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豪门前夫一起重生后爆红》 第1章 《跟豪门前夫一起重生后爆红》作者:晴叶有枝【完结】 简介: 上辈子的陆深维系了三年联姻,与那位凌厉霸道的豪门前夫之间可以说是“相敬如冰”,势同水火。 数着日子等到三周年那天,陆深急不可耐地主动提出离婚。 秦逐:“理由?” 陆深:“……你今天是左脚先进家门的?” 秦逐:“?” 下一秒,天旋地转,醒来时就回到了三年前。 陆深:“好耶,不用想理由了。” . 联姻的第三年,秦逐还没拿出精心准备的周年礼物,就收到了一纸冷冰冰的离婚协议。 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原因,就回到了三年前,两人还没认识的时候。 回想起最后一刻的那个离谱的离婚理由,秦逐当场立誓:“这辈子再受这屈辱宁愿当狗!” 第二个月: 秦逐:“我只是给他点投资。” 第三个月: 秦逐:“我只是跟他合作。” 半年后: 秦逐:“有哪些看起来比较威武的犬种可供选择?” . 陆深感觉这一世的秦逐有些奇怪,比如本来此时并不熟悉自己,却知道自己的口味和习惯,还非要捧红自己。 他跟秦逐做了许多上辈子没做过的事,远游,合作,并肩商战,以及……酒后乱x。 然后发现,似乎挺适配的。 某次大半个娱乐圈都出席的年终酒会上,秦逐如众星拱月,敬酒寒暄不断。 酒过三巡,已有醉意,年轻的掌权人散漫倨傲,令人生畏。 直到所有人都看到他深眸微亮,把一个角落里的新红编剧扯到身边,挂上了不值钱的笑意 : “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 陆深:“?” 吃瓜群众:“????” #重来一次后,才知道除了你谁也不行# <a href=https:///tags_nan/shuangchongsheng.html target=_blank >双重生,甜饼文 2.快收藏啊啊啊!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娱乐圈 重生 甜文 轻松 主角视角:陆深 秦逐 一句话简介:这辈子的前夫不太对劲 立意:学艺先做人 第一章 :三年半前 “嘀——” 马路上,一辆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至近,尖锐地冲破陆深的耳膜。 青年蓦得抬起眼皮,瞳孔微微晃了晃,目送着从车旁疾驰过的救护车远去,直到只剩下一点刺目的光影。 “醒了?”驾驶座上的阮朝侧头看他,“你真几天没睡?这么会车程都能睡着。” 车窗边,青年微微抬手,手肘搭在窗边,修长明净的指尖抵在颈边一颗细小红痣上摩挲,半晌极淡地应了一声。 他确实已经失眠整三天了。 毕竟任凭谁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竟重生回了三年半之前,应该都睡不好。 像他这样只花了三天时间就适应了这一切的,在重生文主角里应当也算是佼佼者了。 略微补觉结束,陆深看了一眼导航,见已经快到目的地了,便按亮手机,低头看着手机屏上的备忘录。 锁屏上硕大的“2023”年有些刺目,也有些令他恍惚。 第一次发现自己回到了2023年时,他第一个反应是,那张离婚协议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签字,是否生效。 接着才意识过来,此时他们还没有联姻,两人还没有任何的交集。 “对了。”阮朝突然疑惑道,“我还想问呢,怎么今天突然跟我一起参加酒会了?那里人那么多,你不得烦死。” 陆深正抬手将车窗框上的一点点灰尘仔细抹去,修长指尖闻言微微一蜷。 今晚由秦氏集团举办的庆祝酒会,是备忘录上的第一个事件节点。 “我知道你是为了《悬空》争取投资。”陆深捻了捻指尖,抹去灰尘,说道,“是我的剧本,我自然要跟你一起。” 阮朝叹了口气:“咱们之间分什么你我。说起来也是,这剧本这么绝,怎么就没人看上呢?” 陆深刚一重生回来,就卡在这个为了争取剧本能够拍摄成片而处处碰壁的时候,上一世他并没有来这个酒会,但是既然打算换个活法,就要做些改变。 “对了。”阮朝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今早上听我妈说,你大伯……好像在寻摸门路,想跟秦家谈联姻。这事你知道吗?” 陆深单薄的眼皮微垂,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谣传而已。” “是吗?”阮朝说,“其实想想也挺好的。你大伯一直疼你,连这种事都先考虑你,而不是陆衍。” 秦逐是秦氏集团根正苗红的大公子,性情倨傲自我,手腕儿极强,年纪轻轻刚上任就凭几个大手笔的决策干服了董事会的老家伙们。 而陆家人想给陆深谋求的联姻对象,就是秦逐。 陆深闻言,眉间微微皱了皱,凉凉地笑了一声:“我倒没觉得。” 正如阮朝所言,三年前的他们为了这个剧目的融资东奔西跑,却屡屡受挫。到最后还是他答应跟秦家联姻后,才有了转机。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还真得以为陆家是真心帮自己,甚至还在父母的墓前说过在伯父家过得很好,在秦家也是。 他花了三年看清了陆家人真正的嘴脸,知道自己是敲骨吸髓多年而不自知。 幸运的是,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重来。 第2章 阮朝从没听过陆深对陆家人有过微词,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陆深的父母意外早亡,是他的大伯父将他接到了家里居住,对他的视如己出一直在认识的圈子之间有口皆碑。 阮朝心想家事不宜追问,转了话题道:“说起来也怪,这一位,怎么想着也不需要联姻啊?听说也是秦家长辈提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上辈子历经了三年婚姻的陆深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不回答。 即使如实说了,此时也不会有任何人信。 阮朝见陆深一直默然不语,日光从车窗里透过来映在他的上半脸,偏薄淡的眉眼几乎可以用精致来形容。 此时他微微垂头,似在闭目养神,眉眼间透着点愁绪来。 阮朝觉得有点奇怪,今天的陆深似乎比往常更加更加沉淡了些。 “真要说的话,秦逐作为联姻对象也算个六边形战士了。”阮朝想了想开了个玩笑,试图逗他开心,“真要是你们将来情投意合……” 玩笑开到这了,还没听到陆深的回应,阮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做声了。 车厢内安静了下来,只有冷气吹着的呼呼声,以及车窗外的车流嘈杂。 过了半晌,陆深张开眼看向窗外,如琥珀色般偏淡的眸子里看不出多少情绪,映着夜幕下的灯光点点川流不息。 没来由的,陆深突然想到,上一辈子的自己厌恶酒会这样的场合,所以从不肯参加,而秦逐也从来没有强求过他。 他原本以为,他们真的可以慢慢磨合,直至情投意合,白头偕老。 然而有些鸿沟,并非靠彼此两个人单薄的力量能跨越的。 白头偕老?现在想来,真是白日做梦。 . 明月洲酒店。 秦氏集团的酒会在这里举行,夜幕之下宾客渐至,几乎将京市大半个资本圈的人都聚集于此。 宴会厅门前的金色长廊,工作人员们脚步匆匆地来往于长廊上,进一步确认今晚酒会的各项事务。 长廊中央,流光洒落一地,光影斑驳地落在男人高大笔挺的背影上,深黑色高定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色。 “我记得很清楚跟您说过,安阳地产的融资项目搁置不议。”男人的右手漫不经心地转着一只通体黑金色的钢笔,对着电话随意说道,“所以我不会通过提案。” 电话那头,董事会三朝元老气急败坏的吼声闷闷地传过来。 秦逐熟练地偏了偏头远离听筒,等对面的吼声消停了,才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带着不出错的“对待长辈”的礼节和笑意:“张叔,就这样吧。我现在还要去大门那边看看迎宾情况,先挂了。” 挂断电话,他把手机递给助理林临,接过他手中的参会名册。 见助理的手有些瑟瑟发抖,秦逐微一挑眉:“抖什么。” 助理咕咚吞咽一下,心想也不止自己抖啊,四周的其他工作人员也大气不敢出,就差冷汗了。 谁懂啊,上个班打个工看见总裁跟董事会的老头子吵起来了。 秦逐随手翻开名册,大体扫了一下。 修长手指轻轻挑起书页,一页一页翻看过去。 名册上的嘉宾姓名是按照首字母排序的,他并没有挨个仔细看,只是了解个大概。 排序来到“陆”姓时,游移的视线略顿了顿,转而又想到什么,收了迟疑之色继续看下去。 然而很快,年轻男人略带低冷笑意的闪过一丝讶异,视线停在了某一行的“陆深”两个字上。 但这只是一瞬,视线立即便不动声色地挪开了。 “秦总,今晚酒会后还有几个您的朋友约您。”助理请示着,“您要参加吗?” 秦逐名册看到了最后一页,闻言下意识接话道:“不去,回家。” 助理稍微一怔。 啊?直接回家?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秦逐合上名册,似是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线条凌厉的的眉眼骤然暗了暗。 差点忘了今夕何夕,家里本就没有值得他早些回去的人。 “时间,地点。”秦逐将名册递给助理,“酒会后我去。” 助理一晃神,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快,但对这位的心思难猜城府不明也早习惯了,立即应了下来。 . 不多时,阮朝的车子行至一幢庄园式酒店内,夜幕下的宴会厅碧丽堂皇,流淌着淡金色的光影,大门前各式豪车流水般地停了又走,来往宾客衣香鬓影,流光华彩。 陆深见已然到了,解下了安全带,把安全带规整地整理好。 “别弄了别弄了。”阮朝见怪不怪,但还是忍不住笑道,“过不了几小时就又要系了,不至于不至于。” 车子停稳,门童上前开门,陆深下了车,微微抬眼,适应了一下忽然明亮起来的光线,勾起手指,将深黑色西装的纽扣系上。 他的目光投向宴会厅大门前—— 系纽扣的手指忽地一顿。 阮朝刚刚打开车门下来,见陆深还保持着系扣子,不明所以道:“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他抬头向宴会厅大门前扫了一眼:“嚯。” “这么多人围着,哪位大人物亲自迎宾啊?”阮朝伸长了脖子去看,只看到一个身量相当高的男人站在中间,一身深黑,“嚯,看着像是……” 他瞅了一眼阮朝,心想聊什么来什么,竟然是他的“谣传”联姻对象秦大总裁亲自迎宾。 第3章 说起来,他对这位今年一回国就雷厉风行地成为秦氏集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裁,在整个京市资本圈都掀起风浪的大佬相当感兴趣。 陆深微微垂下眼,指尖微动了动,把纽扣系好。 他单薄的眼皮一抬,远处正门华彩灯光下那修长冷厉的背影撞入视线。 跟三年后如出一辙,熟悉又惹眼。 只不过回到过去,他们此时是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陆深敛下眼眸,神色淡淡,如霜如雪:“过去吧。” 第二章 酒会 来到宴会厅正门前。 陆深神色平静,余光里见到秦逐正在一旁与刚到来的一位两鬓微白的大佬级人物交谈,并未特别注意迎宾台这边。 这很正常,酒会来宾数量众多,自然也按权势出身分为三六九等,像他们这样普通来刷个脸的宾客都在长长的迎宾台前确认身份,不会在这时主动去找秦逐交谈。 陆深向迎宾台的人报了姓名。 迎宾人员动作麻利地翻着名册,找到相应的首字母排序,挨个看了一遍。 看完,微微一怔,又返回去仔细找了一遍。 “不好意思。”迎宾人员面露迟疑,抬头看向陆深,“我这边没有看到您的姓名。” 陆深微微一怔。 阮朝在一旁听见,睁大眼睛:“啊?你这名册不全吧?怎么可能没有?我的名字已经找到了,我们俩一块的啊。” 迎宾人员面露为难:“不好意思先生,我真的没找到。” 跟随在秦逐旁边的是总助林临,一向自诩秦氏集团总裁办最强打工人的他虽然人站在老板旁边,但是耳听四路眼观八方,立即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赶紧上前来。 “不好意思二位,这是怎么了?”林临满面笑容,先打圆场,一面问迎宾人员,“怎么回事?” 迎宾人员无奈地说明了情况。 林临一听,脸色立马变了变。 要知道秦氏集团的年中庆祝酒会,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能进去的地方,邀请函简直价值千金,自然有不少人想通过各种方法各种渠道拿到资格。 就是像这样直接硬闯的不多见。 这么一想,林临看向陆深的目光立即不对劲了一些。 陆深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周前阮朝就已经确认了他们两人的参会资格,按理讲不会有问题。 但是…… 陆深隐约想起,上辈子的五天之前某个娱乐圈盛典后台,似乎跟秦氏集团的某位副总出了点不大不小的矛盾。 然而他的重生节点是三天前,所以也记不真切,不太能确定了。 林临挂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非请勿入的。” 阮朝性子急,一听就来气,立马就要理论。 陆深抬了抬手臂,拦在他前面,声调清澈如水,淡淡道:“我建议您再核实一下,总不能凭一本名册就取消了我的入场资格。” 林临这时才稍微仔细地借着灯光看了看面前的青年。 青年穿一身香槟色礼服,衬得肤色白净,身形清瘦,下颌线条柔和而流畅,眉眼精致又不失锋芒感,有种绵里藏针般的贵气,在金色顶灯的光线映衬下像是颗闪着清澈光芒的明珠一般。 这么仔细一看,林临便立马觉得对方不太可能是硬闯的了,开始回想是不是哪位娱乐圈的大明星,他做梦都不敢梦成这样,这位居然就长成这样了。 略一晃神的功夫,皮鞋落地的声音清脆响起,越来越近:“什么非请勿入?” 陆深始终并无情绪的目光忽然一瞬失焦。 “秦总,这位……”林临立马转身汇报,“这位陆先生坚持说有入场资格,但是迎宾这边的名单上没有,所以就……” 男人的视线由上而下,缓缓落下。 陆深微微抬起浅淡的目光,与他对视。 秦逐比他高半个头,肩宽腿长,靠近时有一股冷冽的沉郁木质香,如今入夜,香氛的后调显露出来,霸道恣意又有些侵略感,与他在这名利场上的地位与权势颇为相称。 “林临,那份名单拿来。”秦逐说道。 林临立马拿过来,递给迎宾台。 秦逐:“再找一遍。” 迎宾人员立马慌战战地翻找。 “怎……怎么回事……”迎宾人员顿时慌了,“是有这位先生的名字,但是我刚刚名册上真得没有啊!” 救命,这还是第一次在秦总眼皮子底下办事,就出了这种差错。还好这位陆先生似乎没什么来头,跟总裁也不认识,不然不得当场开除啊! 秦逐的目光缓缓转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并不远的距离间相碰。 只是转瞬,陆深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意,就像每一个陌生来宾会对这位年轻掌权人应当有的礼节:“多谢秦总,我可以进去了吗?” 秦逐半张脸掩在阴影里,沉默几秒后,向后退开几步。 陆深微微颔首示意告辞,转身走进宴会厅。 走远后,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肩膀有些紧绷,于是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弛下来。 此时他跟秦逐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刚刚是第一次见面,或许连自己的鼻子眼睛也没有看清。 就这么做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其实也好。 进了主厅,人声渐渐嘈杂起来,满眼所入皆是流光璀璨,不同来路的人穿着各色礼服,脸上挂着差不多的笑容,缓步往厅内去。 第4章 这场酒会规模相当大,参会人员也有些庞杂。除了秦氏集团邀请参加白天的商事峰会的嘉宾之外,这些嘉宾还可以各自邀两名亲友参加酒会。 故而入眼之时,也有不少娱乐圈里的熟面孔,大多是与资本圈内沾些关系的,来这里刷刷脸。 阮朝的邀请函是靠老师的面子得来的,但他还有个私心想法,就是想给自己和陆深合写的剧本《悬空》争取投资。 陆深从侍应生盘中拿了杯酒,目光在宴会厅内随意游移一番。 上一世,《悬空》项目融资失败,差点夭折。是他答应联姻之后,从秦家争取到了一笔投资,才改变了这部后来成为现象级神剧的剧目命运。 然而剧目发行之时,也就是联姻到了第三年的时候,陆家却突然不声不响地让家里的亲儿子陆衍顶了他作为编剧的署名。 也是从那一刻,他才恍如大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陆家谋取利益的工具,为他的堂弟铺路。 然而为时已晚,那时他跟秦逐之间的关系也到了冰点,他甚至都没有告诉秦逐其实剧本是出自自己之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果实被陆家吞掉。 “你准备从谁下手?”陆朝凑近了小声道,“我打算去找那边的王总聊聊,他跟我老师有旧交……” 陆深思绪回笼,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你去吧,我找点东西吃。” “找点东……啊?”阮朝怔怔道,“你不是来争取投资的么?” 陆深没说什么,转身径自往西点台去了。 这几天睡不好,吃东西也没顾得上,于是他拿了一碟看起来清淡些的小块三明治,用叉子放进口中。 “你好。”身边传来一道嗓音,“味道怎么样?” 陆深动作不紧不慢地放下叉子,偏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个有点脸熟的年轻男人,略显唐突地一直看着自己。 这种装作真诚面貌的搭讪手法他看多了,对于自己率先吸引到的是这种人也不奇怪,只是不凉不淡地说:“一般。” 搭讪的男人见他面色冷淡,容貌身形却实在是秒杀娱乐圈的多少顶流影帝,顿时更感兴趣了。 “我是第一次来京市,初次见面。”男人抬起酒杯想跟他碰,“我是海城周家的周扬。” 陆深略一回忆,隐约记起。周家是做港口海运起家的,最近也想往娱乐圈分一杯羹。然而这人只是个在家不管事的公子哥,所以不具备攻略的价值,两年后就会因为惹上官司锒铛入狱了。 陆深多一分眼神也懒得给他,酒杯只是敷衍地碰了一下,抿了一口,便想离开。 周扬拦了他一下:“急什么?你对京市熟,帮我介绍介绍,我都不认识。说起来,你这样的人物,我怎么之前都没听过?新入行的演员?” 陆深微微蹙眉,察觉到他的手碰到了自己的手臂内侧,眼中冷意更甚。 周扬当然不是真得不认识场内的人,与之相反他来之前就把有脸面的人物都记全了,所以笃定了陆深是个来找机会的小演员。 这样的人,最好上手,又不麻烦。 周扬如此想定,笑道:“哪个学校毕业的?今年刚毕业的吗?今年的行情不太好,不过我在娱乐圈可是说得上话的,我家跟秦氏集团还有点合作关系呢。” 暗示得足够明显。 陆深见他装都不装了,淡淡勾了勾唇角。 虽然他不怕得罪一个没什么本事的资本圈太子党,但又不想当场闹得难堪为这么个不聪明的人搞成那样不值当。 他心念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收了即将显露的怒色,过脸来,毫无破绽地挂上一点薄淡的笑:“酒会后再见吧。” 他眼中神色一转:“在花坛见。” 周扬见陆深露出三分笑意来,早就被迷得着三不着两,语气立马热络起来:“行,我在那等你。” 正说着,宴会厅正门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周扬望过去,脸色一亮:“我还有事先走了,结束后在门口等我。” 说完就头也不回脚步飞快地往那边去了。 陆深冷下神色,把手臂内侧的衣服掸了掸,被周扬触碰的膈应感才稍微好点。 路过身旁的侍应生端了一组鸡尾酒路过,他瞥眼看见一杯淡绿色的,抱着一丝或许是薄荷味的期待端了过来。 一天没吃到薄荷糖了,还有些惦念。 宴会厅中央已有略簇拥的一群人缓慢行至,陆深远远望过去,见周扬早三步并两步地过去,凑在外围努力想往里挤。 能让周扬如此积极的,想必得是他今晚到此最想混个脸熟的大人物。再看周围的人,就知道像他这么想的不在少数。 陆深抿了一口手中的酒,却发现是水果味的甜酒,期待落空。 “诶?刚刚我看有人跟你说话,谁啊?”身后传来阮朝的声音,手中的酒杯也立刻被他拿走了,“别喝了,不然又该头疼。” “刚刚不是人。”陆深语气淡淡的,用最轻柔的调子说最狠的话,“是乱发/情的公狗。” 阮朝笑了两声,立马明白过来,这种事见多了,陆深一向不会吃亏,所以没多问,而是说道:“走,咱们也过去?” 陆深:“去哪?” “你看那边。”阮朝指了指人群集中的地方,“今晚的真正大佬!刚还见过呢。” 陆深有些看不清,但很快猜到了是谁。 第5章 那位视线中心的大人物身量格外出众,比周围的人起码也高了半个头,只要稍微露点空隙,就能看到。 在这个场合能有这样众星拱月般的待遇的,只有一个人。 见人多,陆深便想找地方躲清净,却一把被阮朝拉住:“诶诶诶你去哪?虽然你讨厌跟人接触,但是这个还是得努力一下,刚刚在门口没机会多说两句话,现在机会来了。 陆深一时无言:“……找他能说什么。” “投资的事?”阮朝跃跃欲试,“虽然他看起来是有些不好说话,但是说不定人不可貌相,实际上平易近人温柔可亲十分好相处了呢?” “……”陆深几乎失笑,“这么多词,是怎么完美避开他所有可能拥有的特质的?” 阮朝疑惑:“?你又不认识他,你怎么知道?” 陆深:“……” 这话没办法回答。 已然隔世,如梦一场。 见他沉默,阮朝无暇多想,拉着他就走:“试试,说不定最大的投资人就是他呢?” 陆深拗不过他,又想交谈几句也不一定有什么,只得跟上。 走近些许,陆深注意到早早过去的周扬终于蹭到了秦逐身边,满脸讨好地敬了酒。 这种场合的宾客们都是人精,既不挤在一处人数不多让上位者不适或者显得自己掉价,也不走太远,瞅着秦逐身边的人一少,便貌似从容地走过去,顺其自然地搭上话。 牢牢占据各色视线中心的男人散漫地拿着一杯酒,敬酒寒暄之人虽然多,酒液却没下去多少。 耳边人声虽多,秦逐的神色却始终漫不经心,眼眸深冷,让人看不出一丝半点的情绪变化,不论上前之人是谁或者说了什么,疏冷的官方式笑意都是如出一辙的。 笑意不达眼底,深眸冷锐,令人生惧。 余光里,有一道香槟色的影子远远靠近。 秦逐刚一进场时其实就看到他了,不为别的,实在是显眼。 三年前的陆深,正值二十二岁,往那一站仿佛跟人有壁,很难忽视。 秦逐一抬手,一直侍立在旁边的侍应生立即会意上前。 秦逐将手中已经接应过不知多少人寒暄的酒杯放下,重新换了一杯新的。 做完这个动作,秦逐忽然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薄唇绷紧,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他跟陆深根本不认识,别说婚姻关系,简直连前任严格意义上都不算,陆深也只是出于作为宾客该有的礼节才会过来。 自己干嘛还要珍而重之地接待? 秦逐刚换完酒,四面便忽然暗流涌动。 这个简单的动作换成别人做压根引不起注意,但是放在秦逐身上却立即让周围众多或明显或隐秘的目光明显波动了一番。 几米开外的阮朝用手肘碰了碰陆深的胳膊,小声道:“看见没,秦总换酒杯了,这是准备接待大人物啊!” 陆深并没有把阮朝的话听进去,因为他恰在此时在另一个方向看到了今晚他认为最有价值的一位社交对象。 “你去吧。”陆深一向清冷的眉眼难得染上色彩,视线朝向宴会厅正门黏着不放,压根看不见就在几米外的秦逐了,“一会联系。” “啊?诶你……”阮朝想喊住他,没想到几秒钟就走远了,只得放弃,嘀咕道,“看见谁了这么积极?能比这一位更厉害?” 阮朝吐槽完,收回目光,正抬步想上前给秦逐敬酒,却只觉眼前一花,猛地发现秦逐已经推辞了其他人的敬酒,冷着脸离开了。 阮朝:“???” 秦逐在众多注目礼之下径自往宴会厅侧门外的圆桌会客厅走去,没有再停下脚步给其他人机会靠近。 阮朝愣在原地,转身看去,眼睁睁看着秦逐打自己身前几米外走过。 上位者天然的倨傲和威压难以忽视,冷锐的侧脸线条透着冷意,视线微收,没有给路过的任何人留多余的情绪。 ……如果有的话,那也是冷得让人心生惧怕。 整个人看起来,跟刚刚在大门口时不太一样,似乎周身都是黑压压的。 直到这因为秦逐露面而产生的躁动气息完全褪去,阮朝还是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此时他已经无暇懊悔自己耽误了时间没跟秦逐说上话了。 他想起刚刚自己跟陆深说的,那几个猜测秦逐是什么性格的词语。 好像,可能,真得一个都不沾边。 第三章 遇见 陆深与自己看好的目标人物攀谈回来,端着只剩一个底儿的酒杯,走到西点台边。 阮朝正也在这吃东西,见他过来,立马上前:“你到底找谁去了?我都没找着你,谈得怎么样?” 陆深抬了抬手中的酒杯,拿起台面上干净的小叉子,从阮朝拿着的盘子里叉了块小蛋糕:“酒杯都快空了,自然不错。” 阮朝瞅了一眼:“还真是,难得见你喝这么实诚。就是搞不好今晚又要头痛。谁啊,你这么看好?” 陆深确实不擅长饮酒,并且性子里还有点讨厌酒,此时情绪稍有些倦怠,半晌模棱两可道:“一位我觉得会看好《悬空》的人。” 他不想对阮朝说得太清楚,毕竟没法解释自己判断谁更有可能参与投资的方法是什么。 总不能直说,自己上辈子已经经历一遍了,所以能够从未来三年内众人对《悬空》项目的态度里,判断出哪些人是真心慧眼识珠。 第6章 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你那边呢?”陆深转移掉话题。 “别提了。”阮朝又塞了一口小蛋糕,“你刚走,秦总也走了,要不是你们俩是往不同方向走,我还以为是要找同一个人呢。” 陆深闻言,略在宴会厅内打量一番,果然见嘉宾们三两人在一起交谈,早没了刚刚众多人目光都停留在一处的暗流涌动感。 果然跟他上辈子想象的一样,秦逐所出现的地方,总会有这样的众多视线交错,其实都意味着利益交换的场景。 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在这种场合里的秦逐。 刚刚他看到秦逐那般漫不经心,却又自带翻云覆雨的威压感,又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跟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才会当强行交汇的时候,生出那么多不体面的龃龉和裂痕。 “去那边圆桌室了,一般人进不去。”阮朝拿了碟新的点心,“今晚就差不多了,我再跟几个我老师有交情的前辈打个招呼就可以回去了。” “不急。”陆深换了杯清凉点的果汁,“今晚一时半会走不了。” 阮朝没听清:“啊?” 陆深喝酒的动作一停,没搭话敷衍了过去。 . 圆桌会客厅。 这是宴会厅旁的一间小房间,与休息室挨在一起,面积不大,格外雅致静谧,门外整肃地站着保安和侍应生,显然非请勿入。 此时里面只有四五个人各自在深棕色真皮沙发上随意坐着,除了两位秦氏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另外只有最近极为密切的合作伙伴高层能够入内。 厚重的黑色木质房门被侍应生推开,年轻男人缓步走进来,步子落地发出沉稳利落的几声响,继而站定。 原本在房间内随意坐着的几人都立即纷纷站起身。 “哟,瞧瞧,说曹操曹操到。”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上前,与其他几个秦氏集团的董事笑道,“好久不见你们家大公子了。” 秦逐抬手与他轻握:“赵董客气了。” “来来快坐。”赵董虽然是秦氏集团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但毕竟是乙方,所以即使比秦逐岁数大了一轮,说话还是恭恭敬敬的,“秦总刚上任的时候我在国外赶不回来,深以为憾。” 秦逐浅淡回应两句,便在主位上坐下来,长腿微舒,身形修挺,周身冷冽威压气息浑然天成,小小的圆桌会议室立即一扫方才散漫的气氛,顿时冷肃下来。 几人没有再多说闲话,正色聊起了正经事。今晚这类酒会虽说并无主题,只是资本圈内习惯性地建立一个社交场合,但是对于这个小会客厅里的各方核心人物来说,说的每个话题就相当有分量了。 会客厅外。 离大门几米远的位置,随秦逐一道来的总助林临正低头看手机。 “林哥。”秘书处的助理小唐见会客厅房门关紧,终于松了一口紧绷的气,偷摸说道,“怎么感觉老板今晚不大高兴啊?” 林临闻言,沉吟一秒:“你什么时候见过老板高兴?” “……”小唐噎了噎,“虽然平时是没见过他高兴,但我的意思是吧,感觉今晚有点不高兴。” 林临放下手机,砸吧一下嘴,看向小唐:“似乎是有点。” 小唐猜测:“难道是因为不喜欢跟这么多人说废话?” “别瞎揣测。”林临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咱们要是能猜明白老板的心思,咱们不得进军董事会了?” “这话可不对。”小唐笑说,“这里头几个董事会的,他们肯定也猜不出老板为什么不高兴。” 林临催他该干嘛干嘛去,心里琢磨这话说得倒也对。 确实没人能猜出秦逐的心思。 原本他作为秦逐的总助,算是最亲近的下属了,但依旧感觉距离秦逐隔了十万八千里,一点心思也揣摩不透。 再回忆一下,从宴会厅往会客室这一路,四周的气氛确实是有点不对劲。 如果平时在秦逐身边的感觉是在面对一个深不见底涌动危险的深渊,那刚刚的感受就像从深渊口处涌出来了岩浆,有点要命。 圆桌室的房门又被打开,一个有点娃娃脸的年轻男人走进来,笑道:“我来晚了,师兄别生气。” “哟,谢公子也来了。”室内的各路大佬起身笑道,“怎么光记得师兄,怕不是都不知道我们是谁了吧?” 众人寒暄几句,秦逐长腿舒展,起身上前:“晚了十分钟。” 谢弈忙讨饶:“怪我怪我,主要是我刚要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故交。聊了聊就耽误了点时间。” 旁边人问是谁,谢弈见秦逐走过来,主动伸手想与他相握,一面答道:“一个编剧,姓陆,陆深,才华可了不得,故友重逢就聊久了点。” 话说完,谢弈只觉手上一凉,秦逐骨节分明的手与他相握,力道却忽然加重了不少。 谢弈一下子有点懵,下意识挣了挣,但又不敢真得用力挣脱,只得忍着。 几秒后,秦逐松开了他的手,理了理袖口,面上有些似笑非笑的:“坐吧。” 谢弈看了看手上隐约的红印,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应下来坐下。 . 约莫晚上十点,酒会散场。 陆深离开宴会厅,找了个没人的位置站定,透过落地玻璃花窗往外看。 夜色已深,初秋凉风不止,且渐渐有更大的趋势。 第7章 手机响起,陆深接起来,听见阮朝在那头说:“你在哪呢?快出来,我都在门口了,车太多不能停太久。” 半小时前两人分开各自找人交谈,没想到阮朝居然直接去把车开出来了。 陆深:“……我不是跟你说了先别走?” 阮朝道:“为啥?我晚上约了人,不能耽误。” 陆深:“……我劝你别走,一会要下大雨,你会被堵在路上。” “是要下雨了,问题不大。”手机那头传来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快出来啊!这一路都是大佬惹不起,一会保镖要下来打我了……” “你先走吧,不用等我。”陆深无奈地闭了闭眼,“慢点开车。” 阮朝还想再问,然而估计真要被后面某位大佬的保镖打了,只好匆匆挂了电话。 陆深把手机收起,看着外面风雨欲来,微微摇头。 果然即使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不一定能改变事情走向,尤其是与他人相关的事。 他记得实在太清楚,上一世的今晚京市暴雨,离开宴会厅的这一路堵了个严实,阮朝当时在路上被浇了两小时,晚上十二点还在给他打电话抱怨。 所以他才会说一时半会走不了。 陆深正想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忽地从玻璃窗外看到花坛处徘徊着一个人影,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瑟瑟发抖。 陆深:“……” 差点忘了还有个小麻烦没解决。 他早就把那句“酒会后再见”的敷衍抛在了脑后,没想到这人还真在那里等,被自己算计了个正着。 既然那里站着个大雷,自然不能往那边去,陆深略思索一番,从电梯下了楼,去酒店大堂前台。 反正今晚不好出去,不如就住在这里。 暴雨骤然倾盆。 听他想订房间,前台为难道:“不好意思先生,今晚的房间全部都被秦氏集团预定,准备给远道而来的嘉宾下榻的,所以今晚没有空房。” 陆深默然。 上辈子他压根没来这里,所以还真没料到这一出。 突然觉得还不如被堵在路上呢。 陆深转身,却猛地撞上了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周扬浑身淋成落汤鸡,脸色阴恻恻的,“我在花坛等你很久了。” 陆深微微蹙眉,呼吸都轻了些,只觉得周扬身上一股让他很烦躁的味道。 周扬回过味来:“想订房?” 陆深不答,转身想走。 “别走啊。”周扬立马挡住他,“没订到吧?怎么,没地方住?外面下大雨了,回不去?” 说着,他的手就不规矩地往陆深肩上揽,因为淋了雨情绪暴躁,手上力道很大:“我在这有房间,不如在我这凑合一晚?” 陆深有些后悔来这里试图订房,居然一时没察觉周扬从海市来参会,自然会住在这里。 “不必了。”陆深人虽清瘦,力量却不弱,用了些技巧便挣脱了周扬,眉眼冷淡下来,“让开。” 周扬眉毛一竖:“你……” 眼见着气氛不对劲起来,几个前台人员面上不显,手上已经忙着打电话叫经理,生怕闹出什么乱子。 今晚秦氏集团年轻掌权的总裁亲自到了,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冰山,要是让他看见…… 然而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几人脸色猛地一遍,带上最标准的营业笑容: “秦总。” 周扬视线一抬,也看见了从大堂一侧缓步走来的男人,气焰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冰。 陆深听到背后传来几声脚步,在不远处停了。 他看不见身后的景象,也不敢回头看。 这时他才忽然觉得,面前这讨人厌的周扬还不算是他今晚最不想碰见的人。 身后这位才是。 而偏偏今晚能相遇的次数居然这么多,真是流年不利。 陆深不易察觉地轻轻叹气。 周扬呆愣得没反应过来,额前头发还滴着水,看向秦逐。 十几个工作人员随之在后,站在最前面的是深黑色礼服的秦逐。 年轻掌权的豪门贵子黑衣黑鞋,黑发黑眸,鼻梁高挺而凌厉,神色不悦时更令人胆寒。 而此时,秦逐沉默着,视线如冰锥般落在了周扬那只湿漉漉的试图伸向陆深的爪子上。 第四章 赴约 凝结的空气被站在秦逐侧后方的谢弈打破: “嗯?这是怎么了?诶?陆陆你怎么在这?” 陆深见到谢弈,情绪微松弛了些,淡淡笑了笑以作致意。 接着他轻轻吸了口气,挂上浅笑,礼貌又疏离地转向秦逐:“秦总。” 音调镇静,语气平和,毫无破绽得让陆深自己都快相信,自己跟面前这个男人不过是今日才见罢了。 “陆陆是准备办理入住?”谢弈完全感受不到微妙的冷淡气氛,自顾自热络道,“还是……” “外面下雨,我不好回去。”陆深如实道,“只不过没有空房了。” 比起继续被周扬纠缠或者出去淋雨,他倒宁愿说实话。不行的话,留在大堂或者休息室呆一夜也是可以的。 “这样啊,外面雨确实大了。”谢弈转向秦逐,“师兄,这里空房应该还有吧,不如……” 秦逐打断他:“空房虽然有,但是早就被集团预定,会议期间的入住秩序不宜打破。” 第8章 陆深闻言微微垂了垂眼,并不觉得意外。 秦逐并不认识他,性情也不是什么柔和好相与的,拒绝调停空房太正常了。 周扬瞅见机会开口,笑道:“秦总,不用麻烦。我跟他也朋友,让他跟我……” 陆深皱了眉,向旁边挪了一步,态度明显。 见状,秦逐的视线忽地不动声色地投向周扬,只有周扬本人注意到了,顿时只觉像是被尖锐的冰锥刺中了一样,下面的话立刻不敢再说。 “周先生。”秦逐薄而冷锐的眼眸透着凉意,低头正了正袖子上的袖口,散漫道,“你要是再不安安分分地回房间,不如就把你的房间让出来给他怎么样?” 周扬脸色大变,秦逐的语气虽说漫不经心,但是重如千钧,搞不好背后是大麻烦等着他,于是忙不迭地落荒而逃了。 秦逐视线转回来,才缓缓落在面前身量修长清瘦的青年身上。 三年前的陆深,竟似乎更加清瘦些,外面雨声大作,秋意已凉,就好像让他真冒雨出去,一下子就会被雨打碎了似的。 “我今晚也住这。”谢弈笑道,“跟我凑合一晚吧?” 陆深想了想,正要答应,忽然见秦逐冷不防开口。 “把东楼顶层的房间给他住。”秦逐偏开眼,语气略有些冷硬,“别再凑合来凑合去,这里还不差一间空房。” 谢弈立即唯唯诺诺:“嗯嗯有道理,听师兄的。” 前台闻言,吃了一惊:“秦总,您是说……” 秦逐抬步离开,丢下一句:“照办。” 陆深站在原地,看着秦逐从自己身侧擦肩而过,鼻间似闻到冷洌而沉郁的香气,被雨浸透了,更添凉意。 只是一瞬间,男人就从身边消失,没多留下一点点余光。 其他随行人员跟上,谢弈跟陆深点头致意后也离开了,顿时一阵轻乱脚步,渐渐远了。 “陆先生是吗?请来这里办理手续。”前台忙轻声说道,“东楼顶层的房间是给秦总常年预备下的,因为今晚秦总住西楼,所以这间还没开床。您看您有什么喜好……” 陆深略有些发愣。 常年预备的酒店房间,他倒不知道。 上辈子后,他的计划表上写明了建议对方不要夜不归宿,秦逐倒一一遵从了,所以酒店之类的事他完全不知情。 现在想来…… 原来都是委曲求全罢了,怪不得到最后会到无话可说的冰冷地步。 . 西楼走廊。 “没想到师兄会把顶层房间给陆先生住,顶楼这两间房打从酒店落成起就没有任何人住过吧?”谢弈忍不住有些八卦,对这反常的举动十分好奇,“您不是从不允许陌生人……” 秦逐打断他:“我不能有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吗?” 谢弈:“……是是是。” 除了说是还能怎么样呢。 秦逐薄唇冷冷地抿成一条线,努力不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开口让陆深住进这里。 那人洁癖严重,根本住不惯酒店,说不定还不念这份好,处处相嫌。 来到电梯前,随行人员便没有上专属电梯,只有谢弈跟了进去。 “之前你提到你们聊了一个影视项目?”秦逐状似无意地随意问道。 “对。”谢弈说道,“他叫跟阮朝一道来的,阮朝的老师跟赵老师有旧交……” “他们在融资?”秦逐打断他停不下来的背景介绍,“所以找到你?” “应该是。”谢弈说,“不过今晚时间不够没有详谈,我们约了明天中午细谈。我最近确实对影视投资这方面有些兴趣,但是本来今年不打算付诸实施,也不知道他怎么猜到我……” 秦逐眉头微皱,再次打断他:“地点和时间。” 谢弈一怔:“……啊?”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师兄也感兴趣?可是您不是一向对文娱影视之类的没有涉猎吗?” 秦逐不答,电梯到了谢弈所住的楼层,停了下来。 谢弈见秦逐不回答,心想或许是什么自己不能多问的计划,便一面走出去一面忙忙道:“地点说我来定,等明天我联系您,到时我们一起去。” 这可是秦逐,想做什么一定是关乎大计的,他想跟陆深谈项目自然也是深谋远虑。 这么想着,谢弈都立马把明天跟陆深的会面提到了最高优先级,生怕错过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要紧机密。 电梯门缓缓关上,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秦逐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电梯显示屏上,看着上面红色的数字慢慢跳动。 他对这个“影视项目”略知一二,但是以上一辈子的所知来看,这应该是陆衍的剧本才对。 既然如此,陆深这么上心做什么? 上一世的最后他也有些疑惑陆家跟陆深的关系是否并不像营造出来的那么好,可是他那时已经与陆深到了陌路,也没什么机会问了。 再之后,就是签了离婚协议,一觉醒来重生到了现在,身后事再也不知。 出于好奇心,他有些想弄明白这些事。 秦逐绷紧冷冷的神色,心下重复一遍。 只是出于好奇心。 . 手机铃响了第三遍,陆深才艰难地从薄毯里挪出手来,按下接听。 “你可算接了!!我服了,现在几点了你不会还在睡吧!!”阮朝的大嗓门直冲天灵盖,“昨晚老子在路上堵到两点才回家,可是你说今天中午约了重要金主我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起床的……” 第9章 陆深把脸在柔软的枕头里又埋得深了些,试图阻挡声音攻击,可惜效果不大。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用手肘撑住上身,几番跟床难舍难分,最后才勉强坐起来。 毯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光裸清瘦的肩背来,覆在纯粹如墨的深青色丝质薄毯之下,衬得肤色白净得晃眼。 陆深看了一眼时间,见已经快十一点了,脑袋才清醒了一些。 这几天在陆家睡得不好,在这酒店却难得睡了个黑甜一觉,主要是床品太舒服了,根本抵抗不了。 上辈子虽然不能习惯酒店,但是经历过在陆家的长期失眠之后,现在怎么都觉得好了。 今早他七点钟醒了一次,打开微信就看到了谢弈的消息,定了中午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随手把消息转发给了阮朝,没过一秒就挨枕头睡着了。 “赶紧麻溜的,你人在哪,我已经出来了,去接你。”阮朝的抱怨终于到了尾声,最后问道,“当我到你楼下的时候你必须穿好衣服直接上车!” “那你开回明月洲酒店吧,我压根没离开。”陆深舒展了一下身体,下床去洗漱,“你开过来起码还要半小时,够了。” “啊?你昨晚直接住那了?我听说说客房全被秦氏包了啊?”阮朝心理不平衡起来,“我靠,难道昨晚不冒雨走的话还有破例留宿的待遇?” 陆深洗了一把脸,闻言动作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转念想了想,心下猜测或许是因为秦逐不想周扬跟自己当众发生冲突,影响不好。 这个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符合秦逐一贯最看重集团利益的基本准则,所以才会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格外破例。 洗漱好临走前,陆深看了一眼床上被自己睡乱的毯子,走过去整理了一番,可惜真丝材质太容易起褶皱,只好勉强抚平。 他原本就有整理癖,但是此时更加仔细,或许是出于一种不想在秦逐的房间留下自己的痕迹的奇异心理。 即使此时的他们只有一面之缘。 就像上辈子最后离开那套已然冷冰冰的婚房别墅时一样,将自己的痕迹全部抹掉,什么也不留。 陆深在庄园酒店大门口上了阮朝的车,一路向约定好的地点去。 “怎么会定在暮色四合?”阮朝问道,“这家店可不是一般人能订到的,更何况还是临时定,你说的这个谢先生有这么大脸面?” 陆深习惯性地拿了自己放在他车里的薄荷糖,倒了一颗:“他跟秦总是师兄弟关系。” “哦……这样。”阮朝叹了口气,“唉,我这折腾了大半个月,没有一个人肯赏脸多看一眼我的剧本,一个投资都没争取到。到最后还不如你昨晚几分钟,一出马就钓上一个金主爸爸。还得是你这剧本的亲爹,管用。” “还不一定成。”陆深说道,“他能运作的资金具体有多少还是未知数。” 他只是通过上一世的经历,知道谢弈在《悬空》制作的中后期帮了一把,而且是出于对剧目的欣赏,而不是因为看见秦氏投资所以跟风讨好。 只不过谢弈出身书香世家,并不经商,加之最近刚回国,也不知道能运作多少资金。 车子行至暮色四合,正好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 这是一座隐于闹市之外的私房菜馆,依山脚而建,层层叠叠数处小小院落,接待客人的门槛极高,光是钱财充足还不够,还得有足够的身份。 像陆家这样京市资本圈的暴发户,没有人引荐,便没有进这里会客的资格,所以陆深从来没来过。 两人在侍应生的引导下拾级而上,越往里走越发清幽僻静,只有几人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来到定好的小院落,走进包厢内,侍应生上了茶水,便安静退下。 与此同时,暮色四合正门口,一辆深黑色迈巴赫缓缓行至,早等在这的经理顿时神情一肃,带着侍应生们齐整又规矩地上前迎接。 谢弈先下了车,对另一边下车的秦逐笑道:“沾了师兄的光了,不然我哪能临时定到这里。” 经理笑道:“秦总有需要,那自然要排除万难的,您随我来,客人刚刚已经到了。” 谢弈闻言看了看时间:“差点迟到。” 秦逐已经抬步走了进去,经理忙跟上。 “师兄等等我。”谢弈理了理衣服追上去,“不用急,陆陆一定不会怪罪的,我们关系很好,小时候就认识,现在更是久别重逢……” 谢弈忽觉身边的高大身影顿时缓了下来,自己一个没刹住绊了个趔趄:“……怎,怎么了?” 秦逐停了脚步,立在草木围绕的山脚石阶上,抬了抬眼,凉凉地说道:“我突然想起下午的会议,你要发言。” “是啊。”谢弈有些懵,“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你的发言顺序提到第一个吧。”秦逐无视谢弈顿时僵住的表情做了决定,“所以你现在得回去准备了。” 第五章 演技 谢弈被这句话一下子打懵了,想叫屈,但是被秦逐淡淡的一句“你的发言最为重要”给堵了回去,滴水不漏得让他无法反抗。 属于是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哪步行差踏错了。 谢弈认了命,开始为马上要第一个发言这件事恍惚起来,于是转过身,飘飘荡荡的背影消失在暮色四合门口。 第10章 秦逐重新示意经理带路,不易察觉地稍微加快了些许步伐。 来到寂静院落,经理说道:“就在这了,另外两位客人已经进去了。” 说完,经理退下,留秦逐一人站在竹影斑驳的屋檐下,看着半掩着的房门。 听到里面传来的隐约人声,秦逐薄唇抿成一条线,胸口几番起伏。 不行,有什么可不自在的? 片刻之后,他才抬起眼,系好袖子上的袖口,换上了平时惯常的疏冷神色,上前推开房门。 陆深正坐在窗边摆弄阮朝口中“珍藏级别”的茶具,听到门边声响,眉眼一抬,接着猛地僵住。 阮朝则看着进来的人,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 秦逐反手轻轻合上门,门闩发出轻轻一声脆响。 房间内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男人面色浅淡,落座桌边,修长手指挑起一个茶杯翻转过来,再拿起茶壶。 在茶水坠落杯底的清响声中,秦逐的嗓音冷冽而矜傲,情绪显得十分薄淡:“不欢迎吗?” “没……没有!”阮朝率先反应过来,立马站起身,“秦总大驾光临,实在是……实在是没想到,太意外了。” 说着,阮朝偷偷向陆深使眼色,见他怔怔得不动,还以为是吓蒙了,于是向秦逐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是走错房间了吗?我们约的是……” “谢弈有公事,来不了。”秦逐浅浅啜了一口茶,“我对这个项目也有兴趣,所以来赴约。” 秦逐放下茶杯:“不配?” 听到这熟悉的欠揍腔调,陆深才从恍惚中回过劲来。 陆深深吸一口气,慢慢理智回笼,想明白自己此时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站起身来,挂上并不热络的礼节性笑容,不凉不热:“原来如此,有失远迎。” 秦逐的视线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没有看向陆深:“坐吧。” 阮朝束手束脚地就近坐在桌边,恰好在秦逐对面。 陆深看了一眼剩余的座位,略迟疑一瞬。 这个雅间虽然面积大,但是原本设计是四人包厢,所以圆桌很小。 阮朝坐了秦逐对面,自己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挨着秦逐坐。 陆深不动声色地在心底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接着他往前一步,坐在了秦逐左手边。 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常的一个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秦逐随手按了一下桌子侧边的呼唤铃,不多时门外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侍应生推门进来,送上菜单。 阮朝翻开菜单,也没心思看内容,一个劲地偷看陆深,想看看他知不知道这是个怎么个情况。 陆深心不在焉地一页一页翻过去,压根没注意到阮朝投来的视线。 事情走向并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发展。 他以为自己的行为改变了上一世的走向,一切应当在自己掌握之中。 但是改变确实改变了,却没想到今天坐在一起谈合作的人会是秦逐。 别说这辈子,上辈子他们同桌吃饭的机会本来就屈指可数,就算在一起吃也是在长桌上远远地坐,连脸都看不清可现在…… 陆深谨慎地挪移目光,只见自己手边不远的距离,就是秦逐翻看菜单的手。 男人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极为精细,小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的戒指,形制有些尖锐感,与他本人很相配。 这只手在名利场上堪称翻云覆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极其细微的一点点动作。 那此时,他出现在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饭局,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侍应生适时上前推荐,陆深反应过来,倏然收回目光。 “这是今天的特别推荐。”侍应生指向菜单首页,“各位先生看看是否有兴趣?” 陆深这才正儿八经看了看手中的菜单。 特别推荐页面有五道菜,一凉二热一汤一甜品。 陆深被一抹淡绿色吸引了眼神,轻声念出:“……薄荷奶冻。” “是,这是我们的新品。”侍应生接话,“是选用专门选育培植的薄荷嫩叶,只取其尖部,口味清凉甘洌,正是时宜。” 陆深心下想,初秋做薄荷甜品真得合时宜吗? 不过不管合不合时宜,陆·薄荷深度爱好者·深只看了两眼就把馋虫都勾起来了,但又碍于场合,不大想开口先点甜品,这不太符合常理。 他对秩序的执着有些强迫性,即使食欲作祟,也很难克服。 阮朝早了解他心思,憋着笑,差点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 忽而秦逐淡淡开口道:“就上这五道特别推荐吧。” 陆深眼睛亮了亮,正中下怀。转而又觉得秦逐开口点了菜,简直影响菜的味道,又觉得没胃口吃了。 侍应生应了下来,又问了忌口,才离开了小院。 点完了菜但菜又没上的这段间隔,是所有商业饭局的黄金谈判时间,但是对于此时的陆深来讲,十分折磨。 秦逐姿态放松,向后靠着椅背坐着。 陆深抬了抬头,看向身旁的秦逐,只觉得距离实在太近,就好像两辈子都没这么清晰地看到这个男人的五官容貌一般。 越看清一点,就越觉得看不透他,揣测不明白。 别说此时的他原本应该跟秦逐只是刚刚认识,就算是经历了上辈子的婚后三年,到最后的时候也是无话可说,就像完全陌生一般。 第11章 秦逐并没有主动向陆深开口,而是望向对面的阮朝,说道:“恕我冒昧,请问贵姓?” 阮朝立即反应过来:“啊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阮,阮朝。” 秦逐点了一下头:“是顾老的爱徒。” “是。”阮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给老师丢人了。” “过谦了。”秦逐无波无澜地地说着客套话,“谢弈把剧本已经给我看过,我粗粗看了一遍,便知道你才华不俗。” “不不,这是我们俩一起写的。”阮朝生怕人忽视了陆深的贡献,忙说道,“没有他,这本子绝对写不出。” 陆深心下一跳,想阻拦已经来不及,恍然意识到阮朝这是把上辈子自己埋藏到死的事告诉了秦逐。 没想到如今到了下辈子,阴差阳错在这时跟秦逐相遇,这件事就这么轻轻松松理所应当地被说了出来。 秦逐的指尖原本随意地在杯沿上轻轻滑动,听到阮朝如此说,动作一停,目光倏地投向陆深,闪过一丝愕然。 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立即就抹去了异样的神色。 竟然…… 秦逐回想起当时《悬空》爆红后也身价暴涨被誉为神级编剧的陆衍,再想起那之后陆深一天比一天沉郁的神色。 那时他还以为只是因为陆深对自己再也没有话说,所以并没有多想。 陆深压了压波动的情绪,望向秦逐,淡淡笑道:“是,我也参与了。” 这点薄淡的笑意映着窗户透进来的柔和日光,格外惹眼,然而秦逐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收了目光,抬手喝了口茶。 “昨晚雨势大,散场回去时是否受了损失?”秦逐放下茶杯,问道。 阮朝忙摆手笑道:“不不,我也是走到半路了雨才大的离谱,刚散场时才刚刚下呢,您哪能料到。” 秦逐不语,昨晚的这场雨距离他的记忆已经太遥远了,确实没有记清。 恰在此时,雅间的房门被推开,侍应生鱼贯而入,一道道上了菜。 陆深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先吃东西不用干说话了。 碗筷相碰的声音细微又清脆,入口的菜品味道如何陆深也没细细品,心思总在身边这人的动作上,生怕自己夹菜时不小心碰撞到他。 陆深心思漂移,秦逐也未主动开口,阮朝见这二位都不说话也不敢吱声,于是都没人提关于融资的问题。 陆深没什么滋味地吃着,总觉得这饭局十分奇怪,他怎么也想不通秦逐为什么会来。就算谢弈有公事来不了,那就推迟会面好了,以秦逐这种身份,又怎么会纡尊降贵替人赴约? 如果说秦逐刚刚对剧本的赞扬不是虚假的客套话,而是真的对这个项目有兴趣…… 这个念头被陆深掐住没有往下继续。 以他上辈子对秦逐的记忆,怎么可能会把注意力放在一部影视剧上。 席上寂静了许久,秦逐停了筷,凉淡目光无波无澜地投向陆深:“昨晚的安排一切妥当吗?” 陆深思绪偏飞,正在喝一口汤,闻言差点呛住,忙放下勺子,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略怔了怔,对上他的视线。 哦,对,这应该也只是个客套话。 陆深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在话语上滴水不漏,就像这句“关心”一样,情绪薄凉,态度合宜,让人找不出任何不妥来。 “昨晚?”阮朝模模糊糊地抓住了重点,疑惑地看向陆深,再看看秦逐,“等等。” 阮朝回过味来,犹犹豫豫说道:“秦总……你……昨晚见过?” 陆深只得把昨晚安排房间的事说了一遍,再向秦逐道谢:“谢谢秦总。” 秦逐没有直视他的目光,只是垂下眼,随口道:“公事公办罢了。” 第六章 房间 空气静默了一瞬,放在桌子正中央的奶白鱼汤浮起的雾气一缕缕地绕。 陆深没再多说什么,低下头继续摆弄面前的薄荷奶冻。 甜品是淡绿色的,做成一个精致的盆栽造型,中间支棱着两片鲜嫩薄荷叶。 他已经尝了一口,味道十分对他口味,但是造型这么可爱,稍微有点舍不得动。 勺子正在犹豫从哪个部位下口的时候,秦逐的嗓音低凉地落在耳边:“周扬后来还有打扰你吗?” 陆深一怔,手里的瓷勺一抖,把盆栽的边缘碰了个缺口。 周扬的事,昨晚和现在他都没有明确提,他竟然看出来了。 “没有。”陆深半抬了抬头,尽量避免直视秦逐的视线,语气有点硬邦邦的,“多谢您关心。” 秦逐没再说什么,挪开了目光。 陆深重新埋头面对着甜品碟子,缓缓地从缺口处下了勺子。 秦逐对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原来是肯多说几句关心的话吗? 虽然也只是是表面上的。 秦逐放下筷子,看向阮朝:“关于《悬空》融资的事,我希望能以个人名义投资。” 阮朝愣了愣,只觉得天上掉了个大馅饼砸在自己头上,这馅饼里的馅还是金子做的。 秦逐系上西装下摆的扣子,站起身来:“下午还有会议,我先失陪。二位不必拘束,账已经记在我名下了。” 阮朝赶忙起身:“秦总,您刚刚说的……是真得?不是开我玩笑的?” 秦逐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动声色地又转向了旁边的陆深。 第12章 青年手里还拿着甜品勺,抬头看向自己,满眼都是讶然,薄而淡的唇微微张着,跟昨晚在酒会上压根不想多看自己一眼的态度完全不同。 秦逐目光闪动一瞬,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投资决定做得十分正确,心下莫名闪过一丝得逞感。 他转而看向阮朝:“自然不是开玩笑,之后我的助理会跟你对接具体事宜。” 阮朝忙点头:“好的好的,要不……”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留个您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他小心是有原因的,毕竟早就听说这位大佬可不是会随意跟生意伙伴交换联系方式的人,更不用说像这种小项目。 但是毕竟这事来得太突然太意料之外,之后要是能有途径联系到秦逐,还是最保险的。 陆深领会了阮朝的意图,但是以他上辈子对秦逐为数不多的了解,这人平时可是连微信都不怎么用的。 “留个工作邮箱可以吗?”陆深想到了最妥当的方案,“有要紧的事的话我们发邮件给您,当然如果您觉得打扰,也可以不查收或者……” “可以。”秦逐打断了他,“我的助理会告诉你们。” 顿了顿,他没来由地又补了一句:“是私人邮箱。” “啊……?”陆深说,“哦,好。” 秦逐径自离开,开门时碰到侍应生,丢下一句吩咐:“多上几份甜品。” 不小心听到的陆深:“……” 他沉默地望了望自己面前这盘被自己吃得十分仔细又磨叽的薄荷盆栽,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一下自己只是不忍破坏好看的事物,而不是舍不得吃。 感觉被秦逐暗暗讥讽了。 秦逐离开了,两人就没有再多留,陆深抱着一袋打包得非常精细的薄荷盆栽,上了阮朝的车。 “还得是你,连吃带拿的。”阮朝啧声道,“你说你这人,什么都不爱,连doi也没兴趣,怎么就这么离不开薄荷味的东西呢?” 陆深怼回去:“是不如你,但凡是吃的,不难吃你都爱。” 阮朝:“呸,不要污蔑一个美食家。” 阮朝把车内音响打开,放了一首《好日子》。 陆深:“……” “绝了,我值得了,秦逐亲自投资,啊哈哈哈哈!”阮朝强装镇定很久,现在终于得以释放,“我这辈子都值了!” 陆深看不下去这现眼包的样,扭头偏向窗外。 一首歌放完,车内安静下来,阮朝默了许久,忽然又觉得有些怪:“事出反常必有妖,秦总他为什么会……” 阮朝闻言,顿了顿,神色又忽地凝重了些,半开玩笑道:“兄弟,他不会是对你……” 陆深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听闻这句话,猛地一皱眉:“不可能。” 这世上虽然有无数人对秦逐身边的那个位置垂涎已久,哪怕只得秦逐一两日青眼都觉得值了,但是陆深却完全不这么觉得。 他不想重蹈覆辙。 乱了两拍的心跳节律很快恢复,陆深意识到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便故作随意改口:“我还没到靠我这一张脸就能几分钟攻略一个人的地步吧。” 阮朝没搭话,余光却瞅见陆深被车窗透进来的日光打上一层柔色的侧脸。 青年鼻梁高挺,唇色薄淡,眉眼线条微微垂落,没有表情时显得精致而柔和。然而只是一语一笑之间,却有些莫名的惹人在意,令人一见不忘。 但是相处多了之后,就能知道这人只是看着好欺负,实则手腕儿厉害得很,要是有什么人被这张脸骗到了想占他便宜,恐怕等吃了大亏都回不过味来。 “其实我不是担心你牺牲色相。”阮朝笑说,“我是担心秦总,别再被你这老狐狸玩了。” 陆深抬了抬眼皮,赏他一个字:“……滚。” “我滚了谁给少爷您开车啊?”阮朝想起什么,又说,“而且你刚刚说得不对,你靠这张脸是能攻略的。要么就像网上说的,如果靠脸攻略不了,那就……那就……” 想了半天,梗接不下去。 陆深轻笑一声,随口补上下半句:“那就靠脱衣服?” “……我靠。”阮朝猛地哽住,“我可没这意思。你说话能不能悠着点,怎么啥话都说。骗骗别人就算了,我还能不了解你?你一泡个温泉脱个外衣都扭扭捏捏的人……” 陆深:“……” 陆深抬手按开了车载音响,把音量调到最大,《好日子》的背景音响彻车厢,把阮朝下面的话盖了过去。 阮朝手动闭了嘴,专心开车。 陆深偏过头,望着车窗外飞驰向后的树木,默然不语。 他从小到大这种事见多了,像昨晚这样随便出席一个酒会都会被周扬见色起意缠上属实平常。然而他从来不会把错误归咎于自己,也不觉得是什么可耻的事,所以言语上毫不在意。 如果刚刚阮朝口中换成别人,不论是谁,或许他都会顺着玩笑话说下去。 世事无常,谁跟谁发生点什么谁也说不定,但是唯独秦逐,玩笑话都开不动。 上辈子所经历的三年恍惚浮现在脑海,陆深很确信,别说是这张脸,也别说是脱几件衣服,恐怕自己一/丝/不/挂站在秦逐面前,他们之间也产生不了任何意外。 隔阂或许从联姻初始便如鸿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破。 一想到上辈子的事,陆深的心绪便不由自主烦乱起来,于是打开车上抽屉,拿出糖盒。 第13章 打开盒子,却发现只有一颗了。 别的都无所谓,薄荷糖被夺可是很严重的事,陆深一面想着一会音乐放完了得质问阮朝谁把自己糖拿了,一面伸手到上衣口袋里。 昨晚在酒店没有薄荷吃,就要了一盒,今早走前还带了出来…… 陆深动作忽地一停。 口袋里空空如也。 陆深懵了一瞬,觉得不可能,今早走的时候虽然匆忙,但明明细细检查过整个房间,生怕留下什么跟自己有关的蛛丝马迹来,怎么会…… 他愣了半分钟,不死心地又在其他口袋里找,忽然想起了什么。 “……”陆深舔了一下唇,“糟了。” . 夜幕降临。 持续六个小时的会议结束,秦逐顺着长长的走廊向前,听总助林临报第二天的行程。 总有那么几样事不合他心意,他冷声驳了回去,尤其嘱咐把董事会某几个老头的号码拉黑。 来到明月州酒店主楼的顶层,秦逐听完林临说完日程表,让他回去休息,自己向下榻房间走去。 整层楼安静极了,别无他人经过,寂静悠长的长廊直通向另一端。 酒店的东西二楼由一条玻璃走廊联通,秦逐的目光落在走廊另一头,脚步略停顿片刻,接着抬步向那一侧走去。 来到东楼的房间,刷卡开门。 顶层的东西两套套房,都是他常年包下的,里面的布置一模一样,从来没有任何人入住过。 除了…… 秦逐在门外站了片刻,才打开了灯。 房间内寂静空荡,没有一丝温度。 他一路走进去,步子慢而轻,像怕被发现似的,虽然他知道这里没有任何人在。 路过盥洗室,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的雪白毛巾,似乎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穿过客厅,路过书房和衣帽间,只见房门都是关紧的,似乎没有进去过。 秦逐径自走进卧室。 床面被铺平,规规矩矩一如往常,枕头也平平整整,没有枕过的迹象。 果然是老样子。 规整,秩序,恨不能把自己存在的痕迹都抹掉似的。 目光缓缓向下,直至被叠成正方块的毯子上。 视线倏然一停。 秦逐走上前,来到床边。 他伸出手,指尖落在丝质毯子的缎面上,只觉触手微凉,光滑如玉。 毯子上有折痕,这是这个材质所决定的,再怎么用力抚平也无法完全恢复。 看得出来,有人曾经很认真努力地试图抹掉这些褶皱,但是没成功。 秦逐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覆在折痕上,顺着痕迹的走向,一点点向下,一点点游移。 他挑了挑眉,勾了勾唇,仿佛想到了陆深皱着清冷眉眼想抚平折痕的努力样子,莫名觉得…… 他忽地收了笑意,喉结蓦得上下滑动几番。 直至来到边缘,他手指轻动,挑开毯子,瞬间一片水蓝铺陈开来。 这片深蓝色之上,躺着一个小小的正方形铁皮盒。 秦逐的视线停在上面,正要伸手去拿,忽然听到客厅那边传来动静。 他微微一皱眉,把盒子掩起来,快步来到客厅,见门外有几个人,正小心翼翼地向内试探。 “秦总?”站在前面的酒店高级经理见到他,忙道,“原来是秦总,我们还想着是谁开了门呢。” 秦逐面露不悦:“什么事。” 经理胆战心惊:“是这样,虽说知道您入住的房间从不让我们打扫,但是昨晚毕竟是第一次有别人住进这套房,我们考虑着上来打扫一下,以备您以后入住。” 话刚落地,经理就听到秦逐当即开口,貌似平静的语气里自带一份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不必了,我会安排专人打扫。” 第七章 念头 离市中心半小时车程的某处公寓小区。 第十七层东户,初升起的阳光通过落地窗,洒了一地。 这套公寓面积不大,装潢极简,但是东西放得多而杂乱,颇有生活气息。 虽然这里才刚刚有人入住两天。 陆深趴在床上,只松垮披着薄薄的家居外套,困意犹存地看手机。 十八个未接电话,三十条未读消息,来源都是一个人。 陆深把这些通知随手点了全部清除。 唯独回了最上面的一个电话。 电话接起,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焦急的女生声音:“哥?你怎么才接电话?” “刚醒。”陆深翻了个身,手机随手放在枕边,“怎么了?” 高娅顿了顿,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哦,你没什么事?你没事的话就没事了。” 陆深被她这反应逗笑: “……你在打什么哑谜。” 高娅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还不是陆衍跟我说,一天一夜都联系不上你,才来找我的么。” 陆深轻轻笑了一声:“怎么,我就得随时为他待命?” “我当然不是那意思。”高娅微微显出些烦躁来,“但你也想到,陆衍肯定不仅找了我,还去跟我妈说。我妈最疼这个侄子了,立马就来找我,让我联系你,让你赶紧回他电话。” “你跟她说,我最近工作忙,出差去了。”陆深起身穿衣下床,“让陆衍有事自己处理。” 高娅略微怔了怔:“你怎么……行,我就这么说。正好我也要忙实验了,也不想管他。我妈给我打电话我都烦。” 第14章 陆深应了一声,嘱咐了句科研压力大也要注意身体,便挂了电话。 地上散落着刚拆开的各种日用品包装,陆深扫了一眼,顿觉头疼,想着赶紧洗漱来收拾。 洗漱的空挡,手机还时不时地响起,陆深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家不同的长辈打来的电话。 陆衍是整个陆家捧在手心的活宝,想找他找不到,整个陆家人人都能把他的电话打爆。 至于这位活宝弟弟找他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陆深略微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此时陆衍是打算求他什么事。 当然,表面上是弟弟恳求哥哥帮忙,但实际上就是颐指气使的命令。 回忆了一番,陆深才发现自己给他处理的烂摊子太多了,压根想不起来是哪件。 陆深用凉水抹了把脸,看着镜子,自嘲地嗤笑一声,接着拿起手机挨个把这些烦人的号码一一拉黑,走出盥洗室。 这套房子是父母留给他的遗产,也算是陆家唯一没有侵占的东西——当然,也只是因为价值不大,没有被发现。 其他诸如父亲的画作,母亲的收藏品,全都被陆家的这几位长辈瓜分了,此时应当还藏在各人的保险柜里。 七年前父母去世后,他一直按照陆家的要求住在主宅里,直到与秦家联姻住进秦家,从一个火炕进了另外一个冰窟,到死也没舒心过。 于是重生回来,他便一刻也多待不下去,收拾了贴身衣物就搬到了这个还从未入住的地方。 公寓不大,装潢简单精致,然而五脏俱全,艺术感很强,看得出来是父母的手笔,是送给他的出生礼物。 陆深花了两天买了日用品和床上四件套回来,阮朝也帮了忙,但是拆东西时把外包装丢得到处都是,差点没把他搞崩溃。 吃完早餐,陆深坐在客厅茶几前的地毯上,看了看艺术感被破坏的房间,动作极利落地打扫了一遍。 直到一切都整理得干干净净,他才踏实下来。 小的时候,爸爸时常责怪他把包装袋丢了一地,妈妈絮叨他连被罩都套不好。一面嘴上说着,一面又帮他把一切做好。 这些声音遥远又温柔地围绕着他,让他不至于觉得在这个初秋觉得寒冷彻骨。 父母离开之后,他就再也不会把包装袋乱扔,也不会把被子套乱了。 因为他知道,不再有人会帮他弄好。 甚至从那之后,他开始变得对整洁程度有了极端的要求,甚至连多一根头发在桌子上都会让他不舒服。 就好像,执着地想证明,自己没了爸妈之后,也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开,房间内有些昏暗,寂静得只有缓慢咀嚼面包的声音。 陆深出了许久神,看了一眼钟表,才发现才上午八点四十。 阮朝的消息刚刚发来,说秦逐的助理发来通知,今晚九点到秦氏集团总裁办就《悬空》项目详谈。 陆深放下手机,思绪转了转,一时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的事情走向会变成这样。 难道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在这辈子改变了当初的行为走向,所以也带来了连锁反应? 正是因为自己选择去了酒会,并且主动与谢弈攀谈,这个项目才会从谢弈那里传到秦逐的耳中。 命运的齿轮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转动了。 陆深琢磨不明白,一时太阳穴都突突地跳,干脆搁置不想。 要等到晚上九点,也就是说还有一整天没事做。 有事情要做的时候倒不觉得,偶尔一天没有工作,便觉得时间过得真慢。 时针滴滴答答地往前走,光线熹微的房间里,小狐狸蜷了蜷平时惹眼的尾巴,裹住自己,缩在地毯上。 居然还有一整天漫长孤独的时光要打发。 . 秦氏集团的主园区在繁华的滨江商业地带占据了偌大一片核心区域,中央行政楼立于中间,高耸入云。 夜幕已然降临,中央行政楼光影环绕,亮如白昼。 位于三十六层的总裁办灯火通明,人员往来,整肃有序。 这层楼的装修风格跟其他楼层不一样,用的是偏暗的银灰色,在走廊上一眼望去,只觉纯粹如夜,毫无杂色。 其他楼层流传着这样的传说,说哪怕一个从前夜夜笙歌不停歇的人去了三十六楼站一会,都得被洗涤得从此清心寡欲,觉得人生都如长夜,了无色彩。 谢弈刚出电梯时,浑身打了个冷战。 不愧是传说中的三十六层他就这么从电梯走到秦逐的办公室,目睹了来来往往工作人员如出一辙的冷漠神情,觉得自己也要一起升华了。 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谢弈推门探头进去:“师兄,还在忙呐?” 办公室内的风格跟整层楼保持统一,清一色地如冰如雪,唯独一张深黑色办公桌,如同挥手铺染开的墨色流淌,虽然对比强烈,却毫不违和。 纯粹的白与黑,也是所有人对秦逐这位从容立于资本洪流的年轻上位者的印象。 非黑即白,全看他的立场,任何人都不能左右他的决定。 秦逐坐在那片冰冷的墨色之后,闻言没有抬头,只是说道:“早了。” 谢弈看了眼时间,讨饶道:“这不就早了十分钟嘛。” 秦逐不言,继续看手里的文件。 谢弈尴尬地对了对手指,心想师兄也不是这么有时间观念的人吧? 第15章 为了弥补,谢弈立马道:“您忙您的,我正好犯困,去洗把脸再来。” 说完脚底抹油跑了。 秦逐见他走了,原本专注于文件的思路猛地一断。 刚刚说他早了,完全是没经思考说的。 他本并不是什么在意时间早晚的人,只是因为上辈子被陆深影响,才会对时间有了下意识的关注。 这才会在没意识到的情况下,直接脱口说了出来。 ……居然连肌肉记忆都养成了吗? 晚上八点五十五分,陆深来到了秦氏集团中央行政楼第三十六层。 阮朝原本都临出门了,结果阮妈妈突然旧病复发,他只得先送妈妈去医院,急急忙忙全权委托陆深来。 意料之中,想见秦总并不容易,陆深从一楼的前台开始,历经层层关卡,道道请示,跟升级打怪一样被不同的人引导,交接,最后来到了总裁办。 如果换做平时,陆深并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但是阮妈妈对他也照顾有加,现在去了医院情况不明,他也心里不安。 在这个前提下,这一套复杂流程走下来,陆深已经几乎没多少耐心了。 要不是想到要以大局为重,他恨不能转头打道回府。 走在如夜空般冷肃的银灰走廊内,陆深没来由想起了上辈子,那时即使是婚后,他见秦逐一面也不比现在简单,有时候甚至觉得更难了。 林总助带领他走到秦逐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朝里面恭敬说了一声:“秦总,陆先生到了。” 接着他撑开门,示意陆深进去。 陆深走了进去,房门在身后关上。 落地窗外是灯火点点的城市夜景,道路上车流不息如银河般流转,看起来喧嚷极了,但房间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新风系统发出细微的声响。 已经入秋,但是这几天的气温还比较高,陆深从外面过来出了层薄汗,入眼是这看着就令人生凉的办公室色调,反倒觉得还挺舒服。 秦逐收起了正在看的文件,抬眼望向他,抬手示意他坐下。 陆深低头看了眼手机,见是八点五十七分,还差三分钟。 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曾经刚刚结婚时,他会直白告诉秦逐自己会在意几分钟的早到或迟到,甚至因为秦逐迟到十分钟而整个约会都索然无味。 但是现在不同了,首先此时的他们并无瓜葛,秦逐根本不知道他的癖好。 其次,上辈子的结局也告诉了他,没有人能接纳他近乎执念的秩序感。 正出神间,秦逐忽然起身,向外走去:“稍等。” 陆深略一怔,接着有些松了口气,心想等几分钟倒好。 时间到九点时,秦逐回了办公室,跟在他身后的人送上了两杯咖啡。 陆深走上前,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说道:“阮朝妈妈有些不舒服,阮朝临时赶去医院了,今晚来不了。情况紧急,实在抱歉。” 话语平静,有基本的礼貌和歉意,但是他知道这世界上肯定没几个乙方敢这么跟金主说话。 更不用说这个金主是面前这位。 可惜不管面对的是谁,他都做不出讨好陪笑的姿态来。要是秦逐会因为这种事不悦…… 陆深抬眼望了他一眼,莫名有些不甘心,上辈子两人走到形同陌路,这辈子难道不靠他,自己就做不成事吗? 秦逐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隔着接近两米宽的办公桌望向对面的人。 两人之间横亘着这片漆黑如墨的距离。 秦逐面上无波无澜,神情散漫,没有对陆深的解释产生过多的反应。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并没有仔细听。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跟陆深单独相处,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难以避免的,思绪就往上辈子的过往飘。 他跟陆深相处了三年,并不是一开始就难以磨合,隔着条鸿沟的。 他还记得,在刚刚结婚不久,他已经把对方当成真正的终生伴侣,而不是联姻对象的时候,曾经有许多荒谬的念头。 但是后来证明,陆深从来没打算让自己走进他的心里。 这些念头,便全部无疾而终了。 秦逐微微蹙眉,薄唇紧绷,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陆深的锁骨上方。 白净修长的脖颈侧面,有一颗殷红的小痣。 这点红色很细微,按理说离得这么远应该看不见,或许是因为面前这片墨色正好相衬,所以明显起来。 秦逐像是被灼伤了一般,想起了此时的两人只是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同时对他来讲,也是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前任。 饶是如此,他还是只觉心头瞬间闪过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画面。 是结婚之后的那些荒谬念头的其中之一,埋藏太久,竟然又浮了上来。 莹润光裸的脊背,紧贴着冰凉的墨玉台面,肌肤的瓷白色与桌面的深墨色相互交汇,映衬,然后融合在一起。 第八章 微信群 新风系统的呼呼风声变得异常明显起来。 陆深交叉起来放在腿上的两只手渐渐攥紧了些,略觉不对。 秦逐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神情严肃地望着他,过于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非常符合他这位豪门前夫的记忆,城府太深,难以捉摸。 陆深不自在地抿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 第16章 这算什么,在表现上位者的不怒自威,让自己心领神会赶紧陪笑道歉吗? 休想,臆想,痴心妄…… “伯母的身体无碍吗?”秦逐的嗓音打断了他心里的吐槽,“医生怎么说。” 陆深眨了两下眼,有点意外。 不得不说,秦逐不仅人长得好,这把嗓音也是相得益彰。 低凉而明澈,就像深涧中的冷泉。 或许是听得太少,所以当此时他用这样的嗓音表达“关心”的意味时,一下子惊得他心跳都停了一拍。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把抓耳的嗓音,还是因为能听到秦逐对一个只见过几次的合作伙伴表达关怀之意,实在是件稀罕事。 “……没有大碍。”陆深缓了半晌,才说道,“应该不到一周就能出院了。” 说完他才想起来,这是他从上辈子带来的情报,此刻阮朝还压根没告诉他情况。 “既然如此,你先去看望伯母吧。”秦逐把方才推离手边的文件重新拿回来,翻展开,“长辈身体有恙,不适合谈工作,等一切稳定后再谈。” “……”陆深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犹疑不定。 秦逐见他不动,视线从手里的文件上微微上移,似笑非笑:“我同你一起去?” 陆深:“……” 他很确定这句话只是不能当真的官方客套,于是立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用。” 最主要,他不是很想跟秦逐在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相处,容易诱发他从上辈子带来的ptsd。 陆深正打算离开,又想起今晚的会谈原本也有谢弈参加。 此刻没看到他,不跟他道一声抱歉的话似乎不太合适。 陆深想了想,觉得还是直接问面前的人更加直接,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于是问道:“请问谢老师来了吗?” 秦逐神色一顿,看向他:“想同他一起去?” “……”陆深不明白是怎么联想成这个意思的,只得解释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想对他亲自说一声今晚爽约的事。” 秦逐低下头,神情略微和缓,翻动文件道:“我通知他。” 陆深没注意他说什么,忽地想起来什么,自言自语道:“哦没关系,我在群里告诉他一声就好。” 秦逐翻动书页的动作忽然一顿,停了几秒,若无其事地问道:“什么群?” “微信群啊。”陆深随口答道,“他今天刚建的。” 秦逐不作声,低头淡淡地看文件,仿佛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陆深见他不语,只得径自开了办公室,觉得有些一头雾水。 几分钟后,这头雾水在林总助追上来说要亲自送他去医院的时候,更加上了一个台阶。 林总助手里还提着两盒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补品,要送他的态度十分坚决,充满着“我今晚要是没法亲眼看着你进医院大门我就会丧失我一家老小赖以为生的饭碗”的宿命感。 基于考虑无辜打工人的处境,陆深坐上了这辆无处不彰显着其主人品味与身家的商务车后座。 林总助亲自开车,车上没有第三个人。 “不远,二十分钟就到了,您别急。”林总助体贴地说道,“这段路就是有点太堵了,我绕一绕。” “不用了。”陆深说道,“我并不是很急。” 阮朝已经发来消息了,情况还好,虽说要住院观察,但没有大问题,阮妈已经能吃能喝了。 跟上辈子他隐约的印象差不多,总之直到他这条小命呜呼哀哉的时候,阮妈妈每天晚上的麻将牌依旧天天不落。 林临意外道:“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情况紧急,秦总才……” 话说一半,林临住了口,反应过来。 原来不是因为有紧急情况,而是只是想送这位陆先生一程! 林临一面开着车,一面两眼一亮,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大八卦。 难道老板是对后座上的这位…… 林临正想到兴头,忽然又觉得还是不对。 如果世界上有上帝,那么上帝造秦总的时候,一定忘了给他加恋爱脑。 全点到工作上去了。 过去也有很多次,总裁办的大家传八卦说秦总万年一遇有了情况,好几回传得就像真的一样,后来才发现只是因为有人看见他多跟哪个人说了一句话,或者多吃了一次饭。 当然,毫无例外都是工作需要。 这么一想,林临突然又觉得老板让自己送人一趟不算什么了。 又不是老板亲自送,或者亲自往医院看望。 林临轻叹一口气,意识到自己这趟勉强算不寻常的差事本质上还是工作,顿觉兴头大减,眼睛都不亮了。 真可惜,又没能成为今年资本圈最大新闻的第一个见证者。 . 谢弈卡着时间,敲了敲秦逐的办公室房门。 “这回到点了吧?”谢弈探头探脑进来,见秦逐依旧看着文件,小心地端着两杯热咖啡进门,“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错不了。” 谢弈把左手里端的那杯咖啡放在了秦逐手边约半米的地方,距离将远不远,将近不近,既可以让他随手就能拿到,又不至于有泼到文件上的风险。 整个就是一个拿捏。 谢弈走向办公室内的沙发,把自己的咖啡放在茶几上,问道:“咦?两杯咖啡?谁来过了?” 第17章 秦逐垂眼望着面前的文件。 页数依旧停留在陆深刚刚离开时翻开的那一页,几分钟过去,并没有翻动。 “回去了。”秦逐这时才翻了下一页,随口道,“所以你也可以回去了。” “??”谢弈一脸懵,“啥时候的事?我就做个咖啡的工夫,就一来一回了?已经谈好了?还是……” 谢弈面露哀伤:“师兄,您又不想投了?” 谢弈回国之后本来就打算涉猎一下影视娱乐行业,接触了不少导演和演员,但是依旧觉得,论外貌和谈吐,没有一个比陆深更令他如沐春风,印象深刻。 更不用说还有旧交这层关系。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仔仔细细看了陆深发来的剧本,一夜读完,禁不住拍案叫绝,再一设想由陆深来饰演主角的画面,简直急不可耐希望看到成片。 只可惜他手头的流动资金并不算充足,跟家里要也不一定顺利,要是秦逐真准备做这个大金主,那可真是大好事。 谢弈正准备开动脑筋如何劝说一下这位身家深不可测的大佬,就听秦逐惜字如金地对他解释:“家人身体不适,去医院了。” 谢弈把还没来得及动起来的脑筋转到消化这个答案上面,扩充这个短句得出了答案。 所以是陆深或者他那个姓阮的朋友的某个家人生病了,所以两人都去了医院,今晚会谈取消。 “那我先走了。”谢弈忙忙地站起身,端着还滚烫来不及喝的咖啡。 “你跟陆深有一个微信群?” 低凉的嗓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谢弈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有些费解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是有啊,我把他还有他的朋友组了个群,之后合作好联系嘛。” 秦逐望向他,谢弈对上他的视线,总觉得有种不明来源的寒意慢慢涌过来。 “你加了他的微信?”秦逐语调平静,状似随意,“什么时候。” “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谢弈有点发懵,如实道,“酒会那晚,聊完他就说加个微信。” 秦逐偏开视线:“看来你们确实相处不错。” 谢弈笑道:“这倒不能代表什么,他最近在为剧争取投资,那晚加了不少……” 秦逐手里一直拿着的钢笔忽然力道一重,把文件纸张戳了一个洞。 加了不少人的微信。 但对自己,就只要了邮箱。 谢弈见秦逐不语,总觉得寒意更甚,抬头看了看空调,寻思是不是助理把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了,怎么师兄也不觉得冷呢? “那个,我先走了。”谢弈小心地离开办公室,“白天提到的融资方案第八稿我明早就来交。” 说出“第八稿”这三个字的时候,谢弈觉得自己实在可怜,今晚非得赶紧去趴体多喝点才能弥补。 谢弈走到房门边,手刚碰到把手,就听到身后传来秦逐的话:“明天上午?” 谢弈:“……” 完了,还是没躲过,该怪自己没有加快步伐走出去呢,还是该怪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融资案呢? 他自觉无力回天,心痛地改口:“……今晚,今晚,我这就去写。” “嗯。”秦逐应了一声,接着随口道,“把我拉进你们的群。” “嗯?”谢弈一怔,回头看他,“……啊???” 真的假的??? 微信,群?? 他要用微信,他要加群?? 谢弈的两眼瞪得堪比铜铃,一个不妨手里一抖,滚烫的咖啡就一下子泼了出来,烫的他一阵吱哇乱叫。 饶是手背都烫红了的情况下,谢弈还是身残志坚地打开了微信。 …… 陆深看着群通知,有些疑惑。 全黑的头像,名字也只有一个“1”,明显是随机打的,这么随便的微信号,也不知道是谁。 阮妈妈住进了单人病房,嫌价格太贵要改住普通病房跟阮朝拌嘴,还是陆深来了劝了两句,阮妈妈好久没见到他,一高兴就不闹了,在病床上看起了偶像剧。 “这谁啊?”阮朝坐在床边收拾夜宵碗,也注意到了群通知,“就这头像昵称跟个<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号似的。” “说不定就是呢。”陆深并不在意,随口道。 【谢弈:给二位介绍一下,这是秦总。】 这条消息一弹出来,阮朝手里的保温盒顿时叮铃哐啷没拿稳,被阮妈妈狠狠骂了一顿。 陆深看着这条消息,再看了一眼这个纯黑的头像,脑海里仿佛浮现出屏幕那头秦逐冷着一张脸看微信的样子,觉得这世界都荒谬了。 甚至下意识地,他撑了撑身体,从半躺在沙发上坐直了上身。 这个群现在很危险,不能乱说话。 如此想着,陆深点开群,改了一下群名备注。 思索一番,打字。 危险!非必要不发言·群 刚点确定,只听阮朝那边刚消停下来的动静又叮铃哐啷地响起来。 陆深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阮朝脸色僵硬:“……你说谁危险呢?” 陆深:“……” 两秒后,陆深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微颤抖。 他低头看了看,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或许都会经历这样一次社死,最起码自己肯定是。 原本他只想写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群聊备注,防止发错消息,却偏偏没注意,把群名给改了。 第18章 仿佛是为了催化他的社会性死亡,群里又跳出了一个消息。 头像是纯黑,昵称是“!”的僵尸号发的。 【1:?】 第九章 空降 心如死灰地把群名改回去之后,陆深不敢再多看一眼微信,丢开手机望着天花板出神。 不想重生了。 还不如上辈子死透。 陆深如此想到。 阮朝过了最开始的惊吓劲,开始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到阮妈妈都嫌他太大声影响自己看剧。 陆深已然从这种社死情绪里渐渐平和过来了,无心在意阮朝的嘲笑,而是另外陷入深深的沉思。 他只觉得,这几天所有跟秦逐有关的事都超出了他的设想范围,已然跟他最初的打算背道而驰。 就这备忘录还写什么首要原则是远离秦逐,结果没过两天就坐上秦逐的私人豪车,这还就罢了,竟然还见鬼似的看到从不用微信联系的秦逐主动加自己的微信群。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诚不我欺,就像上辈子他不明不白地在路上丢了小命不是他能料到的,重生也不是他自主选择的一样。 完全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 陆深想到这,脊背向下滑落,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既然反抗不了,那只好享受。 ……跟秦逐之间除外。 没法享受。 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他清楚秦逐所做的一切事不论看起来多么反常,本质一定是出于某些计划和目的,或许跟秦家内部的权力斗争有关。 对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敢打包票,上辈子的那段婚姻虽然最后走到了不体面的收场,但已经足够让他确信这个裹挟在豪门争斗中的男人对事业与权力有多执着。 这就意味着,他跟秦逐之间再怎么接触,好在也只是工作合作关系,不会有任何节外生枝。 陆深轻轻地长叹一口气,心想这真是这杀千刀的命运对他为数不多的仁慈。 阮妈妈没什么大碍,便催着阮朝送陆深回去休息,明天白天再来,推拉了一回,陆深只得顺她的意思先回去。 阮朝送他下楼,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最近搬出陆家……还好吧?” 阮朝问得小心,但陆深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还好。” “真的?”阮朝皱了眉,有些疑惑地试探,“你到底为什么要搬出去啊?” 陆深闻言,轻笑了一声:“陆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传我吧?” 阮朝忙道:“没有没有,只是……” 医院走廊里光线白亮得有些刺眼,更显得陆琛唇色薄淡,嗓音也浅:“无所谓,我也做好了准备。” 阮朝一愣。 陆深:“还把他和陆家那几位伺候不起的大佛都拉黑了。” 阮朝震惊。 “?”阮朝音量差点没控制住,“你们怎么突然……” “说来话长。”陆深说道,今晚去跟秦逐见过面,演得有些辛苦,眉眼有些倦怠,“改天再说吧。” 送到一楼,陆深还是拒绝了阮朝想送他回家的打算,催他回去陪阮妈妈,阮朝也没强求。 陆深独自离开住院部大楼,晚上的住院部人虽然少了很多,但还是不少陪护的人来来往往。 手机忽地响起,陆深见是谢弈的微信电话,刚刚社死的经历又重新被唤醒,搞得他犹豫了几秒才接起:“您好。” 谢弈问了两句在医院的情况,陆深客套了两句,正准备挂电话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陆深?!你他妈的给我站住!” 陆深神色一顿,眉间蓦得皱起。 “不好意思,我先挂电话了。”他匆匆说了一句便挂断电话,收起手机,转身看过去。 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从身后冲上前来,粗眉倒竖,狠狠咬着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陆深站在原地不动,不明显地勾了一下唇。 上辈子还颇会装可怜的陆衍此时完全没了从前的样子,狰狞神情令人觉得恶心。 果然当自己不肯再给这个弟弟尽所能提供好处之后,他的丑态便原形毕露了。 “这里是医院。”陆深在陆衍的拳头想砸过来的时候,凉凉道,“你还想多从陆家要一份医疗费?” 陆衍的气焰忽然消了一半,硬生生地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陆深原本想不起来这个弟弟惹了什么麻烦,但是见他在医院就突然想起来了。是因为他喝多了酒与人争执,还动手把人打进了医院。 所以这几天疯狂给自己打电话,是因为害怕家里知道,所以想从他这要钱付医药费和赔偿费。 想必这几天他没联系上自己,伤者已经闹到了陆家,陆衍才会气成这样。 至于为什么陆家人也给自己打电话,那自然是因为就算因为陆衍惹是生非生气,但是气过了也就罢了。然而自己居然不接弟弟的电话,不给弟弟出钱赔偿,那是更大的罪。 “行,我不动手。”陆衍冷笑道,“我爸说了,等你回家,他亲自教训你。你把奶奶气得够呛,你等死吧你。” 陆深漠然地望着他的眼睛,懒怠多话。 陆衍见他不言语,还以为提到长辈们果然还是把他镇住了,得意地去拉扯他的手臂:“赶紧的,回家,现在就回去!” 在陆衍的手即将捧过来的时候,陆深微微侧了侧身,躲开。 第19章 陆衍抓了个空,有些难以置信:“你他妈想怎么着?” 陆深微微垂眼,望着这个比自己还低半头,却嚣张得恨不能跳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弟弟”,轻笑了一声:“我回我家,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你家里那帮人又有什么关系?” 陆衍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喃喃道:“反了反了,你要造反你,你疯了你……” 陆深不欲跟他纠缠,转身便走。 陆衍当然不肯让他就这么走了,早就红了眼,一下子扑过去要拽住他。 陆深被他撞得略微踉跄了一下,火气也被激起来,回身正要动手,却见眼前一花,两个一身黑衣的健壮男人从不远处快步过来,一左一右用力钳制住陆衍,把他扯开了。 陆衍被压得弯不起腰,疼得大叫,两个男人一面让他闭嘴,一面扭送他走出住院部大楼。 陆深站在原地,目送陆衍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就这么弯着腰被送出了医院大楼,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现在的医院保安都这么迅捷、快速、业务能力极强的吗? 但是……看穿着和体格,也不像啊。 “你没事吧?”谢弈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陆深回过神,意外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谢弈。 接着他目光一转,看到缓步从谢弈身后走来的秦逐,顿时就知道刚刚这两个黑衣人是什么身份了。 谢弈走进了些,说道:“刚从电梯出来就看到那男的要打你,吓死我了,你没受伤吧?那谁啊?” “……没事。”陆深并不想多提自己跟陆家的事,模棱两可过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一旁的秦逐,“秦……秦总,谢老师,你们怎么在这?” 谢弈一时哽住。 他该怎么解释,刚刚在电话里听到有人叫喊着陆深的名字,只是随口跟秦逐一说好像那边发生了冲突,秦逐就立即起身离开中央行政楼要来医院,还带上了自己的私人保镖? 最神奇的是,林总助为什么会知道陆深所在的医院,一句话没问就直接开过来了??? 今晚真是诡异之夜。 见陆深眼中满是疑惑,谢弈只得说道:“是因为……” “因为他烫伤了。”秦逐打断他的话,似漫不经心,但偏开眼不看他的细微动作透出点生硬,“送他来医院,恰好到此。” 谢弈:“……” 陆深觉得这个说辞有些古怪,但又一时说不出来有哪里古怪,加之秦逐的神色如此严肃冷静,自然而然带着不容质疑的权威性…… 陆深看向谢弈。 谢弈默默捂住不久前被咖啡烫到,但其实已经快自愈了的手背,硬着头皮点头道:“是,我烫伤了。” 第十章 条件反射 陆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弈自己捂住的手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他们话既然都这么说了,陆深也只得顺着说道:“……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谢弈忙摇头,余光里瞥见还站在几米外笔直得像根僵硬的旗杆的秦逐,觉得自己似乎不能这么说,于是改口,“……都到医院了肯定没什么事了。” 陆深看了看他,再看了一半整个人隐在路灯阴影下的秦逐。 夜色已深,初秋时节的草丛里传来一阵阵虫鸣声。 “这边有药店,不如去买一点药处理一下?”陆深说道,“我对烫伤还有些经验,知道有一种药好用。” 谢弈压根不想进医院丢这个人,见陆深这话给他找了台阶下,立马应声:“好,可以可以。” 陆深转过身,往药店那边走去。 附近已经看不见那几个黑衣保镖和陆衍的身影了,陆深听到身后传来的沉稳脚步声,回头问道:“……刚刚那人是被……” “不至于打出什么事。”秦逐似猜到他要问什么,轻笑了一声,“顶多吓得好几天不敢出家门。 陆深抓回头,微微抿唇,不作声了。 “刚刚那是谁呀?”谢弈与他肩并肩走着,微微皱眉,还是想追问,“对你那么凶。” “他……”陆深欲言又止,有点拿不准该不该这么早就把陆家跟自己的不睦告诉外人。毕竟陆家人苦心孤诣至今,维持的都是家庭和睦的表象。 恰好此时走进了药店,陆深便顺势住了口,找药师要了自己常用的那款烫伤膏。 “你脸上的伤口不处理吗?”秦逐的嗓音蓦得在身后传来,凉凉的,“自己感觉不到疼?” 陆深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果然正好摸到脸颊上的一道擦痕,触手一阵微微的刺痛。 是陆衍挥拳过来时碰上的,事出意外,他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疼。 “还真得有伤口。”谢弈闻言,凑上来看了看,“还好伤得不深,买个创可贴贴一下吧。” “不用了。”陆深说,“不严重,贴上反而更明显。” 谢弈没再说什么,正要去结账,却见秦逐径自走到收银处,从便捷货架上拿了一瓶医用酒精棉。 “最起码消一下毒。”秦逐淡淡瞥了陆深一眼。 这时候没有洁癖了? 剩下的半句话默默在心里说道。 买好药品,陆深提出替谢弈上药,却被谢弈躲开拒绝,笑道:“我自己上就行了。” 说着拿了药和纱布躲到了一边。 24小时药店在晚上这个时间,没什么客流,安安静静的。 第20章 秦逐接过药师递来的酒精棉,低头打开瓶子。 陆深伸手要接瓶子的动作一怔。 瓶盖拧开,秦逐还未从里面夹出酒精棉,动作忽地一顿。 差点忘了,此时的他们并不相识。 想起这个,秦逐薄唇绷紧,将瓶盖拧好,递给陆深。 “谢谢。”陆深接了过来,“多少钱,我转给您。” 秦逐顿了顿,撇开眼:“用不着。” 陆深:“……” 好吧,对于秦逐来讲,还要提这十几块钱确实可以算一种冒昧。 他没再坚持,来到药店的玻璃墙边,接着灯光反照的影子,夹出一块酒精棉球来在伤口上消毒。 玻璃上映出身后人的身影。 秦逐穿着一身深黑色西装,似乎是刚从工作场合过来的。 他的额发微垂,有些乱了,来时大概有些匆忙。 陆深视线一转,看向另一边背着人给自己涂药的谢弈。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他知道谢弈跟秦逐是师兄弟关系,确实有旧交,但是按上辈子的经验来看,谢弈更多的是把秦逐当成领导,而秦逐对他也像对较为亲密的下属差不多。 当时婚后三年都没察觉他们有多少私交,甚至还是自己跟谢弈的关系更好一些,怎么如今…… 居然会在大半夜因为手背烫伤而亲自送他来医院? 他忽然想起了刚刚那通电话,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觉得不可能,所以无法下结论。 正出神,忽地听身后方的头顶上落下个凉凉的声音:“你想自己把伤口弄得更糟?” 陆深:“……” 他吓了一跳,向另一个方向退了几步,跟突然走上来的秦逐拉开距离。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出神,酒精棉擦的时间太久,伤口都有些发红了。 陆深丢掉用过的酒精棉,把瓶盖拧好。 谢弈也处理好了伤口,走过来说:“好了,回去吧?” 陆深低头看向他受伤的那只手,见包了一大圈纱布,整只手都要包成哆啦a梦的圆手了。 陆深:“……这么严重吗?” 倒是完全没看出来。 秦逐只看了一眼,便不忍直视地般地偏开了眼。 谢弈干笑两声:“多包点安全。” 是啊,安全,不至于让陆深发现哪怕努力盯着看也看不出伤口在哪里了,这不都是为了给秦大总裁搭台唱戏吗? 走出药店,陆深低头打车。 秦逐停下步子,注意到他调出打车页面的手机屏幕,垂眸不言。 谢弈看了看秦逐,脑筋一动,叫道:“陆陆,你住哪?要不你跟秦总的车?” 说完他的余光看见秦逐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向自己这挪了挪,虽然面上的情绪无波无澜,但是看起来应该是自己做对了。 陆深手指一顿,还是按下了打车键。 “不麻烦秦总了。”陆深回身淡淡笑道,“不顺路,我打车就好。” 何止是不顺路,简直是南辕北辙。 谢弈坚持不懈:“捎上一段也行呀。” 陆深:“……应该一段也不顺路。” 秦逐抬眼望了他一眼。 医院在外环,他们要回家无非都是要往内环走的,谈不上一段也不顺路。 这么明显地拒绝? 一向被众星捧月的豪门贵子继上辈子收到离婚协议后,第二次感受到被排斥的滋味。 偏偏这两次的来源还是同一个人。 秦逐似笑非笑:“那看来陆先生住得有些偏。” “……”陆深说,“是有点。” 原本是不偏的,但是搬出陆家,住进那幢父母留给自己的外环的小公寓之后,自然就有些偏了。 “不知道是否需要搬进内环更方便?”秦逐理了理袖扣,“我可以提供帮助。”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毕竟我们即将成为合作伙伴。” 陆深客气地谢绝:“谢谢秦总关心,我住在家里比较舒适些。” 秦逐微微垂眼望着他,不作声了。 他心底想着,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说,明知对方在说谎,又何必非要强行追问。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就应该淡淡地接受对方的表面说辞。 几人陷入了沉默,还好不出半分钟,陆深叫的车就来了。 陆深告了辞,上车。 司机确认了一下目的地,车门关上,便向外环开去。 “住这么远啊。”谢弈目送着车子离开,喃喃道,“怎么不住在陆伯父家?陆家的宅子我记得地理位置好多了。” 秦逐方才也听到了司机在车内确认目的地的声音,微微蹙眉。 虽然听不真切,但似乎是一个公寓小区的名字。 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陆深跟陆家的关系不错,结婚之前一直是与家人同住的。 ——最起码据他所知是这样。 难道这么早其实就搬出去了吗? 陆深坐在车窗边,回头向后望着。 路灯下,灯光将男人的身影拉长,斜斜地落在地上。 三年前的秦逐,比他上辈子最后一次见,更显得有些恣意倨傲气,是还没经过背叛与冲突滋味的年轻男人。 陆深没来由地想到了未来三年他要经历的事,心底莫名地沉了沉。 只可惜,他们之间早用三年的时间证明并非彼此的良配,所以这一世,他们也不会站在一起去应对之后的山雨欲来了。 第21章 . 之后的一周,阮妈妈病情恢复出了院,阮朝便急火火地拉着陆深到秦氏集团把合作的相关事宜谈妥了。 “选角工作室已经找好了。”阮朝坐在陆深的客厅地毯上噼里啪啦打字,“也是我朋友,靠谱得很。” 阮朝名下有一个影视公司,不过确实是资金短缺摇摇欲坠的,只有为数不多的靠谱员工舍不得相互之间的情分所以苦苦坚持。 有秦逐和谢弈的加入,资金到位,一切都开始正常运转起来。 “这几天小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少人都知道秦逐以个人名义投了钱。”阮朝看着躺在沙发上改剧本的陆深,“这世道就这样!之前无人问津,现在我的手机都要被打爆了。好多我压根不认识也没给过联系方式的人打过来问还需不需要合作伙伴,我都不知道他们从哪找来我的电话的。” 陆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对他说的话早就见怪不怪。 上辈子也是如此,不过那时秦氏集团加入投资是在自己同意联姻之后,许多以秦氏马首是瞻的人轰然而上,都觉得这是个好吃的大饼,全都想分一口。 这一次纵然是秦逐个人的投资,产生的效应都是一样。 “周老师呢?你联系周老师了吗?”陆深的脸从举得很近的剧本后面偏过来,想起了一件自己唯一关心的事,“联系了吗?” 周老是陆深心心念念的前辈,跟这次剧本上的专业问题相关。 虽然一部影视剧确实可以不用那么严谨,甚至于同行也是这么做的,但是陆深却想努力一把。 上辈子就是因为没能成功与周老达成合作,给他带来了许多遗憾,虽说成片瑕不掩瑜,但是如今能有补救的机会,还是不想放过。 “联系了啊,没有用。”阮朝叹了口气,“人家是谁啊,现在正躲在海边养老呢。是她学生接的我电话,让传个话都死活不答应。” “哦,教师节的时候我又打了个电话,说我俩这个剧要开拍,融资是秦总占大头,请她出山。”阮朝回头看陆深,“你猜她说啥,她说祝我们成功,让我们可劲折腾,不管将来怎样别把她的名字说出去就行了。” 陆深:“……” 老太太是不是在家里养老无事可做,西游记看多了? 陆深沉吟两秒:“我亲自去一趟吧。” . 两天后,京州国际机场。 陆深有些僵硬地握着行李箱,在贵宾候机厅的沙发上坐着,有些不明所以现在的情况。 身后的这个高大年轻男人,为什么会跟自己在一起,一起飞往青市去找周老? 这一切恐怕还得怪谢弈那个大嘴巴,就是他把自己要去云南的事告诉了谢弈,转头谢弈就说秦逐也要同往。 这位日理万机的总裁居然要放下公司事务,为了这部剧也亲自去趟青市? 陆深有些想不明白,但是无力反抗,只能接受。 还未登机,手机就响个不停。 陆深这时才切实体会到阮朝所说的被许多完全不认识的人打电话问合作的感觉。 就是没想到这些电话不仅打到了阮朝这个制作公司老板那去,也打到自己这个没什么名气的小编剧这里来了。 等待登机的半个小时,陆深接了十个电话。 而坐在他对面沙发的秦逐,则只接了三个电话。 秦逐起身拿了饮料回来,放在陆深面前。 陆深正绞尽脑汁如何委婉地拒绝打来问合作的人,只得见缝插针地抬头向秦逐点了点头,用口型表示感谢。 秦逐垂眼,见他把自己倒来的饮料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狭长眼尾危险地眯了眯。 他坐回对面,长腿舒展,喝了口咖啡。 啧,不好喝,苦得要命。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忙得要死的陆深。 他最近也听谢弈说,陆深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 他很清楚原因是什么,也知道其他人不敢直接冲着自己来,就迂回政策从陆深下手。 看得出来,陆深很想拒绝,但是出于礼貌一直没有措辞强烈。 秦逐皱了皱眉,心下不悦。 跟上辈子一样,有什么事都不肯直说,总是所谓的“以大局为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自己的感受之前。 唯一就是……对自己可不是这样的,递上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比谁都无情。 想到此,秦逐心底顿时蹿上一道莫名的火气来。 陆深听着电话那头的叨叨,耐心已经被消耗到极致了。 对方是陆家的旧交,刚开始还对他客客气气的,不多时就原形毕露摆起了长辈的款子,接着又提起他搬出陆家的大逆不道行为,就差替陆家教训他这个不肖子孙了。 别的还就算了,他并不介意给彼此双方一个面子,但是涉及到陆家,他就做不到。 正在他卡在爆发的边缘,准备直接扣电话的时候,忽然见眼前闪过一个人影,秦逐起身迈开两步,伸手夺了他手里的手机。 陆深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就怔怔地抬头看着秦逐在自己身旁的沙发上坐下,周身的气氛黑压压的,语气冰冷的对着手机里道:“有话直接来找我说,别再找他。” 说完,挂断电话,拉黑了号码。 第十一章 吃醋 陆深还保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扭头看着秦逐。 秦逐操作完挂断拉黑这一套流程,瞥过眼来看他一眼,把手机丢到他怀里:“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第22章 陆深:“……” 陆深:“其实您要是再晚一秒的话,我也就这么做了。” 秦逐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陆深不作声,心里却颇有点不服气起来,倒真觉得自己晚了这一步像输了似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 秦逐放下难以入口的咖啡,问道:“为什么跟刚刚这个说话的时候,你格外没耐心?” 陆深一怔。 “没耐心又逼着自己忍耐,看不出来你是这么能忍的人。”秦逐继续说道。 后面半句话属于带了点个人情绪。 因为他总觉得,上辈子的自己都没有得到这个待遇。 “他……”陆深皱了皱眉,被他的话提醒,自己反思了一下自己,“因为他是陆家的旧交。”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陆家的怨恨很深,就像被拴起来的困兽试图挣脱。 但是或许是时间还太短了,他还没办法在每次面对跟陆家有关的人时,都能做到挣脱锁链,露出尖牙。 秦逐见陆深沉默不语,侧脸微微低下,轻颤的睫毛有一丝脆弱的意味,顿觉稍微有些后悔。 他不知道陆深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家人的,上辈子的陆深从不向他直言。 更何况,此时的陆深应当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道未来几年会发生什么。 “秦总为什么会亲自去青市?”陆深抬起头来,神色已然恢复如初,“这样的小事,实在不值得秦总拨冗前往。” 秦逐长腿舒展,有点听不得他这么官方的说辞,薄薄的眼皮微抬:“没我,你能搞定?” 陆深:“……” 怎么总觉得这辈子的秦逐说话总是带刺儿呢? 还是上辈子其实也是这样的,只是他们最后两年连话都不怎么说了,所以自己不记得了? 半小时后,两人动身登机,当晚的六点到了目的地。 接机口处有人高举牌子,陆深一眼看到,加快了步伐走过去。 “学长,你怎么在这?”陆深走近。 高城伸手与他相握,满面笑容:“老师让我来的,老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怕你路上不安全。” 高城是周老的得意弟子,上一世剧目开拍,来到云南取景时,高城也提供了不少方便,甚至从中作为桥梁向周老请教过,否则陆深的遗憾会更大一些。 陆深见他来,就稍微放心了些,总觉得周老会派他来接,那搞不好有戏。 高城转过眼看到身后的男人,心下稍微一凛。 “这位是……”高城看向陆深。 陆深还没来得及开口,秦逐已然答道:“他的助理。” 陆深:“?” 他嗖得一下扭头,看向秦逐,两眼里全是震惊与疑惑。 秦逐坦然对上他的眼神,挑了一下眉。 高城有点意外,觉得面前这位的穿着和气度怎么也不像是陆深的助理,倒像是反过来…… 算了,听说如今在京州娱乐圈这部剧相当有分量,制作团队卧虎藏龙很正常,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想到这,高城就不再追问,客气地问了好:“那我们走吧,开过去还得要一个多小时呢。” 一路车程,到晚上快七点半的时候来到了周老今晚办海边bbq的地方。 老太太虽然住在这里养老,但心态却比年轻人还年轻,所以每逢周末就把自己在市内大学进行研究的硕士生博士生们叫过来,一起在海边玩。 陆深先跟周老问了好,寒暄了两句,便融入了这个海边夜晚的环境里。 拿着几串烤串走到一边,秦逐正站在人群几米远外,见他过来,问道:“没进入正题?” 陆深摇摇头:“第一天见面就谈工作,是不是不太合适?” 秦逐没说什么,从他手里的烤盘上捞起一串鱿鱼。 “等等,这串加辣了。”陆深下意识地提醒道。 秦逐动作微滞,低头看他,挑了挑眉:“所以?” 陆深顿时后悔,抿紧唇。 又忘了,此时的自己不该知道秦逐的口味。 “没……”陆深反应还算快,自己给自己找补回来,“刚刚加的有点多,怕您吃不了。” “哦。”秦逐继续拿起烤串,“没关系。” 那边开了啤酒,周老酒量好,又喜欢拉人喝,今晚首要的“受害者”就是陆深。 陆深听周老叫自己,二话不说把手里的烤盘一把放进秦逐手里,立即上前。 秦逐端着盘子,目送陆深过去,陪周老喝酒。 他知道陆深酒量不好,也不爱喝,今晚这样纯粹是为了前辈高兴,也为了谈成合作。 这么拼? 他转过眼神,看着夜色下的大海。 远方的海平面跟夜幕融为一体。 当他从阮朝口中得知,这部剧的剧本其实是出自陆深之手时,他便不止一次想起上一世每一次《悬空》获得新的成就时,陆深的反应。 他总是没来由的低落情绪终于有了源头。 而那时的自己不知道,只以为他是跟自己无话可说。 陆深陪饮了许久,周老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悬空》上。 “我也听说你想找我做顾问的事儿了。”老太太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神色又是严肃又是浅笑,“不是我不肯,是我知道现在你那是个万众瞩目的焦点,听说秦氏集团的总裁投了资,哪还需要我这老太婆?” 第23章 陆深偷眼望向远处默默吃烤串的秦逐,见好半天也没吃下几口去,看得出来是辣得吃不了。 “他……”陆深一个字蹦出来,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我不爱与这些权贵为伍。”老太太喝了半杯酒,凉凉地说道,“小秦总年纪轻轻坐上这个位置,不仅自己的祖父,连董事会的长辈们都骂了一遍,性子桀骜至此,我哪敢沾惹。” 陆深听得一怔一怔的。 上辈子他没来过这里所以不知道,原来周老那么斩钉截铁地拒绝是因为对秦逐有这么大的偏见? 等等。 ……好像也不是偏见。 陆深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这还不算什么,上一辈子的秦逐还将在一年后把自己的祖父气背过去呢。 这在外人看来是桀骜,但是陆深却明白个中缘由是什么,见秦逐站得远远的,忍不住小声为他辩驳一句:“他……” “他也是有苦衷的。”陆深说到此,轻轻叹气。 “苦衷?”周老闻言,眉间的厌烦之色稍微淡了淡,但最终也没完全消失,“或许是这样吧。豪门大族,有点什么咱们外人不知道的事很正常。但是我不爱掺和事蹚浑水,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当然,我喜欢你这孩子。”周老拍了拍陆深的手腕,笑道,“你要是真有什么事,你自己来问我,我也不会不给你面子的。” 陆深见这话里话外有点松动的意思,赶紧应了声,给她倒了酒。 高城瞅见机会,凑到他身边来:“你也太实诚了,你觉得你能喝过周老师?” 他怒了努嘴,朝秦逐那边看了看:“他不是你助理吗?怎么也不知道过来帮你陪老师喝?” 陆深:“……”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他舔了舔唇,说道:“他酒精过敏。” “这样啊。”高城面露遗憾,“其实招助理还是得招全能一点的。” “你刚刚还说现在工作机会少,到处都太卷,现在又说我招的助理得全能点?”陆深笑了笑,打趣他,“这么双标。” 高城见他喝得微醺,脸颊微红,淡淡笑意显得格外摄人心魄,心下忍不住赞叹一番,开玩笑道:“也是,没必要那么全能,我看啊能当保镖最重要。” 陆深有些微醉,脑子已经有点不转了,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恰逢周老又喊他碰杯,他便没多想,转过身去。 秦逐站在一旁,盘子里的烤串已经冷了,因为加辣完全没吃下去。 “你好。”有两个年轻的男生过来搭话,“怎么称呼?” 秦逐望过去,见站在前面的男生眼神躲闪,后面的则推推搡搡的,有些疑惑。 站在前面的男生十分紧张,虽然早在隔壁这群人的bbq开始时,他就注意到了身量和长相都格外夺目的这个年轻陌生男人,但是又见他看起来不好接近,所以一直没有过来搭话。 直到现在,见他们这群人都喝到有了点兴致,而就他这里四周没人,以为他在这群师生里是被孤立的那个,就觉得找到了合适的机会,鼓起勇气凑近了。 “别问怎么称呼了,重要吗?”凑在他身后推搡他的男生见他不上道,着急地给他出主意,小声耳语道,“问联系方式!一会等他们收了东西回学校了就啥也来不及了!” 站在前面的男生顿时觉得有道理,耳根一下子有些发红:“那个……我能加你微信吗?” 秦逐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嘀咕,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身份的缘故,长这么大他都没经历过被陌生人搭讪,就算是最近总有人想通过往他床上送人来达到某些目的,但也因为反被他使了狠手腕教训,都收手不敢这么做了。 “我就是附近a大的学生。”男生见他不语,干脆豁出去了进一步争取,“你们好像也是a大的吧?交个朋友,我也没别的意思。” 秦逐见他执着,微微挑了挑眉,思索了两秒,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微信。” 两个男生:“……?” 这什么拒绝的手段啊?有点太把人当傻子了吧? 秦逐没多解释什么。 他确实没有私人微信,除了那天为了加陆深,单独注册的除外。 “你……”男生还想多说,“……” “他真的没有微信。”一道明澈柔和但又带着隐约尖锐的嗓音从一旁斜插过来。 陆深端着一杯酒,脸颊微红,精致眉眼浮上一层隐隐的敌意,站到了秦逐身边。 秦逐脸上的漫不经心倏然消失了。 “你们……”男生立马面露尴尬,“你们是情侣?可是他没……” 陆深神色稍微一怔。 “他是我助理。”陆深半晌才硬着声音丢下这么一句,接着一把扯住秦逐的胳膊,把他拉走,“你赶紧过来帮我喝酒。” 第十二章 栽了 陆深动作有些粗鲁地把秦逐拉到人群内,凑到周老身边,再把一大杯酒递到他手里。 “做什么?”秦逐挑了挑眉看他。 “你说呢?”陆深没好气地瞪回去,“陪老师喝喝酒,干点正事。” 总比站在那等人来要微信强。 秦逐重生以来头一回听到他改了敬称,还对自己这么颐指气使的,有些意外。 倒像是……上辈子的婚后给他的感觉。 第24章 秦逐把这个有些荒谬的念头掐灭,顺势坐到周老身边。 陆深已经有些头晕了,他自己知道酒量一般,但是只能硬撑,现在有人替自己上阵,便干脆心安理得退居二线,躲到一旁吃东西。 烤架上还有诱人的鸡翅、鱿鱼和羊排,他挑了几样喜欢吃的,坐在沙滩上一面吃着,一面向海面上看。 初秋的海风吹过来,伴随着四周野炊的人们说笑的声音,大海的咸味裹着食材的焦香味,这一切似乎让时间都慢了下来。 也难怪周老会选择到这里来养老,确实合适极了。 陆深一面出神,一面都觉得想等《悬空》项目结束后,自己也来这里养老是最好。 上辈子的自己困在了陆家的算计和走到陌路的联姻里,这辈子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想到上辈子的联姻,他下意识地看向秦逐,却发现人不在原本站着的地方了。 他用眼睛逡巡找了一番,忽然不敢相信地在周老身边看见了秦逐。 秦逐散漫坐着,侧脸冷锐英俊,挂着淡淡笑意,这么个在京州翻手为云的人此时拿着个个头很大的酒杯,跟周老说着什么,把老人家逗得前仰后合。 陆深:“???” 刚刚他有些醉意上头,在这吹了会海风,酒醒了一半。现在看到秦逐在那陪周老师喝酒,还喝得煞有介事的,顿时另一半的酒也醒了。 等等,秦逐为什么会在那跟周老相谈甚欢? 自己又为什么会从场上退下来到这吃东西? 好像…… 陆深猛然想起了自己似乎怒气冲冲地冲向了某处,再不容分说地把人拉了过去。 而当时自己的内心想法是,得把秦逐拉到自己周围的地盘上。 ……果然是喝多了,完全忘记了此时他跟秦逐的关系。 也完全忘记了上辈子自己对秦逐最后所说的,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在一起,对谁都好。 该死的肌肉记忆,冲过去把人拉过来完全是肌肉记忆! 陆深只觉得好不容易下去的热度又重新浮上来,把脸颊和耳根全都烧得发烫。 值得安慰的是,秦逐大概不会那么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只会觉得自己是酒劲上头急着找人顶上。 “这个鸡翅好吃,多吃点。”高城在他身旁坐下,从自己的鸡翅里拿出一串来放到他盘子里,“你刚刚不是说你助理不会喝酒么?” 高城看着周老和秦逐那边,连声啧啧:“我看比你厉害啊,他喝的是洋酒,都不是啤酒,看着比你这喝啤酒的还清醒。” 陆深:“……” 在这件事上,他只得承认自己落了下风,于是面无表情道:“或许是深藏不露吧。” “确实。”高城感叹道,“现在找个工作谁都深藏不露。” “学长最近在找工作了?”陆深问道,“进展还好吗?” “一般吧。”高城说到这个顿时吃东西的兴致都少了些,“秋招还没正式开始,我就感觉到阵阵凉意了。主要是我想去京州,最好的东家自然是秦氏集团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氏换了新总裁?青市这边的秋招招人很少,而且听说要靠关系,不太公平。” 陆深微微一怔,下意识道:“可是招人的事,跟换了新总裁有什么关系?” 高城咬了口鸡翅:“我也是听说的,现在连秦氏总部的员工也有这样传的。” 陆深心底跳了跳,望向远处的秦逐。 他知道上一世秦逐跟董事会在两年后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却没想到董事会所针对他的“舆论战”居然在这时候就开始了,也难怪秦逐当时差点褪了一层皮。 而当时陆家也站队了董事会,害得他与秦逐之间出现了难以避免的猜忌和隔阂,最终导致婚姻走向消亡。 想起上一世的命运结局,再想起现在的一切正在积攒和推进,陆深望着远处的海平面,莫名有一种不知该如何阻碍命运降临的悲凉感。 高城见陆深忽然沉默了下来,被酒精泡到有些迟钝的脑子一下子反应过来。 糟糕,秦氏集团的总裁秦逐不就是陆深现在的大金主么! ! “那个……”高城赶紧找补,“都是谣传,我随口说说的,你们合作还愉快吧?愉快就行。” 陆深收回飘飞的思绪,说道:“他只是投资而已,我跟他也没什么接触。” 陆深的视线落在与周老对饮的秦逐身上,野营灯的白光打在他的背影上。 ……嗯,没什么接触。 一阵辛辣喷香的味道忽然飘过来,陆深转头看见有几个人又过来烤吃的,放上了一大把令人垂涎欲滴的辣椒面。 陆深想了想,探头看:“还有食材么?” “有啊。”高城说,“冰箱里还有。” 陆深点点头,等这一波烤制的人烤好拿走了,才起身从冰箱里挑了几串食材,自己烤上。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时间已经渐晚,海滩上的游客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周老兴犹未尽,但还是被学生们劝着穿上了薄外套,准备回去。 “你们两个住哪?”周老指了指身边的秦逐,又看了看远处的陆深,“你俩,安排了没?” 高城赶紧接话:“安排好了,定了酒店。” 周老这才点点头,一面走向车子一面对秦逐说:“明天我们再继续聊。” 秦逐点点头,将周老送上了车,再转身回来。 第25章 学生们陆陆续续各自道了别,回学校了。 “我送你们去酒店吧。”高城说,“就在青市的明月洲酒店,我们这最好的酒店了,不知道跟你们那的明月洲总店比起来怎么样?” 陆深闻言,看了一眼从远处慢慢走过来的秦逐,心想这倒是合了这位总裁的心意了。 “不用送了。”秦逐缓步走来,夜风吹起他的黑色风衣下摆,“有司机会来接。” “司机?”高城看了一眼陆深,心想人家毕竟现在是秦氏总裁的合作伙伴了,出趟公差配个司机也是家常便饭,于是识趣地起身,“那好,我先走了。” 不多时,海滩上的人渐渐散了。 陆深来到路边,疑惑道:“什么司机?” 难道秦逐还现雇了一个司机?也不知道他又要陪周老喝酒,又要忙这个,哪来的空闲。 “刚刚高城不是说定在明月洲吗。”秦逐立在夜风中,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但是人却丝毫不见醉态,“酒店会派司机来接。” 陆深恍然,明月洲可是秦氏集团直接控股的餐酒公司的旗下品牌,虽说这里的分店不会像总店一样常年预留房间,但是派个车过来接也是基础服务了。 陆深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见他完全没有了刚刚陪周老说笑时的恣意散漫态,倒是低凉平稳了许多,又恢复了平时有些令人生惧的状态。 “为什么要隐瞒身份?”陆深问道。 秦逐偏头看了他一眼,像是疑惑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挑了下眉:“你觉得如果我说出了身份,今晚我们还会在这里喝酒说笑吗?” 陆深也看了看他,不客气地说道:“别高估自己。他们可不会为了你换地方,顶多是不欢迎我们来。” 秦逐看着他,半晌轻笑一声:“也是。” 海风吹来,陆深闻到秦逐身上一贯有些霸道的香氛味道,混着酒香和炭烤的香味,有些不相合。 “没想到还会有一天跟秦总在这里野炊。”陆深深吸一口气,带了点些微的感叹意味,“真是荣幸。” 秦逐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半晌默然。 他想到过。 上辈子想到过。 只可惜没有机会实现,或者说当他们有机会实现的时候,也不会再这样站在一起了。 酒店来接的车子不出二十分钟就疾驰到场,是一辆加长商务车,虽然跟秦逐所常用的车比起来相差甚远,但是一看也知道是酒店能挑出来最上台面的车了。 司机下车开门,陆深打算随秦逐身后上车,但是见他站在自己身后不动,便自己先上了。 他感觉到秦逐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自己的后背,触感很轻微,也很短暂,但还是让他脊背僵了僵。 他坐进车内,见秦逐自然地上车,便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似乎没觉得自己刚刚有些保护意味的姿态有什么不对。 陆深看向另一边的窗外。 原来一切从头开始是这个滋味。 秦逐或许会这样对待一个新认识的合作伙伴,他们会在此时同坐一辆车去同一家酒店。 但是婚后三年的他们,却不会这样做了。 上了车,陆深拿起自己手边的保温袋,说道:“我打包了点吃的,你要么?” 以他的观察,秦逐今晚除了喝了不少酒,什么吃的都没吃,就只有从自己手里拿过去的那盘烤串,还是因为加了太多辣椒而没吃几口。 果然听他这么说,秦逐睁开眼看向他,有些意外似的:“打包?” “嗯,我最后烤了点。”陆深喝了酒,觉得有点犯困,车子晃得他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应该还热,你拿着吃吧。” 秦逐没跟他客气,直接拿过来,把保温袋打开。 烤串的香气溢出来,但是不是很浓,加料显然很克制。 秦逐抬头看向身边的陆深,见他已经歪着头昏昏欲睡了。 青年两颊边浮上薄红,更衬得肌肤白净细腻,有种说不出的撩拨感。 秦逐微微出神,想起面前的人不论往哪里一站,总会吸引许多或沉迷或不友善的目光,上辈子的自己在各个场合总要花心思保护他。 陆深曾经说,他不觉得他们的婚姻是强强联合,或是相辅相成的。 他并不享受自己居高临下的保护,也不愿意被自己左右社交。 秦逐也是后来才发现,陆深有能力处理好一些难缠的事,并不需要自己处处替他操心。 所以今晚他也没有急着上去替他挡酒。 秦逐拿起烤串,莫名又想,自己避开了上辈子踩过的雷也不是为了复合,只是为了让两人的“朋友关系”处得更愉快些…… 他的目光忽地一停。 这时他才注意到,手里的每一根烤串,没有一点点辣椒。 秦逐望了一眼身旁睡着的陆深, 那个烤架上已经放上了许多刷上辣椒的烤串,如果想完全没有辣椒在内,就得努力清理。 怪不得刚刚看到陆深弯着腰埋着头,不知道在烤架上忙活什么。 没想到自己没怎么吃那盘放了辣椒的烤串,竟然被这人看到眼里去了。 秦逐望着沉睡的陆深,喉结忽地上下一滑。 不行。 他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栽在同一个人身上。 怎么也不能同样的当上两次。 他只是在跟身边这人做朋友而已。 第26章 第十三章 薄荷 来到酒店时,陆深好容易从睡梦里缓和过劲来,浑身倦怠地往里走。 大堂经理亲自来大门前迎宾,赔笑着道歉:“不知道秦总大驾光临,真是怠慢了怠慢了。” “没有。”秦逐一面往里走,“不必这么客气。” “我们已经把给您预留的套房打扫出来了,开床也开好了。另一位先生也准备了行政套房……” “按照之前定的房间来安排吧。”秦逐说道,“不必要搞特殊。” 大堂经理身经百战,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毕竟考虑到了秦逐这趟来不能太张扬的可能,所以方案得准备得齐全些。 “好好好。”经理立马应道,“也准备好了,二位随时可以入住。” 陆深微微垂头,困得发懵,也顾不得什么,就那么模模糊糊地随着前面的人影走着。 睡了一小觉,酒劲反而上涌,脑子有点不清醒了。 进了电梯,穿过走廊,陆深脑袋晕晕地跟着走,直到身前撞上一面硬邦邦的墙。 陆深抬手去摸,还没摸两下就被两只手紧紧桎梏住手腕。 秦逐深吸一口气:“……你在干嘛?” 陆深抬了抬眼望向他:“……你怎么在这?” 秦逐:“……” “这是我的房间。”秦逐指了指旁边这间房门,然后再指了指对面的房门,“你的房间在那。” “哦。”陆深发了会愣,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转身往另外那个房间去。 秦逐目送他刷卡开门,却见门刚开,陆深又回头看自己:“你今晚跟周老说什么了,她怎么跟你聊得那么开心?” 秦逐:“……你还有心思问这个?” 陆深略侧了侧头,像是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似的:“这个是很重要的事,我们这趟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 秦逐上前,把人推进房门,见陆深走路都有点歪,想了想只得自己也走进去,关上门:“是很重要,但是明天再问吧。” 陆深被他推着后背往里走,然后整个栽到床上。 秦逐望着毫无防备躺在床上很快陷入梦乡的陆深,在原地站了片刻,眼眸里深暗的情绪几番流转,最后倏然抹去。 他转身去了盥洗室,拿了干净的一次性毛巾,浸了凉水,给陆深擦拭了几番,再把鞋袜和外衣脱掉,在床上放平,盖上薄毯。 秦逐放轻动作略靠近了些,看到他脸颊边的那层擦伤已经好多了,但还是有淡淡的痕迹,不禁皱了皱眉。 最近事多,自己来这里又太匆忙,无暇多调查一下陆家跟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把人安顿好,秦逐刚要起身,就看到陆深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自己一眼,又闭上眼轻声呢喃。 “你怎么在这?”陆深的口齿有些模糊,“我们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秦逐等了一会没听到下文,低声问道,“说清楚点。” 然而陆深已然睡熟了。 秦逐无言,起身关了灯,离开了房间。 一宿睡过去,陆深再醒来看手机上,已经早上十点点多了。 他立马爬起来,昨晚还答应了周老中午要去她家吃午饭的。 陆深看了看四周,认出是明月洲酒店的房间装潢,不过自然比那天在京州蹭住的那套秦逐常预留的房间设施差了许多。 昨晚的事情都有些记不清了,连自己怎么进的这个房间都不清晰。 陆深快速洗漱完,正想联系秦逐,就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陆深走去开门,见门外是已经穿戴整齐的秦逐,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我只给你十分钟。”秦逐的目光划过陆深明显刚刚睡醒的脸,“然后就要下楼出门了,早饭打包好在车上吃。” “……好。”陆深心想哪敢跟您这位大金主讨价还价,立马关上门,“请您到楼下等一下我,我穿个衣服,很快。” 秦逐转身离开,心想会很快?要不是因为经过上辈子,知道陆深那奇怪的整理癖会让他把房间都整理一遍,才不会说什么只给他十分钟。 又要由着他早上睡,又要由着他整理的话,恐怕到周老家的时候都得下午了。 陆深换好了衣服,匆忙地把床上薄毯叠好,见时间实在不够,心想毕竟是自己晚起导致的时间延误,最终克服了整理欲望,卡着时间下了楼。 路过前台时,他想起京州的明月洲酒店供应薄荷糖,这里应该也供,于是想去问,但是余光瞥见大门外停着一辆车,心想秦逐应当已经在车上等了,只得立马向大门外走去。 再次割爱,导致陆深一大早起来的心情不是很好。 车内的秦逐默默从车窗向外看见陆深急匆匆地下楼来到大堂,再犹豫了一下脚步看了看前台处,但是几秒后还是没去,加快脚步向自己这边来。 倒像是怕再多犹豫一会,就迈不动步子了似的。 陆深上了车,道歉道:“不好意思秦总,我起晚了。” 秦逐偏过视线淡淡应了一声:“还没错过午饭,就不算晚。” 车子启动,陆深见自己手边的宽敞小桌板上放着面包和一杯牛奶,触手还温热。 “吃一点垫垫吧。”秦逐说道,“车程还有半小时。” 陆深点了点头,把牛角包拿起来。 一面吃着,一面看了看手机,见阮朝发来了消息。 第27章 【情况咋样?】 陆深把牛角包叼在嘴里,打字回复:“目前良好,马上要去老师家吃饭。” 【秦总呢?秦总能融入?】 陆深咀嚼着面包,见到这条消息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 男人正低头处理工作邮件,侧脸线条映着车外打进来的日光,显得锋锐冷峻。 陆深没来由地想起昨晚他陪周老喝酒说笑时的样子。 【……他不是在什么场合就能什么样么。】 身位这么年轻的上位者,有这个本事也不奇怪。 【这话说得,他为了一部剧这么上心跟你去青州就很稀奇了,能全程参与更稀奇。他现在不会跟你一起去的周老家吧?】 陆深刚想回复,就见到阮朝的新消息又跳了出来。 【我靠,你这老狐狸,秦总不会真要成你囊中之物了吧?】 陆深正把口中的面包往下咽,看完这条消息差点呛到:【……别乱说话。】 秦逐原本正闭目养神,听到身边的动静,睁开眼看过来。 见陆深在手机打字,冷冷笑了一声。 陆深手一抖:“……秦总,怎么了?” 秦逐狭长眼眸不悦地微抬:“吃饭就吃饭,跟谁打字呢?” 陆深:“……” 怎么回事,这一世的秦逐怎么也跟上辈子的自己一样有秩序强迫症了? 陆深心下一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不再像上辈子那样执着于吃饭就是吃饭,决不能心无旁骛了。 秦逐见他发愣,手里的手机却还不放,撇开眼去。 上辈子吃饭的时候就是不肯回自己一条消息,如今却不知道在回谁。 陆深把手机放下,静静吃完了面包,见秦逐周身气压还有些莫名的低,只好解释道:“刚刚……阮朝问我跟周老谈的情况。怕他着急就回了两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陆深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秦逐的低气压似乎松弛了一些。 “不关心。”秦逐淡淡道。 陆深没再说话了。 车程时间挺长,他渐渐觉得焦躁起来。 两天没吃到薄荷糖了。 他对车子里的味道很敏感,即使绝大多数人在这种级别的车内不会闻到什么,但是他却觉得能敏锐地察觉到。 这时候如果没有薄荷糖…… 真是难熬。 忽然,腿上似乎被丢了什么东西落在上面。 陆深:“?” 他低头一看,看到一个小小的薄荷糖盒,静静地躺在腿上。 这个薄荷糖盒的颜色对陆深来说简直太熟悉,也太诱人了。 以至于他看到这个铁皮盒的第一反应是拿起来打开想倒一粒,第二反应才是奇怪为什么自己刚想着薄荷糖,薄荷糖盒就像哆啦a梦实现梦想一样出现在了自己腿上。 陆深倒薄荷糖的动作停了停,转头看向正下车的“哆啦a梦”。 秦逐站在车门边,垂眼看他:“发什么呆?” 他的手搭在车门上,一面说着,手指轻轻在门框上急促地敲两下。 陆深被这敲打的声音带得回过神来,回身下车。 “这盒薄荷糖……”陆深走在秦逐左后方的位置,犹犹豫豫。 秦逐没回头看他:“怎么?” “从哪弄得?” 秦逐睨他一眼:“吃就行了,话那么多。” 陆深一面走,一面低头看这个盒子,怎么都觉得很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觉得眼熟。 “我就是问问从哪买的。”陆深追问道,“我也没看到酒店到这附近哪里有便利店之类的地方啊。” 秦逐:“……” 男人单薄的眼皮狠狠闭了一下,显然耐心告罄。 行,看来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把什么东西落在了别人的房间。 “你买不着。” 陆深不解:“嗯?” 秦逐凉凉道:“路上捡的。” 陆深:“……” 第十四章 兼职 气氛凝滞了半分钟,两人已经走进了别墅前院。 “哦。”陆深打开铁盒,把两粒薄荷糖塞进口中,面无表情,“这么幸运。” 周老家中的阿姨迎了出来,陆深把铁盒收进口袋,将手中提着的礼品塞给秦逐。 秦逐正理着自己左手腕上的腕表,见陆深把礼盒往自己手里塞,抬眼望他:“做什么?” 陆深似笑非笑:“助理,礼品都不提?” 秦逐:“……” 秦逐面色冷硬地接过礼品。 陆深挑了一下眉,走到前面去了。 周老的别墅装修得古朴简约,后门外还有一个小花园,竟还有个不大的小池塘,塘边立着造型别致的太湖石,虽是初秋时节,但是花木依旧颇有繁茂之象。 周老亲自下厨,两个学生在里面帮忙,其他学生们都在四处零散着聊天。 高城也早到了,带着陆深往后花园走。 “这都是老师亲自打理的,包括这些花木盆景。”高城领着他来到池塘边,“瞧水里头。” 陆深在池边站定,低眼往池塘里看。只见上午的日头已经升起来,映在水面熠熠生辉。池水里十数条颜色鲜艳夺目的锦鲤,正怡然自得地你撞我我撞你,悠游自在。 “这么大的锦鲤。”陆深讶然,“颜色都好漂亮。” “嗯?你不知道?”高城看了看他,疑惑道,“周老说这是秦总嘱咐送来的啊,今早刚到,专用飞机运来的呢。” 第28章 陆深:“?” 陆深下意识地往秦逐那边瞄了一眼:“……是吗?我……” “昨天你助理跟老师说的。”高城眼神微妙地也望了一眼秦逐,干咳了两声,“我还以为是你跟秦总说老师喜欢锦鲤呢,不然怎么这么恰好投其所好。” 陆深舔了一下唇:“……是,是我说的,我刚刚忘了。主要是没想到秦总会真的安排送来。” 高城抬手搭在陆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看这次能成,老师上午在这看鱼看得可高兴了。说起来,你也太瘦了,你是天天不吃饭吧?” 正说着,里头有人叫高城,高城就忙忙地进去了。 陆深回头见所有人都在屋里,后院没有人了,便缓缓挪到秦逐身边去,小声道:“你送来的?” 秦逐淡淡瞥眼,视线从陆深肩膀上掠过:“什么?” “这些鱼啊。”陆深指了指池塘,“你怎么知道周老师喜欢这些?” 秦逐:“昨晚聊到的。” “昨晚?”陆深惊讶道,“那你这动作也太快了,今早就能送到?” 不愧是钞能力啊。 秦逐冷笑一声:“不然靠你就会说空话来争取到人吗?” 陆深:“……” 陆深微微眯了眯眼,眼里都冒火,但是转而又觉得秦逐这个办法似乎更加有效率一些,还偏偏无法反驳。 “是,确实不如秦总。”陆深咬了咬后牙,半笑不笑的,“真是幸亏您了。” 秦逐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忽然没来由地冒出一句来:“你跟那个高城,很熟?” “啊?”陆深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这上面来,一时无语道,“这很重要吗?” 秦逐望了他一眼,再次从他肩膀上掠过,不久前高城的手就那么亲昵地搭在上面。 秦逐不搭腔,陆深转身进屋,没所谓地答了一句:“还好吧,没有很熟。” 其实本来是不熟的,上辈子的此时他们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但是他有上辈子后来几年的经历,所以现在下意识对高城就像老友一样,而高城则因为是个自来熟,所以也完全没觉得他的态度有什么奇怪,一来二去反倒显得此时就很熟络了。 陆深不知道秦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也懒得多琢磨,进屋去厨房帮忙打下手去了。 饭菜很快上桌,周老偏爱中式习俗,餐厅摆了一个红木大圆桌,热热闹闹围了一桌子。 陆深和秦逐是客,坐了周老手边。 菜上齐了,周老指了指中央冒着热气的山药排骨汤,说道:“这汤是我亲手做的,来尝尝。” 高城坐在秦逐旁边,手臂从秦逐身前穿过去拿陆深的碗,一面帮他盛汤一面热情推荐:“来来来,老师做的山药排骨汤可是一绝,最近两年都很少有口福喝到了,这次是我们沾了你的光。” 高城盛好汤,探身放到陆深面前,正要去拿秦逐的碗时,只见秦逐抬手微微挡了一下,自己拿起碗来。 高城便没再坚持,余光却忽然看到秦逐盛汤时袖口上移,露出了一只腕表来。 高城怔了怔,接着瞳孔地震。 我靠。 这是什么表? 这表看起来,没猜错的话,怎么感觉价值不低于千万,而且还是限量??? 秦逐盛了半碗汤,放下碗,忽觉身旁两道灼灼目光投过来。 他微微蹙眉,往旁边看去。 高城嗖得一下转移目光,给另一边的同学劝菜:“那个什么,这道菜是我做的,来尝尝。” 陆深心无旁骛地看着碗里的山药排骨汤,低头喝了一口。 “怎么样?”周老笑着望向他,“跟你母亲做的比如何?” 陆深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差点忘了,妈妈跟周老曾经有一个学期的师生之情。 “你妈妈做这个汤也很好喝,我还从她那学习改进了呢。”周老轻轻叹,“她是个很有头脑的孩子。” 陆深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把碗里的汤都喝尽了。 秦逐动着勺子,却没喝进去几口。 他的余光一直停留在陆深低垂的后脑上,直到陆深抬起头来称赞汤做得美味,神色看起来没有多少异样,才收回视线。 饭毕,阿姨来收碗,大家便各自散了,有的去后院看鱼,有的去起居室闲聊。 高城偷偷摸摸地蹭到周老面前,小声嘀咕:“老师,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周老一面浇花,一面慢悠悠问:“怎么了?” 高城凑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一番。 周老点了点头:“嗯。” “?”高城眨眨眼,“老师,您怎么不惊讶?” “惊讶什么?”周老望他一眼,“惊讶秦总会亲自来请我出山?” “这……不是这个问题。”高城忙道,“是没想到他就是秦总啊!” 周老笑了笑,不言语。 高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师早就知道了,于是问道:“您什么时候知道的?您应该也不关心京市资本圈吧,照片肯定没看过。” “昨晚聊天的时候就猜到了,谈吐和仪态骗不了人。”周老施施然放下水壶,望了望后院,“再等今早就能送来这些锦鲤,就更确定了。” “我说呢。”高城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小陆面子大,一跟秦总说,今早就送来了。” 高城也望向后院:“他俩怎么会……难道这么熟吗?” 第29章 与此同时,后院池塘边,陆深和秦逐站在一起,貌似在看鱼,实则都沉默不语。 “秦总觉得胜算有几分?”陆深的视线随着大红色锦鲤的游动而晃动,“这些珍贵锦鲤送得值吗?” 秦逐淡淡垂眸:“我做事从不考虑是否值得。” 陆深抬了抬眉,想想也是。 就算没有胜算,也不过是锦鲤而已,哪怕是钻石做的秦逐也不会在意。 陆深眼里泛着水面上的日光,没来由地想,自己果然跟秦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才会怎么也过不到一块去。 正沉默间,陆深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刚回头要看,腿上就被两只柔软的爪子推了一把。 他差点没站稳,往后栽去,后背一道有力的力道将他扶了回来。 陆深踉跄两下,勉强站稳,看了看身旁扶住自己的秦逐:“……谢谢。” 秦逐收回手,没说什么。 陆深喘了口气儿,才注意到扑自己的是一只小狗,品相极佳,是只德牧。 它身后还跟着三只,都是一样的模样大小,在草地上快活地翻滚。 “哎哟真是对不住,没让它伤着吧孩子?”周老忙走到门边,扶着门关心道,“小狗不听话,伤着没有?” 陆深摇摇头,笑道:“没事,没伤到。” 高城走过来抱起一只小狗:“爪子刚剪过的,应当不打紧。” “嗯,都不疼。”陆深被小狗吸引了目光,“扑上来的是软乎乎的。” “这是朋友送的,自驾游的时候碰上的流浪狗,怪可怜见的就带回家了,狗妈妈还在她家,小崽子都给我了。”周老也抱起一只小狗,说道,“赶明去京市,你们可得想办法把这几只狗崽子也带过去呢。” “好,这是自然。”陆深的注意力还在小德牧上,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望向周老,“您刚刚说……” 周老笑了笑,抱着小狗往屋内走:“谁让我都收了人家一池锦鲤呢?这两天就得收拾行李咯。” 陆深眼睛亮了亮,第一反应看向了秦逐。 秦逐的视线也投向他。 视线相碰的时候,陆深才猛地反应过来,像被灼伤了一般,倏然收回目光。 “……锦鲤没白送。”陆深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我承认,你这办法确实管用。” 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正要离开,忽然觉得脚踝一阵疼痛,打了个趔趄。 “诶?怎么了这是?”高城正往这边走,见状加快了两步来到陆深旁边,一把辅助他,“脚扭了?” 陆深茫然地回想了一下,心想大概是小狗扑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撑住身体,所以脚踝在池沿边受了力。 他稍微动了动脚踝,觉得疼得不厉害,便说道:“没关系,不严重。” 高城不放心,颇为内疚:“哎呀怪我,这几只小狗本来是关在前院的,就怕它们太活泼伤着客人。是我看它们憋得闷死了才放出来,没想到还真害你受伤了。” “真的没事。”陆深说道,“明天就好了。” 高城想去扶他手臂:“那我先送你回酒店吧。” 手还没碰到陆深的手臂,就见他整个人往另一边挪了两步,站在另一边始终一言不发的秦逐此时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人带向自己那边。 高城扑了个空,茫然地看向秦逐,就只对上了一双冷冽的眸子。 他差点还没反应过来,等猛然意识到对方真实身份是谁的时候,伸出去的手立马就缩了回来。 “那个……”高城只觉凉风习习,“我没别的意思,就想送他……” “心意领了。”秦逐揽着陆深的腰,不顾陆深的努力挣着,眉眼微低居高临下地望着高城,“我是他的助理,这是我的分内事。” “嘿嘿,是是是,那辛苦你……您了。”高城笑了笑,一时没憋住,笑呵呵道,“其实秦总,我知道您的身份了,什么助理呀,您该早说的,不然显得我们多无礼。” 还在努力把秦逐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掰开,却始终不成功的陆深:“……” 什么时候掉马的?? 陆深清晰地感觉到腰上那只原本漫不经心却力道极大的手臂,忽然僵硬了一下。 嚯,秦总您也有觉得尴尬的时候。 半晌后。 秦逐:“也是助理。” 高城:“……啊?” 秦逐面不改色:“兼职。” 第十五章 面对 商务车行驶在夜晚的马路上。 这是周老平时的公务车,这回特意让高城开着送陆深和秦逐回酒店的。 陆深和秦逐坐在后座,前面则是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开车的高城。 原本陆深觉得自己跟秦逐都坐后排有些不好意思,坚持想坐副驾驶,但是被高城强行塞进了后座,还打趣说秦总兼职他的助理,那他自然也得坐后座。 不说这话还就算了,一说这话,陆深只觉得如芒在背,埋头上了车,也不想跟他理论了。 陆深脊背僵硬地坐着,身旁则是一直脸偏向外一言不发的秦逐。 气氛有些微妙。 高城坐在前面,完全get不到车内的气氛有哪里不对,自己哼了会歌还嫌闷了,于是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他没有调频,心想就听周老平时听的内容算了。 “……她惊呼一声,一下子就被男人有力的大手狠狠掐住了腰,纤弱的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还未来得及反应,双唇便被不留一丝缝隙地吻住……” 第30章 陆深:“……” 高城:“……” “啊哈,哈,哈,老师平时的听书品味还挺年轻化的呢……”高城眼疾手快赶紧调了频,耳朵根都红透了,语无伦次地找补,“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个频道它吧,它平时不放这些,就这次打开才会……” 声音越来越小,高城自己也觉得越抹越黑,说不下去了。 还好调频之后放的是个音乐电台,陆深见高城耳朵都要红炸了,帮忙给他递台阶:“这首歌我之前听过,挺好听的。” 高城也接话:“哈哈,是吗,我也挺喜欢这首歌的,最近还听呢。” 歌放了半晌,车内安静半晌。 秦逐忽地说道:“这不是首儿歌吗?” 高城:“……” 陆深在车后座向前看见高城的侧脸,很确定他可能已经石化了。 甚至开车都有点不稳当,在实线的边缘疯狂试探。 为了安全考虑,陆深转头看向秦逐,神色泰然,挂上不真诚的淡笑:“是啊,儿歌,不可以?” 秦逐转过头来看他。 陆深眼底闪过杀气。 这还是重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么强烈地想干掉面前这个男人的冲动。 秦逐面不改色地将陆深眼里的丝丝杀气尽收眼底,抬了抬眉。 有些不太明白。 “刚刚的有声书有什么问题吗?”秦逐面露些微不解。 陆深一懵,接着瞬间反应过来。 救命,这位真正的霸总不懂霸总文学按在墙上亲是什么意思! “是啊,是挺好的,也能听听。”高城干笑两声,“秦总真是风趣啊,我们还以为您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呢,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 陆深听到这话,立马脱口:“谁?” 高城:“啊?……秦,秦总啊……” 陆深立即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不太对,赶紧闭了嘴,不做声了。 秦逐的目光扫了一下小狐狸气呼呼的侧脸,看得出来很不服气。 陆深从余光里察觉到秦逐眼里有些玩味的意思,杀心更重。 冷静,人家好歹现在是剧组的最大金主。 回到酒店,经理老早就在门口候着,见陆深似乎行动不便,忙忙地喊着去叫了轮椅。 万万没想到会因为轻微扭脚而导致这个待遇的陆深:“……” 还能走,还没瘸,不至于…… 但是很显然,他本人的意见没有什么用,推轮椅过来的工作人员只看秦逐的脸色行事,几个人把他按到轮椅上,就差五花大绑了。 此时才是半下午,客人来来往往的,视线都往这边投。 好容易回到房间,所有人都退出去了,高城也告了辞,就剩秦逐接过酒店准备的冰袋和药膏,走了进来。 陆深早把轮椅一把推到了旁边,轮子轱辘轱辘在地毯上转,慢慢飘远了。 “还要干嘛?”陆深抬眼看见秦逐拿着冰袋走近,没好气地说道,“我已经好了。” 想想还是觉得尴尬,捂了捂眼睛:“没好也都被别人看好了。” 秦逐见他这样,短促地笑出声。 陆深放下手来,皮笑肉不笑的:“秦总,没必要还在这折磨我吧?刚刚我已经社死过一回了,您还在这看我笑话呢?” 秦逐权当没听到,走过来把冰袋丢进他怀里:“自己敷,不想明天肿起来的话。” 陆深拿起冰袋,冰凉的触感冻得手刺痛。 秦逐这话说得有道理,他没法反驳,只好沉默地把冰袋放在脚踝。 秦逐又把药膏放在茶几上:“自己看着贴上。” 陆深半垂着单薄的眼皮:“谢谢秦总。” 秦逐抬眼睨他一眼:“不用这么客气,送我一碟你最喜欢的儿歌集锦权当感谢就好了。” 陆深:“……” 果不其然,还是熟悉的上辈子的味道。 说话就能把人气死。 秦逐没再多留,离开了房间。 陆深把冰袋按在脚踝上,原本因为没有午睡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困劲也被这凉意给驱散了。 他坐在沙发上敷着脚腕,发了会呆。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刚刚跟秦逐联姻的时候,他也受过这么一回伤。 那时候他们两个好歹相处了一个多月,已经熟络很多了。当着外人的时候虽然像横亘了一条鸿沟,但是私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冰冷的氛围却往往不由自主地消融了些。 那时秦逐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总是让他气得牙根痒。 但是替他找冰袋和膏药的动作却很迅速。 现在想来,那时候都算是两人之间关系最融洽的时候了,再往后就是每况愈下,越来越差。 不过陆深对此并不在乎,因为当他知道自己的这桩婚姻只是被陆家当做工具之后,他满脑子就只有离开这一个念头了。 反正秦逐对自己也并没有产生什么感情,与其等到他对别人动心后再谈结束联姻,还不如早点给双方自由来得体面些。 手机铃忽地响了一声。 陆深飘远的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看了一眼手机。 是群里的消息。 那个纯黑头像,昵称是1的号发了一条。 【1:小心冻伤。】 陆深先是不明白,忽然猛地反应过来,手上一松,赶紧把冰袋拿开。 脚踝上已经有些麻木了,他刚刚出神太久,都没记得适当松一松,很容易冻伤。 第31章 群里原本还有谢弈和阮朝两个人,见这条没来由的消息,都很快回复。 【谢弈:?秦总,发错了嘛?】 【阮朝:我什么都没看见嘿嘿嘿。】 陆深看见阮朝这条语气十分荡漾的消息,下意识就觉得不好,果然下一秒就收到了阮朝的私聊。 【阮阮类卿:我靠,你看见群里消息没??秦总在跟谁说小心冻伤呢?!卧槽我他妈直接磕到啊!!!】 陆深:“……” 【陆深:别发癫。】 【陆深:(小狐狸无语.jpg)】 【阮阮类卿:哈哈哈我就跟你说说,我又不跟秦总乱说话,我有数我有数。】 【阮阮类卿:主要是我好奇嘛,秦总不是跟你一起去青市了吗?】 【阮阮类卿:你有没有get到什么八卦的蛛丝马迹?】 手机叮铃铃地响个没完,陆深不用看就知道是阮朝的消息,毫无阅读的价值。 他看了看药膏的说明书,再贴在脚踝上,稍微活动了一下。 已经好多了,不会影响明天飞回京市就好。 陆深这时才又拿起手机,完全忽略阮朝的一连串胡言乱语,打开群聊,按下秦逐的微信头像,点击添加好友。 等了会,对面没通过。 陆深啧了一声,眯了眯眼。 这是什么意思?宁愿发群里都不肯加自己好友说一句,不就是等着自己主动去加他这位大总裁的微信吗? 自己都不跟他多计较,主动去加了,这人倒好反而还不通过。 陆深把手机丢到一边,去卧室补觉去了。 . 第二天一早,陆深便上了飞往京市的飞机。 周老那边还需要打理收拾,所以暂时无法启程,约定好等剧本围读时再过去。 当天下午,飞机落地。 秦逐一下机便从vip通道出去,直接上了商务车回公司处理这几天积压的事务了,陆深则等了阮朝半个多小时才离开机场。 “你是不知道哟,这几天我忙死了。”阮朝接上陆深,启动车子,“我是没想到,选角刚一开始就这么热门,简历和试镜视频都要把我的邮箱塞满了,选角导演更是天天忙得连轴转。” 陆深并不惊讶:“都知道秦逐是制片人了吧。” “是啊。”阮朝说,“说到这个,我之前还以为秦总是不打算现在就让大家都知道他投资的,现在看来,有关他的事情就根本藏不住,一夜之间圈子里都传遍了。” 目前的陆深对于有关秦逐的话题一律不感兴趣,于是岔开话题问道:“现在选角还在继续吗?” “是啊。”阮朝说道,“别说,这还不是什么容易事。我在试镜现场呆了两天,头都大了,选角工作室就这么十几个人还能吵得不可开交,更不用说……” 陆深正听着,忽见阮朝说到这又停了话头不说了,疑惑转头:“怎么了?更不用说什么?” “哎呀,也没什么,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阮朝摆摆手道,“你管好剧本润色的事就完事了,到时候跟组有的是你辛苦的。” 陆深察觉不对,阮朝一般不想让自己掺和的事,大多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稍微一想便猜出来了。 “那我还真得去选角现场看一看才行。”陆深施施然说道。 阮朝:“……” 阮朝:“你这人咋还专门跟人对着干,一身反骨?” 陆深不作声,阮朝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他,也沉默下来。 车子开到陆深的公寓楼下,还未靠近,陆深就忽地直起上身,伸手拦阮朝:“别往前开,掉头!” 阮朝不用他说,早也就发现了:“我靠,那是陆衍,他怎么找到你这栋房子的?” 陆深心跳猛地加快了些,紧紧盯着站在公寓楼下四下张望的陆衍,见他直至车子掉头开走时还没察觉到这边,才松了口气。 “他不是找到,只是一处处试探。”阮朝车开得飞快,头也不回地冲出公寓小区,陆深则紧皱着眉说道,“陆家一直都怀疑我爸妈给我留下的这幢小房子的位置,估计有四五个小区在怀疑之列。” 见开远了,阮朝才松了口气:“到底什么情况啊??之前你跟你家里闹掰我一直想不通,你也不肯说明白。我自己琢磨着寻思他们对你肯定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不会是想追杀你?吞你爸妈留下的遗产?” 陆深:“……” 仔细一想,倒是全都猜对了呢。 “吞遗产是已经吞了,不剩多少了。”陆深冷笑一声,“至于追杀,搞不好也快了。” 不然怎么突然指使陆衍到处找自己? 陆家不仅好颜面,想利用他的心思也没完全死,所以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说自己跟家里闹了矛盾,让其他人帮忙寻找之类,顶多是在小范围的亲戚圈子里抱怨几句。 幸运的是,陆家在京州是个暴发户,并没有多广的人脉圈子,又不肯吵嚷开,所以陆深跟陆家断联到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他也没受到别人的追问骚扰。 别的方法不好办,就只有四处广撒网堵人了。 “我跟陆家的事说了也很难让人相信。”陆深闭了闭眼,叹道,“但是我肯定有我的理由。” “先回我家吧。”阮朝听他这么说,也没追问,直接掉了方向开往自己家,“不管怎么着了,在我这肯定你说啥就是啥。” 第32章 陆深应了一声,心想就让陆衍在那守株待兔,看看能不能撑过今晚。 他心思一转,手机在手中打了个晃,拨通了一个电话。 “您好,物业吗?”陆深换了个略冷硬的语气,“2号楼楼下有个形迹可疑的人,都在那鬼鬼祟祟很久了,你们保安也不管管?” “嗯,黑衣服,白色棒球帽。” 挂断电话,阮朝已经憋笑得快憋裂开了。 “嚯,你好狠。”阮朝伸出一个大拇指,“服,不愧是你。” 陆深冷笑一声。 只是这么温和的方法,已经算对他够客气的了。 . 陆深在阮朝家逗留一夜,阮妈妈最近身体已经恢复好了,正愁没人陪着解闷,欢欢喜喜地下厨招待他。 第二天一早,阮朝要去试镜现场,陆深便也打算同他一起去。 “哎呀,这事你也去呀?”阮妈妈在门边送两人,十分不舍得,“我做了排骨中午跟小陆吃呢,怎么也走了。你们最近可是忙了,大忙人咯。” 阮朝陪笑道:“忙还不好啊?以后忙出名堂来给你换大别墅啊。” 说着,上前强行抱了阮妈妈一下,被阮妈妈嫌弃地一把推开。 陆深看着他们打闹,淡淡笑了笑,转身时又蓦得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只可惜就算是重生,他也没机会重生到能见到父母一面的那个时候。 来到试镜现场,阮朝进去时还没有什么,陆深出面时却小小地引发了一阵骚动。 “陆编剧?”选角导演原本坐着看简历,见陆深过来,又惊又喜地站起来迎接,“今天怎么有空来这?” 陆深与他握了握手,虽然上辈子已经熟悉了,但是这次还是得装作不认识:“之前在外地,今天一有时间自然就来了。” 选角导演是个胖胖的大哥,姓楼。 “既然你来了,今天我可不敢坐中间。”楼导笑呵呵说道,“正好,今天已经是复选了,你看看你的意见怎么样。” 陆深接过今天的复试名单,嘴上说着:“我只有一些浅薄之见,还得楼导拍板。” 他翻了翻名单,心里很快就有了盘算。 他不仅有作为编剧的敏锐度,同时还附带着金手指。 上辈子的经历已经让他知道,哪些演员是会跟剧目一起相互成就的伙伴,哪些演员是浑水摸鱼的害群之马。 陆深翻到最后几页,在一旁抻着脖子看的阮朝忽然打断:“诶?等等等,这几个人我怎么感觉初选的时候没见过啊?” 阮朝看向楼导:“楼哥,你刚选的人?” 楼导舔了一下嘴唇,显得有点不自在:“这个我还正想跟你们说呢,我也很为难。” 他凑近了些,小声嘀咕两句。 陆深只是听了头两句,就明白过来了。 手头这几个,个个都是关系户。 “照常选拔吧。”陆深合上名册,“对他们还是按初选流程走。” 楼导一惊,忍不住提醒道:“那个,陆编剧,他们背后有些……” 陆深把名册递给他,淡淡笑了笑,态度不言而喻。 楼导没办法,只得不再说了。 当天的选角结束,加塞的那几个“关系户”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正准备散场,阮朝接了个电话,过来对陆深面露难色:“啧,惹出麻烦来了,朝晖娱乐的二少邀请我去私趴。” 陆深漫不经心:“那你就去了。” “也邀请你了……算是邀请吧。哎呀呸,那是邀请的态度吗?!”阮朝说道,“他还说那个谁也去,就是……秦氏集团现在董事会里一个老头的孙子,也在。那老头现在是跟秦总较劲最厉害的那个。” 陆深神色一顿。 秦逐年少就任,就算是本家根正苗红的长子,但是依旧受董事会元老的钳制。 上辈子时他就清楚这一点,连自己与秦逐的联姻其实也是秦逐权斗较量的一环,直至最后秦逐大获全胜,彻底执掌秦氏集团。 秦逐投资了《悬空》这部剧,董事会元老就让自己的孙子往剧目里塞主演,不能随心如意的话就用这么强硬的威胁态度“邀请”自己去私人派对。 咬得还挺紧。 陆深叹了口气,他本来不太想让自己的剧成为他们争抢的地盘,但是此时战火真烧到自己面前了,他又没有太多抵触烦躁的情绪。 却突然觉得,似乎比上辈子更加清晰地意识到,秦逐所面对的是什么豺狼虎豹。 “那我也去吧。”陆深心底沉沉的,冷笑道,“怕什么,去会会他们。” 阮朝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秦总说一声啊?” “不用。”陆深立即打断,“他……” 话音又停了。 阮朝疑惑:“怎么?” 陆深眼底的情绪忽地变幻,半晌垂下薄薄的眼皮:“没什么。” 第十六章 掉马 小别墅前停了一溜跑车,车上下来各色满身奢牌的年轻男女,不远处还隐约说笑玩闹声传来。 “这地方不适合我们。”阮朝下了个定义,“现在掉头还来得……” 话还没说话,陆深就冷淡着脸,理了理衣摆,下车走了进去。 阮朝只好慌里慌张地赶紧跟上。 别墅后院有个游泳池,旁边摆了bbq的设备食材,二十几个年轻人正在玩闹。 陆深从别墅的透明玻璃后门看过去,见今天白天来参加试镜的那几个关系户演员就在里面,正跟秦氏董事会那个张老头家的孙子玩闹在一起。 第33章 陆深理了理衣领,走过去。 “哟哟哟,这位是?” “没见过啊,张少给我们介绍介绍?” 除了大声喊叫的,还有些窃窃私语的: “我靠,这人谁啊,这脸绝了。” “看着不像娱乐圈的,好像是谁家……谁家来着?” “不管是谁,是不是张少的新情人?这够上台面的,极品啊。” 张瑞远远看着人过来,手里的高脚杯早就差点拿不住了。 等等,这不会就是爷爷让我找茬的那位编剧陆深吧?? 现在跟爷爷反悔还来得及吗?? 张瑞推开怀里搂的漂亮男孩,起身上前:“陆大编剧,贵步临贱地啊。” 陆深微微垂眼,扫了一眼张瑞伸过来的手,很轻地握了一下。 张瑞皱了皱眉。 好像被嫌弃了。 然而毕竟是握过了,他也没法借口发作,只好笑道:“来,这边坐。哟,阮导,一起过来坐啊。” 陆深随他走过去,在距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在泳池边的沙发上坐下。 “先敬你一杯。”张瑞递上一杯酒,“这可是我家这位调酒师的特调。” 陆深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移动吧台,见一个金发碧眼的调酒师正朝这边示意。 陆深接过酒杯。 张瑞先喝了一口,陆深浅浅抿了一口。 味道确实不错,就是有点太烈了。 陆深留了个心眼,不敢再多喝。 其他人见状,都挨个上前搭讪,陆深随意敷衍了一遍,杯子里的酒还没见少多少。 张瑞在一旁看在眼里,等人都散到其他地方去了,才笑道:“陆大编剧这是不给我面子啊?就喝这么点。” 陆深凉凉地望他一眼:“我不怎么会喝酒。” “那可不行。”张瑞笑道,“在我的派对上,怎么能这么不给我脸面呢?” 阮朝在一旁听了这话都来气。他酒桌上得多,这类基本可以等同于道德绑架的话听得有点太多了,关键时有时候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那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陆深闻言,眸底轻轻浅浅地闪过一丝凉意,半晌挂上笑:“是吗?” 张瑞也觉得陆深这张脸实在太漂亮,忍不住慢慢就靠得越来越近了,多喝了几杯又有些上头,便把自己的酒杯递过去:“给点面子呗?” 陆深轻笑一声:“面子给不了。” 他作势站起身:“我走?” 张瑞:“……” “别,别别。”张瑞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直白的硬钉子,一时还有些搞蒙了,又想起今晚的重要事还没做,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于是赶紧去拉人,“别急着走啊,快坐着坐着。” 张瑞去拉他,但是手里扑了个空,踉跄一下。 陆深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躲过了他这一拉,向旁边移了两步,重新又坐下。 陆深晃着手里的酒杯:“好,我坐着,张少还有什么事?” 张瑞缓了缓,坐定,自己觉得差点丢了面子,赶紧正襟危坐地严肃起来。 怎么说有爷爷在撑腰,怕啥? 张瑞这么想着,抬手招呼了不远处几个小演员过来。 这几个小演员都刚入行,但是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比入行多年的老演员还厉害,今天白天在陆深这吃了憋,早就回来对张瑞好一通哭诉加添油加醋,就等着看陆深今晚吃不了兜着走了。 “陆编剧,这两位你今天白天应该看到了吧?”张瑞冷笑道,“这都是我爷爷精挑细选的好苗子,怎么被你三言两语就批评得那么一无是处了?” 陆深一抬眸,知道这才是今晚的主菜。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目光在张瑞旁边两个面露骄矜的年轻演员脸上掠过。 “这一位,恐怕没有受过任何表演训练,台词都说不清楚。”陆深淡淡说道。 “台词怎么了?”张瑞立刻反驳,“请个最好的配音演员不就完事了?!” 陆深权当没听见,指向另外一个:“这一个想试镜的角色有许多动作戏,但是他毫无基础,并且还明确表达没时间接受训练。” 张瑞啪得一下拍桌子:“你行了啊,动作戏不上替身?现在谁有时间整那些没用的训练。” 陆深看了他片刻,说道:“那你不如自己拍一部戏给他们俩?” 张瑞:“……” 油盐不进,真是油盐不进啊!!! 张瑞抬手,调酒师送来了一瓶新酒,倒了一杯,递给陆深,“这是无酒精的。” “尝尝这个?”张瑞笑道,“别为了无关的人伤了和气。” 陆深闻了闻味道,确实没闻到酒精味道,但又有些警惕,一时没敢入口。 张瑞见他这样,反应过来,拿过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来来来一起喝。” 陆深见张瑞大咧咧地喝了,又想好歹这里这么多人,应该不至于还费劲心力在酒瓶上做手脚,便也浅浅啜了一口。 “其实吧,你也要细想想,不能因为秦总投了资,就觉得高枕无忧了。”张瑞靠近了些,说道,“你想啊,对秦总来说,这是个小项目,他有多少费心力的大项目要操心?他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投个影视剧,玩票而已。” “一部剧拍完上线小一年,那时候秦总早就忘了你这部剧了。要上线的话还不是一道关卡?”张瑞状似语重心长,“我跟几个大平台的关系都不错,我爷爷的人脉关系网更是了得,你肯定知道。秦总毕竟跟咱们一样年轻,在人脉上哪有那么厉害?你也掂量掂量,剧目顺利发行上线要紧。” 第34章 张瑞说得鞭辟入里,但是陆深却听出了一丝丝威胁。 “换个说法。”陆深笑了笑,“就是如果我不让这几个人进组,想发行上线也就难了?” 自打张瑞开始发难,泳池边零零散散的人都暗地里把注意力投了过来,虽说表面上似乎还在各聊各的,但实际上都在看着这边。 毕竟每一个到场的人都停了八卦,知道今晚是一场鸿门宴,而宴会的主角就在那边。 原本陆深刚进来时,他们见是个生面孔,只是长得出挑了点,以为一定是个好拿捏的花瓶,本来都兴致缺缺起来,结果看他们一来二去,张瑞并没赚到便宜,立马就感兴趣了。 张瑞舔了舔嘴唇,见陆深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根本不像一般人会忍气吞声的样子,反倒一怔。 再回头四下看看,见周围好多目光都朝自己看过来。 他很清楚,这些人有不少是看自己在陆深这吃瘪,看热闹来了。 张瑞脸上挂不住,也不装了,冷声道:“你也别太得意了,周扬早跟我说过,要好好整你的,你是真不怕跟我们对着干?” 陆深听到周扬这个名字,一时无语。 怎么还有他的戏份呢?真是阴魂不散。 “更何况,我爷爷想搞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话音还没落,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道冷锐的嗓音。 “小张总前几天刚赔了几个亿,居然还有心情来这管我的项目?” 张瑞手里的酒杯猛地一抖,一下子洒落出来。 在场所有人一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是看张瑞的反应,自然就能猜出来是哪一位,立马精神大振。 家人们谁懂啊,本来只是来吃个瓜,没想到不仅看到一出好戏,还知道了小张总赔了几个亿,甚至还能看到秦总本人啊! 陆深耳边懵懵的,转头去找声音的来源,却好像转得有点急所以一阵发晕,所以没看清。 “我靠。”阮朝感叹一声,松了口气,“终于来了,急死我了。” 陆深虽然没看清,只看到一道周身墨色的高大人影缓步走来,但也反应过来是谁来了,一时恍惚:“你还是把他叫来了?” 阮朝见陆深眼圈发红,两颊也渐渐爬上红晕,果然自己的猜测没错:“废话,不叫他来咱俩都得被他吃咯!这酒指定有问题!” 陆深微微蹙眉,对这句话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才明白过来最后这句“酒有问题”的意思。 然后第一反应是,这也太老套了?在酒里动手脚,是什么古早剧情? 秦逐缓步行至附近,先垂眼望向似乎有些发懵,脸色已经透着粉的陆深,微微合了合眼,深深吸了口气。 上辈子就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就好像什么事都尽在掌握中一样,为什么还是会上这么低级的圈套? 张瑞脸都有点白了,抬头看着秦逐半晌不说话。 他年纪比秦逐小几岁,从小就是在这种别人家的孩子阴影下长大的。 秦家长孙,根正苗红,从小就是学霸,举手投足之间天然带着威压,简直是天生的领导者。 要不是因为秦家上一代的掌权人一直弹压他,也不会有自己爷爷在董事会占据一定势力的机会。 秦逐微微低身,从陆深手中把那杯酒拿过来,闻了闻气味。 接着脸色就冷了。 张瑞的心也凉了半截。 秦逐望向他,甚至还未开口,张瑞立马求饶:“没没没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真得没有,就是一点点味道不明显的洋酒,跟刚刚喝的鸡尾酒一起容易让人醉而已。” 秦逐的脸色更加冷了些。 张瑞就差没跪地求饶了:“真得没有不该加的东西!!!就是容易醉而已,呜呜呜,我哪敢加特别的东西啊……” 旁边的两个小演员也随之附和:“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我只是想让陆编剧多喝点,喝醉了好套话……”张瑞丧着脸坦白。 “套话?”秦逐捕捉到了这个词,微微蹙眉,“套什么话?” 张瑞犹疑不答,秦逐冷笑一声,还未开口,张瑞就不敢再挑战他的耐心,赶紧坦白:“是是是我爷爷让我问的,他想知道您到底为什么会投资这么一部小剧目……” 说到一半,秦逐忽地弯腰,手背上青筋暴露,用力拧住了张瑞的领子。 男人眉目如冰:“想问,就来问我,别招惹他。” 张瑞冷汗涔涔:“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陆深见秦逐的手越来越紧,下意识地去扯他:“别,别太……” 然而一抬手,手上却没什么力气,够不着秦逐的手臂,只能扯着他的衣摆。 秦逐感受到衣摆被人抓住,还软绵绵地晃了晃,喉结蓦得一动,抿紧唇松开手,将张瑞丢到一边。 接着揽起陆深的腰,将人带走。 整个泳池边鸦雀无声,个个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直至人走了,才慢慢松懈下来。 张瑞缓了好一会,才喃喃自语:“不是,我怎么这么容易就坦白了?” 这就是从小就刻在dna里的绝对压制吗? . 陆深被挟制着往前走,眼前已经天旋地转了,顾不得什么,只得盲目跟随。 鼻间里有很淡的薄荷松木香味,让他莫名得有些安心。 秦逐对跟来的助理嘱咐,指了指阮朝:“把他送回家。” 第35章 阮朝酒量比陆深好得多,还不算很醉,忙道:“我没事,快送他回去吧……” 开了口又发现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了,登时震惊地闭了嘴,喃喃道:“这是什么酒?三碗不过岗啊?” 阮朝被另外一辆车送回去,秦逐则揽着陆深往自己的车上走。 怀里的人很轻,带走他几乎完全不费劲,甚至揽在怀里的时候觉得有些能摸到他清晰的蝴蝶骨,几乎有些硌手。 林临开车过来的,见状赶紧下车想去接手:“这是怎么了?” 秦逐挡了一下,没让林临接过陆深,而是自己把人送上了车。 “把座椅放下来。”秦逐说道。 林临赶紧照办,按下了控制按钮,后座椅背便缓缓放倒。 秦逐把陆深放在放倒的座椅上,让他躺着。 刚想抽身回来,却发现陆深两手抱着自己的右手臂,就像考拉抱着树干一样,就是不肯撒手。 秦逐:“……” 他微有些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唇,试图把手臂抽回来。 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忍心用上太大的力气。 但是饶是没怎么用力,陆深也在秦逐抽手的一瞬间哼唧了一声,将抱着他手臂的手缩得更紧了点。 这么来了一两下,秦逐的手臂就被陆深抱进了怀里。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坐在驾驶座的林临大气儿都不敢出。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刚刚陆先生不肯让秦总抽手时的哼唧时很像撒娇的小猫。 等等,这个比喻是可以比的吗?秦总跟他是这种…… 林临简直不敢想,但是又觉得十分兴奋。 今晚这趟加班公差出得很值啊!果然都说一定要当霸总的司机,才能做嗑cp的第一手见证人! 秦逐觉得自己的手臂几乎都要被陆深抱断了,只得暂时放弃,上了车,在另一边的座椅上坐好,右手伸过去任由他抱着。 “秦总……我们去哪啊?”林临在嗑糖之余还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于是问道,“先送陆先生回去?” 秦逐没好气地反问:“你知道他家的地址?” 林临:“……” 秦逐默然,他倒是知道,但是似乎不能说。 因为重生回来的自己确实知道陆深私人公寓的地址,但是此时的自己却不应该知道。 秦逐:“打给阮朝。” 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林临立马反应过来,拨出阮朝的电话。 林临:“……没人接,是不是也醉了睡过去了?” 秦逐:“……” 他转头看着陆深,见他已然抱着自己的手臂合上眼呼吸均匀,倒像是睡着了。 秦逐动了动手臂,陆深不耐烦地动了动,哑着嗓子警告:“别动。” 秦逐:“……” 林临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兴奋的是还从来没见过老板在任何人面前这样没办法,紧张的是害怕陆深做得太过分,真摸了老虎的胡子可就麻烦了。 “要不送回陆家?”林临想了想,提建议道,“我打听一下陆宅的地址?应该能打听道。” 秦逐尚未开口,旁边的陆深倒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猛地睁开眼:“不,我不去陆家。” 秦逐一怔,转头看他,见陆深的眼神坚定极了,但是说完这句话就立马又失去了聚焦,迷糊了过去。 秦逐轻轻叹气,虽然他知道陆深跟陆家的关系并不好,但是他却不确定此时的陆深是否已经跟陆家决裂。 见陆深醉成这样还要这么坚定地反对,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秦逐用仅能活动的左手从抽屉里抽了一条毯子,替陆深盖在身上:“那你倒是说去哪?” 陆深拿到毯子,倒非常顺手地把自己裹进去,蜷缩起来,但是就是不说话。 林临再次试图提建议:“要不送到酒店?” 秦逐不作声,林临立马就知道不合老板心意。 秦逐轻轻碰了碰陆深的额头:“到底去哪?” 陆深不耐烦地哼唧两声,嘀咕道:“去西山别墅呗。” 秦逐停在他额头上的手猛地一顿。 林临分辨清楚以后,有些不明所以:“西山别墅?那不是您的私宅么?陆先生怎么会……” 秦逐的呼吸蓦然有些错乱。 有一个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但又似乎有些合理的想法猛地冒了出来。 西山别墅,是他的私宅,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入住过。 只除了一个人,在那里短暂地三年。 但是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现在,此时,陆深不应当会这么自然地在酒后说出要回西山别墅这样的话。 “你说去哪?”秦逐压制着嗓音的波动,“说清楚点?去哪里?” 陆深似乎被他催烦了,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又突然像带了点不悦的情绪似的,模模糊糊地呢喃:“……哦不对,不去西山,去不了了。我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了。” 林临完全没听清楚:“这是说什么呢?” 秦逐的喉结猛地滑动,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第十七章 小狐狸 “离婚?” 昏暗的起居室没有开灯, 只有一点点清晨的微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 陆深站在门?边,缓了缓劲,才慢慢走上前?, 将?手里拿着的薄薄一张纸放在小圆几上。 第36章 陆深并不常来这间别墅二楼东侧的书房,这是?秦逐在家时日常办公的地方。 秦逐回到这里的次数也很少?, 每次呆的时间更不会长,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间书房里。 出于不想多跟他见面的原则,每次他在这里时, 陆深甚至都不想走到二楼来,以避免任何一次可能的意外偶遇。如果非要有什么事沟通的话, 那就?选择在另外一个?两人唯一能相遇的地方——餐厅。 而这一次,陆深思考了片刻,觉得离婚这件事对秦逐来说,应当也算公务之一。 所以他来到了书房。 陆深直起上身, 看向坐在圆几后的男人。 很难得的, 对什么都总是?漫不经心?的男人直直地望向他,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你说离婚?”秦逐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回的嗓音波动更甚了些。 “嗯, 离婚。”陆深背过手, 莫名有种上学时在老师办公室交代检讨的既视感?,“我已经写明了, 不要分割你的任何财产, 所以你直接签字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他都没想到自?己能做到这么平静。看来确实在很早以前?, 他就?只把联姻当做一场合作与交易了。 沉默在小书房里倏然?蔓延, 连窗外初秋的虫鸣声?都更加明显了些。 过了许久,秦逐才开口:“陆家的事, 我知道与你无?关。” 陆深眨了眨眼,一时有些不明白他突然?提起陆家的原因。 见陆深神色没有波动,秦逐原本搭在桌面书页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所以……我们?本就?不需要离婚。”秦逐说,“你不用担心?。” 这句话入了陆深的耳朵,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秦逐这是?在解释,也是?在挽回。 至于担心?什么,虽然?没明说,但他也能大体猜到。 陆深想了想,抬眼认真看着秦逐:“我倒不是?担心?你会因为陆家而怀疑我,准确地说,我也不是?很在意这点。” 陆深笑了笑:“主要是?……秦总,如果现在回到三年前?,咱们?还会结婚吗?” 秦逐微微蹙了蹙眉,手指在桌面上不安地敲了敲:“……我不喜欢假设。” 陆深:“……哦。” 陆深心?想这个?回答的意思明明不言而喻,于是?淡淡道:“……那我直说吧,我不想。” 秦逐的瞳孔忽地晃动了一下,耳边的声?音一下子模糊了许多。 陆深弯腰,把那张离婚协议往前?推了推:“秦总,我们?都值得真正有感?情的婚姻,而不是?……” 不是?我们?这样,三年来都很少?说过话的。 秦逐的指尖发?白,握紧了手中的钢笔。 “这是?理由?” 陆深:“什么?” 秦逐的嗓音生硬:“你需要有感?情的婚姻。” 陆深加重强调:“是?我们?都需要。” 秦逐:“除此之外,我还要听到其他的离婚理由。” 陆深撇开眼:“我觉得不需要。” 他忽然?也开始觉得烦躁,不知道自?己还应该解释什么。 难道要像情侣吵架一样,去抱怨他们?没有约会,没有见面,没有浪漫情趣吗? 不,不需要,因为他压根就?没把秦逐当男朋友,抑或是?老公。 秦逐:“如果……” 陆深见他没继续说,挑眉:“如果什么?” 秦逐的胸口起伏了一下:“如果重新开始,说不定……” 他的话停在这,因为连他自?己都一时没想明白,说不定会什么。 身后不远处的书桌柜子里,还放着他准备的三周年礼物。 是?一只小狐狸雕塑,雪白带着一点火红。他记得刚跟陆深在一起时,他见过陆深随手涂鸦一只小狐狸,就?是?差不多的模样。 陆深静静地等了一会,等到眼里一点点熹微的光慢慢暗下去。 秦逐拿起钢笔,笔尖渐渐地移动至薄薄的纸面上…… …… 一阵天旋地转,陆深蓦得睁开眼。 他大口喘气,盯着有点陌生的天花板,好半天才从梦境里把自?己拉扯回来。 耳朵边湿哒哒的,还有呼哧呼哧的声?响,陆深转头看去,就?对上了一张憨憨傻傻的狗脸。 陆深:“…… !” 他一下子坐起身,宿醉让他一阵头晕。 “你怎么……”陆深看着床边这只一直努力往床上爬的小德牧,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反应过来今夕何夕。 这是?周老师的小狗,前?段时间秦逐答应把这几只小狗一起带到京州来,看来这是?已经送来了。 那这里是?…… 陆深四处看了看,见到是?一间有些陌生的卧室。 奇怪的是?,这种陌生里却?还带着一点点熟悉。 他确信自?己没有来过这间卧室,但是?对整体的装潢风格又觉得很熟悉,像是?…… 陆深忽地一愣。 这是?西园别墅。 上辈子的记忆一下子涌了过来。 这段时间跟秦逐以初识合作伙伴的身份相处,让他不知不觉间都有些忘记上辈子的一些记忆,甚至有些恍惚。 而此刻身处此处,才让他一下子想起他与秦逐在上辈子经历过什么。 实在荒谬,此时的秦逐对这些一无?所知,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对此一无?所知,倒像是?他做了一场只有自?己参与的幻梦罢了。 第37章 小德牧钻进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地搂住小狗,在他耳边轻轻自?言自?语。 “到底是?梦还是?真得发?生过的事?” 他觉得自?己的怀疑有迹可循。 就?比如说,西园别墅,是?秦逐的私宅,上辈子自?己也是?婚后才搬了进来,之后的三年他知道,这间别墅并不会有任何其他人住进来。 那此时,他不过是?秦逐相识不久的合作伙伴而已,为什么会在西园别墅的客房睡一夜? 他按了按太阳穴,宿醉的头痛丝毫不减,还开始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看了眼手机,见已经上午十点了,怪不得饿得要死。 陆深下了床,见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穿的那套,没有换成睡衣。 毫不意外,秦逐显然?不是?那种会帮朋友把衣服换了的人。 陆深耷拉着眼皮出门?,果见这是?西园别墅的三楼,自?己睡的就?是?在西侧的客房。 ——当然?,只是?名义?上的客房,可能从这栋房子开始入住之后,自?己是?第一个?住进这间客房的“客人”。 陆深顺着宽大精致的大理石楼梯慢慢下楼,走到二楼时,脚步微停了停。 他向二楼东侧的方向投去目光。 那里是?秦逐的书房,也是?他方才梦里出现的地方。 装潢结构,分毫不差。 若不是?上辈子经历过,会有这么精准的梦吗? 陆深按了按额头,觉得自?己应该是?醉糊涂了。 就?是?发?生过的事,他跟秦逐经历过三年漫长失败的婚姻,重生前?他刚刚在那里签订过离婚协议。 陆深继续顺着楼梯往下走,骤然?看见楼梯口正对着的玄关走廊处,秦逐正牵着一只德牧散漫路过。 见到陆深,秦逐停住脚步,冷锐的眼眸抬眼望过来。 大客厅落地窗外透过耀眼的正午日光,毫不吝啬地铺洒在他脚下,将?他周身染上柔光。 男人高大冷峻,肩宽腿长,大概刚从外面运动回来,深黑色的运动服袖子向上卷起,结实的小臂覆着一层薄肌,线条流畅而有力。 他身旁站着那只身形漂亮的德牧,与他静静立一处,有种莫名的侵略感?。 这个?人影骤然?撞进陆深的眼眸,似乎突然?跟他初次见到秦逐时的画面重合了一瞬,让他眼神失焦。 “醒了?”秦逐嗓音低凉,淡淡道,“下来吃饭。” 陆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回过神来。 陆深闭了闭眼,心?里默默敲木鱼。 清心?寡欲,心?无?旁骛,决不被诱惑。 这人可是?跟你上辈子婚后三年还无?疾而终的男人!外面看着再好,很可能是?那方面不行?的! 陆深在心?里敲了三十三下木鱼,走去餐厅。 餐厅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沿着墙壁放着一排狗碗。 陆深看过去,见一排六个?,三个?饭碗三个?水碗。 墙壁角落还摆着一排自?动喂食器和饮水机,但是?都没有插电,看来是?从来没使用过。 陆深在餐桌边坐下,打开保温柜,见已经有准备好的早餐了,但是?只有一份。 也是?,这个?时间,秦逐肯定吃过了。 陆深把早餐拿出来,放在桌边,正低头准备吃,忽地听秦逐的脚步声?走进,接着是?他用力敲了敲狗碗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外面传来噼里啪啦一通脚步乱响,接着三只小德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而来,一路火花带闪电,连跑带爬地冲进餐厅。 陆深:“……” 秦逐满意地把准备好的生骨肉一一放进碗中,三只德牧排排站,开始暴风吸入。 陆深:“……” 秦逐转身,倒了杯咖啡,坐在陆深对面。 “怎么?”秦逐喝了口咖啡,手里是?一些没看完的文件,见陆深不吃,问?道,“不合口味?” 陆深听着背景音里三只小狗吃肉的声?音,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好久才忍不住问?道:“这三只小狗怎么都养在你这里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秦逐会是?喜欢带小狗崽的类型。 秦逐抿了口咖啡,望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没什么,给小狗喂饭的感?觉挺有意思。” 陆深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早餐和手里的筷子。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半晌,秦逐忽然?“啊”了一声?抬头,像是?刚想起来似的,似笑非笑道:“当然?,给小狐狸喂饭也很有意思。” 第十八章 中秋 陆深拿筷子的手忽地一抖, 一块煎蛋生生没夹住,掉回了雪白?的瓷盘上。 他的动作停滞了片刻,一时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抬起头, 餐桌对面的男人正状似无事的看着手里的文件,杯中的咖啡下去了大半。 陆深重新夹起那块煎蛋放进口中, 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紧张:“秦总……从前养过狐狸?” 秦逐的右手虚虚圈着咖啡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杯壁,闻言动作停了停, 望了他一眼。 “朋友养过。”秦逐收回视线,“喂过几?次。” 陆深多看了他两眼, 看不出神?色间有什么?特?别的,于是微微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吃东西。 第38章 现在是有人养宠物?狐狸,所以?也不算特?别, 或许他只?是叙述一个?客观情况。 两下无话, 陆深等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餐具,说道:“昨晚多谢秦总让我暂住, 打扰你了。” 秦逐还是看文件, 随口道:“明知是鸿门宴,为什么?还去?” 陆深抬了一下眉, 听懂了他的意思, 笑了笑:“法?治社会,他又?能把我怎么?样?” 秦逐睨了他一眼:“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 请示我一声。我不喜欢临时去捞人。” 陆深咂摸了一下“请示”这个?词的意味。 不愧是久居上位之人习惯性的用词。 陆深默然地?点了点头。 虽说措辞冷冰冰的, 语气也不怎么?好听,但是毕竟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友好的。 上辈子他对秦逐了解不多, 直观的印象只?有那么?几?个?大家?公认的标签,加上外表的加持,所以?他本能地?觉得秦逐并不会向任何无关紧要的人伸出超出人道主义之外的援手。 所以?昨晚看到秦逐出现在模糊视野之中的时候,倒觉得很意外。 陆深站起身,想将盘子送到洗碗机去,就听到秦逐说道:“放着吧。” 陆深停了停,把碗盘放下。 差点忘了,自己?此时应该对这里丝毫不熟悉,又?怎么?能直接把碗筷送去厨房。 想到这个?,陆深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怕,赶紧把身体转回来。 好险,刚刚甚至已经?转向厨房的方向了。 “那我先走了。”陆深说道,“谢谢款待。” 咖啡已经?喝尽了,狗子们也早狼吞虎咽地?吃完饭,跑到后院玩去了。 秦逐将咖啡杯推向一边,扫了一眼陆深面前的餐盘。 大部分东西都吃完了,只?剩下一个?小包子和?两只?虾没有吃。 还是向上辈子一样,不爱吃虾,不爱吃面食。 他在陆深下来前看过了厨师配好的早餐,看到这两样时,一眼就知道会被?陆深剩下不吃。 原本他想嘱咐厨师以?后不要再给陆深准备这些食物?,但是想了想又?没有说。 “不用走了。”秦逐站起身,说道,“我要出差三天左右,你留在这里照顾它们。” “它们?”陆深隐约听到后院传来的汪汪声,反应过来它们指的是谁,“我……住在这?” 他瞳孔都震了震,觉得不可思议。 秦逐清了清嗓子:“是的,不然周老得知我把她的爱犬丢在家?里让别人照管,会怎么?样?” 陆深:“……” 想起周老对这几?只?小德牧嘴硬心软的疼爱样子,他顿时觉得秦逐的担忧非常合理。 秦逐见他神?色动摇,似乎被?自己?的理由说动了,于是说道:“你住在客房即可。” 说完,又?正了正神?色,补充道:“不要乱走。” 陆深闻言,立即道:“这是当然的,放心好了。” 看到秦逐严肃嘱咐自己?,他心头的疑惑又?减轻了些。 可能就是单纯为了照顾狗吧,看得出来秦逐还是很介意自己?在西园别墅里乱走的,符合他们俩此时的关系。 秦逐将陆深极其微小的神?色变化都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微微抬了抬眉。 先是惊讶,再是疑惑,最后是被?自己?的理由说服,神?情恢复如常。 看得出来心里百转千回了一番,一定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允许他住进一向不让外人进入的西园别墅。 然而等被?自己?的理由说服了,就又?换上客客气气的神?色,装跟自己?不熟。 “一直没有机会问。” 陆深听到秦逐忽然发问,抬头看他,就见他漫不经?心地?问道:“陆编剧的剧本这么?出色,是科班出身?” 陆深怔了怔:“啊……?哦,不是,我是表演系毕业的。只?不过后来没做演员,开始写剧本。” 这话问得突兀,陆深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逐拿好文件往餐厅外走,淡淡道:“原来如此。” 陆深站在原地?,看着秦逐的人影消失在餐厅外,发了会怔。 怎么?突然问这个?? 眼看时间到了中午,秦逐很快便收拾了简单的行装,林总助早就带着司机开车在门口等,一行人前往机场。 陆深到后院陪几?只?小狗玩了会,很快就把自己?玩得筋疲力尽,下午还有试镜,于是先离开别墅到了试镜现场。 到场的时候,阮朝正在工作室门口打电话,见到他来,慌忙把电话都挂断了冲上来。 “你这啥情况,你咋这时候才来?”阮朝睁大眼睛抓着陆深的胳膊,“不对不对不对,应该是你咋这时候就来了?” 陆深:“……” “你冷静点。”陆深一时无言,“你要不先确认一下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阮朝缓了缓,狠狠大喘气几?下,“你跟秦总发生什么?了?” 陆深:“……” 很好,跟刚刚问的问题都不搭边,而且更离谱且炸裂了。 “能发生什么??”陆深把阮朝的手推开,“你这话问得就奇怪。 ” 阮朝哼了一声:“我这话问得怎么?奇怪了?比起你们昨晚发生的事,我这算奇怪?” “……”陆深声音略放低了些,“昨晚是你跟秦逐说的吗?” 第39章 阮朝瞬间瞪大了眼睛,指着他:“我靠我靠,还说没发生什么?,你都直接指名道姓了!” 陆深:“……” 该怎么?解释这只?是上辈子带回来的习惯? 阮朝咋咋呼呼起来,陆深正腾不出手来去让他安静,还好此时走廊前后路过了几?个?人。 “阮导,陆编。” “中午好呀,我们正要去吃饭呢。” “上午试镜的已经?结束了……” 阮朝一个?个?应道:“好好好辛苦了,下午继续下午继续。” 附近重新安静下来,阮朝也把声调压下来,平和?了心情。 “我每天这大起大落的真不容易。”他拍了拍胸脯叹了口气去,冷静道,“是我叫的,不对,准确地?说我只?是找秦总的助理林临说了一下,表示了一下我们为了剧目选角而遭受的困境。当然我也有那么?一点期待秦总能稍微出手一下……不过这都是后话了,重点是!” 阮朝声调高?了点,深呼吸几?下又?压了下去:“我完全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而且还非常……” 他两只?手比划了一下,结巴了一下:“非常霸道总裁地?把你直接带走了!你懂吗!还让助理把我送回家?了!林总助走的时候我问了一下你在哪,他闪烁其词!” 陆深:“……” 阮朝:“所以?你从哪来?秦总家?里是不是?你昨晚……?” 陆深抬脚就要走:“听不下去了。” 阮朝紧跟着他:“呸,怎么?听不下去了,你自己?敢做不敢当……” “我没做什么?。”陆深觉得脑壳都疼,“只?是借住了一晚而已,客房。不算什么?特?别的。” 陆深说着说着又?觉得属实有点心虚,因为普通的借住客房自然并不算什么?,但是那是西山别墅。 就稍微有那么?点不正常了。 阮朝听他这么?说,愣了愣:“真得?” 陆深:“真的。” 阮朝半信半疑,陆深忽地?又?灵光一闪,说道:“或许是因为那些小狗吧。” “啊?”阮朝问,“什么?小狗?” 陆深便把秦逐要出差几?天,要自己?暂住照顾小狗的事说出来。 阮朝先是震惊,又?显得有点失望:“真的只?是为了照顾周老的小狗?” “嗯。”陆深往选角工作室那边走,“你也知道周老的性子,秦……总也不敢太造次了。就是为了让我能在他家?照顾小狗,好让周老心里满意。不然请她出山来做剧组顾问,诚意不够怎么?行。” “哦……”阮朝有些没精打采起来,跟在他后面,“好吧,我还以?为……唉……” 陆深:“……” 他扭头没好气地?看了阮朝一眼:“你这莫名的失望是怎么?回事?” 阮朝立马大声否认:“谁失望了?没有的事!我才不是那种希望好兄弟嫁入豪门然后自己?占便宜……” 陆深:“……” 陆深:“请停止你的自我介绍。” 阮朝:“……” 接下来几?天的试镜很顺利,不再有“关系户”各显神?通,连选角导演都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深心里明白?是秦逐这位不用出面就自带威慑力的制片人起到的作用,当所有人都心中清楚秦逐不允许任何人干涉选角的时候,当然就没什么?人敢再在危险边缘试探了。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那晚在张瑞派对上发生的事竟然没有传出半点风声来,也不知道是秦逐封闭了消息,还是张瑞背后的秦氏董事会元老张董所为。 两方暂时偃旗息鼓,谁也没有硬碰硬。但从实际情况上看,应该是张董退让了一步,选角才能不再受干扰。 至于为什么?会退让……陆深倒觉得有些想不通,觉得这跟上一世的剧情走向似乎不太一样。 选角集中进行了三天,便到了中秋节。 因为过节的原因,提前一天放了假,选角工作室的成员们都早早回家?了,阮朝还像往年一样邀请陆深去家?里过节。 超市里,阮朝往购物?车里塞东西,后面跟着陆深。 “还像以?前一样,先在家?里吃饭,然后晚上我们出去喝点小酒。”阮朝,“我妈提前好几?天就在准备菜了。哎对,石榴来一箱。” “我吃过饭就不留了。”陆深伸手过去拿了一箱石榴递给阮朝,“我还得回去给布偶它们喂饭。” 阮朝一脸无语:“你真成狗奶妈了,中秋节都不能休息一晚上?哦还有,你非得给它们取个?猫名吗?” 陆深:“……” 三只?小德牧还没起名字,他问了周老,得到的答复是让他先取个?代号用着。 陆深思来想去想不出来,还是在心不在焉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了猫咪品种图鉴,于是拍了板。 分别叫布偶,狸花和?大橘。 怎么?说呢,这三个?名字跟相对应的三只?小狗,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毫不相关。 “就叫一阵,等周老过来,就还给她了。”陆深随口道。 “秦总还在外地??”阮朝忽然想起来这个?已经?好几?天没消息的人,“今天可是中秋节,他不过节?” 陆深神?色一顿:“……我怎么?会知道。” 阮朝点了点头,随口道:“也是。来帮我推下车。” 第40章 陆深微微垂眸,神?色淡淡的,接过推车扶手,默然不言。 他确实不知道秦逐会去哪,上辈子的婚后三年,他们没有在一起过任何一个?中秋节。 最初的两年他还是回陆家?的,直到第三年看清了陆家?人的真面目,他就独自留在了西山别墅。 原本他没想过跟秦逐一起过中秋节,毕竟联姻自始至终都是塑料关系,他也没有提前告诉秦逐自己?会留在西山别墅过节。 不过他还有那么?一丝丝期待,心想万一秦逐也无处可去回到西山别墅呢?这么?想着,甚至还暗暗盘算是不是要准备月饼。 但是那晚天气阴雨,没有看见月亮。 也没有等到人。 .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吧。”秦逐散漫地?敲了敲会议室圆桌的桌面,“今天中秋节,大家?早点下班。” 会议室内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声。 林临随秦逐往分部大楼外走,一面交代第二天的行程,一面请示:“您今晚还回京市吗?” “回京市?”秦逐情绪淡淡,一身深黑修身西装衬得人身量优越,“回去做什么?。” 林临一滞:“您刚刚不也提了中秋节么?,您不回去过节?” 说到一半,他忽地?发现秦逐的侧脸多了点冷意,立马不敢说了。 糟糕糟糕,中秋节是跟家?人有关的节日,他对秦家?这种豪门根本不知内情,怎么?就妄自建议老板回家?过节? 果然,秦逐脚步不停,但语调冷冽:“你自己?回去吧。” 林临忙点了点头。 上了商务车,秦逐望向车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以?及已然现出明亮之色的圆月来。 “我先送您回酒店。”林临上了副驾驶,试图弥补刚才自己?的失言,“今晚我到京市估计快九点了,我先去西山把您家?里的小狗带到我家?住一晚?让它们过过节?” 秦逐神?色一动,半晌道:“不用,它们有人一起过节。” “啊?……哦哦,好。”林临不再说话了。 林临一头雾水地?转过身,觉得很古怪。 原本他很想问问是谁,毕竟西山别墅是老板的私宅,老板从不允许外人留宿,这几?天也只?有家?政和?训犬师会定时进去打扫和?照料狗狗,弄完就走的,谁会陪它们过中秋?? 太反常了,非常反常。 林临心中的八卦之火又?开始熊熊燃烧,但是隐约察觉后座的秦逐异常冷淡,显然不是适合试探八卦的时候。饭碗要紧,还是先闭嘴。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许是因为中秋节的原因,车流格外多,车灯如河灯一般流淌成长长一串。 秦逐低眼,按亮手机。 屏幕的光凉凉地?洒在他半张脸。 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来自陆深的任何消息。 秦逐把手机屏幕向下压在掌心,目光望向车窗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些什么?。 车子行至酒店,林临下车给秦逐开门。 林临等了半晌,车内的人没有动。 林临:“……秦总?” 片刻后。 “回西山别墅。” . “布偶!别咬塑料!大橘,你先冷静冷静,别再啃我的手了……我真的没拿吃的回来。!!狸花!别推别推!那砸碎了我赔不起你也赔不起……” 陆深刚回西山别墅三分钟,就产生了强烈的想跑的冲动。 三只?小狗崽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在院子里跑不够,见到人来更是按了开关。 半小时后,小狗们终于玩累了趴下喘气,而陆深的情况也差不多,只?能瘫在沙发上。 他打开电视,把中秋晚会放着当背景音,灯只?开着会客厅的顶灯,一束柔和?的灯光打下来,与落地?窗外的微凉夜色相衬。 今晚是中秋,来这里的路上,他看了一路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而这里寂静极了,了无人声,如果不是因为三只?狗崽子们闹腾,几?乎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深起身来到大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 这一次的中秋有月圆。 月亮圆圆地?挂在那里,不声不响。 屋内传来中秋晚会的声音,闷闷的,衬着院内草丛里的虫鸣。 他蓦得想起重生前的最后那个?中秋节,他也曾站在这里,只?不过那天阴雨连绵,看不见月亮,也听不见虫鸣。 那是第一个?他对“家?”这个?概念彻底死心的中秋节。 死心之后,再到如今这个?中秋夜,他倒反倒觉得释然了,密密麻麻后知后觉的疼痛也不过持续那一段时间,后来就只?剩麻木。 这座别墅的前院挺大,满是花花草草,小径直通院门。 一阵凉风吹来,陆深四下看了看,突然觉得有点寂静得可怕。 这种过于豪华的别墅区就是这样,就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方圆几?公里似的。 远处被?草木掩着的院门那里忽地?传来一阵响动。 陆深吓了一跳,小心地?走过去,到了门边才发现是风吹的而已。 心跳都已经?飙了上去,他在门闩处摸索了一下,记得这里除了原本的指纹防盗装置之外还有一个?手动安全锁。 他按照记忆找到了安全锁,手动关好,才稍微放下心来一些。 第41章 晚上九点半,中秋晚会也结束了,陆深洗漱完毕,换了一身睡衣,下楼来给狗狗们喂了夜宵,就带它们去餐厅吃饭。 吃完饭,再送到后院去让它们跑一会再睡觉。 狗狗们在后院到处追跑,陆深则在后院藤椅上喝睡前牛奶,一面看着手机漫无目的地?逛微博。 只?看了一会,他就把手机收了。今晚的微博热搜都是一派团圆祥和?气息,对他这个?独自过中秋节的人来说不太友好。 陆深看着狗狗们在草地?上翻滚,忽然想起,不知道秦逐此时在做什么?,在跟谁一起过中秋节。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曾经?度过三年婚姻生活的前夫。 “啪嗒” 后门突然传来一道响动。 陆深的脊背瞬间绷紧。 这一声太突兀了,在秋夜寂静的后院里太引人注意。 陆深缓缓站起身,心里安慰自己?或许也只?是风而已,但是很快更多的窸窸窣窣声让他确定不是。 陆深下意识地?想叫在旁边玩的狗崽子跟自己?一起壮胆,但是转头看这三个?只?知道玩的现眼包,明白?没什么?指望的。 于是他只?好快走几?步,随手从后院抄了个?园艺工具,长长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来,往后门走去。 他躲到后门后,外面的动静已经?更加明显起来,不多时,后门一下子被?推开。 陆深还没来得及动手,就为了躲迎面推过来的后门而跳到旁边去,一个?踉跄没站稳,接着就被?人按住肩膀推到了花墙旁边。 陆深吓得惊叫一声,手里的工具被?人强硬地?夺走,接着嘴巴也被?捂住了。 “叫什么??” 男人冷冽而霸道的嗓音落下来,带着点无奈的意味。 陆深一下子懵了。 这声音好熟悉? 秦逐借着月光,垂眸看着被?自己?按在花墙前的陆深,见他一身米白?色睡衣,黑发乱糟糟的,吓得脸都有点白?了。 ……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秦逐把手里的工具扔了,生硬地?拍了拍陆深的肩膀,聊作安慰:“……行了,是我。” 陆深看清了秦逐的脸,好容易松了口气,还是没回过劲来。 “你把大门的安全锁锁了?”秦逐问道。 陆深点点头:“对啊,我怕有贼。” 说完,他就明白?过来秦逐为什么?要走后门了。 大门的这个?手动安全锁是物?理防盗,类似于反锁门,在外面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什么?设置好的指纹和?密码都没有用。 秦逐抬了抬眉:“这安全锁这么?隐蔽,你居然能找到。” 陆深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向身前的秦逐。 只?见男人逆着月光,脸色一半隐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晰。 半晌,面前的男人倾身靠近。 陆深本能地?向后靠,直到脊背碰到了冰凉的花墙,依旧觉得无处可逃的侵略感顿时涌上来。 秦逐轻笑一声:“你对我家?,这么?了解?” 第十九章 联姻 后背处花墙上的湿润凉气慢慢浸透薄薄的睡衣布料, 陆深神色有点慌,电光火石之间脱口回?答试图把这个圆回?去: “我仔细找了,偶然才找到的。” 秦逐垂眸看他, 挑了一下眉。 夜色里,陆深的嗓音显得有些软, 大概是因为刚刚受了惊吓,所以尾音还带点颤。 当然,到?底是因为受了惊吓还是因为脑子?里风驰电掣想应对?的方法, 就不好?说了。 秦逐退后两步,从善如流道:“是吗, 你?找得倒挺仔细,这么隐蔽都?能找到?。” 语带轻笑,“隐蔽”这个词的咬字稍微重了点。 陆深并没察觉到?这句话里的不明意味,其他的疑惑更?需要解答:“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他拂了拂蹭到?袖子?上的灰尘, 理了理有点吓歪了的领口。 这时间, 他是宁愿觉得这里进小偷,甚至觉得会是商业间谍潜入,都?想不到?是秦逐自己回?来了。 陆深这么问完, 轮到?秦逐的神色略微凝滞了一下, 但是隐在夜色中,所以转瞬即逝没留下什么痕迹。 “这需要什么原因?”他用上了相当理所当然的语气。 或许这是语气比较迷惑人, 所以陆深下意识地“哦”了一声, 没再说什么。 秦逐转身?,径自穿过后院回?屋。 见?身?后没动静, 他回?了一下头, 丢下一句:“还不进来,不嫌冷?” 陆深:“……”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微微的凉意, 初秋的夜晚虽不算冷,但是他刚洗过澡换了睡衣,还是对?温度有些敏感。 陆深加快脚步进屋,揉搓了一下手臂,缓解了一下些微的寒冷感。 三只小狗见?秦逐回?来,倒一下子?老?实了不少,很斯文地摇着尾巴当做欢迎,但是明显还是能看出一丝敷衍。 而?等陆深夜随之走进屋内,小狗们立马往靠近他的这边跑去,亲昵地聚在他腿边蹭着。 秦逐睨了这三个逆子?一眼:“倒是跟你?挺亲的。” “……还行吧。”陆深见?秦逐被冷落,好?心?地安慰,“你?平时别老?显得这么凶的话,它们也会亲近你?的。” 第42章 秦逐也抬眼看他一下:“多谢建议。” 陆深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听起来好像不是很真心感谢的样子,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长得确实一副惹够嫌的冷冰冰样子。 秦逐上楼换衣,他站在一楼会客厅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多了一个秦逐而已,他突然一下子觉得偌大空旷的别墅里没那么空落落的了。 这算什么?上辈子没有一次是跟这个人一起度过中秋节的,而这回却超出意料地在中秋节夜晚看到了他。 而他们此时却是再疏离不过的“合作伙伴”而已。 真是造化弄人。 陆深看着电视上的新闻节目,也没听进几个字去,喝了口热水,自嘲地笑了笑。 手机蓦得震动起来,是私人卡的铃声,这让他吓了一跳。 自从拉黑了陆家人之后,他就不太会在晚上收到私人电话了。 这个点,难不成是阮朝来问候自己中秋节过得怎么样?这也不太像他的作风。 陆深拿起手机,看到是高娅的电话。 这倒是出人意料,这段时间没联系过,陆深都差一点对这个名字感到很陌生了。 这个表妹因为一向对陆家的事避之不及,只躲在学校做实验,所以这么多天也没跟他有过什么交流。 陆深很敏锐地察觉,高娅打这个电话过来,肯定是陆家出了什么让她觉得必须得通知他的事。 陆深接起电话,果然听到对面传来急切的女声:“你知道了吗?!” 陆深:“?” 他失笑道:“知道什么?你发sci了?” 高娅:“……别开我玩笑了哥,虽然吧我感觉我确实快发……不是!这不是重点!” 她用力吸了口气:“你知道吗??陆家跟秦家谈联姻!我妈说的!之前说的时候我寻思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往心上放!然后今天我妈跟我说!秦家同意了!天鹅同意了!!!” 陆深:“……” 虽然他也对联姻深恶痛绝,当初也确实觉得陆家攀上秦家是使了难看的手段,从而之后的婚后生活也从来没顺当过。 但是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陆深只觉得自己的膝盖被回旋镖扎了一下,一阵发懵。 “你敢信吗?!那个什么八字相合逆天改命的玄学说法我已经觉得很不符合二十一世纪的世界观了,简直离谱到了可以投稿到搞笑bot,但是……”高娅显然是激动坏了,越说音调越高,差点破音,“但是没什么比秦家同意联姻这件事更玄学,所以甚至觉得算八字也不是很玄学了?!” 陆深:“……” 高娅:“哥?你在听吗?” 陆深:“……在。” 对,确实很玄学,很离谱,很搞笑。 他上辈子之所以会跟秦逐联姻,是因为秦家上上下下联同秦家的家主,都认为秦逐这个孙辈里佼佼者虽然能力超群,但是八字太硬,会影响家族基业。 某些树大根深的豪门,富贵至极到了一定地步,就开始搞玄学了。因为秦逐出生后没多久母亲就病逝,父亲也一直多病多灾的,秦逐的几个伯父便去找什么不世出的高人算了命,对秦老爷子说他这个孙子命格贵重家里托不住,所以会惹出麻烦来。 当然,陆深后来便知道,这一切只是那几个伯父为了压制秦逐在集团中的地位所想出来的奇葩言论。 但是方法再奇葩,只要管用就够,年逾七十的秦老爷子完全相信,所以不仅明里暗里收回了秦逐在集团的权力,又答应了陆家的联姻。 陆深那时候就被一向知道见风使舵的陆家安上了一个跟秦逐的命格正好相配的命数,送去了秦家。 “你听见了,怎么这么镇定?”高娅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不惊讶吗?” “……”陆深清了清嗓子,让自己装得像一点,“非常惊讶。” 他忽然又觉得不对,总觉得高娅的态度很不对劲。 按照上一世的走向,陆家想送人跟秦逐联姻给自己家带来好处,但那时觉得秦逐受家族压制势单力薄,只不过是个给集团干活的工具人,将来迟早要被丢开,所以舍不得送陆衍去。 很明显,陆深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如果这次也是一样的话,那想联姻的人选自然还是他,但是高娅跟他关系一向还不错,现在又这么满口鄙夷地吐槽,怎么都感觉吐槽的对象不是…… “所以是打算让谁联姻?”陆深越想越不对,单刀直入地问道。 “还能是谁,这种好事当然是给陆衍啊?!”高娅冷哼一声,“我妈说了,他们都打探好了,虽说秦逐现在还受他那几个伯父的压制,但是他现在连董事会元老都敢呛,短短几个月就手握许多大项目的核心运作,明摆着是冲着掌权人去的。” 陆深一怔,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居然会如此大不相同。 经高娅这么一说,陆深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世的秦逐确实跟上一世也有些不一样。 他并不多关心秦氏集团的事,但是从许多小道消息,经济新闻之类的渠道也感觉,这一次的秦逐就任ceo后所做的每一步都格外果断,次次都点在要害上,在实质上掌握了秦氏集团目前几个堪称命脉的关键项目。 第43章 只是没想到?,这个变化发展到?现?在,竟然会直接改变了陆家对?联姻人选的选择。 “说真的,还好?不是你?。”高娅突然想起这点,松了口气,“如果是你?,我会更?生气。” “……嗯。”陆深有些麻木地轻轻笑了一声,“对?,还好?不是我。” 挂断电话,陆深久久没缓过神来。 直到?片刻后,楼梯那边传来动静,他吓了一跳,转头去看,见?楼梯那块区域并没有开灯,秦逐换了一身?便服,从昏暗中慢慢走过来。 陆深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回?想秦逐会不会听到?了自己刚刚跟高娅的对?话,然而?很快又自己否决了。 中间差了这么段时间呢,秦逐不可能在楼梯拐角处不下来,偷听自己的电话吧。 这么想着,陆深稍微松了口气:“……吃水果吗?”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石榴。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问得奇怪。 醒醒,这里是秦逐的家,自己怎么搞得像是在请来自己家做客的客人吃东西似的? 真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觉得秦逐没有听见?自己刚刚的对?话而?松一口气。 听到?了又怎么样呢。 他们之间本?来就什么关系也没有,现?如今连共同的回?忆也没有,本?来就不该跟联姻扯上关系。 “不吃。”秦逐的神色淡淡的,但是不知为何?答话很慢,半晌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答道,“剥起来太麻烦。” 陆深两只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鉴于此时秦逐是剧组的金主,又是自己今晚客居之地的主人,那么他稍微表示表示殷勤也很正常。 “我给你?剥?”陆深探身?拿过一个石榴来,“这个软籽石榴还挺好?剥的。” 秦逐望向他,从善如流地点头:“谢谢。” 陆深顿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我去拿个玻璃碗装。”陆深站起来去厨房拿碗,一面小声嘀咕,“这样装出来很好?看的。” 走到?厨房,陆深拿出一个漂亮的玻璃碗,稍微用水冲了冲。 微凉的水流让他的思绪清明了些许。 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大。 看来刚刚高娅告诉他的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他震惊了,不然怎么会过了这么一阵了,心?跳还没有恢复呢? 陆深匆匆洗了碗,拿着碗和石榴往客厅去。 一面想着自己怎么也把这整一个石榴拿着进厨房了,一面就非常恰时地手一滑,手里圆滚滚的石榴就骨碌碌滚到?了地板上。 陆深顿出脚步,石榴已经滚出很远了,他加快了动作,低身?去捡。 从另一个方向伸过来一只手,在他碰到?石榴的同时,也碰到?了他的手背。 陆深的动作蓦得一顿。 这只熟悉的手修长?流畅,骨节分明,但也不算有哪里有特别的标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深总觉得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谁的手。 秦逐没有很快把手收回?去,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 数秒钟。 陆深怔在原地,几秒钟仿佛过了几个月、几年。 “没必要这么急。”秦逐的嗓音凉凉地从头顶落下来,“不怕摔着?” 陆深抿了抿唇,嗓子?有些干涩。 布偶见?到?滚动的石榴,十分感兴趣地想上前玩,但是见?到?秦逐也过去了,就停了步子?,躲在一边嗷嗷地叫。 “没事。”陆深握紧石榴,避开秦逐的手,站起身?来,“应该没摔坏。” 秦逐站起身?向旁边让了让,没说什么。 陆深坐回?沙发上,把玻璃碗放好?,切开手里的石榴,将石榴籽认真地剥出来。 原本?这个品种的石榴很好?剥,不会留下尾部白?色的蒂,白?天他剥的那个石榴也是如此。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他过不去,还是因为这个石榴是要给秦逐吃的,所以这个石榴格外反常,非常难剥。 陆深的强迫症不允许剥出来的石榴籽上还有白?色的一小块根部,于是他一个一个地除掉,无比麻烦。 折腾了十几分钟,还没剥出小半碗来。 秦逐在一旁,目光落在电视上的经济新闻上,余光里看到?陆深埋头剥石榴,沉默不语。 就这么假装看不到?十几分钟后,他的目光几下游离,终于还是看向了陆深,见?那人已经微微皱紧了眉头,用力抿着唇,看得出来既认真又焦灼。 秦逐的胸口起伏了一下。 接着陆深就察觉身?边闪过个影子?,秦逐也坐了过来,靠近了些,把他手下的玻璃碗往自己那边挪了挪,拿过还完好?的另外一半石榴,开始剥起来。 陆深看向他:“?” 秦逐低着头不看他,冷道:“你?这样要剥到?猴年马月。” 陆深一时有点不适应秦逐这样的人会做剥石榴这样的接地气的事,做就做了,甚至还做得这么熟练? 他看着秦逐动作极快地剥下干净漂亮的石榴籽,弄得也十分干净,既符合自己的强迫症要求,又剥得比自己快。 怎么看起来不像是第一回?做呢? 动作很不熟练的陆深渐渐停了动作,都?感觉不好?意思起来。 没有十分钟,秦逐就一言不发地把手里那半个石榴剥好?,接着什么也没说,直接把陆深手里还没剥完的剩下半个拿走。 第44章 没回?过神来手里就空了的陆深:“?” 他那半个还有一小半没剥完,也不出几分钟就被秦逐三下五除二?处理完毕了。 “……秦总真是……”陆深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秦逐挑了一下眉,失笑:“什么?蓝是你?吗?” “……”陆深摇头,“不敢当。” 秦逐拿了几颗石榴放入口中:“酸。” 陆深一怔:“是吗?我下午尝的还好?。” 秦逐:“喜欢酸的吗?” 陆深:“……还行,都?可以。” 秦逐把碗往他那边一推:“那你?吃吧。” 说完便站起身?,抽了一张抽纸擦了擦手上的碎屑和汁水,离开去洗手。 陆深目送他离开,低头看了看面前这一碗晶莹剔透鲜红欲滴的石榴籽,半晌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一开始不是他邀请秦逐吃石榴的吗? 怎么折腾一回?,最后这些石榴籽都?是秦逐剥好?的,而?现?在是要进自己的肚子?? 走向好?奇怪。 陆深抓了一把石榴籽放入口中,也没尝出来到?底有多酸,只觉得没想到?秦逐对?酸的东西这么不耐受,这点酸度就说不爱吃。 这一碗石榴籽太诱人,他想着怎么也没必要跟好?吃的较劲,就都?吃完了。 一面吃这一面漫无目的地想,这一世的一切事情的走向都?变得很奇怪,一切都?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至于这一切不一样的原因,他始终还没找到?。 吃完石榴,再起身?时,才发现?秦逐已经上了楼,大概回?卧室了。 陆深走上楼,回?到?客卧,去洗手间洗漱完毕,爬上床。 小狗们都?回?到?自己的窝睡觉了,唯独大橘最黏他,跟着他上了楼,来到?客卧,趴在床边。 关上灯,四下昏暗寂静下来。 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陆深便能够看见?天花板上的装饰。 他数着一圈装饰射灯的数量,好?久还是没有睡意。 他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念头。 秦逐会跟陆衍联姻吗? 这是他从来没想到?过的走向。 刚刚重生时,他只顾着想自己不跟秦逐联姻就好?,相应的,他自然也不该在意秦逐会跟谁联姻。 但是当他得知陆衍可能会住进西山别墅的时候,心?里却一阵一阵莫名地堵。 难道是因为觉得自己有义务让秦逐知道陆家人的真面目,别上当? 毕竟就算离婚了也可以做朋友,出于基本?人道主义也是应该提醒一下的。 陆深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是最有可能的。 想定了这个念头,他甚至觉得心?里没有那么堵了。 中秋夜就这样过去,月圆了一回?,又隐入了云中。 第二?天一早,陆深起得早了些,下楼去。 秦逐还没有走,正在餐厅里吃早饭。 厨师把陆深的早餐端过来,今早的工作就结束了,离开了别墅。 “今天起得倒挺早。”秦逐喝完咖啡,眼皮也不抬地说,“记得把狗喂了。” “……”陆深愣了愣,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听错了,“你?不是说你?喜欢喂狗吗?” “也没有很喜欢。”秦逐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它们不是跟你?比较亲吗?” 陆深:“……” 怪不得呢,怪不得这人一大早脸色就不好?看,敢情是在针对?自己!针对?自己夺走了几只小狗的欢心?! 上辈子?没看出来原来还有这么小心?眼的一面呢? 陆深轻轻叹口气:“秦总,要不你?再试试喂完饭陪它们玩会呢?” 这是真诚建议。 “我今天还得去帮阮朝去处理一些剧组的事,他在试镜现?场。”陆深解释道,“我有选择恐惧症,试镜选角的事都?是阮朝包了,别的事我得帮忙。还好?管选角的不是我。” 秦逐抬眼望了他一眼。 “是啊。”秦逐语调有些微妙的凉,“还好?不是你?。” 第二十章 追求 陆深拿餐具的动作一顿。 这句话……似乎有点熟悉。 好像在哪听?过。 连语气都那么微妙。 陆深顶着一头刚睡醒还没完全弄顺的黑发, 加上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思路,一时没想明白这句话在哪听?过。 秦逐状似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很?轻地?轻笑了?一声。 陆深警惕地?竖了?竖耳朵。 很?奇怪, 非常奇怪。 还?没来得及明白过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秦逐便起?身?离开餐厅, 很?快便收拾出门?了?。 陆深无暇多想,也很?快收拾出门?,先把阮朝安排给他?关于瞰景之类的事处理完, 再马不停蹄地?看?过阮朝选好的最终演员人选,按照自己上辈子的经历稍微调整了?一下名单。 接下来几天就是定妆, 分镜剧本定稿,瞰景跟进等等前期工作。 每次回到西山别墅的时候已经很?晚,秦逐似乎这几天也早出晚归的,没有跟他?打过照面。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 阮朝才好像如梦初醒似的, 突然反应过来他?是从哪来,晚上又是回哪去的。 “你现在还?住在秦总家里?”阮朝十分不解,“如果不是我了?解你, 我都以为要联姻的人是你, 不是陆衍了?。” 第45章 听?到这句话时陆深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着, 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联……”陆深惊魂未定, “你从哪听?的?” “啊?”阮朝眨眨眼,“我又不是村通网, 现在还?有多少?人不知道?整个京州资本圈都听?说了?吧。” 陆深:“……” 也是, 以陆家的习惯,恨不能立马就昭告天下自己如何攀上了?秦家这棵大树, 是多一天也藏不住。 “不过我是上午才听?说的,因为忙着手头的事所以没来得及问?你。”阮朝放低声音,“其实我还?挺打怵,陆衍要是真攀上了?这高?枝儿,咱们会不会……” 陆深沉默不言,喝了?口冰水,冷意从喉咙直冲心底。 “不知道。” 陆深放空了?视线,半晌说道。 . 秦氏集团总裁办。 关于秦总联姻的小道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秦氏集团,每个人遇到时打招呼的寒暄开头都不再是 “国庆到底调不调休”,而是“你听?说了?吗”。 毕竟秦逐的身?份摆在那,二十多年没有传出一点桃色新闻的性情也摆在那,所以联姻这件事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 而第三十六楼总裁办的情况跟其他?层楼又不一样?,这是除了?董事会高?管楼层之外最接近集团核心权利的地?方。 有许多对如今形势敏锐的员工都知道,这也算是秦家几个大股东和董事会元老跟秦总之间?的权力角斗。 豪门?争斗跟联姻扯在一起?,真是小说也不敢这么写。 “秦总肯定知道这桩联姻对自己不利吧?毕竟陆家不就是个暴发户吗,我查了?查,整家人名下就几个小公司。” “太离谱了?,整什么玄学?啊,说出去都没人信,这么一豪门?相信玄学?……” “你懂什么,秦老爷子都那么大岁数了?,这叫对症下药,那几位股东懂得很?呢。秦总在工作能力上没得说,就从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上入手呗。” “要我说秦总也不一定会拒绝……我看?他?如果不是清心寡欲,那就是领个证也无所谓,该怎么玩怎么玩,不影响。” “这个思路有道理,本来这些豪门?之间?联姻只是为了?利益需求,有几个人会真的谈爱情啊……根本没所谓的。” “说不定会答应联姻,让其他?人放松警惕,韬光养晦呢?” 秦逐走?出电梯的时候,隐约能察觉到四下人心浮动,流言四起?。 如果搁平时,他?或许会稍微警告一下,整肃一下气氛。 但是这次,他?目不斜视,径自进了?办公室。 他?坐在墨玉般铺染开的办公桌后?,眉间?隐隐绕着不悦。 跟进来的林临审时度势,有些紧张。 今天老板的心情似乎格外不好,又有了?那种一块冰山里随时会冒出火焰的感觉。 而作为一个打工人,最可怕的莫过于,明明察觉到了?老板不对劲的情绪,但是自己对这种情绪的来源毫无头绪。 一团乱麻。 “你在走?神?”秦逐忽地?说道。 林临:“……” 冤枉啊!明明是看?到老板您不发一言我才在思考您到底怎么了?啊! 秦逐见他?忙不迭摇头,收回目光,依旧微微蹙眉,指尖有些烦躁地?翻阅纸张。 他?是昨晚接到电话,听?爷爷提到联姻的事的。 爷爷在十几年前,对他?还?算不错,爷孙俩在他?幼年时有过一段温情的时间?。 但是这十几年,他?的才能越发展现,虎视眈眈的几个叔伯便越来越看?不过眼,在他?身?上做起?了?文章。 父亲常年卧病,给不了?他?任何支持,叔伯所提到的事又件件戳在他?的要害上,慢慢的爷爷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开始对他?疏远起?来。 上一世,他?是直到联姻后?的第三年才知道这一切的。 那时他?看?清了?叔伯的真面目,也看?清了?陆家与他?们勾结的狼子野心,清算了?这些人之后?,他?成了?真正?的集团掌权人。 原本他?以为他?跟陆深之间?从那之后?再不会有隔阂,可以抛却家族的一切,只谈感情了?。 却没想到等到了?一纸离婚协议书,以及陆深凉薄平静到极致的面容。 面前的人那么平静,反倒让秦逐意识到,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重来一次,他?提前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家业,在与叔伯的斗争中已然占据上风,董事会也有大半成为了?他?的力量。 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却没想到引发了?蝴蝶效应,墙头草的陆家人见有利可图,居然把联姻的人换成了?陆衍。 跟上辈子的陆深一模一样?的“命格”和人设,全换到了?陆衍的头上。 秦逐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好笑,挂断电话往楼下走?,在楼梯拐角处听?到陆深说“还?好不是我”的时候,笑不出来了?。 虽然有一定可能这句话不是在说联姻的事……但是这个可能性太低。 或者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在说联姻,他?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接受。 重生一回的陆深,不仅是不愿意跟自己联姻,甚至对于是谁跟自己联姻都已经毫不在乎了?。 秦逐慢慢合眼,此时的感受比看?到离婚协议书时更加糟糕。 第46章 “秦总?”林临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几个文件……” 秦逐睁开眼,把文件推到自己面前。 钢笔通体漆黑,绕着金边,触手冰凉。 他?在文件签字处签上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让他?感觉到上一世的最后?,笔尖落在那张薄薄的离婚协议书上时次刺痛般的感觉。 林临收走?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秦逐坐在办公桌上,久久不语。 时钟的滴答声轻轻地?响着,宣示着时间?的流逝。 过了?不知道多久。 秦逐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今晚与陆家的晚宴。”男人唇边勾起?一丝似笑非笑,“我会到场。” . “宝贝,你记得今晚上要机灵点,该敬酒敬酒,秦老爷子喜欢嘴甜的孩子,你上心着点。”陆宜抓着陆衍的手,细心嘱咐道,“但是也别显得太不矜持了?,秦总还?在呢!他?是你未来的老公,怎么也得让他?今天就对你念念不忘。听?姑姑的准没错!” 陆衍连连答应,笑得开心极了?。 陆深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还?有你。”陆宜的语气登时冷了?冷,“要不是秦老爷子提起?让你一起?来,你也配上他?们秦家的家宴厅!到时候在宴会上你也长点眼色,别太卖弄你那模样?,抢了?衍衍的风头。” “让他?去干什么。”陆衍冷哼一声,嘀咕道,“男狐狸精。” 陆深眼皮都懒得抬。 只是勾了?勾唇角。 陆衍自打跟他?在医院那晚发生了?冲突,被秦逐派人架走?之后?,就再也不跟他?装什么兄友弟恭,态度顿时恶劣了?起?来。 甚至连男狐狸精这种词汇都用上了?。 只是陆深有些不明白,这词从陆衍口里说出来,也不知道是骂他?,还?是其实算是夸他?。 陆深原本并不打算跟陆家有联系,但是今晚跟秦家的家宴,他?想了?想还?是答应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去了?陆宅,上了?前往秦家的车。 秦家老宅隐在一座庄园里,气派非常。 除了?陆宜,陆深的大伯和二伯也来了?,个个见了?他?就没好脸色,但是想到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就顾不上跟他?呛声。 几个暴发户出身?的陆家人就如同第一次见这世面一样?,在秦家花园里赞叹不已,还?不忘感叹自己马上就要成了?这样?家族的亲家,以及拍着陆衍的背说他?要成这里将来的主?人了?。 陆深走?在后?面,只觉得聒噪。 他?来过这里几次,并不多,因为秦逐来老宅的次数也不多。 联姻后?没多久,他?就察觉到秦逐跟秦家的关系也像自己跟陆家的关系一样?,表面上看?着父慈子孝一片和谐,其实肮脏不堪。 其实想来,他?们两个的处境很?相似,都是在这个家里没有受到真正?的温情,只会被当做工具人的人。 但是处境相似的人在一起?,却各自都有了?最深的防备,谁也没能在走?向分别之前真正?敞开心扉。 陆家人像头一次逛庙会一样?激动,谁也没顾上管陆深。 这也很?正?常,在他?们看?来,陆深已经彻底是没用的弃子,谁也懒得多给一个眼神,每个人都沉浸在即将跟秦家联姻的喜悦里。 来到家宴厅,几人才收敛了?些,陆宜把身?上所有珠宝都整了?整,拉着陆衍的手走?进去。 转过走?廊,陆深抬眸,忽地?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秦逐站在走?廊不远处,陆家人一眼见到,早就热情地?迎了?上去。 秦逐的目光抬起?,穿过这几个热情殷勤的人,直直落在远处,落单的那个人身?上。 陆深穿着一身?香槟色西装,更显得人清瘦单薄。 陆深也察觉到了?这道目光。 两道视线不为人知地?两两相碰,没人注意到。 陆深下意识地?想从这道视线里挖掘出什么情绪来,但是失败了?。 他?挪开目光。 今晚自己不是主?角。 今晚过后?,自己的戏份就该真正?落幕了?。 秦家选了?一个长桌家宴厅,而不是圆桌。 对此,陆家人是有那么一瞬间?脸色不好看?的,陆衍也有点委屈,看?了?看?姑姑和爸爸,勉强忍住。 按他?的性子,在家就得大吵大闹了?,但是在这里,在秦逐面前,一心想着讨他?怜爱,于是特意做出了?楚楚可怜的样?子来。 长桌聚餐,显得更像生意,两家人对坐,秦家老爷子在一头,尊卑分明。 哪有圆桌那么亲热。 陆深见陆家几个人在门?口做样?子,冷笑了?一声,侧身?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径自进去了?。 秦逐更是目不斜视地?走?进宴会厅。 陆衍眼睛瞪大,差点发作,被陆宜拦下来。 “快进去。”陆宜拉着他?走?进宴会厅,“快到秦总身?边那个位置坐下!” 陆衍心领神会,赶紧加快脚步上前,却猛地?动作一顿,看?见秦逐坐在了?长桌的另一头,跟秦老爷子遥遥相对,根本就没给自己留坐在他?身?边的机会。 陆衍憋得眼睛都有点红了?,但还?是惺惺作态地?靠进秦逐那边,在长桌的一侧坐下来。 第47章 秦老爷子落座,一眼看?到几米外跟自己遥遥对坐的秦逐,差点气得跳起?来。 这个孙子最近一段时间?变得非常不听?话,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许多事跟自己对着干,甚至像是得了?什么神助一般,集团的项目经他?手就没有一件不是顺利成功的。 短短几个月,就让董事会的势力一半向他?倒戈。 秦老爷子心里不悦,更觉得玄学?说他?命格太重会损害家业的说法更有了?端倪,于是一口就应下来联姻的事。 虽然陆家人粗鄙不堪,根本看?不上眼,好歹…… 秦老爷子看?了?一眼坐在角落安安静静的青年,这一身?淡色西装倒显得这孩子文静温和,长相也颇为不错,配得上跟秦家联姻。 “衍衍,快给爷爷问?好。”陆宜推了?一把陆衍。 见到另一边的陆衍站起?来,秦老爷子差点呛了?一口,这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在角落的那个是陆深,不是这次联姻的对象。 秦老爷子两下对比了?一下。 ……落差有点大。 秦老爷子的情绪顿时十分糟糕,但又想到命格相化的事,实在没办法,只能接受了?。 家宴开始,先上菜。 一派鸦雀无声,陆深倒是对此习惯了?,陆家人没这经验,赔笑地?想热闹热闹气氛。 坐在对侧的秦家人面色低冷,不怎么回应。 陆家人讪讪地?闭嘴。 家宴只是象征性地?吃一吃,重点根本不在这上面,于是上的基本都是冷餐,分量又极小,几乎没什么可入口的。 陆深埋头吃东西,知道会吃不饱,所以更加珍惜每一口能填进肚子里的食物。 他?跟秦逐坐在一个对角线上。 这是他?刻意这么做的,他?只想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想尽量看?不见秦逐。 他?在来的路上,原本没什么感觉,但是却在看?见秦逐的一瞬间?,心里莫名觉得不是滋味。 原来重生回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什么都没了?,什么回忆都没了?,他?甚至都不再有立场去生秦逐的气,不再有立场递上一纸离婚协议。 只有自己知道的那三年,突然让他?觉得很?不甘心。 这顿饭虽然没什么可吃的,但是陆家人吃得喜气洋洋,等能说话的时候,陆宜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婚事相关的事。 “我知道秦家是大豪门?,规矩多,我们肯定都听?您家调度的。”陆宜满脸堆笑,“不过我们家孩子也是个好孩子,我们也是好人家,礼节上可是不能少?的。婚礼什么的得大办,这对您家对我家都好,也是为了?秦家的面子不是?” 秦老爷子本来脸色就黑,听?她还?提起?要求,更烦躁了?些,干脆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在角落专心吃饭的陆深。 “这个孩子就是那个失了?父母的孩子?”秦老爷子语气微微柔和了?些,“是编剧?听?说秦逐也投了?你的项目。” 陆深怎么也没想到,今晚自己不是主?角,居然还?能提到自己,略意外地?抬头:“……是,随便写写罢了?。” “不容易。”秦老爷子扶了?扶眼镜,“看?着气度也不错,父母教养得好。” 陆深不作声。 上辈子的秦老爷子,对他?其实还?算不错,不管是因为所谓的命格,还?是对他?本人的喜欢。 只可惜被几个儿子迷惑了?心智,猜忌起?自己亲孙子来,直到几年后?才看?清谁是谁非,后?悔不已。 “好吧。”秦老爷子终于发了?话,“关于联姻的事……” “嗒”得一声,是刀叉触碰盘子的清脆声响。 宴会厅空旷,这一声就非常惹人注意。 每个人的目光都本能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陆深抬头看?向秦老爷子正?对几米远外的秦逐。 男人放了?刀叉,深黑色西装上的香槟色袖口映着宴会厅里的灯光,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秦逐笑了?笑:“我先说一句吧。” 秦家大伯立马不满道:“你怎么打断爷爷说话?” “联姻的人是我。”秦逐径自望向他?,语调冰凉,“我说第一句,说完就走?。” 男人眉目冷锐,透着威慑。 秦家大伯压抑了?不满,咬紧牙关没说什么。 秦逐转回目光,淡淡地?在在场所有人脸上游移:“我打算拒绝联姻。” 最后?,这道视线掠过每一个震惊的脸庞,落在陆深那同样?茫然的脸上: “我已经有了?结婚的目标,但目前他?还?没有同意。” “所以我打算,开始追求他?。” 第二十一章 追求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止千层浪。”阮朝评价道, “我最近在各种爬梯和饭局听到的最多的八卦,就?是这件事。” 陆深悠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默不语。 心想, 还?好自己没什么饭局要去?,否则自己作为现场目击者之一, 一定会被所有人旁敲侧击地打听,那?天晚上的秦逐到底具体说?了什么,那?位神秘的“想结婚的对象”是谁。 那?真是耳朵都会被磨出茧子来。 阮朝见他不吱声, 神秘兮兮地从另一边的沙发上凑过来:“诶,你到底知不知道点内幕?” 第48章 陆深:“……” 收回这句话, 这是在?哪也躲不掉。 “不知道。”陆深冷漠道,“我跟秦总不熟。” “不熟?我不信。”阮朝切了一声,“你之前这么说?我还?信,可是你前段时间都住到他家去?了!你还?说?不熟?我不怀疑你就?是那?个神秘结婚对象就?不错了。” 陆深刚抿了口茶, 闻言狠狠呛了一下, 低头咳嗽。 阮朝熟练地拍着他的背,自言自语:“不过如果真的是你,秦总又何必拐弯抹角, 直接跟陆家说?要跟你联姻不就?得了?” 陆深缓和了咳嗽:“算你有脑子。” 当?然, 在?他所知道的原因里,不仅仅是这些?客观上有迹可循的线索。 重生过一回, 他太清楚自己跟秦逐之间绝无可能发生什么, 如果说?人一生会爱上的人是注定的,那?上一世的经历已经证明, 秦逐不会爱上自己。 那?时经历了三年的婚后相?处都没有发生的事, 又怎么会因为这一次短暂又偶然的相?处有所改变。 想到此,陆深又停了喝茶的动作, 手上把玩着茶杯,隐约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下此结论。 他一直以为重生之后的事在?自己的预料范围之内,然而事实却证明,其实早就?偏离了他所想象的轨道。 把阮朝打发去?忙剧组的事之后,陆深打算回家重新修改一下剧本,却接到了秦逐的电话。 “晚上不回家吃饭吗?”秦逐漫不经心地嗓音传过来。 陆深没有想到秦逐会打来电话,也没有想到他会邀请自己“回家” 吃饭。 回什么家?回哪里的家?他们俩之间哪有家? 想想都好笑。 “秦总,您那?天的惊天发言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陆深淡淡道,“这时候一同用餐,您是想置我于水深火热之地。” 电话那?头稍微顿了顿,接着又道:“合作伙伴吃顿饭而已,这么警惕做什么?还?是陆先?生觉得,我要追求的人就?是你?” 陆深拿着手机的手微微紧缩,关节都有些?泛白:“我没有这样的福气,也不想有。” “那?就?好。”秦逐说?道,“我给你发个地址,不回家吃饭,就?去?餐厅。”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陆深有些?气恼,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恼些?什么,连秦逐的消息也没看。 到了晚餐时间,他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下,还?是选择去?了。 不管怎么样,秦逐现在?是自己项目的大金主。 地点选在?一家隐私性很好的私房菜馆,陆深照着消息上的地址走?进了包厢。 秦逐已经在?包厢内等候了。 “你迟到了十分钟。”秦逐看了看表,“谈合作,没有时间观念可不行。” 陆深抿了下唇,径自在?他对面坐了。 “既然如此,秦总最近对项目又有什么新想法?”陆深凉淡地笑笑,“还?非要一起?吃这顿饭。” “项目的事另说?。”秦逐双手交叉,撑住下颌,锐利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我这次想问的问题是……” “你就?真的不好奇我想追求的人是谁?” 第 二十二 章 (以下为大纲文形式的结局) 陆深当?然好?奇。 但是他不敢好?奇, 因为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陆深在这段时间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自己?重生一回?,没长进多?少?, 他居然还会为秦逐的事所感触。 这一晚,秦逐叫了很多酒。 微醺之间, 他问已经喝得眼尾微红的男人,是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 心随意?动,隐藏在心底许久的猜测落了实, 陆深说了实话。 “很早就认识你了。” “早得就像上辈子。” ———————— 三个月后,在一场晚宴上, 所有人得知了秦家和陆家联姻的消息。 但是意?外的是,联姻对象竟然是谁都没有多?注意?一眼的陆深。 陆家人气急败坏,但是也不敢发作,陆深即将跟秦逐结婚的事板上钉钉, 陆深的身份顿时成了他们置喙不起?的了。 至于陆深为什么会同意?再?次联姻。 是在这三个月里, 他终于知道了上辈子秦逐隐瞒着?他的事,秦家波云诡谲的豪门?争斗他也渐渐知道了。 陆深与陆家较量的过程中,秦逐在最危急的时候神?兵天降, 在陆深最黑暗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 那一刻他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自己?怎么也扯不开跟秦逐的关系了。 上一世的误会解开,两人也都完成了自己?重生以来?各自的目标与任务, 秦家和陆家都再?也没有能?阻碍他们接下来?人生的绊脚石。 陆深原本还想谈一段时间的地?下情, 找找刺激。 奈何盯在秦逐身上的眼睛实在太多?了,没多?久就被拍到了他们在一起?共度情人节的照片。 拍到的人想拿这照片讹一笔, 然而秦逐反手?就宣布了结婚的消息。 婚后, 所有人期待着?这只是一场坚持不了多?久的商业联姻。 但是陆深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男朋友已经变成老公了,就没什么可客气的了。 星空流转, 繁华俗世。 陆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牵起?了秦逐的手?。 第49章 从此就再也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