集就翻看了起来。 “殿下有哪些不解,长月可…...” “本公主自己参悟就好,若是还不会的,明日再问你。” “好。”长月摆正睡姿,一开始的紧张慢慢腿去,难得心安,睡意逐渐涌上。 长月以为时绾眠看累了就会一起睡了,殊不知少女就这么看了一夜。 时绾眠手中虽在翻阅诗集,心中却想着其他。 她始终对长月的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不过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毕竟时间不等人..…. 越拖,对他们越不利,因为沈复会培训的更多,一旦他拿到盐权,有足够的发展后,一定会毫无顾忌地弄垮践国公府。 届时边关那自会有裴洲池拖着,只要不让沈复的心腹及时赶回来支援即可。 到时候事情暴露,践国公肯定会站队于自己这方,这样京城内就有与沈复与平国公抗衡的机会。 最好是能打沈复一个出其不意,在他调动全部兵权时先行一步。 如若再等下去,结局可能就再也无法改变了。如果现在搏,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几日后,酒楼内,时绾眠把这些事和时言玉说之后,时言玉点点头,回应道:“他应该没有撒谎。当年这些事属实有些蹊跷。” “我在沈复身边安插了一名眼线,他很是信任。你将那瓶罐子交与给我,如若有机会,我让他去探查一二。如若是真的,那便收网。”时言玉说道。 时绾眠将长月的血瓶交给时言玉,嘱咐道:“万事小心些。” 时言玉接过瓶子装好,看到时绾眠准备离去时,他突然喊住时绾眠,试探道:“你那么喜欢长月,温淮知知道了,可该如何是好?” 时绾眠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哥哥,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将近两年,你从未与他偷偷见过面,私下更是连一封传书都没有。这不是恋人该有的样子。”时言玉说道。 “我知道你身为公主,不想过于主动。他也真是的,居然一封信也都未曾给你写过。我听闻他把很多银两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甚至还开了个医馆,天天晚上待在那处替别人抓药....期间也有很多惹人怜惜的姑娘陪着身侧…...” 时绾眠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间,提醒道:“哥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第七十二章 ◎他只是不相信自己◎ 时绾眠回到公主府,途径园林时,才细细回想这个问题。 这段时间,她有没有想过温淮知? 答案肯定是想过的。 闻到竹香时会想起他,看到柔顺的小猫时会想起他。 可能是因为心里很近的缘故,距离在远,她依旧觉得他在身边。 她并不难过,因为离别,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她无比期盼着与他重逢的那一天。 从长远来看,她为他感到高兴。 她知道,她的郎君天赋异禀,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就算不是为了她,日后有这些历练的机会,她也会鼓励他去参与。 区区数年,甚至数十年,她都能够等待。 有时候更快的成长方式是经历,去尝试,去体验失败,去明白如何调节心中的情绪,最后寻求解决方法。 只有经历了风雨,才能破茧成蝶,更加成熟稳重。 她始终相信,她的郎君,终将成为中原最耀眼的那颗明珠,虽然,在她心中,他已经闪耀夺目。 数月之后,离酥再次来到军营。 远远地,便看到医堂里依旧亮着烛火,他知道,温淮知那厮,又熬夜看书了。 他真是搞不懂,这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不过想想也释然,一个从默默无闻的村落少年,杀到京城,除了天赋,更少不了日夜兼程的努力。 这股子韧劲,倒真有几分阁主当年的影子。 再次见面,离酥明显感觉到,少年郎的气质更加沉稳内敛,举手投足间,已有了上位者的风范。 “离酥先生,想喝茶还是酒?” 温淮知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离酥。 “茶吧。” 离酥随意地坐在一旁,看着温淮知熟练地泡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长月成了废人,淮乐公主却要与他成亲。” 听到“成亲”二字,温淮知的手微微一顿,很快便恢复平静,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离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温淮知。 他开始怀疑,温淮知恐怕并非是被利用之人,而是那个利用淮乐公主上位之人。 否则,面对如此情境,他怎会如此波澜不惊,宛如一位世外高人,毫无情绪波动? “在我离开之前,长月公子换上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里衣,进入了公主的寝宫,一夜未出。想来,是长月公子自荐枕席了。” 离酥说到这里,敏锐地捕捉到温淮知倒茶的手微微一顿,眼神也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恍惚。 因为离酥经常审查他人,因而对捕捉他人神情变化更是敏感。 “我相信她。” 温淮知依旧是那句不变的回答。 终于见到温淮知有了些许反应,离酥来了兴致,“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会如何?朝夕相处这么久,怎么可能毫无情意?” “不会的。”温淮知倒好茶后,执起毛笔,继续处理公务,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过。 “不会的?我自然是知道你相信她。可你事事要求完美,情感之事更是如此。可你却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这只能说明你在故作大方。你演得太完美,连自己都要骗了过去,但只有你自己心里知晓,你是容不下一点沙子的,万一…...” “不会有万一!” 温淮知猛地打断他,那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 那是离酥第一次看到温淮知如此失态,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温淮知的心跳微微加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他轻轻抚了抚额头,带着歉意说道:“抱歉,今日有些疲惫,失礼了。失陪。” “......”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离酥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做得有些过分了。 他一直担心温淮知被利用,却在这个关键时刻,说出这些话,反而适得其反。 就在这时,他的头顶,传来一声闷响,离酥的头被人狠狠地拍了一记。 “哎哟!”离酥吃痛地转过身,只见一位熟悉的中年女子,正站在他身后,脸上寒霜逼人,眼神锐利如刀。 他揉了揉被拍得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看来对方下手并不轻。 “阁主......”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我看你是闲得慌,又想去西南边陲走一趟了!”玉烟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不要。属下错了。”想到那荒凉偏僻的西南之地,离酥心中一阵恶寒。 “错?我看你是闲得慌,没事就来激怒他作甚?知道他只能且不会拒绝从你这里得到一点点关于心爱之人的消息,你就肆无忌惮地利用这点来激怒他?” 玉烟说着,又重重地在他头上拍了一掌。 “属下这不是为了少阁主着想吗?万一真被他人利用......再说了,成大事者,必先舍弃儿女私情,无情无爱,方能无弱点。阁主您也曾体会过背叛的滋味,更应该明白那种痛楚。” 离酥抱着头,生怕再挨一下,会被阁主直接拍晕过去。 玉烟白了一眼:“我只知道他瘦了。” “慈母多…...啊…...”离酥看到玉烟再次扬起的手掌,吓得立刻退开三尺,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玉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追上去,找到温淮知。 温淮知仿佛早就察觉到有人跟随,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何吩咐?” 玉烟又惊又喜,这是温淮知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 她很想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竟难得地涌起一丝紧张。 “方才离酥所说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乱了分寸。那件事尚未公开,知道的人不多。” 玉烟尽量放缓语气,劝慰道。 听到玉烟提起此事,温淮知紧绷的心弦,才微微松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他其实一直都知晓,眠眠一定是有了另一个计划才会这么做,或许是长月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甚至,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她会与长月拜堂成亲,成为夫妻。 即便这一切真的发生,他也不会责怪她。 从前是他不理解,现在他理解了。 可理性上能理解,感性上他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难过。 但如今知道少女并未与长月拜堂成亲时,他心中某个无名角落才慢慢被温暖起来。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1节 他所在乎的,并非她是否真的成亲,而是她是否还记得,她曾许下的承诺...... 她并非说说而已,也不会因为任何计划而让他受委屈。 明知此举会招致他人的怀疑,她依然义无反顾。 “我相信她。”温淮知说道。 他只是不相信自己而已。 “离酥那小子,你别太放在心上。其实他并非有意拆散你们,只是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不受权力影响的真情。看到你们之后,便疯了一般,想要寻找证据来证明......” 温淮知转过身,静静地听她说。 “他的经历,倒是与你和公主有些相似。他曾救下一名女子,两人日久生情。后来才知道,那女子竟是小国公主,而且还有一个深爱的驸马,两人情深意笃。” “他是个偏激的人,从小父母双亡,所以特别渴望被爱。知道真相后,他甚至想过杀了那公主,但年纪尚轻,涉世未深,或许是还爱着她的缘故,最终还是下不了手,选择了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那公主却舍不得他,甚至为了他与驸马和离。啧啧啧,别看他杀人不眨眼,威风凛凛,以前在我们阁里,可是被唤作‘三哥’的。” 想到那个场景,玉烟无奈地笑了笑。 “当时,他可是彻底栽进去了,那小公主的哄骗手段,可是高明得很,居然连他那样的人都给哄住了。两人相爱相杀,真是要情不要命,简直是两个疯子凑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成亲,只是地下情,原因是他的身份确实上不了台面。” “依我看,女子若真想与他成亲,不论身份如何,都会先结为夫妻。那就只能说明,那女子只想与他玩玩地下情,而他却想光明正大,于是便去参军打仗。” “这么下来几年光阴就没了。” “有一次,情况紧急,阁里派他去一个赌坊杀人。你猜怎么着?那小公主也在里面,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玉烟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后来才知道,离酥参军的那段时间,那小公主暗地里养了很多面首。” “一个杀手,最擅长侦查,但他却太过信任她,从未怀疑过。可能因为他服兵期间,天天都能收到小公主写的情信,两人如同热恋中的爱侣般甜蜜。” “看到那场景,他甚至恶心到吐了出来。可惜,他那时爱的太深,依旧下不了手杀她,最后选择离开。” “之后,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总之,有一天离酥突然来找我,说忘不掉她,还说她已经承认错误,发誓会好好珍惜他们的感情。他说,他可能还会回去找她。” “情爱之事,本就复杂难解,我不理解,但我尊重他的选择。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这简直就是报应,那小国一夜之间被灭,那小公主自然也逃不过一死。” 玉烟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更让我震撼的是,那小公主竟然与他人成亲了。” 她想起离酥抱着小公主的尸身痛哭的画面,心中隐隐作痛。 “离酥说,他很想亲自问问她是怎么一边与别人成亲,一边还写信给他,说要珍惜彼此。可惜,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从那之后,他便再也不提这些事了。” “他的本意是想让你给自己留些余地,可惜,方法用错了。”玉烟说道。 温淮知没想到,离酥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情史。 难怪她对有权势的女子如此厌恶敏感。 回到房中,温淮知从行囊里取出那件熟悉的里衣,紧紧地抱在怀中,贪婪地深吸着上面残留的淡淡香气,眼中流露出近乎病态的痴恋。 他的眠眠,绝不会这样对他。 他对眠眠,永远不会留有余地。 第七十三章 ◎殿下还想要我吗◎ 半月之后,二人如约来到熟悉的酒楼。 雅间内,檀香袅袅,时言玉放下手中的玉杯:“长月并未说谎,沈复书房内确实暗藏密道,我们已成功潜入,只是时间仓促,未能久留。” 时绾眠轻启朱唇,举起玉杯,痛快地一饮而尽:“天助我们!沈家公子在边疆战败被俘,沈复又身患隐疾,无法重返战场,只能以身体不适为由,紧急调回裴洲池接管兵权,从而解救沈家公子。” “哥哥,我们可以收网了。”时绾眠说道。 时言玉点点头,问道:“温淮知那边进展如何?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若有意外,裴洲池会通知我。但他并未传信,说明一切顺利。”在练军这一方面,时绾眠还是很相信裴洲池的。 “两月之后,正是京城解除宵禁之日,届时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人接回城中。” 时绾眠略微犹豫,轻声道,“关键是如何获取证据,是直接强取,还是暗中取证?我不相信沈复不会在密道中设下陷阱,若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风险极大。” “此事,交给我便好。”时言玉说道。 “哥哥有几成把握?”时绾眠问道。 “十成。” 时绾眠却狐疑地蹙起眉,上次时言玉也是如此轻描淡写,她再次追问:“如何做?” 时言玉笑了笑,表情有些古怪:“眠眠,此事无需你操心。相信哥哥,日后我会向你解释。” 时绾眠总觉得时言玉身上有些秘密,只要她一提到这些事,他就像变了个人。 “我会联络践国公,这样秉持正义之人,只要证据确凿,他会站在我们这边的。”时言玉说道。 时言玉看着她:“两年未见,眠眠高兴吗?” “自然。” “今夜新来了几位美貌的公子,让他们过来为你跳舞吧。”时言玉正要吩咐下人,却被时绾眠打断。 “咳咳......不用了,哥哥,日后都别再安排了。” “哦?夫管严呀?”时言玉挑了挑眉。 “......” 两月后,温淮知与离酥乔装打扮,潜入京城。 温淮知根据地址来到了一处相对较偏、不太起眼的小屋后,心情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呼吸也絮乱了几分。 “难得你还会紧张。”离酥轻笑一声,识趣地退后:“我在外头守着,以防万一,毕竟在京城,还是小心为妙。” 其实他只是不想进去打扰二人世界罢了。 “多谢。”温淮知深深一揖,推门而入。 推门而入的瞬间,温淮知的瞳孔骤然一缩。 小屋的布置,竟与他们在石林县的住处,有八分相似...... 他轻轻抚摸着那些熟悉的物件,仿佛触碰到了过去的美好回忆。 小屋内,原本光线昏暗,越往里走,烛光越发明亮。 他抬头,透过薄薄的纸窗,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子...... 少女美眸幽幽,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青丝如瀑,垂落腰间。 看到他的出现,女子黛眉轻挑,眼角弯弯。 “我的小郎君,欢迎回来。” 温淮知再也忍不住,加快步伐走到她面前,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两人紧紧相拥,时绾眠也回抱着他,轻声呢喃:“你瘦了。” 温淮知内心一酸,她又何尝不是清瘦了许多? “眠眠,你不用太顾虑我。我都明白,我理解。我知道你有很多苦衷,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不必特意为我考虑......” 时绾眠没想到,他开口便说这些,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她和长月的事。 不过从过往哄他的时候,时绾眠也知道温淮知向来在这些事情,越是开口说不在乎,心里就越发在意得不行。 表面上风轻云淡、故作大方,但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感受到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时绾眠哭笑不得,故意逗弄他,语气上扬:“哦?既然如此,那我只好......” 话未说完,温淮知便有些着急,他察觉到时绾眠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连忙拉住她的衣袖,生怕她真的离开。 “我......我很开心。”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什么?太小声了,听不见。” “......” 温淮知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将头轻轻埋在少女白皙的颈脖处,靠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句道:“殿下,我很开心。” 他确实很开心。 少年郎温热的呼吸,加上那久违的熟悉声音,让时绾眠心中一软。 时绾眠有些动容:“等此事结束后,你做我驸马好不好?本公主保证,八抬大轿,将你迎进公主府!” “好。” 时绾眠牵着温淮知来到床榻边,半躺下来,如同往日般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尽管长途奔波,温淮知身上却依然干净整洁,显然在见她之前,特意沐浴更衣了。 时绾眠认真打量了一下他,发现少年郎的气质更加成熟稳重,眼中腿去了很多不自在。 隔着里衣,能明显感受到他强壮了许多,只不过肤色依旧白皙,貌似从前也是这样,经常晒在太阳底下也不见得黑了去。 玉面桃花的少年郎,正温柔地注视着时绾眠,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安静深情,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时绾眠卷起他的发丝把玩在手上,情不自禁道:“我们下辈子还要在一起,下下辈子也要,永远都在一起。” “眠眠,你会不会......厌烦我?”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后,温淮知有些后悔。 他觉得自己像个孩子般无理取闹,幼稚地想要她的哄劝。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可能许久未见的缘故,就是忍不住就...... 看到他眉头微微蹙起,唇齿轻动,欲言又止的模样,时绾眠故意逗弄他:“应该......” 话说到一半,时绾眠瞥了他一眼,见他原本委屈巴巴的神情,瞬间敛去,变得面无表情,便放弃了继续逗弄他的念头:“当然不会。” “殿下犹豫了。” 温淮知也知道时绾眠总喜欢逗弄自己,他自然也不会过于较真。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2节 他抬起少女的手,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轻轻蹭了几下:“哪怕是玩笑,也不要有别人,好不好?” 他像极了粘人的小猫,时刻想要依偎在她身边。 往日里,时绾眠或许会觉得这种依恋让她感到窒息,时间一长便会心生厌烦。 她向来崇尚自由,聚则聚,散则散,从不强求。 然而,此刻面对温淮知,她不仅没有感到厌烦,反而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与他时刻黏在一起。 看到少女迟疑片刻,眼神有些飘忽,温淮知的心头一紧,紧紧地凝视着她的脸庞,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确认她确实心不在焉后,温淮知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时绾眠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躺倒在床榻之上。 “殿下......在想谁?” “在想长月公子吗?”他声音略微颤抖,强烈的不安,如同藤蔓般,将他紧紧缠绕。 是在那一瞬间,突然想到了朝夕相伴两年的男子,所以才犹豫的吗....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她眼神中,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他想起离酥曾提及,长月公子自荐枕席之事。 温淮知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回过神,直到她的眼眸里都是自己。 他慢慢起身,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在他衣襟的系带上,只要她轻轻一拉,便可解开。 “殿下......还想要我吗?” 纵然时绾眠平日里就对小郎君的身体虎视眈眈,可现下她也察觉到温淮知有些不对劲。 少女没有解开系带,而是反握住他的手。 “殿下?” “怎么了?”时绾眠问道。 许是她问得太过直白,此刻显得有些冷漠。 面如冠玉的美男子抿抿唇,一言不发。 他鼻尖有些红,眼睛也慢慢开始湿润,像是在看一位无情的负心汉似的..…. 时绾眠越看越不对劲,感受到他想要抽回的手,立刻紧紧抓住:“我们之间约定过,有什么事都要及时沟通。” “我们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告诉我,好吗?不要自己生闷气。” 两年未见,一封信都没有,难免会让人多想。 时绾眠知道,很多时候,这并非温淮知的本意,他只是缺乏安全感而已。 她想起以往的任性,想起他们争吵时,她还曾理直气壮地直接睡过去...... 事后,时绾眠也难得地反省自己。 若想长久相守,坦诚沟通必不可少。 他们两人,一个过于开朗,在情爱之事上有些粗心大意。一个过于内敛,宁愿独自承受,也不愿多说一句。 温淮知也和时绾眠一样,虽然许多话难以启齿,但他也在尝试着,努力与她沟通,即使这显得有些无理,甚至幼稚。 “你方才,是在想长月。所以现在......不想要我了,对吗?” 温淮知声音有些低。 时绾眠愣了愣。 看着小郎君委屈巴巴的模样,时绾眠觉得他此时可爱得紧,特别是说出来后。 原来是在想这些事.... 她都不知这有何关联,向来逻辑清晰得他,可能由于紧张的缘故,竟也会说出这番无厘头的话。 “当然不对!”时绾眠毫不犹豫地否认,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 她拉着温淮知靠近自己,轻轻吻上他的薄唇,目光专注地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纠正道:“我方才在想,我和我的小郎君,以后、下辈子、下下辈子,要怎么过?住在哪里他会开心,吃什么他会喜欢......” 听她说完后,温淮知脸颊又红润了起来。 “苍天为证,除了小郎君温淮知,我从未想过任何人!别说数年不见,就算是数十年,我也依旧思君如故,别无二人!”时绾眠举起手指,作出对天发誓的动作以示真心。 温淮知感觉到耳朵更热了,他低下头,将脸轻轻埋在时绾眠的颈窝处:“又在哄骗我......” 话虽这么说,但时绾眠能明显听出他的心情变得愉快很多。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与其说是不信任她,不如说是怀疑自己。 他总是将自己放得很低微,总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她。 那位清风霁月的贵公子却能伴在她左右,长相也会是她喜欢的类型,还会弹琴作画逗她开心.... 就算没有长月,也会有其他人。 他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可时绾眠知道,他有多好...... 突然察觉道身下的动作,温淮知有些慌乱地按住少女的手:“殿下....” “刚刚某位小郎君不是要自荐枕席吗?本公主日思夜想,犹如饿狼般迫不及待地想与心爱之人一同探讨那人间极乐。” 她说着,动作更加大胆,看到温淮知往后躲闪,故意调侃道:“不想给啦?” 许是她表情过于生动,温淮知忍不住轻笑出声。 “对嘛,多笑笑,真好看。”时绾眠捏了捏他的脸。 看到他笑后,时绾眠也放心下来,轻轻地拥住他,一同沉入梦乡。 第七十四章 ◎彼此利用◎ 六月初五,月色正浓,笼罩着月竹山深处。 时绾眠与温淮知等人,隐匿于山林之中,山脚下,埋伏着无数精锐兵士,静待时机。 与此同时,沈国公府内,时言玉面色平静,理了理衣袍,不动声色地走出房门。 侍卫和婢女们对他行礼,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前脚刚走,沈复的亲卫罗齐便闻讯赶来。 平日里,陛下都是卯时才离开,今日却如此匆忙...... 罗齐来到沈府书房前,轻轻叩门,无人应答。 不到片刻,他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 “不好!” 罗齐脸色骤变,迅速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沈复已昏睡过去。 他从怀中取出药丸,喂沈复服下,片刻之后,沈复悠悠转醒。 “将军,属下闻到弱子香......有人将密信带走了!” 罗齐禀报道。 弱子香,是一种难以察觉的特殊香料,香味可持久数十年,是沈复特意加在密信上的标记,以防长月私自带出。 而今日,只有时言玉一人来过书房。 看了看桌上的酒杯,沈复咬咬牙。 “备马!通知城内侍卫!再命人放信号弹,紧急调动边疆骑兵!还有,立刻派人前往公主府,将长月拿下!”沈复拿起一旁的战甲,抽出那许久未用的长刀,扬长而去。 “是!” 公主府内,车夫焦急地催促着:“公子,公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长月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时绾眠的字迹。 “经调查,你生母三年前自缢身亡。看到此信后,立刻离开公主府,前往指定地点。我已安排好一切,你会有新的身份。” “公子?公子?” 长月收好信件,想到什么后,他笑了笑,说道:“你先走罢。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公子,你还是随属下一起,不然殿下那,属下也不好交代。”车夫皱了皱眉,甚至想要强行将他带走。 长月摇摇头,“日后你告诉她,这是我的选择,她不会怪你的。” “这......好吧。” 车夫无奈地叹了口气,时间紧迫,他只得先行离开。 车夫走后不久,一队人马便气势汹汹地冲进公主府。 为首之人看到坐在轮椅上,平静地等待的长月,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长月猝不及防,直接被扇倒在地。 “贱人!沈将军救你这么多次,你竟恩将仇报,背叛沈将军!” 还未等长月起身,骑兵直接将他托起,扔进后面的马车厢里,驾马而去。 “将军说了,既然你那么着急送死,就让你临死前先看看那些废物们是如何死的。” 马蹄声不断,即使时言玉先行一步,途中很快便听到了追兵的声音。 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看来,那封信果然有问题,否则,他们不可能追得如此之快。 时言玉加快速度来到月竹深山,片刻之后,沈复和座下骑兵已经赶到,接二连三地,他在城中的侍卫接到信号后也立刻赶来。 “吁——”沈复拉紧缰绳,就这么看了时言玉一会,什么话都没说,而后他将视线移向山顶。 沈复不屑地笑了一声:“真没想到,淮乐公主演了一场大戏,真叫老夫刮目相看。” 虽然打破以往废柴公主的形象,但她显然还是没让沈复生起俱意。 沈复看了看践国公,而后摇了摇头,把长刀甩给一旁的侍卫,嘲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有了践国公的帮助,便可赢了这局?”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3节 践国公眉毛紧簇,怒喝道:“放肆!沈复,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尽管平日里虽然践国公和沈复不和,但他仍对沈复有一些敬意,毕竟他也是在外御敌守卫疆土的大将军。 当践国公听到时言玉和他说的话后,他依旧半信半疑,直至今日在月竹山看到沈复后,方才知晓这人打的什么注意! 往日那些惨烈的事件,如今看来,竟也冥冥之中自有其因。 “末将有何图谋?倒是你们,居心叵测,蛊惑陛下,微臣只是不忍陛下被你们蒙蔽罢了!”沈复依旧镇定。 “荒唐!一派胡言!” 惯来冷静沉稳的践国公听到他那些言语后,也气得脸色通红,他一挥袖,重声警告道:“你若现在束手就擒,陛下看在过往情分上,倒可给你一具全尸!” “哈哈哈哈哈哈......” 沈复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疯狂与不甘。 他挑了挑眉,目光转向时言玉,语气轻蔑,“陛下,过往什么情分?” 说到这里,时言玉面色一冷,怒斥道:“闭嘴!” 沈复倒也不怒,他继续看向时言玉,挑衅道:“他们能有几分胜算?陛下糊涂了。别说日后军中大营短时日内赶来,现阶段,你们也毫无胜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循声望去,沈复面色一凝,看向竹林深处,一名男子长身玉立,相貌俊美,而在他身后,却是数多骑兵。 沈复心下一沉,面色有些阴冷。 “温淮知,你竟然没死?”他语气阴森,难以置信。 他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你藏得可真深啊......” 沈复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谋划多年,就连当时看似无关紧要的温淮知,他都考虑在内,却没想到,温淮知竟然与玉烟阁有牵连! 而且,这牵连恐怕不浅,否则,玉烟阁怎会如此大动干戈? “可就算你天资聪慧,也绝无可能凭一己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出如此骑兵。” 沈复目光锐利,快速扫过那些士兵的站姿,那是中原独有的练兵之法。 “原来如此......裴洲池也是你们的人......” 相比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胜筹帷幄,现下沈复有些慌乱。 他意识到,边疆大军无法支援,他的儿子被俘,军中无人能与裴洲池抗衡. 而本该已死的温淮知,却带着精兵强将出现在他面前,甚而,他背后,还有玉烟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中,一名属下带着长月赶到。 长月被粗暴地从马上扔下,当看到远处的温淮知时,他方才明白真相。 “看看你做的蠢事!愚不可及!为了一个女人,连生母都不要了!老夫早就该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复快步上前,一把掐住长月的脖子,高高举起,将心中的怒火,尽数发泄在他身上。 “你骗得我好苦啊,长月!” 长月避开时绾眠的目光,直视着沈复。 他的手中,还残留着时绾眠为他摘取的栀子花香。 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对着沈复说出真相:“我的生母早就死了,你们一直在欺骗我,利用我!而你,最没有资格说‘骗’字!你逼着我做那些猪狗不如的事,我受够了!” 沈复放声大笑,“受够了?你都做了,以为一句‘受够了’,就能变回从前的清风霁月,清清白白的贵公子吗?” “长月啊长月,看你如今这副肮脏模样,真是有趣得很!” 他说着,目光却转向时言玉。 沈复说完,便将长月狠狠地摔在地上,毫不留情地用脚踩在他的头上,在泥土中碾压许久,才松开。 “众将士听令!攻!” 沈复一声令下,刀光剑影,杀声震天,一场激烈的厮杀,瞬间爆发。 沈复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时绾眠身上。 他从前从未将淮乐公主放在眼里,只觉得她骄纵任性,只会吃喝玩乐,却没想到,这场阴谋,竟有一半出自她的手笔。 时绾眠...... 混战之中,沈复不动声色地打出一个暗号。 他身后的亲信,立刻心领神会。 那是先帝当年中过的剧毒暗器,他们要用同样的手法,趁乱之际,对付淮乐。 亲信迅速拉弓搭箭,箭矢直奔高处的时绾眠而去。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倒在地上的长月,用尽全身力气,将亲信推开。 也正是因为这微微变动,箭矢擦着时绾眠的发梢,射入一旁的树干。 “眠眠——” 见局势扭转,沈复依然变成下风,加上长月的阻碍,没有让那可恨之人丧命。 沈复转身,恶狠狠地瞪着长月,破口大骂:“蠢货!她都抛弃你了,她是在骗你,你竟然看不出来?!蠢货!啊?蠢货!” 他说着,抽出怀中的匕首,对着瘫软在地的长月,一刀刀地刺去。 “啊…...”长月痛呼出声,鲜血染红了衣衫。 时绾眠一把夺过身旁侍卫的弓箭,拉弓搭箭,毫不犹豫地射向沈复。 箭矢精准地穿透了他的战甲,让他痛苦地倒地,却吊着一口气。 对他而言,让他痛快地死去,太便宜他了。 沈复的队伍,很快被制伏。 温淮知赶到时绾眠身旁,仔细检查她是否受伤,确认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来人,押下罪犯沈复,将他的嘴堵上!”时言玉令声道。 时绾眠和温淮知来到长月身边。 “来人,传太医。” 长月看不清少女的面容,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来……来不及的,公主,公……可否……让长月……再多看你一眼...”他沾满鲜血的手,无力地拉扯着时绾眠的衣袖。 “为何?” 是在问他,为何不离开吗? 明明可以换个新的身份,照他的愿景,重新生活成他想要的样子,也算是她对他的一种补偿。 可长月却庆幸,庆幸自己来了。 长月苍白的面容上,却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意:“起初.…..长月的目的,也是......骗公主。 “长月.…..与殿下,扯......平了。” 正如沈复所言,时绾眠欺骗了他。 可他最初接近她的目的,又何其单纯? 他们之间,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 “我的娘亲......早就死了......长月......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留恋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欺.…..咳咳…...” “欺骗.…..长月的人.…..很多.…..可…...可公主是.…..是唯一一个…...” 他费力地说着,声音如同细碎的沙粒,在风中飘散。 唯一一个待他好的人。 后面几字未落,长月的手松开衣袖,向下落去。 第七十五章 ◎真相◎ 落叶簌簌飘落,似是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默默垂泪。 时言玉站在高处,凤眸微眯,眺望远方。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眠眠,父皇陵墓深处或许藏有沈复留下的重要物件。你自幼熟悉此处地形,可否速去取来?" 时绾眠点点头,未曾有疑,临行前,她转身对身后侍从吩咐道:“来人,将长月与夫人葬于桃京一处。” “遵命,殿下。” 此时,温淮知上前一步,向时言玉作揖行礼:"陛下,微臣愿陪同殿下同往。" 他刚欲跟上时绾眠的脚步,却被时言玉冷冷叫住:"爱卿稍后,这里还有要事需你相助。" 待时绾眠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树林中,温淮知越发觉得不对,他刚要靠近践国公,想提醒几句时,却为时已晚。 只见时言玉微微挑眉,眸中寒光闪过。 他微微挥手,顿时整支军队将践国公团团围住。 践国公面色凝重,眉头紧蹙:"不知陛下何意?" 时言玉冷笑一声,轻轻拍落衣袖上的落叶:"何意?国公本与沈复一党勾结,见势不妙才突然改弦更张罢了。" 他从袖中取出几份密件,随手扔向践国公:"证据俱在,你还有何话要说?" 践国公打开一看,而后愣住。 他万万没想到,时言玉竟在他身边安插了如此多的眼线,这些巧妙伪造的证据,令他百口莫辩,有苦难言。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4节 温淮知见状,不禁上前一步:"还请陛下严查!" "放肆!"时言玉眉头一皱,指着温淮知厉声道:"看在淮乐的份上,朕才对你百般容忍。" 践国公叹了口气,拉住温淮知,示意他不必再说。 大局已定,彼此心知肚明。 而在远处,离酥和玉烟隐匿于茂密的树影之间。 “好一个过河拆桥——” 玉烟目带怒意,正欲冲出林间时,离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低声劝阻:“阁主,切勿冲动。” 玉烟闻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眼中的怒火渐渐被理智取代。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了然。 他们都清楚,此刻他们远非时言玉的对手,更何况几日后大军归来,兵权尽数归还时言玉,若贸然行动,恐怕连玉烟楼都难保。 即便此刻能除掉时言玉,但如今朝中无人能主持大局,势必引发中原动荡。 离酥见状,轻声提醒道:"若他们真要动手,我们再行动。若不动手,我们先救出少阁主。" 他深知温淮知对阁主的重要性。就算牺牲整个中原和玉烟阁,阁主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温淮知再次在她面前离去。 玉烟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嗯。" 她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温淮知,心中忧虑重重。 远处,践国公直视时言玉,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沧桑:"有一事,臣不明白。" 时言玉也曾是践国公的学生。 他从小看着这个少年长大,曾对他寄予厚望。 践国公欣赏时言玉与众多皇子不同的品性,心怀天下,体恤民意,更重要的是,心存善念。 这也是他不反对时言玉做太子的原因。 在权势的角逐中,许多人都希望自己的皇子能坐上太子之位,甚至不惜互相残杀。 然而践国公却始终保持中立,未曾干预此事。 时言玉闻言,微微一叹。 他对着践国公深深作揖:"老师,很多事,明白了也没有意义。" 践国公回以一礼,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他知道,再多的言语都已无济于事。 两人之间,已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再也无法跨越。 他朝着面前男子缓缓跪下,额头叩在地面上:“陛下圣明。此事皆罪臣一人所为。陛下心善,念在过往,还望绕过府内他人。” “看在过往的份上,朕会好好考虑的。来人,押下罪犯。” 待人被押下去之后,时言玉转身面向温淮知,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爱卿救驾有功,大大有赏。待爱卿服满三年之期回归后,朕定不会亏待于你,片刻便动身罢。”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冷意。 随即,旁边的侍卫便上前将温淮知"请"进了马车,朝南地疾驰而去。 然而,时言玉万万没有想到,玉烟阁这条漏网之鱼会成为他计划中的变数。 待行至僻静之处,玉烟阁才悄然出手。 他们抓准时机,将温淮知救出。 温淮知脱困后,眉头紧锁:"国公.…..国公有危险,能否去给眠眠传消息.….." 他没想到时言玉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在这一刻动手。 离酥微微颔首,随即翻身上马,朝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在先帝陵墓内,时绾眠仔细搜寻着,却只找到些零零散散的物件,并未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她望向门外守卫的侍卫,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从小到大,她从未怀疑过哥哥。 可这一次,他将她支开得如此仓促,仿佛在刻意拖延时间...... 时绾眠眉头微蹙,随即抬起头来:"本公主想到府内还有些东西要取,来人,备马。" 然而,侍卫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公主殿下,有何物让奴才们去取就好。" 时绾眠美眸中闪过寒芒,声音冷了几分:"备、马。" 她再次命令道,语气中已带着些许怒意。 为首的侍卫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还请公主殿下不要为难我们。" 时绾眠直视着侍卫,冷笑道:"他究竟在计划什么?" 侍卫们面面相觑,为首者刚要开口:"陛下有要事要处理,等事情结束后,陛下会与公主解释的,还请公主——" 话音未落,一阵劲风自身后袭来。只见侍卫们纷纷倒地,露出一位身着夜行衣的陌生男子。 时绾眠警惕地后退一步。 那人神色匆忙,语气急切:"来不及解释了,温淮知让我来告知你拦下践国公寻死。" "什么?!" "跟我来。"离酥不由分说,拉起时绾眠,朝关押践国公的地牢疾奔而去。 途中,时绾眠有些担忧地问道:"他还好吗?" 离酥轻轻点头:"安全,放心,自会有人保护他。" 片刻后,离酥放慢脚步,低声解释道:"地牢把守人员众多,凭我一己之力不好突破,阁楼因为一些缘故,也不能全巢倾动。我们已经在出口安排好马车,你是他的妹妹,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虽然对突然出现的这些人身份存疑,但危急时刻,时绾眠还是轻轻颔首,表示明白。 到了地牢后,离酥突然变了脸色。 他迅速抽出腰间短刀,反手擒住时绾眠,将冰冷的刀刃抵在她雪白的颈间。 守卫们大惊失色,纷纷拔刀相向:"公主殿下怎么会在这?" "大胆!还不速速将刀放下!" 守卫们自然认得出蒙面男子劫持的是何人。 “想要她活命就退下!”离酥将将匕首又往时绾眠雪白的肌肤上靠了靠,刀刃几乎要刺入那细嫩的皮肤。 “大胆,竟敢......”守卫们怒不可遏,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离酥冷笑一声,语气愈发狠厉:"我数到三,她若出了什么事,以皇帝狗子的性子,你们全部人都要给她陪葬!" “三.…..” 离酥刚开口,守卫们便如惊弓之鸟,纷纷退开,眼中满是惊恐。 “钥匙。” 一名侍卫浑身颤抖,双手捧着钥匙,战战兢兢地递了过去。 离酥接过钥匙,最后威胁道:"你们谁若是敢接近地牢半步,我就将她杀了。" 地牢外的人议论纷纷,待他们进入内牢后,方才纷纷奔走相告,去通知时言玉。 此时,时言玉还在与他人议事,而后有人报信,忽有一人慌慌张张闯入,说是急着觐见陛下。 一旁的臣子面露不悦,冷声斥责:"大胆,来人,将这狗奴才拖下去砍了!没眼力见的狗奴才,不知道陛下在商议家国大事么?" 那名被拖下去的人顿时魂飞魄散,扯开嗓子大喊:"陛下,陛下,公主,公主去地牢了——" 听到这话后,时言玉面色一变。 他二话不说,抛下手中要事,起身疾步朝地牢奔去。 "陛下,陛下!"心腹大臣急忙追上,想要拦住他,"公主迟早要知道践国公一事,此事该以稳定大局为重啊!" “闭嘴!”时言玉怒斥,此时也顾不得帝王威仪,径直冲向地牢。 “来人,护驾,护着陛下!”一声声高呼回荡在宫廷的回廊之中。 时绾眠与离酥步入内牢,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 时绾眠朝牢房深处走去,看到有些狼狈的践国公坐在一处牢内的角落,心下一紧,立刻打开门。 那曾经威严的面容上布满了疲惫。 “委屈国公了。” 践国公看到淮乐公主,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笑道:“殿下能来,老夫很欣慰。” 就在此时,在地牢旁,传来一阵阵诡异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老践,你这一生好事做尽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落得和我沈复一个下场?哈哈哈哈哈,你笨就笨在没点眼力见,真要扶持这条蛇。” 时绾眠转身一看,看到沈复原来也被关押在旁,他的伤口不知何时被包扎好,看来不想让他就这么便宜地死了。 时绾眠并未理会这个疯癫的男人,而是扶起践国公,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国公,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议。” 然而,践国公却纹丝不动,并未随时绾眠一同离去。 “多谢殿下好意,臣不能离去。” 知晓他的顾虑,时绾眠劝说道:“国公放心,本公主会保下府内众人。” 践国公缓缓摇头,长叹一声,目光中满是沧桑:"谈何容易?今朝夕笔,最不可相信的便是人心,无论对方是谁。臣不愿再赌。" 只要他还活着一日,权力就不能完全回到时言玉手中。 不如就此了结,或许现在的时言玉仍还存有一丝善念,会念及往日情谊。 寒意刺骨的内牢中,践国公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杯早已备好的毒酒。 他仰头一饮而尽,杯中浑浊的液体顺着他干裂的唇瓣滑入喉咙。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5节 "不要!国公——" "咳咳…..."毒酒的烈性令践国公喉咙灼烧,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很快,一口鲜血从他苍白的唇间溢出,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刺目。 知道牢内毒酒并无任何解药,一阵阵无力感涌上时绾眠的心头。 践国公抬眼望向时绾眠,苍老的脸上竟浮现出温和的笑意:"臣终于明白,为何淮知,会对殿下了。"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了欣慰,"殿下,今非昔比,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此事已了结,如若可以,殿下还是回到…..."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回到.…..游…...做…..." 毒性开始发作,践国公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颤抖。 他摇摇欲坠,终于倒在地面上。 即便如此,他依旧紧紧盯着时绾眠,断断续续地说道:"做……无忧无虑.…..淮…..." 话音未落,践国公的双目缓缓闭上,再也没有了生息。 "国公.….."时绾眠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虽然一直以来,她与践国公没有过多接触,但她心中一直敬佩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 中原百年社稷的辉煌,何尝不是因为国公府一直以来的鞠躬尽瘁? 百年位高权重,却未曾被权势混扰,依旧心系百姓,这是何等难得的品格?又是多少民众心中的好官? 牢房内,沈复的笑声如同魔音贯耳,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声音中充满了讥讽与快意。 "哈哈哈哈哈,好!好!真是大快人心,没想到老践先老夫一步,哈哈哈哈。黄泉路上有这样的人作伴,老夫也是快活了。" 时绾眠缓缓起身,转身走向一旁的牢房,眼带厌恶:"你这等卑贱之人,喝了毒酒还是便宜你了,你应该被五马分尸,而后做成人彘挂上城墙。" "哈哈哈哈哈哈。"沈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愈发疯狂。 就在此时,沈复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诡异的笑意:"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我会答应扶持时言玉?" 时绾眠微微侧身:"想要操控一位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帝罢了,你这点心思,还用得着猜么?" "唔,有道理,有道理,确实有这个理由。" 沈复竟露出一副赞叹的神情,随后又阴恻恻地说道:"殿下聪颖,不妨再猜猜,为何你的哥哥,能不费一兵一马,便能轻而易举地进入我的房中,然后悄无声息地拿到密件?" 沈复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不会和你说是我信任他吧?哈哈哈哈哈哈。" "还是说是我信任他的属下?哈哈哈哈哈。" 沈复的笑声越来越疯狂,仿佛要将整个牢房撕裂。 时绾眠感到一阵寒意袭来,沈复的话语如同一把尖刀,似乎要刺穿她心中那层薄薄的屏障,揭开一个她不愿面对的真相。 第七十六章 ◎这里太黑了◎ 时绾眠皱眉,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可她不愿再听下去。 正欲转身离去时,沈复嘶哑的声音却如附骨之蛆般传来,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那是因为你冰清玉洁的时言玉哥哥,中原一世英名的好太子......" “沈——复——” 时言眠咬牙,全身因愤怒而颤抖不已。 她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抽出离酥随身佩戴的短刀,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沈复的牢房,毫不犹豫地朝沈复刺去。 沈复反应依旧敏捷,他微微侧身,堪堪避开要害,但大腿仍被利刃划破,鲜血喷涌而出。 "啊——唔,痛快,太畅快了,除了在战场上,好久没有这么舒畅了,哈哈哈哈。" 沈复狂笑着。 时绾眠再次挥刀,刀刃深深没入沈复的□□。 鲜血飞溅,染红了她那素白的衣裳。 “脏,我来吧。”离酥说道。 “我来。我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时绾眠每刺进一刀,便挑出一刀。 沈复的话语被身上传来的痛感打断,鲜血如泉涌般流淌,地上满是血肉模糊的口口。 即便如此,他依旧仍顽强地吊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这么…...着急将我.…..处死,无非就是怕.…..怕我将此事......" 不知多少刀落下,沈复的身体千疮百孔,终于没了声息。 时绾眠脸庞此刻惨白如纸,身躯不住地颤抖。 时绾眠如梦初醒,思绪飘回与兄长重逢那日。 恍然间,她明白了哥哥为何不让自己看他身上的伤痕,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背后,隐藏着多少不堪的秘密? 就在此时,离酥出声道:"先离开吧,有人来了。" 时绾眠轻轻摇头:"你先走罢,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若是带我,恐你今日也难逃宫中。" 离酥默然点头,对她的话无需质疑。 时绾眠望着离酥远去的背影,不禁轻声道:"多谢先生,恩情来日再报,还请先生护好淮知。" 看到离酥郑重颔首,她才稍稍安心。 当时绾眠独自走出地牢时,时言玉焦急万分,快步迎上前来。 他眼眸此刻满是担忧,看到时绾眠满身鲜血,立即紧张地问道:"眠眠,没事吧?哪里伤着了?可知是谁?朕现在就把他抓了活剐!" 时绾眠望着兄长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内心翻涌的情绪几欲决堤。 她轻轻摇头,喉头微动,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时言玉见状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大步走向内牢。 当他看到践国公的尸体和另一具血肉模糊的尸身时,面色骤然阴沉。 走出地牢,时言玉对身后的侍卫厉声道:"你们先退下。" 待众人离去,时言玉突然按住时绾眠的双肩,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眸此刻充满血丝,神色近乎疯狂。 他不停地逼问道:"是不是沈复说了什么?是不是沈复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一定是他说了什么,所以你才会忍不住将他碎尸万段,对不对?对不对!" 时绾眠强忍着肩膀的疼痛,强作镇定地回答:"能说什么?你冷静些,我只是想替父皇母后报仇,不让他死得这么痛快。" 她的声音平静,似是在掩饰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真的?” “真的。” 时言玉死死盯着她,好似要从中找出一丝破绽:"你发誓,发誓!发誓他什么都没有说,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声音嘶哑,满眼血丝,好似要确定她是不是在说谎。 看着他如此失控的模样,时绾眠心中更添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我发誓。" 得到允诺后,时言玉这才渐渐冷静下来。良久,他开口道:"对不起,哥哥方才没控制好力度,都怪哥哥......" 闻言,时绾眠终于直视他的眼睛:"所以,与游牧三舅勾结的,也是你,对吗?" 时言玉的手指一颤,从她眼中看到了失望、绝望,最后化为冰冷。 觉得心中抽痛,他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恍惚地反问:"那怎么了?" "那怎么了?时言玉——" 时绾眠喃喃自语,语气中竟带着几分讽刺。 “你可知,我就算怀疑自己,都未曾怀疑过你——” “怀疑我?哈哈哈哈哈!” 时言玉突然癫狂地笑了几声,语带怒气:“时绾眠!你别忘了,你是中原的公主,不是游牧!” "你曾说,你最不愿见到战争,不愿见百姓流离颠沛,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如今你却为一己私欲,干涉朝政,还选了如此阴暗之人。你以为,他当朝后,不会发动战争么?"时绾眠的声音愈发冰冷。 "践国公光明磊落,一生为中原鞠躬尽瘁,而你却恩将仇报——" “对!所有人都光明磊落!就我,我是卑鄙小人!” 时言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颤颤巍巍地走向时绾眠,扶住她的双肩,语气里带着几分无辜:"我的好眠眠,你都说了,是曾经。" 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与我何干?" “怎么?觉得我并非你以往的好哥哥,觉得现在的时言玉恶心,该死,对吗?对吗?!” 他的声音带着疯狂的颤抖,像是失常般,疯狂地摇晃着时绾眠:“谁会一层不变?啊?告诉我,眠眠,你告诉我,谁是一层不变的——” 他的话未说完,突然有人一掌将他推开数步。 “咳咳......” 时言玉喘息着,抬头望去,看见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陌生男子和温淮知,他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眠眠,你没事吧?"温淮知小心翼翼地扶住时绾眠,担忧地望着她。 “你们......” “他说不放心你。”离酥说道。 “无论有什么,先离开此地罢。”离酥提醒道。 闻言,时言玉紧握双拳,满脸恨意地看着温淮知,而后转向时绾眠,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要走,对吗?" "连你也背叛我——"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6节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望与不甘。 蝉鸣声依旧不断,微风飘过,不知是凉了夜还是凉了人心。 “你不该如此。” 时言玉突然笑了起来,反问道:“那我该如何?眠眠,你告诉我。” “他不会滥杀无辜。他是这天下最心善的人,他是真的为百姓社稷、中原思虑的人。” "心善?"时言玉重复了两个字,随后疯狂地大笑起来:"眠眠啊,我的好眠眠,这是最无用的东西!" "曾经我所守护的,在我遇难时,变成一把利刃,狠狠地、狠狠地刺向我!我用真心去守护的人都巴不得我去死!" 他的声音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们不管不顾,朝我扔鸡蛋、泼脏水、辱骂我——" 他的眉间微蹙,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苦笑。 突然,他安静下来,语气轻柔,却不乏诡谲:"其实我一开始对皇位没什么兴趣的,可是母后教导我应该为两族担起责任,父皇亦是如此!大家不断把我变成不喜欢的样子。" “我欢喜什么,便要残酷无情地抛弃什么——” 他抬头望向时绾眠"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感觉道自己好像还活着......"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要被微风吹散。 “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不可以,那不可以。喜欢什么,我要杀了什么!可是…...”他叹息着,似乎在回忆什么。 "可是只有眠眠同我说,哥哥的快乐最重要。" 他轻声说道,眼中似乎有泪光一闪而过。 时绾眠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她知道,他这一生,过得太苦了。 “眠眠,有时候哥哥真羡慕你。”时言玉说道。 “哥哥,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后,时言玉也将内心的话全部倾出:“我不想回头!哥哥明白,权势只有完完全全、真真正正地握在自己手中,便可把黑的说成白的!这可比心善那种东西好用多了!” “眠眠,听话,不要离开哥哥。你知道哥哥只有你了。”他恳求着,声音中带着恐慌。 “谁都可以背叛我,但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她跨出一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匕首抽出的声音。 “你要对我动手么?”时绾眠问道。 他摇摇头,面带有病态地自嘲道:“哥哥怎么会对你动手?” “眠眠,我说过,哥哥只有你了。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站在我这边,我早就已经无所谓了,我也不在乎!” 说到此处,他眼中流露出病态的疯狂“:可若是连你也抛弃我,这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突然,他轻哼一声,时绾眠转身一看,只见他将匕首狠狠插进了自己的左臂,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唔......” “你疯了——” “疯了也好!被你憎恶也罢!都比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抛弃我强!”时言玉大声喘气,连带着无数痛苦。 “我没有抛弃你!” "你没有抛弃我?好,好!既然你没有抛弃我,那你就乖乖回到我身边,让我知晓你是同我站在一起的!"他声音中带着近乎疯狂的执拗。 时绾眠闭上眼,许是气急攻心,她不停地喘气。 感受到温淮知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可就在这时,又一阵闷哼声响起,这次是刀刃刺入躯体的声音。 时绾眠转过头,只见时言玉竟然捅了胸口一刀。 “时——言——玉——” 她喊着他的名字,眼睛瞪大,满是惊恐和愤怒。 “你不要逼我!”时绾眠双眼通红,额间青筋渐起。 “我不想逼你…...”他立在原处,双目柔和地看着她。 “你在往前走一步,我立刻死在你面前,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或许,我就应该死在年幼时,死在那一夜......” 时言玉面色越来越苍白,唇色也渐渐惨白。 “求你,不要把哥哥留在这,这里太黑了.…..” 时言玉轻唤,他的声音低垂,带着浓浓的哀求。 鲜血自他胸口和手臂徐徐渗出,这一次,他将匕首抵在自己的喉间。 看着她面色痛苦,依旧在犹豫,他开始轻轻划过脖颈,几缕鲜血缓缓留下。 "哥哥,那是上千上万条人命啊!"她的声音带着痛楚。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死,对吗?好......" 时言玉眼中的病态已然无药可救,带着绝望,握紧手中的匕首,准备了结。 "住手——时言玉!我不去了,我哪也不去了!"她终于开口,声音颤抖。 听到少女说完这句话后,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像是被哄好的孩子,开心地说道:“真的?眠眠,哥哥就知道,哥哥就知道!你会永远站在哥哥这边,就像以前一样,永远不会变!”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噙着甜蜜的笑意。 “你快回来,回到哥哥身边。”他伸出手,期待地看着她。 看着他如今疯狂的模样,时绾眠心中神色痛苦。 她想到了过去的种种,想到年幼时的那一夜。 想到了他在梨花树下,温柔替她佛去发间的碎花,那么柔情的一个人,唯一一次生气是为百姓反冤。 想到了沈复说的话,想到父母双亡后,时言玉的处境。 她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自尽在她面前。 但是,那些无辜之人的命运也牵动着她的心。 她转头看向温淮知,眼中满是挣扎。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想尝试。 看到时绾眠内心的犹豫与痛苦,温淮知松开她的手。 “别哭,眠眠。” “我在。”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时绾眠转过身,紧紧地拥住温淮知,声音哽咽。 “对不起。” 她松开抱住温淮知的手,退开几步,看向时言玉:“放他们离开。” 她知晓,即便离酥武艺高强,若是时言玉一声令下,二人几乎难逃宫中追杀。 “好。” 离酥看了眼温淮知,见他迟迟不肯离去,轻轻拉扯了一番。 温淮知依旧纹丝不动。 见状,离酥眉头微蹙,终是下定决心,一掌劈出,将温淮知击晕,这才带着他匆匆离去。 目送二人远去,时绾眠心中稍感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形成一幅幅苦楚不堪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挥之不去。 她无法释怀,无法喘息。 最终,承受不住内心的挣扎,少女环抱住头,失控地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第七十七章 ◎幼时回忆◎ 入夜时分,寒冬肆虐,游牧帐内笼罩着一股凝重沉重的氛围。 一群人守在床榻前,心痛不已地望着神志不清、痛苦难当的少女。 中年男子轻叹一声,忧虑地开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一旁的医者正小心翼翼地为泊氏凝语擦拭伤口。 不知缘何,向来活泼乖张的淮乐公主突然病倒,身患恶疾。 翻阅上古史册,医者只在字里行间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即血缘之人换血或许可以一试。 医者长长地叹了口气,担忧地望着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榻之上,不由得心生疼惜。 谁能想到,前些时日还活蹦乱跳的淮乐公主,此刻竟可能危在旦夕。 "本宫…..."泊氏凝语轻拉开一边的衣袖,欲言又止。 这时,医者猛然跪下,满面凝重:"皇后三思,万万不可!微臣知您爱女心切,可您不能再做出如此冒险的事,再这样下去的话,您恐怕性命难保。" 他额头上滗出些许细汗,心知自己的话有些犯上,但他实在不忍看着皇后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这段时日,正好赶上中原皇后省亲之日。 淮乐公主原本应该居于中原,可因情况特殊,自出生就一直在游牧。 她心系游牧,一直也不愿离开,黏着泊氏瓦尔。 泊氏瓦尔也极其疼爱这位孙女,甚至亲自赐予她最高的封号——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7节 淮乐公主。 淮乐公主是游牧唯一的公主,受人宠爱。 可惜,终是红颜薄命。 此番换血,只能由淮乐公主的直系血亲试行,也就是眼下的皇后、小太子。 可这种不成熟的方法,即使成功,换血者的体质也将大为虚弱,严重些更有丢失性命的危险。 时言玉轻轻拉扯了一下泊氏凝语的衣袖:"母后,儿臣…..." "闭嘴。"泊氏凝语眉头微蹙,打断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时言玉将视线转向床上痛苦不堪的妹妹,只见她眉头紧锁,眼尾还挂着湿润的泪痕。 他又望向高大沉默的泊尔瓦氏,却见对方只是轻轻摇头。 时言玉不明白。 待众人离去后,时言玉再次试探着开口:"母后,儿臣身子尚可,还年轻,日后定会恢复很快,可以救妹妹…..." "放肆!"泊氏凝语重重拍击案桌,面容严肃,随即抚了抚额间,质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儿臣知道。"时言玉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你很有可能会因此性命不保?就算能活下来,日后身子也会很虚弱。"泊氏凝语叹了口气,皱眉看着这个仍带着些许天真的孩子,不禁感慨他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儿臣知道。"时言玉再次点头,似乎抓住了一个机会。 他继续拉扯着泊氏凝语的衣袖,眼中带着乞求的神色,:身子虚弱换取妹妹的一条命,儿臣觉得很值!就算…..." 小太子紧抿双唇,下定决心将心中所想付诸言语:"就算因此丧命,儿臣也无怨无悔!” “妹妹一个人在黄泉路上,会很孤独的。" 话音未落,清脆的"啪"声响彻室内。时言玉被扇得微微侧了头,右脸顿时肿了起来。 或许是被那些话语刺痛,一向端庄的泊氏凝语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悲痛,轻声痛哭起来。 她弯身抱住时言玉,温柔地抚摸他被打红的面颊,哽咽道:"母后又何尝不心疼,若是可以,母后宁愿躺着的是自己......" "玉儿,你还小。很多时候,我们都别无选择。"泊氏凝语叹息着说道。 时言玉抱紧了她:"母后,儿臣不小了。儿臣明白,您是一国之母,父皇是一国君主,中原需要你们,所以你们不能带有任何私心去做选择。" "可太子不一定要儿臣当。儿臣看其他哥哥或者弟弟,也有一番作为。只要是为中原好,又何必执着于是谁呢…..." "儿臣只有一个妹妹…..."时言玉的声音小了下去。 "你可知你身上背负的责任是两国的和平?"泊氏凝语眉头紧锁。 "儿臣知道,可儿臣不明白。为何你们都认为除了儿臣以外,其他人坐上这个位置就会动摇和平?为何你们就能保证儿臣背负这个责任,就能和平?" "我们无法预知未来的事物。若是要用什么衡量,儿臣只会认为是利益背负和平。" "荒谬!一派胡言!"泊氏凝语怒斥道。 "难道儿臣说错了吗?母后嫁给父皇多年,父皇或者玛家有打消过彼此的念头吗?只要涉及…..."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啪"。这次的力道更大。 时言玉被打得微微侧了头,却并未回过身。 “够了!以后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咳咳…...休得再提!”泊氏凝语拿出手帕掩住嘴轻咳了几声,原本端庄冷漠的面容瞬间有些许软化。 她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又恢复了冷淡:"日后长大,你就明白了。早些歇息,过几日返程。" 第二日夜晚,在其他人离开后,时言玉遣退了房中的婢女,让她们在外屋等候。 他轻轻走到时绾眠身边,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眠眠,你疼吗?"时言玉担忧地问道。 "眠眠,我还是不觉得我有什么错。如果我有错的话,就错在我还太小。" 他叹了口气,在少女身边坐下,喃喃自语:"他们总觉得是因为我太小,所以我想的才是错的。" "可我一直都知道,我想要什么。" "人都是不同的。或许在他人眼里价值连城的宝物,在另一些人眼中,一文不值。"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是少女上次离别时赠予的。 少年凝视着佩玉,继续说道:"如果皇位带来太多杀戮,我宁愿不要。我更想做一位自在快活的普通人。” “有能者任之,这才叫责任。而那一层所谓的关系不过是借口罢了,人总是习惯加上一层假皮,非要等到利益那把利刃狠狠戳破…..." 时言玉小心地将玉佩收好,目光温柔地望向少女:"就算真能维系也罢,自私也好,我做不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没有什么比我的妹妹更重要。" 也许是错觉,女孩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突然,帐篷被轻轻掀开,时言玉迅速拿出一把小刀,往自己的手臂划去。 "母后说,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可我时言玉…..." 许是痛感传来,他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明知不可为,非要为之——" 帐内烛光摇曳,月色映照着少年郎一身玄色衣袍,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肌肤愈发透明。 “殿下!您…...您这是做什么?!” 老医者闻讯而来,却见太子殿下正自解衣,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寝榻。 “换血!立刻!马上!” 他后退一步,躲避着医者欲上前包扎的动作:“无用!包扎一次,孤便自毁一次!” 医者惊骇欲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上冷汗直冒,连连磕头:“殿下...老臣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求殿下.…..饶恕老臣...” 他颤抖着,声音几近哽咽,似是随时都要晕厥过去。 时言玉眼眸微垂,用一只青花瓷茶盏接住涓涓而下的鲜血,低声道:“小声些!惊扰了旁人,孤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危。”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疲惫的歉意:“此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若成功,孤必重用你,并赐你免死金牌。若失败.…..孤已安排妥当,会送你和你的家人远走高飞,换个身份,安度余生,无人追究。” 老医者面露犹豫,一颗心在希望与恐惧之间剧烈地搏动。 “时间紧迫。”时言玉的脸色越发苍白,如同冬日里飘落的雪片,毫无血色。 看着太子决绝的神情,老医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惊惧,颤抖着手,开始了这惊险万分的换血之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初露。 “殿下.…..殿下…...” 换血完毕,老医者却不见时言玉有任何回应,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慌忙探查殿下的脉搏,发现尚且微弱跳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时言玉脸色如纸,浑身无力,费力地睁开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他虚弱地吩咐道:“收拾干净,替孤换身衣裳,送回帐篷,就说孤受了风寒,不宜见客。”话音未落,便昏了过去。 老医者急忙喂他服下一颗药丸,待脉象平稳些后,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长舒一口气后,才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帐内狼藉的一切。 此次换血算是成功了,只是.…..这后遗症.….. 老医者心中暗自担忧,不知未来将会如何. 来不及多想,医者便将时言玉小心翼翼地扶回帐篷,为他诊脉开方。 帐篷内,熏香袅袅,淡淡的药草气息试图驱散空气中弥漫的寒意。 烛火轻摇,映照着时言玉苍白的侧脸。 或许是因为淮乐公主病重,这几日众人皆忙于照料公主,未曾留意每日守在妹妹榻边的太子殿下突然没了身影,只当他是受了风寒。 几日后,医者看着勉强能下床,喝些稀粥的太子,心中仍是担忧:“殿下...可还有哪里不适?” 时言玉虚弱地开口:“她.…..怎么样了…...” 医者连忙回道:“回殿下,公主情况好转,已无性命之忧。微臣说是公主福佑天泽,神灵庇佑。” 时言玉轻轻颔首,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却牵动着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随之而来。 “咳咳…...咳咳…...” 医者见状,心中一沉。 “殿下...明日便要启程回中原.…..您…...”他看着殿下惨白的脸色,犹豫着开口:“要不要.…..禀明皇后娘娘,延缓几日行程…...” 时言玉却摇了摇头:“不必惊动他人。晚些时候.…..你替孤取来一些胭脂…...” 夕阳西下,帐篷内,摆放着精致的胭脂水粉,檀香木盒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时言玉看着这些脂粉,心中五味杂陈。 为了不让旁人起疑,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掩饰自己苍白的面容。 他拿起胭脂,随意地描弄着,指尖轻触着细腻的粉末,感受着丝滑的触感。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使用女子的胭脂,竟觉着.…..有些新奇。 镜中,他的脸色看着精神了些许,眼神也亮了几分。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日后妹妹长大了,或许会喜欢这些.….. 等回到中原,他要为眠眠送上更好的胭脂水粉,中原的胭脂定然比游牧的胭脂精致许多。 回到中原后,那些日子,他反复发烧,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 身子渐渐好了些,却再也不能像其他皇子那般策马奔腾,哪怕是稍感凉意,也会让他痛苦不堪。 渐渐地,背后流言蜚语四起,有人称他是废物太子。 太子之位,本该完美无缺,不容一丝瑕疵。 而时言玉自幼体弱多病,众人暗中揣测,他就算登基为帝,恐怕也是短命之君。 有一次,他与一位宠妃所出的皇子发生争执,对方年幼失言,辱骂他为“废物太子”。 不巧,这一幕恰好被时绾眠看到。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8节 只见她手持弓箭,毫不犹豫地将那皇子打哭,惹得时言玉哭笑不得。 后来夜里,二人一同看书。 时绾眠侧过头,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兄长。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他的侧脸,他的眉眼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过,反而带着一抹柔意。 “怎么了,眠眠?可是饿了?”时言玉察觉到少女的异样,轻声问道。 时绾眠摇摇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想起他这些年来所承受的一切,想起那些流言蜚语,想起他为了她,为了这天下,所付出的隐忍和牺牲,心中酸楚难忍。 “对不起,哥哥。”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哭腔:“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时言玉眸色微动,放下手中的书卷,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少女柔软的发丝。 “哥哥并不后悔,”他轻声道:“不仅不后悔,哥哥还很开心。” 他用一块干净柔软的帕子,细心地为她擦拭着泪水,温声安慰道:“眠眠不必难过,那些话.…..哥哥从未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生在帝王家,本就弱肉强食,尔虞我诈。” “可我从未想过要去争,” 时言玉轻轻叹息:“有时候,反倒觉得.…..做个普通人就好。” 他眼中含着些许忧伤,却也带着一抹释然。 “所以,只要能善待百姓,为中原着想,于我而言,最后赢的是谁,都不重要。” 第七十八章 ◎疯子◎ 翌日,离酥听到温淮知房内细微的动静。 他轻叩房门,推门而入时,见温淮知半倚在床头,一直盯着手中之物,神情恍惚。 离酥见状,心下了然。 他知晓温淮知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确保他无事后,离酥轻轻掩上房门。 夜间,离酥端着膳食,再次推门而入,看到眼前一幕,忍不住心头一紧。 温淮知依旧保持着白日里的姿势,目光空洞。 往日里,离酥常劝诫温淮知莫要轻信权贵之辈,可他总是一直念叨着相信殿下,不为所动。 如今,虽说是时言玉以死相逼在先,却也无法改变时绾眠未选择温淮知的事实。 离酥心知温淮知内心必定备受煎熬,出声安慰道:“你也不必过于难过。当时,她也是身不由己。若那疯子真的自尽,只怕会引起朝野震荡,内忧外患接踵而至。” 温淮知闻言,缓缓摇头:"不,她并未选择他。" 离酥闻言一怔,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只见温淮知缓缓摊开掌心,一枚小巧的印章赫然呈现在离酥眼前。 “这是......坡镇时的兵符?!” 温淮知垂眸,这是临别前,她拥抱他时,给他的。 “意思是她选择了你?”离酥挑挑眉:“那你还难过什么?” 温淮知再次摇头:"也并未选择我。" 他看着着掌心的印章。 她陷入两难之境,而他却无能为力。 温淮知猛地收紧掌心,将印章紧紧握在手中。 他说过,他会成为她手中最利的刃。 人有千千劫,他无法与她并肩解开所有劫难。 但他会永远在她身旁,只待她回首,便能看到他的身影。 "离酥先生。"温淮知突然开口:"届时我会召集军队南下。" 离酥闻言,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要反权?!且不说成功机会渺茫,就算反权成功,也没有合适的掌权者啊!" 温淮知笑了笑:"怎会没有呢?先生,现下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你的意思是......" 离酥瞳孔骤缩,声音因惊愕而微微颤抖。 "你想让淮乐公主上位?!" 他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的提议。 温淮知轻轻颔首:"于天下,她会是最合适的明君。" 离酥闻言,面色骤变。 他猛地站起,来回踱步,片刻后,他猛然转身,双手紧握,指节发白,激动地喊道:"你疯了不成?!你绝对是疯了罢!女子为帝?荒唐!史上从未有过这么荒唐的一幕!" 温淮知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为何荒唐?就因为史上未曾记载?史无前例,那从淮乐公主开始记载,便不荒唐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继续道:"并非只有男子才可掌权。天下大同,有能力者任之。人这一生的命运、仕途与抱负,不该为性别所困。" 离酥看着温淮知的背影,一时语塞,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时言玉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时绾眠,以及跪伏在地的几名太医。 "为何还是醒不过来?!为何?!" 太医颤抖着开口:"陛下,勿动怒,您的伤势......" "闭嘴!" 时言玉厉声打断。 他猛地转向一旁的太监,问道:"巫医呢,巫医为何还没来?!" 那太监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陛下,巫医还要一月后....." "滚!都给朕滚!" 待众人退下后,时言玉缓缓走到时绾眠身旁。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少女紧皱的眉头上。 时言玉俯下身,轻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别怕,眠眠,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 几日后,皇宫内寂静无声。 苏芊沿着宫廊缓缓前行,她心中忧虑,决定去寻时言玉。 当她推开时绾眠寝宫的门时,见时言玉正守在时绾眠的床榻旁,面色潮红,双眼迷离,显然是醉得不轻。 他那平日里整洁的龙袍此刻凌乱不堪,发髻也松散开来。 苏芊快步上前,扶起摇摇欲坠的时言玉,而后蹙眉看向那些婢女:"陛下身体未恢复,你们怎么能放任陛下如此?!" 婢女们闻言,纷纷跪地请罪:"皇后娘娘恕罪。" 苏芊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罢了,你们退下罢。" 待婢女们退出后,苏芊小心翼翼地扶着时言玉坐下。 她取过一旁的锦帕,轻轻为他擦拭额间的汗水。 时言玉微闭着眼,喃喃自语:"眠眠......" 苏芊心中一紧,柔声安慰道:"没事的,陛下,眠眠一定会醒过来的。" "嗯......"时言玉似乎被惊动,微微睁开眼睛,意识逐渐清醒:"苏...芊?" 听到许久未曾从他口中听到的称呼,苏芊心头一颤,连忙点头:"是我,陛下。" 时言玉缓缓站起身,揉了揉额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你怎么来了?" 苏芊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妾身担心您和眠眠。"说着,她起身为时言玉倒了杯温水。 时言玉接过,声音有些沙哑:"皇后有心了。" 苏芊注意到时言玉眼下的青黑,心疼不已,于是提议道:"陛下,今日由妾身照顾眠眠罢?您需要休息。" 苏芊原以为时言玉会拒绝,未曾想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夜色渐深,在时言玉离去不久后,苏芊玉指轻抚额际,突然想起还有些要事未说。 她轻提裙摆,快步追随着时言玉的足迹而去。 宫廊曲折,苏芊刚追至一处拐角,却见时言玉的身影已消失。 她蹙眉凝思,细细搜寻。 片刻之后,苏芊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寝宫外听到了时言玉的声音。 她心中疑惑渐起。 此地并非时言玉寝宫所在,为何他会来此? 正当苏芊欲开口询问之际,一阵低沉的男女低吟声传入耳中。 "眠眠...眠眠,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对不对?"时言玉的声音充满情欲,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你不要离开哥哥。"他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哀求。 "眠眠...爱...哥哥。" 若非方才照看过昏睡的时绾眠,苏芊都差点要以为这个声音是她。 苏芊屏住呼吸,背靠着冰冷的宫墙,身形微微颤抖。 她听到女子急促的喘息声,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 时言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嫉妒与愤怒:"是吗?你不是爱温淮知吗?嗯?" "你回来之后,一点都不乖,你总是和我提起同一个人的名字。"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79节 "那个人出现后,你便不来找我了。" "唔......"女子发出痛苦的呜咽。 "疼吗?我也疼。"时言玉的声音有些冷。 "你要记住,你可以提不同人的名字,今日可以是李家二公子,明日可以是许家四公子......" "但是,你不能和哥哥一直提同一个人的名字,知道了吗?知道了吗?!"他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那日,为何他牵你的手,你就要跟他走?" "为何...我却要以死相逼......"时言玉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深深的痛楚。 "眠眠...只爱...哥哥..."女子的声音微弱,仿佛被迫重复着这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时言玉的呼吸渐渐平稳,语气也恢复了几分温柔:"我也爱你...我也只爱眠眠..." 门外,苏芊泪如雨下,双手紧握成拳,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咬紧下唇,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无声地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苏芊趁时言玉在照顾时绾眠之际,悄悄来到那处偏僻寝宫。 她轻步行走,心如鹿撞,生怕被人发觉。 苏芊轻抚胸口,平复急促的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房门。 她本欲从门缝中窥探一眼,却不料那人竟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啊......"苏芊惊呼一声,足间踉跄,连退数步。 她抬眸望去,只见一名女子立于眼前,与时绾眠有六分相似。 那女子雪白的颈项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吻痕与掐痕...... 苏芊凝神细看,隐约记起这名女子的身份。 数年前,时言玉曾救回一批奴隶,此女便在其中。 她万万没想到,时言玉竟会留下她...... "本宫......"苏芊正欲解释,对方却先开了口。 "眠...眠..."女子喃喃自语。 苏芊微微一怔,反问道:"你说什么?" "眠眠...只...爱...哥哥。"如同昨晚,女子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眼神空洞无光。 此后,无论苏芊如何询问,少女始终只说这一句话。 苏芊轻叹一声,纤指微拢,心中明了,这些年来,时言玉怕是只教会她这一句话罢了。 苏芊望着庭院中飘落的碎叶,又看向神志不清的少女,心中泛起一丝怜悯。 终究也是个可怜人。 她轻轻牵起少女的手,领她入房,解开少女的衣裳时,苏芊倒吸一口凉气。 少女身上的痕迹无一不彰显着男子的残暴,有些甚至如烙印般深刻。 "真是个疯子......"苏芊低声呢喃。 她小心翼翼地为少女上药,碍于担心时言玉认出痕迹,她只能趁其不在时,偷偷前来照料。 当苏芊再次照顾昏睡的时绾眠时,心中百感交集。 恨吗?自然是恨的。 可时绾眠待她极好,即便知晓心爱多年的男子钟情于时绾眠,苏芊仍不曾对她生出半分恨意。 苏芊恨的是时言玉,恨他竟会对自己的妹妹...... 也不知,眠眠若是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 苏芊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 她轻叹一声,犹豫片刻,还是仔细检查时绾眠的身体,确认时言玉未对她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时言玉就是个疯子。 第七十九章 ◎负心汉◎ 寒冬腊月,京城内外一片萧瑟。 北风呼啸,树枝摇曳,枯黄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最终落在结了薄冰的池塘上。 一月过后,一位神秘的巫医抵达京城。 这位巫医据说医术高明,曾起死回生,治愈无数疑难杂症,然而,她的来历却是个谜。 皇宫内,一间寝宫中,床榻上的少女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好似随时都可能香消玉殒。 殿内,时言玉握着少女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眠眠,你一定要醒过来啊。”时言玉轻声呢喃。 “陛下,紫竹大师到了。” 时言玉闻言,整理了一下衣襟,说道:“快请进来。” 紫竹向时言玉行了一礼,说道:“紫竹见过陛下。” 时言玉微微颔首,急切地说:“紫竹医师,请速速为眠眠诊断。” 紫竹走近床榻,凝神观察片刻后,缓缓抬手搭在时绾眠的脉门上。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眉头微皱。 时言玉见状,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医师,如何?” 紫竹收回手,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沉重:“心中有结。有一个药引子,能帮她抹掉一些记忆。结虽解不开,可忘却亦同于忘结。”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只是......” 时言玉见状,连忙道:“只是什么?医师但说无妨。” 紫竹看了时言玉一眼,缓缓道出实情:“这药引虽有奇效,可亦有很大的副作用,皆看她的选择。” “什么意思?”时言玉追问道。 紫竹继续解释:“如若服药之人不抗拒忘记,则引发的副作用很小。” 时言玉皱了皱眉:“如若不愿呢?” 紫竹的声音愈发低沉:“如若不愿,势遭反噬,余寿不长,无解。” 沉默在殿内蔓延。 许久,时言玉才开口:“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紫竹摇头。 看着时言玉逐渐阴沉的面容,紫竹轻声建议道:“陛下可思虑些时日。” “不必思虑了,给她服下。” 他双手紧握,面容有些狰狞:“一定是因为温淮知,一定是因为他!眠眠才会不愿醒来。” “眠眠一定会愿意忘记他的!他才是罪恶的根源!他才是害眠眠痛苦不堪的人,眠眠一定会愿意的。”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如同在说服自己。 一旁的紫竹轻叹口气,望着这位印象中向来温润如玉的男子,此刻竟有些失常。 “陛下可需诊断一二?或许,陛下的心中,亦有心病。” “放肆!”时言玉冷笑,看向紫竹:“朕很好,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其他的无需多言。” 这几月以来,时言玉几乎未曾离开过时绾眠的寝殿分毫,就连平日里繁琐的朝政,他也全权在此处处理。 突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慌张地跑了进来。 “报——” 时言玉皱眉:“何事?” “禀告陛下......温淮知带着坡镇的兵权,转......转移到南下。”侍卫的声音中透着几许惊恐。 “什么?!” 时言玉猛地站起身,剧烈的咳嗽声不由自主地从喉中迸发而出。 “好!好!”他冷笑着,眸光森冷:“他温淮知是要反了天不成?!早知当时就应该杀了他——” 正在时言玉发怒时,原本熟睡的少女却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 “咳咳......” 时言玉的目光顿时落在时绾眠身上,刚才的怒意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他连忙转过身,看着她缓缓睁开双眼。 “你们先退下。” “可......” “退下,日后再议。一个温淮知,还翻不起什么大浪。” “是。” 待众人退下后,时言玉来到少女身边,紧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微颤抖:“眠眠......你终于醒了。” 许是睡眠过久,时绾眠的声音有些沙哑。 “咳咳......” 见状,时言玉立即起身,拿起一杯温水送到少女唇边,待她喝下后,神色这才放松下来。 “眠眠......”他轻唤着她的名字,眉目间满是温柔。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80节 然而,少女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疑惑:“你......是?” 时言玉微微一愣:“眠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哥哥啊。” 时绾眠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位自称是她“哥哥”的男子,眉间微蹙,神情困惑不解。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助。 听闻此言,时言玉的心不由得揪紧了。 想到紫竹先前说过药效一事,他怜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目光中满是关切:“没关系的,眠眠。有我在,我们慢慢来,一定能想起来的。” “我是你的哥哥,时言玉。你是淮乐公主,时绾眠。” 他握住时绾眠的手,开心道:“眠眠,你终于醒来了,我说过,你一定会不喜欢那些记忆的。” “记忆?” 看着面前少女垂头丧气的模样,时言玉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安慰道:“没关系,有哥哥在。” “嗯。” 时绾眠轻轻点头,似有些犹豫。 “哥哥......方才你提到了一个叫'温淮知'的人,我总觉得有些熟悉,想到时,心里还隐隐作痛。” 她抬眼看向时言玉:“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你会如此气愤?” 提到温淮知三个字时,时言玉面色一变,声音冷了几分:“为何要想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眠眠,温淮知是个坏人。” “坏人?”时绾眠有些不解。 “对,他是个坏人,负心汉!你会失忆,也皆是因为他!是他一手造就的!” 像是提到痛点,时言玉继续说道:“他本就一届粗俗男子,在你游历时借美色勾引你,知道你真实身份后,更是穷追不舍。” “他利用你,让我给他封官加爵。而后又趁你不在时,与其他人暧昧不清。” “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利用你对他的信任,骗取你手中的兵权,与其他人勾结,意图叛国!” “所以你才会遭受打击,才会失忆!”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眠眠,你无需再提那个人的名字,他是个卑鄙小人!” 时言玉越来越激动,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声音此时也变得嘶哑尖锐。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门外,紫竹拂袖而入,看着有些癫狂的男子,她轻声劝慰道:“陛下,她方才清醒,切勿多言,以免伤了身子。” 听到“伤身”二字,时言玉神色一凛,他猛地收敛,连忙轻声道:“对,对!不能多言,不能多言......” “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不提也罢。” 他重新坐回时绾眠身边,神情温柔到极致。 “别怕,眠眠,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他低声呢喃着:“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他顿了顿,眸光晦暗不明:“哥哥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几月后,又有人来急报。 “报,玉烟楼已进入叛乱状态,与温淮知勾结。温反贼的势力众多,那些人格外听从他的号令。玉城更已沦陷,恐陇城亦不能幸免。” 时言玉凝视着手前的地图,眉头紧皱。片刻后,他忍不住怒斥:“一群无用之辈!” 他阴沉的目光随即扫向左右的大臣们,厉声下令:“传令下去,将边关所有势力尽数集结于此,不日便要讨伐他们,斩草除根!” “这......” “这什么?没听到朕说什么吗?!废物!” 众臣闻言不禁有些胆怯,纷纷面面相觑,各自不敢开口。 就在此时,在他身侧的时绾眠却突然出声:“哥哥,且慢。” 时绾眠指着地图上的线路,娓娓解释道:“如今游牧部族纷争不断,边关局势动荡不安。一旦我们抽调部分兵力前往讨伐,恐怕会引发更大的动荡,打破现有的平衡。” “我有一计。” 她微微俯身到时言玉耳旁低语,只见时言玉神色一亮,顿时拍掌赞叹:“好主意,就依眠眠说的去做。” 他旋即出声下令,谋将们纷纷应声退下,执行新的部署。 三月之后,暮色苍茫,冷风如刀,卷起漫天飞雪,温淮知一行人被逼至山脚下。 少年郎发丝凌乱,沾染着血污和泥土。他略显狼狈地站在一旁。 就在这时,时言玉缓缓走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淮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温淮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而在他身后,一位少女静静伫立,如雪中的一株寒梅,清冷孤傲。 曾经明艳动人的容颜如今却显得清瘦憔悴,那双灵动的双眸,如今黯淡无光。 她依旧像往日一样,目光紧紧地锁在温淮知身上,只是其中再无半分温情。 看着在无数个日夜朝思暮想的人,温淮知喉结滚动:“眠眠......” 时言玉闻言,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他咬牙切齿,怒吼道:“闭嘴!你没有资格喊她的名字!是你毁了她的一切!” 时言玉扫过身旁的弓箭手,正欲抬手示意,却见身旁的少女抢先一步,拦在了他身前。 她身着素白长裙,裙摆上绣着点点银杏叶,在寒风中轻轻飘动。 “我来罢,哥哥。” 她轻轻地解开身上厚重的狐裘披风,此刻衬得她更加单薄。 时绾眠接过侍卫递来的弓箭,指尖轻抚过弓弦,动作娴熟。 她将弓缓缓拉满,弓弦绷紧,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如同她此刻压抑已久的心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那拉开的弓,精准地瞄准了山脚下,那抹在风中的白色身影。 “温淮知,从头到尾,你都在利用我!你利用我的感情,利用我的信任,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并非恐惧,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少女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尽悲凉和恨意,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好似在宣判他的死刑。 “负心郎,你......应该死在本公主的手中!” 最后一句话,手中的弓弦,也随之绷紧到了极致。 就在箭弦即将离弦的那一刻,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 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无声无息地抵在了时绾眠的脖颈上,冰冷的刀锋贴着肌肤,带来一阵刺痛。 不知何时,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时绾眠身后。 他身着黑衣,声音低沉:“不想死,就停下!” 时绾眠身形一僵,但她依然没有动作,只是眼神中,充满了恨意、不甘。 “大胆!住手——!” 时言玉双拳紧握,狠狠地盯着那陌生男子。 离酥似乎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他只是看着时绾眠,见少女手上的力度未曾收敛,离酥道:“三,二......” “眠眠!停下!”见匕首缓缓划过少女颈间,时言玉有些慌乱。 “咳咳,前辈,不要伤害她——” 时绾眠带着恨意看了一眼离酥,最终还是收回力道,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 “这样就对了。”离酥笑道。 时言玉顾不上追究离酥是如何混入军中的,他厉声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们退兵。”离酥说道。 “放肆!”时言玉身旁一位心腹将军怒喝一声,提醒道:“陛下,还望以大局为重,切勿放过这等宵小!” “闭嘴!”时言玉怒喝一声,他深知眼前局势的复杂,可他不能为此而放弃时绾眠。 离酥见时言玉身边护卫众多,也知道强攻无望,更何况他也不想真的伤害她。 于是,他改变了策略:“放我们离开,我便放了公主。” “如若不接受,那便同归于尽罢,拉一个淮乐公主一起死,倒也不是不可。” 时言玉紧握的双拳,最终缓缓松开,妥协道:“来人,放行!” “陛下——” 那心腹将军还想阻拦,却被时言玉一声厉喝打断:“闭嘴!” 待一行人安全离去后,离酥才将匕首从时绾眠的脖颈上移开。 见状,时言玉立刻下令道:“来人!追上去!” “是!”士兵朝着离酥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离酥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追兵,低声吩咐道:“加快速度!” “是。” “你还好吗?”离酥看了一眼伤势不轻的温淮知,神色有些复杂,见他面色痛苦难堪,本想说出的话也回到嘴边。 他昨日收到一封密信,于是很轻松地混进时言玉的军中...... 另一边,时言玉手中握着一瓶上好的药膏,那是宫中御医特制的,据说能快速止血生肌。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时绾眠,想要为她涂抹脖颈上的伤口。 他的指尖准备触碰道少女的肌肤时,却在最后一刻,被她毫不留情地拍开了。 时绾眠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81节 她厌恶地皱着眉头,眼中充满了寒意。 时言玉的手僵在半空中,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讨好道:“眠眠,别闹。” “哥哥不是说要保护眠眠吗?为何方才犹豫了?”她语气中带着质问,眼里满是失望。 时言玉看着她的眼神,心中一阵绞痛。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无法辩解。 他确实犹豫了,那一刻,他确实太想除掉温淮知,以报心头之恨。 时言玉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无力地道歉:“朕......我......我没有......我只是太想除掉温淮知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双眸充满了悔恨:“对不起,眠眠......对不起......” 时绾眠根本不理会他的道歉,她冷哼一声,转身看向方才那个信誓旦旦说要顾全大局的使臣。 她重新披上那件华贵的狐裘,而后缓缓走向那名使臣,步履缓慢,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那使臣立刻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臣一时失言,还望殿下恕罪!” “呵。” 她走到使臣身边,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他的头上,那力道之大,令使臣不免发出痛苦的叫唤。 “你是什么狗东西?也敢决定本公主的死活?!” 使臣不停地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时绾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何那人能出现在本公主身后?一定是你安排的,对吧?一定是你勾结那负心郎,想要置我于死地!” 她加重了脚上的力道,使臣的惨叫声更加凄厉。 那心腹见状,知道大事不妙,连忙转向时言玉求救:“陛下!陛下!救救臣!臣对您的忠心,苍天可见啊!” 时言玉皱眉:“眠眠......” “怎么?哥哥还要犹豫?” 时绾眠转过身,看着时言玉,讽刺道:“他方才可是要杀了你心爱的妹妹啊!” “我在你心中,竟连一个贱人都比不过吗?” 时言玉脸色惨白,他连忙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像是下定决心般,时言玉看了一眼侍卫。 侍卫见状,心中了然,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刀...... “陛下!陛下!不要!啊——” 第八十章 ◎奸商◎ 茶香未散,三月已逝,此时,离酥与玉烟二人,立于阁楼之外,神色凝重。 “他.…..近来可好?”玉烟有些担忧地问道。 离酥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他已经消极好些时日。不过,也可理解。毕竟,再见心上人时,对方不仅忘却旧情,甚至欲取其性命。此等打击,非寻常人所能承受。” “更何况,前线战事告急,妹妹又下落不明…...” 玉烟也叹了叹气,经阁楼暗中调查,温梅早在温淮知入京之时便已被人接走。 难怪当初温淮知书信催促,温梅却迟迟不肯入京。 如今看来,恐怕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不过多时,他们便收到一封密信。 信中言明,两日后于罗渗山一会。 翌日,时绾眠刚得知时言玉突然取消霍城之战的消息。 她心中疑惑顿生,匆匆赶往皇宫,欲寻时言玉一问究竟。 然而,书房空无一人。只有余资守在门外,恭敬禀告道:"殿下,陛下正与游牧使臣商讨要事,一时恐怕回不来。" “好。” 时绾眠微微颔首,决定在书房等候。 她细细打量着四周,突然,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来,显然是被匆忙处理过的痕迹。 循着气味,时绾眠缓步向前,在一处墙壁前驻足。 她轻抚墙面。 莫非有人在此处撞过? "殿下......"余资欲上前阻拦,却见时绾眠已蹲下身去。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形如贝壳,大小如石子,却有着独特的形状。 时绾眠拾起,指尖轻轻摩挲,触感熟悉。 这分明就是..... 温梅的饰品。 她想起曾经温梅沐浴时热水不够,她便帮忙打一些进去,无意中发现其颈间戴着一枚小巧的贝壳饰品。 温梅曾笑言那是祖母所赠,上刻一个"梅"字,工艺精巧,还让她摸过。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时绾眠眼眸一转,直视余资:"温梅在何处?" 余资闻言,顿时跪倒在地,喉头滚动,不由紧张道:"殿下.…..您.…..竟然记得?" 时绾眠紧握饰品,眸中寒光乍现,声音清冷如寒潭:"我再问一遍,温梅在何处?" 余资额头渗出冷汗,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 他低垂着头,颤声道:"殿下.…..属下,属下实在不能说…..." 时绾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她缓步向前,俯身靠近余资,毫不留情地按在余资的后脑上,猛地将其头颅压向地面。 "砰"的一声闷响,余资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砖上。 "怎么?余资,在时言玉身边做了这么久的亲信,狗当惯了,忘了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 余资咬咬牙,眼中满是惊恐与愧疚。 他急忙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属下不敢!殿下救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只是.…..只是…..." 最终,余资长叹一声,放弃了所有挣扎:"在.…..在罗渗山。" 余资目送时绾眠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安愈盛。 只见那身影在殿前渐行渐远,终至消失不见。 随后,余资转身去寻紫竹医师。 寻至药房,余资推门而入,只见紫竹正伏案研药。 余资急忙开口道:"紫竹医师,殿下她.…..并未失忆。" "什么?!"紫竹闻言大惊,手中药勺"啪嗒"一声跌落案头。 她顾不得收拾洒落的药材,随余资所指方向追了出去。 时绾眠骑着骏马,自京城疾驰至罗渗山。 山路崎岖,树影婆娑,忽闻一声惊呼,只见一名少女自路旁林中冲出。 时绾眠勒马停驻,见少女面容熟悉,欲唤其名:"温......" 话音未落,一支锋利箭矢破空而来,狠狠刺入少女胸膛。 少女摇晃几步,又见数箭接踵而至。 "嫂..…跑....." 少女艰难吐出最后几个字,随后倒地,再无声息。鲜血自她身下蔓延,染红了尘土飞扬的山路。 "温梅..….温梅......" 此时,领队赶至。见是公主驾临,连忙躬身行礼:"殿下。" "你做的?" 见对方不答,她加重语气:"本公主问,是你做的?" 领队这才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服:"是这贱人妄想逃走在先......" 话未说完,只见时绾眠伸手一探,已抽出他腰间佩剑。 领队见状,惊诧道:"怎么,殿下要违抗陛下的命......"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时绾眠手中利刃毫不留情朝领队脖颈划过。 鲜血缓缓流下,幸而他及时躲闪,否则方才便要一命呜呼了。 那人瞪大双眼,显然没料到时绾眠竟会毫不犹豫地挥刀取他性命。 "你....." 领队全身微颤,话未出口便戛然而止。 他惊恐地望着时绾眠,眼见女子手中寒光再起,第二刀即将挥下时,他心胆俱裂,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转身撒腿就跑。 时绾眠看着他逃离,转而来到马车旁,取出随身携带的长弓。 她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弓拉弦,瞄准那仓皇逃窜的身影。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去,带着无数杀意,准确无误地刺入那人后心。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82节 只见那人踉跄几步,终于重重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此时,紫竹恰巧赶到,目睹一切。 负责罗渗山一事的其他属下闻声而至,纷纷围拢过来,脸上尽是惊愕之色。 "这....."有人惊呼出声,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怎么回事?"另一人颤声问道。 紫竹站到时绾眠面前,冷声道:"此人坏了陛下的好事,欲行不轨之事,见事情败露,竟想杀人灭口,没料到殿下恰巧赶到。"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即有人急道:"这.....得赶紧回去通知陛下。" 待众人离去后,时绾眠声音有些颤抖,叫人听不出情绪:“师傅,我们可以带她走吗?” 紫竹摇摇头:“另一行人自会替她收尸。” 那行人,指的自然是温淮知等人。 见她二话不说,欲要上马,紫竹拉住她:“眠眠,你要去哪?” “进宫。” 看她全身颤抖地厉害,伴随着大喘气,紫竹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 她轻轻拍着时绾眠的背:“够了,眠眠。” "既然决定要走下去,便不要回头。" 许久,感受到怀中的人渐渐平静下来,紫竹正欲开口,却见时绾眠突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晕倒过去。 “眠眠——” 时绾眠不知睡了多久,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醒来时,发现时言玉坐在她身旁。 “眠眠,你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恍惚间,时绾眠仿佛心有所感。 她微微侧首,凝望窗外摇曳的柳枝,轻声问道:"玛家..….是不是走了?" 时言玉指尖微动,神色复杂。 他本不欲在此刻将这般沉重之事告知她,生怕她难以承受。 只见时言玉轻叹一声,将时绾眠轻轻揽入怀中:"眠眠,现在那边情况有些复杂,等日后稳定些了,哥哥会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别怕,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他原以为时绾眠会哭会闹,可她只是很淡然地嗯了一声。 见他并未问及他事,想来是余资并未告诉他。 “我有些累了。” “好,你好好休息,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便命人唤哥哥。” 说罢,他为她掖好锦被,转身离去。 后来,时言玉欲下令强征南方商贾之马,时绾眠却觉得,如今内忧外患,若强取豪夺,恐引起南方民怨,不若先礼后兵,以计谋取。 将此事交予时绾眠后,时绾眠花了数月,将在京城她手中的大部分产地、商街卖出。 紫竹在她身旁,见她服下药后,才劝道:“你身子不好,也该注意休息,切勿劳累过度。” 时绾眠点点头,最后写下一笔后,才说道:“师傅隐居多年,出山是为了.….我吗?” “许久未出山,甚是想念,便出来看看。碰巧听到你病危的消息。本以为时言玉同你…...” 紫竹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叹道:“没想到你不愿忘去。早知如此,当时我不该给你服用此药。” “若非师傅,恐怕我早已......” “今日,也多谢师傅了。”时绾眠说道。 看着她格外平静,紫竹问道:“眠眠,你恨吗?恨人,亦恨天。” 寒风渐起,时绾眠看着窗外明月。 “说来也是奇怪,醒来之后,好似顿悟般。他人恨我,我恨他人,皆无意。” “对错难分,各人有各理,人亦千千劫。” “浮生如寄,我亦如是,行完一生即可。” 几日后,时绾眠奉命南下,与商贾商议,却不知晓,那商贾竟然是叶青庭...... “叶家叶青庭,见过公主殿下——”叶青庭行礼后,抬眼时,看到来人竟是川竹,不由地呆愣几分。 待众人离去后,屋内只有时绾眠与紫竹时,叶青庭才继续说道:“川竹竟是淮乐公主?!” “那个跟在温淮知身后喊着淮知哥哥的女子,竟是令人闻风丧胆,辣手摧花的淮乐殿下?”叶青庭本来紧绷的弦不由地放松了几分。 “......”她貌似没这么喊过温淮知罢? “咦,那温兄呢?现在是驸马了吗?早知道当时我也......”叶青庭可惜地叹了叹气,不然他就可以少奋斗数十年了,可惜罢! 时绾眠扶了扶额,没有回答那些问题,而是说道:“本公主愿以十倍高价,买入你所有的马。” “......”叶青庭愣了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此前他听闻的是,朝中只愿意出原价的三分之一。 此次他前来的目的也是,能否与对方谈拢到原价卖出。 可没想到对方直接说以十倍的价格购入。 叶青庭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时绾眠,久久未言。 时绾眠使了个眼色,紫竹便命人将装满黄金的箱子尽数打开。 叶青庭喉结滚动:“殿下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 众人退去,时绾眠拿出一块令牌:“相识一场,友情价。日后你去到这些地方买东西时,会以最低价格出售。” 提到友情二字,叶青庭忍不住弯腰抱拳:“那便,多谢公主殿下!” 叶公子心里暗叹,有个位高权重的朋友就是好!就是大气! “不过......”时绾眠又顿了顿。 “殿下请说!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叶某,定不辱使命!”叶青庭神色凝重,义正言辞道。 “日后本公主还有些事,还需你替本公主将这些马全数带到本公主的营地中。” “没问题!这点小事,交给在下就好!” 时绾眠喝了口茶,不经意间说道:“哦,病马,本公主也要。” “啊?”叶青庭有些疑惑,不过并未多想,反正病马也不值钱,给了时绾眠,他还不用处理了。 目送时绾眠带着病马同一行人离去时,叶青庭不由感慨,与皇室之人打交道,貌似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 再后来,因为这些病马的缘故,两城被夺,时言玉很生气。 “废物,废物——” “来人,下令将叶家罪犯捉拿归案,竟敢卖朕病马——” 而在另一处,叶青庭带着全家上下,和温淮知待在一起。 叶青庭气不打一处来,这才知晓被时绾眠坑了。 难怪她愿意出这么多钱,原来是让他‘给’温淮知的。 他也没想到,那所谓的‘营地’会是叛军之地,反叛之人还是温淮知...... 而因为病马的缘故,他现在若是不倾尽权力帮温淮知,则只有死路一条。 真是高招—— 这才是真正的‘奸商’ 叶青庭气得好几日没胃口吃饭入眠。 “叶兄,真的很感谢你捐赠的良马。” 叶青庭回过神:“那是自然要为天下太平,为兄弟两肋插刀。”才怪。 “先说好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日后你可是要还我的。”叶青庭说道。 “自然。” 置办好一切后,叶青庭想到温梅一事,加上温淮知性子大变,他突然说道:“今晚我同你一起去看温梅罢?毕竟相识一场。” 叶青庭也未曾想,再次见面时,那个活泼调皮的少女,已经不在了。 “好。” 第八十一章 ◎元宵佳节◎ 漫天飞雪,天地苍茫,寒风裹挟着雪花,枯枝败叶在风雪中缓缓落下,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几株孤傲的松树,在风雪中顽强挺立,却也难掩这冬日的萧瑟。 时间飞逝,最后生死一战,时绾眠并未随同前去。 她独自一人,撑着一把素白纸伞,回到了石林县。 一袭白衣的她,仿佛与这天地间的白雪融为一体,几片雪花轻盈地飘落在她单薄的肩头,融化成晶莹的水珠,无声地滑落。 她脚步轻缓,穿过萧瑟的集市,走过曾经与温淮知一同采药的山间小路,最终来到一处荒凉的墓碑前。 她轻轻放下手中早已冻得冰凉的甜瓜,那甜瓜上,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的痕迹。 下山后,她回到那间熟悉的小屋,屋内依旧干净整洁,好似有人仍在悉心打扫。 时间在此静止,回廊上,那些鲜红的喜字,依然鲜艳如初,却更添几分凄凉和讽刺。 她轻轻一笑,随后转身离去。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83节 走到溪水边的石桥上,她停下了脚步。 清冽的溪水,在寒风中发出轻微的呜咽声,好似在低吟一曲凄美挽歌。 “在想怎么把点心给......” “给你的,川竹姑娘。” “川竹姑娘,你有一点坏。” “不是坏人的那个坏。” 她拢了拢指尖,将纷乱的思绪缓缓收回,缓缓睁开眼,本想继续前行,却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回头。 时绾眠微微侧过身,在桥的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亦同她一样,撑着一把纸伞。 他身着青衣,面若桃花,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 一直以来,她的双眸都如同死水般平静,毫无波澜。 可是此刻,当她再次看到那抹青色的身影时,那双平静的眸子里,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原来...... 他一直都知道。 “殿下,为何会回到石林县?” 时绾眠轻轻一笑,反问道:“你呢?”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色渐深,唯有棋盘上跳动的烛火,照亮了他们二人相对而坐的身影。 温淮知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棋子触碰棋盘发出的清脆声,打破了夜间的宁静:“殿下,你输了。” 时绾眠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她轻轻拨弄着棋子:“你预料到我会在顺城绕道,便在青城设下埋伏。可是在青城埋伏也可能成为我的陷阱。” “我亦可在顺城故意留下些痕迹,误导你,让你将主力集中在青城。而我,则会率领精兵,从蠡城奇袭,攻其不备......” 她轻轻落指,那枚棋子,落在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却瞬间扭转了整个棋局的胜负。 “温淮知,结束了。” 寒风骤起,卷起地上落叶。 她撑起素白纸伞,准备离去。在她转身之际,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时绾眠——” 少年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脚步一顿,回眸望去,看到温淮知正站在风雪之中,他手中的青色纸伞,与她手中的白色纸伞,在风雪中交相辉映。 “我.…..准备了桃花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紧张。 “可不可以,不要走。” 时绾眠愣了愣。 她知道,他从不饮酒。 而此刻,他却主动提起桃花酿。 这不仅仅是邀请,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示爱,一种赤裸裸的求欢。 他,在向她,倾尽所有地,求欢...... 风雪更急了,好似天地间所有的悲伤都汇聚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之间。 时绾眠看着温淮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那是心疼,是怜惜,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情。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纸伞,任凭风雪落在身上与发间。 她走到温淮知面前,距离不过咫尺,近到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以及他急促的呼吸。 他依然俊美如昔,可是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无助与迷茫,如同迷失在风雪中的孤雁,找不到方向。 时绾眠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肌肤。 感受着他脸庞上传来的颤抖,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时绾眠知道,温淮知害怕失去她,害怕她离开。 少女轻轻勾起唇角,柔声道:“桃花酿,我帮你温上。” 时绾眠主动将他的手握在手中,指尖的温度,缓缓融化冰雪。 温淮知看着她,眼眶泛红。 她将温热的桃花酿喂给他,他喝得急促,仿佛要将所有压抑的情感,都倾泻而出。 他紧紧地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低声哭泣,情不自禁道:“眠眠.…..我爱你.…..我爱你…...” “我知道。”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风雪依旧,爱恋在冬夜缓缓绽放。 几月后后,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冒着风雪,急匆匆地赶来报信。 “报——” 信使单膝跪地,声音高亢而急促,将手中的信笺高高举起。 “敌方绕过顺城,最终主力集中于青城,已被我军一网打尽——”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后,温淮知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依旧平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风雪,仿佛这漫天风雪,也无法触动他的心湖。 他想到那个在风雪中,充满着爱恋与疯狂的夜晚。 他回想着她身上那淡淡的梅花香,回想着她温柔的抚摸,她在他耳畔呢喃的爱语。 覆王权,定局势。 “眠眠,于对立面时,谁也不要回头。” 他看向窗外,那风雪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好似在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呢喃。 “我们都做到了。” 几月后,江山易主,中原迎来第一位女帝,载入史册。 处理完繁冗的政务后,时绾眠来到了地牢。 她看着时言玉,曾经的兄长,如今的阶下囚。 他骨瘦如柴,蜷缩在角落,嘴里念念有词。 当时言玉看到她时,原本浑浊的眼神中,瞬间迸射出惊喜的光芒。 他踉跄地爬起来,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激动地呼喊着:“眠眠!你来看我了!眠眠…...” 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时绾眠点点头,将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盛放着温热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时言玉接过食盒,狼吞虎咽起来。 “好吃!好吃!”他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却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当时言玉吃到一半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恨意。 他一把将食盒甩在地上,双眼通红,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你骗我!你骗我!” 他死死地盯着时绾眠,眸中全是怨恨:“你背叛我!叛徒!你这个叛徒!我恨你!我恨你…...” “嗯。” 时绾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辩解,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食盒。 见她不为所动,时言玉更加疯狂,他抓住她的双肩,疯狂摇晃,满眼通红:“你就该死在那一夜,你该去死!” 时绾眠微微一愣,随即轻轻说道:“是啊。” “或许罢。” 她轻轻挣脱了他的双手,转身离去。 走出地牢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温淮知。 他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并未提及那些事。 待时绾眠离开后,只剩下时言玉一人,他瘫坐在地上,面色痛苦万分。 “不是的.…..眠眠,对不起,你别走.…..我不恨你,哥哥从未恨过你!” “从罗渗山一事,我就知晓你还记得。” “只不过我在赌,赌我是你心中的唯一。” “只不过是我赌输了罢......” “该死的人是我才对,是哥哥该死!是我,一直在逼你!是我!咎由自取——” 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他人也只当男子是失心疯,未曾理会。 时言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终消失在阴暗的地牢之中。 今夜,这个曾经癫狂的男子,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第二日,守卫发现他时,时言玉已经咬舌自尽。 时元新年,新帝上位,励精图治,整顿朝纲。 女子不再被禁锢于闺房中待嫁,亦可习武参军。 朝中职务,不再被世家大族垄断,有能力者,皆可任之,无论男女。 同时,辅助游牧内乱,除掉勾结之人,与游牧签订了友好协议,互通互惠,文化交融。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84节 无数个日夜,温淮知陪伴在她身边,在她疲惫不堪时,为她轻轻揉捏太阳穴。 在她伏案批阅奏折时,默默地替她研磨墨汁,整理文书,让她能早些休息。 一日,时绾眠突然晕倒在御书房内,待她醒来时,隐隐有所察觉。 紫竹和太医在一旁,面色紧张。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即便不是处理朝政,她也有所感觉,自己所剩无几。 许是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加之有心病及药力反噬。 感觉到温淮知握着自己手腕的动作,更加紧了几分,时绾眠轻轻一笑:“没事。” 几月后,时绾眠卧病在床,气息微弱,温淮知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她身边。 似有感知,夜里,温淮知扶起她:“眠眠,今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时绾眠轻咳几声,虚弱地点点头。 马车缓缓前行,朝着城中心而去。 夜深,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二人,在寒风中,静静地前行。 温淮知小心翼翼地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时绾眠缓缓睁开眼,微微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座阁楼。 匾额上,清晰地刻着三个字—— “川竹楼”。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还记得呀,我随口一提罢了。” 时绾眠难得笑了起来。 温淮知也笑了笑。 他抱着她走进阁楼,阁楼的建造已接近尾声。 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坐席上,随后转身,开始制作桂花糕。 少年郎动作娴熟,他从食盒中取出各种珍贵的配料,运用各地不同的技法,制作出各种形状、各种口味的桂花糕。 香气四溢,弥漫在整个阁楼之中。 时绾眠缓缓趴在桌子上,微微侧头,看着温淮知忙碌的身影。 他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 “温小郎君不会还给我准备了一大片草场和一百匹汗血宝马罢?” 温淮知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将亲手制作的桂花糕,端到她面前,又细心地为她沏上一杯热茶。 之后,他拿出了一幅画卷,画卷上,描绘着一百匹汗血宝马从幼驹到壮年的模样,以及一片荒地,如今已是绿草茵茵。 “等你有空了,可以给它们取名字。” “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时绾眠问道。 温淮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推算着时间,应该是他们第一次针锋相对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明明…...” “眠眠,是你教会我的。无论是生气、怨恨,亦或者争锋相对都好,这些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 “傻子。”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那片荒地,为一百匹骏马,取了名字。 时绾眠坐在马上,温淮知牵着马绳,慢慢地走过这片绿草如茵的地方。 他们依偎在一起,温淮知解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 时绾眠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温淮知。” “嗯。”他轻轻地回应着。 “温淮知…...”她再次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我在。”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感受着她的体温,以及她逐渐微弱的呼吸。 感受到她的力气逐渐变小,温淮知低下头,轻轻吻了她的额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对不起,眠眠。” “嗯?” “我没能实现你的全部愿望......” 想到少年郎在说什么后,时绾眠有些吃力地睁开眼,哭笑不得:“傻子…...” “下辈子,我给你生,好不好?”他紧紧地抱着她,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衫。 “眠眠,你可不可以,下辈子,也同我,在一起…...” “好。” 时元子年,新帝逝世。 时元卯年,游牧平定内部叛乱,与中原达成和平协议。 时元午年,长宁公主登基,封号圣德,治理有顺。 时元酉年,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中原迎来史上繁荣昌盛。 时元亥年,裴将军与游牧女子结为连理。 看着女子在裴洲池眉中画桔梗花,温淮知方才知晓,在游牧中,桔梗花的寓意。 “生生世世,愿遇郎君。”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又一个轮回开始。 议事堂内,圣德帝同裴洲池、凤践离、离酥等人围坐在一处,气氛融洽而热烈。 今日,温淮知的话格外多,好似要把全部事情交代清楚一般。 “哎,马上要元宵夜了,到时候我们聚在一起如何?”圣德帝看了看温淮知,继续说道:“老师,您也一起呀?” “是啊,都一起。” 裴洲池附和道。 毕竟,在座的除了温淮知,皆以成家。 他孑然一人,走过许多年。 温淮知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却婉拒了邀约。 “好罢好罢,那元宵夜过后,我们一起去看姑姑吧!” 时元子年,温淮知回到石林县。 他去看了温梅,随后回到家中,走上阁楼。 那个婚字还在,他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慢慢躺在塌上,看着窗外的白光,好似能看见少女在树下摘甜瓜。 元宵佳节,鞭炮声声,阖家欢乐,温淮知死于上元月夜。 【作者有话说】 故事完结啦,新人小作者写文,有很多不足之处。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子们! 下面是关于这篇文的碎碎念(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版) 大背景是这个封建王朝处在于转变节点。而在这个关键节点中,时绾眠成为命定颠覆这个王朝的人。 站在不同角色的观点,大家的动机都有理由,所以于我而言很难用对和错去评价大家。仅仅针对这篇文来说,人心是复杂的,有些人能一直坚守不变初心,可有些人会变。比如践国公、沈复、裴小将军。他们三人一开始都是为国效力的人,后来,践国公没变,沈复变了,他不甘,好比他和裴小将军说的,凭什么他们将士舍命保家卫国,还不如直接娶一个位高权重的公主(暗示封建之一)。至于裴小将军以后会不会变,没写到那里,说实话我不知道。 再比如时言玉,哥哥以前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对他来说,只要对百姓好,谁当皇帝都可以。他不喜欢战争,不喜欢亲兄弟争个你死我活,甚至你让他去杀一只兔子,他都会下不去手。 与他性格相反的是时绾眠。眠眠其实是一个特别有野心的人。 在这个封建王朝中,可惜的是时绾眠不是男儿身,可成功之笔,也正是因为她不是男儿身,才成为成功颠覆这个封建王朝的命定之人,因为男女不平,她能思考到更深层次的原因,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每个角色后天都十分努力,不是先天就成功的,或者先天就是这样的,大家都是经历了很多,还有大环境的影响。) 眠眠从小生活在游牧,游牧几乎一夫一妻制,有权力的人可能多娶几个,且对女子的束缚没那么多。当时眠眠是游牧唯一的小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在游牧过得真的很开心,很自由。 可在她年幼时身患恶疾,虽说大家都很爱她,但只有时言玉不去考虑后果去救她。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眠眠对哥哥特别特别信任的原因,她哪怕怀疑自己都不会去怀疑哥哥。加上当时哥哥确实很好,眠眠也相信他会成为中原好皇帝。 后来她去中原找哥哥,才知道哥哥当年为了救她,身体一直不好。由于哥哥真的太温和且不计得失,以至于很多人明戳暗戳欺负他。因为在大家的眼里,太子必须是完美无缺的,大家觉得时言玉身体不好,病怏怏的,不配当太子。 关于这点,时绾眠也一直很内疚。她会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时言玉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所以她绝不能容忍别人欺负时言玉。以至于后面时言玉被逼做很多事,他很痛苦纠结时,都是时绾眠自己手上沾血去替他做的。 txt这也是女鹅成长的开始,我的心好痛。她本来可以在游牧做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她的观念并不是天生就有的,一切皆有迹可循。她来到中原后,发现中原对女子束缚太多了,也正是有了这个强烈的对比,她开始思考为什么。她并不会说因为自己是公主有独宠就沾沾自喜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而是思考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不平等。从而根据这个点,去思考更多的不公,不止于性别不平,最后顿悟是该改朝换代了。 她也用行动去激发更多人思考平等。(有一些小伏笔,比如婢女说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昭雪说公主养面首,皇后姐姐说其实很羡慕她,但所背负的骂名随便一条都让人接受不了) tvt可是,怎么会有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因为她知道她有这个想法,有这个勇气,有这个权利,所以她会先去做。有一个人开头,日后深思的人就多了。 之后到眠眠与温淮知相遇以及二人感情线。二人能相互吸引且长久是有原因的。 眠对温淮知始于颜值忠于才华。她一开始是抱着玩乐消遣时间的态度去接触温淮知,接触过程中慢慢发现温淮知是很努力很吃苦又聪明的人,她比较惜才,如果单单是只有情爱的话,她会很容易厌倦,且不可能会因为情爱就亲自给男子主动抄书。且她会觉得,初时,温淮知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才会对她好,而不是他喜欢她,才对她好。只不过后来喜欢她后,这份好更加独特,是属于爱人的好。且温淮知很尊重女性(tvt对梁月动手是因为她用了太坏的手段,包括后面眠直接除掉梁月。眠对女子特别照顾,但凡梁月只是小打小闹也不会到那个地步)。 当然温小郎君的观念也不是天生就有的。也有大环境的影响。他生活在偏远自给自足的石林县,所以没有受到封建制度过多影响。女子可以同男子一样,通过自己的努力自食其力,而不是只能依附男子。虽然会有一些小拌嘴,但遇到其他有难的人时,石林县居民很淳朴,很乐于助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时绾眠会很喜欢石林县的原因) 至于他为什么会喜欢眠。他其实过得特别压抑,他根本没有时间去交朋友,所以没什么志同道合的人与他交流。后来遇到眠后,发现她很聪明,能想到很多他想想不到的点,饱读诗书,有远见,而且真心待他家人。二人可以讨论很多事,他压抑的日子里开始有光亮。 当然仅仅这一点不够哈哈哈哈,温小郎君于情爱上是个迟钝闷木头,就好比借月亮好圆做诗暗示喜欢他,他只会觉得你真的在由衷感慨月亮很圆。但眠不一样,眠会直接对他说,温淮知,我喜欢你,是的,就是男女情爱的那种喜欢。 当然,眠不是从一开始就很突兀直接说,而是慢慢来欲擒故纵。先是互相吸引,占据主动权,说的话不会让你想太多,但又不会让你不想哈哈哈哈哈。就是会让你自我怀疑,她对我是那个意思吗?还是我多想了?之后,眠在对方习惯后,又若即若离,哎呀,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她怎么变冷淡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温淮知这个闷木头是自发性地察觉到自己对时绾眠是男女情爱上的喜欢。 但是他太闷骚了,他宁愿自己憋死在心里,也不会说出来。可惜啊,眠的性子专治闷骚。眠就是很直率,有话说话。她会问温淮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呀?沟通很重要,不要自己生闷气。且眠比较开放,直接吃他豆腐哈哈哈。 但对于温比较守礼的人来说,他要么不爱,要么就爱到底,只认定你一人。由于幼时一些事情影响,他是很容易患得患失,自卑,偏执的人。他总是对自己不自信,总是害怕时绾眠会不要他。 眠和温都是相互尊重彼此的人,且二人相互治愈。温会觉得眠是自由的,她不需要为他改变,或者被他束缚。加上后面时言玉以命相逼的时候,温淮知主动放手,告诉眠别哭,他虽然放手,但是他会一直在,她不是自己一个人。他放手是因为不想眠陷入两难。(tvt温小郎君是个哪怕死都不会放手的人,但如果让眠难过了,他会立刻放手。) 眠也是,虽然贵为公主,后面真想要温淮知的话,其实可以直接把他绑起来。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也很尊重温的独立人格。所以哪怕她真的很喜欢温,在山洞时,她也会问温,我们分开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我是有苦衷的(情爱对眠来说不是第一位),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等我,我们就继续,如果你不愿意,那她也不会纠缠了。加上后面二人复合时,眠会关注到他的心结,帮他克服。会在乎他的小情绪。 呜呜呜呜很好很好的小情侣。好到以至于我写完收掉沈复时,都想停在这里了。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85节 后来就发生那些事。眠她是有血有肉的,她不是说一下子就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所以在哥哥以命相逼的那一瞬间,她真的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在她面前。她感性上能理解,但是理性上不能认同,以至于这种矛盾成为她心中的一个结。 遇到困难,遭受打击,接受矛盾,做出判断,这都是一个成长的过程。那一瞬,她无法做到,可后来,她也在这条路上做出了选择。 发生这么多事,结束时,她以为她和温回不去了,所以她最后回到石林县去告别曾经。她知道她必须要走下去,她还有很多事要完成。因为她从来不是一个仅止于儿女情长的人。 但眠没想到的是,温一直在等她。 “眠眠,是你教会我的。无论是生气、怨恨,亦或者争锋相对都好,这些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 他知道时绾眠内心很内疚,是真的要同他告别时,他不顾一切地想挽留她。 之后就是和眠一起,完成大业。 温没有和眠一起离开,因为他想同眠一起,是他的心愿,而大业落实,是眠的心愿。眠的心愿大于他的心愿。 后来元宵佳节,他去找眠团聚啦。 第八十二章 ◎番外(一)◎ “殿下,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眠眠,不要厌倦我好不好?” “求求你......” 无论时绾眠给出多肯定的回答,温淮知总是喜欢问这些问题。 有一日,时绾眠实在想不通:“为何你总觉得我不爱你了?” “我并未疑心殿下......” “我知道,还记得我说过沟通很重要吗?” “嗯......” “所以是为什么?” “因为......” “因为你以往会对我说很多情话......” “可是现在,你已经好久没有对我说情话了。” “哪怕是夜里二人独处时,你也不再同我说。”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时绾眠扶额,不就才两日。 更何况...... 温淮知有性瘾。 第八十三章 ◎番外(二)◎ 夜里,温淮知被按压在床榻上。 “殿下......” 温淮知伸手,想拿放在一旁的桃花酿。 只要喝醉,便有理由放荡些了...... 指节刚碰到玉杯,便被时绾眠握住。 “不许喝。” 时绾眠俯身,开始轻轻吻他。 吻他的耳垂,眉眼,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见他眼神已有些迷离,时绾眠勾起他的发丝,轻哄道:“随心所欲些,好吗?” “慢慢去感受......” 她轻轻吻上他的唇,起初只是在唇外一点一点地轻啄,而后渐渐深入,诱导少年郎微微张嘴,舌尖触碰的一刹那,她开始轻轻打圈...... “嗯......” 温淮知轻哼出声。 少女又来到他耳边,轻轻吹气。 她声音有些低:“对,就是这样,小郎君......” “喜欢你这幅模样......” “只属于我的小郎君。” 她又继续吻上他。 “嗯......唔......” 听着他的喘气声越来越急促,时绾眠继续轻轻吻他,边吻边说道:“我爱你。” “好爱你。” “只爱你,我的温小郎君......” 温淮知身体微微颤抖,他睁开眼,看着她,痴迷、情欲,皆一览无余。 像是中了蛊毒般,他好似飞上云层,如梦如幻。 他大口喘气,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不明显的哭音。 “我也爱你,我也只爱你,嗯......眠眠......好爱你,好想和你......永远结为一体,寸步......不离。” 时绾眠微微起身,看着他。 她指尖轻轻放在他唇边,摩挲着他的唇形,而他,亦是微微张嘴,将其缓缓含入。 小郎君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一脸欲意,双眼迷离,薄唇红润,实在勾人...... 她轻轻俯身,亲了一下他的眼角,而后解开发带。 温淮知见状,以为少女要像往常一样,遮住他的双眼。 随后,还未等时绾眠有所动作,温小郎君主动地、乖乖地闭上双眼。 许久,温淮知听到时绾眠轻笑一声。 她未曾有遮住他双眼的动作,正当他疑惑之时,下身突然一紧。 “......” “殿下!” 似是被她大胆的行为吓到,温淮知瞬间清醒了几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时绾眠不紧不慢地打好结,先发制人,反问道:“怎么?” “殿下,不要这样......” 他的脸上很快布满红晕。 “不要哪样?” 温淮知耳朵很快红了起来,他抿了抿唇,支支吾吾,始终说不出口。 于是,他伸出手,想将那结解开。 还未碰到,便被时绾眠牵住手,十指紧扣。 “小郎君生得玉面桃花也就罢了,怎么......” 听完她的话后,温小郎君差点羞晕过去。 “殿下,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欺负我......” 时绾眠继续吻他。 “可我就喜欢欺负你。” “只欺负我的小郎君一人,好不好?” 见他不说话,时绾眠倒也不急,在他渐渐沉沦时,她突然停住。 “唔......” 他满眼通红:“求求你......” “回答我,好还是不好?” “嗯......” “嗯,是好,还是不好?” 温淮知低低轻哼一声,身体也开始因为羞意而通红了起来。 他用双手遮住眼睛,缓缓道:“好......” 结束后,温淮知想要解开,时绾眠还是不让。 “不许解开,待会系着上早朝。” “殿下......” 时绾眠伸手轻轻放在他的嘴边,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小郎君又吃闷醋了 第86节 趁他还沉迷于欲恋时,时绾眠说道:“只要你做到了,我日后天天同你说情话,可好?” “......” 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向来守礼的温小郎君开始犹豫了。 还未等他犹豫过多,时绾眠继续说道:“你要是犹豫的话,我就不同你说了。” “好......” 看着他原本稍稍露出犹豫挣扎的眼神立刻果断点头,时绾眠唇角勾了勾。 二人穿好衣服,准备上朝时,温小郎君在身后有些支支吾吾,不愿动作。 “殿下......” “嗯?”时绾眠回过身,看着他。 “殿下......能否......”温淮知抿抿唇,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能否再往上多系一些......” “殿下昨日......许是......不小心......” “露......露一截出来了。” 时绾眠向下看去,他的衣裳整整齐齐,就是突然多出的一截发带有些突兀。 “嗯,我故意的。” 温淮知垂眸,脸红得不像样。 上朝结束后,还未等温淮知松口气,众人便来关心他是否生病了,因为他红润得有些不同寻常。 温淮知轻咳一声:“许......许是罢......” 凤践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问道:“温兄,你为何会搭配发带?” 这对素来从简的温淮知而言有些非同寻常,让人不注意都难。 许是心虚,温淮知脸上更红了。 许久后,他才义正言辞,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偶然想尝试一下新搭配罢了。” “嗯,确实挺好看的。”凤践离点点头。 其他人亦是赞同。 “是啊,还挺新奇的。” “回头可以让绣衣房也做同样的款式。” “温郎,这是怎么穿的?” “......” 温淮知面色通红,借身体不适为由,迅速离去。 回到寝宫后,温淮知见罪魁祸首还在幸灾乐祸地大笑。 夜里,兴尽时,温淮知将贴身腰带从她的手腕绑到手臂。 “是不是该轮到殿下了?” “温小郎君还挺记仇。” 时绾眠挑挑眉,看了看腰带,倒也不反抗。 温淮知倒是没露出一截半载,腰带完全可以被她的衣袖遮住。 可就算如此,上早朝时,只要想到时绾眠手上还绑着他的腰带,温淮知还是忍不住心跳了几分。 他怎么会突然冲动至此,作出如此放荡行为? 实在是太......放肆了。 时绾眠见状,今日特意当众撩开手腕,亮出腰带。 “呼,有些热啊,是吧?众爱卿们?” “......” 温淮知脸很快又红了起来。 “这个手腕有些酸呢......” “......” 温淮知头低了下来。 “哦,这个,到时候也可以命绣衣房给爱卿们订做一些。” “清、凉、解、暑。” 时绾眠一字一句道。 温小郎君此刻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好像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一名大臣说道。 “哦,这个呀,这是......”时绾眠‘温’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温淮知打断。 “陛下!” 众人看过去。 温淮知轻咳几声:“臣......有要事禀告。” 第八十四章 ◎番外(三)◎ 人死后,便能回首一生。 温梅在奈何桥旁迟迟未走。 “马上便是元宵月夜,是个投胎的好兆头。嫂嫂,你真的不同我一起吗?” “你一直等,说不定哥哥已经......”娶妻生子。 这四个字,温梅依旧没能说出口。 时绾眠摇摇头,笑道:“一路小心。” 见时绾眠依旧坚持,温梅也不再劝阻,临别时,她同时绾眠相拥。 “嫂嫂,希望下辈子,还能遇到你和哥哥。”语罢,她转身离去。 元宵月夜,奈何桥旁好生热闹,竟挤得温淮知不知该往何处走。 “哎?你是新来的罢?” “可真是走运,刚来就碰到一轮回的好兆头。” “是啊是啊,赶紧走!时机不等人!” “下辈子可定要让我投到好人家......” 温淮知就这么被挤着,他一直快速打量路过的每一个人,生怕错过那抹熟悉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桥上渐渐安静下来。 他还是没看见她。 不知为何,许是压抑多年,他突然就哭了出来。 他找不到她了...... 时绾眠被哭声吵醒,循声望去,看着奈何桥旁一个颤抖的身影,想来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 走近看时,那抹身影越来越熟悉。 时绾眠轻轻戳了戳他的背,男子转身时,眼睛通红,泪流满面...... “小哭鬼。” 时绾眠紧紧抱住他,不知为何,竟也同他一样,泣不成声。 他一定回到了石林县,回到了二人初遇之地。 万家灯火通明,她最爱的少年郎,独自一人,死于元宵月夜,只为来寻她。 看到时绾眠后,温淮知神色一喜,也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将她融为一体。 “眠眠......眠眠......” “对不起...” 他哭得越来越厉害。 “对不起,眠眠,让你久等了。” “谢谢你,一直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