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他跌入泥潭后(女尊)》 第1章 [古装迷情] 《白月光他跌入泥潭后(女尊)》作者:雁北乡【完结】 简介: 【清冷寡言少将军女主&落魄自卑自弃温柔男主】 沈清遇七年前喜欢了一个武将家的小姑娘, 后来他家族覆灭,他不敢更不愿相信,会在最落魄狼狈的时候再见到她。 她眉眼弯弯看着自己,单纯不带任何偏见,把一只手递到他面前, 她还说,有她在,就不会再有人欺负自己。 很快梦醒了,她看向他的眼中只剩厌恶和不耐, 可沈清遇很开心,他终于看到了当年的小姑娘长大后真正的样子。 叶纾喜欢过一人,那时她初来京城被世家女嘲笑没见过世面, 那人微笑着替她解围,从此身后就跟了个叶姓小尾巴。 后来他将她的真心打碎,她心如死灰,远走塞北。 七年后再见,他是贼匪手中威胁她的筹码,叶纾不管不顾打退了贼匪。 这时衙役追来,将他锁了,说他是逃籍的罪奴, 叶纾恨恨地把人带回叶府,本想着把他扔去做杂役再不搭理。 可向来坚毅如她,却一再管不住自己, 一边气自己,一边冷着脸把那人从绝境中捞回来…… 【阅读指南】 1.虐男主 2.1v1,男生子,男非女c(男主被强迫过) 3.架空历史,请勿深究设定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女强 救赎 女尊 主角视角:叶纾(shu),沈清遇 其它:虐男主,救赎 一句话简介:男主今天挨罚了没 立意:风雨如晦,初心不改 第1章 重逢 江城的暑天是一年中最严酷的日子。刚过用早饭的时辰,湿热的空气将人紧紧围裹,仿佛凝滞般,消耗着烈日下讨生活的人的耐心。 “都给我快点!”一声极不耐烦的女子尖嗓将空气一震。紧接着,一列被绑缚着双手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周围的商贩看着这一排衣着简陋的男子,朝着队尾的肥胖中年女子打招呼:“王婆子,今天又收来新的啦。” 被打招呼的王婆子刚想回话,队列最后的男子忽地身子一歪,脱力向另一旁倒去。 王婆子手疾眼快,拽住了束缚着男子双手的麻绳,男子虽高挑,但看身形十分消瘦,一下子就被拉到王婆子这边。 男子此时已清醒了些许,勉力让自己站稳。 因这一拉拽,前面的男子都被迫停了下来。 “真是晦气!”王婆子恶狠狠看着身边垂着头的高瘦男子,粗鲁地扯开了他手上的麻绳,冲着前面的一排人喊道,“你们去前面站好,不老实的这就是下场!” 话音刚落,王婆子抬脚就踹在了身旁男子的身上,看着并没用很大的力气,男子却连挣扎都没有,直接摔在了地上。 “呸!”王婆子朝那人身上吐了口口水,“这个赔钱货,收来时身上带着累赘不说,好不容易清理完了,又来给老娘找事。我看你这贱命也没人要了,不如打死省事!” 女人越说越气愤,直接上脚,接二连三落在男子腰腹上。 男子虽虚弱,却未昏迷。他下意识用手护住小腹,待触摸到衣衫上干涸的血迹时,慢慢收回了手,再不挣扎。 王婆子撒完了气,看到四周围了不少的人,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即谄媚一笑。 “各位姐妹,我今天到了几个新货,大家来看看,姿色还是可以的。”说完,又斜了眼脚边的人,用脚点了点,“若今天有人买我的货,我就将这个,白送了!” “你那边的不会也像这个一样,身子不干净吧。”人群中有人起哄。 “哪能啊!”王婆子挑眉看向人群,“这个是赌鬼拿来抵债的,贱得很。那些可不一样,都是第一次发卖的清白身,大伙不相信的话,都有身契可查。” 围观的人听到王婆子这样保证,注意力都转向了先前那一排男子身上。 毕竟,在大昭国,寻常人家男子的清白可是比他们性命更重要。即便买个奴仆进门,也得讲究着,不能让人笑了去。 王婆子看着人们都被吸引到自己的摊位前,登时眉开眼笑,快几步走上前。 她也没忘倒在地上的男子,一扭头,狠狠道:“赶紧给我起来,今天若是还没人要你,看我不把你卖到黑窑去!” 原本被踢打都不反抗的男子,听到这句话,却挣扎了起来。 无奈身体太过虚弱,根本使不上力气。他咬紧牙关,拼出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想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却是再一次摔进沙土中。 只停顿了一小会儿,他再一次抬起手臂,却是拖着身子向王婆子的方向,慢慢爬过去。 忽然眼前一黑,他咬破舌尖,逼迫自己清醒。虽然残躯至此,可他怕自己醒来,真如王婆子所说,落入另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狱。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往前,身体擦过地上的砂砾。 自己此时,怕是连做尘埃的资格都没有了吧,心中凄怆。在这样一个炎炎夏日,他却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身体一寸寸都被透骨的冰寒浸染。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被一个阴影罩住,身体不由瑟缩。 意料中的责打没有落在身上,一袭碧色裙摆出现在视线可及的地方。他垂下头,等着眼前的人过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章 但很快,裙摆垂落在地面上。那人,竟在自己前面蹲了下来。 紧接着,更大震惊撞入脑海,一只修长的手递到他面前。他赶紧收回自己沾满尘埃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起来呀,我拉你。”手的主人见他没有动静,耐心解释,顺便把手低了低,放入他故意压低的视野中。 他收紧了手掌。未等那人再做什么,不远处响起了另一道惊呼声。 “小姐,您在做什么啊?”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女子匆匆赶来,拉起了蹲在地上的人。 围在王婆子摊位前的人,此时的视线都转向了身后三人。 婢女见状,赶忙拉着碧色衣裙的女子要走。却被那女子一下子推开:“锦娘,你拽我做什么!” 王婆子看到碧衣女子的装束,眼睛一下子亮了。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笑得眼睛都眯缝到了一起:“小姐,这是想买侍从?” 女子眼神迷茫,显然没太明白她说话的意思。 王婆子看到她的表情,更是喜上眉梢,热情引着她的视线转向自己的摊位。 “小姐,您看这几个都是今天到的,模样都不赖,还是清白之身。比那个强百倍。您瞧瞧喜欢哪个?” 碧衣女子只看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再次走到男子面前蹲下,语气柔和道:“我只要他。” 围观的众人都吃了一惊。 男子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选他……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真诚、果决。 她的声音!脑海中某个尘封的角落忽然冲开,一股巨大的冲击将他席卷。 他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到了正关切看着自己的,女子的容颜。对上了她那清澈、不带任何偏见的眼神。 男子如遭雷击,勉力支撑的清醒意识再也控制不住,渐渐被黑暗吞噬,隐约中,他听见之前的婢女说。 “做不得数的,我家小姐脑子不好的……” 无穷无尽的黑暗将他吞没。他摸索着前行,一路跌跌撞撞,爬起来无数次,头破血流也不停下。万一,能见到光呢,哪怕只有一眼。 “沈清遇!”忽然,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是个十四五岁小姑娘的声音。和不久前听到的“我只要他”极为相似。 他震惊,却缓缓转过身,生怕吓跑了这期盼许多年,藏在心底的希望。 一道高挑的身影朝他走来,随着身影靠近,四周无边的黑暗被驱散。她是仅有的一束光,照亮着他的世界。 他看着缓步走来的女子,容貌逐渐清晰。她走到他面前,关切地看着他,正是闹市中说只要他的碧衣女子。 他贪婪地看着她,目光温柔,潜藏了无尽的深情。 “沈清遇,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却犹如利刃,直接刺入他的心扉。 他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目光所及,是自己破烂的衣衫,以及衣摆处干涸的血迹……视野渐渐模糊,一滴泪无声地砸落在黑暗的地面。 许久,他再抬头时,自己四周仍旧是无边黑暗。再没有女子的身影。 “对不起,我不该梦到你……” 不该梦到她,把她也带入这肮脏不堪的境地。 他听人说,人死之前,会见到此生最想看到的场景,所以,终于都结束了吗。 在最黑暗的时候,他曾怨过上天,为何如此对待自己。 可他现在真的很感激,可以在自己生命的尽头,再听她叫一声自己的名字,甚至还说愿意要自己,哪怕只是梦境,也已经足够了。 沈清遇的意识是被身体上的疼痛生生拉扯回来的。这时天还没亮。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以为是在王婆子关人的小屋,本能地抱住膝盖想坐起来,但他很快察觉出不是,那里没有床,更没有被子。 恍惚间,他想起了王婆子说过,要把他卖到黑窑,一个激灵,顾不上身体的难受,赶紧坐了起来。 沈清遇还没想清楚自己的境遇,倒是把通铺上睡在他旁边的人弄醒了。那人点了蜡烛,看到坐起来的沈清遇,顿时面露惊喜。 “你醒啦!大夫说你至少要昏睡三天呢,这才不到两天。” 沈清遇抬头,打量着和自己说话的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似那些和自己关在一起的男子,没有鄙夷和蔑视。 沈清遇快速梳理思绪,想起那日在王婆子摊位,陷入昏迷前,自己眼前的那抹碧色。绝不可能!那明明是自己妄想出来的梦境。 少年看他一言不发,又安慰道:“你别怕,这里是谢宅,是小姐买下了你。” 沈清遇此时已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无论这是哪里,既然又活下来了,都要面对。又听了少年的话,觉得比自己预想的好了太多。 定然是自己昏迷时,谢家小姐从王婆子那里买了别人,自己被顺带送了来。 沈清遇朝那好心的少年微微翘起嘴角,那是他许久未做过的表情。 “多谢你。” 少年看到沈清遇笑容的一瞬,仿佛理解了小姐的想法。据下人们传言,那日小姐不顾锦娘子的再三劝阻,发了好大的脾气,一定要买下这人。 这人年纪不小了,该有二十四五岁了吧,守宫砂也没了,按理来说根本不配做内院下人。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和自己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章 沈清遇在少年的注视下慢慢低下头,他已然习惯被人踏进尘埃。 少年此时察觉出自己的打量有些不妥,赶紧转移话题。 “我叫小乙,你叫什么?” 嗯?沈清遇一时没反应过来。“阿青……青色的青。” 话落,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抹碧色,他果决打断,再不敢想。 “阿青,天色还早,你再躺一下吧。天亮之后我带你去做活。” “有劳小乙。”沈清遇应下,却没有合眼。 当二人站在杂役做活的后院时,是截然不同的面色。 小乙嘟着嘴,满脸的不愿,嘴里还嘟哝着:“不是说在内院做活吗?怎么又让做杂役了。” 沈清遇则神色平和,眼中满是欣然。 “这里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他开解小乙,亦是自己真心所想。 他是贱籍,能入府做杂役,是他求之不得的差事。若几个月前,能被买入谢宅该多好,纵使一生蹉跎在这里,至少能干干净净地离开。不像现在,他已无颜面对自己的内心。 “那我走了,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小乙也知道,自己的意愿并不算什么。 小乙一离开,沈清遇便和其他杂役一起做活。这些事,他从前做过几年,很是熟练。 就在沈清遇提着水桶向木盆倒清水时,外面隐约传来了争执声。 “小姐,您怎能屈尊来后院……若是您想见……奴带他来见您……小姐……”由远及近,是男子焦急的劝阻声。 院中的杂役听到后,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他们这些人,平日只能在后院活动,连管家娘子都极少见到,更不用说谢宅的主人了。更不敢相信,小姐竟会来这里寻人。 “小甲,你和锦娘一起骗我,我要自己找……” “哐当!”就在众人聚精会神偷听时,沈清遇手上的水桶一下砸进木盆。 随后,一个和小乙长得很相像的少年出现在众人视野。 “谁是今天新来的,叫阿青!” 第2章 波折 沈清遇还未从惊愕中缓过来,就被旁边的人推了出去。 “他就是。”那人讨好地看向名叫小甲的年轻男子。 “你随我来。”小甲的目光并未在沈清遇身上停留,转身就走。 沈清遇还处在巨大的惊愕中,连答复也没有,只是盲目跟在小甲身后。 这怎么可能!沈清遇如何也想不通为何记忆中的人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明明都是自己的妄想啊。 很快,二人转出后院,来到一个凉亭前。 “小姐。人在这了。”小甲恭声道。 “你去把锦娘找来,我有事和她说。”小甲犹豫了一下,但也不敢再说什么,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小姐发这么大脾气。 沈清遇已经从惊愕中缓过来些许,听着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生生压制住自己一切想确认的冲动,只是顺从地低垂着头,袖中的手却慢慢握紧。 他不说话,女子也没有动静,只是打量着面前的人。 不知为什么,从在闹市中见到他第一面开始,心中时不时就会涌起一股冲动,想迫切地见到他,更想摧毁有关他的一切。 看着他,她想到了寒冬时节被霜雪欺压的松柏。可面前的男子穿着简单粗陋的衣服,垂着头,明明是一副极尽谦恭的姿态,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呢? 一直以来,脑海中总有些影子试图冲到她的眼前,她想抓,但什么也握不住。那些思绪,在此刻汹涌地袭来,它们需要一个突破口。 头隐隐作痛,女子微皱着眉,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抬起头来。”话出口的一瞬,自己也吃了一惊,内容和语气都不是她的意愿。她想的,是轻声告诉他,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清冷的声音,如一柄利刃,刺破了沈清遇所有防线。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微微颤抖着,缓缓抬起头。 谢小姐身形、容貌渐渐映入眼帘。沈清遇仿佛再次回到了那无边黑暗。 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卑劣与不堪,竭尽所能,搜索着记忆中珍藏的所有那个人的记忆,直到那身影和眼前的人完全重合。 真的是叶纾! 沈清遇看着她,眼眶微微发红。真的是她吗?他连梦中也不敢想,此生竟还能再见到叶纾。 叶纾在看清沈清遇容貌后,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绝望猛地充斥在内心,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 “来人!”她惊慌喊道,直觉不想再看到眼前人哪怕一眼。 随后,剧烈的头痛袭来。叶纾紧皱着眉,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好痛……” 沈清遇在认出叶纾后,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叶纾的任何反应。 可当他看到她痛苦的模样后,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叶……小姐……”他几乎想走到她身前,可终究被自己克制下了。 很快,听到叶纾的传唤的下人来了,叶纾被搀扶回自己的小院。 而惊扰了小姐的沈清遇,此刻双手被粗麻绳绑缚着,被关在柴房。他已从最初的慌乱中冷静下来了,越来越多的疑问充斥在他脑海中。 叶纾为什么会来江城,成了谢宅的小姐? 从在闹市中再见,到今天,叶纾的所有反应甚至衣着,都和七年前那个小姑娘截然不同。她到底怎么了,为何婢女说自己小姐头脑不清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章 而她对自己的反应呢?若说闹市中,她未认出自己,仅仅是出自善意的怜悯。那刚刚,明显是自己刺激了她。 对不起,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我不好…… 全是我的错…… 沈清遇自是不知在柴房待了多久,屋内的光线渐渐西斜,然后慢慢暗了下去,他也未曾注意。 他一直来来回回分析有关叶纾的每个细节,也确实发现了问题。叶纾,她似乎失去了以往的记忆。 可即便知道了症结所在,接下来呢?所有的问题都卡在了他的面前,他只是个最卑贱的奴仆,今天还冲撞了小姐,自己能否留在谢宅都是未知。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害怕,怕命运将叶纾推向深渊。 不,他会留下,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一定要留在谢宅……只有留下,才有机会帮到叶纾。 他已泥足深陷,再没什么可顾虑…… 当小乙来到柴房,看到的沈清遇,仿佛变成了一尊塑像,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阿青,”小乙推了推他,“小姐要见你。” 听人提到叶纾,沈清遇如梦初醒,一下子缓过神来。 “小乙,小姐她怎么样了?可还头痛?”沈清遇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拉着小乙问道。 小乙看着他毫不做作甚至有些失态的焦急,默默松了一口气,小姐她没有看错人。 “小姐没事了,她要见你。”小乙边说边解开他手上的绳子,“怎的系这么紧!” “我不想见。”沈清遇怕再一次刺激到她,惹她难受。 “啊?”小乙一整个惊呆了。 后来,小乙再三保证叶纾已经服下安神汤药,不会再激动了。沈清遇那颗自责的心才终于稍稍放下。 叶纾会怎么处置自己?沈清遇一路都在因此惴惴不安。 若她能记起所有,恢复如常,就算再把他关回王婆子那里都好…… 小乙带着沈清遇走进叶纾的屋子。 叶纾散着头发,穿着夏日纳凉的单衣,坐在外间的窄榻上,此时正翻看着一本话本,眼神专注,眉目间一派天真。 沈清遇低着头,和小乙一起向叶纾行礼问安。 叶纾看向沈清遇,再没有之前纠结冲撞的情绪。 “阿青,你抬起头,看着我。”听到叶纾唤自己名字,沈清遇一惊。慢慢抬起头,对上了叶纾的眼神,那般清澈不染纤尘。 沈清遇很快又垂下头去,盯着自己垂在身前的双手。 叶纾看着沈清遇紧张不安的模样,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别怕我啊。”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你别害羞啊。之前在心中没来由的不安,都在这一刻驱散了。 “你放心,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我会护着你的。” 沈清遇听到叶纾如此说,心中瞬间被酸涩占满。他强忍着眼泪,根本不知作何回答。 这时,小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姐,锦娘子从柴房过来,想见您。” “进来吧。”叶纾刚刚舒展开的笑容,一下子收了回去。小乙看在眼中,心中默默怨念哥哥来得真不是时候。 小甲引着锦娘子进来。她一进来便看到站在一旁的沈清遇,便毫不避讳地打量他,像在估量一个物件般。直到走到叶纾跟前,才收敛神色,恭敬问安。 叶纾极不喜欢锦娘看阿青的眼神,于是,还没等锦娘说自己来所为何事。叶纾便先发夺人:“小乙,你先带阿青下去吧。明日一早过来侍候。” 锦娘刚要制止,便被叶纾锐利的目光止住了,她登时觉得背脊发凉。 锦娘现在是谢宅的管家,也是对叶纾过往知道最多的人。叶纾来谢宅已近一个月,虽然脾气一向很好,但她深知叶纾从前是怎样的杀伐果决,对她既敬且怕。 锦娘再也不敢逆着叶纾的意思,将来之前想好的如何处置阿青说给叶纾。 这边小乙把沈清遇带回之前的内院下人房。 小乙拿过一个馒头,递给沈清遇:“快吃吧,你中午一定没吃东西。” 沈清遇一怔。 小乙以为他在害怕,便说道:“怎么啦?你别担心了,小姐不是说了吗,她会护着你的。明天还让你去侍候呢。” 沈清遇接过馒头,“谢谢你,小乙。”眼中满是感激。 “快吃吧,吃完早点睡。”小乙的心一揪,别过头,不再看他。 沈清遇被叶纾带回来后,一直是小乙在照顾他,他对沈清遇的遭遇再清楚不过。明明自己都那么可怜了,怎么还总一副欠了别人许多的样子,小乙想不明白他。 “好。”沈清遇应道。 沈清遇回想今日发生的事,越发皱紧了眉,他担忧叶纾。但想到府中下人对叶纾毕恭毕敬的样子,紧绷的心终是松了些许。 在满腹心事的疲惫中,沈清遇昏沉入眠。 朦胧间,他似乎回到了曾经的沈府,他一人跪在偌大的祠堂中,凛冬的寒风直直冲进他的衣衫。 “可想明白了?”中年男子厉声问道,诧异于向来软弱的沈清遇竟有如此坚持的时候。 “我不嫁!”沈清遇决绝回答。他是府中庶子,从来隐忍宽和,从未对沈正夫如此态度。 他的决绝显然惹怒了沈正夫。 “你别以为自己算盘打得好好的!我告诉你,叶家那女郎现在已经恨死了你。”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章 沈正夫转而得意道:“三日前,姓叶的小姑娘来拜访,我让你的随从回了她,说你正陪着未婚妻,没空见她。她倒是执着,说定要见你,结果在府门外等了一天一夜,后来还是她家里来人拉她走的,果真是蛮夷之地来的,没见过世面。” 沈正夫说完立即转身离开,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听了这些,沈清遇再也支撑不下去,歪倒在蒲团上。 十几年来他对沈正夫的刻意刁难,从来都顺从忍受,但此前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让他觉得沈府的威压如此令人窒息。 慢慢地,绝望的心境中竟生出了些许希望。 沈清遇早对叶纾动了心,喜欢上她,可他不敢猜测,是否她对自己也有感情。没想到,她愿意等自己一天一夜去解释。 她现在一定很生气吧。没关系的,他从未答应过嫁给江蓠。再给他一点点时间,等他离了沈家,他向她赔罪,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给她。 沈清遇却没有想到,当日入夜,等来的不是他逃离沈家的机会,而是沈家满门获罪的圣旨,以及前来查封沈府的卫兵。 自此后七年间,他再也没听过和那姑娘有关的消息…… 第3章 维护 第二日清早,沈清遇按着胀痛的头起身。 昨晚,他梦到了陈年旧事,只是梦中那些无奈和绝望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至于,他拖欠了这许多年的解释,早成了灰尘散落在过往的年岁中,再也拾不起了。毕竟,当结果切实造成了伤害后,迟来的真相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他现在呢?沈清遇不敢想,有朝一日,叶纾恢复记忆后,又会怎样看待自己。 “外面侍候的,不知道给小姐打扇吗?”婢女的使唤声拉回了沈清遇的思绪。 沈清遇走进里间,此时婢女正在给叶纾梳妆。叶纾无聊,在夏日的暖风中昏昏欲睡。 沈清遇拿起竹扇,轻扇起来。他多年未做过这样细致的事,右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婢女看到沈清遇的那一刻,就皱起了眉,她还从未见过年纪这般大的侍从。 “亏你还是侍从,怎的扇风这样不稳。”婢女不满地朝沈清遇宣泄。 沈清遇微低着头,受下婢女的教训。他努力控制住右手,把大部分力度转向左手。小心翼翼打着扇。 “差不多了,你下去吧。”叶纾挥退婢女,转头看向一旁的沈清遇。 “阿青,你停下吧,我不热。” 沈清遇闻言,收起了折扇,头敛得更低。 叶纾想借着一侧的沈清遇,从矮凳上起身,自然而然伸手去抓沈清遇。 看见叶纾伸过来的手,沈清遇脑海中短暂地空白,下意识躲开了叶纾的触碰。 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退出了半步。他不敢看叶纾的表情,慌忙跪在地上:“请小姐责罚。” 这时,叶纾已自己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扶起跪在地上的沈清遇,力道很大,根本不容沈清遇拒绝。 “以后,不许跪我。”叶纾拉着沈清遇的胳膊,感觉到他因紧张而紧绷的身体。 “也不许跪别人。”叶纾又补充,看到他这样卑躬屈膝,她心里很不舒服。 “是,奴知错了。”沈清遇这次不敢再挣脱,整个人定住了一般。 叶纾很快放开他。“阿青,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是,奴一定如实回答。” “你从前认识我吗?” 沈清遇袖中的手一下子握紧。 沈清遇久久不敢作答。叶纾便耐心地等着。 最终,沈清遇缓缓抬起头,看着叶纾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奴卑贱,从未……见过小姐……”心颤抖着,像是在抽泣。 “你知道吧。我不太记得从前的事了,一个月前,我来到这。听锦娘说,我从前在京城做事的,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叶纾并未质疑沈清遇的回答,反而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他。 叶纾的自述和早上小甲告诉自己的没有太大差异。这让沈清遇之前的担忧放下了不少。 他轻声安慰叶纾:“小姐不必忧心,总会想起来的。小姐现在可有什么烦恼,可以说与奴。” “有啊,你为什么怕我?”叶纾一副不开心的模样,犹如因为喜爱的玩具被人拿走了的孩童,虽一派天真,却感情真挚。 沈清遇的心一下子揪紧,缓缓道:“奴不是怕小姐,是奴自己不堪,怕唐突……” 想说的话被叶纾的目光硬生生压了回去。 叶纾注视着沈清遇,看不出情绪。 沈清遇慢慢低下头,小心翼翼道:“小姐……” 他很怕叶纾因为自己不开心。 “阿青,你看着我,以后不许总低着头。”叶纾半是命令的语气说道。 沈清遇再不敢躲闪,看着叶纾,满是担忧和心疼。 叶纾看着沈清遇的眼睛,那其中包含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她的心,无来由地一疼,说出的话也和缓了几分,甚至带了几分温情。 “阿青,我知道你以前受过很多苦,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好,从我看到你那一刻,我就觉得你亲切,总想靠近你。你别总贬低自己好不好?” 叶纾认真地看着眼前人,期待对方的认可。 沈清遇完全被叶纾这番话震惊住了,脑海中闪现的念头千千万万。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章 他想告诉叶纾,如今的自己千疮百孔,怎敢妄想靠近她,更配不上她的期待,自己若能远远看着她就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最大恩赐了。 但看到叶纾神情的那一刻,只一个字脱口而出。 “好。” 叶纾笑了。沈清遇觉得,那个笑容,足以照亮他的坎坷来路和今后余生。 他愿意化作微尘,只为铺平她未来的路。沈清遇默默许下的承诺。 沈清遇看着叶纾也微微翘起了嘴角,却喃喃道:“小姐待奴这样好,奴真的……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只要别怕我就行啦。”得了沈清遇的承诺,叶纾的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阿青,你过来陪我写写字吧。”叶纾把沈清遇带到房间另一侧的书案旁,拿起自己写的字给他看,像是给夫子检查作业的学童。 沈清遇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但看到叶纾字的一刻,他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现在的字,写得这样好。 “小姐写得真好。”他由衷欣赏。 “我不记得谁对我说过,笔墨铺展时的一笔一划,和写字的人是相通的。”叶纾眉头微皱,却再找不出更多的记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沈清遇看着叶纾认真的样子,眉眼温柔。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二人立在纸笔前,他耐心教那个急性子的小姑娘执笔的模样。 “阿青,你会写字吧。总觉得你应该写得很好。” 叶纾的话,把沈清遇拉回现实,沈清遇微微低头,轻声道:“奴不会……”此时,他清晰感觉到右手颤抖时的无力感,以及逝去很久了的,指骨折断时钻心的疼痛。 “没关系,我教你。”叶纾提笔在宣纸上起落。 沈清遇静静看着,心绪宛如水波,层层荡开。 “你来试试。”叶纾把笔塞到沈清遇手中,鼓励的朝他一笑。 沈清遇拿着笔,感受到叶纾期待的目光,可还未落下,墨笔便已脱力,直直滑下,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片丑陋的痕迹,和此时沈清遇颤抖的右手呼应着。 “小姐,奴写不了……” 从沈清遇拿起笔,叶纾就注意到了,他的右手,有很大的问题。“怎么弄的?” “奴握不住笔,脏了小姐的纸。”沈清遇低头。 “我是问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的?” 沈清遇听后,赶紧把右手收到身后,下意识怕被叶纾看到手指丑陋的模样。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从前受过一点伤。” 叶纾把手伸过去,隔着衣服握住沈清遇的手腕。 她觉得那手腕纤细得自己稍微一用力就会破碎,再小心抬到两人视线中,她轻轻问他:“疼吗?” 沈清遇被叶纾握住手腕时,本能地想抗拒,却被自己压制下来。 忽然听叶纾这样一问,心中的涟漪再一次荡漾开,他莫名觉得委屈,鼻尖一酸,险些掉下眼泪。 “不痛。”沈清遇调整好情绪,看着叶纾眼睛,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阿青,你从前一定吃了很多苦,”叶纾眼眶有些红了,“不怕,以后有我护着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叶纾笑着看他。沈清遇觉得自己曾经历过的阴霾,在这句话下,尽数消散开。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话中的温暖,那是只有叶纾能给他的希望。 沈清遇陪着叶纾练字,看着她认真落笔的样子,心境也跟着平和了许多。 没想到,他此生还能有如此静好的时光。 等叶纾写完了字,沈清遇拿着笔具到外面清洗,这里离叶纾的院子有些距离,比较偏僻。 “你听说了吗,小姐新收了一个侍从。”此时临近晌午,有下人来这吃饭乘凉。声音便是从一旁树丛传来的。 “我早上为小姐梳妆时候见到了,年纪挺大的,得有二十四五岁了。没看清模样,倒是挺乖顺的。” “不仅年纪大,我听说根本不是清白身。” “啊?小姐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 “唉,小姐单纯呗,谁知道那人用了什么手段哄住了小姐……” …… 沈清遇将清洗干净的笔具小心收起,眼睛却盯着地上发呆。 刚刚两个婢女的话,他都听到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因为他,叶纾被府中下人议论。 “阿青!还没弄完吗,我想和你一起用饭,等了你好一会儿,就来找你了。”叶纾故意放大的声音让沈清遇一惊。 “小姐……您别过来,小心湿了裙摆。”沈清遇赶紧起身,朝叶纾走去。 “你怎么了不开心?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叶纾故意朝着树丛道。 “小姐,奴陪您用饭去吧。”沈清遇看着叶纾维护自己的样子,刚刚心中的愧疚一下子消散了大半。这样明朗活泼的人,怎会因他逊色半分,终究是自己杞人忧天。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 “奴从不在乎那些,小姐不必为奴……”沈清遇觉察到叶纾心情不佳,想不出哄她开心的法子,只能将自己心中所想如实告知。 “可是我在乎,不是说好了,我要护着你的。”叶纾停在沈清遇身前。 “你要相信我啊。”叶纾回头,那一刻,沈清遇似从她眼中看到了璀璨星河。 接下来几日,沈清遇明显感觉到谢宅中下人的变化,似乎他和小甲、小乙并无不同。就连一直时不时趁机规劝叶纾的锦娘,好像也完全认可了他。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章 他知道,若不是叶纾用心护着,以他的身份,怎能留在内院侍候。无论现在还是从前,叶纾都是最勇敢的小姑娘,永远挡在他前面。 内院下人房中。 “你说什么?“沈清遇不可置信地看向小甲。 “锦娘子说,既然小姐收你做侍从,便也该同我和小乙一样,晚上给小姐守夜。“小甲重复了一遍,面容一如既往的平淡,并未觉其中有何不妥。 “可我……不配为小姐守夜。” 小甲没有理会沈清遇的低落,反而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几年前老家闹了灾荒,我们一家人逃难到了这里,妹妹又生了病,母亲无奈,只能把我和小乙卖了换银钱。 “差一点就被青楼采买的人带走了,可母亲坚持不同意。 “后来我们进了谢宅,一直在内院做粗活,直到上个月小姐来了。 “锦娘子为小姐选了两个侍从,但小姐从不让他们近身侍候,他们被锦娘子训斥,就拿我和小乙出气,后来被小姐发现了。那两人被牙婆带走了,小姐就收了我和小乙为侍从。 “若没有小姐,我和小乙说不定早已被抬出宅子了。小姐是我们兄弟的恩人,小姐心思纯澈,但她维护的,一定是她认为值得的,无论是什么,我和小乙都会支持的。 “在你看来,这不过都是小事,但我希望,你别辜负了小姐心意。” “不是小事,我想明白了,多谢你们。”并未真的明白看开,但感激却是出自真心。自从来到谢宅,这对兄弟的善意一次次温暖了他。 “我能感觉到,小姐待你的态度,与我和小乙是不同的。”小甲说完,再不接话。 沈清遇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屋顶,昏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就像他要走的路一样。 第4章 守夜 入夜,沈清遇靠坐在外间的隔扇旁。 偶有凉风从外面吹入,夏季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的心境也从最初的忧虑,到现在平稳了许多。 前几日,从京城赶来的大夫为叶纾诊治,留下了调理的药物。据小甲说,一个月前,那大夫也来看过叶纾。 知道叶纾并不是被弃江城,沈清遇安心了许多。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心竭力照顾好叶纾,期望她早日恢复。 只是沈清遇始终不明白,叶纾作为叶家的嫡女,生病了为何送来江城呢?若是为了静养,京城附近想必也有合适的宅子,他的眉渐渐皱起。 “阿青,你在外面吧。”叶纾声音闷闷的,从里间传来。 “小姐,您怎么了?”沈清遇觉察到叶纾不开心。 “你从不肯进来守夜……”叶纾的声音有些委屈。 “奴在外面也是一样陪着小姐的。”沈清遇习惯性垂下头,心中满是愧疚。 “每次你在外面都最安静。却总在夜深后为我打扇,你以为我睡熟了,其实我都知道的。 “你不像小甲那么听话,也不像小乙那样会讨人欢心……可我,最喜欢你了……” 叶纾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呼吸声愈发平稳。 他说不清此时心中泛起的感觉中,喜悦和酸涩哪个更多一些。只是在心中一遍一遍默念。 小姐…… 月光渐渐照进屋里,沈清遇静静听着。他无法替叶纾回答,现在这样简单纯粹是否更幸福。但对他而言,这样的时光无疑是上天对他的奖赏,哪怕以后让他千百倍偿还。 月光渐渐被厚重的云遮盖,屋内很快被黑暗笼罩。 “阿青!”一声急促的惊呼从里间传来。 沈清遇立即起身,刚想询问。又听到里面的抽泣声。 沈清遇知道叶纾又做噩梦了,她最近睡得非常不安稳,起初他以为是暑热,便整夜地为她打扇,到现在盛暑已过了,症状仍不见缓解。大夫说这是记忆恢复的前兆,才让他稍稍放下心。 沈清遇轻轻地走进里间,看到叶纾脸上的泪痕,拿起一旁的帕子,小心翼翼为她拭去。 “爹爹不在了……”感觉到有人在为自己擦眼泪,叶纾眼泪流得更凶了。 沈清遇心疼地看着她,冷不防被叶纾握住了手腕。 沈清遇一顿,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从她手中抽出。 他用另一手擦净叶纾脸上的泪痕。然后侧着身子,坐在床榻下。 沈清遇看着叶纾的睡颜,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她。她脸上,已没有七年前二人初识时的稚嫩痕迹,此时她蹙着眉,收敛了平日的亲和,隐约透着几分凌厉。 沈清遇觉得,此时的模样,应该更接近真正的她吧。不由自主,翘起了嘴角。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屋内所有细微之处。 正是借着闪电的光亮,叶纾看到了沈清遇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沈清遇察觉到叶纾醒了,一下子收敛了神色。 “小姐。”他慌乱着,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热。想收回自己的手腕,奈何被叶纾紧紧握着,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刚刚做了梦,记不得内容了,只记得有很重要的人离开了我,我很伤心……”叶纾没有看沈清遇,只是自顾自说着。 沈清遇见叶纾落寞,感觉自己的心都要揪到一起了,再也顾不上被叶纾攥着的手腕,立即柔声安慰道:“小姐,梦是反的,小姐一生都会安乐无虞。” “你会离开我吗……”叶纾抬头看着沈清遇,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贯克制的神情,以及眼中那几分化不开的忧郁。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8章 “你或许不会离开我,但你很想让从前的我回来吧……”叶纾语气平静无波,但每一个字都在沈清遇心中惊起了惊涛骇浪。 “小姐!”沈清遇错愕道。 叶纾松开了握着沈清遇的手,起身坐在床榻上,手臂拢着裙摆,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 她把下颌垫在膝盖上,继续说:“谢宅是我去世的父亲的产业,我在这住了将近两个月,除了大夫,没有人来看过我,或许她们的想法和你一样……” 酝酿已久的雨势,也恰巧在此时,倾盆而落。 “小姐,不是这样的,叶将军定是一时脱不开身……”沈清遇已然慌乱,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 “都是奴不好,惹小姐不开心,小姐罚奴吧。奴不会离开小姐,无论小姐怎么责罚,奴都不会离开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叶纾脆弱的模样,没有挣扎,只是默默收起所有的柔软。似乎只要把所有在意的都埋进心底,就不会再被现实刺伤。沈清遇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起来,阿青,我说过,你别跪。” 沈清遇一下子被叶纾的话点醒了,他记得的,叶纾说不喜欢他跪。 他刚刚看到叶纾样子,整个人都乱了,不觉被过往的思维影响,以为跪地讨好能让她好受些。 “奴知错了,”沈清遇赶紧起身,“是奴惹小姐不开心,奴知错了。” “你没错。”叶纾淡淡道。 沈清遇满脑子想的都是叶纾说所有人在乎的只是她从前时候的落寞神态,只想着赶紧把她从这种不快中拉回来。继而又听到叶纾淡定地说他没错。 沈清遇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捶了一拳。 他确实想让叶纾早点恢复,可他却忽略了现在叶纾的感受和不安,他错了。亏她对他那么好,她一定再也不想原谅自己了。 “小姐,对不起。”沈清遇低着头,声音哽咽。 叶纾看到沈清遇这副样子,仿佛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连没说出来后半句:是我被梦中情绪影响了,都被硬生生卡住了。 “奴求求小姐别赶走奴……”他抬头看着叶纾,眼眶红红的。 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叶纾有一瞬间的错愕。是她没收住情绪,最后反而是他在真心实意地认错求饶了。 “我不会赶你走的。”叶纾安慰道。伸出手去,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掌。 这次沈清遇没有再挣脱,过了一会儿,他才喃喃道:“小姐……” “你刚刚答应我了,不会离开我,可不能食言。”叶纾理直气壮。 “嗯。”沈清遇重重点了点头,“奴以后,一定会好好陪在小姐身边。” 叶纾看着沈清遇的样子,觉得他比以往克制的模样真实了许多。 “小姐,时候不早了,您再睡一会吧。”沈清遇小心翼翼道。 “好,但你不能去外面守夜了。” “那奴就在下面守着小姐。” 见他答应,叶纾才松开了手。看着他把床榻整理妥帖。 “阿青。”叶纾躺下,侧过身子看沈清遇靠坐在榻下的背影,嘴角弯弯。 “奴在。” “外面还在打雷,我睡不着。睡着了还会做噩梦。”叶纾一点儿也不想睡。 “奴看着小姐,若小姐睡得不安稳了,奴叫醒小姐,好吗?” 柔和的声音如温暖的阳光般,照进了心底,是叶纾从未有过的感觉,但格外熨帖。不久之前的不安和伤感在此时已完全消散。 “之前我做噩梦,感觉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把我拉回来,是你……”叶纾声音可怜巴巴的,她还想听沈清遇哄她。 久久的,没有声音传来。叶纾却看到沈清遇慢慢抬起手臂,将手掌默默放在床边。 他是想等自己睡着后,若是想抓什么的时候,握住他的手吗。叶纾心中欢喜。 叶纾目不转睛看着沈清遇的手,手指修长,中指和无名指微微扭曲,但一点儿也不影响它的好看。然后缓缓伸出自己的手,覆在了上面。 是和自己温热手掌完全不同,清清凉凉的感觉。 很快,叶纾便沉沉睡去。 被叶纾握住手的沈清遇,待脸上的滚烫渐渐褪去,他微微侧过身子,打量着入睡的叶纾。 他愿意把自己所有不堪藏到心底,呈现出她喜欢的一面。他会竭尽全力,去填补她心中的不安。他亦会默默守好距离,不让自己的污秽沾染她分毫。 第二日清晨,叶纾醒来,后来她没有再做噩梦,难得的一夜好眠。此时沈清遇已经不在了,她看着自己的手,脸上的笑容渐渐绽开。 几日后,沈清遇和几个内院仆从正在为叶纾摆晚饭。几个仆从极力讨好沈清遇,沈清遇只能回以微笑。 不只内院仆从,整个谢宅中的人,现下都知道叶纾看重沈清遇,明里暗里向他示好,就连锦娘,对沈清遇的态度也几乎完全反转。沈清遇对此很是无奈,因此被小甲和小乙调笑。 “真的吗?这么有意思。中秋节的时候我一定要去看……”叶纾声音从外面传来,沈清遇赶忙去院中迎接。 叶纾手上拿着几个在外面买的小物件,小甲和小乙提着许多东西跟在两侧,三人有说有笑。沈清遇看见叶纾开心的样子,不由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小姐累了吧,奴侍候小姐用晚饭吧。”沈清遇接过叶纾手上的东西,引她进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9章 “让小甲和小乙回去休息吧,他们陪我逛了好久,应该累坏了。我要你和我一起吃晚饭。” “好。”自从那晚过后,面对叶纾的要求,他尽可能满足。 “阿青你最好了。”叶纾也察觉到沈清遇的变化,无论什么事,即便他一开始不答应,也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最终妥协。 就比如今晚,她一早就盘算好了,一定要沈清遇留下守夜。 开始沈清遇还推辞说今晚应轮到小乙守夜,可一顿饭吃完后,他便回去和小乙商量了。 等沈清遇再回来时,叶纾已让婢女侍候完了梳洗,正坐在屋外的石凳上。 “小姐怎么坐这里了?”沈清遇走近,拿起小桌上的折扇,轻扇为她赶走蚊虫。 “阿青,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看着沈清遇迷茫的表情,叶纾笑了:“就知道你不知道。今天初七,是七夕节。” 沈清遇微微愣了一下,很遥远的记忆被撬开了一角。她说,以后每个七夕节都想陪他过。那时他笑她孩子心性,不知这节日是要和意中人在一起的。 若是叶纾此时在京城,应该会和心仪的小公子一起过吧。她今年已二十一岁了,一定有意中人了吧。 叶纾看着沈清遇越发低落的神色,小声问道:“阿青,你在想什么?” “奴在想,什么样的公子,才配得上和小姐一起过七夕节。”沈清遇努力露出笑容,并未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酸涩。 “这有什么好想的,现在和我一起过七夕的,不就是你吗?而且,以后每个七夕我都想有你陪着。” “啊?”沈清遇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说,我想阿青陪我一起过七夕。”叶纾怕沈清遇没听清楚,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小姐……”沈清遇从叶纾眼中,似乎看到了与七年前相同的真挚和执着,随即也认真道,“奴也想一直陪着小姐……” 我想陪着你,像现在这样以奴仆的身份照顾你;即便日后你有了同你相守一生的人,我亦想照顾你的起居,在身后默默陪着你…… 只怕,等你记起从前的一切,便不会这样想了…… 第5章 遇险 叶纾欣喜于沈清遇的承诺,她知道,他答应下来的事,一定会办到。 “阿青你看,那里是银河吧,”叶纾仰头望着星空,“我看到了织女星,在那里……” 叶纾激动地指给沈清遇看。 沈清遇百般不舍地把视线从叶纾身上移开,看向渺远的星空。若是能把自己永远停留在眼前的时光,该有多好。 二人对着满天星河,沈清遇给叶纾讲在古书上看到的相关趣事。 “阿青,你知道的好多,你真厉害。” 沈家未获罪前,沈清遇的母亲官至太傅,格外注重对后代的教育。是以沈清遇虽是庶子,却从未在这方面被苛待。 后来沈正夫屡屡把他推去雅集交际,亦曾因为出众的文采惹得不少世家贵女的称赞。 虽年岁久远,那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沈清遇能确定,从未有一刻,如在叶纾面前这般,让他觉得自己的所学所知,如此有趣和充实。 在叶纾惊讶和赞叹的目光中,夜色渐深。 “小姐,夜深了。您该休息了。”沈清遇起身,扶起倚在小桌上的叶纾。 “好。”叶纾白天在外面逛了许久,这会儿确实乏了。 沈清遇帮叶纾整理好床榻,叶纾朝沈清遇笑笑,很快合上了眼睛,呼吸绵长。 沈清遇熄了蜡烛,准备去外间坐着,忽然听到叶纾似是在自语般喃喃,渐渐地越来越清晰,一字一字生生刻在沈清遇的心扉。 “沈清遇,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别嫁人好不好。” 叶纾反反复复,一直说着,语气中的恳求和委屈是那么清晰。 原来,当年那个即使被嘲笑也从未退缩软弱过的小姑娘,心底竟藏了这般柔软和炽热的情感吗? 沈清遇定定站在那里好久。屋中一片昏暗,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在谢宅的日子,时光比以往似乎快了许多。一转眼已是中秋。 沈清遇从未想过,自己人生中还会有这么一段安宁静好的日子。 若有朝一日从梦中惊醒,发现眼前的美好不过虚幻泡影,自身从未离开过那地狱般的深渊。他想,凭着这梦境,也能坚持走下去吧,毕竟,他绝不会丢掉,叶纾给过他的善意和希望。 “阿青,在想什么?”叶纾停下逛街的步子,拽了拽他的手腕,略带担忧地看着他。 沈清遇轻轻摇了摇头,朝叶纾露出一个温暖笑意。出神时的阴霾已然被叶纾驱散。 “你不开心吗?”叶纾看到沈清遇刚刚的样子,心中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着,说不出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感觉怪怪的。 “奴很开心,能和小姐一起过中秋,是奴最开心的事。”沈清遇看着叶纾的眼睛,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到耳后,然后接过叶纾手中提着的几个花灯。 叶纾已被眼前的静谧美好感染,稍稍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和沈清遇对视。 她喜欢在他眼中看到唯一的自己,这种渴望,似乎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所以每一次她都紧紧盯着,最终都以沈清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结束。 “你看,这是我买给小甲和小乙的。”叶纾转过视线,看着沈清遇手中的花灯道。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0章 “他们回来看到小姐的礼物,一定很开心。奴代他们先谢过小姐。”沈清遇微笑看叶纾,只有在她不看自己时,他才敢细细观察她,想把她的每个表情都刻入脑海。 “可惜他们回家,不能和我们一起过中秋。”叶纾看着远处一家三口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即脱口道,“阿青,你家在哪里?” “奴的家……”沈清遇有一瞬的错愕,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第一想到的竟不是沈府,“在小姐买下奴之前,奴没有家了……”若不是你,我此时亦如浮萍,任狂澜摧残。 说完,他默默低下了头。 听沈清遇这样回答,叶纾的目光一下子从远处收了回来,握住他的手。 “阿青,你别难过,我和你一起,我们晚上一起过中秋,也是一样的。”叶纾微微屈身,仰头对上沈清遇低垂的视线。 沈清遇看着叶纾的表情,心中酸涩。明明是她才是更需要安慰陪伴的那个,此时反而安慰起了自己。 “好……”沈清遇劝解的话还未说出口,被一阵悠扬的笛声打断。 叶纾听到笛声,一下子握紧了沈清遇的手。 “我们去那边看看。”说着,拉着沈清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原来是一个卖笛子的老媪在试吹。 叶纾在一旁静静听着,觉得这曲子似曾相识,神情渐渐变得迷茫。 “喜欢吗?”沈清遇轻轻道,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记得,她说过最喜欢听自己吹这首曲子。 “嗯。”叶纾最终也没抓住那久别重逢后激起的涟漪,有些失落。 “小姐,可以买一支给奴吗?” “你会?”叶纾惊喜,随即又小声道,“可你的手,不方便。” “没事,奴可以试着练练。” 叶纾听沈清遇这么说,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拿起一支短笛。“这个会不会简单些?” “谢谢小姐。”沈清遇小心收好叶纾的馈赠。 叶纾最终没能从笛声中找到想要的,于是拉着沈清遇继续逛,不觉已近黄昏。 “阿青……”叶纾眼巴巴看着沈清遇,欲言又止。 沈清遇一看她这副表情就轻轻笑了,知道她有了别的主意。 果不其然,叶纾缓缓说道:“之前小乙和我说,中秋节时,在兰陵山可以看到月亮从山涧中升起的景象,我想去看看……” 沈清遇规劝叶纾打消念头的话还未出口,叶纾接着说:“自从来了谢宅,我还从未出过城……” “而且兰陵山就在城外不远……” “我今天出门,特意多带了护卫家丁的……” …… 沈清遇终于在叶纾的软磨硬泡中败下阵来,扶着叶纾上了马车。车子两侧,跟着谢宅的护卫家丁,一行人,慢慢向城外走去。 车内。 “小姐,我们看完月升的风景,就回去,好吗?”沈清遇看着叶纾兴致满满,不忍打断,小声商量。 “嗯,回去我还要与你一同过中秋呢。”叶纾爽快答应。 马车辘辘前行着。 沈清遇拿起叶纾的斗篷,准备下车前为她披上,正在这时,车子忽然停了。 几息之后,并没有家丁来侍候叶纾下车。 沈清遇察觉到不对。他倾身向前,慢慢将车帘撩出一条缝隙,此时天已有些黑了。 果然,车夫和家丁都不见了! 沈清遇退回车内,双手紧紧扶住叶纾两侧肩头。叶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有点震惊,但没有想挣脱。 她刚想唤阿青,却感觉到耳边吹来的热风。“小姐,别作声,有些不对,你别怕。” 叶纾身子一僵,甚至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点了点头,随后脸颊微微烧了起来。 沈清遇很快放开了叶纾,但依旧贴在她耳边说:“小姐,一会儿我下车向山里的路走,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调转马车向回走。动作尽量快些,好吗?” 叶纾从未听过沈清遇用如此语气讲话,甚至感觉到了他严肃的目光正对着自己。 “阿青,你别下车,我不要你走,我也不会驾马车。”叶纾一时慌乱,紧紧抓住沈清遇的小臂不放。 “小姐,你会驾车的,只是你忘了。”沈清遇目不转睛看着叶纾,“你进城就安全了,到时候带家丁来找我。然后,我们一起过中秋,可好?” 沈清遇恢复了以往温柔的语气,却慢慢掰开叶纾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指。 “奴等着小姐,小姐会来找奴的,对吗?”沈清遇狠狠压制住涌上鼻腔的酸涩,笑着看叶纾。然后披上斗篷,戴上兜帽,转身掀开了车帘。 “阿青……”叶纾想拉住沈清遇,却抓了个空,只有斗篷的衣角轻拂过指尖。 沈清遇跳下马车,稳住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随后微微降低身形,朝山脚下走去。 沈清遇还未走出多远。另一方向忽然传来了马蹄声,紧接着,自己被大力拉上了马背。 沈清遇被压在马背上,视线晕眩却不敢挣扎,他知道自己拖延得越久,叶纾逃跑的机会就越大。 身体在马背上剧烈颠簸,意识开始模糊,隐约间听到周围还有其他马蹄的声响。沈清遇在心中祈愿,叶纾,你一定要平安…… 叶纾看着沈清遇跳下马车瞬间,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炸开,不能让他走!她痛苦地按住额头,等她撩开帘子看到的,却是沈清遇被人抓到马背上的一幕。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1章 叶纾一急,身体比意识快了一步,直接拉住马车上的缰绳,马车动了起来。 然而,并没有像沈清遇预想的那样,叶纾没有驾车返回,而是向着越来越远的人影追去。 叶纾驱策着马车,同时脑海中飞速闪过许多陌生画面。她此刻无暇去管,她要追上前面的人,救回阿青。不能让他离开! 可是越想忽略那些突然涌入的记忆,画面却越来越清晰,她看到了阿青,可那又不像阿青——他衣着浅淡素雅,眉目温和,笑起来像春天的暖风,笑着对她说,在下沈清遇…… 沈清遇! 头部剧痛袭来,叶纾松开缰绳按住头,随即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个不稳,直接跌向地面。然而她的身形忽地一转,化解了跌落的冲击,手掌撑地,稳稳落在了地上。 再抬头时,神态已和之前完全不同,眼神坚毅,连带着整个人的面目都冷厉了几分。她微微皱着眉,还未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来,却见几个策马的蒙面人向自己围过来。 第6章 忘记 “来得正好。”叶纾几步冲向前,一把拉住为首那人的马缰,狠力一拽,直接将人从马上拉了下来。未等那人抽出佩刀,叶纾利落一击,又将那人劈晕过去。 觉察到身侧刀光一闪,叶纾偏向一侧,精准躲过了另外蒙面人的杀招。 叶纾赤手空拳和十几个蒙面人搏斗,竟逐渐占了上风。 忽然,利箭破空之声传来,直接冲着几个离叶纾位置较远的蒙面人射去。 叶纾扫过箭端,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在擒住一个黑衣人后,直接停了下来。 其余的蒙面人接连倒下去,只剩叶纾一人。 很快,一人跑上前来。 “阿纾!” 叶纾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便扭过头,随即将手上擒获的黑衣人推给她之后跟来的人。 年轻女子见叶纾没受什么伤,心也放了下来。 她调侃道:“阿纾,你这态度可真让我伤心,想我担心你的安危,一路从京城寻来,栉风沐雨。” “崔家的暗卫果然好身手,不过你一上来就射杀那些刺客,我会以为你是着急灭口。”叶纾淡然朝着衣着华贵且光鲜的女子道,“崔琬,你这套还是留给京城那些小郎君吧!” 崔琬看着叶纾不气反笑:“看来你是真没什么事,嘴比剑锋还利……” “哈?”崔琬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往前向叶纾凑了一步,“你这套襦裙不错啊,几月不见,改做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啦?” 这还是我认识的将军府少主吗?崔琬后半句话还未出口,就被叶纾打断。 “几个月?我只记得在洛川边遇袭,那时不过初夏,”叶纾环顾四周的景象,盯着不远处的树丛道,“究竟怎么到这里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叶纾说完,努力回想,却引来头部钝痛,她皱着眉用手按头,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 崔琬看到她痛苦思索的模样,赶忙打岔:“你快别想了,你在洛川边受伤后,就来近处的江城休养了,这是叶将军的安排。至于发生了什么,想来只是日常调养,并无什么紧要。” “我也是在京城待的无聊,又见你久久不归,才过来寻你的。哪知来得如此凑巧。”崔琬轻轻拍了拍叶纾的肩。 “我隐约记得,在洛川被围攻时,无意中遭暗算,吸入很多烟雾,应是那时所致。”叶纾自顾自分析。 “好了,你别多想了。先回去休息吧,这一闹,已深夜了。”崔琬轻声宽慰她道。 “嗯。”叶纾难得赞同崔琬一回,抬步便向回走。 可不由自主地,她转头看向山脚的方向,步子也久久没迈出去,似乎那里有什么牵挂,正拉扯着自己的内心。她微微一怔。 “怎么了,让人进去搜搜?”崔琬看着叶纾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暗暗担心。 “没事,不用搜了。若有人,也已跑远了。”叶纾终究克制住了那股说不出的忧虑,和崔琬往回走。 “阿纾,你和我去洛州吧,崔家在那里有些势力,我也好寻些名医给你看看。” “多谢,正有此意。”叶纾得知这里是江城后,便大致猜到了这几个月是在哪里休养。江城谢宅,曾是爹爹的产业。她现下已经恢复了,不想回那里了。 崔琬一拍叶纾的肩膀:“你还和我客套!” “对了,今天是中秋节,刚到时候我还想着会不会遇见你。” “啧,这江城的月景可比京城美多了……” 伴着崔琬的滔滔不绝,二人渐渐走远。 叶纾身影逐渐远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一个月后,京城傍晚。 叶纾从大理寺出来,回想刚才崔琬拿给她的卷宗,那是上个月在江城外抓到的蒙面刺客的口供。 那人原是在江城外靠劫掠生存的草莽。 被抓前几日,她所在的寨子被几个神秘人占据,杀了寨中老大,命令她们抓到谢宅的小姐。那人不知神秘人的身份,只说听口音似乎不是大昭人。 叶纾又想起那让自己昏沉数月的迷香。若刺杀自己的凶手是外族人,那毒药的奇怪效果倒也说得通,据说毗邻大昭南部的苗月族人,擅制各种稀奇毒药。 可自己现下只是兵部的一个小小官员,为何会被外族人花这么多心思行刺。若不测,她们又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2章 若是结怨,自己从未出征过大昭南界,倒是母亲入朝前,曾从苗月族收复回许多领地,难道自己只是被殃及池鱼? 叶纾苦笑着摇摇头,若是用自己报复母亲,怕是她们愿望会落空。毕竟,从江城回来,母亲只说恢复就好,并未有深究的意思。 一路思考无果,一抬头,已到叶府大门口。 “少主。”进门时,门口守卫家丁恭敬向叶纾行礼。 叶纾点头示意,朝着自己院子走去。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温和呼唤:“纾儿。” 叶纾回过头,脸上露出谦和笑意,“父亲。” “怎的又这么晚回来,晚饭用了吗,自从你回来都未见你在家好好歇一歇。家主近日繁忙,也顾不上叮嘱你……” 叶府正夫刘氏,此时眉头微皱,心疼地看着叶纾。 “用过了。父亲特意在此处等我?”叶纾温声问道。刘氏性子和善细致,叶纾对这位继父十分敬重,甚至比对母亲的感情还深厚一些。 “我确实有一事。”刘氏笑着看叶纾。 叶纾看到这个笑容后,心下明白了刘氏要说的事。 叶纾今年已二十一,这个年纪在大昭早该娶夫生子了。就连流连花丛,比她小两岁的崔琬都在去年被迫娶了正夫。而叶纾到现在,房中连个小侍都没有。 叶纾容貌秀丽,加之武将出身,身手了得,是京城不少世家小郎君的倾慕对象。无奈她终日冷淡,鲜少有人能和她搭上话。上门和叶纾说亲事的,更是被她直言回绝。 这件事一直都是刘氏的心病,所以,即使知道叶纾抵触,他也不时在叶纾面前提起,不是为叶纾院里添侍从,就是邀叶纾去世家赴宴,实则相看府中公子。 叶纾深知刘氏不是喜爱张罗事情的性子,实在是真心为她好。 故而别人提及此事,她可以冷面拒绝,可对刘氏,她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于是,静静等着刘氏的下文。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你不是在江城修养,我问过了宅子的管事,说当时有两个侍从侍候得不错。我想着,让他们过来继续服侍,你看怎么样?”刘氏小心商量道。 “父亲,那时的事我都不太有印象了,把人调过来,难免尴尬,还是别了吧。”叶纾诚恳道,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也是,是我没想周全。”刘氏最终松了口。 叶纾紧接着道:“父亲,若没别的事,我先回了。今日去了京郊兵营,有些累了。” “那快回去休息吧。” 看着叶纾背影,刘氏忽然想起来,过几天国公府陆家办雅集,还没告诉她,只得暗暗惋惜着朝自己院中走去。 入夜,叶纾躺在床上,整个房间格外安静。她和世家女儿不同,从不让人守夜,所以入夜后,偌大房间只剩她自己。 自她三年前从边塞回来后,一直是如此。可此刻,她竟觉得少了些什么。看来,在江城的日子,自己的一些习惯确实发生了些微转变。 可那又怎样呢?她从不留恋过往,即使曾在意的,也可一刀斩断不复牵连,更别说那段和自己关联并不大的时光。 虽是这么想着,脑海中却忽然浮出了一个身影,叶纾狠狠压下一口气。 刚肯定完自己的洒脱,一下子就打了脸。 她鲜少有烦躁的时刻,此刻却已压抑不住,穿好外衣,拿起佩剑,走了出去。 院中,月光清白,叶纾凌厉出剑,想把那种控制不住的念头和紧随而来的烦躁狠狠挥散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她心情平复。 冷静后疑问也随之而来,为何近日,总不由自主回想起早些年的往事。 她叹了口气,大概是自己被继父刘氏说动了心思,所以过往的教训才会不断浮现以此作为提醒。 这世间,有人会接二连三在相似的错误面前跌倒,但她不是,她犯过一次错便会深深记住,日后完全规避。 何况,曾经那个错误,是那样残忍地打碎了她拥有的所有美好。 第二日,兵部官署内。 叶纾看着各地递上来的兵士布防,不知不觉,时间已近晌午。 她收好公文,看了眼另一旁崔琬送来的陆府请柬,直接放到最下面,完全不想搭理,随后起身。 这时,一个差役走进。“大人,门外有人给您递了一封信。” 叶纾接过信,直觉和最近的疑团有关。 待差役离开后,她仔细查看,发现信封无不妥,打开信纸后,她眉头越皱越紧,而后拿起佩剑快步出了官署。 两刻后,叶纾独身出现在京城最破败的街坊,走进一个荒废许久的院落。 “叶纾!”一高大身影从屋内走出,语调明显和大昭人不同。 叶纾看去,困扰多日的疑团渐渐有了头绪。 对面的人面容深邃,和大昭人迥异,但叶纾却再熟悉不过。她回到京城前,大多数时间面对的,正是眼前人的同族——北夷人。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寻仇不错,但针对的只是她自己。 “把你抓的人放了。”叶纾沉声道,面容冷峻。 她收到的信上说,要她一人前来,否则就杀了她最在意的人。 她不知道刺客是否虚张声势,但也怕身边好友被自己连累,于是只身前来。 “哈哈,没想到你真会为了个男子如此。”刺客得意道,“扔下你的佩剑,否则……”她朝屋内做了个手势。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3章 刺客的话还未说完,叶纾已提剑冲了上去。叶纾心想:男子?哼,果然是虚张声势。 刺客万万没料到,叶纾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大打出手,竟连意中人都不在乎了?一慌,直接将从屋里被带出的人推到面前抵挡。 叶纾也没想到刺客竟然真的有人质,她急急往回收剑势。但剑已刺出,虽然避开了要害,剑锋还是从男子脸侧划过。 第7章 故人 一时间,连刺客都懵了,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只得抓过人质,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往后退去。 叶纾稳住身形,待看清眼前人。她的面色越来越冷,握在手中的剑竟微微颤抖起来。 此时她无暇顾及其他,甚至没能察觉出,为何对面的人看到自己的瞬间明明满目欣喜,但看到她的反应后,慢慢收敛,最终化作一个苦涩的微笑。 她只知道,那个被自己深深封存在记忆深处七年之久的人,现今正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伴随而来的,还有那洪水般的凄怆和绝望。 叶纾曾觉得,此生再也不想回忆那段刻入骨髓的伤痛。 然而真正面对时,她发现,过去这么多年,她确实不再是当初那个,只因为被喜欢的人拒绝就轻易陷入绝望的小姑娘了。 在直面那人的一刻时,她才明白,虽然一切不幸由此开始,但他也不过是自己在失去爹爹的无尽痛苦噩梦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叶纾很快调整心神,克制住手上的颤抖,狠狠地朝刺客说道:“你们确实用了不少心思。” “究竟想干什么?”叶纾冷然道,能将那么多年前的事挖出来,甚至找回这个人,她觉得刺客有更大的阴谋。 刺客被叶纾的气势完全压制,连横在沈清遇颈前的刀都在微微发抖,她今天算是体会到和叶纾对战的同胞的心情了,心中苦不堪言。 刺客缓了一会儿才厉声道:“扔下你的剑,投降,和我们一起走,就放了你的心上人。” 叶纾笑了,仿佛听了天方夜谭,但转瞬,面若冰霜。 “心-上-人?” 她一字一句,如粹着寒霜的利刃,生生刺在了另一人的心上。 叶纾却连看都没再看刺客手上的人,步步向前逼去。此时的她如一条被触碰到逆鳞的巨兽,想毁灭掉面前的一切。 刺客像是忘了人质的作用,一时被叶纾逼得连连后退。 这时,外面的街上忽然响起一声长哨。 刺客登时把沈清遇向叶纾面前一推,随即向外飞窜逃去。边跑边说:“叶纾,有种就来追,追查私逃罪奴的官兵马上就到,你知道他的下场……” 叶纾拉住捆缚住沈清遇的绳子,刚一稳住二人身形,就听到旁边人微微沙哑的嗓音着急说道:“叶姑娘,快去追吧。官兵到了我知道怎么说,不会给您惹麻烦。” 叶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用剑刃划开捆着他的绳索,转身跃上了围墙,几步消失在了院中。 沈清遇从叶纾走进院中,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直到再看不到叶纾的身影,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近三个月的相处,他熟悉了那时她的每个神情。此时的她,再没有一丝几个月前的影子,看来她想起了一切。原来,真正的叶纾是这样的。 明明这是一个月来日夜惦念最好的结果,为什么心中像被扯去了一块、这么痛呢? 叶纾该这样对自己的,当年的情形无论换成谁,都会以为自己被骗了。只是自己的道歉,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和她说了。 很快,残败小院的门被撞开,两个衙役走了进来。 “还真有!这回考校妥了。”年纪轻一些的衙役笑着说道,几步上前,扣住沈清遇的手腕。 沈清遇顺从地等待被缚。他知道贱籍私逃的下场,他欣然接受,毕竟,刚刚他平生最挂念的事已经实现。 冷不防被另一人扯开后领,沈清遇下意识挣扎,却被面前的衙役制止。 查看好贱籍印的衙役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先前按住沈清遇的衙役拿出锁链,准备将他锁了带走。 “慢着。”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衙役正想扣上锁链的动作。 沈清遇闻言一震,不可置信地向声音方向看去。 正是去而复返的叶纾。 毕竟是终日在京城巡逻的衙役,二人见了叶纾通身的气质,即使不认得,也不敢放肆。于是停了手上的动作。 “兵部叶纾,他是叶府的奴仆,刚才我出去办事,让他在这等我。”叶纾面上一片淡然,唯有在看到沈清遇朝自己微微摇头时,眉头皱了一下,快速别过眼去。 “叶大人,这人可是……”年轻衙役刚想辩驳。 另一个已近中年的衙役挡在了前面,躬身道:“不知是叶府的奴仆,闹了误会,望大人恕罪。” 随后拉着年轻衙役一同行礼。 叶纾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沈清遇,转身冷冷道:“还不快走。” 年轻衙役看着叶纾二人走出小院,满脸不情愿抽回自己的手臂。 “老李,你做什么拦我,这事儿不对头。” “禁军统领将军的嫡女,三年前才从北夷战场上退下来,你要和她争?”中年衙役看着同伴,低声说。 “啊?”年轻衙役震惊得久久合不上嘴巴,“她就是叶少将军,可她怎会是这样徇私的人,亏我还挺崇拜她来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4章 “这就是京城啊,今日的事,以后莫再提,”中年衙役叹了口气,“快走吧,努努力下值前完成这月的考校也说不定。” 沈清遇跟在叶纾身后,二人已穿过几条街区。沈清遇不时抬头看看叶纾舒展的身姿背影,然后又默默低下头。 叶纾又一次救了自己。 明明她看向自己时只有不屑……和厌恶。为何还要为自己开脱,徇私。 何况现在的自己和逃籍无异,若是被有心人揭发,再加上自己的身世背景,定会牵连到她。 终于攥紧了手掌,鼓足勇气,“叶姑娘……您不该……” 叶纾闻言顿住了脚步,她心中正为自己刚刚的冲动恼着。 她转身看向沈清遇,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像过往审问军中细作时一般,从上到下审视。 不该因为这样卑贱的我,担任何风险。后半句被叶纾投来的威压打断,吞回心中。在叶纾的目光下,沈清遇像是一个待审的罪人,觉得自己所有的不堪在此时暴露无遗。 叶纾跃出小院追刺客时,完全没想沈清遇会如何。可还没跑出多远,看到街上巡逻的衙役后,她心中无来由地抽紧,一阵烦躁,再也无法集中精力搜索,最终转身返了回去。 她恼自己,不该对那人心软,却最终被这次他是因自己被牵连的理由说服。 叶纾冷冷看着眼前人。 他的衣衫破损,脏污已遮盖了原本颜色,面容憔悴,加上不久前被自己剑刃划在脸上的血痕,此时的他和城外逃难的流民没什么两样。 可见,他并不是从京城附近被刺客抓来的,他们赶路已有一段时间。 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恭顺卑微的奴仆,多年前曾是冠绝京城的清雅才子。 可自己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对不久前才分别的人。叶纾心中的烦躁混乱又涌了上来。 她握紧了拳头,走到他近旁,迫使他眼睛对着自己,“怎么,你难道觉得,进叶府还委屈了你?” 叶纾话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酸。她真想回去敲醒刚刚的自己。 沈清遇显然没体会到叶纾的心境。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退后几步,头埋得更低。 是啊,以自己现在的情形,哪怕是做叶府最低等的杂役,都不配的。 叶纾不在乎沈清遇究竟想到了哪里。 她快速整理好混乱的思绪,轻叹了口气。转回身,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疏离。 “我的意思是,你主人家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这本来就是个无谓的插曲,纠正后,二人再无交集,叶纾如是想。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沈清遇出声。待要再问一遍时,就听沈清遇恭声说道。 “奴是逃籍的,现已没有主人家,叶姑娘把奴交给衙役就好,奴会解释清。” 叶纾的眉渐渐皱起。她说不清此时心中是怎样的感觉。 有一瞬间,她竟冲动地想弄清沈清遇这些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叶纾压下一时涌上来的众多不理智念头,继续向前走,对后面的人说了句。 “那你和我来吧。” 沈清遇垂首站在一个小院中,一时还未缓过神。 叶纾说要把他送回主人家时,他以为,叶纾最终想通了,不再和自己牵扯。 可是没有想到,叶纾最后还是把他带回了叶府。 她是不忍心吧。其实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呢,站在她现在的立场,面对一个七年前欺骗过她的人,现下的一切不过他咎由自取。 为什么还要救他呢?毕竟,答应过他的人此时已经不在了。 “怎么还在这站着,刚才不是告诉你进屋等我吗?”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女子走进小院,似是唠家常般和沈清遇说道。 此人正是叶府的管家蔡娘子。 “奴不敢。”沈清遇拉回飞散的思绪,躬身回答。 “倒是懂规矩,“蔡娘子打量着沈清遇,”你的事我都和正夫禀报了,正夫心善,留下你了。” 沈清遇听后,跪在地上,叩首感恩。 “少主命我安置你,并未提你的来历,若你先前和我说的有一丝差漏,到时候定把你赶出府去,交给官府发落。” 沈清遇告诉蔡娘子,自己是被主人家赶出来,随难民一起流落京城,叶纾见他可怜将他带了回来。 他编造身世时便留下余地,若有朝一日自己身份暴露,一定不能给叶纾惹上麻烦,现在听到管家这样说,他更安了心。 “奴不敢欺瞒。”他直起上半身,等待着管家安排。 “你今后就顺着府里奴仆的排号,叫十九。今年二十六……”蔡娘子自顾自念叨着。 “守宫砂可还在?” 沈清遇摇了摇头,“不在了。”沈清遇垂首,紧紧攥着手掌。 “我倒忘了,你是乐籍出身。那在主子院里侍候是不行了。” 在管家不善的目光注视下,沈清遇继续道:“奴在前主人家时,一直在后院做杂役的。” 管家不屑道:“你这样的,原本进不来叶府的门,多亏了少主和正夫慈悲。” 她顿了顿,“那你以后就去后院做事吧。” “奴谢过正夫和少主,谢管家安排。”听完管家的安排,沈清遇恭敬道,刚刚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8章 无关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5章 转眼已是十月末,京中的树已经带上了深秋色调,或红或黄,为临近傍晚的寒凉中,增加了些许温暖的感觉。 这温暖虽不是真切存在,到底疏散了心中被寒意侵蚀的几抹难挨。 叶纾站在京城最大的酒楼边,仰望着一侧叶子已明显泛红的高大枫树,一时有些恍惚。 上一次来揽月楼,是去洛州的前夕,崔琬为自己饯行,那时正值暮春。没想到,在把洛州遇到的风波完全平息后,竟已是深秋。 回想这大半年的时光,因着被北夷人暗中寻仇造成的风波,在脑海中真切留下印象的事,断断续续,不过寥寥数件。 早先将在江城的数月抛在脑后,这会儿叶纾突然有些想弄清,那时究竟发什么了什么呢? “叶少将军?”一年轻女子试探问道。 叶纾转过身,见她衣着不俗,此时散着淡淡的酒气,面容绯红,便猜出大概是来赴崔琬之约的哪家贵女。 二人相互行了一礼,叶纾问:“不敢当,崔大人还在上面?” “嗯,崔大人有些喝多了,我带你上去吧,现在里面有点乱。”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对着叶纾有些拘谨。 大昭国重文轻武,京城各大家族的贵女从小养尊处优,崇尚温文儒雅,唯独叶纾是个例外。 从小在军营中长大不说,后来更是违背母命在塞北磨砺三年,屡上战场,将北夷打得铩羽而归,至今不敢再犯。 如今叶纾的气度,站在那些涉世未深的贵女面前,自然而然令她们不敢轻易上前。更不用说那些养在深宅中的小郎君了。 叶纾刚一靠近崔琬在的包间,就听到酒杯坠地的脆响。 叶纾提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崔琬并不清醒的神态。 刚才在外面都听得清的调侃嬉笑,随着叶纾进来,一下子都被压了下来。 “叶纾,你怎么才来?来我这边坐,给你留了位子。”只剩崔琬一人的声音。 叶纾几步走过去,崔琬起身迎她,身子颤巍巍的,差点跌到一旁。叶纾一把扶住她,同时也被崔琬按下坐在旁边。 “来,我们继续聊,刚说到哪了?”崔琬也察觉到气氛的改变,试图再提起来。 “哼,娶夫郎有什么不好,看我现在还不是自由自在。”崔琬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一时却没人想接。 她旁边坐着的可是叶纾啊,那个还没行成年礼就在战场上厮杀,回京后也不曾中断在京郊兵营操练,这样一心向上的有为才俊是怎么出现在她们这群废柴的聚会上的? 众人的目光又默默从叶纾转移到崔琬身上。是了,叶纾竟然和京城第一纨绔崔琬交好,真不知道这二人因何结交。 “叶纾,你说,你为什么不娶夫郎?”崔琬见没人接自己的话茬,侧过身子抓住了旁边的人。 众人闻言,心下纷纷一惊,见叶纾没把崔琬撂在地上,便默默感慨,看来崔叶二人关系当真极好。于是悄悄竖起了耳朵,想将这京城热门八卦的第一手消息听个周全。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不出所料,叶纾完全没搭理崔琬,只淡淡道。 “诸位,崔大人醉了,我先带她回去。”叶纾说完,便扶着崔琬起身,崔琬不情不愿,但最终被叶纾拉走了。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有动静。 叶纾和崔琬的随从合力将崔琬扶上了马车。 “多谢叶大人来为我家少主解围,要不今天少主一定醉得天昏地暗。”随从崔影说着,偷偷打量叶纾,自从上次在边城看到叶纾的身手后,每次见到都觉得她在发光。 “我倒很少见她醉成这样。”叶纾一直都知道崔琬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不靠谱,怕不是今天又被触碰到哪片逆鳞上了。 “去崔府吧。”叶纾冲着崔影说。 未等崔影应声,崔琬一下子站了起来,作势要下车,“不回崔府,我还要喝酒。” “叶大人,今天宴会上有人提到了崔少夫。”崔影小声道。 “多嘴,扶我下去。”崔琬呵斥随从。 “去叶府,你若想喝,我陪你。”叶纾拉住崔琬。 “怎么,可怜我?我崔琬,是京城不知多少小郎君的深闺梦中人,要你可怜我。” 叶纾把崔琬按下坐好,不再理她,只对崔影说:“让车妇快些。” 等崔琬被叶纾扶着到叶府自己院子时,整个人已经快昏睡过去。 “少主,这是怎么了?可要阿七和十一过来侍候?”一名约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正在门口守着,见叶纾扶着人进来,赶忙迎上来扶在另一侧。 “不用,让云坠备些醒酒汤。” 女子是叶纾院中的管事月娘,得了叶纾的吩咐,让下面的婢女准备去了。 “你床怎么这么硬,还窄。”崔琬躺在叶纾床上,嘟嘟囔囔抱怨。 叶纾快被崔琬气笑了,准备了一路开解她的话看来是用不上了。她倒真有几分羡慕崔琬的性子。 云坠备好了醒酒汤,拿给崔琬。 叶纾想起方才月娘好像是在门口等自己,便出了屋,果然见月娘站在外面。 月娘见叶纾过来,赶紧将主夫的话告诉叶纾。 “主夫说,您上个月底带回来的人,现在名唤十九的,偷了郑氏院里下人的财物。人赃并获,他自己也认了,问问您看怎么罚合适。”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6章 “什么时候的事?”叶纾微微皱眉看向月娘。 “据说晌午时候抓住的,您回来前我过去看了一眼,还在主夫院外跪着,是等着您的答复再罚呢。” 月娘等了一会儿,见叶纾不说话,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郑氏仗着自己家主小侍的身份,向来不安分,要不我去和主夫说说……” 毕竟郑氏平日嚣张跋扈叶府上下心里都有数,明里暗里多次针对少主,很难说不是郑氏听到少主和十九相关,故意陷害。 况且,月娘下午时候远远见过十九,她直觉他根本不是会偷拿别人钱财的人。 月娘还要再说,却被叶纾打断了。 “告诉父亲,如何罚,我没意见。”叶纾说完,转身回了屋子。 月娘看着叶纾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确实是少主应对府中纠葛的一贯态度。 可此时她心中隐隐失落,听到十九竟是少主从外面带回府时,她还是期待了一下的。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少主连自己院里的侍从都几乎从不让他们侍候,更何况一个过了韶华年纪的杂役了。 夜色降了下来,叶纾见崔琬已然睡熟,便放下习字的毛笔,来到院中。 略带冷意的晚风迎面吹来,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她在院中坐了一会儿,随即出了院子,准备在府中走走。她习惯在思绪不清晰时,一边散步一边梳理。 此时正是各院主人准备歇息的时候,府中的下人来来往往。 叶纾行于暗处,多年的军中生活,此时想在叶府中避开人,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她在府中走走停停,床被崔琬霸占着,并不太想回去。 “晚上啥情况,给我说说,我们膳房正忙,没过去。”不远处隐约有人声传来。 紧接着是另一个声音道,“一个后院的杂役,偷了郑小夫随从的银子,郑小夫不依不饶让正夫重罚。咱们正夫心慈,从中午拖到了晚上,最后还是在郑小夫的撺掇下,动了家法。是郑小夫让府中所有下人都过去,以示警戒……” 叶纾几步走远,想将两人的声音甩在后面。奈何耳力太好,还是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怪不得动静那样大,后来呢?” “后来可惨了,那可是将军府的家法啊,咱们女子挨上几下都够受的,后院的男子就更别提了。还没打完就昏过去了……” 她再也没了往前走的兴致,原路回到自己院中。 崔琬第二日醒后,看到的就是叶纾面色冷厉,坐在院中的情形。 “那个……”崔琬摸了摸鼻子,“你不会在这坐了一夜吧。” 崔琬调笑道,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叶纾看了崔琬一眼,见她面上是真的轻松,随即和缓了表情,“已备好了早饭,洗漱一下过来吃吧。” 崔琬洗漱后回屋,细细打量坐在桌子前的叶纾,“你不对劲……” “不会是我昨晚睡了你的床,生气了吧?”崔琬故意摆出一副惊讶表情。 “没有。你别多想。”叶纾为自己舀了一勺粥。 “不是我说,你那床睡起来也太不舒服了。你再看看你这屋,寒酸的,哪像是叶府少主的屋子。原来你往日所说,只是个睡觉的地方,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啧啧。” 叶纾看了崔琬一眼,不准备搭理她。 “少主,奴来侍候少主用饭。”一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外面试探着进来,小心翼翼问道。他是叶纾院子的侍从之一,十一。 这一下子吸引了崔琬的注意力,“好啊。” 崔琬笑意盈盈,打量着少年姣好的面容,不时瞥向叶纾两眼。 待少年帮崔琬添好饭食后,敛着头站在叶纾身侧,想为她布菜。 “不必,你下去吧。”叶纾看也没看他,淡然拒绝。 崔琬看着少年的背影,喃喃道:“你啊,还真是不懂得怜惜,这么个小美人……” “我好了,你慢些吃。”叶纾声音冷冷的,这次是对崔琬说。 “不行,你得陪我,”崔琬按住叶纾,给她夹了一大块酥饼,“是我的错,我多嘴了……” 崔琬边吃边观察叶纾的神色,这下她十分肯定,叶纾现在的状态是非常不对劲。 第9章 境遇 叶纾从主院出来,回想刚刚母亲叶凌秋问她近况的神情,轻轻呼出一口气。 此时的叶纾面上一派淡然,可心中已如初冬的天气,蒙上了一层白霜。 就算是平日在兵部汇报工作,尚书表露出的感情怕是也比自己母亲的多一些。 刚从塞北回来时,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优秀,总会从母亲眼中看到对自己的赞许和些许关怀的。 但三年来,一次又一次的现实破碎了叶纾的期待。 她有时甚至很羡慕自己的庶姐叶然,纵使没什么建树,终日耽于享乐,但母亲看她的目光,是有关爱在的。 “站住!”极不友好的声音在叶纾身后响起。 叶纾一怔,回头看去,没见到人。 “说你呢,这是你一个后院贱奴能走的地方吗?” 这回叶纾听出了,这满是挑衅的男子声是从拐角另一侧传来的。 叶纾此时没什么心思管下人之间的纷争,继续往前走。 “问你话呢,哑巴啦。”话落,“哗啦”,是木桶被打翻,水倾洒满地的声音。以及随后,“啪”的一声打在脸上的脆响。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7章 叶纾转身,打算上前阻止。但听到后面的话,立即停下了仅差拐过墙角的半步。 因为被打的人说话了,完全没有被挑衅掌掴后的怒气,只是声音低低地回道:“奴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 叶纾一下就听出了,是沈清遇!甚至已想象出他此时是怎样一副卑微姿态。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能如此肯定。毕竟,隔了这么多年,她只在带他入府的那天说了几句话。 “就这么站着认错?给我……”男子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似是被对方惊到了。 叶纾从墙侧看去,被三个内院杂役衣着的男子围着,此时沈清遇低着头,正跪在刚刚水桶打翻积成的小水滩上。 叶纾攥紧了拳,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多年前那人提笔作画的从容清雅,再看着眼前跪着的灰扑扑的背影。仿佛有两个相对的力道,在揪扯着叶纾的心。 她最终控制住自己,没再向前迈出一步。但也终究没转身离开。 “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洗衣的贱奴,也敢妄想攀上府中的主子。 “别以为大小姐多看你两眼就白日做梦,你也配! “若是再敢出现在大小姐面前,看我不划花你这张脸。” 对着男子恶毒粗鲁的数落,沈清遇未有一句辩驳,只是低着头,顺从地跪在地上。 骂人的男子仿佛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虽擅长挑事,可对着这样一个任由打骂,毫不反抗的人,最终没了骂下去的动力。 这时,一旁的男子附在带头的男子耳边说了什么,领头男子随后朝二人使了个眼色。 “原来是乐籍,难怪狐媚子般勾人,今天就让我瞧瞧这乐籍印是什么样的?” 话音刚落,两人就按住沈清遇,从后面拉扯开沈清遇的领子。 刚刚还老实跪在地上的人,察觉到衣服被扯开,立即剧烈挣扎起来。二人没料到他会不顾一切的反抗,一时竟给挣脱了。 沈清遇挣脱束缚,第一反应不是起身逃跑,反而是拉回自己前襟的衣领,死死护着,整个人缩成一团,口中不停道:“不要!求求你们,不要……” 叶纾再也忍不住,一步迈出。 与此同时,另一侧紧闭的院门被拉开。闹事的三人闻声都向着院门看去,是以没人瞧见叶纾。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随从衣着的年轻的男子厉声道。 “扰了宁小夫替家主祈福,你们可是想挨家法吗?” 闹事的三人闻言,立时躬身垂手,纷纷认错,再没了刚才的嚣张。 他们随即将过错全推给了一旁的沈清遇。见年轻男子没有追究的意思,赶紧退走了。 叶纾也退到墙后。 转眼只剩沈清遇一人,依旧紧紧按着自己的衣襟,跪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年轻男子走到沈清遇前面,缓和了声音问道。 沈清遇这时也已从慌乱中缓了回来,连忙重新跪好,敛首道:“奴没事,奴不小心打翻了水桶,这就清扫。” 年轻男子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院子。不多时,出来递给沈清遇一把扫帚。 这会儿沈清遇已经站起来了,膝盖以下的衣裳,完全被水浸湿,甚至还有水滴不停地往地上落。但他像没察觉一样,只是一刻不停地清扫地上的积水。 他手脚麻利,显然是做惯了这样的活计,很快便清扫干净了。 叶纾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看着沈清遇,他走她也走,直到看着沈清遇进了后院。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想阻止自己。 于是一个纵身,跳上了院墙,藏身在已被秋霜浸染得鲜红的树叶间。 “打个水怎么这么慢?”后院的管事拿着藤鞭朝沈清遇走过去。 “孙管事,您看他衣服都湿了,想是摔了一跤,您就饶他这一回吧。十九惯不是偷懒的性子。” 一旁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为沈清遇求情,边说边把从箩筐中拿来的脏衣服分了沈清遇几件,示意他赶紧动起来。 “多谢您。”沈清遇接过衣服,放到木盆中,熟练地浣洗起来。 管事的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过身忙自己的事了。 在这管事的,也有自己的活计。毕竟,像叶家这样的府邸,分配到后院做事的,一般都是人老珠黄,即使发卖也没有牙婆会收的奴仆。 一方小小的院子,对他们来说就是余生的全部天地了。 故而沈清遇在整个后院里,反而是最年轻的了。 “刚刚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手不方便?”帮沈清遇解围的男子好奇问道。 “没事,就是不小心滑倒了。”沈清遇起身把洗好的衣服挂在竹竿上,整理平整。 叶纾一眼便瞧见了沈清遇右手上,非常不自然弯曲的中指和无名指。甚至发现,在他整理细小的褶皱时,整只右手都是微微抖着的。 难怪他刚刚提水和扫地时,用的都是左手! 叶纾再也不想看下去了,翻身跳下围墙。 她不是没有怨恨过沈清遇,恨他欺骗自己,甚至也曾想过,要他为此付出代价。可那终究是年少时的冲动了。 但今天,在她看到沈清遇在叶府的境遇后,昔日的情绪一下子冲破了经年的禁锢,格外清晰且剧烈。 这是她曾想看到的代价吗?从云端跌落,曾拥有的一切都被夺走,只能匍匐在泥泞中,逆来顺受。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8章 叶纾答不上来。 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反而是第一次见他时的惊艳和倾羡,那般仿佛生在云端不曾被人间烟火侵染分毫的人,如今,已然落入泥潭。 叶纾默默回到了院子。 正碰到月娘在屋中指挥阿七和十一清扫收拾。月娘迎了过来,她没想到叶纾也有这么早回来的时候。 “月娘,母亲的小侍宁氏可出身乐籍?”叶纾若有所思,故而没注意月娘听到后鲜有的慌乱。 “是,宁小夫是被主夫从乐馆中救回来的,后来就成了家主的小侍。”月娘小心翼翼回答,暗中观察叶纾的神色。 乐籍对一个人的影响这么大吗?叶纾心中默默思索着。 宁氏和嚣张的郑氏完全不同,在叶府从来没什么存在感,常年身居内院礼佛。有时连下人都会忘记,府中除了正夫和郑氏,还有一位姓宁的小侍。 所以在叶纾看到明显是宁氏授意随从为沈清遇解围时,也很意外。 月娘见叶纾不再理自己,便默默退去,叫阿七和十一离开了。 叶纾一直站在院中,直到晚风吹来,迎面而来的寒意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叹了一口气,看了眼天色。 不觉间已经这么晚了,跳出先前的纠结状态后,叶纾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轻易陷入和沈清遇相关的事中了。 头脑中仿佛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强迫她违背理智地去靠近、甚至保护那个人。 就像今天,她本该在确定是他的那一刻就抽身离去,可是呢?她想把他从水中拉起来,想教训那羞辱他的人,甚至想问清他的手是何时如何伤的…… 她自认从不是一个沉浸在虚幻温暖中,以致扭曲现实迎合自己欲望的人。 因此,她也清楚冷静的知道,自己应该对沈清遇是怎样的态度。 可现在为何会变成这样?她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既然理不清了,那便在此斩断。 那道不出缘由的冲动,可能只是积攒了多年的不甘而已,她现下既然清晰地知道对那人该有的立场和态度,就没道理一直被情绪左右。 想通了这一节,叶纾不再在院中停留。 她知会月娘不必为自己备晚饭,随后牵了坐骑出叶府。 叶纾一路向城郊方向奔去。迫不及待想去校场发泄一番,将最近一段时间的种种纠结和疑虑痛快挥洒掉。 此时夜幕已降临,叶纾行走在京城的街巷中,马蹄声哒哒泛着回音。 很快,她就警惕地察觉出了不对,走了这么久,为何这条街上连一队巡逻的士兵都没见到? 第10章 受罚 这条街巷虽不比主街热闹繁华,但绝不是今晚这样寂静无声,甚至连巡逻士兵都被调走了。 叶纾放缓了马蹄,略作思考,还是朝着前方的黑暗处走去。 果不其然,巷子深处,打斗的声音越发清晰。 叶纾循着声音缓步靠近,她逐渐确定。这是一场多对一的围攻,败势已定,那人只是在负隅顽抗,若不是围攻的人在顾忌些什么,这场争斗早该结束。 叶纾这样想着,没想到下一刻,抵抗的人生生停住了。随即传来了一句声嘶力竭的呼喊:“放开他!” 叶纾此时跃上了墙头,入目的是一女子手持利剑,她发丝凌乱,剑锋都在微微颤抖,显然她便是刚刚一直在抵抗的人。 只是这人一看便不是常年习武之人。叶纾所在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眉目,却隐隐有些熟悉。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对面十数个蒙面人则是严阵以待,身上发散出的是经年训练而形成的森严气势。 最前面的蒙面人手上抓着一男子,刀锋正贴着他的脖子,女子的视线便死死锁在这刀锋之上。 “你们敢动他,我立刻自戕。”她毫不犹豫将剑刃用力抵在自己颈前,剑刃贴近的地方,鲜血流下。 “不要……”男子见此情形,声泪俱下,不顾刀锋,朝女子的方向挣扎,奈何被死死钳制,挣脱不得。 “您这又是何必。”领头的蒙面人话音刚落,就从暗处涌出两个黑衣人,出其不意打落女子手中的剑。 女子此时已是力竭难以支撑,几乎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被死死按在地上。 “还有什么话,尽快交代吧。”这话是对那男子说的。 “你们若敢伤他,我来日必报此仇。”女子狠狠道,用尽她平生所有的戾气。 这时叶纾已然确定了一众蒙面人的身份,她们是宫中的禁军。领头的,正是母亲的得力下属之一,徐淼。 女子的身份,叶纾也约略有了猜测。 今晚这阵势,大致又是一场宫闱秘闻的落幕。 叶纾转身,不想再围观。 却听得男子温声坦然道:“殿下,算了。此生得遇阿寻,是我最幸之事,江茗今日在此别过。阿寻答应过我的,找一处适合我们的栖身之所,你一定要做到……” 他微微一笑,想感染自己的爱人,让她化解掉那些凶戾。她该如以往那样温润如玉,随心自在,不该被这宫城束缚住羽翼,沉陷其中。 任谁也想不到,刚刚还激烈无比的争斗,最终会在这样安然静谧的氛围中结束。 刀锋反射的光亮从叶纾眼中一闪而过。 下一刻,刀刃落下。 却是歪斜地落在了地上。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19章 叶纾击落蒙面人武器的瞬间,飞身掠到刚刚自称江茗的男子身旁,打退了束缚着男子的禁卫。径直拉着他站到了场中无人的一侧。 徐淼被这突袭的第三方震惊了片刻,但凭着多年的对战经验很快镇定了下来。 叶纾从墙上飞落下之前,快速抽开护腕的布巾,蒙住了脸。 她知道,对认识自己的徐淼而言,这蒙面毫无作用。 她要的,不过是给彼此心知肚明的真相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 徐淼显然和叶纾推测的一样,认出了她。但认出来人是叶纾后,她一时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直到叶纾开口:“放了他们。” 叶纾顿了顿,用最直接的方法将徐淼的想法封死:“你们打不过我。” 徐淼握紧了拳,她知道叶纾说的没错,最终狠狠一咬牙,道:“都撤了。” 见徐淼带着人全部撤走后,叶纾松开了江茗。 江茗得了自由,跌跌撞撞朝着不远处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奔去。 “阿寻……”他扑进女子怀中,紧紧搂着她,再也说不出什么。 叶纾看了二人一眼,背过身去。 待女子恢复些力气,被江茗搀扶起身。她目光柔和,示意江茗站在此处。自己则几步上前,来到叶纾近旁。 “多谢叶少主搭救。”她躬身抱拳道。 叶纾愕然,她没想到对方会认得自己。 毕竟,她极少入宫,刚刚的推测,也只是凭借自己的些微印象和徐淼等人的反应。更不用说是被群臣仰望的皇女了。 “叶纾拜见皇女。”虽有疑虑,但她还是拿下蒙面,恭敬行礼道。 “已不是皇女了,今日下午被逐出了宫。”女子道,语气如谈论天气一般淡然。 “叶少主可以唤我名字,楚寻。” 果然是三皇女楚寻。据说三皇女无意权势争斗,终日醉心于琴棋书画中,是众皇女中最洒脱自在的。没想到她竟会为了一个男子,被逼到如此境地。 叶纾思索的时候,没有发现远处的江茗自她报出名字后,一直盯着自己。 “这里不安全,若二位信得过我,我送你们到安全地方。”叶纾深知禁军行事作风,必然会再集结围攻,到时自己不一定敌得过。 “你不怕我是因朝堂获罪而被捕,你救了我难逃罪责。”楚寻说着,回身拉起江茗,向外走去。 “若是有罪,自可带着令牌直接围捕。”何必蒙着面暗中行动。 叶纾快两步走到二人前面,引着他们出巷子。 “叶少主今日救我二人之恩,楚寻无以为报,”楚寻扶着江茗跟上叶纾,顿了顿,“城北有接应的马车,现在去不知是否妥当。” “如此甚好。”叶纾本打算带他们从北面出城去京郊,有马车的话胜算会更大些。 叶纾驾着车,在郊外的小路上飞驰。 车内,楚寻紧紧搂着江茗,试图减缓马车颠簸对他造成的冲击。 二人脸上并没有逃难的慌乱,似乎只要在彼此身边,就算执手走向的是地狱深渊,也可坦然共赴。 楚寻在被制住时,以为自己此生到了绝境,甚至想好了和江茗共死。却没想到被叶纾救下,她和叶纾之前未有过交集,若不是靠着围攻自己的禁军的反应,她是认不出叶纾的。 为何要救他们二人?楚寻想不出任何理由,但终究没有将这除了拖延时间没有其他意义的疑惑问出口。 叶纾凭着自己对这一带的熟悉,选了条不常走的小路。在她确定不会被追上后,稍稍放缓了前行的速度。 她此时心中想的正是楚寻那没有问出的话,为何救他们呢? 叶纾知道禁军出动,必是由身为统领的母亲授意。她也知道,宫廷中的争斗纠葛向来牵扯众多,尤其这种于暗中解决的更甚。 她甚至根本不认识这二人。 可最后还是站了出来,在听了江茗对楚寻说的话后,她只是单纯地想保护他们实现这个约定,无关权谋。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和谁也有过相似的约定。那股熟悉的混乱感觉再次萦绕在叶纾脑海,她摇了摇头试图甩开。 再次直视前方时,见到了隐在山中不远处的村落,叶纾降了马车的速度,侧首朝车厢里道:“我们到了。” 叶纾回叶府是在第二日午后。 她把马交给家仆后,径直来到主院。 叶纾看到母亲叶凌秋正站在院中,在看到自己进来后,母亲眼中怒火燃烧着,其中的感情,比多年前听到爹爹死讯时,更激烈几分。 叶纾默默垂下头,跪在了院中。 “来人,把门给我锁了。”叶凌秋命令手下。 这时,一直守在墙外的刘氏才意识到叶凌秋是真的动了怒。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夜里见完下属后,叶凌秋急冲冲出了门,直到今天上午才回来。 回来后更是一人在院中待到了现在,不许任何人进院,连午饭都没用。就连他也只能在墙外守着,想等她怒气消了再进院侍候。 没成想她一直在等叶纾。这会儿见到叶纾后,更是怒不可遏。 刘氏趁着院门还没完全关上,想冲进去,却被叶凌秋的手下拦住。 他只得在门外叫喊:“妻主,有什么话好好说,就算纾儿做错了事,好好和她说便是,不可如此……”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0章 话未说完,门已被关上,刘氏被隔在了外面。 叶凌秋此时走到叶纾前面,叶纾虽低着头,但早看清了母亲手中的鞭子。 叶凌秋七年前以戍边将军的身份受诏进京,到如今做到禁军统领的位置,她武艺高强,一柄长枪舞得出神入化。 这些都被世人津津乐道,但叶纾知道,母亲擅长的,其实还有长鞭。 她记得年少时,那时一家人还在塞北,母亲曾亲自教她挥鞭的技巧。 时隔多年,再次领教母亲的鞭法,竟只能是落在自己身上时了吗? “你怎敢如此大胆。” 话音未落,便是一道携着内力的长鞭破空袭来。 结结实实打在皮肉上的长鞭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犹如一道利刃砍在了脊背上,叶纾死死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声,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 “大昭的律法在你眼中是儿戏吗?” 又一鞭子落下。 叶纾顿觉口中涌上了一股腥甜,她努力压下。 “女儿没有违背大昭律法。”叶纾抑制住喘息,尽可能平静地回道,“女儿……没有见到法令。” 叶凌秋不再说话,唯有长鞭,接二连三落了下来。 先前跪得端正的叶纾,在挨过数鞭后,已有些摇摇欲坠。 嘴角流下的血线对比出她面色的苍白,后背衣衫被打烂,浸满了鲜血,一片狼藉。 就在叶凌秋的手下都看不过去,准备违抗命令劝阻时。 叶凌秋扔掉了手中的鞭子。 “把她关在自己院中,不许人照顾,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说完这句,转身进了屋里。 叶纾看着叶凌秋离开的背影,挣扎着想自己起身,视野突然一黑,她只能用手掌撑地,待缓过这一阵,咬着牙强迫自己起身。 等到院门再次被打开,刘氏进来,看到叶纾被打成这个样子,整个人都呆住了,许久没缓过神来。 叶纾跌跌撞撞出了主院,后面跟着叶凌秋的手下。 她们想扶叶纾,但被叶纾推开,只能默默跟在后面。 那可是灌了内力鞭子啊,若是寻常人,几鞭下去就可能丢了性命。叶纾却还能凭着自身回到自己院子,如此毅力,实在令人赞叹,不愧是少主。 院中的下人此时已被清了出去。 叶纾趴在自己的床榻上,意识昏昏沉沉,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被打时的情形,以及最后母亲的背影,她觉得好疼、好冷。 第11章 治伤 没过多久,叶纾就昏睡过去。 梦境中,是与清醒时的外表强撑、内心凄然截然不同的心态。她此时满心安宁,像一只粘人的小猫,正看着眼前端庄坐在椅上的人。 男子眉目温和,此时正看着手中的茶杯微微发呆。那人是叶纾的生父,谢氏。 他抬头看见了叶纾,露出笑容,“纾儿,你来啦。” 在叶纾记忆中,他似乎永远是这样一副恬淡温柔的样子。 可此时,叶纾却从父亲一贯的笑容下,察觉出了他遮掩的怅然落寞。 “爹爹,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爹爹不开心了。”叶纾几步上前,小心翼翼问父亲,心里却急得不行。 她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她可以保护好父亲,不让父亲忧虑。 似乎想到了什么,一瞬间,她的心仿佛坠入了寒潭,冰冷冷的。 “是不是女儿今日惹怒了母亲,爹爹生气了?”叶纾焦急地问。 谢氏看着叶纾,面上依旧一派温柔,“纾儿长大后,一定要像你母亲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叶纾此时思绪杂乱,听到爹爹提母亲,认定是今天被罚的事让爹爹伤心了。 “爹爹对不起,我不该惹您伤心……”叶纾慌忙认错,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委屈这时再也控制不住,她落下了眼泪,“纾儿知错了,爹爹您别难过,纾儿再也不会做让爹爹难过的事……” 沈清遇刚进到叶纾屋中,听到的就是叶纾喃喃认错的声音,如幼兽般悲伤无助,他的心一下子揪紧。 他是在下人一起吃晚饭时,听到叶纾被罚一人关在院中的消息的。 他不断说服自己,下人之间流传的主人八卦消息,向来是夸大其词的。 所以即便心中慌乱,他依旧克制如平常,等到下人院子宵禁后,赶忙偷偷逃了出来。 然而在他看到叶纾伤势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头脑有一瞬间完全被掏空。 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后背的衣服被抽得破碎,沾满了鲜血,此时血大部分已干涸,附着在伤口的四周,十分狰狞。 叶纾还在悲伤着低语着什么,此时已听不大清楚。 沈清遇最终还是强忍着眼泪,双手颤抖着慢慢靠近。 “阿纾。”沈清遇哽咽着,自己都没意识到,试图安慰她时,唤出了什么。 就在手快要触碰到染血的衣片时,他又收了回去,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小药瓶。 这是他前一阵子被罚家法时,应是正夫让人留下的伤药。 万幸他当时觉得药效很好,没有多用。但这些药对叶纾当前的伤势显然不够。 人伤得这样重,连伤口都不曾处理,还清走了所有下人,就这样一人放在院中。叶将军竟是如此狠心吗?叶纾平日又是生活在怎样的境遇中?沈清遇在焦虑中,越想越远。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1章 “冷……”叶纾的声音一下子扯回了沈清遇的思绪。 “别怕,有我在,一会儿就好了。”沈清遇眼眶通红,他轻声安慰,不知究竟是对叶纾还是自己。 很快,他恢复了镇静。 他要先把破碎的衣片剪掉,他需要一把剪刀。 这么思索着,沈清遇四处查看,忽然发现叶纾近旁的一个小抽屉,歪斜着抽开了一点。 他打开抽屉,看到里面的东西,一颗提着的心缓缓放下了些许。 剪刀、纱布、伤药……正是针对叶纾外伤的。应是院中下人离开时匆匆准备的,想到还是有人关心叶纾的,沈清遇心中竟升起了些许暖意。 鞭打的外伤看似凶险,但叶纾毕竟在军中待了多年,对伤痛的忍耐能力,自是比常人高上许多。 所以在沈清遇处理伤口时,叶纾并没有太多挣扎,因此方便了许多。 沈清遇为叶纾处理、包扎好伤口已是深夜。 他草草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转头看向叶纾,发现她额头已有汗水冒出,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情也放松了些。沈清遇拿起床边的巾帕,小心翼翼为叶纾擦拭汗水。 从上药时开始就已然安静的叶纾,突然小声道:“别走……” 沈清遇一惊,以为叶纾醒了,连帕子都掉在了床上。 他慌忙向后退了半步,深深低着头,等着叶纾看清是自己后的发落。 这大半夜他一直紧紧绷着精神,此时再没有精力思考自己出现在此的借口。 不过好在叶纾已经退了烧、伤口也处理好了,就算自己被家仆拖出去也没关系,只要她别生气就好…… 过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沈清遇微微抬头,见叶纾仍是睡熟的模样,慌乱的心境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捡起床上的巾帕折好,又收拾好之前用过的工具,放回原处。只把伤药留在叶纾的枕侧。最后,默默拿起自己带来的药瓶。 若不是沈清遇今夜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叶纾身上,他轻易就能发现,叶纾房中的伤药,和自己带来的竟是一模一样的。 “别走……”就在沈清遇转身想离去时,叶纾再次重复道,声音中隐隐带着委屈。 沈清遇的心弦被猛地一撞,他想起了在谢宅那个雷雨的夜晚,叶纾也是这样的不安。酸涩的感觉忽然涌上了心头,他慢慢矮下身去,蹲坐在塌下。 时间还早,再留一会儿吧,就这一次…… 叶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最开始梦见爹爹,她以为自己惹怒了母亲而惹得爹爹伤心,一直不停地道歉,爹爹不应她,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后来,只剩下她自己,躲在一个小角落,那里很冷,她的背很痛。就在她准备蜷缩起来,像往常一样,独自熬过这晦暗的时光时,有人来了。 那人轻柔地抚平自己的伤痛,细心的照顾自己,而她对这种感觉丝毫不排斥,仿佛一直以来便是如此,深深依赖着。 她心中暖暖的,那个多年来一直空寂的角落,一瞬间开满了花,整颗心都在砰砰加速地跳着。 叶纾迫不及待想看清眼前人的面容,自从父亲意外离世后,她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心动的时刻。 她拉住他的手,轻声道:“别走。” 别走,带你去见我父亲。告诉他,女儿已经长大了,还有了心上人,这样爹爹是否就不会再忧心。 毕竟当年,父亲是为了寻找因情所伤苦守在沈府大门的自己,才遭遇了意外。 别走。爹爹,我不再和那人纠缠了,你别丢下我…… 一滴泪滑落,叶纾抬手将它抹去,随后睁开了眼睛。 她正趴在自己的榻上。是了,被母亲责罚后,是她自己回到院子的。院中只她一人,后来她昏昏沉沉昏睡过去。 现在,她身上的伤明显被人处理过了。难道,母亲后来准人进来照顾自己了? 犹疑间,叶纾微微侧过头,随后她猛然一震,甚至牵动了背上的伤口,额上登时又凝出了汗水。 沈清遇!他怎么会在这? 叶纾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凝神打量。 确实是他,他穿着叶府中最低等奴仆的灰布衣裳,额角和发丝上,还沾着灰尘,肩膀处也有。 叶纾认可现实后,对他如何来到自己院中也有了推测。 院中宁静,未有人声。 叶纾攥紧手掌。竟是他,刚刚照顾自己的,竟是他。 回想不久前的依赖和喜欢,虽是在梦中,但叶纾知道那是她发自内心的真正感触。 叶纾的心再次砰砰地跃动,只是再不是心动。 她脑海渐渐被愤怒笼罩。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再一次为他心动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一定会笑自己蠢吧,被骗一次不够,竟再而三的贪恋那虚伪的温暖。 就在叶纾盯着沈清遇,眼神仿佛要着起火来的时候。 沈清遇动了动,缓缓醒来。 他习惯性地查看叶纾是否安睡,不想入目的却是叶纾看向他愤怒的目光。 沈清遇像被刺到一般,一下子弹了起来。 “叶……少主。”他不敢和叶纾对视。 他最担心的发生了,叶纾生气了。 都怪他,怪他贪图那片刻的温暖。 “奴……奴这就走。”他不敢劝叶纾,能做的只有立刻消失在她面前。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2章 说完,便立即想转身。 “站住。”叶纾低声道,压抑着怒火挤出了这两个字。 沈清遇一下子被定在了原地。 “沈清遇,你以为我还会像七年前一样被你的手段玩弄吗?” 沈清遇听后,微微怔了一下。他甚至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自虐般地想看看叶纾此时的表情,想看清叶纾对自己最真实的态度。 然而最终,他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膝盖一弯,缓缓跪了下去,声音低低的。 “奴十九,深夜私闯少主屋中……任凭少主责罚。” 叶纾的愤怒,似被这句话凝住了。与此同时,就像有一根细针,刺入了心中。 “回后院去,我不想在此时惹麻烦,”叶纾心中罕有的慌乱着,“别再妄想……你走吧。” 沈清遇闻言,恭敬地退了出去。 沈清遇走后,叶纾侧着头,望着窗外,从月光渐渐隐没,黑暗越来越浓,到日光初现,最后慢慢照亮整个苍穹,叶纾默默看着,一动不动。 她意识到,是自己迁怒了他。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毕竟,是他冒着触犯家主的风险为自己包扎好了伤口。 可当时,她真的控制不住,才质问出口。或许,她更想问的是另一句——沈清遇,七年前你究竟为何骗我…… 第12章 改变 叶纾身体底子本就好,再加上当晚被沈清遇及时处理好了伤口,到第二天,除了皮外伤的疼痛,基本没什么大碍。 院中始终寂静无声,一直未有人来,看来母亲真的是说到做到,半分心软都没有。若是昨晚没有处理好伤口,她现在可能还在发烧昏睡,母亲她真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罢了,终究是自己惹怒了母亲,任罚便是。经此一事,她心中对亲情的执念,坦然了许多。 不意间瞥到枕头旁放的药瓶,不禁想起昨晚的种种,希望那人遮掩好自己的所为吧。随即打住,不再多想。 那天午后,就在叶纾以为要生生挨到自己能下床走动时,小院的门被推开了。 竟是崔琬,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光明正大带了人来照顾她。她见到叶纾包扎得好好的伤口,虽惊讶,但也未多问。 等崔琬走了,刘氏也来了,带回了她院中的人。叶纾状似无意地打量过四人。 刘氏见叶纾的伤势后,眼圈立刻红了,哭哭啼啼,直到天色暗了才离开。 就这样,叶纾被封禁的惩罚不到一天便结束了。 她当然知道,崔琬的到来定然不是巧合,就连她向来不用的伤药会出现在自己居室同样是有意为之。 唯独,那人的出现,真的是意料之外…… 这时,月娘端着汤药进来,是同往常一样谦谨。叶纾接过她的药,没有说什么,只是心中格外温暖。 她院中只有四个下人,且除了晚间休息她极少在府中停留,叶纾也没想到,竟会在这三年不多的相处中,生出了真心。 叶纾恢复得极快,不出几日,便可自己活动了。 十日后,刘氏差仆人来请叶纾时,阿七和十一正在给叶纾穿衣。 自受伤以来,她有意不再拒绝侍从的服侍,但也只是像穿衣、布菜这样的日常小事。 若不是从前自己对这些太过排斥,或许也不会一而再地轻易依赖、动心。至于感情上的事,她既已不再抱持期望,那便如大多数人那样也好。 是以,在刘氏试探着提起要在叶府别苑举办一场赏梅雅集时,叶纾几乎没怎么迟疑就应下了。 反倒是刘氏再三确认,“纾儿当真没有异议。” 叶纾笑了,恭敬道:“是女儿从前不懂父亲的苦心,现下女儿明白了,一定配合,父亲无需忧心。” 直到叶纾离开,刘氏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叶府统共就两个女儿,都未娶夫成家。 大女儿叶然是刘氏亲生的,成日无所事事,流连花丛。叶然侍从不断,小侍也定了几个,唯有正夫,高不成低不就,让刘氏很是愁闷。 二女儿叶纾是从前的正夫谢氏所出,三年前才回的京,对世家宴会雅集从不上心,就连自己院中的两个侍从,也从未让他们近身服侍。 而如今叶纾的转变,仿佛让刘氏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希望。 他决定要把几日后的赏梅雅集办成京城岁尾最大的集会,把京城的世家全部请到。女儿们的亲事就此能定下也说不定。 一日后,京城备受追捧的风雅之地莳花院。 一雅间内,原本丝竹声悠扬的氛围,一下子被崔琬惊讶的声音打断。 “你是叶纾吗?不想我崔琬有生之年能看到你逛花楼。”崔琬作势揉了揉自己眼睛。 叶纾满眼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崔琬,也不是谁非要约自己来此处见面的。 崔琬见叶纾不说话,连忙起身来拉她,又赶忙解释:“我说错了,莳花院素来是京中贵女赏玩的风雅之地,不算花楼的。” “我今日来,有事找你。”叶纾端正坐在桌边,即时有候在一旁的侍从上来为她添酒,叶纾摆摆手示意不必。 “哈?”崔琬吃了一惊,向来都是她求着叶纾帮自己解决难题,主要是大理寺的疑难杂案实在太多。叶纾来找自己,这可是头一遭,崔琬耳朵都竖起来了,迫不及待想听叶纾后面的话。 “三日后,叶家梅园的雅集,你过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3章 “咳咳咳……” 叶纾还未说完,就被崔琬的呛咳声打断,侍从赶忙上来为崔琬梳理顺气。 崔琬连呼吸都未平复,就抢着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今儿算是懂了其中含义了。叶纾你到底怎么了,被家里罚了一回,性情都转了?” 崔琬调侃的话,向来以叶纾的沉默作结。 “若是可以,邀一邀你其他好友……”叶纾从怀中拿出请柬,放到崔琬面前。 崔琬愣了片刻,随后笑着说:“好,你的面子我一定捧,我到时带着夫郎过去,可以吧。” 崔琬顿了顿,接着道:“不知道我表弟来不来得及赶回京,他是国公府的小公子,若是到场也可添些声势,说不定……” 崔琬有所期待地打量着叶纾,她是真的有意撮合自己表弟和叶纾的。 想着想着,崔琬眼中又浮上了几丝忧虑。 过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你是被叶将军逼得如此吧,没事儿,不用放在心上,我教你几个和母亲周旋的法子,保管有用。” 叶纾听完突然笑了,“你以为我是你啊。” 随后又正色道:“你知道我的,做事从来都出自本心。” 崔琬未来得及作答,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了一位抱着琴的男子,他身着紫色衣衫,气质雅致内敛。 男子低着头走到二人桌前,躬身行了一礼:“奴青莲,见过二位大人,为崔大人、叶大人献曲。” “青莲公子,快坐吧。”崔琬客气道,转头又对叶纾说,“还得是你有面子,青莲公子一曲千金难求,听闻我请的是你,推了好几个邀约才过来的。” 叶纾闻言,看向已将琴摆好的青莲,轻轻点了下头。 青莲颔首回礼,随后弹拨琴弦,开始奏曲。 叶纾是认识青莲的,却不是在像眼前这样平和氛围中。 约是两年前,那时的莳花院并没有如今这般风雅,她被兵部的同僚拉来莳花院赏琴听曲。叶纾素来不爱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便出了包间透气。 不成想碰到了被客人拉到大堂打骂欺凌的青莲。 那时他刚入乐籍,对客人的轻佻举动只会逃避和规劝,最后客人怒了,把他拉到外面当着众人教规矩。 围观的人那么多,只有叶纾拉住了客人暴怒的拳头,甚至报上了自己名号护下了他。 青莲的回忆同最后一道琴音缓缓收束。 在崔琬一番夸赞和几番挽留皆被婉拒后,青莲施了礼,缓缓退出了雅间。 他没走出几步,听见叶纾在后面唤自己,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别样的喜悦和激动。待他转过身时,却将这份感情完全遮盖住了,只是端庄行礼。 “青莲公子,叶纾有个疑惑想请教,若是牵起了公子的过往感伤,公子不答也无妨。”叶纾站在青莲身侧一步远,礼数周全。 “叶大人不必如此,您的问题,青莲知无不答。”青莲微微抬头,看着叶纾端正守礼的样子,微笑道。刚刚因着激动绷紧的心弦,此时慢慢放了下来。 “叶纾想问,乐籍如何会变卖为奴籍?”叶纾缓缓呼出一口气,她到底还是放不下,问了出来。 青莲微微顿了一下,随后道:“依青莲看,由乐籍变为奴籍不过两种,一是无才无貌,甚至连小倌也做不好,最后被楼中所弃,只能做奴仆;另一种,大概是觉得即便为奴,也比在这里的日子好些吧。” 青莲说完,自己竟有些出神了,但他很快意识到叶纾还在等着下文。 又立即补充,“第一种,青莲倒是见过一些。至于第二种,却是未听闻过。想来,即便自愿为奴,若是籍籍无名还好,但凡有些才貌在,楼中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出去的。不知青莲所言,是否为叶大人解惑了?” 叶纾很快收回思绪,微微一笑道:“多谢青莲公子,我明白了。” “只是奴有一个请求,还望叶大人考虑,”青莲停了一下,接着说,“听闻叶府几日后办梅园雅集,若是看得上青莲的微末技艺,青莲愿去府上献曲。” “自是求之不得。” 青莲的背影渐渐在莳花院的回廊中隐去。 叶纾却一直站在原地,自从听了青莲的一番话,她袖中的手就一直紧紧握着。 刚刚青莲的话仿佛一条线,将那日她伏在后院亲眼所见,以及随后的诸多疑问,全部串连到了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而她此时,却不想戳破那层薄纱。就这样吧,既是他所求,现在这样已很好。 “阿纾!”崔琬突然出现,拍了叶纾肩膀一下。 恰巧拍到了叶纾还未好全的伤口上,叶纾不自禁缩了一下。 “啊,是不是碰到你伤处了,有没有事?”崔琬担心道。 叶纾摇了摇头,随即问:“你怎么出来了?” “还说呢,有了青莲公子,就把我晒在一旁,我是来抓你回去的。真没想到,看你平日冷冷的,没想到一出手,竟把莳花院的花魁直接拿下。啧啧,实令我等望尘莫及啊……” 叶纾不理崔琬的阴阳怪气,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那日在叶府,谢谢你。”叶纾并不擅长直接表达谢意,她低着头闷闷道。 “哈,若要谢我,回去陪我听曲吧,最近宫里可传出了一个大消息……”崔琬拉着叶纾往回走,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凑到叶纾旁边。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4章 “你老实告诉我,那日你的伤是谁包扎的,你不会金屋藏娇了吧。 “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梅园雅集,前一个青莲公子,后有不知名的深闺美人,叶纾,我看我这第一纨绔的头衔早晚得让给你……” 崔琬拉着叶纾往莳花院的雅间走,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这声色场片刻也不曾停息的喧嚣之中。 第13章 刁难 今冬比往年暖了许多,刚进十二月,梅花就已陆续绽开了花苞。 叶府的别苑梅园,今日正聚集了整个京城的权贵世家,年轻的贵女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处或攀谈时政,或吟诗作赋,热闹非常。 平日里足不出户的世家小公子们,也携着自己密友,三三两两或在梅林,或在亭榭,赏梅交谈,偷偷打量心仪的女子,准备借机上前搭话。 叶纾今日穿了件月白色衣袍,浅色温柔,中和了她武者身上的凌厉之气。加上她此时刻意舒缓的神色,整个人都透出些温文儒雅的气质。 叶纾容貌本就俊秀,奈何平日总是一副冷厉的神情,纵使有世家公子有心靠近,也很快被她的冷淡劝退。 此时却不一样了,前来和叶纾交谈的小公子络绎不绝。就算有不好意思上前的,也躲在不远处偷偷地看。 “啧啧啧,不知叶大人可否百忙之中抽空和崔某闲谈几句?”崔琬站在离叶纾几步远的地方,酸溜溜地道。 见是崔琬,叶纾快步走了过去,“几时来的?竟没看到你。” “唉,你哪里还看得到我……” 叶纾注意到了站在崔琬身后半步远的男子。他整个人低敛着头,手垂在身前,一派拘谨的模样。 “这位是……崔少夫?”叶纾看向崔琬。 “对,这是我夫郎,宋云初。”崔琬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退了半步,这才和他站到一起,“云初,这是我好友,叶府少将军,叶纾。” 宋云初朝叶纾行了一礼。 待站回崔琬身旁时,他衣袖中的手臂下意识朝崔琬伸过去,在意识到崔琬并没有想扶他的意思后,又默默缩了回来,垂在身前。低敛着头,安静听着崔琬与叶纾说话。 叶纾隐隐明白了,为何宋云初会成为崔琬的一道逆鳞。除了利益纠葛,二人性情竟也如此迥异。 “崔琬,今日梅园景致不错,你带着崔少夫四处逛逛吧。” 叶纾送走了崔琬,刘氏带着平日交好的主夫家的子侄向叶纾引见。 叶纾有礼有节,偶尔露出温和笑意,小公子含羞带怯,借着四周的梅枝,端的是一副女才郎貌,赏心悦目的佳画。 叶纾不经意抬眸,瞥到了不远处溪流边的一抹身影。晃神了片刻,继续和对面的小公子交谈。 等她道别了小公子,再看向溪边时,那里依旧站了不少的人,但叶纾一眼便能确定,刚刚那抹身影不在了。 叶纾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自己喜好的男子类型,这么多年一直未变。 此时园中颜色缤纷,她仍是独爱于霜雪之中,傲寒而开的白梅。但白梅虽不常有,却也绝不只有一株。 叶纾很快放平了心境。 “少主怎的一人在此啊?莫不是这满园的芬芳,竟没一人能入眼?” 三个女子走到叶纾面前,为首的那人,眉眼隐约和叶纾有几分相似,说话的正是她。 “庶姐。”叶纾低声道,神色也收敛了几分。 此人正是叶府的大小姐,叶然。二人站在一起,虽说是姐妹,容貌也有几分相近之处,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叶纾淡漠内敛,如一汪寒潭。叶然乖张,眼神轻浮,加上平日里和狐朋狗友厮混惯了,仪态远不及叶纾。 “若是少主拘谨,不如我找几个热情的小公子来陪伴解闷。”叶然笑得十分鄙俗。 “刚刚父亲还在寻庶姐,庶姐若无旁的事便过去吧,我先走了。”叶纾说完,转身走开了。 叶纾走出了很远,叶然旁边的女子才愤愤说道:“仗着嫡女的身份,神气什么!”她亦是家中庶女,故而很能讨好叶然。 “罢了,我这妹妹,向来看不起我。”叶然望向叶纾离开的方向,目光中隐隐露出几许阴毒。 “去那边看看,我听说今日连莳花院的青莲公子都来了,那可得好好瞧瞧啊。”另外一个女子猥琐笑道。 每每和叶然在一起时,叶纾都觉得格外不舒服,叶然那样的人生,是她无法想象的。 与此同时,在梅园林立假山的深处,立着一道全身洁白的身影,这是今日叶府负责招待的下人统一装束。 那人深深埋着头,刻意将自己的面容挡住。 正是今早临时被派来代替生病的内院下人的沈清遇。 他无法违背管事的命令,惴惴不安地来到梅园。直到发现他在的这片园子,都是年轻的贵女公子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沈清遇当然很快发现了人群中的叶纾。她今日穿了件浅色衣衫,正与一个世家公子说话,言笑晏晏。 他不敢再多看,生怕因自己再起任何波澜,于是匆匆沿着溪流,躲到了这边。 此时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泥泞,忽而心情就轻松些了。 他是被践踏如斯的污泥,叶纾则是天上的洁净的云,她告诉自己别再妄想……他怎么敢啊…… 她救了自己两次,如今仅剩的一点奢望,便是能在叶府后院中无声无息地终此一生。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5章 能和她在一个府中,守着在江城数月侥幸得来的回忆,他已然感恩知足,唯求不再入她视野,惹她不快…… 正在这时,隐约的对话声由远及近。 沈清遇没了退路,只能站在原地,期望二人别再往前走。 “我方才亲眼见到,少主维护了那个莳花馆的乐伶,人虽然长得好看,可毕竟是个乐籍,不知道少主怎么看得上眼。” “那可不是一般的乐伶,听说那个青莲公子被无数贵女追捧的都不睬的,唯独来了咱们叶府的雅集,我看就是冲着少主来的。” “切,再怎么被捧着也是乐籍,我若娶夫郎,必得是个良籍再说其他。” “这你就想差了,少主就算收了青莲公子,乐籍顶多做小侍……” 二人见到沈清遇,声音一下子止住了。 好在她们只是叶府的仆从,以为沈清遇是在此偷懒奴仆,便训斥了几句,就让他走了。 被赶出来的沈清遇,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停留。他走到一处僻静的亭台下,见上面有几位赏玩的公子,便恭身立在下面,等候差遣。 几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着,声音很快传入沈清遇耳中。 “前面那人便是崔少卿的夫郎?我倒是第一次见。” “哼,正夫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人被扔在这,崔少卿这会儿不定去哪约会佳人了呢?” “小声点,小心被他听见。”先前说话的提醒同伴。 “怕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看他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哪点配得上崔少卿?” “依我看,崔少卿许是在筹备侧夫入门也说不定……” 刺人的话接连传来,沈清遇抬眼便瞧见了那几人口中崔少卿的夫郎。 那人孤身站在梅树下,似是在赏梅,视线却久久不曾挪动一下。怕是刚才的话他已原原本本听到了。 沈清遇犹豫了一下,最后,朝那人缓缓走了过去。 “公子,这里的梅花才刚吐蕊,还不是最好看的时候,前面有几株开得正好,奴引您过去看看可好?”沈清遇恭声问道。 沈清遇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把头敛得更低。 “好,多谢你。”宋云初温声道,默默跟着沈清遇走了。 他想,刚刚的话连这心善的下人都听不过去了吧。其实他却是可以忍下的。 没有人注意到,叶纾院中的侍从十一,在看到沈清遇后,眼中最初露出的疑惑散去后,燃烧起的妒火似要把他的背影烧穿。 “你过来,把这个拿到那边的桌上放好。”沈清遇从梅林回来后,被仆人指使着,和其他奴仆一起把新做甜点小食摆好。 沈清遇看了眼天色,已近申时,今日这场梅园雅集终于快落下帷幕,一直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下。 这时,迎面走来几个衣饰华贵的小公子,奴仆纷纷躬身行礼。 一只手突然推向沈清遇的后背。 行礼的姿势还未收回,再加上外力,沈清遇一下子跌了下去,碟盏脱手,滑了出去,正巧打在了为首的小公子锦靴上。 “混账东西。”这小公子刚刚本就负着气,现下一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便踢在了沈清遇的肩上,雪白的衣裳登时多了一个突兀泥印。 “奴知错了,求公子饶了奴吧。”沈清遇赶忙爬起,跪在那人脚下,连连求饶。 就算再被踹几脚,他也受得住,只求千万别把叶纾引过来。 这小公子是侯府的嫡子,方才他当众被叶纾拂了面子,若不是他心悦于叶纾的容貌,早就当场发作了。忍了一路,没想到又被这个蠢笨的贱奴给绊住。 他本怒不可遏,可刚刚尽全力踢了一脚,怒气已消减了不少。 他在侯府中骄纵惯了,平日作弄人的手段更是多样。 小公子想了想,说道:“你既是叶府的奴仆,你犯了错,就该由你主子亲自向我赔罪。” 沈清遇听后,焦急到语无伦次,“公子罚奴吧,公子宽厚,千万不要找奴的主人,公子罚奴吧。” 沈清遇的话倒是点醒了这小公子。他看上了叶纾,若想以后有所发展,便不该在此时显得咄咄逼人。 他心下有了想法,接着说道:“不找你主子也行,只要你把我的鞋清理干净。” 沈清遇闻言赶紧上前,伏在小公子脚下,用衣袖仔细擦拭小公子的靴子。奈何糕点屑粘腻,擦了许久还是有痕迹。 小公子不耐烦道:“擦不干净,不会舔干净吗?” 这时,周围已聚了不少围观的人。众人小声议论,皆说这公子得理不饶人,太过骄横。 就连与小公子一道来的公子,也准备劝他,别再为难一个下人了。 沈清遇察觉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最终闭了闭眼,缓缓俯下头去。 就在沈清遇准备张开口时。 “慢着。”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崔琬几步走到小公子身边,却是对着跪着的沈清遇,盯着他肩上的鞋印道:“快起来,你们将军府中的下人,就是这么任人欺辱的。” “奴知错了,奴这就去领罚。” 这时管家也过来了,见到是沈清遇,她吃了一惊。随即在崔琬的授意下,把人带走了。 崔琬像是才想起还有位公子似的,冲着他道:“赵公子,你这鞋多少钱,我赔了。” “不必!”小公子气哼哼地离开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6章 “啧啧,这么能折腾,娶的人怕是要倒大霉。”崔琬自言自语。 宋云初走上前来,恭身道:“多谢妻主。” “没事,这个赵小公子委实过分。” “怎么了?”叶纾此时闻声赶来。 “刚刚你家有个下人被人欺负了,我帮你解决了。”崔琬顿了顿,“要不你和管家说一声,别罚那下人了,我瞧着怪可怜的。” 第14章 出府 叶纾从梅园归来,便换回了平日的装束。 月娘进屋,见叶纾拿起了披风,担忧道:“少主要出去?您身子还未大好,又劳累了一天,您还是……” “无妨,今天活动了一下,感觉好了许多,我去兵营一趟,休息了这么久,有些不放心……” 叶纾顿了顿,“月娘,你去找管家一趟。” 叶纾到京郊兵营时,日已西斜。 下属们见是叶纾来了,纷纷围了过来。 “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之前叶将军派人来传,说您身体不适,现在可大好了?” “大人,您安心修养便是,这段时间我们也没停下操练……” “大人,您可得好好调养身体,若以后娶了夫郎……”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人拉着打断了。 叶纾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笑道:“我无妨了,不如一会儿去场上练练。” 众人一听叶纾要去校场,顿时耷拉了脑袋,和叶纾过招,实在接不住啊。 叶纾看她们的表情,心中觉得好笑,一个个都曾是沙场上不畏生死的老兵,怎么如今变得这般油嘴滑舌。 “今日来是处理公文的,校场改日再约。” 属下们纷纷松了口气。想不到连一向说一不二的叶纾大人也开始逗她们了。 “快新年了,补贴可都收到了,若是不够,可来找我。” “够的够的,自从大人来了这,咱们再也不用愁这些了。”提到这个,下属们心中满是感激。 她们常年在京城,家人大多在老家,一到年节,总想着多给些财物弥补她们不在身边的遗憾。 可从前朝廷发下来的补贴,到了她们手中所剩无几。直到叶纾来了,几次向皇帝上奏,才有了改观,现今她们能领到的,已经很满足了。 叶纾扫了一圈,“白敏不在?” 白敏是和叶纾一起从塞北退下来的,那时便是叶纾的手下。如今在京郊兵营,是叶纾直系的下属。 “等她回来让她来见我。”不再和众人寒暄,叶纾来到自己平日办公的房间。 果不其然,公文已积累了厚厚一摞,让兵营中的头领处理公务,想是太过为难她们了吧。 叶纾随后拿着毛笔批了起来。 等堆着的公文翻下去一半的时候,白敏回来了。 “大人,您可终于回来了。”白敏见到叶纾,仿佛见了救星一般。 叶纾抬头看她,见她穿着日常衣衫,便猜出她去了哪里。 “你不在的日子,属下可太难了。” 叶纾看了眼已剩下一半的折子,说道:“这么难?” 白敏不好意思一笑,“您知道我的,舞刀弄枪还行,批公文这……”叶敏摸着脑袋,不敢看叶纾。 “早晚要会的。”叶纾把手上刚完成的归拢到一处,起身走到白敏身旁。 “我要在大人手下一辈子,批复公文的事情还是辛苦大人吧。”白敏笑道。 叶纾不再多说什么,心中默默定下了白敏日后事务的着重方向。 而后问道:“落霞村那边怎么样?” 叶纾问的,正是那日她送过去的楚寻和江茗。 “最近没有搜寻的动静,想是风波过去了。贵女也按您说的,一直没和外界联系。就是……”白敏轻轻叹了口气。 “有什么问题?你刚刚也是从那边回来的吧。” “大人思虑周全,就只有一点,贵女在山中生活,可能并不太顺利。”白敏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是我疏忽了,这些天你一直在帮他们?” 楚寻是皇女,就算平日再怎么不讲究皇家的排场,对贫苦百姓的日常,恐怕也从未知晓。 至于江茗,这是叶纾后来从崔琬那听说的,也是世家的嫡出小公子,即便在后宫中为男官,估计也从未接触过茶米油盐诸般日常琐事。 “倒也没有,贵女怕我被发现,每次都不让我待太久,我是看着贵女身边带的公子,不像是能料理生活的样子。我叮嘱了村民,又怕冲撞了他们……” “这样吧,你从军中挑几个牢靠的,明日过去帮他们做些事情。” “大人,您说的我也想来着,不说这么大阵仗会不会引人注目,咱们毕竟是女子,还是军中人,做点粗活也就罢了,料理家中的琐事恐怕没那么称手,要是有男子就好了……” 白敏突然一拍脑袋。 “大人,要不你从家里带个奴仆过去帮帮忙吧,不用多久,一天也就差不多了……”白敏觉得自己这主意很是不错。 叶纾思索了一会儿,觉得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 “好,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想办法,明日带人过来。” 其实她也没有好办法,此时母亲说不定暗中正盯着她呢?家中的下人,就连她院中的,也没有几个信得过…… 等叶纾处理完了这些天积攒的事务,回到叶府,已经很晚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7章 侍从阿七和十一上来帮她更衣时,她还在想着白敏说的话。突然,叶纾心中有了人选,但很快被自己否定了。 就这样再三犹豫,终于在侍从快要退出去时,说道:“叫月娘过来见我。” 第二天一早,叶纾院子中的管事月娘便以清理院子为由,从后院中挑了几个粗使杂役,几人恭顺地跟在月娘后面。 沈清遇万没有想到,被带来的竟是叶纾的院子,他站在最后,犹豫着想找什么借口离开。 “你随我来。”沈清遇微微抬头,没想到管事娘子正对着自己喊道。 “奴……”沈清遇话还未出口,便被月娘一个眼神止住了。 他不敢再开口,便跟在月娘身后。最后,二人竟是来到了侧门。 “还不快过去。”月娘示意沈清遇出去。 沈清遇见外面停了辆马车,便默默走到了马车旁。 “进来。” 声音淡淡的,却让沈清遇的心跳有那么一瞬生生停住了。 是叶纾的声音。 沈清遇不敢停留,赶快上了马车。 果然见叶纾坐在车中。 此时他屈身站在车里,下意识想退出去坐在外面,可这时赶车的妇人已经上了车,进退皆无路,他一时竟呆在了那里。 “还不快坐下。”叶纾放缓了口气。 沈清遇刚刚那呆呆地样子,让一直凝滞在叶纾四周的空气,仿佛散开了许多。 沈清遇坐在马车下首,低着头。 马车动了起来。 沈清遇一直提着心此时却完全放松了。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既然是叶纾的决定,他受着便是。 一路上,车内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一般。 马车行了很久,慢慢停了下来。 随后,白敏跳了进来。她看了沈清遇一眼,便坐在了叶纾旁边。 沈清遇虽未抬头,但他感觉到有女子上了车,随即头埋得更低。 “大人,这就是您带来的?” 看他这通身气质,怎么感觉不像来干活的,不过再看他的装束,确实是杂役无疑。果然是京城中的人家讲究,连奴仆都一副很有文化的样子。白敏默默在心中吐槽。 “嗯,做什么一会儿你告诉他。”叶纾道。 白敏敏锐地察觉到,叶纾今天好像心情不大好。应下后也不再多话,老实坐着,直到到了落霞村楚寻所在的小院。 屋里传来楚寻的声音:“怎么样,我就说能点着吧,这些以后交给我,你去一旁歇着。” “妻主你真好,可我也想学。咳,侍候阿寻是我该做的事。” 如果忽略屋中冒出的浓烟,俨然一幅夫妻和美的景象。 白敏赶紧进屋去,过了一会儿,楚寻牵着江茗的手走了出来。 二人穿的是最寻常的布衣,但此时二人的神态气质,比和叶纾初遇那晚,鲜活了许多。 “阿纾,你来啦。”像是久别的老友重逢,楚寻几步上前,笑着对叶纾说,一边打量她。 身后的沈清遇看清楚寻和江茗的面容后,神色十分不自然,只好低下头遮掩。 “贵女。”叶纾想行礼,却被楚寻制止。 “行礼就不必了,伤可养好了?”楚寻收了笑意,关切道。 “贵女……”叶纾不好意思。 “叫阿寻吧,我是真心想结交叶少主。你可不能不给面子啊。” “阿寻。”叶纾不得不改口。 “这才对嘛,这位是……”楚寻注意到叶纾身后的沈清遇。 “这个是叶大人带过来帮忙的奴仆,贵女和公子有什么活计尽管让他做。”白敏接话道,看了沈清遇一眼,示意他过去。 沈清遇朝叶纾行了一礼,便跟着白敏走了。 “倒是有不少不会的,你随我来吧。”江茗引着沈清遇进屋去了。 白敏也去外面马车上了。 院中只剩下叶纾和楚寻。楚寻随后弯腰,深深向着叶纾行了一礼。 “阿寻这是做什么,叶纾消受不起。”叶纾扶住了楚寻。 “承蒙阿纾救下我和茗儿的性命,寻本无以为报。又累阿纾因我受过,实在是惭愧。阿纾你就受我这一拜,也让我心里好过些。” 叶纾争执不过,最终接受了。 “其实我一直想问,阿纾当日为何救我?” “阿寻和江公子的感情令人艳羡。不该因权势纷争断送。”叶纾如实答道。 楚寻微微愣了下,这个答案着实令她意外,“阿纾可有心上人?” 叶纾摇了摇头。 “待来日阿纾有了心上人,一定不要像我,连护住他的能力都没有。” 楚寻很快接着道:“朝堂纷争波诡云谲,外表平和往往内里暗流汹涌,眼见不为实……如今我脱离了此局,阿纾,你要留心。” “阿寻此话,可有所指?” 楚寻摇摇头,“只是些感触罢了。”她此番被围攻,确实透着奇怪,但细究起来,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提醒叶纾留心。 “听闻你的箭术一绝,今日教教我吧,好让我猎两只野兔,在茗儿面前显露一回。”楚寻话锋一转,拉着叶纾学射箭去了。 这时,屋内。 沈清遇将灶台周围的凌乱归拢好。 “你叫什么?”江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清遇的动作微顿。 “回公子,奴叫十九,是叶府的奴仆。”沈清遇恭声答道,并未停下手上的活计。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8章 “当年你拒绝我阿姐,就是因为叶少主吧。” 抹布一下从沈清遇手中脱落。 江茗看着沈清遇手上红肿的关节,“她就这么待你,让你为奴?” 沈清遇捡起抹布,在水盆中洗干净,继续擦拭窗台上的灰尘,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公子说的,奴听不懂。” 江茗死死盯着眼前人的背影,眼眶泛红。沈清遇和他同年,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他如今和从前大不相同,他也不可能认错。 罢了,江茗叹了口气,说道:“十九,有好些活计我都不会,你教我吧。” 第15章 诬陷 后来,叶纾把拉弓射箭的技巧教给楚寻,就回兵营处理事务了。 沈清遇一直在落霞村待到太阳西斜,白敏亲自过来接的他。 临别前,江茗握紧沈清遇的手,久久说不出话,“保重。” 沈清遇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楚寻行了一礼,转身上了马车。 江茗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呆呆站了许久。 叶纾翻看着兵营中她不在这段日子的记录,微皱着眉,察觉到白敏走了进来,随口问道:“人带回来了?” “啊?”白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过来了,一个时辰前就接回来了,在马车上等着您呢。” “在外面待了一个时辰?”叶纾抬起头看她。 “我让他下车进来待着,他说什么都不肯。那会儿正好校场有急事,我就去那边了,刚回来……” 白敏是真给忘了,但她也意识到了,这寒冬时节,就算让个兵丁在外站一个时辰,估计人也得冻得不行,更别说本就身子骨弱的男子了。 “我让他进来缓缓。”白敏接着道。 “罢了,我要回去了,”叶纾起身,拿起自己的披风,犹豫了一下,“给我拿件厚实的披风。” 沈清遇在马车里瑟瑟发抖,并不全是因为冷。 兵营中的女子嗓门本就大,车又停在了靠近校场的位置,时不时几声女子的厉喝声传了进来。 沈清遇最初听到后,下意识缩起了身子,这粗厉的喊声,让他想起了此生最不愿回忆起的那段时光。 加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马车内很快漆黑一片。 沈清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躲在马车的角落里,瑟缩成一团。 叶纾进到马车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把灯烛挂好。 “起来。”叶纾声音低低地,她看出沈清遇现在不太对。 “不要,求求你,不要……”沈清遇声音哽在喉中,眼神被绝望笼罩着。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骨节逐渐泛白。 “沈清遇,你冷静点,看着我。”叶纾的手压在他手上,迫使他看向自己。 在碰到他的一瞬,叶纾感觉到了那人猛地一颤。以为他会像在叶府那样拼命挣扎,她都准备抬手把人劈晕了。 却见那人在看到是她后,眼神中的绝望逐渐散尽,恢复了清明。 二人僵持了一瞬。沈清遇慌忙低下了头,叶纾也赶紧松开了握着沈清遇的手。 她这才想起臂弯上挂着的披风,拿下来递到沈清遇视野中,“穿上。坐好。” 沈清遇没有犹豫接过了披风,穿好,坐在靠近车帘的位置。 一路上都深深低着头。 叶纾在披风下的手握紧成拳,一直没有松开。 直到马车在叶府侧门停下时,叶纾说道:“今天的事……” “奴明白,奴在少主院中做了一天的杂役。” 叶纾闻言,朝沈清遇看去,他深深低着头,一派谦卑恭顺的模样。 即使现在,叶纾也是承认的,沈清遇心思玲珑剔透,这么多年,她未再见过哪个男子如他一般。 一阵杂乱心绪忽然涌了上来,叶纾转过头不再看他。 沈清遇和其他人一起回去时,叶纾已经进了屋,烛光将叶纾的身影打在窗上。他侧过头深深看了一眼,也只有在此时,完全确定不会被发现,他才敢偷偷地看一眼。 阿七和十一正候在屋外,等着进去侍候。 沈清遇不经意扫过二人,待看到十一的背影后,他怔愣了片刻,而后跟着众人走出了院子。 临近年关,朝中的事务越发繁忙起来。 叶纾倒没有因此忙乱,她前几日已将自己休养期间积累的事务都处理好了,加上素来没有拖延的习惯,年底作结时一向游刃有余。 但一向同她交好的崔琬,则完全是另一番情状了,身为大理寺少卿,平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连日被下属堵在官署内处理这一年内的要案卷宗,苦不堪言。 清早,叶纾刚用完早饭,正准备去兵部。 “阿纾,叶大人,救命啊。”崔琬从进到院中就开始呼喊。 婢女云坠从屋中迎了出去。 “崔少卿,您来啦,又是来找少主救急的?”云坠打趣道。 崔琬的性子向来平易近人,此时已和叶纾院里的下人混熟了。连一向刻板的云坠,也会和她聊上几句。 崔琬原是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看到叶纾后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阿纾,救救我啊。”崔琬双手抓住了叶纾的胳膊。 叶纾甚是无奈,“怎么,又有新案子?” “不愧是阿纾,就是聪明。”崔琬真诚夸赞。 叶纾更加无奈,这几年帮她查的疑难杂案还少吗,哪一次不是这样一副火烧眉毛的表情。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29章 崔琬拿出案卷,递给叶纾。 “年底事务这样多,没想到还会出这样的惨案。我派人去案发现场搜查了数次,都是一无所获。现在把所有能用的人都派出去查和被害人有关联的人了,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叶纾翻开案卷,崔琬在一旁抱怨。 “把人都派出去,不做岁末汇总了?”叶纾突然问道。 “这凶手丧心病狂,连世家正夫都敢害,多留一天,难保不会有其他人遇害。哪还顾得上什么汇总了。” 叶纾看了眼崔琬认真的神情,不再说什么,细细地查看案件记录。 京城一望族正夫,于前几日失踪,昨日被人在城郊破庙中发现,死状凄惨不堪,尸身上甚至几乎没有衣物蔽体。 叶纾看完案卷,对崔琬道:“带我去案发现场看看。回来我要见仵作。” 这些丧尽天良谋害已嫁人男子的人,她从前就发过誓,再遇见一个都不会放过。 随后的几天,叶纾一直在投身在这个案子中。 直到今晨,众多证据和口供都指向了一人,那是被害人妻主的远房表弟。他和那妻主纠缠不清。因妻主最近听了自己正夫的话,打算将表弟送到别苑。 叶纾回叶府时,崔琬已派人去锁拿疑犯了。至于他究竟找了谁做如此歹毒之事,待到过堂审问后,应很快会有结果。 叶纾进了叶府大门,刚想回自己院子,却被人拦下了,“少主,家主命属下带您去主院。” “好。”叶纾淡淡道,朝着主院方向走去。 叶纾还未迈进正堂,便看到自己院中的四个下人此刻正跪在里面。 叶纾走进,向叶凌秋和刘氏恭敬行礼,抬头时瞥见了站在刘氏身后的叶然,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叶纾退身站在跪着的月娘身侧,才发现,四个人的手上都捆着麻绳。 “母亲?”叶纾问道。 随后,叶凌秋从茶几上拿了一物扔了下来。 是一方巾帕,此时落在叶纾脚前。 叶纾捡了起来,查看后开口道:“这是女儿的手帕。” 未等叶凌秋说什么,刚刚带叶纾进主院的人走了进来,弯腰向叶凌秋呈上一物。 “家主,这是在少主房间找到的。” 叶纾看了过去,她确信自己从没见过这玉佩。 叶然此时走到刘氏前,惊讶道:“这和郑小公子说的一样,他们真的……” “住口。”叶凌秋喝住了叶然。 “跪下。”这一句却是冲着叶纾说的。 叶纾屈膝跪在地上,她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郑小公子,她并没有什么印象。 “你是不是真的对平阳侯府的公子做了……咳咳咳……”叶凌秋已然气极。 “妻主,你先别生气,先听纾儿说,不要信了平阳侯府的一面之词。”刘氏焦急道。 刘氏随后对叶纾说:“纾儿,今晨平阳侯府的正夫带着自己的小儿子赵元笙来府中要说法,说是你醉酒……强迫了赵小公子,后来相互留了信物,这手帕就是赵小公子拿来的。玉佩,他说是他留给你的。现在,侯府的人正被家主强留在前厅。” 叶纾闻言,抬起头直视叶凌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母亲,女儿没做过。” 其实她真的想问一句:若女儿说没有,母亲可相信? 罢了,无论答案为何都没有太大意义,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破绽。 叶纾接着说:“能拿走手帕并把玉佩放到女儿房间的必为府中之人,且最近出入过女儿的院子。母亲,可否让人搜这些下人的房间,说不定能找出和外面勾结的证据。先从女儿院中的下人搜起。” “月娘,你把近三日到过我院中下人的名单列出来。” 月娘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 很快,有人拿来了纸笔,解开了绳子。 叶纾在脑海中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她让人搜查不过是缓兵之计,她深知若是有心人布下此局,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留下痕迹。 她现在能做的是尽量拖延时间,直到她猜测的人自己露出破绽。 就在叶纾思考的时候,有人走进来。 “家主,在侍从房间搜到了这个。” 叶纾也有些诧异,抬头看过去。 “哪个侍从?”叶凌秋眯了眯眼睛,看向叶纾,“过来,看看这可是你赏的?” 叶纾闻言起身,见到是一条织金腰带,工艺之繁复,一看就极为贵重。并不是一个侍从能买得起的。 “女儿从未将如此贴身之物给过旁人。”叶纾故意说的暧昧,随后看了一眼叶然。 果然,叶然此时的表情并不自然。 这时,十一已经被推到了前面。 “十一,你老实交代,这是哪来的?”叶纾厉声道,她万没想到,突破口竟会如此轻易得来。 “奴……”十一被叶纾一喝,吓得瑟瑟发抖。 “你可知,奴仆偷主人家的财物,按律是要即刻被断手的。”叶纾步步紧逼。 “不是偷的……”十一一口否定,“是……” “难道是你和侯府勾结了,他们给你好处,让你陷害我。”叶纾冷冷道,一字一句不容辩驳。 “不是的,奴没有勾结侯府……” 叶纾曾在军中审过许多奸细,她知道如何激出一个人藏在心中的秘密。 显然,十一并没有那些细作的心理素质,在叶纾几番追问下,整个人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声泪俱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0章 “母亲,我看他也没有胆量勾结侯府,这东西定是他偷的。把他拉出去按律处置了吧,正好给府中所有下人一个警醒。”叶纾语气不重,可一如往常没有回旋的余地。 十一见此,慌忙向前跪爬了几步,“不要啊,大小姐,救救奴,这腰带是您送给奴的啊。”他紧紧抱住了叶然的腿。 叶然想摆脱十一,却被抓得极紧,一时无法挣脱。 刘氏满脸震惊,他刚想起身,就听到叶凌秋冷冷说道。 “是你,串通叶纾屋子里的侍从,诬陷她?” 刘氏赶忙跪在地上,“是侍身没有教好叶然,让她和纾儿院中的下人纠缠不清,但她没有胆子勾结侯府的人啊,求妻主明鉴。” 说完,拉着叶然的衣摆,示意她下跪认错。 叶然在听到叶凌秋质问后,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她万没想到短短时间内,竟会被母亲看透。 她心一横,狠狠推开了十一。随后跪在地上。 “母亲,是这贱奴诬陷女儿,女儿怎可能串通少主院子的人。” 叶纾知道,从叶然矢口否认的那一刻起,今日的风波几乎已经了结了。但她并未有一丝放松,反而心中绷得更紧了,因为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亲人陷害。 第16章 堂审 叶然长叶纾一岁,二人性格迥异,从小就很少在一处。叶纾虽看不惯叶然行事,但在她心中,是有这个庶姐位置的。却不想,是叶然容不下她。 那日,叶然急于撇开和十一的关系。却被十一揪住了要害,将她如何让自己偷叶纾手帕、又如何把玉佩放入房中,一一交代清楚;更把从前二人在一起的证据,摆了出来,直到叶然无力反驳。 刘氏听后,生生气昏了过去。 叶凌秋带着叶然去前厅“赔罪”,最后侯府正夫带着幼子,灰溜溜离开了叶府。 刘氏醒后,带着叶然在叶凌秋院中跪了半日,恳求让他和叶然返回老家思过。叶然自是不愿,但拗不过刘氏。 叶纾后来也到主院求情,留下二人。 但刘氏态度决绝,毫不松口。 最后,叶凌秋留下了刘氏,把叶然送回了老家。 叶然走之前,恨恨地对叶纾说:“父亲从来就看我不顺眼,这下赶走了碍眼的我,终于只剩你一个挑不出错的好女儿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孝顺母亲、父亲啊,把我的那份也带上。” 叶纾最终什么都没说,看着叶然出城的马车,只觉得那背影格外寂寥。 “想什么呢?看你心不在焉的。”崔琬弹起一颗花生米,向叶纾飞去。 叶纾抬手,用筷子夹住。却没说话。 “还想你庶姐那事呢!这新年都过了,你还没走出来呐。”崔琬看着叶纾那呆呆的样子,叹了口气。 她知道叶纾,虽然看起来冷漠很难亲近,却最是重感情的。只能转了话题,随口问道:“几时去江宁?” “过了我爹的忌日就走。” 崔琬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叶纾亲生父亲的死,那是她心中最大的一道坎儿。 从不知尴尬为何物的崔琬,面上表情一时相当精彩。 叶纾见她那副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随即说道:“放心吧,我没事,我早看开了。”随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就好。”崔琬面上笑着举杯,心中却在嘀咕:真看开就好了,看你那郁闷样儿,还喝呢,今晚八成我得把你送回去。 当晚,叶纾站在车前,对崔影说道:“她喝醉了,回去多备些醒酒汤。” 深夜路上并没有几个人,叶纾走在大街上。刚过完新年,路上张灯结彩。 她和崔琬说,自己看开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此时她的心上仿佛扎进一根刺,她甚至清楚地知道这根刺源于何处,何人…… 一阵寒风刮过,昏沉的酒意顿时消去了大半。叶纾深深呼出一口气,快步向叶府走去,再不多想。 叶府后院,年节对这些封闭在此处的人来说,不过是日子中的一个标记。唯有有关主人家的惊人八卦,才会在这里激出些波澜。 前段时间,侯府找上门来向少主叶纾讨要公道,随后大小姐叶然被送回老家自省,成了这些人好几日的谈资,他们甚至连主人的面容都记不清晰,依然不妨碍议论揣度。 “十九是哪个?”洪亮的女子声响彻在叶府后院。 原本低头洗衣的众人,听到女子的声音后,立时慌忙起身,快速躲到一旁。 他们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年轻男子该守的礼节却深深刻在心中,没有面巾遮挡,只能躲到墙后,偷偷打量来人。 这一看,更是惶恐,来的竟是衙役,不只一个,手上还拿了锁人的铁链。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间。 衙役两步走到木盆前,冲着唯一没有躲起来,依然在洗衣的人问道:“谁是十九?” 院中一时安静极了,躲在后面的人,竟没有一个敢出声,告诉衙役,她面前的就是十九。 就在衙役等得不耐烦,准备将众人拉过来逐一确认时,沈清遇抬起了头,随后站起身,淡淡说道:“奴就是十九。” 拿着锁链的人立即上前缚住沈清遇的双手。先前的人道:“有人告你逃籍,现带去京兆府衙门受审。” 衙役带着沈清遇快步走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1章 沈清遇一路跟着衙役,眼神木然。只有在出叶府时,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 衙役以为他要挣扎,用力一拽,沈清遇一个踉跄,慢慢回过神来。 他一早就料到,自己难以善终。 在他偷偷将十一藏的织金腰带拿走,躲过最初一波鬼祟潜入下人房翻找东西的人,而后放回,被家主派来的人搜到时,他就知道自己的结果了。 那时他还想,若是自己留心些,不让人抓住任何机会把柄,他或许能留在叶府中久一点,他想在叶纾身边。 可现在他不想了。他有罪,他想赎罪。 可哪怕千刀万剐,他也偿还不了。这么多年,叶纾在叶府中孤身一人,没有亲生父亲照拂,原来竟是因为他! 即使这样,叶纾还救了他,相信他,他情何以堪! 直到叶纾父亲忌日那天,听到院中一老奴说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后,他才知晓,叶纾每次见他,眼中隐隐压抑的怒火究竟为何? 他以为,那只是经年的误会隔阂。不成想,叶纾心中的竟是这样一道深深的伤疤,且都是因为他! 他想找叶纾当面请罪,向她道歉,可她已经动身去了江宁。 沈清遇一路浑浑噩噩,沉浸在他无法自拔的悔恨自责中,直到被押上公堂。 此时堂前正跪着一女子,身形高大,但身姿极不端正,一看便知是市井泼皮无赖之流。 她转过头,看向被押来的沈清遇,俗鄙的面容上登时露出极为贪婪的笑容,扭头向着府尹谄媚道:“大人,就是他,他就是我那逃跑的夫郎。” 沈清遇在看清女子面容后,下意识躲闪,他向后退了一步。身后的衙役随即摁住他,迫使他跪下。 沈清遇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曾深深刻进他骨子里的恐惧已将他席卷。 女子又转过头,对着沈清遇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奴,怀着我的孩子就跑了,现在我的孩子在哪里,你说……” 这词她背了无数遍,为了效果逼真,她索性直接起身,对着跪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动作熟稔,显然是打骂惯了的。 在女子说完前面两句话后,公堂外围观的人已一片哗然。一个奴籍,带着主人的孩子逃跑,这惊世骇闻不仅触及了大昭律法,更挑战了一般人的底线。 就连堂上的衙役,一时也不想制止作为苦主的女子发泄怒气。 “啪”,醒木落下,衙役这才拉开激动的女子。 “蔡芝,你将此人入叶府时间和经过详细说一遍。”府尹扫过跪在地上二人,看向一旁的叶府管家蔡娘子。 蔡娘子将沈清遇此前和她说的身世经历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沈清遇此时已从最初的惊惧中缓了过来,梳理思绪。 这赌徒不可能只身一人从江城来到京城就为了寻回他,况且那时是她急着还赌债,将自己卖给了牙婆。现在的这套说辞颠倒是非,明显是有人授意,甚至很有可能牵连叶纾。 仿佛应了沈清遇的猜想般。 “这奴仆是虽是我们少主带回来的,但说不定只是看他流落街头可怜,并不知实情……” “你放屁,”蔡娘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女子打断,“分明是在江城,叶纾强抢了我的夫郎,求大人做主。” 女子的话如惊雷,一道道接连劈向围观的人群。下面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大人,这婆娘定是看我家少主现下不在京中,蓄意污蔑。小人恳请等我家少主回来后,与她对峙。”管家辩解道。但人群的声音并未消散,反而有人在说叶府仗势欺人。 “十九,孙莹状告叶纾,说她强抢了你,可有此事?”府尹问沈清遇。 管家的话点醒了沈清遇,赌徒趁着叶纾不在闹到京兆府,就是为了败坏叶纾的名声。 若真如管家所言,等到叶纾回来,且不说证据极可能被幕后指使者毁了不说,就算拿到证据,到时也会被舆论传为仗势欺人、颠倒黑白。 “回大人,逃籍之事全是我一人策划,与叶少主无关。”沈清遇跪伏在堂下,缓缓道。 公堂一时寂静无声。 “奴在边城偶遇叶少主,当时叶少主正在养病,神思不清,奴便诓骗了她将我带回谢宅。 “奴后来来京寻叶少主,那时叶少主已然恢复,识破了奴的算计,打算交给衙役,后来奴威胁了叶少主,她才不得不把奴带回叶府。 “叶少主识破奴的真面目后,厌弃非常,奴一直在后院做杂役。 “若如……主人所说,是叶少主看上了奴,定然不会告知衙役奴逃籍,更不会留在叶府后院不闻不问。 “奴进京是在去年十月,当时锁拿奴的衙役大人应还有印象,奴在叶府的境况,管家也可作证。” 沈清遇句句有理有据,虽是他临时编出来的,却是滴水不漏。 加上管家和衙役纷纷承认确有其事,这套说辞的可信度远远高于只会扯着脖子喊的孙莹。 许久,府尹问道:“孙莹,你可有辩驳?” “小人……”孙莹一时语塞,但她也在飞快地打自己的小算盘。 指使她的人并没有说形势会变成这样,况且她已拿了不少酬劳,足够豪赌几回。 想到此处,立即道:“小人没有话说,只求大人重重惩处这恶奴,替小人讨回公道。” 孙莹此时恨极了沈清遇,若是他按指使她的人说的那样反应,攀咬叶纾,那她的酬金会更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2章 “既然如此,”府尹看向堂下跪着,片刻也未抬头的沈清遇,缓缓道,“罪奴十九蓄意逃籍,其心可诛,罚在城门示众五日,后脊杖毙。” 下面一阵大快人心的喝彩传来。 “于十五日出新月后行刑,此前关押罪奴营。” 竹签落在地上,沈清遇最后一丝悬着的心落下,不被孙莹带回去就好。 京兆府尹退堂,衙役押下沈清遇,顿时被堂下的人围过来愤怒拉扯、甚至丢东西。沈清遇一如来时那般,神情木然,毫不躲闪。 衙役好不容易才把沈清遇从人群中拉出来,随后押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群这才慢慢散去。 在堂外最靠边的角落,一个女子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离开。正是闻讯赶来的崔琬。 她最是知晓此类事情棘手,众口铄金,黑的都能变成白的。 刚刚在堂上,那叫孙莹的女子明显有备而来,而叶府措手不及,她都想上前打断了,直到沈清遇开口。 崔琬知道那个叫十九的奴仆说的不是真的,因为她了解叶纾,绝不是会因威胁扭曲事实之人。但这却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她不知道叶纾和十九究竟有什么渊源,她不想知道,更不想把今天的事告知叶纾。 崔琬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第17章 翻案 时间眨眼而过,一晃便是正月底。百姓们已开始为二月二的祭社礼准备了。 京城城门口,商贾们带着新进的货物排在门口等待查验。 这时,远处马蹄声传来,那马跑得极快,没过多一会儿,便到了眼前。骑马的女子风尘仆仆,直到了城门口守兵处,才生生勒住了缰绳。 她跳下马,拿出腰上的令牌,嗓音低沉沙哑:“兵部叶纾,回城有要事。” 说话间,一辆同样飞驰而来的马车停在了她身后。 叶纾说道:“这车也是我的,烦请即刻查验。” 守兵很快放行,一马一车进了城。 叶纾牵着马,撩开了马车帘,看着里面的人,“直接去京兆府。” 马车中的人自是不敢对上叶纾的眼睛,只是缩着头,讨好道:“大人的意思,小人一会儿如何说是好。” “据实说。”叶纾放下帘子,跨上自己的马,朝京兆府府衙的方向飞驰而去。 马车里的人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此人正是曾在江城做牙婆的王婆子。 她三日前被叶纾从湘阳找到,在详细回忆了在边城六月份卖出的奴仆并表示对和谢宅的交易有印象后,就被叶纾带来了京城,一连三日,马不停蹄来到了京城。 她在去年上冬前就转手了所有的奴仆,不想再做牙婆的生意了,随后断了过往联系,无声无息回了老家。没成想竟被人找到,看来人面色不善,她也不敢多问。 王婆子跪在京兆府的内堂。 整个内堂只有京兆尹、叶纾和王婆子三人。 “江大人,这就是我买那奴仆经手的牙婆。”叶纾看了一眼王婆子。 王婆子这才想了起来,这女子可不就是当日买下那贱奴的人吗?怪不得看着眼熟。可这前后,怎么像变了个人。 “是,小人确实曾卖过一个贱奴给这位姑娘。那贱奴是一个赌鬼卖给小人的,当时小人并不想收,怀了身孕的男子谁会要是不是,可那赌鬼债主凶神恶煞,硬逼着小人收了去……” 王婆子语无伦次,微一抬头便对上了府尹紧皱的眉头,赶紧继续道。 “后来,小人用药清了他的身子,那贱奴在我那待了两个月多月,一直没人要,我都想把他卖到窑子了,然后碰到了这位姑娘,买了他。” “你说的,可是这人?”府尹见沈清遇被带进来,问王婆子。 沈清遇被衙役押着,跪在王婆子旁边。 王婆子扭头去看,见这人手上带着镣铐,身上尽是被鞭打出的血痕,低着头,看不到面容。她只得抬手扭过他的脸,对上沈清遇眼神的一刻,就确定了。 “就是他,当时在小人那也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做这么多年生意,就从来没见过这么晦气的。” “大人何不把那日的苦主传过来对峙?”一直站在旁边的叶纾说道。 话音刚落,方才还一副任人摆布模样的沈清遇,登时抬起了头看向叶纾。 此时叶纾正好看向沈清遇,便对上了他的眼神。意外地,他竟没有躲开,直直看着她,目光灼灼。 反倒是叶纾先转过了头。 “那人前几日出了意外,不慎跌入护城河,如今尸首正停在府衙殓房内。”府尹看了眼沈清遇,对叶纾说道。 “大人既看了我的供状,想必已有定夺。”叶纾看向府尹,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叶大人想翻案?原案苦主已死,叶大人此时翻案,可想好如何善后?”府尹看着叶纾眼睛说道。 “洗刷冤屈,还民公道,不正是京兆府的职责……” 叶纾话未说完,便被沈清遇打断。 “不要翻案,大人,奴认的都是事实,不要翻案……” 沈清遇激动,膝行到府尹脚下。 随后被衙役按了下去。 “叶大人,人你带回去吧,我会尽快出一份公文声明此事。” “多谢江大人。”叶纾躬身行了一礼。 她知道,若不是江蓠留了十五日的余地,她根本来不及去找证据,带回王婆子。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3章 叶纾坐在马车里,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眉心。身心刚一放松,疲惫便全涌上来了。 但此时她的思绪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真的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昏沉的那段日子里,竟遇到了沈清遇,还把他带回了谢宅做侍从。 换做是从前,如此巧合,她必定认为是一方有意为之。 可在弄清事情来龙去脉,看到沈清遇慌乱求府尹不要翻案的样子后,她是真的再无法像从前那样果断推开。 她又想起了谢宅下人描述的那时场景。叶纾眉头越皱越紧,这时京兆府的衙役来报。 “叶大人,人送过来了,让他跟在车后回去?” “不必……”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人,他叫沈清遇,也是叶府的十九,还是江城谢宅的阿青。 “你进来吧……” 差役脚步声越来越远,车外一丝动静也没有,就在叶纾想撩开车帘看看人还在不在时,车帘从外面掀开。 沈清遇低着头进了车厢。他还是刚才那身衣裳,上面是或被血色浸透,或被抽破的鞭痕,新旧交叠。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坐在叶纾对面的位置上,两手并着放在身前。 叶纾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腕上镣铐留下的暗色淤痕。似是察觉到不妥,他拉扯衣袖,试图遮掩。 “你……”两人一同开口。 叶纾本想问:你为什么不说边城的事?听他开了口,便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来。 沉默了一会儿,沈清遇缓缓抬起头,他眼眶通红,不再躲闪,直直看着叶纾,声音哽咽:“叶纾,对不起!” 看着他的神情,再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叶纾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似乎回到了多年前,又似乎他从未离开…… “对不起,若不是我,你父亲也不会……” 刚刚恍惚间生出的那一点温度,硬生生被沈清遇后面的话驱散,叶纾的心中的伤疤再一次被撕裂。 “够了。”叶纾低低道。 够了,明明决定对你好一点,何必把曾经血淋淋的伤痛摆出来,让我动摇。 “不怪你,”叶纾仿佛一下子失了所有力气,她低声道,“是我一个人的错。” 说完,撩开车帘下了马车。 她回头看了一眼车帘,对车妇说:“送回叶府,交给管家安排。” 叶纾下马车后,没有回叶府,反而策马去了兵营。 她在校场和下属们一一对战,直到夜深。 白敏看出她有心事,但叶纾自己不说,她亦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拿出了自己私藏的佳酿。 那一夜,叶纾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甚至连如何回的房间都没有印象…… 身体上的疲惫,心中的纠结,借着酒劲,全部发泄了出来。 叶纾醒来时,天已大亮。她一起身,眼前猛地一黑,头也嗡嗡地痛,缓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宿醉的感觉驱散。 叶纾下床穿衣洗漱完,白敏端着吃食进了来。 “大人啊,您可算醒了,再不起来,我都要去叶府了。” “不过醉了一宿,何必如此……?” “一宿?”白敏惊讶道,“大人,您这一觉睡了三天了。” “以后我可再也不敢和您喝酒了,喝光了我的宝贝不说,您这醉酒也太可怕了……”白敏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叶纾却再也顾不上其他,对白敏道:“快,给我牵一匹马过来。” “不行,您得先吃点东西,要不胃怎么受得了。”白敏把饭食拿过来,第一次,完全忽视叶纾的命令。 “我有急事回去。”叶纾见她不动,便准备自己去牵。 白敏执拗不过叶纾,赶忙道:“我去,我去,趁这会儿你好歹吃两口。” 说完,白敏匆匆出去。叶纾拿起一块饼,三两下放进嘴里,这才感觉出自己确实饿的厉害。可她已经顾不上了。 她随后拿起披风,快步出了屋子,朝营门口走去。 她原本打算,在兵营待一晚,第二天回叶府,向父亲求个情,让沈清遇继续留在沈府。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三天。这时候,自己去京兆府翻案的事,肯定已经传到叶府中了,沈清遇又在管家手里,她不敢想会有什么结果。 随即,加快了马匹的速度。 叶纾回府,找到管家,管家如实相报。 说后院的奴仆自那日见十九被带走,后来又听了传闻说他是逃籍的,还有过妻主,见到他回来后,纷纷明言,不和这样的人一同做事。 “那人呢?”叶纾焦急问。 “后来正夫听说了此事,差人将十九带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宅院中处理不洁男子的手段她略有所知,虽然她相信父亲不是那般心狠的人,但若是被郑氏撺掇,甚至是被母亲授意呢。 叶纾又到了刘氏的院子,这时,刘氏还在用早饭。 叶纾行了礼。 刘氏笑着对叶纾说:“看你脸色不好,可是刚从外面回来?快坐下,陪我用点早饭。” 叶纾便坐在一旁,等下人添好吃食,和刘氏吃了起来。 几次她想开口,都被刘氏打了岔过去。 叶纾越来越坐不住,最后直接开口道:“父亲,十九现下在哪?” 刘氏示意让人收了自己的盘盏,看向叶纾:“纾儿今日特意陪我用早饭,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4章 “且不说他身世经历如何,就凭着你为了一个奴仆,不顾叶府名声,跑去京兆府翻案,你说他该在哪?” 刘氏神色一如往常平静端庄。叶纾却觉得她此时说出的话,如寒冰一般,将此间的暖意寸寸驱散。 第18章 春猎 叶纾的手已握成了拳,他…… 思绪凝固住一般。 叶纾愣在那里,明明往前一步就能知道结果,她却再也不敢迈出向前。 “正夫,人带来了。”随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叶纾下意识转过头,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不再是那日狼狈的模样,他微低着头,但也看得出,这几日休养得不错。 他今日穿了件浅色衣衫,依稀可见几分雅致。 “奴十九,见过正夫、少主。” “好了,见也见过了,下去吧。”刘氏冲着门外的人道。 “父亲。”叶纾看向刘氏,眼中不解。 刘氏笑了:“先坐下再说。” 叶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沈清遇,竟不觉站了起来。 “我真是没想到,纾儿也有这样的一面。看来我从前是白担心了。” 叶纾见了沈清遇,紧绷的心情终于放松,她又想起了什么,急着对郑氏说道:“父亲,可否……” 郑氏已然看穿了叶纾的想法,随即说道:“你难得看入眼一个男子,说什么,父亲也会替你护下来的,放心吧。以后就让他去你院中侍候,只有一点。” 刘氏顿了顿,接着道:“他性情确实不错,但出身摆在那里,日常侍候也就罢了,可不能再动别的心思。” “女儿绝不会再做有损叶府名声的事。”叶纾明白刘氏指的是什么。 她不可能再对沈清遇生出感情,此番她做的,不过是将之前的阴差阳错修正,把应得的还给他。毕竟,她最不想欠的,就是他。 今后,沈清遇在叶府一天,她便会护着,不让人磋磨。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那便让十九去你院中,继续做杂役吧。” 叶纾对此没有异议。 等她回了院中,又交代了自己信任的月娘,让她多关注些沈清遇,若是被人刻意为难,处理不了的,可来找自己。 现在院中侍从只剩阿七一个,叶纾也不再让他近前服侍。 阿七和十一不同,从不主动上前讨好叶纾。面对叶纾的任何反应,他向来欣然接受。 这一日,阿七回到房中,自从十一的事败露被叶府处置后,他一直一人住这间屋子。 进门后,发现烛台亮着,阿七顿时警惕起来。 过了许久,他吹熄蜡烛,摸到烛台下,果然藏着一张纸条。 他小心展开纸条,借着月光,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十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叶纾异常忙碌。因之前出了公差,后来又到江城耽搁了数日,再回京城,正赶上了年初新令。 她一早天还未亮便出去了,晚上更是戌时末才回。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眨眼,便已进了三月。 每年三月,皇家都会举办春猎宴这一隆重盛会。 春猎宴在京郊御猎苑举行,一般为期十天,重点却不仅仅在打猎。 届时,京城中所有显贵世家都会随皇帝出行,不仅有擅长骑射的女子,年轻文臣、世家小公子们也会被邀请。 白日,臣女们随着皇室贵女一起捕获猎物。傍晚时分,不擅骑射的文臣和世家公子们便会出来,众人围着篝火,一同分享山中野味。 于是,原本为纪念先祖武功而设置的春猎,竟慢慢变成了如今皇家举办的相看集会。 因着春猎宴所有的次序名额都是由宫中发出,故而每一位受邀的小公子都满怀憧憬,能得到一分御赐的良缘。 叶纾今日下职不晚,坐在自己屋中时,外面还有天光。 她漫不经心向外看去,看见阿七正恭敬地和云坠说着什么,月娘匆匆进了院门。看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瞧见想见到的人。 她转回头,看到桌上放着的明日春猎的邀帖。叶纾翻开,看了一遍上面的次序安排,神情淡然,随后合上了。 她在屋中走了两圈,最后,把月娘唤了进来。 月娘恭身而立,等着叶纾问话。 “十九……最近怎样?”叶纾不自然地问道。 月娘缓缓抬起头,看到叶纾此时的表情,她微一怔。 “少主,”月娘犹豫着开口,“十九做事妥帖,未曾有人刻意为难他。” 月娘慢慢抬起了头,接着道:“可他毕竟是从后院调来的杂役,有所疏漏也是难免,何况云坠向来严厉,偶尔受罚也是应当的。” 月娘看着叶纾的眼睛,生怕如她猜测的,少主对这人动了真心。 好在,叶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让她出去了。 月娘在叶纾身边已有三年,她善于揣度人心,她知道少主平日看似冷漠,然而一旦对人动了感情,便会义无反顾。 如今少主因为十九,无论在府内还是外面,已被人评论非议。不过万幸,叶纾并未对十九动心。 现在只能指望,一段时间后,舆论慢慢平息。若是再从府中传出偏袒私护的消息,少主在京中世家女中的名声,只怕更难维护。 十九的经历诚然可怜,但这不该和叶纾牵扯上哪怕一丝关联。但愿他能明白,如今他受的一些委屈,也是为了少主。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5章 沈清遇自然是明白,所以在跪完云坠罚的时辰后,他也没有起身。 此时他跪在叶纾院外一条通向后院的小路上,路上奴仆来来往往,窃窃私语,沈清遇恍若未闻。 料峭的春风吹过,伴着鸽子飞过的声音,沈清遇缓缓抬头,看向叶纾的房间。他觉得自己欠叶纾的,哪怕是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第二日便是春猎。 此时,叶纾骑着马跟在一队世家的马车后。偶尔有小公子撩开马车窗帘偷瞄,叶纾只当没看见,专心策马。 “没有我无聊了吧。”崔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纾侧过头,看了一眼已到身侧的人,并没有开口。 “还在怪我没告知你?”崔琬驱马向叶纾靠,两匹马眼看蹭到了一起。 “没有,你别胡闹。”叶纾猛地扯住缰绳,让出崔琬一截。 崔琬见叶纾如此反应,知道她此时心情不佳,便不再乱来。规规矩矩策着马,等叶纾赶上来。 “可曾后悔,往年春猎随行圣驾的翘楚,今年,”崔琬扫了一眼周围的马车,继续道,“被发配到守卫世家公子?” “我未曾放在心上。”叶纾说。 “是啊,叶大人不贪慕权位,不惧流言蜚语,只维护心中的公平正义,实在……”崔琬没说完,便笑了。 叶纾也露了笑意。 “这就对了嘛。笑一笑,也让坐了半日马车辛苦出京的小公子们饱饱眼福。”崔琬说完,还不忘朝好奇探头的小公子潇洒一笑。 “我表弟就在前面,我帮你引见……哎……”崔琬扭头的功夫,叶纾已驾马朝前疾驰而去。 崔琬也发现了不对劲,连忙跟了上去。 崔琬过去时,就看见她表弟陆临熙的小厮坐在树下抽泣,边哭口中还不停唤着公子。 原来,刚刚陆临熙和小厮一同下车去山上透气,小厮一转头的功夫,自己的主子就不见了,小厮又惊又惧,便哭着回来求救。 崔琬弄清前因后果后,再抬头,已不见叶纾的身影。叶纾先她一步弃了马,沿着山路寻去了。 崔琬此时,虽心中焦急万分,但她相信叶纾。加上因为这个意外,后面的车马都被迫停下了。 她快速安排,留下几个陆府的仆从和小厮,叫人把陆临熙的马车转到一旁,好让后面的人得以通过。 崔琬思索着,最迟一炷香的时间,若叶纾还不回来,她就带着陆府的仆从上山去寻。 正在崔琬快要召集人动身时,两道紧挨着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 崔琬登时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去接应二人。 叶纾搀扶着陆临熙,故而从远处看,两人走得极为亲密。 “临熙,伤到哪了,可严重吗?”崔琬焦急问道。 这时,一直盯着叶纾看的人才微微转过头,看向崔琬时,嘴角上的两个小酒窝还未退去。 “表姐,我刚才掉到猎户挖的陷阱里了,没事,只是扭了脚。”陆临熙一脸委屈又不好意思表情,说话声越来越小。 毕竟,国公府公子掉进猎户陷阱的事,除了自身体会到的惊险,在外人看来,更多是滑稽可笑,他已经能想象出,自己被朋友打趣的场景。 但想到旁边扶着自己的人,陆临熙脸色又突然一转,两个小酒窝再次浮现,他又偏过头,“多亏了这位……” “这是叶纾,我的好友,叶将军府中的少主。”崔琬介绍道。 叶纾微敛了头,示意打了招呼。 几人说话间,已走到马车旁。这时,大队伍已经过去了。 崔琬将陆临熙抱上了马车,让小厮上去照看着。 自己则和叶纾骑着马,跟在缓缓行进的马车后面。 还未走出多远,车窗的布帘被撩开,随后,陆临熙脑袋露了出来,他眉眼弯弯,冲着叶纾道:“多谢你救了我,叶姐姐!” 话落,便快速缩回了车厢中。 骑在马背上的崔琬一震,这还是自己那个伪装高冷、拒绝无数贵女的表弟吗?难道跌进陷阱后,脑袋摔到了? 随后,她又回想刚刚临熙被叶纾扶着时候的表情,她那时太着急没留意,现下恍然大悟。 崔琬偏头看看没什么表情,仿佛所有心思都在马身上的叶纾。心中忽然生出了宽慰之感,自己这冰块好友,这回碰上了一个热情的小太阳。 第19章 真相 几日后的傍晚,叶纾在营帐内,整理衣物,这已是春猎的最后一日,明日上午便可回到叶府。 叶纾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她格外疲惫,倒不是因为成日在猎苑中追逐猎物、弯弓搭箭让她劳累。是她第一日出行时救下的那个陆公子。 叶纾早已和他说明,救他只是职责使然,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那小公子却不理会,时不时出现在叶纾身边,上前来和她搭话,即使叶纾不理他,他也不尴尬,笑意盈盈的,似乎在她身边就足够让他开心了。 后来,陆临熙意识到自己给叶纾造成了困扰,便不再上前,但叶纾出现的地方,总会有他的身影。 叶纾每次从帐中出来,门口总会放着些东西,或山中的果子,或刚摘下的野花……层出不穷。 从前叶纾冷面相对,那些对她有好感的小公子便再不敢上前,然而陆临熙显然和那些小公子不同,纵使不上前,也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6章 况且借春猎结交心仪女子或郎君本就是传统。于是,国公府公子陆临熙相中将军府少主叶纾,并主动追取的事迹,便在世家女子间传开了,成了此次春猎的热门谈资。 叶纾对此很是无奈。 第二日叶纾回到了叶府。 依然没看到沈清遇的身影。 她刚在屋中坐下,月娘便带着两个少年过来给她请安。 “这两个侍从,昨日到的,已经秉过正夫了。”月娘说道。 “好,月娘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和他们说。” 月娘恭身退了出去,屋内便只剩叶纾和跪在地上的两个少年。 叶纾打量着二人,她还记得,那日她回谢宅找线索时,就是他们中的一人,哭着对自己说一定要为阿青报仇。 叶纾思绪渐渐飘远…… 小甲和小乙此时却惴惴不安,叶府的规模气势已经刷新了他们的认知。但他们却知道,越是这样的高门大户,行差踏错一步,轻则被发卖,重则性命不保。 而此时在他们面前的,再也不是当初在谢宅他们陪伴了数月的小姐。他们几月前在谢宅见过她逼问下人,如今的小姐,很是可怕。 她把他们带到京城,可是想把在谢宅的痕迹完全除去?饶是一贯冷静的小甲,此时也发起抖来。 见两人诚惶诚恐的模样,叶纾才回过了神。 “起来吧。”她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二人连忙起身,却是局促非常。 “在谢宅的事我不记得了,但听说是你们一直在照顾我。”叶纾想拉近些关系,毕竟,她让二人来此,是有自己打算的。 “其实是阿青照顾小姐……不,是少主更多……”小乙小声道,但被小甲扯了扯衣袖打断了。 叶纾冷不防像是被刺了下,微微一愣,随即如实道:“你们感情很好。” 叶纾平日说话便是如此淡漠,但小甲小乙并不知道,听到叶纾这样说,以为她生气了。 小甲立即拉着小乙跪下,说道:“奴是少主的侍从,一心听从少主吩咐,不敢同旁人有交情。” “起来吧,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兄弟二人性子竟如此不同,叶纾心想。 “不用怕,你们现在是我院中的人,我日后会护着你们的,”叶纾顿了顿,接着道,“你们既和十九是旧识,他现在也在我院中做杂役,平日没事可以找他叙叙旧,相互关照些。可明白我的意思?” 叶纾极少这般委婉曲折的讲话,着实让她有些头疼。 “奴明白了,定不会让少主失望。”小甲低声道,随即缓缓抬起头,似乎从眼前的人身上看到了在谢宅时小姐的影子。 叶纾点了点头,下意识地信任他们。 “下午云坠应该会告诉你们些规矩,她虽严厉,处事却十分公正,你们不用怕。”叶纾补充道,不由自主地想让这两个少年放松些。 这时,月娘回来了。 “怎么了?”叶纾见月娘神色不自然,知道一定有什么事。 小甲小乙便退下了。 走出屋子很远后,小乙拉着小甲疑惑道:“哥,小姐……是少主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明白。”小姐变成少主后,不仅让人看着害怕,连说话他都听不懂了。 “没什么,就是让我们像从前在谢宅一样。”小甲看向院外,这叶府当真是一眼望不到边。 “那我能去看看阿青吗,我想他了。”小乙小声问道。 “嗯。我们一起去。” 小甲小乙一拐进厢房,就听到一女子厉声呵斥道:“你可还有话说?罚你不许吃午饭,把这里收拾干净。” “奴领罚。” 听出是阿青的声音,小甲小乙躲到一旁。 等女子出去后,小乙一下子扑到沈清遇面前,“阿青,你还活着,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正跪在地上专心擦拭地面上水渍的沈清遇听到声音一震,再一抬头,他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小乙,”沈清遇一回头,果然见到站在一旁正笑着和他打招呼的小甲,“你们,怎么来了,何时来的?” 沈清遇起身,也拉起了小乙。 小甲把叶纾在一月时到谢宅找证据再到他们来京城的事都告诉了他。 沈清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都是我不好,让你们离了亲人,来到这里。” 小甲没接沈清遇的话,反而看着地面说道:“他们这么欺负你,你都忍着?这水渍,明显是后加上去的。” 沈清遇摇了摇头,“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说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道:“你们快回去吧,我怕待会儿云坠姑娘回来,反而连累了你们。” “我们帮你吧,反正我们还没安排活计。”小甲冲小乙使了个眼色,小乙立刻拿起抹布沿着刚才沈清遇清理过的地方擦拭起来。 “那怎么行,你们是少主的侍从,怎能做这样的事?”沈清遇刚想从小乙手中拿过抹布。 小乙忽然说道:“就是少主说的,让我们多关照你的。” 沈清遇听后,仿佛被定在了那里。真的,就像他想的那样,叶纾花费这么多心思,只为护着一个卑微如尘的他? 叶纾来到茶楼时,江蓠正站在门外等她。不再是往日身着京兆尹官服的威严模样,此时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袍,将人衬得书卷气浓郁。 “叶大人,请……”江蓠引着叶纾进到包厢。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7章 “江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叶纾最不擅长的就是<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中的客套周旋,无论何种场合,她总是开门见山。 话音刚落,已然端坐的江蓠复又起身,朝叶纾端端正正躬身行了一礼。 随即坐下说道:“前几日收到了家弟的来信,说他和楚贵女今在南方一切尚好。江蓠多谢叶大人救舍弟性命之恩。” 叶纾这才知道,原来和楚寻在一起的江茗是江蓠的同胞弟弟。 “不过是偶然路过,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叶纾说得淡然,若是换做别人,难免让人觉得此人太过傲慢,但江蓠能看出,叶纾只是实话实说。唯有这般胸襟坦白之人,方才能做到如此爱憎分明吧,只是,她恨错了人…… “江大人前些时日找我也是因为此事吧,我那时实在忙碌脱不开身。” 叶纾先前没想到江蓠是如此执着,先前派人约她出来,叶纾推拒了几回,谁知今天她直接去叶府投了拜帖,却把月娘吓到,以为叶纾又惹到什么麻烦之中。 听了叶纾的话,江蓠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不是,为了另外一人。” 叶纾等着江蓠随后的话,她提起茶壶,想续上一杯。 “沈清遇。”江蓠淡淡道。 叶纾紧紧握住茶壶的提梁。 “七年前,沈府为沈清遇定下亲事的对象,正是我。”江蓠依旧淡然,眼神中却浮上了几缕柔和。 叶纾放下茶壶,抬头盯着江蓠,她心中立时警惕。 “江大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叶纾确信,江蓠已经认出十九就是沈清遇,否则必不会提这陈年往事。 对上叶纾凌厉的眼神,江蓠依旧一副谦逊有礼的仪态,但眼神坚毅,没有丝毫退却。 “你可知,他从前在沈府的境遇如何?” 叶纾万没想到,江蓠没有提什么条件甚至威胁,反而谈起了过往。可当她借着江蓠的话头一回想,自己确实从未听那人提过自己家中之事。 “他非正夫所出,处处被嫡子和正夫苛待,他从来都隐忍顺受。唯独一件事,他违抗了沈太傅和沈正夫,被罚跪祠堂数日,不见外客。” 叶纾的手已紧攥成拳。 “就在那期间,我听闻刚入京的叶家出了丧事。” “别说了……”叶纾低声道,声音不似往日坚毅。 她坚信多年的事实,承载着那么多剧烈的情感,就在刚刚江蓠的几句话中,轰然倾塌。 “后来,沈家全族获罪,我以沈清遇未婚妻主的名义将他从狱中提了出来,若是他那时答应嫁给我,便不用发卖为贱籍,但他拒绝了。” 江蓠的话如同炸药般在叶纾脑海中轰炸开,一字一句,烟尘弥漫,遍地狼藉。 她问过他:“你以为我还会像七年前一样被你的手段玩弄吗?” 他的手段,竟是独自隐忍着真相,默默承担起全世界对他的恶意吗? 七年前,她只是无意间偷看到,世家公子恭喜他定了亲,他没有否认。后来她也只是听他的小厮说,沈清遇安心嫁人,不见外客。她竟从未给过他当面陈情的机会。 甚至在七年后,她也一次没给过那人辩解的机会。她带着满心的恨意朝他发泄,他只是默默忍受着,甚至帮她想好惩处自己的办法。 可是,他从没有对不起自己过…… 傻子…… 第20章 转机 叶纾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茶楼,脑海中此时只剩下一个声音——去找他! 她用自己剩下的最后一丝清明,狠狠压制着自己,不能回叶府! 她不能回去,她肯定控制不住自己去找那人问清楚,若是能从他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又何必等到今日江蓠告知。 叶纾攥着拳,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在街道上来来回回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日渐西斜,她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时,一道身影向着她走了过来。 “我刚刚才听到传话,说是江蓠让我来茶楼接你。” 叶纾没有回话,看到崔琬,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验证江蓠的话。 其实她相信江蓠所说的是事实,毕竟用这件事骗她并没有什么意义。 “怎么了?”崔琬察觉到叶纾状态明显不对。 “崔琬,你带我去一趟大理寺吧。”叶纾急切道。 叶纾从大理寺出来,又去了趟兵营,她让白敏帮她查几个人现在的下落。那几人,是大理寺卷宗记录的沈家下人。 叶纾骑马走在街道上,脑海中怎么也挥不去她在卷宗上匆匆扫过的一眼,“烙乐籍印,入洛州教坊司”。那是沈清遇拒绝江蓠后的经历。 叶纾回府后,再没有之前的冲动,见到月娘满脸喜色朝她走来,她忽然觉得有些疲于应对。 “少主下午又去兵营了吧?真不凑巧,您下午刚出门不久,国公府的皇子殿下带着陆公子便来咱们府上了,感谢您的相救之恩,后来和正夫聊了好久呢。” “嗯。”叶纾此时实在没有心情考虑其他事,便随意应了下,没放在心上。 熄灭灯烛后,叶纾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所想皆是她与沈清遇在一起的一幕幕。 今夜十五,月光照亮了屋内。叶纾最终借着月光起身,穿好衣服,走出了院子。 她走走停停,明知自己想去的地方,又偏偏命令自己收回脚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8章 只是散散步,这会儿夜已深,人都睡了,不妨碍的。叶纾最终说服了自己,来到下人的院子。 下人院也分成了好几所,叶纾并不知道沈清遇现在住哪里。她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如今住的地方。 想起年前她在后院所见,心被狠狠拉扯了一下。她一个晃神,等到反应过来,已跃上了屋顶。 正当她冷静下来想跳下去时,眼角扫到了一道身影,此时正直直地立在院中,微仰着头,望着那一轮皎洁明月。 虽是背对着自己,叶纾毫不迟疑确定,那是沈清遇。 他立于月光下,不再是往日那卑躬屈膝的模样,看不到面容,叶纾却觉得他此时定然是宁静谦和的,一如那年初见,他的眼眸中似藏了三月春光般温柔。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磋磨,在那副千疮百孔的皮囊下,他始终固执地保守着一缕往昔的自己。沈清遇也不知这坚持源起为何,毕竟今非昔比,云泥之别,但他仍顽守着不肯放弃。 叶纾望着那背影,三分清雅,七分凄清。若不是被后来小乙出来的声音打断,她或许控制不住站到那人身旁。 小乙拉着沈清遇回屋后,院中洒满了皎洁月光,像是铺在心上的一层霜。 这几日,叶纾院中的人都惊奇地发现,少主在家的时间,竟比过往几个月加在一起都长,不仅一日三餐全在府上用,甚至还会每餐后在府中散散步,完全一派悠闲的模样。 月娘甚至一度担心,少主不会被兵部辞退了吧。 后来,她慢慢发现叶纾最近用饭比从前增添了不少,甚至饭后的汤饮,叶纾向来是不动的,最近也用了不少。 月娘这才恍然大悟,都是前些日子从江城调过来的小甲小乙的功劳,不论叶纾用饭,还是送甜汤,都是他们在侍候的。 甚至连平日叶纾在时,小甲小乙偶尔进屋侍候帮忙,也从未被拒绝。 于是月娘对二人也越发重视起来,并嘱咐了云坠,他们提的要求尽量满足。 若不是叶纾近几日一直在暗中观察沈清遇的行踪,她也会同月娘一样,认为是在江城的数月,表现出了那些自己都未曾注意的偏好和习惯。 起因是叶纾从未在院中见过哪怕一次沈清遇,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从前,她在府上时间不长,觉得可能只是凑巧。 可自从那日见过江蓠,她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长,却是同样未曾见过。她这才发现,是他有意躲着,不想被她看见。 是啊,她说过的,让他回后院,别再妄想。也在那日他向她道歉时,被她冷漠制止。每次见他,她从未有过好颜色,他怎么敢再出现在她面前呢。 后来,叶纾便在叶府散步时,暗中观察了解沈清遇的日常。 那一日,她躲在树丛后,见他端着汤盏交给小甲。 小甲说:“你每日这样忙碌的成果,却都被我和小乙抢了去。” 沈清遇笑道:“我要谢你们,若不是有你们求情,我这样的身份怎能进膳房。” “十九,现在的少主也很好的,你这样每日费尽心思地照顾少主,若少主知道,就算你之前做错了事,少主也会原谅你的,我去……” 沈清遇急忙打断小甲的话,他恳求道:“别说,若是少主知道这些是我在做,我以后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小甲,拜托你,也别让小乙说。” 在沈清遇哀求的目光下,小甲叹了口气,点点头,拿着东西走了。 沈清遇却是立在那里好久,脸上仍是一副担忧乞求的表情,最后,缓缓低下了头。 叶纾紧紧抓着衣袖。 对现在的沈清遇了解的越久越多,叶纾想直接和他说清过往误会的想法就越淡。 一是他把自己看得太轻了,他已然放弃了站在她面前的任何机会,只把自己当做一颗尘埃砂砾,匍匐在她脚下。 二是因为沈清遇知道了她父亲离世的原因,这无疑像一道天堑,横亘在二人中间,斩断了所有过往。 于他是,于她呢,她答不上来。 很快,叶纾派白敏查的事就有了结果,沈家下人所说的,和江蓠并无二致。 这让叶纾越发焦急,她越是迫切地想改变沈清遇在叶府的现状,越是束手无策。 她想,要不把沈清遇送回江城,让小甲小乙陪在他身边,总也好过现在这样终日辛劳。可他真的愿意吗?她其实知道他的想法。 那要不把他带去她在京中的别苑,那里清净,她也可以偶尔过去。 就在叶纾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沈清遇这边却是满心宁静知足。他仿佛回到了谢宅,那段他毕生难忘的美好时光。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即便知道了叶纾对自己的恼恨,他也的确该因此躲到她再也见不到的阴暗角落中。 可他依然贪恋着留在她身边的每次机会,像现在这样小心躲着不被她注意到就好。 他怀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向叶纾的父亲忏悔:叶正夫,您在天有灵,全部都怪我,等有朝一日叶纾弃了我,我定会以身谢罪,那时再向您负荆请罪。 叶纾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苦思冥想了半日,还是没能确定该如何安置沈清遇。 或许,她潜意识中,觉得当前这样就很好,她甚至有些依赖这细致入微的关怀。可是,该如何拉起他,让他不再避着自己呢? “叶纾……叶纾……”院中传来焦急呼唤自己的声音,伴着粗喘。不再是往昔那嬉笑自若的语气。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39章 叶纾随即意识到不对,快步走出了屋子。只见崔琬满面焦急,额上都带着汗水。 “怎么了?你别急。”叶纾问道。 “叶纾……你帮帮我……你不是最擅长追踪吗?云初他不见了……”看得出崔琬此时是急得不行,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你先冷静下,把详细情况给我说说,先坐下。”叶纾安抚道,尽量让崔琬安静下来。 “来不及了,你还记得年前那个被杀害惨死的正夫吗?云初失踪时的情形和那时一样!”崔琬紧紧抓着叶纾的手臂,仿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你别乱想,杀害情敌正夫的凶手怎会无端害崔少夫?你把崔少夫失踪的地点告诉我,我去查探。” 叶纾对那案子还有些印象,主谋是被害人的情敌,现已归案。只是帮主谋做事的凶手至今未抓捕到。 “行凶杀人的是一个组织,她们专接这种营生。”崔琬神态已隐隐有些绝望,“都是我不好,拈花惹草,让旁人起了歹意……” “崔琬!你清醒点!”叶纾用力推了推她的肩膀,“现在崔少夫生死不定,你若再耽搁,才会害他凶多吉少。我需要你提供的消息,才能尽快找到崔少夫。” 崔琬这才缓过神来,“对对对,叶纾,我带你去云初失踪的地点,还有之前案子的卷宗,你都要看看。” 崔琬拉着叶纾匆匆出了院子。 二人从叶府出来,跨上马,飞快往大理寺方向奔驰而去。 叶纾看过了年前那件案子的卷宗,被抓主谋交代的信息并没有太多参考,只知道那个组织接任务时十分谨慎,并不会马上给答复。 打破了叶纾想找人扮作买方查探的想法,况且她也隐隐担心这组织的实力。 江湖上杀手组织很多,但自身质量良莠不齐,叶纾此前也曾抓捕过一些组织头领。她隐隐觉得,这个组织并不简单。 果然,在查探完宋云初失踪现场后,叶纾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下手快速,不留痕迹,饶是叶纾,也并不能从中找出许多有用信息。 后来,她让大理寺的人查探整个大昭相似的案件,才发现,能断定是出于这个组织的案件竟不下数十件,北方地区较多,接近京城的,只是近两年才越发多了起来。 崔琬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在听完叶纾的分析后,她再也站不住,缓缓蹲了下去。自言自语:“自他嫁给我,我从未对他动过哪怕一丝感情,为何还要为了我出府去寺庙祈福啊。” 叶纾见此情形,一时竟不知如何开解崔琬。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和沈清遇。 第21章 缓和 第二日下午,被派出去查探各个有可能藏身的地点的人接连回来,并没有带来进展。 崔琬已不再如先前那样情绪激动,听到下属汇报后,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叶纾身旁,说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从昨日到现在,她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现在,崔琬突然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此时叶纾正忙着确认第二波搜寻的地点。虽然机会渺茫,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在,叶纾便不会放弃。 “嗯,让崔影送你回去。”叶纾回了崔琬一句,继续排除不太可能的地点。 叶纾一直忙到了快傍晚,把另一批可能藏身的地点也都安排了人手搜索,正当她想休息下的时候。 崔影匆忙前来,“叶大人,我家少主不见了!” 原来,崔琬告诉叶纾要回去之后,并没有去找崔影,甚至没有牵自己的马匹,而是独自一人出了大理寺。 “叶大人,我家少主不会也被凶手抓走了吧。”崔影急得不行,生怕崔琬再出什么不测。 叶纾愣了一下,回道:“她们不会抓崔琬的,我可能知道她在哪了,我这就去把她带回来。” 说完,叶纾快步走了出去。 等叶纾赶到宋云初失踪的地点时,果然见崔琬正坐在那里。她神色凝滞,再也没有一点往昔的神采。 叶纾下了马,几步走到她身前,看了她一会儿。 崔琬却是根本没意识到有人靠近自己,一丝反应都没有。 “回府休息,现在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我们还有时间。”叶纾冲她说完,也不管她应了没有,便去抓崔琬此时垂放在地上,已沾了不少灰尘的手。 叶纾欲拉起崔琬,但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崔琬,却一下子挣开了叶纾。 “你走吧,别管我。”崔琬声音嘶哑却坚决。 叶纾此时却没精力搭理崔琬了,因为她发现,刚刚崔琬手上粘的,似乎不止灰尘。 细腻的感觉,竟像是植物的粉末。她闻了闻自己手掌上蹭上的一些,隐约有些香气,似是檀木的味道。 “崔少夫可喜欢檀香?”叶纾问道。 叶纾回身,想摇醒崔琬,却不料崔琬也发现了端倪,皱着眉查看混入土中的木粉。 “是白檀香,味道浅淡,色泽也和尘土相近,”崔琬赶忙道,“用水,白檀香遇水会变色。” 崔琬向来不爱香料的浓烈味道,唯独这种平日用来熏衣的白檀香她并不反感甚至可以说喜欢。 她记得宋云初刚过门时,用的绝不是白檀香,几时换成了这种?他又从何得知自己喜好的。 在崔琬思索这些过往的时候,衙役已经查探出了白檀香粉末散落的方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0章 “看洒落的量,应是被绑走的人故意留下的。”有经验的衙役向叶纾汇报。 “沿着香粉的方向,查探各条道路的通向,有无和先前我们画下的地点重合的,优先排查。”叶纾安排。 他在等着自己救他吗?这么相信我这个妻主吗?崔琬感觉之前失去的支撑又慢慢地回复了。 不一会儿,下属报来了消息,确实有几个方向是重合的。 “吩咐下去,增派人手同时排查。”叶纾说完,她看了一眼崔影,示意她照看好崔琬,自己也准备上马去查探。 “等等,我也要去。”崔琬赶上叶纾,眼神毅然,和刚刚判若两人。 叶纾选了一条较远的路线,她在前面驾着马飞驰,崔琬紧紧跟在后面。再后面,是被落下一段距离的衙役们。 走了许久的山路,叶纾突然勒住了马,随后,悄无声息跳了下来。前面,赧然是崔府的马车。 示意后面的人悄声下马,众人向前走了一段,果然见到一片废弃依旧的房屋。 叶纾命众人守住唯一的出路,随后打算一人上前,但崔琬自从见到自家马车后,便寸步不离跟着她。 叶纾最终没有制止她,只说不可冲动上前。 叶纾耳力较一般人灵敏,走到一半,便听到了窸窣的摩擦声,应是身躯摩擦在地面上不断向后退。 她拉住崔琬,摇了摇头。 这时屋中突然传出女子的**声:“连守宫砂都在,听说你那妻主十分花心,怎么都不碰你啊。哈哈,我不嫌弃你,我会让你死之前,好好享受一番,哈哈哈。” 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叶纾拉住崔琬。崔琬双手紧握成拳,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嘶”衣料被撕裂的声音,这时,叶纾已攀上了窗。 在确定在场只有两人后,一枚刀片从叶纾掌中飞出,正刺中女子抬起的胳膊。 女子身子一偏,叶纾随即破窗而入,与女子打了起来。 几招之后,女子渐渐吃力,于是仓皇而逃,方向正是众衙役埋伏的位置。 “崔琬。”叶纾示意崔琬进屋,转身向着屋外追去。 叶纾帮衙役抓住女子,让她们先带着犯人回去。又让崔影回崔府驾一辆马车过来。 叶纾在外站了许久,轻咳了一声,走进屋中。 宋云初披着崔琬的外袍,低头坐着。崔琬正站在旁边。 宋云初见有人靠近,下意识一缩。待看清是叶纾后,他慌忙想站起来,但看到披着的外袍,于是低下头道:“多谢叶大人救命之恩。” “崔少夫不必客气,是崔琬先发现了你留下的线索。”叶纾敛头回礼。 宋云初怔了怔,头埋得更低。 这时,门外传来崔影的声音,“少主,马车来了,快带少夫回家吧。” “妻主……”宋云初无措道。 崔琬此时已将他抱起,然后回首对叶纾说:“多谢你了,等我处理好家中的事,改日必登门拜谢。” 随后,快步抱着人出了屋子。 若是今日错过,那些未说出的话、不知道的事,从此便只能阴阳两隔。 叶纾在屋中立了许久,直到天色熹微亮起,她才骑上马,向城中走去。 迎着越来越亮的天色,这些年压在叶纾心上的千斤之重,正慢慢消散。最后露出的,是她一直没有勇气面对的那方心意。 叶纾策着马,渐行渐快,此时她急切地想回到府中。 叶纾赶回叶府时,天色尚早,府中大部分下人都还没起。 她将马送回马厩,随即朝自己院中走。 她看了眼自己因破窗有些划破的衣袖,慢慢停了下来,随后拆下了护腕的布巾。 这时,隐隐沁出鲜血的刮擦伤口明显露了出来。最后她又拽了拽衣袖的破口,才继续向前走。 沈清遇此时正在叶纾院中打扫,他从小甲小乙那里得知,叶纾这两天都没在,所以在他做好膳房的事后,便来这里洒扫起来。 “啪。” 门外似乎是兵器掉落的声音。沈清遇一惊,想躲到厢房去,可之后并没有脚步传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没想到叶纾正站在墙外,沈清遇一僵,垂下了头,小心翼翼道:“少主。” 一片寂静,沈清遇僵立着,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想开口的时候。 “帮我把剑捡起来吧。” 叶纾声音淡淡的,是沈清遇从未听过的语调,或许听过,在很多年以前,但那怎么可能,她怎会再那样和自己说话。 沈清遇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右臂伤了,使不上力。”叶纾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任何不耐。 “是。”沈清遇赶忙弯下腰,然后双手捧着叶纾的佩剑,还给她。 这才发现,叶纾一只手撑着墙壁,垂着的那只,衣袖明显破了。 “奴,帮少主把佩剑拿过去,可以吗?”他的语气,像是奴仆在向主人乞求恩赏。 “嗯,把屋门打开。” 看着沈清遇的背影,叶纾发现,两人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叶纾跟着沈清遇进了屋,见他小心地把佩剑放好后,便恭身准备退出去。 叶纾把手臂搭在桌子上,沈清遇见后脚步顿了一下,低声道:“奴去找人帮少主上药。” “不必,你帮我把药拿过来就行。”叶纾紧接着说道。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1章 见沈清遇立在那里,叶纾继续说:“在床边的柜子里。” 沈清遇觉得自己此时像个木偶,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一步一步,他不知道让自己行动的力量究竟来自哪里。 他看到自己拿着伤药,走到叶纾身边,放在她手边。然后立在一旁,再无动作。 叶纾用左手拿起药瓶,想把瓶塞拨开,她试了几下,只是松动了一点点。只得继续往上拨。 这时,沈清遇的神识仿佛一下子全部归位,他试探道:“奴,帮少主,可以吗?” 一句完整的话,生生让他断出了奇怪的语调。 “奴……”他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叶纾很快结束了这短暂的尴尬,“好。我好像打不开。” 沈清遇熟练地用左手拨开了药瓶。然后细细地把药粉洒在叶纾伤处上。 叶纾抬眼扫过他认真上药的神情。心情忽然有些难以言喻,那一晚,他也是这样为自己上药的吗?不觉脸上烧了起来。 低头专心给叶纾上药的沈清遇自是感觉不到叶纾的细微变化。 “你右手怎么伤的?”叶纾思绪纷飞,脱口问道。 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什么的时候,沈清遇已经愣在了那里。 “看你用惯的是左手。”叶纾略有些生硬地补充道。 “奴以前受了点小伤,养好后,就习惯用左手了。”沈清遇答非所问,他不想编造理由欺骗叶纾。 “嗯。”叶纾点点头。 “咕噜噜”肚子叫出了声,这时叶纾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有一天未吃东西了。 “这几天一直忙着查案。”叶纾声音轻轻的,仿佛自言自语。 但沈清遇听清了,他想到自己在膳房做着的食物。 沈清遇沉浸在这来之不易的与叶纾平和的对话中,这时药也上好了,他边收拾边轻声道:“少主,奴在膳房做了吃食,现在拿过来可好?” 等他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赶忙改口道:“奴的意思是,膳房应做好了吃食,奴这就去请小甲小乙侍候少主用早膳。” 叶纾见他这副焦急想掩饰的模样,弯了嘴角,“你去吧,我太饿了,别去叫人了,你直接拿过来。” “是。”沈清遇听完叶纾的话,竟是有些匆忙出了屋子。 沈清遇心怦怦跳得很快,他察觉出叶纾今天的不同,他与叶纾,竟也能如刚刚那般相处吗? 第22章 剖白 叶纾见沈清遇走出了院子,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即使从前当面对上北夷的军队,也不如刚才那般紧紧悬着一颗心。 恰巧月娘进来,叶纾又告诉她,自己连日查案,等十九拿来饭食,吃过便要休息,今日其他人就不要来院中了。 月娘刚走,沈清遇就提食盒过来了。 沈清遇走到叶纾前,行了一礼,又恭声说道:“奴,来为少主摆饭?” 叶纾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明显能感觉到沈清遇的犹豫,明明想上前,又克制着自己。 “好。”叶纾应道,微微酸涩。 沈清遇像得了恩赦般,快步走到桌前,拿出一碟碟食物,细致地摆好。 他做得极专注,仿佛手上拿的不是日常饭食,而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十九。”叶纾尝试着唤了一声。 这时,沈清遇刚放好最后一个盘子,他微微一愣,向后退了几步,低着头应道:“奴在。” “把你留在身边,我是想护着你的……”叶纾声音低低的,泛着些鼻音。 “奴知道。” 知道你为了我从江城找来人证,不嫌弃我的不堪,还让我留在你的院子,甚至调来了小甲小乙。 沈清遇随即跪在地上,继续说:“少主对奴的恩情,奴此生都偿还不起。” “你起来,”叶纾没有抬头,她闭了闭眼,压下激烈情绪,“以后不许跪我。” 沈清遇有一瞬间错愕,但也赶忙起身。此时他已十分慌乱,无力思考。但本能地按着叶纾说的做。 沈清遇站在一旁。 叶纾不再说什么,她低头喝粥,明明是平日喜欢的,这时却吃不出一点味道。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叶纾放下勺子,抬起头,看着沈清遇。 将他的每一份惶恐不安都看在眼中,过了许久,她缓缓说道:“我听小甲和小乙说,在江城时候我们相处得很好。” 沈清遇惊诧地抬起头,对上了叶纾平静悠远的眼神。 不等他开口,叶纾继续道:“你愿意像那时一样陪在我身边吗?以后别再躲着我了,好吗?” 对着沈清遇一点点僵住的表情,叶纾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意。 沈清遇整个人都懵了,叶纾她怎么会这么对自己说话。他很想掐醒自己,把自己从妄想的梦境中拉回来。 “把这些收拾一下吧。”叶纾知道一时半会儿恐怕他难以接受,便打算让他活动起来,慢慢适应现状。 “是,是。”沈清遇连声应道。 看着他略显慌乱地将盘子放回食盒。可此时慌乱不知所措的,又何止沈清遇一人。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叶纾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把他从过往的深渊中拉回来,但她决计不会放弃。 沈清遇很快收拾好了,叶纾道:“去吧,我等着你想好了来答复我。” 看着沈清遇匆匆离去的背影,叶纾竟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2章 她和衣闭目躺在床上,过往与现今交缠,轮转不休。 和叶纾院内的寂静不同,此时崔府的主院中,氛围紧张,一触即发。 坐在主位的崔家家主崔芸一脸不耐,在她旁边的崔正夫则神色严厉。二人正是崔琬的母亲和父亲。 他们看着跪在下面的宋云初。 “你被贼匪掳走了三日,就算没被玷污,可外人怎么想,你置我们崔家百年声誉于何地?”崔正夫陆氏呵斥道。 “云初日后会闭门不出,守好家规。” “哼,你想得美。”陆氏示意随从把之前备好的笔墨拿到宋云初面前。 “签了这份和离书,崔宋两家面子上都好看。”陆氏轻飘飘道。 “父亲,云初愿受任何惩罚,唯有这和离书,云初不签。”宋云初坚定道,纵然不为了留在崔琬身边,他还是宋家送入崔府的筹码,身不由己,无路可退。 “这怕是由不得你。”陆氏提了嗓音,几个小厮上前,按住了宋云初。 “父亲,求您不要。”宋云初挣扎不得,泪流满面,眼见指印落在和离书上面。 “父亲!你这是在做什么!”崔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很快,宋云初身上的束缚被推开。宋云初伏在地上,止不住地抽泣,浑身颤抖。 “我是绝对不会和云初和离的。”崔琬留下一句话,弯腰抱起宋云初,出了正厅。 “你看看,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事!以后做这些别叫我来看着。”崔芸忍无可忍,甩袖离开了。 “妻……妻主,您放下……我吧。”出了主院,宋云初抽噎道。 崔琬却不理会,继续向前走,说道:“以后父亲再刁难你,就让小厮去找我。” “这件事你没有错,他不该这样对你。都是我不好……”崔琬继续低声道。 宋云初摇了摇头,却再也没有作声。 傍晚时分,沈清遇提着食盒入了叶纾的院子。 月娘刚刚找到了他,让他帮忙把晚膳给叶纾送来。 月娘担心叶纾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于是钻了今晨叶纾话中的空子,找上了十九。 没想到十九毫不犹豫应了下来,只说是自己想去的,加上他平日做的月娘也看在眼中,便对这个恭顺内敛的奴仆又多了些宽容和友善。 沈清遇已从早上的巨大震惊中缓和过来了,他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叶纾对他有那么大的改变。 但他一向知道叶纾性情的,若不是真心所想,她是不会那样坦然对自己说那些话的。 “少主,奴来摆晚膳,可以进来吗?”沈清遇垂首在屋外道。 “进来吧。”叶纾的声音很快传来。 沈清遇进了屋,发现叶纾正立在书案前写字。 叶纾抬头对沈清遇道:“我正饿得厉害。” 沈清遇顿了下,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叶纾的话。 “奴快些,少主稍等。” 沈清遇在桌前忙碌着,叶纾便站在不远处的书案前看着,忽然觉得,若一直是眼前的场景,似乎也不错。 “这算是给我的答复吗?”叶纾收起了笔具,似不经意问道。 沈清遇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恭身低头对叶纾道:“奴不敢给少主答复。只要少主吩咐,无论什么事,奴都会听从。” 这样也好。叶纾心里默默道。 叶纾到桌前时,沈清遇已经摆好了饭食。 叶纾坐了下来。虽然不记得江城发生的事,但这口味确实是她喜欢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沈清遇立在一旁,见叶纾吃饭,便慢慢向后退去。 “你去哪?”叶纾抬头看他,不等他答话,接着说,“过来,坐。” 怕沈清遇不理解,她还特意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奴……奴不敢……坏规矩。”沈清遇急忙道。他先前虽心中有所准备,但面对叶纾后,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慌乱。 “你刚刚……”叶纾顿了顿,最终开了口,故意加重语气,“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向来所说所做,皆有理有据,故而让人信服。可此话出口,她自己都有些惭愧,这刁钻的思路,让她想起了崔琬撩拨小郎君的一贯套路。 但不得不说,效果很有效,沈清遇真的走过来,坐下了,虽然看起来极不自然。 “下次多拿一副碗筷,你这样坐着,感觉怪怪的。不许起来。” 沈清遇心怦怦跳得厉害,叶纾每次都能精准打断他的退路,只能低声道:“是。” 叶纾听后,嘴角微微一弯,刚刚的惭愧瞬间烟消云散。她决定,改日要约崔琬再学一些。 叶纾认真吃饭,沈清遇坐在一旁。 唯一让沈清遇欣慰的,是叶纾没有像早晨那样只用了一点,甚至比平时还吃得多了些。随即又担忧怕她吃得太多,毕竟晚饭不宜用太多。 “少主,奴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沈清遇小声道,抬头看向叶纾。 “好。” 果然见叶纾放下了碗筷。 “少主真的愿意见奴吗?毕竟因为奴,少主才难过了那么多年……”沈清遇越说声音越低,他又低下了头,不敢看叶纾此时的神情。 他不想叶纾带着心中的结还这样待他,他知道那有多难受,那便由自己挑到明面吧,任何结果都由他来承担。 有了这一日的相处,就算让他即刻赴死,他也是心甘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3章 久久没有声音,沈清遇缓缓起身,想站在一旁等着叶纾发作。 却不料手臂被一只手握住。沈清遇一僵,他迫使自己冷静。 “抬头,看着我。”叶纾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沈清遇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叶纾。 “那日我说过,不怪你,是真心的。” “可是……”沈清遇的话被叶纾坚定的眼神打断。 “如今我想明白了,不怪你,也不怪我自己。只怪那些贼匪,我早已将她们杀了为父亲报了仇。”叶纾露出一抹酸涩的笑,接着道,“你相信我吗?” 沈清遇所有精力都被叶纾的话夺走了。他现今仍陷在愧疚中无法脱身,此时却是叶纾这个最直接受到伤害的人拉住了他,还要带他离开。 一行泪不觉滑落下来,他甚至丝毫没有意识到。 叶纾松开抓着沈清遇胳膊的手,抬起,抚上了那张和曾经熟悉的已有些不同的面庞,无比自然地,替他擦掉了眼泪。 在看到沈清遇因吃惊而瞪大的眼睛后,叶纾也缓过了神。她立刻撤回了手,背到身后,随即偏过头看向窗外,再也不敢看他,一时脸上烧得厉害。 第23章 靠近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清遇磕磕绊绊开口道:“奴,把这些收拾下去。” “嗯,好。”叶纾含糊道,自始至终再没敢看沈清遇的神色。 在大昭,若不是最亲密的关系,女子抚摸男子脸颊,绝对算得上是能引起公愤的调戏了。 以至于沈清遇走了好一会儿,叶纾还在暗暗懊悔:怎么就一时没控制住,这以后他更不敢亲近自己了。 在此之前,别说触碰,就算是靠近自己三尺之内的男子,她都会避开。或许只有他,才让自己一次次挣脱理智。想到这,叶纾很快就释然了。 她虽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可她怕沈清遇胡思乱想,以为她是行为不端之人。 于是,叶纾又出了屋子。 沈清遇把食盒送回膳房后,他在一棵树下立住,缓缓抬手,触摸被叶纾抚过的地方。 想起刚刚叶纾看他的眼神,面颊渐渐浮上了绯色,他心里是欢喜的,柔软得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若是能一直如此……沈清遇察觉到自己所想,狠狠制止,欣喜瞬间荡然无存。 他狠狠刺醒自己,刚刚的,不过是心善的主人对奴仆的怜悯而已。就算不是主人,他这张脸,被碰得还少吗?过往那些被掌掴、在奴隶市场被捏着脸颊查看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 他怎么敢想?他卑微不堪,早已深入泥潭,怎敢妄想触碰天边的明月。 叶纾如今留他在身边,不排斥他的照顾,甚至还会那般温和地和他说话,所以他才更要守好自己的身份,若是将自己的污秽沾染到叶纾身上,那时真的是百死莫赎。 想到此处,他放下了手,低垂下头。 “怎么在这站着?”背后忽然传来叶纾的声音。 沈清遇一惊,一下子转过身来。见果然是叶纾,他连忙退了几步,行礼道:“少主!” 见沈清遇如此,叶纾放轻了嗓音:“吓到你了吧。” “是奴不好,奴心不在焉。”沈清遇头埋得低低的。 叶纾见沈清遇没有看她,这才缓缓开口,“刚刚在屋里,是我失礼了,对不起。我从未对旁人……” “少主您不要这样说,”沈清遇着急打断,“您是奴的主人,无论做什么都不过分……” “况且刚刚,并不算什么,奴之前的主人……打骂都是常有的。”想把自己的卑劣展露在叶纾面前,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断绝自己的贪心妄念,可他怎能污了叶纾的耳朵。 “这些年,你受苦了……”叶纾声音低了下来。 沈清遇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叶纾直觉捕捉到了沈清遇的孤寂和绝望,她不想再让他难过下去,便止了先前的话头,转而道:“陪我走走吧,刚刚吃的有些多。” “是。” 只一瞬间便又是那副恭顺的模样,仿佛刚刚的难过都是错觉。叶纾头一次这般心疼一个男子,想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留给他,更想一辈子都护在他身前,不再让他受半分委屈。 叶纾在叶府悠闲的日子很快结束了。因朝中二皇女和五皇女争夺储位越发激烈,不少大臣纷纷站位,于是朝野上下各种明争暗斗迭起。 叶纾所在的京郊兵营虽远离政治中心,却也偶尔会被波及,叶纾为了不让这些无谓琐事乱了军心,便整日留在营中。 合上手中刚写完的公文,叶纾看向一旁还未处理的一摞,今晚,怕是又不能回叶府吃饭了。她微微皱起了眉,想起了沈清遇。 她现在并不担心自己不在时他会被欺负,她能感觉到月娘和云坠对他有了改观,况且还有小甲和小乙。 可她就是说不上来的担忧,总觉得抓不牢他,怕自己哪一天稍不留神,他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大人?大人!”白敏突然大声喊道。 “做什么?”叶纾无奈道。 “大人想什么这么出神?就像……”白敏赶紧闭上了嘴巴。 “像什么?”叶纾随手拿起几本公文。 “像忧虑郎君心意的痴情女子……” “把这几本批了,一会儿给我。”叶纾淡淡道。 “啊?大人,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说您了。”白敏满脸苦相。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4章 “怎么确定?”叶纾抬头看向白敏。 “大人您说啥?”白敏摸着脑袋疑惑道。 “确定男子是否真的有意。”叶纾认真说了一遍。 “欸!”白敏一脸吃惊,“大人您?有心上的小郎君了?” 叶纾见她并没有回答的意思,继续低头翻公文了。 “大人,我告诉您一个最简单的方法。”白敏凑到叶纾身边。 叶纾停下了笔,看她。 白敏仿佛吃到了大瓜的模样,欣喜道:“若是一个男子心悦于女子,那他看这女子身边其他男子的眼神是能杀人的。” “嗯。”叶纾低下头,继续批写。 她觉得白敏说的并不适合沈清遇,更无法想象沈清遇眼神杀人是什么模样。 白敏显然不能接受自己的观点被忽视,赶紧补充道:“就算是再温柔贤惠的郎君,见到情敌,即便不针锋相对,肯定也和往常不同。” 叶纾顿住了笔。 她想起前段时间,国公府的陆公子几次来叶府,甚至还去了她的院子。后来,连小甲小乙都明里暗里问了她几次陆公子是否有意于他。 可是沈清遇一次都没提过,有一次陆公子来时,他就在她身边,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退了几步,和她拉开距离来着。 看着叶纾越来越凝重的神色,白敏的笑意逐渐褪去。 不会吧,大人的情路这么多年宛如铁树一般,现在好不容易有看上的郎君,那郎君竟不心悦于大人? 白敏赶紧接着说:“大人,我还有法子,让小郎君动心,从此忠贞不渝。” 这回叶纾却没搭理她。 “大人,要想让小郎君动心,首先要真诚,把自己心中真实所想都告诉他,不能总板着脸让对方猜自己的想法,对吧。”白敏偷偷看了眼叶纾。 “其次,多和对方出去逛一逛,现在五月,正是出游的好时光。多出去走走,话就多起来了。” 这时,叶纾已经放下了笔,看着白敏。 白敏在叶纾的注视下,略显激动,清了清嗓子,“最后,偶尔碰上其他对您有意的公子,攀谈两句,让小郎君看见,这一刺激,说不定一下子就心动了。” 果然和崔琬一样不靠谱,叶纾拾起毛笔,再不搭理白敏。 白敏也不解自己这么好的法子为什么没得到叶纾的认可,只得愁眉苦脸拿起叶纾刚才给她的文书,翻了起来。 直至深夜,叶纾和白敏才将那一摞文书给处理完。 “你现在批得很好。”叶纾翻看着白敏处理的公文道。 白敏刚要准备恭维叶纾几句,顺便套一套到底是哪家小郎君竟然能被叶纾看中。 叶纾接着说:“明日我告假一天,新到的文书就由你来处理完吧。” “啊?”白敏仿佛被水泼了一样,再没精力好奇叶纾的八卦了。 第二日一早,叶纾就回了府中。 果然,正在院中忙碌的,是她此时最想见到的身影。 叶纾快步走到沈清遇身后,搭起他尝试了几次也没挪动的兵器架。 “这有府中的仆从打理,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了。”叶纾温声道。 “少主,奴最近已经闲很多了。”他看着叶纾回道。 果然见叶纾弯起了嘴角,他知道,叶纾不喜欢见他低头卑微的样子,他便抬头与她对视。只要是能让叶纾开心的,他什么都可以做。 “有没有吃的,我饿了。”叶纾说。 “奴这就去取,少主进屋稍坐。” 看着沈清遇离去的背影,叶纾能感觉到,他每次做这些的时候,是开心的。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七年来刻进他身心的伤痕消解,只能用这些他乐意做的事,去慢慢代替过往的悲痛,她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真正愿意面对、接受自己。 很快,沈清遇摆好了早饭。 叶纾吃着早点,看旁边的沈清遇慢慢喝着粥。心中很是充实。 “十九,一会儿陪我出府走走。” “少主,奴的身份若是被人认出,会给少主惹麻烦的。”沈清遇看向叶纾,小心翼翼道。 “放心,不带你去人多的地方。” 虽心有不安,但沈清遇最终还是妥协了。 二人坐在马车上,和去年冬天去落霞村的是同一辆,但此时二人的心境却和那时已大不相同。 “在想什么?”叶纾问发呆的沈清遇。 沈清遇冲她笑了笑,摇了摇头。 叶纾看出他的担忧,“原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若是不喜欢,我们这就回去。” 沈清遇却握住了叶纾的手臂,轻声道:“奴喜欢的,少主对奴这样好,奴不知怎么回报……” “那,你以后都听我的,好不好?”叶纾看着沈清遇的眼睛,认真道。 沈清遇此时却不敢和她对视,微微偏了头,“奴一定听从少主的吩咐。” 叶纾见此,也不再逼他。 车行了一会儿,慢慢停了下来。 叶纾先跳了下去。 沈清遇下车时,叶纾的手递到他面前。 他攥了攥手掌,又松开,然后慢慢覆了上去。 沈清遇脸色微微泛红,他偷看了一眼叶纾,还好叶纾没看他。顺着叶纾的视线看去,竟是一座清幽的府宅,还未有提匾。 “这是我买下的院子。”叶纾为沈清遇解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5章 “来,我带你进去看看。”叶纾的手再次伸向沈清遇。 第24章 赐婚 “少主……”沈清遇小声道,微微低下了头。一步也不敢上前。 叶纾见他畏缩不前的样子,心中泛起的怜惜瞬间盖过了浅浅的失落。她收回了手,朝着沈清遇温声道:“跟着我。”便跨了进去。 这个院子是她去年去洛州前买下的,前主人打理得很好,她当时一眼便看中了。 那时只觉得合眼缘,并未多想,直到今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才发觉,他和这里是莫名的契合。 回廊曲转,小桥溪流……这恬淡内敛的景致,不正如身旁的人吗? 沈清遇很喜欢这小院的静谧氛围,他看着走在自己前面偶尔停下等他的叶纾,恍惚间有种上前便可与叶纾并肩而行的错觉。 他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完全驱散。 “快来。”叶纾站在月洞门前,看向沈清遇,面带笑意。 沈清遇加快步子走上前,被叶纾拉住了手臂。 叶纾带着沈清遇走了过去,一阵清幽香气将二人笼罩。 “我最喜欢这里了。”叶纾说道。 数十株的栀子花,现下正是花期,翠白相互掩映,似乎将前路都截断了。 “但从未和别人说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她看着身旁的沈清遇,在他面前,她可以收起所有坚硬的伪装,不是将军府的少主,也不是兵营中的首领,可以有自己的喜好和期待。 沈清遇看着叶纾完全放松的样子,自己也被感染,不由笑了,眼角微微弯了起来。他发自内心地喜悦着,因为他知道,她此时是真正的开心。 叶纾注意到了沈清遇的变化,他第一次见沈清遇这般自然的笑意,但心中却没有激起一丝波澜,仿佛对此已熟悉无比。 “在江城时,我们是不是也这般相处的?”叶纾拉着沈清遇,走进被栀子花环绕的小径。 “奴……”沈清遇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那时,他可以守好自己奴仆的本分。而此时,他心中有愧,即使他压制、斩断,可心中的妄念却是一刻也不停歇地发芽、抽丝。 一瓣雪白恰好飘落在叶纾发间,他抬手轻轻拾下,然后垂下了头。 “十九,你不必如此。”叶纾双手握住了沈清遇的胳膊,轻轻扳正他因垂头而微弯的身躯。 “你现下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愿意等,直到你愿意开口,把你的过往都讲给我。或许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叶纾声音轻缓、神情认真,她没有刻意对上沈清遇的眼睛,甚至很快松开了他,留给他时间独自消化。 看着叶纾离开的背影,沈清遇下意识抬起手,想拉住她,但最终握紧了手掌,慢慢垂了下去。 刚刚叶纾的意思……是真的想把他留在身边……甚至不是主人对奴仆的关系。 从江城到京城,他知道表露心迹对叶纾来说有多难。可她此时,却愿意对自己许下这样的承诺,正因他了解叶纾的执着和坚韧,此时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能对这样的我动心?我怎能再连累你被人指点…… 明明已有最好的人出现,陆公子才是值得你栖身的那片星辰。或许不用太久,叶纾便会改变自己刚刚的想法。 一阵风吹过,大片的花瓣纷纷落了下来,像一场雪,盖住了地面原有的颜色。 后来,二人谁也没有再提刚刚发生的事,叶纾从容有度,沈清遇恭顺谦卑,同往常一般和谐。 二人回到叶府,已是下午。 沈清遇在侧门下车,绕回了下人的小院。 叶纾则自正门往自己院中走去,连步履也轻松了几分,她终于说出了积蓄已久的心意,而且沈清遇知道了她真实所想后,并未直接推辞拒绝。 她现下心情舒畅了许多。看来白敏说的也有些道理,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叶纾甚至已经开始思索,下次带沈清遇出去的地点。 “少主。”月娘看见叶纾的身影,匆匆迎了出来。 “怎么了?”叶纾问她话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月娘微微一怔,原来叶纾也会有这般放松的时候。随即又想到正事,赶忙道:“少主,正夫让您去一趟主院,说是有事情商量。” 叶纾听后敛了神色,过了一会儿沉声道:“好,我知道了。” 叶纾进了正厅,果然见叶凌秋也在。 “母亲、父亲。”她恭敬行礼。 “纾儿,快坐。”刘氏亲切道,“今日有桩喜事。” 叶纾一听,心不由自主悬了起来。 “父亲……”叶纾疑惑看向刘氏,还未问出口的话被叶凌秋打断。 “陛下有意赐婚你与国公府的陆公子,我已同意了。” 如一道晴天霹雳,将叶纾先前的轻松气氛轰得粉碎。 叶纾连忙跪在地上,“母亲,女儿对陆公子无意,求您让陛下收回……” “陛下的命令,岂是你说改就改的。” “母亲……”叶纾还待说些什么,叶凌秋竟起身离开了。 叶纾跪在地上,眼神茫然,突如其来的消息,将她所有的想法都打乱了,一时间她不知如何是好。 “纾儿,快起来。”刘氏走到她身边,想把她扶起来,一边劝道,“陆公子的家世和模样都是极好的,性子也乖巧。”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6章 叶纾挣脱了刘氏,自己站了起来。 “可是女儿不喜欢他。”叶纾留下一句话,缓缓出了正厅。 刘氏看着叶纾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对着身边的随从说道:“让阿七晚点来我房中一趟。” 叶纾回去后,将自己关在房中,连晚饭也没吃。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她甚至连面见陛下阐明自己心意的机会都没有。但她是绝不会娶陆临熙的。 后来,一道身影停在门前,没有敲门甚至未说一句话,就那么静静地立着。 叶纾目不转睛看着那道身影,直到沈清遇离开,她也没有收回视线。 她此时不想更不敢见他,刚刚许下的承诺还未过一天,便即将被现实无情地抹去。 不,她拼尽全力,也要阻止。 若是能在陛下圣旨下来之前,改变母亲的想法,或许还有转机。 可该如何说服母亲?从日落到月挂树梢,叶纾一筹莫展。 破空之声自外面传来,叶纾眼神骤变,随即一枚利箭射在了木质的桌面上。 叶纾迅速起身打开门,院内已不见人影。 她回到桌前,拿起箭尾处绑着的纸条,竟是约她今夜出去相见,承诺有叶将军的秘密奉上。 叶纾皱紧着眉头,最后,还是换了身衣服,出了府去。 会面的地方是一个残破的院落,叶纾只觉得有几分熟悉,又一时想不起原因。 她从围墙跃进,向内探去,不想里面很是深阔。待走到第三进门时,竟换了一副景象,院中陈设布置,甚是文雅。 院中放着一张小桌,一女子正坐在桌前品茶,悠闲惬意。 叶纾快速扫视周围,发现并无埋伏的痕迹。 这时,女子也察觉到了叶纾,放下茶杯,冲叶纾缓缓一笑:“叶少主,久仰。” 叶纾震惊,女子的容貌竟与皇帝陛下非常相像。她见过二皇女楚寒,若是皇女,眼前这位女子的年龄显然比楚寒要大些。 “叶少主没见过我也很正常,楚茵。”女子朝叶纾行了一礼。 大皇女楚茵,七年前被废的皇太女。 “您怎会在此处?”叶纾握紧了佩剑。 “叶少主不必紧张,我只是如约告知一些叶少主想知道的事情。”楚茵又拿起茶杯,甚至示意叶纾也坐下一起品茶。 “殿下现在应在晋王府中。”叶纾敛首道,她大致猜出楚茵的目的。 蛰伏七年的大皇女,如今也要加入夺嫡的纷争中了吗,可惜,叶府从不涉入其中。 “叶少主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直爽。叶少主放心,我今日不是来拉拢人的,只是为少主解惑。”楚茵笑着说,“叶少主去年在洛州遇袭,后来的事可想起来了?” 叶纾神色一滞,抬起头看向楚茵。 “看来叶少主还没有服下解药。” 叶纾眉头渐渐皱起,“在下听不懂晋王殿下的话。” “你中的毒叫前尘陌,服用后会让人忘却前尘,除非服下解药,或遭受巨大刺激,否则会一直那样下去。这药是我二皇妹的生父配出的,后来我父亲因此受害,便被母皇下令禁封了。我没想到,叶将军为了保二皇妹,竟连亲生女儿也舍得。” “是啊,若是舍不得,也不会为了拉拢国公府,主动求母皇赐婚。不出意外,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会到府上。我想,叶将军必是不会让意外发生的。” 叶纾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楚茵的挑拨,她不应该听、不该想。可为什么这些信息如此巧合,巧合到轻易给了她疑惑了这么久的事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少主好好想想吧。对了,前尘陌的解药炼制非常复杂,要数月之久,或许,叶将军手中还有解药也说不定。” 叶纾再也听不下去,转身离了院中。她怕再多留片刻,便会被楚茵说服,多年坚守的信念在一朝破灭。 故而也没有看到,她走后,楚茵端端正正朝那她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说道:“当日下毒实为自保,情非得已,若日后有机会,楚茵定当弥补。” 第25章 崩塌 叶纾小时候,父亲常对她说:“纾儿长大了,一定要成为像你母亲那样顶天立地的人。” 后来,父亲去世,叶纾无时无刻不把叶凌秋当作标榜。 她虽伤心于母亲对自己的漠不关心,可她从未有一刻质疑过母亲忠于陛下、守护家国的决绝。 可她又想起了那日蒙面的禁军、她救下楚寻后母亲的盛怒,楚寻是五皇女的胞姐,挑拨陛下和楚寻的关系,最终的受益者……叶纾不敢再想下去。 叶纾牵着马走在大街上,几乎被黑暗吞没。 等她回到叶府时,已是深夜。 今天接二连三的事实砸向她,此时她再无一丝一毫精力考虑什么。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连面色也是苍白的。 所以一开始,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守在门前的沈清遇。 直到他几步走到她身前,焦急唤道:“少主,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声音宛如一道光刃,破开、照亮了将她围困窒息的层层黑暗。 叶纾缓缓抬头,便对上了沈清遇那满含着担心的眼神。 叶纾再也控制不住胸腔中的压抑,一股酸涩涌了上来,她克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身躯。 沈清遇在被叶纾抱住的一瞬,他狠狠攥紧手掌,整个人都在克制。他与脑海中剧烈的冲动争斗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7章 不!他绝不能推开叶纾。 忽然,沈清遇感觉到衣襟被润湿,先前还一派混乱的头脑登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一个声音。 叶纾哭了…… 沈清遇的心一下子揪紧。他慢慢松开了手掌,轻轻拍抚叶纾的后背。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直到紧紧挨着的两颗心慢慢恢复平静。 “少主?”沈清遇感觉到了叶纾的平静,他试探着问道。 “十九,别离开我,我只剩你了。”叶纾喃喃道。 沈清遇并没有听清叶纾的低语,只当她此时不想一个人。 “奴不走,奴陪少主进屋休息好吗?” 感觉到叶纾点点头,沈清遇耐心等着,直到叶纾松开了他。 随后,他对上了叶纾的眼睛,虽然红红的,但显然不是刚回来时的麻木和茫然。沈清遇稍稍松了口气。 他向着叶纾伸出手,温声道:“少主,我们进屋吧。” 叶纾看了看沈清遇伸过来的手,又对上了他温柔的眼神,努力弯了弯嘴角,又点了点头。随即,握住了沈清遇的手掌。 二人进屋后,沈清遇问道:“少主饿吗?奴去小厨房熬些粥来。” 叶纾摇了摇头,拉住了他,“我想休息了。”声音低哑。 安静了好一会儿,叶纾一动未动。 “奴帮少主更衣,可以吗?”沈清遇小心问道。 叶纾并没有回答他。 沈清遇便当作是默许了,抬手去解叶纾外袍上的衣纽。 毫无防备的,再一次被叶纾的手掌握住。但很快放开了,沈清遇赶紧收回手。 “我自己来,”叶纾声音低沉,“这些事,等以后……” 叶纾没有说下去。沈清遇却仿佛被刺了一下,他想起下午听到的消息。 叶纾接着说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奴帮少主灭了灯再走,可以吗?” 叶纾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整个人似乎已筋疲力尽。 沈清遇从叶纾屋中出来。 他回头看向此时一片漆黑的屋子,神色充满忧虑。 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让一向坚毅的叶纾露出这柔软的一面。 然而他亦知道,无论什么样的难题,叶纾也会很快站起来面对,这片刻流露的脆弱,对叶纾而言已是极难得。 他今日听闻,叶纾很快就会由陛下赐婚,迎娶国公府的陆公子。到那时,若叶纾再难过,便会有良人相陪。 至于他,只要能留在叶府,偶尔能远远见到她,便心满意足了。 第二日,叶纾起来后,已恢复了平日的理智和冷静。 陛下赐婚已成定局,若母亲真如大皇女所说,为二皇女一派,她是断然不会允许自己抗争的。不若以此试探母亲的态度。 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传到了叶府,叶纾握着圣旨,想到她此后的人生竟全系于此,心中悲凉。 待只剩母女时,叶纾缓缓开了口。 “女儿可以听从母亲安排,娶国公府的公子,唯有一个请求。” 叶凌秋看着她,并没有做声。 “我要陌前尘的解药。”叶纾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 “你说什么?”叶凌秋惊诧道。 叶纾猛地抬头对上叶凌秋,多日被黑暗围裹的内心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 “你如何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叶凌秋走到叶纾身旁,压低声音问道。 刚刚那道裂开的缝隙随即被更浓重的黑暗吞没,叶纾攥紧了手上的圣旨,整个人却是在微微发抖。 她咬紧了牙关,坚持着,缓缓开口道:“若是母亲不允,我自会去宫门长跪,向陛下求情,解除婚约。”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事到如今,她已不知该如何面对母亲,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会让人给你送去。” 叶凌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叶纾闭了闭眼,一行泪水无声滑落。 她人生中最坚实的那面墙,就在此时,崩塌了。 叶纾刚出了主院,月娘便匆匆赶来,“少主,陆公子来了,现在正在您院中等着。” “不见,说我不在。”叶纾丢下一句话,便走开了。 她确实有话同陆临熙说,毕竟,若她执意退婚,他亦会被牵连。 只是,她现在的状态,并不想见任何人,只想一个人将当前的混乱梳理清晰。 叶纾出了府,第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骑着马在街上走走停停,最终来到了那日与沈清遇一同来的别苑前。 她推门而入,一个人在栀子树下待了许久,脑海中闪过的皆是她与沈清遇在此处的一幕幕。 这许多年来,无论多么危险、艰难的境遇,她皆是一人面对。 但此刻,她不想了,至少这次,她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在身后,宽慰、支持自己。 叶纾起身去了书房,写下一纸书信,交给信得过的下人,并让车妇驾车随行。 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沈清遇。 叶纾在前厅坐了许久,门口才有辘辘的马车声传来,她快步朝外走,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生生止住了步子。 “叶姐姐。”陆临熙面露焦急地走向叶纾。 “陆公子。”叶纾收敛神情,沉声道。 “对不起,叶姐姐,我不知道我父亲会请陛下赐婚。”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8章 无意瞥到了马车旁恭身而立的身影,叶纾克制住自己即刻走到门外的冲动。吩咐下人道:“让外面的下人去后院休息。” 然后对陆临熙道:“陆公子这边请,在下有话与陆公子说。” 陆临熙的父亲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弟弟,他见自己的小儿子真心喜欢叶纾。却在几次拜访叶府时,发现叶纾对自己儿子并不上心,便求了皇帝,好在叶凌秋是赞成的,这才促成了这门亲事。 而陆临熙也是在赐婚旨意下来时才知道的。他对此深感愧疚,他虽然喜欢叶纾,却从未想过勉强她。 “陆公子。”叶纾朝陆临熙躬身一拜。 “叶姐姐?”陆临熙疑惑。 “在下并无意娶夫郎,改日会当面向陛下请罪,若连累陆公子被非议,叶纾先为陆公子赔罪。” 陆临熙知道叶纾眼中没有自己,却没想到叶纾会如此直接拒绝。 自从春猎那日初见,他便感觉到叶纾的孤独,亦想为她驱散。只是没想到,他现在连走近的机会都没有了。 沉静了许久,陆临熙才小声道:“退婚的事交给我吧,我有办法化解。” 叶纾并未接话,陆临熙补充道:“每年我生辰陛下都会答应我一个请求,两个月后是我生辰,到那时由我提出最合适。” 叶纾已有打算,在得知叶府早已卷入党争后,她就为自己选了路。只是现在,她要向沈清遇确定。她不确信了,他所想的与自己一样。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陆临熙承担后果。 “叶姐姐,你答应我吧,陛下近日身体不适,若惹怒了陛下,连叶将军也会被连累的。” “好,多谢陆公子。”叶纾表面应下。 “那,我先回去了……”陆临熙行了一礼,朝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时却停下了,“叶姐姐,对不起,你救了我,我却给你惹了麻烦。” 麻烦吗?若没有赐婚一事,她可能还被自己的母亲一直蒙在鼓里。 她转头看向门口时,已没有陆临熙的身影。 叶纾叹了口气。随后出了门,她要去见沈清遇,问清他的想法。 站在门口,只一步之遥,叶纾却不敢再向前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凭着沈清遇对自己的关心来断定他还是在乎自己的,他也不止一次承诺过不会离开自己,可他对自己的感情真如自己想的那样吗? 叶纾此时越发不确定了,她害怕,怕自己现在唯一的希望,也会消失不见。 正在叶纾犹豫要不要敲门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然后便对上了沈清遇平和的神色。 沈清遇一怔,没想到叶纾会出现在此。她此时不应该和陆公子在一处吗? 第26章 想起 “少主。”沈清遇很快调整了神情,恭声道。 “我给你的信,可看到了?”叶纾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沈清遇走到叶纾身边,“奴看到了。” 七年前,叶纾每次想见他,都会找人送去一封这样的信。今日这封,语气和从前很是相似。想到此处,沈清遇的眉眼间浮上了一抹柔和。 见他的样子,叶纾的声音最终还是软了下来,“你不懂我的意思吗?为什么要带陆公子过来?” 沈清遇感觉到叶纾的不快。但随后,他也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劝说叶纾改变想法的机会。 “奴见陆公子急着找您,便斗胆带陆公子过来了,少主若生气,就罚奴吧。” “陆公子着急,和你有什么关系?”见沈清遇唯唯诺诺认错,叶纾刚刚压下的冲动,再一次提了上来。 “我想见的是你,不是他,”叶纾补充道,向前迈了一步,紧挨着沈清遇,“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沈清遇想往后退,但只退了半步,便贴到了墙壁。 他只得低下头,慢慢回道:“奴知道,少主一向心善,怜悯奴遭遇凄惨,可陆公子是您的未婚夫,算是奴的半个主子,奴……” 叶纾再也听不下去,她控制不住自己继续追问,想维持住心中摇摇欲坠的希望。 “那你为何要待我这么好,就因为……”她最终不忍说出后面的话。 沈清遇却坦然道:“少主是奴的主子,奴为少主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奴……” 沈清遇的话再次被打断,因为叶纾笑出了声,“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你当我是什么?我那日对你说的话,你从未放在心上吗?” 沈清遇从未见过叶纾这样的神情,明明很难过,却强撑着笑意,一时也慌了。他弯下膝盖,自然地想跪下认错,却想起那日叶纾说过不许他跪的话,又赶忙直起身来。 “不是的,奴愿意,奴愿意一直留在少主身边照顾少主的,日后少主娶了夫郎,只要不赶走奴,奴也愿意留在少主身边,侍候少主和少主的……” “我不会娶陆公子,我只想你陪在我身边,以后我会帮你脱了奴籍,光明正大地娶你,你愿意吗?”叶纾向前半步,她按住沈清遇的肩膀,与他对视。 “少主!”沈清遇愣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待反应过来后赶忙劝道,“少主不可啊,陆公子身份尊贵,而奴一副卑贱残躯,怎可相比?留在少主身边为奴,已是奴一生所求,绝不敢妄想其他,少主千万要斟酌,不可冲动啊。” 叶纾看着沈清遇的神色,有担忧、有焦急……唯独没有她想见的哪怕一丝欣喜。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49章 她放开了沈清遇,缓缓向后退去,声音沙哑,“我让人送你回叶府。” “少主……”沈清遇仍想再说些什么。 “我想一个人静静……”叶纾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后院。 叶纾从后院出来,一路上的心情,心意被拒绝的失落有、对沈清遇自轻自贱的恼怒有,可她唯独不相信,不信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沈清遇对她的感情只是奴仆对主人的顺从。 她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就这样矛盾着,从别苑走回了叶府,已近傍晚。 她还有最后说服自己的机会。她要知道,在江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后来回到叶府,她几次三番冲动行事。 刚到主院门口,便看到了母亲的手下往外走。 “少主,我正要去找您。”她将一个药瓶呈给叶纾。 “这是解药,少主服下后会昏睡大约一天一夜,醒来后,便会想起所有事情。” 叶纾拿过解药,向自己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朝大门走去。 她已完全冷静下来,也意识到先前见到沈清遇送陆临熙来别苑,就急着确认沈清遇的想法是自己太冲动了。 等她想起来江城的事,再更了解他一些,或许会想出更好的办法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此之前,让他也好好想一想。 叶纾牵着马出了大门,对着门口的仆人说道:“告诉我院中的下人,我有要紧事去兵营几日,叫他们不必担心。” 仆从愣了一下,赶忙应了下来。她一直以为少主性子冷淡,没想到也会对下人如此关心。 叶纾很快到了京郊兵营。这里是除了叶府,最让她放心的地方。 简单交代了白敏,让她帮自己守好,叶纾便进了自己平日休息的小屋。 从瓶中倒出解药,叶纾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短短十二时辰,在江城三个月的经历,一幕幕重新回归记忆。 她不记得,自己曾红着眼眶对他说,“不怕,以后有我护着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不记得,漫长的黑夜,她拉着他的手安眠。 不记得,自己承诺过他,要回去一起过中秋。 …… 叶纾睁开眼睛,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再也不逼他了,从今以后,只要他安安稳稳在自己身边,便也是她一生所求。 叶纾只想赶快回到叶府,去见那个被她遗忘、误会了很久的人。 然后,尽自己一切去弥补,把那些她答应却没做到的事桩桩件件,同他一起完成。 出了屋,忽然发觉兵营入口似有争斗声。 “叶大人正在休息养伤,现下谁也不见!”白敏在一排亮出兵器的士兵后面喊道。 “这位大人,我是叶大人的挚友,今日前来,只是请叶大人回叶府。就算不让大理寺的人进去,我一人进去见她总可以吧。”崔琬难得客气,神色却很是着急。 “大理寺的崔少卿是吧,哼,都是你把我们叶大人带坏了,否则她怎么会和罪奴有瓜葛?”白敏毫不客气,丝毫没有放崔琬进去的意思。 崔琬还待再说,突然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 “叶纾,你总算出来了。” “怎么回事?”叶纾眉头微蹙,她刚刚听白敏提到罪奴,心中登时被不安笼罩。 “大人,您没事了吧?她们说你私藏沈家罪奴,要带您回去。”白敏见叶纾来了,松了口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你说什么?”叶纾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眼前所有都是一场幻境。 “十九就是当年的沈清遇,对不对?”崔琬示意大理寺的卫兵散开,走到最前面,朝着叶纾说道。 “啪”的一声,叶纾的佩剑掉了,叶纾跌跌撞撞向前,推开士兵,扯住崔琬的衣襟,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人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大理寺的卫兵一下围住了叶纾,兵营的士兵欲上前阻拦,场面一派混乱。 “叶纾,你冷静点!他没事,你再这样下去只会连累你在意的人!”崔琬大声喊道,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叶纾,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 白敏看出崔琬并无恶意,便让士兵停了手。 崔琬的话,显然刺激到了叶纾,她放开崔琬,转过身,一人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欺辱他……” 崔琬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人退下,然后走到叶纾身侧,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叶纾,他现在只有你了,你要冷静下来,这样才能救他。” 叶纾慢慢转过身,迷茫的眼神渐渐恢复往日的神采,她嗓音沙哑,“我能见见他吗?” 最后,叶纾随崔琬一起回了叶府。 崔琬留下了几个往日信服叶纾的手下,守在叶纾院外,算是完成了上面禁足叶纾的命令。 又向叶纾保证了好几遍,现下沈清遇在大理寺大牢,她一定会好好照看,不让他出任何意外。 直到觉得叶纾恢复往日状态后,崔琬才带着人离开了。 叶纾坐在榻上,用膝盖垫着下颌,她到现在,仍觉得一切是场梦境。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何要受这么多磋磨。 就连自己,也曾是将他推向深渊的一个。到现在,她想救他,也已无能为力…… 忽然一惊,她觉得自己抓到了可以帮沈清遇的线索。她回想起大理寺看到的卷宗,当年沈太傅一家因维护皇太女而获罪。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0章 她急忙从榻上下来,在书案前提笔,细细思量,直到深夜,一封未写名字的信件放在桌上。 第二日,崔琬来叶纾的小院,见叶纾已如往日般淡漠清冷,才彻底放下心来。她让下属退去,屋中只剩二人。 她本想和叶纾说说沈清遇案子的进展,以及她暗中让人在洛州找到的消息。转身,却见叶纾单膝跪地,恭敬地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你这是干什么?”崔琬赶紧上前扶起叶纾。 “崔琬,我求你帮我个忙,送一封信给晋王。” “我答应你,我会亲自将信交给晋王。”崔琬丝毫没有迟疑,“可你要如实答我一个问题。” 叶纾点了点头。 “这沈清遇,到底因何让你如此啊?”她实在想不明白,最近因忙着追查伤害宋云初的江湖组织,没怎么见叶纾,可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为何一贯冷静的叶纾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七年前,我便倾心于他。在江城,也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从前我误会了他,现在误会解除了,我便会一生护着他。” 崔琬再无话可说,她知道,叶纾认定的事,一向极难改变。那她,便只能从另外一人入手了。 “好,我今晚就乔装成大理寺在晋王府看守的人,把信送到晋王手中。”崔琬拿起叶纾给的信转身出了门去。 第27章 服毒 沈清遇带着沉重的镣铐,倚墙而坐,他眉头紧蹙,满目忧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今日已是他进大理寺监牢的第七日,他不知外界状况如何,叶纾是否被他牵连。 叶纾……若那日在江城没有重逢,她此时还是受人敬仰的少将军,她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公子,琴瑟和鸣。那才是她应有的生活,而不是如今被自己的污名连累。 沈清遇此前从没有一刻如此悔恨,恨自己为何要存活于世。 “哗啦”,沈清遇所在的牢门被打开,狱卒将一个囚犯推了进来,很快又锁上门离开了。 新来的囚犯是个粗壮的男子,他站着打量了沈清遇几眼,随后便在墙壁的另一侧坐下了。 “喂,你进来多久了,最近外头发生了一件大事,听说了吗?”男子故意挑起话头,但沈清遇恍若未闻,但男子也没有泄气,自顾自说着。 “一个少将军,被美色所误,私藏要犯,现在皇帝震怒,人已被关进了大牢,前途不保哟。”男子说得风轻云淡。 沈清遇却立时变了颜色,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叶纾被抓了?” “叶纾?”男子思索了一会儿,肯定道,“对,就是这个名字。” 沈清遇听后,面上还是震惊的神色,可眼中的光芒却一下子消失殆尽。 “我就纳闷儿,得什么样的姿色能把一个冷血的将军迷成这样啊,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男子侧头看向沈清遇。 沈清遇此时已完全听不到他的话了。 “好在,还有补救的方法。” 男子话音刚落,一下跃起,两步冲到沈清遇身侧,一下子按住了他。 沈清遇被男子突然袭击,恢复了几丝清明,他一把抓住牢房的铁栏,用镣铐击打求救。 男子用自己的镣铐的铁索勒住了沈清遇的脖子,现下已腾不出手制止沈清遇。 他只得在沈清遇低声说道:“我是叶将军派来的,如今只有你死,少将军才不会被牵连。” 说完,他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拉扯。刚刚一直挣扎的人,听完他的话后,竟放开了拽着的栏杆,二人一同摔到另一侧。 男子很快起身,再次锁住了沈清遇的脖颈。 沈清遇已闭上了眼,他知道,这确实是当前最好的方法。 脑海中闪现而过的,是叶纾蹲下身,伸出手,朝着自己微笑;她站在盛开的栀子花下,神色认真地说可以重新开始……沈清遇渐渐弯起了嘴角。 “住手!”崔琬大声喝道。 她身后的狱卒已快速冲进牢房,将二人拉开。 沈清遇从过往人生的美好中被生生拉了回来,他剧烈地呛咳。 崔琬示意狱卒带走男子,牢房中只剩她和沈清遇。 崔琬等着沈清遇恢复,同时也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她万没想到,在大理寺监牢,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不敢想象,若是刚才行刺的男子得手,沈清遇惨死在狱中,叶纾会变成什么样子? 崔琬攥紧了手中的瓷瓶。 这时,沈清遇已渐渐平缓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崔琬,挣扎着起身想跪下。 “不必行礼了。”崔琬淡然道。 沈清遇却还是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崔大人,奴……”沈清遇嗓音沙哑,想问的话还未出口,便没了声音,他努力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崔琬打断他,“叶纾没事,她现在在叶府,被禁了足。” 沈清遇抬头看向崔琬,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几许质疑。 崔琬面对沈清遇的神色,忽然别过头去。她眉头微蹙,刚刚来时的想法竟已被驱散了许多,因为这副隐忍的模样,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夫郎。 “崔大人,奴想帮叶少主,求您成全。”沈清遇朝崔琬叩拜了下去。 “你……”崔琬的话未出口,那日叶纾求她的身影,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 崔琬狠了狠心,道:“我可以帮你……”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1章 沈清遇再次抬起头,面上竟浮现了些许喜色。 她清了清嗓子,最终拿出了手中的小瓶。 “这个毒药,毒发过程会很痛苦,但死后,仵作查不出原因,症状如突发急病,不会牵连任何人。” 崔琬话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清遇每个细微动作。 “你若不想连累叶纾,这是唯一的方法。”崔琬补充道。 对于刚刚经历了生死的人来说,再次面对死亡,显然不是容易的事。崔琬没再说什么,等待着沈清遇的答案。 沈清遇的声音打断了短暂的安静,“多谢崔大人。” 看着沈清遇捧向她的双手,崔琬怔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极致的人,不是太痴,便是太精明,她一时竟看不透。 于是,将瓷瓶放到沈清遇手中。 沈清遇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塞。 “等等,”崔琬打断他,“可有什么话让我带给叶纾,她最近很是担忧你。” 沈清遇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到这个时候,叶纾竟还在担心他吗?那日叶纾明明那么生气,他以为,她再也不想理他了。要是她再也不想理他,那该多好…… 沈清遇摇摇头。 对不起,叶纾,若有来世,我愿结草衔环报答你…… 随即,沈清遇将瓶中的药,一口饮尽。 一日后叶纾院中。 “刑部上午派人来大理寺,说确认了你家那奴仆不是沈家之人,案子结了。一会儿我便将人撤走。”崔琬看着叶纾的书案,说道。 “那他人呢?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叶纾自从得了晋王送来的回复,便安心许多。 但此时听崔琬说案子了结,一想到很快能见到沈清遇,心中仍不免急切。 “嗯,明早去大理寺大牢外领人吧,还有他的身籍。”崔琬仍是盯着叶纾的书案,没有抬头看她。 “好!”叶纾终于松了一口气,“崔琬,你怎么了?” 叶纾这才发现崔琬今日不太对,仿佛回避什么。 “啊?没事,我有东西给你,”崔琬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递给叶纾一些信件。 “这是我之前暗中让人收集来的关于沈清遇七年来的遭遇,你看看吧……” 叶纾迟疑了一下,最终接了过去。 正当她开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你在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大理寺卫兵质问道。 “奴,是来给少主送饭的,看到有大人在屋内,便没敢进去打扰。”男子紧张道。 这时崔琬从里面出来,对着卫兵道:“你们回去吧,这边的事结束了。” 然后又看向端着食盒的男子,轻声道:“快去给你家少主送饭吧。” “先放在那吧,我看完这些再吃……”叶纾看了眼送饭的阿七,随即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崔琬拿来的信上。 几封不算长的书信,记不下七年的种种,只将其中的转折匆匆带过—— 沈家获罪的当年,沈清遇被发卖到洛州教坊司为乐伶。 半年后,因手伤,被教坊司转卖为奴。 六年后,做活的主家败落,将他卖入赌坊作筹码。 在叶纾去江城的三个月前,被江城的赌徒赢走。 后来…… 叶纾看不下去了。她控制不住地去想,若是她能早出现几个月,在他遇到赌鬼之前将他带回来,他便不会如今日这般,背负着那些无法愈合的创伤,将自己贬低到尘埃之下。 沈清遇服下药后,并没像崔琬所说的痛苦不堪,而是昏昏沉沉,陷入了一场梦境之中。 那是一场他想象不出的美好梦境。 在梦中,又回到了七年前…… 叶纾拦下他,对他说:“沈清遇,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别嫁人好不好。” 他虽惊讶,却没有拒绝,点头笑着道:“好。” 随后,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后来,沈家获罪,叶纾以他是自己未婚夫的理由护下了他。并很快完成了婚礼。 洞房当晚,叶纾说:“你是我的,别人休想把你抢走,我更不会叫别人欺负你半分。”说完,便吻上了他的唇。 叶纾远赴塞北平定战乱,但他们二人的心却从未疏离。尺素传情,仿佛对方就在身边。 四年过后,叶纾回京,二人片刻也不分离。京城人皆知,叶府少将军叶纾征战沙场,从无败绩,却对自家夫郎,呵护备至,柔情蜜意。 再后来,他有了身孕,叶纾更是事事亲力亲为,半点不马虎。叶纾心疼道:“早知你这样辛苦,这一辈子,只我们二人在一起,我便已知足了。” 他生产后,叶纾怕他操劳,便把孩子交给自己的父亲教养。她带着他,走遍大江南北,看春花秋月,听夏蝉冬雪。 后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叶纾并没有救下他,他被变卖为奴,后来又被强迫失了清白,没人护着他,只一人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叶纾叫醒了他,帮他擦掉止不住落下的眼泪,耐心听完他讲的梦境后,柔声对他说。 “别怕,梦都是相反的。若是真有那一日,也千万别放弃,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去找你的,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我们总会找到彼此的。” 这时,沈清遇忽然意识到自己已服下了毒药,这一次,是他放弃了叶纾。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2章 “对不起……对不起……”沈清遇用尽力气,喃喃道。 耳边的声音嘈杂不清,他模模糊糊听到有女子的声音。 “大人,他醒了!” 第28章 良籍 第二天,天刚亮就下起了蒙蒙小雨。雨丝细密缠绵,仿佛此时叶纾的心境。 她撑着伞站在大理寺牢门前,已站了有一会儿,心境也从最初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人,变成忐忑不安,甚至想不出要如何面对他。 从前,她隔着层层阻隔和误会看他,他极力遮掩,把自己所剩不多的体面都呈现给她。现在,她懂了他一次次推拒背后的苦楚和凄怆。 紧闭的牢门这时被推开,沈清遇缓步走出,随后,门又重重地被合上。 沈清遇仍有些恍惚,就连门扉开合的巨大声响也仿佛朦胧不实。 他下意识低着头,沿着台阶往下走,细雨迎面而来,丝丝缕缕的清凉唤回了些许真实之感。 他没有死,还被放了出来。叶纾也没有被他连累。 叶纾…… 沈清遇迈下最后一个台阶,一截玄色的衣摆映入视线。他缓缓抬头,墨色劲装、撑着一柄竹骨油纸伞,最后对上了那副,已刻进他心底最深处的容颜。 他想把她拥入怀中,像梦中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静静地与她对望。 直到,她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对他说道:“你不是说,你会好好陪在我身边吗?” 犹如一道惊雷,瞬间驱散了他脑海中的所有混沌,一幕幕温存的记忆因着叶纾的一句话全然被勾起,沈清遇不可置信地看着叶纾。 “阿青,我来找你了,”叶纾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小姐。”沈清遇动了动唇,无声唤道。 “你怎么可以,瞒我这么多事啊。”叶纾看着沈清遇,满眼的心疼,声音哽咽。 “对不起,你别难过,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沈清遇低下头,忙不迭认错。 随即,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叶纾。 “那日,是我自作主张,带了陆公子来见你,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对不起……” “好,我答应你,若有下一次,我便要罚你。”叶纾轻声道。 罚你再也不许离开我。 果然,沈清遇听了叶纾的话,慢慢弯起了嘴角,重重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回去。”叶纾一手撑伞,另一手缓缓伸向沈清遇的手掌,然后轻轻握住。 沈清遇看了叶纾一眼,没有挣脱,随后,便跟着叶纾一起走了。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叶纾和沈清遇的身前。 叶纾见到马车后,眉头微蹙,向前半步,将沈清遇挡在身前。 车帘掀开,陆临熙在小厮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朝叶纾行了一礼。 沈清遇见来人是陆临熙后,一下子挣开了叶纾的手,向后退了两步,规规矩矩站在叶纾身后。 “陆公子。”叶纾回礼。 “叶……叶少主。我……”陆临熙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今日来此,是收到了昨日你院中阿七送来的一封信,说你约我来此,却不承想……” 陆临熙赶紧示意下人把信件给叶纾。 “多谢陆公子。”比被院中人算计更让叶纾吃惊的,是陆临熙的反应。 “叶少主。你之前答应我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办到。若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陆临熙行了一礼,随后上了马车。 对着渐渐行远的马车,叶纾躬身行了一礼。 叶纾撑着伞走到沈清遇身旁,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擦擦吧,都淋湿了。” 沈清遇接过帕子,小心叠好。 他刚想用衣袖擦干面上的雨水,却见叶纾忽然扭头,一副委屈的模样,闷闷开口。 “你刚刚,又想把我推给陆公子。” 在习惯性认错脱口而出的一瞬,却换成了另一句,甚至带着沈清遇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 “可,陆公子是你的未婚夫。” 叶纾心中的不快瞬间被驱散。她仔细看着沈清遇此时的表情,说道:“你刚刚答应我了,再惹我不开心,我可要罚你。” “好。”沈清遇没有一丝迟疑。 叶纾再不理他,拉着他来到自家马车旁。叶纾本打算直接带他回叶府,可经过刚刚一遭,她攥紧了手中的信笺,她再也不能让沈清遇经历任何风险。 沈清遇坐在马车上,见身旁的叶纾渐渐蹙起的眉头,他小声试探道:“少主,奴知错了,少主罚奴吧。” 叶纾的思绪被沈清遇拉回,她转头看向沈清遇。 “你再也不是叶府的奴仆了。” 沈清遇满脸不可置信,他顾不上此时还在马车上,起身便要向叶纾告罪求情。 “坐好,听我说完。”叶纾按住他,让他挨在自己身侧。 沈清遇被迫贴着叶纾而坐,整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他呆呆地看着叶纾从怀中拿出一张籍契,在自己面前展开。 “这是接你之前,大理寺差人送过来的。是你的身契,良籍的活契。你自己收好,从此就是自由身了。” 沈清遇看了看叶纾,又盯着她手上的身契,久久地,没有抬起头来。 “少主……”沈清遇对上叶纾的眼神,他眼眶通红,不知说什么才好。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3章 “我刚刚就是要和你说,以后不要再叫我少主,也不要再以奴自称了。”叶纾看沈清遇仍没什么反应,接着道,“这身籍不是我做的,是晋王安排的,包括把你从大理寺救出来。” “晋王为何要帮我?你是不是……”沈清遇担忧地看着叶纾,他怕自己成为叶纾被人胁迫的筹码。 “没有,她应是对当年连累你沈家全族心中有愧,所以才答应了我的请求,什么要求都没提。”叶纾赶忙解释。 “真的?”沈清遇目不转睛看着叶纾,想发现她敷衍自己露出的破绽。 叶纾忽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便把身契折好放在他手上。 然后理直气壮对着他道:“就算你不再是叶府的人,但你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我还是要罚你的。” 这时,马车停了。 “少主,到别苑了。”外面车妇的声音传来。 叶纾先下了车,对车妇交代了几句,然后把沈清遇也扶了下来。 她拉着他往里走,边走边说:“我在叶府闷了好几天,现在就罚你,陪我在这好好散散心。” 一股暖流登时涌上了心头,沈清遇赶忙控制,这才没让眼泪滑了出来。他现在只想放下一切,按叶纾说的那样,好好陪着她。 “但也没这么简单,我刚刚让所有下人都回去了,所以,他们的活都是你的。” “好。”沈清遇毫不犹豫应下,能照顾她起居日常,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我早饭还没吃,你去熬粥吧,我想喝。” “好。” “那我带你去膳房。” 叶纾带沈清遇来到膳房后,自己便也留下,任沈清遇如何说她也不离开。 沈清遇虽不想叶纾被烟火弄脏了衣裳,但见她执意留下,心中却暖暖的。 但没过多久,心中的暖意便被硬生生耗光了。 “少……叶……”沈清遇顿住,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叶纾。 “要不你也像外人那样叫我叶少主?”叶纾拿起一根木柴扔入灶中,淡淡道。 “叶……” 还未叫出口,便被叶纾打断,她冷飕飕道:“然后,我叫你沈公子,如何?” 沈清遇差点没把勺子扔在锅里,他听出了叶纾的不悦。 短暂的沉默,沈清遇嘴唇开开合合,终于在灶中一股黑烟“呼”地腾起后,脱口而出:“阿纾,你别再添柴了,咳……” 叶纾在黑烟冒出的瞬间,已快速地躲到远处,而站在灶边的沈清遇则不可避免地被波及了,呛得他咳了好久。 “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叶纾拍着沈清遇的背,轻声道。 “没事,你去屋里等我吧,很快就好。”沈清遇再也不想让叶纾进膳房了。 “不行,我就想在这。我再试试,从前在军营的时候,我做过的。”叶纾再次蹲下,拿起了一根木柴。 沈清遇赶紧从她手中抢了,无奈道:“再放的话,粥要糊了。” “哦,那我还是在这等着吧。”叶纾看了沈清遇一眼,默默退到了一边。 沈清遇见叶纾现在的样子,简直和七年前没有什么差别,他从柜子里拿出两副碗碟,走到叶纾面前。 “麻烦阿纾帮我把这些清洗一下,可以吗?” “好。”叶纾朝沈清遇笑了一下,拿着去一边洗了。 沈清遇看着叶纾的身影,从牢中出来到拿到身契,一直围绕在他身边的不切实感一下子全都消散了,此时叶纾和他,被烟火气息缭绕着,如此真实。 在叶纾的极力配合下,沈清遇终于极为艰难地完成了一顿的早饭。 “你看,我可以的,以后我都帮你。”叶纾把拿来的碗筷放在桌上。 “好。”沈清遇答得很是勉强。 叶纾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道:“等一下,你先把衣服换了,我们再吃饭。” “这是今早新换的,不脏的。”沈清遇小声道。 “是我为你挑的,快去换吧,就在里面。” 沈清遇点了点头,便进里屋了。 在叶纾说完是专为他挑的衣服后,他突然有点害怕。害怕她选那些他过去穿过的款式,他不敢面对,更怕她会失望。 当沈清遇换好衣服走出来后,叶纾的目光片刻也不曾离开。 “阿纾。”沈清遇被盯得实在受不了,身体开始有些微微颤抖了,他小声道。 “啊,”叶纾这才对上了沈清遇的目光,“我当时就觉得这衣服衬你,没想到你穿上会这么好看。” 沈清遇也没想到,叶纾没有选他在沈家时常穿的浅色。毕竟,要说叶纾对他动心,只有当年那短暂的时光,她最怀念的也本该如此。 “快过来吃饭。” 叶纾见沈清遇的神色,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一定不是愉快的事,赶忙打断。 灰蓝色刚好盖过了绸缎的华丽,整个人尤其显得温文尔雅,叶纾忽然就想起了沈清遇从前教自己习字的那段时光。 她喝下一勺粥,对着他说道:“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写字。” 第29章 寻常 沈清遇本以为像在谢宅时那样,叶纾写字,他在一旁研墨。 可叶纾把蘸好墨笔塞到了他左手中,自己则立在砚台旁,用充满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阿纾……” 叶纾竟从沈清遇推拒的表情中看出了紧张。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4章 “别怕,这次换我来教你。”叶纾轻声安慰。 沈清遇这么多年虽习惯了用左手做事,也曾用炭笔写过一些条目便签,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用左手拾起毛笔。 毛笔落下,歪歪扭扭几个字出现在宣纸上。 沈清遇低着头,不敢看叶纾,赶忙想把毛笔放回原位。 叶纾抓住他的手腕,把拿着毛笔的左手拉了回来。 “这就放弃了,心情如此急躁,怎能写好字呢?静下心,笔墨铺展时的一笔一划,和写字的人是相通的。——记得吗,这是你教过我的。”叶纾松开了手,让沈清遇继续写。 “当然,我还记得,我写不好的时候,你罚了我很多遍,连午饭都不让吃。今天,终于反过来了。” 沈清遇终于再弯起了嘴角。 叶纾便不再多说,一心一意磨着墨。 一张纸还未用完,前后字迹的差异便已极大。后面的字,隐隐有他当年的气韵。 叶纾看着沈清遇认真写字样子满是欣喜,她终于等到了这样的他,如竹般挺立,如玉般温润。 她由衷夸赞:“你真厉害,用左手就能把字写得这样好。还有膳房里的那些活计,我都不会,你却能做得那么熟练。” 沈清遇提起笔,手微微颤抖着,他偏头对上叶纾的视线,“阿纾,谢谢你。” 他懂叶纾的用心,叶纾想把他从泥泞中拉出来。 那他便会挣扎着上岸,重新打理好自己,站在人前。 叶纾看着沈清遇灼灼的目光,仿佛被烫了一下。 她略有些不自然道:“你快写,把剩下的几张纸都写完。我去外面透透气……” 说完,赶忙出了书房,叶纾感觉自己的脸颊像着了火。 沈清遇望着叶纾的背影,直到她出了屋子,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之后,便不再想其他,专心写起字来。 叶纾在外面练了一会儿剑,直到自己那心乱撞的心逐渐平静,她才回了书房。 这时候,沈清遇已写到最后一张。 沈清遇见叶纾进来,“来看看,我写的如何?” 叶纾认真看过,真心实意道:“我练了这么多年,还是不及你。” “阿纾的字快意洒脱,是我比不了的。”沈清遇边清洗笔具边说道。 “那还要多谢你教的好。我们俩之间就别像文人那样互相吹捧了。”叶纾笑道。 沈清遇也笑了。 随后,陷入了一片沉默。 “你……”二人一同打破了宁静。 “阿纾,你说……” “你的右手,你愿意让我找大夫来看看吗?”叶纾试探道,她一直很想提,可又怕触碰沈清遇的伤疤。 沈清遇闻言,笑着看向叶纾,摇了摇头。 “在教坊司的时候看了许多大夫,不乏名医,实在是治不好她们才放弃的。” 沈清遇说的云淡风轻,可叶纾知道,失了右手的痛楚和绝望,岂是那般容易放下的。而他初到后宅的那些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叶纾轻轻拉住他的右手,看着他的眼睛,“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这次我说到做到,你还愿意信我吗?” 沈清遇认真地点点头,“信,我从来都相信阿纾。” 叶纾深呼出一口气,调整因哽咽不畅的气息。 “你刚刚想说什么?”叶纾转移话题道。 “我想问要不要去看栀子花。” “好。”叶纾就这么一路拉着沈清遇的右手,来到了栀子园。 此时,花已谢了大半,远不如叶纾第一次带沈清遇来时的景致。 “还好之前带你来看过了。” 沈清遇看着叶纾放松的样子,一时错不开眼去。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阿纾,那日你让人带我来这里,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那日他从别苑回去,便意识到叶纾那天情绪很不对,他一直等着叶纾回来好向她道歉,可第二天就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 “我那时以为山穷水尽了,就只想见见你。”叶纾神色轻松。 “阿纾……”沈清遇微微低下头。 “不许道歉,你早上已经和我道过歉了。以后,不许总向我认错。”叶纾用力握了握沈清遇的手,让他看向自己。 不等他说什么,叶纾接着道:“我之前和你说我不会娶陆临熙,是认真的。” 看着沈清遇错愕的眼神,叶纾笑了。 “我又不喜欢他。况且,陆公子是很好的人,我更不该耽误他。我已经和陆公子说好了,我会去退婚。” “阿纾,不要,不要违背陛下的命令。”沈清遇一下抓紧了叶纾的手,眼中尽是担忧。 叶纾趁机软了神色,看着沈清遇可怜巴巴道:“若是我因此丢了官位,被赶出京城,你可还会留在我身边?” “无论阿纾去哪,我都会跟着的,就算你赶走我,我也会偷偷跟着。”沈清遇越说声音越小,但依然紧紧盯着叶纾,仿佛一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一样。 叶纾看出真的吓到沈清遇了,赶忙补救道:“我诓你的,怎会那么严重。到时,陆公子也会去找陛下求情。况且,咱们俩的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国公府直接退婚也说不定。” 沈清遇听到叶纾如此亲昵的提他们二人,脸上登时蒙上了一层暖色。 叶纾将沈清遇此时的窘状尽收眼中,露出一个更深的笑意。心中默默保证:就算哪一日我落魄了,也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的。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5章 沈清遇看了眼天色,道:“阿纾,你再在这待一会儿,我去准备午饭。” “我和你一起,给你帮忙。”叶纾赶紧接道。 “好吧,那你不许再添柴了。” “我再试试,说不定就成功了。我之前见阿寻就做得很好。” …… 在叶纾的种种提议下,沈清遇午饭做的比早饭更为艰辛,后来他实在忍不住,把叶纾推出了膳房,才勉强在用餐的时辰将饭食备好。 后来叶纾强烈要求要做点什么,沈清遇不得已只好让叶纾饭后清洗餐具。 这偌大的别苑中,竟让二人过出了寻常人家的气息。 叶纾洗完晚上二人用过的盘碗后,对着站在门口看着她发呆的沈清遇笑道:“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明日可以让我再试试别的。” 沈清遇登时变了脸色,委屈道:“阿纾你答应过我的,再不碰灶了。”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叶纾此时已走到沈清遇身旁,直觉他刚刚心情很好,便继续追问道。 可刚对上他的目光,沈清遇却躲闪了开,他微微低下头。就在叶纾想转移话头时,他突然开了口,声音很低。 “我……我之前听别的下人说,在普通人家,疼爱夫郎的妻主,有时便会进厨房帮着清洗碗筷。我看阿纾刚才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想起这些了,我……没有再想别的……” 沈清遇紧紧扯着自己的衣摆,看得出十分紧张。 “十九,”叶纾轻轻唤道,“下次你不想说的话,可以直接拒绝我。” 沈清遇摇了摇头,“阿纾无论问我什么,我都会如实说的。” 感觉心中被猛地一戳,叶纾很想抱紧沈清遇,问问他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但上次她便察觉出了,他害怕被人触碰身体。 叶纾克制住自己上前的冲动,只微笑对他说:“那我也一样,无论以后问我什么,我都如实回答。” “阿纾……”沈清遇眼中泛着泪光。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第一次听到,我兵营中的下属,她们在家时都会帮夫郎做活的,我觉得她们做得对。”叶纾引着沈清遇向回走。 “是那些大人们的夫郎有福气。”沈清遇跟在叶纾身旁,看向远处。 天色有些暗了,叶纾看不清沈清遇的神色,只是心疼。他原本也该是欣然接受呵护的,而今却把自己囚禁在层层牢笼之中,断绝一切希望。 叶纾心中酸涩,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驱散封存在他心中的霜寒。 不知不觉,已到了卧房门口,沈清遇推门进去,十分自然地帮叶纾整理床铺。 叶纾坐在外间的小塌上看着沈清遇的身影,低落的情绪渐渐散去。 “阿纾,我整理好了,你早些休息。”说完,便朝外退去。 “十九……”叶纾不自禁叫住他。 沈清遇停下,等着叶纾后面的话。 “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吗?若按从前那样叫你,现在有点开不了口。” 沈清遇自然记得七年前叶纾是如何叫自己的,他也无法接受,叶纾现在对着他叫沈哥哥的场景。 “好啊,现在身籍上的名字就是十九。”十九,沈十九,他初见叶纾那年,正是十九岁。 “好,”叶纾顿了顿,鼓起勇气,“你今晚能留下吗?像在谢宅时候那样。” 沈清遇愣住了。 他该拒绝,毕竟,在谢宅时的守夜只是单纯照看,可现在,即使知道叶纾没有其他想法,他也该维护她的名声。 可是,他想留下陪她,在卧房外面守着,那样应该没关系吧。 叶纾静静等着沈清遇答复,有些事,她可以勉强他向前一步,但有些事,她尊重他的意愿。就比如现在。 叶纾见沈清遇没露出排斥的神色,她心中一喜,道:“你去里面,我在外间的小榻上睡。”说完便去里间取了薄被出来。 “阿纾,不行,怎么能……”沈清遇不肯。 但叶纾已和衣躺在了榻上,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清遇,柔声道:“快去睡吧,你知道我没那么讲究的,而且这榻比叶府里我的床还软呢。” 沈清遇站着不动。 “你再不去,我要生气了,你那时都答应我……”这种时候,叶纾决定推沈清遇一把。 果然,沈清遇犹豫着退进里间了。 叶纾脸颊泛红,她暗暗决定以后多练练这招,毕竟这么管用,可不能让沈清遇看出她的心虚。 第30章 真凶 叶纾在黑暗中感知屋里人的气息,却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任何人存在。 “十九。”叶纾轻轻唤道。 过了许久,沈清遇应道:“我在。” “你睡不着吗?” “我……有些不习惯……”沈清遇小声道。 你会习惯的。叶纾在心里告诉自己,却说道:“快睡吧,你这些天一定都没睡好。” 沈清遇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二人各自数着夜色中一点一滴流逝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去。 虽睡的时间不长,却是格外的安心。 清早,叶纾在膳房为沈清遇帮倒忙。 吃完饭,二人或在院中闲逛,或在书房写写画画。 二人闲聊往事,将过去七年发生在彼此身上的趣事讲给对方听,通常是叶纾讲述,沈清遇静静地聆听、向往。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6章 后来叶纾意外得知,她在江城送沈清遇的那柄短笛还在,而且他已经能吹出些简单的曲子。 只不过现在放在叶府,叶纾为此十分惋惜,让他答应拿回来后第一时间吹给自己听。 沈清遇像从前一样,微笑着应下。 叶纾从前觉得,七年的时间对沈清遇来说,或许是一生无法逾越的沟壑。 可在别苑日夜相伴之后,她恍惚觉得,若她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跨过这些坎坷,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转眼已过了四日,叶纾越发知道如何让沈清遇妥协,而且再也不会因为心虚而脸红。 沈清遇看着叶纾抛开一贯冷毅的形象,越来越像在谢宅时那样依赖黏人,他才明白,原来当初他一直期待的叶纾真正的样子,一直近在眼前。 “我是不是进步了,我都会烧菜了。”叶纾坐在桌前,笑着对沈清遇说。 “阿纾现在做的真的很好。”沈清遇夸赞道,他没想到叶纾会学得这般快。 “那我们都多吃一些。”叶纾帮沈清遇夹菜。 “好。”沈清遇十分自然地接下。 崔琬一进正堂,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琴瑟和鸣、感情甚笃的情景。 她一下子都快忘了自己匆忙赶来所为何事。 只想确认眼前这二人究竟是不是自己之前认识的,叶纾竟也会那样笑吗,还给人夹菜,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 不过崔琬很快被拉回了现实。 因为叶纾收敛起了笑意,起身对她说道:“怎么过来了,可是有急事?”是一贯的语气,不会觉得疏远,但就是没有刚才那么……真实。 崔琬本想着调笑叶纾几句,可又想起来确实有无比重要的事。只好作罢。她看了一眼沈清遇,又看向叶纾。 沈清遇赶紧起身,“我去为崔大人泡茶。” 叶纾却拉住了沈清遇的手腕,示意他留下,却对崔琬说:“你说吧,和我相关的他都可以听。” 崔琬此时表情已僵了,她在心里大声呼喊:恋爱脑啊恋爱脑。同时又为自己可怜的表弟哀伤了一下。 “是关于叶正夫的。”崔琬最终沉下声道,“他应也是那组织的雇主之一,七年前……” 沈清遇不知崔琬话里的深意,只是端立在叶纾身侧。 叶纾听后,却是明显的一颤,若是没有沈清遇在一旁扶住了她,险些失态跌坐下去。 “阿纾。”沈清遇担忧唤道。 叶纾紧紧抓着沈清遇的手臂,对崔琬说:“我想看看证据。” 崔琬点点头,“你要随我去大理寺。” 叶纾让沈清遇留在别苑,妥善安置后,说自己有要事处理,过两日定会回来看他。在沈清遇担忧的目光中,她上了崔琬的马车。 和刚刚在沈清遇面前表现的完全不同,坐在车中的叶纾神情几乎凝滞,仿佛和整个世界割裂开。 崔琬十分担忧,但她知道,自己的话,她现在听不进去。 崔琬自从宋云初险些被残害后,便决心要把这个屡次在京中作案的组织连根拔起,虽然期间遇到了许多困难和险境,她还是咬牙挺下来了。 得知叶正夫参与其中,是因为她最近抓捕组织头领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强大的阻挠。后来,寻根溯源,发现背后竟是叶府正夫在维护。 抓获那个头领后,她也找到了原因,在那人贴身而藏的账册上,指明了,七年前,远在塞北的刘氏曾指使她去京城杀害一人,不计时间,只要结果。 叶府正堂,叶纾跪着将从大理寺抄录来的案宗呈给叶凌秋。 不多时,刘氏被叶凌秋的下属押来跪在地上。 未等刘氏说一句话,叶凌秋便把证据扔在他身前。刘氏仔细翻着,像平日查看账目一样细致认真。 他不说话,叶凌秋也不说话。 最后,刘氏抬头,痴痴对叶凌秋道:“妻主,你当年说要娶我做正夫的。” 叶凌秋眼中却没有丝毫波动,只是低声道:“你都认下了?” 刘氏却没有接叶凌秋的话:“我只想让妻主实现当初的承诺,抹掉一切那人存在的痕迹。妻主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吧,我能感觉到……但是!” 刚刚还一派温柔的刘氏登时满目愤怒,“他虽然不在妻主心中,但他的孩子,越发被你看中,妻主甚至为了她,赶走了我们的然儿。不可以!我一定要抹掉那人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刘氏此时已近癫狂。从那人找上他并用证据威胁的那日起,他便日夜提心吊胆会东窗事发。直到此时,他反而不怕了,他觉得为妻主抹去那些无意义的过往,理所应当。 “交给你处置。”叶凌秋不再看刘氏,对跪在自己身边的叶纾说道,便转身欲走。 刘氏见叶凌秋要走,立马变了神色,急忙跪爬到前面,拉住叶凌秋的衣摆。 “妻主……你别丢下我,怎么罚我都好,求你亲自处置我。”他泪落如雨,哭得肝肠寸断。 叶凌秋一下拉过自己的衣摆,直接走出正堂,最终连头都没有回。刘氏扑倒在地上,已哭不出眼泪,剧烈抽噎着。 叶纾缓缓起身,她看向母亲离去的方向,她从小把母亲当做自己的目标榜样,她却从未看透过母亲。 这一刻,她终于确定,自己永远也成为不了她。 叶纾转回身子,低头看向伏在地上的刘氏,她问道:“暴露沈清遇的身份,想借此扳倒我?”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7章 和往日逆臣之子牵扯不清,若是落实,国公府定然不肯罢休,皇帝也必定震怒,届时说不定叶府都会被牵连。可见当时刘氏已走投无路,只得孤注一掷。 过了好一会儿,刘氏才反应过来,叶纾也在。 他猛地抬头,对上叶纾的目光,极为幽怨,狠狠道:“可惜这都能被化解,你运气真是不错,你有大理寺官员好友,还有那贱奴一心为你。” 刘氏的情绪一下子又亢奋起来,他咬着牙道:“那贱奴,屡次坏我好事。我好不容易找来那赌徒,也被他破了局。若不是他,我的然儿何必被赶回老家,这个贱人……” 叶纾攥紧了拳。 站在下面的人见状,赶忙拉住刘氏。 “把他送去大理寺。”狠狠压制着自己拔剑的冲动。 刘氏一听,反倒笑了。 “叶纾,你竟不敢亲手杀了我,你不过如此……” 刘氏人已被带走,却仍在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叶纾紧紧攥着剑柄,刘氏害死父亲,一再加害沈清遇,她该一剑杀了他。 但她,确实下不去手;她亦想,借官府律法,解开那人的心结。 正夫被送去大理寺,必定会在叶府引起轩然大波,叶纾不能放任不管,只得叫来管家,交代后续事宜,让她暂代刘氏决策。 管家离开后,已是深夜。叶纾此时筋疲力尽。 可能最近经历了太多波折,叶纾竟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知此时该安心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去见沈清遇,告知他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劝他卸下因此承受的重担。 可快到自己院子时,叶纾拐向了马厩。 她清楚地意识到两股意识在较量,一边是刚刚理智得出的方法,另一边则丝毫没有条理,只是不断怂恿她,换做从前,是被她轻易舍弃那方。 此时,却已然被后者说服。 叶纾策着马,来到别苑。 她把马放在一边,没有惊动任何人,她从客房院子中飞掠而过,甚至连下人院子也查探了一遍,发现此时已都熄了灯,心中隐隐失落。 她想见沈清遇,不说一句话,偷偷看看就好。 叶纾掉头回了自己卧房,却惊奇地发现里面竟然有烛光。心跳一下加快,他,竟愿意在这里休息吗? 很快,她发现自己想错了,烛光照出的身影明暗不定,但显然,那人并没有休息。 叶纾快步走过去,轻轻推开房门。 沈清遇正坐在小榻上发呆,背对着自己,并没有听到门开的动静。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叶纾轻声说道。 沈清遇身形一颤,快速回过头,“阿纾,你回来了。” 虽是欣喜的语气,声音却明显的沙哑。叶纾细细打量,发现他的眼睛也有些肿。 叶纾瞬间担心起来,她一天不在,发生了什么。 却见沈清遇起了身,快步朝自己走来,未等叶纾做出任何反应,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叶纾的心怦怦乱撞,却是担心的,她刚想柔声安慰。 却听沈清遇哽咽着嗓音安慰道:“阿纾,都过去了,你别太难受。” 叶纾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便问他:“你猜到了。” “你走后我就想明白了。” 叶纾的手搭在沈清遇背上,一颗心瞬间平静下来,一路上不断怂恿她的声音此时完全平息。 她闭上了眼睛,这就是有人依赖的感觉吗?真好。 她好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可想想现在的时辰,她轻轻拍了拍沈清遇。 “我不难过……一切等大理寺裁决吧。”叶纾语气坦然。 “真的?”沈清遇缓缓松开了沈清遇,他看着叶纾,“阿纾,你真的很坚强。” 叶纾摇摇头。 她从前的坚强,都是咬着牙硬抗下来的。唯有今天,她是真的找到了坚实的依靠。 “我之前和你说,我一早就放下了。现在,你也放下吧,好吗?”叶纾看着沈清遇微微泛红的眼睛,想望进他的心里。 沈清遇愣了愣,随即不住地点头,“好,好。” 叶纾抬手,帮他擦掉落下的泪水,轻声道:“那明日,你愿意陪我去看看我爹爹吗?” 第31章 裂痕 五月时节,天已有些热了,叶纾带着沈清遇行走在山中,偶尔吹来一阵清风,格外清爽怡人。 沈清遇不时偷偷打量叶纾,他担心叶纾,并不如表现的那般坦然。就他连自己心中,也满是不安。 叶纾自然察觉出沈清遇的异样。 她放慢了脚步,对着沈清遇说道:“我真的没事,我之前说过不会骗你,你要相信我。” 沈清遇同样看着叶纾,他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我信阿纾。” 便拉着叶纾的手继续向前走。 叶纾却轻轻地把他拉回来,“你很紧张吧。” 沈清遇先是微微低下了头,然后点了点头。 “阿纾,我不该……” 叶纾微微屈身,仰头对上沈清遇垂下的视线,她摇了摇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别紧张,我爹爹是和你一样谦和的人,他一定不会怪我带你来的。” “好。”沈清遇答道,心中却想,若要怪,怪我一人就好了。 很快,二人就到了。 叶纾生父谢氏的墓很简单,并没有将军府的排场。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8章 “这是我修的,爹爹一向不喜欢铺张奢华。” 叶纾摆好香烛果品。 把垂手站在一旁的沈清遇拉到自己身边,一起跪了下去。 “爹爹,当年害您的凶手如今已得到了惩报,你从前对女儿说的话,女儿也做到了。”叶纾说完,端端正正磕了个头,抬起后,久久注视着墓碑。 叶纾心里说道:爹爹,您从前对女儿说过,一定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女儿现在找到了,带他来见您了。是女儿从前常在您面前提的沈家公子,过了这么多年,女儿喜欢的还是他,爹爹,您会成全我们吧。 叶纾微微侧头,见沈清遇恭敬跪在自己身旁,对着墓碑,神色谦卑而诚挚,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叶纾就这么看着他,直到许久之后,沈清遇也侧头朝她看来。 二人起身。沈清遇仔细地帮叶纾拂去衣摆上的灰尘。叶纾拉着沈清遇的手,下了山。 到城郊的镇上时,已近中午,二人便在外面用了饭。 与酒楼紧邻而建的,是一座园林,供食客们散步休憩。 此时叶纾和沈清遇站在水榭中,看着池中的锦鲤在荷叶间穿梭。 沈清遇盯着水面,若有所思。 叶纾侧过头,看着身旁的人,想着刚刚吃饭时,小二错把他们俩当做妻夫,还夸赞,一武一文,简直神仙眷侣。 她见过他,世家公子文质彬彬的样子,也见过,他穿着粗陋衣裳,隐忍恭顺的姿态。却未曾见过,他如今这般沉稳谦和、从容有度的模样。 叶纾一时看呆了,直到对上沈清遇温和的笑意。 “十九,我们就从今日重新开始,你可愿意?”叶纾脱口问出,自从那日被拒绝后,已压在心中许久。 沈清遇点点头,坦然道:“我愿意一直陪着阿纾,直到阿纾遇见真心想娶之人。” “你觉得我会娶别的男子?”叶纾有些懵了,她和他相处的这些时日不是很好吗,而且昨晚,他都主动抱了她。她不明白,他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阿纾总归要娶夫郎的。”沈清遇转过头,继续盯着水面。 “那我为什么不能娶你?你现在已是自由身。”叶纾忍不住追问。 “阿纾知道娶夫郎要做的事吗?”沈清遇温声道。 “我当然知道。”叶纾也转过头。 “我是脏了的,承蒙阿纾不嫌弃,让我陪在身边,我真的很知足了,如何敢妄想玷染……” 沈清遇的话生生被压回去,因为叶纾的唇附了上去。 叶纾真的很生气,她这么珍重的人,他怎么可以这么贬低自己。这次,一定要罚他。 他本能地想后退,却被叶纾牢牢按住,挣脱不得。 口腔中逐渐充满了叶纾的气息。 沈清遇被迫承受,心中瞬间被恐惧吞噬,泪水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叶纾刚刚被冲动情绪冲昏了头脑,这时也察觉到不对,她赶忙松开了沈清遇。 沈清遇没有推开她,而是直接蹲了下去,下颌压在抱着肩膀的手臂上,身体不住地颤抖。 “十九。”叶纾伸手碰到了他的肩膀,想把人扶起来。 沈清遇像被烫了一样,慌忙躲过叶纾的触碰。身子因此不稳,差点倒在地上。 叶纾再也不敢碰他,只是蹲在他面前,一遍一遍柔声道:“十九,我是叶纾啊,你看看我。” 叶纾温声哄劝了不知多久,沈清遇才慢慢安定下来。他缓缓抬起头,正对上叶纾那双泛红的眼睛。 “对不起。”两人同时说道。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冲动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叶纾抢在沈清遇说话前。 沈清遇摇了摇头,道:“不怪阿纾,都是我不好,我不想这样对阿纾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沈清遇声音低缓,他是真心实意在认错。 可他一点错都没有啊。叶纾握紧了拳,手掌之间逐渐充盈着粘腻的质感。 “十九,你没有错,是我没有尊重你的想法,以后我一定不会这样了,你能原谅我吗?”叶纾看着他,满脸哀求。 沈清遇缓缓站了起来。 叶纾也跟着起身,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沈清遇。 “阿纾对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我只是觉得自己……” “十九,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现在也是,你是我此生最珍视的人。你受的那些苦难,我只会心疼、恨不能帮你抚平创伤,所以,你别再用那些伤害自己了,好吗?” 叶纾抬手想拉住沈清遇的手臂,还未触碰到衣袖,便垂了下去。 沈清遇一下抓住叶纾紧握的手掌,他轻声唤着:“阿纾……” 一遍又一遍。 二人坐在马车中,往叶府走。一路上,二人都没再说什么。 沈清遇因为叶纾的话愧疚,他自作主张地一次次退避,却忽略了叶纾的感受。 叶纾也在反思自己那时的鲁莽行为,她怎么可以!她这样和强迫沈清遇的人又有何区别。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车妇道:“少主,是莳花馆青莲公子的小厮,邀您前去有事相商,还说若是里面的公子赏光,可一同去。” “说我今天不方便,改日再访。”叶纾话落,便感觉沈清遇的目光投了过来。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59章 叶纾转头看他,又见他低下了头。叶纾动了动唇,最后也没想出要说什么。 车停着,车厢内格外安静。 但很快又被车妇打断,“少主,青莲公子亲自过来了,说要在离京前拜谢您当年的恩情。” 见此,叶纾只得起身,她对沈清遇道:“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沈清遇却拽住了叶纾的衣袖,他看着叶纾,“我想和你一起,可以吗?” 叶纾此时真的不想拒绝沈清遇,“你在这等我吧,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沈清遇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叶纾放软了口气解释道:“莳花馆也算是花楼,我怕你去了会难过。” “我知道,可我想去。”沈清遇小声道。 “好,你去看看,若是难受,我再送你回来。” 沈清遇点了点头。 叶纾先下了马车,然后抬臂把沈清遇扶了下来。 沈清遇见叶纾用手背对着自己,顿了一下,便扶着她的手臂下来了。果然,叶纾也没有拉他手的意思。 换做从前,他可以说服自己不在乎。可自从听了叶纾的一番话,那颗一直在心中被压抑的妄念的种子顷刻发了芽,把他的心慢慢缠绕起来。 这时,藤蔓忽然收缩,沈清遇的心便微微作痛。 “叶少主。”青莲上前,向叶纾行了一礼。 那是乐籍男子独有的礼数,沈清遇默默打量。 他知道青莲是在去年叶府办的梅园雅集上,也知道青莲对待叶纾格外不同。 “奴领二位贵客进去。”青莲走在前面。 叶纾却没有动,她看向沈清遇,想问问他是否真的愿意上去。却见沈清遇走到自己身侧,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也跟了上去。 叶纾统共也没来过几次莳花馆,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她和沈清遇随着青莲来到后园。此处亭台小阁,很是清幽。 三人在石桌前坐下,小厮上来奉茶。 青莲看了一眼叶纾一直紧握的手掌,才将自己请叶纾来此的目的缓缓道出。 原来,有位商人重金为青莲赎了身,他不久便要随商人南下了。青莲随后又拜谢了叶纾当年护自己的恩情。 叶纾客气推脱,让他不必放在心上。然后便要带沈清遇离开。 青莲却对着沈清遇道:“奴想同公子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他……”叶纾刚要拒绝。 沈清遇已经起身,点了点头。 “叶少主稍坐,奴带公子去隔壁,很快就回来。” 沈清遇刚刚听青莲说的,联想到了自己。他知道,绝望之中送来的帮助,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意义该有多大,可能一辈子也放不下。 但沈清遇也看出叶纾的态度。这才答应随他过来。 “去年冬月时,公子就在叶府了吧?” 沈清遇不知青莲要同他说什么,但没想到他会问到自己身上,顿时生了些警惕。 “是。” “那时,叶少主问我,乐籍为何会变为奴籍。” 沈清遇一下攥紧了手掌。那时,叶纾对他……她不该有丝毫在意才对啊。 就听青莲继续说道:“刚刚不经意想起,随口说了,奴没有别的意思。但奴有个疑惑,想请公子解答……” 这时,隔壁的叶纾,再也坐不下去了。相似的环境,本就容易勾起以往不好的回忆,若是再被戳到痛处……叶纾想到这里,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 她刚到隔壁的门口,就听到沈清遇的声音,其中带着落寞。 “我是想离开的,去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一个人重新开始,总好过时时忧心过往被人戳破……” 叶纾推门的手停了下来,原来他真正的想法是这样的,那为何从不告诉自己,让她以为他真的想留在自己身边。 叶纾转身走了回去,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但是我现在更想留下。” 青莲瞥见门外来了又去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 第32章 江城 “青莲公子呢?”沈清遇问青莲,“可会因回到家乡而难过?” “奴自然不及沈公子重情。在楼中三年,除了起初单纯不经事,往后所选的每条路,都是于自己最有益的,奴早不在意那些了。” 青莲没有收回笑意,看向沈清遇轻松道。 “沈公子快回去吧,叶少主该担心了。” 沈清遇直觉青莲不是如自己所说的重利忘情之人,却也能感觉到他的通透。他能放下叶纾,沈清遇先前纠结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随后,青莲又道:“叶少主手上的伤,沈公子快些帮着处理一下吧,天气渐热,严重了就不好了。” 沈清一惊,仿佛明白了什么,快步回了隔壁。 “说完了?”叶纾见沈清遇进来,尽管刻意控制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沈清遇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异样,他焦急地翻过叶纾蜷起的手掌,果然见血迹渗出了不少。 “阿纾。”沈清遇眉头微皱,看向叶纾。 “没事,回去洗一下就好了。”叶纾看沈清遇担心自己的样子,紧绷的心一下子软下来了。 “那我们赶紧回去。”沈清遇拉着叶纾的手臂,由小厮引导着出了莳花馆。 此时青莲站在二楼的小窗旁,望着远去的叶府的马车。 随后,他轻笑了出来,这二人着实有趣,明明眼中心中都盛满了彼此,却偏偏都是一副强忍着的模样。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0章 他今天故意设局,把二人拉远,希望等误会戳破的时候,他们能看清自己的真心。这个,就算是回报当年的恩情了吧,既然报了恩,便也该放下了。 别苑叶纾的卧房,沈清遇小心擦干净叶纾手掌上的血迹,然后在伤口处撒上药粉。 叶纾盯着沈清遇,看他专注的神情。 这个时候,他是全心全意都在自己身上的吧。或许,他答应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也是真心实意的,只不过这盖住了他的本心,亦或是他自愿放弃的。 即使知道了沈清遇的真心所想,叶纾也毫不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叶纾只是更心疼,心疼他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 叶纾下意识地蜷起手指,却被沈清遇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叶纾缓过了神,疑惑地看向沈清遇。 却见他皱眉看着自己,鲜有地绷着脸,“阿纾,若以后你再这样伤自己,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叶纾听后,面上却是一喜,“十九,你……原谅我了?” 随即又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沈清遇屈身,看着叶纾的眼睛,“阿纾若是想,我们以后可以……多试几次,说不定就不会那样了……” 沈清遇说完,微微偏了偏头,唇点在了叶纾的脸颊上,停留了短短的一瞬。 然后,他赶紧起身,到一旁收拾桌上的东西了。 当叶纾明白过来沈清遇主动亲了自己后,刚刚明晰的思路瞬间全部断开了。 脑海中只被一个念头占据:他……他亲了自己,还说以后…… 若在知晓他心意之前,她定会紧紧抱住他,然后答应下来;可现在,叶纾努力压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明明想靠近,却被束缚着不敢上前,他以前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是这种心情吗? 叶纾现在已不敢确定,即使他这样对自己说,是否心中真的如此想,若不是,她如何舍得…… 当叶纾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沈清遇也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了桌子。 叶纾笑着看他,“我们像前几日那样相处已很好了,那时是我太冲动,我们以后……还有许多时间,慢慢来……” 慢慢来,直到你找到自己最想要的,就算到时没有我,也没关系…… 沈清遇见叶纾不再自责,便点头应下了。即使那样对叶纾说,但他心中确实还是有抵触的。 这一天,因为叶纾手上的伤,沈清遇不许她进膳房。 叶纾一人坐在桌旁发呆。 这边沈清遇一人在膳房,他总觉得缺了什么,甚至心里也空落落的。下人想进来帮忙,却被他拒绝了。 饭后,叶纾和沈清遇在园中散步,一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去休息。 自从下人回了别苑,叶纾便让沈清遇暂去客房休息,她不想让下人间的传言戳伤他。如今,她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 叶纾躺在卧房的小榻上,根本无法入眠,她脑海中,一会儿是沈清遇说想一个人重新开始的声音,一会儿是他蹲在地上无助的模样…… 直到天色微白,纠结了一整夜的叶纾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要当面向沈清遇问清楚。若是离开能让他忘掉往昔的痛苦,她愿意放他一个人离去。但她会为他铺好后路,不让他再受半分委屈,吃一丁点苦。 但是她绝不会就此放弃,等到时间化解掉他心中的伤疤,她还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像从前那样粘着他,直到他答应嫁给自己为止。 何况她也确实需要时间,解除婚约,和母亲甚至叶府划清界限。 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一点时间,她想给他留下些值得日后回忆起的美好。 第二日,沈清遇见到叶纾眼底的乌青,心疼地问道:“阿纾昨夜没睡好吗?” 叶纾看向沈清遇的眼神却神采奕奕,对他说:“我现在有一些时间,不如我们回江城看看。” 沈清遇微微一愣。 叶纾早有预料,江城虽然是她和沈清遇重逢的地方,但那里同时也给沈清遇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亦是他不想回首的地方。 “去北边也行,江城现下应该挺热的,我带你去看看北方的草原,你肯定没……” 叶纾被沈清遇坚定的声音打断,“我想和阿纾一起回江城。” “你……可以吗?”叶纾怕沈清遇勉强,小声问道。 “嗯,和阿纾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沈清遇定定看着叶纾,没有一丝犹豫。 叶纾却在他的眼神下晃了神,她甚至有些质疑自己的决定。 “但是不会耽误阿纾的事吗?”沈清遇补充。 叶纾的思绪被沈清遇打断,又转回刚才的话题。 “没事,我现在还没复职。叶府那边,我今日回去安排。若是顺利的话,明日我们就启程。” 叶纾回了叶府,先是找了管家,得知府中并没有因为刘氏的事出什么大乱子,便让她继续管理。 又叫来了月娘,让她随管家一起打理叶府。月娘虽想留在叶纾院中,但叶纾态度坚定,只得应下。 府中的大事已定了,叶纾又回到自己院中,叫来小甲和小乙。得知可以回江城,小乙很是欢喜,拉着哥哥回去收拾东西了。 小甲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被小乙拉走了。 叶纾坐在屋中,看着院中。她先前从月娘那里得知,在刘氏的事暴露后不久,阿七就服毒自尽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1章 叶纾叹了一口气,往日埋藏在叶府暗处的盘根错节如今已浮出表面。可纠结在朝堂权力争斗中的母亲,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她想不出。但无疑,她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受代价。 她如今能做的,只有稳住叶府,尽量保障日后不会再因自己而受拖累。 “少主。”云坠在门口唤道。 叶纾示意她进来,刚想告诉她,让她日后继续协助月娘做事。 云坠却跪了下来,“少主,我想求少主一件事。” “你先起来说。”叶纾察觉出她今日的异样。 云坠站了起来,“我想去边城的谢宅做事,望少主成全。” 叶纾想起刚刚小甲的样子,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说道:“也好,那里正缺个管事,你和小甲小乙他们一同出发,路上也好有照应。” 果然见云坠面上露出了喜色,她连声答应。 “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和你说。”叶纾看着云坠道。 第二日一早,叶纾便带着沈清遇出了城,马车向着边城的方向驶去。 马车中,叶纾一直盯着沈清遇看。 “阿纾,你……”沈清遇察觉,不好意思扭过头。 叶纾笑了,从怀中拿出一物,递到沈清遇面前。 “这个算作赔罪,好不好?” 沈清遇面露惊讶之色,“阿纾,你找到它了。” “你收的那么仔细,我怎能找不到。” “这是你送我的,我会好好留着。”沈清遇看着竹笛,笑着说道。 叶纾心中却一紧,那日她送完这只短笛,他便被刺客抓走了,想起在京城见到他的模样,他当时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直收着它…… 沈清遇发觉叶纾的失落,“阿纾,我吹一曲给你听,你最喜欢的那首。” 叶纾点点头,看着他。 一曲吹完,沈清遇的右手止不住颤抖着。刚刚也因手指不受控制,吹跑了好几个音。 沈清遇有些歉疚地说道:“还是不太好,我再练练……” 叶纾没有接话,她拉过沈清遇的右手,攥着他的手指,拇指轻轻摩挲着指骨弯曲的地方,眼神专注,像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阿纾……”沈清遇的脸都烧红了,他小声提醒叶纾。 叶纾微仰头,正对上沈清遇窘迫的模样,她微微一笑,“以后,我吹给你听,好不好?” 叶纾放开沈清遇的手,拿起短笛看了看,接着说道:“可是我不会,你要教我……” 沈清遇无奈摇摇头,想起了七年前教她吹笛的场景。 “那你要先答应我,吹不响也不许把它丢了。” 叶纾也想起了当年的囧事,看着沈清遇,“放心吧,这次一定不会的。” 从京城到江城的一路上,笛音断断续续从马车飘出,在快到江城的时候,叶纾终于能完整地吹出一支曲子。 第33章 刺客 到江城的时候,已是六月初。江城比京城要热一些,隐约有入暑的感觉。 从一入城,叶纾便觉察出沈清遇的不安。她握着沈清遇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沈清遇觉得此时仿佛梦境。 直到车停下,叶纾把他扶下马车,对上她温和的笑意。 “恭迎少主、沈公子回宅。”身旁的下人齐声喊道。 沈清遇一惊,握紧了叶纾的手掌,向叶纾身边退去。 “十……公子,奴等你好几天了。” 听到小乙的声音,沈清遇猛地转过身,见到最前面站的,正是小甲和小乙。 他满脸吃惊看向叶纾,叶纾看了他一眼,对着众人道:“你们先回去吧。” 下人们很快散去。 叶纾摇了摇被沈清遇拽着的手,在他耳旁说道:“梦醒了,感觉如何?” 沈清遇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一提到小甲小乙,叶纾就敷衍过去。 “我们进去吧,小甲和小乙还在里面等着你呢。”说完便拉着沈清遇进去。 谢宅不大,是以这里的每一处景致,沈清遇都格外熟悉。从前的一幕幕此时都浮现在脑海中,他不由转头看向叶纾,发现叶纾也正看着他,是他说不出的感觉。 沈清遇的回忆中断在叶纾的眼神下,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叶纾:“阿纾,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叶纾赶忙道:“没事,我走神了。毕竟在这待了几个月。” 他拉着沈清遇快步进了内院,以防沈清遇再问下去。 小甲和小乙见叶纾和沈清遇,都迎了上来。 “奴拜见公子。”小甲和小乙跪在沈清遇身前。 “你们……快起来。”沈清遇赶紧将二人扶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小厮,留在江城还是回京城,你来决定。”叶纾在一旁说道。 “可他们是你的……”后面的话沈清遇再也说不出口。 “那你问问小甲小乙,是愿意做我的侍从,还是做你的小厮?” 小甲听后立即朝叶纾跪下:“多谢少主成全,奴以后定当尽心竭力服侍公子。” 沈清遇也意识到不对,他看向小乙,小乙朝他笑了笑。 叶纾让小甲和小乙先下去,屋内只剩她与沈清遇。 看着屋中熟悉的陈设布局,起初那些记忆对叶纾来说并不很真切,而此时,她逐渐想起那些遗失在记忆角落的细节,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她对沈清遇曾有过的依赖。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2章 “现在云坠是这里的管事,让小甲和她守着你,我才放心……”叶纾缓缓道出心中所想。 “那你呢?”叶纾的话一下子让沈清遇不安起来。 “我……之前不是说要退婚,另外还有些别的事,怕到时候顾不上你,所以我想让你留在这里。”叶纾赶忙为刚刚的疏漏遮掩。 她来此处的目的还未达到,现在不是和沈清遇摊牌的时候。 沈清遇眼眶登时红了,他上前拉住叶纾,“你别丢下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无论在哪里。” “是我想岔了,对不起,十九,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叶纾看着沈清遇,神色真诚。 看着沈清遇愣住的样子,叶纾笑了,轻声哄道:“好了,难得出来,想想这几天你有什么想做的。” 于是,随后几天,叶纾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的日子。她几次想开口拒绝,但见沈清遇是真的开心,便继续微笑着应下。 晚饭后,叶纾翻着之前留在这的话本。除了失忆的时候,她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兴趣,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那么喜欢。 但现在看起来竟一时放不下,若是她能如书中人那样,早一点发现自己对沈清遇的感情,他受的煎熬便会少许多。 叶纾不禁叹了口气。 这时恰巧沈清遇拿着清茶过来,他坐在叶纾旁边,轻声道:“阿纾,谢谢你。” 叶纾抬起头看他,“谢我?” “谢谢阿纾这几天成全了我的心愿,我知道阿纾配合得很是辛苦。”沈清遇轻声道,然后笑着看把茶杯递了过去。 叶纾接过茶,赶忙辩解道:“你别误会,我刚刚叹气是想到了别的事,我喜欢的,你这么照顾我,我怎么会不喜欢。” 沈清遇看着叶纾慌乱的样子,忍俊不禁,“那阿纾能告诉我,让你不开心的事是什么吗?” 叶纾把茶杯和话本放到一旁,神色认真看着他,“我刚刚在想,若是我恢复记忆回京后,能听从自己的心意,你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十……” 叶纾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沈清遇的手便覆在了她的唇上,他冲她摇了摇头,“那阿纾救了我那么多次,我又该如何报答。” 叶纾明白了沈清遇的意思,握住他的手掌,“好,以后再也不提了。”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轻唤了一声,“十九……” 随后眼巴巴看着他,“我想做件事,十九你陪我好不好。” 沈清遇一慌,登时心跳如擂鼓,他不可置信道:“阿纾?” “自从来了谢宅,我还从未出过城……今天是十五,我们去兰陵山看月亮好不好?”叶纾回想那时的场景,缓缓道。 沈清遇听后,心一下静了下来,脸色却涨得通红,他不敢再看叶纾。只低声道:“好,都听阿纾的。” “你出汗了,是不是屋里太热了。正好出去透透气。”叶纾一直沉浸在记忆中,并没有发现沈清遇异样,拉着他出了屋子。 直到二人坐上了马车,沈清遇才不安道:“阿纾,可以不去兰陵山吗?” “别怕,这次有我在,相信我。”叶纾握着沈清遇的手安抚道。 她来江城前便有此打算,一来是想抚平二人心中的遗憾。另一个原因,是小乙和她说过,中秋节时对着兰陵山明月许下愿望的情侣,会一生一世陪伴在一起。 虽然不是中秋,但和沈清遇一起,看看十五的月圆,这段回忆,足够她珍藏,料想他亦会喜欢。 二人出来并未带下人随行,甚至连马车,在送他们到山下后,也让驾车的人去远处等候了。 叶纾拉着沈清遇的手,一边说话一边朝山上走,“我那时很担心你,驾着车去追你,后来就想起来了。十九,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阿纾……”沈清遇看着叶纾,不知要说什么。 “看……”叶纾轻声道,示意他转过头。 这时,一轮明亮的圆月,自山涧中缓缓升起,仿佛伸手就可触碰。 沈清遇偷偷看叶纾,看她专注的神情。此时叶纾就在他身边,还牵着他的手,他竟真的,触碰到了心中的明月,沈清遇唇角微微翘起。 这时,叶纾拉他的手忽然用力,转头看向他,神色尽是警惕。 却在他耳边轻轻道:“别怕,有我在。”随后,把他拉向身后。 “出来吧。”叶纾声音冷然,看向不远处的树丛。 一派寂静,叶纾却目不转睛,整个人散发出凌厉的气息。唯有拉着沈清遇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他别紧张。 沈清遇一动不动站在叶纾身旁,他不怕来路不明的刺客,却被叶纾的气势震慑。他似乎看到叶纾在千军万马前的凛然风姿。 半刻之后,树丛晃动,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出来。 “叶纾,你真是阴险狡诈。”北夷族的语调,让叶纾一下子想起来这人是谁。 同样被勾起记忆的,还有沈清遇。 叶纾感觉到身后人的紧张,回头轻声对沈清遇道:“别怕,她打不过我。”她放缓了神色,对他笑了笑。 然后才转过头,对上目瞪口呆,却明显不想上前的北夷刺客。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最初,叶纾以为他们是寻仇,可通过上次交手,以及现在完全构不成刺杀的阵仗,发现并非如此。 “他果然是你的心上人。”树丛中又出来一个人,却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他站在女刺客旁边,正盯着沈清遇。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3章 “你是……北夷的王子?”叶纾皱眉道,声音冷厉。 “你还记得我?”男子明显吃一惊,看向叶纾,顿时满脸欣喜,“我是七王子,奕风。” 站在身后的北夷女武士忽然觉得,自家主子这变脸色的本事,和刚刚叶纾有的一拼。 “王子私入大昭,已然违背了三年前和大昭签下的止战书。”叶纾冷冷道,不再看他。 “我是来见你的,想问你一句话。”奕风着急道。 “叶纾对王子无话可说,我会派人护送王子出境,若有下次……” 奕风赶忙向前一步,丝毫没有大昭国男子的忸怩,直直看着叶纾道:“叶纾,我喜欢你,你愿意娶我吗?” 叶纾听了奕风的话,一直漠然的神色,瞬间裂了开来,却并不是对着奕风。她第一时间赶忙转过头,察看沈清遇的神色。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没有异样,叶纾稍稍放了心,转过头来,声音淡然:“叶纾已有心爱之人,此生不会娶旁的男子。”说完,把沈清遇拉到自己身侧。 奕风看着叶纾握着沈清遇的手,他恨恨道:“可他是奴隶,根本配不上……” 奕风的话被随风而来的利刃割断。 叶纾的剑飞了出去,插在奕风脚前的土地上。北夷女武士甚至未来得及上前。 “从前王子对我爱重之人所做种种,叶纾可以不追究。王子今日若再出言不逊,莫要怪叶纾不客气。 “王子身为北夷王族,肩负重任,想必也不愿看到北夷和大昭因您一人再起争端。” 叶纾说完,任奕风如何说,再也不看他。 直到奕风放弃,带着手下气冲冲离开。 叶纾身上的冷厉瞬间化去,她看了眼此时高高悬起的明月,满含歉意道:“本想和你一起赏月的……十九,你会怪我就这么放他们走吗?” 叶纾看向沈清遇,发现他正愣着,拉了拉他的手,这才缓过神来。 沈清遇摇了摇头,“阿纾做得对,况且,若不是他们,我也进不去京城再见阿纾。只是……” “北夷王子屡次涉险只为了见你,阿纾就真的一点不感动吗?”沈清遇慢慢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再看叶纾。 叶纾伸手抬起沈清遇的脸颊,看着他道:“我冷心冷血,唯有在十九面前,才不一样。” 沈清遇听后,又想到她刚刚说的“心爱之人”“爱重之人”,脸颊滚烫,一下子挣脱了叶纾,背过身去。 叶纾见他害羞,无声笑了,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第34章 堪破 自那日叶纾与沈清遇从兰陵山回来,待叶纾安排好了后续,沈清遇便和叶纾时不时出现在江城中。 一开始,叶纾担心沈清遇刻意压抑自己,后来,她发现他是真的释怀了。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卑微、怯懦的影子,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般。 加上两人出去,总被误认为是妻夫,沈清遇不好意思解释,叶纾又乐见其成。很快,不大的江城中便流传起了从京城来的妻夫,一武一文,格外恩爱的佳话。 这日,叶纾和沈清遇自外面回来,刚一进门,便听到一温润的女声:“京城来的神仙眷侣,竟不想是我的旧识,真是幸会。” “阿寻。”叶纾随即收敛笑意,正色道。 “阿纾有了心上人果然不一样了,可惜对我还是如此。”楚寻调笑道。 沈清遇这时也上前来,行了一礼:“见过贵女。” “沈公子客气了,那日见你便觉得熟悉,没想到竟真的是沈公子,楚寻仰慕已久……” 楚寻的声音被轻咳声打断,江茗从里面走来,“我从不知,妻主竟仰慕阿遇已久。” 江茗走到沈清遇身边,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面露欣喜。 一行人说笑着走了进去。 晚饭后,江茗来了沈清遇的屋子。 “茗儿,快来坐。”沈清遇起身,朝他笑道。 江茗看着沈清遇,又把他打量了一圈,然后说道:“看见你现在这样,我真的好开心。” “你和楚贵女可还好?”沈清遇拉着江茗坐下。 江茗羞赧一笑,随即他伏在沈清遇耳边偷偷说了几句。 “真的?”沈清遇看了看江茗的小腹,欣喜道。 江茗一下子羞红了脸。 沈清遇知道他初为人父的害羞,随即转移话题道:“怎么这么巧会来江城?” “我们恰巧在洛州,收到……然后就过来了。”江茗神色有些不自然。 沈清遇也听出江茗的刻意遮掩,“是阿纾请你们过来的?” 江茗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沈清遇笑了笑,“江城有几处景色不错,让楚贵女带你去看看,但千万别劳累……” “阿遇,你能如实告诉我,”江茗打断了沈清遇,“你和叶少主到底怎么了?” 沈清遇神色一怔,他以为叶纾和楚寻联络是有不方便透露的要事,竟和他有关? “现在叶少主知道对你好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江茗最终没有忍住,他应该听楚寻的话不插手别人的感情事,可对面的人是沈清遇,是他自幼结交的好友。 沈清遇被江茗的话问呆了,他摇了摇头。 “阿遇,我知道你做决定肯定是有原因的,可你自己不觉得和叶少主现在这样很幸福吗?”江茗耐心开解道。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4章 沈清遇谢过江茗的提醒,并答应他会好好考虑。江茗这才放下担忧,回房去了。 沈清遇一人坐在房中,思绪纷飞,完全静不下心来。 叶纾以为他要离开,又或者,她要离开自己……可她那日明明答应说……说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 为什么叶纾会觉得他想离开?沈清遇忽然想到,只有那日在莳花馆,他提过一句,难道恰巧被叶纾听见了? 这时,外面响起叶纾的声音。 “十九,快出来,不是说要散步吗?” 沈清遇推开门,应道:“走吧。” 两人在宅子里的小园并排而行,很快,叶纾就发现了沈清遇的不对劲。 “十九?怎么了,不开心吗?”叶纾习惯性地去抓沈清遇的手。 沈清遇一下子躲开,他停了下来。 叶纾已走出了两步远,她回过头。 就听沈清遇一字一句道:“叶少主,我想好了,我要一个人离开。” 叶纾刚迈开步子,就被沈清遇的话生生退了回去。她满脸错愕地看着沈清遇,很快垂下了头,再抬起头看他时,已一副接受默认的模样。 明显她早就做好准备了,难怪他最近时不时觉得她怪怪的。沈清遇紧紧攥着手掌。 “都不留我吗?”沈清遇看着叶纾,“是不是早就想我这么说了,那为什么还带我来江城,如果你早说不想见我,我是不会纠缠的。” “十九,”叶纾走到沈清遇身侧,“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不想见你,我们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对你的感情,都是认真的……” “那我对你的呢,你觉得是我想离开故意骗你的吗?像多年前那样……”沈清遇向后退去。 叶纾发觉沈清遇误会,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焦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从前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离开?”沈清遇追问。 “我……” 沈清遇随即打断了她,“就因为你在莳花馆听了我半句话,就以为我即使这样对你,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看着叶纾,满脸落寞之色,“阿纾,我说过,你无论问我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沈清遇尝试摆脱叶纾,却被她抓得牢牢的。 “十九,你别走,我信你,我是要问你的,就算你今天不说,我也会问你,然后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你,阿纾。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放开我吧。”沈清遇看着叶纾,缓缓道。 叶纾最终慢慢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沈清遇的身影消失在假山遮掩处。 她想追,却迈不开步子,整个人僵立在此处,手臂一直保持着拉沈清遇的姿势,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失落中。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中天。 叶纾仿佛从梦中惊醒,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却带了几分欣喜。刚刚十九说的,莳花馆中只是半句话。 她激动地迈出了几步,忽然意识到天色已晚,又停了下来,准备往回走。 结果刚转过身,便看到了那抹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对着自己。 叶纾的唇动了动,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却听到沈清遇的声音传来。 “这次可信了?” 叶纾像犯了错的幼童,微低着头,点了点,然后抬头,露出一副满是愧疚的讨好笑容。 下一刻,那个像极了教导幼童的师长的男子,几步走过来,整个人拥入她怀中。 “谢谢你,愿意尊重我的选择。”沈清遇贴在她耳畔说道。 叶纾刚从绝望中缓过来,被沈清遇突如其来的亲近,激得全身一僵,许久之后,才慢慢搂住他,柔声道:“对不起,十九。”我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 “阿纾,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沈清遇轻声说道,他鼓起勇气,将在心中反复练了许久的说辞提到嘴边。 刚想开口,却被叶纾松开了怀抱,她控制着自己过于激动的神色,对沈清遇道:“十九,今天太晚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沈清遇闭上了唇,沉默了片刻,带着几分不悦道:“好。” 叶纾自然没有注意到他小小的不虞,满心沉浸在从天而降的幸福中。 将沈清遇送回房,嘱咐他好好休息后,叶纾也回了自己的屋子。虽然她此前的计划全部落了空,但心中却无比充实。 她知道,以后的路并不会太好走,但一想到,有人答应永远陪在她身边,那些困难便微不足道了。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那人也不会离去。 第二日早饭桌上,江茗便见到了惊奇的一幕。 向来不苟言笑的叶纾,时不时偷偷打量沈清遇,神态犹如犯错的小孩子。 “十九,这个味道不错,你多吃些。”叶纾给沈清遇夹菜,满脸都是讨好的笑意。 “好。”沈清遇却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接过菜后,看都没看叶纾一眼。 江茗觉得自己白担心了,他的这位好友,真的是今非昔比,早已将叶少主钓得死死的。看来昨天的事,是自己误会了。 于是赶忙吃完了饭,拉着楚寻离开了,留下这一对让人一言难尽的情侣。 后来的几天,因最近一直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误会被打破,叶纾再也不顾及什么,成天黏着沈清遇。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5章 沈清遇之前觉得,叶纾是为了满足他的愿望,才配合他的照顾。 可他现在越来越确定,叶纾是真心喜欢和接受他的陪伴和照料的,沈清遇自是心满意足。但欣喜之余,他也略有些心虚,怎么有种把大昭国的将军养废了的感觉。 后来,楚寻和江茗辞别二人,北上消暑去了。 叶纾看着沈清遇恋恋不舍的眼神,问道:“十九,可喜欢这样自在的生活?” 沈清遇侧头看着叶纾的眼睛道:“只要能在你身边,什么样的生活我都喜欢。” 叶纾再不说什么,紧紧将沈清遇拥入怀中,享受这眼前难得的静谧。 他们来边城已快一个月了,这几天便要动身回京了。到时,还不知会面临着什么。 “阿纾,我们该回去了吧。我想把小甲、小乙留在江城。”沈清遇靠在叶纾肩上,小声说道。 “好……你……”叶纾犹豫。 沈清遇一下子抬起头,眉头微皱,紧紧盯着叶纾。 叶纾赶紧将后面的话补完,“你就随我回去。”把留他在江城的念头彻底打消。 第35章 死牢 就在叶纾定好回京前一天的深夜,一只白鸽飞入谢宅,落在叶纾的窗前。 而后,下人房中的烛光亮了又暗。 天还未亮,一匹快马奔出了谢宅。 几日后,叶纾望着隐约可见的京城城门,一如往常,并未见任何异样,松了一口气。 她几日前,在江城收到了白敏的书信,说皇帝病重,起复大皇女为皇太女,朝堂上的争斗一触即发,让她速回京城。 叶纾知道母亲与二皇女关系密切,心中随即被不安侵占。她毅然将沈清遇留在了江城,自己回京中探察消息,也是想规劝母亲不要糊涂行事。 叶纾向城门守将递上自己的令牌,等待查验。 “叶大人,请稍后。”一个守将拿了令牌,匆匆走了。 叶纾虽有疑惑,并未多问,只是点头等待。 不一会儿,整齐的步履声由远处传来。 叶纾心下不安,源于武者的警惕,她的手一下子握住了剑柄。 随后,数十名重甲卫已到眼前,将叶纾团团围住。 叶纾认出这是护卫东宫的虎贲军。 为首的头领喝道:“逆臣叶纾,你母亲于前日闯宫已被俘,还不快快弃兵器受缚。”虽是如此说,手持利刃的重甲卫已做好准备,随时上前。 自打叶纾收到白敏信件后,在头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细弦,这一刻,断了。 三日后,刑部大牢最深处。 外层的牢门被打开,光线照进昏暗的里面的囚室,叶纾逆着光,转头看向来人。 崔琬冲了进来,发现里面还有一道门,扭头看向狱卒。 狱卒恭声道:“崔大人,上边的大人特意叮嘱,关在这里的囚犯除了提审外,不能打开这扇门。” “我是大理寺少卿,就是来问询此事的,快打开!”崔琬厉声道。 狱卒却已退到牢门之外,不再理她。 崔琬还要再说。 “崔琬。”叶纾淡淡道,嗓音沙哑。 听到叶纾唤她,崔琬再也不管狱卒,贴到牢门前,焦急问道:“阿纾,你怎么样?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叶纾摇了摇头。 看着叶纾带着的粗重镣铐,拳头狠狠砸在牢门上。 “崔琬,我……想见一见我母亲。” 叶纾已知道母亲几日前率禁军逼宫,企图让皇帝改立二皇女为皇太女,结果被东宫的卫兵救驾拿下。 如今大势已定,再无可挽回的余地,但她还是想见一见母亲,就算不说什么,见一面也好。 “阿纾,叶……你母亲现在关在大理寺牢中,比你这里还好些,你放心。等过几天刑部堂审后,就会把你送到大理寺,到时候我再安排你们见面。” 叶纾看着崔琬,朝她笑了笑,“多谢你。” 崔琬看到叶纾的表情,眼泪差点落下来,她偏过头,咳嗽了一声。 “阿纾,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有你兵营的下属都在想办法,你放心,而且,外面还有人等着你。” 一向伶牙俐齿的崔琬,这时也想不到如何宽慰叶纾,语无伦次,只想让她心里好过些。 听到有人等她,叶纾怔了一下。她犹豫着问崔琬,“叶家获罪的消息,公开了吗?” 崔琬点了点头,低声道:“太女下令只收押叶家家眷,奴仆都被遣散,并未被牵连,所以……你放心吧。” 叶纾点头,明白了崔琬的意思,她看着崔琬,拜托道:“若日后沈清遇进京,请你帮我护好他。” “你放心……” 这时,守在外面的狱卒走了进来,打断崔琬未说完的话,“崔大人,时间已经够久了,您莫要小人难做。” 得到崔琬的承诺,叶纾放下心。 崔琬纵使不舍,也不得不离开。 牢门再次被关上,牢房中仅剩昏暗的烛光。叶纾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不知他听到自己的消息后,该是怎样难过。不过幸好,至少没有连累他。 关押叶纾的牢房终日昏暗不见天光,叶纾只能借由狱卒送饭的次数来记下天数。被关已十日有余,却从未提审,叶纾虽困惑但也无法。 这时,外门被打开,两个送饭的狱卒走上前。两人边盛饭,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过了这么久翻案还有什么用,人早就不在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6章 “我听说沈太傅还有个儿子,当时只是被发卖了,现在人正在京城,旨意就是他接的,好像叫沈什么玉。” 叶纾没想到会从狱卒口中听到消息,她扶着栏杆急切道:“可是沈清遇?” “对对对!你认得他呀。”送饭狱卒也没想到关在牢中的死囚竟还会知道外面的消息,好奇问道。 叶纾松开了栏杆,落寞坐回。他终究还是来了京城,叶纾临走前,交代了云坠,若是哪天局势已清,沈清遇依旧执着回京的话,就让她们护送他回来。 那现下,他该知道自己的境遇了吧。只希望他别太难过。 “他现在可好?”叶纾喃喃自语道。 狱卒以为叶纾在问自己,便将道听途说的消息讲给她,还不免评价道:“据说被皇太女接进了府中,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这回有福了。” 另外一名狱卒把饭食放在栏杆外,赶忙拉着滔滔不绝的同伴离开了。 很快,囚室又恢复了沉静。 大皇女……她往日帮过沈清遇,她难道真的对他…… 叶纾握紧拳头,狠狠地向下砸去,却被重镣钳制,终未触碰到地面。 她最终还是没能护住他…… 崔府。 崔琬头昏脑涨进了崔府大门,她刚刚被陆临熙缠着哭求了一路,让她救救叶纾。 她比谁都想救叶纾,可现在皇帝昏迷不醒,一切政事都由皇太女处理。崔琬不知皇太女的处事风格,她几次递折子,想把叶纾从刑部死牢提到大理寺监牢,都被驳回。 甚至,她再去刑部探视,都直接被拒。 崔琬深知,这件事拖得越久,为叶纾脱罪的机会就越渺茫。 她越想越头疼,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此刻心烦意乱,迫不及待想听一人柔声劝解,好安抚这颗躁动的心。 “少主,您怎么回来了?”宋云初身边的小厮看到崔琬,十分震惊,甚至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崔琬进屋没看到宋云初的身影,又走到外面问小厮:“少夫呢?” “少夫现在不在院中……”小厮小声回答。 “我问你他在哪?”暑天的燥热加上心中焦虑,崔琬面色十分不善。 小厮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少主,少夫午后就回来了,您等等吧。” 饶是崔琬再烦乱,此刻也觉察出问题,她拉起小厮,稳住情绪耐心道:“少夫究竟去了哪里。” “少主,少夫不让奴说,奴说了会被赶回宋家……”小厮已然泣不成声。 崔琬忽然想到前几天无意看到宋云初手腕上的淤青,当时他说是不小心撞到的,崔琬低声问道:“可是在我父亲的院子?” 小厮点了点头。 崔琬松开他,快步向外走去,她此时已被愤怒烧光了所有理智。 父亲果然又刁难他了,可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还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难道自己,就那么不值得他信任吗? 崔琬素来知道父亲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想必宋云初近来已受了不少委屈,崔琬又气又心疼。 可当崔琬跨入院中,见到眼前的一幕后,整个人仿佛被当头浇下一盆水,所有的怒气和冲动都被淋熄了。 正午的阳光十分毒辣,此时宋云初就跪在院中。明明被阳光炙烤,可他却抑制不住般瑟瑟发抖。 崔琬看向宋云初跪着的地方,已存了不少的水,她一下子明白他此刻正跪在什么上。旁边还站了父亲的小厮,手中拿着藤条。 崔琬一声不吭,走到宋云初旁边,一下子将他抱了起来,头也不回出了父亲的院子。 宋云初衣摆早已被冰块化的水浸透,水滴了一路。 直到被崔琬抱出了院子,宋云初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 “妻主?妻主快放下我,会弄湿您衣服的……” 崔琬瞪了宋云初一眼,他便再也不敢开口。 将宋云初放到屋中,叫小厮好好照顾他。崔琬又回了父亲院子,她一定要弄清宋云初在自己背后,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召来了父亲的随从,问了他许久的话。 崔琬再回房时,宋云初已换了干净的衣衫,像往常一样,在门口迎接她。 “你怎么……起来了?”崔琬温声问道。 她心中有气,但她不能朝宋云初发泄,质问为何要瞒着她。因为他所受的一切困苦和委屈,起因都是自己。 “妻主都看见了,”宋云初声音和缓,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下一刻,他却朝着崔琬跪了下去,“求妻主让云初解脱吧,云初不想再忍下去了……” 说话间,宋云初从怀中拿出两张纸,展开呈上。 崔琬看清上面的字,险些没站住。 “你……”崔琬握着拳,在屋中走了半圈。 像完全没察觉到崔琬的怒气般,宋云初自顾自道:“求妻主成全云初,两年前我和妻主一样,被家族所迫成婚。如今,我母亲因闯宫的罪名被下了狱,我于家族再没有意义,求妻主看在往日的份上,休弃云初吧。” “让我休了你?你想都不要想……”崔琬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而去。 她觉得自己再多待一刻,便会被宋云初生生气死。 崔琬出了崔府,崔影跟在身后。 “你留下,让暗卫护着云初。再去请大夫来,看看他的腿,还有别的伤。若是他再受委屈,我唯你是问。”说完便上了马车,走了。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7章 留崔影一人呆呆站在大门前,心想:少主终究被近来的事压垮了吗?今日,怎的这般反常。 崔琬坐在马车中,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这是皇太女让人交给她的。她大概猜到皇太女的用意,如今,她必须尽力一搏,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第36章 结发 叶纾已从最初听闻沈清遇消息后的不甘和悔愧中挣扎了出来,整个人格外沉静,像是一副神魂离体的皮囊。 送饭的狱卒见她这几日状态,都不禁开解道:“想开些,听闻你是被家人拖累,好吃好睡,待来世投胎时,泰山府君定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 见叶纾仿若未闻,她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 外门被关上的瞬间,叶纾木然地转过了头,见透过门缝进来的日光一点点收缩,最终被完全隔绝。 被关押了这么多日,叶纾已猜到自己的结局。 她年少时答应过父亲,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她觉得自己应该做到了。 于国,她几次出战北夷,保家卫国,最终两国休战,北境安稳;回京后,她未有一日不勤勉,就算现下自己离了兵营,白敏应也能独当一面。 于私,她顺从本心,克己慎行,从未因自己的私欲,累及他人。 父亲,女儿这样去见您,您可会满意? 一行泪水滑落脸颊,她问心有愧,再如何冠冕堂皇的外表,也遮盖不住内心巨大的空洞,她不负家国,唯独有愧一人…… 她误会了他太多太久,而他却从未有过一丝怨怼。 我知道错了,若是能回到京城重逢那日,她一定顺从心意,牢牢将他抓紧…… 不,只要回到她离开江城之前就好,就算被他怨恨一辈子,她也不会让人带他入京,以致再度卷入纷争,前途未明…… 她知道自己错了,可一切都晚了。 外门再一次被推开,这次不同以往,没有光线铺射而来。 随后,内门上的铁锁也被狱卒拿下。 “您请……”大门外狱卒的声音十分恭敬、客气。 叶纾瞬时清醒过来。 这么多日从未被提审,她就大概猜到,最终等待自己的也许只是一杯鸩酒。 这么快就来了吗,她还想……! 在看到从外门走进的那个身影的一刹,所有的思绪都停住了,她的世界只剩下那道身影,她看着他走到自己的囚室前,然后弯腰进来…… 沈清遇在江城听闻叶家获罪,便心急如焚进了京。在听闻叶纾已被关进刑部死牢,他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醒来后便身在太女曾住过的晋王府。太女要他配合自己为沈家翻案,她答应让他见叶纾一面。 沈清遇连日来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叶纾,他生怕见她时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让她不能安心。 可此刻,他见她痴痴看着自己的样子,只是微微扬起了唇角,眉眼柔和,似乎回到了当年,第一次见那个坚强执拗的小姑娘…… 叶纾早已沉陷在沈清遇的笑容中,她无暇去想其他,只想把他此时的模样刻进脑海……却见后面的狱卒重新将牢门落锁。 “十九!”叶纾紧张道,抬手抓住他的袖摆,带动了镣铐上的铁链哗啦作响。 “没事,”沈清遇微笑着安抚叶纾,他双手握住了叶纾拉他的那只手,微微帮她托起镣铐。 即使不安如叶纾,也被他安抚了下来。 “我求了太女,我有一晚上的时间陪你……”沈清遇轻声道。 叶纾听沈清遇提到太女,刚放松下的神情再一次绷紧,她微微侧过头,小声问道:“太女,她对你好吗?” 沈清遇用一只手轻轻扳回叶纾的头,让她看着自己,温声道:“太女只是让我配合为母亲翻案,她对我礼遇有加。” 沈清遇的目光温柔而坚毅,他随即道:“阿纾,今晚我们不提旁人……” 这时,狱卒已将外门完全闭合,寂静的牢房,只剩相依而立的二人。 沈清遇从怀中拿出一串钥匙,他一手拖着叶纾手上的镣铐,一手把钥匙插到锁孔中。说道:“这是刚刚在外面时,一个狱卒偷偷塞给我的,她说她老家在塞北,受过你的恩。” “阿纾,”沈清遇看一眼叶纾,继续开第二个锁孔,“你如今虽然被关在牢中,但你做的事,一直有人记得,你不要因此伤心消沉……” “哗啦”多日来束缚叶纾的镣铐终于被解开,掉在了地上。 叶纾一下子紧紧抱住了沈清遇,她倚着他的肩,轻声道:“你放心,这些我从不在意,我在意的……”叶纾闭上眼,久久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沈清遇慢慢推开她,蹲了下去,去解她脚腕上的束缚。 等他都解开后,又起身,小心翼翼托起了叶纾双手,见到手腕上大片的淤青,他的泪一下子滴落下来。 叶纾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帮他擦掉泪水。 沈清遇抬头,眼眶通红,他看着叶纾,努力挤出一丝笑,缓缓开口道:“阿纾,我有话要对你说……” 叶纾的手一顿。 沈清遇抬手将叶纾的手拉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掌轻轻道:“这是我想了很久的话,阿纾一定要听完,好不好?” 叶纾低下头,复又抬起,她目不转睛看着沈清遇,最终点了点头。 “阿纾,七年前,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心悦于你,我从没想过嫁给别人,若是沈家没出事,我一定会去找你,表明心意。”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8章 沈清遇声音温柔,像是鼓足勇气对心上人表白的小郎君,话语间只有期盼和欣喜。 叶纾再也忍不住,她泪水滑落,哑声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那么久……” 沈清遇将叶纾拥入怀中,他轻轻摇了摇头,“阿纾,我现在也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愿与我结发,做我的妻主吗?” 沈清遇的声音轻轻柔柔,在叶纾耳畔诉说心愿。 叶纾只是落泪,并没有说一句话。 沈清遇放开叶纾,从袖中拿出她给他的手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叶纾抓住沈清遇的小臂,慢慢向下,直到紧紧握住他的手,她脑中飞速闪过许多念头,无一都是让他断了对自己的牵挂。 许久之后,叶纾抬头,对上沈清遇的视线,她看着沈清遇眼中唯一的自己,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清遇喜极而泣,一遍一遍不停地唤叶纾的名字。 叶纾只是微笑着看他,轻声道:“我在。” 当沈清遇终于冷静下来,目光中只剩欣喜。 叶纾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认真道:“我只求十九一件事……日后,代我好好活下去,每一日都欢喜度过,好吗?” 沈清遇的手覆住叶纾贴放在自己面颊上的手掌,不停地点头,承诺道:“我会的。” 叶纾抽回手,环住沈清遇的腰,紧紧贴着他的身躯,在他耳旁道:“我们若是早能如此,该多好……” 沈清遇也紧紧搂着叶纾,他柔声道:“现在也不晚的……妻……妻主。” 叶纾轻轻推开沈清遇,果然见他脸颊绯红。 见叶纾正笑着盯着他看,沈清遇立即将头埋得低低的。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叶纾沉稳而庄重的声音。 “夫郎。” 沈清遇突然抬头,正对上叶纾温柔而坚定的眼神。他的脸颊再一次烧了起来。 叶纾偷偷笑了笑,随即转移话题道:“结发,是要我的一根头发吗?”说完,便要扯自己的发丝。 沈清遇抬手止住了叶纾。他拿下自己的发簪,用尖利的一端划下一缕自己的头发,随后,又取了一缕叶纾的头发。 “我曾在书中看到,古代眷侣将二人发丝编织成结,终生佩戴不离身。” 沈清遇与叶纾并排坐在矮榻上,沈清遇一边编织着手中的发丝,一边解释道。 乌黑的发丝在沈清遇手中相互缠绕,很快分不清彼此。渐渐的,一个花结成型。 叶纾盯着沈清遇的侧脸,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心中眼中全是他,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放下。 “好了,”沈清遇将发丝编成的同心结递到叶纾眼前,“以后我带着它,就像妻主陪在身边……” 叶纾偏过头,微倾着身子,在沈清遇额上落下一吻。 第二日,狱卒进来时,叶纾已重新戴好了镣铐。 沈清遇同昨夜一样,坐在她旁边,一只手被叶纾握着。 像在江城的那一晚,他为她驱散了噩梦中的阴霾,将平和安宁重新送还于她。 囚室的门被打开,叶纾松开了手,沈清遇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狱卒将牢门重新落锁,沈清遇忽然转身,看向叶纾保证道:“妻主,你放心,答应你的我定会做到。” 叶纾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沈清遇离去的背影,虽万般不舍,心中却是难得的平和。 同一日巳时,崔琬刚从东宫回到大理寺的官署,下属便匆忙来报。 “什么时候的事?”崔琬最近性子比从前沉了许多,此刻却也惊诧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应是昨晚值夜的狱卒离开之后……”大理寺狱卒低声回道。 “仵作看过没有?尽快整理出文书。” “派人速速禀报太女。” “保留好物证,到时我亲自呈给太女。” …… 崔琬快速安排好接下来的事宜。 等下属退出去后,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叶纾,你见母亲的心愿,我无法帮你办到了。 第37章 尾声 半月后,崔琬再次出现在了刑部大牢。 这一次,狱卒提前打开了叶纾囚室的牢门,甚至解开了束缚叶纾的镣铐。 叶纾不解,随后便看到了进来的崔琬身上的麻衣。 “阿纾,先帝几日前崩殂,新帝念你忠勇,赦免你的旨意现在就在外面。”崔琬低声对她说道。 叶纾看着崔琬此时沉静的面容,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生机源于何处,亦不知自己能否付得起其中的代价,是以并未觉得欣喜。 若是要她放弃自己的坚守,她宁可……眼前忽然浮现此前沈清遇离开时的模样……叶纾攥紧了拳。 “阿纾,不是你想的那样……”崔琬察觉出叶纾的纠结,心下一狠,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叠好的白布,这是叶凌秋自尽前留下的书信。 崔琬把它递到叶纾身前,“之前答应让你见母亲一面……” 叶纾接过,慢慢展开,看到上面已经泛黑的血字,手臂不住颤抖起来。 崔琬示意狱卒离开,随后,自己也退到了囚室外。 叶纾颤抖着双手,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将视线死死锁在两行字上:罪臣之女叶纾素来忠正敏直,全不知情,错只在罪臣一身,以死谢罪,唯望陛下宽宥小女。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69章 母亲从未当面夸赞过她,原来,她是这样评价自己的。只是现在,阴阳两隔,都没有意义了。 崔琬在门外等着,见叶纾出来,她赶忙上前,想扶她一把。 叶纾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没事,这就去领旨。” “罪臣叶纾,因其母谋逆罪当连诛,今蒙新帝大赦之恩,又念其过往所累军功,改为罢黜官职,驱逐出京,永不再用。” 直到宣旨的嬷嬷将旨意放在叶纾手上,叶纾才真正感觉到劫后余生在心中激起的波澜。 母亲自尽,叶府被查抄,她一时看不清前路。 直到浑浑噩噩出了刑部牢门。 一道身影飞快冲到自己身前,然后定定站住。 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叶纾的眼中突然有了颜色,无论来路还是归途,她此生,只眼前一人,足矣。 张开手臂,紧紧将沈清遇拥入怀中。 半年后,距京城不远的小镇上。 沈清遇送走最后一个向自己学识字的男童,随后出了门。 “沈郎君又去接叶捕快啊。”一个年纪大些的男子迎面而来,向沈清遇打招呼。 沈清遇点了点头,笑道:“赵叔去临镇这么早就回来了。” 男子听沈清遇这么说,立即停了下来,拉着他道:“还不是多亏了叶捕快,把山里的贼匪来个一窝端,荒废了十几年的近路通了,可方便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了。我妻主刚刚路上还说,送两条鱼给叶捕快。” “上次您送的还没吃完,阿纾说了不能再收了。”沈清遇赶忙推辞。 “沈郎君千万别和我客气,沈郎君收下的东西,叶捕快会说个不字?”男子调笑道。 见沈清遇羞红了脸,男子赶忙正色道:“沈郎君,我一会儿就把东西放你家门前,这就不打扰沈郎君了。”说完,便离开了。 沈清遇回头看了眼已走远的男子,无奈摇了摇头,还未转过头,手便被握住了。 “十九在看谁?” 沈清遇转过头,正对上了向远处张望的叶纾。 “叶捕快神通广大,何不自己猜猜。”沈清遇故意逗她。 “唉,今天帮临镇围剿山贼,累得厉害,没力气猜了。”叶纾故意把被树枝划破的衣袖亮在沈清遇面前。 沈清遇一下子变了脸色,一边上上下下打量她,一边焦急道:“妻主可有受伤?” “有,刚刚夫郎有秘密瞒着我,心里怪难受的,想必受了心伤。”叶纾一本正经道。 “妻主!”沈清遇眉头微蹙。 叶纾见他如此,赶忙恢复了神色,柔声道:“没事,几个逃窜的山贼而已,我一人就将她们都拿下了。” 叶纾拉着沈清遇往回走,边走边把每日必背一遍的说词哄着讲道:“我知道的,在外面一定会小心,不让自己受伤,十九放心吧。” 沈清遇这才缓和了神色,说道:“刚刚隔壁的赵叔说要送咱们鱼。” “那正好,我回去做个鱼汤,帮我们的沈先生补补身子。沈先生无偿教镇上的男孩子识字明理,最是劳苦功高。” “妻主……”沈清遇被叶纾调戏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是认真的,我的夫郎是真的了不起。”叶纾说的极其自然,只因她本身就是这么想的,沈清遇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还有如此的心胸接纳、改变现状,叶纾是真的佩服他。 “妻主不辞辛劳,守护镇上人们的安危,才是真的了不起。”沈清遇看着叶纾,真心实意说道。 两人就这样相互看着,已走到了自家门口,却没发现站在门口的人。 “麻烦两位了不起的人物,把门开开,放我进去歇歇可好?”崔琬无奈道,她一下朝就赶过来了。 “阿琬来了。”沈清遇向前微微行了一礼,赶忙打开院门。 叶纾见了崔琬,朝她笑了笑,问道:“塞北的事可解决了?” 门开了,崔琬赶紧进门,丝毫不顾忌形象地瘫坐在了院中的竹椅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没事了,白敏已经在返程的路上,她还向我问你可好,说等一回来就过来看你。” 崔琬转头见沈清遇已进了屋,才小声冲叶纾道:“半年前北夷在边塞屯兵,还不是……”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啧啧道:“容貌误国呀……” 叶纾一副见惯不惊的表情看着崔琬。 果然,崔琬话题一转:“所以阿纾,就算为了大昭,你这次也一定要帮帮我……” 叶纾面无表情,崔琬这番借口半年来不知用了多少次,知道叶纾已然同意了。 崔琬从袖袋中取出卷宗,“这波细作混入京中已久,致使许多机密外泄,事态紧急,阿纾……” 此时崔琬满脸渴望看着叶纾的神情,完全无法和新帝手下运筹帷幄的股肱之臣的形象关联到一起。 “为何信我?”叶纾与崔琬对望,面色肃然。 崔琬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块金色令牌,放到叶纾手中,“这不只是我的意思。” 叶纾感受着手掌上沉甸甸的分量,最终握住,收了起来。 崔琬见叶纾没有拒绝,笑容更深:“那你和姐夫说说,改日回去吧,你在京中的别苑,我都让人收拾出来了。” 崔琬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是你说服不了姐夫,要不我去说说,我是真心想求他回去帮我陪陪云初,唉……”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 第70章 崔琬叹了一口气,似是想到什么难以排解的忧愁。 叶纾还没回话,这时沈清遇从屋中出来,向崔琬道:“阿琬这次怎么没带云初一起过来?” 崔琬听闻后,面上的忧思更深,“云初最近身子不方便,我怕路途颠簸,就没带他过来。” 沈清遇面露喜色,“云初可是……?” 崔琬点了点头,随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看着沈清遇,“云初性子淡泊,向来不喜人陪伴,现下更甚,我真是怕他吃不消,之前多亏有姐夫开导,才让我二人重归于好,姐夫就再帮帮我吧……” 沈清遇闻言,看向叶纾,他知道,崔琬此次前来,一定还有别的事。 见叶纾也看向他,并轻轻点了点头。 沈清遇才回道:“阿琬言重了,难得云初视我为友,我也想回去看看他。” 崔琬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连连拜谢道:“姐夫放心,我一定会护好阿纾的。” 崔琬再回看叶纾,见她已拿了沈清遇手上的鱼,十分熟练地去一边收拾了。 沈清遇赶忙走到叶纾身边,“阿纾,我来吧,你快去陪阿琬。”沈清遇好说歹说,才又把叶纾推了回来。 叶纾洗净了手,不顾崔琬调笑的眼神,认真说道:“阿琬,我是真心感激你当初为了我,才入朝斡旋的。可是,等这次的事了结,我想和十九去大昭各地转转,不准备在此停留了。” 崔琬笑着揶揄道:“叶纾,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自作多情的,谁说我入朝是为了你?我是真心喜欢现在的日子的。” 朝堂虽波诡,但可以护得住自己在意的人,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崔琬拍拍她的肩膀,难得认真道:“你无论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她嘴上说的轻松,心中却心思百转。她不相信像叶纾这样心怀家国百姓,责任心又强的人能真正放下,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等她游历回来,说不定就改变想法了。 况且,陛下有意建一队亲卫,帮自己察视民情、暗中处理要务,心中的统领恐怕早有人选。 罢了,以后的事谁说的定呢?她要做的,只需支持自己这位挚友便是。 崔琬拉着叶纾进了屋子,边走边道:“我只听白敏说你醉过,从未亲眼见过,今日,我一定要灌醉你,一雪前耻。” 晚间,沈清遇立在他和叶纾卧房的窗前,若有所思。 一股淡淡的酒气袭来,一双手臂环上了他的腰,随即,叶纾的下颌搭在他肩膀上。 沈清遇没有动,只是轻声问道:“阿琬走了?她喝得那么多,没事吧。” “放心吧,崔影来接的。她也不是头一次醉成这样了。” 叶纾偏头,去寻他颈间清凉的气息。 “在想什么?”叶纾问道。 沈清遇微微错开了叶纾的脸颊,他缓缓转过身,“等咱们去京城后,就把这处房屋给月娘和姐夫打理吧。” “怎么了?舍不得?”叶纾没有放开揽着沈清遇双手,柔声道。 “这是我和阿纾在一起的地方,我想永远留着。”沈清遇脸色微微泛红,竟比喝了酒的叶纾还明显。 “好,月娘肯定非常乐意,她早就想报答你了。” 叶纾从未想到,一向规矩的月娘,竟会对宁小夫有情意。直到叶府获罪,她求沈清遇救下被发卖的宁氏时,才承认心悦于他。 “阿纾,”沈清遇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云初有了崔大人的骨肉,我真为他开心……而我却……” 沈清遇看着叶纾的眼睛,满脸愧疚。 叶纾用唇止住了沈清遇接下来的话,许久之后,才放开他。 趁着沈清遇缓息的功夫,叶纾轻声道:“此生只你我二人,我便已知足。” “何况,”叶纾笑着道,“我可不想被别人分去你对我的照顾,孩子也不行。” 叶纾再次把脸颊靠在沈清遇肩头,像孩童撒娇似的紧紧抱着他,“我要你这辈子心中眼中只有我一人。” 沈清遇直觉心中被温暖包裹,一股热意即将夺眶而出,他努力克制着不让泪水落下。 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那妻主以后不要和我抢家务,让我好好服侍你。” 叶纾闻言一下直起了身,冲着沈清遇笑了笑,一下子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家务先不论,让为妻看看十九能否说到做到。” 床帐落下,满室和洽。 此时窗外月光正好,将皎洁洒落人间,亘古不变。 ——完——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