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生树》 第1章 《伴生树》作者:一夜青【cp完结+番外】 文案: 虞尔,清冷腹黑的中法混血美人,从小品学兼优,以c省第一的艺考成绩进入重点美院,所绘画作灵性十足,年少盛名的青年油画家 詹信,霸道双标的匪气硬汉,年纪轻轻便独自打拼,白手起家创办公司,成为坐拥亿万资产的企业老板 十年前,他们都不过是繁子街里苟且偷生的孤儿 初来乍到的理发店老板偶然救下深陷街坊霸凌的流浪儿 却不想多年之后,曾经纯洁无瑕的孩子长成了一株荆棘玫瑰 趁虚而入,耳鬓厮磨 将他引入了欲的漩涡 “你干什么?!” “用你的手,丈量我的身体。” 十年命运交织,谱写了他们的坎坷人生路 ps:小虞尔前期比较呆萌,可爱小天使(偶尔也会机敏);信叔不是真大叔,只是早熟 微量伪强制,生长痛,九岁年龄差,恋爱情节很甜甜 一句话简介:混血美人受&匪气硬汉攻 标签:双向救赎,市井,强强,年上,he 第1章 奔跑的小麻袋 川南边陲小城,除夕夜。 茫茫飞雪中,一辆载得满满当当的三轮车独自驶向冷寂无光的金沙江大桥。 车灯照亮一地银白,碾过的路迹又被雪花覆盖上,一直到将要过桥时,三轮车突然熄了火,遁入冰寒的黑暗中。 驾驶位上,穿着军大衣的青年不耐烦骂出口。 “艹,这破电驴。” 詹信按了几下启动器,车轮仍陷在积雪里一动不动,这辆破旧油三轮跟了他好多年,偏就在搬家这天坏了。 桥上风大,就这短暂的几秒,寒风便夹着雪花张狂地往他脖子里窜动,冻得他直哆嗦,赶紧竖起衣领防寒。 人一闲下就想抽根烟,何况他已经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了,烟瘾一直骚动着。 詹信摸根烟出来,叼进嘴里刚要点上,他又想起自己才系上衣领,哏着脖子抽烟不舒服,便作罢,把烟别在耳朵上,一脚迈下了车。 “哥,咋不走了啊?”篷布里探出颗顶着毡帽的脑袋,少年裹着被子挤在车厢一堆杂物中,显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他懒洋洋道:“咱们到新家了吗?” 詹信挑眉挤兑进他身侧,从那堆杂物里精确而快速地翻出一只手电,明亮的灯光“啪”一下打在詹越的脸上,少年跟随光线看了看周围,风雪扑来,赫然清醒,抹了把脸与他哥四目相望:“下雪了,咱……车坏桥上了?” “知道了还不快下来。”詹信大手一挥,掀起篷布将詹越赶了下来,顺便抖掉上边累积的一层厚雪,又找来一些工具,让詹越帮他拿着手电,二人杵在机箱前检查。 没过多久,詹信耳旁就传来一阵老鼠啃木头的声音,转头一瞅,詹越那小子牙齿冻得咯咯作响。 “你牙齿得癫痫了?”詹信看他身上那薄薄一层的牛仔夹克,冷嘲热讽:“不要温度要风度,现在这桥上的风度够你满意了?” “满意,非常满意!”詹越在寒风中挺直了腰杆以示决心。 其实他有不少怨言压在心里,那就是他哥今年买给他的新衣服是军大衣,便宜又好穿,但也是实在的丑。 这衣服要是配上他帽子里藏的不可告哥的发型,詹越极有可能被人当作蒜苗来笑话,所以他借花献佛,把衣服送还给他哥穿。 詹信摇摇头,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身旁的少年果然自卸阵脚,搓着手挨着他求饶:“哥,放人家回被窝里睡着嘛!” 詹信推开他:“要不是你非得提前搬家,年三十我能让你来这儿冻着?” 原本兄弟俩是打算过完年再搬家的,但这小子说什么一定要在新年之前搬到新家,寻个好彩头。这下好了,偏偏车坏了,还困在最没人的地方,气得詹信想打人。 正无语着,詹信目光掠过詹越那冻得通红的脸蛋儿,一茬夹在额头与毡帽之间的白吸引了他的注意。 詹信伸手一揪,发现不是雪。 “你帽子里是什么?” 他话一出,便要拿过手电,却被詹越这小子故意躲开。詹信也不惯着,直接抬手一把将他帽子拿掉。 詹越猛地受了凉,还没反应过来就遭了他哥一顿批斗,“店还没开呢,自己就染上了?人家还怕头发白了,你倒好!” 詹越贱兮兮迎风撩起自己的白发,打断他:“哥这叫帅得独特。” “个子还没我肩膀高,就敢自称哥?”他把帽子往詹越怀里丢,又一脚把詹越踹远,“滚!” “我滚去哪儿?”詹越乐乐呵呵地站定,知道他哥这是暂时不追究了,重新戴好帽子,悉听哥便。 “路过的时候我看到桥头有家汽修店还开门,去那儿买个火花塞和点火器回来,其他你自己看着买。” 见詹越向着他摇了摇手电,詹信皱起眉来:“自己拿着啊,我待这儿又用不着。” 看着他渐渐走远,詹信索性在桥上散起步,顺便消磨一下烟瘾。 两岸灯火璀璨,楼宇上乍现烟花,夜空下的江面也随之斑驳。 这个时间,恐怕别人家的年夜饭都吃完收碗了,才放这烟花来热闹。 一想到自己身处在寂寥中,詹信犯了愁,那根别在耳朵上的烟还是被他拿了下来。 这座大桥刚修好不久,甚至还没有正式通车,它安静地横跨在金沙江之上,连路灯都尚未开启,若不是贪图捷径,詹信绝不会在这时候冒险过桥。 第2章 可说起来,这桥也和詹信他们一样,都是这座小城的新成员。 哥俩从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那时詹信才刚十岁,自身都尚无着落,却还要照顾更加年幼的弟弟,每日只有在垃圾桶里才能找到食物,或者沿街乞讨,偶尔能遇到好心人照拂。 后来他长大一点,总算能凭借自己的双手挣钱,一身兼数职,勉强将詹越供上学校,有了点积蓄后,自己也专心学了门理发的技术。 直到现在,哥俩攒了些本钱,决心搬到这里开一家自己的理发店。可不容易的是,哪怕打拼了多年,他也只能搞到个不知道转了多少手的老旧店铺。 房东是个态度热情的大姨,只说是因为她一个女人不方便,需要他们自己收拾才那么便宜。 那铺子据说是个外国人修的,曾经是一座教堂,后来人去楼空,又被人改成一座神仙庙。 当初听房东介绍,詹信对这种中西神明结合的混搭房十分好奇,但毕竟便宜没好货,第一次去看房的时候他都没带詹越去,实地一览,果真被那店面的荒废程度所震撼,说是一家废品站也不为过。 然而再三对比后,他还是决心敲定下那里,因为那是他们唯一租下来还能有充足预算的铺子,只是他还没带詹越去看过。 这小子读初中了,眼下是寒假,正好让他帮着收拾那破烂铺子,这样不仅省了请人打理的钱,还能教育他好好上学,一举两得。 走到这一步,未来怎么样,也只有边走边看了。 詹信深吸一口烟,缓缓呼出,白色的烟圈在寒冷里扩散。 夜空之下,烟花将尽,在最后一声爆炸中化作流星消陨,只余黯淡夜色里飘扬的白雪,还有他手间将熄的红。 詹信抬手,没放过那最后一点烟丝,烟头上的火星再次明亮。 今年除夕过得仓促,来不及放个正经的了。 他颇有仪式感地把它举向天空,无奈又似安慰地说了句,“你也算是烟花了。” “咚!”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詹信两指一颤,那火星倒真如烟花般炸开。本以为是詹越在搞鬼,但他左右张望,那小子根本没回来。 没一会儿,阵阵犬吠从桥头传来,听着像是一群狗在追逐着什么,但方才那声响又像是什么重物打在地上。 好在桥头路口亮着路灯,詹信走近去看,总算看清了,但他又觉得自己看错了,那群狗追逐的是——奔跑的麻袋? 他眯起眼再去看,发现这哪里是麻袋,分明是个披着长头发裸奔的小孩儿! 詹信急忙狂奔过去,大声驱赶那几只狗。 算上还在追那个小孩儿的,一共有四只狗,看着都没带项圈,龇牙咧嘴,是野得不能再野的流浪狗。眼下本就寒冷,那赤裸的孩子若是被它们追上撕咬,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这些野狗,哪怕面对他这样的成年人竟也不退,低吼着嗓子。有两只看到詹信赶来,非但不害怕,反而助跑了一段便冲他扑了过来。 詹信赶紧攥紧衣袖勉强防护,在野狗冲撞过来的一瞬间弓步下沉,找准角度一脚踹在狗腹,而另一只野狗颇为刁钻地从他身侧的盲区扑来。 詹信借着余光稍稍一勾肘,避开狗爪,对着狗头就打出了迅猛的一拳,痛得那狗呜咽一声摔翻在地。 还没到半分钟,人与狗的高下立见。之前还凶神恶煞的野狗们吃了瘪,温顺地匍匐下身子,摇着尾巴嘤嘤叫着向他求饶。 另外的几只也停了动作,隔着距离戒备他。 “去去去!滚开!” 詹信再次呵斥这些狗杂种,自己则慢慢靠近灌木丛。 方才那孩子一头躲进绿化带,他想先确认那小孩儿的位置,以防那些野狗再次攻击。 但他却没看到有只狗已经悄然跟在他的身后,准备偷袭。 “咚!” 又是一声巨大的响儿,不过与之伴随的,还有一声惨烈的狗叫。 詹信回头一看,刚才发出巨大声响的是一颗钢球,正咕噜咕噜地在路面上滚动,而被打中的那只狗断了腿,一瘸一拐,同其他野狗跑远了。 凭借肉眼估量,那颗钢球可不轻松,不然不至于撞上了肉体,还能在空荡的路面上砸出回响。 周遭没有别人,恐怕就是那孩子打出来的,能打出这样的力气,不容小觑。 可今年除夕夜,沦落到这种地步,也是个可怜小孩儿。詹信当年带着詹越流浪,都不至于在雪天里光着身子。 詹信蹲下身,在晶莹的雪地上寻见一串浅浅的脚丫印,位置大抵知道了,他却不敢轻易动作。他不知道那小孩手头还有没有钢球,会不会袭击他。 可相比之下,他更不想见死不救。 试一试吧,他的腿还不至于像狗腿一样细。 詹信缓慢迈着步子上前,眼睛紧紧盯着昏黄灯光下略微摇晃的那片灌木丛,小孩应该就在那儿。 詹信进,那孩子就往后撤几分,连着压过的灌木都跟着往后倒去,还没走出几步,詹信就停止了步伐,他再多走点,那孩子就要临了江边了。 看来不会攻击他,那这孩子应该不至于傻到跳江。 果然,詹信再进几步后,一旁的灌木只是微微摇晃着,没再后退。 可等詹信再试图往前,那最边上的小树就好似贴在了孩子的背上,动摇得厉害,甚至把叶子都晃了下来,莎啦啦地响。 第3章 就像在警告詹信,不要再往前了。 “放心,我无意伤害你,也不会再靠近。” 他尽可能友好地安慰这个未知的小孩,詹信欠身蹲下,并试图借昏黄的街灯看清躲在阴影里的孩子。 小小的身影就缩在那棵小树后,树叶遮挡了孩子的身体,却无法抵御寒风,只能晃着枝桠与可怜的孩子一同瑟瑟颤抖。 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就在颤栗的光影间暴露,警惕地盯着詹信,詹信也看到了他。 在确定两侧的衣兜里没有东西后,詹信抬手一挥,脱掉身上厚实的大衣扔了过去,自己只留一身单薄的黑毛衣。 “送给你了。” 大衣就挂在灌木丛上,但里面的人还是不打算出来,詹信无奈,掏出手机报警。 “你好,我这儿遇到了个孩子……” “嗯,这里的地址是……您稍等。” 詹信跑去看了眼路边的标识,等他打完电话再回来时,那孩子不见了,而他的大衣也不见了。 他弯了眉眼轻笑,心想:“小屁孩儿还挺机灵”。 远处桥面上打来一道光,詹信望过去,是詹越回来了。 回到桥上,詹越捧着一盒热腾腾的猪儿粑递给他:“哥,来尝尝。” “哪儿来的?”詹信没接,先去驾驶位按了下启动器,破油驴成功点着火,“哟,你都修好了?” “换个火花塞谁不会,猪儿粑我在人家年夜饭桌上买的,你尝尝嘛。”詹越递给他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裹着个白胖胖的猪儿粑。 詹信白了他一眼:“你真好意思去买,有钱也不知道省着。” “放心吧,没买成,人家免费送的。”詹越见他喉结滚动,又往袋子里多拿了三个。 “卖惨换的啊?怪不得一股穷酸味儿。” 詹信嘴上唠叨,到底还是吃了,芽菜肉馅的猪儿粑,味道不错。等心满意足地看到他哥吃下去,詹越才发现这人大衣没了。 “哥,你衣服呢?” 詹信把塑料袋还给他,想了下,要是如实告诉,詹越会一直烦人地追问,他索性简单粗暴地说:“遇到个流浪儿,送人了。” “那么好穿的衣服你舍得送人?” 见他张着嘴惊讶,詹信赶紧拿了个猪儿粑黏他嘴里,“咋了,大过年的我想当个菩萨不行啊?” 詹越嘴里反复嚼着:“行,行行行!” 热乎食物经不住几口便被瓜分完毕,老旧油驴子重新上路,在小城除夕夜的余温里,载着兄弟俩渐行渐远。 直到雪花也停息,只剩下萧瑟寒风和潺潺江流的共鸣后,一道瘦弱的身影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滴!本文预告栏: 1、主打双向救赎,前期攻救受,后期受救攻,原生家庭创伤居多,两人一样的苦(不是为虐而虐,一切有迹可循~) 2、感情线自受成年且高中毕业后正式开始,轻微涉及伪强制(一方以为是强迫,但另一方乐在其中),含勾引文学,甜到发疯旋转芜湖起飞! 嗯……财富自由之后这俩挺会玩儿的~ 3、鄙人很喜欢读者宝宝,希望评论多多~海星打赏随意~ 爱你们ヾ(@゜゜@)ノ 第2章 繁子街有个贼娃 赤条条的孩子抱着与他等身长的大衣,他贴近衣服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烟味道。穿上一看,衣服十分宽大,甚至长到拖在了地上,袖子也长出一大截。 而衣服里,属于那个人的温度还余留着,小孩艰难地扣完扣子,不想浪费掉一点温度。 “好温暖。”他嘟囔着,“总算不用担心被冻死了。” 今天可真是差点就没命了,被人扒了衣服,又撞上一群饿极了的流浪狗,要不是那个好心的叔叔,自己恐怕就要被咬死了。 而好人叔叔不仅救了他,还送了他衣服。 一想到这儿,虞尔撩起衣服看了眼赤裸的脚,叹了口气。 可惜他当时没有衣服,要不然他绝不会躲起来。 虞尔放下衣摆,自言自语:“如果下次再遇见,一定要当面感谢他。” 但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刚下的那层小雪化成冰,凝在路面上,又冰又滑。虞尔跺跺脚,减轻脚底的麻意,一边蹲下身,借着昏黄路灯,在路面上寻找被他扔出去打狗的钢球。虽然只有两个,但也能卖好几块钱了。 他很快寻到了一颗,干瘦的小手扣着冰块,嵌在里边的钢球冻得比冰块还要冷,虞尔甩了甩水,便毫不犹豫地放进了兜里。 另一颗…… 他又找了找,发现它就卡在路边的下水道上,球面泛着耀眼的光芒。 大晚上的,这钢球怎么这么亮? 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从他背后传来:“前面那个小屁孩儿,站住!” 虞尔一听,拔腿就跑,频频回头瞅向喊他的人,只见一辆自行车追在他身后,车筐上挂着个探照灯,明晃晃地照着他。 而骑着自行车的人,光看那圆溜的身形,他就认出来是谁了。 赵警官压了压警帽,肥胖的身躯顶在那辆窄窄的自行车上,两条腿艰难地蹬着圈儿,他累得气喘吁吁:“小屁孩儿,别跑了,跟我回去!” 虞尔听他气喘得紧,刹住了脚,赵警官蹬不动了,累得趴在龙头上原地休息。 他看了看方才没捡起来的钢球的位置,赵警官现在累得没力气,趁着他埋着头的时候冲过去,正是捡球的最好机会! 第4章 虞尔没多想,当即调了头,全力跑过去。 只要绕开赵警官,马上就能抵达钢球的位置,就在那个下水道口。 虞尔激动地冲了过去,快要接近的时候倾斜了身,赤裸的脚在冰面上来了一个完美的滑铲。 就在即将触碰终点的一刻,虞尔的眼前空了…… 他心心念念的钢球,并没有老实待在原地。 虞尔一屁股滑坐在了地上:“我,我的钢球呢?” 他的肩头忽然一沉,侧过脸一看,赵警官不知何时追上了他,此时正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那颗钢球靠着他:“在我这儿呢,没想到吧?” 虞尔要去拿回来,赵警官马上收了手,对他说:“想要钢球啊,就跟我回派出所去,你这光手光脚的,在外面跑着不想活啦?” 赵警官说起话来,本就不大点的眼睛会眯成一条线,看起来就像在说梦话,虞尔都怀疑他压根就看不见。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虞尔垂着头老实承认错误,一头灰扑扑的刘海盖下来挡住了眼睛。 “态度倒是不错,但没一次让我省点心,都是为你好啊娃!”赵警官怕他没听进心里,嘴里跟放了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一堆话,“除夕夜被扒成这样,要不是人家报警,还好心送你衣服,我明天就得给你收尸了!你赶紧跟我回派出所烤火去,为了你我在派出所的热乎饭都没吃几口呢,灯都没关就来找你了……” 虞尔听他唠叨个不停,悄无声息移了移位置,发现赵警官还冲着刚才的方向讲话,他顿时起了心眼,努力压下嘴角的笑,一边盯着赵警官的眯缝眼睛,一边靠近他手上的钢球,猛地一抢。 “哎!” 赵警官手里忽然这么一空,眼睛都瞪大了,大喊道:“嘿,你这孩子,警察你都敢抢了!” 再一看那孩子,正跨上他的自行车,麻溜儿地站着骑跑了,只远远地落下一句话:“赵叔叔,谢谢你借自行车给我哦!” “这孩子,学机灵了!”赵警官揉了揉脸,感叹道:“小矮个儿,硬是学会站着骑车。” 是他轻敌了…… 风雪过后,小城又下微雨,润在地面薄薄的冰壳上,消融出一滩积水,小孩儿骑着自行车驶来,跳下车时正好踩进了积水里,刚暖起来的脚又冷透了。 “好冷好冷!”虞尔悄悄推着自行车把它扔在了派出所附近,顺便偷偷瞅了眼派出所,里面黑洞洞的,没开灯,也没有火炉子。 “又骗我。” 虞尔再不停留,飞快跑进寂静的街道,赶在双脚彻底麻木之前,一头钻进街角堆积的杂物里。 他摸着黑在里面匍匐着前行,直到摸到一个方箱,虞尔停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一根火柴,麻利地顺着砂纸擦过去。 小小的火苗燃了起来,他又拿出一盏破烂的油灯,但里面早就没有油了,玻璃灯罩也早就碎裂,成了个半开口的围罩,里插着半根蜡烛,虞尔护着火柴,小心地点燃了蜡烛。 明亮的烛光照亮了他所在的杂物小洞,他举着油灯,往前拱了拱,直接进入到一处堆满杂物的屋子中。 相比小洞,这可宽敞多了,虞尔将油灯放在地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总算到家了!” 虞尔没停下,在杂物里收拾出几块废柴叠在一堆生火,脱下身上的大衣,找了几件脏得发黑的衣服换上。等他烤暖和了,又出去装了一铁罐的还未化开的积雪回来,把昨天剩的一点肉骨头扔在罐子里煮。 平日里有这样一顿饭,对虞尔来说算是大餐,但他并不打算吃完,从一旁自己捡来的杂物里翻找出一个破碟子,夹出一块骨头放在上面。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桌子,将骨头放在了一座布满灰尘的小神龛面前。 火光照不进的阴影里,有一尊精致的木雕神像,抱兔而立,狭长的双眸低垂,丹唇微扬,只是污渍遮掩了神姿,不见昔日容彩。 虞尔并不在乎神明的样子,就像他不在乎自己肮脏的身躯。 他跳下桌,学起白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对长者拜年的人,朝着神像鞠躬,恭敬地祈祷。 “神仙大人,我请你吃骨头,你要保佑我哦。” 小小的童音说得郑重:“请保佑我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他记得别人都是这样说的,不过相比保佑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小孩还是觉得保佑自己更好。 随后,他抹了抹脏兮兮的小脸,恳求的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 “请保佑我能活着找到爸爸,”虞尔努力忍住眼中的泪花,闭上眼眸,“如果找不到,让我认个好老大也行。” 做完了这些,他拉过一个废纸箱放在篝火边,坐在里面把大衣摊开烤烤湿漉的衣摆,顺便把那两个钢球也拿出来。 他拍拍衣服上蹭到的灰尘,有块藏在衣服里的硬角硌到了他的手,虞尔翻了面去找,摸到了大衣的内兜。 这是…… 他收回手,手心上多出一个鼓鼓的皮钱包。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厚厚一叠钱,还有张身份证,他认得,就是今天那个好人叔叔的。 虞尔大字不识几个,凑近火堆只仔细看了看证件上的照片。 证件上的男人是个利落的背头,长相看着挺成熟稳重,一双眼睛却凭空盯着人,狠戾得像是要杀人,直接吓得虞尔手头一软,钱包掉进他怀里。 第5章 这模样……真的是好人吗? 次日一早,天就起了薄雾。 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关了一半的蓝色玻璃窗糊了水珠。 詹越缩着脖子,走到阳台关上窗户,转头屁颠屁颠跑去挨着他哥,咬着手指听詹信打电话:“我就是想找昨天那个孩子问问,您方便告诉我他住哪儿吗?” “你说的孩子我知道,昨天你报警后啊,就是我去处理的,那是个流浪儿。”对面叹了气,“滑头得很,昨天我就没……咳咳,你的钱包被他偷走了?” 詹越怼头过去,抢着嘴激动地大喊:“不是,昨天送衣服给他,钱包落里边没拿!” 对方沉默半晌才说:“这是您儿子还是弟弟?” 詹越:“我是我哥的弟弟!” 对方:“哦……你好你好。” 詹信点着手指敲桌面,催促说,“赵警官,我的钱包丢了,就是想找那孩子问问。” 詹信数了数,这是他第五次重复这句话了,而每次说完,这位姓赵的警察就打着哈哈,一番废话后又绕回去,就像现在这样:“咳咳,咱们这个事儿呢……” 詹信不耐烦了,沉声道:“很简单的事,麻烦你别跟我兜圈子了。” “这个丢了东西嘛,”对方听起来打了个哈欠,“可能就需要您自己去找找……” 詹信听到要自己去找,没等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浪费时间…… 詹越急得原地跺脚:“哥,那怎么办啊?我们今天还去签合同吗?” 詹信捡起茶几上的手表戴上,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当然要去,把你要带的带上,差不多出门了。” 看了那么久的铺子,无论如何他都要拿下。 凉雾散去,晴空下渐升暖意。 大街上十分热闹,路边上鞭炮放过后的红纸尚未扫净,店铺门前皆是新帖的对联,人群熙熙攘攘,入眼处皆是穿着红袄子新衣服的人,人间烟火气十足。 兄弟俩并肩走着,詹信打量路边买衣服的铺子,对詹越说:“军绿的大衣不穿,那我也给你买身红衣服?” “红衣红袜红内裤?”詹越瘪着嘴嫌弃,揪了下自己额前的刘海,“我才不要呢,穿上人家不就当我是老头子了吗?” “其实现在就像个老头子。”詹信抬起手,抵了下詹越的头顶,再将手平滑到自己胸前,“还是个矮个子小老头。” 詹越啧一声,小声嘀咕道:“老欺负我生得比你晚……” “说什么呢?”詹信一掌拍向他的背,吓得詹越抖了一下,挺直了背,“好好走,别驼背!” 远处有个穿着精致的女人站在街边,她也是一身红,不过是一身暗红的长裙,再披上黑红格子的羊毛坎肩,妆容温婉,唯独美中不足的,是她脸上淡淡的皱纹。 詹越一见到就跟詹信小声嘀咕:“哥,这是不是哪个女明星啊?就是看着有点老。” “这是我们的房东。”詹信和女人招呼,“叫薛二姨。” 詹越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二姨好。” “这就是你弟弟詹越吧?”她瞟到詹越的白毛发型,打量了一番,“现在的小朋友真有个性。” 薛二姨看着像个娇贵的富婆,人却是个自来熟,一会儿的功夫就跟他们聊起了八卦,关于繁子街,关于贼娃。 詹信要租的店铺就在繁子街,它是小城以前颇有名气的小商业街,服装电器宾馆饭店或者是最近兴起的碟片店,都挤在这窄窄的一条街上,左邻学校,右邻车站,客流量稳定,但随着附近新商区的崛起,繁子街已经老了,治安也越来越不好。 比如,近一年让商户们束手无策的偷窃惯犯——贼娃。 “真有这么厉害的贼?”詹信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一整条街的人都摆平不了一个小偷的故事有点好笑,“贼娃……听着像是个小毛贼。” “是啊,就是个小孩儿,”薛二姨说,“现在没人管的孩子是最野的,什么都干得出来。有一次我下楼扔垃圾,正好在垃圾堆里撞见了贼娃,盖过小腿的头发,发了酸的臭,恶心得我边跑边反胃!还好来了一帮人把他抓去揍了一顿!” 詹信疑问:“既然能抓到他,为什么还摆平不了?” 薛二姨招招手,让詹信凑过来,她小声说,因为有警察护着。 他想起来今早那个总是兜圈子的警官,还有昨晚那个奇怪的马路上裸奔的孩子。 不会那么巧吧? 詹越对八卦不感兴趣,远远走在前方,遇到路口又停下来,朝他们催促:“哥,能不能快点啊。” 薛二姨指了指前面的路:“右转再走个五十米就到了,房顶是个尖儿的。” 詹越嘻嘻笑起来,手上颠着钥匙蹦哒走了。 薛二姨对那店铺啥样是很清楚的,一脸尴尬地问詹信:“你没跟你弟弟商量过?” “没有。”詹信回答,脚下加快了步伐,“跟小孩儿用不着商量。” 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倒是有些好奇詹越看到后的感受,应该不至于崩溃吧? 等他们到门前了,就看见詹越杵在门口没进去。 店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外形是欧式建筑风格,尖顶小屋,左右两扇窗户又是中式的木窗棂,破烂的木门扣着铁锁,能从门缝中窥探内里的杂乱与阴暗。 但这都还好,最怪的是它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两栋灰扑扑的居民楼的中间,像个被人强塞进去的劣质玩具房。 第6章 詹信走过去,故意按着詹越精心打理的发型:“假如你哥欺骗了你,不必难过,也不必悲伤。” “不,我只是等你跟我一起打开。”詹越拿出那把古老的钥匙,再插进那把古老的铜锁,还好开锁的过程很顺利,一扭就开了。 木门打开时并不轻松,发出吱呀吱呀的摩擦声。 开门的那一刻,阳光扑泄进屋里,丁达尔效应落在一片灰蒙蒙的垃圾堆上,能明显看出来他们走的这几步带动了多少灰尘。 詹信不在乎环境,因为这些都可以收拾。他敲了敲墙体,质地坚硬,又用肉眼简单衡量被堆砌的桌椅杂物挡住的墙面,他总觉得和上一次看的不太一样。 上一次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狭窄。 “哥,这还有个神龛!” 刚要走过去,他的鞋就踩到了一堆松软的灰烬,旁边还摆着些破烂罐子。 “这儿有人住过?”詹信问薛二姨,发现她站在门那儿捂着鼻子,看样子是不愿沾染一点灰尘。 薛二姨扬了扬手帕,驱散腾过来的尘埃,支吾着:“我……怎么说呢,这间房子我没事儿不会过来,但是听到有人说……” “卧槽!哥!” 两人齐齐看过去,薛二姨还没看明白,听见詹越大喊的声音也跟着尖叫了起来:“啊啊啊,什么东西啊!” 窗户盖着帘子,哪怕开着门,室内的采光仍然不太好。詹越面前有个大纸箱,但里面有什么根本看不清。 詹信点亮小灵通自带的灯照了过去:“怎么了?” 詹越不知什么时候捡了个棍子,正一下一下地戳着箱子:“哥,这个箱子在动!” 纸箱顿时成了几人的焦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那纸箱正哆哆嗦嗦地颤抖着。 灯光照进箱子里,一旁的詹越先认出来,手往里面一捞,抓出来件军大衣。 詹越记得他哥那件军大衣的袖口被他染了蓝墨水,翻了下这件衣服的袖口一看,墨水痕迹一样。 他好生吃惊:“哥,你昨天的衣服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话音落地,那箱子顿时在他们面前发作起来,一整个扑腾着侧翻,几人都被带起来的灰给呛住了。 就在这时,箱子里窜出来一道影子,趁机逃进了更深邃的角落里。 詹信看了衣服便明了,自己又遇到昨天那个孩子了。 但这种比冤家还路窄的巧合,一时让他说不出话。 第3章 又遇见了 “贼娃!”薛二姨先开口,“没想到贼娃真的拿这儿当窝了!” 詹信拦住要追过去的詹越,自己独自打着小灵通的灯过去,那角落是一条甬长的桌椅板凳废木板等杂物堆积的小洞,他只能蹲下来,才能凭借微弱的灯光看见那贼娃的位置。 所幸那孩子没有再往后躲,哪怕詹信执着小灵通伸进去,他也只是缩在原地瑟瑟发抖。 詹信终于看清他的面容,如薛二姨说的一样,这是个很脏的孩子。 长长的头发不知道沾染了多久的污垢,结成了一股一股的粗绳,胡乱地贴在身上,衣服总算是穿上的,但脏得完美融入到黑暗中,詹信也看不清他的脸,从那颗脑袋判断,自己正被这孩子盯着。 直到他的手伸直了,悬在与贼娃相隔半米的距离时,詹信算是知道他为什么不跑了。 根本够不着他。 詹越在外面说了声:“哥,怎么样啊?” “没事,别怕。” 詹信难得这么温柔一次说话,把詹越都整懵了,疑惑地“啊”了一声。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对詹越说的,还是安慰眼前的贼娃说的。 贼娃许是听了进去,动了动身子,往前移了一点点,詹信看见他嘴唇轻轻地起合,但声音太小,几乎连个蚊子音都不如。 “大声点,我听不见。” 詹信后悔了,他发现说完这话那孩子更害怕他了,颤栗着伏低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即将愠怒地攻击敌人。 贼娃突然爬向他,詹信来不及站起来,只好侧过脸,想在避开正面攻击的同时趁机抓住这孩子。 但贼娃停在了咫尺,在詹信的耳边发出又轻又糯的语调,他说: “对不起。” 贼娃往詹信的手里按下一块沉甸甸的东西。 “什么……” 詹信刚想问,又一下摸明白了,他惊讶地收回手,快速翻看手里的东西,这竟然是他的钱包。 他数了数,包里分文不少,只有身份证不是原来的样子,它被放反了。 而方才那句未说完的话,在发现贼娃已经从小洞的另一端离开后,成了他心里的疑问。 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 詹信虽有疑虑,但好在最要紧的钱包找回来了。兄弟俩顺利跟薛二姨签了租赁合同。薛二姨是个实在的人物,因为房子脏得难受还住过贼娃,她决定把价格再降两成,如此一来,哥俩又省了不少钱。 新年伊始,别人忙着走亲串户,而他们则是忙着收拾破烂铺子。 光是收拾垃圾,他们就处理了好几天。 薛二姨常常会带着吃的来看他们,而贼娃时不时就会出现在附近,远远地看着他们干活。 那孩子有时候穿的是旧的花裙子,有时候穿着不合身的大人衣服,由于贼娃还有一头长过小腿的长发,所以大家都默认贼娃是个女孩子。 第7章 薛二姨说了许多关于贼娃的事,其实她觉得这小丫头真的蛮可怜,说没家吧,人家有得穿也没饿晕过,说有家呢,之前躲到那杂物堆里过日子,头发从来没人给那孩子收拾,那一头长头发永远脏乱地搭在身上。 詹越干着活无聊,便想跟她打听详细的,薛二姨露出一副不好评价的模样,“这一说来,那可就话长了……” 繁子街北面有家孟氏宾馆,老板叫孟义,平时都叫老孟,而他老婆叫肖敏,也就是老板娘。 贼娃有时候就住在那儿。 之所以是有时候,就是贼娃本身不是那家的孩子,而是被他妈扔在那儿的。 说起来又是一个八卦,贼娃的妈为什么能把孩子丢给老孟养,那街坊的传言可多了,什么私生子啊,什么小三啊,各种乱七八糟的。 老孟不在乎这些流言,但是人家老板娘就坐不住了啊。只要趁老孟出门了,贼娃就免不了一顿打,甚至还会被扒光了衣服踹出家门。 詹信遇见贼娃的第一天就是如此。 时间长了,老孟说服不了自己老婆,一时都不知道那孩子是住在他家好,还是在外面流浪好。 而贼娃呢,因为这个原因,也不爱回老孟家,天天流浪在大街小巷。 但小孩儿要是回了宾馆,老孟看见了也不会完全不管。 渐渐的,就全凭这孩子自愿了,想待哪儿就待哪儿。 这事儿实在恼火,贼娃也实在可怜。 詹信问薛二姨贼娃真名叫啥,她说没人在乎,也就没人知道。 就这几天,詹信就经常在路上看到一两个人围着贼娃打,揪着贼娃的头发,推搡着,大声地骂出他们家的什么什么被贼娃偷了。 在这层理由的保护下没有人上前阻止,路过的人甚至会拍手叫好。 大家都说贼娃活该,说他罪有应得。 詹信每次都只匆匆路过,倒是詹越会凑上去跟那些人聊天,他说自己家刚要装修的店也被贼娃偷了东西,别人问他偷了什么,詹越笑嘻嘻地说,偷了铺子里还没来得及扔的垃圾。 大家伙大笑,他也大笑,甚至中午给詹信送饭的时候还在笑。 詹信问他笑什么,他说他笑那些街坊都是傻子,偷垃圾哪里叫偷,那是在帮忙! 这几日詹信忙着在外面采购设备,并不知道这些,他说:“我还以为那些垃圾是你扔的,不止一次吧?” “你天天让我负责装垃圾,我也不能一袋一袋来回扔吧,”詹越挠挠头,老实交代,“就想着先搬在外边,再骑三轮一次性扔了。” “谁知道第二天一来,垃圾都没了,只有地上七零八碎的小脚印子,除了贼娃也没谁了。” 毕竟贼娃不是第一次帮他们了,还钱包那件事,兄弟俩都记得清楚。 “照这么说,贼娃倒是个好孩子。”詹信说。 詹越也点点头,“对啊啊啊哎哟!” 他被身后突然坍塌的巨大声响吓到,跳着躲到他哥身后,“这是什么情况啊!” 原本靠着墙的杂物们哐哐铛铛倒了一地,在平静之后,詹信看见了一道破了大洞的木门。 詹越想起来了:“这垮了的不就是那天那个贼娃溜出去的洞吗?” 詹信走近那道门,一脚踹上去,本就破烂不堪的木门当场报废,向外倒下,他们的眼前豁然开朗。 门外是个院子,杂草丛生,而院子里又是一堆七七八八的杂物,堆靠着一棵碗口粗的小树。 这面就进到另一条街了,院子外是一排垃圾桶,怪不得这里里外外那么多垃圾废品,原来是从垃圾桶一路堆过来的。 詹信出来的时候正有个老人在扔垃圾,看见里面出来俩人,老人愣了神:“你,你,你们是谁啊,这里要开店了?” 詹越一向热情,向老人招呼:“老爷子,我们这儿要开理发店了,欢迎光临啊!” 老人摸索着自己蓬乱的银发,笑着回应:“好啊,正好,那就方便多了!” 詹信微微一笑:“老人家,你有看到一个小孩儿从这儿跑出去吗?” 老人点点头,顺着前面一指,“从这儿跑啦,贼娃么,背着个袋子跑啦。” 刚才那动静,果然是贼娃造成的,突然这么激动,是听见他跟詹越的对话吗? “那您知道贼娃刚才干什么了吗?”詹信又问到。 老人想了想,说:“那孩子捡易拉罐来着,钻进你们那里面又跑出来啦,笑眯眯的,还跟我问好呢?” 詹信:“谢谢您,打扰了。” 老人见他们要走,又补上一句:“年轻人,那是个可怜孩子。” 詹信听进去了,但没再说话。 多出个小院子,兄弟俩又喜又累。清理完一院子的杂物,又联系社区帮忙迁了院子边垃圾桶的位置,连轴转忙活到了大晚上,店子总算是收拾干净了。 半夜正要起小灶做饭时,詹信听见了门外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他比划手势让詹越闭嘴,自己默默守在门边上。 一只小手从外面搭上门把手,詹信瞅准时机抢先开门,见来人是贼娃,他质问道:“干什么?” 虞尔不知道他就在门口守着,这忽然的一下吓惨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拎着的鱼也掉了,蹦哒到詹信的脚边,啪嗒啪嗒用尾巴扇着他的皮靴。 “啊!送你的鱼……”小孩儿见他皱着眉头盯着自己,当即埋下了头,额前的头发挡住了半张脸,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第8章 他卷起一角自己的衣服,跪着爬向詹信的鞋边,还没碰上鞋面,詹信扯了步子,捡了鱼回屋去。 他回头看那小东西还跪着原地,啧了声,叫詹越:“让他进来等着。” 詹越去把门开大些,虞尔才站起来,杵在门边往里看了看,这个曾经的“家”大变模样,干净得他已经不认识了。 虞尔小心地迈出脚,看到地面上没有留下脏鞋印,才放心地走进去,跟詹越一同坐在小灶边。 小灶就是个拌水泥的铁桶改造的,下边生火添碳,上边坐上一口小锅就能做饭。 米饭是中午就从家里蒸好了带过来的现成饭,其他的菜也早就备好了,只需要进锅炒一遍就能吃了。 贼娃既然带来了鱼,詹信是不会浪费的。 今天的他照常穿了一身黑,怕沾染鱼腥味儿,还是挽起袖子,系上了条蓝格子的围裙。 他用菜刀拍晕了鱼头,利落地在塑料袋冒充的菜板上刮起鱼鳞,决定临时加一道鱼片汤。 詹越就比较闲了,一边看着灶火,一边好奇地问身边坐着的“街坊名人”,他说:“哎,你真名叫什么?” 小贼娃一直盯着好人叔叔做饭的身影,听旁边的小哥哥叫他,才转过头小心翼翼地说:“我叫虞尔。” “就水里的鱼儿啊?” “不是。”说完话,那张盖着发帘的小脏脸又跟随着詹信转向。 “你这头发都挡着眼了,能看得到吗?”詹越问。 小贼娃话还是很少,依旧望着詹信,说了个:“能。” 詹越是个话唠,凡是坐在他身边的,除了他哥,还没人能让他聊不起来。找话口的第一步,就是察言观色、投其所好,见这小贼娃的样子,詹越知道了,这孩子对他哥感兴趣。 “你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吗?”詹越故意试探小贼娃。 这话就引起虞尔的注意了,转过头主动问道:“好人叔叔叫什么?” “噗嗤,好人叔叔……”詹越笑出了声,詹信在旁边听得清楚,瞪了他一眼,那小子的笑声马上就被这冰寒的眼刀给噎了回去。 “咳咳,”詹越拿出个草稿本和一只笔,“那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写。” 虞尔拧着眉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拿着笔画画一样戳着本子。 詹越看出来了,这孩子根本不会写字,但他还是从这两坨歪歪扭扭的线条里认出两个字, “虞美人的虞,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尔啊?” 虞尔听不懂,但为了能快点听到好人叔叔的名字,他点点头。 詹越故意钓着他,装模作样地搓着下巴,挤眉弄眼:“那你先说说,我帅不帅?” 怕虞尔看不清楚,詹越故意在他面前转着脑袋,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绕圈式展示,“快说说啊,我怎么样?” 虞尔没说话,眼睛湿润润地看着詹越,害得他以为自己把人逗哭了,便耸耸肩膀,打算安分地帮他哥看灶火。 “你……” 詹越听到他快要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赶紧弄了下发型,在耍酷中等待着对他脸庞的夸奖,“快点啊,我准备好了!” 第4章 何去何从 虞尔长叹一口气,小声嘟囔:“你真是个奇怪的小爷爷。” “哈?什么?”詹越说,“爷爷?” 虞尔被他激动的说辞有些吓到,缩了脖子,低下头解释道:“白白的头发,老了,但是你看起来又很年轻……是生病了吗?” “啧,”詹越无语,“我真是服了,你不知道什么是染发啊?而且,你没听到我叫我哥是哥啊?” “你叫你锅尼姑……”虞尔理不明白,头埋得更深了,兴许是怕詹越生气,他软声软气地道歉:“对不起。” 詹信在旁边一直在意着这俩小孩儿的举动,他认为虞尔不无道理。 “我也觉得你有病,小老头子。”他捡了碗筷,对詹越说,“去把桌子摆好,吃饭了。” “哥,你怎么向着他啊?”詹越嘴上抱怨,还是把折叠木桌支起来放好。 虞尔也想帮忙,起身跟过去,发现自己手脏脏的,只好守着他们端菜舀饭,在桌子边冒出个脑袋眼巴巴望着。 詹信:“门外边有个水桶,去那儿洗手吃饭。” 小孩呆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好人叔叔是在跟他说话,赶紧小跑着去洗手,等他回来,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只碗。 詹信正拿着筷子往一只雪白的小碗里夹菜,他示意虞尔过来:“你吃这个。” 送来的鱼做成了鱼片汤,虞尔小口咬下细细品味,好人叔叔做饭也好好吃,雪白的鱼肉尝起来很清鲜。 其他的两样菜,是简单的白水南瓜和青椒炒肉,味道同样不错。 “谢谢你。”虞尔小声对詹信说。 詹信只略略移过视线,依旧沉默着,直到几人吃完饭,他才对虞尔说话,态度冷淡:“吃饱了吗?” 虞尔低着脸看他,怯懦地点了点头,踮起脚尖想去收罗碗筷:“我给你们洗碗吧。” “住手,”詹信拿筷子拦住他,“吃饱了就走,以后也不需要你来帮忙。” 詹信放下筷子站起来,帮他开了门,“我这儿不收童工,你别白费功夫了。” 虞尔赶紧摇摇头,忽然醒悟了什么,又埋下头去,那张本就躲在头发后的脸藏得更深了,“不是,我不是来赚钱的……” 第9章 “那你想干什么?”詹信重新走到虞尔面前,撩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下颚直视自己。 小孩儿紧张地眯上了眼睛,脸颊上还有尚未好的淤青,手指触碰处,几乎能透过皮肤摸到骨,质感如薄瓷。 见状,詹信没再碰他,撤回了手。 “我,我想……”虞尔深吸一口气,努力向着面前的人挤出个笑容,声音软绵:“我想让你当我老大。” 詹信一听这称呼,没忍住嘲讽,问他:“我长得很像混混么,为什么认我当老大?” 虞尔与他对视就紧张,眼下又让他回答,他连嗓子都快打不开了,只好红着脸,半天才挤出话来。 他就只记得两样东西,一是眼前人的脸,二是眼前人救过他,所以他回答道: “因为你帅,你好。” 可惜詹信并不买账,他的眉头骤然一紧,揪起虞尔的衣领,像提猫儿一样将他悬空起来,虞尔越扑腾,他走得越快,一气呵成扔到了外面,语气却是平平淡淡,冷漠地说:“滚。” 虞尔“哇”一声哭出来,但奈何好人叔叔气场太强,自己没敢再追回去,临别之前抽噎着喊住了人,“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詹信停了下来,却没看他,从容地卸掉自己身上的围裙,说:“你没必要知道。” 初春的深夜难免寒意料峭,再度回到室外的虞尔裹紧了自己破烂的衣服,一席微风刮过,他没能忍住鼻尖的涩意,赶紧捂住脸打了个喷嚏。 随后他抬起头,回首不舍地看了眼好人叔叔的店铺,自知自己已经被赶出来,默默沿着昏黄的路灯垂头丧气地离开。 “他会不会感冒啊?要不叫他回来吧,哥。”詹越透过窗户偷偷观察着虞尔,而詹信也同样倚在窗边,目送落寞的小孩。 风声渐大,晃得陈旧的窗户吱吱作响,似乎是要下雨了。 詹信捡起凳子上的黑色风衣穿上,又拾了把长柄的红色雨伞,顺手将兜里的钥匙掏出来丢给詹越,说:“你先回家,我跟过去看看。” “哦。”詹越接了钥匙,眼瞅着他哥干脆利落地出了门。 夜里的街巷总是让人多几分不安的幻想,尤其繁子街这样的老街。 黯淡路灯下盘旋着消磨光阴的飞蛾,抬头往上,胡乱交织的电线又将楼上残余的几窗微光割裂,散落下数道细长的黑影。 影子是夜里天生的鬼魅,詹信每每路过小巷口,都要被它所吸引,将目光顺进狭长而不见底的黑暗中,再一无所获地离开。 詹信并不是头一次走夜路,往常他总是开着三轮车载上詹越匆匆离去,路上的暗与明对他而言都无感,如今独自一人夜行,他才后知后觉这漆黑夜色的静寞。 詹信加快脚步,终于在一处转角寻到了线索。 虞尔抱着腿埋头坐在那里,他的长发随意地拖在地上,几乎遮住了全身。 他像个孤独的小妖怪,藏在拖把似的头发里小声地抽泣着。 怎么就哭了,没地方住了吗? 詹信躲在墙后观望,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时,虞尔站了起来,抬起手擦擦眼泪,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詹信远远跟着他,来到一处仍在营业的店。 店门口的玻璃门对外敞开,透过玻璃能看到一个男人在吧台后面搭了张行军床睡觉。詹信向上瞅了眼招牌——孟氏宾馆。 那人就是孟义么。 看来确实和薛二姨说的八卦一样,虞尔会在这家宾馆留宿。 雨没下,虞尔也平安到了住的地方,詹信打算回去了。刚转身离开,他却瞥见虞尔没进宾馆,而是扎进了宾馆旁边的漆黑小巷。 这又是打算去哪儿? 詹信跟过去,发现前面有一条绕到宾馆后方的独道,转过弯就是一扇小门。 他走到那儿时,小孩儿已经不见了,看来是从这里进了宾馆。 见门没关紧,他悄悄拉开一点,碰到了门上挂着的铁链,清脆地晃荡了下。这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十分扎眼,他赶紧捏住铁链,这才停了声响。 还以为没关门,原来是用门链扣住了。詹信比划了一下,这门缝的距离不过手掌大,也就虞尔那样的小身板能勉强卡过去。 门里面能看到店铺门口那儿传来的光,这进去看着像是楼梯口的背面,靠墙的一边隔出来小小的三角楼梯间,再往里点就是视野盲区了,门缝所能看到的范围很有限。 他将视线往下移,观察到楼梯间的边缘露出来一小截细密的竹子编织物,詹信没见到虞尔,也大概知道他在哪里了。 这孟老板收留人的方式,就是在楼梯底下铺一张竹席吗? 詹信叹了口气,没再逗留,折身悄悄地走了。 凉薄的竹席简陋地铺在地板上,睡在上面其实和睡在地上没有任何差别,可对于虞尔来说,这很不错了。 比起他睡过的纸箱子和垃圾堆,竹席已经是一张可以叫做“床”的好床了,睡在楼梯间至少能让他免受风雨的侵扰。 虞尔蜷缩着身躯,闭上双眼,很快睡着。 困意是虞尔最为喜欢的感觉,身在梦中能让他忘记苦恼,白日里吃不饱穿不暖,在梦里统统都不是问题。 因着平日太苦了,消瘦的稚子尚未见识过噩梦。 而不出意外,今夜又是一桩美梦。 暖阳融融,明黄的小花漫山遍野,他梦见自己身处于柔软的草地里,身上是他最爱的干净的蓝色衣服。 第10章 往花海深处行进,眼前出现一汪碧蓝的湖。 有人在湖畔屹立,碎花长裙翩翩飞舞,纤长的手从裙子里探出来招他过去。 那是妈妈的身影! 虞尔开心地跑过去,还没走出几步,原地又支出一张桌子拦住去路,桌上满是他爱吃的食物。 他伸手去碰,不慎摔下一只铁盆来,哐哐作响。 这刺耳的声音直接戳破梦境,虞尔赫然睁开双眼,身下被竹席硌得青疼的脊骨提醒着虞尔,这不是梦了。 五六件旧衣服忽然铺天盖地地飞过来压在他身上,扑起好大一股陈尘味儿,挠得虞尔鼻子直痒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而那铁盆声仍炸着耳朵,哐当哐当,十分聒噪。 虞尔从衣服堆里挣扎出来,一抬眼便对上了那双犀利的凤眼。 面前的女人头发很少,光洁的脑门上几乎没有多余的发丝,薄薄一层头发扯着头皮扣在脑后,挽成一个扁扁的丸子,一身修身的玫粉色衣服很是扎眼。 虞尔弓着身子忐忑地站起来,努力挤出笑脸向她问好:“肖阿姨,早上好。” “还早上好呢,好个屁!”她尖锐地呵斥着,将那小铁盆扔在地上,吓得虞尔哆嗦了一下。 肖阿姨还没骂够:“你这小兔崽子赖着没完儿了是吧,啊?你又来干什么,天天来我这儿白吃白睡?” 虞尔懦懦地解释:“对不起,我会去赚钱来付的。” 她压根听不进虞尔的话,坐势就要冲上前去揪虞尔的耳朵,虞尔吓白了脸,收着胳膊赶紧往后躲。 旁边来了个穿着灰夹克的男人拉住她,好生好气地劝解道:“行了老婆,顾客还看着呢?” 男人使了眼色,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有几个刚下楼梯的客人正瞅向这边,却不是针对这一对夫妻,而是一脸鄙夷地盯着虞尔。 肖阿姨愤愤不平地走了,虞尔这才敢挪步上前,对男人说:“谢谢你,孟叔叔。” 孟义拿过铁盆推到他面前,里面有几个牢牢粘着底的灰面馒头,表面看着白白圆圆,底下却黏黏糊糊的黄,他说:“开店不容易,我跟你阿姨自己都没什么吃的,只有这点了。” 见虞尔伸手去拿馒头,他满意地勾起嘴角,又指着虞尔身边的衣服说:“外头冷,这些衣服你都拿去吧,垫个窝什么的都方便,要不是肖阿姨老抱怨,我也想你就住这儿呢。” 虞尔拿馒头贴近鼻子嗅了嗅,又默默放了回去,见孟叔叔打开了后门的铁链,虞尔了然。 “孟叔叔,麻烦你关心我了。”虞尔收拾起那些衣服,艰难地抱作一团,直起身慢慢移出了宾馆。 这里再也不能住了。 虞尔叹了口气,他得赶紧找到新的住处。 第5章 要不再试试 清晨的繁子街没什么人,除了宾馆和他对面的早餐铺,其余店子仍紧闭着,显得街道格外冷寂。 昨晚的大风吹落了许多叶子,有个环卫工正沿街将它们清扫。 那人面上带着口罩,身型柴瘦,单薄的环卫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他走动时膝盖会额外突出,步态一顿一停,像是有腿疾。 虞尔从没见过他的脸,却跟他很熟,平日里捡来的瓶子和纸板都卖给了这个人,他叫小伟。 虞尔捧着衣服靠近他,小伟也停下扫把看过来,虞尔对他说:“你的衣服太薄了,我送你几件吧。” 小伟摆摆手,他比虞尔高得多,微微躬身冲虞尔扯了扯衣领,露出环卫服里与虞尔身上相似的破烂衣服,说:“不用,你上次送我的都还在穿。” “我自己有两件就够了,没关系。”虞尔说。 小伟没接他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拉着虞尔进了一条不起眼的窄巷,转弯处有个带盖儿的蓝色垃圾桶靠在墙角,他说:“这样吧,这个垃圾桶平时没人扔垃圾,我套个袋子,你把衣服都放进这里面,我们谁想穿就来拿。” 虞尔点点头,这样正好,他不用抱着衣服走来走去了。 不过住所仍然是个问题,告别小伟后,他一个人坐在街边思考,看着渐渐增多的人群与车流在眼前穿行。 “哥,大车叔还有多久啊?”詹越刚从市场出来,提着一堆菜在街上逛着,电话里詹信正交代着:“车还早,你先回来吧,顺路再买点烧腊带回来。” “哦,知道了。” 碰见这路边正好停了辆烧腊小摊车,詹越走过去点了几样菜,等着老板打包。 他有些无聊,往小摊车旁边走了点,发现一个脏兮兮的长毛小身影蹲坐在这儿。 詹越来了兴趣,走过去蹲在旁边,点了点他的肩膀:“喂,小孩儿。” 虞尔转过头,开口叫他:“小……” 詹越预感他要说什么,赶紧打断:“别又说啊,我有名字,詹越,你可以叫我小越哥。” 虞尔微微笑了下,说:“小越哥好。” “嗯,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吃饭了吗?”詹越问他。 虞尔垂下眼眸摇摇头,脏脏的小脸楚楚可怜,他捂着肚子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仿佛这样能压制住咕咕叫的肚子。 詹越翻了翻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奶油面包递给虞尔,他原本想留着自己路上吃的,不过眼下看起来面前的孩子更需要这个面包。 “吃吧。”詹越说。 “谢谢你小越哥,你和你哥哥都是好人。”虞尔撕开包装,张着嘴就要啃下,见詹越正盯着他吃,收敛了动作,小口小口地咀嚼。 第11章 詹越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吃东西还挺斯文,谁教你的?” “妈妈,”虞尔边吃边说,“她说在别人面前用餐要礼貌,不能太粗鲁。” 蹲得久了,詹越的脚麻得不行,他站起来拍拍肌肉,随性地说:“我对我妈都没什么印象,我只有我哥。” “你哥也姓詹吗?”虞尔转过头问他。 “那当然,”詹越回他,“你还没知道他的名字啊,不是捡到他的钱包了吗?” 虞尔小声抱怨着自己:“我不认识上面的字。” “那我告诉你,他叫詹信。”詹越说,“别看他昨天对你那么凶,其实他……” 身后的老板忽然喊了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兄弟,你的烧腊打包好了。” 詹越接过老板手里的袋子,付了钱,走之前又跟虞尔说了一句: “你想认他当老大就多试试,没准儿有戏。” 小越哥这一番话实在是耐人寻味,虞尔想了很久,才大致滤清。 好人叔叔叫詹信。 好人叔叔其实对他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凶。 还有,认好人叔叔当老大这件事,他应该再试试。 可是怎样才能让好人叔叔答应做自己的老大呢? 虞尔一直想到太阳扫地,影子西斜,仍旧没个准数。 路边来了个与他相仿的小男娃,手里抱着玩具车,没注意到路上凸起的小坎,摔了一跤。 小男娃没抱稳玩具车,小车子就那么滑滚了出去,一直到了马路中央才停下来,但马路上来往都是车,没等他站起来,那玩具车就被撞碎了,撵成碎渣子。 小男娃放声大哭,“我要玩具车!我的玩具车!” 他妈妈闻声赶来,安慰道:“没事儿的,再买一个就好啦!” 虞尔目睹了全过程,若有所思。 他明白了,自己得先有一个老大,才能再赖一个新的老大! 午后蒸腾了凉意,虞尔坐在地面上能看到一层扭曲的空气,他干脆趴着仔细观察,全然没注意附近停了一辆大巴车。 有个寸头大叔拎着两个大包下了车,站在路口左右看看,随后朝着虞尔走了过来。 虞尔仍专注地趴在地上,一双黄棕色的大头皮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他想起来昨晚的好人叔叔也是一双皮鞋,不过是修长而黑的好看的皮鞋。 眼前这个人的鞋不好看,破损得严重,鞋底开胶了,在热乎的地面上软绵绵地拖沓着。 丑鞋一直走到了虞尔面前,它的主人热切地询问道:“小朋友,你没事儿吧?” 虞尔赶紧坐了起来,抬头对上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脸,脸上放着大鼻头和厚嘴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冲着他笑。 虞尔不怕笑脸的人,比如赵警官,比如好人叔叔的弟弟,还有眼前这个寸头大叔,因为他们看起来不会打人。 于是他攥了攥手指,羞涩地说:“我没事。” “那就好,”寸头大叔笑起来很和蔼,他又说,“那你知道常乐小区在哪儿吗?” 虞尔抱着膝盖,帮他指了方向。 寸头大叔与他告别,朝着所指的方向过了两条街,果然找到了常乐小区的大门。 这边的街都是老绿化了,沿街的大树绿意盎然,枝条能垂压到常乐小区大门旁的保安亭。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就守在那绿荫里,高的正看着小灵通,矮的蹲在地上,是个白毛。寸头大叔见着他们,老远就开始打招呼:“信儿,别打电话啦,我都到这儿了!” 詹信抬头,难得笑了脸,使唤詹越过去:“帮你车叔拿行李去。” 詹越站起来拍拍裤子,垂头丧气地“哦”了声,面对大车还是热情地喊了人:“车叔,好久不见,我帮你拿东西吧!” 大车正要感谢他,只见詹越的表情马上又垮了下来,一副要死的模样,他忍不住吐槽:“嘿,这小子怎么了,头发应该是染的吧?” “没事儿,”几人进了小区,詹信领着路,“就是临开学了,他作业还没赶完,愁白的。” “哈哈哈哈哈,怪不得呢,一年没见,小越越正经上初中了吧?”大车哈哈大笑。 “我初中都快毕业了!”詹越说完,歪着嘴瞅了眼他哥,趁他哥背对着看不着,悄咪咪靠近大车,“车叔,你能帮我赶赶作业吗?” 詹信回头警告他:“真以为我听不到?你车叔可不是来陪你玩儿的。” 大车是他招的第一个员工。 俩人认识是五年前的事,在同一个路口支牌子找活,又被同一个老板招走。 当时在工地,大车就是出了名的能干,又不是计件,詹信不明白他多劳的那些图啥。 后来他发现这人就是闲不下来,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工地里待着,用大车的话来说,就是天道酬勤,守株待兔! 詹信不知道这俩成语有啥关联,结果有一天,还真让大车“待”到了——包工头凌晨跑路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大喊一声,工友们都醒了,跟他一起抓人。谁曾想包工头狗急跳墙,竟随身带着菜刀,拿起刀来一顿乱戳,现场的人都发怵,不敢惹他,只有大车和詹信还在周旋。 那会儿怎么抓住包工头的,他都忘了,只记得从此俩人就成了铁杆儿兄弟,尽管大车其实比他大了十来岁。 再后来的几年,大车做了厨师,他去理发店当学徒,偶尔都有空闲才会聚在一起。 第12章 理发店装修好后,正好要招人,这几天大车说要来帮他,詹信没多想就同意了。大车的父母原来就是开理发店的,更何况他把“勤快”二字刻进了骨子里,像这种效率和质量完美兼顾的员工,詹信求之不得。 至于为什么放弃做了几年的厨师,他猜大车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一时也没敢问。 大车租的房子就在他们隔壁楼,詹信已经帮着打扫过,三人进来,先在木沙发上坐了会儿。 “说起来,路上我遇到个小孩儿,那模样脏的,是附近的流浪儿?”大车问。 詹信拉了窗帘,过来坐下:“是不是头发长到小腿,拖拖拉拉的,刘海还盖住了眼睛?” “对,没错。”大车说。 “是我们店子那条街的,据说有个开宾馆的收留了那小孩儿,算半个流浪儿吧。” 詹信想了想,把这几天遇到的事儿都跟他说了,包括昨天留了虞尔吃饭的事情。 现在想来,自己是不是对那孩子太苛刻了,当时就让他睡在店里也可以,但…… “这么说,那孩子挺可怜的。”大车长叹一声,“不过,我赞成你的做法,这孩子一但黏上人,那可就难摆平了。救了他一次,那是你善良,但毕竟是街坊都喊打喊骂的贼,咱们做生意都靠着左邻右舍的光顾,要是护这孩子护得太显眼了,别人怎么看啊?轻的也就是影响生意,但往重了,人家就得说是同流合污了!” 詹信点点头,大车把他顾虑的都说出来了,“你说的没错。” “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詹信说,“世界上有拾金不昧的贼吗?” 大车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詹信。 贼娃如果天性不坏,那这背后就复杂了。 詹信没心思多管闲事,短暂寒暄后,几人换了身耐脏的工装决定开始今天的工作。詹信打算搬一些装修要用的货物去店里,再把墙面整体刷一遍漆。 “刷完油漆那店铺就得空置一段时间了吧?”大车问。 “嗯,”詹信回他,“空个半个月左右,快的话一个周吧。” 见詹信腰带上别着把斧头,大车问他:“你这是准备把小越越剁了?” 提着油漆桶的詹越正累得满头大汗:“干啥啊!” 詹信回大车:“不是,咱们店铺后面带个小院儿,有棵树正好挡在中间,我想砍了方便前后门进客。” “砍树啊,我算算。”大车点着手指,无声动着嘴皮子,像是在念咒。 一旁的詹越见他神秘兮兮,凑过来说:“车叔什么时候会算命了?” “最近略有研究,”大车沉了眼眸,告诉詹信,“今天不宜砍树!” 詹信不信,砍棵小树能有什么宜不宜、吉不吉利的? 直到他在院子里看到双手双脚缠着树干不放的虞尔…… “什么时候在这儿的?”詹信皱着眉转头问詹越。 “啊,这个嘛,”詹越表情有些尴尬,“你们刚才不是忙着从三轮车搬东西下来吗?我看见他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就跟他说了会儿话,虞尔就问我你今天要做什么,我啊,我就说你要砍树……” “那你就负责把他给我从树上拔下来!” 詹信气势汹汹,抡着斧头走到树边,虞尔见他来了,怕得闭上了眼睛,手脚却抱得更紧了,小声哭啼着:“它是我的树老大,你们可不可以不要砍,砍了我就没有老大了……” 詹信大喊詹越:“还不快过来拉人?” 詹越赶紧过去拽虞尔,没想到那孩子像黏了胶水一样,怎么都弄不下来。 大车在旁边看热闹,劝说道:“要不别砍了,万一这树是这孩子的伴生树,那可会短了孩子的寿啊!” “短寿?”虞尔听到这两个字,忽得软了下来,“我是不是会死啊?” 詹越趁机捞了虞尔的胳膊,把他拖远了。 詹信对大车的说辞不以为然,他一掌拍在树干上,整棵树都跟着颤抖,摇下不少叶子。他冷笑道:“指望这棵树保他,还不如指望人!” 虞尔跌坐在小树的阴影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喂,小孩儿,赶紧认他啊!” “你砍了我的树,以后你要保护我……”虞尔弱弱地说了句。 詹信回答:“好啊。” 他抡起斧头,对准树干狠狠劈去。小树断了树干,满树新绿的枝条哗啦啦坠倒,在顷刻的响动中,院子顿时空旷。 夕阳没了阻挡,照亮了詹信健硕的身躯,又拉长他的影子盖住看痴的孩子。 虞尔润了眼眶,眼底泛滥出滚烫的波澜,从此他的泪水里有了一个具象的人。 他此刻的想法很天真。 漫天红霞为证,他如愿有了依靠,而这份依靠,或许能让他有个新家。 第6章 送个礼物 情绪忽然泛滥到了心头,虞尔不敢想真的会有人答应保护他,尤其自己还用了这样泼皮无赖的方法。 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滋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是羞愧还是喜悦,或者是两者兼有。 复杂的情绪故意刁难,让他涨红了脸,坐立不安。 他试图压抑这种感觉,但越是压抑,它越是强烈,仿佛要破体而出,让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慌乱。 他想起过去自己在家中,凡事都是需要条件交换的。 妈妈给他做饭,他就得用洗碗来补偿;妈妈为他买衣服,那虞尔就得去丢垃圾来交换。如果自己有失礼的行为,惹妈妈生气了,那他就必须去承受一定的代价。 第13章 而如今,自己竟然以这样轻易的近乎无偿的方式获得了一个人的承诺。 虞尔越想越觉得无可适从,他蒙上自己的脸,从詹信的影子里站起来,又在众人纳闷的眼神下逃出了院子。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弥补心里那份空缺。 于是这个格外自觉的孩子,用一整晚翻遍了周边所有的垃圾桶,第二天精疲力尽地搬运废品从小伟那儿卖到钱后,他终于舒心了。 买什么送给老大呢? 虞尔走在街上寻找着目标,时不时停下来驻足在别人的店铺外,透过橱窗往里观察铺子里的商品。 他很快发现一个非常致命的大问题。 尽管有了老大,但他仍旧是那个人人喊打的贼娃,哪怕只是站在别人的店外看了一眼,店老板都对他趋之若鹜,更有甚者能追他半条街,直到打到他身上才罢休。 虞尔还不想用命来换礼物,可自己又实在令别人讨厌。 就这么边走边想,虞尔发现自己走到了派出所门口。 有了,他可以找赵叔叔帮忙啊! 虞尔瞅了眼派出所里面几个警察忙碌的身影,暗自坐在窗外的花台边上,掏出捡来的小本子和笔,边画边等人。 半晌后,有个人打着哈欠从所里走出来,唠叨着:“天天加班真不容易啊,还嫌我吃得多,人都快猝死了!没休够一天,别想再叫我!” 赵警官摸着肚子下台阶,一晃眼,就瞅见那窝在花台边的小拖把。 他悄悄走近去看,虞尔正聚精会神地捧着小本子画画,看样子快完成了,可是这画的内容…… 只见手掌大的小本子上,赫然画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右上角是个抽象的人头,三角眼睛大马脸,左边的信息就多了,姓名年龄家庭住址,甚至身份证号都一应俱全,只是字样都像是蚂蚁爬出来的,不多看几眼别想认出来。 虞尔稳稳地勾掉最后一条横线,这才侧过头跟赵警官打招呼:“赵叔叔,好久不见,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赵警官搓搓下巴的胡茬,说:“小贼娃,先给我说说你画的这是个什么意思,你还偷人身份证描摹啊?证件呢,赶紧交出来!” 虞尔撇起嘴,委屈地看向他:“不是,是我捡到的,而且我已经还给老大了。” “你还真认了个老大啊?”赵警官瞪大了眼睛,一脸吃惊地问他。 虞尔觉得他很奇怪,明明是赵警官先提议让他去找个老大的。 之前有一阵时间,赵警官老是带着人来见他,说要帮他找新的父母领养。但虞尔不愿意,他的爸爸妈妈都还活着,为什么要认新的父母呢? 不过是妈妈暂时没来接他,爸爸暂时不知道在哪里而已。 孟叔叔也说妈妈会来接他的,虞尔很相信他,因为孟叔叔是繁子街里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刚来繁子街的时候,就是他收留自己住进了宾馆,大家也都说他和妈妈认识呢。 虽然现在已经不能再住在宾馆了,但虞尔能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虞尔对赵警官反问道:“以前不是你说的,不想认新的爸爸妈妈就认个老大嘛?” 赵警官摸摸脑袋,笑眯着眼敷衍过去,他指了指那副画说:“所以你老大就叫做詹信?” 虞尔眼前顿时一亮,小越哥真的没骗他,笑容灿烂:“对!我老大就是詹信!” 他这突然兴奋的一句话,声音太大了,赵警官谨慎地往所里看,索性没人出来张望。虞尔被赵警官快步牵了出去,到了街上他才敢再说话:“在所里啊要小声点说话,打扰叔叔们办公了!你要知道现在就我还搭理你,再惹出事来,把你这小孩拉少管所去关啰!” 虞尔嘟囔一句:“不会的,你还说过,我年纪太小关不了。” 赵警官沉默住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话有这么多?算了,你刚才说想让我帮忙,又想让我帮你买鱼?” 干瘦的小手伸进衣服破洞,从棉絮夹层里翻出一只塑料袋,虞尔解开绳结亮出里面仅有的十来个钢蹦,他有些扭扭捏捏地说:“我想让你帮我买个礼物送给老大。” “这个詹信有这么好吗?之前你说要买鱼,也是送给他的?”赵警官说。 虞尔狠狠地点了个头:“对的,詹信是很好的好人叔叔,他不嫌弃我,救了我,给我做饭吃,还愿意当我的老大……” “好了好了好了。”难得一次小贼娃能说这么多话让他头疼,赵警官默默数了数虞尔手里的钢蹦继续说,“你让我选,就只能买吃的,买个蛋糕好不好啊?” 蛋糕,就是别人庆祝的时候会吃的奶油大饼,看起来白白的,甜甜的,还有很多水果! 虞尔光是想想都馋了,他果断地告诉赵警官:“好,就买蛋糕,赵叔叔你看要多少钱啊,我给你。” 赵警官也跟着他乐了,笑说着从他手里取走一个子儿:“一个钢蹦就够了,等着吧。” 蛋糕原来这么便宜吗?虞尔有点不信,多抓了几个钢蹦想递过去,“谢谢你赵叔叔,这些是我感谢你的,以后我会少来派出所,不打扰你们了。” 赵警官没接,推还给他,说:“不用麻烦,这样吧,你要是想感谢我,就把这个送给我。” 他指了指虞尔兜里的小本子。 中午太阳高照,近三月的气候隐隐有初夏的暑气,但相比之下,有个在大街上窜动的小灵魂更为燥动。 第14章 拿到蛋糕的虞尔高兴极了,他一边小跑着,一边不停地打量手中的蛋糕盒。 不知道老大看到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那双平素冷漠的脸会对他笑吗? 或者再跟小越哥一起夸他是个好孩子? 虞尔越想越兴奋,着急地朝着理发店跑去,穿着破烂鞋毫不影响他又稳又快的步伐,一直到店门口才一顿一顿地减速,随后他像是被灌了水泥的钢筋,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虞尔傻眼了。 他根本没想到,老大今天没开店。 本以为只是那一天不开店而已,虞尔守着蛋糕蹲坐在店门口,这一守就是好几天。 虞尔也没干等着,晚上跑出去捡废品,白天卖钱换吃的,然后搬来纸箱子守着店睡觉。 那扇木门在砍树的那天就拆换成通透的玻璃门,把手上静静地扣着锁,虞尔站在外面一眼就能望见店里的空无。 他等待的人迟迟不来。 而买的小蛋糕已经等不了了,奶油软烂塌陷,招来了不少蚂蚁钻进了盒子里。 虞尔舍不得浪费,他干脆打开盒子,刮掉表面的奶油和蚂蚁吃了起来。 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好人叔叔没有来呢? 虞尔含着眼泪将蛋糕塞进嘴里,味道已经发酸了。 没关系,没关系。 他安慰自己,心里想着这不过是一块钱的蛋糕而已,他还可以再去拾废品卖,然后等老大来了,再买很多很多新鲜的蛋糕送给他。 那时正值附近的小学放学,街上许多成群结队回家的孩子,他们追逐玩闹,路过虞尔时,都被他狼狈吃蛋糕的模样惹了眼,远远盯着虞尔看。 为首的小男孩儿指着他大笑,对其他人说:“你们看,贼娃偷吃蛋糕,哈哈哈哈!” 虞尔本就还在情绪里,被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说,他赶紧站起来辩解:“我不是偷吃,这是买的。” 很快有人发现了端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变质的酸味,又有个小学生跳出来说:“你的蛋糕都坏了,谁给你买的啊?” 小男孩儿得了助威,更加猖狂地说:“就是,谁给你买的啊?我妈妈都说了,小贼娃没爹没妈,天天流浪,只会偷东西干坏事!” 其他凑热闹的孩子也跟着附和: “你就是坏孩子” “我爸爸也说,你是坏孩子” “没爹没妈,坏孩子偷东西,真无赖!” 虞尔被他们惹急了,冲到他们前面红着脸含泪说:“我不是坏孩子,我有爸爸妈妈,我还有老大,我也不偷东西,蛋糕是我赚钱买的!” 那个爱出头的小男孩被虞尔努力反驳的模样惹气了,直接走上前推搡他,虞尔不得不伸出手抵抗,一不小心将手上的奶油抹到了那个小男孩的身上,干净的衣服弄上了酸臭的奶油,小男孩顿时大哭起来,其他孩子怕也被粘上,麻溜儿地散开了。 那孩子怒气冲冲地指着虞尔说:“你弄脏了我的衣服,你完蛋了!” 虞尔也愣了,凑上去想帮他擦,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那孩子十分讨厌他,故意避开他,跑向一边举起虞尔睡觉用的纸箱子,再奔过来罩着虞尔的头就盖了下去。 其余的孩子顿时觉得好玩,都跑过来帮着那小男孩把虞尔压进箱子里。 嬉闹声围着他转,虞尔被迫蹲在地上,头顶的纸箱严丝合缝地罩住他,伴随着四面八方的挤压,虞尔在这漆黑的空间里越发难受。 他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头脑昏沉之际,想起来自己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困住。 第7章 骗人的骗子 那是一处更为狭小的空间,依旧黑暗,却比纸箱更为坚硬,也更为冰冷。 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恐惧如潮水蔓延,逼迫他再次沉浸到当时的冷寂中,耳边再没有喧闹,只听见胸腔里鼓点般狂躁的心跳,还有他艰涩的呼救声。 脆弱的小身躯甚至不敢挣扎,随着一点一点稀薄的空气,喉咙像是被谁扼住,张着嘴再发不出声。 绝望的双眼在黑暗中越加空洞,唯余苦涩的眼泪不断涌流。 人过度紧张的时候,往往会忽略一些感知,比如虞尔没能听见那群孩子一哄而散,也没注意有串沉稳的脚步朝他走来。 直到有人将纸箱揭开,面前赫然通透,他这才大口喘过气,紧缩的眉头慢慢舒展。 川南的初春不乏绿意,繁茂的枝叶筛去暖阳,漏下一地细碎而灵动的朦胧光影。 失焦的视线慢慢凝聚成一道清晰的身影,虞尔发现,这人的边缘也泛着层薄薄的微光。 乍起的春风撩开沾灰的长发,露出他一双清澈见底的蓝眸,久久地看着眼前人。 蹲着的青年一身黑夹克,凌厉俊朗的五官与他对上视线时温和了几分,詹信挑了挑眉,说:“又被欺负了,小孩儿?” 虞尔像是傻了,光愣着看他不说话。 或许是今日阳光太明媚,又或许是他多日来的坚持终于有了结果,瘦弱的孩童并没有他表面上的呆傻,他只是激动得忘记了反应。 如果心声听得见,那詹信将听到他内心欢腾的喜悦,还有他未能开口的诚谢。 可惜詹信并不知道这些,他以为虞尔被欺负傻了。 见虞尔一动不动,他抬起手吸了口烟,随后熟练地吐出一道轻柔的白色烟圈。 第15章 它翻滚着飞向前,从小圈变成大圈,一直到撞上张小灰脸,这才消弥殆尽。 那双打转着眼泪的大眼睛忽得有了反应,虞尔被熏得侧过脸,咳嗽了好几下。 詹信笑出声,没再管他,抖了抖烟灰,另一手从夹克内兜里掏出钥匙,走去开店门。 虞尔见状,赶紧爬起身跟在后面,默默地当着他的尾巴。 前几天刷的漆已经干透了,打开灯一照,十分的明亮,脏兮兮的孩子落在洁白的灯下显得十分突兀,尤其他身上还萦绕着一股怪味。 正好洗头床已经装好了,詹信试了试热水,温度正好。 他摘下嘴里的烟,拿到边上抖抖烟灰,向虞尔招手,“过来,把你手上的奶油洗了。” 虞尔听话地伸出手泡进温暖的热水里,詹信帮他抹了肥皂,这才说道:“门口那蛋糕哪儿来的?” 虞尔正认真搓着泡泡,他脸上还挂着泪痕,吸吸鼻子,小声开了口:“是我想送给你的,但是坏了。” 詹信顿了一下,心里猜了个大概。 那蛋糕一看见就是放在那儿很久了,虞尔大概是想等他一起吃,但这几天他都在跑市场,关着店子好闷干油漆。 他又问:“为什么要送给我?” 虞尔垂着头,不太好意思:“因为你答应当我的老大,我想谢谢你。” 詹信皱眉,半天才想起来,几天前好像是有这一茬。 他几乎都忘了自己说过这句话,那天为了砍树才说出来逗逗虞尔的,虞尔跑了之后哥几个还笑了好一阵。 完全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会较真。 詹信吸了口烟闷进肺里,潦草地帮虞尔冲水擦手,又拉过一旁的矮板凳示意虞尔坐着,自己则靠在洗头台抽了最后几口烟。 左右没找着烟灰缸,他干脆扔在地上,一脚踩熄。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詹信正估量怎么跟个孩子说清楚,虞尔自己先开了口,轻言轻语道:“你是不是不想当我的老大?” “对。”詹信了断地回答。 他莫名有点想看这孩子被戏耍的反应,故意气人又补上一句:“我就是逗逗你,后来你自己不也跑了吗?” 虞尔懵了,他找不到任何反驳他的话,那天他听见詹信回应他,一时不知所措才慌忙跑掉的,他以为…… 他以为那就算是认可,以为好人叔叔答应了。 所以根本就是骗人的吗? 这番话把虞尔说得丢了魂,看着詹信的模样像是按了暂停键,他吸了吸鼻子,听起来又要哭了。 “如果好人叔叔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吧……” 一旁的詹信却盯着他的眼睛发神。 他从前跟这孩子见面总是在傍晚或是夜里,更没在意过虞尔总是被头发挡住的眼睛。 今天一见,这才意识到虞尔有多脏,尤其同他那双玻璃珠似的蓝眼睛对比。 詹信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头拖把条似的头发,走近几步,想帮他看看头发的状态。虞尔却忙地缩了身,或许是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到,畏怯地低下了头。 正巧,店外响起一声嘹亮的喇叭。 詹信走出门去看,大车载着詹越来了,三轮车停在前院儿里,车厢上架着满满当当的货物。 “哟,小孩儿也在呢?”詹越进店就瞅见了虞尔,后觉这小孩儿情绪不对劲儿,他又欠欠地补了句,“咋啦,我哥欺负你了?” 大车跟詹信去搬货,他也好奇愁了眼那小流浪儿,问詹信说:“你一来就看见这孩子了?” “人一直等着我呢。”詹信用下巴给他指了方向,“你看看门边上那小纸箱,还有边上的蛋糕。” 大车一看,瞪圆了眼,惊讶地说:“他真把你当老大了啊,那蛋糕专门送你的?” “嗯。”詹信简单回了句,一口气搬了个大件儿进屋。 大车帮着他陆陆续续搬了些进来,期间詹信总是一副想事儿的模样。 大车停下来正想问他,就被这人给按住了肩膀,说:“给你个练手的机会。” 大车一头雾水:“啥子?” 詹信神秘一笑。 片刻后,小虞尔躺在了洗头床上,大车皱着眉头帮这孩子梳通头发,一手抓住发端,另一手握着梳子艰难用劲儿。 大车怕把他给梳疼了,给虞尔说了声:“小朋友,要是疼记得说啊,等会儿哪里头痒也可以告诉我。” 虞尔乖巧地回答:“谢谢。” 詹越站在旁边看得痴,调侃道:“车叔,这头发你要是洗好了,别的都不在话下啊!” “你小子别瞎起哄,去帮你哥搬东西。”大车说他。 詹越一听,故意躲在隔墙后面说:“哎呀,跟你出去那趟我都累了,偷会儿懒。” 还没等虞尔洗完第一遍水,詹信就喊他出去了:“詹越,过来干活!” “哦……”詹越丧里丧气地回应。 兄弟俩忙着拆箱子布置软装,大车则慢悠悠地帮虞尔洗头,就这么忙活小半天,店里又收拾出一堆垃圾来。 这任务自然是交给詹越,詹信把蛇皮口袋最后一点空隙给塞满,交待他弟:“还是搬到街上那个垃圾集中点,自己慢慢拖过去扔了。” 詹越试着拖动这沉重的袋子:“哦。” 最后的收尾工作完成了,詹信走去洗头床那儿看看小虞尔,没想到这孩子已经躺着睡着了,大车正将就着这样帮他吹头。 第16章 洗干净的头发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棕褐色,小孩儿的头发本就比成年人的更软更柔顺,虞尔的头发更是又长又多,和他那身灰扑扑的衣服结合,简直就是儿童画本里边头发似海藻的落难公主。 吹得差不多了,大车简单收拾了下,拉上洗头间的帘子,走出来跟詹信闲聊。 詹信给他递了根烟,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 “洗头的时候怕亮着眼就关灯了,怎么了?”大车接过烟,夹在了耳后。 他再次露出那副想不通的模样,皱着眉告诉大车:“这孩子的眼睛是蓝色的。” “啊,生病了?” 大车怕吵醒虞尔收着声惊讶,他回头看一眼,忽然理解了詹信的话:“这孩子洗过脸是挺白的,你这一说,该不会是混血儿吧?” 俩人神色复杂地对视,大车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流浪儿是混血儿。” 詹信说:“是啊,这孩子背后还真有些不寻常。”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詹信总觉得这孩子有点问题,他除了身上脏点,完全没有一个贼该有的样子。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虞尔不是贼娃。”詹信问道。 不得不说,虽然虞尔穿得落魄,但他绝对是詹信所见过的最乖的孩子了。 言行小心翼翼,说话还非常礼貌,哪怕詹信对他并不怎么客气,也一副不会生气的样子,温顺得不像话。 那团坏掉的蛋糕已经被清理了,但看模样,买蛋糕的钱恐怕够这孩子捡半个月的废品了。 小偷里有这么乖的,詹信没见过。但如果虞尔不是贼娃,那真正偷东西的又是谁? 就算有人无中生有,也不至于一整条街都会污蔑一个孩子吧。 两人正想着,詹越慌慌张张跑进来,他往大车怀里丢了个黑乎乎的活物,拽着他哥就往外走。 大车忙地兜着那小黑东西,定睛一看,是只虚弱的猫崽子:“嘿,哪儿整来的?” 詹信一脸莫名奇妙,拉住詹越问:“怎么了?” “哥,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詹越凑近他哥耳边说。 两兄弟当面儿还说悄悄话,大车哪儿能忍得住好奇,问:“啥啊,背着我还有秘密了,你这猫儿哪儿来的?” 詹信听他弟弟说完,脸色一变,拍了拍大车的肩膀:“等会儿你先下班,我跟詹越去看看,回来告诉你。” 大车看着他们神秘兮兮地走出门,叹了口气:“这哥俩真是……” 詹信被詹越带去了刚才他扔垃圾的地方,兄弟俩边走边说。 詹信:“你说你看到贼了,到底怎么回事?” 詹越:“就是我刚才丢垃圾,听到有猫叫,我寻思着不能见死不救呢,跟着声音去找,发现在一个垃圾桶里,然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詹信不耐烦地盯着他:“啧。” “哎呀,那只猫是捡着了,还有呢。”詹越靠近他哥,悄声说道,“我翻到了一个袋子,里面都是附近那些老板被偷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詹信问他。 詹越说:“我偶尔路过街上听见过那些老板抱怨啊,一看那袋子里的东西,对上了,而且不只是杂零杂碎的商品,还有些项链戒指什么的。” 刚想问詹越怎么不直接报警,詹信忽然想起来这小子没手机。没几步路的距离,两人就到了那处垃圾站。 垃圾站修得挺偏,这地方附近都是拆迁户,没什么人。现在暮色将近,阴天的傍晚十分昏沉,路边的路灯也还没亮起。 詹越拽着他哥就要去找那只垃圾桶,詹信瞥见远处闪过一道颇为眼熟的身影,赶紧捂住詹越的嘴,按住他藏了起来。 詹越被他哥的动作吓一跳,嘴里支吾着要说话,还好詹信提前封了他的嘴,小声提醒道:“躲好,有人来了。" 小黑影正迅速地朝这边靠近,还好詹信动作及时,那人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人。 只见他身材矮小,衣服破破烂烂,一头蓬乱的长发直坠到脚边,飘摇着直奔垃圾桶而去,踮着脚似乎想从里边捞着什么。 詹越倒吸一口气,挨着他哥:“这是鬼,还是那小孩儿?” 詹信知道他口中的小孩儿指的是虞尔,但看这走路姿势,并不太像。 “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詹信紧盯着那黑影。 那身衣服他确实见虞尔穿过,但这么短的时间,不见得那孩子会从另一面的街赶来。更何况虞尔刚洗好头发,而这人却是那孩子洗头之前的样子。 可这相似的程度确实又让他有几分错愕。 小黑影捞出一袋东西,左右提防地看了几眼,快步离开了。 詹信这才探起身,悄悄跟在影子身后,给詹越落下一句:“追上看看。” 詹越眼瞅他哥解开袖扣又撩起袖子,像个猎豹似地蛰伏,双眸紧紧锁定着对方,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他有些担心:“哥,你不会要抓他吧?” 隔着几米外的人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动静,颠了颠手里的袋子,贼头贼脑地往身后打量。 詹越吓得没敢说话,伸手想去抓他哥,却落了空,只听到冷漠的一句:“自己跟上来找我。” 他哥于瞬间化身成黑色闪电,纵然发力追了上去。 第8章 见过条子请吃烧烤吗 那小影子恍然一见这冲上来的威猛人物,吓得直吐一句“我操”,随后头发一甩,疯兔子似地拔腿就跑。 第17章 小影子走得刁钻,越跑越往窄巷里钻。他步子虽短却又快又轻盈,若不是詹信一直盯着,这人就太容易跟丢了。 短脚终究跑不过大长腿,两人追逐到一处昏暗巷角,詹信离他越来越近,几乎就要抓到那人的头顶了,小影子却忽然甩出白灰,他赶紧闭上眼躲避。 尘雾尚未散去,暗中却有人趁机向他挥了一拳。 看出拳的高度,并不是那个矮小的贼娃,这人竟然有团伙? 他全然没想到此处会有埋伏,只得硬生生接下这拳。詹信闷哼一声,反手拽住那人的肩膀,顺势一拽,却不想这人身形肥胖异常敦实,不仅没能成功掀倒,反而引得又一个勾拳袭来。 胖子虽胖,反应却十分迅速,几个回合不落下风,詹信还差点被他擒拿住。这种官家的招式不像他们这种自己摸索的蛮横野路子,一掌一拳规范又利落。 只是这也太巧了,贼没抓到,反而撞见了这人。 詹信猜想到身份,也不跟他周旋了:“警察同志,我是守法公民。” 对方倒是开朗一笑:“守法公民里,这么机敏的可少见了,我在这儿你也在这儿,是不是有点巧了呢?” 詹信扯了扯嘴角,他也想问呢。 两人停手后尘雾也散去,胖子见他识破自己,不再遮掩,出示自己的警官证——赵庭松。 赵警官笑意不明地拍了拍詹信的肩膀,“我怀疑你和一起案件有关联,希望你跟我走一趟。” 这时詹越才追上来,看着他哥身边莫名多了个大胖子,一头雾水:“哥,这是……贼娃泡发了?” 赵警官狐疑地看了眼詹信。 “泡没泡发不知道,但肯定是跑掉了。” 詹信说完,搭着詹越的肩膀一起跟着这警察走了。 夜色入深,赵警官没把他们带到派出所,而是去了一家开在轨道边的烧烤店。 这位便衣警察半夜不回家也不上班,口气说得那么严肃,居然是要带他们来撸串。 相比之下詹越的兴致很好,知道对方是警察,脸上的兴奋劲儿就没退下,一直跟赵警官聊天。 詹信在一旁听他俩对话,有一段哪怕多年后也让他记忆犹新。 詹越说:“赵警官,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赵警官见这少年面色积郁,笑着回应他:“但说无妨。” “就是积雪路面上汽车打滑,那车为了不追尾向左转却撞伤了路人,司机赶紧下了车,结果那是下坡路,脚一摸着地是站稳了,却滑呀滑,滑走了。” 詹越说:“那他属于肇事逃逸吗?” “这个问题确实很严重。”赵警官沉思着点了点头,却把话题转向詹信,“他哥,让你弟弟少想点,头发都想白了。” “确实啊确实。”詹信早就看他那白头发不顺眼了,小小年纪想不开,染这个色儿,此刻无比赞同赵警官,可能这就是警民一心。 火车呼啸而过,三人在烧烤店门口落座。店家跟赵警官是熟人,简单寒暄几句,怕他们冷,还贴心地提了炉子过来。 詹越看见炉火就离不开了,摊着手烤火。 不一会儿,酒水端上来了。赵警官先敞开话题,原来他早就在跟踪那个可疑人,并且埋伏在巷子里,只是没想到正好撞见了追着贼来的詹信。 “你说那人就是真正的贼娃儿?”詹信故作惊讶,他虽然已经看出来方才追逐的人不是虞尔,却没想到赵警官也在暗中盯梢,并且确定那人就是繁子街的常驻惯犯。 但赵警官就这么轻易地讲给他这个普通民众听,恐怕是有所图。 赵警官又继续道:“是的,我知道你们刚来,也知道最近你们很照顾那孩子。” 詹信知道,他口中的孩子说的是虞尔。 “这几天遇见那孩子,他说他找到老大了,名字叫詹信。那孩子向来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可某天我却看见他画……哈哈,那孩子很喜欢你。”赵警官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笑了起来,给他倒了杯啤酒,端起杯子说,“小酒怡情,我想跟你们交个朋友。” 詹信只觉这警察话里有话,他看一眼詹越,这小子喜欢偷偷找虞尔玩儿,名字肯定是他泄露的。 詹越移开视线,心虚地给自己的杯子倒饮料,假装很忙什么都不知道。 “今晚我还要用车,酒就不喝了。”詹信拒绝了酒杯,端起詹越刚倒好的饮料,跟他碰了碰杯,“不知道赵警官为什么想跟我们俩兄弟做朋友?” 一杯饮尽,赵警官果然有事相求,他直言不讳:“如果有机会,我想让你们帮虞尔出头。” “出头?” 詹信有些意外,这个胖警察会这么护着那个孩子。 “我第一次见那孩子的时候,还是在去年春天,他突然就出现在了繁子街。”赵警官自顾自地讲起来,“比现在还矮一点,头发刚刚齐腰。当时街坊们还很喜欢他,以为他是孟氏宾馆老板的孩子。” “一直到几个月后,虞尔的妈妈来了。” 詹越一口茶没喝完,差点呛到,“他有父母的啊?我还以为真是孤儿呢?” “父母不作为,你就把他当做孤儿也没错。”赵警官又继续道,“那会儿我正好被调到外地一段时间,听同事说,是虞尔的母亲跟那家孟氏宾馆的孟老板有不正当关系,所以那孩子才在那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街坊们的八卦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第18章 “再到后来,孟老板的老婆因为不堪街坊言论,把虞尔赶出来。小女孩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在外面待了几天,直到有一天路过我们所才被发现。派了人去调查,老孟才说根本没见过虞尔的母亲,虞尔住在他那儿是因为是那孩子捡垃圾卖钱跟他交换的,我们什么也查不到。” “居委会的人提议先给虞尔找个领养,那时候虞尔已经在繁子街快待了半年。”赵警官面色无奈,“虞尔在这方面强硬得很。” 他们警察其实已经为虞尔做过很多工作,却不起任何作用。比如给虞尔换了好几个收养家庭,但那孩子永远不肯认人,甚至屡次逃出来,下次见到又是在繁子街流浪。 任人怎么劝,虞尔也只想待在繁子街,只不过多了警察帮忙,他可以偶尔住在孟氏宾馆。 再到后面,虞尔处境更加恶化,便是因为那个故意扮成他样子的惯犯出现。那会儿没人知道贼娃还有真假,所里因为虞尔折腾了几回,难免有些怨言。街坊总有人报警说是那孩子偷东西,他们想着就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儿,便仅是把虞尔带回所说教。 虞尔前几次都可怜兮兮地不承认,可街上被偷的情况却越来越多,大家都给他扣上了贼娃的帽子,直接不报警了,见到虞尔就打他。久而久之,屈打成招,饶是他不承认也得承认了。 直到赵警官这个月调回所里,他跟了虞尔一段时间,发现这个孩子确实没有偷盗的行为,只是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再拿去卖钱。 也是一次偶然,让他遇见了真贼娃。 大年夜那天,他又撞见“虞尔”,与平常不同的是,那人行迹诡异,从不走寻常路,动作比起孩子,更像是一个成年人,而且手脚之快,几乎是不可查的,他甚至几次险些跟丢。 而那天赵警官回来以后,才得知虞尔被孟氏宾馆的老板娘肖敏扒光衣服扔在街头,等再找到虞尔,他正穿着件极其宽大的大衣捡钢球。 第二天他才知道,虞尔那天穿的衣服是詹信给的。 他听闻新来的理发店老板最近很照顾虞尔,心想或许能请他跟自己合作一件事。 “所以你跟踪这么久,一直没找到证据?”詹信问他。 “就差直接证据。”赵警官说,“真贼娃每次出现都假扮成虞尔,我难以确认他的身份。看样子,我猜测是个天生矮小的侏儒人,但这附近一片也没谁家有这类人。” 说到这里,赵警官沉了眼眸:“如果虞尔一直被污蔑下去,他活不过今年。” 只靠一个人为虞尔说话,是没人会听的。 那双眯缝眼难得睁大了些,期待地看向詹信:“所以,詹老板愿意施以援手吗?”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白色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十一位数字,是个人电话。 詹信没马上回应他,而是叫来服务员把账结了。 他可不敢吃警察的人情饭。 眼见着赵警官要起来付钱,詹越看出他哥的神色,帮着把赵警官按回座位,给他添水递串。 随后,詹信才对上赵警官的视线:“咱们聊那么久,赵警官你都没提到那件事,那天早上我问个那孩子的住址,你故意跟我兜圈套,我可记得啊?” “哎呀,没想到就是你啊,你说这是不是缘分?”赵警官一拍腿,“那会儿不认识嘛,我还以为小孩儿又惹什么祸了……” 詹信轻呵,了断地说:“所以,我拒绝这种合作。” “你!” 赵警官显然没想到他会开口拒绝,手指焦燥地刷刷头发,对他无可奈何:“那,好吧。” 这顿烧烤倒是挺好吃的,几人没了话头吃得也快。临走时,赵警官说自己还再点些,他们就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詹越挨在詹信身后问他:“哥,你真不打算帮一把?” “怎么,你有打算?”詹信专心走着路,反问他一句。 他嘀咕着:“我哪儿敢,还不是看你怎么想?” “这几天咱店子要正式开张了,忙完了随便你怎么打算。”詹信说,“人家是警察,你以为真的需要帮忙啊。” 詹越一愣:“那他为什么找咱啊?” 詹信不语,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或许这个警察得知虞尔对他有好感,想让他收留虞尔吧。 两人回去路上再次路过那道贼娃消失的小巷,此时夜色已深,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狭窄的过道,爬满潮藓的角落里静静地放置着一只蓝色垃圾桶。 詹信顿了顿脚步,转身走了过去。 第9章 哎哟,误打误撞 撒了粉末的路面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清扫干净,走进了才能看出点淡淡的白色痕迹,詹信关注的却不是这些,他直勾勾地盯着角落里的垃圾桶。 之前詹越发现赃物的地方,也是在一个蓝色的垃圾桶里,在垃圾场也就算了,但像这样僻静的小巷,这样大号的垃圾桶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了,哥?”詹越手里拎着吃烧烤没喝完的饮料罐子,咬着吸管慢悠悠跟过去。 詹信几步就到了垃圾桶旁边,借着路灯,他蹲下身用指背蹭了蹭桶身,凑近眼看,发现上边沾了那时真贼娃扬的白色粉末。 他回头丈量了一下距离,离当时打斗的站位两三米远,粉末不至于会飞扬到这里。路灯的范围有限,只能堪堪照到垃圾盖子,詹信拿出小灵通打光,发现自己方才触碰的桶身有指痕印记,而大小正好如孩童的手掌。 第19章 边上詹越也没闲着,一手拿远易拉罐,另一手掀开了垃圾盖子往里探,惊呼一声:“哥!你看这是什么?” 詹信闻声站起来,没注意上方他弟支着的手,一头撞了上去,詹越吃痛收了手:“哎呀,我的手!” “谁让你挨我那么近?”詹信拍拍衣服,见没淋到什么,继续往垃圾桶里看,里面的东西让他觑了眉,他拿出来摊开对着光观察。 这总不能是碰巧了,垃圾桶里居然装着虞尔的烂衣服。 “哥,明明是你撞到我好吧?”詹越还在抱怨着,“哎,可惜了我的饮料水,还没喝几口呢?” 易拉罐被刚才那一撞掉在了地上,剩了大半的饮料从小小的罐口涌出来,却没积累成一滩,而是弯弯曲曲流向了垃圾桶下方。 詹信抬脚给水流让了路,忽地想到了什么,伸出手试试将垃圾桶搬开,但挪了几下,这垃圾桶仍旧牢牢地定在原地,纹丝不动,就仿佛下方有什么东西在拉扯。 “这下面有个洞吧?”詹越也看出来不对劲儿,眼见着他哥抬起来了一溜缝隙,趴在地上往桶底下瞅。 只见那垃圾桶下方果真有个黑漆漆的洞口,大小就像是狗洞,只是中间有两团突兀的白,他再凑近,发现那白的中间还有黑点。 拼在一起,就像是——一双正盯着他的眼睛! 詹越吓得一愣,赫地往后一坐,没敢叫出声,无助地看向他哥:“哥哥哥……” 他冲詹信无声动了动嘴皮子:里面有人! 詹信沉了脸色,缓缓松开垃圾桶,朝后退了一步。 詹越正纳闷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詹信却忽然抬起了腿,蛮力朝垃圾桶踹了一脚,把外面和洞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地底下逃窜的声音格外明显,听声音是朝外跑了,但哥俩面前只有一道坚实的高墙。詹信抬眼一看,发现墙的另一头似乎盖着石棉瓦。 “不好,他要从那边跑了!” 詹信快说一声,蹬脚扒上墙头翻身过去,等他跳下去,那真贼娃早就无影无踪,融入到夜色当中。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詹信回身一看,原来在这头的是个石棉瓦搭建的小屋,门大开着,显然那贼娃就是从这里逃出去。 屋内迫有生活气息,桌椅碗筷被褥,什么都有,看样子常有人来。除此以外,里面还挂着环卫工的外套和清洁用具。 詹信简单看了眼,径直走向了靠墙的小床,他弓下身查看,下边果然有个洞。 低矮的窄洞难以容成年人通过,只见弯曲而上的另一头泛着光,詹越在对面的洞口叫他:“哥,什么情况啊?” 没了贼娃阻碍,詹越轻易就拖动了垃圾桶,两人的声音穿过洞道,听得十分清楚。 詹信回他:“这边就是个环卫工的休息间,人跑了。” 夜色已深,回到家后詹信直接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冲水时脑子里还想着今天的事情。 路上他跟大车打了个电话,问到虞尔时,对方说那孩子醒来看见詹信不在了就想离开,大车好一顿说才留下虞尔吃饭,两人在店里吃完外卖就各自离开了。 之后詹信简单跟他讲了遇到的事情,两人对了下时间,大车跟虞尔吃完饭那会儿,正好也就是他跟詹越吃完烧烤回来的时候。 心里最后一点疑虑得到了印证,詹信这才放下心来。 只不过赵警官那件事,他仍旧有点犯愁。 他不得不承认,那人虽然油滑了些,说的话却并不是完全没道理。 临走时赵警官说了句话,让他一直在意到现在。 他说,虞尔是个看人很准的孩子,一般人不会轻易纠缠。 而詹信是不一样的,赵警官第一次见那孩子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让赵警官又是帮忙买鱼,又是买蛋糕的。 而原因很简单,这是因为虞尔在他身上看到了别人给不了的希望。 詹信抚平了眉头,他似乎明白为什么今天虞尔看他时看呆了。 那双晶透的蓝眸再次出现在脑海里,盈满泪水的眼眶看得人心酸。 自己何德何能,成了一个孩子的希望?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也不见得就会因此收留虞尔。 新的生活还不稳定,未来要忙的事情也很多,更何况虞尔这件事,还不见得能如何解决。 他现阶段只想养好一个弟弟,顾好自己的生意。 詹信叹了口气,握上把手刚准备出去,门外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听起来像是詹越在跟谁讲话。 他轻轻开门出去,搭着毛巾无声走进客厅,发现詹越没在客厅里。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去找,而是拿起茶几上多出来的一张小纸条看了片刻,随后走回了自己房间。 兄弟俩没睡一个屋,各有各的房间,只不过詹信的房间是主卧,挨着阳台,空间也更大。 他走进卧室,那悄咪儿的对话却越发清楚。 詹越果然躲到阳台上打电话了。 他哥躺在床上默默听着,猜出来对方是谁,笑了笑。 这次搬家之后离詹越原来的学校离得远,等他开学就得住校了,他想,明天该给这小子买个小灵通,到时候也方便联系。 于是第二天清晨,詹越就收到了来自他哥的一笔巨款,自个儿高高兴兴地去买东西了。 但买小灵通的过程就不怎么愉快了,繁子街那家小灵通的老板正好不在,接待詹越的就是个新来的店员,态度不怎么样。 第20章 詹越拎着袋子走出店门,愤愤不平地:“啧,拽什么拽,要不是你爷爷急着用,我才不在你这儿买!” 他边走边调试着新买的小灵通,走到街边的电线杆时停了下来,拿出张纸条照着数字拨号码。 等待拨通时,他闲得扫了眼空荡的街面,有个步伐缓慢的环卫工正清扫着路面,詹越见没打通电话,干脆蹲下来等,下意识盯着那个环卫工的腿看。 这一看不知道,多看几眼吓一跳。 那环卫工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症,空荡荡的裤管弯曲时,膝盖处就会额外突出一节,像是畸形的细长的瘤子,又像突出来的骨头棒子,越看越觉得诡异。 “靠,什么鬼?” 他转头想洗洗眼睛,忽地灵光一闪,想起来昨晚他哥发现的小屋子不就是环卫工的休息间吗? 詹越默默转过头瞪大了双眼,“我靠,真有鬼!” 一头白毛实在打眼,为了不打草惊蛇,詹越悄摸儿溜到旁边的邮亭后面,随手捡了块小石子,瞄准了那个环卫工的腿打了过去。 “背对着应该发现不了,我倒要看看你这腿是个什么情况。” 石子顺畅地滑出一道曲线掷了出去,却没能打准,清脆地落到了地上。那个环卫工听了动静,立刻警觉起来,朝着左右看了看,随后不知怎的,久久望向一个方向发神。 “还好没发现。”詹越见瞅的不是他的方向,放了心,又捡了块小石头砸了过去。 这次就非常完美了,正巧砸在那人的后腿上,但那人就跟没有痛觉一样,只是撩了撩裤腿,看了一下。 但就这一下,让詹越看出了破绽。 只见那人撩起来的裤腿里,分明就不是腿,而是一截木棍! 詹越赶紧又打了电话,这次对面很快就接了,他说:“我靠赵叔,你都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小伟放下裤腿,视线回落到不远处正专心捡垃圾的孩子身上,他嘀咕一句:“洗头了?那就有些不好办了。” 他收拢笤帚和簸箕放进巷子里,趁着周围没人,慢慢走向街道边的泊车位,眨眼间从汽车后方再出来,竟然就变矮了,还换了一副与虞尔相同的打扮,迈腿飞快溜进一家小灵通店里。 十来秒后,小伟快步走出小灵通店,看着后方正要过来却浑然不知危险的虞尔,冷漠地轻笑一声,再悄无声息地躲进角落。 而后那小灵通店员悠闲地走了出来,一副毫不知情自己店里已经被偷的样子,撑完懒腰,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正在附近的虞尔身上。 他转头看了眼店里,像是想起了什么,直接跑出去将虞尔拽进店里。 小伟趁乱进店,偷走了东西再次跑出店外。 而数米外的白发少年,惊讶地目睹了这场嫁祸,也面临了一个麻烦的抉择。 “坏了坏了,我先去哪边啊?” 詹越咬咬牙,选择继续跟随真贼娃离开的方向,只是一边慌乱地打了条短信,另一边还不忘跟通话中的人保持联络。 小小的荧屏上亮着“赵警官”三个字,对方笑出了声,鼓励他道:“跟住了啊,剩下的就不用你出手了!” 第10章 好人叔叔堪比神仙 可惜虞尔待在繁子街这么久,却没认识到一个错误。 那个年代科技刚刚起步,信息流通并不便利,而普通小城里突然出现的孩子,他的过往就像白纸一样空白。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女孩儿,还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女孩儿。 虞尔对性的认识可谓是白痴的程度,毕竟没有任何人在这方面教过他。 他知道孟叔叔认识妈妈,可是自己早就不被待见了,孟叔叔觉得他麻烦,肖阿姨更是非常的讨厌他。而他们还有一个女儿,虞尔对她并不了解。 只知道这个姐姐回来了,他绝对没机会睡在宾馆里。 尽管常常挨打挨骂,虞尔还是很感激这家人,因为如果偶尔回去一趟,孟叔叔便会觉得他可怜,大发慈悲地给予一顿好,让他吃饱喝足,还能穿他们女儿儿时的旧衣服。 自然而然地,虞尔自己摸索出一套规律:穿裙子就是女孩,穿裤子就是男孩,还有长头发是女孩,短头发是男孩。 每次他被肖阿姨扒光衣服踹出门,他就会用自己的长头发遮住身体,把它当做自己生来就有长裙,所以他也一直拿自己当女孩子。 但当女孩子,虞尔会觉得很辛苦,比如常常会有人突然追逐他,说要看看他的裙子,还有人会莫名其妙拽住他的头发。 更比如说,眼下这种情况。 小灵通店里走出来一个人,他两眼精光,一下就定在了正要过来的虞尔身上。 那人瘦得跟竹节虫一样,干瘦的手比钳子还牢固,拽住虞尔直接把他拖进了店里,随后挑起他长长的头发放在鼻尖,豆大的吊梢眼沉醉地眯了起来。 “头发这么长?刚才进店的就是你吧,过来哥哥给你检查是不是偷拿了东西?” 他离得太近了,虞尔甚至能看到他脸上密密麻麻凸起的肿包,有的成了血痂、有的成了脓包,跟田里遍布的蛤蟆卵一样恶心。 竹节虫得寸进尺,甚至动手捏他的脸蛋儿,还想摸嘴:“让哥哥高兴了,我给你吃好吃的。” 虞尔想甩开他,但那只手跟铁丝一样难缠。 “我,我就是女孩儿。”虞尔哆嗦着说,嘴里吐出来的狠话都破了音,“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咬人了!” 第21章 竹节虫丝毫不听,拉着他往更深处走。虞尔拽不过他,就有什么扒拉什么,吧台上的货被他扫了一地。 那男的气得把他抓得更紧了,扯着虞尔的衣服强行拖拽,骂骂咧咧说了好几句难入耳的荤话:“你妈嘞个哈麻批还得劲儿了是不,街边没人要的杂种,我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顿……” 虞尔突然卸了力,那竹节虫没了重心一下倒在地上,趁着机会,他对着那瘦杆儿胳膊就是一口,痛得那人大叫一声,再也抓不住他。 没了束缚,虞尔撒了泼地往外跑,几步跳过地上散落的小灵通,奔着街上直冲。 可没跑出几米,前面就来了一帮人挡了道。 只因那坏了心眼儿的竹节虫在他身后大吼:“贼娃儿偷我东西!来人啊!抓贼!” 街上路人一听,甭管是男女老少,都看向了狂奔的虞尔,凑过来围了一圈。 一个彪悍的大肚男直接堵在他面前,慌不择路的虞尔一头撞上这堵人肉墙上,脑子嗡嗡地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人推摔在地上。 虞尔几乎是条件反射,赶紧抱着头蜷缩,果然又来了几个人过来打他,逼压着他跪在街面上,顿时七嘴八舌的声音如雷贯耳。 虞尔却都听不见,耳根子里长声嗡鸣,脸贴着地被无数双手拽着殴打,他再没办法,只好痛苦地闭上眼睛。 以前的时候顶多被打一顿就会放他走,而如今这场面,他估计要交代在这儿了。 周围的脚步都在向着他靠拢,这次人太多了,他们行动起来,好似地动山摇、排山倒海,而被打的只有虞尔孤零零一个,他被彻底包围了。 干瘦的孩子枕着被晌午烫成铁板的水泥地,溺在被人跺起的阵阵灰尘里,移动的脚步波浪似地密集,潮起潮落都是那么汹涌澎湃,直接震溃这比纸还要薄的小小背脊。 这就好比一百个哪吒指着一只小白龙扒皮抽筋,饶是神仙也爬不起来。 虞尔忽然很想家,很久很久以前,他真正的家。 他的家干净又宽敞,爸爸会带他玩玩具,妈妈会为他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新鲜美味的食物,松软的床,干净的衣服。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小到无法走路,于是爸爸背着他到森林里,提前为他埋下了宝藏。 宝藏就藏在…… 藏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树下。 虞尔幻想那棵树,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参天大树般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头发打理成爽朗利落的侧背头,修长的双腿直抵他的身侧,背靠蓝天俯视着虞尔。深邃的墨色双眸离他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夹杂着烟味的冷香,让这画面异常真实。 但是虞尔觉得很奇怪,这怎么是个倒像? 直到一双大手朝他伸来,将虞尔悬空翻个面捞起来抱着,他才赫然惊觉这是真的:“好……好人叔叔。” 是好人叔叔!好人叔叔来救他了! 谢天谢地,好人叔叔比神仙还厉害! 虞尔一下飞了起来,又缓缓落在地上,见他尚没反应过来,詹信轻轻按头叮嘱他:“抱着我的腿,躲后面站好。” “好,谢谢你。”虞尔听话地躲在他身后,但他不敢抱得太紧,只轻轻攥着詹信的裤子。 虞尔听到头顶传来一句短促的笑声,他纳闷儿往上看。 待在安全的后方,虞尔这才看到有人朝着他们冲了过来。一道精瘦的拳头突然袭击,詹信反应极快,猛地捉住了那人的手腕,随后故意一点一点扭转,挑着眉质问对方:“是不是手痒?” 那人很是不屑,咬着牙与他掰劲儿,“你小子想帮贼娃出头,皮挺痒啊?” 詹信轻呵,低沉磁性的嗓音极具攻击性,“罩这孩子需要杀鸡儆猴的话,拿你先试试?” 他赫然捏紧那人的手腕,扭得此人大叫起来,“我草,疼疼疼!你他妈给我松手,边上的几个,你们是吃素的?” 周围的几个汉子这才围上来,詹信不慌不忙地亮出小灵通,上边赫然显示正在通话的报警界面,他说:“别着急,想聚众斗殴,还是先估量一下自己的胜算吧?” 与此同时,数个警察已经赶来,他们迅速穿拆进人群中进行驱散,不少围观群众就此争吵,许多是商户在叫骂,有些被误伤的跟旁人吵了起来,更多的则是指责警察不帮好人帮坏人,也有极少数会出来帮虞尔说两嘴的。 而最为嚣张的,正是方才跟詹信对峙的瘦杆青年,见警察来了,他赶紧拽着警官说自己是旁边小灵通店的员工,街坊们都知道他豆芽,还说自己亲眼看到贼娃偷了自己的东西跑了出去。 “能站稳吗?”詹信帮虞尔看了看伤,除了脸上青了点,手上有擦伤,露出来的地方再没有明显的伤口,这孩子比他想象的结实多了。 虞尔呆愣愣地看着詹信,没移开眼睛:“我可以站住。” “你好,我姓赵,赵庭松,是负责这片的街道干警。”一位胖警官介入进来,他旁边跟着个小警察,“你就是新开那家理发店的老板?” 詹信没拆穿他,配合赵警官假装互相不认识:“是我。” 他转头看向一旁那位不认识的,小警察自觉介绍道:“我叫刘海,您好。” 詹信撇了撇眉头,打量了下对方短而稀碎的发型,有一丝职业病钻进脑子。 这个刘海儿的刘海儿也不怎么样嘛。 第22章 小刘警官打开本子,语速极快:“介于您有参与这起事件的嫌疑,现在对您进行询问,请您出示证件登记……” 赵警官按下他的本子,“跟着师父来,说了多少次别那么死脑筋!” 詹信犹豫了一下,打开钱包把身份证递给赵警官。 那个叫豆芽的一直在旁边窜促着群众听他诉苦,詹信听得耳烦,忍不住驳他一句:“你说这孩子偷东西,你有证据吗?” 豆芽怒了,但见识了詹信的身手,不敢直接与他对骂,便啐了一口水在虞尔脚边,“呵忒,贼娃偷东西都是一条街的共识,怎么到我这儿就得拿证据了?” “共识?”詹信说,“那你让他们站出来,看看谁跟你有共识,谁手里有证据?” 有几个人在人堆里给那傻逼帮腔,但一听说要凭证据,没人说话了。 其实如果他是第一天认识虞尔,他可能并不会站出来帮这样一个身处于众矢之的的孤儿,因为他并不了解。 但这几天的相处,已经让他对这个人人唾弃的孩子产生改观。 虞尔帮他还回了钱包,不惜花费一整晚的时间偷偷帮他扔掉垃圾,甚至辛辛苦苦捡废品卖钱给他送鱼,还用仅有的积蓄买蛋糕送给他。 他知道虞尔在做什么,这孩子不只是想要认个老大,那天二人在大桥相遇以后,虞尔就一直在以自己的切实行动报恩。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样一个过分懂事的孩子不会是小偷,而詹信作为成年人也不需要一个孩子回报他。 但比起一味的给予保护,詹信更希望他能够有自保的能力。因此,詹信平时才没有过多照顾虞尔。 但今天这个场面,显然不是小孩子能应付的。 他必须出手帮虞尔。 第11章 水落石出 “詹老板的思路很正确,”赵警官看着那位叫豆芽的,“你为什么说人孩子就是偷了你的东西呢?” “贼娃儿在我店里捣乱,把我吧台上的小灵通都给我推倒下去了,我看一眼就知道数不对,最贵的那款正好没了,昨儿刚到的货!”豆芽指着虞尔鼻子骂,“不是这杂种还是谁!” 另一个警官正好从店里出来:“跟店长核对过货款,确实少了。” 豆芽听这句话,激动地道:“我就说吧,没错儿,说不定就在这死孩子身上呢!” “搜身可以,但搜不出来,你再骂一句,我可绝不轻饶。” 詹信冷哼一声,没再理睬他,转去安慰虞尔协助警官调查。 来了个女警官给虞尔搜的身,他穿的并不厚,身上揣没揣东西,其实很容易看出来。 “检查完了,确实没有发现。”女警官说。 豆芽一听,急得指着詹信叫嚷:“一开始就怀疑他是同伙,说不定转移到他身上了呢?刚才那么多人,哪儿知道什么时候转移了?” 詹信一把攥住豆芽的手指,给他往后掰,痛得这人哎哟哟地叫:“你再指一个试试?” “好了好了,麻烦詹老板别冲动,我们自己会就事判断。” 赵警官劝阻他,詹信这才不好气地松了手。 “你叫豆芽,以前没看过你啊。”赵警官问,“是小灵通新招的员工?” 豆芽没想到他会质问自己:“你还怀疑我?是贼娃儿来捣乱好吧,我这几天兢兢业业,店长可以给我作证!” 旁边一个男人站了出来,是小灵通店长,出事那会他正好不在,刚被警察急匆匆叫来:“豆芽是我新招来的员工,工作有两周了。” “你说贼娃偷你东西,”赵警官说,“有什么可以佐证的?” 豆芽理直气壮:“你当警察还要我找证据?要问你也该问他!” 虞尔躲在詹信腿后,冒出一个脑袋看他,豆芽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他低下头,纠结地攥着手,长长的头发顺势垂落,遮住了肌瘦的小脸。 詹信:“虞尔,你自己说,究竟是不是你偷的?” 虞尔一抬头,就开始打着冷颤。 周围数十双眼睛都盯着他,质疑的,生气的,嘲笑的,大人们都好高好高,轻而易举俯视他,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透彻。 怼过来张望的脑袋都像是直接压在了他的头顶上,再如踩扁易拉罐一样压扁他。 好想低下头,他不要看见那些人,不敢看。 虞尔迫切地希望脚下的地能立即变软。 如果地是软的,那他马上就要钻进去,变成蚯蚓,变成蚂蚁,变成什么都好,只要能躲着。 想躲着,不想被他们盯着看,好想…… 有一只手从他的头顶滑下来,起茧的掌心硌过额头,却轻柔地替他捂了眼睛。 詹信的声音总是低沉:“闭上眼睛再说话。” 他愣了一下,在温暖的掌心之后,那些让他充满压力的凝视也随之消失。 明明周围仍有许多七嘴八舌的声音,但虞尔都听不进了,只听得到詹信复问他的一句: “真的是你偷的吗?” “我……不是……” 他想象自己悬浮起来,高高地飞在那些人的头上,没有人比他更高。 心里有莫名的力量在涌动,膨胀着他的血脉,激荡着他的根骨。 他回想起无数个孤立无助的时刻,湿冷的地面,阴暗的巷角,以及似冰雹般不断捶打他的拳头。 第23章 那时被打坏的不只是破皮流血的肉身,还有最深处的、反抗的勇气。 但是现在,勇气重新开始发芽生长,像凛冬的枯树渡过寒夜,在他体内挣扎着,叫嚣自己的春天。 虞尔赫然放声大喊:“不是我,我没有偷!是他们都欺负我,他们都冤枉我! “我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偷过东西!” 小小的身躯羸弱又无助,他哭了起来,像寻常孩子那样大声哭诉,可内容又让在场的人大为震惊:“是他要欺负我!” “他骂我偷了东西,却闻了我的头发,还摸我的身体!”他越哭越大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我不答应,他就强行拉我,说要……要……” 后半句没说完,豆芽就呵斥他:“我操你妈的,你他妈瞎鸡巴说个狗屁!” 骂完还不止,他一脚就向虞尔踹开,还好詹信反应快,直接先他一步踢开他的腿,再推出去半米,旁边的警察赶紧把豆芽给控制了。 周围的群众被小孩撕心裂肺的哭诉所感染,在一旁连连唏嘘。 赵警官蹲下来安抚虞尔:“小朋友,你说的这些可比偷东西要更严重了,你身上有他导致的伤口吗,或者有别人看到了吗?” 虞尔抹了眼泪,拨起自己的头发,给他亮出一截湿漉漉的发梢:“这儿有他的口水……” 赵警官:…… “等等,我有证据!” 响亮的一声从人群后方传来,众人纷纷让开道。白毛少年匆匆赶来,身边拉拽着一个穿着跟虞尔很像的“孩子”,而他,才是真正的贼。 那一刻,詹越觉得自己帅爆了,就像悬疑片里拿到关键证据,风光走来负责反转剧本的风流主角。 那天他哥虽然拒绝了赵警官的邀请,但他可没有。 詹越从小就梦想成为一个拯救别人于水火的英雄,而机会来到眼前,他当然不会放过。 昨夜离开时,詹越就偷偷拿走了赵警官写有私人联系方式的纸条,并一直与赵警官交流他们发现的线索。 他老早就计划好了,由自己抓来真正的贼,詹信负责为虞尔出头,而赵警官则负责走程序。 当然,詹越抓贼的戏份是他自己强烈要求才得来的,赵警官看向詹越身后跟着的几个警官,憋住了笑意。 真假贼娃站在了一起,旁观的群众被这突然的反转震惊,议论纷纷。 几人站定,詹越直接动手扯下那人的假发,人们才看清他的长相。 竟然是个长手短身的侏儒人。 领头的警察上前汇报,看了眼詹越:“多亏这个小同志,我们还发现了这个。” 他亮出手里提的口袋,里面是一件环卫工的外套,还有两根腿骨长的高跷。 小刘警官过去登记信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侏儒人抬眼看了看拿着手铐走过来的赵警官,复又沉下眉,说:“我叫曹长伟。” 在拷上手铐之前,他从兜里拿出几部小灵通,店长赶紧上前查看:“是了,就是这几部!” 众人唏嘘一片,豆芽脸色都变了,想趁着大家不注意溜走,但赵警官可盯着他,拽住了这人:“走什么,你的事还没完呢。” 豆芽嘴硬道:“我,我有什么事,贼都抓到了……” 詹信哼一声,豆芽不敢看他,侧过脸去。 “说吧,当时你是怎么偷的。”赵警官问曹长伟。 曹长伟抬起头,却不敢迎上对面虞尔的目光,直接将目光移向豆芽。 詹越见他光睁眼不开口,就“哎”了一声,曹长伟顿时抖擞起来,开口说:“我看见他亲了……” 他将手指向虞尔。 豆芽腾地一下红了脸,咬着牙,再不出声。 也不知道詹越使了什么手段,曹长伟把自己的罪行还有小灵通店里看到的全都供述了,他故意溜了豆芽,又在豆芽和虞尔拉扯的过程中返回店里,趁机将店内的物品偷走的,自然两人发生了什么也一清二楚。 詹越的身手是詹信揍出来的,这小子学习可能不大行,揍人是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尤其是最会戳人痛点,对准了就不留余地,伤害性不大,但绝对痛彻心扉。 詹信不敢想,那曹长伟吃了多大的苦楚,才能言之必尽。 小灵通事件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除此之外,曹长伟还将过去偷窃的行为全都招了。 “可怜了小虞尔,白白被人冤枉。”大车总结道。 为了守店错过现场可把他憋坏了,当时他跟詹信还在店里招待第一波客人,快要收尾的时候,他看见百米外的街上聚集好大一波人群,就跟詹信说了声。 结果回头一看,詹信拿了小灵通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直接冲进人群里。 眼下见詹越回来,可算找到机会让他赶紧给自己讲述了一遍。 这种能显摆的机会,詹越当然不会错过,除了跟赵警官提前说好的那部分,他大肆渲染了自己抓贼的过程,怎么惊险刺激怎么讲。 “最终,就是本帅哥闪亮登场,力挽狂澜!”詹越伸臂一挥,揽住大车,“车叔,我是不是帅爆了?” 大车竖了个大拇哥,随即提了一个问题:“那你哥人呢?” 人群散去,豆芽跟曹长伟都被警察带走了,詹信还杵在原地,只因他腿上有个小秤砣。虞尔抱着他的腿蹲着,一动不动。 “虞尔?”詹信腿都麻了,小心翼翼地迈开另一条腿,弓下步子去看他。 第24章 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虞尔的脸,詹信扒拉开头发一看,这孩子闭着眼睛,睫毛又长又翘,活像个沾了灰的洋娃娃。 赵警官刚从小灵通店里出来:“虞尔睡着了?” 詹信的手背正要放在虞尔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瞬间传递到手上,他赶紧把人给抱了起来:“坏了,发烧了。” 他抱着人就跑,赵警官追上去拦住他:“跑什么,坐我车!” 警车就停在不远处,詹信抱着虞尔坐进副驾驶,赵警官麻溜地发动车,驶向市医院。 大概过了十分钟,赵警官打破了宁静:“他以后不会住在你那儿,放心吧,我会争取安排。” “赵警官还挺善解人意。”詹信回他。 “毕竟你刚满十八岁,怎么做人家老大?”赵警官开玩笑似地说道,“光看詹老板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同龄人,没想到……” 第12章 孟氏夫妻 詹信刚扯下安全带的手停了下来,这才想起自己那张身份证还在赵警官手里,而自己的秘密竟然就这么被人当着面说了——他的确刚满十八岁。 或许是天生就早熟,也可能是社会催人老,詹信年纪不大,但容貌却跟三十岁似的,深沉的单眼皮眼睛里完全看不出半分少年稚气,外人只会觉得他不好招惹。 所以老早以前,他就已经用十八岁的身份赚钱了。除了詹越和大车,这件事再没其他人知道。 可他的身份证是假的,但赵警官没理由这么快知道他的真实年龄,毕竟之前可从未向这人出示过身份证。难道光是查名字就能查出来? “如果这么快就能查出真假,那抓贼也不用这么慢了吧?”詹信冷哼一声,不好气地说,“证件还我。” “理解,年纪轻轻的就能开店,詹老板是个能吃苦的人。我们警察啊,只要有一点相关信息,查人是很快的,幸亏你的名字和原住址都是真的。” 赵警官目不斜视,二人面前是逐渐黯淡的天色,霓虹灯影随车流而晃过,马路边的红灯亮了,车内的气氛越发凝重。 趁着等绿灯的间隙,赵警官拿出兜里的证件,在詹信眼前逗孩子似地晃了一下,笑说:“查你的年纪我还向隔壁所托了点人情呢,一会儿还得登记,我先帮你收了,免得落到别人手里检查。毕竟你到底还是来帮我了,算我欠你的人情。” “我不是帮你,我是帮虞尔。” 见拿回证件没戏,詹信专心护着虞尔的头抱着,他垂看一眼,这小孩正皱着眉头昏睡,脸颊通红,干瘦的小手攥着他的领口。 他开了一点窗户通通风,“虞尔父母找到了?” 赵警官简单回复道:“还没有,等会医院会有人接应,你跟我去一趟派出所就能回去了。” 詹信眉毛一挑,怪不得说一会儿还得登记他的身份证…… 两人先去了一趟医院,把虞尔安顿好后,詹信跟着赵警官回了所里,他以为是让他帮忙做证人写笔录什么的,没想到是要见孟义和肖敏,那家虞尔偶尔会去住的宾馆的老板和老板娘。 当然,他全程不需要说话,赵警官负责询问,而他坐在一边旁听。 据小刘警官所说,他在这里是起到一个知情人代表的作用。 四个人就坐在一间小小的调解室里,这里没有窗户,只能靠头顶悬着的一盏从他们进来就在晃动的灯泡照明。 灯光自头顶打下来,将各自的表情显露。 赵警官皱着眉翻开记录册,孟义笑着看他。 这人就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赵警官问什么,他就回什么,遇到他捉摸不定的,就会转头去看他老婆的眼色。 相比之下,肖敏就要更精致一些,凤眼薄唇,脸上抹得很白,看不出明显的皱纹,说起话来也是干净利落,找不出漏洞。 但提到孟义跟虞尔的母亲究竟认不认识时,两人的反应很有意思,肖敏刚要说话,孟义却掐了一把她的大腿,自己张了口:“不认识。” 赵警官看不到桌后的情况,詹信没多想,直接开口问:“你为什么要掐她?” 孟义没想到这个久坐在一旁的人会说话,揽住肖敏故作亲昵地说:“我对我老婆想动手就动手,关你什么事?” 肖敏反而没他那么自然,眼神明显有些慌乱,心虚地拢了拢头发。 警察的眼睛是犀利的,赵警官干脆站起来拉开门,“既然你们有小动作,那我们就分开谈。” 孟义一改之前从善如流的态度,强硬地指责:“赵警官,你把我们当犯人啊,还分开谈!今天要么就在这里说,要么就别谈了!” “你们不会觉得自己真没错了吧?”赵警官猛地将自己的记录册甩在桌上,坚硬的木质外壳砸出巨大的响声,震慑住二人。 “虞尔被你们剥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大年夜气温零下十度,这就忘了?如果不是这位詹老板救了虞尔,给他穿了衣服。”赵警官指着他们,“你们就是故意杀人!” 孟义被他这句话吓得面色铁青,跌坐回位置,丧气地垂下头:“我……我什么都说。虞尔,其实是我在路边捡的。” 那是某天凌晨。 孟义早早起来,赶去繁子街跟老婆替换宾馆的值班。 初春的繁子街冷得空荡,他老远就看见自家店门口的坎儿上窝着一团东西,走进一看,是个躺在地上睡着的小孩儿。 第25章 小城里其实经常能遇见一些流浪儿,但这个孩子不一样,足足让孟义观察了许久。 因为他实在是太干净了,甚至可以说是,纯洁。 小孩穿着一身素净的深蓝色小西装,柔顺的褐色长发软软地盖在身上,白嫩嫩的脸蛋,小而精致的五官,浓密的睫毛随呼吸微微颤动。 孟义还没见过像这样好看的小孩儿,就连路过的路人也忍不住过来看了眼,那人说:“哦哟,这是哪来的娃儿哦,是不是哪个有钱人的幺儿搞落在这儿了哦?” 说话的声音将虞尔吵醒,他懵懂地揉了揉脸,睁开眼时,那两人又盯着他愣住了。 他双眸间的蓝色,在一瞬间波动了孟义心里的弦,也为后来长达一年的苦难沉了冤。 孟义随口拈来个身份欺骗路人,也哄骗了虞尔并把他带回宾馆。 他告诉虞尔自己认识他的父母,让虞尔乖乖待在店里等待家人来接他。 脱离父母的幼儿本就无助,他对于这看似善意的帮助毫无辨别力,于是虞尔相信了,住在宾馆一直住了半年。 小小的孩子比收留他的老板更早不安,在等待父母的日子里,虞尔开始模仿路边的流浪汉,跟着他们去捡拾垃圾瓶子易拉罐,他试图用卖废品赚来的钱回报老板对他的收留。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宾馆老板一开始就并非好心,无论他卖出多少废品,付出多少真心,都无法令其动容。 于是虞尔被赶出去了宾馆,那套属于自己的衣服早就被他们丢了去,他穿上了烂衣裳,额前的长发被孟义剪短到挡住眼睛,又用一盆脏水将他彻底泼成了一个流浪儿。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孟义的私心。 “我理一理啊,”赵警官停了笔,给几人念到,“所以你收留虞尔,就是为了钱。你以为帮有钱人照顾孩子,就能从人家那儿捞一笔,结果没想到这孩子的父母迟迟不来……” 他忽地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人,尤其盯向肖敏,“那你们为什么跟虞尔的母亲扯上关系,骂她是小三,还说虞尔是你丈夫的私生子?” 詹信拿起边上的纸杯,喝了一口茶水。 这俩人显然没有老实说全,而看赵警官的架势,他明显是有备而来。如果说找到真贼娃是解开虞尔被诬陷的第一层,那调查这宾馆夫妻俩就是将第一层撕开后才能看见的荒唐内里。 一开始以为这警察并不怎么可靠,表面上看着漫不经心、贪吃好闲,实际却是个谨慎的细心肠。可詹信一想到自己的身份证还在这人手里,他咬了咬牙,将茶水一口饮完。 肖敏有些着急地看向孟义,两人的表情明显在跟对方暗示什么。赵警官也没再说话,冲詹信挥了下巴,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去开了门,叫到:“小刘过来,把他们带到不同的房间分开审。” 詹信跟着走出调解室,来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等了会儿,打开小灵通,发现詹越给他发了短信:「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明天就去上学了。」 这条消息的上一条,还是今天白天时詹越发给他的求救,简短的八个字——「哥,速来,那小孩儿完蛋了。」 看似没头没脑没缘由的一句话,在他们兄弟俩之间已经足够交流,这是独属于哥俩的常态。就像昨天跟赵警官吃完烧烤,詹信没当面接下赵警官那张写了联系方式的纸条,詹越自己也能判断那张纸条到底该不该拿。 而弟弟什么德行,当哥哥的最清楚。于是乎他故意把自己的小灵通交给詹越收着,这小子果然就真的给赵警官联系了。要说别家小孩插手大人的事情,别的家长肯定是一百个不放心。但对于詹越,真没担心的必要。他是詹信亲手带大的孩子,四岁跟他离家去流浪,五岁就能跟人打架,六岁的时候自个儿就开始在台球厅帮忙,期间抽空上了个学。 如果要说詹信是一头狼,那詹越就是跟在他身后的一只小狼,时刻都有着独自冲锋陷阵的能力。但养孩子总有犯愁的时候,这几年詹信总觉得这小子越来越藏事儿了,上学只在开学第一天招呼他一声,后面的情况詹信一概不知,以至于自己连他老师姓什么都不知道。 每每问起詹越学习怎么样了,他也不会完全不说,直接当着他哥的面儿翻开书包给詹信展示自己的满分卷子,然后再颇为懂事地说上一句:“放心吧哥,你忙你的工作就够累了,我成绩可好了,用不着操心。” 最近尤其是詹越那头白发,莫名奇妙就染了,问他学校不管吗?詹越说他成绩好,老师都得上赶着夸他发色独特呢。 詹信总觉得他这个弟弟十句话里有六句都是骗他的,在家就没怎么看他用功,而詹信作为理发店老板,也没见过有多少学生来染发。但这阵子忙着店里的事,他懒得多管詹越,只要他不添乱不闯祸,其他都无所谓。 想到这里,明天詹越上学走了,又得好几个月见不着人。他很快发了回信给詹越,道:「你先收拾,我马上就回来了,路上给你带宵夜。」 刚放下小灵通,赵警官正好冲他走了过来,示意他去楼梯间说话。等两人到了没人的地界儿,赵警官才挠挠头,说:“今天这个事儿麻烦你了,那夫妻俩还得再磨磨,所以你先回去,就不多耽误你了。明天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去医院看看虞尔?” 詹信一挑眉,困惑地看他:“那孩子怎么了?” 第26章 赵警官说:“也没什么,就是他情绪不太好,吵着要去找你。但他又发着高烧,医院的人哄了好久才让他安定下来,用的理由就是明天你会去看他。” 詹信点头答应,但回去之后因为店里的事儿走不开,还是过了几天才去医院看虞尔。 第13章 梦境回忆 虞尔连续烧了三天,也昏睡了三天,偶尔清醒的时候一直念着詹信的名字。 其余昏迷的时间,他都在做一个梦,一个周而复始、连续不断的梦。而梦里,他见到了妈妈。 那是一个惬意的午后,小虞尔穿着搭配马甲的白色小衬衫,身着羊毛连衣裙的卷发女人轻轻地怀抱着他,摩挲他的头顶,梳理他长而柔顺的发丝,一直梳到肩膀上,温婉的声音同阳光一起暖暖地围绕在虞尔的身旁,她说:“小尔快醒来,我们该下火车啦。” “好的妈妈。” 虞尔坐起身来,乖巧地伸出手,在妈妈的帮助下穿上蓝色的小西装外套。 在一声悠长的汽鸣笛后,绿皮火车缓缓停靠,妈妈牵着他走出车门,在站台上找了张避开人群的长椅坐下。 虞尔有些饿了,按住咕咕叫的肚子默默忍耐,好在妈妈看出他的窘迫,从包里翻出一颗糖。 妈妈的手又细又长,洁白的指尖捏着糖纸一点点剥开,露出里面沾满糖霜的黄色糖球,虞尔直勾勾地瞧着,抿着小嘴等待妈妈递给他。 妈妈笑着告诉他,声音如风吹在他耳旁,很轻,又有些凉,她说:“小尔,等找到爸爸我们就回家。” 虞尔如愿拿到糖球,笑嘻嘻地回应妈妈:“好。” 他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却不想这颗球是柠檬味儿的,酸涩的滋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味蕾,表面的糖霜也是骗人的,它好苦好苦,苦得麻掉他的舌头,昏沉了他的脑袋。 又是一声悠长而轰鸣的汽笛声,虞尔赫然被惊醒,睁眼却身在一片狭窄又黑暗的小空间里,他甚至不能起身,背后靠着根硌人的铁柱,屈着的腿前挤着一团盘成饼的柔软管道。 虞尔深呼吸几下,小心翼翼地试探周围,发现右侧是扇铁门,其间的缝隙有光漏出来。他挪挪腿试探着踹了踹侧方的铁门,门一下就开了。 但出来后,虞尔更懵了。 天空已经降下黑幕,这外边仍是火车站台,五六个乘客看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惊异地围了过来。 虞尔无助地左右张望,像是落入江流的浮萍,企图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寻到依靠。 看到其他被父母牵着的孩子后,他忽然反应过来,妈妈不见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数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他们议论的模样让虞尔红了脸,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激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虞尔吓坏了,他一晃眼看到了火车站的大门,抹掉泪水赶紧跑了出去。 妈妈,你在哪里? 虞尔边跑边哭喊,慌不择路地扎进无人深巷。 在矮小的孩童眼里,午夜的黑暗往往是成千万倍的放大,路灯照不到的地方,都像是饲养了可怕的魔物,无声地恐吓着、驱逐着虞尔。 偶有几家人被哭啼声吵到,他们拉开窗户破口大骂,虞尔只好捂着嘴默默地流泪,在心里念着妈妈。 妈妈,快来接我吧,我很听话,能不能不要抛下我。 他哭肿了眼睛,跑累了腿,在黑洞洞的冷寂街巷走走停停,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疲惫爬上了眼皮,害得他摔了跟斗。 虞尔再撑不住困倦,随处坐在了一家店门口,抱着脑袋缓解困意,怕自己睡着了,小声嘀咕着提醒自己。 妈妈,我好想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然而梦中哪儿能让人再一次入睡,于是回忆继续翻涌,在无尽的反复中虞尔再度从妈妈温暖的怀里醒来。 那天又是一个惬意的午后,虞尔再一次咽下酸涩的糖果,再一次从冰冷的消防栓箱中逃出来,再一次在漆黑的街巷里哭喊奔跑。 尖锐刺耳的汽笛声越渐密集,成了梦境里追逐脚步的鼓点。 虞尔不断重蹈覆辙,踏上那条绵软却又磕绊的路。午夜的暗影里衍生出数团凌乱的线条阻碍他,或在周围,又或在他的身后团成一座滚动的巨球,追逐着虞尔,迫使他拼命逃亡。 一直到痛热上了脑,梦里的画面勾起胃的不适,虞尔这才赫然惊醒,忍住喉咙里涌上来的胃酸,捂着嘴坐起来,赶紧冲着床边的垃圾桶吐去。 “啊呀,这又是怎么了?”隔壁床病人的家属看见了,连忙过来照顾这个孤身的小孩,轻轻地拍虞尔的背,帮他缓了缓,“别慌啊,慢慢吐,吐出来就舒服了。” 虞尔接了递过来的纸杯,漱了口,擦干净嘴,方才还凝着冷汗的脸这会已经挤出了个微笑,对面前好心的阿姨说:“谢谢阿姨,我已经好多了。” “你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阿姨笑看他,继续说,“诶,小朋友,可惜你醒晚了,今天有个人来看你,前脚刚走呢?” 这话一出,虞尔脸上的病态全然消散,眼睛里亮出光彩,语气有些兴奋:“是詹信吗?” 阿姨哪里知道他口中的“詹信”是谁,只是摇摇头,“我认不得啊孩子,就是之前看过你的那个胖胖的先生啊,他看你还睡着,给我们打了招呼就走啦。” 虞尔听明白来人是赵叔叔,失落地弓起背,连眼里的光都一点一点沉下去。后来阿姨带着他的儿子办理出院走了,虞尔干脆丧气地躺在床上,一整天食不下咽,连医生和护士过来关照也只是麻木地点点头,默不作声。 第27章 今日外面太阳正盛,从拉上的窗帘间露出半缝阳光,顺便将室外来来往往的人影也引进安静的病房里。枯瘦的孩子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发神,睁着眼凝望天花板上黯淡的灯盘,它似乎在移动,时而聚拢,时而分散。 涣散的意识渐渐在脑子里凝成一个青年的身影,他惯常是一身黑衣,有时候是一件黑色皮衣,有时候穿的是黑色风衣,还有的时候,干脆就是一件黑色的打底毛衫。 不过第一次遇见詹信的时候,他穿的是一件绿色的大衣,站在风雪里,就像一棵挺拔的大树。 虞尔的眼前拼凑起詹信的许多样子,全然忘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想,要是再见到詹信的话,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好人叔叔?不,自己不能再这样叫他了,白头发的小哥哥会笑话的。 老大……也不行,詹信不喜欢这个称呼。 小小的脑瓜刚刚退烧,糊里糊涂地想不出个好的说法。而且,詹信可能再也不来看他了。他明白的,自己身上的事情太麻烦,詹信不是自己的家人,也不算他的朋友,总有一天也会其他人一样对他厌烦的。 可是他又不甘心,心底对詹信仍旧抱有一丝期待。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詹信跟其他人都不同。但他还太小,贫瘠的词汇量不足以解释这份不同的原因。 不过虞尔知道,只要记得自己的身边有过这样一个人,哪怕现在只是想想,他的梦也会变得格外安稳。 于是他再度浅梦,直到风吹开窗帘,光亮照进病房,见有身影在床前走动,他才懵懂地睁开眼。 有人正守在他身边,帮他轻轻拉拢被子,随后脱下外套搭在床上,将贴身的黑色长袖体恤袖口挽至半臂。 这人没表情时的脸还是那么的冷峻,不过发型不是以前的背头了,今天打理成干净清爽的微分发型,看见虞尔醒了,那张冷脸融化了些。 “詹信!”虞尔看着床边的人,惊喜地叫出声。 几个护士正巧路过,听见动静,朝病房里看了一眼。 “嘘……”詹信用手示意他安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你跟别人就是这样直接叫我名字的?” 虞尔被他说了一句,自觉失礼,怂怂地萎下头,一双蓝眼睛却跟玻璃珠似的光彩熠熠,藏不住半点欢喜。 他又试探着说,“那我该怎么叫你……” “正常不就是叫叔叔吗?”詹信说,“赵警官你不也叫的赵叔叔?” 虞尔有些不敢相信:“我可以叫你信叔?”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詹信搞不懂,但心底还是被这小孩纯粹的模样给逗乐了,微微勾起嘴角看他,“嗯。” “信叔……”这孩子笑得更开心了,语气故意延长,看样子就是想再一次确定这个称呼。 “小屁孩儿。” 詹信拿手背给他测了脑门儿的温度,不烫了,就是这孩子的起色看着不怎么样。 他一撇眼,瞅见床柜上凉了的盒饭。詹信收拾了下柜面,把自己随身带来的东西摆上去,“怎么不吃饭,不饿?” 病床上缩着的孩子看他手里的动作,好奇地掀开被子凑过来,回答刚才的问题:“不开心,不想吃。” “哪儿有不开心就不吃饭的道理,饿着肚子更容易生病。”詹信边说,边解开面前的口袋,里面装着的是个饭盒,盒子一打开,腾腾的热气也跟着出来。 第一层装着满当当的白米饭,詹信提出来摆在了边上。 米饭的下一层是一碟莴笋炒肉,莴笋切成翠绿的片儿,配上勾了芡的猪肉炒制而成,简简单单挂了汁,咸香鲜美,光是闻着就让虞尔开了胃口。 而兜底的第三层,是萝卜排骨汤。 仍旧是常见的家常菜,奶白的汤底却足以见其火候,上头飘着的花椒和小葱又添香不少,若是盛上一碗热汤泡饭吃,再多不适也能被暖下去。 它们都被干干净净地装进这饭盒里,又想到是信叔亲手做的,虞尔已经馋得没法儿了,直说道:“开心,我好想吃啊。” 第14章 想跟信叔回家 “是不是看着很好吃?”詹信捡出个小碗给他盛饭。 虞尔点点头,“嗯,谢谢信叔。” “先别忙着谢,其实是你大车叔做的,”詹信给他夹菜,“还记得吗?那天给你洗头的那个人,以前是个厨师,做饭很厉害。” 刚要接碗的小手顿了一下,虞尔脸上失落的情绪太明显,说:“不是你做的啊?” “我做的哪有这么好看,怎么,不是我做的饭就不想吃?”詹信说。 小孩子经不住逗,乖乖接了碗。 其实他也并不是故意挑食的人,之前不吃饭是因为胸口闷得慌,发烧热得头昏,实在没胃口。眼下信叔亲自给带饭,还有大车叔亲自下厨,虞尔自己也舍不得不吃。 他笨拙地拿起筷子吃饭,腼腆地笑起来:“谢谢大车叔,也谢谢信叔。” 虞尔吃饭吃得慢,詹信跟一个孩子也没太多话讲,两人就这么你吃着我看着,陷入了沉默。 看着虞尔慢条斯理吃饭的样子,詹信想起了一件事。 原本今天赵警官是打算跟他一起来的,但因为派出所有事,只好临时变卦两人分开时段来。 也就是最近的这一次联系,詹信主动跟赵警官问了个事——虞尔以后怎么办。 第28章 赵警官说,虞尔的母亲有线索了,孟义跟肖敏终于还是交代了一切。 孟义跟虞尔的母亲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过是在某一天接到了对方的电话,虞尔母亲亲自打来的电话。 据孟义所说,虞尔的母亲没有给出自己的姓名,她只是在短短几分钟的通话里询问了虞尔的情况还有对方的银行账户就挂了,等孟义再打过去,才发现对面是公用电话。 孟义跟肖敏还以为这是什么别人的恶作剧,便只给了自己女儿的银行账户。谁知道过了几天,远在外地的女儿打电话过来说收到了一笔钱,他们才知道那竟然是真的。 于是他们更加坚定的相信虞尔家里很有钱,让虞尔安心住下等他的父母,也会用那笔钱给虞尔买衣服。 而另一边,虞尔妈妈非常规律地定期给他们女儿的银行卡打入一笔不少的钱。 渐渐的,他们发现其实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虞尔妈妈从不出面,而虞尔也只是个小孩子。 孟义决定私吞这笔钱,肖敏怕别人知道,便在街坊间丑化虞尔母亲的形象,甚至不惜说她丈夫曾经为了虞尔的母亲劈腿。 夫妻俩为了合理化虐待虞尔,把他诬陷成贼娃,给他穿自己女儿幼时的旧衣服,喂剩饭。 有时候见警察来检查,或者怕他妈妈突然来访,才会在街坊面前装装自己仁慈的面子,偶尔让虞尔回宾馆里住。 至于除夕那天,夫妻俩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发现这个肮脏的孩子,就把他扒光了衣服赶出去。再后来的后来,就是詹信搬来繁子街的事情了,在舆论的作用下,夫妻俩顺理成章地跟虞尔撇清了关系。 而曹长伟,不过是某一天接受了虞尔赠予衣服的好意,穿上他的衣服去偷窃,从无意的推波助澜,变成了有意的诬陷共犯。 但这一切最根本的,让虞尔经此磨难的原因,却是一个可怕的推测——虞尔可能是被他母亲故意抛弃的。 但这都是推测,赵警官也说孟义那对夫妻的口供有待考证。至于虞尔的父母,需要进一步找线索联系。 詹信回过神,看虞尔吃得正香,忽然想问他一个问题:“那个曹长伟,你是不是认识?” 小孩咽下嘴里的饭,砸吧嘴点点头:“认识,小伟是我的朋友。” “你还把他当朋友?”詹信有些意外,但一想到这孩子的性格,他确实会这样,“你不恨他吗?如果不是他穿着你的衣服偷东西,你就不会总是挨打了,也不会被别人误会那么久。” 虞尔轻轻放下了碗,再次低下头。詹信以为自己把他说哭了,刚想开口安慰,这孩子又抬起头来,向衣领处捏起手指。 他只是在扣一粒黏在衣服上的米粒,而詹信听到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虞尔问:“信叔,我为什么要恨啊?” 恨,不喜欢就恨,对方让你感到厌恶就恨,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损人的事,那个人就更应该被恨。 但虞尔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恨。 面对一个才几岁的孩子,詹信讲不出心里拼凑的这些理由。正值童年的孩子,好像确实不该去恨。 虞尔抬眼跟詹信对视,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有透视的能力,詹信只得静静地听他说话。 “我不想恨,恨一个人,心里会很不开心,而被我恨的人,也会不开心吧。” 他说:“是我先送衣服给小伟的,他穿我的衣服被别人误会,怪我。如果以前我努力一点,多赚钱给孟老板的话,我就不会被赶出去了,孟叔叔和肖阿姨就不会讨厌我了。如果我再有钱些,给小伟买新衣服,他也就不会被认成是我了。” 稚嫩的童声渐渐削弱,詹信见他眼眶里打转着泪光,赶紧安慰道:“你太小了,这都不怪你,虞尔,你没有任何错。” 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的雨点子打在窗棱上,大风将窗帘吹得翻涌。詹信起身,三两下就关好了窗户,将风雨都隔绝在外。 床边的小孩却还是哭了,泪珠子跟雨点一样,他等詹信过来,拉下他的衣袖。 “信叔,我不想再流浪了,我一个人在街上会让很多人不开心。你可不可以,带我回你家。你就把我当做是捡的猫就好,等我的爸爸妈妈找到,我就离开了。” 或许这孩子真的是猫,詹信觉得自己心里被抓挠,没法再坐定。 于是虞尔看着詹信干脆地走出了病房,头也不回。直到一个小时后,詹信再次回来,他的手里多了一袋药。 虞尔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詹信给赵警官打了电话,给居委会做了口头申请,还从医院那儿帮虞尔办理了出院手续。 真假贼娃的事,周围街坊人竟皆知,连带着詹信也出了名。居委会一听是詹信想把虞尔带回去住一段时间,没多商量就同意了,那边的干部正愁不知道怎么安置这个孩子,只是具体的流程和手续,后面还得再补。 詹信来时只带了一把伞,眼下要多带一个人回去,又怕虞尔再受风寒,便将虞尔草率地裹进风衣里,抱在胸前带走。 消瘦的孩子重量很轻,走动起来也并不费劲儿。虞尔却格外害怕似的,安静地趴着,小胳膊紧紧扣住詹信的脖子不放。 “松点,别还没到家,你就把我勒死了。” 詹信挺起胸膛颠了下这小包袱,他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拿着伞勉强兜着人,没法再动手去解松这孩子的双手。 第29章 “虞尔?” 他还想再提醒,却在耳边听见了浅浅的鼾声,虞尔再一次睡熟了。 “这孩子……” 詹信叹了口气,这虞尔还真跟小猫儿似的,随处都能睡着,心真大。不仅如此,还没心眼儿,不恨人。 其实不用虞尔说,詹信也相信他的单纯。 他跟詹越收拾店铺的时候,捡到过一叠破烂的小纸箱,他见上面写着什么字画,就专门拿到灯下看了看。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有的勉强是一个字,有的部分干脆用简易的图画表示,比如“我”字就是用一个笑脸代替的。 内容很简短,但詹信看了很久,那是一句祝福的话: “谢谢叔叔阿姨收留我。” 现在想来,那就是虞尔写的,可能是想送却没能送出去的礼物吧。 一青年一小孩儿,就这样慢慢走在湿漉漉的大街上,他们的胸膛共享同一片温暖。 【作者有话说】 虞尔并非“圣母”,只是他现在还太小,对人性的善恶缺乏认知,他还需要时间慢慢成长~ 人生一世,当然还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最好啦! 第15章 小猫和小鱼 忙活了个来月,一剪子理发店总算顺利开张。 破烂小屋摇身一变,保留了原来的欧式轮廓,只不过院子拆成了半开放,前后各有一道玻璃大门,贯通的设计可以有效照顾两条街的客人。从通透的落地窗一看进来,以白色为基调,黑色修饰框架,整体布局简约又时髦儿。 不过最近詹信想在朝北的院子里再建点什么,院子里的树砍了之后总觉得空。这几天客人少了,几人都落得清闲,他也终于来了主意——建个小休息室。 一剪子北面右侧的墙本身就朝外多出一截空间,也就是以前虞尔从洞口钻出去的那道门的位置,之前做了隔断就没处理。 詹信是个说干就干的人,马上就从建材市场拉来了材料,不出一个星期就建好了房间的素胚,又用一天时间刮了腻子。 眼下他跟大车正在给这小休息室组装一张小沙发,哥们俩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招人的事儿先这样吧,说起来,居委会那边怎么说,虞尔在你那儿住了那么些天就直接搬走啊?”大车半蹲着,正扭着螺丝。 詹信站他旁边撑着要拼装的靠板,说:“其实已经搬走几天了,他们说要给我颁个什么好人奖状,我没要。” 大车:“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前天你说要出去那趟的时候?” “是啊,他们觉得放个孩子在我这儿一直住着不太好,就另外给虞尔安排了地方。”詹信说。 虞尔在他家住了三天就走了,居委会原本就是说让在他家临时住的,但因为发现詹信是刚迁来的外来人口,证件还没在身上,就提前给虞尔安排了招待所,还请了一位老太太负责照顾虞尔。 但这孩子自己呢,肯定是更希望待在詹信家里。为了让虞尔乖乖听话,也怕他无聊,詹信就答应虞尔可以每天来找自己。所以这几天虞尔白天都一直在一剪子玩,到了晚上詹信就会把他送回招待所去。 沙发底座拼接好,剩下的就简单了。詹信负责左边,大车负责右边,几下就把扶手给安装好,最后再将坐垫一套上,这张灰色的长沙发就算是安装完工了。 这间休息室只对员工开放,日后谁要是困了,随时都能躺在上面睡觉。 有个纯黑的毛绒小身影一直守在两人的身边,一会儿勾勾詹信的裤腿,一会儿蹭蹭大车的手背。 现在见沙发安装好了,这小猫崽第一个跳上去,在柔软的坐垫上原地踩踏,将爪子张开又回拢,可爱极了。 这小猫就是当时詹越在垃圾桶捡到的那一只,大车带回家的时候这小猫几乎是奄奄一息,好在喂羊奶照顾了几天后,这小东西渐渐精神了,胃口也越来越好。 自打小猫能活动后,大车就把它带上了,每天跟自己一起上下班。小黑猫也挺能适应的,在一剪子就当自己家一样,面对外来的客人也能撒娇,一点不怕生。 詹信忍不住撸撸小猫的脑袋,“它这动作是不是叫踩奶?” “没错,哎,可太可爱了。”大车说,“我听人说猫做这种动作就是在想它妈了。诶,把小孩儿叫来看看呗。” 詹信站起身看了圈周围,没见人,喊了声:“虞尔?” “不在店里?”大车问。 詹信走出休息室去找人:“怎么可能,刚才都还在呢?” 还没等他走出隔间,虞尔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地传来了。 詹信回头看了眼正跟在他身后的大车,举手在嘴边让他保持安静,随后自己悄悄移动到洗头区与理发区的隔板后面,探出头去看坐在吧台上的孩子。 虞尔今天穿的粉色小裙子,头上扎俩小辫儿,正拿着座机的听筒接电话。 “哦。”小小的脑瓜点点头,认真地听着对方说话,全然没注意有两个人正在观察他,“不是,我不在家,这里是理发店。” “小朋友,请问你是詹先生的孩子吗?”听筒里的女人操着标准的普通话询问虞尔。 虞尔抿了抿嘴,跟对方说:“我不是信叔的孩子,我是他的小猫。” “啊?”女人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又问一句,“小朋友你能再说一次吗?” “我是詹先生的小猫,不是他的孩子。” 第30章 虞尔为了让她听清楚,故意放慢了语速,而另一边,偷听的人已经笑开锅了。 大车捂着肚子狂笑:“不是,谁教的啊,信儿你教他这么说啊?” “我怎么可能,”詹信也乐,但他知道虞尔为啥这么说,“就我去医院的那天,虞尔让我带他回家,把他当小猫儿养就行。” 谁也没想到,虞尔真就当了真,尽管后面自己没住在詹信家了,却还用这么个奇怪的身份定义自己。 詹信清了清嗓子,收了笑,走过去拿过虞尔手里的听筒直接挂了,他翻看了下通话记录,对面的来电号码交代了原因,“原来是骚扰电话,我说呢,跟个孩子都能唠那么久。” 他抬手点了下虞尔的脑门儿,虞尔被推得眨了眼,说:“骚扰电话不好吗?” “不好,对面是坏人,下次遇到说话很好听的直接挂了就行。”詹信继续说,“但是啊,你可别再说什么你是我的小猫。” “可是小猫的名字好好听。”虞尔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去抱在旁边伸懒腰的小黑猫,对詹信一笑,“我想叫小猫。” 他这几天得了正常的生活,餐餐吃好喝好,瘦小的身体总算长了肉,小脸也圆了点,虞尔本来就长得挺乖,现在看着更讨喜了。 尤其是薛二姨,见虞尔变得干干净净还那么可爱,特别喜欢他,没事儿就爱给虞尔买东西,现在虞尔穿的这身小裙子就是她给买的。 “谁叫小猫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响起一串清脆的脚步声,下一秒一只红色高跟鞋就迈进了门儿,薛二姨拎着个大箱子和手提袋,用眼神跟店里的人打了招呼,随后弓下身看看虞尔:“你要是叫小猫,那它叫什么啊?” 大车忽地想起来,“对啊,这么多天,还没给小黑猫取个名字。” 虞尔顺顺小黑猫的毛,猫儿得了爱护,干脆在他怀里盘成团依偎,他说:“我叫小猫,小猫就叫小鱼儿。” 小鱼儿像是听懂了,抬起脑袋在虞尔手上舔了舔,跳出虞尔的怀抱围着他转了个圈,表示赞同:“喵!” “看来它也同意了啊。”薛二姨将手里的纸袋递给虞尔,“为了庆祝你的新名字,送你个礼物,看看喜不喜欢?据说现在的小女孩儿都喜欢玩这个。” 大车凑过来,好奇地帮虞尔拆开包装,“哟,是个洋娃娃啊。” 虞尔一向礼貌,他接下礼物自觉对薛二姨说:“谢谢阿姨!” “休息室的沙发做好了,你去里边玩儿吧。”站在一旁的詹信说。 见虞尔乖乖拎着袋子走了,詹信帮薛二姨放好她的箱子,她得闲扫视了眼空荡荡的店内,这才察觉出不对,“你们一直没客人?” 大车叹了口气:“刚开业那会儿有优惠,客流量还行,不过来的都是些老太太跟小姑娘,” 詹信说:“现在没了优惠,年轻人都去上班上学了,老年人又不用经常理发,没客人倒也正常。” “你抱着这种想法就不正常!” 詹信被二姨吔了这么一句,没话说,他说的都是安慰大家的话,至于揽客的办法,闲着没事总会想出来的。 二姨话说完没几秒,虞尔就抱着娃娃从休息室跑了出来:“我……我不正常!” 他发现娃娃的衣服能拆,就想给它换件衣服,结果看着光乎乎的娃娃就发了懵,再后来就是刚才那一声。 薛二姨被他逗笑了,在旁边给他指点,“你怎么不正常了,人家娃娃有胸是因为它是大人,你长大了也会有啊?” 虞尔听了更难过,揪着裙子结巴着说,“我不正常,我多了一个东西……” 詹信似乎看出来点什么,他忽然想起来虞尔病历卡上登记的信息,本以为是登记错了,现在看来…… “二姨,你帮虞尔看看。” 薛二姨心领神会,领着虞尔去角落里看了一下,随后拉着人走出来,脸上挂着惊讶去安慰这个穿着花裙子哭泣的小男孩,“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孩子?” 不只是虞尔以为,大家都以为。 “长头发不是女孩子吗?”虞尔哭唧唧地说,鼻涕都流出来了,“穿裙子不是女孩子吗?” “傻孩子,不是这样看的啊。”詹信拿纸给他擦鼻子,“你是男孩子,有那个……呃,这是正常的。” “男孩子都会有吗?”虞尔小声问他。 “都有,”詹信说,“女孩子就没有,跟你的娃娃一样。” 虞尔似乎听懂了,止住了眼泪,他的眼睛又大又圆,泪汪汪地看着詹信:“信叔,那我能看你的吗?我想知道是不是和我一样……” 詹信被这句话打得他措手不及,薛二姨在一旁看乐了,给他解围:“虞尔啊,这可不能随便看啊!这是每个人的隐私!” 大车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可惜了,买的东西全是女孩儿用的。”薛二姨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看着虞尔那头长发想了个办法:“这样吧,正好今天我也要做造型,随便帮虞尔也一起改造,后面我带他出去给你们做宣传。” 薛二姨有钱还有人脉,如果她说要帮忙,那肯定会有效果,但詹信其实不太想麻烦她。平时就受人照顾,如今连生意也要人家帮忙,这人情恐怕不太好还。 “二姨,我们就一小店,太麻烦你了。” 薛二姨把他的客套话打住了,反问一句:“真以为我给你们白干?” 第31章 詹信疑惑地跟大车对视一眼。 只见薛二姨利落地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外,揭下一张他们今早儿贴上的招聘广告,交回詹信手里,“詹老板,我是来上班的!” 【作者有话说】 小虞尔的性别认知障碍是有原因的,后续会提到~ 第16章 薛二姨应聘 对于薛二姨应聘这件事,大车和詹信一个惊讶得张着嘴,一个为难地皱着眉,他们对此都持怀疑态度。 尽管她的求职态度十分坚定,但薛二姨太有钱了,这份工作对她而言毫不必要,甚至麻烦。 还记得当初她只是因为房子脏,就随意低价租给了詹信。 她对虞尔也是十分阔绰,那些买错的衣服说不要就不要,就眼下这会儿功夫,已经专门让人送了套适合男孩儿的衣服过来。 詹信和大车都是靠打拼讨生活的人,而薛二姨跟他们完全不一样,衣食无忧、随心所欲,詹信不知道她图什么,也不确定她能不能干下去。 或许富婆想体验生活吧,没准哪天就辞职了。 就私心来说,一剪子现在确实也缺人。薛二姨是个很好的前辈,听说她手底下的生意做得很不错,现在算是半放手的状态,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帮自己,詹信自然求之不得。 所以在薛二姨主动提出就职后,几人开玩笑地试探了几句,最终还是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之后詹信便按薛二姨的要求给她做造型,刚开业的那几天她就总是来照顾生意,詹信对她的偏好也熟悉,不到一个钟头就做得差不多了。 他将最后一缕卷发放下,再用摩丝定了定型,“薛姐,发型满意吗?” 做好造型的薛二姨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浓密油亮的黑色卷发自然地落在双肩,蓬松又有型,中分刘海恰到好处地修饰了额头。从整体上来看,詹信给她打理的是非常合格的经典港式造型,再配上她原本就精致的妆容,即便青春不再,这气质已足够在普通人里出类拔萃。 “二姨好漂亮……”坐在一旁的虞尔看呆了,他刚洗完头,脑袋上还裹着毛巾,露出的一张小脸红红的,薛二姨就喜欢他这发自内心的真诚劲儿。 “哎呀,咱们小猫儿嘴真甜,”薛二姨最宠虞尔,名字也按他喜欢的来叫,继续说,“詹信这技术是方圆百里我最认可的,宣传起来简直太容易。” “瞅瞅,”薛二姨望着镜子都舍不得离开了,越看越满意,“这美得我都想去拍电影了。” 詹信笑笑没说话,喝了口水继续开始工作,虞尔的头发还等着他剪。 这孩子估摸着得有三四年没剪过头,头发站着的时候能长到大腿那儿,现在坐着,能垂到座椅下面。 大车在旁边评价:“虞尔这头发都能卖不少钱了吧,发质也不错。” 詹信倒没想这些,他比较担心这孩子会不习惯,问虞尔:“等会儿剪了可不能后悔了,你害怕吗?” 小虞尔倒是很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语气执意又可爱:“我不怕,我要跟信叔一样,做短头发的男人。” 詹信拾起他的发尾,干脆利落地下了刀,大车在旁边把那些剪掉的长发收罗起来,“小孩儿,不介意我把你头发卖了吧?” 詹信忍不住吐槽一句:“你什么时候这么财迷心窍?” 被剪短的头发还没修理,胡乱地盖住了虞尔的脸,没人注意到他悄悄红了眼睛。 没了长发,脑袋确实轻松了许多,但一时间的变化他其实还是难以适从。 如果是以前,被人脱掉衣服的他还能用头发挡挡身体,但现在,若是又回到被人抛弃的日子,那就连最后的遮掩也没有了。 “信叔是好人叔叔,薛二姨也是好人,小越哥和车叔叔也是好人,”他在心里重复着,安慰自己,“还有赵叔叔,还有很多很多好人。” 虞尔极力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他无比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不必再选择相信和依赖这些好人们。 但他没能藏好这份心事,额前的头发被人撩了起来,温热的手指有些粗糙,却十分轻柔地替他拭去眼泪。 虞尔看向镜子里崭新的自己,还有在他身后的詹信,莫名安了心。 詹信最终给虞尔剪了个刘海稍长的短发。 以前要记住虞尔总是先靠他那一头长发来辨识,现在换了个如此清爽的发型,突然就能看清这孩子的长相了。 虞尔本就瘦瘦白白的,一双眼睛还是特别的蓝色,再配上薛二姨买的那身版型很好的黑色小夹克,瞧上去就是个精致的混血小公子。 大家都对这个新鲜样子的虞尔表示满意,大车连连称赞:“豁哟,小孩儿这眼睛、这小鼻子,太标致了,感觉再长大点都能当模特了!” 一提到模特,薛二姨亮了眼,“对啊,你们可以做张宣传海报。” 她走到柜台拎出个很大的黑色箱包,随后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来一台看着就沉的黑色相机,“这不是巧了,我正好带了设备过来。” “这就能拍海报?”大车站在她旁边,看她调试,“等等,你不会是要拍我们吧?” 詹信见虞尔总是晃着眼前支出来的发梢,又给他修短了一点,听到两人对话,这才反应过来,“拍照?” “对啊,”薛二姨已经扛起了镜头,对准坐在椅子上的虞尔和手搭在椅背上站着的詹信,给二人拍了一张,“你今天这身灰衬衫很上镜啊詹信。” 第32章 薛二姨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拉着他们就开始各种拍摄。 小虞尔拍得最快,这孩子比詹信还上镜,几个镜头就拍好了,等他们三个大人折腾完,虞尔已经在沙发上抱着小鱼睡了一觉。 他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这才睁开眼睛醒来,但人还迷瞪着,就被薛二姨给牵走了。 要去哪儿,去哪里,虞尔一点儿都不知道,薛二姨只说要带他去玩儿。 “小猫儿今天这么好看,二姨带你出去吃顿好的好不好?”薛二姨笑盈盈地说。 这会儿确实该吃晚饭了,灰蒙蒙的天色愈渐深邃,他回头瞅了瞅,发现自己离一剪子那盏旋转的发廊灯越来越远,连信叔也看不见。 他有些委屈:“那信叔呢,他不去吗?” 二姨晃晃他的小手,说:“他晚上会来接你的。” 虞尔跟着她长了见识,第一次坐小轿车,第一次进了大厦,又第一次坐上电梯,再第一次踏进看起来非常富有的别人家。 刚进门就有管家招呼他们换鞋子,虞尔的袜子最近磨破了个小洞,他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就撅着脚扣住那个洞。 薛二姨瞅见他那笨拙的样子,以为他害羞,跟管家攀谈起来先走一步。 见没人再看了,虞尔松了口气,赶紧换了鞋,拖着不太合脚的大拖鞋追上二姨。 有钱人的家有两层楼,欧式极繁风的复古装修,走廊的天花板皆是精细的彩绘,虞尔走在下边总忍不住抬头看。 客厅上方是圆盘式的浮雕吊顶,中央悬着一盏全铜水晶大吊灯,朝外的那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室内零零散散地聚了一帮人,虽然都穿的是简约的常服,浑身的气质却不简单,见薛二姨带着个孩子进来,都冲她打了招呼。 客厅的沙发围着一张摆满各种点心的长桌,人们拿着酒杯往旁边一递,就会有人端着酒瓶过来服务。 虞尔捧着一块薛二姨递给他的小蛋糕,挨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一切,路过窗边时没忍不住多站了会儿。 他头一回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挨着泛蓝的玻璃往下看,车水马龙化成斑斓星河,将一城夜色尽收于眼底。 原来从高处看,人就像蚂蚁一样小,而世界是那么的大。 忽而间,一阵欢快又跳脱的钢琴声落在大厅里,吸引虞尔的耳朵找寻出处。 薛二姨看他那圆溜溜的眼睛瞧个不停,知道他碍于几个陌生的大人在场会矜持得很,便让管家带他上了二楼玩儿。 “二楼有很多小孩子,去找他们玩儿吧!”薛二姨拍拍他的肩膀,虞尔抿着嘴让管家牵着他去了。 一直站在旁边穿着貂毛的丰盈女人细声打趣道:“姐姐,你终于舍得带你家公子来见人了!” “那孩子很乖吧?”薛二姨温婉一笑,看着不远处上楼的虞尔也不做解释,与那人碰了杯就转移了话题。 楼梯螺旋向上,他们的对话虞尔多少听到了一点,但他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二姨,又低下了头。 这里的人大多两两一对,他们讨论家庭,讨论孩子,唯独薛二姨对这些鲜少发言,坐在那方小沙发,有人过来才偶聊几句。 原来薛二姨也会有安静的时候吗?虞尔这时还不明白为什么,大人的世界常常让他看不懂。 上了二楼,这里的艺术气息格外浓郁,金柱白漆的墙上挂着好几幅画作,中央是一张三角钢琴,临着窗边飘荡的纱帘。 长相甜美的白裙少女正坐在钢琴边弹奏,方才的曲调就是出自她手。 虞尔只看了一眼,管家继续带着他走进廊道,在一扇雕花大门前为他开了门。 这是一间跟一剪子差不多大的儿童房,里面确实有很多小孩儿,他们却不是在玩玩具,而是围着一张矮桌,人人捧着一本书,小声地读着。 小越哥前段时间在一剪子也会这样做,他说这是在赶作业。 角落的沙盘里倒是有几个孩子在玩积木,但虞尔望而却步,他比沙盘里的孩子大多了,而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却都在看书。 管家看他没进去,蹲下来耐心地说:“是不是觉得不好跟他们玩儿?” 虞尔问他:“他们在做作业吗?” 管家笑着回答:“他们在准备稍后会进行的诗词会。” 虞尔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加入时,一股清淡的栀子花香飘来,往后一看,原来是那位穿白裙的女孩儿过来了。 他见了人,这才发现钢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管家给女孩儿让出道来,刚想开口,却被这小姑娘给打断。 女孩儿困惑地看着眼前比她矮一个头的陌生男孩:“你是谁家的,怎么没看过你?” 她的声音十分响亮,引得屋里的孩子们都看了过来,一道道眼光聚集在他身上。 虞尔最害怕别人盯着自己了,更何况还是一群与他年纪相仿的人,只得垂着头怯懦地说:“我……叫虞尔。” 偏偏女孩儿嫌他声音太小,又问了一句:“什么?” 虞尔快待不下去了,从脖子红到了耳尖,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是你薛姨带来的孩子,叫虞尔。”管家出手帮他说了话,“这孩子第一次来比较害羞,别为难他了。” “薛姨居然也会带孩子来!”女孩一脸吃惊,见虞尔还低着头,她就微微弓身,伸出了手。 第33章 虞尔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 他见过大人会有这样的动作,要把手跟对方挨在一起,然后轻握,不过女孩在他们触碰的瞬间就撤回了手,还略有生气地问他:“你干什么啊?” 虞尔的心灵受到一百点打击,尴尬地收回手背到身后。 小姑娘哼一声,又摊开手掌,掌心是一颗被金纸包裹的巧克力。 “我只是想给你一颗糖而言,咱又不是大人,还犯不着握手呢?” 女孩说,“我叫赵菲菲,你可以叫我小菲姐姐。” 小菲姐姐带着虞尔跟那群孩子坐在了一起,她简直就是这里的孩子王,不停有孩子过来找她解答问题。 繁子街也有孩子王,过年的时候几个店铺的孩子组队在街边捡没爆炸的炮仗,然后拿到附近的水坑炸着玩儿,谁炸出来的水花最高谁就是老大。 虞尔曾经想跟那群孩子玩儿,但人家骂他是贼娃儿,扔石头把他赶走,还扔炮仗连他一起炸。 以前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跟这些有钱人的孩子玩儿,而且还没人嫌弃他。 不过有钱人家的小孩儿玩儿得挺另类,虞尔捧着小菲姐姐递给他的书,默默听着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背诗。 不一会儿,虞尔最不想面对的一幕还是来了,小菲姐姐在百忙之中注意到他的安静,开口问他:“虞尔弟弟,你已经背好诗了?” 虞尔焦灼地盯着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体,他根本一个字都不认识。但是这里每个孩子都在认真准备,如果老实说出来,自己不就又一次变成被讨厌的孩子吗? 他用余光瞥见那些孩子手边垒起来的书,每一本都很厚实,若是自己被讨厌,他们会用那些书砸自己吗? 他攥紧了手,心慌得直冒冷汗。 旁边的人还等着他回复,虞尔又一次低下头,不过不是逃避,而是点了点头。 小菲姐姐把他面前的书拿了过来,开心地说:“这么快就背完啦?那我得考考你!” 第17章 宴上风波 这句话一出,直接吓得他一个激灵,肚子也跟着寒颤。 虞尔捂着屁股快憋不住了:“我,我想上厕所……” 厕所门扣上后,虞尔总算松了一口气,肚子一下就不疼了。至于等会儿出去了该怎么办,他还没想好。 为什么长到了一定的岁数就要去读书呢?这是虞尔所不能理解的。 有钱人的孩子会去上学,繁子街的孩子也会去上学,但他从来没看到过有大人在读书,大家都是凭各自的本事来赚钱,虞尔自己的本事就是靠捡垃圾赚钱。 那读书有什么作用呢,而且听说上学还要交学费! 虞尔曾经溜进过学校,那里有很多很多与他差不多的孩子,只不过区别在于他是最脏的那一个。 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系着鲜艳的红领巾,老师在台上细心地讲课,学生们在下边认真地听讲。 当然,也有顽皮的。比如那时他挨着的窗边就有个学生睡着了,才让他有了偷窥的机会。 虞尔听得入迷,老师的声音有着一股奇妙的魔力,他说:“孩子们,你们要记住,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那什么是知识呢?”有同学问到,这也是虞尔的疑问。 老师笑了笑,用粉笔在黑板上轻快地写下“理想”二字。然而,虞尔完全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好在老师说的话让他大概理解了这个词语的意思,他说道:“理想,理想,未来所想。同学们,你们有自己的理想吗?” 学生们纷纷举手起来回答: “我长大了想当科学家!” “我想当宇航员!” “我以后要当作家!“ 老师欣慰地为大家鼓掌,继续说:“生活中,我们要靠吃饭才能有力量,而在人生里,我们要靠学习知识,才能实现心中的理想。” 他将视线忽地落在了窗边,声音伴随着粉笔抛出的弧度愈加犀利,响亮地砸在了书桌上:“但要是怠于学习,理想就成了白日做梦!” 打瞌睡的同学赫然清醒,而另一侧的虞尔落荒而逃。 他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知识,也不知道那些孩子的理想意味着什么,因为他根本不曾读过书。 至于长大了要做什么,他觉得这是想象不到的,就比如现在,他看向手里沉重的书,不知道回到小菲姐姐身边后她还会不会考自己。 或许他该离开这个不适合自己的地方了。 厕所的门正要打开,入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虞尔从缝隙看到是两个陌生女人走了过来,就慌乱地折了回去。 她们并没有进来,只是守在洗手台处交谈着:“诶,你看到了吗?今天薛婉容居然带了个孩子过来!她不是一直都自诩是不婚主义?” 另一个人故作担忧:“你这么说咱二姨,不怕被人听见?” 那人无所谓地大笑起来:“怕啥,人家还在那角落里端坐呢,摆明了就是来凑数的。再说了,她也不缺我一个侄女,对外不都让别人叫她二姨吗?” 虞尔尚是个孩子也听明白了,她们嘴里说的人是薛二姨。 那俩人又继续道:“诶,那孩子该不会是她从国外的平民窟捡的吧?” “看着倒挺乖的,但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野种,跟在那骚货身边的能是什么好东西?等会看他怎么……” 第34章 那人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人从身后冲撞开,失去重心差点摔倒在厕所里,等她再站住脚,气得指着已经走远的身影时,才发现那人正是他们方才非议的孩子,两眼一滞,再说不出话。 回到儿童房时,管家正在门口等着虞尔,他恭恭敬敬地说:“小少爷,晚宴要开始了。” 虞尔被这称呼羞红了脸,刚才在厕所里的怒气消下去半分,结巴着说:“我,我不是少爷……” 管家似乎并不意外他的说法,微笑着牵过他的手,带领他前去赴宴:“薛总吩咐过,今天一定要让您过得开心,所以现在您就是少爷。” 虞尔听得云里雾里,“薛总就是薛二姨吗?” 管家点了点头,继续道:“薛总还说,等吃了饭就送您回去,如果不想跟陌生人吃饭,还可以为您单独开一桌席。” 虞尔的眼底飞过一道光,单纯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思索。 他对管家说:“叔叔,那你可以帮我读一读这本书吗?” 管家看向他手里的书:“读这本史记?”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洪亮的童音回荡在整个晚宴厅,直到这六岁的孩童落座,众人的掌声才渐渐停止,然后又是另一个孩子、再一个孩子站起来。 薛二姨对于这种形式主义不置可否,不想参与也不想支持,只自己专心给虞尔夹菜。 虞尔看着自己盘中堆叠的小山,没克制住胃里的胀意,打了个饱嗝儿。 最后压轴出场的就是赵菲菲,她在众人面前站起来,声行并茂地背诵了一整首将进酒。 “不愧是才女,居然把这首诗演绎地如此惟妙惟肖!” “小菲真是越来越有才华了,太像他妈妈小时候了。” 他妈妈自觉站了出来,故作温馨地和女儿拥抱,“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能看到她有这样的天赋,也是我的愿望……” 虞尔抬头一看,那女人不就是在厕所里说薛二姨坏话的人吗? 他却没注意,自赵菲菲出场后,薛二姨的脸色就不太对劲。 赵菲菲亲妈叫赵盼丽,是她亲姐姐的养女,算是她的侄女。俩人向来水火不容,如果她站在了舞台上,势必也会拉她来演一场戏。 但她没想到这出戏是指着孩子来的。 赵菲菲发表完感谢词,故作谦逊地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只是利用课余时间多读书。但是我们当中有一个孩子更厉害哦,他是第一个背完诗的人,而且还没有展示过呢?” “你说是吧?虞尔弟弟?” 有人提了出来:“虞尔是?” 赵盼丽向薛二姨举了举杯:“二姨,你家孩子还没展示过呢?” 薛二姨冷哼一声,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拿孩子显摆就算了,居然还把孩子当引战的工具。 她对赵菲菲没意见,小孩子确实有才艺,家里人培养得好,但没想到赵盼丽会指使这小姑娘针对虞尔。早在宴会之前,她就对赵盼丽提醒过,这聚会除了吃饭以外的活动,她薛婉容绝不会参与。本来只是想带着虞尔来蹭顿好吃的,却不料反而把虞尔卷进了纷争。 既然这样,俩人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但是她身边的孩子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掌声平息后,紧张而含糊地背诵:“……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彩,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在座有人议论起来:“这不是唐诗宋词吧?” “这背的是什么?看着也就上小学的年纪,还会背这种?” 一位戴着眼镜似乎颇有学问的老先生向虞尔投去赞许的目光,出口解答了众人的困惑: “这孩子不错,他背的是鸿门宴。” 众人认不出内容,却识得鸿门宴的含义,脸色具是一变,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这孩子居然能背鸿门宴!他才多大啊?” “小菲也不过才十岁,这个小朋友虽然背得不顺,但年纪小啊,却也能将这拗口的文言文背成这样,真是天才……” “而且他还是第一个背完的,要知道,这诗词会是临时加的,孩子们之前都没准备。” 有人又说:“这文章也选得很有意思,谁不知道赵……” 赵盼丽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切,在众人看不到的桌下,她狠狠地揪了赵菲菲的肉,暗说:“我不是已经让你提前准备了吗!你看看,风头都被人抢了!” 赵菲菲被揪得痛死了,眼眶快装不下泪,但妈妈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自己只能低下头默默隐忍。 而另一边,老先生给薛二姨递了道眼色,冲他们向外挥挥手掌,她心领神会,低下头表示感谢,带着虞尔离开了,而他们身后并没有异样的目光投过来。 在一片掌声后,老先生站起来,厚重而沧桑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说起薛氏集团的曾经。 管家见两人走出宴会厅,主动过来送他们离开。 薛二姨笑笑:“是你请幺爸来的?” 幺爸是她父亲的亲弟弟,当年兄弟俩从上一辈老人手里接下频临破产的公司,以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重振了薛氏集团,可谓是家族中的传奇人物。 但自从薛二姨退任总裁一职,家族中便开始骚乱,惹出无数闹剧,幺爸年事已高,便再没出面过。 本以为无缘再见,但今天又看到这位可敬的长辈,薛二姨也算是了却了心里的一点遗憾。 第35章 “薛总,小少爷是个过耳不忘的神童啊!”管家看出她心事重重,转移话题,摸摸虞尔的脑袋,诚心夸他,“这鸿门宴我不过是帮他念了一遍,竟然就记住了。” 他还记得进门之前,问虞尔是否需要单独一桌时,那孩子拒绝了,并拿着一本史记问他,让他帮忙选一首书上最适合参加诗词会的诗。 但史记上哪有诗词,管家一直守在儿童房的门外,知道这本书其实是赵菲菲故意为难虞尔才拿给他的。 他当虞尔只是单纯地想听听,便擅自做了心思,给他读了鸿门宴。 他原本就是薛家的管家,只是薛氏股权变动,薛总突然让贤,将家族企业卖给了高新集团,而那位薛盼丽不知什么手段,搭上了高新的一位董事,并美其名曰,完璧归赵。 薛家一帮无能的旁系本就对薛总的做法百般抱怨,说她败坏了家业,薛盼丽的做法得了他们的意,这才得以霸占了原本属于薛总的房子,尤其上演了无数场今天的闹剧。 管家不知道薛总为何隐忍,但如果有所选择,最该是将这鸿门宴说出来。 他却不想这小少年以自己的方式认真地记下他所读一字一句,虽然说得笨拙,然而一遍就过的程度足矣可见他的聪慧。 管家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虞尔小少爷在学校里应该算是非常厉害的尖子生吧,这样的记忆力绝对算是一个天才。” 薛二姨从未跟旁人表明过虞尔的身份与来历,管家的问题她也不知该如何说,只道:“其实,他根本没上过学……” 管家张了张嘴,看着虞尔,半天没说出话。而虞尔自从出来便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低头拉着薛总的手,看来是累着了。 至于清楚虞尔情况的薛二姨,心中更是多了层遗憾与可惜。 夜色阑珊,三人走出大厦,周围繁华的街区未能消散谁的思绪,反而勾得人心多了几分于生活、于未来的不安定。 薛二姨蹲下来与虞尔平视,她的心里其实早就藏了一个想法,也是今天管家会叫虞尔为小少爷的原因。 她把持虞尔的肩膀,艰难地笑笑,希望虞尔能为她抬起头:“小猫儿,你想不想和二姨一起生活?” 虞尔抿着嘴唇,纠结地看着她,半晌,才慢吞吞地回复:“对不起二姨,我觉得我不合适。” 他抬起眼睛,意外发现视野里多了一个熟悉的人,眼底的暗沉一扫而去,马上挣脱薛二姨冲向倚在电线杆旁正等着他的詹信。 “信叔……”虞尔抱住他,沉溺在他的衣服里。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詹信向薛二姨挥手示意,拦下一辆出租车,抱起虞尔坐进了后座。 物欲横流的奢靡世界抛于车后,虞尔靠在窗边,默默盯着越渐陈旧的街景,他又回到了繁子街。 方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黄粱一梦。 第18章 生意渐好 经过薛二姨一番出手,一剪子的生意果真好了起来。 詹信原本还有些负担,富人的圈子里自然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他担心薛二姨在她的圈子里宣传,自己的店规模太小,不够容下那些大佛。 直到看到她带来了几垒花色不一的海报传单过来,才总算放下心。 大车跟詹信面面相觑,他们其实试过发传单,但根本没什么作用,薛二姨这番好心,恐怕是要白费了。 大车帮薛二姨腾出空位放置那些传单,经过几番与信儿的暗送秋波后,他咬咬牙,决定自己来当那个坏人。 “姐,其实我们……不是没试过传单,除了浪费一打纸,店里都没多一根客人的头发。” “是吗?”薛二姨叉着腰,招呼着他们来自己身边,指着桌子上他们以前做的旧传单,一改之前的和善形象,批评道:“你们这白底黑字的传单,是做给谁看的啊?招揽生意做得跟寻人启事似的,再有客人也得被你们的传单给传丢了。” “做传单,要做就做得够吸睛!”她拆开包装,一人分了几份不同的传单。 “这……这这!”大车反复翻阅手里的传单,只见四开的一张纸上,元素过于丰富,前卫的风格、跳脱的排版、醒目的店名! 更重要的,那完美嵌入的人物肖像是…… 他忍不住大声歌颂:“姐,你真是我的姐!” 另一边,詹信已经拿着小灵通拍照了。 可惜了可惜,詹越已经返校了,不能亲眼目睹他印在传单上的模样,他错失了一个耍帅的绝佳机会。 发过去没几秒,那小子就打了电话过来:“我去啊哥,你怎么上传单了?这什么情况?咱什么时候搞的传单这么屌!” “不止呢?”詹信翻了翻,以银色为基调的那张,传单封面是他自己,棕色的是大车,红色的是薛二姨自己,还有一张卡通的,是虞尔。 薛二姨对着詹信手里的小灵通说:“小越啊,等你回来,我再给你安排上啊!” “好啊,谢谢姨!”詹越在对面兴奋大笑。 大车数了数份数,突然发现自己的传单只有手里那一份,店里就他脸上不了台面,“薛姐,我的怎么就只有一份,你以貌取人,我受伤!” 薛二姨被他这劳什子模样激得浑身起疙瘩,白了他两眼,但她还真不是因为大车长得糙,惋惜地拍了拍他头顶的青茬,叹道:“且不说你那张脸,谁让你在我拍照那天刚好剃了个光头呢?” 第36章 大车耷拉着嘴儿,“那天我以为你说笑呢,没想到你还真做出来了。” 詹信一笑,对大车说:“你现在出家,兴许还能拍个招僧广告。” “我呸!”大车在他胳膊打了一拳,以发泄对方竟敢长得比自己帅还要贫他一嘴儿的怒气! 二姨安慰他:“我本来真是拍着玩儿的,后来洗照片的时候,那家店里老板的儿子正在研究什么屁什么艾斯的,我看着挺新奇,就联系了我有个在搞因特网的朋友……没想到他已经转行做设计,拿给他试了一下,做出来的效果还挺不错的。害,都是巧合!” 她不说还好,这一解释,大车感觉自己跟中了奖又撞了车似的,看着自己那张独生海报传单,他果断决定换换心情,忘记这一茬,而最好的方法呢,就是逗虞尔。 几人光围着传单摆龙门阵了,却没发现还有个封面模特不在。 大车找了半天,这小子正在沙发上裹着毛毯子躺平。 躺得有多平呢,要不是大车坐下时掀了一下毯子,他差点儿一屁股把虞尔坐死! “小猫儿,找你半天,你二姨给你整了张有脸的传单,不去看看?” 虞尔不搭话,还那么平静的躺着,头都快埋进沙发缝里了。 “小猫儿?” 大车见他还不吭声,有些急了,“生病了?” 他直接把虞尔搂起来坐着,那孩子贼板挺,还挺费劲儿,硬生生按着他才安心坐好。 “咋了,这整得还挺生气……” 虞尔眼珠子朝他那边转了一下,吐出来几个字:“不生气。” 这就是虞尔这阵子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了。 问他呢,他不回,叫他做什么,也会去做,甚至还帮着发了几天的传单,路人见他顶着一张冷酷脸发着自己模样的传单,都贼稀罕他。 詹信在旁边光看着就忍不住乐,这孩子是真能憋。 客人多了,店里也忙碌了起来,薛二姨负责在吧台收银,做得还挺不错,一点儿富人的架子都没有。 但店里就詹信一个理发师还是不行,这阵子他忙得那手跟剪子都快长在一起了。 经过一番招聘,店里新增两员大将,一个是专职理发师,顶着一头红色的寸头,名字叫霍火,另一个是位小姑娘,叫舒可,负责洗发护发的工作。 不过进了一剪子,潜规则就是把名字也剪得方便。 大车做主给他们起了新名儿,前者就叫火儿,后者就叫小可了。 詹信忙碌的事业总算在突增两名员工后得到了喘息,偶尔甚至还闲了起来。 也就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虞尔居然还维持着那个呆若木鸡的状态。 其实这阵子虞尔也很少来一剪子,居委会那边的人说,虞尔最近都待在房间里,他忙着也没多问,这孩子本来就心思重,估摸着可能是怕麻烦他们才没过来。 但今天他抽空上一剪子的小阁楼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这小子居然来了。 那孩子安静地蜷缩在阁楼的圆形彩色玻璃窗前,斑斓的光彩落在他的身上。 虞尔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件从前单薄的旧衣服穿上,模样可怜地守着那座破烂的木头神龛。 知道詹信来了,也不说话,呆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神像。 “虞尔?” 詹信开口叫他,仍旧是毫无反应。 这种沉默太过诡异,詹信直觉,这孩子憋出病了。 好在人还是能抱下来的,虞尔不说话,但多点人想法子,总有办法让他自己开口。 刚来的几个新人对虞尔都不熟悉,偶尔在店里见到,以为是隔壁店家的孩子来串门的。眼下见自己老板对这孩子如此上心,积极献出了自己的智慧。 霍火觉得虞尔手中的神像就是端倪,摸着下巴说:“我怀疑他是中邪了……” 大车被他这话说得吓掉牙,“大白天的,也不兴这么说啊,而且我这有点研究的都没看出来。” “我看看,”舒可靠近虞尔,仔细观察起神像,“这是什么神像,好像不是寻常的神吧?” 薛二姨见他们都围着,也去看了眼,跟着思酌:“这……” 她盯着神像抱着的小兔子,一下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兔儿神吗?” “兔儿神是什么神?”大车疑问。 薛二姨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也是个跟月老一样掌管姻缘的神,但是……” 她移开了眼神,尴尬地说:“是掌管男子之间的姻缘。” 大车听得云里雾里:“大丈夫之间有什么姻缘,不都是兄弟吗?那多……” 他看了看在场包括虞尔在内的四个男人,再加个外地求学的詹越,那可不就五个了,放个这种神在店里,也太不对劲儿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也太玄乎了!”大车说,“虞尔该不会真着相了?” “不,我觉得不是。”舒可打断了他们迷信的讨论,给出一个非常科学的观点,“我认为这孩子是抑郁了。” 詹信投给她一票,神神鬼鬼的他也不信:“我也觉得是,要不下午我还是带他去一趟医院吧。” 薛二姨翻了件之前给虞尔买的衣服出来,唠叨道:“不管是什么,这孩子衣服都没好好穿,别又着凉了。” 她走到虞尔跟前,把衣服套在他身上,想抓过他的手塞进袖口里,却发现这孩子跟个木头人一样,任她怎么掰都不动。 第37章 “小猫儿,我们把衣服穿好啊!”薛二姨劝道。 她又试了一下,这孩子还是无动于衷,没辙,只好妥协地把衣服给他搭在肩上拢好。 还没一秒呢,虞尔猛地甩了一下,把衣服丢在了地上。 薛二姨被他的动作整懵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 她捡起衣服又给他套上,可虞尔偏偏不领情,再一次将衣服扔开。 “我算是明白了,生我的气呢?” 她知道,这孩子自跟她从宴会回来后就不对劲儿了,那天的经历确实不算愉快,但她也一样啊。 心情不好能理解,但犯不着大半个月过去了,还对着她发脾气。 “不穿就算了!” 薛二姨再不说话,捡起衣服就丢进了垃圾桶,回吧台继续算账,把计算器打得噼里啪啦响。 其余几人还没来得及消化,埋着头的虞尔终于动了,抬起手往脸上抹。 詹信看见他裤子上被泪珠打湿的几个圆点,知道他哭了,摸摸他的头安慰着说:“二姨也是为了你好啊,生什么气呢?” 谁知这小子哭得更大声了,惹得薛二姨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他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掉出来,呜咽着大声说:“我,我不是生二姨的气,我就是穷,不配穿那么好的衣服!” 话一说完,他突然腾身站了起来,不顾众人的劝阻,朝着店外狂奔。 第19章 江水悠悠 这会儿的马路正是车流急的时候,眼瞅着那孩子跑远了,詹信赶紧招呼其他人待在店里: “你们看着店,我去追小猫儿。” 他撂下这句话,便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追虞尔了。 薛二姨停了手上的工作,将计算器推到一边。虞尔方才那一番话扎进了她心里。 看着那团垃圾桶里的衣服,薛二姨越发自责,或许自己不该突然对他那么好,更不该把虞尔带去那种地方。 她应该早点意识到的,给在底层困境里的孩子一个体验富裕的机会,本就是一种残忍。更何况,她并没有让虞尔有多快乐。 垃圾桶静默地置在地上,它无声承受着来自对面吧台上的目光。过了半晌,清脆的高跟鞋声响过来,拽走了刚被扔的儿童外套。 初夏没有三伏天那么热,但若是一直在太阳底下走动,浅薄的暑气也在脑袋上积攒了,像蒙头闷了张不透气的塑料袋。 詹信没有刻意追着虞尔,他远远地跟在那小身影的后边,边走边擦汗,穿过熙攘的街巷,走过阴暗的地下通道,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路过一家小卖部,他实在忍不住停下来买瓶水,走那么久哪儿有不渴的,料想虞尔也会口渴,就多买了一瓶。 但毕竟还在跟着人,詹信很快买了就出来了,结果忘了地下通道的尽头正好背阴又没灯,他看不着人去哪儿了。 好在这尽头拐了弯儿就是向上的出口,詹信跑着步蹬上楼梯,发现这附近原来是临着江的广场。 这附近没什么人,詹信放眼打量了一圈,没看见有小孩儿在这广场上走动,倒是一直有风呼啦啦地吹,衣服都给他吹鼓包了。 詹信干脆脱了外套,留一身短袖,拿着衣服和水朝江边走去。然而人还没走近,他就被眼前的一幕给吓着了。 只见不远处的江边上,有个东西在水面上孤零零地漂着,再近些,是个头朝下的孩子,光着上身静默地漂浮着,像是死了。 看衣服大小,詹信认出来了,那不就是虞尔吗? “靠!”詹信赶紧跑过去,把手里的东西往边上一扔,也顾不上鞋了,直接涉水里把人给拉过来,将虞尔拖着手举起来放在岸边。 刚想着看看还有救没有,这靠在沙滩上的孩子自己就睁开了眼睛,坐起来咳嗽了几下,不吐水,也不看詹信,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两只眼睛红红的,空洞地望着江。 江边的风很大,还凉得很,虞尔这种身形单薄的小孩,刚泡了水再吹风肯定得感冒。 也不管他听不听了,詹信必须得说上一句:“穿我的外套 ,你这样会生病。” 但虞尔仍旧充耳不闻,詹信干脆将自己的外套扑到他身上。 虞尔这才有了反应,像是刚回神,吓得耸了一下肩,一转头发现是詹信,动手就想把衣服揭下来。 詹信沉了嗓子,严厉指着他:“把手拿下来,衣服穿好了!” 虞尔到底还是怕他凶,垂下眉,一脸委屈,却也老实裹着衣服。 而詹信干脆蹲下身坐在虞尔身边,一起看着江景发愣。 眼前的江面波光粼粼,远处有辆轮船正缓慢的驶来,载着满船的煤矿,快达三江口时发出一声悠长的轰鸣声。 他曾听人说过,辽阔的江水是属于内陆人的大海。面前金沙江与岷江就是在这里汇合,浑浊与碧清在交汇处泾渭分明又相互抵消,合成长江之首。 涟漪一直荡漾到脚边,虞尔缩回脚,抱着自己的双腿,总算说了句话,声音极细:“信叔,我不想活了。” 詹信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过头看他,说:“你说……?” “信叔,”虞尔这次说得大声了些,语调淡漠又平静,“我想死。”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詹信看了眼他额头还在滴水的发梢,问了句:“你刚才是在自杀?” 虞尔摇摇头,“不是,我热。” 第38章 他裹紧身上的衣服,露出一对干瘦的胳膊,捡起脚边的小石子往江里扔:“我经常来江里的。去年很热的时候,我发现了这里,就喜欢来这里泡着,不开心的时候也来。” “信叔,你说死了是什么感觉?”虞尔说得轻易,却不知道他旁边的人心里正窝着火。 詹信冷哼一声,问他:“那你想试试吗?” 他单纯地笑了一下;“想。” 小孩被人突然压倒在地,单薄的背脊抵在细沙上,突出的几块鹅卵石硌得背脊青疼,詹信扼住他纤细的脖子,逐渐收紧到他面色充血,眼角泛出泪水。 虞尔从没看到过这样冷漠的詹信,将死的恐惧油然而生,就在他将要窒息之时,扼在他脖颈的那只手赫然松开。 “咳咳!”他本能地翻过身,头抵在浅滩,耳边是江水声还有自己尚未平息的心跳。 原来死亡是那么的难受,这一点也不好,和以前被欺负的时候一样痛苦。 虞尔顿时肃清了脑子里的念头,捂着刺痛的脖子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 等他回过头,詹信的手上已经夹着一根烟了,问他:“你今年十岁都不到吧?” 虞尔想了想,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自己几岁了。 “年纪轻轻的,什么机会没有,”詹信抖了抖烟,江风便把烟灰带走,留下一缕凌乱的烟味,“为什么想死?” 虞尔长叹一口气,按理来说小孩儿不该跟大人一样忧愁善感,可如果詹信允许的话,他也想尝尝烟的味道。 “因为我想重新投胎,这样我就有家,就可以去上学了。” 詹信看他,“所以你就是想去上学了?” 虞尔诚恳地点点头。 “不是……”詹信噗嗤一笑,对他说:“就这你就想死啊,呆子。” “你就不怕下辈子更惨?而且没有下辈子呢,那你不就白死了?” 虞尔耷拉下脸,“原来有下辈子不是真的吗?” 虞尔这孩子尽学了些糟粕玩意儿,这种下辈子文学,大概是从路人骂街那儿听来的,诸如什么下辈子你都不配给我提鞋之类的。 但这孩子好赖不分,光记住一些神神叨叨的。 詹信看着他,江边的波光浮映在他脸上,这会儿的阳光倒是合时宜,烤得人都暖了。 “这种事谁知道,你见哪个死人还爬起来跟你说有下辈子?” 他说着把自己都说笑了,继续道,“但我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死,而有的人死了就是死了。” “我跟你小越哥很早就没了父母,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虞尔有些难以置信,但詹信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我们都会有好日子的。” “那我怎么样才能上学呢?”虞尔问。 其实据詹信所知,居委会那边也有在考虑虞尔的上学问题,但奈何他的身份还是个谜,就一直拖着。 他对虞尔说:“只要找到你爸爸妈妈就可以上学了” “爸爸妈妈?”虞尔沉思着,在沙滩上画了个图案,詹信仔细辨识,这画得像个歪歪扭扭的大圈托着一个小圈,还挺抽象。 虞尔:“妈妈说,爸爸在这里工作,让我找到爸爸才能回家。” 他盯着虞尔良久,决定拿着这个抽象的重要线索做点什么。詹信拿出小灵通按了几下,通讯薄上显出赵警官的电话号,接通了。 三人约好在面馆会面,等他们到的时候,赵警官已经点了份面在吃了,看起来非常悠闲。 来之前,詹信带小猫儿回去洗澡换了身衣服,顺便买了纸笔让他把那幅画再画一遍。眼下刚进店,虞尔就迫不及待地抱着图画本,递给赵警官。 赵警官摸着下巴仔细思索,眼前潦草的大圈套小圈实在是晦涩难懂,他抓抓脑门儿,瞪大眼睛又往后翻了几页。 詹信打断他:“没了,就这一页。” 赵警官皱起眉毛,又端详了会儿,开口道:“你俩点了吗?” “点了。”虞尔期待地看着他,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忽闪忽闪。 “嗯……这个呢?”赵警官撇了一眼詹信,又看了看虞尔。 他干脆直接问盯着他的真诚大眼,“小虞尔啊,你这画的是个啥?” 虞尔跪在凳子上给他指点,“我画的是个大石头!一个大姐姐抱小孩儿!” 詹信帮着参谋,问他:“你说的是雕塑吧?” 然而这孩子信息量不大,稍微偏一点的词汇就理解不了,他迷惑地摇摇头:“就是石头做的,我去过,里面有很多小孩儿,但是我找不到路了…” 他这一说,很多信息就跑出来了,赵警官拿着画笔写了几个关键词。 再抬眼,他没直接说,而是把虞尔支了出去:“孩儿,去看看你跟信叔的面好了没!” 虞尔一口答应:“好!” 见那孩子走远了,詹信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了句:“赵警官,今天没上班?” “岂止,工作都快没了。”赵警官笑着叹了口气,“上次小灵通那件事办得不好,哎呀被领导批评了好一顿。” 他自嘲道:“我估计帮不了你们什么,过几天就要贬去别地儿了。” “那我……”詹信还想着说点啥,赵警官接了一句,“你们估计得自己去看看,我帮你问问有没有这个地儿。” 第39章 他按了串数字拨了出去,简单提了几句:“嗯,是个雕塑,像个女人托抱着孩子,可能是个儿童福利院。” 等虞尔回来,服务员也端着面过来了,他俩人点的都是一碗牛肉面。 方才走了大半天又泡了水,这会儿来一碗热腾腾的面可就太舒服了。红油的汤底浓香十足,且不说面条如何劲道,光是这家店的佐料就很给力,牛肉是带筋头的牛腩肉,切得大块,软烂又入味。 赵警官真不愧对他那一身肥膘肉,每回跟他吃饭,地儿都选得不错。 詹信几筷子就连汤带面一碗打尽,没等虞尔那斯文样儿吃完,赵警官那儿的消息就来了:“是个已经荒废的福利院,就在江北那边。” 詹信当天就借了霍火的摩托车,载着虞尔过去看了。 路上花了点时间,地儿还挺偏的,问了一路才找到地方。 地方全称叫安第斯福利院,听起来像国外的,刚到大门口停下车,虞尔就兴奋地跳了下去,蹦哒着说:“就是!就是这里!” 第20章 福利院里的宝藏 这片地方属于城郊了,一条马路直通福利院,周围除了林子还是林子,只是常年无人来访,四周萦绕着一股阴郁而腐朽的味道。 透过锈迹斑斑的栅栏往里一看,中央坝子上果真杵着座雕像,虽然雕像历尽岁月已经磨损了许多,但从残存的轮廓仍旧可以辨个大概。 女性雕像的头上披着头巾,看着是教堂里的那种修女,而她正低眸慈爱地注视着怀里胖乎乎的孩子。 之前听虞尔说,他就觉得好像见过,如今到了跟前,更是越看越眼熟,但他想不起来是为什么了。 大门距离他们下车的点,也就五六米的距离,走进一看,两扇铁艺大门中间被一块生锈的锁扣得严严实实,锁上还被包了封条,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进不去了。 詹信往里观察了会儿里面寂静的环境,这座福利院的荒芜程度,恐怕不会有人在里面居住了,也就意味着没人能来开门。 这趟算是白跑了,只能等着赵警官的同事们看他们有没有别的办法调查。 “走,回家吧……虞尔?” 他回头一看,虞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他身边了,正忙着找,发现他围着福利院跑远了,这会儿就在将尽的围栏边站着等詹信,冲他挥挥手。 刚追上没一秒,这小矮个儿就主动拉着他,把詹信往旁边的绿化里带。 “小猫儿,你知道怎么进去?”詹信问他。 “嗯嗯。” 虞尔简单应了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他把詹信来到了一处长满藤蔓的老墙边,旁边正好有棵老枯树傍着。 这孩子估计是回想到了什么,着急给他带路,脚底跟窜了风似地几下就攀上墙,回头向詹信招招手,“信叔。” “还真跟个小猫儿一样灵活,你先下去,我马上就来。”詹信说。 二人很快就翻了过去,一脚踩在了湿滑的软地上,随着两人的走动,空气中腾起厚重的潮藓味道。 这会儿时间已经将近落日,天上阴飕飕地盖着云,连带着这福利院也越来越暗。 詹信拎起虞尔的兜帽,这孩子新换的是件蓝色卫衣,现在倒是方便他折腾。反而自己身上这薄一件的黑短袖越穿越冷,早知道走之前就把外套带上了。 “慢点走嗷,这路还挺滑的。” 詹信继续跟着虞尔朝里走去,忽然咂摸出不对劲儿,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个孩子走呢,于是问他:“小猫儿,你这是在找什么?” 虞尔的眼珠子进了福利院就左右转个不停,看起来并不是很熟悉,但又很坚定地走着道,他说:“我在找宝藏,爸爸在跑之前,给过我一张藏宝图。” 詹信一愣,问他:“你爸……跑了?” “对,”虞尔老实回答,那小口气正经又滑稽:“妈妈说他脑子有病,就跑了。” 就今天虞尔所说的有关他父母的信息,还挺乱的。脑子有病可能是指的有精神上的问题吧,前是他妈让他找到他爸才能回家,后又是他爸可能有精神疾病,下落不明。 但一个精神病人怎么会在儿童福利院里待过?而且,孩子的父亲不在了,当妈的怎么又把孩子给扔了?当然,虞尔被抛弃这一点仍旧存疑。 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都奇怪得很,詹信心感,这一家人可真复杂。 “那你的藏宝图呢?”詹信又问他。 “爸爸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记住了就扔掉了。”虞尔露出个浅浅的微笑,“妈妈也不知道。” 他忍不住给虞尔竖个大拇指,“真机灵啊。” 这么一说,所谓的藏宝图真假也存疑,毕竟小孩儿编出什么来都有可能。 好在虞尔没打算进那些看起来就很适合作为鬼片取景地的老建筑,趁着还有天光,二人走进一片人工林里,这里像是个小公园,沿着鹅卵石铺就的曲径走,虞尔在两棵紧邻的树木前停了下来。 这两棵树各有不同,有棵尤为健拔,而一棵只碗口粗细。 詹信忽然想起一剪子砍树的那天,虞尔跑了之后,詹信问大车,怎么砍了棵树就会折寿。 大车说,其实那是他骗虞尔的。民间倒是有认树当干爹干妈的,认树当老大的可没有。而他口中的伴生树,其实是另一种含义。 某些树种要长成,它的身边需要一棵更为高大的树为它遮风挡雨,而虞尔要认老大,也算是这意思了。 第40章 眼下再看看面前的这两棵树,应该也是一对伴生树。 虞尔弓着身观察,依着树底的根系转了一圈,詹信见他视角落在那盘错的树根上,问道:“宝藏就是在这儿?” 虞尔点点头,指着其中一棵树对他说,“信叔,这是大象树吗?” “大象树?你说的是橡树吧?”詹信看他。 说到点上,这孩子顿时傻乐起来:“对对!就是橡树!” 詹信抬头仰望,要辨识橡树,他只能通过橡果才认得出来。 此时正值初夏,两棵树皆是满树的绿叶,半点果实的影子都没有。不过虞尔指着的那棵他可认识,在老家的路边常有,那是一棵东北椴树。 稍小的那棵叶片就不一样了,比桃心似的椴树叶子更扁长,叶缘对称而凹凸。 詹信走进那棵小一点的树多瞅了眼,发现脚底下有过去它留下的橡果壳:“这棵,就是你要找的橡树。” 他后退几步,想再仔细打量,脚下却被突出的一块石头硌了一下,险些绊倒。 按理来说,林子里的土壤都比较松软,一颗小石头很容易被踩进土里,不至于硌人,然而脚下的这处却并不柔软,反而硬得像水泥地砖。 蹲下身再凑近一看,绊他的根本不是什么石子,而是一根埋在土里的被扭成弧形的钢筋。詹信拨开表层覆盖的落叶和浅土后,一方井盖大小的石板展现在眼前。 “这就是爸爸埋的宝藏!”虞尔说着就着急地蹲下去,抠着石板的边儿,想把它抬起来。 “别着急,费力气的就交给我吧。”詹信冲他指了指位置。 虞尔听话退到边上,不忘感谢他:“谢谢信叔!” 詹信观察了下,还是只能从那根突起的钢筋入手,握住试着提了提,这份量还真不轻松,估计得有十来个虞尔那么沉。 “小猫儿,把那边的石头踢开。” 詹信闷哼一声,等虞尔清开一处地来,将石板拖着移过去。 他拍拍手,往坑里一看:“怎么什么都没有?” 石板移开之后,下面的只是一片低洼而平实的空地。 虞尔默不作声,一个劲儿地刨土,既然都到这里了,詹信干脆也蹲下来,帮着他一起挖。 挖到半米深,詹信都快作罢的时候,他们还真挖到了东西——一个木制漆盒, 这漆盒只平常鞋盒的大小,样子却格外精致,表面是一层繁琐华丽的花纹。詹信抬起来放在石板上,这重量也十分的扎实。 二人蹲着研究这玩意儿,他试着打开,但无论用多大的力气,盒盖仍旧严实合缝地覆着,翻过盒口一看,那儿有个锁眼,这漆盒原来是锁着的。 “小猫儿,这真是你爸留给你的?有钥匙吗?”詹信问他。 “就是它!就是它!”虞尔一脸的高兴,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个铁丝,递给詹信,“开!” 詹信看着手里这根铁丝,疑惑道:“你刚捡的吧,你爸没给你留个正经钥匙?” 虞尔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直说:“有,我记得的,爸爸说过,就用这个形状的就可以开了。” “那就试试吧。”詹信说着,索性将铁丝插入锁眼,经过指尖的摩挲试探,还真触动了机关,咔哒一声,漆盒开了。 借着暮色将至前的朦朦薄光,盒中物件得见天日。 红丝巾铺垫的盒内有一张旧照片,一家三口,最中间的孩童是一头齐肩的长发,画面有些朦胧,从五官就能对上是虞尔,看着年纪比现在还要小许多。 照片里的孩子正跟他一起看,积极动手给詹信指认:“这个就是我,这个是我的妈妈。” 照片右侧站着的女人,看得倒是清楚,面容年轻秀丽,若非她正依偎着虞尔,又被他认出,詹信都要以为她还是个少女。 詹信见另一侧的人物面上浮着污浊,动手去擦擦,发现原本的照片就已经糊了:“可惜了,你爸爸的照片看不清楚。” 虞尔一听,有些失落地抿了嘴。 不过并非没有收获,因为这盒子中还有一封信,而信上有一串地址,唯一署名的位置写的是收信人,名字叫:虞可倾。 虞尔说,那是她妈妈的名字。 回去之后,詹信就把情况报给了赵警官。 趁着赵庭松还没完全调职,虞尔跟他跑了好几趟,或许是找到了自己家人的东西,虞尔格外地配合,再加之之前虞尔妈妈给孟老板女儿汇款留下的账户,层层联系,一切进展得很轻松。 虞尔半个月没来过几回一剪子,甚至后来干脆没来了。 这个月一剪子也忙,詹信难得有空,去了趟虞尔先前被安排的住所打算看看他,才知道那孩子早就被家人接走了。 “那孩子的妈妈已经把他带走啦,上个周吧。” 先前负责照顾虞尔的护工正在打理他住过的房间,老婆婆早就跟詹信混了面熟。 “还挺突然的,”詹信说,“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帮了一大圈,那孩子走了,竟也没有个人通知他。 詹信想着,有些无奈。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再怎么帮,也是个外人,自己没必要太上心。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也是少。”老婆婆宽慰詹信,“那孩子也没忘了你,给你留了东西的,托我给你呢,就是我老了腿脚不中用,想着你总会来一趟。正好,你现在来了我就转交给你。” 第41章 她拉开一道柜门,示意詹信去看,里面没有别的,就是那时詹信帮虞尔挖出来的漆盒。 老人家搬不动,他自己抬了出来,稳稳抱在怀里。 临走时她再三嘱咐詹信,慈祥地笑笑:“别瞧着是个老盒子就扔了,漆盒留着也好看。这盒子看着就沉,那孩子心思细,说不准,里面还有东西呢。” 一剪子没了虞尔,众人都找不到人逗乐子了,小鱼儿也跟着变化,遇见人就跑开,不喜欢被人抱了,趣味少了好多。 大家伙开始沉浸式工作,偶尔空闲时聊起,又会说起那个神奇的混血小孩儿。 直到某个夜晚,詹信去阳台时瞥见被他放在桌上的漆盒,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打开过它。 阳台的灯有些年岁了,破旧的老灯只能发出暗淡昏黄的光,詹信搬了张小凳子过来坐,将漆盒放在灯下。 丝绒的那层空间是空着的,照片和信件都被警方当做线索取走了,当时刚挖出来没细想,现在比了一下内层与外形的差距,发现可能有夹层。 这个重量又不太能将漆盒晃动,听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声音。 他摩挲着漆盒细细观察,终于在揭开红丝巾后发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端倪。 漆盒的夹角多出一根线头,他拔了一下,成功拔出来了…… 根本什么都没有。 无奈,他随意地将红丝巾放置进盒里,一张折叠的纸片悄然掉了出来。 詹信捡起来展开一看,虞尔这孩子真是的。 里面夹着一张不知道他哪里拍的证件照,看样子就是近期的模样,穿着不合身的白衬衫,中分的短发像是特意抓过,表情微微勾起嘴,乖巧又稚嫩的脸庞拌上了一丝滑稽的成熟气息。 而那张纸,就像当初詹信看见的虞尔那件不被认可的礼物盒一样,这种歪歪斜斜的字迹他都眼熟了。 “信叔谢谢你,可以不要忘记我吗?” 他将纸张原封不动地收拢起来,把漆盒放置在自己卧室的柜子里,锁上了门。 窗外有风吹过,皎皎月下,树影婆娑。 第21章 恶意事件 凌晨,汽笛声划破小城的夜空,列车在与铁轨的摩擦中渐渐停靠,久坐的旅客终于抵达站台,厢门打开后蜂拥而出,奔至出口广场走向各自的家属。 一位白发少年从人群中艰难地挤出来,撸起袖子卖力地提着行李箱走下楼梯,到了平地才放下手,揭下脸上的黑色口罩喘息。 詹越左右看了看行人零散的广场,他哥果然没来接他。 火车站离繁子街没有多远,只是走路的话还得走个十来分钟。 他叹了口气,再次拉动行李箱,独自走向阴冷的黑暗里,余光里藏着别家有人接洽的幸福。 路上无聊,詹越还是决定摸出手机,短促地按了几个按键,给他哥打个电话。 传呼了半分钟,对方终于接了:“喂,你到站了?” 盲道上的凸起硌得行李箱的轮子咔咔作响,连带着手也震麻,传到听筒里,詹信也听见那阵磕绊的声音,詹越累得打瞌睡:“嗷,到了。” “困了?谁让你买凌晨的票回来,刚考完试第二天慢慢坐车回来也不迟啊?” 对面他哥像是还躺在床上,那张老旧的床垫仍是老样子,只要一翻身,就会嘎吱嘎吱地叫。 詹信继续说:“以为你得到两点去了,还打算来接你。” 听到这句话,詹越突然没了困意,无声笑着,把脚边路过的小石子欢快地踢远,嘴里说:“不用,本来也没多远,我还怕走这点路吗?哥你明天还得上班,早点睡吧,我知道自己回来。” “那什么,你东西多吗?”詹信说,“店里的钥匙你有带着吧,先放那儿,明天我帮你搬上楼,省得你爬上六楼麻烦。” 詹越颠了颠肩上那胀得比他头都高的背包,手里背上的都挺沉,他还真忘了,自己回家还得再爬个六层的楼梯。 “对啊,哥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以为咱还在以前那一层楼的院子里。那我就先放在店里再回来吧。” “嗯。”詹信应一声,挂了电话。 大半夜的,一个人走夜路挺无聊。正好也累了,詹越找了个路边的公共座椅,放下背包,仰头靠坐着歇了会儿。 想把兜里的mp3掏出来放歌听,刚哼哼几句,他就听见不知道哪儿有人先吹了段口哨。 转过头一看,对面人行道正有个人拎着桶晃晃悠悠走过来,嘴里吹着小曲儿,看打扮像个无所事事的该溜子。 人走到路灯下,那人不知道踩着什么绊了脚,桶里的东西遭了晃荡,撒了点出来,给路面溅了一滩红。 “啥情况,血?”詹越看呆了,一时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哥经常给他交代,出门在外,不要多管闲事。詹越又多看了几眼那人离开的方向,感觉自己没法不多管了,去的正好是他要走的道儿。 于是他提上行李,走到马路去瞅了眼那滩红色的液体。 还没多凑近,一股刺鼻的味道就自己奔过来了,詹信挠挠鼻子,还好不是血,是油漆。 不对啊,大半夜的带着桶红油漆,是谁家店铺要遭殃了? 詹越不远不近地跟上那人,发现他竟然在一剪子门口停下来了! 当时来不及管三七二十一了,詹越扔下行李箱就跑过去,眼看着那人抬起了桶要往门口泼,他直接破口呵斥道:“我草你大爷的,谁啊你!” 第42章 那家伙顿时被詹越给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桶都甩飞了,见詹越奔着他过来,哆嗦得抖了几下,马上反应过来,瞪腿就赶紧逃跑了。 偏偏詹越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个大背包,没跑几步就累得追不上那人,只好气喘吁吁地回去,看着自家店门口的一片血色狼藉。 靠! 詹越扔下背包瘫倒在地,鼻子克制不住地犯了酸。 他真的没辙儿了。 等到大车和詹信赶来,詹越已经开了店门,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拎着个拖把出来。 “艹,没想到大半夜的还能碰见这事儿?”大车面露难色,皱着眉估量着,“这得泼了整一桶的吧?” 詹信看了一眼就没再关注,忙着过去拦着詹越:“哭什么哭,先别拖,等会儿你拿回店里又得把里面的地板给弄脏。” “哦。”詹越抽噎着,抹了抹眼泪,把拖把放到了一边。 大车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小越,没事儿,这事儿不怪你,你刚回来就先歇着吧,这儿有我跟你哥呢。” 詹越身高也就比大车矮一点,看着已经快有个大人模样了,却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耷拉着眉眼,怯生生地看他哥。 这儿是全然顾不上自己的造型了,那顾可怜劲儿,就像是怕詹信会多惩罚他一样。 詹信嫌弃地看他一眼,冲他朝店里抬了下下巴:“小阁楼有桶洗涤剂,你去翻翻,顺便拿几副手套下来。” “好。”詹越吸了吸鼻子,乖乖拎着拖把回店里。 见詹越走了,大车看向詹信,“信儿,你说会不会是那家干的?” 詹信知道他说的是哪家。 开店到现在也快半年过去了,虞尔走后,他们这帮人就开始钻心琢磨着怎么做好生意。 大车跟着霍火学了点更专业的技术,自己也能接客人做些发型了。 詹信闲暇的时候都在做市场调研,串了几十来家同行的店,摸了些经营的门道。 最有成效的还是薛二姨的宣传,那传单做得太好了,听说还传到了隔壁市里。 总之,这阵子以来生意算是不错的,白天的客人几乎没断过,有时候一直工作到凌晨还没停工。 然而上个月出了件挺膈应人的事儿。 繁子街另一头新开了家理发店,那老板取个什么店名不好,偏偏要整个招牌,叫“俩剃刀”。 这不就存心要跟一剪子对着干吗? 同行竞争,在所难免。 但这家店恶心的还不止于此,偏偏在别的地方还要模仿一剪子,装修风格、门口布局、甚至还有传单的设计,几乎全都照搬过去。 不过传单倒是没舍得把自己员工的脸搬上去,传单封面直接挪用了国外的明星海报,假装是自己手底下做出来的造型。 这事儿对方敢做出来,说明脸皮子也够厚够硬。 霍火知道后,窝不了这口气,天天顶着喇叭在俩剃刀的门口骂对方不要脸。 好在左邻右舍的街坊都清楚,跟一剪子的人早就熟悉了,所以那家店的生意也并不好做,冷冷清清的,没扛过半个月,就自己搬了门店,这才消停了一阵子。 可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后,一剪子还能被人盯上,泼这一门口的油漆。 “我也不清楚,等会儿再问问詹越。”詹信转身进了店,一会儿功夫,从后门的院子里搬了袋东西过来。 大车一看,问他:“这是上次剩的石粉吧?” “对,”詹信拿出随身的小刀,在口袋上划了个十字,把石粉倒出来撒在了积了一汪的油漆上。 大车心领神会,拿了铲子过来,将油漆跟石粉搅合在一起,找了个没用的编织袋,把裹了油漆的废石粉铲起来扔里边。 就这样,大部分的油漆是清掉了,但溅在玻璃门上的,还有地上顽固的油漆痕迹仍然有待处理。 詹越找到了洗涤剂,拿了三双橡胶手套,他一直挺机灵,知道顺带把刷子和钢丝球也带下来。 詹信分配了手套后,就给自己戴上一双,晃了晃那桶洗涤剂,在开封之前,先站起身问几人:“你们有戴口罩吗?” 大车有些迟钝,过去转了地上那桶东西看了眼,“香蕉水啊,我说你拿什么洗涤剂洗油漆,这倒是管用。” 詹信:“嗯,就是味道太刺鼻,闻多了不好,都是甲醛。” “我带了,哥你们等一会儿!”詹越麻溜地跑进店,从自己的背包里拿了包口罩出来,分给几人,“这口罩有点薄,能行吗?” “没事儿,总比没戴好,而且我们都在室外呢,这玩意儿容易挥发,等会儿身上别揣打火机别抽烟就行。”大车对他说。 “哦哦,好。”詹越听他说完,掏了掏兜,从裤袋里拿了两三个打火机出来,还有一包已经瘪了的烟盒。 大车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带着,打趣他:“嘿,你还真抽烟啊小子,我看看。” 他过去拿了詹越手里的烟盒,翻开盖子给詹信看,里面就剩两根了,“小越,你这烟瘾不小啊?” 詹信一看,顿时就瞪着詹越,质问他:“你什么时候学的?你现在是抽烟的年纪吗?” “哥,我就差三岁就成年了,不小了,而且……”詹越望着他哥,刚要开口的话还是没能说下去,闭上嘴,跑去把东西都放在吧台上。 他其实想说,哥不也是刚成年吗? 第43章 詹越再回来,自己就自觉帮着詹信他们干活,拿钢丝球一遍又一遍刷着地。 兄弟俩这些年其实交流得并不多,两人虽然就差三岁,但比起兄长的形象,詹信更像是严肃又独断的家长。 很多事情詹信不愿意跟他多说,詹越也怕自己打扰了哥。 有时候他想,要是爸妈还在就好了,哥就不会那么累,哥就能跟他一样当个孩子。 詹信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一心理着思绪,尽管不想让这小子掺和进来,但有些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他开口对詹越说:“你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穿的什么衣服?” 【作者有话说】 吸烟有害健康,未成年人请不要模仿,别学坏~(ˉˉ) 第22章 等鱼上钩 詹越垂眸想了一下:“穿的豹纹紧身衣,七分裤,鞋子好像是那种尖头的皮靴。” 听他描述,詹信倒是没什么印象,他不记得附近有这种吊儿郎当的人物,“看着像混社会的?” “对,挺瘦的,还是个锅盖头。”詹越补充道。 大车接了一桶水过来清洗,正好听他们说那个肇事者,猜想了句:“可能是雇人来的?我听说有人会专门接这种活儿,帮人催债、恐吓什么的,泼油漆也算吧。” “很有可能,”詹信看了看店面附近,可惜了,本来说要安装个摄像头的,一直耽误给忘了,“詹越,你看到那人拍照没有?” “拍照?”詹越没太明白,不过当时的情形他记得清楚,“没有,我看到他的时候正在泼,当时我就追上去了,就是没追着……” 詹信拿抹布过了一边水,揪干后往刷好的地方抹去,地板上果然干净了很多,只是还有淡淡的痕迹,他解释道:“要是被人雇来的,应该会让拍个照片或者视频记录,照詹越的说法,那个人来不及做这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车说。 詹信:“那个人会再来一趟。”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大家心里都不确定。 要说报警呢,希望并不大,他们能利用的证据只有詹越一个未成年,泼油漆的人是跑了,但他也把桶给带走了,光留下一地刺鼻的油漆。 而且偏偏天公不作美,后半夜詹信他们还在清理的时候就下起了雨。 雨水越下越大,都不需要再冲水,地上残余的最后一点污渍自然就洗刷殆尽,连带着将嫌疑人的脚印也淋了个干净。 然而雨水的能力非常有限,外表的肮脏是没了,一剪子内部的愤气却久久不散。 第二天一早,霍火刚到店,发现店里横七竖八或躺或坐的瞌睡三人组,差点被吸溜进嘴里的豆浆呛到,大声说:“怎么回事儿,你们昨天晚上加班了?” 詹信被他吵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去洗手间洗脸去了。 “火儿早啊。”大车抬眼一见是这红毛小子,伸个懒腰站起来拿过他提的一袋包子,打着哈欠边吃边说,“我们店昨天晚上被人泼油漆了。” “啊?”霍火退回去瞅了眼门口,完全看不出来昨天晚上经此磨难,“前门还是后门?” 詹信洗完脸走过来,沾了水的发梢撩起来成了背头,整个人比刚才的困容清爽许多,对霍火说:“前门,就在你站的那儿。” 在吧台上趴着的詹越闻香醒来,懵懵懂懂接过大车塞过来的热包子,浑身的懒劲儿一下被手上的温度给烫醒,咬上一口饱满多汁的肉馅儿,两个眼睛立马亮了。 “火哥,就凭你这包子,我就得好好给你说道说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是不知道……” 经过一番詹越深情并茂的描述,霍火脸上的表情彻底狰狞,川话普通话混杂着说:“我说他那个仙人板板,真勒是吃饱了找求不到事干,肯定就是那家二剃刀干的,就那家鬼迷日眼得很,我看也别叫二剃刀了,傻缺成这样还是叫驴踢脑吧。” 霍火不愧他那一头彪悍的红发,嘴皮子一向厉害,詹越被他乐得嘎嘎笑,“火哥,还是你火力十足啊!” “我听人说他们转到林家街开店了,”霍火说,“要不我现在过去试探试探?” 经过上次的事情,詹信真是怕他再胡来,忙说:“不行,这事儿还没个准头,我们要是先乱了,反而被人看了笑话。你们都别有动作,薛姐这几天有事就算了,舒可一个姑娘家你们也别跟她说,咱照常上班。” “明白,但我们就这么算了?”霍火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不是,”詹信解释说,“对面雇人办事发现没有效果,你说他会善罢甘休吗?” 大车过来拍拍霍火的肩膀:“年轻人,多跟你老板学学,沉住气,咱们等鱼上钩。” 刚平静一会儿,门口的门铃叮当一下,舒可抱着小鱼进门,给大家打招呼,“大家早啊!” 得了老板的指令,霍火也只好收了脾气,脸色一改,方才的话题自动沉底,恢复成平常的样子,跟舒可打完招呼就去准备开工了。 詹越倒是闲着,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惦念着这只自己捡的小黑猫,还以为他哥放在家里了,没想到在舒可姐这儿,赶紧过去逗小鱼玩儿,挠挠它的下巴,说:“小鱼小鱼,你怎么去舒可姐家里了?” 舒可人长得清纯,笑起来嘴边有俩个浅浅的酒窝,给詹越解释道:“这几天小鱼胃口不太好,我楼下有家宠物诊所,就带它去看看啦,顺便去我家帮我捉捉老鼠。” 第44章 “小鱼现在都会抓老鼠了?” 詹越把它抱起来坐着,轻轻地拉扯它的胡子,小鱼不好气地喵了一声,甩甩尾巴抓住他的手,边啃边用后腿踢他。 大车在旁边晾着毛巾看笑话,“你小心点,别看它瘦瘦小小的,咬东西可狠了,在我们店里抓老鼠都抓了四五只。” “这么厉害。嘶,痛痛痛。”詹越从猫嘴抽回手,小鱼也从他的怀里跳下来,跑到一边端坐着舔舔自己的爪子。 詹信远远看了一眼,说:“没事儿就回家待着,把小鱼也抱回去吃猫粮,这几天它光吃你舒可姐带的小鱼干,再惯着连饭也不好好吃了。” “没事的,”舒可笑着回他,“本来就是给它买的,算它帮我抓老鼠的工资。” 詹信没再回复,过来拍了一下詹越的脑门儿。 这一掌给詹越打得措手不及,但见他腿脚没停,忙问他:“哥,你去哪儿啊?” “买包烟。”詹信没由来地落下这句话,径直迈出了门。 六月正暑,清晨是一天最凉爽的时候,这会儿的繁子街街道上有不少出来摆摊卖菜的,詹信小心地绕过这些人,进了一家小超市。 这家小超市离一剪子并不远,也就是街对面的距离,不过他并没有在门口的烟柜停下,而且往更里走,踏上楼梯去了二楼的小房间。 有人正在里边坐着,见他来了,挪了挪凳子,给他让了个座。 这人嘴里正叼着根棒棒糖,模样看着胡子拉碴的,他就是这家超市的老板,人叫贵三。 詹信在他旁边坐下,从兜里翻出一包烟,递给他一根:“麻烦你了,兄弟。” “这叫什么话?”贵三笑眯眯婉拒他,“你这烟还是从我这儿买的,又送给我。” 詹信没再绕圈,问他:“怎么样,你们店的监控能看到吗?” 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正摆着一台电脑,屏幕里播放着监控录像,黑白画面记录的正是昨晚的时候。 昨天晚上詹信想起来一剪子附近并非没有监控,对面的贵三副食这几天正好装了新的监控探头。 好在邻里都比较熟,詹信常来贵三店里买烟,两人一来二去也算半个朋友,所以提前在电话上打了个招呼,让贵三帮忙调个监控看看。 贵三人也实在,知道一剪子出了事儿也没多问,一口答应詹信自己帮他看看。 詹信想起来进门时没看到人守店,问他一句:“你这店空着要紧吗,要不你下去看着,我来找就行,等会儿你老婆来了该说你了。” 贵三嘬了口棒棒糖,聚精会神地调试着画面,说:“害,没事儿,今天她回娘家了,大早上的也没啥人来,而且我已经帮你找好了,你看看。” 詹信接过鼠标一点,监控的视角对着一剪子右侧的马路上,连一剪子的门框都没照进去。 “角度只能这样了?”詹信问他。 “嗯,毕竟是固定的位置,”贵三说,“另一边的那台监控就不用说了,完全是相反的方向,而且更偏,只能照到我这店一侧的路况。” 不一会儿,画面里出现了詹越的身影,他的发色在监控里格外的亮,只见他在马路上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丢下行李箱就冲了过去,跟他昨晚说的情况一模一样。 詹信试着把进度条拉往前,贵三说:“就能看到这儿了,其实刚才的画面已经出现了那个人。” 他在电脑上给詹信指了一下,在詹越出现的前三分钟,人行道上确实有一个人拎着桶状的东西过来,但模样非常模糊,还被挡在了树枝下,根本看不清样貌。 贵三叹了口气:“这人应该是踩过点,找了死角。故意走在树底下,没办法了。” 詹信紧盯着监控不放,但事实确如贵三所说,看不清面容,就无法确定身份,拿着这样一份证据,无疑是大海捞针。 贵三知道他失望,安慰道:“要不多找找几家,这条街总有一个监控探头会拍到吧?” “那样太浪费时间了,”詹信说,“这件事还不至于我费心思,耽误了生意岂不就顺了别人的意?” 贵三见他看得开,附和道:“你说得对,做生意就是得平常心,哈哈哈哈。” 说完他就要抬手去关电脑,詹信却忽然拦住了他,盯着画面的右上角。 詹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贵三说:“你看这儿,是不是有个人影。” 贵三凑近一看,愣了神:“诶?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好像还真是!” 这个人影极小,出现还是在詹越出场之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角落里探出头,又缩了回去。 就是这么短暂的不到一秒的动作,却被詹信给捕捉到。 “这能放大吗?”詹信说。 随着图像一帧一帧扩大,詹信心底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他实在不敢相信,但电脑上的身影太像了。 像虞尔。 第23章 或许不是 自打看了监控后,詹信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那个身影真的会是虞尔吗? 按理来说,应该不可能。 虞尔已经被他的亲生母亲接走了,而且之前有关虞尔家庭的调查结果说,他们家并不是本地的,远在千里之外,虞尔一个孩子怎么会独自出现在凌晨的繁子街? 再往深处细想,詹信就想起来虞尔离开之后他接到的一通电话。 第45章 电话是赵警官打来的,他问詹信知不知道虞尔被接走了。 听到詹信肯定的回答,听筒里的人松了口气。 然而那会儿距离虞尔走了已经有一周了,赵警官这通电话来得有些奇怪,于是詹信问他:“赵警官,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问我,难道你刚知道他走了?” 对面迟钝了一下,才说到:“没错。” 詹信:“啊?” 赵警官又继续说:“虞可倾原本跟我们约定了来接人的时间,按照原计划,这件事我们也会联系你一起送送虞尔,但没想到她提前把虞尔接走了。” “那原本约定的时间是?”詹信问他。 赵警官说:“是今天。” 不过这件事已被派出所的人反复调查,他们可以确定来接虞尔的就是虞可倾本人,而事后赵警官也联系上了虞可倾,她也承认了自己提前接走虞尔的事实。 只是问到她为何要这样做,又是怎么越过警方知道虞尔的临时住址的,对方缄口不提。 她让虞尔接了赵警官的电话,那孩子还是那么懂事,糯糯地告诉着赵警官,自己一切都好,还让赵警官帮自己给信叔说一声,让信叔放心。 赵警官给他打这番电话,就是因此。 他如实帮虞尔传达到了,即便说得简陋,詹信却能想象到那孩子说话时的样子,白白的小脸,清澈的眼睛,言语稚嫩却十分真诚: “信叔,我好好回到家了,不用担心。” 或许是自己真的想多了吧,没准监控里看到的只是别人家半夜溜出去的孩子。 恍然回到眼前,杯中酒水再次续上,刚常温的玻璃杯又一次蒙上水雾,直到啤酒沫与杯口齐平,上方垂悬的手才满意地收了回去。 詹信飘游的思绪随面前朗爽的笑声回拢,坐他右边的大车调侃他:“咱们一剪子聚餐,你当老板的怎么能神游呢,你看看人家小可多主动?” 今天这烧烤局也是突然,早上刚说薛二姨这几天有事儿,结果下午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进店一看到詹越也在,薛二姨就招啰着大家晚上一起去吃顿烧烤。 店里本来就多数是年轻人,一说去吃点好的,大家伙儿没多想就都答应了。 而眼下,刚回神过来的詹信被大车这句话说愣了,转眼一看,对面的舒可正举着杯站着,笑脸盈盈地对他说:“詹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 一旁的詹越听见这话,也不忙嗦嘴里的烤串了,偏头跟身边的霍火嘀咕:“那我是不是叫詹弟?” “要说你单纯呢,果然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霍火笑他,继续朝薛二姨那儿看。 薛二姨跟舒可挨着坐,这会儿正捂着嘴笑,冲舒可和詹信说:“哎,咱们女孩子都这样说了,詹信你不表一下态啊?” 詹信皱了皱眉,毕竟不能让舒可光站着,他索性也端起杯子站起来,语气不冷不淡:“一个人不成气候,要说照顾,还得是大家一起的功劳,帮我成了生意。” 大车正啃着鸡爪呢,听他这话就懂了,叹了口气,拿了瓶啤酒直接凑上来:“来来来,一起一起。” 薛二姨有些嫌弃地笑看一眼詹信,站起来拍了拍舒可的背,年轻姑娘僵住的笑才缓和了些。 六人零零散散碰了一杯,再重新坐下。 詹越见薛二姨心情不错,问了句:“二姨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儿吗,我哥说你请假了,怎么下午就来了。” 大车也附和:“对啊,你不是说这几天救助站那边有事儿吗?” “救助站?是收养流浪动物的救助站吗”舒可说,“我只知道二姨最近在做慈善义工,没想到还是关于这方面的。” 薛二姨投身慈善,已经有快两个月了,詹信也是最近才了解的。 虽然詹信答应她来收银,但她的工期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其他人在客少的时候会轮着休息,而薛二姨则是每周都固定双休,这是她对詹信提的唯一要求。 然而最近这阵子,薛二姨连平常的工作日也要请假了,据说是出了点急事要处理。 借此一交流,詹信这才知道薛二姨要双休的时间就是为了去做慈善。福利院、养老院、动物救助所,类似的公益组织她都有涉及。 而薛二姨的穿着跟以前刚认识的轻奢装扮也大有不同了,除了脸上精致的妆容依旧,那身时髦的衣裙已经换成了更为干练的短袖牛仔裤。 “没想到你们还对我好奇呢?” 她晃晃杯里的啤酒,红唇轻启,喝下半杯继续说:“我最近帮的那家是流浪狗的收容所,之所以请假,就是我无意间发现了狗贩子的踪迹,跑去调查了……” 詹信一边听着他们聊天,一边握着小灵通点开短信界面,指尖快速按下按键,给贵三发了一封过去:“情况怎么样了?” “……好在一切顺利,一帮志愿者帮我们拦截卡车,这才救下了被恶意偷走的宠物狗们,事情圆满结束,我也就回来上班了。” 薛二姨说完,一口将杯里最后的酒水饮尽。 霍火亮着双眼,赶忙挑了几根扎实的五花肉串递给她:“二姨,从此往后您就是我的偶像,这故事也太精彩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也不能让偶像一个人喝啊?”大车说。 几人哈哈一笑,纷纷又举起了杯子,再碰一杯。 五个人碰杯缺了一角,大伙纳闷儿地瞅了过去,詹信还在盯着小灵通看。 第46章 受了大家目光的詹信不以为然,把小灵通揣兜里,抬眼掠向几人,一脸严肃地说道:“大车、霍火,你们跟我走。” 詹信气势汹汹地带着人走了,剩下一桌妇女儿童干瞪着眼。 舒可担心地问:“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看着跟要去打架一样,这帮大小伙子。”薛二姨拿筷子一个一个夹着花生米吃,“小越,你知不知道?” 詹越尴尬地笑笑,说:“没事儿,他们走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这事儿啊,我慢慢给你们说……” 夏夜里蝉鸣阵阵,白日的热暑换来了夜里的潮湿,明灯之下照映着渐密的雨点,而暗影里,有人一前一后走着。 “曾哥,要不你别去了,你就在这儿等着,这次我一定给你录个视频下来。” 细个儿男踏着一双皮拖鞋,拎着筒新的油漆,畏畏缩缩地跟在长发汉子身后。 长发汉子还是个卷毛,撩起卷翘的刘海勾到耳后,举起另一只手里的双截棍,指着他说:“孙浪,从现在开始,你就闭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也别拦着我,要不然,你欠我的钱……” 孙浪脸色一变,笑嘻嘻地抬手,把曾大勇手里的棍子扶下去,奉承道:“好,好,只要您答应能抵债,让我做狗我都愿意,嘿嘿。” “这还差不多。” 曾大勇冷哼一声,再次大步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剪子的门口。 孙浪看到这紧闭的店门就有些发怵,玻璃门里漆黑又深邃,而望望周围,和上次一样,空荡而幽暗的街头。 明明是最好下手的时候,但孙浪心里的阴影仍然挥之不去,他永远都记得那道整个头和躯干同样粗细的高大身影,突然暴戾地冲向他,比林正英片子里的<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都要恐怖万分。 然而他跟曾大勇说明情况,对方却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话,还让他把说好的录像拿出来。 他当时已经吓傻了,能保住命带个桶回来已经算好了,要说证明,让他们去一剪子门口看看有没有油漆就知道了。 但谁知道第二天一看,那家店却毫发无损,人家照常做着生意。 曾大勇一气之下,决定晚上自己亲自再来一趟,而且孙浪必须和他一起。 再来故地,当晚惊悚的情形自动就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孙浪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胆怯地左右观察,心底总有股不祥的预感。 相比他,曾大勇可就大胆多了,一摇一晃地靠近一剪子的玻璃门,打着手电往里瞅,说:“这店里也不怎么样啊,穷得就这点装潢,还说我们抄袭他。我就笑了,学他省点钱怎么了?” 他摩挲着玻璃,试探着敲一敲,想出来个比泼油漆更有意思的主意,头也不回地跟孙浪说:“诶,单纯泼油漆多没劲儿,老子直接替他拆了这门,看着挺脆的,白天客人进出多危险啊?” 曾大勇甩甩手里的双截棍试试幅度,双手握住一头,往后一扬预备着动作,冷笑一声:“让爷爷帮你试试这门劣不劣质!” 他卯足了劲儿一把挥去,那棍子却突然在半空中黏住,任凭自己怎么拽也拽不下来。 莫非是孙浪那孙子又要拦? 曾大勇侧脸正要看,却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比孙浪高得多的人,正阴恻恻地盯着自己,只手扣住他手里的球棍。 詹信沉声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劣质?” 第24章 再捡小猫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曾大勇惊恐地看着他,连退数步,回头大喊,“孙浪,还不快来……” 然而他口中的对象已经分身乏术,曾大勇投去视线,在远处的三人身上看清自己的局面。 詹信随他看向已经被大车和霍火给架住的孙浪,趁他懈怠,一把抽走他手里的双截棍,说道:“你朋友都投降了,曾老板你也该认清现实了吧?” “呵,我不服,一定是你们一起整老子。”曾大勇面色慌乱,伸出手指,扫视着众人,“孙浪跟你们是一伙的, 我说昨天怎么死活不肯老实交差,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孙浪被他说愣了,忙解释道:“曾哥,我都被他们绑了我怎么就跟他们一伙了?我根本不知道啊,我还劝你不要来得嘛!” 众人没想到,曾大勇对自己人也会蓦然反目成仇,霍火跟大车面面相觑,挤着眉毛说暗话。 曾大勇继续输出,固执自己的想法:“他店里又没有监控,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说的吗?” “我……”孙浪咧嘴一呵,干脆放弃跟他争辩,“老子真的是服了。” 霍火松开了手,亲昵地搂住孙浪,安慰他:“兄弟,多谢你帮忙了,真是为难你。” 他这么一撺掇,孙浪更是百口莫辩了,瞪着他挣扎着想脱身,可自己的双手都被身边的这俩人牢牢束缚,只好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再不说话。 “你现在投降还不算迟。”詹信将曾大勇的双节棍扔到一边,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 正当他要出手抓住这人时,曾大勇先一步抬脚,猛地揣在了詹信的腹部上,拔腿就跑。 詹信不得已踉跄了几步,脸上觑着眉,沉眸紧盯着曾大勇离开。 大车见势不妙,连忙问道:“信儿,你没事吧!” 詹信重新站直身,给几人交代道:“你们去派出所,我去抓他!” 他果断离开,循着曾大勇的踪迹,在昏暗的街巷疾跑追逐,不出一会儿就追上了人,抓住曾大勇的胳膊,把他拽倒在地。 第47章 曾大勇腾起身想挥拳打他,结果一阵风吹来,将他飘逸的长发糊在了脸上。 詹信忍不住吐槽:“你们二剃刀就是这样设计发型的?半点都不顾及实用性,你看得着人吗?” 眼下正是抓人的好时机,詹信近身拿下他一拳,想顺势抓住他的胳膊,抵住曾大勇,控制他的行动,却不料曾大勇是故意装傻。 在詹信出手时,他背对的那只手突然挥出一把长刀,顺过詹信的手臂,直接割出一道血线,冷呵:“你也不长眼啊。” 真是小看了这人的阴险程度,詹信捂着溢血的胳膊,撤出相对的安全距离警告他: “曾大勇,你想清楚了。原本你只算是寻衅滋事,现在你故意持刀,这件事可就不好解决了。” 曾大勇仰天大笑,举着刀往周围挥舞,说:“但是这里只有我们啊,你自己跟着我过来,还有谁会知道我是不是故意的?” 话刚说完,曾大勇便朝他奔来,趁着詹信负伤,持着刀反复刺向他。 詹信虽然被割了一刀,但不怎么影响行动。曾大勇比他矮得多,在他看来,这人大体的行动轨迹都可以预判。 但细节是很难把控的,尤其这人出刀毫无章法,随意妄为,詹信不仅得时刻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得想方设法寻个机会,拿下这人。 即便拿不下,也得尽量拖延时间等大车他们找来,从派出所再赶到这里,起码得再争取五分钟的时间。 那双压低的眉毛松懈了几分,詹信冷笑一声,对曾大勇说:“喂,你这么做真的值吗?我们两家店还上升不到这种仇恨吧?” 然而这人天生听不进建议,不听也就算了,手里的出招是越来越快,那把长刃的刀赫然对着詹信的脸劈来,还好他瞬间反应,下意识低头闪过。 好险,若是迟了半秒,头顶得被刮成见血的地中海。 两人的动作越发焦灼,曾大勇像是打了鸡血,一直不停地进攻,而詹信目前的局势太过被动。 之前曾大勇踹的那一脚太狠,现在又连续地大动作,导致詹信腹部的肌肉被拉扯得越发泛痛。 偏偏这雨越下越大,同汗水一起流过眼睛,詹信抬手抹了把脸,见曾大勇也因为疲惫稍稍分神,正忙着把淋湿的头发撩到脑后,詹信乘机冲上前,紧紧攥住他拿刀的那只手,掰过他的胳膊,从身后捆缚住这人:“曾大勇,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没必要闹成这样。” 曾大勇见手臂使不上力,就拽着詹信往后退,说:“我曾大勇想报复谁就报复谁,不需要你给我机会!” 他忽然猖狂地笑起来,侧脸对身后的詹信说:“喂,你看看你身后是什么?” 詹信回头一看,身后是一堆被闲置在路边的废玻璃片,距离自己只剩两步的距离。 曾大勇再不说话,故意拉着詹信往后倒,又在反复地拉扯中,一下猛地将头朝后撞,砸向詹信的头。 詹信被迫用力把人推开,却还是没抵挡住惯性,摔在了玻璃堆上。 身后的玻璃本就易碎,经此冲击,玻璃片上的网状裂纹彻底碎裂,掉在地上砸成细密的碎沙,硌着詹信,如成千上万只咬人的蚂蚁似地割裂着他的皮肉,而耳边仍能听到撞击后的嗡嗡耳鸣声。 可惜没等他清醒,眼前已容不得詹信起身。 他一抬头,就看见曾大勇高举着刀,刃尖对向自己,咬牙切齿道:“我可不会给你机会。” 夜雨正是淋漓的时候,詹信身下被雨冲刷出血水来,而头顶那把高悬的刀亦将同这滂沱的雨水一起砸下来。 明明警笛声已经在不远处回旋,大车他们的呼喊也正要靠近。 偏偏差一点,就差一点。 詹信眼睁睁看着那把乍亮的刀刃,赫然间,一道不明飞物破空而来,径直打中了曾大勇的手。 曾大勇顿时痛喊一声,再拿不稳刀,光顾着捂起手掌,弓下背,痛苦地原地跺脚。 詹信赶紧趁机起身,勒住曾大勇的脖子,将人抱摔在地,抵住头,掰过双手钳制住。 而街口不远处,大车看到了他们,大喊着匆匆跑过来:“找到了,他们在这里!” 几个警察赶紧冲上前制伏了曾大勇,而詹信终于得空去找那件救了他命的东西。 他默不作声,摆脱几人的搀扶,不顾身上的伤口,弯腰寻寻觅觅,停在了一处浅浅的水洼面前。 只见水洼的中央,沉着一颗圆滚滚的钢球。 詹信突然觉得面前的景象有些恍惚,对上了数月前的某个时刻、某个人。 大车还在一旁,想要扶他起来:“信儿,咋了,我们先去医院吧。” 而他只摆摆手站起来,一眼不发,转身环视着周围,寻找着什么。 一名警官见状上前询问:“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大车还想说什么,却看见詹信离开原地,淋着雨独自迈进阴暗的小巷,他只好也挥了手,对纳闷儿的警官说:“不用,让他自己去吧。” 繁子街的周边是个谜,巷子走不断,废品清不完。 就像是今天这件事,詹信又一次被人引进了深巷打架,周围明明空寂无人,却仍旧遍布着零零散散的废弃物。 只是眼下更加狼狈,他背上斑驳的伤口因雨水洗得翻白,而詹信心里有一层更深的疼痛正慢慢显露。 他走得缓慢,眼前却极快地捕捉到废品堆里即将埋下去的小颅顶。 第48章 詹信停了下来,杵里在雨水里,喊了一句:“虞尔?” 角落里无人回应。 他试着换了个说法:“小猫儿?” 废品堆里的家伙动了,探出个头,潦草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脸,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看过来。 “过来,小猫儿。” 直到詹信又一次喊出那个名字,他才终于放下了防备,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踩过那些零零散散的废品杂物,走到因积水而泛着涟漪的巷道上。 小孩垂着双手,呆滞地看着詹信。 街边路灯忽地亮起来,将积水映出一环光辉,圈着这小身影慢慢靠近大雨里的另一个人。 他果然是虞尔,只是比离别时高了点,更瘦了些,身上又成了破破烂烂的脏衣服,裸露的皮肤上尽是淤青和结痂。 明明两人脸上都是雨,詹信却知道他的泪水一定盈满了眼眶。 詹信默默张开了臂膀,而那孩子再克制不住,奔过来扑进了詹信的怀抱。 矮小而单薄的身体在他的怀里颤抖着,于虞尔而言,这是几个月颠沛流离以来,所寻到的唯一安稳地。 他终于哭号出来: “信叔,我妈妈不要我了,她又丢下我了——” 第25章 缺啥当啥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雨早就停息,只留下街面上浅浅一层的随车流波动的积水,镜面一般倒映着灯影暮色。 绿皮出租车停靠在小区门口,詹信刚一开车门,冷风便呼啦啦涌进来。 随后,他转身招呼还在车里坐着的虞尔:“小猫,该下车了。” 那孩子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就没说什么话,这会儿也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看他,没吭声,站起来穿过座椅,自己下了车。 他脚底下穿着双黄色的小鸭子拖鞋,是詹信见他没穿鞋,临时在街上买的。 当时买的时候没多想,看那家难得开着的店里没几款儿童鞋,他就马马虎虎随便挑了一双。 买完拿给这孩子一上脚,才发现这双鞋太闹腾了,刚踩上就发出五颜六色的炫光,还会跟着脚步吧唧吧唧地响。 不过虞尔好像还挺喜欢,走道儿的时候老低着头盯鞋看,眼睛都不带眨的。 眼下在这漆黑的小区里,这孩子成了个幻彩小路灯,走到哪儿闪到哪儿。再加上他不说话,这一反差之下,詹信越看越觉得可爱又好笑。 但詹信也就是心里想想,默默地笑。 他身上缠了一堆横七竖八的纱布绷带,左臂被割伤的地方缝了针,再要是笑狠了,腹部的那块旧伤会抽着疼。 好在大半夜的也没路人,要不然小屁孩儿得害羞地躲在他身后,而自己这幅样子还比他更吸睛。 这么一想,詹信忽然发现,虞尔一直走在他前面。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詹信问他。 虞尔轻轻慢了脚步,炫彩小黄鸭照亮他脚下一小圈地,虞尔兀自点点头,也不看詹信,继续吧唧吧唧地走。 詹信看着他,微微皱了眉,没再多说。 这孩子跟以前比,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回到家,詹越正靠在黑皮沙发上睡着,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就醒了。 他懵懵呆呆地抬起头看过来,一见詹信那副被绷带五花大绑的惨样,人都精神了,赶紧过来说:“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跟人干了一架,都是皮外伤,没事儿。” 詹信低头换着鞋,再抬头时,詹越正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身后,说:“虞尔?” 虞尔被这么一看,他也不好意思了,磨磨嘴皮子,小声说:“小越哥。” 见他终于说了点话,詹信放下心来,从鞋架上抽出一对蓝色的拖鞋,摆在虞尔面前:“换这双。” 一旁的詹越还在问:“哥,虞尔怎么来了,他来看我们吗?还有还有,你跟那帮找茬的人打起来了是不是,他们被抓了吗?” 詹信懒得听,对他使了使眼神,说他:“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问问问,一边儿去。” “哥……我这不是关心你跟小虞尔吗?”詹越丧着脸说。 詹信从不惯着他,进屋里走到电视机柜子底下,翻出医疗箱,道:“你最好的关心,就是少啰嗦,少折腾,给你哥省点心。” 正说着,詹信总觉得余光里少了点什么,转头一看,虞尔还杵在门口,对他说:“小猫儿,过来沙发上坐着,小鱼也在沙发上。” 虞尔闻言,探出头看了看客厅那张沙发,黑色的皮面上果真还有一团毛茸茸的猫。 他这才换了鞋,穿上信叔递给他的那双。他记得 ,这双蓝色拖鞋是第一次来信叔家里时詹信给他买的。 虞尔走到沙发边蹲着,三个月过去,小鱼从细短的一截,变成又圆又胖的一团。 “小鱼。” 虞尔轻声呼唤它的名字,小心地摸了摸小鱼的头顶,它的毛发软乎乎的,凑近闻,是温暖的阳光味道。 小鱼嗅到了他的气味,醒过来抬屁股支爪子伸了个懒腰,随后喵喵叫着蹭蹭他的手心,可黏人了。 “你也记得我。”虞尔说。 小鱼抬起头,舔舔虞尔低下来的脸,喵了一大声。 刚想抱会儿小鱼,他耳边就传来了詹越的惊呼:“哥,你这儿怎么肿了!” 虞尔走过去,发现詹信正掀开腹部上的绷带,再凑近一看,绷带之下是一道狭长的刀疤,它几乎横跨了詹信的半个腰身,中间已经愈合的伤痕泛着红,虞尔光是看看就觉得又痛又可怕。 第49章 他皱着眉,想伸手去摸又不敢,只好焦急地说:“去医院,信叔去医院!” “我们刚从医院回来呢,小猫儿。”詹信笑他,“你俩别担心,医生已经看过了,让我回来自己抹点药酒就行,没事的。” 说着,他从医疗箱里拿出药酒,往手心倒了一点,随后和上手捂着热一会儿,便往伤疤按上去,打着圈揉。 虽然詹信嘴上说没事,两个孩子还是看到他没藏住痛的表情,詹越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脸,抱着小鱼去阳台了。 虞尔一直站在旁边,看到詹信腰上的绷带要掉下来蹭到,就伸手帮他拦住了。 詹信冷不丁被他的冰爪子摸了一下,没忍住嘶一声,说:“你不害怕我这伤口?” “害怕,”虞尔说,“信叔为什么受伤了。” 一想到今天跟人打成那样都被这孩子看了去,詹信心里挺不是滋味,至于手心里的这道疤痕,来历可就久远了。 前尘往事没必要跟个孩子多说,詹信逗他:“你知不知道生孩子怎么生的?” 虞尔摇摇头。 詹信继续说:“小孩子就是从肚子里钻出来的,像我这样,在肚子上划一道口子,才能把孩子拿出来。” 单纯的孩子被他唬住了,吓到结巴:“那,那信叔你的孩子呢?” “在阳台上呢,”詹信重新盖好药酒的盖子,收拾好后,站起来拿手背拍了拍虞尔的肩膀,“去找你小越哥说说话,让他别哭了。” 小毛头十分听詹信的话,去了阳台。过去一瞅,小越哥正坐在张矮板凳上,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在地上晃悠,小鱼就随着他的动作,追着狗尾巴草的毛绒头,跑来跳去。 虞尔蹲在他身边,詹越看他盯着自己,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干嘛?” 小越哥的眼睛有点肿肿的,但一点眼泪都没挂着,虞尔想着自己是不是记错信叔的话了,转而说一句:“小越哥,你真的是信叔的孩子吗?” “啊?你们说啥了?”詹越问他。 虞尔如实回答:“他说你是他从肚子里生出来的,才有了那道疤。” 詹越一听,歪张着嘴,觑着眉:“我哥瞎说的,你这都信?” “信叔不会骗我的。”虞尔努努嘴,不再说了。 小鱼玩儿累了,趴在地板上翻着身,巴巴望着两个小主人能摸摸它。 “你就是太好骗了,才老被人欺负。”詹越挠了它一下,把手里的狗尾巴插回脚边的花瓶里,继续说,“诶,你不是找到家了吗,怎么被我哥带回来了?” 虞尔蹲下来,手肘抵在膝盖上,捧着脸说:“我妈妈不要我了。” 詹越瞪大了眼,静静听他说。 “妈妈给我吃了一颗很酸很苦的糖,我吃了就睡着了,再醒来,我就发现我被扔在了路边。后来,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虞尔说。 “你流浪到繁子街,然后找到我哥?”詹越忍不住打断道。 虞尔摇摇头,“我只想看一看你们,不想来打扰。但是今天晚上,信叔看到我了。” 小鱼摇摇尾巴回了客厅,虞尔说得平淡,却把这番话衬得更沉重。 他是在看到詹信的第一眼就哭过了,害得身边的白发小哥以为他小小年纪就被生活磨得没脾气。 詹越因这经历,彻底没绷住,勉强压着声音说:“你帮我把桌子上的纸拿过来。” “好。” 虞尔刚要起身,就看到头顶上已经有只手递了纸过来,詹信扒着阳台的玻璃门看他们:“小猫,你不怎么会安慰人啊?” 他再回头一看,才发现小越哥的脸红透了,两个眼睛泪汪汪,尤其詹信一说,他哭得更大声了。 詹信过来一拍詹越的脑门,说:“得了,大晚上的,哭得跟鬼一样。” 那一头白毛被拍得蓬燥,詹越弓下头,用手顺顺头发,挂着鼻涕说:“哥,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他这忽然的一句,倒是把詹信给整懵了,忙说:“啊?你说什么屁话呢?” “今天你跟舒可姐说话的时候,我就看出来点,后来你们走了,薛二姨告诉我的。”詹越说,“她说舒可姐喜欢你,让我帮着撮合你们。哥,你是不是也喜欢舒可姐,今天早上的时候,我感觉你在护着她,不想让她知道店里出了事。” 这番话把詹信的脑子说得嗡嗡的,舒可喜欢他? 说实在,詹信真没想到这一层。 今天早上那是因为店里被泼油漆这件事很麻烦,跟个女孩子说这事儿,除了多个人苦恼以外,没有任何用。 而且说不定人家还会因此害怕,到时候没能装好照常工作的样子,反而影响他的计划。 在詹信的认知里,这种带攻击性的冲突,让男的来处理就行了,男女力量悬殊,女生没必要来掺合。 更何况这并不是因为对方是舒可才搞的特例,詹信纯粹只是为了少事。 再说晚上,或许是他神经大条吧,要不是今晚詹越说起来,他会一直以为这姑娘是单纯感激他才敬的酒。 他跟舒可这几个月所有的交际都在店里,詹信回溯了一下记忆,琢磨着自己一向公事公办,也没多偏向舒可啊。 她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詹越还在一边哽咽着说:“哥,我说真的,你要是结婚了,有自己的家了,就把我赶出去吧。如果是这几年,或者说就是今年,你可以把我丢到孤儿院去,哪怕说直接不管我也行。我会自己赚钱了,不会耽误你的。” 第50章 窗外隐隐泛着晨光,今夜不早了,一大人俩小孩却还在阳台上聊着这种话题。 他抬手蒙了把脸,无奈地跟詹越说:“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别瞎想了,说些乱七八糟的。” 话还没说完呢,旁边一直蹲着的小鬼头也来劲儿了,虞尔站起身来,两眼坚定地看着詹信:“信叔,我不走。” 他这突然炯炯有神的模样还挺稀奇,詹信挑眉问他:“你不走什么?” 虞尔说:“信叔,你要是当爸爸妈妈了,就别生孩子了。你缺孩子,我给你当孩子。” 这话可太招笑了,詹信都想拿相机给他录下来,旁边一直闷着的詹越也没忍不住嘴角,问虞尔:“那我哥要是缺老婆,你还给他当对象?” 虞尔真挚地点点头:“信叔缺什么,我就当什么。” 真是俩活宝…… “你这孩子,真是当猫当狗都乐意。” 詹信调侃他,一手揉一个脑袋,站起来:“行了,你俩都闭嘴吧,别拿我开涮了。” 进了屋,詹信提了袋衣服递给虞尔:“去洗澡吧,将就穿,明天再给你买新衣服。” 虞尔放在沙发上,打开一看,是上次住在信叔家时落下的衣服:“信叔,我的东西你怎么都留着。” 白毛小子探过头过来瞅了眼,嘴里嚼巴着糖:“这个啊,本来是打算要扔的,但我哥忙,天天上班呢,你看这家里乱的。” 詹信看他一眼:“不哭了就开始嘴贫是吧?一个人吃独食。” “他不是要去洗澡了吗?”詹越说,“猫哥,等你洗澡出来,我给你开包新的。” 虞尔看着他手里那包糖,咽了咽口水,摸摸肚子,说:“我要去洗澡了,我不吃。” 说完他就乖乖拎衣服去卫生间了。 詹信抱着手在旁边问了句:“还记得怎么开热水吗?” 他点点头,关上了门。 詹信走回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说:“你怎么开始叫他猫哥了。” 詹越给他递颗糖过来,詹信推回去:“我不吃。” “学校里都这么叫,李哥、王哥、还有叫我詹哥的,”詹越也靠在沙发上,继续说,“可惜我回来就只能当詹弟。” 他又说:“哥,那小猫哥怎么办,就住在我们家?” 詹信把手垫在脑袋后面,其实他也没想好。 但有件事可以确定,他不会再让虞尔回到他父母手里,失踪的爸,缺德的妈,这对夫妻根本没资格做家长。 他叹了口气:“我打算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收养他。” 【作者有话说】 珍惜一下纯真小猫哥,往后他就变啦,再也回不去啰~ 第26章 吃瓜吃瓜 才睡了三个小时,詹信就醒了。 照常起床,整理床铺、洗脸刷牙,再到衣柜面前选好今天要穿的衣服。 刚扣好腰间的皮带,他就发现卧室门口突然站着个小人影。 借余光晃眼一看,吓他一跳,直到看清了人,詹信才松了口气,说:“你怎么起来了,睡不着?” 虞尔摇摇头,抬手揉起了眼睛。他穿着身奶黄色的条纹睡衣,头发睡得炸花,两眼惺忪。 詹信看他不像是睡不着,倒像是听到他起床的动静,专门跑过来的。 这小屁孩儿站姿摇摇晃晃,明显就没睡够。 詹信继续从衣柜里捡了件宽松的蓝色衬衫套上,虞尔忽地急了,皱起眉,过来扯住他衣服说:“信叔该休息,痛。” “没事儿,不痛。”他支出胳膊,给虞尔看了眼自己刚换的绷带,“这是新的,我出门总得穿上衣服吧?” “信叔可以不出门吗?”虞尔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詹信笑笑,将衬衫套在身上,扣上纽扣,再把衣摆塞进裤腰整理好,旋即冲虞尔冷下脸,说:“不行。” 被这么一说,虞尔那双蓝眼睛立马就暗沉下来,一脸阴郁,撅着嘴闷闷不乐。 他也不会说自己不乐意,只是默默转过头去了床边,栽头倒下来,趴在詹信的床上一动不动。 这孩子真是…… 果然,再懂事的孩子,多少都有顽皮耍赖的时候。 詹信无奈地看他一眼,转身再次打开衣柜,在一叠折好的衣服里翻找,跟虞尔说:“那你跟我一起出门上班,怎么样?” 丧气的毛头小子立马支愣起来,应了声:“好!” 临走的时候,詹信去对面房间看了眼,詹越倒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睡觉。 他从皮夹里抽出几张钱,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挪过纸巾盒压在上面,再写了张便签留给詹越——“自己买菜做饭。” “走吧。” 詹信开了门,虞尔再次穿上那双会发光会乱叫的鸭子鞋,先跨门出去。 夏季天亮得早,俩人走出小区的时候,街上太阳已经开始晒人了,明晃晃的阳光照射下来,没树荫遮盖的路面都泛着层蒸腾的暑热。 “今天怎么这么热?” 詹信扯了扯领口,他这一身伤的,在这种天气下容易闷出炎症。他心想,好像确实该听虞尔的话,待在家里养伤。 不过出都出门了,总得先开张再说。 大车跟霍火昨晚跟着他也忙了大晚上,詹信就让这俩下午再来上班,但没告诉他们自己上午就会去店里。 一剪子离小区不远,五六分钟的脚程就到了,所以平日詹信都选择步行去上班。 第51章 这次两人一起走,还跟昨晚的时候一样,虞尔依旧走在了詹信的前面,像个领路的沉默小狗。 虞尔自己穿来的那身脏衣服是没法再穿了,破破烂烂的,昨晚虞尔换下来后,詹信就给收拾完,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是詹越的,上身是件短款的白衬衣,裤子就随便捡了一件牛仔短裤。 这两件衣服对于虞尔来说,都大得多,单是那件衬衣就能当裙子穿了。 短裤倒是还成,能当九分裤穿,就是裤腰忒大了点,能同时塞下两个虞尔。 小屁孩儿当时穿的时候还想学他也系根皮腰带,詹信没让,随便扯了根干净的鞋带,给他将就系着。 早上的惯例,是去繁子街北头的早餐店买早饭。 虞尔不知道詹信的这个习惯,看着自己被拉向截然相反的方向,虞尔纳闷了:“信叔,去哪里啊?” “买包子吃。”詹信说。 这一路上看虞尔的人不少,但认出虞尔的只有早餐店的老板,或者说,只有她将虞尔的名字说了出来。 早餐店老板一边给他们夹包子装豆浆,一边抽空瞅着虞尔,说:“诶,这不是那个贼……那个虞尔吗?” 虞尔知道她正看着自己,糯糯地说:“钱阿姨。” “哎,你还记得我啊,哈哈哈。一看他这眼睛,我就知道他。”钱老板哈哈一笑,将装好的东西递给詹信,问他,“这小家伙怎么又跟你一块儿了?” “过来玩儿几天。”詹信草草解释,拎着虞尔离开了。 早餐店对门儿就是以前孟氏宾馆的店面。 孟氏夫妻被抓进去后,宾馆就被拍卖出去,换了个老板来做。 曾经的招牌也早就拆了,改成了福来招待所。 虞尔路过这里的时候,头就像被固定住了,两个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半点不侧偏。 虞尔的短发藏不住瞳色,吧唧吧唧的小鸭子拖鞋还是个喇叭,回一剪子的路上,这孩子又收集了一波目光。 因着他那直挺挺的走姿,两三个的路人还夸他走路板正,是个当兵的料。 直到进了一剪子,这小家伙的背脊才稍稍松下去,他爬上转椅坐着,看詹信在店里走来走去,准备开工。 最近店里新安置了一台鱼缸,橫放在吧台上,詹信随手点开了鱼缸内置的小灯,幽暗的缸内一下亮堂起来,泛着蓝光。 他招呼虞尔过来,给他指了指位置:“柜子底下有鱼饲料,无聊的话就去喂鱼。” 虞尔点头答应,见詹信在一台银色扁平的机子面前杵着,手里拿着好几张炫彩的圆盘,问道:“信叔,这是什么?” “碟片,放歌的。”詹信翻看着碟片上印刷的内容,从中选了一张,点了下开仓键,将圆盘放在托盘上,再按关仓,托盘收回,虞尔身边的黑盒子突然发出了声音,吓得他浑身一抖擞。 詹信笑他,刚要说那是音箱,身后的门铃就响了。 来人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在雨中漫步,蓝色街灯渐露,相对望……” 耳边音乐声悠扬,虞尔听不懂歌,选择去挪椅子,跪上去俯身趴在吧台上,鱼缸里游动的五六只金鱼很是吸引他。 金鱼的颜色有黑有红,还有几只拖着裙摆似的蓝尾的。 它们摇弋着鱼身,一见水面上投下的饲料颗粒,便灵巧地游去,一口又一口吞下。 喂鱼的间隙,虞尔会偷偷转过头,去瞅正专心帮客人修剪头发的信叔。 他的衣下藏着伤,抬起的手却还是那么平稳,一刀一剪都很利落。 有时客人提了几句,他不多嘴也不闲聊,脸上冷着表情,手里却本分地依照客人的要求调整。 虞尔再一回头,水缸里映出了一片红。 他伸直头越过鱼缸去看,面前的红衣女人也冲他看过来,是薛二姨。 “虞尔?” 她错愕地跟虞尔对视,但介于店里还有客人在,她也只是对詹信疑惑地传了个眼神,然后把虞尔带到休息室聊了会儿天。 没几分钟,舒可也到店上班。 一直忙到中午没客人了,詹信这才歇了口气,强撑的眼皮子坚持不住了,午饭也不吃,回休息室往沙发上一躺,倒头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多了阵嗡嗡的风声,身边还有人悄悄地说话,像是在摆弄什么东西。 他侧脸一看,虞尔正蹲在沙发边看他,而远处站着的大车正移动着塑料凳,塑料凳上放着台运行着的矮座电风扇。 詹信抬手揉揉虞尔的脑袋,坐起身跟大车说:“这儿哪来的?” 薛二姨端着一盘西瓜进来,放在茶几上:“我帮忙的那家流浪狗收容所送的。” 她随手一指角落里放着的邮寄纸箱,上面别了个大红花。 大车补充:“还有奖状呢,刚被火儿挂在店里了。” 詹信出去一看,舒可还在给客人洗头,霍火刚从门外回来,手里拎着一袋冰棍。 他见詹信正瞅着吧台墙上的奖状,说:“怎么样老板,要再调整不?” “位置可以,但是……”詹信回到休息室,去问薛二姨,“薛姐,那奖状是您自己出的力,怎么挂的一剪子的名字,这太不合适了。” 虞尔手里正抱着块西瓜啃,呆呆地听着信叔跟薛二姨的对话。 薛二姨说:“哎呀,没事,摆在我家里又没人看,不如放在店里。而且啊,一剪子虽然没出力,但是出钱了。” 第52章 “什么意思?”詹信更纳闷了。 薛二姨解释说:“小信啊,我在店里本来就没干到什么工作,这阵子还三天两头的请假,但你给我工资却一分没少。所以我呢,就把这笔钱捐给收容所了。” 大车帮衬说:“唉,其实我也想问来着,薛姐,那不还是您自己的钱吗?” 薛二姨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詹信沉了眸子,他知道薛二姨不差他这份工资,但也没想到她会以店里的名义将这笔钱捐出去。 一剪子的面儿是沾光了,但对詹信而言,这就是实打实的人情。 他只好说:“薛姐,以后有需要,尽管找我。” “害。”薛二姨倒是自在,坐在沙发上翘腿吃西瓜,问起詹信:“说起来,你们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儿?见你没醒,大车跟火儿都不敢跟我说。” 虞尔吃完西瓜,又接过霍火递过来的绿舌头,晃晃融化出来的苹果味果冻,边吃边看他们聊天。 薛二姨的表情从纳闷转为了愤恨,舒可姐也进来听了半句,尤其知道虞尔的经历后,她俩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好看。 但介于这小孩子就在旁边,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 霍火帮客人吹完头,就赶着进来说了句:“而且我跟你们说,我今天路过二剃刀门口,发现他们倒闭了!老板被抓了还没出来,店就已经被几个员工给拆了。” 舒可说:“什么情况,现世报效率这么快啦?” 众人被这话逗乐了,霍火憋着笑继续说:“我当时就问了一句,他们说那个曾大勇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现在出了事,正好一了百,该拿拿,该拆拆。” “所以说,做人还是得积德,像咱们老板就很好。”薛二姨说着,从包里翻出两张票来,“詹老板,给自己放放假吧。收容所那边还送了我两张票,我没空去玩儿,你跟小可去试试。” 霍火最爱凑热闹,一见这架势,跟大车俩人配合着起哄,变着调,哎哟了一声。 舒可听出来薛二姨的意思,大伙儿又这样闹,她一下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詹信皱着眉并不想接,但薛二姨开口又说:“你不是想给我帮忙吗?那就这样,你帮我解决这两张票。” 这可就让他头疼了,但话都这么说了,詹信不好驳薛二姨的面子,只好换了个说法:“光是我放假,那怎么行。这样吧,这几天反正也淡季,大家都放假三天。” 几番推脱,詹信最终还是接了薛二姨的票,至于到底要不要跟舒可一起去,到时候再说吧。 角落里的虞尔不懂他们的话,一心研究纸箱上的快递。 之前在外流浪的日子,虞尔为了回到繁子街,四处碰壁,被迫会认了许多字。 此时他正研究着快递单上的内容,读出了地址:“薛氏动物收容所……” 【作者有话说】 没事哒没事哒,信叔没去成~ 第27章 软弹打软蛋 难得今天没有下雨,大车又听说人民广场最近新办了夜市,便叫詹信带他弟和虞尔一起,晚上出门逛逛街。 人民广场是座老广场了,最近不知怎的,政府开始扶持旧城区经济,允许地摊小贩在广场周边摆摊。 一时间,卖小吃的、卖衣服的、卖玩具的,或者是八字算命、卖唱行乞的,都挤在这小小的广场上。 大车跟詹信慢慢走着闲聊,詹越拉着虞尔走在前头,俩孩子头一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边走边张望。 夜市里人不少,熙来攘往,摩肩接踵。 好在詹越那一头白发在人群里亮得发光,只要稍微睁着眼,都能一眼知道他在哪儿。 詹信远远瞅着他弟的衣服,跟大车吐槽:“现在的小孩都穿这样?” 大车还以为他说的哪个叛逆青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是上身背心、下身低裆牛仔裤的詹越,他笑说:“小年轻么,就喜欢追时髦。” “他自己穿也就算了,让虞尔也跟他穿一样的。”詹信给他指了下一旁的虞尔。 今天詹信跟大车在店里忙着收尾最后的工作,就让詹越先把虞尔带回去吃饭。 晚上刚集合的时候没多看,这会儿走在两人后面,才发现詹越给虞尔也换了衣服。 他穿的也是无袖,深蓝配色,只不过相比詹越那身簿肌,虞尔的袖口松松垮垮地兜着半边肩膀,另一边则老是滑下肩头;略大的衣摆堆在他腰上,衣服背后的印花是最近孩子们爱看的假老练。 裤子倒是还行,不会掉,但宽大的短牛仔裤衬得这孩子的腿太瘦了,像个小猴三儿。 大车摇摇头,说:“我觉得比你早上给人家穿的好点。” “你认真的?”詹信压眉看他一眼。 “嘿,什么眼神呢?”大车抬手靠在他肩上说,“得了,反正在街上,给他买几件合身的就是。” 虽然大车跟詹信是交好的兄弟,但詹信这人吧,本质是不错的,就是某些时刻会自然而然地摆出凶相,那脸臭得就像别人欠他钱一样,以至于总有些不熟悉的新客被他吓跑。 眼见着詹越都沾上点他哥的脾性了,一想到这人还想再带个孩子,大车真怕虞尔那小乖脸也被他带偏,于是问他:“你真打算领养虞尔?” 詹信揉着脖子扭转头,说:“嗯,想着明天抽空去民政局问问。” “明天工作日,还正好。办手续的话……”大车忽地想起来一件事,“诶,这么久了,你那个身份证怎么样了?” 第53章 “早就重新办了,赵警官帮着联系了老家那边的派出所,上个月寄了过来。”詹信说。 挤在人群里越走越热,身上冒出的汗泛到了绷带上,詹信觉得浑身粘糊得不太舒服,闷得慌。 他看了眼停在玩具摊面前的詹越和虞尔,心想着那小子带了手机,就把大车拦住,说了声:“这里太热了,去边上抽会烟儿。” 到了宽阔点的地儿,他总算感受到了夜风的凉爽,一摸兜,连着烟盒一起摸出来两张票:“差点忘了还有这事儿。” 大车拿过票打量,说:“游乐园的票,适合小孩儿吧。我看出来了,薛姐是真想撮合你跟舒可。” “别了,”詹信递一根烟给他,顺道点了火,给自己也拿出一根抽上,闷了口烟,说:“我现在压根儿就没有那种想法。”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舒可人也挺好的。”大车笑说,“我知道你是在乎年纪,人家舒可比你大,但你长得老啊?” 詹信侧头一看他,但他这话好像也没毛病,他确实看着比实际年龄大多了,冷哼说:“是,你说得没毛病。” 大车挪了挪站姿,哀叹一声:“你可别跟我学,人都快奔三了,还没谈过正经恋爱。” 詹信抖了抖手里的烟灰:“我不是记得你之前有个快成了的?” 肩膀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大车锤他:“别说,早黄了。我给不起彩礼,人家就给别人当老婆了。” “我现在也给不起彩礼,”詹信说,“理发店的生意刚刚起步。” 大车:“嘿,叫你谈恋爱又不是叫你结婚,趁年轻就多试试,不尝试一下,你以后怎么挑老婆?” “当然了,少拐弯,能结婚是最好。”他又补充说,“而且这事儿不一定,两个人能不能看对眼儿,还得私底下多相处。” 詹信听他的话,暗自想了想,要真试试的话…… 他掏出手机一看,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该去找詹越了。” 彼时詹越跟虞尔正杵在一家打气球的摊贩面前,詹越拿起摊子上的软弹枪跃跃欲试,问虞尔:“猫哥,玩儿不玩儿?” 虞尔看看詹越,又看看棚子里那满墙的彩色气球,小声说:“想,但是没钱。” “没事儿啊,我请你。”詹越从裤兜里掏出钱来,递给老板,“我们要玩儿,这怎么算的?” 老板看着挺和善,指着旁边挂着的牌子,跟他们介绍说:“欢迎啊,咱们这个一枪二十发子弹,打中五发以下送手环,打中一半送杯子、存钱罐,打中一半以上送中型的公仔,差一颗全打中啊,就送大公仔。最划算的就是全中大满贯,不只是公仔,我这儿的大件玩具都可以随便选一个。” 詹越拿起软弹枪,瞄了瞄,说:“行,我先打一轮试试。” 虞尔站在旁边有些无聊,往身后瞅去,这才发现信叔没跟来。 他顿时有些慌张地望了望周围,不远处的烧烤摊传来嚷嚷声,虞尔远远一看,是舒可姐姐。 她的桌子被两三个肥壮的男人围住了。 挺着啤酒肚子的中年男人蹲着身看她,一脸淫笑,伸手要去蹭舒可的脸:“美女,玩玩儿嘛,大晚上的你们俩姐妹在这儿多无聊,陪我们几兄弟解解闷啊。” 舒可的朋友在旁边警告,指着他说:“不要靠近我们,我们对你们没兴趣!” 另一个圆头圆脑的男的调笑说:“哎呀,幺妹,不要扫兴哦,大晚上的不都是出来玩儿吗?” 他身边的兄弟笑嘻嘻地跟他打配合:“就是啊,跟谁儿玩儿不是玩儿,妹妹们给个电话呗,以后好联系啊。” 舒可躲过中年男的手,怒说:“不好意思,我拒绝,请你们离开。” 中年男顿时不乐意了,骂骂咧咧:“给你脸了,要个联系方式怎么了?你以为你是多好的货色,那是我看得上!” 几个男的步步紧逼,话说着,带头的中年男就要伸手去摸舒可。 一支枪口突然出现,抵在了中年男的太阳穴上,吓得他顿时惊了魂,移过眼神去看,就是个拿着玩具软弹枪的孩子。 舒可也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惊讶地说:“虞尔?” 虞尔仍端着枪,嘴里振振有词:“不准骚扰姐姐,你这个坏人!” 中年男一把将指着他的软弹枪推开,冲着周围狂吼:“我惹你温哦,哪家的鬼娃儿?” 周围的路人闻声纷纷撤步,远远地看着,议论纷纷。 他见没人回应,哼着气,指着虞尔刚要开口骂,一枚软弹就被射了出来,正中他的脑门,打出个溜圆的红印。 旁边俩兄弟顿时就怒了,看了一眼中年男的头,就要去夺虞尔的枪,说:“你这熊孩子,坏我们事还打人,看我不收拾你!” 这伙人架势看着凶,动作却没有虞尔灵活,几次逮人都没逮住,反而又吃了虞尔几个枪子。 中年男被气得一脸红温,干脆直接硬扛下虞尔对着他发射的软弹雨,一把攥住他手里的枪,将虞尔拽到面前,恶狠狠地说:“我今天非得整死你!” 中年男正要出手打人时,虞尔的身后来了人。 詹信盯着他,压着声音说:“这是我家孩子,你要整死谁?” 另外俩人见状,赶着要上前帮忙,就看见詹信身后又来了两个帮手。 而望眼周围,他们早就被路人给围住了,此时正有人给詹信拍手叫好,还有不少围观群众夸赞虞尔。 第54章 中年男的兄弟小声给他嘀咕道:“大哥,算了吧,他们看着挺能打的,旁边还有人盯着。” 中年男怒淬一口吐沫在手心,往衣服上擦擦手,阴狠的表情冲着詹信时陡然一变:“哦哦,你家孩子啊,还挺厉害,一瞄一个准。哥们你们慢慢玩儿,咱几个就不奉陪了啊。” 等他们离开,凑热闹的人群也散场,舒可这才松了口气,走过来蹲下看虞尔:“虞尔没事吧,我刚才都快被吓坏了,谢谢你替姐姐解围。” 虞尔头一次被人感谢,勾起嘴笑着擦擦汗,抱紧手里的软弹枪,说:“没事的舒可姐,我不怕坏人。” 她的姐妹也过来,说:“小朋友你也太厉害了,谢谢你啊。” 舒可站起来,看向詹信:“老板,也谢谢你们,真是麻烦你帮忙了。” 詹信是个木头,这会儿被女孩子说谢,他只会板着脸:“嗯,不客气。” 大车在旁边哎了声,给詹信助攻:“詹信,你不是有话要跟舒可妹子说吗?” 詹信忙着回头,自己却被大车推一把,在舒可面前冷不丁踉跄一下。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舒可顿时红了脸,暗暗低下了头。 舒可的朋友也看出来了,或许是早就知道两人的情况,识相地跟舒可打了招呼,自己先走了。 而大车这边,也叫上詹越和虞尔一起离开,留詹信跟舒可独自相处。 虞尔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詹信冲他摆摆手,让他乖乖回去。 他只好跟着大车叔离开,几步一回头,看着那两道身影互相走近,离自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眼前。 回到家后,虞尔抱着小鱼赖在沙发上,不肯回房间睡觉,任由詹越怎么劝也没用。 詹越拿他没辙,只好自己先去睡了。 虞尔就孤零零一个人干坐着,强撑着困倦的眼皮,守着那扇紧闭的门。 他想等信叔回来。 【作者有话说】 没事哒,没事哒,信叔真的没去成,跟舒可没后续了。 第28章 田螺小孩 虞尔没撑住睡意,跟小鱼一起,窝在皮沙发上睡了半宿。 等他再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詹信从沙发上抱起来,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随着詹信逐渐挺直的腰干,他眼前的视野也越发拔高。 家里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小,连胖胖的小鱼都成个只黑耗子,它捉着詹信的脚踝,翻跳着跟在他们身后。 虞尔喜欢被詹信这么抱着,哪怕他的胸膛不如柔软的被褥,他也仍旧想,要是能一直被詹信抱着就好了。 但詹信只是短暂地把他从客厅抱到了卧室,将他放在了床上。 看到这孩子睁着眼醒着,詹信揉揉他的脑袋,给他拉好被子,说:“我把你吵醒了?” “不是。”虞尔乖乖躺在被窝里,看着他。 “那你睡不着?”詹信问他。 虞尔说:“我想等你回来了再睡觉,但是你回来了,我又不想睡了。” “为什么?”詹信又问。 他缩了身,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嘀咕:“因为我一做梦,又看不到你了。” 詹信被他逗笑了,想了想,说:“那我们聊会天。” “好。”虞尔回答说。 今天晚上虞尔的表现很让他意外,这孩子再次面对坏人,竟然敢直接冲上去对峙。明明几个月前,他还是个任人欺负、不敢大声说话的懦弱小鬼。 詹信看着他,问:“小猫儿,你胆子怎么变大了,还敢去打坏人?” 虞尔从被子里探出头,说:“我是跟你学的。” “跟我学?”詹信有些意外。 “嗯嗯,”虞尔点点头,“因为信叔你很勇敢,所以我也要变勇敢。你不怕坏人,我也不怕。” 这话倒是让詹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见面前的人沉默了,虞尔试探着叫他:“信叔。” “嗯?”詹信将眼神移过来。 虞尔又问:“信叔?” 詹信微微觑着眉:“嗯?” 虞尔笑起来,他故意闹,再说一句:“信叔。” 这次詹信没惯着他了,起身给他拉上床帘,说:“嘘,不说了,等会儿把你小越哥吵醒了。” “可是我看不到你,就睡不着。”虞尔眼巴巴望着他。 詹信:“昨天你不也睡着了?” 虞尔:“因为昨天太累了,困。” 詹信无奈,只好跟他说:“等会儿我会在办公桌那儿坐着算会儿账,我就在你身边,睡吧。” 办公桌就在他这张床的床尾,只隔着一道帘子的距离。 虞尔心想,确实能看到信叔,便点头答应:“好。” 詹信刚要走,虞尔又嘟囔起来,很小声的一句:“我会一直待在你家吗?” 这句话让那道要走的背影停顿下来,不过詹信并没有回答,只是再抬手,揉了揉虞尔的脑袋,退出床帘外,关上了房间的灯。 没一会儿,他如给虞尔承诺的,拿了账本进来。 桌上的台灯亮起,借着淡黄的光晕,将詹信的影子投映在了床帘上。 方才还假装安睡的孩子悄悄爬了起来,坐在床帘前,伸出手指,沿着身影的边缘轻轻勾勒轮廓。 第二天一大早,上铺的小越哥醒了。 他看了眼时间,穿好衣服,轻手轻脚下了床,便拿上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小心地收罗进东西,说:“这个,再带上这个,还有……带点纸去。” 第55章 詹越悄咪咪进了客厅,见他哥的卧室关着门,松了口气,径直走到门口,便要开门出去。 他扭了把手一拉开,正好撞上提着早餐回来的詹信,立马怂得一抖,说:“哥?你怎么这个点去买早饭了?” 他哥没回话,进门先把早餐放到桌上,回头打量他:“你要去哪儿?” “我……”他挠挠脑袋,眼睛下意识往左瞥,说:“跟同学约了去钓鱼,要早点去占钓位,晚了就全被那些大爷给占了。” 见他哥还盯着他,詹越暗戳戳移了步子,要跨出门去。 然而他哥冲他招了手,说一句:“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詹越被他哥带到阳台上,肩膀沉下一只手,詹信严肃的表情和他的掌力一样,压迫得他不敢吭声。 詹信说:“我问你,昨天你跟虞尔去打气球,怎么连他跑了都没注意?” 一听是昨天晚上的事,詹越叹了一口气,说:“唉,那个时候我忙着打气球啊,太专注了就没注意。” “你确定?”詹信冷冷地说。 詹越眉头一跳,说:“确定啊,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詹越。”他哥沉了眸色,像是颇为失望地转过脸,又折回来,指着他说:“虞尔当时直接抽走了一把软弹枪,连那摊子的老板都追过来了,你跟我说你没注意?” 他这一说,忽地让詹越红了脸,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解释说:“是,我是看到他过去了,那我能怎么办,我又打不过。难道我该当着那几个人的面,跑过去把他拉出来?还是说,哥你根本就觉得不该让他帮舒可姐?” “我真的不想说你。”詹信说,“看到认识的人遇了事儿当然该帮,哪怕是不认识的,能尽力的也可以出手,我从没否认这一点。但你帮了吗?人家虞尔看见了直接就冲了过去,你十多岁的人了,躲在人群里畏畏缩缩。” 詹信看着他心虚的眼神,继续说:“你既然选择带虞尔去玩儿,你就该跟他站在一起,而不是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面对。他进了我们家的门,就算是你弟弟,你不能放任不管。” 詹越垂着头,彻底听明白了,对他哥说:“对不起,哥,不会有下次了。” 见他态度还算端正,詹信回到客厅,打开袋子,给他递了份单独包装的豆浆和油条:“昨天你给虞尔换的那身衣服哪儿来的?” 詹越接下袋子,边吃边说:“我的,那布料怪得很,缩水变小了,我穿不了就给虞尔穿了。” 他几下就把手里的油条吃完,随后犹犹豫豫地看向他哥:“哥,那我……” 詹信烦他一眼,说:“去吧,别去深水游泳。” “好嘞!”詹越麻溜地开门出去,又撤个头回来跟他哥说,“哥,祝你今天约会顺利啊!” “滚!”詹信骂他。 詹信今天确实要去约会,但一大早起来,不是为了跟舒可汇合,而且想趁着出门,先去民政局走一趟。 他收拾完正要走,虞尔起床了,自己乖乖坐在沙发上,拿了个包子吃。 他看詹信一副要走的模样,问道:“信叔,你要去找舒可姐姐玩儿了吗?” “嗯。”詹信给他交代道,“等会儿你自己在家,我下午就回来了,中午你车叔会过来带你去吃饭。” 虞尔点点头,说:“好。” 詹信不放心地看了看家里,最后选择去摸了摸虞尔的头发,再回身离开。 虞尔眼看着那扇门关上,将詹信的身影彻底盖住,家里顿时空了,唯有一抹蓝色玻璃窗映下的光晖还在白墙上波动。 詹信一走,家里就像是沉到了水底,骤然冷寂。 小鱼嗅到了他的失落,踏着猫步过来,蹭蹭他的腿撒娇。 “家里只有你和我了。”虞尔慢慢嚼着最后一口包子,蹲下来摸摸小鱼的下巴。 黑黑的猫咪很难看出五官,不张嘴的时候,只有一双琥珀般的眼睛泛着光,等它舒服地眯上眼睛,就成了黑洞洞的毛绒影子。 作为家里孤零零的存在,虞尔不允许小鱼变成黑影。 他把它抱住,挪到阳台上的猫碗那里,给小鱼倒猫粮:“我也给你做早饭,你要乖乖吃,吃饱了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小鱼:“喵~” 完成这一工作,虞尔回到沙发上,躺了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 周围一但没了人,时间都像是慢了许多。 找点事情做吧…… 心想着,他腾起身,看了看脚下灰扑扑的地板,遍布杂物的桌子,还有桌上堆满了灰的烟灰缸。 虞尔喃喃道:“家里脏脏的,需要打扫卫生。” 他走到茶几边,将桌上的东西按着自己的想法归类摆正,把零碎的垃圾清理到垃圾桶。倒掉烟灰后,他又去厨房拿了抹布,在水池里淘洗干净,将桌子彻底擦了几遍。 打扫完桌子,就该扫地了。 虞尔去阳台取下扫帚和簸箕,站在客厅望了望周围的几道门,他决定从詹信的卧室开始清扫。 刚一进门,一股积压的烟味儿便扑面而来,熏得虞尔眯闭上眼。他赶忙跑到窗户边,踮起脚拉开窗,通进的风总算缓解了些憋闷的环境。 “信叔老是抽烟,抽烟不好。”虞尔自顾自说着,目光回落到卧室里。 信叔的房间并不大,所以布置得也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和靠墙放的大衣柜。 第56章 衣柜的两扇门中间是一面大的竖镜,边缘保留着上一个住户留下的贴纸。 虞尔贴近去看,镜面上掠过他的镜像,消瘦的孩子兜在条纹睡衣里,露出的肢体上有数道未消的淤青。 不过他并无感觉,只是眼睛好奇地睁着,安静观察手指下的卡通图案。 他稍稍用力去推了下,意外碰开了镜子柜面后的卡扣,柜子忽然在他眼前敞了开。 他愣了神,随后发现最上层的衣服里露出一角锦色,他越看越觉得眼熟。 于是他找来帮手,搬一张凳子过来垫脚,站起来拨开附近的衣物,露出那东西的全貌。 虞尔这才发现,原来是之前送给信叔的漆盒。 漆盒太重,他没办法拿下来,便勉强撑起一角,扎实的重量压在手心,他凑近一听,努力晃了晃,说:“还在。” 得了这个结论,虞尔将漆盒挪了回去,把弄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回来,跳下凳子,尽力将衣柜还原成原来的模样。 他老老实实扫起地,个子没有扫帚高,就只拿半截,两只手慢慢地挥动。 就这样反复进行着,他也不觉得累,从詹信的卧室扫到厨房,再从厨房扫到他跟小越哥住的房间,又将阳台和客厅清理后,扫地的工作才终于完成。 但虞尔还是不太满意,他总觉得看不出来有多干净,直到从厕所发现了拖把后,他恍然大悟。 还得拖地呢,拖完地才能算清理好了。 他踮着脚,将悬挂的拖把从挂钉上取下来。 想去冲水时,发现喷头放在了高高的支架上,他看着自己勉强能够到的洗脸台,决定将水盆放上去接水。 水流哗啦啦流下,很快填满了盆,虞尔想去拿,却发现身高不够用,只伸出半截手臂根本端不下来。 “好想快点长高。”他叹了一口气,跑去阳台搬了张矮凳子过来,站上去颤巍巍地端着水盆。 然而水太满了,重得虞尔没法端稳,稍稍一动,就会荡起水花。 他艰难地弯下腰,没能稳住重心,让一泼水砸在了脚上,滑摔下来,顿时淋了一身湿。 冰冷的地板撞得人酥麻,虞尔不气也不哭,只是缓慢地蜷缩起来,抱住了双腿。 待那股痛劲儿缓过去后,他重新站起来,揪了揪身上的衣服,尽量沥干。 他看着眼下狼狈的自己,擦擦脸,喃喃说:“这下该怎么办啊……” 正茫然的时候,偏偏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而自己正要出去,外面的人也走了进来,一眼落在他身上。 詹信颇为震惊地望着他:“小猫儿,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电吹风呼啦呼啦作响,詹信拨弄虞尔的头发,给他吹干,说:“所以你是想去拖地,结果不小心把水盆端撒了?” 虞尔点点头:“嗯嗯。” 詹信哭笑不得,他不过才离开两三个小时,一回来,这家里的脏污就被虞尔主宰了。 试问谁家孩子的娱乐方式是打扫卫生? 虞尔到底是好心,而且除了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家里确实干净了不少,这小孩儿甚至比詹越还更会搞家务。 虞尔忽然挪过头看他,詹信怕热风吹进他眼睛,便停了下来。 虞尔问:“信叔,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回来带你出去玩儿。”他揉揉虞尔的头发,似乎吹得差不多了。 虞尔一下亮了眼睛,又说:“我们要去哪里玩啊?” 詹信站起来拔了插线,将电吹风收拢,跟他说:“带你去游乐园。”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解释怎么这么突然…… 另外,童年阶段即将结束哦~ 第29章 不甜的糖 说是去游乐园,但虞尔对这三个字毫无概念。 直到他进了游乐园一看,才知道,原来游乐园就是有很多超超超超大玩具的好地方。 虞尔戴着顶黄色小帽,左看看,右望望,就像是进入了童话世界一样,眼前鲜亮多彩的游乐设施让人目不暇接。 因着开业不久,园区内的游客不少,很多孩子都在家长的陪伴下,一家人手拉着手,边逛边玩。 黄色小帽和虞尔身上的新衣服,都是詹信昨晚上跟舒可逛街的时候买的。 真别说,女生的审美是要更好点,小白衫配牛仔背带裤,这衣服一穿上,再带个小黄帽,把虞尔衬得更俏皮可爱了。 詹信正研究那帽子上自带的小风扇,见虞尔一双眼睛转得骨碌,问他:“你想先玩儿哪个?” 脑门上的小风扇转动扇叶,传来缕缕凉风,虞尔抬头看向走在他身边的詹信,他仍旧晒在太阳底下,鬓边的头发湿得反光,额头透出汗珠。 他试探着伸出手,像周围结伴的人那样,拉住詹信。 “嗯?” 詹信察觉到自己手心落上的手掌,脸上掠过一丝惊意,但也没拒绝,轻轻回握他,听虞尔指着不远处说:“想玩儿这个,大锤子。” 虞尔口中的大锤子就是大摆锤,詹信微微觑眉,一来就这么硬核? 到了闸机入口,虞尔因为身高不够被工作人员拦下来,那人是个小姐姐,说:“不好意思,小朋友没有一米四,是不能玩儿这个项目的哦。” “那我们换个项目玩儿?”詹信看向虞尔。 然而虞尔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扭扭捏捏地说:“信叔,我可以看你玩儿吗?” 第57章 詹信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正考虑着,虞尔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已经开始期待了,一旁的工作人员也在说:“先生,您可以放心去玩儿,我们会帮忙看着小朋友的,小弟弟这么可爱,肯定不会乱跑吧。” 虞尔点点头,说:“我不乱跑的,我就在这里等信叔。” 詹信见他自己跑去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他心里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答应下来:“我上去吧。” 煎熬的几分钟过去,詹信终于下来,他还是头一次觉得脚踏实地是多么的有安全感。 缓了口气,詹信又问虞尔还想玩儿什么。 虞尔眉眼一笑,伸出手一指,远处传来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詹信顺着方向一望,虞尔指的那边是海盗船和飞天魔轮。 他说:“信叔,我还想看你玩儿那两个。” “比大摆锤还高……”詹信默默心想,从兜里抽出张纸,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如果是别人让他去玩,他一定会拒绝,犹豫半秒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但现在,自己只要微微侧头,就能看到虞尔那双熠熠生辉的星星眼。 为了不辜负虞尔的期待,让他开开心心地过好今天,詹信只好忍了忍,暂时压制恐高症,上了。 坐在位置上,詹信能远远看见虞尔那个小不点朝着他挥手,看起来特别高兴。 随着脚下的腾空,詹信攥紧了把手,紧张到手臂爆起了青筋。 他闭上眼心想,没事,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可惜詹信不知道,当他在几十米的高空飞速旋转时,长椅上乖乖等着的虞尔在天真地想:“信叔在上面吹饱了风,应该就不热了吧?” 连坐了三个项目下来,詹信撑不住了。 他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回到虞尔身边,然而脚底却越来越飘忽,口腔里反出了酸味。 他赶紧锁定了一个垃圾桶冲过去,弓下背,任由胃里的翻涌,对着垃圾桶吐了出来。 虞尔着急地奔过来,踮起脚想拍他的背,却只能拍在腰上,担忧地声音里夹着哭腔:“信叔,你怎么吐了,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我老让你去坐那些……对不起。” 詹信摸出纸擦了擦嘴,抬起头安慰虞尔,摸摸他的头发:“信叔没事,就是转晕了。” “那我们不玩了,我们去休息!”虞尔吸吸鼻子,牵起他,想把他拉到阴凉的地方。 吐过之后,詹信就没什么眩晕的感觉了。 他见附近正好有一家红旗超市,跟虞尔说:“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 詹信拨开门帘让虞尔先进去,门口自动响了一声“欢迎光临”,把虞尔吓得倒嗬一口气。 “你没怎么来过超市?” 刚问出口,詹信发现自己说了句废话。 那孩子没跟他们一起的时候,就是在流浪,自然不会去什么超市。 虞尔一小孩儿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老实地点点头:“我平时不来超市的。” 詹信进了饮料区拿了两瓶水,刚想问虞尔有没有想买的,就看见他呆呆站在零食区那儿,盯着一包糖看。 詹信走过去,从货架上取下那包糖。 这糖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普通的用各色糖纸包裹的水果糖。 他问虞尔:“你还有没有其他想买的?” 虞尔摇摇头,说:“没有了,谢谢信叔。” 店员小哥见他们过来结账,一边扫货,一边主动搭话:“这小朋友长得好漂亮啊,蓝色的眼睛真好看。” “谢谢哥哥夸奖。” 虞尔看到信叔付钱了,就把糖拿到自己手里,撕开包装袋的一角,挑了颗紫色的糖果给店员小哥,说:“请你吃糖。” 店员小哥没想到他这么懂事,说:“谢谢你啊,小朋友。” 后面排队的顾客也忍不住过来凑热闹,对詹信说:“你儿子也太讨人喜欢了吧,看样子妈妈是外国人?” 詹信轻声一笑,说:“是混血,但我不是他爸。” 那名顾客听他语气冷淡,好奇地凑前看他,才发现这人长得也不错,只是眉眼锋利,看着怪凶的。 她刚要说的话因为詹信看过来的眼神而断了半截:“那你跟这孩子是……” 虞尔听到她夸自己,走过来给这个顾客阿姨也发了糖,说:“阿姨,也给你吃一颗。” 后半天的时间,詹信专门找了些虞尔能玩儿的游乐项目,比如什么摩天轮、旋转木马之类的。 而虞尔呢,有了那包糖,就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一听到有人夸他就给人家送糖。 直到他们出了游乐园,等出租车回家的时候,虞尔的糖袋子里只剩下了一堆黄色糖纸的糖果。 詹信看他攥着那一袋糖,以为这孩子不算太傻,知道把自己爱吃的口味都留下来。 他却见虞尔掏了掏衣服口袋,拿出一颗绿色的糖,对他说:“信叔,送给你,我专门给你留的苹果味的。” “谢了。”詹信接过糖,剥开放在了嘴里,几下就嚼着吃完了,“今天你玩得开心吗?” 虞尔笑得弯起眼睛,说:“开心,我喜欢和信叔一起来游乐园,以后还可以来吗?” 詹信没回答,揉揉他的脑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了后排跟司机说:“师傅,去常乐小区。” 今天赶时间,把虞尔叫出来也是詹信临时的主意。 为了多玩点项目,詹信带虞尔反复走了不少路,以至于这孩子表面上开开心心的,一坐下来就再藏不住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第58章 詹信没有他那么放松,一脸忧虑,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拿出手机,按下了上面的联系方式。 电话等待着响应,而詹信回想起今早的事。 在民政局里,他被告知自己没有抚养虞尔的条件。 因为年龄。 那会儿拿出身份证给办事员审查时,对方反复看着他,对照身份证的信息。 那人说:“你这相貌还挺早熟,但不好意思,收养依照的不是外表,而是法定年龄和其他条件。成为抚养人,必须年满三十岁。” 詹信再三询问,对方得知虞尔的情况后,给詹信推荐了一家公立福利院,这便是这张名片的由来。 再后来,他打电话给舒可,说想取消今天两人的行程,舒可得知原因后,便建议他带虞尔去游乐园。 她说,虞尔是个好孩子,如果要送走他,不妨最后留些时间陪陪他。 她理解薛二姨送票给两人的心意,但她看得出来,詹信其实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昨天能有那一段单独相处的时间,她已经很感谢詹信了。 所以,她很乐意取消行程,并且觉得,比起自己,这张票更适合给虞尔。 詹信本心是不想送走虞尔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给予了虞尔太多希望。 上一次把虞尔从医院接回来,又让人接走他,就够折腾了。 而如今,虞尔好不容易回到繁子街,回到他身边,产生了些对未来的期望,却又要面对现实,把刚适应的生活给磨灭掉。 詹信一方面觉得很对不起他,另一方面又实在无能为力。 对于现在来说,最好的方法,只能是尽快切断虞尔跟他的联系,越早越好。 于是他早在回家接虞尔去游乐园之前,就联系好了福利院。 思酌片刻后,电话响了,对面的人跟他说:“詹先生,我们马上到您家门口了,就等您带着孩子过来。” 詹信沉了沉声:“嗯,我们也快到了。” 到了小区门口,虞尔迷迷糊糊地被詹信叫醒,再被他牵着,呆呆愣愣地进了小区,直到詹信把他带到了楼下等待的两个叔叔阿姨面前,虞尔的神志才突然被拉扯到了可怕的现实。 面前的两个人皆是一身粉白的工作服,虞尔认得他们衣服上的三个字,赵叔叔曾经给他看过的——福利院。 这样的三个字印在了衣服上,饶是他再无知也该明白了。 他瞬间就慌了神,想去找詹信,自己却已经被那个阿姨给拉住,她说:“你就是虞尔啊,真可爱,跟阿姨去另一个地方,好不好?” 两人看出虞尔的情绪不对了,都赶紧蹲下身安慰他。 另一个叔叔说:“不怕啊,我们带你去有很多小朋友的地方,那里会是你的新家。” 虞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手足无措地看向詹信,希望他能帮帮自己。 然而等他往周围一看,才发现詹信已经走远了,远到只能看见一道即将融入阴暗楼道的背影。 两人牵着虞尔就要走,他着急了,用力甩着手,不死心地往回看,说:“我哪儿都不去,我有家,我在信叔家!” 阿姨看他挣扎得强烈,只好对他说:“小朋友,你信叔他没办法收养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真的吗?” 虞尔听她这话,彻底泄气,焉头焉脑的,连反抗的双手也没了力。 身边的两人见状,更觉得虞尔可怜了,便松了抓虞尔的手。 女人想再说几句安慰话,伸出手刚碰上他的发丝,这孩子却突然动弹,折身就往回跑,而一旁的男人连他的衣角都来不及抓住。 虞尔边跑边抹着眼泪,他记得詹信的家在几楼几号,一鼓作气蹬上楼梯。 他以为詹信会给他一个机会,以为詹信会为他开着门。 可是临到了门口,自己却吃了闭门羹。 那扇门无声无息地紧锁着,残忍得连半条缝都没有。 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拉拽,都无法打开那道门。 虞尔懵了。 他跌坐在地上,拿出今天詹信买给他的那袋糖果。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今天信叔还带他去游乐园玩了,还问他开不开心。 为什么一切突然就变了? 他想开口,想喊出来,让信叔来开门。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 让信叔打开门,收养自己吗? 让信叔把家清一清,给他一点点位置,能活就好? 还是让他给自己一个碗,跟小鱼一起放在阳台,能吃饱就行? 虞尔说不出口,这样的要求没有道理,他没办法让一个本就跟他没有干系的人去养活他。 他将额头抵在那扇冰冷的门板上,哭了出来,眼泪滚烫地划过脸,落在地上。 詹信没有理由收养他,也没有办法收养他。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心里仍旧奢求着信叔会来给他开门。 一个活生生的人,永远都没法像小猫小狗那样,轻易就能被爱。 少年心底的期翼被现实打碎,随之而来的,是早已扎根于心的恐惧。 于是他看向手里的那包糖,那一颗颗的、黄色糖纸的,与噩梦一般的酸味糖。 虞尔抽泣着,嘶声哀求: “信叔,我不喜欢柠檬糖……” “我不想要柠檬糖……”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下一章,成年篇开始啦! 第30章 岁月匆匆 那是詹信人生里最不想提及的一天之一。 他靠坐在门后,听着耳边的哭声,连手里的烟都拿不稳。 明明只是一门之隔,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放任这一切的发生。 白烟吞吐于口中,黯淡失神的眼眸里隐有动容。 直到内心无数次挣扎,听到身后的脚步渐渐离远,他才站起来,握在那早就想扭转的门把手上。 詹信出了门,走到楼梯口往下望,虞尔仍旧埋着头,抹着眼泪,失魂落魄的,默默被人牵走。 等他远到看不见了,詹信才转身回去,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 指间突然被烫着,他才清醒了一点,收拢手指,将那一点火星生生搓灭,扔进了房间夹角里的垃圾桶。 洗完澡躺在床上,詹信脑子里的想法便不可收拾地蔓延开,如浸入水里的干木耳,或是钻入脑髓的蟑螂,越泡越多,不断繁殖。 他甚至开始希望以后不要遇见虞尔,最好是永远不见,从此再不相遇。 那个孩子天生就拥有一副好皮相,长得乖巧,礼貌又懂事。他只要老实待在福利院里,自然会有好人家去领养他。 到时候,他会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来,至少比跟他在一起,生活在这条反复揭露他伤疤的繁子街要好。 詹信将被子闷头盖在脸上,背后结痂的伤口在瘙痒,手臂上,腹部上的伤口也在刺挠着。 太难忍了。 只要他呼吸,一个人静着,一些更深的久远的记忆便会从那些伤口爬出来。 痛楚是人体内滋生的盐分,腌渍在那部分看似愈合实则反复撕裂的血口,逼迫詹信铭记,他的人生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得来的,眼前的一切都是苟活。 如果要让自己闭上眼,不去想以前的事,他就只能想眼下的闷苦。 兜兜转转,又回到虞尔那孩子身上,而自己手边、床底下的垃圾桶里,不知不觉又堆起了烟蒂。 但他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 不管是第一次遇见虞尔,还是最后这次关上门,逼他离开,詹信都不后悔。哪怕是再让他经历一次,詹信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只是从虞尔的视角而言,那孩子会恨自己,讨厌他。 詹信想,他一定对信叔很失望。 然而,詹信有些太放心虞尔了。他一觉睡到了大晚上,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却接到了福利院的电话。 “詹先生,不好意思,能麻烦你一件事吗?还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别着急。” 听筒里的声音是今天来接虞尔的那个女人的,语气紧瑟着,听起来像是出了事。 詹信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里忐忑,问她:“什么事情?” 女人叹了一口气,说:“虞尔跑了,能麻烦您帮忙找一找吗?非常对不起,我们没能看好这个孩子……” 詹信抬手蒙了把脸,啧一声,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曾经赵警官就说过,他带虞尔去过福利院,也找过领养的家庭,结果都被虞尔拒绝了,还屡次跑回繁子街。 自己怎么偏偏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忘了? 一想到那孩子很可能又跑回来,他赶紧穿上衣服,出去找人。 福利院那边报了警,一波人在福利院和繁子街周边找,詹信则是根据记忆,去那孩子可能会去的地方。 小区附近、岷江大桥、长江边、一剪子周围、甚至是今天去的那家游乐园,所有他和虞尔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但得到的消息和别人都一样。 虞尔彻底失踪。 詹信浑浑噩噩度过了几天,短暂的假期过去后,薛二姨再请假,说在动物收容所忙。 而大车他们也都知道虞尔的事了,跟詹信一个样,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没什么精气神。 直到半个月后,薛二姨返工,她背着个书包,得意洋洋地走进店里,向大家说:“都快过来,我要宣布一件大事!” 店里难得有热闹,霍火第一个跑过去,看薛二姨肩上的小书包,说:“二姨,您这是返老还童去读书啦?” 舒可看着大家没说话,捂着嘴笑。 大车见她眼神不对劲儿,说:“诶,怎么回事儿,你们俩姐妹儿有事瞒着我们啊?” 詹信刚给一个客人理完发,这会儿擦拭着理发剪,一边消毒一边说:“薛姐这是有什么好事?” 薛二姨勾起嘴,隆重宣布:“我有儿子了!” 她往旁边一让步,背后的小少年便显露在大家面前。 那孩子一身小学校服,发型打理得乖顺,圆圆的脑袋,白白的小脸,一双又大又蓝的眼睛怂怂地盯着地,只是一抬头,就将视线落在了詹信身上。 “虞尔?” 詹信脱口而出,跟他对上视线。 薛二姨摸摸他的脑袋,对虞尔说:“儿子,你信叔叫你呢?” 然而虞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吭声。 詹信觑眉,笑着打圆场,跟薛二姨说:“没事,看到他跟着您,我放心了。” 从那天起,虞尔的事情算是终于有了一个好结局。 他跟着薛二姨,詹信是真的落下了心里的石头,彻底放心。 而事实也如他想的顺利,甚至更好。 虞尔成了薛二姨的养子后,那一年薛二姨就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学校学习。 第60章 虞尔很争气,虽然九岁才入学,却没有因此跟其他学生有落差,相反,虞尔学得特别快,仅仅花了一年时间,就连跳两级,赶上了同岁孩子的学习进度。 而薛二姨呢,也开始了炫娃模式,每次虞尔考了好成绩,她嘴边就停不下来,从小学说到了初中,从初中说到了高中。 这几年一剪子变化也挺大,从一剪子理发店改名叫一剪发艺沙龙,员工也从原来的四个,涨到现在四百多个。 舒可在虞尔小学的时候就离职了,听说去年的时候已经结婚。 霍火这几年不安稳,来来回回交了许多女朋友,没一个走到最后的。他最近自闭到抑郁,天天拉着大车跟他酗酒,詹信干脆就把他调到了二店当技术总监,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不过这几天霍火又好了,据说是有了新的女友。 而大车,还是老样子,跟詹信一样打着光棍,只是身价涨了许多,当了一剪的行政经理。 最近公司正值搬迁,詹信决定把总部从繁子街迁出去,移到更为繁盛的商区。 “你说咱干这行八九年了,开分店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会不会太冒险?”大车抽着烟,坐在板凳上看着这正在施工的新总部。 这店面比当年他们搞的一剪子老店可大多了,上下两层就有五百平,位置抢在市里新开发的商业街,拿下店铺废了他们不小功夫。 为了搬迁,詹信投了一大笔钱,现在名下几十家连锁店的流水也只够维持员工的正常开支。 詹信站在水泥窗边,看着附近正在崛起的商圈,说:“总部建好了,我们才有机会转型。” “转型?”大车顿感意外,继续说,“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因为还不稳定,这个想法就跟我们眼前的毛胚房一样简陋。没彻底成立之前,风险都算我个人的。”詹信说。 大车白他一眼,说:“跟我还讲这些,见外了啊?” 还想再说什么,詹信皮衣内兜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薛二姨打来的:“喂,詹信,你帮我去接一趟虞尔吧,他今天放假了,我这几天人在国外,你帮我照顾一下啊?” 薛二姨是个特别自由的人,闲暇的时候会来老店当收银玩儿,平时要么忙着做慈善志愿者,要么就突然闪现国外,说是帮家里打理点业务。 而詹信呢,也不是第一次帮她带孩子了。 虞尔小学和初中都特别懂事,一个人住校,放假的时候薛二姨不在本地,詹信就会把他接回来带一阵子。 那小子跟最早和詹信相处的时候不一样了,总是一个人看书或者做作业,别人跟他说话也会回应,但脸上老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比詹信还冷漠。 詹越在的时候,小哥俩还能玩在一起,看他笑一笑,跟詹信独处,这孩子就不吭声了,拘谨着,默不作声。 不过这样倒也省事,詹信不用太操心。而且说起来,虞尔上了高中,两人就没再联系。 詹信快有一年半没见过他了。 于是他对薛二姨回了话:“行,他在哪儿呢,我等会儿开车过去接他。” “你顺路去接就行,不顺路我让他自己打车过来,他人在市医院呢。”薛二姨说。 “医院?他生病了?”詹信问。 她叹了口气,说:“做手术,眼睛长了麦粒肿,我都是刚知道的,他自己一个人就跑去割了。” 今年的五月份还没彻底入夏,昨夜又刚下过雨,街上透着股淡淡的寒意。 詹信两步踏上台阶,进了医院大厅,在咨询台护士的指引下,上了三楼,来到眼科手术室。 一年多没见,那孩子应该变化不大,但他走了几个病房,都没看到虞尔的影子。 “不是说在303病房吗?”他心想,“难道还在手术台上?” 刚想转身再去找一遍,詹信耳边忽地落了一道清脆的打响指声。 他别过脸去看,只看到一只挂着玉镯的手,而另一耳侧又传来声音。 有人捉弄他,在他耳边轻笑,声音清冽:“詹信,你在找我?” 那人身上还是一套蓝白的校服,半扎着长发,左眼盖着纱布,右眼笑弯着,眸底露出如海水般透彻的蓝。 詹信忽然与他对上一眼,心里冷不丁漏了一拍。 第31章 吃点小面 医院走廊上闷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附近的病房传来滴滴答答的机器运作声,有护士推着送药车过来,招呼他们让一让路。 虞尔见势撤步到詹信身边,詹信问他:“东西拿好了吗,我们先下去吧。” 虞尔随口一笑:“走吧,我行李在楼下护士台。” 一年半没见,这小子又长高了不少,詹信站在旁边,总觉他的颅顶已经直逼自己,说:“你现在有一米八了吧,估计没几年就比我还高。” “没有,顶多就一米七七。” 虞尔背着书包,校服外套的袖口挽到手肘,一只淡青色的手镯环在他纤瘦的手腕上,随动作晃晃悠悠,衬得肤色极白,皮肤像是和那玉镯子一样的润。 他见詹信一脸不相信,还用眼神比划自己,继续道:“信叔,你比我先一步下楼梯,自然把我看得高点。” 听他这么一说,詹信才反应过来,没再说话。 等俩人到了一楼,他在平地上停下,跟虞尔认真比了一下。 詹信这才罢休,说:“还真是,但感觉你比初中那会儿变了不少,身高、发型、还有你手上这镯子……挺少见男生会戴。” 第61章 那只镯子实在是打眼,詹信总不自觉将视线投上去,通透的玉石像是在虞尔手上凝的一汪湖水。 虞尔开口说:“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我妈送我的,让我天天戴,说是专门给我求的,养人。” 垂下的睫毛再抬起,他的目光又轻飘飘落在詹信脸上:“信叔,我戴着不好看吗?是不是像个娘炮?” 詹信上手勾住那镯子,拉到眼前看,这成色看着就不简单,种水饱满:“怎么会,挺配你这气质的,好看。” 可惜他听不到虞尔心里的嘀咕,他看着手镯,虞尔看着他,心想着,詹信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见詹信看够了,虞尔也收回悬着的手,走向护士台,转头跟他说一声:“我去拿行李。” 护士台有个护士早早就看到他,睨眼虞尔走过来,跟他打招呼:“小帅哥,准备走啦?” 虞尔不想多耽误,径直把行李箱拎出来,简单说:“嗯,谢谢姐。” “诶,”护士见他转身就要走,赶紧拦下,“那人是你哥哥吧,长得真帅啊,你要不帮姐姐……” 虞尔皱眉看她一眼:“不行,我跟他都还不熟。” 护士就这么被泼了冷水,看着这学生走回帅哥身边,帅哥主动给他搬行李,两人走到路边停泊的黑色轿车时,帅哥还帮他开副驾驶的门,让他坐进去。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这能是不熟?” 虞尔坐在副驾驶,拉好安全带扣上,看詹信打方向盘把车驶向马路,说:“我还挺想念以前坐三轮车的时候。” 詹信微微侧目看他一眼,目光落回前方:“你还记得呢?” 虞尔:“当然,那会儿一下班,你就把我提到三轮车的货架上,送货似的把我送到招待所。” “记性真好。”詹信说,“那你顺便多想想,晚上想吃点什么?” 他将手指在方向盘上点着,抬起又落下,想到话了又说:“医生有没有给你说忌口的?” “有,说是不能吃油腻辛辣。” 虞尔往后靠,视线落在仪表台上方摆放的香薰,橙黄的香水里泡着透明的水宝宝,散发出好闻的甜橙味儿。 放香薰的司机不在少数,而且很多放的是柠檬味的,虞尔每次坐上这种味道的车都会吐,司机还纳闷儿柠檬不是解气味儿的吗? 每回遇上,虞尔都只好说自己对柠檬过敏,闻到就会吐。 但同样是柑橘科,橙子他就很喜欢吃。 “这个季节还有橙子卖吗?”虞尔越闻越馋口。 詹信:“有啊,家里刚摆了一兜。你是闻到这橘子香水了吧?前几天续车险的时候送的,柠檬味橙子味二选一,我想到你对柠檬味的东西不太舒服,就换了这个味道,是不是闻着挺甜的。” “你记性也很好。” 虞尔撑在车窗边,歪头看他。詹信这身黑皮衣穿了好多年,内里的衬衫也是黑色的,领口微敞,露出点锁骨。 至于发型,这人还是习惯抓成微分的背头,爽朗又干练。 琢磨了一下,他想到吃什么了,说:“要不,我们回家煮面吃吧。” “好啊,那就直接回去。”詹信说。 这几年为了开分店,一剪子从最开始的个体户升级成公司,而为了方便注册,詹信搬了家,重新租了个大房子。 房子还是在老小区里,位置在顶楼,三室一厅,还带个露天的小院儿。 之前公司内部的成员只有詹信和大车两个人,所以他干脆就拿家里的一个房间用做办公。后来分店的规模越来越大,公司的业务也逐渐开拓,詹信就把原来的办公室搬了出去,空的屋子留作杂物间。 虞尔不是第一次来了,刚一开门,老猫小鱼就凑了过来,喵喵叫着围着虞尔转。 “老鱼。”虞尔见它伸长胳膊扒拉自己的腿,便弓下身扶着它的胳肢窝抱起来,到灰色的布艺沙发上坐着,“好久没见了,有没有想我啊?” “喵~” 小鱼应声,贴着虞尔的胸膛,磨蹭着撒娇。 詹信帮他把行李搬进房间,出来看这俩在腻歪,说:“真是老鱼了,十岁的猫大爷。你慢慢玩儿,我去煮面,等会儿去院子里吃。” 听詹信说要去院子里吃饭,虞尔也没闲着,逗了一会儿猫,就站起来在客厅里找了一圈,把靠在墙边的折叠木桌提上,先去院子里布置。 院子得从阳台的侧边过去,途径花架走廊,才到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花架上种的是紫藤萝,五月正逢花季,深褐的枝条攀附花架,连结成天然的廊顶,绿叶间垂下一串串淡紫色的紫藤萝花,随风轻曳。 虞尔路过走廊,不由多看几眼,小鱼高高竖着尾巴,跟随他过来,见花影晃悠,便欢脱地跳起来去捉,落了一身的花朵。 “老猫了还这么能跳。”虞尔瞥它一眼,找了个位置,放下桌子支开摆好。 他想到詹信煮面会要点葱花,又走到旁边的花坛,蹲下身去摘葱叶。 院子半边都是花坛,里面种着不少除了花以外的东西,藤藤菜、茄子、黄瓜、辣椒和葱蒜,还有搭着架子正在长的四季豆。平时詹信在家做饭,没啥大需求,都能自给自足。 他正摘着,詹信围着粉花的围裙过来了,虞尔扭头看他,没忍住笑:“这围裙颜色可真好,粉色娇嫩。” “你说这啊,”詹信扯着裙边拨了一下,自己也笑,“是有次我跟你大车叔自己做火锅吃,去超市采购的时候人家送的,反正系上也是自己人看,不用白不用。” 第62章 他见虞尔手里差不多了,蹲在他边上打算去择点别的,问他:“藤藤菜你吃吗,今年新种的。” “我正要摘呢,煮面必备小菜。”虞尔说着,站了起来支着腰看他,“在学校食堂吃不上,馋好久了。” 詹信:“你也好这口?这菜不好存放,天气一热,一晚上不到就会烂。” “怪不得学校没啥绿菜叶,天天洋葱土豆,我都要吃吐了。”虞尔说道。 说是煮面吃,詹信还是做了几道小菜,拿冰箱里剩的食材做了白灼虾和凉拌粉丝,又去楼下买了点卤牛肉。 两人终于吃上的时候,天边正是薄薄的暮色。 今天天气好,一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星星,而望眼周围,万家灯火正明。 虞尔跟詹信面对面坐着,他有些不想动筷子,靠在椅子上,默默看着詹信吃。 詹信察觉到他的眼神,停了动作,问他:“怎么不吃,没胃口,还是菜做辣了?” “不辣,都挺好的。”虞尔说,“就是太舒服了,光吃饭有点浪费,我们聊会儿天吧。” “行啊。”詹信放下筷子,给自己的玻璃杯里倒了点啤酒,又冲他晃晃瓶身,“小伙子,你要不要尝点。” 虞尔把杯子递过去,啤酒瓶便靠过来,慢慢满上一杯。 他先拉开话题:“好久没跟小越哥联系了,他最近怎么样?” 一说起詹越,詹信就犯愁。 那小子学习不怎么样,高中复读了两年才考上大学,好不容易考上吧,又说录取通知书弄丢了,问他上的什么大学,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口。 后来有一次开车送他去上学,才到校门口,詹越就不让他开进去了,执意要搬行李下来,说是私家车不让进学校。 詹信不懂这些学校的规定,那会儿公司的事儿也多,他当时就没多想,看詹越进了学校就掉头走了。 最近有点空了,詹信才把这小子的事情前前后后联想起来,他总觉得这小子好像在瞒着他什么。 他见詹越的次数还不如见虞尔的次数多,除了上高中这阵子,以前每逢过节虞尔都会来找他,而詹越只在寒暑假才舍得回来几天。 等过段时间有空了,他得亲自去詹越的大学一趟。 “你小越哥,哎……”他叹一口气,继续说,“也就那样吧,还是不着调的样子,最近我给他打电话老是打不通,具体干什么我也不清楚。” 詹信喝了口酒,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放几天假?” “五一放三天,连着周末,就一共放五天。”虞尔说。 他见詹信喝了酒,自己也端起杯子尝了一口。 虽然今年自己成年了,但酒精这种东西,他没怎么尝过。 刚喝上一口,苦涩的味道就在口腔里和啤酒泡沫一起炸开,辣着舌头和嗓子,虞尔拧着眉,才勉强咽下。 桌上的小白灯映着他的脸,詹信见他那薄薄的脸皮一下就红了,笑说:“不行啊,啤酒也能喝醉?” “我没醉,就是上脸,容易红。”虞尔被他说得不太好意思,嘴上逞强,两边的脸却越来越烫。 他端起杯子,干脆乘热打铁,把剩下的啤酒一口喝完,随后有点晕乎乎地跟詹信说:“信叔,我想拜托你一点事儿。” 詹信见他像是卯足了勇气似的,不禁好奇:“什么事儿?” “我住校挺不方便的,你家离我学校近,我可以住你家吗?”虞尔怯怯地抬眼看他。 詹信没想到他说这个,干脆回答他:“可以啊,我一个人住着挺空的,平时忙的时候也怕没人喂小鱼,你住进来正好,还能帮我养养菜。” 虞尔一听,露出个浅浅的笑,得寸进尺地又说:“信叔,我还有一个事儿。五一之后,你能帮我开个家长会吗?” “家长会?”詹信挑眉一愣。 【作者有话说】 “娘炮”不是个好词,因为有人这样骂他,所以虞尔想试试,看詹信怎么想。如果詹信也觉得他是娘炮,他就会很伤心,但詹信没有这么说,以至于虞尔的内心高兴得像个连转三百圈的小狗。 不过他本质是小猫咪,克制住了…… 第32章 家长会 虞尔低头吃了口面,温热的汤汁挂在面上,将咸香的味道带进嘴里,他又夹了根菜叶吃,才继续说。 “五一后学校要进行高考动员,高二年级都得开家长会,老师说必须有家长在场,我妈在国外来不了,她让我问问你。” “但我来替你家长,你们老师会同意吗?”詹信问他。 虞尔望向他:“只要信叔觉得可以就行,老师那边不会有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詹信还真的不敢确认。 他从来没参加过家长会,也没怎么跟老师那种职业的人交流过。 以前带詹越的时候可简单了,只要给他交学费,那小子就自己上了学,学校里有什么事都不操心。家长会什么的,哥俩都是糊弄过去的,一句工作忙,便婉拒掉了。 起先是詹信开了这样一个头,后来詹越就如法炮制,再没让詹信听到一点家长会的风声。 可去可不去的事情,詹信都选择不去,而眼下的情况是需要他去。 詹信想到薛二姨远在异国他乡,自己是唯一能照应虞尔的人,犹豫三分,他还是答应了。 夜色里,面前的少年发丝随风动,盖着纱布的脸看着楚楚可怜,他面带笑眼,对詹信说:“谢谢信叔。” 第63章 他又说:“最近想剪一剪头发,信叔有没有推荐的发型?” 而詹信看着他这头长到肩下的头发若有所思,他叫虞尔把扎上的头发放下来,虞尔照做。 这人扶着下巴想了半晌,说:“保留长度,做高层次,自然过渡的话……你挺适合剪狼尾的,半扎也不错。” “好。”虞尔温声说。 五一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太短。 虞尔放假能待在家里了,詹信却不能休息。干他们这行,放假就是生意最忙的时候。 家里有人住,每天早出晚归都有了念想。 公司离家远,詹信中午不会回来。为了让虞尔吃上饭,他会提早起床,把一天的饭做好放在冰箱里,虞尔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热热就能吃。 有时候来不及做,詹信就在桌上给虞尔留饭钱,让他自己去外面吃点。 而虞尔一向让人省心,詹信每天回来都能看见他在房间里默默看书。 返校没几天,家长会的日子就到了。 两人按着时间,起床洗漱,一起去学校。 临走时詹信反复琢磨身上的衣服,他难得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白的,这会儿照着镜子怎么都看不顺眼,他问虞尔:“怎么样,能行吗?” 虞尔照常穿校服,他抱着小鱼蹲在旁边,说:“信叔,随便穿穿就行了,不用特意穿白的。” “大车说员工私底下偷偷叫我黑老大,你知不知道什么意思?”詹信问他。 虞尔没忍住笑:“黑老大?” “是啊,”他说,“我想是不是平时穿得太黑了,让他们以为我是混道上的。今天去你们学校,我还是穿白点好。” 虞尔的学校就在小区附近,隔几条街的距离,平时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 以前詹信都只是路过,没多留心,如今走进去一看,这学校是真大。 校门口早早安排了学生左右两边站着迎宾,一个个身上都挂着红礼带。 再往里,不少学生扛着班牌,帮忙给独自过来的家长指路。 詹信左右看看,发现总有人瞅着他跟虞尔,还有不少人主动上来和虞尔打招呼。 他说:“你在你们学校挺有名的?” 虞尔走在他旁边,淡然道:“还行吧。” 去教学楼的路上,得路过操场。詹信眺望远处,盯着最底下的主席台看。 那主席台看着有近两米高,台下还有个半弧形的池子。 “你们这台子也太高了,站在上面,底下来了人都看不到吧,不怕学生掉下来?”詹信问。 虞尔:“主席台一直有家长闹着要改,所以平时也没怎么用。下面是个池塘,校长还在池子里养鱼呢。” “每次学校临检,校领导都会带督导组去下边转一圈,说是彰显学校的生态氛围。”他说。 生态氛围…… 詹信望望周围,学校里的绿化确实还不错,去教室的一路上都有绿茵,临到教室门口,也能看到窗外有摇晃的树影。 虞尔的班主任就坐在教室门口等着登记,看到他们来了,主动上来招呼:“虞尔,这位就是你的家长吗?” 班主任姓王,一身黑色连衣裙,鼻上架着眼镜,人看着精神又干练。 虞尔对她点点头,詹信说:“王老师你好,我是……” 话还没说完,虞尔先一步打断他说:“他就是我哥,詹信。” 听到他这突然的称呼,詹信疑惑地回头看他,虞尔却抿嘴,无声对他微笑。 王老师正低头从文件夹里取出文件,没注意两人的表情,她递过一支笔给詹信:“原来您就是詹先生,你好,请在签到表上签字,再让虞尔带您进教室找位置。” 签到表上虞尔的名字很好找,就在第一个,詹信弓下背,垫着门口的书桌,在虞尔名字后的家长表格里流畅而迅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位置在哪儿?” 詹信刚迈进门进去,就听见教室里的人闹一声,他抬头一看,目光尽数聚焦在虞尔身上,也有人正打量着他。 虞尔朝窗边指了指,他的位置就在前几排:“我的位置在那儿。” 教室里的课桌摆得紧凑,詹信艰难地从中穿过,总算坐到了位置上。 同桌还没人坐,虞尔索性先坐在詹信身边。 詹信看着前后门探出的一个个脑袋,问虞尔:“怎么都在看我们?” “我也不清楚。”虞尔说。 有个女学生过来,给詹信端来杯茶水:“您好。” 他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谢谢。” 见她走了,詹信小声嘀咕:“你们班里还有专门负责端茶送水的?” “那是我们班长。”虞尔说。 刚说完,班长在后面喊了虞尔的名字:“虞尔同学,可以麻烦你帮一下忙吗?” 虞尔往后瞅了眼,转头给詹信落下一句:“信哥,那我先过去了。” 又叫他哥…… 詹信无奈看他一眼:“嗯,去吧。” 见他走了,詹信无聊得用指尖轮流敲着桌子。 虞尔的桌子很干净,一侧整整齐齐地垒着书,另一侧除了詹信的那杯茶水,什么都没摆放。 他往后靠,目光沉到下面的抽屉,里面装的也是几垒齐整的书,只不过面上有个信封似的东西,露出一角。 “这是什么?” 詹信拿出来看了一眼,还真是一封信,用爱心型的红色贴纸封着口,看样子似乎还是情书。 第64章 刚要放回去,抽屉里有什么东西阻着了。他弯下腰去看,只见狭小的抽屉深处,竟然还藏纳着好几封情书。 詹信:“……真是万人迷啊。” 教室后面,虞尔帮班长抬水桶安插在饮水机上,班长微笑着说:“麻烦你了,虞尔同学。” “没事。”虞尔见没别的了,动身就要去卫生角洗手。 “哎,虞尔同学!”班长叫停他。 虞尔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班长不好意思地挽起耳发,对他说:“家长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等会儿我们站在外面吧。” 走廊上站着不少学生,大都三两一堆,各聊各的天,只有虞尔一个人靠在围栏边,单手拿着本单词书,默默背诵。 耳边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实在扰乱思绪,就在他耳边,有人正压着声议论着他: “他好帅啊,这个发型太酷了。” 另一个女生小声蛐蛐:“我也觉得,之前的长直发挺花美男的,而现在的发型更拽了,我喜欢,不愧是我们学校的混血男神!” “诶,那他家长来了吗?” “来了啊,窗边那个最高最帅的。” “啊?那是他爸爸吗,看着很年轻哎……” 虞尔叹了口气,透过门看向他们口中的詹信,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陷在婆娑树影下的侧脸。 那人今天没怎么抓发型,窗外有风动摇枝叶时,会将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他整个人随性地靠在座椅上,聚精会神地听老师对着ppt讲解班级成绩。 虞尔开口,对旁边的人插上一句:“不是我爸,是我哥。” 那两个女生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虞尔是在跟她们说话,暗地里的话语被正主戳穿,两人腾一下红了脸,道着歉跑开了。 两个小时后,詹信终于能出来了,却被王老师喊住,她笑盈盈地跟詹信说:“詹先生,劳烦你留步,关于虞尔,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詹信:“什么事?” “虞尔这个孩子呢,成绩非常理想,我们当老师的都很喜欢他。”她说,“但是,就是有一点一直让我困扰,他的头发实在是太长了,不符合学校的要求。可是我们每次提出建议,虞尔他都不接受,说是留长发是平时兼职模特的需要,我想问问,是不是真的?” 詹信觑眉,他没想过学校连头发长短也要管。 不过没等他说话,王老师又补上一句:“我们班毕竟是尖子班,就算我没有意见,其他家长也在说虞尔的发型太惹眼,比如今天你们一来,大家都盯着他看,那头发跟搞乐队的一样,太张扬了。詹先生,他换发型是您允许的,还是他自己去理发店剪的?” 詹信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告诉她:“是我亲自剪的。” 王老师愣住了:“这……” 刚跟王老师讲完话,又来个姓乌的科任老师来找詹信谈话,这老师可就太热情了,张口闭口都是对虞尔的夸赞。 终于结束的时候,詹信都忍不住对虞尔说:“你跟你们化学老师很熟?感觉他话比你班主任还多。” 虞尔:“乌老师……一般吧,人确实热情,很多学生都喜欢他。” “他还说自己手里有很多新的试题,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找他要。”詹信说。 “试题?”虞尔想了想,“不用,我手里的卷子够练。乌老师私底下会腾时间帮学生补习,我成绩又不差,就不劳烦他费精力了。” 两人正要下楼梯,转角突然来了个莽撞的男生,拿着一瓶墨水,撞在詹信身上。 那人惊呼一声,赶紧撤步退让,却发现墨水没关好盖子,给詹信的白t恤染了一大片,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给您擦干净!” 詹信扯着衣服,见擦是没用了,只好皱着眉摆手,说:“越擦越脏,你走吧。” 虞尔看着那无法挽回的墨渍,想了个办法。 他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递给詹信说:“要不,穿我的衣服。” 第33章 如果你也是少年 家长会上午就结束了,下午师生们没再上课,放了半天假期。从教学楼上往下望,学校广场大道上都是零零散散离开的人。 虞尔默默观望着,杵在走廊上等人。几分钟后,詹信从厕所出来,边走边调整上身的衣服。 他换上了虞尔的校服。 那件校服穿在虞尔身上时还是宽松的,如今在詹信身上,却只能勉强拉上拉链,而手臂和胸前肉眼可见地绷着。 詹信估计觉得别扭,出来的时候挽上了袖子,有点校霸那味儿。 他走到虞尔身边,说:“你们校服还能再买吗,我真怕把你衣服给崩坏了。” “别看它现在绷得紧,其实是有弹性的,等会儿就合适了。”虞尔扯了一下面料,给他展示。 詹信又说:“那我不就给你穿大了?” “没事。”虞尔走到他面前停下,先是抬手帮他拉低拉链,宽松了下领口,后又将詹信额前的头发给抓下来,盖住点眉毛。 “干什么呢?”詹信问他。 虞尔正欣赏着他难得放下的刘海,平时要看到他这副少年感的模样,只能是在家等詹信洗完头后。 他说:“这样,你看起来更像个学生。” “临时穿个校服,你真要我扮学生?”詹信挑眉。 “那算我求你的,再求你陪我逛逛操场吧,信哥。”虞尔轻笑,勾着他的肩膀故作神秘,“帮我找个东西。” 第65章 五月份的气候很宜人,哪怕万里晴空也不会觉得太热,尤其是走在树荫下,听着徐徐风声,还要多几分凉爽来,心旷神怡。 詹信随便寻个了台阶坐下,正对面就是操场,而虞尔在操场边围的一圈树底下走动,眼睛朝上盯着树杈子,不知道在找什么。 眼神延伸到远处,附近的篮球场有不少打球的人,挥洒汗水、颇有激情。面前的操场上也有几个锻炼的人,最边上甚至还有个方阵,绿油油一片,似乎是趁着半天假抓紧训练的国旗班。 他抬手举到脑后,闲来无事,伸了个腰。 真别说,在这学校里穿上校服,还真有种自己是学生的感觉。 如果自己按部就班的读书,现在这个年纪,早就大学毕业了,或者研究生、博士,都读出来了。 但也不一定,假若当初自己有精力去读,也可能会发现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 他抬手习惯性抹兜,就发现路边走过的保安一脸警惕地朝他递过来一眼。 “哎……” 詹信收了手,无奈忍住了烟瘾。 彼时虞尔正拿着一团白色线状的东西走过来,詹信转头看他:“找到了?什么东西?” 虞尔身上还有一件短袖校服,他走过来时,那一头长发便扬在身后,步伐轻快。 他跳下一阶台阶,坐在詹信身边,把手里的东西朝詹信怀里一扔。 詹信接过来一看,原来就是个银白的mp3和耳机线。 “昨天在这儿背书的时候忘记拿了。”虞尔往后撩了下吹在脸上的头发。 左边的开关一拨开,mp3的屏幕就亮了起来。詹信端详着机身,翻了翻歌单,左侧的耳朵冷不丁被人塞了一只耳机,舒缓的音乐顿时在耳朵里作响。 “歌还挺多的,我记得你那手机是个一体机,插不了内存卡。你用什么下载的?”詹信自己抬手怼了下耳机,不那么容易掉了。 虞尔默默看他操作,一会儿才回答说:“教室的多媒体电脑就可以,直接用数据线连着mp3传输。不过那些歌我都是随便下的,主要听英语听力多一点。” 詹信回想说:“我之前学英语的时候也差不多,在手机上听音频,睡觉、走在路上,都在听。” 听他这么说,虞尔挺意外:“怪不得家里放着本牛津词典还有些雅思参考书,我以为那是小越哥的。” “是我的。”詹信说,“去年出国考察的时候学了一阵,努力背书大半年,实操之后才发现,考试背的那些高级名词人家老外根本就不用,基础的就够交流了。” 他刚想戴上另一只耳机,侧脸一看,发现正挂在虞尔的耳朵里。 “我问你个问题。”詹信看着他。 虞尔摘下耳机,嗯了一声。 “你今天……”詹信说,“为什么跟你老师说我是你哥?” 虞尔垂下眼睛,捡起一片树叶对向有光的地方,深绿的叶片下是根根分明的脉络,他解释道:“你本来就比我大不了多少,不是吗?” “以前我叫你信叔是因为我不懂,现在我知道了,你也就比我大九岁,所以我叫你一声信哥,这是可以的吧?” 詹信虽然听着不太适应,但理也就是这个道理,他没什么好反驳的。 “倒也是,不过你在我眼里,跟小屁孩没差。” “那你为什么没再叫我小猫了?”虞尔忽然问他,“从那天之后。” 詹信皱起眉:“哪天?” 他把头转过去,屈腿支着那只挂着镯子的手,继续说:“就是那天,你带我去游乐园以后。” “我想想……那是九年前吧?”詹信说,“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 虞尔:“嗯,那时候,我让你连坐了三场游乐项目。” “这我可就记忆犹新了,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詹信好奇地问他。 “我想的是,那时候你不是给我买了个小风扇吗?”他说,“我头顶上有风,你没有,还热得一脑门的汗,我就想着,让你去上面吹吹风。” 说着说着,虞尔忍不住笑起来。 詹信瞪着眼睛,一脸迷惑:“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看到我热?”詹信叹了一口气,“我告诉你,其实我挺恐高的。” 虞尔笑得更大声了:“真的?” “真的,我怕那玩意儿失误,坐的时候没敢睁眼看。”詹信说,“但是为了好好带你玩儿,我只能忍着。” 虞尔补充道:“嗯,但是没忍住吐了。” 詹信无语地摇摇头。 他又说:“所以啊,你都这么大了,我还叫你小猫儿,那不奇怪吗?” “不奇怪。”虞尔看着他。 詹信再次叹了口气,故意走神望了望周围。 眼下快到正午,附近的人都走完了,只有徐徐的风吹过。 他再次把头转向虞尔,挠了下他的头顶,说:“小猫儿?” 他给虞尔的刘海做足了长度,发梢刚到鼻上,以至于每次有风腾起,吹盖到虞尔脸上时,他的蓝眼便多了几分动容。 尤其是现在,繁叶间漏下朦胧白光,照在两人的脸上。 虞尔看向他。 而他在看一片若隐若现的海。 虞尔忽地闪躲了眼神,侧过脸冷声说:“你别这样看我。” 随后他站起来径直走了。 詹信喊到:“回去了?” 第66章 他头也不回地说:“要下雨了,还待着干嘛?” 詹信跟过去,抬头一看,天空不知何时已经积压了乌云。 “还真是要下雨了。” 他说着,抬脚跑起来,很快就超过了虞尔。 虞尔疑惑地看着,低头发现脚边已经落起雨点了,而远远甩过他的詹信,这儿正在前面倒着跑,招手催促他:“快跟上。” 两人就这样追逐起来,穿着校服,淋着雨,一起跑回家。 路上的行人看不出区别,只当他们是一对没带伞的倒霉学生。 此后,两人再度回归到寻常的日子里,詹信每天上班,虞尔每天上学。 只是有了那一天的交谈之后,虞尔在课余闲暇多了一些幻想。 如果詹信和他一起上学,或许现在做他同桌的就是他,或许中午都能跟他一起去食堂,或许放学后两人还可以一起回家。 然而詹信二十七岁了,指望他上高中是不可能的。 虞尔注定要错失一个形影不离的朋友。 而他的高中生活,也注定独来独往。 虞尔在学校不喜欢跟人交流,跟女生说话,对方会太关注自己,而跟男生说话,他们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敌意。 仅有的一次,有男同学主动过来找话,对方却是来表白的。 他只好当着所有人的面,跟那人说:“对不起,我不是同性恋。” 然而那个男同学却傻眼了,红着脸支支吾吾问他:“你不是女生吗?” 从那之后,这就成了一个烙印在虞尔身上的笑话。 面对别人的闲言碎语,虞尔其实没什么感觉,他不屑于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人人都长着一张嘴,真要费心去管,根本就管不过来。 但要是有人敢动手的话,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比如现在,他放学路过的角落里,有一帮男生正围堵着另一个男孩。 他稍稍移过眼,这事儿其实与他无关,但他见不得别人恃强凌弱。 虞尔走过去,那帮人还在对着那个男孩儿骂话,没人注意到身后有人在靠近。 “诶,你不觉得丢人吗?天天脖子边顶个淤青,以为用创可贴遮住我们就不知道了吗?” 站在最前面的寸头男生挺壮,边说边推搡他,等他倒地坐着了,又居高临下地将手抹在那个男孩的脖子上,扯下他颈间贴敷的创可贴。 男孩马上捂着脖子,痛苦地往后躲,求饶说:“你们放过我吧,不是我想这样的,是因为乌老师……” 听到这个名字,虞尔有些意外。刚才男孩儿躲的那阵,他就看到了,果真如那些人说的,男孩儿创可贴下遮的是斑驳的紫红色淤青。 但为什么会跟乌老师有关? 寸头男生也奇怪,恶狠狠说:“你说乌仁义?你在讲什么笑话,他就是个臭讲究的老师,谁见他都说他一句好,怎么就你跟他不对付?” 他假惺惺笑起来,揽住旁边一个哥们儿的肩膀说:“我也在乌老师的辅导班,他怎么不来招惹我,要去招惹你呢?” 说着,他们越走越近,脚步快要踢上被围困的男孩。 虞尔出手叫停:“喂,有必要闹成这样吗?” 几个男生齐齐回头,寸头的家伙认出他来:“哟,这不是一班的名人吗?怎么,今天打算娘炮救娘炮?” 【作者有话说】 男人至死是少年。 短暂的小确幸后,有痛有刺激的剧情正式进行~ 第34章 脖子上的淤青 类似的话他听了太多,但对虞尔而言,“娘炮”这个词毫无杀伤力。 他只会觉得用这个词骂人的人脑子有一定的水准。 嗯,进水的水。 虞尔揣着兜,暗自拉开距离,站到被霸凌男孩的一侧,声音冷冽:“你骂我娘炮?” 寸头男生顺着他的话回答:“是啊,你不觉得你长得很娘吗?跟个女的一样。” 他身边的同伙朝他歪了歪头,小声嘀咕:“头儿,但是我觉得他挺帅的。”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寸头反驳道。 “那你就是你们的说话代表了。”虞尔平静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别人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们……做人太独断,果然只能彰显脑子的蠢笨。” 他看向寸头身边的两人,又道:“跟着他混,有给你俩有什么好处吗?” 那俩货还挺听话,虞尔这么一讲,他们还真的背着寸头互相望了眼。 不过,夹在两人之间的寸头就不乐意了,龇牙大叫:“艹,你啥子意思,我们做啥子管你屁事,在这儿咬什么文嚼什么字!” “本来是不管我的事,但你先骂人的,还骂我了。我不是你的小弟,你还能管我闭嘴?”虞尔轻笑,见寸头竖着眉毛急得要骂,又说,“你别急,我还没正式反驳你呢。” “你说我是娘炮,长得像女生,我不建议你用这点骂人。”他说,“俗话说女随爸,儿随妈。难道……你觉得你长得像你妈,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吗?” “你!”寸头瞪着他找不到骂的。 虞尔稍稍弓下身,把叶小筱拽起来,他顺便瞥了寸头一眼:“都是妈生的,以后骂人多替你妈想想。” 寸头气得直指虞尔的鼻子:“算你会说,但你自己跑来帮叶小筱,那就别怪我们对你动手了。” 这话一出,旁边那俩迟疑了,犹犹豫豫地说:“头儿,别了吧,打他?尖子生太显眼了。” 第67章 另一人配合道:“对啊,他是一班的,那可是全校重点!要是找老师说了,我们就完了。” “怕什么!”寸头盯着虞尔,“他又不知道我们是几班的。” “二十四班。”虞尔说。 方才还嚣张的寸头,一听这话,当场呆滞住。 虞尔迎上他的目光,继续说:“升旗仪式的时候路过你们班,有点眼熟。” 叶小筱躲在虞尔身后瑟缩着,寸头不解气地瞪他一眼,怒斥一句你等着,才悻悻离开。 等他们走了,虞尔回头查看叶小筱的状况:“你怎么样?” 他的名字听起来小小一只,本人却比虞尔壮实,人高马大的,性格却怯懦。 叶小筱攥着书包带子摇摇头,磨着嘴皮子,见虞尔要走了,他才道:“别走……我请你吃双皮奶。” 两人围着一张小桌,虞尔时不时瞄他一眼,用勺子搅动杯底,将紫红色的蓝莓果酱与奶冻搅合。 他见叶小筱不像是会主动开口的样子,决定自己问他:“那个寸头叫什么名字。” “熊豪,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叶小筱说,“他在班里人缘很好。” “多帮同学人缘才好吧,那他在班里岂不是……” 虞尔顿住,岂不是整个班对叶小筱都不好? 他的猜想在叶小筱更加紧绷的反应上得到了验证,心里不免好奇,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面前的少年回避着他的眼神,将身后的黑色背包放下来,拿到身前抱着。 他埋下头,嘴唇又是动了半晌,虞尔才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因为我很脏。” 叶小筱拉开背包拉链,在一堆皱巴巴的试卷里翻找,许久才在包底摸出一张创口贴。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抬眼看了看正盯着他的虞尔,似乎不太好意思,又挪了凳子,背过身去,侧仰着将那张创口贴粘在脖子上。 他这么一转身,虞尔才发现他背上有一层厚厚的汗碱,忽然意识到,原来叶小筱口中的脏是字面意思。 他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校服穿到包浆,不仅如此,那身校服的肩膀上、腰上,都有相同大小的鞋印灰痕。 但很反常的是,叶小筱的后颈没有汗渍,也没有污垢,他裸露出来的手臂和脸都很干净。 一路上过来,虞尔并没有闻到太重的臭味。 “你没有试过告诉老师吗?”虞尔问他。 叶小筱略略回头,说:“告诉老师没用的,是我的问题。” 他贴好创可贴,将衣领竖起来,转过身:“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你吃完就走吧,我来付钱。” 他再次翻起自己的背包,虞尔注意到他的头发,干爽到发丝分明,明显是才洗过。 虞尔直接问他:“你是故意穿的脏衣服?” 叶小筱抬起头,方才还腼腆内敛的他,顿时露出一副紧锁眉头的模样。 “你别管了,也不要自作主张去告诉老师,熊豪人不坏。” 他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攥着一把零钱递给老板,对方数了数钱,笑着说:“小同学,你这不够啊,还差两块。” 虞尔自觉摸出钱包,告诉老板:“我来付吧。” 他刚搬开椅子过去,叶小筱就抱着书包跑了,留下还在原地呼喊的老板:“哎,你钱不要啦?” 既然他决心要离开,虞尔就没打算再追。 他咂摸着嘴里甜蜜的味道,抬眼看了看店里的菜单牌子,对老板说:“麻烦再打包两份蓝莓双皮奶,不要红豆。” 今天周五,詹信的公司有双休,几个好友难得空了闲。 霍火最近馋小龙虾 ,下班后他就买了二十来斤的活虾去了詹信家,准备今晚哥几个一起,好好搓一顿。 大车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詹信跟霍火则杵在院子里收拾桌子、摆碗筷。 “你不吃红豆?”霍火问詹信。 “豆制品我都不怎么吃,这么多年了你才知道?”詹信一边放碗,一边抬眼鄙视他。 “哎呀呀,那你就没口福了。” 霍火提溜起地上的特产袋,将一盒糕点拆开,摆上桌,“我女朋友刚送的红豆饼~” 詹信无语地白他一眼,回厨房端菜。 刚进客厅,门外就响起了开锁声。虞尔一进来就冲他笑着,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詹信接过袋子去看:“这是什么饮料?” “双皮奶,蓝莓味的。” 虞尔微笑着,闻到家里的油烟味,又看脚边不只有两双鞋,皱起眉:“今天家里来人了?” 旁边的厨房门闻声打开,大车顶着一头大汗,看到詹信手里冰沁的双皮奶,顿时两眼放光,手直接就探进了袋子里:“正好,渴死我了!” “是给你喝的吗,你就喝?”霍火从阳台上走进来。 大车嚼巴嚼巴,看到身后还站着一个刚回来的虞尔,这才反应过来:“啊……这是给信儿带的吧?” 他想还回去,举杯一看,就剩杯底的一点奶冻了,他尴尬笑笑:“这,不好意思啊?” “没事,再买一杯就行了。”詹信说。 虞尔没说话,方才还笑着的脸低落了,鼓着腮帮子,默默拿过詹信手里仅剩的那杯双皮奶,进厨房将它放进冰箱里。 他刚走进去,客厅里站着的仨人就听见里面响起了一阵咳嗽声,虞尔红着眼出来,又钻回自己的房间去。 第68章 霍火在旁边支着看戏:“詹信,你这抽油烟机该修修了。” 大车一出手,厨艺必须有,詹信跟着帮厨,小龙虾很快就上桌了。 霍火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四大盘,每一盘小龙虾都油汪汪红亮亮的。 他震惊道:“这么多!会不会龙虾中毒啊?” “你以为呢?这二十几斤小龙虾,我们可是一只不落地做完了!” 大车边说边指着盘子,“最大的那盘是麻辣的,这是十三香的、蒜蓉的、油闷的。” 旁边俩座位还空着,霍火瞅见走廊上也没人要过来,问:“詹信跟虞尔呢?” 大车拿筷子夹了块土豆尝尝味道:“去楼下买点下酒菜,很快就回来。” 正说着,走廊上有人束手束脚地走过来,两人听动静,还以为进贼了,当下就过去看。 还没彻底看着影子,大车眼前的一大撮白毛就亮明了那人的身份。他笑说:“哎哟,稀客啊?” 听见这声,詹越也不躲着了,挠头转过身:“嘿,你们都在呢?我看我哥出门了,还以为家里没人。” “小越越,你怎么回来了?”大车问他,“快过来坐着,马上就吃饭了。” 詹越点点头,接过霍火提过来的凳子,坐好了说:“害,我哥催的,他说我再不回来,就打断我的腿。” 一旁的霍火听这话,挑了一下眉,给他加了一副碗筷:“好久没见你了,看着越来越成熟了啊。” 他苦笑着,还想说些什么,他哥的声音就落在了身边:“谁又来了?” 詹越莫名一颤,抬头望去,詹信正好跟他四目相对:“詹越?你怎么回来了?” 见他反应不大对,同时拎着东西过来的虞尔,狐疑地打量起詹越。 一年多没见,小越哥憔悴了不少。 身上的棒球服旧到发白,那头白发看着像是很久没补染,黄的黄,黑的黑,脸上两只眼睛都压着黑眼圈,嘴边还有一圈胡茬。 大车冲詹信说:“怎么,你自己催他回来,自己都忘了?” 詹信一想,将手里的两个袋子放到桌上,说:“还真忘了。” 他瞥看一眼詹越,逐个递奶茶:“来,人人有份,你的,你的,还有你的。” “哟,老总请喝奶茶啊?”霍火高高兴兴接下自己那杯,戳了吸管就对嘴喝。 大车说:“我请的,你老总去拿的。这不是不小心把咱猫哥的奶茶喝了吗,必须得安排回来啊。” 虞尔心想,他那杯不是奶茶,是双皮奶,不过自己没必要专门纠正,他选择贫一嘴儿:“车叔,你那是不小心吗?拿过手就囫囵一吞,都没尝出味道吧?” “你这是拿我当猪八戒呢,还挺毒舌。”大车笑着,从詹信手里拿了两杯给虞尔,“我的那份也给你,向咱小猫哥赔个不是!” 詹信发了一圈,唯独他自己面前没有,虞尔递过手里多出来的一杯,说:“信叔,要不你喝我这杯吧。” “不用,我有成年人的奶茶。”他从桌子底下搬上来一打啤酒,还有两瓶白的,跟大车一人分了一个小酒杯。 大车大笑:“哎!这才对嘛!火儿你也得赶紧跟上,小越也能喝酒了吧。” 收拾好口袋,塞到桌子下的垃圾桶,詹信这才坐回位置。他跟虞尔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两人面对面。 几轮酒后,霍火一直拉着众人唠最近店里的八卦,只有虞尔和詹越,各占桌子的一角,默默听他们说。 虞尔见他们好不容易有了话缝,插进来一句:“信叔,什么情况,人的脖子上才会有淤青?” 詹信听他突然开口,认真听下来,问他:“什么样子的?” “有扁的、有圆的,看着挺红。”虞尔说。 霍火喝大了,听他们说,咦了一声,掰过身边詹越的肩膀,敞开他的领口给大家看:“那不就是草莓吗?这儿正好有啊!” 几人盯着詹越脖子上的暧昧痕迹,顿时目瞪口呆。 詹信皱着眉看他:“你处对象了?” 詹越挣扎着推开霍火的手,坐回身,整理起衣领,这才抬眼看他哥:“处了,但是分手了。” 【作者有话说】 一想到虞尔用他冷如寒霜的极品公子音怼人,就……(流鼻血的爽) 哟呼呼,为了响应佩子七夕活动,明天更新超甜“后”番外一则,时间线是两人均成年且事业有成时,敬请期待~ 第35章 算什么 詹信压深眉眼,方才微醺的大脑重新回血,浑身的酒气随面容的煞冷变得刺鼻。 他盯着詹越起身离桌,拽着詹越的领子把他拉起来,说:“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桌边余下的三人愣神地看着他们走回屋去,虞尔见詹信冷着脸,有些不放心,问:“我过去看看吧。” “不用。”大车收回视线,笑说,“两兄弟很久没说话了,让他们自己待会。” 霍火边剥着小龙虾,边舔嘴:“就是。不过我猜啊,詹越这会儿愿意回来,没准就是因为失恋了,难受得想回家。” 两人继续说说笑笑,就着酒扯东扯西,再没关注詹信跟詹越。 虞尔拿着筷子举起又放下,目光仍落在走廊上。 玻璃门闪过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皮毛油亮的黑猫从角落里跳出,捉住了后面那人的脚踝。 它努着嘴顺势躺到在地上,爪子勾住詹越的裤脚,卖力地连环蹬人。 第69章 “小鱼!” 詹越蹲下身去扒拉这顽皮的猫,看它不服气的劲儿,又扣着猫头多逗了一会儿。 詹信交叉抱臂在边上看着,冷说:“别打岔,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上个周吧,反正没几天。” 詹越仍旧蹲在地上逗猫,没看他。 “你没处几天就跟人发生了关系?”詹信厉声说,“早就跟你说过凡事要凭良心尽责任,你在外面就是这么放荡的?” 他跟前的白毛闻声埋下了头,连手上撸猫的动作也停下来。 片刻的静默后,处于下风的人忍不住了,不好气地呛嘴:“靠,这你也要管?” 詹越一掌拍在小鱼身上,把它吓得喵呜一声,飞着耳朵逃跑。 他吊儿郎当地歪头站起来,转过身时又一改脸色,笑着瞥向詹信:“哥,你都二十七了,怎么还那么纯情。” “对方不是未成年,我也不搞强奸,都是你情我愿的勾当,逢场作戏。”他说,“既然今天你们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年纪到了谈恋爱很正常。” 詹越走到他身边,曾经矮他许多的少年已经抽条长高,如今跟詹信差不多,递过来的目光也不似儿时的懦弱胆怯。 詹越挑衅地问:“倒是哥,这些年怎么没见你处个对象。” “靠,这你也要管?” 詹信用他的话回复他,詹越破防了,捂着脸笑,没收住声。 挺难得的,居然会有一次被自己弟弟说教的时候。 詹信看着面前的人,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去对待詹越了。 小屁孩儿一旦长大,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詹越是如此,虞尔也是如此。 对话变得僵硬,相处变得困难,他再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充大人,说天便是天,说地便是地。 他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生长出了詹信所不知晓的根骨,行事思维都有了自己的风格。 就像今天说的,詹越的话确实没什么毛病,你情我愿的事情不需要别人置喙。 但要说起感情上的事情,詹信无话可谈。 他认识不少人,像他这个年纪还没有成家立业的,少之又少,更别说是没谈过对象的。 然而以詹信的条件,哪里会是那种找不到情人、讨不到老婆的人? 前几年詹信经人介绍,相过几次亲,却每次都不尽如人意。 有喜欢他追他的、有相亲的时候看上,死命闹着要结婚的,这些换作别人,恐怕早就修成正果,眠于一床了。 但詹信却在这个过程里发现了大问题,一个与那些姑娘们无关,归结于他身上的问题。 他对女人天生就没有兴趣,不管是现实里遇见的女人,还是三级片里赤身交叠的异性躯体,他都没感觉。 詹信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事,平常仗着工作事忙,能很好的把这种倾向掩盖掉、忽略掉。而眼下当着詹越的面,更不可能把这种倾向说出来。 毕竟明天还得去看合作的厂商,他没空去医院男科挂号。 眼前被人递过来一支烟,詹越晃了晃,他推回去:“你最近没课上?今天怎么回来了?” “想家了呗。”詹越说着,贱兮兮地反问,“因为家里住别人了,你不欢迎我回来?” 詹信:“虞尔是别人吗?” “嗯嗯,不是。”他小声嘀咕,“就差不在一张户口本上了。” 今夜月明星稀,不冷不燥,特别适合聊天。詹信还想问问詹越的近况,问问他的日常,把这几年少说的话再多说几句。 一转眼,却看见詹越失神地盯着自己,对上视线了,他又犯怵垂下头,莫名奇妙说:“哥,其实我很想跟你说……” 正说着,詹越突然收了音,一串脚步声从天台院子的方向过来。詹信一看,是虞尔。 扎着马尾的少年拿着两瓶饮料,他见两人挺心平气和的,松了口气,递了一瓶给詹信,说:“小越哥回来了,那我把他房间让出来,我去杂物间睡。” 饮料被詹信接下,他顺手把另一瓶递给詹越。 詹信没多想,立马回复:“不用。” 虞尔见他都没过问小越哥,有点犹豫,而自己手里的饮料仍旧悬着,只好又问一遍:“真不用?” 詹信看了眼詹越,沉默的人这才开口,他没什么表情:“我就待这个周末,星期天还得回学校,不用腾位置,我去沙发上对付就行。” 他笑了一下,接过饮料,进了客厅又把饮料放在了茶几上,疾步去了卫生间,关门时砸出了响亮的一声。 虞尔看着那瓶被搁置的瓶子,想起来方才好像打断了谁的话,问詹信:“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说话了。” 他微微皱眉,詹信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他尿急,我们回去继续吃。” 虞尔听了进去,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便再没多想。 然而两天后,詹信不在家,詹越要返校,临走时却跟他说了句奇怪的话。 那会儿两人还好好地寒暄了几句,虞尔想送他下楼,却在门口被詹越堵下来,他说:“喂,你跟我哥算是什么关系?” 这突然的一句话冒出来,虞尔还没反应,詹越就关上门走了,没给他任何回复的机会。 但当时即便有时间要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虞尔想了三天,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第70章 在自己心里,詹信是信叔、信哥、也是渡了金身的救命恩人。 但自己对于詹信呢?既不是和詹越一样的弟弟,也不是和车叔一样的朋友。 他拉紧书包带子,看向远处操场上竖起的钢筋铁架。 他什么身份都不是,却寄居在詹信的家里,就像自己就读了多年的学校,也只是一个每日来往的地点而已,哪怕那座颇高的主席台重建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而詹信呢? 如果自己出事了,他会有感觉吗? 心思一沉,连着呼吸也不舒畅。然而放学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虞尔出了校门,便赶紧挤出人群,找了个角落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撕开。 粉紫色的糖纸随指尖动作发出脆响,他剥开糖纸看了一会儿,才舍得塞进嘴里。 这颗糖还是詹信买的,起因是他拿茶几上的烟盒随便瞅了眼,结果被詹信撞见,以为他学坏要抽烟,说了一顿。 虞尔知道这是误会,但心知吸烟有害健康,决定反将一军,跟詹信说,你不也在抽烟? 那天之后,詹信还真不抽烟了,在家里买了一堆棒棒糖,说要以糖代烟。 他将糖果咬进嘴里,忍不住笑起来。 正想继续走,静悄的周围忽然来了道熟悉的声音。 他稍稍冒头去看,两个勾肩搭背的人正停在不远处。 秃顶的男人左右看看,没发现人,便悄咪咪地把手伸进身边人的腰间,摩挲的动作正好被另一人的书包给挡住。 那人明显并不请愿,推搡着想把男人给推开,但这动作很快就被男人凑近的耳语给制止了。 随后两人继续结伴,走进了一栋居民楼。 虞尔皱眉,他认得那两个人,秃头的是乌仁义,而另一个…… 是叶小筱。 他想起来之前叶小筱说的话,心里顿感不妙。 第二天他想去找叶小筱谈谈,人没找到,却碰巧遇见熊豪。 这人在人堆里吹嘘,说自己交了个女朋友,仰着脖子让别人观察他们的战绩。 淤红的吻痕一经暴露,换来了一波惊声尖叫。 虞尔却看得头疼,那痕迹与叶小筱类似,不管是位置,还是大小。 他暗自叹气,等熊豪离开人群了,虞尔想了想,决定偷偷跟上他。 熊豪越走越偏,若非他一直没回头,虞尔都要以为他发现了自己。 到了学校里的无人地段,他想干脆直接追上去,又看到熊豪一转脚步,钻进了厕所。 虞尔犹豫着要不要开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哭声。 透过门缝,他看见熊豪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脖子上的痕迹。 他脸上的表情明显与在人前时不同,红着眼,欲哭又愤,像是想割掉那寸肉一样。 虞尔直接推开门,看着他:“你没交女朋友。” 熊豪见是他,赶紧扯袖子擦脸:“怎么又是你,管你什么事?” 虞尔决心试探,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叶小筱也会多一个机会。 他说:“你脖子上的东西,也是因为乌仁义吧?” 那双警惕的眼睛陡然瞪大,熊豪看着他,半天说不上话。 洗手池的水滴声在这静默里被放大,厕所无灯,而身后的门因风关上,眼前彻底黯淡。 溺于黑暗后,恶臭方才显现。 熊豪吸了吸鼻子,走过虞尔身边时招呼了句:“跟我来。” 第36章 别哭了 沿着楼梯一路往上,周遭随着头顶的一抹天光愈渐明亮,连着体感温度也升高,热得人浑身是汗。 虞尔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又扯着校服扇风。他见门外的天台正曝于晌午的太阳下,而走在前面的熊豪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叫住他:“别走了,这里没人,就在这儿说吧。” 熊豪回头,脸色凝重地看了虞尔一眼,坐在最高一层的台阶上,说:“我跟你说了,你会告诉别人吗?” “我会。”虞尔不假思索。 他见熊豪挑高眉头,略带惊恐地看向他,又补充说:“坏人就该有恶报,如果你沉默,他就会嚣张蛮横一辈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 面前人高马大的少年没有看上去那么勇敢,缩着肩头,焦躁地刮着自己的脖子:“可是,可是我害怕。” 虞尔不解:“你怕什么?” 熊豪凝神望他,又别过脸去,迟了许久才颤着声音说:“他对我做了什么,你已经猜出来了吧。” 虞尔一直站在扶手的一侧,看着这背光的人,给他递了纸:“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的。” “是昨天的事情。”熊豪擦了把鼻涕,继续说,“一开始我不相信叶小筱,是因为觉得我们都是男的,而男的跟男的能有什么?所以,我一个人去乌仁义家里补习,也没觉得会不安全。” “你一个人?”虞尔问他。 他说:“是,昨天本来是没安排的,但是乌仁义骗了我,他跟我妈说我成绩不理想,需要抽空多辅导,家里人催着,我就跟他去了。” “谁知道一进门,他就站在我的后方,朝我脸上蒙了一块布。”熊豪拿手撑着头,无力地说,“后来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醒来还在他家里,但是没人,我就自己跑了,等晚上洗漱照镜子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脖子上……” 他腾一下站起来,冲到天台的门外干呕了几下,但没真的吐出来。 第71章 虞尔沉了眸色,思酌着,问了一个问题:“除了脖子,你的身体没感觉?” 熊豪转过脸,有些懵:“还能有什么感觉?” “你不知道男同?他们的交往方式就是……”虞尔故意略过,想了个体面的词汇,“你下面没事,是吗?” “什么男女同?”熊豪结巴着,“我我我,我又没有那什么,下面怎么会有事……” 他望着虞尔顿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没有。” 天台外仍旧烈日炎炎,午休的时间却已一晃而过,预备铃忽响,催促着人。 虞尔说:“不幸中的万幸,但是根据你的说法,你除了记忆,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熊豪紧张起来:“那,那怎么办?” 狭小的楼梯间安静了,阴影蔽盖下的深蓝里飘过一道光,熊豪被他的瞳色吸引,缓和了心情,默默等待他的发言。 很快,虞尔想了个办法:“我们去堵个人。” 办公室里,詹信不紧不慢,审批着桌上的文件。 上次他跟大车说要转型,便是要把公司从单一的连锁店转型到品牌打造,旗下不仅只有连锁店,还得有洗护用品、理发用具、发艺教学等一系列产业的输出。 但毕竟专人专务,要涉及其他领域,就不得不拓宽公司业务范围,加强管理层人手,还得向外延伸,跟合适的厂家谈合作。 眼下还只是初期阶段,凭借着自己前几年的考察和资源积累,工作进展得还算顺利。 只是一整周的连轴转,詹信都没怎么回趟家里。 詹信招手叫来助理:“这些文件你先拿下去,融资问题例会上再议。” 办公室门一扣上,黑木办公桌边的人这才终于得闲松懈。 他扯了扯领带,靠在背椅上长舒了一口气,又习惯性地拉开手边的抽屉,想从里面摸出烟盒,却摸了个空。 “忘了,戒烟了。” 詹信往里看了一眼,指尖多了根橘色的棒棒糖。他将椅子转向窗外,背过身后的磨砂玻璃。 在员工们看不到的盲区,这位老板撕开了棒棒糖,干脆利落地咬碎糖块,将塑料小棍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整日的疲倦在这份橘子味的甜里得到了疏解,他看着桌边的相框,若有所思。 银白的木框里嵌着的是一张三人合影,虞尔站在中间,詹越在他的右侧,而詹信一脸微笑,揽着虞尔的肩膀站在最左边。 那是还是春天,虞尔刚上初中,头发没现在长,只稍稍盖过眉毛,身上还穿着学校新发的校服,就被大车拉过来跟他俩拍照,一脸懵懵呆呆的样子。 而边上的詹越就没他俩的表情那么好看了,抱着胳膊臭脸撅嘴,故意站得远了点。 他想了想,对了,那年詹越厌学情绪莫名泛滥,自己说了他几句,就成这模样了。 这照片,还是兄弟俩的第一张合影。 前几天詹越回来,看着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詹信知道他没那么混。 这个被他带大的弟弟,一路走来也不容易。詹信既不惯着他,也没多宠他,生活的苦从小就吃,过起日子只会比詹信更加节省。 要真有人说詹越在外面乱搞,詹信第一个不信。可是两人总有说不上的事情,比如上次那段戛然而止的话。 事后他问詹越想说什么,他却不再开口了。 詹信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时候未到吧,真有什么预兆了,他就把詹越抓回来,用铁钳把他的嘴撬开,拿他是问。 正想着,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詹信拿起来一看,接了电话:“二姨?” “詹信,我说个事儿,”电话那头的女人咳嗽了几声,“那个人出狱了。” 詹信微微沉了眉头,仔细听,薛二姨又说:“我给你寄了个东西,等必要的时候你拿给他看。” 他应了声,撕下便签飞快地记了一串字,说:“行,我下午就去取。” 傍晚渐凉,詹信下班就开车去了趟邮局。 今天难得回趟家,詹信绕了点路,准备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 这边里虞尔的学校近,眼下正好放学,一出马路,便看到一大波学生走在街上。 詹信心想着可以顺便接虞尔,便要掏手机出来打电话,一摸兜,才想起来手机落在了车里。 然而因着人多,他刚寻了个偏僻的车位把车停好,眼下想了想,还是决定赶紧返回巷子抄近道,去拿手机。 正走着,附近的窄巷传来追逐的声音,有人大叫道:“拦住他!” “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詹信纳闷,提着菜走过去看,只见这胡同里有三个学生,两个人在外面拦着,围堵最里边的人。 他一眼认出里边扎着马尾的瘦高学生,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路边,冲过去指着他们怒斥:“你们干嘛呢!” “这……这谁啊?”熊豪看着这突然闯入的人,原本的计划都打乱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见虞尔愣在原地没说话,而叶小筱趁机闯出来,撞得他的肩膀一阵酥麻。 等他再醒神去瞅,那陌生人来势汹汹,还一脸凶相,吓得他干脆也撒开腿跑了。 等远了点,他再回头看,那人没追自己,而是立在了虞尔面前。 熊豪替他哀悼:“兄弟,保重啊!” 虞尔借余光望了眼两个狂奔的身影,随后收回视线,看向面前沉色盯着他的人,道:“信叔,你听我解释。” 第72章 “你解释什么?”詹信指向外边,“你上学就是这样,勾结别人欺负同学的?” “不是这样的。” 他低下脸,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先给我回家!” 詹信拽起他的手,把人强行拉走。 虞尔看着面前生气的人,心里泛出一种不知名的滋味,感觉挺好,又感觉不好。 不好,是因为他惹詹信生气了,而自己还想不出该怎么缓和他的情绪。 好,则是他发现詹信会因为他生气。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心里有自己。 虞尔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或许哪天,他跟詹信就能成为很好的关系。挚友不错,兄弟也行,只要自己能够在他身边。 他暗自勾起嘴角,跟在詹信身后,抬脚便要迈进家门,却不料先进去的人直接推门关上,把他锁在了外面。 方才还窃喜的脸顿时僵住,虞尔拍着门,着急地问:“信叔,信叔!你干什么!” 然而里面的人什么也没回答。 半晌后,门才被人打开。 詹信探头找他,说:“进来。” 虞尔抹了下眼角,没出声。 詹信边走边看他,自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而虞尔仍旧杵着,站在他面前没动。 “怎么这就哭了?” 詹信歪头去看,这小子正憋着眼泪,两个眼睛红红的,见他看自己,又别过脸躲着。 “行了,算我对不起你。”詹信忍不住笑起来,“我错了,猫哥,我再也不把你锁外面了。别哭了,好不好?” 听了这话,虞尔总算服软,乖乖转身坐在詹信旁边,摸了摸横躺在沙发上的小鱼。 他说:“今天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说。”詹信面对他。 虞尔抿了嘴,决定把这件事情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告诉詹信。 第37章 助人为乐 城里连绵阴雨,一下就下了三日。 大雨泡发马路,四处积着水荡荡,汽车一碾过,便把污水给溅炸开。 夹在路边的行人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衣服裤子被淋到,又怕飞来横祸,边躲边撑伞,一个比一个走姿独特。 比较马路的光景,早餐店里的人可就悠闲多了。 虞尔慢条斯理地喝着小米稀饭,吃着油条,而他面前的詹信,正展着张报纸,不慌不忙地阅览。 虞尔咽了一口食,看詹信的盘子早就空了,犹豫几分,还是想提一句:“信叔,要不你先去上班吧,我可以一个人。” 报纸滋啦一响,翻了个面,詹信说:“不慌,自己的公司,什么时候去都行。等会儿拿了东西,我送你去学校。” 虞尔抬起碗又喝了一口,碗下盖住的是他笑起的嘴角,他看着外面乌云密布、大雨瓢泼,忽然觉得天气甚好。 正赏着这一塌糊涂的雨景,雨幕里就钻进来一个人,黑色兜帽衫,平平无奇里带着偷感。 他收了伞,便四下张望店里的人。虞尔正猜测着,却跟他对上目光,这人直接朝着虞尔他们这桌过来。 兜帽往两人之间的桌面放下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用黑口袋裹着,看不出具体。随后这人弓下身,压声对詹信说:“老板,你的东西。” 詹信没移眼,说了声谢谢,那人就离开了。 “装好,走了。”詹信伸出手腕瞥一眼手表,将报纸折起来扔进垃圾桶,自己先起身去门口结账。 虞尔拉开书包的拉链,把桌上的东西装进包里。那东西看着挺小,拿到手上还挺沉。 至于里面的物件……那是詹信给他的秘密武器。 昨晚把事情坦诚交代后,詹信帮他想了几个办法。 如果事实确实,熊豪和叶小筱应该先跟自己的父母坦白这件事情,让他们的家长去跟学校做交涉。这件事毕竟与虞尔无关,不管是他还是詹信都不能代替他们的父母出面。 然而青春期的孩子自尊心强,像熊豪这样的,一时半会儿恐怕都没法跟自己的家长交代。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手上缺少最关键的证据。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光凭一张嘴,是很难将人说服的,更别说要告发乌仁义。 但眼下不能确定叶小筱是否会加入,虞尔觉得,与其把希望交给同样的受害者,不如自己先做准备。 因此,詹信连夜联系人买了点东西,让虞尔保护好自己,再顾好别人。 背上书包,虞尔便匆匆起身去追詹信,不料迎面走来个人,两人撞在一起,滚落了一地的柠檬。 “呃,不好意思。” 虞尔想去捡,闻到柠檬的味道又下意识顿住。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他的视线,指甲涂着玫红色的甲油,动作快得还没等虞尔起身,散落的柠檬就已经收纳进袋子里。 听到动静,詹信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虞尔熟练挤进他伞下,说:“没事,刚才不小心撞了一个阿姨。” 阿姨?詹信往店里再看了眼。 雨天没什么顾客,店里仅剩的几人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而他们刚离开的桌子,新坐的是个身材细瘦的光头汉。 两人几步就进了车,詹信系着安全带,随口说:“你是不是没注意看,刚才那店里就没女的。” 虞尔沉下眉毛想了想,笑说:“慌慌张张的,我确实没细看,可能看错了吧。” 第73章 黑色轿车驶离,在雨水中渐行渐远,而有一人的目光仍旧落在两人离开的方向。 他痴痴凝望,回落视线,手里是一张被人遗忘的校园卡,上面印刷的照片略有磨损,但不难看出少年俊秀的容貌。 玫红的指尖划过名字,留下一道浅显的白痕。 “虞尔……” 下课铃响,学生们争先恐后冲出门,抢着去食堂。不到几分钟,教室便空了下来,只剩下独坐的虞尔。 门边冒出个鬼鬼祟祟的脑袋,熊豪见没别人,张口喊他:“喂,叶小筱去食堂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等一下。”虞尔埋头翻抽屉,“我校园卡找不到了。” 熊豪催促着:“哎呀没事,午饭我请你,抓叶小筱要紧啊!” 虞尔一想也是,放弃了寻找,起身跟熊豪走了。 “你确定叶小筱去食堂了?”虞尔边走边说。 到了楼梯口,两人跑着下去,熊豪道:“那当然,我俩一个班最清楚了,他从小卖部那条道跑过去的,那么抢肯定是去食堂。” “你这么快就出现在我教室,是不是翘课了?”虞尔说。 熊豪笑笑,只好老实交代:“是,出了这事,我听不进去课啊,放心,我刚才一直守在栏杆边上,真看见他了。” 虞尔斜眼瞥他,没说话。 他们班在a楼,距离小卖部最近,却也正对着中心广场,所以a楼的学生从这两条路去食堂都是差不多的距离。 但熊豪跟叶小筱的班级在另一栋楼,离小卖部远,却离中心广场近。 他直接掉了个方向走,熊豪跑出十来米才发现人没跟上,远远一喊:“哎,怎么走那边了!” 虞尔头也不回:“蠢货。” 两人到了地方,还真在小卖部门前的棚子里发现了叶小筱,他仍是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面包。 四下除了他们也没什么人,叶小筱轻易就听见虞尔和熊豪过来的动静,他立马警觉,然而自己找的位置正好是个死角,只好站起来,警告他们说:“你们别过来!” “叶小筱,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打你的。”虞尔站定说。 “那你们来干什么?”叶小筱越说越激动,“虞尔,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我昨天对你松懈了,但你却让他来抓我!” 熊豪见他指着自己,赶紧举起双手:“别,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不会欺负你了,昨天只是不想让你跑而已!” 叶小筱仍旧不太相信:“真的?但你们找我干嘛?” 虞尔开口:“有事,很重要的事情,也关乎你自己。” “什么?”叶小筱说。 见他神色有所缓和,虞尔转头示意熊豪,这人微微颔首,收声说:“关于乌仁义的事情,是我错怪你了。” 叶小筱看着他,半晌没说出话:“你……” 三人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寻了个石桌子,一人坐一个石墩。虞尔抬眼示意两人,熊豪纠结了下,决定把自己的经历再给叶小筱说一遍。 “……所以,我才和虞尔来找你。”他说。 叶小筱从坐着就是一副弓背含胸的模样,这会儿听熊豪讲完,兀自摇了摇头,不敢看两人:“你们是不是指望我跟你们一起去告发乌老师。” “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一脸愁容:“我可能,是乌老师的帮凶。” “为什么。”虞尔问他。 “那时候……我,我,我跟他……”叶小筱缓慢抬起双眸,从虞尔的脸上移到熊豪的脸上,又将目光扎进地里,垂着的手不自觉发抖,随后连着头顶的发丝也颤栗。 “不用说。”见他难受得嘴唇发白,虞尔开口安慰,“别勉强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虞尔看着他那张憔悴的脸,尽可能言语温和:“我知道你一定不好过,一直以来,你受委屈了。” 听到这话,叶小筱忽然抬头,把着虞尔的肩膀:“所以他真的是错的吗?男生对男生的,也是犯罪?” “是。”虞尔说,“这就是犯罪,是同性对同性的侵犯,他应该坐牢。” 叶小筱再次垂下头,屈肘靠在膝盖上,虞尔看见他滴落在脚边的泪水,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他不可自已地哭起来,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崩溃。 熊豪也受不了了,干脆和叶小筱抱作一团,两个人一起痛哭流涕。 直到许久,虞尔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克制住自己同样不好受的声音,尽量冷静地说:“收拾好情绪,我们还有事要做。” 他拿过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东西分给两人。 熊豪擤了把鼻涕,不敢相信:“这是……录音笔?你哪儿来这么专业的东西?” “谈不上专业,我请我朋友帮忙弄的,给你们。”他说,“这玩意儿顶上是微型摄像头,必要的时候你们可以拿来取证。” 说完,虞尔又掏出两个电击甩棍:“一人一个,保护好自己。”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叶小筱抹了抹眼泪,没好意思接虞尔的东西,“我跟你甚至都不是一个班的,你也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受害者。” 他再一次重复:“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虞尔把电击甩棍扔到他怀里,“助人为乐,不需要理由。” 熊豪正在边上尝试甩长棍身,听叶小筱说,赶紧凑过来:“你是白帮我们的啊?我还以为你,以为……” 第74章 虞尔打断他,指着差点碰到他的电击甩棍:“拿远点,别你以为你以为的。” “虞尔,你光给我们,自己有一份吗?”叶小筱突然眉头一紧。 “可能不太好听,但是……” 见他为难,虞尔道:“没事,你直接说。” “我觉得你也应该防着点乌仁义。”叶小筱小心看向虞尔,“他曾经对我说,我只是你的替身。” “全校的学生里,他最想下手的是你。” 第38章 再揭伤疤 一直到夜里,虞尔都还想起叶小筱说的那句话。乍一听挺慎人,再一细想,便是如骨附蛆般的恶心。 难怪这个乌仁义平时对他那么热情,原来是早就盯上了自己。家长会那天,他甚至还舞到了詹信的面前,想让自己去他家里拿资料。 无事献殷情,果真是非奸即盗。 虞尔越想越觉得反胃,手里捏着刀削苹果,不自觉用了力,好不容易连续的果皮断了,掉在地上。 他将果皮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恶狠狠地啃了一口苹果泄愤。虽然挺隔应,但这件事,他不打算告诉詹信。 心里盘算着,旁边的小鱼闻到他在吃东西,耸着尾巴,屁颠屁颠跑过来。 “喵~” “怎么,你也要吃?” 虞尔拿苹果给它闻,小鼻子凑过来嗅了一下,又不感兴趣地甩甩尾巴,转而勾住虞尔的脚踝,磨蹭他。 客厅很黑,只亮着一盏台灯。今天晚上家里停电了,除了窗外的月光,家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几下啃完苹果,虞尔把灯放在高处照应,暖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落在白墙上,身后尾随着扭捏的猫影。 他起身去翻电视柜,摸摸探过来的小猫头:“这么嗲,给你吃猫罐头,行不行啊?” 小鱼顿时兴奋起来,喵个不听。 喂完小鱼,想等的人还是没等到。虞尔拿了床空调被,在沙发上将就躺着,翻了翻手机,却发现它已经没电关机了。 连电话都打不了…… 不知道是白天的事情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虞尔总觉得一个人在房间睡不安稳。睁着眼时想睡觉,闭上眼又睡不着。 睡在客厅的好处是小鱼也会跟过来,趴在他颈窝里开拖拉机。 在这层呼噜声的催眠下,虞尔终于有了睡意,关了台灯,阖上眼睛。 小猫的香味很温暖,没人能枕着毛绒绒睡不着。 “行了,没事,我已经到家了,放心吧。” 詹信关上手机揣兜里,他扶着墙,走姿一摇一晃,见摸着门框了,拿钥匙去开门,插了几下都没把门打开。 “楼道怎么这么黑,灯坏了?” 他又拿出手机照明,这才发现自己用错了钥匙,赶紧换一把。 开门进去,顺手按了灯开关,詹信想起来原因:“忘了,物业说过今天要停电……小猫儿都睡了吧。” 詹信迷迷瞪瞪去了沙发,直接倒下去,整个人卸力躺着,手横摆,一摸,摸到个冰凉的人腿。 “靠!”他一下清醒过来。 虞尔被他压醒了,一听声音,眯起眼去看:“信叔,你回来了?” 詹信赶紧挪到边上,亮手机去看:“你怎么睡在沙发上?” “我睡不着。”他揉揉眼睛,伸手将放在沙发边的台灯点亮。 暖黄的灯光一照,虞尔总算看着人。 詹信还是一身西装革履的模样,只是脸上带着红晕,头发蓬乱得没个型儿。他一动,空气里就多几分酒气。 “你喝酒了?”虞尔坐起来,把被子理到身后,又起身给詹信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詹信脱下外套,一手扯掉领带,解开衬衣纽扣,说:“嗯,今天有应酬,不过喝得不算多。” “你都成这样了,喝多少才算多,喝趴下?”虞尔轻拧眉头,沉下脸,却发现这人还在脱衣服,“信叔,你真是喝醉了。” 詹信站在边上脱了长裤,光着膀子和腹肌,浑身就剩个黑裤衩。 他收拾起自己的衣服,揽到手上:“就客厅里有光,都是男的,怕什么。” 见他拿台灯去洗手间了,虞尔问他:“停电停水,你要洗澡?” “我早上走的时候接了两桶冷水,你用完了?”詹信说。 洗冷水澡啊,虞尔想着,回复他:“没用,你洗吧。” 等詹信洗完澡出来,发现虞尔还在阳台上站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问他:“就穿个背心短裤在那儿晃悠,你不冷?” 虞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色老头衫,没觉得有多冷,倒是詹信,自己下半身就围着个浴巾,还说他。 “比你没穿裤子强。” 詹信拿了晾衣杆,往阳台上晾内裤,问他:“怎么不去睡觉?” 虞尔抓了抓自己披散的头发:“我睡不着。” “饿了?”詹信看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有点。”虞尔想了一下,继续说,“我也想喝酒。” “学我呢?明天你不想上学了?” 詹信见他望着远处有光的地方,没回他话,补上一句:“我给你做份蛋炒饭吧,饿着确实不好睡觉。” “那你把衣服穿好,”虞尔折身进了客厅,继续躺在沙发上,“我不吃鸡蛋。” “你这嘴……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奇葩癖好。”詹信想了想,“冰箱里还有点其他的菜,就给你做二十个鹌鹑蛋炒饭吧。” 第75章 詹信去沙发边抓起被子盖他头上,虞尔没立马反抗,慢索索扯下被子,露出脸呼吸:“我的嘴怎么了,又没长你身上。” “我羡慕呢,”詹信说,“舌灿莲花,金刚不坏,火化了还能剩俩嘴瓣儿。” 虞尔看他一眼:“你形容的自己吧。” 换了身衣服,詹信就直接进厨房做饭,正切着葱,虞尔抱着小鱼过来看他。 他想起来昨天的事情,随口问了句:“你跟你那两个小同学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小鱼看詹信在切东西,以为他切肉,扭着身子不安分地乱动,虞尔只好把它放回地上,说:“还行,跟叶小筱说上话了,他俩会互相帮忙的。” 詹信常年自己做饭,刀功很好,就转眼的功夫,小葱和午餐肉都切成了丁。虞尔帮他举台灯,看他忙前忙后,心里冒出个想法:“信叔,改天你教我做菜吧。” “想学厨艺,你得找你大车叔。”詹信说,“他是专业的。” 虞尔:“那不行,跟大厨学,难度系数太高了。我就跟你学点简单的,能做家常就行了,不奢求多好。” 詹信舀了盆在厨房提前接好的水涮锅,回头看了眼他:“怎么想起来学这个了,学校里的功课不够你做?” “每回都是你做饭,怪不好意思的。等我学会了,你一下班就有饭吃,这不好吗?而且我也不用麻烦你了,我妈在国外,我回自己家也能做饭吃。”虞尔收着声说。 詹信笑起来:“有什么,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鼻屎大点,我这儿也不缺你这碗饭。” “你也不能一辈子给我做饭吧,等你老了,我给你养老,天天给你吃外卖?”虞尔说得自己都想笑。 “你没事的时候想这么长远?脑子里都瞎想些什么……”詹信说着,往热了油的锅里单手打进一颗蛋,又逐次加了三颗,顿时爆出馋人的油香味。 他继续说:“等我结婚了,哪儿用得着你给我养老。” 虞尔心里一空:“你以后会结婚?” “大多数人都会结婚,缘分天定,我也说不准。”詹信翻炒着鸡蛋,用铲子切碎成小块,“再说了,我有那么老吗?那时候,等我老到下不了床,你也不见得会比我多走几步路。” “是啊,”见蛋炒得差不多了,虞尔帮他把饭倒进锅里,看他动铲子把饭搅散,“你大不了我多少,信哥。” “你对这个称呼是不是有什么偏好,总在我想不到的点说出口。”詹信说。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虞尔凑近他。 詹信没管他,抓起葱花往里洒,再最后翻炒几下,爆出葱香,这份深夜蛋炒饭终于小功告成。 他端起锅把饭赶进盆里,指挥虞尔:“别废话了,拿碗筷,去客厅里吃。” 虞尔从橱柜捡两副碗筷出来,正要去客厅,就见詹信又过来了,还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没别的菜了吧?”他往里瞅了一眼。 詹信搬出一打啤酒,说:“你不是想整点儿吗?” “行啊。”虞尔自信满满。 话是说得行,人是真不行。饭刨了半碗,酒喝了三瓶,虞尔就倒了。 他瘫软在沙发上,还在嘟囔着:“我没醉,就是困了,挤不开眼,下次,我一定喝倒你……” 詹信把灯放到门口的鞋架上,好照路,他过来扶虞尔,说:“是,我信你没喝醉。” 他伸手测了下虞尔的脸,不烫,脸看着还是那么白,要么是醉酒不上脸,要么还真是困了。 不过困觉了,也能睡得这么不省人事? 詹信拉过他的手放在肩上,再揽住他的腰把人扶走。 也不知道这人洗澡用了多少沐浴露,浑身跟泥鳅似的,抱都抱不住,老往下滑。 进了卧室的时候,他差点往前面倒,詹信赶紧把着他的腰才将虞尔捞住了,随后直接抱起来扔到床上。 詹信忍不住拿手掌在他背后比划了一下:“腰怎么这么细。” 确认虞尔睡了,詹信给他拉好被子盖上,悄悄走出去,随后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从床头柜拿出一份档案。 对着台灯,詹信将档案袋上的线圈一圈一圈绕开,从里面取出一份报纸,还有一张照片。 报纸很旧,十多年前的日期,头版新闻是一则关于某所福利院院长的情色绯闻。 而那张照片,最底下的水印却是在近几日。 拍摄的对象穿着一身橘白的条纹囚服,看向镜头的表情很自然,微笑着,却对镜头橫起两根手指,比出一个举枪的手势,就像是冲着看照片的人开枪。 詹信观察着照片上的囚犯,总觉得有点眼熟,他努力回想最近的记忆,不禁一寒。 这人,他在附近见过。 第二天一早,到了学校,虞尔解开安全带开门下来,詹信又一次交代他:“小猫儿,放学别走远,等我来接你。” 虞尔回头看他一脸严肃,无奈笑了笑:“今天怎么那么关心我,又没下雨,我没腿不能自己走啊?” 詹信皱着眉欲言又止,最后简短说:“放学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虞尔挥手告别,看他开车掉头离开。 今早也不知道怎么了,詹信一起床就跟他念叨,说要送他上下学。他觉得奇怪,詹信却说是他昨晚喝酒,怕他在路上不省人事。 这理由也太假了,而且昨天他压根就没醉,单纯困了。 第76章 难道是他知道乌仁义对自己的事情了? 不,这也不太可能,詹信没理由知道。可若要是因为叶小筱他们的遭遇,所以才对自己加强保护……用这个理由似乎也能勉强解释。 今天在学校一整天都要月考,虞尔没空再单独找叶小筱他们,便拉了个群,三人在手机里交流。 猫:「有事记得招呼,不要单独跟乌仁义接触。」 豪大大:「没问题!」 五分钟后,叶小筱才回复。 枭雄:「最近不会有事,我在办公室听到学校最近要临检,老师们这几天都要开会,他应该没空辅导学生了。」 豪大大:「你微信名怎么这么霸道?」 枭雄:「还行吧,班级群你没看到过?」 豪大大:「我说有点眼熟,不对,你是叶小筱,那那个可爱的是谁,虞尔啊?」 猫:「再提可爱我宰了你。」 交代完,虞尔关了手机,从包里拿出几支笔,准备考试。 学校每次逢考,整个年级的教室都会用来考试,座位全部打乱,按照成绩排名排序。 这对虞尔没什么影响,他们班就是第一考场,而自己的排名稳定靠前,每回考试,也就是监考老师会不一样而已。 预备铃一响,所有同学出教室等待安检,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袋过来,虞尔留意了一眼,真恶心。 这堂考试监考他的,正是乌仁义。 或许是在公众场合,这人看着还算正常,拿金属检测仪给学生检查时也没多动作。 到虞尔的时候,他冷脸走到乌仁义面前,几下动作扫完,他被拍了拍肩膀。 虞尔扭头瞪他一眼:“别碰我。” 被说一句,乌仁义却还微笑着招呼他:“行了,进去坐着吧。” 第一堂考试结束,乌仁义就再没来过,他这才放下防备。整场还算顺利,虞尔几次留心这人,幸好他没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 不过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看似体面的人心里在搞什么鬼。 中午正常吃饭,下午继续考试,今天虽然见到了乌仁义,但整体还算顺利。 最后一堂考试很顺手,虞尔提前交了试卷,出了教室想给詹信打电话,又想起来学校这次开了信号屏蔽器,只好自己先出了校门。 手机里的信号重新恢复满格,虞尔拨了号码,给詹信打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正在忙吗?虞尔想着詹信的嘱咐,给他发了条微信。 猫:「奶茶店等你(^w^)」 发出不到几秒,詹信应该是电话正好打完,给他回了话。 aaa一剪詹信:「发个定位。」 点了位置共享,刚走出没几步,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住他。 “小尔。”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认出来。 熟悉的声音猛地钻进脑海里,虞尔顿住,立刻转身去看,不料来人已经逼近,在他肩上放下一掌。 随后,他闻到一股异味,两只瞳孔涣散放大,直至极限。 那人用绳索挂着虞尔的学生卡,晃在他眼前,吸引虞尔的视线。 女人看着四十来岁,眉眼魅惑,身姿窈窕,她穿着一袭娟秀的黄花长裙,长卷发自然垂落胸前,随动作小幅弹动。 她轻启红唇,声色迷人:“宝贝,妈妈很想你,跟妈妈走,好不好?” “好……” 他两眼呆滞无神,一味地抬手去抓学生卡,却怎么也抓不稳。 女人被他笨拙的动作逗笑,干脆握住他的手,用卡带轻柔地缠绕住虞尔的手腕,再一收紧,将人牵动。 虞尔毫无防备,眼前就像是蒙了一层迷雾,无知无觉,只知道机械地跟着女人走。 而他被困于身体内的意识却在不断挣扎。一时间,记忆如沸水翻涌,滚烫又刺痛。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从看到她脸庞的第一刻,听到她声音的第一秒。 本以为经年愈合的伤痕,在这人的再次出现后功亏一篑。 他可恨的亲生母亲,虞可倾。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以前有一种拍花子,被他拍了肩膀,人就会昏迷或者乖乖听话跟他走。 其实是因为用了吸入式的麻醉药。 (ps:猫哥真不吃鸡蛋,一剪子老店那会儿有个员工送了个老母鸡来,詹信没想要的,小猫儿跑去跟那只鸡干瞪眼,就给他养着玩儿,后来……有机会留到番外讲,猫哥不吃能看得出是鸡蛋的蛋,其他蛋制品还是会吃,比如蛋糕之类的。) 第39章 他的殉情 什么感觉。 他说不上来。 从一开始的惊吓,到被控制的麻木,以及现在针如雨下般刺痛的慢慢恢复的知觉。 虞尔看着眼前几乎与儿时无异的人,心里莫名觉得平静。 那种心被彻底挖空的平静。 他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虞可倾把他带到了偏僻的街巷,一处瓦房改的简陋按摩店。 空气里飘浮着飞尘,门边挂着半掉不掉的封锁条,一进去还得穿过铺头盖脸的薄膜。 轻挑的笑声在这破烂的狭窄空间里十分清晰,除此之外,是窗楞边塑料帘子因风吹过发出的沙沙声,还有房顶漏水下来,砸在他脸上的短促碰溅声。 第77章 他麻木地盯着上方瓦片的空隙,雨水来得应景,甚至越下越大,直到一大盆不知名的黄色液体泼到他身上,虞尔终于透彻了神经,闷哼着弓背缩身,大口呼吸。 经那一泼,虞尔浑身都湿透了,他的双手被束缚在身后,身体底下是一张污痕遍布的按摩床。 嘴里酸极了的味道惊醒着感官,他用力挣脱绳索,没捆多紧,却粘黏在手腕上,让人更加焦躁地挣扎。 虞可倾看到他醒了,放下手里的铁盆,两眼笑弯:“你醒啦,柠檬水好喝吗?” 她一笑,就喜欢用手指勾着嘴角,虞尔注意到那玫红色的指尖,不寒而栗:“你一直在窥视我?” 虞可倾拉过一张塑料高凳坐下,翘起二郎腿:“我想看看你不行吗?你现在过得多幸福啊,和你那个叔叔一起。他叫詹信是吧?你们同吃同住,他时不时送你上学,天天买菜回家给你做饭,晚上的时候,偶尔带你出来散散步。” “你到底要做什么?”虞尔盯着她。 “真是个不孝子。”她说着,从桌上摸出一根烟来抽,面目变得狰狞,“你在乎过我吗?我被判了九年,不生不死,折磨了整整九年!这都是你们的错!” “那是你活该!”虞尔厉声回怼。 她露出一副被震慑到的样子,委屈说:“乖宝宝,你怎么能这样说妈妈。我坐牢,都是你那个叔叔害的,还有另一个女人,好像已经是你的养母了吧。” 虞尔睁大眼睛,望着她没说话。 黄花裙角忽动,罩着人款款走来。虞可倾靠坐在按摩床边,替虞尔丢掉几片身上的柠檬,又帮他刮走额前的湿发,从脸颊摩挲到颈项。 她莫名温柔,轻声安抚颤栗的虞尔:“乖乖,我知道,他们都瞒着你,你是无辜的。” “你想知道真相吧?”她忽然笑起来,捡来麻绳,一圈一圈缠绕住虞尔的脖子,再慢慢拉扯两头收紧,声音癫狂,“关于一切的真相,关于你,关于我,还有我那个该死的爱人!”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为了他,我可以牺牲自己,我愿意一辈子都跟他绑在一起。”她说,“可是他呢,却抛下了我们,留我们一对孤儿寡母,逃跑了……” “后来,我就扔了你,为什么呢?因为我一个人找不到他,而把你抛弃了,自然会有人帮你找你的父母,路人也好,警察更好。你父亲故意躲着我,除了我以外,谁都能找到他。” “但我没想到他们会先找到我,所以我只好再扔你一次。” “毕竟,在我这里,你只有这一个价值。” “现在的你早就没用了,”虞可倾看着他已经发紫的脸庞,继续用力,“我要殉情,你也得陪葬。” 虞尔绝望地看着她,闭上眼:“你……” 直到手下挣扎的人不再动弹,她忽然露出担心的表情,松开绳子。 “小尔?” 虞尔赫然睁开双眼,并腿抬起来,朝她腹下猛地一踹。 虞可倾顿时吃痛,失了重心,摔倒在地上,而虞尔扔掉手上的麻绳,翻身坐起来,捂着脖子大口呼吸,他冷冷看过去:“你是男的……” “你是男的!”他惊愕说,浑身止不住颤抖,怒不可揭地朝虞可倾一指,“这些年,从小到大,你一直在骗我!” 跌坐在地上的人见他反应,笑得更加猖狂,一把揭下自己的假发,露出短浅的寸头,他索性将自己的裙子也撕开,裸着细瘦的上身,暴露一对微隆的假体胸。 他再不夹着嗓子,声音沙哑而怪异:“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终于发现了,我的好儿子。” “小的时候,你连男女都不认识吧?哈哈哈哈哈哈,这些年,你连恨都恨错了,哈哈哈哈!” “我恨的是你……”虞尔紧绷着神经,想站起来却忘记腿上还有束缚,狼狈倒在桌边,他艰难起身,忍着眼里的泪水,“是你让我在几岁的年纪就沦为草芥,成了流浪儿。是你抛下我,逼我捡垃圾苟活,每天担惊受怕,苟延残喘。人人都打我,人人欺辱我,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根本就不配当父母,不配做人!” 虞可倾依着身后的破烂靠坐,捡起地上那根刚丢下的烟,又因手抖不小心掉下去,他扯着嘴角说:“当年如果不是为了她,我根本不会养你。我扮成她,就是为了作贱她,用她母亲的身份,毁了她的儿子。” 正说着,他看到虞尔在桌上摸到了一把刀,几下割断脚上的绳子,压低眉眼看他:“你想扮成她,那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名字呢?” 这句话问住了虞可倾,他忽然失落,说:“我自己的……” “她是外国人,虞可倾是你自己的名字吧?”虞尔阴笑道,“顶着自己的本名,你的行为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你真的想伤害她,为什么连换个名字都做不到?” 两人之间,闪过冷冽的刀光。 “你糟蹋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他赫然暴起,拿刀对准虞可倾就要刺下去,虞可倾还没反应过来,痴痴望着。 这时,门被人踹开,一时间周围覆盖的薄膜腾飞,有人冲上前拦下虞尔,从他身后环抱,紧紧抓住他的手,没让刀下落。 詹信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放下,我们回家。” 虞尔看着自己手掌下那只握住刀刃的手,血液在他指缝间不断冒出。 第78章 他颤巍巍松开,软了腿,詹信顺势赶紧扶住他,将刀扔到一边。 “没事的,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而他们面前,虞可倾目睹这一幕,痴痴笑着,近乎疯癫:“我没害她,我害了我,我没害她,我害了我……” 他盯着虞尔,忽然换回女人的音色,温声说:“你们走吧,我想她了。” 他拿过一个白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自己头上,挥发出一屋子的刺鼻味道。 詹信察觉不对,赶紧扶虞尔站起来,攥紧手拉他逃出去。 外面天色黯淡,大雨将他们淋了一路,身后的小巷冒出黑烟,不一会儿就腾出火焰,噼里啪啦燃烧。 虞尔垂头看与自己相握的那只手,两人的掌心不断洗出血来,他感觉自己的肉也被割开,眼前像做梦一样恍惚。 有人长声尖叫,虞尔想回头看,詹信抬手蒙住他的耳朵,掰过他的脸:“别回头,你要一直走。” 一直走,走很久很久,但虞尔太累了,脚步越来越沉,他跪在雨水里。 “虞尔?”詹信回头看他。 虞尔抬眸,眼里满是绝望。 “詹信,我是不是也该死?” 詹信蹲下来与他相拥:“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收拢自己的手臂,虞尔也更加卖力地抱紧他。 “你只是你,你要为自己。” 耳边的这番话像是突然点燃了引线,惊恐之后,苦涩才在心里蔓延开。他下巴抵在詹信的肩膀,眼泪随雨水一起,哭得越发不能自己。 詹信轻拍着他的肩膀,无声陪伴。 那天之后,虞尔发了一场高烧,詹信给他请了一周的假。 虽然生着病,但虞尔不是没有精神,也没赖床躺尸。 他每天天不亮就醒,左右没事,就自己出门溜达,转不了没一会儿,看见早餐店开了,他会随手给詹信带早饭回来。 刚一进门,卫生间里传来洗漱的声音,詹信在里面刷着牙,探头出来看了眼他,加快速度吐泡沫漱口,扯了毛巾出来。 “今天买什么了?”詹信拿着毛巾边擦脸边问他。 “生椒牛肉面,燃面。”虞尔躺回沙发,“你想吃哪个?” 他走到桌边揭开外卖盒看看,又拿了两个杯子,倒上昨晚泡的苦丁茶:“那我吃燃面,过来,你也坐着吃。” 虞尔递过一眼:“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过来吃,”詹信冲他招手,“今天我不上班,吃完面带你出去走一圈。” 虞尔还是走了过来,接过他分来的筷子:“去哪儿?” 詹信伸手揉揉他的头:“去看你妈妈。” 坐了两个小时的车,他们终于到了地方。 虞尔下车看了看周围,鼻尖闻到属于森林的清新空气。 这里远离城市,已经是郊外,无人的绿野山间却有一座规模不小的人造花园。 他有些震惊:“这里是墓陵园?” 詹信拍拍他的后背:“嗯,我们还得往里再走一段。” 今天不是休息日,他们在墓陵里还是遇见了两三个看望亲人的人。 路过一座座摆放着菊花和祭品的墓碑,虞尔有些手足无措地回头看了眼詹信,才发现他手里提了东西。 大概是猜到他想什么,詹信说:“放心,我帮你买好了。” 一直走到最里面,他看到一座单独屹立的雪白墓碑,周边围了一圈新送的白菊。 虞尔见詹信点了点头,加快步伐走过去,在墓碑前跪下身,摩挲碑石上纂刻的铭文。 迟到多年,他终于知道生母的名讳。 玛戈·德拉萨尔。 第40章 不在意 献完花,詹信拿了封档案给虞尔,他拆开看,取出里面的报纸。 “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去过的那所福利院吗?”詹信说,“福利院没倒闭前,你生母就是那里的院长。” 虞尔看了眼他,又将视线落在报纸上,说:“这新闻说的就是他们?” 新闻的标题是福利院院长深夜幽会妙龄少女,他看着新闻上的插图,棕色风衣、一头短发的是他妈妈玛戈,而另一个中长发,揽着玛戈的却不是什么妙龄少女,而是虞可倾。 “新闻报道的时候,你的父母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那时候你妈妈玛戈刚救助了一批流浪儿,在社会上正是热点。”詹信说,“她不想人们太关注自己的私人生活,几次跟虞可倾约会都会让他乔装。但是她没想到无良媒体直接捏造事实。恋情曝光后,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谣言四起,玛戈百口莫辩,交接完福利院她就失踪了,几年后人们才发现她在山里自杀的尸体。” 虞尔深吸一口气,压着情绪:“然后虞可倾不知道?” “嗯。”他说,“那个时候你应该都三四岁了吧。” 虞尔微微颔首,问:“他们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在一起,这样问题就会少很多?” “因为虞可倾的身份,”詹信说,“听说是某个老板的私生子,家里破产后被卖进会所里当侍应生,后来你妈妈把他救出来……这都是薛二姨找人搜集的信息,版本有很多,故事很狗血。” 虞尔平静地看着墓碑:“所以你们一直都知道?” 詹信没说话。 “我很难把他们当做父母,”虞尔说,“感觉还不如从小就是个孤儿。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认知之外,我就记得小时候虞可倾反复让我叫他妈妈,玛戈……我比他见得更少。” 第79章 “为数不多的相见,我还把她叫错了,印象里她也没有纠正我,只是带我去逛森林。” 虞尔拧着眉头,还是问出口:“她是不是就死在福利院的后山?带我去看过的那两棵树那儿?” 詹信看着虞尔,半晌才说:“是。” 两人静静待了一会儿,詹信转了话题:“至于虞可倾,你第二次被遗弃后不久,他因为组织卖淫被警方抓住,赵警官联系我们作证,给他追加了弃养的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九年。” “这一切都太复杂,而你还在上学,”詹信说,“我们想的就是等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太早说,怕你受不了。” 虞尔蹲麻了脚,站起来,抹了把脸看看周围。他背对着詹信:“其实你们可以早点说的。” “我不喜欢别人瞒着我,”他说,“尤其是不喜欢你瞒着我。” “我再也不想被人欺骗了,哪怕是对我好。” 他转过头,眼睛直直地看着詹信:“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亲生父母本来在我心里就没什么比重,他们的屁事我都不感兴趣。就算玛戈曾经救过多少人,死后又有多少人回来缅怀她,她在我心里都没有位置。她救了别人,但没救我,而她永远都欠虞可倾一个抛夫弃子的解释。” “至于虞可倾,咎由自取,他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虞尔说,“有饭吃,有学上,衣食不愁,身边的人也都很好。我只认你,还有我的养母、大车叔赵叔叔他们,有你们就够了。” 詹信也站起来,吸了下鼻子,刚想说什么,虞尔又闷闷吐出一句:“但你瞒着我,我不痛快。” “怎样?”詹信看他。 “我想揍你一顿。” 詹信被他说笑了,道:“你这瘦身板还想打我?小屁孩。” 但他没想到,红着眼睛的虞尔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艹,”詹信说,“你真动手?” 虞尔说:“你以为我开玩笑,我们都没打过架,怎么就知道我打不过你?” “行啊,试试?”詹信偏头看他,指了指远离坟墓的草坪,“去那儿打。”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快到草坪的时候,虞尔在他身后猛地一推,把詹信直接干倒在地上。 他过来坐在詹信背上,压住他:“怎么样,服不服?” “玩儿偷袭啊,不怎么样。”詹信扭身试了试,随后蛮力翻过来,抓起虞尔的衣服就把他抱摔到一边。他蹲着,手不忘怼虞尔的侧脸,把他抵在地上:“想对付我,你还得再练练。怎么样,你服了吗?” 那双蓝眼睛在阳光下很透彻,半张脸陷在草地里,皮肤跟奶油似的白。他努力转眼珠看詹信,笑着求饶:“服了服了,求你了,放过小猫吧!” “小屁猫。”詹信弹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草,揣兜离开:“回家,给你做顿好的。” “东西都不拿。”虞尔往草地上一捞,捡起带过来的塑料袋,跟上他。 回到家,虞尔终于有一种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的感觉。 就像跟詹信说的,比起亲生父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更在乎当下。 但要说心里没有一点阴影,自然是假的。 他其实很惶恐,曾经的苦难终于得到了解释,却也实实在在地将伤口重新解剖了一回。 不堪的、羞耻的、悲惨的,譬如那天傍晚虞可倾自焚时的尖嚎,等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会再次重现。 仿佛他对着自己跑了过来,给自己也浇了一身汽油,焚火灼肉。 腾着白汽的卫生间里,虞尔正洗着澡,他一洗到脖子就会火辣辣地疼,照镜子一看,脖子上一圈骇人的血淤。 虞可倾给他勒的,好几天了,一直没消。 穿好衣服再看,睡衣的领子有点低,罩不完淤青。 “算了。” 他开门出去,听见詹信在厨房炒菜,过去扒着门看了眼。 “好香,做了什么菜?” 詹信见他站在门口,手头的菜正好收锅:“水煮肉片,特麻特辣。你不说鼻子不通吃饭没口味吗?等会儿就给你辣醒过来。” 虞尔一笑,说:“光闻着我就通鼻子了,饭煮好了吧,我端过去。” 詹信应了声,两人摆完菜坐下,他才看到虞尔领口下的淤痕:“怎么看着更严重了?” “我也不知道。”虞尔舀好饭,递给对面的詹信,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没在身边,左右找了找,“我洗澡的时候是不是来电话了?” 詹信回头从沙发上捡起手机递给他:“你妈给你打电话来了,吃完饭回她吧。” 刚说,手机正好显示视频电话,虞尔赶紧站起来,进卧室拿了帽衫套上,拉完拉链遮住脖子。 詹信看着没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桌边,虞尔才拨通电话:“妈,最近怎么样?” “最近挺好,”薛婉容说,“诶,你们那边是不是刚吃晚饭啊?我都忘了,今天吃的什么啊?” 虞尔调转摄像头,对着桌上的菜:“水煮肉片,干煸四季豆,肉丸小菜汤。” “你跟着你信叔真是享福,我好久没吃中餐了,望见你们这桌子菜,啧啧。”她说。 詹信笑起来,说:“等您回国,到时候咱们好好摆一桌。” 薛婉容在另一头大笑:“哎呀,不提吃的了,我刚起床,就被你们馋死了。行吧,先这样,等你吃完饭我再打过来吧。” 第80章 虞尔停下筷子,拿着手机去了阳台:“没事,您说吧,不影响。” 城市的夜晚不会太黑,辉映之下,能明显看到天上低飘的云,空气闻着挺湿润,透着股灰尘味儿,想来是又要下雨了。 虞尔拿正手机,画面里薛婉容的表情很担忧,她说:“小虞,你别怪信叔,是我让他先瞒着你的,那天的事吓坏你了吧,都怪我。” “事情已经过去了,”虞尔看着她,“不用太担心。你们都是为我考虑,我怎么会怪你们。妈,让你忧心了。” 薛婉容听他说得坦荡,没忍住情绪,湿了眼睛:“到底还是你最受苦。” “我应该早点收养你的,那时候你才多小啊,挤在垃圾堆里跟个老鼠一样,每回扔垃圾都吓我一大跳。”她说,“他们都说你不好,我轻信了。后来你信叔来开店,我才知道,原来你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一想到曾经对你见而不救,我就内疚得很,真是丧了良心。 薛婉容低下头,擦了擦流下的眼泪:“小虞,你跟你的亲生父母不是一类人,更不会有他们那样的人生。你以后的生活也不会再差了,只会越来越好。” “因为你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 虞尔忽然想到九年前,信叔逼他去福利院的时候。 那天他为了从接送车里逃出来,直接跳车,随后凭借着自己看过邮件地址的一点记忆,一意孤行,走了数个黑夜,才找到薛婉容援助的动物收容所。 收容所的铁门缝隙很大,他直接钻进去,却引来一群群对他狂吠的狗,虞尔只好裹紧衣服,硬逼着自己等。 后来薛婉容看见狗群里被咬烂衣服的他,大叫着跑过来。 羸弱的孤儿强撑意志,跪在地上,朝她磕头:“薛二姨,求求你,求你收留我……” 虞尔哽了一下喉咙,温声说:“妈,我不在意迟早,愿意收留我就已经还不尽恩了……” 第41章 真想收拾他 回到学校,坐回自己那张堆满书本的桌子,第一天复课,虞尔就因为打瞌睡被老师叫起来罚站。 “怎么回事?你家长给你请假光玩儿了是吧?” 骂人的是数学老师,这人是教师里的翘楚,面对学生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你的成绩好坏而减免嘴上的功夫,用她的话说,成绩好不能当饭吃,成绩不好连饭都没得吃。 “现在的学生啊,软骨头一把,回家才待几天啊,上课就没有精气神了,真是一点耽误不得。虞尔,别以为你成绩好我就会惯着你啊,好好站着给我醒醒神!” 虞尔正晃神,充耳不闻,一个粉笔砸了过来才恍然醒悟:“嗯?哦,好的老师。” “好好好,好个屁!” 同学们被他这难得一见的出神样子笑到,数学老师骂骂咧咧,这才又恢复了课堂秩序。 临到下课,后桌传上来一张小纸条,虞尔打开一看,字写得鬼画符,落款的名字倒是很好辨认,熊豪写的 。 他往后门瞟了一眼,这人果然又翘课等他了。 纸条上说:放学别走,出事了! “什么事儿?”虞儿肩膀半挂着背包,问熊豪。 两人下课后又来到上次去过的小树林,熊豪看了看左右,没人了才说:“叶小筱前几天被乌仁义带走了!” 虞尔一惊:“怎么不早点说?” “他连我都瞒着啊,”熊豪说,“我今天看到他身上不对劲,按着他骂好几顿才说实话!” 他恨铁不成钢,咬着牙说:“他今天走路都一瘸一拐了,身上又换了脏衣服穿,就生怕我们靠近他!” “乌仁义打他了?”虞尔听得头疼,“那现在他人呢?” “我在这儿……” 叶小筱从草丛里钻出来,他额头挂着伤,脚步蹒跚。 虞尔冷着脸色看他:“是乌仁义主动抓你去的吗?” 叶小筱不敢与他对视,坐在石凳上时嘶了声,闪躲着大家的眼神:“是我主动去的。” “不是,”熊豪嚷嚷着,“你到底是为什么啊?不都说了不要单独面对乌仁义吗?” 他抬起头,眼睛里含着泪,鼻子一酸:“我就是不服气,这么多天了一点进展也没有,我每天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就是做噩梦。我受不了了,就藏了录音笔去他家,想着拿到证据我就解脱了,但是……” 虞尔脸色凝重:“那录音笔呢?” “被乌仁义发现,他抢走了。”叶小筱说。 他揭下书包就要往地上丢,熊豪以为他要砸叶小筱,手忙脚乱地,就挑着虞尔的领口拉了一下。 “靠!” 熊豪突然看见他脖子上的伤,吓一大跳,赶紧缩了手,叶小筱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瞪大了眼睛。 虞尔冷静拉好领口,盖住瘀痕,却挡不住他们的问题。 “那是什么?”叶小筱吓白了脸,哆嗦着,“虞尔,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乌仁义威胁你了,他……” “跟他没关系,”虞尔别过脸,“你们别多想。” 不想说。 脖子上的勒痕果然会被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吧,但是要解释什么的,虞尔不想开口。 他又回到上课时那种恍惚游神的状态,后来听到呜咽声,移眼去看,才发现叶小筱哭了。 “这……我……”熊豪在旁边不知所措。 第81章 “都怪我,自作聪明,”叶小筱抽泣着,“我就应该听你们的。对不起虞尔,我的手机也被他抢走了,他前几天跟我说他要顺着我的手机加你的微信,说是今天会来找你。但我在学校找了你几天,都没等到你……” 虞尔转头看他:“你说乌仁义要找谁?” 熊豪重复:“说他要找你啊!” 他一摸兜,才发现手里没带在身边,忘在家里了。 “手机没拿?” 詹信在桌上捡到虞尔的手机,看了眼就放到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合同来看,电话里有人问他:“詹总,怎么了?” “没事儿,我找到原件了,等会儿送公司来。” 詹信挂了电话,打开公文包装好文件,正要走,眼睛不经意瞥见虞尔的手机亮了,有人发来条微信。 那人叫叶小筱,詹信记得好像是虞尔说过的受害者同学。 再一看,内容十分古怪。 对方连发了十条“救救我”,随后露出真面目:“怪不得那天你对我那么冲,原来是知道了……” 詹信不知道虞尔的密码,但能解开他的手机。这小子以前刚拿到手机的时候,趁他睡觉偷偷录过他的指纹,那会儿骂他无聊,现在倒是派上用场。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对方发来的信息。 “怪不得那天你对我那么冲,原来是知道了我对他们做过的事情。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蠢蠢欲动了?你也很想要吧?想让我摸你哪里?” “一想到你的脸,我坐在办公室都有点忍不住了!你知道的,老师们都多看好你啊,我在我的工位每天都能听到别人提你的名字,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 “想救他们,就拿自己来换。我给你发地址,你要的证据都在我家里,今天下午六点过来,逾时不候。” 看到对方发来一串地址,他掐灭手机,砸门离开。 “十一栋六零四。”詹信顺着地址,找到了乌仁义的家,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嘈杂的声音,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领导,您这话说得,我多不好意思,”乌仁义举起酒杯,微微低于对方的杯口,敬了一杯,“您放心,等您升职了,我一定好好管理咱们学校,继承您的风范!” 有人脸色不喜:“今天就是好友聚会,家宴说这些干什么?” 他一拍脑袋,说:“哎呀,还是孙老板说得好,瞧我这脑子,工作上头了,各位见怪,见怪啊!” 正说着,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笑起来:“可能是学生来了,我去打声招呼啊!” 他摸了手机揣到后裤兜里,一开门,就看到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站在门前,身上还穿着西装,一脸不耐烦。 看着有些面熟,但他还是迟疑地问了句:“您是……” 詹信朝他屋里打量了眼,里面果然坐了一桌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小孩,说说笑笑。 这人打的什么算盘? 他对着乌仁义脑瓜上的秃顶,冷漠说:“虞尔说你有练习册要带给他,我顺路过来取。” 乌仁义一愣,笑着说:“哦哦哦,这事儿啊,您稍等啊,我去拿了给您。” 去了又回来,乌仁义还真给了他几套卷子,当着屋里人的面儿一本正经地给他讲解,还说要提醒虞尔认真做,这套卷子很有参考价值。 “行,那我先拿着。”詹信说。 乌仁义还是一脸笑,眼角陷着皱纹,他点点头,招呼说:“那您慢走啊,我这儿还有客人,就不多送了。” 詹信应了声,没动,看着他转身,随后不动声色地勾出一脚,趁着乌仁义朝前倒的同时顺手捞了个东西。 “哎哟!” 众人听到摔倒的动静,过来看了一眼:“老乌,你怎么摔倒了?” 乌仁义扶着腰站起来,没说话,朝后看,门已经关上了。 他摸了摸裤兜,少了东西。 走出小区,詹信就在马路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往这儿赶。 一来还挺呛,站在他面前就恼脸问他:“打爽了吗?” “爽什么,连根毛都没碰到。”詹信抖了抖胳膊肘上的卷子,虞尔的脸色顿时奇怪起来。 “你找他给你上课了?” 詹信笑起来:“我没上过学也不至于脑残到找傻逼上课吧?乌仁义给你的,倒是你怎么找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虞尔说。 詹信说:“来的速度还挺快,但我自己有车,不用你背。” 虞尔还要开口,詹信错过身,轻飘飘落下一句:“先走,回家再说。” 他径直走向路边停泊的黑轿车,按了按车钥匙,拉开车门,埋身坐进去。 说是回家,路过大商场的时候詹信又走不动路了,拉着虞尔去采购一趟。 “不忙着回家了?”虞尔问他。 詹信一笑:“你妈把钱打我卡上,给你的,说是让我带你去好好消费一顿。” “不用,”虞尔说,“我没什么要买的,我们回去吧。” 詹信又说:“来都来了,买点菜。” 跟着詹信走一趟,他才发现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 光是日用品,猫砂猫粮什么的,就买了一大堆,顺道还把两人的洗漱用具也更新换代。 最后他跟詹信一人拎着一个大口袋出来,天都黑完了。 詹信看了看商场周边的小吃摊:“饿了吧,先随便吃点?” 第82章 “想吃苕皮和凉面了。”虞尔说,“你把东西给我吧,我在这儿等你。” 他找了个公共椅子坐下来,看着詹信顶着一身西装,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广场的另一边,有个女生在卖唱,抱着吉他自弹自唱,声音挺好听。 听着听着,他又开始发散思维,回想今天的事。 下午听到叶小筱说后,他就赶紧回了趟家。 那会儿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詹信看到了,以这人遇事就冲的脾性,绝对会直接朝乌仁义找过去。回家一看,手机果然不见了,出来的时候他还发现家里的门框弯了点。 小时候第一次见,他以为詹信就是那种冷漠无情、蛮横霸道的人,但没想到这人出手就是为了救自己。 现在熟络起来,感觉詹信更不一样了,做事细心有担当,对朋友仗义,对他很照顾。 但虞尔总觉得缺点什么…… 想了想,他似乎没见过詹信脆弱的样子。 这人天生一副能扛事的模样,但虞尔记得詹信老早以前说过,他跟小越哥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 那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呢?这一路遇见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虞尔总算知道缺什么了。 他发现詹信知晓他的一切,但自己对他的了解却还有很多空缺。 不过,要是直接去问詹信,这人估计并不会说。 那个女生仍在歌唱,声音清甜: “如果受了伤就喊一声痛,真的说出来就不会太难过。” “不去想自由反而更轻松,愿意感动孤单不忐忑。” “生活,生活,会快乐也会寂寞。” “生活,生活,明天我们好好的过。” “在这儿听歌呢?”詹信拎着小吃过来,虞尔才发现自己已经慢慢走到人家摊位面前了。 “嗯。”虞尔回答,“唱得挺好听的。” 詹信站在他身边认真听了会儿,一曲结束,围观的群众里冒出几个热情的大爷大妈,想借这姑娘的音箱点歌唱。 虞尔被他们闹腾的声音吸引,回头才发现詹信拿着钱包往人家吉他箱里放了一叠钱。 “詹总好豪横啊。”虞尔调侃他。 “人家凭本事挣钱,”詹信说,“好听就值。” “咱们回家吧。”他说。 到了小区楼底下,虞尔打算把詹信从乌仁义那儿拿的一打卷子扔了。 “等会儿,你不打算废物利用一下。”詹信提着东西过来,单手翻了几页。 “我对知识没意见,但卷子上有骚味儿。”虞尔说。 “是吗?”詹信凑近就要闻。 虞尔抬手把他头推开,说:“属狗呢?” 再低头一看,詹信从里面翻出个陌生手机,他指了指虞尔身后:“不要就给那个婆婆。” 虞尔转身,有个老婆婆正在垃圾桶旁边捡瓶子纸张之类的废品,他过去问她:“老婆婆,现在废瓶子卖多少钱一斤了?” “易拉罐一毛一个,塑料瓶一块一斤,你这种纸值七毛一斤呢!” 老婆婆挺和蔼,接过虞尔手里的卷子,颠了颠重量,就要掏钱给他。 虞尔赶紧打住:“不用不用,就这点纸都不够压秤的。我就随便问问,看和九年前差多少。” 老婆婆笑说:“那就谢谢你了,年轻人。” 两人进楼,等电梯的时候詹信问他:“怎么关心起废品价了,你要把乌仁义那个东西卖了?” “死猪不值钱。”虞尔说,“以前那会儿易拉罐才两三分一个,现在能卖一毛了,真是水涨船高。” “对了,”他想起来个事儿,伸手摸进詹信的衣兜,掏出那个陌生手机,问詹信,“乌仁义的?” 詹信点点头:“嗯呢。” “划线解锁的。”虞尔亮屏一看,嘀咕着进电梯,举起手机对着灯,斜看着屏幕。 詹信在旁边瞅着,见虞尔再亮屏,对着九宫格划了个图形,手机就这么解开了。 “天才啊!”他忍不住赞叹。 不过一会儿,虞尔翻开这手机的相册,一脸严肃地查看里面肮脏的记录,又递给詹信看。 两人沉默着,笑不出来了。 虞尔问他:“报警吗?捡来的不能直接当证据吧?” 詹信挑了挑眉:“明天我找人问问。” 第42章 极端演绎 今天詹信走得早,虞尔刚睁眼,就听见他在客厅里打电话的声音。 虞尔穿好衣服出来看,他正好结束通话,收拾公文包,把乌仁义的手机也装了进去。 “这么早就走?” 虞尔进了客厅,桌上已经摆好了他那份早饭,詹信的碗里还剩个包子。 还没看几眼,包子又被它的主人拿起来啃了口,詹信说:“嗯,今天约了人,得先去公司把事情弄完。” 虞尔想了想,问他:“约了赵警官?” 他一笑:“真是神机妙算。” “那你顺便把厨房的垃圾带下去吧,我昨天收拾好了。”虞尔说。 詹信点头答应,放下公文包,转头进了厨房,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吐槽:“你这叫收拾好了?” “没有吗?”虞尔乐起来,“那可能是我在梦里收拾的吧?我还以为是真的。” “那你继续梦,最好抢个银行,把钱带出来。” 詹信说着,一会儿就领着垃圾袋出来,虞尔帮他把公文包递给他。 第83章 “那不行,那坐牢也会是真的了,我的梦还是讲究秩序的。” 詹信呵呵一笑。 这人临到门口了,又转头看了虞尔一眼,有些担心地问:“你确定今天不请假?或者还是我捎带你过去?” “不用,”虞尔坐在沙发上,喝着自己碗里的稀饭,“你先忙,我今天得跟熊豪他们商量一下,大白天的,那人在学校里不敢怎么样,他在暗我们在明。不用担心,等会儿我会直接打车过去。” 他这才放下心:“行,那你记得带手机,有事马上联系。” “好。” 今天天气挺舒适,不雨不晴,温度正好。 虞尔依约打了出租车上学,但却没有按照预想的,联系上熊豪叶小筱。 不知道怎么的,今天这两人发消息不回,去他们教室也没找到人。 兜兜转转,虞尔决定去教室办公室瞅瞅。 刚要到走廊上,他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叶小筱和熊豪站在花坛边,似乎在商量着什么。悄悄再走近些,虞尔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熊豪看着很紧张,说得结结巴巴:“你,你真的确定,确定咱们现在要去找老师?要不,我,我们还是先找虞尔说说吧?” “不行,”叶晓筱比他要淡定得多,但脸色也不好,“你昨天也看到了虞尔脖子上的伤了,要知道,他最开始只是单纯的帮我们,现在却被我们连累。” 他阖下双眼,又说:“乌仁义到现在还没有把手机还给我,他肯定已经联系虞尔了,我不想再错下去,我们早该这样做了。” 熊豪摊手看了眼手心里的录音笔,还是决心跟叶小筱一起进去:“走吧。” 临到门口,办公室的老师们正说说笑笑,叶小筱站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却并没有被老师们注意。而办公室里,他们的对话内容正是乌仁义。 “诶,你们是不是也听说了?”有个女老师说。 另一个男老师回复:“这不是人尽皆知了,乌老师平时工作那么努力,看到他升职,我反而放心了。” 一旁忙着批改作业的老师抬起头:“什么升职?” “校长啊?等今天校检过去,工作做完了,刘校长就要调去成都那边,到时候说是乌老师会顶上去,他可年年都是优秀教……” 有人咳嗽了一声,说话的老师这才转头,看到两个木愣在门口的学生。 她有些意外:“你们俩怎么来了?又有什么矛盾了?” “打架应该不会一起来吧,”后门新来了一位老师,他笑笑,“是有什么事儿要说吗?” 叶小筱的班主任又移过眼,冲那人笑起来:“乌老师,刚提到你呢,怎么有空过来了?” 乌仁义抿唇一笑,朝叶小筱和熊豪看过来,没说话。 “艹。”熊豪暗骂一句,拉着叶小筱跑出去了。 有老师看他们来去都莫名其妙,吐槽说:“现在这学生,真是的……” 乌仁义走到办公室中间,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慢悠悠说:“十来岁都是叛逆期,说什么做什么都个性,咱们当老师的,只求他们别闯祸就好。最近换了新手机,我来向你们要个联系方式。” 有人看他手上,吆喝着:“哟,这手机不错啊,以前不是有电话吗?那个手机丢了?” “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找不到了,可能被闯进来的狗叼走了。”他无奈摇摇头。 “这么玄乎?那可得好好找找,没准还在家里呢。”别的老师说。 “我正找呢?”虞尔走进办公室,对上乌仁义颇感意外的眼神,“乌老师,我也想要个你的新号码。” “好啊,”乌仁义随手写了张便签递给虞尔,“昨天给你的试卷做了吗?” 虞尔抬眼对他笑笑,没说话,直接走了。 而他身后,乌仁义紧紧注视他离开的背影,暗自捏紧了笔。 不过这人没想到,只是片刻,他的新手机就收到了一则来自虞尔的短信: 中午十一点,主席台钢架上见,你的旧手机在我这里。 上课铃声正好响起,他看了一眼信息,出了办公室就去追,却早就找不到虞尔了,无论是走廊上,还是一班教室,都没发现。 他只好再次出来,趁着没人往花坛里啐了口吐沫,暗骂一声,烦躁地敲着字。 空荡的操场上多了个翘课的学生,虞尔不慌不忙地走着,听到手机有了回复,他勾起嘴角。 意料之中,短信是乌仁义发来的:你以为一个手机就能威胁我?别不自量力。 他很快打出几个字:那性侵学生的视频录像呢? “不行,”赵警官指了指面前的菜单,“第一次见面就是你请客,这么多年,我也升职加薪了,怎么都该轮到我了。” 詹信没再说话,老实坐回位置,看赵警官招来服务员点菜。 好几年没见,赵警官真是变了不少,肥肚腩收下去了,人也变得精神,职位从以前的街道片警儿干到了现在市局治安支队的大队长。 当然,也有万年不变的地方,比如那双眯缝眼。 “看得出来,在市局工作,赵警官很受锻炼啊。”詹信喝了杯茶。 点好菜,赵警官正色:“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虞尔的学校出了点问题,有个教师作风不端,性侵学生。” 詹信垂下眼眸,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夹:“那个教师姓乌,叫乌仁义,这是我收集的一些资料,还有……” 第84章 随着手头的一空,他突然不可置信地打开公文包,发现本该装在其中的手机没有了。 艹,虞尔那小子什么时候拿走了? 正想到这个名字,虞尔就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他接下电话,皱着眉越听越生气,干脆大声呵斥:“你说什么?你要干什么?!” 家长会之后,学校收集了一波学生家长的建议,将主席台重新整改。如今,那片区域仅剩下个维修高架,还有下方没来得及转移的鱼池。 虞尔用刀刮了刮钢管上的绳结,随后收回手,往周围打量了一圈。 人站在钢架上面,隔着一圈绿网,却也能看清操场上的情况,十分空旷。 他拿着手机,看着正往这儿走来的乌仁义,虞尔后退几步,手机贴近嘴说:“你别慌,那我再重申一遍。” “詹信,我的后盾交给你了。” 架子下很快传来踩踏的声音,乌仁义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爬了上来。 “很会挑地方吗?”乌仁义站起来看看附近,“有遮盖还没人,正适合我们做事儿。” “我的手机呢?”他笑着走向虞尔,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 虞尔背过身,将自己手机的听筒朝上,卡在腰后的裤带,说:“别着急乌老师,做题之前你总得给学生讲点知识,不是吗?我们先聊聊。” “你想听什么?”乌仁义离他越来越近,“你想听叶小筱的第一次,还是熊豪的第一次?或者,听我说还搞过多少的学生?” 不由虞尔决定,这人已经自己停不下话头了,围着虞尔转,一脸淫荡。 “叶小筱啊,头一回强迫他,是在高一化学知识竞赛的时候,我们认识得早吧?他被老师们寄予厚望,推荐到我这里备赛。不过,因为我培训他培训得太用力了,叶小筱没能考到第一,他的父母以为是他的问题,后续继续送到我这里上课。我本来不太愿意的,但觉得他有点像你,就留下来了。” “熊豪么,其实我没下手,我把他迷醉之后,发现他的皮肉太硬了,我根本开凿不了,舔了一下就放过他了。”他悠悠然说,“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乌仁义抬手想去摸虞尔的脸,却被他躲过,这人又迅速捏住虞尔的胳膊,任凭虞尔怎么甩也不肯松手,满意说:“你的肉和你的外表一样优秀,我太喜欢你了。” 虞尔只好抓开他的手腕,往他身上猛揣一脚。乌仁义扛不住力,倒在一堆木板边,他捂住腰,咬牙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灰:“很好,很好,我就需要你有这种斗志,很有征服感。” “你想听细节吗?我给你讲讲细节吧?”他猥琐地笑起来,“我一开始还只是对女孩子感兴趣,强奸了几个之后,发现太没劲儿了,做的时候只会哭。” “后来我尝试了男孩儿,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吧,他们在挣扎,在折腾,像狼崽一样还会咬人。这种感觉像升天了一样,我一点一点开凿……” 虞尔任由他兀自说话,自己隔着绿网朝底下瞟了一眼。 时候差不多了。 而他再回头,乌仁义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一把抱住他,往他的脖颈拢靠,两手在虞尔身上发疯地摸着。 虞尔没反应,淡淡说:“乌仁义,你还真是人如其名,无仁义、无道德,自诩聪明。” 下一秒,乌仁义在他腰上摸到了东西,抽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正在通话。 “我热你温……”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手机,用力按掉通话,扔到一边,随后揪住虞尔的衣领把他往边上拽,“艹,你一直骗老子说话!” 虞尔冷冷一笑:“感谢你为自己说出的呈堂证供。” 他往边上一蹭,事先做好手脚的钢管禁不住压力,连带着扯下一片绿网,往下坠落,砸出巨响。 “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乌仁义用力撕扯他的领口,虞尔无动于衷,看到他发现自己脖子上惨不忍睹的血淤时呆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真有意思,果然谁看了,都会傻掉。 虞可倾真的给他刻了一个很好的礼物。 “你……你!”乌仁义松了手,看到他笑起来,竟然觉得恐惧。 而虞尔还在一点一点往后退,说:“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被学生叫做老师了。乌老师,你知道有一种地方特别适合你吗?” 他就站在最边缘,悬空半个脚跟。 “地狱……”他说,“我会带你下地狱,让你身败名裂。” 见他动作,乌仁义猛地往前冲,就在他伸出手的瞬间,少年往后一倒,与狂风为伴,直直坠落。 虞尔闭上双眼,感受这一秒的落空。 他的灵魂在飞旋,而自己闭着眼,却觉得明亮无比。 今日正午,太阳高照。 不远处,现任校长正引领着省督导组过来,想要巡视主席台的修缮情况,刚到半路,被一根坠落的钢管吸引了视线。 随后,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看到了一个坠落的学生,还看到了一个探出头来的老师。 校外,一辆黑色轿车正在马路上疾驰而来,而它的身后跟着数辆警车,一齐停泊在了校门口。 詹信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围了不少的人,他蛮横地冲进去,看到虞尔在人堆里站着,松了口气。 不过,再一眼,他就看到虞尔血淋淋的右臂。 第85章 像是有感应似的,虞尔转过身,与正盯着他的詹信对视上。 他浑身湿透,长发滴着水,捂着受伤的手臂,脸上竟然还在笑。 但来人并没有与他同乐,大步冲过来,往他脸上赫然扇去一掌。 虞尔侧过脸愣住,耳边是詹信的厉声呵斥。 “你在做什么!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极端!” 这动静惊吓了附近的人,有人冲上来劝阻,拉开两人。 右脸火辣辣地烧痛着,虞尔被打懵了。 为什么? 他想了想,自己也说不明白这么行动的原因。 或许是前几天压抑情绪的积累,或许是在办公室对乌仁义行为的突然暴怒。 但在被詹信扇了一耳光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刚荡漾的快乐被这一巴掌扑灭,脑海里想起曾经詹信替他握住刀的时刻。 他终于清醒。 第43章 抱抱我吧 工作日下午的医院很安静,除了虞尔的病房。 反复来了几波人之后,接近傍晚,狭小单人病房的人数才控制在三人以内。 “那你今天还去公司吗?”大车倚着门框,跟詹信一起杵在病房门口聊天。 詹信忙着滑拉手机里的企业微信,说:“不了,这个点都下班了,等会儿刘助会把文件送到医院来,该审批的也不耽误。” 刚收起手机抬头,詹信就看见大车斜睨着眼睛,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他,”大车抬了抬下巴,“虞尔这会儿怎么一直盯着你。” 不只是这会儿一直,从手术室出来到现在,这人都一直盯着自己。他就跟个铁板似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右手打石膏,左手吊盐水,唯独一双眼睛最活跃,目光就像粘胶一样总黏着詹信。 詹信在病房里的时候,那两只眼珠子就随他脚步转动,詹信出病房的门了,视线就呆滞在走廊上,只要他一回来,继续黏着。 “我打了他一巴掌,记仇呢。”詹信解释说。 大车一愣:“嗯?” 再想追问,外面护士台喊了一声:“虞尔家长,过来签字!” “来了!”詹信起身离开。 大车再扭头看虞尔,他还盯着这边,倒也没看谁了,只是空洞洞地盯着门。 等大车走到他面前挡道了,虞尔才张嘴冷冰冰说:“你挡住我了。” “嘿?你这孩子,”大车说,“他打你一巴掌是不对,但你也没必要一直犟着。” 见他没挪位置,虞尔也没回话,默默屈腿往上蹭了蹭,眼前又能看到门口了。 “你不是他亲弟弟也不是亲儿子,粘着有什么用呢?”大车说着,坐到床尾的凳子上。 他能感觉,这孩子的视线稍稍动摇了,于是又说:“你以为他对你好就是真的好吗?” 床上的人躺不住了,问他:“什么意思?” “我就是说,你见过他这样对詹越吗?以前小越上初中的时候,也没见得他送过几回,家里煮菜烧饭,那孩子都是自己做自己吃。”大车说,“这几天公司里也不轻松,但詹信每天都不忘着你,你猜是为什么?” 虞尔枕着枕头没说话。 “因为你是别人家的孩子,薛二姨对他有恩,所以他不能亏待你。” “你住在他家里,一时冲动,在学校里出了事,他是要负责的,”大车叹了一口气,“你让他怎么给你妈妈交代?” “有时候你也懂事一点,不管是詹信,还是你妈妈,都挺不容易的。这会儿也别耍脾气了,他打你也有他的不对,等会儿我也教训他,让他跟你道歉。” 地上冷不丁落下一颗眼泪,虞尔侧着脸靠在床边,闷声说:“不用,是我的错。” “你……怎么就哭啦?”大车忙不迭站起来。 门外詹信正好忙完了走进来,看虞尔那林黛玉似的病弱哭相,跟大车对望:“怎么了这是?” “我寻思跟他说几句,唉,你们聊吧!我出去抽会烟儿。”大车挠着头离开,顺手将门也拉上。 傍晚天气正好,窗外斜晒进金灿灿的阳光来,正好照到病床上。詹信过去拉了点窗帘,屋里暗了些,但也舒服了些,没那么刺眼了。 “手还痛吗?”詹信问他。 虞尔摇摇头,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麻药还没过劲儿,没感觉。” “医生说你是万幸没伤到骨头。”詹信拉过椅子坐着看他,“看着划了好大条口子,但只是韧带撕裂,缝针后保守治疗,个来月就能好。”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真拿自己当猫,有九条命呢?等下个周你妈回国,你搬回自己家去,我公司忙得很,没空照顾你。” 半晌,他看虞尔眼边仍挂着泪珠子,右脸上隐隐还有余红,叹了口气,说:“你车叔骂你了?” 虞尔摇摇头,移过眼,开口问他:“信叔,你一直都把我当小孩看,是不是?还是别人家的孩子?” 怎么突然问这个? 在詹信看来,这句话不该是问句,而是阐述事实的陈述句,所以他下意识回答:“不然呢?” 他这一说,虞尔反应更大了,干脆转过身不看他,急得詹信赶紧站起来,给他掰正肩膀,厉色道:“别压过去,刚缝的伤口!” 两肩受了力,虞尔一抬眼,对上詹信的视线:“对不起……” 这一句轻飘飘的,却莫名打动他的神经。詹信松开他,要坐回自己的位置,手腕又被虞尔拉住。 第86章 他低头看,牵制住他的那只手上还插着针管,就任虞尔动作,没摆脱。 “你想说什么?”詹信坐回病床边,见他两眼泪汪汪的,还是拿纸帮他擦去了眼泪。 “我欠你一声对不起,”虞尔声音有些哑,清了清喉咙,冷静一会儿又说,“在你家这阵子,麻烦你了,信叔。” “倒也不用这么见外……”詹信收紧纸巾,默默缩回手。 “你突然想这一出,早上偷偷就把乌仁义的手机拿走了。”他话说一半,感觉自己语气有点重,又缓下来,“后来你放哪儿了?” 虞尔松开他的手腕,轻轻贴着被子:“我放回他办公室的抽屉里了,警察调查的时候应该能找到。我专门设置过,一打开就能看到他录的那些视频。” “这么至关重要的证据,我不想浪费掉。”他说,“今天我是很冲动,还不计后果,一心只想马上做掉乌仁义……是我过失了。” 詹信看了眼输液管,觉得有点快,帮他按慢了流速,说:“以前薛二姨和我说过你过目不忘的天赋,那时候还以为是玩笑。现在我相信,你真的有这种能力。虞尔,你的确很聪明,但我希望你以后使用这种智慧之前,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你知不知道我在车里听你电话的时候有多……”詹信皱了皱眉,看着他的眼睛,还是忍了下来,“饿了吗?我出去给你买晚饭。” 说着,他站起来就要走,虞尔叫住他。 “信叔,我有点疼。” 詹信马上回身:“怎么了?要不要给你叫医生?” “不用,”虞尔说,“我就是心里疼,我很难受。” 他抬起眼眸,可怜兮兮地看过来,说:“你可以抱抱我吗?像小时候那样。” 詹信有些犹豫,又想笑:“大小伙子,你跟小时候可是两模两样了。” “那小时候好,还是现在好?”虞尔问他。 “小时候很可爱。”詹信挑了个简单的说。 虞尔微微弯起眼睛:“那只要你想,我还是小时候的样子,还是你的小猫。” “傻样儿。”詹信主动俯下身,轻轻勾住他的肩膀,抱了一下。 “今天我也冲动了,抱歉。” 虞尔笑起来,他不再想那些是非,只专心靠在詹信的肩头,沉浸感受这一刻。 只要能有这一刻,他就很满足了。 【作者有话说】 再过五六章,就轮到詹信哭了。 到时候求抱抱会是谁呢? 第44章 回到轨道 住院的日子里,虞尔没少见人。 警察来访过几次,一是做笔录,深入调查情况;二是让他放心,乌仁义性侵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切都在按程序进行。 学校那边派来过几个老师,其中包括虞尔的班主任。在他们口中,虞尔得知学校会重点保护被害同学的隐私,以让他们能够正常回归学习。虞尔自己并不介意别人知道,但对于像熊豪他们这样的,倒是一件好消息。 出事之后,熊豪也跟虞尔联系过,这人状态不错,没旷课了,就是疯癫了几天把虞尔奉为一世豪杰,还说要带身边的三五兄弟来医院看望他,热闹热闹。 虞尔觉得吵,把他拉黑了。 但见了那么多人,最想见的却都来不了。薛总预告了行程倒是还有盼头,詹总就不知道了,好几天都没人影,这阵子都是大车叔过来给他送饭。 闲着也是闲着,好在之前班主任帮他带了几套卷子过来,自己还能刷刷题解闷。 正核对着答案,他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停笔一看时钟,又到中午了。 大车拎着盒饭进来,看到他收拾卷子,问:“学霸啊,争分夺秒,卷子上全是勾。” “还行吧,是试卷简单。”虞尔将纸笔往旁边的小桌上放,防不住卷面一弯,将笔给弹了下来,大车放好盒饭就赶紧过来帮他捡笔,他只好收回手,“麻烦你了,车叔。” “不叫事儿。”大车说。 坐回到病床上,虞尔拿起盒饭时冒出来个点子,他感觉就这么吃有点干巴,不如整点下饭的八卦。 “车叔。” 大车在边上掰开一次性筷子给他递过去:“怎么了?” “你以前跟詹信是怎么认识的?”虞尔好奇。 大车仰头一想:“哎哟,那可就久远了。” 他一挥手示意虞尔动筷子:“你吃你的,不耽误我说,我来的路上吃过饭了。” “好。”虞尔点点头。 大车继续回忆:“我跟詹信,那叫一个不打不相识啊!” “这么精彩?”虞尔瞟眼看他。 “嗯呢,当时找活得站在路边支牌子等老板挑,我跟他正好站在一个路口,还被同一个老板招走了。”大车说,“我想想,诶,十多年前了,我刚出社会就进了工地,年轻,对什么都好奇,每天都有那个使不完的牛劲儿,凌晨就早早爬起来,天天抢着活儿干。” “勤劳致富。”虞尔点评道。 “遇见詹信那会儿,是我干工地的第三年,我喷灰浆的,他是绑钢筋的。印象最深的就是有天早上,我顺手收拾砖块,他突然问我是不是家里有困难,每天这么累死累活地干。当时天都没亮,工地里就一盏灯,黑影里突然说话吓我一跳,我打着电筒过去看,砖墙上蹲着个正刷牙的灰衣小卷毛,我才发现是他。” 第87章 虞尔奇怪:“他是自来卷?” “你不知道正常,”大车一笑,“他特别讨厌卷毛,后面学理发后他就给自己拉直了,外人都看不出来。” 他继续讲:“诶,说哪儿来了?哦哦,我回他,我说人不苦也不能不劳动啊,我家里挺好的,只是我个人相信天道酬勤,守株待兔!” 虞尔停下筷子,抬头看他:“这俩成语有关系?” “是!”大车笑起来,“詹信当时跟你回答得一模一样。我问他,那你起这么早干什么?他说他得给他弟弟报名去。我就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进工地是为了供弟弟上学。” “小越哥那时候多大?”虞尔问。 “十二十三吧?”大车顿了一下说。 “那信叔那时候才十五岁?”虞尔兀自在心里算了一下当时自己的年龄…… 他更小,才六岁。 “是啊,詹信很小就出来打工糊口了,不过当时我们都没人看出来他年纪小,我还以为他至少都有二十了。”大车说,“这人在工地里不爱闲聊,那天之后我俩也没怎么说话,但谁想到后来我们会成为生死之交。” 虞尔一偏头:“你们打架了?” “那不是,你看我像那种会随便出手的人吗?”大车说。 虞尔微微皱眉:“詹信更不是。” 不过很快,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是不是关于他腰上的那道疤?” 大车点头一笑,表情却渐渐沉重:“也是后来的某天早上,说守株待兔,我还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包工头卷钱跑路,正巧被我遇见,把工友们都喊了出来。但没想到那人不知道从哪儿拿了把菜刀,决心要闯出去。他见我戳破了事情,还拦在前头,奔着我就要砍过来。” “其他人都被吓到了,只有詹信那傻子冲过来推开我,自己受了几刀,肠子都漏出来……他当时差点就死了。” 大车见虞尔脸色一僵,赶紧换了话风,说:“但还好医生妙手回春,这人没死成,而且我告诉你一个特搞笑的,你知道他全麻的时候嘴里念叨着什么吗?” 虞尔绷着脸看他笑起来:“他说他想要一只小熊。” 小熊?虞尔脑子里正混乱着,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两人透过门框上的玻璃一看,虞尔认识,是叶小筱,而他身后还有一男一女,想来应该是他的父母。 大车过去拉开门,叶小筱妈妈先打了招呼:“您是虞尔的家长吧?我们是叶小筱的父母,带孩子过来感谢虞尔,顺便道别。” “我不算家长,正好我也该走了,你们聊吧。”大车转身跟虞尔说,“有事随时联系。” “嗯,”虞尔简单收拾了一下饭盒,叶小筱的父母冲虞尔笑笑,没再进来,而是拍了拍叶小筱的肩膀,留他一个人在病房跟虞尔说话。 虞尔看着他放下手上的果篮,开口说:“你妈妈说要道别,是要转学吗?” 叶小筱自己找凳子坐下:“嗯,我家也要搬走了。关于……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 虽然他不好意思地将话省略带过,但虞尔知道他想说什么,稍稍坐正了些,认真听他讲。 “虞尔,你救了我们。”他说,“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收尾。我太懦弱了,一想到你因此受了伤,我就觉得自己特别的羞愧,对不起。” 虞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够勇敢了。那天,我看到你带着熊豪进办公室了。” “你……” “我那时候正好路过,就在你们身后。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过去,罪有应得的又不是你,开心点。换个学校对你来说也挺好,即便你没来这趟,我也会替你感到高兴。”虞尔看了眼果篮里的水果,夹在中间的苹果很红,看纹路像是挺脆甜的,他抬手指了指,“要是你还过意不去,就帮我削个苹果吧。” 走廊外,叶小筱的父亲时不时想偷偷往里瞅:“那孩子脸色看起来挺冷的,小筱能说好吗?” 叶小筱妈妈制止他:“你生着病还能对别人笑得多灿烂?别打扰孩子们,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也好奇里面在说什么,不过自己刚凑上去,就对上了虞尔的视线。 见自己被发现,她只好开门进去,微笑说:“真是打扰了。” 她转头面向叶小筱,说:“儿子,聊得差不多我们就回去吧,让虞同学好好休息。” 叶小筱一听,应下来,虞尔接过他手里削好的苹果,轻轻一笑说:“不打扰,我们正好也聊完了,还麻烦他帮我做了一点苦力。” “小事,”叶小筱说,“你家长是不是一时半会儿都不在?你还想吃什么水果,我帮你剥好了再走。” “不用,我胃口小,”虞尔摇摇头,“刚吃完饭呢。” 叶小筱有些不舍地站起来:“那我们,以后有缘再见了。” 叶妈妈轻轻揽过叶小筱的肩膀,再次对虞尔微笑:“谢谢你。” 目送他们离开病房,虞尔下了床,慢慢走向窗边。 等了一会儿,叶家三口走过楼底下的小广场,父母在两侧,孩子在中间,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看到叶小筱的父母如此乐观地对待出了事的叶小筱,虞尔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想来以后他应该也能顺利恢复心态,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他默默地注视着,心底其实也有些说不上的羡慕。 第88章 父母左右为伴,是他这辈子都没法过上的生活。 但虞尔不会就此觉得沮丧,反观自己曾经的境地,他已经是独一份的幸运。 命运是很玄妙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既定轨道,只是谁也没法预先知道路况,也无从知晓明日的阴晴。 有的人生来富贵幸福,有的人到死穷困一生。而自己能从流浪无归的破败童年里走出来,过上有人关照衣食无忧的日子,他没理由不知足。 也就是最近的事情让他心里多了一些感触——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生活。 大概是小时候的影响过深,他一直陷于某种对詹信的执着中,他是救过自己、帮了自己,但就像之前小越哥对他说的,即便过往是事实,但他跟詹信还能算什么关系? 詹信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朋友,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今天光是听大车叔说,虞尔脑子里就浮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詹信。 他很难想象詹信会有一头自来卷,也不敢想他会有命悬一线的时刻。 反思自己,虞尔也有自己的家人,薛婉容待他如亲生,同样不薄。而且就法定意义来讲,薛婉容也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早该收敛那份急于挤进詹信生活的执着,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若是缘分自然回旋,未来某日,他或会再次来到詹信身边,以一种合适的身份。 只是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虞尔同学,不必自怨自艾,你和詹信之间的羁绊可是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 明天继续更新! 第45章 不良预兆 缴费大厅不少人,虞尔面带黑口罩,拿着账单跟着长龙走走停停,杵了二十来分钟,眼看着就要排到自己,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大车在另一边问,“今天真不用我过来送饭了?你那手打着石膏方便吗?” 虞尔看了眼已经拆了石膏的右手,轻轻抬起手臂收拢五指,缝针的位置仍旧泛着疼,但可以忍受,问题不大。 他不打算老实告诉:“没事,我用左手也习惯,今天想自己出去走走,就不麻烦车叔过来了。” “那行,出门透透气也好,”大车说,“自己路上注意安全啊。” 前面的人慢慢往前移了点,虞尔跟着上去,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肚子。他侧脸一看,是个落单的孕妇,自己拿着一打单子满脸焦急地在人群里徘徊。 “等一下。”虞尔喊了一声。 电话里大车迟疑:“啊?” 面前的孕妇也回头,虞尔让出位置,点头示意让她站过来,孕妇顿住脚,反应过来后,脸上放松地笑了:“谢谢。” 虞尔举着电话再次走到队伍末尾排队,大车问他:“你在哪儿呢,怎么那么吵?” “在外面,出来买杯奶茶。”虞尔说,“大车叔,我想问问信叔最近怎么样?他连微信都不回我了。” “他最近出差了,应该是在忙吧。”大车说。 虞尔微微皱眉:“那他暂时都不回家了?” “对。” 虞尔攥紧手里的出院证明。 既然决心要离开,那正好,趁他不在。 小半个月没回来,小鱼更黏人了。 虞尔刚开门,就看到这黑老猫站在鞋柜上面守着他进来,虞尔递手过去,它便挨过来,用自己毛茸茸的圆脑袋磨蹭。 “喵~喵~” “我也想你了,小鱼。”虞尔反手扣上门,靠近柜子环住它,“饿了没,詹信有没有给你留口粮啊?” 小鱼伸了个懒腰跳下柜面,竖起尾巴引虞尔去阳台。他过去一看,墙边摆着三个猫碗,原先应该是装满的,现在就最后的碗里还剩半碗猫粮。 “还知道按顺序吃,小鱼真聪明。” 回到沙发,虞尔躺下来惆怅了会儿。 他原本是想马上收拾就搬走,但一看到小鱼,心里就有些犯懒了。 有点舍不得,还有点饿了。 早知道路上就不急着走,吃完面再回来的。他又想,也可能是太习惯了,以前每次回家,都有詹信做的饭吃。 这次回来他也是抱着侥幸的,怕詹信在家,又想詹信会在家。 啧,有点馋詹信做的肉丸小菜汤了,还有小酥肉,还有…… 不行,他哪有能耐让人一辈子给自己做饭?与其仰仗别人,不如自己亲自动手! 一个小时后,虞尔从厨房端出一碗浆糊面出来,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 难以下咽,还是点外卖吧。 解决完温饱问题,虞尔就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打包装箱,约了同城快递,力图将自己的痕迹彻底从詹信家里抹去。 等完成得差不多了,他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只剩下床铺和一地凌乱的垃圾,满意了。 干脆再打扫个卫生吧,像小时候那次一样,从卧室到客厅,厨房卫生间,再到詹信的卧室…… 窗外天色渐黑,虞尔长叹一口气,拿着扫把慢吞吞扫动。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收拾到詹信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过虞尔从进门到现在十来分钟过去,一点都没动。 詹信的房间很干净,根本用不着打扫。 虞尔只好原地东瞅瞅西看看,一直到小鱼进来往詹信的床头柜磨了几下爪子,他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第89章 詹信床边的柜子一般都会上锁,但他却看到抽屉被抽出来一点,蹲下来再仔细去看,柜缝有被撬开的痕迹。 有人动手脚? 虞尔打开抽屉一看,里面没有贵重物品,看样子也不像是存放过贵重物品,抽屉里只塞满了詹信的证件证书,最面上放着的那本还是户口簿。 应该不是进贼了,可能是锁坏了,詹信哪天自己撬的吧。 虞尔拿起户口簿,打开看了看,户主那一页,有詹信最质朴的信息。 其实内容他都清楚,但就是忍不住翻开,尤其一想到小时候,要是那会儿条件允许,或许他会和詹信一起登记在这份证件里。 不过现实就是现实,假设也只能是藏匿起来的幻想。 虞尔放下心思,再往后翻了一页,他目光一滞,皱起眉再夹起纸,反复确认前后两页。 什么情况? 詹越呢?他不是应该在詹信后一页吗? 看着空页,虞尔对着灯光仔细检查着中缝,也不像是被撕去的样子。 他再合上外壳一看,方才拿到手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他知道了。 这户口簿也太新了。 詹信跟詹越什么时候分户了? 正纳闷儿着,小鱼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来,伸出猫爪就要去刮他手里的户口簿,虞尔赶紧一收,放回抽屉里关好,随后把小鱼给推下床去:“不准上来,你全是毛,不可以。” 小鱼见他指着自己,坐在地上不好气地甩甩尾巴,目睹这人类自己往别人的床上一趴,嘴里还嘀咕着:“但是我可以躺一会儿。” 今天真是忙活够了,浑身骨头酥软,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虞尔还想休息几秒就醒来,却低估了自己的疲倦,沉沉睡去。 第二天,虞尔睁开眼,视线自然游走,自己慢慢坐起身,穿好拖鞋,习惯性地折叠被子,再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的空白,这才惊醒。 他什么时候睡回自己的卧室了? 随后,他听见客厅里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心里一跳,走去卧室门前,悄悄开了个缝观察。 只见詹信围着围裙,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 他摸了把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边打哈欠边看向詹信,故作意外:“你……” 詹信先他一步问,看过来:“你怎么提前出院了?” “我,”虞尔想了一想,“医生说的,他建议我回家休养。” 感受到面前的人移开视线,虞尔松了口气,耳边詹信招呼他:“去洗漱吧,马上吃饭了。” “嗯。” 虞尔随手扎了个丸子头,洗漱完出来,詹信已经自己在吃了。他默默走去坐在詹信对面的位置,拿起饭碗打量了一下菜,巧了,正好有他昨天心心念念的肉丸小菜汤。 端碗夹了一口饭,虞尔没能藏住嘴角,被詹信看到:“吃口饭有那么高兴吗?” 见他戳破,虞尔也不憋着笑了,说:“你看到我的杰作了吗?” “什么杰作?”詹信挑眉一想,“厨房那碗面你煮的?我还以为是我之前吃剩的忘了倒,放坏了。” “扎心了!”虞尔夹起肉丸愤愤不平地啃了一大口,吃完又很快想起来件事。 “你看到我睡在你房间了吧?”他说。 “嗯。”詹信应了声,一心夹菜。 “你不好奇?”虞尔试探问。 詹信抬眼看他:“你做出什么我都觉得正常,小时候你不是没干过。” “什么叫我做什么都正常……”虞尔戳着饭,又说,“那你是怎么把我安稳地运回房间的?” 詹信几口吃完饭,走出位置,蹲下身朝不远处的小鱼招呼:“过来,小鱼。” 等小鱼来了,詹信双手往它腹底下一插,抱起来给虞尔展示:“就这样运送你的。” “我跟小鱼是能相提并论的吗?”虞尔无语,又想笑,“好歹我也是个将近一米八的成年人。” “身高凑合,体重却一百三十斤都不到,不知道你平时吃的饭起了什么作用。”詹信坐回沙发上吐槽,“更别说你睡相特别死,连夜把你搬去火化了你都能一觉睡到升天。” 虞尔放下碗,盯着詹信,决定放出句能扳回一局的话:“我看出来了……” 詹信移过眼:“看出什么?” “你是自来卷吧。”虞尔胸有成竹地回答。 “嗯?” 詹信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笔直的发丝,拿起茶几上的镜子对照,一脸困惑:“有那么明显?” 虞尔转回身无声笑着,继续吃饭。 两人收拾餐桌时,詹信告诉虞尔:“你回来也正好,今天我本来就打算帮你办出院。” “我昨天还听车叔说你在出差,眼下又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虞尔说。 “没什么,就是你妈妈今晚能到,我们凑个饭局,”詹信说,“帮她接风洗尘。” 坐了三个小时的车,二人这才到达预订的饭店。 路程虽远,但虞尔对周边都很熟悉,他和他养母的家就在这附近。 跟随接待生一路往里走,两人进了包厢,看到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他们都熟,霍火跟他女朋友、还有大车。 打了招呼,大家就开始三言两语地聊起来,直到服务员上菜,虞尔也没听见有人问薛婉容到哪儿了。 正想着自己出门打电话问问,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 第90章 薛婉容带着一顶帽子,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给大家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各位!” 她坐到虞尔身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手在帽檐边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摘下来。 大家见她到场,更热闹了,推杯置酒,敬了好几个来回。 只有虞尔早早放下筷子,默不作声。 他注意到,所有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第46章 赠尔柠檬 手边的茶水续了三次,大概是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薛婉容喝掉杯子里的清茶,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詹信想起身制止,薛婉容却摆手,执意满上。 “九年了,跟大家认识这么久,我很开心。”她看着酒杯,慢慢说,“这九年对我而言,也有很重要的意义。” 薛婉容举起杯子,一个一个递过去:“霍火,提前祝你跟你女朋友新婚快乐。” 霍火跟他女友小悠赶紧起身碰杯:“谢谢二姨祝福,到时候请您吃咱的喜糖,可一定要赏脸啊。” 她笑起来,又面向大车:“车驰雾,你年纪也不小了,跟霍火学习点恋爱经验吧,早点找一个。你们跟着詹信打拼,事业也不愁,我就……就祝你有生之年家庭圆满吧。” “薛姐祝福,那我这缘分迟早会有的。”大车一口喝掉自己那杯酒。 “至于詹信,我知道你一门心思都在事业和家人身上,养大弟弟已经不容易,平时还处处帮我照顾虞尔,我最该敬你。”薛婉容说,“咱们最初的缘分,都是从一剪子开始的,小小的一间店,在你手里越做越好,越办越大。相信不用祝福,你也会是前途无量。” 詹信跟她碰了杯,却没说话,闷头喝下去。 连敬三人,薛婉容杯子里的酒都有些洒了,她放下杯子重新添满,继续说:“残病余年,我最想不到的,还是我会有一个儿子……” 虞尔攥着手心,实在忍不住了:“你生了什么病?” “虞尔。”詹信出声劝他。 薛婉容坦诚开口,没犹豫:“胰腺癌,很早就确诊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朝他聚拢,虞尔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撤开身后的椅子,默不作声,径直走出了包厢。 刚离开饭店,虞尔听到后面有人追过来,没回头,越走越快,甚至干脆跑起来,但左手还是很快被人握住,将他拉朝后方。 虞尔抬眼看詹信:“你还要我怎样?” “虞尔,好好说吧,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詹信任他甩着,没松手,但自己刚开口就被虞尔反驳。 “你知道,是,你知道,你们都知道。”虞尔说,“我作为她的养子,是你们这圈人里最后知道的人,因为我年纪最小,我身世最可怜,最近还出了事,所以你们都担心我崩溃,是吧,你们都希望我情绪稳定地接受这件事情。” “如你们所愿,我做到了,我没哭没闹,自己默默离开。”他说,“但你现在追上来,还想怎样,是想看我的眼泪吗?” “抱歉……但我没想那么多,我……”詹信松开他,想说什么,却又半天没发出声音。 直到虞尔又要走,詹信才说:“让我送送你吧。” 虞尔顿足,没有回头:“想关心的话,到此为止吧。” “你已经送我到家了。” 詹信抬头看看周围,才发现对面就是虞尔家小区门口,他停在原地,看虞尔一个人走过马路,进了小区。 夜里,偌大的公寓只有一间房亮着光,薛婉容轻轻敲门,里面的人应了一声,才开门进去。 “你果然又在书房里,”薛婉容走到书桌旁看他,“每次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这里画画,改天我把这里改成画室吧,家里也没谁看这些书。” 她将目光落在虞尔的画板上,是素描,笔触细腻柔和,不规则的椭圆于随性的几笔后越发立体。 薛婉容看出来,他画的是一颗柠檬。 打磨阴影的时候,虞尔开口说:“今天饭局,我本意不是想对你发脾气,只是突然面对这个消息,我没办法做回应。” 他放下画板:“对不起,妈,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算是好。” “你已经很棒了。”薛婉容轻轻勾了下他的发顶,“如果是我,恐怕还不能像你这样沉住性子,我会直接先摔凳子再走人。” “我没想过让你能多坦然的接受,只是想告诉你。”她说。 “原本我还估摸着等你高中毕业了,再慢慢跟你说。九年前我就确诊了胰腺癌,还是中晚期,但这几年一直挺稳定,可能是我心态好吧,让我奇迹般多活了几年。今年复查,医生说我可能没办法再……” 她吸了下鼻子,说:“够呛了,怕等不到你高中毕业。” “我也想过背着你悄悄离开,但是詹信对我说,告诉得太晚了,你会扛不住。” “很多时候,我感觉他比我更关心你。”薛婉容轻轻一笑。 虞尔抿唇,皱起眉:“他就是个傻子,对谁都关心而已,不提他。” “那我们一起看看照片吧?”薛婉容笑看他。 看照片,是虞尔家默认的娱乐方式之一。薛婉容这些年虽然经常不着家,但空闲的时候从不缺乏对虞尔的陪伴。 她喜欢带虞尔去旅行,有时候来想法了,就算虞尔在上学,她都会专门找老师请假,抓虞尔出去,好好玩儿一顿。 第91章 假期长就去国外,假期短就在国内转,他们的旅行遍布各地,满世界飞。 而薛婉容还是个拍照狂魔,在这期间,她用相机留下了很多与虞尔的回忆。光是相册,就有一整个柜子那么多。 薛婉容指着一张虞尔十岁的照片,画面里他正惊恐地跑动,脸上欲哭无泪。 “每次看这张照片我都想笑,那时候你是被什么吓着了?” “这张照片在佛罗伦萨,我们找了家百年披萨店,吃到一半的时候,隔壁金店发生了枪击案。那会儿你正好出去买咖啡了,我拼命跑出来喊救命,结果你在街对面拍我。”虞尔扶额。 “啊?这么惊险啊?”薛婉容一愣,又笑出来,指着另一张照片说,“你的詹信二号。” 虞尔一看,是他小时候在湖边放生的一只小乌龟。 至于为什么叫詹信二号,是因为那次詹信原本说好了跟他一起去青海湖旅行,但是由于一剪子刚开分店,詹信走不脱,临时反悔。 得知他违背了约定,虞尔闷在床上一整天不出来,后来薛婉容往他房间里放了一只小乌龟,才成功把他哄好。 他永远都记得,那只小乌龟突然从门缝里滑出来,害得他担心家里被水淹了,赶紧打开门,结果撞进薛婉容的怀里。 薛婉容夸他真懂事,用小乌龟一秒就哄好了。 之后,他们去青海湖的时候带上了这只小乌龟,虞尔把它当做詹信的代替,就叫做詹信二号。 湖边日落很美,他希望詹信二号能一直生活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就把它放生了。 于是,这只淡水小乌龟从咸水的青海湖里反复爬出来六次,成功把虞尔惹生气,他仰天长嚎:“詹信是大坏蛋!” 薛婉容翻看着这些照片,听虞尔述说当时的故事,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她说:“以前我总想自己能多带你出去玩儿,见见世界的不同,企图用那些美丽的风景一点一点将压着你的繁子街磨灭掉。” 虞尔晃神,抬眼看她。 “但后来我发现,创伤并不能被掩盖,哪怕我拍上一万张、一亿张照片,都没法替换你心里的阴影。”薛婉容垂下睫毛,摩挲相册的边缘,“要是我那会儿早点做决断就好了,带你去宴会的那晚,坚定一点,不会因你拒绝了我就跟着放弃。” “我很早就想收养你了,你长得可爱,脑瓜聪明,平时也很懂事,”她说,“但因着这个病,我有很多担心和顾虑,怕我很快就死了,怕吓到你,反而给你带来负担。同时我又很纠结,因为我曾经对你视而不救过。我听信了别人对你的诬陷,如果不是詹信,我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你。” “为了赎罪,我开始做很多慈善,而后来收养你了,因为这些慈善,我又苛待了你。” “前段时间你出事,我没能及时赶来,对不起。” 虞尔摇摇头,说:“你帮我做的已经够多了,那些事情本来就该我自己面对。” 薛婉容仍是微笑着,帮他擦了擦眼角。 “要是有下辈子,我还想当市井老板娘,每天摆摊卖水果。”她看着虞尔的眼睛,“如果你路过,我就送给你一颗柠檬,希望你不再害怕它。” 虞尔垂下脸,看眼泪滴落在自己的画板上,圈出一个又一个圆。 “妈,谢谢你当我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 世上只有妈妈好~薛妈妈你才是小猫儿真正的妈妈! 下一章跨时间线啦!高中毕业猫即将登场~可以谈恋爱啰~(虞尔的虐线结束啦,进入詹总虐线……) 第47章 想给你烫个疤 从电梯出来,拿钥匙开门进去,詹信抬手反复按了几下开关,才发现家里又停电了。 虞尔一走,家里就只剩他一个,自己再度回到独居的日子里。 一个人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更宽敞更自在,也不用总是分一根神经挂到别人的身上。自己住,还能少做点饭,少洗个碗。 除去这些琐事,安静也是真安静,没人逗乐了。 不对,还有只猫呢? “小鱼?” 詹信唤了几声都不见哪块阴影在动,只好打着手机灯,从客厅厨房找到天台院子,都一无所获。 像往常,詹信根本用不着找它,小鱼这家伙会在他插锁的时候就趴在鞋柜上等他,或是在开门的一瞬间冲过去抱住他的脚。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跟他玩儿躲猫猫了? 詹信坐在沙发上靠着想了一想,目光落在一扇虚掩的门上。 平时虞尔住那间卧室时,詹信就没怎么去过,眼下他竟然下意识忽略了这个地方。 走过去拉开房门,詹信一眼就在那张白床上找到了小鱼。 这小家伙蜷缩在俩枕头之间的缝里,卡成一个圆滚滚的黑毛球团。 詹信弯下腰匍匐在床上,摸了摸它的头,小鱼才懒洋洋地伸长爪子,见是詹信,眯眼小小地叫了一声。 “喵。” “你舍不得他?”詹信问它。 小鱼说不了人话,抖动了下耳朵就继续把头埋进枕窝,两个白枕都被它蹭粘上猫毛。 反正暂时也没人睡在这里了,詹信由着它躺着,而自己坐在它身边发呆,放眼周围,他看见桌上有一盏没被带走的充电台灯,起身过去拍亮。 昨天把虞尔打横抱进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再这么一看,这屋里真是空了不少。 第92章 “打扫得这么干净?” 詹信耳边忽地再浮现虞尔的声音。 “想关心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关心…… 自己仓促地追出去拦住他,算是关心则乱吗? 不容他多想,窗外乍亮,轰鸣的雷声在一瞬间抵达耳蜗。詹信紧盯着那扇被狂风暴雨拍打的玻璃窗,耳鸣减弱后,他绷着手背,屡次调整呼吸。 数月后,詹信再次见到虞尔,是在薛婉容的葬礼上。 隔着人群遥遥一见,昔日少年剪去长发,穿一身黑色西装,独自守在布满白菊的冰棺旁,两眼看着略有浮肿。 还没站足一分钟,詹信就听见附近有人议论他。 “诶,这就是薛总的儿子?亲生的吗?怎么从没听说过她爱人啊。” “哪儿啊,这是她收养的,特别孝顺的孩子,听说为了照顾薛总,高中都没读了。” “真的假的?那他以后……倒是,人家薛氏也不缺钱。” “你们说什么呢,薛婉容很早就不在薛氏集团待了,她一心做慈善,就没想着给自己留后路,要不然今天这葬礼能来这么多人?” “我总感觉越看越眼熟,这小帅哥之前是不是做过男模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 詹信皱了皱眉,再次看向虞尔,好巧不巧,这次对方也冲他看过来。 歪头给他递了个眼色后,詹信默默穿过人群,迈步进了楼道,而虞尔跟旁人打了声招呼,便随着他的踪迹离开。 一进入楼道,脚步声就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泛响。詹信登上二楼,周围更黑了,只有右侧的小窗透着街上的夜色,将来人的影子框在一小片昏黄的灯幕中。 虞尔靠在栏杆边,扯了扯衬衫领口,再随手从裤兜里掏出盒烟,翻开烟盒,递了一支给詹信。 詹信压眉看了一眼他指间的细烟,说:“你忘了,我戒烟了。” 话刚说完,詹信就看见这人又拿出打火机来,摁出清脆的一响,火焰短促照亮他半个脸庞。 近距离一看,虞尔更不一样了,尤其是气质。 从前的长发显得人乖张又随性,现在的短发也挺适合他,脑后短浅服帖,额前保留着稍长的刘海,他微微低头,整个人就陷入某种被磨砺后的冷漠中,没盯着人也像是盯着人。 明明他指尖有火,却寒得让人难以靠近。 这样的气质与詹信平常所见的温和截然不同,即便是一些痛楚的时刻,他所见的虞尔也是有血有肉的模样。 而今天,詹信竟然看了许久才认出虞尔来。 “你怎么……” 想问问他怎么学抽烟了,詹信下一秒又自己给出答案。 抽烟无非就是为了消愁,虞尔今年的不顺他再清楚不过,答案不言而喻。 他话是掐断了,但詹信没想到,虞尔马上就填补了他的语句,不仅猜到他的问题,还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有人说我特别适合抽烟,”虞尔说,“美人加烟,视觉盛宴。我一照镜子,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谁这么跟你说话?”詹信问。 虞尔抬手抖了抖烟灰,声音很轻:“集训认识的老师,她还想让我当模特呢?” 薄薄的烟雾在光影下飘渺,缓慢飞旋,两人的影子随路过的车灯拉扯,时近时远。 詹信低下眼眸,想起刚才听到的闲言:“别人传你不上学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会放弃。” “也算放弃了吧,我不学理科了,也不学文。”虞尔说,“改走艺体,学美术。” “本以为这样我会变得自由,可以多抽出时间陪陪我妈。但她还是走了,走得还那么快。” 说完,他指间的火星更加明亮。 正犹豫着该怎么出口安慰,虞尔突然扭过头看他,笑说:“怎么感觉你变得更老了?” “我还想说你变了,你倒说上了我。”詹信摸了摸下巴上的浅茬,“忘了刮胡子,今天走得急。” 虞尔挺直腰,扶着栏杆走近几步,对他问:“我怎么了?” 詹信拍一掌他的肩膀:“没什么,就感觉你长大了。” “长大了……我才算是明白人们口中说的成熟是什么,顺从命运、抗得住苦,然后每天如一日地努力苟活。” 虞尔曲肘倚靠栏杆,他的话忽然变得幽深:“即便活着会经历痛苦,但还是有很多人特别渴望活着。” “譬如我和你这样的。” 詹信不知道他算是在反驳自己,还是突然心有感悟,只好附和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说,“没事想想也挺好,但要适度。” “别想抑郁了,你人生才刚出头,不至于苟活。” “我才没抑郁,精神状况比你好。”虞尔看他,“信叔,公司再忙还是要好好休息,你都有黑眼圈了,健康要紧。” “这不是忙着赚钱吗?赚够了我再休息。”詹信说。 “赚多少才算赚够啊,”他轻吐一句,“真是贪心。” 外面奏起哀乐,虞尔抬手看了眼手表:“可惜今天事情多,叙旧都不能好好说几句。” 詹信跟着摸兜点亮手机,瞅了瞅,说:“有空随时的事,还是眼下要紧。” “你去忙吧,有事联系我帮忙。” “好。”他点点头,没动步子。 虞尔等詹信走在前面,自己再迈腿跟在他身后。 第93章 看着詹越的背影,他回想起自己养母临终的时候,薛婉容告诉他的话。 很早以前,詹信跟薛婉容有一个约定,是他主动请求的,那就是他希望自己能承担虞尔的费用,不管是生活费还是学费,什么都好。 一开始薛婉容并没有接受,但顾虑自己的病情,她只愿在自己没有余力之时,詹信可以帮忙照顾虞尔。 而这一帮忙,就是断断续续的许多年。小到吃穿用度,大到学费医疗费,每次詹信以薛婉容的名义转账给虞尔,其实都是他自己出的钱。薛婉容还钱给他,这人会毫不犹豫地拒收,连银行账户都不肯说一个数。 当时在病床上,薛婉容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声:“我难得养个儿子,他出了一半的力,你说他图的什么?” “无非就是当年对自己没法收养你的自责而已,你是他亲自救下来的,他赶你走,他也不好受。” 她攥着虞尔的手,轻声安慰:“所以往后你别怕孤单,也不要绝望。要知道,在这世界上,你还有这半个家人。” 但虞尔一点也不觉得詹信好,这人太沉闷、太会隐忍了,凡事总以为他好的名义瞒着自己。 眼下跟走在他后面,虞尔默默盯着詹信的后颈,盯着那一小寸露出来的皮肤。 指尖的烟火将烬,虞尔抬手深吸最后一口,他忽然很想抬手在詹信的皮肤上烫一个疤,视作他缄默的惩罚。 他害自己纠结了那么久,原来,他们算家人。 虞尔想了想,将烟头直接收进手心里湮灭,随后加快几步,勾手在詹信的颈后刮蹭了一下。 这人立马回头,捂着脖子问他:“怎么了?” “你脖子后面飞来一只虫。”虞尔轻笑。 然而这样的关系该如何自洽? 思琢再三,虞尔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葬礼过后,他一门心思投进学业,经历漫长的集训,备战来年的统考和高考。 人生从来不该只为一个人,虞尔想,他的人生是一个持续等待撰写的逗号。 【作者有话说】 一半是家人,另一半是爱人~ 预估错了,下一章高中毕业! 第48章 好好休息 “哥。” 一个微小的声音如是说,詹信回头一看,狭长的走廊尽头探出颗小脑袋,稚嫩的面孔张着嘴,不停呼喊。 “哥,过来,你过来好不好,哥。” “詹越?你怎么在那儿?” 詹信一头雾水,但他本能地追寻自己弟弟的声音,迈步过去,却不料自己的脚下越来越沉重,如同陷身泥潭,被裹挟着挤压下沉,视线在虚无中归于黑暗。 随后他发现,自己身上的压力并不来于淤泥,而是母亲。他像是成了襁褓中的幼童,浑身被柔软的棉布所包裹,而母亲一手兜抱着他,一手轻轻拉动他细小而通红的胳膊,对身旁的孩子说:“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 詹信移眼一看,母亲身边的哪里是别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于是他的视角再次变换,落在那哥哥的身份上,视线牢牢粘着襁褓里陌生的婴儿,脑子里反复回响:“弟弟,弟弟……” “他是我的弟弟。” 一声暴呵从天而降,劈头盖脸笼罩着詹信,詹信抬眼上仰,是父亲。 他高高甩起皮带,冲詹信上身打去,数鞭之后,他又往外一指,嘴里怒骂道:“他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吗!” 詹信顺着父亲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足三岁的弟弟倒在一片血泊里,周围遍布着镜子的碎片,它们奇异地反出零碎的光,混乱了詹信的眼睛,就像电视故障后的雪花。 他闭上眼,只记得痛苦,耳边听见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尖叫。 于是他又看到了母亲,她狼狈摊倒在地,双手死命紧抓地毯,冲詹信大吼:“快打电话,快叫你爸爸,叫救护车!” 空气中腾出一股血腥的味道,只见母亲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裙底,她的双腿蔓延出血来,浸染了整块地毯。 又是一声如雷贯耳的嘶喊,炸着詹信的耳朵:“救你弟弟,快救你弟弟!” 所有的求救声混杂在一起,于是真的引来了雷,闪电在头顶叱咤,轰隆震动脚下的地。 他明明没转头,却看到身后被风冲开的门窗,大雨淋了进来,窗帘在两侧翩飞。 詹信连站都难以站稳,但他眼前还是牢牢锁定着那个矮小的身影。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幽深走廊,只是这次更加危机,拼了命往前奔去。 为了他的弟弟。 “哥,你怎么了?” 詹信睁开眼,看到一张逼近自己的脸,赶紧推开他:“滚!” 那人被他推撞到桌角,又扶着办公桌爬起来,一脸委屈:“詹哥,你怎么了,一醒来就冲我发脾气……” 詹信收手捂着脸,揉了几下太阳穴之后,他才从梦中的惊愕回神过来,随后拧眉瞪向身边这人:“刘助理,我不是第一次警告你了,不要叫我哥。” 刘助理一抿嘴,还在纠缠:“詹哥,为什么不能叫啊,我……” 他话音还未落,一打文件就响亮地砸在了他面前,詹信撑着桌子站起身,毫不留情地说:“既然闲着到处认哥,今天你就加班,把这十五个报表做出来,另外再提炼出一个方案来。” “啊?哥,不是,詹总,我错了,我再也不……” 第94章 他的声音被詹信放在桌上的手机打断,屏幕亮起来,看着似乎是个闹钟。只见这人拿起来瞅了一眼,便拎着外套走了。 刘助理一头雾水,着急忙慌地问道:“詹总,您去哪儿啊?真的不能再商量一下吗?” 詹信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刘助理:“你继续工作,我要下班了。” 说完刚转身,他又回首丢下一句:“好好干,明天我要检查。” 刘助理原地痛苦:“不要啊詹总,我都陪您加一个星期的班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别抛下我!” 大车从旁边路过,拍了拍刘助理的肩膀:“让他去吧,今天难得有个机会让他出去走一走。” “车总,什么机会啊?”刘助理纳闷。 车总抿了下唇,淡淡说:“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止答卷……” 铃声一响,虞尔收好自己的笔,顿时觉得人都轻了不少。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 他长舒一口气,跟随人流离开考场。 从带队老师那儿拿到手机,虞尔便马上开机给詹信拨电话过去,然而反复等待拨通等了十分钟,都没见对面有任何动静。 与此同时,校门口一群身着旗袍的姨姨们看向了虞尔,手捧鲜花,迈着优雅的步伐朝他走来。 好一阵采访式的寒暄后,虞尔终于有机会逃出阿姨们的好心包围,仔细看一圈周围,他总算在附近的露天停车场找到了詹信的车。过去一看,这人正坐在驾驶位上,头抵着方向盘,一动不动。 原来是睡着了,怪不得打他电话打不通。 虞尔拉门进了副驾驶,看着詹信叹了口气,自己默默打开了外卖平台。 鼻尖冷不防嗅到炸物的芬芳,詹信睡醒了,他睁开朦胧睡眼,见虞尔坐他身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汉堡,赫然惊醒:“你考完了?” 虞尔抬手一拍车顶的灯:“岂止啊詹总,天都黑了。” “抱歉,我太困了。”詹信再度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这汉堡的味道还有股花香,朝后一看,后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堆满了花束。 “怎么这么多花?”他再定睛看去,发现离自己最近的那束花上还有一张贺卡,纸面上大概写着“旗开得胜,金榜题名”之类的祝福话。 虞尔解释说:“我妈的朋友们送的,她们之前是一个礼仪团的。我一出校门,这帮姨姨们就围着我,非得塞给我一堆花。还好她们没提前准备什么庆功宴之类的,要不然我都不好拒绝。” 詹信听完,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原本计划着等虞尔考完试,请他吃顿饭好好庆祝,结果被自己一瞌睡搅合没了,而且他还两手空空的,连束花都没准备。 詹信深觉尴尬,表面沉默不言,实则脑子里飞速旋转,试图想办法找补。 虞尔被他这呆木的表情逗笑,给他递过去一盒汉堡:“没事儿,詹总,在车里吃汉堡也挺香的,给你。” 听他这么说,詹信也没好意思再拒绝,接过汉堡,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话:“考试考得怎么样?紧张吗?” “不怎么紧张,我专业分够了,高考正常发挥就没问题。”虞尔说,“信叔,我怎么感觉你这状态还不如高考生,又加班了?” 一提到加班,詹信的脖子就酸,他揉揉后颈,放下汉堡盒:“是加班了,但还好,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就是有问题。 虞尔盯着他眼下的黑眼圈,厚重深邃,这哪儿是还好能形容的,看样子加班时长至少也有一个星期。 虞尔光看他面相就觉得累,提出一个建议:“信叔,咱俩换个位置吧。” “嗯?”詹信侧过脸。 “你坐副驾驶休息会儿,”虞尔从包里掏出自己的驾驶证给他展示,“我带你兜风。” 一换位置,詹信反而睡不着了,对虞尔说:“我都不知道你考有驾照。” “你不知道的多了,”虞尔说。 道路的光影在车窗上交叠,虞尔平静目视前方,转动方向盘:“这是我集训的时候考的,每天重复训练很乏味,就逃课跑去考驾照。” “你这效率倒是不错。”詹信说。 虞尔无声笑了下,转头瞄他一眼,见詹信紧盯着路像是多担心似的,安慰说:“放心吧,我开车技术还是可以的,你大胆闭上眼,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詹信往后靠:“今天明明该你放松,倒是我占便宜了。” 耳边落了一道短促的笑声,和煦的晚风从窗缝里吹来。虞尔开车确实不错,很稳,詹信不过靠了一会儿,就再度睡着了。 虞尔一点点放缓车速,偶尔移过眼去打量这人。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好地方能带詹信去,这不过是一个借口,让自己能带他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詹信能踏实睡好觉。 虽然备考的这几个月,两人鲜少联系,但虞尔从别人口中得知,这半年詹信一直在劳累奔波。 他能抽出时间来见一见自己已经不错,虞尔不奢求他能强撑着身体陪自己吃饭,也不奢求他能带多好的鲜花光临,只要有这份意思就够了。 于是长夜过去,第二天醒来,詹信发现自己仍在车里,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而主驾驶位上多了一束鲜花。 虞尔在手机上给他留了一则消息:“詹总,休息好身体,下次你请我吃饭。” 第95章 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回家再补一觉,车窗边又来了人,詹信退下窗户,说:“我还以为你走了。” “本来是要走的,”虞尔眼神飘向远处的市场,“但我在那边看到你弟了。” 一大清早,市场上就来了一辆大货车。 新来的司机师傅很能干,一个人忙上忙下,手脚十分麻利,商户们都很待见他。 一是这人的货运费最实惠,二是这小伙子性格好,尽管他留有一头非主流的白毛,情商却很高,没有哪家客户能跟他吵上架。 但今天不太一样了,市场的民众们围了一圈看热闹。这小师傅不知道惹了什么事儿,被一个高个儿男人揪着领子,直接拽进了巷子里。 詹信压着詹越的背,把他一脚踹倒在地,指着他的鼻子:“我问你,你最好老实给我交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在这儿,哥,我就是路过这里而已。”詹越护着头,也不挣扎,老实躺在地上。 他颇为损嘴地补上一句:“我只是很早就辍学了而已。” 詹信一听,又要发作,奈何虞尔一个人拦不住群众。 有人怕他们真打起来,一窝蜂冲过来推开詹信,又把詹越好生地扶起来。 詹信隔着人群盯着他,越发怒火中烧。 再后来,有人报了警,两兄弟都进了派出所。 负责调解的警察是熟人,倒不是赵警官,而是当年赵警官带的小徒弟,刘海警官。 他守在一旁,看着气得不行的詹信,又看着挂着笑脸的詹越,有些不知所措。 “说吧,你们的诉求是?” 两兄弟异口同声:“回家再说。” “回家啊?回家……”刘海警官无语,“那你们报什么警?” 虞尔在一旁补充道:“我们也没想报,热心市民太热心了。警察叔叔,感谢你,他们俩兄弟会自己解决好的。” 第49章 两个闷得儿 虞尔买完菜回去,那哥俩还在小院吵架,吵得很安静。 出门的时候他还能听见有来有回的争执,眼下就见这两人在院子里各占一头,谁也不服谁。 虞尔刚走近,詹信就转头过来,盯着他身上的衣服:“你怎么把围裙穿上了?” “我买了点菜回来,打算做饭。” 说着,虞尔看了眼詹越,这人正好闻声转过头,跟他对上眼。詹越不好气地说:“瞅什么瞅?” “你再呛!”詹信瞪眼看他,随后侧过脸对虞尔说:“脱下来,你做什么饭,还是我来吧。” 虞尔解下围裙跟随他走回客厅:“你们不再聊聊?我做饭也能吃的。” “没什么好说的,我看他就来气,先冷静一会儿。”詹信说着,进厨房瞅了一圈,“你买的这些菜……” “怎么了?”虞尔倚靠在厨房门边问他。 詹信拿出排骨放进冰箱,又从口袋里挑出几个土豆,说:“挺会挑啊,都是黄皮的,正合适烧排骨。” “你真会做饭了?煮面高手。”詹信抬眼看他。 虞尔轻轻一笑:“我在我妈卧病的时候学的,给她煲汤喝。后来我一个人住,会做饭了也方便。” “这倒是。”詹信说。 就在厨房门口站了这么一会儿,虞尔总觉得背后有一道阴嗖嗖的注视,他看詹信一个人忙来忙去,自己也不想回客厅,提议道:“信叔,我帮你打下手吧,两个人快些。” 詹信没推辞:“行,你过来吧,把这些菜择了。你买菜的时候该跟我说的,其实我冰箱里还剩点肉。” “三个人吃饭多买点又没事……” 詹越坐在沙发上,远远盯着厨房的门,听里面有来有回地聊天,眼神幽怨。 他按了一下沙发上趴着的小鱼的脑袋,就走到门边扭把手要出去,詹信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手里拎着菜刀,问他:“你还想走?” “没有,我不走,”詹越压着眉毛,随后不着痕迹地泄了口气,“我去买点下酒菜,哥,今晚陪我喝酒吧。” 虞尔在他们背后默默站着,听到詹越愿意先下台阶,这事儿就好解决了。 兄弟俩都是一个德行,吃软不吃硬。只要有一方能冷静下来,另一方也会跟着好说话。 而且这件事,尤其得詹越愿意说。 今天要不是自己路过市场时碰巧遇见这人,詹信估计得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俩真不愧是兄弟,一个比一个闷。而且虞尔能感受得到詹越对他有敌意,从很早的时候。 他现在都还记得高二那年,詹越临走时对他说的一句:“你跟我哥算是什么关系?” 那会儿他住了詹越的房间,詹越有抱怨很正常,但现在虞尔没住在詹信家了,而詹越自己也不回家住,甚至…… 他想起詹信的户口簿,应该是詹越偷偷拿去分户的。 如果真的珍惜弟弟的身份,詹越不该是这样。 除非他遇到了什么难事。 虞尔不好多说,只能尽量帮两人缓和气氛。然而晚上摆好桌,三人才吃了几分钟的饭,啤酒都还没来得及开,詹信的电话就响了,听他语气,是公司打来的。 詹信离桌后,桌上有颗花生米一直在反复打滚。詹越用筷子夹它,却怎么都夹不起来。 后来詹信打完电话回来,他站在桌边看詹越:“我得去公司一趟,你在家里等着,吃完了自己收拾桌子。” 第96章 詹越没说话,保持着低头的动作。 见状,虞尔不好再留下,跟詹信说:“我跟你一起走吧。” 坐进副驾驶,虞尔看着詹信拉好安全带,扭钥匙,慢慢将车开出地下车库,到了街上后,他莫名松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心里很快又打鼓。 他想跟詹信说件事,上次太忙了没来得及问。 “信叔,你今晚必须去公司吗?”虞尔问他。 “有急事,怎么了?”他看一眼虞尔,“跟詹越什么时候说都可以,也不慌这一时吧。” “你不怕他又跑了?”虞尔说。 詹信奇怪:“什么叫又?他在我眼皮底下就没跑过,要走会提前说的。” “要真跑了,我也有办法把他抓回来。” “那你知道户口簿的事吗?”虞尔直接说,“之前我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 “虞尔,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詹信突然问。 他这话盖住了虞尔那句,虞尔迟疑了几秒,回复:“先上大学吧。” “到时候你就不会回来了吧,如果考出市,考出省什么的,你应该不会想回来这里。” 他说:“毕竟没有你的亲人。” 虞尔转头看向窗外:“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詹信是不想说了。 詹信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说明他是知道的。 只是不想说。 虞尔看到街边出现了公交车站,叫停詹信:“就到这儿吧,你回公司不顺路,我自己坐车回去。” “行。”詹信说。 回到家,虞尔躺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睁眼静静地盯着天花板。 他现在没住在以前跟薛婉容的家了,那套公寓一个人待着不舒服,空得很。 眼下的这套房子是高三的时候租下来的,阁楼房,屋顶是向上的三角,从虞尔的角度看上去,正好对着天窗。 今晚天气很好,如果詹信没走,他们会在星空下继续吃饭,没准也会聊很久,聊一整夜。 思索着,虞尔看见一颗飞过的流星,而自己身下的手机响了一声。 翻出来一看,是詹信发来的消息。 “你明天来把小鱼接过去吧,最近一段时间我没法照顾它。” 第二天,虞尔早早起床买了早餐去詹信家,一开门进去,就听说阳台上有人嚷嚷。 他放下袋子朝外看了一眼,是詹越在打电话。 “就不能再拖一会儿吗?” “我知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了,我哪年没有打过去?” “不会的,你别着急,唉,是是是,我肯定会想办法啊……” 他转过身想靠着栏杆,一下发现虞尔坐在客厅里,顿时愣住,直接挂了电话。 他拉开阳台的门走进去,问虞尔:“你怎么在这儿,你有钥匙?” “要不然我飞进来?还是隔空瞬移。”说着,虞尔指了指茶几上的早点,“没吃早饭吧,给你带的。” “你是给詹信带的吧?”詹越没坐沙发,拉过矮凳挨着茶几坐下,看了一眼袋子里的包子豆浆,没动,坐下来先点了一支烟。 “就是给你带的,越哥。”虞尔说,“我知道他没回家,一整晚都在公司加班。” 詹越歪头看他:“那你还来干什么?” 虞尔:“小时候你还不是这样的,我感觉那会儿你挺开朗,没现在这么绷着。” 听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詹越没话说了,沉默的样子像是在反思。 “我还记得你在路边遇见我,看我饿着,给了我一个面包,那味道我现在都能回想起来,里面夹着奶油,特别好吃。” 虞尔继续说:“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吃烧腊,昨天是去了繁子街的那家店买的吧?你去了很久。” “我没去那边。” “那你昨天还是想走的?”虞尔问他,见他又不说话了,再问,“刚才跟你通话的是谁?” “你问题真多。”詹越嘴上抱怨,拿过烟灰缸将没吸几口的烟往里压。 自从詹信戒烟,他家烟灰缸一直保持着干净,詹越的这根是它最近唯一的顾主。 做完这些,詹越将一整袋早点提过来,隔着口袋拿包子吃。 尝了一口他才想起来说:“你吃没?” “我吃过了。”虞尔说。 两人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虞尔看到小鱼从阳台上过来,走去抱起它:“你去院子玩儿了?” 詹越看他逗小鱼,说一句:“它都不跟我亲了,明明还是我捡回来的。” “你都不怎么回家,叫它怎么亲你?”虞尔笑说,“信叔最近都得待在公司,我来接小鱼去我那儿住。” “他就一直不回家?”詹越有些意外。 “嗯,你们没联系?”虞尔问他。 “我没他微信,”詹越说,“打电话怕打扰他。” 虞尔一挑眉,詹越连他微信都有,怎么会没有詹信的? 他拿出手机:“那我把他推给你?” “不用,”詹越说,“我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就行。” “那我能问问吗?”虞尔看他点进微信,当真在黑名单里找到了詹信的微信名,“你辍学很久了吧,为什么骗他?” 詹越抬眼没说话。 “你也就是骗骗詹信,你骗不了真学生。”虞尔说,“我以前那种长发,学校容忍度都极低,你这白毛怎么坚持得过九年义务教育?” 第97章 詹越抬手撑着脑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因为我想赚钱,早点赚,越早越好。” “你们哥俩真是掉钱眼里了。”虞尔说,“听你电话,你还欠钱了吧,欠多少?要不要我帮忙?” 这话要是别人说,会有一点挑衅的味道,但虞尔的语气很平,平到就像是吃饭递个筷子的程度。 “谢谢。”詹越说,“你帮不了我,你帮詹信就够了。” 他扭头抹了一下眼睛,随后红着眼跟虞尔说:“你答应我件事儿好嘛?” “第一,别告诉詹信。” “第二,你这几天想办法把詹信带远一点。” 第50章 十年祸患 虞尔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抬起来看向詹越:“不行。” “越哥,你不想和我说太清楚,我都理解,但对詹信,对你亲哥,你必须毫无保留。” “但他不回家,我能怎么办?”詹越摸了下鼻子。 “直接去他公司,”虞尔直言,“我不信他连半个小时都抽不出来。” “半个小时?你怎么敢?” 工位上,小胡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跟旁桌的同事说:“这会儿都没人敢摸鱼了,你居然有胆子在茶水间磨叽那么久?” “怎么不敢?公司都要倒闭……” 小王话说一半,就被小胡捂住了嘴,松开了她又继续吐槽:“怕什么,这还说不得?打工人薅点羊毛怎么了?” “老辈子,你莫霍我,你吐槽造抓啰,大不了就是辞职,我可还要克詹总那个儿交差啊,他骂我,我这ass小心心真遭不住……”小胡一脸苦,边说边不停地敲键盘。 小王伸过去挽住他的手:“你那么认真干嘛,说真的,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公司的现状?” “詹总带头加班,咋可能倒闭嘛?”小胡说,“新来勒都晓得一剪是他白手起家闯出来咧,他贼个人是凶,但对工作啷个阔能有浪严重勒漏洞啊?” 小王摇摇头:“你不知道吗?财务部那边都辞职好几个人了,有个姓汤的会计,说是出差,但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公司了,保不准啊,进克啰。” “怕不是嘚哦?”小胡问。 小王挨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我偷偷告诉你,听人说,我们公司资金链断了!原先合作的那家融资公司涉嫌虚假融资,财产冻结,答应支持我们上市的那部分黄了……” “安?”小胡震惊。 小王继续说:“而且我发现,公司倒闭的预兆还有……诶,小胡你推我干嘛?” 她朝后一看,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个人,他居高临下,阴着脸,凝眉不语。 “詹詹詹,詹总……”小王举起文件夹,缓慢上升挡住自己的脸。 “嗯。”詹信冷冰冰掠过她,问小胡:“报告写完了吗?” “我马上发过来!”小胡抿嘴,赶紧转头拖着鼠标一通操作,见詹信还站着,这才想起来把手边的文件递给他,“资料原件还您……” 回到办公室,大车正坐在沙发上翻账本,他见詹信一脸不悦,猜测说:“听到员工传公司要倒闭了?” 詹信甩他一眼,回到位置,继续马不停蹄地工作:“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信儿,资金断裂是事实,你现在没必要那么紧张,我们慢慢……” “什么叫没必要?”詹信压着怒火,额头又开始突突地疼,“除了不停的加班,我还能怎么放松?昨天跟我一通电话打过来,说项目凉了合同被追究违约金的是你,现在让我没必要紧张慢慢进行的,还是你。” “资金的事,急不来,”大车语重心长道,“我们总会找到新的融资合作,大不了今年就先别上市了。” “我不想白费一年。”詹信抬手刮了刮眉毛,“再试试吧,我把我的积蓄都投进去,能拉一把是一把。” 大车一愣:“你知道现在恢复运作要多少钱吗?” 他咂摸詹信的语气,越想越不对劲:“你不是在通知我吧……” 詹信抬眼:“我已经让财务加进预算里,至少让员工的工资正常发放。” 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詹信拿过来一看,发现是詹越打过来的,直接挂掉。 但手机并没有安分,詹越又打过来,两次三次,他忍无可忍,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喂,干嘛?”他不耐烦说。 对面跟他通话的却不是詹越,是虞尔,他比他更生气:“你还认你这个弟弟就马上给我过来。”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一出公司,詹信才发现虞尔詹越就站在公司楼下,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虞尔瞅了瞅周围时不时递来几眼的路人,说:“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詹信公司周边没什么吃饭的地方,他们就近随便找了家面馆。 这一餐吃得很沉默,各自点了一碗面,谁也没看谁。詹信等他们说话,虞尔等詹越自己开口,而詹越,只是埋头吃着面。 终于吃完,詹越抬起头,仓促说一句:“你们渴吗?我去买水吧。” 不知怎么,虞尔总觉得心里惶惶不安,他叫住詹越:“你们俩待一会儿,我去买。” 正值下班时间,这家面馆等待用餐的人不少,詹信一吃完,便没再坐着了,结完账,自己先出了面馆,詹越跟在他身后走。 两人来到街边,左右看看,没看到虞尔去哪儿买水。 第98章 “你想说什么?”詹信站住脚,扭头看了眼詹越。 明明是没什么逛头的街,周围却往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詹越还是头一次来他哥的公司,看到他哥从通明的大门里面跑出来,一脸疲惫地陪他们吃碗面,眼下站在这陌生街巷,心里百感交集。 喉咙好像被拌上了水泥,干涩、硬化,连个音节都发不出。 周围反复的脚步声掩盖沉默,路人的嬉笑和言语如同石子,往他混乱的脑海砸出涟漪。 可纵使周边再嘈杂,他哥的声音还是能够轻而易举的突围,先是复问一句“你到底要说什么”,再是一句简单干脆的叫喊。 “詹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詹信已经抱住了他,扑倒在地,路人随即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詹越重新爬起来,却发现地上泊着一滩血,是从身后浸染过来的。 他瞪大眼睛回头,脸上又溅来一刀红。 有人在砍…… 有人……有人…… 哥…… 有人在砍他哥! 他的大脑瞬间空白。 拥挤的窄街乱作一团,人们避退出几米开的圈,持刀的凶犯仍在叫嚣:“欠我十年的钱,我要砍死你!我要杀了你们!” 有人挤出人群箭步冲来,从后扯住凶犯的衣领把他往后拽,凶犯倒地还不罢休,依旧拿刀胡乱挥舞,却不料面前的青年硬生生接住他一刀,指尖扣着刀身一寸一寸反转,逼迫他躺伏在地。 “我问你,你砍的是谁!” 虞尔呵言,双眼狰狞出血丝:“你知道你砍的是谁吗!你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吗!” 刀刃逼近凶犯的咽喉,割出一道血线,有人在旁边喊:“不要啊,快拦住他,不要又杀人了!” 周围有人冲过来,虞尔扭刀一把抛开,吓退一波人,随后他毫不犹豫地砸拳下去。 “哥……哥!你别睡!你醒着,你要醒着!” “不行了,他好像不行了,快叫救护车。” 耳边的声音警醒着,虞尔不敢往后看,咬牙隐忍,最终还是克制不住情绪,声音嘶哑,蛮力揍着手下的人。 高度紧绷的神经崩溃出尖锐的耳鸣,盖过他所有认知,只能麻木地输出暴力。 直到被众人拉起,虞尔下意识挣扎反抗:“谁都不要拦我!” 他吼叫着:“你们让我打,我要揍死他!我要让他付出代价,碎尸万段!” 眼泪糊掉视野,不可控的画面,喧闹的声音,急救车、警笛,一切都在蜂拥而至。 虞尔渐渐卸了力,跪在地上,仍旧不敢往后看。 他膝骨之下满是詹信的血。 时间失去实感,尤其是坐在手术室面前的时候,车叔告诉他,他才知道已经过去一整晚了。 虞尔仰头靠在冰冷的长椅上,脸颊的泪痕早就干涸。 “放心吧,医生说了詹信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一袋面包递到面前,大车对他说,“吃点,别饿坏肚子。” 他探出一只裹着纱布的手想去接,大车直接放到他腿上:“用另一只手吃。” 刚咬下一口,虞尔想起来身边少了一个人,问道:“越哥呢?” “他说刚才医生叫补缴费用,下楼去了吧。”大车说。 虞尔重新站起来:“我下去看看。” 去一楼转了一圈,虞尔没在缴费大厅看到詹越,逛到住院部门口看了会儿,他听到外面一棵树下传来了詹越的声音。 走近过去,角落里还有一对母女,妇人头顶盖着蓝发巾,哭着哀求面前的人,而她的女儿依靠她的腿,还在懵懂无知地抬头张望。 詹越在跟妇人争吵:“你哭是干什么啊?这件事遭罪的是我们家好吗?我说好了会尽快还上,你丈夫孙强尾随我把我哥给砍了,你让我怎么办?要我可怜你一家,谁可怜我呢?” “小越,算阿姨求你了,真的救救命吧,你哥开了那么大一个公司,怎么会没钱呢?”妇人用衣袖抹去眼泪,一推自己的女儿,“小茉,快求求哥哥。” 小女孩儿眨眨眼,揪着詹越的衣角:“哥哥还钱!” 詹越抽回衣服,转身一捂额头,又放下手:“我要怎么说,要我说几遍?我哥是我哥,他的钱跟我没关系!” 妇人不罢休:“当年你年纪小,孙强就骗你签了高利贷是他不对,但是那笔钱也是救了你哥的命啊。到底是用你哥名义借的,等他醒了你问问他,要不然,要不然……” 她往地下一坐,又哭起来:“反正孙强也被警察抓了,你不还我,我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一直在这儿等着!” “和我撒泼有什么用?”詹越叹口气,他见小姑娘捂着肚子挨他妈妈坐下,眉头一皱,“你真敢饿着你女儿?” 一说到她女儿,妇人抽泣得更大声了:“为了给她交医药费,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要不然孙强也不会想不开……” 虞尔默默记下这些话,悄然离开,在医院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往詹信家。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马上发 第51章 他的遁逃 “在哪儿?他放在哪儿了?” 来到詹信的卧室,虞尔翻遍所有可能存放东西的地方,拉开一个个抽屉,将衣柜的衣服都倒腾出来,不放过任何夹缝和角落,却还是一无所获。 正茫然时,他抬头随意看了眼,在衣柜的顶端发现了线索。 第99章 总算找到了…… 想以前,每次找这个漆盒,虞尔总需要垫个凳子才摸得着。数年过去,他已经不是那个矮小的孩子,而这个落寞了多年的物件,终于有了作用。 他取出漆盒高高举起,直接摔在了地上。 精致的盒身顿时崩解,他蹲下来剥开残余的木片,再轻轻 掀开层红丝绸布,一块金砖亮在眼前。 赶回医院,虞尔果然看到那一对母女还在树底下等着,他径直走过去问:“詹越欠你们多少钱?” 妇人有些迟疑:“你是……” “他欠你们多少钱,我来还。”虞尔直接明说,“你带欠条了吗?” 妇人皱着眉头深感奇怪,但还是照做,放下背包拉开拉链,拿出来个用塑料袋裹了三层的文件夹,又从里面小心翼翼抽出一张合同来:“他欠我们一百万。” 虞尔拿过她手里那份合同看,时间久远,漏洞很多,还是高利贷。借款人的字迹很潦草,一看就是个孩子写的,署名却是詹信的名字。 他压着声音:“十年前你们给他的只有五万。” “你也知道是十年前,跟现在的钱可不一样啊!”妇人脸上泪痕还没消,却已然一副自己占理的样子,“那年除了我老公,可没人敢借款给他。” 虞尔闭上眼无语,又看回她:“高利贷本来就违法,如果正常走官司,你还敢在法庭上张口要一百万,我保证你连一半都收不回去。” 妇人慌了神,拉拢自己的女儿。 他折好合同藏于手心,又从随身腰包里拿出纸袋,交到妇人的手上:“一千克,这件事就算了结,按照现在的市场价,还你的钱绰绰有余。” “这是真的吗?”妇人掀开口袋看了一眼里面的黄金,嘴上说着不放心,脸上喜色难掩。 “你还怕是不是真的?”虞尔说,“我们之间还有纠纷没解决呢,你随时都能找到我,尤其是通过警方。” “现在的这笔钱是解决以前的事,你丈夫当街砍了我的人,赔偿另算。” 他见妇人忙着拉开背包拉链,最后说:“从此以后,我们不欠你,你也别带你女儿出来卖惨,小朋友不该承受这些。” 妇人两眼忽地一红,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包,朝虞尔鞠下一躬。 小茉从她妈妈身后探出个脑袋,手里正拿着一袋包子吃,小嘴油汪汪地说:“好人哥哥,越越哥在看你。” 虞尔随她视线往后一看,詹越正站在医院三楼的窗户看着自己。他忙收回眼,兜里的手机又立马响起电话铃声,虞尔没看,干脆按了拒听。 他快步走回住院部一楼,坐电梯直接回到手术室门口。 刚到走廊,身后就奔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虞尔还没来得及转身,脑后的衣领就被人往后拽,再下一秒,右脸就遭了实打实的一拳。 他踉跄几步摔到墙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牙好像碎了。 詹越气冲冲逼近虞尔,再度攥着他的领口把他拽到身前质问:“你哪儿来的钱,是不是偷的?啊?我问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你管呢?”虞尔推开他,兀自拿出纸巾,啐一口嘴里的血,再斜瞟他一眼,从内兜里取出那张欠条,慢慢撕碎,甩到詹越头上,纸片四散飘飞。 “你十年没收拾好的烂摊子,我给你处理了,不好吗?” 说完,虞尔没管他,随手拍了拍衣服,继续朝里走。 但詹越没打算放过他,指着他大喊:“站住!这话没说清楚你别想见他!” 虞尔叹了一口气,转身站定:“好啊,你非要算账是吧?我告诉你,从始至终,如果你早点把话说明白了,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他急走回去,推搡着詹越的肩膀:“你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十年啊,整整十年……詹越,你为什么不说!” “你以为我不想说吗?”詹越半点不让步,一把抓住虞尔的手腕,直勾勾盯着他,“我也想说啊,我遭了那么久的罪,谁不想干脆一了百了,说明白图个痛快?” “但是我怎么说得出口?”他咬牙切齿,甩开虞尔,一字一句道,“我借钱,是因为十年前我哥在工地重伤!那年我十二岁,医生叫我交钱,我连一百块都凑不出来,医疗费却要整整五万!” “做一场手术,因为是垫付的,他们连麻药都没给我哥用,我听见他在手术室里的叫喊,比我自己割肉断骨都还要痛!” “没办法,我就拿了他的证件,走街串巷,一家一家地求,才找到了孙强那家民间借贷。那时候我根本无所谓什么高不高利贷,只要能马上拿出来现钱,能救我哥就行。” 他忍住眼泪埋下头,捏了把鼻子继续说:“后来,我哥救好了,我怕他们找我哥,无数次去求,他们就一次又一次翻倍给我加利息,我认了,他们说我和我哥长得像,万一找我追债的时候错认怎么办?” “我说好,那我把头发染白,这样谁都能分得清。”他激动起来,“我怕他们怕得要死,催我哥搬家也只是多拖延一点时间。后来听到孙强的公司倒闭了,我松了一口气,以为不用再怕他们上门追债,只要每天努力赚钱,早点还上就好了。” “但我没想过他们会越催越紧、越催越急,从半个月到十天,又从十天减到五天,三天,一天!反反复复,巴不得时刻盯着我,催命一样!我猜到他们会找过来,但谁知道那么突然?” 第100章 他看着虞尔:“谁愿意看我哥受伤,我宁愿被砍的是我,哪怕直接砍死我我都觉得自己会好过!” “但这不是你沉默的理由,这完全都可以避免。”虞尔扶额,退开几步说。 “还但是……避免……”詹越抹了一把脸,苦涩笑了几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大声咆哮起来,“我本来可以不用说的,我本来可以把这件事永远地烂在肚子里!但是都怪你,都怪你们!” “我一直以来都在赚钱,每天不停上班,省吃俭用,怎么就永远赚不够呢?为什么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为什么都要让我的生活喘不过气呢!我也想好好活着,不靠我哥,自己生活,我也想每年都是黑发,不用反复漂白!但是我害怕,我害怕啊!” “那你害怕就有用吗?” 虞尔冷呵一声,继续道:“你所谓的害怕就是拖延,你瞒着不说,就算对詹信好了吗?我知道你累,但你让詹信毫不知情,任由这件事情发酵!你以为你是对他好,你却不知道自己早就算是给他下了慢性毒药!” “当弟弟当成你这样,真是失败……”虞尔朝着詹越轻蔑一笑。 “你说什么?”詹越冲到他面前,当即又要打架。 清晨的住院部零星没多少人,但还是有两三个好事的病人探出病房,见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 有护士叫了保安过来,想分开两人:“两位家属,请冷静一点,这里是公共场所,医院不易喧哗打闹!” 詹越大声呵斥他们滚开,歪头压声问虞尔:“那你算什么东西?” 他不顾过来阻拦的人,腾一声闯过去跟虞尔扭打在一起,拼力束缚虞尔压他在地上:“你他妈跟我家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帮我还钱?你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虞尔不甘示弱,奋力挣脱,勾紧他的脖子翻身在上,按住詹越的胳膊直视他双眼:“你管呢,我那破家总共就留了这点钱给我,怎么用需要你提醒?” “靠!”詹越猛地蹬腿把他踹开,爬起来指着他鼻子:“那我问你算什么?这钱算什么!” 虞尔抬手扭了扭脖子,不屑道:“算我买你哥的命。” “我操你大爷!” 詹越冲撞上去就要再揍他,虞尔没稳住脚朝后倒去,两人一齐摔下,撞到后方的门板,虚掩的门受了力,赫然打开。 詹越捂着头从虞尔身上爬起来,眼前的病房阴暗无光,却有人挪着轮椅缓慢过来。 他左腿缠着石膏,床单盖住下身,腰上的绷带隐隐渗透出血,推动轮椅的手背上还沾着医用胶带。 “哥。” 詹越颤着声音,倒吸一口气,面前的人却什么都没说,两眼没在阴影里,不再往前,只静静地盯着他。 “信叔,你身上……” 虞尔退在一边,见他伤口情况不对,赶紧掉头跑去叫医生。 “怎么回事儿?我就离开一会儿?” 大车从人堆里挤进来一看,脸都吓白了:“怎么自己下床了!刚做完手术啊!快躺回去!” 詹信仍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弟弟,没人知道他的意思,也没人知道他是在生气,还是在难过。 但到底还是有人受不了,大车忙着推詹信回床,耳边听到门框砰地一声,转头就发现詹越不见了。 大车想去追,詹信却平淡地说:“让他走。” 虞尔叫了医生过来查看,几个人帮忙,才把詹信安置回病床上,重新插针打点滴。 医生离开后,病房的气氛更加压抑,虞尔犹豫着是否该开口解释,却见詹信拧着眉毛,两眼越来越红。 詹信低沉说:“你们出去。” “越哥他也不是……”虞尔想安慰几句,却被詹信厉声打断:“滚!” 大车跟虞尔互看一眼,长叹口气:“信儿啊,这。” “滚!都滚出去!” 詹信再度发作,床板跟着吱呀作响,大车怕又影响他伤情,赶紧拉着虞尔出去。 “走吧,让他自己安静待会儿,哎……” 虞尔走在最后,帮詹信带上门。 病房的窗帘一直严密盖着,而最后一点明光也在门闭上的那刻沉没。 詹信独自处在黑暗里,会做什么呢? 他会哭吗? 虞尔在门外空想着,愤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启新赛季啰~(><) 甜甜糖糖~ 第52章 雨夜梦魇 詹信住院住了一个月,期间有不少人来看他,但多数日子他都不愿意见人。 虞尔几次进病房,这人都是一副木愣的模样,躺着的时候是块铁板,醒来坐着时就是座石雕。 这都算好的,因为这种状态下的詹信,他不理人,也不在乎旁人。就算你就站在他的身边,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给詹信送饭时,虞尔就经常借着这个机会看他,在他吃饭前默默守在床边,打量他冒出卷毛的发梢、观察他深邃而浑浊的眉眼,有时候还能偷偷细数他手掌上的茧。 这真的是个很累的人,虞尔常常这样想。 然而平静的时刻很短暂,当虞尔给他摆上小桌,放好饭后,他就该跑了。 因为他需要将詹信戳醒,拍拍他的肩膀,或者偶尔恶趣味地直接捏他的脸。一旦跟这人有身体接触,詹信的目光就会瞬间聚焦过来,仿佛要烧穿人似的,毫不客气地审问:“你来干什么!我让你们来了吗?!” 第101章 “都给我出去!我不需要照顾,全都滚出去!” 虞尔问过医生,詹信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医生看他一眼,挠了挠头,建议他可以带詹信挂个心理科看看。 他说詹信的伤势问题大部分在腿上,尤其是下肢的神经受损。被物理切割的那部分,术后已经重建起来,恢复程度得看后期的康复状况,至于心理上被割裂的……更多的还是靠病人自己消化,家人多陪伴多聊聊,实在不理想,就只能考虑药物干预了。 医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也有我的原因,前几天我跟你们那个车家属聊病情时,不小心让他听到了。” “你们说了什么?”虞尔皱眉。 医生叹了一口气:“手术很成功,但就这几周的观察,詹先生的恢复情况并不好,大腿肌力麻木,创口愈合缓慢。当然,你放心,我们已经对症处理过,只是这个情况下去……” 虞尔看他:“直说就行。” 医生:“存在下肢瘫痪的可能性。” 回病房还没走到门口,虞尔就听见詹信又在跟大车叔吵架。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回公司,你把轮椅给我拿过来,我现在就要去!” 詹信动手就要拔掉手上的针管,大车赶紧冲过去将他按回床上,呵斥道:“不行!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公司现在的状况我都给你说了,已经那样了,你去了也是于事无补!这不是添乱吗?” “什么叫我去了就于事无补,一剪是我的公司,我不在怎么行!” 他奋力挣扎着,但力量到底抵不过健康的人,尤其还是两个。 “你来插什么手?赶紧回你家去!”詹信怒气冲冲对虞尔说。 虞尔回之以笑:“你不好好待着,我就不回去。” “你不好好待着,”大车故意跟着他重复,对詹信说,“我也不回去,就让一剪发臭发烂吧。” 躺着的拗不过俩站着的,詹信眼睛一闭,干脆跟谁也不说了。 大车松开手,又说:“信儿,公司的事我会看着办的,店咱还开着,但工厂那边我就叫停了,先不做产品。至于要赔的钱,我们能抵押的就抵押,员工们想走的也让他们走,正常辞退,其余的事尽量节省开支,怎么样?” 詹信睁开眼:“现在还有我说话的份儿吗?” “怎么能没有啊?当然还得你把关,我负责落实。”大车说。 “你为什么要拖着?”詹信压薄了唇,“明明可以直接让我签破产申请书。” “我要真拿过来,你会签?”大车问他。 詹信说:“不会。” “那不就得了,”大车背好自己的公文包,“你就当给自己放长假,公司那边有我撑着,咱们再等等,我觉得还有希望呢。” 看他要走,詹信伸手插进虞尔的裤兜里,趁他不备,甩了盒烟给大车:“你也注意身体,该放就放。” 大车顺势接下,笑了一笑,抬手悬空点向虞尔:“公司交给我,他就交给你了。” 门再关上,虞尔摸着自己空了的裤兜,无奈:“你就当着主人的面儿借花献佛是吧……” “什么主人,你个小年轻,”詹信重新躺下,闭上眼假寐,“少抽点烟。” 他这会儿倒是心情还不错了,虞尔也懒得追究,摸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中午了。 “该吃午饭了,今天想吃什么?”虞尔问他。 詹信微眯着眼,又睁大了点打量虞尔。 半晌,虞尔见他抬手招呼自己:“过来。” “干嘛?” 虞尔拉近凳子,弓下身凑近床边,轻轻皱眉。 那只被他数过茧的手抬起来,拍了拍虞尔的右脸,詹信问他:“你听不听我的话?” 虞尔愣住,下意识点点头。 这人收回手,说:“带我回家吧,我想吃你做的饭。” 手续办完,虞尔开詹信的车把他接回家。 推着轮椅进电梯的时候,虞尔默默盯着詹信头顶的发旋,总觉得有种说不上的奇怪。 自打说要出院,詹信就变得非常配合,说话不冲了,抱他下车也很顺利,虽然……因为太重,自己没抱稳,差点连他一起摔倒。但詹信没给脸色,态度意外的平和。 大概是医院待久了吧,回家心切。像之前自己住院那会儿,明明都快到时间了,还是没沉住气,自己偷偷办出院手续跑路了。 虞尔拿出钥匙转开门锁,转身帮詹信推轮椅,过门槛的时候他发现门框窄了,两侧严丝合缝的,刚刚能把轮椅卡进去,虞尔只能老实在后面走才能进去。 还没过去完,詹信拉了刹车阻着虞尔,不走了。 他感到困惑:“怎么了信叔?” “我想起来手机落车里了,你帮我拿回来吧。”詹信侧头说了一句。 “行,那我现在就去拿过来。” 虞尔一口答应,接过詹信手里的钥匙,便回头出门去。刚到电梯门口等着,走廊里就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虞尔顿觉不对,赶紧跑回去看,门真关上了。他插钥匙进去开锁,又发现门被詹信反锁了。 “詹信!你干什么!”虞尔拍门问他。 屋里的人声音冷淡:“我自己待会儿,你回家去。” “你做什么都不方便,一个人怎么住?让我进来帮你!” “用不着,”詹信说着,抬眸凝视震动的门板,“我不需要你们照顾,谁都别照顾我。” 第102章 一声撞击的闷响后,门后的人好像泄气了,滑坐到地上。詹信眼睛没多眨,兀自转动轮椅回屋里,又听见那人有气无力地问:“那你怎么吃饭?” 詹信没想过这个问题,静了三秒,他说:“你过一阵送菜来吧,什么都行,也别太多,我自己会做饭。” 说完,他从轮椅上卸下双拐,一手一个,自己靠墙倚着拐杖,慢慢单脚站起来。 他不知道虞尔仍在门后,头抵着门,沉声压下一句:“下次我再听你的话,我不姓虞。” 然而冷静之后,虞尔还是连着给詹信送了几天的菜,怕早上吵醒詹信,就每天中午准点送达。 不过詹信三天才出来一回,每次都让虞尔离远了才肯伸手出来拿,只拿最坏的,新鲜的他让虞尔自己拿回去吃。 前两天的菜一直放在门口詹信也不管,反倒是把邻居给引来,对虞尔埋怨道:“哎呀,你这个菜啊,适当送送得了,这天气容易放烂,招虫子的呀!都飞到我家来了!” 左右不讨好,虞尔只好改了频率,三天一送菜。 后来某天,大车叔来看望詹信,詹信倒是放他进去了,出来的时候虞尔看到大车拎着几袋烂叶子出来,就是前段时间自己买给詹信的菜。 大车见他呆愣愣地盯着自己,提起口袋看了眼:“怎么了?你心肝儿在里面啊?” 虞尔一言不发。 他不明白,詹信这几天到底在吃什么? 是夜,窗外狂风大作,震得窗户嗡嗡作响,随着乌云下压,豆大的雨点泼下来,轰轰烈烈洗刷城市。 客厅里躺着的人睡得不踏实,手攥着被子,额头泛出冷汗,眼球隔一层皮肉反复转动。窗外乍现惊雷,把人从噩梦里扯出来,詹信赫然惊醒。 他大口喘着气,嘴里口渴难耐,便急匆匆翻身到床边要起来。 放下一只脚在地上,再慢慢挪过另一脚,然而麻木的肌肉不听使唤,詹信用力去搬了许久,才成功顺直位置。 借着窗外时而亮起的白光,他尝试站起来,一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要去抵靠桌子,却不料刺痛从骨缝里钻出来,往常都能顺利站直的那条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詹信铁了心要站,往前一冲,没想到那条腿直接罢工,突然卸力,扯着伤腿一起往前倒去,詹信一头撞到了桌角上,手扑到桌面,将桌上的玻璃水壶推砸下来。 在一片晶莹的碎渣里,詹信缓慢跪起身,痛觉牵扯他去摸额头,放下手,却顺着掌心的血色看到被风冲开的门窗。 雷声忽至,他眼前大白,满脸惊恐地看向前方。 只见那风雨交加的阳台上,飘着两具尸体,一左一右,挂脖而死。 头颅上僵着凄惨的面容,随雷鸣电闪,逐帧摇正过来。 盯向他的,是他的父母。 第53章 让我救你 这场雨夜,在詹信心底下了十八年。 他的童年曾有过好的时候,在弟弟出生前的短暂时间。 爸爸叫詹佑城,手底下有一家搞外贸的小公司,每次回家,他总会给詹信捎点国外的零食回来。 妈妈叫许蔚来,喜欢开店,娱乐性质的那种,不管是酒廊、迪吧、还是ktv,她都经营过,开一家倒一家,但每次都不至于全亏,还能接着开新店。 詹信那会儿常听到他爸对他妈吐槽的一句,就是:“你到底留了多少底?” 他妈妈回复:“你放心,没人包养我,更没偷用你的钱,全靠我自己。” 即便事业心再重,许蔚来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全职太太,在詹信两岁的时候。 或许是看到皱巴巴的小孩长开了可爱了,她的母爱多流露了一点。 詹信原先一直是保姆在带的,所以对于妈妈的转变,他能感受到。 许蔚来为了当好妈妈,把保姆辞了,还兴致冲冲地拉着詹信去商场买了许多亲子装和亲子玩具。 差生文具多,许蔚来当妈妈当得很笨拙。一到家里,她就累了,两眼望着詹信,瘫在沙发一动不动。 “詹小熊,今天开不开心?” “小熊”是詹信的小名,这名字来源于他的阿贝贝,一只棕色的毛绒泰迪熊。 许蔚来困倦的时候,詹信会把泰迪熊抱过来,枕着妈妈的脑袋,然后自己依偎进她的怀里。 他说:“妈妈,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会开心。” 只是这种岁月静好很快就在詹信三岁的时候打破了,他妈妈在家给他生了个弟弟。 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孩子,詹信本能地有些厌恶,湿答答、皱巴巴的,手和脚纤细到可以忽略,像个蜷缩的红色大蠕虫。 最烦人的还不是外表,而且它喜好张着嘴,一刻不停地哇哇大哭。 “哭泣虫。”詹信远远看着,没办法把这玩意儿当成同类看待。 但就是这样的东西,转走了父母对他的爱。詹佑城的生意越做越大,许蔚来月子没坐完就忙着去开店了,再没人顾家。 詹佑城对他说:“这是你弟弟,现在你是哥哥了,以后你都要照顾他。” 许蔚来说:“詹小熊,你弟弟又哭了,快去哄他!” 父母比他还厌恶婴儿,如此逼迫下,才三岁出头的詹信开始了带娃之路…… 一开始父母还是请了月嫂照顾婴儿,詹信在旁边跟着学,后来再大点,五六岁的时候,詹信完全胜任了这份工作。父母见他得心应手,干脆把月嫂也辞了。 第103章 詹信吃口饭,总得先给弟弟暖上奶瓶,詹信洗衣服,就要捎带弟弟的那份,后来他上小学了,自己还得先送弟弟去上幼儿园。 为表厌烦,他从来不叫这个每天跟在自己身后的东西为弟弟,只冷冰冰喊他:“虫子!” 刚出生的时候像蠕虫,现在就像是个寄生虫,一刻不停地挨着自己,讨吃讨喝求抱抱,挤掉了詹信所有的自由时间。 他问虫子:“你怎么不黏着爸妈,光黏我?” 虫子抬起头,小脸肥嘟嘟的:“哥哥,我只跟你亲,爸爸妈妈没你好。” 说这话时倒是有点可爱,但这根本不能抵消半点虫子闯的祸。 拆沙发、踹家电都是小事,最严重的是有次虫子在家里拿晾衣杆乱戳乱甩,不知怎么地,就把天花板上悬着的水晶吊灯给捅下来,砸了自己一脑门的血。 当时詹信还在厕所里,出来看到虫子躺在地上要死不活的,赶紧给父母打电话。晚上从医院回来,詹信却得来了他爸一整夜的皮带伺候。 那晚詹信躲进自己的房间,抱着满身是伤的自己,在衣柜的镜子前坐了整宿。 他到底是什么? 同样是父母的孩子,他早出生几年,为什么就要理所当然地照顾弟弟? 明明闯祸的不是他,为什么父母不由分说就责怪自己,还要被毒打一顿? 不是第一次了,很多很多次,虫子闯祸,都是他承担后果。 大人们都说:“你是哥哥,那你就有照顾弟弟的责任!” 可是凭什么? 他不喜欢弟弟,不喜欢父母,更不喜欢自己。 如果不当哥哥就好了。 年幼的詹信在镜子前一次又一次抹去眼泪,想起他的毛绒泰迪熊早就被父母送给了弟弟,拆坏了,踩脏了,扔进了垃圾桶。 他一点也不想当哥哥,他只想当詹小熊。 然而,他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也会变成奢望。十岁那年,变故发生。 那天因为暴雨,学校早早放学,詹信回到家,就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人求饶,呜咽着拼命挣扎。 吊着胆子走近客厅门口,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蒙面黑衣人正勒死他的母亲,詹信想冲进去,却被许蔚来摇头制止。 再看他们身后,父亲已经被高高吊死在了阳台上。 他目睹这场杀戮,却无能为力,而背后不知情的弟弟正喊他:“哥哥,你在看什么啊?” 詹信赶紧折身往后跑,竭尽速度,拉上弟弟穿过走廊,一刻不停地跑出家门,再不回头。 直到很久很久,浑身都湿透了,寻到安全的地方,詹信才停下来,摸去脸上的水。 两个小孩躲在垃圾箱内,互不嫌弃,挨在一起。 詹信对弟弟说:“哥带你去很远的地方,不回家了,好不好?” 以为弟弟会哭闹,但他并没有,只是抱着詹信,尽力用自己温暖哥哥,软糯糯地说:“好,哥哥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于是,他们真的就没有回过家,一大一小,相依为伴,詹信再没对弟弟叫过虫子,而是直呼他的姓名,詹越。 他认命了,这个哥哥,他得当一辈子。 可惜凡事事与愿违,詹信没想到一切都会重蹈覆辙。 他成了父母一样的工作狂,却没能承住风险,费心经营的公司垮了,而哥哥的身份也没当好,让弟弟忍气吞声多年,最终从他身边逃走。 自己忙活了小半辈子,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做好,人还落了一身残废。他辜负了一切,浪费了所有的时间。 一闭眼,过往如走马灯在他眼前浮现,带着弟弟流浪、乞讨、捡垃圾,或是在数不清多少回的长夜里,为生活提心吊胆、焦头难额,吃过的那些苦都像是白吃了,重新翻涌,反复折磨。 睁开眼,他就再看到一切痛苦的起源,那个雨夜,自己没能救下的父母,悬吊着,向他呵斥,冲他哭嚎!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 詹信抬手往前探去,在一堆碎玻璃里摸索。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自己坚持了那么久,屡次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以为咬牙忍耐终会好过,到头换来的却还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指尖抵在锋利的刃面上,割出一道血口,詹信没缩手,毫不犹豫地选中那块玻璃。它长而尖锐,像一把完美的刀,在窗外惨白的闪光下显得那么熠熠生辉。 詹信拿起来,悬在半空,将玻璃对准自己的心口。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他麻木地盯着那尖端,期许一刀之后,自己能彻底痛快。 “詹信!” 屋外传来大喊,数次冲撞之后,虞尔终于踹开了门,他看着跪在雨水里的詹信,大惊失色。 “詹信,詹信!” 虞尔冲过去跪在地上,握住詹信的手,想要掰开他的手心取下那块玻璃,可这人蛮力握住,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怎么也不肯松手。 “我求你,放下来,好不好,我们放下来好不好……”他用力掰着詹信的手指,可是怎么也拿不下,反倒让詹信的手越收越紧,流下的血越来越多。 虞尔没辙,只好转身看向詹信。 这人的脸色已然僵硬,像是具尸体,两眼空洞无神地睁着,他的眼前只有虞尔,却像是透过虞尔看别的。 第104章 虞尔一点点凑近他,环抱住詹信,缓慢收拢胳膊,小心翼翼地拥抱他。 声音难掩情绪,虞尔尽可能冷静道:“放下吧,好不好?” “给我个机会,好嘛,詹信……”他贴近詹信的颈窝,两人的胸膛贴在一起,“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让我也救救你。” 他提起手,轻轻扶在詹信的颈侧,抬头与他对视:“如果你决心要死,就把我一起带走。” 他眼里闪烁着光:“你听到了吗?” “如果你不愿意,那你就要回应我。” 虞尔摩挲詹信的眼角,擦去泪痕,另一手捧在他的脑后,兀自阖上双眼。 窗外雷鸣仍在回响,只是一道惊白,便撩动了情。 少年压下心跳,猛地凑近上去,吻住了面前一心求死的人。 唇齿顷刻相抵,从胆颤地试探,到决心地深入,虞尔用尽气力去亲吻他,试图撬开这铁石心肠,让他留一缝对这世界的念想。 只要詹信能回心转意,只要能放下死念,虞尔做什么都好。 别再拒绝自己,别推开自己。 虞尔收紧拥抱,他想一直在詹信身边,抚平他的伤痕,从此詹信的苦就是他的苦,詹信受折磨他也不会好过。 两人之间夹着泪水,像一条悬河,经年累月的苦涩化成此刻相拥的共鸣。 或是感知到心声,虞尔身后僵持的手终于松懈,玻璃滑落,碎出清脆的一响。 詹信作出回应,与虞尔深吻,宽厚的手掌抵在他身后,用力扣紧他的腰,又探指摸进衣下。 虞尔能感觉到,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詹信抹下了自己的血。 舌尖仍在纠缠,虞尔忽然觉得詹信的遭遇不算是坏事,对他而言,这是天赐良机。 于是他泛滥了野心,突然开窍,领悟了能让詹信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办法。 他抬手抚在詹信的胸口上,内里的心脏因他而活,在他掌中跳跃,震动有力。 他想让詹信的心里只有自己。 【作者有话说】 你们期待的还在后面,因为第二天,詹信呆了。(脑子撞得嗡嗡的) 休息一天,周二继续更新~ 第54章 东北小熊 虞尔站在病床边,看医生重新给詹信的脑袋缠绷带。 养伤半个多月,詹信的头发长了不少,尤其多了许多卷毛,弯弯曲曲的刘海盖到了耳下。 之前听车叔说,他以为詹信的自然卷是那种步惊云的款式,才至于让詹信讨厌卷发。但眼下看来,其实挺可以的,慵懒的卷,有种古早港星的感觉,再配上这伤痕累累的破碎感,虞尔越看越舍不得移开眼。 人一静下来,就容易想入非非,虞尔回味起昨晚的那个吻…… “怎么你们回趟家,就整成了这副样子?年轻人,凡事不要冲动啊,顾好身体最要紧!”医生说,“千万别再让他乱动了,手上、脑袋上都是伤。” 她继续嘱咐道:“两条腿没知觉应该是暂时的,先住院观察一周吧,后续根据情况再调整治疗。” 医生收好多余的绷带,抬手再看了下输液管,调整流速,她发现詹信木在床上反应迟钝,又拿小灯照了下他的瞳孔,虞尔也凑近过来,说:“从昨晚就是这样,会不会因为头上的伤?” “没事,头部只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医生关了灯,站直身对于虞尔说,“贫血加低血糖,还有过度劳累。好好休息吧,有精神恍惚都是正常的。那个,吊水里有一瓶是阿奇霉素,及时给病人补充食物,他可能会感觉饿,但也别吃太多,会呕吐。有其他不良反应你随时找我,我一整天都在值班。” 虞尔给她让开道:“谢谢医生。” 刚路过,虞尔就感觉医生往他脖子上瞅了一眼,随后果然听到了疑问:“你这儿怎么了?” 见虞尔撤身多远,医生压下声音:“他咬的?要给你处理一下吗?” 虞尔马上摇头:“不用,小伤。” 病房门一关上,詹信就抬手去扯头上那圈绷带,虞尔赶紧制止他:“别扯,刚才给你包扎好。” 手被捏着收进被子里,詹信没再乱动,转而安静坐在病床上看他,眼神直勾勾的。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虞尔怀疑詹信在报复他。 但看这表情,又不太有憎恨的样子,连平日的严肃劲儿都没有,眉眼舒展,目光呆楞,还…… 他脑子里冒出个词,没细想,又感觉用在詹信身上太怪异了,那就是——天真。 低血糖会让人改头换面吗?还是说这人自杀未遂,精神就崩溃到返补归真、童心未泯了? 虞尔越想越奇怪,随手捡了个橘子剥开,抬眼直接问他:“你看我干嘛?” 詹信仍旧盯着他的脸,说:“好看。” “什么好看?” 虞尔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窗户,不料詹信又说:“我说的是你,你好看。” 他顿时心觉这不是正常詹信会说出来的话,莫名奇妙问一句:“你是谁?” 詹信还真给了个不同的答案,嘴里变着调说:“我叫詹小熊。” “怎么还有口音?”虞尔一愣。 詹信皱眉:“妹有啊?” 这模样太诡异了,虞尔憋着嘴角,继续剥橘子,分一半给他:“那詹小熊小朋友现在几岁了?” “我成年了,因为你昨天亲了我。” 第105章 嘴里刚塞下两瓣橘子,汁水惊到喉咙,虞尔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咳嗽了一会儿,他重新抬头看詹信,逗他:“你说谎,我怎么会亲你?” 这人见他这样说,竟乖顺地耷拉下眼皮,慢吞吞咬着橘子:“好吧,可能是我做梦了,梦里有你。” 小孩儿真好骗。 “那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虞尔拉来椅子在旁边坐着,两腿交叠,撑下巴看他。 詹小熊纳闷儿:“啥?” “你偷偷拿我当梦中情人。”虞尔勾起嘴角。 詹小熊顿时瞪大了双眼,随后脸颊和脖子红起来,闪躲着虞尔的视线,像喝了假酒似的。 虞尔继续问他:“梦里除了梦到你亲我,还梦到什么了?” “不是我亲你,”詹小熊拖着输液管,两手交握拇指打圈儿绕,“是你亲我。” 虞尔故意刁难他:“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很不一样,因为是你救了我。”他重新看向虞尔,“我一个人在家里照镜子,哭得很伤心,你就从镜子里钻出来,抱住了我。” 还真做梦了啊。 “啊,这样吗?”虞尔私下想,这梦的什么灵异场面,他是鬼吗,这么水灵灵地钻出来。 虞尔拿出手机想搜一搜周公解梦,顺便检索一下腿伤加手伤加额头伤加贫血加低血糖会把人变成几级脑残,还没等百度跳出绝症二字,转眼又瞥见这老小孩捂着肚子。 “饿了?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 “我想吃草莓小蛋糕,”詹小熊有点兴奋,不过那表情很快就收敛,像是怕虞尔拒绝他,补充了一个自以为很正当的理由,口音都故意压下去,“生病了要吃甜甜的蛋糕才能好得快。” “我怎么没听说过,”虞尔看他,“你妈妈告诉你的?” “我自己想的。”詹小熊很坦诚。 “行吧,也可以。” 虞尔答应下来,站起来看了眼时间,又听见他补上一句:“小蛋糕要整三个儿。” “行……”虞尔拖长语调,哼笑着,起身去床头的柜子拿包出门,詹小熊又捉住他的衣角,小小声道:“走了,抱抱。” 哎……今天真是开眼了。 用手机太简陋,如果此刻手边有一个相机就好了,他一定会精心记录下来,用余生反复回味。 虞尔闭上眼,调整自己的表情,俯下身拢着詹小熊壮硕的胳膊轻轻抱了一下,鼻子嗅到他身上的药味儿:“行了吗?” 他很快就感觉怀中人的背脊慢慢直了,随后耳边就是再度低沉的声音,詹信问他:“你抱我干什么?” 终于醒了…… 虞尔不紧不慢坐回床边,跟他隔着半米距离,把包放回柜子上:“信叔,你刚刚让我抱你,不记得了?” 詹信抬手捏了捏额头:“我会提这种要求?” 他看看周围,视线回落到虞尔身上,一脸迟疑:“现在几号?我记得我出院了。” 虞尔从裤兜里掏出詹信的手机,开机递给他:“自己看吧,从过去回来的先生。” 手机拿到手里,詹信单手点亮屏幕,一直拿到眼前才开始看,虞尔问他:“这么亮的屏幕,还看不清?” “有点,”詹信听他说,拿远了些,但两个眼睛虚眯着,“这样也能看。” 虞尔叹一口气:“悠着点,来医院旅游呢,所有科室项目都体验一遍?” 他再次试探:“你真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 詹信关了手机放到枕头边,回复他的话:“有点印象,但不太清楚,很混乱。你能把我带来医院,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虞尔跟他对视上,没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詹信先开口:“我给你说点事。” 他突然正色,虞尔心里一下没了底,忐忑,又有点期待。 紧接着,詹信又说:“你帮他赔了多少,我还你。” 原来说的是詹越的事情……虞尔转回头,往后缩了缩,挨着詹信的腿:“没多少,你跟我不用算这些。” “毕竟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钱,当然要算清楚。”他说,“那天詹越对你态度不好,还跟你动手,我替他向你道歉,多少钱我都赔。” “用不着,我跟他算互殴,他有脾气,我也不是吃素的,重话也没少说。”虞尔拧着眉头,“而且,你本来就没错,全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我知道你这几天压力特别大,所以……” “昨晚的事情你不记得,那我就再提醒你,詹信,以后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行为,尤其是自杀。” 詹信眼睫一颤,朝他看。 虞尔也望向他,认真说道:“从小到大,是你救了我,一直都在照顾我,把我从水深火热里带出来,让我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如果真的要分清楚,我也巴不得早早跟你算清这笔账,你说我该怎么还你?” “那些都是我自愿的,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你回报,小猫。”詹信语气软下来,“我帮你和你直接给钱不一样,能是一个价吗?” 虞尔压下眉头:“对我来说是一个价,甚至你的会更多。” “你救我那么多回,也算我救你一次吧,詹信。你还愿意叫我小猫,那你就给我一个踏实的身份,家人也好、朋友也行,别对我像个陌生人一样分得那么清楚,好吗?还是说,你就喜欢把我反复推出去,看我没人要的样子?” 第106章 虞尔红着眼瞪向他,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头用双手蒙住脸揉眼睛,再不说话。 詹信欲言又止,松开紧攥住的被角,沉默片刻,才说出口。 “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再自杀。” 虞尔站起身抽纸擤了下鼻子,走去拉开窗帘通风,天色雾蒙蒙的,像是刚天亮的样子,吹来清风,偶有几声鸟鸣。 “你连夜把我带来的医院?”詹信问他,想了想又说,“你回家去休息吧,我醒着能自己顾自己。” “没事,我睡过觉。”虞尔的情绪好了点,声音还有点闷,“你刚看的时间,这就忘了?” 他决定在这人面前卖点惨,可怜可怜:“一醒来就赶我走,伤心了……” 詹信:“我……” 虞尔打断他:“我连夜把你扛过来的,一路上累得要命,现在快饿瘪了。” 重新拿起包,虞尔准备出门觅食:“你低血糖,吃点甜的吧,早饭想吃什么?” 詹信看了眼头顶空瓶的葡萄糖溶液:“不用,我不饿,你吃你自己的。” “行吧,”虞尔耸了下肩膀,“哎,刚才有个小朋友求我给他买草莓小蛋糕,我寻思顺便一趟买呢。” “哪儿来的小朋友?”詹信奇怪。 虞尔摇头:“我也不知道,听口音还是东北那嘎哒儿的。” “那……”詹信犹豫了下,还是对他说,“那你就多买一份。” 虞尔转身背对他,暗自一笑,径直出门去了。 怎么想让人带个吃的都那么别扭,虞尔边走边回想,脑子里浮现詹小熊的口音。 带了蛋糕回来,两人一人一份,虞尔看他两大勺就干完了,但对此一直没过问,想来是没完全失忆,记得点自己说过的胡话,还不想承认。 为了彻底放心,上午输完液,虞尔还是推着詹信去做了一圈检查,等到下午检测报告出来,医生看过后,表示一切正常。 那他昨晚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虞尔反复纠结,决定多试探他。 第55章 难以启齿 詹信迷迷糊糊醒来,四下漆黑,只有靠窗的白墙上透着一扇门的薄光,水声潺潺,像是要浸泡整个病房。 夜已深,詹信却睡不着了,他刚从混沌的梦里逃出来。 一个让人难以启齿的春梦。 梦境里,胸膛像是悬在了岩浆之上,燥热到极点。而詹信面前,伫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姿,那人的肌肤白得妖冶。 而后他坠落,被迫陷于温柔的被褥,一抬眼,就对上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眸,冰蓝的颜色冷沁了燥热,唤醒他些许理智。 詹信克制自己避开那视线,可下一瞬,那人的身影就到了他跟前,指间顺至发梢,轻轻相吻。 于是詹信再度沦陷,两人青涩地触碰着,在一步步徐徐展开的肢体动作后,纯洁的外表被撕去,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变得荒诞淫乱。 偏偏眼前还不专注,参杂起经年以来的回忆,幻梦与现实交叠,詹信再度看到那个叫着自己信叔的少年,于是猛然清醒,背脊恶寒。 为什么……对象是虞尔? 喉间干涩难退,詹信拧着眉头撑手坐起身,想借着卫生间的光亮去床头柜上找水喝,手指刚摸上柜面,余光就瞅见一人从卫生间走出来,浑身腾着水汽,赤身裸体。 詹信赶紧避开眼,转身躺回到床上,鼻尖嗅到的香皂气息却越来越近,不浓,但很好闻。 “想喝水吗?”虞尔问他。 詹信知道他是看到了,没再装睡,索性问他:“你没穿衣服?” “怎么了,你又不是没看过?”虞尔笑他。 “我什么时候就看过了?”詹信反问他,语气莫名不太好。 “昨……”虞尔突然咳嗽起来,重新组织语言,“小时候没看过?你还给我洗澡呢。” “不是一回事,长大了不一样。” “你转过来再看看呢。”虞尔说,“我穿了衣服的。” 转身一看,这人确实没全裸,身上就穿着一条短裤,头发扎在脑后,借着投来的光影,背脊到腰腹的线条一览无余,几乎……有些像他梦里的光景。 “你的头发能扎起来了?” 詹信尽量将自己的视线上移,但虞尔正给他倒水,还送到他面前,越来越近。 虞尔见他在床上坐好了,才把水递过去:“嗯,集训结束就一直留着,我还是喜欢长发。你怎么醒了,难道又做噩梦了?” 詹信一下呛了水,没拿稳杯子,水洒到了被子上,虞尔赶紧抽纸帮他擦,不料门后有人开门进来。 “查房,病人……”女护士见两人身影重叠,尤其一人还裸着,马上尖叫着逃了出去,随后门外传来结结巴巴的提醒:“家属请穿好衣服,在医院,夫妻俩还是收敛点……” 虞尔顿住手笑出声,他直接捡了衬衣套在身上,詹信没法动身,只能眼睁睁看他出门去找那护士,声音隔着墙,但詹信能听清他说:“姐姐,误会了,我们都是男生。” 走廊的光很亮,等他回来,詹信才发现他穿的裤子很宽大,腰上系着绳子:“你怎么穿我的短裤?” “昨晚来医院我帮你收拾了几套衣服出来,今天没来得及回趟家,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就临时穿了你的。之前你睡着了就没说,要是介意我现在就脱下来。” 说着他就摸上自己的腰要扯下裤子,詹信赶紧打住:“别脱!你不怕人家护士更误会了?” 第107章 “查房也查过了,两个男人怕什么。再说了,我也不是没穿内裤就穿你的裤子。” 詹信愕然:“你内裤也穿我的?” “对。” 虞尔见他厌恶地皱起眉,又马上笑着改口:“骗你的,怎么可能。” 他脱掉衬衣直接坐到了病床上,詹信见两条光溜溜的长腿支上来了,意识到不对劲。 “今晚我跟你对付一下,信叔,过去点。”虞尔从容躺到他身边,共享一个枕头。 “你……”詹信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把衣服穿上,我只擦了澡,这床也不干净。” “我的衣服更脏,昨天蹭了一地灰。”虞尔说。 詹信看他:“穿我的。” 虞尔笑说:“你的除了你身上这身干净的,我也只带了这一条短裤。” “你刚不是说收拾了几套吗?”詹信疑问。 “是收拾了,但是忘记拿了,找的时候发现包里只装了这条。” “啧。”詹信抓枕头给他挪过去,虞尔侧身躺下,颈后露出道十分显眼的咬痕。 詹信看着这伤,想起自己的梦,心觉不安:“你这儿怎么弄的?” “这个伤……”虞尔说着,脑子里浮现昨夜的一幕。詹信放下玻璃碎片后,他就起身将詹信拖着试图往轮椅挪,好送去医院。 当时两人都不太清醒,雨夜一地湿滑,虞尔着急忙慌地没注意到后脚的矮凳子,害得自己和詹信摔了一跟斗。 他怕把詹信伤到,赶紧把人抱起来往沙发走,想着先看看伤口的情况,然而刚碰到沙发的边,这人突然发作,摁着虞尔的头直接往他后颈啃了一口,两人一起倒在沙发上。 那瞬间大概是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怀里的人突然成了一头狼,恶狠狠地咬住他的肉,又马上松口,浅尝辄止。 “是你咬的,”虞尔打了个哈欠,“昨晚我把你从地上拉起来,害你摔了跤,你一生气就啃了我一口。” 詹信闷着声没说话,暗自盯着咬痕,虞尔口中的场面跟梦里有重合,又不那么贴切。 今夜没再下雨,却有月光伴窗,将屋内照得白而朦胧。詹信鬼使神差抬手抚上那咬痕,触及血痂,还有它边沿肿胀的皮肤。 一只手马上抓住他企图摩挲的手指,放回被子里,虞尔的声音困倦了:“就是小伤,睡觉吧。” 詹信赶紧又往边上移了点,闭上眼,再没动作。 见身后安静了,虞尔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转身继续睡觉。 不过半刻,虞尔笑不出来了,他的腰间忽然环进一双手,温热的鼻息吹在他的耳根。 身后的人问道:“我的蛋糕呢?” 詹小熊又来了。 虞尔僵着身不敢动,咽了下口水,冷静说:“你吃了一个,还差两个。以后你出来一次,我就给你买一次。” “你威胁我。”詹小熊说。 虞尔回答:“我这是跟小朋友的平等交易。” 詹小熊反驳他,肯定地说:“我说了,我是成年人,能接吻的成年人。” 不对……语气不该是这样,虞尔思索着,詹小熊的口音会再重一点。 但他没在东北待过,压根想不出来后续,这段即兴的幻想也就此戛然而止。 实际上,他身后的人早就睡熟,呼吸平缓。 “要不明天就这样骗骗他?”虞尔心想,调整了睡姿,一觉睡到天明。 然而第二天,虞尔并没有等到这个捉弄的机会,詹信生气了。 他买完早饭回来,就看见詹信在病床上面朝窗户坐着,虞尔以为他正看窗外的风景发呆,走近却见他抬手给自己扇了响亮的一耳光。 虞尔一惊,赶紧过去制止他,只见詹信的右脸红得不行,他又跑去找医生要了个冰袋过来,敷在詹信脸上。 “詹信,你这是做什么?”虞尔担忧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伤害自己吗?” 詹信闷着不说话,手放在腿上,虞尔视线下移,才发现他绷着手背,正在掐自己的大腿,虞尔又马上把他的手捉住,抬起来警告他:“詹信!” 这一声叫醒了他,虞尔见他神色恢复正常,松开了手,把冰袋扔到他腿上,自己背过身去,看向窗外。 詹信拾起冰袋,脸颊刚被冰镇的疼回温后又重新烧起来,他没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是想警告自己。 “你走吧,”詹信说,“留在我身边只会伤害你。” “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个?”虞尔转过身看他,“詹信,你这样的状态我怎么放心,昨天不都还好好的吗?” “那叫好吗?”詹信攥着冰袋,无所谓手心的冰冷,“我连我做过什么都忘了,一整晚的记忆凭空消失,尤其还对你……我真怕我继续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走吧,我只是腿废了,还不至于安顿不好自己。” “但我不介意,”虞尔说,“詹信,你不用担心这一点,我会看好你,下次我……” “够了!”詹信厉声打断他,“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你离我远点,别出现在我跟前。” “呵。”虞尔闭了嘴,快步走去柜子,拎起自己的包径直离开,临到门口,他还是落下一声嘱咐,“车叔下午会过来看你,自杀的事情,我没对他说。” 门被人带上,哐当一声响,却没关牢靠,又慢悠悠敞开来,詹信再看过去,门口已经没了人,空荡荡的。 第108章 “走了好……”詹信想挪到床头,下身却一点不听使唤,两条腿僵硬,明明看着还在,知觉却像是凭空消失,怎么掐都无感。 昨晚隐忍了一夜,醒来后,詹信越想越不对劲。但凡把心里多余的感觉分过去一点,他也没那么愁了。 相处快十余年,事到如今,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虞尔。 詹信难以接受这种欲望,他是对虞尔有好感,但怎么会梦到和他做那样的事,竟然还真的咬了虞尔。 他破天荒地想起虞尔小时候的无稽之言——“信叔缺什么,我就当什么。” 假如虞尔真的成了他的妻子? 不,不行,绝对不行。 詹信很难想象这个画面,他对虞尔根本就不可能上升到那种夫妻之间的感情。 不就是做个梦吗,梦本就是混乱的,都是假的…… 他对虞尔没有别的意思,那有没有可能是其他方面的原因。 就比如会梦到虞尔只是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频率太高,但实际上不一定非得是虞尔,他也会做这个梦。 换成别人,比如大车、霍火、男护士男医生什么的。 这么一换算,他觉得更可怕了。 难道是他的性取向有问题? 或许他该找个人问问。 于是下午,大车跟他汇报完公司的近况后,就听到詹信突兀地问了一句:“大车,你是男的吗?” 大车皱眉看他:“虞尔说你这几天有点痴呆,怎么还真是啊?真难为他照顾你。”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詹信想到虞尔出门前说的话,忍不住有些好奇。 “没说什么了,这几天我忙他也忙,就昨天你回医院了,他跟我说了一下。”大车说,“虞尔真挺好一孩子,你都不知道,你闷在家里不让他进去那会儿,他天天守在门口,寸步不离,就怕你出什么事。” “他每天都守在外面?”詹信眉头一紧,那段日子可不止一两天。 “是啊,我怎么劝都劝不走,所以后来我才放心他照顾你,毕竟这几年他一直都想帮你的忙,但没寻到机会。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来,我早就给你请护工了。” 詹信看他一眼:“我还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 “哎,都说叉了,你什么毛病,问我是不是男的。”大车白他一眼。 詹信沉色道:“我好像是同性恋。” “什么?”大车惊讶,不过很快,他就从詹信的语气里估摸出一点意思来,“谁勾起你这想法来了,你是不是看上谁了?” 詹信想了想,不打算全盘交代:“一个男护士。” 第56章 作贼心虚 “男护士?”虞尔疑惑。 “是啊,”听到有人从楼上下来,大车把他拉到楼梯间角落里,等人过了再说,“虽然你信叔是那个……同性恋,但我们还是要尊重。你放心,我觉得应该和咱们异性恋差不多的,不会是个人就看上,你就跟之前一样照顾他就行。” 虞尔心里五味杂陈,知道詹信的取向了他是高兴,但…… 他忍不住再问一句:“哪个男护士,我怎么不知道?” “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他也不肯说。”大车说,“总之你就看着点,毕竟这么多年,你信叔开春头一回。随机应变吧,既然他对人家有意思,你就帮着给两人制造点机会呗?” “行……吧。”虞尔说。 大车走后,虞尔拎着饭盒回到病房,走进去一看,詹信正靠坐在床头看手机,没说话,也没移眼。虞尔自顾自清理好柜面,打开饭盒摆放饭菜,再拉过凳子坐到床边:“詹信,吃饭吧。” “为什么回来?”詹信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皱了眉,仍旧盯着手机。 “为什么我不能回来?”虞尔反问。 詹信这才转过脸看他,见到那柜子上的两菜一汤,愣了下。 虞尔说:“出门后我越想越不对劲,信叔,你为什么怕自己伤害我?大车叔告诉我你是个同性恋,难道你对我……” “不是!”詹信直接否认,“你别多想。” “既然不是对我有想法,那你还赶我做什么。”虞尔说,“医生说了,你那些行为是出于低血糖导致的精神恍惚,以后注意就不会发生。现在你离不开人,我正好毕业也没什么事,但你还莫名奇妙地赶走我,那是不是有点做贼心虚了?” “说了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你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詹信说,“我不是残废,能自理。” “哦……”虞尔说,“那你能自己下床吗?” 詹信回答:“我可以。” 虞尔起身把他床边折叠好的轮椅放远了:“你爬过来拿吗?” 詹信瞪眼看他。 虞尔慢悠悠放回去:“就算在这儿,你自己怎么把它打开,在床上能把手伸这么远?” 他继续举例:“病房的厕所那么窄,就算你能坐上轮椅了,我不抱你进去,你怎么坐上马桶?还是说,你就打算一辈子躺在病床,吃喝拉撒都在上面,不换衣服不洗漱,不见人了?” 詹信拧着眉沉默不语,显然在斟酌。虞尔没再说他,默默夹好饭菜放在碗里,递过去时詹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老实接下碗,问他:“你自己做的?” “嗯,”虞尔说,“尝尝看,怎么样。” 碗里有香菇炖鸡、酱爆牛肉,柜子上还摆着一碗紫菜蛋花汤,虞尔刚打开那会儿詹信就闻到了香味,眼下尝了口鸡肉,垂下眼。 第109章 “不好吃吗?”虞尔问他。 “没有,”詹信继续动筷子,“味道不错。” 吃完饭,詹信到底还是没再说要他走的事了,虞尔见他一副默然的样子,想来也不用去确认。 毕竟,无论詹信是否会赶他,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守在病房里。至于上午那会儿,他本就打算出门一趟,买菜回家给詹信做饭,生气也只是顺便的,故意装给詹信看。 就目前的情况,要让詹信马上想开是很难的,一个身心俱疲遍体鳞伤的人,虞尔倒愿意他冲自己多发点脾气,免得老是憋闷在心,加重抑郁。 这么一想,他发现詹信又是大半天没说话,一直就盯着手机,两只眼睛都快贴上屏幕了。 “你在看什么?”虞尔问他。 詹信回答得很简短:“小说。” “什么小说看得这么入迷?”虞尔坐到他床边,凑近过去,詹信稍稍把手机拿远了些,面不改色:“我就是随便看看。” 虞尔直接伸手盖掉他的手机,詹信不明所以看向他,虞尔轻微侧着比出两个手指,支远了问他:“这是几?” 詹信:“一?” “走吧。”虞尔让开位置,把轮椅给推过来。 詹信一头雾水:“去哪儿?” “给你配眼镜。”虞尔说。 “好,请蒙住右眼。”验光师举着指挥棒,直接点最大的“e”字,詹信摇头,裸眼测试很快得出结果,他两只眼睛都在六百度以上。 “第一次来配眼镜?视力已经很严重了,之前没重视啊。”验光师说。 “凑近看能看清,就没多管。”詹信平静说。 “是啊,凑近看,脑袋都快成手机壳了。”虞尔无语他。 验光师笑了笑,指引两人:“詹先生继续去做电脑验光吧。” 反复做完验光后,验光师根据得出的度数拿了试戴眼镜过来:“詹先生,来,看看戴上怎么样?你可以戴出去走走,十五分钟后觉得适应,我们就按照这个度数配眼镜。” “行。”詹信将试戴眼镜戴在脸上,看了看周围,自己将轮椅挪出检验室。 “需要帮你推出去吗?”验光师问他,“我看陪你一起来的朋友不在附近。” “没事,我自己可以,想戴着眼镜试试。”詹信拒绝道。 听他这么说,医生便没再插手了,默默站在原地。 戴上眼镜,果真要舒服多了,詹信左右打量着,把试戴眼镜摘下又戴上,眼前就像是被擦干净的玻璃,清晰明亮。 他将轮椅移动到眼镜店门口,想在街上寻找虞尔,就听到身后有人过来。 “配好了?”虞尔说。 詹信转身看他,心里忽然漏了一拍。 今天他跟大车出柜的时候,大车随口问了一句,那个男护士有没有虞尔好看。 詹信问他为什么要和虞尔比较,大车说他这辈子认识最好看的人就是虞尔了,不跟他比跟谁比。 当时他还没什么感觉,只想着虞尔小时候是挺可爱的,然而眼下戴了眼镜,他终于清楚认识到了虞尔的容貌。 他有一颗暗红的痣。 那颗痣就落在他右侧的眉尾之下,像是蝴蝶翼尾的最后一圈花纹,虞尔看向自己,又或是他微微觑眉时,灵动的眼睛恰如蓝蝶振翅,轻易就能撩拨人心。 但詹信心知,这并不能怪虞尔,他只是天生得了一副好容貌,让人平白会对他产生些不可说的遐想。 “怎么了,看我看那么久?”虞尔弓下腰与他对视,声音如清风。 詹信没说话,直接转动轮椅转过身,取下试戴眼镜去找验光师:“就配这个度数,很清楚。” 虞尔跟在他身后,小小笑了一下。 选镜框的时候,店员主动推荐了许多,虞尔看向角落一款无框眼镜:“给他试试这个吧。” “眼光真好,我正想压轴介绍呢。”店员是个活泼的小姐姐,她将眼镜从展柜里取出来,递给虞尔,“这副眼镜很挑人的,但詹先生戴上的话,绝对不错。” 虞尔想帮詹信戴上,但这人老伸手拦他:“詹信,别动,招人笑呢?” 詹信这会儿虽然看不清,但能感觉到旁边那个女店员正捂着嘴笑,他只好束手就擒,沉着眉头任由虞尔给他戴上。 “不错,”虞尔指尖松开镜腿,轻轻擦过詹信的耳廓,“很有斯文败类的味道。” “那就要这个。”詹信赶紧取下来,递还给店员。 小姐姐麻溜登记上:“好滴,马上安排!” 眼镜做好结完账,天色渐晚,虞尔推着詹信走在街上闲逛,行人三三两两,经过他们时都自觉往边上靠。 “多逛会儿,我想透透气。”詹信主动说,“顺便把晚饭解决了。” “那去广场走走?”虞尔提议,“附近有家纸包鱼不错,我同学推荐过。” 詹信铺盖好身上的簿毯,回答说:“行。” “詹信,”虞尔见他两手轻靠在扶手上,想起那天看到的茧,“你在公司天天坐办公室,怎么手上还有那么厚的茧子,老板还做苦力?” 听他这么问,詹信有些意外,看了眼自己的手,说:“光上班是没有,累都在眼睛上,手上的茧是因为撸铁整出来的。” “健身啊?”虞尔问他,“没想到你平时那么忙,倒是不忘了健身。” “毕竟身体才是根本,”詹信说,“你以为我真有那么傻,会拼命去工作?也就是那阵子公司危机,我才会熬夜不睡。” 第110章 “那上次呢?”虞尔问。 詹信侧过头:“什么上次?” “我妈葬礼那会儿,你看着也很累。”虞尔推着他慢慢走,没听到詹信马上回答,继续说,“其实你也在帮忙吧,处理我妈的后事。” 那会儿薛婉容名下还有许多账目没有清算,虽然临终前就在处理了,但到底还是没赶上时候,薛总的秘书第一次找虞尔,就是在询问这些事情。当时忙着处理葬礼的事,虞尔就先搁置了,但第二次再见到秘书,这些事情却已经解决了,她说她找到了人帮忙。 “搭把手而已,”詹信说,“没有她,也没有今天的一剪。” 广场上很热闹,两侧都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商贩,两人越走越寸步难行。 周围的人太多了,虞尔突然有些后悔带詹信来这儿,他一个人矮在人堆里,能看到最高的地方就是别人的头顶,应该会觉得很压抑。 于是虞尔见缝插车,马上推着詹信逃出去,直奔烤鱼店。 不过很快就有一人拦在他们面前,是个年轻的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你们好,”女孩说,“我想来还钱。” “你是……”虞尔努力从认识的人里匹配她的脸,但没什么印象。 詹信戴着眼镜,率先想起来:“卖唱的歌手。” “对,”女孩见詹信坐着轮椅,脸上原还有些顾虑,现在听他这么说,脸上轻松了点,“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当时是先生您给我放的六百块钱吧,这钱太多了,我想还给您。” “不用,”詹信摇头,“这钱本来就是打赏给你的,不用还。” 女孩低下头:“但是……” 詹信见女孩茫然了,想开口解围,又听到詹信说:“这样吧,你现在还在坚持唱歌吗?” 女孩用力点头:“那是我的梦想,我现在正在一家乐队当主唱。这钱当时帮了我大忙,所以我一直想着能回报。” “那……你觉得光回报六百块,够意思?”詹信说。 女孩愣了一下,攥紧了衣角。 “别紧张,我想说,等你以后开演唱会了,可以告诉我们一声,这就够了。” 詹信说完,女孩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掏出自己的手机:“那……可以跟您交换个联系方式吗?” 詹信抬手往后指了指虞尔:“你加他。” 女孩离开后,虞尔看着列表里新加的人,问詹信:“你怎么不让她直接加你。” “我这腿不好走路,”詹信说,“要真有那时候,你替我看看就行了,就当去玩儿。” 虞尔想了想,沉声对他说:“你对谁都很好,唯独对自己少了点耐心。” 轮椅上的人再度沉默,虞尔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两人在夜色中缓慢行进。 “我们都慢慢来吧,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詹信开口回应:“嗯。” 第57章 画中春 如虞尔所说,日子慢慢变好了。 虽然詹信还是整日卧床,但每天平平淡淡,一日三餐,他担心的都没发生。 见没什么大碍,医生帮忙办理了出院,两人收拾完东西,一早就回了家。 从电梯出来,詹信总觉得这次回家没有实感,可能是上次不太好的回忆,心里对这环境产生了抵触,但又明知自己不能不回家。 其实说到底,他已经很难认同任何地方为家了,父母过世,弟弟背弃……事到如今,詹信不知道未来还能做什么,只是由于虞尔一直在身边,他才得过且过下去。 “想什么了?”虞尔瞟了他一眼,翻开背包找钥匙。 詹信低头转动轮椅退开一步,让出开门的位置:“没什么。” “放心,家里收拾过了,跟你离开那会儿不一样。”虞尔说。 詹信抬起头,皱起眉毛:“你做了什么?” “进去你就知道了。” 门一打开,就闻到了很温馨的香味,詹信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抬了下眼镜,眼前一亮又一亮。 虞尔这一收拾,很多软装的布局都变了,橙黄格子的餐桌桌布、大大小小的装饰挂画、布艺小沙发、还有角落里冒出叶子的绿植。 詹信缓慢在客厅里移动,临到阳台边,他发现原本放长沙发的位置变成了一张与轮椅齐平的床,而之前搁置在中央的方茶几更是不见踪影,换成张毛绒绒的异形地毯。 “发现了吧,不见的东西我搬进空房间里了,你要觉得不好,我就再搬回来。”虞尔说。 詹信摸了摸被子,都是新的,有洗净后的清新味道,质地很舒服。他转而看向床头放着的一盏立灯:“都很好,就这样吧。这是床头灯?”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虞尔露出神秘兮兮的样子,走去拉了阳台的帘子,房间一下变得黑暗, 虞尔拉了灯,詹信才发现他把窗帘布都换了,最外一层是十分遮光的豆绿色高精密窗帘,向内的这一面还有层柳叶纱帘,若是在阳光适足的时候,光是拉纱帘就很好看了。 “看这儿。”虞尔叫他。 詹信转过头去,电视机上方的白墙多出一片圆形的光,光是粉白色的,边缘却是淡彩的光晕。 不一会儿,虞尔举起两只手,组叠着从灯下过,光里飞出一只鸽子的影子,他摆了摆手掌,鸽子就挥动着翅膀,虞尔说:“好玩儿吧,这是我喜欢的灯,私自加在你床边了。晚上你看书的时候可以把这个灯打开,黑灯瞎火地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第111章 “挺好的,我也喜欢,很有氛围。”詹信朝他看去,虞尔在灯后弓着腰,他今天的样子很简洁,内搭是白色,外套衬衫也是白色,头发随性地挽在脑后,额前的发丝随动作晃晃悠悠。 “你怎么想到这些的?”詹信往后靠向轮椅。 虞尔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收了动作,轻轻靠坐到床边,单手做了个手势,在灯下成了一只恐龙的模样。 “人嘛,总要尝尝新鲜,换个很有氛围的环境,养眼,还有利于养精蓄锐。” “这么一看,”詹信说,“我之前那种灰白的风格确实冰冷,你布置得很好,很有……” 他忽然很想收回之前悲观的想法,眼下这样的住所,真的很有家的味道。如果是他自己,根本不会想到做出这样的改变。 虞尔打断他:“别捧杀啊,毕竟这屋里不止你一个人住,重新布置一下,我待着也舒服。” “好。”詹信答应他。 虞尔愣一下,意识到他答应了什么,放下手直接倒在了床上,这样的角度詹信应该看不到他抑制不住的笑容,无声笑完了又怕是自己误会,开口试探:“我还没收拾好,明天再搬过来。” 詹信看着这人上下抬起的脚尖,勾起嘴角再度答应他:“行。” 他不得不承认,虞尔是个很有趣的人,像一颗甜度很高的糖,在詹信的生活里化开。 虽然过去的阴影仍旧残留,但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日子好过了许多。 那天虞尔并没有介绍完自己的改动,两人同居之后,詹信时不时就发现新的惊喜,譬如卫生间里发出炫光的蹦迪花洒,客厅那张一摆动就会吱一叫的鼠气摇椅,露台院子那边种了满坛的花,还有衣柜里詹信一翻才看到的虞尔藏匿在衣服堆里的毛绒小熊。 棕色的,和他儿时的那只很像。 詹信每天活动的区域有限,但他发现只要自己多去探索,仅是试着把视线抬高一点,往深一些,就会发现很多新鲜点。 虞尔的心思显而易见,他想让詹信多尝试用腿,尽量保持乐观的心态。 至于詹信自己,虞尔整日陪着他,把他养出了习惯。 今日午休醒来只是半个小时没见到,他就控制不住想去找虞尔,好在对方提前在微信上留了消息,詹信点开一看。 猫:「我在花架这儿画画。」 画画…… 詹信回想着,他好像还没看过虞尔画画。 花架是从阳台去往露天小院的必经之处,春日紫藤萝的安居之所,眼下入秋,曾经的花景换作绿中夹黄的枝叶,风一过,垂下的狭长果实便做了无声的铃铛。 虞尔的画板就架在这片藤叶下面,詹信慢慢操控轮椅过去,才从他的背影过渡到画纸上。虞尔坐在木椅上,手执铅笔,笔下灰黑的线条一堆,应该是刚起形,看不出画了什么。 詹信停在虞尔斜后方的位置,默默观察他画画,时间再度慢下来。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时阴时晴,天台上又常有风吹过,乘着绿荫不会太热。但虞尔是个很怕热的人,这阵子他惯常把头发挽在脑后,爱穿白色,眼下穿件无袖老头衫,还是高二时的那款。 衣服很轻薄,领口也大,从袖口能隐约看到胸前,虞尔靠前坐离开椅背的时候,贴合肩胛骨的布料会慢慢松懈下来,透出白而紧致的肌肤。 鬼使神差地,詹信向他问了个问题:“如果我没有救过你,你还会在这里吗?” 虞尔微微侧过头,看他一眼,继续稳着画笔:“认识了你,我就会在这里。” “什么意思?”詹信转起轮椅更近了些。 “其实我骗了你,我这个人没那么好心。”虞尔平静地注视着画,嘴角的弧度很浅,“换成小时候的我,或许我还会知恩图报,但现在我不是了。要报恩,如何能报得完呢?价值都是人自己制定的,事态变迁,价值也跟着不同。” “一件随手之劳的小事,放在年幼孩童心里,就会跟随他的骨肉一起生长,在心中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大,甚至更加地神化、放大,恩义的杠杆自然失衡。” “留在记忆里的总会有美化的滤镜。”詹信附和,“我听说学校里会举行那种辩论赛,你挺适合的,很有自己的想法。” “我说真的,”虞尔又说:“你觉得这公平吗?” “仅仅一个想法之差,就让一个人用余生去偿还,太沉重了。如果沉迷其中,这比贪恋的情人还要更过分,毕竟支撑报恩的仅仅是回忆而已,再者,万一当时施恩的人是出自个人利益角度才出手的呢?” “我没那么愚蠢,不是随便谁对我好,我就会回报。人心是复杂的,我也一样。” 詹信突然想到,最早那会儿他关注虞尔,也有几分担心这个人人喊骂的流浪儿影响一剪子开张的原因。 “最开始遇见你,确实也是顺手的事。后来你在我要开业的店里出现,我没办法忽视你。看到现在的你这么想,我反而轻松许多。” 他一细想,又问:“如果不是为了以前的事,那你是为什么?” “我之所以在这里,仅仅因为你是詹信。” 虞尔没停下画笔,显得那么游刃有余:“我跟你没有那么多关系要论,你在我这里,从来就没有责任义务。” “单纯只是因为你成为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而已。” 第112章 詹信沉默片刻:“所以你后来连信叔也不叫了,只叫我的名字。” “是,”虞尔说,“我想和你更对等,不论年龄,不计阅历。” 詹信看向他,觉得他的话说得重了,自己平平凡凡,并不值得他这么想,叹了口气:“我还是没什么变化,即便你长大了,成熟了……” 虞尔替他开口:“仍觉得小猫还是小猫?” 其实不然,比如现在,詹信就发现自己并没有在看虞尔画画。 他记下了虞尔的话,望着虞尔的侧颜发神,心中有一层界限在恪守与割舍之间反复。 或许是一次性说累了,虞尔再次往后靠,滑坐下去,头刚好抵着椅背,下颚上扬。他阖上眼,一副困倦的模样,语气轻轻:“你可以当我是猫,但不能真小看我……” 说完这句,虞尔的呼吸便越来越浅,像是睡了过去。他的手自然垂在椅边,滑落了手心的画笔。 詹信挪着轮椅往前,凝视着虞尔的指尖,想近一近,再近一近。 说不上来这是出于什么理由,但詹信就是想去碰一碰虞尔,感受他掌心的温度就足够。 他现在很没有实感,需要把握点什么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虞尔是他最好的参照物,如果他是一棵树,那虞尔就是与之相伴的另一棵,从需要庇护的小树,成了眼下能顾及他的乔木。 一日三餐、朝夕相处。 詹信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别人如此照顾,这么多年的打拼,他很少停下来好好生活。 不考虑未来,眼下算是难得的幸福,詹信最早的童年都没有这么安稳过。 如果可以,他还想有下一个春季…… 詹信想到了来年开春四月许,他想虞尔还在这里,继续陪着他,在盛开的紫藤萝之下。 他越发想覆上虞尔的指尖,即将触碰的时候,他下意识抬头,对上了画板上的一抹紫。 原来虞尔画中就是春天。 身边的人突然清醒,向他侧过脸去,两人近在咫尺,几乎马上就要亲上。 詹信赶紧退了几步,解释道:“我在看你的画。” “哦……”虞尔愣神看回画板,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詹信有些不安。 “你把你儿子忘了啊?”虞尔说,“我去接小鱼,之前寄养在朋友家里了,放心,今晚我就会回来。” 傍晚还没到出门的时候,虞尔接了个电话,便急急忙忙收拾着要走。詹信问他,才知道他朋友已经送小鱼过来了,但是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没注意猫包坏了个口,小鱼跑了出去。 “我一定把小鱼找回来,你就在家里等着啊!” 虞尔穿好鞋就马上开门出去,詹信看着他匆匆离开,拉合上门。听到楼道里的脚步消失了,詹信操控轮椅慢慢来到门口,伸手拉开门,外面的声控灯还没灭。 他衡量着门槛的高度,自己开轮椅很难翻出去,于是他拿来闲置了很久的拐杖,把轮椅停在鞋柜边,仗着柜面,尝试站起来。 詹信盯着地面,身后一寸一寸离开轮椅,额头腾出汗水。 可惜没那么容易,伤腿忽然传来刺痛,詹信一下卸了力,跌坐回轮椅。 他望着天花板,长叹了口气,重新把住柜子。 【作者有话说】 知恩图报永远是美德哈,我们不能因为单纯的猜度就摒弃自己良心。 至于虞尔那番话呢,他本意是想让詹信少一点压力,然后……嘿嘿 明天继续~ 第58章 助攻一下 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虞尔的朋友已经自己进来找了,俩女孩儿拿手电围着路边的绿化带喵喵叫。 “喻青,”虞尔叫住其中的短发高个儿,跑到她身边,“什么情况,小鱼直接跑进来了?” 一旁穿着jk裙子的娃娃脸女孩儿先开口:“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跟小鱼一起坐在后座的,却没发现猫包坏了,一打开门它就冲进了小区里。” 喻青惭愧道:“是我没做好检查工作,主要还是怪我。” “现在就别说这些了,”虞尔看了看周围,“小鱼应该是想家了才会应激跑出去,以前我们带它下来转过,就在回我们那栋楼的路上找应该能找到。” “行,那我们分头找吧,”喻青递了个手电筒给虞尔,“这是我们在保安那儿借的手电。” “嗯。”虞尔接过手电按亮灯,便奔着小区广场而去。 广场上有个沙坑,之前詹信把小鱼带出来遛弯,看它社会化挺好的就放开了猫绳,结果它看上了沙坑,喜欢把它当做超大猫砂盆用,老是偷偷跑到沙坑里拉粑粑,埋得还特别深。 他们发现的时候,那已经是第三回出门遛小鱼了,不得已连夜翻沙子找猫屎。詹信怕别的小朋友玩沙子的时候误吃进嘴里,就联系物业想赶紧买新沙子换上,但那边说沙子会定期更换,这才免了破财。 眼下小鱼跑了,虞尔真怕它又来糟蹋沙坑。广场上锻炼的叔叔阿姨不少,虞尔刚走近,就有人在旁边问了句:“又给小鱼掏巧克力呢?” 虞尔无奈笑笑:“小鱼跑丢了,我过来找找,还麻烦您帮我留意一下。” 那人马上朝正准备跳广场舞的阿姨们那儿嚎了一嗓子:“诶,拉屎猫走丢了,你们都帮忙看哈子噻!” 阿姨们七七八八说: 第113章 “那个爱在沙坑拉屎的猫啊,好像没看到过来?” “黑猫大晚上的不好找哦。” “刚才我在小卖部那边瞅见个蹿过去的黑影,不知道是不是。” “谢谢阿姨们,谢谢叔!” 虞尔顺着广场旁的绿化带找了一圈,又转到小卖部附近,还是没看到任何猫影子。 “小鱼,小鱼?” 他喊了几嗓子,惆怅地望了望周围,又拿出手机看了眼,喻青他们也没有消息。 到底去哪儿了?虞尔分析着,随便找了条小路钻进小树林里。 小鱼应该不会直接回家,要是到家了詹信会告诉他。但也不一定,猫不会按电梯,万一就走楼梯走迷路呢?要不让詹信在业主群里问一声? 虞尔拿出手机便要给詹信打电话,耳边忽然捕捉到一声猫叫。 “小鱼?” 他赶紧将手电筒顺着声音照过去,光芒晃到一棵树的位置,虞尔却顿住了脚,双眼越看越热。 树下站着一个人,单手架着两根拐杖,耐心地哄着困在树上的猫,抬手靠近它:“小鱼乖,我抱你下来。” “詹信……” 詹信抱着猫,转过身朝他微笑:“嗯,没事了。” 把送小鱼送回了家,几人在楼下汇合,虞尔给詹信做了介绍:“这是喻青,我朋友,集训的时候认识的,旁边这位是她的……” “我闺蜜。”喻青揽住娃娃脸女孩的肩膀,“乔婉玉,就叫她小乔就行。” 乔婉玉一直注意着詹信腿上的石膏,说:“他这样会不会不太方便,要不还是把你们家的轮椅拿下来?我们不着急吃饭的。” “没事,”詹信说,“我就想下来走走,但你们要是去逛街,那我就不去了。” “走不远,就在小区门口,”虞尔说,“有家烧烤老字号,挺好吃的,以前你不在家我会点那里的外卖吃。” “那行啊,”喻青一笑,“你的口味我是相信的,这顿饭就交给你了。” 虞尔:“我请客,应该的,这阵子麻烦你们照顾小鱼,辛苦了。” “跟我还客套上了……”喻青白他一眼。 詹信在旁边看着两人的氛围,感觉有点奇怪,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和见到虞尔的女性朋友。 叫喻青的这位很有个性,目测一米七几的身高,中性穿搭,碎盖短发,走到外面街上的时候詹信发现她还打了唇钉。 一路上她跟虞尔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应该是那种交往很深的朋友。 是啊,能熟到帮人养个把月的猫,关系肯定不错。 腿刚能站起来,詹信不敢太用劲儿,两手架着拐杖走得很慢,有时候三人走出很远了,詹信还留在原地撑着休息。 乔婉玉时常放慢脚步等他,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扶一把。 “没事吧,用不用帮忙?”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詹信,最后一个字咬得很轻,“……叔?” “我叫詹信,直接叫名字就行,”詹信调整了拐杖的角度,重新握紧,“没事,你们走你们的,我不要紧。” “哦,好吧。”乔婉玉转眼一想,“那我叫您老詹哥吧,叫詹叔总感觉像是在叫五十岁的人。” “好……”詹信不好拒绝,暗自苦涩着,奇怪的称呼又增加了。 喻青停下脚步望向身后,问虞尔:“你真不去帮帮你信叔?” “他不会让我帮他的。”虞尔说,“别用异样的眼神看他,要不然回家又得一个人偷偷郁闷。” “啧啧,蛔虫君,真是知根知底啊。行吧,等会儿我在群里跟小乔乔说一声。”喻青冲他使了个眼色,“你们现在发展到哪儿步了?” 虞尔拍她转回身,放慢脚步继续走。 “预备阶段。”他低眉琢磨着,忽然抬眼看向喻青,“等会儿帮我打个配合。” 喻青冲他眯起眼,打了个响指:“懂!” 到了烧烤店,四人随便选了张店家摆在路边的桌位坐下。喻青瞅了眼上方的招牌:“老霍烧烤,这名字在四川不太吉利啊,是有够老霍哦?” “是四声不是二声,”乔婉玉拿热茶水涮着碗,递给她,“不要平白诅咒别人好吧。” “是四声啊?”喻青用方言重新说一遍,“老霍,四川话也可以是四声得嘛。” 虞尔勾选着菜单,选完了又递给詹信:“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虞少,今天这么阔绰。”詹信看着菜单,除了酒水区,满屏的勾勾,“你全都点完了,拿过来是故意炫耀的?” “不是还有饮料没选吗?”虞尔轻笑,将詹信的那份碗筷拿过来烫洗,“总得给你们一点参与感。” “我不用啊,喝茶就够了。”喻青插嘴道,“喝水喝太多影响发挥,难得你请客,我吃不了也要兜着走。” “今天不喝酒了?”虞尔问她,“上次喝酒你就吃太饱,吐了七八回直接晕在厕所,现在还没长记性。” “不行,喻青今天绝对不能喝了,我驾照还没拿下来呢,”乔婉玉说,“她还得开车。但是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喝酒了?” “高考前一周,喻青她们异地高考就放了一周假,好提前回本地准备,结果临考前一天她都还留在市里玩儿。” “心真大,你们考试不会紧张?”詹信皱眉,意识到自己在跟一桌高中刚毕业的孩子吃饭。 第114章 喻青先回了虞尔的话:“我那不是玩儿好吧,明明是为了……” “为了什么?”乔婉玉盯着她。 “哎,老詹哥。”喻青突然叫一声,詹信听这称呼就激灵,心想也没看到那小乔跟他们提过,怎么就传染了。 喻青继续前面的话题:“我们一点不紧张的,别以为是不学无术啊,咱的艺考成绩可是稳了的!” “但我得跟您告一个状。”她瞥向虞尔,很快收回眼神。 桌边来了个店员,往他们桌上放了三瓶唯怡豆奶:“几位的饮料啊,都是冰镇过的,这位不用吗?” “你真不给我点啊?”喻青对虞尔说。 虞尔故作幽怨,往豆奶瓶子里插了根吸管:“不该说的别说。” “那我就要听。”詹信道。 “那我就要说。”喻青继续道,“老师都帮你问好了,你明明可以去北京,为啥非得留在川渝?” 虞尔松开嘴里的吸管:“我喜欢豆奶,喝不惯豆汁儿。” “大馋丫头,也没见你多胖呢……”喻青吐槽,“是为了吃吗?” “啊?是吗?”喻青克制不住自己观察詹信的眼睛。 虞尔朝她使眼色——你能演得再像装的吗?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詹信脸色变得沉重,他这一严肃起来,几人都不敢说话了,光听着别桌吵吵嚷嚷划拳的动静。 店员来得很是时候,上了一大盘香喷喷油亮亮的烧烤:“慢用啊,你们点得太多了,很多菜还没开始烤,要还是继续上,随时叫我们啊!” 虞尔点头:“行,谢了。” “给你时间组织语言回去说,”詹信拿起一串土豆放在自己盘子里,“先吃饭。” “回家路上我就告诉你。”虞尔继续喝了一口豆奶,一抬眼就发现喻青朝他wink了一下,示意他看手机。 猛踹瘸子那条好腿:「给力吧?」 猫:「演得很好,下次别演了。」 猛扇麻子那半好脸:「你们在演戏?怎么不带我?」 猛扇麻子那半好脸:「喻青,你也得给我解释!」 虞尔快速敲字:「你俩也得给我解释,詹哥就詹哥,怎么前面非得加个“老”字?」 詹信纳闷看着这三个低头族,咳嗽一声:“你们年轻人都喜欢聚餐玩儿手机?” 【作者有话说】 新角色登场~下章还是周二更~ 第59章 意外转机 吃完烧烤喻青她们就走了,詹信跟虞尔还留在烧烤店,让店里烤了几串原味无盐的鸡翅打包回去,带给小鱼吃。 两人面对面坐着,虞尔见他老盯着自己,开口道:“等会儿再说,这儿人多,吵。” “你那事儿是多隐私,还怕别人听到?”詹信移开眼看向一边,店员送打包好的鸡翅过来了。 “还不是怕老辈子耳朵不好,我作为年轻人,得照顾一下。”虞尔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起身离开,“走吧老辈子,回家路上夜深人静,我慢慢跟你唠。” 入了小区,是真安静了,小区散步的那批人早就回了家,路灯隔着几米才亮一盏,周围黑漆漆的,只剩下他和詹信的脚步声。 为了配合詹信的速度,他走得很慢,而詹信拄着拐杖,先是两声不大点儿的脆响,然后再是稳健的一步,绑着石膏的那条腿偶尔也会触地,只是脚步就更轻微了。 “你以为的原因是什么?”虞尔边走边说,手边的鸡翅袋子轻轻晃悠,“以为我是为了你?” 詹信没说话,默默将走路的步子迈大了点,超过虞尔。而虞尔干脆就在詹信身后,走在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里,坦然说出口:“就是为了你。” 詹信停住,转过身望他:“为什么?你就非得为了我做到这种程度?” “我只是腿伤了又不是残废了,还是说你都做好我彻底瘫痪的准备,打算一辈子照顾我?就不能想点好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吗?” “那倒不是,”虞尔语气很平静,“我做决定那会儿还早呢,你还没出事。” “我妈说过,在这世界上,我就剩你这半个亲人了。” 詹信叹了口气:“所以你就想离我近点。” “是。” 詹信说不出话了,只是看着虞尔,脑子里混乱地考虑着他的话。想来上次虞尔说那些就是骗他的,他根本就是为了报恩。 本来以为他变了,但这孩子到底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得了别人一点好便会一直念着,一定要回报回去才行。 上次虞尔对他说那么多其实都是安慰吧,怕他有压力再做蠢事么,詹信不禁自嘲,自己居然会需要被小孩子哄着。 虞尔还是太单纯了,反观自己,是那么的恶心,对着这么一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做了那种梦。 回想白天那莫名其妙的念头,詹信越想越觉得怪异,自己都有些难以理解自己,索性闭上眼克制情绪。 虞尔到底要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该干涉他,更不能影响他。 “我就这点心思了,”虞尔继续说,语气带着点示弱的意思,“纠结很久,偷偷把你家当成我家。信叔,你不会赶我走吧?” 詹信听他这话听得眉头更皱了。 要不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出来把他吓跑?不行,那样对虞尔有点太残忍了,詹信也不能真的不管他。 “带烟了吗?给我一根。”詹信说。 第115章 虞尔掏了下裤兜,拿出烟盒和打火机:“你不是戒烟了吗,打算前功尽弃?” “少废话。”詹信看向他,发现他就着打火机埋头给自己点了一根。 “就这一根了,爱抽不抽。” 虞尔取下嘴里的烟,鼻间腾着烟雾,小小的火星在黑暗里很不起眼,但詹信却越看越烫。 虞尔走近他,两指夹着烟递到他嘴边,挑眉的模样很挑衅。 詹信不甘示弱,用那双更为深邃的眼眸直视虞尔,像是危险的警告。随后他侧过脸咬住烟蒂,鼻息短暂触碰到虞尔的指腹。 犹如触电一般,虞尔收回手背过身后,暗自走进路边的树影下:“你也不嫌脏。” 詹信叼着烟,两手拄着拐杖跟在身后,说话时取下烟抖灰:“这算什么,当年我捡垃圾当饭吃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虞尔就没他那么释然了,借着黑暗掩饰自己,双眼却看着远处绕着路灯转的飞蛾。 其实他还有太多话想跟詹信说,但眼下詹信就这么直接地接过他抽过的烟,虞尔说不出话了。 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似乎有误。 詹信对他,或许从来就只是好感,还是把他当成孩子看的好感。如果他真对自己真有那意思,以詹信的脾性,这根烟绝对会避嫌。 虞尔停下了脚步,等着詹信过来。他刚想说点什么,抬眼就看见詹信在后面接起了电话:“明天?行,到时候你安排吧,我让虞尔开车送我过去。” 虞尔看他挂了电话,问他:“去哪儿?” “你大车叔让我明天请他吃饭,神秘兮兮的,说是有好事要宣布。” “什么好事?”虞尔纳闷。 “天大的好事!”大车眉飞色舞,拿起菜单递给詹信,“包间我订的,你做东你点菜,等人到了我再说。” “还有别人?”詹信接过菜单,顺手就递给了虞尔,“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 “詹少,你就不怕我把这本菜单都点了?”虞尔皱眉随便翻了翻,他是真不会点菜,“有六十六道菜呢。” “想吃满汉全席那还是改天吧。”詹信拿回来,招手让服务员靠近,点了七八道菜,“先上这些。” “好的先生。”服务员快速登记好,离开了包间。 服务员走了没一会儿,门口又有人敲了门,大车去开门,是个女人走了进来,看面相三十来岁,穿着简洁干净,一刀切的齐肩短发很利落。 “诶,这么快,刚不是还在路上吗?”大车问她。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导航导错了,刚才发现餐厅就在旁边。” 大车咧个大嘴:“我跟你们介绍下啊,信儿应该有点印象吧,咱财务部的会计师,汤力唯,汤女士!” 他这副兴奋的模样真是少见,平时踏踏实实的,眼下迎宾迎得像孔雀开屏。 “有印象,欢迎。”詹信略带疑惑看着两人,“我记得你之前申请了假期,现在你们是……” 詹信见这俩并肩站着,难道……是官宣? 他很快注意到汤力唯身后背着的大包,汤力唯见状,直接打开包把里边扎实厚重的一重文件拿出来:“詹总,我是来向您提请升职的,我有办法解决公司的这场危机。” 詹信看了眼下边的资料数据,只取了最面上的文件夹,两眼盯着合同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这是…… 这是一份融资合作意向书,对方公司的规模比之前的那家要更加可观,融资金额也更多。 “确实是天大的好消息,你能跟对方谈下来用了不少时间吧?”詹信问她,“表面请假,实为出差。” 大车笑道:“看吧,我就说你的功劳谁都抢不了,他一眼就知道只会是你。信儿你放心,当时我就没给她报的假,直接挂的出差,工资没少。” “当时?什么时候?”詹信问道。 “我在财务部很早就发现了漏洞,之前合作的那家融资公司已经有拖延放款的迹象,但是向上请报又……”汤力唯说得很委婉,“后来我就找了车总汇报情况,一开始都是猜测,也不敢妄动。但为了以防万一,车总还是冒险准了我的出差。这家融资公司是我很早以前了解到的,该公司除了位置在北京距本地很远外,其他条件都不错。只不过要真正谈下来还有一个条件。” 詹信说:“什么条件?” “对方想见见你本人。”汤力唯说。 詹信向她伸出手,汤力唯愣了一下,将手搭过去,有些不明所以。 “辛苦了,汤总监。”詹信郑重其事。 “这……这……”汤力唯抽离的手止不住颤抖,随后她快速向詹信鞠了一躬,又马上挺起身:“感谢詹总信任!我现在就回公司准备后续工作!” “等会儿啊,先吃口饭再走呗?”大车看她急匆匆收拾公文包,话也没回,直接就出了门。 “等会儿我给她装点菜打包送过去吧,”大车挠挠头,一转眼就看见刚才拄着拐杖站起来的詹信也在穿外套收拾出门。 他大喊詹信:“你动什么,你坐下!” “工作狂魔被员工感染,意图身先士卒。”虞尔稳坐椅子上,头往后仰,叹口气,“你现在去干嘛,用你的拐杖给员工们打节拍加油吗?” “就是啊詹信,今天还早呢,要出差也等吃完这顿晚饭我们再出发啊!”大车勉励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第116章 “你们今晚就走?”虞尔震惊,从两人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于是乎,稚嫩的准大学生被两位多年社畜的工作精神感染,气鼓鼓分到一份打包饭菜,一个人回了家。 詹信这一出差,就走了半个月。 虞尔每天守在詹信家里,抱着小鱼孤苦伶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开学日期越来越近。 找小鱼那天晚上他就想说的,自己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请喻青她们过来也是为了顺便庆祝这件事。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脱轨,要是詹信没在开学报到之前赶回来,那他就要几个月都见不到这人了。 那就在微信上说吧,虞尔编辑好几条信息发过去,过去三天了,詹信还是什么都没回复。 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如何了,詹信身体怎么样了,合同谈好没有。给大车叔打电话问吧,这人也是联系不上。 虞尔反复翻看日历,心有不甘,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正想着,家里的房门被人急促地敲响,虞尔警觉过去一听,有人在门口说话:“虞尔在你家?你要不跟他打个电话,外套也没摸到钥匙啊?”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打电话?” “诶诶诶!别倒,别睡地上啊,咱还要转场去ktv呢?他们都等着你!” 虞尔开门一看,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大车扶着要倒不倒的詹信,看向他:“虞尔你在家啊,这么晚还没睡?” “我来扶他吧,”虞尔过去拉住詹信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架,大车还想过来帮一把,虞尔拒绝了,“车叔,你自己都站不稳,别来了。” “啊,是吗?”他迷迷瞪瞪看着自己的脚,直接就要往后倒,好在背后就是墙,扶住了。 “那你给他换好衣服啊,我在楼下等他,我们还要接着喝呢?” 虞尔惊愕:“你开车过来的?” “不是,楼下有人开车等着,他助理没喝酒!”大车说着,自己就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詹信一米九的个头扶起来不容易,眼下他喝醉了,东倒西歪地站着更不容易扶。 虞尔看他两手空空,连拐杖也不用了,越想越生气。 詹信什么都不告诉他,连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跟人去喝酒,喝到烂醉,倒是知道回家了。 他的担心还真是多余,詹信这阵子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自己…… 反正明天也要走了,虞尔想,不如借这机会,做点大家都刻骨铭心的事。 把人丢到床上后,虞尔压眉盯着面前烂醉的人,心里窝火,直接拿詹信的手机给大车打了个电话过去:“他不去了,你们走吧。” “啊,这就睡着了?”对面疑问。 “他要上床了。”虞尔冷道。 【作者有话说】 疯狂星期四,请大家吃脐橙啊~(恶魔低语) 第60章 及时行乐 想着詹信可能还要用,客厅的那张床一直没撤,放到现在,它还真的起了作用。 虞尔拿着台dv机,将取景框对准詹信。 客厅里只亮着那盏氛围灯,温存柔和的微光,光影却贪婪地在昏醉的人身上交叠。 他按下录制,记录这很有感觉的画面。 “信叔?” 虞尔动手拍了拍詹信的脸,这人才有了点反应,他迷迷糊糊应一声,歪头又继续睡。 “你不是要喝酒吗?”虞尔对着他拍摄,“我这儿有瓶好酒,你想不想尝?” “什么酒?”詹信没睁眼。 “你猜?” 虞尔俯身贴近詹信,将dv机摆放在枕头上,卡好位置调试着镜头,画面里很快出现了他自己。 没什么表情的脸,湿漉的头发垂到肩膀,穿着浴袍单腿跪在床上,里面挂着空挡,没遮掩的肢体在镜头里显得特别白。 他随手从床底捞出一瓶事先准备好的伏特加,扭开盖子,取下詹信裤子上的钥匙扣,找出小刀挑开瓶口的铝带,拿嘴咬掉安全阀。 见詹信还是一动不动,虞尔凑过去,恶劣地用冰冷的瓶身贴敷詹信的脸,又滚向他的脖子。 “喝不喝?”虞尔凝神打量着他,视线越来越近,盯着他的眼镜、鼻子、还有那张总是拒绝人的刻薄嘴唇。 接下来的事情或许很荒唐,但虞尔想做下去,不计后果,也不论以后他和詹信的关系会恶化到什么程度。 反正他本来就挺讨厌詹信的,这人总是闷不作声,一次次推开他、疏远他,反复欺骗他、戏弄他,以所谓的年上身份道德绑架。 詹信总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让他的感情落空。 真是受够了。 眼下趁虚而入是虞尔最好的机会,詹信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很容易成为他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拿捏。 一想到詹信可能会作出的反应,虞尔便抑制不住兴奋。 这可算不得报复,也不是惩罚,虞尔想着,伸手摘掉了詹信的眼镜塞到枕头下,这人还无知无觉,抬手挠了下鼻子。 他只是去做一件自己早就想对詹信做的事而已,及时行乐。 于是说干就干…… 虞尔举起酒瓶闷了几口,便毫不犹豫对着詹信强势吻过去,掰着他的下巴,不顾反抗撬开唇齿,辛辣的酒气在两人的口腔中猛窜,来势汹汹。 缠绵不到半刻,詹信果然就蛮力推开他,狼狈侧过身冲床外咳嗽好一阵,回头怒斥虞尔:“你做什么!有你这么喂酒的吗?” 第117章 “信叔,”虞尔擦了下破皮的嘴角,看了眼手背上的淡淡血迹重新上前,这次他直接跨着詹信上了床,像个猫似地贴近他,“我错了,那我们慢慢喝吧。” 他故意哄着人,自己先喝了一大口,随后举着伏特加靠在詹信胸膛上:“陪我喝酒。” 詹信仍是醉酒的状态,虚眯着眼像是什么都看不清,虞尔趁他不备,直接扣住詹信的后脑勺,将瓶口怼进他嘴里,灌到酒水溢出嘴边。 这次詹信的反抗更加激烈,动脚踹他,使不上劲儿又翻起身推搡虞尔,但因着酒精的作用支撑不住身体,詹信一下脱力,压着虞尔直接倒在他的身上,头抵在他颈窝里。 “詹信,你好像比我还着急。” 酒瓶已经在两人的动作间掉下了床,但没碎,咕噜咕噜滚到床底下,很清脆的响声,引来小鱼冲过去观察。 等它到了床底去抓瓶子,又听见床上激烈的动静,吓得马上飞机耳,操控四驱滑铲逃跑。 虞尔一个翻身坐到詹信身上,无视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堂而皇之地去解开詹信的皮带,抽丢到一边,啪一声落地。 随后他伏低身体,让詹信眼睁睁目睹自己咬住他的裤链,一寸一寸往下滑,眼前多出一道阻碍,擦过虞尔的脸。 “你要拒绝我,”虞尔重新抬起腰,如同缠缚在詹信身上的艳鬼,氤氲眉眼,嘴角玩味,“那就别有反应。” 詹信挣扎起身:“虞尔!你干什么?!” “用你的手,丈量我的身体。”虞尔居高临下望着他,无声一笑。 醉酒者的动作太容易把握,詹信想反击,虞尔一下就控制住他,顺势坐上他的腰,把持詹信的手牵引他从浴袍深处往上,如同在繁枝中撩过,隔叶摸花。 只是人比树要更敏感,一触及就好似惊动了风,掉了遮掩。 他另一手勾去隔阂往后挪,缓慢磨蹭:“信叔,现在好像没有办法收场了。” “你这儿比石头还……” 詹信想起身推开他,但身体已经被酒精控制,眼前天旋地转,腰上人轻微的举动都像是巨大的冲击波,反复击溃着神经。 “我不想让你后悔,别这样,虞尔。”詹信伸手想去抓他,被虞尔一掌拍开,倾身而下。 他攥着詹信的手腕扣到枕头上,两人目目相对,额头腾着汗水。 “你摘了眼镜,分得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吗?” 虞尔拿出床头早就准备好的绷带,裹住詹信的手,捆绑在床头杆上。 “你第二天可能会断片,但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虞尔承受着压力,尝试消磨隔阂,无限拉近他与詹信的距离,“像现在这种程度一样,慢慢折磨你。” “你这辈子都别想忘了我,信叔。” “虞尔,虞尔!” 见他还喊着,虞尔干脆扯开自己的浴袍,揪着衣角塞进他嘴里:“闭嘴,你好好感受就行了,今晚我服务你。” 他咬牙忍耐,将重心往下一沉,即时的突破使他忍不住仰头轻喘,随后好似泄愤地盯着詹信,看到他偏过头,就逼迫他摆正脸,直视自己。 只是两人之间还是太难容忍,明明完好,却像是皮开肉绽,一扭劲儿浑身都跟着酸软。 虞尔不得不把着詹信的月要月复,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肉,手心覆盖那片狰狞的疤痕。 詹信身上的伤疤很多,腹部、腿上、手臂,后背似乎也有。 虞尔想着这些伤口,闭上了眼,冷白的皮肤从内里腾了红,汗珠欲滴,波澜渐起。 夜色淡化他的身影,却迷乱了知觉,像一团飘渺的酒气,闻得见他的浓烈,但摸不着,看不彻。 詹信坠入欲海,起起伏伏都惊心胆颤,如在地狱仿徨。 当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后,他才赫然清醒,顿觉口干舌燥。 是噩梦吗? 他着急地确认自己身边,身上的衣服、盖着的被子、床单、地板,很干净,一切都很正常。 詹信松了口气,但脸上仍旧绷着表情。怎么会……他怎么又做了这样的梦? 起身走到桌边倒水喝,他才意识到家里安静得过分。往常的这会儿,虞尔已经做好早饭等他了。 难道他还在睡觉? 敲了敲虞尔卧室的门,没人回应,他直接推开门进去,脑子顿时和这房间一样空白。 詹信不死心,又回头喊了声:“虞尔?” 仍旧没人回答他。 詹信感觉自己好像空白了很多记忆,拿出手机点开虞尔的微信框,才发现几天前的未读信息。 思来想去,他还是给虞尔打了个电话过去,手机彩铃响了一阵又一阵,却只换来冰冷的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詹信拿着手机迟疑着,捂着额头努力回想昨晚。 他应该没做什么吧? 他不会真的做了什么吧? ……詹信越想越头疼。 没一会儿,手机来电了,詹信赶紧接通,但发现是大车打来的。 “信儿,醒了没,宿醉一夜的感觉如何?” 詹信清了清嗓子,还是沙哑:“不怎么样,打电话干嘛?” “跟你说一声,我送猫哥去火车站了。”大车说,“他上大学了你怎么也不唠唠,咱都还没带他好好玩儿就开学了。” “你送他……他怎么不叫我开车送?”詹信眉头一紧。 第118章 大车笑说:“路上我跟他聊了,他说你那个腿就算了吧,单脚开车,是想表演踢踏舞吗?” “他生气了?”詹信问。 “看着不像,戴着口罩呢,好像是感冒了,挺萎靡的,走路都不得劲儿。”大车说,“但他没专门叫我,我是刚去给汤妹儿送完早餐,路过你们小区门口的时候碰见他顺带的。” “行吧,他没事就行。” “你俩闹矛盾了?”大车问。 詹信:“没有。” “那你帮我参谋参谋,汤妹儿不想让我送早餐,是真不想还是假不想啊?” 詹信直接挂断电话,坐回床上,兀自发着神。 虞尔没接他电话是因为忙吧,应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但他又觉得昨晚的梦有些真实得可怕,一闭上眼,就不可控制地想起一些碎片,画面混乱,但调动的五感很难言语,即便这可能都是幻想。 他突然感觉不妙…… 靠,怎么到这种程度了? 詹信蒙住鼻子赶紧冲向桌子抽纸巾,见控制不住流了一手的鼻血,詹信又立马站直身,转头进了卫生间。 小鱼望着他离开,一扑腾跳上桌,顽皮抓起纸巾撕咬,尾巴轻飘飘扫过一台银色的dv机。 而远处,火车轰鸣而过,驶向长江大桥。 虞尔看着窗外的江景,熟悉的城市渐渐成了一道剪影,天空与江水都呈现着淡泊的雾色。 他离詹信越来越远,但他无憾了。 经过这一夜,虞尔想了很多。 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命里有时终须有。 眼下就先各奔前途,各自安好。 第61章 昨夜余痛 一声悠长的汽笛声响起,火车即将到站,脚边的行李箱随着惯性往后滑走。 青年乘客抬手取下行李架上的背包,他回头再想去稳住行李箱,两腿突然一软失去重心,忙去抓着旁边乘客的椅背,这才撑住,没摔到过道上。 左右的乘客朝他看来,觉得奇怪。这人头戴帽子罩着口罩,浑身捂得严严实实,看着挺高挺健康的人,没想到这么体弱。 有个男乘务员起疑,见他捂着腰半天没抬头,过去帮他推回行李箱,刚要开口,就看到他脑袋后扎的鸡毛丸子头,语气松了些:“你没事吧?” 虞尔摇摇头,拉下口罩透了会儿气,抬头跟乘务员说句谢谢,却对上对方看愣的眼睛。他又马上拉好口罩,等火车开门,便赶紧跟着人流出去了。 刚才的乘务员在后面叫了他几句,想留他的联系方式,虞尔暗自啧声,没停下,拉着行李箱大步离开。 出了火车站,他长舒一口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老实坐交通工具出远门,眼见陌生的城市,很新鲜,但也孤独。 旁人多少都有人作陪,只有他独自一人,拉着行李箱在数个站台打转。 仔细核对过站台号牌后,他才等到了开往学校的公交车。之间查过地图,走这条线的公交车会经过他唯一熟悉的地方——长江。 喻青问他为什么要留在四川的时候,其实他很想回答说,因为他想和詹信同在长江边。 眼下分隔两地,一个人在上游,一个人在下游,虽然不见面,但会觉得冥冥之中还有联系。 这想法其实挺莫名其妙的。 当然,实际择校的原因没有这么单纯,之所以选择在这里,也是因为综合考虑之后觉得合适,各方面的压力都会少一点。 詹信,只是他选择留在川渝的最感性的理由而已。 但昨夜之后,他与詹信已经不适合再联系。 到达学校门口,可能是坐久了,昨天折腾过的位置又开始疼。 虞尔想着先忍到宿舍,进学校拿手机翻地图找路线,下意识捂着腰休息。旁边有个迎新的男志愿者看见他,主动过来帮忙:“是新生吧?行李给我吧,我带你去宿舍,几号楼的?” 虞尔怕自己又重现火车上差点疼倒的遭遇,见这人挺热情,关了手机没拒绝:“四号楼,谢谢学长。” 有人搭把手,身上的痛都觉得缓解了些。 虞尔以为这人是把他当成女生才主动帮忙的,但一路上对方都没再说话,相处还算清静。 虞尔看了看周围环境,美术院校果然与普通学校不一样,建筑各异,遍地装置,涂鸦颜色鲜亮奔放,处处都充斥着自由的艺术气息。 到了宿舍楼下,虞尔叫停还想往远处走的学长:“学长,我到了,谢谢。” “啊?”学长一愣,“我以为你说错了,女生宿舍还得往前走。” 虞尔当着他的面摘下口罩,脱了帽子,直言:“你似乎误会了。” 学长两眼一直,结结巴巴:“不,不好意思啊,认错了……” “我还以为你是来例假的女孩子,对不起。”学长说着,语气变得更热情,“你这身体方便上楼吗?我可以直接帮你提上去,我也住四号楼。” “还是不麻烦了吧,”虞尔拿过自己的行李,“我就住二楼。” “你是油画系的新生?”学长又问一句。 “是,”虞尔想了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也是?” “我是油画大二的,我叫陈为,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学长看着他,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多说一句,“男生里我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想认识一下。我是双。” 第119章 陈为……有点耳熟,好像是他们班的班助。 虞尔皱起眉,咳一声:“双学长你好,谢谢帮忙,再见。” 他单手提起行李箱直接走了,头也不回。 就这么直白地说自己是双性恋吗?大学还真是不一样,够开放啊。 从宿管那儿报了名字,虞尔领了宿舍钥匙,门牌二三四,还挺顺溜。 今天他来得还算早,到宿舍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先来了,正坐在床上铺被子。是个板寸,看起来挺莽的,见虞尔进来,这人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什么话也没说。 见这态度,虞尔也懒得开口,放好行李,先巡视了一圈寝室。 四人间,独立卫浴,上床下桌。床还算新,其他硬件就那样吧,清朝级别的老破旧,厕所门的动静能参演恐怖片,镂空的厕窗设计可以完美融入外面的荒林,如厕时呼吸新鲜氧气,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上楼的时候他看到楼下有洗衣房,整体还算方便,就是没空调,天热的话估计够呛。 虞尔打转了一圈,就回到自己的桌边,拉凳子坐一会儿,筹谋今天的计划:先铺床,然后出门吃饭,顺便把军训服领了,吃完饭再去附近药店买点消炎药…… 事儿还挺多。 他叹口气,想用手机拍个视频给詹信看,但看到几小时前的未接来电,又忍住了。 虞尔拿出耳机戴上,给喻青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快接通:“你到学校了?” “嗯,我现在在宿舍里,你们那儿怎么样。” “挤死了,我们这儿六人间,谁想到老牌大学连宿舍也老啊?”喻青说,“你那儿咋样,应该比我这儿好吧?” 虞尔拿纸擦了擦桌子上的灰:“还行吧,普普通通,勉勉强强,应该死不了。” “好惨哦,”喻青说,“你信叔没来送送你?” “他来送我什么,昨晚自己就喝得烂醉。”虞尔说。 “哦……”喻青说,“你们闹矛盾了?” “没矛盾,只是不在乎我而已,他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学业。” 詹信公司能恢复过来,其实他挺高兴的,但这人一连半个月都不联系自己,虞尔实在不是滋味。 好像自己就是照顾他的保姆,现在不需要了。 喻青问他:“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室友还没来?” 刚说着,宿舍门口就传来了一阵踢踢踏踏的鞋跟声,随后一个粉色长卷发的“女人”热情亮相:“亲爱的室友们大家好!我叫杰西卡!” 这动静吓人一跳,虞尔收回惊愕,礼貌说:“你好,我叫虞尔。” 他想回头找那个不说话的,但没看到人,下一秒就听见门口的杰西卡大叫一声,他一看,不说话的把杰西卡的假发提起来了:“操你丫的孙虎虎?” 杰西卡尖叫着指向不说话的,质问他:“周文!你怎么会跟我一个宿舍!啊啊啊啊啊!” “你们那儿什么动静,大白天闹鬼了?” 虞尔听到耳机里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手机还在通话中,见门口的俩人要打起来了,草草结束电话,跟喻青说:“晚点再聊,我先挂了。” “你们俩有话好好说,刚来第一天,和气点。”虞尔伸手插在中间,把他们支开。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又遇见你这狗日的。”妆容精致的孙虎虎气得红温。 “你以为我就乐意住?”周文说着,看一眼虞尔推开他,边说边出去,“一个是娘炮,一个是人妖,他妈的一屋子神经病。” 虞尔直接冲出门警告:“刚进门就看我不顺眼是吧,你有本事再说一句!” 周文臭着脸回头冲他哼了一声,虞尔看了眼孙虎虎拉住他的手,这才忍气回了宿舍。 敢有下次,早晚揍他脸上。 “你……”虞尔看着面前黄短发的人,一时不知道该叫他杰西卡还是孙虎虎。 “想叫什么叫什么吧,我本名孙虎虎,圈名杰西卡,还有个外号叫虎妞。”孙虎虎一口气说完。 “虎妞,这名字取自骆驼祥子?”虞尔说。 “也可以是,挺逗吧,我一个男生叫这名字。”孙虎虎说,“看我打扮你能猜出来吧,我是ts。” 虞尔挑眉看他:“ts……是?” “就是伪娘,我想当女生。”他说得坦率,声音也没刚来时那么夹着,低眸梳理手上的假发,“周文说我是人妖,其实没说错。” 孙虎虎又一下夹起来,尖声说:“但他刚才还骂你了,哈鸡儿的,我看他才是个神经病,脾气跟个牛,嘴巴吃了十天屎都不见得有他臭!” 看他挺开朗的,虞尔松了口气,撩起袖子打算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孙虎虎哎一声,指着他手腕上的镯子说:“你这玉镯子真好看,太配你了。” “我妈给我的。”虞尔说着,自己也转了转手臂看。 “感觉直男没你这么有品,你是……”孙虎虎小心翼翼,“这是可以问的吗?” 在这地方果然得大方交代性取向…… 虞尔无奈笑笑:“可以问,我是gay。” “我就知道!”孙虎虎突然兴奋起来,说着就要去挽虞尔的胳膊,“老公你刚才真帅啊!” “呃……”虞尔缓缓抽出自己的胳膊,“你也挺有个性的。” 这人见他隔开自己,也没所谓,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敞亮说:“开玩笑的,人家喜欢的是硬汉那款啦,你太文雅了~” 第120章 学艺术的还真是不一样,虞尔无奈笑笑,光今天他就学习了性取向的多样性。 他转而一想,周文那模样就挺硬汉的,孙虎虎跟他关系不好,该不会是…… 虞尔边收拾床边和孙虎虎聊:“你跟周文以前闹了什么矛盾吗?” 孙虎虎重新戴好假发,补起妆:“我跟他啊,高中同学,他霸凌我。” 虞尔没说话,朝他看一眼。 “他是想打我,但每次堵我都没堵成功,还被我暴打。”说着,孙虎虎撩起自己的袖子,收着美甲握拳,朝虞尔展示自己健硕的肱二头肌。 “放心,他就是嘴臭,真打架我一指甲盖儿就能干爆他。” 说完没一会儿,门口又来了人,是个戴眼镜的胖子,见虞尔跟孙虎虎聊着,杵在门口没敢进来,看模样挺社恐。 “你,你们好。”这人见他俩同时看向自己,挺不好意思,“我叫卞凯乐,是油画系二班的新生。” “光愣着干嘛,进来吧,别害臊。”孙虎虎放下粉饼招呼他。 卞凯乐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进来:“谢,谢谢美女姐姐。” “我是你室友,孙虎虎,他叫虞尔,还有个在外面的叫周文,放轻松,咱一个班的。” 虞尔见已经有人介绍了,象征性冲卞凯乐笑了下,继续收拾东西。 他看向窗外积压的云,发了会儿神,又想起詹信。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现在应该下班了吧。 天空整日阴郁,如今将要入夜,也不见半点晚霞的影子,只灰蒙蒙地盖着城市。 街巷倒是热闹,人潮拥挤,眼下又正是夜市摆摊的时候,左右的路口都有人行车流。 几分钟过去,眼前都没能通路,反倒堵上了更多的车。 詹信无奈等着,拉下车窗透气,顺便看看周围的情况。 “喂,走路小心点,撞着人了。” “不好意思。” 詹信顺着吵闹的声音去看,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撞着过路的老人,不过老人家似乎不打算罢休,赖在地上大声嚷嚷起来,周围的路人都围了过去。 詹信皱起眉头,晃了眼人群便收回视线,不过余光忽然白了一个点,他下意识多看一眼,觉得眼熟。 一个很久没提起的名字浮现出来。 詹越? 他盯起那人的背影,越看越像。 第62章 打钱干嘛呢 詹信毫不犹豫下了车,冲到人群里尾随那人的身后,随着一步一步接近,那人似乎感应到他的追踪,竟直接跑了起来。 “你跑什么,詹越!”詹信不顾路人,猛地冲上去掰过他的肩膀,却看到一副完全陌生的脸。 对方只是个穿着年轻的白发老头。 老头被他吓得直喘气,撑住膝盖站着:“你认错了吧!把我吓出心脏病你就倒霉了!” “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詹信道歉,从裤兜里摸出来钱包。 老头见他动作,又嚷嚷:“看不起谁呢,我不要你赔!下次没看清就别随便追着别人了!” 老头摆手离开后,詹信重新回到车上,心不在焉。 他把车掉了头,没直接回家,而是一直开到江边,拉下车窗,独自看着江景夜色。 他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詹越的号码,打过去,对方果然还是空号。 数月过去,两兄弟的关系仍旧停滞在医院的那一刻,分道扬镳。 从前那会儿詹信老拿他这个弟弟的白头发开玩笑,说他是老头,结果现在,自己真的错把老头认成是他。 算是报应吗? 那这报应也太轻了。 其实詹信想过去找他,但过去几个月他的状态实在不好,以詹越的脾性,看见他要死不活的模样,指定会更难受,更想逃。 以前那会儿,詹越这小子光看到他腹部上的疤就会哭,但自己这次住院,别的人都来看望过,唯独这个弟弟,从来没来过。 可毕竟是血浓于水的手足,詹信没办法去怨恨他。 詹信只怪自己。 是他忽视詹越太多了。 如果当初自己能重视詹越的怪异举动,如果他能好好接受詹越每一次想谈话的时候,如果自己再对他多关注一点,多了解一些…… 或者说,干脆改一改他霸道的性格,让詹越没那么怕自己。 这日子可能就没那么难过了。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而且担心的事情也解决了。他的公司没垮掉,他的腿也没瘫痪。 然而对詹越,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詹信也不知道自己跟他还能不能算是亲人。 当初虞尔问他分户的事,詹信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不想提,也不想说。 詹信掏出打火机,在这孤寂的黑夜里给自己点了只烟,沉默地望着他第一天载詹越经过的那座桥,而他和虞尔第一次遇见,也就在前方不远处。 烟丝燃尽后,他开车去了最近的银行atm机,插进银行卡,分别给两个账号打了钱。 但最后一次不太顺利,机器把他的卡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虞尔拿出卡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常用的那张银行卡,他重新插进去,发现账户里果然多出一笔钱。 “怎么了?”喻青在门口等他,探头问一句。 虞尔走出来,转头进了银行大厅,跟喻青说:“你再等会儿,我去查查明细。” 第121章 查完一出来,还真是詹信给他打来的。 今天是周末,喻青就在他隔壁大学,两人刚经历了一周的军训,想着犒劳一下疲惫不堪的自己,就约出来一起吃顿饭。 虞尔盘算着出门一趟,顺便查查卡里的余额,好规划未来的开销,却没成想发现了这出。 出了银行,两人就去了商场,边逛边聊。喻青喝了口手里的奶茶,问他:“你怎么不直接打电话问问你信叔?” “我把他拉黑了。”虞尔说着,就走到了他们订好的馆子,是家砂锅牛肉煲,刚到门口就闻到了里面的香味。 两人挑了个位置坐下,招服务员过来点餐,虞尔看了看菜单:“就上招牌的套餐吧,你呢?” 喻青举手比了个耶:“两份。” “二位有什么忌口的吗?”服务员询问。 虞尔挪了下屁股:“我的那份别放辣椒。” “我没什么忌口的,照常放。”喻青说。 “行,二位稍等。”服务员离开。 “不是啊?”见外人走了,喻青接上刚才的疑问,“你这就把他拉黑了,不爱了?” “如果你是我你也会把他拉黑,”虞尔说,“谈不上不爱了,我是不想面对现实。” 仿佛嗅到一股八卦的味道,喻青兴奋地捧着奶茶:“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把他做了,单方面强制。”虞尔云淡风轻喝一口茶。 “咳咳!什?”这话让喻青差点呛死,“什么?!” 有人同时跟她一起惊呼,就炸在两人桌边,虞尔侧头一看,粉色卷毛正瞪大眼睛张大嘴看他:“老公!你居然背着我有人了!” 喻青脸色顿时怪异,鄙夷的目光在虞尔和旁边这人身上打转,问粉毛:“你老公有老公了,你不知道?” 粉毛捂着嘴惊讶地摇头。 “这美女谁啊?”喻青问虞尔,“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虞尔轻蔑地瞥一眼,继续喝茶:“我不认识。” “哎呀!”孙虎虎挤到虞尔身边,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座位,“我是他室友,杰西卡,你好啊,咱拼个桌呗?” “室友……”这回换喻青瞪大眼睛,“你是男生啊,我居然没认出来。” “亏你还是个女同。”虞尔在旁边吐槽。 “谢谢夸赞,姐们儿你也挺帅的。”孙虎虎个自来熟,他倒是挺开心,给自己下了单,没一会儿就和虞尔他们的一起端了上来。 “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公,你把谁强制了?”孙虎虎说。 虞尔往里挪了点:“把你这味儿收一收,别夹着。” 孙虎虎放宽嗓子:“虞同学,请问是谁这么荣幸,能被你强制那啥啥了?我真的太好奇了!咳咳……我挺好奇的。” “诶,说了你也不认识,”喻青摆手让这个杰西卡好好吃饭,对虞尔继续说,“然后呢,你就继续对他这么僵着?” 虞尔在掂量身边的孙虎虎,上周军训的时候,这人一直挺热情的,自己把自己划到虞尔身边,没事就主动找他说话,又因为他俩身高差不多,在方队里俩人也总站在一起。 相比偏执的周文和内敛的卞凯乐,同班同学里,虞尔跟他算是最熟的了。 既然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以后生活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事情不说,也不见得能藏住。孙虎虎知道他和詹信的事倒也无所谓,就是他有点担心这人的性格。 “你在担心我往外说啊?”孙虎虎见他看自己,直接戳穿他的想法,“人家八卦只吃不说啦。” 他象征性地捏住手指在嘴前横过:“保准守口如瓶,放心吧。” 虞尔转回头,夹起自己那份砂锅里的牛肉,尝了尝,味道还不错,挺软烂的,浓郁的酱香味。 他垂眸说:“之前他出差半个月,一点都没联系过我,现在我有事走了,我也忙,先过了这阵再说吧。” “睚眦必报。”喻青点评,“但你们那啥了,他就没点感觉?没找上门,这不太行啊,给你打钱不会是……你的服务费吧?” 她这么一说,虞尔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阴着脸:“有这意思?” 服务费……把他当鸭子呢? “这话也太糙了,”孙虎虎安慰他,“不会的,能不能对咱虞同学多点信心!以我的经验来看,你这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除非技术不行,谁尝过了都只会是你的回头客。” 技术……? “你们俩……”虞尔皱眉,“说得都挺难听的。” “他应该不知道吧,”虞尔觉得与其听别人说,不如自己安慰自己,“他记性不好。” 那天晚上詹信本来就烂醉,再加上自己给他强行灌的一瓶伏特加,包断片的。 “这绝对不会忘。”喻青和孙虎虎异口同声。 “就你这长相,谁能忘了谁傻叉。”孙虎虎直言,喻青在旁边附议。 虞尔语重心长地解释:“他真能忘,因为我……” 但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因为还有一台被他留在詹信家的dv机。 如果詹信打开看了,那就是实实在在地知道了,铁证如山。 “你直接打个电话给他呗。”孙虎虎提议说。 “说真的,你还是别逃避,毕竟他是他你是你,”喻青说,“你叔叔出差,没准就是纯忙,他那公司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能重新起来也不容易。” 第122章 “别步了我的后尘啊,”她眼神惆怅起来,“想当初我也是这么以眼还眼,生了小乔乔的气,结果我俩现在冷战了。” “等等……”孙虎虎冲虞尔震惊,“你老公是你叔叔?” “不是亲的。”虞尔说着,看向手机屏幕,犹豫着划拉几下,还是决定把詹信的各种联系方式拉出黑名单。 他在拦截短信记录里发现三条新的短信,是詹信上个周发的。 “怎么不接电话?” “最近怎么样?” “有空回我。” 就这言简意赅的三句,虞尔莫名惶恐。 但喻青说得对,他是他,詹信是詹信,自己不该跟他比。 更不该逃避。 虞尔掏出耳机戴上,直接给詹信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对方很快就接通了,但没说话。 看这场景,好像是在卫生间? 第63章 如何解释 下一秒,画面里就出现了一只顶着肥皂泡的黑猫脑袋,眼睛圆溜溜的,张着嘴嗷呜了一声。 “小鱼?”虞尔一脸惊喜,往前靠着膝盖跟它打招呼,“你还会接电话啊。” “当然是我接的。”詹信移开小鱼,拿来淋浴头给它冲洗身上的泡泡。小鱼洗澡还是挺乖的,除了话多喵喵叫,不咬人也不乱动,仍由詹信摆布。 虞尔盯着小鱼看,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偏向詹信。他光着上身,头发不知道是刚洗完还是不小心淋湿的,发梢正滴着水,顺着硬朗的脸廓流下来。 “哇,你老公好帅啊!”孙虎虎在虞尔背后小声嘀咕。 詹信朝手机看一眼:“你旁边有人?” 虞尔在桌下抬脚踹开孙虎虎,走出座位去商场找了个安静点的角落:“我在外面,可能是别桌客人吵,现在我出来了。” “你剪头发了?”虞尔问他,下意识回避真正该问的问题。 给小鱼冲完水,詹信揭了挂在旁边的毛巾给它裹上,又拿着手机把小鱼抱出去,画面略微摇晃:“嗯,最近又有点热了,还是剪短好些。你们那儿怎么样,应该比我们这儿还热吧。” 虞尔感觉他走路有点跛:“上周都在军训,整天在太阳底下,我都晒黑了。” 詹信抬眼观察他:“确实黑了点,你们军训多久?” “两个周,周末休息,下周还得继续呢。”虞尔看他把小鱼放在阳台椅子那儿晒,“你让它自己晾干,会不会中暑?” “小鱼聪明,不舒服它自己会换位置。”詹信又给小鱼搓了几下才揭开毛巾,小鱼的毛变得乱糟糟的,虽潦草但萌得很。虞尔随手截了张图,拍下小鱼原地坐着舔爪子梳毛的样子。 詹信把手机放在小鱼对面,虞尔看着他站起身去晾毛巾,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个小马扎,坐好了他才把手机拿回手里。 “你现在走路都不用拐杖了?”虞尔说,“复查过没,医生怎么说?” “也要用,出门的时候会带根拐棍。总的没什么问题了,但也不能走太久。”詹信说。 他看着手机,屏幕里虞尔就露着半张脸,不知道在看什么,转眼听见他又抛出一个问题:“那车叔最近咋样?” “问题挺多啊,”詹信呵笑,“你车叔坠入爱河了。” 虞尔顿时精神起来,露出一副积极吃瓜的模样:“对象是谁?那天那个汤姐吗?” “对。”詹信说,“我不在公司的时候,就是汤力唯帮着他一起搞的,两个人算是日久生情吧。大车挺主动的,但另一方似乎还不确定,不算正式在一起。” 虞尔问:“但我看他俩年纪差不多,相处应该没问题吧,难道家里不允许?” “嗯,女方那边离过婚,跟前夫有个孩子。”詹信说。 虞尔:“多大了?” “快六岁了。”詹信回道。 “这么大,上小学了吧?”虞尔思考着。 “是,现在汤力唯的父母暂时带着,她一个人出来上班,没时间管。” 虞尔想了想:“所以她是怕耽误车叔,又因为是办公室恋情,也怕影响工作?” “他俩刚认识那会儿都没这意思,面试的时候,公司的hr看她没离婚前一直是全职太太,空窗期挺久的,都想拒了。”詹信说,“但当时大车在场,看了眼她早期的工作经历,让hr多问了几个问题,见她回答得不错,就给了机会把她留下来。汤力唯因为这事儿对大车挺感激的,知遇之恩。” “怪不得上班那么有劲儿,跟你有得一拼。”虞尔吐槽,“车叔不介意这些吧?” “他有什么介意的,一开始大车对她只是欣赏,没有别的念头,”詹信说,“那三个月两人自然而然摩擦出感情,顺理成章的事。反正我是觉得,只要不影响公司,员工跟谁谈恋爱都无所谓。” “毕竟谈恋爱又不是结婚,”虞尔说,“他俩确实可以试试。” “年轻人,他们这个年纪,就真是奔着结婚去了。”詹信说,“网上说那什么……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你这梗够老的,活化石。”虞尔说,“几百年前我在初中同学的个签上看过这句话。” “那车叔都快有着落了,你呢詹信?”虞尔问他。 “我发现你今天问题真挺多的,”詹信说,“但你都没回答我。”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还把我拉黑了?”詹信直说。 第123章 虞尔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面对。 “嗯。” 詹信反问:“嗯?” “嗯,是拉黑了。” 詹信眉头一紧:“为什么?”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虞尔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他心里敲着鼓,反将一军,决定詹信回答什么,他就说什么。 对面安静了半晌,才听到说话:“对不起,是我不该忘了你。” 虞尔眼神一滞,感觉心脏被吊起来。 詹信继续说:“公司项目重启有很多事情要忙,但我没看到你的消息,没及时回复,这是我的问题。” “下次你回来,我给你补上,放假我们跟你车叔一起出去玩儿一趟,怎么样?” 虞尔那颗刚悬着的心又落下来,他果然还不知道。 算了,能拖就拖吧。 “好,我原谅你。”他突然想起来另一回事儿,“但你给我打钱干什么?” “我妈都不在了,你替谁给我转钱?” “算你这几个月的红包,”詹信说,“你照顾我也辛苦了,不能白费你功夫。” 虞尔有些生气:“你真拿我当保姆?” “你上学要花钱的,一个学生哪有稳定的收入。”詹信看他。 “我自己知道找兼职,不用你出钱。”虞尔说,“怎么,你这意思是要包养我?” “说的什么话?”詹信语气一沉。 “行了,先这样吧,在外面就早点回去休息。” 虞尔没回话,默默看着他,但对面直接点了挂断。 啧,这人。 回到餐厅,虞尔看见就孙虎虎还在等着:“喻青呢?” “那酷姐儿走了,”孙虎虎撩了下头发,照着镜子补妆,“说是女朋友来了,得飞奔过去。” 虞尔手机正好一响,一看,喻青说的:「你见色忘友,我也见色忘友,下次再会!」 他回复:「去你的吧。」 吃完饭打道回学校,刚出店门口,虞尔一看旁边摆放的招工牌子,停下来多观察了一会儿。孙虎虎问他:“干嘛呢?” “看看兼职。”虞尔算了算时间,这家店感觉不大合适。 “你要兼职啊,跟我干呗!”孙虎虎说。 虞尔看向他,俩人继续走着:“跟你干什么?” “看你想干什么,我搞直播,你可以来当陪播,你这颜值肯定很吸粉。不想抛头露面,你也可以跟我去当模特,我这儿正好认识个公司招兼职模特。” 虞尔斜眼看他:“这俩都算抛头露面。” 孙虎虎推他肩膀:“哎呀,哪有工作不露脸的,又不是暗夜英雄。” “是正经工作吗,哪个钱多?”虞尔挑眉。 “不贵,”大车说着,把自己的钱包放到桌上,移给对方,“我手里统共就这么些钱,都交给你。” “谁要你的钱!”汤力唯看了眼手上的戒指,把钱包抓起来扔回去,“自己收好!” 随后她抬手捂住眼睛,埋头安静了一会儿,大车赶紧过去抱住她:“没事儿,你要哭我陪着你。” 詹信一瘸一拐端着菜过来:“你们能要点儿脸吗,谁家好人在别人屋里告白?我这两条腿都没你俩黏糊。” 汤力唯笑出声,起身去帮詹信端菜,大车赶紧先过去:“我来我来我来!” “他是真有病,”汤力唯哭笑不得,拿纸擦着眼睛,“偏偏挑现在。” “我,我……”大车结结巴巴地,拿杯子喝了口水才缓过来,“本来打算今儿晚上出门吃夜宵的时候说的,但是一待在汤妹儿身边,我就坚持不住。” 几个人帮着端好菜摆桌,詹信终于有机会坐下休息,他瞅着两人手上的对戒,问道:“你们这算是求婚还是……” 汤力唯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大车,没想到这人伸手牵住她,捂着她的手心:“都看她。我想好了,我跟她不用定义得那么明确,不管是恋爱,还是说结婚,我的心都只会是汤妹儿一个人的。今天这个戒指只代表纯粹的意义,那就我爱她。” “早知道你这么肉麻,”汤力唯又抽了张纸擦眼睛,“我就不跟你好了。” 詹信见他俩再次抱在一起,扫了眼这一桌的菜,突然很想整桌端到阳台和小鱼一起吃。 要不是他腿脚不便…… 门口有人敲门,詹信去开门,是霍火跟她女朋友来了,两人随手带了点水果和卤菜。霍火见这屋里的气氛,嚷嚷道:“看来我们是来晚了,能改口叫汤姐嫂子了是吧?” 他女朋友小悠也很捧场:“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我还是喜欢叫汤姐,车哥你去边上,我们女孩儿坐一块儿。” “快过来。”汤力唯招呼她来沙发坐,挪出位置,不过小鱼很快就跳过来霸占那一方地儿。 “詹总,你家小鱼好霸道。”小悠吐槽。 詹信正蹲在电视柜旁边,从柜子里拿出猫咪零食,袋子一搓响,小鱼马上就跑过来了。 他走到阳台倒了点儿冻干在猫碗里,又开了盒猫罐头:“吃吧。” 这顿饭是詹信下厨做的,所以饭后他就休息了,霍火和大车在厨房洗碗,俩姑娘去院子那儿拍照聊天。 詹信坐在沙发上抱小鱼,刚想小睡会儿,又觉得少做了什么。他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虞尔发了条消息。 aaa一剪詹信:「你车叔表白了。」 第124章 五六分钟后,虞尔回复。 猫:「在一起了吧,替我转告一声,恭喜啊恭喜。」 猫:「你们今天是出去吃饭了吗?」 詹信敲下一串字。 aaa一剪詹信:「在家吃,霍火他们也在,这会儿吃完饭了,两对情侣,就我在沙发上坐着。」 猫:「真孤独。」 对方发来一个神秘微笑的猫咪表情包。 猫:「那你旁边岂不是没人?」 詹信回他:「怎么了?」 猫:「我今天去兼职模特了,给你看看返图。」 猫:「图片」 詹信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没多想就点开看,直接给自己看呛了,咳嗽声引来厨房里的人注意,大车出来看他一眼,詹信一挥手,他才回去。 虞尔这张照片……还真得挑旁边没人的时候看。 姿势挺帅的,一条腿支着,侧躺在沙发上,手抓着后脑勺的长发看向镜头,目光很有攻击性。 就是衣服不好好穿,上身的背心就套着半个肩膀,下半身只一条灰色的内裤。 长腿,细腰,恰到好处的簿肌,虞尔身材是真好…… 詹信越看越不对劲儿,摘了眼镜揉眼睛,但装进脑子里的画面就是挥之不去。 他拧眉点开照片又瞅了眼,赶紧退出聊天界面关了手机。随后他叹了口气,意识到某处腾起的反应后,起身进了卫生间。 就着冷水洗了把脸,詹信看着镜子里自己红透的脸,奇怪的感觉再次涌现。 已经是第四次了。 第一次是看虞尔画画的时候,第二次是那回接虞尔抽过的烟,第三次是之前他流鼻血的那个早晨。 最早梦到虞尔的时候他还有理由可以解释,但现在,这种莫名让人慌乱的感觉,确实是因为虞尔而屡次腾生的。 他再想忽视,那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其实上次打视频的时候他就想向虞尔问清,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 虞尔不是傻子,更不是像他这样的男同。 如果醉酒的那晚自己真对他做了什么,以他的个性不会忍气吞声,像他高二的那件事、后来詹越的事情、还有自己执意推开他的时候,虞尔总会出手解决。 反观自己,詹信不是第一次担心这方面了,这会儿再反复对虞尔提及类似的问题,或者说贸然远离虞尔,岂不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洗手台上的手机亮了屏,虞尔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怎么不说话了?」 詹信甚至能想象到虞尔说这话时的样子,音色冷淡,语气却很轻。 是那三个月的相处惹了祸吗?三个月的时间,大车能爱上汤力唯,而他对虞尔呢…… 他直视镜子里的自己,镜像的那双眼睛却越看越蓝。 詹信抬手抹去水雾,眼前所见更加清晰。 门外忽然有人叫他:“詹信,你这dv机能借我们用吗?” 第64章 谁干的臭事 詹信过去一看,汤力唯正站在桌边,冲他亮出手里的dv机。大车已经洗完碗从厨房出来了,这会儿坐在沙发上对詹信说:“看着挺新,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们从哪儿翻出来的,我都不知道家里有这玩意儿。”詹信拿过dv机,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看谁用过似的。 “就在这桌子上找到的,不是你的?”小悠问。 “那应该是虞尔的,”詹信摸出手机解锁,“你们要用,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汤力唯笑说:“我们就是临时想试试,不方便那就算了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詹信按了号码拨过去,虞尔很快就接了,刚开了免提,就听见虞尔在对面说:“怎么了?微信那么久不回,我都要以为你起反应了。” 詹信顿时僵住,汤力唯没忍住咳嗽一声,霍火刚走到詹信身边,随口一问:“什么反应?” 这么热闹…… 虞尔听出对面的动静,面不改色解释说:“大家都在啊,我刚跟信叔吐槽之前的军训呢。太累了,动不动就罚站一小时,不少同学都中暑晕倒了。我以为信叔不回我是因为打抱不平,帮我去教育局反映了。” “那确实该去反映,强身健体也得适度啊,猫哥你没事吧?”霍火说。 “我没事。”虞尔说着,猜测詹信应该开了免提,“车叔在附近吧,恭喜脱单啊,祝你跟汤姐长长久久。” 大车哈哈大笑:“哟,你都知道了,消息怪灵通啊。信儿家里的dv机是你的吧,借你汤姐拍照用用呗?” 汤力唯插进一句话:“小虞啊,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啊。” “哦那个啊,是我的,你们拿去拍吧。”虞尔说,“但是这机子之前借我同学用过,我不知道他换回我那张储存卡没。信叔,你先打开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给汤姐用吧。” “你这开关在那儿?”詹信把手机放到一边,认真研究起dv机的机身。 “直接把显示屏掀开就自动开机了,里面是触屏的,点开相册就能看到。” 虞尔这会儿正走在宿舍的走廊上,拿出钥匙开寝室门,耳边仔细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声音。 刚进门,鼻间冷不丁呛了一下,抬眼往去,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虞尔没开灯,走到自己的床位拉开椅子坐下,手指在桌面上反复轻叩。 他听见dv机开机的声音,暗自沉下一口气。 第125章 希望詹信旁边没站着人吧。 很快,对面再次有了说话声。 “虞尔……”詹信说着,困惑地看着手里的蓝色屏幕,中间闪出两行提醒,“dv机好像没电了。” “那没办法了。”虞尔放下手机,挂断电话,双手捂脸在桌子上撑了会儿。 随后,他起身去柜子底下拉出行李箱,在夹层里找到相机包。眼前摸着黑,虞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开灯,亮灯了再去翻包,dv机的充电器果然还在他这里。 那真没办法了……这可不是他故意瞒着。 老天没给机会啊。 他站起身,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虞尔嗅着味儿,想起来他刚进门的时候就感觉不大对劲。 军训后天气突然转凉,虞尔那阵子就感冒了,这几天鼻子刚通气,对各种气味都特别灵敏,眼下这味道越闻越诡异。 “什么味儿?” 这会儿亮灯了再一看寝室地板,好家伙,满地的垃圾。 艹……他就三天没回来,这帮人能嚯嚯成这样? 虞尔从阳台拿来扫帚扫地,清理出八袋垃圾暂时放在门口,一进屋,那种刺鼻的骚味儿还是挥之不去。 他皱紧眉头,冲着味儿最大的地方找去,停在了卞凯乐的床边。虞尔掀开床帘一看,靠!更浓厚的臭味扑面而来。 他熏着眼睛都没能多看几眼,赶紧收回手。这床单被子臭成这样,得是包浆了吧! 数数日子,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虞尔平时跟孙虎虎走在一起,至于周文和卞凯乐,虞尔跟他们就不怎么熟了。 开学那会儿他和周文就互不顺眼,当时以为后面迟早会干一架,但一直到现在,周文都没再主动招惹他,泛泛之交。 至于周文和孙虎虎,也就是晚上孙虎虎在宿舍搞直播的时候,因为他的镜头正对着周文的位置,周文才会主动呛过几句。 周文这人比起他们宿舍,更喜欢和隔壁的人玩儿。虞尔偶尔经过篮球场,能看到周文跟隔壁宿舍的一块儿打球。 而卞凯乐,虞尔对他的认识还不如周文。刚来那会儿商量买寝室用具,卞凯乐倒也说过几句话,后来虞尔回宿舍就不咋看到这人了。有次快凌晨了,他才听见卞凯乐下床洗漱的动静。 用孙虎虎的话说,这人的一切行动都窝在被子里秘密进行,超典型死宅。 但就今天这架势,他跟这帮人真的没法和平下去了。 虞尔淘洗好拖把出来,就有人回来了,虞尔一看,是周文。 “你们在寝室都没个手打扫卫生?”虞尔瞥他一眼。 “关我什么事儿,之前不是安排好了吗?”周文杵在门口抽钥匙,“一人一天,你走的那天才刚轮到我,前天卞凯乐,昨天轮到孙虎虎,今天不就正好是你吗?” “呵,所以就正好算计我回来收拾烂摊子呗?”虞尔冷笑。 “谁知道你出门干些什么,能连着三天夜不归宿。” 周文抬脚要走过去,虞尔直接把拖把往他面前一横,拦住他:“宿舍都臭成垃圾堆了,你能睡得着是因为自己也是同类吗?” “你再骂一句?”周文瞪他,“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昨天是你姐妹儿孙虎虎值日,你怎么不怪他?” “给我等着。”虞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孙虎虎打了电话过去,“喂,虎妞,你人在哪儿呢?” “我还在外面呢,有一会儿才回来。”孙虎虎说。 “那问你个事,”虞尔说,“昨天你打扫卫生没?” “啊?”孙虎虎回话,“我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扫了啊,带了三袋垃圾出门呢。” 虞尔看了眼周文,严肃说:“你确定你打扫了?怎么今天我还能收拾八袋出来?” 孙虎虎奇怪:“什么意思,昨晚我不在宿舍啊,另外两个这么能造?” 虞尔挂了电话,对着周文说:“昨天晚上就你和卞凯乐在寝室,怎么说?” “我说什么我?”周文嗔怒。 “去倒垃圾啊,我扫地是因为轮到我,这堆垃圾可没我的份儿,整整八个垃圾袋,谁造的谁扔。”虞尔看着他。 “行呗,”周文愤愤不平,把背后的双肩包卸下来扔到椅子上,“扔就扔,反正我要说这堆垃圾里没我的事儿,你也不会信。” “你没扔,卞凯乐一个人能造这么多?”虞尔反问他。 周文没吭声,转身就要出门去,虞尔叫住他:“等等。” “你还要干嘛?”周文回头。 虞尔指着卞凯乐的床位,对他说:“你闻闻。” “有病吧,让我去闻别人的床?”周文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但看虞尔对他挑眉催促,还是照做了。 掀开床帘还没凑近,周文就赶紧缩回了头:“卧槽?这卞呆子炼的什么生化武器!” “你跟他待三天就没什么感觉?”虞尔问他。 “你也住了一个月呢,不也才发现吗?”周文看他还盯着自己,“哦,你之前感冒了。” “我就说平时怎么老有股味儿。”周文挠头走出门拎起垃圾袋,落下一句,“等卞凯乐回来,我跟他说说。” 然而等了一晚上,孙虎虎都踩着门禁的点儿回来了,卞凯乐还没见着人。 “你们怎么都戴着口罩,”孙虎虎一头雾水进了门,皱着鼻子嗅了嗅,马上捏着鼻子,“靠,今天怎么更臭了,到底谁死在咱寝室了?” 第126章 “你也一直都闻到味儿?”虞尔问他。 “对啊,之前都没什么。”孙虎虎说,“这阵子天热了,寝室里的味道就越来越重,我还以为是谁狐臭呢?” 周文躺在自己床上怼一句:“怎么不说是你骚臭。靠,你冲我喷什么香水?” 孙虎虎一撩头发:“你不是惦记我的味道吗?给你喷喷呗,免得你太留恋。” “你有病吧你!”周文瞪他一眼,起身拉了床帘。 因为臭味,这一晚上他们内外两头的门都没关,一直敞开着通风。有几次门口有人路过,虞尔还听到几句骂声。 手机叮咚一响,虞尔点开看,是孙虎虎给他发来的消息。 jessica:「二三四臭气熏天,名声已然不保,咱出去租房住吧。」 猫:「可以考虑。」 第二天,出于人文关怀,虞尔还是跟周文提了一句他们要搬出去的事儿,没想到这人反应挺大:“你们搬出去,那我怎么办?” “就一个人臭着呗,你不是跟隔壁玩儿挺好的嘛,要不跟他们挤挤?”孙虎虎眯眼一笑,“真诚建议,别来跟我们合租啊。” “谁稀罕?”周文嘴上嫌弃,脸上的表情却没那么自然,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虞尔和孙虎虎收拾东西出去。 找房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因为平时要上课,还要兼职,虞尔和孙虎虎在酒店住了几天,租房的事仍旧没个着落。 终于迎来周末,虞尔正要出门看房子,周文就打了电话过来:“快!你们回宿舍一趟!” “出什么事儿了?”虞尔问他。 周文说:“那傻逼这几天根本就没下床!” 虞尔冷静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第65章 准备准备 刚上二楼,就看见周文在楼道窗口那儿杵着,虞尔问他:“臭到来这儿吸氧了?” 周文皱着眉:“我这是等你们。寝室没之前那么臭了,昨天我重新打扫过一遍,还跟人借了除臭剂。” “哟,不错啊,”孙虎虎抬手靠在周文肩膀上,“没想到你为了活着能这么勤快。” “少贫嘴。”周文推开他的手。 回寝室一看,味道还真减了不少,只要不靠近卞凯乐的床就不会反胃。虞尔扫了眼卞凯乐的那套桌椅,竟然变干净了。 孙虎虎也挺惊讶,看向周文:“忍辱负重啊!” 至于卞凯乐的床,还是和之前没差,严丝合缝地拉着床帘,无声无息,犹如死物。 虞尔对周文压下声音:“你确定他真的在里面?” “真的,”周文也小声说,害得孙虎虎得夹在他俩中间才听得到对话,“我中午睡觉那会儿被他摇醒了。” “他起来去你床上?”虞尔略表震撼。 “不是,他撸管!”周文咬牙切齿说道,“整张床都在摇晃,我还以为地震了,吓我一跳。” “靠!忍不了!”孙虎虎压不了一点声音,故意大声嚷嚷,“我说做人能不能有点礼义廉耻,床上都臭成那样了还打胶,是准备得尖锐湿疣,种菜花开菜园子自给自足?” 他一下摸住自己的心口,苦着脸直奔厕所:“我靠,说得我自己都想吐了。” “他就一直这么死着?”虞尔打量着卞凯乐的床位。 周文说:“嗯,反正我骂他他也没动静,从你们走了一直到现在都这么死皮赖脸。至于他半夜三更有没有下过床,我睡着就不知道了。” “卞凯乐?”虞尔直接喊人。 见没人回应,他又说:“我们知道你在床上,之前我们仨说话你也都听见了,做人何必这么龌龊自己?” 那张臭床还是纹丝不动。 周文也敞开放话说:“卞凯乐你要点脸吧,还赖着不起!我跟你说你再不起来我抄扫把打死你!” “文明解决,”虞尔拍了下周文的肩膀,“他不配合我们就跟学校说。” 说是这么说,虞尔倒也不会真的直接去找辅导员,他让周文在原地守着,自己出门左转,敲了隔壁宿舍的门。 “什么事儿?”有人开了个门缝问,见是他,直接把门打开,“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班长。” 虞尔踏进去,看着班长曹李正蹲在地上喷杀虫喷雾,虞尔默默拉起衣领遮住鼻子。 曹李喊刚才开门的同学:“扣子,把门开着就行,通风。” “那隔壁不会……”扣子看了眼虞尔,没继续说。 “放心,二三四臭不到咱这里……”曹李往后一看,才发现二三四的人就在旁边。 他收回愣住的脸,笑道:“虞尔,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在学生会当干事,你帮我问问,举报卞凯乐会不会给他下处分?”虞尔直接问他。 听见这话,旁边俩打游戏的看了虞尔一眼,扣子问虞尔:“还真是他啊?” 虞尔见他反应有点意思,说:“他还有别的事?” “你们住一个宿舍不知道?”扣子有些诧异,“之前一直有人传有个男的因为太臭表白被拒了,我记得班里有个贼臭的哥们,但不知道是谁。你提卞凯乐,我才认出来原来就是他。” 打游戏的一个哥们儿回头吐槽:“上次英语课我踩点到,实在没座位了就坐的他旁边,天,熏死我了。” “你们宿舍有这大神,是真惨。”扣子摇头。 第127章 曹李从刚才就掏出手机打字,这会儿抬起头说:“我问了,就卫生问题,估计给不了处分。” “那行,麻烦了班长。”虞尔说着,指了指曹李手里的东西,“能借我用一下吗?” 曹李笑笑:“当然可以,拿去吧。” 刚出门,背后就多了几句悉悉索索的话,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他也算受害者吧,居然不知道?” “打住,班长可不让我说。”有人回道。 “跟我没关系啊。” 虞尔听出来,最后这一句是曹李说的。 什么奇奇怪怪的……受害者,说的是他? 天色渐晚,今天回寝室一趟,虞尔也不打算再去酒店了。反正他们走的时候也只是装了几件衣服出去,现在看这情况,他们用不着搬出去住了。 该搬走的另有其人。 回到自己寝室,周文还在跟卞凯乐对峙,冲他说:“也就是现在不早了,我饶你一晚上,明天你最好自己走了,不然你龟儿子给我等着。” 虞尔拎着杀虫剂路过,拍了下周文的肩膀:“行了,忙自己的事儿。” 夜里虞尔洗完澡出来,孙虎虎已经画好全妆准备开直播了,对他说:“快吹头发,要不然等会儿我这嗡嗡吵。” “跳舞主播,你闭麦只开音乐不就行了?”虞尔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 孙虎虎忙着整理颅顶的头发:“哎呀,我今天不想动,打算当个美丽恬静的花瓶,默播。” 周文在床上靠墙坐着画素描,看了眼孙虎虎那身白色旗袍,没说话。 “我吹完了,你播吧。”虞尔放好吹风机,看他把刚收拾好的化妆品又拿了出来。 “你吹这么快?”孙虎虎说,“不行,我还得改改我的妆容。” 拉开椅子坐下,虞尔戴上发箍刚要往手心倒爽肤水,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詹信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 “詹总,有何贵干?”虞尔拿来手机支架,把手机架好,戴上蓝牙耳机,边护肤边看他。 詹信戴着眼镜,一身正装,看着就还在公司加班没回去,跟他一样把手机放在旁边,手里滑着鼠标,像是还在工作。 “汤力唯说前阵子在你家小区附近遇见一个人特别像你,我问问你最近是不是回来了?”詹信说。 虞尔轻笑:“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在兼职,每天又有课,根本脱不开身。” “还在做你那个内裤模特?”詹信挑了下眼镜看他。 “有意见?”虞尔说,“我还真不是专职这方面的,但老板给我加薪非要我试试,才拍了那天给你发的照片。放平时,我拍的都是运动服一类的,暴露的很少拍。” “你挺会撒谎的。”詹信说。 虞尔没懂他怎么突然说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可是句句属实。” “那天打电话给你,你一开口说的什么话?”詹信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 原来是说借dv机的那天…… 虞尔不改面色:“我又不知道,你突然给我打电话,我还能未卜先知?” 詹信喝了口手边的咖啡:“那你的意思,只有你和我的时候就可以这么说?能不能学点好的?” “我开玩笑的,信叔,”虞尔望着他,“但你怎么这么在意?” 詹信拿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溅出几点咖啡液到桌子上,他赶紧抽纸去擦。 刚收拾完,耳机里插进一句陌生女人的声音:“老公,你跟谁打电话呢?” “你旁边有人?”詹信一脸古怪看过去。 虞尔侧目瞅了眼打扮精致的“美女”,灵机一动,挽着孙虎虎的肩膀把他拉到镜头里:“信叔,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小美。” 詹信迟钝半晌:“你……对象?” 孙虎虎自然入戏,夹着嗓子,羞涩道:“叔叔好,我是虞尔的女朋友。” 看着手机里良才女貌的一对,詹信突然说不出话。 这是他从来没有预想过的画面。 之前见到喻青的时候,他有想过虞尔会和女同学产生感情,但詹信没往深处想,没考虑过虞尔会谈恋爱,也没想到他能拉着女朋友大大方方地向自己介绍。 而且看那女生的脖子,两人貌似发生过关系了。 詹信突然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沉默很久,才吐出两个字:“你好……” “老公,你手机好像没电了,要不先充会儿电吧?” 小美勾着虞尔的脖子,笑脸盈盈地看着詹信,抬手刮了下虞尔的鼻子,“叔叔,我们下次再聊吧,下次你给我讲讲他小时候的事啊。” “行……” 电话挂断许久,詹信仍在木着,想找口烟抽,又发现烟盒落在车上没带过来。 办公室的门正好被人推开,詹信叫住进来的刘助理:“文件放桌上就行。” 刘助理注意到他手边空摆着打火机,询问道:“詹总,你找烟抽啊?” 他主动拿出一盒烟给他:“我这正好有盒新的,是你常抽的那款吧。” 詹信看他一眼,打开烟盒取出一支烟,刘助理还想帮他点上,詹信没让,自己拿了打火机摁燃。 抽了口烟,那股压抑的情绪似乎散了一点,詹信看向手机,屏幕还停在他和虞尔的聊天界面。 周围人人都有对象,或许他也该去找一个,转移这不安分的注意力。 第128章 于是詹信取下烟,看向旁边的刘助理:“你知不知道同性恋这种取向,平时都是怎么消遣的?” 刘助理被他突然这么问,一脸惊讶,随后收住表情回道:“我……会去gay吧玩儿。” 詹信看他一眼,思索着,还是拿手机给虞尔发了句话:「学习为重。」 虞尔受到詹信发来的消息,但没精力回复,因为孙虎虎一直拽着他的胳膊激动:“你怎么这么坏啊,连自己叔叔也逗?” “懂不懂策略,这叫激将法。”虞尔淡然推开他,“但是女一号,你的演技有点用力过猛。” 孙虎虎翻了个白眼,抬手挠了挠脖子:“怎么不谢谢我有这反应力帮你。话说,你就不怕他信以为真,然后对你避嫌了?” “简单,他多想想,就会发现男寝哪儿来的女生?” 反正詹信说他挺会撒谎的,那就不介意再多一个吧? 但愿这人是真的能多想想……尤其是往他和詹信能在一起的可能性上。 要是早些通透,他也用不着以这些弯弯绕绕来赌詹信有颗蠢蠢欲动的心。 反正成也是他,败也是他。 虞尔见孙虎虎一直挠着脖子上的蚊子包,随手插了个电蚊香。 “刚才你揽住我的时候,我差点都要信了,这叫真情流露。”孙虎虎假惺惺抹了下眼角,又马上端坐好,面对手机装出亭亭玉立的模样,开始直播。 虞尔小声说了句“戏精”,爬上床睡觉去。 刚躺好,喻青给他发来消息。 猛踹瘸子那条好腿:「你回家一趟,真就准备好了?我是不是要吃上喜酒了?」 虞尔打出四个字:「只欠东风。」 第66章 异地同步 没有工作的休息日,虞尔惯常是要一觉睡到中午才爬起来的,但今天天刚亮,耳边就传来哗啦啦冲水的声音。醒来一看,厕所的门亮着,不知道是谁大清早的就去洗澡。 再想闭眼,他就睡不着了,干脆爬下床去洗脸刷牙,完事儿之后坐在椅子上玩了把2048。 才合成到512,厕所里的人出来了,虞尔转头往那儿看,原来是卞凯乐。 “终于舍得洗澡了?”虞尔随口说了句,退出了游戏。 卞凯乐当着面儿时没说话,等走过身后了,虞尔听到他暗戳戳骂道:“死孤儿一个。” 椅子腿擦过地面砰地一响,虞尔直接站起来指着他:“你骂什么?有本事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卞凯乐顿时颤着身往后退,表情又怯又不服气,把手里换下的衣服丢到床上,结结巴巴说回去:“我,我骂你怎么了,你,你们这帮人就,就是孤儿!老子睡觉管你们什么事,傻逼油画系,这破宿舍我还不想住呢?” 旁边还在睡觉的孙虎虎懵逼看了眼,清醒过来:“卧槽,冷静啊,都冷静。” 周文先他一步下床,这会对卞凯乐问:“你什么意思,油画系招你惹你了?” 卞凯乐瞪向周文:“就是惹我了,老子本来选的动画,神经学校给我调剂到油画,学油画有个屁用啊,我本来可以当漫画家的!傻逼学校,傻逼油画系!老子根本就不想读!” “哈?”孙虎虎疑问,“你选动画怎么会调剂到油画,我看你填志愿那会儿就没长眼,自己填错了吧。” “管你们屁事!”卞凯乐更加发作,“一帮傻逼,三个对一个,你们仗势欺人!这是霸凌!” 虞尔从孙虎虎和周文后面走出来,站在卞凯乐面前:“谁就仗势欺人了?自己理亏就可以胡搅蛮缠了吗?我就问你一句,你凭什么拿孤儿骂人?” 卞凯乐绷着脸强行发笑:“怎么了,戳你痛处了是不是,孤儿,有本事打我啊?我就骂你了怎么着,你妈死了,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没人要的垃圾!” 一直到他骂完,虞尔都一声不吭,只是压着眉眼直勾勾盯向卞凯乐,气氛静到吓人。 孙虎虎抬手想去安慰下:“虞尔?” 虞尔甩开他,随手从旁边捡了个啤酒瓶,直接对着手边的桌子砸去,瓶身顿时碎了一半,酒水飞溅。 虞尔拿着另一半破碎的瓶口对着卞凯乐:“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卞凯乐想往右边躲,虞尔先他一步把瓶口往卞凯乐躲的方向砸去,堪堪略过他的头,砸在他身后的墙上。 见这情形,没人敢动,也没人敢出声,只有虞尔不紧不慢地靠近卞凯乐:“不打你是因为我嫌脏。” 他径直打开门离开,孙虎虎想去追,虞尔在走廊上吼道:“别跟着我!” 周文跟出来看了眼虞尔大步离开的背影,问旁边的孙虎虎:“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孙虎虎一脸愁,小声道:“怎么说呢,啧,虞尔家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真的假的?”周文震惊。 “这时候我能开玩笑?”孙虎虎烦他一眼,继续说,“我是班上的心理委员诶,当初开学不是有个心理测试吗?那个测试分析出他的心理状况不太好,辅导员就找我说话,说虞尔家里父母双亡,让我平时多关注关注他。这事儿卞凯乐也知道,当时他也在办公室。” “操……” 周文看着空荡的走廊,抹了把额头回寝室去,冲卞凯乐骂:“我发现你丫的真的欠揍!” 离开宿舍走出好一段路,虞尔才感觉手上有点疼,抬手一看,发现有块玻璃扎进了手臂的肉里。 第129章 他停下步伐,皱眉看着伤口,没多想就直接动手把玻璃拔出来,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仅剩的一张纸,把那块碎玻璃包住,就着两三步的距离抛向路边的垃圾桶。 然而向来百发百中的虞尔,这次意外地没丢准,垃圾掉在了旁边。 他静静地看着,没有动身去捡,与此同时有湿润的东西从他的眼睛里掉出来。 虞尔抬手擦了下,明明这也是不值钱的垃圾,只是他再没有纸去包裹了,最后的纸已经被用掉。 虞尔索性随便坐在了垃圾桶边的草坪上,怕有过路人看自己,就用胳膊蹭着脸,头靠着膝盖,慢慢冷静。 昨夜下过小雨,早晨的学校泛着薄雾,虞尔身上就穿件短袖,这会儿越坐越觉得冷。 但没办法,就这样受着吧,大不了就是再一次感冒。 而且现在有人过来了,虞尔不想被人看到脸上这副狼狈的表情。 听见脚步声过去,他暗暗松了口气,然而那脚步又走过来,再走过去,仿佛是不确定,虞尔听到那脚步第三次朝向自己。 他实在是忍不住,扯袖子擦脸,抬头去看这人到底是谁。 “还真是你,虞同学。”陈为笑着看他,“吃早饭了吗?” 虞尔见是班助,回话:“没吃。” 陈为过来坐在他旁边,把手里拎着的豆浆油条递给他,虞尔见他只有一份,说:“双学长,还是你自己吃吧。” “怎么还这样叫我,很尴尬诶。”陈为笑起来,把扭到身后的单肩包别到身前抱着,“没事,我在食堂吃过面了。” 虞尔只好接过,敞开塑料袋啃了一口油条。 对陈为这个人,除了开学时的印象不太好,后来在班上慢慢接触后,虞尔觉得这个人还行。 积极带着他们这届新生,有求必应,军训那会儿陈为经常和辅导员一起过来送水送西瓜,有次有个两百斤的同学中暑了还是他背去的医务室。 不过两个人独处的话,这还是继开学遇见后的第二次。 “当时开学那会儿刚见面就搭讪你,是我草率了,你应该觉得很冒犯吧?”陈为很直白地问。 虞尔看着脚下从夹缝里长出来的杂草,喝一口豆浆:“能理解,一开始就表明取向,挺坦诚的。只是要表示好感的话,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 “受教了。”陈为看着他的眼睛,“能问问你出什么事儿了吗?一直都觉得你挺高冷的,但今天的你……看起来很脆弱。” “没什么,”虞尔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只是在思考人生。” 气氛再度沉默,凉风悠悠吹过背脊,虞尔一哆嗦,开始后悔出门的时候没带件外套,也担心自己的哭相太显眼。 要不现在就走…… 走呢?去图书馆,还是回寝室? 正思索着,手臂上突然收了力,虞尔一看,陈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创可贴,贴在了他的伤口上。 陈为说:“你还是早点回寝室吧,今天降温,待在外面可没有被窝舒服。” “谢谢。”虞尔见他站起来,随口问了句,“你这么早起来是去……” “去上班,”陈为拍拍裤子,“我在一家剧本杀店当dm,在东方时代那边,有空欢迎来玩啊。” 剧本杀……他还挺感兴趣的,以后可以带詹信去玩一玩,如果有机会的话。 虞尔问他:“我找你有优惠?” 陈为没忍住笑:“当然。” “那加个联系方式吧,不说店名地址,我可能找不到。”虞尔看他。 陈为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我可以当这是在给我机会吗?” “不算,只是谢谢你今天的招待。”虞尔起身,也准备离开了。 “看来我还得多努力。”陈为跟他告别,“今天才刚开始,烦恼都会过去的,我们都加油。” 虞尔一笑:“嗯。” 虽然不太愿意回去,但虞尔更不想在冷风里被人围观,他瞥了眼手上的创可贴,还是决定回宿舍看看。 刚进门,虞尔发现孙虎虎和周文正忙着打扫卫生,而卞凯乐的那张床铺已经空了。 “卞凯乐走了?”虞尔问。 “是啊,”孙虎虎高兴地扭着腰,“他搬出去了,咱寝室终于能呼吸自由了!” 虞尔心里也轻松了点:“你们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这么快?” 周文放下簸箕说:“简单,我拿拳头轻轻地比了下他的鼻子,这人就怂了。而且卞凯乐家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我去过,近得要死,这傻逼却非得在学校占位置。” “那他宿舍费不就白交了?”虞尔说。 周文无语地看一眼他:“人走了,你倒是替他考虑上了?” “人家这叫善解人意,”孙虎虎推他一把,“你凶什么凶,快去倒垃圾!” 虞尔扣着门把手,拦住去路没让周文通过:“我来吧。晚上一起出去吃顿饭,咱寝室还没聚过。” “行啊。”周文把垃圾袋让给他。 孙虎虎更乐了:“好啊,顺便喝点酒吧!” 晚上三人找了家烤肉,点了啤酒边喝边唠嗑。 不知道是氛围到了,还是酒精误人,周文话变得特别多,絮絮叨叨讲了不少自己的故事,其中还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讨厌孙虎虎的原因。 “其实我是深柜,”他脸贴着酒瓶子嘟囔着,越说越大声,“我是深柜!我家里很传统,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我就完蛋了。所以我不敢表现,只能装直男。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第130章 周文跑去搂着孙虎虎的肩膀,挂在他身上:“对不起,我以前口是心非,对你不好。我一直嫉妒你能做自己……” “哎呀,你滚啊,莫挨老子!”孙虎虎难得阳刚一回,把周文推回座位去,马上又夹着嗓子对虞尔说,“老公,你管管他啊!” 周围桌子递来几道眼神,虞尔啧声:“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再夹着你俩我都不管了。” “好的!虞同志!”孙虎虎端正地站起身,“咱先把他带出去?” “他这样子是走不了了,这才喝了几瓶,就醉成这样。”虞尔架着周文走出去,看见对面街上正好有家宾馆,“今晚就在外面住吧。” 孙虎虎拉住他:“诶,真不回去?” “怎么了?”虞尔见他两眼发光,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夜店,门口人挺多,但多数都是男的。 “陪我去gay吧玩玩儿,我教你跳舞啊。”孙虎虎笑眯眯望着他。 “不行,我跟你去gay吧,我怎么跟汤妹儿交代?”大车连忙摇头。 詹信把车靠到路边,熄了火:“你都跟我到地方了,这会儿才开始后悔。” “我以为你说的是吃夜宵,谁知道你是来给自己找夜宵了!”大车抱怨道。 “等着,你的担心都不是问题。” 詹信拿出手机,点开他跟汤力唯的聊天记录,播放最新的语音。汤力唯说:“随便去,遇到危险记得把大车推出去挡啊。” “她这就是生气怪我了,”大车抢过詹信的手机发语音过去,“汤妹儿,不要对我这么狠心啊,不是我要来玩儿的啊!” 汤力唯很快回了话,还录进去了笑声:“我知道,但你舍得自己幸福,让好兄弟单身?陪他去吧啊。” “说得我俩像小姑娘一样,去哪儿都得相互陪着。”大车把手机还给他,“走吧,好兄弟。” 詹信先下车,没等大车解开安全带就又把车锁上了,大车拍窗叫他:“什么意思啊,又不用我去了?” “你留着,我去喝杯酒,等会儿你开车。”詹信扬长而去。 大车无语:“嘿,你这人。” 一般的夜店詹信就没怎么去过,gay吧更是头一次来。还没进店里,詹信就感觉有许多双眼睛看向自己。不过他一盯回去,那些凝在他身上的视线就不见了。 店门口大排长龙,有个营销看见詹信,主动过来问他:“帅哥有伴儿还是一个人,有预订吗?” “没预订,一个人,”詹信说,“开个安静点儿的卡座。” “夜店哪有图安静的,”营销笑了,“现在卡座都没空,咱拼桌吧,一个人多无聊啊?我带你进去,不用排队。” 詹信图省事,就这么跟他进去了,到了卡座,原先那桌客人挤得都差不多了,詹信看着头疼,没管营销,直接去了吧台。 男同专场的夜店跟一般的夜店其实大差不差,同样的吵,而且还更烦,詹信刚坐到吧台一会儿,就有不下三四个人过来搭讪。 “帅哥,别那么凶嘛,你看前几个都被你吓跑了,到处说你坏话。”男五号过来对詹信说。 詹信平静喝一口酒,面前这个人一脸络腮胡,完全不在自己的点上:“趁早离开,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切~”男五号翻了个白眼离开。 坐着实在无聊,詹信摸出手机,犹豫着,还是开始了自己的日常项目——看虞尔的朋友圈。 虞尔的朋友圈东西挺多,高中那会儿经常会发小鱼或者偶遇的猫的照片,上大学后,虞尔时不时会发自拍,有时就是简单的怼脸照,有时候是他兼职模特的照片。 无一例外,每一张都很好看的,这人的颜值实在是霸道,无法挑剔。 詹信进了gay吧这么一逛,原意是想降低虞尔在心里的存在感,现在却觉得他更突出了。 随手一刷新,虞尔的朋友圈更新了,还是条视频。看封面感觉地点有点眼熟,像是对方也在夜店里。 点进去一看,视频明显是他拍视角,周围人影绰绰,紫色的灯光十分暧昧。 而虞尔在人群中,披散的长发随着舞曲律动,手隔层裤子摸大腿往下滑,又贴着向上做出拉开拉链的动作,随后双手扯住衬衫衣摆交叉拉起,露出一截紧致有型的薄腰,扭胯摇晃,惊起周围一片尖叫声。 詹信一脸震惊,他注意到虞尔的裤腰里还被人别进了一叠钱。 没等看完,詹信就退出界面,紧皱眉头,直接给虞尔打了电话过去。 【作者有话说】 孙虎虎:我教你,你就这样这样跳,那样那样舞,你老公肯定会喜欢! 醉醺醺的虞尔:真的?那我要发给……发朋友圈吧,只他可见。 (bgm参考:aoa短裙) 第67章 什么时候 酒吧厕所内,虞尔揽过头发靠着墙,终于将胃里的不适吐了个干净,一脚踩向冲水阀,晕头转向从隔间里出来,撞到刚进来的人的肩膀。 “走路注意点儿!”路人不好气地说。 “抱歉。”虞尔没看那人,定神走向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把冷水浇到脸上。 清醒一些后,他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潦草,皮肤因为过量的酒精而泛红,微微侧过脸,耳下竟然还有一道吻痕。 什么时候弄上的…… 哦,应该是孙虎虎发酒疯冲向他的时候,自己扶他抱着,不小心碰上的。 第131章 这人酒品不太好,平时大大咧咧的,喝懵了更甚,喜欢钻别人怀里,见谁都喊老公。 一动腰,虞尔就感觉腰后硌得慌,往那儿一摸,他才想起来自己的钱还夹在裤腰,随手数了数张数,确认没少,虞尔才掏出皮夹重新把钱放好。 今晚这事儿,虞尔越想越觉得似乎有点儿过火了。 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喝醉,还跟孙虎虎学舞,自导自演拍了视频,故意展示给詹信看。 这会儿酒劲儿过了,脸颊反而更烫,虞尔再次洗了把脸,随后翻出手机看时间,这个点儿詹信可能没睡。 他会看到吗?看到了又会怎么想? 正想着,下一秒手机就振动了,虞尔险些没拿稳,一看备注,是詹信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闭眼往后倒去,靠着墙滑坐下来,将摄像头对向自己,这才接了电话。 接通视频的第一眼,虞尔看到了詹信极具杀伤力的眼神,随后,虞尔听到了他愠怒的声音。 “你现在人在哪儿?还在夜店?” “对,我还在夜店呢。” 虞尔装出醉酒的模样,红着脸看詹信,故意侧头展示那个吻痕,他发现詹信的眼神更沉了,没忍住嘴角。 “看我出来玩儿,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信叔。”虞尔调笑他。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詹信质问他,“上次你拿室友骗我谈恋爱这事儿,我还没过问,现在你又在外面发什么疯?” 虞尔语气淡淡:“我没发疯,我很清醒。” “很清醒就给我回学校去!”詹信说,“大半夜的还在外面鬼混,能不能考虑自己的安全?” 虞尔轻飘飘别过眼:“信叔,你别多事,你又不是我的父母。” “别真以为现在没人管你了,我是你叔,”詹信发着脾气,继续说,“我看着你长大,我就得帮你妈管好你!” 啧……虞尔紧紧攥着手机,手背腾起青筋,心里窝着的火让他很想把这手里唯一的物件给砸出去。 但他忍了下来,压声对詹信说:“你到底要说到什么时候?” 虞尔没等他反驳,提了音量:“你为什么总是要去道德绑架自己呢?” “詹信,你要我说几遍?我成年了,别再拿我当孩子看!”虞尔说,“咱俩谁不是从小就在外面闯,我有我自己的认知,一直以来遇到的事情不少,我分辨是非的能力也不见得比你差。” “就算我真去乱混,你又能怎么样,绑架我,还是关我禁闭?” “你又在乱说什么……”詹信不耐烦。 “等等。”虞尔打断他,“信叔,你那儿的音乐挺燥啊?” 两人同时安静,听着对方环境里相似却不同的dj音乐。 虞尔轻蔑呵笑:“大半夜的,你也在夜店,却光说我,是不是有点儿太双标了?还是说,你喜欢管别人,是想让别人以同样的方式管你。” 詹信冷道:“那我们都离开。” “行,开位置共享,我回学校,你回家,咱都看着。”虞尔说。 詹信一口答应:“可以。” 挂断电话,虞尔马上给他发了位置共享,发现詹信连接上了,他点开地图一看对方的位置,詹信居然在一家gay吧里。 啧…… 虞尔收了手机站起身,重新进到卡座,把黏在别人怀里的孙虎虎拽起来,强势带走。 孙虎虎还在恋恋不舍:“干嘛啊!” 他冲着刚才拥抱的男人说:“老公,我的电话号码是幺三四六,二七八,八八……” “儿子,别勾搭了。”一出店,虞尔就把他甩到前面自个儿站着,“回学校,打车。” “哦……”孙虎虎站直身,听话地掏出手机约车。 坐进车里,虞尔给詹信发了消息:「我坐上车回学校了。」 詹信很快回复:「嗯。」 想了一想,虞尔觉得眼下是个机会,又打出几句话。 「信叔,最近天冷了。」 「你去我家帮我寄点厚衣服过来吧。」 没过几秒,詹信回了他:「可以,但你有留钥匙吗?」 虞尔看着手机屏幕,轻快打字:「在你的钥匙扣上,看上去最新的那把就是。」 说完这句,虞尔关了手机,抬手开窗,吹着迎面而来的晚风,夹着秘密的心事在脑海里泛滥。 出租车驶向长江大桥,今夜的气温比前阵子又低了几分。冷风一吹,残余的酒劲儿彻底消化掉,此时的他分外清醒,不看行人不看路,只静静盯着远处的江水。 一城夜色在江面斑斓,灯影融进涟漪,化作无数荡漾的星辉。若是随风而去,光亮的踪迹可逐江而上,随逆流的鱼群奔波,落在千里外的江城。 硕大而明亮的桥梁割裂黑暗,黑色轿车驰于江水之上,詹信坐在其中,靠着窗,手里的钥匙泛着微光。 他望着这把陌生的钥匙暗自沉色,没去问虞尔什么时候扣上的,而是转向正当着司机的大车说:“问你个事,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不是喜欢过男护士吗,这还用问?”大车想了一想,老实回答,“就本能反应啊,看到她就心动,为她好,时时刻刻都想着。” 詹信又问:“那别人喜欢自己,又怎么分辨?” 大车把着方向盘,转头看他一眼:“信儿,你还没醒酒呢?” “问我这个,你算是问到盲区了。”大车说,“要有人追过我,我也不至于单这么久。” 第132章 “但我觉得哈,感情的事情是相互作用。”他道。 “不管是你喜欢别人,还是别人喜欢你,只要有这意思,就肯定会有表现,那对方多多少少都是有感知。只是说,有明恋和暗恋的区别。” 见詹信还在望着那把钥匙,大车又说一嘴儿:“啥情况,去个gay吧就有人给你送家门钥匙了?” “你想多了。”詹信把钥匙扣揣回兜里,拿手机给虞尔回了消息。 答应下来后,他靠着椅背阖上眼,任由时间流逝。 第二天醒来,日子照常过去,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生活平平淡淡。 不过每人在一年里都有那么特定的一天,会格外引起注意。 孙虎虎靠在桌子上翻手机看日历,腾一下坐起来撞倒手边的水杯,惹得周围的同学侧头看他。 好在讲课的老师没注意到这动静,虞尔专心看着课本,随手给他扶正杯子,而孙虎虎拿出小圆镜装模作样地照着,等其他同学没关注自己了,他才压着声对虞尔说:“诶,你生日打算怎么过,有没有想要的礼物啊,俺给你买!” “不用,”虞尔说,“我想要什么自己会买。” “啊,怎么这样……”孙虎虎垫着头发又靠回桌面上,歪头看他,“总得出去吃一顿吧,咱好久没出去吃大餐了。” 虞尔拿笔往本子上做笔记,简略道:“也行。” “好!”孙虎虎又支棱起来,小声哼着歌,转而挨着另一边的周文,“诶,到时候想吃什么,咱商量商量?” 周文烦他一眼:“这是寿星决定的内容吧,你在这儿又唱又跳的?” “哎呀,问他就只说随便,不用问了,”孙虎虎拿手机开始看优惠券,“喂,要不咱今晚……” 孙虎虎冲周文挑挑眉毛。 虞尔懒得管这俩的悄悄话,看了眼时间,他该收拾书包下课了。 赶着去兼职,铃声一响他就出了教室,不过刚到教学楼楼下,他就被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给叫住,瘦瘦矮矮的,短发妹妹头,长相毫无记忆点。 虞尔迟疑一秒:“你是……?” “你不认识我?”女生反问。 虞尔觉得更奇怪了:“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旁边又跑过来个单马尾的女生,喘着气靠近他们,说:“畅畅,你怎么一个人先来了?” 刚来的这位虞尔就认识了,他们班的另一个班长,许香。 没等虞尔开口,这位女班长就先招呼了他:“不好意思啊,虞同学,可以占用你一点点时间吗?我朋友畅畅有话要对你说,她是动画系那边的。” 虞尔一脸困惑,但还是答应了:“快点吧,我赶时间。” “很快哒很快哒!” 许香带路,三人进了一间空教室说话。 刚一进去,许香就站在门边,等两人走过了,她出门看了眼走廊,回身关了门。 虞尔见她动作,担心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催促道:“班长,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说?” 那位叫畅畅的女生走到虞尔面前,突然鞠了一躬,起身道:“对不起,虞尔,我……我误会你了。” 虞尔一脸懵,转去看向许香,许香马上解释说:“事情有点复杂,畅畅可能不太好意思,我帮她说清楚。就是那个卞凯乐,之前不是在你们寝室吗?” 许香苦着脸看虞尔:“他……搬运你的照片,伪装你的微信,假扮是你,和畅畅网恋。” “啊?”虞尔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的事?” 第68章 二十岁生日 畅畅脸更红了,着急说:“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对,对不起。” “先别忙着道歉,你们有聊天记录吗?”虞尔问道。 “有,我,我现在就翻给你看。” 畅畅拿手机翻出她和卞凯乐聊天的记录,果然跟许香说的一样,这人完全模仿了虞尔的微信,不管是名字、头像、还是朋友圈背景,连微信账号都模仿到只有一位之差。至于朋友圈的帖子,是从虞尔加了他之后开始搬运的,还卡点当天发。 虞尔翻看着复制品,问她:“你们是怎么聊上的?” 畅畅说:“我们有个新生群,军训那几天大家聊到你了,结果正好有人用你的名字申请进来,我就问许香这是不是你的微信,因为看起来真的很像,我们都误以为那是你……” “后来你们怎么发现的?”虞尔问。 许香说:“卞凯乐约畅畅出来玩儿了,还跟她表白。” “他这么有胆子?”虞尔挺意外。 畅畅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没见到他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个微信是你的,但是平时偶遇你的时候你从来没对我打过招呼,我就觉得奇怪。” “那天为了以防万一,我叫了我哥陪我去,结果卞凯乐突然冲向我表白,他就被我哥打了。” 畅畅说:“我以为是你故意让卞凯乐来捉弄我,就很生气,跟别人说了很多对你不好的东西,后来许香无意间发现那个微信是假的,我们才发现你也是受害者。” “这几天卞凯乐不是被你们赶出去了吗,我和畅畅就想找你说清楚。”许香说。 畅畅再次低下头:“对不起,我不应该没摸清真相就误解你,要是这件事对你有任何不好的影响,我也都愿意承担。” “我其实无所谓,”虞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继续说,“如果不是你们说出来,我可能就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第133章 现在一想,虞尔算是知道去男班长宿舍的那天,为什么会听到曹李他们说他也是受害者了。 隔壁宿舍都比他知道得早,事到现在,听到这件事的人只会更多。 “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你还是公开解释一下吧。”虞尔平静说道,“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跟别人说的,既然你现在明白我和你之间是误会,那你就以同样的方式跟别人解释清楚就行。” “好,我一定会的。”畅畅点头答应,随后打开手机,怯怯看向虞尔,“那我可以加你真正的微信吗?” “你还喜欢我?”虞尔直接问。 “啊呀……”许香一下揪住畅畅的袖子,畅畅的脸也变得通红,但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虞尔直接拒绝:“抱歉,如果你加我是出于想追求我的目的,那就不用加了吧。” 他坦然说:“我有喜欢的人,而且,我对女生没兴趣。” 许香和畅畅顿时愣住,畅畅瞪大眼睛看着他,嘴里重复着:“我早该猜到的,我,我……” “对不起,打扰你了!”畅畅埋头说完这句话,立马就开门跑了出去。 许香想喊住她,但没能叫停,只好尴尬地看向虞尔:“不好意思,她有点……” “能理解。”虞尔问,“畅畅和卞凯乐之间是已经解决了吧,除了之前说的,卞凯乐还有没有其他假扮我伤害她的事?” “没,没有了。”许香说,“畅畅他哥已经把他打服了,你放心,卞凯乐根本没落着一点好处。” “那就行。” 两人告别后,虞尔走在去兼职的路上,点开微信,直接把卞凯乐给拉黑删除,不再保留这人的任何联系方式。 当初他是想着一个寝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才加了微信,现在看来,竟然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卞凯乐要是识相,就祈祷自己不会遇见他吧。 一直忙到晚上回来,虞尔开门进了寝室,发现里边安静得很。他看了眼孙虎虎和周文的床底下,鞋子的摆放还和走的时候一样:“这俩人都不在?”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虞尔困得要死,放下包就直接找了衣服去洗澡,等他收拾完躺在床上了,孙虎虎周文这俩货还是没回来。 终于无事,枕着枕头了,虞尔反而睡不着了。 上次从酒吧回来到现在,詹信已经两天没联系他了。 是又忙工作了吗?还是他已经去过,不想再找自己说话了? 虞尔不喜欢这种没着落的感觉,但预想的走向又让他不敢去找詹信问清楚。 他只能等,只能熬。 要不然去问问车叔好了,旁敲侧击。 虞尔这么一想,便直接给大车发消息过去,不过因为现在太晚了,迟迟没有回复。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虞尔顿时警觉,翻身下床才刚沾着地儿,门外又催起来。 走到门边,虞尔关了寝室内的灯,从门缝发现外面的走廊是暗的,还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 听这动静,他一下就知道是谁搞鬼了。 虞尔扭动门把手把门打开,烛光一下洒进来,暖暖地照亮他的脸。 “生日快乐!虞哥!”孙虎虎捧着蛋糕进来,周文在他后面拎着袋子,收尾关门。 “你们……” 虞尔愣着,孙虎虎着急招呼他:“别傻站着了,快拿板凳过来垫着!” 虞尔赶紧伸手把旁边的塑料凳搬过来,孙虎虎稳稳当当把蛋糕放好,见有根蜡烛歪了,他掐指去扶正,催促虞尔:“快,趁热许个愿。” 虞尔看了眼周文,这人也点头示意他。 “你们大晚上没回来,就是专门整这个蛋糕?”虞尔淡淡一笑。 他今年其实不打算过生日的。 以前薛婉容还在的时候,她每年都会惦记着虞尔的生日,不管工作有多忙,前一天离他有多远,生日当天她总会赶到虞尔身边,亲自给他做生日蛋糕,一起点蜡烛,陪他许下愿望。 有些事情一旦养成习惯,往后再有任何改变,都会让人觉得缺失了原本的味道。 比如眼下再次看到蛋糕,看到温暖的烛火,虞尔所体会的却是物是人非的感觉。 一旁的孙虎虎再次着急催到:“唉,磨叽什么,别感动了,快点许愿!” “闭嘴吧你。”虞尔无语,虽然心里难受,但毕竟是别人的心意,他不会扫兴。 于是虞尔蹲下来,对着蜡烛闭上眼,暗自心想。 希望妈妈来世安康,无病无疾。 至于自己,他想在二十岁的第一天,得到信叔的回应。 吹完蜡烛,孙虎虎欢呼起来,叫周文:“蚊子,快去开灯!” “给我取的什么外号?”周文一拳捶到开关上,灯亮了,虞尔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出个礼物箱子。 他把箱子提起来观察,说:“这是你们送的?” “不是,你好姐妹儿送的。”孙虎虎指向旁边挂着的贺卡。 虞尔翻开看:“喻青?你俩什么时候加的联系方式?” “就上次啊,蛋糕你切不切,不切我帮你切了啊?”孙虎虎拿着一次性蛋糕刀跃跃欲试。 虞尔忙着拆礼物:“你切吧,你俩多吃点,我来的路上刚吃过饭。” 周文走近虞尔身边:“送的什么?” 孙虎虎也忍不住去凑热闹,见虞尔打开,却哈哈笑起来:“靠,哈哈哈哈!” 第134章 周文朝箱内看了一眼就避开视线,说:“还,还挺实用的。” 虞尔木着表情,继续往箱子底下翻了翻,整整二十盒,各种款式、各种风味,全是安全套。 他掏出手机去找喻青,恶狠狠地往对话框打出一个冰冷的问号。 猫:「?」 猛踹瘸子那条好腿:「铛铛铛铛~是不是很贴心,预祝你开张成功!」 神经……虞尔继续打一串字,结束对话。 猫:「等着,你也会有过生日的那天。」 退出聊天界面,虞尔才发现詹信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aaa一剪詹信:「最近太忙了,明天早上我就去你家,还有别的要带的吗?」 aaa一剪詹信:「大车正好要去你那边出差,我让他给你送过来。」 猫:「没了,你进我家后一直往走廊走,开中间的那扇门进去,到时候你看到什么再打电话给我,我临时跟你说。」 aaa一剪詹信:「行。」 虞尔沉下眼眸,久久看着聊天记录,后面跟孙虎虎他们一起吃蛋糕,虞尔老觉得不踏实,时不时翻手机看。 等躺到床上,一直熬到三点过,虞尔几乎要把他和詹信这几年的聊天记录都翻完了。 心里的不安、焦躁、空虚、对未来走向的恐惧,都是因为明天会发生的事。 虞尔闷在被子里长长叹了一口气,渐渐有了困意。 第二天,虞尔被手机铃声吵醒,坐起来眯着眼接通,他听到詹信的质问,顿时清醒。 “虞尔,你到底什么意思?” 虞尔心弦一紧,沉默数秒后,他决定把昨晚想了无数遍的话说给詹信。 “你看到了吧,我就是那个意思。”他坦然承认。 “自始至终,是我在勾引你。” 【作者有话说】 欧耶耶~表白了~ 下一章就告诉你们信叔看见了什么~ 两个别扭的人终于要在一起了,俺终于可以疯狂撒糖了! 后续小越哥回归就走向完结啰…… 周五再见(ˉˉ) 第69章 一幅画,一个吻 两个小时前。 天还没亮,客厅的灯就被人打开了。小鱼从温暖的猫窝里钻出来,伸过懒腰竖尾巴,蹦向刚从卧室出来的詹信。 或许是因为要过冬了,小鱼最近的胃口特别大,一天吃七八顿,以至于现在的体型胖得就跟半挂卡车一样。 它这一重,詹信想把它从过道上移开都变得轻松,抬脚轻轻一推,这辆猫卡车就溜着肥边嗷一声侧翻。 但小鱼犟得很,顶着圆头圆脑马上就挣扎起来,还继续蹭腿撒娇。 詹信冲它笑了笑,一边从挂衣架上取下皮带,服帖衬衣收住腰,一边走去看小鱼的自动投喂机。 “天天给你出那么多粮,现在终于坏了。”詹信拍了一掌机身,滚出两颗猫粮下来。 看样子坏得很复杂,一时半会儿是没法修了,更何况他还赶时间出门。 詹信往小鱼的碗里倒了满当当的猫粮,揉揉它伸过来的脑袋:“自己省着点吃吧,就当减减肥,胖鱼。” 站起身来,詹信自然将视线落到桌子上,他忽然想起来个事儿,回卧室从床头柜取出虞尔的那台dv机:“把这个也给他带过好了。” 收拾完出门,詹信下到负一楼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按照虞尔给他发的地址导航去他家。 当时他没注意看,还纳闷虞尔多余发位置干什么,现在点开地图,詹信才发现这位置不是虞尔跟薛婉容住的那个家。 这小子,自己家那么大一套公寓空着,平时要跑来他家住,私底下还租着另外一套房子。 詹信真不明白虞尔在干什么…… 回想以前,詹信以为他小小的个头儿很单纯,容易被人欺负,现在的虞尔却跟儿时大相径庭,行为果决,锋芒毕露,也藏了很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心思。 他们之间的事情太多太多,发生的时候只想着赶紧解决或者回避,注重于结果。但昨晚看到那把钥匙后,詹信重新串联了一遍,才发现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可能是什么。 这是詹信从来没考虑过的角度。 或许真如虞尔所说,他不该太归责于自己,他应该把视角放宽,注意到那些细枝末节上…… 比如那些梦可能并非虚幻,比如虞尔隐瞒了真相,两人实际的接触或许很深,又或者是虞尔那些对他轻描淡写的话,其实藏着更深层的含义。 屡次望向自己的那道眼神,可能一直比他理解的更深情。 但这些都是不明确的,詹信没办法以捕风捉影的方式来断定。毕竟他们认识快十年,要真的产生了关系…… 那虞尔平时骂他总拿自己当小孩看的事,就真成了笑话。 再一想昨天虞尔对他说的话,明明可以直接说到时候打视频商量,但虞尔偏要指定他去某个房间,说让他看完再联系自己。 什么意思?詹信想,可能虞尔家里就有他要找的答案。 插钥匙开门一进入,这房子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空荡。只有装修,没有家具,不像是有人租住的样子。 打开短信再次确认,詹信走向走廊,看着中间的那扇门。按照虞尔的意思,他要他去的房间,就是这扇门后。 扭开把手,詹信先感受到的是一阵风。 这间房比客厅要明亮得多,三角顶配合落地窗往前延伸,白色纱帘随风舞动,自然指引他注意摆放于正中心的画架。 第135章 这里摆放的画其实很多,但大多是半成品或者草稿,显然这间房是虞尔用来当画室的地方。 至于虞尔交代要拿的衣服,根本就没有。画室内除了画空空如也,虞尔又一次骗了他。 就是为了让他看那幅画吧? 詹信走向那幅被暗绿色丝绸盖住的画,每近一步,心里都更加不安。 初晨的阳光透过玻璃,被纱帘筛成流影,在整间画室里波动,将那块绿丝绸映得鲜亮,表面泛着淡淡金光。 詹信触手摸上去,绿丝绸便顺滑地飘落下来了,显露一幅近一米高的画像。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这是幅十分精细的画像,用雕花画框装裱,而画布上,栩栩如生绘着一个上身赤裸的人。 画中人有一双海水般清透的明眸,墨色长发揽过胸前,侧脸回眸,露出线条完美的后背。 颈后坠着一条珍珠背链,长到及腰,珠串层叠,悬入勾魂的美人线,衬得腰身极窄。 他抬手去触碰画上细腻的笔触,指尖在犹如白瓷的皮肤上游走,打转停留。 詹信太容易发现…… 这是一幅虞尔的自画像。 油画右下角的落款,是一句用金色墨水写下的英文,字迹秀逸: devote myself entirely to you.(倾尽自己,只为你) 再回看那画上意味深长的眼神,詹信如坠海中,大脑骤然空白。 许久许久,一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在这副画上赫然涌现。 那日雨夜,惊情一吻。 经年沉默的冰山终于裂了缝,随着裂纹寻到数万英尺下的幽静深海。 他才终于发现,其实坚硬的冰层之下,自己的心早就被暗流席卷,消磨动融。 原本他否认的一切竟是似梦非梦、似假非假,而他与虞尔的关系…… 早就不纯粹了。 百感交集过后,詹信闭上眼冷静了很久。再睁开,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虞尔的电话。 “虞尔,你到底什么意思?” 对方清冽的声音还是那么简单干脆,他说:“你看到了吧,我就是那个意思。” “自始至终,是我在勾引你。” 事到如今,言语已经无需为真心隐藏,意思浅显直白,却也逼得两人陷入了沉默。 直到发现通话结束,虞尔看着分明短暂的通话时间,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真的说出口了,真的告诉了詹信……但对方一言不发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做? 虞尔不知道。 他只感觉脑子还在嗡嗡响着,没睡醒似的,分不清现实的真假。 后来还是孙虎虎的一声尖叫唤回他的神志,虞尔拉开床帘往下看,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床化妆了,正跳脚躲着一只瓶盖大小的蟑螂。 “矫情。”周文越过孙虎虎,果断踩死了那只蟑螂,拿纸蹭了蹭鞋底,随后拿扫帚过来打扫。 孙虎虎烦一眼继续化妆,对周文说:“恶不恶心啊,你鞋底都脏了。” “再啰嗦我把蟑螂捡起来塞你嘴里,快点,上课要迟到了。”周文说。 “知道了,催什么催。”孙虎虎抬头对着灯照镜子,发现虞尔才拉开床帘下来,一脸惊讶,“你居然还没走?我还以为你都出门了。” 虞尔没说话,直接经过他们去洗漱。 “怎么了这是,看起来跟失恋了一样?”孙虎虎纳闷地看着虞尔的背影。 “不知道。”周文看了眼手表,去阳台问虞尔,“时间不早了,要帮你带份早饭吗?” 虞尔还是摇头沉默。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两眼涣散,无精打采。 下午的时候教室外下起了大雨,原本说要跟孙虎虎他们出去吃饭的计划也临时取消。 虞尔坐在窗边,听着雨声看了很久的书,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另一个自习的女生。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虞尔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陌生来电。 他想了想还是接通了,把手机放到耳边,听到对方说:“喂,您好,您的外卖到了,请到校门口取一下。” “你搞错了,我并没有点外卖。” 虞尔放下手机就要挂断,对方很快再问他一句:“您是虞尔,虞先生对吧?” “是我。”虞尔顿感困惑,但又觉得这人似乎真没送错。 会是谁送的,孙虎虎?还是喻青? “我想确认一下是谁买的,以及你送的是什么东西?”虞尔询问道,他还在忌惮喻青昨天送的那箱成人用品。 对方却跟他卖起了关子:“先生,客户说要保密,您自己来门口看吧,我还有别的单子要忙,抱歉。” 虞尔看着外面的雨,想了想,把自己的书留在了教室,一个人淋着雨走过去。 下雨天出门的人不多,虞尔还没走近,就看到有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校门口。 车主在旁边撑伞站着,一身长款风衣,站姿如松,气质不凡,可惜伞挡住了他的脸,看着像是在等谁。 随着靠近,虞尔越看越觉得奇怪,这身形……太像詹信了。 尤其当他看到这人手边还支着一根拐棍的时候,虞尔愣在了原地,迟迟没敢再往前。 伞面悄然倾斜,他终于意识到,外卖电话是一场专门为他设置的骗局。 对方很快察觉到他,却不言语,只是收了伞将拐棍一并靠在车边,空着双手学他淋雨。 第136章 虞尔皱眉看詹信,偏头摸了下鼻梁。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场雨,你看我我看你。虞尔想,詹信的眼镜肯定都淋花了。 下一秒,这人好似猜到他的心声,把眼镜收了起来,揣到衣服兜里。随后,他朝虞尔张开了臂膀。 虞尔一下慌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攥紧手心,数落胸腔里的心跳。 脚下的水洼因他的伫立而平静,这会儿随他动作,突然惊了涟漪。脚步踩过水面,逐渐加快,又干脆跑起来,直到碰上另一人的脚尖。 虞尔用力环住詹信,再不松手,而对方,也同样牢牢地拥抱他。 “你穿得有点少,淋雨不冷吗?”詹信拉开风衣,用自己的温度裹住虞尔。 “你骗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虞尔有些生气。 “詹信,你能不能别再绕弯,不要对我装傻,”虞尔埋在他肩头,颤着声音,语气越说越细微,“你既然到了这里,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好,那我给你一句准话,我承诺你,”詹信环臂收紧怀里的人,贴近虞尔的耳朵说,“以后我会更直接地喜欢你,不再让你落空。” 随后,詹信抬手拢向虞尔的长发,撑起他的脸,替他抹去滑落的泪水。 “这个吻,定义我们新的开始。” 他们互相抵着额头,轻触鼻尖,虞尔紧张到想躲,但詹信并不让他退缩,不顾虞尔狼狈的哭相,埋首亲了亲他的眼角,又吻住他的唇。 詹信轻轻点下一个又一个吻,温柔讨好,直到虞尔主动迎合他,两人在雨幕里沉沦,漫长深吻。 徘徊了数月的心绪,终于在此刻定情。 第70章 不做正事 今夜的雨下得没完没了,虞尔回宿舍换衣服回来,一直到找好酒店,他在落地窗前干坐一小时,玻璃上的雨幕仍旧冲洗个不停。 酒店周围都是商业区,房间的位置也很不错,顶楼的视野足够开阔,放眼能看到城市边缘。 午夜时刻,不少高层仍旧灯火通明,远处厦顶射出红绿的光线扫进黑夜,城市湿冷着,更添一股魔幻的味道。 若将视线收回,虞尔能在落地窗的反光上看到自己,其次是身后卫生间磨砂玻璃上的影子,可见詹信洗澡时的一举一动。 室内的水声戛然而止,随着开门的声响,虞尔马上把视线落在手机上,佯装刷视频,他听见詹信在他身后说:“怎么一直在这儿坐着?” “等你,你洗澡也太久了。”虞尔回头看他出浴的穿着,詹信居然把睡衣带过来了,严严实实的,一股居家味儿。 詹信拿起吹风机准备吹头,对虞尔说:“其实你可以直接敲门的,我会让你进来。” “那你怎么不把门开着,还省了敲门。”虞尔看着他笑了一下,走过去脱掉身上的外套,搭在手里,“我是等着洗澡,又不是上厕所。” 见他要走,詹信拉住他的衣摆,脱了外套的虞尔身上就一件薄短袖,他这一拽,冷不丁摸到虞尔的腰,害得虞尔激灵了一下。 詹信松开他说:“你回宿舍的时候刚洗过吧,别洗了。” “你这都知道?”虞尔挑眉看他。 “我还没那么瞎。”詹信抬手摸了下虞尔的头顶,凑近他身边,“头发是干的,身上也多了香味儿。” “去躺床睡觉,”詹信拍拍他的肩膀,“我看你挺困的。” 纠结一会儿,虞尔原地脱了裤子,上床埋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看詹信。 今晚真挺魔幻的…… 来这儿的路上虞尔就觉得不真切,两个人在校门口接完吻,詹信就回车里等他去宿舍换衣服,还嘱咐他带上身份证,出来开房。 然后现在,詹信吹干头发走过来,绕边去了床的另一侧,拉开被子,床垫受力传来闷响,詹信挨着他躺下。 这竟然是真的,詹信真的在他身边,两人真的在一起了。 虞尔一动不敢动,心里莫名慌得紧,但半晌过去,他期待的接触始终没有来。偏头一看,詹信竟然闭上眼睛睡觉了。 虞尔支起身侧躺着看他,问:“你睡着了?” “没有。”詹信再次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想聊聊天?” “嗯。”虞尔说。 两人隔着一拳的距离,彼此的体温将近未近,但虞尔还是觉得太远了,凑近了一点点,问他:“我身上什么味儿,让你能闻出来我洗澡了?” “沐浴露的味道而已,这些年你都没变过,不是吗?”他说,“冷淡的香味,像花,又没那么甜,有点接近雨后的木材,但没有那么厚重。” 虞尔眯眼问他:“形容得这么细,你闻过我的沐浴露?” “怎么可能。”詹信说。 虞尔笑他:“那你还说是沐浴露……” “我洗澡没那么讲究,有什么就用什么,”他说,“在你家的时候我用的都是你的,后来我买的也是同款,咱俩应该一个味道才对。” 詹信看着他问:“那我闻到的是什么?” 虞尔翻身躺平装傻:“我不知道。” 借着余光,虞尔瞥见詹信靠过来要闻他,赶紧撑坐起来,说:“我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詹信看着他下床去拿包,从兜里翻出来那台dv机,“才让你拿回宿舍,怎么又带来了?” “当然是有用,”虞尔说着,“在宿舍充了会儿电,应该够你看的。” 第137章 把dv机递给詹信,见他滑动界面开始看了,虞尔不作声进了卫生间,反手关了门。 脱下身上的衣服,虞尔心里嘀咕着:反正那件事迟早都要知道,不如就挑现在吧。 他不指望自己真能用一幅画就稳住詹信的心,如果真的要确定,也该是互相都清楚的时候。 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给彼此都留点斟酌的余地。 在卫生间里,那层磨砂玻璃就不像外面那么能看到了,全是水雾,模糊朦胧的,只能分辨出外面的亮度。 这腾腾热气里能清楚的,只有他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跳。 洗了三遍,虞尔终于准备出来,打算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带更换的衣服进来。 他打开旁边的柜子看了眼,惆怅道:“又是浴袍……” 故作镇定走出门,虞尔发现詹信还躺在床上,但靠着床头坐着,手里还多了一根烟,吞云吐雾,时不时支手往床柜上的烟灰缸抖灰。 而他那台dv机被放置在烟灰缸的后面。 詹信显然是看完了。 虞尔下意识又想逃避,但下一秒,他就看见詹信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不明。 “我再换个衣服。”虞尔借口说着,转身要去拿包。 詹信开口叫住他:“不用,就这样过来。” 虞尔暗自叹了口气,回到床上躺下,刚靠上枕头,面前就多出只胳膊。 詹信帮他拉被子盖上,看着他说:“你很紧张?” “直接说吧,别折磨我了。”虞尔认命闭上眼,“但你要真想折磨我,我也随你处置。” 他听到了可能是捻灭烟头的声音,随后詹信挪身躺下来,贴近他身边,说出的话并没有想象中严肃:“视频的最后,你怎么哭了?” 虞尔愣住,一声不发背过身。 詹信又说:“其实你不用给我看,我也想起来了。只是没那么清楚,仅有个大概的印象。” “你都得逞坐到我身上了,又为什么低头哭了?”或许是怕他听不清,詹信俯身靠近虞尔的耳朵,沉下声音,“还哭得那么伤心……” 虞尔憋了气又呼出来,压眉苦闷:“跟我讲这些,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本来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像上次在酒吧那样,结果詹信一反常态,说得那么温柔,惹他脸红。 难道谈恋爱的男人变化就这么大?但他自己也是男的,没觉得心态大不相同。 想了想,他又说:“你就没觉得……” 詹信很快抢了他的话:“我不觉得。” “我不生气,也不会苛责你。”詹信在被子里的手攀上虞尔的腰,解开浴袍的衣带,手掌抚在虞尔的腹部,就这样抱着他,“只会觉得揪心。” “你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虞尔感到意外,安静躺着,任由詹信依在他的身后,还有他掌心贴紧自己的动作。 “以前是不会,以后也只会对你说。”詹信轻言,埋首在虞尔肩上。 两人的体温交汇在一起,聆听雨声也不觉得冷,静悄悄地,虞尔感觉自己的后颈落了两三个吻,最后一个在他的耳根,伴着詹信温热的呼吸。 詹信再度抱紧他,说:“睡觉吧,放轻松。” “今晚我只想拥抱你。” 紧绷的背脊这才松懈,虞尔老实闭上眼,想顺着他的话睡觉,又觉得有些不甘。 真是白洗那么多次澡了。 由于不是休息日,第二天醒来,虞尔照常上课,詹总则发挥职务权限给自己放假,到点接送虞尔上下学。 好不容易迎来周末,两人出门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游玩周边景点,晚上回到酒店就累得瘫倒,詹信抱着他,一觉睡到天亮。 就这么三天时间过去,周一清晨,虞尔早早醒来观望,这位纯情叔感男友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 “现在还早,你不再睡睡?”詹信穿上外套,收拾着带来的行李,顺便检查四周,把虞尔的包也装好。 “你都要走了,我还困什么。”虞尔起身找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澡,“等着,送我回学校。” 到了停车场,虞尔看着詹信打开后备箱装行李,注意到那天詹信拄的拐棍就放在后备箱里,随口问了句:“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拄拐棍了?” “平时走路不影响,但是久站不太行。”詹信关上门,“我们出门走走停停,坐的时间比走的多,用不着。” “所以那天我要是不出来,你就打算一直在校门口站着等我?”虞尔看他。 詹信冲他笑了一下没说话,帮他打开副驾驶的门,等他过来。但虞尔没领情,直接拉开了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两人默不作声,到了虞尔大学门口了,虞尔看着窗外没打算没动,心里想着这几天的事,闷闷不乐说:“我不想下车。” “好。”詹信再次开动,虞尔以为他真要把自己带回去,正想开口喊停,就看到詹信没按正常路线开,而是拐进了不知名巷子里,一直到没人的死胡同才停下来。 虞尔紧着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詹信按了自动关窗,下了车,径直拉开后座的门。 见他一脸强势的样子,虞尔以为他要拽自己出去,但这人只是靠近自己,俯身想吻他。 虞尔偏头躲过,冲他说道:“你也太没意思。” “该回学校了,听话。”詹信劝说他。 第138章 清晨的光线本就不亮,停在这窄巷子里,就更阴暗了,周围也静悄,要说在这儿不发生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都开到这里了,还装什么?”虞尔冷眼看向詹信,“你就非得等我邀请你才肯做?” 詹信对上他的视线,眉眼逐渐压深,随后他侧头转身:“那我去一趟药店。” 虞尔啧一声,拽住他的衣领,从裤兜里掏出两个小圆片,拍到詹信胸膛上:“我带了。” 【作者有话说】 想要评论/\ 第71章 迟到的礼物 詹信目不转睛盯着他,摸上虞尔的手,从他手心取下东西。 “你认真的?”詹信捏着手里的安全套。 虞尔松开他,靠到椅背故意气他:“那算了,送我回学校吧。” “太迟了。”詹信突然说。 下一秒,这人直接撞了过来,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抵在座位上,手指插进虞尔的长发,用力地强吻他。 刚亲上两下,詹信轻易就撬开了虞尔的唇齿,在他口中蛮横侵占,不留喘息的余地。 这人实在是太壮了,虞尔一边被他吻着,胸口又被他的胸肌压迫,本就狭小的空间,詹信就占据了眼前的全部,逼他无路可逃,无处可躲。 舌吻太深,这侵入实在让虞尔缺氧到难受,挣扎着推开詹信:“让我喘口气!” 遭他推搡,詹信老实撑手支出空间,虞尔终于得到放松,侧过脸调整呼吸。 詹信抬手按下开窗键,头顶的车窗下落半扇,外面的空气透了进来,也多了能照亮视野的光。 在他身下的虞尔十分破碎,衣领凌乱,耳根到锁骨都红到明显,胸膛快速收张,喘气声也十分明显。 但这都还不够,他憋了太久,已然沉不住气。 詹信重新压下身,埋进虞尔的颈窝里,磨蹭他脖颈处的薄肤。 “其实我一直在隐忍,”詹信说,“抱着你的每个夜晚,陪着你的每分每秒,我都很想……” “你想要吃了我吗?”虞尔缓和了一点呼吸。 詹信开口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闷声回应:“嗯。” 虞尔感觉到他的触碰,那双强有力的手摸进他的后腰,顺着圆润的边缘寻到深处,指尖滑入时,虞尔浑身一抖。 他想起来眼前太亮,詹信的捉弄又过分刺激,羞红了脸,提起音量说:“詹信,你没关门!” 詹信将手抽离出来,反手关了门,虞尔又说:“还有车窗,我不要被人看到这样子。” 但他没如愿,詹信拽起他的腿搭上腰,鼓胀的地方便更紧密地贴上了。 詹信把他的衣摆撩起来,亲了亲腰腹,又往上吻到心脏的位置,玩弄他的敏感,说:“窗户对着的是墙,就开着吧,不会有人看我们做爱。” 他莫名勾起嘴角,抓向虞尔的大腿:“我先帮你解决。” “詹信!呃啊……” 虞尔抬手咬住手腕,只能眼睁睁看着詹信埋下去的头顶,忍耐敏感,承受由点到面的刺激。 被衔住弱点的他,再无力反抗。 “你说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这几天就上课的时候才看到一面,周末都不回来。”孙虎虎一边扭钥匙开门,一边跟周文说,“今天要不是辅导员说,我都不知道他又请假了。” “又请假?”周文疑惑,“那是挺怪的。” 他拉开椅子坐下:“但我听隔壁说,前几天有俩帅哥在校门口接吻,其中一个特别像虞尔,该不会真是他吧?” “什么时候?”孙虎虎吃惊,“他该不会是……” 孙虎虎下意识瞥向虞尔的床,发现他枕头边漏下来几缕长发。 他倒吸一口气:“吓我一跳,虞哥,你在宿舍呢?” 虞尔没回话,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蒙在被子里,孙虎虎见他那虚弱的状态,探手进被子,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了?” 撩开背角一看,孙虎虎见他裸着上身,赶紧收了手,又发现他头发都还是湿的。 “我靠,你刚洗完澡洗完头就躺着啊,头发都不吹。” “怎么回事儿?”周文在旁边皱眉。 孙虎虎拉开抽屉把吹风拿出来,叫虞尔:“把头伸出来,我给你吹头。” “嗯……”虞尔哼了一声,把头挪到床边,任由孙虎虎撩他头发。 吹到脑后的时候,孙虎虎眯了一眼,关了吹风凑近去看,发现虞尔耳下的皮肤有一道浅浅的咬痕,红的,还有点肿,再仔细看,锁骨上,胸上,都有淤红的痕迹。 “哎呀妈呀,你被谁虐待了?”孙虎虎瞪大眼珠。 虞尔仍旧窝在床上没睁眼,像在说梦话:“我老公干的。” 这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孙虎虎应激了,弹跳后退说:“啊啊啊啊啊!” “我靠我靠我……”孙虎虎躲到周文身边,揪着他的袖子,结结巴巴冲虞尔说,“你你你,就是你那个叔叔?!” 虞尔坦率回复:“嗯,是他。” “滚啊!”孙虎虎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躺着了,发现吹风机还在手里,直接扯了线丢到他床上,“谁要给你吹头发了,自己吹!” 虞尔笑起来,抬手摸旁边的薄毯,扯过来披到身上坐起来,把吹风机的插头往床上的插线板插。 正要吹着,孙虎虎又说一句:“诶,明天你有空去一趟辅导员办公室吧。” 第139章 “怎么了?”虞尔用手顺着头发看他。 “辅导员今天找我问你的情况,但我说不明白,”孙虎虎说,“她看起来挺担心你的。” “行。”虞尔答应。 说起这个辅导员,虞尔不算太熟,但对方似乎很想了解他。 辅导员叫邓优,年纪只比薛婉容小点,有个在国外读大学的儿子。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和手下带的学生年龄相仿,邓优对虞尔他们班特别照顾,谁生病了,谁出事了,总是第一时间去帮忙。 平时她与虞尔的交际并不多,但虞尔能感觉到她很关注自己,上课的时候经常点他,有时做完笔记一抬头,虞尔会发现她正在看自己。 上次卞凯乐那件事,虞尔之所以没先找邓老师说,就是不想麻烦她。这种学生个人的问题,做老师的其实很难插手处理。 但当虞尔站在办公室里,再去想这事,发现还不如当初就让邓老师知道。 她对自己好像误会了很多…… “放心吧,”邓老师说,“卞凯乐不会再为难你了,他昨天办了休学手续,想再读也不会跟你一个班了。” 虞尔说:“邓老师,他搬出去住后其实跟我就没关系了,学校用不着劝他休学吧?” 上次畅畅那件事他还没来得及找这人算账呢。 邓老师却说:“他和你真的只有这件事吗?” 还没等虞尔开口,邓老师就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手臂,安慰他说:“虞尔,其实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老师的,别人欺负你,不要总是一个人扛下。” “老师,我没你想的那么弱……”他道。 虞尔沉色,正想着怎么解释,邓老师又说:“咱们班助可都告诉我了,他说他有一次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路边哭,手上还有伤。” 虞尔:“……” “你不用那么善良,太包容别人了,”邓老师忧愁地看他,“放心吧,卞凯乐休学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没人逼着他。” “好。”虞尔无奈妥协。 邓老师翻出手边的文件夹,拿了一份文件给虞尔:“学校最近要筹集贫困生资料,你也填一份吧,到时候会有助学金。” 虞尔皱眉:“老师,我真不用,还是算了吧。” “但你家里……”邓老师说得很小心,“你一个人生活很不容易吧,老师我虽然自己工资不高,但是能帮的我都会给你争取。” 虞尔明白她的顾虑了,对她说:“邓老师,我父母是不在了,但我真不穷,助学金给需要的同学就好了。” “你室友告诉我你经常会出去兼职,昨天请假是因为累病了吧,我看你状态也不太好。”她迟疑道,“你真的不用吗?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用,”虞尔被她的关心惹笑了,解释说,“我兼职只是想多攒点钱而已,就算没兼职,我靠存款生活也没有任何问题。邓老师,您真的多虑了。” “好吧,老师相信你。”邓老师见他态度坚定,没再提助学金的事,最后劝慰他说,“平时有事就找老师,我都会帮你的。” “谢谢老师。”虞尔感谢说。 离开教室,虞尔听见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詹信发来了消息,莫名其妙的一句:「你看到了吗?」 虞尔回他:「什么意思?」 见他没秒回,虞尔把手机揣回兜,卸下书包拉开拉链找伞。 秋冬换季,连着好几天阴雨绵绵,虞尔撑起伞走进雨水里,兜里的手机又响了,但偏偏这时起了风,他忙着稳住伞,打算回寝室再说。 上了半天的满课,昨天又折腾得太累,虞尔想起来邓老师说他状态不好,下午正好没课,决定剩下的时间都不出门了。 孙虎虎见他脱鞋上床,随口问了句:“我记得你今天不是有拍摄吗,这就不打算去了?” “早就推了,”虞尔说,“我这阵子当兼职模特也拍够了,以后不去了。” “为啥,薪水不是挺好的吗?”孙虎虎看他。 “抛头露面,不适合有夫之夫。”虞尔仰头倒下。 “神经。”孙虎虎白他一眼,架好手机,打开补光灯直播。 “老公们,等会儿pk,咱们一人一个嘉年华众筹起来好不好,直接闯翻对面,干到主播金榜第一!” “什么,主播疑似忘本狂捞钱?我开玩笑的啊老公们,那帮我点点展馆好不好……” 听着孙虎虎一口一个老公,虞尔突然想起来还没回复自家老公,一看手机,詹信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了。 「你包里有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找到了吗?」 「怎么不说话?」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1」 「未接来电+2」 虞尔憋笑,没马上打过去,而且拉下手机界面把免打扰关了,再下床把自己的包拿上来。 仔细一翻,他找到了詹信说的那个礼物,还是个皮质的盒子,掌心大小,从外观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 虞尔把它放在一边,先给詹信打电话回去,对方很快就接了。 虞尔问他:“怎么在一起的时候不说,现在才提这个生日礼物?” “忘了。”詹信老实说,“其实这个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但你生日当天发生了我意料之外的事,心里没空再想别的东西。” “哦……”虞尔说,“你送给我的是什么?” 第140章 詹信纳闷:“你还没打开看?难道找不到了?” “没有,”虞尔解释道,“它现在就在我手里,我只是想听你说。”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虞尔才听到詹信的声音,他说:“我听说玉石养人。” “所以?”虞尔引导他继续说下去。 詹信:“是一个平安扣。” 在他说完后的一秒,虞尔就打开了盒子。 里面确实是一枚平安扣,水头极好的翡翠,形状圆润,细腻通透,透过灯能看到表面有一层柔和的莹光。 虞尔将它握在手中,明明很轻,却觉得特别沉重。 他问詹信:“你怎么送个这么大的礼物?” “因为你值得。”詹信说。 虞尔又问他:“你说你早就准备好了,意思就是我们没确认关系,你也会送我这个?” “嗯,”他回答,“不管我们确不确认,你有没有直白告诉我,我都会送你。” “因为我对你的喜欢是既定的事实。”詹信说,“生日快乐,小猫。” 虞尔鼻腔里酸出泪意,又忍了下去,长叹说:“詹信,你真是……” 他又改口道:“我爱你。” 第72章 养养身 像他们这种刚确认关系就异地的,可能不在少数,但像詹信这样一有空就想结束异地的人,就非常少了。 大一的课程很满,虞尔没办法脱身,刚分开那会儿他还在想周末要不要回去见詹信,结果那周唯一没课的下午,詹信就跑来找他了。 这次他没在校门口等,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教学楼门口,虞尔一下课就能把他接走。 这人恋爱前后的反差真的很大,尤其是私底下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全然没有以前那副正经保守的模样。 将近一个月,这人像是不知疲惫,每周都兴致勃勃地来找他,要什么都给,想什么都做。虞尔常常想,他跟詹信,是不是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但这样的日子怎么会嫌多呢? 虞尔高兴都还来不及,这是他头一回被人全心全意地宠着。 可惜,唯一的缺点是太伤身了。 如果他早点知道单身太久的人会积累以往不得疏解的欲望,他一定不会这么快就跟詹信表白。 羊入虎口,他已经没有想法脱身了。 因为他是披着羊皮的狼,对于情爱的兴趣不比詹信少。 虞尔从柔软的被子里抬起头,把詹信脱在床上的裤子拉过来,摸出他的手机,用指纹一秒解锁,点开相机拍自拍。 自下对上的拍摄角度很刁钻,但这正是虞尔想要的效果。 虞尔冲着镜头露出半张脸,直白拍下自己脸上的薄汗和绯红,而他头顶的天花板上,有一块硕大的镜子,将他看不到的背后照进手机里。 那里有他下陷的腰身,还有詹信正忙于攻陷他的健阔背影。 两人反差的肤色在深红的情趣床上格外明显,一个像皎月,一个像麦浪。 折腾完,二人赤身抱在一起,开始计划下一场约会的内容。 虞尔抬指刮着詹信鼻梁上的细小汗珠,声音轻轻:“下周末你别跑了,我回去一趟吧,我想小鱼了。” “下周……”詹信思考着,“我们公司要办团建。” “真的?”虞尔说,“那你们团建地点有想好吗?” “还没什么头绪,我对这些不太擅长。”詹信捏了捏虞尔的腰。 虞尔眉头一皱,掰开他的手说:“别弄,你知道我怕痒。” 詹信淡笑,又使坏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腰,惹虞尔缩身一抖,误进他怀里。 他撩起虞尔黏在脸上的长发,吻了吻虞尔的眉间:“等会儿想吃点什么?” “烤肉,讲究的是三分预热,适时翻面,从油少的先烤,从味道淡的先烤。” 大车讲解着,从盘子夹起来一块五花肉,指着说:“像这肉就正好合适,瘦肉多,片儿得薄。但是你们注意啊,上烤网之前,得这么来一下。” 旁边有人问了:“车总,怎么来啊?” 他从果盘里取了一块柠檬,往刷子上挤,随后均匀地涂在烤网上,再分散码好几片五花肉:“就这么,浅浅一层,不沾肉,还能提鲜味。” 一众员工看得起劲儿,纷纷说着悟了悟了,效仿大车的操作,只有汤力唯说他:“你这方法是对的吗?别烤得酸里吧唧的,害大家吃坏肚子。” “那必须不会啊!”大车眼瞅着烤得差不多了,夹了一片肉放到汤力唯的餐盘里,“第一份,给我亲爱的夫人。” 听到这话,旁边顿时嚷嚷起哄,汤力唯笑得捂嘴,说:“不行,我怎么能第一个开尝。” 她看向桌对面的詹信:“詹总,你先试试味道?” “行。”詹信淡然一笑,用盘子接过大车夹来的肉,拿筷子往嘴里一送,周围有人问他:“怎么样,詹总?” “嗯……”他故作玄虚慢慢咀嚼,吞下后喝了小半杯橙汁,这才说:“你们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哎,詹总怎么还带逗人的!” “那我也要尝,车总分我一块吧。” 大车驱赶他们:“去去去,自己桌吃自己的,我只给我老婆兄弟吃。” 霍火一笑,从隔壁桌过来,把他烤网上烤好的都抢到自己盘里:“来来来,找我要啊,谁想吃啊!” “你怎么事儿啊,欺负我就算了,舍得让你嫂子饿着?”大车说他。 第141章 霍火挤眉弄眼,回怼道:“不是说也给兄弟吃吗,大车,你是不是不拿我当兄弟?” “那肯定不能够啊。”大车无语他。 “这不就好了,我是你兄弟,其次公司的大家都是我兄弟姐妹啊!快点烤啊,等会儿我还来!”霍火哈哈笑着走远了。 “有什么好抢的,又不限量。”詹信默默在一旁看着,随后他把几盘菜都往大车那边堆,“这些你顺便都烤了吧,车大厨。” 大车放下夹子罢工:“我说你们也就是欺负老实人!” 一直坐在旁边的刘助理见状,主动请缨:“我来吧,我厨艺也还行。” “行啊,小刘,”大车说,“你把旁边那几串鸡翅都帮我刷上油……” 山中夜色恬静,詹信背靠竹椅闲坐着,看着眼前农家乐里忙碌的众人,心情舒畅。 如果虞尔也在这里就更好了。 一同吃饭,和他闲聊,饭后两人还可以去附近的竹林小道散步。 说起来,这团建地点还是虞尔提的建议。 当时他对这些还没想法,只是聊天的时候提了一嘴,虞尔却当真帮他想好了,给他发来几个地点的信息,其中虞尔最推荐的就是这里。 他说蜀南的竹海最适合詹信这种工作狂放松,生态优渥,远离城市,周围是整整七万亩的竹林,夜里听不见喧嚣,可以让人睡得特别安稳。 詹信问他是不是来过,虞尔说是,以前曾经来竹海写过生。 只可惜景区太大,他当时没能游览完,如果詹信来了,可以替他看完剩下的风景。 于是詹信订下这里。 眼见大车又烤好了不少食材,詹信拿过一些放在自己盘子里拍照,发给虞尔:「团建第二天,吃烤肉。」 虞尔秒回他:「看起来很不错。」 一帮人聚餐很热闹,饭菜解决得也快,吃到后面,霍火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音响,在院子里放起了歌,到处拉人跳舞。 大车跟汤力唯被他们喊了过去,不过大车没跟着瞎跳,而是挽起他老婆的手,有模有样地整起交谊舞。 “哎,詹总呢,咱大老板必须来一个啊!”有人喊道。 听到这话,詹信赶紧趁着还没人找过来,偷偷摸黑出了院子。 借头顶的月光走出好一段,他误打误撞进了竹林,见四下无人,拿出手机给虞尔打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传来潺潺水声,詹信虚眼分析这动静:“你在洗澡?” “是啊,”虞尔说,“你要看吗?” “可以,那我们打视频吧。”詹信回他。 “色魔。”虞尔小声骂道。 詹信反问他:“这不是你要邀请我吗?” “啧……那你迟了,我正好洗完。”虞尔烦他,“打电话来干嘛,你们今晚上的活动结束了?” “还没,”詹信慢慢走着,脚下的竹叶清脆响动,“只是我先溜出来,一个人在竹林里散步。” “没人带我们詹总娱乐吗?听着好孤独啊。”虞尔幽幽然说。 詹信笑了下,对他说:“我很想你。” “我不想你,”虞尔故意埋怨,“一有空你就跑来我这边,别人约炮都没这么勤的。难得休息一回,信叔,你好好养养身吧。” “说得有道理。”詹信听笑了,“那我不想你了。” 虞尔偏偏又逗他,反着来:“可现在我想你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詹信被他时轻时重的语气磨得长叹一声:“你把微信名改改,别叫猫了,改成狐狸精,更合适。” “你还没给我改备注?”虞尔说,“我们在一起一个月,你电话备注的是我原名就算了,微信也不换个称呼,是我对你还不够特殊吗?” “你的微信名挺好听的,很可爱。”詹信说。 虞尔笑了:“那你猜猜我为什么叫这个网名?” “因为小鱼?”詹信问。 “不是,”虞尔说,“最开始我的微信名就是名字,但某天我发现你不会改备注,所以我就改了。” “因为我想成为你列表里唯一的猫。”虞尔说。 詹信点评:“挺独特的想法。” “其实是挺幼稚的想法。”虞尔笑着自嘲。 詹信又说:“但你这样做,别人加你,你不也是别人列表里的猫了吗?” “信叔,能不能别这么扫兴?”虞尔说。 “那我参考一下,你给我备注的是什么?”詹信笑道。 “行啊,我给你备注的是……”虞尔故意延迟声音。 詹信:“是什么?” 对方轻轻笑了笑,随后,詹信听到他用清冽的嗓音说:“老公。” 这一声叫得詹信忘了呼吸,他微微瞥眉,从兜里掏出烟盒,取一支烟在嘴里点上,企图消掉这腾起的燥火。 虞尔见他没声了,故意捉弄着问他:“老公,你怎么了?” “没事,”詹信忍着劲儿,回答他,“这声音有点儿太销魂了。” “看来你还不够沉稳,修为尚浅。”虞尔笑他。 詹信勾着嘴角没说话,垂下眼眸,缩小通话界面去改虞尔的备注。 他删空备注框,想了想,换成三个字——亲爱的。 刚备注好,詹信脚下的地突然亮了,他回头一看,是刘助理打着手电找了过来。 詹信放下手机,看向这人:“怎么了,有事?” 第142章 刘助理放缓脚步走近他,犹犹豫豫:“我……” “直接说,别耽误时间。”詹信催促他。 “詹总,我想……” 刘助理忽然关了手电,两人没进黑暗里,詹信心疑,警觉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对方再次开口的一瞬间,詹信挂了和虞尔的电话。 “什么意思?” 虞尔看着突然断掉的电话,一头雾水。 他点开微信给詹信发消息:「刚才谁在跟你说话,出什么事了吗?」 几分钟后詹信还没回复,虞尔担心,给他打电话想问问清楚,但没能打通。 一直等了快半个钟头,詹信终于给他回了电话。 “你怎么把电话挂了,出事了?”虞尔问他。 “没事,是大车他们突然来找我了,”詹信说,“你车叔在发婚礼请柬。” 虞尔听着对面吵吵嚷嚷的动静,感觉詹信那边的气氛确实挺欢乐的,他松了口气:“这样……吓我一跳。” “大车给你也发了请柬,我帮你领了,婚礼在下周,到时候你要请假来吗?”詹信问他。 “不用请假,我这两天正好期末,学校要放寒假了。”虞尔说,“你到时候来接我吧,我们陪喻青他们玩儿一天,晚上留在重庆跨年。” “好。”詹信答应他。 第73章 吃醋 或许是因为晚上要跨年,商场里来往的人流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不少人经过一张公共长椅时频频回头,但他们看的并不是椅子上坐着的年轻妇人和粉裙子女孩,而是注目于旁边站着的三个时髦青年。 有人拽着同伴走出人流,小声嘀咕着:“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要去搭讪吗?两个美女呢?”他同伴说。 “你怎么就确定最高的那个是女人?这可是川渝。”男人说。 “但她是里面最漂亮的,蓝眼睛诶。混血骨架大点很正常,我在美国的时候都没见过男人有这种颜值,”同伴歪嘴一笑,“你倒不如担心担心旁边那个会不会是她们的男朋友,这俩看着都挺骚的。” “去不去啊你……” 脚尖点踩到第十下的时候,男人终于忍不住了,咳了咳嗓子,拿出手机朝眼中的目标走去。 “你好美女,可以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吗?”男人抖了一下衣服斜站着,凹出自认最帅的站姿。 虞尔鄙夷面前比他矮半个头的男的,这人的同伴搭腔说:“美女,配合一下呗,给个认识的机会。” “称呼错了,我不需要认识你们。”虞尔直白拒绝。 “你,你真是男的……” 男人瞪大眼,但被他同伴拽过头,对他低语:“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同伴指着孙虎虎:“美女,你总要赏个脸吧?” 孙虎虎盈盈一笑,手指一圈耳边的卷发,夹着嗓子魅惑道:“好呀,人家的荣幸呢?只要你们不介意……” 他骤然还原低沉的男嗓:“我也是男人。” 这俩货直接被他吓白了脸,男人冲喻青说:“哥们,你图的什么,怎么会跟他们玩儿?!” “有病?”喻青烦他们一眼,“男女之间也是有纯友谊的好吧。” “女的?”男人顿时腿软,他同伴也懵圈,骂骂咧咧地走了,“见鬼了,女的还扮这么帅!” 喻青看他们离开,回呛一句:“切,两个没眼力见的low货!” 旁边的孙虎虎重新抬起手机自拍,笑说:“把我认成美女就算了,他们怎么想的,虞哥这么1的样子也能被认成女生?” “这种顺直,自以为是惯了呗,”喻青说,“看到个长得精致的就会归类成猎物,以为女人都会为自己臣服。” “到底还要等多久……”她抱怨说,“我们换个地方等吧,站这位置狗路过都得看咱仨。” 长椅上的年轻妇人冲他们笑:“因为你们颜值太高了。” 小女孩乖乖坐在椅子上抱洋娃娃,两眼亮晶晶地看向虞尔:“漂亮哥哥帅姐姐!” 他们都被小女孩的可爱模样逗笑,虞尔浅浅勾起嘴角,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下,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对她摊开手掌:“送给你。” “棒棒糖!”小女孩更开心了,“谢谢哥哥!” “还有吗?我也想要。”詹信提着三袋两杯装的奶茶过来,分给孙虎虎和喻青。 虞尔站起来从他手里拿过一杯:“再来晚点,我们就要风干成塑料模特了。” “哎,谁说这奶茶晚的,”喻青一改刚才的疲态,“这奶茶来得太及时了!感谢詹总请客!” “谢谢虞哥他老公~”孙虎虎眉飞色舞。 “奶茶店排队太久了,耽误事。”詹信问他们,“还有两个人呢,什么时候来?” “周文说他直接去那边,就不过来跟我们汇合了。”孙虎虎说。 喻青翻出手机瞅消息:“小乔乔说她快到剧本杀店了,虞尔,现在过去会早吗?” “不会,学长让我们直接去就行,给我们留了房间的。”虞尔说。 詹信看了眼虞尔,随后说:“行,四个人正好坐我的车过去。” 下午两点是用车高峰期,路上前前后后都挤了车辆,詹信小心注意着车距,一直到开出这片商业区才终于通畅。 车内橘调的香薰配合暖风温和了空气,虞尔觉得有点热,脱掉身上的厚外套,只留着里面的v领毛衣。 第143章 他发觉詹信时不时看向自己,提醒了一句好好开车,随后从脱下的外套里翻出一根棒棒糖,撕掉糖衣递到詹信面前:“来吧,跟个小女孩都要吃醋。” 听到这句话,喻青暗暗抬眼看他们笑了下,和她一同坐在后排的孙虎虎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 詹信咬住糖棍含了会儿,随后拿到手里,目视前方说:“那店里有你哪个学长,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没说过吗?”虞尔反问。 “没有。”詹信肯定。 虞尔看他一眼:“就是我们班班助,人还可以,等会我们那局他就是主持的dm,到时候你就认识了。” “行,人还可以。”詹信重复道,棒棒糖被他晾在空气里,他将其默不作声举回虞尔面前,差点碰到虞尔的鼻子。 虞尔啧声,一口咬住糖球,含糊说:“故意逗人玩儿呢。” 詹信笑了,指尖撩了下虞尔的下巴,才收回手,继续开车。 到了地方,虞尔发现周文和乔婉玉正在门口站着,看样子他们已经互相认识了。 “蚊子!”孙虎虎递奶茶给他,“咱虞哥老公请的!” 周文接下,顺嘴对詹信说:“谢了愚公!” “啊?”孙虎虎一愣,其他几个人反应过来都看向周文笑。 周文赶紧改口,着急对大家解释:“哎我这嘴儿都冻麻了,哥,哎不是,叔……” 乔婉玉已经从喻青手里拿到了她那杯,笑着说:“谢谢詹总的奶茶!” 周文得到模板,终于松了口气:“谢谢詹总。” “不用客气,天太冷了,赶紧进店吧。”詹信笑了笑,转头走近虞尔,想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他。这人下车就往前走,衣服也不好好穿着,而且虞尔毛衣的领口略有点大,能看到他的锁骨。 “小猫,把衣服穿好。”詹信说。 虞尔摇头拒绝:“马上就进店里了,里面有暖空调,穿了还得脱。” 詹信直接把外套敞开搭在虞尔肩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会感冒。” “感觉他俩相处确实跟上次不一样了诶。”乔婉玉眼看着虞尔他们,挨在喻青身边感慨。 喻青拉起她的手,塞进羽绒服口袋里暖着:“毕竟在一起了,而且,我悄悄跟你说……” 她凑近乔婉玉的耳朵:“詹总看着正经,其实特别容易吃醋。” “真的?”乔婉玉惊讶看她。 喻青意味深长地挑眉笑:“等会儿可能有好戏看。” 前面几人都两两挨着走,孙虎虎整理了下自己的裙子,想去挽周文的胳膊:“蚊子,要不咱俩也凑合吧?” “啊啾!”周文打了个喷嚏,从兜里摸出一团皱巴巴的纸擤鼻子,愣头愣脑地看孙虎虎,“你说什么?” 孙虎虎顿时嫌弃,走快了些:“没什么,人家妆要冻花了。” 进到店里,就有个小姐姐招呼他们:“欢迎,几位客人有预订吗?” “你好,有预订,我找陈为。”虞尔对她说。 陈为正好过来,给刚才那个小姐姐说:“我带的局,登记过了。” 他转头对虞尔说:“好久不见,这几位都是你的朋友吧。” “陈为学长!”孙虎虎冒头打招呼,周文也冲陈为点了点头。 陈为以笑回应,注意到虞尔身后站着的高个男人:“这位先生是你们谁的……” “我是他……”詹信刚来口,却被虞尔抢了话。 “是我男朋友,也是你情敌。”虞尔拍了下陈为的肩膀,走过他身边上了二楼。 陈为一听,重新正视詹信,而詹信面色沉了些,与他对上视线。 二人身高相仿,只是气质截然不同,几秒后陈为才开口说:“几位上二楼吧,房间在上面,都准备好了……” 孙虎虎顿时惊得捂嘴,对喻青八卦道:“靠……学长好惨,这被拒的方式有点超前了。” “虞尔一向这样,”喻青也笑,“我们集训那会儿有个年轻的实习老师追求他,结果被虞尔冷淡的拒绝气哭了。诶,等会儿你们学长给我们主持,应该会尴尬吧?” “不会,咱们学长职业素养很好的,”孙虎虎说,“而且他就是对虞哥太固执了,正好杀杀劲头。” “真的假的?”乔婉玉凑过来,“我也要听。” “那我悄悄跟你们说,迄今为止,陈为都追了虞尔……” 孙虎虎越说越小声,因为他莫名感觉身后有一股黑暗力量,回头一看,詹信正锐利地俯视着他。 “哎,那什么,学长,咱们是去二楼吗?”孙虎虎麻溜往前跑去。 这家剧本杀的规模挺大,一路上房间不少,走在走廊上能听到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有突然的尖叫,还有哇啦啦一片的哭声。 到了房间,六人围桌坐好,陈为带着大家简单玩了两个破冰小游戏后,剧本杀正式开始。 他们这场剧本杀是中古题材的还原本,开局时陈为关了灯营造氛围,让大家亮起手中的蜡烛,故作神秘地讲了段开场白和剧情介绍。 到了要分角色本的时候,他问了喻青:“你跟旁边这位小姐姐是情侣吧?” “眼神不错啊,这都看出来了。”喻青点头。 “谢谢,dm的基本功而已。”陈为说。 詹信挑眉看他:“我和虞尔你就看不出来,看来你这基本功还有进步的空间。” 第144章 这话一出,虞尔看了眼詹信,陈为倒是笑容不减,很自然地承认:“叔叔说得对,毕竟我没想到虞尔的口味会这么……成熟。” 孙虎虎在旁边吃瓜吓到合不拢嘴,詹信面不改色提醒陈为:“继续。” “我手里有六本角色剧本,现在我会根据各位的性格和气质,为大家匹配角色。”陈为不紧不慢,开始分发角色剧本。 孙虎虎拿到角色后高兴得不行:“哇塞,我是皇后,你们拿的是什么?” “我是伯爵。”喻青说。 乔婉玉:“我的是修女。” 周文:“我是骑士。” 陈为叫停他们:“稍等,先别忙着角色介绍,咱们这本是有相应服装的……” 詹信看向虞尔:“我的角色是侦探,你的是什么?” “我还没看。”虞尔翻开第一页,皱起眉,又随便瞟了后面几页,沉默盖上。 他一脸怨念地看向陈为,严重怀疑这人在利用职务之便报复他,因为他的角色剧本里,通篇都在重复两个字:“汪汪!” 他的角色竟然是条狗?!! 第74章 往事再提 尽管拿到的是个非人的边缘角色,但这局毕竟是虞尔自己约的,万般不好,他还是要坚持下去。 当狗就当狗吧,大不了他就冷面无情一点,看着会像条狼。 如果没有头上的兽耳发箍、脖子上的这个项圈就更好了…… 虞尔一脸无语,大家都有相应的服装可以换,而他,却只能在最后等着dm过来给他加冕成狗。 尤其这个戴项圈的过程,不知道是不是陈为故意的,慢悠悠圈着他的脖子,虞尔感觉詹信的眼神都要磨砺成刀了,巴不得分分钟剁掉陈为的手。 而等詹信出手要去抢这事,陈为偏偏又马上扣好了,项圈的铃铛落在虞尔锁骨上,清脆一响。 换完装,大家沉浸到剧情里,陈为多了一层管家的身份,辅助作为侦探的詹信,组织他们到实景场地搜证,推理剧情中死者的死因。 一开始虞尔以为这个本顶多三个小时就结束,结果玩着玩着,才发现竟然用了五六个小时还没完。 最后推凶的环节卡了很久,三次投票机会,大家把喻青和周文投出局了,但凶手仍旧在场上。 皇后孙虎虎看向修女乔婉玉,面色凝重:“修女小姐,凶手不会是你吧,你可是上帝的信徒啊,怎么能杀国王呢!” 詹信看向他:“你怎么不想想可能是自己?” “我?”孙虎虎反指向自己,戏瘾上头,“怎么会?我和国王情比金坚,怎么可能是我谋害他呢!” “而且这也太狗血了,我们理一下啊,”孙虎虎比着下巴思考,“已知国王很宠我,但是国王很差劲,还没有骑士帅,骑士在背地里追求我,但爱而不得,所以骑士对国王起了杀心。” “伯爵是教会最虔诚的教徒,每天会去教堂帮修女敲钟,但有一天看到我和国王在教堂里那啥啥亵渎了神明,于是他对国王也起了杀心。” “修女爱上了伯爵,又因为骑士是她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哥哥,所以她对骑士和伯爵好,于是修女发现伯爵和骑士都有杀人计划后,也决定去杀了国王。” “假如说这三人尝试了三种谋害的办法都没有将国王杀死,最后嫌疑落到了我头上,但国王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会谋害亲夫呢?” “说明你心里有鬼。”詹信说,“比如,你出轨了。” 孙虎虎慌了神:“怎,怎么会!” “你出轨的对象是骑士,伯爵在教堂里看到的并非国王,而是穿着国王衣服的骑士。你故意让伯爵看到,其实就是在掩盖国王死亡的真正时间。” “至于证据……”詹信并指点向桌上的几张线索牌:国王丢失的衣服、皇后的粉色密信、以及当天骑士进入教堂的目击者口供。 孙虎虎被他说得怀疑自己:“所以,凶手真的是我?” 管家陈为提问:“你们确定提交这个答案吗?” “哎呀交吧,我想不动了。”孙虎虎说。 “好的,”陈为公布答案,“恭喜,答案错误,凶手获得胜利!” “啊?”喻青疑问,“那凶手究竟是谁,难道是国王的狗把国王给咬死的?” 虞尔举手:“陈为,我可以说人话了吧?” “可以。”陈为笑道。 “你们被他们带偏了。”虞尔说。 “谁?”喻青眉色一变,琢磨着,“……管家其实是我们当中的一员?” “你们就一点没怀疑过侦探的角色?”虞尔问。 周文思索说:“管家不是一开始说侦探是国王的好友吗?所以,管家和侦探其实是……同伙。” 乔婉玉翻着桌上的线索牌:“那不对啊,按照平均规则,七个人的话,那桌上的六张主线索牌可不够分,这不就说明有个角色是中立的吗?” 虞尔淡淡一笑:“是啊,有个角色是中立的,会是谁呢?” 詹信挑了一下虞尔脖子上项圈的铃铛:“狗是我的……” 虞尔在众目睽睽之下倾身朝詹信靠拢,随后,他从詹信后颈的衣领处叼出一张牌来,挑眉亮相后,夹于指尖甩在桌子上。 孙虎虎拿来一看:“枪?怎么还带藏牌的,这也太作弊了吧?我们分析那么多,到头来国王就是被枪杀的?” “这可不是公开卡牌,而是个人卡牌。”虞尔说,“如果你们研究透角色剧本,就会发现一条隐藏规则,那就是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张物品牌。” 第145章 几人一愣,喻青说:“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这是我的个人任务,”虞尔亮出手里的六张牌丢到桌上,“偷走你们的物品。” 周文思索着:“所以侦探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简单,”詹信说,“因为我并不是侦探,而是国王的敌人。” “靠,我就说虞尔怎么会拿到一个边缘角色……原来是辅助位啊!”孙虎虎看向陈为,“管家,你真是好算盘。” “没有办法,”陈为说,“因为这实际上就是一个七人本。而‘七’这个暗示,在线索里出现了太多次,但没有人注意到哦。” “所以谁是中立角色?”喻青提问。 修女乔婉玉在胸口比了个十字:“阿门。” “小乔乔……我头一次知道你演技这么好!”喻青眯起眼看她。 “请大家翻到最后的结局页,由于时间我就简要总结一下。”陈为说,“真正的凶手是侦探。原来,侦探背后的真实身份是邻国皇帝——国王身前的宿敌。邻国皇帝早就觊觎国王的财富,但他厌烦战争。为了暗中吞掉国库,邻国皇帝将管家安插在城堡内,监视国王的一举一动……” 游戏结束,完成任务的詹信、虞尔和乔婉玉各自领了一份宝箱,其余的孙虎虎几个也获得了零食参与奖。下楼结账时陈为却推辞了:“这次就当我请你们的,不用给钱了。” “那怎么行,”喻青说,“你是兼职的吧,这不就几天白干了?” 陈为摇摇头:“不用,因为这家店的老板就是我。” “大学生当老板也不容易,”詹信扫了微信付款,“同伙,你的配合还算不错。” 陈为皱眉看他一眼,目光移向虞尔,暗自叹了口气,随后对大家说:“那下次再见,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孙虎虎几人也回道:“新年快乐。” 距离跨年还有最后半个小时,快到解放碑的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同样来庆祝的人。 虞尔看了眼时间,跟詹信在街上慢慢走着,并肩散步。 “怎么不说话?”虞尔转头看他。 詹信抬手搭上虞尔的肩膀:“没,我在听周文他们梳理剧情。” 虞尔回头一看,那四人在后面边走边聊,盘逻辑盘得格外起劲,虞尔说:“你们入戏也太深了。” 孙虎虎惊讶:“所以……国王对皇后其实有杀心?” “但我觉得吧……”周文说。 见没人在意他这句话,虞尔悻悻转回头,挨着詹信:“唉,我被冷落了。” “但我看你挺容易被人宠的。”詹信抬手捏了捏虞尔的脖子,指腹摩挲皮肤。 他想到陈为给虞尔戴项圈,那人的手要碰不碰地悬着,分明是挑衅。 而且他注意到,陈为的小拇指蹭到了虞尔,还摸到了他的头发。 “吃醋了?”虞尔挑眉看他。 詹信掰过他的下巴,伸指去捏虞尔的脸:“是啊,还是你拱的火。” 虞尔抬手勾下詹信的眼镜:“能不能少点小动作,嗯?” “他给你送的什么?”詹信拿回眼镜戴上。 “那你先走前面。”虞尔推他一把。 詹信略有困惑,但还是照话走去前面,没一会儿,他听到了铃声的声音,虞尔往他脖子上挂了件东西。 他抬手摸了摸,转头看虞尔,脸色不太好:“他把项圈送给你?” “新的,也是我戴的那条,”虞尔说,“是我让他给我的,而且……陈为说他见了你之后就对我没想法了,抢不过你。” 虞尔收回项圈,放到詹信兜里:“我又当狗又当猫的太矛盾了,回去你给我当狗。” 他见詹信还是一言不发的样子,挠了下詹信的下巴:“狗狗,生气了?” 詹信盯着他,随后暗暗一声:“汪。” 零点的钟声将近,周围的人开始大声倒数,詹信拉着虞尔的手,并肩融入到人潮当中。 大厦上硕大的屏幕正在变换,随着千万人的齐声呼喊,终于在零点的那一刻化成了暖红的祝福。 一时间,数以万计的彩色气球被放飞,缓缓升腾,与城市灯火一起浪漫了夜色。 跨年的热度达到高潮,人们欢呼雀跃,共同庆祝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虞尔牵引詹信的手摸进刚才放了东西的衣兜,笑着看向詹信,再说了一句与众不同的祝福,“生日快乐,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詹信同样望着他,觉得意外,他发现兜里的项圈不知何时被虞尔替换成了腕表。 这个小小的戏法莫名牵动了他的心,而今天,也是他所过的最热闹也最私密的生日。 于是詹信也勾起嘴角,摘下眼镜,俯身拥抱虞尔,在两人眉睫相近时合上眼,温存一吻。 世界喧嚣,他们的爱安静又深沉。 回到家没待上几天,虞尔和詹信又要出远门了。 大车的婚宴在即,他俩又都被邀请为了伴郎,需要提前过去准备。因为大车的父母年事已高,婚礼没安排在城市,而是就近布置在了乡下。 临到人家院子了,虞尔才从詹信口中得知,原来大车的父母就是当年教詹信理发手艺的老师。 “欢迎欢迎!”大车过来拍了掌詹信的胳膊,冲屋里说,“妈,你徒弟回来了!” 平房里走出来个老妇人,一看见詹信就笑:“哎,小信,快进来坐。你旁边这位是……” 第146章 “我朋友,”詹信看向行动迟缓的虞尔,“您叫他虞尔就行。” 大车哈哈大笑:“猫哥,头一次来这么冷的地方是吧?” 虞尔被冻麻的神经在进屋后缓和了点:“是,头一次进冰箱,现在终于能解冻了。” 老人家精神很好,吃晚饭的时候一个劲儿想给詹信和虞尔添饭。 “小信啊,你们多吃点,不够再添啊!”大车他妈说。 “妈,”大车说,“你跟他客气什么,以前那会儿他还跟我抢饭吃呢,饿不着自己。” “那是跟你抢吗?”大车他爸大声讲,“我都记得,明明是你太贪食,小信为了让自己弟弟吃饱,才拦你一筷子。” 大车他妈左右看了看,发现不对劲:“诶,这么一说,我怎么没看到小越啊。” 詹信放下筷子:“我……” 汤力唯笑着给婆婆解释:“詹信他弟弟啊,我记得去国外了,是不是?” 她冲大车使眼色,大车马上接话:“对,妈,小越现在人在国外呢,出国回国都得办手续,他又正在忙着考试,我就没叫他。” “是吗?”大车他妈一脸担忧,看向虞尔,“一开始看到这孩子,我还以为是詹越,近了才发现是两个人。” 听这话,虞尔担心詹信的情绪,但这人并没表现什么,还顺着大车和汤力唯编的理由向两个老人解释,翻过了话题。 吃完饭,两人出门转了转村里的公路。 大车老家在北方,早上来的时候灰蒙蒙的,中午下了雪,吃过晚饭后,这会儿倒是放晴了。 天空攒了一大片火烧云,金红金红的,衬得雪白的大地像块巨大的银盘。白桦林屹立在远处,那红太阳就圆咚咚地嵌在树林后,看着很喜庆。 往后平原上的雪还泛着光,总让虞尔误以为远处有片冰湖。 虞尔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刻,这风景很美,但并不像画,等他画下来,那就是真正的画了。 身后有人踩着雪咔吱咔吱过来,虞尔刚拍好,背上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把,全身便不受控制地往前砸去,扑进雪堆里。 詹信看着他就这么硬挺地倒下,没忍住笑起来,然而没笑几下,他发现虞尔还一动不动地趴着,站不住了,赶紧过去把人拉起来。 “怎么了,冻傻了?”詹信见他脸冻得通红,帮他把身上的雪拍干净。 虞尔一声不吭,只是眼珠子轱辘地跟着詹信转,詹信愣了,抬手想去摸他额头。 他刚探上,虞尔突然出手用力推他。 这力气其实没把控好,只能让詹信倒退一步,但詹信知道他想报复,于是自己朝后倒下,仰头扑在雪堆上。 虞尔乐了:“好傻,你这放水也太明显了。” “能让你高兴就好,”詹信仍旧躺在雪中,招呼他,“要不要过来躺着,我这堆雪比你那堆厚。” “幼不幼稚,”虞尔笑他,“信叔,你明年可就三十了。” “快来,”詹信催他,“时间不等人。” 虞尔笑个不停,拿手机冲詹信拍了一张,随后才过去,站在詹信脚边,仰头对着他倒下。 “啊……”詹信闷哼一声,“但凡你再重一百斤,就得把我砸没了。” 虞尔挪到他身边:“那你等着,我得回去跟小鱼学一下变成卡车的秘诀。” 虞尔想着方才的小插曲:“我想听你拜师的事,之前听车叔说你们是在工地上认识的,那后来,你们怎么牵扯到向他父母拜师学艺了?” “你记得我腰上的疤吗?”詹信问他。 “我知道,”虞尔伸手往他身上搭胳膊,拍了拍疤的位置,“所以,就是因为你救车叔受了伤,他们才……” “都挺不容易的。”詹信看着逐渐淡去的黄昏,慢慢给虞尔说,“当时大车的父亲被诊断出糖尿病,大车母亲的身体也常年不好。为了治疗,他们不得已关了经营多年的理发店。大车去工地打工,就是想帮着缓解二老的压力,结果遇上了那件事。” “明明他们也是困难的时候,大车的父母却想先感激我,甚至要借钱给我用。”詹信说,“但我没要,詹越也很快把医药费交上,当时他说是学校给他捐的款,我竟然信了……” 詹信自嘲,一会儿才继续说:“二老怎么都要出一份力,他们觉得我小小年纪供弟弟上学不容易,想着年轻人要有一技傍身,就把技术传给了我。” “车叔怎么没继承家业?”虞尔说。 “他有自己的想法,想当厨师。”詹信说。 虞尔:“结果兜兜转转,车叔还是干了这行,而你走上了现在的路。” “嗯。”詹信翻过身,冲虞尔亲了一口。 本以为对过去的回忆就到此结束了,但后来婚礼正式进行的那天,詹信却在来宾中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远远就盯着詹信看,虞尔正困惑时,他已经走近过来,拍了詹信的肩膀:“你是詹佑城的儿子吧,詹信?” 詹信转头看向这位六十多岁的大伯:“你是?” 那人突然大喊,瞪着眼睛看人:“嚯,还真是你啊!当年滨城双尸案的遗孤居然还活着!你知道你爹妈当年为什么被人害死吗?” 周围几桌的客人纳闷看了过来,詹信拧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剧本杀的规则编的,跟现实的玩法有区别,简单带过他们玩儿的内容,不用太在意剧本杀本身的逻辑~ 第147章 信叔生日一月一号,猫哥十月二十九号,是摩羯座和天蝎座(on) 继续走剧情啰,下下章应该会见到小越哥了,以及一条比较震撼的消息~ 第75章 反常情况 “你到底是谁?”詹信压抑着心里的无名火,面前这人见他冷脸,才收了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说:“我是你寇伯啊,你爸的表哥,也是他以前的合伙人,你这孩子连我都不记得了?” “现在你长大了,真是跟你爸一个样,都是副臭脸。”他说,“可惜在别人婚宴上,要不然我可得好好给你唠一唠。” 詹信偏头示意:“想唠,咱们单独找地方。” “詹信。”虞尔不放心,想跟他一起去,这个所谓的亲戚看向虞尔,问詹信:“这不是你弟弟吧?” “是我朋友。”詹信冷漠看了虞尔一眼,指示他留在原地,跟那位所谓的寇伯去了附近的仓库。 朋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虞尔听得沉闷。 自从来了这儿,每逢有人问起,詹信就对人说虞尔是他的朋友。 面对大车的父母,虞尔能理解他这么介绍自己,但除此之外,他对其他的朋友、包括一些公司下属,还这么介绍自己,虞尔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但他又想,毕竟车叔结婚,大家都聚在一个地方,当作统一口径也行。 算了,这问题事小,他暂时也能忍。 婚礼仪式上午就走完了,现在下午,车叔他们忙着待客,詹信又刚离开,虞尔左右无聊,就想暂时离开宴席,去马路边抽根烟透透气。 刚走没几步,他摸了摸兜,发现没带烟过来,闲站着,目光就自然放空到远处詹信去的那间仓库,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眼。 不让他跟着,那他偷听总行了吧。 虞尔顺着小道,鬼鬼祟祟摸到仓库边,他耳朵挨着卷帘门,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詹信正在讲话:“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我好歹也是你长辈,说话尊重点吧。”那个姓寇的说,“听说你开了个公司,跟这车驰雾混得不错。我告诉你当年的真相,你帮伯伯一把呗,毕竟我也算你仅有的亲戚,跟你父亲认识一场,这不过分吧?” “当年结案的时候你没亲眼看到,是不是很遗憾?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姓寇的笑道,“那时候你太小了,有些内情你问警察可问不到,网上也查不出。” 詹信不耐烦看他:“你说。” “你爸妈是被同行买凶杀死的,”姓寇的说,“当年他们做的生意太好,你妈妈从娱,你爸爸经手外贸,夫妻结合,最适合谈单子。” “但是你爸偏偏碰了不该碰的,公司不大点,却敢跟金泰叫板,截胡了人家在海外的大单。” “金泰,当年的辽东巨头企业,那个年代,你知道什么能算是巨头吗?”姓寇的看他,收着声说,“黑白两道都占的,就叫巨头。” “你说你是合伙人,那你是什么时候退出的?”詹信问他。 “我当然没有这么不自量力,早几年就自己退出来了。”姓寇的说。 “哦……”詹信想起了儿时的一点事,他对眼前这人也不是完全没印象,“寇海,原来你就是那个被我爸踹出去的废物。” 寇海被他叫出大名,愣了下,随后马上气道:“你!你瞎说什么?!你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 “老不死的东西,你算什么长辈?”詹信笑了,“就这点东西还想找我讨好处,你也配?” “我,我说的可是真的!”寇海说。 “你拿什么证明?”詹信冲他阴下脸,步步紧逼。 寇海被他盯得不知所措,又被他逼得退到旁边的一堆木材边,语无伦次:“我,就凭,凭……” 他抽动嘴角笑了下,自作聪明调转话题:“詹信啊,你弟弟呢,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呢,你家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了?你看我毕竟也是你亲戚,是你仅有的家人啊!” 詹信啧声,偏头皱了下眉,鞋底正好碰着根长钉,他拿在手里把玩了下,见寇海警惕地盯着,晃过他眼前,随后突然捅进寇海的脑侧,寇海顿时吓软腿,瘫倒在地。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能从当年的死局里活下来,摸爬滚打到现在,你怎么敢以为我是那种好骗的角色?” “作为亲戚,冷眼旁观二十多年,现在知道来认我,找死呢?” 寇海发现脑袋不疼,这才哆嗦地扭头去看那根钉子,它直挺挺地插进木头,没入一半钉身。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寇海求饶道。 詹信冷呵一声,拍了拍手上的铁锈,没再管他,自己转身离开。 听到脚步,虞尔没再鬼祟地蹲着,站起来看向仓库门口,詹信没发现他,自己急步往回走去。 虞尔吹了声口哨,詹信才转过头看到他,停在原地没动,面无表情地等虞尔过来。 “解决了就放松点,都过去了。”虞尔抿着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詹信沉着面色没说话,两人并肩走了段,他才暗暗说了一句:“还没完……” 虞尔停顿下脚步,詹信继续走,直接越过了他。 雪地白茫茫,詹信的背影是其中唯一屹立的黑,渐行渐远,无声落寞。 虞尔留在原地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才重新跟上去。 第148章 自此以后,詹信变得不太对劲了,哪怕他们回到了南方,这人的情绪也是冷淡的,说一句少一句。 明明在家里,却总让虞尔觉得他们不曾离开过那天的雪地。 一开始虞尔以为他是被人提及以前的事而郁结,到年底了,詹信忙着公司的事不能每天陪他,他也能理解。 但虞尔还是很难消化詹信对自己冷下去的态度,毕竟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为什么对他也要摆脸色呢? 饭桌上,虞尔艰难吞下一口饭,还是决定重复那句他问了无数遍的话:“你怎么又是这样的态度?” 詹信低垂着眉眼,吃完碗里剩下的饭菜就没再添了:“给我一点时间吧,最近太累了。” “是对我有意见?”虞尔直接问他。 “怎么会,”詹信淡淡笑了下,“就是事情太多了,状态不好而已。” 他收起自己那份碗筷,推开椅子要去厨房,见虞尔还望向自己,对他说:“明天起得早,我去次卧睡吧,这样不打扰你睡觉。” “你们公司不是九点半才打卡吗?你还能起多早?”虞尔问他。 “我要出差去趟贵州,晚上就回来了。”詹信回他,进了厨房出来后又说,“明天你自己吃吧,晚饭不用等我。” 虞尔放下筷子,垂下眼眸:“行。” 然而到了睡觉的时候,虞尔还是摸黑溜进了次卧。詹信大概是真累了,这会儿已经睡熟,虞尔躺进他被子里,这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睡着,呼吸极其平稳。 而虞尔就没有他这么好的睡眠质量了,左右没有困意,干脆侧躺着盯着詹信的侧颜看。 十多年过去,虞尔觉得自己变了很多,而詹信好像没什么变化。 眉毛、眼睛、鼻子,虞尔借着窗外黯淡的光,逐次观察着他的五官,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詹信的时候。 那时的他觉得这个人特别特别高大,而他只敢藏在草丛里,一方面羞于自己的赤裸,一方面特别害怕他。 这样的戒备其实没什么用处,如果是一个存心要害他的人,恐怕虞尔就会被逼得掉进江里,又或者直接冻死在那个夜晚。 除此之外,同样惊险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每每回想,虞尔都会更加地感慨,他实在是太幸运了。 他竟然能遇到詹信这样的人,这样一个能给予他希望的存在。 第二次被虞可倾抛弃的时候,虞尔便是凭借这样的想法,熬过漫长而苦涩的日夜,只为回到詹信身边。 往事不堪回首,虞尔回醒到眼前,詹信仍旧安稳地在他身边熟睡。 其实这样就够了,自己应该知足的,虞尔想。 自己应该多一点耐心。 虞尔闭上眼,眼皮里却感受到了光,他再睁开眼去看,发现是詹信放在枕边的手机亮了。 他轻轻坐起身伸手拿过来看,消息仍旧弹个不停,看备注,是詹信的那位刘助理发来的。 「詹总,我很想你。」 「每次想起竹海的那个晚上,我都特别想哭。」 「你可不可以过来陪陪我。」 …… 虞尔紧攥着手机,不敢置信。 “信儿,你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大车在电话里说,“我刚想来你办公室说件事儿呢!” 詹信从侧边镜里观测着车位:“不着急就明天再说吧,我得回去做饭。” “诶,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你知道公司现在怎么传你和你助理吗?”大车说。 詹信从支架上取下手机,下车去后备箱拿菜:“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大车问他。 詹信说:“按正常程序走就行,反正就这几天了。” “你是真淡定,”大车笑了,“给猫哥做饭就那么重要?他自己会做吧?” “不管他会不会做,都相当重要。”詹信挂了电话。 拎着满满两手的菜到了家门口,詹信醒了醒神,打算以一个好的精神状态进门。 前几天虞尔一直吐槽他冷淡,这阵子他缓过来了,便想弥补之前对虞尔的怠慢。然而开门进入,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空落的客厅。 “虞尔?”詹信放下菜转了转家里的角角落落,才确定虞尔是真的没在。 给虞尔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詹信想着往常下班这人都会在家,便发了微信消息,提醒他按时回家吃饭。 然而今天偏偏不那么顺利,詹信做了一桌虞尔爱吃的菜,一直到放凉了,虞尔都没有回来。 电话仍旧打不通。 难道自己又被他拉黑了吗?詹信开始反思这几天的言行。 除了出差前一晚跟虞尔说了分房睡,虞尔有点不太高兴外,这后面的几天都挺正常的。 詹信仔细想,其实他也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每天忙着上下班,晚上洗漱完就直接睡了,真正跟虞尔独处的时间,恐怕连一天都凑不齐。 他确实是忽略了虞尔。 应该是生气了吧,詹信皱眉靠坐到沙发上,打算等虞尔回来跟他好好聊聊。 可惜一直等到凌晨,都没等到虞尔回来,只等到他的一条消息。 「你自己吃吧,今天我不回来了。」 詹信打字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虞尔再没有回话。 第二天是周末,詹信为了等虞尔回来,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中午的时候,虞尔终于回来了,脸色如常地跟他打了招呼。 第149章 “昨天你去哪儿了?”詹信问他。 虞尔说:“没什么,我跟喻青她们去玩儿了。” 詹信提了前几天的态度问题,虞尔笑了笑,很随意地聊了过去,表示理解。 于是詹信放下心,以为昨天只是自己的误会而已。 然而后来的几天,詹信特意提早下班回来,却每次都发现虞尔不在家,还总是半天都联系不到人。 问他什么,虞尔也只是随意地糊弄过去,这状态,就像是前几天的自己。 詹信觉得不对劲,他感觉虞尔可能在记仇,但他毕竟是个学生,还没有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的能去哪儿呢?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跟踪了虞尔。 詹信发现,他每天都在跟别的男人约会,有时候是同一个,有时候又有新面孔。 【作者有话说】 冷静!都是误会! 第76章 酒局冷战 服务员推动酒车行进在走廊上,他看了眼号码牌,踩着变幻的地砖灯到了指定包厢。 酒瓶表面顿时被绚烂的彩灯照亮,像是表面悬浮流彩的泡沫,等待被人戳破。 直到有人用手掌覆盖上瓶身,凝结的那一层水汽被抹去,再借开瓶器嘭一声启开瓶盖。 他将瓶口边缘轻抵在酒杯边,酒水便潺潺流进了杯中,甚至连泡沫都没能泛起。 “倒得这么讲究,无聊了?”霍火拉过他身边的蓝毛小年轻,“点歌唱啊,等会儿人多了你该抢不到麦了。” 蓝毛小子端杯喝了口啤酒又放回去,用手支脸看了看旁边深情对唱的一对夫妻,转头对霍火说:“表哥,纯k有什么意思,我还以为你要带我来商k呢,白费我这身穿搭,走的时候还特意抓了头发。” 霍火一听,赶紧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女朋友小悠,还好对方没听到。他拍一掌蓝毛的背,怪他:“霍三金,哥带你出来玩儿都算不错了,还商k,你做什么屌梦。” “今天是你哥朋友庆祝领证,说话注意点!也别想着钓凯子啊,这包厢里的女孩都是有家室的。”霍火说,“尤其别在你嫂子面前胡说八道,她敏感得很……” “哦……”霍鑫用胳膊枕着脑袋往后靠,长叹一声,“这也没有我的款啊,女的没有,来点好看的男人也行啊?” 刚说完,包厢门就被人推开了,前后进来两个人,一个叔系硬朗,另一个清冷矜贵。 “喏,正好,这俩好不好看?”霍火扬眉。 霍鑫盯着后来的那人看了好久,才敢确认对方是男性。这两人的相貌顶好,都是一副冷面的样子,气质莫名适配。霍鑫拽了下霍火:“表哥,这俩是谁?是一对吗?” 霍火听笑了:“怎么可能,十几年的哥们儿了!高的那个叫詹信,你喊叔就行,后面那个是虞尔,应该比你大吧,你喊虞哥。” “虞哥……”霍鑫问他,“你们十几年前是出过国吗?上哪儿认识的这种极品混血儿?” 他的视线仍旧聚在虞尔身上不舍得移开,而对方像是感觉到了,径直向他看过来,目光如刃。 霍鑫顿时愣住。 霍火推搡他一把:“用的什么词汇,尊重人啊!” 谁知道这人好像着了魔,痴痴说:“表哥,我能泡你们兄弟吗?” 见两人终于到场,大车拿着麦克风就过来了,汤力唯正在唱的歌被他的说话声打断:“信儿,你们终于来了!我们都等好久了!” 汤力唯说他:“你要说话就给别人唱。” “哦哦。”大车随便把话筒递给了旁边的哥们,走到詹信身边看着他俩,感觉气氛不大对:“怎么滴,你俩闹矛盾了?”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 虞尔退开一步,面色明显不太耐烦,而詹信低头点了根烟,什么也没多说。 “你俩搁这儿闹冷战呢?害,有事之后再说吧,来都来了就好好玩儿一趟,虞尔想唱歌自己点啊!”大车说。 “我知道了,车叔。”虞尔应下,见詹信随着大车坐进卡座,他也跟过去,坐到詹信旁边。 没坐一会儿,另一侧就有人挤过来挨着他:“诶,认识一下呗,我叫霍鑫,霍火的表弟。” 虞尔光转眼珠不转头,瞥了眼这人,默默往另一边坐了点,但他又不想离詹信太近,只好再调整回来,往后靠去。 “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挺礼貌。”虞尔简单回话。 “真的假的,离这么远你都能听着?”霍鑫很意外。 “嗯,”虞尔略微提了下音量,“听说你要泡我。” 旁边有人的衣服响动,虞尔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霍鑫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说出来,收敛了声音:“听错了吧,我怎么敢动你这种冰山美人。” 詹信深深抽了口烟,用余光观察着旁边俩人的动静,沉不住几秒,他转头去问大车:“那个蓝毛小子是谁家的,外面的混子?” “霍火带来的,他表弟,”大车说,“跟虞尔差不多大吧。” 他也瞅了眼虞尔他们,继续说:“这俩小子都十几二十岁,年轻人有话题很正常,你不用老瞅着,担心啥呢?” “我没看。”詹信说。 这包厢里不只詹信大车他们几个玩得铁的,还有别的朋友同事,加上各自带来的家属,凑了快二十来人,很热闹的大包厢。 他们那桌组了四个人玩骰子,正好詹信对上霍火。 第150章 霍火说:“七个五斋。” 詹信:“十五个六。” “一来就这么猛?”霍火挥手而下,“劈!” “不再考虑?”詹信开了筛盅,露出四个六一个一,再数了数其他人的骰子,还真齐了他的数。 “靠,这也行。”霍火懊悔,给自己的酒杯倒满。 詹信说:“劈了算翻倍,别忘了喝两杯。” 轮了几回,霍火次次在詹信这儿栽跟头,他不服气,要跟詹信单挑猜大小。 “那玩个大点的,我们喝洋酒。”詹信叫大车递过来一瓶人头马xo,“三局两胜,谁输了谁就把这瓶吹完。” 这话一说,包厢内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今天跟我有仇是吧?”霍火扭了扭胳膊,振作精神,“行啊,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谁怕你!” 虞尔就在詹信旁边,自然也看到了这边的局面,对他说:“逞什么能,前面赢了那么多,你就不怕你运气用尽?” 詹信没说话,霍火喝蒙了以为是对他说的,也不管有没有听全就骂骂咧咧:“逞能怎么了,知道什么叫逆风翻盘吗?都给我留意了,看我怎么绝地反击!” “哎!”小悠担忧着看向詹信,“詹总,你就别为难他了吧,他喝得够多了。” 霍鑫站在桌边,默默数了数桌上的啤酒瓶:“嫂子,没事,才一箱不到,我哥这要是倒了我瞧不起他。” 詹信移眼:“那你来喝。” 霍鑫被他吓到:“我?我来吹瓶啊?” “还是我来!”霍火站起身,颇有气势地摇起骰子,“怕什么,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詹信看着虞尔走向了霍火那边观战,暗下眼,随便摇了两下骰子就放在了桌上。 十分钟不到,胜负分明,詹信输了。 “哈哈哈,我就说我不可能次次输吧!詹信,这好酒是你的了!”霍火笑得人仰马翻。 众人没想到詹信会输,围观起哄着,大车帮他开了瓶子,递给詹信:“尽力而为啊,不勉强,要是喝不完……” “喝不下的归我。”虞尔突然冒出一句。 大车左右看看两人,还想说什么,但詹信直接拿过了酒瓶,冷言:“还轮不到你。” 他扯松衣领,举起酒瓶对嘴仰头灌下,瓶中的酒水便飞快地下降水位。 詹信一气呵成,果真喝得一干二净。 他放下瓶子,众人欢呼鼓掌,但詹信毫不在意,抬手擦去嘴边的酒,用熏染上醉气的双眼直勾勾看着虞尔。 虞尔同样盯着他,一言不发。 “虞哥,还看什么呢?”霍鑫叫虞尔,“你想喝酒的话,我陪你啊。” 虞尔被霍鑫拉去坐着,而詹信喝完酒后没坐回卡座,站着翻手机,像是在看什么短信。他抬头把大车叫过去,两人说了点什么,詹信就往外走了。 虞尔疑心,赶紧站起身追在后面,冲到走廊上质问他:“你去哪儿?” 詹信回头淡看他一眼,没开腔,继续朝前走。虞尔瞥见他手里握着的手机还亮着屏,直接过去掰他手腕。 “你发什么疯?!”詹信突然呵声强行收回手,但虞尔还是看到了。 果然…… 又是他那个刘助理发来的消息,内容很多,虽然只草草扫了一眼,但他也知道那会是怎样的甜言蜜语。 虞尔苦笑着,对面前的人很失望。 都说酒后吐真言,詹信刚吹完一瓶洋酒就显露本性,走得这么急,就是为了去见这小情人吧。 虞尔气红了眼:“呵,我发什么疯,我看你才是发酒疯了!就这么烦我了,非得去见他?” “詹信,你拿我当什么,玩具吗?”虞尔咬牙切齿。 詹信见他这反应,脸上闪过片刻恍惚,他有心解释,但虞尔后面来了人,是大车和汤力唯。 “怎么了?”汤力唯一脸担忧,站在虞尔旁边抚着他的肩膀,“你们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你俩怎么回事啊今天,”大车看着两人,“有话好好说啊,别吵架,啥事过不去?” 詹信关了手机放进兜里,朝大车挥了下手指:“帮我看着他。” “见这个人就有这么重要吗?”虞尔望着他,“你可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事……” “我会给你个交代,但不是现在。”詹信说,“而你,也欠我点说法。” “行,你走吧,”虞尔恢复冷静,不再看他,“别后悔就行。” 虞尔转身时擦了下眼睛,回到包厢。詹信目视他离开的背影,偏头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往外走,越走越快。 两个小时过去,包厢到了后半段,已经有不少人渐渐离场了。虞尔坐在卡座和霍鑫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不知道自己是去是留。 他不想回詹信家,也不想回自己家,只想麻木沉浸在酒水里。 这会儿没人唱歌了,播放器里空放着一首粤语歌。 “我暗中想总有一点爱吧,可以交给我吧。” “总算得恋爱吧,相爱少点也罢。” “我却更了解是,编织梦话。” 霍鑫不知道他们在门外的对峙,这会儿跟他提起了詹信:“我觉得詹信叔真的挺猛的,那么大一瓶酒毫不犹豫就灌下去了,佩服。”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虞尔说,“他纯粹是蠢,不在乎健康,随意妄为。” “但是,我说真的啊,”霍鑫说,“他这种人真的挺吃香的,能喝,长得又帅,事业有成,然后还没结婚,太完美了。” 第151章 “你喜欢他?”虞尔偏头看他。 “不是啊,我不是喜欢他,我是想成为他。”霍鑫说,“这日子得多舒服啊,要什么有什么,不缺钱也不缺美色。你信不信,他私底下肯定玩儿得很浪,反正要是我,我感觉自己就跟当皇帝没区别了。” 虞尔哼笑,和他碰了一杯酒,离霍鑫很近:“你挺了解?那你说说,他喜欢哪种类型?” 霍鑫感觉他都要挨着自己了,酒气里混着若有若无的香味,他红了脸,一口干了酒,兴奋说:“我觉得哈,外表越正经的,喜欢的往往越露骨,詹信叔显然就是那种闷骚款的。” 正说着,他口中的闷骚款就来了。虞尔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一抬眼,就对上了詹信的目光。 这人居然还会回来…… 不过对方并没有找他,而且去扶已经喝瘫在地的霍火。 “信儿,赶紧的,”大车招呼他,“霍火这小子喝麻了,你跑一趟吧,附近就有家五星酒店,几步路的距离,等会儿我们也去那儿。” 小悠帮着他把霍火搀扶起来:“詹总,辛苦你帮忙了。” “没事。”詹信说着,把霍火捞来靠在肩膀边,扶着他走。 大车问他:“你喝酒没上头吧,能行吗,要不要搭把手?” “不用,你们继续玩儿吧。”詹信说完,带霍火走了出去。 虞尔默默在听他们的对话,转头对上霍鑫,让他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还没说完,露骨,有多露?”虞尔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霍鑫被他看得无所适从:“就,就那种,你懂的,特别成熟的。” 虞尔觉得烦躁,心里搅着乱麻,他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问霍鑫:“像这样?” 霍鑫看着他若隐若现的胸口迷糊了:“这,这……” 门口突然又有人开门进来,虞尔懒得看了,但那人直接走到他们面前,一言不发就揪起虞尔的衬衣,给他一颗一颗扣好纽扣,随后把他身上的外套并拢,再将拉链一气呵成拉到尽头,抵着他的下巴。 虞尔刚想开口骂詹信,但这人又扭头走了,从另一边的卡座上捞起霍火的皮衣,便大步出了门。 霍鑫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他的眼神跟随詹信出去,再回落到虞尔那卡脖子的衣领上。 这俩人……奇怪,太奇怪了。 随后,虞尔落在身后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捡出来一看,是詹信给他发的消息:一串隔壁酒店的房号,和一句颇为强硬的命令。 「自己滚过来找我,立刻。」 【作者有话说】 继续放心,本纯爱战士绝不可能写牛头人剧情 ′` 哦豁,小越哥你还是下章出场吧,或者下下章…… 吹瓶很危险,请勿模仿,请勿模仿,请勿模仿! 第77章 玩火自焚 酒后的午夜是最让人情绪上头的时刻,愤恨、嫉妒、不安、还有心底隐隐作祟的占有欲,都在随着酒精的扩散而催生着。 这家酒店的地毯极软,虞尔行走在上面总觉是踩进了泥潭,无声危险。 或许他真的是喝醉了吧,虞尔捏了捏隐隐作痛的额头,感觉身上太热,眼前也忽明忽暗的,他干脆脱下外套拿在手里,原地缓了缓,再继续往前走。 等会儿见詹信,两人势必要吵一架,他需要保持清醒。 逐个观察门牌后,他终于找到了詹信所说的那个房间。门虚掩着没关,屋内没开灯,只有窗外闪烁着一点光,甚至还是诡异的红光——源自对面大楼上的红色广告牌。 “詹信?”虞尔进门喊人,但没人回应,于是他摸黑找了下灯的位置,发现取电卡槽没放房卡。 “什么意思,房卡不放,灯也不开。” 他感觉奇怪,拿出手机照明,手机刚亮屏一秒,身后的门突然关上,他警惕回头,却没防住突袭,被人直接攥起衣领,蛮力往后推。 虞尔失去重心跌倒在床边,手机滚落在地,照亮一小片区域,虞尔想看清这人,但有只鞋先踩上了他的手机,覆盖了整块屏幕,直至熄灭。 “詹信,是你吧,你到底搞什么鬼!” 眼前再次遁入黑暗,虞尔警觉着对方的位置,却被酒精误了感知——那人就在他身边。 脑后的头发赫然被人薅住往上提,虞尔忙去抓他的手腕,却被他推翻,按着后肩压在了床上。 这人身上的味道与詹信截然不同,袖子的面料摸起来也不是詹信今天穿的那件。 虞尔心生恶寒,如果他真的不是詹信…… 强悍的力量掰扯着虞尔的身体,这人松开虞尔的头发,转而把持他的后颈,空出一只手朝虞尔腰上索去,顺着月复gou,企图tui下他的裤子。 “呃啊!”虞尔蛮力挣脱着,“你到底是谁?你要不是他,就别怪我下死手!” “我给你三秒机会,三、二……呃唔!” 虞尔的嘴赫然被他用手掌堵住,身后人用月夸部抵着他,发狠地说:“你都被我压了,还这么嚣张?” 这声音一出,虞尔顿时明了。 他张口死死咬住对方的虎口,这人吃痛抽手,虞尔直接翻身,往后甩去一掌,击打在这人的脖子上。 虞尔刚站起来,那身影马上又过来压制他,虞尔听着袭来的方位,直接挥手扇到他脸上,十分响亮。 他的身份已然在刚才的声音里得到确认,虞尔再熟悉不过。 第152章 “好玩吗?”虞尔怒不可竭,“詹信,你真是个疯子!” 虞尔再不想给机会,直接冲到门口想走,却怎么也扭不开把手。 而他暴露位置,詹信又一次过来,拉拽胳膊把他扔到床上,这次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几乎要将虞尔压得嵌进了床。 虞尔发了疯挣扎,却被他抓住了手,而自己的下颚也被牢牢把握,往上仰着,只能艰难开口:“詹信,你这样做有意思吗!存心欺负我?” “你不就是喜欢这样吗?”詹信逼近在他眼前,声色冷戾,“朝三暮四,勾引男人。现在我随了你的喜好扮成别人,你还装矜持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就朝三暮四了?”虞尔竭力反抗他,“论玩人,我真没你会!” 那只手还在掐着他,现在更是狠了劲,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但虞尔不肯服,一字一顿:“是你……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詹信说,“虞尔,我告诉你,我忍耐你够久了!” “我态度是有问题,但你呢,”詹信狠狠抓了一把虞尔的后tun,“几天没碰你,你这儿就耐不住寂寞了,去外面找?” “我没……”虞尔刚开口反驳,就让詹信强吻了去,这侵占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蛮横,捉着他的舌头,咬着他的嘴唇,噬肉吞津。 这人太了解他的极限,虞尔快昏厥的时候,詹信松了口。 本以为暂时逃过一劫,詹信却又摸上他单薄的衬衫,说:“当着我的面跟别人调情,还解扣子……” “你喜欢月兑衣服是吧?”詹信掐着虞尔的下巴晃了下,见他昏着不反抗,干脆松开他,在虞尔耳边压着声说,“现在我让你月兑个干净,看看你的皮到底有多痒?” “不,不要!”虞尔顿时被他的话刺激,忙要拒绝,但已经来不及拦这人了。 身上的衣服顿时被詹信撕烂,露出大片肌肤,但詹信根本不满于此,拽起他的腿,就要把他剩下的裤子也剥夺。 “不行!你不能对我这样做!”虞尔蹬腿想甩开他,但詹信直接将他翻过身压住,一把扯下他的裤子。 “啊!!!” 浑身没了遮掩,虞尔顿觉羞愤,红了眼圈,见詹信松开了他,虞尔直接握拳揍在詹信脸上,对方没躲,硬生生承了他这一拳。 虞尔反觉害怕,打颤着:“信叔,我求你放过我……行吗?” 詹信拒绝:“不可能。” 红光仍在闪烁,染得这房间暧昧又危险,詹信仰身俯看他,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或许是痛觉唤醒了神经,也或许是他适应了黑暗,虞尔觉得眼前格外清晰。 那层鲜红的光渡在詹信身上,照得那身肌肉格外深邃,腰上的疤痕也随之触目惊心。 以前虞尔看到他身上的伤觉得心疼,现在他只感觉詹信分明是残暴的恶魔,只知道羞辱他,虐待他。 “詹信,你有了别人还要强bao我,未免太贪心了,”虞尔愤愤不平,“你要把我当成随意亵玩的x奴吗?” 虞尔见他抽出裤腰上的皮带攥于手心,顿时感觉危险逼近:“你,你要干什么!” 詹信挑眉看他:“不听话的孩子,需要管教。” 虞尔想逃,但詹信已经抓向他的脚腕,把他强行拉到身边,詹信跪上床,用皮带死死扣住虞尔的双手,亲吻了他的脸颊。 虞尔猛然感到有异物入身,他泣声叫道:“我不要……把你的东西从我身体里抽出去!” “不行,我太久没确认了,”詹信忍声说,“这儿需要宣示主权,你才能知道原本的主人是谁。” “呃,啊!”虞尔求饶着,“那你能不能,轻点……” 詹信拒绝:“当然不行,我并不是在奖励你。” “这是惩戒。”他说。 “詹信!”虞尔又愤又泣,但詹信猛烈操控着他,精神几近崩溃。 直到破晓,虞尔躺在床边,用被子盖着赤裸的身体,两眼失魂落魄地看向坐在窗边的詹信。 那里有一盏落地灯,而詹信在灯光下,正检查着虞尔的手机。 虞尔反复喃喃着一句话,气若游丝:“我恨你……” “我恨你……” 见他不理自己,虞尔翻身去看天花板,任由泪水从眼尾滑落:“你到现在也不给我解释,你和你的助理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现在就告诉你,”詹信说,“刘助理除了跟我有过上下级的工作关系外,没有任何联系,并且我已经把他辞退了。” “那他为什么会给你发那些东西?”虞尔问他。 詹信说:“因为他想追求我,死缠烂打。” “可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虞尔问他。 詹信:“我想等解决好了再告诉你。” 虞尔再次看向他:“怕我插手你的事吗?” “我不介意你插手,”詹信说,“我是不想他去打扰你。” “但你不跟我说,我会很没有安全感……”虞尔弱着声。 詹信被这声音勾着心,暗自握拳,许久才提了句话:“以后我什么事都告诉你,你也不能瞒我。” “嗯。”虞尔侧卧着,脸上消去刚才的疲态。 “我问你,”詹信亮出他的手机,“你最近怎么聊了这么多律师?” “你跟踪我了是不是?”虞尔反问他。 “是。”詹信坦然回答。 第153章 “那你看到的人就是这些律师,”虞尔说,“我不是在跟他们约会,而是谈事情。” “什么事?”詹信问他。 “我要起诉詹越。”虞尔回他。 詹信挑眉:“嗯?” “但不是真的起诉,”虞尔说,“你最近心情不好,不就是因为他吗?小越哥把联系方式都注销了,我就想用我代他还钱这件事起诉他,法院的传票自然会帮我们联系上人。” “你真想得出,”詹信叹了口气,“其实你不用帮我做到这份上,太麻烦了,你以为起诉是闹着玩儿呢……” “就是个套信息的思路而已,”虞尔说,“我找的那几个律师不敢接,以为我别有所图,直到最近遇到的一个,帮我解决了问题。” 他说:“这人直接给了我詹越的现居地址,因为他们认识。” 听到这话,詹信欲言又止,从茶几上拿烟盒取了一支烟点上。 虞尔坐起身招他过来,凌乱的长发盖到了身上,他说:“我也要抽。” 詹信叼着烟走到床边,手指顺进虞尔脑后的发丝,另一手取下烟,躬身下来将虞尔的头突然摁向自己,往他嘴里渡去一口,才放开他:“你抽这个就够了。” 虞尔没设防被他灌烟,呛了好久才抬头看他,眼里有泪花,楚楚可怜:“信叔,你把我做疼了,要赔偿我。” 詹信摸上他的脸,指尖滑到虞尔的锁骨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虞尔说:“我要你去找詹越,把你们那点儿破事解决了。信叔,快过年了。” “答应我好不好?”虞尔眼巴巴望着他。 詹信再抽一口烟,感觉他爱人变化的态度有点不对劲,但他还是应下来:“我答应你,我会去找他。” 得到这句话,虞尔忽然狡黠一笑,抢走詹信手上的烟自己叼着,又伸出那只戴着玉镯子的手往床边抖灰,抽掉最后一口。 那模样,全然没了之前被蹂躏的可怜劲儿。 就好像是阴谋得逞。 詹信皱眉看他:“你装的?” 虞尔仍勾着嘴角:“你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啊?” “妖精,”詹信说,“演技真好。等我手头的项目结束,我送你去当演员吧,你肯定能拿影帝。” “那你要跟我一起,”虞尔说,“我们演一部三级片,等你老了,可以看着片子回顾你的壮年雄风。” “真敢说。”詹信手动捂上他的嘴,又把拇指探进他嘴里,抵着牙齿。 虞尔缠舌吮指,再度勾引他。 操,詹信内心暗骂。 本来他挺自责的,怕虞尔因为他强硬的行为从此忌惮他,但现在看来…… 那些担心都是多余。 快到早饭时间,两人一起去浴室洗了澡,詹信把虞尔抱到床上,给他套上自己的衬衣。 “怎么没有酒味儿?”虞尔闻着袖子。 詹信帮他扣好纽扣,整理衣领:“昨晚你睡着后,我让酒店把衣服拿去洗了。” “我穿你的衬衫,那你就只穿外套出门,”虞尔说,“里面不穿?” “吃完早饭我们就回家,无所谓。”詹信进了卫生间拿吹风机出来,叫虞尔坐到床边,“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虞尔乖乖挪过去,任他摆布自己。 “你这头发长得真快,及腰了。”詹信用手指顺着他的发丝,开最低档的风速温和吹干。 “昨天被你薅掉了不少。”虞尔埋怨他。 詹信笑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虞尔短哼一声,想起一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大车他们坦白?” “说我们的关系吗?”詹信问他。 “嗯。”虞尔说。 詹信道:“之前我想着等大车和汤力唯稳定以后再给他们说,现在他们领证了,就顺其自然吧。” “需要酝酿那么久?”虞尔问他。 “大车是个道德感很重的人,我跟你谈恋爱,他的世界观可能会被刷新。”詹信说,“这人帮理不帮亲,我怕他跟我闹掰,影响到他自己的事。” “有这么严重?”虞尔笑了,“我跟你又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会这样想。” 詹信叹气道:“因为在他眼里,你算是我养的干儿子,从小就捡着,现在又一直住在我家。” 虞尔微微皱眉,怪不得詹信腿伤那会儿车叔很同意他照顾詹信:“顺其自然也挺好。” 然而这个顺其自然很快就自然了,詹信他们到酒店餐厅吃早饭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大车几人。 虞尔见有位置,便过去跟他们坐一桌,但不知道为什么,汤力唯和大车都看着他和詹信不开腔,脸色也不太好。 霍火正好端盘子过来,霍鑫和小悠走在他后面。霍火飞着眉毛找他们聊天:“你们昨晚上听到什么动静没有,我们那层楼有男同!那声音,太激烈了……” 虞尔正喝着酸奶,突然呛起来,詹信递纸巾给他:“怎么了亲爱的,慢点喝。” 众人齐齐朝他们看去,霍火开玩笑道:“詹总,你被夺舍了啊,跟虞尔说什么……” 他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什么?!!” 霍鑫在隔壁桌坐着,幽幽来一句:“拿我们当play的一环呢?” 汤力唯红了脸不好再坐着,拉起小悠离桌:“我们再去拿点饮料。” “我,我也要去……”霍火喊上霍鑫一块儿走了。 第154章 这桌还剩下三人,大车扶额皱眉:“我是真没想到你俩会……” “小虞啊,你跟车叔说,他昨晚是不是强迫你了?” “嗯……”虞尔默默转头看向詹信。 大车以为他是害怕詹信才不敢说实话,指着詹信骂:“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禽兽呢?虞尔才刚十八,你居然就对他……” 虞尔苦笑:“车叔,我今年二十了,而且是我先喜欢他。” “哦,你二十了啊,那还……”大车反应过来,“你先喜欢他?那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詹信说:“前一阵。” “不会是虞尔照顾你的时候吧,那会儿你俩独处……”大车震惊,感觉自己酿了大祸。 虞尔和詹信一人一句,好说歹说,才让大车勉强接受。 也不怪车驰雾想不通,他当时发现自己的感情时也很不明白,因为他们提到虞尔,总会想起多年前那个在街上流浪的小不点,还有他在老店里陪大家工作的乖巧模样。 虞尔是长大了,但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信儿,我没见过你谈恋爱,”大车说,“而你头一次谈就选了虞尔,我跟你说,这性质是很不一样的。” “如果你看上的是别的男孩,我随便你,但你看上的是虞尔,这就是很大的事了。” 大车比划着筷子:“我知道你开始这段感情的时候心里肯定也有斗争,而你接受了,那就等同于要去承受相应的责任。虞尔还小,才二十岁,而他这仅有的二十来年里,跟你有关的就占了过半。” “你说,假如你们分手了,他心里还能装下谁?”大车说,“装不进人了。” “是。”詹信说。 “所以,既然你们都好上了,还那什么了,就安安稳稳生活吧。”大车叹气,“信儿,下手轻一点,能不能好好爱惜?” 詹信:“嗯……” 虞尔抿嘴一笑,对大车说:“没事儿车叔,是我喜欢才让他这样做的。” 大车一怔,看詹信的脸色更古怪了。 吃完早饭,他们就先回去了,虞尔进副驾系上安全带,随口问了一句:“那你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 “去哪儿?”詹信开车驶出停车位,上了路。 “你答应我的,我们去找越哥,”虞尔说,“这就说话不算数了?” 詹信直视前方,心里开始盘算最近的假期。 其实,他有点犹豫。 前段时间借着腿伤,他逃避了自己与詹越之间的问题,而生活步入正轨后,他渐渐习惯了这种逃避。 其实不用虞尔帮他,詹信自己也有办法去联系上詹越,找人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但他心里的顾虑太多,觉得詹越不一定想见他,没准还会恨他,很烦他。 “你别想太多,这事不着急。”虞尔出声打断他的思考,詹信这才醒了神,专注于开车。 虞尔继续说:“反正你答应我了,就必须得去一趟,而且我会陪你去。” “那就下周吧,我请假。”詹信说,“但他会愿意见我们吗?” 正说着,詹信的手机突然响了,虞尔一看,是外地的陌生来电。 这会儿正要变道,詹信忙着开车,对虞尔说:“你来接。” 虞尔接了电话凑到耳边,对面打电话的是个女人:“您好,请问是詹信詹先生吗?” “詹信就在我旁边,请问你是?”虞尔问她,得到回复后,一脸惊讶看向詹信。 詹信见他这模样,问:“怎么了,谁打来的?” 虞尔说:“是你弟媳打来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虞尔是真腹黑猫猫,表面看着是信叔把他拿捏了,其实信叔才是被他玩弄的猎物。 对于猫而言,危险的事物往往有致命的吸引力。而误会这件事呢,虞尔内心是不相信詹信会出轨的,但事实的种种迹象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不过他觉得詹信是有占有欲的,所以他故意让詹信误会,想试一试詹信直面爆发欲望的底线。 很显然,他成功了,强制的爱意刻骨铭心,患得患失的猫满足了。 至于误会,自然迎刃而解,顺便再引出计划,让信叔自愿或被动地去解决俩兄弟的遗留问题。 第78章 去看小越哥 虞尔按了免提,女人轻柔的声音响出,介绍自己:“詹先生,您好,我叫冉颖,我是……我是詹越的妻子。” 詹信把车泊在路边,专心听电话:“你好。” “您那边是在开车吗?我会不会打扰了?”冉颖担心道。 詹信说:“不打扰,我们已经停车了,你直接说事就行。你跟我弟弟,是已经结婚了吗?” “是的詹先生。”冉颖说,“不好意思,让您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没事,”詹信回她,“不用那么拘谨,既然你和詹越是合法夫妻,那你随他称呼我就行……” 詹信最后一字顿住,他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自作多情,詹越……现在不一定会叫他哥。 “那,那太好了,”冉颖顺着他的话改了称呼,“哥,我以为你会不愿意再提詹越了。” 她说:“我这次打电话过来,就是想求哥一件事。” “说吧,我会帮忙的。”詹信对她说。 “不瞒你说,其实我是最近才知道詹越有个哥哥的,”她道,“前几天詹越醉酒回到家,发了高烧,反复叫着什么哥,后来我问他,他才说自己还有个亲哥。” 第155章 虞尔抬眼看詹信的脸色,他沉着表情,格外专注于对方的话。 “我再问他,说‘你们怎么不联系了’,他只说闹掰了,再没给我讲你们的事。”冉颖小声笑起来,“而且他还冲我生闷气,跟个孩子一样。” “他不是冲你,”詹信说,“他在冲自己生气。” 詹越这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 以前詹越八岁那会儿,詹信给他买过一只小金鱼,结果有一天这小鱼跳缸了,在地板上扑腾一会儿就自己干死了。 等詹越发现,他顿时气成了烧水壶,嗡嗡哭着,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握拳砸地。 詹信问他:“今天天气热,鱼是被晒没的,你冲地板发什么脾气?” “不是……”詹越抹着眼泪,“如果我早点来,就可以把小鱼抓回去了,我的手坏!手太慢了!” 还有一年秋天,他们在大车老家搞野炊,大车临时起意用泥巴块堆了个土窑做窑鸡,当时刚把鸡封好丢进去,大车他爸就叫他们去村头帮忙,说是隔壁老舅的车翻沟里了。 等他们回来,詹信就看着他这老弟守着坍塌的土窑气鼓鼓地哭。但其实这没什么,因为窑鸡的做法本来就是要把土窑弄垮了埋上的。 然而这小子就是闷气,哪怕窑鸡香喷喷地摆在詹越眼前了,他还是怪自己没看好。 但现在詹越都二十六了,脑子里的想法肯定比以前要更稳重点,于是詹信补上一句:“也是因为我而生气。” “哥,别这么说,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冉颖说,“但兄弟之间能有什么过不去呢。” “所以我想能不能约哥见一面……”冉颖诚恳说,“如果你们俩兄弟能说上话,那就更好了。” 詹信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虞尔插进话来,替他回答:“真巧,其实我们也正打算去找越哥见面。” “真的吗?那我们约个时间?地点的话……”冉颖犹豫了。 詹信说:“加个微信吧,你发个地址,我们到时候直接过去。” 见面的事情就这么订下,结束电话后,虞尔靠过来,挨着詹信的肩膀。 “小越哥竟然结婚了……”虞尔感慨。 “我也没想到。”詹信抬手托了下虞尔的脸。 虞尔转头吻了吻他的肩膀,又正回脸,看着詹信。 詹信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俯下头吻住他的唇,亲了一口:“你说了要陪我去的。” “当然,”虞尔坐回去,对着詹信笑,“开车吧。” 到了约定的日子,詹信给自己请了一周的假,又和虞尔一块儿去商场买了点礼品,便驾车出发去找詹越。 詹越所在的地方不在本市,但詹信对路却很熟悉,一路上甚至没开导航,顺顺利利就到了。 两人在老小区下了车,虞尔看着周围的街巷,见詹信望着小区门口若有所思,问他:“你是不是来过这儿?” “嗯,”詹信回他,“以前在这片租过房子。” 詹信开了后备箱拿东西,虞尔过去帮忙提了两箱礼盒,顺便说了句:“是同一个小区吧?” “是。”詹信关了门,按了车钥匙,两人提着东西进了小区。 这会儿还是早上,过路的都是些早起去买菜的大叔大婶,进门口保安亭的时候,詹信被人叫住了:“诶,你是那谁吧?” 詹信转身看他,这坐在保安亭里的老头一下就站起来了,大喜道:“詹信!还真是你啊?诶哟喂,真是好多年没见了!” “崔大爷,好久不见。” 詹信把东西拨到一个手里提着,把烟盒拿出来取了两支烟递给对方,崔大爷欣然收下:“好好好,诶,这么多年,你小子也老了啊,差点没认出来。” “崔大爷看着没什么变化,风骨依旧。”詹信笑道。 “我有什么风骨哦,”崔大爷把烟夹在耳朵上,另一支留在手里,他说,“老头子只有一把破烂骨,这烟是抽一根少一根了。” 见他要抽,詹信帮他点上,崔大爷得了烟抽,话就更多了:“这烟好啊,你小子快三十了吧,看着很有派头,现在成老总了吧……” 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虞尔感觉暂时是走不了了,站在旁边干等着,无聊到晃悠手里的礼盒。 刚想蹲着,旁边的绿化带传来一声猫叫。 “咪咪?”虞尔寻着声音找过去,发现那只猫正从灌木丛中挤出来,那模样直接给他看迷糊了。 因为……跟小鱼也太像了! 同样的黑,同样的胖,还不怕人,竖起尾巴便朝他走了过来。 虞尔鬼使神差叫它一声:“小鱼?” 那猫还当真回应了他,甚至更加粘人,围着他的腿绕圈。 “小鱼,真是你?”虞尔惊讶,“你怎么会来这儿?” “小鱼怎么可能来这?”詹信从他后面走来,蹲在虞尔旁边,一起挠这只猫的头,“别说,还真挺像的。” “你这就聊完了?”虞尔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们得叙旧半天呢,也不怕小越哥上班去了。” “不着急,而且詹越现在不在家。”詹信说,“崔大爷跟我说了,詹越前脚刚走。” “那我们还去吗?”虞尔摸猫的动作慢下来。 詹信说:“当然要去,都跟冉颖说好了。既然来了,我们就去看看他家什么样。” 第156章 “走吧。”虞尔站起来,拍了一下詹信的屁股。 詹信愣了愣,随后跟上他,把手突然塞进虞尔的腰里,狠狠掐了一下。 腰是虞尔很敏感的部位,詹信这一手,直接把虞尔激得浑身一抖,随后马上把他的手抽出来,骂骂咧咧:“有病,动手动脚的?” 詹信俯到他身边说:“是谁先的?报复你。” “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注意一点,”虞尔说,“你说詹越要是知道我们的事,他会不会更躲着了?” “有可能,”詹信说,“那我们先瞒着,顺其自然。” “嗯……”虞尔笑了,“继续顺其自然。” 两人一直到了詹越家所在的那栋楼,那只“小鱼”都还跟在他们身后,虞尔一步三回头,问詹信:“你说它不会真是小鱼吧,怎么一直跟着我们?” “黑猫都一个样,”詹信说,“而且这几天我给小鱼带了项圈,你忘了?” “也是。”虞尔点头,再回头去看那只黑猫,发现它已经不在了。 詹越家就在一楼,刚到门口敲了敲门,里边就有人扭了把手,是冉颖:“欢迎欢迎,路上辛苦了。” 她仰头看了眼詹信,表情怔住一秒,詹信问她:“怎么了?” “没,”冉颖说,“有点惊讶,哥跟詹越实在是……太像了。” “小越哥应该会更年轻点吧?”虞尔在后面笑说,“印象里他可是很潮的。” “啊哈哈,”冉颖错身让他们进来,她看见虞尔时脸上的表情就更亮了,“这是虞尔吧,太漂亮……啊,不好意思,不应该这么形容男生的,我真是有点控制不住嘴。” “没事,男生也可以漂亮,”虞尔把手里的礼盒递给她,“冉颖姐本人也比朋友圈的照片更好看。” 冉颖人确实挺漂亮的,穿着打扮简单朴素,五官却是很亮眼的浓颜系长相,不过并不锐利,反让人觉得很亲切。 “你们这么远来一趟怎么还带礼物来,太客气了,赶紧去客厅坐着吧,我去厨房做饭。”冉颖说着,就想去茶几给他们倒茶。 “不用,”詹信说,“我们来的路上吃过早饭了,就是过来看看。” 这么一说,冉颖倒不知所措了,站在原地握着杯子:“哥,不好意思,詹越他今天工作忙,一早就去上班了,我没骗住他。” “他不知道我们要来?”詹信问她。 “还不知道,”冉颖说,“我觉得,如果先告诉他,他可能……” “能理解。”詹信垂下眼,没再说话。 气氛眼见着冷了下来,阳台上跳进来一只猫,虞尔一看,又是那只黑猫:“这猫怎么又跟来了?” “这是我们家里的猫,”冉颖蹲下身唤它,“小小鱼,过来。” “它也叫小鱼?”虞尔惊讶。 “是小小鱼。”詹信纠正他。 冉颖一笑:“对,名字叫小小鱼。” “姐,你这猫简直跟我们家里的一样,”虞尔说,“我们家那只也是黑猫,名字叫小鱼,它还是当年小越哥捡的。” 冉颖没想到:“是吗?” 詹信看着小小鱼,问冉颖:“它的名字是不是詹越取的?” 冉颖点了点头:“是他取的。” 眼见着又要沉默,虞尔过去挨着詹信坐下,拍了下他的肩膀:“还是我来问吧。” 虞尔说:“冉颖姐,我能八卦一下吗?” “你随便问,我都会回答的。”冉颖坐到对面的凳子上,小小鱼跳进她怀里。 “你跟小越哥是怎么认识的,结婚多久了?”虞尔看着她。 冉颖摸着小小鱼的脑袋,说:“我们领证快两年了,说起最开始的时候,我跟他是在厂里认识的。” “月饼包装厂,当时有段时间我排了夜班,就遇见了他……” 詹信在一旁默默听着,目光没处放,便随意地打量起周围。 这是个很有家庭氛围的房子,暖色的窗帘,小声播放的电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餐桌,角落里、茶几上、甚至是沙发靠背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杂物,有生活用品,有的则是一些儿童玩具。 詹信感到奇怪,他扫视到电视柜上,发现那里摆了一张相框,显然是全家福——照片里有四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詹越每天晚上出现,是因为他只是在工厂兼职。白天的时候他会去跑物流,有时候休假了,又去找别的工作。”冉颖说,“我觉得他这个人特别实在,每天勤勤恳恳工作,人长得也挺帅的。渐渐的,我就喜欢上了他,于是跟厂里提出只上夜班,就为了每天能陪他几个小时。” “再后来,就是他被我攻略下来了。”冉颖不好意思地笑笑。 “但我们其实从来没想过要结婚,因为我们都才二十出头,刚出社会,生活也不稳定,詹越很早的时候也跟我说过,他可以答应我,但他做不到一直陪着我,说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 冉颖说:“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努力,所以也没强求,只要有过一段感情我就很满足了,但还是没想到……” “所以,你们会结婚是因为?”虞尔问她。 詹信听着对话,心里猜出了答案,而冉颖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 “我怀孕了,还是双胞胎。”她说。 【作者有话说】 有人还记得很早以前分户的事吗? 第157章 第79章 年仔和安妞 冉颖转身走去,将电视柜上的相框递过来,拿给他们看:“是一对兄妹,哥哥叫詹亦年,妹妹叫詹亦安。” 詹信接下相框,看着照片里可爱的两兄妹,不太敢确认眼前。 这是他弟弟的孩子…… 他作为哥哥,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心如梗塞,詹信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詹越,还错过了他那么多事情。 冉颖仍在诉说着:“我发现怀孕时已经有三个月了,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吃胖,后来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动,用验孕棒一查,这才发现这个惊天的结果。” “我本来都想好了,要真有孩子我就打掉,我不会去耽误詹越,也不想麻烦自己。”她说,“可后来我们去医院检查,在b超上看见这两个小孩,我真的,我还是心软了。我听说双胞胎的概率很小很小,为什么我和他第一次就遇见了……” 冉颖吸了下鼻子,虞尔见她情绪落下来,便随手把沙发上的抽纸递给她,冉颖说了声谢谢,偏头擦去眼泪:“生活总是有太多意外。” “生活也有很多惊喜。”虞尔安慰她。 “是。”冉颖破涕为笑,继续道,“得到结果的那天晚上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特别特别焦虑,怎么都睡不着,但詹越一直陪着我,把我哄睡。” “然而我没告诉他我其实是假装睡着的,后来我听到他出门,在屋外徘徊了一整夜,半梦半醒间都是他反复点燃打火机的声音。” “第二天,他就告诉我,把孩子生下来。”冉颖说着说着眼泪更多了,“他怕我不信,但手边又没有合适的东西,就当场把钥匙扣拆掉,用比较小的那个铁圈套在我的无名指上,向我求婚。” “这很潦草,如果没有前面那些事,我被这样求婚我肯定是要扇对方一巴掌的。但这人偏偏是詹越,一个任何承诺在我这儿都有含金量的人,一个我自愿陪他从铁圈到钻戒的人。” “哥,”冉颖抬起手,捏了捏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他真的没有亏待过我。” 半晌后冉颖才平静下情绪,手握杯子用茶水腾腾的热气温着脸,直到下意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她才突然想起来件事,肿着眼睛说:“哎,不好意思,我说这些事都说迷糊了,忘记给你们倒茶!” “没关系,”虞尔微笑而言,“对我们不用那么多礼节。” 冉颖还是倒了两杯茶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虞尔见詹信还拿着相框看,问冉颖:“小朋友的小名叫什么?” “哥哥叫年仔,妹妹叫安妞。”冉颖说。 詹信:“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冉颖笑道:“是这个寓意。” 虞尔拿起杯子暖手,想起来刚进门的时候冉颖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按理来说冉颖应该不认识自己才对,而之前说加微信她也只加了詹信的号,虞尔不由好奇:“冉颖姐,小越哥是跟你提起过我吗?” “是提过,”冉颖点头承认,“我某天翻他手机相册看到的,里面有一张你们三个的合影照片,他就讲了点你们小时候的事。” “合影照片……”虞尔看向詹信,“应该是我初中时拍的照片吧?我们三个一块儿拍,那时候我刚上初一。” “嗯,我也存有一张放在办公室上。”詹信说。 “我看照片就感觉你好可爱,”冉颖对虞尔笑说,“没想到现在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詹信搭话:“他这人一向反差很大。” 虞尔虚起眼与詹信对视,一切皆在不言中。 “这么说,”詹信避开他的眼神对冉颖说,“你们登记结婚也是怀孕期间?” “是,他为了让我安下心,就带我去民政局领证了,”冉颖顿了一下,说,“我想起来了,当时我看他户口本就只有一个人……” 这句话也点醒了虞尔,他想起之前詹越偷偷回家拿户口本的事:“所以越哥他分户就是因为?” 玄关处突然嘭地一响,打断了虞尔的话。有瓶水杯砸在了地上,一直滚啊滚,滚到詹信脚边。 詹信顺着它滚来的方向看回去,对上一双惊讶的眼睛。 太久没见,詹越变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瘦了,他看着比以前高了不少,身上的物流工作服还没换下来,而从前最惹眼的白发也染回了黑,浑身的低压让詹信感觉陌生又熟悉。 冉颖说得没错,詹越确实是像他,像那些年拼死工作的他。 以前詹信总是希望弟弟能快点长大,自立自强起来,但现在詹越当真成了一家之主,有妻子有儿女,有了需要他担负的生活,詹信反而觉得说不出话了…… 他只感觉两人再度相见的一眼,像是尘封了很多年。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詹越出声,脸上的表情从惊愕转而怒色,“谁让你们来的,你们怎么会在我家!” “越哥,”虞尔劝他,“好久不见,你也该和你哥好好聊……” “聊什么?”詹越打断他的话激动起来,“当时你们不是已经清楚了吗?一个恨我恨得要死,一个巴不得我马上滚蛋!” “现在这里是我家,”他指着两人,“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这里是我家!” “以前真没想过你会变成这样。”詹信没跟他对呛,冷静说,“詹越,没人想跟你翻旧账,我现在来找你,是为了以后。” 第158章 “什么以后?我不需要以后,”詹越让开道赶人,“我只希望别人别再打扰我的生活。” 詹信偏头暗下眼,目光看回詹越:“行,这儿确实是你家。” “我就当你是真的要分家。”说完这句,詹信撞过詹越的肩膀直接出了门,虞尔跟在他身后离开。 后脚跟刚迈出去,身后的门就猛然砸上,詹信紧绷的眉头一刻没放松,原地驻留了几秒,才出了单元楼。 两人回到车上静坐了一会儿,詹信脑子正混乱着,虞尔搭上他的手安慰他。 詹信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我不至于就这样放弃了这个弟弟。” “詹越就是被生活逼紧了,情绪容易燥,”虞尔说,“但就今天看到的,我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 “嗯,”詹信看向他,“其实,詹越他们家现在的房子,是我以前租过的。” “真的?”虞尔愣神。 养同样的猫,住过去的房子,手机里留着以前的照片,还有一开始冉颖所说的她联系自己的原因……他这个弟弟还真是跟他一样嘴硬,口是心非。 詹信往后靠:“所以我也觉得还有机会,我们明天继续去他家吧。” 然而第二次上门,他们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隔壁的邻居出来,他们才知道詹越一家人都不在。 第三次虞尔事先跟冉颖通了气,他们趁着詹越在哄俩孩子睡觉,成功溜进了门。然而两人刚坐上沙发没一会儿,詹越就从卧室的窗户翻出去逃跑了。 屡次沟通未果,虞尔眼看着詹信的脸色越来越差,于是晚上两人没再窝在酒店,他把詹信拉出去散步,让詹信与这城市叙叙旧。 “那会儿是你几岁的时候?”虞尔问他。 詹信说:“来这座城市?” “嗯。”虞尔回他。 “不算很小,十六十七。”詹信说。 “你当时做的什么工作,很辛苦吧?”虞尔又问他,边走边靠近过来,牵住他的手。 詹信回握住虞尔,两人的步伐慢悠悠,肩膀挨着肩膀,衣袖擦着衣袖,他说:“早上在菜市场门口摆摊给大爷剃头,中午去卖场兼职搬货,晚上去游戏厅帮老板守店。” “那个崔大爷是你以前的老主顾吧?”虞尔说。 “也算,”詹信说,“但我们跟他熟,更多是因为他是我们那会儿的邻居。有时候我上班忙回家晚了,崔大爷就会叫詹越去他家蹭饭。” 走着走着,虞尔停了下来看了眼街对面,他转头对詹信笑笑:“那我有办法了,我们不主动找越哥,先钓着他,隔山打牛,让他自己来找我们。” “你让崔大爷帮忙劝?”詹信疑问。 虞尔没说话,冲他使了使眼色,引詹信去看马路对面的幼儿园:“我们把小越哥的孩儿们绑了,逼他就范,怎么样?” “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詹信戳了下他的脑门,“危险分子。” “你就说行不行吧?”虞尔越说越坚定了这想法,开始折身往回走,拉着詹信一块走,“回酒店你准备写一封信给我。” “给你写情书?”詹信一笑。 虞尔说:“是给你弟的。” 詹越那对双胞胎上学上得早,才两岁半就送去上幼儿园了。据冉颖所说,这俩孩子很聪明,平时在家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 詹越难得空闲在家,耳边就是这俩娃在给他三百六十度童声环绕,吵个不停,于是他干脆找了关系把年仔和安妞送去读书,他们家这才清静不少。 虽然嫌闹腾,但詹越对俩孩子也是宠得不行,家里房间少,但不影响他专门给孩子们隔了空间放玩具,平时下了班,跟孩子有关的事情他也亲力亲为,舍不得冉颖出半点力。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挖树要挖根,而要攻克詹越……那俩双胞胎无疑是很好的突破口。 于是次日下午,虞尔提前给冉颖打了招呼,跟詹信来幼儿园接俩孩子放学。 刚到幼儿园,他们就看到路边停了不少电动车,许多同样来接孩子的家长站在门口,闲聊的闲聊,看手机的看手机。 相比之下,虞尔和詹信的穿着就很惹眼了,上身都是正装大衣,只不过款式一短一长,颜色一浅一深,再加上挺拔的身形与不同寻常的气质,他俩看着不像是来接孩子的,倒像是来收购园区的。 詹信抬手帮虞尔调整他脖子上的咖色围巾,铁艺门内有老师拎着一对模样相像的孩子来了,虞尔叫停詹信:“别弄了,你看应该是这俩孩子吧?” 或许是远远就看见等自己的不是熟悉的人,年仔和安妞走得很慢,躲在老师腿后不肯出来。 等他们走近了,虞尔蹲下来向他们打招呼:“年仔,安妞,你们好啊。” 两孩子身上都穿着幼儿园的冬校服,圆敦敦的,额头中间还贴着亮钻小圆点,应该是老师给的奖励。 哥哥年仔前后背着两个小书包先走出来,妹妹安妞跟在他身后,脑后扎俩小辫子,怯生生地拉着哥哥的手。 年仔才两岁半却已经有了作为哥哥的担当,问虞尔:“你们是谁,我和妹妹都不认识你们。” “我是你小叔,”虞尔转头指了指杵在他旁边的詹信,“这是你们大伯。” 俩孩子的视线顺着他旁边的腿往头顶看,詹信也低下头看他们,这俩孩子的反应顿时就不一样了。 第159章 年仔还在谨小细微地保持着距离,而安妞已经抱住了詹信的腿,糯糯喊了几声:“爸爸。” “安妞回来,他不是爸爸。”年仔叫她。 安妞却还是不松手:“哥哥,他长得跟爸爸一样啊,就是爸爸。” 守在旁边的老师笑了:“安妞,这是大伯啊,是你爸爸的哥哥,所以长得像。” 她挨向年仔:“年仔也不用担心,是你妈妈叫大伯和小叔来接你的,他们不是坏人。” “是吗……”年仔感到困惑,见虞尔向他递来了手,还是不好意思地牵住了他。 虞尔笑起来,摸了摸年仔的头:“谨慎是好事,年仔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幼儿园离他们家的小区很近,所以两人没开车,是慢慢走路来的。这会儿要回去,虞尔却没有按原路走,而是过了天桥,去了另一条街。 年仔张望着周围,明显还在担心,问虞尔:“小叔,我们要去哪儿啊?” “小叔请你和妹妹吃开封菜,好不好啊?”虞尔温声对他说。 年仔没说好还是不好,短短说了句“谢谢小叔”,就转头看别的了,视线一直落在身后。 虞尔以为他是在看走在后边的詹信和安妞,便没管,默默放慢了脚步。 到了餐馆,虞尔发现店里正好搞活动,儿童套餐配有一份玩具盲盒,但需要家长带着孩子玩一个游戏才可以拿到。 安妞一来就被吧台上展示的玩具给吸引了,拉着詹信对他说:“爸爸,我想要这个。” “说几遍了,我是大伯,不是你爸。”詹信一脸无奈。 店员笑说:“先生,给孩子买一份吧,顺便陪孩子玩一个小小的游戏,不仅能得到小礼品,还能促进亲子感情哦!” 安妞见状,赶紧抱着詹信的腿撒娇:“我想要这个,陪我玩吧,好不好?” 詹信只好答应,对服务员说:“行吧,怎么玩?” 服务员领他们去旁边的游戏挑战区,说:“只要把孩子抱起来往篮筐里投中五颗球,就算成功哦!” 见安妞有一份了,虞尔蹲下来问旁边的孩子:“年仔,你想不想要?小叔可以陪你做游戏。” “不想。”年仔摇摇头,却眼巴巴地望着吧台上方的招牌,虞尔听见他又说,“小叔,可以帮我多点一份炸鸡翅吗?我想打包。” 带回去给父母尝吗?这孩子年纪不大,竟然就有如此孝心了。虞尔欣然答应,还多点了点别的,等会儿一块带走。 不过临到要走的时候,虞尔却发现年仔早早把那盒鸡翅放在腿上,后面趁着他和詹信不注意,还塞进怀里揣着。 “小叔,我想去上厕所。”年仔拉了拉虞尔的衣服。 “去吧,”虞尔答应他,“你找得到卫生间在哪儿吗?要不要我带你去?” “不用,我自己会去。”年仔跳下椅子,抱着肚子就急匆匆走了。 虞尔等他走远,悄悄跟上去看,詹信见他动作奇怪,问他:“怎么了?” “没事,你们吃,”虞尔拍了下詹信的肩膀,“我过去看看。” 带着鸡翅去厕所……这小孩也太奇怪了,是不好意思吃吗? 虞尔到了洗手间入口没直接进去,而是挨墙往里探看,只见年仔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个矮凳垫脚,够上洗手台后又忙着扒开鸡翅外面那层脆皮,然后用水冲洗鸡翅,再一个个用卫生纸擦干,放回塑料袋里装好。 虞尔看得更困惑了,这是在做什么? 冬天里天黑得早,两人送孩子们回去的时候,街上的灯都亮了,走在天桥上能看到两侧通明的车水马龙。 安妞走累了,黏着詹信让他背自己,年仔倒还是那副戒备的模样,不近不远,由着虞尔牵着他走。 不过快走下天桥的时候,年仔突然挣脱手往回跑,虞尔赶紧回头找他:“年仔,你去哪儿?” 这孩子不说话,一个劲地窜,到了一处栏杆边,他才停下来,从衣服夹层里掏出那袋处理好的鸡翅,一个一个往外扔。 “天桥上不能乱扔东西,年仔你……”虞尔走近去看,才发现事实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只见栏杆外还有一层平台,年仔投喂的夹缝间有只舌头正不停地探出来——平台上困了一只小狗。 “怎么了?”詹信背着安妞过来,他身后的孩子一看有小狗,马上就要下来。 虞尔看向他:“外面困了一只狗。” 安妞挨着他哥哥一起蹲着:“可怜的小狗,怎么被困在这里了。哥哥,我也要喂,我有一颗糖。” “不行,狗不能吃甜的。”年仔拒绝她,很快就把手里的鸡翅投喂完了,他伸手去摸小狗的头,说,“小狗,我明天再来喂你。” 虞尔手靠在栏杆边,试了试稳定性,又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距离,他对年仔说:“别等明天了,小叔现在就帮你把小狗救出来。” “小叔,可是外面……” 年仔惊讶地看着他突然翻过栏杆,詹信赶紧过去,抓着虞尔的衣服:“你干什么,桥边那么危险,先回来,我们想别的办法!虞尔,你没必要这么拼!” 虞尔冲他笑笑:“没事,我有把握。信叔,你不放心就牵着我的手吧,咱俩一块救这条小狗。” 詹信看着平台上冷得发抖的小狗,他心里也不想见死不救,紧紧抓着虞尔的手腕:“那你过来,我去救。” 第160章 “谁救不是救?”虞尔作势就要沿着桥的边缘走向那方小平台,“我比你瘦还比你轻,更合适救援。” 詹信叹了口气,只好努力护着他。两人配合着,这危险的举动引来不少路人围观,当虞尔成功踏上小平台,捞起那只小狗时,人们顿时为他鼓了掌,还有几个热心群众过来帮忙,接过了那只小狗。 詹信不放心他,牢牢抓着虞尔原路返回,直到找到合适的高度翻过来,见虞尔安全回到天桥上,他才安稳了那颗悬着的心。 人群正围着两个孩子和那只小狗,年仔抱着小狗温暖它,发现小叔回来,他赶紧过去:“小叔,你辛苦了,但是小狗该怎么办。” “家里不能养是不是?”虞尔问他,年仔用力地点点头,眼睛泪汪汪的。 “没事,”虞尔安慰他,“小叔会想办法的。” 旁边有个大哥一直守着,这会儿听他们对话,主动站出来:“小狗没人养吗?那可不可以交给我?” “你养过小狗吗?”詹信问她。 “养过的,我家是别墅,院子很大,家里还有另一只狗可以陪它,”大哥为了佐证自己的说辞,主动拿手机翻出他自己在家给狗拍的视频,“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收养它的,小孩想看的话,我们可以加了微信随时联系。” 就这么,小狗的收养问题成功解决,而经历这件小插曲之后,虞尔发现年仔对他没有那么戒备了,甚至会主动握住自己,一路上时不时抬头看他。 把兄妹俩送到家门口,年仔终于主动说了话:“小叔,去我们家坐坐吧,我叫我爸爸给你们做饭吃。” “但我们才吃过饭不是吗?”虞尔笑笑。 年仔垂下眼,随后又抬头看向虞尔:“小叔,我舍不得你,以后可以再见到你吗?” 虞尔告诉他:“我也不知道,毕竟你爸爸不太喜欢我们。” “为什么?”年仔小声问他。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虞尔指了指他身后的詹信。 年仔回答:“是大伯。” “那你知道大伯是谁吗?”虞尔又问他。 年仔摇头不知道,一旁的安妞却主动回答上:“我知道,老师说过的,大伯是爸爸的哥哥。” “那你叫我什么?”詹信伸手拨了一下安妞的辫子,但这孩子还是没转过弯,傻憨憨地说:“叫你爸爸啊。” 年仔亮着眼睛,已经懂了:“所以,大伯是爸爸的哥哥,那小叔,是爸爸的弟弟吗?” 虞尔夸他:“真聪明。” “但是爸爸为什么不喜欢小叔和大伯呢?”年仔不解。 虞尔给他解释:“因为你爸爸和我们闹矛盾了,大伯想找你爸爸说话,但你爸爸还在为以前的事情生气,不肯见我们。” “是我爸爸做错了吗?”年仔有些失落。 “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是遗憾,”虞尔说,“年仔,你可以帮我们给你爸爸说说话吗?” “我会和我爸爸说的,大伯和小叔都是好人,你们应该和好。”年仔说。 虞尔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年仔:“小叔交给你一个任务,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你爸爸,可以完成吗?” 年仔重重点头。 詹信帮他们敲了门,随后转身离开,和虞尔一块走进狭长的楼道,两人没入黑暗,远远看着那扇门被人打开,詹越走了出来。 安妞看向他们这边,又看回自己的爸爸,奇怪道:“咦,怎么会有两个爸爸?” “你们怎么在这儿,妈妈呢?”詹越问这两个孩子,“谁带你们回来的?” 年仔鼓着腮帮子,叉腰对他爹说:“爸爸,我要教育你!” 詹越怔住:“哈?” 第80章 活在当下 “爸爸,过来,我们去沙发。”年仔伸手牵住詹越的手指,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家里带。 两人在沙发上坐好了,年仔郑重其事地对他爹说:“爸爸,你为什么不喜欢大伯?” “哪儿的大伯?”詹越觑眉。 安妞拎着个外卖口袋,放在桌上,又把书包丢在沙发上:“就是我的另一个爸爸,你哥哥。” “瞎说什么,你只有一个爹。”詹越挠她的头,“谁带你们去吃炸鸡了?” 安妞趴在他腿边,回话回半句:“哦,你是爸爸,他是爹。” 詹越明白了,这“爹”跟他长得像:“你就只有我一个爹,对别人瞎喊什么?” “爸爸,你还没回答我。”年仔催促他。 詹越看了眼那袋打包餐,又瞅了眼早就关上的门,撤身往后靠,胳膊垫着头,眯起眼:“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我也没有不喜欢……” “这件事大吗?” 年仔挨着他要一块儿靠着,詹越抽出手将他抱住:“很大。” 年仔又问:“那这件事不好吗?” 詹越继续回:“很不好。” “是大伯做错了吗?”年仔不停问。 “话真多。”詹越有些乏了,但睁眼就看见年仔聚精会神地望着自己,他叹了口气,“是你爸爸做错了。” “爸爸,我以为你永远都是对的。”年仔委屈起来,詹越摸摸他的脸蛋安慰他,发现他的书包还在身后背着,给他解下来丢到沙发另一头。 詹越说:“人总会犯错的。” 年仔虽然表情沮丧,但并没有真的哭出来,人不大点,说话却很有调调:“但做错了事情就要承认,还要道歉。我妹妹做坏事我都会原谅他,大伯也会原谅你的。” 第161章 尽管是当爹的,但詹越总是很怀疑自己的孩子,不到三岁,这嘴怎么就那么能说会道。 “他不会原谅我的。”詹越垂下眼。 年仔:“他和小叔来找你,那就是原谅你了,但你却不见他们。” 詹越不说话了。 年仔拉开上衣拉链,从怀里拿出那封小叔交给他的信:“爸爸看,这是大伯给你的。” 詹越接过来,看了看封面,很朴素的牛皮纸信封,两指一测,从厚度就知道里面只是一张折叠的信纸。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开。 年仔见他光看着信不拆,摇着他的手:“爸爸,如果我和安妞闹矛盾了,你不希望我们和好吗?” “你……”詹越抽开这小孩儿的胳膊,略微有点烦。 安妞马上过来抱住詹越的另一只手:“我要和哥哥好一辈子。” 詹越愣住,随后才说:“行了行了,你俩去旁边玩儿,我会看的。” 他起身去阳台,背手关上门,自己拆开信看,里面的那张纸上写满了字,摸着字痕,詹越闭着眼都知道这是他哥的亲笔。 小的时候哥每次写字都是在记账,每天赚了多少钱又用了多少钱,笔记本上都记得清清楚楚、力透纸背。 他从没想过,詹信竟然会用这样的字给他写信。 詹越捏着信纸,逐字逐句默读,不可控制地抖了手。 曾经口是心非说过的狠话,都在这纸上反扎向他,哥不骂他,不说他,詹越反而觉得更痛苦。 哥确实没跟他翻旧账,只是给他写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一些詹越自己都快忘了,但哥还记得的事。 詹越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说过安妞的那句话:“我要和哥哥好一辈子。” 可惜人成年后就和儿时的自己有了分水岭,詹越再体会不到那会儿单纯的快乐,眼下回味,只觉得苦之又苦,非得把眼泪逼出来才消停。 手上糊了一掌泪,耳侧有短暂开门的声音,他转身,发现阳台门上被小不点们推进来一包纸。 “你猜他能不能来?”虞尔陪在詹信身边,看着他用手机点餐。 詹信感觉差不多了,把手机递给他:“我没把握,但他会知道我们在高铁站?” “而且,来这儿一趟还不是为了坐车,就为了陪你吃一口现做的炸猪排面。”詹信笑了下。 “毕竟别的地方没有,来都来了,顺便演个戏。”虞尔说,“我提前跟冉颖姐说了,她会告诉小越哥的。” 最近又是一年一度的春运,候车大厅人流量爆棚,他俩自觉没去占用乘客的位置,在入站口等了快一个小时,也没等到人。 “没希望了吧。”詹信拿手机看了眼之前的订餐,已经快轮到他们了,“我们先去吃饭?” “行,走吧。”虞尔也看了眼手机,见詹信走到他面前,暗戳戳地笑了下。 到了面馆,正好有一桌客人要离开,他们见缝插针坐进去,服务员一会儿就端了面过来。 詹信看了看面前的碗,对虞尔说:“怪不得之前在快餐店你让我留着点胃口……” “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虞尔从筷桶里抽出筷子分给他。 这面的份量不小,光是猪排就几乎占据了整个碗口,底下的面完美浸泡在汤汁里,往碗底翻,垫底的蔬菜便浮了上来,浓郁的汤中增了翠色,更加让人眼馋。 詹信刚想动筷子,虞尔却拦住他,把两人的碗挨在一起,挑了个一看就色香味俱全的角度,拍照片给冉颖发过去。 正拍到第二张的时候,有个人突然拉了板凳,坐在他们旁边。 虞尔抬眼,看见是詹越,他说:“哥。” 大概是觉得单说一个字有点尬,他顿了几秒,两人听见詹越又补充一句:“我也要吃面。” “我请你,”虞尔把自己的那份推给他,“你们聊吧,我再去点一份。” 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虞尔垂眼一看,是詹越拉住了他:“不用避嫌,就在这儿吧。” “虞尔,谢谢你。” 詹越松开手,低下头:“哥,一直以来,对不起。” “先吃面,”詹信看他,“吃完了,我们回家再说。” 不过这两碗面到底还是没吃成,詹越的头眼看着要浸到碗里了,虞尔赶紧叫服务员打包了面。 回到家,冉颖很有预想地做了一桌下酒菜,酒也摆好了。 詹越红着眼睛:“原来你们……都计划好了啊?” “你还破坏了我的计划呢,”虞尔说着,见桌上摆着之前他们打包的炸鸡,拿了块鸡腿吃,“我本来还想买一站短途票,让你追一下高铁,演演苦情剧。” “那估计不太现实,”冉颖笑笑,“詹越只能从闸机口排队的时候就追你们,到站台上得买票了。” 阔别多时,又有之前三顾越家的小插曲,詹越虽然愿意和詹信说话了,但表情仍不太自然。 “喝酒吧,不着急说。”詹信给他开了一瓶啤酒,又放了一瓶在自己面前,“我们边喝边聊,你只说你想说的就行。” 詹越坐在他对面,点了头,夹了颗花生米吃,随后和詹信碰了杯,直接喝完一瓶。 这家里房间小,住不下多的人,虞尔想着等会儿还要开车回酒店,便没跟他们凑一桌,而是和冉颖一块在旁边看着。 他见俩双胞胎不在,问冉颖:“小孩们都睡觉了?” 第162章 “我送到隔壁朋友家了,”冉颖说,“感觉他们得聊一宿,年仔安妞明天还得上学呢,怕吵着。” “你不去喝一杯?”冉颖笑看他。 虞尔摇头:“算了,我就留着开车吧,要不然回去不方便。” 詹信却看向他:“过来一块坐着,回去可以叫代驾。” 詹越也叫他:“猫哥,赏个脸,我跟你也得喝一喝。” “你不哭了?”虞尔挑眉看他。 被这么一戳破,詹越绷不住了,哇一声就哭出来,还不忘给自己灌酒:“呃啊呜呜呜,哥,我,我对不起你们!” “是我口是心非,我还对你说了那么重的话,”詹越抽泣着,“其实我不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就变成逞强了。” 他拿了瓶新的,猛地又要喝下一瓶,詹信拽着瓶底给他抢过来按在桌上,说:“毕竟砍人的不是你,这结果谁也预料不到。” “詹越,你已经够努力了,只是话说得晚了点。但这里边绝对不止你一个人的责任,”詹信说,“是我逼你说不出话,我没做好……” 詹越抬头,两眼更红了:“哥,明明是我,是我……” 虞尔慢悠悠端起酒杯,插进话:“干杯,缅怀过去,活在当下。” 詹信看他一眼,把瓶子对过去:“干杯。” 詹越瞅向只缺自己的那一角,犹豫再三,拿起瓶子跟去:“说得对,都过去了……干杯。” 三人同时收回手,一齐饮尽这杯酒,而之后,詹越詹信再不讨论之前的事,说起未来的打算。 詹越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我现在在做一家物流公司,不过规模不大,上个月才刚刚起步。” “打工了那么久,”他说,“到头来发现还是得跟我哥学,自己做老板才最安心。” “步信叔的后尘啊,”虞尔笑,“虽然行业不同,但我觉得越哥你一定会成功的。” “借你吉言。”詹越听冉颖的话改用杯子喝酒,跟虞尔轻轻碰了一杯。 “那你们公司发展得怎么样,需要注资吗?”詹信问他。 “哥,问得这么直白?”詹越有点被他吓到,“我就想自己做做,自负盈亏,你不用管我。” “我不会管你,”詹信说,“但你畏手畏脚地做事也不方便。我以个人名义给你投一笔钱,让你可以放手去做,怎么样?” “顺便给你老婆孩子换个好点的环境。”詹信给他倒上酒。 “哥……”詹越眼睛又红上了,冉颖也一脸意外地看过来。 此后他俩就聊上了一些专业性的话题,公司建设、商业规划什么的……虞尔听得头疼,便靠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 再醒来的时候,他身上多了条毯子,詹信不知道去哪儿了,而小两口正在收拾桌子。 “越哥。”虞尔叫住詹越,把毯子简单叠好放在一边,“我跟你说点事。” “行,找个地方说?”詹越问他。 虞尔:“跟我来吧。” 詹越跟他去了阳台,虞尔见他脸上的醉色消了,随口问了句:“你们聊天酒都聊醒了?” “是,跟我哥吃了不少干货,得赶紧醒着记牢。”詹越一笑。 “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好听……”虞尔清声告诫。 詹越给他递烟:“没事,随便说,要抽根烟吗?” “你们一晚上都没抽烟,我现在也不抽,明天让孩子闻到不好。”虞尔说着,拿走他一根烟,“但我还是要收一根,算你欠我的利息。” 詹越苦笑,往裤兜装好烟盒:“你要说的是那件事吧。” “嗯,”虞尔说,“我觉得我需要强调一遍,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原谅你。” 詹越怔住,不过很快恢复神情:“……能理解。” “虽然他的腿伤不是你直接导致的,”虞尔翻出打火机在手里玩,搓燃火焰,又很快放松,“但你确确实实让我差点少了他。” 他垂下眼,目光中有火花。 “詹信不只是你哥,他的命跟我也连着。” “所以以后有事直说,”虞尔收了打火机,去靠詹越的肩膀,“越哥,别再重蹈覆辙。” “我知道了,绝对不会,”詹越一脸正色,答应他,“我向你保证。” “嗯,就这样吧。” 虞尔听到客厅进了人,转身想回去,詹越抓了他的肩膀,问他:“其实我很好奇一件事,我一直觉得你对我哥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虞尔扭头,掰下他的手:“你以后会明白的。” “行吧,还挺神秘。”詹越笑了下。 离开詹越家时已经是凌晨了,为了等临时叫的代驾,两人走出小区的步调像是在散步。 詹信依旧牵着他的手,有时虞尔走快了,他会把他拽近身,第五次拽回的时候,虞尔不耐烦了:“拿我当溜溜球玩?詹总,你别太会开发新项目了。” 詹信轻笑,往他脸颊亲一口:“你跟詹越说了什么,需要专门往阳台走?” “你猜?”虞尔再次走远了点。 感觉肩上有压力要靠近,虞尔偏身躲过,回看他一眼,詹信想搂他的胳膊果然悬着:“我就是跟他铺垫了一下,为了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詹信挑眉。 “嗯,顺其……自燃。”虞尔巧妙地咬着字眼。 临到车边,虞尔拉开后座的门取东西,詹信看着他扫落腰间的发尾,弓下身时那双露在车外的长腿实在勾人。 第163章 他忍不了一点火。 詹信果断出手掐住虞尔的腰,直接把人推倒在后座,随后脱下身上的外套丢在虞尔背上,进车关上门,欺身压下。 虞尔被他掰着脸吻得难受,偏偏詹信用外套盖住了两人的下身,手还特别不老实地蹭着他的裤子,虞尔不由焦躁:“代驾马上就到了,你能不能收敛下色心!” “没关系,我没锁门。”詹信说。 虞尔抓住摸上他腰带的手:“你!” 刚提到,前座的车窗就被人敲响,詹信捂住虞尔的唇,对那人说:“直接进来。” 【作者有话说】 终于团聚了……本来想一次性放完的,但还是得润润色。 还差一章! 第81章 今夜又下雪【完结】 代驾走向后备箱放好小电驴,这才回到前门:“老板您好,代驾为您服务。” 詹信把车钥匙丢到驾驶座,嘱咐道:“开慢点,我们要睡觉。” 代驾小哥见后座躺着两个人,愣了下,但没敢细问:“……嗯嗯,好的。” 车子发动,安稳行驶在路上,詹信这才松开捂住虞尔的手,虞尔赶紧压声对他说:“你不要乱来!” “不会,我怎么乱来?”詹信朝他挤了挤,“随便一动我都要掉下去,乱不了。” “那你坐着,我一个人睡。”虞尔挪着位置,“两个人太挤了。” “但我就想挨着你。”詹信把话吹在他耳根,又抬手去撩虞尔的头发,在他后颈处落下几个细密的吻,动作很浅,但他还是惹出了虞尔没能克制的轻喘声,后背也轻微颤抖。 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敏感。 詹信暗中将手伸进虞尔的衣下,指尖不怀好意地攀上他胸前,他笑着悄悄提醒:“忍着点声,有别人呢。” 虞尔赫然给他一肘击,詹信闷声吃痛,这才老实撑起身,给虞尔让出空间。 然而一人躺下,另一个人想坐着就不方便了,于是詹信提议:“你靠着我睡吧。” “嗯。”虞尔坐起身,等詹信在另一端坐好了,他才躺下来,枕着詹信的大腿睡。 “这样压着你的腿会不会不舒服?”虞尔有点担心。 “这么轻不会的,”詹信帮他打理了一下头发,“而且我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不影响。” 听他这话,虞尔放下心,侧身阖上眼。 途径街市,窗外光影在两人身上一闪而过,虞尔安然躺着,像是睡着了。恰逢路口红灯,停车等待时,路边暖黄的灯光照了进来,虞尔熟睡的侧颜在这光里显得格外温和,詹信拿出手机,悄悄对他拍了一张。 可惜詹信忘了静音,快门的声音引起虞尔的注意,他睁开双眼,一眼就看到悬在他脸上的手机。 “你偷拍我?”虞尔问他。 詹信被他抓包,勾起嘴角没说话,把手机递给虞尔。 接了手机一看,第一张果然是詹信拍的他,往后再翻,是他,是他,还是他…… 有好几张都是詹信趁他睡觉时的偷拍,看时间常常是早上,詹信正要去上班而他还赖在床上睡懒觉的时候。 至于其他的照片,有拍他在厨房做饭的、前几天他抱小鱼晒太阳的、还有他坐在詹信桌对面吃甜品的、甚至还拍了他脱衣服露出一截腰的,总之很多很多,都是詹信视角下的他。 当然期间也穿插着几张没有人物的工作照片和各种电子文档的截图,虞尔一直翻到最后,发现自己小时候和詹信的合影。 九岁那年他刚刚解脱“贼娃”的身份,詹信帮他剪去长发,小小的自己坐在理发椅上,而詹信站在他旁边的照片。 那时候他就叫詹信“信叔”了,但跟现在对比,照片里的詹信其实也有些青涩,比现在瘦很多。 “你手机里有好多我。”虞尔说着,又重复看了遍照片。 詹信理了下虞尔额头的发丝,说:“我所有的人像照片都是你。” 虞尔没再说话,坐起身握上詹信的手,他把相册退到最开始的地方,发现自己漏看了一张红头文件的照片。 “你也收到了?”虞尔转头看他。 詹信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虞尔的无名指:“嗯,繁子街年后要拆迁,到时候过去看一眼?” “好。”虞尔答应他。 俩兄弟的事情一解决,他们没再留着,第二天就回了家。 春节进入倒数,詹信又开始加班了,争取年前能早点放假休息。而虞尔在家也没闲着,慢慢搞着大扫除,开始筹备年货的事。 今年他们跟詹越小两口约好了,除夕那天一块在家里过年。 原本大车是想叫他们一起回北方老家过年的,但詹信拒绝了,因为现在老詹家的人也不少,一个院子塞不下两户人。 到了除夕当天,詹越他们没到晚上就过来了,虞尔过去开门,第一眼就看见一对穿得红彤彤的小孩,站在门口齐齐给他拜年:“小叔过年好!” “年仔安妞过年好,快进来坐,客厅桌子上有我和大伯送你们的新年礼物,去玩吧。”虞尔说。 兄妹俩一听,马上就从他腿边窜过去了。冉颖放下手里的猫包,对虞尔说:“为这俩孩子,让你们破费了。” “没事,小朋友开心最重要。”虞尔见她拉开猫包,才发现小小鱼也来了。 刚想叫小鱼过来看它异父异母的兄弟,这老头猫就已经自己跑来,嗅着小小鱼的屁股,警惕观察着。 第164章 虞尔看着团团转的两只猫,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分不清这鱼谁小谁小小了。 “我哥呢?”詹越手里拎着不少菜,“他要的鱼我给他买来了。” 詹信从厨房里出来,身上系着围裙,一身油烟味:“来厨房,正好缺人打下手。” “我也去帮忙吧,还需要做什么?”冉颖问。 虞尔出口拦住她:“没事冉颖姐,厨房挤不下太多人,我们坐着就行,他们老詹家的规矩就是男人负责干活。” “是么,”冉颖莞尔,“怪不得詹越总不让我下厨。” 虞尔笑而不语,毕竟在此之前,他信叔家里就只有性别为男的人类。 等到电视机里春晚开幕,他们刚好把年夜饭摆上桌,满满当当十二个菜,特别丰盛。 吃完饭就进入了守岁环节,冉颖不太能熬夜,带着两个孩子去次卧睡觉。家里只有两间卧室,詹越自觉提出,他打算在沙发上将就对付一宿。 虞尔洗完澡出来没在客厅看到詹信,就进了卧室,发现他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发着神不知道想什么。 虞尔过去跨坐在他腿上,亲了亲詹信的脸:“怎么了?” “感觉今晚幸福得不太真实。”詹信抬眼看他,目光聚焦在他的唇上。 詹信自然搂上他,那双手最爱摸他的腰,顺着腰窝往上,虞尔刚换好的衣服就这么被他撩起,而胯下紧紧贴着,亲密无间。 两人视线焦灼,干脆亲吻,在逐次的贴合中越吻越深。 “现在还觉得不真实吗?”虞尔故意抽离,蹭着鼻间呼吸,又蜻蜓点水似地给他一个吻,“嗯?真不真实?” “真实。” 詹信不满这浅淡的吻,朝前索取,但虞尔偏偏往后躲,勾着他说:“真实到想做?” “我们去床上。”詹信说。 虞尔拒绝他:“不行,床上动静太大了,他们会听到。” “你就这样抱着我做……”虞尔迷离了双眼,主动迎过来与詹信舌吻。 两人正要激情,卧室的门却突然被打开,来人是詹越。 “哥,有多的被子吗……”他随意看去的眼睛赫然瞪大,随后发出震惊的巨响,“操!” “我我我我……”詹越原地结巴起来,意识到椅子上交叠的两个人是谁,他干脆手动蒙住眼睛转身走出门,在客厅里嚎了句,“你们,你们怎么会?!” “你故意没关门?”詹信皱眉看向虞尔。 “嗯。”虞尔勾起嘴角承认,问他,“现在真实多了吧?” “过于真实了。”詹信拉好刚褪下的裤链,虞尔又对他亲了一口,从他身上下来:“我去跟他说,你在这儿消消火。” 出了卧室,从阳台寻到露天小院,虞尔才在花坛边找到詹越,他面向外面站着,周围飘着烟味。 虞尔走向他身边,詹越回头看了眼,没说话。见他发现自己,虞尔索性提起之前的对话:“这就是你上次问我的答案,关于我为什么能对他做到那种程度。” 詹越放下嘴里的烟抖了抖灰:“不止了,你们这程度超乎我想象。” “我现在,啧,我真的想不明白。”詹越扭过头看他,“你跟我哥?不是,你跟我哥他,哎……” 詹越转身避开他:“你离我远点吧,我现在都没办法直视你了。” “怎么,我不配他?”虞尔问。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我就从来没想过我哥会喜欢男的,”詹越说,“然后,这个男的居然还是你?” “我都不敢多想,细思极恐你懂吗?”他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不会很早吧,我记得你跟我哥同居是……” “打住,别乱想啊。”虞尔笑了,“没那么早,我们今年才确认关系。” 詹越松了口气:“我的三观差点就炸裂了。” “有那么严重吗?”虞尔疑问。 “有!”詹越飞起眉毛,把烟头丢到脚下踩熄灭,“我跟你说,我对你是有滤镜的,以前那会儿我感觉你就是特乖的小孩,哥带着你,我也拿你当弟弟看。” “你拿我当弟弟看,我高二那会儿你对我那么拽?”虞尔说。 詹越挠头:“那阵子我事情太多了,看谁都不顺眼,一回家就看到你和我哥舒舒服服住着,我还没房间了,你懂吧……” “嗯。”虞尔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 “哎,这都不重要了……”詹越摆手,“问题是现在,你们突然告诉我,你变成我嫂子了?” “那你愿意吗?”虞尔笑问他。 “由不得我吧?”詹越无语,“我在我哥那儿一向没有话语权。” 静了片刻,他又说:“讲真的,虽然以前我跟你有过不愉快,但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话说一半,虞尔突然被人拽走,詹越吓得回头一看,他哥正腻歪地抱着虞尔,还警告他:“不行,他是我的人。” “操!”詹越被他这句话气红了脸,“我不是这意思啊哥?我有老婆孩子呢,我……” “算了算了,你们慢慢抱!”詹越着急忙慌逃离他们。 詹信被他老弟的动作逗笑,继续圈着虞尔,亲亲他的耳朵:“快到零点了,要不要去桥上走走?” “走吧,”虞尔也笑,“正好让小越哥静一静。” 深夜寒冷,临江广场上却有不少出来放烟花的人们,有的围着一小簇腾跃的烟火,有的手持烟花棒拍照,嬉闹声此起彼伏。 第165章 两人光是路过,就朝那边看了好几眼,不过詹信他们并不打算停留,而是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上桥。 江还是熟悉的江,桥还是熟悉的大桥,但脚下的这片地,却已不是当年的城貌。 十来年变迁,边陲小城成了现代化的都市,低矮旧楼被大厦覆盖,临江巨幕灯光辉映,曾经烟火寂寥的两岸如今化成连绵的流虹,绚烂一城江水。 虞尔站在桥中,与詹信身处这片繁华的光景,眼前翻过曾经的种种回忆。 时间仿佛是一记轮回,兜兜转转,岁月往复,他们又回到起点。 当年在桥边濒死的小孩,一定不敢想十二年后的今天,他会与救下自己的人并肩站在桥上,迎接人生新一轮的开始。 “又下雪了。”詹信仰头,伸手去接了一片。 虞尔望向空中纷飞的绒雪,不由感叹:“这雪,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冷了。” 他淡淡一笑,将手覆合在詹信掌上,十指相扣,感受对方的体温。 然而贴紧掌心后,虞尔却愣了神。 因为他察觉到,两人交融的暖意里硌着一份惊喜。 是某人偷偷准备的。 一对戒指。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农历新年伊始,虞尔虚岁二十一,故而计算十二年。 至于结尾之后,詹总会单膝下跪为虞尔戴上戒指吗?还是他们平常站着,互为对方戴戒? 我不知道。 这是一个略带开放的结局,答案随心,感谢诸位读者朋友一路相伴。 第82章 七夕番外:旧金山之夜 美国,旧金山。 艺术展厅人头济济,见一人出场后,低语的人们静下来,瞩目于走向中央的青年。 那人身材高挑,一头长发挽于脑后,身上是暗纹缎质的白色荡领衬衫,配蓝黑色的阔腿西裤,简洁又随性。 这位年轻的艺术家颇有傲气,言语不徐不疾,音色却冷冽得像是冬日的寒柏,魅力之余又让人觉得高贵疏离。 致辞结束,人群中有人贸然举手,问他:“虞先生,请问您这次作品卖出后,所获收入是否还会按照之前的惯例进行捐献呢?” 虞尔早已习惯记者的突袭,他以笑容回应记者,坦然说:“当然,规矩照旧。本场画展展示的所有作品,将全数用于公益项目。而今年的方向已经选定,所筹资金将用于战争地区的人道援助。” 他话音一落,展厅里响起了掌声。 开幕式结束,虞尔悄悄退场,却被几个买家给围住,他们热情地向虞尔介绍自己,想请他去参加私人夜场。 虞尔笑不露齿,对他们说:“do you know any festivals in china these days” 对方有个对中华文化很了解的亚洲发烧友,是个穿着旗袍的黑人女性,她自信说:“i know, qixi festival, china's oriental valentine's day.” “so, i really should go now. sorry, guys, i have to go find my baby.” 他见众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离开。 出了画廊,一辆暗黑色的凯雷德早就在柏油路边等候,司机看见他过来,替他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旧金山的傍晚总是橙红,每当夜幕降临,虞尔的任务,便是从繁华的都市回到郊区的公寓。 这几年的留学生活一直如此。 而每次回家的路上,他的手机总会接到来自大洋彼岸的中国电话。 “亲爱的,画展进行得如何?”另一端磁性的男音问道。 虞尔将手机贴到耳边,说:“一切顺利,连遇见搭讪的情况也同样的顺利。” 詹信的声音沉了些:“嗯?这次别人又是怎么搭讪你的?” 虞尔笑起来,说:“they call me… asian sweetheart.” 说完这句,对面沉默了,听筒里只剩下一阵悉悉索索的噪音。 虞尔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道:“好了,詹总不会因为这个就吃醋了吧?” 詹信闷闷应了声:“不会。” 虞尔:“今年七夕我回国吧,现在订最快的一班飞机,明天就能降临到你身边了,好不好?” “不用。”詹信解释说,“今年公司的战略很紧凑,手底下要经手的事情多,我已经把七夕礼物提前寄过来了,等闲下来,我再去美国向你赔罪。” 听到这句话,虞尔心里并不相信,他逗孩子似地反问他:“真的吗?” 詹信:“嗯。” 他不放弃,又问一句:“真的吗?” 詹信还是应了一声:“嗯。” “唉……”他叹了一口气,“好吧,没关系,工作要紧,那我们暂时先各自努力。” 对面再次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算起来,他们已经在一起六年了,六年光阴,表白、相恋、再到互换戒指,所有的经历都像是昨天,明明已经遥远,却总在眼前浮现。 这都要得益于詹信,是他将生活过成了永恒的热恋期。 每逢过节,即便两人相隔再远,他总会先给出计划,或坦白、或隐瞒,从不缺席所有应该与虞尔相伴的时刻。 当然,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这几年里,他们也闹出了许多乌龙。 有一次过情人节,两人都互相瞒着,偷偷奔赴对方的城市,结果在同一中转站的候机厅相遇。 当时的情形还仅仅是擦肩而过,还好他们对彼此都足够熟悉,下意识留意了一眼,便意外发现了对方。 第166章 虽然这几年二人常常异地,但今年还是第一次听詹信说要分开过七夕节。 他无奈笑笑,按下门锁的密码,拉开家门。 刚开门,就有几片红色的花瓣飘了出来,他抬眼去看,原来是手边的柜台上放了一束玫瑰花。 他知道詹信说了会把礼物寄过来,但他不至于把密码告诉别人,然后开门送进来吧? 可疑…… 他进门抱起花束观察,发现玫瑰花里夹着一张卡片。 “让我看看,说了什么情话。” 卡片上面是詹信亲笔的字迹,他一打开指尖就不小心抹到了墨水,模糊了一两个字。 不过这并不影响卡片的内容:亲爱的,先去洗个澡,礼物已经准备好了,都在衣帽间里。 “刚回家就洗澡,这人打的什么算盘?”他念叨着,还是听话地进了浴室。 很快沐浴完,虞尔披着刚吹干的长发,腰间只围一条浴巾便走了出来。 “去衣帽间看看,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拉开门,先映入眼帘的是顶灯下的鞋盒,黑金的绸缎包裹着一双红底的尖头皮鞋。 “cl,怎么买这种鞋?”他翻翻盒子下面,这人连丝袜和西装夹都备好了…… 又翻到一张卡片,虞尔一看,同样是詹信留下的:前几个月带你去定制的jhon lobb工期太长了,七夕来不及送,你先穿这双玩玩儿。 再看向衣橱里突出摆放的一套熨好的西装,他已然明白,内心无语:工作狂,你是不是有点太西装控了? 虞尔老老实实穿好,换成一副西装革履的装束,进客厅从茶几上拿盒烟取了一支细烟,点火抽上。 他眯眼观察周围,幽暗的走廊上露出一截丝带,魅惑的红色,故意勾引他的视线。 “有新花样?” 虞尔叼着烟,过去拾起丝带,一圈一圈缠在手上,顺着指引去了卧室。 卧室的门敞开着,人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馥郁的玫瑰香气。他先鬼鬼祟祟地探头,往里瞄了一眼。 房间里没有人,但有一个十分突兀的玫瑰花环绕的黑色大箱子。 “詹信?”虞尔试探着喊了一声,“没人吗?” 踩着遍地的玫瑰花瓣,虞尔牵引手里的丝带,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大得诡异的箱子。 它就放在床尾,虞尔坐在床边,伸脚就能够到箱身。 丝带的尽头便是系在这箱子的封口,他翘起二郎腿,吞吐着缭绕的烟雾,一手执烟,一手将丝带拽开。 硕大的箱子自动解体,遮盖退开后,显露出里面的礼物。 那是个人。 他背手而跪,着一身黑色衬衫,红丝带束缚着他的身形,勾勒衣下难掩的虎背蜂腰。领口胡乱敞开,而本该系好的暗红领带出现在了他的头上。 准确来说,是别有用心地当做眼罩,蒙住双眼,系在了脑后。 虞尔抬脚踩上他起伏的胸膛,削瘦的手指夹着香烟,埋下身逼近他,严肃地质问:“詹总,我送你的红领带就是这样用的?”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詹信勾起唇,开口说:“这样你不喜欢吗?” 虞尔轻笑:“我可没有鞭挞人的兴趣。” 说着,他弯下腰,指尖勾住领带,擦过詹信泛红的耳廓,一把将这遮掩扯了下来。 那双浓黑的眉眼赫然暴露,对上他眼底的蓝。 詹信勾嘴一笑,跪直身凑近他,再赫然腾起,抓住虞尔的手腕将他扑倒,把这西装暴徒压在了床上。 修身的西装在掌心骤然收紧,长发于柔软床褥上散漫开,两人的视线愈渐拉进,呼吸也焦灼。 虞尔愈发沉迷,不慎落入詹信的陷阱,双手被他用领带束缚,难以挣脱。 “但我看你踩得挺爽的啊?” 磁性沉厚的声音烫在耳侧,两人身随情动,耳鬓厮磨。 詹信凝视着那双钻进他灵魂里的蓝色眼眸,二人的距离无限逼近,气氛逐渐升温。 他想撕咬虞尔,也想吞掉虞尔,把他吃干抹净,这个被他看着长大的猎物,偏偏生得那般的诱人,美丽得让人难以挑剔。 詹信暗自心想,都怪虞尔,勾引他放出了一只饥渴难耐的野兽。 做点什么吧,詹信想,比如探寻什么是爱。 那份他克制了多年的爱,究竟是什么? 爱是,紧扣虞尔的脉搏,摩挲细腻的皮肤,隔着皮肉亲近他胸腔里不安收张的心脏。 爱是,当他覆上唇,对方也回应,或温柔,或急躁,在舌齿间纠葛,在眉眼里朦胧。 当掌心攀上炙热之处,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在进与退的探索中,他们发现,温酝的海洋里藏了一座火山。 柔软之地涨了潮,在无数次浪花的回响中,有座火山已经势不可当。 虞尔觑眉,咬牙隐忍着将要击溃他的冲击,可有人偏不让他如愿,手指抵进他的嘴里,那艰涩的吟唱赫然避无可避。 野性的声音一经暴露,火山即将喷发。 激荡迭起、沉沦反复,蓬勃至极限的火山终于迸发出本源的岩浆,潮水消抵,谷欠火焚烬,两副无数次碰撞的身体才渐渐歇去。 詹信撩开他汗津的长发,被他折腾了整夜的虞尔已经安睡,詹信只好独自欣赏他脸上那还未消散的绯色。 湿润的睫毛,仍有余红的眼尾,脖颈的吻痕,还有他不堪入目的狼狈下腹。 第167章 直到又一个温柔的吻,这燥热的夜晚才终于拉下帷幕。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