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柏林》 第1章 《雾柏林》作者:幡茶【cp完结】 文案: “薄情顽劣”攻x阴郁潮湿受 【注意引号】 — 柏梵从不觉得自己是长情之人,待人待物他的新鲜感亦或是满足感只会消退。 可偏偏林户在他身边待了有五年之久。从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到游刃有余的林总,言谈举止仿佛什么都变了。 不,仿佛什么都没变。 床上林户看他的那一双眼睛总是蒙着一层雾,像是迷失水杉林的小鹿,阴郁的,潮湿的。 — 某天柏梵终究还是厌倦了。 柏梵:该结束了。 林户:好。 ——他竟然平淡地接受了。五年,林户竟真就没有一丝纠缠? 柏梵想不通了——第一次见林户是什么时候?五年前?好像要再早一点,早到他自己都无意识地在乎了林户这么久…… — 爱意就像是一场雾,欺骗了自己,蒙蔽了他人。 — 柏(bǎi)梵x林户、1v1、酸涩 【攻视角为主,受视角会注明】 【卷名是地点,章名括号是攻年龄】 【排雷见第一章 作话,必看必看必看】 【作者难以确保准确排雷,也不排除精准踩雷的风险】 【文案废,请去看正文,感谢感谢感谢】 一句话简介:他的眼里蒙有一层雾 标签:he,年上,酸涩,攻视角 第一卷 苏城-1 第1章 厌倦(31) 人太过长情,是对自己的折磨。 柏梵早早就明白了这个理,桌上的小摆件要时常换,车上的音乐要定期清,办公室的花草要及时换…… 小到细枝末节的物,大到枕边的人。 苏城今日春雨绵绵,隔着薄薄的雨雾,悠扬的旋律在耳畔萦绕——是他不曾听过的,却又异常符合他的品味。 指关节勾着音节一声一声地叩在皮质的座椅上,柏梵闭眸感受着这带有神秘的新鲜意味。 “这是谁换的歌?”琴声止息,柏梵好奇地问。 “是林总今早刚换上的。”新来的司机畏畏缩缩地回答,不敢抬眸与后视镜里的柏梵对视。 听闻柏总的司机最多不超过半年,几乎隔半年就会有新的司机,或多或少他们也知道他是个难服侍的主,生怕得罪了他以后就难以在此混生活。 不过,虽说柏总的司机不超过半年,但这半年的薪资抵得上其他同行兢兢业业上班的数倍。毕竟高风险的工作也担得上高额的薪资。 “林总?”柏梵眉头微蹙,“林户?” “……应该是的。”司机点头,他也是听上一个司机说起,不要随意更换车上的歌曲,不要任意挪动车上的物品,更不要打听老板的私事。 因而,新上任的他多少有点忌惮这车座后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周身的气质与他人大相径庭,当了这么多年的司机,也算是见识了那么多大老板,年轻有为的、事业有成的、成熟稳重的、精明干练的……他基本上几眼就猜得出他们的性子。 可偏偏身后的柏梵,从他踏入车内的那一刻,他散发的低沉气压让他不敢抬头,只能一门心思地在开车上,就连斜眼的一瞥都胆颤心惊。 他回答的林总也是上一任司机告诉他的。可只说林总,名字更是不提,又或许这是一贯延续下来,他可能也并不知晓林总是谁。 柏梵点点头,“我知道了。”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林户是不是在自己身边有快五年的时间了? 继而,又延伸出了一系列的问题——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厌倦?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呢?明明枕边的人最多不超过三个月?怎么到他这就翻了倍?是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要说哪里不一样,柏梵揉揉眉心还真是一时间想不明白。 都不过是他的枕边人,纾解欲望的床伴,可是细细想来这五年的时间,他竟然没有再找过谁,林户居然陪了他这么久。 顿然,柏梵的心中警铃大作。望着车窗外朦胧不清的景色,他仿佛看到了林户眼里的自己,隔着薄薄的雾气,皆是暧昧不清的情欲。 不,不对。 柏梵深呼一口气,疑惑内心的警戒线是否被迷雾笼罩致使他忽视了这五年的漫长时光。 不过好在,此刻的他幡然醒悟。点亮手机屏幕,下滑界面找到林户的聊天框。 最近的一次交谈还是昨晚。 [柏:老地方。] [户:好的。] [柏:下雨了,记得带伞。] [户:知道。] 而后就是现在。 柏梵心不在焉地打着字,莫名说不上来为何昨晚要提醒他带伞?仅仅是因为喝了酒迷糊了吗? 思索须臾,他还是将消息发了出去。 这个点林户照例会在总部等他,每周的例会身为柏氏集团的董事长,他没有理由不参加。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还没转入私人电梯柏梵眼尖地就看到了站得笔直的林户,一身黑色西装搭配咖色皮鞋显得尤为挺拔,在一众人之中也格外显眼。 他的目光同样追随着逐渐靠近的车子,似乎还没有时间去看方才柏梵发的消息。 “柏总。” 一下车,林户先行弯腰与他问好。 第2章 分明昨晚在耳边直呼其名,喊他柏梵的。 柏梵微微勾唇笑了笑,点点头回应的同时抬脚绕过他走到电梯口等待某人按电梯。 “柏总,刚才晟远的徐总打电话询问您今晚有没有时间?他想请您吃一顿饭。” 快到二十八层时,林户突然开口说道。 “无事献殷勤。”柏梵不留情面地戳穿,“非奸即盗。” “好的。”林户点头,“会议结束后我会和徐总联系,您公务繁忙无法参加。” 林户总能精准把握他的意思,这倒是让他省了不少功夫和精力。 一出电梯,柏梵突然改了主意,“告诉徐总,我有时间,到时候让他把地址发过来,我必定准时参加。” 林户的能力柏梵是认可的,但是抛开工作关系,他总觉得刚才那下意识的行为,更像是自己被林户看得透彻,有种在他股掌中的错觉。 所以,这一次他偏不,不对是永远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好的。”林户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立马消散,点点头给徐东旭发了消息。 “可以开会了。”柏梵冷冷地发话。 没来得及看上一条讯息,林户就将手机反扣在桌上,照常总结上周的工作。 十点的会议进行了将近三小时,除却中途的茶歇休息时间,一直到下午一点半才结束。 待所有人离开会议室,偌大的空间仅剩柏梵一人时,他才显出疲乏的模样,左手撑着头看着桌上一份份的文件陷入了沉思。 五年前家里的长辈离世,二十七岁不到的他担负起了整个公司,从质疑到信服,柏梵花了整整五年,让一群老顽固接受他。 如此庞大的家族企业,多的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和觊觎,但柏梵凭借着与生俱来的实力和决绝的狠劲站稳了脚跟,让整个柏氏集团都由他说了算。 “咖啡,加奶加冰。” 林户不知何时进了会议室,端着咖啡递到柏梵的手边。 新的咖啡香。 “利贝里卡?”柏梵抿了一口问。 不同产地的咖啡豆磨出来的咖啡有着本质的区别。哪怕是加了奶,柏梵还是可以品出其间的纯度、涩味。 利贝里卡咖啡豆在附有花香和果香的同时,还间杂着烟熏木味,这使它与普遍的罗布斯塔更为浓郁。 林户回忆了一下咖啡豆上的包装,点点头回,“是的。” “难怪。”涩味后有奶香的回甘,柏梵放下杯子抬眸打量眼前的林户。 盯着林户的眼睛企图找到自己的身影,和床上的感觉截然相反,情欲的催使,柏梵会觉得他是一个合格的床伴。 可是,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换一个人了,五年这么久了,他是该厌倦了。 “柏总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林户的语气平淡,就算是暧昧的情话说得都像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啊……”柏梵嗤笑一声,拖长尾调,“我啊在想一件事,有点想不明白。” “什么?”林户自觉地去看他手中的文件夹,“里面的一些细节应该已经标注清楚了,会议过程中的需要改进的也批注发您了。” 柏梵脸上的笑漾得更开了。 “林总不愧是林总,做起事来和助理一样细致。”柏梵猜测他还没有看到刚才发的消息,打算提醒他一句,“对了,我想起来之前我们的合约……”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正经合约,更谈不上法律效力,只不过是两人口头上达成一致共识的契约。 想想这口头的契约,也算是有五年了吧。 林户的瞳孔颤了颤,随之柏梵觉得自己的身影也跟着乱了乱。 “柏总的意思是…”林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丝毫的波澜与起伏,反倒是让柏梵看不懂了。 “也没有什么意思,就是突然觉得你跟我也有五年的时间了……”柏梵仍旧是紧盯着他,试图从眼中找寻点不一样的情感,但是失败了,“我记得我当时说过我不喜欢身边总是同一个人,也说过我喜欢保持新鲜感…” 林户沉默不语地听着,乖巧地好似一只小鹿。 他的眼睛很好看,忽闪忽闪的,睫毛纤长浓密地颤动着。 柏梵顿了顿,轻咳一声继续道,“所以,我现在厌倦了,我们就到此结束。” 良久,咖啡的回甘淡褪,柏梵才听到了他的回应—— 简单地“嗯”了一声,再无过多的言语。 厌倦了,结束了。 柏梵长舒一口气,雨还在下,二十八层的高度让他感觉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落地窗前是灰暗的积云,还有浓重的雨雾。 奇怪,照理他应该感觉轻松的啊,怎么突然胸口有点堵想抽烟了呢? 看来是虚假的长情蒙蔽了自己,让心也跟着受骗。 好在,他清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排雷: 1、攻不洁,但期间五年和之后只有受; 2、微狗血,大写的追妻; 3、有误会,会解开; 4、后续待补充; —— 攻视角 恳请大家莫多莫多收藏&海星&评论 ~~ 第2章 感官满足(31) 林户打点好一切,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办公室就去人事提交了辞职申请。 老实说,这份申请材料他一直都在电脑上存着,没想到居然存了快五年,竟还挺不可思议的。 第3章 绵绵的雨将他的西装打湿,透着冬末未消散的寒气,不免让林户打了一个寒颤。 叮— 三小时前的徐东旭来了讯息,把今晚的饭局订在了苏城有名的希南里。 尽管现在已不是柏梵的谁,但他还是秉承着契约精神给他的新助理发了消息。 [好的,林总。]新助理回消息很快,也不一会儿就将消息告诉了柏梵。 至于林户为何知道,是因为柏梵亲自给他发的消息。 [柏:怎么不是你跟我说?] 他似乎察觉到了异样。 [柏:我知道了。] 这是他后十五分钟发来的,估计是已经知道林户辞职的事情,毕竟最后的批准还是需要他亲自签字的。 林户估计他已经签好字同意了,也就没有再发什么,干脆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清空删除,连带着这五年的时光以及感情一并清除。 雨一直到傍晚五点才彻底停止,蒙着如轻纱一般白茫茫的雾气,林户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浑身湿透。 就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在柏梵身边竟也有了五年的光景。 这五年他从一个普通的学生坐上了柏氏集团的小总,尽管也只是柏梵身边的一个助理,可是如柏梵所承诺的,他会给他应得的报酬,钱也好权也罢。 只是,林户也应该料到会有这么的一天。 对啊,总会有厌倦的那一天。何况他是柏梵。 陪伴了这么久总该是有点自知之明吧,有些东西本不属于他的,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徒劳。 无用功。 这般想来,林户的心情好受了些。 “林户新换的绿植?” 办公桌后的书柜上已不再是之前的那盆多肉,转而是叶片普通的绿植。 “是的。”新助理又在桌面插上了林户没来得及换的花。 “看着挺俗的。”柏梵评价道。 “嗯……”新助理看了看那长势旺盛的七叶莲,补充道,“林总想必是觉得它的寓意不错,所以买来放在您的书柜。” “寓意?”柏梵闻言又看了看那确实一般的七叶莲,“你倒是说说看,它有什么寓意?” “七叶莲寓意八方来财,招财进宝。”新助理回。 “嗯,那是挺俗的。”柏梵侧头去看刚插好的花,“还是这个看着不错。” 新助理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奉承地点了点头,暗想这也是林总挑选的。 “下次就由你来挑选办公室里的花吧。”柏梵拨弄了一下未醒的花瓣,和新助理说道。 “好的,柏总。”如此重任,新助理不得不接,似乎能明白为何林总要选择辞职了,面前的柏总确实难搞。 像林总这般年纪轻轻又能力强的,去哪儿不是个大领导,怎么会在柏梵这般只担个助理活儿呢。 虽说是总,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毕竟在总部高层混的各个都是人精。 “行了,你出去吧。”柏梵一想到林户就有些烦。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在自己身边竟然担了这么多角色,似乎床伴只是最为不重要的。 知道自己的生活习惯,知道自己的审美风格,知道自己的隐晦含义…… 可偏偏他却只看重了他床伴这一角色。 “诶呀。”柏梵揉揉太阳穴,醉酒的后果就是承担清醒的刺痛。 只是,现在厌倦了林户,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又要开始找寻新的床伴?每三个月换一个? 沉思稍许,他难得的开起了小差——细细品味一番,这桌上花的风格隐约中还是透着林户的惯有特点,不挑艳俗的。就像是他本人,永远都是淡淡的,甚至是带着点悲伤? 嘶—— 一束花而已,怎么就联系起了林户?柏梵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看来蒙蔽的余尽还没有彻底消散。 毕竟花都长得差不太多,哪还有什么选花人的风格。 它们对他而言,不过是满足自己的感官欲望,视觉嗅觉上满足了,自然就身心愉悦。 就好比他的性欲情欲满足了,那自然是身心舒畅。 因而,他确实该找一个新的枕边人了。 找寻新的枕边人并非一件易事。 柏梵也没了五年前的耐性,可他内在的欲望却并未因此消磨。 “柏总,许久不见,不知您对我是否还有印象?” 一进门徐东旭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眼角的皱纹都挤出了数条沟壑。 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男生,长相白净就是眼里透着点胆怯。 “叫柏总。”徐东旭用手肘推了推他。 “柏…柏总好。” 小男生约莫二十出头,虽说是声音发颤,可细看眼里还透着一丝欣喜。 “徐总,怎么还带人来了?”柏梵面色不悦,本就是不想来这趟,现在这么一看更是没有兴致了。 徐东旭这人他知道,近日在晟远公司不得势就想着攀上他这人脉,好找个好的地方养老。并且他这份心思昭然若揭。 只不过,他好像是动错了地方。 徐东旭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依旧堆着褶子洋洋得意地道,“柏总这是小宇,是不是很合您的口味?” “小宇。”柏梵视线挪到他身上,从头到脚大致地扫了一眼,视觉体验倒是不错,确实是个符合他审美标准的人,而且长得也挺小的。 “是…是的,柏总。” 第4章 听觉上,勉强过得去。 就是战战兢兢的,怎么感觉像是自己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也不知道床上的功夫怎么样。 想着,他不由得地啧了一声。 眼力见十足的徐东旭看出了他的“顾虑”,凑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一旁的小宇有些懵,尽管他知道今天这顿饭的意图,也知道饭后的生意。可是只要一对上那柏总的眼睛,他就止不住地内心发怵。 无形之中,他在施压,也一眼看破他内心的小九九。可是,就是这种压迫感,让他由此产生想冒险一试的冲动—— 更是期待一会儿的情形了。 “是吗?”听罢徐东旭袒露又直白的话,柏梵又施舍给了小宇一个眼神。 “肯定,肯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徐东旭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您放一百个心。” 人人都知道柏梵的性取向,并且知道有他花心图新鲜感,喜新厌旧,比起正经谈生意交易,倒不如献上个美人来得容易。 所以,徐东旭就自作主张地找来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男模。反正他还年轻,比起自我摸爬滚打,那还是傍个金主为好。 再说了,柏梵身为金主虽说容易厌烦,但只要是跟过他的必然是不受亏待的,哪怕是断了也能捞到点好的。不管怎么样,都是赚。 还有,柏梵这长相放在哪儿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开句玩笑,他要是哪天破产了,进娱乐圈就单单凭他这张脸,也能吊打一众男星混个风生水起。 不过话说回来,以他这能力不出两年,柏氏集团就要在整个苏城垄断了。 柏梵不答,厌恶地用手掸了掸方才徐东旭碰过的地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小宇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柏梵的魅力让他陷入其中——果然,徐总说得对,不管怎么样都是他赚。 徐东旭自作聪明地太过明显。 酒过三巡,柏梵不耐烦地起身离场,周身的酒气弥漫入鼻腔让他不适,干脆直接出了露台,随意找了个地方放空思绪。 手散漫地搭在栏杆,指尖燃着烟,无心望着面前的湖。微风徐徐吹起湖面,泛出阵阵涟漪,湖面之上依稀还飘着一层薄薄的雾,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出迷幻的色彩。 ——和做爱时林户的眼睛,如出一辙。 柏梵很喜欢看他的眼睛,将他压在身下,使劲的时候他的眼里就是这般迷离,泛着水光让他欲罢不能。脱力的瞬间,他又会闭上眼,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帘,让他亲吻的时候眼皮痒痒的。 靠,烟烫到他的皮肤,滋啦一声似乎烫出了一个泡。 怎么突然想到了林户? 柏梵郁闷地摇了摇头,按灭烟蒂掷进一旁的烟灰格。 大概又是情欲作祟,他又想做了。 “柏总。” 身后适时传来小宇的声音,依旧是透着胆怯,“您喝多了?” 柏梵吐出一口烟,点点头,一把揽过他的腰半个身子抵在他身上。 呼吸纠缠着他,“是啊,要不你送我回去?” “我…”小宇顺势扶住他,“当然可以,只是…柏总,我好像不知道您住哪儿?” “想去我家?”柏梵勾了勾他的头发,贴着耳朵问道。 “我…我都可以。”小宇故作矜持。 “呵。”柏梵轻笑一声,“我从不带人回家的,我们去酒店。” “好,只要是和柏总,小宇都可以。” 柏梵站稳,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不喜欢嘴甜的,特别是这种带有交易意味的。 还有,换作是林户的话,他也绝不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目前大概是隔两天更(?)申榜还早,努力囤稿,恳请大家莫多莫多收藏&海星&评论 我会你努力哒,感谢感谢~~ 太不容易了:( 第3章 各取所需(31) 对了。 坐在后座醒酒的柏梵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也并非从不带人回家的。 五年前,他就带林户去了自己的家,并且在这五年里,他们就在他的家里做,从没有去过酒店,甚至林户都还有他家的钥匙。 当时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舒服,方便。 可是现在看来还是蛮离谱的,那怎么这一次就不因舒服方便去家里呢?酒店的床说不定他还适应不了呢。 太阳穴痛。 柏梵深知今夜他又喝多了,因为他又下意识地想林户了。 五年养成的习惯是真的可怕。可怕到你喝多了想林户,难受了想林户…… 不行,柏梵强行让自己清醒,他知道他不可以这样,内心的警笛已鸣响了。 “小宇。”他睁开眼,勾了勾手,“过来。” “怎么了?柏总?”小宇乖巧地坐过来,“哪里不舒服吗?” “嗯。”柏梵点头,言简意赅,“水。” “哦,好的好的。”小宇慌张地在座椅旁寻找,可是这空荡荡的后座哪里来的一瓶水?找寻片刻,他低声地道,“柏总,好像没有水。” “或者去附近的便利店?我下去买一下?” “打开那个抽屉。”柏梵头疼地命令道。 “哦。”小宇顺从地摸到开口,往上推了推,刚好还有一瓶水,拧开递到柏梵嘴边,“柏总,小心。” 还真有水。 第5章 柏梵只记得每次他喝醉,林户都会俯身从某个地方变出一瓶水。那时他还开玩笑说他是哆啦a梦,竟然真能掏出一瓶水来。 现在想想,真是自己喝酒喝大了,哪是什么真的哆啦a梦,真可笑。 “柏总。”小宇轻轻拍了拍,抬手想把他的领带松一松,“您现在好点了吗?” “我自己来。”柏梵径直扯下碍事的领带,看了眼车窗外飞速向后跑的建筑,问,“还有多久?” “快了。”司机闻声回答,“转个弯就到了。” 许久没来观江园,一时间还忘了路。 柏梵无声地点了点头,其实今天自己也没有这么想做。 电梯一路之上,抵达豪华套房,在小宇刷开门,屋内全部点亮的瞬间,他看呆了。 观江园已是苏城顶有名的酒店了,加上这豪华套房这四个字,它的分量又重了重。近乎整个苏城的夜景一览无遗地展露在眼前,还有水晶吊灯,富丽堂皇的装饰,智能的家具…… 他有点挪不动步子了。 “怎么了?”柏梵不解地看他,“害怕?” “不…不是。”小宇磕磕巴巴地回,“就…就是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房子。” 这是实话。 “羡慕?”柏梵饶有趣味地问,等待着他的反应。 小宇打量一圈,眼珠又转了回来,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我送你一套怎么样?”他语气轻佻,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小宇的眼睛亮了,“真的?” “骗你做什么。”柏梵坐在沙发上,身子后仰八风不动地看着他。 小宇盯了一会儿,随后捏了捏脸,犹豫稍许跪在地上亲了他。 他不敢亲嘴,只是浅浅地在脸颊印了一下。 柏梵也没躲,坦然地接受他主动的亲吻,这种交易似的献祭他见得多了,就是没有真感情。 好在他要的也不是这个,各取所需罢了。 那说到底,他和林户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满足他的欲望,他满足他的虚荣。 第一次见到林户是在柏林。 确切来说,比起他们的那种契约关系,要再早那么一年。 当时的柏梵在德国旅行,时值十二月,柏林的冬季潮湿阴暗,浑身都让他透着湿漉漉的黏腻感,灰蒙蒙的天,吹不散的雾。 单调无生机的灰墙、晦暗的光线以及压抑难受的气氛……柏梵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如他所见,这是一个充满叙事感又陈词滥调的城市。 然后就是在如此的地方,他遇见了和这天一样潮湿的林户—— 最先看到的还是他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 有点像一种小动物。 对,是小鹿。 他带着耳机,走得很慢,迎面撞上时用德语说了句抱歉。轻轻地正好钻入他的耳朵。 被撞的有些懵的柏梵,缓了几秒拾起他掉落的画纸,全是灰色素描铅字笔勾勒的小猫小狗,毛茸茸的,好可爱。 其中有一只还与他小时候抱怀里的柏柏很像。 柏柏是一只狸花猫,水杉林里捡到的狸花猫。 他画的真好看,当时的柏梵心想,还有就是他要把画纸还给小鹿。 可是,一直到他回了国,也没见到小鹿。 然后就是家里发生了变故。 再是,他就遇到了小鹿。 不,是林户。 林户毕业回了国,出现在了酒局里,他说他想要钱,正好柏梵缺个床伴。 顺理成章,各求所需。 这种关系也就延续到了五年后的今日。 终于是断了。 “柏总。”小宇声音轻柔地拂过耳畔,“我洗好了。” 柏梵强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涣散的光影,慢慢地意识到他原来在做梦。难怪意识这么不清醒,断断续续的。 小宇裹着浴袍,额间的碎发湿哒哒地挂在眉间,眼睛也是湿湿的,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我知道了。”柏梵撑起身子走到浴室,氤氲的水汽还没完全消散,夹杂着淡淡的沐浴香他有些犯困。 看来今天确实是没有兴致了。 拨开热水,顺着脸往下淌下去,柏梵的意识才慢慢回笼,他有点想他的小猫咪了。 早知道当初不应该把林户的画纸丢掉,哪怕是不还给他,也不应该丢掉。 ——所以,他为什么要丢掉来着?为什么原本藏了一年之久的东西,一见到林户就想丢? 他说不明白,但现在他烦躁的要死。 果然,长情的人就是容易受折磨。 靠,柏梵重重地挥拳砸在了瓷砖上,沉闷地一声震落了一旁的沐浴液。 “柏总,您没事吧?”小宇倚在门边侧耳倾听着浴室内的动静。 没有回应。 “柏总?柏总?”小宇心切地又喊了几声。 不会是摔倒了吧,那他岂不是摊上大事儿了。小宇担忧地想要推门。 “柏……” 话音未落,柏梵穿着浴袍开了门。 身型高大的他把门堵得严实,小宇窘迫地扑在他的胸口,尴尬笑笑,“我…我以为您刚才摔倒了。” “没有。”柏梵脸上带着一丝愠色。 ——林户居然把他拉黑了。 不知为何,刚才柏梵的脑子里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他想让林户再给他画一张小猫咪的画。 第6章 但是,信息发不出去,电话打不通。 他居然做到的这么决绝!明明还不到一天时间。 所以,他到底是有多想和自己结束这种契约关系,也难怪他的语气平淡无奇,说不定是在心里笑呢。总算是厌倦了,结束了,摆脱了。 柏梵在床沿坐下,平复好心情,他凭什么要因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置气?他不过就是在他身边多待了五年而已! 操,去他妈的。 柏梵身子向后一倒,慢慢吐出一口气。 “柏…”小宇不好意思打扰,他隐约有预感,柏总似乎不想与他做。 沉默片刻,他听到了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柏梵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他一边,闭上眼睛的柏总看起来没那么大的攻击性,甚至还有点温柔?近距离地观察他,小宇着迷地欣赏着他的五官,鼻梁高挺,嘴唇是标准的m形,很饱满看着很好亲。其实这么一看,他也不像是三十出头的人。 可听徐总说,柏总今年已经三十一了。而且听说是个花心玩得开的人,身边的小美人小男模多得数不胜数。 可是,方才的情形也并不像传言的那样。 小宇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思索良久,他蹲得有些麻,鼓起勇气想去摸一摸他的头发。 “林户。” 手刚到发丝,柏梵似乎有所察觉地皱眉喊了一声。 好像是个人的名字。 “别动。” 带着警告意味,小宇悻悻地收回了手。 柏梵没有醒,转而是换了个姿势。 后怕的小宇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没有干过这种活儿,更没有服侍过金主,道上的规矩他也只是听他人的二三言语,自己也是头一回。见柏梵睡得熟,干脆就替他盖好被子,自己一人跑去沙发睡觉了。 林户做的时候,手是最不听话的。 他习惯揉着他的头发,再是配合柏梵。 曾有一次,柏梵试图用皮带将他的双手捆绑起来,自己单手握住手腕将他的双手架过头顶,然后压着他,但是他发现这种情况下的林户非但闭上了眼,反而是不配合了。 他只是单纯地接受,不给予反馈。 这让柏梵很抓狂。头一回怀疑自己的技术。 当然,做完后,林户说他不喜欢有人把他的手束缚住。因而,柏梵也就信心重拾,自此以后,他就再也不禁锢他的双手了。 不可避免,那时的林户是最为肆无忌惮的,也是最为明目张胆的。 他甚至知道了如何揉他的头发,会不触及到他,会让他舒服,更好使力。 但是,这一次朦朦胧胧中,林户居然也敢趁他不备揉他的头发。 柏梵吓住了。 然后,在他的警告过后,他也听话地没了进一步的动作。 第4章 7253452.8(31) 翌日,雨彻底停了。 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缝隙照在柏梵的脸上,慢慢地,他感受到了热意,也慢慢地清醒过来。 偌大的床上,只有他一人躺着。 小…叫什么? 小宇,对,小宇呢。 柏梵踩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出屋外,昨晚徐东旭那几杯酒的度数看来不低,现在踩在地上都有些轻飘飘的。 真的是不想活了,柏梵内心咒骂,已经想好徐东旭那油腻男人的一百种死法了。 咚— 膝盖磕到柜子角了,柏梵吃痛地皱了皱眉。 “诶呦。”小宇警觉地跳起来,对上柏梵的视线心虚地喊了一声,“柏…柏总早上好。” “昨晚没回去?”柏梵轻揉太阳穴记不清昨晚的事了。 “没…没。”小宇一个劲地摇头,刚睡醒的柏总周身压迫的气势弱了一些,惺忪的睡眼上下打量着自己,不免有些发慌,“怕你不舒服,就…不敢回去。” “哦。”柏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踱步到餐桌旁拧了一瓶水仰头喝下,发干的喉咙终于慢慢地润了起来,不再刺痛难受。 润完嗓子,他突然想到什么,绕到沙发旁拿了自己的西服,掏出一张卡递到他手边,“里边是十万,你拿着。” “我…”小宇颤抖了身子,不敢接,“其实,柏…柏总您不应该给我的。” “为什么?” “因为,徐总昨晚已经给过我了。”小宇小心抬眸观察他的神色,“而且,昨晚我也没有……没有…那个。” 柏梵轻笑一声,挥了挥手中的卡,“徐总给是他的事,我给是我的事。”语气不容置喙,“拿着。” “谢谢…柏总。”小宇听话地接过。 “嗯。”柏梵应声坐下,翘起二郎腿,指关节有节奏地叩动着手机屏幕,不知是不是在等待谁的回复。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柏梵停下手的动作,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小宇。 “好的。”小宇跑去卫生间换上昨晚的衣服,出门时不忘礼貌地与他鞠躬道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柏总。” “等一下。”门快被阖上之际,柏梵叫住了他。 “怎么了?柏总?” 小宇搭在门缝边,害怕柏总要出尔反尔收回那十万块钱。 “房子送不了你了。” 柏梵突然漾着笑对着他说。 “没…没事。” “还有…”柏梵收回手机,“昨晚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怎么样才算不该说的?小宇思索地摇了摇头,“没有,柏总。” 第7章 “好的。”柏梵点头,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不过…”关门前,小宇想到他喊的一个人的名字,“柏总,您昨晚好像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谁?”闻言抬眸,眼神里多了一丝冷意。 “额…好像是林hu?”小宇回。 名字很特别,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刚想的那个,尸字上一点的户,但一般人怎么会想到取这样一个名字,写出来还挺吓人的。 柏梵眼里的冷意多了一丝怒意,“我知道了。” 小宇走后,柏梵最先给晟远集团的顾晟打了一个电话。 外人看来两人不对头,其实不过就是小时候结下的无聊梁子,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现在他手下愚蠢至极的人要投奔于他,这等事情他不应该好好与发小炫耀一番。 “谁啊?”顾晟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我。”柏梵比他更懒,只回了一个字。 “什么事儿?大早上的,不知道我有起床气!” “徐东旭这人知道吧。”柏梵沉着脸说,“他想跟我干。” “靠,真的假的?”顾晟来了精神,“这老头子急病乱投医啊。知不知道你是我发小?敢挑拨我们,不想活了?” “他要是知道就不会送一个人求我办事了。”柏梵答。 “死老家伙。”顾晟又骂了一句,“看我不搞死他!” “对了。”顾晟抓住了重点,“你身边不是有林户吗?怎么他敢给你送人了?” 关于林户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顾晟是其中之一。但具体两人的情况,他也不太清楚,只知这五年柏梵再没有任何严格意义上的床伴。 说起林户,柏梵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作死呗。” “该。”顾晟呸了一声,“就知道这老头子一直没安什么好心,现在还敢动歪心思,我今天就他看看顾家少爷的手段!” 真是,头又开始痛了。 柏梵干脆地挂了电话,不想再继续听顾晟自我洗脑的话。 昨晚居然会喊林户的名字。奇了怪了。 柏梵一想起自己已被拉黑就恼火,气急败坏地把手机丢到地上。毯子的缓冲下手机翻了个面,发出沉闷地一声。 然后他的手机就响了。 “喂?” “是柏梵先生吗?”对方问。 “哪位?” “我是sf快递的,您这边有一份快递需要签收一下。” “快递?”柏梵疑惑,什么时候到他亲自签收快递了?公司的快递不都由前台签收吗?家里的快递也不应该有人代收? “是的。同城快递。”对方窸窸窣窣地动了动,似乎是在确认,“是柏梵先生吧?木白柏,林凡梵?电话,也是这个吧?” “谁寄的?”柏梵问。 “是林尸,不对林户先生。”对方答,“因为是一些贵重的东西,所以需要您本人签收。” 柏梵嗤笑一声,抓住重点,“贵重?” “是的。”对方很负责任,“您现在方便过来取一下吗?一定要是本人。” “你就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去取。” 林户会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柏梵并不想去取,最好是丢掉,但看在对方职责的份上也就没说。 “这样子啊。”快递小哥有些为难,“可是,万一…东西丢了,顾客投诉的话,我们这边也不好交代。” “没事,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柏梵难得有耐心地回。 “那…”对方有些说动了,“那行,我放在里边拍照给您,您记得及时取件,感谢合作。” “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柏梵想起来了,他口中的贵重物品是什么了,就是之前他心血来潮送他的一些名表领带胸针什么的,毕竟男人送项链戒指奇怪,也不实用,而且像林户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也不会带在身上,反倒是表、胸针、领带这些的,他还会在一些重要场合佩戴。 现在这人不仅是拉黑了自己,还把他送的东西原路归还,难道之前他给的那些钱都要一一还过来?一分不缺的? “有病吧。”柏梵低声咒骂一句。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私人银行账户变动了,里头整整多了七百二十五万三千四百五十二块八毛四。 靠,还真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精确到角。敢情他是算上利息了?还是算上了水电?柏梵气愤地踢了踢桌角。 现在,立刻,马上! 林户他妈的必须要出现在他身边! 拉黑了自己难道就以为自己找不到吗?天真,单纯。 新助理上任第二天,就接到了棘手的问题,顶头上司要他立刻马上联系到前离职的林总。可是,今天明明是周末诶,高薪工作就是要这么随时待命的吗?! “柏总。” “联系上了?”柏梵燥得冲了个冷水澡,现在勉强恢复平静。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契约不契约的,凭什么主动权在自己手上,现在搞得好像自己被林户拿捏了一般。 不合理。 极其不合理。 “那个柏总。”新助理以最快的速度,赶在林总起飞前拨通了电话,“林总他回老家了。” “老家?”柏梵一直以为林户是苏城本地人,虽然也从未听过他说本地方言,但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嗯,回渝城了。” “我知道了。” 第8章 跑得真快,知道自己会找他麻烦,难道他就不会跑去抓他了吗,真是好笑,“给我买一张去渝城的机票。” “现在?”新助理摸不着头脑,上司的心思真难猜啊。 “对。”柏梵怒火攻心,五年了。怎么就没发现林户这么会气人呢?伪装了五年现在终于有原形毕露了? 生气。 不对,柏梵冷静下来——他为什么要跑去渝城? 遂即,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不用订机票了。我不去了。” “啊?”刚订好的助理,又点了取消,强颜欢笑道,“好的,柏总。” 电话一挂,他无语地对着空气白了一眼。 钱难赚,屎难吃。 狠狠共情林总了,五年已经很厉害了,换他估计干不满一年。 第5章 解脱(31) 林户收拾好出租屋的一切东西,才发现这五年里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没有多少,几个纸箱子就装满了。倒是柏梵阔绰送的贵重礼物,还占了满满的一个小箱子。 几十万的表,他说送就送。还有各式各样的领带胸针。笼笼总总这一箱也有个百来万吧。 跟柏梵的这五年里,他什么都不缺,物质上他更是不缺。原本自己就是一个物欲值极低的人,以前留学时一件衣服都能穿上好久懒得换,就算是破了他也会选择当睡衣穿。其他的奢侈品对他来说更是可有可无。 只是,在柏梵身边,这些东西似乎就像是日常吃饭,一日三餐一样简单,会定期地给他换,给他新的。物质上算是富裕,可是精神上,他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就像是物质的时常更换,柏梵也会有一天找人将他替代。 林户,仅仅是他这寻常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样物品。没了他,还是会有他人带给他新的精神欲望。 所以,他一直保留着柏梵给他的东西,以及五年之间两人非正常契约行为产生的金钱。最初林户确实收下了,因为母亲的病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但此后他再也没有收了,而是特地办了一张卡,把那些钱存起来,同时也将最初的钱交给了他,连本带利一并给他,也不欠着。 万米高空之上,林户头抵在窗玻璃上,灰蒙蒙的云层降低了能见度,像是席卷而来的浪潮要将整架飞机吞没。 压迫的云让机舱的旅客产生了恐慌,邻座的中年女人面色惨白地双手合十祈祷,口中低声地嘀咕着,她还想享受余下的生活。 自己呢,林户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恐惧,相反很淡然。 死亡,大概是解脱的感觉。 灵魂升至天堂,没有苦难坎坷,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林户到现在还清楚记得江蓠的笑,没有眷恋没有痛苦,是释然是期望的。这是那近一个月甚至说是近一年间他从未见到过的。 自江蓠确诊癌症起,林户见她日渐消瘦,脸色也一直是苍白无血色的,提不起一丝兴致。最痛苦的是化疗,她经历过恶心、头痛、呕吐等症状,然而这只是最为轻的反应,免疫力下降机体的排异反应伴随着精神萎靡、消极悲观…… 肉体上被摧残得只是一具疲惫破损的躯壳,受尽了苦难。生理性的折磨汹涌如潮将她吞没只剩空洞迷惘和对死亡的坦然。 死亡,意味着没有痛苦,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因而,林户并不害怕。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会去选择死亡,只是他可以接受。 选择和接受,这是两回事。 灰暗的云层消散了,机舱里又是一片光亮。 落地渝城。 要下雨了。林户出机场等出租车的第一的想法。 渝城的春天总是潮湿的,但他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雨的踪迹,苏城也是。 大概是待得时间久了,他的这项本领早已练得如火纯青。 “欸?怎么又下雨了?” 柏梵一出公司,新助理就抱怨了这捉摸不定的天,“明明前几天的天气还挺好的呀?刚才来的时候也是,怎么就又下雨了?还真是清明时节雨纷纷啊。” 因为不是本地人,新助理只听过一句“烟雨入江南”,现在也总算是体会到了。其实,如果不是在上班而是纯粹的旅行的话,他还是觉得挺有意义的。 可偏偏,他现在是上班。 并且,今天是法定节假日。 他,在加班。 柏梵闻言,侧头问,“今天是清明?” “是…是的。” 柏梵没什么过节的习惯,平时休息日也没什么概念,只有他过度劳累想要休息的时候,对于他才是某种意义上的休息日。 不知不觉间,居然又过了半个多月。 “我知道了。”柏梵抖落西装上的几滴水珠,拨了拨额间的碎发,对他说,“你上去收拾收拾东西,可以下班了。” 新助理:…… 他这是被解雇了?他这是触到逆鳞了?可他这连一个月都没干满呢? “愣着干什么?下班不高兴?”柏梵坐在车后座,看着呆愣在原地的人,“还想加班?” 他是这么剥削员工正常节假日的老板吗? 但,非工作日办公他可是按五倍薪资算的啊。 “不…不是。”新助理懵圈了,须臾更为懵圈的事情出现了——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柏梵随口一提。 “……不…不用。”哪有老板送员工的道理,“我坐地铁回去就行。”怕得罪老板,他又补了一句,“不麻烦您了,我家离得远坐地铁会比较方便。” 第9章 “行,路上注意安全。” 话落,黑色的劳斯莱斯就驶入了主干道。 好险,差点丢饭碗。 虽然没有了五倍工资,但是他可以休息了。 其实,柏梵真只是随口一说。主要是以前都是林户,除了工作上的关系,他们还有另外一层关系。 但他细细想来好像每一次他的随口一句,都会让林户有点抵触。是那种本能上没有犹豫的,他会拒绝送他回家,拒绝与他一起上班,宁可是花近一个小时坐地铁到公司,也绝不与他同时出现。 这与他所谓的虚荣心有些矛盾。照理和老板有点关系,不应该是一件好事?何必遮遮掩掩的。 熟悉的旋律出现了…… “这次没有更换音乐?”柏梵越听越觉得这背景音就是上个月的,而且没记错的话还是最开始的那一首。 “这次……”司机不太明白,他只知道林总会过来换音乐,可不知道林总什么时候会过来。但听老板的意思是,这一次的林总没有及时更换音乐。 他工作上的失职导致他也跟着受到了牵连。 “不好意思柏总,这个我不太清楚。”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车后座没有了声音。 司机心有余悸地偷瞄了一眼后视镜,乍一看,柏总的脸上并无不悦的神色,再一细看,似乎是在享受这悠扬的乐曲。 手指有节奏地跟着旋律叩动,柏梵的记性很好,都能提前踩准节拍跟进,知道什么时候舒缓什么时候紧凑,什么时候转折…… 这种感觉,老实说,还挺奇特的。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一首歌听第二遍会是这样的感觉,那听第三遍呢?第四遍第五遍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不对,音乐休止,柏梵意识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他会厌倦。他会选择结束。 对,不会再听第三遍。 这不可能。 “在这停下吧。”在距离住宅还有几公里的时候,后座的柏梵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开车回去。” “…”不敢反驳也不敢好奇询问其中的原因,司机自觉地点头回了一句“好的”。 “等一下。”柏梵在手机上转了一千块给他,“加班费和打车费。” “谢谢柏总。” 他的住宅在郊区,交通不太便利,最近的地铁站还在一公里之外。 “没事。”柏梵摆了摆手,打开车门俯身在抽屉里拿出烟盒。 这里是个小公园。 平常天气好的时候,附近的住户都会在这遛弯散步。但今天是雨天又加之清明,所以一眼望去只有柏梵一人。 临湖是一片水杉林,现在四月已是绿绿葱葱,在雾的包围下有点像绿色的一片海洋,夹杂着朦胧的色彩,好像在随波流动。 湿漉漉的,浓重的。 柏梵就近找了一把长椅,不在乎上面的水渍,径直坐了下去。后背倚靠在椅背,隔着几层布料感受到了木质的清新。 阴郁,潮湿。 好熟悉的感觉。 盯着眼前的水杉,他突然感觉里头也有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林户?”他低声说了一句。 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和林户身上的极其相似。 靠,怎么又想到他了? 柏梵掏出兜里的烟盒企图把林户清空。 浸了湿气的烟满是潮气,怎么也点不着。细碎的烟草渗出烟纸,一揉就碎了。 抽不成了。 “林户…林户…林户…” 手掌的烟已被他蹂躏得不成样了,慢慢地沿着指缝掉落泥地里。 半个月没见,他竟有点想他了。 想和他做了。 半个月之久,他都在忙工作上的事情,不知不觉间他的欲望竟被自己压制了这么久。 是该找个人好好发泄一下了。 找谁呢? 可笑,他柏梵竟沦落到这种地步。可又情有可原,五年间他和林户都保持着特定频率,除非是特殊情况他提要求,林户也会无条件地满足。 哼,虚伪的林户。 不会在床上也是装的吧?装了五年? 哼,有能耐的林户。 可明明他也爽了啊,生理上的快感又不会骗人? 哼,气人的林户。 碾碎一整盒的香烟,柏梵气躁地起身抖落附在裤子上的烟草碎。长腿一迈进了他的劳斯莱斯车里,拉下手刹,调转方向—— 他改主意了。 第6章 我喜欢你的眼睛(31) “你在看什么?” “嗯?” “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我。” “我喜欢你的眼睛。” “嗯。” “你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林户眨了眨眼,低声道,“专心。” 柏梵莫名一堵,他分明专注得不行。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到自己的神色,自己情迷意乱的样子。 “我喜欢你的眼睛。”专注地看了许久,柏梵又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林户反应不大,只是被顶到的时候嗓音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有些难为情地把声音收进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发出沉闷地一声嗯。 ——这个反应好有意思。 柏梵头一回发现林户的敏感点。好奇心作祟,他有使力向上动了动,似乎真有一处温热的地方在抵抗。 第10章 “有意思。”柏梵得逞地笑了笑。 “别…别动。”林户敏感地缩了缩脖子,然后他惊恐地注视着眼前的柏梵,他欲求不满地似乎还想再来几次。 声音也随之变了调,攥紧他头发的手也不由得地松了松。 “不揉我的头发了?”柏梵敏锐地觉察到他放松的手,满脸得意地看着他,“甘拜下风了?” “不是。”强装镇定,林户扭了扭腰试图摆脱他牢牢的禁锢。 失败。 柏梵的劲太大了,他甚至都能看清暴起的青筋虬结在手臂,死死地抵着他的双腿。 “林户,你要是说点我喜欢听的话。”柏梵紧盯着他的眼睛,总觉得要看穿了,“说不定我这一次就饶了你。” “滚。” 对了,林户也是很有脾气的。柏梵是在第二年的时候发现这一趣事的,第一年是他揉头发的坏习惯,并且往后的每一年他都能从林户身上发现不一样的地方,还很有意思。 或许,这也勉强解释林户在自己身边五年,他意识不到的原因吧。毕竟,林户是唯一一个让他时常有新鲜感的床伴。 “再说一句。”柏梵戏谑地看着他,明明压制得难以动弹,偏偏嘴上不饶人的说着脏话。 他这幅模样,真是既有反差又很可爱。 “平时怎么就没见你这样?”他放缓动作,侧着身子靠在林户身旁,单手将他扣住继续说道,“平日里没什么生气。就跟下雨天似的……” 他抿嘴凑上前亲了亲他湿润的唇,“黏哒哒的,湿漉漉,潮潮的,和柏林的冬天一样。” “柏林的冬天。”林户调整呼吸,重复了他最后的五个字。 “你去过柏林?”他问。 “…没去过。”不知为何柏梵下意识地撒了谎,“我猜的。” “哦。”林户似乎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去过柏林,“我以前在柏林生活过一段时间。” 他看着泛白的天花板意识模糊了起来,柏梵的欲望太过强烈人也过于贪婪,导致他现在吃力地转不动脑子,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生活了快三年。” “嗯。”柏梵摩挲着他的胸口应道。 “柏林的冬天是空旷寂静的。”林户慢慢地道,想起了清早的雾霭,就像是流逝的时间很慢很慢,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空旷寂静?”柏梵虽有此感,但还是接了一句,“适合发生一段故事。” “……”林户没有接话,继续没逻辑地说着,“隔壁老奶奶家的小猫很可爱,最喜欢清晨在雾里跑来跑去……我时常被它吓一跳。” “你胆子还挺小的。”柏梵评价道。 “嗯。”林户点了点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凌晨四点依稀可见破晓的天光,穿透稀薄的雾气映在他的眼睛里。 “你……”柏梵顿了顿,换了种形式叙述,“你的眼睛真好看。” “是吗?”林户闭上眼睛。 他并不觉得,总是含着泪光,总是有化不开的阴霾。 “很好看。”许是被他的情绪牵动,柏梵又重复了一遍,“很好看。” ——这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柏梵坐在沙发中央,仰头饮尽手上的酒,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许久没有来会所了,一时间都适应不下这里酒的品味了。 “多久没见你来了?”顾晟坐在一旁簇拥着一波男人女人抬手与他隔空碰杯,“怎么今天想到过来了?真是稀奇。” “有吗?”柏梵撂下酒杯不打算再喝,困惑地皱眉,“我很久没来了?” “是啊。”顾晟从人堆里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径直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指比了个三字,“都快三个多月没见你了。” “不对。”他泛着红晕有些醉意,“今天怎么没见着林户?那个忧郁大帅哥呢?” “走了。”柏梵挥了挥周身的酒气,欲起身去卫生间。 “走了?”顾晟惊讶地提了提嗓音,“走哪儿去了?” “不知道。”试图摆脱他的束缚。 “他是你情人,你怎么不知道?”顾晟喝多了,都胡言乱语了。 “他算什么情人!”柏梵不悦地反手推开,起身出了包厢,走过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舞池,他寻了个僻静的地方醒酒。 方才他竟然想到了两人纠缠的画面,里面的林户如此清晰,还很真实。 “柏总?”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柏梵回身,眼熟但叫不出来名字? “我,我是小宇。”小宇看出他的皱眉,赶忙自我介绍。 “哦,小宇。”半个月前见过。 “是的。”小宇欣喜地看着柏梵,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里相遇,“好巧,您也在这儿。” 柏梵擦干手,点点头嗯了一声。 “柏总。”见他要走,小宇心切地喊住了他。 “怎么了?”顿住步子,柏梵问。 “柏总一会儿还有事吗?”小宇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个钱…” 他收了不踏实。总是觉得还是要发生点什么,他收得才心安。 柏梵上下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看破他的心思,突然笑了笑问,“你第一次?” “算…算是吧。”小宇不知怎么回,如果今天不碰上柏总的话那不是第一次了。 “算是?”柏梵反问。 “就…就今天有…有一个。”他如实回。 第11章 柏梵一挑眉,这种拦截别人好事的行为,他做一次就不打算做第二次。 所以,他轻笑一声,“我不喜欢做这种不道德的事。” 离开时,他又补了一句,“那钱是你那晚照顾我的费用,收着就是。” “……好。”小宇恍惚了一下,心里说不上来难受。 “去哪儿了?” 一进门顾晟就贴心地给他叫了一行小男模,“诺,看看哪个顺眼的?” 柏梵没心思看,索性坐在了边上。 “你怎么回事儿?”顾晟疑惑,“怎么一副失恋的样子?” “失恋什么样儿?“柏梵喝了杯纯水抬眸问。 “嗯…”顾晟揉揉脸,“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是因为林户?” “林户,林户,林户!”柏梵突然跟发了疯一般,把水杯撂到桌上,“又是林户!” 整个包厢瞬间噤了声,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多提了林户。 “靠,你真失恋了?”醉酒的顾晟大喊一声。 “……”柏梵无奈地白他一眼,他刚才突然就那么一下情绪失控,就连自己也说不上缘由,“我回去了。“ 片刻的冷静后,他拿起车钥匙打算回家。 “欸——”顾晟一把攥住,“等一下。” “是林户?”他不依不挠地问。 要知道,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柏梵这个样子,有点稀奇,非常稀奇。 “你再提他一句试试。”柏梵警告道。 他估计是欲望无处发泄,进而转化成怒气,加之林户的决绝让他更是恼火。 “好好好。”顾晟做了一个闭麦的动作,但眼睛里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不说了,不说了。” “所以…你跟他是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耐不住好奇心,顾晟冷不丁地又问了一句。 柏梵恼火地将酒一饮而尽,戾气重地扫了他一眼。 “okok。”顾晟给他满上酒,“我闭嘴,我闭嘴。” 不过,林户的眼睛确实好看,只一眼他就再也没有忘掉。 而且,到目前为止,他就再没有就见到过像他这般蒙着一层雾的眼睛。 第7章 小柏总(26) “好球!” “靠,小柏总真牛逼!” “小柏总真厉害,这球都能进?” 柏梵一杆进洞,动作干净利索,在球台上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周身散发的却是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和不屑意味,让球台边上搔首弄姿的男模女模们有些不知所措。 勾住球杆,俯身压低腰眯眼瞄准八号球果断挥杆。 啪,清脆一声,球稳稳地落入袋中。 ——整个台面彻底被他清空。 “哇——” 不放弃地男模拍着双手,踩着比女人还要婀娜的步子蹭到柏梵身边,喊了一声,“小柏总好厉害哦。” “小柏总?”柏梵将球杆搁置一旁,俯身侧头从他的袒露的衣兜里抽了支烟。 男模眼力见十足地递上打火机,咔擦娴熟地将它点燃,并未察觉柏梵眸色一沉,自以为是欣欣然地说道,“小柏总真的好厉害哦,刚才那个球的技术手法真是太牛了……”说起技术,男模突然挑了挑眉,顺势也从自己兜里拿出一根烟,踮脚仰头勾住脖子暧昧地借着他的火星点燃烟。 男模的身高不矮,但是在快一米九的柏梵面前,他这勉强够上一米八的还是需要稍微的踮脚以在视觉上保持一种平衡。 柏梵不为所动,看着自作主张且勇气可嘉的男模轻微扬了扬嘴角,抬手将烟夹在指尖慢悠悠地吐出烟圈,嘴角的笑也随之漾了开来。 男模被他的神情吸引,大受鼓舞地凑到他耳边,咬了咬耳垂道,“小柏总在床上的技术也一定很好,要不要我们……” 话到最后只剩下气声,痒痒的让柏梵不太舒服。 “好啊。”柏梵一挑眉,厌恶地将烟按在桌边的烟灰缸里,滋啦一声,恶心的感觉才有所缓解。 他不喜欢有人碰他的烟,哪怕是借以点火之意,根本没有丝毫地接触他也觉着恶心。 所以,他不要了,被别人碰过的东西,他不要了。 另外,这个男模他也不喜欢。 “那小柏总……”并未察觉异样的男模使出浑身解数,指尖在他的领带周围打圈缠绕,嗓音压低又尖锐,很刺耳,“我们去楼上怎么样?还是……去外面?” “都可以。”柏梵扯掉领带随手一掷,反手将他按在墙上,“要不就在这儿吧?” “啊?”男模面露难色,倒不是没想过小柏总玩得开,但没想到会玩得这么开,这公共场合的,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做如此激烈的运动会不会影响市容?万一,有人拍了发到网上去,他也算是十八线的小模特,这要是捞不着好处反倒先是翻了车…… 这,不太好吧。 “怎么?”柏梵眼神冷淡地看了眼他问,“你不想?” “想。”他不假思索,攀上苏城有名的小柏总是他踩的狗屎运,“就…就是……在这儿?” 好笑,柏梵用手捏了捏他的脸,“几岁了?第几次?” “二十。”这问题他回答得坦诚,“第……第一次。”但这个问题他回答得磕磕巴巴。 柏梵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玩味十足地笑了笑,而后捞过另一边垂头丧气的男模顺势坐在了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冷冷地道,“走吧。” 第12章 走吧。 这算是柏梵下的最后通牒,他不喜欢有人欺骗他,偏偏这个男模犯了两个致命错误——擅作主张的勾引,胆大妄为的欺骗。 “我……”不明所以地男模还是灰溜溜一脸委屈地出了会所,他不敢惹小柏总。 “你怎么了?”刚进门的顾晟就看见蔫了的小美人出去,挠挠头问,“他惹你了?” 柏梵睨他一眼,没作声。 “对了,知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碰到谁了。”顾晟目的性明确地扎进女模堆里拍了拍他的肩,继续道,“周秣那小子你知道吧。” “我看他光彩烨然,是又抢走你的人了?”仰头干完一杯酒,他推了推没反应的柏梵,“你怎么回事儿?脸这么沉?谁又他妈惹你了?” “别烦我。”柏梵起身欲继续打球发泄。 “欸——”顾晟一把拉住,有点猜出个大概。 估计又是柏梵那强势的爹。 说起他爹柏钰,还真是个有点手段的人。柏老爷子这么多私生子里就数他最争气,一人独占了全部的柏氏集团不说,又是大换血上上下下重新调整了柏氏内部的核心架构,让柏氏彻底独属于他。 所以,对于年近五十得子的柏钰自小对柏梵就寄予厚望,可偏偏柏梵不顺他意,二十六的年纪还在乱花丛中嬉戏,而且这花还是男的。 柏梵似乎天性就与他作对,生来就是不合,多少还有点不对付。 顾晟心知肚明地跳过了这一敏感话题。 “小柏总,有人找你。” “噗——”顾晟猝不及防地把酒喷了出来,这称呼不会是周秣特地找人来膈应他的吧。难怪进门到现在就没见他的脸色转晴过。 顾晟食指抵住嘴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小柏总岂是随随便便能叫的?单是这一个“小”字就别有深意。 叛逆的柏梵自立门户地开了个公司,怎么说也是个总,可加上一个“小”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在怎么努力也达不到他老子的成就,他老子就该处处压他一头。 “谁?” 柏梵脸色阴冷地睨了眼。 “小柏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周秣插着兜进到他的地盘,“真巧啊,听说你也在这儿,这许久未见的,也不知道近来生活可好?” 意有所指。 如果说柏梵是纨绔,那周秣就是纨绔中的佼佼,对柏梵最为不顺眼,什么都喜欢横插一脚,以此满足自我的好胜心。 不出意外,今天亦是如此。 柏梵面色不改地清理着桌上的球,并不想分眼神给他,简单的一句“欲仙欲死”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周秣扯扯笑,招呼了门边的侍应生,给柏梵递了一杯酒,似乎这才是他的地盘。 “那还真是遗憾。”周秣故作泄气,“本来还想着一堆人一起呢,如此看来是不是没机会了?” 顾晟饶有趣味地看着自顾自演得正起劲的周秣,眯眼不禁啧啧感叹——也不知道这人图什么,承认柏梵比他优秀就有这么难吗?自己那方面不如他就有这么难吗? 顾晟不理解地摇摇头,而后又大为震惊地听他口出狂言。 “我可听说,小柏总的技术和人品一样的不在线…” 啪,九号球直直地砸入袋中。 “难怪总是要换人,是不是找不到合适的?没人受得了?” 柏梵一门心思地在最后的六号球,巧粉细细摩挲着皮头,绕到正对门的位置,调整姿势准备最后挥杆。 “诶呀。”周秣戏多地叹气,“看来只能我一人了。” 说罢,冲外头打了个响指。 偏左一点,好有个完美的弧度,柏梵心想。 挥杆的同时,门被推开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毫无防备地与他对上了…… 隔着迷离的光线,柏梵难得地失误了。 白球只轻轻地蹭到了边缘,设想的完美弧线也成了杂乱的线条。 咚,白球沉闷地滚落到地面,正正好在他的脚边停下。 一年前在柏林见过的人,一年后竟然出现在了苏城,这算是缘分吧。 柏梵并没有去捡掉落在他脚边的台球,倒是以局外人的姿态看这一只小鹿是如何落入周秣这只老虎的口中。 着实是格格不入,简单素色的衣着在一群光鲜亮丽的花蝴蝶中居然还不逊色,他似乎也是有意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从进门到现在不理会他掉落的台球,视线不再里头的任何一个谁身上停留,安静不作声。 可是,转念一想,柏梵吐出一口烟,蒙住了眼前的这只小鹿。既然都到了这种地方,那必然是知道它其中蕴含着什么,为何而来又想得到什么,一向都是明码标价的。若是金主高兴了,说不定还能索要个更好的东西,换取更高的价值。 所以,他并不简单。看似什么都无心,实则处处是有意。 “怎么样?和你之前的是不是比不了?”周秣调侃,“小柏总是不是喜欢这样子的?”手指随便一点落在了那只心机的鹿身上。 “看样子很小呢。”周秣上下扫视一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怎么穿得这么丑?是第一次吗?” 好像是挺小的,可能刚毕业?柏梵轻嗤一声,也是,现在就业多难啊,年纪轻轻的就知道怎么走捷径,真是赢在了多少人的起跑线啊。何况,他也是有这姿色,不好好利用一下那确实是有点可惜了。 第13章 “害羞?”周秣来了兴致,凑近他探头在他的脸上吹了吹,见他的反应欣喜地笑了笑,“还真是。” “那要不……跟我?我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和你做……”说罢他就捧腹大笑,为自己这个低级趣味的玩笑庆祝喝了一整杯的酒。 “我不是第一次。”小鹿终于开口说话了。 果然,柏梵微微扬头看他的侧脸,睫毛很长,说话的时候像是翅膀在扇动——不像是假话。 周秣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那正好,我们现在就做,一会就都不是第一次了,你说是不是?” 顾晟:…… 神经。 这时小鹿倒是不说话了。 是被他那狗屁的逻辑说服了?就这么简单?柏梵弹了弹燃了一大截烟灰,心里莫名有点堵。 “好不好?”周秣整个身子都凑了上去,“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哦,你的眼睛真好看……” 靠,柏梵手一紧弹得力道也大了些,原本慢慢抖落进缸里的烟灰突然调转方向落到了周秣的裤裆上,余烬的火星瞬间燃出了一个大洞。 “操。”周秣嚎叫地咒骂,“怎么了?小柏总?” “没事。”柏梵淡淡地看他一眼,并不打算道歉。从他口中听到同样的话生理性地产生了厌恶。 好看是好看,就是怎么感觉蒙上了一层捉摸不透的阴霾? “周总。”小鹿又开口了,眼神里透着难以言喻的阴霾,语气坚定有力地道,“如果是第一次的话,那是不是价格会更高?” 柏梵弹烟灰的力道又大了大。 “小柏总怎么回事儿?烟灰又弹我裤裆上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断子绝孙?”周秣骂骂咧咧地道。 断子绝孙,周秣其实还是挺幽默的。 柏梵干脆按灭烟头,起身绕开一行人,不紧不慢地道,“周总误会了,看不出来我在帮你吗?这下面那个东西都快撑不住了。” 周秣顺势瞅了瞅,不害臊地挺了挺身,“那多谢小柏总了。” 柏梵起身后去了卫生间,为自己看走眼而感到惋惜。 不过,这双眼睛确实是他至今见过最特别的,像是湿湿潮潮的雾,却又让他挪不开。 【作者有话说】 倒回五年前,后面就是按照五年前的正常时间写下去啦~~ 第8章 林户(26) 算了,好看特别有什么用,不还是被人玩于股掌之间。 洗好手,柏梵抽掉最后一张纸巾,揉搓丢进底下的垃圾桶。本来今日就心情不佳,碰上这称不上事的事莫名就又赌了一下,更是心情不好了。 月初的时候柏梵建立的公司遇到了一点经济上的危机,原本最看好的项目居然被对家公司抢先,甚至对家给出的方案与他们的那一版出奇相似,正因如此公司内部产生了隔阂,人心隔着肚皮,都在彼此猜忌。 柏梵知道对于一个公司,互相的信任是让其走得长远的唯一且关键的因素。他作为核心最主要的支柱更需要深知这一点,并且在隔阂并未加深之前最先消除。但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他是这个公司的核心。 他是柏钰唯一的儿子,是柏氏集团名义上的合法继承人,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可偏偏柏梵自立门户地创办了属于自己的公司,这不明摆着与他老子对着干吗。 月初公司这件事,柏梵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 柏钰这人表面上不在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因为他自负地在最初就认定柏梵干不出什么名堂,等他的一时兴起劲儿过后就安安分分地进公司了。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柏梵竟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能干出如此成就,原始资金不足的情况下都能被他短时间内运作得顺畅成功。 再一次,他判断失误。 知晓柏梵这人难以管束,十多岁的时候他会因一只猫离家出走,现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说不定自己一手经营的公司也会他撬走。 未雨绸缪,他私下做了点手脚,搞了点小动作。同样是商人,他最为清楚底下的人需要什么,公司运作依靠什么。 难道这一次也要妥协吗? 柏梵撑着身子看镜子里的自己—— 除了眉毛和柏钰几分相似外,其余的应该都更像他的早已离世的母亲,他想。因为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就过世了,也不怪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十岁以前的记忆并不美好,柏钰很暴躁对他有极强的掌控欲,不管他做什么只要不遵照柏钰的意愿,他都会动怒把他关到地下室的小屋子里,自我反省。 这种情况一直到延续到柏梵的十二岁,从他离家出走的那一天开始,发生了转变。具体为什么他要离家出走,原因是什么,柏梵此刻并不想去回忆,它是一段痛苦并不美好的经历。 某种程度而言,柏梵成为如今这个样子也与那一段经历有关系。 十二岁以后,或许是柏钰自身也上了年纪,疾病缠身顾不上叛逆难以管教的柏梵。毕竟年过半百才有的柏梵。 观察了半天,除却眉毛柏梵还真是看不出哪儿还与柏钰有相似之处。 这也算是难得的一件好事。 “我知道。” “钱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凑齐了,明天我就打给他……”嘈杂的音乐声中,柏梵隐隐听到厕所隔间有人打电话的声音,“这段时间您就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我在柏林挺好的……” 第14章 “现在吗?” 电话一头的江蓠突然问他,柏林是不是下雨了。 林户下意识地去搜柏林的天气,江蓠是九月底查出的胃癌,已是晚期,若不是舅舅打电话给他,他可能一直都不会知道。 江蓠瞒了他将近三个月,虽然自己回国的这件事他也瞒了她,到现在她还以为自己在柏林。 “嗯,下雨。”林户撒谎地点了点头,“我过几天就要回国了……” 江蓠在电话那头虚弱地哦了一声,“怪不得,我听见你那儿有细细簌簌的水流声,你在外面吗?”她自动忽略了林户的下一句。 “对,在……在外面。”林户不擅长撒谎,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我现在……还有点事儿,过几天我就要回国了。” “回国啊。”江蓠重复了一句,随后就没有了声音,就连简单的再见二字她都没有说。 林户无声地上下动了动唇瓣,再见还没说出口就被喉口的东西哽住。 江蓠还是不想见到她这个同性恋的儿子。她还是难以接受林户会和他父亲一样喜欢男人,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就算了,还生了一个只爱男人的儿子。这对她已是四十多年里最大的阴影了。 林户知道自己的出生对于江蓠是一切痛苦的开始,这是她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时至今日她还在苦苦遭受着伤害与折磨,以致于她仍是不想见到他。 他没有办法,只能弥补自己年少时的不知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久一些。 深呼一口,待外面的“雨声”停止,脚步声离远听不清,他才从隔间里出来,刚才周总说如果是第一次的话价钱会更低甚至是没钱,因为没有经验的话他会烦躁。 怎么办呢,林户走到洗水台边没有心思地洗着手。可他现在就只差那五万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可偏偏他刚才说错了话。 手搓得发红,林户还是不知道那五万钱如何去赚。 “你很想要钱?” 身后突然的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吓得林户抖了抖肩膀。 “胆也不是很大啊。”柏梵看他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眼里惊恐地看着他,似乎是在回想。 “怎么想到接这种活的?”柏梵冷冷地盯着他,步子一点点朝他靠近,“既然知道这个活的性质,怎么也不知道换身好看点的衣服?”他轻轻扯了扯他领口的扣子,不牢固的一下就脱落滚到了水槽中央。 不等他开口,柏梵继续冷嘲,“是有多缺钱啊?嗯?说个数我听听。” 林户回想起来了,他是刚才包间里的小柏总,抿嘴看着纽扣滑进下水道的管口,没有回答。 “觉得我给不起?”柏梵莫名笑了一下,替他捋平领口的褶皱,而后摆摆手,“快走吧,别让周秣等急了,不然被他人抢了先,你刚才那一套就全都白费了。” 话里无不掺杂着调笑意味。 坏了一件衣服。 林户后知后觉地摸了摸空荡荡的领口,只剩下敞开单薄的布料勉强将胸口掩上。 看来真是急了,柏梵见他步子都快了点。 “怎么现在才来?”周秣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到底是不是第一次?” “不是。”林户回。 “那你他妈地多什么话。”周秣喝酒破骂道,“婆婆妈妈的,是你给钱还是我给钱?” “钱?”林户重复了一句。 刚巧柏梵进屋拿车钥匙,就看见那头鹿的眼睛亮了一下,多少还有点期待。真是令人作呕。 不过,他突然不着急走了。饶有趣味地走到周秣一侧,与他的酒杯碰了碰,问,“这位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啊?” “叫什么来着?”周秣蹙眉问他。 “林户。”他不明所以地回。 “林户?尸上一点的那个户?”周秣头一回听这种名字,“是真名?” 林户点头。 “哈?”周秣又蹙了蹙眉,嫌弃道,“这什么鬼名字?阴气这么重。” “我…”林户知道这个名字不好听,也就没有反驳。 “不行啊。”周秣突然离远了一点,“和你上床会不会折我寿?” “不行不行…”周秣自言自语,“我他妈要活到九十九的。” 年纪轻轻,倒是思想上封建迷信。柏梵憋不住地笑出声,自己还没出手,反倒是周秣先行缩了。 没意思。但也算是看到林户眼睛的那点光暗淡了下去,还挺解气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 “周总。”林户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线,像是求情,“我真的很需要钱。” “你他妈缺钱能跟我折寿比?” “滚滚滚。”周秣厌恶地动了动屁股,挪到沙发的另一侧。 林户见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抿了抿嘴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包厢依旧玩得火热,没有因为林户的离开而淡褪他们的激情。周秣已经肆无忌惮地开始乱搞了。顾晟不好男色,提前一步地去了楼下包间。 柏梵也没什么意思地喝了几口酒就下楼了。 解气只是一时的,没过几分钟他的胸口还是堵得慌,甚至比刚才还要不舒服一点。 第9章 迷失的小鹿(26) 明天就要给医院交钱了,本以为今晚就能赚到五万块的。 林户蹲坐在花坛边茫然无助地行色匆匆的人。十二月份的天气寒冷刺骨,冷风无情地从胸口灌进来,没一会儿功夫他就有些冻得麻木。 第15章 哦对,林户看了看敞开的领口,刚才有个男人把他衣服上的纽扣扯掉了。他很恶劣,每一句话都带着刺,林户不太喜欢,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印象之中,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名为小柏总的男人。 显然,他和周总是一路人。都是有权有势,也不缺钱的那种。 林户心不在焉地想着,但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没有了五万块,怎样才能在明天期限内赚到五万块。 钱,此刻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江蓠高昂的治疗费用已经花光了他这几年的全部积蓄,但他不想看到江蓠满是遗憾和痛苦的离开,原本的生活已经很苦了,他期望治疗能够减轻病理上的痛苦,哪怕是几十万的医药费他都愿意承担。 他已经带给江蓠无法挽回的伤害了,不祈求她能原谅,但还是希望江蓠不再后悔生下了他。 深夜的代驾最难叫。 柏梵身披大衣伫立在会所的正门,一来缓缓酒后的不适,二来消消暖气的余热。 十二月份的苏城冷得刺骨,没一会儿他就冻得往大堂里侧挪了挪,十分钟了仍旧是没有代驾接单,界面一直转着圈圈显示排队等候中…… “那儿是不是站这个人?” “哪儿啊?没看见啊。” “就…那个…那个。” 大堂迎宾的两位侍应生略显无聊,为消磨困意两人观察起了会所外偶尔经过的人——赌谁会进来消费,猜谁会是付钱的那个,以及猜谁会是上面那个。 毕竟来这个会所的人多半都是gay。 “你觉得他会是那个吗?” 另一位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他甚至观察更为细致地分析了属性,“我才他是下面那个,而且是已经被付过钱的。” “嗯…”提问的侍应生眯眼看了看,表示认同。须臾他又补了一句,“他有点好看诶。” “好看有什么用?不还是来这个地方?” “那倒也是。”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替他惋惜。 柏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那两人的对话,视线也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大堂对侧的花坛边上蹲坐着一个人。 他双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膝盖上,缺乏安全感地将自己环抱起来。 是林户。 柏梵记住了这个名字,不开玩笑他的名字和他的眼睛一样特别,一听就几乎忘不掉。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走。他抬腕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十一点缺一刻。 在外面站了估计有快一个小时了吧,穿这么单薄,人不会冻到吗?柏梵的第一想法是。 第二想法再是,他在等人吗?这个点正是一切进行到高潮的时候,哪还顾得上寒风中落寞的人,他这样等可就徒劳了。 那他怎么还不走?柏梵好奇心驱使,干脆就取消了手中的订单,反正自己今夜也没什么事,浪费一会儿时间也没什么不可。 五分钟,十分钟。 一直到十一点整,林户才有所反应地揉了揉眼睛,好像下雨了,他张开手感受到冰凉的一滴雨从黑沉的天空中坠落,紧随其后脸颊上也落了一滴,像是一根细长的针扎进肌肤里刺痛的感觉不禁让他咧了咧嘴。牙根也止不住地发出嗒嗒声。 太冷了,又下雨了。 饥寒交迫的林户无助地最后看一眼富丽堂皇的会所,最后寄予厚望的也就此破灭了。 从柏林回来后他就一直在苏城,苏城的薪资高机会也多,他已尽全力不浪费每一分每一秒地去赚钱,但江蓠的医药费就像是无底洞,他永远填不满,就算是现在缺五万,那以后就会缺更多的五万。 林户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因而他找寻了一条不正当的路——陪睡。 说白了就是出卖自己的身体。他有过纠结,听介绍人的那一番直白现实的话,他也清楚这可能真的是唯一的办法。 只可惜,还没真正开始,他就已经结束了。 不对,是雨夹雪。 林户听到雪子落入草坪上的沙沙声响。算了,他抽一记鼻子,揉揉因蹲久了而发麻的腿打算起身。 “等我?” 柏梵问前台借了一把伞,趁着雾还清晰就走到了他跟前。隔得距离稍远,他隐约注意到他的眼睛在慢慢变湿,又加之雾色渐浓他总觉得这林户眼睛里的雾也随之厚了点。 “……” 蹲得麻了竟还出现了幻听,林户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试图保持清醒。 “你这样能开车吗?”柏梵不确定地把伞往左侧斜了斜,自己一定是脑抽的,竟然想到要这个人来给自己当代驾。 “什么?”他好像没有幻听。 林户垂下手,抬眸与面前的人对视,须臾他喊了一声,“小柏总。” 最讨厌这个称呼了。但碍于林户的眼神过于无辜,他就不计较了,把伞柄递给他,“你拿着撑。” 哪有金主爸爸给人撑伞的道理。 林户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接过伞柄往他那一侧靠了靠,黑色的大衣沾了水尤为明显。 “刚才我怎么打的,你现在也怎么打。”柏梵不悦地说道,“挡到我视线了。” “哦,抱歉,小柏总。” 柏梵深呼一口气,“叫柏总,听到没有?” “好,柏总。” 嗯,这才听着舒服。 “会不会开车啊?“柏梵问。 第16章 林户认真又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那行。”柏梵扬了扬下巴,“送我回去。” “有钱吗?柏总?”林户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直白地问道。 “有啊。你开得好就有。”柏梵捕捉到他眼睛里一丝亮光,看来是真缺钱,明明好好一青涩的男孩怎么就染上这脏活了呢。 “我会的。”林户坚定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读保证书,“我会安全送柏总回家的。” “行了。”柏梵好笑地勾了勾嘴,看着阴郁但一提到钱也还是有点生气的,尽管这生气是短暂一晃而过的。 坐在后座的柏梵专注地打量着林户的那一双眼睛。现在又恢复了往常的晦暗阴沉,一直持续到绿灯亮起,柏梵才失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也不知道刚才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现在又会在想什么。 如他所言,亦或是如他所保证的那样,林户开得的确稳当,在第二个红绿灯口的时候,柏梵就抵抗不住困意,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身子向后一靠闭目休息。 昏昏沉沉中,他还做了一个梦。 一片水杉林,绿油油中夹杂着一层薄雾,像是流动其间的水纹,风一吹就朝他这边荡漾过来。迎着他,让视野里的画面都蒙上了朦胧的光影。 依稀之中他看见水杉林中有一处在动,甚至听到了窸窣作响的动静,一点一点靠近,他不敢惊扰那一处,只远远地拨开迷雾。 竟然是一头小鹿。 它蜷坐在草地上,埋着头不知在做什么,忽而它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与此同时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带着欣喜和亮光往他身上看过来。 须臾,对上视线,它又立马耷拉了耳朵,垂下眼眸消失了的喜悦,继而被茫然和无助侵占。 它这是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柏梵蹙眉猜测,不敢轻举妄动,他远远地站着观察它。 小鹿终于起身了,它泄气地晃了晃脑袋,步履缓慢地朝他这边走来。 好像它的眼睛湿润了,柏梵极力辨认,试图从它的眼睛里看到属于自己的影子。 一点一点靠近,小鹿慢慢的,步子坚定地走来。 快靠近时,柏梵坚持不住地眨了眨眼,怎么是林户?它的小鹿不见了? 迷惑彷徨之际,眼睛被一道刺眼的光线照射,他难受地咒骂一句,“靠。” “柏总。”林户停稳车子,解开安全带打算绕道后座帮他开门,“到了。” 柏梵意犹未尽地嗯了一声,推门时又将眼睛停留在他的脸上试图和梦里的那只鹿找寻点相似之处。 太像了,他得出结论。形态,动作每一处都好像。 林户直勾勾动盯着他看的模样,又将他拉回方才的梦境之中,闪着亮光的,忽闪忽闪的,轻颤睫毛的,恍惚间他的心就这么跟着漏了一拍。 “柏总。”林户本不想再提醒,可是柏总只是看着他没有要给钱的意思,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说道,“刚才说开得好才给钱,那您说我刚才开得怎么样?” 非常好。柏梵心里回道。但说出来却大打折扣,只是一句“还好”。 还好的意思应该也是好的,至少还能和一个好字沾边,林户心想,可能只有几十块钱,但起码也够他一会儿回家了吧。 还没吃饭呢。 柏梵觉察到了他的异样,冲他招招手,问,“你很缺钱?” “嗯。”林户如实地点头。 “为什么缺钱?”柏梵很好奇这个,一般像他这样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是刚大学毕业就是还在读书,一个学生会缺什么钱。 “因为……”前车之鉴,林户并没有如实回答,而是想了想最为合理的原因,“因为想买一样东西。” “哦。”柏梵理解地点了点头,这才合乎一个学生的思维,“什么东西这么贵?需要你来干这种活儿?” “……”是啊,什么东西会值这个价,需要他出卖自己的身体。林户抿了抿嘴思考。 “算了。”柏梵不再追问下去,再问下去估计又要失望了。 “那你这一趟是不是没赚足?”他问。 “嗯。”林户回。 柏梵抬脚走向电梯,进门的一瞬间,他回身朝林户扬了扬头,富有深意地问,“那你要不要接着赚?你刚才那一趟更多。” 第10章 撒谎是会收到惩罚的(26) 这,分明就是第一次。 哼。 还说不是第一次。 柏梵赤裸着身子走到床边拿了烟盒,又从地上摸索到打火机,吧嗒一声叩开金属盖子将嘴上的烟点燃,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一点点呼出。 没有想到,刚才林户的话是假的。有些意外,这居然是他的第一次。 睨了眼躺在床上的林户,被子松垮垮地搁在腰间,伴着均匀的呼吸,他的腹部也随之紧缩放松,放松紧缩。 “刚才不是说了。”柏梵踱步到他床边,单腿抵在床单上俯身说,“撒谎是会受到惩罚的。” 惩罚就是,他做得更凶。 “……”林户没有说话,他精疲力尽地望着天花板,稀里糊涂地他居然真的是为了那几万块钱和一个陌生男人上了床。 “额头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很热?” “不热。”林户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第17章 “这么冷淡?”柏梵心情极好地调侃,“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林户撑不住地只能鼻腔发出沉闷地一声。 “你早说第一次的话,我就不那么用力了。”柏梵仍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了,像林户这样的,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没有过这种经历。还有他刚才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虽然林户嘴上不说,一言不发地迎合着他,但是他那会说话的眼睛早早地就将他内心出卖,他的惶恐、不知所措、茫然和无助一一尽数展露在这一双好看的眼眸里。 无形之中这更是激发了他对林户的兴趣,本来那或有或无的欲望一瞬间被他点燃,就像是火星子但在林户的煽动下纵有燎原之势。 所以,这不怪他。他一向对新鲜的事物就格外有兴致。更何况向林户这般在做的时候全然不一样的人——他居然会反抗地抓他的脖子,然后一点点地往上探,在抓到柔软的地方后就跟溺水者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不肯松手。 “嘶——”柏梵头一回吃痛地停下了原本的动作,环住他的腰将他翻过来,面色不悦地质问,“你刚才在抓什么?” “嗯……”林户跟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的,手也一下子脱了力垂到了床上。 “喂。”柏梵见他没有反应,两眼失焦空洞的像是被抽走灵魂,仅剩下一具空壳的模样,无奈地反手搭在额头上,“你发烧了?” 好像是有点热。 操,不能吧。他自我怀疑,第一次也不至于这样吧,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这种情况的柏梵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但他可以确定如果只是因为那个发烧的话,应该关系不大。 林户身子发软的同时也在发热,胀痛难受不适。眼眶红红地向他求助,奈何嘴巴只是无力地上下动了动。 “你说什么?”柏梵侧耳倾听,“大点声,哪里不舒服说。” 脸颊也跟着变得绯红,这么仔细一看,柏梵看到他身上深深浅浅的红痕有些意外,刚刚怎么就没发现他的身子这么好看,不是那种单纯的瘦而是肌肉线条匀称的身材,还有……他的臀挺翘的。 这个倒是在做的时候就发现了。 翘的臀和腰之间完美地凹陷出一条弧线,正好可以将他抵进去。 走神了。 柏梵按灭烟头,一把将他抱起,“先去洗个澡,身上脏脏的,全是汗。” 当然,除了汗还有属于他的东西。但是他不想让那些留在林户身上,总觉得林户应该是干净的。 放好热水,将他抱进浴缸里,“沐浴液什么的就在你手边,一会儿洗好了就穿那上边的浴袍。” 交代得差不多,柏梵朝他脸上洒了洒水,“听到没有?” 林户虚弱地点了点头。 行,得到他的回复,柏梵才走出浴室自己一个人跑到另一边的浴室给自己冲了个澡。 冲澡的空隙,柏梵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会把林户带到家里来? 这很重要,因为以前他从不会这样,只会在酒店里解决,并且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了,而不是去关心对方的状态。 但是,他刚才怎么会把他抱进浴室洗澡,还给他放热水?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第一次?他给的惩罚过于严厉?导致他发烧了?自己心有愧疚?试图弥补?…… 靠,什么他妈的神逻辑。 柏梵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发梢的水珠,同时也把自己脑子里进的水擦擦干。 因为他将此归咎于自己脑子进的水。 擦得差不多,他终于想到浴室里的林户,过了这么久这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睡着了? 柏梵推门进去的时候,林户就垂着脑袋闭目靠在浴缸上,好在他放的水没太多,不然就要没到他的鼻子了。 “水冷了,也不知道。”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说罢就扯过上边的浴袍,将他抱起的同时一把将他裹住。纵使是这么大的动静,身上的林户愣是没有睁眼。 柏梵甚至用手抵在他鼻子处生怕他死了。 不过,庆幸的是林户只是太累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林户觉得自己一下从火山坠入冰窟,又一下从冰川切换到热带,总之冷冷热热他很不舒服。偶尔甚至感觉自己坐上了过山车,从最高处猛然俯冲下来,真实的失重感让他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截然相反,柏梵倒是难得的好睡,许是发泄完内心的欲望,一下子身体就变得轻松不少,就连刚才给林户折腾得很晚也依旧倒头就熟睡过去。 ——好久没有这种踏实的感觉了。 甚至柏梵都萌生出下一次在与林户的冲动了。 只是这想是一回事儿,做又是一回事儿。 柏梵翻了个身,床头的钟表已经显示十点十分了,他恢复以往的冷淡,看一眼枕边睡着的林户,心情愉悦地抽了一张卡丢到他身旁。 里头有十万,加上昨晚充当代驾的钱,柏梵自我感觉良好地换了身衣服,随后就去了卫生间洗漱。 一点半还有一个会,作为创始人他必须到场,加之月初的事情他更需要稳定当前的局势。柏钰想以此让他服软,他就偏不。 “醒了?” 出发前,床上躺着的人终于是有了动静。 第18章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西装革履的柏梵,攥起身旁的卡看着他。 “答应你的,我说到做到。”柏梵轻笑一声,提醒道。 “谢谢。”林户认真地说道。 “没事。”既然他道谢了那柏梵也就客气一下。 “我送您。”林户见他要走下意识地起身。 本就松松搭着的浴袍在他的动作下,无征兆地滑落,下一秒柏梵就看见全身赤裸的林户,身上的红痕消了点。 “抱歉。”林户慌张地蹲下身捡掉落的浴袍。 昨晚光线昏暗,没白天这么的亮堂。柏梵就盯着那翘的臀部,因下蹲的姿势而呈现出完美的弧度,好像比起晚上这会儿会更性感一点。 裹好自己,林户脸颊绯红地噤了声。 柏梵觉得他这是在暗示自己。 可是,他的新鲜感使然,不会再有下一次。 对,是没有下一次的。 柏梵收回视线,指了指阳台的花,“我有司机,你要是现在还有力气就帮我把花换了。” 林户顺势望去,窗台上的花开得正好,花瓣都恰到好处地迎着阳光,明明是最佳观赏的时间,怎么他居然想要换掉? “随便什么花都行,只要不是它。”柏梵系好领带,侧头看了眼。 看厌了的花,柏梵心想一天的时间确实会看厌。 对于厌烦,他自己有一个衡量标准,确切来说,花这种植物他最多能接受三十小时。一旦超过这个临界线,他内心就会警觉——不能让它变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更不能让自己产生情感。 林户欣赏了会儿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陷入花的美色之中,依稀之中还嗅到了淡淡的清香,不甜腻很清淡。 “怎么还是这个?”会议结束后的柏梵,吹毛求疵地指了指桌上的那一盆绿植。 “怎么了?”好友闻声望去,下一秒无奈地笑了笑,“挺好的啊,据说这仙人掌放着防灾防小人,我倒是要看看哪个小人把文件泄了出去。” “那你看出来了没?“柏梵问。 好友挪开仙人掌,摇摇头,“还是不太明白你这自家好好的大公司不去,怎么就自己开了一个?“ “我乐意啊。”柏梵回。 好友比了个ok的手势,不过多询问,端着仙人掌出了门,临走前倒是不忘调侃一句,“这仙人掌又不是你的那些小情人,他们你可以天天换,这仙人掌就得天天养着。” 莫名其妙。 忙完手头上的活已是下午五点,柏梵难得疲倦地回了家,并没有去会所。 空荡的屋子里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很早就不与柏钰住了,逃离那栋别墅也快有十年时间,虽说这套房子也算是自己长久居住,可这么多年它都是空空无人气的。 更没有一样长久摆放的物件。 所以,到底是哪里变了? 玄关处换好鞋子的柏梵环视了一圈——多了一个人的味道。除了他,还有林户的。 他皱起眉打开客厅的窗户,待彻底觉察不到之后才关上。随后便回卧室换了身衣服,那味道竟然又出现了,淡淡的夹杂着湿漉漉的水汽涌入他的鼻腔。 不对,他回身看见卧室对侧敞开的阳台门,上面换了一束新鲜的花。恍然大悟,这哪是什么林户的味道,分明就是这花香。 下意识地把过错归咎于他,柏梵觉得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象征性地笑了笑后,便关上了阳台门。 第11章 碍事的尾巴(26) 日子一天天变冷的同时,柏梵也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 十二月份就这么不知不觉间地到了月底,转眼间就要跨年了。 好久没去会所,等红灯的间隙柏梵意识到这个问题,自上一次竟然足足有了快一个月。 稀奇。 柏梵自我评价道。 反正回去也没什么意思,那干脆就调转方向驶入一条新的主干道,趁着夜色还未浓重霓虹灯还未亮起抵达会所。 今日的会所格外热闹,柏梵一下车打眼就看到大厅里那棵高大茂盛的云杉,挂满了红色的丝绸带子和一个绸带包裹的礼盒,乍一看还以为是云杉结果实了呢。 云杉边上还有个穿着圣诞老人衣服的在分发着礼物,节日气息浓重,倒是给会所又增添了几丝情趣意味。 没想到是圣诞节,会所较之以往人又多了不少。 日子过得都混乱了,林户是到交班的时候看见新的工作服才反应过来,居然已经月底了,而再过几日这一年就结束了。 浅浅地感叹完光阴的流逝,林户就拿着衣服去了更衣室。和往常沉闷的西装相比,这次迎合了圣诞节的氛围,特地将领口处的小领结换成了红色围巾,沉闷之中多了小俏皮。 下班就坐地铁赶到会所,他都没来及吃上饭就来干他的下一份工作。这是之前的一个经理介绍的,知道他手头紧缺就安排他来这当侍应生。 毕竟这是苏城出了名的高档会所,最低消费都可能是他们一个月工资的数倍,来玩的人又豪气大方小费更是无上限,倘若运气好那可能一晚上都有高达一万的收入。 对于林户这样缺钱的人是最适合不过了。 来钱快,但也相应的会累点。 林户换上裤子时发现腰围又松了点,心想估计是没吃饭肚皮都饿瘪了,只好拿皮带往最里侧紧了紧。 第19章 差不多换好,在镜子里瞥了眼自己,但又立马别开视线,他不想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林户。”一推门,领班就叫住了他,“等一下。” “怎么了?昊哥?”他顿住脚步,挺直背试图让自己看得精神些,并不会偷懒。 孙昊博冲他摆了摆手,“今天不是圣诞节嘛,为了贴合节日主题,喏,你把这个带上。”说着递给他一个小鹿的耳饰。 “哦,还有这个。”接着就是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这个?”林户戴好耳饰,不明所以地钻研着手中的毛茸茸,不像是围巾它太短了,也不像是一颗球它是有点长弧形的样子,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求助地问了一旁的同事,“这个是挂在胸口的吗?” “噗——”圣诞女郎造型的同事憋不住笑出了声,解释道,“这是尾巴。” “尾巴?”林户又细细打量一番。 “对啊。”圣诞女郎戴好胸前的小铃铛朝他走来,每迈一个步子铃铛都有节奏地叮叮摆动,她指了指后边提醒道,“别这边。” 林户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所以这是小鹿的尾巴。 “哇。”见他安上尾巴,圣诞女郎不禁感叹一句,“林户,这套装扮真适合你,真像一只小鹿。” “啊…谢谢。”有些不太适应身后多了个小球球,林户侧头用手拨正,“就是感觉有点不方便。” 多了尾巴的林户做事明显慢了不少。加之圣诞节客流量大,每次给顾客送酒都要穿过人流,他一边护手上托盘的同时,一边又要担心身后的尾巴会不会被挤掉。 因为他已经被挤掉了两次,也因此领班就这件事情给了他两次警告。 “林户,小心尾巴。”孙昊博百忙之中仍不忘抽出时间提醒。 “好的,昊哥。”林户艰难地扯出身后的小尾巴,保证道,“不会再掉了。” 孙昊博点点头,顿住手中的动作玩味地笑了笑。 没顾得上领班微妙的表情变化,林户端着酒杯去了下一个包厢。 柏梵无趣地看着舞池里激情热舞的男男女女,纵情欢笑的男人搂着妖娆多姿的女人,情欲性欲都融合在了碰触的酒杯之中,一用力摩挲就擦出了暗火,在噪点的乐声里肆意燃烧着。 没意思。 柏梵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坐在吧台无聊地看着一个接一个不间断往他身上贴的男人。各个都打扮得妖艳,衣着暴露的肌肤也时不时与他的肩蹭蹭,企图勾起火种来找寻刺激。 燥,无味。 仰头一饮而尽手中的酒,点了点手指示意调酒师换一种口味的酒水。 “柏总?”脆生生的,突然从身后传来,“您好久没来了。” 听着怎么有点埋怨的语气。怎么自己就一定要来?还没有情欲的火种,他倒是先升起了怒意。 别头睨他一眼,这穿的是什么玩意儿,柏梵蹙眉——抹胸的低领红色针织衫搭着高开叉的裤子,就这么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方才饮的酒都有些反上来了。 还有,好好的怎么头上还顶了个角? “您就一个人吗?”头上有犄角的人问,与此同时用它戳了戳他滚动的喉结。 他厌烦地收回视线,不悦地吐了个“滚”字。 “……”男人受到了惊吓,一言不发地走了。 难道这会所就真没有人了?食指转动着杯中的冰块,他目标明确地环视四周,他不想一无所获,不然他就根本没有必要来这儿。 这样总不会掉了吧。 林户问圣诞女郎要了绑带,正好穿进尾巴的暗扣,系在腰上又能完美地隐藏其中的痕迹。最重要的是,它不会被扯掉了。 可能是装扮的缘故,今日客人很喜欢摸他的尾巴,甚至他去倒酒的时候就有那么一两个人要用力地扯一扯。 一次两次倒没什么,大不了就再粘回去。可是次数多了,它就不那么牢固,轻轻一碰就要掉。由于领班警告过,林户就格外小心,不然就又要被扣钱。 不过,现在就好多了。他侧头看着镜子里的尾巴,估计是绑的缘故,它要比刚才的翘一点,不再是耷拉着了。 趁着零点小高潮前的间隙,他迅速地吃了几口饭,连续四小时的工作让他饿得发昏,头也沉沉的。 “你在偷懒?” 孙昊博不愧为领班,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他偷懒的时候,“还是尾巴丢了?” “没。”抹掉嘴边的油渍,他动了动身后的尾巴,“我固定了一下。” “是吗?我看看。”孙昊博摆了摆手示意他过去,“你这怎么固定的?我看着很松啊。” “就……”林户累得并无过多思考,径直走上前给他看,“就问小婷要了根绑带,穿进去系上……” 话还没说完,林户臀部一紧,看着孙昊博紧盯着他的尾巴部位,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昊哥。”他后撤一步,困意疲惫感瞬间消散,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摸意味着什么。老实说,男客人或多或少也会掺杂着龌龊的思想去扯他的尾巴,但毕竟他只是一个侍应生,他们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玩玩,他若是较起真来,那可能丢的不单单工作更是会影响他之后的生活。 因而,林户强忍着不去计较。 可是,孙昊博这一明晃晃的举动就显然是越界行为。他是gay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第20章 “怎么,客人能摸我就不能?”孙昊博前进一步,有种想把他堵住的想法。 林户眼疾手快从一侧空隙绕到外侧,茫然之中透着厌恶。 孙昊博不作罢,这尾巴主人一整晚都在他眼前晃,看得他心都痒痒的,快步到门边作势要把门给锁上。 “欸——”手刚搭上锁扣,林户就跟受了惊的小鹿猛地钻出门缝,尾巴丝滑地避开障碍物完好无损地溜到了外边。 孙昊博不满地嘁了一声,“见钱眼开。” 林户不知道身后的领班说了什么,但他知道若是自己不及时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 最终结果显示,他确实是要一无所获了。 柏梵失望地收回视线,起身准备去卫生间。刚走到楼梯转角,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怔愣几秒他揉揉眼睛断定是酒精的缘故,遂继续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零点的小高潮在他拨开水龙头的瞬间哗地倾泻,霎时埋没了簌簌的水流声以及隔间里模糊不清的沉闷声。 事先声明,柏梵不是有意偷听,只是这声音着实突兀,他不经意地瞥了眼。 恰巧,隔间的门动了动,钻出一个黑影身后还飘着毛茸茸的东西。柏梵擦干手抬头望了镜子里的自己,顺便也好奇那黑影。 林户是背对着他的,他不甘心地又扯了扯身后的尾巴,这绑带确实牢固可太过牢固让他一时间解不开,偏偏它卡进了皮带卡槽之中进而连皮带都被卡住,根本没有办法解开。 镜子里的尾巴上下动了动,明明不是狐狸的尾巴可它这么一摆动多少有点妩媚。只是这尾巴尖尖一看就像被人揉过,都没好看的形了。为此,柏梵惋惜地扯了张纸巾擦手,随意一抛掷进垃圾桶里,俨然失去了兴趣。 仍旧是解不开。 林户急眼地跺了跺脚。 尾巴甩得更过分了。 柏梵定眼看了看,这尾巴的主人好生眼熟。 ——果然是林户。 和上一次的寒碜大相径庭,今天竟换了身西装,还学起了别的打扮成小鹿,柏梵站在原处隔着镜子看他。 他就这么缺钱?非得干这些?无端心底涌上一阵怒意。 就跟上次一样。 如此看来,他把那些画纸撕了丢掉算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根本就没有必要还给他。 还有他也不像是一个会画画的人,说不定那天是他捡错了,误以为是他了。 对,就是这样。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突然看到林户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原来小鹿在这儿呢。” 带着眼镜一看就是斯文败类的男人漾着笑踱步到林户身后,自然而然地揪了揪他的尾巴尖。 切,就这种货色。柏梵用力地又抽了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他倒要看看这林户的反应了。 俨然是局外人的看客姿势。 林户对此人毫无印象,但见他这身装扮心想又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也就自认倒霉地不作声,反正主要客人不进一步他就可以找机会溜走。或许他一会儿就会自讨没趣地离开。 他不应该主动的吗?为了钱? 柏梵不知算是失望还是可惜,竟看不出他刚才眼里的欣喜。换了个姿势,侧身抵在水台边上,光明正大地当起了看客。 眼镜男对他的冷淡并无半点扫兴,反而是过分地俯下身又凑近扯了扯尾巴,满意地比划了一下,“真翘。” 靠,他有病吧。身子脱离水台向前挪了一步。 远超于林户的意料之外,他一时间对上了柏梵的视线。方才看到他还挺意外的。 求助的,期待的。 柏梵猜测着他眼中情绪的同时,脚上的步子不禁又快了点。 如果说林户的眼睛是湖水,那么此刻的他就是溺在里面失去理智的失足者。 “送我回去。”柏梵单手将他抓了过来,身后的尾巴也随之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压低身子在他的耳后轻轻吹了吹,“比上一次的更高。” 中途截胡,是他柏梵最看不起的一件事情,他承认自己而非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品行低下。可这一次,他就是不爽。 “现在?”林户有些为难。 “不然?”他箍得更紧了一些,眼神不善地睨了眼眼镜男,强行将林户带了出去。 “我……” “你就这么缺钱?”柏梵打断了他,收回手不悦地道,“什么货色都能上你?” “不是。”林户茫然地看着他,否认。 哼,柏梵不屑地点了根烟,烦躁地冲着他的脸吐出一口烟,呛得林户眼里冒出了水花。 靠,又是这副模样,真当自己是迷失的鹿了? 抽完一根烟,他冷静了下来——他何必要跟这样的人过不去,再说了,林户算他什么人,一个上过一次床的人而已。他又何须在意。 按灭烟头便起身离开,独留穿着单薄的林户在寒风中对着浓重的雾色发呆。 第12章 契约(26) 怎么还站着?不冷吗? 凌晨两点,柏梵物色了一个勉强满意的床伴准备去附近的酒店,晃晃悠悠地站稳步子,问,“那儿是不是有一头鹿?” 搀扶着的小男孩闻声望去,笑着道,“柏总,这哪里有鹿?分明是一个人啊。” “我知道。”柏梵的眸色沉了沉,那只鹿有所察觉地望了过来,又是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惹得他不舒服地松了松领带。 第21章 “柏总。” 林户这一声明显是带着寒气,不免怀疑他从刚才站到了现在。 柏梵站直身子,原本撑在他人肩上的手也收了回来,转而插进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他。 林户比他低一个台阶,视线也随之是仰着的。 “我送您回去。” 搞这么半天他就是特意在等自己?柏梵勾起唇轻笑一声,冷淡地点了点头,“好啊。”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把车开过来。” 林户把车开过来的时候,会所门口就只剩下了柏梵一人。他垂着脑袋倚靠在柱子旁,风吹过他额前碎发时他还会不耐烦地蹙眉。 “柏总。”林户走近轻唤一声。 “嗯。”柏梵下意识地回应,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车到了。” “嗯。”柏梵应归应可没见他动一下,依旧靠着柱子闭眼休息。 “柏总。”他又唤了一声,同时伸手企图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做什么?”柏梵警觉地睁开了眼,看清眼前的人脸后又松懈下来任凭他搀扶自己坐进车里,“怎么来这么晚?”他嘟哝道,“你是想冻死我?” “对不起,柏总。”林户真诚道歉,“下次不会了。” 下次?柏梵敏锐捕捉到他的后半句——怎么,他这是理所应当地给自己当起了司机? 车内的暖流慢慢地让身子热了起来,柏梵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尾巴不见了,头顶的耳饰也被拿掉了,“怎么把它们拿掉了?” “它们太碍事了。”林户回。 柏梵回想他身后的小尾巴,自己都没摸过是什么感觉,他怎么说拿掉就拿掉? 车内安静片刻,后座的柏梵终于开口慢悠悠地点头表示赞同,“哦,是有点碍事。” 话落,车内再一次陷入沉寂。 舒缓的音乐声跟随着车窗外的霓虹光影一道倾泻在柏梵身上,抚平眉间情绪的同时也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安逸和平静。 这音乐是他以往没有听到过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 凌晨三点,黑色的迈巴赫穿透厚重的雾气拐进郊区的独栋别墅之中,稳稳地停在了最偏僻的一栋。 柏梵睁开眼耐心等待着林户给他开门。 走下车林户快步绕到柏梵面前,学着会所大堂侍应生的模样,左手抵在车门的上缘,右手慢慢地开出一道门缝,俯身等待他的下车。 还挺有模有样。柏梵不紧不慢地下车,心里大致猜出了七八分。 “不进去?”解锁大门,他侧头问他。 林户步子一顿,似是在犹豫。这间屋子充斥着粘腻不堪的回忆,像是一个漆黑无底的黑洞,在柏梵一点点推开的同时莫名又有着无形的引力,想让他陷进去。 柏梵的动作很慢,每推开一点他都要更深地去探寻他眼里掩藏的情感。 “不缺钱了?”踏入屋内,他遗憾地回身问他,有想关门的倾向了。 一提到钱,他有所反应地抬脚迈了进去。 “关门。”柏梵无情地撂下一句随后就点亮了屋子里的全部灯光。 林户小心谨慎地走着每一步,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但和第一次相比多了几分不安。 柏梵说完这一句就再没了后续,甚至有种视他为空气的错觉。他进厨房的冰箱拿了一瓶冰水,仪式感十足地倒在酒柜上的空高脚杯里,惬意地坐在沙发一侧抵着边缘摇晃开杯壁凝成的水珠。 屋内的陈设又变了不少,这是林户最为直观的感受。 “每次都这样?” 柏梵抿了一口水,冰凉的水顺着喉咙直入胃里,稍稍稀释了酒精的浓度。 林户不明白他这突然的一问,眼神聚焦在他的高脚杯里企图去理解这其中的含义。 但是,无果。 林户选择保持沉默。 “什么东西这么贵?一次不够还要这么多次?嗯?”柏梵把高脚杯搁置一侧,抬眸看他,他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模糊。 “……”林户明白他口中的意思了。 但确实江蓠的医药费很贵,前几日他舅舅与他通话说是有一种最新的进口药疗效很好,国内刚获批上市,只是每个疗程的费用高达数十万。而且以江蓠现在的情况来看,起码要三个疗程,那就是至少三十万…… 江蓠的弟弟只是一个普通职员,又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三十万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当然对林户而言,这也是一笔高额的费用。 “要治。”通话最后林户坚定地对他舅舅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这边会想办法的。” 舅舅也从不过问他这钱是从何而来,只是定期会问他为何不打钱过来,医院那边又在催了、交款日子要到了诸如此类的话语。 “很贵。”林户想了想很认真地回。 他是一直都只穿这么点吗?莫名其妙柏梵的思绪飘到了别处,上次见他的时候也只是一件外衣里穿着薄薄的衬衣,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你不冷吗?” “……不冷。”林户不明所以地回。 “那把外衣脱了。”方才靠着他上台阶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刺鼻的香水味,混杂着会所里的各种污秽,让他反感。 林户听话地脱掉外衣,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衣。 “丢掉。”柏梵又道,“把裤子脱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林户还是照做了。 第22章 柏梵看他毫无反抗的乖顺模样,算是彻底明白了。 ———既然是要讨好他,那必然要接受他的各种需求。 解开皮带,林户艰难地扣开扣子褪下裤子,低头不与他对视。 “背对着我。”柏梵又发话了。 纤细的双腿直直的展露在他面前,“还跟谁上过?” 林户摇头。 “撒谎是会受到惩罚的。” ——这是柏梵第二次说这句话。 第一次林户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因此发烧了几天。 “没有。”他低声回。 柏梵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窗户上显现出他的身影,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更为过分的要求,“穿上吧。” “除了你,我没跟其他人做过。”林户回过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湿湿潮潮的感觉又来了,柏梵皱了皱眉,攥起一旁的冰水一饮而尽,带着寒气不容置喙地道,“以后你也只能和我做。” “我不会亏待你的,你要的钱也不会少你……”怎么听着有点别扭,柏梵轻咳一声,“总之,在我还没厌烦你之前你必须随叫随到。” 安静稍许,他听到了林户的回应以及那又厚重了一点的眼睛。 柏梵别开视线不去看他。 ——这是他主动来找自己的,他也并非强求。何况你情我愿的事儿,他柏梵更不会少他一分。 至此,柏梵解释了他心里其一的困惑。 其二的话,他归因于近日的欲望无处抒解,又因处理工作之事累得无心思再去找寻新的。所以,勉为其难接受这一事实。 ** 柏梵更加确信林户刚才的话了。 他是真的除了上次就再也没有和谁搞过了,最初生涩地要死,甚至还有点抵触,总是下意识地要去揉他的头发。 “啧。”柏梵不悦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不经意间手指被温热的肌肤缠住,软软的还挺舒服。 “痛。”林户拧眉难受地求饶,“轻点…柏总。” “…好。”柏梵怔愣地回味着方才的那一声柏总,多了情-欲意味的声音有点勾人。 柏梵听过很多遍身下的人喊着柏总求饶,有故作舒服的也有故作矜持的,但本质上都是借以此来激发他的征服欲,满足他的欲望与所求,以达到双方利益的最大化。 但林户不一样,他眼眶湿润地看着他,“可以…可以结束吗?” 还没开始就要结束……林户未免也太不守信用。 柏梵停下手中的动作,鲜少有耐心地坐起来问,“哪里痛?” “胃。”林户如实回答。 一整夜没有吃饭了,现在的胃好似被绳绞着阵痛,连带着有酸水反上来。 “胃?”柏梵重复了一句。 “嗯。”他痛得蜷缩成了一团,额头也冒出了冷汗,“我…我还没吃过饭。” 柏梵起身擦净手上黏稠的液体,问,“晚饭没吃?” 他虚弱地点了点头。 上次是发烧,这次是胃痛,那下一次会是什么……柏梵蹲下身把手抵在床沿,摸了摸他的脸,不知是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他,“林户,你的钱怎么就这么好赚呢?” “……”迷迷糊糊,林户难受地合上了眼。 自认运气欠佳。难得提起兴致的柏梵只好去浴室冲了个澡,缓解一下内心的焦躁情绪。 这么一看,他确实瘦了点。柏梵伸手摸了摸他的腰,都没什么肉——这要真是一只鹿,都瘦得皮包骨头了,对于狩猎者定然是食之无味。 可弃之又可惜…… “胃痛怎么缓解”,冲完澡过后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柏梵干脆就搜索最有效的方法。 真怕床上的林户因此而死过去。 说死到也没那么夸张,但林户的眉头从刚才就没舒展过,面色甚至有苍白了不少,额头的汗也湿透了半个枕头…… 看着真的很难受。 “喝热水…但温度不宜过高…可以缓解胃痛……”柏梵粗略地浏览了一下,便起身去厨房倒热水。 不宜过高,也不能是太温的水,柏梵感受着水温估摸着它的大致温度。 “林户。”他进屋喊了他一声,“起来喝水。” 平时没有照顾过人的习惯,唯一照顾过的还是一只猫。柏梵推了推床上一动不动的林户,又喊了一声,“喝水。” 林户的嘴巴动了动,但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他感觉自己溺在水里,要窒息了。 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柏梵凑近看了看——幸好还有呼吸。 而后他的动作就轻了点,把林户抱起靠在自己的身上,一点点地让水渗入他的喉口。 差不多喝有一半的水,柏梵才作罢。 热水是有点效果,起码他的面色没那么难看吓人了。 死不了了。 柏梵长呼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些什么。 确定林户没事后,困意才姗姗地袭上来,然后覆盖他的全身让他松懈下来合上眼闭目睡去。 第13章 你要乖一点(11) 六月的地下室潮湿闷热。 下过一场暴雨后,更是这样。 柏梵曲着双腿蜷缩在角落里,已经适应了黑暗的他把脑袋抵在膝盖上,手指头掰数着这是第几次。 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扣上,都要握成拳头了。 第五次。 第23章 柏钰这是出差回来第五次把他丢到这地下室了。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送他上学的叔叔被柏钰换走,他有点难受和柏钰顶嘴惹他不高兴了。也可能是期末考试的时候不是班里唯一的第一名。又可能是他拒绝了柏钰夹给他的羊肉…… 他最不喜欢羊肉,膻味太重,一见到就恶心想吐。 不知道,柏梵松开拳头揉了揉眼睛,好像只要柏钰一回来,他就是想把他丢进地下室。 还有柏钰每次出差一回来,都要巡视一番他的卧室,然后极为不满意地吩咐他的下属把那些毛茸茸可爱玩偶丢掉,说是太过幼稚。 再是他心爱的玩具。 好像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永远都留不住。 柏钰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一旦你对某样东西产生了情感,那么你就注定会失败,一事无成。 偏偏柏梵最不愿意去听他的这些话,也因此他总是会被丢到这里来反思。 现在已经是反思的第三个小时,柏梵一无所获,索性就将脑袋埋进膝盖里睡觉。 迷迷糊糊中,差不多到了反思的第四个小时,他听到了车轮碾过大理石驶出院子的声音——柏钰又出门了。 他欣喜地从困意之中挣脱,顾不上坐着发麻的双腿小跑到地下室唯一的窗户前,趴着看车后灯的影子。一直到院子门无情地关上,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腿已经麻木得动弹不得。 只要柏钰一走,那就意味着他的禁闭时间结束。 柏梵瘫软身子靠在墙边,俯身捶打着双腿试图松弛紧绷成马赛克的肌肉。 捶打的同时,柏梵的思绪开始飘远了,他在想柏钰会把东西丢去哪里?会是别墅门口的垃圾箱?还是几公里外的垃圾中转站? 思索片刻,柏梵觉得几公里外垃圾中转站的可能性更大。 说走就走,柏梵抓住窗檐,双腿用力向上一蹬,整个身子钻出窗户,奋力向下一跃伴着惯性他就跳到了花园的松软草坪上。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越狱”动作是他早已熟稔于心的——哪个角度的草坪最松软,什么样的力道最伤不着膝盖,他都一清二楚。 下过雨的土地更是,就是泥渍会把全身沾得脏兮兮。柏梵一身白色运动装就更是明显,若不是他这衣服一看就是大牌子,不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从下午走到现在,柏梵还是没有找到垃圾中转站,反倒是发现了一片水杉林。在雨水的冲刷洗礼后,更是郁郁葱葱。 小孩子又总是会被新鲜的事物吸引,十一岁的柏梵当然也不会例外,他调转方向钻进了这绿意盎然的水杉林里。 以往司机刘叔叔都是以相反的方向送他去学校的,根本不会经过这一片水杉林。就算是平时放假在家他都没什么机会出去,因为柏钰会给他请很多老师上门教他学习。也正因如此,他的生活除了那一幢大别墅和外边的大花园基本上就没什么其他的了,更别说这一片水杉林了。 因而,对于柏梵而言,这简直就是新大陆,他毫不犹豫地就一头扎了进去。 水杉是临湖种植的,一整片的水杉恰好包围了一整个湖。许是黄昏的缘故,夕阳的余晖洒在树梢上呈现出一派金光的景象,泛着水波漾开层层涟漪。 “真好看。”柏梵由衷地感叹,要是早一点发现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算太迟,他自我安慰道。 趁着太阳还未彻底落入山林,他想起了自己此行出逃的目的——寻回他的小玩偶们。 对,他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不然夜黑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柏梵坐起身抖落身上的水杉叶准备离开。 唔—— 水杉林里除了他,好像还有别的小动物。 柏梵小心翼翼地靠在树干后,同样草丛后的小动物也探出一双眼睛惊恐地与他对视。 ——是一只猫。 柏梵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慢慢地挪动步子靠近,是一只很小很小的狸花猫,湿哒哒的毛贴在身子上更显得瘦小。但小狸花的眼睛很大很亮,圆溜溜地一直在他身上盯着。 惊恐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期待。它弱弱地喵了一声,爪子隔着空气伸了伸像是在试探,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在挣脱。 柏梵蹲下身,侧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小猫的右爪子带着未干的血迹,靠近关节部位的毛明显少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它疼痛难受地在向自己求助。 可是,柏梵从未接触过小猫小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喵,小狸花猫细细软软地又叫了一声,似乎是知道柏梵对他不会造成伤害,松懈下来发出求助的声音。 它的眼里全是自己的身影,柏梵心软地顺了顺他湿漉漉的毛,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把他抱在怀里,安抚地说,“我带你回家。” 他就这样折返回去了,也不再去寻找他的小玩偶。因为比起它们,怀里的小狸花猫似乎更需要自己。 好在柏钰这次出差又是长达数十天之久,柏梵可以不受他管束地照顾这一只小猫。 新来的阿姨很会照顾小猫咪,告诉柏梵要买猫粮,猫砂盆,猫玩具等等的必需品,小猫咪的伤口也是她很有经验地包扎好,总之在新阿姨的指导下,柏梵已经慢慢熟练地去照顾这一只小狸花猫了。 “你是不是还要给它取一个名字?”阿姨耐心地教小狸花猫用猫砂盆的时候问柏梵,“每一个小生命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名字。” 第24章 “……柏……”柏梵觉得他得和自己姓,这样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小猫咪,但名什么呢? 是在树底下发现它的,要不就叫,“柏树?” 好奇怪。 喵,小狸花应声叫了一声。 “柏树?” 喵。 “那就叫柏树好了。”柏梵摸摸它的头,奖励它一个猫罐头,“小名叫柏柏。” 喵。 柏柏伸长爪子在他的裤腿上像是在蹭什么东西一样,踩了踩他的裤子,软软的还挺舒服的。 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柏柏是在踩奶。它当时就已经把自己当成爱的人了。 柏柏学会用猫砂盆,柏柏会对他呼呼叫,柏柏喜欢用头蹭他的肩膀,柏柏喜欢在他面前打滚,当然柏柏也会生气地坐在窗台上发呆…… 柏柏的出现让柏梵的六月都过得有意思了很多。 他喜欢把他圈在怀里一起睡觉奥,喜欢拿绳子逗它看它气鼓鼓地够不到小鱼干的模样…… 只是这种快乐的生活,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被打破了。 但其实在一开始就有了征兆,只是柏梵不愿意接受。 七月的一天雨夜,柏柏不知为何突然不见了。 他找遍了很多角落却还是不见柏柏的踪影,直到隔天早上,柏钰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他的柏柏。 “路上捡了一直不听话的猫。”柏钰用脚踢了踢,示意柏梵看过来,“你说该怎么办?” 柏梵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柏钰是会定期看家里的监控的,他已经知道了。 见柏梵不答,他用力地踢了柏柏的腹部,疼的柏柏蜷缩成一团,毫不留情地命令道,“丢掉。”又指了指地下室的门,“这种不会说话的东西,没必要带回家里来。” 作为名利场中游刃有余的商人,在柏钰看来动物会激发人的怜悯之心,进而干扰人的思想。身为自己的儿子,日后柏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柏梵就应该早早地认清这一现实。 “可以留下它吗?”柏梵眼眶湿润地看着满眼厉色的柏钰,“我会乖一点的。” 柏钰不作声,就看着他伏在地上抱住猫低声地说着“你要乖一点”。 “你也要乖一点。” …… 再后来他又是蜷缩在阴暗的地下室里,陪着他的还有柏柏,他苦苦求情留下来的。 它害怕黑,一直往他身上蹭着,试图找寻一个温暖的地方埋在里面。柏柏好像还很怕冷,柏梵感受到它颤抖的身体,在自己的怀里呜咽。 怎么会想到这么久远的事情? 柏梵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不愿再去回想那段痛苦的记忆,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抚平内心的悲伤。 【作者有话说】 小白饭的童年阴影(悄悄说一句,其实柏梵不过是一个逃避型的顽劣小屁孩,比林户还要不成熟的那种。) 第14章 歪理(26) 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彻底亮了。 恍若一场梦,梦醒后,柏梵内心空落落的,然后就在林户的眼睛里看到了怅然若失的自己。 “柏总。” 他脸上的气色稍稍好了点,起码有了血色。柏梵应声点点头,逃避地揉了揉眼睛,“胃不痛了?” “好多了。”林户回,“谢谢柏总的照顾。” “小事。”柏梵坐起身,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痛意让他庆幸自己已经清醒过来。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明明他早已将这段记忆封存起来了的。 柏梵垂头丧气地看着林户在阳台换花,还是想不明白。 “你昨天没和我做。”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林户顿住了手中的动作。他对上柏梵的眼睛,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怔愣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契约,由此生效了。 “把窗帘拉上。” 好营造出夜晚的假象。 因为他自认为有原则的,不会在白天浪费精力于这些事情上。但是,他现在认为是原本的欲望没有发泄,转而演变成了隐匿的渴望,进而让他陷入了悲伤的漩涡。 所以,他现在必须做。 ——不管是不是歪理,只要说得通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 ** 欲望这种东西是永无止境的。 林户本以为结束了,却发现柏梵换了一个姿势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而且每一次都要比前一次更用力,就像是永远得不到满足,他一直在索取。 “睁眼。” 柏梵放缓了动作,命令道。 他眼里再度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的脸也随之模糊起来,柏梵干脆停了下来,慢慢地退出。 晦暗的光线下,他摸索到了抽屉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指缝,“有二十吗?” “二十二。” 看不出来,比自己预想的要大那么两岁。 “还在读书?”点燃的烟升起一缕轻烟,在微光的照耀下还能依稀看见其间的浮尘。 浮尘轻飘飘的,没一会儿就飘落在了枕边。与此同时,枕边的人停顿稍许也开了口,“刚毕业。” “找到工作了?”柏梵长呼一口气,烟慢悠悠地从唇齿间溢出来,带着玩味的笑和与之相反的严肃语气,“跟我怎么样?不只是做。” 若仅仅是床伴,那林户在他身边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可是,以林户现在的身份地位显然是满足不了他内心的虚荣,倘若离了他,岂不是又得在会所穿上那些不正经的衣服?被别人一个个地摸…… 第25章 一想到这,柏梵气躁地咬了咬烟头。 “谢谢柏总。”隔着一支烟的距离,他撑起身子道了谢,“但是柏总,我已经有工作了。” 言下之意,柏梵这是被拒绝了。 操,从还没有谁会这般拒绝他,柏梵吐出咬断的烟头的同时,鼻腔沉闷地哼了一声。 下一秒,林户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滚”字,以及甩出来的一张卡。 和之前一样,他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报酬。 “靠!” 门一合上,柏梵泄愤地把手重重地锤在了枕头上,霎时细微的灰尘在外力的推动下又尽数悬在了半空之中。 这么多床伴里,林户是唯一一个把交易意味做到极致的人——他目的性极强地来,不拖泥带水,又达到目的再离去。 好像自己才是被上的那一个。 柏梵气愤地又锤打了一下床,真是可笑至极,自己还大发慈悲怜悯同情他,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是他二十六岁至今,最可笑的事情,花了钱还给自己心里添堵。 待浮尘又落回枕边,柏梵闭目尝试平复波动的内心。 呼—— 一个床伴而已,不必与他计较。 呼—— 他自己想被人上是他的事情,何必在意。 呼—— 没错,他自己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至于这么较真? 对,就是这样。 柏梵睁眼,起身拉开帘子踱步到落地窗前,睥睨着不远处的水杉林,同时感受着冬日阳光包裹全身的暖意。 林户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游走在空旷的别墅区,寒气逼得他直流鼻涕,但莫名心里暖暖的。 他凑到了江蓠这一周期的治疗费。 尽管,他赚钱的方式上不了台面,甚至是遭人唾弃的程度,但他赚到了。反正不管怎样他都会被他人打上“异类”的标签,早点晚点也都一样。 自我麻痹结束,林户照例给舅舅发了消息——钱已经凑到了,您放心,我一会儿转你卡上。 [嗯。] 舅舅江晔只发来了一个字,再无下文。 盯了会儿屏幕,他眼睛发酸地望向远处那幢大别墅,他好像是生气了。 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林户其实也猜到这个柏总阴晴不定的脾性,凌晨伫立在会所门口等他也有赌的成分。 昨晚孙昊博对他的过分之举已让他意识到危险。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之后在会所难以待下去了,所以他选择了等待。 庆幸的是,柏总出现了,也带他回去了,现在他也拿到了相应的报酬。 不幸的是,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细细想来他竟然有一点遗憾。 ——林户知道自己很奇怪。 年底的事情最终是告一段落,意外的是,柏钰妥协了。 柏梵听到他那一句“随你”的时候,还是微微恍惚了一下。 “年三十回家一趟吧。”柏钰的声音略带着卑微的语气,又或许是他上了年纪,疾病缠身一时已被耗光了全部精力顾及不上柏梵了。 “看情况。”柏梵一贯的话术,他知道柏钰心里想的是什么,饭桌上父子俩又会说些什么,不管是怎么样,最后的结果都是不欢而散。 这没什么意思。 “……”柏钰难得地沉默了,既不挂电话也不说话。 “你就真打算只在葬礼上见我?” 柏钰说话声音颤抖,像是筛子一点点地抖落进柏梵的耳朵。 现在换作是柏梵沉默了,听着电话那头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止不住地咳嗽声,他突然意识到,过了这个年柏钰已快要八十岁了。 他花了近半生的时间,从摆不上台面的私生子一步步走上今日人人忌惮敬仰的柏总。又花了半生的时间打造了他的商业帝国,如此想来他确实不甘。 可笑的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还与他对着干,一生的心血或将付之东流。 “下星期我会回来的。”柏梵最终也还是选择退让一步,起码对彼此都好点。 年三十那天,柏梵如他所言的回了家。 空荡的别墅里没一丝过年的气氛,客厅里放着的联欢晚会勉强算是带了点人气。 “回来了。” 柏钰缩在沙发上闻声望了过来。 “嗯。”柏梵犹豫着还是在玄关处换了鞋。 “饭菜都凉了。”柏钰指了指桌上那一桌丰盛的菜。 明明只有他们两人,偏偏还要劳烦阿姨做这么多。而且柏梵根本就没打算与他一道吃饭,只是上次答应了那就顺道过来看一眼。 柏钰艰难地从沙发坐起,拄着一根拐杖走了过来,见他连大衣都没脱大致是料想到了,“还有人等着?” “是。”柏梵回。 其实并没有。 “男的?”柏钰心知肚明地叹了口气,可笑又无力地回到了沙发,“你是不是该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了?” 女人?结婚?生子? 柏梵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可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女人。” “喜欢是一回事,结婚生孩子又是一回事。”柏钰不想到了柏梵这一辈没了后代,“你老子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住你了,但是你也应该为以后想想。” 以后,想想。 柏梵听着刺耳,冷笑一声,“你这是歪理。” “我这是事实。”柏钰道,“你也快二十七了,难道就真想一直这样下去?你说你喜欢男人,那你这天天换又是什么个意思?男人能带给你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第26章 柏梵突然想听听他这歪理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找个女人结婚,也算是有个羁绊。“柏钰自以为是说服了,“你也是时候该安定下来了,你公司的事情我现在也不想过问了,反正以后这个柏氏也总归是要交由你的。我看李总的女儿就很合适,虽比你小了两岁,但人成熟有能力……” “你有没想过,这对她不公平。”柏梵打断他。 “李总的公司这些年在走下坡路了。”言下之意,这对于他们才是最好的机会,并无公不公平可言,“若是归属于柏氏,对他们只会更好。” 说到底,柏钰还是在以商人的视角看待婚姻。 “然后再生一个孩子?”柏梵轻嗤一声,“像我一样,生来就是你们交易的工具?” 柏钰沉默片刻,“这没什么不好的。” “对你来说是没什么不好的。”柏梵起身径直朝门口走去,“我该走了,不然他就该等急了。” “你……”柏钰气愤地把手边的拐杖丢了过去,“我那是对你好!” “对你好”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真是一个笑话。 ——对你好,会强迫你把最心爱的小猫丢掉?对你好,会总是把你丢到地下室不闻不问?对你好,会强加于他不喜欢的事?…… 对你好,对你好,对你好,这就是柏钰口中的对你好。 柏梵不再去看身后的柏钰,只是合上门的时候回身对他说了一句,“下次来见你的时候,真的是在葬礼上了。” 砰—— 不是关门的声响,而是柏钰重重杂碎杯子的声音。 他也不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车子驶出别墅的时候,柏梵突然不想去会所了,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路上,苏城的夜又蒙上了薄薄的一层雾。 乍一眼望去,那昏黄隐匿其中的灯有点像林户的眼睛,朦胧不清。 却又挪不开眼。 自上一次单方面的不欢而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会所也少去,也不知道这个点那人会在谁的床上,讨好着谁…… 第15章 讨好(27) 零点一过,柏梵也勉强虚岁二十七,距离三十真正意义上也只剩三年半的时间。 结婚,于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会长久地爱一个人,更不会以婚姻的形式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 靠,一想到这,烦躁就如同难缠的虫子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想做了。 直白的念想侵占大脑,他想疯狂地做 爱,满足他的欲望,填补他内心的空缺。尽管他知道这个空缺永远也填不满,它像是无底洞,一颗石子丢下去根本不会听到它的回声。 苏城的城区禁烟花爆竹,虽说是灯火通明可总是少了点过年的气氛。 热闹倒也是热闹的,林户瞥了眼窗外抽空心想但又立马接过商品扫了码,礼貌地说一声“欢迎下次光临”。 原本想着年前尽早回渝城的,可近来舅舅总是发消息说江蓠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会莫名其妙地大哭也会无缘无故地发火,嘴里骂得永远都是十多年前抛妻弃子还跟男人远走高飞的林晖明。 他偏偏还和林晖明长得如此之像。最后想来也就退了火车票留在了苏城。 这么多年漂泊在外,他早已是习惯了孤独,尤其是在这特殊的日子。 拖完地最后又清点了货,确认没有问题后他便与刚到的同事打了照面,交待完一些事情就从后边的卷帘门里钻了出去。 会所的工作林户辞了,多亏了柏总的钱让他暂时渡过了急需要钱的难关,尽管他还是需要不停地赚,但起码要好一点。会所的侍应生工作说实话强度远超于其他服务性质的工作,风险性也高,甚至还会有因得罪顾客而扣除全部工资奖金的风险。 之前林户就遇到过,倒没扣光全部但那个月的工资也寥寥无几。因为那天他送酒的包厢特会来事,他去送酒的时候硬生生地被灌了三四杯,隐约记得那会儿连上下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再是被一行人强行拉入了沙发…… 最开始他还是忍着不作声,知道会所里的人都不好得罪,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可越到后面越是过分,他生理性地不适转而成了心理上的,最后一并吐在了中间的人身上。也因此他受到了领班的责骂,领了教训。 后来听人说起,他那算是运气好,据说上一次像他那样的后来是被强上了,关键被上的那人还是直男,有女朋友的,好像还跳楼了好在是有人救了下来,勉强无大碍…… 林户心不在焉地听了大概,又心有余悸地长叹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他,可又下意识地将他和那些人分开。 ——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孙昊博自那天起总是骚扰他,拉黑了也会想尽各种法子地找到他…… 想着想着林户就出神了,红灯看作绿灯就闷头向前走,若不是滴的一声喇叭他估计就要被车撞了。 “抱歉。”俯下疲惫的身子他赶忙道歉。 “走路不长眼睛啊?要不要命了!”车主暴躁地破口大骂,“有病是吧。” “诶呀,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别说些乱七八糟。”副驾的女人不耐烦地劝道,“走了走了。” “对不起。”林户又道了一声歉。 “晦气!”车主撂下一句便松开刹车扬长而去。 第27章 “靠!”柏梵险些追尾,好在及时刹车才避免了意外的发生。 这倒是让他清醒了。 眼前的人看得也越发熟悉,他闪烁了一下车灯,朝那人驶去。 车子正对林户的跟前停下,不偏不倚正正好地挡住了去路,按下车窗连眼神都没落在身上,林户就听到了低沉沙哑的声音飘到了他的耳畔——怎么,是赚不到钱想着碰瓷讹钱? 带着嘲讽的语气,林户抬眸对上了他冰冷的神色。 “就这么缺钱?”柏梵无端地躁了起来,可一对上他那双雾蒙蒙裹挟冬日寒气的眼睛,又莫名哑了火,小声地嘟哝了一句,“连命都可以不要。” “柏总好。”林户恭恭敬敬地喊了他一声。 柏梵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借以鼻腔发出嗯的音调,上下打量一番后又微微地蹙了蹙眉,须臾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穿这么点不冷?” 印象里每次见到林户,这人穿得总是单薄的一件外衣,露在寒风里的脖颈毫无衣物遮掩就这样被冻的红红的,原本以为他这是勾引人的小把戏,可是现在看来还真是个缺钱的穷学生。 还是一个单纯的穷学生。 至于为何柏梵会下此定论,仍旧是他的那一双眼睛——肉眼可见的讨好之意。 “不冷的,柏总。”林户抽一记鼻子回,“我没有碰瓷,也没有讹钱。” 说话的模样还挺认真的,柏梵心想。 “但是……”隔着一步不到的距离,感受着车内温热的暖流,林户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是真的缺钱。”为了让面前的柏梵信服,他又跟了一句,“特别缺钱。” “所以呢?”柏梵饶有兴致地点了根烟,身子向后靠去,眼神虚虚地看了他一眼反问。 “所以,对不起柏总。”林户答。 有意思。 柏梵轻哼一声,徐徐地吐出一口白烟,明知故问,“为什么道歉?” “之前我不应该拒绝你。”时隔一个月,林户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现在……现在答应您还晚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但又是鼓足了勇气。 柏梵眯眼看着他,隔着浓重的夜色以及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烟雾,他突然想到了柏钰的话,按灭烟头侧头问他,“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能带给我什么?” “……”林户怔愣几秒,缓缓开口带着些许的不自信和困惑道,“性?” “性?”柏梵重复了一遍,看不出来他的回答还是挺精辟的,没有浮华辞藻的修饰,简洁明了直戳要点。 他点点头,待周遭的烟雾散去,柏梵锁开车门扬了扬下巴,“进来吧。” 外面还是挺冷的。 林户眼眸间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听话地上了车。 “这些日子都干了些什么?”一上车,柏梵就问起他的这一个月,身上倒是没有刺鼻的烟酒香水味,而是淡淡的类似某种花香,看样子这几日没怎么去会所。 林户系好安全带回,“上班。” “然后呢?”发动车子,柏梵继续向前驶去。 “兼职。”林户如实回,“会所的工作已经辞掉了,现在在便利店值晚班。” 大概是猜到了柏梵真正的意图,林户的回答让他很是满意。不去会所那就意味着他不再穿的花枝招展,更不会有机会去干那些交易——如此想来,柏梵心情居然比刚才好了一点。 “柏总,这不是回去的路吧?” 车子在高架上驶了近十分钟,副驾的林户开口问道,“您的住处不是在另一边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你回去?” 林户是他的特例,是他第一次带回家的人,甚至带回去了两次。或许这也是为何这一次林户理所应得地认为会是回他的住处。 林户闻声侧头看他,说话的语气稍许地弱了弱,“难道不是吗?柏总?” “那……我们要去哪里?” 怎么还有点得寸进尺之意,柏梵勾了勾唇没再说话。 转而,他单手把控方向盘逆时针绕了一圈,车头顺势调转了方向,朝着另一边驶去。 ——既然如此,那就遂了他的愿。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稳,不着急的柏梵再次聚焦目光上下扫视了一旁的林户,他看起来像是在强装镇定。揣在口袋里的手隐约可见在颤抖。 “你很怕我?”柏梵直言,“既然害怕那又为什么要答应?” “我不是害怕。”林户深呼一口气,“我有点冷,柏总。” 反应过来,刚才他被暖气吹得发闷干脆就敞开了车窗,现在车内的温度确实和车外不无区别。柏梵理解地点了点头,重新把车内的空调打开,“有些话我必须提前说明,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必须要做到。” “我不喜欢长久地和同一个人 做,因为我会厌倦,当然在此期间也不会少你一分。”柏梵不遮不掩也不拐弯抹角,以商人的一贯口吻道,“毕竟交易才是本质核心,你满足我的性,我保证你的钱。” 沉默良久,林户开口回了一个“好”字。 “行。”柏梵自觉完美,既然是交易那必定产生不了情感,毕竟他有权力随时终止。 “柏总。”临下车时,林户想到了一个问题,“您的意思是这是有时间期限的对吗?” 他需要未雨绸缪。 “那您多久会厌倦?” “多久?”换作是平常,柏梵定然毫不犹豫地是三个月,但这次他改口了,“看情况。” 第28章 看情况,意思是这个时间期限可多可少,看似所有权归于柏梵,很不公平。可若是细想,林户不也掌握着主动权? “我明白了。”林户思索一番点了点头。 契约再次生效。 有了两次经验的林户虽说不上特别配合,但起码也有了进步。 柏梵的欲 望也因此快感大大满足,距离上一次足足有一个月之久,并且上一次的快感来源同样也是林户。 这很奇妙。 柏梵盯着林户的眼睛,昏暗的光线映在他的眼眸,显现出自己的脸——满足的,沉沦的,欲罢不能的…… 忽而,头皮一紧,林户竟攥下了几根头发。霎时的刺痛让他加重了力道,柏梵恶劣地想要报复,其下颤动的频率也随之快了起来。 “补充一条,不许抓头发。”柏梵禁锢住他的双手,恶狠狠地道。 林户眼眶湿润,没有回话。 估计是被做 懵了。 “更不能拔我头发。” 临结束时,柏梵玩心再起,故意在里头挑逗不出来,“不然要扣钱!” 一提到钱,林户终于是艰难地“嗯”了一声。 那才对嘛。柏梵一手抵住床,一手将他翻过来,得逞地替他纾 解。 差不多时,看他眼神涣散迷离,身子微微抽动几下,柏梵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腰间道,“有力气去洗澡吗?” 相较于他臀的紧实丰 满,他的腰反倒是没什么肉,很紧致两处凹陷的腰窝也格外突出,此刻沾染了点黏腻更是多了几分性感迷离意味。 ——像是沉沦的小鹿。 柏梵起身并不着急去洗澡,而是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模样。前几次总是有意外发生,这一次总算是有机会了。 林户面色绯红,垂着眼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他正努力地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唇瓣一开一合地不知是不是要说些什么。 盯了十分钟之久,柏梵才反应过来再不去洗澡,身上的脏东西都要干了。 “喂。”他抬脚踢了踢躺尸一般的林户,“要不要我抱你过去?” 他现在心情好,就懒得计较刚才被拔走的几根头发。 “说句话。”柏梵凑近看他。 林户没什么反应。 算了,柏梵干脆就环住腰把他扛到肩上。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经娴熟地放好热水,将他抱进了浴缸,想了想还是跟他说一遍沐浴露,因为是前几日刚换上的,和他上一次还是不一样了。 “沐浴露是这个,抬手就能够到。”柏梵难得有耐心地说,“浴袍在洗手台那边搭着了。” 话落,他环视一周,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就合上门自己去了另一边的浴室冲澡。 第三次。 擦头发的柏梵突然掰了掰手指头,轻笑一声,心想他这只是纯粹的报复心使然。 ——哪有这么轻易就能原谅他。 第16章 山梅花(27) 睡醒的柏梵第一眼就是只穿单薄一身衬衣的林户在阳台走动的身影。 他怎么老是只穿这么点就在自己面前晃悠?柏梵不悦地啧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柏梵起身问。 林户放下手中的花,指了指新换的花道,“我把昨晚的花换了。” 轻挑眉稍,柏梵竟意外发现林户还是挺机灵的。他点头“嗯”了一声,又拨弄了几下花叶子道,“怎么这么单调?” 新换的是山梅,几枝新剪的枝桠带着几朵白色盛开正旺的山梅花。 搭配的也是同色系浅浅的花穗,好看是好看,就是让人没什么欣赏的欲望。 “今天是初一,花店没有开门,就在附近的花园里剪了一些。”林户认真地回答,“其余的之前都在您阳台上出现过了,就只有这山梅花还没过。” 柏梵更是诧异,想不到这林户不单是机灵做事也很细致。若除却床伴这一层,他倒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助理。 只是以他现在的情况,助理就是多此一举。 “你观察的倒是挺仔细的。”柏梵评价道。 林户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柏梵并不在意,又是拨弄了几下,香倒是挺香的,不刺鼻不粘腻,像是橙花香又像是茉莉香。 “对了。”柏梵抬手扯了扯林户的衣领,一看就是穿了很多次的,“等下带你去吃饭。” 吃饭是其次,主要是想去给他买几件能穿的衣服。 “不麻烦柏总了。”林户下意识地拒绝,但对上他的眼睛他似乎觉察到了异样,点点头道,“好的,谢谢柏总了。” 前车之鉴。 柏梵会无缘无故地生气,上一次林户就已经体会到了。可毕竟是他林户有所企图,他也就不好再犯这等低级错误。 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那么他就要好好地走下去。 柏梵心血来潮地替他捋了捋衣领,笑笑道,“真是一只聪明的小鹿。” 小鹿闻言闪了闪他的大眼睛,肉眼可见的疑惑。 “大年初一不就应该穿新衣服的吗?”柏梵见这衣服穿在林户身上分外合身,虽说毛衣盖住了一点他的臀,可这半遮半掩的倒是印证了一句古诗词。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涩感。 “穿着就别脱了。”柏梵抬手按住毛衣,对着镜子夸道,“挺好看的。” 林户后腰附着他温热的手掌,慢慢地心也跟着暖了一点,他没有拒绝,照旧是一句,“好的,谢谢柏总”。 第29章 他似乎也熟稔了交易的本质核心。柏梵留他过夜,林户也并没有拒绝。 越是到这种节日氛围浓厚一家团聚的日子,柏梵就越是有无尽的欲望想沉溺在这虚假的性爱之中,以此填补他内里的空虚。 索性春节假期的这七日就允许林户待在了他的别墅里。至于林户便利店的夜班他以五倍的高价替他请假作补偿。 便利店的夜班并非长久之活,一熬都要到凌晨一两点钟,若是有特殊情况甚至还要加班到三四点,对于一早还要正常上班的林户来说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你把便利店的工作辞了。”柏梵把被子搭在腰间,语气懒懒地道。 命令的语气之中不留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林户点了点头。 见他不说话,柏梵挪动身子摸他脸的同时观察他眼下的黑眼圈,没之前那么的可怕了。 之前的,属实是和熊猫眼有的一比。 走神的柏梵顿住手上的动作,须臾又目的性极强地用指尖触了触林户的下眼睑,感叹地说了一句,“真好看”。 林户惊觉地颤了颤睫毛,像是煽动的轻翼羽毛扫过柏梵的手指。 “钱的事情你放心。”柏梵并不打算收回手,换了个姿势继续,“不会缺你的。” 林户定住眼睛低声地“嗯”了一声。 “这次怎么不谢谢柏总了?”玩心大发,柏梵将他一把揽过欺身压制住。 林户没有反抗,顺从得回了一句,“谢谢柏总。” 这样才对嘛。 柏梵心情愉悦地递给他一张卡,“拿着,你应得的。” 一万,两万,三万…… 柏梵已不在乎他具体给了多少,只知道把这交易做到极致,否则他难以心安。 阳台的山梅花早已更换,现在是他不认得的,凑近嗅嗅柏梵竟意外发现这花香还挺好闻的。 一月底的苏城气温不高,尤其是在柏梵住的郊区冷了又不下几度,不过这花相较于以往开得倒是好了很多。以往的花都是每天清洁阿姨定期上门更换的,因此她们不会在意雇主的感官需求或是审美喜好,单纯地遵循雇主的字面意思办事,反正在她们看来只要是保证花不重样,其余都无大碍。 “以后的花就都由你换。” 柏梵走进卧室对林户说,“你知道的,每天都要换。” “好的。”看手机的林户赶忙收起手机。 “对了,之后几日我不一定都在家。”上次签订的项目需要他亲自去一趟沪城,“别墅的密码是六个一。” 本身高档住宅区的安保系统森严,柏梵屋内也无什么贵重东西,密码这东西也就一直是初始状态。 “若是门锁坏了,就用这个备用钥匙。”柏梵丢给他,补充道,“唯一一个,别搞丢了。” “我知道了。”林户收好钥匙回,“我会每天按时换的,也不会重样。” 看他这般认真无反驳的语气,柏梵不免好奇,“这花天天换的,你就不觉得奇怪?” 再者,总有一天会重复的。 林户摇头,贵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回答。 “算了,不觉得奇怪也挺好。” 言罢,床头的手机响了,急促的声响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柏梵一接通,是李医生沉重的病重通知。 李承致是柏钰的私人医生,近些年来一直是他在照料,鲜少会给柏梵打电话,今日这一突然的来电,看来柏钰确实是撑不过几个月了。 “柏少爷,柏总他今早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现在仍在昏迷当中。”李承致说,“您最好是过来一趟,柏总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柏梵并不惊讶,只是比他想象中的要早那么一点。 “我知道了。”柏梵随手拿了衣柜的一套衣服,“对了李医生,这件事情暂时还没有其他的人知道吧。” 李承致回,“处于保密状态。” “好,我马上来过来。”撂下手机,柏梵套上针织毛衣,简单的灰白搭配让他周身的气质都柔和了不少。“有点事需要出去一趟。”他对一旁的林户说。 林户闻声作势要起身送他。 “你还是再睡会儿吧。”柏梵握着门把手回过身与他说,“昨晚折腾得挺晚的。” 林户应声不再坚持,总归不是他的谁,他也没必要得寸进尺,还是把握好度地说了一声再见,免得本就难以捉摸的柏梵又不悦。 再者,方才的一通电话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虽不知何事他还是自觉地做好本职——待他离去后,就在外卖界面上下单了新鲜的花束。 一出电梯柏梵就闻到了医院特有的浓重消毒水味,穿过长廊他就在尽头的特护病房里看到了昏迷的柏钰。这一层是私人领域,基本上除了医护人员无人会上来,柏梵不着急进去,而是坐在长椅上思考着接下来的事。 严格意义上来说,柏钰交心的亲友不多,郑叔算是一个。毕竟一个私生子能上位厮杀出一条血路来多的是别有用心的人,只是在他面前不敢表露罢了。现如今他年事已高,公司内部早已有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了。 谋权篡位倒是没有可能,毕竟柏梵再怎么叛逆任性,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也是唯一的继承人。就是怕他们私下各自为派,若是柏梵真正上任那势必是一个棘手难题。况且那老一派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个个都是精明的老狐狸,全当柏梵是个纨绔,被柏钰流放在外上不了台面的儿子,怎会轻易地信服柏梵。 第30章 着实是一大难题。 柏梵烦躁地用后脑勺撞着墙,力道倒是不重,就是看着不太成熟稳重,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小朋友急需一颗糖安抚。 鲜少有这般焦躁的情绪了。原本一心想要逃离,最终却还是没有办法地接受。柏梵不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也不是对那老一派的畏惧,就只是单纯地不想被柏钰掌控自己的人生。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和柏钰对着干的原因。 可现在形势在他意料之外,他又不得不去接受。 操,烟瘾发作,手边又没有香烟,他不得不找一件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烟瘾和性瘾一样,气势汹汹地来从头至脚将他吞并,柏梵撞后脑勺的频率不由得地加快。 深呼一口气,他必须找一件事,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划着,最终在林户的聊天框里停了下来,打字给他发消息—— [柏:花换了吗?] 对方回得快,是一张照片。 [户:已经换好了柏总。] 是淡紫色的花,看着没先前一般单调寡淡了。 [柏:挺好看的。] 烟瘾有点褪下去了。 [户:是桔梗花,花店新到的。] 柏梵回了一个“嗯”字,思考着该发些什么,因为他的烟瘾还没有彻底消下去。想了想,他随手发了一句,“下次也它好了”。 对方没有秒回,而是在多次“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中回了一个“ok”。 [柏:不睡觉了?] [户:准备回去了。] 一问一答,话题总是能在只言片语中结束,好在柏梵的烟瘾已经完全消散了。他也就不再继续聊下去,而是坐起身顺了顺凌乱的头发,走进柏钰的病房。 对于柏梵为何会有林户的联系方式,这纯属是一个意外。 意外还得追溯到去年的那个圣诞节,又是那个烦人的周秣。听说是柏梵许久未来会所,为尽地主之谊这人不安好心地推了一个又一个据说是绝色的小男模给他,甚至还有直接找上门的,当然柏梵一一拒了,甚至连眼睛都没停留。 唯独是有个头像是一只猫的,他停留了两秒钟,也就是这两秒钟恰恰好的一滴水让他误触了,又稀里糊涂地点了发送。 反应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林户同意好友的消息。 但是当时他正在气头上,本想着一键删除可转念一想,又加又删的反倒自己像个小丑,索性就晾着。一直到林户主动问起来,他才随口一句“乱点的”作罢。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为何周秣会有林户的联系方式?柏梵顿住脚步,发现了这一盲点。 第17章 烈酒(27) 二月中旬,柏钰还是撑不住地离开了人世。 毫无疑问,柏梵接手了柏氏。 此外在濒死之际掌控欲极强的柏钰还是要干涉他的人生,他擅作主张,在柏梵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定了婚约。 ——与其说是结婚,倒更像是利益场上的筹码。 李家势力虽大不如前,近几年来纵有走下坡路之势,可在苏城老一代的商企之中也是扎根多年,人脉和声誉也勉强能与柏氏相当,再者李家企业正是柏氏近几年在着重开拓的产业,若是李家能顺利与柏氏合作不单单是李家能达到之前的水平,柏氏也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将此扎根深入。 表面上是一举两得,可细细想来这收益越是丰厚那其中的风险也就更大,相对应的筹码加注也更是多。柏钰和李家显然是默认这一规则。 “你为什么从不问过我?”柏梵坐在病床一旁的沙发,冷冷地看着仅靠呼吸机维持的柏钰,“为什么就这么想掌控我?我到底算是你的什么?获利的工具?交易的牺牲品?还是……” 他不愿再说下去。 果真柏钰从不会妥协,于他而言柏梵过得怎么样根本不重要。他只在乎的是他的那个无情且冷冰冰的柏氏集团。 “既然你这么在乎,要不我替你毁了它怎么样?”稍许,柏梵起身走到他身边,凑近耳朵说道。生怕柏钰听不清,他一字一句的,慢悠悠的,不像是一句玩笑话。 “你…敢…”柏钰竭尽全力才说出了两个字,手指颤抖地试图要拽住柏梵。 但,无济于事。 他着实是老了,没有力气去与他抗衡。柏梵还小的时候,他可以一手拽住他的衣领,不由分说地将他丢进地下室反思,一直到他求饶认错他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再是以父亲的口吻道一句“我那是为你好”。 “敢不敢,你又不是不知道。”柏梵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眼里的恨意随着瞳孔的放大而加深,深到要把面前的柏钰吞没。 柏钰无力地垂下手,怔怔地盯着,这种眼神他太过熟悉,莫名的畏惧让他无声地上下动了动唇瓣。 柏梵已不再是那个任由他摆布的棋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压制了这么久,是该想到有那么一天的。 棋盘是该打乱重新开始了。 “猫…” 良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个字。一分钟过后,他又重复了一句,“是因为猫?…你…你才这么…恨我?” 艰难地说了完整的一句话。 闭目休憩的柏梵闻声睁开了眼,眸色阴沉又像是蒙上了冰冷的一层霜浅浅地在他身上稍作停留,须臾又别开视线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第31章 “是…是…不是?”柏钰坚持不懈地要寻求答案。 天要黑了。 柏梵若有所思地起身定在原处,凝望了许久终于把窗户一并打开,想让屋里的强光洒到昏暗的树梢。最后才踱步到门外,撂下一句“走了”。 门咚一声阖上,病房就只剩下柏钰一人,他出神地看着敞开的窗户,寒风凛冽侵袭他的全身,突然一下就想到了那年冬夜他强迫柏梵所做的事情。 自此,柏梵就离开了家。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天已彻底黑透了。柏梵毫不犹豫地给林户打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不接。 不作罢,柏梵又拨了一个。 “对不起您拨打的……” 不是说好随叫随到的吗,这林户怎么还敢挂掉他的电话。柏梵恼火地把手机丢到一旁的副驾位置,点火掉头去了他有些时日没去的会所。 加班结束的林户疲惫地缩在电梯角落刷着手机,方才一直处于免打扰模式竟会有这么多的未接电话。慢慢滑下去还看到了柏梵的未接来电,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明明之前都是随时待命,不敢调静音或是勿扰模式,可运气就是这么差劲,他唯一的一次免打扰竟惹恼了他的金主。 林户发怔地看着五十分钟前的通话记录,内心纠结地不知如何是好。别墅的花照常在换,尽管出差沪城的柏梵并不知晓,其余的他也尽可能地履行,在柏梵还没有厌倦他之前。 思忖片刻,他还是给柏梵打去了电话。 第一个。 不出所料,未接。甚至可以说是秒挂。 百分之百的生气了,林户心想,继而又拨了一个。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直到第五个,柏梵才姗姗地接起,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柏总。”林户心叹一口气,总比不接好,“对不起。” 开头就道歉,有点出乎柏梵的预料,他以为他会一声不吭地等他开口问。 “对不起,柏总。”林户再一次向他道歉,对方的声音很是嘈杂他不确定柏梵是否听清了自己无力苍白的辩解。 “你现在在哪儿?” 沉默稍许,柏梵终于开口,“之前的会所,过来接我。” 话落电话就被无情地挂断了。 林户发了一会儿懵,愣在原地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他拍拍脸尝试挥散工作的疲惫以让自己清醒。 ——怎么说也是赚钱,还是一次赚好多的那种。 柏梵深知自己心眼小,况且上一次他的报复还没有尽兴,这一次林户又不幸惹恼了他。挂断电话,他招呼了包厢的侍应生要了最烈的酒,静静地等待着林户的到来。 会所离林户工作的地方并不远,地铁换一条线就能到。自十二月份孙昊博的那件事情引他警觉辞职后,林户足足有一个月没来了。 这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会所就是大变了样。人还是一如往的多,尤其是将近午夜,舞池迷情的人彻底嗨了,纵情地热舞,酒精的作祟又添了迷乱的气氛。 林户越过视线往楼上的私密包厢望去,柏梵这人是决不可能在这儿的。艰难地绕过拥挤的人群,林户总算是到了楼梯口。 “林户?”正要上台阶,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你怎么来了?” 孙昊博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拉住,“怎么突然就辞职不干了?发你消息不回打你电话也不接,你怎么回事儿?” 林户厌恶地甩开手,“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孙昊博身板虽小可人壮,一手攥着林户的手腕并不打算松手,“这些天怎么都没见你回家?你跑哪儿去了?” 入职之前会所会收集员工基本的信息,包括了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等在内,林户虽没有填写详细,可他完全没想到孙昊博竟会变态地跟踪他。 “你跟踪我?”林户心理厌恶地避开他直白恶心的目光,咒骂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林户爆粗口的样子很是迷人,就算是脏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像是某种暧昧的情话,孙昊博痴迷地不松开,“你不是缺钱吗?我可以给你,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攥的力道更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林户我们上一次怎么样?” 孙昊博的话赤裸直白,猥琐贪婪的眼神一览无遗,“你长得真好看,我们……” 话还没说完,“啪”一声,耳光响亮地打在了他的右脸。 还没反应过来,孙昊博的大腿根就是重重的一击,林户站得台阶高垂眼看他的样子比起原先的阴郁全然成了冷漠和蔑然,是不一样的林户。 柏梵等的有些不耐烦,将近三十分钟,人都轰走了却不见林户的身影,倒满酒杯一饮而尽便烦躁地出了包厢。 赶巧不巧,林户不知在和谁纠缠不清,倚在栏杆处柏梵倒是要看看这人的契约精神了。 他在暗处,林户在明处,正正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嘈杂的环境听不清两人的交谈外,眼神动作一目了然。 没想到是这样的林户。 他很满意。 “林户。”柏梵自觉差不多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待他看过来时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过来。” 林户的眼神朝着声源聚焦,极力辨认才看到二楼走廊处身形突出的柏梵,他恢复如常甩开孙昊博径直走了上去。 第32章 冷淡漠然的眼神瞬间消散,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柏梵竟看到平日里忧郁居多的眼睛亮了一点,蒙着的雾也无形间散开了点,变得透亮。 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柏梵内心感叹。 “柏总。”林户从楼梯转角处上来,不知柏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是否该解释刚才的场景。 眼睛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和颤颤巍巍。柏梵慢慢回过神,颔首推门进了包间,没说什么。 林户揣摩不出柏梵现在是生气还是已经气消了,只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包厢内冷清的没有一个人,昏暗的光线把面前的柏梵衬得更加难以捉摸,与此同时他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气息也愈发强烈。 “坐。”柏梵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给自己倒酒的同时也给他倒了一杯。 林户没坐,护着发红的手腕微微抬眸看他。 “不坐?“柏梵反问。 林户依旧是站着,视线瞥到了酒杯散乱的桌子,中间的烟灰缸里已经浸满了数几个烟蒂以及零星几个冒着火星的。看样子柏梵等的很是烦躁,直觉告诉林户他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其一来自于他,导火索也是他。 因为柏梵抽烟从未这么凶过,和他朝夕共处的过年间除却做完他会饶有兴致地点一根,但多半都是任由它自行燃尽,触到指间时才缓缓地将烟灰弹掉。其余时间他的烟瘾算不上很重。 观察推测得差不多,林户挪动步子在他的跟前半蹲了下来。 全然是出乎柏梵的意料。看着他双腿蜷在自己跟前,以一种跪坐的姿势到他脚边,差几分就要触碰到他的皮鞋跟,裤子上原本的褶皱也因半跪的姿势而撑开,尤其是臀部本身林户的臀就是要翘一点,这一姿势更是。 ——布料完美地将其包裹住,同时裤子往上紧了紧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林户绝对是故意的,柏梵心想,喝下烈酒的同时也咽下分泌过旺的唾液,暗自腹诽酒的烈性。 “柏总。”林户讨好地看着他,语气坚定地向他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烈酒没入胃里,三分甘甜,七分辛辣,柏梵撂下酒杯起身蹲下,握住他的脚踝道,“把它喝了,我就原谅你。” 连同之前的。 林户嗅到空气之中弥漫的苦涩和淡淡的草本香,再看仅几厘米之隔的柏梵,他的眼,他的唇,他的全部,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亲他。 这是契约失信的代价吗?林户想不到该怎么挽回,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去拿他手中的杯子。 “算了。”快够到时柏梵突然挪开了。 “你要是敢喝酒,我就回不了家了。”说罢,柏梵一饮而尽,脸颊两侧瞬间就呈现了浅浅的红晕。 “回去吧。”醉醺醺的柏梵收回手,揉了揉他化不开的眼尾,低声嘟哝了一句,“最看不得这种委屈巴巴的眼睛了。” 林户没听清,一门心思都在想怎么挽回,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柏总您说什么?” “原,谅,你,了。”柏梵一字一句道。 烈酒的后劲太大,柏梵最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车,昏昏沉沉的,只记得眼前的林户好像笑了,笑的眼睛都弯弯的。 比起他那阴郁的样子不知道好看了他妈多少倍。 【作者有话说】 柏梵:他只对我表现出不一样,我很高兴。 第18章 纽扣(27) 兴许是酒精带来的幻觉,柏梵清醒后就再也没怎么见到过他那般纯粹的笑了,以致于到后来他仍旧是忘不了。 报复不成反倒是莫名其妙的气全消了。不知单纯是他自身的缘故,还是说掺杂着几分对林户说不清道不明的金主情谊,柏梵竟对他的所作所为不予追究。 又或许他本来就是一个慷慨且大度的金主。柏梵躺在床上心想,并不关对方是谁,林户也好张三李四也罢,他根本不会去在意,仅仅只是出于他罢了。 “柏总。”林户看起来是守了一夜,站在床边没离开过半步。见他醒来怀揣着不安低声地唤了他一句。 柏梵不言。 一来烈酒不愧为烈酒,到现在脑袋还昏昏胀胀的;二来他确实是说不出来话,喉口发干得如刀割,稍稍一动都要了他的命。 “您好些了吗?”林户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走近,彻夜未眠加之一动不动地站着,麻木得都分不清是腿还是木头了。 柏梵闻声睨他一眼,强撑着手臂坐起来,企图表现得并无大碍,他扬起下巴指了指桌边的水。不等他开口,林户早已递到了嘴边。 甜的。 带着蜂蜜的清香一并从鼻腔淌入喉口润之胃里。慢慢的,嗓子也没那么疼痛难耐了。 “你一直站着?”蜂蜜水已经凉了,虽不至于冷得咽不下去但也可以猜到起码是几小时前就倒好了。 林户点头,收回手道,“我再去给您倒杯热的。” 说罢作势要走,木头僵硬地无法蜷曲,笨拙又狼狈的像是电路板卡阻的机器人,再多走一步这机器小人都要有散架的趋势。 “不用了。”柏梵起身揉着太阳穴,声音低沉地道,“不需要你一直站着。” 沉得似一潭死水,一颗石子丢进去都漾不开涟漪。同样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垂眼打量着林户,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别这么看着我。” 第33章 柏梵的声音自带压迫气息,林户闻言迅速避开视线,睫毛也因他的慌乱之举颤了颤。 “对不起,柏总。”他下意识道歉。 “…也别一直道歉。”潜意识里林户对他说最多的永远是这三个字,特别是那琥珀色如宝石般的眼睛一看,柏梵有点不知该说什么了,思绪跟着也混了起来,突然觉得他下眼睑的黑眼圈又重了点,好在还没严重到之前的那个熊猫眼,他就这么一直站着?没有睡觉?也没有动过?他是有病吗?还是…… 柏梵啧了一声,适时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我说过已经原谅你了。” ——可又为何这般模样。 这就是他求得原谅的一贯方式?折磨自己以求心安?……还真是在不择手段的讨好自己啊。所以,他根本就没什么必要将此放心上,一个契约关系牵扯上情感关系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他柏梵才不会。 怀里的林户看样子是听懂了,他点头嗯了一声,仍不忘道一句“谢谢柏总”。 “…没事。”柏梵捋平被林户拨乱的衣摆,心中腹诽站久了也不知道换个姿势,须臾站直身子看了会儿低头看地的林户道,“你可以走了。” 真的是原谅他了?林户出神地望着地板,木质的纹理杂乱无章,就和他现在一样毫无头绪。他竭尽所有地去维持这一段交易,奢望柏梵口中的期限能长一点,起码能负担得起江蓠的医药费,可是听之前江晔说新一期的治疗又是一大笔的开销。难得遇到像柏梵这般阔绰的,林户多少还是想抓得牢一点,久一点。 思索片刻,他开口道,“我知道了。”缓缓挪动步子朝屋外走去。 ——怎么反倒像是他柏梵欠着他什么似的。 “那个……”柏梵深叹一口气,瞥了眼阳台含苞待放的花问,“花换好了?” 林户回身回,“还没有到一天。” “……哦。”也是,这不还没开,柏梵收回视线点了点头。看林户侧身继续往门边走去,他心里说不上来的别扭——自己这随口一句他就真不打算解释?又或者说些别的? 说走这就走了?想不明白的柏梵紧紧抠着衣领处的扣子,吧嗒一声,力道使地大了些,纽扣上的细线就势扯断划过指尖,滚落到床底。 “扣子掉了。”门还没合严实,柏梵的话就正正好顺着卧室的暖流扑到了林户的耳畔,“你过来一起找找。” 原本柏梵的睡衣领口就有些低,现在掉的又刚好是最上面的一颗纽扣,整个领子松垮垮地垂在他的胸口,丝绸的布料光滑又轻薄如蝉翼,他稍微一俯身或是一抬手总有种在他饱满的肌肉上游走的错觉。 林户明明见过多次柏梵不穿衣服的模样,可却是头一回被他若隐若现的肌肉吸引。老实说之前在会所里也经常能见到身材显眼的男模,可这么仔细一对比柏梵的身材不知要胜多少筹。 “在看什么?”一手撑着床的柏梵回眸看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怎么?看傻了?”他毫不避讳地把上衣脱掉,随手扔到地上,“想看就直说,又不会扣你钱。” 盯得出神的林户悻悻地收回视线,俯身贴近地面伸手去够床底下的那颗纽扣,大抵是金钱带来的滤镜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健了身的正常身材,林户一边伸手一边想。 “够不到就算了。”柏梵已起身走到衣柜开始换衣服,下午要去一趟公司顺带处理柏钰擅作主张而定的婚约。 系好最上的一颗纽扣,打好领带的柏梵侧眼看了一旁不作声的林户,对他的话他充耳不闻异常坚持地伸长手臂捡床底下的纽扣。 床与地板的距离不到几公分,林户塌腰向前倾试图用指尖触碰。两厘米,一厘米,半厘米,肉眼可见的近了不少,只差一点点就能够到了,林户欣喜地想,与此同时身子又往前探了探。 身后的柏梵将此一并看在眼里,柔软的身体半跪在地上,像是被驯服可一动一动的肩膀又好似在反抗。视线下移,柏梵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单手松开禁锢的领结,悠悠地挪动步子把手附在他的腰间,问,“够到了吗?” 附着在温热柔软的肌肤上,他感受到手心的林户微微抖了抖身子,随后僵硬地愣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点了点头。 柏梵玩味地笑了笑,游走在腰间的手慢慢地向下,顺着凹陷的背沟停在了阻碍其间的绵薄布料,“拿给我看看。” 他的手既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就只是附在那一块因蜷曲双腿跪坐而露出的肌肤上。 林户收起手指,紧紧攥住形似珍珠的纽扣,回身站起来递到他手里。 沾了点灰的纽扣没之前那般透亮,柏梵无心嫌弃而是看着林户将带有手心温度的纽扣像是珍宝一般放在他的手上。 “柏总是要出门?”林户见他换了身衣服,问,“需要我送您吗?” 口干舌燥。烈酒的后劲真大柏梵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喝了。 “不用。”他随手将纽扣丢到一边摇了摇头回。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一直到上了车,心不在焉地发动车子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原本想要问的事情。 不着急驶出车库,柏梵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一通电话,“有关他的所有资料务必在今晚之前发我,越详细越好。” 背调必不可少,一向严谨的柏梵竟然隔了将近半年才想到,他对林户一概不知。真是如他所言的缺钱,还是出于其他原因,柏梵不得而知,以及昨晚与他纠缠不清的男人又是谁。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更是懊悔,明明是报复林户的手段怎么就成了自己遭罪。 第34章 可是,他那眼神一出现,说不清道不明的,柏梵莫名其妙地还是收了手,觉得也没有什么必要的了。 林户是等到柏梵离开他才走的。 黑色的布加迪从车库驶出,穿透厚重的雨雾像是幽灵行迹在狭长大道。待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林户才慢慢地回神,将视线转移到了柏梵的这间屋子—— 来过很多次,还是第一回真真切切地观察这一栋空荡荡的屋子。称不上家,它冷冰冰的更像是一具空壳,没有生活气息,唯一带点生气的可能也只有那总是更换的花束。 可若是细究,这唯一的生气也不能长久,它们甚至等不到花开,柏梵还没见到就被换掉。林户惋惜地叹了口气,一半替花,一半是替自己。总有一天他也会像这花一样被随意丢掷,会有新的将他替换,彻底跟柏梵断了关系。 无端延伸的彷徨和恐惧让林户深深地又叹了一口气,不明所以,他竟然期望这一天能够来得晚一些,不单单是钱,还有他自身难以言说的情愫。 有关林户的资料,助理效率极高的在当晚就发到了他的邮箱。粗略扫一眼不过简单的寥寥几页,柏梵盯着他封面的照片出神,可能是夏天拍摄的缘故他头发短短的,更像一个青春的学生,只可是他看起来依旧不太高兴。或许是被剪坏了头发?或许是没睡醒?又或许是林户看什么都是如此,没什么波澜。 还是头发长一点好看。柏梵盯了许久的屏幕,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一荒谬的想法——额前的碎发要是再长一点,长到能将他的眼睛遮住一些,看起来似乎就不那么忧郁孤独了。 不对,他闭上眼睛回想昨晚那一双眼睛,距离这么近没有情欲的催使,没有欲望的征服,他们就在这平常不过的情境下四目相对。他纯净如琥珀的眼睛,当你望向他的时候,水淋淋的,无辜又单纯,忽闪忽闪的睫毛,不由得让柏梵萌生出一丝怜爱。 这不太正常,柏梵及时止住这不可控的思绪,疲惫地按着太阳穴尽可能的将这想法揉碎。他一定是太累了,加之昨晚柏钰故意提到了他的猫,他才思绪混乱将两者混淆。 柏梵长呼一口气,攥紧拳头力道大得都要将指甲嵌进肉里,一直到难以忍受疼痛他才作罢,告诫自己这只不过是一场肉体交易,林户恰好不过是在他厌倦之际出现的意外之喜。 良久,柏梵恢复如常,也没有半分心思继续浏览和林户有关的一切,索性就关了界面起身准备睡觉。前半夜睡得说不上踏实,无逻辑的片段交织,除了黑白色调就是雾蒙蒙的蓝灰色,像是昏暗的影院里放映的文艺片,寡淡无味摸不着头脑,可偏偏就是看完后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空落落一直延续到后半夜,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怅然。 柏钰死了,突然但不意外的消息。 “嗯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他冷静地接受着现实,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唯一胸口的酸胀感也不过是方才梦的后遗症。 柏梵久久地坐在床上,一直到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他才慢慢地下床,换洗打理好一切,无意瞥见阳台的花开了。 还挺好看的,他久违地驻足停留。待看腻了,他才想到该提醒林户该换花了。 第19章 合作关系(27) 六月的天和某人一样不太讨喜,柏梵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雨雾笼罩一座座的高楼大厦,淅淅沥沥不停歇地下着,带着初夏的燥热,黏黏腻腻又湿湿潮潮。 日子总是一眨眼的功夫,稍不留神就又是过了三四个月,还没来得及享受暖融融的春光,湿热的梅雨季就这般声势浩大地席卷了南方,整个苏城一连数日都在下雨,绵绵的根本没有断过。 “梅雨季就是这样。”顾晟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坐在沙发一侧道,“你这地儿视野不错还能看到不远处的湖。” “都快被淹了。”柏梵睨了眼,心不在焉地回。 顾晟放下二郎腿,一眼看穿,“心情不太好啊。” “成天面对一群叨叨叨的老头子,你心情会好?”柏梵说着往屋外看了一眼,“这不行那不行,这不合适那不合适的,你觉得我有心情看湖?” “也是。”顾晟认同地点了点头,“那要不去一趟会所?你好久没去了吧?我看你这办公室都是一股子糜烂腐臭味了。” 柏梵果断拒绝,“不去。”环顾偌大的办公室不悦地道,“还有哪儿来的糜烂腐臭味。” “欸,我也就随口说说简单抒发一下自己的感受,你看看你这死气沉沉的样子,熬夜工作都看你半死不活了。”顾晟一说起这就有些来劲,一脸八卦地问道,“还有你最近是不是没有性 生活?” ——欲望无处发泄,一点就燥。 “怎么?”柏梵并不想理会,只是单纯地反问了一句。 话说最近几个月确实都在公司,甚至是在附近租了一个套公寓,郊区的别墅总归还是远了些,不方便。 和一群老顽固明争暗斗,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一群人就是看不起他,想把他当傀儡使,不过这群老头子聪明反被聪明误,柏梵有的是时间治他们,当务之急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柏梵不是好惹的,他才是这个公司最大的主。 躁得又想抽烟了。 “有烟没?”他问。 “有倒是有。”顾晟不为所动,从头到脚看他一番而后心领神会地笑笑,“就怕你问的不是烟,我给了你不一定会喜欢。” 第35章 柏梵的烟瘾他知道,与其说是瘾倒更像是麻痹。和他自己不一样,自己几乎是烟不离手,一天不碰堪比要他命。但是偏偏柏梵可以一整天或是一整星期不碰,甚至是一个月。 哼。 他又知道了。柏梵不屑地把手插进兜里,没再多看一眼身后的顾晟。 “你哼什么?”顾晟总能敏锐捕捉他的一举一动,“我很厉害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什么。”他坐回沙发,莫名就想到了林户。 大抵是对林户刻板印象的使然,柏梵这些天总是无征兆地想到他。有时开会无聊便会打望一侧的玻璃窗,室内过足的冷气吹在玻璃上,也因里外的温差附上薄薄一层水雾,不出意外林户的眼睛就是这样。 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没有联系也不知道别墅阳台的花有没有天天更换。柏梵记不起具体是多少天,这数日公司的事情积压,除了新项目开头工作之外还多的是旧项目的收尾。可若是细细回想起来,他只记得最后一次,意识模糊的林户说了一句“可以再久一点吗”。 含含糊糊的,夹杂着几丝沙哑,像是在乞求,柏梵认真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断定他说的就是那一句。 明明是一句请求,柏梵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挑衅意味。 “怎么?你不爽?”柏梵抵住下巴将他掰过来与他直视,“还想再爽一点?” 林户眉头紧蹙,无血色的薄唇抿在一起没有发声。呼吸紊乱,眼神迷离却又直勾勾,毫不避讳地紧盯着他。 “怎么不说话?”柏梵不明所以,见他不做声转而是观察起了他的眼睛。 他这双眼眸承载了太多——朦胧的疲惫,单纯的深情,隐晦的惶恐……以及一并包围难以逃脱的他。 柏梵怔愣片刻,等不到他的回应干脆就捂住他那双烦人的眼睛,一声不吭地继续。 继续他无休止地发泄,没有餍足的迹象也没有停下的念头。 一直到他手心被浸湿,柏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户好像哭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哭的样子,柏梵慌张地用指尖蹭去他眼角的泪水,不敢太用力生怕他碎掉,“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措地愣在原处。 眼泪没有因他的擦拭而止住,相反在柏梵小心翼翼地触碰下,林户红红的眼眶瞬间又噙满泪,水汪汪的,模糊了原本的情绪,也模糊了他眼里柏梵的身影。 “你…”柏梵再次擦去眼泪,语气软下来问,“要去洗个澡吗?” 林户白净的身体已被他蹂 躏得红一片青一片,尤其是他的胸口一片,红胀的不成样。 柏梵恢复理智,心底泛起一阵惭愧与悔恨之意,超乎他的意料,他竟失控地弄成这样。 没等林户回答,柏梵径直将他抱起,不敢碰到红痕他格外小心地用花洒冲着身上的脏东西。 两人沉默不语,柏梵就蹲在浴缸边替他擦洗身子,林户则紧闭着双眼任由他摆布,好在总算是不哭了。 自这晚后,柏梵就忙于工作之事与林户断了联系。公司的繁忙让他短暂忘记了林户,尽管偶尔也会记起,不知道那晚他为何会哭,又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但,柏梵会强迫自己不去多想,让这种想法少一点干扰他的生活,于是乎连带着原本的性欲也少了许多。 可这一天天的阴雨,他又不可控地想起林户来了。 ——缺钱的林户现在会在做什么。还会去之前的便利店兼职吗?又或者去会所?转动着手中的烟,柏梵并没有要抽的意思。 “我就说你根本不是想抽烟。”顾晟一语道破,“跟我一块儿去会所怎么样?找点好看的美人玩玩。”他异常坚持,推搡着柏梵道,“我听说现在会所又签了一波新的,你不就是图新鲜吗?诺,这次去了指定不会失望。” 无心理会一旁的顾晟,柏梵听得断断续续,想了好一会儿丢掉手中的香烟给许久没联系的林户打了一通电话。 “喂?”有了之前的一次教训,对方近乎秒接,他意外地喊了一声“柏总”。 熟悉的声音,但好像压低了嗓音。柏梵不太满意,“再叫一遍,声音大点。” 林户不理解柏梵奇怪的要求,但还是听他的话走到楼梯口稍微大点地喊了一声,“柏总。” 这一声勉强满意。柏梵微微勾了勾唇问,“晚上有空吗?” 林户深谙其中的含义,如实回答,“有时间。” “好。”柏梵点头,继续道,“这些天花有记得换吗?” “……”林户沉默稍许回,“是的柏总。” 柏梵并不在意只当是信号不好,“你把地址发我,一会儿我过来接你。” “嗯?”林户不明所以。 “先去吃饭。”柏梵寻常得好像是在跟朋友聊天,而非特殊交易的床伴。 林户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出于自己的身份和目的还是听他的话照常回了一个“谢谢柏总”。 挂断电话柏梵就收到了林户工作的地址,很巧距离他的公司不到一公里,再顺路不过。 “吃饭?”全程坐在一旁的顾晟一脸八卦地重复,“你要跟谁吃饭?” 而后他又敏锐地捕捉到“晚上”这一关键字眼,“晚上不一起去会所?” “有事。”柏梵关闭手机侧头看他。 “工作上的事?”顾晟问。 “不是。”柏梵没有说谎,但也不打算明说。 第36章 “那是什么事?能比会所里的小美人们重要?” 顾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还是说你又有了新的床伴?不对啊……”转而他又自我否定,“既然是床伴,你怎么会约他吃饭?所以到底是什么人啊?” 顾晟倒是抛出了一个好问题。 柏梵确实没对哪一个床伴有过这般越过他自身界限的行为。因为那些床伴于他而言,只是单纯地满足他性欲,他发泄完给完钱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就连多待一秒他都做不到,可为什么林户他却会约他吃饭?细细数来,好像一开始他就打破了自己的那条线。 可能是有了契约的存在,设限也会相应改变一些,柏梵自我宽慰道,“短期的合作床伴。” 顾晟皱着脸表示不理解,疑惑地“哈”了一声后又低声地咒骂一句有病。 柏梵自觉很有道理,也不理会他的嫌弃行为,甚至细品觉得十分合理,可以解释一切不正常现象。合作就是互相获利,况且他也不在乎一顿饭的价钱。 “柏梵。”顾晟突然一本正经地叫了他的全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被那群老头子搞傻了吗?” 合作,合做。 顾晟异样的眼神再次浮现,“所以为了他你就不去会所了?” 柏梵不悦地别开他,啧了一声道,“不去了。” 顾晟看他离去的背影,稀奇地吐出一口烟,调笑一句,“他是你情人啊。” 柏梵没有回话,走到门口时,背过身对他竖了一个中指。 无声地反驳了顾晟的观点。 “草。”顾晟按灭烟头,笑着吐出一个脏字。 真是新鲜事儿。 差不多完事,林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准备下班。今天运气好,不用加班也没有琐碎的杂事需要处理,更没有碰到难搞的客户。 就连下班高峰期拥堵的电梯今日也意外的空了不少,林户踏入电梯习以为常地找了个角落,在心里默默地双手合十以珍视这不可多得的好运。 电梯顺畅的不作停留一路从二十六层下到一层,林户紧随大部队出门但并未走去正大门,而是走了办公楼的偏门。 这离柏氏集团的大厦近一些。 苏城中心,在这寸土寸金的商圈,柏氏就占据了最中心的地段,而两栋大楼又正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湖。 林户撑着伞走得格外小心,绵绵的雨下了有段时日,小径的石板路都布满了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有滑倒的风险。 虽说这商圈寸土寸金,但还是少不了绿化建设,每幢写字楼之间多的是绿化草植,天晴倒还好这阴雨天就有些遭罪。泥星子溅在裤腿上多少是不太舒服,林户突然就有点后悔走这一条小路了。 主要是他不想让柏梵绕远路,更不想劳烦他等自己。所以就自作主张地报了一个他公司附近的位置,只是忽略了这梅雨季的威力。 好运果然永远不会眷顾他。林户无奈地看了眼裤腿,溅起的泥点无规章地散布在湿透的布料,就连鞋后跟也不慎沾染。走路都显得笨重。 柏梵还没右转入辅路就看见路旁的林户。 没了白日的闷燥,傍晚五六点钟的空气里透着春末残余的凉意,林户单穿一件衬衣安静地撑着伞在等他,任凭周遭如何喧嚣他都不为所动地看着某一处,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放空。 时值下班晚高峰,又碰上恼人的梅雨季,路况糟糕透顶。让本就是焦躁的司机更是疯狂地加塞,原本就几百米的距离愣是卡了三四分钟。 不过这世界纷纷扰扰,隔着一把伞的林户倒是看不出丝毫的分神,照旧望着某一处。像是无形的结界,就他最完美地融入了这讨人嫌的雨雾里。 柏梵想不明白为何林户总是这般模样,他不喜欢阴雨天的湿潮感,可又止不住地想观察湿漉漉的双眼里会掩藏着什么。 滴—— 后车的特斯拉车主等得不耐烦,公然在市区鸣笛以发泄他的情绪,甚至拉下车窗探头咒骂了一句“傻逼”。 柏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前路已经畅通,即刻踩油门右转驶入辅路。劳斯莱斯的底盘高,柏梵压速转弯时不巧碰到水坑,紧随其后的特斯拉不偏不倚吃了个半车身的水。 滴—— 特斯拉车主不顾罚款扣分的惩罚,又是暴躁地一顿输出。 柏梵不予理会,驶入辅路稳稳当当地在林户跟前停下。 离近了他才注意到敢情这林户是在睡觉,反倒是他自以为是的想多了。柏梵自嘲地嗤笑一声,没打算叫醒他,就是很好奇他林户是有多困多累就连站着都能睡着的。 第20章 脏了(27) 林户并没有睡觉,他只是闭目在细听风中飘着的雨声,享受久违的超脱,和常人不一样,这不停歇的雨只会令人生厌,甚至提不起分毫的喜爱之意。 恰恰相反,林户并不觉得恼人,淅淅沥沥的雨声可以掩盖纷扰嘈杂的车流声,某种程度上林户觉得自己能与这阴雨产生共鸣,不管是苏城的梅雨,还是渝城突如其来的暴雨,抑或是柏林冰寒的冬雨……他能在雨中让自己好受一些。 如果不是一会儿要见柏梵他可能会选择收回伞,毫无遮蔽地享受这独有的平静与安宁。 柏梵凝视着他,迟迟没有拉下车窗,就是莫名其妙的他也被这异类牵动试图逃离。不过这短暂的迷惘在林户对上他视线的那一下消失殆尽。 第37章 林户俯下身,眼里透着欣喜凑近在车窗挥了挥。单向玻璃让他看不清车内的人,可他认得这辆车以及那昭示身份的车牌号。 两个月零三天没见面了。毫无联系近乎是杳无音讯,林户自以为坦然地接受契约结束的事实,可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拉下车窗与自己四目相对的时候,心里就没来由地颤了一下,进而又无端涌现出一阵缓慢的快乐。像是雨滴落在水坑,吧嗒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泡。 “柏总。” 繁忙的车流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无休止的雨声,林户的声音就清亮地穿透到了柏梵的耳畔。比听筒里的要好听太多太多。 柏梵注意到林户又瘦了一点,夏天穿得单薄侧面望去他薄薄的好似一张纸,腰间的皮带都能缠两圈了。上一次好像不是这样的。 见柏梵没什么反应,林户想了想抿嘴又喊了一声,“柏总。” “……”柏梵收起视线回神,点了点头示意他快点上车。 狭窄路段不好长时间停车,林户明白地打开车门,透着一股潮气,他不自然地蜷缩在副驾,双腿僵硬地没有完全落地,而是别扭地踩着自己的鞋子。 柏梵分神地看了他一眼,这奇怪的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载了一个仿真机器人,“怎么了?”他忍不住地问。 “脏了。”再怎么小心翼翼,裤腿的泥还是蹭到了皮质座椅,“对不起柏总,把您的车子弄脏了。” 柏梵顺他的视线望去,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没事”。方才没怎么注意到林户的白色衬衣,被雨水打湿的部位若隐若现地露出肉色的肌肤。他紧绷着身体,没有松懈地完全坐下来,抱着膝盖试图不触碰车内的任一部位。 粗看别扭,细看却别有一番情趣。尤其是林户抬起眼睛这么看他——无辜无助,又带着惶恐。 深呼一口气,柏梵猛地加速,娴熟地超掉一辆车,紧接着又超了第二辆,待车距拉开他仍旧压着最高车速在高架上疾驰,过快的车速连雨还没来得及扑上来就被侧风打散。 “怎么了?”因惯性前倾的林户不解地看着一条陌生的路,附近的车子也越来越少。 明明林户还是林户,柏梵却莫名地升起一股久违的冲动,这冲动让他没了吃饭的兴致,更没了毫无意义的言语交谈,他一言不发地调转车头,驶入就近无人的野郊。 暗黑车身隐没在昏暗月色之中,林户感受到腰间一热,柏梵就势压住把他抵在椅背,方才怕湿了座椅他几乎只占了几公分不到的地,被柏梵强势地一推,林户没稳住地攥住了他的皮带。 真皮座椅彻底湿透了。 劳斯莱斯的车身宽敞,柏梵轻松一跨就从主驾驶位到了副驾驶位。他假装惋惜地摸了摸真皮座椅,“是吗?脏了吗?” “……”林户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不断逼近,呼吸也跟着心跳的频率急促起来。 柏梵的探入他湿湿的衣领,勾唇笑了笑,“你心跳得好快啊,扑通扑通扑通……”他跟着节奏数着林户的心跳声,与此同时另一只手顽劣地摸着别处。 “你想吗?”他问。 没等林户回答,他突然变了神色严肃地道,“你弄脏了我的车,按道理你应该赔偿我相应的费用,但是……” 林户蹙起眉头,提到钱他的脸色又变得不对劲。 “但是我人好就不与你计较,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做点牺牲来补偿我?”柏梵反手将林户抱起,自己坐在座椅上,而林户则是坐在他的腿上。而后又熟练地调整座椅,更是加大了前座的空隙。 “你坐上来。”柏梵难得有耐心地教他,又一点一点地替他解开皮带,语气异常温柔地说道,“按照我教你的一步一步来,知道吗?” 林户迷茫又被动,他没有在床以外的其他地方和柏梵做过,甚至不明白柏梵口中的zuo是哪一个。他紧张地感受着柏梵双手在他敏感部位的抚摸,说不上来不舒服,但也称不上享受,他分了神地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做。 柏梵温热的手褪去了他的裤子,手指试探性地打着圈,林户下意识地紧了紧,腿也跟着把他的双腿勾紧。 这个姿势角度很别扭,说是施展不开可车身也宽敞,就连挡风玻璃都触碰不到。可说是宽敞可又比不上家里的床,密闭的车内总是缺了点什么。柏梵看着有模有样的林户,他专注的神情像是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车内昏暗,又或是滚烫的脸颊驱使林户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翳,解扣子的动作都缓慢了不少。 “不会?”柏梵的语气称不上惊讶但也不意外,轻笑一声抬手打开了车内的灯光。 ——劳斯莱斯特有的星空顶。 以往他觉得这挺俗的,没什么观赏价值更不谈其实用性,但是现在看来这星空顶也绝非一无是处,反倒是增添了几分暧昧迷离的气氛。 粲然星云,点点繁星,虽说这车外阴云密布可这独有的璀璨星空,何尝不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的不仅仅是星空顶,还有眼前的林户。 他学习的本领很强,柏梵知道他聪明会讨好,但也没想到他会举一反三,就算是背着身他总是能察觉到柏梵的心情。这难得的配合,以及鲜少不抓他的头发,让柏梵惊喜之余多了几丝眷恋。 ——要是以后都在车里,也未尝不可。 不过总归没有床上来得舒服,一次两次倒还行,长期以往的也会厌倦。 第38章 *** “脏了。” 柏梵打开车窗,稍微开出一条缝隙让车外清新的空气透进来已驱散内部污浊闷热的腥气。 “真的脏了。”他意犹未尽地摸了摸真皮座椅上残留的污渍,调笑道,“林户,你说怎么办啊?” “……”林户眼神难以聚焦,望着挡风玻璃上布满的雨点和厚重的雾气,没什么力气地动了动唇瓣。 见他不答,柏梵收敛起笑,心莫名一紧,抬手抵在了他的额头。 不算太烫。 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抽了几张纸巾替他简单擦拭了一番后环住腰将林户抱起, 两人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柏梵紧盯着他的双眼,林户涣散地不知所措。 “……没事。”良久,柏梵语气温柔地道,“脏了就脏了。” 林户琥珀的瞳仁一点点聚焦,过了快有五六秒之久他才点点头说了一句抱歉。 “嗯?”柏梵按灭烟蒂,俯下身子看他。 压抑许久的欲望终于得到满足,柏梵的好心情久违地又回来了。感受着沉沦后的颓靡,连带着他内心的空缺都填满了,这种虚无的性 爱再一次满足了他渴求的安全感。 只是有一点,他说不上来,看着林户还是脱口问了出来,“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林户注视他的模样,本身长得白净清秀,眼睛又是那么的招人,很难不去注意他变化的神情。他嘴巴闭得很紧,仔细看嘴角还有一种向下瘪的迹象,但是他强忍着。 “……”林户微张开嘴说了一句“没有”。 奇怪。 柏梵调整姿势再一次注视眼前的林户,良久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么在意他做什么。干脆推开车门,绕过车头回到原本的驾驶位。 临坐进去前,柏梵又点了一根烟,倚靠在车门边缘。没有任何遮蔽他整个人就没在雨雾之中,指尖夹着香烟也不紧不慢地任由它燃尽。 他慢悠悠地呼出一口气,原本说好的出门吃饭现在看来是不太现实了,他浑身都湿透了。再看车内的林户他似乎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照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睫毛一颤一颤地盯着布满水珠的挡风玻璃。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盯得太过投入,大约有十分钟之久,柏梵才见他有所反应地侧头望过来,抿嘴挂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不像是讨好的感觉,倒像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他确实是没有不高兴,只是林户与身俱来带着伤感阴郁的气质。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换了什么花?”发动车子,柏梵睨了他一眼打破沉寂问道。 “……”林户嘴角的笑还在,轻轻抿开像是温柔的水一点点泛起涟漪,须臾他开口道,“换了栀子花,向日葵,牵牛花,还有…” 继而泛起的涟漪消散,林户又是一副聚精会神的认真模样,“还有,绣球。” 柏梵动了动手指,轻点方向盘,没什么语气地道,“栀子花的香气太重。” 林户理解地“嗯”了一声,继续说,“隔天早上就换掉了,夏天的风没其他时候的吝啬,没一会儿就散了味。不像院门口的黄桷兰……” 吹都吹不散。 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但这夏天确实来得悄无声息,柏梵感慨万千,“居然都到夏天了。” 进公司到现在也快有小半年的时间,自柏钰离世也不知不觉间过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柏梵到仍是清楚记得柏钰葬礼那天,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真心的,虚伪的,假意的,真情的……他始终维持着同样的表情,看不出波澜地一一与他们握手。 虽说柏钰交心的朋友不多,一个私生子更没有什么亲人,但毕竟也是掌管了一大公司,到场悼念的人多得数不清。 柏梵认得不全,多亏郑叔的帮衬和提点他最终也认得七七八八。郑叔是柏钰的心腹,两人同交数年从他初出茅庐到如今老成持重,这一生之中最少不了的就是身边的郑绍文。 现如今的郑绍文也有七十,温文尔雅的气质就算是满头白发站在一众年轻人里也丝毫不逊色,和柏钰的狠辣相反,柏梵对郑叔的情感会不一样一些。或许是小时候他会偷偷地送他小玩偶?在柏钰不知情地情况下带他出去玩?…… 但不管怎么说,年少的柏梵很喜欢他。只是现在他长大了,有些事情也看透了。 “小梵,关于李家女儿的事情我和柏总谈过。” 葬礼结束返程途中,郑绍文特意坐到了柏梵的车里,语重心长地说,“其实结婚并不是唯一的选择,除了结婚还是有很多方式的……” 郑绍文说这段话的时候,柏梵注意到他的一直摩挲着中指,长久佩戴戒指的缘故中指处都留下了印记,深深的,无法抹去的。 “我知道。”柏梵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我明白郑叔。” 郑绍文微微一笑,转而聊起了公司的发展近况,“这几年公司不如往年,不是说发展而是公司内部的人心,他的身份特殊,我想你也知道。”郑绍文也不打算绕什么圈子,干脆明说,“私生子再怎么也不能让人信服接受,再者他野心和欲望永远无止境,什么都想着交易,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明码标价的产品,你对他的恨我一直都能感受到,可是……” 郑绍文艰难地哽咽,“可是…可是你是他孩子,是他和兰茹的孩子……” 谈及柏梵的母亲,郑绍文是矛盾的。初初知道这件事情时他怀有恨,那会儿正是他爱柏钰最深的时候。可后来见到莫兰茹,一个比他还要年轻的女人,那种恨就淡了转而化作感同身受的悲悯——深处勾心斗角、唯利是图的大家族中她要背负家族的“使命”和一个不爱的男人结婚,为了延续子嗣又被迫生一个孩子。 第39章 再后来得知莫兰茹过世,得知孩子。柏梵又长得尤像当年初见的莫兰茹,在那一瞬间,大抵是心生内疚他尝试去弥补,选择回国并一直留在国内,成为了柏梵记忆里的好叔叔。 但也只成为了柏钰的得力亲信,即便内心的爱意仍是波涛汹涌。可是他知道在柏钰选择回国的那一刻起,什么都早已过去,没有挽留的余地了。他只希望这个无辜的孩子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然而,事与愿违,柏梵早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爱笑的小男孩了。郑绍文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何时起,他错了。 抑或是说,从一开始起一切的一切就都是错的。 柏梵深知郑绍文口中“孩子”的意味,抽了一张纸递给他道,“郑叔,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您也该释怀了,您也没必要感到内疚。” “我……”郑绍文擦掉眼角的泪,不禁又落入脸颊,“阿钰回国夺家产那时我就劝过他,我们在国外生活得这么好为什么要掺和那勾心斗角的浑水?但他说他想要更好的生活,给我……后来他跟我说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过去的生活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郑绍文说得断断续续,“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不告诉阿钰他父亲的事情的话,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谁都不会那么痛苦了……你,你也不会承受这些,是我的错,一开始就错了。” “郑叔。”柏梵轻抚他的背。柏钰和郑绍文的过往旧情,顾姨母在他长大后多多少少有说过,即便有所隐瞒,可细细回想过往他也猜出了全部。也就是那时起,他就真的再也不对什么抱有期待了,尤其是爱情,也真正地摆脱柏钰的束缚与他对着干了。 “我给您买了一张飞英国的机票。”柏钰亏欠他的,他不想郑绍文永远都活在满是失望的苏城,“之前国外的那套房子我托人重新装修了一下,多了一个院子您闲来无事可种些花草。” 郑绍文惊讶又惊喜地看着他问,“其实你很早就知道了是吗?” 柏梵无声地点了点头。 郑绍文忽而释然地笑了笑,“我现在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精力种花花草草,不过以前一直提不起兴致回英国,现在被你这么一说到真是期待了起来。” “谢谢你啊,小梵。”下车时,郑绍文真心地感谢。 “没事的,郑叔。”柏梵扶他回了住处。 一栋大别墅,却是空荡荡的。郑绍文没什么家人,可能唯一算得上的柏钰如今也离了人世。他陪了他这么久,从还是少年就跟在他身后,到现在…… 柏梵惋惜地叹了口气。可也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心甘情愿的事情,也只能说柏钰这铁石心肠,早早的就沦陷在利益金钱之中难以自拔了,其他对他来说都是无意义的。 “你回去吧。”郑绍文站立在玄关,不打算留柏梵,“今天已经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柏梵点点头,十多年过去了,他和郑叔的关系也不可能回到以往的模样了。 “对了,小梵。”转身之际,郑绍文叫住了他,郑重其事地向他道歉,“对不起,小猫的事情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 “……”柏梵顿住脚步,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见此情形,郑绍文心知肚明地闭上嘴不再继续说下去,待柏梵快进车内时,他犹豫须臾还是快步上前,“不管怎么样,叔叔还是希望你能真正地面对自己,永远不要逃避……” 柏梵已经上了车,车门阖上之际他疲惫地揉着眉心,听不太清郑绍文最后的话,也不知道郑绍文为何会说起过去的事情。 眉头紧皱,他不适地按压太阳穴。一晃眼,难熬的冬天就过去了。 再一晃眼就已是夏天了。 车子停稳临下车时,柏梵突然来了一句,“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兰?……下次就换它吧。” 林户撤回手,欲言又止地点点头。 ——可能柏梵并不会喜欢。黄桷兰和栀子花一样香。 但他很喜欢。只要空气中弥漫有黄桷兰的香味,那也意味着渝城的夏天来了。 那充斥潮湿闷热的房子,生满青苔又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青石台阶,一眼望不到头的楼梯……绿林掩映,竹林阴翳,风黏腻地贴着背,难受不舒服。唯独黄桷兰的气味林户才勉强地好受。 “走吧。”见他不下柏梵催促道,“衣服都湿透了,难受的要死。” 林户见状快步下车紧跟在他身后。 这会儿雨明显小了,也没有撑伞的必要了,但是林户知道南方的梅雨季不可能就这么说停就停。 “怎么不进去?”玄关处脱鞋的柏梵站定身子问他,继而又上下打量一番略带嫌弃地道,“身上都脏透了,赶紧洗个澡换身衣服。” 林户闻言看了看自己,方才没什么心思现在这么一看,着实有点不堪入目,湿哒哒的衬衣被揉皱了,还掉落了几粒扣子,不过还是有几颗松垮垮地别在胸口。视线再往下落,腰间的皮带也没系紧,好像又瘦了一点。 “快点。”柏梵催促道,“怎么心不在焉的?” 说来也怪,林户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何金主家里会有他的衣服,可能是柏梵有洁癖嫌他弄脏了他的屋子,也有可能柏梵看不起他那些廉价的衣服,给他买了高昂的奢侈大牌。 一个连睡衣都要挑剔的人,怎么会屈尊与他这几十块的做。林户收紧手攥住衣角,不由得地低下了头。 第40章 “在想什么?”柏梵见他一言不发有些纳闷,停下脚步回身看他——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眉眼,但是莫名觉得刚才车上的一通折腾并不让他尽兴。 这有点令柏梵受挫,显得自己不太能,他懊恼地想去比较,似乎并没有谁会像林户这般。比较了半天他又觉得没意思,自顾自地打住了荒谬的想法。 干脆一把将他拉过来,俯身在他的耳畔说道,“钱不够多?还想要?你这也太,太贪心了吧.” 说到最后近乎是气声,顺着冷风从头到脚把林户包裹,无处遁逃。 “那就别洗了。”柏梵顽劣地道,“或者一起?” 他还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某个谁有这样的形式,许是速战速决惯了,他还是头一回不作罢地提出越界的要求。 怔愣片刻,林户终于开口说话了。 柏梵见他动了动喉结,收起手等待他的回复,他真是足够有耐心了。 “柏总。”林户对上他的眼睛,目的性明确地说道,“我能当你司机吗?” “……”柏梵不答,他在看林户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到些他说这话的依据。 但未果。 林户的脑子是哪根筋抽住了?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可以吗?” 他认真的语气,加上他雾蒙蒙的眼睛—— “容我考虑考虑。” 良久,柏梵不知是被说动了还是怎的,没有拒绝而是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好。”林户松开衣角的同时身子也松懈了下来。 柏梵感受到他的身子一沉,林户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自己身上。 热热的。 果不其然,他又发烧了。 第21章 快一点(27)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江晔压着嗓音示意他不要打扰江蓠,作嘘声手势的同时低声说道,“出来说。” 林户看了眼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江蓠,起身动作不大地跟出了走廊。 “怎么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跑来医院了?”走到离病房几十米远外的走廊,江晔的音量由此提高了不少,带着指责的语气,“你有没有想过,我姐要是情绪一激动跳楼了怎么办?” “我…”林户趁着难得休息,又正好柏梵有段时日没回家才下定决心回来,时间确实匆忙了些,但是他特地是等着江蓠睡下才敢有勇气见她。 “我没有打扰她,我只是过来看看。” “过来看看。”江晔轻笑一声,“我看你就是跟你恶心的爸一副德性,是来看我姐死了没是不是?你们林家人都是恶心,死同性恋,没一个好东西……”江晔越说越激动,“你就是欠我们的,欠我姐的……” 林户不作声。 “上两个月怎么只打了两万?”江晔摊开手说,“还有这个月的呢?你不是说钱你会承担的吗?怎么现在情形严重了你就打算不管不顾了?跟你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说去德国?让你妈一个人在家疯疯癫癫?” “你真自私,林户。”江晔指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跟你爸一样自私。” “我只有两万。”林户如实地答,“这个月也只有这点。” 江晔一把拿过装钱的黑色塑料袋,嫌弃地皱起脸说了句脏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晦气。” 话落,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 林户垂头靠在墙壁,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站不稳的他索性就蹲坐在了地上。 夜里的楼道漆黑,更没有什么人,仅一扇门之隔的林户自觉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漩涡,愧疚、悔恨、忧伤、矛盾……复杂的情绪交织如一个密不透风的塑料袋,严严实实不留缝隙地将他包裹。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闷热潮湿的夏天—— 没有喘息的时间,他什么都没准备地逃离了这座城。 林晖明的突然到来,江蓠的失控疯狂,舍友的嘲笑孤立……一切的一切都积压在那一天,像是沉闷了一整天,雨终于在轰鸣的雷声下哗地爆发。 林户自认为可以像往常一样“平静”地度过,可猝不及防的暴雨瞬间打湿了他,淹没了江蓠歇斯底里的怒吼,掩盖了看戏邻舍的七嘴八舌,同样也麻痹了他的全部神经,他唯独一个念头——拿上早已准备好的护照,离开,越快越好。 不要停下来,向前跑,不回头…… 他飞奔向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 “快一点,再快一点…”林户一边跑一边喊,“不要再停下来了…” …… “不要…快一点……” 柏梵进屋察看时,林户就一直在说话,含含糊糊的,眉头也紧锁,凑近看额间还布满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做噩梦了?还是梦到被他干了?柏梵不正经地思绪乱飘,又暗自腹诽他瘦弱多病的体质,这哪怕是赚足了钱,以他这身体素质岂不都没命花。 无端升起几分怜悯之意,柏梵兀自叹了口气,便蹲下身从抽屉里找了温度计——这都快成林户专属了。 37.5。 退了点,但还是低烧。 怎么就又无缘无故地发烧了呢?柏梵想不明白,若是说头一回他受了寒加之做的的确狠了些,那也情有可原。可这一回,一来没有受寒,二来也不算太狠,再说,都多少次了,他也不可能还这么脆弱吧。 应该没这么脆弱吧。柏梵不确定地捋了捋头发,实在看不下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林户,该醒了。” 第41章 “……嗯。” 有回应,但没有睁眼。 “林户。”他又喊了一声。 依旧如此。 “我数三下,你要是再不醒的话,我就……”惩罚总是扣钱,柏梵突然觉得没意思,想了几秒扬起嘴角道,“我就不考虑你昨晚说的请求了。” “三……” 好像是听进去了,林户呼吸稍稍平缓。 “二……” 看样子要睁眼了,他的眼皮艰难地动了动。 “……”柏梵顿了顿,宽容地给他多一点时间权限,拉长声音慢悠悠地吐出一个“一”字。 终于,林户在尾音结束之际掀开了沉重的眼皮,无神地注视他。 空洞,迷茫,恐惧,无望…… 柏梵竟在短短的几秒钟里读出了这复杂多样的情绪,自我骄傲的同时也延伸出几丝疑虑和担忧。 “你…没事吧?”他问。 林户摇了摇头,意识一点点回笼,他看清了面前的柏梵,也认清了现实和梦境。 “怎么了?艹懵了?还是脑子烧坏了?”柏梵松一口气,报复性地捏了捏他的脸,“问你话呢,傻了?” “……”疼痛让他更加清醒,自己也没有陷入无望的深渊。 他忽而笑了。 柏梵下意识地僵住手上的动作,稍许林户竟一反常态地握住他的手就势在自己的眼角蹭了蹭 。 柏梵:“………” 大脑宕机,好像真正烧坏掉的是自己,而不是林户。 指尖湿湿的,不对,是眼角湿湿的。 大脑重启,柏梵明白林户好像是又哭了。和第一次一样无声的,无征兆的。 柏梵语无伦次,生硬地抽开手起身,假装若无其事地把手揣进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你把我手弄脏了。” “不好意思,柏总。”林户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拭干净。 眼睛亮了点。 柏梵收起视线“嗯”了一声后,大步朝前地走出卧室,一直走到厨房饮了一大半的冰水他才缓过神来。 ——有心机的林户。 手机叮一声响。 顾晟贱兮兮地发来了一句问候:[和你情人在一起?] 随后又恶趣味地跟了一句:[合作的关系真有那么的爽?] 柏梵:[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顾晟见他回得及时,索性就拨来了电话,作为苏城豪门子弟圈的情报专家,顾晟手上掌握了各个公子哥的情事。所以,他永远是站在吃瓜的第一线,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尤其是这种刺激的风月乱事。 柏梵老是调侃他是个狗仔,还是无良的狗仔。 面对发小的精准吐槽,顾晟不以为意,说他那是靠自己的实力在家族里站稳脚跟,专挑他人的痛楚以牟取利益。否则他就真成了他老爹口中无所事事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 “草,我又不喜欢男的。”顾晟关注的点确实不太一样,“再说了,我就只是单纯的好奇一下。” “我看你倒是挺想的。”柏梵说。 “有吗?”顾晟翻身侧躺,细细品味,“有点交易意味确实挺吸引人的哈,但是…” “诶呀草。”他坐起身,有点不对劲,“我怎么又被你们gay给带偏了?” 柏梵翻了一个白眼,问,“还有哪个gay啊?” “周秣啊。”顾晟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不晓得他这人有多少的料在我手上,前些天他还花大价钱买断呢,不过呢,我想了想钱我又不缺,再说凭他那本事也给不了我多少,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卖给你,让你好好地治他。” “我治他做什么?”柏梵根本不屑同他一般见识。 “那你是不知道,周秣那人造谣说你早x,”顾晟义愤填膺地道,“还说你射 得快不持久!” 柏梵出乎意料地冷淡,简单地哦了一声后说道,“他这么清楚啊?我印象里我们也没上过吧。” 顾晟:“……” “就说我不能更你们 gay 待太久。”顾晟无奈,“你能不能抓一下重点,重点不是他,是你,你要是再不出现,不单单是会所,更会被那群游手好闲的人当作谈资笑料。” “所以,今晚你必须出现!” 醉翁之意不在酒。 柏梵可算是明白了,顾晟还是如此锲而不舍地想让他去会所。 这会所到底是有谁在?为什么就非得去会所呢? “没时间。”柏梵看到林户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衬衣扎进裤腰,让本就修长的腿更加修长。 见柏梵在打电话,林户动作轻缓地不发出一点声响,定定地站在那儿。 “不去。” “来呗。”顾晟仍旧坚持,想方设法地让他出现,“带你小情人一块儿,破破那些莫须有的谣言。” 柏梵懒得予以理会干脆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电话另一头的顾晟暴躁地把手机甩到一边,见柏梵这般抗拒,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周秣那番话,或许并非空穴来风,可能确有其事—— 以他之前的频率,他不信柏梵区区一个小情人,不,一个合作的床伴能让他就此改变。再说了,那人能比得上会所里精挑细选的美人吗。 “草,不会真是这样……”顾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隐隐为他好发小的性福生活惋惜,这年纪轻轻的,可转念一想现在医学如此发达,找个好医生一定也是可以的。 第42章 不行,作为好发小为了他兄弟的性福,他义不容辞。 “快一点…不要…” “不要…” “……” 柏梵学着他刚才的语气,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问,“耳熟吗?” 林户不明所以,蹙眉表示困惑。 “忘了?”柏梵戏谑地又模仿了一下,“快一点…” 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脸上,意图再明显不过地想要看到林户的窘态。 林户睫毛一颤,侧头望向柏梵。 “记起来了没?”柏梵追问,“不要什么?快一点做什么?” 林户不想去回忆那一段不堪的经历,紧闭着嘴不说话。 “……”本该是咄咄逼人的柏梵,再一次被他这般模样打断,着实令他生厌,“回答我。” 林户依旧是维持着原本的模样,也根本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反倒是一副受了欺负的悲催样儿,柏梵气不知何处来,突兀地来了一句,“你滚吧。” 你滚吧。 太过突兀,就连林户紧闭的嘴也一时间难以接受地动了动,只是几秒后,他又接受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柏总“后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白饭:真的很气,真的很气,但不知道在气什么。 户户:这一次是真的赚不到钱了。 第22章 十年难遇(27) 他就这样走了。说滚就滚了。 连钱都可以不要了? 柏梵双手插兜来回在窗前踱步,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打转,时不时又发泄似的用力踢了踢碍眼的墙根。顾不得脚上的痛意,他烦躁地胡乱抓着头发。 ——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此刻乱糟糟的不成样。 每一根发丝都因他无章法又蛮力地拨弄而东倒西歪,尤其是喷了发胶后,像极了丛生的杂草。 他俨然不再是一副得体的模样,哪怕身着奢侈高昂的衣服,乍一眼望去他就是一个自暴自弃又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没有人管束,他恣意无保留地发泄着内心的愤恨。 究其根本,在于林户。偏偏此刻的问题又在于林户并没有做错任何,他确确实实地听他话地离开了,与此同时还说了一句对不起。 可,可…… 柏梵索性就瘫倒在沙发,毫无形象可言地屈腿蜷缩在角落,若不是他将近一米九的身形,这乍一眼还这就是亟需管教的顽劣孩童。 为什么每次都会因他而情绪失控,见不得时总抓心挠肝,见得时又一团乱麻。 柏梵低声咒骂,发泄着他不知何时也不知何处涌上来的气,又暗暗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已经鲜少有这般耐性了。 喃喃半晌,柏梵长呼一口气,一切恢复如常地打理散乱的头发。 十点一刻,他在一通电话的催促下才不疾不徐地去了公司。快走到地下停车库时,他又想到了什么慢悠悠地折回门口,盯着密码锁沉思须臾。 顾晟在会所待到凌晨也没等来柏梵,无聊地舒展身子打了一个哈欠,想来柏梵是真不会来来这儿他也只好自讨没趣地挥挥手驱散一波同样翘首以盼的新男孩。 “走吧。”顾晟懒散地倒向沙发,惋惜地小声嘀咕道,“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片好心啊。” 说罢,他不甘地给柏梵拨了一个电话,倒真是要好好探探,究竟是什么情人能让他这只图新鲜感走肾不走心的柏梵不来这逍遥快活地儿。 第一个,不出意外地被拒了。 看他挂断的速度,顾晟心知肚明地笑了笑,挂得快说明还有心思搭理他。若是在忙正事估计早就是顾不上他了。 稍稍调整姿势,顾晟不紧不慢地又拨了第二个。 “没打扰你吧。”一接通,他明知故问地问道,“也不知道我这电话来得是不是时候?” “你觉得呢?”柏梵回。 有时间说笑说明在忙别的正事,“加班?” 柏梵沉沉地“嗯”了一声。 早上公司突遇产品召回危机,这是他此前未能料到的,月初刚上市的产品被曝存在质量安全隐患,在具体原因未明的前提下,并遏制事态的进一步恶化,柏梵当机立断采取召回措施。在保守化的高层里,柏梵果断成立应急小组。 从某种程度而言,这次危机化解是否得当不单单是柏氏掌控内部分歧的关键,更是外界尤其多方虎视眈眈的竞争者们觊觎的肥肉。 原本老一帮派的高层就不屑柏梵的空降,加之此次危机是不足以击溃一整个公司,只是或多或少也会让柏氏声誉受损,但他们想以此击溃柏梵,并借此削弱他在公司内的势力。 因而,在一众不作为的形势下,柏梵的心态竟出乎意料的沉稳。甚至比他们预料的要更加镇定从容。 从踏进会议室起,本该是抱有看戏心态的他们却被柏梵雷厉风行的果断架势震慑。他并非他们想象中的一无是处。 “公关专家,法律顾问必须在一小时内出现,官方声明务必要在中午十二点前通过公司官方网站,社交媒体等渠道发布,第一时间向消费者致歉。”柏梵坐在会议桌的正中央,面不改色地道,“供应商和质检部门即刻联系。” “这产品前期跟进是哪个部门负责的?这么关键的数据怎么能在要紧关头出错?” 柏梵闻声望去,发言的正是最看不起他的也是自以为资历深厚的李恒,听他倒是颇有一番兴师问罪之意,也难怪内部会有如此多的小团体和矛盾。 第43章 关键时刻不是在合力解决问题,而是在分力摆脱责任。 “李总。”柏梵压着怒火没发作,“现在不是指责某一部门的时候,这里更不是责任抛掷的地方,而是上上下下全部公司共同要面临的问题。你刚才这话是为何意?” 眼神透着戾气,李恒悻悻地耸肩,摊手表示自己无他意。 “我不管以前遇到此等问题是否是第一时间指责或是推卸责任。”柏梵扫视坐得满当当的会议室,一字一句道,“现在不管问题是什么,或大或小,你们首先要做到群策群力,最起码不是干愣着在这瞪眼。” 密闭的大空间里无人发言,皆面面相觑。 柏梵清楚他们都各怀鬼胎,尤其是那群仗着年纪大的老人,自以为有点权就压制后来者。这几月在公司待着的柏梵加上先前郑叔的提醒,十有八九已确定哪些可留哪些不可留。 正好,这一场召回危机过后也可借机重新调整内部高层的架构。 “另外,市场部门第一时间联系相关消费者及其家属,作出完善的赔偿与安抚方案。” “好的,柏总。” 最后排的男人率先作出表态。 几秒后,除却仍是自以为是的那几个老头,其余的都一致认可了柏梵身为领导者的地位。 当然,柏梵到现在作出的成绩在他们面前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并非刻板印象里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只是,除一件事之外。尽管这是后话,甚至这也一度让业内人士误会 。 “忙到现在?”风流八卦事除外,顾晟对商业实时并不敏感,也不意外他对柏梵公司的事一概不知。毕竟在他眼里什么情人来得更为重要,“不陪你情人了?” 柏梵心累地揉着太阳穴,看了一晚上的事故舆情报告,他确是看出了蹊跷,但又没有十足的证据就能定位到对家,只好暂时作罢。 他懒得辩驳,合上书页闭目养神。 见他不答,顾晟意会地笑了笑,“哪天让我瞧瞧呗。” 顾晟见过,去年的时候。柏梵思绪混乱,想到初见林户的那一次。不,确切来说是在柏林见到的那一次。 好像柏林的林户就没那么地让他心烦。不对,迎合他的时候也挺讨喜的,就只是除了某些时候。譬如今早,还譬如…… “喂?喂……”顾晟以为信号不好地提高音量,“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昂。” “……”柏梵竟然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时候令他不耐烦,明明先前有很多次,可他居然唯独记住了这一次。而且,现在也没有多大的感触,一时间也不像是早上那般抓狂。 抓狂得像是小时候跟人干架干输了,一回家被拉去禁闭。没有人关心过他,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绝大多数柏梵都会选择再次以暴力解决或是伺机报复,长期以往这可能也就导致了他顽劣的根性,只是现在成熟了表露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偏偏在林户面前,他的劣性展露得淋漓尽致。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林户面前,他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易冲动易暴躁。原本伪装好的形象,不知为何总在他的眼前溃然决堤,他又成了最讨厌的自己。 想不明白,甚至丝毫头绪都没有。 “嗯?”顾晟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定正在通话中,“你干什么呢?一言不发的。” “挂了。”良久,柏梵也难以究其根源,起身走到窗前俯视外边繁华依旧的苏城。 停了没多久的雨又开始下了。 绵绵密密,无休无止。 大抵林户就和这雨一样,一直让他湿潮黏腻不舒服。又加之雨天水汽湿度大,夜里气温一降下来就在远山坳里蒙起了一层雾,混在朦胧的夜色里看不清远方的景色。 也不知这恼人的梅雨季何时结束,柏梵打开气象软件,很遗憾这种天气还要持续一星期之久。 又或许远不止一星期。 柏梵记不太清究竟是七月的什么时候出的霉,只是后来无意间听车上的无线电广播说这或将是十年来难遇,持续最久的梅雨季。 起初柏梵并无觉察有何难遇,毕竟苏城的雨年年都是如此,潮湿郁热。更何况,相较于每年,年年又何尝不是上一个十年的难遇。 ——三十一岁以前的柏梵是这般想的,但自后他再遇林户时才后知后觉地知晓原来那一年的梅雨长达四十天。那该是多么漫长的等待,柏梵多希望他能早早地觉察…… 第23章 破碎(27) 苏城的梅雨季彻底结束的时候,那也意味着夏天真正地来了,少了阴湿,七月的每一天都燥热沉闷无比,不免怀疑这或将是另一个十年难遇的高温天气。 而在这最热的一天里,突然下了一场大暴雨。 回别墅途中,雨刮器不停歇地把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划开。雨势真的大,闷热了数十天,它好像是终于得逞,肆无忌惮地倾泻瓢泼大雨,甚至丝毫没有要转小或是停下的趋势。 柏梵不得不放缓车速,雨水溅起增大了车胎与路面的摩擦,方向盘沉重得不好把控,稍有不慎就有要斜侧的意思。 真是一场暴雨,他不由得感慨。驱车四十分钟左右,柏梵才开回别墅的停车库口,起先他并没有注意门口只当是暴雨压垮了花园的枝桠露出一截在路边,但是待他离近了,柏梵猛地踩刹车—— 第44章 这哪是什么树枝槎桠,这分明,分明就是林户。 他蜷缩在门口,没有撑伞浑身都湿透了,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 不对,不是垃圾,柏梵蹙起眉头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良久,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词:破碎。 林户像是被打碎的精美瓷器,惹他心疼。尤其是在他有所觉察地望过来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如同钻石般耀眼,点缀着润湿的红晕。柏梵不由得心一颤,原本握紧的方向盘也跟着松了松。 下一秒,他竟没来由地衍生出浓重的愧疚感来,紧裹在他胸口,酸胀难受地不好呼吸,这种感觉跟他雨夜看见血淋淋的柏柏如出一辙。 柏梵沉重地调整紊乱的呼吸,不知是不是熄火的缘故,车内没了空调冷风,他手心发热得溢出一层汗来。 他没事吧?柏梵避开视线,解开束缚着的安全带从车里走了下来。 待他走近,林户有所觉察地又是一句“对不起”。 “没事。”柏梵本能地回。 “你……”看着他身上没一处是干净的,沾上了雨水衣服都变得皱巴巴,柏梵怔愣几秒去开门。 输入密码,错误。 “坏了。” 林户蹲在地上带着哭腔地说。 柏梵闻声低头,看着他的头顶他那难以言状的内疚又如同潮水般漫上胸口,让他说不出话来。 “坏了。”林户埋头自言自语,“钥匙也丢了。” “找不到了,明明早上还在的……” 柏梵不着痕迹地深呼一口气,原本在输密码的手也垂了下来,五指伸进他的发丝轻轻地摸了摸。他突然变得害怕,不敢告诉林户是他更换了密码。 “丢了就丢了。”柏梵示意他起来,“先进去。” “可是,那是唯一一把钥匙。”林户好像很执着也一直道歉,“对不起,柏总,对不起。” “等了多久了?”柏梵站到他跟前蹲下身问,“什么时候来的?” 林户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雨水落在路面溅起的水花,水滩太浅了其实也就是泛起的一圈涟漪,算不上水花,更没有之前在雨里看到冒出的一个又一个小咕噜泡泡。 “嗯?”柏梵凑近,见他嘴唇上下翕动,以为是他说话声音太轻被雨水淹没了,竖起耳朵问,“你说什么?” “……”林户沉默,大概三四秒的样子,他对上柏梵的眼睛,满眼迷茫地道,“柏总,你是不是生气了?” 为什么会这样说。柏梵第一时间就是去摸他的额头。 不热,甚至有点冰凉。 “一定是来的时候掉了,我没有想过会下这么大的雨,我不应该跑的,这样钥匙就不会丢了……不会丢了……”林户痛苦哽咽,话说得断断续续且混乱,“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你了,我想你一定是生气了,花我每天都有在换……,” 林户的身子都湿透了,脸上不止是雨水,还有泪水让他双眼通红。 “我一直看着手机,生怕错过你的消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户啜泣得抽了抽鼻子,后背也跟着抖动了几下,“总觉得好难过…” “好难过……” 林户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怎么了,胸口胀胀的,脑袋沉沉的,还有说不上来的失落感。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感觉自己那难以言说的情愫又多了几分—— 他好像有点想念柏梵。 柏梵不明白林户究竟在说些什么,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把手僵硬地搭在他膝盖上,在嘈杂的雨声里试图去分辨他说的话。但是直觉告诉柏梵,这些天不见面的日子里,林户过得并不好。 吧嗒,吧嗒。 是泪水抑或是雨水,簌簌地落在了他的手背,“我没有生气。” 柏梵柔声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抬手抹去他的泪轻轻蹭蹭,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林户,我没有生气。” 看见他脆弱易碎的模样,柏梵真的说不出任何一点言重的话。 确切来说这是他第二次看林户哭泣的模样。 “好了。”柏梵抹干眼角的泪,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我们进去好不好?” 林户蹲久了,腿麻木地站不起身,他求助地抓住柏梵的衣角,抽了一记鼻子说了一声“谢谢柏总”。 还挺可爱的。柏梵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一句话,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说,“没事。”转而他护住林户的腰,向上用力把他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你的腰又细了点。”柏梵毫无遮掩地说,“这些天是没吃饭吗?” 林户贴着他的肩,把他的头埋进柏梵的颈窝,轻轻地嗅了嗅柏梵身上的味道。然后他沉闷地摇了摇头,“吃的。” “哦。”林户说话的气息划过他的肌肤,轻软绵柔的触感让他的有些痒,连带着让他的心也跟着痒了痒。他语气突然变得宠溺,“那为什么还会这么瘦?” 瘦到他单手就能箍住,甚至还多了余地把他带到自己身边。 “……”林户沉默不言,恹恹地脱力,一整个身子都支撑在柏梵身上。 肩头一沉,柏梵侧头觑了他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了。 浴缸放好热水,柏梵娴熟地褪下他身上粘湿的衣服,托起他的臀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入浴缸。浑身浸泡在水里的林户,冰冷的身子开始有了温热的触感,脸颊两侧也慢慢地晕开绯红,终于是有了血色。 第45章 原本居高临下站着的柏梵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一言不发地观察起了面前一丝不挂的林户—— 头微微后仰靠在一边,明晃晃凹陷的锁骨泛着红晕的同时还带着水痕,性感又迷人;白皙的肌肤与水雾交融恰似绵软的云朵;纤细的四肢妩媚之中又让他多了几分怜爱…… 没怎么这般细致地观察过他,先前的柏梵也只是肤浅地知道他的臀很翘,皮肤很白,长得好看。但现在看来,林户的每一处都对他有着引诱力。 再是他的脸。 闭眸的林户多了几分憔悴,柏梵对他的眼睛是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现在看不到他的眼睛他一时间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但他还是难以自持地俯身吻了吻他的唇。 轻轻地贴了贴,遂即就离开了。 迷迷糊糊的林户也只是嘴唇一热,再无其他感觉。 泡完热水澡后,柏梵耐心地替他擦拭干净身子,动作轻柔全程林户也没有睁眼醒来过。 多半是在雨里淋了太久,加之他的情绪波动起伏,柏梵理解地没有惊扰他,而是小心翼翼地裹好浴袍将他抱到床上。 虽不知道林户为何会突然这样,但此刻的柏梵只想安安静静地看他。 先前发泄出来的情绪,在看到林户流泪的时候全然消散了,柏梵甚至都记不得当时是为何会抓狂,他摸了摸林户眼角,低声道,“为什么呢?为什么就不忍心看你哭呢?” 林户的眉头微蹙,渐渐的,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自如,似乎是有一个好梦。 “晚安。”柏梵想了想起身离开,回了自己的卧室。 林户的这一觉久违地睡了踏实。 工作上被陷害,生活上被骚扰,林户这半个月过得一点都不好。舅舅仍是一刻不停歇地催着要钱,期间也不忘提醒他别擅自回来,若是被江蓠撞见了她只会更疯。 无所事事,浑浑噩噩地在出租屋待了数十天,林户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到柏林留学的那一阵子。 语言沟通障碍,加之生活上的其余种种,他颓丧地在屋里待了一天又一天,好在隔壁的德国老奶奶友善会带给他一些自己做的小蛋糕甜点,偶尔她家的小猫也会顺着围栏跳上他的窗户,吓到正在画画的林户。 林户没什么朋友,自小江蓠就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年幼无知的他会贪玩跑出去,但周遭的人看他都是以异样的目光,哪怕是与他的同龄小朋友都不友好,说他是小疯子。 那会儿的林户不明白,等到后面长大了点,江蓠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他才知道了些大概。一直是到林晖明的出现他才彻底明白,原来有些人自出生起就已经错了。 【作者有话说】 白饭:为什么只要他一哭,我就说不了任何话呢? 第24章 绿色海洋(27) 那段时日里,林户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柏梵,甚至尝试着重拾画笔去描绘柏梵的轮廓,就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他慷慨的金主情谊?又或许是在他身边感受到了细微的人文关怀?…… 林户思索了很久也是不明所以,只知晓每次去柏梵的别墅时他都期待地能再碰见,而这不单单是因为他的钱。他就是想能和柏梵多相处一点时间,而不是无望地等待着他。一星期、一个月甚至是更久。 这很奇怪。 突如其来的暴雨在凌晨就停了。 清早柏梵难得起早,看着窗帘缝里透进来的阳光,心情顿然就舒畅欢愉了不少。他怔愣地看了几秒,随后起身趿着拖鞋走到另一边的次卧。 相较于他的卧室,靠东边的次卧光照就充足多了,即便是隔着帘子阳光也是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照在床上酣眠的人。 他睡姿乖巧,曲着腿蜷缩在被窝里,明明是一米八多的个子躺在床上竟意外的小巧。他紧缩在床边,右边腾出了一大片余地,柏梵真是怕他稍不留神就要滚落床下。 不过驻足观望了数十分钟,林户仍是一动不动安然地躺在角落,也不见醒来的迹象。 再次袭来的困倦让柏梵打了一个哈欠,他揉揉眼睛,懒得多动索性就躺进了他的另一边,掀开被子摸到林户的腰,干脆利索地将他一把揽进自己的怀里。 林户不仅没被吵醒,相反在他的感染下柏梵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枕边的手机嗡嗡振动,林户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无措地看着熟悉的环境以及心心念念的柏梵。 在昏倒后,他睡了整整十二小时,也完全记不清后续发生的种种,只是隐约记得柏梵身上的柑橘香很好闻。其余的,他几乎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户蹑手蹑脚地探出手把手机按灭,担心惊扰到柏梵,他极为小心地又缩回手。 “你醒了。” 手还没缩回来,头顶的柏梵突然开了口,“睡得好吗?” 林户抬眸眨了眨眼,目光相触不多时他又下意识地躲开,抿嘴点了点头。身子被他抱得紧,林户不敢作出太大的动作,但他莫名的心安。 柏梵没有主动提起昨晚的事情,他心虚地知晓是自己的顽劣和狭隘让事情变得糟糕。他抽开手慢慢与林户拉开距离,佯装淡然地坐起身道,“那一会儿送我去公司。” “……”林户看着他的背影,思虑几秒,他不确定地重复道,“一会儿?” 柏梵一边整理敞开的衣襟一边往外走,听不出语气地说了一句“不然呢”。 第46章 “柏总。” 快走到门边时,林户突然跟上前叫住了他,迟疑地问,“之前您说的考虑考虑,刚才的话算是给我的答复吗?” 柏梵推开门,点了点头提醒他,“我十点半有个会议。” “谢谢柏总。”林户坚信柏总是答应了他之前的请求。 九点一刻,林户收拾好自己站在客厅等他。柏梵下楼时他正好看过来,哭过的痕迹还是很明显,但眼里含笑的样子又让柏梵的内心深处的愧疚感少了一点。 老实说,柏梵现在也有点搞不明白自己了。他怔怔地盯了林户几秒,同样回以他一个笑道,“走吧。” 一路上两人没什么交谈,不过换做以往林户也不会主动与他说话,更多的是柏梵想到问什么他就对应地回一些,也绝对不会越界。 就譬如现在。 看累手机的柏梵闭眼揉着眉心,良久他开口道,“晚上有个饭局,你到时候跟我一块儿去。” 林户没问缘由只是点头说了一句好。 “到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柏梵睁开眼,视线落到专心开车的林户身上——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什么让他这么执着地赚钱? 尽管先前有找人调查过林户,但那时资料到他手上他却只停留在了林户的照片上,其余的一概不知晓。 车子驶入公司地下停车库,稳稳地在电梯门处停下,柏梵的目光就追随着林户——眼睛好像是没那么红肿了。 “你一会儿要去哪儿?”柏梵回神地走下车问他。 林户绕到他一旁回,“附近的公园。” “附近的公园?”柏梵竟不知道这商圈还有一个公园,可想了想这夏天的高温,不免疑惑地问,“你不怕中暑吗?这么热的天。” 林户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些。 柏梵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随你。” 说罢,他就抬脚进了电梯。 这么闷热的天,单单就只是在车库停留了几分钟柏梵的额角就溢出了一层薄汗,也不知道林户是怎么想的,为何就偏偏要去外边的公园,而且他似乎还挺高兴的。 柏梵想不通地出了电梯,哪怕是开会时也偶尔走神,会不经意地瞥向窗外,正好它对着一大片的绿化,大概就是林户口中公园他想。 乍一眼望去,这公园的绿植覆盖率堪比园林,夏天更是绿意盎然尤其是这个视角的俯瞰更像是一片绿色海洋,偶尔湖风吹过荡起阵阵碧波。还真没想到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竟还藏匿着如此惬意的地方。 林户会在做什么呢? 漫长的会议结束,等到偌大的会议室仅剩下柏梵一人时,他望着那一片茫茫绿海开始出神地思考,与此同时脑海里慢慢地浮现出林户哭泣的模样。 尤其是,他的那一双眼睛,噙着泪泛着红。 无助又彷徨。 柏梵内心的愧疚感又来了,他失神地仰头,盯着天花板良久才堪堪地呼出一口气,叫住正推门来送咖啡的助理。 林户挑了个偏僻的树荫坐下,长久地待在阴湿的出租屋里,身上都弥散着淡淡的霉味,头沉沉地抵在柱子感受着树缝隙里穿透过来照在脸上的阳光。 但愿它能驱散他周身的潮湿和阴霾。 渐渐的,林户的脑袋变得昏沉,他耷拉下眼皮开始回想昨天发生的种种。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就像是他根本就不会料到前一秒还是晴朗的天空,下一秒就阴云密布地下起瓢泼大雨。他一整个被笼罩在雨幕中没有躲避的余地。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下手。林户后怕地看着那只握刀的左手,隐隐感觉有血渗了出来。 这些日子孙昊博近乎每天都会出现在他的出租屋附近,看到林户的身影他便目的性明确地上前。和之前在会所里情形一样,孙昊博恬不知耻地说着令他厌恶的话,甚至是林户的警告和反抗都会让他愈发兴奋。 他贪婪卑劣的眼神,猥琐直白的举止,一并顺着刺鼻的烟草气息蔓延到林户的身上…… 恶心。 林户的胃应激地抽了一下,进而泛起一阵酸来,然后不出意外地吐了。 究竟要怎样才能摆脱孙昊博的纠缠。 林户嘴里一股酸味,隐约还夹杂着血腥味。他想过极端的方式,可是现在又还不是时候…… 江蓠永远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就算离得再远却总是压着他喘息不过来—— 他愧疚、无奈又煎熬。 三年前,自私的他有想过要逃离,也确实他去往了异国的柏林。可是,逃离的林户并不快乐,他甚至感觉自己陷入了无尽的深渊,无论他怎么挣扎就是望不到头,看不到光亮。 彻夜的失眠致使他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手机上全都是江晔和江蓠的电话,他不敢接也不敢面对一团乱麻的生活。 后来,在他到柏林的第一年,柏林下了一场雪。 圣诞节那会儿,特别冷,林户记得尤为清晰。大概是颓丧久了,短暂的雪都让他感到了无比的幸福。 往后柏林的第二年,第三年都下了雪。 而第四年,他还没熬过那场雾就来到了苏城,也不知道柏林的雪下了没,但意外的是,那一年在苏城的深夜他等到了初雪,尽管只是雨夹雪, 以及,在那一场初雪之中,他等了柏梵,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他经历了苏城漫长的梅雨季、难遇的高温天以及更多更多的印刻在他心里的美好记忆。 第47章 “林户。” 柏梵实在是受不了在办公室里这么低的温度,吹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索性就来了附近的公园。 说来也巧,柏梵一进来就看见树荫下缩在角落的林户,树影恰恰好地遮挡了他的全身,唯独有那么一束光透过树缝洒在他了的脸上。 像是在林间休憩的小鹿,柏梵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这一比喻,而且待他走近了,他更加确定这比喻简直恰到好处。 太像了。 “林户。”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挡住那一束光亮,凑近又轻声唤了一遍他的名字。 “……”朦朦胧胧中,林户听到了有人在喊他。 他强撑着睁开眼皮,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高大身影,他挡住了眼前的所有光亮,把林户彻底地罩进了他的阴影里。 “柏梵?” 这是第一次从林户口中听到自己的全名,有点陌生,但比起柏总的疏离,柏梵莫名又觉得熟悉,尤其是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听到“柏梵”二字,他心里说不上来的欢愉? 他勾了勾唇角,用手拨开林户额角细碎的发丝道,“你热傻了?” 林户缓缓地回忆的余烬中回神,目光停留在柏梵身上,第一眼他突然觉得不真实。 他蹙眉已聚焦目光,这第二眼,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温暖,不是这盛夏的闷热。 柏梵不明所以地喂了一声,然后把手插回兜里挺直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狐疑又紧张地道,“你不会是又发烧了?” 在他印象中,林户的抵抗力并不好,一受寒一淋雨或是做得狠了,不出意外地总会发烧,然后他的那双眼睛就会透出淡淡的忧伤。 “没有。”林户开口道,“柏总怎么下来了?” 柏梵背过身径直向前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来。 彼时,一阵风拂来,绿色海洋随之荡起了层层碧波,树荫下一前一后的身影也慢慢地交叠了起来,最后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第25章 想让你开心一点(27) “没什么。”柏梵放慢脚步与他并排而行,“就是下来散散步。” 林户半信半疑,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头“嗯”了一声。 “你笑什么?”柏梵的余光瞥见他上扬的嘴角,浅浅的露出了一个酒窝,顿住脚步看他。 “……”林户茫然若迷地抬眸与他直视,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无辜又带点可爱。 柏梵大脑宕机,须臾才悠悠地别开视线,语气平淡地转移了话题,“去把车开过来,我要出去办点事。” 不觉异样的林户点头说了一声好。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柏梵突然学着他扬了扬嘴角,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显出一个酒窝。 笑了吗?林户坐回车里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对着摄像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刚才的表情—— 嘴角上扬的同时,眉眼也顺带着弯了弯,还有他嘴角的酒窝…… 林户不可否认自己在见到柏梵的那一刻内心确实高兴,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份喜悦竟会明晃晃地显露出来。 好像,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对柏梵的情感。 ——他可能是有点喜欢柏梵? 林户在最后还是在心底打上了一个问号。毕竟他和柏梵的相遇并不单纯,而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不正常的契约关系。 他深叹一口气,最终还是自觉好笑地启动车子驶去公园接柏梵。 柏梵口中的办点事,就是去了一家老式的手工裁缝店定西服。 手工裁缝店在老城的古巷一隅,据说是全苏城有名的老牌西装定制店,里头的西装极有质感,款式也是不落俗的。 林户端坐在休息厅,看着对面镜子里正在量身型的柏梵。 老裁缝架着老花镜,动作娴熟地量着柏梵的腰围,臀围和肩宽,时不时发出满意的感叹。 柏梵的身材比例简直堪比完美的艺术品,身为老艺术家更是对他这样的身形满意至极。 “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林户听到老裁缝口中像是称赞艺术品的话,起先他的目光也并不灼热,只是偶尔会停留几秒,在觉察到柏梵要望过来时他便事先看向别处。 只是,人总是免不了的好奇心,加之老裁缝丝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之辞,几乎是每记下一个数字他都要说上一句“完美”。 如此一来,林户也就禁不住诱惑地盯着那一面镜子—— 如他所言,柏梵的身材是一如既往的好。尽管他们坦诚相见过,甚至有过越界之举。可再这么一看,林户还是挪不开眼地盯着他。 “林户。” 柏梵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过来。” 心虚的林户避开视线转身走上前,以为是要拿衣服他就自然而然地把手伸了过去。 不是衣服,相反是柏梵温热的手。 “过来这边。”柏梵顺势一拉,把他拉到了老裁缝跟前,漾着笑对他说,“老师傅,给他也量一量。” 老师傅眯起眼仔细地看了眼林户,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皮尺开始量他的腰围。 林户不明所以,任由老师傅量身型的同时,眼神求助地望向柏梵,“柏总,我就不用了。” “比例不错,就是瘦了点。”老师傅量得差不多,努起眉头道,“就只剩了一个骨架子。” 第48章 “……”林户略显尴尬地低头,紧攥的手不由地抠了抠手心。 “工作太累了。”柏梵坐在一旁抿一口茶解释道,而后又意味深长地把目光落在林户的身上。 老师傅也并无他意,面容慈祥地点了点头,转而对柏梵说,“对了,柏先生,这次店里新甄选了意大利的进口面料,您看要不要一起都用那新面料?” 老师傅熟知柏梵,柏梵也算得上是他们的老顾客,但今日的林户是第一次见,他咬不准两人的关系只是隐晦地询问了有关面料的细节。 “一起。”柏梵视线仍在林户身上。 “好的。”老师傅资历深,也懂得人情世故大概是猜出了些,也就不多言地去拿一些模板样式以便林户挑选。 “柏总。” 待老师傅离开,林户有些不自在地松开手说,“您不用给我定西装的。” 这儿的西装必定是价格高昂,不在他的消费范围之内,况且林户有些不明白为何柏梵会要让老师傅替他也做一套。 他如实委婉地拒绝,“柏总,我可能不太适合这里的衣服,而且我并不能消费……” “是吗?”柏梵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再说老师傅都是按着你的尺码来,怎么可能会不合身?” 话虽如此,但柏梵可能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 “先生。”老师傅提着样衣走来过来,身后也还跟了几个年轻的学徒,“您的气质再适合不过这几款西服了。” 学徒殷勤地一一展示出来,在得到柏梵的点头应允后,更是周到地替他穿上身。 林户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一个提线玩偶任由他们摆弄。 “很好看。”柏梵抬手附在他的腰上,果然只有这等西服才能衬出他的气质。 先前那单调的白衬衣搭配黑西裤,以及侍应生时千篇一律的西服,好看归好看,可柏梵总觉得差点意思。 林户就适合这种高定的。 “不需要你买。”柏梵的手顺着绵软的面料慢慢地滑下去,贴身在他耳畔说,“我送你。” “抱歉,柏总。”林户本能地要拒绝,他清醒地知道除了钱以外他们不应该产生额外的物质关系,“我不能要。” 柏梵有点意外,可碍于他心情好加之他也算是第二次被林户拒绝,也就并不在意,只是轻笑一声道,“也不是白送你的。” 言外之意,那是有代价的。而林户自然也是知道其中的代价是什么。 思虑良久,他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柏梵满意地抬手摸了摸他发红的耳垂,调侃道,“就这么紧张?” “……”林户沉吟不语,眼睛却是看得专注。 从裁缝店出来后,柏梵坐在车后排,无征兆地说了一句,“只是想让你开心点。” “柏总您说什么?”林户分神看了眼后视镜问,“我刚才没听清。” 那算了。 柏梵努努嘴,“听不清就算了。” 反正也是随口乱说的。 “好的。”林户的注意力又回到面前的路况上。 多半还是愧疚感在作祟,柏梵总是想着要弥补点什么。单纯的钱他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带他去了裁缝店定制一套像样的西服,毕竟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司机。 况且,这位司机的车技不错,柏梵由衷地感叹。 其实早在去年的第一次他就深有体会,对于本身挑剔的柏梵来说,他宁愿是自己开车也不允许其他的人送他,可偏偏到了林户这儿,他就没那么的挑剔多事。 说来也怪,明明往常坐车他是不会有困意的,哪怕是喝醉了酒让代驾司机送回家他也辗转难耐地睡不着,可到了林户这儿,柏梵竟意外地踏实,踏实到都有了睡意。 开得稳吗?还是说车内的音乐正合他意? 但也总不可能次次都是如此吧。柏梵耷拉着脑袋想,只不过最终还是睡意太过强烈,无抵挡地睡了过去,甚至都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 抵达公司地下车库,柏梵正好醒来。 睡醒的后劲大抵是空落落的虚无,他双目无神而空洞地凝视着昏暗的空间。 车内逼仄,尤其是在晦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车内的陈设的情况下,他更是觉得这地方拥挤得不行。 “我要买一辆更大的。” 柏梵缩在后座,执着又无厘头地道。 如实说,林户那一瞬间对他格外陌生——他有点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柏梵揉着惺忪的睡眼,低声地又重复了一遍,“越大越好。”然后又自我认可地点头嗯了一声。 这一陌生之举,透过后视镜的视野被林户看得一清二楚。他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 约莫一刻钟,柏梵才彻底缓过神。他深呼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被压乱的头发,眼神也由此变得锐利。 一切恢复如常,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柏梵悠悠地踏出车门,又是一副精英模样。 “对了。”电梯快到时他抬腕看了眼表,对身后的林户说,“晚上六点过来接我,地址会有人发你手机的。” 叮,电梯门一开,柏梵抬脚迈了进去。 在电梯门关上时,他出乎意料地夸了一句,“车开得不错。” 待电梯门彻底阖上,数字跳闪向上时,林户后知后觉地笑了,眉眼弯弯的,很好看。 第49章 ——若是柏梵那恰巧撞见,那不出意外地他必然是直直地盯着他,这大抵第一次清醒时刻看到他不那么的阴郁潮湿,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天都放晴了。 第26章 补上(27) 晚上的饭局设在了观江园,顾名思义,临江可观。 “先在这里停下。”柏梵按灭手机并不在意早已约定好的时间。 他反倒像是在拖延时间,就譬如现在他竟突然对林户说,“我要抽烟。” 说着他径直从后座坐到副驾,一把打开了副驾位置的抽屉,顺手从里面取出一盒烟,熟练地拆开包装叼了一根在嘴边。 “开窗。”他说。 嘴边的烟因他说话的动作上下微微起伏,吧嗒一声点燃的同时白烟也随之散出窗外。 车停在临江的浅滩,偏僻没什么人,柏梵索性就把手搭在窗沿,手肘撑着舒展前臂,吐出一口烟又轻点了一下摇摇欲坠的烟灰。 老实说,柏梵也没什么想抽烟的欲望,就是单纯地想找点事情发泄一下。 待一根燃尽,他又点了另一根,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看着火星从头燃到尾,快触碰到皮肤时又立马捻灭。 林户一言不发地坐在主驾驶位,余光里他瞥见了那久违的情-欲——掺杂着暧昧不明的渴求与恐惧。 光线黯淡不明,林户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情欲是真,恐惧的只有他。 “林户。” 柏梵的声音沙哑低沉,毫不避讳地说,“我想做了。” “……”林户看着他把车窗关上,目的明确地探出手把他的腰搂住并试图直接将他抱到副驾。 林户的鼻腔被浓重的烟草味充斥,他咳嗽地只喊了一声柏总,又断断续续地道,“现在…现在不可以。” “为什么?”柏梵搂紧的间隙伸手把车内的冷气调大了些。 呼呼的冷风直吹林户的后背,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身子微微抖动,腰陷下来靠得柏梵更近了。 “忍一下。”柏梵贴着他的耳朵说,“一会儿会很热。” 林户耳廓霎红,连带着面颊也泛起了阵阵红晕。 柏梵得逞地拨了拨风扇叶,就势把手环在了他的腰上,低喃道,“还记得之前我怎么教你的吗?” 红晕已经延伸到了脖子,并且林户现在已经发热得沁出了汗,薄薄一层附在凸显的锁骨凹陷部位。 柏梵顺着视线向下,鬼迷心窍的,他侧头舔舐了他垂在锁骨的汗珠。 咸咸的。 舌尖触碰到肌肤,林户下意识地缩回身子,还没回神紧接着他又感受到了一阵疼痛。 柏梵发泄地咬在了他的锁骨。 “怎么不叫?”柏梵说话的同时,牙齿并没有松力,含含糊糊的让林户不自在地反手将五指插入了他的头发。 “不许抓。”柏梵先见之明地警告他,紧咬的地方也慢慢地脱了力,转而是用舌头舔了舔。 似乎是在安抚。 林户并不打算抓他,只是本能地想要抓点什么以作为支撑。 话落,林户感受到了臀部有规律的振动。 “柏总。”他像是抓住了希望,别扭地动了动上半身说,“手机响了。” 这个姿势并不太舒服。 “……”柏梵并不打算接,但碍于对方着实坚持也就不耐烦地点开。 电话一接通,对面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柏总,而后又询问他是否已在来的路上。 “马上。”柏梵面色烦躁地说。 对面也是有眼力见,闻声陪着笑脸道,“您路上小心,一会儿我到门外来接您。” 柏梵不悦地挂断电话,手机丢一边把林户揽得更紧了些。 “柏总。”林户身体微屈,不知为何现在的柏梵又是有点古怪,有点捉摸不透,“我先开车。” “……” 柏梵并没有说话,车里忽然陷入了沉寂,仅有空调簌簌地有频率在吹出冷气。 一秒,两秒。 大概是三十秒的样子,林户的肩头一沉,耳畔传来轻微细小的声音—— “等一下。” 柏梵闭眼把头埋入他的颈窝,这个姿势刚刚好,双方都很放松,没有谁紧绷着。 很奇怪。 林户的潜意识里竟然也想抱住他。 维持了近一刻钟,柏梵才抬头直起背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然后缓慢地开口道,“走吧。” 林户推开车门,从前头绕到主驾驶位,似是无事发生,他拉下手刹脚踩油门慢慢起步。 柏梵现在稍微好了点,心情没刚才那么烦躁焦虑,他靠在车窗边心不在焉地欣赏着独属于蓝调时刻的江景,并试图转移注意力—— 夏日的傍晚,蓝调时刻长达二十分钟,而在这四分之三的时间里他依偎在林户身旁感受到了未曾拥有的心安。 今日的饭局说好听点叫商议,可无论是柏梵还是李厉成都心知肚明这是彼此的最后试探—— 柏梵是不可能接受联姻的,同样李厉成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能挽救公司的机会。 相反,这一次的李厉成多了几分自信。尽管李家的产业大不如前,可再怎么说也是苏城的老牌企业,很多人脉和资源还是在他们手里。柏梵也知晓上一次的产品危机就是李厉成在提醒他:想要双赢或是赢得更快,必须要与他们合作,并且他们李家也要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 第50章 李厉成这种既要又要的想法,柏钰心知肚明但他选择视而不见,他只重利益不在乎任何。 但他是柏梵,他不在乎名利。 身为这种手段下的牺牲品,柏梵生下来就得不到任何的爱意,他只是活在柏钰棋盘里的一枚棋子,到了合适时机他也要为了大局去做出所谓的贡献。 去他妈的贡献。 柏梵用力捶了捶真皮坐垫,躁郁地闭上了眼。 他反感李厉成那自以为是的聪明,甚至是自作主张的行为。 人人都当他是纨绔,可不曾想过仅仅几年柏梵就打造了独属于他的商业帝国。 “有些时日没见了。”李厉成一贯的老练做派,坐在主位上淡淡地觑了柏梵一眼,以及他身后的林户。 “柏总在自家公司里待得习惯吗?” 柏梵面无表情地隔着他坐下,并不想听他迂回的话术,直截了当地嘲讽他,“您老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就是想不通要干些得不偿失的事情。” 李厉成至今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自认为没了柏钰的庇佑他柏梵就根本成不了事儿,到不如尽早联姻,一来能让李氏重回当年辉煌,二来也能以柏梵为傀儡操控他们柏氏。 老头子的算盘打得精,就是和柏钰一样过于自负。 李厉成闻言笑他不重大局,拿柏钰压他,“老柏总在世之时我们都说好了的,是你不守信用,那也不怪我做一些利己的事。” “柏梵啊。”李厉成直呼其名,抿一口茶语重心长地道,“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事。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 “是吗?”柏梵嗤笑一声,不再予以理会,而是将菜单递给林户示意他点菜。 “观江园的菜做得不错。”他侧头毫不避讳地对林户说,“点你喜欢吃的。” 林户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了一声,似乎能明白刚才柏梵的行为。 李厉成戏谑地把目光挪到了林户身上,意味深长地道,“年轻人啊总是会被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迷惑,柏梵你应该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性,爱。”柏梵面无表情地回。 沉默少许,李厉成突然就笑了起来,不由感叹柏梵果真是个纨绔,又不禁惋惜柏氏这么大的企业会在他手里落寞。 当然,他倒是更有信心了。 “性也好,爱也罢,都只是名和利附属品,有了名有了利那这些自然而然地都有了。”李厉成敛起笑继续道,“相反,没有名和利那你所谓的性爱不过是飘在空中的微尘,落不到实处。再说,联姻不过是表面关系,归根结底你们私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你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的,那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说是不是?” 林户听出他“男人”二字咬得分外清晰,他也不傻,明白其中的含义—— 深处名利场中的人再清楚不过轻重缓急了。 他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了眼一旁不动声色的柏梵,内心矛盾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尽管他的回答对他来说并无任何影响,联姻也好,不联姻也罢,对于他这个床伴而言丝毫不会造成金钱上的损失。可是,林户就是有一点点犯贱地想要听到他所期望的答案。 见柏梵不予反驳,李厉成故作感慨,又是一副说教语气,“柏梵啊,叔叔走了这么多的路,看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总是比你这二十多岁的要多的多,听我一句劝……” “李叔。” 林户自己都察觉不到地呼了一口气,攥着菜单的折角,明显地感受到柏梵的眼神变得阴鹜冷厉。 同样他的语气也变得冰冷,“我先奉劝您一句,求人办事要有个求法,我倒不是要求您真卑躬屈膝毕竟您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要多,但您暗中搞事前请先搞清楚,现在是谁资金运转不过来撑不下去的。” 柏梵缓缓地抬眼睨他,身子向后一靠,警告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口头警告了。” “你……”李厉成本想说他意气用事,可对上他的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竟发怵得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柏梵的眼神可怖,像是一头凶恶的野兽不出一秒就要将面前的他吞之入腹。 李厉成悻悻地抽开凳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柏梵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听他的口气似乎是早有打算。 门砰一声响。 林户应激地抖了抖身子。 “怎么了?”柏梵望了过来,手搭在他的肩上问。 林户摇头,“没事。” “快点吧。”柏梵催促他,“上次的没吃成,这次补上。” 林户不明白地蹙了蹙眉。 “看我做什么。”柏梵抬手叩了叩菜单抱怨道,“再不点我都要饿死了。” 林户:“……” 熟悉的柏梵又回来了。 第27章 红线(27) 上次。 林户把菜单递到他面前说,“我不知道柏总您有什么忌口或是喜好的,还是您点,不用管我。” 柏梵挑了挑眉,敢情林户看了这么久竟还要他自己来干这么繁琐的事情。不过,他这话柏梵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干脆就避开羊肉把其他的特色招牌全都点了。 等菜间隙柏梵并没有提及方才的事情,那不愉快似乎是消失得了无踪迹,他又恢复了原本的好心情。 “上次就是和你在车里做的那一次,原本不是说要带你吃饭来着吗。”柏梵毫不遮拦地讲,也毫不吝啬地夸奖他,“但是你太聪明了,教一遍就会,我都有点……” 第51章 欲言又止,柏梵禁不住地又回味了一番。 原来是那次。 林户隐约记起来在见面前柏梵确实说过带他吃饭的,但后面就稀里糊涂地在车上做了起来。 而且,细细回想起来那一次的柏梵确实很满意。他那么挑剔的一人,竟也会做那种事情…… 林户想着脸就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要不再做一次。”柏梵认真地说,“我都快忘记那种……” 他突然停顿开始思考用什么恰当的词语形容,脑海中浮现了几个他都不满意地跳过。思索再三,柏梵慢悠悠地道,“飘飘欲仙。” 林户看到他脸上扬起恶笑,泛起的红晕又再一次蔓延到了脖子。 他的皮肤白皙,红晕缀在身上不经意间就多了几分情-欲,柏梵盯着刚才的咬痕内心一阵涌动,可表面依旧波澜不惊。 菜上得快,没多少时间一个大圆桌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品。 多是苏城本帮菜,服务员一一详细介绍了,“这是松鼠鳜鱼,外表形如松鼠故此得名,外脆里嫩酸甜可口;碧螺虾仁,选用西山特产碧螺春,鲜嫩弹牙甘甜清香;响油鳝糊……酱方…还有这大闸蟹……” 大抵是还没从柏梵前一秒直白的话缓过神来,林户没什么太大心思地听着面前服务员的讲解。 倒是到了螃蟹那儿,林户罕见地抬起了头,看得也格外入神。 “这是苏城有名的大闸蟹。”说着服务员熟练地拿起了剪刀剪开背部,“今年最早的一波,一小时前刚从湖里捞上来直接运回来的……” 林户生活在内陆的渝城,螃蟹有倒是有就是但并不像苏城这随处可见。他也几乎没怎么吃过,虽说在苏城待了近一年时间,但碍于它价格昂贵也就一直不舍得买。 服务员切开外壳,金黄饱满的蟹黄流着鲜活的汁水展现在他眼前,丰满的蟹肉在服务员娴熟的动作下瞬间填满了碟子。 “配合蟹醋会更鲜香。”递过碟子时,服务员建议道。 林户禁不住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好的。”柏梵点头把碟子移到他手边,调侃道,“快吃吧,看你口水都要下来了。” 身为苏城人,他都快吃腻这儿的大闸蟹,每年到了九月份更是,随处可见的大闸蟹。但他也纳闷,怎么林户的模样像是头一回见呢。 “谢谢柏总。”林户照着服务员的建议沾了沾一旁的蟹醋,一入口鲜香裹挟的蟹肉瞬间就融化,弥散出的鲜甜浸满了整个口腔再是缓缓地流入胃里。 很奇特。 原来大闸蟹是这种味道。再一次林户的筷子又伸向了那一碟的蟹肉与蟹黄。 柏梵皱眉看了眼林户,原本没什么食欲的,看着林户吃饭竟也吃得津津有味。 他还挺下饭的,柏梵打趣地想,除了能让他好睡外。 一想到睡,柏梵手中的筷子就慢了下来,良久他干脆就搁到一边,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眼前的林户。 瘦还是那么的瘦,摸起来都不舒服。但是他眼睛好看,每次失控焦躁,只要是对上他的眼睛,好像就没那么的抓狂。 可是,他那湿湿潮潮眼睛又总是朦胧不清,看久了也会因此衍生出怅然若失的惆怅感来。 为什么呢?柏梵想不明白地轻轻啧了一声。 林户随之收回欲夹的筷子,侧头关注他的表情并试图猜出点什么。 饶是他蹙眉观察,最终仍是无奈地开口询问,“柏总是哪里不高兴吗?” 柏梵本想摇头,但是看到林户认真又严肃的模样,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时而睫毛又会轻轻颤动几下。他潜意识里的冲动终究是难以抵挡地一并涌了上来。 他克制不住地想要去亲他。 林户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他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欲望,赤裸裸无掩藏地展露了出来,仅仅不到一秒就尽数将他覆盖住,没有一丁点可挣脱的余地。 他吃痛地叫了一声。 柏梵并没有亲上去,而是恶狠狠地在他的另一边锁骨处咬了一口。 “一会儿再说。”柏梵收敛强烈的欲望,一字一句地像是在对自己说。 林户侥幸地点头说了声好。 如柏梵所言,观江园的菜出名。林户头一回有吃完了仍回味的感觉。毕竟对于以往的林户来说,吃饱才是最基本的需求。 “好了?”柏梵放下手机问他,“吃饱了吗?” “嗯。”林户出于真心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柏梵确认再三,不是光线的缘故,真的像是他梦里的小鹿,靠近时眼睛的瞳孔放大闪着光。 “那…现…”他鲜少说话打结,含糊不清地道,“走吧。” 随即便径直站起身,快步走在前头。 林户紧跟着步子也迈大了些,尽可能地去跟上他的步伐。 临出大厅林户要去取车时,柏梵转身叫住了他,看了眼江景,突发奇想地说,“陪我出去走走。” 他双手插兜,沿着江边走在前头。林户则是摆烂地跟在后头,吃得太饱不好走快,步子一急胃就抽着疼。 当然,也是常年落下的胃病。 这条江很长,一直从西蜿蜒至东横穿了整个苏城。 走了四五百米后,林户突然发现柏梵不知何时与他并排而行。 江边的夜色浓重,路灯也是藏匿在高大茂密的树冠之中,光线暗淡只能看清人在石板路上渐渐拉长的影子,然后又缩短只剩一个小点。 第52章 “为什么想来做我的司机?” 昏暗的视线下,柏梵开口问他。 为什么呢。 林户停下脚步看他,老实说最开始是想赚更多的钱,也想让自己能安心坦然地去接受柏梵一次又一次的给与。 但,现在呢? 柏梵难得耐性十足地等待他的回应,尤在这江风吹拂的夏夜,他站在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含着柔和的微光。霎时间,周遭的一切放慢了,林户听不到风吹起的水声、人声…… 唯独就听到了他的心一点一点跳动的声音。 月色朦胧,无端地延伸出了暧昧气息。紧随之,他的心境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现在的话,应该是想多见到他一点。 柏梵痴迷地盯着他的唇,无法自拔地想要将其吻住,盯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林户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床伴,他们间的关系仅存在于契约之下。抛开别的不谈,他不应该有这般冲动越界行为。 这是一个警告,他可以毫无压力的做-爱,但不可能只是单纯的亲吻。 对,就是这样。 柏梵艰难地理清思绪,庆幸自己理智残存地并没有越过内心的那条红线。 别开视线,他打算不再看林户,看久了还是莫名衍生出了那不可言状的怅然。 “因为…”林户低下头,不可觉察地叹出一口气道,“钱。” 不好反驳,事实确实如此。柏梵如释重负地点头“嗯”了一声后又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林户不动,停留在原处等他。可能是贪食吃多了螃蟹,也或许是江风灌进了胃里,他有点不太舒服。 柏梵并未觉察,只当是这人走得慢。走出了一百米之远,果不其然林户快步跑了上来。 “柏总。”林户微喘着气说,“我们现在可以回去吗?” 柏梵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看似有点惶恐不安。 林户嘴唇泛白,微微翕动,“我有点不太舒服。” “胃?”突然意识到螃蟹寒性,方才的林户又吃了这么多,柏梵不免倒抽一口冷气,关切问他,“很严重?” 上次的画面太过清晰——面色惨白,毫无血色,额头有沁满了汗,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林户走近说,“不严重。” 他神色紧张,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某一处,“柏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还是去一趟医院看看为好。”柏梵说,“医院离这也不远。” 林户为难,抿着苍白的嘴唇坚持,“还是不用去医院了。” “去。”柏梵的语气不容置喙,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直接拽了过来,“现在。” “我可不想在c你的时候发生之前的事情。”他压低语气附在他耳边说,“明白吗?” 林户沉默,抠着手心任由面前的柏梵拉着走,期间他仍不忘用余光看身后。 不知他有没有跟上来。 【作者有话说】 过来人有话说,阳澄湖大闸蟹是真好吃,不过用嘴咬更好吃(不用那些繁琐工具的话)。^_^ 还有,螃蟹寒性一定不要多吃啊。 第28章 汤包(27) 人一紧张担忧起来,胃就疼得越发厉害。 林户眉头紧锁地缩在位子上,侧头靠着椅背不停地做着吸气吐气的动作,尝试能缓解胃的痉挛。 晚间不好挂号,直接就了急诊。 柏梵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刚才还嘴硬说是无碍的林户,倒也是暗自庆幸没听他的话。 否则,这要是再发生之前的事情……可真要给他带来心理阴影了。 这分明比他所说的要严重多了。 “你知道自己有胃病吗?”柏梵问。 林户艰难地点了点头,连简单的一声“嗯”都发不出来。 “……”柏梵无端生起气来,“知道还吃这么多?你有病吧,林户。” 林户开不了口,只能默默承受自作自受的痛苦。 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他就贪心妄想地能够多一点,仅此而已。 一想到此,眼泪就不可控地流了下来。 “我……” 柏梵说完又是后悔,更是看不得他落泪。甚至在林户落下一滴泪水沾湿衣服的瞬间,恍惚间他好像听到玻璃破碎的声响。 就算他紧闭着眼,柏梵下意识地又想到了昨天的雨夜——当他破碎的时候,他的心紧跟着也抽了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试图解释,“就是……” 就是,就是不忍心看到你这副模样。 不过,柏梵没继续说下去。恰好护士走了过来,熟练地一通操作给林户打上了点滴,同时对一旁的柏梵说,“差不多到这里的时候叫我,第一瓶会滴得快一些要是不舒服也及时跟我说。” 柏梵点头说了一声好。 “现在还很疼吗?”他问。 林户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眼角的泪猝不及防地流到了下颌。 “抱歉。”内心挣扎一番,柏梵还是选择了道歉,抬手蹭掉他眼角的泪柔声说,“下次不哭了好不好?” 许是药效起了作用,林户的疼痛稍微好转,呼吸平稳也逐渐来了困意。 没有回应。 柏梵低头看他,仍旧是紧闭着眼睛。算了,他心想,或许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林户只在乎他的钱。 第53章 也好。 柏梵又想了一遍,本就是各求所需的事,出于人道主义他已经很好了,为此他内心的负罪感也少了几分。 再出于人道主义,柏梵特地安排了一个单独病房。明明是一米八多的个子,缩在椅子上确是这么小小的一只…… 柏梵的思绪又莫名地飘远了。 — 很久没有如此严重地复发胃病了。 林户意识迷糊地想,往常的话也最多是夜里抽的疼那么一小会儿,吃点止疼药蜷缩身体强迫自己睡着,隔天早上就基本没事。 但这一次不同以往,后续袭来的痛意强烈地要让他晕厥,一阵一阵纵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他着实是禁受不住疼痛,止不住地要落泪。 一落泪,难受的情绪就翻腾地涌了上来,他不禁想,大抵是年幼养成的坏习惯,吃到好吃的总是贪心地想要一并吃掉,不然的话,下一次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这些年来,林户其实有在慢慢地改这不好的习惯。总归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或多或少也能克制自己的欲望。 可是,如今这坏习惯似乎已延伸到了别的地方。 林户蜷曲双腿弓起背,自认为是最安全的姿势,他试图以此来探寻内心矛盾心理的根源。 自换了第二瓶点滴后,柏梵就注意到林户蜷缩得更明显了——他侧身贴在床的边缘,双腿弯曲紧贴着上半身,头也倾斜得好似要贴上。好在,林户还是有意识地把插着针的手安然地搭在枕边。 空调的冷风吹太大?冻着他了? 柏梵不理解地抓了被子一角搭在他身上。 身子慢慢发热,大脑也随之昏沉胀痛,林户想不明白是为何,但周身的闷热让他的大脑陷入了多年之前的噩梦—— 闷湿燥热的夏天,天花板吱呀作响的吊扇,聒噪的蝉鸣……还有厨房里大声尖叫的江蓠。 她抓起橱柜里碗像是牵引木偶,僵硬又异常坚定地把碗丢向门口的林户。双眼猩红噙着恨意的泪水,嘴里不停地质问他,“你见他了?他和你说什么了?啊,我问你话,你说,你说……” 额头因瓷碗的重击鼓起了包,破皮的地方隐隐也渗出了血。即便潜意识知晓这是一场梦,林户还是本能地躲闪开。 “对不起,对不起…”江蓠见状又抓狂地抓头发,颤颤巍巍地蹲到小林户面前,哭着道歉,“妈妈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会原谅妈妈的对不对?” 好像那时很小的自己被吓哭了。 “你答应妈妈不要见那个人好不好?”江蓠苦苦哀求他,双腿跪在木板上一直重复着,“不要见他好不好?好不好?答应妈妈……” 她颤抖着身子,头发凌乱不堪,明明几分钟前江蓠还是很温柔的模样,穿着她最爱的那一条浅蓝色连衣裙,盘着好看的头发…… 林户心疼地看着她磨红的膝盖,想要伸手整理她的头发并试图将她抱住。 可是手沉沉的,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制让他抬不起来。 大概就是那时起江蓠的精神状态就突然变得糟糕,无征兆地崩溃大哭,无缘由地发泄摔东西,自顾自地说些乱七八糟令他听不懂的话,也会在小林户面前毫无顾忌地大吼大叫…… 可吼完江蓠又会愧疚万分哭着和林户道歉,告诉他妈妈只是生病了。 那时的林户只知道江蓠得病的事实,却不知真正得病的原因。 之后江蓠也有一段时间被舅舅接走,舅舅说是带江蓠去看病就把他送去了寄宿学校——他最为黑暗痛苦、不愿面对的生活。因为早早的被他埋藏在了角落深处,所以这一次的林户并未梦见。 这一段的经历也就模糊地在梦境之中跳过。江蓠被舅舅接回家时,林户清楚记得又是一年夏。 不知为何,永远是闷闷潮潮的,就好似是上天精心为他编制而成的一枚捕笼,一整个将他捕住,无处遁逃。 那时的江蓠状况要好很多,可能是一年未见她太过于想念,近乎是二十四小时一刻不离地待在林户身边。 他上高中,回寄宿,到后来的读大学。江蓠都是要随时知道林户的动态,交了什么朋友,做了什么事……一一都要报备,像是任何要在她的掌控之中,否则她就会崩溃疯狂,尤其是他不允许林户和林晖明有任何联系。 唯独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 林晖明回来了,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沉闷了一下午的天,在那一瞬间笼罩着尖锐崩溃的声响一并从天而落,巨大的捕笼还是将身陷其中的林户罩住。 他疯狂地想要逃离,快一点,再快一点。 大抵梦的缘故,一切都混乱无章。错乱的时间像是一团乱糟糟的线,缠绕他的同时一并勒住了他的脖子,让林户窒息得喘不上气。 醒来的林户怔怔地望着泛白的天花板,医院的白炽灯异常刺眼,加上充斥鼻腔的消毒水,他竟无防备地萌生出又死了一次的错觉。 “先生。” 盯得久了,林户竟看到面前有多个重叠又分散的身影在眼前晃动,他挥着手似乎在对自己说话。 “现在好点了吗?” 是个陌生男人。 林户避开刺目的白炽灯,揉着眼睛缓缓回神,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身上,然后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男人轻咳一声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自我介绍道,“我是柏总的助理,他有事去公司了,你有任何需求直接跟我说就行,我会转告给柏总的。” 第54章 林户并未搭理他,只是茫然地环顾四周——不是在原本输液的大厅,而是间敞亮的单人病房。 他居然又睡了这么久。 被无视的助理不悦地啧了一声。 身为柏梵的私人助理,他自认为对柏梵的了解不说百分百,但也可达百分之七八十,一大清早就被他的一通电话喊来医院,再看病床里的男人,他大概是懂了。 柏梵的枕边人不少,虽柏梵出手阔绰绝不少他们一分,但不知柏梵脾性的,就避免不了存在死缠烂打之人奢求再从中得到点好处。 譬如眼前生得超乎常人好看,却又不自量力的的这位。 “钱还是其他任何。”助理冷淡地说,“你只管说,总之,拿到之后就不要再烦柏总了。” “……”梦的后劲太大,林户一时间有些听不明白,尽可能地将涣散的目光聚焦到面前说话人的身上。 助理被这般阴郁眼神看得发怵,脊背不知是空调风太冷还是其他原因,他身子微微抖了抖,但又立马挺直背,继续说,“柏总是不会花时间在你这种人身上的。” 聚焦目光的林户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的话,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 见状助理又补了一句,“你也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自己是什么身份难道心里没数吗?” 契约终止了。 无征兆的,一点防备都没有的结束了。 林户无心去听男人的话,屈起双腿双手抱住,下巴搁在膝盖惋惜地叹了口气,原本以为有了转机,到头来只是上天的一个玩笑,总是在他误以为事情好转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也是,他应该早猜到的。 助理见他没什么反应,甚至连要求都没提。 嚣张跋扈的他反倒像是一个自演自话小丑,无味地耸了耸肩,自以为大功告成地打算离开。 临走前倒是想起了柏总让他买的汤包,可是排了老长队才买到的,只可惜他到的时候柏总就已经去公司了。这一份冷了也不好吃,思索片刻干脆就丢给了不知在想什么的他。 一夜未进食,林户盯了好久才慢悠悠地夹起一个汤包,甜甜的。 一看招牌,是锡城的汤包,林户想原来还有比苏城人更嗜甜的地方。 第29章 对与错(27) 汤包是甜,可在人心情低落时吃点甜的还是能让林户稍微好受些。 只是,汤包还没甜到和糖一样。 林户离开医院差不多是都十点一刻。 这个点的医院嘈杂喧闹,人世间的百态都拥在这狭长的走廊之中—— 死亡、恐惧、病痛、折磨、不甘、绝望、无望、释然……纷纷涌向孤立无援的林户。 走廊不长,只是在他拐入楼梯上他不由得沉重地扶住栏杆,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他想回渝城了。 和白天的医院截然不同,深夜的医院静得只有机器的滴滴声,有规律地响着。 空荡昏暗的走廊只有交班的护士和寥寥几个因病痛折磨难以入眠的病人。 数小时的车程,林户从苏城到了渝城,这里要比苏城再闷一点,空气中弥散的水汽也要湿一些。 尽管很长一段时间没待在这儿了,但刻在记忆里的东西还是第一时间让他嗅到了雨的味道。 可能是一小时后,也可能是下一秒。 江蓠近几天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哪怕是强迫着入睡,也是浅浅的,梦里萦绕着的永远是她年轻那会儿遇上林晖明的画面,以及林户小时候咿咿呀呀笑着喊她妈妈…… 恍惚间,她还真听到了林户的声音。而后睁开眼,她才发现不过是一场梦。不对,她开了床头的灯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想,这或许是濒死的幻象。 入了伏,天是一天比一天的热了,即便是在病房江蓠还是闷热得不舒服。或许真是到了将死之际,连对外界事物都变得愈发敏感了起来。她望着天,总觉得下一秒会有一场雨要落下来。 果然,在她直起身站下床,趿着拖鞋走到病房外的大窗户时,细密的雨丝就已经布满了整扇玻璃。透着玻璃的微光,江蓠不免叹气笑了笑——江晔怎么就不信她呢。 每每她说起自己大抵是死期将至总能感知些不一样的东西,江晔便皱着眉头说她那是闲的、想太多。 “我还听到林户的声音了呢。”江蓠望着屋外说,“那时他还好小一个,就,”她比划了一下,“跟着桌子差不多,不对,要再矮那么一点儿……” “我还挺对不起他的。”江蓠垂下眼,收回视线,“总是打他,骂他,他也不知道还手,那么小只知道哭……长大了我还总是那么管着他,不让他做这也不让他干那儿的……” 只要一提及林户,江晔的脸就垮了下来,很是难看,“你又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他们林家人,林晖明抛下你不管不顾,林户也是,你发病那会儿他人又在哪儿!”他越说越激动,音量不由得又高了不少,“都是自私自利,没有良心的东西。” “……”一听到此,江蓠便会无奈地叹一口气。其实最初得知林户去柏林,甚至瞒着她选择留学交流事情的时候,她一瞬间就想到了林晖明——她抓狂地怀疑林户也是跟了某个男人跑了,神经质地尖叫摔东西,一刻不停地想要打电话质问林户。 那三年间,虽然去了精神病院治疗,可起先一年,一旦有一丁点关于林户的事情她便变得歇斯底里,狂躁不安。 第55章 后来在积极配合治疗的情况下,才有所好转。但彻底放下的话,还是这一场身心痛苦的大病。 常言说,人总是在死前会想明白很多事情,也会放下很多东西。江蓠便是如此,尤其是这几日。哪怕是梦到了多年前的林晖明,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相反她释然地笑了笑,不怪当年的自己爱得太深,恨得太刻骨铭心,当然现在放过自己也不算很迟。 只是林户,她深知这并不是他的错,可过去强加于他的痛苦她终究是无法原谅——想过打点电话,可话到嘴边又被泪水压了下去。 雨太大了。 江蓠看着因闷热而蒙上的一层雾,不知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她总觉得此刻林户就在她身边,和小时候一样他喜欢跟在她屁股后头讨着要吃糖。 “妈——”林户看着走廊尽头熟悉的背影,步伐沉重地迈向前,哽咽又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 真是要死了,江蓠心想,幻听就算了,怎么还出现幻觉了。偏偏还如此真实,带着热意。 林户强忍泪水又喊了一声,“妈。” 他很害怕,他不知道多年未见的江蓠是否又再度崩溃。眼神惶恐地盯着羸弱的江蓠。 “小户?”江蓠不确定地抬手摸了摸脸,是有温度的,“是你吗?” 林户附上手,将她冰冷的手裹住点头“嗯”了一声,想 向她道歉,“对不起,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回来…可…” 江蓠眼里含笑,像小时候她精神状态好时一样捏了捏他的脸,“说什么胡话啊,傻孩子。” “对不起。”林户仍旧道歉,那时的他不知道江蓠遭受的痛苦,甚至自私地离开。 他低下头又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想因我而带给你痛苦。” “淋湿了吗?”江蓠摸了摸他的头发,“有点湿了,我们进去擦一擦好不好?” 望着江蓠的似水一般的眼睛,林户点了点头。 这么一看,其实自己的眼睛要更像江蓠一点,他想。 “小户。”江蓠开口叫他。 深夜,不大的病房里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时间慢的好像过去一切什么都没发生,可目光相触,一切又全都发生了。 林户抬眸“嗯”了一声。 “你不需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江蓠揉揉他的脸,“是我一直没放过自己,也没放过你……” 林户眼眶泛红,却又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沙哑地道,“其实,我们谁都没有错。” 江蓠释然一笑,点了点头。 那一晚的江蓠难得没有因疼痛而失眠,甚至还睡得很沉。 林户也是。 - 柏梵彻底忙完已是第二天的凌晨两点。 有关李家的事情,一如他所说这是最后一次的警告,他并不打算所谓的双赢。首先他痛恨联姻,痛恨利益置换产生的筹码“爱情”;其次他清楚知晓李厉成真正的目的,也不可能让他得逞。即便李家的产业在苏城对他有束缚,可出了苏城他李厉成又算什么。 柏梵近半年来就是在忙这件事情,他看重了杭城新区的几家产区并预备作为新技术的研发基地,加之杭城政府的人才引进政策,专业对口的人才都大有流入新区的趋势,单单是成立的前几月,柏梵就已看到未来无比的发展态势。 相较于已在苏城饱和的李氏,柏梵深谙市场迭代更新的生存法则,并且他断定不出半年李厉成就真彻底该为他的自大和自负而付出惨痛代价。 目前的话,狠话在先,柏梵打算先让子弹飞一会儿。 合上文件夹,柏梵揉按着太阳穴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屏幕。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他不免还是想到了林户。 奇怪的是,他竟没有给自己打来电话。柏梵解锁手机,下意识地想要打电话质问,并要求他现在必须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都输好了号码,临拨出时他又别扭不自在地按灭了屏幕。明明金主是他,老板是他,身为下属兼床伴的林户不应该主动地来询问他?不对,这分明就是林户该做的事情。 一阵烦躁无端地又涌上心头。这不禁让他想到了今早匆忙回公司时撞见的人。 那人鬼鬼祟祟地蹲在走廊的角落,柏梵本不在意,下楼也只是随意地觑了眼。可对方的眼神着实古怪,就死死地盯着他,离近了又惶恐心虚地别开目光。 现在柏梵细细回想起来,莫名觉着眼熟,好像是在哪儿见过。他闭上眼睛,开始头脑风暴,那身形确实眼熟。 叮— 这次顾晟倒是消息灵通的听闻了柏李两家的事情,也不知是真关心还是借以关心之名又要骗他出去。 [顾晟:听我家老头说,李厉成那老家伙是要联合他们那一派搞你?] [顾晟:这老家伙是疯了吗?] [顾晟:不过柏啊你也别担心,我爸说他那公司差不多就是个空壳子了,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顾晟:你下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儿。] …… 会所。 柏梵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顾晟打的什么算盘。 会所。 对了,柏梵想起来了,这人不正是那晚和林户拉扯纠缠不清的男人吗。 他和林户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晟真是听信了他妈的鬼话,才屁颠屁颠地跑回家给他老爹过寿。早知道他老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他,给他钱他都不来了。 第56章 要不是看在他妈的份上,他才不忍气吞声地听他老爹夸他哥这好那好的,骂他这不好那不好的。 这不,正餐一结束他就溜了。可想到一人喝酒没意思便来叫上柏梵。又恰巧在饭桌上听闻柏李两家的事儿,他就更是要带上柏梵寻乐。 虽说他也是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毕竟上回听柏梵说是什么交易床伴,可他总归是纳闷—— 他那重欲贪新鲜的兄弟,怎会轻而易举地因那一个情人而收心? 在公司下等了几分钟,顾晟啧啧感叹地摇了摇头,启动车子调转方向。 莫非这情人真就是非同一般? 嗡嗡,车子没驶出几米远,一旁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柏梵:等着,马上。] 真是言简意赅。 顾晟笑着挑了挑眉,单手打回方向盘,发语音调侃,“我可不是你的司机。”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话,恳请大家多多投喂海星,加入书架收藏呀,感谢感谢! 第30章 伏特加(27) 三分钟后。 柏梵径直坐上了他的副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反讽,“回家被你爸训了?” “别提。”顾晟打住,好奇地问他,“李家那老家伙真这么嚣张啊。” 柏梵看路不在意地说,“马上就嚣张不起来了。“ “牛。”顾晟冲他竖一个大拇指,单手打着方向盘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去呢。”意有所指地继续道,“毕竟你不是说合作床伴的关系很爽呢。” 语气贱兮兮的,“他真是你情人啊。” 柏梵收回视线侧眸看他,一副桀骜的样子,轻笑一声反问,“你觉得呢。” “谁啊。”顾晟来了兴致,“我见过没?” “好好开车。”柏梵无情地指了指方向盘。 “见过?”顾晟抽空睨他一眼,见他眉头微蹙的样子,笑着骂了一句“卧槽”,“真见过啊。” “闭上你的嘴。”柏梵命令他。 顾晟有意思地“嘿”了一声,笑着道,“那你这次跟我出来你那情人会有意见吗?” 顾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玩的人更是一抓一大把。说完这话,未等柏梵开口,他先是自我反驳,“一个情人哪有一群人来得刺激呢,改天带上他一起呗。” 一谈及林户,柏梵再一次心浮气躁了起来,紧咬牙根说了句滚后便闭目休息。 这简单的一声滚,顾晟却是隐隐听到了他那齿关的磕磕声响,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凌晨会所不如其他的人少安静,反倒更是热闹。会所大厅灯光如昼,还没驶近柏梵就是被这铮亮的光线晃了眼睛,不适应地抬手挡了挡。 “你这也不至于这样吧。”顾晟全在看眼里,“来都来了,不许跑啊。” 他甩手把钥匙丢给一旁的泊车小哥,揽过柏梵的肩悠悠地道,“会所可是招了很多新人,肯定有你喜欢的。” 柏梵稍有起床气地推开他,并不着急进包间而是在一楼吧台的卡座扫了一圈。 没记错,那人上回穿的就是这家会所的西服,而且看样式似乎还不是一个简单的侍应生。 吧台的人熙熙攘攘,不到三十秒,柏梵快速精准地锁定了他。他朝一旁的经理挥了挥手。 经理立马跑上前来,“好久没见啊,柏总。”遂即谄媚地请他入座,递上一杯新调的伏特加道,“最近会所来了新人,一直等着柏总您过来呢,您看我是现在……” “那人叫什么?”柏梵打断他,手指定在了不远处卡座端酒的男人身上。 经理眯眼瞅了瞅,脱口道,“孙昊博。” 话落他立马警觉地问,“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柏总您了吗?我现在就去训他,也希望柏总您不要计较,别因我们这些人而败了您的兴致。” 柏梵盯了他三秒,轻抿一口手边的伏特加,叩了叩吧台道,“把他叫上来。” 经理连连点头,又不忘道歉,心叹这柏总的眼神属实可怖,可又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孙昊博。”经理喊了他一声,“过来。” “怎么了?经理。”孙昊博放下盘子问。 “你这休息了这么多天都干什么去了?”经理问。 孙昊博挠挠后脑勺讪讪道,“这不是跟您说了,我这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看病去了。” 经理狐疑,“是吗?你有得罪什么人没?之前的时候。” 孙昊博疑惑地摇了摇头,但又心虚地朝上面的包间看了看—— 一双眼睛正凌厉地盯着他。感觉下一秒,他就要被生吞活剥了一般。 孙昊博慌张地别开视线,安慰自己林户不过是柏梵一时兴起的床伴,没了情致他还是有机会的。 “那就奇了怪了。”经理困惑地双手环抱胸前,冲楼上抬了抬下巴道,“柏总找你,你进去脑子灵光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要有数。” “……好。”孙昊博悻悻地点头。 “孙昊博,对吗。” 一推门,孙昊博就看见沙发正中央的人,八风不动地坐着,见他进来连眼皮都懒得抬,压迫性地开口问他。 气势强大到让他不免双腿战栗,弱弱地点头道,“是的柏总。” “进来。”柏梵发话。 孙昊博阖上门战战兢兢地挪动步子,嗓音发颤地问,“柏总需要喝什么吗?” 第57章 柏梵没说话,点了点桌上的一排威士忌,示意他喝掉。 孙昊博一看是纯的苏格兰蒸馏威士忌,心里瞬间升起一股畏惧。这酒烈,不出两杯就会痛昏脑涨,更何况是一整排。 他不敢动地呆愣在原处。 “不喝?”柏梵没耐心地睨他一眼,站起身慢慢地踱步到他跟前。 近一米九的身高,在一米七不到的孙昊博面前压迫性极强。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与之对视,嗓音发颤地求饶,“对…对不起,柏总,昨,昨天…” 近几日的孙昊博都花时间在陪林户,他默默地跟着他,看他做些什么事,贪婪地想和林户多说一点话,也痴望能有一天牵上他的手,和他做别的事情。 他沉沦于林户的美貌难以自拔,多见一眼他都难以自持地硬了起来。 “喝。”柏梵语气冷淡地命令道。 孙昊博不敢得罪忤逆,只能听话地将一杯灌入肚子。喝完恳请的眼神看他,但他的目光冷厉,无奈之下孙昊博又紧接着灌了一杯。 一杯又一杯。 柏梵终于满意了,他坐回原处,点燃一根烟虚虚地夹在两指间,徐徐地道,“你认识林户。” 是一个肯定句。 孙昊博低着头,“认识,之前林户在这当过一段时间的侍应生,我正好是他的领班。” 弹去烟灰,柏梵点了点头,但这并不是他所想要听的。 “…就…就认识了,我…我们也很熟。”孙昊博脑袋昏胀,说话也变得混乱,“我挺…嗝,挺,喜欢他的…” 柏梵拧起眉头,厌恶地抽了一口烟,嫌弃地从鼻腔中呼出来。 孙昊博一想到林户的脸,林户的声音,禁不住地笑了笑。不管是骂他还是打他,林户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勾引着他,想拥有他、侵占他。 “柏总,和林户做-爱是不是很爽?”他一脸通红,醉醺醺地问。 恶心。 滋啦一声,柏梵捻灭烟蒂,单手插兜坐起身。 “我也想,”一身醉意,神智不清的孙昊博猥琐地嘿嘿两声,继续道,“也想睡他,和他做-爱,看他床上的样子,听他叫唤……” 话还没说完,孙昊博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柏梵不过瘾地抬脚又在他的腹部重重地踢了几下。 顾晟满面春风地走进包间时,险些被这面前的画面吓到,无意识地骂了个“操”字。 “你这…这是什么play?” 一男人跪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看不到正面。柏梵则一脸淡定地抽着烟,在看到顾晟推门,似是野兽一般不经意地觑了一眼,而后慢悠悠地吐出烟来。 迷茫的烟雾透过昏暗的灯光一点点弥散在他四周,傲慢嚣张的模样莫名击中顾晟的心脏,他看呆地无声动了动嘴巴。最后才堪堪地又骂了一句,“卧槽。” “骂完了?”柏梵拨散眼前的烟雾,站起身绕开跪着的人径直走到门边,“人没死,跟楼下经理说一声,下次别再让我见到他。” “……”顾晟回神,翻了个白眼道,“又怎么了,我的柏少爷。” 柏梵顿住脚步,回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顾晟讪笑,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我知道了。” “我先回去了。”柏梵跟这肮脏的人待一起,生理和心理双重厌恶,“你也早点回去,别玩太过。” 顾晟努努嘴,“我又不是跟男的。” 柏梵不言,打了辆车便回去睡觉了。 待他离开,顾晟好奇心作祟,走到男人面前抬脚踢了踢道,“醒醒,死了?” “林户。林户……我们睡一觉好不好,钱我会给你,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林户?”顾晟凑近,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不太在意地看了眼这人,多半是这儿的侍应生没伺候好柏梵,惹这位公子哥生气了。 他叫来了经理,将其打发。原本还想着再玩点刺激的,但不知是柏梵的那一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刚才看他的那一眼有点恍惚,现在他竟然没了兴致。 柏梵的胸口淤积的气愤已达到爆发的临界状态,他一回别墅,随手拿了个杯子发泄地丢在地上,破口大骂一句,“操!” 玻璃的碎片连带着杯中残留的水铺满整块地砖。 他怎么能觊觎林户!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柏梵见一次就打一次。 伏特加的后劲也大,柏梵深呼一口气,慢慢恢复冷静后给林户打了一通电话。 - 隔天早上江晔一进病房,看见林户怒气就从脚底噌一下窜了上来,一把抓住林户二话不说就要把他赶出去。嘴里不停詈骂,“你还有脸过来!你他妈的把我姐害得还不够惨吗!滚出去!滚!你们林家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没一个好东西!林晖明说走就走干出那些事就算了,你怎么也没心没肺的……” “小晔。”江蓠艰难地坐起来制止他,语气疲惫地道,“是我想小户了,你不要再说那些话了。” “钱呢!你是不是拿不出钱就要过来!”江晔不理会江蓠,一声一声地质问他,“你就是欠我们的!” “都在这了。”林户拿出银行卡塞给他,“全部都在这了。” “好了。江晔。”江蓠虚弱地喊了一声,伸出手把卡塞回林户,“不需要了,这些钱你都自己留着。” “姐…”江晔气愤地说,“这是他们林家就应该给我们的,这么多年,他们有问过你是好是坏吗?” 第58章 “好了。”江蓠叹气,“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去想了,小晔,我知道你替姐姐不甘,也见不得我经历的事情,但这也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们也该放下了,不是吗?” 江晔沉默不语,余光仍不善地看着林户。 “林晖明犯下的错,不应该让小户来承担责任。”江蓠靠在枕头上,侧着身子对林户深深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户摇头,握住她的手。 “你不要自责更不需要愧疚。”江蓠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妈妈并不后悔把你生下来,只是妈妈生病了没有好好地爱你,现在妈妈希望你快乐,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林户久久地望着江蓠。 夏天的渝城还是那么的闷热,即便昨晚的一场雨也带不走一丝热意。 然而,在两人彼此对视的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绝,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雾蒙蒙的雨夜,湿湿绵绵的,各坐沙发一头——江蓠缝着衣服,林户则咬着笔杆冥思苦想。 …… 第31章 结束?继续(27)-上 “喂?” “您好,请问是林先生吗?” 林户听到对方熟悉的口音,恍然地坐回原位,点点头说是。 对方解释,“奥,是这样的,前两个月您和柏先生定制的西服已经做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取一下?或是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送过来?” 林户想起来是之前定的西服,只是不知为何会是联系他,但想了想他还是点头说,“好的,麻烦你们了,我这两天就过来取。” “不麻烦的。”对面礼貌地笑道,“辛苦林先生了。” “没事。”林户回。 说来也巧,今天他正好回苏城,月初和江晔忙前忙后地处理了江蓠的后事,一直到现在他才缓过来。虽然对于之后的生活他很迷茫,也不知道接下去该留在哪儿,做什么。 钱,于他而言已不重要了,更不需要像之前那般拼命地去赚。思来想去,林户还是选择暂时离开渝城,去苏城或是去别的其他地方。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林户关了手机,断了与其他任何的联系,他陪江蓠度过了短暂却又无比珍贵的最后时光—— 散步、看云、听雨、赏花、闲聊…… 江蓠说,这是她长达一年鲜少不被病痛折磨的日子,就连睡觉也好睡了很多,即使是梦见过去的事情,可一醒来看见身边的林户,似乎什么都过去了。 她说,她珍视这段没有痛苦的时光,也憧憬离人世后灵魂脱离肉体回归原本的状态。如果某天她睡过去再也没醒来,希望林户不要难受。 她很快乐,很幸福。去了天堂,她也愿林户能幸福快乐。 “答应妈妈,好吗?”那一晚江蓠说了很多很多。 月色西斜倾泻入窗檐,林户幽暗的眼神里泛出几丝微凉,他哽咽地点了点头,答应她说了一声好。 “是不是都已经秋天了?”江蓠记忆模糊地问他,指着窗前的黄桷树说,“你看,我看错了吗?这树梢上是不是都挂露水了?” 周身附着着凉意,林户悲伤地强扯出一个笑意说,“白露了。” 江蓠收回目光,轻轻地说了一句“难怪”,又打哈欠道,“我有点困了,小户。” “嗯。”林户伸手为她盖好被子,见她阖上双眼,安祥平和的模样。 他则静静地守候在江蓠身边,听她的呼吸声逐渐微弱……心想,大抵这就是所谓的解脱。 - 柏梵再见林户时已然是十月。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里,开了一整天会的柏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不自在地坐在车后排。 司机是上个月新来的,据说是开车技术高超工作经验丰富。可一贯挑剔的柏梵并不觉得有多好,恹恹地蹙眉倚靠在椅背。 若不是他近来实在太累,分不出精力,他宁愿不受这罪。 还不如林户呢。 柏梵的大脑忽而蹦出这么一个想法来。只是林户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电话不通,花也不换,最后阳台那儿的黄桷兰蔫巴腐烂不成样都不见他人影。 难道就因为他的那一句话,这人就如此决绝的、什么都不说的消失不见了? 柏梵不悦又烦躁地啧了一声。 一想到那晚——他憔悴的模样,再是他阴郁蒙着泪水的双眼,他又是无奈地揉按太阳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说不清道不明,柏梵总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一层迷雾之中,他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也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哪儿,全然迷失在这幽静空蒙的森林深处。 新司机停稳车子,谨慎地透过后视镜看身后的柏梵。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疏离压迫之外全是不满。 “柏总。”他惶惶地开口,“到了。” “……”柏梵强压下怒意,抬眸嗯了一声,恢复冷漠地睨他一眼,而后以听不出波澜的语气说,“下次别来了。” 新司机不明所以,疑惑又不解地怯声询问,“是哪里做的不好吗?” 柏梵没回答,走下车径直往门口走去。 心里嘟了嘟嘴吐槽道,哪哪都不好。但碍于身份,况且这种一看就幼稚的言行,柏梵选择了无视。 新司机也不再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地摊上如此难服侍的主,细细一想确实认同了某些过来人的调侃——“像柏梵这样,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除非你不简单并不是一般人。” 第59章 玩笑归玩笑,但的确如此。 待人离去,柏梵抵挡不住胃里的翻滚撑着墙俯身吐在了墙根的垃圾桶里。 酸苦味一并从胃底反上来,吐完一回的柏梵又难以招架地吐了第二回。一直到最后不知是胃吐空了还是实在没有了力气,他虚虚地把手搭在长椅背上,疲惫地长腿一迈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落寞,孤单。 林户看见柏梵时就是这般模样——敞开的西服外套,领口的纽扣被随意解开,手肘撑着膝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不知在看些什么。 站在远处的林户面露犹色,他深知两人的契约已终止,柏梵也必然是厌倦了,自己也早已接受这若即若离的事实。 可是,看到柏梵他还是心存渺茫的期望能久一点。即便这种妄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秋日的风萧瑟,时而吹落几片银杏叶,簌簌地也吹走了昏黄的落日,带来几分凄凉的夜晚。 柏梵不禁打了个寒战,抖落肩身的几片落叶悠悠抬头—— 这是出现幻觉了?他单手系上纽扣,缓缓坐起身看着远处莫名熟悉的人影。 是林户?他可笑地揉了揉眼,心说到不必真这么惦念他的开车技术吧。 人影一动不动地立在树边,笔挺得难免让他狐疑这难道是立牌。 “林户。”他喊了一声。 人影动了动。 不是立牌。 柏梵努起眉头,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道,“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说好的当我司机,才一天不到你他妈的就走了,你有…” 柏梵下意识地没继续说下去,心虚地憋了回去。 “柏总……”林户手腕被攥得发痛,他微微皱眉想要解释。 柏梵打断他,连带着这数日的烦躁和别扭一并发泄出来,“不是说缺钱吗,怎么说不来就不来!我不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可…可我分明也道歉了,你这么突然消失算什么?到底谁他妈才是金主啊……” 现在的他已无暇顾及什么形象,在面对林户他就是难以控制地把原本的样子表露出来。 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林户突然冒出这一荒谬的想法。他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柏梵,不解地分辨他口中的道歉究竟为何意。 柏梵鲜少有自我反省的时刻,自小顽劣的他也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相反他只会觉得是外界造成的结果。可唯独对林户,他竟然道歉了。 只是林户似乎并没有听到。 但碍于柏梵那强烈自尊心他根本拉不下脸来去所谓的求和,索性他也不主动联系了,可是一见这林户,柏梵本性就原原本本地暴露了出来。 “你怎么能违约呢。”柏梵逐渐恢复理智,深呼一口气,试图以正常冷静的方式与他说话,“违约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林户一脸茫然又无辜,“不是…不是您说结束的吗?” “……”柏梵沉默半晌,握着的手稍微松了松,怔怔地看着他被自己攥红的手腕惊讶道,“什么?” 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柏梵收回手,“我什么时候说的?” 醉酒?还是脑抽? 难道是自己曲解了。林户原原本本将那天的事情转述给柏梵。 半晌,柏梵真是又气又好笑,但心情顿然舒畅了不少,低声嘟哝道,“突发意外,不算你违约。” 林户:“……”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柏梵此刻才注意到他提着的大袋子。 “之前您定的西服做好了。”林户递给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联系我。” “可能是留了你电话的缘故。”柏梵心不在焉地随便找了个理由,追问他,“你就是过来送衣服的?” 林户点头。 “然后呢?” 林户疑惑地盯着他,倏尔他便明白了——— 柏梵这堂而皇之的眼神,欺身压上来的气势,就算林户连连后退还是被他一把抵住腰带到身前。 “按照契约精神,你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赔偿?”他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 气流声萦绕耳廓最后钻入里面,痒痒的,林户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作者有话说】 卡了好多天了,先放上篇,试试下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叹气) 第32章 结束?继续(27)-下 许久未见的林户还是一如既往地让柏梵着迷。 更不用说在床上的事。 “结…束…”林户紧攥着几根发丝,强忍着疼痛,声音低哑地求饶,“好不好?” 林户湿漉漉的眼睛分外迷离、性感。 抽空之余柏梵捏起他的下巴,仔细地回味欣赏,噙着笑学他的语气反问,“结束?” 他额间布满汗珠,发丝上缀着方才未干的水痕,面色绯红地看着恶狠狠又不作罢的柏梵,痛得蹙起眉头,艰难地从鼻腔之中挤出一个“嗯”字。 “不。”柏梵握住他脚踝,贪得无厌地笑着说,“是,继续。” 危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包围几近崩溃的林户。 他无力反抗,嘴唇翕动却难以发声,就连求饶的呜咽都被沉重的喘息所掩盖。 并且这呜咽声非但没有让柏梵停下的迹象,反倒成了他更为疯狂的暗示。 柏梵已经很久没有找回这种快感:像是在海中冲浪,浪板贴着迭起海浪到达至顶峰又陡然落回的刺激,一浪又一浪,彻底飙升他的肾上腺素。 第60章 不行。 林户反手摸到滚烫的肌肤,没有思考地用力将指甲嵌进去,攥紧以发泄自己的情绪。 一下又一下,他试图以此唤醒柏梵的同时,缓解自己的酸痛与难受。 近乎一刻钟,似乎终于是起了作用—— 身后柏梵开始放缓动作,最终停了下来,然后又搂住他的腰埋头在他的肩上咬了一口,带着埋怨的语气道,“林户,你是猫吗?把我的皮肤都抓出血了。” “……”林户没有力气地阖上眼,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终于是,结束了。 柏梵倒是没再继续,他眷恋地打量着他的锁骨,没了之前的咬痕现在又是这般白皙勾人,心想着便又忍不住地用他的牙蹭了蹭,没舍得咬。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凌晨两点,柏梵心情极好地躺在床上多看了林户几眼。差不多一刻钟的样子,他才姗姗地把林户抱起,去浴室冲洗身体。 给他冲洗干净,擦拭好抱回床上后,柏梵才最后进浴室冲澡。 腰上的抓痕渗血,温热的水流淌过诱发阵阵刺痛,柏梵努眉“嘶”了一声。 刚才没顾得上看,这会儿在敞亮的卫生间尤为醒目。 乍一看,有点狼狈。 泛红的抓痕杂乱无章地爬布在腰两侧,明显抓破皮的几道还在渗血,与水相融,顺着腰间流到大腿根。 像是残留的情 欲。 柏梵意犹未尽地用毛巾擦干水痕及血痕,裹上浴袍趿着拖鞋走到林户床边,居高临下地盯了他半晌,俯身蹲下去摸他那罪魁祸“手”—— 难以想象,这一双纤长细嫩的手竟会作出如此暴力的杰作。 柏梵新奇地抚摸着这一双手——关节、指腹、指尖… 生怕遗漏了点什么。 还是头一回,他能对手这般痴迷上瘾。他反复地抚摸,观察——林户的手要比他的小一点。柏梵掌心对掌心,锲而不舍地要探个究竟。 到底小了多少。 身体发酸、发热,睡梦中的林户不真实地回想着一小时前猛烈又无能为力的窘境,心有余悸地握紧拳头。 正比对入神的柏梵,头脑突然嗡地一下,宕机十秒之余,他僵硬地看着紧扣的十指,耳朵莫名唰一下的红了起来。待红晕消散,柏梵就势勾住他的手,内心揶揄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的林户,顺势爬上床揽住他的腰,精力耗尽地贴着林户沉沉地睡了过去。 有林户在身边,他就能奇迹般地睡得踏实安稳。就连清早醒来都难得一见的容光焕发。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柏梵久违地心情大好,换上新定制的西服又特地挑了款应景的香水喷在手肘内侧。一切完美,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床边,喊了声林户。 “醒醒。” 林户没有反应。 心情好的柏梵懒得计较,他耐心十足地又喊了一声林户。 林户无力说话,眼皮沉得根本不好抬起,只能借着呼吸声挤出一个“嗯”字。 柏梵见状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踱步到沙发,拿起手机给自作主张的助理打去了电话。 “醒了。” “嗯。” “睡得好吗?” “……” 熟悉的对话。 林户恍惚几秒后才勉强分清当下。 “不好?”见他目光呆滞无神,柏梵起身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的黑眼圈看,低声嘟哝道,“怎么会。” “……” 躺着的林户不好动弹,只是腿稍微一动后面就连带一整块一阵胀痛—— 以往再怎么凶都还没到下不来床的地步。 林户惊恐地像柏梵求助,“柏总。” “嗯。”柏梵心情好得连尾音都是往上走的,“怎么了?” “我……”他尴尬地扯了扯被角,避开柏梵看过来的视线道,“我今天可能没有办法送您去公司了。” 柏梵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在意地说了句,“不着急”。 对此林户不知作何回答,尝试着挪动身子看看自己能不能落地。 柏梵全看在眼里,他这蠕动的样子虽喜感但又可爱,按住他说,“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 “啊?”林户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须臾又明白地“哦”了一声—— 关于这两月的事柏梵并未予以追究,似乎在昨晚之后他更不在意了。 蓦然,林户心生出几分失而复得的欣悦。 “对了,我把之前的助理辞退了。”柏梵敛起笑,一如平日的冷淡道,“想了想,要不你暂且就当我的助理。其他照常,钱的话我会按照员工的要求额外再支付给你,你有问题吗?” 私心作祟,林户久久地盯着他,然后缓慢地说了一句“没有问题”。 柏梵满意地颔首,“从下个月开始,记得来公司办理入职手续。这个月……” 昨晚确实做得太过,有史以来他最失控的一次。或许是沉迷林户的迷人、性感,再或是无端想起那姓孙卑琐的嘴脸、粗鄙的话语,在他强占有欲的操控下才形成了今早这幅局面。 柏梵自知之明地掠过,“就算了,你好好休息,记得定期换花就行。” “…好。”林户点头道。 交代完柏梵便出发去公司。鲜少有的一次,周一既定例会推迟了两个小时之久。 下午正式会议前,柏梵也只是简单的一句有事耽搁,并不多言。 第61章 不过难免有善捕风捉影之人私下议论,毕竟柏梵也并未对此有所遮掩—— 隔月他的身边就多了个私人助理。和先前的截然不同,这一位,显然不像是单纯的助理。至于是什么,他们都默契地避而不谈却又心知肚明。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进入甜的“暧昧朦胧“期惹~~喜欢的话可以莫多莫多收藏和海星迈(感谢感谢) 第二卷 苏城-2 第33章 如沐春风(28) 该怎么去形容林户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日子呢? 柏梵轻晃手中的高脚杯,随之杯中的红酒借着灯光泛出红宝石般的光泽,在溢到杯口时不紧不慢地被他的唇含住,轻抿一口。如丝般在舌尖流转掺杂着淡淡的的涩味,由上至下慢慢地又涌上一阵甘甜来。 “柏总这酒不错吧。”邻座的男人扬了扬下巴,示意一旁的服务生斟满,“托人特地从法国有名的酒庄买来的。” 柏梵嘴角挂笑,心不在焉地将视线从林户身上挪开,悠悠地落在一脸谄笑的男人上,客气地点头表示赞同。 “好像是叫…”男人皱眉思索,“帕…帕图斯,对,帕图斯。” 柏梵没什么兴趣地别开视线,林户似乎对这酒挺有兴趣的,尽管喝不了酒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酒杯。 他一晃,他的眼睛就跟着一动。 真是专注。 “听说除了帕图斯,罗…罗曼…” “罗曼尼康帝。” 林户声音不大,但男人如获救般点头,“对,罗曼尼康帝。柏总若是喜欢,我亲自去那酒庄给你挑来。” “赵总有心了。”柏梵敛起目光,顺势将酒杯搁在一边,摆摆手拒绝了服务生的斟酒,“只是我平时也对酒不怎么感兴趣,也就不麻烦赵总你跑一趟法国。” “这…”男人面露难色,暗自咒骂某个小道消息说是柏梵爱酒,可借此套近乎。而方才这话他不是撞枪口是什么,只能借以玩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我这可真是…自作聪明了。” 柏梵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转桌把眼前膻味的羊肉推开,抬眸说,“无碍。” 男人讪笑,也不再过多停留此话题,干脆就聊起了他熟悉的领域——也是他有求于柏梵的地方。 其实说白了,这顿难得约上的饭是赵健来寄托全部希望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投其所好去了解些酒的起源,只是他学而不精连皮毛都没学到就先是翻了车。 年底李厉成公司宣布破产,近几十年的风光在一纸合约上签了字便宣告结束。赵健来的小公司也因此受到波及,股市的波动和市场的变化让他不得不来投靠柏氏,以谋求新的出路。 笼笼总总说了一大堆,最后实在是无话可说,赵健来才坦白自己的来意和目的。 “是这样的柏总。”赵健来愁容满面,也没了刚才的谄媚劲儿,直言,“李家经历这一遭算是他们咎由自取,在苏城猖狂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有人惩治。但是,柏总您聪明,您也应该知道李家之下利益共生的小公司。” 市场犹如自然界,自然界所适用的法则同样受用于各利益体。共生、寄生、竞争、捕食,四种种间关系恰恰印证了市场内部各自的身份。 柏氏无疑是捕食关系中的狩猎者,柏梵则是身居高位的操控者。 “确切来说,我们在被捕食中反抗,以求生存。”赵健来肺腑之言,这些年都是在被李家压制,即便是李家垮台他们也避免不了受损,“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柏总。” 赵健来所言之事,柏梵并非没有考虑。李厉成嚣张了这么多年,以剥夺小公司的资源来促成自家的企业,这种自掘坟墓的行为,现在这幅局面就算不是柏梵有意为之那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的问题。 柏梵不反对某一行业领域中存在优胜者,因为在竞争中走有那么一两个佼佼者脱颖而出,他也自信地认定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不容许一家独大的存在,长远来看,无论是消费者还是自身都将是潜在的风险。 “我明白。”既然他不再兜圈子,柏梵索性也打消他的顾虑,“现在时代变了,老一套早已行不通了。” 言下之意,柏氏不会成为下一个李家,柏梵也绝不会成为李厉成。 赵健来听懂地呼出一口气。 “赵总的公司近来是不是在资金上有些难以回转?”柏梵这一顿饭也有他意,赵健来公司的技术相较于他们更经得起考验,再者他们更为熟悉本地市场调性。柏梵有意向通过双方合作,在技术协作资源置换的前提下,提高柏氏该产业领域在苏城的竞争力,并以此更好地向外发散。 “我们可以合作。”他说。 赵健来怔愣片刻,信任地点头。 - “你对葡萄酒很有研究?” 饭后,柏梵倚靠在电梯边,侧眸看他。 林户还沉浸在方才柏梵和赵先生的交谈之中。截然相反,工作应酬的柏梵倒是有二十八岁成熟男人的风范—— 身着裁剪合体的西服,他面色沉稳,眼神从容自如,侃侃而谈地掌控全局。 俨然,不像是他所认识的。尽管自成为柏梵的助理,他便明显感知柏梵的反差。但每一次陪同他应酬或是出差他都能再一次被他的游刃有余所吸引。 就连杯中摇晃的酒,都在他的精准把控之中,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第62章 “嗯?”柏梵上扬音调,侧身走到他身旁,摆了摆手。 “……”林户回神,如实说,“之前在您的酒柜上见到过。” 柏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轻笑道,“我说呢。” “那你偷偷喝了没?”电梯下降途中,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而后带着揶揄的语气继续道,“刚才看你那副模样,好像很馋呢。” “没有。”林户不愿承认是看柏梵太过入迷。 电梯叮一声打开。 柏梵先一步上前站他面前,正色道,“有胃病的人不许偷偷喝酒。” “……”被堵住的林户不知该说什么,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笑。 柏梵失了失神,自嘲大抵是醉了,竟然又在这双阴郁的眼睛里看到了鲜活的笑。 醉得都出现幻觉了,他心想。 地下车库并未有人进来,也没有人按,电梯门开了又合上,停留在负一层不动。 在电梯门完全合上时,林户眼前一黑,木质香中掺杂着淡淡的酒气一并将他笼罩,嘴唇一湿,同样绵软的唇附了上来—— 起先只是试探性地碰了碰,见他没有动便使力贴了上来,而后又肆无忌惮地将舌头抵入以撬开他的齿,强势地侵入后开始疯狂地与他的舌头交缠,并试图压制。 林户头脑一片空白,挣扎几秒就任凭柏梵强势地亲吻、交缠。 在逼仄狭小的电梯间,耳畔萦绕着局促的呼吸,以及吮吸间唾液交融的声音…… 耳朵发烫,身子发软,林户下意识地搭住柏梵的肩以找寻支撑。 一秒,两秒…… 可能是三十秒,也可能更久?林户只觉头晕脑胀有种几近窒息的错觉,在他快要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柏梵的舌头突然听话的从舌根退回。 “……”结束亲吻的柏梵沉默不言,惊讶又茫然地看着满脸通红又不断咳嗽的林户—— 这幻觉怎会如此真实? 柏梵揉揉眼睛,雾蒙蒙的,说不上来的奇怪。 相顾无言,唯有电梯隔间里的暖流呼呼作响,不由地在彼此脸上泛起又一圈的红晕。 坐在车后座,柏梵久久地回味着那自以为的幻觉。再透过后视镜看一脸平静的林户,更是确信那只不过是醉酒的幻象。 可唯独唇齿间含杂的血腥味,让他不得不再一次思考这一问题。 深思良久,他自我安慰道,人喝醉了总是会做些疯狂之举。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等红灯间隙,柏梵不知林户怎么突然就递上来了一瓶水。 “柏总。”林户拧松盖子递给他,“您刚才喝了酒,先喝点水缓解一下。” “……”柏梵伸手接过,半晌等车子起步才缓缓地说了一句谢谢。 水润过干涩的喉口进入肠胃,柏梵后知后觉地打趣道,“你是多啦a梦吗?林户。” 不单是这一次,身为助理的林户总能提前预知他所想,也能细微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譬如,曾有一次柏梵受邀出席某正式商业活动,他一直不满意西服搭配的领结,可左看右看又不知该作何改动,临出发时倒是林户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枚胸针。比起俗气的领结,胸针一配上就瞬间不一样了。 柏梵也很是满意。 再譬如,柏梵饭桌上不经意地蹙眉转桌,林户就猜得到柏梵可能不喜欢羊肉。而在以后的饭局应酬间,竟一次都在没出现过柏梵厌恶的羊肉。 ——即便这都是后话。 “水是什么时候买的?”他问。 “一直在车上备着。”林户答,“柏总现在好些了吗?” 柏梵咽下带有血腥味的水,并没回答。 反观林户这般淡定,他倒是有点不自在了。 “柏总?”林户放缓车速,从后视镜看他,“不舒服吗?” “没。”柏梵伸直腿,身子往后一靠,摇了摇头。 “好的,您有不舒服及时跟我说。” “……” 昏昏沉沉中,柏梵又来了困意,他阖上眼稀里糊涂地想——和林户在一起的感觉大概就像是忽而飘来的一阵微风,不疾不徐,但又恰恰好地拂去柏梵的热意。 自在舒服。 如沐春风? 迷糊的柏梵想不到确切的形容,只能沉沉地垂着眼皮任凭自己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说】 进入甜甜的“暧昧期”啦(ps白饭真的很木讷(小声蛐蛐)) 第34章 幻觉(28) 他亲了林户。 那林户算不算酒驾? 柏梵迷迷怔怔地想,继而又否定自己,只亲了一下的话应该还不至于到酒驾的地步。 再怎么说也得亲好几下。 车开了一路,柏梵的思绪也飘了一路,哪怕是车子停稳,他都后劲袭来地一时没站稳,飘飘然地握住林户的手臂。 “小心。”林户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 “没事。” 柏梵觑了眼林户,方才车内灯光昏暗,现在出来这么一看,他有些心虚地直起背把手收回,与他拉开距离。 太,太显眼了。 林户的唇并不单薄,尤其是在他本就瘦削的面庞上更是饱满。他唇形本就生得好看,乍一眼看更像是花瓣,缀着红晕一开一合的,勾人心弦。就好比他的腰细可臀却意外的翘。这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他无形之中透出性感和绰约。 第63章 柏梵不经意地想,明明林户也不过如此,可一打眼望去的旖旎就是难免会失了心智。 酒精的副作用,柏梵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没再多看一眼林户干脆就朝门口走去。 不多时,身后的影子靠近,熟练地替他开门。昏暗的别墅也随之敞亮起来。 “柏总,台阶。”林户提醒他。 柏梵正色地点头“嗯”了一声,侧头与他解释,“今晚太累了。” “我知道,柏总您早点休息。”林户听不出波澜地道,“需要我将明早的行程延后至下午吗?” 趁着年前,柏梵需要去一趟杭城,以尽快落实新区产业园的项目。 柏梵解开最上端的纽扣,一脸疲态地坐在沙发,不置可否。 玄关处的林户并不着急走,和往常不无区别,换了鞋子去厨房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到他手边后又上楼去放洗澡水,待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便下楼去叫他。 柏梵习惯性地抿一口蜂蜜水,其实今晚他喝得并不醉,况且红酒度数也不算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怔怔地看了会儿水杯,他突然觉得不过瘾地起身绕到酒柜,挑了罗曼尼康帝倒入高脚杯中。 林户走下楼时,柏梵手中的高脚杯已经空了,而一旁的蜂蜜水似乎是纹丝未动,依旧是满满的一大杯。 “你没走啊。”柏梵迷糊中带点清醒,但又抵挡不住困意,他懒懒地打一个哈欠,小声嘀咕,“我以为你走了呢。” “柏总。”林户小步靠近,避开躺倒在地的空酒瓶子,绕开淌着殷红的酒渍蹲下身说,“洗澡水放好了。” “嗯…”柏梵闻声低下头,反应迟钝地说了一声“好”,身子却跟粘了胶水似的一动不动。 持续一分钟,他才直直地伸出一只手,碰到林户头发的时候突然拐弯无征兆地顺着发丝摸了几下。 “……”林户不明所以地抬眸看他,疑惑地又喊了一声柏总,问,“您喝醉了吗?” 柏梵的酒量一向很好,不容易醉,也不容易上脸。可今日的柏梵竟意外的脸红,且古怪。 “……”柏梵没说话,手上的动作温柔轻缓,一点一点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像是,醉了。 林户的直觉告诉他,他似乎把他当作了某一样东西—— 很珍视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直了直背,心里泛起一阵波澜,可语气还是尽力平静地喊了一声柏梵。 柏梵无动于衷,垂眼看着他。 良久,他才含含糊糊地道,“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柏梵的声音透着浓重的醉意,林户确定地仰起头靠近他的脸。 柏梵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手也慢慢从头发滑到他的面颊,揉了揉说,“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瘦啊,养了这久怎么还是没有肉呢?” 语气听起来很是懊恼。 林户听着,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喉咙,喉结滚动,他轻飘飘地在柏梵唇上点了一下,真诚地开口,“……谢谢。” “……”柏梵的目光聚焦紧随林户,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而后又笑了笑,掺杂几分无奈与失望地说,“原来,这才是真的出现幻觉。” 他这是把自己当作了什么?林户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能猜出点什么,可除了他自己看不到其他任何。 林户虽然泄气但还是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柏梵让他摆脱掉了孙昊博,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以及他已经无可自拔地陷入对柏梵的喜欢。 柏梵终究是抵挡不住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很长,很模糊,像是被笼罩了一层雾。他拨乱了几下还是看不清,只能细微地听到不知在何处的小猫叫唤,以及林户的声音? 不真切,可就是太熟悉了。 替醉醺醺的柏梵收拾洗漱好之后,林户才出了别墅回自己的住处。 夜色浓重,扑面而来的冷气不禁让他裹紧大衣深呼一口气踏入凛冽的寒风之中。 今年一月初,柏梵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碍于面子,竟给他买了好几件大衣。 一大袋东西满满当当地递给他时,林户还愣了愣神,就连本能要拒绝的话都被他强势的态度给塞了回去。 “给你你就收着。”柏梵语气强硬动作利索,不容他一丁点儿开口的机会便径直上楼去了。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的林户看着袋子上的品牌不由地心疼了一下钱。 柏梵对衣服尤为讲究,追求舒适的同时也看重款式设计,因而不是私定就是高奢,价格上必然也是难以想象。 林户曾多次帮他取过衣服,自然也是对袋子里的衣服格外熟悉,明显有几件还是之前那家的私人裁缝店。 照旧合身。 大衣质感独特又保暖,林户度过了在日渐转冷的一月,以及后续的寒冬。 - “你就这点行李?” 等林户差不多快说完杭城的行程安排和项目内容,柏梵又无厘头地打断他,“这么点,够吗?” 杭城出差三天,苏城又离得近确切来说只住三晚,似乎并没有太多需要带的衣物。况且公务出差并非旅游,也没必要带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林户点点头,并不觉得有何奇怪。 柏梵悠悠回神,视线从电脑屏幕挪到一旁的林户,重复地又问了一遍,“够吗?” “……”林户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问,“柏总觉得还有什么遗漏需要我去准备的?” 第64章 柏梵思考片刻,看了眼笔电上的行程安排说,“下周就小年了,公司也没什么事我打算在杭城多待几日,你没什么问题吧。” 说完,他不着痕迹地又接了一句,“要是有问题,你提前回去就行。” 他也不是硬是要拉个人过节。 “…没有问题。”林户听明白他之所以会这样问的缘由,若是多待几日衣物确实不够。 瞥一眼表,林户快速地估算了一下时间,还是有时间返回一趟的,“那柏总我先回一趟住处取一下衣服。” “这里不是有吗?”柏梵说,“一来一回地你不嫌麻烦?” 话是这么说。可一旦从柏梵口中说出来,莫名就很是奇怪。 但既然柏梵都这么说了,林户也就不好再三推脱,点了点头说,“那我马上去收拾。” “不着急。”柏梵起的晚,懒散劲儿也没彻底过去,抻了抻懒腰说,“晚点到也没事,不是明早才谈项目吗,你急什么?” 林户自然是想着早点入住,早点休息。这几日不单是柏梵出差应酬,身为助理的林户必然也是要提前协调时间做好准备工作。 即便工作的柏梵和平时大相径庭,但除此之外他们还维持着另一层关系。 “其实,”柏梵不知何时站到了林户的身后,压低身姿在他耳畔说,“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做点别的事情…” 做、点,别的事情。 他咬字异常清晰,裹挟着暖流钻入林户的耳朵,酥酥麻麻,让他软了脚跟。 他们仍旧保持着床伴的关系,快一年过去了,柏梵竟还没主动地提过结束,甚至这几月林户回自己住处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好吗?”柏梵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高优势他将林户逼迫到柜子一角,声音低沉却带着几分少有的商量语气。 林户难得的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犹如木头一样僵硬地杵在角落。 盯了会他的后脑勺,柏梵略显失落地说了一声“算了”。大抵是想到之后在杭城有着大把休息时间,柏梵也就并不计较这一次。 “那你先收拾东西。”柏梵后撤一步,腾出地方以便他转身。迈出几步后,他又折回,看似随意地丢了件衣服给他,“这个带上。” 林户没细看,误以为是原先掉落的衣服便一并将它塞进箱子的一侧说,“好的,柏总。” 心虚使然,林户不太敢直视柏梵,尽管他知晓昨晚的柏梵定然是喝醉了没有意识,可冷静思考一整晚后他还是对自己冲动的行为而隐隐不安。 生怕某一天柏梵突然开口说结束二字。林户深知自己还是改不了贪心的恶性,只能默默祈祷这一天能晚一点,让他多一点的时间和柏梵待在一起。 第35章 打脸(28)-含副cp在早期出 楼下。 柏梵猛饮一杯冰水刺得龇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听信顾晟的鬼话。 前阵子顾父托他帮忙看着顾晟,顺带也能多让顾晟多学着点,毕竟两人年纪相仿比起他这个当爸的,自然是要好使。 装模作样的,顾晟确实是听话地来了几日。不过哪有谁真能收得住这顾小少爷的心,还不是因为柏梵公司近日邀请了某知名女星参与品牌合作,又恰巧这位女星是顾晟在花心思追的美人。 故,什么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 “欸,你说我老爹是怎么想的?”顾晟毫不收敛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柏梵对面说,“怎么就让我来向你学习?而不是向我哥?” 柏梵看着面前电脑没理他。 “不对啊,不会是我哥又跟我老爹告状了吧。”顾晟蹙眉思索,“所以,我老爹才出此计策,让我远离自家产业,好让那个顾璟继承?” “不行!”顾晟撂下腿,重重地把手拍在桌子上,力道大得让手边的咖啡都晃出了几滴。 柏梵抬眸不悦地啧了一声,鄙夷眼神看他,“你爸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靠。”顾晟收回手,“我爸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着他?” 这不帮都难,柏梵心叹。 顾家有二子,大哥年少有为三十出头就替顾父掌管了顾家的大半产业;小儿子顾晟年轻气盛,好玩不着调,才二十几就惹出了一大堆麻烦。换做是柏钰他必然是放弃其中一子,为了利益和长远计划。 顾父不是,在他眼里无论是前妻还是现任妻子的孩子,都是自己的手心肉,哪个都放不下。顾晟只是自小宠溺惯了生性爱玩而已,自己虽忍不住老是说他,可终究还是盼着这小儿子早早成熟成事。 柏梵和顾晟算是一块儿长大,顾晟又比柏梵小了一岁多,在他们那群玩伴里算是最小也是格外受照顾。所以相较而言柏梵就成熟稳重多了,尽管在外人眼里他不过是一个被柏钰“流放”的纨绔。 正因如此,顾父也是希望在柏梵的影响之下,顾晟能早日开窍,难为他的一片苦心啊。 “你这……”顾晟看不懂了,反问,“什么表情?” “…没什么。”柏梵叫住正推门进来的林户,“进来。” 林户没想到办公室里除了柏梵还有他人,推开的一条缝又打算合上。 背对他的人此刻也闻声看了过来,只是莫名地挑了一下眉,停留几秒又侧身背了过去。 “和尚娱传媒的合约需要您签署一下。”说着他把合同翻开放到柏梵桌上,娴熟又谨慎地将顾晟一侧的咖啡污渍擦掉,替他换了一杯新的咖啡。 第65章 顾晟见状稀奇地呦了一声,视线再一次地落在林户身上,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没什么事了吧。”柏梵迅速签好字,不只是有意还是无心递文件的时候,直接冲着对面顾晟的正脸。 顾晟白眼:“……” 林户应声出了办公室,可总是觉得身后目光灼热。 待门阖上,顾晟迫不及待地打探消息,“新助理?” “什么时候换的?这一次的长得不错,身材也好…”才那么几眼顾晟就抓住了重点,啧啧感叹,“就是感觉在哪儿见过,好生眼熟。” “尚娱旗下艺人的联系方式。”柏梵懒得与他废话,“走吧,我改天拜访顾叔叔的时候好好地与他聊聊你这几日的表现。” “谢了。”目的达成。 顾晟嬉皮笑脸,“别啊,你别跟顾叔叔说,我这不与你好好学着的吗。” 柏梵不搭理他。 顾晟侃侃道,“你这助理除了长得不错,做事也细心靠谱,就是你这人事儿多难伺候,可惜啊,好好的一人才要在你这埋没……”说着不忘叹一口气,无奈地看他一眼。 柏梵置之不理。 “对了,你那金窝里藏的情人呢,他不会介意你这助理长得这么好看?还是说你们gay玩得都比较开?”顾晟话题来了就滔滔不绝,免不了好奇,“你们都玩些什么?角色play?3…p?”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柏梵起身又要赶客的意思。 “玩这么花?我以为…兔子女郎都一般般呢。”说起兔子女郎,顾晟开始幻想那女星,满脸堆笑,“你们gay是不是体验不到啊,真是可惜,或者……” 他眼珠一转,来了个馊主意,“你可以和你那情人…” “滚。”柏梵终于是忍不住,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的感觉。 “你们不玩的吗?”顾晟震惊。 “……”柏梵索性就忽视了他。 这种什么角色扮演的游戏,他不是没遇到过,一个两个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那时觉冲击柏梵至今都厌恶的要蹙眉,根本没有任何欲望可言。 对此他也是嗤之以鼻。 “你可以试试。”顾晟说。 “我有病?” “操,真没玩过?”顾晟也就随口一提,还真就套出了话,一脸期待地说,“说不定男人穿上更有意思,还别有一番韵味,我还挺……”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压下“期待”二字。 柏梵严肃又怪异地看他,不耐烦地说,“联系方式也要到了,你怎么还不走?” “走走走。”顾晟有眼力见地拿了纸条,临走前还贱兮兮地冲他眨了眨眼。 兔子。尾巴。 偌大的办公室只留柏梵一人,他揉了会儿太阳穴,起身走到百叶窗边,掀开百叶帘看到正专注工作的林户—— 视线向下,他的身形、他的腰、他的臀…… 不免想到了前年的圣诞节。 柏梵闭上眼睛,竟没想到真没自己还真就……打脸了。 可转念一想,有何不可。他是金主,也是老板,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但内心还是忍不住腹诽一通顾晟。 此刻正酣眠于温柔乡里的顾晟莫名鼻子发痒,连连打了两个阿嚏。 “操。”揉着惺忪的睡眼,顾晟低头看怀里的美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个女的。 这段时日不知是跟柏梵待久了还是被周秣惹烦了,总之他们唯一的共性就是性取向,都是给子。然而不知是潜移默化还是耳濡目染,他这个只对女人感兴趣的男人竟有意无意地也会多看男人几眼。 “操。”一想到这,顾晟惊恐地瞪大双眼又骂了一句。 “怎么了?”怀里的女人用发丝蹭着他的脸问,“做噩梦了?” 岂止是噩梦,这简直堪称地狱,从天堂摔入深渊,粉身碎骨。 顾晟倒抽一口冷气,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安慰,“我他妈才不是同性恋。” “什么?“女人噙着笑,指间划过他的脸颊,魅惑地点了点他的嘴唇,打趣道,“顾小少爷怎么,是还没醒酒吗?” “…没。”顾晟郁闷地推开她的手,欺身将她压制,声音沙哑带着未睡醒的倦意说,“我酒醒没醒,你现在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挑了挑眉,以上位者姿态看身下的女人。 女人笑得妩媚,随意扬起的嘴角都是最佳的弧度,不愧是仅凭一张图就霸榜头条数日的女明星。 顾晟花了大半人脉才睡到的女人,现在美人就在眼下,可不知为何他竟起不来一点,掩饰尴尬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利索地爬下床说,“对了,我还得回去给我老爹问早呢。” “…哈?”女人一脸疑惑地看他,并发出同样纳闷的语气,“你逗我呢?” “没逗你。”顾晟一边穿衣服一边回身看她,敷衍地说了一句,“乖,年后再约。” “年后?”女人有些不可思议地坐起身,把手拨到耳后说,“年后我就要进组了。” “那…下周?”顾晟抽出神说。心底咒骂着方才那荒谬的念头,发誓这必须要尽早扼杀在摇篮,他明明才二十七,他妈的直了二十七年,怎么能稀里糊涂就被带沟里了呢。 “下周啊。”女人看穿他的心思,摆摆手打发他,“我要去巴黎拍一组时尚大片,要不顾小少爷,我们就到此结束好聚好散?” 第66章 “……”顾晟头一回在女人身上吃瘪,上一秒还在危机自己的性取向,这一秒就得捍卫他男人和金主的尊严。 “凭什么?” “就凭你的弟弟没他大。”女人不知从哪儿抽了一本杂志,随手指着封面上八块腹肌,只穿一条ck内裤的混血男模道。 顾晟不屑地嘁了一声,套上大衣,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反驳道,“他弟弟是不是比我大我不知道,但是他一看就是我的弟弟。” 身材好,但长得幼,是个弟弟。 女人笑而不语,挥了挥手道,“我就随便说说,顾小少爷也别上心,对了,就是不要忘了昨晚答应我的年底电影女一。” 靠,真是枉费他花了心思却又莫名被打搅了兴致。 一定是他妈柏梵的问题,被这给子带偏了。 不过,刚才那杂志上的eama?还是什么?长得,长得还怪帅的。走回车里顾晟出神地想。 操了,真的不能搭理柏梵了。 顾晟懊恼地趴在方向盘上嚎啕,“真是操了,老子他妈是个直男!” - 阿嚏— 柏梵坐在车后被暖风吹得鼻子痒,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还有多久?” 午后车子沿太湖开出苏城,天就变得阴沉,欲有绵雨之势,柏梵提起精神问他,“最近的服务区还有多久?” “两公里。”林户抽神看一眼后视镜回。 眼圈有点黑,在他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愈发明显。 “一会儿转一下服务区。”柏梵说,“我来开,你休息。” 出于安全考虑,林户点头。昨晚睡得不踏实,想事情一直想到了凌晨一两点,早上又起得早。快一小时,他都要掐红手腕了。 入了杭城地界,果不其然天空飘起雨丝,合着浓重夜色布满挡风玻璃。 林户不作声地坐在副驾,头时不时地因车惯性而晃动,一看就睡得熟。 临到酒店,他才睡意阑珊地看着雨雾蒙蒙的天,眼神空洞无神地开口道歉。 “你睡懵了?”柏梵大步下车,一脸不解地看他,但到了他一侧还是放缓脚步说,“累了就不要强撑着,危险。” 声音不响,隔了半步不到的林户却听得清楚,他点头的同时胸口缓缓涌上一股热意,在即将漫到喉口之际林户慌乱地别开头,掩饰说,“我去拿一下车后的行李。” 【作者有话说】 记录关于副cp的故事 关于顾晟,他这人是一个吊儿郎当不着四六的公子哥大少爷,一个沉溺美人玩得很开的男人,一个唯利是图在圈里有着自己信息网人脉圈的商人……由于内里缺一个治他收他的人所以一直维持着再乱花丛中不沾足的渣男海王形象。 那这种人,一定是遇到另一个比他狠的人才降得住。在他三十岁的人生节点,顾晟就遭受一大坎。eamonn(埃蒙)就是这么一个大魔王,混血男模性张力满满。 目前想到了这些,后续还需要进一步完善。大概是一个双海王、渣攻渣受、直掰弯甜爽的小短故事。(这次一定写!先记录一下2024.9.18) 第36章 氧气(28) 酒店临湖,高楼之上一眼望去,湖景尽收眼底。 只不过碍于天色昏暗,林户只是模糊看到了大致的轮廓和雨雾中弥散的霓虹。 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柏梵。 他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问,“看什么呢?”顺势从他的视角瞥了眼被雨雾糊住的落地窗,除了厚重的水汽,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柏梵纳闷地啧了一声,“等多久了?” “没多久。”林户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回,“大概就,几分钟。” “怎么不直接进来?一个人等在外面?”柏梵上前走进电梯,看他这副样子不像是简单地只等了几分钟,“不冷吗?” 悬在半空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林户微微抿嘴,把一楼按钮按亮说,“不冷。” 柏梵颔首,看着林户的背影不再说话。 电梯内陷入沉默,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各有所思。 一直下到七楼,进来了一波人。 偌大的电梯瞬间变得拥挤,林户只好往后退了退,一不小心还踩了个空。手在下意识扶住栏杆。 一瞬间,他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紧接着,柔和的气息拂过耳廓,伴随阵阵热意让林户呼吸不畅。 “小心。”柏梵贴着他的后背说。 林户慌乱地“嗯”了一声,不敢与他对视,就算是余光他也尽力回避。 “你好冷。”柏梵握紧他冰冷的手戳穿,“等了不止几分钟,起码有十多分钟吧。” 柏梵说着,手指慢慢地从手心游走到了他的腰部,再是目的明确地绕过大衣探了进去。仅仅隔着一层棉薄的布料,他手心的热意毫不吝啬地渡到了僵硬不堪的林户身上。 更是,呼吸困难了。 林户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不敢有所动作。只是背对着他妄图以不被他发现的方式大口呼吸。 否则,林户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根本不敢想柏梵下一步会做出怎样出乎意料的举动。 而且,现在的电梯下得比刚才慢了好多。 林户心脏砰砰跳,脸上明显泛起了大片红晕。 氧气…氧气。 他默念着。 一开一合,一合一开。 柏梵愣神地顿住手中的动作,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这个样子有点可爱,像是在水里游动的小金鱼,竭力地在汲取氧气。 第67章 默念至第十遍时,柏梵语气平静地说,“你又说谎了。” 他的声音轻柔,轻到只有两人才能听清。 ……说谎是要受到惩罚的。林户猛然颤了颤身子,思绪混乱地侧身。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户敏锐地感受到原本附在腰间的手在一点点向上游走—— 顺着他的骨节,柏梵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到了胸椎部位…… 好痒。 林户下意识地弓起背,朝他的方向贴得更近了。 “一,二,三……”柏梵乐在其中地不知在数什么。 林户羞赧地完全将身子埋进他的怀里,咬着牙低声求饶道,“够了。” “五,六……”柏梵不予理会,仍旧在数数。 “柏总…”林户尽力把声音压到最低,不愿让其他人听到更不愿让他们注意到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柏梵。” 他无助地只能直呼其名,“柏梵…痒。” 似乎管用。 柏梵的手在探到肩胛骨时停了下来。他看不出任何异样地低下头直视满脸绯红的林户,得逞地勾唇笑了笑,“都说了,不许撒谎。” “……”林户浑身发软,咬唇以缓解他的紧张。 柏梵对他的弱点再熟悉不过,弓背的姿势他更是能清楚地摸到一节一节的脊椎骨,他肆无忌惮地摸着。 “痒吗?” “呼——”一楼总算是到了,林户彻底卸下力气瘫软身子点头说,“痒。” 柏梵回味着方才那两声软绵绵的柏梵,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手却仍停留在他的背部。 “所以,”他肉眼可见的被取悦,语气也变得格外温柔,“到底等了多久呀。” “…半小时。”林户如实回。 “为什么不进来?”柏梵缓缓地抽出手,替他捋平衣服继续道,“外面这么冷。” “因为…”林户停顿几秒,还是选择了说谎,“我不确定您是在休息还是在忙工作上的事,所以不敢打扰您。” 说完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生怕真的变成匹诺曹,然后鼻子就变长了。 粗略一听很合理,可若是仔细一想哪哪都有问题。 不过,柏梵并不在意,他紧盯着面前的林户心情愉悦得不得了,一把揽住他说,“走吧。” 林户任由他揽在怀里。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他,轻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既想靠近却又不想被识破的小心思占据他的内心,让他纠结、矛盾。 归根结底,他对柏梵的感情已不再是纯粹的金钱关系了。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不再单纯地履行所谓的契约精神,有意无意的,期望能改变些什么。 可是,林户又会冷静地思考告诫自己——他所期望的不过是他所幻想出来的,并且总有一天会破灭。 …… 车子卡在红灯口,林户忍不住地看了眼后视镜,回想过往的种种,莫名胸口涌动,感觉要沉溺入水中。 清醒而迷惘。 林户收回视线,望向一侧朦胧不清的湖面,或者就这样一直欺骗自己吧。 ——至少此刻的他很快乐。 应酬免不了喝酒。 柏梵酒量不差,加之今天心情好有额外多喝了几杯,一来一回,一直是喝到了最后。 “柏总,你还好吗?” 林户见他抵靠在墙边,有些担忧地上前问。 “……”柏梵沉默不语,怔怔地注视着他。 乍一看并无任何异样,柏梵面色平淡,看不出丝毫醉酒的迹象,就连刚才出来柏梵都是步伐稳实,话语清晰地与他人告别。 “柏总?”林户不确定地又喊了一声。 光线昏暗,凑近仔细看还是能觉察出酒后的不对劲。 柏梵一把拉过林户,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呼吸沉重地嗅着他的脖子。 “林户。”他声音沙哑低沉,浑身松懈下来撑在林户身上,眼眶泛着点红,把他搂得更紧了,低声重复喊他的名字,“林户…林户……” “林户……”说话声变得含含糊糊。 “怎么了?” “你好热。”柏梵咽了下喉咙,侧头蹭了蹭他的头发,“我…也好热。” 突出的喉结贴着林户的肌肤上下滚动,有点烫,也有点痒。 彻底醉了。 “稍微等一下。”林户反手以挣开他的束缚,这个姿势他不好使力,被动地被他禁锢着。 “我先去取车。”他说。 话落,腰上的手箍得更紧了,肩头更沉了。 “不行。”柏梵态度坚决,眼神固执地盯着他。 “可是…”林户无奈,心叹这样要怎么走路。 静了静。 柏梵呼吸变得平稳,似乎是在睡觉。 林户侧头,确实他垂着眼安静地埋在他肩上。少了平日的顽劣,喝醉酒的柏梵气质要柔和收敛一些,甚至更幼稚一点? 他闭着眼自言自语道,“没有可是,没有……不行…嗯,对,我不能一个人待在这儿…好热啊,怎么办…热死了。” 林户替他解开大衣的扣子,敞开一点好不那么的热。差不多紧靠了快一刻钟,柏梵终于不再说话,林户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搀扶到一旁的长椅上,自己快步跑去停车场取车。 还是热。 柏梵晕乎乎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无意识地喊了一声林户。 第68章 没有回应。 跑哪儿去了。太阳穴胀痛,柏梵难受地揉按企图缓解一下,倏尔他想起林户应该是去取车了。 一人等在长椅太过无聊,又头昏脑胀,柏梵便尝试观察四周的环境借此转移注意力,好让神志清醒些。 夜色朦胧,昏黄的路灯下只有影子在攒动。 柏梵看不清远处的影子,也辨不清是小动物还是单纯的石墩子,不过那片影子在地上跃动,不像是石墩子。 好奇心驱使,他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近——竟然又是一只猫,仍旧是警惕又憧憬地盯着他。 酒瞬间清醒了一半。 “你怎么了?”柏梵蹲下身,睁大眼睛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它的长相—— 毛色很杂,但很干净。 它小心翼翼地靠近讨食,可流浪久了还是下意识地作出自我保护的姿势。 “饿了?”柏梵干脆坐在地上,摸遍了全身失落地说,“我没有东西。” 大概是听懂了,它竖起尾巴失望地耷拉下来,难受地喵了一声。 但是,它没离开。 柏梵无神地坐着,迟钝地发现小猫安静地站在自己脚边,乖巧听话。恍惚间他突然侧头,伸出手说,“…握手。” 它很聪明。柏梵意外地看着他把爪子慢慢地搭在自己手心,温热柔软,熟悉的感觉好像发生在昨日。 “你好聪明。”柏梵含含糊糊地说。 搭在手心的爪子没有拿开,良久,柏梵畏惧地撤开手,垂下眼自言道,“但是你不能跟着我,我是不喜欢猫的。” 顿了顿,他继续嘟哝道,“…一点都不喜欢。” 而后便别开头心想怎么林户还不过来接他。 第37章 宿命(28) 停车场偏僻,不好找车。林户又是绕了一个大圈才算是找到出口。 待车子驶到餐厅后门,却又不见柏梵的身影。 这个点的餐厅大多都早已打烊,又是偏僻湿地,街上显得尤为空荡安静。林户环顾四周,除却孤零零的长椅,泛黄的路灯便只剩下枯萎凋零的冷杉。 没什么生气。 走远了,更是沉沉的死气以及扑面而来的寒气,林户不免担忧醉酒的柏梵会走去哪里。 “柏梵。”他朝不远处隐约跳动的影子喊了一声。 影子被吓到了,一溜烟钻进一旁的草堆里没了踪迹。只留下一个像是石墩子的东西一动不动地杵在台阶边。 “柏梵?”林户不确定地靠近,夜里视线不好,他按亮手机打了一束光,冲着“石墩子”照了照,“柏梵。” 离近了,林户才心安地松了一口气。居然跑到这儿来了。 柏梵屈腿坐在地上,困倦地撑着脑袋埋在膝盖里侧,不经意望去确实像是一个石墩子。 只是。 林户把手机背过身后,蹲下身凑近看他,莫名衍生出淡淡的忧伤来——孤单,落寞。 不知是景的萧瑟,还是这天着实太冷,林户的脑海里无缘由地就冒出这两个词语来。 不止一次了。 林户不作声地蹲在他跟前,尽管两人维持了这么久的关系,可说实话还是头一次没任何打扰,如此肆无忌惮地观察他—— 这会儿的醉意更重了,面颊两侧染上酡红,耷拉的眼睑在微光中落下一层厚重的阴影把下半张脸一并笼罩,只依稀可见沾湿的嘴唇缓缓翕动。 随风吹来的酒气不禁让林户隐隐地也沾上了醉意,意识模糊不清地仰头看了看被云遮挡的弦月,再是回神地凝视眼前的柏梵。 他好像很没有安全感。又好像,是在逃避?弦月彻底被乌云遮挡,月色也由此黯淡了几分,林户点亮屏幕凑近尽可能地去验证他的猜想。 将近秒一分钟的时光,屏幕都自动熄灭,林户才幽幽地呼出一口气,胸口有点沉。 身上的热意一旦褪去,寒意就开始肆虐地蔓延。 柏梵迷糊中打了一个哆嗦,皱起眉尝试蜷缩得更紧,好不让冷风灌进大衣里。 怎么林户还不来? 潜意识里他还大致记得方才的场景,强撑着困倦睁开眼,心想实在不行就自己过去好了。 也不知道这林户是迷路了还是怎么……应该不会是遇到点别的意外吧,他晕乎乎地想,应该也不会…… 顿了顿。 他终于是看到了林户。 虽说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可晦暗的光线让他一时间辨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林户蹲在台阶旁,脚跟还趴着一只正吃着香肠的猫。 “…林户。”被酒浸染的喉咙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艰难到每说一个字都扯得疼。 “您先喝点水。”林户闻声看了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柏梵木讷地接过,僵硬地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伴随着撕扯感的淡褪,他才勉强地接受这不是梦的事实。沉重地叹出一口气道,“你哪儿来的吃的?” “…”林户看了眼猫后知后觉地回,“一直在车上备着。” 哦对了,柏梵颤悠悠地站起身想,林户可能真的是哆啦a梦,什么都有。 “小心。”林户扶过他,“您现在好点了吗?” “……”柏梵多一眼都不敢停留在那吃得正欢的小猫身上,佯装无碍地点了点头,催促道,“回去吧,都快冻死了。” “…好。” 林户不舍地瞥了眼猫,它似乎有所感应地停下来扭头小跑了过来。 第69章 是害怕下一次再也吃不到好吃的东西吗?还是不想再孤单地待在这儿? 喵。 它声音细小地叫了一声。 “等一下。”林户于心不忍地对它说。 把柏梵扶到车内后,又立马在小柜子里翻找出许多吃的东西捧到它眼前,“这些够吗?” 喵。 低落的叫唤声。 “怎么了?”林户茫然,看着猫伸出爪子挠他的裤脚,抓得力道不大,但每一下它都像是使出全力在挽留他。 光线昏暗,放大的瞳孔发着光,林户纠结地看了眼车内休息的柏梵,又看了眼缩在脚边的猫。 好冷,似乎又要下雨了。他想,要不就把它带回去。 “柏总。”林户下定决心地喊了一声。 睡得浅的柏梵并不打算睁眼。 刚才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继而又莽撞地在左胸口跳动。说不出所以然,只是归咎于酒的后劲太过强烈——头昏脑胀,太阳穴痛得要命,全身的所有神经都搅在了一起。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掩饰内心的混乱与恐惧。紧闭双眼安慰自己,或许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什么都会过去。他并没有遇到什么流浪猫,它也根本没有与自己握手,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他,只是喝醉了。 飘雨了。 林户不打算叫醒柏梵,径直走到车后备找了一个箱子,拍拍边缘,轻声地问它,“你想跟我走吗?” 没有任何犹豫的。 小猫钻进纸箱子,探出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好。”林户心暖暖的,浮去大衣上的雨丝盖在它临时的小窝。 - 一晚的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醒来的柏梵反而更清晰地记得昨晚所发生的种种,以及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那双眼睛,独属于林户的阴郁,却又掺杂着隐晦真挚的情愫。 不太明朗。 揉按着太阳穴,艰难坐起身,柏梵尽可能地不去想他那双眼睛。 想多了避免不了会心烦。 呼—— 坐在床上缓了会儿神,柏梵才慢慢地直起身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冲去身上的酒气和颓丧。 索性就结束吧。 氤氲的水汽充斥整个洗手间,温热的水流滑过脸颊模糊他的视线,让本就混乱的思绪更是不堪。 他也不是一定要和林户,明明早就该结束了的。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过了这么久? 他不应该感到厌倦吗?为什么会这么久?一年?两年? …… 头痛欲裂。 柏梵狼狈地关了水龙头,随手拿了一旁的浴巾搭在身上,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出浴室。 下一秒,双腿发软地瘫坐在沙发。 …到底是林户,还是猫?柏梵想不明白了,但不论是什么原因,此刻的结果是他再一次坠入了空洞漆黑的深渊,摸不到底也看不到光亮。 痛。 他的头、他的四肢、他的心……他的全部都痛。 不止是痛,还有,他又想作 爱了。 好像只有这极端的发泄方式才能让他不被深渊反噬,挣脱出来。 以前如此,现在亦是。 ——即便这不过是出于本能地自我麻痹。 柏梵焦躁不安地撞着脑袋,一下一下的。可惜现在除了林户,他一时间找不出还有谁。 “柏总?”林户正要敲门,房门就被无征兆地推开了,他定了定神继续说,“我看现在已经是十点了,您应该还没有吃早饭,就下楼去买了点。” 声音轻柔,像是一阵风。 柏梵不由地松了松紧攥的手,颔首示意他进来。 “您昨晚喝多了。”林户说,“这杯热牛奶您先……” 话还没说完,林户的嘴唇一热,伴着一阵刺痛,柏梵欺身将他抵在玄关,强势侵略地吻住了他。 猝不及防,退无可退。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像是发泄地咬。 唾液中掺杂着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柏梵没有停下收敛的迹象,他紧闭双眼在咬他,舌头疯狂地在内里搅动,从舌尖到舌根……颇有将其吞之入腹的错觉。 比上一次来得更为强势,也更为失控。不单是林户感受到了,柏梵也觉察到了,但是他停不下来。 像是宣泄,也像是反抗。柏梵就这么溃乱地吻他,顾不上倾倒散落一地的牛奶,也顾不上呼吸紊乱几近窒息的彼此。 混乱,狼狈。 长达五分钟之久,柏梵恍惚地睁眼,看到满脸通红眼眶湿润的林户才回神地停下。 他崩溃地连连后退,步子踉跄。 “……”林户被亲懵了,彻底懵了,立在原地惊慌失措地望向柏梵。 结束了。 柏梵退到柜子前,怔怔地与他对望。方才睁眼的一瞬间他好像抓住了光亮,好像在深渊里找寻到了什么。 “林户。” 对视良久,柏梵缓缓开口,极力保持冷静就好似刚才没有发生任何。 林户惋惜地看了眼散落一地的早餐,再回看眼前的柏梵,某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又是,又是这般惹人心疼。 柏梵哽住,压下所要说的话。 该如何形容他的那双眼呢? 这是柏梵长久以来困扰的事情,不止今日昨日,往后他都难以诉说他那双饱含泪水的眼。 第70章 苦杏仁般,他无言地望着你:迷离、懵懂、真挚、固执…… 又如仲夏夜般的恬静,垂眼的瞬间恍惚能看到晨间熹微。再一抬眼,震颤的眸子晃着醉意让你痴迷沉醉却也心软。 就是,在眼泪落下的前一秒,你根本说不出任何话冰冷的话来。 “…下楼吃吧。”柏梵改口说,“昨晚确实喝多了。” 林户依旧没缓过神来,眼眶蓄着被呛到的眼泪,茫然无措地“嗯”了一声。 “我…”趁着眼泪还没掉落,他本能地抬手蹭了蹭,又滑下去替他擦拭唇角的血痕,强装镇定地解释,“现在还没完全酒醒。” 牵强至极。 偏偏林户信了,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您再休息一会儿,我等下过来叫您。” “没事,下楼走走会好一点。”柏梵转移视线,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太阳穴又隐隐作痛,“这个…等下叫人来打扫就行,你不用收拾了。” “好的。” 说罢,柏梵便去换衣服了。 客厅只剩下思绪和这狼藉一团乱麻的林户。 真是醉酒的缘故,还是其他?林户不得而知。只是直觉告诉他,柏梵似乎并不太好。 到底怎样才能让他好受一点呢?林户怔怔地站在原地想。 好像,好了一点。 柏梵心不在焉地扣着衣领的扣子,凌乱的思绪也慢慢地落了下来,被那一阵柔和的风抚平。 穿好衣服,他抹开满是水雾的镜子,打量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默念,“都已经过去了。” 对,已经,过去了。 “走吧。” 恢复如常,柏梵走到客厅对他说,“…你看什么呢?” 林户的身旁多了一个纸箱子。 不会是…… “柏总。”林户惴惴不安地抬眸,又怀揣着几分期待神色。 下一秒,柏梵看着他蹲下身抱出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同样瞳孔放大地对他说,“你还记得它吗?昨晚找到你的时候它一直陪在你身边,很乖。” 是吗,记不太清了。柏梵沉默,即便眼神飘忽,但还是强装镇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都已经过去了”、“它不是柏柏”、“自己已经长大了”、“过去了”…… 诸如此类。 “起初我以为它是饿了,给它喂食。”林户说,“它很乖很懂事,会安静地等我拆包装,我递给它吃的时候它还会上前蹭蹭我的手…” “所以呢。”柏梵打断他,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看他怀里的小东西。 不吵不闹,就静静地由林户抱着。 一大一小。一样满怀着期待,一并无保留地望向他,无处遁逃。 是很乖,还…很聪明。 “我们离开的时候,它还跟了上来。”林户觉察柏梵并不讨厌,即便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柏梵会忽然的失控,然而冥冥之中,它出现了。 一晃一晃的,迈着坚定的步子跟了上来,看看林户又看看柏梵,不再陌生反而是亲昵不舍地绕他脚边。 “感觉很奇妙,像是某种缘分,你找到了它,它选择了你,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像是…”林户微笑地看了眼怀里的猫,抬眸继续说,“一种宿命。” 宿命。 听起来怎么有点悲伤。 林户尝试重新措辞,“是一种……” “所以是你想留下它。”柏梵转身,背对着问他。 “…是。”林户点头,绕到他跟前,“其实原本想偷偷自己养的,但是它先选择的你。” “……”柏梵蹙眉掩盖自己的内心的汹涌澎湃,径直走向玄关拿了大衣道,“你想养就养,扯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什么选择我?当时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语气有点冷淡。 “还有,你带它看过医生,做过检查吗?”柏梵压着胸口的酸胀,瞥他一眼,“你以前养过猫吗?你知道它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都了解清楚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掷给林户。 “真的吗?” 林户眼睛亮了一下,似乎只停留在前半句,欣喜地点头漾着笑把猫高举到他眼前,“看,它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希望你也是。” “……”柏梵不愿看他眼里的光,太过刺眼。 沉浸在喜悦里,良久,林户忽而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们都不会再孤单了。” 像是在对自己说,像是在对怀里猫说。 又像是,在对柏梵说。 莫名其妙。 柏梵头疼地扶住门框,缓了很久才压下心中的冲破而出的悲伤。 第38章 暖调油画(28) 在杭城待了有半月之久。原本以为柏梵口中的多待几日不过几日,毕竟除工作外还有其他很多事情,尤其是在这年间。 可柏梵似乎并无回苏城的念头,接连几日饭宴邀约都以身体不适为由一一婉拒了,出于礼数也叫人送去了年礼。 今非昔比,人情世故方面也由不得他任性。 ——也不知柏钰见到了会作何感想。 算了。 柏梵不再多想,想多免不了又该情绪失控。 真是奇怪,他居然会自我克制了。 柏梵自嘲地笑了笑。 说来也怪,原本以为他会接受不了身边多一只猫的事实,或者会被勾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可竟然,无事发生,除了承认猫的存在,其他……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反应。 第71章 之前,着实是太过应激。 冷静下来的柏梵回想了年前惊慌失控的场面,连锁效应般他对身边一系列的事都产生了抵触。茫然不知地沉溺在性快感之中以此麻痹自我。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竟有些羞愧,对林户。 最为过分、难以克制的程度,竟险些到了让林户晕厥的地步。他疯狂地做,失去理智地做,企图压抑搅动欲冲破内心的崩溃。 第一次。 柏梵发誓这也将是唯一一次。他见不得林户那含泪的双眼,蒙着情 欲和忧伤凝视自己。并且,他自己好像还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是埋藏在他心底深处,一直自我消化的事。 混乱,无逻辑。 但愿林户没有听到,或者他无暇顾及自己所说的话。 …… 后来,柏梵闭上眼叹了口气。出于愧疚与自责,给了林户一大笔钱。 但,他不收,擦着泪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大堆。具体说了什么柏梵记不太清,只知道那天他哭得比任何时候都伤心,说不出来的难过,是和一年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不是压着声音的哭,是一抽一抽颤动身子哭的那种。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来,任凭他怎么擦拭,林户都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疼的哭?又不只是。释然?有一点,可又不能够,或许还带着些许的遗憾? 这很复杂矛盾。 柏梵至此也不明白具体是蕴含着何种情感,林户又究竟是为何反常,悲伤成这样。 …后来柏梵清醒地替他清理了身子,点了他最爱的杭城小笼,他说这比之前锡城的要好吃,不那么的甜。隔天他又想着补偿,拉着他去湖滨商城挑了合适的手表送他。 现在想来,是他这金主做得不厚道,哪有人还没缓过神就甩他几十万的。 只是,之后某天林户看账户余额时莫名地多了几十万,心知肚明地不再多说什么。 他似乎隐隐知道,柏梵在逃避些什么,是他过往所带给他的,一直深根于心底,像是一棵树在无意识之中它的根早已深深地到了地下百丈。 难以估量。 抱起凑上来嗅他的小年,林户怅然地与它蹭了蹭鼻子,低声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小年的爪子踩了踩他的衣服,贴近发出拖拉机一样的咕咕声。 没养过小动物的林户不解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是为何。 “它在踩奶。” 不知何时出现的柏梵开口说。 “…哦。”林户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腾出手要去搜。 “它很快乐,也很喜欢你。”柏梵说,“你不要打扰它,可以试着摸一下它的头,轻轻的。” “……” 照着柏梵的话,他慢慢地抬手抚摸它的脑袋。 真的! 林户欣喜地看小年眨了眨眼蹭他手心,咕噜声也越发响了。 “你不摸摸它吗?”林户抬眸小声说,“小年一定也很喜欢你。” “…不用。”柏梵冷淡地走到客厅另一边倒了杯水,不再看过来。 看起来林户的心情不错,应该是补偿到位了。抿了口水,柏梵心想,也就没那么大的负罪感了。 不忍心打断小年对自己的喜欢,林户索性就半躺在沙发,抚摸着它的同时慢慢地阖上了眼。 喝空一杯水,柏梵喉咙干燥地又倒了一杯,身后倏尔安静下来,就只剩下咕噜声。 他回身,看到眼下这一幕,竟想到了温馨。 还有,温暖。 午后的阳光正透过窗玻璃照进来,正好打在林户脸上,白皙的面庞泛着柔和的光,看久了又微微泛出红晕。怀里的小猫毛色干净黝亮。 像是一幅暖调的油画。 鲜活明朗,一下就让他的心亮堂了起来。 良久,小猫有所觉察地望了过来,朝他叫了一声,软软糯糯似是撒娇。 猝不及防的,它突然跳下沙发朝着柏梵方向小跑了过去。 “小年。” 林户睁眼笑着喊了一声,并不惊讶地看它靠近柏梵,“你看,小年真的很喜欢你。” “……”柏梵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走到沙发坐了下来,不避讳地问,“现在好多了?” 林户点头,“嗯。” “那明天回苏城。”柏梵指着锲而不舍跟上来的猫说,“它怎么说?也要带回去?” “它叫小年。”林户突兀地打断他,“有自己的名字。” “……”听起来像是在撒娇?柏梵出神地想,片刻又恢复原状,冷冷地“哦”了一声,继续说,“你家有地方吗?” “有。”林户斥巨资买了猫爬架和大猫窝。 “但你有时间陪他吗?”柏梵直白地说,“你还要满足我的需求。” “……”林户陷入沉默,这确为一棘手难题,看看柏梵再看看小年,他都舍不得。 “你看……”柏梵没继续说下去,态度似乎很明确。 “柏总。”思考片刻,林户还是觉得柏梵不讨厌猫,或者他可能也养过,不然他为何对猫的行为如此熟悉。甚至,之前小年的各种用品都是他挑选买单的。 总觉得,柏梵有点,口是心非。 林户抿了抿嘴,不知哪来的底气,低头说,“或者让小年暂时待在您家…” 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干脆彻底没声了。 第72章 “什么?”柏梵拧眉反问,“我家?” “不,不可以吗?”林户磕磕绊绊地说,抠着手心,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柏梵突然笑了,“你觉得呢?” “……”有些失落,林户抿嘴弱弱地接了一句,“我觉得,你…不讨厌……” 不讨厌的话应该算是喜欢,他心想。 “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柏梵说,脚边的猫更是明目张胆地抓他裤脚,一点也不懂得收敛。 ”没什么。”他揉揉眼,慢吞吞地说,“我会安排好时间的。” 怎么,听着委屈。看他这副模样,难道是又要哭?柏梵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真是再也见不得他落泪,毫不夸张地说都快ptsd了。 继而,他悠悠地说,“那也不是不行,前提是,你得跟我保证不能随随便便在我面前哭,尤其是…”顿了顿,继续道,“像上回那次。” 林户笑着点头,“嗯。”随后解释,“我只是疼到忍不住的时候,才会……” 说着不觉噤声,隐晦含义不就是在埋怨柏梵。摇了摇头,“只是眼睛不舒服的时候才这样。” “…我知道了。”柏梵莫名庆幸地舒了一口气。 只不过,短暂的轻松过后,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林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不太一样。 这仅仅源自于他的直觉:林户开朗,鲜活了不少。 但要你究其缘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是因为小年的缘故? 可能吧,柏梵心想,因为无形之中他自己也有点改变。或许,留下它也不算是坏事。 他真的,已经放下了。 “小年,你马上要有一个新家了。” 待柏梵离去,林户欣喜地抱起它低声地与它耳旁说。 小年似懂非懂地伸长手,伸了个懒腰,与他不那么明显地碰了碰手。 林户倒没在意,放下小年对着光深深吐出一口气,感叹这不阴无雨的日子其实也挺舒服。 今日,杭城难得一见出了太阳。 一连数日的阴天,太阳终于是扒开厚重的云层露了出来,上午那会儿还只是隐隐的一角,下午就彻底悬在触目可见的西南边。 没有云层遮挡,恣意地把光洒在快郁结的树梢,落下斑驳细碎的光影映衬在长椅静坐的两人。 两人挨得不算太近,但莫名让外人感觉他们是亲昵的一对恋人。 柏梵一言不发地看着粼粼的湖光,闲暇之余,余光又会不自主地瞥向林户一侧。 可能是晒多了阳光有点昏昏欲睡,他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气神。 也正因如此,柏梵索性就把全部目光挪到了他身上,注视了好久。 咔嚓。 柏梵是被相机的快门声打断的,他迷迷瞪瞪地侧头,眼看脖子挂相机的中年男人笑盈盈地走上前。 “抱歉。”中年男人先是礼貌地道歉,随后指了指相机,“就是觉得刚才那一幕太美好了,突发奇想地想拍下来,如果有意冒犯我立即删掉。但,在删之前我真的很想给你看一下。” 他说的声音不大,应该是看到瞌睡的林户不好意思打扰,便绕到了柏梵的一侧给他看刚才拍下的照片—— 是一个背影。 在清冷寂寥之中,他们依偎的身影违和却又和谐。落叶、枯木、白堤、落日、余晖……空荡寂静的街景下,唯有他们给以画面不一样的视觉气氛。 “像是在诉说一段细水长流的故事。” 柏梵笃定这一位中年男人是文艺的诗人。否则,这平淡无奇的背影怎会被他描述成爱情。 他笑而不语,果然杭城这一浪漫的城市连人都是如此的诗意柔情。 中年男人继续他那罗曼蒂克式的文艺,“无声的,却让两个孤单的灵魂相遇、契合。” “是吗?”柏梵弯了弯嘴角,不以为然。 “还有…”男人皱眉,“漫长的等待与无言的陪伴。” 柏梵:“……” 不免怀疑他是在瞎扯淡。 “没想到您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柏梵调侃道。 “不瞒你说,我还能看相。”中年男人不开玩笑地道。 还挺有意思的,绕了这么大一圈。柏梵摆摆手说,“没必要。” “不收钱,很准的。”男人自荐道,“我看你们也是有缘人,不如看看姻缘?” 姻缘?柏梵荒诞地收敛笑意,“那还挺遗憾的,你刚才说的没一个准的。” “那照片还要吗?”中年男人见好就收,“确实很好看,删了怪可惜的。” “删了。”柏梵不经思考地说。 “其实,”男人不知为何如此执着,“或许我说的是未来的一种状态,又或许……” 手停留在删除键面露犹色,“真删了?” “…”这么细细一看倒确实有点感觉,但并非因他的胡言乱语所打动,柏梵心想,顿了几秒他说,“发给我再删。” “好。”男人是真舍不得删。甚至他都想好以一首诗来纪念这一瞬间—— 是无言,是本能。 是自然流露而出,却又彼此不知的漫长。 …… “醒了就睁眼。”打发了男人,柏梵没好气地说,“不然我走了。” 林户闻言压下嘴角说了一声“哦”。 “装睡多久了?”他问。 刚才一门心思都在那看相的骗子身上,竟忽略了一旁偷笑的林户。 第73章 “其实,没多久。”林户如实回,“就听到他说要看相,我不敢所以才装睡的。” “其他呢?” 林户怔怔摇头。 柏梵哂笑,“那还挺可惜的,你只知道他是一个看相的骗子,不知道他是一个文艺的诗人。” “……”林户不明所以,蹙起眉头一脸困惑地看他。 刚睡醒的缘故,懵圈的林户无形中还带点勾人意味,一下子让柏梵挪不开眼。 没缘由的,他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叫它小年?” 小年之所以叫小年,原因很简单,遇见它的那天正好是小年。 听到这个答案,柏梵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起身在它几步开外停留了几秒后便抬脚离开。 “走了,小年。” 林户唤了声花坛边晒太阳的小年,快步跟上。 它真的能听懂自己的名字吗?走在前头的柏梵不禁疑惑。 不过下一秒——余光中一人一猫并排跟在他身后,影子被落日拉长,逐渐与之融为一体——便成了许久未曾有的心安,轻轻柔柔地萦绕在他身边。 纵使是余晖散尽生出几分寒意,他也并无觉察,反倒是出乎意料的暖融融—— 暖融融的林户,暖融融的小年,暖融融的地毯,以及身后暖融融的太阳…… 等柏梵真正意识到时,春天就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反射弧也真是够长的,他自我评价道。 【作者有话说】 中年男人:看您这面相,颧骨有力行事魄力,事业蒸蒸日上;鼻头有肉,财运高升,必是富贵之人。只是…… 白饭(一脸心切):大师怎么说。 中年男人:你这嘴唇偏薄,这爱情……不太如意,人太过愚钝。 白饭(满脸认真):大师,我悟了…… 中年男人:非也非也。 第39章 小年(28) 新买的猫窝到了。 林户一拿进来,玄关处迎接的小年便立马蹭了蹭林户的裤腿,亲昵地缠着尾巴要他摸。等到摸舒服了,它才好奇地嗅嗅新到来的庞然大物。 小心翼翼地凑近闻了闻,几秒后便没了兴致,恹恹地跑到阳台,懒散又稍有艰难地爬进纸箱子里。 “…好像,还是喜欢那个。”放落新猫窝,林户略显无奈地走到客厅问柏梵,“还是放那个房间吗?” 合上膝盖上放着的笔电,柏梵闻声看了过来,点点头,“那就放那儿吧。” “好的。” 和以往不无差别,柏梵仍旧是定期会换一些东西。但和花等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相比,某些东西又会被忽略掉,譬如阳台的纸箱子。 ——几个月前杭城带回来的。 原本只当是小年临时的安身之处,到了苏城就丢。可现在竟成了它最为满意的小窝,搁在阳台正中央,怎么看都与之相违和。 偏偏小年再喜欢不过,晒太阳也好睡觉也罢,无论如何都要绕着这纸箱子,有时挪地方了它也会叼着小毯子一晃一晃地走到纸箱里,四仰八叉舒坦地躺下翻出肚皮。 起初小年还是能轻松地钻进去,纸箱虽不大但对于身体柔软的毛茸茸,它自有办法。可现在的小年,就略显吃力。它身体比几月前明显宽了不少,挤在纸箱子里颇具喜感,又略带辛酸。 以柏梵委婉话的评价就是:这纸箱子不太适合这辆猫,该给它换个大一点的了。 他都已诙谐到择选以“辆”为单位了。 只是说归说,两人谁也没再丢过小年心爱的纸箱子。 柏梵竟也妥协地接受纸箱子存在到现在的事实。即便他还是会要求林户定期买一个新的猫窝。 “要是实在放不下,就把其余的全都处理掉。” 见立在房门口不为所动的林户,柏梵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即使他知道买了很多,但一走近还是不免和林户一样愣了片刻。 房间不小,毕竟原本是当储物间用的。现在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猫窝,不知晓的还以为是搞猫窝批发呢。 “嚯…竟然有这么多。”柏梵感慨了一番,想了想对林户说,“下次就别买了。” 林户点头,“那这些送到附近的流浪猫收养站,顺便买一些猫粮一起送过去,您看可以吗?” “看你。”柏梵单手插兜,坐回沙发说,“你自己决定就行。” 他很放心林户做事,有时公司的事宜也会选择性地到交由林户代办。比起那些心怀不轨的下属,他更信得过林户。他甚至在考虑是否该让林户升个职,凭他这能力做助理还是大材小用了。 只不过,安个什么职位为好呢。 这倒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毕竟高层内部老一派不满柏梵的大有人在,若不是现下被压制不好公然挑衅,指不定又该滋生事端。再者也并不是没有闲言碎语进到他的耳朵,或多或少,总有那么点儿。 老实说,柏梵倒是不在意,反正就是看谁熬得过谁,他也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过。只是身为话题主角之一的林户,他的反应着实令他意外,似是局外人丝毫不受影响。一时间分不清他这是愚钝还是睿智了。 “好的,柏总。”林户说,“那我一会儿就叫车来把这些送去。” 柏梵心不在焉地颔首。 有点看不太懂面前的林户了,总觉得没了两年前的青涩稚嫩,也没了当初最纯粹的讨好。 第74章 可至于多了什么,变了什么,他也只能泛泛地说“成熟”二字,其余便难以细究。 “怎么了?柏总。”林户觉察身上的视线,就势望了过来。 “…没什么。”他与之避开,随口提了一句,“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说来也巧,关系持续近两年,身为金主的柏梵竟还真没一次表示过。是他不够慷慨大方吗,柏梵想,倒也不是,平日里他也会心血来潮地赠予林户一些,譬如是名表名车。心情好时也丝毫不吝啬于金钱。 可为何明知道他生日就没了其他表示? “差不多还有一个月。”林户掩饰内心的惊讶回,手上的动作都顿了顿。 “一个月啊。”柏梵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似乎只是单纯得提了一句,再无下文。 待林户离去,反应迟缓的柏梵才想明白缘由——并非他不想,而是恰恰好总在那段时间分开,出于某些原因。 多半归结于那阴沉潮湿的梅雨季,他想,怪那晴不了的天,怪那长达数日、黏黏腻腻惹人烦躁的雨。 一想到此,柏梵不免担忧起今年的梅雨季会有多少时日,但愿不要太久。 - 有关小猫为何钟情于纸箱的原因,林户曾在猫咪行为学中找到过答案——纸箱可以给它们提供一种舒适、安全、有趣的环境,其次出于先天的狩猎心理,纸箱可以完美隐蔽它们。 可是,小年是不是对自己的体型存在一些误解。 林户懊恼地看着一辆半挂艰难又执着地钻进纸箱子,挤了半天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认清现实,将前面两只小手垂在外边耷拉下来,一脸无辜地与他对视。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林户宠溺地在它面前蹲下,轻柔地摸它。 小年晃晃尾巴回应他。 “怎么这么乖啊,小年。”他再一次感叹。 柏梵一进屋,还没来得及将身上沾湿的外套脱下就被眼前这一幕勾去了目光—— 背对他的林户正在用猫棒逗小年。 即使只看到了他的后脑勺,可藏匿不住的宠溺都快溢满整个屋子。 “小年,看这儿。”林户动了动猫棒,“抓住它,不能让它跑了,快。” 别看小年现在是一辆半挂,但狩猎天性未泯,矫健依旧。后腿发力前腿一蹬,身子悬空一下子就抓住了玩具鼠,再是稳健落地。 林户夸道,“小年真厉害,再来一次。” 说着,猫棒甩到另一侧,小年一猛冲紧紧咬住小鼠尾巴,再次狩猎成功。 “小年好棒啊,真是聪明的小猫。”林户摸摸它的头,贴近亲了一下。 …… 熟悉的画面。 立在玄关处的柏梵,目光呆滞,只觉心口某一处隐隐紧缩了一下。 沉浸在逗猫欢乐中的林户并未察觉已然到家的柏梵,还是小年最先觉察,噌的一下跑到玄关,竖起尾巴贴他裤腿上蹭。 “你回来了。”林户迅速坐起身,掸去身上的毛,略显尴尬地道,“我以为您要六点才下班。” “外面下雨了?”走近,他惊讶地瞥了眼窗外,不知所措地替他拂去肩身的雨水。 “嗯。”柏梵脱下衣服说,“有点事情就提前回来了。” “是这样啊…”林户抬眸与他对视,紧随之抿了抿嘴。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柏梵发问,“怎么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小年翻了个身。 “你不打算摸摸它吗?”林户指了指小年,“我最近在看猫猫行为学,说小猫冲你翻肚皮是意思是想要你摸它。” 柏梵垂眸,对上小年的目光——它期待地晃了晃尾巴。 “你看。”林户蹲下身摸它,“你可以试着这样摸摸它。你看…小年真的很喜欢。” 不为所动的柏梵立在原处,兜里的手不知所措地摩挲着内衬的布料。 “我还看了点猫猫心理学。”林户一边摸它,一边仰头与他对视,“其实猫猫很敏感的,它能感受到你对它的喜欢,还有厌恶。” 静了静。 林户抬手握住柏梵的手,轻轻往下拽了拽,放到小年的脑袋上,笑着说,“你看,你就这样摸它,它就知道你对他的喜欢了。” “是不是?”他抬眸认真地问。 毛茸茸,软绵绵。 柏梵手指僵硬,沉默不言。 林户覆着他的手,语气温柔地继续道,“你还可以说,小年真乖,小年真可爱。” 咕噜咕噜,小年开心地发出拖拉机的声响。 “就是这样。”林户眼睛亮亮地看他,“小年很喜欢你。” “……” 原本微凉的手不知何时暖了起来。 “小年好像饿了。” 说罢,主修猫猫行为学的林户起身走到另一房间去拿吃的零食,独留柏梵在玄关。 摸开心的小年愉悦地绷直身子,小爪子挠了挠他的裤脚,然后一整个身体乖巧地匐在他脚边,等待林户的投喂。 “……”反应良久,柏梵终于迟缓地开口,“小年…真乖。” 声音不大,但猫的听觉敏锐,它轻柔地摆了摆尾巴。 他强压下胸腔内涌动的悲伤,低声地又说了一遍,“小年真…可爱。” 和它一样的乖巧、可爱。 抱着一大袋冻干零食的林户立在拐角处,没有立马走近。突然不想打扰这一美好的时刻,他感慨地笑了笑。 第75章 这一角度是玄关的视觉盲区,柏梵并不能看到他脸上漾开的笑,等他缓过神抬眸时,林户递给了他一颗冻干。 “你喂他。”他说。 接过冻干放在手心,柏梵慢慢地展到小年眼前,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怀揣着一颗心。 真挚,却也不安。 小年并不着急吃,而是在他手心仔细地嗅了一番又舔了舔,似乎是在回应他。 ——那说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还要再来一颗吗?”林户笑着又拿了一颗问。 话音未落,小年竟主动地伸出爪子搭在柏梵悬在半空的手。 “……”林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欣喜地问,“小年,小年这是在握手吗?” “可…可是我从没有教过它握手啊。”太不可思议,林户激动地话也说的磕巴,“小年,太…太聪明了吧。” “你看到了吗?就刚才。” 柏梵大脑发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手心存留的温度又多了些许。 “可以再来一下吗?”林户蹲下身问,“还是需要再来一颗冻干?” 小年眨了眨眼,换一只爪子扣在柏梵早已僵硬的手心。 “好像,好像是有人教过它一样。”林户再次震惊,“小年居然还换了一只手,你看到了吗。” “……也许吧。”许久,林户才听到他的回答。 沉沉的,闷闷的。 可能是蹲久了的缘故,他双腿沉重地直不起来,费了很大的劲他才艰难地依靠墙站起来,双眼发昏地站了近一分钟才走到沙发。 太,太熟悉了。 恍如昨日。 林户心不在焉地给小年又喂了一颗冻干。 看着他步履维艰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僵住,缓缓地收敛嘴角,脑海里浮现出方才柏梵眼里不合时宜的难过。 “柏总…”林户轻声唤了他一声。 身影落寞。 “您…您还好吗?” 他本是想让柏梵开心的,但好像,并非如此。柏梵所承受的痛苦似乎是远超于他的想象。 静了片刻。 又酸又苦,柏梵蹙起眉咽了一下喉咙,尽力将这喉口的苦涩压下去,强装无恙地解释, “蹲久了,腿有点麻。” “对了。”避开林户的目光,他看着手机屏幕说,“你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出门吃饭。” 林户点头,纵使他迫切地想去知道柏梵的过往,知道他所经历的事,可面对他的避而不谈与话题转移,也只能无能为力地深叹一口气说,“好的,柏总。” 下意识地认为是应酬,便挑了件正装换上,“我先去把车开过来。”林户说。 闻声视线停留了几秒,柏梵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心想正式点也好,难得过一次生日嘛。 第40章 钝刀(11) 柏梵第一个朋友,是一只小狸花。 名为柏柏。 其实,原本他有想过换一个名字的。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唯有柏柏是小狸花最喜欢的。每每一唤,它都会动一动耳朵,晃着尾巴一蹦一蹦地朝他跑来。 脚步一深一浅,跑快了就有些歪歪扭扭的。 “慢点,柏柏。”柏梵心切又担忧地冲它跑去。 柏柏扑到他的脚边,高高翘的尾巴蹭着他的裤脚,委屈又思念地与他撒娇,像是个等了很久很久生怕找不见的孩子。 “下次不许跑这么快。”柏梵心软又心疼地摸着柏柏,顺着它柔滑的毛发轻轻地抚摸,俯下身用鼻尖蹭蹭它仰上来的小圆脑袋。 柏柏眨眨眼,瞳孔放大,应该是听进去了。 七八月的假期,整整两月,柏梵没再出过一趟家门。 柏柏原本快好了的腿,又再一次变得血肉模糊,它虚弱地瘫在地上,像是受了惊更像是太过疼痛,腹部一上一下竭力地呼吸着。 那一幕的场景,于柏梵而言,至今仍是历历在目,那一阵一阵的痛犹如钝刀一次又一次地捅他心脏,每一刀都致命地戳中心脏中心。他双手紧捂着胸口,试图以大口呼吸去缓解。 唔。 柏柏痛苦地呜咽着,眼泪浸满眼眶,柏梵跪在地上看着居高临下漠然的柏钰,抓住裤腿苦苦哀求,“我会乖一点的,我会乖一点的,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它?可不可以……” 几近窒息,柏梵使劲地咳嗽。 愤怒、悲恸、害怕、惊恐、担忧……种种情绪压抑在他心里,他甚至不敢直视柏柏——是自己牵连了柏柏。 柏钰无动于衷,不再多看一眼脚下的猫,烦躁地揉了揉眼,无情地警告他,“柏梵,你应该清楚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大抵是那段时日的柏钰太过繁忙疲惫,没有心思管这些事情,又或许他以为柏梵会明白他的意思——就和他身边那些无用的玩偶一样,丢掉,一并抛弃。 “对不起,对不起……”柏梵无助地抱着柏柏,茫然无措地狂奔在路上。 夏天的雨声势浩大,却也猝不及防。 柏梵不记得跑了多久,只知道是跑得越来越沉重,抬不动步子。雨水浸透了他的身子,鞋子沾满了污泥,虽狼狈好在是赶到了医院。 愧疚的柏梵一声不吭地蹲坐在地上,麻木地任凭医院的其他工作人员帮他换衣服,眼神空洞地注视着被门阻隔的柏柏。 愿柏柏平安无事,他在心中默念。 …… 第76章 默念了近百遍,柏柏腿上缠满绷带地抱了出来,麻药让它难以动弹,但听到柏柏时,它摇晃尾巴予以回应。 尾巴蹭着柏梵的冰冷的手,软软的,似是在安抚他,无声地告诉柏梵:柏柏没有事情。 柏柏一向是一只乖巧懂事又勇敢的小猫。柏梵将头埋进它的毛发里,声音发抖,“我要把你好好地留在身边,绝不再受一点伤害,绝不…” 他眼神坚定,紧紧地将柏柏拢在怀里。 柏柏恢复得快,也恢复得好。 那几月柏梵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柏柏身上。柏柏学会了握手,转圈。 “柏柏,握手。” 起初柏柏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歪着脑袋满眼疑惑地看他,还误以为是有好吃的,探起身子埋头嗅他的手心,又用舌头舔舔。 再是一脸茫然地抬眸,好似在说,“怎么没有好吃的?”最后就干脆把头搁在柏梵手心,懒懒地,似是埋怨地喵了几声。 柏梵无奈,腾出另一只手艰难地拆出一根猫条挤到它面前,另一只手纹丝不动地悬在半空,好让柏柏舒舒服服地吃上猫条。 三文鱼蛋黄味是柏柏最喜欢的。它一手抓住猫条,一手缠住柏梵的手享受着美味。 待差不多吃完,柏梵突发奇想把猫条藏到身后,握住它的手,认真耐心地说,“这是握手,以后我们吃完都这样子做,好不好?” “这是我们的约定。” 柏柏蹭着他的手,把头凑近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不知听没听懂。 不过,这样的次数多了,柏柏慢慢地也就明白了。 它很聪明,不单是在吃完猫条,哪怕是吃完猫粮喝完水都会小跑到柏梵身边,用它的小爪子搭在柏梵手心。 “你好聪明啊。”做着作业的柏梵总是不厌其烦地放下笔,宠溺又自豪地夸奖,“柏柏是最聪明的小猫。” 喵。 它就势撒娇,侧着脑袋紧靠柏梵手边,翻开肚皮要他摸,时不时舒服地发出咕咕声。 像是一只小拖拉机。 小拖拉机还乐衷于当准时的闹钟。 一到六点,它便噌地跳上床,舔着柏梵的脸咕噜咕噜叫他起床。 “你饿了?”柏梵迷迷糊糊地从抽屉里掏出一颗冻干。 几乎是养成了习惯。抽屉里的永远被冻干装满。吃完柏柏也不忘记两人的约定,钻进被子找到他的手,把爪子伸进去—— 握手。 柏梵翻了个身,手心热热的。他记忆错乱地将它握紧,生怕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太过真实,尤其是在迷惘的睡梦之中。柏梵睁不开眼,混沌的梦境好似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他难以喘息。 他有预感,埋藏在心底的东西在挣脱束缚,企图冲出来。 呼吸倏尔局促,不知怎的,身体也一下子变得冰冷。像是坠入冰窟,寒气肆虐地侵袭全身——双手、双脚、脸、身躯……每一处都在淌血。 柏梵不敢睁眼,手攥得更紧,紧到指甲都深深地嵌入进去——试图以此让自己清醒。 “柏梵。” 是谁在唤他的名字? 柏梵神志不清地游荡在漆黑无边际的深渊,过往的阴霾压着他不断下坠。与此同时,耳边还充斥着其他的声音: “这就是你产生情感的代价,柏梵……你懂吗,是你带给了它痛苦。” “也带给了你自己痛苦,而原本这并不会发生,都是因为你,你知道吗……你明白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带回家的。” “柏梵?柏梵。” “呜……喵……” …… 感觉,自己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柏梵无助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一点什么。 “柏梵,你醒醒。” 熟悉的,是林户。 没错,是林户。一瞬间岌岌可危的他终于抓到了希望。 “你没事吧?” 看着双眼空洞的柏梵,林户缓慢抬手安抚地搭在他的肩上。 “……”柏梵沉默不语。感受着从林户手心渡过来的温度,渐渐地平复了少许。 “不舒服的话,你可以跟我说。”林户小心翼翼地开口,大概是小年主动示好那会儿,柏梵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了。 “柏梵。”林户轻声地喊了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梦到了以往的事情?是因为…小年吗?” 他说得很慢很轻,就连身上散出来的都是清新怡人的香味。 以前并没那么大的感触,但此时此刻在林户身旁,柏梵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安,并且比以往的任何时刻要强烈。 眼眶微红,他艰难地嗯了一声,嗓音沙哑地道,“我十一岁那年,也捡到过一只猫,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在水杉林里……”柏梵垂眸回忆着,“捡到它的时候,它很瘦小,身上的毛都是湿哒哒的,因为那时刚下过一场暴雨……” 林户安静地听着。 “地是湿的,它就蜷缩在草堆里,满眼噙着泪地看着我,低声呜咽着。”柏梵闭上了眼,“我其实从没有接触过小猫小狗,甚至说是一个有生命的生物都很少接触,更何况是受了伤了的它,它很害怕但眼神里又充满着期望,望着你,望着你……” 就像是林户。 柏梵在心里想了想,林户也是这样的,他就这么含泪注视着你,你的心你的思想都不由自主地挂在他那儿,落不下,却又是无意识的。 第77章 “我那时想它一定很需要我,就把它带回了家。”柏梵说得越来越慢,不知是倦意还是困意,又或者说是酒的后劲,呼吸也变得沉重,“我教它握手,教它转圈,它很聪明……和小年一样,后来——” 肩头一沉,说话声也没了,林户侧头看了眼柏梵:他眼角湿漉漉的,无精打采地耷拉在他身上。 一定很难过吧。 十多年过去了,柏梵仍旧记得如此清楚,记得那场暴雨,那片水杉林,它注视他的眼神……林户轻柔地擦拭掉他眼角的泪痕,感同身受地深呼一口气对他说,“所以,你很悲伤,小年的出现让你想到了过去的它,让你不敢面对,选择逃避因为这样就不会难过,对不对?” 柏梵的呼吸变得平稳。 他继续道,“可你悲伤难过说明你很爱它,也许我们试着去接受这个悲伤,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顿了顿,林户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语气坚定地道,“会好的,慢慢地都会好起来的。” ——对柏梵说,也对自己说。 如果说柏梵遇到它那天是一场暴雨,那或许它的离世对柏梵而言就是一场漫长潮湿的阴雨,永远让他记在心里,放不下。 他在雨中走了这么久,怎么会不孤单无助呢。林户不确定柏梵是否熟睡,有是否能听到他所说的话,他贴近他的耳朵,缓缓地道,“我愿意陪你在雨中,一直等到雨停。” 第41章 苔藓(28) 翌日,果不其然,还是阴雨天。 大概自昨日起,苏城便入了梅。 头沉身子软,柏梵步伐虚浮地走到卫生间,艰难回想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总觉得自己说了很多话,现在喉咙干涩且难受,只是具体说了什么他也记不太清。不过,昨晚的梦他倒是记了不少。 还是不可避免地梦到了柏柏,握手的约定它还没有忘记,仍旧是习惯钻进被子与他亲昵。 为什么忘不掉呢,水流划过面颊柏梵愧疚地闭上了眼,隐隐流露出一丝惶恐来。 耳畔萦绕的是柏钰的话,特别是经历了昨晚那一场旧梦。 ——是不是只要不开始,就不会发生。 ——不产生牵绊,就不会悲恸。 ——不曾拥有就不会失去,更不会愧疚。 水冰冷地淌过柏梵的全身,他似乎又想明白了,最初自己所执着的原则。 可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知不觉间迷失了自己的原则。待思绪冷静下来,柏梵陷入了自我反思。 答应林户让小年留下来那会儿吗?还是…再早一点?遇见小年那晚? 可能是。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自己,柏梵自己也不确定了,凝视几秒便躲闪了目光。 再抬眸时,镜子中多了林户的身影。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声不响地注视着柏梵。 刚洗完澡的缘故,卫生间的水汽在镜子化开一层水雾来,模糊的视线导致柏梵一时间辨不出他眼里所蕴含的情绪。 “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说话。”柏梵擦去镜中的水汽,这下才算是勉强看清。 穿着和平日一样的衣服,保持分寸地递给他一杯蜂蜜水,“刚刚过来的,现在好点了吗?” “…嗯。”走出卫生间,柏梵接过蜂蜜水点了点头。 是温的。 甘甜温润,仅仅是喝了几口柏梵的喉咙就舒服多了,也没了起初撕扯的痛感。 原本不打算全都喝完,可等到反应过来时,杯子早已空了。 “谢谢。”他说。 林户微微摇了摇头,眼里含笑地也回了一句“谢谢”,真挚地与他平视继续道,“我很喜欢。” 迟钝地反应几秒,柏梵才明白他的话,扯了扯嘴角说,“没事,你喜欢就好。” “嗯。”林户用力地点了点头,眼里已是掩饰不住的欣喜,重复道,“特别,特别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蜂蜜水入口是甜,回味也是甜,林户泡得恰恰好,不甜腻反而清润。 柏梵久久地回味了一番,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的糟糕透顶了。 - 六月二十日,是林户的生日。 但是,他自己忘了。哪怕是柏梵递出一只小盒子,他也慢半拍地皱了皱眉,本能地拒绝,摆手说了声“不用”。 先不说盒子里的是什么,而是最近一段时间柏梵送东西未免太过频繁——衣服,手表甚至是车子。 只要是柏梵想到该换的东西,他都一并会给身边的林户换掉,即便某些林户都没来得及用。 大概对柏梵而言,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还没看是什么。”柏梵推到他手边,看似随意地翻一旁菜单说,“就要拒绝我。” 情绪不佳,林户注意到他一直在看酒单。 “不是的。”林户解释,“您送的东西太多太贵重,我不能…” “生日礼物也不能收吗?”柏梵合上菜单打断他。 静了静。 林户侧眸看他,掩藏内心的欣喜嗫嚅道,“原来,原来您记得。” “打开看看。”柏梵催促他。 本打算饭后再给的,只是盒子放兜里碍事索性就这会儿给他了。 “谢谢。”林户小心翼翼地打开,是一枚胸针。 羽毛样式。 轻盈灵动地飘在他手上,还挺合适的。柏梵满意地收回视线说,“没说我不记得。” 第78章 看来是听到了。 林户笑着又说了一声谢谢,“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第一次?”柏梵闻声望了过来,略显惊讶地反问。 对上他的目光,林户重复道,“对,第一次。” 明明是在笑,怎么却是惹旁人心生爱怜? 气氛变得微妙。 柏梵先一步避开视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随口调侃道,“这么看来,你的第一次都是和我。” “嗯。”林户真挚又认真地点头说,“以前我总觉得身边一切都是潮湿的,过去也总是蒙着一层厚重的雾,而自己是隐没在树林深处的苔藓,希望每一天都是阴雨。” 竟还有人会喜欢阴雨天。但可能是苔藓一直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所以他才会如此期待阴雨天。 情绪被牵动,柏梵还是难以自持地望向林户,缓缓地开口问,“那…现在呢?” “现在,”思考几秒,羽毛落在了他的左胸位置,林户笑了笑说,“现在我开始期待有阳光的日子了。” 盯得入迷,恍惚间柏梵感觉天也跟着晴了起来,他甚至下意识地朝窗外望了望,然后失落地发现仍是在下雨。 淅淅沥沥地将夜色包裹,密不透风,以致于身处其中的人难以呼吸。 良久,柏梵才有所回应地“嗯”了一声。 微妙变得古怪。 柏梵率先打破沉默说,“先点菜吧,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如视珍宝般,林户小心翼翼地将胸针归置原处说,“想吃大闸蟹。” 看起来不像是在说笑。毕竟去年那次犯胃病的经历他还历历在目,“现在还不是吃大闸蟹的季节。”柏梵说。 “这样啊。”林户稍显失落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现在就有了的。” “倒也不是没有。”柏梵看他这副馋嘴模样,无奈道,“六月黄也是有的,就是口感没那么好。” “你很喜欢吃是吗?”他问。 “…还好。”林户顿了顿说,“只是你问我有什么想吃的,我突然想……” “嗯?”柏梵听出他的掩饰,眼神敏锐地觑了他一眼。 “是很喜欢。”林户低下头说。 “我知道了。” 没人会拒绝过生日的人,包括柏梵。 他想了想,提醒道,“但别吃太多。” 林户连连摇头说,“不会。”眼睛也在那么一瞬间亮了起来。 确实是很喜欢螃蟹了。 六月黄偏嫩,不如大闸蟹肉质紧实好清蒸存鲜。有经验的主厨会选择做成家常的面拖蟹,最大程度地保有鲜味。 一大盘端上来时,柏梵都不由得被吸引了目光。 “柏总,这都是刚新捕的。”服务员端上桌说,“正是经脱壳的童子蟹,壳脆多汁,个头虽不大但也滋味十足。” 林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没怎么听服务员说话。 “行,我知道了。”柏梵颔首示意他离开。 服务员明了地不再多言,礼貌地说了一句“用餐愉快”便掩上门走了。 “吃吧。”门一合上,柏梵指着那一盘蟹说。 “……”抿了抿嘴,林户仪式感十足的拿起筷子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柏梵脑海里冒出了一句日语:いただきます。 莫名可爱。 “柏总,你不吃吗?”林户夹了一个想给他。 压下上扬的嘴角,柏梵说,“我自己会夹的。” 林户“哦”了一声,便埋头吃起了螃蟹。 ——总感觉他刚才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 不过柏梵到也没这么小心眼地放在心上。 没有喝酒,两人就如往常一般吃饭,偶尔想到点什么就聊几句,没有的话,就专心吃饭。 柏梵发现,时间总是在这会儿变得很慢,很静。 换作以前,必然是会生出一股烦躁和空虚。然而现在他却安然地吃着饭,就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不吃了?” 差不多时,林户放下了筷子。可能是有了上次的要命经历,他节制地并不多吃。 “嗯,够了。”林户说,“您慢慢吃。” “我也好了。”看了眼时间,柏梵准备起身,“还早,去湖边走走,消消食。” “嗯。”收好小盒子,林户快步跟了上来。 头一回收到生日礼物,林户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揣在兜里生怕掉了,放在袋子里生怕被偷……思来想去便紧握手心。 跑向电梯时也不忘时刻盯着手里的盒子。 “慢点。”柏梵走在前放慢脚步提醒他,看他这姿势又莫名觉得喜感,心想真就这么喜欢?下一秒,幼稚顽劣的心性暴露,他又没忍住地想逗他,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东西。 “怎么了?”顿了一会儿,林户抬眸微微地蹙起眉,茫然不知所措地说,“你要还回去了吗?” “……”柏梵无语,“是送你的,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在想什么呢?” 林户攥得紧,盒子仍在他手心,反应了一会儿他才舒出一口气来,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 看在眼里的柏梵无端生出几分愧疚感来,尴尬地收回手,扯出一个笑来。 正好电梯到了。 叮,门应声打开,随之而敞开的还有另一熟悉声音:“呦,这不是柏总吗,这么巧?能在这儿碰上。” 第79章 不予理会,柏梵敛起笑回撤一步,打算等另一电梯上来。 许久未见的周秣,今日一反常态的人模人样,“这位是…” 眼尖的他,一下就看到了柏梵身后的林户,色眯眯又意味深长地啧了声。 “走。”柏梵拉过林户仍是懒得搭理,语气冷淡地说,“去另一边。” 林户眼熟周秣,但记不得在哪儿见过就任由他拽着朝另一侧走去。 “欸——”身后的周秣不作罢,加之身后人的长相属实着眼瞩目又似曾相识,便来了兴趣,上前一步道,“怎么,难不成我是什么瘟神?柏总见了我就要躲?” “哦,对了,听说你有好一阵子没去会所了。”纵使穿着得体,内里的肮脏龌龊仍是一尘不变,周秣阴阳怪气地戏谑道,“莫非,真如传言一般,柏总你啊……” “不、太、行。”咬字极重,毫不夸张地说都能听到齿间磕磕哒哒的响声。 “这么好奇啊?”柏梵脚步一顿,回身说,“还是说,你想试试?” 眼神也由冷漠变得阴戾。 被看得可怖,周秣讪讪地耸肩强装淡定道,“我有病啊。” “没病最好。”柏梵说,“不过以防万一,最好去看看脑子。” “…你…”被怼得语塞,周秣气恼地瞥了眼身后的男人,还是觉得眼熟。 “走吧。”柏梵拉过林户,懒得再理会这嘴贱的周秣。 明显被扰了心情的柏梵全程一言不发,好在电梯顺畅地抵达一楼,林户紧跟其后默不作声。 忽而,柏梵无征兆地顿住了脚步,仅隔了半步的林户都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就撞了上去。 “你是怎么认识周秣的?” 越想越气,柏梵现在脑海里一想到刚才周秣眼神—贪婪、猥琐又满是玩味—毫不收敛地停留在林户身上,厌恶至极地握紧了拳头。 被撞得发懵的林户,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记起他口中的周秣。 大概是两年前的事了吧。 真没意思。周秣自觉不快地在走廊尽头抽了根烟。 还未尽兴,指间的烟就被抽走,滋啦一声都没时间反应,皮肤就烫出了个泡。 “草…” 话未落,周成川一个巴掌就呼在了他脸上,生生将后半脏话砸在地上。 “老子给你脸了。”周成川压低声音,克制怒意,把他拽到楼梯间警告道,“要是还有下次,自己滚出国。” 周秣年初那场邮轮派对,他捅出来的大篓子让周成川里里外外算是动用了全部人脉才算是让其掩盖过去。 “不会了,爸。”扇蒙圈的周秣唯唯诺诺地点头,“我保证。” “那你刚在外面做什么?” “碰见了个人。”烫的地方渗出血来,周秣龇牙道,“柏梵。” “柏梵?”周成川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提醒他,“离他远点,你老子可没那本事再帮你收拾烂摊子!” 柏钰虽不在了,但这两年柏氏的地位,不单单在苏城早已到了难以企及的地步。好在是那次柏梵没介入,否则事情必然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爸。”周秣纳闷,只知玩乐的他并不知道周成川的担忧。更不会料想现如今的柏梵,不以为然地点头,并敷衍地哦了一声。 “走,去跟你那些叔叔们问个好。”周成川催促,“上回可是多亏了他们。” 周秣心不在焉地跟在后头,又不爽地回味他爸那一番话,不服气地歪了歪嘴,心想:不就是柏梵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也是一个喜欢男人的gay嘛。 男人。 须臾,周秣讥嘲地笑了笑,他想起那身后人是谁了—— 不正是两年多前,那个林尸。 不,林户嘛。 竟然跟柏梵好上了,有意思,看柏梵那样子似乎还挺上心呢。 忽而他又有了一个好玩的念头。 第42章 抛弃(28) “怎么想到去那儿的。”柏梵追问。 不可否认,林户去那儿的目的就是为了钱,甚至他对自己的百般讨好,一而再再而三的锲而不舍,都是出于钱。 但总有那么某一瞬间,柏梵会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期待,他似乎是在等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即便他不愿承认。 陷入回忆,林户皱眉思考。 差不多是两年前,林户刚回国那会儿。得知江蓠患病急需用钱,加之他深知自己对江蓠有过多亏欠,那段时日钱就成了他唯一所能希冀并以此安慰自己的理由—— 好像所给的钱越多,他的心也会由此好受些。 仅凭工作兼职,他并不能承受巨额的医药费。江晔又频繁打电话索要让他更是拿不出一分,只能拼命赚钱,甚至他会想一天为什么只有二十四小时,为何不能是四十八小时。 可现实是,就算真是四十八小时,林户照样支付不出,他还是差了五万块。 五万块,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它很可能将其逼上绝路,或是万劫不复。 林户尤记得那晚:坐在江边,衣身单薄的他看着雾气加重的江面,紧攥着手中的纸条,若有所思。 揉皱了的纸条,依稀可见其中的字迹。 是一串号码。 以及纸张中隐隐散发出来的酒气。一点一点弥散至大脑,让他有了醉意。 恍惚间有那么一个念头占据上风——跳下去。 第80章 可一想到江蓠,他还是退缩了,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良久,浑身麻木无力,他才堪堪地呼出一口气。 冷的。 纸条是会所经理塞的。 分不清算是好意还是另有目的,经理介绍他来钱更快的工作,凭他这身材样貌可能一晚上就是有万把块进账。 “林户,知道你缺钱,但你这小活儿哪儿能搞到大钱?”经理说,“我这儿倒是有个来钱快的活儿,你要不要试一试?” 林户自然明白钱和付出的代价是成正比,你付出什么就会相应得到些什么,谨慎地问,“是做什么的,经理?” 经理会心一笑,凑到他耳边,毫不避讳地说,“伺候金主,男的。”后两字咬得格外重。 “林户,你要是把他们伺候好了,别说是钱你这后半辈子的生活都是不用愁了。” 那倒是不假的话。林户沉默不语。 经理不着急他答复,指了指吧台边一身名牌的男人随手挥掷上千上万的酒水,意味深长地道,“别看他现在这么潇洒,若不是傍上个富商,也就只能是个送酒水的。” 说得起劲,正好进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又说道,“这人来头不小,出手阔绰。” 循着他的目光,林户只看清了背影,无形中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压得他难以喘息,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 “就是太过挑剔,不好伺候。”言归正传,经理继续道,“总之,林户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话,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等你真有了钱谁会在意你的过去?” 林户只记得收了经理的纸条,随手便塞进了衣服口袋,原本只当是看客,现如今也成了局内人,属实是讽刺。 战战兢兢地入包厢,林户的腿是软的,踩在地上都是轻飘飘的,大脑一片空白。就连台球滚落险些砸到脚跟他都没回过神来。 像是在做一场梦。 光怪陆离,灯光扑朔,看不清周遭的环境,只有在听到钱的字眼才多了几分清醒。 …… 只可惜,林户一向运气不佳,还没开始就被赶了出来,人都没彻底回过神来。 孤零零地立在路边,茫然无助地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繁华,他好像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可明明自己也不奢求什么,只是简单地想要一点被关注被在意的感觉,哪怕它微乎其微。 深夜寒气凛冽侵袭整个苏城,遥望黑沉的天空一瞬间,冰冷的雨水穿透积云落了下来,更是让他孤立无援。 冷。 刺骨。 林户冻得麻木,身子发僵,甚至是出现了幻觉—— 眼前出现一个身影,背着光并不能看清他的面貌,但又莫名熟悉。他撑着一把伞,随之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像是巨大的拥抱,不由分说地把他抱在怀里,然后将融融暖意渡到他身上,由表及里,最后渗入他的心脏。 扑通,扑通。 某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活了过来,又好像被谁拾了起来。 离近了。 林户才看清,褪去眼里的阴翳真挚地朝他望去。彼时,他笑了笑,唇齿微动说了些什么。 …… - 可能从那时起,他就无意识地对柏梵有了感觉吧,林户想。 “算了。”见他这般沉默,柏梵率先转移了话题,“反正以后和他这种人少些来往,周秣这人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即便鲜少与之来往,但周秣那件事儿在圈里传得可谓沸沸扬扬。柏梵是无心打听更是懒得掺和,还是顾晟好事多嘴,也就听个笑话算是饭后谈资。 说是周秣这人吸上瘾,还差点搞出一条人命来。若不是有人兜着估计刚才就没那么生龙活虎了。 躁归躁,柏梵还是有几分庆幸,若是那晚视而不见把他送上周秣床上,那后果……他根本不敢设想。 慢慢地抬眼,林户点了点头应声说,“好的,我知道。” 闻言,柏梵轻轻地嗯了一声,双手插兜地走在前头,除此之外心头还有点堵,说不上来的烦闷—— 不想听到“因为钱”这个理由,可又不愿相信除了钱还有别的情感存在。这太矛盾了,索性就跳过避开这个话题,免得又心烦意乱的。 况且,现在这个状态挺好的:不谈情爱又能心安理得地发泄欲望。 那为何就不这么一直维持下去,想这么多又有何意义呢。 对啊。 柏梵兀自走在前头,良久他才自认为想通地叹出一口气来,而后回过身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居然隔了有这么远。 “是又哪里不舒服?”等他上前,柏梵开口问。 林户摇头,“没有。” “哦。”柏梵努了努嘴,“那怎么走这么慢。” 颇有埋怨意味。 “分明…是你走得太快了。”林户低声反驳。 下雨的缘故,柏梵没听清他的话,凑近说了句“什么”。 “我走的不慢。”林户换了个说法。 “是吗?”柏梵蹙眉,“你的意思是我走的太快了?” “……”林户不言。 不说话岂不是就是承认。 柏梵收拢自己的伞,搭上林户的腰一把拉了过来,压低身姿反问,“快吗?” 林户没躲,却是正视他,眼里含笑地点了点头。 第81章 柏梵:“……” 有点懵。 怎么气氛他妈的又变得古怪。他挺直身子,掩饰地咳嗽了几下。 一秒,两秒……好在是第三秒的时候兜里手机响了。 柏梵以看不出慌乱的模样接通了本不想接听的电话。 “草。”顾晟一开口就是国粹,“你他妈终于是接我电话了。” “怎的,躲我?”他抽了一口烟,继续道,“酒吧新开张,身为老板之一的你怎么也不过来一趟?” “今天?”柏梵看了眼日历。 “我就知道。”顾晟阴阳怪气,“你就是见色忘义,陪你的小情人都忘了我这兄弟。” “正常点。”柏梵不太明显地翻了个白眼,“你有跟我说过今天开业吗?” “……”似乎是没有呢。 顾晟讪笑,“那就说你是不是和你小情人在一块儿?” 柏梵看眼一旁的林户,不自在地忽略他那一口一个的小情人,“地址发我,现在过来。” “得嘞。”顾晟弹了弹烟灰,注意到新进来的男人,“记得把你那小情人一块儿带来,藏着掖着可太不讲武德了。” 又是小情人,柏梵欲开口纠正,不料被他先一步挂断,“那行来新客了,不说了,挂了。” “……”话噎在嘴里的柏梵无奈地深呼一口气,侧头问林户,“现在还早,酒吧去不去?” 第43章 莫兰茹(28) 离得不远,二十分钟不到顾晟就眼尖地看到了推门而入的柏梵,以及他身后跟着的男人。 耐人寻味地勾了勾唇,顾晟叩了叩台面示意面前的人多调几杯,“多点伏特加。” 他特意叮嘱道。 难得见柏梵带人来,这不得好好欢迎。 “我以为你过来要一会儿呢。” 柏梵在掸肩身的水珠,懒得搭理。 “没想到这么快。”顾晟自顾自地说着,特地上前一步离近了,倒是要看看是谁那么的有本事,“这位就是小……” 情人还没说出口,一束光正好打在林户身上,顾晟看清了面貌,狐疑地皱了皱眉。 “顾总好。”林户礼貌地喊了一声。 顾晟纳闷地颔首,揽过柏梵到一旁低声指责他,“柏梵,你就是不把我当兄弟。” “你喝高了?”一股酒味,柏梵拧着眉将他推开。 “草。”顾晟死皮赖脸地缠着,嘟哝道,“老子又不喜欢男的,你这么提防我做什么?怕被我撬了?” 柏梵无语发笑,“防患于未然。” “你他妈……”被戳痛处的顾晟义愤填膺道,“老子喜欢女的。” “女的。”特地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却对上了不远处仰头喝酒的男人——乍一看像是个外国人,面容轮廓立体分明,不像是亚洲人。喉结滚动,只几秒,手中的杯子就空了,隐隐还能看到嘴角泛着的酒痕,像是一只正结束大快朵颐的狮子…… “看什么呢?”柏梵在他眼前摆了摆手,“醉了?” 耳垂微红,顾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缓慢地吐出一个“靠”。 良久,才回过神来,小步跟上柏梵,“没喝多,没喝多,这点酒对我算得了什么。你这今天来了可别再跑了,不管你是工作还是其他杂七杂八,说好了,必须喝到底,我还没说上次……” 谈及上次,顾晟的脑袋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灵光乍现,他惊叹地瞪大了眼睛。 “顾总,”一名服务生不合时宜地喊了一声,“那几位顾客找您。” “…等等。”顾晟八卦地拍了拍林户的肩,递给他一杯酒,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我说呢”。 “……”林户接过杯子,不理解地微微蹙了蹙眉。 柏梵见状不悦地啧了一声。 顾晟嬉笑,“先走一步。” “他的酒别喝。”再了解不过顾晟的脾性,柏梵夺过说,“他专挑烈的。” 闻了闻,果不其然,酒味直冲鼻腔。柏梵眉头紧锁,“他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林户闻声,也探头凑近嗅了嗅,皱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柏梵明显地愣了一下,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落在手背,有点痒。 “以后可别被他骗了。”柏梵收回手,把酒搁在一边说,“还有……” 不知是光线原因还是其他,林户那琥珀般的眼睛一下被照亮,像是林间洒进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让周遭都敞亮起来。 “嗯?”林户认真地听他说话。 酒吧嘈杂,人声夹杂在躁动的乐点之中,不得不聚精会神去看他的嘴巴。 “……” 还有,什么来着?忽而宕机,大脑一片空白的柏梵随手拿了杯调好的酒,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靠,顾晟他妈的真不当人。 太烈了。 柏梵一通腹诽,扬了扬下巴说,“我去趟洗手间。” “好。” 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柏梵的酒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户又嗅了嗅那空荡荡的杯子。 烈得让胃不自觉抽了一下。 还有,烈酒伤胃。 冲完脸,柏梵才蓦地想起。 水痕顺着脸颊淌至脖子,他有点清醒又有点昏沉,双手撑在盥水池边缘,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经顾晟一提,他又想起了那个孙什么,厌恶地握紧拳头捶了捶台面。 第82章 “柏梵呢?”应付完那群难搞的,顾晟屁颠屁颠地又走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了一番林户,心领神会地点了一根烟,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被烟呛到的林户微微侧了侧头说,“柏总去洗手间了,顾总是有事找他吗?” “我找他有什么事。”顾晟弹去烟灰,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就是特地来找你的。” 顾晟的目光太过炙热,被盯得不自在的林户大概是猜到了。 “我们是不是见过面?”顾晟说出心中的困惑,“不是在之前的办公室,对了,我没喝多。”他解释道,“总觉得你长得眼熟。” 林户没印象地摇了摇头。 “……算了。”顾晟摆摆手,“这不重要,所以,你算是柏梵的助理?还是他的…”顿了顿,他难得斟酌了一下言辞,“他的…身体伴侣?” 林户点头,“都是。” “草。”顾晟低声骂道,“还是柏梵会玩。” 声音淹没在酒水的碰撞之中,林户只依稀辨别这是一句脏话。 “我认识柏梵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言归正传,顾晟聊起了两人的关系,“你知道吗,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去会所了。” 说着顾晟夸张地比了一个手势,“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我甚至都要相信那荒诞的谣言了。” 林户不知作何回答,问了一句,“顾总,以前的柏总是什么样的啊?” “……”一时语塞,顾晟感觉刚刚酒的后劲上来了,架势汹汹地让他缓了缓—— 这般认真又饱含情感的眼睛是他从未有见到过的,即便是肾经百战的顾晟。 有那么一瞬间,顾晟似乎能明白,也能理解柏梵的心境了。 太真挚、太纯粹了。 “他,他……”顾晟再一次地斟酌起了言辞,“怎么说呢,柏梵这人吧,你说他图新鲜喜新厌旧,倒也不假,但是吧…” 久违的深沉,顾晟缓慢地呼出一口烟,居然想到了早些年的事—— 十岁出头点的年纪,不怎么懂事家里又溺爱有加,顾晟惯得一身少爷脾气,即便现在仍旧是。但第一次见柏梵,顾小少爷就被欺负哭了。 究其原因,是他一心的要去抢柏梵怀里的玩具。 “你不许住我家!”年幼的顾晟气势凌人,堵在门口看着比他要高一个头的柏梵,双手叉腰,“我不欢迎你!” 柏梵没说话,眼里透出来的满是不友善。 “小晟,这是你小梵哥哥,让哥哥住几天好不好?你们小时候可是见过的呀,你忘了吗?”顾母在一旁解围,“你以前可是最爱和小梵哥哥玩了。” 顾母和柏梵的母亲是好闺蜜,也是苏城有名的大家闺秀,年轻那会儿身后都少不了追求爱慕者,只是两人的婚姻爱情大相径庭。 柏梵的母亲莫兰茹迫于无奈跟比自己年长近十五岁的柏钰结了婚,身为家里长女,原本对爱情充满美好的她只能为了家族的长远发展作出牺牲。结婚三年,莫兰茹才怀了柏梵,那时顾母也正好结婚,看到面容憔悴的莫兰茹,她心头说不上来的难受,也懊悔邀请她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因为曾几何时莫兰茹就有说过她也希望能和一个真正爱她的人走完这长长的一路。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这一路她只能不断地妥协再妥协。 顾母再一次和莫兰茹谈心时,她已经是怀孕九个多月即将生产,病床上除了家里的妹妹,不见柏钰。可能是刚吃完饭,莫兰茹难得有气色,笑得也比往常多了不少,话也是。或许是身为母亲对即将出生孩子的期盼,她说自己想明白了不少,说对自己爱情什么虚幻的东西早已失望但希望身处爱情的彼此能珍视,说想出家不想在这待下去,又说舍不得想要好好地爱这个孩子希望他能够有自己的人生……说了很多,顾母抹着泪不知如何开口。 再后来得知莫兰茹的消息已是过世的事了,办得隆重也盛大。柏钰立在她的灵柩旁,面色凝重,肃静追悼的时候,女人怀里的婴儿哭啼尤为尖锐刺耳。顾母那会儿刚怀孕不久,看着哭泣的婴儿久久不能平复内心的哀伤。莫兰茹这一生太短,也太悲,像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外人只见她华丽,可不知她身上那一道又一道的枷锁,只能沉重地在这笼中飞。 很长一段时间,怀有顾晟的顾母郁郁寡欢。好在是顾父发现及时才让她慢慢好转。她才想通并也想办法能与年幼的柏梵见上一面,好好照顾这个无母的孩子。 柏钰占有欲强、固执且极端,对柏梵更是严厉苛刻,一心要把他培养成下一代的继承人,不管是什么方法。 因而柏梵比同龄人少了孩童的纯粹天真与任性,尤其是和面前的顾晟在一起,太过明显。顾母惋惜地叹一口气,蹲下身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柏梵是突然出现的,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玩具熊,一声不吭地等着顾母,身上也脏脏的,只穿了单薄的一件外衣。 他不说话,怕被看见小心地抹去眼角的泪,还硬要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紧紧地攥着玩具熊,任凭顾晟再怎么抢都不为所动。 像是受了伤的小狼,即便伤痕累累但依旧摆出攻击的姿势以保护自己。 良久,柏梵重重地把顾晟推倒在地,声音低沉地警告他,“不许动我的东西。” 顾晟哇一下就哭了,吓哭的,毕竟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痛。哄了半天才抽噎着咽了咽口水说再也不和他玩了。 第83章 不过话说了不到一天,顾小少爷又不计前嫌地跟在了柏梵身后,爱和他玩,柏梵说什么就是什么,也再不拿他的玩具了。 现在想来,柏梵那时就还挺长情的,一个破烂不堪的玩具熊都留了这么久。而现在,酒精上头,脑袋昏昏沉沉,他不由得深呼出一口气,“现在,我可再也没见过他对什么会有这么长久的情感了……” 烟灰燃到指间,林户提醒顾晟指了指烟,他后知后觉地按灭,视线重新落到林户身上,笑笑说,“可别说是我说的,柏梵这人最不愿提起他小的时候。” “嗯。”林户点了点头问,“那…后来他的玩具熊呢?” “……”顾晟皱了皱眉,摇头,“被他丢了吧。” “后来长大了,也就变成这样了。”顾晟说。 林户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低声道,“他是不是很喜欢小动物。” “什么?”周遭嘈杂,顾晟凑近听,“你刚说什么?是小动物吗?” “好像…”顾晟打了个酒嗝,沉思了会儿,“可能,养过猫?我记得那会儿见他的时候身上还有猫毛,和一点血……记不太清了,也可能不是。” 话落,顾晟咚一声栽进了林户身上,潜意识里感觉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对,柏梵也是这个味道。 自以为清醒的柏梵,刚一出走廊就看见吧台处正被人搭讪的林户。 并且,他肩上还靠着一个男人。 靠,他生气地加快了步子。 “他怎么了?睡着了?”勾着顾晟的衣领,他眼神冷厉又略带警告意味地睨了眼一旁的陌生男子。 “顾总喝多了。”林户解释,“这位好像是顾总的朋友。” “喝多了就可以靠你身上?”柏梵气不打一出来,拿过服务生托盘上的酒,一饮而尽。不由分说地把林户拽了过来,不友善地问素未谋面的男人,“那你呢?” “…我?” 男人嘴角的笑漾得更开,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来找他。”男人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的顾晟,“只可惜老板的酒量不太行,没几杯就倒了。” “把他带去楼上房间。”柏梵拿了抽屉的钥匙,将其打发。 “行。”男人接过钥匙,一把勾住顾晟的肩准备往电梯走去。 走了几步,柏梵又将他叫住,“等等,你是顾晟的朋友?” 柏梵没印象他有什么混血朋友。 “嗯,刚认识的,哥。”男人甩着钥匙回,“顾老板很有意思。” 这倒是顾晟一贯的交友风格,不疑有他,柏梵就回身走近几步,身子微屈抵靠在林户身上。 毫无征兆,覆着浅浅的一层酒气,林户听到了柏梵贴在他耳畔的话—— “我喝多了。” 以及,话消散后耳廓温热的触感。 又刚刚好到了全场音乐的高潮,舞池里是尽情挥洒享受的激情,鼓点震耳欲聋,唯独林户和柏梵在那十五秒中平静地紧靠在一起,没有说话,没有睁眼。 第44章 生日快乐(28) 勉为其难算是一个拥抱。 犹豫几秒林户试图抬手去抱住他。 “不想在这待着了。”手还没碰到他的身体,柏梵开口抱怨,“太吵了。” 悬在半空的手默默垂下收回。 谁都没有察觉。 回家途中,雨小了些。 雨刮器有气无力地刷着挡风玻璃,难免让人心生困意。 柏梵收回视线阖上眼,不知不觉间,手心再一次冒出层薄汗来。 “林户。” 车子开过水杉林时,柏梵打开车窗突然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 六月夜里的雨还是透着一丝凉意,裹着湿气的风吹在脸上稍微让柏梵清醒些,“停车。”他说。 “现在?”林户放缓车速不明所以地看他。 “太闷,要下去走走。”口袋中摸出一盒烟,柏梵随意地夹在指间,晃了晃说,“停这就行。” 柏梵的烟并不是随身携带,因为烟瘾不大,只是偶尔会借以短暂地麻痹一下自己。 ——实在是没办法,他才会选择这样。 “你在车上待着。”见林户要开车门,柏梵先一步开口,语气不容置喙,“不用下来。” “在下雨。”林户说完,自觉地不再多言。 推开车门的柏梵,也只是简单地应声点了点头并未回答。一整个人毫无保留地走进雨里,手中的烟燃着细微的火光,慢慢地也融进雾里。 漫无目的,一根烟紧接着一根烟,燃了又灭,灭了又点。走出都有七八百米,柏梵也没打算折返。 雨夜总会给人一种时光回溯的错觉,尤其是车子打着远光灯从你眼前驶过,原本看不清的雨一下子被打亮,闪着银光朝你逼近,心生惶恐。 冥冥之中,柏梵又游走在了那一条漫长的路上,浑身湿透,不知所措,只能一心往前走,往前走。 越走越远,林户有些担忧,启动车子慢慢地跟在他身后。 离近了,柏梵有所觉察地放慢脚步,借着光看到不远处的水杉林,顿然停住了。 又是郁郁葱葱。 “走吧。” 拿了伞正要下车,林户就见柏梵浑身湿透地坐了进来,不单单是衣服、头发,就连指间的烟也湿了,皱巴巴地被他捻灭在手心。 顺着风还能闻到烟草味, 以及柏梵身上特有的味道。 第84章 “怎么了?“柏梵没什么心思地擦着头发问,看他余光时不时落在手中的烟,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略带戏谑地说,“想抽?” 与此同时,他娴熟地吐出一个烟圈,不偏不倚,散在林户周身。 被柏梵的姿势迷住,许久未抽烟的林户竟心痒痒地点了点头。 想象不出他抽烟的样子,柏梵收敛笑意侧头看他,“那这是不是也是第一次?” 出乎意料的摇头,不免让他意外地挑了挑眉,假意失落地按灭烟头说,“居然不是。” 车子行至车库,林户熄火回,“以前抽过,现在也很长一段时间不抽了。” “以前?”不太想进屋,柏梵干脆又掏出两根烟,一根咬在嘴里,一根递给林户。 烟燃着的同时,呼出一口缓缓问道,“是戒了?” 林户说,“其实本身也没有瘾,更谈不上戒不戒。” 烟雾在他说话的间隙弥散开来,柏梵松开安全带,直了直身子继续盯他问,“既然没有瘾,那为什么要抽?” 逼仄封闭的车内,萦绕着辛辣的气息,不经意间让眼前的林户又多了几分迷离。柏梵静静地看着,等待他开口。 林户坦言,“心情不好就会想着抽一下。” 所以他能共情柏梵对烟的偏执。 “那你现在是心情不好?”柏梵搭了搭烟灰说。 “不是。”垂下手中的烟,林户侧头与他对视说,“是因为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顿了顿,柏梵的眼神开始闪躲,猛地抽了一口含在嘴里。 林户又说,“所以想陪你一起。” 眼神专注,泛着微光,霎时令人难以招架。烟呛得止不住咳嗽,无奈之下柏梵只好吐出来,蒙住眼前这双异常真挚的眼睛。 真是,莫名其妙。 咳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好受些,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评价道,“你还挺会讨好人的,我心情确实不那么好。” “但是,”头昏脑胀,柏梵继续道,“现在已经好多了。” 林户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车内忽而沉寂,无缘由的话题便也终止了,两人自顾自地抽着烟,一言不发。 良久,烟灰烫到皮肤,刺痛感袭击大脑柏梵才清醒了几秒,捻灭烟头颇有催促之意地说了句“下车,里头太闷”,随后便踉跄地走了几步,稀里糊涂地撞上林户,倦意和醉意交织席卷全身,之后就没了意识…… - 坐在办公室揉按着太阳穴,柏梵只勉为其难地记到这儿,至于之后着实是记不起来了。加之昨晚淋了雨的缘故,这会儿的太阳穴仍是胀痛无比,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接受已忘记的事实。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柏梵理好思绪,看不出异样地瞥了眼进门的林户。 除几份文件外手里还拿了一盒药。 “柏总。”放落文件,他拆开包装说,“头疼的话吃这个药会好一点。” 话落,又将一杯热水放在他眼前,关切地说,“是不是昨晚淋了雨的缘故?我看您今日有些不舒服。” 习以为常,林户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柏梵自然而然地接过热水把药吃了。 “那个,”吃完药,柏梵叫住正要离开的林户,“昨晚…后来我有说些什么吗?喝得太多,不太记得了。” 还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提到过去的事。尤其是,最不愿提及的柏柏。 林户回,“说了一些。” “……”心一紧,掩饰内心的惶恐,他迫切地追问,“都说了什么?” “说了…”扬起笑容,林户继续道,“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不禁松了一口气,被感染的他同样也笑了笑,“还有吗?” “没有了。”林户摇头,“您那时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哦,生日快乐。”浑身放松,柏梵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是清醒的,虽然…晚了点。” “不晚。”林户笑着回,“一点都不晚的。” 只要是说了,就算是错过三十六小时,对于此刻二十四岁的林户仍旧是弥足珍贵的。 因为自他知道自己的出身起,“生日”和“快乐”这两个词语拼凑起来就像是一把利剑,无形却又有力地刺在他的身上。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出生,更配不上快乐,他的存在就只会给江蓠带去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但,现在这一句时隔多年的“生日快乐”,终于让林户有了存在的实感,就像后来江蓠曾告诉他的,他从没有做错过任何,他值得被爱,也要一直幸福快乐下去,不单单是生日快乐。 “我很快乐。”冷不丁的,林户开口说,“非常非常。” 声音不大,但柏梵还是听到了,便放下笔抬眸说,“嗯,我知道。” 第45章 例外(28) 对于过去,林户慢慢知晓柏梵为何恐惧和抗拒,之所以频繁地更换身边的物,那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不能产生任何牵绊。 他不愿再去经历过去所带给他的痛苦和伤害。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光景,他都是这么做的,没有改变也不愿改变。 可,人总会无端萌生出一个念头——总有那么一个例外存在,而这个例外或许正是自己。 无疑,林户也有这个念头。 他时常想,或许他就是那个例外,他愿意也能够陪伴柏梵走出这阴雨绵绵的漫漫长路。 第85章 不管有多长,他都甘愿走下去。因为他坚信,路是有尽头的,能走到底也能走到头。 - 自林户生日那天醉得不省人事,隔天又头痛欲裂靠着药物才得以缓解后,柏梵便克制饮酒的念头了。 尤其是,心情糟糕无处释放的时候。偏偏这种情况,他醉得更为严重,身心俱疲,硬是好几天才能彻底缓过来。 好在身边有林户。 柏梵想,他一如既往地讨好着自己,秉承着一贯的契约精神满足他的欲望需求。为此,柏梵暂且也没再提及过小年。 ——原本他打算送走的小猫。 大抵还是源于上回的经历,柏梵又梦到了它。尽管大脑的保护机制强行清除了那血腥的一幕,可心有余悸,柏梵并不愿重蹈覆辙。 他承担不起责任,只能承受无尽的代价。 柏梵恢复了最初的冷淡。 就好比这苏城的天,明明九月底还是三十多度的大晴天,没防备的,到了十月初就陡然降温,一下就跌到了二十不到,堪称断崖式。叫人来不及适应。 同样不适应的还有小年。这几日没什么太阳,多是阴云,阳台就成了不太好睡的地方。清早林户一推门就看见叼着毯子欲进门上床的小年,贴着门缝眼巴巴地要往里进。 “怎么了?”柏梵侧身,睡眼惺忪地看了看昏暗的四周,见林户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不免疑惑,“站着做什么?” 见他不答,便抬手开了灯,屋内一下子敞亮了起来。 “柏总。”林户喊了一声。 柏梵懒散地应了声。 被子里冷不丁地钻入一个暖融融的毛团,还没来得及反应,柏梵的脸刹时就沉了下来,“我是不是说过,不能让它上床?” 颇有指责意味。 林户点头,“是。” “那现在这算什么情况?”毛团子兴奋地在被窝里打转,甚至毫不收敛地咬着被角,有点挑衅的势头。 柏梵看得太阳穴作痛,揉按着试图让自己清醒冷静。 “天气变冷了,小猫喜欢钻温暖的地方。”林户陈述,“应该是被窝暖和,小年很喜欢。” 顿了顿,林户俯身去抱被窝里的小年,并说了一声,“抱歉柏总,下次不会了。” 柏梵看不出他的几分歉意,反倒是听出还有下次的意思,警告道,“要是还有下次,它就可以送出去了,反正本来就是一只流浪猫。” 林户没点头,也没应声,而是动作停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免怀疑,他是否是故意的。柏梵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我说真的,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小年被林户抱在怀里,意犹未尽地晃着尾巴还想把头探进被子里。林户不知何时手上多了颗冻干,轻柔抚摸着才算制止它的行为。 被无视的柏梵心一堵,冷笑一声,“你再这么喂下去,到时候它流浪遇到别的野猫,跑都跑不快,准是被打的那一只。”嫌弃地瞥了眼,“被你喂的都要胖成猪了。” 说罢,便无视一人一猫径直走向卫生间洗漱。 “怎么会。”林户站在门外反驳,“柏总为什么总是要想着把小年送出去?还有,你不许这么说小年,它能听懂的。” 林户又搬出他那小猫心理学一套,“柏总不能这么说它,小年会不高兴的,你看它的尾巴都耷拉下去了。” 柏梵抬眸看了镜子一眼。 镜子里的林户振振有词,满眼宠溺地对小年说,“小年不胖,小年不胖,小年一点都不胖。” 柏梵瘪了瘪嘴。 “你看。”林户艰难地抱起小年,指着它的尾巴,“你看小年听懂了。” 柏梵动作迟缓地擦干即将淌入脖子的水,甩了甩毛巾道,“林户。” “嗯?”浑然不知的林户笑盈盈地看他。 “……”柏梵攥紧毛巾,紧得毛巾都扭曲变形,压低声音无情地说,“这个月的奖金没了,全扣!” 对缺钱又爱钱的林户来说这一定是残酷的打击,柏梵心想,要是还出现这种情况他有必要降低一下这位助理的基本工资了。 果不其然,林户笑不出来了,怔怔地啊了一声,重复道,“全部吗?” “不然呢?”柏梵挑眉走近,“动作快点,十点前必须要把我送到公司,不然下个月的奖金也扣。” 林户哦了一声,抿了抿嘴进卫生间洗漱。 擦肩而过时,柏梵却看到他嘴角的笑——莫名其妙,被扣了钱就这么高兴?看来真是自己这个金主当得太过慷慨了。 楼下,柏梵照常用餐。 一日三餐,不出意外都是林户遵循他的口味提前预定好的。身为助理,他做得确实无可挑剔,柏梵抿了口咖啡,是由他最喜欢的咖啡豆品种磨制的,奶和糖加量也是正正好符合他的要求。这一口咖啡下去,困意倦意一并被抚平,人也自在轻松了些。 方才那一小插曲也顺带着被这一杯咖啡带了过去。 被扣钱的林户一路上也安分了不少,坐在后座的柏梵对着笔电一一回复了昨晚没来得及看的邮件。回复完,恰巧抵达公司楼下,柏梵看一眼时间,正好赶在十点前,勾了勾唇,等着林户给他开车门。 “柏总。”林户推开车门说,“十点半的会议在十九楼的一号会议厅,上三季度的项目汇总已经提前整理好放您办公桌上了,存疑部分一会儿会有各部门经理与您商议……” 第86章 林户切换助理身份,严谨地说着接下来的会议内容。西装革履的他不禁让柏梵失神几秒,视线顺着他紧扣的衣领依稀可见昨晚留下的吻痕,林户并未觉察,在仅有两人的私人电梯里心无旁骛地说着工作上的事情。 电梯直上十九楼。 叮一声响,柏梵抬脚走在前头,林户紧随其后。 林户本不怎么在意他人的目光,也心知肚明外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可他不在乎。 就像是以前和江蓠住在老小区,底下老头老太总爱把一些事情夸张地大肆宣扬,可偏偏见到本人又故作客气地寒暄几句,转头却又是嘀嘀咕咕。也像以前他在寄宿学校,总能听到差不多的言论在他们之间传开。 久而久之,林户也就习惯不去在意这些事情了。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旁人屡屡数次朝他这边看过来,有几次甚至都明晃晃地与他对上视线也不挪开。难免让他心生困惑。 一直是到了会议结束,得空休息林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恍然大悟,拉高领口遮挡了这显眼的吻痕。 这吻痕不免让他想到昨晚的场景,小年一直在扒门讨要食物,可柏梵置之不理,纵有宣泄某种情绪的意味。 小年在外面扒门越是起劲,床上的柏梵力道也越是重,欺身压制更是令他难以承受,一时间泪水就盈满了眼眶,幽幽的,在昏暗的卧室里泛起涟漪。 “柏梵。”林户哑着嗓音,试图去抓他的头发。 先一步,柏梵扣住他的手腕,稍许理智地看了他一眼,“不许抓。” “不行…太痛了,柏梵。” 大抵是门外小年的催促让床上的柏梵乱了阵脚,他胡乱地都没提前做好缓冲措施,硬生生地塞了进来,那瞬间的胀痛让林户瞳孔都颤了颤。 “那你换个地方抓。”说着将林户的手带到自己的腰身。 林户抽搐一下身子,将头埋进柏梵的怀里,声音压抑地嗯了一声。 可能是汗水,柏梵的胸口湿漉漉的。他有所察觉地俯身看了眼怀里的林户,门外的小年此刻没了声音,多半是自食其力找到了藏着的零食,咚咚地跑下了楼。 他,哭了。 又哭了。 柏梵回神地放缓动作,盯着他满是泪痕的面庞,鬼使神差地舔了舔他眼角的泪,咸的。 温热的气息弥漫,痒得让林户眨了眨眼。 纤长的睫毛扫过柏梵的唇,忽而大脑宕机,想要做得更狠,可片刻的疯狂后又清醒理智过来,喊了一声“林户”。 “嗯。” 戛然而止,林户不禁蹙了蹙眉,问,“怎么了?柏总。” 一会儿柏梵,一会儿柏总的。 柏梵俯身在他的脖子处狠狠咬了一口。 疼得让林户又有想流泪的冲动了。 “忍着。”柏梵厉声道。 瘪了瘪嘴,林户说了句,“是要结束了吗?” “你想结束吗?”柏梵问。 林户摇了摇头,“不想。”随后挪动身子,凑近想去吻柏梵的嘴唇。 柏梵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嘴唇被他附上时,说不出来林户是出于什么意图。 他吻地很轻,又很虔诚。 可越是轻柔,柏梵的呼吸便越沉,抓住林户含糊地道,“好,那就继续。” …… 会议结束,柏梵没见着林户,在他办公室等了会儿也不见人回来,索性就拨了个电话。 电话刚一打通,身后的林户便走了上来,问,“有什么事情吗?柏总。” “……”也没什么事儿,柏梵想了想,但硬是要说点什么事情的话,“上班时间怎么不在办公室?” 林户听着一愣,想要解释却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 “林助,有份文件需要你打印一下。”部门经理并不知晓,一推门就被里头的柏梵吓得连连后退道,“抱歉,不知道柏总也在。” “没事。”柏梵示意他进来,“什么文件还需要他打印?” 经理有些惶恐,公司的流言蜚语也不是没有,但是总是有那么几个借以职位之便爱使唤下属,他便是其中之一。只是这次不巧撞见柏梵,听他这话再是无心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讪笑道,“外边的打印机坏了,想着林助这儿有就让其帮忙打印一下。” “奥。”柏梵颔首,“那怎么不及时反馈给后勤部” “在反馈了。”经理连忙接话。 “那行,你们忙。”柏梵摆了摆手,临走前又特地对林户说了一句,“好好工作。” 林户点头。 待门阖上,便去拿经理手中的文件。这种事情以前还是实习生的时候林户便经常干,他也没有拒绝,只当是举手之劳。 可有时的举手之劳不过是他人眼里的理所应当。 “没事没事,林助。”经理收回一大沓文件,“我想起有些东西需要改一下,一会我自己打印就成,不麻烦你了。” 林户心不在焉地回了一个好。心里想着今早柏梵与小年的画面,是又开始无意识地无视避开了吗? 本能的回避往往是出于情感的恐惧和抗拒,柏梵不愿产生情感的联系是因为他深知其所带来的痛苦代价。 于柏梵而言,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是无解的。可若是,他能明白或是意识到自己内心对情感的需求和渴望,而非单纯的欲望,或许就会不一样。 午休间隙,柏梵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第87章 是刚出门的林户发来的。 点开看了看,柏梵眉头紧锁地退出聊天框反复确实是林户发来后,细细品味一番后舒展眉心,勾唇笑了笑。 林户不知是什么时候拍的小年,还把它做成了表情包,双手毕恭毕敬地搭在圆鼓鼓的肚子,委屈巴巴的配文:会好好工作的。 出乎意料。 在清一色“好的柏总”、“收到柏总”、“明白柏总”中极其违和。柏梵紧盯着这一可爱又委屈的表情包,脑海中浮现林户那双缀着泪花的眼睛。 恍然间,眼睛亮了一下。 怔怔地盯着,手机熄屏了也没让柏梵回过神来,迟钝地到手机再次震动才收敛嘴角,僵硬地摆出冷漠的表情。 扣不扣钱这回事儿,也早就抛掷脑后。 第46章 烟花(29) 年底,林户拿着巨额的年终奖给小年买了个巨型猫爬架。 快递签收时,柏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意外的没说什么。 只是,跨年那晚喝得醉醺醺。 一半是被顾晟灌的,一半是替林户挡的。 顾晟灌起酒来一点也不含糊,耍嘴皮子更是一套又一套,柏梵清醒时怼得犀利,可喝多了反应也变得迟钝索性就放弃抵抗,任由顾晟一句一句地说,一杯一杯地灌。 “稀奇。”见柏梵不理会,顾晟得逞地笑了笑,“原来我们小梵哥哥也会喝成这样啊。” 柏梵喝酒不上脸,看不出醉酒的程度,就是会不自主地盯着某一处看。 林户注意到他在盯着自己的眼睛看。 目不转睛。 “怎么了?”林户疑惑地问,“脸上是有东西吗?” “……”柏梵反应迟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好看。” 听不太明白,林户猜测他醉了有七八分,心想得找个托辞离开。 “林户。”顾晟被某不知名男子搂着,跌跌撞撞地递给他一满杯酒道,“我…你…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你的面子这么大啊?”搂着他的男人说,“酒量这么差还要灌别人?怎么不灌灌我?” 说话的人眼熟,林户看着满当当的酒有些歉意,说道,“抱歉顾总,一会儿我还要送柏总回家,下次再……” “那怎么行?”顾晟打断他,执意要让他喝,“诶呀,一会儿叫…叫个代驾不就行了…再,再说了…” 顾晟对自己也是不含糊,手拿不稳地洒出了点酒,“柏梵凭什么要求你不喝?你不要听他的话……他,他这人就…就……” 就到一半,顾晟拍拍发烫的脸颊,顿了顿,“就是不讲道理,真当自己是什么霸道总裁啊。” “喝!”顾晟把酒抵到林户嘴边说,“不用管他。” 架不住顾晟的执着,也不想扫兴,毕竟今晚顾晟已不下十次给他斟酒了,而这每一次都被柏梵夺走一饮而尽。 再者,顾晟这杯酒不烈,喝一点对胃也无大碍。于是乎,林户抬手去拿,手刚碰到杯子,中途一只手突如其来地劫走了,动作迅速得都洒出了不少。 “够了,顾晟。”柏梵饮空那杯酒,厉声警告他,“说了不让他喝酒。” “……他不醉了吗?”顾晟半糊涂半清醒,质问身旁的男人,“怎么还能喝?” 男人无奈地笑笑,挑了挑眉。 林户记起来了,这不正是上回酒吧开业与他闲聊的混血男模? “给我灌他!”顾晟扯着嗓子,对男人说,“往死里灌!” 男人一把揽过顾晟的腰,笑意盈盈地对林户说,“抱歉,先走一步。” “不行,你他妈的听谁的?” “不许抱我!老子不要被你上,一点,一点都不舒服……” 搂着怀里吵吵嚷嚷的顾晟,男人讪笑地出了包间,阖上门的时候,林户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回答:上回顾老板可不是这么说的。 似乎是听到了惊天的秘密,林户下意识地去看柏梵,想与他说。 可是又喝了半杯的柏梵已沉沉地靠在他肩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一门之隔,此刻包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林户没有叫醒柏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睡得并不安稳,也很难受—— 皱着眉,手也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角,全是褶痕。 零点,酒吧彻底达到高潮。 乐队主唱完全唱嗨,一言不合地开了香槟,洒向舞池里纵情欢笑的男男女女。 “在场,所有…”气氛使然,主唱高举酒杯呐喊,“这一刻,就任由爱占据我们,吞噬我们,去迎接新的明天,新的一年!” 舞池的灯光适时变得暧昧,天花板不知何时飘起了彩带,迷离、梦幻又浪漫。 伴着全场的倒计时—— 十,九,八…… 带着酒精的上头冲动,激素释放顶峰,情感在那一刻不管不顾冲破重重阻挠。 三,二,一! 戛然而止,搀扶着柏梵的林户被带动,在零点那一刻主动侧头吻住柏梵的唇,闭上眼睛,迎来了陪在他身边的第四年。 几秒的平静后,酒吧再一次抵达暴风雨式的狂欢。 柏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嘴上残存的记忆让他迷茫,目光呆滞地看向一旁的林户。 他也同样在看自己,眼里含着笑,也泛着光,“新年快乐。”林户说。 不可否认,柏梵在那一瞬真切感知到了心脏的狂跳。 第88章 “嗯。”他艰难地动了动嘴,沙哑地回复,“新年快乐。” 恍若一场梦。 绮丽的灯光穿透进虚掩的门,将昏暗的包间照得绚烂旖旎。 光怪陆离,叫人难以分辨现实和梦境。柏梵说完,又垂下眼皮昏昏地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是被烟花声响吵醒的,柏梵坐在车里看到不远处郊区璀璨盛大的烟花,升空迸发的瞬间将黑沉沉的夜空点亮,绚丽灿烂。 好似把最美好的都献给了这一时刻,然而,还未来得及好好欣赏下一秒便只是陨默了。 柏梵的心无端抽动了一下,默默阖上眼不去理会。 “你醒了?要喝点水吗?”透过后视镜,林户说,“马上就要到了。” “不用。”柏梵把头抵在窗玻璃上,冰冷得让他不合时宜的衍生出一丝孤单悲伤来。 “诺。”林户放缓车速,不听他回答递给他说,“柏总,喝一点会好受些。” 接过水,他抿了一口。 “你看到刚才的烟花了吗?” 指了指右边位置,林户说, “就那个方向。” “没有。”柏梵回。 林户遗憾地“哦”了一声,随后放慢车速说,“那我开慢点,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了,你就能看到了。” “不想看。”柏梵果断拒绝,“烟花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就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不好看吗?”林户瞥眼后视镜里的柏梵,小声嘟哝了一句,“我觉得很漂亮,很震撼。” “……”柏梵不言,看着车窗外的路灯肉眼可见的慢了倒退速度。 “看。”林户惊喜地直接靠边停了车,把头探到后座说,“你看烟花,而且这一次比刚才的要更漂亮。” 烟花升至高空,迸发的那一瞬间逼仄的车内霎时被映得灯火通明,一并将林户的脸点亮。他专注地望着车窗外的烟花,再一次感叹道,“真的好美啊。” 短暂的绚丽之后,郊区再一次陷入无尽的昏暗之中,车内也再度变得狭隘黯淡。 “柏梵。”晦暗不明之中,林户直呼其名,竟意外得不违和也不别扭。 “是不是很好看?”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游离在柏梵的耳畔,可温热的气流于此刻的柏梵而言纵有将他吞噬的错觉。窗外寒气侵入,柏梵后知后觉地往后靠了靠,淡淡地说,“也就这样。” “走吧。”他催促道。 “不再等等下一场烟花吗?”林户眷恋地盯着幽深寂静的夜空,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美好只是虚幻的梦境,不过是他构想出来的。 寒气侵袭全身,柏梵麻木地闭上眼睛,丝毫不留情地说,“林户,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好。” 缓了缓,车子启动。 在最为盛大的那一场谢幕烟花中,车子越驶越远。 别墅里的小年等了一晚上,终于在昏昏欲睡时听到了门口的杂乱的脚步声,欣喜地蹦跳出来迎接。 输完密码,门滴一声打开。 小年撑着懒腰,傲娇又想念地摇了摇尾巴,柏梵的醉意渐淡,避开了上前蹭蹭的小年,径直走向沙发。 目睹全程的林户,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摸着翻开肚皮的小年。一日未见,它愈发黏人,拖拉机似的咕噜了好久。 一直到舒服了,仍是意犹未尽地贴在林户脚边,像极了一颗滚动的球。不管是他去厨房还是回客厅,小年不知疲倦地跟着,嗅到甜甜的蜂蜜更是要跳上桌好好地闻一下。 “先去阳台玩一会儿好不好?小年?”抱下小年,林户倒了点猫粮把它挪到阳台。 轻轻地拉上窗帘便朝柏梵那边走去,他孤零零地蜷坐在地上。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此刻在巨型猫爬架面前竟意外的瘦小。 柏梵撑着下巴,默默地看着这猫爬架,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要买一个,挑好了东西,也存好了钱。 可是到了最后又没买。 冥冥之中,不管是他的那只小猫,还是他以前的所有,他都得不到。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并未察觉,早已活成了柏钰所要求的样子。 “地上不冷吗?”走到他面前,林户探出手说,“我扶你起来。” 柏梵本能地拒绝,“不用。” “那喝点蜂蜜水?我刚泡的。” “不用。”柏梵垂下脑袋,不想搭理,只想找一个黑黢黢的地方把自己关进去,即便是以前别墅的地下室。 “那……”林户不知所措,手悬在半空不知是该收回还是继续等待他握住,他就这样怔怔地、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直到手发酸,杯中的蜂蜜水变凉,柏梵才抬眸,诧异地看着他说,“究竟是有多缺钱,能让你这么费尽心思地讨好我” 略带一丝苦笑,柏梵艰难地站起身,双腿麻木地走上了楼梯。 良久,手中的蜂蜜水彻底没了热意,冰冷的寒意渡到林户的手心,他忽然就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冷冰冰、赤裸裸又猝不及防地向他靠近。 喵—— 小年受不住阳台的冷,吃完猫粮就从阳台缝隙中挤了进来,扑起前脚舔了舔林户的手,随后又亲昵地蹭了蹭。 等林户后知后觉回过神时,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有点害怕,也有点迷茫,更有一种回到最开始的错觉。 第47章 锐刺(29)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柏梵头昏脑胀,明明是裹紧了被子,开了暖空调,身体却是在发冷地颤抖。本能地想要喊林户,可喊出一个林字,他便又咽了下去。 第89章 酒精的作用他的喉咙发干,又没有喝蜂蜜水,这吞咽的举动就更是难受,像是一根根的刺哽在喉咙表面,可每一下都直戳痛处,隐隐还反上血腥味来。 究竟是为何要喝这么多的酒呢? 实在是受不了浑身的不适,柏梵干脆进卫生间冲了个澡。花洒里的水铺天盖地地将他淋湿,冒着蒸蒸热气瞬间充斥整个浴室,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抹开眼角的水痕,柏梵深深地叹了口气,可能是出于好心也不想再去医院折腾,他就替林户挡了,而这么一挡索性就全喝了,硬是没让林户沾一滴。 可遭罪的就成了他自己。 有些时日没碰酒,又碰上顾晟这厮就只能认栽。冲了有一会儿时间,直到身子没那么冷才胡乱擦了擦头发倒头便睡在床上。 翌日,酒精的作用完全过去,柏梵清醒地趿着拖鞋从楼梯处下来,还没走到客厅就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人。不用多想,除了林户根本就不会有其他第二人出现在他的别墅。 林户缩在沙发的角落,蜷着身子安静地睡着,没有觉察走近观察的柏梵。 盯了有一会儿,林户也不见要醒的迹象仍旧维持着蜷曲的姿势头埋在靠枕一侧,身子有规律的上下伏动。最终柏梵还是选择不将他叫醒,年底公司事务本就繁忙,加上现在的林户已被他提拔升职为林总,相较于助理的工作虽不繁琐但也忙碌。 想了想,柏梵就善心大发地允许他多睡一会儿。顺便将掉落在地上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以防着凉。林户的身体素质说不上太好但也不至于太差,可总会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烧。 譬如,在床上。 忽而鬼使神差的,柏梵想去摸摸他额头,手也不受控制地探了下去。 喵。 还没碰到,脚边突然冒出一团毛茸茸吓得柏梵立刻就缩回手,向下瞥了眼。 小年正明目张胆地蹭着他的裤脚,柏梵想,应该是身上有它熟悉的味道,误把自己当作是林户了。 小年越蹭越来劲,尾巴翘得老高,显而易见它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就是没见铲屎官上前摸它。 有点儿不对劲。 果不其然,小小的脑袋瓜一抬头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遂即便跳走跑开,分毫没有留恋,无情极了。 柏梵见状皱了皱眉,把手插进兜里也没了再摸额头的心思,干脆就去厨房冲了杯咖啡。 等林户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今日天气出奇得好,阳光明媚不刺眼,暖融融的打在脸上些许消散了昨夜的惆怅,但还是化不开心中的阴翳。 林户略显意外地看了眼身上覆着的毛毯,竟没有掉落在地上。稍微缓了缓,他才坐起身,然后就看到了对面坐着的柏梵,身穿家居服,散漫地坐在沙发中央,膝盖上放着笔电,正朝他这边望过来。 “醒了?”他开口说。 背光的缘故,林户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听他的声音似乎没了醉酒的痕迹,话语里也满是调侃意味,“林户,给你升职不代表你可以不做原先的工作。起码与我待在一起你还是我的助理。” “抱歉,柏总。”避开他的视线,林户有气无力地说,“是我的问题。” “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柏梵把腿上的笔记本搁置一旁,起身朝他走近,居高临下地道,“如果今天不是休息日,你应该知道后果。” “嗯,我知道。”林户点头。眼前的光被面前的柏梵遮挡,脸上的阴沉瞬间又浮现了上来,低声说道,“是我没有提前订好闹钟,没有提前预定准备好早餐,后续的工作也没能及时安排妥当……” 林户开始一味地将过错归咎于自己,即便事实并没有发生任何。 说得有些吃力,加上一晚上和一个上午没有进食,林户感觉有些晕眩。 “好了。”柏梵打断他,本想只是单纯地逗他一下,但林户的反应完全超乎了他的意料,“我没别的意思。” “再说,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林户抬眸没有说话,眼神中透着茫然和不安,他难以捉摸此时此刻的柏梵,也为自己所作出的决定深感踌躇。 扶住柏梵的手,他极力保持无恙地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问出了自己的困惑,“柏总,为什么要给我升职?” 是因为他费尽心思地讨好配得上这金钱和身份?在柏梵眼中他值得以此交换?交易值得继续?还是……林户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他觉得那一种理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称得上荒谬。 昨晚柏梵的那一句话,不管有心无心,都像是一根悬在半空的锐刺,总会有那么一天戳破虚假脆弱的表象。 而到了那时候,什么意外与例外都不存在了。 真的能改变些什么吗?林户顿然没了底气,甚至愈发地茫然。 在被告知自己升为部门经理时,林户当时并未往那个方向想。他其实是开心的,就像是得到认可,在一步步地往与之对等的身份发展,也幻想过彼此间的关系或许会有所转变,不再是所谓的交易。 林户知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起码当时于他而言这算是希望。 然而讽刺的是,后面想来这不过更是印证了这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为什么?”柏梵被问住了,他悠悠地重复道,“为什么要给你升职啊。” 顿了顿,他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并未正面回答他,只是说了句,“给你加钱还不开心吗?” 第90章 “…开心。”林户苦涩地笑了笑。 不过,柏梵没看出他的几分真心。但总不可能说是他不想让林户做除他要求以外的闲杂工作吧。 这很奇怪。 毕竟助理本就是干一些闲杂琐碎的事情,不单单是直系上司的事情,还要被其他上级部门使唤,譬如之前文件的打印,公司上下换谁不能做,为何偏偏是林户。 在柏梵看来,一定是级别的原因。刚好他也早有提拔林户的意图,索性就直接任命他为部门经理,免了其余闲杂活儿。 “那不就好了。”柏梵看了眼时间,提醒他,“现在快十二点了,林助。” 经理的身份是对他人的,林户依旧是自己的助理,柏梵心想。 撑不住笑意,林户强行抿了抿嘴问,“柏总想出去吃吗?” 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柏梵回,“在家里吃。” “我没有提前跟阿姨说。” 柏梵比较钟爱家常菜,口味也挑剔,一般无特殊情况林户都会提前联系做饭阿姨过来,这样差不多柏梵到家就能吃上。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今天没有跟阿姨说,若是大老远的突然把人叫来也不太合适。 想了想,林户说,“冰箱还有一些之前多余的菜,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 他的厨艺虽比不上名家大厨,但一些基本的家常菜他也是会一点。 他如实说,“要是介意的话,我看看之前那一家的餐厅能不能送过来,实在不行我出去买一些回来。” “那不是凉了?”柏梵说。 “……是。”林户无奈应道。 “你来做。” 柏梵很是好奇,做饭的林户是怎样。而且过了这么久他竟还不知道林户会做饭。像是知道了件稀奇事儿,柏梵饶有兴致地坐在吧台,正正对着厨房看里头的林户。 系着围裙,他有条不紊地洗菜、切菜,备好食材后又熟练地起锅,动作利索,一看就是没少做。 柏梵无心回复手边的邮件,嗅着里头飘出来的味道,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着。 不过多半也只是柏梵在说,林户只是迎合地应几句,寥寥几字。 在柏梵来看很是敷衍。 没几分钟,他就自讨没趣地啧了一声,转而又回到吧台继续回复那份邮件去了。又暗自腹诽这没良心的林户,明明昨晚给他挡了这么多的酒,他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还给他摆脸色看。 越想越是气,邮件回复到一半,柏梵干脆直接啪一声把电脑合上,对着里头的林户又喊了一声。 “怎么了?”林户回身看他,见他神色以为是他等得不耐烦便说,“马上就好了,我加一点盐就……” 柏梵打断他,带有命令语气地说道,“过来。” “怎么了?柏总。”掩藏内心的疲惫,林户好声好气地问。 “我刚刚和你说话,你为什么这么敷衍?”柏梵直言。 林户疲倦不堪,没心思也没精力再与多说,只是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柏总。” 满腔的怒火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柏梵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奈地摆摆手让他回厨房。 林户拖着沉重的步子,回身之际也仅仅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有点累了,不单单是生理上,更是心理上。 一顿饭下来,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换做平时,还会偶尔聊几句哪怕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今天却出乎意料的静,静得反常。 还是柏梵率先打破僵局,他皱眉挑了挑菜,嫌弃地夹起看似肉的小块说,“这肉怎么切成这样?” 林户闻声看了看,淡淡地道,“这是姜。” “姜?”柏梵定睛看了看,略显尴尬地继续道,“肉里怎么能放姜?” 林户面无表情地说,“去腥。” 静了静。 柏梵又说,“我不喜欢姜,下次不许放。” “好的。” 再度陷入沉默。 柏梵越吃越不是滋味,倒不是饭菜不好吃也不是不合口味,就是莫名说不上来吃得有些噎,也不舒服。 林户今天是怎么回事儿?他想不明白,总之就是怪怪的。 “柏总,下午我要回去一趟。” 收拾完餐桌,坐在客厅沙发的柏梵听到了林户的话,稍微愣了一下。 两人待得时间久了,他竟习惯性地把他留下来。若不是林户一提,他甚至都快忘记林户是有自己住处的。 点了点头,柏梵说,“那晚上过来?” 见林户不作声,他便拿出一贯的金主作派,加上刚才本就有些不悦,柏梵此刻的语气近乎冷淡,且不容置喙,“晚上过来。” 是一个不留情面的陈述句。 林户应声说了句好。 可柏梵却看不出他分毫的乐意。但他是金主,哪有林户说了算的道理。 不再理会林户,柏梵便回书房办公去了。快到楼梯口时,突然想起点什么,正当开口却又不见林户。 最后索性就进了书房,重重地把门合上。 蹲在地上给小年喂食的林户被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到,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随后,他便清晰地听到了锁门声,咔哒一下,无情地像是在告诉他更为残酷的现实—— 什么都改变不了。 一想到此,林户就感到心口一阵窒息,呼吸困难沉重,像是落入水中的蚂蚁,渺小且无能为力地被水击溃。 第91章 悲伤的情绪一旦涌上来纵有势不可挡的架势,林户的眼睛突然被湿漉漉的泪水雾住了,模糊的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还是一团毛绒绒主动蹭上他的脸,小心翼翼地蹭去他的泪才算勉强看清。 小年不会说话,它就执着地用头蹭林户的脸,好像只要把泪水擦掉就不会难过了。 第48章 失落(29) 一门之隔。 柏梵无心工作,手中的笔提起又落,全然没有动笔的念头。心中压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怒火,最终还是自我妥协地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烟,寻了打火机点上夹在指间。 悠悠地呼出一口烟,着实想不明白今日的林户到底是在给他摆什么脸色,又是一副了无生气阴阴沉沉的模样,眼睛更是。 磕了磕烟灰,柏梵烦闷地挥散眼前的烟雾,脑海中忽而浮现他以往的样子。 那一双朦胧不清的眸子,总是弥漫着浓重潮湿的雾,化不开看不透。 熟悉,却也陌生。 捻灭烟蒂,他心中顿然泛起涟漪,好像从何时起,林户就不再是初初那个林户了。 可究竟又是从何时起,柏梵也说不出来。抽了一根又一根,他最终选择放弃,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林户都改变不了他们彼此的关系。 他如此缺钱,难道心里会没数。料想他也不会主动离开,除非是自己厌倦了玩腻了。 自我一番思考之后,柏梵的心情就明显舒畅了不少,也总算是有心思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楼下。 收拾好心情的林户并没有回去,黏人的小年舍不得他走,刚到玄关它就有所觉察地跟了上来,伏在脚边摇着尾巴状似挽留之意。 在玄关处站了有一会儿,林户也忍不下心。和平时去公司的情形不太一样,这一次的小年异常执着,抓着他的鞋子不让他走。 大抵是明白林户的心情不好,小年想多陪陪他,不想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 “我不走。”林户蹲下身柔声地说,“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似乎是听懂了,小年这才松开爪子,摇摆着高高翘起的尾巴,目光炯炯地看着门外。 佩戴好牵引绳,林户摸了摸它说,“走吧。” 难得出来一趟,小年尤为兴奋,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步子像是在巡视领地一般,没有丝毫的紧张和胆怯。 一会儿跑到左边,一会儿又跳到右边,肩上的牵引绳都有些碍事,林户索性就把它拆了。 一拆下来,没有束缚的小年更是活脱,绕着林户左蹦右跳。即便是累了,呼哧呼哧带喘也不停下来探索新的天地。 林户找了个长椅坐下,午后阳光和煦,偶尔吹来的风也没那么凛冽,拂面而过,给人慰藉之余也教人清醒。 看着斑驳细碎的树影随风摇曳,林户忽而又想到了昨晚的烟花,璀璨绚烂,升上天空的瞬间炸出比世间万物都要绚丽的色彩。可仅仅不过数秒又陨没,留下天空照旧黑沉阴暗,抬头就能望见。 要是当时拍下来或是录下来就好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可能也会是唯一一次亲眼见证过如此壮美震撼的烟花了吧,林户心想,也隐隐感到懊悔。 不知在长椅上坐了多久,林户感到寒意的打了个喷嚏,抬眸发现太阳已垂在西边的山坳,残存的余晖洒下一大片橘黄色,静谧无声却美好无比。 小年蹲坐在地上,乖巧地守在他身边,同样看着日落垂暮。 拿出手机,林户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一旦忙起事情来,时间就过得很快。悄无声息的,柏梵抬头发现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看了眼时间,不过五点出头。 冬天的缘故,白昼变短,黑夜就此变得漫长无比。这也算是柏梵不喜欢冬天的原因之一。 刺骨的寒,寂静的夜,以及隐匿其中无尽的痛苦与悲伤。 拉上厚重的窗帘,柏梵慢慢地踱步到门口,走到一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向好动的小年竟没有闯进来捣乱。 快走到门边他想起来是自己锁了门,也难怪这次小年如此安分。 毕竟小年虽胖,可身手依旧矫健,上下楼梯轻轻松松灵活的像极了一颗滚动的皮球。更不用说,跳起来开门,这于小年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 之前在家开远程会议时,小年就有一次开了门跳到他的桌上,明晃晃地在摄像头面前走了一圈。 等林户意识到走进书房时,小年早已得逞地趴在电脑键盘上,和满脸愠色的柏梵对峙着。 柏梵面色阴沉,眉宇间凝聚着时刻都要失控的怒火,语气冷漠无波澜地说,“是你让它进来的?” 若不是看在林户的份上,小年早已被他送走了。可林户此举未免太过分,难以容忍。 “不是。”林户解释,“刚才他还在楼下的,可能是好奇就进来了。” “它自己进来的?你是说?”柏梵明说,“你是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吗?任由它进屋,任由它上床。” “不是的。”林户试图解释。 “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有第二次吗?” 林户点头,“但这一次确实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上一次就是故意的?柏梵见他委屈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又这么的理直气壮,气恼地笑了笑,“那你的意思是它自己开的门?自己进来的?” “…可能是的。”林户瞥了眼小年,弱弱地说,“小年很聪明的,你多看看它就……” 第92章 又来。 柏梵都快听厌了。而林户的每一举动似乎总是在无意间唤起他对柏柏的回忆,即便那些回忆是美好。 “够了。”柏梵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指着桌上舒服到翻肚皮的小年说,“把它送走。” 克制自己过往的回忆,柏梵抗拒地低声重复,嗓音沙哑,“我不喜欢它,我不能喜欢它,也不要喜欢它……” 脸上的愠色顿然转变成了惶恐,他喃喃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与此同时视线也跟着闪躲,逃避地要离开。 “柏梵。”林户抓住他的手,叫住他。 这是仅有一次他看到清醒的柏梵失态的样子——他极力地在克制自己,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压下过去的阴影。 但还是被林户敏锐地察觉,也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 “你是害怕喜欢它吗?”握着他的手,林户问,“是害怕他会离开你?” 柏梵没说话,也没回身看他。 看着他的背影,林户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紧紧地将他握住,柔声地说,“我知道你很难过,也很抗拒,但换一种方式想,我们之所以感到悲伤那说明它一定是很美好,很珍贵才值得我们难过,难道不是吗?” 被握的手心发热,柏梵一时间脑子变得混乱,只听进了寥寥几字。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冷冷地说,“把它带下去。”说罢,便抽了手离开了书房。 对于林户说的一番话他不置可否,但也并没有不为所动,至少他还是选择让小年留下来了,林户安慰地想,事情总要慢慢来。 只是现在,“慢慢来”三个字对林户而言未免有些讽刺。 柏梵走下楼时,一楼昏暗又冷,没开灯也没开空调。他拿出手机想要给林户打电话。 拨通间隙,他把全部的灯和空调都打开,环顾四周找安分了一下午的小年。 屋内空荡荡又静悄悄,小年竟没在。他突然紧张了起来,与此同时林户的电话也没接,听筒里播放的是机械又无情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不作罢,柏梵绕了各个屋子又看了一圈,没有回应。手中的电话也一直占线,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机械的女声在说话。 “请您稍后再拨……” 到底去哪儿了? 紧张之余,他突然萌生出一个荒谬但也不无可能的念头——难道林户是带着小年跑了?去找别的金主了? 所以他今天才摆出这幅模样来,真是别有用心,柏梵轻哼一声坐回沙发,无端的烦躁令他坐立难安,视线一直停留未拨通的手机界面。 林户带小年回来时,屋内敞亮暖和。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中央的柏梵八风不动地坐着,见他来了略显意外地挑了挑眉,而后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怎么过来这么晚?”柏梵说。 六点缺一刻钟。 林户把刚打包的饭菜搁置玄关处的桌上,俯下身边给小年擦脚边说,“顺路去餐厅买了些菜。” 柏梵嗯了一声,站起身有些怀疑地问,“那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数个未接电话,林户解释,“对不起,柏总,刚才在开车,手机也静音了没有听到。” “哦。”柏梵看他认真解释的样子,忽而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简直离谱,林户怎么会愚蠢到放弃钱呢。 “下次别把手机静音。”他叮嘱道。 林户点头回,“好的柏总。” 凌晨,柏梵意外发现今夜并非往日漫长。甚至可谓是短暂,叫人来不及回味,就已是三点多钟。 碍于上午有重要会议,柏梵留恋地从林户身后抽了出来,肌肤贴着肌肤,林户滚烫又沾有水痕的身体无形中散发出一股情欲引诱着柏梵。禁不住的,他俯身在锁骨处用力咬了一口。 林户吃痛地哼了一声,背部弓起的同时腰也往上动了动。 “痛?”柏梵按住他的腰,往下带了带,掌心顺着腰窝向前摸到了前处,略带戏谑地说,“难道不应该是舒服吗?” 林户的力气几近耗光,虚弱地颤了颤睫毛没有回复。 今日的柏梵相较前几次要更为用力,每一次在他以为是结束的时候他却玩味地抵得更深,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不断突破林户的极限。 林户反抗地抓过他的头发,也确实拽下了几根,但这并未妨碍身后柏梵的一举一动。 在快要承受不住时,柏梵便会把他的头掰过来,单手托着他的下巴,重重地将他吻住,舌头长驱直入在里头搅动,像是侵尽全力要将他一整个吞之入腹。 这个时候,柏梵会睁眼,看着满眼泪光的林户,裹挟着情欲的林户也在同样望向他。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这个强势又热烈的吻,一个掺杂着血腥味的吻。 彻底结束,已是凌晨三点半。 柏梵抱着半昏半睡的林户进了卫生间,没提前在浴缸放好热水,他就干脆将林户扶着用花洒一并将他冲洗干净。 林户习惯地没有反抗,任由柏梵冲洗。 水汽氤氲,瞬间充盈整个卫生间,柏梵模糊不清地看着林户的身体——他肤色白皙透亮,经他之手已留满了情爱的痕迹,缀着未干的水痕愈发明显。 不可否认,柏梵就是抵挡不住。他细致地打量了一番林户,不敢想象他出现别人床上的情形。 第93章 脑海中下午荒谬的念头再一次浮现,他说不上来气愤但又隐隐夹杂着几分不安。 不行,柏梵遂即遏制这可怕的念头,心想着只要钱到位了,他林户就不会跑。 于是乎,隔天中午上班的林户收到银行卡余额变动的提示短信。 叮一声响,面前的柏梵也望了过来,他并不意外地看着林户的表情。 视线相撞,柏梵也毫不避讳地笑了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林户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回手机,低头掩饰心中的失落。 第49章 戒烟(29) 想来还是钱到位了,林户也不再如那天一般反常,令他捉摸不透。柏梵那若有似无的危机感也就此消失的了无踪迹。 试问,这偌大的苏城还能找出谁与他匹敌?他自知慷慨阔绰,除却不走心也称得上有求必应。也正是如此,历来都是他人趋奉于他,高高在上的柏梵也乐于被取悦。就像是林户,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久,远超乎其他任何人,柏梵也顺理成章地归于曲意迎合。以致于活了近三十年的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不识好歹地离开。 柏梵冥顽不化地认为他和林户之间的关系,只有到他开口说结束那一步才算彻底结束。也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真当说出那两字的时候会遭受如此严重的后果。即便这已是后话。 时至今日,柏梵仍是自以为游刃有余地活着,并为此沾沾自喜。对林户一而再再而三的例外也不过是出于他金主的本能。 殊不知那早已改变的情感正是他所畏惧且嗤之以鼻的爱情。 日子如常。 没什么波澜,若硬是要说那可能就是顾晟悄无声息、没有征兆地弯了。 当日顾晟将出柜消息抛给家里人,包括正在开会的柏梵。像是随意抛掷的石子却威力无穷地丢出重磅炸弹的效果。 轰一声,顾父一气之下将他赶出了家门,饶是顾母百般劝阻都无法挽回。 无家可归的顾晟不以为然,似乎比以往过得更是舒坦自由,三天两头的要叫柏梵出去喝酒,也不忘特地叮嘱让他叫上林户。 柏梵借工作繁忙为由推了一次又一次,不过这非但没让顾晟死心反倒是越挫越勇,现在索性就跑到公司叫人来了。 顾晟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随意翻着他桌上的文件,视线却总不经意地往百叶窗外的林户望去。 “有事说事。”柏梵不留情面地说,“没事就滚。” “你不来就不让我来了?”顾晟贱嗖嗖地说,“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行,那你好好看看。”柏梵懒得与他耍嘴皮子径直走到窗边把百叶窗关上说,“看个够。” 一脸笑,顾晟说,“也不至于吧,就因为年底的事儿?你这可也太记仇了吧。” 柏梵坐回原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倒是也一点都不心软啊。” “有吗?”顾晟装傻,讪笑道,“这不是看到林户觉着稀罕嘛。” 柏梵拧起眉毛,眼里带着戒备地重复,“稀罕?” 顾晟没觉察地昂了一声,掰着手指头数道,“一,二,三,你们这有四年了吧。”比划着四啧啧感叹,“稀奇,真稀奇。” 柏梵自动忽略四年这比三个月久了不知多少倍的数字,听他叽叽喳喳的说话头疼得揉着太阳穴。 “你这不说是情人都有点过分了吧。”顾晟干脆戳穿,“哪有在一起了这么久依旧没厌的床伴?再说你不是很快就腻了的人吗?” 柏梵没什么心思听他自以为是的分析,看着桌上的文件不置可否。 见他不作声,顾晟断定是正解,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又说,“那天你要是早说是情人,我也不至于灌他啊。” “有完没完。”柏梵啪一声合上文件夹,硬纸壳发出重重地声响,“那天要是灌出人命来你负责吗?” “……又不烈。”顾晟嘟哝了一句,“再说我又不是没数。” 柏梵轻嗤一声,“我可没看出来。” 顾晟白了一眼,回怼他说,“你就是在乎他,瞎扯一些有的没的,嘴比……” 后两字还没说出来,被柏梵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成,当我没说。”他摊了摊手,“那这次来不来?我不灌他,也不灌你。” “再说。”柏梵心烦地回。 什么在乎不在乎,分明就只是人道主义的关怀,仅此而已,柏梵心想。 顾晟一出柏梵办公室便转头叩响了林户的门。 林户不免意外地看着许久未见的顾晟,但一想到之前无意听到他和另一男生间的对话又心虚地低头看自己的皮鞋。 居然有一个小猫爪印。 “嗨,林户。”顾晟自来熟地与他打招呼。 林户应声,喊了一声“顾总”。 顾晟听到“总”字,不自在地摆了摆手,“你还是叫我顾晟,顾总怪别扭的。” 即是柏梵的情人,那就是自家人。顾晟本身对林户也有好感,也不在意所谓称呼不称呼。 “实在不行,你叫我一声哥也行。”顾晟说,“上回灌你酒是哥不对。” “没事。”林户回,“晟哥是来找柏总的吗?” “对,顺道路过就上来坐坐。”顾晟面不改色地扯谎,总不能说是有求于他才借以喝酒名义来找他的吧。 也不知他老爹是怎么想的,把他的卡停了。这几日捉襟见肘哪还有钱去找那个混血男模。 第94章 林户点了点头说,“柏总在办公室。” “我知道。”顾晟颔首,环顾四周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喜欢柏梵吗?” 林户明显愣了几秒,晦暗不明的眼眸中浮出一丝浅浅的悲凉。 如果是之前问他这个问题的话,他定然是点头说是,甚至是比喜欢再深一点的爱。但现在的话,林户犹豫了,他不知作何回答。 “我就随口问问。”顾晟避开他的目光,心道,是多么会说话的一双眼睛啊,也不怪柏梵会无意识地沉溺其中。 言归正传,顾晟回神,他也不过是想知道喜欢是什么。潇洒自如地活了二十多年,他居然为情所困了。关键对方还是个与自己势均力、敌渣的要命的男人。 “对了。”临走之际顾晟仍不忘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今晚可一定要让柏梵来一趟酒吧。” 没等林户回答,对面的柏梵拉开百叶窗,对上了他的视线。 隔了玻璃,柏梵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也不知林户与顾晟有什么话题可聊,他现在被顾父停了卡根本没有经济财力需他林户动心思。 他皱眉,一动不动地盯着与之视线相碰的林户,略带有警告意味。 对视不到一秒,柏梵意外地看着林户直截了当地避开自己,而后对着顾晟点了点头。 顿感背后发凉的顾晟一回身,果不其然这嘴硬霸总哥在后边杵着呢。不予理会,顾晟咧嘴冲他笑了笑,便把手继续搭在林户肩上说,“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与他说。” 看到林户点头,顾晟心情好地摆了摆手,“那行,我先走一步了。” 说罢,还不忘朝身后的柏梵眨眨眼。 柏梵无视,无情地拉上百叶窗。 当晚柏梵还是去了酒吧。 耐不住顾晟的软磨硬泡,索性这一次去了以绝后患。顾晟这突然的性取向转变,在原本波澜不惊的柏梵心底也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取向呢。 酒吧,顾晟一见柏梵如遇救星,说是不灌酒可改不了本性的他还是忍不住在里头兑了点威士忌。 林户是陪同一块来的,顾晟识相地没给他递酒。 有了酒的过渡,顾晟也好提钱了,不然干巴巴的真就难以启齿。 柏梵今日出乎意料,甚至是异常爽快地把卡丢给他。 一看就额度斐然,顾晟眼疾手快地抽走说,“谢了。” 柏梵嗯了一声,侧头看向坐着发呆的林户。盯了一会儿,他都没有察觉,不耐烦地用鞋尖踢了踢他,问,“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有。”林户收回视线说。 柏梵不信,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看——除了一扇窗,没有其他东西。 “下雨了?”柏梵注意到玻璃上挂着水珠说。 林户嗯了一声,又下意识地去看走廊尽头的那扇窗,虚掩着微微拉开一条缝隙,隐约可见夜里雨势的滂沱。 夏夜的雨不如春雨淅沥,也不如冬雨的寒凉,它来得突如其然也声势浩大,偶尔闪过几道白光如白驹飞驰而过,林户吓得抖了抖身子。 “害怕?”柏梵在一旁闭着眼睛说,他感受到与自己紧贴的林户在动。 “没有。” “是吗?”柏梵睁开眼,笑了笑,“哦,那是我害怕。” 做爱后的柏梵总会多几分温柔和耐心,大抵是嗅到林户身上的味道,他凑近用鼻尖蹭了蹭他后脑勺的头发说,“好香,是换洗发水了吗?” “之前的那个正好用完了。”林户说。 柏梵并未在意地哦了一声,说,“确实该换新的了。” “嗯。”说完,林户便往另一边挪了挪,身子也慢慢地背向他。 “在做什么?”身上的薄毯在他的挪动下从肩上滑落,柏梵微微地蹙了蹙眉,又顺势伸手搂住他的腰,一把搂了过来。 林户又一次强势地被他揽入怀中。 “把头转过来。”柏梵说。 即便不情愿,但面对他冷漠近乎无情的命令中林户还是妥协照做了。侧过身与他四目相对。 “顾晟和你说什么了?”柏梵问起下午的事,思索了一个晚上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质问他,“你跟他单独在一起做什么?你为什么要点头?” 挨得近,两人呼吸纠缠,但明显此刻柏梵的呼吸更为沉郁,颇具压迫感地打在林户的面颊。 “没有说什么。”面对他的步步紧逼,林户不明白他问这出于何种立场,或是说出于何种心态,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希望我能劝说你去酒吧。” 柏梵应了声,没再说话。 忽然的沉默衬得气氛异常诡异。 柏梵说出口问完,后知后觉地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为何如此执着、迫切地追问?为何一下午心神不宁?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无视了自己转而又对他人笑吗? 昏暗的房间里无征兆地又闪过一道白光,透过窗帘缝隙,柏梵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林户那幽深眼眸中的自己。 还没来得及聚焦看,白光一闪而过陷入更为黯淡的境地,凭借着方才的记忆,柏梵莫名觉得在林户的眼里他很是陌生。 翌日,雨后天晴。 瓢泼的大雨落幕,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燥热的天,窗外蝉鸣聒噪,声声入耳吵得柏梵不悦地翻了个身,伸手去抓身边的毯子,试图盖在脸上已隔绝室外的喧杂。 第95章 床另一边是空荡荡的。 柏梵猛然睁眼,只留一条薄毯孤零零地搭在枕边,以及还没来得及淡褪的热意,却不见林户。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才五点半。 确切来说是离五点半还差了三分钟。 这么早,人会去哪儿了。在床上躺了会儿,待那微弱的热意消失也不见林户的身影。柏梵不解地索性起身,趿着拖鞋走出门。 林户睡不着,一直到窗外雨声渐弱直至没了声响也没有入眠。 雨是四点多的样子停的,那会儿的天已经泛白亮了起来。夏天的日子长,天也就亮得早。看着窗帘外透进来的细微光亮,林户最后还是妥协地不再强迫自己入睡。 小心翼翼地挣开柏梵的束缚,他打算下楼找个地方坐一坐。 柏梵睡得熟,没有觉察到他的动静,只是怀里突然空了有些不爽地皱了皱眉,但并没有睁眼仍旧安然地睡着。 他睡觉喜欢抱着人睡,站在床沿的林户想,或许换做是任何一个谁他应该也是这样的。 看了一会儿,他才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外,一推门就与扑上来的小年撞了个满怀。 到小年吃饭的点了,尽管喂食器是自动定好时间的,但小年总是不辞辛苦地跑上二楼乖乖地蹲在房门口等待放饭。 四点半,楼下喂食器滴一声响,它就急不可耐地咚咚跑下楼了。 被小年的可爱之举萌到,林户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跟着下了楼,站在阳台呆呆地望着远处雾茫茫的水杉林。 良久,他压抑不住地回客厅拿了个东西。 转至楼梯口,一入眼就是林户的背影。站在露台外,他靠着栏杆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晨光熹微的天。 一夜的雨将灰暗的天擦拭得澄澈透亮,一看就是明朗的好天气。 只是,柏梵走近站在客厅处看他,他的周身好似弥漫着几分淡淡的雾气。 “你在那儿站着干嘛呢?” 没有回应。 柏梵再次走近几步,正要推开移门,竟意外地发现林户在抽烟。 驾轻就熟地夹着烟往嘴里一送,悠悠地吐出一个勉强算是烟圈的烟圈。待烟散去,柏梵又见他的嘴角动了动,似是泄气的笑了笑,随后又抽了一口,不过只是简单地吐了出来。 他这是在学吐烟圈?柏梵看不懂地想,哪有人一大清早天还没怎么亮就跑出来抽烟的? 这林户是疯了吗?柏梵眉头紧锁,想冲上前打断他,可又有那么一瞬间他矛盾地想林户抽烟的样子很是迷人。 光洒在他身上,尤其是他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湖面的粼粼波光,透着潋滟远山,令驻足的柏梵沉溺。 想着想着,两人的视线就撞上了。 隔着一扇玻璃,柏梵单手插兜、正大光明地没挪开视线。倒是林户,尴尬地将夹着烟的右手背到身后,眼神闪躲地说了一句。 看嘴唇,柏梵猜他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柏总”。 推开露台移门,清爽的土腥味中夹杂着淡淡的烟味,柏梵扬了扬下巴,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才五点半,好好的怎么不去睡觉?” “我…”小心翼翼地将烟头掐灭,林户心虚地随口道,“我出来透透气。” 眼下的黑眼圈很重,柏梵心不在焉地想,是自己做得太狠了吗? 点了点头,柏梵便回身离开了,“现在还早,再去睡会儿。” “……好。” 掸去身上的烟味,林户隔了几步跟在他身后,不知是否开口承认自己抽烟。 但最终,一直等到回了屋在床上躺下他也没说出口。似乎柏梵对此并不在意。 上个月,柏梵很突然地做了一个决定。 决定戒烟。 或许是戒不了酒的缘故,他就选择戒烟。林户是这样想的,因为他戒烟的决定太过突然。 就是月初,林户陪他在露台抽烟,快天黑时柏梵掐了烟对他说的。 “睡吧。”柏梵把手搭在他的腰上说。 林户嗯了一声,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便往床的另一端挪去。 主卧的床快有两米多宽,林户这么一动,缩在角落边显得更为空旷,柏梵没说话,强硬地把他拽了过来,期间一直闭着眼睛。 又被束缚住了。 林户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不睡?”觉察到他的叹气,柏梵睁开眼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动作轻柔地问,“不高兴吗?” 想了想,柏梵记起之前林户说的话。 “是昨晚做的太凶?没让着你?你不高兴了?”语气柔和,柏梵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指尖蹭了蹭他的眼睑。 昨晚柏梵能感知到他抵触的情绪,甚至很不配合,但在兴头上的柏梵并没有放过他,全然任着自己丝毫不给他反抗的余地。后来林户也妥协了,任由他摆布了。 林户眨了眨眼回,“…没有。” 纤长的睫毛划过他的指尖,不禁让柏梵的心痒无比,“那下次我轻点,好不好?” 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在挽回。 柏梵又说,“现在还早,好好睡一觉,上午就不去公司了。” 说罢将林户抱得更紧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户才点头嗯了一声,他闭上眼睛,心绪复杂,依旧难以入眠。 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才意识模糊地睡着。 林户说不清楚对柏梵的爱,他似乎总是若即若离,离近了让他萌生出触手可及的错觉,离远了,却又让他陷入遥不可及的困境。 第96章 他冷漠无情,却总能在无助伤心之际展露出恰到好处的柔情,让林户弥足珍贵,一度陷入自以为是的爱情之中。 或许,正是如此支撑了这一段注定无望的爱恋。像是一场梦,在某天平静无波澜的日子里彻底清醒了。 第50章 白桦林(29) 顾晟出柜的原因找着了。 圣诞节当天,柏梵见到了他的出柜对象,心底顿然松了一口气。虽说是没想到顾晟的性子会甘于在床上伏低做下,可一看到他和林户站在拍摄棚外,竟连顾晟这人看得都顺眼舒服了不少。 “他笑什么呢?”顾晟看到监视器后的柏梵,问一旁的林户。 今日运气不佳,本想着以投资方之一的名义前来探班埃蒙,斩一斩他身边的花花草草。谁曾想能撞上大品牌方金主的柏梵,尴了个尬,他现在只能恹恹地缩在角落,看着整个片场都围着柏梵转的画面,气愤地握紧拳头低声咒骂一句。 “应该是满意模特的拍摄吧。”林户解释。 “是吗?”顾晟挑了挑眉,说,“年底他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亲自来片场盯拍摄了?” 近日柏梵公司推出一全新系列产品,与先前的产品模式大相径庭,在不知后续市场的情况下,又出于保险起见,因此他们在宣传方面也特地下了点功夫。考虑到品牌调性和艺人定位,最终选择了时尚圈和演艺圈的双宠儿,且负面新闻不多的埃蒙。 加上,某位投资人力荐的成分。 林户说,“这次的产品和以往的有很大差异,所以大家都格外重视,为确保产品形象、价值观和核心理念能准确表达,柏总也就亲自过来看一看。” 顾晟听懂地点了点头,“现场倒确实能直接沟通拍摄的问题,也好直接把控能呈现出更好的效果。” “但也不必盯全场吧。”顾晟努努嘴,“搞得全场这么大阵仗,代言人都不好发挥了。” 身为知情人士,林户心知肚明,接话道,“下午柏总还有一个会议。” “那一会儿就走?”顾晟一喜,瞥眼时间,“现在也快十一点了,你们早些去吃饭可别耽误了下午的会啊。” “快去快去。”顾晟催促道。 柏梵收回视线,继续看监视器里的埃蒙。 不愧是模特出身,镜头捕捉力、表现力都是专业的,台步稳健整个人的气场很符合科技感的产品理念,加上埃蒙的颜值出挑,抛开其他专业素养不谈,单是他这张脸就足以抓住消费者的心。 品牌方亲自莅临现场,身为导演即便是身经百战那多少有点胆战心惊,分外专注地指导现场拍摄,就怕达不到高层所要求的标准。 好在面前的柏梵并非之前合作的品牌一样难搞,他虽面色冷峻气场极具压迫,乍一看也不好相处,但提出的问题也不高高在上浮于表面,而是一语中的地道出其中所存在的问题。 “李导,我很喜欢刚才那些旋转、俯拍和快速推进的拍摄镜头,若是加上后期剪辑确实能够体现本产品的速度感和技术流畅性,但是,”柏梵并未直接否定导演的创作风格,“我想从消费者的角度出发,或许并不能直观感受到我们所需表达的“科技感”、“未来感”和“智能化”的核心理念,所以是否可以在后续加上以3d动画效果展现其中内部的机械运作?更好地向大众解释产品特性?” 确实,导演本身只是从自身专业角度,想着如何用高水平镜头和炫丽的风格色调去渲染产品,可从消费者角度出发会过于花哨不切实际,反倒会给产品带去副作用。 他点了点头,幡然醒悟,“柏总说的有道理,后期我们会用一些建模和模拟去更好地展现产品细节和设计,这确实是我们考虑欠缺。” “没事。”柏梵摆了摆手,“拍摄上我也不是专业的,有些地方可能还需你们综合考量看看。” “明白明白。”导演应声,“柏总您谦虚了。” 柏梵皱了皱眉,不太想听接下去恭维的话,打断他,“对了,也快到中午了,我这边给团队订了午餐,你们先歇一会儿,下午继续。” “感谢柏总,真是麻烦您了,这大老远的跑来盯拍摄。”导演受宠若惊,一个劲儿地奉承,“辛苦柏总,我们一定好好干,争取拍出更好的作品……” 柏梵敷衍地点头应和,视线又落到了林户那边。 身边的人不再是顾晟,而是场外的妆发助理,两人相谈甚欢,似乎还有说有笑的。 “那个…”导演突然想到点事,想问问一旁的柏总,刚抬眸就撞见他脸色的不对劲,比起平常的冷峻似乎又多了几分怒火,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自觉地噤了声,悻悻地避开走到另一拍摄区去了。 走了顾晟,又来了一个新的,柏梵心里一堵,暗想林户可真是越来越游刃有余了。浑身上下散发的可真是一个林总气质。 “柏总?” 脚刚迈出一步,身后突然脆生生地来了一句,带着些惊喜和不可思议,他又喊了一声,“柏总?” “真的是您,好久不见。” 生面孔上洋溢着笑,惊讶地开口,“真巧,能在这遇见您。” 柏梵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这人,大冬天的只穿单薄一件衬衫,缩着脖子与他说话,脑海里搜索了半天也不知他口中的好久不见是何时见过。 他淡定地笑了笑,等着他自我介绍。 第97章 “我在隔壁摄影棚拍摄,刚收工就看见您的背影,一开始我还不确定,走近了没想到真的是您。”男人搓着手,脸上的笑意却一点儿也没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弱弱地补了一句,“柏总,您还记得我吗?” 柏梵摇了摇头。 “啊,对,我们四年没见了,不记得…不记得也正常。”男人的笑容僵住,尴尬地替他解围,“柏总您平时工作繁忙,哪会记得住这么多人,我是之前那个你说像影帝胥嘉译的那个江喻。” 他挑了重点说,因为这确实是那次柏梵与他说的,甚至结束隔天柏梵给了他和胥嘉译合作电影的机会,即便是个小角色。 那时他还不过十八线小糊咖,没资源没背景没人脉的三无艺人,而现在他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三线演员。 江喻,胥嘉译。 柏梵对上脸了,居然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他点了点头,随口道,“鼻子挺像的。” “对,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江喻抿了抿嘴问,“柏总来这儿是做什么?您一会儿有时间吗?如何可以的话,我能带您去吃顿饭吗?想好好感谢您。” 江喻自顾自地说着,“附近有家白桦林餐厅据说很不错,我听……” 和妆发助理的闲谈终于结束,柏梵有些不耐烦地道,“下午有事。” “那,那下次怎么样?”江喻往前走近。 许是冷得哆嗦,他站不住脚的往柏梵身上靠了靠。 “不用。”柏梵皱了皱眉,将他推开。明明两人说完了话,林户怎么就不过来找他。 “抱歉,柏总。”江喻不知有意无意,衬衫的扣子微敞露出若有似无的锁骨。 柏梵全然没看在眼里,默默在盘算到时候晚上该怎么惩罚他。 往年圣诞节除了喝酒都没什么新意,喝完又做总是太过心急又鲁莽耐不住性子,柏梵决定这次圣诞节要好好的过一下,因而他特地买了些东西。 可以装扮一下林户,顺带装饰一下卧室。 “您在看什么?”江喻注意到他落在别处的视线,顺势望去,艺人组已陆续离开只剩下摄制组和场务在整理片场。 柏梵没说话,径直离开了。 顾晟跑去找埃蒙去了。 埃蒙的妆发助理无所事事,正好看见场外一样站着的林户,误以为是隔壁剧组的演员索性就聊了起来。 这男演员长相出众,但碍于眼生,他猜测是初出茅庐的小演员,也就自来熟地以一副在娱乐圈混迹多年的老辈与之交谈。 没成想这小演员对此看得如此透彻,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于是乎他笃定这男演员势必会大红大紫。 聊了没一会儿,他就被叫走工作去了,临走时不忘说一句,“哥相信你,你一定能红的,不用靠金主。” 林户淡淡地笑了笑,并未说破自己并非演员的事实,怕对方下不来台也就顺着他的话了下去。只是说了一句,“借您吉言。” 拍摄中场休息,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散场。林户也打算去找柏梵,午餐结束他们需赶到国际会场出席年底的交流会议。 走了没几步,便见到一位男演员径直叫住了柏梵。 林户认出是江喻。之前在代言人筛选时他就位于名单之中,但鉴于他是某娱乐公司老总在外养的人也就没有考虑,毕竟这种随时随地都能爆炸并足以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的黑料,柏氏是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即便江喻的热度即将跻升一线。 他们似乎也认识,林户心想。看了会儿,他干脆就离开走到了拍摄棚外。 “怎么在这儿?也不过来找我?” 摆脱江喻,柏梵在棚里转悠了半天,总算是在摄影棚外找到林户。一人站在花坛旁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还和一旁的树站得格外笔直。 等柏梵走到面前,他也全神贯注地发着呆没有觉察,一声不吭地看着某一处。林户好像总是这样,看什么东西都很深刻专注,给你一种托付真心的错觉。但又因他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总是带给旁人淡淡的、难以言说的悲伤。就像是看一部注定悲剧的电影,纵使深刻却永远不会圆满。 对此柏梵会有所庆幸,也因此有恃无恐。 “外面这么冷你就这么等着?”打断飘远的思绪,柏梵又问了一句,“等多久了?” 迟钝的林户终于是收敛了目光,缓慢地回他一个微笑说,“刚出来没多久,您是结束了?” 柏梵嗯了一声道,“先去吃饭。” 司机正好将车开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上车。 明明对林户的走神早就习以为常,可柏梵还是要在看到他的笑颜之后心底无端泛起的悲伤才得以消散。 可这次的笑又和以往不太一样,坐在后座的柏梵看了眼前侧的后视镜,遂即又收回目光闭上眼不再去想。 车内的音乐是柔和的,轻飘飘地萦绕在柏梵耳畔,没过一会儿他就有了困意。 现在林户已不再是他的司机,而是招了经验丰富又驾车技术好的老司机。 起初柏梵确实难以适应,但自林户升为林总后事务也变得繁忙,继续担任司机显然不太现实。不过后来听说林户亲自指导了那些司机,还传授了自己独门开车经验等等的,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现在竟能安然地有睡意。 睡得不深,迷迷糊糊中柏梵想起了三年前的今日。记忆混乱,梦里没有林户而是一头鹿,蜷缩在荆棘丛里瑟瑟发抖地呜咽着,原本干净的毛发上沾染了被刺伤的鲜血,它眼眶湿润期盼地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第98章 柏梵加快步伐,拨开一层一层阻挡在前的灌木丛奋不顾身地跑过去。可当他离近了,却发现那头鹿竟然是早已血肉模糊的猫,它一动不动地躺在泥土里。霎时间,柏梵瞳孔放大,看着鲜红的血渗在泥土里漫过他的脚踝涌上他的膝盖,他双腿发软地想要逃离。 忽而,血淋淋的它又活了过来,双眼懵懂无知的冲他甩着尾巴,笨拙又执着地抬手要去握他……柏梵呼吸急促,闭上双眼这一次他狠心地没有将它带回去,而是一直跑一直跑…… 不堪的记忆像是锋利的一把刀子,深深地扒了他一层皮的同时也让他戴上了自我欺骗的盔甲,且自以为的坚不可摧。 待柏梵醒来,餐厅牌面早早的就出现在了前头。也不知何时关的音乐,此刻车内静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缓了缓,柏梵看不出异样地对副驾的林户说,“下车,去吃饭。” 白桦林。 哪儿听过的名字。 柏梵一进门,瞥了眼门口的几个大字心想,到并未觉得奇怪。 第51章 江喻(29) 白桦林是这有名的私房菜餐厅,可与市中心的观江园相媲美。但因地段较为偏僻,没什么事柏梵也不会选择大老远跑这儿来。 时值饭点,附近有恰好是影视基地,难免会有几个面戴口罩周遭助理护驾似的艺人趁着午休间隙出来吃饭。 被拒绝了的江喻本不打算出来白桦林,想着就在房车里随便对付几口,可又听说周少在此附近办事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 今年圈里有口风说周家花了近五千万投资了部电影,作为影片主投,演员角色的安排必定是经他们同意,即便是再厉害的导演在资本面前也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圈里算是默认的事实,除非你就是资本,否则就无权过问。 在圈里摸爬滚打多年,江喻在接到第一部 电影拍摄时就知道了其背后的运作,索性是他运气好碰上了柏梵,得以有机会和影帝合作,在大荧幕面前给观众留了印象。后续的演艺之路虽说不上顺风顺水,但算是无阻无碍。 他既非演艺名校毕业,长相在圈里也并非佼佼,只是因有影帝胥嘉译的几分相像才略有名气。可是江喻深知,想要在圈里大红大紫,无疑就是要有资本捧你。 可放眼望去,在这俊男靓女颜值不值一提的娱乐圈,又没有精湛演技傍身,何以让资本捧你?资本捧你,那你的可利用价值何在? 江喻刚入圈想过,如今四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清楚且麻木地知道只有让资方高兴了,你的请求也就自然能满足。 可没成想这运气来得猝不及防,刚一迈进白桦林就撞见前脚刚走没多久的柏梵。 他欣喜地顾不上口罩帽子,迈着大步上前喊了一声柏总。 在这四年将近五年的时间里,出于自愿与被动,江喻参与各种酒局宴会,接触过不少商圈名流富商子弟,他近乎商品一样被外人估价谈论,尤其是在名利场中,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是丑恶不堪的交易。 他们贪婪无度、变态扭曲,华丽的服饰下掩藏的是肮脏的内心,可纵使再阴暗痛苦,江喻只要一想到之后的风光也就无所谓了。 因为他已经麻木,下意识地认为这是理应的,为了往上爬,理应这样做,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多年未见再度遇见柏梵,江喻的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瞬的悸动。柏梵和其他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们的目的性赤裸直白,全然把你当作是值得交换的物品。 可柏梵不是这样,江喻承认是自己主动献祭,但在他身上却有种细腻的未曾拥有过的体贴。以至于自此以后他都在暗暗期待能在某一天遇到柏梵。 柏梵记起这个白桦林为何熟悉了,是几十分钟前江喻提及过的餐厅。顿然就没什么吃饭的欲望了。 尤其是经江喻一提及过去的事儿,他就浑身反感不自在。瞥了眼林户又推了推门示意他先进去,“你先点菜,我过一会儿进来。” “啊,抱歉柏总。”江喻光顾着看柏梵却不见他身边站着的男人,“不知道您在忙。” 男人和柏梵气质相当,同样身着黑色呢子大衣,相较于柏梵直面的冷峻他似乎又多了几分深沉,江喻禁不住地看了他一眼,男人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忧郁,眼眸里却透着几分冷漠。 只一眼,江喻心有疑虑地避开他的视线,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和柏梵的关系并不纯粹。 “没事。”柏梵侧过头对他说,“有什么事在外面说就行。” 他并不想当着林户的面谈及江喻,更不想多费口舌解释,索性就让林户进去,免得事情变复杂。 在初筛代言人时,林户有听传闻说江喻荧幕首秀的那部片子,柏梵是主要投资人之一。当时江喻还是个籍籍无名且初入娱乐圈的新人,没背景没能力竟能在大制作的班底中有了配角,而且影片里他的演技曾被多知名媒体人诟病。 传闻或真或假,林户并未放在心里,只是今日一见江喻,内心不免还是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好的。”他点了点头遂即就进了包厢。 无心点菜,林户的心底泛起一阵烦躁,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反反复复了不知多少遍,林户才顿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好像没有立场去干涉,没有理由去质问,更别提以一个床伴的身份去生气。 第99章 “就是很想感谢柏总。”真挚的眼神停留在柏梵身上,他抿了抿嘴继续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没有遇到柏总您,我是不是就被他们灌死了,其实我并不需要你给我那个影片资源……” 江喻说,“但是我那天实在是喝的太醉了,我知道您没有碰我,隔天酒醒的时候我很想去找您,想跟您说一声谢谢,也想跟您说一句对不起。” 柏梵现在鲜少参与娱乐圈的原因之一,就是此前柏钰有意向发展娱乐行业并借以开拓人脉为由让他参加了所谓的饭局派对。 期间也有不少娱乐圈小生花旦参与,酒局不谈正事,全是灯红酒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背后的真实目的,柏梵没多久就打算离开了。 但离开前发生了一段不算愉快的小插曲,也就是江喻,一个比他年纪小了几岁的新人,正被不少老男人一杯一杯灌着酒,甚至有一个直接在杯里加了点东西递给他。 柏梵那会儿没如今稳重,当即就把他拉了过来,二话不说把酒泼在了地上,酒杯落地的同时江喻也看清了眼前的柏梵。 但这小插曲并未引起什么冲突,毕竟那帮人都知道柏梵的身份,柏氏集团唯一的少爷,再怎么张扬跋扈,也只能忍着低声下气地说是将他献给柏梵。 江喻半清醒半混乱,仅凭那残存的意识在他面前脱了衣服,献身要去吻他……但柏梵挣开了,他没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和影帝胥嘉译还有几分像的,你只要不这样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跟他同拍一部电影。 后来,等他清醒过来就接到经纪人咋咋唬唬的电话,大概意思就是没想到他这新人这么有本事能睡到这么值得的资源。 柏梵皱了皱眉说,“没必要。” “有必要的。”江喻执着地说。 算了,柏梵不愿意与他多说些什么,他看了眼不远处未合严实的门,试图从一条细微的门缝里看林户在做什么。 “那还有别的要说的吗?”他语气略显不耐地问。 “就是…”江喻顿了顿,他知道快五年了自己也早已不再是柏梵眼中的江喻,他置身于名利场甘于沦为其中的商品,可内心深处总是希望能跟着柏梵,希冀能将自己脱离地狱般的境地,“柏总,您能……” 柏梵得以断定面前江喻所要说的话,无情地打断他,“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他顽劣、偏执、自大、心眼小。再者,他和那群人不无区别。 “之前不过是他们做得太过分了。”柏梵说,“还有,你在这圈子里待了这么久,应该不会不知道其中的规则吧。” 江喻愣了愣,恍惚间觉得陌生,眼里掺杂着几分不可置信和落寞,而后又一并被僵硬的麻木盖过。 “打扰柏总了。”江喻说。 柏梵嗯了一声,便抬脚离开了。 江喻看着他决绝的身影最后被门阻隔,隐隐还听到了门内全然不一样甚至说是温柔的语气道,“怎么还在看菜单呀?是没有喜欢的吗?” 林户闻声抬眸,把菜单递给他说,“您来选。” “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柏梵接过菜单顺势坐在他一边说。 语气颇有埋怨意味。 “不是。”林户摇头,“只是在想选哪些你喜欢的。” 柏梵大致翻阅了一下,说,“没事你点,选你喜欢吃的就行。” “好的。” 柏梵并未注意到林户神色的异样,又或许说他根本就不会想到林户这么在意自己,而他却顽固地将其归结于对自己的讨好。 就像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圣诞节过得会如此糟糕。 第52章 追尾(29) 江喻愣在大厅踌躇不定,耳边反反复复地萦绕着方才柏梵的话:深处泥潭的他怎么可能不沾染淤泥。 是啊,他肮脏不堪地出现在他面前还妄图得到他的同情和庇护。真是可笑,江喻自嘲地看了看对面玻璃映衬出自己的身影。 纵使光鲜靓丽,也难掩久浸大染缸之中散发出的恶臭气息。 站了不知多久,一直到觉察周遭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江喻才后知后觉地把口罩戴上,往下拉了拉帽檐,准备抬脚离开。 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人。 “谁他妈不长眼啊?” “抱歉。”撞到人的江喻本能地伏低身姿道歉,“不好意思,我没看到身后有人,你没事吧?” 周秣挑了挑眉,眼前的人全副武装遮遮掩掩,撞到了自己又是一副唯唯诺诺,本趾高气昂的下巴也勉为其难施舍地低了低,睨了他一眼。 江喻抬眸与他视线相撞,仅露出的一双眼旋即便诧异地睁大,他摘下帽子口罩,拨了拨凌乱的头发,摆正身子道,“周总,好巧。” 周秣上下打量一番,原本拧起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语气也变得柔和几分,“你是江喻?” 江喻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眼里闪着惊喜的笑容道,“您知道我?” “是和胥嘉译有几分相像呢。”周秣笑了笑说,“但你比他多一点稚嫩。” 算是夸他的话。 江喻安慰自己,出道以来他一直被称“小胥嘉译”,不可否认它带给他热度和关注,更多时候他也乐于去刻意模仿装扮成他的模样。 但和胥嘉译又有着大不同。 胥嘉译的身份至今是谜,他清高孤傲从不参加所谓的名利场之中,如今又是半隐退的状态,只有在国际电影节以评委身份出席时,他才能有幸在屏幕上看到他,差不多自四年前的那部电影之后,他就鲜少在大荧幕上出现了。但他的知名度并未减弱,反倒一年比一年的名声大噪。 第100章 可,江喻更多时候又厌恶这个“小胥嘉译”之称,因为这个,他都忘记自己真正江喻的名字了。 “谢谢,和胥嘉译老师有几分像是我的荣幸。” “是吗?”周秣象征性地用手背掸了掸被撞倒的地方,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而后揭穿道,“我可没看出你有一丁点的高兴。” “怎么会?”江喻强装淡定,“胥老师很优秀,我也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像他一样在大荧幕里被大众认可。” 周秣是个人精,大致是猜出几分他的意图,收敛笑问,“吃饭了吗?没的话,就跟我一道怎么样?” “…没有。”江喻犹豫几秒还是选择接受,接受无法改变的事实。 周秣满意地把他揽了过来,气息贴近地问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很早之前?” 江喻努眉思索“很早之前”的字眼,想了想说,“没有很早,是今年六月份颁奖晚会的时候见过。” “原来如此。”周秣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拉了他进电梯。 “下午的会议你就不用参加了。”差不多用完餐,柏梵冷不丁地开口对林户说,“一会儿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柏总,我自己回去就行。”林户放下筷子回,并没有问他为何突然做此决定。 柏梵自然是不好直说让林户回去是别有目的,坚持道,“这么远,还是让司机送你去。” “但一来一回……” 林户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柏梵强硬地打断,“我说让司机送就让他送。” “…好。” “对了,差不多五六点钟的样子会有人送东西过来,你到时候记得取一下。”柏梵面不改色地道,“拿到就直接拆开穿上试试。” “衣服吗?”林户问。 “差不多。”柏梵轻咳一声,“穿上就别脱下来了,等我回来。” 柏梵总会时不时地送他一些衣服,林户也渐渐习以为常,说了一声“谢谢柏总”便不再过问。 “那行,走吧。”柏梵见他点头,心情愉悦地起身又说,“最好先给我拍个照片看看…” 林户疑惑地微微皱了皱眉。 “确保衣服没有问题。”柏梵解释。 “那我还是先不穿上了。”林户想了想说,“如果衣服有问题或哪里损坏的话,我穿过的话可能会影响退换货。” “……你不穿,我怎么知道衣服合不合身?”柏梵可不想提前把惊喜告诉他,更不想被揭穿内心的小心思,故作不耐烦地道,“叫你穿你就穿,穿上再发给我,明白了吗?” “明白了。” 可能是说的语气太重,林户耷拉着脸像是受了什么极大委屈难以诉说,眉宇间透着几分阴郁,眼里还有一丝化不开的阴翳。 柏梵脚步一顿,正要开口,不合时宜的,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 语气烦躁。 “怎么了?柏总?是哪个不识相的人惹到你了?” 周秣不怀好意地说,“听说你也在白桦林?那可真是有缘分,我也在。” 柏梵不予以理会,要把电话挂断。 似有先见之明,周秣突然喊了一声江喻,“来,喊一声柏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柏总会不会跟上回一样过来找你。” “柏…柏总,我,我是江喻。” 说话含糊不清,多半是喝了不少的酒。 柏梵抽了抽嘴角,冷笑道,“原来是另有目的。” “刚…刚才那人是叫林户吗?”江喻喝得神智不清,在得知柏梵身边那人的身份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带着心底也涌现不可名状的情绪,或是嫉妒或是羡慕。 他又说,“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被周总玩过的人,你为什么要选他不选我啊……我…” 话还没说完,周秣又一把夺了过来,戏谑地道,“晚上有空吗?到我这儿来一趟呗?” 柏梵咒骂了一句便果断把电话挂断,通话停止在周秣的最后一句话—— “我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个圣诞礼物。” 出了包间,林户跟在他身后。刚走几步,面前的柏梵无预兆地停了下来,险些就要撞了上去,他慌乱地侧了侧身才避免肢体碰撞。 好在柏梵也不过是接个电话,并没注意到自己的好笑模样。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发烫的脸颊,思绪又开始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柏梵接电话的语气不太好,林户闻声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收回时却听到了听筒里传出的熟悉声音。 江喻? 无意偷听只是那个声音着实过于明显,一下子就钻入他的耳朵,猝不及防地告诉了他事实,直接印证了他的猜想。 即便认清现实,可当它不留情面地展露在你眼前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的失落、心酸、难过以及生气等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把他缠绕。 被打乱了步子,柏梵只瞥了眼身后的林户也没心情再接下去说刚才的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午的会可能会开得晚一点,要是过了六点你就先吃饭,不用等我了。” 林户嗯了一声,与他避开几步距离,一前一后走着。 车内,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司机进去就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但眼力见十足的他自然是充当空气,尽量地降低自身的存在感,生怕撞上枪口成了两人的导火索。 公司流言蜚语纷纷扰扰,只入职一个月的他也看出林总身份的特殊,可比起他们所说那些包养、上位等的复杂关系,他反倒觉得两人的关系很纯粹,除了多一些别扭外一点都不像他们所言。 第101章 就譬如,现在的柏总在林总面前也无计可施,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后视镜里看有些生气的林总。 “先送他回家。”柏梵终于开口说。 司机点头,“好的柏总。” 别墅离这儿远,相当于是苏城的两端,柏梵的会议虽在下午三点半,时间也绰绰有余,可他却还是要求先送林户回去。 足以见得,两人关系的微妙。 “还有一会儿你直接下班,我开完会自己开车回去。”柏梵又说。 “好的柏总。” “嗯。” 简短的几句对话后,车内再度陷入沉寂。 林户一到家,翘首以盼的小年就摇着尾巴在玄关处迎接他。 入了冬,小年就不怎么好动了,比起去年更为明显,不知不觉间它来苏城也有快两年的时间,但黏人的性子只增不减。 从进门到现在就没从离开过林户裤脚的半步,蹭得他的黑色西裤上都粘了不少猫毛。 给小年换了水加了粮,林户便坐在沙发又开始了画画。好像又回到之前在柏林的日子,心情不好便会窝在屋子里涂涂画画,画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只不过现在多了捣蛋的小年,总爱在他的画纸上抠出几个洞来,然后透过那个洞自以为不被发现的躲起来看你。 没画多久,他的心情就稍许好转,也不知柏梵为何又给他买了衣服,明明上个月才买了过冬的新衣,一大堆连衣橱都要塞不下了。 算了,可能这就是他的一贯作风,林户心想,对谁都是如此。 冬日的天黑得早,五点多一点窗外就已昏暗,只有远处的山坳残留着几丝日落的橙红,在黑沉的天空中尤为悲凉。 送衣服的人到现在还没来,林户却来了几分困意,委顿地缩在沙发一角和沙发角下的小年如出一辙,室内暖风开得足,脸上还泛着红晕。 意识几近模糊时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以为是送衣服的打电话过来,林户起身趿着拖鞋走到玄关,与此同时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声中传来许久未听到的声音。 会议结束已是七点。 夜幕低垂,苏城繁华依旧,高楼大厦间灯光璀璨,霓虹灯、广告牌闪烁似是五彩斑斓的海洋,柏梵穿梭其间在停车场中找到了自己的车。 室外寒冷侵袭,挡风玻璃都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气。柏梵先是打开了热空调,在等雾气化开的间隙刷着手机消息,翻阅了半天,顶上林户的消息聊天框却没一个红点。 明明衣服显示已送达,他怎么不给自己拍照反馈,从五点开始他就每隔一段时间看一次手机,可一直到现在却没见他发过一条消息。 也不主动给他发消息,现在都七点多了都不知道他是吃饭了没有,又会吃什么。 玻璃上的雾气慢慢消散,柏梵不悦地把手机丢到一边,点火启动车子。 咚,手机在坐垫的反弹下掉落在副驾的地上,屏幕朝上。 懒得捡,柏梵直接驶离停车场往别墅方向开去。 圣诞节的缘故,今日道路尤为拥堵,加上雾气较重行驶得速度更是慢了,等一个红灯就足足卡了两轮。 第三轮绿灯亮起的前十几秒,地上的手机响了。 柏梵顺势望去,来电显示是林户。他故意不去接,晾着他。 第一个未接通,林户又拨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第四个的时候,柏梵才缓缓地俯下身去接。 电话一接通,身子还没起来,身后忽然砰一声,让他的身子往前动了动。 靠,追尾了。 柏梵心骂一句,电话接通的语气也很是不耐,“现在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柏总。”林户的声音有些虚弱。 第53章 劣质烟(29) 绿灯亮起的前一秒,后车等得不耐烦提前踩了油门,谁曾想前车没动,一不小心就直直地撞了上去。 后车的别克车主吓得一激灵,看着劳斯莱斯的车主一脸不快,讲着电话的同时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在哪儿?”柏梵气恼地顾不上后边撞车的情形,质问对面,“周秣,你把电话给他,让他自己说。” “啊,柏总他都喝醉了,还是我来跟你说吧。“周秣得意洋洋地笑着,“就之前会所。” “诶你说也真是的,林户怎么在你身边好好的,突然就来我这来了?还求着我?我这……” 柏梵挂断电话,满眼怒火地瞪着别克车主。 别克车主悻悻地耸了耸肩,低下头暗想摊上了大麻烦,小心翼翼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在想天价的赔偿金额,“那个对不住啊,哥们儿我这……” 柏梵越过他,径直走到车后扫了眼被撞的情形,无大碍,不过只是凹进去一点而已。再看罪魁祸首的那辆别克,车头轻微剐蹭,比起自己的车简直是毫发未损。 被忽视的车主感觉对方不善,估计是个难缠的人,“我联系一下保险公司。”并解释道,“真对不住啊哥们儿,今晚雾太重了,我还以为是转绿灯就松了松刹车,没成想,车距没把控好直接给撞上了。” 看对方的架势,他憋回了本想推诿的话。 看着双闪灯滴答滴答的亮,柏梵整个人更是暴躁易怒,但还是强行压下,沉闷地嗯了一声,说,“算了。” 算了。 别克车主还没缓过神来就见对方推开车门要离开,匆匆跑上前不知所措。追尾是头一回碰到,撞到豪车是他倒霉,可不索要赔偿更是头一遭。 第102章 他拉住男人的衣角,“不是哥们儿?你是跟我开玩笑吗,这…” 这可是一辆劳斯莱斯啊! 劳斯莱斯啊。 难道有诈,车主狐疑地拽得更紧,他可是在视频上刷到过——被撞车主连一分赔偿都不索要,肇事车主还庆幸着省去了明年保险公司涨价的费用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和交警部门取证交涉,省时又省力,又是幸运能碰上这等宽宏大量的人,索性两人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可谁曾想麻烦就是这来的,他碰上黑社会的人了,他们故意不追究是想放松他的警惕,也不留下任何作案记录。 之后这位肇事车主就是倒霉事一桩又一桩,像是明摆着冲他来一样,店铺被砸,被泼油漆,车也是三番五次被什么尖锐利器刮破………诸如此类,他百思不得其解又找不到作案证据,报了警也只是草草了事,一直是到了某天被他亲眼撞见才顿悟那不正是一年前无意间追尾的被害车主?!顿然,他彻底明白了,还当什么好心人分明就是黑社会啊。 别克车主细想,打了一哆嗦,这苏城是治安良好也没听说有什么黑社会。不过面前这人,他又不得不警觉,想了想道,“要不,还是叫交警部门来处理一下?” 柏梵根本不在意这被撞的车,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林户的声音,以及周秣所说的话——— 他为什么要去周秣哪里?明明之前跟他说过不要和这人接触,为什么偏偏不听?他难道真是见钱眼开转而去傍别的金主了?可为什么他妈的是周秣? 愤怒、不解、偏执等等的极端情绪统统堆积在胸口,一经点燃纵有燎原之势,柏梵恨不得此刻就当面质问林户。 “不用麻烦了。我有要事要处理,现在不想在这浪费时间。”语气冷厉,目光阴沉骇人。 别克车主倒退几步,心生惧意这是真惹上什么黑社会了?语气也变得吞吞吐吐,“那…这…你…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柏梵见他死拽着自己衣服不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肇事逃逸呢,无奈之下给顾晟打了一通电话,“我朋友一会儿过来,你跟他直接沟通,这是他电话。” 跟顾晟大致说了一下情况,柏梵就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了会所。 顾晟虽不悦,但恰好就在附近也就来了,没几分钟他便到了,还没来得及跟柏梵打个照面,这人就跟头顶着火似的气冲冲地进了出租车。 林户深感不适,头昏脑沉地靠在沙发,紧闭着嘴巴拒绝一杯又一杯硬塞上来的酒。 “欸,林户。”周秣不怀好意地坐到他身旁,说,“不记得我了?当初我怎么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能跟柏梵?”又故作惋惜道,“你说说,我怎么就不识好歹地错过了呢?” 说罢又笑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把酒抵到他唇边,试图撬开把酒灌进去,“来,乖,把它喝了。” 烈酒刺鼻,单是洒在唇边林户就觉得有些刺痛,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含含糊糊地说了声不要。 “什么?”周秣一脸坏笑,动作更是强硬无比,咬牙切齿道,“真是可惜啊,当时要是把你上了就好了。“ 林户面色坨红,眼泛泪光,有几滴还缀在簇簇浓密的睫毛上摇摇欲坠,湿漉漉的脆弱模样不禁让面前的周秣顿住手中的动作。 当初怎么就没发现他原来是这么的惹人垂涎。周秣燥动难耐,身下也不可自控地起了反应,他突然想换一个礼物给柏梵了。 周秣向来看柏梵不顺眼,早些年更是被他故意抢自己的人怀恨在心,更是见不得他舒坦。 今日难得碰上江喻,多年前的那股气又再一次涌了上来,一发不可拾,一心想着解气的他干脆又叫来了林户。反正也不嫌事大,多一个人自然是多一份热闹。 可一见林户,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想到一份更好的礼物送他。 出租车在会所门口停下。 推门下车的柏梵并未立即进去,而是走到一侧的花坛边点了根烟。 在出租车上被冷风吹了点清醒,他不明白自己的怒火为何如此猛烈甚至盖过了自己的理智,换作以前林户不过就是自己身边无关紧要的人,他上了谁的床,跟了谁与他毫不相干。 可是,现在呢? 车子经过便利店,柏梵中途下车买了盒烟,戒了不到三个月的烟,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拆开抽了一根,辛辣刺激,徐徐吐出一口烟,心中的怒火也消散了点。 第二根烟点燃时,裹挟着寒意的夜色更为浓重。 大厅迎宾的两位侍应生闲暇之余开起了小差,他们交头接耳说着方才长相酷似胥嘉译的人,但又不太相信他会出现在此会所,聊着聊着他们又开始观察起了周遭进出的人,又开始了彼此间毫无疑义的打赌。 “欸,你说那个人会进来吗?会来消费吗?” “哪个?” “就那个花坛边站着的那人,他好高啊。” “是哦。我赌他会进来,你看他那手表,百达翡丽吧。”其中一位眼尖的说。 “是吗?”另一位闻言眯了眯眼,“那你猜他是…” “上面的。”笃定的语气。 …… 一言一语中,柏梵的第二根烟结束了。 他捻灭烟蒂,嫌弃地把剩下的烟一并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中,香烟劣质并不能彻底让他舒畅。 “他过来了。” 第103章 侍应生立即摆正姿势,余光注视着他的步步靠近。 “看起来像是来打架的。” 即便身着得体西装,可他周身散发的压迫气息逼人不敢直视。 侍应生自觉地噤了声,弯了弯腰替他开了门,在看清他的脸时又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柏总好”。 柏梵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了。侍应生见到时明显的愣了一下。 无视两人,柏梵径直走向了二楼。 烟虽劣质可也不是一无是处。一推门,看清屋内的一番靡乱时,柏梵心想。 包厢里光线昏暗,只有正顶部的灯散发着幽幽的光,放眼望去衣不蔽体的身影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弥漫其间的浓郁酒味更是将里头的淫行蒙上了一层旖旎色情的底色。 柏梵环顾一圈,终于是在沙发的正中央看到了林户,以及搂着他的周秣。 “来了。”周秣摸了摸林户的脸颊,对上柏梵冰冷愤怒的眼神,得逞地笑了笑问,“喜欢吗?我给你准备的圣诞礼物。” 他的那双眼睛充斥着怒火、冷漠以及超乎常理的冷静,只看了眼周秣便垂下眼停留在意识不清的林户身上。 脸上、脖子上,只要是能看到的全沾染了引人遐想的绯红。 “哦对了,还有这个。”周秣指了指趴在他腿边的江喻,踢了踢道,“还记得他吗?” “说起来还得谢谢他呢。”周秣推开林户说,“不过还是要谢谢林户,不然你不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柏梵冷哼一声,在他对面坐下质问,“他怎么来的?” “你这话问的,”周秣来了兴致,“可不是我强迫的,我就打了个电话,还没说什么他就屁颠屁颠地来了,也没办法啊,人家可在我这儿诉苦了好久呢。” “你看看。”他抬起林户的下巴故作心疼地说,“眼眶都哭红了。” 醉酒的林户在周秣面前尤为温顺,他垂眸看着地板,意外的对他言听计从。就连周秣的手探入他的衣领他也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乖顺极了。 “唉,真是可怜,真叫人心疼。” 周秣肆无忌惮地要去解开他的扣子,手指刚碰到纽扣,手腕就被突如其来的阵痛缩了回来。 “靠,你他妈……”他吃痛地破口大骂,“神经病啊。” 柏梵残存的理智宣布告磬,一把拉过林户揽入怀里道,“还轮不到你心疼。” 周秣嗤笑一声,“这么上心啊,那他呢?”指了指爬过来的江喻。 “柏总。”江喻艰难地抓住他的裤腿,半跪在地上说,“柏总,你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 近乎哀求。 把林户带到身后沙发,柏梵厌恶地踹开他,对周秣警告道,“你以为上次游艇的事能这么简简单单的过去,我要是说上面有违禁药品,你看还有没有人敢再替你兜底。” 周秣闻言脸色霎白,猛然想到他爸早前告诫的话,有点沉不住气地主动抖落了出来,“不可能,那东西早就销毁了。” “这样啊。” 听他意味深长的语气,周秣有些心慌。 以前周秣的事柏梵懒得花心思对付,即便顾晟多次怂恿他买他手上周秣的料他也置之不理,但现在看来,周秣这人属实犯贱,不是随便动动嘴就能摆脱的,还是需要实实在在的教训才能让他收敛。 关了数月戒毒所的周秣被他爸软禁在家数日,周氏因此家族丑闻引起舆论危机,不单单是集团声誉更是后续的发展都受到了一定限制。 后续听顾晟说,周秣被流放出国了,完全是被家族抛弃不再让其回国了。 柏梵知道此事也是一年多以后了,他时常懊悔若是早一点把这人送走,或是不那么冲动地发泄情绪,会不会事情就不那么糟糕,也不会达到难以挽回的境地。 第54章 清醒梦(29) 柏梵带着满是酒气的林户出了会所,他木讷地跟着他走着,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又为什么要来这儿。 把人扶到花坛边,柏梵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似曾相识的画面,四年前他也是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不顾寒冷只为等他。 他目的明确可总是习惯地伪装出一副任谁都无法抗拒的沉抑又脆弱的神态,以前是,现在依旧是,甚至是愈发的如鱼得水。 柏梵轻嗤一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像是在玩弄玩偶一般,谛视他。 面前的玩偶乖顺可人,放在精美的橱窗里定会让过路人为之驻足停留,也必然少不了像他一样占为己有的人。好看归好看,就是留不住。 更别说是心思不正的林户,不知不觉间,捏住他下巴的手加重了力道,骨节分明的手瞬间青筋虬起像是盘踞其间的蟒蛇,隐隐让此刻昏迷的林户感受到被其缠绕的窒息感。 感受到疼痛的林户艰难地拧起眉毛,试图反抗也想睁开眼挣脱出来,可将其缠绕的蟒蛇似乎有所觉察,把他死死束缚,让原本的窒息感更为强烈,并且延伸到了他的脖颈。 寒风凛冽,柏梵看着林户那裸露肌肤上的红晕逐渐消褪,呈现出本该是白皙的肤色。视线游走,他忽而一顿,心中那团火再次不可控地烧了起来,他加重力道,内心滋生出不可遏制的被背叛的愤恨。 淡褪红晕后衬得他那一处咬痕尤为清晰,明晃晃的痕迹像是在挑衅,也像是在揭穿他内心难以言说的不安与惶恐。 第104章 怒不可竭,柏梵失去理智地掐住林户的脖子。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他,他恶劣地想。 柏梵从未有过如此极端的报复心理,亦或是说,他对于林户的失信会如此偏执。 在包厢里柏梵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肉眼可见的烦躁和生人勿近的压迫,不免让身旁的男模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报复心使然,柏梵不着急带林户回去,而是去了另一会所点了一波男模,耐心地等待林户醒来。 醉酒的林户意识混沌,周遭黑蒙蒙的让他看不清,只能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再次碰上蟒蛇。 没了刚才的寒冷与窒息感,他现在只觉阵阵热意裹挟,鼻腔里充斥着苦辣的烟草气息,口干舌燥,很是不适。 反复挣扎了好久,林户总算是睁开眼。 柏梵随意地拂了拂眼前几缕烟,目光穿透浓重的烟雾如有实质地望了过来,林户的一举一动一览无余地映入眼眸。 林户似乎还没缓过神来,空洞无神地看了眼四周,被烟呛到后又咳嗽了几声,眼角泛光转而变得彷徨和茫然,但在看清对面的柏梵后最终变得失望。 心如死灰的失望。 滋啦一声,柏梵摁灭烟蒂,悠悠地呼出一口烟,讥讽地勾唇笑了笑。 原来见到自己会是这么的失望。所以就这么想摆脱自己。柏梵不免反思,是不是自己对林户太过宽容,以致于他和小年一样变得恃宠而骄,想方设法地离开自己。 不,偏不。 柏梵偏不遂他的愿。 “林户。” 对视良久,柏梵最终开口,没有问他为何出现在周秣的场子,也没有关心他喝了多少的酒,身体有何不适症状。而是听不出任何情绪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你要清楚我才是你的金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出于我乐意接受你对我的讨好,我现在对你满意并不代表只有你。” 柏梵随手招呼了一个男人,任由他靠过来。他目光冷厉地警告道,“不要以为在我身边久了就能占据独一无二的地位,我随时可以换人。你所依赖的一切随时都可以被夺走。所以,林户你要明白你自己的位置,不要妄想有什么越界的想法,更不要不识好歹地作出愚蠢的行为。” 他每说的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尖锐锋利的刺,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戳破了虚假脆弱的表象,深深地扎进了林户的心以及他的自尊。 一切都不过是徒劳,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他再怎么付出,都不过是柏梵偶尔施舍的余温,虚假的情意罢了。柏梵薄情、冷酷,视他的感情为可有可无的玩物,而自己却像愚昧的傀儡,被那一点点温情牵制,明知道无法走进他的心里,却仍旧执拗地不肯放手。 大抵是太过悲伤,也掺杂着失望和一星半点的生气。面对柏梵的凝视,林户疲惫地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是不服? 柏梵一把推开身旁的人,倒满桌上的空酒杯抵到他唇边,近乎命令地道,“喝掉。” 没有反抗,甚至眼角没有淌落一滴泪,柏梵直直地盯着他忽而感到陌生。 看他眉头紧锁、毫无无怨言地喝着那杯酒,柏梵顿了顿,还是趁势夺了过来,问,“你为什么不哭?” 林户越是平静顺从,柏梵便更是抓狂,摔了杯子怒吼道,“你平时不是最会那一套吗?怎么不哭了?” 咚一声,杯子掉落,摔成零零碎碎的玻璃渣,浸着酒水淌到了林户的脚边。 包厢里瞬时陷入一片死寂,谁都不敢多说一句,神色慌张地偷瞄柏梵和他身旁的林户,撞上视线又自觉地低头饶有分寸地退出。 偌大的包厢便只剩下了柏梵和林户二人。 灌了酒的林户两颊泛红,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话。 “对不起。”他说。 “你是只会道歉吗?”柏梵欺身将他压制,怒气上头地直接咬住了他的嘴唇,掺杂着一股血腥味冷冷地说,“我不接受你的任何道歉。” 话落,柏梵强势地撬开他的嘴唇,盛气凌人地在他口腔搅动也不允许他有半点的反抗,就连呼吸都被他一并剥夺。 柏梵在宣泄、在报复、在惩罚,又一次彻底失控了。他恶狠狠地看着眼眶湿润的林户,在他呼吸几近微弱在窒息边缘之际才停下来。 “咳—咳咳——”林户狼狈不堪地咳嗽、呼吸,眼泪也止不住地吧嗒吧嗒掉落。 咳嗽了好久,他才勉强好受,蹭掉眼泪水喊了一声“柏总”。 盈着泪的双眼真挚地看着柏梵,再被抹去泪之后,又多了几分悲凉与决绝,柏梵咽了咽口腔中的血水,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去。”在他开口的前一秒,柏梵打断他,“现在。” 顿了顿又说,“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说话。” 林户似是没有听到,又或许是故意忽略了他的话,垂眸看着细碎的玻璃渣道,“柏总,我很清楚我们之前的关系,一直以来我很感谢您,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也让我成为了现在这样的林户。”睫毛颤了颤,他继续不带情绪地道,“我也清楚记得您之前说的话,您说您不喜欢身边有长久的人或是物,而我在您身边有了四年……” 圣诞节不好打车,打车的界面一直显示加载中。柏梵烦躁地熄灭屏幕,脸上的亮光消失,他的眸色深沉,在听到林户最后的话后,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第105章 “所以,您现在厌倦了吗?我们的契约可以结束了吗?” 像是在哀求,哀求这段契约关系的结束。 他毫无意义地铺垫了这么多,就为的是与自己说结束是吗?柏梵从未有想过“结束”这两个字会如此轻飘飘的从林户口中说出来,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形下。 叮一声,手机屏幕无征兆地亮了。 柏梵瞥了眼是打到车子了。透过屏幕亮光他看清林户的神色,稚嫩不再,可具体变了什么多了什么他说不清。 觉察到他的目光,林户也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屏幕就此熄灭,像是给彼此间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影,谁都不明了对方的内心。 许久,柏梵轻笑一声开口道,“你知道结束的代价是什么吗?违背契约要承担的后果是什么吗?” 林户已不单单是他的床伴,也是他的助理,抛开钱不谈,林户在他身边这四年,由金钱牵扯出的种种难道不应该由他来承担吗? 果不其然,林户沉默了。 等了有一会儿时间的司机打来了电话催促。 “马上就到。”柏梵说完便挂断,看着一言不发的林户想把他拉起来。 手还没碰到,林户就先一步地起身,出了包厢。 看着他的背影,柏梵气笑了,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身份。 林户自顾自地出了包厢,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也不知是从哪儿要来的烟,柏梵一出门就看见他站在路边,娴熟地点燃了一根夹在指间。 他在思考刚才柏梵的话。 原本,他想着与柏梵大吵一场,发泄出积攒了一整天的愤怒与委屈。他想解释,自己不过是被周秣骗过去,被迫灌了酒,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想质问他,既然只把自己当作床伴,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出那若即若离的关心,营造出在乎关心他的假象;他甚至想坦白,自己早已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爱上了他,无法挣脱这份痛苦的纠缠…… 所有情绪汹涌而来,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可到了最后,竟只能平淡无奇地吐出一句“结束”。然而,现实却残酷地让他明白,连说“结束”的权利也不属于自己。 柏梵冷酷无情,毫不留情地揭开他掩埋的自欺欺人,赤裸裸地指出他始终不该有的妄想,毫不含糊地提醒他,应当有自知之明。 忍受着嘴唇咬破出血的疼痛,沉思的林户堪堪地呼出一口烟,随后与车里的柏梵对上视线。 他靠在后座座椅上,看似随意地望了过来。 两人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但柏梵笃定林户一定会过来。 车子就这么静静地候在原处,一分钟,两分钟……在柏梵的耐心几近耗尽前夕,林户披着深夜的寒气终于开了车门进来。 车子起步,柏梵了然地笑了,果然啊…… 第55章 记住它(29) 凌晨一点。 林户再也受不住胃部的绞痛,虚弱地出声求饶,“柏总,我不要了……什么都不想要了…好痛…好……” 柏梵置之不理,蛮狠地抵着他的臀,双手泄愤地打在他的臀瓣,发出的沉闷而暧昧的声响盖过了底下林户微弱的哭诉声。 啪。 后身灼热的刺痛感掺杂着些许的黏腻让林户不禁颤了颤。在崩溃晕厥边缘,柏梵强行将他的头掰到他面前,呼吸沉重又带有告诫意味地道,“林户,你看清楚了我才是你的金主。” “记住了。”柏梵咬牙切齿,温热的气息附在他耳畔说,“我还没厌倦,你也别自作聪明知道吗?” 林户不为所动,没有出声也没有睁眼,只是眼角的泪吧嗒一下落到了柏梵的手心。 湿湿的,冷冷的。 “听到了吗?”柏梵不罢休地又问了一遍。 仍旧是没有回应。 “喂,”柏梵松开手,蹭了蹭他的眼角,“林户?说话,回答我……” “林户?” 身子发热,柏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背小心翼翼地搭在他额头。 好像是,又发烧了。 他习以为常地从床头抽屉里拿来了体温计,37度9。多半是刚才在会所门口站了太久,着凉了吧,柏梵心想。 看他嘴唇红肿,满身都被自己蹂躏过的痕迹,在本就是白皙的肤色上更为扎眼,这一番对比下来脖颈处的咬痕早已经算不上什么,柏梵稍许舒畅地想,林户应该是记住这一次教训了吧。 盯了几分钟后,柏梵起身抱起他去浴室做了清理,林户身子发软,浑身发烫的贴在他身上,任由柏梵摆弄。只有在手碰到他的臀部时,他才皱了下眉以试图反抗,但碍于精力耗光也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手,一会儿便无力垂了下去。 柏梵承认自己的力道重了些,可没想到会留下这么明显的印记。他放轻动作,一点一点地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痕。也不知林户是否有意,明明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他却含含糊糊地说着痛。 “好痛……”林户眉头紧锁,滴落几滴泪低声地说,“难受,痛……” 柏梵不悦地啧了一声,俯身说,“我现在都没碰你,你怎么会痛?” “……痛。”林户执着地道。 “哪儿痛?”实在是不知道,柏梵替他穿上衣服,抱着他走到床上问。 躺进被窝里,倒是又不说了。 “林户,你逗我呢?”柏梵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第106章 柏梵嘁了一声,自言自语地继续,“才怪,我要让你记住,别不识好歹……” “胃。” 林户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挤出一个字。 “什么?”柏梵凑近去听他说的话,“再说一遍。” “痛,胃痛。” “现在?”柏梵蹙起眉头,再次确认,“胃很痛?还是…” 林户没有回应。 柏梵心跳一下子乱了,他竟然忽视了一个最为重要的事情,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他赶忙打了急救电话。 第一时间,林户被送往就近柏氏控股的私人医院。面对如此突发状况,专业经验兼备的医生早已见怪不怪,心知肚明地对他进行一系列全面的检查和治疗,在同柏梵交谈时更是自觉跳过避之不谈,而是本着职业素养说了他当前的状况。 “柏总,全面检查下来林总的身体指标基本上都在正常范围内,昏厥应该是空腹加上酒精过度引发的急性胃黏膜受损,还有一部分的……”顿了顿,医生转移道,“及时治疗和护理是可以完全恢复的,现在林总的体温也已恢复正常,多多休息并无大碍。” 柏梵点了点头,透过玻璃窗看了眼里头输液的林户,整个人缩在床的边缘睡得并不安稳。 林户浑身湿透,偶尔的疼痛感伴随着的窒息感席卷全身,让他不得不瑟缩身躯。除此之外他的意识模糊不清,总感觉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束缚着他,很熟悉。 像是,被绳索缠绕住了身体。可又不像绳索,它会动,不疾不徐地游走在肌肤表面,一点一点地缠住、裹紧…… 林户挣扎了一番,混沌昏暗中,眼前忽而浮现出一条巨蟒,通体覆盖着危险的黑色鳞片,冰冷而凶狠。那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怒意和警告的光芒。 巨蟒缓缓游动,下身早已被它缠绕,紧密而压迫,冰冷的鳞片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尾尖缓缓滑动,似乎带着某种试探与掌控,逼得他动弹不得,仿佛下一秒便会将他彻底吞噬。 呼吸急促,四肢发酸,酸胀感掺杂着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在失去知觉的边缘反复徘徊,他感觉自己被撕碎,全身都要被巨蟒侵占,难以反抗只能一味地发出毫无生还意义的呻吟。 下一秒,他便彻底没了意识。 不知是过了多久,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林户抬起沉重的眼皮,虚弱无力地盯着泛强光又刺眼的天花板,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吸气的同时嗅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的嗅觉一向敏锐,即便屋子里充斥的是馥郁花香。 林户眉头紧锁,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四肢的酸痛感让他更是深信自己被撕碎的事实,他好像散架了。 不过,好在腹部没了绞痛。 眼神呆滞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林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没有在柏梵的房间里。明明昨晚是见到柏梵了的,还有,不免又想到了昨晚发生的种种。 那短短数小时,他彻底想通了。 躺了有一会儿,待身体稍稍恢复,林户才缓慢地从床上坐起身。 正要下床,推门而入的护士连连上前制止,“林总,您再多休息一会儿,刚打完点滴应该多躺一会儿。” “没事。”看她制服上的标志,林户意识到这是在医院,“我感觉好多了。” 他挤出一个笑来。 笑容挂在惨白的脸上,更是憔悴,怎么看都难以让人信服。 护士为难地点了点头道,“柏总刚刚出门打电话去了。” 林户没什么情感地哦了一声。 “您喝点水。”护士递给他一杯温水,问,“林总您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的吗?” 不舒服?除却四肢酸痛乏力,内心疲惫之外,好像也没什么,林户想了想,但若是真有哪儿不舒服的话,可能是他的臀部。 “没有。”抿了一口水,林户摇了摇头说。 “那边还…”护士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紧急捂住嘴巴,尴尬地笑了笑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去叫医生过来。” 柏梵刚打完电话就见匆匆出门的护士,不明所以他赶忙加快了脚步。 一推门,看见站在阳台的林户便又松了一口气,单手插兜地走到他旁边,说,“醒了?” 林户侧头看他嗯了一声。 今日休息,柏梵身着浅灰色毛衣简单之中透着几分慵懒和柔和,头发也有些潦草没什么型地垂在额头,和昨天相比俨然又是另一副模样。 “身体好多了吗?”柏梵又问。 “嗯,好多了。” “好,我知道了。” 阴天的缘故,室外阴沉沉的,还带着夜里未来得及淡褪的寒气,柏梵顿了顿说,“外面冷,进去说。” 林户点头跟着他进了房间。 不过,进去两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柏梵发现,除了他的提问林户会回答外,其余他都保持沉默,看着某一处走神。 可能是昨晚那一遭让他还没彻底缓过神来,柏梵心想,也就不再多言。一直等订的早午餐送到,两人都没有交谈,气氛沉寂也微妙。 一整夜没睡的柏梵吃完饭便先回去了,同医生护士交代完事后他立在病房门口,犹豫片刻,最终也没有开门。 即便一大清早他就去查了会所的监控,看了周秣包厢里的情况,也看了林户入包厢后的一举一动。没有他想象的任何情形,林户全程都在被周秣灌酒,任他怎么反抗都被周秣紧抓不放。可冷静下来想想昨晚对林户的所作所为,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107章 索性之后林户也不再提及,事情似乎也随日子渐长慢慢淡褪,林户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柏梵心安地想,除了他开口林户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近两个小时的监控录像,柏梵虽面不改色但最后握紧的拳头砸在桌上的闷声,吓得一旁的人抖了抖身子,注意到他周身的戾气更是噤若寒蝉。 年底,惨淡的媒体行情迎来了一大社会新闻。 周氏集团门口堵满了各路记者朋友,争相抢占头条以冲业绩。周秣吸d事件、此前游轮事故、投资电影洗钱嫌疑等等一系列负面新闻公开,任凭周氏如何紧急公关,都难以在一时间应对如此严峻的形势。加之背后柏梵的操纵,周家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总归是抗衡不了柏梵,周家迫于内外舆论压力最终舍弃周秣。 后续的事情柏梵没再关心,也懒得关心。只知经历此事后整个周家都安分老实了不少。 在私人医院里待了有四天,鉴于林户身份的特殊性加上柏梵的特地叮嘱,医生不敢有半点懈怠更不敢出一点差错。即便是突发胃病,也是特意让林户留院观察和治疗了几天。 期间,柏梵没再来过,那天中午离开后两人就跟断了联系一样。 他好像终于厌倦自己了,林户想,如他所言他可以随时换人,并不只是有他。 只是,林户还没把小年带回去,住院期间他主动给柏梵发过一次消息,他是过了一天才回的消息。 [林户:柏总,小年的猫粮该补了。] [柏梵:会有阿姨弄的。] [林户:好的。] 消息停留在十二月二十七号。 此刻已是一月一日了,林户退出聊天框继续画画,内心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无波澜。 第56章 动容(30) 再回别墅已是一月三号。 小年瘦了点,小跑下来都没有之前有力的咚咚声。嗅到林户的味道它便迎了上来,脑袋贴着撞他的腿,爪子也缠着裤角,像是委屈巴巴地诉苦,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天不回来,又像是担心他是不是狩猎遇到了危险。总之小年在玄关处贴了他好一会儿,林户哄了好久,它才安心地吃下喂给它的猫条。 “好了。”林户蹲下身抱起小年,是比以往轻了点,心疼道,“怎么瘦了呢?是没有陪你不开心对不对?” 柏梵肯定不会搭理小年的,他想,蹭了蹭小年的脸问,“你喜欢这里吗?” “如果我把你带去另一个地方,你会难受吗?你会怪我吗?那里比这儿小多了,塞不下这么大的爬架,也没办法跳上跳下……”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有很多小玩偶,你可以随时随地钻进床里,没有人会责怪你,也不会阻止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唔,小年凑近林户往他怀里靠了靠,似乎是听懂了也答应了。 “真的吗?”林户欣喜地眨了眨眼。 小年回以同样的眨眼,随后便又有了劲儿去捣乱了。 这些天大屋子空荡荡的,只有定期嗅到不算熟悉味道的人会来铲屎加粮加水外,小年晃悠一大圈都见不着人。 无聊极了,出不去也遛不了弯,只能睡觉。醒来就跳上阳台飘窗,天气好的话窗外会有几只鸟在外边休憩,它便会隔着玻璃像玩逗猫棒一样去抓他它们,但是小鸟不友好,总会用它们尖锐的嘴啄玻璃,小年不喜欢,时间久了它就只能睡觉了。 终于,终于,今天没睡见到了它的人类朋友,小年开心极了,原本一点点的生气在嗅到熟悉的味道时一下子就被喜悦占据,只想蹭蹭他。 “这是什么?”林户在收拾小年东西时,见到它执着地拖着一个纸袋子走了过来。 纸袋子原本是放在玄关处的桌子上,没有拆开过的痕迹。但现在捣蛋的小年扯着提环拖拽过来,满眼好奇地从纸袋缝隙中钻进去,拿着爪子一刻不停地掏啊掏。 林户刚要上前制止,就见它叼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探出头来,像是小鹿的耳饰? 皱了皱眉,下一秒小年便又叼出了一个铃铛,系着红色蝴蝶结,叮叮当当在它的拨弄下发出清脆声响。小年最喜欢会发出声响的东西,不一会儿就叼着领带乱蹿。 经小年这么一倒腾,纸袋子破出一个大窟窿,里头的东西明晃晃地落入林户眼中,他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大概是猜到柏梵之前的用意了。 片刻之后,林户面无表情地蹲下身拾起酒红色小鹿套装,掸去上边沾染的脏东西小心地装进新袋子里重新放回原处。正好小年也玩累了,叼着铃铛气喘吁吁地趴到他脚边。 待一切收拾妥当,林户只等柏梵回来,而这一等便是一整夜。发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凌晨三点,落地锡城。 锡城距苏城有一段路程,柏梵在车上补觉,浑然不知几小时前手机里的消息。他昏昏沉沉,一半是时差一半是长途行程的疲惫,整个人毫无精气神,身心俱疲地靠着座椅休息。 二十六号当晚处理完周秣的事情,柏梵便去了英国。事发突然,郑绍文因病过世,接到护工电话时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布里斯托。 郑绍文很小的时候去跟着家人移民到了英国,十八岁以前都生活在布里托斯的小镇,家庭幸福生活美满,日子过得自在也惬意。但十八岁那年,他父亲的公司破产了,顶不住压力的郑父从办公楼一跃而下。在最平静的那个午后,家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兵荒马乱—— 第108章 他中途停课回家,院子里停着警车,他双腿僵硬地走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路,听到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声、警方和邻居叔叔安慰,他只觉头晕目眩…… 那一年是郑绍文最难熬的一年。 “上帝总是这么无情。” 牧师宣读完,一位年迈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抚了抚墓碑说,“真是可怜的孩子。” 前来悼念的人不多,因为十八岁以后郑绍文便离开去了伦敦,在这儿生活的痕迹少之又少。柏梵猜测可能是之前他们的邻居,郑叔口中的里斯叔叔。 他缓缓抬眸看了看柏梵,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握住他又说,“真是可怜的孩子。“ 生老病死,谁都没有能力改变。柏梵觉得自己一向看得透彻,若真是到了那天,他应该是从容的,大抵是在世上没什么可眷恋的,人也好物也罢。 葬礼结束,回住处收拾遗物时,柏梵整出了许多郑叔和柏钰的旧物,一沓一沓的相册和明信片,记录了两人在伦敦的一朝一夕。 柏梵随手翻了几张。 对于柏钰的记忆他早已自动模糊,也不愿主动追忆曾经,更不愿相信所谓的真情真意。可看着手中的这一张——身着学士服的郑绍文手捧一束花和柏钰并肩站在一起,两人谁都没有看镜头,一个看他一个看花,都是盈着笑——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难以呼吸。 郑绍文是在伦敦遇到的柏钰。机缘巧合,郑绍文在房东介绍下与同校比他高几级柏钰成了室友。那会儿的柏钰谈不上自私,对这个比自己小的郑绍文也是照顾,像哥哥总能细腻地发现郑绍文的异样,会开导他也会安慰他。 他忘不掉的是一直都是那时的柏钰,也一直深爱过去的他。 在不知道柏钰和郑绍文的过往时,他还挺喜欢郑叔的。但后来长大一点明白的事情多了,说不上讨厌但也疏远了郑绍文。总之,很复杂。 但他一直痛恨柏钰,出于自己,出于母亲,也出于郑叔。 一切打点妥当,柏梵才回苏城。 其实原本是可以买次日下午抵达的机票,这样一来也不用中转四次。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受不住英国的阴冷,在那儿的一星期几乎都在下雨,他很想快点回去。 又听医生说,林户恢复得不错差不多三号能出院。这么多日未联系,算作是有意的惩罚,好让他记住惹他生气的下场。即便这次并未发生任何,可倘若下一次呢,林户真当决绝地离开跟了别人…… 不可能。昏睡的柏梵皱紧眉头旋即否定了这一荒谬想法,隐隐的他还是对林户抱有一丝丝的信任,以及自负地坚信没有谁会因为钱与他过不去,更别说是林户了。 他再一次明确两人交易的本质,自以为是地熟稔林户的本性难移。稍许,他的眉头渐渐舒展,侧了侧身子不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司机的声音,缓缓地抬起眼皮看到车窗外亮着灯的别墅孤零零地静默在夜色中,像是在等他。 凌晨四点出头,天还是漆黑一片。身披月色,柏梵迈着疲惫的步伐打开了大门。 玄关处的感应灯应声亮起,听到动静的小年踱步过来看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便又若无其事地趴回沙发旁的地毯。显而易见,对于他的冷漠小年选择了疏离,柏梵能感受到,换做是林户它绝非如此爱答不理的模样。 不过转念一想,若它真是与他那般亲近,自己又会下意识地抵触和不自在,如此想来心里便也没那么的不平衡。只是,之后林户提出要带小年去他的住处,他又矛盾地想要拒绝。 某些时候,柏梵也能从林户身上感受到类似的情绪,但林户并非小年,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又肆无忌惮地表露出来,只是在某一瞬间会让柏梵陷入短暂的迷茫和难以言喻的失落。 扫了眼桌上纹丝未动的袋子,柏梵脱下大衣走近留了一盏灯的客厅。 离近了,又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林户。他微弓着背,低头闭目,橙黄的光洒落在身上,像极了林中休憩的小鹿。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细小的阴影,呼吸平稳,带着一丝浅浅的温柔。双手又自然地交叠放在膝上,些许的拘谨但也心安。 不知为何,柏梵不忍打扰,放轻动作给他搭上毛毯。可再怎么轻,小鹿还是警觉地睁开眼,满眼不可置信地与他对望。 片刻,透着几分困意,他撑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嘴唇翕动缓缓开口道,“柏总,您回来了。” 柏梵嗯了一声,顿住手中的动作。 四目相对,看着他眼里泛起的泪光,柏梵的心底也缓缓升起几分动容,无形之中消散了近四十小时的舟车劳顿。 “你一直在等我?”见他点头,柏梵又问,“等多久了?” 揉了揉眼睛,林户回,“下午出院的时候过来的。” “一出院就过来了?等到现在?”算他心中有数,柏梵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继续道,“这几天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说着他避开柏梵的目光转而落到了沙发旁伸懒腰的小年,见他醒了便又软软地贴了上去。 对此柏梵视而不见径直往楼上走去,正要关门时还是喊了一声楼下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地的林户,“上来睡觉。” 林户似乎总在某些事情上异常执着,请求原谅的做法也总是如出一辙——以折磨自己的方式以求原谅。就好像他只要一味地等,一味地守在这儿,柏梵就会不计前嫌地原谅他。以前是,现在仍旧是如此。 第109章 闻声,林户抬头往楼上望了望,晦暗光线下并不能清晰辨别他的神色,朦胧不清中柏梵发觉他的眼里无端多了一层阴翳,茫然地仰视着他,似乎有什么要解释的,可最终又没见到开口。 太累了,柏梵已无心再与他多言,握着门把手冷冷地睨他一眼说,“我现在没心思听你说话。” 第57章 糟心(30) 但好像林户根本就没什么可讲,只是单纯地因困顿未缓过神来才看起来茫然。 现在柏梵回想起来觉得自己那句话略显多余可笑,林户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反倒是他自己应该为那次发疯的行为而有所解释,甚至是道歉。 ——不过,于自以为是的柏梵这不大可能。 年底有关周家、周秣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多次登上社会新闻头条,各家媒体也是争相报道。连娱记也不放过这一新闻,铆足了劲儿地要冲出一番业绩,扒出了不少与周秣有来往的艺人,其中就包括如今热度正高的江喻,也牵扯出了不少圈里的陈年旧事。 一瞬间,江喻成了众矢之的。 果不其然,他是一颗时刻要爆重磅炸弹。柏氏高层纷纷庆幸没在当时签下江喻作为产品代言人,但对江喻为人也是唏嘘不已。 这种情形下总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只能说江喻没有更大的后台。 时运不济,江喻退圈了,确切来说是被封杀了。 顾晟半开玩笑对埃蒙说,“得亏你傍的是我,我可不忍心让他们把你封杀了。” 埃蒙本是混时尚圈,如今在顾晟的推波助澜下演艺圈混得也是风生水起。 饮了点酒,埃蒙把腿抵在沙发边缘,意味深长地笑着在他耳边附和了几句,又强势地把嘴里的酒渡给他。 柏梵不多言,不想看这两人在他面前旁若无人的暧昧,更不想告诉顾晟他面前的埃蒙可并非他所以为的那般简单,毕竟两人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也没必要多当真。 “林户呢?”顾晟被撩得飘飘然,回过神来侧头问他,“这段时间怎么都没见着你带他过来?” 自上个月林户将小年带去他的住处起,林户便多了理由推脱。而且每次做完,不管是多晚、多累,他都毅力十足地驱车十多公里回自己的住处,隔天早上又准时地出现在办公室。 这一个月几乎天天如此。照理这才是他想要的状态,床伴归床伴、助理归助理,不混淆也不越界。他也没必要全都归结于圣诞节那件事情上。可…… 可……可是什么呢。柏梵郁闷地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泛起那么几丝微乎其微却又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尤其是林户看他的时候,要来的更为强烈一些。 “分了?”见他沉默,顾晟继续道,“还是惹你小情人不高兴了?” 柏梵一听“小情人”三个字应激地皱了皱眉以示厌恶。 “诶呀。”顾晟自以为是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就不能像我学学?要学会疼人……”说着他抚了抚埃蒙的喉结,神色自若地问埃蒙,“你没背着我偷别的男人吧。” “顾老板疼我,我哪还敢去找别人?”埃蒙仰了仰头,说得坦荡又直白,“我可是最爱你了。” 听到他口中的爱,顾晟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不像是玩笑地道,“我也爱你。” 柏梵低头嗤笑,明明都是虚情假意却还装起了深沉。 “笑什么?”顾晟眼尖地看到他的笑,不解地问,“很好笑吗?” “没有。”柏梵敛起笑,站起身说,“我该回去了。” “这么早?”顾晟看了看他杯中纹丝未动的酒,纳闷道,“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绕过沙发,他立在门口反问道,“有吗?” “柏总有点心不在焉,是在想林总?”混血的埃蒙眼神深邃,晦暗不明的光线下眼神却是如此锐利,没了方才的虚浮,一语中的,“是因为圣诞节那天的事?” “什么事?”最近顾晟忙于应付他爸妈,一时间忘了自己“狗仔”的本职,立马来了兴趣,“我怎么不知道?什么事啊?你快说说,我听听。” 林户并非公众人物,自然不会有人知道当晚他也在场。那埃蒙又怎么知道,柏梵顿住步伐,警惕地与他对视,“谁与你说的,江喻?” 比起埃蒙的锐利,柏梵的眼神要多几分锋芒和压迫。 “所以林总真的在场?”埃蒙突然笑了,缓和气氛道,“抱歉柏总,我只是随口说说。” 顾晟无聊地切了一声,“我以为我又漏了什么大事儿呢。不过最近周秣那件事确实有趣,也不知道是谁能有这么大本事都能把整个周家翻个底……”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顾晟恍然地看着柏梵离开的身影,不足为奇地撇了撇嘴,对一旁的埃蒙吐槽,“没事儿,这柏少爷就这样。” 难道是出于愧疚?因为他误会了林户,不听他任何解释又大动肝火地报复惩罚他,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柏梵鲜少有这般反思的时刻,行驶在高架上他想起江喻的那番话—— 在周秣事情曝光后几天,江喻不知从哪儿要到他的电话,与他诚恳地道歉又凄惨地希望能够帮他。 “对不起柏总,那晚我是被周总强迫的,是他让我给你打电话让我说那些话的,是我太傻,轻信了周总的话,我不知道林总是您的人……”江喻悔恨莫及,若是不与周秣提起柏梵同在白桦林,不与他说起林户,更不因内心嫉妒心作祟,他根本不会沦落至此,也不会被抛弃封杀,“是周总逼迫我打电话给林总,说您在这儿把骗他过来的,我不知道周总认识林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错了柏总您帮帮我好不好?我……” 第110章 “我帮不了你。”柏梵冷淡地说,“你不无辜。” 而且,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说完,柏梵果断地挂断并拉黑了江喻。 一想到这儿,柏梵的心就乱糟糟的。 林户并不是如他所想自作聪明地去傍什么金主,只是他出于助理的身份来接他,仅此而已。 再说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再重新提起。况且,林户不也没什么,甚至还比以往做得还更好了。 这不应该是一件好事吗。柏梵宽慰自己,或许像以前一样多多补偿他就行。 林户不是最吃这一套吗。 车子停稳在林户小区楼下的绿化带,他摁灭香烟抬头看到五楼之上还亮着的窗户。 林户住的是老小区,里头多半是退休独居的老年人,因而这个点就他的那扇窗户格格不入的亮着灯。 “喂?” 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吓得小年滚到了地上。 林户一边安抚它一边问,“怎么了?柏总,是有什么事吗?” “下来。”柏梵言简意赅。 “…现在?” 顿了顿,林户松开手看着小年从他腿上跳下,疑惑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楼下看了看。 楼下竟停了一辆和柏梵一模一样的车,不,就是他的那辆。 林户惊诧地愣了几秒,在听到他的催促声后又回过神来,说了一句好的。 “上车。” 见林户走出单元门,柏梵拉下窗户对他说道。 林户听话地开了车门坐进来,立马就闻到车内空气中掺杂的烟味,自觉地没有多问只等他开口。 一秒,两秒…… 静了快有两分钟,闭塞的空间让柏梵有些透不过气,他想了想才状似随口一提,“小年呢?” “在楼上。” “哦。”柏梵难得的大脑空白,沉默几秒又突兀地转换了话题,“下个月,也就是年后,你的工资在原基础上多加十万。” 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户没什么反应,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了一声“谢谢柏总”。 这样还不够吗,柏梵见他反应平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头一回,他感到不知所措。 车内再度陷入沉寂,只有暖流声呼呼作响,吹得柏梵有些犯困。 “我送您回去吧,柏总。”林户终于主动开口说话了。 暖风似乎对他无效,说出的话都透着股寒意。 “不必了。”柏梵说,“我自己回去就行。” 林户也不坚持点了点头后便要抬手开车门下去。 车门一敞开,室外的寒风嗖一下直面撞上柏梵的脸,他稍微清醒。看着林户离去的背影,努起眉头略有些窝火地叫住他,“我这么大老远过来,你就不请我上去坐坐?” 闻言林户转身,绕到主驾驶面前替他打开车门,抱歉地解释,“我以为您累了。” 柏梵不快地反驳,“没有。” 跟在林户身后,柏梵进了单元门,虽一进小区就大概能想象到其中的破旧,可从未想过里头竟会有如此逼仄的走廊,一楼半坏不坏的感应灯忽明忽暗,隐隐还透着股霉味。他嫌弃地捂住鼻子快步上前走进电梯。 狭小的电梯间,两三公分不到的距离,林户明显感受到他的鄙弃。 “怎么住在这种破地方?又脏又乱,地上全堆满杂物还让不让人下脚走路了?还有这墙皮都剥落一大片了,难道没有人管管?这儿不都住的都是老年人吗,万一哪天砸到他们,怎么办?” “还有,你这门,全是贴的小广告。”柏梵凑近看了看,继续道,“安保系统太差了,什么人都能进来,要是遇到小偷,你这破门一定能被他们轻轻松松撬开……” 顿了顿,大门开出一条缝隙,原本翘着尾巴要上前贴贴的小年径直越过他蹭上了一侧的林户。 “不会的。”林户递给他鞋子,平日根本不会有人来,他就拿出自己前几天新买的拖鞋给柏梵,自己则是换上了旧的那一双。 “也是,”柏梵站着没动,单手插兜道,“你这也没什么好偷的。” 一眼望去,他的屋子空荡荡的,比柏梵家还要空,毫不夸张地说,除了桌椅沙发外谈得上空无一物。 林户没再搭话,只是浅浅地看他一眼,而后便垂眼落在蹭他腿的小年,蹲下身把它抱到屋子里侧。 怎么会住在这么破的地方。柏梵站立在玄关环顾了屋内,大抵是没多少东西,隐隐渗着点寒意。犹豫再三,他还是换鞋走了进去。 林户在厨房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不好意思柏总,今天空调坏了,屋内可能有点冷。” 不仅破,还老旧。 柏梵腹诽一通,懒得再多费口舌说这些,接过热水饮了一口。方才在室外抽了几根烟,嗓子确实不太舒服。 “柏总,您现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面对柏梵的突然造访,林户有些困惑,又碍于太冷不禁抽了一记鼻子。 没有回答,柏梵眼神直白而赤裸地盯着他。许是出了门的缘故,他的的脸颊尤其是鼻尖和唇瓣透着几分红,像是被冷风寒雪浸染的红梅惹人怜爱。 大抵是没恢复过暖意,他双手捧着水杯,垂眸看着杯中的蒸蒸热气扑上面颊。 林户的睫毛纤长浓密,这个角度看过去更是明显,扑扇扑扇,很难让你挪开视线。柏梵突然想如果在这似是羽毛的睫毛上缀上几颗晶莹剔透的泪,那该是多么美丽的画面。 第111章 想得入神,柏梵的脑海里竟真就浮现出他落泪的样子,尤其是在床上忍着痛一言不发、倔强地落泪…… 思绪飘远了,恍惚间并非本意的他有点想做点别点事情了。 第58章 新屋(30) 是有多久没有见到过林户落泪的模样了。 一个月?不止,好像是从某天起,林户便很少眼眶泛红湿润地看他了,相反他似乎总是越过柏梵,双眸无神地凝视着某处,看累了也就阖上眼皮虚弱地呼出一口气。 柏梵望着身下的林户,抬手拨了拨那遮挡眼睛的头发说,“头发长了。” “嗯,过几天有空就去剪。”林户垂着眼眸声音沙哑地回。 剧烈运动后,没了先前的冷意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甚至额间都布着一层薄汗。 “长点好。”柏梵用指腹摩挲他的发丝,勾着湿湿的发梢摸了摸他的眼角以及卷翘的睫毛。 被触碰的睫毛敏感地颤了颤,轻扫过指尖的瞬间让柏梵的心跟着痒了痒。 林户缓缓睁开眼说,“好,那我不剪了。” 话语平淡,眼里也无多余的情绪。 “你就这么听我的话?” 指尖顺着眼角擦过颧骨,最后落在他的嘴唇,柏梵饶有兴致地捏了捏他那饱满的唇珠,见他没有反抗又用不紧不慢地手指缠绕着他的舌头,继续道,“别住这了。” 与此同时,林户身后无防备地再一次被抵入。 很深,很深。 猝不及防的,让他疼得皱了皱眉,咬紧的瞬间让柏梵有种说不上的兴奋与满足。 “换个地方,我给你找怎么样?” 被勾着舌头不好说话,林户张着嘴只能含含糊糊地点头应了一声。 柏梵从未见过如此顺从的林户。换句话说,对于今日他的行为分外依顺,没有撑不住要掐他的腰,也没有忍不住去抓他的头发。 难道是玩弄他的舌头可以缓解他的疼痛?柏梵思索着,手中缠绕舌头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口水顺着指缝流到他的手心,温热湿润。 须臾,林户喊了一声。 “柏梵。” 含糊不清。 应该是觉察到他松懈的状态,他又喊了一声,“柏总,可以……可以结束了吗?” 要是再深一些,再用力一些,他会哭吗? 柏梵痴迷又执着地想知道答案。仅仅是停顿了十几秒,取而代之的是便是更为用力地冲撞,没有丝毫要留情的迹象。 “柏…梵…柏……” 林户被钳制住了舌头,合不拢也发不出声音,断断续续的,“柏总,您…您不是说……今天休息不做…的吗?” “乖。”柏梵放缓速度,状似安抚地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间,狡黠地勾唇笑了笑说,“是吗?我什么时候说过,还有,现在不是你不让我出来吗?” 显而易见的好兴致,柏梵也无顾忌地露出顽劣的一面,逗起了林户。 “你不应该舒服吗?”柏梵的手探到林户那处,收敛笑意低声在他耳畔说,“或许你哭一下,就好了。” 柏梵一定是走火入魔了,以前他很是反感林户落泪的模样,他一哭他便无可奈何。可是在床上截然相反,林户哭起来双眼湿蒙蒙却又亮晶晶,像是水杉林里惊现的一只鹿,让他欲罢不能,不满足于驻足观赏更想得到占有。 良久,林户还是没有落泪。 柏梵与他肌肤相贴,双臂紧紧地将他环在自己的臂弯里,呼吸平稳没有交谈,像是爱人在沉沦后的依偎与缠绵。 “别住这儿了。”柏梵冷不丁地又说了一遍,“钱我出。” 失去力气的林户没有动弹,闭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缓了很久,他仍不忘说一句“谢谢柏总”。 “这是你应得的。” 柏梵满意地掩盖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也算作是对他的弥补,“年后我们就去看房子。” “谢谢。”林户无力地只是动了动嘴唇,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发出声响。 “住近一点吧。”柏梵说,“大一些,你这地儿又小又破的。” 他仍是不忘嫌弃一番,毕竟这是他头一回见着如此破烂的小区。 那天柏梵没有离开,而是在林户的破小区住了整整一晚。 空调坏了的缘故,柏梵醒来时竟发现林户主动贴在他身边,没有缩在床沿。 除此之外,吃了饭的小年不知何时开门进到屋里,娴熟地跳上床趴在另一半的枕头上,与他四目相对。 对望几秒,柏梵不怎么清醒地伸手要去够床头柜,摸索了半天没摸到任何才后知后觉地缩回手,感叹地笑了笑。 觉察到动静的林户动了动身子,但并未睁眼。将近一个月,他都强撑着意志从柏梵家回到住处,不管是多晚多累,他都不想再他家多待一刻。 床伴终究是床伴,既然自己开不了口,那就让柏梵快点厌倦,快点结束。 等林户完全醒来,柏梵已经不在了,楼下的车位也空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林户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对于柏梵的到来以及嘴上说着嫌弃却也住了一晚的事实。 年后,如柏梵所言他带了林户去看了房子。 挑房子不是一件难事,有钱就行。对于柏梵来说更是轻而易举,他又实在阔绰二话没说就购下了离别墅区两公里外的高档小区。 第112章 足足一百多平的精装房,一主卧两次卧,客厅外加阳台,地方宽敞视野开阔,比起林户原先住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柏梵满意地环顾一圈,转身对进门到现在没说一句话的林户说,“喜欢吗?这儿离得近,地段也不错,关键是比你那原来的破地方干净安全多了。” 林户对新屋说不出不满,相反新屋哪哪都好,好到让他萌生出不真切的感受,甚至怀疑他是否为真心,但仅仅是怀疑了一秒不到他便又冷静清醒过来,不悲不喜地弯了弯嘴角回,“喜欢,谢谢柏总。” 沉浸在自我感动中的柏梵颔首继续道,“家具灯饰窗帘这些软装会尽快安排设计师那边,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直接跟他们沟通。” “好的,我明白。” 这可是一笔不小数目,林户若有所思,事情一旦脱离原先轨迹便一发不可拾,然而他和柏梵之间的纠缠冥冥中又乱了不少。柏梵越是毫不吝啬、理所应当的赠予,他想结束的念头反而越是强烈。心也紧随着被一层又一层厚重的雾笼罩,无望悲凉。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的高兴?” 走出新屋,下电梯时柏梵顿住脚步问他。以往他再怎么掩饰欣喜,眼里闪烁的光总会将他暴露,可方才到现在还真没看出林户眼里的喜悦。 “是不满意这房子?还是……” 林户打断他,“我很满意,柏总,真的很满意。” 看他再三强调,柏梵勉为其难地当他是反应迟钝还没缓过神来,或者是高兴过度。 叮,电梯门一开。 柏梵单手插兜,抬脚上前的同时开口对他说,“现在能多点时间睡你了吧。” 话落,他扬着头径直走在前头,隐约间林户还看到了他嘴角泛起的一抹得逞笑意。 到不真是为了费尽心思地睡他才送他这套房的,这算是其中之一的理由,最重要但不主要。总之,现在住得近了,林户能随时随地的照看小年,也不会再有任何理由与借口在他正尽兴的时候提出要回去。 这很是败兴致。柏梵曾多次强硬地要留他下来甚至把他做晕过去,可林户那般真挚你偏就被他迷惑只能任他回去。不过,反过来想想他还真没必要急于一时,林户又不可能离他而去,只要他不开口。 说不定,真当他开了口,林户又舍不得还死乞白赖地求着你呢。给了他这么多,他会毅然决然地放弃?除了自己,没有谁会这样慷慨对一个人好。 自负的柏梵总是这样想,总是以此为借口解释对林户的种种,也总能顺理成章地避开自己内心对情感的渴求,以致于他冷漠迟钝又不自知地将林户一步一步推开。 三月底,林户搬去新的住处。 搬家的东西不多,大大小小不过几个箱子。其中还有一两个是小年的,玩偶猫粮之类的。 柏梵近日又忙了起来,也顾不上他搬家。只是开会抽空之余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叫了司机帮他一块儿搬东西。 “应该马上就到了,搬完东西就不用来公司了,我批你一天的假,但是……”顿了顿,柏梵纠正道,“晚上的假不批,记得早点过来。” 交待完,电话那头就挂了。 打包好所有,联系的司机正好打了电话过来,先是道歉说,“不好意思啊林总,到的晚了点。” “没事。”林户说,“你现在在楼下吗?” “不是不是。”司机看着这老小区狭窄的道路有些犯难,“林总,我这估计开不进来,小区里路太窄,保安也不让我进……要不,我停在路边上来跟您一块儿搬下来?” “好的。”小区弯弯绕绕又多小路,经验不丰富的司机确实不好开进来,林户想。 只是当他拎了一个行李箱走下去的时候,有点被那车长吓到,柏梵竟叫来了一辆车身长近七米的大货车。 司机见到林户赶忙上前接过行李箱说,“抱歉啊林总,让您多跑一趟,我那个小推车跟您一块儿上去先拿点下来,大件货我就叫我同事开个小货车进去拉出来。” “不用了。”林户缓过神说,“没多少东西,也没什么大货件,用小推车推几次就够了。” “诶,好好好。” 来来回回才搬了三次,司机震惊地看着零零几个箱子缩在车子角落,不免挠头笑了笑,“我以为会有很多东西呢,柏总叫了辆超大货车。” 抱着怀里的小年,林户算是习以为常,小年倒是新奇目光炯炯地盯着这庞然大物。 忙完手头要紧事情柏梵打算给自己提前下班,当作是犒劳这几日的忙碌。再者,今日林户搬家该去订个餐厅吃一顿饭。 定好位子,他给林户打了一通电话。 “搬完东西了?”他问。 “搬完了,大致整理一下就要过去了。”林户误以为是催促,匆匆套上一件衣服便要出门,“您是要回来了吗?” “不着急。”柏梵隐约听到听筒对面咚咚的脚步声说,“一会儿你直接去希南里,我在那儿订了位子。” “嗯,好的。” 林户向来不会主动问缘由,只会应声点头。柏梵早已猜到他的反应,但还是说了一句,“也算是庆祝你搬新家。” 第59章 离别(30) 这是林户第二次来希南里,有了头一回开错的经历这一回他提前转弯拐进停车场入口,找了空位子停好车,没立马下去而是看了眼手机时间。 第113章 八点二十五。 还早,林户迈下车找了个偏僻地方点了根烟。 最近抽烟的频率似乎是越来越高了。娴熟地燃了根烟夹在指间,他开始走神。 柏梵临时有个饭局,本想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奈何对方太过热情难以招架也只好过去露个面,打算不多时便让林户过来接他。 本身在这种饭局上就谈不了正事,临结束时又是一群人说是要去个别的地方放松放松,他们知晓柏梵同样也是个爱玩的性子,也不避讳地要叫上他一道。 “柏总,我老听说这附近有个会所很是有名,今难得在这附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一个中年男人走近与他说,“柏总喜欢男人,那儿的一定都不错。” “身材不错,服务也好。”他补了一句,“据说还干净。” 喝了酒说话也不过脑子,满嘴粗鄙。 柏梵睨了他一眼没理会,而是加快了步子往门外走,半小时前发给林户的消息,他除了回复一个“好的”便没了后续,也不知道到了没有。 “我司机到了。”男人指了指门口的车,邀请柏梵,“柏总你坐我车,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柏梵收回视线婉拒,“我的司机也马上就要到了。” 说着他拨通林户的电话,朝四周看了看。 “那行,我们先去。”男人走进车里,笑着摆摆手说,“到时候会所见。” 柏梵无心搭理,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后就看到不远处的林户。 他按掉电话,朝那边喊了一声“林户”,边走边嘟囔道,“到了也不给我发个消息,你真的是越来越……”走近他嗅到烟草味问,“你抽烟了?” 烟味不重,挨得近的缘故才格外明显,柏梵先是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排除自己后又俯身在林户衣领上蹭了蹭,蹙起眉打量了一番又说,“你最近抽烟的次数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 林户点头,象征性地拂去周遭似有若无的烟味随后收起烟盒说了声抱歉。 “你这样子,我该怎么戒烟?”柏梵夺过烟盒不由分说地把它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柏梵戒烟不过是嘴上说说,实在心烦他还是会克制不住地要抽上一根缓解。 “要是下一次被我发现。”柏梵一副领导作派地对警告他,“就不只是丢掉烟盒那么简单了。” “不会了。”林户替他开了车门同他保证道。 柏梵嗯了一声坐进车里,现在的林户让他觉着疏远,与他说话也老是这个样子,有气无力、毫无生气。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柏梵困惑不已,该少他的一分也没少,该补偿的他也尽量弥补,就连房子都是离他只有两公里,可他照样还是做完就走,决绝得反倒自己更像是被抛弃的床伴。 林户变了。 柏梵再一次决定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 等等,看到路越来越陌生,柏梵突然开口问,“你这是要去哪儿?不回家吗?” “去会所。”林户放慢车速侧头看他,“您不是要去会所吗?” “我什么时候……”柏梵愣了愣,猛然意识到敢情这林户早早地就到了却不给他发消息,还偷摸躲着抽烟,听完了他和别人的对话又不及时出现,还自作主张地把他送去会所。 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眼前的林户了。 点了点头,他违心地说了声是。 快到会所门口时,柏梵又改口说,“我现在不想去了,我累了我要回家。” 林户全程没有多余的神色变化,柏梵发现,他甚至连眼神中那点微弱的情绪波动都消失了。曾经的隐忍、委屈,现在全都隐匿无踪,只剩下一片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疏远而陌生。 林户调转方向转入对侧车道。 伴着转向的惯性,柏梵不确定地又看了眼林户。 一路上,两人没过多交谈。 车内安静得诡异。 忽而柏梵意识到什么,当是随口问了一句,“你那只胖猫瘦点没?” 有一阵子没见了,上回见已是搬家那会儿,这么一想都快过去有六个多月了,快大半年了。 沉默了片刻,林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淡淡的疏离,他说,“小年……走了。” 很突然很平常。 他垂下眼睑,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掩饰什么。随即,语调平静地补了一句,“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柏梵愣了一下,眼神微微闪动,突然地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林户话中的含义。他蹙起眉头,动了动嘴唇,但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逼仄的空间让柏梵感受到了久违的窒息。 所以这就是为何他如此陌生的原因? 良久,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柏梵才堪堪地挪开视线,不自在地捻了捻袖口,声音沉沉地说了一句,“抱歉。” “没事。”林户提醒他说,“柏总到家了。” “……”抿了抿嘴,柏梵本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来,但喉口似是被什么堵住,只是临下车前把手搭在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便下车走了。 “它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句话像是一根细小的针,悄悄地扎进柏梵心底里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在那从未愈合的地方再一次刺穿出一个空洞来。 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柏柏的身影,以及他童年的过往,那些曾经带给他温暖快乐的一切最终却又无情地离开消散,将他抛弃。过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连带着曾经压抑的痛苦一同翻滚。 第114章 举步维艰,转身进电梯时他看到仍旧坐在驾驶位上平静无波澜的林户,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在他胸口盘旋,让他感到了熟悉的压迫感,又一次萌生出逃避的念头。 他本能地想远离这些复杂的情绪让自己不要陷入无力的漩涡。再一次,柏梵认定人不能太过长情,不然悲伤就会像阴霾一般笼罩着你,让你无法挣脱。而那看似珍贵的感情不过就是徒增痛苦的枷锁。 若是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现在就不会这样心痛吧。柏梵望向林户,可偏偏林户拥有过、感受过也珍惜过,所以不可避免他要遭受锥心的刺痛。 柏梵对自己最初的决定忽而感到庆幸,但也难言失落。 电梯门开了,柏梵还是决定不再去看他,收回视线走了进去。 林户不为所动,只是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 偌大的地方再一次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颤抖得越来越不受控,不单单是手,连心脏也开始一阵一阵地抽搐,好像是太过悲伤,积压了近四个月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林户已没有心力再开回去了。 他就这么走着,像是小年下定了某种决心,义无反顾地去到某处。 小年是只颇有灵性的小猫。从两年多前遇见开始,它就陪伴在林户身边,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带给了他很多快乐,让孤独的日子不再那么难熬。小年似乎能读懂他的情绪,在他疲惫或失落的时候,悄悄蜷在他怀里,轻轻地呼噜声像是在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感受到寿终将至的它又眷恋不舍地与他道别,以它的方式告诉林户,它该回到原来的地方,要是有缘分它还会在那里等着他。 穿过一片水杉林,沉闷的天开始飘起了雨,林户疲惫地坐在路边的长椅,感受这一场无声的大雨。 好像比起悲伤,他现在多了释怀。 小年的出现和离去教会了他悲伤、爱与离别——真正的爱是悲伤的倒计时,爱之深伤致痛。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将爱紧紧抓住不放,而是懂得在告别来临时,坦然地接受离别的事实。 雨雾弥漫,没一会儿眼前的水杉林在昏黄的路灯下变得缥缈虚无。 他想起了自己与柏梵之间的感情——曾经,他一度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付出,就能打动柏梵,就能改变他们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可现在,他终于释怀了。爱与失去,从来都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小年的离去一样。执着于无法掌控的感情,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林户轻轻地阖上眼,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夜的雨声格外嘈杂,柏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不知雨是何时停的,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入睡的,只知道自己又做了梦。 一场漫长的陈年旧梦,发生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 莫兰茹过世得早,母亲二字与他而言很是陌生,印象之中更多的都是家里的阿姨。因而,即便是梦里有莫兰茹模糊的身影,可回想起来却都是阿姨的模样和声音。 他做得不好或是达不到柏钰的要求都会没有任何理由地关去地下室。 柏钰对小柏梵的要求严苛到了极致,甚至是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任凭柏梵怎么哭闹,他都只是冷冷地睨他一眼不满意地将门锁上让他反思。 在此期间,他不闻不问,时常是阿姨趁着家里没人偷偷把柏梵带出来。 阿姨也有一个和柏梵差不多的孩子,跟着外公外婆在老家生活。初到这栋别墅见到柏梵时她曾会想要是自己的孩子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慢慢的,她便不再想了,而是心疼这个孩子——他懵懂又小心翼翼地蜷缩在角落,不明所以地望向她,嘴里喃喃着“对不起”、“我会做好的,也会乖一点的”,诸如此类的话。 那会儿他缩在角落里都还没桌子的一半高,听到动静抬起头时,好不容易抹干净的泪在看到她时,瞬间又涌了上来。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恐也透着无法掩饰的委屈与渴望。 柏梵长得快,没多久便和那桌子差不多高了。而原先的阿姨也换成了别人,他就不怎么会哭了。 后来等他比桌子高出近一个头时,他便会自己翻窗户跑出去了。再后来,他便很少再有关于地下室的记忆了。只是在反抗柏钰的同时他也潜意识地长成了柏钰所要求的样子。 - 梦里柏梵站在一扇门外,那应该是小时候住的地方,潜意识的他告诉自己。 柏梵将它推开,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跳动,可眼睛里似乎有东西让他怎么也对不上焦,只能靠耳朵分辨——是阿姨温柔的安抚、是柏柏恣意的叫唤。 隐约间还有林户的声音?他很遥远,很模糊。柏梵想要伸出手去够住他,好听得仔细些,可手指摸了摸却只能触到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甚至原本的声音也开始消散,继而被柏钰冰冷严厉的指责占据。 顿然,他的眼前陷入一片混沌,柏梵本能地四下摸索寻求光亮。 “你必须听话,否则你就会失去一切。” “这些东西必须丢掉!他们不能待在这儿。” …… 压迫的训斥如同阴霾将他笼罩,越压越低,越压越喘不过气,柏梵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蜷缩起来。 须臾,悲痛的啜泣声盖过斥责声,由远及近缠住他的双腿双脚试图将他拽入更深更黑的地方。 第115章 在近似深渊的地方,柏梵寻不到哭泣声的源头,它也没有停歇的迹象,反倒是越来越清晰。 “不要哭了。”他烦躁地大喊,“你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丢了玩具而已。” “……可是,那是我最喜欢的。”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声音,他抽噎着说,“它们陪了我很久,阿姨也不见了,叔叔也被换走了,他们,他们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因为我,他们才离开的?” 哭声停止了,柏梵也看清了,震惊地往后退了退。 那正是小时候的自己,眼眶湿润,带着无助和渴望的神情。小小的手紧紧握住柏梵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也要离开我吗?” 柏梵怔住了,他闭眼不去看自己,艰难地张了张嘴,“我……” 下一秒,他腿一软,猛地向后倒去。 咚。 柏梵抽动了一下身子,手重重地撞在一旁的柜子门,惊醒的他怔怔地看着刺眼的天花板,良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 醒来的柏梵怅然若失地起身,步子虚浮地走到卫生间。这场梦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他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记不清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但现在的话,他想了好久——付出感情就意味着失去,失去注定伤痛,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要离开的。 对了,要是那时的他能明白这些道理,他也不会再想捡一只流浪猫了吧。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柏梵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借以冲掉身上不该有的多余情绪。 柏梵总是如此。 一以贯之的冷漠态度去逃避一切深刻的情感只为筑起所谓坚不可摧的屏障保护自己。 并且,早已炼化得如火纯青。 然后,在最为平凡的某一天,那道屏障被一击穿透,像子弹穿过眉心,滞后而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所适从。 第三卷 苏城-3-渝城 第60章 失眠(31) 林户是真的离开了。 柏梵原本以为对于他离开的事实用不了太多的时间去消化或是说内心莫名的焦躁会很快地消散,他自认为能一如往常地掌控一切,让事情归于平常回到正轨。 回到过去,回到五年前,回到还没遇见林户之时。 可是,柏梵高估自己了,确确实实地说现在他连自己都捉摸不透了,甚至鲜少自我否定的他开始质疑过往——他真的筑起了坚不可摧的屏障吗?它真的保护了自己?可为何他还会如此难过痛苦?为何还是要他直视掩盖的伤痛? 表面上柏梵依旧维持着惯常的冷漠,欺骗自己一切都无关紧要,可一旦静下来,他就无可自拔地陷入一种复杂且矛盾的漩涡中,心底也泛起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不安。 和以往单纯的、微弱的迷茫不同,现在的他严重到身心失去平衡和支点,被迫依靠某样东西来支撑的地步。 猝不及防地,眼前一阵晕眩步子踩空,柏梵扶住身侧的人。 咚,沉闷一声。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到了人行道上的柱子。伴着剧烈的阵痛柏梵恍惚间看到了林户。 这已不知是多少次了。 短短四个月不到,小宇竟是第三次碰见柏梵。他觉得自己很幸运,看到他的背影怀揣着期待,他上前几步与他打招呼。 但还未开口,柏梵倒先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因惯性他也就势往柏梵身上靠了靠。 “柏总,您醉了。”凑近,小宇嗅到衣服摩擦间散开的酒气。 很重,比他上一回遇见的还要重。 “柏总,小心。”小宇站直身子,将他扶正,小心翼翼地捻了捻褶皱的衣领,环顾四周问,“您的司机呢?” 柏梵皱眉试图分辨开口说话的对方,酒精的作用他反应迟钝地抬手要去撩开他遮挡眼睛的刘海。 这才三个月出头几天,他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 “林户。”柏梵本能地喊了他一声,停顿几秒又质问他,“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要离开我?还把所有的一切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顿了顿,小宇感觉他的手不再拨他的头发而是悬在半空,与望过来的视线一并落到了他的眼睛。 “我不需要你的那些,你以为把那些全都还回来,我就不予追究了吗?你凭什么就这么……”柏梵不是烦躁相反他的不安感再一次让他陷入迷惘的境地,忍着膝盖的疼痛,他近乎绝望地开口,“我真的错了吗?” 小宇不明所以地听着他的话,昏暗的灯光下他感到周遭的空气都闷了起来。他似乎想起了那个特别的名字——林户。 “柏总,您还好吗?”小宇关切地询问,“需要我帮您叫一辆车送您回去吗?还是……我送您回去?” 没有回应。小宇鼓足勇气靠近,明目张胆地与他视线相撞。 砰一声,他好像听到了某处的悸动。脸颊也不自主地溢出了红晕。 有段时日没见,柏梵似乎多了几分憔悴。小宇看到他眼底那浓重的青黑色阴影,在本就晦暗的光线下更是明显,原本让他发怵的神色也透着几丝疲惫。 是因为林户吗?小宇下意识地去想。 片刻,漫长的反射弧终于让柏梵接收到了信号——悬在半空的手收回了,连同惘然的目光变得黯淡,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沉沉地嗯了一声,撤开手与小宇避开距离。他很反感出于某种目的的殷勤,刚才在顾晟那儿,他已经厌恶到了极点,所以才独自走到外头来冷静冷静。 第116章 可一旦周遭静了下来,独留他一人,他便又会控制不住地想——想林户,想与他有关的种种。 柏梵妥协地叹出一口气,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好好地过回以往的生活。 他都已经失眠有一个多月了,若是断断续续地算上之前,好像是从林户离开起,他就根本没再睡过整夜。他会突然惊醒,甚至也会一直清醒到天亮。 日子渐长,他更是愈发难熬。再一次,柏梵又迷恋上了烟草和酒精。他祈求这些能麻痹自己,能让自己好受些。 顾晟说他得病了,得了一种相思病。他嗤之以鼻,活了有三十年他不会对谁产生情感,更谈不上爱情。 最初他想自己不过是没适应过来,习惯了林户的事无巨细和百般讨好,习惯了林户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存在甚至成为他生活秩序中的某个部分,所以才会陷入短暂的不适和焦躁之中。 然而,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带走任何,相反林户的存在感远超于他所想象。 柏梵动作迟缓地掏出烟盒夹了根烟在指间。 小宇见状立马给他点了烟,小心翼翼地观察和以往大相径庭的柏梵。 这个点略显冷清,路上没什么人,来往的车子也是少之又少。 柏梵看着小宇这一套熟练的动作,压下本想抽烟的念头垂下手,喊了一声小宇。 小宇闻声又惊又喜,点点头应道,“我去把车开过来送您回去。” “…不用了。”柏梵拒绝他,“我一会儿自己会叫代驾司机。” 会错了意,小宇失落地说了声好的。 “要真是因为那钱让你觉得……”柏梵挑明,话还未说完被面前的小宇打断。 他摆摆手,语气略显急促,否认道,“不是的,柏总。” 片刻他又垂眸抿了抿嘴,似是下定某种决心深呼一口气道,“如果…如果是因为喜欢你呢?”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此外凝固的还有柏梵,他怔住了,全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更没有预料到这简单的一句话,竟会像一枚石子,咚地一声投进他内心深处那片早已死寂的湖水。 他看着小宇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份喜欢比他想象中更复杂、更沉重。须臾一个熟悉的声影悄然浮现在脑海——林户。 小宇没再说话,他就静静地望着柏梵。 越过他,柏梵自动地联想到林户那双眼睛—— 就这样蒙着晦暗不明的阴霾,掺杂着微弱的亮光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柏梵。 柏梵竭力眨了眨眼,有些恍然。林户的那些眼神、那些隐忍的关心,是否也是带着真心?那些被他忽视或是曲解的细节,是否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埋藏着情感? 一时间,柏梵有些恍惚。 他一直以为林户的百般讨好,不过是为了迎合、为了讨好自己。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开始动摇和怀疑:自己理所应当的迎合或是讨好,甚至自以为是的以金钱利益衡量,是否在林户的心里……也同样掺杂着和小宇一样的真心呢? 柏梵的手抖了抖,燃到一半的烟灰也直直地落到他的鞋头,在昂贵的皮质表面似是要灼出一个洞来。 他不禁想:自己所逃避的、所忽视的,是否早就某一瞬间远远超越了习惯和掌控? 隐隐的惶恐,柏梵不敢想若是那些他刻意回避的情感,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讨好而是一份被他无视的真心,那……他闭上眼,将余下的半截烟送进嘴里猛地抽了一口,辛辣的烟草充斥口腔直达鼻腔和大脑。 小宇不知所措地看着咳嗽不停的柏梵,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想道歉但又不晓得如何开口。 他太迫切了,顾不上太多。 五年。 柏梵捻灭烟蒂后知后觉地对这长达五年之久的陪伴有了实感,身子发沉,脚步也沉得像是被灌注了铅艰难地走了几步。 等到叫的代驾师傅过来,柏梵上了车,小宇也没说出口,只是注意到他步子的颤颤巍巍,远远隔着几步扶他上了车,内心惋惜以后就不会再如此幸运了,是真的不会再见到了。 回到别墅,柏梵身心俱疲。 但比起身体的疲惫,心理上的痛苦更胜一筹,他瘫坐在沙发上望着昏暗的客厅发呆,偌大的地方却让他感到压抑,他仿佛回到了七八岁那会儿独自关在地下室的情形——— 夏天的某个傍晚,他蜷缩在桌子底下,听着窗外的狂风暴雨,呼呼的风声猛烈敲打着窗,总觉得下一秒自己要被这暴雨打碎,像那一扇玻璃一样嘎吱嘎吱地发出低沉的啜泣声。 柏梵换了姿势躺下,尽可能地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内里却突然叛逆,硬是要揭开他掩饰好的伤疤,混乱地搅动着他的神经。 他竟还看到了柏柏,真真切切的柏柏。它躺在一滩血泥里,苏城的冬天很冷,它颤抖着身体虚弱的望向他发出微弱的呻吟。它的腿、它的身子……它的每一处,柏梵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也跟着被撕裂……所有的温暖和依靠都被剥夺了,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无助了。 …… 次日,柏梵没再去公司。他醒来已是十二点多,手机上的电话和消息他一概不理会,而是停留在买票软件上。输完身份信息却迟迟没能点下确认按钮。 良久,他还是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拖着沉重又肮脏的身躯进了浴室,让花洒一整个将他从头淋湿。 第117章 水顺着脸颊流到下颌,又慢慢地从脖子淌到前胸、腰部、大腿,最后落到脚跟,渗入地砖间的缝隙。 去渝城吗? 洗完澡,柏梵披着浴袍整个人松垮垮地站在阳台又点了一根烟。 七月底台风沿海登陆,从沪城一路北上直达苏城,风速未见减弱,强降暴雨在午后天气变得阴沉,不远处的水杉林被雨幕笼罩,全然没了昨日盎然的生机。 今年的台风威力超乎想象,高铁地铁多站停运,航班也大多延误或是临时取消。 柏梵缓缓地呼出一口烟,看着白烟被声势浩大的雨势淹没,他心想,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借口以自然极端天气来掩盖内里的逃避。 可……柏梵嫌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烟,从上午到下午,直到浑身被雨水打湿,烟也变潮点不燃,他才换了个姿势回到屋里。 又冲了一个澡。 浴室水汽氤氲,大脑昏昏沉沉的,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喷嚏。 夜里两点,台风偏离苏城后雨势就明显小了些,待它彻底离开苏城,翌日清早就是一个大晴天。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水杉凌乱的枝桠散乱的光景又似乎什么都变了,回不到如初勃勃的生气。 平静的假象下是千疮百孔的内里。 柏梵挣扎了一夜,他被狂风暴雨袭卷、撕扯,过往赤裸裸地被揭开,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就生生煎熬了一夜。 司机接到柏梵时,他惴惴不安地看了眼后视镜——他已经犯了不少基础性的错误,生怕自己哪里惹得柏总不满意,自己就不得不与高薪的工作告别。 柏总似乎有点疲惫。司机平稳车速,在红灯前也提前踩了刹车溜到斑马线前,见柏梵并无多大反应,他紧张地松了口气。 行程临时有调整,原本是去分部的柏梵买了张机票飞往渝城。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疯狂赶车中……(抱歉抱歉) 第61章 医生(31) 中午,飞机抵达渝城机场。 柏梵最终还是到了渝城。什么都没有带,全身上下他只拿了一个手机,一个仅剩下三十格电的手机。 他漫无目的地划着聊天框,快划到最底下才找到被各种消息挤下去的林户的聊天框。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三月十四号,下一条就是他被拉黑的提示。 怔怔地看着红红的感叹号,柏梵心绪万般复杂,此时此刻,他竟在什么都不知晓的前提下冲动地跑来渝城。 电话注销、信息拉黑,他们已经彻底断了联系,没了交集,可柏梵却还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出现在了偌大的渝城机场,看着茫茫人群行色匆匆地与他擦肩,他更是茫然,不知所措地给林户发了消息—— [渝城的夏天好热。] 总是听底下的人吐槽苏城的闷热,这一回他也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渝城这儿可比苏城闷上数倍也热上好几度,也难怪林户总是不以为然,只是淡淡地说上一句还好。 毫无疑问,消息发出不到一秒,红色的感叹号无情地将他拽回现实。 他该去哪儿?林户又会在哪儿?找到了他又该说什么?质问他为何如此决绝地离开?追问他难道这五年到底算什么?……还是,乞求他回来像以前一样?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他也不去计较…… 精疲力竭,柏梵感觉自己现在就是手中的手机,全身发烫依靠那残存的十格点在机场游走。 电量宣布告磬之际,柏梵靠在机舱内的小格窗前彻底累昏睡去。 时刻待命的司机没料到上午刚出外地的柏梵在仅仅几小时不到又飞回了锡城。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他禁不住去打量后座的柏梵,忍不住想到柏梵现任助理的提醒:近期可别出什么意外情况。毕竟柏梵长达数年的金丝雀走了,一向情绪不于色的柏总已经让底下员工提心吊胆数月,关键这走了的情人正是林户林总。 克制住八卦的冲动,司机握紧方向盘,一来不出岔子,二来他可不想成为柏梵情绪爆发的导火线。毕竟这车内的气压实在是太低,太具压迫性了。 一连几日,司机谨遵韩助教诲,生怕撞枪口丢了工作。可耐不住八卦的心,还是偷听了几句韩助的抱怨——好像柏总在派人调查林总的行踪,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而且到现在他都没有在林总的辞职申请上签字。 果然做总裁的金丝雀才是真正的高风险,劳务协议就算了还有卖身契约,走了还要被监视。偷偷瞥一眼后视镜里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柏梵,司机默默地在心里惊叹一句“贵圈真乱”。 柏梵来来回回地翻看着重复几张林户的照片,试图从屏幕里的他找到一星半点的厌倦痕迹,可遗憾的是他并不能。 他好像滞后地陷入难以言状的困境。 退出相册,柏梵抬眸与司机的眼神撞了一下,对方心虚转头的动作不免让他心生困惑。 动了点关系,他有了林户现在的联系方式,甚至也知道了林户的近况。 和离开那天并无多大区别,无非就是不用再特地为了他的某些恶趣味成天穿正经的西装。即便他穿什么都好看,可柏梵还是想让他穿正装,大概是出于某种执念。 他又一次放大照片,林户稍微长了些肉,有了点鲜活意味,头发不长不短人也显得精神不少。 相较于自己就狼狈多了。柏梵可笑地按灭屏幕,把手机搁置一边。 第118章 失眠一如既往地存在折磨着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柏梵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病了,或者说他快要病了。 八月中旬,柏梵决定去一趟医院。 这个决定不突然,但萌生出这个决定的念头挺奇怪的——某日他不小心撞到沙发磕到了膝盖,不算特别痛就是在撩起裤脚查看时看到了多日前因醉酒撞到桩子而留下的淤青。 一块青紫,轻轻一按还是会记起当时的疼痛。 良久,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像是不经意间被撞破了某个现实,某个延迟很久很久的事实。 “我本以为,他的离开不会影响我,或者……只是暂时的不适应。” 柏梵坐在沙发上,语调平静得像是在日常交谈,但眼神却有些飘忽。 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继续道,“可是……我发现自己开始睡不好常常想起……过去的事情,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就譬如他去了渝城却只是在机场又折返回来。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和情感,就像是在夜晚被台风掀起的尘埃,混乱、沉重,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抬眸看向医生,像是在寻求答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 坐在对面的中年女人敏锐地捕捉到他的一举一动,静静地听他的困惑与内心的挣扎。 稍许,她直击要害地开口说,“你有没有想过,真正让你困惑的不是林户,而是你自己?” 柏梵微微一愣。 “你总是下意识地避开过去,即便是纯粹的过去二字也会本能地规避……” “没有。”柏梵打断她,“只是因为这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女人细细品味了一番,洞察地挂起一抹笑,她的妆容柔和嘴唇的裸色口红更显亲切。 她耐心地说,“那我们先换点别的事情聊聊?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和我分享一些近期发生的事?” 都不是什么开心的,全是糟心事。 看出他的犹豫,女人调整了姿势,语调平和地说,“或者再往前一点?一个月前?一年前?或者……” “去年?忘了具体什么时候,吃到了老城区那边的汤包,和…和他…”柏梵想到的开心事都是和林户,“虽然排了很长的队,回去的时候有个小家伙吵吵嚷嚷了好久……” “嗯,还有吗?” “大闸蟹?” “再过一个多月倒是吃大闸蟹的季节了。” 柏梵点了点头。 聊天的内容似乎没什么意义,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可柏梵越来越不自在,他突然想到这些事情居然已经是一年多前了。似乎从那年跨年起,林户眼里的渐渐多了阴霾黯淡下来。 是因为没有陪他看完那场烟花吗? 原来并非无迹可寻,他一贯以为的理所应当和冷漠可能早就…… 聊了将近两个小时,医生引导他说了很多关于童年、柏梵、柏柏。另外,中途两人还谈论了这几日的天气,这个夏天的台风太过频繁导致苏城三天两头的降雨,温度倒是勉强降了些,不那么地燥热。 杯中的水不足一半时,女人慢慢地回归最开始的话题,“过往童年的记忆让你把长情视作危险,觉得它会让你受到伤害,对吗?”语气温和,她又说,“所以你那时就一心想压抑下来,也想远离你父亲。五年,十五年,一直到林户出现,你开始感到不安,像是一面镜子,让你不得不面对自己隐藏了多年的情感。” 不是因为林户离开了,而是因为他触碰到了柏梵内心最深处的伤口。 “情感?对林户?”柏梵惶恐地问。 “对。”目光相触,医生不紧不慢地说,“你对林户的习惯早已超过你内心的那道线。换种方式说,你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形下就喜欢上他了。” “爱不是弱点,柏梵。他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它会让人变得更坚强而不是更脆弱,不要试图去压抑自己的情感,更不要在还未开始之前就逃避。” 林户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真相。 沉默良久,柏梵的眼里泛起一丝波动,他是爱林户的。 可是…他好像找不到他了。 长达三个小时的交谈让柏梵好转了一些,尽管身体还是疲惫,注意力也时不时地被分散,开车要更加集中。他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 傍晚受新一轮台风影响,雨势又大了起来,雨刮器不停歇的转动让他有些头晕眼花。 虽不是晚高峰的点,但受天气影响路上的车子不得不放慢速度,导致晚高峰延迟,这会儿红灯前堵了长长一条红光,在雨中有种末日降临的即视感。 待柏梵通过红绿灯转入另一条路时,在夜幕和白昼的交界的人行道上他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淹没在雨雾中,他撑着一把伞静静地走在街道的另一侧,雨伞将他遮挡让柏梵看不清他的面容,可他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忧郁让柏梵一眼笃定这就是林户,是他心心念念的林户。 匆匆忙忙地将车停到一旁,连伞都来不及打,柏梵跑了过去。台风天的雨是一阵一阵的,阴云吹过来了就是瓢泼大雨,柏梵在水坑里踉跄了一下。 也就是这个间隙,他找不见林户了。 他茫然地穿过街道,越过一辆辆车奔袭到另一个路口,浑身上下都被湿透连带着他的心。 第119章 湿湿潮潮的,柏梵最终在公交站台停下,无措地坐在凳子上任凭风雨吹打。 然后,阴云吹走了雨也停了,他才怅然若失地回到车里。身体冰冷,脑袋更是昏沉。回到别墅一头栽在地上没了意识。 第62章 重逢(31) 林户没有想过他会在渝城遇到柏梵。 离开苏城后,林户回了原先小时候住的老屋。他本身物欲值就不高,也不在乎一定要是大屋子或是其他什么,反倒是屋子大了觉着不自在。 看着这不大不小的屋子逐渐被填满,慢慢装下他生活的日常,装下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绪,林户感到久违地安静与充实,也有了生活的滋味。即便谈不上多幸福,但也不失乐趣。 离开柏梵后,林户的生活变得简单而有序。他不再需要迎合谁,也不再小心翼翼地维持什么。知道自己无法拥有轰轰烈烈的幸福,但这样平淡而真实的日子,让他觉得至少是属于自己的。 清空与柏梵的一切,林户开启了新的生活。 他喜欢画画,尤其是画一些小猫小狗。早些年在柏林生活时,他总喜欢找个公园或是在房东的院子里写写画画,邻居老奶奶的那只猫特别皮又爱捣蛋,有时画着画着颜料就被它打翻,纸上全是各式各样的爪子印,还总是惹得老奶奶哭笑不得……到了苏城,他便不怎么画画了,一开始想着钱后来又想着柏梵,没精力也没心思,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留给了不切实际又不属于自己的事情上。 现在想来还是隐隐有遗憾在的。倒也不算晚,林户又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十一月的阳光很暖和。 放眼望去公园里都是趁着好天气出来锻炼跳舞的老头老太,偶尔也有几个因上班来不及抄近道的年轻人,风风火火地在林户跟前跑过,蹭落的几张画纸也顾不上只能远远地听到他们火急火燎地一句“诶呀,不好意思,我上班要迟到了,下次…下次一定给你捡起来”。 林户没在意,放下画笔起身去拾散落在地上的纸,都是一些还未来得及上色的猫猫狗狗,此外还多了周边景色的插画,其中好几张还是粉丝约的稿子。 当然,现在手头上的这张也是。这位粉丝是最早关注他的,是一直带给他温暖的人,也是他素未谋面的朋友。 他总在第一时间出现在评论区,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也时不时地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 即便是陌生人,但他们之间简单话语像是阳光悄悄地消融着林户内心深处的阴郁角落。 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绘画博主。起先林户只是想单纯地记录,就将每日画的内容发布到网上,也根本没有想过会收到这么多人的喜欢。 慢慢的,一个月,两个月,到现在快八个月他已经成了坐拥快五万粉丝的小博主。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 散落地上的画纸捡得差不多,林户小心地拂去上边的灰夹起来放好,却又发现方才手中那张不见了,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终于是在花坛对面的另一侧的找到,心想估计是被莫名的一阵风带走了。 压好画纸,他起身绕过几棵银杏树走了过去。 泛黄的银杏叶衬得阳光分外明媚也稍许刺眼,林户下意识地要抬手,然而先一步有个身影挡住树缝间洒下的光落了一片阴影在他跟前。 身影很近,大概隔了一步都不到的距离,林户抬眸看他时顿然觉得不真切。逆光的缘故,他模糊地只嗅到随风散过来的味道,暖融融地将他包裹。而后,就听到对方的声音。 “好久不见,林户。” 柏梵率先开口,将手中的画纸递给他说,“这是你画的吗?很漂亮。” 没缓过神的林户木讷地点了点头,片刻后才想起伸手去拿那张画,看起来轻松地说,“谢谢柏总,您是来这儿出差吗?” “叫我柏梵就行。”柏梵极力克制内心的冲动,试图让自己不显得不那么焦躁不安。 林户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将画纸收回作势要走。 “那个…”柏梵有些急了,他一把拽住林户的手腕,“等一下。” 再一次,他明确了自己对林户的不受控。更何况是此时此刻近在咫尺的林户,不是隔着冰冷的屏幕也不是隔着仅仅数米却又遥远不敢靠近的距离。 将近八个月,他没有一刻不想找到林户。那种渴望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甚至将他撕扯。他想冲到林户面前把所有的思念懊悔不甘和委屈一并宣泄出来,想卑微地挽留他问他是厌倦了吗,想乞求他那些曾被忽视的情感能不能再施舍给他…… 什么都想,更想抱他、吻他。 虔诚地、真挚地、纯粹地,不掺杂任何杂念地亲吻。 然而,冲动劲过后他又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在看到离开自己林户那些生活的种种后尤为强烈的事实—— 他错过太多也失去太多有关林户的一切,五年,他无法设想五年的失望会绝望到何种地步,他更不确定自己无征兆的出现带给林户的会是伤害还是难过。 况且,现在的林户似乎过得很好。 自己也只能像是一个偷窥者,窥视着林户的生活,小心翼翼地参与着他的生活,借以陌生人的名义。 千言万语,柏梵不知从何讲起,只是生硬地说,“你的辞职申请我已经通过了。” “我看到了,人事已经跟我说了,财务那边也将后续赔偿费用全部打到账户里了。” 第120章 一如既往的平淡,“之前的那些钱因为没有合同约束,出于法律责任考虑我就全都还您了,如果您有其他问题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柏梵打断他,“那些都不重要,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大抵是太过迫切,话说得断断续续也毫无逻辑,“我们不提钱好不好?你饿了吗?附近有一家早餐店我们去吃好不好?” 林户看不明白面前的柏梵,不愿再过多的纠缠,他蹙了蹙眉拒绝说,“我已经吃过了柏总。” 又是疏离的柏总。 “可是我还没吃过。”柏梵攥紧手腕,生怕他走,“你能陪我去吃吗?” 近乎哀求的,他放软语气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面对此刻的柏梵,林户很是陌生,只是说,“您能先松手吗?” 手腕被攥得红透了。 “对不起。”不情不愿地松开,柏梵又说,“那现在可以了吗?你能和我一块过去吗?” 很是搞不明白,林户甚至有点拿他没办法,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那我先去把东西收起来。” “嗯。” “这些都好漂亮。”柏梵一边帮他整理画板一边说,“这张是不是那颗银杏树?你看它的叶子全都黄了,长得还挺像一颗爱心的。” “是的。”林户收好东西走过去,“走吧。” 早餐店不远,过个红绿灯就到了。这个点不是上班上学的高峰,位子也空了许多,柏梵找了个偏安静的位置坐下。 相对而坐,柏梵有些紧张,攥着发热出汗的手心直勾勾地盯着林户。 太长时间没见,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老板端上小面才稍微打破这沉默的局面。 “您不用点这么多。”林户看着桌上一下子摆满的面和一些小食说,“吃不下这么多。” “可…你不喜欢这里的拌面吗?”柏梵端起手边的面,放了一点辣椒和许多的醋拌匀挪到他手边说,“我特地让老板煮久了点。” 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面,林户且听他的话有些疑惑,直言,“您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里的面?” “……因为你在苏城也喜欢吃。”柏梵牵强地解释,“你还喜欢吃汤包,之前家附近的那家对不对,我们可排了很长的队,好在是吃到了。” 林户的眉头越蹙越紧,一时间难以相信这是柏梵,是记忆错乱?还是出现幻觉?冷漠薄情的他怎会对过去微不足道的事惦念在心,又怎会对一个前床伴念念不忘。 “你还记得吗?当时回去晚了小年还闹脾气了。” 柏梵的话出乎意料的多。 柏梵真的是柏梵吗?吃着面条的林户禁不住地想也忍不住去看他。 视线相撞,他又慌乱地躲闪,闷头吃面,鼓起的两个腮帮子逗笑了柏梵,听到他的笑声才故作正大光明地问,“怎么了?” “没事。”柏梵笑着问,“好吃吗?” “嗯。” “那你多吃点。” “嗯。” 全程柏梵几乎没怎么动筷,眼睛也根本没离开过林户,他不忍心也不舍得就静静地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待林户放下筷子擦完嘴,他才意犹未尽地收敛目光,坐直身子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林户。”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似乎每个字都带着掩藏已久的重量。柏梵从未如此郑重地向人道过歉,那不单单是字面的歉意更是他对过去的反思和对林户的认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冷漠、掌控与忽视,给林户带来了多少无声的伤害。 林户没有说话,只抬眸望了他一眼,神情平静,却也没有什么波澜。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唯有柏梵的呼吸稍显局促。 “没关系。”良久,柏梵听到了他的声音,若即若离,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落在他一点一点沉入的心上。 不是轻易的原谅,更像是疏离的结束。柏梵清晰地意识到那些曾经的伤害将两人的距离拉得那么远,远到他如今费尽心思都无法跨越。 “您不需要道歉的。”林户摊开事实说,“您说到此为止,那些事情就早已过去,更没必要感到抱歉。” 话虽如此,是他自己提出的结束,也是他不留情面地将他推开。 可是…柏梵不甘地叹出一口气,胸口似是针扎的刺痛——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敞开心扉不去逃避。 “柏总,我还有点事就先离开了。”林户起身说。 话落,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坐了好久,柏梵才堪堪地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你也要离开我吗?” 可惜,早已走远的林户并没有听到。但他转身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步子沉得像是灌了铅。 林户原本想,自己应该是释然的,不管怎样他照理是不会波动的。但手腕上留下的痕迹,红红的,带着余温的,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难以掩饰的情愫。 柏梵后面回想起来,他好像是太过急切以致搞砸了精心准备的久别重逢。他漏洞百出、急于求成更为致命的是他还忽视了林户的顾虑和担忧。 回苏城他一蹶不振了几天,又是抽烟又是喝酒,也失眠,甚至也想就这样算了永远退缩在自认为的安全地带,就如他这般活了三十多年。 但是他发现他对林户的情感、对他的爱,不再迷茫捉摸不清,它与日俱增,到了难以自拔一心要挣脱的境地—— 第121章 他爱林户,爱到想要吹散所有的雾霭。 第63章 朋友(31) 最近几日,林户发现首评首赞不再是那个人了,也有几日没再与他分享一些日常琐碎的小事,连头像框旁边的火花都黯淡了下来。 他有点失落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某些话让对方不舒服想要疏远自己,因为于对方而言自己只是一个互联网上有共同话题的博主,再进一步就没有其他任何关系。可是,对林户而言,他已经将他归于朋友范畴,可以与他倾诉沟通的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林户总是很贪心,即便也因此受到不少的惩罚,可一旦感知到一点点的好他还是试图去留住甚至想要占为己有。大抵是从小到大不曾拥有过爱,现在就略显病态且贪婪无度。 盯着五天前的聊天内容——互相分享点赞的小动物视频,美食的制作教程,探店分享,旅行分享……甚至他们还会聊对方城市的天气,有没有下雨是晴天还是多云,昨天还在幻想什么时候下雪…… 林户很期待下雪,遗憾的是他居住的城市似乎也并怎么下雪。 慢慢往上翻,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点他都会发一些猫猫的表情包和他早安、午安、晚安。他似乎收藏了一个系列的表情包,林户还偷偷保存了不少。 两人的聊天很频繁,林户早已将他置顶,这样一打开就能看到,app也会因此及时提醒对方的消息通知以免错过。 他很珍惜,也很珍视这一位奇妙又来之不易的朋友。 老实说,林户并不抱怨现在平淡的生活状态,只是平淡之余也会有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柏梵回苏城的状态堪比心如死灰,俨然一潭死水毫无生气。据顾晟后续讲述,“总觉得下一秒这人就要彻底崩塌了,像一座摇摇欲坠的空壳”。 他未曾见过柏梵这般模样,新奇之余也有几分心疼,接他回苏城当晚特地清了场子,摆满了一桌昂贵稀有的酒水招待。 “欸,作为兄弟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他撬开一瓶酒斟满,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这杯酒上了。” 生硬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 顾晟懂了点爱一个人的感觉,只是被抛弃的心酸苦楚没受过,因而他是真不知如何安慰面前憔悴的柏梵。 干干巴巴地又接了一句,“大不了就再去呗,老话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嘛,还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是吗?” 文化水平受限,顾晟又生猛地饮了一杯,“开心点儿,起码,林户现在过得也是很好啊……” “是啊,他过得很好,没有我……”声音减弱,柏梵底气全无地说,“我是不是生来就不配拥有爱?不管是谁,人也好猫也罢,他们都会离我而去……我见到了林户,他说过去的就当它过去,可……” 灯光晦暗,他看不清林户;眸色深沉,他看不懂林户。 他喃喃道,“我是不是就不应该去找他?” 顾晟打断他,“不是的。” 喝了酒有点头晕,沉思片刻他认真地说,“你只是迟钝了些,也太过执拗偏激,所以才会与他们错过。”顿了顿,他继续道,“如果这一次你就和以前一样,那可能真的永远就错过了。” “你爱他不是吗?” “可是…他不爱我了。”酒水顺着下颌线流淌下来,柏梵艰难地从开口说出这一句近乎绝望无助的话。 以前他忽略辜负了林户的真心,顽劣地将他视作交易的商品,给他明码标价。现在…现在他只能遭受无尽的伤痛,甚至连一分一毫弥补的余地也没有了。 顾晟无言以对,看了会儿闷头喝酒的柏梵后自己也跟着与他分担。 到最后也不知喝了多少。酒量不差的柏梵只觉步履漂浮踩不实,瘫软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注视着不远处走廊尽头的一格窗子。 好像又下雨了。 埃蒙赶到酒吧时,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昏睡不醒的顾晟,不见柏梵的踪影。 “喝了多少?”蹲下身,埃蒙捏了捏他的脸,“喂,醒醒。” “嗯……”顾晟哼哼唧唧,没说话倒是艰难地撑开一只眼皮直愣愣地盯着他。 “回家了。”埃蒙柔声说,“来,我抱你。” 顾晟不为所动,碰到手时抵触地反抗了一下说,“你不是在拍戏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见你啊。” 顾晟切了一声,最近两人算不上吵架就是有点小小别扭,口是心非地说,“谁要见你?” “我啊。”埃蒙软下来,“是我啊。” 吻也就势附了上来。 身子一阵酥麻,顾晟看了眼四周倏地惊醒,“草,柏梵呢?” 咬到舌头的埃蒙皱了皱眉摇头。 “靠,他喝了这么多酒又经历了情伤,不会…”顾晟近乎弹射站起,顾不上撞到埃蒙的下巴说,“快去找他,他可别做傻事啊。” 柏梵的酒量比顾晟要好不少,还不至于昏睡过去的地步。他盯着那扇窗好长时间,随后就轻飘飘地像是着了迷目的明确地走了过去,穿过走廊推开窗走到了露台。 是下雨了。 他一踏入细密的雨丝就严丝合缝将他包裹,带着刺骨的寒意渗入衣物嵌进皮肉不禁让他身子发颤,手也不自主地抖了起来,连指间的烟都险些拿不稳,擦了火他燃起一根烟轻轻地缀了一口随后吐出白雾来。 第122章 太痛了,失去林户太痛了。 撑在栏杆上,柏梵望着雾蒙蒙的雨夜心有不甘。也不知是被烟熏到还是雨水的落入,他眼眶湿润不可控地流下一滴又一滴的泪顺着脸颊落到下颌。 “靠——柏梵!”顾晟吓得眼睛瞪圆,一个箭步冲出去将他抓住,“你可别太冲动!” 惯性使然,柏梵跌倒在了地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你…没事吧?”埃蒙伸出手将他扶起,“我们送你回去。” “谢谢。”柏梵说。 整整过了七天。 第八天早上林户惊喜地收到了小猫早安的表情包。 [鹿:早安.jpg] 叮一声,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 [鹿:你醒了吗?] 难掩欣喜,林户同样回了一个小猫早安表情,回复他,“醒了,已经起床也吃过早饭了。” [鹿:我也是,但是还没吃早饭。] [年年:是太忙了吗?] [鹿:不是,是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前几天发烧了。] [年年:现在好点了吗?] [鹿:好多了,就还是没什么胃口。] [年年:还是要吃一点,清淡一点,不然胃也会不好。] [鹿:嗯。] 所以是他身体不舒服才不联系的,林户安慰自己并不是不想和他做朋友,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鹿:你现在胃还好吗?还有胃痛的情况吗?] [年年:好多了,现在规律吃饭,也不抽烟喝酒基本上没有再出现过胃痛的情况了。] 林户记不得对方是怎么推测出他有胃病的事,他想大概是某天无意间聊起的。 [年年:对了,上次的那幅画马上就要完工了。] [年年:图片.jpg] 林户在纠结,他很想开口能不能有机会当面给他。这几个月的交谈冥冥之中让他感觉两人像是认识很久很久的老朋友。可是林户几乎没有朋友,他怕是自己小题大做,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误解对方的意思,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说了。 [鹿:好可爱呀。猫猫点赞.jpg] [鹿:好幸运,我昨天做梦就梦到了,然后今天就收到你的照片了,简直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年年:真好,美梦成真。] [鹿:嗯,美梦成真。] [鹿:其实,除了画之外我还梦到了别的,希望也能成真。] [年年:当然会。] [鹿:希望吧。] [鹿: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呀?] 林户想了想,其实和平常差不多。就是…就是在那天见到柏梵后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点怅然,而且直觉告诉他柏梵似乎是在遭受什么痛苦,他的眼里多了不少疲惫与憔悴。 顿了顿,他违心地打字。 [年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画画,到处闲逛,喂一些流浪小动物。] [年年:你呢?] 对方似乎有事,林户等了快一分钟也没收到他的消息。 又过一分钟,他才回复。 [鹿:工作,加班。] [鹿:还有,差一点以为梦里的事情成真了。] 看着这莫名其妙的话,林户困惑地眨了眨眼。 [年年:会的。] [鹿:猫猫点头.jpg]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些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事。 今年冬天冷得早,比起以往林户有点期待下雪的情形了。正想着对方似是心灵感应般地发来海边下雪的视频——灰蒙蒙的天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际落下覆在沙滩上,海浪拍打岸边,戴了耳机的缘故,声音不经杂质地直达耳蜗,一瞬间,林户感觉自己被海风抱住,迎面而来的雪花中也嗅到了淡淡的海风的咸甜。 还没见过海边的雪,林户闭眼反复地听着海风与浪花的声音,静谧而奇特。 [鹿:这是去年海边下的雪,今年也马上了。] 搜索好位置,林户决定在跨年看到烟花前去一趟海边看雪。他总是忘不了去年错过的那一场最盛大最璀璨的烟花,即便后续在视频上看过很多遍可他怎么都放不下,因为他明明只差了短短的几十秒。 几秒后,他发来消息。 [鹿:你想去吗?] 林户当然想,他也对一个人习以为常。 [年年:嗯,明天我去商场买一些厚衣服,我看他们说海边风大,要备一顶帽子。] [年年:我到时候给你拍视频看。] 可能是手机卡顿,聊天框上总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却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林户想他应该是手头上来了工作,毕竟没有谁像他现在这样无所事事。 退出聊天框,林户打开旅行软件打算提前预定酒店机票。 渝城离海很远,又是去北方的海,他要带上厚厚的衣服。 一下午林户的心思都花在做攻略上,太过专注以致于他并未注意到消息的提示音,一直是到天黑看了眼时间才看到三小时前他发来的消息。 林户有点责怪自己,不应该把手机放的这么远也不应该把声音调的这么小。点开聊天框,看到他发来的一句邀请—— [鹿:你一个人去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和你一起吗?] 没有得到回复,一小时后他又跟了一句—— [鹿:可以吗?我还没看过海边的雪。] 第123章 再一小时—— [鹿:真的不可以吗?] 怎么会,林户立即打字回复。 第64章 胸针(31) 柏梵焦虑地等了一下午,会议上频频走神,查看手机聊天界面。 是自己太过刻意明显了?还是林户已经觉察到是自己?还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聊天界面越是没有动静他内心便越是不安,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问他一遍,近乎卑微的,希望能够得到林户的答复。 发烧的日子里他神智不清,换季流感加上淋了雨更为严重,绝大部分的时间里柏梵都是不清醒的,眼睛看到的是重影,耳朵听到的是杂音。 失去所有力气,林户的话像是给他宣判了死刑,让他没有丝毫挽留的余地,即便他再怎么努力—— 借以匿名的身份写了很多很多的信鼓励支持他,网上的戾气总是太重有时底下的评论也很不友好;给他买看了很久却一直没舍得的画材;特地留意林户曾提及过却因某些原因而错过的画展……临近年底他还联系了去年苏城烟花主办方打算在渝城举办一场独一无二的烟花秀,要比去年更盛大更璀璨…… 柏梵深知林户性子,不能死缠烂打更不能逼迫,他尽可能地以他能够想到的隐秘细致的行动去填补林户内心的空缺,以真切的忏悔来弥补。 可现在,意志随着身体沉沦颓废,他不知该怎么办了,多次打开与林户的聊天框却不知说些什么。以前满满当当的聊天内容只能在时间一天一天的推移中沉寂。 一天,两天,三天……漫长的七天,年年和鹿就好像归于陌路人没了联系。 第八天,严重的感冒终于是让柏梵勉强有了点精气神。五点不到,没了睡意的他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飘荡。 咚一声,拖鞋无意踢到了样东西。 柏梵俯下身发现是八个月前林户寄回来的一大箱子——手表、胸针、衣服……还有些七七八八的没来得及拆开的盒子。 以前的他总是自以为慷慨大方,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掩饰内心的脆弱与不安。 蹲坐在地上,柏梵一点一点地像是拾起珍贵的记忆妄图抓住一星半点回旋的痕迹。 记忆在指尖流走,他绝望地发现,一直以来林户都是平静地没有反驳地接受,一双深邃复杂看不出情绪起伏地望向他,他习惯了居高临下的冷漠,在这一段物化关系里乖顺无望地演绎着可有可无的角色。唯独…唯独那年生日送他的羽毛胸针,柏梵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少见的光亮,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轻飘飘的却又如有实质地对上。 林户最喜欢那个羽毛胸针,只有在重要场合他才舍得拿出来佩戴在胸前,除此之外,柏梵就没怎么见到过那一枚胸针。 那,林户会把这一枚胸针也还回来吗?怀揣着不安又掺杂着一丝期待的心,他翻找纸箱,一样一样生怕遗漏也希望遗漏。 没有。 柏梵的心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欣喜,像是在行刑临决前子弹意外停留在了膛内。不,更像是溺毙在深水潭里抓到了稻草。 心脏砰砰跳动,柏梵笑了,他好像再一次地活了过来。 驱车赶往林户之前的住处,急于验证内心的猜想,他翻找了整间屋子终于确信——林户留下了那一枚羽毛胸针。 劫后余生?死灰复燃? 柏梵不知如何去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境,所以还是有那么微乎其微的留恋,林户带走了它,也只带走了它,他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一瞬间,在他以为失去了一切之时被一根细小的羽毛勾住了希望。 六点十分,动身前往渝城的柏梵收到了林户的回复—— [年年:当然可以,我刚才在做攻略没注意到消息。] [年年: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当面把画交给你。] 柏梵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不是冷的,他激动地打错了好几次,明明不过几个字却一来一回地打了不下十遍。 [鹿:真的?我好开心。] 几秒后,林户回复。 [年年:真的。] 又过几秒,柏梵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年年:我们是朋友吗?] 车子靠边停下,柏梵看着这一条消息陷入了沉思,嘴角扬起的笑容突然僵住。他忐忑也惶恐,握紧方向盘的手再一次发抖却不是因为开心。 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出林户的模样,原本他只想着悄悄守护,然而忽略了一个残酷的现实——要是林户知道真相,会作何感想? 他会失望吗?还是会愤怒? 柏梵不敢深想,林户视作的那个温暖而可靠的“朋友”,竟然是曾经带给他伤害与痛苦的自己。那个在背后默默陪伴、给予安慰的陌生人身份,不过是一场他精心编织的谎言。 被欺骗的愤怒、被背叛的痛楚……林户若知道真相,会不会觉得他连这最后一点温暖都变成了一种冷酷的欺骗。顿然,他的心沉了下去。 太在意林户以致于柏梵再度陷入绝境。 估计是去忙工作了,林户这样安慰自己,设想过问出这个问题会是怎样的后果,因为不会有谁像他一样总是反反复复地确认甚至开口询问。 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奇怪极了,林户叹出一口气按灭屏幕。 没了心思再做攻略,他决定去吃一顿好的以分散一下注意力。 之前看一个美食博主推荐说渝城这儿也开了一家汤包店生意火爆总是排长队。据说老板是锡城人那应该也称得上正宗的锡城汤包,又刚刚好那家店离他家不远,所以林户决定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这个点人不多。 第124章 运气不算好也不算差,汤包店门口还是排满了长长一个队,但林户没想到还会有黄牛代购明目张胆地走到他跟前,说是自己手上有一份刚出笼的可以低价卖给他。 低价,而非高价。 林户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了一番。 “欸看着眼缘,”他说,“要不就干脆免费给你得了。晚上这么冷你就别排了……” 就这样,林户稀里糊涂的、算是运气不错的吃到了锡城汤包。他坚持要给对方钱可他硬是不收,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堆转身就跑了。 可能真是运气好。林户心想自己还是会被上天眷顾的,哪怕是晚一点、慢一点都没关系。 还是以前在苏城吃到的味道。 吃着吃着林户的胸口竟有几分酸胀,大抵是回想起了那会儿排长队等汤包的经历,喉口哽咽地压下流泪的冲动,想起小年,也想起了柏梵……… 其实,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想念,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否则他就不会带走那枚胸针了。 差不多吃完时,手机叮一声来了消息。 [鹿:一直都是朋友,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柏梵不知如何去爱一个人,他迟钝又愚笨、冷淡又无情,意识到爱于他来说是一个漫长且煎熬的过程。学习如何去爱一个人更是,他像是一个刚学走路的孩童,踉踉跄跄、步履艰难也迟缓地朝着林户走去。 很慢,很慢。 柏梵说服自己,纵使路崎岖坎坷,他一定能以真心站在林户跟前,亲口告诉他爱他。 夜里十点,柏梵抵达渝城。飞机起飞前,他得知林户去了那家汤包店。 其实他没有想过会排起长队来,起初只是想通过博主探店好不那么刻意地把视频转发给林户,未曾想过博主效应会这般强大,让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店成了当地热门的小网红店铺。 这让他对下一步的大闸蟹计划略有犹豫。 好在是一直准备着,没让林户等上太久,柏梵想,或许他应该找人每天都给林户送去。 得到对方的回复,林户心里暖融融的,挑了一个可爱的小猫表情包给他发了过去。 隔天一早,林户是被对面住户的老爷爷敲门敲醒的。 年纪大了,觉就也跟着短了。刘大爷天蒙蒙亮就打算去附近公园锻炼,好占个不错的地儿打太极。 这日子虽冷了可一分没减老头老太锻炼跳舞的热情,要是去的晚了公园里就找不着什么好的地儿了。 刘大爷一向喜欢湖边的开阔平地,那地儿好晒着太阳还没什么树荫遮挡,自然也是其他大爷大妈觊觎的宝地。所以这天不亮他就早早地穿上一身闺女买的太极服出门。 只是还没出楼梯,刘大爷就险些被吓一跳。 楼道那儿杵着个人。 “瓜娃子,差点儿把劳资的魂给吓飞喽。” “你杵到那儿做啥子?” 柏梵的倦意被他说得瞬间消散,满脸歉意地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在这儿等人。” 太想见到林户了,柏梵干脆等在了他家门口。 “等人?这么早?”听他的话不像是本地人,刘大爷用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与他讲,略显疑惑地看了眼屋外暗沉沉的天。 柏梵点头,也掸了掸周身一夜的风尘。 刘大爷打量一番,猜测多半是对户小伙子的朋友,问,“怎么不叫他?在这外头站着不冷?” “不冷。”柏梵抽了一记鼻子回。 刘大爷约莫猜了个大概,想来年轻人冲动起来闹闹矛盾也是常事,总有一方拉不下脸来。他是年纪大了,可思想不顽固,自作主张地替他敲起了门,戳穿他说,“站了一晚上了吧,不好意思进去是不是?吵架了?” 柏梵声音沉沉地嗯了一声。 然而并非如此,比起现在这样柏梵更愿意是吵架,更愿意林户彻彻底底地骂他。至少,那样的林户是鲜活的、真实的,而不是被一片无声的冰冷隔绝在外,越是平静越是让柏梵觉得刺眼。 第65章 真心(31) 林户尤记得那一个早上——风尘仆仆的柏梵站在他面前,满眼真挚地看向他,在那双惯常冷漠的眼里,林户看到了不加任何掩饰的疲惫与渴望。惨淡的脸上浮起的笑容,即便勉强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诚恳。最后,林户听到他的声音,闷闷的、低哑的带着克制的颤抖,他说,“我很想你,林户。” 往后回想起来,林户依旧触动。他的声音穿透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如风吹过静寂的湖面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很想,很想,特别的想。 柏梵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显得这般憔悴与狼狈,视线与林户触碰到的一瞬间,他担心自己的太过唐突太过憔悴邋遢以致于被林户嫌弃。 稍稍挺直背,柏梵想让自己显得精神些。 一秒,两秒……漫长的十五秒,柏梵心数到第十六秒的时候,林户终于是有所反应地敞大了门。 “外面冷,你先进来。”他说。 几乎同手同脚,柏梵越是想表现得无恙,身体却跟不听使唤似的木讷得不行,还险些在平地上绊倒。 门合上,柏梵立在玄关趁林户拿鞋子的间隙偷偷捋了捋挡眼睛的头发,一夜的奔波将原本挺立的头发都累得垂了下来。 “穿这个。”林户递给他拖鞋,脑海里重复着方才柏梵的话。 第125章 “林户。”柏梵轻咳一声,并没有打算立马换上拖鞋,他解释道,“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出现你一定会……” “你等了一晚上吗?”林户打断他。 “没有…一晚上。”柏梵撒谎,“就…就是到了没多久,对,本想等你出来但没想到会碰到对面的大爷,就敲了门。” 心虚的他攥紧了手,模糊之间听到林户浅浅地哦了一声,而后陷入一阵沉默。 “我不是…死缠烂打。”柏梵慌了神,解释说,“我只是太想你了,太想见到你了,真的,我…没有…” 恍惚间,他看不清眼前的林户。 “对不起,对不起林户。”柏梵着急害怕地道歉,“我不想吓到你,不想让你难受。” “你生病了吗?”林户说。 “……”怔愣片刻,柏梵扶住把手说,“但是我已经好了。” 他已经好了。 “我定期去看医生的,她说我已经好多了…”怕他不信,柏梵拿出手机去翻找和医生的聊天,“真的。” 林户不明所以地看着手忙脚乱的柏梵,而后他伸出手背搭在他的额头说,“你发烧了。” 身体僵住,柏梵浑身发烫后知后觉自己因受风寒而再度复发的流感。握住林户的手,他的身子一下子也软了下来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等清醒过来已是三小时之后了。 其实不是因为发烧引起的,而是因为他熬了一整个晚上等在林户门口才昏睡过去的。柏梵厌恶自己的这种行为可他不知道除了这样还有什么会有一点转圜的可能。 现在的他时常为自己的愚笨执拗而无可奈何。 “我不知道自己发烧了。”睁眼看到沙发对面的林户,柏梵解释,“对不起。” “没事。” 面对他一味的无缘由的道歉,林户只能说没事。 “这个退烧药你先吃一点。”林户把杯子递给他说,“你的温度很高。” “好。” 听话的吃了药片,柏梵抬眸看他。良久他终于开口说,“这几个月我总是想到你,我原本以为时间会让我放下,可每一天每一夜,脑海里全都是你……” 他知道自己的忏悔来得太晚太晚。 “我知道以前做错了很多,也伤害了你,或许现在说起来很可笑,但是林户我想说,”他深呼一口气,坐正身子与他直视,“我后悔了,也明白了,我很想见你不是因为习惯了你的存在,而是因为我不想再逃避了,我想…留住你。” 他的话语坦诚无比,却也夹杂着前所未有的脆弱,柏梵不想说过去的自己,是因为他不想以此博得怜悯同情,更不想林户因此而迁就原谅自己,这不是爱,是委曲求全。 “我想对你说,我爱你。” 交付全部真心的爱你,不掺杂任何一分杂质的爱。 林户握着手中的杯子,水面因他的颤动而轻微地晃了晃。他一言不发地凝望着面前的柏梵,久久没有从“我爱你”三个字中回过神来。 明明这是他以前奢望的东西,现在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自己却又犹豫不决。 他不是不愿接受柏梵的真心,而是他不知自己被伤过被辜负过的真心是否得以再度托付。 “你不用感到压力负担或是一定要给我回答。”柏梵说,“我只是想说我是真的爱你,没有掌控的也没有掩饰的,只是想让你知道,对于我来说你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人。” 林户依旧握着杯子,但目光转移到了泛起涟漪水面,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他不去询问缘由,只是单薄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柏梵。” 柏梵离开后,林户长久地站在窗前看着今日明媚依旧的天。 早上的时候雾气很重,可阳光一出来便全都消散了,了无踪迹的好像雾城都变成了阳光之城。可理智告诉自己,明天甚至是之后的每一天,雾仍旧是会有的。 桌上放着柏梵买来的汤包,看了外面的包装袋林户知道他一定是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 现在人走了,它们也凉了。林户失魂落魄地吃了一个又一个,胸口又酸胀了起来,他安慰自己只是汤包的缘故,没有其他缘由。 没有离开渝城,柏梵在公园附近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感受着林户每天的日常生活:坐在长椅上看风景也看来往的行人,喂喂流浪猫。 他不会画画所以只能坐在长椅上发呆。 和林户表明心迹后,他的心里稍微舒畅一点,但也忐忑。一来自己确实看不透林户的内心,二来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十一月在煎熬的等待中就这么过去了。 距离海边下雪只剩下两个星期不到的时间。 自确定朋友这个身份后,林户慢慢地也愿意主动与他交流,会讨论天气什么时候下雪、会下多大的雪,会互相提醒对方要带上保暖的衣物,尤其是帽子围巾之类的东西,也会分享要去吃哪些美食…… 在此期间,他也能经常遇见应该是来这出差的柏梵,远远地看着自己,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何时消失。 林户在想,在思考,也在等待。那三个字掀起的波澜至今仍未平息,甚至在顽强地翻涌着,难以轻易地被压制。 [年年:下星期三好像预计会下雪。] [年年:你觉得下周末去雪会化吗?] [鹿:不周三去吗?那可是初雪。] 第126章 [年年:但那是工作日,你是不是要上班?] [鹿:我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 [年年:好自由。] [鹿:那我们周二到那儿好不好?雪是夜里开始下的,说不准能看到海边的第一片雪。] [鹿:东西我全都准备好了,你不用带太多。] [年年:嗯,我带的不多。] 林户决定在给柏梵答复前去看一场雪。 他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让内心平静下来的空间。 雪纯净无瑕刚刚好能抚平所有纷扰的情绪。他想在这片静谧中,思考柏梵近乎告白的话是否如雪一般纯净,不再夹杂先前的冷漠。更深的,他希望这场雪找寻内心的答案,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去接受这份迟来的爱,能否把自己的真心再次托付于那个曾经让他失望过的人。 飞机落地,柏梵决定与林户坦白。 他提前一天来到这个海边城市,在机场前往海边酒店的途中,他反复再三地确认天气预报,气温已经跌至零下,水汽含量也足够。 但若真是有缘无份没有雪,柏梵也要给他和林户一个圆满美好的回忆。 联系好相关人员,得到肯定无误的答复后他才稍微松懈下来闭目养神。又是将近大半个月的失眠,原本不再怎么去心理诊疗室的他再一次出现在心理医生面前。 聊到现在也说起过去。面对他的困扰,医生也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困扰。她是这么对柏梵说的—— 爱一个人不可避免地陷入完美的自卑的境地,太想展现出美好的一面以致于忽略了本质。爱是互相接纳、包容,是在袒露伤痕后相治愈的彼此珍视。柏梵,你对他的爱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的惶恐不安、失眠难耐,不止是对他的回复的等待外,还有其中的不坦诚。 你对自己不坦诚,也对他不坦诚,才会觉得它摇摇欲坠。因为你畏惧地不把自身脆弱表露,诚然你说不想因此而怜悯,可这才是你,真真正正的你。 完美的前提是残缺,爱也是,它需要的是赤裸真实哪怕缺陷的灵魂。 林户让柏梵有了爱的意识形态,也慢慢地拥有了爱的本领。或许不是一蹴而就,但也绝不是一事无成的。 柏梵愿意奔波一千六百多公里等在家门口给林户热气腾腾的汤包,愿意第一时间出现在林户的评论区庆祝他拥有十万、十五万、二十万乃至更多万的奇妙互联网朋友,愿意带林户出不同地方看海看雪、喂养世界各地自由自在的小猫小狗,愿意一直一直陪伴支持他…… 第66章 拥抱(31) 飞机抵达目的地,一下机寒意便无孔不入地侵入,即便是充分准备的林户还是手忙脚乱地裹上围巾戴上帽子,只留一双眼睛。 从渝城出发,因受大雾天气影响,航班抵达时已经比预计晚点近四个小时。原本是下午四点到,现在却已是晚上八点多了。一转一回,取拿行李出大厅又花了不少时间。 柏梵真正看到林户出移门,抬腕看了眼时间,九点零九分。 林户穿得比以往暖和多了,围巾帽子裹着只能看清眼睛,纵使如此严实他还是一眼就辨出了林户,启动车子往他的方向开去。 尽管柏梵已决定和他坦白,但一番深思熟虑过后他打算等林户一切都安顿下来,找一家餐厅郑重地同他解释,决不能在如此仓促慌乱的场合像是敷衍地草草了事。 可第一时间他还是想见到林户,思虑良久他才有了现在这一身同样严实的装扮。 林户核对了车牌确定是酒店的接送车辆后就看到身形高大的司机走下来,二话不说地将他的行李箱搬上后备箱,随即又帮他打开车门。 寒风中林户隐约地嗅到一丝熟悉香味。 “谢谢。”林户拨了拨围巾含含糊糊地说。 司机只是点了点头,并没做过多的介绍。大抵是出于安全考虑,他递上了自己的工作证件并展示了林户的入住信息。确认无误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收回,全程都是带着口罩和帽子。 晚上光线昏暗,不太能看清对方的脸。林户留意多看了一眼只觉眼熟。 待车门合上,狭小密闭的空间里,那一股清冽的木质香更是明显,夹杂在暖风里,又热又熟悉,林户慢慢地摘下帽子和围巾。 后视镜里,柏梵看到了林户白皙泛红的脸,暖风的缘故他脸颊两侧的红分外惹人瞩目。调小风速,他佯装专注地看向前路。 车内安静无声,就连方才呼呼的暖流声也因调小而弱了下来,衬得气氛更静。 静得不寻常。 柏梵的心中突然泛起不安的涟漪,他悄悄地抬眸去看后视镜里的林户。 视线还没对上,后座的林户无征兆地开口说,“抱歉飞机延误,你等了多久?” 柏梵自以为伪装得毫无破绽,可总是避免不了地疏忽大意,尤其是面对林户,他觉得自己更多是束手无策。 他想应该再找一个人来的,起码可以规避对话沟通露馅的麻烦,也能够在他精心准备好的情况下与他坦白,袒露自己的内心。 可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甚至他都没回过神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林户发现的。 沉默几秒,他压低嗓音说,“没多久。” “我们现在是去酒店吗?”林户问。 柏梵点了点头。 “但是,我有点饿,刚才开过的地方我看很热闹像是夜市的地方,我们能先去那边转一下吗?” 第127章 柏梵点了点头,在红灯亮起的前几秒调转了方向。 沿海城市的海岸线开阔,从机场过来基本上都是环着海在开,柏梵在附近的停车场停下。 下车前,他不忘扯一扯脸上的口罩。 林户只是拿了围巾下车,刚从车上下来脸还热着就把它搭在手边。 夜市正好在沙滩公路旁的空地,没走几步全是叫卖的吆喝声,还有看完海陆陆续续回来的游客。 柏梵跟在林户后头慢慢地走着,都快穿过一条夜市街也不见林户停下来买点什么。 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跟着。 等离夜市街快有几百米,不怎么听得到喧哗的人声后,林户才有了要停下的迹象。 其实飞机延误,航司发了晚餐,林户也已经吃过一点也不饿。 离海越来越近,夜市已经远到只剩下海浪海风声音的时候,柏梵还听到了林户的声音。 他转过身来,叫一声他的名字,“柏梵。” 柏梵愣住,不敢抬眼与他对视。 “我知道是你。”他说,“之前也知道是你。” 一星期之前,在还未到达这里之前。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摘下口罩,柏梵眸色深沉地说,“我一直想找机会与你坦白,但是…总是害怕就这样失去你,一切就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林户说。 为什么会知道鹿是柏梵的呢。 林户走近海,今夜月色朦胧,隐匿在乌云背后,只洒下了细细碎碎的月光在海面,伴着海风随波荡漾。 其实一个月前,他隐隐有预感对方可能是柏梵,可是他不敢轻易承认柏梵对情感的依恋。然而事实是,柏梵确实变了,他不再一味地冷漠薄情、自以为是,也不再逃避退缩,甚至和盘托出自己的真心,诚惶诚恐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一星期前,他笃定那就是柏梵——没有谁会知道,他有一只小猫叫小年。 老实说,知道真相的林户会有点难以言说的生气。但回想起与他相处的点滴时光:孤独无助时他彻夜未眠地与安慰自己,陪伴着自己带给他渴望的温暖与幸福。 因而他又会被复杂的情绪取而代之,不单单是释然、感动,还交杂着不曾磨灭的在意。 此刻,林户已有了答复。 不过在此之前,他问出了困惑已久的疑惑,“你为什么要定期看医生?是…” 林户知道这不是纯粹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顿了顿,他又说,“是因为过往的一切吗?” 总是要面对的。 柏梵在一旁的礁石蜷腿坐下,面朝着大海点了点头,“是我一直不愿意面对,所以总是习惯麻痹自己,好让自己逃避。” “但是现在…”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迫切又认真地说,“林户,我已经好了,真的。” “那你愿意告诉我,过去的事情吗?”林户在他身侧坐下,两人肩膀相贴,背影望去不留缝隙的宛若亲昵无间的恋人。 静了静。 柏梵侧身看他,眼里盈着泪光,压下胸口的翻江倒海,深呼一口气道,“原本想着是在一个正式的场合告诉你,事发突然还是被你提前知道了,但这也是一个特别的场合,是我没有想过的…” 林户轻轻地嗯了一声。 月色被乌云遮挡淡了下去,奇怪的是,林户也好柏梵也罢却看清了彼此,真真切切的看懂了对方。 “我对过去的记忆不多,基本上都是停留在我十一二岁那两年,”柏梵边回忆边说,“因为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我的父亲总是要把我喜欢的东西丢掉,总是要在我舍不得的时候,我不懂所以会反抗,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被他关到地下室严厉地指责我…说一些……” 他皱了皱眉,决定不再掩藏,“他说情感是软弱的,一旦情感深了久了就一定会遭受惨痛代价,我不能有软肋要完美……但我关在地下室只会哭,什么都听不进去,直到有一天…” 林户的心抽了抽,于自己的童年在母亲逝世那会儿他在慢慢地释然,现在也算是完全地理解放下了。 “身边的阿姨被换走了,叔叔也是,我当时就哭啊,”柏梵垂下眼眸,佯装轻松地弯了弯嘴角,“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将他们换走,他说我不听话也不懂事…可是我很听话啊,我按照他的要求考年级第一、不和别的小朋友玩……但是他走了,我就在地下室待了一下午,但那会儿就没哭了。” 冰冷的手被林户温热的手心捂住,柏梵笑了笑说,“我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你长大了。”林户说。 “嗯…后来…你应该也知道了。”柏梵握住他的手继续说,“后来一直到我成年,甚至是三十岁,它对我的伤害很深,也是那时我在抵触的情况下也成为了你认识我的最初模样,薄情冷漠、逃避自以为是。” “我知道。”林户知道是被他捡到的猫,“其实小年和它很像对不对?” “它叫柏柏。”柏梵点了点头说,“那段时光是我记得最为清楚也是最不愿提及的,但现在我想说,正是因为我一直记得那些美好所以不可避免地会悲伤……” “悲伤也算是美好的一部分吧。”林户说,“让你一直都记得,不是吗?” “是。” “那关于柏柏的回忆我们就只去记那些美好的,好吗?” “好。” 第128章 “所以,我现在真的…真的已经好了。”柏梵说,“我在变好,林户。” “我知道。”林户抬手蹭去他眼角的泪说,“你只是太累了……我也只是太累了。” 柏梵闷闷地嗯了一声。 天空好像飘雪了。 初雪。 柏梵迟钝地伸出手,雪花就飘飘然地落在他手心,慢慢地又融化,“下雪了。” “下雪了,林户。”他激动地重复说,“今天真的下雪了。” “是啊。”林户也意外地看着灰蒙蒙的天扬起了雪花。 十二月二十一日,他们在海边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场初雪。 海风轻拂,潮声绵长。 柏梵凝视着林户,随后他坐了起来。林户同样眼含光亮的注视着柏梵,胸口如浪潮拍打汹涌,猛地他像是被海浪推了一把被柏梵揽住。 彼此珍视凝望良久,海风咸咸的,雪花暖暖的。柏梵闭上眼睛庄重地吻向林户,他嘴唇湿润掺杂着初雪的甜腻。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际坠落,他们安静地接吻,如同初识又熟知的恋人,伴着吹散的雾霭,柏梵终于找回了他失而复得的林户。 第67章 年年和岁岁(完) 十二月三十一日,零点。 柏梵和林户迎来了在一起的第五年。这是柏梵最为清醒也最为沉沦的时刻,没有酒精的作祟也没有本能的逃避,他如视珍宝般温柔地抚摸着林户,不紧不慢地抚过每一寸肌肤,生怕遗漏了什么。 “林户。”柏梵低声轻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林户,“林户…林户…” “嗯。”身下的林户抬眸回应,眼眸深邃明亮,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借势吻住柏梵的嘴唇说,“是我,你感受到了吗?” 温温热热,湿湿绵绵。 柏梵箍紧双臂把他抱在胸前,不由分说地加深了这浅尝辄止的吻。是真的林户,是他心心念念的林户,越吻越深,越吻越急促,甚至有些强势地要将失去的八个月全部弥补回来。 “等…等一下。”林户身子向后倾了倾,呼吸不畅地说,“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在外面?” “烟花的声音。”柏梵不松懈地揽住他说,“零点了。” 郊区不像城区禁烟花爆竹,别墅那儿望去正好能看到烟花,只是并不能看到全景。 “你想看烟花吗?”柏梵问,被烟花吸引,他知道林户已经开始分心了。 林户点了点头回,“想。” 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卧室的灯光昏暗,时不时就会被炸开的烟花点亮,五彩斑斓的,很是漂亮。 “好。”柏梵手紧紧地抱着他,俯身又吻住了他的嘴唇,轻轻地说,“那你闭上眼睛。” “我们不出去看吗?”即便心有疑惑,但林户还是照做地闭上了眼。 感受到自己被抱起,身子悬空脱离了床,林户下意识地抬手环住他的脖子。而后他整个人像是树懒挂在了柏梵身上,没有衣物的阻隔,两人胸口贴着胸口,甚至林户都感觉柏梵的心跳和自己的一样快。 毯子搭在肩上,林户以为是要穿衣服,便开口说,“我自己穿衣服好了。” “不要睁眼好吗?”柏梵将他裹住,似是恳求地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好吗?” “…好。”林户被说服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稍许他又问,“我们不出去吗?” “嗯。” “可是…”屁股坐到了一个坚硬的地方,隔着毛毯还能感受到丝丝寒意,林户缩了缩身子继续道,“这里不能看到全部的烟花,会被挡住的。” 静了几秒。 “柏梵?”林户想睁开眼,“你听到了吗?” “嗯,我知道。”柏梵拉开窗帘,贴近他的耳朵说,“现在你可以睁眼了。” 林户竟然是坐在落地窗的飘窗前。 “你看身后。”柏梵说。 身后是盛大璀璨的烟花,林户的眼睛被点亮,顾不上毯子的滑落,他双手搭在窗檐痴迷地看着错过一年之久的烟花。 和去年一样,但又比去年更为盛大。 原来在这也能看到全部的烟花,没有遮挡的全景。林户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束束的光芒在夜空绽放出万千流光,层层叠叠,明明灭灭。 “好看吗?”柏梵握住他的脚踝问,看着林户像是一只小鹿趴在飘窗前,他不忍打扰,但情 欲的催使还是让他从身后进入了他。 小鹿被突然的顶撞吓得抖了抖身子,又或许是被烟花的声音吓到,他低低地啊了一声。不过,柏梵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全被最后那一束烟花震耳欲聋的声音淹没。 最后的烟花璀璨耀眼,照亮了巨大的落地窗,映衬出两具交叠缠绵的身体,在落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柏梵听到了林户说的“我爱你”。 “我爱你,柏梵。” 不是转瞬即逝的,是岁岁年年的永恒。 凝望着林户眼里的璀璨,柏梵内心深处执念悄然地击碎了。 他本不信爱能长久,在他认知里爱像极了烟花,达到一定的阈值后便只剩下失望和痛苦,与其眼睁睁看它消散倒不如在尚未殒没时结束,至少不会显得自己太过狼狈。 然而现在,柏梵错了。 林户的存在让他相信爱并非一瞬的灿烂,而是年年岁岁的平淡与幸福。柏梵低头看向身旁的林户,眼中少了过往的逃避,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柔软。 第129章 “嗯,我也爱你。”他庄重地回应他,“很爱,很爱。” 良久,依偎在柏梵怀里筋疲力竭的林户听到了他的话,“我想换一个名字。” “嗯?”尾调上扬,林户不解地看向他。 随后柏梵专注认真地说,“我想换成岁岁,把鹿改名成岁岁。” “年年岁岁,”柏梵俯身在他的嘴角轻轻点了点说,“岁岁年年。” 林户笑着哦了一声。五年过去了,柏梵的某些行为还是透着幼稚。 “好吗?” 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执行力极强的柏梵已经拿出手机换了新的昵称,除此之外,他还把主页背景改成了两人在湖边的背影。 “什么时候拍的?”林户看着夕阳下贴得近的两人,陷入回忆。 柏梵抱紧他说,“三年前。” 三年前,在杭城的湖边。 “好早之前啊。”林户感慨不已,盯了有一会儿喃喃道,“其实我是故意靠在你身上的……” 元旦三天假期结束恢复正常上班后,公司前台的冰冰敏锐地觉察出柏总的好心情—— 冬日暖阳,柏梵身着浅色大衣肉眼可见地洋溢着笑下车走了进来。走出几步又似乎是忘了什么折回,绕到主驾驶边上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而后又亲了对方。 像极了她上学那会儿,那些追她的小男生亲到自己后得逞的模样。 年终的年会上,冰冰抽到了特等奖的一辆电车,上台领奖时他看到了柏梵中指上的戒指,他毫不避讳地在台上发言,舞台灯光刺眼闪耀,像是在昭告天下。 聚餐结束,冰冰在同事的一声声祝贺中喝醉了酒,便打电话让男友来接他。 夜里寒冷,整个人包裹严实像是一个粽子,以致于她正大光明毫不惶恐地看到了快一年没见到林总,甚至还发现了惊天的秘密。 林户是来接柏梵的。 公司年会,敬酒的人不少加上今年柏氏又迎来新的一个高峰,柏梵无可推脱不去喝酒,这一旦喝了就一发不可拾,一桌一桌的人过来敬酒,不出意外他喝醉了。 林户接到他时,他正孤零零地蹲在花坛边上看着手机发呆。 “走了。”林户下车喊他,“不冷吗?” “……”脸颊通红的柏梵不做声,愣愣地看着他,走近了才抱怨地开口,亮出手机屏幕说,“我们的火花断了。” 属于岁岁和年年的火花不亮了。 林户哭笑不得地拿出手机说,“那我们先回车里,我续一下火花。” “不行,现在就续!” “可是外面很冷啊。” 柏梵抽了一记鼻子摇头说,“我不冷。” 说着又想到什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搭在林户身上,异常执着又可怜巴巴地说,“火花已经断了三天了。” “如果断了一天,我们还能……”醉酒缘故他说得磕磕巴巴,“连续聊三天…嗯…重新燃上,可是…这仅限一次,而且,你都不理我…” “那怎么办啊?”林户再一次发现柏梵真的很是幼稚,但也实在拿他没办法,然后抓住他的脸亲了一下,问,“这样续上了吗?” “……没有。” 柏梵强势地回亲了过去,低声道,“没有续上。” 醉归醉,潜意识还是强烈的。 林户无奈,大庭广众的,虽说这没什么人可总归是太过显眼,他想了想,说,“还是有办法的。” 柏梵握紧他的手,手指在林户的戒指上摩挲,越看越亮,越看越喜欢。 “开通svip就可以了。” “哦。”柏梵点头,依旧是无理取闹地缠着他说,“那以后不能不理我。” “不会不理你。”林户说,“你知道的,这些天忙着要交稿,一有空闲你还要……我是说,我保证火花是不会断的。” “不能断。”柏梵强调,“要年年岁岁下去。” “好。” 目睹全程的冰冰瞪大了眼睛,男友接到她时她都没有缓过来。然后车上,男友听到了她莫名其妙的话—— “我们的火花不能断。” “断不了,你放心。”男友回。 得到他的回复,柏梵心满意足地坐在副驾,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象,他不禁想,雾散了,真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天呐,完结了(好感慨)。感谢大家的陪伴,这一路过来真的很不容易,也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收藏和喜欢,还有大家的打赏(谢谢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番外也会多多更哒(应该是一个平行世界的小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