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 第1章 《野风》作者:落峤【cp完结】 简介: 【楚轻舟x冷山】 凶狠冷情队长攻x温柔小可怜草原驯鹰师受 —— 楚轻舟苏醒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掐住冷山脆弱纤长的脖颈 因为对方怎么看都像是他正在抓捕的犯罪分子 * 冷山说不过楚轻舟,骂不过楚轻舟,打也打不过楚轻舟 于是选择了沉默 * 楚轻舟将麻绳捆在冷山手腕上,骑着马牵着绳子,将人从喀纳湖一路带到了泰尔塔戈壁 直到冷山在炎炎烈日下跑得体力不支,摔倒在地,磨出一身的血迹 他才高抬贵手,慈悲地勒了缰绳,喊了声“吁” * 楚轻舟居高临下看着少年,少年浅棕色的眼睛此刻染着未干的一层水雾,清冷又充满防备,很是楚楚可怜 他那颗久经风霜,沉浮争战的心忽然间就跳错了拍 * 草原上的风生生不息,野火烧不尽爱恨 正义散落在阳光之下时 轻舟已过万重山 —— 冷山和这片土地一样,是荒凉与生机的矛盾体 他纯粹 清傲 疏离 而楚轻舟见过太多俗人,他自己也是个俗人,他抓坏人,说脏话,偶尔还爱欺负人 他是世俗的一捧火,热烈而桀骜,带着野性的侵略点燃了冷山的草原 ——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随意在庙里捡重伤昏迷的男人回家 —— 第0001章 庙 五月,西北边陲。 高原上的气候变幻无常,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日便落了雪。 四野无声,寂静苍茫的长空之下,一道锋利的血线挑着猩红的血肉在半空划出一弯弧形,飞溅在一旁的木栅栏上。 楚轻舟的小队与一支走私野生动物的团伙在这片草原上缠斗了近一个小时,双方人员伤亡惨重,都已至强弩之末。 “队长!他们今天不该带这么多人来的,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我们中计了!” 楚轻舟克制着剧烈的喘息,神色阴沉:“我们还剩多少人?” “……十一,其中三人重伤,两人丧失行动能力……” “……” 他低骂一声,锋利深邃的眉眼比风雪还要冷,黑沉的瞳孔裹着肃杀的血气,宛若利刃般闪现着寒光。 这是他任职‘山峰’队长后,遭遇的第一次败绩。 ‘山峰’是为一个古老的游牧家族所创立的,家族背后的财团错综复杂,但对于山峰的管理却还算是一片净土,他们握着正义的权杖潜行于黑暗,挽救过许多生灵,也惩治过许多未消弭的罪恶,与边境走私犯的恩怨绵延至今。 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常年守在边陲之地,与各类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缠斗不休,几乎快要忘记站在阳光之下的生活是怎样的了。 今天这一战结束,他们每个人都想回家。 砰砰砰! 鸟兽散尽了,刀枪的嘶鸣声尖锐刺耳。 最后几发子弹打完了,楚轻舟手持着一把三棱刺,额前的碎发沾染着鲜血,一滴一滴滑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鲜血很快染红了泛着寒光的刀刃。 突然,他似有所感般抬头看了一眼云,随即厉声道:“暴风雪要来了,快撤!” 最后一片裹挟着血腥气的雪花落下之时,狂风起了。 肃杀而冷冽,割得人脸颊生疼。 楚轻舟让仅剩的几名队友先走,他留在最后掩护,解决掉紧跟其后的几名杀手后,他也已经身受重伤,只能利用复杂的丛林地形干扰敌方视线,一路用仅存的意识强撑着,逃进了山上的一座庙里,几乎是踏进门槛的当刻,便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陷入了昏迷。 —— 与此同时,在这片草原的另一边,一只玄色的鹰御风而行,它羽翼墨黑,羽尾带着褐色,展翅足有两米。 一名样貌清隽水灵的少年骑着马亦步亦趋地跟在玄鹰后面,少年的眼睛就像接近中秋时节的月亮,大而清澈,此时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边的落日。 忽然,一阵风吹来,少年伸出手,张开修长的手指,凛冽的寒风从少年指尖穿过,少年微微蹙起了眉,随即吹了一声口哨,对着玄鹰喊道:“哈桑,回家了!” 玄鹰在高空盘旋两圈,精准地落在少年的肩膀上,少年抬手抚摸了一下玄鹰乌黑的羽翼,嗓音像山涧清澈的泉水:“哈桑真乖,明天再带你出来玩,看这天气马上要起暴风雪了,我们得尽快回家哦。” 哈桑歪着脑袋在少年的指尖蹭了蹭。 少年是个驯鹰师,名叫冷山,今年刚满18,父母在他15岁时双双离世了,他既没出过这片被群山环绕着的草原,也没上过几天学。他不常用手机,也不会用什么现代化的东西,唯一的技艺就是驯鹰。 冷山拽着手中的缰绳轻轻一提,红棕色的骏马在草原上驰骋,夕阳如血,风雪愈发肆虐。 十分钟后,他经过一片湖泊,再往前就是他的家了,但他余光扫到湖面上,发现湖水竟泛着红。 “吁!”冷山勒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下马 ,哈桑嗅到了血腥味,朝着湖上飞去。 “哈桑,回来!”少年尚且青稚的声线透着超越同龄人的气场。 原本利箭一般冲刺而出的玄鹰啸鸣一声,打了个急转弯乖顺地落回冷山肩膀上。 第2章 他走近湖泊,发现湖面上漂浮着的是鲜血,水流还将一块被撕破的羊皮地图冲到了湖边,他捡起地图看了看,上面的图案已经被水浸糊了。 湖边的草地上也有断断续续还未干涸的血迹,往山上的方向延伸,冷山用手沾了一些放在鼻尖闻了闻,是人类血液的味道,他有些担忧地蹙起了眉,父亲从小教育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虽说不是天生慈悲,但多少受了影响。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暴风雪很快就要来了,他犹豫片刻,随即将地图收好,然后在骏马的耳边柔声说:“千钧,今天辛苦你了。” 接着他翻身上马,朝着山上奔去。 骏马在风雪里狂奔,二十分钟后,冷山终于寻着血迹到了一座已经废弃的寺庙前。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系在门前的石柱上,肩头的哈桑看见这一动作,便飞向高空,自由活动去了。 冷山拍拍马脑袋:“千钧,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进了寺庙,他发现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很快,他在一樽破败的佛像底下,看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大概是穿着一件白色的冲锋衣,但衣服破烂不堪,布满了刀口,支离破碎地显露出劲瘦利落的肌肉线条,一双长腿微微屈着,看上去可怜极了。 冷山被浓烈的血腥味刺得一怔,他胆子虽大,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惨不忍睹的场面。 他屏息靠近男人,男人纹丝不动,似乎彻底昏迷了。 冷山犯了难,他想救人,但他自小生活在草原上,除了驯鹰骑马,就是向父亲学些拳脚功夫,父母去世后,他愈发不喜与人类说话,甚至不懂该如何面对人类,当然,面对动物他倒是沟通自如。 可当下情况危急,冷山还是走上前,试探着小声道:“请问,你……活着吗?” 没动静。 冷山咽了咽口水,小巧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在心中努力斟酌了措辞,说:“那个,请问,你是死了吗?” 依然没动静。 冷山觉得自己很礼貌,但又隐约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不太对,不过他也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要是面前是只鹰就好了,他就直接抱回家为它疗伤,哪还需要这些人类之间才有的繁琐礼仪。 他烦恼叹息,想了想,随即单膝跪在了男人身边,伸手探男人的鼻息。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昏迷的男人竟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凶狠,他一把抓住冷山的手,狠狠将冷山掀翻在地,紧接着反扣住手腕,将人压制在地上,三棱刺已然抵上了那截纤长白皙的脖颈! “唔……” 事发突然,冷山吓了一跳,加上男人下手极重,他吃痛地轻哼了一声,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没想到男人愈发加重了擒着他的力道,冷山的手腕顿时发出了骨骼即将错位的声音。 “你是谁。”一道凛冽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冷山一个大山里的纯良少年,哪里遇到过这种事,他一时间愣住了,脑子一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是谁这件事。 两秒后,他忍着疼痛轻声问:“那……你是谁?” …… 这临危不乱反将一军的回答给楚轻舟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他心中大赞敌方的心理素质,发誓回去一定要把这招教给底下的队员们,手上的三棱刺加了力道,顷刻间划破了少年的脖颈。 “兄弟,我劝你搞清楚状况,我把实话放这儿,我现在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和你这么僵持,一会儿我撑不住了,临死前肯定得带走你,但你要是招了,我现在就放你走,怎么样?” 楚轻舟这话说得痞气十足,但声音却阴冷凉薄,充满了压迫意味。 他这次抓捕这伙入境走私犯的计划天衣无缝,但对方却提前部署了人手,才导致他死了那么多兄弟。显然是这里有内线告密,而面前这个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更何况,楚轻舟眯着眼看着少年雪白如玉的脖颈,上面殷红的血迹与少年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更何况,作为一个生活在高原上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拥有这么,顺滑白皙的皮肤。 “招什么?”冷山趴在地上也不挣扎了,他发现自己的力气在这个男人面前根本没用,其实他内心毫无波澜,并没有多害怕,但他就是嘴上不会说,尤其是面对这种粗鲁的人类,他既反感又无奈。 “你要不然问问看,我要是知道,就告诉你。”冷山被迫近距离看着地上的灰尘,尽力和对方打着商量。 楚轻舟嗤笑一声,锐利狭长的眼睛凉薄地盯着对方:“看来你是选择和我一起上路了?也好,反正暴风雪要来了,现在不死说不定一会儿也被活埋了。” 他本就没想留这人的命,他恨透了走私犯,刚才那些话不过就是审讯策略,无论对方招不招,结局都是死。 但既然遇上了“烈士”,那就干脆成全好了。 暴风雪?活埋?! 冷山睁大了双眼,他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快被杀了,而是突然想起,暴风雪要来了,可他的马还拴在庙外! 与此同时,三棱刺离开冷山的脖颈,楚轻舟准备蓄力砍下—— “请等一等!”冷山有些急切地喊道,他用尽全力一翻身,情急之下他爆发力很高,再加上楚轻舟本就体力不支,冷山竟在刹那间脱离了挟制,他手脚并用地快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下意识从男人手里夺走了那把极具威胁性的三棱刺—— 第3章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刀。”冷山看看自己手中锋利的冷兵器,又看看被他推倒在地,口吐鲜血的男人,他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这样对待伤患…… 毕竟,他以前学习驯鹰的时候,父亲和他说过,有些鹰的性子十分烈,就算受伤了也不让人类触碰,如果强行驯服它,那么它很可能会抱着和你同归于尽的念头攻击你。 虽然人类和鹰肯定不一样,但人家都这么惨了,凶一点也是情理之中,冷山想,他是不是应该给人顺毛摸摸什么的。 他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近男人,将刀插回到男人手里,他放柔声音,说:“诺,还给你。” 楚轻舟一边咳血,一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听觉也逐渐失灵,少年清俊秀美的面容变成了虚无缥缈的重影。 见鬼了,楚轻舟心想,现在的内线不仅长得好看,连路数都变得这么诡异,如果这次他能活下来,回去一定要重新读一遍《孙子兵法》。 在他闭眼倒下的最后一刻,隐约听见少年澄澈干净的嗓音从耳边传来:“你坚持着别死,我马上回来!” 第0002章 酒 冷山跑到寺庙外,外面天色昏暗,风雪肆虐,他吹了一声口哨呼唤哈桑,然后将马的缰绳解开,牵着马进了寺庙。 总之今晚他们是回不了家了,得等到这场暴风雪过去,否则真的可能死在半路上。 “哈桑,你做什么?”冷山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冰凉,紧接着,一阵刺痛感传来。 冷山本都忘记了这一茬,此刻突然意识到哈桑应该是闻到了血腥味,正在舔舐他后颈的伤口。 “哈桑,停下。” 哈桑听见冷山的号令,立即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回到了冷山的肩膀上,扑了冷山一脸雪。 他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脸,将马拴在寺庙的客堂里,取下马上的酒壶,回到了男人身边。 有了第一次事故,冷山不敢轻易触碰男人的身体,他蹲下来,观察了一下男人身上的伤口,虽然数量多,但幸好都不算太深,他尚且能处理。 “那个……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醒着,但你流了很多血,我现在要给你消毒伤口然后止血,”冷山第一次面对陌生人类说出这么长一段话,他轻轻喘息了一下,才继续严肃道:“然后……你千万不要像刚才一样,突然袭击我了。” 其实冷山以前也遇见过一些应激反应严重的小动物,但它们毕竟小只又可爱,造不成什么杀伤力,不会和面前这个人类一样攻击力这么高,力气也大得很,而且还不太礼貌。 男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冷山看着男人微蹙的眉间和紧闭的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偶尔扑簌两下,看上去脆弱又可怜,想必伤口应该是很疼的。 他不再迟疑,将取来的酒壶打开,然后把男人从地上半抱到自己怀里,捏住对方双颊,让对方张开嘴,五十多度的草原药酒顺势灌了下去。 药酒没有全灌进喉间,有一些浇到了唇边,烈酒沿着男人带血的猩红唇角滑落,描摹着锋利的下颚线流淌到那修长而劲瘦的脖颈,直到被锁骨上的血迹染成红色,最终蜿蜒隐没进胸膛。 男人拧着眉,不舒服地轻哼了一声,随即呛咳起来,但依旧闭着眼,没有清醒。 冷山揉揉男人沾着鲜血的头发:“乖,再喝一点,这药酒能消炎。”他哄惯了小动物,脑子什么都没想,动作和言辞就已经先走一步了。 男人似乎真的被哄住了,连蹙起的眉心都舒展开来,在冷山怀里任其摆布,冷山又灌进去一些,然后将酒壶放在一边,脱下自己棉麻材质的外衣,将衣服撕成了好几份长布条。 接着,他利落地撕开男人残破的冲锋衣,但目光却随之一怔,男人穿着衣服时看着清瘦高挑,但衣服底下的肌肉线条却这样完美,既不夸张,却又带着精悍而野性的侵略感,在胸肌与腹肌上纵横交错着的血痕,将这几分侵略又添上了禁欲与战损的破碎感,让人看上一眼就血脉偾张。 冷山作为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对于同性之间身材的攀比心忽然就冒了出来,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身材已经够好了,但他看着男人的宽肩窄腰与那精雕细琢般的肌肉,顿时明白自己现在是比不过了。 也不知道等他再长大一些,能不能练出这样的身材,冷山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落下,他将药酒洒在男人的伤口上消毒,然后抓了干净的雪敷在上面,过一会儿再浇一次药酒,最后用布条包扎好伤口。 其间,男人痛醒过两次,轻声哼哼两句又晕过去,冷山像哄鹰崽一样轻声细语地安抚男人,但浇酒的动作却不容置疑,他知道这烈酒浇在伤口上有多疼,可如果不消毒彻底,伤口一旦感染那就真的要丧命了。 二十分钟后。 “好啦。”冷山看着被包成木乃伊的男人,轻轻喘了口气,他习惯性揉了一把男人的头发,作为配合治疗的奖励。 一阵风雪吹进来,冷山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这个位置正在风口处,这寺庙如今本就是断壁残垣,如果不找个四面都有墙的地方,根本挡不住暴风雪,冷山想了想,决定将男人移到寮房的床上去,这样也方便养伤。 他本想用背的方式将男人弄过去,但他看着男人浑身的伤,想着如果背起来的话,很容易挤压到伤口,于是他半跪下来,一手托在男人的肩下,一手托在男人膝弯处,想将男人公主抱起来。 第4章 冷山身体素质好,再加上他在草原上骑马拉弓,更是练就出了与他的样貌格格不入的力气,但他一使劲,发现男人比看上去还要沉得多,他竟差点没能抱起来,脚下也打了个趔趄,两个人差点一起摔出去。 短短几步路,冷山走得无比艰难,看见床的那一刻,他几乎是冲向了床边,然后便卸了力,男人被不算轻柔地扔到了冷硬的床板上。 “哈……”冷山急急喘息了几声,气息还没平稳便又出去抓了一把雪,放进已经空掉的酒壶里,然后等着雪化掉,喂给男人喝。 他坐在床沿,揽着男人,将冰凉的雪水灌进男人嘴里,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只给男人处理的上半身的伤口,但腿上还没有处理。 冷山迟疑了,他好意思撕同性之间的衣服,但却不太好意思脱人家裤子…… 他为难地看着男人血迹斑斑的白色工装裤,片刻后,他将男人的裤子给脱了。 冷山记得,草原上的医生曾经和他说,医者仁心,要平等的对待万物生灵。他以前给野兔处理腿上伤口的时候都不心虚,那现在面对人类的腿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了。 但药酒已经用完了,冷山看着男人逆天的长腿想了想,准备出去再抓点雪,用雪水将伤口擦一遍。 —— 楚轻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一张灰扑扑的床板上,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 他先是狠狠愣住了一瞬,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难道被非礼了?! 第二个念头是——这个内线竟然还是个同性恋?!第三个念头是——这该死的同性恋竟觊觎他的美貌!趁他昏迷对他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他看着自己身上包扎细致的布条,又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太对劲。 楚轻舟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没人,他有些艰难地从床上下来,确认了这里是他被追杀昏迷前逃进的寺庙,然后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他的裤子。 他穿好裤子,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迅速闪身至门边的视觉死角,习惯性伸手往后腰一摸,空的,他的三棱刺不在了。 楚轻舟微敛着眸,目光危险地凝着门,漆黑的瞳孔泛着阴冷的光。 即使没有武器,他也有信心一招制敌。 哒哒……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直到这扇残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在这短短的一刹那,楚轻舟微怔,心里极快地闪现过一丝不解,对方推门的力道显然在刻意收着,就好像,生怕吵醒里面的人一样,楚轻舟自知自己绝不可能已经暴露,除非对方万分灵敏或谨慎。 在思考的零点一秒之间,楚轻舟出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他一把勒住来人的脖颈,同时用另一只手擒住对方的双腕往身后反扣,将对方脸朝墙面,一把掼了上去。 “啊!” 冷山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变故,着实被吓了一跳,短促地惊叫出声,随即声音被卡在了喉间。 “唔……” 楚轻舟掐着冷山纤细白皙的脖颈,他比冷山高上一个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冷山逐渐窒息泛红的脸颊,冷声说:“聊聊?” “你……”冷山被掐得呼吸困难,声音也有些嘶哑,他闻见男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药酒杂糅在一起的气息,带着凶悍而凌厉的压迫与侵略。 他觉得男人现在看上去一点都不可怜了,他自己才可怜。 冷山声音微弱:“你先……松开……” 楚轻舟挑着眉梢,哼笑一声,英挺锐利的五官带着沉静的锋芒,一双乌沉狭长的眸子映着机关算尽的冷冽,脸上的伤痕以及碎发上的血迹增添了一丝凌虐破碎的美感,透着一股妖而不邪的禁欲与肃杀。 他没松手,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脆弱纤长的脖颈在他修长劲瘦的指尖显得格外弱小可怜,楚轻舟的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玩味与威胁凝着冷山。 冷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求生的本能反应让他在男人手里剧烈挣扎着,但男人的手仿佛冰冷的钢铁,反馈给他的只有无情的桎梏和愈发加重的力道 ,冷山觉得自己的双手都要被折断了,他不敢再挣扎,身体在缺氧的状态下小幅度地颤抖着。 楚轻舟贴近冷山的耳边,清透而又磁性的声音无情地响起,带着精心设计却又漫不经心的冷漠:“人被活生生掐死的时候,呼吸中枢会由兴奋转为抑制,颈静脉怒张,接着因为缺氧全身痉挛,控制不住地流泪,流涎,甚至失禁,然后丧失意识,你的心跳会逐渐停止,最后,你会在痛苦中煎熬,缓慢,失控地死去,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会变得非常,难看。” 冷山断续急促地竭力呼吸着,但声音越来越微弱。 “哈……唔……” 他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已经听不真切对方的声音,耳边不断传来虚幻的轰鸣声,那双水灵净澈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溢出生理性泪水,眼前一片漆黑,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对方始终把力道控制在让他保持清醒的状态下。 冷山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洒出一些还未融化的雪碎。 一分钟后,楚轻舟松了手,拎着冷山的后衣领将人丢在墙角。 他睨着冷山,冰冷地说:“所以我劝你,接下来我问你的每一个问题,都好好回答。” 第5章 第0003章 gay 冷山双手摸着脖颈,剧烈地咳喘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喉结都要被捏碎了,喉间一片腥甜,应该是出血了,他咳了足足一分钟才渐渐平息。 楚轻舟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他在审视这个陌生的少年,这个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身份举动都与那伙走私犯的内线对应上的人。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心软了。 但他在是楚轻舟之前,首先是“山峰”的队长。 他成为“山峰”这支缉拿野生动物走私犯小队的队长三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年来,他的队伍从没出现过这次这么多的伤亡,二十人的小队折损了近三分之二的兄弟,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朝夕相伴的战友一个个倒在他的面前,而这一切也许都是因为他这个队长在决策上的失误。 他不能允许再因为自己这莫名而来的恻隐之心,让他的队员们承担后续有几率发生的惨痛代价。 他的上级曾经告诫过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在敌方犯罪领土内的百姓,因为他们其中很可能藏着敌方的内线或卧底,不论他们是不是自愿,都不能心慈手软。 而楚轻舟曾经因为心软,放走过一个伪装成村民的内线,那名内线也是个少年,很瘦小,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穿得破破烂烂,一脸惊惶地和楚轻舟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并且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求他给自己一口水喝。 楚轻舟放下防备递过去一碗水,紧接着,少年将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腹部。 那一瞬间,他在少年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几近变态的狠戾和空洞,像是一台从小被培育出来的杀人机器,那种感觉既惊悚又诡谲。 那次,因为他的心软,或者说经验不足,直接导致了任务失败,万幸是并没有其他人员伤亡。后来他被队友救走,回去被上级关了一周禁闭,那一周在不见天日的禁闭室里,他只要一昏睡就想起那个少年嗜血而空洞的眼神,和那把捅进他腹部的匕首。 那时他二十二岁,是成为“山峰”队长的第一年,他的恐惧并不来源于自己受伤,而是对于无法拯救一个年轻生命的无力感,他曾怀揣着惩恶扬善的梦想来到部队,他想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伸张正义。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武器不仅要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竟还要对那些无助弱小的平民下手,这让刚成为队长的楚轻舟感到不安与悲哀。 但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他的一些想法。 他现在可以像他曾经的教官一样,平静地审讯那些看似弱小无辜的平民,或被走私犯同化,作恶多端的孩子。 他的眼里依旧有万丈光芒,依旧看得见人间疾苦,但那些未经世事的善良都被岁月的打磨与一次次任务的历练转化成了过尽千帆的悲悯。 他不再把崇高的理想挂在嘴边,如今,他的悲悯与温柔是藏在暴戾风雪之下的利刃,进可攻,退可守。 他将少年时期那些浮躁清狂的气质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藏锋入鞘的假象。 楚轻舟没有先开口,刚才他的那些举动已经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的手段,但凡是个有脑子的,此刻都应该做出抉择或干脆跪地求饶。 然而半分钟过去了,谁都没有说话。 楚轻舟脑子里的弹幕又开了,难道是他刚才的恐吓没到位?而且,为什么看着站在这墙角的少年这副既瑟缩又倔强的样子,竟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可恶的霸凌者,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嗯?不对,是谁把他抱到床上的来着???」 在楚轻舟神游到九霄云外之际,一道略微嘶哑但依旧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要问什么,快问吧。”冷山仰起头有些生气地看着面前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人。 冷山双眸的颜色很清淡,是浅棕色的,像一盏明灭的琉璃灯,或者一只清澈的琥珀,此刻染着未干的一层水雾,显得尤为可怜,他虽然不太懂这个人为什么一见到他就像和他有仇似得,但看对方一身的伤,他也理解对方的处境。可分明是自己救了对方,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粗暴对待,他心里既愤怒又有些委屈。 人类世界果然凶险,再也不想救人了。 楚轻舟失笑:“不是,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演了,你非要我从你身上把地图搜出来吗?” 冷山怔了怔,他那时确实捡到了湖面上漂来的地图,本来想着自己先收起来,到时候物归原主。 “你是说这个吗?”冷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地图残片。 楚轻舟取过地图,端详片刻后眉梢微挑,果不其然,这少年就是那伙走私犯的内线。 楚轻舟冷声问:“你的代号是什么?” “什么?” “别和我装,问你什么答什么,爷给你留个全尸。” “啊?”冷山微蹙着眉,不解地看着对方。他实在是不习惯和人类交流超过三句话,今天简直是破了大例,他的双颊泛着若隐若现的粉红色,与脖颈上青红的掐痕交相辉印,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那个,地图,是我在喀纳湖边捡到的,我不是要……”冷山想了想,觉得对方可能以为自己偷了东西,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轻声道:“我没有想偷你的东西。” 楚轻舟微怔,见鬼了,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地图难道不是走私犯自己的么?为了保命怎么什么逻辑不通的话都敢编啊? 第6章 楚轻舟哂笑一声,他遇见过的这种被走私犯荼毒的少年并不少,这些年纪轻轻的孩子有些根本不懂什么是善恶,就被带偏了,他本就没想杀这少年,反正他的队友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回来接应他,漫漫长夜,他有得是时间和对方周旋。 楚轻舟:“你的手机呢?”他现在急需一个和队友以及总部联络的工具。 冷山又咳了几声,再开口时声音更嘶哑微弱了:“没带出来,平常都用不着……”他看着男人尖锐得仿佛要刺穿他的目光,半晌又补了一句 :“这里也……没信号。” 楚轻舟轻笑起来,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行,”他低头看见地上洒落的酒壶和雪水,说:“这又什么?毒药?” 冷山耷拉着纤长的睫毛,闷闷地说:“不是。” 楚轻舟瞥了冷山一眼,将酒壶捡起来,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 “喝一口我看看。”楚轻舟晃晃壶身,里面还剩下一点,他递到冷山面前,离对方的嘴唇极近,不容拒绝。 冷山已经彻底不想和面前的人说话了,反正打又肯定是打不过的,他也不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他抬手接过酒壶,将里面的雪水一饮而尽,但紧接着,刚才被掐伤的喉咙受到刺激一下子传来剧痛,本能地排斥液体的入侵,冷山猝不及防地猛咳起来,将喝进去的水尽数吐了一地。 …… “我去,真有毒啊,”楚轻舟退开两步,做作地啧啧两声:“您这吐得也太干净了。”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没刚才那么锋利了,他看得出来,这少年是真的想喝下去。 而且他清醒过后已经将昏迷时的来龙去脉理得差不多了,外面起了暴风雪,这里也没别人,他身上的伤口应该都是面前这个少年处理的,虽然这少年身份蹊跷,但没有趁人之危,反倒还救了他,怎么说都是可以感化一下,让他改邪归正的程度。 冷山没答话,他这会儿不是不想回答,是嗓子真的疼得说不出话了,他抬头对上楚轻舟的眼神,眼睛里写着不加掩饰的不满,像只炸毛的绵羊,但又碍于对手实力强悍只能缩在墙角忍气吞声。 楚轻舟目光一怔,他看着冷山嘴角咳出的血迹,那张原本冷感的薄唇此时沾染着猩红,带着似有若无的风情,既清冷又充满防备,既楚楚可怜又桀骜不驯。 他那颗久经风霜,千回百转,沉浮争战的心忽然间就跳错了拍。 楚轻舟这时才认真端详起少年的样貌,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少年长相十分清秀,像玉立的雪松,迷蒙的雾,或一捧温和而虚无的月华,毫无攻击性。 但现在一瞧,少年虽皮肤白皙,眉目清浅,但鼻梁却高挺而精致,还生着一张殷红的薄唇,整体的五官与脸型锋利而立体,像西北的雪,又像南方的水,完美得结合了江南一带的柔情与草原上的苍劲,既肃杀又柔美。 难道这孩子是隔了好几代的混血?楚轻舟寻思起来,混血就是好,生得确实漂亮,他以后也要找个漂亮混血生孩子。 他的思绪再次神游九霄云外,脑子像开了弹幕似得转,脸上却不动声色,目光紧紧盯着对方:“咳完了吗,那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冷山下意识想回答,但突然想起男人浑身的伤和那把他不认识但看着就杀伤力极强的刀,觉得把自己的真名告诉这个人是个不明智的决定,他虽没怎么上过学,但他喜欢看书,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偶尔会给他买书,他记得有本书上说过,遇见这种人不能说出真名,否则自己也会卷入纷争当中,还会害了身边的人。 他住在这片草原上,父母虽不在了,但还有一些和他往来的邻居,他不能害人。 更何况,父亲在他小时候曾经严肃地告诫过他,如果有一天有陌生人问他的名字,千万不要说真名。 冷山犹豫半秒,说了一个他母亲给他取的小名:“西林。” 楚轻舟将冷山的微表情和迟疑瞬间尽收眼底,但他只是痞气地勾着唇角,说:“西林?这名字听着倒像是个本地的女孩儿名啊。” 冷山蹙眉看了楚轻舟一眼,没说话。 楚轻舟:“你是这儿的人吗?” 冷山嗯了一声。 楚轻舟:“为什么救我?” 冷山微微一怔,声音很轻:“你还没死,要救的。” 楚轻舟失笑,这路数的回答他第一次见。 “那为什么脱我裤子?”楚轻舟问得理所当然,冷山白皙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了可疑的红晕。 他真的没办法和人类说话超过三句,尤其是,这么奇怪的三句…… 这下轮到楚轻舟愣了,他不解地看着冷山脸上逐渐泛起的红晕,他怔了怔,寻思自己现在也没掐他了呀,怎么脸又红了? “你脸红什么?” 然后冷山的脸更红了。他又急又无措,不是因为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而是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的脸一定已经红了,而他内心明明毫无波澜,这种要命的生理性脸红真的让他很羞恼。 “不是,”楚轻舟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长得人畜无害的少年,他试探地问:“你不会真的是个……gay?” 【作者有话说】 “父亲在他小时候曾经严肃地告诫过他,如果有一天有陌生人问他的名字,千万不要说真名。” 由此可见,冷山确实不是草原驯鹰师这么简单~ 第7章 当然我们冷山宝贝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还没有开启黑化副本,目前确实只是一个略微能打的纯良少年~ 第0004章 蛊 冷山瞪大了双眼,懵懂地看着楚轻舟:“什么?” 楚轻舟松了口气,眉梢微挑:“哦,这词儿你不知道,那应该不是……” 冷山不知道男人的脑袋里已经在上演七十集的伦理悬疑剧了,他在心中默默组织了措辞,声音更轻了:“我不是故意脱……嗯……上面有伤,我准备给你处理伤口。”他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因为,有可能会感染,到时候会很严重的,我就……抱歉。” 楚轻舟几乎愣了一瞬,紧接着,他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睛半眯起来,让人看不出喜怒。 原来自己身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是那个酒壶里的酒吗,那他那时候……还把人家掐得将酒壶都掉在了地上…… 这么一想,楚轻舟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管人家是不是被走私犯洗脑的失足少年,既然救了他,那他就不能这么欺负人家。 他若有所思地用眼睄睨了冷山一会儿,片刻后,让出一条路,大发慈悲地开口:“今天太晚了,先去床上休息吧。” 冷山警惕地看了看楚轻舟,浅棕色的瞳孔闪烁了一下,像被点燃的琉璃灯,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目光又瞥到楚轻舟腿上的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猩红的薄唇一张一合,看得楚轻舟这个钢铁直男都心生烦躁了。 他冷声说:“不用看了,我没事,这点小伤我清楚,不会感染的,”停顿两秒,又忍不住继续说起来:“放心,我就算感染变异了,变成丧尸我也不会咬你的,我一定凭借超乎常人的理智冲出这寺庙出去找艳丽女鬼,快睡吧,大半夜不睡觉小心长不高,小矮子。” 冷山懵了,他第一次面对人类和他叽里呱啦说这么一大段毫无逻辑又明显带着嘲讽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他这个年纪再怎么清心寡欲也是自尊心强烈的时候,他的个子目前确实不算高,堪堪一米七八,但他还在长身体啊!他以后说不定还能再长一大截,这人怎么可以嘲笑他的身高呢! 楚轻舟看着对方瞪着眼,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邪气地轻笑了一声,才转身离开。 楚轻舟来到庙外,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外面的暴风雪还不算太猛烈,他看了眼天色,预估了时间,大概是午夜两点。他的手机和定位器在被追杀的路上就摔坏了,现在和队友是彻底失联了,只能等暴风雪过去,还得小心避开那伙走私犯的追杀,然后找个地方打电话告知情况和位置。 楚轻舟回到寮房,冷山已经躺在了床上,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他看着少年略显单薄的后背,出去找了点稻草和一张破破烂烂的毯子,轻轻盖在少年身上,然后将剩余的稻草铺在地上,睡了上去。他出任务时大都条件艰苦,生死一线,向来不讲究这些,就差和小龙女一样带跟绳子绑树上睡了。 躺下的一刻楚轻舟才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放松下来,疲惫感瞬间袭卷了全身,伤口的疼痛感也愈发强烈,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但一闭上眼,他就看见满目猩红,他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风雪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那些走私犯癫狂丑恶的嘴脸狰狞地笑着……他气得浑身发抖,呼吸声也变成了压抑的低喘。 暴风雪呼啸过山林的声音在寺庙的围墙外肆虐,幸好风声凛冽,楚轻舟苦笑了一下,否则夜里这么安静,他可不想自己这副尊荣被那小孩儿发现。 辗转反侧五分钟后,楚轻舟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了寮房。 凌晨五点,楚轻舟一把推开寮房的门,用足以将人吵醒的音量说:“你隔壁拴着的马都醒了你还没醒?” 楚轻舟昨晚没睡,坐在天井旁看了三小时的月亮。现在外面的暴风雪逐渐平息了,他们现在就能下山。 他不依靠电子设备也能够几乎精准地把控时间,专门掐着五点来叫醒冷山,让这身份可疑的小孩儿睡三小时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冷山睡觉很深,一旦睡着打雷都吵不醒的那种,在楚轻舟以为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呼吸平稳,眼睫轻轻颤了颤,看起来睡得很香。 “不是吧,我一整晚没睡,您睡得倒是安逸,这也太不公平了。”楚轻舟哼笑一声,靠近床边,伸手就要薅着对方后颈将人捞起来,但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冷山的一瞬间,他看见那纤长白皙脖颈上青紫交错的伤痕,楚轻舟一怔,千锤百炼的铁石心肠忽然塌陷下去一块儿,他的手转了个弯,朝着冷山背上推了一下。 “起床。” 自从父母过世后,冷山一个人生活在草原上,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叫过他起床了,他的生物钟是早上七点,一般到了点他自己就会准时起床。 此时他吓了一跳,猛地从一堆稻草里坐起来,眼睛里还带着些茫然。 “暴风雪差不多停了,可以回去了。”楚轻舟丢下一句话,人已经推门离开了,他还要再观察一下周围的状况。 但就在他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一只黑色的鹰从天而降,朝着他的面门俯冲过来—— 楚轻舟眼疾手快地侧身躲过,接着一把抓住了鹰的脖子:“我去,我说兄弟,大早上搞偷袭啊?” 脆弱的命脉被人抓在手里,鹰顷刻间便偃旗息鼓,扑腾两下,收了翅膀。 第8章 “呦,挺识时务。”楚轻舟哂道。 冷山刚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他紧张地喊了一声:“哈桑?”他嗓子还是很疼,声音有些嘶哑:“你放开它!” “这是你养的?”楚轻舟抓着鹰脖子,转身问道。 “嗯,”冷山立刻点点头:“请你放了它,抱歉,它刚才不是要袭击你,它……平时很乖。” 楚轻舟侧头和手里的鹰大眼瞪小眼了两秒,然后又看向冷山,他挑着半边眉,神态有些不经意的玩味:“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吗?” 冷山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他怔了怔,实话实说:“兀鹰。” 楚轻舟嗯了一声:“没错,这是兀鹰,但兀鹰里面有一个品种极其稀有,叫做桑,是可以训练成杀人工具的战斗品种。”他抚摸了一下鹰的大翅膀,说:“不巧,你这只,就是桑。” “啊?”冷山有些懵懂地看了看哈桑,说:“我不知道它的具体品种,也没有人告诉过我。” “是吗?”楚轻舟紧紧盯着冷山,他的眼睛是狼一般的三白眼,黑沉的瞳孔虽大,但却还是给人一种十分冷血薄情的感觉,但他右眼的眼尾下有一颗血红的朱砂痣,让原本锋利薄情的相貌添上了一丝破碎的妖冶。 冷山避开楚轻舟的目光,小声嗯了一下:“我没骗你。”他对鹰总是格外关注,见对方好像很了解的样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楚轻舟:“你不觉得它头顶的羽毛很拉风吗,跟只凤凰似得,还有他的爪子,比草原上所有的鹰都要锋利狭长,等它以后长大了,一爪子就能抓穿一头熊的心脏。” 楚轻舟好整以暇地叙述着,目光一直在冷山身上。 不知为何,冷山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他浑身发毛。但他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哈桑,然后认真地下了结论:“确实不一样。” 冷山有些惭愧,自己是个驯鹰师,竟还要一个陌生人来告诉他自己鹰的品种,有些说不过去了,他继而由衷道:“你看得……好仔细。”等回家了,他就把这个品种记在本子上。 楚轻舟无视了这句在他看来毫无技术含量的恭维,他敛着眸,声音森寒:“这寺庙方圆百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你说我要是在这儿杀了你,你的尸体估计一时半会儿都没人发现,你会被草原上的秃鹫吃得精光,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他往墙上一靠,抓着鹰的脖子,用鹰头往冷山那边一戳,指着冷山,悠然道:“现在把身份招了,我饶你,的鹰一命。” 冷山蹙起眉,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怒地看着楚轻舟:“我没有什么身份,我已经说过了。再说了……你也不用拿秃鹫来吓我,反正你要杀我,那我死都死了,火化和天葬也没什么区别。” 楚轻舟失笑:“你看得挺开啊少年,看来我……”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窣声,这种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般人听不见,但楚轻舟瞬间辨别了出来,他警觉地看向左后方的位置,果然,一道白色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现了一下,楚轻舟正要追过去,同一时间—— “嘭”一声巨响,寮房隔壁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楚轻舟就看见冷山头顶有一根横梁被震得摇摇欲坠,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开来,眼看就要砸在冷山头上—— “西林,让开!”情急之下,楚轻舟喊出冷山的名字。 但冷山听见“西林”这个名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被隔壁的动静吸引了目光,下意识侧头看向一旁的墙面。 眼看那横梁就要砸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楚轻舟往左后方看了一眼,那个人影已经不见踪迹了,他低骂一声,松开了抓着鹰的手,同时朝着冷山冲刺过去,在横梁砸在二人头顶的最后一秒,楚轻舟抱着冷山将对方扑倒在床上。 “唔……”冷山的背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磕在了坚硬的床沿上,疼得闷哼了一声,冷汗瞬间从额角落下,他感觉他的腰快断了。 嘭!横梁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扬起一阵土黄色的尘埃。 楚轻舟保持着压在冷山上边的姿势,在冷山耳边吼了一句:“你是聋子吗!”才起身,捂了捂腹部的伤口,他刚才牵动到伤口,也疼得不行。 冷山看着地上千斤重的横梁,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他看着男人捂着伤口强忍疼痛的模样,轻声说:“抱歉,我刚才……没听清,你没事吧?” 楚轻舟看着飞到冷山肩膀上立正站好的鹰,忽然觉得这人是不是故意听不见,好让自己放了他的鹰去救他? 这少年不会还会下蛊吧?他娘的,草原上果然容易出精怪。 “你是巴不得我有点儿什么事吧,”楚轻舟冷哼一声:“走吧,回去。”他现在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如果对刚才那个不明实力的人穷追不舍,只会落入圈套。 二人来到寺庙外,凌晨的天色雾蒙蒙的,几乎一整夜的风雪下得远山皑皑,天地同色,整座山犹如诡秘的仙境。 哈桑毕竟还是只没成年的鹰崽子,刚才受了惊吓,也不扇着翅膀翱翔了,就站在冷山肩膀上歪着脑袋打量周围,冷山牵着马走在前面,楚轻舟跟在后面,谁都没再说话。 走到下山的岔路口时,二人同时停了下来,冷山转过身看向楚轻舟。 他的目光越过稀薄的晨雾与森林里婆娑的树影,到嘴边的话忽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第9章 他其实有些怵这个男人,他觉得对方喜怒无常,一会儿对他凶神恶煞,一会儿又舍身相护,他搞不懂人类这复杂的样子,但当他看到男人腹部渗出的血迹,还是迟疑着开了口:“你往哪里走……要不要骑我的马,我可以送你一程。” 楚轻舟倒是一脸坦然,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嗯了一声,说:“正有此意。”随即行云流水地翻身上马,俯瞰着冷山,伸出手:“上来。” 【作者有话说】 冷山:人心叵测!人心叵测!! 哈桑的品种是虚构的哦,原型是在大约500万年前就灭绝了的阿根廷巨鹰,翼展最大可达7米。 第0005章 浴 啊?怎么感觉自己的马突然易主了。 冷山仰头看着男人在稀薄地浅金色阳光下背光的俊脸,懵了片刻,垂落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扑朔了两下,轻声说:“我自己可以。” 楚轻舟没动,也没收回手。 冷山也没再推脱,他伸出手放在楚轻舟手心里,接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上去,他感受到对方滚烫的体温从背后传来,几乎将他包裹在怀抱里,他的后背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甚至能听见对方心脏的跳动声。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前挪动了一下,想离身后的人远一些,他也怕碰到对方的伤口。 “你很冷?”楚轻舟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冷山的手心,没有任何枪茧。 “还好。”冷山说了谎,毕竟这是五月,前几日温度都挺高的,他昨天也穿得不多,还把外衣撕了当纱布给楚轻舟用,现在就穿着一件薄薄的普通长袖,大雪方停,山上温度又低,他冷得几乎打颤,但男人明明就裹了几层布条,怎么体温还这么高,不会是发烧了吧?难道伤口真的感染了,要不要问一下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轻舟:“不冷吗?那你手凉得跟死了三天似的。” …… 算了,不问了。 楚轻舟:“你家走哪边?” 冷山:“啊?不是先送你么?” 楚轻舟啧了一声,用十分苦恼的语气说着万分不要脸的话:“我的手机坏了,和朋友联系不上,你这又没带手机出来,那我只能去你家借了呀,不然,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深山老林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楚轻舟的气息无意间全往冷山的耳边送去,挠得冷山耳骨有些痒,他微微偏开了脑袋。 确实也是,回家把手机借给他而已,也不算什么。 “那往右边走吧。” 楚轻舟浅浅笑了一下,喊了一声“驾”,拉着缰绳,往山下去。 红棕色的马在烟雾缭绕的山间载着二人飞驰,哈桑缓过了劲儿,也不害怕了,展着两米长的翅膀不远不近地跟在上空翱翔。 半小时后,他们在一处地势较平的草原上停了下来。草原上种着一大片胡杨林,但还没到十月份,胡杨林没有变成耀眼的金黄色。 四周的山坡连绵起伏地围绕着这片平地,一座看上去大概有三百平米的木屋出现在眼前,周围被木栅栏围起来。 楚轻舟勒了一下缰绳:“到了?” “嗯,”冷山点点头,有些别扭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他习惯性想要抬腿下马,但忽然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 楚轻舟倒是极其自在地翻身下马,没管冷山,径直朝着木屋旁边的木棚走去。 楚轻舟严肃地看着木棚,随即转过身,目光凶狠: “这些鹰,哪儿来的?” 这少年竟敢明目张胆走私野生动物? 冷山也从马上下来了,他怔怔地望着楚轻舟,不明白对方突如其来的责难是为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退开了半步,隔着一段距离,说:“我是驯鹰师,这些鹰有些是草原上其他人送来我这里驯养的,还有些……是受伤了被我捡回来的。” “驯鹰师?”楚轻舟蹙着眉,声音冷冽:“你一个驯鹰师,你不知道你鹰的品种?” 冷山的脸唰一下红了,他对于这件事确实有些惭愧,他低着头,小声解释道:“其他的我都知道,就只有那一只……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父亲只说它品种珍贵,很难寻,我后来问过的……但父亲也说他不清楚。” “你父母在家吗?”楚轻舟扫视着面前的木屋,转而问:“看着不像有人啊。” “他们过世了。”冷山声音很轻,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并没有过多的悲伤情绪,就像在淡淡地在陈述一件事实那般。 楚轻舟微微睁大了眼睛,顿了顿,将声音放柔了些许:“抱歉,我不是故意这么问的。” “没事。”冷山疏离地回应了一声,垂下眼睫,将马拴回马厩,吹了声口哨。 “哈桑,回家了。” 玄色的鹰从天而降,落在木棚的横梁上,歪着脑袋目送冷山。 冷山走到家门前,拿出钥匙开了门。 “我去给你拿手机。”他一边换鞋一边和站在门口的楚轻舟说。 楚轻舟靠在门框上,无辜地看着冷山:“你不准备请我进去坐坐吗?你看我身受重伤,一个人在外面多惨啊。” “……那,好吧。”冷山愣了一下,人类都这么主动热情「没有分寸感」吗? “我给你拿双鞋子。”他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父亲曾经穿过的竹鞋,放在楚轻舟面前。 “谢了。”楚轻舟脱掉血迹斑斑的军靴,穿进去的一瞬间就觉得无比轻松,这种竹子编成的鞋子比一般的塑料拖鞋舒服多了,凉丝丝的,还很轻盈。 第10章 冷山的家很整洁,也没什么家具,偌大一个客厅,就三张白色极简的沙发,和一张大理石茶几,其余的面积摆放着一些日常用品。看上去主人还会时常打扫屋子,四下一尘不染,这样简单古朴的装修,反而给人一种原始而宁静的观感,让人一踏进来就只想做两件事。 参禅悟道或者睡个大觉。 冷山先去厨房洗了个手,然后找出手机,递给楚轻舟。 “诺。” 楚轻舟正站在客厅中央,观察着四周,听见冷山的声音,他收回目光,接过手机,刻意当着冷山的面拨通了上级的电话。 冷山却没想继续留在客厅听人打电话,他不喜欢听别人的私事,他准备先去洗个澡,等洗完对方估计也打完电话了,再把人送走,他就可以独自享受美好的早餐时光了。 走到卫生间门边的一瞬间,冷山的余光瞥见楚轻舟的小腿。 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但透过破损的裤子依旧可以看见里面斑驳的伤痕,那些类似于刀口与弹痕的交错伤口触目惊心,让人无法忽略。 放在门把手上的指尖轻轻颤了颤,冷山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客厅走去,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药箱,放在了茶几上。 想了想,又去倒了杯热水,放在药箱旁边,这才去洗澡。 楚轻舟的第一通电话由于信号不好,打了半天都没打出去,正在进行第二次尝试,他听见身后动静,回头就看见茶几上的药箱和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他眯缝了一下眼睛,看不出喜怒。 接着,他目光上移,正好看见那少年走进浴室的背影,对方披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浴巾下方,露出少年两条修长白皙的腿。 直且长,肌肉走势流畅,但还差点儿意思,总体来说不如自己,95分不能再多了,楚轻舟打完分,收回目光,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再次拨出了电话。 终于有信号了。 一缕清寒的阳光透过木质窗棂照射进来,此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木屋外围传来,发出窸窣的细微声响。 楚轻舟敛着眸,假装没听见。 手机响了三声,被接听了。 他自然地开口道:“早上好沈上校,是我。” —— 一小时前。 一名青少年模样的男子从山上跑下来,男子身形清瘦,穿着一套白色的夹克,像一只在风雪里奔跑的白狐狸,因为与周遭的颜色相近,所以也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右脚的脚踝脱臼了,还没来得及接上,上面还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不断往外涌着血,所以奔跑的姿势一瘸一拐的。 终于下了山,男子来到一座木屋前,打开门冲了进去,但他没有先去处理伤口,而是拿出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对方接的很快:“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先生,我是在清隐寺里发现他的。”男子在听见对方声音的一瞬间微微牵了嘴角,目光也柔和了不少,连拿着手机的动作都像是在捧着一块玉一般虔诚。 “怎么会在那里?”对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充满了无情的质问:“你为什么现在才向我汇报?” “对不起先生!”男子连忙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冷山会去那里,而且……他还和山峰的队长楚轻舟在一起。” “你说什么!”对方的情绪明显紧张了一瞬,但又立即恢复了冷漠:“算了,这件事你先不用管,等我下一个命令,在此之前,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自作主张。” 男子怔了怔,随即苦笑了一下,放轻了声音:“先生,您知道的,我至死都会忠于您。” 对方冷哼了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仿若地狱的魔鬼:“虞潇,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格桑”这个代号吗?” 男子沉默了一下,说:“先生,抱歉,我不知道……” 对方的语气愈发恶劣了,像是邪恶的玩味,带着一丝病态的快感:“格桑,在藏语里代表神圣,高洁,或是,美好的时光,而你嘛,”男人刻意放慢了语速:“这一生注定是得不到这些了,所以就当是,送你个可望不可得的,念想。” 虞潇睁大了眼睛,拿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发不出声音,他强压下哽咽的酸楚,闭了闭眼,深呼吸,随即温柔地说:“谢谢先生,这个代号,我一直很喜欢。” 对方似乎停顿了一下,才再次开口:“虞潇,像你这样的废物,你的忠诚又值几个钱?”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虞潇愣怔地站在原地,右脚上的鲜血已经将鞋子浸成了猩红色,他缓缓放下耳边的手机,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他靠着墙坐下来,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桌子上的相框。 相框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男人鼻梁高挺,锋利的下颚线勾勒出他阴郁淡漠的气质,眼睛被一双苍白的手遮住了,薄唇微微抿着,看上去不太开心。另一个人站在男人身后,看上去是个少年,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手臂上的刀伤很显眼,他身形清瘦高挑,肤色苍白,第一眼便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错觉,那张还算俊秀的脸上生了一双眼尾下垂的杏眼,看上去无端地可怜,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但少年的神情和男人反差极大,他看上去很开心,唇角微微上挑,眼里也含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第11章 少年的手遮着男人的眼睛,自然地望向镜头。 虞潇艰难地支起身子,抬手抚摸上相框里的照片,他先是轻柔地用指尖划过椅子上的男人,接着缓缓上移,碰了碰少年的脸颊,用极轻的声音说:“你真没用啊,这么多年了,先生还是一点都不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相框里男人的身份很重要~ 虞潇和男人的故事很悲情,和主角之间关联较大~ 第0006章 我能在你这儿住一天吗 楚轻舟将手机拿远了一些,但男人高声的咆哮还是从听筒里清晰地传来:“楚轻舟!这是第几次了!你能不能听指挥!听指挥你懂不懂!” “懂懂懂,这次不是特殊情况嘛,您老消消气,”楚轻舟收了吊儿郎当的语气:“我不能让我的兄弟们白白送命,那时候如果我不留在最后,我怕他们几个也走不掉,更何况,再想有个这么好的机会也难了,我留在这儿把‘蚩’的内线揪出来,这次也不算太亏。” “你要真能把人揪出来,那确实不亏,”对方降低了音量,终于停止了吼叫型输出:“但你也知道,‘蚩’这团伙诡计多端,他们的内线向来深藏不露,什么鬼见愁玩意儿都有,你倒不如先回来好好养伤,再商议个对策,队里的任务也不止这一个,你别死犟。” 楚轻舟在听见“深藏不露”和“鬼见愁玩意儿”的时候下意识朝着浴室看了一眼,嘴角勾了抹浅淡的笑意。 如果真是他,那确实挺深藏不露的,但鬼见愁就不太贴切了,怎么说也得是花见谢。 楚轻舟拖长了语调:“我最敬爱的沈上校,您放心,我压根儿没受伤。” “这样,您给我一周,一周之后我要是没有新线索,立马连滚带爬地爬回去,行吗?” “……行,不过也用不着你爬,我会派人接应你,”对方顿了顿,说:“我会在这边尽快帮你调查出那名内线的代号,如果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对了,你这个号码是安全的吗?” 楚轻舟眯缝着眼睛,想了想,说:“不太安全。” “那你他妈……” “诶停!听我说!”楚轻舟哼笑一声:“但是吧,也不完全不安全,总之你随时可以打给我。” 反正这手机已经不可能物归原主了。 “你真是……行,知道了,”对方停顿稍许,语气忽然缓和起来:“还有,昀城和小许他们几个都安全回来了,也没受什么太重的伤,不过……小许还在昏迷中,等他醒了,我让他……” “不用,”楚轻舟有些仓促地笑了一下,低声道:“真不用,他们没事就好,你让他们好好养伤,乖乖等我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接着传来一声不带嘲讽意味的嗤笑:“那行,但你别整得跟他们是你儿子一样成吗,你这么说话听起来真的欠揍。” 楚轻舟也笑了两声,但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再开口时,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大斌他们,你有派人把他们带回去吗?” “当然,”对方的声音彻底柔和下来:“现场能找到的,都带回去了,也已经通知了他们的父母,还有我们都会陪着他们,等你回来,我们一起送他们最后一程。” “不了,”楚轻舟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但没成功:“我没脸见他们。” 对方叹了一口气:“轻舟,这次不是你的错。” “好了沈上校,”楚轻舟恢复了调侃的语气:“我已经汇报完毕了,您还有什么要亲自嘱托我的吗?” 对方对这位变脸艺术大师的行为显然已经习以为常,紧跟着也恢复了吼叫模式:“我又没死!我嘱托什么我嘱托,再说了,要真有那一天,我也不选你。还有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嘴上说什么不送了,没脸见,哼,到时候你就他妈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然后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去兄弟几个碑前说一晚上话,喝一晚上酒,我跟你说就你这副德行,”对方喘了两口气,继续道:“总之那什么,你这次不缺胳膊少腿的活着回来,我可以考虑不把你的缺德事儿说出去,挂了啊。”对方啪一声挂了电话,听上去怨气不少。 楚轻舟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 七点二十。 外面的脚步声早已经消失了,他走到窗户边上,迅速扫视了四面八方,没有任何变化。 —— 温热的水流从淋浴喷头上倾泻而下,冷山舒适地眯起眼睛,冲热水澡让人精神放松了不少,他无意中瞥了一眼镜子,这时才看见自己脖子上青紫交错的掐痕,清浅的眉目不经意间蹙了起来,他不是个太过柔软的性子,那男人几次三番对他下手粗暴,他其实意见很大,但奈何自己真的打不过对方,他自己的身手自己清楚,对付几个没练过的男人不在话下,但那个人显然和他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不过…… 那个人的身材……真的很好。 冷山由衷地有些羡慕,他鬼使神差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上半身,同样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同样的宽肩窄腰,但却带着还未发育成熟的稚嫩,而那个人看上去就是要比他性感漂亮一些。 雾气逐渐布满了整面镜子,冷山洗完澡,将水擦干净,裹着浴巾出了浴室。 没想到一打开浴室的门,就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去,冷山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 第12章 “你洗澡够久啊。”楚轻舟懒洋洋地靠着门框,鼻腔里充斥着冷山身上淡雅的木兰香。 冷山不太好意思地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因为楚轻舟把路堵住了。 “你……用完手机了吗?”冷山抬头和楚轻舟对视着,赶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嗯,用完了,谢谢。”楚轻舟虚伪地笑了笑,眼神先是掠过冷山脖子上青紫的掐痕,然后停在了雪白的锁骨下方:“这伤是怎么弄的?” 冷山低头看了一眼,将浴巾合了合,遮住了那道伤口:“被鹰爪子抓的。” “哦。”楚轻舟挑着眉让了路,但在冷山即将跨出浴室的一瞬间,他抬脚绊了一下冷山,冷山猝不及防失去重心,再加上鞋是湿的,当即便往前摔去。 楚轻舟伸手一拽,将浴巾给拽了下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冷山摔了个狗吃屎。 冷山浑身上下就穿了一条内裤,此时十分狼狈地双手双膝着地。 他一边忍着疼一边从地上迅速爬起来,声音带着怒意,睨着楚轻舟:“你做什么啊!” 西北草原上民风淳朴,男性之间也没什么顾忌,但这个意外场面还是令冷山红了脸。 他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那些碎发上的水珠落了一些在脸上,看上去就像刚哭过一样。 楚轻舟噗嗤一声就笑了,虽然这笑不及眼底,但目光却没闲着,他上下扫视着冷山的身体,寻找‘蚩’的标志性纹身和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伤口,在一无所获之后,他做了个样子,扶了冷山一下,然后将浴巾披回了冷山身上。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腿抽筋了。” 冷山抓着浴巾,恼怒地瞪着楚轻舟:“你……离我远点。” “好,”楚轻舟听话地退开两米远:“不过我能和你商量个事儿吗?” 冷山没答话,径直走向卧室。 一分钟后,他穿着一套白色的家居服走了出来,双颊的淡红色依旧没褪去,但神情却是凶巴巴的。 冷山:“你说吧。” 楚轻舟从善如流:“我能在你这儿住一天吗?” 冷山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几乎对这人的脸皮感到不可思议,接着冷硬地说:“不行。” 【作者有话说】 使劲推搡楚轻舟,声音超大:你不要再欺负我们冷山小宝贝了!!! 楚轻舟(露出一个冷漠无情机关算尽的笑意):还早呢 第0007章 未进化完全的猴子 楚轻舟竟也没再纠缠,只点了点头,往沙发上一坐,说:“那好,我把伤处理了就走。” 冷山嗯了一声,就去厨房弄吃的了,反正他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偷的,他一点都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了。 他打开冰箱,拿了一点冷藏的羊肉出来,煎了份羊排,倒了杯马奶酒。 冷山一般不怎么吃午餐,都是早上中午一起解决,因为他吃完早餐就要出去驯鹰,驯鹰的场地比较讲究,得是个有水有树,但不能有山的地方,所以他每次都骑马去十几公里以外的塞亚湖附近,经常待到夕阳西下时分才回家,如果附近的村民找他帮一些小忙,又会耽误一些时间,所以干脆就不吃午饭了。 冷山一边吃着羊排,一边想着今天得去集市买些吃的了,刚才他打开冰箱,发现都快空了,连水果也只剩下一只梨。 “阿嚏”客厅忽然传来打喷嚏的声音,紧接着微弱地吸了两下鼻子。 冷山往那边看了一眼,楚轻舟这会儿已经包扎完伤口,正在关医药箱的盖子,上身依旧什么都没穿,只捆着几块布条,流了那么多血,又冻了一晚上,能不着凉吗。 刚才摔倒的羞恼还历历在目,冷山再傻也看得出来楚轻舟是故意的,他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淤青,又看了看桌上的马奶酒。 在犹豫的当下,脑海里想起了师父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冷山啊,有一种鹰你无论怎么驯服都没有用,它生性顽劣,不通人性,你对它好它不记得,还会反过来伤害你,这种情况你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就当它是未进化完全的猴子。” 对,就当这人是未进化完全的猴子。 冷山叹了口气,重新倒了一杯马奶酒,端了过去。马奶酒性温,驱寒功效很好。 “你喝完再走吧。”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他其实怀疑楚轻舟已经在发低烧了,但又不好问,反正把这杯喝下去,至少不会死半路上。 楚轻舟朝茶几瞥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冷山,他现在其实头晕眼花,视线都快模糊了,想必怎么着也有39度。 冷山蹙着眉,以为楚轻舟又怀疑他下毒,他嗓音清冽,语气不太好,说:“没毒,不喝就还我。” 楚轻舟笑起来,其实在打电话那时,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之后,就对冷山的怀疑减轻了不少,按照‘蚩’一贯的作风,不会出现这种多此一举的暴露行为。 但冷山如果真的不是内线,那么刚才门外的那个人发现了他在冷山家里,冷山就不安全了,至少在他抓住那名内线之前,他不能让冷山离开他的视线。 楚轻舟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温热的酒顺着喉咙流淌到胃里,整个人瞬间暖和不少。 “谢谢你的款待,走了。”楚轻舟朝门口走去,背对着冷山挥了挥手。 —— 下午四点,禾塔小镇的集市上人山人海,每一个摊前都挤满了排队的人群。 第13章 虞潇左耳上的耳麦闪动了一下,蓝色的微光迅速熄灭了。 “先生,楚轻舟一直在跟踪冷山。” 男人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带着机械的电流感,显得愈发低沉磁性:“跟着他们,务必要保证冷山的安全,除非楚轻舟要对冷山动手,否则不要打草惊蛇。” 虞潇穿过人群,不远不近地和冷山保持着一段距离。 “是,先生,那……”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小声道:“您要的东西,还需要我帮您……” “不用了,”男人打断了虞潇:“最近‘枭’的人也在那附近活动,我怕他们从哪里听见了风声,也对冷山手里的东西虎视眈眈,你的任务就是保证冷山不被他们抓走,我会给你点人手,如果不够,随时和我说。” 虞潇声音有些低落:“是,先生。” 男人忽然放柔了语调:“上次的任务,你做得很好,如果没有你通风报信,我们说不定已经输给楚轻舟了。我向来奖罚分明,之前你犯了错,我下手都不算轻,这次你立功了,我也不会吝啬对你的奖赏,你这两天可以想想,你想要什么,过时不候。” 耳麦的连线被对方切断了,虞潇的唇角却微微上扬着,他小心翼翼地摘下耳麦,放进怀中的口袋里。 这还是男人第一次肯定他,以前,他做错一点小事,男人都会毫不心软地责罚他,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在任务中没能及时处理掉目击证人,男人让手下抽了他三十鞭,然后把他吊在刑房里整整三天,没有给任何食物和水,最后被人拖出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右手臂上的刀伤,是男人在他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刺的,刀刃无情地刺进血肉里,造成了无法复原的伤疤,男人和他说,要让他记住无能的代价。 没关系,都过去了,他还是能继续陪在男人身边。虞潇苍白幼态的脸上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笑意,下垂的眼尾微微弯着,像个吃到蜜饯的孩子。 但当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冷山的身影时,眼里却逐渐浮现出一抹阴鸷。 凭什么那个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获得男人的庇护,就因为那点无关紧要的血缘吗? 而自己在男人身边整整七年,都得不到一丝回馈…… 但如果……冷山死了,那男人是不是就会发现他的好,多看他一眼。 —— 冷山在集市里逛了一圈,买了些菜和水果,排队耽误得太久,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谁!” 转动门把手的一瞬间,他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这一路上他都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尤其是在远离人群之后,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十分明显,并且那藏在暗处的视线不止从一个方向传来,似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他。 一阵风吹过草地,四野寂静,没有任何人影。 但这种异样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冷山进入梦乡。 直到凌晨两点半,他起夜准备去洗手间。 打开卧室门的一刹那,冷山便被一只滚烫的手掌狠狠捂住口鼻,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混杂着草木的气息包裹着他,他有些惊恐地睁大双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呼吸也几乎被阻断了,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在狂跳。 对方将他抵在门框上,压低声音俯在他耳边:“别说话,回去。” 冷山顷刻间便认出了这道声音。 清透明朗,带着别具一格的轻狂与嚣张,即使压着嗓子说话,也很有辨识度。 是那只未进化完全的猴子。 不知为什么,在知道是这个人之后,冷山反而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原本高速跳动的心脏也平缓了一些。 可能是因为被这人捉弄惯了,反正每次到最后好像也不会死。 脖子上还架着匕首,冷山借着微弱的月色慢慢往卧室里移动,直到走到窗边的墙角。 楚轻舟快速瞥了一眼窗外,轻声说:“附近有人,千万别出声。”随即缓缓松开捂着冷山的手。 冷山低低喘息着,心道再不松手他这辈子都出不了声了。 二人贴得极近,他能感觉到楚轻舟身上烫得不正常的体温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膛。 楚轻舟低头看着冷山,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在惨白的月色下更像狼了,无情且具有十足的压迫感:“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 “不是。”冷山打断了楚轻舟,他声音不重,但很坚定,他直视着对方,没有任何躲闪。 楚轻舟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说:“好,我信你。” 这样看来,外面的人不是‘蚩’就是‘枭’。这两个都是西北边境的大型走私团伙,他们对楚轻舟这个队长早就恨之入骨,这次他的队伍任务失败,两边的人都像闻到血腥味的狮子,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他们都不会放过。 但他们也没法确定楚轻舟就在冷山家里,更不能确认这次是不是楚轻舟的陷阱,所以也不敢贸然闯进来。 可这出空城计又能唱多久。 他现在的全部身家只有下午在集市上买来的一件衣服和一把匕首。 “外面……是谁?”冷山见楚轻舟一脸阴沉地盯着窗外半天,他没忍住悄声询问。 楚轻舟:“闭嘴,一会儿听我指挥。” …… 未进化完全的猴子只准州官放火。 第14章 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并不是外面的人是谁,而是冷山原本是要去起夜的。 他现在实在是有点……憋不住了。 犹豫再三,冷山伸出手试探地扯了一下楚轻舟的衣角。 楚轻舟的目光依旧看着窗外,冷声道:“说。” 冷山咬着犬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想……去洗手间。” 幸好月下昏暗,光线不足,楚轻舟应该看不见他此刻脸上泛着的红。 楚轻舟头都没回,立刻答道:“忍着。” …… 要是能忍,冷山打死都不想在这种时候和这个人说出这句话。 又过去十分钟,冷山从没觉得时间可以这样漫长,他有些焦躁地抬头看了楚轻舟一眼,但对方就像一尊雕像,依然一动不动地守在原地。 再有一会儿,外面的人在确定了这附近没有埋伏之后就很可能会直接闯进来了。 楚轻舟眯缝起眼睛,在荒芜漆黑的夜色中预设了一条逃跑路线后,稍微放松了一些。 至少面前这少年能逃掉,他自己倒是无所谓。 衣角又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楚轻舟这回终于看了冷山一眼,语气也恢复了平日里半调侃的状态:“这么急啊?你刚才是被憋醒的吗?” “……”冷山红着脸不说话了,他不满地蹙眉看着楚轻舟,眼里全是抗议和羞恼。 楚轻舟轻笑一声,恶劣地说:“就这么尿。” “你……” “你什么你,狙击手在蹲人的时候都是就地解决的。我们都是男人,你害什么臊呀。”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冷山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种人,他既不解又气愤,最重要的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就在他忍得辛苦万分的时刻,楚轻舟忽然在他耳边快速说:“30秒之后你从这扇窗户跳出去,朝东南方向跑,那里有一条隐蔽的小路,是我们昨天下山时经过的地方,跑到尽头才能停,然后打开通话记录,”他将手机塞到冷山手里:“打给记录里最新的一条号码,和他说是楚轻舟让你找他的,到时候会有人来救你。” 【作者有话说】 精神状态欠佳,已经取不了正常的名字了~ 等完结会精修全文,标题也会统一字数(我真的接受不了不整齐划一!!!) —— 之前喝过奶酒,还挺好喝的,具体搜了一下,如下: 奶酒主要是我国北方游牧民族所酿造与饮用的,从古代的匈奴、东胡、乌桓、鲜卑到现在的蒙古等地。 似乎草原上的人很喜欢马奶酒、手扒肉、烤羊肉这些~ —— 温馨提示:马上要开始虐受了,接受不了的慎点~ 第0008章 倒在犯罪分子怀里 “听明白了吗?”楚轻舟严厉地补充了一句,郑重地看着冷山。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面前的人一定没问题,毕竟这个少年身上的疑点着实不少,但如果有无辜的人因他而死,那他宁愿再被骗一次。 反正沈霆羽那只老狐狸有的是办法查明真相,就算这少年真的是‘蚩’的人,也过不了老狐狸那关。 “那你……”冷山隐约听出了楚轻舟言语里的意思,他连急着想去洗手间的想法都暂时忘了,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你不一起吗?” “用不着你操心。”楚轻舟将冷山拦腰抱起,从窗户上直接丢了出去:“跑!” 窗户离地面距离不到两米,这次冷山有了防备,他稳稳落在地上,回头看了楚轻舟一眼。 冷山浅琉璃色的瞳孔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光,楚轻舟 竟一时没看出这一瞬间这少年的心思,但他来不及多想,一秒之后,冷山便已经转身跑向了那条小路,很快,清瘦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里。 楚轻舟从另一个房间的窗户翻了出去,落地的一刹那,手起刀落,闪着寒光的匕首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利落的线条,两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木屋的大门被子弹砰一声轰开了—— 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楚轻舟融进夜色,往冷山刚才逃跑的反方向狂奔,紧随而来的枪声时不时擦过他身侧的树叶,他在白日里查探过这附近的各条小路,此时大家都身处黑暗,他很快就甩开了后面的人一大截。 前方,一截巨大的枯木断在了路中央,楚轻舟单手撑着木身一发力,跃了过去,然而就在落地的一瞬间,一把枪抵在了他的后腰上。 “楚轻舟,25岁,r市人,山峰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队长,”一道阴冷的声音从背后徐徐传来:“楚队长,久仰啊。” 楚轻舟哂笑一声,没回头,配合得举起了双手,懒洋洋道:“让我猜猜,你应该是‘蚩’的人吧。” “嗯?何以见得?”对方的声音变得有些阴柔,似乎对楚轻舟的猜测很感兴趣。 “因为‘枭’的人都是直接动手,只有你们才会这么阴阳怪气,一个个都跟脑子有病似的。” 虞潇眯了眯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楚轻舟。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看来楚队长是想在今夜殉职了?” “倒也不想,”楚轻舟声音懒散,听不出丝毫紧张:“说说看,你的条件。” 虞潇在黑暗中勾了勾嘴角,连眼尾都带着一丝压抑的笑:“我可以放了你,还可以帮你把追你的那些‘枭’的人全都杀了,但你得把我们的人交出来。” 第15章 “你们的人?”楚轻舟微微蹙起了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但唇角依旧带着笑:“我可没抓你们的人,没记错的话,我们最后一次交锋我可是输家。” 虞潇的笑意更深了,月色下,那张清俊的脸竟平添了几分妖冶。眉尾入鬓,眼尾下垂,眼睛里闪着嗜血偏执的光,语气却带着一丝伪装过后的焦急:“你别想装傻!我可是亲眼看见冷山在你手里。” “什……”楚轻舟刚脱口而出一个字,心中猛地一沉。 从遇见那个少年起的每一个细节在此刻被无限放大,闪回—— …… 「“你叫什么名字。”」 「“……西林。”」 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虞潇眼见得逞,又说:“不瞒你说,这名内线年纪轻轻功绩却很高,杀的人估计比你还多呢,”他轻声啧了一下,故作惋惜道:“不然我也不会费心思带人来救他,我给你十秒钟考虑,你……” “不用,”楚轻舟哼笑一声,说:“不需要考虑,我可以把他交给你,不过,你真的会放我走吗?” 虞潇收了枪,站到了楚轻舟面前,但他戴上了黑色的口罩,光线又暗,楚轻舟看不清他的长相。 “你放心,我不会食言。”虞潇微挑着眉,抬头对上楚轻舟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我向你保证。” 毕竟,他对楚轻舟的命不感兴趣,但他自己动不得冷山,能借楚轻舟的手除掉对方,才是他的目的。 —— 夜晚的湖水像一潭漆黑的梦魇,幽深,毫无波澜,静得让人心生畏惧。 冷山站在湖边的芦苇丛里,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无信号。 他已经换了好几个位置,但仍然没区别,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刁难他,哪怕他爬到树上,也是一格信号都没有。 突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冷山没在睡觉的时候听力其实很好,听见声音就可以几乎精准地辨别源头。他用余光瞥见大约二十米之外,一抹黑色的身影。 但他假装没有察觉,往五米之外的一棵古树走去。 在绕到古树后的一刹那,他卡了一瞬的视野,随即从另一边闪身出来,一记精准的横踢正中来人的前胸—— 来人当即后退两步,骂了一句冷山听不懂的脏话,紧接着拔出了枪,对准了冷山的眉心。 电光火石之间,冷山在看见对方抬手动作的一刹那便已经躲闪至树后。 砰! 子弹打在树上,树皮挟着星火四溅。 与此同时,冷山的身影如同鬼魅,已然绕至那人身后,勒住那人脖颈,抓着拿枪的手咔嚓一拧,枪掉在了地上。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冷山是个练家子,此时才恍然察觉自己已是下风,当即便恼羞成怒,用尽全力抓着冷山的手臂往前一带,二人同时翻了出去。 冷山的后背砸在一块石头上,他闷哼一声,抬眼看见 那人要去捡地上的枪,他立即一脚踢了过去,将枪踢进了湖水里。 那人怒喝一声,拔出一把短刀,但刀刃刚出鞘,便被冷山劈手夺了过去,与此同时,另一名黑衣人出现在了冷山身后—— —— 楚轻舟见到冷山的时候,冷山正站在月色下,反握着匕首,利落地抹了一名黑衣人的脖子,泛着寒光的匕首带出一道血花,几滴鲜血飞溅在他白皙的脸上。顷刻之间,匕首又在他的手心打了个轻巧的转,挟着劲风飞掷出去,正中另一名黑衣人的心脏。 一招一式,和曾经那个与楚轻舟交手的‘蚩’的首领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这少年竟还与‘蚩’的首领关系匪浅。 楚轻舟强压下心中不可置信的怒火,喘息都带上了轻微的颤抖。 …… 两名黑衣人,一个倒在血泊中,一个被钉在树上。 冷山安静地站在湖边,此刻他背对着月色,从楚轻舟的角度看去,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背光的剪影。 楚轻舟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悚然。 他见过许多穷凶极恶的罪犯,其中残暴粗鄙的大有人在,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湖边的少年疏离得好似一幅轻笔淡漠的山水画,但这山水画,画得却是一场令人心颤的杀戮,带着血腥的美感与柔和的杀意,就这么鲜血淋漓地呈现在了皎洁的月色下。 —— 冷山轻轻喘息了一会儿,从小和父亲学的拳脚功夫第一次派上用场,他伸出双手,指尖残留着血迹,两只手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着。 他看着在打斗中摔碎的手机,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楚轻舟让他先走的画面。 这周围没有别的住户,他也借不到手机报警,何况,他现在也察觉到今晚的情况应该很危险,就算等警察赶来了,那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但如果他现在回去,帮那人一把,说不定就救下了呢?虽然这个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但…… 「“……到时候会有人来救你”」 「“你不一起吗?”」 「“用不着你操心。”」 冷山闭了闭眼,男人冷硬的语气和分别时看他的那一眼,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但刚转身,就对上了不远处楚轻舟的目光。 楚轻舟站在芦苇丛的尽头,隔着夜色,冷山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第16章 他先是愣了一下,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让他彻底将之前与男人之间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紧接着,他眼里浮现出一抹惊喜,就像一只纯良无害的小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安全归来的同伴。 他这副纯真而又原始的欣喜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想要怜爱。 与刚才在分秒之间取人性命的恶魔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那脸颊上的零星血污在森白的月色下显得尤为诡谲。 楚轻舟看着只觉得心底升起了一种无比苍凉的悲哀。 “你……”冷山朝楚轻舟那边走了过去,他还记得男人不正常的体温,想必是发了高烧。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自己和他好像也没有到嘘寒问暖的关系。 楚轻舟淡漠地看着冷山,问 :“电话打了吗?” 冷山怔了怔,小声说:“对不起,手机不小心摔碎了……”虽然这手机是他自己的。 楚轻舟短促地冷笑一声,舔了舔唇角的血迹:“你身手不错。” “啊?”冷山抬手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可以。” 楚轻舟意味不明地睨着冷山,声音听不出喜怒:“冷山,这个名字听上去确实比西林要适合你。” 冷山完全没想到对方突然提起这件事,他尴尬地垂着头,说:“抱歉,我不是故意骗你。” 楚轻舟凛冽的目光仿佛要将冷山身上看出一个洞来,今夜发生的变故太多,那个自称是‘蚩’的男子在和他来找冷山的路上,被‘枭’的另一队人马撞上,他趁着两方交火,逃到了这里。 他死里逃生的次数不少,但唯独这次,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但他此刻不愿再多想,他上前抓住冷山的手腕,但也就在这一刻,重伤未愈加上高烧不退的身体到了极限,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防备,脑子便昏沉起来,手脚瘫软,径直倒了下去。 冷山下意识抬手接住了楚轻舟。 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楚轻舟只有一个想法,真他妈丢人。 抓罪犯抓得昏倒在罪犯怀里,回了总部一定不能让那帮小兔崽子知道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楚轻舟:我好娇弱啊! —— 上次预判失误了,下一章才开始虐~ (不过我觉得……也……嗯……不算虐,应该叫……嗯……一点小矛盾……?) 第0009章 格桑 冷山将楚轻舟连拖带拽地扛回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晨雾稀薄,空气里弥漫着沁人的花香。 冷山将楚轻舟放在沙发上,自己脱力倒地,大口喘气。 没喘几下,他起身去倒了杯热水,拿了退烧药,喂楚轻舟服下。 家里除了脏兮兮的脚印和被子弹轰烂的门板,什么都没少。 冷山开始思考要不要去借手机报警,他从没接触过这座山以外的人,也不知道报警的流程,会不会要很多钱…… 就在这时,楚轻舟缓缓睁开眼睛,在沙发上翻了一下身子。 冷山听见动静,走过去。 楚轻舟看见冷山的一瞬间便清醒了,原本朦胧的目光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他敛着眸,没有丝毫迟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忽视了眼前又黑又晕的失重感,一把拎着冷山的后脖颈将人提到了木屋外。 “你做什么!”冷山被楚轻舟突如其来的粗暴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喊了一声。 楚轻舟一言不发,他走到木棚里,随意抽走了里面挂着的几根麻绳,熟练地绕好结,往冷山手腕上一套,绳子在楚轻舟手中迅速收紧,冷山的双手被死死捆在了一起。 他将冷山吊在木棚外的檐顶上,冷山的脚尖勉强可以挨到地面。 楚轻舟拿出之前冷山身上的地图,问:“另外半张地图在哪儿?” 有了这张地图,他们就可以潜入‘蚩’内部的实验基地,将那些正在被当作试验品解剖或注射新型药物的动物救出来。 即使不能将‘蚩’一网打尽,也是很重大的进展。 冷山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轻舟,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背着楚轻舟走了好几公里的路本就疲惫不堪,现在身心俱疲,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地图真的是我在湖边捡到的,我不知道另外半张在哪儿……” 楚轻舟挑着眉,声音冷冽:“你说地图是你捡的,我信,你说那只鹰的品种你不清楚,我也信,你的同伙点了你的名要我把你交出来,就算我他妈还信你,可你杀人的一招一式和‘蚩’的首领一摸一样,你让我怎么信你?”他舔了舔后槽牙,叹息声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救我两次这是事实,我心里有数。但我那么多兄弟都死在你们手里,我不可能放过你,你把地图交出来,把知道的都交代了,你年纪还小,我会从轻处理。” 冷山微微挣动了一下身子,这种吊捆的姿势让人十分痛苦,身体的重量都集中在手腕上,手腕很快就会被磨得鲜血淋漓。 他垂着头,干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之前的事情我都和你解释过了……” 楚轻舟眯缝了一下眼睛,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他去了一趟集市,买了新手机,然后挑了家不用出示身份证的小黑店买了张电话卡。 “是我,楚轻舟。” 第17章 “楚轻舟!为什么打你电话打不通!”沈霆羽的声音在手机里炸裂开。 “坏了,”楚轻舟言简意赅:“这个是我的新号码,我长话短说,我怀疑‘蚩’的内线不止一个,但他们之间有点奇怪,我觉得他们内部可能出现了矛盾。” 沈霆羽沉默了一下,说:“好,我知道了,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有,我昨天本来是想打电话告诉你,我已经查到那名内线的代号了,叫‘格桑’。” “格桑。”楚轻舟苦笑了一下:“这代号取得还挺……应景。” “怎么?” “没什么。” 沈霆羽:“对了,有个新任务正好在西北那儿,就交给你了。‘蚩’的事你不用急,他们毕竟势力庞大,想要连根除掉本来就很难。我把木檀和小陈派过去帮你,他们到了会和你细说。” 楚轻舟:“好。” 沈霆羽:“对了,你刚才说,你觉得他们内部有矛盾,你是查到什么了吗?” 楚轻舟迟疑了一下,说:“嗯,我抓到其中一个。” 沈霆羽立马说道:“是吗,可以啊轻舟,比我想象得还要快,那我派人把他带回来审,你自己注意安全。” 楚轻舟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拒绝。 “好,那个,不过他年纪挺小的,到时候,”他咬着犬齿,声音有些含糊:“别太过。” 楚轻舟是沈霆羽亲手带出来的优秀队员,二人亦师亦友,他了解楚轻舟的个性,三年前的事情并没有让楚轻舟变得冷血无情,只是将那份心软藏得更深了。 “好,你放心,我不会欺负小朋友的。”沈霆羽没忍住,不太正经地笑了一下:“哎呀这么说起来,我们轻舟也是年纪轻轻的小宝贝呢。” “哎,滚啊,”楚轻舟笑着说:“挂了啊。” 楚轻舟用所剩无几的钱买了五个包子,在路上吃了两个,留了三个带回去。 回到草原上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烈日当头,风里都裹着热浪。 冷山被吊捆了将近三个小时,最开始他还能尽力用脚尖着地分担手腕的重量,但现在已经没有体力维持了。 周围没有遮挡物,太阳照射得他浑身乏力,他觉得自己可能中暑了,脑袋越来越昏沉,手腕也好疼,但手臂已经麻了,只能感受到手腕被磨得皮开肉绽,稍微挣扎一下,粗糙的麻绳便融进血肉里,钻心的疼。 冷山眼眶红着,将生理性眼泪憋了回去。 他心里是难过的,但又不知道这种难过从何而来,他自小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甚至比许多人类看上去还要淡漠疏离,他远离世界的纷扰,只与天地为伍,就连他的善良也是空茫寂静的,他救楚轻舟的时候什么也没想,自然也不求回报,可现在这种状况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 算起来,楚轻舟是在他父母离世后,出现在他身边的第一个人。 他不知道这种难过应该被称之为委屈还是失落,总之,他再也不想和那个人说话了。 楚轻舟慢悠悠地走向木棚。 “考虑得怎么样了?”他站在冷山面前问。 冷山垂着头,不吭声。 楚轻舟眯了眯眼,伸手掐住冷山的下巴,将冷山的头抬起来。 “你……”楚轻舟一怔,冷山闭着眼,眉心紧蹙,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我去,这就晕了?”楚轻舟啧了一声,将冷山放了下来,把人抱回家里,扔在沙发上。 “打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身体素质特别好呢,怎么着也得是挨个几十鞭再晕的程度啊。”楚轻舟嘴里一边念一边去厨房接了桶冷水,他审人审惯了,各种唤醒犯人的手法轻车熟路。 他提着桶,准备对着沙发上的冷山泼过去,但力气还没使上,动作便僵住了。 他看着冷山苍白的脸和鲜血淋漓的手腕,怎么都下不去手。 妈的,一定是中蛊了。 楚轻舟烦躁地伸手往桶里捞了一把,将水泼了一些在冷山脸上。 冷山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醒。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了,他有些懵地看着面前的人,在发现是楚轻舟之后,他条件反射地往沙发里挪了挪,浅棕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着对方,像一只提防恶狼的小鹿。 楚轻舟哂笑一声,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 “你这种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也好意思装烈士。” 冷山没回应,他想尝试着坐起来,但双手又疼又麻,根本使不上力。 楚轻舟将那只自己用过的药箱拿出来,打开一瓶酒精,就要往冷山手腕上泼。 “我自己来!”冷山看着楚轻舟的架势,连忙往沙发里蜷缩。 楚轻舟挑着眉:“我放你下来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你知道吗,你还什么都没交代呢。”他一把抓住冷山的手:“别动。” 冷山气得脸都红了,原本苍白的小脸泛着红晕,看上去既虚弱又可怜。 但他真的没再动了,因为楚轻舟的手劲实在很大,抓得他原本就疼的手更疼了。 “呜……” 酒精被毫不留情地倒在冷山的双腕上,冷山疼得闷哼了一声,又被他咬着牙忍了回去,但微弱的呻吟仍然从唇间溢出来。 楚轻舟看了冷山一眼,其实他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面前这个少年就是内线,但种种证据却都指向了他。 第18章 “自己包扎吧。”他丢下一句话,去了厨房。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杯水,他将水放在茶几上:“我可不亏待战俘啊,你的午餐。” 冷山捆完纱布,看着茶几上的一杯水和三只包子,愣了愣。 楚轻舟往沙发上一靠,戏谑道:“我跟你说啊,这三包子是我用全部身家买的,你必须得吃完,要不是我看你年纪小还在长身体,才不给你买呢。” 第0010章 毒蛇与獠牙 冷山看着包子迟疑了,说实话他现在确实很饿,但他现在真的很讨厌楚轻舟这个人,他不想吃他的东西。 “您吃东西之前还要祈祷吗?”楚轻舟懒着嗓音问。 冷山瞥了楚轻舟一眼,没应。 楚轻舟皱了眉:“不吃我灌你了啊,到时候小心噎死。” 冷山闻言羞恼地看着楚轻舟,他知道这个人没和他开玩笑,一会儿真的会这么执行,算了……吃就吃。 他就着水,把三个包子全吃了。冷山确实在长身体的时候,其实别说三个,就是七个他也能吃下。 楚轻舟在一旁查看手机信息。 「小陈:“楚队,我和木檀后天就能到你那儿了,你一定要安全等着我们啊!!」 「楚轻舟:“好的,爸爸等着你们。”」 「小陈:“楚队,木檀说你还和以前一样。”」 「楚轻舟:“一样帅气吗?”」 「小陈:“一样迷(qian)人(zou)。”」 楚轻舟嘴角牵着笑关了手机,满意地看了一眼空掉的塑料袋,起身看着冷山,说:“这两天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儿,我劝你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否则等人把你带去总部,可有你受的。” —— 虞潇坐在阳台的秋千上,手里捧着一碗酒。 虽然用碗盛酒,给人的刻板印象总是草原上粗野汉子的模样,但这碗在虞潇手里捧着,却捧出了另一番风情,纤长的指尖扶着青花瓷,半个身子惬意慵懒地倚在秋千的花绳上,俊秀的脸蛋透着一股诡秘的淡漠,像条妖冶斑斓的毒蛇。 他现在心情不错,因为昨夜的计谋多半是成了。 那时,他在和楚轻舟去找冷山的半路上,故意让手下引来了‘枭’的人,接着顺势和‘枭’的人缠斗在一起,好让楚轻舟趁着场面混乱逃掉。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不管楚轻舟是将冷山带回队里关押还是一怒之下杀了冷山,都让虞潇感到愉悦。 手机响了一声。 他从秋千上起身,一边端着碗将清酒一饮而尽,一边走进客厅,拿起沙发上的手机。 在看见屏幕上来电名称的时候,虞潇怔了怔,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铃声响到第三下的时候,他快速按下了接听键。 虞潇:“先生。” “听说冷山昨天出事了?” “对不起先生,”虞潇立即道歉,声音带着些微颤抖:“我被‘枭’的人拖住了,一时疏忽,冷山……就被楚轻舟抓走了。” “废物!”男人冷声呵斥道:“你明知道我准备在他18岁的时候接他回来,你连人都看不住,你有什么用?” 虽然面前空无一人,但虞潇还是垂下了头,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男人的质问,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轻声道:“真的很抱歉,先生,是我没用,我会想办法救他的。” 男人冷哼一声,忽然换了语调,阴狠的声音多了几分残忍的戏谑:“虞潇,你做事向来利落,这次,不会是故意的吧?” 刹那间,虞潇的瞳孔倏地放大,随即说:“怎么会呢先生,我不会做任何对您不利的事。” 男人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仿佛在下死刑犯的判决书:“虞潇,冷山是我的亲生儿子,总有一天他要接手我的位置,而你,”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是我的狗,以后就是他的狗,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明白吗?” 虞潇从17岁被冷恪清捡到,如今在冷恪清身边7年,听过许多残忍的话,但没有哪一句像今天这样让他撕心裂肺的痛。 他苦笑了一下,还亲生儿子,这亲生儿子和冷恪清也没相差几岁,真够狗血的。 刚刚喝下的酒似乎起了后劲,他有些站不住,歪倒在沙发上,但手机却拿得很稳,眼睛蒙了层水雾,看不清了,他吸了吸鼻子,说:“明白的,先生。如果当年没有您救我,我早就死了,我这条命都是您的。” 冷恪清对虞潇这种表忠心的话早就听腻了,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够了,我明天亲自过去一趟,也该给冷山一份成年惊喜了。” 虞潇撩起衣服抹了把眼泪,头愈发晕了,只听见“亲自过去一趟”这几个字。 “好啊先生,我等你。”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话里已经带了明显的醉意。 手机另一边的人似乎沉默了一下,才冷声说:“上次的奖赏没了,这次的罚也不会少,你好自为之。” 电话挂断,和从前无数次一样,果断,干脆。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假酒,虞潇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抱着手机,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 冷山在听见“带去总部”这四个字的时候,瞬间绷紧了脊背,像只腩沨被卖到屠宰场的小羊,楚轻舟看着都觉得有些好笑。 “总部……那是哪里?”冷山小声问。 楚轻舟:“r市。” 第19章 “r市……不,我不去……”冷山抬头看着楚轻舟,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惶。 楚轻舟眯着眼睛道:“那可不行,你什么都不招,只能把你带回去审了。” “不!”冷山忽然站起来,提高音量又说了一次:“我不去,我不离开这里。” 楚轻舟审视冷山片刻,少年的恐惧不像是装的。 “你在害怕?你在怕什么?” 冷山看着楚轻舟冰冷锋利的眼神,心中的恐惧彻底蔓延开来。他永远都忘不了父亲临死前的样子和对他说的话,父亲说过,唯一的遗愿就是让他永远留在草原上,谁来找他都不要离开这里。 他答应过父亲,绝不离开这片土地。 “我没有害怕……反正,我不去,你问的那些,我真的不知道。”冷山看着楚轻舟,眼神恳切而无辜。 楚轻舟不为所动:“我说了,我不信你了。” 冷山顿时有些着急,之前无论怎样对待他,他都不会很在意,但这次不一样。 r市太远了,楚轻舟也没说错,他不止是因为父亲的遗言,也因为内心的恐惧。 他从心底里恐惧去一个遥远又充满现代化建设的都市。 “你凭什么抓我……”没什么底气的质问。 楚轻舟坐在沙发扶手上,笑起来:“呦,终于要露出獠牙了吗?” 冷山和楚轻舟对视五秒,败下阵来,他放轻了声音,嗓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示弱和委屈:“我真的不是坏人,你不要抓我,你要找的东西我真的没有,要不然这样,我带你去我当时捡到那块地图的湖边好不好……” 楚轻舟眉梢微挑,并不作答。 如果是演的,演技会不会太好了点?但如果是真的,接二连三的证据又实在难以解释。 冷山见楚轻舟不说话,更着急了,脸上浮现出生理性的红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伸手拽了拽楚轻舟的衣角,声音又轻又可怜:“你有在听吗?能不能别把我带去r市,求你了……” 楚轻舟低头看着冷山缠绕着纱布的手腕,眼前闪过月色下少年利落的杀戮,他咬着犬齿冷笑了一声:“好啊,那就去你说的那片湖边看看。” 他抓着冷山的手,将人连拖带拽地弄到门外,麻绳再次捆上了冷山的双腕。 那时被吊在木棚上的痛苦还历历在目,冷山看见绳子就有些怵,但楚轻舟动作利落,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他只能呆呆看着楚轻舟,放弃抵抗,敢怒不敢言地任由摆布。 “你们的人说,你可是‘战功赫赫’啊,现在这副样子,会不会太矫情了? ”楚轻舟看了眼冷山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他将麻绳留了两米的长度拽在手里,然后从马厩里牵了匹黑色的马出来。 他翻身上马,扯了一下捆着冷山的麻绳。 楚轻舟:“嗯,挺结实,质量不错。” 冷山的双手被楚轻舟的动作扯得往前一带,整个人也向前趔趄了一下。 太阳正盛,他半眯着眼睛看着马上的楚轻舟:“你要干嘛?” 楚轻舟不假思索:“去你说的湖边啊。”接着,在冷山惊疑的表情下,他提了一下缰绳,黑马疾驰而出。 冷山就这么被捆着双手,被迫跟在马后面跑,从家门前一直跑到了整片胡杨林的尽头。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 楚轻舟勒了缰绳,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冷山,问:“往哪边走。” 冷山停下来,弓着腰,大口喘息着,半天才说:“右边,”他又喘息了一会儿,才仰头看着楚轻舟试探地道:“能不能松开我,我不会逃走的。” 楚轻舟取下马上的酒壶,扔给冷山:“不能,或者你想好了和我说实话,我可以考虑。” 冷山双手接住酒壶,喝了几口,递还给楚轻舟,不再说话了。 楚轻舟不多停留一秒,提着缰绳往右边去了。 十分钟后,面前出现了一片碧蓝的湖水,旁边的石碑上刻着“喀纳湖”三个字。 湖边的温度比草原上低了一两度,起了阵微风,野草的味道在风中吹得四散。 风里带着清凉的湿意,让已经快融化的冷山得到了短暂的舒适。 楚轻舟下马走向湖边,拽了拽手里的麻绳:“说吧,你在哪儿看见的地图。” 冷山被拽到楚轻舟身边,喘息着说:“就在这里,”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浅滩:“当时,那块地图被水冲到了这里,我看它上面的字都快褪色了,就想着先捡起来……” 楚轻舟:“那时候还有别的异常吗?” 第0011章 锋芒 冷山想了想,说:“湖面上好像漂着血,嗯……这附近也有血,我那天就是顺着血迹上山才找到你的。” 楚轻舟望着面前的湖水,脸上看不出喜怒,冷山有些忐忑地看了楚轻舟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纱布上沁出的血渍。 伤口好疼…… 他的手腕被捆麻了,伤口被绳子磨得再次裂开,现在又疼又麻,实在有些难熬。但楚轻舟这一言不发的样子,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 唉,再解释两句吧。 冷山有些别扭地补充道:“其他的,我真的没发现什么异常……那时候天气不好,马上要起暴风雪了,我急着赶路,所以也没太关注周围。” “暴风雪……”楚轻舟蹙着眉喃喃重复了这么一句。 第20章 “你……怎么了?”冷山察觉出楚轻舟神色不对,生怕这人又突然发难。 楚轻舟这会儿却没心思分给冷山,他忽然想起了那天的某些情形。 对啊,那天起了暴风雪。 眼前的湖水仿佛碎落成无数片燃烧着火光的风雪,在楚轻舟眼前拼凑成那时战火纷飞的画面—— “楚队!斌子他……快不行了。”一名队员浑身是血,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另一名奄奄一息的队员。 “砰!”子弹出膛,爆了一名走私犯的头。 楚轻舟收了枪,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退回到越野车身后。 他单膝跪地,看着面前身中数枪,眼神几近涣散的队员,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们都知道,救不回来了。 楚轻舟抬手摸了一把队员的脸,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斌子,再撑一会儿,回去之后我请你吃你最爱的羊腰子,不和你抢了,怎么样?” 斌子在看见楚轻舟的一刹那,眼睛重新亮了亮,他艰难地开口,断断续续:“队长……咳咳……别看我有时候不服你,但其实我一直……很敬重你……我到现在都记得,我来队里第一天……正好撞见你出完任务回来,你身上都是血和泥,怀里抱着的狼崽子却干干净净……”他仓促地笑了一下:“说起来难为情,当时觉得你那样子帅爆了……” “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哦对,侠骨柔肠……楚队,你就像那个……那个金庸武侠小说里的男主一样……不过……” “不过……你不能说话……你一说话……就欠揍……” 楚轻舟哑着嗓子笑了一下,他把头垂得很低,满脸泪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通红的眼眶,声音哽得说不出话,却还是竭尽全力让语气轻松:“我知道我帅,你要是能挺下来,我就让你当第一帅,我当第二。” “队长……”斌子嘴里涌出大量鲜血,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失控:“太痛了……队长……”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楚轻舟将耳朵贴近他,想要听清对方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知道,这是遗言。 “队长……我想回家……” 他们常年在外执行任务,握着正义的权杖潜行在黑暗里太久,与那些深渊里的罪恶待得也太久,背负了太多责任。血腥和杀戮会让人忘记站在太阳底下是什么感觉。无论是真正意义上的故乡,还是心里的家,他们都很难回得去。 粉身碎骨或尸骨无存在日复一日的厮杀中再正常不过了。 大多数人从踏入山峰,一直到为此牺牲,都没再回过家。 楚轻舟声音轻柔而坚定:“好,我答应你,我会带你回家。”他将斌子从队友怀里抱过来,左手遮住斌子的眼睛,右手拿起枪,枪口对准了斌子的太阳穴—— 砰! 怀里的人最后颤抖了一下,楚轻舟亲手结束了他的痛苦。 与此同时,几名队员从前方跑来向楚轻舟报告:“楚队!不好了,他们又来了一队人!” 楚轻舟站起来,脸上已经看不出悲痛的神色,他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随即下了重新戒备的命令。 后来,楚轻舟和‘蚩’的交锋从枪战到冷兵器肉搏,谁也没撤退的意思。他当时悲愤交加,竟忽略了两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时,他在和其中一名走私犯交手时差点落了下风,对方身形诡异,力道刁钻,几次出手都差点割了楚轻舟的喉,两人过了数招之后,楚轻舟才摸清对方的路数,他看见那人锁骨下方有一个标记,并不是‘蚩’的专属标记,而是梵文里的一个字,至于是什么字,他没能看清。 之前沈霆羽和他说过,‘蚩’的正副首领都十分谨慎狡诈,从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从未在网络上留下过蛛丝马迹,根据调查,只能确定‘蚩’的创始人,也就是首领,是k城人,年龄在30岁左右,副首领是西北本地人,年龄在30岁以上,信教,具体不详。 那么当时那人就很可能是‘蚩’的副首领。 但那天,‘蚩’的人明明收到了内线带去的楚轻舟会去围捕他们的消息,却还是不惜加派人手与楚轻舟抗衡,顶风作案。 后来没多久,就起了暴风雪。 在楚轻舟的队伍撤退前,他听见了他们放置桎钩的声音,那是防暴风雪的装置,这就说明,‘蚩’的人早就知道那天要起暴风雪,他们在出发前做足了预测和准备,要赶在暴风雪来临时捕猎。 即使内线告知了他们楚轻舟的计划,他们仍然不惜折损人力。 楚轻舟一开始想不明白这一点,直到冷山提到暴风雪,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关键。那天,‘蚩’的副首领想要猎的,极有可能是只有在暴风雪天气下才会出没的一种动物。 他们那天的目标,是絮鹿。 絮鹿只在暴风雪来临时出没,极其罕见,楚轻舟也只见过一次,在边疆的传说里,它们象征着堕落,残暴,罪恶,是大雾里来无影去无踪,能够操纵风雪与人心的怪物。但也仅仅是传说,当不得真。 能让‘蚩’的人大费周章的,绝不止是一只絮鹿本身的价值。 可是絮鹿除了十分罕见以外,并没有多余的用途,它们的皮毛带着倒刺,没法制作成工艺品,血液也算不上独特,实验价值很小。 怎么看,那天的交锋都像一场精心策划但又漏洞百出的陷阱。 第21章 楚轻舟和‘蚩’纠葛这些年,其中最大的阻碍就是那两位正副首领的真实身份,只要弄清他们面具背后的人,彻底覆灭‘蚩’就指日可待。 楚轻舟微敛着眸凝着湖面,湖水折射出阳光,浅金色的阳光洒进他黑沉的瞳孔里,仿佛夜里的星火。 他转头看着冷山,忽然说:“冒昧问一句,你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冷山皱着眉,不太客气道:“这和你没关系吧。” 楚轻舟点点头:“嗯,是没关系,但我想知道。” 冷山垂着头,不说话了。关于他父母死去的场景,是他的噩梦,他不想和任何人描述。 “好,那我换个问题,”楚轻舟也没再追问,他挑了块大石头坐下来,说:“你的身手是谁教的?” 冷山这次回答得很快:“我父亲。” 楚轻舟眯着眼睛,古怪地笑了一下,道:“是吗?” 冷山不明所以,轻轻嗯了一声。 楚轻舟扯了一下手里的绳子,冷山顺着力道往楚轻舟那边挪了两步,他解开捆着冷山的绳子,说:“和我打一架,像那天你杀人的时候那么打。” “啊?”冷山摸了摸手腕,道:“为什么?” 楚轻舟哂笑道:“你没权利问我。”紧接着,他朝着冷山出了一拳,这一拳毫不留情,挟着劲风直逼冷山的面门,冷山在短暂的惊疑过后也瞬间做出了反应,他侧身躲过这一击,后撤了一步。 但楚轻舟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第二招紧随其后,冷山开始还能勉强应对,但他完全不是楚轻舟的对手,没过几招,就被逼得差点摔进湖里。 而就在冷山被楚轻舟真的一脚踹进湖里的一刹那,楚轻舟看见了他猜测的东西。 眼神。冷山眼底一闪而过的锋芒,与平时的疏离清冷完全不一样的意味,只在战斗中被敌人激起愤怒或求生欲望的时候才会出现。 就是这个冷漠而嗜血的眼神,和曾经与楚轻舟交手的首领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说】 私设甚多,宝贝们不要深究呜呜 第0012章 戈壁 靠岸的湖水不深,楚轻舟下了水,走过去一把揪住冷山的衣领,将对方从水里拉起来,厉声道:“你和‘蚩’的首领到底是什么关系!” 冷山刚才呛了一口水,他咳嗽几声,抓着楚轻舟的手腕一折,脱离了桎梏,冷声说:“你要我说多少次,我不认识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楚轻舟冷哼一声,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从我见到你开始,你说过一句真话吗?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你敢说都是巧合吗!”不等冷山回答,他拽着冷山拖回岸上,将绳子捆回冷山手腕。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问你一个字,除非你自己主动求我听你说实话。” 楚轻舟撂下这一句,翻身上马,驱策马匹朝着北边疾驰。 一路的湖泊与山林逐渐减少,脚下湿润的草地渐渐成了干燥的沙石。 两小时后,他们进入了泰尔塔戈壁,这是楚轻舟在三年前担任队长后第一次抓捕‘蚩’的地方。 冷山在这两个小时里,一直被拖拽着走,有那么几次他体力不支,快要晕过去,但楚轻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拽着绳子的另一头割进他手腕的伤口里,将他又活生生疼清醒。楚轻舟当真不再说话,冷山也来了脾气,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求饶。 夕阳西沉,落日颓靡的光漫过戈壁的沙丘,眩目的橘金色勾勒出楚轻舟和冷山一前一后的身形。烈日下,滚烫的热浪裹挟着沙石扑面而来,燥热难耐。 冷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的双腕被磨得鲜血淋漓,染红了麻绳,脚下被一块乱石绊倒,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浑身使不上劲。 楚轻舟在感受到冷山摔倒之后没有立即停下,而是往前拖行了冷山数十米才勒了缰绳,黑马在漫天的黄沙中调转过身子,楚轻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冷山。 他不紧不慢地拿着酒壶喝了几口水,翻身下马,走到冷山跟前。 冷山被粗糙的沙石磨出一身血迹,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发丝凌乱,汗水混着血从额前的碎发滚落。 楚轻舟沉默了一会儿,说:“看样子你是不想活了?‘蚩’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为他们卖命?” 冷山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用双手艰难地将身体支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目光有些虚无游离,似乎在确认些什么,片刻后,他牵起苍白的唇角,似笑非笑:“不,我想活。” 楚轻舟挑着眉尾,等待下文。 “我能向你坦白的都已经坦白了,唯一没有回答的,我现在告诉你。”冷山低咳了几声,继续道:“我父母是被人杀死的,就在这里。” “我找到这的时候,母亲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了,旁边的沙丘上挂着一截肠子。父亲浑身是血,正在和一个人打斗,不过三招,就被那人一刀捅穿了心脏。那人看见我,但没有对我动手,转身走了。” “父亲撑着最后一口气让我发誓,永远不要离开草原,也不要调查杀害他们的凶手。” 说这些话的时候,冷山语气平缓,面色平静,浅棕色的眼睛染了一层不算明晰的水雾,可目光却似出鞘的利刃,仿佛燃着星火的一盏琉璃,在光影明灭之间与脸上的血污相衬,形成了碎落,锋利,而又残忍的美感。 第22章 “父亲说这是他的遗愿,他还说,他和母亲都很爱我,但他却一直和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这几句话冷山说得很轻,低声呢喃,仿佛在问自己,他抓了把地上的沙子,沙砾在指尖流淌:“那个人的身手和我父亲很像,但他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的样子。” 冷山说完,仰头直视楚轻舟,声音虚弱而冰冷:“够了吗?” 楚轻舟此刻如雷贯耳,其实从冷山开始叙述这段过往时,他心中便有了预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冷山,迫切地问道:“那天是几年几月?” “三年前,4月13。” 三年前的四月十三号,正是楚轻舟抓捕‘蚩’的日期,那天,‘蚩’的首领难得亲自现身,楚轻舟也是在那时与对方交了手,但对方一直戴着面具,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唯一让楚轻舟印象深刻的,就是面具后那双和冷山极其相似的眼睛。 原本笃定的谎言在这一刻动摇了,再确凿的证据也在冷山这段不可能伪造的叙述中成了假象。 楚轻舟神色复杂地看着冷山,声音却明显轻柔了许多:“你……” 话音未起,冷山便失了力,整个人朝后倒去。楚轻舟在冷山挨到地面的前一刻,倾身将对方揽进了怀里。 还来不及将新的疑云理清,楚轻舟听见一阵极轻的风声,但这风声由远及近,以极快的速度呼啸而来。 是沙尘暴! 楚轻舟迅速分析了地形,他们现在还没有深入戈壁腹地,风是从西南方向吹过来的,他们周围的沙丘并不多,不会在短时间内造成恶劣的连锁反应。但现在往回走的话是迎风的方向,肯定是不能回去了。 大约一千米处有几户零星的人家,其中一户的屋子搭建得很高,十分显眼,建造得有些像已经成为遗迹的楼兰古城,管不了那么多了,楚轻舟当即决定去那里避过这阵风沙。 他抱着冷山上马,将冷山圈在怀里,冷山完全没有意识,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很快,漫天的风沙肆虐翻涌,天色在瞬息之间昏暗,茫茫黄沙袭卷而来,仿佛将大地割裂开一道吞噬万物的天堑。 在黄沙追至他们身后的最后一刻,楚轻舟驱策着马,急停在木屋前。 他一手搂着冷山,一手敲了敲古朴的木门,在心里担心了一下这座屋子的质量能不能扛得住沙尘暴,但既然到现在它还没被黄沙给埋了,说明问题应该不大。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举着烛台出现在门后,目光扫过楚轻舟和冷山,还有他们身后的马,随即退开两步,示意他们先进去。 “快进来吧,你先将你朋友放下。屋子后边儿有个封闭的马厩,马拴那儿就行。” “谢谢您。” 楚轻舟刚要解释自己突兀的到来,此时也不多做推辞,揽着冷山进了屋,他先将冷山轻轻放在沙发上,然后出去拴好马,进屋向老人家再次道了谢。 屋子没有很宽敞,四面都点着蜡烛,地上铺着毛毡,所有的家具都是木质的,看上去古朴而久远,通往二层的楼梯旁是青铜色的嵌入式壁炉,正燃烧着火焰。 “我们是来这里……”楚轻舟看了一眼满身血痕,昏迷不醒的冷山,怕吓着老人家,谎话张嘴就来:“旅游的,我朋友中暑了,还摔了一跤,又碰上了沙尘暴,所以想在您这里避一避,很抱歉打搅您了。” 老奶奶虽已至暮年,但眼神却很是清明,她将烛台放在木桌上,和蔼地笑了一下:“我这里啊,常有人来借宿,都习惯啦。这附近也没个别的去处,我这座屋子是最显眼的,起个沙尘暴之类的天灾呀,就会有人来这儿敲门。” 楚轻舟礼貌乖巧地笑了一下:“真是麻烦您了,对了,请问您这儿有碘酒和纱布吗?” “有的,你坐吧,”老奶奶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说:“我去给你拿。” “多谢。” 楚轻舟拖了把椅子坐在冷山身边,拿起水杯喂冷山喝了几口,冷山依然昏睡着,眉间微微蹙着,看上去有些难受。 喂进去的水流从嘴角溢了些出来,蜿蜒至纤长的脖颈,楚轻舟迟疑了一下,用手背擦拭了过去,碰到冷山精致小巧的喉结时,楚轻舟过电般将手收了回来。 烛火暖色的光映在冷山半边脸上,上面有一道细长的血口,大概是绊倒的时候被沙石划伤的,另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似乎也染了些污渍。 不知是愧疚作祟还是鬼迷心窍,楚轻舟又伸手在冷山脸上拈了拈,将上面沾染着的细沙抹去了,眼神里是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一丝怜惜。 无论如何,这名少年与‘蚩’的关系一定不浅,但这不浅的缘由,却并非少年本人的意愿。 左右不过是个有血性的小可怜。楚轻舟现在虽依旧对冷山戒备,但心底的愧疚与怜悯却到达了顶峰。 这时,老奶奶提着一个药箱走来,说:“我一个人生活在这儿,也没备太多药,你看着给他用吧。” “谢谢您了。”楚轻舟接过来。 老奶奶笑呵呵道:“嗨呀别客气,有人陪我说说话也好。”她看向沙发上的冷山,兴许是因为冷山长得清秀俊俏,昏迷时眉心微蹙的脆弱模样格外惹人怜爱,她多看了两眼,眼神里尽是慈祥与疼惜:“啧啧啧,这小伙子身上伤口不少呀,哎呦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给摔成这样。” 第23章 【作者有话说】 冷山:自从遇见那个人,不是暴风雪就是沙尘暴,受不了一点!! 第0013章 温柔 楚轻舟正拿着碘酒在擦拭冷山手臂上的伤口,听了这话差点把整瓶碘酒都泼出去,他挑着眉尾,声调有些含糊:“对,摔得是有点儿惨。” “那你好好照顾他,外面这风沙没这么快过去,你们今晚就住在我这里吧,我这儿有多余的房间,不过只有一间能住人,其他的都用来堆杂物了,你们到时挤一挤。” 楚轻舟看了看窗外,天色彻底暗了,无垠的黄沙尘土将月色侵袭进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不知会维持多久。 确实只能在这里住一晚了。 “那谢谢奶奶,真是太麻烦您了。” “嗨呀没关系,对了,你们应该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们做些吃的。” “不用了奶奶,您歇息吧。”楚轻舟不好意思再麻烦老人家,但他想到冷山也还没吃,又厚着脸皮道:“那个……您要是不介意我碰您的东西,一会儿我自己随便做点吃的就行。” 老奶奶有些惊讶:“你还会做饭呀,看不出来呀小伙子。” 楚轻舟笑了笑,说:“会一些,味道不算太好。”他常年在荒郊野外执行任务,不会也得会。 老奶奶热情地说:“看不出来呀小伙子,长得这么俊,还会做饭,以后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嫁给你呦。厨房里的菜你随便挑,锅什么的也随便用,只要不给我屋子烧了就行,我上楼看会儿书去。” “好嘞,您放心,谢谢奶奶。” 楚轻舟知道自己长得帅,如果捂住那双锋利黑沉的瞳孔,他的长相其实是属于俊美那一挂的,既受女人喜欢,也很受gay欢迎,以前他在队里训练的时候,被1和0都表过白,从一开始的五雷轰顶到现在的心如止水,对各种倾慕和夸奖都已经免疫了。 他抬起冷山的一只手臂,给冷山处理伤口,当他处理到手腕上的伤口时,目光明显一沉。 冷山手腕上被吊捆的伤叠着被拖拽出来的伤,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看着触目惊心。楚轻舟心里涌上万般愧疚,几乎是下意识低头轻轻对着伤口吹了吹,小心翼翼地上了药。 他处理伤口的经验丰富,大多数时候都是拿着酒精往上浇,但他此时刻意放缓了动作,将力道控制得尽量轻柔。包扎完伤口之后,他看着冷山脏兮兮的小脸,想了想,向老奶奶要了一条毛巾,打湿,擦了上去。 凉丝丝的毛巾碰到冷山眉眼时,冷山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楚轻舟以为他要醒过来,当即将毛巾一扔,毛巾打开盖在了冷山脸上。 …… 楚轻舟没做过这种事,“山峰”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糙,不需要这样细致的服务,而且就算需要,他作为队长也不可能亲自动手。所以第一次给人这么弄,而且还是个被他亲手折腾成这样的人,多少有些别扭。 等了一会儿,见冷山并没有真的醒来,他才继续动作。 —— 冷山醒来的刹那,感觉全身的骨头就像被打碎了重组一样,钻心地疼,就连伤口最深的手腕都一时没顾上。 头还有些昏沉,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揉了揉眼睛,屋内光线昏暗,身边没有人,桌上摆着两杯水。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不会是r市吧?楚轻舟把他抓来r市了? 冷山腾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紧张得寒毛倒竖,都没理会身上针扎般的疼痛,他警觉地重新观察起所处的环境。 好像不对,r市的屋子应该不长这样…… 还有外面凛冽的风声,他晕过去前,好像也隐约听见了这个声音,他还在戈壁,他还没离开草原,幸好。 刚放下心,便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沙发后面传来,他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了楚轻舟的目光。 楚轻舟端着两盘菜正从厨房走出来。 冷山昏沉的脑袋在看见楚轻舟的一瞬间顿时清醒了。这人折磨他的手段历历在目,这会儿像幻灯片似地闪过,以至于他现在看见楚轻舟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 冷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克制住了下意识想往后躲的恐惧,迎上楚轻舟的目光,看上去像个明知战败却依然选择迎难而上玉石俱焚的勇士。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人根本不会听他解释,也不会对他心慈手软,那还不如保持最后的风骨。 “醒了?来吃饭。”楚轻舟将菜放在桌上,朝沙发走去。 冷山脸色苍白,眼神凶狠地瞪着楚轻舟,没有说话。 楚轻舟本来也有些尴尬,但看着冷山这副样子,他又觉得有些好笑,他觉得冷山现在特别像一只战败的小狼崽,正对着敌人龇尖牙。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老奶奶关着门在房间里看书,现在楼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楚轻舟在冷山面前站定,敛了笑意,十分认真地看着冷山:“为之前我对你做的所有事,虽然你身上确实有很多疑点,但我不应该把那些当作确凿的证据来对待,是我太心急了。我可以尽我所能补偿你,或者,如果你想要我和你受一样的伤,我可以让你划几刀,只要不伤筋动骨都行,我最近还要出别的任务。” 冷山意外地看着楚轻舟,他在楚轻舟朝他走来时想象了十几种毫无人性的质问,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一种,一时有些蒙。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脸皮也薄,楚轻舟这个态度,他瞬间有些不太好意思,心里的委屈和恼火被暂时压了下去, 第24章 眼神不那么凶了,他眨了眨眼睛,闷闷地说:“不用了,没关系。” 楚轻舟微怔了怔,他没想到冷山这么轻易就不追究了,心里的愧疚愈发蔓延,但还是继续道:“但有些事,我觉得你有知情权,”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之前和你说的‘蚩’是个边境走私团伙,我怀疑你的父母是‘蚩’的手下,还有,‘蚩’的首领,可能和你有些渊源,具体是什么,我不敢断定,他可能在找你,你最近不要乱跑,我会派人在你家附近盯梢。” 冷山目光一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楚轻舟打断道:“菜要凉了,先吃饭吧,其他的吃完饭再说。” “这是哪里?”冷山问。 “我们还在戈壁,你昏迷后起了沙尘暴,只能来这附近的人家避一避了,我们今晚得住在这儿。”楚轻舟柔声说:“我扶你过去吃饭吧。” 冷山不太习惯楚轻舟这副样子,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自己走,但刚走没两步,腿就软了下去,楚轻舟眼疾手快地将他捞起来,搂进了怀里,他搂伤员搂多了,手法纯熟,冷山拒绝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出口,他已经将冷山带到了桌前坐下。 楚轻舟去厨房盛饭,冷山看着桌上的三个菜。 西红柿炒鸡蛋,丝瓜炖土豆,排骨汤,看起来还不错,闻起来也很香。但是为什么要用丝瓜炖土豆??好奇怪的一道菜。 而且,楚轻舟居然会做饭?冷山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楚轻舟围着围裙在厨房炒菜的样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为什么会突然想象这个画面。 这时,老奶奶手里抱着一大卷被子,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楚轻舟正端着饭从厨房回来,将盛好的饭放在桌上,立即上去将被子接过来,道:“您小心台阶,我帮您拿吧。” 老奶奶也不阻拦,递给楚轻舟,说:“这是给你们拿的被子,晚上冷,一定要捂暖和了才睡得香。” 楚轻舟笑起来道:“奶奶您人真好,谢谢奶奶,您也和我们一起吃点儿吧,我盛了三碗饭呢。” “我就不吃啦,我晚上吃过啦,你们多吃点儿。” “您也尝尝,不然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来,您坐。”楚轻舟为老奶奶拖开椅子,老奶奶也不好再拒绝,便坐了下来。 “奶奶好。”冷山小声和老奶奶打了个招呼,琉璃般的眼睛带了抹温和的笑意,显得十分乖巧。 “诶,你好呀。”老奶奶一坐下,便开始给冷山夹菜:“孩子,你终于醒啦,快,多吃点儿菜,看你这脸色还是虚弱得很呐。” 冷山先是有些愣怔地睁大了眼睛,他太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有长辈关心的感觉了,心中的酸涩一下子涌现上来,眼尾染了红,他低着头,抿着唇角腼腆地笑了一下,声音又软又甜:“谢谢奶奶。” 楚轻舟正夹着一块土豆,闻言,挑着眉尾瞅了冷山一眼,原来之前和他说话时清清冷冷的嗓音都是假象? 老奶奶却被哄得愈发喜欢冷山,对冷山的怜爱瞬间翻倍,又是不断夹菜,又是盯着冷山吃饭。 冷山脸上泛着红,愈发不好意思,只埋头苦吃,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再给他夹丝瓜炖土豆了。 “孩子,你以后出来玩儿一定要小心些,你们年轻人呐,就喜欢追求刺激,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呀,你看你这摔得这么严重,哎呦,当时该多疼呀,”老奶奶一边说一边捞上来一块排骨放到冷山碗里:“对啦,你这是怎么摔的呀?” “啊?”冷山嘴里叼着一块西红柿,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懵了一秒,紧接着听见楚轻舟咳嗽了一下。 他偏过头看了楚轻舟一眼,楚轻舟朝他诚恳地笑了一下,冷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将西红柿咽下去,说:“我……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以后会注意的,谢谢奶奶关心。” 【作者有话说】 单机的快乐就是迟到也无所畏惧!! 第0014章 晷教 吃完饭后,楚轻舟收拾了桌子去洗碗了,老奶奶拉着冷山在客厅聊天,从年龄聊到爱好聊到职业,冷山则是问什么答什么,乖巧温顺,时不时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即使问到比较私人的话题,也不会显出不耐烦。 楚轻舟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不知是老奶奶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冷山露着两颗小虎牙在笑,这个笑容天真纯粹,让人看了都觉得如沐春风,不自觉就会被感染,楚轻舟也看得恍惚了一下,但心里的滋味却不太好受。 冷山的父母在三年前去世了,他一个人一定很孤独,刚才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其实看见冷山泛红的眼尾了,那个时候,冷山应该是觉得很久违吧,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即使其中一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另一个……是三小时前还对他凶神恶煞的自己。 “在聊什么呢?”楚轻舟走过去坐在冷山身边。 “我在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我真是太喜欢这个小伙子啦,”老奶奶拉着冷山的手亲切地说:“哎呀,你们别看我一个人住在这荒漠里,我认识的人可多哩,你们两个长得这么俊,我给你们介绍姑娘怎么样呀?” 楚轻舟笑了笑,连忙说:“我就不用了,我工作忙,您给他介绍吧。”他眉梢望着冷山,眼神有些玩味。 冷山没料到话题突然进展到这里,急忙说:“不用不用,我不喜欢姑娘。” 第25章 “啊?”楚轻舟和老奶奶同时看向冷山。 “不是……”冷山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也发现这话有点不对,急忙补充道:“我也不喜欢男人……我的意思是……我也比较忙。” 楚轻舟见好就收,救场道:“奶奶,他确实忙,他平时天天和鹰待在一起呢。” “对了奶奶,现在温度挺高的,您为什么还燃着壁炉啊?”楚轻舟见冷山拘谨尴尬的样子,耳垂都红了,干脆转移了话题。 老奶奶叹了口气:“戈壁上的温差比草原上还吓人得多呐,不提前燃着取取暖,到了夜间温度降下来,那可会冻死人呦。” 楚轻舟点点头,礼貌地笑了一下。戈壁上昼夜温差悬殊,经常能达到几十度,倒也正常。 一阵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烛影摇曳,正好晃到壁炉上方的石台上,上面摆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鹿角。因为先前屋内昏暗,鹿角的颜色又正好和其他的陈设融为一体,此时火光映上去,才忽然看见它的存在。 楚轻舟走到壁炉前,微眯着眼,不动声色地问:“奶奶,我可以问一下您,这是什么吗?” 老奶奶看了一眼,说:“哦,那个呀,那是晷教的图腾。” 楚轻舟:“鬼教?” “对,晷教,日晷的晷,你们不是这儿的人,应该没有听说过这个宗教吧?” 楚轻舟看了冷山一眼,冷山摇了摇头。 楚轻舟:“还真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么冷门的宗教吗?奶奶,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好,我巴不得和你们年轻人多说说话呢,”老奶奶立马笑起来,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道:“对啦,你们喝酒吗?” 楚轻舟笑着看了冷山一眼:“不了奶奶,他身上有伤,不能喝酒,我们喝水就可以了。” 老奶奶摆摆手:“嗨呀,听故事哪有喝白开水的道理,这样,他不能喝,你总能喝,我去给你拿酒,给他单独拿茶来。” 冷山连忙说:“不用麻烦了奶奶。” 楚轻舟却被老奶奶逗乐了,他爽快道:“那好,我陪您喝点儿。” 三人在木头方桌前坐下,点了盏小烛台放在中间。 老奶奶拿来一壶酒和一碗茶,楚轻舟闻到浓郁的酒香,说:“奶奶,这酒的香味好独特啊。”他拿着青铜色的 腩沨酒杯,修长的指尖在杯身上轻轻点着,没有立即就喝。 这是长年养成的习惯,楚轻舟不会轻易在陌生的环境喝下一杯别人递给他的酒水,不论面对的人是谁。 “这是桑葚酒,我自己酿的。”老奶奶说着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快尝尝,看看好不好喝。” 楚轻舟回了一个微笑,没再迟疑,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说:“味道很好。” 冷山也抿了一口面前的茶。 老奶奶咯咯地笑起来,开始讲述晷教的故事:“传说这晷教的起源啊,是一名沙漠上的风水术士在百年前所创,没人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当年的信徒也只知道他有个与他同生共死的弟弟,他和他弟弟的名字都是梵文。” 老奶奶用手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下两串字:padmasambhavapadma “这个,是他,后面这个,是他的弟弟。” “翻译成咱们的语言,是莲花的意思。” “他们兄弟二人身体不好,尤其是哥哥,到了三十岁的时候,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 “于是他们游历四方,四处寻医,但当时,没有任何一个大夫能诊断出哥哥的病症。” “哥哥在三十二岁时,开始每日吐血,身上的皮肤也开始溃烂,有时,皮肤还会莫名其妙燃烧起来,骇人非常。” “自那以后,哥哥极度执迷长生之道,渴求长生不老。认为自己能够与天地同寿,所以后来才取了晷这个字。日晷,代表日光,时光,以此为名与天地抗衡,象征着只要信奉晷教的人,都能长生不死,他们的时间永不消逝。” 老奶奶喝了一口酒:“这么听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的罪过,可哥哥其实并没有什么法术,当风水术士也只是会些坑蒙拐骗的障眼法,他所谓的长生术,是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术。” “将未经人世的少女毒成聋哑人,然后活剥下她们的人皮,制作成一只鼓,在午夜敲响十声,据说这样的鼓声会发出沉闷的悲鸣,可以连接冥界,替活人挡灾。倘若每年制作一只新的,便能延年益寿。” “按理说,这么丧天良的行径是个正常人都没法照做,但哥哥的病反复发作,病魔会让人失去意志甚至疯魔,哥哥的身体每况日下,于是,弟弟提出尝试那个邪术。” 楚轻舟和冷山同时蹙起了眉,赤橘色的烛火映在老奶奶脸上,老奶奶叹息了一声:“哥哥同意了,自那以后,哥哥便利用风水术士的身份,骗取少女来到家里,借着为她们祈福的理由,让她们放下防备,一旦少女踏进家门,弟弟便开始动手。” “后来,兄弟二人觉得在家里动手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便一起造了一处地下洞穴,专门实施他们的罪行,过了一段时间,哥哥的病情真的稳定了下来,自那以后,哥哥对那个邪术深信不疑。” “后来,哥哥愈发魔怔,他将那个洞穴打造成了一座地下宫殿,自称自己是神仙,能够医治百病,也就是那时,他创下了晷教。” “没过多久,镇里起了瘟疫,哥哥抓住机会,大肆宣扬他起死回生的事迹,一步步给当地百姓们灌输那个可怕的邪术,那个骇人听闻的邪术就这么被一些愚昧无知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在病痛的摧折下开始信奉哥哥的晷教。” 第26章 “但一年之后,弟弟得了和哥哥一样的病,病情比哥哥还要严重,不过半年,便卧床不起,整日咳血,全身的皮肤没有一处完整。哥哥每天都在宫殿里敲击人皮鼓,企图用同样的方法让弟弟痊愈,但却没有任何作用。这时,其中一名信徒和哥哥说,他知道一个秘方,有一种鹿的角用人血烹煮入药,可以治好弟弟的病。” “哥哥拿着那名信徒画的图纸四处搜寻那种鹿,终于在一座深山里看见了一摸一样的鹿,他将鹿的角活生生割下来,带了回去。” “但当他踏进家门院子里的那一刻,吓得将手中的鹿角掉在地上,鹿角上的鲜血溅了一地。” 第0015章 我没上过学 “弟弟站在院子中央,全身上下燃着火,在几秒之内,被火光吞噬,连白骨都不剩,在哥哥面前烧成了灰烬。” “哥哥被眼前的画面吓疯了,他跑到地下宫殿,疯狂敲击人皮鼓。五天之后,哥哥将那名出主意的信徒杀死了,并将弟弟的死因归于那只鹿角,他认为是鹿角给弟弟带来了不幸。” “也是从那时起,哥哥的病情再度恶化。” “后来,哥哥将晷教的图腾定为那只鹿角,他不再制作人皮鼓,而是开始教唆信徒们猎杀图纸上的那种鹿,哥哥觉得,只要他把那些鹿杀光,自己就能活下去。” 老奶奶眯起眼睛,苍老的声音带着讽意:“在传说里,其实哥哥和弟弟的病没有那么玄乎,他们得的是家族遗传的卟啉病,患者不能见到太阳光,如果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地面上,皮肤就会迅速溃烂,类似于置身大火,被持续灼烧。哥哥之所以好转,是因为他病发时,正好待在地下洞穴里。”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仙丹妙药,不过都是人的一念之间罢了。”老奶奶冷哼一声,说:“那只鹿角是我用来警示自己的,也是用来祭奠我的儿子。” 影影绰绰的烛光映在冷山略显苍白的脸上,冷山听得入迷,火光明灭沉浮,昏暗的木屋里,三人各怀心思。木屋外月黑风高,风暴袭卷,像极了格林童话里的黑暗睡前故事。 楚轻舟先是看了身边的冷山一眼,怕这少年被吓到,但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很多余,冷山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正睁着水灵的大眼睛听老奶奶说话,毫无惧色。 楚轻舟这才问道:“抱歉奶奶,您刚才说,您的儿子?” 老奶奶看向鹿角:“是啊,我曾经有个儿子,他生出来起便心脏不好,体弱多病,在他二十岁的时候,被他的一个狐朋狗友教唆,做起了走私的勾当,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我那个儿子呀,虽身体不好,但做起坏事来却得心应手,他一开始跟着他那个朋友走私烟草,后来走私野生动物,赚了很多钱,还骗我说是他打工赚来的。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这只鹿角。” “再三逼问下,这畜生才和我说了实话。他那个朋友是晷教的信徒,早就拉了他入教,还和他说,只要他帮他捕杀西北的絮鹿,他就能替我儿子治好病。” “我不知道我怎么就教出了这么蠢的儿子,他竟信了那人的鬼话!”老奶奶长叹一声:“后来,在一个暴风雪的夜晚,他带着一支队伍真的猎到了絮鹿,可回来的途中,山上发生了雪崩,他就这么没了。” 楚轻舟轻声说:“您节哀。” 老奶奶摆摆手:“呵,没什么好节哀的,那样的畜生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楚轻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问出最想问的问题,而是挑了一个不那么重要但是又有些价值的来问:“那这只鹿角就是您儿子带回来的吗?”那个传说里的鹿,如果就是絮鹿,那么和‘蚩’的副首领也许有暗藏的关联。原先断掉的线索,就能有新进展了,这场沙尘暴起得也算不亏。 “不是,”老奶奶摇了摇头:“那只鹿被队伍里的其他人带走了,应该是交给了他那个朋友。我这只鹿角,是一个匿名的人寄给我的,我不知道寄件人是谁,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只鹿角和一封信,信里面只有一行字。” 老奶奶说到这里,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她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道:“上面写着——‘你儿子用命换来的鹿角我感激不尽,这只仿制品就当是我孝敬您的心意。’” 楚轻舟:“寄件人应该是您儿子的那个朋友,或者是他的手下,您后来……没有想过报警吗?” “唉,不重要了,这边境的走私犯啊,我还不清楚么,报警也没用,再说,人死不能复生,”老奶奶重新斟了一杯酒:“都是命啊。” 楚轻舟皱起眉,这时才问:“奶奶,您有见过您儿子的那个朋友吗?” “没见过,唯一一次见到他,他戴着面具,”老奶奶想了想,忽然道:“哦,不过我对他的名字有些印象,我那天隐约听见我儿子叫他,叫什么‘惊蛰’?这名字太奇怪了,所以我记得蛮清楚的。” ‘惊蛰’。楚轻舟微微眯起眼睛,这是‘蚩’某个成员的代号,上一任山峰的队长曾差一点抓到‘惊蛰’,最后关头,被‘蚩’的首领救走了。 如果老奶奶没有听错,那么‘惊蛰’很有可能就是‘蚩’的副首领。 老奶奶的儿子不是在叫他的名字,而是代号。‘惊蛰’可能根本没把真名告诉他。 冷山忽然问道:“奶奶,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老奶奶:“唔,也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 第27章 冷山浅色的瞳孔在烛火中闪烁了一下,看上去像暗夜里一簇神秘的鬼火。 他冷声说:“为什么这么坏的宗教都有人信奉?那些信徒都疯了吗?” 冷山声音不重,楚轻舟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愤怒。 原来他真的生起气来是这样的。 楚轻舟喝着杯中的桑葚酒,用余光睨了冷山一眼,冷山苍白的脸上泛着浅红,看样子气得不轻。楚轻舟自己倒是没什么强烈的情绪,顶多算唏嘘。他在山峰这些年见过太多罪恶,黑暗里待久了,面对脏东西的忍耐力毕竟比常人高出许多。 老奶奶:“孩子你还小,吃完饭的时候我记得你和我说,你才18岁吧,唉,就不要探究这么邪恶的东西啦。” 冷山:“可……” 话音未落,楚轻舟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欲壑难填,为了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别说是这种邪教,就算是正教,也会出现一些这样的人。他们将宗教里一些讳莫如深或刚正不阿的思想变得偏激低俗,将原本干净的信仰污名化。他们断章取义,就为了满足他们那点可悲的欲望。” “就好比很多毒贩都信佛,你猜他们拜佛的时候在想什么?”楚轻舟看向冷山,等待冷山的回答。 冷山想了片刻,眼里流露出自然而然地迷茫,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不去看楚轻舟,小声说:“我没上过学,没人教过我……” 楚轻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冷山这是以为他问了一个课本上的知识。他顿时失笑,但及时忍住了,嘴角牵了抹弧度,上手摸了把冷山的头发,用轻松的语气说:“你就算上过学,老师也不会教你这个。” 冷山往后躲了一下,声音不那么小了:“不要碰我头发。” 楚轻舟不碰了,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看着冷山不说话了。 …… 冷山等了一会儿,看了老奶奶一眼,老奶奶显然不准备搭腔,楚轻舟在给自己倒酒。 冷山看了楚轻舟一眼,抿了抿唇,说:“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答案是什么呀?” 楚轻舟:“我也不知道。”他嘲弄般笑了一下:“没有答案就是答案。因为欲望是无止境的,他们这次想的,下次就不会想了。你不会知道他们脑子里有多少肮脏的念头。” “至于你刚才的问题,是这样的,其实有些人不是生来十恶不赦,每个时代都有那样的角落。” “那些落后,愚昧,无知,欲望,都是罪孽的化身之一,在人类文明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之前,许多人是随波逐流的,他们很容易被洗脑,被带着走上歧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罪行。” “他们被正义杀死的那天,会认为他们在审判正义。”楚轻舟看着冷山,将这个回答一字一句地讲给冷山听。 他没有像老奶奶那样,对这个残忍的答案避之不提,他将真相鲜血淋漓地剖开给冷山看。 冷山是少年,但楚轻舟总觉得,冷山应该知道这些,如果是别人这么问,他还真不一定说这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里认为冷山不会被这些东西笼罩。或者说,自从他那天在月色下看见冷山杀人,就不自觉将冷山划进了潜在危险人物那一栏。 但他又一边在冷山身上看见了自己18岁时的样子,嫉恶,敏感。只是他比冷山多了一分曾许人间第一流的轻狂恣意,冷山的好奇与追问,更像是一种探索与不解。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希望冷山战胜那些恶,而不是成为恶。 “人啊,有时候就是容易被自己的心魔困住。”老奶奶斟了最后一杯酒,道:“人心呐,啧啧,最见不得光的东西。” 楚轻舟敛着眸,举杯压低杯口,敬了老奶奶一杯。黑沉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冷山,说:“但很多人不知道,贪婪是看不见的血刃,是会杀人的。做了亏心事,总有一天会万劫不复。” 是提醒,也是警告。 但冷山没悟到。 他被楚轻舟的目光吸引了,他从楚轻舟的眼睛里看见了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像是刀光剑影的江湖,又像是山水间的孤云野鹤。 【作者有话说】 又到了起章节名字起发疯的时刻! 等完结一定会整齐的! 第0016章 无关风月,却让人心神不宁 冷山忽然不那么害怕楚轻舟了,因为他在这一刻,从楚轻舟的身上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影子。 孤独。 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楚轻舟应该有很多和他并肩作战的队友,自身也很强大,这么强大的人,也会孤独吗? 老奶奶:“好啦,我这个老人家已经开始犯困啦,我去睡觉啦,你们随意,浴室在那边,里面有新毛巾”她指了指前方,说:“不过只有冷水,你们小心着凉。” 楚轻舟:“好的奶奶,谢谢您愿意和我们说这些,您辛苦了,晚安。” 老奶奶回了房间,楚轻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22:12分。 他看向冷山:“你……身上有伤,也应该早点休息。” 二人对“身上有伤”这件事,是心照不宣的尴尬,楚轻舟尴尬是因为那些伤都是自己害人家的,冷山尴尬是因为楚轻舟尴尬。 他和人类接触得少,心思却细,感受到对方尴尬,他也会受影响,不知该如何化解。 冷山错开楚轻舟的目光,看着明灭的烛火,嗯了一声,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第28章 “我扶你。”楚轻舟揽过冷山的肩,一手扶着冷山,冷山躲了一下,没躲过。 算了,反正自己确实走不了两步。 “扶我去浴室吧。” “好,”楚轻舟犹豫了一下,还是交待了一句:“伤口不能沾水,你把毛巾打湿了擦擦身子就好。” “我知道的。” 冷山进了浴室,发现浴室的窗户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卷着沙子从洞里涌进来,他刚脱完衣服就打了个寒战,用打湿的毛巾快速擦拭了一遍身体和头发,穿上衣服打开门。 门刚一打开,他就差点撞上靠在门外的楚轻舟,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后退开,想起了那天在他家里,楚轻舟伸腿故意绊倒他的事情。 太恶劣了,哪怕知道这个人是个好人,他心里也很不爽,他不是个没有锋芒的人,相反,其实他脾气不是太好。 “你干嘛!”冷山有些凶地瞪着楚轻舟。 楚轻舟也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冷山这么快就出来了,他其实是怕冷山手脚不灵便在浴室里滑倒,或者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他可以随时进去,所以在门外守一会儿。 他看着冷山一脸恼怒的样子,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抱歉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扶你去房间。” “不用了。”冷山这次坚决地拒绝了楚轻舟,楚轻舟也不好勉强,他在冷山身后护送冷山,看着对方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间。 来到没灯的房间里,楚轻舟还是伸手扶了一下冷山,让冷山坐在床上,他去点了两支蜡烛,一支放在窗台,一支放在床头柜,然后自己去浴室洗了个澡。 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冷山已经裹在被子里了。 “你怎么进来了?”冷山睁大眼睛看着头发湿漉漉的楚轻舟。 “你……也睡这里吗?”冷山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楚轻舟将房间的门关上,没有再出去的意思,他有些懵。 “哦,忘记和你说了,奶奶家里没别的房间可以用,只有这一间了,”楚轻舟自己无所谓,但想到冷山也许不习惯,他补充道:“你要是介意,我就不睡这儿。” 冷山下意识抬头看着楚轻舟,疑惑道:“那你睡哪儿?”刚说完就后悔了,他这么问听起来就好像是在关心楚轻舟一样。 楚轻舟答得却快:“客厅沙发啊。” 冷山听着窗外凛冽的风声,再看了看楚轻舟单薄的衣服,现在也不好去吵醒奶奶再拿一床被子了,外面是无垠荒漠,天气还恶劣,让楚轻舟一个人孤伶伶睡在客厅里,冷山怎么想都觉得太凄凉了。 楚轻舟这会儿满脑子的絮鹿和‘蚩’的副首领之间的联系,根本没察觉冷山内心的想法。 冷山抱着被子,内心挣扎了几番,最终不太情愿地说:“没关系,还是……一起睡吧。” “好。”楚轻舟应了一声,开始脱裤子。 冷山虽然早就看过了楚轻舟的赤身裸体,但还是很快移开了目光。 “你习惯睡里面还是外面?”楚轻舟脱完裤子问。 冷山:“……外面吧。”里面靠着墙,旁边又是楚轻舟,想想都觉得痛苦。 楚轻舟沉默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躺在了外侧。 冷山:“……” “我想了想,你还是睡里面吧,睡外面我怕你掉床下去,里面安全。” 冷山:“我不会……” “乖,听话啊。”哄小孩的语气,还很敷衍。 冷山无语,但没办法。 楚轻舟已经拿出手机打起电话了。 冷山只能认命地躺下,把身体往墙角里缩。 楚轻舟本来想打给沈霆羽汇报一下今天的信息,和他明天的计划,但沈霆羽居然难得没接到他的电话。 打了三个过去还是对方无人接听。楚轻舟担心沈霆羽有什么危险,但这位刚过三十的‘老人家’早已经不在一线任务了,退居幕后多年,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才对。 他正准备再打给木檀问问情况,突然听见冷山打喷嚏的声音,很轻一声,像猫一样。 楚轻舟这时才发现,荒漠上昼夜温差极大,比想象得还大,风里裹着尘土,从房间的窗户缝里涌进来,刺骨又萧索,着实有些冻人。 冷山受了伤,身体确实会更加不抗冻。 “很冷吗?”楚轻舟起身帮冷山掖了掖被子,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又怕冷山伤情加重,于是说:“你要是很冷可以抱着我,我身上暖和。” 冷山背对着楚轻舟,似乎愣了一下,带着鼻音说:“不用了,谢谢。” 楚轻舟没再多问,开始给木檀打电话。 冷山一直侧身压着一只手臂,被压麻了,又坚持了一会儿,发现这样下去睡不着,只得翻了个身,面朝着楚轻舟那边。 蜡烛燃烧摇曳的光晕下,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楚轻舟右眼眼尾下的那颗朱砂痣,这是他第二次看清楚轻舟这颗生得不合时宜的痣。其实平心而论,也并不是不合时宜,而是这抹似有若无的红太过加分了。 让明明是锋利薄情长相的楚轻舟,在某些时刻看上去竟然有些温柔缱绻。很不巧,就是这样燃着两盏烛火,于荒漠之间的时刻。 这种错觉在两人同榻而眠的场合下又牵扯出一丝温情而暧昧的东西来。 无关风月,却让人心神不宁。 冷山忽然觉得楚轻舟像他以前没能驯服成功的一只鹰。 第29章 那只鹰发起脾气来也像楚轻舟一样凶,会用锋利的爪子狠狠挠他,喜怒无常,力气也大,瞳孔也和楚轻舟一样乌黑,但眼尾却生了一撮红色的羽毛,在它不动怒的时候一眼看过去,会让人产生俊美温驯的错觉。 冷山有那么一瞬间竟差点上手摸上楚轻舟的眼睛,在意识到自己这个下意识的行为后,他既觉得荒唐,又觉得好笑,只当自己这是驯鹰师的职业病。 他不太自然地往墙壁那边挪了挪。自从认识楚轻舟之后就没遇见过好事,不是暴风雪就是家门被人用子弹轰烂,还有被莫名其妙吊起来,还有沙尘暴……他可不想和这个人再有牵扯。 牵扯…… 算起来,今天应该是和这个人待在一块儿的最后一天了吧。 怀疑解除了,这个人会接着去抓坏人,和那些跟他打架一样厉害一样英勇的队友在一起,很快就会把这几天的插曲忘得一干二净。 就像那些来到草原上旅行的游客一样,他们会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渐渐忘记发生在旅途中的事情。 而楚轻舟也会遗忘他,遗忘草原,直到分不清草原上的风和r市的风有什么区别。 冷山突然有些落寞,兴许是因为夜深人静,很容易让人伤春悲秋,也兴许是因为这几天和楚轻舟相处时发生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一下子要回归曾经的生活,他不太习惯了。 所有人都有家可回,都会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可是他早就没有家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落寞真的挺难熬的,就像吹落枯枝上树叶的无声风暴,激烈又难言。 楚轻舟打了三个电话过去,木檀也都没接。这就不对劲了,难道集体被偷袭??楚轻舟大惊,正准备报警,屏幕突然弹出了微信群聊消息。 上面显示着——“决战巅峰”群聊。 楚轻舟立即点开,这是木檀和小陈他们三人的新任务群。 「木檀:楚队,沈教官发疯了,今天突然拉着所有人演练,我们在山上荒野求生了一天,现在刚放我们回来,你刚才打了电话给我?」 楚轻舟放下心来,虽然他本来也没太担心。 「楚轻舟:嗯,我给沈霆羽打电话他没接,我以为他被人暗鲨了。」 「木檀:沈教官的手机掉山沟里了,碎了……」 楚轻舟在心里狂笑。 「楚轻舟:帮我和他说,人没事就好。」 「木檀:好的楚队。」 「小陈:“我来也”“准备发起进攻”表情包」 楚轻舟噙着笑打字。 「楚轻舟:你们不是后天才到吗,在这激动什么呢。」 群里立刻弹出了新消息。 第0017章 我会带你回家 「小陈:楚队,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大敌当前,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楚轻舟:闭嘴吧,一看你们这副样子就知道这次任务属于简易模式。」 「小陈:(队长英明表情包)」 「楚轻舟:不过,我这么推断的最主要原因是沈霆羽派的是你们两过来。」 「小陈:什么意思?」 「木檀:@小陈 队长这是嫌弃我两蠢呜呜呜」 「小陈:(暴风哭泣表情包)」 「楚轻舟:说说吧,具体什么任务。”」 「小陈:(生闷气表情包)哼,队长你哄哄我,我就告诉你~」 「木檀:啊?沈教官没有和您说吗?」 「楚轻舟:没,老狐狸和我卖关子呢。”」楚轻舟心想,这不就生怕他又擅自行动,一个人把事儿给办了吗,但这确实是高估他了,他现在人被困在荒漠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木檀:有个叫曹洪帆的掮客,活跃在边境地带,什么买卖都敢牵,像什么走私珍稀动物,弹药,文物,假币啊,他来者不拒。这人胆子大,心细,跟了半年才查到他的行踪,他这次去西北那边和一个本地人交易鹿角,被调查组揪出来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把他和那个非法卖家一锅端了。」 楚轻舟看着屏幕上的“鹿角”两个字,眯缝了一下眼睛,仅仅只是巧合吗?还是说,‘惊蛰’就这么撞在他的新任务上了? 「楚轻舟:知道了,不过像这种混迹在边境的掮客,手里都不会干净,顺手贩个可卡因也是常事,你们别掉以轻心,明天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我睡了,你们也早点。」 「木檀:好的队长,队长晚安。」 「小陈:????」 「小陈:(独自哭泣表情包)队长晚安。」 楚轻舟将手机放在枕边,翻过身看了看冷山,对方还没睡着,睁着眼睛呆呆看着窗户,不知在想什么。 他正想问问冷山是不是夜里伤口疼得睡不着,冷山忽然动了动,把自己蜷进被窝里,露出半张脸,凝着近在咫尺的楚轻舟。 “楚轻舟。”冷山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楚轻舟耳朵里。 楚轻舟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嗯,怎么了?冷,还是伤口疼?” 冷山:“不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轻舟:“你问。” 冷山犹豫了一下,说:“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楚轻舟以为冷山担心自己还怀疑他,便撒谎道:“对,我明天就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不抓你回去。” 冷山纤长浓密的睫毛耷拉下来,他小声嗯了一下,翻过身去平躺着。 第30章 过了一会儿。 “冷山。”楚轻舟轻唤。 冷山一怔,他觉得楚轻舟的声音突然之间就悦耳起来了,有点像山涧的清泉。 原来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分别,也会不自觉去挑对方身上的优点吗。 他没回答,而是直接侧过脑袋看着楚轻舟。 “你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捏一下?”楚轻舟这话问得很自然,他和队友在一块的时候经常互相给对方捏腿捶背,放松肌肉。 冷山却听得一愣,直接撒了个谎:“没有,不用。”其实全身的骨头和伤口都在隐隐作痛,根本睡不着。 楚轻舟哦了一声,心道少年人的身体就是好。但还没等他脑子里的一连串弹幕跳完,冷山就隐忍地嘶了一声。 他立刻直起了上半身:“怎么了,伤口疼了吗?” 冷山身上的伤口都用纱布包扎过了,手腕上的纱布也拆了换了新的,但楚轻舟记得冷山腰侧有一道比较长的伤口,估计是那时摔在沙石上划拉的一道口子,以楚轻舟以往的经验,那道口子应该挺疼的,到了夜里还会更疼。 冷山捂着后腰,闷闷地说:“没事。”刚才他想翻身转回去面壁,牵动了腰间的伤。 楚轻舟倾身凑近冷山,就要去扒开冷山那边的被子。 “我都说了,我没事。”冷山蹙着眉,有些生气地看着楚轻舟,这个人怎么总是听不懂他说话,比鹰还难教。 “我看看,万一伤口恶化了我得给你重新处理一下。”楚轻舟也不耐烦了,他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男人,哦不,也不算男人,顶多算个刚成年的小孩儿。 蜡烛的火光正好映照在冷山半张脸上,冷山浅棕色的瞳孔里含着怒意,脸色却苍白得让人不忍心责怪。 楚轻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吐槽咽了回去,半哄半开玩笑地说:“我就看一眼,你不会是害羞吧?没什么好害羞的,你还在长身体,我又不会嘲笑你。” 然后冷山更生气了,彻底不说话,整个人都缩进墙角。 楚轻舟也没办法,只好说:“那我睡了,你有事随时叫我。” 楚轻舟对和男性睡在一张床上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有时甚至和十几个兄弟们挤在一起睡觉。 但冷山就不一样了,他可没有与人同榻而眠的经历,所以当凌晨三点,楚轻舟的一条左腿压上冷山的双腿时,冷山直接从睡梦中吓醒了。 他倏地睁大双眼,惊魂未定地反应了三秒,才意识到不是鬼压床,也不是有人暗杀他。 房间里的两盏蜡烛早就熄灭了,窗外那点虚无的月色不足以看清具体情况,冷山依旧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翻了个身,此时正面对着楚轻舟,楚轻舟也面朝着他。 冷山看了楚轻舟一眼,依稀能看见对方闭着的双眼,他稍稍挪动了一下双腿,想把自己慢慢移出来,但因为怕吵醒对方,所以不敢用力,根本没作用。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推楚轻舟的腿,刚一碰到,楚轻舟就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睡眠很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马清醒。 “谁!”伴随一声凌厉凶狠的低喝,冷山对上楚轻舟冷冽的目光,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往被子里躲了躲,道:“是我!你的……”话音未落,楚轻舟的眼皮几乎在一瞬间闭上了,下一刻,冷山听见楚轻舟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腿”冷山愣了愣,对方已然睡着了。似乎刚才睁开眼只是判断了一下面前的人和环境有没有异动或危机,一旦确认安全,就一秒重归梦乡。 冷山无奈,只好用了点力道一提膝,将楚轻舟的腿给撂了下去。 刚翻身转回去面壁,就听见楚轻舟忽然“啧”了一声,大概是被再次吵醒所以不太愉悦。 下一秒,冷山就感觉楚轻舟从身后倾身过来,一手揽过他的肩,将他圈在了怀里,声音带着困倦,模糊沙哑:“斌子……” 冷山没听清:“什么?”他不太自然地微微挣动身体,却正好让楚轻舟的手臂环绕在了他的锁骨与脖颈之间。 看起来就像楚轻舟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颈。 像是不留情面的挟持,又像是缠绵悱恻的恋人在寒冷的荒漠里相互取暖。 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楚轻舟轻声的呢喃:“我会带你回家。” —— 破晓时分,晨雾稀薄,重叠的远山蒙着层青纱,在微弱的日光下若隐若现。 咚咚,咚咚。 家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敲响。虞潇皱着眉,不爽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脑袋,没睁眼。 他这几天没有任务,心情也不好,经常喝一夜的酒,到第二天早上才入睡,中午才会起床,这会儿听见敲门声只觉得烦,根本不想搭理。 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他是个孤儿,也没朋友,很少会有人来家里找他,更没有下属敢大早上就来打扰他。 一个恐怖的猜想从脑海里冒出来。 虞潇心里咯噔一声,先生昨天说要亲自过来,难道…… 他猛地从床上蹦起来,迷迷糊糊将身上被酒打湿的睡衣换掉,顺手捞了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衫穿上。 打开门的一瞬间,宿醉的酒顿时醒了。 真的是冷恪清。 冷恪清穿着一件深蓝色风衣,大概因为来的是边疆,他穿得休闲,鞋子没穿惯常的皮鞋,而是穿了一双黑色的中筒军靴,头发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打发蜡,而是任由蓬松地散落下刘海,被开门时的气流一吹动,额前的发丝便有些凌乱地飞扬起来,竟将原本极具攻击力的深邃五官与威严的气质显出了几分随性与柔和。 第31章 虞潇看得一怔,他很少看见冷恪清这样着装,看上去比平日里还要年轻许多,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少年,但浅淡的琉璃眸子里却依然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先生……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虞潇越说越没底气,他看出来了,冷恪清已经生气了。 果然,下一刻,对方不满地蹙起了眉,声音冷漠又嫌弃:“看你的样子,是没有将我的话放在眼里?” 冷恪清自上而下扫了虞潇一眼,目光阴沉地看着虞潇衣衫不整的样子。 虞潇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忘记穿裤子了! “对不起先生!”虞潇惊惶地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男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既紧张又害怕,但又不能马上跑回卧室去穿裤子,那样就太失礼了。 他只好局促地将自己的上衣往下拽了拽,想将衣服下摆扯长一点,好遮住自己赤果的腿。 但老天总是和他作对,他没能将衣服扯长一点,反而将本就没有系好的衬衫扣子给扯掉了—— 啪嗒一声,领口的两颗扣子崩了出来,滚落在冷恪清的脚边。 虞潇倒抽一口冷气,迅速捂住自己袒露的胸口,脸上浮现了一抹掩饰不去的红晕。 冷恪清扬着半边眉尾,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脚边的扣子,接着目光上移,落在虞潇带着伤的锁骨上。 虞潇:“我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早。” 冷恪清嗤笑一声,目光里多了几分戏谑:“你这副样子不像是准备受罚,倒像是,”他停顿稍许,轻蔑地勾着唇角,浅棕色的眼睛里尽是讥讽:“在等些别的什么。” “没,不是的先生,”虞潇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是故意的。” 冷恪清冷哼一声:“不准备请我进去吗?” “哦,”虞潇这时才回过神来,立即侧身让开,垂着头道:“您请进。” 冷恪清斜睨了虞潇一眼,没换鞋,踩着黑色的军靴走了进去。 “先生,您请坐。” 冷恪清坐在沙发上后,虞潇也还是不敢贸然离开穿衣服,他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问道:“您想喝点什么?” 冷恪清拿出手机在看,心不在焉地说:“随便。” 虞潇终于趁此机会去卧室换了一套简单的白色家居服,然后去餐厅倒了一杯柠檬水,他记得冷恪清爱吃酸的。 虞潇将杯子双手递给冷恪清。 “实验基地的进展怎么样了?”冷恪清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第0018章 惩罚 虞潇:“殷博士说,上次我们送过去的鬣腩沨羚和高山兀鹫已经死了,死因都是心脏骤停,肺部炸裂。他说他怀疑an17—i的新型药剂可能出了点问题,需要进行重组,如果再给它们注射的话,大概率也是一样的结果,所以他申请暂停第二阶段实验。” 冷恪清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说:“暂停实验?”他哼笑了一声:“他想暂停多久?” 虞潇:“他说给他半年的时间,他把an17—i完善一次,再将药剂用在动物身上。” 冷恪清:“半年太久了,我给他一个月。” 虞潇:“是,先生。” 冷恪清慵懒地倚在沙发靠背上,不冷不热地说:“你这几天是不是过得太清闲了?” 虞潇 :“抱歉先生,您没有给我其他任务,所以……” 冷恪清嫌恶地说:“所以你就可以喝得整个家里都是酒味?” 虞潇低下头:“对不起,是我的错,请您责罚。” 冷恪清掀起眼皮看了虞潇一眼,朝身边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说:“先坐。” 冷恪清:“你对赫尔罕那上次为了一只絮鹿差点和楚轻舟同归于尽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虞潇隔着一段距离坐在冷恪清身边,道:“他身为副首领,不顾团队利益,在我探查到山峰围捕计划之后还不撤退,就为了一只絮鹿,”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冷了几分:“我认为得不偿失,他这是违背您的意愿。” 冷恪清挑了挑眉,对虞潇的回答不置可否:“你认为他有二心?” 虞潇:“我不敢揣测副首领。” 冷恪清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他哂笑道:“你刚才说得那些话,可比揣测恶劣多了。” 虞潇蹙眉看着冷恪清,道:“先生,我只是担心他对您不利,赫……副首领野心勃勃,您之前也发现过他暗地里拉拢势力,想要分割您的权利,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说这些话的时候,虞潇的眼睛里闪现着冷冽的杀气,与方才低眉顺眼的样子判若两人。 冷恪清对虞潇眼睛里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他当年在地下打黑拳的地方挑中虞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虞潇眼睛里这抹比任何人都冷血的杀意。 只有无家可归的恶犬,才拥有的眼神。 冷恪清挑着一个冰凉的微笑,没回虞潇的话,而是问:“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猎到一只絮鹿吗?” 虞潇不明所以:“您曾经告诉过我关于晷教的事情,他身上的那个纹身,是晷教的文字,他信奉晷教,对絮鹿魔怔也不奇怪。” 冷恪清:“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这个,那我们除掉的无非就是个无知蠢货。但你要知道,倘若一个人对宗教的痴迷程度很深,一般来说,是不会同时拥有很大的现实欲望的。赫尔罕那却依旧对现实世界的金钱、权利、地位执着,那么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并没有真的信奉那个宗教,我们看见的只是假象,他只是利用这个假象隐藏他真正的意图。第二种,他被人骗了,并且,他以为自己才是那个骗子。” 第32章 虞潇睁大了眼睛,顿时反应了过来:“您是说,他已经和别人勾结了?那会是我们自己的人,还是外人?” 冷恪清:“‘蚩’这几年进进出出太多人,确实该清理一番了,但不管是不是自己人,都不能先动木偶,毕竟我们要杀死的不是木偶,而是木偶背后提线的人。” 虞潇:“我明白了先生,我会盯紧他。” 冷恪清嗯了一声,起身走向餐厅,虞潇跟在他身后。 他在酒柜前停了下来,看着酒柜里清一色的la romanee conti,这是他最喜欢的红酒,虞潇便买了一整柜,常年备在家里。但他知道,其实虞潇从来不喝红酒。 冷恪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倒一杯。” 虞潇:“您想喝哪个系列?” 他转身离开,随意道:“和以前一样。” 虞潇微怔了怔,随即弯了唇角,薄唇牵了丝温柔的笑意,他打开酒柜,取出一瓶1974。他将已经落了灰的红酒杯清洗干净,倒了三分之一的深浅,递给冷恪清。 冷恪清坐回沙发上,没接,说:“倒满。” 虞潇一愣,但还是照做了,再次将酒杯递过去。 冷恪清凉薄地笑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像提琴般悦耳,又像恶魔般无情,他看着虞潇,说:“把它喝完。” 虞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冷恪清,他知道这样的行为会惹怒对方,但他控制不住。 冷恪清脸上那点笑意果然消失了,说:“要我说第二次吗?” 虞潇声音低了几分:“您知道的,我对红酒过敏。” 冷恪清:“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可以喝清酒,为什么就不能喝红酒呢?” 虞潇:“我只能喝米酿类的清酒,对其他所有类别的酒都过敏,不是只对红酒……” “原来是这样啊,”冷恪清若有所思地挑着眉,紧接着失望地看着虞潇:“所以你也要违背我的意愿了吗?” 虞潇的指甲深深掐紧掌心里,他明知道冷恪清是在故意责难他,但在看见对方失望的眼神时,他还是无法控制地要答应对方。 掌心掐得生疼,腩沨虞潇轻声道:“……先生,一定要我喝吗?” 冷恪清:“我想看看你喝了会怎么样,仅此而已。” 虞潇:“这是上次的惩罚吗?” 冷恪清啧了一声:“说不准,一切看我心情。” 虞潇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冷恪清和以前一样,不会对他抱有任何怜悯。 “好。”他端着酒杯,将满杯的红酒一饮而尽。 从始至终,冷恪清都无情地注视着他。 虞潇将空杯子放在茶几上,垂首站在一边。 冷恪清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虞潇身边,抬手替虞潇抹去了唇边残留的红酒,虞潇这时才抬起头,微微下垂的眼尾看上去既可怜又无辜,但冷恪清知道,面前的人就是个血腥的怪物。 虞潇受宠若惊,他想要往冷恪清修长冰凉的指尖里蹭,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挨着,但头发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他被迫仰起头,惊疑地看着冷恪清。 冷恪清下手很重,虞潇忍着疼,不敢说话。 “虞潇,你真该好好谢谢楚轻舟,”冷恪清逼近虞潇,眼里闪现着怒火:“如果今天我收到的消息是冷山被他带走或者杀了,那我一定会让你以最痛苦的方式去死。” “自演自导的戏码好玩儿吗?下次还要玩儿吗?” 该来的还是要来,虞潇闭上眼,不敢和冷恪清对视。 他声音有些哽咽:“我错了冷先生,请你原谅我一次。” 冷恪清冷哼了一声,将虞潇摔在地上。 “怎么好意思委屈上?”他眯着眼睛看着地上的虞潇,幽幽道:“你还记得当年你给我过生日那次吧?” 虞潇闻言顿时睁大了双眼,他当然记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忘,那是五年前,他向冷恪清表明心意的一天,也是在那天,他成了冷恪清的弃子。 冷恪清知道他的爱慕之情后,狠狠责罚了他一顿,将他亲手送去了赫尔罕那身边,是抛弃,也是顺水推舟的计谋,他成了监视赫尔罕那的棋子,再也不能像曾经一样,跟在冷恪清身边。 “说话。”冷恪清冷冷道。 虞潇身体随之一颤,低声答道:“……记得。” 冷恪清声音不大,却寒冷而幽森:“你本来可以留在我身边,当个地位尊崇的杀人机器,但你偏偏在那天做出那种蠢事。这些年我念你能力强,也算衷心,给你机会回来,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耐心。”冷恪清冷哼一声:“你说,我留你还有什么用?” 虞潇在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神情忽然变了变,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古怪地笑了一下,道:“先生,您觉得我没用吗?” 冷恪清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眼里带着嘲意看着虞潇。 沉默。 虞潇也不顾冷恪清的反应,继续道:“您觉得,冷山的母亲爱你吗?” 冷恪清皱了眉。 虞潇靠近冷恪清:“那个女人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之后,她跑都来不及吧?嗯?她会接受您吗?她会爱上真正的您吗?” 虞潇单膝跪在冷恪清身前,伏在冷恪清的腿上,仰头望着对方,像一只虔诚的小狗:“先生,你看看我,只有我爱你,只有我爱真正的你,我会永远陪着你,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哪怕像以前一样把我当成发泄的工具,我不要你爱我,这就是我的作用。” 第33章 “先生,你杀了我,你就孤身一人了。” “你不害怕吗?这世上就没人爱你了。” 冷恪清眯起眼睛,但眼里的怒火中却掺杂着一丝迷茫,他冷声说:“闭嘴。”但不过五秒,这种外露的情绪,很快被他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冷漠。 他悠然靠回沙发上,道:“太自以为是了虞潇,你以为你……” 忽然,虞潇剧烈地咳喘起来,他就这么半跪着躬起身子,捂着嘴咳嗽,很快,鲜血从指缝流出,他艰难地往旁边挪了一些,他怕脏了冷恪清的衣服。 一阵强烈的眩晕过去后,他仰头看着冷恪清,染血的薄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失力倒在了地上,身体轻微地抽动着,看上去痛苦至极。 冷恪清从始至终神色未变,此刻也只是微蹙了眉,低语道:“这么严重么?” 他看着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虞潇,从口袋里取出一支淡蓝色的针剂,从虞潇的手臂注射了进去。 第0019章 草原上的风起得很急 几分钟后,虞潇脖颈上泛起红疹,又快速消退下去,反反复复几次,最终彻底恢复。 冷恪清拿起手机,拨通了殷博士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听。 “冷总,您怎么亲自打电话来。” 冷恪清伸手探着虞潇的鼻吸,说:“你上次研发的新药剂效果还不错。” “您用白鼠实验了?” 冷恪清收回修长的手指,嗤笑了一声:“是啊,白鼠还活着,目前看来,过敏反应也被压下去了。” “那就好,您放心,我会尽快研制出an17—i的成果。” 冷恪清挂了电话,沉默地看了虞潇一会儿,虞潇蜷缩着身子,眉头紧皱着,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得和死人一样,但唇上的鲜血却格外惹眼。 该死,冷恪清眯起了眼睛。虞潇这幅样子,和当年在他床上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但又不太一样。 每次在那种时候,冷恪清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有时甚至会弄伤虞潇,但他偏偏想看虞潇痛苦的样子,想看虞潇那副明明受不住却还要硬撑着讨好他的模样。 他会勒令虞潇不许叫出声音,会端详虞潇脸上痛苦与欢愉交织的神色,会将他的腰掐得青紫,会一边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在他耳边说着下流的话。 虞潇委屈极的时候,会用那双黑漆漆的无辜眼睛看着他,下垂的眼尾会泛红,浓密的眼睫会被一层雾水沾染得耷拉下来,像是被淋湿的羽翼。 生动而脆弱,惹人怜爱也惹人蹂躏。 可是现在,地上的人看上去了无生气,就像真的要死了一样。 冷恪清想,他其实是不希望虞潇死的。 他越看越烦闷,随即打横抱起虞潇,将人抱进了卧室里,卧室的地板上铺着乳白色的地毯,他便直接将虞潇扔在了地上,随手扯了一床被子盖上去。 虞潇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身在地狱。 全身的皮肤灼烧般疼痛,但他的体温又是极低的,浑身发冷,这种感觉就像万蚁噬心,十分难耐。 他去过冷恪清的实验基地,知道殷博士的其中一些实验,他隐约猜到了冷恪清对他做了什么。 他把他当成试验品,不顾他的生死折辱他,这是最严厉的羞辱。 虞潇苦笑了一下,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冷恪清肯定已经走了,他这次过来本来就是来找他的亲生儿子的。他走出卧室,想去给自己倒杯水。 他一路扶着墙来到餐桌前,发现上面放着一碗粥。 虞潇一怔,身后传来既熟悉又令他害怕的声音。 他竟然还没走? “醒了?” 虞潇扶着椅子转过身,看见冷恪清从阳台走过来。 他在这一刻想了无数种选择,但最终只是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冷恪清面前,垂头看着冷恪清黑靴子的鞋尖。 “先生,您解气了吗?” 冷恪清奇怪地笑了一下:“你发疯发完了吗?” 虞潇真的有些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他点点头,说:“我错了,我刚才不应该那样和您说话。”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粥,小心翼翼地问:“那是……给我的吗?” 冷恪清没回答,表情仿佛在说不然呢? 虞潇心里泛起一阵细碎的满足和酸楚,但还没等他伸手去拿,冷恪清忽然问道:“当年在地下拳场,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冷恪清的语调很温柔,但却让虞潇毛骨悚然,他不知道冷恪清突如其来的责难又是为什么,就好像故意不想放过他,但又没有明确的目的。 不等虞潇回答,冷恪清继续道:“因为其他人看向对手时,眼里要么是野蛮,要么是粗鄙,只有你的眼睛里,是绵延的恨意。干净,狠毒,”他靠近虞潇耳边,仿若情人之间的低语:“像一台杀人机器。” “虞潇,你从来不是什么善类,天生就不是,而我恰巧需要这样一个人,所以选了你。” “但你越界了。”冷恪清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虞潇将头垂得更低了:“先生,您心里清楚的,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我都……” 声音渐渐没了底气,他将声音放得极轻,似乎怕碰碎了什么,谎言,或者爱意。 “我都很尊敬您。” “是么?”冷恪清挑着半边眉尾,眼里满是讥讽。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把虞潇扔在地上之后还不离开,也不明白自己现在是想得到什么。 第34章 冷恪清将红酒缓缓倒在黑色的军靴上。虞潇顿时明白了过来,他往后退了一步,但被冷恪清掐着脖颈抓到了对方身前。 “那就像以前一样,证明你那点不值钱的尊敬。” “您还在生气吗?”虞潇可怜地望着冷恪清,他有些疲惫:“我以后再也不敢动冷山了,您放过我吧。” “趁着药效还没过去,我劝你尽快。”冷恪清冷冷地回视着虞潇,没有丝毫怜悯。 “先生……” “我记得我说过,如果你屡教不改,那么从今往后就做我的一条狗。” 虞潇闭着眼睛,泪水从眼尾溢了出来,蜿蜒在苍白的脸上,冷恪清松开他,他便顺着力道跪在冷恪清脚下,他缓缓躬下身,直到触碰到冷恪清的靴子,一点一点将上面残留的红酒舔舐干净。 冷恪清离开之后,虞潇看着桌子上的粥发呆了很久,直到那碗粥变得冰凉,他才坐下来,将冷掉的粥喝得一干二净。 他发现冷恪清真的很擅长折磨他,那个人总能毫不留情地将他推进地狱,再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柔。就连温柔都带着惩罚的意味。 冷掉的粥,或者,冷掉的爱意。 这些让虞潇痛苦的,成了他爱意起源的宿敌。 —— 风暴停了,晴空万里,万顷的荒漠迎来了新生。 从荒漠到绿洲仿佛一夕之间,冷山看着周围突然变幻的绿意,自己在草原生活的这些年,还真的没怎么来过沙漠边界。 “前面就是喀纳湖,快到你家了。”楚轻舟取下马上的水壶,递给冷山。 “谢谢。”冷山接过来喝了几口。 他们今早和老婆婆道别后,便离开了泰尔踏戈壁,楚轻舟准备先送冷山回家。 楚轻舟:“要不要休息一下,前面有树荫。” 他们都在沙漠上穿行了很久,就算他们吃得消,冷山也怕给马热死。 冷山:“好。” 楚轻舟翻身下马,顺手将冷山带了下来,落地时扶了一下冷山的肩。 “昨晚你睡得好么?” 冷山一想到昨晚,脸就红了。他在听见楚轻舟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睁着眼挨到了天亮。 他发现自己在贪恋楚轻舟的怀抱。 “……挺好的。”冷山心虚地不去看楚轻舟,他们并肩坐在树荫下,各自看着远处的湖水或山峦。 “那就好,”楚轻舟正要说些什么,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喂,沈总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楚轻舟阴阳怪气。 沈霆羽:“少来,你现在在哪儿呢?怎么没有在总群按时提交定位?” “我昨天被困沙漠里了,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是新手机不好用吗?” 沈霆羽尴尬地咳了一下:“……说正事啊,我这里查到‘惊蛰’的消息了,他在和一个叫曹洪帆的掮客交易絮鹿,他们现在应该就在你那附近。” 楚轻舟在心里落实了昨天的猜测,说:“嗯,‘蚩’的副首领应该就是‘惊蛰’,而且他以前很可能住在泰塔戈壁,我昨天就是准备和你说这个。” 沈霆羽在那头沉默了一下:“但现在的情况有些奇怪,我总觉得这些线索太轻易了,就好像幕后有个人引着我们往前走,而且那个人还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对我们很不利。” 楚轻舟看了冷山一眼,说:“再说吧,我给你发消息。” 「等木檀和小陈到了,我和他们去一趟曹洪帆的老巢,你把调查到的交易点发给我,如果曹和实验基地有关系,那他一定会露出破绽。把他和副首领的身份弄清楚,就能找到实验基地,‘蚩’的首领太丧心病狂了,只要那个基地存在一天,就会有无数生命惨死在那里。至于你说的幕后人,我现在怀疑那是个死人。」 「死人?什么意思?」 「他是个名义上的‘死人’,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这个猜测确实太大胆了……给我点时间吧」 「好,你注意安全。」 楚轻舟将冷山送回家,站在门口,他道:“那我走了。” 冷山小声嗯了一下,说:“现在吗?” 楚轻舟笑了,说:“那你还要留我吃个午饭吗?” 冷山被噎了一下,他也笑了:“家里没菜了。” 楚轻舟似乎怔了怔,随即随口道:“哦,我知道,拒绝的潜台词。” 冷山抬头看楚轻舟,一脸认真:“不是的,真的没了。” 楚轻舟见冷山竟当了真,尤其这幅表情还有点可爱,心里某个角落不由得柔软起来,他轻轻揉了一下冷山的头发:“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好骗。” 两人贴得很近,冷山能闻见楚轻舟身上清淡的木香,他一时忘了躲,直到楚轻舟收回手,也收了笑意,黑沉的瞳孔与他对视:“这段时间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出门,我得走了。” 楚轻舟转身的那一瞬间,冷山快速说道:“你还会再来这里吗?” 草原上的风起得很急,顷刻之间就能带走那些细碎的三言两语。 楚轻舟没听见,冷山也没再问。 【作者有话说】 冷山和楚轻舟都没动心 契机还没到 不过快到了 估计下下章 没办法 我就喜欢那种末日崩塌之下或大厦倾塌前夕或战乱迭起之间的爱情 总觉得这样才带劲 但是吧 有时候又觉得 偌大一张墨纸上只落一点瑰红 点到即止的纷争 好像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第35章 所以这本倒也不会有太宏大的场面 第0020章 番外 冷恪清x虞潇 (上) “黑刀!”“黑刀!!”打死他!!” “上啊!上啊!!” “打废他!!他娘的快上啊!!” 喉间涌上腥甜,虞潇被揍翻在地。 “好!!!” 刹那间,乌压压的擂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其中混杂着尖利刺耳的叫骂。 漫天的钞票在人群中挥洒四散,那些癫狂的呼喊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虞潇的耳朵里渐渐模糊。 他仰面倒在地上,脸上全是鲜血,不知道全身上下有多少地方骨折,疼到他想暴毙当场。 其中一张钞票正好飘落在他眼睛上,遮住了头顶刺目的炫光。虞潇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身处在纸醉金迷的地狱里。 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嚣盖过了裁判的哨声,当然,即使没有盖过,对方也不会停手,因为这里的裁判就是个摆设。 这是个打黑拳的地方,这里没有规则,不戴任何拳套或护具,没有任何打法限制。 这个黑拳场建在郊外一个废弃工厂的地下。不常年混迹于这些灰色地带的人,找不到地方,也进不来。 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在擂台上,没有人会觉得那是意外,更没有人会管。 虞潇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快四年,以极其残暴血腥的打法和招式赢下了很多场,但今天,他被人当猴耍了。 庄家在昨天找到他,和他说让他在今天打黑刀这一场的时候故意输掉,只要破绽不明显,黑刀会及时收手,事成之后给他五十万。 虞潇答应了,他没想到,合作了三年多的人要他死。 黑刀根本没收手,在他让了一招之后,对方直接朝着他面门来了一拳,他敏锐地从这一拳当中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隐约反应过来,但也只能堪堪躲过太阳穴,还是被砸在了侧脸上,对方趁他重心不稳,一把折过他的右手,将他举起来猛摔在地上。 “站起来!” “站起来!!” “接着打呀!!” 虞潇的听力在几秒之后恢复了正常,台下暴戾沙哑的嘶吼瞬间冲破耳膜,他闭了闭眼,抬起左手将眼睛上的钞票拿下来。 黑刀站在他面前,眼里透着神经质的兴奋,朝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呸了一声道:“长得真像个娘们。” 虞潇笑起来,露出一排染着鲜血的牙齿,越笑越癫狂。 “他妈的,你笑什么!”黑刀朝着他肚子猛踹了一脚。 “唔……”虞潇蜷起身子,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几乎将后槽牙咬碎了才忍住溢出喉咙的呻吟。 “你他娘的倒是说话!”黑刀拎着他的后脖子,将他的头一下下砸在擂台上。 突然,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虞潇猛然出手,他用唯一没有受伤的左手勒住了黑刀的脖颈,借着对方的力道将人拖倒在地上,同一瞬间,对着黑刀的眼睛狠砸了下去—— 鲜血四溅。 “啊!!!” 台下的呼喊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黑刀凄厉的惨叫。 虞潇舔着犬齿,再度笑起来,他凑近黑刀耳边,血腥气翻涌,他说:“你爷爷我今天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你这个疯子!!”黑刀一跃而起,将强弩之末的虞潇掀翻,一脚踩在虞潇的脖颈上。 死吧,就这么死了吧,都结束了。 虞潇只有这一个念头,太痛苦了,这样的人生,不要也罢。 但又不那么甘心,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一天开心日子都没有过,就这么被人在地下擂台上碾碎脖颈踩死,是不是太惨了点。 台下的欢呼声重新暴起,如雷贯耳。 虞潇的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癫狂丑陋的嘴脸,直到与一双琉璃般的眼睛对上。 那双眼睛实在太漂亮了,像一盏明灭的琉璃灯,将周遭的喧嚣隔离开来,即使虞潇疼得快死了,即使他们身处乌烟瘴气的地下黑拳场,即使他们被纸醉金迷的欲望环绕,却依然让人在与这双眼睛对视的这一刻起,就沉沦进去。 虞潇就是在那一瞬,燃起了极度渴望活着的念头。 他死死盯着对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他就是觉得对方在等什么,在等着什么东西出现,只要那样东西出现,对方就会出手救下他。 在他感觉自己的脖颈就要被黑刀碾碎的前一刻,那双眼睛的主人动了。 砰!—— 一颗子弹穿过乌泱泱的人群和擂台的铁丝网,正中黑刀的太阳穴。 黑刀的身体“轰”一声倒在擂台上。 脖颈上的力道松了,虞潇吐出一口血,微弱喘息着,用最后一丝清明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对方,他看见对方朝着他微笑了一下,那抹笑意其实很浅,浅得甚至有些冷,但虞潇却觉得无比安心。 他活下来了,抱着这个念头,虞潇闭上了眼睛。 ——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小子,他资质确实不错,但和其他经验丰富的打手比,根本算不上优秀。” “您真的认为,他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吗?” “而且我调查过他了,他根本没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全都是野路子,像这样的人,您敢用他当内线?” “我说了,既然我选了他,就有我的理由。” “赫尔罕那,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这个副首领的位置是我施舍给你的,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任何决定。” 第36章 虞潇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两个男人的交谈声。 其中一个声音很悦耳,但听上去却很冷漠,无形之间给人威压,让人不敢忤逆,另一个声音有些嘶哑,语气不太好,但却透露着虚伪的恭敬。 他现在没办法彻底苏醒过来,意识仿佛被困在身体里,睁不开眼,动弹不了,但听觉还在,他隐约听出来,这两个人是在谈论自己。 “……我没有僭越的意思,但实验室稀缺兀鹫的基因样本,兀鹫在西北边境才能猎到,您又走不开,接下来的任务您原本是打算交给我和这名新人的,我实在是觉得,带着这么个毛头小子,碍手碍脚的。” “哦?你的意思是,不如不要他了,让你单独去西北?” “这……” 其中一个男人似乎轻轻哼笑了一下,道:“别为难呀,我当然是信你的,你要真想一个人把西北的权给揽了,我也没意见。” “杀了他,你自己去,我就当今天这人白救了。” 虞潇顿时紧张起来,劫后重生的庆幸转变成了更深的恐惧,他现在是任人宰割的状态。 但另一个人却连忙惶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我只是怕耽误您实验室的进程,您看上的人那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我怎么敢要他的命呢。” “您放心,等他伤养好了,我就好好教他,保准将人带在身边。” 虞潇没听见后面的对话,因为他全身忽然爆发了一阵极端的疼痛,所有在擂台上被黑刀打出来的伤一下子传达到他的脑神经,被困住的意识似乎重新与身体链接上了,将他拉入了深渊,他在清醒与沉沦中挣扎,没一会儿就再次昏厥了过去。 虞潇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移动了一下胳膊,右手传来剧痛,上面打着石膏。 “醒了?”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是之前在他身边与人交谈的其中一个,对方坐在床边,正垂眸看着他。 “嗯……”虞潇吃力地应了一声,嗓音嘶哑无比。他略微动了动身子,想看看周围的情况,但脖颈上缠着纱布,一牵动就疼,干脆放弃了观察。 “张嘴。” “唔……”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对方便掐着他的双颊,将温热的水流灌进了他的嘴里。 灼烧般的喉咙被水流抚过,舒适了不少。虞潇看清了面前的人。 上挑的眼尾,琉璃般的瞳孔,一张无比俊逸的脸。 是那时在擂台下举着枪,于千钧一发之际干掉黑刀,救下他命的男人。他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地下黑拳场公然开枪杀人,还能全身而退的,一定不是常人。 “谢谢您救我。”虞潇想要直起身子,让自己看上去再诚恳一点,但他稍稍一用劲,浑身就疼得要碎了。 “不用起来。” 对方目光依旧冷漠,声音却温柔了几分。 “我叫冷恪清。” “我叫虞潇。”虞潇犹豫了一下,试探道:“那,我叫您冷先生可以吗?” “可以。”冷恪清伸手往虞潇的额头探去。 虞潇第一反应就是冷恪清要打他,他条件反射偏头躲了躲,但由于脖颈的伤,他动作很小,落在冷恪清眼里,这感觉就变成了虞潇因为害怕而瑟缩了一下。 冷恪清修长的指尖顿在空中,随即轻轻抚上虞潇的额头:“别怕,你昏迷了快三天,我看看你烧退了没。” 虞潇整个人愣怔住,他从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他的养父捡到他之后对他不好,经常不给他饭吃,动辄打骂他,逼迫他去给人当取乐的工具。 他从不知道被人温柔对待是这样的感觉,仿佛一片柳絮落在心间,挠得他心痒难耐。 “先生……”虞潇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人,轻唤道。 “应该退了,半小时后你自己再量一次。”冷恪清收回手,瞥了虞潇一眼:“小孩儿,你这样盯着我看,是不礼貌的,知道吗?” 虞潇顿时尴尬地无地自容,他连忙移开目光,甚至往被子里缩了一下,露出一双小狗般赤诚的眼睛,微微下垂的眼尾看上去有些可怜,与冷恪清上挑的锋利眼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冷恪清被虞潇这副样子逗乐了,他原以为虞潇是只难以驯服的狼崽子,现在看来好像比想象中要好掌控许多。他冷冰冰的脸上显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规矩我只说一次,以后记牢就好。”他将温度计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 丢下最后一句话,冷恪清离开了房间,他向来没有把指令说明显的习惯,但对方要是因此没有执行,那必定会迎来无情的惩罚。 虞潇还没来得及回话,房间的门已经被关上了,偌大的华丽房间内寂静无声,只剩下虞潇一个人。 他原本想闭着眼睛再躺一会儿,但脑海里却时不时就浮现出拳场的画面,冷恪清高挑修长的身影站在擂台下,在那个充满堕落,血腥,暴戾的地方,显得干净而出挑。 不能再想下去了,虞潇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干脆单手支撑着身体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他走向窗边,拉开窗帘,天色很暗,隐约能看见外面是一片花园,没有别的房子,路灯也没亮起,他大概正在一幢独栋别墅里。 第37章 虞潇昏迷这三天全靠输液维持生命,没吃任何东西,现在清醒了一会儿,饿得想把床都给吃了。他想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但又想起冷恪清让他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他不想忤逆对方,只能盼着冷恪清早点记起他。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干脆拖了把椅子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虽然今夜天上既没有星星,月亮也不圆,但他还是想看。在地下拳场生活的近四年,虞潇没什么机会到地面上去,一年也就出去个三次,毕竟他除了比赛就是在床上养伤。拳场的老板也不会让他经常离开。 就这样看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把量体温的事情彻底抛之脑后。 又过了快二十分钟,门被人推开了。 虞潇立刻欣喜地朝门边看去,正对上冷恪清的视线,他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记起对方的训诫,立马低下头不去盯着对方的脸,有些紧张地说:“先生。” 冷恪清视线扫过床头柜上的体温计,他看一眼就知道那位置没有被人动过。 “你没量体温?”冷恪清走向虞潇,他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是否真的动怒了。 虞潇一愣,他确实忘得一干二净,他伤惯了,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有把握,只要还能走路就不是大问题,几乎没用过温度计这种玩意儿。 他在撒谎和实话实说之间犹豫了两秒,最终道:“对不起先生,我……忘记了。” 冷恪清微眯起眼睛,如果虞潇刚才撒谎,那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虞潇,因为他看中虞潇的原因,无非就是年轻心狠,常年混迹在地下拳场被人当枪使,社会经历相对单纯。是能被他训练成杀人机器的好人选。但若是虞潇自作聪明,那么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本来应该死在擂台上,你应该清楚这件事吧?” 虞潇一怔,抬头看着比他略微高上一点的男人:“我知道的,我,很感谢您!”他脑子里搜罗不出来什么高级词汇,想了想,又说:“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请您相信我!” 冷恪清挑着眉尾,冷冰冰地说:“可你连量体温这种小事都没能按时执行,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虞潇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为什么冷恪清要生气,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他没有自恋到认为冷恪清是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但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我……” “从我救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只属于我。”冷恪清打断了虞潇:“从你的身体到思想,都只能由我支配,你受伤了或者伤没好干净,耽误的是我给你的任务,损失的是我的利益。所以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发生第二次这样的事。” 虞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忍了下来。 只低下头看着冷恪清漆黑的鞋尖,说:“我明白了,先生,我以后认真听您吩咐。” 听见冷恪清说的这些话,虞潇心里其实有些不满,他原以为冷恪清和他以前遇见的那些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没区别,不过就是把他当成还有一点利用价值的工具使用。 但他还年轻,他还不想死。眼前这个人在拳场断了他的后路,如果他不跟着这个人,必定会被他老板派人处理掉。 冷恪清推开房间的门,眼看就要再次离开。 虞潇慌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快饿得再次昏厥了。 “先生!请……等一等!” 冷恪清不紧不慢地转身,上挑的眼尾带了几分戏谑,仿佛就等着看他笑话。 虞潇一咬牙,红着脸说:“我饿了……可以给我点吃的吗……” 冷恪清平日里净干些打打杀杀的勾当,对玩弄人倒不上瘾,但看着虞潇这张清俊苍白的脸上可怜兮兮的倒霉神态,竟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啧了一声,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转身就走。 虞潇立刻慌了,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会格外失去理智,他踉跄着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冷恪清的衣角。 “冷先生!我,我实在太饿了,求求你,给我点吃的吧!”他抓着冷恪清不肯放手,大有冷恪清不答应就这么耗死在这儿的趋势。 冷恪清冷淡地笑了一下,眼底却闪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愉悦。 他稍一使劲就把衣角从虞潇手里拽了回来,丢下一句:“跟上。” 虞潇反应过来,立刻开心地道:“是。” 刚走没两步,却因为体力不支脚步虚浮,整个人朝着地上摔下去,冷恪清稍一侧身,抬手将他捞了起来。 “在擂台上的时候看着挺厉害的,怎么躺了几天虚成这样。”冷恪清毫不留情地嘲讽起来。 虞潇也觉得丢人,冷恪清松开他,他便连忙扶着墙站稳,轻声辩解:“我这次伤得比以往重……” 刚才冷恪清捞他的动作就像抱了他一下,他很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他从没有和谁拥抱过,这种姿势的唯一场合就是在擂台上。 他过肩摔别人,或者被别人摔。 虞潇见冷恪清不说话,以为对方不信,他生怕冷恪清瞧不上他,又急忙道:“我这次是被老板骗了!他和我说让我那场输给黑刀,所以我才故意露出破绽的,我原本能打得过他!” 冷恪清不作答,继续向前走,在虞潇看不见的地方,那张冷感的薄唇牵了抹笑意。他觉得虞潇像一只小狗,虽然破破烂烂的,但还算可爱。 虞潇跟着冷恪清下楼,他发现这是一座巨大且华丽的别墅,他刚才的房间在三楼,他们从旋转着的楼梯上下了两层,到达了一楼的餐厅。 第38章 琳琅满目的菜品飘香四溢,虞潇抑制不住地吞咽口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强忍住冲刺过去狂吃的欲望,抬头看了冷恪清一眼,等待对方的允许。 冷恪清慢悠悠坐在主位上,斜睨了虞潇一眼,说:“别傻站着了,吃吧。” 虞潇得了命令,嗖一下拉开椅子坐上去,准备用叉子去叉离自己最近的脆皮烤鸭。 “先喝点粥,不然你的胃受不了。”冷恪清轻飘飘瞥了虞潇一眼。 紧接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被人端上来,摆在虞潇面前。 虞潇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粥怔了怔,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些许,但他很快将这种陌生的情绪压了下去,乖乖拿着汤匙吃起来。 他起初把头埋得很低,生怕被冷恪清看见自己的异样,他怕冷恪清觉得他软弱,但这么一口一口没吃多久,他便忍不住,干脆端起碗直接往肚子里倒。 虞潇吞咽的速度给冷恪清都看笑了,他自己细嚼慢咽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碗筷,说:“慢点吃,别噎着。吃完休息半小时,会有人去叫你。” 虞潇这才从饭碗里抬起头,他嘴里还塞着一口饭,鼓着腮帮子看冷恪清,吐词有些含糊:“您就吃饱了吗?” 冷恪清向来吃得少,却故意揶虞潇:“怕你吃不够,不和你抢。” 虞潇一口饭差点没呛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恐怕让冷恪清看了笑话,他抹了抹嘴,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有,我已经吃饱了……” 冷恪清弯了弯唇角,什么也没说,离开了餐厅。 虞潇见冷恪清走了,懵了一会儿,他弄不清对方的意思,又生怕惹了对方不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走过来,说:“虞先生,冷总去处理事务了,你可以留在这里继续用餐,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但也不要吃太多,你刚醒,不宜暴饮暴食。” “谢谢。”虞潇防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语气有些冷漠。 男人温和地笑了一下,说:“我是冷先生的管家,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 虞潇顿了顿,难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很凶吗? 他尽量礼貌地说道:“我没有担心,谢谢你。”他不知道的是,他现在的状态和面对冷恪清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管家是个表情管理一绝的精英青年,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虞潇的自知之明,脸上维持着笑容,道:“那就好。” —— “冷先生,这是我最近搜索到的资料,就这么多了,絮鹿的基因体系实在太复杂,得等我去西北那边猎几只,交到殷博士手里,等实验有了新的进展,才能给您整理出完整的报告。” “目前,an14—i的药剂预估总价值是12亿。”赫尔罕那恭敬地站在冷恪清书桌前。 “不着急,”冷恪清慵懒地往椅子里靠着:“上次那个人,解决了吗?” 赫尔罕那:“那个畜生敢背叛您,我肯定不能让他带着我们的实验报告离开基地,他已经被我亲手杀了,您放心。” 冷恪清挑了挑眉:“我记得他还有个兄弟?” 赫尔罕那:“您的意思是?” “杀了。” 管家敲响房间的门时,虞潇正看向墙壁上的挂钟。 好准时,半小时一秒不差。 虞潇打开门,看见在餐厅时的那名管家。 “虞先生,我带您去找冷总。” 虞潇听见冷恪清要见他,眼里的开心藏都藏不住,他立即道:“好。” 他们下楼,一路来到了花园里。虞潇有些讶异,原以为此时冷恪清会待在房间里,没想到会在室外。 傍晚月色清暗,路灯亮了起来,将花园映照得宛若神秘的仙境,西欧风格的设计在夜色中会和童话世界里的场景特别相像,虞潇不知道怎样形容,他只觉得美极了,眼睛一刻不停地观察周围的景色。 “冷总就在那里,虞先生,我就不过去了。”前面带路的管家停下脚步,适时提醒道。 虞潇嗯了一声,想了想又不太自然地补充道:“谢谢。”他今天把这辈子都没用过几次的礼貌用语说了个遍。 他朝着冷恪清的方向看了一眼,冷恪清坐在一处乳白色与鹅黄色石头相嵌打造的亭子里,微颔着首,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 一捧月色虚照在冷恪清的侧脸上,将那张锋利无情的脸映出了温柔脆弱的意味,这种游刃于明暗之间的清冷,宛若刀上落雪,这一落,便落进了虞潇的心里。 虞潇看得一时呆住了,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跳得如此之快。 冷恪清早就发现了几米之外的虞潇,只是懒得说话。看虞潇半天不过来,他烦了,随手取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朝虞潇掷了过去。 匕首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眼看就要正中虞潇,虞潇回过神来,精准接下了匕首。 他跑过去,在冷恪清眼前站定:“对不起……我刚才……” “我对你刚才是抽筋了还是被鬼撞了没有兴趣,我找你来,是有话要问。”冷恪清合上书,说:“我很好奇,我在拳场看了你的资料,14岁就进了那个地下黑拳场,在那儿待了快四年,直到三天前,你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你是准备在那个鬼地方待上一辈子?” 虞潇:“……是。” 第39章 冷恪清:“那等你老了,谁也打不过了,你准备怎么办?” 虞潇:“去死。” 冷恪清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你没有牵挂?” 虞潇抬眸看了冷恪清一眼,低声道:“没有。” 冷恪清:“说说你的经历吧,我不用来路不明的人。不用骗我,因为只要我想,总能查到真相,到时候你会死得很惨,不过也说不定正合你意。” 虞潇立刻道:“我不会骗你!” “……我不会骗您,”虞潇垂着头,掌心全是汗,他不想让冷恪清知道他那些既凄惨又遭人嫌弃的过去,但他更不想欺骗冷恪清。 过了几秒钟,他终于下了决心,道:“冷先生,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你没有资格和我提请求。”冷恪清皱了眉,有些不满。 “好吧……”虞潇失落地抿着唇,说:“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是在怀慈孤儿院长大的,7岁那年,我住的那栋宿舍楼起了一场大火,死了很多人,我死里逃生,活了下来。” “我还记得那天我很害怕,就一直跑,一直跑,停下来的时候,我发现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后来,我被一个人贩子抓走,卖给了一个开赌场的男人。” “他逼我喝酒,抽烟,学赌博技巧,出老千,我在他那里过了7年,直到他的赌场被仇家举报,给查封了,那时我14岁了,他见我没了利用价值,就把我又卖到了那个地下拳场,然后……也就是现在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虞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一些,他以前被人说是扫把星,说他只要到哪儿,哪里都会倒霉,他很怕冷恪清知道以后就不要他了。 冷恪清听完却没有任何嫌恶的神情,只淡淡道:“不错,听起来像是实话。”他浅淡地凝着虞潇:“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我会派人当你的陪练,你只管精进你的拳脚功夫,等需要用上你的那一天,会有人带你离开这里。”说完,便起身离开。 虞潇兴奋地点点头,说:“好,我会努力的先生!” 冷恪清走了两步,忽然转身看着虞潇,问:“你想有个家吗?” 虞潇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冷恪清,一时之间连礼数都忘了,他喃喃道:“想,当然想。” 冷恪清垂下眼睫,浓密纤长的睫毛扑朔了一下,云淡风轻地道:“嗯,你以后可以叫我父亲,我收的义子不只你一个,将来我会在你们之中选最优秀的那个人继承我的位置。” “什么?”虞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冷恪清以为他少年心性,觉得这是侮辱,他倒是无所谓,于是说:“不愿意也没关系。”说完,继续向前走。 虞潇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明明应该很高兴,高兴得跳起来答应,但他就是没办法想象把冷恪清当成他的义父。 直到冷恪清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里,虞潇才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个月之后,虞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被管家带着见到了他的陪练,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年名叫程予,两人每天7点起床,准时在空地上晨跑,练习体能,相互切磋。 虞潇已经有大半年没再见过冷恪清了,管家说,没有冷恪清的命令,他不可以离开这座别墅,他每天的生活很单调也很累,那个叫程予的少年比他厉害很多,是从小系统学过各类散打拳击柔术的练家子,在和虞潇练习的时候也从不放水,虞潇经常被他打伤,最严重的一次,小臂当场骨折了。但无论如何,虞潇都觉得这比曾经17年的生活都要让他感到开心。 人一旦有了想见的人,思念蔓延起来,再庸碌的生活,也会熠熠发光。 2030年的春天,这是虞潇和冷恪清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天。 虞潇在4月17日这天午后,再次见到了冷恪清。 黑色的轿车停在别墅门口,侍者拉开车门,冷恪清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虞潇和程予刚训练完,虞潇一眼就看见了冷恪清的身影,他飞奔过去,又在距离对方三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冷先生。”他微低着头,保持礼数不去和冷恪清对视,但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冷恪清没什么表情,上下打量了虞潇一眼,就像打量一件物品一样。 “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虞潇眼睛都快放光了,在他听来,这句话是冷恪清在关心他,他受宠若惊地抬头望着对方,说:“嗯,我18岁啦,您怎么这么久才来,我很想您。” 冷恪清被虞潇眼里的炽热望得一怔,他不喜欢这个眼神。他皱着眉,看向一边的程予:“这段时间你没有教过他最基本的礼数吗?” 程予低着头解释道:“对不起父亲,您当时只说让我陪他训练,我不知道他这么不守规矩。”他推了虞潇一把,道:“还不快给父亲道歉。” 虞潇眼里的光瞬间熄了,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莽撞,想说些什么来弥补,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先生,抱歉,我只是……” 冷恪清直接无视了虞潇,打断道:“那我就看看你们各自的精进,你们比一场,就在这里。” 程予立刻答道:“是,父亲。” 第0021章 番外 冷恪清x虞潇 (中) 程予立刻答道:“是,父亲。” 虞潇觉得冷恪清生气了,他不知道冷恪清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只好也立即说:“是,先生。” 第40章 程予的招式很迅猛,比之前训练时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狠,虞潇这段时间的进步已经很大了,但还是比不得程予的专业程度,没过十招,就被程予当胸踹了出去,滑了数米远。 “唔……”虞潇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咳喘,他一边咳一边忍着剧痛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朝冷恪清的方向看了一眼。 冷恪清没再看虞潇,他走向程予,冷淡地夸赞了一句:“不错。” 程予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谢谢父亲的肯定。” 虞潇站在他们旁边,脸上还沾着灰,整个人像一只灰头土脸的战败小狗,他实在没忍住,偷偷看了程予一眼,他好羡慕程予,他想和程予一样得到冷恪清的赞赏,哪怕只有一句,但自己打输了,只能怪自己不够厉害。 他恹恹地跟着冷恪清回到客厅里。 冷恪清将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看清楚这个人,记下他的长相。” 虞潇和程予同时伸出手,但程予抢先一步拿过照片,虞潇只得尴尬地把手收回来。 程予看了一眼,立即道:“我记下了,父亲。”随即施舍般递给虞潇。 虞潇接过,看了一会儿,也道:“记住了,先生。” 冷恪清将一把精致的手枪抛过去。 虞潇在这大半年里已经熟练掌握了枪法,他接过枪,收好。 “这是给你的备用枪,你们今天的任务是用狙击枪杀了照片上的人,要一枪毙命,听清楚了吗?” 程予:“听清楚了父亲,那这次是由我来执行吗?” 冷恪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虞潇来执行,你辅助。” 程予脸色变了一瞬,说:“是,父亲。” r市最繁华的商圈,路上的行人和车流量都很大,虞潇和程予从提前计划好的路线穿过,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烂尾楼。 程予瞥了虞潇一眼,问:“这是你第一次出任务吧?” 虞潇嗯了一声。 程予忽然轻蔑地笑了一下,说:“真不知道父亲看上你什么,以前都是别人给我打掩护来辅助我,这次居然让你一个没经验的野路子动手。” 虞潇顿了顿,平时训练的时候,他只是觉得程予对他有些冷淡,下手毒了点,这些他都没放在心上,但今天程予对待他的态度好像格外的差。 换做以前,虞潇面对挑衅会直接动手,就算打不过也得打个两败俱伤,但他不想让冷恪清生气,于是说:“程哥,你比我厉害,多亏你带我。” 程予似乎没想到虞潇会忍气吞声,他皱着眉,撞了虞潇一下,率先朝着烂尾楼的水泥楼梯走了上去。 二人到达楼顶,这栋烂尾楼大概有三十层高,从楼顶俯瞰下去,路面上的人群显得很渺小。 他们的目标人物在距离这栋楼两千米之外的一栋写字楼第17层。 虞潇利落地架好狙击枪,透过狙击镜,他将17层的所有细节看得一清二楚,瞄准镜扫过每一间办公室,直到看见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西北风,风速5.3m/s。” 程予测完风速就去天台铁门的地方蹲守,他的任务就是随时报告紧急情况,楼底也隐藏了数十名他们的人,应对可能发生的特殊状况,虞潇心知他自身的安全不会受到什么威胁,但放在扳机上的手指还是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耳麦里传来程予不耐烦地声音:“虞潇你在等什么?还没找到目标吗?” “找到了。” “那还不快动手?怎么,你怕了?” “……没有。” 虞潇闭了闭眼,瞄准男人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砰—— 同一瞬间,街道上传来尖利刺耳的警笛声。 —— 虞潇跪在别墅的大理石地板上,一言不发。 他们今天的行动被人泄露了,警方早已埋伏在烂尾楼附近,把周围百里围剿得水泄不通,虞潇和程予原本是插翅难飞,但冷恪清做了两手准备,在他们被困在天台时,一架直升机出现在上空,他们被及时救走了,但楼下的那些人被警方全部抓获。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冷恪清坐在沙发上,冰冷地看着虞潇:“程予,告诉他。” 程予:“是,父亲。” “你说你在狙击镜里看见目标对象一直站在落地窗前,对吗?” 虞潇:“对。” 程予:“像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有人提前知道了我们的动向,做了黄雀在后的准备。告诉目标人物他们会保护他的安全,然后故意让他当活靶子,其实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他,同时把我们给送进去。” 虞潇一怔,羞愧地把头埋得更低,他当时紧张得忘了分析。 “对不起,都是我没能及时发现。” 冷恪清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算是个教训,本来也没指望你做成,你能杀了他就不算太差劲,但,”他唇边勾了抹残忍的弧度:“既然造成了损失,就要罚。” 程予在这时说:“父亲,虞潇在平时训练的时候已经很努力了,这次毕竟是他第一次出任务,求您从轻。” 虞潇吃惊地看了程予一眼,他还以为程予真的很讨厌他。 冷恪清淡漠地丢下一句:“关到禁闭室去,一周。” 虞潇在别墅里生活了这么久,竟从不知道,这地底下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第41章 他被程予带到地下二层,这里昏暗潮湿,四面都是铜墙铁壁,程予用钥匙打开其中一间上锁的房间,把虞潇推了进去。 “程……” “闭嘴!”程予就像换了一副面孔,他恶狠狠地看了虞潇一眼,说:“要是今天拿枪的人是我,肯定能避免损失。你知不知道一下子被抓去这么多人,其中但凡有一个人供出对我们不利的消息,后果有多严重。” 虞潇本就自责,他惭愧地说:“确实是我没做好。” 程予冷哼了一声,道:“那就好好反省。” 铁门被关上,发出一声巨响,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虞潇这时才发现,门关上以后,这个房间里一点光源都没有,几平米的狭窄面积被彻底的黑暗笼罩,令人无端心悸。 起初两天会有人给他送来水和馒头,到了第三天,就只有一碗水。但最可怕的并不是饥饿,而是在这个地方待久了,会让人抓狂。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光亮,只有无边的黑暗。虞潇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能大概分辨出过去了几天,他开始在地上打滚,用头撞墙,撞得满脸是血,他一直在等冷恪清气消放他出去,他想见冷恪清,想得快疯了。 门被人打开的时候,虞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意识几乎涣散了,任人把他抬上担架,放到床上,给他扎针,都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冷恪清来到他的床边。他听见冷恪清和身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交谈了几句,然后医生离开了。 冷恪清幽幽开了口:“算你命大,没一头撞死。” 虞潇嘶哑着嗓子道:“先生,对不起。” 冷恪清皱眉了,虞潇觉得自己又惹冷恪清不高兴了。于是强撑着又说:“程予和我说,那些人被警察抓了会很麻烦,您是在为这个生气吗?”他用扎着针管的手扯了扯冷恪清的衣角,讨好地笑了一下。 冷恪清有些不爽,这次的任务难度对虞潇来说确实大,他也确实就是故意让虞潇去完成这个注定会出错的任务,以此让新人谨记教训,同时威慑新人。这招他用在很多人身上,但这次他莫名地烦躁,尤其是听见程予假惺惺的求情,还有知道程予故意不给虞潇送饭之后。 “你还想留在这儿吗?”冷恪清鬼使神差问出这么一句。 虞潇以为冷恪清要赶他走,连忙说:“想!先生,不要赶我!”他想从床上爬起来,但尝试了几次,都失力倒了下去。 冷恪清看不下去了,他坐在床沿上,伸手扶着虞潇将人塞回被子里。 “没有要赶你。”他用手垫了一下虞潇缠满绷带的脑袋,让虞潇安全枕在枕头上。 “我给你一次离开这儿的机会,你要知道,只要是跟过我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全身而退,那些半途逃走的,都死无葬身之地。我今天给你这个机会,你好好想想。”冷恪清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波澜,并没有释放任何威压的气场。 虞潇呆呆望着冷恪清:“可是我没别的地方能去了,而且,我想留在这里。” 冷恪清不耐烦了:“我不管你有没有地方可以去,反正你不管是去哪里,继续去打拳也好,去捡垃圾也好,反正你可以不用在这里卖命,做这些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 虞潇怔了怔,少年带着血污的脸上扬起一个纯粹明亮的笑容:“原来您是关心我,但我就想留在这儿,我想好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 其实对18岁的虞潇来说,冷恪清的别墅就像一座精致高耸的城堡,那是困住他的牢笼,也是救赎他的家。是他在阴暗潮湿的地底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之后的光源,而光源的尽头是冷恪清。 从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由于要处理的事情都在r市,冷恪清每天晚上都会回到别墅,有时在书房里过夜,有时回来睡一觉,第二天早上离开。 虞潇每天都会在客厅里等冷恪清回家,冷恪清每次回到别墅的时候,都能看见客厅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光。虞潇会小跑着凑到冷恪清面前,对他腼腆地笑一下,然后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有一次,冷恪清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他在沙发上看见睡着的虞潇。 他知道,虞潇每天的训练强度都很大,而且一周只有一天能睡懒觉。他没有吵醒虞潇,准备自己回房间。但在他经过沙发的时候,他看见虞潇脸上有一道伤痕,似乎没有好好处理过,伤口还是猩红的。 冷恪清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多看一眼已经是他在格外关注了,但虞潇在这时突然醒过来,也许是感受到了冷恪清的存在,他睁开眼,发现冷恪清站在沙发前,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甜甜笑了:“冷先生,您回来啦。” 冷恪清皱着眉,拉住虞潇的手腕:“别乱碰,脸上有伤。” 虞潇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手,从沙发上蹦起来:“没关系的,小伤。”冷恪清语气不太好:“训练时伤的?” 虞潇点点头,敏感地问:“您生气了吗?”他以为冷恪清嫌弃他没用,连忙说:“我现在已经可以和程哥打平手了,您别生气,我有进步的!” 冷恪清忽然抬手摸了一下那道伤口,虞潇疼得眨了眨眼睛,轻轻嘶了一声。 “知道疼还不去处理。” 第二天虞潇7点准时在院子里等程予,但来的却是管家,管家微笑着和虞潇说,这段时间休息,他不用训练了。 第42章 2034年盛夏,虞潇已经成了冷恪清身边最得力最亲近的下属,他被冷恪清带去喀纳湖,亲眼看着冷恪清的手下和一支叫山峰的队伍厮杀,他才知道,原来他在地下拳场见过的场面,已经算温和。 2035年冬,虞潇跟着冷恪清回到r市。他记得12月7日是大雪,这一天,也是冷恪清的生日。 也是这一天,他失去了待在冷恪清身边的资格。 因为他的秘密被发现了。 第0022章 番外 冷恪清x虞潇(下) 生日那天,他在别墅的每个角落里摆满了冷恪清喜欢的百合花,去蛋糕店取了提前定好的蛋糕,然后在客厅等冷恪清回家,像几年前的无数次一样。 冷恪清回来之后看见这些,和虞潇想象得一样,他没有不开心也没有开心,只是冷淡地说:“我从不过生日。” 虞潇牵了牵冷恪清的手,这几年,冷恪清已经允许他偶尔的一些肢体接触,他有时撒娇或者有求于冷恪清的时候,都会这么做。 “先生,我准备了好久,您就当陪我一次可以吗?” 沉默。 那就是答应了。 虞潇扬起笑容,把冷恪清带到桌前坐下。 “先生,我给您变个魔术,我学了好久,您认真看哦。”虞潇将灯全关了,只点了一盏烛台,他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烛火跳跃之间飞舞,随即,一枚白金色的戒指从浮光里缓缓显现出来。 虞潇伸手去取下光影中的戒指,戒指从火苗中坠落,掉在他的指尖。 “先生,生日快乐。” 这一瞬间,虞潇敢肯定,他从冷恪清的眼睛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惊喜和沉沦。 所以他才失了分寸和理智,提出要和冷恪清拍一张照。 他设置了倒计时拍照,走到冷恪清的椅子后面,用手捂住了冷恪清的眼睛,他说:“这辈子就拍这一张,先生。” 然后他得寸进尺了,鬼迷心窍了。明明喝了红酒的是冷恪清,但为什么醉的是他呢,想不明白。 他就这么俯身亲吻了冷恪清的唇。 他能感觉到冷恪清先是怔了怔,然后一把扯下他遮住他眼睛的手,反拧着将他撞在墙壁上。 “虞潇,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带着肃杀的质问。 他忍着手臂骨裂般的剧痛一直向冷恪清求饶,道歉。 那天,他被冷恪清罚跪在花园的石阶上,跪了五个小时。他冷得失去了知觉,最后晕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虞潇发现自己在禁闭室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他没觉得意外,冷恪清从来不喜欢他,他今天亲了他,没被当场一枪毙掉都算冷恪清大发慈悲,什么样的惩罚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一直知道,冷恪清这辈子只爱一个人,那就是冷山的亲生母亲,一个十分美丽温婉的江南女子,即使那个女人已经去世很久了。 虞潇不知道自己在禁闭室待了多少天,他觉得自己快捱不下去了,包括对冷恪清的爱。 冷恪清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殷博士刚送过来的实验报告,浏览了一小时,走神了三次。 第一次走神,想起了虞潇送给他的戒指。 第二次走神,想起了虞潇的那个吻。 最后一次走神,很奇怪,他想起了很多过去微不足道的小事。 比如深夜回家,客厅亮着的灯。 再比如那些平常不过的无聊问题。 “冷先生,你终于回来啦,今天受伤没有?”虞潇会笑着望向他,围在他身边转悠。 “冷先生,您喜欢喝什么?” “原来你喜欢喝柠檬汁!你是喜欢喝酸的嘛?” “先生,你今天累不累,我帮您捏肩怎么样?我以前经常给拳场的弟兄捏,手法很好的。” “先生,我这周进步很大,你要不要看?” “冷先生,您今天忙不忙,能不能陪我出去玩?” 冷恪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琐碎无聊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虞潇面对他的时候好像永远都是笑着的,即使受伤了,或者被责罚了,也会很快整理好情绪,用那双漂亮的眼睛重新看向他。 冷恪清有些烦躁地将手里的实验报告扔在桌上。 …… 周五,冷恪清回到别墅。 他已经一周没有回这里了,生日之后,他去了另一个房子里住。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心情不好,从花园到客厅,到书房,到禁闭室的门口,他只要看见这些地方就会莫名焦躁。 但殷博士今天从 a国m城的实验基地飞过来,直接到了他的别墅里,他不好不见。 冷恪清到客厅的时候,殷博士正坐在沙发上,看见冷恪清进来,立即起身道:“冷总,上次的实验报告,您看了吗?”他是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青年,也许因为学医多年,恭敬谦卑时也不会给人卑躬屈膝的感觉。 冷恪清嗯了一声,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看过了,进展不错,辛苦你了。” 殷博士连忙说:“不敢,这次我来……是想感谢您救了我的哥哥,如果不是您,我哥哥已经死了,但我从来没有好好谢过您,最近的实验告一段落,我就抽空过来给您带了份礼物。”他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礼盒,双手递给冷恪清。 冷恪清微眯起眼睛,没接,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客气了,其实我只是提供了实验场地和资金,做实验的人是你,所以其实真正算起来,是你研制出的药剂救了你哥的命。” 第43章 “不不,我哥他注射可卡因这么多年,我们早就倾家荡产了,如果不是您愿意给我们钱,还让我有地方研制出短期内戒断可卡因的药剂,他不可能活到今天!”青年突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说:“但这个实验基地真的害了太多生命,从动物,到我们的同类……” “我知道,这也是我的罪孽,什么惩罚也都是我应得的。但不管是您提出的制作戒断可卡因的药剂,还是基因复制,我都不认为您是完全错的,至少,我的家人就因为您的想法活下来了,我是真心感激您。” “但an17—i这项实验,实在是太残忍了,而且……”青年顿了顿,说:“复制完整基因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就算,就算我用一百个活人做实验,也不一定能成功一次。” 冷恪清的脸色变了一刹那,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冷笑一声,幽幽道:“那就用一千个,一万个。” 青年握紧了拳头,提高了一些音量:“冷先生!我知道您思念您的夫人,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实验成功,您得到一个复制品又有什么意思呢?那和克隆人没有任何区别!” 冷恪清盯着对方的眼睛,眼底的怒火几乎在翻涌,但他没有动手,只是冷漠地说:“复制品?克隆人?” 他哂笑道:“听起来还不错。” 青年怔住了,转而站起身来,质问道:“您真的还爱先夫人吗?” 冷恪清蹙眉看着他,眼神含着警告。 青年却像豁出去了一般,不管不顾道:“您以前,每一年都会在12月8号这一天去看望先夫人,带一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不论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您有多忙。” “但我来之前去看了,墓碑前没有新鲜的百合花,所以,”青年靠近冷恪清,镜片后面的眼睛带着一点神经质般的敏锐:“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忘了去见先夫人呢?” …… 虞潇是被一桶冷水浇醒的,还没来得及咳喘,就被一道鞭子抽蒙了。 “啪!” 凌厉的鞭声在禁闭室里回荡,虞潇感到后背火辣辣地疼。 冷恪清终于想起他来了?这是气不过,派人来打他了吗? 这是虞潇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所以他没想着躲,他只想快点挨完罚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第二鞭迟迟不落下,禁闭室太黑,他又看不见现在什么状况。 “你……”话音未落,虞潇感到头皮一阵刺痛,他的头发被人从身后抓起来,被迫他仰着头,紧接着,他闻到了冷恪清身上再熟悉不过的雪松的香水味,很淡,但他铭刻于心。 “先,先生?”他太惊讶了,以至于不敢确定。 身后的人没说话,将他重新扔在地上。 “啪!” 鞭子破空而来,下了狠劲落在他的肩胛骨上,一下又一下,新伤叠着旧伤,直到他疼得喊出声音,被逼到墙角,用手护住头脸。 “先生,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冷先生!是您吗?求您……” 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又一桶冷水浇下来,虞潇这次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摸黑抓住对方的脚腕,嘶哑着嗓音,他觉得他的理智都被这些鞭子打乱了,他轻声道:“先生,我不喜欢你了好不好,你饶了我这一次。” 不知是哪个字触怒了对方,他被恶狠狠地掼到墙上,只听冷恪清低沉的嗓音犹如鬼魅:“想活命就闭嘴,以后不要让我再听见喜欢这两个字。” 虞潇忍着疼,声音虚弱:“好,我以后都不说了,不说了……”他以为冷恪清会就此放过他,但他想错了。 他的衣物被冷恪清粗暴地撕开,他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了,任由冷恪清动手,他不知道冷恪清要做什么,直到对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脊背上的伤口,然后用沾湿的手指进入了他的身体。 虞潇瞪大了眼睛,他害怕了,他是喜欢冷恪清,但他不想被冷恪清这样对待。 “先生!你做什么……唔……” 嘴里被塞入了他自己的衣服,双手也被什么东西绑在了身后,应该是冷恪清的领带。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无尽的噩梦,而虞潇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深渊,在深渊里痛苦,沉浮,欢愉,堕落…… 直到他断断续续的喘息变成了破碎零落的呜咽与哭腔。 冷恪清施舍般在他耳边柔声说道:“虞潇,给我过生日那天你想要的,我现在给你了你不开心吗,怎么哭起来了?” 虞潇说不了话,他想逃开,但被捆在身后的双手行动不便,很快被冷恪清拖回了身下。 嘴里的衣物被拿掉,冷恪清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湿润的眼角。 “我不能再喜欢上任何人了,虞潇,我没时间,也没精力花在感情上,你知道的。”冷恪清温柔地说:“你也不要喜欢我了,我们各取所需,对谁都好。” 虞潇目光空洞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他这辈子都没办法拒绝冷恪清,即使对方的话让他痛得快要死掉。 “先生,”虞潇嘶哑着嗓音,轻声说:“抱抱我吧。” …… 月色倾泻而下的银辉中,连风雪里都是腥膻的气息。 凌乱不堪的禁闭室与一墙之隔的花园,明明很近,虞潇却觉得,他这辈子都到不了那里了。 而冷恪清用这一夜腩沨确认了自己的心,也用这一夜将自己的心活活碾碎了。 第44章 他不允许自己有第二个软肋,所以用这种方式,彻底断了他与对方的念头。 第0023章 洛城古道 边境的云总会给人离地面很近的错觉,一辆中型suv穿行在蜿蜒的山路与连绵起伏的山峦之间。 不远处,屹立在山巅之上的国界碑时隐时现。楚轻舟看了眼车窗外的天色,说:“要下雨了。” 小陈拉长了语调,苦着脸道:“啊,为什么我每次出来执行任务都下雨啊,真倒霉。” 楚轻舟:“人家木檀又当司机又是出钱租车都没怨言,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矫情什么?” 小陈从副驾驶伸出一颗头,一脸娇嗔看着安然躺在后座的楚轻舟:“楚队,你说得好像木檀不是男人一样。” 楚轻舟嘴里叼着一支芦苇,闭着眼不看小陈:“是啊,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怎么就你这么矫情啊。” 小陈撇撇嘴,说:“哎呀,好嘛好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成分。” 驾驶座传来一声轻笑。 楚轻舟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小陈说:“知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午夜凶零,我不理解但绝对尊重,只要你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木檀又笑起来,他提前看好路况,腾出一只手拍了两下小陈的肩:“你可是咱们队里的娇花。” 小陈恢复了正常状态,一本正经道:“楚队,话不能这么说,你对我没感觉那是因为你不是弯的,你要是弯的,说不定会喜欢我呢。” 楚轻舟笑起来,把芦苇拿在手里,随口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弯,除非天塌下来砸我脑袋上。” 两小时后,suv停在洛城古道上。木檀率先下车,为楚轻舟拉开车门,小陈也从车上下来,三人早已敛去在路上时的打闹氛围,各自演绎好自己的角色。他们今天是伪装成买家,来找曹洪帆交易的。 沈霆羽将曹洪帆的资料发给楚轻舟之后,楚轻舟决定用这个办法尽快探查出他们和‘蚩’的关联。但这是一招险棋,毕竟像曹洪帆这种不只交易动物制品,还与一些黑色地带的大老板交易可卡因的掮客,他们都有一套戒备森严的交易体系,即使定下的地点是个破破烂烂的船舱,附近十里的海水里都可能潜伏了几十号人。 洛城古道一条街上是大大小小的商贩,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其中就有一家店面做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生意。 楚轻舟在暗哨那里得到消息,曹洪帆明面上开得是一家古玩店。 “那个风筝还挺漂亮。”小陈指着旁边一个摊子上卖的凤凰风筝。楚轻舟下车前交代了,越自然越好,他也就半真半假观察周围的情况,反正这地方的人文风情他确实没见过,还挺好奇的。 楚轻舟把手搭在木檀肩上:“让檀秘书给你买。” 小陈往楚轻舟身上凑:“你怎么不给我买?你不是我的好哥哥嘛~” 楚轻舟故作嫌弃地推了小陈一下:“别动手动脚啊,也就今天当你一天哥。” 小陈抱着楚轻舟的胳膊就摇,说着刚学来的本地腔调:“哎呦,哥哥不是应了人家带人家去买*的嘛~” 这时,经过他们身边的一个本地女人惊恐地看了楚轻舟和小陈一眼,快步走开了。 楚轻舟拍了一下小陈脑袋:“让你演没让你现在就演,你这话被人听去,再加上你这形象,一会儿路人要是报了警,我只能忍痛把你留在看守所了。” 小陈今天得当个常年注射**的瘾君子,出发前专门吃了三粒舍曲林,以达到快要犯瘾前的状态,现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加上苍白的脸色,光天化日之下看着确实吓人。 楚轻舟忽然打了个隐蔽的手势,三人对视一眼,朝着一家暗红色木门的古玩店走去。 木檀快走两步,帮楚轻舟开了门,楚轻舟和小陈前后脚走了进去。 古玩店内比外面看上去大许多,但只点了三盏烛火,光线昏暗,扑鼻而来的沉香让人心情放松,但里面却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奇异香味。 “先生,您随便看看,看见喜欢的和我说,我给您介绍。”一名中年男人从黑暗中走来,站在楚轻舟身旁,细长的眼睛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楚轻舟三人。 楚轻舟淡漠地笑了一下,道:“上次不是已经看过了吗,我是来收曹先生那批货的。”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沉默半晌,压低了声音,说:“跟我来。” 他们跟着男人穿过一列列木架,来到最后一排墙角的花瓶旁,男人移动了一下花瓶,花瓶缓缓移开,显出一扇铁门。 “只能一个人进去。”男人粗哑的嗓音响起。 楚轻舟不冷不热地说:“事儿倒是多。” 男人又看了楚轻舟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先生,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来这儿交易的人都得守规矩。” 楚轻舟突然笑出了声音,紧接着,他猛地揪住男人的衣领将人撞在一边的木架上,上面的瓷器古玩哗啦碎了一地,没等男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住男人的手臂反拧上提,男人一侧膝盖被迫跪在地上,正好扎进一片碎掉的瓷器,男人惨叫一声,但很快止住了声音,因为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他们常年和枪械打交道,本能地对枪畏惧。 同一时间,原本藏在暗处的手下从各个黑暗的角落窜出来,齐刷刷举枪对准了楚轻舟三人。 “放下枪!”其中一名黑衣人喊道。 第45章 楚轻舟就像没看见那些枪口似得,带着几分嚣张的气焰厉声道:“这就是曹老板的待客之道吗?刚才摔碎的那些破罐子我十倍赔给你们,但这生意恐怕是没法谈了。” 小陈顿时有些着急地拉扯了一下楚轻舟,低声在楚轻舟耳边说了些什么。 跪在楚轻舟脚下的男人听了突然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说道:“少爷您别生气,刚才都是我不对,这规矩是死的,我这脑子不好使一下子没转过来,您别往心里去。我看……您弟弟这是瘾犯了吧,这样,我这儿有一批新货,‘蓝精灵’,市面上最纯的一批,要不,我去给您拿来,您先给他试试?” 这并不是讨好,而是明目张胆的试探,如果他们过不去这关,今天他们三个就都得交代在这儿。 楚轻舟舔了舔犬齿,不动声色地和小陈交换了一瞬眼神,松了手,痞气地说:“行啊,那就尝尝鲜。” “好嘞,”男人连滚带爬地起身,捂着血流不止的膝盖,说:“少爷您等我,我马上给您取来。” 第0024章 风月 喀纳湖边,冷山坐在山坡上,看着天空中盘旋列队的十一只鹰。他的右肩停着一只玄色的鹰,正低头梳理羽毛。 “哈桑,回去。”他伸手朝空中一指,玄鹰便展翅冲向了空中,加入进那些鹰的队列里。 才过去两天不到,冷山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在想楚轻舟这件事。 那个人有好有坏,坏起来的时候让他又怕又恨,好起来的时候……还挺温柔的,也很能让人感到安心。 可是他应该不会再见到楚轻舟了。一想到这个,冷山心里的失落就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人的情绪总是来势汹汹,即使他分不清这种想念是关乎风月还是无关风月。 忽然,他警觉地回过头,随即嗖地一下站起来,看向不远处的一颗杏树。 那里有人。 冷山连续几天经历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谨慎。 他紧紧盯着那棵杏树,心跳得很快,不止是紧张,还有隐约的期待,即使这份期待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下一刻,一名身材欣长的男人从树影后走出来,冷山的心落了下去,眼里的希冀也瞬间熄灭了。 不是楚轻舟。也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男人朝着冷山走过来,冷山将手伸进口袋里,取出了匕首。 “我没有恶意。”男人在距离冷山两米的位置时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冷山微蹙着眉,打量着男人:“你是谁?” 男人朝冷山走近了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冷山的脸。 “真像啊。” 冷山不明所以,握紧了匕首:“像什么?” 男人笑起来,说:“像我的一位故人。” 冷山心情不太好,他不想和这个奇怪的陌生人继续交谈,他吹了一声口哨,十二只鹰一齐在冷山头顶上空盘旋,等待下一个命令。 男人伸手拦住了冷山的去路:“就要回家了吗?” 冷山目光凶狠地看着男人:“你做什么?” 男人没有生气,只是略带失望地说道:“冷山,你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 匕首刹那间抵在男人的脖颈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不气不恼,也丝毫没有害怕,他照旧盯着冷山的脸,仿佛入了迷:“我可是你的至亲啊,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冷山将匕首往前推了几分:“我早就没有亲人了,你到底是谁!” 男人轻笑了一声,忽然抓住冷山的手腕反拧,男人的力气极大,冷山的手腕几乎要被折断,他松了手,匕首掉落在草地上。 “不过你这双眼睛一点都不像她,看着就讨人厌。”男人云淡风轻地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 男人捡起匕首,重新递到冷山手里:“现在你还不需要知道太多,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哦对了,上次弄伤你的那个人,我会替你报仇,他让你受了多重的伤,我会让他十倍还你。” “什……”冷山一怔,他说的是楚轻舟?! 冷山顿时变了脸色,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冷恪清本来准备走了,此刻一顿,侧过头不解地问:“怎么,看起来你这是在,担心他?” “他人呢?”冷山厉声问道:“他在哪儿?” 冷恪清就像听见了一个笑话,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阴鸷,他冷笑一声,无所谓道:“大概,会死在洛城古道吧。” “洛城……” 冷山思绪乱了一瞬,原来楚轻舟还没回r市,他还在这里。 —— 楚轻舟接过男人递来的锡纸,看着锡纸上的蓝色胶囊。 ‘山峰’里除却那些在枪林弹雨中牺牲的兄弟,其余惨死的,几乎都是折在了这一颗小小的胶囊里。有很多曾经受过表彰的队员,最后在卧底任务里行差踏错一步,就这么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在这一刻想了很多,但表面上只是一眨眼的瞬间。 小陈伸手去夺楚轻舟手上的锡纸,被楚轻舟躲开了。两人对视的短暂瞬间,小陈故意将自己往暗处一侧身,对楚轻舟做了几个口型。 “说好的,这次到我了。” 紧接着,他朝着楚轻舟身上扑过去,眼神涣散而渴望,他将锡纸抢过来,把胶囊拧开,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出,折叠好,低下头,陶醉而痴迷地深深吸了一口。 第46章 中年男人就站在近在咫尺的位置死死盯着小陈,看着小陈将胶囊全部吸完,然后空掉的锡纸被扔了出去。 小陈烦躁地嚷嚷了一句:“操,好热啊。” 男人立即上前用手当扇子,笑眯眯地说:“这‘蓝精灵’啊,纯度是目前最高的,后劲肯定是不一样,过一会儿就好啦,保证您舒服!”说完又看向楚轻舟:“怎么样,少爷,您一看就是懂行的,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曹先生在等您呢。” 楚轻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带着几分邪气和玩味瞥了小陈一眼,思量了几秒钟,懒洋洋地说:“带路。” “诶呦,好嘞,”男人弓着背,拉开了花瓶后的铁门:“您请。” 楚轻舟踏进去的一刹那,就断定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地道或山洞。 里面潮湿腐朽,还带着一股尸体特有的臭味。这是个地下墓穴。 第0025章 硝烟与坠落 四人走进铁门之后,借着黑暗,小陈将胶囊递到楚轻舟手里,同时拍了两下木檀的肩,示意自己没事,刚才的白粉他偷梁换柱了,只不过这种办法风险很大,很容易误吸进去,他不想让楚轻舟和木檀担心。 四面都是冰凉的石壁,中年男人在前举着火把,楚轻舟看见石壁上刻满了梵文。 “少爷,前面要下台阶了,小心看路。”男人将火把举高,照亮了前面的路。 楚轻舟眯缝了一下眼睛,在这道倾斜角度极大的台阶之下,四周忽然变得空旷宽敞,高耸的天顶起码有几十米,而地面就像一块巨大的棱镜,反射出石壁上浅金色的梵文。 怎么看都诡异至极。 楚轻舟带着嘲弄意味说道:“曹先生的交易地点真是别致。” 男人谄媚地笑了两声:“少爷您别见怪,马上就到了。” 什么都问不出,楚轻舟干脆不试探了。 来到底下后,楚轻舟才发现,这地面上竟是一层很浅的水,远看就像一面镜子。 “少爷,到了。”男人摸了一下身边的石壁,地面中央缓缓升起一处高台,上面摆着十几只黑色的战术箱。 “少爷,曹先生说了,您先验货,他马上就到。” 楚轻舟冷哼一声:“怎么,这是不给我面子?” “不敢不敢,”男人脸上笑眯眯地,说出的话却毫不退让:“您先验了货,什么都好说。” 楚轻舟心下一沉,对方这是有备而来。 他全身的血压刹那间降到负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和男人对视了一会儿,随即挑挑眉,说:“好,那就验!” “少爷是个爽快人。”男人领着楚轻舟走向中央的高台。 楚轻舟随手拎出一只箱子,打开。 空的。 刹那间,十几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的石壁后面冲出来,将楚轻舟三人围困在中间。 中年男人变了脸色,阴狠地说道:“我们在交易前和对接人临时加了条规矩,一旦摆上黑箱子,交易就终止。楚队,百密一疏啊。” 楚轻舟顿了顿,随即笑了:“看来曹洪帆是要和整个‘山峰’作对?” 男人挤了挤眼睛,阴沉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杀你的人是赫尔罕那,谁不知道你们‘山峰’和‘蚩’是死对头,要不是你查到我们头上,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楚轻舟计上心头,故意试探道:“凭赫尔罕那的位置,你们就敢和他私下交易,看来你们一点都不忌惮‘蚩’的首领。” 男人许是见楚轻舟孤立无援,说话便毫无顾及:“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冷恪清真的能放任赫尔罕那的所作所为?你死到临头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冷恪清就等着你们和赫尔罕那两败俱伤,到时你死了,他收回赫尔罕那副首领的位置,一举两得。这一切不过就是他给他那个亲生儿子铺的路,我们嘛,也就是个看客,图一乐。” 冷恪清,冷山。 难怪会那么像。楚轻舟脑海中闪过冷恪清和冷山那双如出一辙的眼睛。 这时,中年男人提高音量:“杀了他们!不用留活口!” 砰砰砰!! 电光火石之间,子弹出膛,楚轻舟三人同时击毙掉几名黑衣人,楚轻舟一记横扫将中年男人踹倒,拽起他挡在身前。 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只能借着光线昏暗往墓穴深处躲避追击。 离开那片空地,前方出现了一座细窄的链桥,链桥连接着一道天堑,天堑底下是不见底的深渊。 但没有退路了,他们回去就是死。 楚轻舟用枪顶着男人的太阳穴:“说!出口在哪儿!” 男人颤巍巍道:“过了这桥,就有一个出口。” 楚轻舟把男人推上桥:“敢停下来我就开枪。” 男人没敢反抗,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 “跟上。”楚轻舟看了小陈和木檀一眼。 木檀:“我走最后。” “我说跟上。”楚轻舟冷声道。 木檀顿了顿,没再迟疑,走了上去。 楚轻舟走在最后,他捂着心脏的位置,艰难地深呼吸了几次,指缝流淌出黏糊的鲜血。他中枪了,离心脏很近的位置,再偏一分,他当场就会死。 就在他们走到桥中央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在古墓里,桥身剧烈晃动,锁链尽数断裂,紧接着,身后传来几声枪响,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这下不止中年男人,就连楚轻舟都慌乱了一瞬,他一时之间没法判断来的是谁。 第47章 他们跑到桥尽头时,一边的锁链已经崩裂开,木檀和小陈上了对岸,但与此同时,一名黑衣人追至桥的另一头,被楚轻舟看见,他开枪击毙对方,但此刻,桥彻底断开,他被甩了下去。 小陈挟持着中年男人无法脱身,木檀伸手想要拽住楚轻舟,但为时已晚—— “楚队!!” 楚轻舟在天堑里极速坠落,他抓住唯一悬着的一根铁链,木檀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以楚轻舟的身手,借着铁链上来轻而易举,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楚轻舟抓着铁链的身子脆弱地像一张纸,而且在慢慢往下滑。 “怎么回事……楚队,你怎么了!” 楚轻舟苦笑了一下,他连大声说话让木檀听见的力气都没有了,心脏边上的枪伤太严重了,他很快就会失力掉下去。 “走……”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个字,楚轻舟松了手。 身体下坠的过程既漫长又短暂,不断滚落的碎石砸在身上,浓烈的硝烟和潮湿的薄雾呛进肺里,伤口被气压再次撕裂,钻心的疼痛和窒息的感觉让楚轻舟几乎失去意识。 他不知道这道天堑到底有多深,就在他准备坦然面对死亡的刹那,一道模糊的人影从天而降,挟着天堑上方的微弱火光,仿佛一道幻影。 “楚轻舟!” 清冽的少年音在天堑之间回荡。 楚轻舟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但为什么临死前想到的会是冷山呢,奇怪。 冷山拽着绳索,嘴里叼着一把匕首,从崖壁之上一跃而下,单手将楚轻舟揽进了怀里,然后伸腿在石壁上一蹬,借力减速,在落地前一刻,他把楚轻舟护在怀里,两人被惯性带着滚了出去。 “楚轻舟,楚轻舟……” —— 楚轻舟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应该是麻药还没过。脑海里全是冷山从天而降救他的画面,但冷山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在那里,他到底是不是冷恪清的亲生儿子。 心里一连串关于冷山的问题,但没有一个能想出确切的答案。 他看了看四周雪白的床铺,这是在医院。 手机不见了,应该是已经摔碎了。每次出任务都要夭折一部手机,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冷山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外套,脸上挂着几道擦伤。 楚轻舟见冷山没事,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急切地问:“另外两个人呢?”他语气不自觉有些凶,眼神也带着几分凌厉。 冷山微微一怔,在距离病床一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说:“他们在301病房。” “他们伤得重吗?”楚轻舟想下床,但牵动了伤口,重新摔了回去。 冷山想去扶他,但又觉得楚轻舟好像不太喜欢他,最终还是没上前。 “你放心,他们伤得不重。” “那就好,”楚轻舟闭着眼睛将刚才那阵剧痛平复下去,再睁眼时发现冷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站着做什么,坐啊。” 冷山左右看了看,洛城的医院很小,病房里也只有一张床,没有多余的椅子。 “这里……没有椅子。” 楚轻舟一愣,他觉得冷山真的是个神奇的物种,明明有时候那么精悍强大,但有时候又会变成一只呆呆的小绵羊。 他有些好笑地道:“不是,你坐床上啊。” 冷山迟疑了一下,乖乖走过去坐在床沿上。 楚轻舟伸手在冷山脸上轻轻碰了一下:“这伤怎么弄得?” “记不清了。”冷山认真想了一下,真的记不起来了。 “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嗯……”冷山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这只手脱臼了,不过已经接好了。” 楚轻舟心里有一千个问题,但他不明白自己问出口的怎么会是这些。 “为什么那么危险,还要救我?” 冷山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人教过他语文,也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委婉地表达想法,他只能用仅能想到的词汇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轻舟,冷山小声说:“我想再见到你,如果你死了,我就见不到了。” 楚轻舟看向冷山的目光出神了一瞬,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移开了目光,问道:“你怎么找到那里的?” 冷山这次回答得很快:“有个人告诉我的。” “谁?” “……一个,陌生人,我不认识他。” 楚轻舟的目光仿佛一道利箭,冷山不敢和他对视。 “那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熟悉的质问和语调,冷山既心虚又有些委屈地看了楚轻舟一眼,声音闷闷地说:“他说他认识我,还说要替我报复你,我就问他你在哪里。” “真的是这样吗?”楚轻舟掰过冷山的下巴,道:“冷山,和我说实话好吗。” 冷山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楚轻舟,他的眼睛是漂亮明媚的杏眼,平日里是闲云野鹤般的清冽与出世,此刻沾染了几分恳切又可怜的泪意,让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怜爱。 就连楚轻舟这个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继续苛责下去,他无奈地捏了捏冷山的双颊,放缓了语调:“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我现在可没欺负你,你好好回答,我不会抓你。” “你不信我。”冷山挣开楚轻舟的手,垂下头,像个挨骂的孩子。 第48章 楚轻舟一怔,险些失笑,这孩子怎么好像在和他撒娇? 他耐心解释起来:“不是,冷山,我没有不信你,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你不用害怕我,但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坦诚一点。你告诉我,找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冷恪清?” 冷山沉默地看了楚轻舟一会儿,就在楚轻舟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才听见对方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说,他是我的至亲,”他的声音微弱下去:“可是,我早就没有亲人了,他肯定是在骗我。” 看来冷山真的就是冷恪清的亲生儿子。而且冷山养父母的死,很可能是冷恪清动的手。 如果换作以前,楚轻舟肯定会第一时间把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冷山,但现在他迟疑了,他不想看见冷山伤心,他心疼了。 “楚轻舟。”冷山轻唤。 楚轻舟回过神,嗯了一声,道:“怎么啦?” “你还是怀疑我,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如果真的和我有关系,你就会把我抓起来,对吗?” 楚轻舟这次回答得很快:“没有,我相信你,也不会……” 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木檀神色复杂地快步走进来。 “楚队,”木檀看见冷山时顿了一下,走到楚轻舟身边,靠近对方耳边说:“上级刚才下达了命令,要你逮捕冷山。” 【作者有话说】 好家伙,又预测失误了!! 怎么还没动心!! 下下章一定! 第0026章 软禁 半月后。 月色倾洒在木屋上,太阳落山后,天色骤然暗了许多,高悬在草原上空的月亮显得尤为苍白,苍茫连绵的山脉环绕着这座孤独的木屋。 冷山安静地靠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原本这画面算得上温馨,但少年细瘦苍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副手铐,银色的链条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寒光。 楚轻舟告诉他,他现在不能离开这座房子。 其实从决定去洛城找楚轻舟的那一刻,冷山就隐约猜到了这个结果。 他甚至想过自己会被带去r市审讯,或者更惨。 但当楚轻舟亲手给他戴上手铐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当时还在医院里,楚轻舟一直和他说对不起,冷山想不明白,为什么听了那么多对不起,还是会很难过,难过得连热牛奶都喝不下了。 房间的门被轻柔地敲响,冷山有些迟钝地回过神,说:“进来。” 楚轻舟走进来,坐在床边,眼里有些愧疚:“饭做好了,现在吃吗?” 半个月前,他据理力争,向上级请求收回逮捕令,最终,上级允许楚轻舟用自己做担保,将冷山软禁在家里。但冷山身份特殊,在‘蚩’被山峰彻底击溃前,是不太可能走出这座木屋了。冷山问过他,要关他多久,他回答不上来,他不想骗冷山,但他更不想把实话告诉对方。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三年,或者更久。 在这场血腥的争斗结束前,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牺牲品。楚轻舟既不自诩正义,也并非独善其身,他自己身在深渊,守一方安定,却没法护住一怀微光。 他不想再让冷山失望。 冷山:“我不饿。” 楚轻舟:“那也要吃一点。” 冷山动了动手腕,手铐哗哗作响。 “楚轻舟。” 楚轻舟:“嗯?我在。” 冷山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声音轻飘飘的:“我手疼。” 他没有骗人,在墓穴救楚轻舟的时候,他的左手受伤了,但他着急送楚轻舟去医院,自己的伤根本没怎么处理,这一周又日夜戴着手铐,再加上阴雨连绵的天气,这会儿是真的很疼。 他不喜欢示弱,但人在室内待久了,很容易变得异常敏感脆弱,他赌气似得看着楚轻舟,水灵的杏眼满是委屈。 楚轻舟哪里见过这样的男孩子,饶是铁石心肠也被融化了,他叹了一口气,说:“答应我现在去吃饭,多吃一点,我就给你把手铐解开,以后都不铐你了,好吗?” 冷山:“可是你这样,会不会违反……嗯,就是你们那里的规矩?” 楚轻舟替冷山解开手铐,道:“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吃饭的时候,楚轻舟时不时就看冷山一眼,观察他爱吃哪些菜,好下次多去买一点,这半月他几乎每天都陪着冷山待在家里,他自己的枪伤还没好,上级没有给他指派新的任务,也难得清闲。 “原来你爱吃辣椒啊。”楚轻舟发现冷山夹其中那盘煎辣椒的次数是最多的。 冷山点点头,有些腼腆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楚轻舟夹了两块排骨放在冷山碗里:“那你爱吃甜的吗,我昨天去集市买菜的时候看见那里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下次给你带点尝尝。” 冷山抬眸看着楚轻舟,眼里有些受宠若惊的惊喜,他轻快地答道:“好。”隔了几秒,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小声道了谢。 他的嘴唇被辣椒辣得通红,抬眸对上楚轻舟视线的时候,楚轻舟的目光无意间扫在那张嫣红的薄唇上,他忽然想抬手碾上去,但这个荒唐的想法很快被当作思维入侵给处理掉了。 “我来洗碗就好,你不用帮我。”楚轻舟看见冷山端着盘子进厨房,及时制止道。 第49章 冷山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时间都是楚轻舟做饭洗碗,他都没有动过手。 “那我来擦厨房吧。”他拿出一块抹布,就要去水龙头打湿。 楚轻舟把洗干净的碗放在一边,直接抢走了冷山手里的抹布:“不用你,你不是手疼么,等你伤好了再说。” 冷山轻声说:“那好吧。” 楚轻舟做家务干净利落,很快就打扫完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冷山在阳台上浇花。 他走过去,站在冷山身后看了一会儿,问:“你养这么多花花草草,都分得清它们的品种吗?” 冷山浇完了,放下水壶,说:“当然分得清。” 楚轻舟随手指着一株:“那它叫什么名字?” 冷山:“宋梅,兰花的其中一个品种。” “这个呢?” 冷山:“莲瓣兰。” 楚轻舟:“它们不是长得一摸一样吗?” 冷山耐心解释:“不一样的,这盆莲瓣兰还没有开花,等它开花了就能看出来区别了。” 楚轻舟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揉了两下冷山的头发,说:“真厉害。” 冷山这时才隐约反应过来,楚轻舟这是在逗他玩呢,他有些羞恼地躲开楚轻舟的手,扭过头去说:“这怎么算厉害。” 楚轻舟唇角牵了抹浅淡的笑,他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冷山一直都不开心,他不会哄小孩儿,只能用这种方式活跃气氛。 楚轻舟:“你要在阳台坐一会儿吗,我去拿椅子来。” 冷山看着远处的群山,说:“好。” 楚轻舟搬来两把藤椅,又去重新泡了一杯牛奶,递到冷山面前,冷着脸半真半假道:“趁热喝了,这杯要是再不喝掉,我真的要灌你了啊。” 冷山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了楚轻舟一眼,目光里显出几分警觉,像只受惊的小鹿,正在评估对方话里的危险系数。 看了两秒钟,他接过牛奶,喝了半杯下去,然后睁着那双水灵漂亮的杏眼看着楚轻舟,用商量的语气说:“有点腻,我过一会儿再喝完,好吗。” 楚轻舟怔了怔,随即收了打趣的心思,柔声说:“当然可以,我开玩笑的。”他将杯子拿过来,放在一边。 冷山这时才褪去戒备的眼神,冲楚轻舟温柔地笑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楚轻舟的心在这一瞬间猛然跳动了一下,继而恢复平静,他认真地看着冷山,轻声道:“你不用害怕我,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冷山这时才察觉自己刚才的言行有些过界,他红着脸说:“我没有怕你。” 楚轻舟:“真的吗,那你为什么担心我生气?” 冷山懵懵地看着楚轻舟,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我很在意你啊,我想见到你,但我觉得……你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不太开心。” 楚轻舟又是一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伸手抹去了冷山嘴角的奶渍,转而抬头看着夜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楚轻舟问:“草原上每天都能看见这么多星星吗?” “起暴风雪的时候看不见,其他时候都可以。”冷山想了想,道:“城市里没有星星吗?” “没有。”楚轻舟说:“也不能说没有,但很少,顶多也就一两颗。”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冷山问道:“等你接到新的任务,还会来看我吗?”他侧过头去,楚轻舟英挺俊美的五官映入眼帘,上一次这样看着楚轻舟,还是在泰塔戈壁的时候,他们一起睡在狭小的床上,他在楚轻舟怀里蜷了一夜。 说不清是眷恋还是思念,总之,从初见的风雪夜到现在成了被软禁的阶下囚,他并没有真的讨厌过楚轻舟,他唯一害怕的只是楚轻舟不信他。 楚轻舟察觉到冷山的目光,他对上冷山的视线,上挑锋利的眉眼里藏着些许明灭的萤火:“会,我会尽力补偿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给你带来。” 冷山垂下眼睫,低落地说:“我不要你补偿我。” “那你要什么?”楚轻舟温软地半哄道。 “……我不知道。” “你好好想想,等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好。” 楚轻舟看向不远处幽深的树丛,忽然问道:“你想出门吗?” 冷山有些诧异:“我……不是不可以出去吗?” 楚轻舟扫了一眼四周的树丛:“盯梢的人管不了我,而且就算是软禁,他们也不能一直关着你,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出去玩一会儿,不过现在天黑了,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冷山眼里流露出几分欣喜,轻快地说:“好啊。” 走出大门的时候,楚轻舟伸手抓上冷山的手腕,冷山一顿,有些不自然地挣了两下,没挣开,不明所以又有些莫名期待地看向楚轻舟。 冷山:“你做什么……” 楚轻舟面色如常,有些懒散地说:“按规矩应该用手铐的,我例行公事做个样子。” “要是抓疼你了跟我说。” 冷山的脸唰地红了,他为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奇怪想法感到羞愧,于是心虚地小声道:“嗯,好。” 夜色静谧,偶尔能听见小动物的叫声,草原上几乎没有路灯,仅有的光源来自于清浅的月色与漫天的星河。 他们穿过大片大片的胡杨林,快要走到湖边时,楚轻舟问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第50章 第0027章 这次换我接着你 “这里的每个地方我都去过了,也没有特别想去的,我只是想出来走走,哪里都可以。” 楚轻舟点点头:“好,那就在湖边吧。” 湖面上映出星点月色,微风抚过,虚无的月光在水面上灵动飞舞,一眼望去,像一首关于浪漫的外文诗。 楚轻舟想起第一次看见冷山杀人的场景,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在湖边的月色下,他看见的冷山和现在判若两人。 “可以松开我一下吗?”冷山轻轻挣动了一下手腕。他的声音大多数时候是十分清冽干净的,但这句问询却又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乖巧。 楚轻舟抽离出回忆。 冷山见楚轻舟一时没回答,又小声补充道:“我不会跑的。” 楚轻舟被冷山这副诚恳认真的表情逗笑了,他松开手,说:“不是怕你跑,是担心你走丢了。” 像是句温柔的戏谑。 冷山抿抿唇,回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楚轻舟笑起来:“是吗,可我大你7岁,你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子。” 冷山看着楚轻舟:“那你也才25。” “嗯,25。” “那也还很年轻。”冷山说。 “嗯,”楚轻舟唇角还噙着笑:“我也没说我老啊。” “你结婚了吗?” 楚轻舟一怔:“没有,没时间结婚。” 冷山歪着脑袋想了想:“以前听我父亲说,你们城市里的人结婚都很晚。” 楚轻舟:“对,但我以后也不会结婚。” “为什么?” 楚轻舟轻轻捏了一下冷山的脸蛋:“你要是女人,会愿意嫁给一个随时缺胳膊断腿,甚至死了都找不到尸体的男人吗?” 冷山眨了眨眼睛,说:“不知道,我不是女人。” 楚轻舟散漫地嗯了一声,随即指着前方的一颗榕树:“这里怎么会单独种一颗榕树,这么另类。” 冷山:“不知道,很多年了,我小时候还经常爬上去玩。” 楚轻舟挑着眉,侧头看冷山:“你还会爬树?” 冷山也转头看着楚轻舟:“对啊,这里没有多少娱乐项目,我小的时候会和邻居家的小孩子在一起玩,去湖里游泳,或者看谁爬树爬得高。” 楚轻舟笑起来:“那谁赢了?” 冷山红着脸,小声说:“我赢了。” 他们原本距离就靠得近,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冷山脸颊愈发烫起来,他不自觉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 楚轻舟眉眼锋利,眼睛深邃,这张脸一旦没有表情,就会显得很有距离感,让人敬而远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漠,但当他放下常年累月形成的戒备状态,嘴角还噙了抹笑意,温柔地看着冷山的时候,又像是似有若无的撩拨,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在被他宠溺的错觉。 冷山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楚轻舟浑然不觉,他揉搓了一下冷山的头发,半真半假地说:“我不信,这树看着就不好上手,你爬上去我看看。” 冷山这会儿脑袋一团浆糊,哪里顾得上楚轻舟说了什么,反正能躲远就行,他直接应道:“好啊。” 还没等楚轻舟反应过来,冷山嗖一下,清瘦修长的身形已经挂在了树上。 楚轻舟抬头看着已经在树枝上的冷山,愣了愣,提高音量道:“我开玩笑的!你还真爬啊!” 冷山又往上爬了一段距离,找到一处比较粗壮的分枝,轻盈一跃,坐了上去。 少年红着脸坐在树梢上,那点懵懂的悸动隐匿在月色里。 “你不是不信我么。”冷山硬着头皮扯幌子。 楚轻舟扑哧一下笑了,说:“好好好,信你了,以后都信你,你快下来,这样很危险。” 冷山探出脑袋俯视着楚轻舟:“不危险,我又不会掉下来。” 清冷的月色衬得冷山的脸愈发秀美,一捧萤火正环绕在树梢上,有一只恰巧飞到冷山的右眼前,楚轻舟仰头看向冷山,目光正落进那只萤火里。 像是透过萤火看进了那双琉璃般的眼睛。 楚轻舟一直知道冷山长得很俊美,但他忽然觉得冷山美得有些脆弱,这段时间,冷山真的瘦了不少。 “你掉下来也没关系,”楚轻舟说,他张开双手,举在半空,道:“这次换我接着你。”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11点了。 楚轻舟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抽屉里:“不早了,你先去洗澡吧。” 冷山应了一声,快速拿了睡衣,冲进浴室。 冷水从头顶淋下来,很快将那颗燥热的心浇凉了,但那点害臊的心思却怎么都灭不尽。 他那时听见楚轻舟说完那句话之后,脚底直接打了个滑,从树上坠了下来,然后准确无误地落进了楚轻舟怀里。但他担心碰到楚轻舟的伤口,所以惊慌之余还想控制一下着陆的力道,没想到弄巧成拙,他的嘴唇碰上了楚轻舟的侧脸。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触碰,但偏偏是那蜻蜓点水般的轻擦,让冷山心神大乱。回家的一路上,他都没敢说一句话,也没敢看楚轻舟。 楚轻舟也没主动和他说话,他不知道楚轻舟心里在想什么,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或者觉得他是故意的?为什么不抓着他的手了?是因为不想和自己有任何接触了吗…… “啊嚏……”冷山吸了吸鼻子。草原上的热水器经常坏,他平时也洗冷水澡,但不会从头淋冷水淋这么久。 第51章 关掉淋浴,他拿起毛巾擦身子。 浴室的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我刚刚把热水器打开了,你要不要再用热水冲一遍,别着凉了。”楚轻舟的声音隔着浴室门响起,本就磁性好听的声音添上了几分朦胧的回声,显得柔和而缱绻。 楚轻舟好像在关心自己。 冷山顿时不郁闷了,他轻快地道:“不用啦,我没事。” 直到听见楚轻舟极轻的脚步声远去,冷山才微红着脸,用毛巾胡乱两下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净,套了件白t,打开门,朝卧室走去。 “等等。” “嗯?”冷山一边擦头发,转过身。 楚轻舟手里拿着一个杯子,递给冷山:“喝点温水,你还用冷水洗头了?” 冷山实话实说:“嗯。” 楚轻舟皱着眉:“以后不能用冷水洗头。” 冷山看着楚轻舟,乖乖点头:“噢,好。” 楚轻舟拿开冷山头上的毛巾:“别擦了,你这么擦也擦不干,到时候会感冒的,你们这地方感冒了就很容易发烧,我去拿吹风机。” 冷山诚恳地说:“我以前也经常这么擦,不会发烧。” 楚轻舟没说话,像拎小鸡一样把冷山直接带到了客厅。 冷山坐在沙发边缘,楚轻舟站着给他吹头发。 冷山的头发很柔软,毛茸茸的,像只小动物。楚轻舟修长的手指插进发丝间,有些生疏地揉搓着。 说起来,他没给人正经吹过头发,就算有,也是和队友之间互相闹腾,故意整对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揉重了怕对方疼,揉轻了又怕吹不干,几乎可以称之为小心翼翼。 楚轻舟自认为不是个温柔的人,但每次面对冷山的时候,他都好像在无意中将自己那点所剩无几的柔情碾碎了,一点点给出去,落到冷山身上。 一定是出于愧疚吧。 * 今夜无风,但气温降得很低,不至于闷热。 直至凌晨三点,冷山依旧毫无睡意。 他在床上翻了几下身子,随即起床想去书房拿本书看。 没开灯,来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 “楚轻舟?” 楚轻舟早就听见冷山的动静,他没回头,继续敲着键盘:“怎么醒啦?” 冷山:“我……睡不着,你还没睡呀?”好像是句废话。 楚轻舟:“我处理点事情,上次在洛城古道遇见的那些人还有同伙。” 冷山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怎么……不问我关于那天的事?” 楚轻舟敲下最后一个代码,关了电脑,看向冷山,说:“哪天?” 客厅唯一的光源来自玻璃窗外的月色,冷山隔着一段距离看楚轻舟,太昏暗了,看不真切。 他坚定地说:“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天。” 楚轻舟轻轻叹了口气,说:“我问了,你会说实话吗?” “会。” “好,”楚轻舟说:“曹洪帆的那些手下全都是你杀的?” 冷山:“是。” 楚轻舟:“那是你第几次杀人?” 半晌,冷山回答道:“第二次。” 楚轻舟:“如果冷恪清真的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会和他回去吗?” 冷山不解地问:“去哪里?” 楚轻舟:“‘蚩’,之前和你提过的。” 冷山沉默了一会儿,楚轻舟说:“好,我换个你能听懂的问法,如果冷恪清让你为他做事,你会同意吗?” “不会。”冷山这次回答得很快:“你说过,他是坏人。” 楚轻舟的声音淡漠冰冷:“你第一次杀人就得心应手,如果你为他做事,一定能成为他身边最受重视的手下,你能得到取之不尽的财富,住在全世界最豪华的房子里,享受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物质条件。你不心动吗?” 冷山依旧回答得很快:“不心动。” 楚轻舟朝冷山走过去,站在冷山面前,浑身上下充满了压迫感:“人活在世界上不可能没有欲望,我见过太多忘掉初心的人,我信你,但我不想让你冒这个险,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我都可以当作不知道,你也不要再问。” 冷山抬头看着楚轻舟,他察觉出不对,眼眶霎时红了,声音也有些颤抖:“你是故意的。” 他往后拉开与楚轻舟的距离,生气地质问:“你明明知道是冷恪清杀了我的养父母,你还问我这些问题,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第0028章 “柔弱少年” 楚轻舟想去碰冷山的肩膀,被对方拍开了,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所以你想答应他,待在他身边,然后找机会杀掉他,是吗?” 冷山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楚轻舟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在用这种方式让他自己说出来。 “我……” “你以为凭你自己就能做到吗?你知道冷恪清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去,就是送死。” “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这里有很多人或许比你更想让他死,但我们都不能靠恨活着。如果你真的去他身边了,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杀了他,同时毁掉他所有的黑色产业和那个实验室吗?” “如果你没能杀了他,死的就是你,如果你侥幸杀了他,那么所有与他利益相关联的势力就会在一天之内爆发动乱,陷入厮杀。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你败了秦,却带不走那只鹿,就等于你没能力清剿战场,却杀了王,到时只会牺牲更多的人。” 第52章 “而那些人,都将因你而死。” 冷山怔住了,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这种话,他听得一知半解,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楚轻舟说这些话时所散发出的强势的,且不可撼动的气场。 这种压迫感来源于常年累月坚定不移的信仰,让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不崇敬。 冷山刚才的气焰消下去大半,他揪着衣角,沉默半晌,说:“那……你能不能让我和你们一起?” 楚轻舟:“你想和我们成为一样的人?” 冷山点点头。 楚轻舟不动声色,语气却冷了不少:“你觉得我们就一定是好人?” 冷山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不是吗……你们保护那些野生动物,而且,你还说过,你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是去救人。这些……难道不算好吗?” 楚轻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了些温柔的低哑:“我哪里好了,我第一次见你就差点把你杀了,后来两次审讯你,我都没有手下留情,可你明明是无辜的,但我依旧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胁迫你。” “更何况,之前对你用的手段不过是千分之一,我们对待敌人的刑罚比‘蚩’杀人时还要残忍。如果你亲眼看见我们总部后山的坟墓,就会知道我们家族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到那时候,你还会说我是个好人吗?”楚轻舟往前逼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冷山,深邃的眉眼仿若凛冬的霜雪,声音却又轻柔了些许:“冷山,我哪里对你好过。” 冷山不敢看楚轻舟现在的样子,他垂下头,又退了一步,但身后就是墙壁,他退无可退。 “可是……”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是楚轻舟会在遇见危险的时候让他先走,会在怀疑他的时候对他心软,会在他醒来之后给他做饭吃,会关心他的伤势,担心他的身体,这些都是他渴望已久的温暖。 但他说不出来,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他觉得一定会被楚轻舟笑。他只能委屈地看着楚轻舟,漂亮的杏眼既执拗又坚定。 楚轻舟被这眼神看得无端心动,他咬了咬犬齿,狠下心道:“你现在被软禁在家里,很大一部分是我的原因,你应该害怕我,讨厌我,然后在禁制解除后离我远远的,再也不要和我们扯上关系。” 冷山受伤地看了楚轻舟一眼,垂下头,不说话了。 楚轻舟轻轻叹息了一声,微微俯身,平视着冷山说:“所以你这段时间不好好吃饭,是在想这件事?” 冷山见有希望,立马点头。 “那我现在和你明说,不行。”楚轻舟直起身,下了决断。 冷山终于生气了:“为什么!就算你们也不是好人,但你们和冷恪清为敌,我也想他死,为什么就不要我!” “没有为什么。”楚轻舟冷声说。换做以前,他兴许会答应,甚至感到庆幸,没让这样一个有潜在犯罪基因的人走上歧路,但现在,他看着冷山,却动摇了。 他想捂住冷山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让山峰与‘蚩’的腥风血雨远离他,他宁愿面前的少年一辈子待在桃源里。 冷山当然不懂楚轻舟的想法,他有些急,本就不懂太多人类之间的礼仪,更别提情人之间暧昧的界限,他伸手去拉楚轻舟的手,晃了晃,道:“你是嫌弃我什么都不会吗?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身手也不差的,需要学什么你可以教我,我……” “我说了不行,现在回去睡觉。”楚轻舟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手心却热得不正常,他的指尖微微蜷起,回握住了冷山的手,但这一瞬间的力道稍纵即逝,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便已经极快地抽回手,移开了看向冷山的目光。 “对了,那天你杀人那些枪,弹药,哪儿来的?” 冷山一愣,被这一问转移了注意力,他支支吾吾地说:“家里……有。” 楚轻舟在黑暗中挑着眉尾,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锐利:“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冷山试探道:“你……要没收吗?” 楚轻舟有些好笑地回味了一下没收这个词,随即正色道:“当然,你这是私藏军火,要负刑事责任的,不仅要没收,还要受罚。” 冷山睁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楚轻舟:“啊,那些都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而且我从来没有用过,就……就只有那一次……” 楚轻舟好整以暇地看着冷山。 冷山等了一会儿,有些委屈地说:“那你收走吧。” “嗯,”楚轻舟一边掏出手机发消息,一边说:“我叫人明天来收。” “这么快啊。” “当然了,这属于性质恶劣的事件,不能拖。” 冷山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要怎么罚我呀?” 楚轻舟看着冷山懵懂单纯的表情,严肃道:“罚你现在回房间去睡觉,天不亮不准起床。” “啊?” 冷山觉得自己好像被楚轻舟耍了,但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楚轻舟拎着后脖子扔进了房间里。 第二天快接近中午,太阳透过窗帘照进一些光亮,冷山难得的还没有起床,按照以往的生物钟,他早该醒了,但昨晚也许是睡得太晚,也许是翻来覆去睡不熟,这一觉睡了将近九小时。 房间门被敲响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楚轻舟听见冷山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进来,隔着门板,冷山刚清醒时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很惹人怜爱,楚轻舟一时有些后悔把冷山吵醒。 第53章 他轻轻扯了一下冷山的被子:“该起床吃饭了。” 冷山揉了揉眼睛,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强行让自己清醒,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洗漱之后,两人用完午餐,冷山主动去厨房洗碗,楚轻舟这次没再阻拦。 他原本想去冰箱拿瓶果汁。转角时瞥见冷山围着围裙的背影,他的目光就这么无意落在冷山细瘦的腰上,在榕树下接住冷山的画面闯进脑子里,他搂着冷山的腰,当时便觉得冷山最近清减了不少。 如果不是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过冷山紧实精悍的肌肉线条,他一定会觉得冷山是个一拳就能揍哭的柔弱少年。 掐在冷山腰间的触感从记忆里挠痒一般掠过,楚轻舟觉得有些难耐,他随手拧开果汁,冰凉的液体一瞬间灌进去大半瓶,平息了这一刻不正常的心火。 咚咚,咚—咚。 门外响起熟悉的敲门节奏,楚轻舟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 时间也没错。 打开门,小陈和木檀站在门外,一人手里提着一大篮子水果。 小陈率先将果篮递到楚轻舟脸上:“噢!我亲爱的队长!我们想死你了!” “别来这一套啊,怎么买这么多水果?”楚轻舟接过果篮看了一眼,放在柜子上:“别直接踩进来,换鞋。” 小陈朝楚轻舟抛了个媚眼:“哎呦,还挺讲究嘛。这些都是给你买的呀,你上次中了枪伤,也算是重伤了,看望病患嘛,不都是要带这些的。” 楚轻舟懒得和小陈掰扯,选择了前一个话题:“你别阴阳怪气啊,进别人家换鞋不是很正常吗。” 小陈笑嘻嘻地扶着木檀换好鞋,走进来,两人进来之后没再作妖,规规矩矩地站在客厅中央。楚轻舟去厨房,冷山正脱了围裙放在一边,楚轻舟道:“收枪械的人到了,一会儿他们会去那间杂物室拍照,查验,做笔录。” 他停顿了一秒,补充道:“别怕,是你认识的人。” 冷山刚洗完手,问:“我认识?” 冷山在客厅里见到两人时愣了一瞬,他仔细在脑海中搜寻这两张有些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脸,最终定格在他从古墓里救出楚轻舟时,跟在他们身边的两个小伙子。 “你们……”冷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怎么不坐下。” 楚轻舟刚要说,他们收完东西就走不用招待,小陈却已经往冷山身上挨过去了,他挽起冷山的胳膊,甜腻腻地说:“宝贝儿,可算再见到你了,上次多亏了你呀,不然我们老大就死那儿了呜呜呜。” 冷山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太自然地躲了一下小陈挽过来的手,没躲开,又不好意思用力掰开,只能尴尬地笑了一下:“嗯……没有没有,我就是随手就,救一下……” 木檀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楚轻舟唇边也牵了笑意,道:“好了小陈,别逗他了,赶紧把正事做了。” 小陈依旧不放手:“队长,我可没欺负他,我是真的觉得他很厉害啊,”他崇拜地看着冷山:“你不知道,当时,你就像一道光!从天而降,嗖的一下出现,又嗖一下消失,转眼之间,我们老大就被你救走了,我心脏都快蹦出来啦!太帅了你,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的男神从老大变成你!” “啊……”冷山用另一只还能动的手挠了挠头发,红着脸小声说:“我不厉害的。” 楚轻舟见小陈拽着冷山不放手,心里忽然不太开心,有一种自己最爱的枪被人摸了的感觉,他不悦地皱了皱眉,状似随意地挂过小陈的肩,把人直接带到了一边:“你干什么呢,都把人家吓着了。” 小陈只觉肩膀一痛,当即不乐意了:“哎呦哎呦,老大,轻点,好久不见你这手劲越来越大了。人家可是敢从百米高的峭壁上飞下来救人的神仙,还能被我吓到?老大,”小陈贴近楚轻舟耳边,狡黠地眨着眼睛,低声道:“我看,你是因为我拉着他,吃醋了吧?” 冷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打闹的背影,莫名有些难过,楚轻舟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笑,和自己说话时虽然温柔,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最主要的是……楚轻舟的手自然地搭在小陈肩上,小陈似乎也十分习惯楚轻舟的举动。也对,他们是这么多年的战友,自己怎么比得了。 他没有听清小陈在楚轻舟耳边说了什么,只见楚轻舟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痞气地笑了一声,道:“你他妈说什么呢?想象力这么丰富,皮痒了是吧。”然后并未回头,而是直接抬手打了个手势,说:“木檀,干活了。” 冷山跟着他们来到杂物室,看着小陈和木檀清点他那些枪械。 他们动作很利落,很快就将他那十几支枪械拆卸,组装,记录完毕了,木檀带着冷山先离开了杂物室,去进行例行公事的问话,楚轻舟转身离开房间的刹那,被小陈拦住了去路。 “队长,”小陈无辜地瞪大了眼睛,唇边却带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手中灵巧地翻飞出一支k7-12:“你落了一把枪。” 【作者有话说】 所有枪械的名字以及编号都是虚构的噢 第0029章 端倪 能进山峰的人都不可能是普通人,简单来说,每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管表面上是大大咧咧还是矫揉造作,都一律可以用居心叵测来形容。不论是小聪明还是五感的灵敏度都远高于常人。 第54章 楚轻舟也没意外,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了,颇有一副仗着位高权重耍官威的样子:“嗯,怎么,你要检举我吗?” 小陈立马怂了,憨笑道:“不敢不敢,队长,我哪敢检举您啊,我给它放回原位,就当没看见,不过……” “不过什么?” 小陈嘶了一声,神秘兮兮道:“队长,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去洛城古道执行任务的车上,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弯,除非…除非天塌了砸你脑袋上?” 楚轻舟皱着眉:“嗯,然后呢?” 小陈撇了撇嘴:“然后?然后我们在墓穴的时候,天真的塌了呀,顶上的石头炸了我们一脑袋呢,老大,还不明显嘛?天意不可违呀!” 楚轻舟嗤笑了一声, 摸了摸鼻子:“那不算。” “怎么不算?”小陈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队长,我知道,你们直男一开始都会觉得自己对男人心动很荒唐,很不可思议,甚至很厌恶自己的想法,但我觉得,以我多年的经验,你可能真的对他动心了。你看,你从来不会对谁心软,更不可能暗地里帮谁,对吧?” “你哪儿看出来我心软了?我也没帮他。” “那你为什么故意藏了一把枪?你自己有枪,就算丢了向上面报备再拿一支就是了,根本没必要这样做,换作你以前,巴不得把这个地方翻个底朝天,但你现在担心冷山身份复杂,分明就是想给他留一支防身,这样等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自己可以应对紧急情况,对吧?” “还有,”小陈的嘴就像开了光似得,丝毫不给楚轻舟反驳的机会:“你最恨的就是‘蚩’的人,虽然你不会殃及无辜,但你在怀疑冷山和‘蚩’有关联之后,居然还对他格外照顾,这不像你的作风。” 楚轻舟来了兴致般挑起眉尾:“那你说说看,我原本会怎么做?” 小陈眯起眼睛,收起了平日里妖娆的腔调,冷静地说:“你会在短暂的权衡利弊之后,把冷山一个人关在这里,支开周围所有的守卫,等着冷恪清上钩,到那时,不论是冷恪清用什么方式和冷山取得联系,还是说,他们之间早有勾结,你都会毫不留情地利用冷山这枚特殊的棋子攻破冷恪清这些年无懈可击的防守,不论他会不会受到伤害。” “而你现在,队长,你现在居然在意他家的地板会不会被弄脏。” —— 飞机落地,楚轻舟拖着行李,站在马路边上打车,西北边陲的小镇上出租车很少,有时几十分钟才能打到一辆。 等下了车,一路走到冷山家的时候,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 楚轻舟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不算太晚。 他今早从r市飞过来,行李箱里装满了秋冬季节用的被子和衣服。大部分都是给冷山带的。 在r市的这两周,楚轻舟向沈霆羽提交了两次释放冷山的申请,向上级提交了三次担保书,全都被驳回了。 安排在冷山家附近的眼线报告说,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人物,唯一一次有异样,还是在两天前的凌晨一点,有一道人影从冷山家西南方向掠过,但速度太快,他们没能看清具体情况,反而看见冷山拉开卧室的窗户,往外看了一会儿。 山峰的其他队员不了解冷山的身手,楚轻舟却不意外,冷山警觉灵敏,说不定比他们更先听见了动静。如果不是被软禁,也许已经追出去了。 剩下的时间,楚轻舟都在处理总部的大小事务,和进一步调查曹洪帆的所有交易信息。 赫尔罕那和曹洪帆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他们之间到底谁是操纵者还不能确定,但冷恪清和他们的势力早就分崩离析了,这是不可忽略的事实。至于目前唯一一个还在暗处的人,楚轻舟总觉得那个人的身份很奇怪,很大可能,是个连冷恪清都尚未察觉的敌人。 这个人要同时了解‘蚩’,曹洪帆,赫尔罕那,并且了解絮鹿的传说,利用赫尔罕那的迷信操纵洛城古道墓穴里的一切。 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真有人的野心大到想要离间‘蚩’内部的关系,取代冷恪清的位置? 那这局棋会不会玩得太大了。 总之洛城古道和泰塔戈壁是要再去一次了。 * “是我。”楚轻舟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冷山穿着一件浅蓝色的t恤和五分裤,看上去青春又随意,头发没怎么修剪,前额的刘海细碎地遮着眉毛,漂亮的杏眼在看见门口的楚轻舟时,又明亮了几分。 冷山像只小动物一样新奇地打量楚轻舟:“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怎么,十几天不见,生疏了?”楚轻舟进来,把两只巨大的行李箱放在一边,说:“随便带了点,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 冷山想了想,自然而然地道:“没有生疏,就是很想你。” 楚轻舟顿了顿,转身关了门,再次回过身面对冷山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常态,他轻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嗯,我也想你。” 冷山毫无察觉,他点点头,说:“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熟悉的玻璃杯摆在茶几上,楚轻舟伸手去拿。 “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楚轻舟看了冷山一眼:“负责给你送菜和生活用品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冷山连忙说:“他对我挺好的。” 第55章 “嗯,如果你缺什么就和他说,我和他交代过,他会照顾你。” 冷山感激地看着楚轻舟,说:“谢谢你。” “你这次来,是有任务吗?” “嗯,明天我去一趟洛城古道。” “那你后天回去吗?” “不回去,还要去别的地方。”楚轻舟没说去泰塔戈壁,他不想让冷山猜到他的意图。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楚轻舟说:“对了,你……” “嗯?”冷山与楚轻舟视线交错。 “你以后别轻易对别人说,我想你了之类的话。” “为什么?”冷山不解地问。 楚轻舟微皱着眉,说:“没有为什么,这样听起来很奇怪,会让别人误会。” 第0030章 我想和你有个家 “是么?”冷山懵懂地点点头,自己确实不怎么会处理人类之间的关系,那就听楚轻舟的吧。 “我知道啦,以后不和别人说。”冷山想了想,又道:“那可以和你说吗?” 楚轻舟一怔,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没说出口,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落在冷山身上的目光,锋利俊美的眉眼间流转着一丝明灭的情愫,却很快被更为晦暗的情绪压制了下去,像落在冰原上,猩红色的玫瑰花瓣。 转瞬便在冰河里消逝了。 “不可以。” 冷山有些失落地抿着唇,但还是乖巧地说:“好,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楚轻舟起身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今天天气不错,想出去吗?” “嗯!”冷山很快消化了刚才那点失落的情绪:“我想去赛木湖驯鹰。” “好。” 赛木湖和喀纳湖不太一样,喀纳湖的湖面大多时候风平浪静,看上去清澈而宁静,四周虽有树,但却秀美葱郁。 而赛木湖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间,山谷的风时急时缓,湖面汹涌苍茫,环绕其间的树高耸入云,与险峻重叠的山峰相呼应,充满了野性原始的美感。 两人并肩坐在其中一座山坡的顶端,冷山晃着腿,楚轻舟看着群鹰盘旋在远山的山巅之上,看了一会儿,他道:“这片湖我还没来过,风景不错。但离你家更远,驯鹰的场地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冷山顺着楚轻舟的目光望去,说:“有的,得有一片湖,还要有一片树林,湖水不能太平静,树也不能太矮,但又不能太密集,这样的地方才能激发鹰的野性,也能更好的看清每一只鹰的飞行方位,所以这里是最合适的。” 楚轻舟:“那你是怎么让它们这么听你话的?” “其实它们只能听懂一些很简单的指令,大多数时候都是看我的手势和听这个骨哨的节奏。”冷山将脖子上挂着的骨哨摘下来,递到楚轻舟眼前:“诺,就是这个,这是当年我师父教我驯鹰时送给我的。” 白色的骨哨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楚轻舟问:“我可以碰它吗?” “嗯,可以的。” 楚轻舟伸手去拿骨哨,指尖不小心轻挠过冷山的手心,冷山蜷了蜷手指,快速收回了手。 分明是电光火石间的触碰,余温却烫得令人心跳加速。冷山抿着唇,偷偷瞥了楚轻舟一眼。 楚轻舟却很快敛了情绪,平静地问道:“一开始驯养它们的时候,会很难么?” 冷山认真回忆了一会儿,说:“嗯……也不算很难,但你得和它们熬着,我师父说,鹰是一种很坚毅的动物,在它们没有被驯服之前,会很倔犟,甚至不惜自尽来和人类对抗,如果想彻底驯服它们,就得和它们比耐力,和它们一起熬着不睡觉,限制食物,直到最后它们精疲力尽,再立马给予它们一定范围内的自由,反复几次,才能开始正式的训练。”他平时在和人类沟通的时候经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只要回答和鹰有关的问题时就能对答如流,游刃有余。楚轻舟很少见到冷山这一面,他微眯起眼睛,顿了顿,才漫不经心地说:“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冷山看向楚轻舟:“你不觉得有些残忍吗?” 楚轻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又似乎在回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冰冷,道:“是有些残忍。” 风呛进了喉间,冷山咳嗽了两声,楚轻舟将水壶递过去。 夕阳恰巧落在冷山的半边脸上,少年白皙纤长的脖颈微微仰起,精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从楚轻舟的角度看去,像一只漂亮的野生白天鹅。 楚轻舟有些不自在地微蹙起了眉。一定是落日的光太刺目。 起雾了,湖水远得没有尽头。空谷回荡着鹰的啼鸣,空气里弥漫着格桑花的清香。 楚轻舟移开目光,干脆背对着夕阳落山的方向。 冷山喝完后习惯性把水壶还给楚轻舟,但一抬手,发现楚轻舟已经离他三丈远了,他有些疑惑地呆滞了两秒,起身去把水壶挂回了马背上。 视线里再次出现冷山的身影,楚轻舟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山谷的风起得很急,冷山的上衣被风掀起了一角,露出了雪白的一截腰,但上面有一道狭长的刀伤,很细,所以并不狰狞。 楚轻舟立刻问道:“什么时候弄的?” 冷山察觉到楚轻舟的目光,顺着目光往自己腰上看了一眼,有些慌乱地将衣角扯下来遮住伤疤。 “我忘记了……”冷山轻声说:“这里留了疤,不好看。” 这道伤痕其实不算难看,甚至可以说有些独特,伤痕的走向仿若一支纤细的梅花,尤其是在冷山的身上,白皙劲瘦的腰间添上了这抹红,反而显得格外诱人。 第56章 楚轻舟掰开冷山的手,将衣角又掀起来,仔细看了一眼,沉声道:“是不是在洛城古道的时候?” 冷山点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没有好好上药?”楚轻舟用指尖沿着伤疤轻轻碰了碰,放柔了声音:“这伤口不深,如果按时上药,是不会留疤的。” “从洛城古道回来那几天……”冷山停顿了一下,说:“你一直昏迷,我没心思管这些,所以就……” “你别看了。”他握住楚轻舟的手腕,想要拿开,但楚轻舟没动。 “很好看。”楚轻舟终于看向冷山的眼睛,他轻声说:“不用遮遮掩掩,它在你身上,就很好看。” 雾大了,湖面的波纹看不清晰,树上的枝桠也逐渐淡去。 冷山一怔,没有说话,浅色的瞳孔沉静地望着楚轻舟,像是懵懂,又像是欣喜。 楚轻舟说完这句话自觉不对劲,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楚轻舟问道:“你……之前那些伤还疼吗?” “啊?你说的是哪些?” 楚轻舟自嘲般轻笑了一声,道:“遇见我之后,所有。” 包括我亲手对你造成的伤害。 冷山顿了顿,随即冲楚轻舟露出了一个温柔明媚的笑容,他尽量让语气轻快一些,道:“没关系的,那些伤已经不疼啦。” 楚轻舟的心在这一瞬间猛然跳动了一下,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冷山,幽深锋利的目光似乎有许多情绪,像掩藏着惊涛骇浪,又仿佛只是古井无波。 群鹰落在山巅歇息,山谷里静的只有风声。 半晌,楚轻舟终于抬起手,用手背轻柔地抚过了冷山的脸颊。 蜻蜓点水,若即若离,多一分的温存都没有留下。 “那就好。”楚轻舟说。 “你现在是在关心我吗?”冷山读不懂楚轻舟的眼神,他只知道楚轻舟看起来并不开心,但他觉得楚轻舟是在意他的。 “不是。”楚轻舟回答得很快。 冷山失落地垂下眼睛,但很快又仰起头看向楚轻舟,道:“你那天问我,无论我要什么,只要你能做到都会答应我,还算数吗?” 楚轻舟沉默了一会儿,说:“当然算数。” “我想有个家。”冷山说。 楚轻舟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说:“好,我会帮你找到合适的家人,但可能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我向你保证,我会找到一个爱护你的家庭,你会有新的父母,新的家人。” “不是的,我不要别人收养我,”冷山抬眸看着楚轻舟,一字一句地说:“楚轻舟,我是说,我想和你有个家。”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冷山纤长的睫毛上沾染了雾气,看起来有些许湿意,无端的惹人心疼。 楚轻舟这次沉默了几乎有一分钟之久,才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冷山被楚轻舟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下,但依然答道:“我知道。” “你为什么想和我有个家?” 冷山思考了一下,说:“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仅此而已?” 冷山歪着脑袋想了想,眼里有些迷茫:“嗯。” 楚轻舟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叹息了一声,道:“你知道除了血缘,还有什么能让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组成一个家吗?” 冷山:“什么?” “爱,”楚轻舟直视着冷山:“除非你爱上一个人,他也爱你,然后你们结婚,你就有新的家了。” “只能这样吗……”冷山垂下头,有些落寞地说:“那我这辈子是不是都不会再有家了。” 楚轻舟笑了笑,说:“怎么会这样想,你还小,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我好像没办法爱上别人。”冷山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怎么样算爱上一个人。” “但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冷山的视线重新落在楚轻舟身上,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算爱吗?” 山谷的风吹乱了楚轻舟额前的碎发,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片草原上的风吹乱了。 他面对所有的质问和怀疑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但唯独这一次,他艰难地说:“不算。” 楚轻舟有些悲伤地看着冷山,将眼里的遗憾悄无声息地藏了起来,才摸了摸冷山的脑袋,柔声说:“冷山,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家。” “我可以替你报仇,为你杀人,在你身边尽我所能保护你,但……”楚轻舟再次重复道,像极了情人之间的呢喃低语,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残忍:“我真的没办法给你一个家。” 第0031章 零星柔情 三天后,楚轻舟再次去了洛城古道。 曹洪帆的那家古玩店已经被查封了,门口贴了封条,还有几名便衣在周围蹲守。 这也就意味着里面的罪证与人证随着这张封条,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西北边境乱就乱在黑白两道相互纠葛,制衡。清水与浑水混在一起,百姓以为的正义很可能早已成为披着羊皮的恶狼,上面的人想要销毁罪证,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最可恨的是,想要公道还回的少部分人,最终反而成了与政赴对抗的反动分子。 凛冽粗糙的风沙席卷着午后的热浪,令人心生烦躁,烈日高悬,却仿佛近在咫尺的焦灼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可明明是这样一个充满了危机与动乱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却都看上去十分平静,似乎对掩埋在黑暗里的罪恶习以为常。 第57章 那些被多数人避之不及的犯罪分子或罪行,在这些人眼里恐怕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即使一个个去问,也很有可能问不出什么。毕竟苦难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实在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楚轻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打火机迸发出橘红色的火光,他抬手拢着火,火光笼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映出那双深邃锋利的眼睛与高挺的鼻梁。 但拥有这副完美皮囊的主人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白皙的右脸上溅了星点泥浆,衣服和裤子也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就和这里的许多贫苦村民一样。 路边有一些摊主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她们不约而同地朝楚轻舟的方向偷看,紧接着捂着嘴笑起来,相互耳语了几句。 楚轻舟在点烟之际用余光瞥过了周遭的情况,最终他走向其中一个卖茶叶的地摊。 摊主看上去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在看见楚轻舟朝他走过去时,神色变了变,紧接着讨好的笑起来。 “老板,买茶叶吗,我这里都是品质最好的茶叶哩!” “你这儿有白茶吗?”楚轻舟将烟熄了,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右后方跟踪他的男人还在,看来曹洪帆的古玩店里还有重要的线索。 “有哩,老板你看看这个品种怎么样,这是纭山上特有的白茶嘞,香味特别好闻,要不要给你泡一杯尝尝?” 即使周围充斥着各色茶叶浓郁的香味,但楚轻舟依旧闻到了其中夹杂的一丝血腥气。 他的判断没错,这个摊主有问题。 “老板,我这里刚好有一杯泡好的。”摊主端着一杯茶朝楚轻舟递去:“小心烫。” 话音未落,就在楚轻舟伸手的那一瞬间,茶杯朝着楚轻舟身上倾斜了过去,滚烫的茶泼了出来,同一时间,楚轻舟侧身避过—— 砰! 瓷器碎裂在地上的声音与枪声同时响起。 原本在暗处跟踪楚轻舟的人朝这边冲了过来,街边的人群四散,楚轻舟一把拽过那名摊主,将人带到了一处烂尾楼背后。 “你是谁的人。” 楚轻舟的枪瞄准在男生的左腿上。 “给你的时间不多,你可以选择现在告诉我,我保证你活着离开,也可以选择让我现在废了你另一条腿。”楚轻舟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森寒,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看上去既不代表正义,也不趋近于罪恶,让人摸不清路数,却心生畏惧。 对方恶狠狠地盯着楚轻舟,但右腿膝关节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的心里防线逐渐被击溃。 面前这个人刚才在那样危急的时刻下,开枪击中了他的右腿,并且挟制着他全身而退,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的动作。 可想而知,他面对的这个人有多么恐怖。 “不说?”楚轻舟稍偏了偏头,似乎对对方的反应感到十分滑稽,他不屑地笑了笑,说:“我看你也就刚成年的样子,年纪轻轻就为亡命之徒卖命,以后还成个残疾人,不值得吧。” 男生的眼里出现了一丝动摇,但仍旧没有说话。 楚轻舟挑了挑眉,冷漠地说:“等刚才那些人找到这里,就真的没时间了。” “……我,”男生的眼里闪过逞强般的凶狠,哆嗦着大喊道:“你他妈有本事杀了我啊!” 砰! 上膛,拉开保险栓,扣动扳机,一系列的动作不过一秒,楚轻舟没有丝毫犹豫便开了枪。 子弹这次射穿了男生的左腿,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之中,男生倒在了地上。 楚轻舟不带任何怜悯地看着地上的男生,接着抬脚踩在了男生右腿的弹孔处。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是谁的人。” “冷恪清,还是曹洪帆。” “我说!我说!!”男生不断哀嚎:“别杀我!” “是曹洪帆,是他,是他让我来杀你的,他说你一定会再来洛城古道,他让我扮成这里的摊主,如果遇见你,就找机会杀了你。” 楚轻舟缓缓收了力道,但并未将腿移开。 “他和赫尔罕那什么关系?” 男生痛苦地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最底层的杀手,他从来不会让我接触核心机密。” 楚轻舟似乎遗憾地啧了一声,紧接着,枪在他的手心灵巧地翻转了一圈,对准了男生的眉心。 “别!别杀我!我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男生已然崩溃,他飞速道:“我记得,曹洪帆和一个叫殷尘的人经常有来往,但我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我每次见到他,他都戴着口罩,但……但是他身上的皮肤好像被火烧过一样!有一次,他的外套掉下来,我看见他的两条手臂上全是烧伤的痕迹,很吓人。” “还有……还有!他好像是个什么医生?我见过他曾经带着一份医学报告交给曹洪帆……” 楚轻舟沉声道:“上面写着什么?” “我只看清了开头几个字,好像是什么实验检测结果……其他的那些专业术语我都记不得了……” 楚轻舟眯起眼睛,心里大概已有了答案,他移开腿,收起了枪。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别杀我,我还不想死……” 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男生立即惊恐地抓住楚轻舟的裤脚,道:“他们来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第58章 “你答应过我,保证我活着离开这里!” 楚轻舟短促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一把捞起地上的男生,将人带到了烂尾楼的东南门。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废墟之间,楚轻舟将男生甩进车后座,轿车应声发动,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队长,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楚轻舟戴着耳麦,说:“嗯,曹洪帆想试探我,那就让他试,这五条人命我收下就是。” “你不用担心我,别让车上那个死了就行。” 木檀看了看已经昏迷的男生一眼,说:“这个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啊,真的要把他带回r市吗?” “他知道的可远不止今天吐出来的这些,你带回去,好好审一审。” “明白。” —— 楚轻舟将染血的外衣脱掉,扔进垃圾桶里,垂眸扫了眼手臂上的伤口,一道狭长的刀口,不算太深,是在与五人打斗时被划的,那五人的尸体在烂尾楼的顶层挂着,算是给曹洪帆的回礼。 楚轻舟随意用布条缠了两圈,让伤口看上去不至于吓到路人,然后走进了面前的甜品店。 从甜品店出来时,夕阳正落山,楚轻舟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眼山峦之间的暮色,身上的血腥气还是很重。 他忽然想到了冷山,和时常盘旋在冷山头顶的群鹰。 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楚轻舟快速按下接听键。 “沈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说:“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楚轻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你有事就说。” 沈霆羽灵敏道:“你受伤了?还是心情不好?” 楚轻舟云淡风轻地说:“刚杀了曹洪帆五个人,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事。” “你伤着哪里了?!不是,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多让个人去帮你会死吗?” “不需要。” 沈霆羽气笑了,说:“就因为那次在古墓里你吃了亏差点儿死,你觉得自己败在他手下觉得丢人了,非要扳回一局?”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心思,”沈霆羽像老妈子一样叹息道:“你各方面都很优秀很出挑,就唯独那点傲气,放在寻常人家是件好事,但我们是做什么的?在取得最终的胜利之前,骨气,尊严,道德,都是我们随时需要放弃的东西。” “我就不明白了,输一次有什么丢人的?” “不丢人吗?”楚轻舟自嘲般轻笑了一声:“我们和‘蚩’交手这么多年,到现在连一个实验室都没解决,还让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为我们的无能受罚,难道不够丢人吗?” 沈霆羽顿了顿,道:“冷山的事情我也很……” “没事,”楚轻舟很快转换了情绪,说:“对了,殷尘这个人,你帮我查一查。” 沈霆羽那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殷尘?” “嗯,冷恪清的实验室,应该就是他在负责,这个人很重要,但身份隐藏的太好了。” 楚轻舟租了一辆当地的吉普车,往冷山家的方向开去。 “冷恪清想用那个实验室制造出违反自然的科学药剂,已经导致了太多生灵死亡,我们这些年一直关注他的境外走私生意和其他产业,到现在才开始重视他这个有悖人类利益的实验,已经算是为时已晚,我的建议是,查出殷尘的身份,找到实验基地的位置直接炸毁,将原本从核心势力入手的计划滞后。” “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但当初我们查到那个实验室的影像的时候你也看见了,那个实验有多惨无人道,如果我们再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而拖下去,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 —— 汽车开到喀纳湖边时,楚轻舟朝副驾驶看了一眼,座位上放着一个精美的蛋糕,是他在那家甜品店买的,但原本淡蓝色的礼盒上染上了鲜血,显得尤为刺目。 楚轻舟停了车,带着蛋糕来到湖边,摘了片叶子,舀了湖水,一点一点擦去了礼盒上的血迹,然后用湖水将手上和脸上残余的鲜血清洗干净,才来到冷山家门前,轻轻敲了两声。 第0032章 梦境 “冷恪清,还是曹洪帆。”楚轻舟干脆给了选项。 “我说!我说!!”男生不断哀嚎:“别杀我!” “是曹洪帆,是他,是他让我来杀你的,他说你一定会再来洛城古道,他让我扮成这里的摊主,如果遇见你,就找机会杀了你。” 楚轻舟缓缓收了力道,但并未将腿移开。 “他和赫尔罕那什么关系?” 男生痛苦地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最底层的杀手,他从来不会让我接触核心机密。” 楚轻舟似乎遗憾地啧了一声,紧接着,枪在他的手心灵巧地翻转了一圈,对准了男生的眉心。 “别!别杀我!我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男生已然崩溃,他飞速道:“我记得,曹洪帆和一个叫殷尘的人经常有来往,但我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我每次见到他,他都戴着口罩,但……但是他身上的皮肤好像被火烧过一样!有一次,他的外套掉下来,我看见他的两条手臂上全是烧伤的痕迹,很吓人。” “还有……还有!他好像是个什么医生?我见过他曾经带着一份医学报告交给曹洪帆……” 第59章 楚轻舟沉声道:“上面写着什么?” “我只看清了开头几个字,好像是什么实验检测结果……其他的那些专业术语我都记不得了……” 楚轻舟眯起眼睛,心里大概已有了答案,他移开腿,收起了枪。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别杀我,我还不想死……” 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男生立即惊恐地抓住楚轻舟的裤脚,道:“他们来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你答应过我,保证我活着离开这里!” 楚轻舟短促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一把捞起地上的男生,将人带到了烂尾楼的东南门。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废墟之间,楚轻舟将男生甩进车后座,轿车应声发动,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队长,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楚轻舟戴着耳麦,说:“嗯,曹洪帆想试探我,那就让他试,这五条人命我收下就是。” “你不用担心我,别让车上那个死了就行。” 木檀看了看已经昏迷的男生一眼,说:“这个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啊,真的要把他带回r市吗?” “他知道的可远不止今天吐出来的这些,你带回去,好好审一审。” “明白。” —— 楚轻舟将染血的外衣脱掉,扔进垃圾桶里,垂眸扫了眼手臂上的伤口,一道狭长的刀口,不算太深,是在与五人打斗时被划的。 那五人的尸体在烂尾楼的顶层挂着,算是给曹洪帆的回礼。 楚轻舟随意用布条缠了两圈,让伤口看上去不至于吓到路人,然后走进了面前的甜品店。 从甜品店出来时,夕阳正落山,楚轻舟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眼山峦之间的暮色,身上的血腥气还是很重。他忽然想到了冷山,和时常盘旋在冷山头顶的群鹰。 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楚轻舟快速按下接听键。 “沈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说:“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楚轻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你有事就说。” 沈霆羽灵敏道:“你受伤了?还是心情不好?” 楚轻舟云淡风轻地说:“刚杀了曹洪帆五个人,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事。” “你伤着哪里了?!不是,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多让个人去帮你会死吗?” “不需要。” 沈霆羽气笑了,说:“就因为那次在古墓里你吃了亏差点儿死,你觉得自己败在他手下觉得丢人了,非要扳回一局?”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心思,”沈霆羽像老妈子一样叹息道:“你各方面都很优秀很出挑,就唯独那点傲气,放在寻常人家是件好事,但我们是做什么的?在取得最终的胜利之前,骨气,尊严,道德,都是我们随时需要放弃的东西。” “我就不明白了,输一次有什么丢人的?” “不丢人吗?”楚轻舟自嘲般轻笑了一声:“我们和‘蚩’交手这么多年,到现在连一个实验室都没解决,还让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为我们的无能受罚,难道不够丢人吗?” 沈霆羽顿了顿,道:“冷山的事情我也很……” “没事,”楚轻舟很快转换了情绪,说:“对了,殷尘这个人,你帮我查一查。” 沈霆羽那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殷尘?” “嗯,冷恪清的实验室应该就是他在负责,这个人很重要,但身份隐藏的太好了,需要你帮忙调查。” 楚轻舟租了一辆当地的吉普车,往冷山家的方向开去。 “冷恪清想用那个实验室制造出违反自然的科学药剂,已经导致了太多生灵死亡,我们这些年一直关注他的境外走私生意和其他产业,到现在才开始重视他这个有悖人类利益的实验,已经算是为时已晚,我的建议是,查出殷尘的身份,找到实验基地的位置直接炸毁,将原本从核心势力入手的计划滞后。” “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但当初我们查到那个实验室的影像的时候你也看见了,那个实验有多惨无人道,如果我们再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而拖下去,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 电话那头这次沉默了许久。 “轻舟,我答应你,会好好考虑这个提议,但你也知道,我们不是做慈善的,所以……” “我知道,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抱歉,我在开车,先挂了。”楚轻舟的车提速过了一个陡峭的斜坡。 他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烦躁从何而起,他是了解山峰的,山峰并不是一个完全正义的净土,他们的惩恶扬善也不过是建立在保证自我价值实现与利益共赢的基础之上。 他们和‘蚩’之所以斗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分出胜负,是因为双方都有倾覆对方的能力,却都想找到一个最完美,最能够保全自身的时机,不至于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在山峰,家族荣誉高于一切。 可楚轻舟现在却想不计后果的赢一次。 —— 汽车开到喀纳湖边时,楚轻舟朝副驾驶看了一眼,座位上放着一个精美的蛋糕,是他在那家甜品店买的,但原本淡蓝色的礼盒上染上了鲜血,显得尤为刺目,楚轻舟停了车,带着蛋糕来到湖边,摘了片叶子,舀了湖水,一点一点擦去了盒子上的血迹,然后用湖水将手上残余的鲜血清洗干净,才来到冷山家门前,轻轻敲了两声。 第60章 “你回来啦。”冷山打开门,视线停留在楚轻舟的手臂上。 “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楚轻舟换鞋进屋,将蛋糕放在茶几上。 冷山拿来医药箱,想帮楚轻舟处理伤口,楚轻舟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推了推面前的蛋糕,说:“打开尝尝。” 冷山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个精致的盒子,他呆呆看了一眼,试探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对啊,之前答应过你给你带的。” 冷山小心翼翼地解开盒子上绑着的绸带,将蛋糕拿出来,他以前只吃过一次蛋糕,是在十岁生日的时候,他的养父母给他过的唯一一次生日。 楚轻舟看着冷山直勾勾的眼神笑了笑,他拿过刀,切下来一块放在托盘里,递给冷山:“发什么呆呢,还要我喂你吗?” 冷山回过神来接过托盘,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随即冲楚轻舟小声说:“谢谢你。”他叉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草莓上沾着奶油,酸甜的味道沁满了味蕾,在这片时常荒芜冷冽的草原上显得十分珍贵美好。冷山细嚼慢咽地将这颗草莓慢慢吃完,楚轻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问道:“好吃吗?” “好吃,”冷山微微笑了一下,说:“你自己不吃吗?” 楚轻舟注视着冷山漂亮清冷的眼睛,他们此刻并肩坐在沙发上,挨得很近,他能清晰地看见冷山纤长的睫毛和眼睛里闪烁着的光亮,他忽然之间便鬼迷心窍地说道:“那你喂我啊。” 冷山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回答道:“好。”他叉起一只草莓,乖乖递到楚轻舟嘴边。 楚轻舟的视线始终在冷山身上,他倾身过去,叼走了那颗草莓。 冷山的眼睫在楚轻舟靠近的刹那颤动了一下,他第一次避开了楚轻舟的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脸其实已经红得很明显了。 “你手臂上的伤口不用再处理一下吗?”冷山有些不自然地轻声问。 “不用。” “有血渗出来了。” 楚轻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布条上确实渗出了斑驳的血迹,他无所谓地说:“我自己来就好。”接着提起医药箱往卧室走去。 不成想,冷山竟紧紧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进了卧室。 楚轻舟失笑:“怎么,你要围观我处理伤口吗?” 冷山抬头看着楚轻舟,认真地说:“我不害怕血的,我可以帮你,你一只手不方便。” 楚轻舟顿了顿,声音有些暗哑:“我知道你不害怕,”他揉了揉冷山的头发,说:“我自己可以,你去休息吧。” 但我不想让你再看见这些污秽,不论是血腥,还是罪恶。 楚轻舟从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谁而去编织一个美好的梦境,甚至到最后,连自己都快要相信这个梦境是真实的。 大概是因为,只有在这个和平美好的梦境里,他才有资格喜欢上谁,才能卸掉身上所有的责任来给对方一个承诺。 —— 第0033章 人心 r市,嘉临路17号。 尖塔般的大楼高耸入云,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但此时起了雾,缭绕在高楼之间,万家灯火笼在云雾之中,街道仿佛没有尽头。 沈霆羽坐在鹅绒椅子里,翻找着邮件里楚轻舟发来的信息,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等了等,伸手去接。 “沈队,您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楚队还没有回来吗?” 沈霆羽挑了挑眉,对接下来的话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这人原先是楚轻舟的下级,但入山峰的时间却比楚轻舟早两年,后来还被调到了更加不受重视的队伍里,对楚轻舟一直心怀嫉妒,时不时就要揪着楚轻舟的错处大肆宣扬。 “沈队,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了,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霆羽把玩着手中的钢笔,说:“嗯,你说。”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沈队,您就这么信任楚轻舟吗?” “你什么意思?” “沈队,我不是质疑您的眼光,我只是觉得,楚轻舟虽然很优秀,但他这个人性子太野,个人英雄主义又强,容易误事啊,我听说,他这次单枪匹马和曹洪帆的好几个手下干上了?” “所以,”沈霆羽冷声笑了笑:“他不是把他们全杀了,还活捉了一个回来么?” 对方被呛得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地说:“但您不觉得他没把您放在眼里吗?” “哦?是吗,他确实不太听话,等他回来我好好批评他。” “……” “沈队,”对方变换了语气,森寒道:“楚轻舟当年就是个又清高又不可一世的浪荡公子,他什么都有,他根本不会受任何人的挟制,要不是后来他的家人被‘蚩’杀害,他又被咱们族长选中,带去临隅岛上试训,经历了那些摧毁意志的非人折磨,把他那性子压了下去,他怎么肯为山峰所用?但本性难改,他又是个聪明人,两年前还装得像个样子,现在狐狸露了尾巴,他翅膀也硬了,您要是还不提防,这……” 沈霆羽懒散地打断道:“谁都会犯错,他又不是神,更何况,是神是鬼只要利用好了就都是件趁手的武器,就算他是只恶鬼,只要他能让山峰赢,那就当他是神又能怎样?” “可……” 第61章 “以后这些挑拨离间的话,我不想再听。”沈霆羽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响了四声,被对方接了起来。 “霆羽哥,怎么,你想好了吗?” 沈霆羽没有说话。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沈霆羽的回答,自顾自道:“霆羽哥,如果你想好了,就在五天后来泰塔戈壁东南方向的入口等我,我会在那里接你。” 沈霆羽在听见对方说出这个地点时,手指微微颤了颤,半晌后,他咬牙切齿地说:“殷尘,你到底要做什么!” 霆羽哥哥,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帮你救你的孩子,我和冷恪清不是一路人,但他所求,就是我所求,而我们所求,正是你需要的,不是吗?an17—i一旦研制成功,就能救你的女儿,你不想看见那一天吗?” 沈霆羽深吸一口气,刚才游刃有余的气势全无,整个人看上去颓废而落魄:“你们残害那么多生命,就为了做这个破实验?” “诶,这么说可不对,我和冷恪清可不一样,他毫无底线,冷血无情,我呢,至少对你是真心的,”男人笑起来,淡淡道:“霆羽哥,凭现在的医学技术,你女儿的病根本不可能治好,她才九岁,却只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活了,你救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却救不了你的女儿,你不觉得这很可悲吗?” “这样,只要你能替我解决掉楚轻舟这个大麻烦,还有冷山这个后患,我就答应你,以后不拿活人做实验,等冷恪清和赫尔罕那没了利用价值,我就杀了他们,然后把‘蚩’的一切都交给你,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 沈霆羽无力地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冷恪清这么好对付吗。” “他是不好对付,”殷尘停顿了一下,转而用无辜却阴森的口吻低语道:“但,我不是还有你吗?” 沈霆羽握着钢笔的手青筋暴起,半晌,他闭了闭眼,缓缓说:“给我点时间。” * 月色清寒,今夜下了小雨,草原上的风愈发冷冽。 楚轻舟从浴室走出来,手臂上的伤口被水打湿了,有些刺痛,他一贯不在意,正准备拿纱布重新包扎了就睡觉,冷山在身后叫住了他。 “我帮你换药吧。” 楚轻舟迟疑了两秒,说:“好。” 冷山坐在床边,低头帮楚轻舟擦药,兴许是温度骤降,冷山的指尖冰凉,但他下手很轻,像是生怕弄疼了楚轻舟,冰凉的触感似有若无地抚过楚轻舟滚烫的皮肤,与伤口处焦灼的撕裂感交杂在一起,让楚轻舟有些难耐。 他不由得皱了眉。 “疼吗?”冷山看见楚轻舟皱眉,以为是自己上药的手法不好,弄疼了对方,愧疚地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再轻一点。” 楚轻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尽量平静地说:“不会。你快点就好。” “哦哦,”冷山以为楚轻舟不耐烦了,立即加快了动作:“很快就好。”他三两下将伤口重新包扎好,纤长的手指灵巧而熟练,和楚轻舟这种常年累月处在战斗中的人效率不相上下。 “谢了,”楚轻舟嗓音微微有些哑,但语调却很是冷淡:“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冷山怔了怔,觉得楚轻舟的态度突然有些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对方了,但他不是那种会直接问出口的人,他也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于是有些委屈地看了楚轻舟一眼,说:“好。” 转身刚走两步。 “冷山。” 冷山回过头看楚轻舟,浅棕色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没来得及消化的委屈。 “嗯?” 楚轻舟的声音还是趋近于淡漠的,但神色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几分朦胧的柔和,他看着冷山的脸,心想道,这少年幸亏不知道自己拥有怎样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否则就连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抵御对方这副楚楚可怜的神情,要是再加以利用,岂不是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哦不,应该说,是学了巫蛊之术的异域少年。 “今天晚上温度降了很多,记得盖好被子。”楚轻舟柔和了声线,带着半哄不哄的懒散。 冷山在刹那间开心了许多,唇角也带了些许笑意,温软地回答道:“好,你也是。” 第0034章 盛夏 七月,草原上的盛夏尤其难熬。 荒芜的旷野像是燃烧着的一片火海。高温,飓风,无一不令人焦灼。 但与此同时,各色的花也都到了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嫣红与山神庙随风而动的经幡融在这山峦之间,恍然成了一个绮丽缤纷的梦。神圣而美艳,让人见之忘俗,却又想与此地缠绵。 这一个月里,楚轻舟除了偶尔飞回r市执行任务,其余时间几乎都陪着冷山。 他会刻意支开屋子附近的看守,在破晓时分带冷山出去,他们会在清晨并肩穿过大片大片的胡杨林,他会和冷山讲起曾经那些惊心动魄的任务哄冷山开心,有时会带上冷山的那些鹰一起去赛木湖,看冷山在缥缈的群山之间驯服它们。 他们一起做饭,交谈,打闹。楚轻舟还给冷山拿来了很多书,有历史,数学,还有文学作品,诗集。冷山虽然没有正经上过学,但他很喜欢看书,遇见不懂的地方,楚轻舟也会耐心给他讲解。 有一天晚上睡前,冷山坐在床上,用撒娇而不自知的语调恳求楚轻舟念个睡前故事给他听,楚轻舟答应了,念完之后,他发现冷山已经睡着了,他弯下腰帮冷山掖了掖被子。 第62章 也是在那天,他鬼迷心窍地俯身吻了冷山的耳垂。 一个冰凉的吻,没什么温度,很轻,带着转瞬即逝的温柔。 七月末,格桑花与野桔梗盛放,冰雪彻底消融殆尽,云雾缭绕在山巅之上,与焚香的气息一起飘散在每一片森林与每一条河流里。 这是冷山最喜欢的季节,他没有宗教信仰,但他很喜欢待在喇嘛庙附近,闻着清苦雍容的沉香,听着里面传来的诵经声,然后在暮色降临前,摘一捧格桑,带去父母的坟前祭拜。 他从没有过过于强烈的情感,也没有过撕心裂肺的悲恸,但他知道他的父亲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送给母亲一束格桑花,他想让他们如愿,于是也就这么做了。 但他现在被关在家里,只能站在狭小的阳台上看着嶙峋苍茫的群山。 他曾经问过楚轻舟一个问题,为什么在洛城古道的地下墓穴里,会有那些诡异的雕像,是用来做什么的。 楚轻舟说,是一个叫赫尔罕那的人信奉的晷教的圣物。 冷山记得在泰塔戈壁时,老奶奶讲的那个故事,于是问道:可是他们信奉的神,怎么不治好他们的疾病呢。 楚轻舟当时冷笑了一声,只说,他以后就会明白,信奉神明,本就是人类无知的妄念。 冷山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从未有过妄念。 但楚轻舟这次离开得太久了。 楚轻舟上一次离开是十二天前,这些日子里都杳无音讯,冷山的手机被收走了,他没办法和外界联系。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他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 他其实很害怕楚轻舟不来看他,他担心楚轻舟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又受伤了,或者只是单纯的没有想起他,他很想念楚轻舟,虽然那个人曾经告诉他,不让他说任何想念的话,但在心里想想总管不着吧。 冷山坐在阳台的椅子里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太阳直射得睁不开眼睛,才进了屋。 再次见到楚轻舟的时候,是又过了五天之后。 楚轻舟赶到冷山家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他脸上带着伤,神色有些疲惫,但目光很温柔。 “抱歉,前段时间任务有点多,一直没来看你。” “没关系。”冷山心疼地看着楚轻舟脸上的伤:“你的脸怎么了?” 楚轻舟来得着急,忘记了自己脸上还有伤,他抬手碰了碰,说:“小伤,不要紧。今夜在边境还有缉拿任务,我很快就要走,你照顾好自己。” 冷山眼里的光几乎在瞬间黯淡下去,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挽留的话,他知道楚轻舟非去不可。 “你……”他轻声说,带着些微极不明显的祈求:“出完这个任务会来看我么?” 楚轻舟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古朴的盒子,递给冷山:“这支笛子送给你,给你解闷玩。” 冷山垂下眼尾,难得的闹了脾气,他没有接过来,而是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楚轻舟将笛子放在一边,然后重新看向冷山,说:“嗯,不喜欢。” 冷山仰头与楚轻舟对视,明亮的眸子清冷而悲伤:“一点都不喜欢吗?” “嗯,一点都不喜欢。” 冷山怔怔地睁着眼睛,看上去无措又可怜。楚轻舟觉得他随时就要哭出来了,与月色一起碎在风中。 楚轻舟轻轻叹息了一声,接着伸手轻轻掐住了冷山的下巴:“多大的人了,你要是哭了我可不会哄你。”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冷山心里的委屈在顷刻之间便全数涌现出来,他极其小声的呜咽了一下,泪水随即从眼角滴落,眼尾也带了抹艳丽的嫣红。 楚轻舟心头一震,自己果然不会哄小孩子,怎么起了反效果了。 他立刻连哄带骗起来:“哎呀,好好好,我喜欢你,你不要哭。” 冷山也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突然哭起来,他长这么大只落泪过两次,一次是在父母坟前,而这是第二次。 他觉得很丢脸,想要回身自己用手背抹干净,但被楚轻舟抓住了手腕。 “不要用手擦,我给你拿纸。” 楚轻舟看见冷山这副模样其实也很心疼,他干脆将冷山横抱起来,带去了沙发上,让冷山倚在他怀里,然后拿纸给冷山轻拭着眼泪。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样说,”楚轻舟摸了摸冷山的脑袋:“那我问你,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 冷山不哭了,眼睫湿润地看着楚轻舟:“我觉得……就像我喜欢哈桑一样呀,想要摸它,给它喂吃的,和它一起玩。” 楚轻舟宠溺地笑起来,说:“那你也想要摸我,给我喂吃的吗?” 冷山愣了愣,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在楚轻舟怀里挣动了一下,小声说:“不是。” “冷山,这不是喜欢。” “你喜欢哈桑,是因为他是你的鹰,陪伴了你很久,你觉得自己喜欢我,是因为我也正好在你身边,等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会淡忘我。” 你会开始新的生活,直到彻底遗忘我。 —— 七月的最后一天,下了暴雨,草原上阴霾密布,连绵的远山看不见尽头,像连接着天边的断崖。 冷山蜷在沙发上看书,原本是在等楚轻舟,楚轻舟答应他会在今天来看他,所以当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他顷刻间便从沙发上弹起来,走向门口,打开门,发现是一直以来给他送日常用品的孟帆。 第63章 “孟哥?”冷山有些疑惑,今天应该还没到给他送菜的日子。 孟帆个子很高,皮肤黝黑,笑起来却很有亲和力, 他将手里的袋子放在地板上,说:“我明天要请假回老家一趟,所以就提前一天给你送吃的来。” 冷山点点头,道了谢。 孟帆每次送来的东西都不错,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很合冷山的喜好,冷山也从未怀疑过这个人。 他拆开袋子,里面是一些蔬果和零食,他随手拿了一瓶牛奶打开喝,便坐回了沙发上。 然而,在他喝下不到十分钟之后,手里的书却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自己的胸膛,体内燃烧起一阵炽热的火焰,怎样都消减不去,冷山紧紧攥住手中的书页,但他想起这是楚轻舟送给他的书,便又扔在一边,将身体蜷缩在沙发里,可是身体里那股难耐的燥热让他神志逐渐模糊起来…… 冷山虽说已经十八岁了,但他天性淡漠,从未对这方面有过这样大的反应,他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凭着最后的意志力冲进浴室,打开花洒,冰凉的水流从头浇下来,给了他一瞬间的清明,但很快就被新一轮的欲望淹没。 半小时不到,他已在反复的沉沦与被冷水冲醒的折磨里耗尽了体力,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最终失去意识,昏睡在了浴室的地板上。 第0035章 雪色 一小时后,下午两点。 楚轻舟赶到冷山家。冷山每天起得很早,有时会在中午睡上一小会儿,所以楚轻舟看了看时间,特意没有敲门,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客厅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幽香,楚轻舟在踏进家门的一瞬间便察觉出这香味的不同寻常,他熟悉这种香气,心里猛然一惊,抽出后腰的枪,扫了眼空荡的客厅便疾步走向冷山的卧室。 卧室里没有人。 楚轻舟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愤怒和担忧跑向另一个房间。 空的。 他原本可以在极度凶险的环境下冷静思考的脑子就像死机了一样,空白了一秒,紧接着,从未有过的担忧与恐惧涌上了心头。 这时,漆黑的洗手间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神银,楚轻舟冲过去,一把推开门,看见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冷山。 “冷山!” 冷山侧躺在地上,头发和衣服全部被水打湿了,黑色的丝绸睡衣贴在身上,半透不透地勾勒出他劲瘦锋利的肩胛骨与腰部线条。 这种yao持续时间很久,要魈也很强,尤其是第一次服用,冷山被推门声惊醒,很快从半昏睡的状态被拉入了更深的炼狱。 楚轻舟半跪下去,抱起冷山。冷山像是受了惊吓,浑身猛然颤抖了一下,随即就要推开楚轻舟,但根本使不上力,指尖只是软绵绵地抬了一下,便垂软了下去。 “别害怕,是我。”楚轻舟贴在冷山耳边轻柔地说:“我先抱你去床上。” 体内原本蛰伏的热巢再次躁动起来,丝丝缕缕地抓挠着冷山的每一寸肌肤,但奈何他的神志又没有被郁念完全吞噬,便忍而不发,拼命压抑住痛苦的遄息,雪白的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水,滚落在了眼睫上,眼前的画面被水雾氤氲,他无意识地用下参磨蹭着楚轻舟的身体,想要往对方怀里蜷缩。 楚轻舟微微蹙起眉,咬着犬齿将冷山拉开了一些距离,然后替冷山脱了湿衣服,擦干身体,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他按照以往的记忆用冷山家仅有的一些药材熬了一副药,但这药得熬一个小时,楚轻舟定了闹钟,便来到卧室先照顾冷山。 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冷山家周围都有暗哨盯着,其中有两个还是他的心腹,除了他和孟帆,别人根本没有机会悄无声息地靠近这里,那就只能是孟帆出了问题,或者被人利用。 但现在他无暇顾及这个阴谋的真相,冷山看上去还是很难受,雪白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巢红,眉心紧锁,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楚轻舟用打湿的毛巾为冷山擦了擦脸,冷山睁开眼睛。 琉璃蒙上了迷离的水色,他微张着殷红的唇,看向面前的人,断断续续地说:“我……怎么了?” 楚轻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又是平静而宠溺的:“你被下了瑶,不致命的,很快就会好,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 冷山很听楚轻舟的话,他乖乖地闭上眼睛,想要再忍一阵,但这药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难熬,他的身体实在已经到了极限,意志力也随之瓦解,他只认得面前的人是楚轻舟,是他想念已久的人,那便不会有错。 他伸手拽住了楚轻舟的衣领,将人拽到了自己眼前。 “亲我一下吧。”冷山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柔软而遥远,像是乞求,又因为郁念的缘故添了几分妖冶的魅惑。 楚轻舟任由冷山拽着,没有挣开,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他的目光落在冷山的薄唇上,时间被无限拉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久到冷山就要松开楚轻舟,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羞耻懊恼…… 就在他的指尖逐渐脱力的刹那,楚轻舟低头刎上了冷山的唇。 冷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顷刻间得到了解脱,他再也抑制不住那团鬼火,而是任由霜雪与烈火裹挟着,支配着他的身体,他不知道怎样算接刎,但他的蛇尖已然侵略进楚轻舟的每一寸,毫无章法却极近缠绵地tian轼曦吮着。 第64章 两人气息交蝉片刻,楚轻舟终于下了决心,在动情的前一刻推开了冷山,他抓着冷山拽着他的手腕,稍用了劲,冷山吃痛地离开,抬眸呆呆地望着楚轻舟,湿润的眼睛里带着委屈和不解。 “为什么不让我亲。” 楚轻舟眸色深沉,气息不太平稳:“你发什么疯,药马上煎好了,不要胡闹。”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很快。” “很快……是……多久?” “……” 楚轻舟也不确定。 他抱着冷山,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头发:“十分钟,十分钟就会好。” “呜……”冷山被楚轻舟炽热的体温刺激得打了个颤,没有忍住低声呜咽了出来。 “楚轻舟……楚……” “我在。” “我……”他攀上楚轻舟的颈项,将脸埋在楚轻舟的锁骨上,小声求道:“我想/要你。” 温热的鼻息喷在楚轻舟的锁骨上,隔靴搔痒般消磨心志,楚轻舟心神一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会对一个男人起这样大的反应。 他皱着眉扒开了冷山,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对方:“谁教你的这些浑话。” 冷山哪里顾得上这些,他现在已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见楚轻舟这般不顺从自己,竟也来了气,他一把勾住楚轻舟的脖子,将人重新带到咫尺间的距离,想要再度刎上去,可楚轻舟却冷着一张已经泛红的俊脸,毫不怜惜地掐住了冷山纤细的脖颈:“药煎好了,我去拿。” 冷山顺着楚轻舟的力道绵软地仰起头,反而将最为脆弱的喉结完全展示在了对方面前,他眯了眯眼睛,迷茫地看着楚轻舟,说:“你……又要……打我吗……” 刀上落雪,冷冽的白霜覆上了欲念未消的琉璃。 冷山的眸间尽是丝丝缕缕的风情,散开了,落在楚轻舟的心尖上。 楚轻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愧疚多一点,还是别的什么在疯狂悸动着。 冷山分明沉溺在情郁之中,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息却依然像融不化的冰雪,就连艳丽也是冰冷的。 可正是这冰冷,让原本迷离落俗的妖艳变得愈发动人心弦,似是春光乍泄的梦,又似惊心动魄的劫难。 恐怕世间都无人能够抵抗这样荡气回肠的引/诱。 楚轻舟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没有回应,也没有再度推开。他看上去依旧冷静自持,眼睛清澈而幽长,但黑沉的瞳孔却静得太过了,仿佛在这平静之下酝酿着一场无疾而终的风暴。 楚轻舟觉得自己恐怕要清醒地沉沦在冷山的这场惊鸿一梦里了。 管他是劫数还是命数。 就一次,就这一次。 第0036章 一隅 楚轻舟曾经见过各色的人沉溺在欲望里,但他从未见过有谁在这样的情形下,可以这般锋利而又娇艳。 冷山就像一朵盛开的海棠,琉璃瞳孔里明明沾染着浪/dang的情雩,可却又透出那样清冷克制的底色。 他从未想到过,会有一个人能够让他短暂地放下那些坚如磐石的责任与无数未算清的血债,沉沦一次。 “我不打你,”楚轻舟揽了一把冷山的腰:“你乖乖躺下,闭上眼睛,我帮你。” 冷山半信半疑地看着楚轻舟,眼睛里含着迷蒙的水雾:“真的吗?” 楚轻舟继而哄道:“真的,听话,我不骗你。” 冷山倏地展颜一笑,明亮的杏眼中盛着漫天星辰的清光,他本就生着一张秀美无比的脸,这么一笑添上了几分活色生香的风情,明媚得令人移不开眼。他顺从地躺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楚轻舟。 楚轻舟的手指是温热的,冷山的眼睫颤了颤,细碎的呻/殷从喉间断断续续地溢出来。 月色蔓延,倾洒而下,与缠绵间的银/物一同落在床单上。 寒夜的风里都是腥膻的气息。 …… 冷山陷入了昏睡,楚轻舟拿纸巾替冷山擦拭干净,自己起身去了浴室。 回来时,冷山竟已经醒了,睁着清亮的眼睛看着楚轻舟,楚轻舟有些意外,从药效起到现在已经折腾了许久,按理说已经该筋疲力尽,睡个一整夜才对。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楚轻舟在床边坐下。 冷山有些艰难地从床上撑坐起来,他还是很有些眩晕,但他刚才抬手想要继续抱着楚轻舟时,发现床上空荡荡地,便瞬间清醒了不少。 “嗯,”冷山小声哼了一下,神态可怜兮兮地:“你去哪里了?” 楚轻舟笑了:“原来是担心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来,把药喝了。”楚轻舟将碗递到冷山眼前。 “我已经好了。”冷山眼巴巴地看着楚轻舟,眼神有些抗拒。 “如果不吃药的话,那种毒会残留在你体内,对身体不好,把它喝了。” 冷山从小就不喜欢喝药,他慢慢伸手去接,楚轻舟却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喂,于是便拿起碗里的勺子递到了冷山嘴边。 “你……” “怎么,还不愿意喝吗?” 冷山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勺子,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怕楚轻舟等烦了,于是张嘴将勺子全含了进去,谁知这药这么苦,他顿时皱了眉。 “好难喝。”冷山小声说。 “平时那么厉害,怎么喝个药这样娇气?”楚轻舟又舀了一勺,碰了碰冷山的唇角。 第65章 “我很少生病,都没喝过几次药。” 楚轻舟被逗笑了:“好好好,这次怪我疏忽,害你喝药了,你忍一忍,喝完我给你拿颗糖。” “没有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冷山温顺地看着楚轻舟,生怕对方自责。 他这样顺从柔软的神色在楚轻舟看来与勾引无二,楚轻舟顿了顿,说:“不是你的错,以后我会保护好你。” 冷山不明白暧昧是怎样一种具像化的氛围,但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离楚轻舟更近了。 “对了,嗯……我平时怎么叫你?” 除了偶尔直呼楚轻舟的全名,他很少用别的称谓叫对方,但是他记得父亲曾经告诉过他,直呼年纪比自己大的人全名是不礼貌的。 楚轻舟倒是无所谓,他稍一寻思,装了正经的模样道: “现在才知道问?你才刚成年,我比你年长7岁,你得叫哥哥。” 冷山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睫,复又抬起头睁着那双纯良无比的杏眼看着楚轻舟,诚恳地小声说:“对不起轻舟哥哥,之前一直没问你。” 冷山冷冽却又温软的少年音听得楚轻舟心尖一颤,他不是没被小孩子这么叫过,但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称呼从冷山口中念出来,竟多了几分别的意味,挠得他有些失神。 “轻舟哥哥,那等我们报完仇,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楚轻舟的视线落在浅棕色的药汤里,他有些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接着抬头对上冷山热忱懵懂的视线,说:“如果那时候我们都还活着,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然后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厌烦我。” 冷山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楚轻舟进房间将冷山叫醒。 “起床吃饭了。” “唔。” “头还疼吗?” “不怎么疼啦。” “你今天就要走了吗?”冷山还有些迷糊,他撒娇一般伸手握住了楚轻舟的手轻轻晃了晃。 楚轻舟的手上满是旧伤,手心里布满了各种利器留下的伤痕,细碎而交错,这双手从来都是杀人的刀,从没有被人这样温柔地轻握过。 面前的少年从未参与过他们那些刀尖舔血的战斗,可握着他时的力量却柔和而坚定,让人无端心动。 楚轻舟还是挣开了。 “嗯,不查清楚想害你的是谁我不安心。我离开这段时间会让小陈陪着你,你不用害怕。” “我不害怕。”冷山看着楚轻舟,本来想问对方什么时候会再过来看他,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楚轻舟虽然对他很好,但他始终觉得自己与对方之间是隔着什么的,楚轻舟也从未回应过他的感情,他又有什么资格问对方要一个期限呢。 “轻舟哥哥,如果我真的是那个人的亲生儿子,你会杀了我吗?” 楚轻舟正在检查手中的枪,枪械组装的声音冰冷而空洞,一时之间只能听见金属的碰撞声。 他沉默地摸着漆黑的枪管,接着回答道:“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 “可是……”话音未落,冷山整个人便怔在了原地。 楚轻舟微微躬身,吻在了他的唇上。 这个吻不复往日种种克制或隐忍,楚轻舟抬起冷山的下巴,几乎将冷山逼到了墙角。 冷山受了惊吓,有些想躲,楚轻舟却不让,冷山又伸手去推,楚轻舟便单手擒了冷山双腕。他们吻得缱绻而凶狠,就连楚轻舟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打架还是在接/刎。 他忽然就想,如果满目疮痍的边陲之地有一天能够像其他国土一样和平,居住在这里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再生活在各色罪行的阴霾之下,那么他是不是就能够和冷山有一个家了。 以至于在很多年以后,楚轻舟在一张破旧的地图上这样写道: 终有一日,我会跨过万重群山,平定边疆的腥风血雨。 待边疆的风雪素净,那时,将是我去到你身边的时候。 —— 下午,楚轻舟带冷山去山下的集市买了一些蔬果和日用品,回家后两人难得坐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只不过都各自怀揣着心事,没人真正看进去。 晚上十一点时,小陈到了。 “队长!”小陈一进屋子就往楚轻舟身上靠,夹着嗓子道:“从r市过来要好远啊,我下了飞机转高铁,又坐了大巴,还走了7公里路,天呐,每来一次我都感觉自己消瘦30斤!” 楚轻舟推开小陈,白了他一眼,说:“54小时连轴转出任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喊。” 小陈嘻嘻笑了两下,又对冷山道:“冷山,好久不见呀,最近队长没有欺负你吧?” “啊?”冷山愣了愣,有些腼腆地道:“没有没有。” “我去给你倒杯水。” 冷山去给小陈倒茶,楚轻舟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沈霆羽”,他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按理说,这个时间沈霆羽是不会联系他的,除非有突发情况——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极其轻微的枪响从树林里传来。 是装了消音器之后的狙击枪声。 一般人很难分辨,但楚轻舟即刻便感知到了危机的临近,他朝小陈打了个手势,然后拉着冷山闪身进了距离枪声最远的房间。 “你待在这里,先不要出来。” “那你呢?” 第66章 “不用担心我。”楚轻舟扔下这一句话,便快步离开了房间。 砰——砰—— 顷刻之间,接二连三的枪声逼近了不少。 “队长,守在外面的人全都被击毙了。”小陈神色凝重道。 第0037章 围困 “对方开了信号屏蔽器,我刚才尝试了各种方式和总部联系,都没用。” “队长,现在怎么办?” 楚轻舟看了眼手机上沈霆羽的未接来电,又扫了一眼窗外,说:“你带冷山先走,朝山下的方向到村子里躲起来,在那里等沈队救援。” “可……”小陈拒绝的话刚出口,便对上了楚轻舟坚定而冰冷的眼神。他知道这个决定无法被改变了,只说:“是。” 砰! 话音刚落,一枚子弹击穿了客厅的镜子,玻璃碎裂四溅,在空中散落的碎片折射出在丛林埋伏的几名黑衣人,楚轻舟最后朝着冷山所在的房间看了一眼,随即没有任何迟疑地从厨房的窗户纵身跃下,隐没进了夜色里。 砰砰砰! 紧接着,房屋外的枪声不再蛰伏,子弹出膛的声音刹那间撕裂了原本暗涌的寂静,直到枪声与打斗声逐渐远去,小陈警惕地环视了周围,来到房间里,拉起冷山就要从房间的窗户逃出去。 “他呢?”冷山没有动。 言简意骇的问询,小陈却不敢直视冷山的眼睛。 “……楚队他有别的任务,让我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你放心,这附近还有很多我们的人,他不会有事的。” “他们会在山下的村子和我们汇合。” 冷山半信半疑地看着小陈,似乎在判断对方这句话的真实性,小陈又及时说道:“我们该走了,你想让楚队担心你吗!” 冷山不再犹豫,跟着小陈从窗户跳了出去。 夜色如墨,星点的月色根本不足以清晰视物,但两个人在草原上的目标还是太大了,冷山和小陈为了避开追击,朝着一片树林逃去,他们身上被锋利的荆棘划出了许多伤口,疾速的奔跑让又湿又冷的空气迸挤着灌满胸腔,小陈在‘山峰’这些年不知受过多少专业的训练,这些消耗对他来说不算极限,但对于常人来说早已经超过了负荷,他几次担心冷山跟不上,但每次回头都发现冷山虽换气毫无章法,甚至有些凌乱,体能却好,从没落下速度,直到二十分钟后,他们就快要到山峦间的最后一个斜坡,斜坡下方就是村落,按照楚轻舟的意思,敌方这次不会轻易展开大范围袭击,到了村子里,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但冷山却停了脚步。 “就快到了!”小陈也停下来喘着粗气,他以为冷山跑不动了。 “先别休息,这里没有树林了,我们很快会暴露的,再坚持一下!” 冷山的侧脸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毫无察觉,只盯着小陈,问:“楚轻舟呢?” 小陈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他拙劣的谎言要被拆穿了。 “他……那个……他们和我们不走同一个方向……” “这附近除了喀纳湖和刚才那片树林,什么都没有。”冷山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他语速没有很快,也没法像一些人那样伶牙俐齿,但每一个音节都十分清晰,听不出是压抑着什么还是紧张:“他们如果要去村子,也只有这两条路,喀纳湖没有别的……遮挡物,他不会选。但,我们刚才一路过来,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他……”冷山的声音终于控制不住地有些轻颤。 “他到底去哪儿了?” 小陈张了张嘴,还想再编出一个谎,但看着冷山急切又焦灼的目光,他忽然有些惭愧,谎言自然就无法说出口了。 “楚队他……”小陈狠下心,道:“楚队为了保护你,去引开那些人了。” 砰—砰— 身后响起了零星的枪声。 “来不及了!我们快走!”小陈一把拽住冷山,想要强行把人拖走,但冷山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许多,他竟没能拽动。 “我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的。”冷山语气冷淡,却十分坚定,他看着小陈,然后将小陈拽着他的手拉开。 “我得回去。” 小陈看着冷山离开的背影,顿了顿,忽然大喊道:“你以为我愿意抛下我的战友吗!” “楚队他有自己的决定,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从没有见他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他今天让我这样做,就是已经想到了所有的后果,但他还是选择让你走,你难道要辜负他吗?” 冷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小陈。 “这是他的选择,不是我的。” —— 凌晨一点十五分,突然下了雪。 风雪起得急,不过多久,入目一片无垠白,冰天雪地的寒气落在草原上,人体的温度也随之急剧下降。 楚轻舟靠着一块岩石坐在地上,极轻地抽了口气,肩膀和右腹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如虫蚁啃噬渗进骨缝般地疼痛。他半垂的眼睫上落了雪,额前的碎发也被寒潮洇湿了,与血凝结在一起,看上去很是狼狈。 他杀了对方十二个人,自己也受了重伤,此时一旦暴露位置,便是死局。 月色斑驳,万籁俱寂。 枪械与布料轻微的摩擦声被楚轻舟灵敏地捕捉到,紧接着,一道寒光闪来,楚轻舟侧身躲过刀锋,在对方发出信号前夺过匕首,将刀刃刺进了对方的咽喉。 第67章 与此同时,金属在弹道里猛烈的撞击声就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砰! 子弹击在岩石上,碎石四溅,楚轻舟堪堪避过,对方就已经到了他面前,三棱刺刀破风而至,他抓住对方的手腕顺势一拧,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楚轻舟身受重伤还有余力反击,手上的力道刹那间分崩离析,刺刀被夺,刀刃反转,在楚轻舟指尖灵巧地翻转了一圈,反握着刀柄,提刀向上划过,血色绽开。 对方不可置信地看着心脏的贯穿伤口,随即倒在地上抽动了两下,再无声息。 楚轻舟捂着腹部再次撕裂开的伤口单膝跪在潮湿的土地上,躬着身子虚弱地喘息起来。 手机在此刻终于显示出一格信号,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沈霆羽:轻舟,我收到消息,冷恪清带人朝着冷山家的方向过去了,具体原因不详,他以前从没有正面出现在我们视野里,这次贸然出手,一定是有很明确的目标,我怀疑他是想劫走冷山,我已经派距离你们最近的支队赶过去救援你们了。你也不要逞强,所有的行动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楚轻舟闭了闭眼,这条消息让他原本几乎已经混沌的大脑清醒了起来,他猜测得没错,如果说冷山落在总部手里,等这一切事端结束之后,还有机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么落在冷恪清手里,就是彻底踏上一条不归路。他们以后再重逢,只会是兵戎相见的下场。 幸好,幸好冷山已经逃走了,小陈会带他到山下的村子里,等救援到了就没事了。楚轻舟捂着伤口想要站起来,风雪遮盖了视线,升腾起一片迷蒙的潮雾,鲜血从指缝间溢出,他眯了眯眼,看清了几十米外朝着他的方向包围过来的人。 但他已经没有体力反抗了,干脆重新靠在岩石上,闭着眼睛等。 为首的男人在楚轻舟面前站定,身后十几名黑衣人自觉散开,守在各方位的观测点。 “把冷山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冷恪清有些嘲弄地看着楚轻舟,道:“其实我和你们山峰交手这些年,遇见的晚辈里,你还算是入流的,我很欣赏你,如果不是你害得冷山被软禁这么久,我也不想你死得这样难看。” 楚轻舟睁开眼睛,声音有些嘶哑:“死而已,怎么死都一样。” 冷恪清笑起来:“是吗,你肯为他死?”他抬手打了个手势,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将楚轻舟押到眼前,其中一名黑衣人朝着楚轻舟的膝窝猛踹了一脚,楚轻舟闷哼一声,失力跪了下去。 紧接着,他的头发被冷恪清抓起来,被迫仰视对方。 “你肯为了他死,但他呢,他抛下你自己逃走了,你不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吗?” 楚轻舟短促地笑了一声,忽然近乎怜悯地看着冷恪清,道:“他的眉眼和你长得明明很像,神色却和你判若两人,你说,他到底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他的母亲多一点?” 冷恪清神色变了一瞬,随后抬脚碾在了楚轻舟肩膀的伤口上。 “你敢调查她!” 楚轻舟疼得整个人颤抖了一刹,咬牙硬生生忍了下来,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这就没意思了,”冷恪清也很快恢复了常态,冷淡地说:“就算你不说冷山在哪,我总有一天也会找到他,你今天的死亡,没有任何价值。” “咔嚓”一声,手枪利落地上了膛,对准了楚轻舟,冷恪清的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砰—— 第0038章 冰原 猩红的血液溅在楚轻舟苍白的脸颊上。 一名黑衣人轰然倒地。 “西南方向有人!” “保护冷先生!” 刹那间,周遭混乱了起来,在夜色的笼罩下,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也很难在第一时间精准定位藏身于暗处的敌人,并且对方在每开一枪之后便迅速更换了位置。 在对方杀掉第五名黑衣人时,冷恪清走出了手下的掩护圈,将枪口对准了刚才被撇在一旁的楚轻舟。 “想要他死,你尽管继续。” 身后一名下属上前想要拉回冷恪清:“冷先生!” 冷恪清抬手示意对方别动,提高了音量继续道:“冷山,我知道是你,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枪法是我教的,怎么,要用它来杀我么?” “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你现在逃走,我答应你,不会再去抓你,但,这个人,死。” “或者,你现身,他活。” “我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 “十。” “别听他的!”楚轻舟用尽全力朝着无垠的墨色喊道:“不要出来!快走!” “九。” 楚轻舟在这一瞬间苦笑着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看见一抹清瘦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芦苇荡里走了出来。 “放了他,我跟你回去。” 冷山停在距离冷恪清两米外的位置。 冷恪清遗憾地看着冷山,道:“阿木之前和我说你从小在枪法这方面天赋异禀,我还以为他只是想向我邀功呢,原来不是假话,可惜……” 他轻蔑地笑了笑:“再锋利的刀一旦沾染了七情六欲,就成了生锈的铁,不值钱了。” “我这个做父亲的还真是难辞其咎。” 冷山漠然地看着冷恪清,说:“你不是我的父亲。” “你答应过的,现在把他放了。” 冷恪清玩味道:“当然,但不是现在,你还得做一道题。” 第68章 冷山紧握着手中的枪,手上的青筋暴起,杀心涌现,但当目光落在楚轻舟身上时,又将情绪敛了下来。楚轻舟全身上下都是血迹,衣服也已经破烂不堪,在这冰天雪地撑不了多久了。冷山强忍着心疼,冷静地说:“你什么意思?” 似乎一切都在冷恪清意料之中,他挑了挑眉,说:“带过来。” 一名黑衣人将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推到了冷山面前。 “亲手杀了她,我保证,这次,我一定会让楚轻舟活着离开。” 冷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冷恪清,问道:“为什么?” “哈哈哈……”冷恪清残忍地笑起来,转而慈爱地看着冷山,道:“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冷山,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什么……”冷山皱着眉,眼里既是憎恨也是迷茫。 楚轻舟却瞬间懂了冷恪清这么做的意义,他要让冷山变成和他一样肮脏的人。 “冷山,不能杀她!”楚轻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冷恪清一脚踩在了肩膀上。 “唔……”楚轻舟的脸因为剧痛比先前更加苍白。 “不要!”冷山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他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冷恪清却已移开腿,朝着冷山逼近一步。 “这次,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 顷刻之间,楚轻舟在冷山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动摇。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声音虚弱,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道:“冷山,她是无辜的,你明白吗,我可以为了保护你们死在这里,这是我的责任,但你不能为了我杀人,如果你今天杀了她,我……” 冷恪清高声打断道:“如果你今天杀了她!你在意的人就不用死!”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冷恪清俯在冷山耳边,蛊惑道:“我们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甚至牺牲其他任何人,对吧。” “这个女孩儿和你素不相识,你何必在意她的死活?” “杀了她,就能救你想救的人,不是吗?” “你看,楚轻舟快要死了!孰轻孰重,你还不明白吗?” “你难道想就这么失去他吗?” 冷恪清站在冷山身后,缓缓抓起冷山握枪的手,对准了小女孩的额头。 你难道想就这么失去他吗? 这句话像雷声一般乍现在冷山的耳边,他不想失去楚轻舟。 他不能失去他。 保险栓被拉开,楚轻舟声嘶力竭的暴呵,小女孩恐惧的哭声,冷恪清蛊惑的低语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 砰—— 子弹正中眉心,小女孩临死前依旧睁着惊恐的双眼。 “你看,杀一个人,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这么简单。”冷恪清夺走冷山手中的枪,轻拭了一下温热的枪管,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这一枪是我替你开的,但却是你拉开了保险栓,不是吗?” “不……” 这样近距离杀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冷山眼中盈满了泪水,他浑身发抖,不断地摇头道:“不是我……我没有……” “我没有想杀她……”他第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他看着楚轻舟,却从楚轻舟的眼里看见了震惊与失望。 “楚轻舟,你信我,我刚才是……” 嘭——! 耳膜阵痛,耳鸣,失去听力…… 坠机燃烧的火光盈满了月色,爆炸声响彻群山,地面似乎都随之剧震,其中一架救援的直升机与被冷恪清派遣在后方的战甲相撞,坠毁在了这片草原上。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大火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夜空,幸存的几名救援人员持着枪朝着冷恪清的包围圈突进。 枪声与打斗声在连腩沨续的爆炸声中显得渺小而尖锐。 火光冲天,雪又大了。 焦灼的浓烟与潮湿的风雪融在一起,呛得人喘不过气。 这片边陲之地似乎从来不缺变幻莫测的天气与恶劣的情形,但楚轻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夜再起这样大的风雪,一如他和冷山初见那样。 同样是身陷囹圄,举目无援。 但这一次,他想保全冷山。想起来还真是巧,冷山自从遇见他,就没发生过好事,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冷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会卷入这些纷争。 意识涣散之际—— “楚队!” “楚队!您还能站起来吗?”一名赶来支援的青年为楚轻舟打了一针凝血剂,将楚轻舟搀扶起来:“我们的救援机被撞毁了,等c组赶到,我再护送您撤离。” “您放心,对方的人也已经被我们打散了,现在自顾不暇,沈队说了,一定腩沨要将您平安接回去。” 楚轻舟没在听。 “楚队!您在找什么?” 视线多方受阻,终于,楚轻舟在一片混乱里找到了冷山的身影。 冷山正与冷恪清的一名手下打斗,他们的子弹应该都已经用尽了,两人手里只拿着刀,但那名手下很快就被冷山一刀封了喉。 冷山似有所感,转身对上了楚轻舟的视线。 大雪并没有将焰火的攻势熄灭,如鬼魅般的火光没有偃旗息鼓,反而愈发张狂,朝着他们的方向蔓延。 无垠的冰原之中,橘红色的火光显得异常妖冶诡谲。 第69章 楚轻舟漆黑的眸子里映衬出风雪中摇曳的火光,他走过去,垂眸看着冷山,说:“那时你问我,如果你真的是冷恪清的儿子,我会不会杀你。” “那现在我想问你,你呢,”他望着冷山这张沾染着星点血迹的,既肃杀又柔美的脸,轻声问:“如果我们以后再见,你会和我并肩作战吗?” 还是兵戎相见呢。 他总觉得冷山的眼睛很漂亮,每一次望进冷山眼睛里的时候,都像穿越一场琥珀色的星际,而在这个与赛博元素碰撞的宇宙里,所有的新型植物都链接着冷山的血管,它们和冷山一样,是荒凉与生机的矛盾体。 火焰遇见积雪上残留的机油,在刹那间隔出一道一人高的火墙,烈火将他们分开,楚轻舟与冷山隔着硝烟与浓雾对视,在充斥着血腥味的草原上,冷山的视线比月色还要干净,他知道,楚轻舟是在和他告别,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不能和楚轻舟离开,楚轻舟也不能留在这里。他有自己的仇要报,而楚轻舟也要回去完成他的使命。 他不知道从今以后,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和楚轻舟并肩作战。 但是,他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楚轻舟忽然想起那次在月色下看见冷山杀人的场景,那时的冷山和现在很像,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原野上的一拢劲风,一盛凛冽的风雪,而这些锋芒,最终都隐没在一笔清远的山水画里。 因为他利落地杀人,却小心翼翼地对他说,他很想念他。 冷山并不是大都市里受过良好教育的少年,在他身上的,是原始的纯良与净澈的野性,这些东西锋利而疏离,似乎不用楚轻舟做什么,冷山就能披巾斩棘地来到他身边,说他爱他。 楚轻舟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冷山是自由的。 从躯体到灵魂,他的灵魂是有光的,是霜雪与烈酒同时在他的身体里碰撞,撕裂,又相融,他是这座神山里最纯粹最柔和的月。 他可以在草原,在荒漠,在雪山,在森林,或者,拥有一个温馨的家。 唯独不可以和他一起待在硝烟里。 他不需要冷山的答案。 c组到了,直升机降落在火圈中央。 “冷山。”楚轻舟说:“不要再遇见我了。” 风声带走了他的声音,零碎地吹散进冷山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冷山有些迷茫地看向楚轻舟。这样的眼神望进楚轻舟眼里,竟有几分意乱情迷的风情。 楚轻舟心里苦笑了一下,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他竟也能对冷山动情,真是没救了。 “楚队,我们该走了。” 楚轻舟有些悲伤地朝冷山笑了一下,然后转身与青年一同朝着直升机走去。 冷山的视线穿过明灭的焰火,他看见楚轻舟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停留在直升机前,楚轻舟微微侧过头,似乎想要最后朝身后看些什么,却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刹,垂眸将视线落在了雪地上,随后登上直升机,关闭了舱门。 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声盖过了今夜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罪行。 破晓之际,暴雪熄灭了大火,白色的群山隐没在云雾间。风烟俱净,天山共色,像一片无垠的冰原。 冷山站在漫无边际的白色中央,仰起头,看着直升机升空,飞远,直至消失。 紧接着,他在重归寂静的辽阔草原上,听见了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 第0039章 乌穆镇 第二卷 世上有很多事情更重要 胜过欲望的风暴,爱的功勋 ——茨维塔耶娃 r市,2月17日。 连绵的雨季将近,冷山在这一天接到了新的任务。 这是三年以来,冷恪清第一次允许他亲自带队执行。 三年前,草原上那场爆裂的风雪与大火依旧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折磨着冷山。 他又惊醒了。 凌晨三点,干脆起床吧,冷山掀开被子,去餐厅泡了一杯咖啡。 冷恪清答应给他十个人,让他去南方边境的村子里杀一户人。难度并不大,比先前几次让他险些丧命的行动要轻松很多,但这次是由他担任队长,他不确定冷恪清到底是试探还是对他动了杀心。 毕竟冷恪清经常将‘亲生父亲’这几个字挂在嘴边,他没有犯错的时候就对他露出近乎于慈爱的照顾,甚至会在他生病的时候亲自将汤药端到他面前,可一旦他犯了错,或做了让对方怀疑的事情,受到的惩罚就会比其他人还要重,他刚被冷恪清带来r市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又急于报仇,想要搜集冷恪清犯罪的证据,却被一个叫虞潇的人在办公室捉了正着,那天,冷恪清命人打断了他一条腿,简单医治后,就被扔进了地下室,关了整整一个月。 出来以后,他的腿伤反复恶化了很多次,最终冷恪清估计也看不下去了,才将他送去医院疗养了大半年。 冷恪清随时会杀了自己,冷山一直都知道,就像他也很想杀掉冷恪清一样。 那个人偶尔对他流露出的情感他不想去深究,也不允许自己流连。 手机响了两声,冷山接起。 “冷少,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冷山喝了口咖啡,说:“没关系,我已经醒了。”他的声线比之前要稳许多,虽然依旧是清澈温柔的,但已经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变得丛容而冷淡。 第70章 “冷先生让您现在去找他一趟。” 冷山皱了皱眉,说:“知道了。”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晚安。” 冷山挂了电话,嗤笑了一声,晚安,他今夜哪里还能安。 春寒料峭,他随意披了件灰色的大衣出了门。司机将冷山送到长枫街,下车的时候,冷山习惯性摸了一下藏在大衣里的枪。 冷恪清在r市的住处有五个,在长枫街的是一座独栋别墅,位置并不算隐蔽。 能让他来这里,看来不会谈什么重要的事情。但至少也没动杀心。 别墅的大门没有落锁,冷山直接走了进去,在客厅的门前停下,轻轻敲了两声。 “进来。” “冷先生,您找我。”冷山站在客厅中央,规矩地打了声招呼。 冷恪清最近没有看上的女人或男人,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不喜欢去床上睡觉,他原本窝在沙发上看书,看见冷山进来了,才不紧不慢地掀开身上的羊绒毛毯,慵懒地说:“怎么这么久了还这样生疏?” “你就不能叫声父亲来听听。” 冷山平静地说:“冷先生信任我,我会尽力为冷先生谋取利益,至于其他的心思,我不敢有。” 倒是从善如流。 冷恪清似乎觉得这个回答有趣极了,他打量了冷山一眼,冷山这几年的变化确实很大,从言行举止到行事作风,都已经没有三年前的影子了。 “再怎么说,你也算冷家的长子,你一直不肯喊我父亲,到底是不敢,还是在等着不用喊的那一天?” 是试探也是警告,像这样挑衅意味十足的威逼利诱,冷山这几年经历了不少,在与人类交流方面也早就不像从前那样生涩,更不会在任何场合露怯。 他只是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有些冷硬地说:“冷先生,自从三年前跟着您,我就只一心在‘蚩’,如果不是您当年救我,我现在可能还在被山峰那群伪君子软禁,是您带我拥有现在的金钱,权利,地位,但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您对我好,我就听命于您,至于更高的权柄,我实在是没有能力驾驭,也并不感兴趣。” 冷恪清神色锐利地盯着冷山看了两秒,随即温柔地笑起来,说:“我就随意问问,这么正经做什么。” “这么一看,你这几年长高了不少,眉眼也愈发像我了。” 冷山极淡地笑了笑,说:“不敢。” 冷恪清无视了冷山淡漠的态度,又道:“过几天就是你母亲的生日了,执行完这次的任务,你随我一起去看她。” 冷山怔了怔,这是冷恪清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他的母亲。 “你母亲生前最喜欢过生日的那一天,每一年她生日,我都会提前准备好她喜欢的桔梗花和手饰送给她。” “这次,你和我一起为她过一个生日吧。” 冷山深吸了口气,让声音尽量平稳,说:“她……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冷恪清沉默了许久,久到冷山以为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已经准备好受罚的时候,才听见对方开口。 是难得的温和语调,他说:“她是为我而死。” —— 清晨7点,下了小雨,起了薄雾,阴云遮挡了晨曦,街道上比往常冷清一些,天色灰暗,潮湿的空气将衣服也弄得黏糊糊的,让人很不舒服。 冷山上了飞往竹溪市的飞机,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他第一次坐飞机是三年前从最北的那片草原到r市,全程7个小时,他吃了两颗晕机药,还是难受得不行,后来出了许多次任务,各种型号的直升机,客机,已经数不清坐了多少次,身体也不会再有任何不适,但他还是不喜欢。 也许因为这会让他想起那个人离开时的背影。 五小时后,从飞机上下来的那一刻,冷山微顿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南方的边境城市,与经济发展迅速的r市不同,这里落后,贫穷,机场也很破旧,他在r市待久了,已经不习惯看见这样的场面了,但就是这种破败,让他想起了远在祖国另一端的家乡,那片北方的草原。 这里的一切都和洛城古道很像,人烟稀少,所有现代化的设施在这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耳麦传来手下的声音:“冷少,我已经清点完人数和装备,随时可以出发。” 冷山嗯了一声,说:“排查一下周围环境,避免有可疑人物跟踪。” “是。” 下午两点,天色阴沉,开往乌穆镇的途中下起了暴雨。 三辆黑色的suv在盘山公路上疾速行驶,冷山和其中两名手下坐在中间的那辆车上。 山路颠簸,雨水在泥泞的土地上堆积,没多久,轮胎打了滑,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嘶!”其中一名手下撞在车门上,不小心喊了出来,他立即害怕地看了冷山一眼,说:“对不起冷少,我……我不是故意的。” 冷山瞥了他一眼,这人叫许延,是冷恪清从孤儿院挑来的,15岁,冷恪清觉得他经骨好,身手也敏捷,是个好苗子,就带进来了,可怜他刚来不久,就被丢给了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少爷。 “没关系,你晕车了?”冷山见他黝黑的一张脸都快吓白了。 “呃……是有点。”许延怕冷山要将他送回孤儿院,又连忙补充道:“不过我身体很好的!除了晕车,其他都没问题!我不恐高,食量也不大,还……还很抗揍!” 第71章 冷山难得被逗笑了,不过他很快止住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说:“下次不用解释这么多。” 许延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哦哦,好的好的。” 冷山看了一眼时间,说:“这种盘山公路是比较容易晕车,你忍一忍,大概还有20分钟就到了。” 许延有点受宠若惊,他自从被带来‘蚩’,就没人对他摆过好脸色,周围的人不是像机器人就是凶神恶煞,他没想到冷山会关心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没事的,谢谢您关心我。” 冷山嗯了一声。 “对了,冷少……”许延大着胆子道:“我们现在是要去乌穆镇上杀人吗?” “嗯。” 见冷山没有不耐烦的神色,许延才继续说:“我看资料上写着,这户人家里只有一位老奶奶和一个收养来的女孩儿,我查了她们的身世,都很简单,也没被篡改过,我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啊?” 冷山看了许延一眼,微挑了挑眉,说:腩沨“做了不少功课啊。” 许延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地摆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不是质疑您啊,我,我就是觉得……” 冷山淡淡地问:“觉得什么。” “觉得……他们挺可怜的。”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而且,生活得也很苦,那个老奶奶是靠捡垃圾维持生计的,自己的日子已经很艰难了,还要为那个女孩儿存学费……” “还有!那个女孩儿在学校里还经常被欺负,去调查的人和我说……她每天放学都被堵在学校的巷子后面打!” “我本来觉得我自己在孤儿院已经够惨了,知道这些以后,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很幸福的。” “我们都已经过得比他们好了,不能帮助他们,反而还要剥夺掉他们最后活着的权利……” “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说完这些话,许延便垂下脑袋,不敢直视冷山。 冷山沉默地看着窗户,蜿蜒的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雨痕,将窗外的景色扭曲成模糊的成像。他不想面对自己再一次想起那个人的事实。 第0040章 代价 如果楚轻舟在他身边,会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呢。 不,如果楚轻舟还陪在他身边,他根本没有机会回答许延的问题。楚轻舟会制止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甚至为了保护那些无辜的百姓处决他。 不过自己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会令山峰的人厌恶。 恩怨可解,世仇难销。 “那个老人家的儿子是个退伍军人,在r市打工的时候碰巧撞见了我们的一个线人,当时那个线人手上拿着一支h——n7,那是我们最新研制的药剂之一,虽然他顺藤摸瓜查到我们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但只要是风险,就要扼杀。” 冷山语调毫无起伏地说完这些话,才似乎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声音温柔了许多,道:“如果你不想亲眼看见,可以在车上等我。” 但许延只略微迟疑了一下,说:“我不害怕!我跟着您!” 冷山在心中悲凉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车子停在乌穆镇路边,冷山提前将地图背了下来,那户人家在乌穆镇的最西边,那里有个沽丰村,他们应该就住在那个村子里。 到沽丰村口时,冷山说:“我和许延进去,你们在这里守着。” 其余手下都机械般听从冷山的指挥,但其中一名穿着褐色衣服的男人眯起眼睛看向冷山。 “冷少,这是何意?” 冷山知道这个人,这人是冷恪清派来监视自己的,但他也知道,至少目前看来,冷恪清并不想要他死。所以只要他不做太出格的事情,这些下人还不能牵制他。 “怎么,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属下不敢,”男人做出低眉顺从的样子,话间却并不退让:“属下只是怕冷少亲自动手会沾了血腥,听说您夜里时常梦魇,冷先生担心您的身体,临行前特意吩咐属下照顾您,属下也是听从冷先生的命令。” “哦?你的意思是,我在为难你?”冷山居高临下地瞥了男人一眼,眼里含了几分威压的意味,少年时的他眼睛生得漂亮柔情,现在眼底深处多了沉稳与冷冽,只一个眼风,就让人望而生怯。 男人被冷山的气场镇压,思量片刻觉得没必要冒得罪冷山的风险,只说:“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冷少您注意安全,有突发情况随时通知我。” 冷山和许延找到这户人家的时候,那名老奶奶正撑着一把发黄的雨伞站在院子里,似乎在等人。 他们藏在附近的一处草屋后方,观测周围的情况。 暴雨未歇,四周只有急躁的雨声,没有一个路人经过。他们可以随时动手。 “她在等那个收养来的女孩儿吗?”许延问。 冷山没回答,许延自顾自又说:“这么大的雨,她怎么不进屋里等?” 也许是因为等待的那个人很重要吧。 冷山心里想,手中的枪已然上了膛。 “冷少,这个位置您确定……”许延觉得奇怪,他也是略懂一些枪法的,冷山站的这个位置,就算枪法再精湛,子弹也不可能射中目标。 砰—— 子弹擦过老奶奶的衣角,打在一旁的井沿上。 老奶奶受了惊吓,往地上摔去,伞倒在一边,这时,一名看上去10多岁的女孩儿朝着老奶奶跑过去,将老奶奶扶了起来,暴雨在顷刻之间将两人淋得狼狈不堪,女孩儿惊恐地朝着周围观望,接着拿起一旁的伞,又艰难地将奶奶半背着带回了屋子里。 第72章 “冷少,我们现在……”许延顿了顿:“是要直接过去杀掉她们吗?” 冷山忽然认真地看向许延,说:“你觉得她们可怜吗?” 许延想了想,犹豫地说:“说实话,挺可怜的。” “那你觉得她们该死吗?” “……不该。” 声音很小,但冷山听清了。 “跟我过来。” “是。” 冷山直接将屋子的门踹开,里面的陈设很简陋,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一张床板,女孩儿正在床前为老奶奶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她们被巨大的声响吓到,女孩儿将老奶奶护在身后,恐惧地望着突然闯入的冷山。 “你……你也是来杀我们的吗?” “抱歉,刚才那种情况,就算我敲门你们也不会开,就不浪费时间了。”冷山说:“情况复杂,但我希望你们相信我,这个地方你们不能再住了,我为你们安排了新的身份,你们可以选择继续过这种逃亡的生活,也可以选择用新的身份在新的城市重新开始。” 女孩儿看上去十分早熟懂事,她先是用防备的目光打量了冷山,但也许是冷山的神色很温和,她放下了一些戒备,问:“阿昌哥哥呢?” 阿昌就是那个看见他们药剂的退伍军人。冷山垂下眼眸,轻声说:“他死了。” 冷山将两张身份证和支票交给了女孩儿,走到院子门口时,女孩儿冒着雨追了过来。 “等等!” 冷山回头。 “这个,”女孩儿从怀里拿出保护完好的支票递给冷山,说:“我奶奶说,不能要你的钱。” 冷山抬手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说:“你长大以后有了工作,赚钱还给我就好了。” 女孩儿想了想,觉得冷山说得也有道理,她不知道这些钱是她工作一辈子也赚不来的,她只是想着奶奶年纪大了,有了钱,就可以让奶奶不用那么辛苦。 “那我以后去哪里找你?” 冷山将黑色的伞朝女孩儿倾斜过去,微微笑了,说:“放心好了,我会去找你的。” “快回家吧,你奶奶还在等你。”冷山将伞递到女孩儿手里:“这把伞,送给你。” —— 冷山回到r市的三天后,冷恪清将冷山带到一座墓碑前,让他从正午跪到了日落。 啪! 一记清亮的耳光扫在冷山脸上,白皙的皮肤瞬间泛起红痕。 “你以为你那点把戏我看不出来吗?”冷恪清冷哼了一声。 冷山依旧跪得笔挺,说:“是我的失职,我枪法不精,没有完成任务,甘愿受罚。” 冷恪清被气笑了,捏起冷山的下巴,阴狠地说:“好,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装下去,今天是你母亲的生日,我不和你计较,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如果冷山知道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会让他遇见楚轻舟,那他怎样都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那天冷山跪得实在太久,许延将他搀回去的时候,他的腿几乎是没有知觉的。之前被打断过的右腿复发了炎症,再加上雨季到了,伤势更加严重,冷恪清刻意折磨他,不让他去医院,只扔给他一盒消炎药,不至于让他因为感染丧命,整夜疼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冷山忽然想起曾经那个人对他说过的话。 被软禁那段时间,有一次楚轻舟带他出去散心,他当时问对方,既然他们的工作随时会丧命,为什么还要去做。 楚轻舟回答说,那是他肩负的责任。 他当时不解,为什么对陌生人会有责任。他更不理解,为什么楚轻舟在面对他的感情时会那样克制又冷漠。他曾经无法明白的那份犹豫和挣扎,似乎都在这三年里有了答案。 原来做所有正确的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 楚轻舟的代价是绝情,而他的代价,是永远失去楚轻舟。 如果非要历经半生乃至一生的风雪才能将恶人绳之以法,冷山想,他不惜让自己与罪恶同坠去完成楚轻舟的信仰。 第0041章 z城 西部边境 大雪封山,这是冷山的队伍被困的第五天。 皑皑的群山连绵不绝,将这片地势最低的冰原环绕了起来,形成了封闭地带,铺天盖地的白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七天前,冷恪清将运送y—in7的任务交给了冷山,说是将功补过的机会,实际上纯粹是为了惩罚,毕竟从r市到西部边境z城的路又远又险,z城四季如冬,他们又不能走正当路径,只能走山道和野路,如果运气不好,还会遇上雪崩,而冷山的运气就是在出发的第二天,遇见了大型雪崩。 “冷少!”许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当时一组的人距离那座雪山太近了,雪崩的时候连人带车……全部被埋了,我们尽力救了,但……” “知道了。”冷山原本也没抱希望,他从小也是在边境长大的,像这种程度的雪崩,他们几个能生还下来都算奇迹了。 “你们这几天连续搜救也累了,快进帐篷休息吧。” 帐篷内,唯一还在运作的设备就是一个电子暖炉。他们所有的通讯器和电脑都损毁了,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除非这场雪崩上了新闻,他们才有可能被发现,但到时候无非是直接进警局。冷山都觉得好笑,这场悲剧怎么想都有些荒唐。 极寒的天气和恶劣的环境让他们很快弹尽粮绝。 高原地带氧气稀缺,雪山之下更是凶险无比,最致命的是到了夜晚,雪狼群会从冰原的洞穴里出来觅食,他们在被困的第三天就遇见了狼群,与狼群缠斗之后,连剩余的药物和抗生素也用尽了。 第73章 冷山将一袋压缩饼干递给许延,许延推回去,说:“您吃吧,我不饿。” 冷山没说话,直接将饼干扔进了许延怀里。 许延不敢不收了,但他没吃,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口袋里,说:“冷少,你说那一卡车的异种罂粟能不能拿来吃啊,要是再没人来救我们,我们是不是就要死在这儿了?” “雪崩后,我们唯一的路被堵死了,如果硬闯,也不是没有机会。”冷山放下望远镜,微微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指尖。 许延眼睛亮了亮,问:“有多少机会?” 冷山想了想,说:“百分之1。” 许延兴奋地说:“风险只有百分之1?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开车冲出去!” 冷山看了许延一眼,道:“我说的是存活几率。” 那座雪山倾斜的角度实在太大了,二次雪崩极有可能发生,即使不发生,在他们开过去的一瞬间,只要有轻微的震动,原本堆积的冰和雪也会因为蝴蝶效应倾塌下来,在顷刻之间,将他们活埋。 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明天风速小于7-8m/s,我们就出发。” —— r市,淮明路。 写字楼内,楚轻舟坐在书桌前,将案件卷宗放回抽屉的最里层。小陈正从办公室门口走进来,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队长,您又在看……” “拦截行动y的计划都准备完毕了吗?”楚轻舟打断了小陈。 “嗯嗯,准备完毕了。” “嗯,明天凌晨我们出发,尽量在正午前到达目标地点。”楚轻舟瞥了眼小陈,挑眉道:“怎么,还有事?” 小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队长,已经过去三年了。” 楚轻舟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手里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两圈,被随意地放在一边,他才略带痞气地笑了笑,说:“什么意思啊,出任务前不说两句废话睡不着觉吗?” 小陈负气地摇摇头,说:“队长,你是不是怪我当时没能带走冷山?” 楚轻舟沉默了片刻,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我从没有因为这个责怪你,你更不应该自责。” “可是这三年,我觉得你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楚轻舟轻笑了一声,道:“每一个在山峰的人,都开心不起来吧,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都能开心那真是见鬼了。” “不是的队长,你以前出完任务,都会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喝酒,聊一整夜的天,我们有说不完的话,每一次出危险的任务前,也会和兄弟们一起求一个平安符。” “但是这三年,你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任务以外的话,也不再和我们去求平安符,有一次我为你求了一个,藏在你的衣服口袋里,但我看见你在出门之前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队长,你连生死都不在意了。” “是因为你在意的那个人,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了,是吗?” 楚轻舟垂下眼眸,半晌,他仿若自语般轻声道:“三年,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轰—— 烈日高悬,将雪山上的积雪与冰迅速消融,不过一分钟,原本还留有空隙的山道就被倾塌而下的雪彻底覆盖了。 一道冰锥从崖壁坠下,将一人的胸膛直接贯穿,鲜血飞溅而出,喷洒在雪山上,像一朵妖冶艳丽的罂粟。 “二次雪崩了!” “快跑!” 原本幸存的十余人在顷刻之间被自然界吞噬掉大半,许延堪堪躲过一团雪块,想朝着冷山这边跑,但数十道冰锥从天而降,他只能躲在一处嶙峋的巨石下方。 “冷少!不用管我!”许延怕得不行,但还是朝着冷山大喊。 冷山刚救回一个手下,回头就看见许延上方的巨石摇摇欲坠,已然裂开一条缝隙。 “躲开!” 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冷山从原本的地势高位一跃而下,将许延撞了出去,两人在雪地上翻滚了数圈,在滚下千丈悬崖之前,冷山伸手拽住了一截藤蔓,借力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嘭一声巨响,那块石头与雪山彻底解体,砸在许延那时落脚的地方,扬起一阵雪尘。 “好险……”许延愣怔地看着被砸出一个窟窿的冰面,但很快,他的目光就瞥见了雪地上猩红的血迹。 “冷少!你,你流血了!” 许延这时才注意到冷山肩胛骨上一道极深的伤口,看着都疼得钻心,但刚才冷山竟一声不吭,就像这伤没伤在他身上一样。 “我没事,”冷山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里还会发生连续不断的坍塌和雪崩,前面有个冰窟,我们过去。” 在进入冰窟的这一刻,冷山几乎是直接摔在了地上,失血过多加上零下20度的低温,他已经处在昏迷的边缘。 那时去救许延,冷山并不是毫无预判,他在几秒之内精准地计算了角度以及风险,也看见了头顶那根即将坠下的冰锥,他预设过,那冰锥砸不死他,顶多划拉一条口子,只不过这伤口比他想象得严重一些,但许延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如果换作三年前,楚轻舟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做出这样的牺牲,他一定无法理解,甚至替楚轻舟不值。 冷山心中恍然,原来当自己身处这样的位置,不论有心无心,那些隐形的枷锁都已悄无声息地将他推到了道德与责任的最前端。如果当年在寺庙里救楚轻舟只是天性使然,那么现在救许延便是权衡与选择之后的善。 第74章 身体的温度在极速下降,呼吸也愈发困难,冷山缓缓闭上了眼睛。 “冷少,不能睡过去!你醒醒!”许延见冷山的状态不对,瞬间焦急起来,他慌张地翻找口袋,想将那天冷山扔给他的压缩饼干拿出来,这袋饼干他一直没舍得吃,他这几天一直在关注冷山,他发现冷山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就连淡水也喝得很少,都留给了队里的其他人,现在流了这么多血,再不补充体力,在这种天寒地冻的高原,加上缺氧,不出五分钟,人就死透了。 许延将压缩饼干打开,早已冻僵的手指十分笨拙,差点将饼干掉进冰河里,好不容易喂到冷山嘴边,冷山已经昏迷不醒。 “冷少,你别吓我啊,冷少!” 冰窟外,又接二连三发生了几次雪崩。 许延撕了衣服为冷山包扎伤口,见血止住不少,又将衣服脱到只剩一件短袖,抱着冷山为对方取暖,忙活了半小时,冷山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 “冷少,你……您醒啦!”许延冻得嘴唇发白,如果冷山再不醒,估计他也要陷入昏迷了。 冷山缓缓睁开眼睛,他先是看了一眼冻僵的许延,随即移开视线,将目光锁定在冰窟的西北方向,声音微弱嘶哑,道:“西北方向,大约170米的位置,有一个突破口,你现在过去,还有机会逃出去。” “好,那我背您一起过去。” 冷山轻轻摇头,道:“我走不动了,你背着我,遇见冰锥或落石,我们就会一起死。” 许延眼眶霎时红了:“不,我不去,要去您和我一起去。” 冷山闭了闭眼,强忍着疼痛,连哄带骗道:“你先去替我把那里的雪墙推开,再带我过去,你现在带着我,只会把我害死。” 许延半信半疑:“真的吗……您别骗我……” 冷山极力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道:“我骗你做什么,谁不想活着。” 许延犹豫片刻,随即坚定地说:“好,您在这里等我,我不会丢下您的!” 冷山虚弱地嗯了一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算过了,等许延忙完那一阵回来,自己也死了,许延总不至于带着一具尸体到处走,那便拖累不到对方了。 时间仿佛随血液一同凝固了,身体开始失温,逐渐失去感知寒冷与疼痛的机能,不知过了多久,冷山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只是命运弄人,怎么就连死亡前的梦,梦得竟也是那个人。 他想,这也太荒谬了。 第0042章 重逢 漫山遍野的雪色里,熟悉的身影从直升机上走下来,一如从前离开他时那样,冷冽的雪光映衬得那人愈发卓绝,只是这次,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沾上任何血污,看上去多了几分高贵与不可侵犯。 那身影似乎朝冷山这边望了一眼,但还没来得及多做停留,便被身边的人拉去了别的地方。 也好,冷山想,毕竟即便是在梦里,他也不想让那个人看见自己临死前狼狈难看的模样。 阳光透过冰层,冷山借着微弱的光,留恋地看了那人最后一眼,彻底失去意识,沉沉睡了过去。 * 楚轻舟从直升机上下来时,似乎看见了远处的冰窟里有什么东西,他刚摘了墨镜想要看清楚,就被小陈一把拽进了帐篷里。 “队长,快进来呀,这是我们刚搭好的帐篷,怎么样,还不错吧?” 小陈的正经果然转瞬即逝,可忆不可追。 楚轻舟随意应道:“不错,有赏。” 小陈两眼放光:“怎么个赏法?” 楚轻舟睨他一眼,欣慰地说:“赏以后的帐篷都由你来搭。” 小陈翻了个白眼,倒了杯热水,一边捧着喝一边娇气地说:“哎呀,刚才干活儿太专注我还没发现,现在一歇下来,我发现这海拔我是真适应不了啊,这可是4777.7m的高度呀,我感觉我根本呼吸不上来,手脚也没劲,呜呜呜,早知道那什么y计划在这种恐怖的地方,说什么我也不会和你来!” 楚轻舟没搭理他发疯,问道:“附近都搜过了吗?” 小陈收了戏,正经回答道:“木檀已经带着人搜过一圈了,发现了12具尸体,目前来看应该都是死于雪崩。” “卡车里的罂粟检测了吗,对方具体是用了什么技术让植物基因突变的?” “我让化验科的人拿去做了基础检测,但他们说我们带来的设备不够,得回r市才能进一步确定。” “嗯,”楚轻舟沉吟片刻,道:“我出去看看。” 小陈跟着站起来,还往前跟了两步,道:“这么冷你还出去啊,木檀他们已经在二次搜索了,队长你不用去的!” 楚轻舟头也不回,只道:“你不用跟,帐篷里歇着。” 小陈立马闭嘴不劝了,楚轻舟要出去受罪他可不管,但既然楚轻舟说了不用跟,那他在这里休息就不算偷懒。 “楚队,您怎么亲自出来了?”木檀看见楚轻舟,立刻朝身边人交代了几句,便朝着楚轻舟走去。 “有遗漏吗?” “您放心,我们搜得很仔细,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哦对了,搜第二次的时候,终于抓到一个活的。” 楚轻舟看向那时的冰窟,这次他看清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心不在焉地问:“叫什么?肯说吗?” 木檀道:“还是个小孩儿,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给他上了点手段,他招了个名字,说他叫许延,但问别的就什么都不说了,尤其是问到有没有幸存的同伙,他咬死都不吐一个字。” 第75章 楚轻舟点了一支烟,橘色的火光明明灭灭,烟雾很快消散在风雪里,他说:“他多大?” “看着也就15岁左右。” “不肯招算了,带回去慢慢审,别用重刑。” “是。” “对了,”楚轻舟叫住木檀:“他们遇上雪崩,身上应该有不少伤,你拿点药,再拿件干净的衣服给他。” 木檀迟疑了一下,道:“是,楚队。” —— 凌厉的鞭声破空绽开,昏暗潮湿的禁闭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猩红的血迹爬满了锈迹斑斑的铁链,蜿蜒着滴落在地上。 被捆在刑架上的人气息微弱,浑身的鞭伤,苍白净秀的脸上溅了血污,眼神涣散地半垂着,纤长的眼睫挂着零星血珠,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冷山,只要你说出冷恪清那个实验室的位置,就不用死了,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坐在刑架对面的男人半个身子隐进黑暗里,半张脸扯出一个阴冷的笑来。 一周前,冷山在医院醒来,身上的伤已经做了处理,随即就被押送到了这间禁闭室。 原来那时候他真的看见了楚轻舟。 原来不是死前的一个梦。 “我说过了,”冷山艰难地喘息了一下,道:“冷恪清从来不信任我,根本没有带我去过那座实验室。” “哦?可我听说你在‘蚩’的地位很高啊,怎么会连实验室都没去过呢?那可是‘蚩’最核心的价值,不是么?” “咳咳……”喉间涌上腥甜,冷山的声音又虚弱了几分:“听你这么说,是认定我撒谎了,我说再多也没意思,你干脆杀了我,也算……替天行道。” “哈哈哈……”男人仿佛听了笑话,嘲弄道:“你以为求死这么简单?”他忽然逼近冷山,伸手掐住冷山的下巴,端详了片刻,道:“不过你长得确实好看,这么折磨你我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冷山偏过头想要躲开这人的手,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对方掐得很用力,他怎样都挣脱不开。 “恶心……” “骂得好!继续骂,我爱听。”男人调笑地讥讽,随即看了看腕表,道:“好了,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等等。” “嗯?”男人似乎没想到冷山会叫住他,饶有兴致地回头看向冷山。 冷山张了张嘴,长时间的禁食禁水让他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 “是……是楚轻舟让你来的吗?” 只这一句话,冷山觉得自己用尽了这一生的自尊与勇气。 受刑这几天,他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回想楚轻舟从直升机上走下来的场景,他不敢问,到底是不是楚轻舟发现了他,然后将他抓回了r市。 他挨得每一鞭都钻心地疼,但再疼,他都不敢问出这个问题,他怕得到答案,无论这个答案是什么,他觉得自己也许都会失望。 但最可笑的是,他连失望的资格都没有。 三年前,他在分别时留给楚轻舟的印象恐怕是个毫无道德底线的恶人,杀人犯,或者……仇人的儿子。 冷山觉得自己就快要熬不下去了,索性给自己一个痛快,彻底死心。 男人恍然大悟般看了冷山一眼,露出了怜悯痛惜的神色,缓缓说道:“是呢,你不知道么?是他亲自将你送到医院,说等保住了你的命,就带来禁闭室,”他残忍地笑起来,故意一字一句地道:“严 刑 审 问。” 只这一瞬间,冷山无比希望自己死在那个冰窟里。 怎么会这样疼,比任何时候都要疼。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疼得让他想要蜷缩起来,他分不清这样难熬的痛苦到底是皮肉之苦,还是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痛。 这些天,心中抱着的一丝侥幸的希冀就这样被人踩在脚下,羞辱殆尽了。 原来楚轻舟对他厌恶至此,连解释当年那件事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男人见冷山这幅失魂落魄的神色,反而故作怜悯道:“啧啧,你也是可怜,竟对楚轻舟这种人动心。他这个人嘛,表面上和谁关系都好,实际上城府颇深,不交心的。” “你以为他会在意你么?等到了权衡利弊的时候,你挡了他的路,那你就是敌人,他对待敌人只有一种态度。” 男人冷哼一声:“无情。” “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身份,他总有一天会为了他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大义而杀你。” 冷山额前凌乱的碎发往下滴着血,他就这样呆滞地扫了男人一眼,眼神迷茫又空洞,似乎不管男人再说出怎样嘲弄的言语,他都不再听了。 男人眯着眼,恶意地笑起来,说:“或者我干脆成全你,叫他来见你一面,怎么样?” 冷山倏地抬眸看向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动了一下锁链,金属碰撞的声音哗哗作响,本就带伤的眼尾霎时红得惊心。 “不要!” 他声音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要他,不要叫他来见我…” 他在这里受再多的刑罚都不会让他崩溃,但如果是楚轻舟站在他的面前,亲自逼问他,亲自对他用刑,他不敢想象自己该有多疼。 男人得到了想要的效果,却装作不解,道:“怎么?你难道不想让他来看看你,说不定他念着旧情,给你个痛快呢?” “不……”冷山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丝脆弱,他甚至用上了乞求的语气,道:“不要让他来。” 第76章 —— 第0043章 “楚轻舟,杀掉我吧” —— r市正式进入了雨季,一连几天,都下着连绵的小雨。 这天晚上起了雷暴,像这样的强对流天气在r市算少见,黑压压的天空时不时出现几道闪电,雷鸣声盖过了城市的喧嚣,街道上空无一人。 酒吧内,震耳的音乐与甜腻的香水味惹人无端颓靡。 小陈怀里搂着一个妖娆的女人,另一只手搭在楚轻舟肩上,对着楚轻舟的耳朵喊:“既然答应和我出来玩了就别装正经呀,来一起喝酒!” 楚轻舟推开小陈递来的酒杯,往柔软的沙发里靠下,慵懒地说:“你好好玩就行,我不喝。” 要不是沈霆羽说这家酒吧底下有个地下黑拳场,他才不来这里消磨时间,从z城回来之后,他就查到了关于冷恪清的新线索,冷恪清在多年前收了个义子,那义子叫虞潇,没被冷恪清看中以前,一直在地下黑拳场干,虽年纪轻轻,但打一场下来的收入也能到上百万。 这种地方最忌讳打草惊蛇,楚轻舟朝五光十色的舞池中央瞥了一眼,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 他起身朝着目标走去。 “小姐您好,请问您是一个人吗?”楚轻舟微微勾起唇角,眼波流转,将眉眼间的淡漠全部化作久经风月的浪荡与轻佻。 女人在与楚轻舟对视的刹那便出了神,她在这家酒吧这么些年,却是第一次见到俊美得这样出挑的男人。 她不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害羞地笑了一下,说:“你好呀帅哥,我是一个人呢。” 楚轻舟挑了挑眉,笑得愈发温柔:“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请你喝一杯?” 女人勾了勾手指,示意楚轻舟与她耳语。 楚轻舟迟疑了一瞬,但很快保持笑容,微微躬身,让女人可以够到他耳边。 女人伸手环住楚轻舟的脖颈,贴在楚轻舟耳边娇柔地说:“那你今夜会送我回家吗?” 凌晨四点。 楚轻舟把烂醉如泥的小陈扔在沙发上。 “这……这是哪儿……”小陈嘴里嘟囔着:“我,我该回家了!再,再不回去,队长要骂我了!” 楚轻舟去餐厅泡了一杯蜂蜜水,拿来递给小陈,但看小陈这样子是不可能喝下去了,他干脆放在茶几上。 “这是我家,”楚轻舟没好气地说:“一会儿酒醒了把蜂蜜水喝了,然后滚回自己家。” “哦……你家……你家就好,那,那安全,嘿嘿……” 楚轻舟懒得搭理他,径直去了浴室。 他猜得没错,那女人是酒吧的拖,他将女人灌醉后,套出了不少话,那个地下黑拳场是只能由酒吧的高层人员引荐才能进入的,一般的客人,就算花再多的钱也没有资格。 这样一来可以筛选掉那些经济实力不够的看客,二来能防止被轻易调查。 半小时后,水流终于将身上那股甜腻的香味洗掉了,楚轻舟很讨厌这种刺鼻的味道。 换上睡衣,出来看见小陈已经在他的沙发上睡着了,怎么摇都摇不醒。 楚轻舟无奈,拿了床被子盖在小陈身上。 “叮——” 小陈的手机突然来了条短信,楚轻舟没有看别人信息的习惯,但这条短信里的一个名字让楚轻舟迟疑了一下。 是木檀发来的,上面写着:沈队让我明天审讯许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按理说,这次y计划的任务是全权交由楚轻舟处理的,审讯的任务也应该由他分配,但沈霆羽却直接越过了他,代为处理。 沈霆羽平日里都是能偷懒就偷懒的,对这次任务的格外关注,让楚轻舟有点疑虑。他不想怀疑自己多年的战友,但实在是太古怪了。 清晨七点,楚轻舟来到沈霆羽的办公室。 “呦,让我看看这是谁?”沈霆羽阴阳怪气道:“楚大队长怎么有时间来我这个闲人这里观摩?” 楚轻舟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找了把舒服的椅子坐下,说:“沈队以前是闲人,最近可没闲着吧?” 沈霆羽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阴骘,道:“轻舟,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轻舟却依旧轻松道:“y计划里有你想要的人?” 沈霆羽不置可否:“如果有,轻舟你愿意让给我吗?” 楚轻舟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又没有想要的东西,你拿去就是了。” 沈霆羽听了这句话,思量片刻,仿佛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装作于心不忍,道:“轻舟,我想了想,还是跟你说实话吧。” “其实……那天在z城,木檀发现了冷山。” “我怕你因为他影响情绪,就没让你知道。” “我让人带他去了医院,但没想到……他醒了之后,想要逃跑,在打斗时,杀了两名我们的人。” “上面知道后当即下了命令,要处死冷山。” 楚轻舟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恍惚地说:“你说什么?”紧接着,他冲到沈霆羽面前拎起对方的领子,厉声道:“他现在在哪儿!” “轻舟你别着急,他还活着,就在a015禁闭室,你现在就可以去看他。”沈霆羽满脸真诚,在楚轻舟匆忙离开之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跟上,全程录像。” * 虹膜识别闪烁,门锁亮起蓝色的光线,禁闭室的铁门被打开,一名手下朝后退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77章 “楚队,请。” 楚轻舟在心中冷笑,他太了解山峰的手段了,与‘蚩’相比,简直是有过之无不及。 这栋大楼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装了全方位摄像头,每一间禁闭室更是藏满了窃听器,感应器。 而跟在他身边的这个人,衣领上的微型摄像机想必已经专程为他启用了。 楚轻舟走进去的一刹那,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 冷山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是伤,他紧闭着双眼,似乎是睡着了,但整个人却在轻微颤抖着,不知是冷,还是因为伤口太疼。 楚轻舟几乎要将犬齿咬碎,片刻,他取过桌上的一瓶水,朝冷山走去,拧开,面无表情地浇在了冷山身上。 “呜……” 冷山从半昏迷中惊醒,条件反射地往墙角里瑟缩了一下,他太冷了,无助地伸手去挡,想要躲开冰凉的水流,可是动手的人似乎没想停手,直到一瓶水全部浇在他的身上,那人才将空瓶子随手扔了出去。 “醒了?”毫无起伏的语调。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好听却又无比冷漠。 冷山愣怔片刻,迟钝地抬起头,看见了他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想念的人。 他头发全湿了,水珠顺着发梢滑落,染湿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上去像一只被人虐待无家可归的小狗,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伤害他的罪魁祸首。 “你杀了我们的人,是吗?” 楚轻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冷山,眼里不夹杂任何情感。 冷山垂下头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没有。”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从医院醒来以后,想要逃跑,杀掉了两个监视你的人,对吧。” 冷山将头垂得更低了,他生怕楚轻舟看见他的眼泪。 “我没有杀人。” “好。”楚轻舟走向一旁的椅子,坐下,冰冷的视线落在冷山身上,与他审视别的俘虏时别无二致。 “那我换个问题,那辆卡车上的罂粟,是你们的实验品还是用来交易的货物?” “是实验品。” “实验基地在哪儿?” 又是这个问题,所有人都以为他知道。原来楚轻舟亲自过来,也是为了这个答案。 冷山终于仰起头,直直地望着楚轻舟,努力地抑制着委屈,说:“我只是负责运到r市,到了r市,会有人接替我,我从来没有去过实验基地。” 他想要最后赌一次,赌楚轻舟会相信他。 楚轻舟看着冷山泛红的眼尾和极力抑制却还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的哭腔,心中仿佛在滴血,但他只是冷淡地看着冷山,道:“来这里的每个人都会用这套说辞,无非就是,权利不够,时间不对,不被信任。” 他起身将墙上的长鞭取下,凌空试了一鞭,沉腩沨闷的鞭声在寂静的禁闭室里炸开。 “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 冷山被这声响吓得颤了颤,他就这样望着楚轻舟,眼里的委屈和不可置信再也掩藏不住。 他想起曾经楚轻舟不信任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残忍地对待他,可是,这个人后来对他很好,还和他说,会永远保护他。 他想和楚轻舟解释,他没有骗他,还有三年前,他也没有开枪,他想杀的人一直只有冷恪清。 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事到如今,他所有的解释都显得无比可笑,楚轻舟不会再相信他了。 “不要……不要亲手杀我……” 冷山乞求地望着楚轻舟,声音微弱:“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你让别人动手好吗……” “呜……” 第一鞭落在他肩膀的旧伤上,冷山闷哼了一声。 楚轻舟没有理会他放下尊严的乞求,只漠然地扫了他一眼,道:“只要你肯开口,就不用在这里受罪。” 冷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扯出一个凄厉的笑来。 “是么,”他抬眸看着楚轻舟,眼神决然,道:“你以为,我害怕得是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冷山已然掠至楚轻舟身前,精准地拔出了楚轻舟随身携带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脖颈刺去—— 楚轻舟反应也极快,他抓住冷山持刀的手一拧,腕骨几乎要被折断,冷山失了力道,楚轻舟顺势将人带进怀里挟制,匕首贴着冷山的脖颈只划出一道极浅的伤口,利刃落地的瞬间,楚轻舟抓着冷山的头发将人狠狠推在墙上。 “敢在我面前寻短见?”他冷哼一声,眼眶却红了。 冷山此时也不再挣扎,他的侧脸贴着冰冷的墙面,眼中黯淡无光。 “说话!” 楚轻舟将冷山翻过身来,掐着冷山的脖颈,说:“都是‘蚩’的人了,还装什么烈士?”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放过你吗?” 冷山的眼睛一点点聚焦,最后终于落在楚轻舟身上。 接着,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举动。 他明明被楚轻舟掐着最脆弱的部位,明明又冷又疼,但他抬起手,无比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楚轻舟的眼尾,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楚轻舟,杀掉我吧。” 第0044章 生死契 孤雪散落大漠,沙砾与雪石在风暴中袭卷而来,作为雅丹地貌景观之一的魔鬼城今日竟落了雪,这在干旱少雨的戈壁荒漠也算十分罕见了。 黑色的越野车穿过漫天的沙尘,低速行驶着。 第78章 “殷先生,不好意思啊,今天天气实在太差了,我们可能得迟一些才能到。” 一名相貌斯文,戴着银色眼镜的男人从车后座抬起头来,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推了推眼镜,礼貌地宽慰道:“没关系,这地方十年不下一次雪,不能怪你。” 司机松了口气,他之前是跟着冷恪清的,冷恪清脾气不好,虽然不会轻易打骂人,但只要耽误了什么事情,对方一个眼风扫过来,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极强的压迫感,有一种随时会一枪把人崩了的气质,实在让他难以招架。后来被分配给这位殷先生,倒是好说话得多,人不仅斯文温和,还总给他放假。 “对了,吴伯,你这一周都不用来接我了,我这段时间都得泡在实验室里,就不麻烦你来回跑了。” 吴伯听了立即笑起来,道:“好嘞,那您有需要随时找我就行。” 殷文哲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与吴伯在后视镜中对视了一眼,温文尔雅道:“好的,谢谢吴伯。” 大约一小时后,车停在一处形似高阁的风蚀岩群前,殷文哲下了车,将手放在一块颜色略深的岩石上,片刻后,高阁缓缓移开,分裂出一道狭长的天堑,天堑下方数十米,是漆黑的峡谷,殷文哲顺着石阶走下去,一座地下巨型实验室出现在眼前。 蓝色的幽光明灭闪烁,实验室的门被打开,几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朝殷文哲点头示意。 “h—n7的药剂进展到第几阶段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阶段了,殷博士。” “还需要试验品吗?”殷文哲停在一台实验仪器边,看着水柱里奄奄一息的絮鹿。 “这个…可能还需要几只絮鹿,毕竟它们血液特殊,别的动物替代不了。” 殷文哲看着对方,细长的眼睛透过镜片,显得有些诡异,他忽然抱歉地笑起来,说:“絮鹿的血和人血的基因序列几乎一摸一样,既然絮鹿难捕,那就继续用人体做试验。” “我只在乎我的实验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那人不敢和殷文哲对视,连连点头附和。 “对了,最近冷恪清那边有没有动作?” “应该是没有,听说冷山被山峰的人抓了,冷恪清既没派人去救,也没派人将那车罂粟抢回来,像是要按兵不动的样子。” “看来他是怀疑我了。”殷文哲扶了一下眼镜,眼神透露出凶狠,道:“不把冷山救回来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身边多一个拖累,毕竟他表面上装得不在意,但这个世界除了他自己,只有我知道他多爱那个女人,他那么爱她,又怎么会舍得她唯一的血脉消失。至于放掉那车罂粟,便是明摆着不让我的实验室好过。” “看来,这老狐狸是要趁着这次吃了山峰的亏,顺势清理门户啊。” “不会吧,您没有任何纰漏呀,难道是赫尔罕那那边出了问题?” “哼,像赫尔罕那这种蠢货早就该死了,他明面上架空冷恪清的势力和产业,冷恪清留他到现在纯粹就是为了引出我,看来这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您的意思是……” “弃子只有一种处理方式,”殷文哲斯文的脸上勾起一个扭曲的笑容:“那就是让他在死之前发挥最后的价值。” “是。” “至于冷恪清,他想让我将那个女人的基因完成复制,就得为我所用,既然为我所用,就不可能在此之前杀我。” “交给你的事你安心去办就是,我会保你不死。” —— r市,落日时分。 “楚队和山峰的族长签下了生死契,这事你知道吗?” 小陈一把夺过木檀手里的卷宗,摔在办公桌上。 “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心安理得的看卷宗?现在你满意了?” 木檀从椅子里站起来,饶到办公桌前,看着小陈道:“我知道这事我做得不对,但我也是为了山峰好,小陈,你听我说,冷山的身份太特殊了,就算我当时不抓他,也会有别人动手,山峰的每一个人都恨透了‘蚩’,更何况,是首领的亲生儿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楚队好。” 小陈不可思议地看着木檀:“可是如果你当时在冰窟里发现冷山之后,就马上告诉楚队,楚队一定能想办法救冷山,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签下生死契,用自己的性命保冷山一命!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木檀别开视线,道:“我知道。” 小陈怒不可遏地瞪视着木檀:“当时冷山在古墓里救楚队的时候,你也在场,他肯舍命救楚队,难道不能证明他是个好人吗?你怎么可以昧着良心将他交给沈霆羽!” 木檀忽然高声道:“他舍命救楚队就能证明他是好人吗?!那是他喜欢楚队才这么做!如果那天换成你我,他也会去救吗?‘蚩’的人个个都心狠手辣,残暴至极,他们杀了我们多少兄弟?冷山身上流着冷恪清的血,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现在为了他来质问我,怎么,你是忘了我们与‘蚩’的血海深仇吗?”说完,木檀推门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小陈怔在原地,半晌,将木檀桌子上的卷宗全部推到了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拨通了楚轻舟的电话。 “喂,楚队,你和……冷山怎么样了?”他心里总觉得愧疚,要不是自己那天拉着楚轻舟去酒吧,也许冷山就能少受点伤。 第79章 楚轻舟此时正打开家门。 “我刚到家,怎么了?” “那个……没事儿,我就是问问,生死契的事情……”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汇报的话,我先挂了。”一旦签下生死契,楚轻舟就会被全天24小时监控,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安装了针孔摄像与录音设备,他不能与小陈有过多的交流。 楚轻舟挂断电话,不轻不重地推了身边的冷山一把,沉声道:“进去。” 冷山遍体鳞伤,手上又戴着手铐,被这么一推,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跟我过来。”楚轻舟看都没看冷山一眼,拎着冷山的手铐,将人带进了浴室。 他拿出医药箱,帮冷山处理身上的伤口。 冷山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无声的拒绝。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别处,没有看楚轻舟。 “一个阶下囚,心气这么高?”楚轻舟将药棉放回药箱,冷声道。 冷山原以为在禁闭室里,是他最后一次因为楚轻舟难过,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心了,但听见对方再次恶语相向,他的心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语气毫无起伏道: “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我?” 生死契的契约其实很简单,契约成立后,被担保的一方便可交由担保人看管,双方的一切行动将被家族24小时监视,必要时可将监视芯片植入担保人体内,一旦被担保的一方逃走或有任何损害家族利益的举动,担保人便为被担保者抵命。 楚轻舟永远不会告诉冷山这件事,他只凉薄地勾了唇角,掐住冷山的脖颈,道:“你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窒息感蔓延,冷山眼里泛出了生理性泪水。 “我给你两个选择,是我将你捆起来强行替你上药,还是将你手铐解开,你自己来。” 楚轻舟松开手,冷山躬着身子,虚弱地咳喘起来,片刻后,抬眸看向楚轻舟,眼中带着屈辱与憎恶,道:“我自己来。” 楚轻舟被冷山的眼神刺痛,但很快恢复了淡漠的神色,道:“好,我给你半小时。”说完,拿出钥匙解开了冷山的手铐,离开了浴室。 冷山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楚轻舟听见动静,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走过去,看见冷山正站在浴室门口。 “把衣服换上。” 冷山垂眸看了一眼楚轻舟手里的衣服,没接。 “要我给你换?” 冷山皱了皱眉,拿着衣服要进浴室。 在触到冷山指尖的刹那,楚轻舟就觉得温度不对,他顾不上环绕在他们身边的摄像头,拉住冷山的手腕,道:“等等。” “你发高烧了。”他伸手想去碰冷山的额头,但冷山看见他抬手的动作时,几乎是惊惶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楚轻舟的手停在半空。 冷山在怕他。 怕他再一次打他。 第0045章 其实你恨不得我死掉吧 冷山被噩梦惊醒,动了动手腕,发现左手被铐在了床头,手背上插着针管。 他不想输液,正要伸手去拔掉针头,卧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乱动什么?”楚轻舟眼疾手快地抓住冷山的右手,放回被子里。 冷山被抓了个正着,没说话,也没反抗,倒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太虚弱了,高烧还没退净,伤口多处发炎,全身上下的骨头像碎了一样疼,他根本没法大幅度地动作。 楚轻舟拿出一颗消炎药递到冷山嘴边,道:“张嘴。” 冷山下意识偏头躲开。 楚轻舟便掐着冷山的双颊,迫使冷山将药吞掉,接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将水灌了下去,冷山微弱地挣扎起来,水流顺着唇角蜿蜒地滑落在雪白的脖颈上。 “咳咳……” 楚轻舟毫无人性地恐吓道:“再这样不听话我就把你的手脚折断,让你活不成,死不掉,一辈子被关在这里。” 冷山呛咳了许久,终于缓了过来,他看着面前的楚轻舟,觉得眼前的人无比陌生。 也对,自己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楚轻舟对他的厌恶本就理所应当。 但也许是那次被冷恪清打断了腿关在地下室的阴影,冷山对于这句威胁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恐惧的心理。 他不怕死,但被曾经心爱的人折磨致死,这样的命运对他来说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所以当楚轻舟要帮他重新包扎伤口时,他没有再反抗,像只提线木偶一样安静乖巧地坐在床上,任由楚轻舟掌控支配他的身体。 “为什么在浴室的时候不好好处理伤口?”楚轻舟语气依旧冷淡,却将伤药极其轻柔地抹在冷山肩膀的鞭痕上。 “还有肩膀这里,感染最严重,都要溃烂了,你当时一点药都没上吗。” 房间内静得落针可闻。 楚轻舟原以为冷山不会回答他了,但过了片刻,他听见冷山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平缓响起:“因为肩上那道鞭子,是你动的手。” 冷山抬眸看向楚轻舟,微颤的眼睫仿佛蝴蝶的羽翼,羽翼之下,却是冰冷的寒潭。 让人摸不清这句看似控诉又似嘲弄的话里有几分真情。 少顷,冷山穿上衣服,说:“可以了吧,楚大队长,该处理的伤口你已经处理完了,现在我一时半会儿死不掉,你可以放心押我在这里做人质。” 冷山咽下喉间翻涌的血腥,眉梢微挑,直视着楚轻舟:“你把我从禁闭室里弄出来费了不少心思吧,是什么目的呢?” 第80章 “如果是想拿我牵制冷恪清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冷恪清不信任我,更不会在意我的死活,很大概率,他根本没想来救我。” “如果是……”冷山说到这里,眸色黯了黯,像是落寞又像是嘲弄,道:“如果是因为要为三年前那个惨死在我枪下的小女孩报仇,倒是不亏。” 楚轻舟的目光落进冷山空洞,没有对焦的眼睛里,一时心如刀绞。 冷山确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冷山虽身世孤苦,却是在干净简单的环境里长大的,是纯粹质朴的,懂得不多,三言两语就会心软,但现在的他,眼底的澄澈再也没有了,眉眼间的青涩懵懂都变成了戒备与淡漠。仿佛不论对方如何伤害他,他都不会恐惧或意外。 这三年,冷山一定吃了不少苦。 楚轻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移开了视线,道:“难为你杀了那么多人,还能记得三年前那一条人命。” 冷山嗤笑一声,说:“哦对,我忘记了,我在楚大队长心里,一直都是十恶不赦的人,这么说起来,我确实应该忘记那种小事。”他微微倾身靠近楚轻舟,眼底带着一丝嘲弄,道:“其实你恨不得我这样的人死掉吧。” 楚轻舟的气息在刹那间有细微的颤抖,他不明白冷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倔,更心痛对方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仿佛当真是厌弃了自己,要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他收着力道抓住冷山的头发,将对方带到咫尺之间,俯在耳边道:“是,我恨不得你死了才好。” “满意了吗?” 冷山没挣扎,也没说话,楚轻舟松开手,他便挑衅地看着楚轻舟,仿佛在说,那倒是快动手呀。 楚轻舟被气得不轻,冷山消瘦的脸庞和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都尤其刺目,他将手铐重新铐在冷山手腕上,然后将人打横抱起丢到了餐桌前。 “吃饭。” 冷山安静坐着,无动于衷。 “自己吃,或者我灌你。” 这招很奏效,冷山只迟疑了一秒,便拿起筷子,士可杀不可辱,他还是要体面的。 戴着手铐不方便,冷山看了看楚轻舟,示意自己的手,楚轻舟瞥了眼,道:“就这么吃。” 冷山也不再看楚轻舟了,只低头吃饭,中途楚轻舟给冷山夹了两次菜,冷山都吃掉了,但也没有主动吃过别的菜,不到两分钟,便放下了筷子。 楚轻舟看了冷山一眼,本想说再多吃两口,但看了看冷山苍白虚弱的脸色,想必是身体很难受,吃不下太多东西,他也就没有勉强。 “其他的吃不吃随你,把这碗粥喝完。”楚轻舟去厨房端来一碗粥。这是他亲手用中药煮的粥,他记得冷山很讨厌药材的味道,就专门将中药熬进粥里,还加了几颗冰糖,减轻苦味,前后熬了四个多小时,味道应该还不错。 冷山看着褐色的粥,皱了皱眉。 “我真的吃不下了。” 楚轻舟不容拒绝地将粥往前推了推。 “吃不下也得吃。” 冷山盯着粥看了两秒,随即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又甜又苦,很奇怪的味道。 楚轻舟往里掺了毒药吗,难怪一定要让他喝掉。 “好喝吗?”楚轻舟有些期待地看着冷山。 “……”冷山怔了怔,没说话。 “喝完呀。” 冷山看着楚轻舟的架势,好像自己不喝完,对方真的会动手灌他喝下去,于是拿起碗,闭着眼睛将剩余的粥一口喝完了。 楚轻舟满意地看着空掉的碗,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要回房间还是待在客厅。”楚轻舟问。 楚轻舟的家其实很奢华,300平米的大平层,装修得精致复古,但就是家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家具和摆件,几乎没有零碎的日用品。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 冷山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更不想和楚轻舟共处一室。他见楚轻舟似乎是要待在客厅,于是说:“房间。” 只要离开楚轻舟的视线,楚轻舟都不会解开冷山的手铐,冷山倒是不在意的,只是手铐戴久了,会将手腕的皮肤磨破,伤口反复结痂愈合,有些痒,他无意识地挠了挠,还没挠两下,指尖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 “别挠了。” 楚轻舟拿来软布垫在手铐内侧。 “你这两天晚上都做噩梦了?”楚轻舟问。 冷山有些诧异地看向楚轻舟,这人难道还偷窥他睡觉?楚轻舟察觉到冷山的目光,说:“我睡眠浅,你说了梦话,我房间听得见。” “我说什么了?”冷山立刻问。 楚轻舟笑道:“你紧张什么,我没听清,你也只含糊地说了几个字。” “哦。”冷山垂下眼睛,恢复了冷淡。 “我收拾一下这里,你想回房间的话就去吧。”楚轻舟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窗户都已经封死了,不用想着逃跑。” 冷山轻声笑了,神色淡漠地说:“你家在27层。” * 凌晨一点多,冷山再次沉沦进噩梦中。 梦里,他的养父母被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枪杀,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要杀掉那个男人,但在他扑过去的一瞬间,男人消失了,紧接着,草原在刹那间幻化作了冰川,画面碎裂成无数片燃烧着火光的玻璃镜,皑皑雪山绵延重叠,极寒冰窟之下,冷山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睁开眼,远远看见楚轻舟从直升机上走了下来。 第81章 时间仿佛就此凝固,眼前一片猩红,楚轻舟的身影渐渐消失,隐匿在微渺的光影里。 “说!” “冷恪清的实验基地到底在哪儿?” 鞭声破空而来,肩上的伤口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长鞭,钻心的疼。 冷山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而眼前这个俯视着他,对他严刑逼供的人,正是他在r市这三年来朝思暮想的一张脸。 他放下尊严乞求对方不要亲自动手,但那个人却满眼冷漠地看着他,凶狠地将他抵在墙上,掐住了他的脖颈,质问他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我没有……” “呜……不要……” 冷山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死死扯着被子,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好疼……” 突然,有人将他黑发凌乱的头按进了温热的颈窝里,那人将他搂进怀中,柔声哄道:“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冷山身体太过虚弱,又在噩梦中反复沉沦,反应力下降了不少,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将这道熟悉的声线视作唯一可以短暂依赖的源头,往这人怀里轻轻蹭了蹭。 第0046章 再次回到那个风雪夜 “冷山?”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楚轻舟轻柔地拍着冷山的后背,一下一下,像在抚摸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梦见什么了?” 这句话将冷山拉入了现实。 他恍然睁眼,机械地抬眸,想要看清周遭的环境,但入目一片漆黑,只有一缕月色透过窗帘的缝隙落进来,手腕上没了冰凉的桎梏,手铐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脸埋在一处温暖的地方,熟悉的香味传来,清澈冷冽的木香,像是雪山上的松柏。 独属于楚轻舟身上的味道。 冷山霎时间清醒过来,挣脱了这个虚幻般的怀抱,猛地推开对方。 “你怎么在这里?!” 这么一推,冷山没顾及力道,将自己推到了床沿边,楚轻舟倒是反应极快,没被推出多远,眼见冷山就要滚到床底下去,楚轻舟眼疾手快将冷山扯了回来,捞进怀里。 “小心!” 冷山再次挣脱开楚轻舟,干脆从床上坐起来。 “你怎么……”冷山组织了一下措辞:“在我的床上?”他伤势还没恢复,昏昏沉沉的,夜里的警觉性也下降了不少,竟连楚轻舟是什么时候到床上来的都不知道。 楚轻舟也跟着坐起来,不紧不慢道:“不明显吗?监管俘虏,防止目标逃脱可控范围内。” “……”冷山皱着眉,说:“你可以像前两天一样把我的手拷在床头。” “那不行,”楚轻舟公事公办地说:“保证俘虏的生命安全也是我职责的一部分。” “你夜里常常惊厥,是因为身体虚弱,这种情况身边必须得有人陪护的。” 楚轻舟神色自若,说得一本正经,冷山不明白楚轻舟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人不是很厌恶自己吗,又为什么装出这幅关心自己的样子。还是说这三年,楚轻舟折磨人的手段更上一层楼,非要令他难堪不可。 他试图说服楚轻舟:“这附近不都是你们的眼线吗,我逃不掉。” “而且我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弱,不会死在你家里,你不用……”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冷山顿了顿,才说:“和我睡在一起。” 楚轻舟安静听完,就在冷山以为对方听进去的时候,他点点头,道:“嗯,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同意。” 冷山无奈,只见楚轻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用眼神示意冷山躺下。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和我动手的话,最终的结局就是被我强行捆在床上和我睡觉。” “你……”冷山被气得说不出话,楚轻舟这句话说得不留情面,极具侮辱性,他没法反驳,却也不想妥协,眼尾都急得染上了一抹绯红,在这一怀虚无的月色下,显出惊心动魄的丽色。 楚轻舟看得微怔了怔,移开目光,嗓音有些沙哑:“好了,我不勉强你,我回房间。” 他轻盈地翻身下床,站在床边迟疑了片刻,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冷山侧躺在被窝里,睁着眼,没再入睡。 楚轻舟离开房间之前,有一瞬间的眼神很奇怪,像是愧疚,又像是…… 不,不会的,他这么恨自己,怎么会露出类似于心疼的眼神。 冷山伸手抚上肩膀的鞭伤,那鞭子上满是倒刺,当初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血肉被倒刺撕裂,伤口深可见骨,他又刻意没有好好上药,如今这道伤从肩膀一路蜿蜒至锁骨下方,锋利而狰狞,看上去就像一条危险的毒蛇盘桓在上面。 那个人又怎么会对自己心软,冷山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就是折腾他折腾够了,也觉得无趣,便暂时放过他而已。 看来又没办法睡着了,冷山起身下床,来到窗边,窗外是充满现代化的繁华都市,就连夜里也是满城灯火,他忽然很想念在故乡的生活,西北的风冷冽粗糙,但风里永远带着清新的野草味,让人光是闻见,便能感受到顽强的生命力,那里的夜晚会有漫天繁星,山野寂寥,却藏着无数萤火。 人在受伤委屈的时候就会格外想家,冷山也不例外。 草原是他的家,那里有与他相伴多年的群山与鹰。 在那里,他不用受制于人,不用在人前演戏,不用过刀尖舔血的日子,也不会被人囚禁在高楼之上。 第82章 他忽然有一刹那的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在那座庙里救楚轻舟,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可是倘若时光倒流,再次回到那个风雪夜,他也许依旧会心软,救下重伤昏迷的楚轻舟。 无论时光重溯多少次。 只不过到那时,他不会再对那个人有一分一毫的心动。 —— 凌晨7点,楚轻舟打开门锁,走进冷山的房间。 “这么早就醒了,昨晚又没睡好吗?” 冷山正坐在床边,看着窗户出神,他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收走了,什么也做不了。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楚轻舟,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一夜没睡,现在也没什么困意。 楚轻舟递去一碗药,说:“把药喝了,和我出去一趟。” 冷山眼里露出一丝疑惑和警惕,抬眸看着楚轻舟,道:“去哪里。” “你没有知情权。”楚轻舟将药往前送了送,带了威胁的意味,不给冷山拒绝的余地。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让冷山出门,冷山的伤还没有痊愈,身份又特殊,黑白两道的人对于冷山落入山峰手里这件事各怀鬼胎,一旦冷山暴露在大众视野,不知会引发什么样的危机,但他接到了新任务,上级点名要他亲自执行,明明只是杀一个无关紧要的线人,按照以往,远不会把这么简单的任务交给他,摆明了是调虎离山,他担心族长想要借此机会除掉冷山,如果那些专业的杀手趁他不在家,潜进家里对冷山不利,只是分秒之间的事,所以他只能将冷山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冷山额前微乱的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冰冷的神色,他接过那碗药,顺从地喝了下去。 “走吧。” “可以让我去洗漱一下吗?”冷山轻声说,怕楚轻舟不同意,又特意补充道:“昨晚睡觉的时候压到伤口了,有些渗血,我想清理一下。” 楚轻舟将冷山带到洗手间,到门口时,说:“要我帮忙吗?” “不用,”冷山不能确定楚轻舟是否起了疑心,只能先放软了语调,漂亮清冷的杏眼里夹杂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委屈,将天性里的那点疏离不动声色地隐藏在了这份生动之下,他道:“我自己可以的。” 清隽之人但凡卖弄一星半点的风情,便是千百倍撩人心弦的活色生香,愈发惹人心生怜惜。 这份并不明显的讨好与示弱让楚轻舟的心瞬间软了起来,他顿了顿,关上门,默许了冷山的要求。 * 晨曦将高楼镀成浅金色,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清幽的花香,高架桥上的车流笼罩在薄雾之间,令人看不真切。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靠在一条小路边,楚轻舟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向对面的一栋写字楼。 开车的是楚轻舟的一名手下,和冷山一起留在车里,冷山坐在副驾驶,他的右手被铐在车顶的扶手上,他看着楚轻舟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很快,他的目光被路边一名卖气球的小女孩吸引。他看了一会儿,又将四周环顾了一遍,忽然问道:“请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这名手下本不想搭理冷山,他知晓冷山的身份,对冷山有着天然的恨意,但想到楚轻舟交代过他要多照顾冷山,他不想违背楚轻舟的命令,只迟疑了一下,便抬起手,去看手表上的时间—— 嘭—— 就在他低头看表的刹那,冷山一个精准的肘击,朝着他的下颚袭去,紧接着单手抓住他的头发往车窗上猛地一撞,这一撞又快又狠,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冷山出手的动作,就昏死了过去。 这个时间这条街上的人不多,来来往往不过零散的几个人,没有路人注意到刚才在这辆黑车内发生的暴力事件。 冷山从那人身上取走手铐的钥匙,打开手铐后将那人推到座椅下方的视觉死角,打开车窗,看向那名卖气球的小女孩,女孩儿感受到冷山的目光,便推着自行车朝冷山走去,想要推销气球,但当她看见冷山坐在车里,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时,她停住了脚步,父亲和她交代过,不能靠近坐在车里的人,要是对方是坏人想要拐走自己,等自己走到车门边就会被一把拉进车里带走。 女孩儿为难地停在了路中间,这段时间雷雨多,行人少,她几乎没卖出过气球,好不容易遇见一单生意,她不想错过。但兴许是冷山生得实在好看,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带了几分病弱的气质,却让原本清俊薄情的五官多了几分迷惑人心的温柔,怎么看都不像坏人,这样一张脸对小孩子来说简直就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女孩儿只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朝着冷山那边走过去。 第0047章 骤雨 停在车前,女孩儿抬头,有些拘谨地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道:“哥哥,你是想买气球吗?” 冷山温柔地笑了笑,说:“对。” 女孩儿见冷山毫无恶意,便彻底没了防备和紧张,将身后的自行车推到冷山面前,道:“哥哥,给你挑。” 自行车上绑着一大扎五颜六色的气球,冷山扫了一眼,被其中几只形状奇特可爱的小动物气球吸引了目光,他虽然来r市很久了,但除了待在家里,就是外出执行任务,从没有闲心注意到繁华都市街道上的各色小玩意儿,这些是他在西北的草原上从没有见到过的。 这时,天色倏然变幻,阴云连成一片,一道闪电将前方的街道映照成有些诡异的灰蓝色。 第83章 看样子又是暴雨的前兆。 冷山朝灰蒙蒙的天空看了一眼,神色黯淡下来。 他和楚轻舟之间,也该在此结束了。 “就要那只蓝色的小狗吧。” “好!” 女孩儿将那只气球解下来,递给冷山:“哥哥,给你。” 冷山打开车门,下车接过气球,道:“谢谢你,多少钱?” “15块。” 冷山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躬身与对方平视,说:“可是哥哥身上没有带钱,可以用东西置换吗?” 小女孩儿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乖巧地说:“可以的。” 冷山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戒指,放在女孩儿手里,说:“这东西正好值15块,你收好别弄丢了,带回家交给长辈。” 这戒指是冷恪清一年前送给他的,价值大概在70万左右,说是嘉奖他在任务里立功,他一直没戴过,也没丢掉,被山峰的人抓走之后这戒指就不见了,他没有特意找过,倒是楚轻舟不知从哪要来,还给了他。 今天也算派上用场。 小女孩儿懵懵地看着手里的戒指,说:“好的哥哥。” “嗯,真乖。”冷山眼里流露出一丝愧疚,随即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不要害怕,哥哥不会伤害你。” 电光火石之间,打火机“叮”一声掉落在地—— 嘭! 气球内的氢气遇明火在瞬间发生了爆炸,同一时间,冷山打开车子的油箱,油箱被爆炸冲击出的火花点燃,整个车尾在刹那间燃烧了起来,一时间火光冲天,冷山朝马路对面的巷子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五名潜藏在暗处的杀手见目标出了突发状况,便提前现了身,往这边狂奔过来。 与此同时,楚轻舟的身影出现在写字楼的大厅,正朝着门口走去。 嘭!!! 车尾二次爆炸,人群四散,场面狼藉,尖叫声很快被消解在狂风中,整条街道陷入了混乱。 楚轻舟在看见火光的那一刻心脏猛然沉了下去。 他知道冷山想要离开,但没想到冷山会用这样急切决然,鱼死网破的方式。 身后橘红色的火光将冷山苍白俊美的脸映照成动人心魄的丽色,闪着寒光的刀片就架在小女孩的脖颈上。 这刀片是他在两天前,提前藏在楚轻舟家中洗手间里的。那时向楚轻舟示弱几乎让他感到恶心,但冷恪清既然暗中给了他脱身的信号,他便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冷山!停手!”楚轻舟站在距离冷山几米外的位置,举起枪对准了冷山,厉声吼道。 “别过来。”冷山将手中的刀片朝小女孩逼近了几分:“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好,好,我不过去,”楚轻舟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冷山,你听我说……” 突然,其中一名杀手绕开了爆炸范围,从冷山的背后袭来,三棱刺刀破空飞来,下了死手劈向冷山的后颈—— 冷山感知到危机降临,眼神却依旧淡漠平静,身形微动,便带着小女孩侧身躲了这致命一击,但就在他后撤一步准备反手杀掉对方的刹那—— 砰! 枪声爆裂,零星鲜血溅在冷山苍白的脸颊上。 他瞳孔微微紧缩,整个人似乎怔了怔,目光游移向枪声的源头。 楚轻舟握枪的手骨节分明,目光垂落,神色淡漠,仿佛在执行一场令他蔑视的审判。 原本对准冷山的枪口偏移了两公分,子弹穿过滚滚浓烟,正中那名杀手的眉心。 冷山怔在原地,他原本是想将那些杀手引出来后,利用第二次爆炸将那些人一同解决掉,但楚轻舟刚才的举动令他心神乱了一刻,他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会在这个关头选择先处理掉那名杀手。 但他来不及细想,也不想去探究楚轻舟为什么会做出类似于保护他的举动。 骤雨来临前夕的寒潮在硝烟中蔓延,寒风凛冽呼啸着掠过层叠高楼,掠过梧桐嶙峋的枯枝,将楚轻舟轻微颤抖的尾音吹散在稀薄的空气里。 楚轻舟举枪的手依然没有放下,而是缓缓移动,重新瞄准了冷山。 “冷山,过来。” “听话,到我身边来。” 冷山望着黑漆漆的枪口,眼里没有丝毫恐惧,那时在家中伪装的讨好与示弱在此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警惕,他迎上楚轻舟的目光,道:“把枪放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楚轻舟说:“你不会这么做。” 火光与硝烟漫天,冷山看不清楚轻舟眼里的痛惜,他只在心中感叹楚轻舟那双锋利俊美的眉眼,即使处于被动的劣势一方,看上去也那样高贵,不可侵犯,仿佛永远胜券在握。 而他在面对楚轻舟的时候却永远都是输家,当他看见楚轻舟一次次将枪口对准自己时,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要逃离,逃离楚轻舟对他的审判,逃离曾经以为的爱人对自己的无情。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他冷声道。 “三年前你就亲眼看着我杀了人,你以为我现在就不会做同样的选择么?” “把枪放下!”冷山提高声音又说了一次,刀片几乎要划破小女孩脆弱的皮肤。 “好。”楚轻舟深深望了冷山一眼,将心中复杂的情绪压抑下去,道:“你别冲动,我照做。” 他单指拎着枪,挑向前方,随即松手,枪掉在地上。 第84章 “踢过来。” 楚轻舟言听计从,将手枪踹出去,手枪精准地滑至冷山脚下。 但就在这时,车子再次发生了爆炸—— 嘭!! 另一名杀手将一把粉尘扬向车内的火源,粉尘迅速与车内的二氧化碳混合,在顷刻之间达到了爆炸极限,原本不算严重的火势霎时蔓延到了马路中央,剩余的四名杀手此时同时现身,朝着冷山包围过去。 浓烟阻碍了视线,冷山立即将小女孩护在身后,随即靠着优于常人的听力捕捉到了侧后方的响动,刹那间,便将其中一名靠近的杀手一刀封喉。 与此同时,雷鸣响彻整座城市,这场骤雨终于降了下来。 第0048章 寒风 暴雨将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一名杀手在被冷山夺了枪后,死死按住了冷山的手,冷山带着那人的手往后发力一撞,将那人撞在了路灯上,随即反手一拧,骨骼发出“喀拉”几声裂响,那人的整条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软了下去。 砰! 沉闷的枪声与血肉迸溅出骨骼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冷山将枪口抵在那人的下颚,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但冷山毕竟有伤在身,又要顾及小女孩的安危,不免在打斗中分神,一名杀手躲在暗处想要击毙冷山,千钧一发之际,楚轻舟翻过围栏,飞身过去抬腿一记又狠又准的横扫重击在那人的太阳穴上,那人口鼻瞬间喷出两道血液,当即倒地不起。 不过一分钟,冷山与楚轻舟利落地干掉了其余几名杀手,此时,街道除了他们早已空无一人,寂静地只能听见暴雨倾洒的声音。 喉间一阵腥甜,冷山捂着嘴咳嗽,手心很快染上猩红的鲜血,他强忍着咽下胸腔内翻涌的血腥,手放在裤子上抹干净,走向一旁躲在花坛里的小女孩。 “抱歉啊,刚才吓坏了吧,有没有受伤?”冷山声音十分虚弱,面色也愈发苍白了几分,但神情却很是温柔,他抬起手臂,对女孩道:“别害怕,哥哥抱你下来好吗?” 小女孩显然惊魂未定,白嫩的脸上沾了些爆炸的余污,有些恐惧地看了看周围,见没了危险,才看向冷山,她看着冷山唇边的血迹,担忧地说:“哥哥,你流血了。” 小女孩细软可爱的声音令人不由得放松戒备,冷山冲女孩温和地笑了笑,道:“哥哥没事,你先下来,乖。” “好!” 小女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刚才冷山并没有真的伤害她,而且还在有坏人靠近她的时候保护了她,她很信任冷山,也愿意听对方的话。 暴雨方歇,阴云未散,天空中依旧时不时传来雷鸣声。 冷山正要伸手去接小女孩,就在他即将拉住小女孩的一瞬间,手腕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你还想做什么,和我回去。” 楚轻舟原本没用多大的劲,但冷山在刚才的打斗中早已撕裂了伤口,又淋了雨,此刻已经发着高烧,本就是强撑着最后一丝体力保持清醒,被这么一拽,整个人失了重心,当即向后倒去。 “唔……” 冷山的后腰撞在花坛上,这一撞他只觉得头晕眼花,再也支撑不住,狼狈地摔倒在地,泥泞的污水弄脏了衣服,双手也沾满了淤泥和血迹,他勉力用手支起腩沨身体,湿漉漉的头发不断滑落水珠,鸦翅般垂落下去的眼睫轻微颤了颤,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疼痛。 “你怎么样?”楚轻舟神色慌了一瞬,顾不上周围也许还有山峰的人在盯梢,想要将冷山扶起来。 “别碰我。”冷山躲开楚轻舟的手,再次咳喘起来,苍白的脸颊都咳得泛上一层血色,少顷,他抬眸望向始作俑者,清冷的眼睛仿佛带着裂痕的琉璃碎片。 明明已经这样不堪了,可这双眼睛的底色依旧是坚韧平静的,甚至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我刚才不是想……”楚轻舟想要解释,却觉得怎么解释都显得欲盖弥彰,后面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毕竟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以为冷山真的要对小女孩动手。 这份不信任几乎是他本能的反应。 冷山戒备地看着楚轻舟,仿佛一只伤痕累累却依然顽强不屈的小兽,声音微弱而冷漠:“你不用做出这副愧疚的样子,我们本来就是敌人。” 尖利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刚才有路人报了警,警察赶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现场,他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楚轻舟没再辩驳,只单膝跪在冷山身侧,不容拒绝地将冷山打横抱起,说:“小陈马上到了,我会让他护送这位女孩安全到家,我先送你去医院。” “你……”冷山突然间重心离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楚轻舟抱在怀里,下意识就要挣扎:“放开!我自己能走。” “怎么走?走一步摔两步吗?”楚轻舟话里带着揶揄。 冷山用尽全力挣扎了一下,奈何体力不支,大脑供血不足,差点直接晕过去,脑袋不受控制地靠在了楚轻舟滚烫的胸膛上。 他感觉到对方似乎整个人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让人以为刚才只是错觉。 “别乱动。”楚轻舟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隐忍。 少顷,冷山缓过了那阵眩晕,才恍惚抬头,怔怔地看着对方,又因为发着高烧,眼神不太清明,多了几分懵懂与脆弱。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留恋起楚轻舟温暖的怀抱,这个姿势下,他和楚轻舟之间没有任何距离,也没有被任何东西所阻碍,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每一次心脏的跳动。 第85章 “楚轻舟,你是不是很喜欢像现在这样玩弄我?”兴许是高烧令人神志不清,又或许是连日以来的委屈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冷山几乎没有犹豫,没来由地问出了口。 这是他这段时间想问又一直不敢问的,在见到楚轻舟以前,他本抱着一丝幻想,幻想楚轻舟会不会和他一样,在这分别的几年里偶尔也会想起他,但那天在禁闭室里,这点幻想被碾碎得一点也不剩了,但在他以为楚轻舟和所有山峰的人一样,恨不得他去死的时候,这个人又一次次做出保护他的举动。 难道楚轻舟就非要这样折磨他,看他的感情被一点点伤害殆尽,又在一息尚存之际给点甜头,让那些本不该存在的龌龊心思生长出来。 寒风凛冽,南方春季的空气又湿又冷,寒潮无孔不入,仿佛能穿透进人的骨子里,黏腻难捱,令人浑身不舒服,楚轻舟蹙了蹙眉。 这个问题令他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冷山会突然这样质问他,他低头看了看冷山,乌黑修长的眉宇轻拢着,锋利而清贵,但那双黑沉深邃的眸子里并无审视的意味,反而带着些安抚,仿佛怕吓到怀里的人。 楚轻舟看着冷山眼里无意间流露出的迷茫无措,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但他没有回答,片刻后,只是将冷山抱得更紧了。 从爆炸现场到这条街道尽头的高架桥,楚轻舟挑了一条不易被发现的小路走,他的人就在高架桥底接应他们。 快要到桥底的时候,冷山朝高架桥上看去,桥上的雾还没散,只能看见一盏盏车灯在其中穿梭,他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睛,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随即微微动了动脑袋,抬头看着楚轻舟近在咫尺俊美无比的脸,这一眼酸涩而释然,过往那些被埋藏在岁月里,拿不出手的心意,怎样克制隐忍都无法浇灭的思念,被一次次打碎的自尊,被刻骨的仇恨一路裹挟着忍辱至今的自己,还有那些被无视的委屈和失落……像一簇熄灭的星火,在寒风中哗然远去。 突然,他从楚轻舟怀里挣脱开,翻滚到地上,与此同时,一辆银色的g63从高架桥上极速俯冲而下,冷山余光一瞥,神色凌厉,与方才的柔和判若两人,他算准时机,翻过围栏,又猛地发力一脚—— 嘭! 围栏被踹得倒塌碎裂,精准地拦在了楚轻舟的落脚点。 “冷山!” “回来!” “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了!” 枪械在身后弹起保险拨片,子弹上膛,冷山没有回头。 银色的越野车穿过大雾,从高架上疾驰而来,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在警笛声与浓烟蔓延的街道上,随即用加固改装后的车身撞向停在高架桥底的一辆黑色轿车—— 嘶啦! 黑色轿车原地打转接近360度后,最终车头撞向桥柱,发动机损毁,当场报废。 g63的轮胎在潮湿的地面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车身漂移过弯,几乎没有减速,朝着冷山的方向驶去,在即将撞向冷山的刹那,车身稍一偏移,后座的车门被人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了冷山,将冷山带进了车里,几乎在同一瞬间—— 砰! 子弹出膛。 在一声枪响中,g63的后视镜碎裂,冲击力下四分五裂,在半空迸溅出无数碎片,子弹击碎玻璃发出清脆细碎的嚣鸣声,车门关闭,引擎声爆裂响起,车辆飙到接近300码的恐怖数字,绝尘而去。 —— ◇ 第49章 树影 “冷少,冷先生让我来救您。”虞潇将一块温热的毛巾递给冷山:“我现在护送您去冷先生在枫林路的别墅。” 须臾,冷山从碎裂的后视镜里移开视线,接过毛巾随意擦去了唇角的血迹,礼貌疏离地说:“麻烦了。” 虞潇狭长的眸子紧盯着冷山,仿佛一只等待猎物上钩的狼,半晌,却露出一丝讨好的笑,道:“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冷少,您衣服都淋湿了,我出门也没多带衣物,真是不好意思,这样,我先为您包扎一下伤口吧?” “不用了。”冷山神色疲惫地闭上眼睛,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他不太喜欢与别人有肢体接触,这些年更是习惯了待在绝对安全的地方独自处理伤口。 “可是,”虞潇上下打量了冷山一眼:“您伤得挺重的,真的不需要我帮您吗,您这副尊荣回去,我怎么交差呀?” “我会和冷恪清说清楚,你不用担心。” 虞潇眯了眯眼,冷山淡漠的态度让他很不爽,他只是甘愿臣服在冷恪清面前,其余任何人都不能以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蔑视他。更令他愤恨的是,冷山居然直呼冷恪清的名字,凭什么这个半路出现的儿子可以这样没有礼数,而他在冷恪清身边这么多年,别说是直呼其名,就连态度稍有不恭顺,就会被一视同仁地责罚。 他卸了伪装,带着嘲弄的语气说:“几年不见,冷少长大了,看样子确实是懂事了不少呢。” 这话摆明了是轻视冷山,完全不将冷山放在眼里,这些年类似的话类似的行为,冷山听过不少也见过不少,像这样明目张胆的试探与大张旗鼓的挑衅,对他早就不管用了。 倒是在驾驶室的司机听着后座这两尊佛的对话,感受到车内一触即发的硝烟味,流了一身冷汗。 冷山睁开眼睛,终于侧头看了虞潇一眼,但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略微扬了扬眉,道:“上一次见虞先生还是在西北,怎么,我父亲让你回家修养这段时间,没把该想的事情想清楚么?” 第86章 冷山从不肯称冷恪清为父亲,他在心里对冷恪清唯一的定位就是杀害他养父母的仇人,和逼死他亲生母亲的凶手。 但面对这种特殊情况,他并不介意把‘父亲’这个词搬出来恶心对方,即使说出这个词也同样让他生理不适。 这招很奏效,虞潇的脸色越听越绿,原本像小狗一样下垂的眼尾都气得扬了起来,大而乌黑的瞳孔微微扩张,凶神恶煞地盯着冷山,秀美精致的五官显得有些狰狞。 然而他阴狠地看了冷山一会儿,却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冷山这些年的变化,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他堵在树丛里威逼利诱,任他拿捏的少年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地开口:“冷先生收养我那年,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如果他真把你当继承人培养,也不会在你被抓这么久才让我来救你,你不会真以为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吧?” 冷山轻描淡写地说:“我在他心里确实不重要,但你呢?” “虞潇,你爱慕冷恪清,哦不,”冷山轻佻地笑了笑,说:“你爱慕我父亲这么多年,几乎成了‘蚩’人尽皆知的笑话,可我父亲正眼看过你吗?” “我们之间,不过就是棋子与玩物的区别,有什么高低好争?” 说完这些话,冷山咳喘了几声,那时在街道上的眩晕虽被他硬生生扛了过去,但身体也一直在筋疲力竭的边缘,只不过这副身躯早已习惯了在无数个生死关头浴血突围,而那些岁月,都让他在险境里淬炼出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忍耐力。 他始终神色淡漠,即使在自身看上去十分落魄难堪的当下,也不给虞潇一分一毫揣测他心思的机会。 “你!”虞潇恨不得掏出枪来,但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他还没有傻到自寻死路。 冷山没理会虞潇的暴怒,只蓦然看着虞潇,道:“所以你故意晚到了十分钟,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吗?”他倦怠地瞥了虞潇一眼,清冷锋利的眉目却微蹙着,这一眼杀意十足。 他道:“或者,你是希望我在这被你耽误的十分钟里,被杀手击毙,还是被楚轻舟重新抓回去软禁起来,再也没办法出现在我父亲面前呢?” 昨天夜里,冷山通过窗户的玻璃,看见内线写下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他所有的行为和动作都是算准了时间,掐准车辆下高架桥的节点,但虞潇在这种差一秒都有可能失败的任务里,晚到了十分钟,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 如果楚轻舟那时直接让山峰的那辆车开过去接应他们,而不是亲自抱着他走过去耽误了时间,那么他现在已经被抓回去了。 至于楚轻舟为什么要抱着他步行,他不想知道。 “你说什么……”虞潇的气焰在一瞬间偃旗息鼓,两人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成了一方占领绝对优势。‘蚩’的制度奖罚分明,残暴血腥,对待怀有私心使手段的人,痛快处死,是最轻的惩罚。 短暂的针锋相对之后,虞潇彻底败下阵来:“对不起,冷少,这次是我做得不对,”他低下头,咬牙切齿道:“求您不要告诉冷先生可以吗?” 冷山原本也没想真的和虞潇计较,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能理解虞潇对他的敌意,他曾经也会想,如果要他像虞潇这样守在爱慕的人身边十来年,被对方冷眼相待,蔑视折辱,他早就受不了,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愿见到对方。 “冷少?”虞潇见冷山不说话,心里愈发害怕了几分,他试探道:“您有什么条件,只要我能……” “算了。”冷山极轻的叹了口气,说:“今天的事,我就当作没发生过,不要再有下次。” —— “赫尔罕那死了。” 枫林路,冷恪清的一处别墅内,一名正在打扫花园的青年男子将扫帚扔在一旁,拉着身边人道:“听说了吗?死得特别惨,被人注射了过量的fentanyl,活活窒息而死!” “临死前那模样,啧啧,你看了得三天吃不下饭!” 另一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迅速瞪大了眼睛,道:“你说什么?!这消息可靠吗?谁敢对咱们‘蚩’的副首领动手啊?” “还能有谁?”青年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凑过去低声说:“冷恪清呗。” 蓝色工作服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说:“我看不一定,冷总好好的干嘛要杀自己人?” “哎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冷恪清生性多疑,根本容不下赫尔罕那那种人,我听说赫尔罕那和一个叫曹洪帆的掮客暗地里勾结,想背着冷恪清猎絮鹿,还集结手里的势力,想要架空冷家的产业。” “冷恪清按兵不动了一整年,”青年男子讲述地声情并茂,比划出一道杀人的手势,激昂地说:“如今出手,一招制敌!” “将赫尔罕那直接给解决了!” “你说,这是什么!”青年男子使劲拍了蓝色工作服一把。 蓝色工作服被拍得一愣:“啊?” “啧,”青年男子白了他一眼,洋洋得意地说:“这就是运筹帷幄,这就是大将之风!” 蓝色工作服又一愣,满脸老实地看着青年男子,说:“那冷总确实很厉害,但是这关你什么事呀?” “不是我说你这人是木头吗!”青年男子气急败坏,说:“我跟了冷恪清五年了,先前虞潇被谴回老家,现在赫尔罕那又死了,你说冷恪清身边能没个左膀右臂吗?要我说,等过段时间,他就会提拔我,到时候……” 第87章 “到时候就怎样?”一道阴郁的声线从身后传来。 银色的g63停在别墅门口,虞潇从车上下来,先一步踏进花园,冷不丁站在两人身后。 春季枝繁叶茂,婆娑的树影打在虞潇阴云密布的脸上,将俊俏的五官勾勒出阴鸷的杀气来。 ◇ 第50章 玫瑰「520地狱版」 冷山对这种狗血事件没兴趣,下车后便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处理完伤口,他还想好好睡一觉,醒来以后,才有足够的精力面对冷恪清。 雨倒是彻底停了,湿冷的雾也散尽了,正午时分,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铺洒在花园的玫瑰丛上,浅金色的零碎光华为玫瑰镀了细闪,将蛊惑人心的殷红晕染成了勾人心弦的圣洁模样。 “虞……虞先生您,您怎么回来了?”蓝色工作服率先回头,看见虞潇,吓得瞬间结巴起来。 “哦?”虞潇挑眉:“看见我回来,你很失望?” 青年男子心骂该死,忙用手肘戳了蓝色工作服一下,示意他闭嘴。自己则调整好表情,转身朝虞潇谄媚地笑起来,说:“哎呀虞先生回来啦!这段时间您不在,我们没了主心骨,干活儿都没劲呢。” “哦对对对,不失望不失望,我们天天盼着您回来!”蓝色工作服反应过来,一同附和道。 虞潇仿佛没听见两人虚情假意的奉承,径直朝青年男子走去,他掐住对方的双颊,倾身过去做出端详的样子,片刻后,将男子的脸甩向一边,松了手,嫌恶地摩挲了一下指尖。 他敛眸缓缓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上等货色,原来是个既没本事又没品相的,就凭你这张脸,脱光了站在冷先生面前他都不会要,还想着提拔?”虞潇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既慵懒又傲慢,竟有几分冷恪清的影子,他拿起被扔在一旁的扫帚,砸在青年男子身上,轻蔑之意不加掩饰:“拿好你的东西,这可是你的立身之本啊。” 青年男子是个没骨气的,他知道虞潇是个狠角色,即使有怒火,也半点不敢显露出来,只躬身接过扫帚,讪笑道:“是是,虞先生教训得是。” “我们也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他们瞎传呢,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妄议上边儿的事情了。” 虞潇抿着唇凉薄地笑起来,乌黑的眸子流转过一道晦暗莫测的光,竟是有几分兴奋的意味,他忽然说:“你们听见的不是流言。” 青年男子和蓝色工作服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敢在这时候开腔。 虞潇笑意更深了,他朝身边的大理石桌走了两步,坐下,把玩着桌上的西洋棋,黑白相间的棋盘之上,白方的王已被将杀,无路可逃,被黑方围困得溃不成军,胜负已定,没什么好玩的了,可最后一步棋,黑方却偏偏不动了,留下这一毫无悬念的残局。 这是冷恪清最喜欢的路数,在绝无转圜余地的时刻折磨对手,看对方垂死挣扎,困兽犹斗,可偏偏不落下了结的一击,尽显执棋者的冷血,残暴,戏谑。 但虞潇看得出来,这局棋,是冷恪清一个人下的。 在对弈这件事情上没人能懂冷恪清的心思,虞潇搓磨着橡木制成的棋身,眼中无限柔情。 除了他,没人能和冷恪清下完一局西洋棋,他被冷恪清从地下黑拳场救出来,冷恪清无聊时,零散着教会了他下棋,他是冷恪清亲手教出来的学生,是唯一曾在棋局中逼和冷恪清的人。 现在他回来了,冷恪清不用独自对弈了。 “是真的。”虞潇将棋子逐一归位,从回忆里抽身。 “赫尔罕那,死了。”虞潇一字一句缓缓道,仿佛十分享受说出这句话,在慢慢品鉴其中每一个字。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死么?” “我们……我们不知道……还请虞先生您明示。”青年男子唯唯诺诺地说。 “贪婪,人最不该犯的大忌。”虞潇说:“他动了不该动的念想,结局就只有死路一条。” 蓝色工作服被这话吓得腿软,饶是他再迟钝也能听出虞潇这话意有所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虞潇越来越像冷总了,从言行举止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神态,就连那些细枝末节的神色都颇有几分冷总的气质,对他们这些下属来说,多一个“冷总”简直就是噩梦。 青年男子冷汗直冒,硬着头皮当即表了态,道:“虞先生!我以后愿意跟着虞先生您!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看那赫尔罕那死得好!他死了,冷总又器重您,您将来就是新的副首领,我一定对您忠心耿耿!” “是吗?”虞潇语气温柔起来:“好啊,你可要记住这句话。” “是是!我一定铭记在心!谢虞先生提拔,您真是宽宏大量!” 虞潇没再说话,起身离开,却在走出大概十米远的位置时,停了脚步,眼底寒光闪过,转身的刹那,“咔哒”一声,子弹上膛,扣动扳机—— 砰! 装了消音器的an—27发出沉闷的鸣响,伴随着一道血线飞溅而出,呈弯月状倾洒在玫瑰丛上。 蓝色工作服“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惊恐地看着上一秒还与他并肩的青年男子,那张称不上好看的脸上,正汩汩涌出鲜血。 子弹正中眉心,青年男子眼睛大睁着,死不瞑目。 滚烫的枪管冒出一缕蜿蜒的轻烟,虞潇吹了吹,爱惜地抚过枪身,收回怀中。 他似自语又似劝慰地轻声道:“那就将这句话带到土里去铭记吧。” 第88章 —— 书房内。 复古的落地钟齿轮缓缓转动,庄严肃穆的钟鸣绕梁回荡,指针指向一点整。 殷文哲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冷恪清面前:“冷先生,赫尔罕那已经死了。” 冷恪清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亲手做的?” “是。”殷文哲摘下眼镜,朝冷恪清微微点头。 冷恪清拿起文件,随手翻看了几页,对于文件的内容,他不感兴趣,无非就是搜集来的赫尔罕那这几年背叛他,转移资金,勾结势力的证据,其中那些繁复且无用的细节与时间线索,他要知晓得一清二楚做什么呢?他从不在既定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既然殷文哲已经越俎代庖替他处决了赫尔罕那,也算少了一桩麻烦事。 至于殷文哲为什么这么急着除掉赫尔罕那,显然是自己也不干净,怕赫尔罕那暴露之后牵连了他。 但殷文哲对冷恪清来说太重要了,冷恪清并不想在an17—i彻底研制成功之前动殷文哲。 冷恪清没有立刻给出态度,半晌,才慵懒地瞥了殷文哲一眼,薄唇牵了抹森寒的笑意。 “殷先生不愧是青年才俊,做事可真利落,不仅为实验室尽心尽力,还顺手为我除掉了祸患,看样子让你天天待在实验室里,都算屈才了。” 殷文哲从字里行间觉察出了冷恪清的警告,维持着脸上的平静,道:“您太客气了,为冷总分担些小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我一直很崇敬您,要不是您出资供我念完博士学位,我哪有今天。” “而且您想要完成的实验项目,本质是造福人类的,这样伟大的计划,我作为医学生能够参与,是我的荣幸,我不过就是尽一点绵薄之力,您不嫌弃我就行。” 这段话说得虚伪至极,却又滴水不漏,将事实,野心,两方的利益全部抬上了明面,每一字都在提醒对方,我们之间是合作共赢,我没有必要断自己的后路,你也无须再怀疑我。 冷恪清眼底掠过锋芒,他的眼睛仿佛无尽的深渊与陷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犹如没有灵魂与情感的一道精密程序,而正是因为冷情冷血,才无坚不摧,毫无破绽。 但殷文哲知道,冷恪清并非如此。 不过就是占据冷恪清全身心的那个女人死了,死去的同时带走了他这一生所付诸的所有情感,连同灵魂与心脏,一起随着那个女人的离世而消逝了。 那么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挟制冷恪清的东西,就是那个叫苏婉的江南女人。 而殷文哲,是冷恪清让那个女人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希望。 希望,就是冷恪清的破绽。 只要这希望还攥在殷文哲手里,他就永远有和冷恪清抗衡的资本。 少顷,冷恪清将价值连城的白玉抛到殷文哲手里,道:“既然殷先生如此坦荡,我也放心了。”他朝白玉抬了抬下巴,语调散漫:“君子如兰,这玉适合你。”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 “冷总,冷少和虞先生到了。” 【作者有话说】 「520特别版」 虞潇祝大家520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阴郁脸 喜欢潇潇为大家精心准备的玫瑰吗~(血腥版 虞潇:今年的玫瑰好像不够红啊…… ◇ 第51章 茶盏 管家在门外抹了把汗,前段时间虞潇和冷山这两个难对付的都不在,他难得清闲,今天倒好,一下子回来两个,他去将冷山叫出来的时候,冷山看上去才刚睡醒,虽然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名义上的少爷脾气还算温和,但那双眼睛生得和冷恪清实在太像了,以至于他每次面对冷山,都莫名紧张,更是不敢对视。 好不容易将两位瘟神请来,敲了门,冷恪清却没有回应,兴许是又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商议完,但这一等也不知要等多久,少则几分钟,多则几小时也是有可能的,让别人等也就算了,可这两位要是等烦了朝他发火,他哪能承担得起,就在管家进退两难之时,冷山上前,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门,说:“冷先生,您在忙吗?” 冷恪清原本是听见了管家在门外请示的,但他没准备立刻让人进来,直到冷山开口,他的目光才朝门口瞥了一眼,这次为了让赫尔罕那上钩,趁着虞潇也不在,他刻意没及时派人救出冷山,以营造‘蚩’内无人,内乱外忧的局面,引赫尔罕那急功近利,才让计划如此顺利。 这次算是他亏欠冷山,虽然冷恪清心里毫无愧疚,但现在人回来了,他总归要多给几分面子。 冷恪清眼风扫过殷文哲,对方立刻会了意,恭敬地一点头,起身道:“冷总,那我先回酒店了,明天一早我还要赶回西北,实验室那边有任何新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的。” —— 冷山和虞潇一前一后走进书房,冷恪清将文件放进抽屉,目光率先落在了虞潇身上。 虞潇被冷恪清看得一怔,他以为有冷山在,冷恪清压根不会注意到他。 “冷先生。”虞潇欣喜地唤了冷恪清一声,他本不应该先开口,但他实在太久没见到冷恪清了,抑制不住内心强烈翻涌的思念,几乎在对方看向他的刹那便脱口而出。 冷恪清没有怪罪虞潇有失礼数的行为,而是微挑着眉梢,道:“听说你回来第一天就在我的花园里大开杀戒?” 第89章 “虞潇,我记得我是让你回去思过,不是让你回去练枪法。”他眉目间带着些玩味,散漫而诱人,却是危险的信号。 虞潇瞳孔猛地睁大了一圈,紧张道:“冷先生,我没有……”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不是的冷先生,您听我解释!当时是……” “好了,你先出去。”冷恪清抬手打断道。 “冷先生!” 虞潇还想再说什么,但冷恪清眼里流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垂着头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冷恪清的视线这时才落到冷山身上,他将冷山上下扫视了一遍,除了脸色格外苍白,没看出什么缺胳膊断腿的伤,那也就不算太惨,但还是装模作样温声道:“伤得重吗?” 冷恪清好好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好听,磁性而温柔,夹杂着一丝常居上位者才拥有的镇定自若,却又因着刻意表演,无端腩沨显出一点柔情,任谁听了都会信以为真。 冷山没兴趣陪冷恪清演这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但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渴望冷恪清的关怀的。 那些积压多年的恨意,仿佛在过去的时空里挣扎,扭曲,瓦解……自从养父母离世后,再也没有人关心过他,直到楚轻舟出现,给了他温暖,又将那些温暖决然收回,而这个他时时刻刻想要取了性命的仇人,却在这个时候,问他伤得重不重。 说不贪恋温情是假的,一个常年过着刀尖舔血生活的人,一个行迹在血腥,绝域里,无家可归蛰伏隐忍的单刀,怎么会不为这一刻的亲情动摇。 哪怕明知这是虚幻的假象。 但他还是清醒的,理智占据了上风,冷山敛了所有情绪,平静地答道:“谢谢冷先生关心,我没事。” “那就好。”冷恪清宽慰一笑,道:“过来坐。” 冷山没有犹豫,径直走到冷恪清书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冷恪清拿来一盏茶,沏了一杯,道:“我特意让人煎的茶,里面加了当归和黄芪,补气血的,尝尝,味道应该不错。” 冷山往里瞧了一眼,有些戒备,但还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怎么样?”冷恪清将冷山的防备看得一清二楚。 “有些苦,但香味很清冽。” 冷恪清道:“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半死不活的,这段时间好好养伤,我让人多给你送些补血的汤药。” “劳烦冷先生挂念。” 冷山的态度始终淡漠而知礼数,挑不出错,却拒人于千里。冷恪清也不是个能长时间维持慈父形象的人,见冷山对他这套爱答不理,便也收了戏,直接切了正题,道:“副首领的位置空悬,你觉得谁来坐这个位置最合适?” 冷山并不关心谁是‘蚩’的副首领,只说:“您心中应该已经有人选了吧。” 冷恪清没有接冷山的话,转而道:“赫尔罕那当职这几年也算尽心,从l72线的大小事宜,运货路线的调查勘测,一些跨国交易也由他经手,到实验室地图的更新换代,这些繁杂的权利加在一起也算伤神,我这几天想了想,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个能担此重任的人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冷恪清一直看着冷山,观察对方表情细微的变化。 冷山垂眸看着茶盏,没什么兴致,直到听见实验室地图几个字的时候,他神色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冷先生,您高看我了,您也知道我没上过几天学的,就单一个跨国交易,都是为难我了。” 冷恪清神色忽然变了变,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听见冷山说出没上过几天学这句话时,心里有些不好受,他在决定接回冷山之前对冷山过往的人生经历是滴水不漏的调查过的,自然也知道他没能念完小学,长大之后的知识摄入全凭几本翻到泛黄的历史书。 但当冷山在他面前亲口说出这句话时,他忽然有一刹那的愧疚,这种陌生的情感实在太诡异了,冷恪清从来没体验过,一时有些走神。 他本想借此试探冷山,此刻也抛之脑后,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冷恪清决不允许自己对任何人愧疚,即使是当年因他而死的,他此生唯一的爱人苏婉。他也从来只是在墓前无数次怀念,而将那些因他酿成的悲剧永久封存。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盗铃也罢,这才是他一贯处理情感的方式,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多情是致命的。 “你也不用急着自贬,这事先搁置吧。”冷恪清道:“叫你来是有个新任务交给你。” “一年前,建安工厂的老板肖志兴在和我们交易期间私自藏了一批货,高纯度的fentanyl,一共75公斤,这一年我没动他是因为肖志兴在r城省厅里有人,但那人一周前受贿被查,彻底倒台了。” “不到72小时,肖志兴的工厂就被zheng拂查封了,那批货,大概率就藏在建安工厂。” 冷恪清停顿须臾,眼中寒光闪过,下了决断:“在纪委抓到他之前,你去一趟,把那里搜干净。” “货,带回来,厂,整座销毁。” 那就是要将那片工厂炸干净,不论是伪装成化学物质引起的意外爆炸,还是做成肖志兴本人做贼心虚毁坏证据的样子,都是个难度系数很高的棘手任务。 冷山暗自讶异,冷恪清这几年很少有这样大的动作了,何况是在政府出手时顶风作案,竟然一点都不避讳,看来肖志兴私藏的这批货不简单。 第90章 冷山问道:“肖志兴人现在在哪儿?75公斤的fentanyl不是个小数目,他就这么跑了,全都不要了吗?” 冷恪清轻蔑地笑了一声,散漫地说:“事发当天,他就连夜逃了,还顾得上转移这么危险的违禁品?至于他是逃回北方老家了,还是偷渡去了东南亚,谁知道呢。” “您不派人杀了他,以除后患吗?” “后患?”冷恪清嗤笑了一声:“等你捣毁了工厂,就算他被抓了,给纪委透了底,可物证没了,他凭一张嘴怎么说得清?” “我们做的这件事,正合zheng 拂的意,zheng拂早就想清算那些黑产,碍于和那些人硬碰硬损失过大,多有牵制才一直没有出手,忍让至今,你以为他们真的会为肖志兴洗清冤屈吗。” “再说了,他身上的罪,少一件多一件的,不都是个死立执。” 冷山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后天就可以出发去建安工厂。” “也不用这么着急,这工厂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再敢动了,等你把伤养好了再去。” “是。”冷山垂下眼睫。 ◇ 第52章 惊蛰 惊蛰,今年r市的雨季来得格外早,惊蛰以前一直是阴雨连绵,今天却是个大晴天,气温升得很快,甚至有些燥热,空气里潮湿的寒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盛夏来临的前夕。 下午五点十分,虞潇来到别墅顶层时,冷恪清在秋千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羊绒毛毯,怀中抱着一本书,看上去毫无防备,虞潇忍不住多看了几秒,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将对方叫醒。 但他只往前挪了半步,冷恪清便倏地睁开双眼,朝他的方向望去,兴许是因为刚醒来,虽眼神戒备锐利,却并没有平日里那样凶狠。 虞潇本想走近多看一眼冷恪清的睡颜,被抓了现行,有些心虚,磕磕绊绊地唤:“冷先生……您刚才睡着了?” “嗯。”冷恪清眉心微蹙着,似乎因为睡眠被打扰有些不快。 “楼顶风大,您在这里睡容易着凉。” 冷恪清挑眉睨着虞潇:“你这是在教训我?” “啊?”虞潇被这个有些轻佻的眼神看得乱了心神,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说:“不敢,我……我是担心您……的身体。” 今天的气温接近30度,怎么样都不会着凉,虞潇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说出这句没脑子的话。 冷恪清轻轻笑了两声,转而敛了笑意,道:“赫尔罕那的事情你知道了?” 虞潇怔了怔,被突如其来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他不敢在冷恪清面前撒谎,只犹豫了一瞬,便说:“是,我来r市之前…就知道了。” 冷恪清漫不经心地哼笑了一声,道:“殷文哲做事还算干净,r市都没传开,远在西北的却一清二楚了。”他有意看虞潇慌乱,调子不轻不重,掺着半真半假的怒意:“你消息倒是快。” 虞潇抿着唇,果然紧张起来,他最吃不消冷恪清的阴阳怪气,这人每次摆出这副样子,都是要重罚他的前兆。 虞潇的目光垂落下去,露出最温顺的姿态,说:“冷先生,我绝对没有暗中筹谋什么,我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之前跟了我两年的一个手下,恰巧在赫尔罕那身边,赫尔罕那出事的第一天,他就第一时间告知了我。” “但……那时候您不理我,我也没法联系您,所以才自作主张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我想您应该也不希望这件事波及太多人,引起更大的内乱。” 他抱着大不了被责罚一顿的心态等待冷恪清的怒火,但冷恪清这次却意外地没有再追究下去,他从秋千上坐起来,将毛毯拿开,随手扔到一边,声音虽是清冷低沉的,语气却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宠溺和安慰:“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没有怀疑你。” 虞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耳尖的桃红却将他出卖得干净。 冷恪清注视着虞潇小狗一样的眼睛,那揶揄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别忍着了,干脆一道说完。 虞潇顿了顿,果然没忍住,小心翼翼试探道:“冷先生,我觉得殷文…殷博士他不像表面上那样斯文寡淡,他这次背着您杀了赫尔罕那,先斩后奏,肯定是怕您查出什么,说不定他背地里也想着背叛您,您不要太信任他了。” 冷恪清若有所思般点点头,像在哄三岁小孩,道:“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可以解决这个后顾之忧呢?” 虞潇愣住了,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冷恪清看在眼里,却佯装不解。 隔了几秒后,虞潇看着冷恪清那双狐狸般勾人的眼神,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冷恪清玩弄了,他有些懊恼自己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行径,冷恪清是什么人,说是机关算尽运筹帷幄都不为过,哪里会想不到自己担忧的这些浅显道理。 “对不起冷先生……我不该多嘴。”虞潇低着头,不敢再看冷恪清。 冷恪清忽然严厉道:“说说吧。” “什么?”虞潇一惊。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虞潇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冷恪清,迟疑了一会儿,试探着问:“您要我说什么?” “你说呢?”冷恪清冷声道:“你无缘无故杀了我的一个下属,不主动向我说明缘由,还要我亲自来问么。” 其实冷恪清连那名青年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但他的乐趣就是为难虞潇,玩弄虞潇,好不容易又逮着了机会,他怎么会轻易放过。 第91章 ◇ 第53章 玫瑰 罪行 与爱 虞潇分辨不出冷恪清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但他才刚回来,他不想再被赶走,见不到冷恪清,他真的会疯掉。 他立刻在秋千前跪下来,惊惶地解释:“对不起冷先生,我不应该自作主张。” “但他懈怠本职工作,还妄自揣测您的心意,我一时冲动,才失手杀了他……”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下次不会再犯了。” “就算是他有错在先,也该来问过我,你擅自僭越是玩得哪出?”冷恪清幽深的瞳孔居高临下俯视着虞潇,伸手轻抬了一下虞潇的下巴,将对方慌乱难堪的神色尽收眼底:“到底为什么杀他?” 虞潇双膝跪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顺从冷恪清的力道抬起头,却不敢再直视冷恪清,视线瞥向一旁艳丽妖冶的玫瑰花丛:“他对您有非分之想,我只是想为您除掉祸患。” “是吗?”冷恪清英挺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他的长相十分显年轻,而且是锋芒毕露那一挂的,五官样样出挑精致,仿若刀刻,即使快要四十岁,那双冷冽漂亮的眼睛也依旧生动凛然,却又因着浅棕色的瞳孔,在纤长浓密的眼睫下像极了精灵的羽翼,高贵而不染凡俗,这样的美太绚丽夺目,让人看上一眼,都不敢直视其中的光彩。 可他却还偏要带着目的性地撩拨虞潇,屈起白玉般的指尖,轻触在虞潇脸侧,微微倾身,逼问道:“那你呢?” “什么……”虞潇耳尖迅速泛了红,眼睫控制不住地颤动,说话也不利落了。 “你不是说那人对我有非分之想,所以你杀了他。” “那么你呢?你这个上级,是不是得做出个表率,”冷恪清收回手,倚在秋千上,道:“你和他犯了同样的错误,岂不是要就地自戕,以儆效尤。” “先生!”虞潇跪着朝冷恪清挪了两步,几乎挨在了冷恪清腿边:“我和他不一样!” “哦?”冷恪清没有怪罪虞潇突如其来的顶撞,而是故作一脸好奇,问道:“哪里不一样?” 虞潇怔了怔,清俊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孩子气的执拗。 “哪里都不一样。” 他这幅模样与平时在冷恪清面前逆来顺受的样子一反常态,倒是有些出乎冷恪清的意料。 还算有点意思,冷恪清眉梢微挑,声音轻而讥诮,忽然道:“风衣里藏着什么?” 他在虞潇刚走近时就瞥见对方黑色风衣里的一抹猩红,那时起了一阵风,风掀起衣角,只将那抹猩红一晃而过,他没来得及看真切。 虞潇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这一点冷恪清有十足的把握,这风衣里即使藏着的是把匕首或一支枪,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会儿,他却突然想要一探究竟。 虞潇整个人明显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微妙地彻底放松了下来,仿佛在某一刻说服了自己,他依旧跪着,目光却毫不避讳地落在冷恪清身上,灼热而期待。 袒露心扉,虞潇头一次有将他的爱揭示在冷恪清面前的想法。 他取出风衣里的东西,递到冷恪清眼前,虔诚道:“先生,这是我想要送给您的花。” 稀薄的光线投射进顶层的花房,恰巧落在虞潇近乎虔诚的双眸中,微光浮动,颓靡而绚烂的落日仿佛浸在血液里的一片橘子林,诡谲中藏着那一星半点,晦暗不明的真心。 冷恪清这回看清了。 那是一支即将枯萎的,溅落着零星血迹的玫瑰。 ◇ 第54章 逃亡 r市,山峰总部大楼,第七十五层。 楚轻舟坐在禁闭室中央的刑讯椅上,神色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审讯者,如果不是他的手上戴着银色的特制手铐,恐怕会让人误以为坐在他对面的才是被审讯的人。 刺眼的探照灯长时间直射在楚轻舟身上,但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少疲态,只是眼下有些青黑。 “楚轻舟,你和族长签了生死契,现在冷山被‘蚩’的人救走了,还是在你的眼皮底下救走的,对于这件事,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是我的失职,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包括死亡。”楚轻舟的语调绅士而平静,甚至丛容到了轻慢的地步,让人找不到任何突破口继续追问下去。 周何扶额,他审讯过不下三百个人,遇见过各种各样穷凶极恶,极尽狡诈或毅力顽强的人,却从没觉得像今天这样棘手。 他和楚轻舟整整耗了五天,上面虽说下了不许动用见血重刑的明确指令,但他软硬兼施,也用了不少折磨人心志的刑法,可这些花样在楚轻舟身上根本不管用,他甚至向上级申请调用吐真剂,但被驳回了,理由是楚轻舟的谋略和武力值都太过出挑,吐真剂的副作用有几率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不能用在他身上,更不能真的要了他的命,说是拿生死契的契约规则吓唬他说出实情就好。 周何在心里苦笑,面前这人哪是能被他三言两语吓唬到的,再这么熬下去,他觉得这人要反过来吓唬他了。 他拿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硬着头皮继续道:“根据调查,你在冷山被救走时,用枪击碎了劫持车辆的后视镜,”周何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片刻道:“可是你这几年在山峰的狙击成绩,一直是稳居第一,你那时候明明有机会击毙冷山,为什么只朝着后视镜开枪?” 第92章 楚轻舟嘲弄地笑了笑:“你们还真是24小时关注我的动向。”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楚队长,你也知道,在极端危机条件下,击毙俘虏也是可取的。” “况且你签了生死契,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决定俘虏的生死,那时如果你击毙了冷山,也不算毁约,我还可以向族长申请为你减轻责罚。” “可是现在,被契约者跑了,按照契约规则,你是要为此抵命的。” “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楚队长,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周何用了谈话这个词,给足了楚轻舟面子,但在这间弥漫着血腥味的禁闭室里,称这场刑讯逼供为谈话,实在是有些讽刺。 楚轻舟发出了一声极其散漫地,心不在焉的哼笑,声音却犹如寒光一般冰冷清晰,道:“嘶,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我说了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包括这条命,你们随时可以将我这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他靠在椅背上,那双笔直修长的腿豪放地朝两边张开,不动声色地转动了一下手腕,手铐碰撞,在寂静的禁闭室里发出金属的叮当响动声。 楚轻舟看向面前即将崩溃爆发的审讯员,半玩味半认真地说:“至于我死后的财产分配,我既没亲人也没成家,那些钱几辈子也花不完,你们帮我全捐了吧。” “贫困山区,希望小学,敬老院孤儿院,哦还有,”楚轻舟修长手指凌空一点:“最美乡村建设。” “随你们挑。” “你!”周何拍桌而起,恨不得立刻掏枪一子弹崩了楚轻舟,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维持着最后的风度,咬牙切齿道:“楚轻舟,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我把这几天的笔录一字不改提交给族长,就算你楚大队长曾经的战绩多么辉煌,也只有死路一条!” “你以为……” 轰隆—— 周何话音未落,禁闭室在毫无预兆的爆炸声中剧震! 顷刻之间,靠外的一面墙体轰然倒塌,在75层高的空中破开一个窟窿,稀薄凛冽的空气霎时翻涌进来,残余的墙体摇摇欲坠,碎石不断从高空滚落,扬起的粉尘刹那间弥漫开来,侵噬了整间禁闭室。 山峰戒备森严,火力与科技均精悍无比的总部大楼竟然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被轰开了一个大洞,这种前所未见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倒霉蛋来都会愣在原地,懵逼三秒。 周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剧烈的震动与涌动的气流推向了墙体外—— “啊!!!!” 在极度惊恐的尖叫声中,周何的半个身子都悬空了出去,他双手死死扒住禁闭室残余的墙面,但根本没有着力点,不过三秒,他的手就抓空了,绝望之际,预想的急剧下坠的窒息感并没有来临,一只强有力的手及时拽着他的胳膊,将他硬生生朝里甩了回去。 周何弯着腰,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谢谢两个字脱口而出,却在抬头与救命恩人对视的刹那猛然一惊。 是了,这间封闭的禁闭室里除了他和楚轻舟,没有第三个人,那么救他的人还能有谁。 只见楚轻舟居高临下看着他,手上特制加固过的手铐早已不见了踪迹,他语调挟着一丝并不真诚的怜悯,道:“不客气,举手之劳。” 这哪里是救命恩人,很大概率,这场可以称之为恐袭的爆炸,就是面前这个人策划的。 周何不傻,刚才是生命受到威胁,惊惧之下才会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现在回过神来,看着楚轻舟云淡风轻的样子,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果然,下一秒,预料之中的直升机机翼轰鸣声自上而下传来,周何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脏话。 楚轻舟眉峰微挑,神色凛然而真挚:“周何同志需要与我在这里上演一场激情决战,最终我畏罪潜逃你以身殉职的戏码吗?” 周何额间青筋暴起,双手握紧了拳头,士可杀不可辱,他也是效命山峰多年的人了,被一个年少轻狂的后辈这么羞辱,他恨不得立刻和楚轻舟打个你死我活。 就这样僵持三秒后,周何眯缝着眼睛,义愤填膺地大声道:“不用了!你赶紧走吧!” 愤怒归愤怒,再愤怒也还是命要紧,用命去拦楚轻舟要是真能拦下来,也算英勇事迹,能在山峰里传颂一段,但主要是,这事儿根本没悬念,楚轻舟要是真和他打,估计他连枪都没上膛,就被对方秒杀了。 楚轻舟扑哧一声笑了,抬手用力在周何肩上拍了两下,道:“懂得随机应变,不错,有战术!” 与此同时,一架漆黑亮面的直升机悬在墙面破口的巨大窟窿旁,机舱门被人从里拉开,露出一颗四处张望的脑袋。 小陈扫视了一圈残破的禁闭室,看见楚轻舟完好无损,应当是没受重伤,咧开嘴笑得像傻子,兴冲冲喊道:“楚队,上来!” “你还真把楼顶的直升机偷来了。”楚轻舟轻笑。 “是啊,我还挑了一架最炫酷的呢,你看看这色泽这造型!简直就是改装过的战术机甲战士!”小陈满脸得意:“看守楼顶的一队人和监控室都被我搞定了,等他们醒了估计得狠狠挨罚喽。” “你连咱们的逃亡载具都精挑细选啊,行啊你,我不在这段时间,你长大了。”楚轻舟露出慈祥而欣慰的神色。 第93章 “诶!怎么能说是逃亡载具呢,”小陈认真反驳:“这架飞机从今天起就是我们作战的好伙伴了,以后咱们自立门户了,它就是我们的元老级黑金战士!” 楚轻舟不假思索:“那它有名字吗?” “呃……”小陈被问得愣了一刹,脑子很快搜索出几个词汇:“有啊!” “它就叫——暗夜精灵之纯黑鎏金天空使者~” “简称,天使~” 这是你们闲聊打趣的场合吗!!!周何在短短几分钟内怀疑了无数次人生,他觉得他必须得找派他来接这个任务的领导要点精神损失费。 楚轻舟迈开长腿,跃进天使的机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周何,道:“对了周兄,你的审讯手段也太过平庸了,希望下次见面有所长进。”绅士颔首。 小陈挥手告别:“拜拜小周~” “……” 舱门“砰”一声关闭。 周何怔怔站在破了一个大洞的废墟里,从一脸生无可恋的倒霉样演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石化人,在天使逐渐远去的轰鸣声中四分五裂。 ◇ 第55章 无疾而终的玫瑰 冷恪清命手下的人清理掉了花园里所有的玫瑰,一律换成了别的花卉。 蔷薇,百合,铃兰,鸢尾,什么都行,只要不是玫瑰就行。 但在下达这个命令的前一天晚上,他独自去了花园。 月色下,那丛玫瑰显得比白日里更艳丽了,微风拂过,花瓣舞动,娇艳妖娆的红鬼魅得惊心。 三天前,也就是在这片玫瑰丛之间,虞潇杀掉了那名据他描述出言不逊的青年,并将被青年的血溅脏的那支玫瑰摘了下来,送给了他。 那一瞬间冷恪清动了杀心,他觉得虞潇僭越得太过了。 那个人怎么敢对他做出那样轻佻的举动,近乎于明目张胆的告白。 换了常人会为之感动,但他冷恪清是谁,从尸山血海厮杀出来的恶魔,从不为任何人心软。 而送他玫瑰这个行为,在他看来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是想要压他一头占据主导地位的星暗示。 简直是狼子野心。 但冷恪清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他坐在秋千上,就那么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支玫瑰,指尖捻过花瓣上残存的血迹,须臾,用了狠劲甩了虞潇一巴掌,虞潇唇角溢出鲜血,依旧规矩跪着,抬眸望向他。 当时那个眼神太过晦涩难谙,冷恪清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情感,既像委屈又像控诉,却都溺在深不见底的一往情深里。 冷恪清想,这也不能怪他失了以往的分寸,哪怕换做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心将这双眼睛的主人亲手扼杀。 于是他不去看虞潇的眼睛,只说让人立刻消失在他眼前。 对,结果这事情从头到尾,他仅仅只是给了那个逆子一巴掌。 冷恪清对虞潇没有多余的感情,他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 再怎样抽丝剥茧地算,也就算出几分可有可无的占有欲与偶尔兴起的凌虐欲,说起来变态,可冷恪清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个变态,他确实喜欢虞潇的身体,也确实对这个二十来岁一心爱慕自己的下属有过几分想念。 但他从来不把虞潇当人看,不过就是个赏心悦目的玩物,他不会在玩物身上浪费一分一毫的心思,这话残忍,却也千真万确。 虞潇是心知肚明的,他自然也就无所谓。 但那支玫瑰,让冷恪清对虞潇的看法变了稍许 。 或者说,他对虞潇有些感兴趣了。 他曾经觉得虞潇在他面前卑微得像个笑话,为了得到自己那点聊胜于无的真心,什么都肯做。 为他杀人,被他凌辱,拿命试药,甚至为了得到他的一个虚情假意的,冰凉的吻,带伤跪在他的床前一整夜…… 冷恪清的记忆力极好,过目不忘,对虞潇那夜望向他的眼神也过目不忘。 那天他难得亲自动身,去西部边境谈交易,也就顺手将虞潇带在了身边。 交易谈成,回来的路上遭了山峰的伏击,子弹擦着他脸颊划过,一柄刀刃又从暗处飞来,他知道躲不掉了,但想象中被利刃刺穿心脏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护在怀里,随即被那人扑倒在地。 刀刃插在虞潇的肩胛骨上,血色绽开,在黑暗中像一朵妖冶诡谲的罂粟。 冷恪清皱了眉,鲜血淌湿了虞潇的衣服,也弄脏了他的手,他嫌恶地推开虞潇,解决掉剩余的人,才低头看着陷入昏迷的下属,犹豫了一下,将人抱到车里,带了回去。 按规矩说,虞潇那天立了功,冷恪清应该允他一个心愿,但他偏偏喜欢欺负虞潇,看虞潇对他摇尾乞怜,所以当虞潇从昏迷中苏醒,只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还没好好吃药养伤,他就将人叫到了自己面前,问对方有什么想要的。 也是在那一天,虞潇第一次将内心隐忍压抑多年的情愫赤裸裸地剖在冷恪清面前。 他对冷恪清说,想要冷恪清的一个吻。 冷恪清只怔了两秒,便轻佻笑起来,他的眼睛是浅棕色的,笑起来的时候像盛满清晖的一轮弯月。 虞潇望进他眼底凉薄的温柔,无所动摇。 于是他残忍地说,只要在他的床前跪上一夜,他便赏虞潇一个吻。 虞潇没有迟疑,直直跪下来,抬眸望向冷恪清,无辜清澈的眼睛里尽是虔诚。 第94章 冷恪清心道虞潇怕是当年在黑拳场被人打坏了脑子,只觉得荒谬可笑,他心安理得上了松软的床榻,盖好被子,安稳睡了一整夜。 醒来的时候,晨光熹微,他早已将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下床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低头看见脚边毛茸茸的脑袋,才想起昨夜那个荒唐的条件。 虞潇蜷缩在纯白的地毯上,肩胛骨渗出的血迹将地毯染红了一片,格外刺眼。 冷恪清看着地毯上那一片猩红,心里不太舒服。 这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倒下的,反正在他睡着前这人一直都规矩地跪着,脊背挺得笔直,一动不曾动过。 这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冷恪清也不知道,他想了想,慵懒地坐回了床沿边,不轻不重地踹在了虞潇的肚子上,虞潇原本蜷缩的身子动了动,虚弱地闷哼了一声,听着比小猫还要娇弱,额前的冷汗滑落在紧蹙的眉骨之间,眉宇间的脆弱毫无防备地展露无遗。 冷恪清没见过这样的虞潇,在他的印象里,虞潇就像一台设定完美的杀人机器,面对除他以外的所有人时,都是强大精悍,冷血无情的,而即使受了再重的伤,也会在他面前逞强,装出毫发无伤的样子,生怕被他嫌弃无用,从不肯将软弱的一面呈现在他眼前。 当然,冷恪清也不想看,如果虞潇刻意在他面前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想要惹他怜惜,他反而觉得恶心,会厌恶至极,但…… 但是像现在这样,当事人紧闭着双眼,神志不清,就连呼吸声都十分微弱,浑然不觉地露出了脆弱可欺的模样,他却没了捉弄的心思。 冷恪清忽然有些烦躁,他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看见虞潇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就这么坐在床边看了虞潇一会儿,随即起身,将蜷在地毯上的人抱到了自己床上,怀里的人温度高得不正常,冷恪清叫来了私人医生,自己离开了房间。 虞潇醒来时,冷恪清已经了无踪迹了。 医生和虞潇说,他的烧已经退了,但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发炎,让他好好休息,这几天不要过度劳累。 虞潇嘴上答应,医生一离开,他便下了床,到处找冷恪清,冷恪清不接他的电话,也不让其他下属与他说话,他便跑遍了别墅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在楼顶的花房找到了对方。 冷恪清正在修剪一盆探身而出的六月雪,听见动静,回身看见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虞潇,显然有些意外,短暂怔了一瞬,冷声道:“越发没规矩了。” 虞潇耷拉着眼尾,语气充满了控诉意味:“冷先生,您是在躲我吗?” 冷恪清好笑道:“我需要躲你?” 他什么身份,这逆子又是什么身份,这话在冷恪清听来着实好笑。 虞潇罕见地对冷恪清不依不挠:“您是不是后悔了,不想履行承诺所以对我避而不见…” “您自己说的话也不作数了么……” “可是我跪了一整夜……” 冷恪清脑海里忽然闪过纯白地毯上刺目的一片猩红,莫名有些烦闷。 但他也是十足的铁石心肠,脸皮又厚,只避开虞潇可怜兮兮的目光,继续摆弄六月雪开出的唯一一朵白色小花,恶人先告状,训道:“我说让你跪一整夜,可我还没睡着你就偷懒倒地不起了,我没责罚你是看在你有伤在身对你仁慈,你现在竟好意思向我讨要奖赏。” “你说这算不算数?” “我……”虞潇听着冷恪清一连串颠倒黑白的训诫,抿着唇,须臾,竟垂下眸子,小心翼翼道:“……我记得我是跪到了后半夜的,原来那个时候您还醒着呀……” “我不是故意偷懒的,后来……我也不知道我跪了多久,头突然开始特别的疼,伤口也好疼,就……坚持不住了。” “先生……”虞潇轻声唤冷恪清。 “我是没意识了才晕过去的,不是在偷懒。” 冷恪清当然知道。 否则也不会被他踹了一脚还没醒过来。 冷恪清阅人无数,在交谈间捕捉对方细微的举止神态易如反掌,他将虞潇眼里的落寞失望与委屈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将这些东西全部隔绝在了自身情感之外。 虞潇于他而言是玩物,也只能是玩物。 冷恪清心里烦闷,也没了继续逗弄虞潇的心情,抬腿要走,却被那人拉住了衣角。 在‘蚩’上下没人敢碰他,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目无尊卑的拉扯。 冷恪清彻底冷了脸,冷声呵斥:“松手。” “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虞潇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带着希冀与试探:“我今晚……我今晚如果能坚持跪一夜,您就履行那个承诺好吗?” 冷恪清敛眸看着虞潇,他原以为这孩子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这样固执。 他答应了,这种好戏他为什么不答应? 但那一夜,冷恪清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余光里,虞潇清瘦负伤的身影总闯进他的视线,那人跪得标准而挺拔,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直到凌晨三点,冷恪清翻了个身,背对着虞潇,不再去看对方,可他依旧无法入睡。 说不出缘由,他想,总不能是心软。 最终,冷恪清耐心告罄,将被子一把掀开,利落地翻身下床,收着力道给了虞潇一耳光,沉声低骂道:“小畜生。” 第95章 他抬起虞潇的下巴,俯身吻在了维持着跪姿的,虞潇的唇角上,仿佛神祇在施舍他唯一的信徒。 虞潇的指尖在黑暗中轻轻颤动了一下,双手却依旧下垂着,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冷恪清掠夺索取。 虞潇的唇凉得像一块冰,冷恪清更烦了,他有些粗暴地拽着虞潇的衣领,将人推倒在床上,接着倾身再度吻了下去。 这个吻称不上瑟情缠绵,更称不上温柔缱绻,却轻缓了许多,比之刚才血腥残暴,在虞潇柔软的唇齿间肆意侵入时多了几分零碎的柔情。 那一夜,他要了虞潇。 心里却无分毫悸动。 * 但这一次,他发现虞潇的胆子变大了。 他竟敢在别墅里当众处决一名下属,还将那朵挑衅意味十足的玫瑰送给他。 而他的杀心却在虞潇面前第一次动摇了。 他不能允许特殊的存在,即使只是心软的苗头,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隐患。 于是他命人铲除掉那些玫瑰。 他要让玫瑰消失,也要让这点空穴来风的温存无疾而终。 ◇ 第56章 荒漠 这是时隔三年,冷山第一次回到西北。 他和冷恪清请了三天假,允诺三天后就立刻动身去建安工厂。 四月初,西北白日的温度升高了不少,空气干燥,弥漫着浓郁的野草与烈日的味道。 下了飞机,打了很久的车,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一辆接单的都没有,冷山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同意让冷恪清派私人客机送他直达的,等到了再想办法甩掉监视他的人也不迟。 他来到熟悉的汽车站,准备像曾经一样坐汽车去镇上。 西北机场的汽车站和三年前一样,很破旧,空旷的场地上,停放着几辆出土文物似的大巴,车身和轮毂沾满了淤泥,就连前挡风玻璃上都满是黄土,即使已经到了影响视线的程度,这些在这里开了几十年车的司机也能凭着记忆一路驶到目的地,没人会舍得花十几块钱去洗车。 冷山再次站在这里,忽然有些恍如隔世。 这些人在同一条道路上来来回回地开同一辆车,从少年到中年甚至到老年,几十年的光阴逝去,没有人会想要改变或逃离这里,就好像从出生在这片黄土地上起,他们就生了根,连同被禁锢的思维一起。 当然,在这里,也没有人会认为对方的生活是日复一日,是贫瘠而痛苦的。 可是他呢,难道他离开这里就得到更多了吗?他从群山之间的驯鹰师变成现在这样,外人看来他得到了世俗所渴求的一切,金钱,地位,权利,甚至裁决生死的手段。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接二连三地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爱上这样的他了。即使只是平凡人家再普通不过的一顿晚餐,与父母,爱人在一起谈笑,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是怎样一种滋味。 他这些年靠仇恨活着,活得清醒而麻木。 这时,其中一辆大巴上走下来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看见冷山站在站台,先是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冷山一番,接着点了根烟,朝冷山走去。 “嘿,外地人?” 冷山皱了皱眉,这些年在名利场他也接触过不少烟瘾大的,但那些人抽的都是名贵的烟或雪茄,味道不至于难闻,而眼前这人的烟明显是几毛钱的劣质烟草,烟味浓烈而呛人,简直像一台厨房的抽油烟机。 “请问下一班车几点出发?”冷山朝旁边退开几步,拉远距离,保持礼貌问道。 “再等等。”男人粗俗地朝地上吐了口痰,烟头朝某个方向一点,说:“等我兄弟完事。” 冷山朝烟指的方向看去,汽车站最角落里,一块残破的牌匾上写着:洗手间。 褪色的字体,老旧的木屋,几乎半边房子都隐进山背里的洗手间。 还有隐约传来的哭喊声。 冷山霎时察觉出不对劲。 “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厉声质问道。 不等男人回答,冷山便朝洗手间狂奔过去。 嘭! 他一脚踹开男厕所的门,污水横流的地面上赫然夹杂着几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浓重的腥臭味混杂在一起当头迎来,令人作呕。 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大概只有五岁的儿子,依偎着抵在角落里,两双眼睛充满了恐惧,脸上沾满了鲜血和肮脏的手印。 四名高矮不一,但都面生横肉的男人围着他们,手中拿着棍棒或铁铲。 见冷山闯进来,他们并没有意外,反而在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其中一人道:“呦呵,送上门的?” 其余几人一同发出嘶哑难听的爆笑。 “我们身上真的没钱了,也没值钱的东西可以给你们了,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吧……”这时,角落里的母亲开口哀求。 “也不是不行,”那人斜眼瞅着冷山:“那要看这个新来的争不争气。” “喂,把钱全部交出来,不然废了你!”另一个男人伸手就要去扯冷山的衣领。 但他那只黢黑的手还未来得及伸到冷山跟前,就被一记又狠又准的横扫当空踹进了一个厕所隔间里。 嘭!! 隔间的门板被撞裂,随即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只见那人的头将蓄水桶撞穿了一个洞,鲜血顺着头骨流淌,很快被迸溅而出的水流冲刷掉。 第96章 “啊!!!!” 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十秒,其余几人已然带着轻重不一的伤倒地不起,痛苦哀嚎。 冷山扶着母子,走出了这间残破肮脏的公厕。 方才那名大巴车司机早已逃离了现场,留下两只烟头插在黄沙土地上。 “谢谢您谢谢您!”这位母亲中途踉跄了好几次,显然惊魂未定,但还是一直拉着冷山道谢。 冷山轻轻拍了拍她满是污秽的手,道:“您别害怕,已经安全了。” 女人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眼睛却十分干净,命运似乎总爱让苦难落在淳朴的灵魂上。 冷山有些难过,为这对母子,也为他无法拯救的所有。 他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半跪下来,替小男孩将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小男孩很乖,不哭不闹,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冷山看,任由冷山擦拭。 女人却显得有些紧张,一直朝四处张望,冷山察觉到,说:“他们几个全身的肋骨都粉碎性骨折了,走不出那个洗手间,您放心。” 冷山将小男孩的脸擦干净,站起身,道“您现在可以报警,我陪你们等到警察过来。” 女人听见报警两个字时,神色突然愤恨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了,我们……我们还是不要报警了。” 冷山知道边陲长年都处在暴乱频生的状态下,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女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算警察来了,也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冷山沉默须臾,问道:“这样的事,是第几次发生了?” “……数不清。”女人眼里的神采逐渐消失:“我丈夫就是死在他们手里。” 冷山皱了皱眉,这些年他手上染了许多人的血,但那些人要么是穷凶极恶之徒,要么本就是在你死我活的纷争中为各自权利或利益既得的殉难者,谈不上无辜,也就谈不上怜悯。 他本以为自己是麻木了,却从不知道,当他站在这片落后,贫穷的土地上,面对如今这样具像化的苦难时,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伤。 寻常百姓那些细碎,平凡的痛苦,总是比那些迎面直击的血腥来得更加沉恸。 “对了,你应该不是这儿的人吧?”女人忽然担忧地看向冷山。 冷山停顿少顷,说:“我是本地人。” “啊?”女人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冷山一眼,但意外的情绪很快被焦急替代,她惊恐道:“那可怎么办!他们一定会找人报复你的,你下次要是再被他们遇上,那就危险了呀!” “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冷山道:“您有手机吗?” 女人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说:“没有哩,家里只有一个座机。” 冷山没有多余的神情,拿出纸和笔,写了串数字递过去:“这是我的私人手机号,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这次只不过是意外使然的萍水相逢,他没法真正救下这对孤苦的母子,很大概率,此生也不会有契机与他们再次见面了。 这张纸条,不过就是求一个心安。 女人双手接过冷山递去的号码,连声道谢。 接近中午两点时,另一辆大巴车的司机招呼乘客上车,冷山与母子告别,临走前,那名小男孩终于按捺不住,抬头望着冷山,眼里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崇拜,一本正经地道:“哥哥好帅好厉害,刚才那几招能教教我吗?” 冷山微怔,随即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抬头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点头应允,于是奶声奶气地说:“我叫阿敕。” “阿敕真乖,”冷山牵起唇角,眼里是温和明朗的笑意:“那等阿敕长大以后,我把刚才那些招数全部教给你好不好?” 小男孩连连点头,兴奋道:“好!” “等阿敕学会以后,变得很厉害了,要保护好妈妈知道吗?” “嗯嗯!” * 尘土被卷进轮毂,随即扬向漫天的风沙中。 冷山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全程望着窗外。 从机场到楼兰小镇还有70多公里,这一路上全是荒漠,没有任何一点绿植,在这荒无人烟的万顷原野上,生命的迹象似乎被永久封存了,一眼望去毫无生机,只有满目疮痍的大地与无尽翻涌的黄沙。 云层倾压,甚至让人产生触手可及的错觉,时不时能看见彩色的经幡在风沙中翻飞,偶有涉猎的猎户走过,身后的马匹上驮着鲜血淋漓的动物尸体,它们显然还没死透,只能在漫长的路程里一点一点,痛苦地死去,那些血液滴落进沙土里,转瞬被湮灭,留不下任何痕迹。 这些久违的画面令冷山有些触动,他曾经不觉得这些原始,血腥是为一种残忍,这是他从小长大的故乡,眼见的一切不过都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 从没有人告诉他,他需要去守护谁,或捍卫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直到遇见那个人,他这几年才逐渐明白,那种无用的东西被一类人称之为信念。 大巴车到达楼兰小镇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半了。 冷山下了大巴,被挤在乌泱泱的人群里。 高温与烈日将人群里的汗味尽数蒸发出来,混杂成十分刺鼻的味道,加之天气闷热,高原缺氧,让人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第97章 冷山皱着眉,快速走出了人海。 ◇ 第57章 “但我想让你快乐” 楼兰小镇上多了许多摆摊的小贩,各色假冒伪劣的古玩玉器琳琅满目,几年没来过这里,冷山竟觉得有几分新奇,放缓了脚步,目光逐一落在摊上的每一件小玩意儿上。 既然决定回家,他便彻底将自己在r市的身份遗忘,好好感受这里的每一寸土与风,下次再回来说不定是什么时候,也有可能没命再来了,他并不想浪费这转瞬即逝的48小时。 “小哥哥,买玉镯吗,我们这里的玉镯成色可好啦,价格还实惠。” 一名样貌明艳,手臂上纹着一条青蛇的年轻姑娘主动和冷山搭腔,见冷山并不排斥,还在摊前停了脚步,便兴致勃勃地举起一只青镯递到冷山眼前:“你瞧,这只镯子色泽多清透,好着哩!” “2800卖给你,够便宜了嘞,你一看就是大城市过来旅游的吧?” “我跟你说喔,你在别的地方都买不到这么好的玉呦!” 冷山看着面前这只最多只值20块钱的人造玻璃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在r市这三年,确实被那边的水土养得变了些,但他长相原本就出挑,即使是穿着一件最平常的衬衫,也是人群里最显目的存在,更别说在这三年里,经过了各色场合的淬炼,曾经青涩腼腆的少年已经拥有了强大沉静的气场,锋芒被隐在内敛之下,不过分锋利惹眼,又让人心生敬畏。 这小姑娘明显是将他当成了外地人来宰。 哪知道遇见的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西北这一片的本地人,谁不知道这条街上的小摊全是黑心商,十件东西有九件都是假的,剩下还有一件是坏的。 片刻,冷山礼貌微笑,道:“2800太贵了,我买不起。” “诶!”姑娘见冷山要走,瞬间急了,爽快道:“1800好嘞!1800给你,就当我赔本送你的!” 冷山差点忍俊不禁,他回头温柔地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一分钱也没有,实在抱歉。” “啊……这样啊。”姑娘皱了皱眉,似乎心有不甘,但终究没说什么。 冷山从小镇上山,一路漫步到喀纳湖边时,正逢日落。 草原上的日落尤其壮观,橘红色的余晖倾洒在漫无边际的湖面上,层叠涟漪仿若星际的裙摆,地平线之上,天空与太阳倾压坠落,仿佛远古时期神祇创造人间的时刻,神秘瑰丽而又浩荡奢靡。 这些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景色,现在竟成了难得一见的奇观。冷山在湖边的石滩上坐下,静默看着眼前盛大而孤独的日落。 记忆的碎片随呼啸的山风席卷,零碎而遥远。 ——“你有没有想过,去更远的地方生活?”楚轻舟与冷山并肩坐在喀纳湖边,问道。 冷山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想了想,说:“你不是说你以后会经常来看我么?” “如果我去了别的地方,你也会来找我吗?” 楚轻舟轻轻笑起来,揉了揉冷山的脑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冷山侧过头,看着楚轻舟,对方的目光温柔而遥远,似乎隔着层薄雾,他隐隐从这片雾里窥见了一丝伤怀,他犹疑道:“那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西北吗?” 一群蚂蚁被困在石滩上,其中一块石头被其余碎石高高堆砌起来,石头下方是湖水,那群蚂蚁不断在石头边缘转圈,却一次次被湖水吓退。 楚轻舟拿起一块石头放在湖水上,将两块石头连成了一座桥,原地打转的蚂蚁找到生路,整齐列队朝着‘桥梁’行动。 他没有立刻回答冷山,而是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等太阳落山,湖水涨潮,它们还没能回到洞穴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冷山不明所以,同时有些惊讶,楚轻舟平日里看上去除了关于‘蚩’的消息,什么都不在意,也不像心思细腻的人,竟然会为一群蚂蚁的生死担忧。 “我阿爸和我说,再厉害的人也救不了所有人。”将冷山带大的养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这样告诫他。 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楚轻舟的做法,但也隐约感受到了对方的意思,那时候的冷山并不能明白楚轻舟的所愿。 他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厮守,一如他和他的鹰一样。 一方天地对冷山而言是黄沙堆砌的家乡,他看不见自己的苦难,看不见西北的苦难,也看不见在萨贡神山上满是裂痕的国界碑。 “你觉得像这样无人管辖,被国家和政赴抛弃的边陲之地还有救吗。”楚轻舟如画般锋利俊逸的眉眼静默无声地望着山峦尽头的地平线。 落日盛大而猩红,血色蔓延,将山巅与悬壁之间的万丈天堑勾勒出飘渺错落的光芒,仿佛裂变的天象。 楚轻舟眼底微光浮动,伤怀之下却是压抑到极致,近乎隐在风暴中心的希冀。 冷山被其中压抑而磅礴的光华触动,他一知半解,真诚地说:“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没有出去过,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之前听我阿爸说,有些城市特别漂亮,那些地方不会起风沙,不会有很多抢劫犯……” “嗯……但是他也告诫过我,说外面的世界并不都是好的,那些人也不会来救我们。” 冷山努力地将毕生知晓的词汇拼凑在一起,试图让楚轻舟明白他的意思。 “我阿爸还和我说过,说我们这里的人……比外面的人还要坏……” 第98章 “要我不能轻信任何人。”说完,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轻舟,仿佛怕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惹对方厌恶。 楚轻舟的神色却并无多大变化,似乎意料到冷山的回答,他只收起了平日里半真半假的轻佻,正色道:“冷山,你父亲说的对,你性子温良,确实应该学会自保。” “但你知道吗,边疆也是国土一隅,这里的百姓和r市的百姓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偏见会让人迷失最基本的判断,每个人都曾经被偏见所驱使。” “我不希望你永远留在这里,但我也不想你离开这里以后,沉浮在世俗的困境中。” 楚轻舟俊逸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轻狂,他轻轻笑了一声,似是不屑又似是自嘲,道:“其实当年我是被迫加入‘山峰’的,‘山峰’的族长在我19岁的时候选中了我,把我带到一座与世隔绝的岛上魔鬼训练。” “那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囚禁在了那座破岛上,后来我才知道那里是‘山峰’的集中营,只有在那里打满一百场擂台,才能活着走出去。” “后来,我终于杀了出去,但我的父母也在那两年里相继出意外去世了。” “至今连尸体都下落不明。”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是‘山峰’的人杀了我的父母,我疯了一样搜集证据,但几年过去了,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我开始动摇,但又不甘心,我想,要不就是他们将案发现场处理得太完美太干净了。” “要不就是我真的想错了。” “那段时间,我憎恨所有人。” “出的每一趟任务,救出的每一个人,我都打心眼里恶心。” “我会想他们凭什么能活,我凭什么要竭尽全力救一个不相关的人。”楚轻舟声音有些暗哑:“可我的父母却尸骨无存。” 冷山心疼地望着楚轻舟,小声问道:“他们是怎么……呃……”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十分小心翼翼地说:“是什么样的意外,让他们……去世的呀?” 楚轻舟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恢复了常态,道:“人倒霉起来就是诸事不顺,等我在几次行动中拼命表现,好不容易取得了族长们的信任,西北这边就出了事。” “东南亚的走私团伙越境入侵,专挑落后村庄散布度品,并大规模猎杀野生动物。” “消息传出的当天,我就被上级派遣到了这个破地方。” “一待又是一年。” “当年这里简直是地狱,人迹罕至,放眼望去全是看不到尽头的荒漠,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野生动物啊,植物什么的。” “夏天在外面半小时就得中暑,冬天在外面十分钟就得失温冻死。” “晚上睡觉也根本睡不好,要么被毒蝎子咬醒,要么感觉脸上一阵冰凉,伸手一抓就是一条眼镜王蛇。” “如果有一天晚上没被这些该死的东西打扰,那就等着迎接第二天的暴风雪。” 楚轻舟好笑地轻哼了一声:“它们倒是聪明,提前一天就躲自己洞里去了。” “我刚来的时候,每一次带着我的队员出任务,都会想,这种破地方一共也没多少人,真的值得浪费这么多的资源,甚至牺牲兄弟们的命来守护吗?” “你说救谁呢?” “救那几千个出不了大山的村民吗?还是救那几只可有可无的,所谓的濒危物种呢?” 楚轻舟说到这里,停顿了少顷,道:“后来,我也真的拿这些话去质问了我的上级。” “我以为他会臭骂我一顿,然后让我滚出去,但他当时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冷山脱口而出问道。 “他问我,如果是我的至亲之人被困在这里,但那些有能力的人却以这个理由拒绝了营救,我会怎么想?” 楚轻舟眸光流转,又很快黯淡下去,他无声叹了口气:“我从来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大英雄,我想弄清我父母当年死亡的真相,想将那个选中我的山峰族长杀一万次。” “但这些年,我眼看着山峰利用职权也好,武器也好,金钱也好,它救了无数人,它也许不是一个纯粹正义的净土,但至少让我心里不再只有仇恨。” “冷山,西北边疆罪行迭起,谁在这里出挑,最终都只会有两条路。” “要么充军成为人们口中传颂,实际上却只能死在犄角旮旯,尸体被高山上的秃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守护者,要么,成为罪恶的一部分,得到金钱,权利,过上东躲西藏的生活。” “两者都是永无止境的深渊。” “而你就是这样一类人,等你长大以后,会有形形色色的有心之人接近你,用你前半辈子想都没想过的,毫无概念的手段和谎言引诱你,你也许不会动摇,又或者走入歧途。” “无论怎样,我都不想让你沾染那些血腥的纷争。” “冷山,”楚轻舟说:“留在这里,是我的责任。” 他锋利的眉眼中盛着化不开的温柔与忧愁,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在心里放下了什么。 那东西具体是什么,冷山没抓住。 随后,他只听见楚轻舟温柔磁性的声音。 “但我想让你快乐。” ◇ 第58章 落日时分 涟漪静止,风停了。 冷山望着无垠的天穹,眼睫轻轻颤了颤。 第99章 原来这就是楚轻舟用生命捍卫守护的边疆,原来当年在那个人眼里,看见的画面是这样的。 但时光终究只能在记忆里溯洄,即便往复无数次,也无法让人回到过去。 燥热袭来,在西北,没有风的四月闷热得令人窒息。 冷山从回忆里抽身,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对那个人有所念想,毕竟别人那么厌恶他,他不是个能够在感情里委曲求全的人。 冷山站起身,拍了拍被石滩上的淤泥染脏的裤子—— 突然,他目光微动,随即闪电般出手,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匕首挟劲风刺去,插在了不远处一棵白桦树上。 同一时刻,冷山身形闪过,如鬼魅般已然掠身至树后方,冰凉的枪口抵在了女人的太阳穴。 “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女人失声惊叫。 “谁派你来的?”冷山的气场在瞬间变幻,仿若一把凛冽的刀锋在残阳下出鞘,他厉声道:“说!” “否则我保证,这把匕首会立刻刺进你的喉管。” “不要杀我!!我不知道,没有人让我来啊!”女人看都不敢朝白桦树上的匕首看一眼,只语无伦次地解释,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血光之灾吓傻了,她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不是坏人啊…你不要杀我!!” 冷山敛着瞳孔,沉声道:“为什么跟踪我。” “我……我就是看你……长得好看……”女人闭着眼,颤抖着说:“我在这破地方待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像你这么俊的人哩,就……” 冷山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看清了女人的脸。 这女人正是那时在山下小镇里骗他买2800玉镯的那名姑娘,他早在离开小镇时就发现了,只是想看看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如今判断下来,对方从体格,身手到反应能力都没有经过训练的痕迹,确实大概率就是个普通居民。 冷山从小到大虽然也遇到过几个对他有意思的姑娘,但要么就是托人转告,要么就是正大光明向他告白,然后在他一脸迷茫且云淡风轻的神色下愤然离去。去r市这三年,更是没人敢近他的身,唯一一个对他表露倾心的人,是一次任务中被他顺手救出来的年轻女孩子,但那时对方也只是极其晦涩的暗示。 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落日时分,小镇,大山,尾随…… 这些元素堆叠在一起,他倒像是成了一位弱势可怜的良家妇女,被大山里的野蛮汉子猥琐跟踪。 很奇怪的体验。 于是停顿两秒,冷山行云流水地收起了枪和匕首,接着拿出手机,冷声道:“抱歉刚才吓到你了,我转你2800,就当买了你的玉镯。” “以后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天快黑了,你赶紧下山回家。” 女人见冷山态度好转,瞬间露出了明媚的笑容,一边暗示性地朝冷山身上靠,一边也不忘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二维码,甜腻腻道:“好呀好呀,小哥哥你人真好,诺,就扫这里~” “你人这么好,又长得这么帅,付我2799好嘞,就当我请你~” ◇ 第59章 一弦月 冷山无语,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退一万步说,难道他只值一块钱吗? 不对,怎么还被这话给带入进去了,这玻璃镯子压根没有任何价值,又何谈优惠。 冷山微蹙着眉,他本意是回来放松身心,看来冷恪清有些话说得也没错,从高度紧张戒备的状态一下子变得太过懈怠真的会让人变蠢。 “不用,还是按原价吧,镯子我就不要了,就当为我刚才的行为赔罪。”冷山不动声色地朝后退开一步,拉远与女人的距离,扫了2800过去。 “好了。” “嗯嗯,收到啦。”女人脸上笑容灿烂。 冷山转身离开,女人却没有准备下山,而是跟在了冷山身边,她笑眯眯地问道:“小哥哥今年多大呀,是在上大学嘛,毕业了嘛?” 冷山的情绪从荒谬转变成无语,现在更是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本性温柔,更不习惯以凶狠的态度对待弱者,虽面无表情,却还是耐心答道:“我没上过学。” “啊?”女人似乎有些惊讶,道:“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杀人yue或。”冷山简短道。 既是自嘲也足够言简意骇,以他这些年的工作性质,这也不算夸大其辞。 女人听了顿住了脚步,却只停了一秒不到,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娇嗔地说:“哎呀,吓死我啦,好坏啊哥哥,就会拿人家寻开心。” 冷山:“……”加快步伐前进。 女人小跑着跟上,又问:“那为什么来这里?” “这是我家。” “啊?真是你家?” “嗯。” “那你家人没有来接你嘛?” “……”冷山沉默了片刻,答道:“他们去世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女人见说错了话,想要找个新话题,随即道:“不过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有很多朋友吧,你身边的人一定也很喜欢你!” “……” 一片榕树的新叶正从冷山眼前落下,他伸手想要接住,叶子却从指缝间滑落。 榕树上蜿蜒的茎脉分裂出无数个画面,记忆里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停留在树下,神情隐在朦胧的月色里,那人的每一处五官都好看到不真实的地步,眉峰如墨,眉眼仿若星河,只见他仰头看着冷山,柔声说,即使掉下来也没关系,这次换我接着你。 第100章 冷山看得失神,分心踩空,从树上跌落,落进了那人温暖的怀抱里,还不小心亲上了那人微凉的脸颊。 后来他们一起回家,像寻常百姓那样闲聊了一路,到家洗完澡,那人拿出吹风机为他吹干湿漉漉的头发。 如果那段时间他的处境不是被山峰的人软进在家,有时还要戴上手铐生活的话,他一定会误以为在那些日子里,楚轻舟也曾对他有过末微心动。 榕树枯黄的叶子落在草原的土地上。 ——指缝间还残留着风的触感,冷山指尖微动了动,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他收回手,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任谁都看不出在上一个十秒里,他的脑子闪过了谁的身影。 女人妖媚的声线在耳边响起,回忆的碎片彻底消散在干燥闷热的空气中。 “对了,小哥哥,你是想让我今夜就走,还是明天早上再走啊?” “什么?”冷山微愣。 女人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哎呀哥哥,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要装了嘛。” 冷山更懵了。 “你在说什么?” “你!”女人娇滴滴地白了冷山一眼,软声道:“人家是问你,等完事之后,你是想让人家回去,还是赔你到明天早上再回去。” 冷山停下脚步,眼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怒火。 他居然遇见了 的? 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竟然被他遇见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冷山严肃地看着女人,说:“抱歉女士,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请你现在立刻离开。” 这回轮到女人懵了,她呆滞了一会儿,狐疑地说:“不是……可是你钱都给了……” 女人讪笑道:“我这收了 不办事儿,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呀。” 冷山懂了,这是将他给的2800当 了。 他无奈解释:“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在和你做交易,你可以放心离开。” 女人睨了冷山一眼,片刻,竟流露出失落的神情,说:“那好吧,真是可惜了。” 冷山没理会女人嘴里的可惜是包含着什么意思,抬腿就要离开,没想到女人竟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个晚上?” “你不是说你家在这里吗?” 冷山有些头疼,他不想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常百姓动手,但女人就这么堵着他的路,他往哪边走,女人就朝哪边堵,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请让开。” “求求你啦哥哥,你就留我一个晚上,天一亮我立马滚成吗?” 冷山拧眉看着女人楚楚可怜的神情,维持着所剩无几的风度与耐心,说:“抱歉,我家不方便。”他此刻算是再度体会到了边陲的不易,换做中心城市的人看见他随身携带枪和匕首,早跑得没影了,可在这里,暴乱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就算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从兜里掏出一把微型步枪,路过的人也不会觉得新奇。 女人见冷山毫不动摇,开始苦苦哀求起来:“哥,我真的不骗你,我不是想要诓你才这么说的,你放心好哩,我绝对不害你!”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如果我现在回去,我老板以为我没接着生意,他会打死我的!” “我不想再被关到小黑屋子里去挨饿了,哥,你行行好,”女人双手合十朝着冷山拜:“你让我睡地板上也行,这荒郊野岭的,我就想找个能歇脚的地方。” 冷山原本已经没了耐性听下去,但这一句话却让他的视线重新落在女人身上,他回想起曾经被冷恪清关在漆黑的禁闭室里思过,腿骨被打得骨折,在那样封闭黑暗的环境中,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心中倏然升起几分怜悯,女人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似乎并不是装的。 “你拿着钱回去,你老板也会怪你吗?” 女人撇着嘴,说:“谁能遇上这么好的事情呀,我老板看见账户里进了账,我人还回来这么早,他指定以为我又耍小心思了。” “他人很坏的,逮着机会就打骂我,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天色瞬息万变,夕阳彻底西沉了,旷寂的原野上时不时传来几声动物的鸣叫,暮色苍茫,重叠的远山隐在天穹之下,一旦夜晚来临,草原上便会危机四伏。 冷山掐算着时间,就算女人此刻下山,在天黑之前也来不及回到镇上了。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决定自认倒霉。 “明天天一亮,你就下山。” * 到了家,冷山没真的让女人睡地板,他将女人安置在客房,自己去了卧室休息。 但不到一小时,客厅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冷山走出去看,便看见女人在他的客厅四处翻找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 冷山的声音蓦地响起,女人吓了一跳,回头冲冷山讨好地笑起来,说:“我饿了……” “不过我可没偷你东西啊!我看你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好意思进去打扰你,就想着自己找点吃的……” 冷山自从去了r市,食欲就一直不好,饮食作息也从未规律过,此时他将晚餐没吃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女人这么说起,他才意识到还有晚饭这件事。 “抱歉,我家没吃的。”三年没回家,就算家里有吃的,也早被草原上的黄鼠狼搬空了,冷山想了想,从储物柜里拿出一袋零食:“这里还有几包压缩饼干,你实在饿的话,可以拿去吃掉。” 第101章 女人看了一眼,嫌弃地说:“这个超级难吃的。” “那我没办法了。”冷山说。他总不能现在出去猎几只野兔来烤。 不过要换做三年前,他还真可能这么做。 女人看来是饿极了,嘴上说着难吃,照样拿起一包饼干撕开,直往嘴里送。 忽然,她的视线停顿了一瞬,一边咀嚼一边伸过头去,含糊地说:“咦,这是什么啊?” 冷山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去,储物柜的顶层,摆放着一只银色的手枪。 他的眼神有霎时的黯然,但转瞬恢复如常。 “哇哦,居然是枪诶,我第一眼还没认出来。”女人凑近身子想要伸手去触碰,说:“它弯折的弧度,好像一只月亮啊。” “别碰它!”在女人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冷山忽然出声阻止,语调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出来的紧张与严厉。 女人被冷山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吓到,悻悻地看着冷山,说:“好好,我没碰呢。” “我就是好奇嘛,这枪还挺别致的,这枪管上刻的是什么花纹?好漂亮。” “不过这是假的吧?真枪应该做不到这么精致。” 冷山的视线始终落在这支枪上,沉静片刻,答道:“不是假的。” “真枪啊?喔唷,那估计价值连城嘞。” “你还有这种宝贝哩,难怪看不上我2800的镯子……” 女人还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讲着,冷山没再接话。 这是楚轻舟曾经留给他的枪。 那次山峰派人来他家里搜走了所有的枪械,楚轻舟却在当晚将这支枪送给了他,说让他防身用。 “你隔壁没有邻居吗?”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 “也是,我刚出去看了一眼,四面八方都没人,就你这一户诶。” “那你有朋友吗?”女人又问。 “……没有。” “真没有?”女人自来熟地在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用手支着下巴,怜悯地看着冷山:“那你一个人生活在这儿啊?” “奇了怪了,你虽然话少,但人还是挺不错的,也不至于没有朋友吧。” 冷山这回想了想,说:“以前有过一个。” 【作者有话说】 即将进入第三卷啦 也就是《野风》的最后一卷 零落在剧情暗线中的伏笔也会逐一揭示 在此之前冷山baby回到故乡的这一段剧情会相对轻松 「夜袭工厂 ‘天使’空投 地下暗河play 倒计时 3」 ◇ 第60章 萤火 “以前?”女人灵敏地嗅出了八卦的味道,露出意犹未尽的笑容,道:“那现在呢?没了?” “嘶,那你们之间肯定有故事!快说来听听呗!” 见冷山再度沉默,她接着道:“哎呀,这都不愿意说?” “难不成你那个朋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你别不好意思说嘛,其实我也被朋友背叛过哩,这也没什么的!” “过不了多久,你遇见新的人,新的事,结识新朋友,很快就会忘记那些不好的回忆。” 冷山:“他没有背叛我。” 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那个人只不过是单纯地厌恶他而已。 他们是命运安排下的天生的仇敌,何谈背叛。 “那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冷山说:“我去睡了,你吃完了也早点休息吧。” “年纪轻轻睡这么早?”女人惊讶道:“这才9点不到诶。” 冷山礼貌且敷衍地嗯了一声,转身朝房间走去。 他在自己房间的浴室冲了个凉,将一路上沾染的风沙洗干净,随手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t恤。 坐在床边,冷山发了一会儿呆,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回到家,洗完澡,可以在无人监视的空间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脑袋里不用考虑任何事情,不用每时每刻防备别人。 头发还没有吹过,冷山摸了摸湿漉漉的发丝,起身去衣橱里拿吹风机,直到他将吹风机通上电,打开使用的一刹那,忽然觉得很奇怪。 是了,他从前最讨厌吹头发,觉得吹风机的噪声很吵,都是拿毛巾擦得半干,然后等着剩余的水分自然蒸发掉。 是那个人和他说不用吹风机吹干会着凉,然后亲手为他吹了头发。 从那次以后,他养成了用吹风机的习惯。 可再次回到这里,冷山心底忽然就升起了一阵叛逆,他明知这样的想法有点幼稚,但仍然放纵了自己。 他才不要再听那个人的话。 吹风机的插头被‘咔’一声拔掉,放回了衣橱里。 “咚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冷山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你还没睡呢?”女人探进一颗脑袋,漆黑的眼珠360度转了一圈。 “……”冷山:“有什么事吗?” “嘻嘻,这个点我实在睡不着,我就进来参观参观。”女人全然一副不请自来的神气派头,见冷山是个好说话的,抬腿便走了进来。 “你……”冷山的生涯中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又动不得手赶人,人也是他自己同意了住一晚的,也不好凶神恶煞地吓人离开。 “嗨呦,我们相识一场,你又没朋友,不要这么见外嘛。”女人在冷山身边坐下,说:“难得有个人陪你说说话,干嘛这么排斥?” 第102章 是啊,他为什么这么排斥。 冷山的情绪忽然松动了一些,其实他们也就是萍水相逢,大可以像平常人一样轻松愉快地聊上几句,没必要将在r市的压抑带到这里来。 冷山本性温和,加上这次回家确实让他心情好了许多,也就没再将女人的热情拒之千里。 “你平常都穿什么衣服呀,有没有火辣一点的?”女人还在自顾自说着,上手拉开冷山的衣橱,但冷山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灰蓝,没有什么特别的款式,女人无趣地关上橱门,突然,她的视线停在衣橱最角落的一件黑色冲锋衣上。 “咦,这件衣服不像你的码子呀……”女人说着就要上手去摸:“不过还挺酷哦!” “我可以看……” 话音未落,冷山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夺过了衣服。 “不可以。” “又不可以啊,”女人耸耸肩,说:“好吧。” 冷山沉闷地说:“你看可以,不要乱动我家的东西。” 楚轻舟身上特有的檀香味,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乍现在方寸之间,冷山眉眼顷刻冷了几分,眼底的光骤然黯淡下去。 他无端有些烦躁,将衣橱的门“嘭”一声关上。 女人见气氛不对,赶忙道:“别生气别生气,我不碰啦,嘿嘿。” “你饿不饿,你晚上一点东西也没吃吧?我出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吃的。” 冷山嘴上应着,没当回事,他家应该连老鼠都找不出一星半点的食物。 没成想不过五分钟,女人便满载而归地再次来到他的房间。 “当当当当!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女人一只手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紫红色的液体,另一只手托着两只瓷碗。 “你家里居然有桑葚酒诶,难怪不让我翻,原来藏着这么多好宝贝呢?” 冷山看着女人手里的玻璃瓶,凝了片刻,道:“没想藏,我平时不怎么喝酒。” “唔,不爱喝呀?” “嗯。” “不过你这冰箱里除了这瓶酒,怎么什么都没有啊,你多久没回家啦?” 冷山想了想,说:“三年。” 女人惊讶地挑了挑眉,说:“够久的嘞。” “来一杯?” 冷山:“不了,你想喝的话就拿去喝吧。” “哎呦,长夜漫漫,你不也睡不着?” 冷山看了眼墙上的钟,九点二十分,说:“快十点了,我平常都这个点睡。” 他也没说谎,在r市的大多数时间,他确实会在这个点睡上十几分钟,然后出任务。 “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漠啊,你说你都三年没回家了,在外面肯定混得很不容易吧?”女人尝试和冷山推心置腹:“我知道,你们男人呢在外面打拼很不容易,但你现在都回家了呀,也该放下身上的担子好好放松放松,不然会闷坏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拿着酒手舞足蹈:“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话呢我是乱说的哈,用在这儿合不合适我不知道,毕竟这是我脑子里的全部知识了,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你不喜欢喝酒呢,说不定是因为你没朋友,咱们草原上的男儿哪有不喜欢喝酒的呀?” “今天不是有我陪着你嘛,和朋友喝酒聊天的感觉很好的。”“来嘛,试试?” 女人没有被冷山的再三拒绝浇灭热情,反而极其自然地大方劝说冷山。 兴许是‘朋友’这个词对于冷山来说太过珍贵陌生,不免让他向往,也或许是这三年来太过压抑,冷山被女人热情豪迈的个性影响,他唇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半晌,他终于轻快地答道:“那先说好,我酒量不佳,只喝一点。” 女人见冷山答应下来,眼睛笑得都弯了:“好嘞,我保证不灌你!” “我们去阳台上喝吧!”女人说:“晚上外面凉快,吹着风可舒服哩。” “好。” 冷山搬了两把藤椅到阳台,他们各自坐在椅子上,万顷星河高悬天际,无垠的原野漆黑如墨,没有一点城市里的喧嚣与灯火,时有萤火在身边环绕,是除月色外,唯一的光源,草原上的夜风时而凛冽时而温驯,惊蛰之后,温度却是十分适宜的,并不会让人觉得寒冷。 确实是挺不错的体验,冷山想,他随意伸手捞了一把萤火,恰巧有一只萤火被关在了掌心,他缓缓打开手掌,看着那只萤火似乎停在了手心里,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被闷坏了。 冷山是想留住这一点光亮的,须臾,他却还是将手彻底摊开朝空中送了送,萤火再度起飞,很快隐没进丛林中。 “干杯!”女人将碗递到冷山面前。 “叮—”两只瓷碗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冷山斯文地泯了一口,举碗朝女人礼貌示意。 女人瞪大眼睛瞥了冷山一眼,道:“你养鱼啊?”紧接着,英姿飒爽地仰起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你是我见过喝酒最小气的草原男儿!” 冷山被女人这副样子逗笑了,他道:“我酒量确实不太好。” “害,没事儿,我开个玩笑,说好不灌你的。”女人说:“你看着比我还小几岁呢,我不欺负你。” 冷山自然而然牵着唇角:“那好。”他拿起地上的酒,给女人碗里重新斟满。 第103章 “哇去,人不可貌相啊!”女人夸张地高声道:“我说了不灌你,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不厚道,反过来灌我啊?” 冷山无辜:“我看你这么喜欢喝这个酒,你又是客,我给你倒满是出于礼节,没有灌醉你的意思。” 女人显然只是想揶揄冷山活跃气氛,又一大口酒下肚,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冷山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看你好像不害怕枪,家里有?” “嘁,不说就不说。”女人也不在意,答道:“对啊,我爸有一支猎枪,不过没你那支帅。” “我小时候拿那杆猎枪打过一只蟒呢,带回家煲汤喝了。” “厉害。”冷山侧头看着女人,忽然问:“怎么想着做那行的?” 女人听见冷山这么问,没生气也没忌讳,只顿了片刻,直言道:“家里穷呗,我妈生得多哩,我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哥哥,全靠我养呢。” 冷山眼里闪过一丝同情,但很快隐去了,女人这个性格一定不喜欢别人怜悯的目光。 “你父母知道吗?” “知道啊。”女人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爸和我老板还认识呢。” 冷山的情绪有瞬间的起伏,他脱口而出:“你父亲怎么能……” “没办法嘛,”女人率先说道,她再次将碗里的酒喝光:“这地方乱,我们也没条件出去,想赚点钱只有这些路子,我爹妈他们……”她抬头看着星河,仿佛在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说法,最终却仓促地笑道:“他们肯定也是走投无路哩。” 【作者有话说】 2 ◇ 第61章 枷锁 可惜谁都知道,这样尽力而蹩脚的解释,只不过是为自己无处安放的痛苦找一个虚假的躯壳,一切都显得刻意而苍白。 冷山哪怕经历再多血腥残暴的事,手上沾满了再多鲜血或罪恶,他的底色也永远都是温柔的,即使这三年间发生的所有事都在让他一步步走向深渊,他也并非能做到真正麻木。 在这样一个远离了纷争,寂静安谧的夜晚,面对一个命运可悲的寻常百姓,还是唤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冷山不善安慰的言辞,只起身离开了阳台,不多久,拿着一只红木盒子出来,递给了女人。 “这串项链很适合你,一点心意。”他言语间诚恳而淡然,并无一点越界或轻视。 “如果你实在着急用钱,可以拿去卖掉。” “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了。” 女人愣神看了两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手中的瓷碗摇摇欲坠:“哈哈哈,你什么意思啊?” “这算是小费吗?哈哈哈,你真以为我是那种人啊?”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是真被冷山的举动逗乐了还是为了掩饰一些更为复杂的情绪:“你拿走,这我不要。” 冷山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解释道:“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这点心意可以帮到你。” “等你以后有能力赚钱了,再还我。”他装着正经的模样:“我也并不是要白送你,我还等着你哪天把那镯子的真品给我呢。” 那只假冒伪劣的玉镯忽然之间就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凭据,冷山没解释,女人也不会问起冷山是在什么时候看出那是只假货的。 女人美艳的脸在月光的阴影中隐去了一半,她忽然别过脸去,掩饰般咳嗽了两声,少顷,才又笑起来。 但冷山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女人声音里的微颤与哽咽。 那是强忍着哭腔的声线。 “你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女人说。 冷山听见这句话,怔了须臾,随即回过神来,半开玩笑地说:“你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个愿意陪我喝酒的人。” 女人大笑起来,道:“好了,别只聊我了,说说你吧?” “嗯?”冷山的状态也逐渐放松下来,他喝了一口酒,差点被呛到。存放时间超过半年以上的桑葚酒,入口十分清冽,度数却高达50左右,喉间瞬时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紧接着便是桑葚的酸甜果香,味道倒是很不错。 “我的生活很简单的,”冷山说:“早出晚归,和大多数人一样。” 女人瞧了冷山半晌,说:“可我觉得你看起来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诶。” 冷山好奇:“哪里不一样?” 女人眯着眼:“我这个人哩,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很准滴,毕竟人人鬼鬼见得多了。” “你嘛,看着也就20岁左右,年纪小得很,但眼睛里面啊,装的东西多,说明你遇见的事儿很多。” “你功夫好着哩,那时候唰一下到我面前,差点吓死我,家里面又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些东西,说明你做的工作呢,也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 “还有你肩上的伤。”女人朝冷山右肩上瞥了一眼,t恤领口堪堪遮在那道鞭痕上,露出一小截伤疤。 “我挨过这么多打,但你这伤的形状我从没见过,应该是某种特质的鞭子才能造成的伤痕吧?” “总而言之,你应该过的也是辛苦得很嘞。”女人感慨了一句,转而问道:“那你那个朋友呢,他做的工作和你一样吗?我还蛮好奇的,像你这样的人,会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哩?” 冷山指尖摩挲着瓷碗,不知在想什么,他说:“他和我不一样。” “喔。”女人不假思索:“那你这么厉害,他会不会害怕你呀?” 第104章 冷山听完这句话,一个不留神差点笑出来,这问题着实太有意思了,哪怕现在他想起那个人依然是伤怀占多数,但也不妨碍他被这个问题逗笑。 “他才不会害怕我。”冷山认真地说:“而且他比我厉害很多。” 半碗烈酒对冷山来说已经是酒量的极限,这会儿喝得尽兴,不知不觉瓷碗已见底,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逐渐开始不受控制。 并不是行为上的不受控,他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而是脑袋里的想法,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这点变化他一开始并没有察觉,直到女人问道:“那他对你好嘛?” 冷山先是一怔,随即慵懒地半倚在了藤椅里,眼眸似蒙着层雾气,眉宇间一目了然地缭绕着低落。 他卸了伪装,任由自己说出了心里话。 “他啊……” “他对我特别坏。” “那你肩上这道疤……”女人灵敏地察觉出了什么,问道:“和他有关?” 冷山的视线下意识朝右肩看去,他半眯缝着眼睛,嗓音有些沙哑:“嗯。” “怎么不遮掉?”女人用指尖抚过自己手臂上的青蛇刺青:“你往上纹一个喜欢的图案,像我这样,就不用一天到晚看着这道疤心烦了。” 冷山沉默了一会儿,为两只空碗斟上酒,他举止十分斯文,即使已有了醉酒的迹象,手也不比平常那样稳了,但一举一动也依旧清雅绅士,让人不敢生出邪念。 “不了。”他说:“看着也好。” 时常看着,提醒自己 ,就不会再痴心妄想,不会再那么难过了。 两人喝到最后,女人率先看出冷山快醉了,便主动说自己困了,睡觉去了。冷山也回了自己房间,在看见床的那一刻,强撑着的最后一丝清明也彻底消散,倒头就睡。 这一夜,他难得的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失眠,一觉睡到了天明。 —— 翌日清晨,女人与冷山告别。 冷山送女人穿过了家门前的白桦林,走到尽头时,女人与冷山同时停下了脚步。 “就送到这里吧。”女人说。 “嗯。” 风声在白桦林的枝桠间穿行,女人忽然说:“虽然你没说,但我觉得你好像很在意你那位朋友。” “不管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祝你们重归于好。” “谢谢。”冷山声音柔和,神情却十分淡然。 风声仿佛静止了,他心道,他们这辈子大概只能兵戎相见,不会再重归于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 “冷山。” 女人得到冷山的回答,扬起笑容,说:“我叫纳依兰吉,你可以叫我兰吉。” 冷山:“好。” 纳依兰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冷山的脸上,她似乎有些眷恋不舍,却还是说道:“你的名字很适合你,很好听。” “下次见,冷山。” 冷山察觉出对方的情绪,没有直接道破,而是轻松地开了个玩笑:“下次再见到我,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纳依兰吉捂着嘴咯咯笑起来,说:“我可什么都不怕哩。” “就是想再见到你。” 冷山的目光与纳依兰吉交汇,眼里却只有坦荡与怜悯,他没有答复对方的祈愿,而是柔声说:“再见,兰吉。” 后会无期,希望你也能冲破宿命带来的枷锁。 * 【作者有话说】 1 ◇ 第62章 帷幕 与纳依兰吉告别后,冷山回到家,在茶几上发现了那只红木盒子。 他拿起盒子睨了片刻,收进了柜子里。兰吉最终还是没有拿走它,冷山也只能尊重对方的选择。 第一场雨落之前,冷山去了另一座山的山谷,找到一户挂着两只画着狼崽子红灯笼的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三年前,他离开草原之际,将他养的那些鹰和马寄养在了他小时候的玩伴家里,这次回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见一见它们。 门铃响了不久,门便被人打开,一名皮肤黝黑,五官憨实的年轻小伙探出头来,在看见冷山的一瞬间,先是愣了愣,紧接着惊叫出声。 “冷山?!” “哇去!你终于回来啦!” 柯孜提打开门,侧身让冷山进屋。 “好久不见,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冷山笑着和对方打招呼。 “我啊,还是那样呗,我爹逼着我天天去放羊,无聊死了。” “你随便坐啊,家里有点乱。”柯孜提去了厨房,拿着一壶马奶摆在餐桌上:“只有这个了,你凑合着喝。” “没关系,谢谢。” 柯孜提道:“嗨,我们之间道什么谢呀,见外了,我都没谢你这三年帮衬了我们家不少呢,不然我都被追债的砍死了。” 冷山疏离地笑了笑,说:“以后不要再赌了,你父亲也不容易。” “是是,我听你的,哥。” “对了,你放在我这儿养的弟兄们我都好生照料着呢,我带你去看。” 两人来到家后院,冷山表面上看不出情绪,内心却有些按捺不住地喜悦。 还未走近,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便传了过来。 哈桑和千钧闻见冷山的气味,在各自的屋棚里上蹿下跳,急得恨不得将屋顶掀翻。 柯孜提道:“你没回来这几年呀,它们都瘦哩,你也是,外面工作再忙也要回家看看它们的呀。” 第105章 冷山打开屋棚,哈桑扇动着水墨般的翅膀,冲向天际,盘旋了两圈,随即俯冲下来,着落在冷山的肩上,冷山抚摸着哈桑的羽毛,用脑袋不断与哈桑相蹭,似是回答柯孜提的话,又似是轻哄着哈桑:“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 千钧也凑过去,不断闻着冷山的气息,伸出舌头将冷山的半边脸都舔湿了。 他不是不想回来,也并非忙到抽不出时间,而是害怕一旦回来,就生了软弱的心思,他害怕自己流连忘返,更害怕自己若是在哪一场任务中死了,这些小家伙再也等不到自己,它们会不会更难过,还不如一开始就彻底断了念想,一年半载看一次太折磨人心志了。 千钧的眼睛大得像铜铃,马的眼睛本就充满了情感,那双湿润的大眼睛仿佛在控诉冷山,这些年狠心抛弃它的行径。 它舔完冷山的脸,便不动了,瞪着冷山半晌,发出了一声尖锐悲戚的嘶鸣。 冷山笑起来:“不哭不哭,千钧乖,吃不吃甘草?”他拿起一把甘草亲手喂千钧一点一点吃掉。 哄完千钧冷山又去哄哈桑,哈桑却没有那么好哄,黑鹰锐利 的眼睛审视般盯着冷山,像个深闺怨妇,它朝着冷山心口狠狠啄了一口,带倒钩的尖嘴扎得冷山差点痛呼出声,冷山宠溺地摸着它乌黑的羽翼,说:“我错了哈桑,别啄我,我下午带你去赛木湖遛一圈,给你猎小蛇吃怎么样?” 哈桑半信半疑地斜眼睨着冷山,片刻后,伸出巨大的翅膀像人类之间的交流一般拍了拍冷山的胳膊,随即扑腾了两下翅膀,亲昵地蹭了蹭冷山,朝着天空飞去。 这算是原谅了这个负心汉主人了。 “冷山,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柯孜提说。 “不了,”冷山说:“我明天就要走了,想在家多待一会儿。” “那我就不劝了。”柯孜提问道:“你这次走,要不要带着哈桑一起?千钧这大家伙不方便带走,哈桑还是可以带的,我看你这么想它,它陪着你也好啊。” 冷山仰头看着在天际翱翔的黑鹰,半晌,他轻声道:“它不会喜欢那个地方的,它天生就属于草原。” —— 离开柯孜提家后,冷山带着哈桑和千钧去了赛木湖,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去,日落前回了家,将家里的各个角落收拾了一遍,他带来的行李很少,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两件换洗的衣服,回r市也不需要再整理什么。 本想再等到明天赶早上的第一班飞机回去的,但晚上十点左右,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突然就有些烦闷,于是临时买了凌晨的航班,在茫茫夜色下,离开了家。 —— 翌日,r市,夜十一点。 冷山在市中心的大平层内,客厅的窗帘严实地拢着,一名身材修长,额上有一道伤疤的男人站在沙发前,恭敬地为冷山沏茶。 冷山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免去这个流程,他直奔主题,道: “明天去建安工厂的准备事项都完成了吗?” 男人微一颔首,道:“全部完成了,th7炸弹已经埋在所有覆盖范围了,设定的时间是凌晨3:15:07s。” “我们24点整到达建安工厂,这个时间是在确保我们找到75公斤fentanyl,并安全带离工厂2km以外范围的预留值。” “经过二次演算了吗?”冷山问。 “是,您放心。”男人说:“这次的任务您准备带几个人?” 冷山白玉般的指尖轻点着檀木桌,片刻后,说:“7个吧,建安工厂的占地面积也不过170亩,能藏75公斤fentanyl的地方少之又少。” “人多了目标就大,风险也更高,你说呢?”他抬眸紧盯着男人,观察着男人细微的神情变化。 【作者有话说】 0.5 ◇ 第63章 “去劫人” 男人隐藏得很好,却还是顿了一瞬,道:“可冷总的意思是,他担心您的安危,说让您多带些人也无妨,他会为您安排好。” 冷山冷淡地笑了笑,说:“如果我说不用呢?” 男人这回没有任何停顿,从善如流道:“冷总还说了,最终还是尊重您的意思。” 冷山无意继续刁难,转而道:“许延找到了吗?” 男人低头看着地面,说:“目前还没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都过去多久了?”冷山声音严厉起来:“你们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吗?” 男人连忙鞠躬道歉:“抱歉冷少,是我们无能,许先生的事情我们也很痛心疾首,但我们去z城雪山上找了很多次了……” “还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我猜测……” “好了,我知道了。”冷山道:“你回去吧,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出任务。” 那时的连环雪崩严峻程度他是知道的,能在那种境地活下来的几率本就微乎其微,再加上山峰的人守株待兔,即使不死,也会被山峰的人带走。 既然找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下落,在山峰的内线也没有传出关于许延的消息,那么很大概率是永远留在了z城的雪山上。 冷山自觉愧对那孩子,他本想好好教许延一段时间,再找个机会将人送离‘蚩’,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 手下走后,冷山去浴室洗漱,随后去冰箱拿了一瓶水,又从抽屉取出安眠药,就着水喝了下去,他躺在床上,翻看着手机里柯孜提发来的哈桑和千钧的各种照片,什么角度的都有,可爱的威武的搞怪的,冷山看着有趣,唇角也自然而然带着笑意,最后,他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第106章 在这样一种虚幻的温馨里,靠着药物进入了深度睡眠。 —— “沈茹,女,12岁,就读于r市庚明中学,初一。” r市南部市郊,一处烂尾楼楼顶,破败不堪的危楼伫立在废墟一般的空地上,不知情的人远远看去,会以为来到了末世。 但楼顶上停着的一架漆黑亮堂到反光的直升机,又将末世瞬间转变成了未来纪元的风格。 小陈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舞动,随即,笔记本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人脸。 “你猜得没错楚队,沈茹就是沈霆羽的女儿。” “沈茹刚出生的时候就被诊断为血癌患者,沈霆羽花费了很多钱为他女儿治病,但也只不过是拖延存活时间。” “奇怪的是沈茹从出生起就一直在安和医院就诊,但沈霆羽在四年前忽然办理了转院,后来……”小陈挠了挠脑袋:“后来就没有就诊记录了,全国的医院都没有,沈霆羽放弃了治疗?” “还是将沈茹送去了国外治疗?” 始终一言不发的楚轻舟这时开口道:“都不是。” “他在办理转院的前一周,手机的通话记录里有一通陌生的号码。” “定位显示在西北。” 小陈皱着眉,道:“难道他真的是冷恪清的人?” 楚轻舟摇摇头:“他指使木檀对冷山动手,就不会是冷恪清的人。” “冷恪清没把冷山当儿子,但从没想过要冷山的命。” “那还能是谁?” “你记不记得洛城古道那一次?”楚轻舟问,楼顶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他随手抓了一把。 “记得,杀曹洪帆那次嘛。”小陈说:“你差点挂了呢,还是冷……呃……那什么救了你。”他及时刹了车,狗腿地笑了一下,说:“那次可凶险了,那个地下墓穴真阴森啧啧啧。” “诶……不过队长,其实我很好奇,你救了许延,为什么不告诉冷山呀?” “他要是知道了,应该挺开心的吧?说不定还会感谢你呢。” 楚轻舟怔了怔,心神乱了一瞬,眼睫的阴影垂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但这一点情绪的动荡却很快被压了下去,他一巴掌拍在小陈背上:“别走神。” 小陈嘿嘿笑了两声,拿出火腿肠啃起来,含糊地说:“保证认真听讲!你继续说。” “那次回去后,我查到一个叫殷尘的人,他和曹洪帆有过几次密集的交易,但之后就没再合作过。” “殷尘这个人很神秘,几次交易都不留任何私人信息,但交易的地点都在西北。” “甚至有一次,在戈壁的无人区。” “这就奇怪了,”小陈将剩余的可乐喝光,一甩手,将空瓶扔下了烂尾楼,在楚轻舟指责的目光中说:“正常情况下,这些掮客与买家之间的交易地点每一次都会变化,很少会选择在同一个城市。” “说了不要乱扔垃圾。”楚轻舟没接话,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队长,你看看这是哪儿,郊外,废墟,烂尾楼,”小陈张开双臂,仰天大声道:“它们每一个元素都指引着我随心所欲,拥抱自由!” …… 无人在意,无人回应。 “这个人戒备心很强,我尝试过黑进他的电脑全都失败了,唯一一次成功,就是在他那次去戈壁的无人区交易时,我发现他浏览次数最多的网站,”楚轻舟停顿少顷,眯了眯眼睛,瞳孔紧缩,锐利而专注:“都关于晷教。” “而从四年前开始,沈霆羽浏览的所有信息里,多了一些关于晷教的相关资料。” “并且是短期高频率的。” 小陈恍然大悟:“哦!所以你怀疑沈霆羽和殷尘有关?!” “但……沈队虽说现在是个反派的形象了,可他不也挺聪明的嘛,不过肯定没楚队你聪明啊,我就是想不通,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搞这些封建迷信呢?” 楚轻舟黑白分明的瞳孔蔓延出一丝冷意,没有半点波澜,他声音不见讥诮亦不见慈悲:“人在用尽了科学手段,散尽了钱财,依旧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将希望寄托在所谓的宗教信仰上。” “他看着女儿一步步走向死亡,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医生也只能告诉他一个无用的期限,这种感觉确实太无助了。” “但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告诉他说,他有办法可以让他的女儿活下来,你说他会不会心动?” “再理智的人也会经不住这样的考验。” “这也正是那个实验室的可怕之处。” “他们是善的信徒,却一直在作恶,除了他们自己,没人能让他们在这场救赎的幻梦里醒过来。” “他被殷尘利用,而殷尘,很大可能就是冷恪清那所实验室里雇佣的医学专家。” “至于殷尘藏了什么私心要违背冷恪清的意愿对冷山动手,”楚轻舟起身朝着‘天使’走去,道:“我迟早会查出来。” “队长你去哪儿?”小陈在身后一边喊一边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楚轻舟将手里的电脑芯片抛向小陈,眉梢微挑,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他道:“去劫人。” ◇ 第64章 “这是要去哪里” 第三卷 在此我爱你 风在幽暗的松林里解开自己 ----聂鲁达 夜色如墨,风声在荒芜的市郊呼啸穿行,犹如鬼魅私语。 第107章 23:50分,r市南部市郊,最偏僻的一条盘山公路上,一辆加强改装过的悍马h1行驶在道路最内侧。 战术耳麦闪过蓝光,冷山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道:“通知a组定位r市市郊建安工厂,坐标「121.07」。” “再次确认监控区域和控制室守卫的精确位置。” “是。” “冷少,这是建安工厂的数据库。”一名手下将一份数据表递到冷山眼前。 冷山刚伸手接过,耳麦那头的人忽然有些紧张地说:“冷少,a组已准备完毕,但……” “不用害怕,有话直说。”冷山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毫无必要,他也不会因为突发的意外情况就责罚属下。 “我们的通讯系统好像被追踪了……” “还有……讯息组刚才查到建安工厂的数据库,在一天前被一个除我们之外的加密账户盗取了。” 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建安工厂是国家工程,又连通着排污系统,出了这样的事情,黑白两道想要趁此机会下手的一定不会少,但敢和蚩明目张胆作对的就不多了,更何况刚出事不过半月,这种顶风作案的行为,着实有些引人注目。 但冷山不能错失这次机会,冷恪清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他离拿到实验室的地图只差最后一步,即使明知这一趟凶险万分,他也不可能弃权。 “冷少,那我们……” 冷山眸光寒凉,选择了一个最粗暴最破釜沉舟的方式,道:“加强戒备,切断通讯系统,今夜的任务计划不变。” * 残破郊区的月亮映照出破败不堪的工厂,森寒的气息环绕在这座已然查封废弃的庞然建筑周遭。 围栏处杂草丛生,野蛮生长的灌木丛在四面八方蔓延,仿佛要将这片废墟逐步吞噬掉。 森白月色下,几声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沉闷枪响划破这本该持续下去的死寂。 鲜血迸溅在灌木丛上,残存的血线逐渐淌出蜿蜒的血液,诡异而惊悚,看守工厂的五名护卫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毙了命。 “清理干净。”冷山道,抬腿走进建安工厂。 “是。”站在最末尾的手下留在了原地。 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怪异的声响,冷山和其余手下走了进去。 工厂内没有光线,唯一一盏昏黄的灯光在线路发出几声‘吱吱’响动后也彻底熄灭了。工厂内部的天花板很高,悬挂着粗大骇人的铁链以及各色炼炉,几人打着手电筒环顾四周的情况。 冷山吩咐手下两人一组用fentanyl感应器在生产车间和动力设施这些明面上的场地搜寻目标,为节省时间,他独自去了工厂的地下通道。 五分钟。 耳麦内—— “1组,生产车间已排除。” 七分钟。 “2组,感应器没有任何数据显示。” 二十分钟。 “3组,动力设施,辅助车间,仓库排除。” 四十五分钟。 “还是没动静。” “冷少……仪器从来没动过。” 一小时。 “2组,动力部门,全厂性设施排除。” “冷少,您说……肖志兴会不会已经把东西转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旦超出预留的时间,只能放弃撤离,炸弹会将这座工厂彻底销毁。 “继续找。”冷山道。 既然肖志兴被通缉是突发事件,并且冷恪清愿意大动干戈,东西就一定还在这里。 地下通道的路面很狭窄,地上的积水被冷山踩踏出轻微的声响,他的感应器到现在也同样没有丝毫动静。 到底有哪里遗漏了。 或者…… 忽然,一阵风从甬道尽头穿来,机械金属相互摩擦,发出刺耳难耐的噪音。 残月微弱的光线从地面上的破口照射进来,将废弃生锈的管道映得森白诡谲。 冷山眼底微光闪烁,原来是风声。 是风声不对劲。 他们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样近似于空谷回音的风声只会出现在狭窄旷寂的山谷或溶洞内的天堑之间,是气流涌进隔空层才会出现的风声,有点像空灵的幽哨。 这个地下通道虽然是半封闭的,但机械设备很多,不足以形成这样的条件。 而刚才的风声不止有回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小的水流声。 纪委介入,国家工程,排污系统,查封迅速…… 一切的信息在此刻都有了连接。 冷山指尖轻触着耳麦:“这座工厂底下有地下暗河,我发了坐标,立刻过……” 话音未落,一把枪悄无声息地抵上了他的后腰。 冰凉冷硬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冷山瞳孔骤然缩紧,不等他反应,似有若无的檀香在身后蔓延,清冽却具有十足压迫的气息逼近至后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了他的脖颈,迫使他微微仰起头,但对方只是虚握着,似乎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紧接着,熟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这是要去哪里?” ◇ 第65章 “你又想要什么” 楚轻舟的声音轻而散漫,带着些许威逼利诱的意味:“冷恪清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来抢区区75公斤的fentanyl 。” “‘蚩’的业务质量什么时候下降到这个水准了?” 冷山的肩胛骨紧贴着楚轻舟滚烫的胸膛,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地下通道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心脏每一次的起伏跳动。 第108章 他并不十分意外那个盗取工厂数据库,追踪他们通讯系统的人是楚轻舟。 相反,他甚至隐隐有过猜测,只不过他没有心力,也没有时间去深究这个谜底。 但在他意料之外的是楚轻舟竟提前找到了这里,大概还守株待兔地藏在暗处等着他自投罗网。 毕竟他能想到这座工厂连通着地下河,楚轻舟既然到了这里,就不会想不到,但为什么不干脆先下手将东西带走,这在山峰也算大功一件,这人等在这里难道就为了堵自己? 哦,大概是因为那次从这人的眼皮底下逃走,被记恨了吧。 也不过几秒钟之间,冷山在心里逻辑自洽了一番。 “那你呢。”他维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仿佛对楚轻舟的胁迫毫不在意,他似是不解又似乎无所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道:“你又想要什么?” 冷山每说一个字,喉结都上下滚动一次,这样细微却暧昧的动作,每一下都无比清晰地落在楚轻舟的手心里,挠抓进他的心脏。 他几不可闻地咬着犬齿,将手松开了一些。 冷山问完话便彻底安静了下来,似乎任由楚轻舟摆布挟持,并不准备反抗。 楚轻舟敛着瞳孔,眼神危险而专注,仿若凛冽的风雪落在锋利的薄刃上,他低沉道:“建安工厂的背后不是政府,肖志兴之所以被通缉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就算你今夜拿到了冷恪清想要的东西,可他不会管你的死活,到时候你会被幕后的操盘手买凶追杀,甚至暗网悬赏,再加上警方通缉,同时上了这三方的黑名单,谁来都救不了你。” “不要淌这滩浑水,现在立刻回去。” “或者,”楚轻舟嘴角噙着笑,装模作样地柔声说:“你也可以选择把事情做绝,大不了我直接送你进去吃个几十年牢饭,让国家帮你渡过难关,等风平浪静了,你出来买座小岛,了却残生。” 冷山声如温玉,仿佛真的在考虑楚轻舟的提议:“这些代价听起来,确实不值得我义无反顾。”他刚才始终垂眸听着,现在也是一副顺从的样子,但就在楚轻舟放松警惕,想要松开他的刹那,他已然摸出了腰间的枪,与此同时抬手朝着楚轻舟的侧脸猛地一记肘击,楚轻舟反应也极快,他侧身躲过这一击,后撤一步顺势拽着冷山的手腕往怀里带—— 砰! 子弹出膛,冷山的枪管却被楚轻舟向天一抬,随即被对方反拧了双手再度制服。 “你待在冷恪清手底下这些年也没进步嘛。”楚轻舟俯在冷山耳边沉声喟叹,枪口从冷山的太阳穴一路下滑,描摹着纤长白皙的脖颈,最终抵在他脆弱的喉间。 “和你的手下说今夜行动终止,让他们立即撤离。” 楚轻舟稍加了手上的力道,冷山不得不将脖颈抬到极限,配合冷硬的枪管对他的挟制,在昏暗潮湿的地下通道,清冷的月色从破口斑驳地照射在冷山的脖颈上,看上去就像一只被猎人抓住的白天鹅,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十分美丽却尤其可怜。 但楚轻舟知道,冷山才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他是只随时会伸出利爪,蓄势待发的狼崽。 “好。”少顷,冷山动了动手腕,说:“你先松开我。” 楚轻舟没动作,瞥了一眼冷山右耳上的耳麦,随即单手收起枪,另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抓着冷山的双腕。 他轻触了一下耳麦的上方,蓝光闪烁,听筒被打开了。 楚轻舟挑眉看着冷山,示意对方履行承诺。 冷山静默片刻,照做道:“行动临时终止,你们先撤离。” 话音刚落,耳麦已经被楚轻舟即刻摘掉,丢在了地上,他抬脚将其碾得粉碎,闪烁的蓝光熄灭在污秽的水洼里。 但在他们往回走到地下通道的出口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地面上传来,楚轻舟顿时察觉到什么,但冷山在此刻猛然挣脱了他的钳制,同一时间,地下通道的铁门被从外踹开—— 嘭! 两名穿着黑衣的手下牵制住了楚轻舟,冷山的目光在楚轻舟身上停留了一瞬,浅棕色的瞳孔淡漠而疏离,既没有快意也没有憎恨,平静得过分,随即头也不回地朝通道尽头走去。 地下河的暗门应该就在那里。 其实区区两名手下根本不是楚轻舟的对手,在冷山的背影消失在通道转角时,楚轻舟便用枪托将两人击晕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临时改变决定,也许是冷山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太过冷漠,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仿佛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都被忘怀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替冷山做决定,但他明知道对方不会做出和‘蚩’一样同流合污的事情,却还是要阻拦对方,他私心不愿让冷山介入污秽,却忘了那个人也有自己的夙愿要偿还。 楚轻舟在这一刻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是为什么他会这样在意冷山,即使仅是对方的一个眼神。 手机震动了两声,是小陈发来的消息。 ‘队长,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楚轻舟伸手摸了一下潮湿的石壁,他从刚进入这片通道就察觉出不对,石壁两侧均有水珠渗透,还挂着蜘蛛网,但头顶的水泥却格外干净,就像被人为清理过一样。 他拨通了小陈的号码,道:“你降落之后用炸弹检测仪把工厂地表排查一边,不用来地下河了。” 第109章 “啊?”小陈一边熟练地操纵着‘天使’,一边道:“你不是说让我把冷山带走吗?你没找到他?” …… 楚轻舟:“找到了。” “找到了那……”小陈的语调诙谐地转了个弯,拉长音哦了一声,说:“你心软放人走了?” 楚轻舟缄默了须臾,说:“我看得出来,他对这次行动很重视。”他声音很轻,仿佛也是在和自己对话。 “如果我还拦着,他只会和我鱼死网破。” “我不想让他更讨厌我了。” “反正我也不在山峰了,不需要听那些老头的命令,就算他真出了事,我也可以救走他。” ‘天使’遇强气流在空中剧烈颠簸了一下,小陈差点飞出座位,他惊呼一声,继而咂巴了一下嘴,诚恳地说:“队长,其实我觉得他已经够讨厌你了。” “你闭嘴。”楚轻舟黑着脸。 小陈趁楚轻舟不在身边,打不着他,使劲戳对方脊梁骨:“哎呀呀,别人不知道,我可一清二楚哦,人家冷山自从在洛城古道救了你,就一路倒霉至今。” “而且……卧槽!”听筒里传来巨大的风噪声,小陈低骂了一句,说:“这郊区的风就是大。” 楚轻舟哑口无言了两秒,道:“别凭了,确认一下天使的方位讯号有没有被屏蔽仪干扰。” 小陈瞥了一眼手边的电脑,数据安然跳动,没有异样。 “放心队长,没事,嘿嘿。”小陈笑了两声,继续开启了嘴碎模式:“队长,别转移话题呀,真不是我说,我虽然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有时候我都看不下去了,你如果真不喜欢人家,就不要总是打扰人家生活嘛。” “你看,今天你来这一趟,说是为了拯救水生火热的人民百姓,但你明明查到了那75公斤的fentanyl已经被转移了,你还是宁可暴露位置也要出现在这里,不就是担心冷山的安危嘛。” “山峰的人可都盯着你呢,你这么冒险,冷山又不知道,他说不定还以为你想杀他呢。” 楚轻舟没说话,他不喜欢冷山吗?可如果不喜欢,怎么会想见到那个人,又怎么会在意那个人的想法。 他敛去了情绪,道:“你守在工厂,在我们出来之前如果发现警方的人,及时通知我。” 小陈:“好,对了,冷山知道那东西已经被转移了吗?” “目前看来他应该不知道。” 小陈:“那你不告诉他?” “我说了他也不会信我,只会觉得我在拦他,不如让他亲眼看见。” 小陈叹了一口气,说:“楚队,你看你又说得这么好听,你自己不也想把那剩余的样品拿到手?” 楚轻舟兀自轻笑了一声,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腔调:“嗯,是啊,fentanyl样品的杀伤力也足以毁掉一个小镇的人了,当然不能流出去。” 小陈那头寂静无声了好几秒,只能听见天使螺旋桨震耳的轰鸣声,再开口时一反常态地正经:“楚队,你这个人呢,早就在战局里淬炼出铁石心肠了,你永远都能运筹帷幄地指挥我们,除去你刚来山峰的时候,因为心软吃了一次亏,后面就再也没犯过这个错误。” “你对谁都是表面上无所谓,背地里狠得六亲不认,审讯起人来,也都是见血的手段。” “你对兄弟们义气,但从不偏袒谁。” “可我不一样,”小陈自嘲地笑了笑,说:“我知道冷山也不一样,从我第一次见到他起,我就知道他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我们都会因为对谁倾心,就无条件地站在对方身边。” “不论是非对错。” “楚队,可你没有错,像你这样的人才能救更多人。” “但你不该再让冷山为你伤心了。” ◇ 第66章 3:15:07s 冰冷的水流涌进五脏六腑,窒息感汹涌而来席卷全身,血管彷佛要爆裂开来般疼痛。 冷山在打开暗门后,果然发现这几十丈深的地面下连通着地下河,但河水却异常清澈,像是有人定时来清理过。 他拿着仪器伸进水下,警报灯便亮了起来。 东西竟真的藏在这片地下河底。 他潜进水里,在水底发现了一只特质的铁盒,铁盒密不透风,水流分毫不会渗进去。 仪器的警报闪烁到最高频。 fentanyl就在这个铁盒里,但体积明显不足75公斤,冷山来不及多想,抱起铁盒就往水面上游。 但在漆黑的水底,视线受阻,他在离开时脚踝被两根铁链死死缠绕住,他尝试了用手去解,但铁链却越缠越紧,子弹也击不穿。 冷山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水下训练,在接近三分钟时,窒息蔓延全身,铁盒从手中脱离,漂浮在水中,就在他失去意识,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片不见天日的地下河的前一刻,身体突然被人捞进了怀里,他在模糊的意识里感受到对方强有力跳动的脉搏,那人紧紧箍着他的腰,一手捏着他的下颌,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吻了下来。 他想挣扎,身体的本能却贪恋着能够呼吸的感觉,于是他的拒绝成了欲拒还迎的缠绵,只能任由对方予取予夺。那双失去血色,苍白纤长的手无力地耷拉在来人的肩膀上,分明是抗拒的姿态,却又像是在与对方相拥。 楚轻舟为冷山渡完气,朝下游去为冷山解开脚踝上的锁链,他第一次感谢当初被山峰抓到那座岛上魔鬼训练,他一开始为了逃出来,偷偷潜进海里无数次想要游出去,虽然每次都失败了,但潜水憋气的本领与日具增。 第110章 他的指尖一次次无意中触碰到冷山的脚踝,冷山躲避了几次,但无济于事。 真奇怪,水底明明这么冷,为什么那个人的指尖却还是温热的,冷山被锁链桎梏,无法躲开也无法逃离,只能耐心等着对方结束。 但这两根铁链似乎就是来刁难他的,解了半分钟也不见进度,楚轻舟只好换了个姿势,他捧起冷山的脚腕,游到另一面去解。这样一来,冷山的脚便被楚轻舟捧在了手里。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能感觉到楚轻舟滚烫的鼻息。 时间无比漫长,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又过去一分钟,锁链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坠落在了水底,楚轻舟抬手朝冷山打了个向上的手势,随即来到冷山身边,从背后捞起冷山朝水面游去。 冷山想告诉对方他自己可以,但在水里他无法开口,体力也不允许他再拖下去,于是只能像个挂件一样在楚轻舟臂弯里,被带上了岸。 “咳咳……”冷山坐在岸边吐了几口水,剧烈地咳喘了几声,随即他看见楚轻舟手里拿着那只铁盒。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是他先拿到了东西,但楚轻舟刚才救了他的命是事实,如果他现在翻脸要去抢,确实是过于失礼了。 “还好吗?”楚轻舟率先打破了寂静,他半跪在冷山身边,伸手拍了拍冷山的背。 冷山触电般躲开,礼貌疏离地道谢:“我没事,刚才谢谢你。” 楚轻舟没说什么,目光落在冷山的脚腕上,皮肉绽开了,鲜血淋漓,应该是在挣扎时磨出了血肉。 “铁链上全是锈,伤口要及时处理,先吃点药吧。”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消炎药,发现全被水浸湿了。 …… 刚才他发现冷山在水底,一心急没顾上脱衣服,直接就跳了下去。 楚轻舟打开包装,将药倒在手心里:“药物上没沾水,还可以吃。” 冷山淡漠地牵了抹笑意,说:“不用了,谢谢。”他站起身,就要离开。 这铁盒里既然不是全部的货,那就是被人提前转移了,他也没必要和楚轻舟抢。 “你……” 轰隆—— 楚轻舟刚要说什么,一声爆炸的巨响从地面传来。 头顶天花板的水泥应声崩裂,碎石不断滚落,地下河水面激荡。 “小心!” 楚轻舟第一反应就是扑过去护住冷山,他的额角和手背都被碎石击中,鲜血顺着高挺的眉骨滑落,他却像察觉不到疼痛,用手安抚地摸着怀里湿漉漉的脑袋。 万幸这次爆炸是小范围的,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也比较远,波及并不大,也没有持续的迹象。 “别害怕,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在这一刻彻底忘了冷山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少年,他下意识害怕冷山再受到伤害。 冷山在短暂的愣怔之后从楚轻舟的怀里挣脱,一言不发地率先离开了地下河。 楚轻舟原本想追上去,但小陈打来了电话。 小陈声音凝重道:“队长,工厂的地表层里埋了全范围的炸弹,而且每个区域设定的时间好像被人进行过二次调整。” —— “这是th7炸弹,我用还原技术查看了它初始设定的时间,是在3:15:07s爆炸,但现在它的倒计时间却匹配不上。”小陈站在工厂的一处炼炉旁,指着电脑上快速跳动的屏幕。 “提前了12分钟。”楚轻舟皱眉道。 “那怎么办?”小陈看了一眼表,惊呼道:“我靠,那就只剩下十分钟不到了?!” “那我们赶紧跑吧楚队!th7的杀伤力可不是吹的呀,方圆十里都能被冲击波炸烂!”小陈当机立断收起电脑,准备跑路:“我可不想我的天使飞到一半被轰下来。” “你先去天使那里,如果最后一分钟我还没回来,你就先走。”楚轻舟丢下这句话,转身朝工厂深处疾步走去。 他那时没看住冷山,眨眼间那人便消失在地下通道了,他不确定冷山知不知道有人在建安工厂装了炸弹,也不确定炸弹设置的时间被二次篡改的事情是不是冷山所为,但他不能冒这个险。 如果冷山还在工厂里搜寻fentanyl耽误了离开的时间,这个后果楚轻舟想都不敢想。 ◇ 第67章 心愿 工厂二层的监控室内,冷山的视线停留在电脑屏幕的日期上,4月12日,也就是一天前。 这一天的监控录像被人完整删除了,那么删除这段录像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转移fentanyl的幕后者,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是肖志兴那边的人要动手,要么会在事情发生的一周之内,利落地赌一把,要么会等到风平浪静之后才有所动作,可来人卡在这个时间点,怎么想都有些蹊跷。 就好像是算准了他们要在今天动手,提前布好了陷阱一样,但直到现在却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但不论怎样,今夜都得空手回去了,好不容易拿到的样品也被那个人抢走了。 冷山一想到楚轻舟,没由来的烦躁,要换作以前,楚轻舟在爆炸时护住他,他也许又会陷入动容的情绪里,在心里对那个人再度动摇,但现在他只觉得荒谬。 那个人惯会用这种让人误会的手段,让他一次次放下防备,剖出真心,又亲手将他的真心打得粉碎。 一阵寒风从破裂的墙体缝隙里涌进来,冷山打了个喷嚏,他没多在意,只对身边的手下道:“刚才仓库那边的爆炸和我们设定的时间完全吻合吗?” 第111章 “是,半秒不差。”那名在冷山家商议行动事宜的手下将外套脱下来,折叠好,双手递到冷山面前,低眉恭敬地道:“冷少,您衣服全湿了,这里温度低,您这样下去会着凉的,您要是不嫌弃,可以穿属下的衣服。” 冷山平淡道:“谢谢,不必了。”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不多了,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是,”另一名手下迟疑了片刻,战战兢兢道:“可是……我们无功而返,冷总那边……”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今夜是我能力不足才让你们白忙活一场,我会和冷总说清楚,不会让他罚到你们身上。”冷山说完这些话,捂着嘴低咳了两声,脸色愈加苍白。 “那您……” 轰隆—— 震耳欲聋的声响毫无预兆地在耳边炸开,这次他们离爆炸的源头很近,工厂的二层几乎在瞬间坍塌了大半,悬吊在空中的铁链大幅度地晃动,砸向四面的铁器,发出刺耳难耐的尖锐鸣响。 爆炸的轰鸣声与铁器的撞击声回荡在工厂旷寂的空间内,空气中充斥着铁锈与燃烧物的腥臭味。 “怎么回事!除了仓库,其他区域炸弹的爆炸设定时间全都被人篡改了!!”手下盯着疯狂跳动的显示屏程序位列:“原先我们设定的是距离工厂出口区域的面积在最后爆炸,其他区域按照离出口的距离远近依次爆炸,但现在……所有区域设定的时间都被打乱了!” “平均提前了12分钟!” 也就是说现在成了无规律爆炸,不知道走到哪个位置时会被突然炸飞。 冷山快速道:“还能更改程序吗?” 手下手指打着颤,在键盘上操作起来,但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屏幕上永远跳出:程序已被锁定。 “怎么办冷少!!程序被人用后台操控技术锁定了,短时间内没办法更改!”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冷山当机立断道:“从南门撤!” “等等!”就在他们跑到监控室门口时,冷山灵敏地察觉到了危险—— “趴下!”他厉声喝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监控室的门被从半空甩来的铁链末端的尾钩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其中一名手下被瞬间贯穿了头骨,鲜血与人体组织液喷溅在墙体上,另一名站在里侧的手下整个人被横扫了出去,从二层直直坠落在了铁丝网上。 冷山带着剩余的一名手下从栏杆翻了下去,但在他们落地的一瞬间,一块约三米长的钢板从高处坠落—— 嘭!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冷山在落地时侧翻出了钢板砸落的位置,但那名手下被钢板砸在了腿部! 冷山回头看见那名手下的惨状,他的两条腿几乎已经被砸烂了,能看见血肉模糊的骨头外露了出来,但由于骨头没被切断,所以整个人动弹不得,无法从上百公斤的钢板中挣脱出来。 “你忍着点。”冷山没有犹豫,他回到手下身边,半跪下来去抬钢板,声音平静如水,却让人莫名安心下来,他道:“会很痛,坚持一下。” “您……”手下似乎没有想到冷山会回过头来救他,即使自己已经没了半条命了,还是有些惶恐地道谢:“您人真好……谢谢您愿意救我,真的谢谢您……” “不用谢我了,你保存体力,维持神志清醒。”冷山宽慰道。他捡来两块碎石分别垫在钢板的两角,如果不抬高另一面的高度,他一个人只能从一边蛮力抬起的话,另一侧钢板的尖锐部分就会插进这名手下的右腿,在这种恶劣境况下,当场截肢无异于宣告死亡。 “你叫什么名字?”冷山担心手下昏迷过去,便一边与对方交谈起来:“以前在蚩没见过你。” “我……我叫周坤,刚从z城调过来。” 冷山嗯了一声,脑海里闪过许延开朗单纯的笑容,他道:“z城条件是不好,常年风雪。” “是啊。”周坤原本已经在昏迷的边缘,但听冷山说起这个,那张黝黑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祈望,他说:“我老婆和孩子也不喜欢z城,我就等着来r市安定以后,就把她们接过来。” 冷山找到了第二块体积合适的石头。 与此同时,第三声爆炸的巨响也从不远处传来,这次应该是辅助车间。冷山没什么反应,冷静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冷少,您先走吧,这里太危险了,下一次说不定就是这个地方爆炸。”周坤勉强地笑了笑,道:“就算您救我出去,我这双腿估计也废了,活着没太大意思的。” 冷山将石头垫在钢板底下,调整好位置。 “你有什么心愿吗?”他转而问。 周坤愣了一秒,涣散的眼睛重新聚焦,他嗓音极其粗哑,缓缓说:“让我老婆孩子在r市过上好日子。” 在周坤回答的一刹那,冷山发力将钢板以最快的速度抬起—— 但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全身攒的力气霎时没了用武之地,想象中的重量像突然蒸发了一般,随即,他在自己的手边看见了另一只手。 那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暴起,有一处擦伤格外惹眼。 刚才事态紧急,他竟失了警觉,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是什么时候到的,此刻那人几乎贴着他的肩胛骨,那只抬着钢板的手就好像将他揽在怀里一般。 ◇ 第68章 “别害怕” 第112章 冷山默默松开已经不需要他的钢板,从楚轻舟身边平移退开数步。 楚轻舟把周坤从地上拉起来,将对方的一只胳膊挂在肩上,回头去找冷山,结果一转身发现冷山离自己十丈远。 …… 他在一片废墟中看着冷山,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言语。 片刻后,咔嗒—— 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突兀地响起。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楚轻舟的视线落在冷山握枪的手上。 在地下暗河时,两人全身上下都被水浸湿了,冷山额前的碎发还挂着水珠,他眉目清疏,令人看不真切眼底的神色。 声音里却是浓烈地,丝豪不加掩饰的戒备:“你跟踪我做什么?” “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楚轻舟穿着一件黑色的作战服,湿透的衣襟紧贴着并不夸张恰到好处的肌肉,勾勒出精悍利落的线条,那双长腿包裹在战术靴里,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当下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中给人无形的压迫与被引领的错觉。 他没有因为冷山表现出的敌对行为而紧张或恼怒,反而朝冷山走了过去,道:“我不是来害你的,如果这炸弹是我埋的,我现在还回来做什么?和你一起死在这里,还是来确认你死绝了没有?” 冷山敛着琥珀色的眸子,像只应激防御的野猫。其实对于楚轻舟最后一句话的说法,他并不是没有猜测过这种可能。 但又觉得这个行为有点愚蠢。 楚轻舟虽然坏,但并不十分愚蠢。 冷山思索了几秒后,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他们一路逃出了工厂一层来到了室外,前方二十米就是工厂出口的铁门,身后的区域爆炸紧随其后,不断传来震耳的轰炸声,脚底的震爆感也愈发强烈,就在他们即将踏出铁门的刹那—— 轰隆—— “周坤!”冷山的声音在爆裂的噪音里消散。 距离他们最近的工厂一层在此刻爆炸,楚轻舟和冷山一路上顾着避开随时坍塌滚落的碎石,在爆炸的一瞬间,反而是被扛在楚轻舟肩上的周坤率先发现了身后的危险,他用尽全部的力气先将楚轻舟推开,又扑过去替冷山挡下了一块被爆炸的气焰冲击而来的石板。 灾难来临时并不会留有余地,男人鲜血淋漓的身体就这样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颈骨当场断裂,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火焰点燃了工厂里的汽油,二次爆炸紧随其后,一层的所有器械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不断坍塌。 冷山失了理智,返回朝周坤跑去,被楚轻舟拦腰抱住:“别过去,那边还在塌陷!” “我要去救他!放开我!”冷山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他拼命在楚轻舟怀里挣扎,但对方的怀抱仿佛牢笼,根本由不得他撼动分毫。 “他已经死了!”楚轻舟也不得不在爆炸的轰鸣声中怒吼。 凌晨4:48 分,天色破晓。 周坤的尸体很快被砸落的建筑物掩埋,永远留在了建安工厂,冷山眼眶血红,温热的泪水淌在楚轻舟手心。 楚轻舟狠下心拉着冷山逃出了工厂的铁门,与此同时,二层窗户的钢化玻璃碎裂,裂纹在分秒间生长蔓延,直至被连环爆炸的冲击屏击碎,随着一声玻璃迸裂的声响飞溅而来—— 楚轻舟当即将冷山扑倒,死死把对方护在自己怀里,数十片玻璃碎片顷刻间扎进了楚轻舟的后背,但他只闷哼了一声,整个人微微往冷山身上撞击了一下,接着,他将对方抱得更紧。 冷山被楚轻舟压在身下,一时不能动弹,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轻唤了一声:“楚轻舟?”声音轻而困惑,似乎不解的情绪大过担忧。 楚轻舟心中苦笑,强压下伤口的疼痛。 “你怎么样?”冷山最终还是问道,随即便想将人扶起来,但对方率先撑着地面站起来,声音暗哑,道:“我没事。” 4:49分。 ‘天使’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漆黑的机身出现在青灰色的云层之下。 机舱门打开,小陈拿着扩音器嘶吼:“楚队!再往前700米就到安全区域了!” 他们在荒原上狂奔,身后是不断倾陨坠落的碎石与飞速崩裂的大地。 直升机没法穿进爆炸过后燃烧的高温气焰里,小陈只能在700米外的半空等待。 500米,小陈降下营救梯。 100米。 4:50分,工厂地表下一半区域的th7在此刻一齐爆炸。 10米。 0—— 同一时间,‘天使’的营救梯离他们近在咫尺,楚轻舟竭尽全力伸手去够,在他触到梯绳的一刹,单手揽上身侧冷山的腰,手臂上青筋暴起,发力将二人提了上去。 也是在这个瞬间,小陈便以分秒不差的速度升起了营救梯的高度,他们在凶险无比的战场上配合过无数次,彼此默契地知道对方的极限在哪里,他知道楚轻舟不会失手,就像楚轻舟无需在此时指挥他。 ‘天使’与营救梯在楚轻舟拽住的当刻同时向上极速攀升了近10m。 与此同时—— 轰隆!!!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分贝都高。 一座庞大的工厂彻底坍塌,沦为炼狱。 三人的听觉几乎有短暂地停滞,耳膜充血,耳鸣仿若磁暴。 在惊天动地的巨响后,空气短暂地凝滞了一秒,紧接着,爆炸的冲击波以光速蔓延整片郊区。 第113章 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算安全距离了,但 th7的范围伤害实在是太大了,有一道气焰以极限距离朝他们翻涌过来。 冷山这次与楚轻舟同时察觉到了,他单手抓着梯绳,就要和楚轻舟调换位置,本能地挡在对方身前,但楚轻舟就像提前预知了冷山的行为,他动手扳过冷山的肩膀,将冷山毫不留情地禁锢在了自己怀里,冷山在这一刻几乎以为自己的肩膀要被掐脱臼了,但紧接着,那只手松开了他,随后轻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人气息血腥翻涌,声音却沉而坚定:“别害怕。” 4:52分。晨曦透过铅灰色的云层。 “唔……”整道气焰涌在楚轻舟本就伤痕累累的后背,他强忍着喉间的腥甜,但还是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失力,不受控制地微微靠在冷山身上。 有零星几滴鲜血溅落在冷山白皙的耳廓上,还有一些将冷山右肩那道鞭痕染得殷红。 狭长蜿蜒的水蛇添了点睛之笔,活色生香,美艳而诡谲。 没人知道冷山在这一刻脑海里想了些什么。 ‘天使’在气焰的冲击下剧烈地晃动着高速驶离,漆黑羽翼之下是爆炸的火光,橘红色的烈焰冲至高空,整座工厂终于在须臾之间化作废墟。 火光蔓延,树木摧折,荒芜的郊区在一夕之间成了烈焰焚烧的刑场。 营救梯收回机舱里,在被拉上舱门口的那一刻,强撑着的身体机能终于到了极限,楚轻舟霎时失去了意识。 冷山抱着昏迷的楚轻舟,轻轻放在一张折叠床上,让对方侧躺着。做这些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楚轻舟的脸上,神色却是清远淡漠的,就好像眼前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那双浅色眼睛眼底的迷惘困惑与眼尾亮闪的泪迹,怎么藏都藏不住。 “楚队!!”小陈从没见过楚轻舟受这么重的伤,他驾驶着’天使’都有些分心,回头看了好几眼。 “冷山,求你照顾他一下,我得开天使,实在分不开身。” “左边椅子底下有医药箱,里面应急止血的药物应该都有,你直接给他用就行。”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一定要完成各自的宿命之后才能谈论厮守 那他们愿意等 —— 冷山并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重新爱上楚轻舟,他们的爱从来不是亏欠或拯救 冷山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世外而冷情的少年,他没有自己的道,他生于群山,长于草原,他那时只见过山,那么见山,就是他的道 他不会炽热地爱上谁,也不会极端地憎恨谁 他在没出草原时,将唯一的热忱献给了楚轻舟 后来离开了草原,他成长了很多,开始有了更为具象强烈的自我意识,他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摇尾乞怜而毫无底线地施舍,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恶意而一蹶不振 他曾经是真心喜欢过楚轻舟的,但那些伤害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他不恨楚轻舟,但目前来说,他还不能遗忘那些痛苦 ◇ 第69章 “不熟” “好。” 其实即使小陈不说,冷山也没准备见死不救。 他拿出医药箱,脱下楚轻舟的上衣,上衣已经被血浸透了,即使衣服是黑色的,也已经洇出了大片猩红的血迹。 冷山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处伤口,才将衣服脱下来。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亲眼看见那些伤口的时候,冷山的心还是抑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楚轻舟的背部满是触目惊心的伤,十几片玻璃碎渣插在肩胛骨上,还有不同程度的灼烧伤,那些伤痕纵横交错,最严重的两处,一处在背脊左上方,那片玻璃面积最大,距离心脏最近,还有一处是被炸弹的热浪冲击的烧伤,在腰侧,深可见骨。 冷山掩下心中翻涌而来的情绪,为楚轻舟一点一点消毒伤口,期间楚腩沨轻舟始终没有醒过,那双平日里总是锋芒毕露的眉眼紧闭着,本就冷白俊美的脸上失了血色,却又沾染着血污,仿若神圣的神像下场厮杀,浴血而又令人无法亵渎。 冷山明知此刻对方毫无意识,即使下手重了那人也不会有痛觉,但他下意识将动作放得十分柔缓,在他取出最后一片玻璃碎片时,楚轻舟蹙了蹙眉,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冷山停了动作,凑近观察了楚轻舟一会儿,片刻后发现对方并没有转醒的迹象,才继续清理伤口。 “冷山,楚队怎么样啦?” “他醒了吗?” ‘天使’已经驶离郊区,小陈终于得以喘一口气。 “还没有。”冷山说。 “呜呜呜,楚队你别死啊!我没你不行的!”小陈夸张地对天哭喊:“你要是就这么没了,留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在世界上吗!那我还不如以身殉职呢!” 演戏的成分大过真情实感。 冷山:“……” “你放心,血已经止住了,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死。”冷山朝直升机的窗户外看了一眼,空气稀薄,云雾翻涌,十分钟一次的剧烈颠簸…… 高度应该在7000m左右,这样的高度大概率是为防止被人发现或被定位器追踪。 他问:“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小陈不假思索:“当然是去医院啦,虽然我知道楚队命硬,但毕竟伤这么重,还是去看看放心。” “嗯。” 冷山应完话,重新垂下眼睫,拿纱布为楚轻舟包扎。 第114章 但没一会儿,他就发现包扎伤口比清理伤口还要费劲,因为他必须得用纱布将楚轻舟整个背缠绕起来,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将昏迷的人放在自己腿上,然后揽进怀里,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冷山没做太久的思想工作,毕竟楚轻舟的伤不能耽误,只不过他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格外小心,既是怕弄疼了对方,也是怕对方忽然醒来,场面尴尬。 楚轻舟的脑袋枕在冷山腿上时,他手中的纱布尾巴不小心轻扫在楚轻舟的脸上,那人眼睫颤动了一下,冷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如果这时候这人醒过来,就着这个姿势与他对视的话,他不能确保自己会不会把这人的脑袋从腿上扔出去。 但幸好楚轻舟并没有真的清醒。 冷山以这个暧昧别扭的姿势终于为楚轻舟包扎完了伤口后,便立刻将人挪回了折叠床上。 但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对方清朗的眉目上,他迟疑了一会儿,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明意味的怅然,片刻后,他将纱布用矿泉水打湿,为楚轻舟擦去了脸上的血污。 于是楚轻舟在意识模糊之间,看见的便是冷山近在咫尺的脸。 “不准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冷山的手腕,虽然这一抓力道不足,毫无威慑。 冷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毫无预兆地对上了楚轻舟的视线。 * “你是谁。”磁性而凛冽的男声在这一刻与几年前的初次见面重叠在了一起。 原本昏迷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掀翻在地,三棱刺已然抵在他的脖颈上。 “但你要是招了,我现在就放你走,怎么样?” * 这双乌黑锋利的瞳孔与当年一样,冷山从这双眼睛里看不见一点审视以外的东西。 冷山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会如此清晰地记得与楚轻舟初见的每一幕。 这个人也是像现在这样遍体鳞伤地倒在他怀里,随后恩将仇报地掐着他质问。 只不过手里没了那把见血封喉的三棱刺,这个人的目光里似乎也参杂了一些别的什么。 冷山不愿去深究。 眼前的风雪山神庙逐渐化为幻影,直至消失不见,初见的楚轻舟与机舱里的身影合二为一,重叠在了一起。 “松手。”他冷硬地说。 楚轻舟沉潭般的眼睛紧盯着冷山,似乎脑子还没从昏迷中开机,他没有立刻听从冷山的话。 冷山无奈,无声叹息,果然,这个人即使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也怕自己这个‘犯罪分子’畏罪潜逃。 他轻易地甩开了楚轻舟的钳制。 语气不太好:“楚大队长是做梦了吗,我在你的直升机里,能走去哪儿。” 楚轻舟愣怔了一秒,环顾了四周,直到看见小陈才仿佛松了口气,从那时命悬一线的危机中抽离了出来。 “对不起……我刚不是……” 他刚醒来,声音还有些微弱嘶哑,听上去倒是格外真挚。 冷山却不为所动,他冷声打断道:“不用解释。” 楚轻舟被一通冷言冷语凶了,却并没有反感或生气的情绪,反而眉眼还舒展了些,他苍白的唇角微微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抬手抚上了冷山的眼睛。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冷山还未褪尽殷红的眼尾。 “你刚才为我哭了吗?” 冷山在这一刻仿佛被人定身了一般,无法动弹,他躲不开楚轻舟的手,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积压已久的情绪似乎找不到一个宣泄口,全部赌在了心脏,他无法在此刻做出任何理智或不理智的决定。 但那人又说。 “你别怕。” 冷山眉目间尽是迷茫,但在这顷刻间,他忽然在楚轻舟眼里看见了某种复杂而隐秘的东西一逝而过,他反应过来这个人在说什么。 他声音轻而平静:“楚轻舟,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楚轻舟却闭着眼,缓慢地摇了摇头,他说:“我是说,你别……害怕我。” 冷山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曾经确实害怕过楚轻舟,也曾经在心里期待过这个人像眼前这样温言软语地和他说话,而不是动辄质问甚至用武力胁迫他。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回不到三年前,也不想回到那个时候。 他垂下眼睛,伸手试了试楚轻舟的额头,果然烫得不太正常,他道:“你发烧了。” 腩沨  他从药箱里翻出退烧药,开了瓶矿泉水,递过去,说:“温度太高了,得吃药。” 须臾。 “你喂我。”楚轻舟心安理得地躺着。 冷山自问足够善良,他怕楚轻舟太过虚弱打不开瓶盖,还特意将矿泉水打开了给对方,没想到这人还能对他颐指气使。 他无动于衷,冷漠地看着楚轻舟。脸上写着,爱吃不吃。 “……”楚轻舟微弱地说:“我伤口太疼了,动不了。” 冷山微微挑起半边眉尾。 “真的……” 冷山将楚轻舟从床上扶起来,让人倚坐着。 “我手用不上劲……” 冷山皱了眉。 “你现在的温度起码接近40,如果再不吃药很有可能烧成残障人士。” …… 楚轻舟已老实,道:“那好吧。” 他伸出手,期间充满十足表演痕迹地颤抖了两次,停顿了3次,还战术性咳嗽了一声。 第115章 冷山看不下去了,拿着药和矿泉水就要喂进楚轻舟嘴里。 直升机却在此刻剧烈颠簸了一下,冷山随着机身晃了晃,药是喂进去了,但手却按在了楚轻舟的伤口上。 “嘶!……”楚轻舟猝不及防地被剧痛袭击,痛地叫出了声。 冷山一脸无辜,语气却绝无诚意:“抱歉。” “还要我喂吗?” 楚轻舟还没回话,小陈扭过头,大声道:“队长你终于醒啦!” “呜呜呜我刚才担心死你啦!” 楚轻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的目光依旧在冷山身上,意有所指地道:“你真的担心我吗?” 小陈热烈回应:“当然啦!你怎么能质疑我对你的真情实感呢队长!” 楚轻舟只清醒了没一会儿,身体便再度支撑不住了,重新躺回了折叠床上。 体温还没有降下来,他被烧得半梦半醒。 “队长!还有半小时就到了!”小陈安静了没几分钟,说:“你千万要坚持住啊!” “他的烧还没退。”冷山看了沉沉昏睡的楚轻舟一眼,说:“让他睡吧。” 冷山在确认了身上唯一还在的通讯仪器——手机,也已经彻底损坏后,便安静地坐在直升机的窗户边,看着窗外变幻的云层。 中途,他给一直在驾驶直升机没休息过的小陈递了一瓶矿泉水。 小陈就差把矿泉水灌在眼睛里,给冷山当场表演一个痛哭流涕,他做作地吸了几下鼻子,用充满浓烈情感的语调说:“呜呜呜冷山宝贝,你人怎么这么好!” “我真是太爱你了!” 冷山有些不适应这种生物,这大概是他这三年以来面对过形形色色的人之后,唯一的物种盲区。 他顿了顿,难得有些腼腆地说:“不客气。” “嗯嗯!”小陈狂点了几下头,紧接着,露出了星星眼和蜜汁笑容,说:“你可以喂我吗?” 冷山:“…………” 不是,这是山峰的特殊癖好吗? 冷山的表情僵硬了片刻,随即礼貌地拒绝了小陈:“抱歉,我不太习惯喂人喝水。” “啊~” “那~好吧~” 接着,小陈轻车熟路地单手拧开瓶盖,将矿泉水喝了大半。 冷山正要回到机舱,小陈忽然道:“对了冷山。” “嗯?” “你喜欢楚队么?” 冷山的脸半隐在机舱的阴影里,神色不明,片刻,冷感的薄唇只吐出两个字。 “不熟。” ◇ 第70章 “你说,我听着” r市,嘉康私人医院。 “你们到底谁是伤者的家属?”一名年轻的护士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小陈第三次转头看向冷山,冷山依然靠着门框,一言不发。 他只好露出招牌的亲切讨好式笑容,对护士说道:“腩沨医生美女姐姐你好,我是伤者的家属,您和我说就好。” 年轻护士道:“你是伤者什么人?” “伤者失血过多,烧伤处有感染的迹象,目前生命体征没有大碍,但还是需要尽快进行输血。” 小陈:“我是他……呃……弟弟!” “那过来签一下字。” 护士递给小陈一支笔。 但在看见名字时皱了皱眉,问道:“你们不是同姓?是表兄弟还是只是普通朋友?” “你们有血缘关系吗?” 小陈有些支吾,护士补充道:“没有血缘关系的话,你的签字是不具备法律效益的,我们这边没办法通过。” 小陈圆滚滚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忽然,他朝年轻护士走了两步,打了个靠近耳语的手势,护士半信半疑,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上去。 小陈耳语道:“哎呀,其实那什么,我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但就是……我是私生子!” 年轻护士顿时睁大了眼睛,表情在一秒钟变幻了三次,最终停留在恍然大悟和鄙夷交杂的神色上。 深挖八卦是每一个吃瓜群众的必经之路,护士小声问道:“那旁边那个一直冷着脸的是……” 小陈露出为难的神态,但愈发激起了护士的好奇心,哪个刚毕业来上班的打工人能拒绝吃瓜的诱惑? 而且还是吃一个超级大帅哥的瓜。 “唉,其实,他是我的亲弟弟,我们两个私生子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过得十分凄苦啊!” 说完,小陈脸上猝然露出阴暗与嫉妒,阴测测道:“其实我们今天都不想把这人送来医院的。” “你看,我弟弟到现在都不开心呢,他本来就强烈反对我救他……” “唉,我们巴不得这太子爷死翘翘,说不定我爸就能把财产都给我们两个花啦!” 年轻护士听了这话立刻义愤填膺起来,现在的私生子都这么嚣张了吗?!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她秉承着最后的职业操守没有当场骂出口,只一把抢过签好字的术前协议书,也不再追究法律是否生效了,只严肃冷静地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安排手术。” 年轻护士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最好的床位留给这位可怜的正统血脉。 楚轻舟在病房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病房里的色调是浅蓝色的,窗户留了一条缝隙,床头的一盏阅读灯亮着温馨的暖光。 没多久,病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第116章 小陈朝里看了一眼,见楚轻舟醒着,立刻蹦跶到床前,哭诉道:“楚队,你睡了好久哇,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轻舟像看亲儿子一样欣慰地看着病床前的小陈,满眼慈爱道:“我没事了宝贝,别演了。” 这时,一名护士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杯棕色的液体,在视线瞥见小陈时,脸上露出了一丝隐晦的嫌恶,但转而便尤其温柔地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朝楚轻舟和善一笑,道:“楚先生,这是您的药,您趁热喝哦。” 楚轻舟深邃的瞳孔闪过轻微的诧色,但面上云淡风轻,绅士颔首道:“谢谢,麻烦您了。” 看向小陈的眼神却仿佛在说:这家医院还有售后泡药的服务?? 等护士离开后,楚轻舟看向一旁贴着墙角装不存在的小陈,说:“这家医院医护人员的素质出奇的高啊。” “不过,他刚才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 小陈斜过来一只眼睛,说:“是嘛,嘿嘿,你是不是看错啦?” “不可能。”楚轻舟对自己的观察力很有信心,他分析起来:“她刚才看我的眼神里不仅有同情和怜悯,还有一点探究的意思,但克制得还算好,并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 “说明她并不是一个没有职业道德或恰巧心情不佳的人。” “但她在看你的时候,明显表现出了不满,甚至还有种……惩奸除恶的气势。” 小陈抓着脑袋:“这个嘛……” “当然,”楚轻舟在确认了药里没有下毒后一饮而尽,慵懒地靠回床上,说:“也有可能是我太过英俊,让人心动了吧。” 小陈本想糊弄过去,但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什么意思?!” “我难道不貌美吗?!” 楚轻舟反问:“那她为什么区别对待?” 小陈脱口而出:“那是因为……” 话音戛然而止。 楚轻舟却不放过了,严肃道:“说完。” “因为……”小陈声音渐弱,将每个字含混在嘴里,一连串快速道:“我和护士长说我是你家的私生子。” 楚轻舟:“……” “我估计这层楼的医护人员应该,都~传开了吧~” “所以按照我分析,我怀疑她给你泡药是因为,怕药经了我的手给你下毒!” “嘿嘿嘿……呃啊!”小陈踮脚躲开楚轻舟袭来的一掌。 楚轻舟舌尖顶着腮荒谬地笑了两声,他们之间相互整蛊也习惯了,他没放在心上。 “行吧私生子。” “反正你没抹黑冷山就行。” 小陈跟着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随即极快地说:“也抹了。” 楚轻舟的笑容凝固:“什么?” 第五次。 冷山疑惑地看着护士离去的背影。 这是第五次,有医护人员在经过他身边时,用充满恶意的眼神扫视他。 第三次的时候最为严重,他站在走廊外面晒太阳,难得放松身心,那名年轻的护士长不知从哪扇门里突然出现,朝他脚边泼了盆水。 冷山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裤脚和鞋子,陷入了短暂的反思。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大概内容关于:豪门私生子,蓄意谋杀,刺杀未遂,纵火案,拦着哥哥见死不救,年纪小心肠坏,长得帅也得进监狱…… 他没多想,也没往心里去,毕竟人家不是在说他。 并且冷山也并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即使受到这样的待遇,也只是有些莫名其妙。 大概是她们最近听说了那么阴暗凶残的事情,心情不好吧,冷山想,只不过恰巧将情绪发泄在他身上了。 也情有可原。 “出卖我的爱……”手机铃声在病房响起。 小陈起身说:“楚队,外卖到了,我下楼拿一下。” 在走到一楼大厅时,小陈与一名身形高挑消瘦,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撞了一下,那名医生面容斯文,戴着一副银框眼镜,在撞到小陈后说了声不好意思,便立刻朝前方走去,看上去似乎很着急。 小陈职业病地回想男人身上的细节,白大褂很新,像是刚领到一次都没下过水,胸前的名牌是两个字的,姓殷,后面一个字他没看清。 殷姓并不常见,可他一时半会儿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在哪里见过。 小陈手里提着一碗牛肉粉坐在楚轻舟床前,殷勤地说:“队长你看,我特意给你买的粉!” 楚轻舟倚在床背上,瞥了眼小陈手里热乎乎的牛肉粉和外卖标签上距离此地五公里的店铺名称。 讽刺道:“啧,某人刚到手的宵夜就这么做了顺水人情,怪可惜的。” 小陈被一眼戳穿也丝毫不见尴尬,笑嘻嘻将牛肉粉递到楚轻舟面前:“我的宵夜就是随时准备为你上贡的嘛,队长请笑纳~” 楚轻舟闻着香气四溢的牛肉粉忍俊不禁,黑沉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狡黠,转而无奈道:“我一个刚从手术室出来的伤患,你确定让我吃这种重油重辣的垃圾食品?” 小陈懵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楚轻舟:“你还是我的楚队吗?” “什么时候这么娇气了?!” 他们受过大大小小的伤,身体素质糙得跟熊一样,早就不讲究忌口这个环节了。 楚轻舟更是,曾经刚从手术室出来,就拔了营养液救人去了。 第117章 小陈一时间匪夷所思,直到楚轻舟战术性咳嗽了两声,说:“冷山走了吗?” 他骤然顿悟,高声道:“哦!!!哦那个!” “哎呀!楚队!你怎么全都吐出来啦?!” “吃不进东西可不得了,不会是手术后遗症吧!” 小陈是个敬业的演员,牛肉粉就这么撒了出来,虽然只撒了些汤汁,粉是一根没掉。 他在走廊上找到了一直静静等着,并没有离开的冷山,将事情‘描述’了一通,带人进了病房。 楚轻舟是个有天赋的演员。 冷山在踏进病房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地上残留着打翻的汤汁,楚轻舟脸色苍白,半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张餐巾纸,竭力弯腰去够地上的狼藉,似乎迫切地想要清理掉,却又因为太过虚弱而无法办到。 而在他听见动静,与冷山视线相撞的一息,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欲盖弥彰的惊慌,仿佛生怕被冷山窥见这一切。 冷山停在床前,足有半分钟都没有开口,直到楚轻舟和小陈心虚地对视了一眼,心道自己的演技应该没有差到被顷刻看穿的地步吧。 “我帮你叫医生。”冷山凛然的眸子迎上楚轻舟的目光。 楚轻舟连忙摆了摆手,说:“不用,我……还能坚持。” 良久的静默后。 “伤口还没恢复,就不要吃这些辛辣的食物。”冷山最终还是交代了这么一句。 楚轻舟的心脏豁然得到慰藉,眼里重燃起星火。 冷山至少还是关心他的。 小陈一拍脑袋,影帝上身:“哎呀,都是我不好,都忘了楚队身上有伤这事儿,还是冷山你上心~” 冷山神色并无多余的情绪,只说:“我该回去了。” “等等。”楚轻舟叫住了他,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小陈见机行事,此刻像透明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挪出了病房,将门带上。 伶仃月色从窗户缝隙里洒落在病床上,病房里只剩下楚轻舟和冷山两个人,一坐一站,被月光与灯影分割成楚河汉界。 落子却是相顾无言。 一息寂静后,楚轻舟终是率先推了棋局。 “你在医院等到现在,是因为我……” 冷山没等楚轻舟说完,便道:“有些事,我想还是要说清楚。” 楚轻舟霎时在床上端坐:“你说,我听着。” ◇ 第71章 掠夺一弦月 “那75公斤fentanyl不在我手里,我找到地下河的时候,东西已经不见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看见了。” “我知道。”楚轻舟口吻轻柔,与初见时咄咄逼人的架势判若两人。 但冷山的神色始终平淡,似乎并不在意楚轻舟态度的变化。 他说:“至于样品,我也没有要从你那里抢回来的意愿,这点你可以放心。” 楚轻舟急忙说:“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没有怀疑你……” 冷山清冷的眉目间光彩极淡,仿若天地间的清风拂过兰雪,一齐落在那双眉眼上,俊美清疏到了极致,寒得令人不敢靠近。 他平静地打断道:“既然这样,我希望楚队长以后不要再针对我了。” 拦截信号,跟踪通讯器,在调查到冷山接取的任务后,提前调取建安工厂的数据库……这些事情确实可以称得上是针对。 楚轻舟想要解释:“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 ”可话到了嘴边,却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底气不足地说:“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才跟过去。” 冷山偏过头看向楚轻舟,眉心微蹙,似若一怔,转而倏地笑了,这一笑粲然明媚,眼底却尽是怅然若失的嘲弄,笑意也冷若霜雪,相当微茫。 仿佛冷不丁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担心我?”他压抑着叹息了一声,大约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片刻后,才轻声道:“楚轻舟,你能做的我做不了,我能完成的事情你同样也做不到。” “我曾经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冷恪清,但这些年我慢慢琢磨透了蚩的内部结构,我知道,就算你们能成功刺杀他,但如果他不明不白得死了,只会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他停顿稍许,说:“但我想用自己的方式为我养父母报仇。” “我不会妨碍你想做的。” “也请你不要阻拦我。”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将自己内心的夙愿剖析在人前,而这么做却并非因为对方是他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或……比肩而立的爱人。 他说出这些,只是因为他在向一个难缠又强大的敌人妥协,或者说,是一种示弱与让步。 从他们在雪山重逢之后的这一切,太讽刺,也太荒谬了。 冷山每说一个字,心脏都像被人揪住一般疼痛一次,心底的悲凉也在无限蔓延,但他还是无比冷静地将这些话传达到了楚轻舟耳边。 那些曾经对眼前这个人的向往与思慕,在被他一点点亲手弄碎。 而他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永远不可能爱上他。 “冷山,我已经离开山峰了,我以后可以和你一起面对未来发生的所有事。”楚轻舟自从被山峰选中,在岛上浴血厮杀出来,又经历了父母的意外身亡之后,他便无法和正常人一样感知情感上的钝痛,他只觉得呼吸不畅,身上的伤口也像失去了知觉,但很快,他在冷山这段话之间警觉地捕捉到了什么,他有些慌乱地解释:“你是不是因为那次在禁闭室里我那样对你,你记恨我了?” 第118章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次我是想找机会保护你的,那座大楼里全是无死角的监控,如果我们的行为有任何异常,你就会被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即刻击毙。” “我想带你走的,我……” 冷山没再给楚轻舟解释的机会,他面露讽刺,声音却轻:“嗯,我知道。” 楚轻舟难得地没能隐藏住情绪,他脸上是明显的诧色,怔了一瞬,说:“你知道?” 冷山轻笑了一声,继而道:“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楚队长,你……”他略微停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措辞。 少顷,他唇角微微上挑,道:“你身在当时那个位置,做许多事都是迫不得已。” “所以我从没有因为你曾经对我做的事情,而怨恨你。” 他站在床边,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楚轻舟身上,并无逃避:“但我忘不掉。” “就像……”冷山斟酌了一下,说:“就像你和小陈,你们之间是互相无条件的信任,这些都是无需质疑无需确认就能感受到的,你们之间的默契别人取代不了,你们是彼此了解,也是彼此认同的。” “而你对我……” 他道:“哦,不,是你和我,永远都不可能像你和他一样。” 楚轻舟的脑子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触发了被动技能,他的弹幕开了,第一反应是冷山在为他吃醋。 但他现在不敢这么想,更不敢这么问冷山。 他清晰地意识到冷山说这些话时态度的决然,并且说出这些话的出发点并不是吃醋这样简单易解的心结。 他这一生面临过许多危难的时刻,却从没真正怕过什么,但在这一刻,他却第一次有了害怕的东西,他惧怕冷山就此离开,在他还没完全看清自己内心情意的时候,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在建安工厂爆炸的那一瞬间,他猛然意识到冷山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将冷山护在怀里,感受着对方还在跳动的心脏,还温热的身体,便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怀里的人能活下去,他做什么都好。 “你和小陈不一样,我和他是兄弟,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我们关系确实很好,但我……”他的形象在各色的场合里总是以千人千面的形式表现演绎出来,他头一次试着袒露心扉:“但我不会在没见到他的时候想他。” “也不会像担心你一样时时刻刻担心他的安危。” “冷山,其实我们只是选择的道路不同,但为什么不能殊途同归呢?” “我现在离开山峰了,不会再受他们的掣肘,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情。” “你……”楚轻舟的目光穿过朦胧虚无的月华,直视进冷山的眼里,他说:“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冷山有一霎那间的恍惚,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画面,竟成了现实。 楚轻舟不再对他急言令色,而是像现在这样温柔地询问他,尊重他。 但他终是摇了摇头,沉静地说:“楚轻舟,不是我不信你,是你不信我。” “你从没有完全信任过我。” “你所谓的‘和我一起’,不过就是因为你通过分析我的种种行为,验证出了一个安全指数相对较高的结论,而现在的我,还算满足你的道德下限。” “你对我态度的变化,是基于你的这个论证而生的产物,并不是你……” 并不是你情感所趋的导向,也不是你舍弃牵绊的选择。 冷山想,而他不需要这样理智的,权衡过后的爱。 “你今天能和我冰释前嫌,我并不质疑。”他言语轻柔,像是上位者的宽宥,又像是冰冷的裁决:“但我也完全相信,你会在我们的利益,道德,或最终取舍再次发生冲突的时候。” 冷山声音有些许沙哑:“把我丢下。” 楚轻舟彻底定住了,他哑口无言,心脏犹坠冰窖。 这番话明明充满了委屈的意味,可冷山却说得极为轻巧,并无酸楚,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冷山当初面对那些事情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曾经是那样翻脸无情的吗? 他曾经是那样冷血残忍地对待冷山的吗? 一阵寒风从病房的窗户缝隙里涌进来,冷山朝窗户那边瞥了一眼,视线又落回到楚轻舟裹满纱布的身体与并未盖好的被子上,须臾,他抬腿走到窗边,将那道缝隙合上。 修长的身影彻底隐没在黑暗中,少年的个子蹦得很快,他这些年长高了不少,与楚轻舟站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比对方略微矮上一点。 楚轻舟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低沉悦耳,带着真心实意却姗姗来迟的愧疚:“对不起,以前那些事都是我不好,我不否认,也不狡辩,但在草原上我对你的承诺,现在依旧不会变。” 冷山无奈又似忧愁地轻哼了一声,他来到床边,整个人陷在月色的阴影里,他倾身弯腰,贴近楚轻舟的耳侧,并无暧昧地低喃:“其实我后来想过了,不论是三年前在西北草原的你,还是在r城山峰禁闭室里的你,一直都没有变,只不过是我没看清你而已。” “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也许都不是你的本意。” “但我那时候还是很难过。” “尤其是泰塔戈壁那一次,”冷山纤细白皙的指尖拎起被子一角,将原本滑落的被子提至楚轻舟胸襟,似有若无地替对方掖了掖,幅度小到令人难以觉察,却又是真真切切的一个动作。 第119章 他神色淡漠,唇齿间吐出这么一句:“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疼。” 楚轻舟在月色的明处,冷山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仿佛咫尺之间被勾勒刻画出的水墨剪影,那人的身子靠过来,离他极近,他僵硬地维持着挺直脊背的姿势,一时间竟不敢做出任何举动。 片刻,他败下阵来,伸手想要触碰冷山的脸颊,对方却仿佛提前识破了他的想法,在同一瞬间微微偏过头,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指尖在楚轻舟手腕脉搏处只停留了一息。 ◇ 第72章 告别 二人的微表情在此刻同时有了变化,楚轻舟眼底闪过蓄势待发的锋芒,他花了很大的意志力压下了在刚才那瞬间,就着对方的擒拿连人一同带倒进怀里的冲动。 而冷山则微微蹙起眉。 他实在不解,楚轻舟这个人是什么奇怪的体质,一个重伤昏迷失血过多的人体温竟还如此滚烫。 他几乎觉得自己被对方这滚烫的,强劲跳动的脉搏灼伤侵犯了。 他直起身,不动声色地后撤了半步,与楚轻舟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楚轻舟:“你……” “你听我说完。”冷山恢复了冰冷的模样,叙述着并不愉快的过往,眼底却只有漠然,仿佛被冰雪覆盖,无论楚轻舟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无法融化那层冰冷的霜雪。 “那些只是我过去的感受,但我现在已经不在意了,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 “我们之间,没有谁是错的,也没有谁的手是不沾血的。” “既然这样,谁都没有资格审判对方。” “所以之前你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我都不会记在心上,因为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我这样的人。” “你厌恶我的无知,厌恶我的血脉。” “你一点都……”他垂下眼睫,敛去了眼底的神色,说:“一点都不喜欢我。” “你可以为了你的队友引开敌人,可以为了人民随时牺牲,可以为了守护一片千疮百孔的土地付出一生,但你从没……”他顿了顿,还是轻声说了出来:“从没想过我。” 冷山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毫无温度,宛若西北边陲的风雪,吹拂过草原却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进入这双眼睛的主人的心。 “你对我的憎恶,就像你们山峰每一个人,对蚩的憎恶一样深刻入骨,我不会因为这个怪你,但也请你不要在做了那些事情以后站在我面前说你在意我,说我过去信以为真的承诺。” 楚轻舟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恍然意识到冷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仰头望着他,说出想要和他有个家的青涩少年了。 但令他彻底感到恐惧的并不是冷山的避之不及,而是冷山明知那次禁闭室时不是他的本意,却还是释怀了。 那么即使他告诉冷山他为他签了生死契又能挽回什么呢。 冷山已经不喜欢他了。 这是楚轻舟为这次对峙所下的结论,即使他万分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月色微动,窗前浮光掠影。 斑驳的光晕洒在楚轻舟缠满绷带的脊背上,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看上去颓废而萧条。 半晌,他轻声说:“是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小陈说得也许没错,他从来都是一个运筹帷幄的执棋者,锋芒毕露的利刃,他手里的刀,不可能在完成使命前藏锋入鞘。又何必对情爱抱有不切实际的欲望。 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爱。 他不能再让冷山为他难过了。 他下了决断,嗓音有些嘶哑:“就像你说的,我们不会殊途同归,也没必要……” “再有别的牵扯。”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 他的本意是让冷山远离他的生活,他不想让冷山卷入他们这些人血腥的纷争里,但自从那次冷山只身去洛城古道救他,宿命便将他们推向了同一条道路,再也回不去了。 冷山微微颔首,说:“谢谢,希望楚队长这一次遵守诺言。” 楚轻舟的目光扫过冷山冷感的薄唇,复又落在对方肩上。 他无意识地咬着犬齿,眼里却不再是滚烫的灼热。 他们隔着月色彼此相望,一明一暗,一高一低,一如当年在草原分别,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中间不再隔着烈焰,面前只有一捧虚无的光华。 但他们无论是谁,都不会朝对方靠近一步。 他们不像三年前分别时那样仓促而迷茫,或带着强烈的不甘与恨意,他们古井无波的双眸之间,仿佛印证着同一个答案。 这并不是一场风平浪静的较量,而是心意相通的告别。 更是两个身处深渊之人,试探之下的风暴。 如果一定要完成各自的宿命之后才能谈论厮守,那他们愿意等。 ◇ 第73章 对峙 冷恪清面无表情地睨着监测机画面里的人影,眸光森寒无比。 “冷总,对方隐藏得很好,反侦察能力也很强,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任何一点脸部特征,而且这人篡改爆炸时间的账户信息在海外,我们尝试追踪,但……都失败了。” “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手下看着冷恪清暴虐的眼神,生怕对方随时发难杀了他泄愤,他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拼命垂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120章 良久,冷恪清的指尖抚过案前的絮鹿角,眼底的厉色被更为晦暗的光压抑了下去,终于开口道:“罢了,h—n7的实验计划已经接近尾声,你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保证实验基地,实验品的安全,还有时刻监视殷文哲的动向,其他的事情都先放在一边。” “您的意思是……”手下有些意外,按照他们老板从前的性子,被人将了这么一军,即使付出与回报不对等的代价,也一定不会放过对方,不说找到那个人剁碎了喂狗,也得查出对方亲人逼迫那人现身。 但这次竟这么轻易就不追究了,他有些不敢置信,便多嘴问了一句。 冷恪清阴冷地瞥了手下一眼,道:“听不懂话么?我说不用追查了。” 手下忙不迭点头,说:“是,我明白了冷总。” 手下离开书房后,冷恪清的目光紧盯着屏幕里的人影。 画面里的人穿着一身全黑的连帽卫衣,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戴着一张特质的面具,遮挡住了全脸,并阻隔了监测机扫描视网膜的机会,他登陆控制台,入侵了th7炸弹的设定程序,并将爆炸的时间修改打乱,在4月12日凌晨1:07:28s从建安工厂的西南门离开。 这个世界上也许没人能看出视频里的人是谁,但冷恪清只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人就是这么奇怪,对于自己足够熟悉的人,即便对方伪装得毫无破绽,将自己包裹得再严实,但仅凭对方一个模糊的背影,或暗影下的身形,甚至一个十分微小的,下意识的习惯性行为动作,就能在顷刻间辨认出那个在自己记忆深处,旁人无法替代的模样。 冷恪清怒极反笑,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狗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下这些死不足惜的糟心事。 最终,他的视线移向一旁,书桌的一角摆着一只雕刻着墨竹的花瓶,花瓶里只插着一支花。 是支玫瑰。 但这支玫瑰的色泽有些奇怪,像是上了一层防止腐烂的保鲜剂,以维持着表象的艳丽。 冷恪清嫌恶地睨着半晌,不知在思量什么,片刻后,抬手将花瓶连带玫瑰砸向了桌案对面的书柜。 玻璃哗啦一声碎裂四溅,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玫瑰静躺在不规则碎落的玻璃片中央,其中一片花瓣被玻璃割伤,划出鲜嫩的殷红色,他凝了须臾,浅色瞳孔里这才散去了些许阴云,眼底多了一分暴虐的快感。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冷恪清:“进来。” 虞潇推开门,规矩地立在门边,说:“冷先生。” 冷恪清英挺的眉眼间浮漫出一丝讥诮,他半敛着眸子审视虞潇,道:“站那么远做什么?” “你不是向来喜欢做些逾矩的事?” 虞潇有些紧张,他直至今日都摸不透冷恪清喜怒无常的性子,只能朝前走了几步,试探地答道:“您找我来,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冷恪清看着对方无辜示弱的神色,只觉得面目可憎,他寒声问道:“4月12日凌晨,你去了哪里?” 虞潇闻言陡然一惊,瞳孔骤然缩紧,他在下定决心除掉冷山之后,便处心积虑地找寻合适的时机,自问那天的行动足够隐蔽,瞒过了‘蚩’所有的下属,没人能告到冷恪清这里,即使被查出蛛丝马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出现纰漏。 他是个孤儿,在地下黑拳场不见天日那几年是他全部的人生履历,这世上估计没人能对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有深刻印象,更别说是在阴暗无光的工厂里,那么一个包裹严实的身影,就算是他亲生父母来认亲,也认不出他。 不会的,即便是被监控拍到,冷恪清也不可能认得出那个人就是他。 这个人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怎么会确定是他呢。 虞潇想,冷恪清疑心深重,一定只是在怀疑试探他。 他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说:“冷先生,我那天一直在您枫林路的别墅里处理事务,没有离开过。” “哦?”冷恪清挑眉看着虞潇,说:“你的意思是,你在冷山去建安工厂的前一天夜里,乖乖待在别墅,哪儿都没去?” 虞潇屈起指尖,死死攥着掌心,不敢与冷恪清对视,低声道:“我……” 冷恪清语调彻底冷下来:“我最后问你一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th7炸弹的时间设定,是不是你更改的?” 虞潇心头剧烈一跳,他无法抑制地抬起头怔忪地望着冷恪清,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您……” 话音刚出,喉间便涌上一阵腥甜,冷恪清一脚踹中了他的腹部,他没有防备,被突如其来的力量轻易踹倒在地。 这一脚没有收力,甚至比在拳场与人搏命时的对手的力道还要重,虞潇只觉得胃部传来剧痛,五脏六腑都移位般得疼,他在冰凉的地板上蜷缩起身体,一时间无法动弹。 “咳咳……”他虚弱地咳喘了几声,唇边很快溢出血迹,想要爬起来,艰难地用手撑了撑地面,却被冷恪清一把掐住脖颈拎起来,狠狠掼在书柜上。 “我看你是疯了!”冷恪清猝然发怒,厉声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呃啊……”虞潇被掐得无法呼吸,胃部持续的疼痛也让他无力挣扎,他只能看着冷恪清近在咫尺的脸,那人完美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对他的厌恶。 第121章 而他也只看见了其中的厌恶。 以至于在这个人离开后,连冷山都看不下去,和他说了那些话…… 虞潇,你真傻,他三番五次放过你,又怎么会是真的厌恶你呢? 你好好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情,换做别人,他会怎么抉择? 就算是我,我想他大概也不会多问一句,而是直接一枪杀了我以绝后患吧?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觉得,他留你在身边惹下那些祸端,不是对你的纵容呢? 该说你自卑入骨,还是可笑至极? 但可悲的是他在冷恪清身边短暂而又漫长的七年里,从没有拥有过眼前人公之于众的爱意。 他们的爱扭曲而暴烈,伴随着不甘愿俯首称臣的偏执,渗入骨髓,连同血肉一起扎根在对方的心脏,一个拼命在伤害里求得那零星半点的爱,用尽全力卑微祈求,一个却拼命在爱里制造痛楚迫使自己放下爱,不择手段地极尽诋毁。 ◇ 第74章 凋零 偌大的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虞潇的呼吸声逐渐微弱,但这次,他却始终没有求饶。 窒息感每一秒都在递增,肺部仿佛被火灼烧,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直到视线模糊,由于视网膜充血,眼前成了一片殷红。 这是唯一一次,他选择了不遗余力地与冷恪清针锋相对。 即使代价是他的命,但如果不能让这个人多看他一眼,他这样的烂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就在虞潇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在冷恪清手里的时候,对方却稍松了力道,让他得以汲取到一丝空气。 “虞潇,你脑子是当初留下后遗症了吗?”冷恪清低沉的嗓音挟着怒意,每一个字都淬着恨铁不成钢的懊恼,唾弃道:“冷山对我来说就是个流着我血脉的容器,你以为你杀了他能得到什么?” “你到底在犯什么浑?!”冷恪清带着薄茧的指腹惩戒性地重重碾过虞潇唇角的血迹,复而紧贴着他的皮肤一路下滑,摩挲着他的脖颈,凶狠逼问道。 虞潇只觉得自己就连皮下血管都被这人捂热了,疼痛在灼烧感中蔓延开来。 他在听到这几句质问后,眼里闪过迷茫与一丝隐秘的光亮,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点希冀,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对方这几句话的意思,他怀揣着最后的祈愿,像个小孩子一样索求对方的认可,他强忍着喉咙撕裂般的疼痛,嘶哑着嗓音道:“在您心里,我比他……重要么?” 这下轮到冷恪清怔住了,他顿了片刻,紧接着荒谬地笑起来,都到了这个时候,虞潇不关心自己的下场,竟是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让人费解,但无论怎样,他都不乐意看见虞潇快活,他骗着虞潇,也骗着自己,眼底的凉薄宛若冰刃,一刀刀割在对方心上,他放开虞潇,抬起对方的下巴,声音残忍而轻佻:“怎么还不长记性呢,嗯?” “我早就说过,他不重要,但你,更是 一 文 不 值。” 冷恪清修长锋利的眉骨仿若刀刻,让本就薄情的相貌更添冷意,但他说这句话时却并非咬牙切齿,反而是温柔缓慢的,仿佛对虞潇的此番羞辱令他十分愉悦。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乎到了耳鬓厮磨的地步。 心中那点可笑的希冀最终还是被碾碎了。 半晌,虞潇垂下眼睫,乌黑纤长的睫毛鸦翅般扑了两下,遮住了眼尾的殷红,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您说得对,我是疯了。”他仰头望着对方,眼里的那一点光亮早已了无踪迹:“所以您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冷恪清挑眉,轻笑道:“杀了你?” “杀了你让你死个痛快吗?”他总能被虞潇轻易地激起逆反心理,他松开虞潇,对方踉跄了一下,捂着尤有红痕的脖颈,低咳了两声。 冷恪清只觉得那道鲜红的指印刺眼,便不再去看。 虞潇刚想要说什么,他的余光忽然瞥见脚底的碎玻璃,还有那支干枯的玫瑰。 他不顾对方的威压,径自单膝跪下,将玫瑰捡起来,轻轻拍去花瓣上的玻璃碎屑。 他声音有细微的颤抖和沙哑:“这是我送您的那支玫瑰吗?” 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但他一定要问。 冷恪清忽然心生烦躁,看向一旁,说:“不是,你送我的早扔了。” 虞潇的眼睛在瞬息间蔓延起水雾,泪水就要涌出眼眶,他却倏忽笑了,随即拿起一片碎玻璃朝自己脖颈上划,这个动作快而狠绝,没有丝毫迟疑或手软,当冷恪清抓住他的手时,碎玻璃已经将他的脖颈割出了一道血痕,鲜血很快将玻璃染得鲜红。 冷恪清怒意飙升,咬牙道:“想寻死?”他将虞潇的手骨折到一个近乎扭曲的角度,随着一声骨骼错位的声响,玻璃碎片应声掉落在地上,他贴近虞潇耳侧,道:“做梦。” 虞潇的手腕被生生折断了,他隐忍地轻哼了一声,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被冷恪清挟制着半圈在怀里,无处可逃,失去了最后的抉择权,只能问道:“那您准备怎么处置我。” 冷恪清眸色寒凉:“你毁了这次计划,害我损失惨重,还折了那么多条人命,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虞潇,我不杀你,我要让你比死还难受。” 虞潇脸色煞时白了,他心中隐隐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他又抱着最后一丝卑微的侥幸心理,认为冷恪清也许不会对他那样残忍,也许会看在这些年他在白日里为他厮杀卖命,又尽职尽责地在夜里充当对方泄欲对象的份上垂怜他几分。 第122章 但他想错了,冷恪清是个没有慈悲心的人,他从不怜悯任何人,也从来不会对他有丝毫怜惜,不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 他听见冷恪清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犹如恶魔的裁决:“你知道的,我折磨人的手段有多少,这些年你跟着我,应该没白学吧。” 冷恪清玩弄猎物般屈起指尖摩挲着虞潇的脸颊,问询道:“这样,你挑好不好?” * 幽暗的地下室里,红色水晶灯影的微光像一簇明灭的鬼火,映照在隔音墙满目的刑具上,黑色的大理石地板泛出微弱而诡谲的光晕。 虞潇跪在地上,双手被锁链分别吊捆在刑架两侧,他右手的手骨是断的,却被迫抬高,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垂软下来。脖颈上缠着一圈纱布,渗着殷红的血迹。 他垂着头,脸色苍白,神情恹恹地盯着地面上的光影,目光几乎没有聚焦,每喘息一次,便牵动胃部与手腕的伤,疼痛蔓延,他极力压抑着喘息,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冷恪清坐在对面的黑色沙发上,审视着眼前这个强忍着痛楚,却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分毫难堪的下属。 这人身手算得上绝佳,但身子骨却清瘦,看不出是个常年打斗的体格,受了伤又被这么吊捆着,也没有挣扎的意志,更显得孱弱可怜,精致阴柔的眉目下,挺翘的鼻梁上涔着汗珠,右手腕骨在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明明已经疼得钻心,却还在抑制着喘息的音量,生怕被自己听了去。 那张俊俏的脸上掺杂着的委屈和绝望,反而激起了冷恪清强烈的凌虐欲。 真有意思,他想,但凡这个玩具听话一点,他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随手取下墙上的一根马鞭,来到虞潇身边,用鞭梢抬起对方的下巴,目光里尽是轻挑与掠夺,居高临下道:“真漂亮啊虞潇,不得不说,你确实生了一张讨我喜欢的脸。” 虞潇意外地没有顺从冷恪清,他侧过脸,躲开了鞭梢,清晰锋利的下颌线条紧紧绷着,透出一股虚弱而又负隅顽抗的狠劲。 冷恪清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尾,并不介意这个被牢牢禁锢住的玩物偶尔展现出逆反心理,他转而低语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冷山死?” ◇ 第75章 星河 冷恪清柔声责怪道:“你看,闹成现在这样,多不好收场。” 虞潇静默了片刻,轻声说:“您对他,比对我好。” 真的是这样吗,他其实也不确定,但冷山身上流着冷恪清的血,光凭这一点,就让他嫉妒的发疯。 冷恪清听见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并且是有理有据地反驳。 他下意识就想骂虞潇愚蠢,但他怎么可能向一个犯下弥天大错的下属辩驳呢? 太掉价了,他冷恪清这辈子都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预料到你做的事情暴露之后,会是什么下场。”他掐着虞潇的双颊,道:“白养你这么久,怪可惜的。” 虞潇看着墙上沾满血污的各色刑具,眼里最后一丝光彩也黯淡下去,他的目光缓缓移到冷恪清脸上,说:“您就不能直接杀了我吗?” “我说过了,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冷恪清伸手抓着虞潇的右手腕骨,指尖似有若无地轻轻摩挲了两下,随即在瞬息之间收力,咔嚓一声,骨骼复位,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整个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由于疼痛来得突然,喉间猝不及防地溢出了一丝喘息,他无端皱了皱眉,说:“虞潇,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恨?” ——“潇潇,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很招人喜欢。” 两人欢愉时,冷恪清喜欢这样唤他的名字。 盛夏的月色流光溢彩,苍蓝色的帷幔映出两人的身影,冷恪清从身后环抱着他,掐着他的脖颈…… …… 晚风在窗棂间穿梭…… 他微弱祈求道:“先生,窗户……能不能…关掉……” 不出意外地,被那人无视。 …… “不准逃。”冷恪清生气了,他知道的,那个人生气的时候会下死手折磨他,刻意…… …… “我还没尽兴呢,跑什么。” 眼睛被那人拿什么东西蒙上了,视线被遮挡,他看不见,被剥夺了视觉,身体上的痛楚与快感被无限放大,他只能在这场噩梦里沉沦。 “潇潇好乖。” “真听话,”这是在冷恪清意兴阑珊之际,唯一愿意拿来哄他的一句话:“潇潇,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很招人喜欢。” 月辉盈满了星河,草原上燥热的风散去了。 五年前,在西北度过的那个盛夏,虞潇几乎每天都被那人以各种手段困在 * 只不过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俯视他的男人,以同样的口吻对他说出了类似的话,却是因为他的可恨。 可恨在哪里?几次三番害他的亲生儿子吗?还是胆敢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冷恪清从来懒得分清自己的情绪来自于什么,他只管向对方讨伐。 “选好了吗?”他威胁道:“不选的话,我就把每一样刑具都在你身上试一遍。”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不影响主线剧情 副cp的一些故事情节以及地下室这段会写在番外 这章不让过审 删减了很多呜呜呜呜呜 第123章 ◇ 第76章 暴雨 天气预报发布了橙色预警,r市即将迎来特大暴雨,庚明中学临时通知全校师生今天提前两小时放学。 下午三点,天色骤然变幻,云层倾塌下陷,在顷刻之间剧变成灰黑色,气温急转直下,暴雨来临前夕,惊雷响彻天幕,整座城市陷入在一片乌泱泱的浓雾之中。 裂变的天象之下,校门外的街道已经被人群和车辆堵得水泄不通,狂风袭卷树叶,刮擦在车前挡风玻璃上。 楚轻舟在车里熄了烟,目光越过人群,最终锁定在一个十分消瘦矮小的身影上。 “麻烦让一下。”车门口也堵满了人,一条长腿刚迈下车,就被几名不断往前挤的大婶挡了路,楚轻舟皱了皱眉,早知道接孩子放学比上战场还寸步难行,这活就应该交给小陈。 “快往前走啊!哎呦真是的!” “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我孙女还在等我呢!” 身后一名提着菜篮的大婶一掌推在他背上:“小伙子白长这么高,腿生锈了吗!” ……你腿才生锈了!楚轻舟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不见怒意,人群嘈杂,他也不得不提高音量:“阿姨,不是我不走,腩沨前面堵着呢。” 他倒也不是个守规矩的好市民,但这些年为人民服务惯了,在没有危险的环境下,总是习惯性保护和谦让弱者,从心理上就没有要与百姓争抢的念头。 “嗨呦,你这么排队得排到明年去,来来,看我。”大婶又推搡了他一下,随即提着菜篮,动作风风火火,极为敏捷地扒开人群,从人海之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路,畅通无阻地前进了十几米。 楚轻舟看着大婶离去的潇洒背影,默默惊叹。 这时—— 余光里再次出现了那个身影,他微敛了敛漆黑的瞳孔,而后换了一幅和蔼可亲的面容。 “沈茹,这里!” 站在庚明中学门口中央的女孩听见楚轻舟的声音,朝这边看过来,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担忧什么,但一声雷鸣恰巧在此时爆发,她受了惊吓,下意识就往楚轻舟这边走。 楚轻舟也穿过了人群,用刚才大婶的方法快速到达了女孩身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沈茹看上去比同龄人瘦弱很多,但眼神却透出一股比成年人还冷静几分的戒备。 作为一个才12岁,刚念初一的小女孩来说,有这样警觉的状态,只能是她的长辈曾经格外教导过。 楚轻舟并不意外,他弯下腰,温柔地笑了笑,锋利的眉眼含着毫无攻击性的温润,说:“哥哥是你爸的朋友,”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你看,这是你爸微信,他和我说他今天要抓个坏人,怕耽误了时间,所以让我来接你。” 沈茹圆滚滚的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似乎在认真鉴别其中的真假,半晌,她大概没看出什么不对,又道:“我爸确实很忙,但之前他都是让木檀哥哥来接我,我不认识你。” 楚轻舟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比想象中麻烦。 雷声轰鸣,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 他半蹲下来,仰头看着沈茹,切换了一个更能让对方放下戒备,获得信任的视角,道:“木檀哥哥今天也有事情,你要是不信,可以现在打电话问他们,好不好?” “手机给你。” 沈茹看着楚轻舟递去的手机,苍白的小脸严肃地凝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接过,几滴雨水从天而降。 “马上要下暴雨了,再不走可要淋雨了哦。”楚轻舟朝沈茹的书包微抬了抬下巴,说:“你的小猫这么可爱,淋了雨就不好看了。” 沈茹听了这句话立刻扭头看了一眼书包上的小猫,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只毛绒玩具,是常年见不到的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很爱惜。 她不再犹疑,重新看向楚轻舟的眼神也不那么抗拒了,礼貌地道:“那好吧,谢谢哥哥。” 在暴雨将至,浓雾翻涌的市中心,一辆黑色的suv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朝着城南的方向急驰而去。 * 雨夜,纯黑的suv冲破雨幕,停在城南郊区的一座独栋别墅门前。 别墅的铁门紧锁,一楼客厅亮着一盏灯。 暴雨紧密地击打在玻璃窗上,一道闪电映照出楚轻舟刀刻般精致俊美的侧脸,微敛的眉眼却像隐在浓雾之中,晦暗而危险,他的目光从车窗望出去,睨着方圆百里唯一的那盏灯火,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对方没有让他等太久,手机响了三声被接起。 “轻舟?” “是我。”楚轻舟友好地打招呼,言语间更似谈笑,与他深黑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都多久没联系了,沈队。” 那头沉默了片刻。 “怎么用自己的手机打过来,上面那些老头还在抓你呢。”沈霆羽从战术箱里取出一把手枪别在后腰:“你现在一旦暴露了行踪,可是众矢之的呀。” 与此同时,楚轻舟把玩着手中的m72,银色弯月在修长指尖灵巧地翻转,随即咔哒一声,保险栓被拉开,子弹上膛。 不过瞬息,唇角那丝笑意已然消失殆尽,他幽幽开口道:“沈霆羽,跟兄弟演戏就太没意思了。” 唯一的灯盏熄了,整栋别墅陷入在雨夜的黑暗里。 少顷,沈霆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想做什么。” 第124章 冷硬而陌生,显然是意识到了没有必要伪装下去,干脆撕破脸。 相比之下,楚轻舟却显得有闲情得多,他枕着驾驶座椅,没有动身的意思,只说:“你刚才亮着一盏灯,是在等宝贝女儿回家吗?” 沈霆羽瞬间暴怒起来,他低声吼道:“你动了小茹?!” 楚轻舟平静答道:“你这个做父亲的也是,今天r城要下特大暴雨,你都不亲自去接,也别什么事都麻烦木檀啊,他毕竟是我手底下的人。” “哦,不对。” “他早就是你沈队的人了。”他变幻了语调,眸色寒凉:“否则z城边境那次,他也不会越过我把冷山直接交到你手里。”他现在每每想到这件事都会无比心痛,是愧疚更是自责,如果当时他朝冰窟看那一眼再仔细些,冷山就不会受那些苦,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疏远他。 沈霆羽彻底失了风度,根本没听楚轻舟这话里意有所指的迁怒,只追问道:“你把小茹藏到哪里去了?!” 楚轻舟轻笑了两声,笑里的恶劣成分比反派还反派:“先别激动啊沈队。外面雨太大了,我没带伞,你出来给我开个门。” “你!”沈霆羽咬牙切齿,须臾,却还是妥协道:“你别动小茹,我去接你。” 楚轻舟:“等你哦。” 沈霆羽来得很快,楚轻舟没等多久,就看见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别墅的铁门前。 “砰砰——” 车窗被人大力敲响,楚轻舟打开车门,接过那人手里的伞—— 对方抓着伞没卸力。 他挑眉:“怎么?” “小茹呢?!” “你觉得我会把她带来这里?” 沈霆羽阴沉着脸,修长的眉骨酝酿着深黑的风暴。 楚轻舟从对方手里抽出伞,打开,先一步踏进了铁门。 沈霆羽的别墅装修得很简约,色调也是单一的黑白,楚轻舟宾至如归地在沙发上坐下,敞着腿,环顾一圈,视线不经意扫过最角落里上锁的房间,说:“上次来你家还是半年前,那个房间是给我留的么?” “不是。”沈霆羽站在一旁,始终紧盯着楚轻舟的一举一动,是个蓄势待发的进攻状态,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轻舟抬眼,视线与对方交汇,眼里的懒散与玩味倏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沉静与锐利,他说:“为什么要背叛山峰?” 沈霆羽似乎有些意外对方的直白,他略微一怔,转而冷声道:“如果你是来彰显你的道德感,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你一个被山峰通缉的人,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楚轻舟并无恼怒,依然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他声音并不重,语调甚至也是平和的,与他们曾经每一次从战场下来问对方,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恣意而稀松平常。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沈教官。” * “沈教官,西北那个破地方一共也没多少人,我手底下那么多兄弟都折在那里,这次还要让我去?” 面容俊美的少年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迷彩服,稚气未褪的脸上挂着几处伤,却压根不在意,他脱去上衣,随手扔在晾衣架上,露出上身秀气利落的肌肉线条。 少年浑身戾气,是个张扬的性子,与长相大相径庭,他见面前的教官顾着批文没搭理自己,便起了捉弄的心思,绕到青年身后,连人带椅一起推走了。 “呦吼!起飞!” “楚轻舟!”青年这下动怒了,厉声呵斥道:“快停下!像什么话!” 少年见惹怒了教官,也不害怕,笑嘻嘻地将椅子掉了个头推回书桌前,又搬了个椅子坐在对面。 “沈教官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少年凑在教官跟前,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我是认真和你商量,我真觉得不值得。” “我不想再牺牲那么多兄弟的命,去救那几只可有可无的濒危物种了。” “那破地方总共也没几个人,我们拼死拼活说不定救的人都没牺牲的人多呢。” 青年终于放下手中的批文,褐色的瞳孔看向对方,一个十分温润的声音响起:“轻舟,不许这么说。”他言语训斥,手里却拿着棉球沾上碘伏为少年擦了擦脸上的血痕。 “生命不能用多少来衡量。”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少年的脸被棉球挠得有些痒,半眯着眼躲了躲,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确实有失分寸,他端正坐姿,习惯性挺直了腰板,正经道:“可是沈教官,西北已经落后太多了,那里天气恶劣,地势凶险,离边境只有一线之隔,盗猎者和越境走私犯怎么抓都抓不完,我们难道要一直耗在那里吗?” 青年放下棉球,循循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彻底放弃西北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 “轻舟,我问你,如果你的至亲被困在那里,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时候,你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些有能力去险境救他们的人,但那些人却以你刚才所说的理由拒绝了营救,你会怎么想?” “你还会权衡值不值得吗?” 少年愣住了,漆黑的双眸猝然掠过一丝迷茫,他从没这么设身处地的想过,但此刻,他只觉得这个问题将他问得无地自容。 “不会,”他哑声说:“我会不顾一切去救他们。” 第125章 青年站起身,将签完字的批文交到少年手里,说:“同样,你的不计代价,我希望可以平等地用在每一个百姓身上。” * ◇ 第77章 人们作恶,又为信仰折腰 沈霆羽听见楚轻舟这一声时隔多年的称谓,神色短暂地空洞了一刹,紧接着皱了眉,厌恶地冷哼了一声,说:“你现在来指责我还有必要吗,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早就和蚩不止合作过一次,怎么,你能拿什么谴责我?”他在极力隐藏着内心某种正在挣扎撕扯的信念,不由得想要用言语掩饰:“是我又怎么样,楚轻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自大,还把年少轻狂当个性么?” 楚轻舟没有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与显然为了掩饰什么而情绪过激的表演,他轻声说:“是你曾经告诉我,拯救西北的意义。” “我今天来找你,也并不是为了审判你,我只是觉得惋惜,为什么偏偏是你做了违背本心的事情。”他起身,并无戒备地走向沈霆羽,说:“你生气,是在厌弃我,还是厌弃现在的你自己。” 沈霆羽上挑的眼尾神经质地颤动了一下,眼里的不可置信与阴霾之下的悲伤几乎溢于言表,却又在一息之间幻灭殆尽。 半晌,他颓然笑起来,阴寒地注视着楚轻舟,说:“你忘记了么,当时我怎么和你说的?我说,如果是你的亲人有难,你会怎么做。” “可是轻舟啊,你运气好,哈哈哈,你父母死得早,所以你在山峰的成绩一骑绝尘,因为你无牵无挂,也没有掣肘。” “你当然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为自己搏命,没人威胁得了你。”他眼底的狂躁在言语之间愈发疯长,直至近乎癫狂,专挑最恶毒的言辞宣之于口:“像你这样的丧家之犬,当然无坚不摧,当然大义凛然,可你真以为自己是圣人么?” “冷山出现以后,你又在背地里做了多少错事呢?” “你敢说你今天来找我,全都是因为你那高尚的道德品格?其中就没有一点原因是因为那次我对冷山下了手?” “我他妈早就不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的大义。” “你可以不顾一切,但是轻舟,我还有亲人啊,我的女儿谁来救?” “山峰那些人能救吗?” “你能吗?!” “我跑了全国所有的医院,求了那么多人,可只有殷文哲告诉我,说他可以救活我的女儿!” “你要我怎样拒绝他?我怎么能拒绝他?!” 男人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此刻颓靡地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看上去了无生气,在楚轻舟眼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已然成了现在佝偻着背,濒临崩溃的困兽。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搭在对方肩上,像曾经无数次一样给予宽慰。 两人身上都藏着上膛的枪,但谁都没有因为对方的动作而动杀念。 善恶一线之隔,在他们的世界里,却仿佛被分割成无数片细碎而难言的光与暗。 “正义救不了我的女儿,我只能抓住最后一点希望。”他顺着墙面坐在地上,自顾自道:“殷文哲说了,只要我帮他最后一次,小茹的病就会彻底好起来。” 楚轻舟俯视着地上的男人,片刻,还是说道:“我调查过了,殷文哲的实验室所有的资源都被冷恪清掌控,等冷恪清利用他研制出ni—7的药剂,一定会杀了他绝后患。你觉得他有能力帮你吗?” “他只是想利用你的庇护和冷恪清对抗,一旦山峰或冷恪清其中任意一方失势,他都会趁机逃走。” “他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比冷恪清好不了多少,怎么可能让你坐收渔利?” “沈队,你相信我,等我们解决掉冷恪清这个麻烦,一定可以找到实验室的具体位置,殷文哲一个人成不了气候,我们一样可以拿到药剂,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救你女儿。” 沈霆羽抬头,视线缓缓落在楚轻舟身上,他没有接下对方抛出的橄榄枝,而是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向山峰检举我。” 楚轻舟微微一怔。 “你冒着被抓的风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你检举我,说不定还能将功抵过,毕竟那群老头手底下缺你这样的人。” “你私底下来要挟我,能讨到什么好处。” “不怕送命?” 须臾沉默过后,楚轻舟肆意枉然地哼笑了一声,半蹲下来,直视对方说:“因为你曾经是我的战友。”他话里没掺什么多余的情感,但每一个音节都无比清晰:“也是我的老师。” “我想救你。” 像你曾经救我一样。 “……” 沈霆羽的神色在瞬息之间变幻数次,从错愕到不解再到那双倦怠的眼睛里被无奈与悲恸侵袭,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狠话来坚定自己的立场,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楚轻舟见对方终于有所动摇,再度轻声劝慰道:“羽哥,殷文哲不会信守诺言,你信我一次,我一定能让小茹活下去。” 沈霆羽这回缄默了许久,最终哑声说:“好。” 楚轻舟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将对方扶起来,说:“你家很有可能已经被蚩监控了,我带你去我那儿,小茹也在等你。” 但就在两人即将迈出家门的一刻,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是从那个上锁的房间传来的。 第126章 楚轻舟警觉地意识到这个电话铃声有异样,而沈霆羽的紧张证实了他的猜测。 沈霆羽听见铃声几乎是立刻僵硬了一下,他躲闪开楚轻舟锐利的目光,说:“等我一下。” 咔哒。 上锁的房间被打开,他走进去,看着面前的老式座机。 叮铃铃—— 第五声。 他接起。 “霆羽哥,晚上好啊。” “……找我有事么。” 那头的声线诙谐而愉悦:“没事就不能找你么,霆羽哥你也太见外了。” “听说r市今天下特大暴雨,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么?” “你监视我?!” “哈哈哈,霆羽哥忘记啦?从你第一次帮我递消息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喜欢你,会一直关注你。” “怎么,有了新的救命稻草,想甩开我?” “……你想怎样。”沈霆羽如坠冰窟,仿佛被深渊的黑暗缠绕,直觉这份如影随形的笼罩即将反噬在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下一刻,殷文哲撕下伪装,露出阴毒的獠牙:“如果你现在再往前一步,我保证你房间里那75公斤fentanyl会立刻爆炸。” “你和楚轻舟都会吸入大量粉尘,运气好的话当场暴毙,运气不好嘛,就此染上毒瘾,慢慢腐烂掉,一辈子完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用我给你描述了吧,作为山峰总指挥这么多年,有些事情,霆羽哥你最清楚啦。” 冗长的死寂过后,沈霆羽平静地道:“你之前的承诺……” “作数。”殷文哲快速回答道:“当然作数。” “我和冷恪清不一样,我可是很有爱心的,如果我研发的药剂真能救小茹,我甘之如饴呢。” “好。”沈霆羽目光空茫地望向门口的光亮处,良久,他说:“我答应你,我不会和楚轻舟走。” 他自然是不会相信殷文哲嘴里说的道德,他早就知道对方要他拿到fentanyl是做什么,整整75公斤fentanyl被投到西北最落后的村庄里,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而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不同基因实验体临床表现数据的对比图,为了那个看似救赎实则惨无人道的实验。 他不是没有过动摇,但对方的条件他无法拒绝。 然而这一切都在楚轻舟到来时改变了。 说不上幡然醒悟,不过就是坠入深渊之人本能的自我救赎。 人们作恶,却又为信仰折腰。 他挂断电话,从后腰抽出上膛的枪,瞄准了楚轻舟的方向。 “羽哥,你……”楚轻舟隔着一段距离与他四目相接。 他压下喉间细微的哽咽,漠然地说:“我想好了,我不和你走。” 楚轻舟敏锐地从这句话当中捕捉到了什么,黑白分明的眸子猝然一凛,厉声道:“刚才是不是殷文哲给你打的电话?!他和你说了什么?!” “沈霆羽!我知道那天是你去建安工厂转移了那些fentanyl,你放心,我有办法处理掉,你不要做蠢事!”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沈霆羽看着对方眼里焦躁急切的怒火,凄楚地笑了笑,而后用仅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对不起。” 砰—— 子弹出膛,擦着楚轻舟的侧脸打在金属门框上,发出刺耳尖锐的鸣响。 紧接着,枪口被收回,沈霆羽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女儿,你这个人,永远都不会做出有违自己原则的事情。 但……对不起啊轻舟,我不能跟你走。 这次要让你失望了。 楚轻舟的右颊被子弹擦出一道血线,鲜血很快从狭长的伤口处漫溢出来,他却像毫无知觉,仿佛上一秒险些被枪杀的人不是他,他在对方朝他开枪的瞬息甚至并无惊惧,就好像潜意识里相信眼前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当他看见那人收枪抬手的动作时,却再也无法维持理智。 “不要!!” * 猩红的鲜血溅落在角斗场的沙地上。 喉间涌上腥甜,刚才那一击没躲过去,肋骨大概断了几根,剧烈的疼痛让少年失去了瞬间的反击能力,身体被当空抡起,狠狠砸向地面。 “唔……” 背部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少年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次再也爬不起来,却始终睁着双眼,死死盯着体型比他强悍几倍的对手,眼里尽是仇恨。 就在他怀着这份死不瞑目的仇恨,等待对方的重拳落在他的太阳穴上时,想象中的死亡却没有来临。 “点到为止derrick,他还是个孩子。” 一只称不上强壮的手替他挡下了这记重击,而出手阻止的人看上去也顶多青年模样,甚至神色悠闲,并未花什么力气。 “我叫沈霆羽,是山峰的总指挥,目前这座岛上所有的集训者归我管。”青年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伸出手。 那是楚轻舟第一次见到沈霆羽。 但很显然,少年受伤太重,在他颤颤巍巍地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握上对方,在对方发力将他拽起来的瞬间,他哇一声再次吐了一大口血,随即陷入了昏迷。 昏迷前,他想,那口血不应该直接吐在那人崭新的黑靴上。 ◇ 第78章 高塔 第二次见到沈霆羽,是在他逃岛失败,被关在高塔上的一个夜晚。 第127章 那座高塔在岛屿最西,最偏僻的一个深海湾上,那里被山峰设为禁闭室,专门用来关押犯了错的集训者。 密闭的空间,潮湿的空气,被海水侵蚀腐朽的铁锈味,断食断水,每到夜晚,在近百米的高塔之上,万籁俱寂,只能听见海浪无穷无尽地拍打礁石,从唯一的,狭小的缝隙里望出去,也只能看见满目黑沉的大海。 是个摧残人心志的好地方,至今被关在那里过的集训者,出来后不是精神极度萎靡,就是彻底精神失常,疯傻了。 那晚不知是几点,大概已经是第三天夜里,少年开始自残,将两只手腕啃得血肉模糊,用头一下下撞击高塔的墙面,头骨撞击钢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却是72小时里,少年唯一能清晰听见的声音。 他也快疯了,却因为体力不支,既无法自救,也无法自杀。 他开始出现幻觉,眼前的一切变成在角斗场上的搏命厮杀,视线一片猩红,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温度在极速下降,他只能清醒地感知着生命正在慢慢流逝,却无能为力。 他再一次以为自己会带着不甘和憎恨死去,直到有人在他身边蹲下来,将淡盐水灌进他嘴里。 味道咸咸的,并不怎么好,他起初呛了几口,但脱水太久,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汲取水源。 大概几分钟,或者几小时,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沈霆羽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支装着不明液体的针管,正在为他静脉注射。 他还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知道打不过对方,也懒得白费力气,只嘶哑着嗓音问了句:“这是安乐死吗?” 对方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而后问道:“如果是的话,你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少年没想过,诅咒倒是有一堆。 他嘲讽道:“这么人性化,还来给我送最后一程。” “是啊,”沈霆羽也开起了玩笑:“幸亏你遇上我,别的教官可没我的人道主义精神。” “嘁,”少年苍白的唇角勾出一个轻佻的弧度:“让我安详去世,免得变成厉鬼在这岛上索你们命是吗?” “要不要再找个道士超度我啊。” 半阖着眼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毕竟自己受尽折磨,都快死透了才来,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沈霆羽这回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忍着手抖拔出刚推完的针剂,在空中晃了晃,说:“别担心,这是葡萄糖。” “看你这么能说,体力倒是恢复得快,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啊。”他将空针管放回兜里,脱了披风盖在少年单薄的身上。 少年愣了愣,漆黑的眼睛这时才闪过一丝光彩。 居然不是来杀他的。 纤长的眼睫扇了两下,他视线下移,便看见自己缠着几圈绷带的手腕,这人竟还帮自己包扎了伤口,他有些不自在地抿着唇,不说话了。 一分钟后。 少年狼吞虎咽地将沈霆羽带给他的小米粥喝得一粒不剩。 “你刚醒,只能吃点清淡的流体。”沈霆羽见对方一幅完全没吃饱却不好意思说的样子,憋着笑提醒道。 少年端着空碗,眼睛瞥着别处道了谢。 “不客气。”沈霆羽起身,朝少年伸出一只手,话很简洁:“能走吗?” 少年顿了两秒,果断借着力,利落地爬起来,脚步虽还有些虚浮,只答:“能行。” 于是沈霆羽将少年带到塔尖,他们走上狭窄的旋转石阶,他用钥匙打开最后一扇铁门。 凛冽的海风与淡淡的咸腥味扑面而来。 高塔塔尖上是个露台,面积不大,但四面没了密不透风的围墙,比令人窒息的禁闭室舒服多了。 少年捱过72小时暗无天日的时光,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有些恍惚。 “过来坐。”沈霆羽在露台边缘坐下,单腿屈起,另一只腿悬空挂着,回头招呼少年。 少年犹豫了,倒不是怕从数百米高的塔顶坠下去,他有些担心被人发现,到时候牵连对方。 他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问道:“我们坐在这里?” “对啊,”沈霆羽不假思索:“你在里面关了快三天,我怕你成精神病了,带你出来透透气。” “这么显眼,不会被发现吗?” 沈霆羽笑道:“不会,这地方太偏了,而且这片海域靠近离岸流,再过去又是断崖式的深海,没人敢过来。” “除了你这种胆子大不要命的,敢从这个地方逃岛,也幸亏你没遇上台风天,不然早被暗流卷死了。” 少年毕竟年纪还小,脸皮薄,听对方这么说,当即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闷声说:“哦。” 他走过去,在对方身边坐下。 “再说了,虽然我们这位置高,但没灯光,晚上很难被人看见。” 少年又问:“那你偷偷过来,没被其他教官发现吧?” 沈霆羽挑眉,青年硬朗的眉目下隐有星光浮动,眼底常年蛰伏着的嚣张气焰与轻狂的底色终于显出蛛丝马迹,他说:“被人发现又怎么样,我是他们老大啊。” 海上的月色不比陆地上的清浅,趋近于蓝灰色的光晕悬在海天的交界线,盈盈星河倾洒在漆黑的海面上,这座高塔静默矗立在巨浪之间,像一座古老的神殿,又像赛博元素里接收实验舱的信号塔。 第128章 “那是什么?”少年指着海面一片泛着荧光蓝的海域,新奇道:“那个发亮的地方。” 沈霆羽看过去,说:“那是希氏弯喉海萤,这片海湾里的浮游生物。” “我刚被指派来这座岛上的时候,经常坐在这里看它们,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发现只有海浪大的时候它们才会发亮,我就上网搜了下。” “不过后来这儿被改成了禁闭室,我就很少来了。” 那天夜里,野性难驯的少年难得收起獠牙,愿意短暂地扮演一个乖巧的听众,他与对方并肩坐着,吹着凛冬来临前夕,刺骨的海风。 他们聊了很多,从学生时期的好友,一直到以后想去做什么,沈霆羽说他想娶中学时一直暗恋的女生,楚轻舟嘲笑他没出息。 少年扬着俊美苍白的脸,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眼里的光彩却比星河还要璀璨夺目,他信誓旦旦地说暗恋有什么好,如果是他,他就直接和喜欢的女孩子表白。 沈霆羽不信,笑他吹牛。 “那等你结了婚呢?”楚轻舟问:“你会离开山峰吗?” “或许会吧。”青年抽出腰间的配枪,擦拭着枪管,说:“也或许不会,我习惯了打打杀杀。” “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沈霆羽忽然问道。 ◇ 第79章 破晓 “我啊……”少年迟疑了一下,说实在的他还从没对谁动过心,刚才那么说确实是有吹牛的成分。 对方看穿了他的心思,指着他道:“哦!你唬我呢,还说直接表白,原来都没开窍呢!” “小屁孩儿。” “谁说的!”少年人角度刁钻的攀比心被激起,干脆捡了最别具一格的来说:“你不懂,我喜欢那种独特的。” 沈霆羽笑:“我倒要听听多独特。” “嗯……”少年随口编造,说得真切:“就那种,个子很高腿很长,腰很细,皮肤很白,力气很大会打架,能和我上擂台比试的。” “噗哈哈哈……”沈霆羽一拳锤在少年肩上,说:“你不是真被关傻了吧,这么离谱的也编得出来?” “谁能同时满足这些条件啊!”他忍俊不禁:“这世界上有这种生物吗?” 少年心虚地切了一声,说:“你管我,我就喜欢这样的。” “好好好,我不管我不管。”沈霆羽笑得腹肌疼,摆摆手,说:“你厉害你独树一帜行了吧。” 少年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这下豁然开朗了。 不过说真的,他才不喜欢那样的呢,别说这世上没有,就算有也得是个史前怪物吧,要不就是竹节虫变异了。 啧啧,那模样,想想都吓人。 海上破晓前,橘色的海岸线从边界尽头蔓延开来,整座岛屿被笼罩在稀薄的朝雾之中。 沈霆羽带来的两瓶白酒已经见底。 “少喝点,你身体还很虚弱,再说了,未成年人不宜饮酒。”沈霆羽半眯着眼,醉意只有三分,看上去倒像只困倦的狮子。 “你都带来了,不就想我陪你喝嘛,说什么不宜饮酒……”楚轻舟躺在高塔边缘,瞅着天边被橘调侵染的云层,吐出两个字:“虚伪。” 沈霆羽爽朗笑起来,将空瓶子放下。 “轻舟,我跟你说啊,从今天开始你跟着哥出任务,哥保证不让你受苦。” “其实一开始我也很讨厌这座破岛,但山峰对我有恩,我还是留下来了,后来待久了,反而觉得山峰的做法也不是那么不可取。” “我们最终做的事情说到底还是造福人类,只不过是游离在法律行使的义务之外。” “我们不是恶人,真的。”他用手肘碰了碰楚轻舟:“你别那么抵触我们。” “而且你真的很有天赋,不管是身手还是谋略,每次演习你也都是前三名,有我年少时的一半风采吧!” 楚轻舟听不下去,坐起来挑着眉尾看他。 “说真的,我真的很欣赏你。”沈霆羽忽然正经起来:“楚轻舟,为山峰做事,一样可以惩恶扬善,没你想得那么差劲。” 他看向对方,正色道:“我作为山峰总指挥,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的作战小队。” 破晓时分,晨光微熹,黎明的微光将海岸线雕刻成青色。 他们坐在高塔上,谈论着未来的生活,谈笑之间,两人都选择性地遗忘掉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言辞间是血腥彷徨之下的希冀,是颠沛流离之余的归宿,也是身处炼狱却向阳而生的倔强轻狂。 青年离开高塔前,揽过少年的肩,吊儿郎当地承诺:“你放心,以后哥保护你,教你杀坏人,捧你做英雄!” 海风将他们的对话吹散在空气中,他们的声音与浅金色的海平线一同隐去,逐渐遥远。 “你说你,弄一身伤,以后别再想着逃了……” “知道了……” 朝雾四散,天光大亮。 * 砰!—— “沈霆羽!!” 猩红的血线飞溅在白墙上,一道弧线蜿蜒出数十道血迹。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楚轻舟的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冲到沈霆羽身边,在对方倒下之前将人搂进怀里。 “沈霆羽……”鲜血将他的衣服染得殷红,他双目赤红,泪水决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喃喃重复着羽哥两个字。 第129章 他近乎崩溃地一声声念着,回应他的却只有止不住的血液与对方逐渐冰冷的身体。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良久,楚轻舟木然地拿出手机,接听。 “队长!快离开沈霆羽家!你被包围了!”小陈在电话那头急切地喊道:“我这边监控到别墅附近有两队人在朝里靠近,目前没法确定是山峰还是蚩的,没时间了,你快出来!” “我知道了。”楚轻舟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将沈霆羽的脸擦干净,自顾自道:“说好的,不管是谁走了,都要带对方回家。” “虽然你就住在这儿,但你家今晚估计得面目全非。”楚轻舟落着泪笑起来,声音嘶哑:“先和我回去待着吧。” 他将沈霆羽轻轻放在地上,准备背起对方,另一部手机却在此时亮起。 手机是沈霆羽的,来电没有备注。 楚轻舟这次没有停顿地接起。 “喂。” “又见面了,楚队。” ◇ 第80章 白玉(上) “唉,真可惜啊,我还是很喜欢霆羽哥的。”殷文哲看着监控画面里血色的白墙,与难得一见的楚轻舟的落败模样,手中的白玉被把玩得温热。 “可怜他不够聪明,你说呢,楚队?” 楚轻舟无言听着,眼里杀意浓烈。 殷文哲唇角上扬,却轻言细语地惋惜:“你今夜赶来救他,其实只慢了一步呢。” 楚轻舟低着头将沈霆羽的配枪擦拭干净,收好,不知他有没有在听,少顷,开口道:“你不用激我,我目前对杀你这件事还提不起兴趣。” 殷文哲松快地叹谓了一声,银色镜框之下,斯文的眉宇微皱着,竟显出一丝扭曲的嗔怪:“楚队长想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不是轻而易举么? “不过……”他推着眼镜笑得癫狂,与方才的忍让判若两人,仿佛某些隐忍着的,积压已久的怨念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变质的快意被以一种极其恶劣的欲望揭示出开端,却又在转瞬敛了笑意,将这崭露头角的端倪生生收了回去,他将白玉紧紧攥在手心,权当控了局势,徐徐道:“楚队长,祝我们今夜合作愉快。” 墨月高悬,暴雨如瀑。 钦岸会所的贵宾通道里立着一个人影。 男人个子不很高,穿着一件低调的黑色卫衣和黑色工装裤,和这家以消费高昂著称的高端会所格格不入。 但或许因为长相实在有些可爱,又是站在只有年消费达到三百万才能刷脸进入的贵宾通道里,不过几分钟,便被来往的男男女女搭讪了三次,期间还被一名胆大包天的男侍应生不怀好意地扫视了一番,甚至在擦肩而过的刹那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男人的臀部。 男人一个激灵蹦起来,用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抓住了侍应生的手,将人扔出两米开外。 工伤,这绝对算工伤! 小陈咬着唇忿忿地想,等回去一定要让楚轻舟再付他七十万精神损失费! 他虽然是个如假包换的guy,平常也没个正形,但绝不是一个谁来都能占到便宜的浪荡guy! 他曾经问过楚轻舟为什么把接应点定在这里。 那人懒得给他解释,后来他自己琢磨明白了,这家庄园级别的会所是一个看似人流量大,但实际出入的却都是r城最权贵的人物。 所有的信息,行程记录都保密,即使警察来了也很难调取。 毕竟那帮人这辈子什么也不愁,最怕的就是被爆出一些恶俗新闻,股市一跌就坐等金钱蒸发。 再说了,谁能想到山峰的前队长会来这里玩? 就是给那帮老头十个脑袋也想不出。 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里都是最安全最合适的地点。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出于好奇,问楚轻舟是不是真来玩儿过,得到的答案在意料之中,那人轻蔑地笑了一声,摊开手,说,我需要来这里吗? 二十七分钟后,楚轻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小陈看见楚轻舟下车,又到后座将沈霆羽背出来,他什么也没问,只默默走在身后为他们撑伞。 他太熟悉楚轻舟了,即使会所里光线昏暗,他也在那人穿过雨幕的第一时刻,从那人深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蛰伏着的灰暗与飓风。 那是只有他难过到极致才会出现的眼神。 小陈拉开车门:“队长,我来开车吧。” 楚轻舟轻轻点了点头,默许了小陈的话,再开口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初:“让人把我那辆车销毁掉。” “是,我会让人处理好。” 说完,小陈从后视镜里偷看了楚轻舟一眼,对方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雨太大了,车窗上布满了蜿蜒的雨痕,透过玻璃什么也看不清。 楚轻舟想,如果今晚不下这场雨就好了。 黑色的轿车驶出庄园,扬起两道流线型的水花,同一时间,原先的suv被钦岸的一名身着蓝白制服的经理朝反方向驶去。 ◇ 第81章 白玉(中) 一周后,下午三点。 楚轻舟拦截到了一封从r市发往西北的加密邮件,而收件地址竟然是冷山的家。 三年前离开草原之际,他黑进了冷山家里的电脑,装了追踪器。 但奇怪的是,这封邮件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被追溯,也就是说无法找到确切的始发地址,也没办法打开邮件,除非将邮件强制删除,那也只能算玉石俱焚,得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第130章 这时,小陈从门外走进来,端着一杯深褐色的液体,放在他的书桌上,说:“楚队,小茹已经睡着了,她今天回来和我说新学校的同学都很好,没有人欺负她,你可以放心了。” “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要不也去午睡一会儿吧。” 这一周,楚轻舟主理了沈霆羽的葬礼,将对方生前未了结的恩怨一并代为处理,跑了很多关系,这些都是他最厌恶的事情,但沈茹还活着,他必须为他的女儿铺好后路。 “不了。”楚轻舟闭了闭眼,等短暂地眩晕感过去,他靠回座椅里,说:“我今天得把余下的事情处理完,我们明天动身去一趟西北。” “啊?”小陈提高嗓音叫道:“你先前在建安工厂受的伤都没好全呢!要平常人这会儿还躺医院里呢,你这时候又去西北干什么啊?” “你看。”楚轻舟指了指电脑,严肃地说:“我觉得这封邮件有问题。” 小陈定睛一看,撇了撇嘴,也严肃地回答:“赞同。” 楚轻舟:“……” “认真看!” “我认真看啦,”小陈坐在桌上,手伸过去指着屏幕:“这邮件被特殊代码加密过了,解密难度系数挺大的,估计得三五天吧。” “嗯,太慢了。”楚轻舟风轻云淡地说:“所以我们明天直接过去。” “……”小陈瞪大了眼睛惊疑地看向楚轻舟,刚要说这封邮件来路不明,我们这么着急过去,不很有可能中了对方的诡计吗,但话到了嘴边他忽然顿住了,西北是谁的家?冷山的家!那他的好队长这么激进就说得通了,即使真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楚轻舟也不可能放任冷山陷入险境,他再劝也没用。 “那殷文哲那边……”小陈提醒道。他本不想提及这个人,他和楚轻舟这几天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仿佛沈霆羽身陨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他们和往常一样商议接下来的计划,甚至偶尔也会斗嘴,互相开玩笑,但这只不过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伤痛。 在最后的胜利到来之前,他们谁都没资格为逝去的任何一个队友影响计划的进度。 只有赢家才配好好坐下来,缅怀谁,或是为谁悼念。 楚轻舟听见这个名字时,眼里闪过冰刃般的寒光,他缄默须臾,平静地说:“他杀了沈霆羽,我不会放过他。”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既然山峰已经替我们把蚩内部的势力搅得分崩离析,我们就没必要在大厦倾颓前淌这趟浑水,等他和冷恪清的戏码演完,我们再去收网。” 他端起一旁冒着热气的杯子,喝了一口,不受控制地皱了皱眉,这药苦的有点太夸张了。 楚轻舟不是个矫情的人,这段时间喝药成了家常便饭,他仰头一饮而尽。 却莫名想起当初喂冷山喝药,那人嫌苦,chao红未褪的小脸上挂着不满,清秀的眉微蹙着,眼波流转之间露出未来得及掩饰的媚态与困惑。但说起来,那次冷山被人下了y,那幅毫无防备,完全依赖他的模样明明撩人心弦到了极致,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邪念,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只受了伤需要救助的小绵羊,他怜惜而心动,却并无亵渎,即使后来他为他用手,再用温水将毛巾打湿,一遍遍为对方擦拭身上的 ,自己那处硬得发痛,也没在那人身边多停留一秒,冲出了卧室,跑到外面的草原上快速汲取着新鲜空气。 不过楚轻舟不觉得自己是落荒而逃,他那是面对潜在敌人的诱惑风雨不动坚守底线! 小陈看着楚轻舟把药喝完这才放心,楚轻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从医院回来一直处于高强度消耗状态,背后的伤撕裂发炎导致高烧反复了好几次,要不是他现在天天督促这人吃药,他都怕哪次出任务的时候这人一跟头撅过去。 “也是,哦对了!”小陈说:“一年前我们在西北白寨救过一对母女,你还记不记得呀?” 楚轻舟想了片刻,说:“是被她那个d虫丈夫当人情送出去那个案子吗?” “对对,”小陈义愤填膺地拍了一下桌子:“后来那王八蛋不是死了嘛,她们孤儿寡女在那种地方,少不了遇上事儿,那名母亲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有个走私kky的小头目找上她们了,求我们去帮她,本来我想给山峰递消息,干脆让驻守在附近的那帮人去解决的,但你不是说明天我们就去西北吗,那正好可以亲自去一趟。” 楚轻舟点点头:“好,她那次帮了我们忙,是该还这份人情,你先安抚好她。” 小陈叹了口气:“说起来,白寨离洛城古道近得很,那一块儿就没安宁过,像那对母女的情况都算幸运了,至少她们没染上毒,但我听说……”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他们都知道在那片地带,多得是全家遭殃的人,很多人即使想过挣脱,也一辈子都逃不出那座山。 “楚队,你说如果冷恪清当时不把运货路线定在那儿,洛城是不是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楚轻舟关了电脑,轻轻摇了摇头,道:“难说。” 不是冷恪清也会有别的势力在那儿扎根,麻绳专挑细处断,西北苦寒落后,像洛城那样的地方还有很多,这些年他们救过很多人,也眼睁睁看过很多人腐烂在那里。 楚轻舟知道小陈其实也心知肚明。 “别想太多。”他拍了拍小陈的肩:“做我们能做的。” 第131章 “当务之急是找到实验室的地图,减少无辜百姓和野生动物的伤亡。” 那次从建安工厂出来后,小陈在那家私人医院里误打误撞地和殷文哲打了照面,楚轻舟身体恢复到能下床的第一天夜里,便将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殷文哲堵了回去,两人没有大开杀戒,而是做了个交易。 *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殷文哲坐在手术椅上,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刀具,关闭了最后一台手术设备,他站起身,扶着眼镜,镜片反光的背面,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时刻在探究着什么:‘你猜得没错,冷恪清对我已经起了疑心,我不先发制人,最先死的就是我。’ ‘但……你不也恨透了我?’ 楚轻舟薄唇牵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促狭地看着对方,并不掩饰眼里的鄙夷:‘太高看自己了小殷,相比你,冷恪清才是个大麻烦,所以综合评价,’手里的枪轻巧地打了个转插回病号服里层,他说:‘先解决掉他,才是我们的首位要紧事,不是吗?’ 殷文哲脸部的肌肉几不可见地轻微抽搐了一下,眼底布满阴云,被一个比自己年少的后辈以小殷称呼,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和轻蔑换谁都忍不了,但他不能被对方激怒,片刻后,还是依言道:‘你除了晷教,就不想知道别的什么?’ 楚轻舟挑眉道:‘没了。’ 殷文哲说:‘晷教之所以被创立,本来就是因为人们对生命的贪婪,所谓的延长寿命,治愈疾病,都是假的。但之所以晷教的图腾画的是絮鹿,是因为絮鹿的角含有一种罕见的毒素,确实可以延缓一些疑难杂症的死期。’ ‘而冷恪清想要完成的那个实验,最稀缺的就是絮鹿。’ ‘赫尔罕那也是因为动了争抢絮鹿的心思,才被冷恪清清理门户的。’ ‘毕竟楚队长也知道,想要活捉一只絮鹿实在是太难了。’殷文哲脱去手上的橡胶手套,微笑着说:‘毕竟没人愿意在暴风雪里找一只奔跑速度比雪豹还快的濒危物种,你说对吧?’ 楚轻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却倏忽凛冽起来,他转而道:‘冷恪清让你完成的实验,到底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殷文哲意味不明地看了楚轻舟一眼,仿佛一直在等对方问出这个问题,他微微抬起下颌,摆出占尽上风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说:‘一支试剂。’ ‘什么试剂?’楚轻舟追问。 ‘复制人类基因的试剂。’殷文哲停顿片刻,道:“为了救人。’ 手术室里鸦雀无声了半晌,楚轻舟兀自轻笑了一声,说:‘小殷你应该不会告诉我说,冷恪清是为了拯救世界吧?’ 他懒散地斜倚在门边,说:‘怎么,你们蚩全体改行当超级英雄了?’ 殷文哲听闻笑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兴奋的事情,就连卖关子都迫不及待了,他复又一字一句答道:‘苏、婉。’ 楚轻舟敛着眸,并未立刻接话。 ‘为了一个女人。’殷文哲摘下眼镜,举止斯文地放进白大褂的兜里,慢条斯理地说:‘楚队长不妨回去查查苏婉这个女人。’ 楚轻舟与对方对视片刻,从这句话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如果先前他们的对话都只是相互试探,那么这一句一定是最接近真相的。 他浑身原本散发出的散漫在此刻收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长居上位,习惯于引领他人的气魄,他利落转身,就要离开手术室,头也不回地道:‘晚安殷医生。’ ‘那你答应我的事情……’殷文哲在身后补充道。 ‘我会信守诺言。’楚轻舟维持面上的礼节,侧过头与对方示意告别,但就是这一眼,他看见了殷文哲左手无名指上,多出的一枚白玉戒指。 ◇ 第82章 白玉(下) 殷文哲那时取下手套和眼镜后,便将这枚戒指戴在了手上。楚轻舟那时没注意到,此刻却看清了。 殷文哲在医学研究上确实是个千年一遇的天才,但医生毕竟是医生,再天才的医生也没真正玩儿过枪,上过刀枪嘶鸣血腥满目的战场。 就像一个常年奔赴在前线的战士,对手中武器的熟稔程度和医生对手术刀的运用自如是不相上下的。 而楚轻舟在看见这枚白玉的第一眼,就发现了端倪。 白玉是难得一见的上乘品相,但莹润的光泽之中透出一丝肉眼难以察觉的电流光点,这点微弱的红光不论是在太阳下,灯光下,还是黑暗之中,倘若不有意去瞧,都不能被看出来,就仿佛并没有显现一般。 根据a国最新研发的纳米炸弹概念资料显示,其特性与之完全吻合。 楚轻舟曾在一年前跟随山峰的族长在联合会议上见过,那时他很想申请这项技术的测试权,但被另一队国家机关单位的人捷足先登了。 ‘哦对了小殷,’楚轻舟深邃的眼睛半垂着,目光落在白玉戒指上,眼神里掺杂着几许嘲弄与唏嘘,狭长的眉峰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忽然夸赞道:‘这玉不错。’ 殷文哲先是一顿,紧接着开怀笑起来,显然将这句话理解成了恭维的意味,他毫不吝啬地将白玉戒指取下来,高举在楚轻舟面前,说:‘说起来这玉还是冷恪清给我的,我是要感谢他。’ 楚轻舟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玉里隐隐流动的光点,不动声色地挑着眉尾,附和道:‘得值半座r城吧。’ 第132章 殷文哲摩挲着白玉,眼里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欣喜,与方才文弱书生的拘谨模样判若两人,仿佛那时脱下橡胶手套与眼镜,将这人身上某些经年累月泡在学术里涵养出的文雅气质一并褪去了,眼底的庸俗与欲望尽数展露在这枚致命的白玉之中,他悠然道:‘但愿吧,要真值那么多,我可要留冷恪清一个全尸。’ 楚轻舟见过各色的人,见过穷凶极恶之人迷途知返,自然也见过渊博之人执于权贵。 但他第一次见一个人在短短一分钟里,卸下精明伪装许久的面具,露出如此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 楚轻舟心下犯着恶心,俊美的脸上却露出一个灿烂明朗的笑容来,他添油加醋地捧道:‘殷博士青年才俊,配得上这玉。’ ‘哈哈哈!’殷文哲闻言霎时仰天笑起来,他将白玉攥得更紧:‘没想到楚队长这么会说话!’ ‘不过当初冷恪清把它送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呢!’ * 楚轻舟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里,将几支n72放在最里层,对小陈说:“你看见他手上那块玉了吗。” 小陈知道这个‘他’指得是谁,他点点头:“我记得我记得!可把他高兴坏了。”他妖娆地翻了个白眼:“嘁,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说他一个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跟没见过钱似的。” 楚轻舟收拾完装备,站起身道:“我回来之后调查了他的生平经历。” 小陈投来吃瓜的目光,楚轻舟却没说下去,只道:“命运弄人。” “有的人久居人下惯了,一旦占着一点上风,就用最大的恶意去编排对手的下场。”他看着面前白板上仿佛一张巨大蛛网般的线索导图,拿起水彩笔,将白寨,洛城与泰塔戈壁连成了一个三角形,说:“但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利欲熏心的文人能在一个狡猾的商人手里得到善终。” 红色的水彩笔在泰塔戈壁四个字上反复划了几道显目而刺眼的横线。 “那块玉,就是殷文哲的欲望,而他的欲望,就是埋葬他的坟墓。” 【作者有话说】 怕大家忘记 提醒一下呐 楚轻舟和冷山在泰塔戈壁遇见的老奶奶说自己执迷于晷教的孙子已经去世了 但后面楚轻舟在一段对话中曾经表达过一个观点 ‘如果活着的所有人都不是幕后凶手 那么答案只能是已死之人 那么已死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已死呢 还是这一切都是活着的人玩的一出金蝉脱壳’ ◇ 第83章 邮件 楚轻舟和小陈到达西北时,已经是傍晚十一点整。 秋季,草原上的夜晚空气干燥,沁着丝丝凉意,银杏叶铺满了原野,踩在脚下松松软软的。 他们在当地租了一辆吉普上山,一路开到冷山家。 “哇,好久没来这里了。”小陈从车上跳下,深呼吸了一大口:“好清新的空气!” 楚轻舟从车子驶上盘山公路开始,就一脸严肃,此刻也只是面色平静地下车,关门,来到屋子前。 如果不仔细看,谁都不会从这双冷彻斐然的眼睛里看出那丝隐秘的紧张和怅然若失的郁闷。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一旁空空的马厩上,随即仰头看了一眼草原上独有的,灿若翡翠的星河。 直到小陈来到身边,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队长?愣着干嘛呢?” 楚轻舟回过神,掩耳盗铃地咳嗽了一声,说:“观察地形。” “走吧。” 小陈站在原地不动了,眯起眼睛,做出扭捏的神态,细着嗓音说:“哎呦,睹物思人就直说嘛,还,”他模仿出楚轻舟的语气:“观察地形~” “我要是信了我就是真傻逼!” 楚轻舟理直气壮地说:“切,我能思谁呀。”他目视前方,抬手搭在小陈肩上,勒着对方脖子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去,从善如流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家门。 这封邮件没有匿名,楚轻舟垂眸看着邮件右下角的署名——哈桑。 如果不是这个署名,他不会在还没调查清楚的情况下贸然赶来。 这是冷山最喜欢的一只鹰的名字,冷山曾经和他说,哈桑是他养父在他7岁时送给他的礼物,一直陪着他长大。 楚轻舟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呢,如果这封邮件真的是冷山发的呢,如果赌那未知的万分之一呢。 风从窗纱涌进来,回过神来时,手心竟出了一层薄汗。 他下意识咬着犬齿,鼠标移动到确认框的位置。 “叮咚——” 解锁提示音响起。 和他猜测的一样,这封邮件只能在创建者填写的接收地址上才能打开。 但当屏幕上显示出内容的一瞬他便怔住了。 邮件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四个字和一份附件。 而这份附件,竟是冷恪清实验基地的cad建筑设计底稿! 山峰搜寻多年未果的东西竟这么被人送到了眼前,楚轻舟一时有些恍惚,他脑子里一瞬间涌出很多个猜测,正想鉴定一番底稿的真伪,小陈拿着手机走过来,比了个紧急事件的手势。 “楚队,”小陈将手机递给楚轻舟,做口型道:“找你的!” “您好,请问您……”楚轻舟刚要将情况问清楚,对方那边却传来一阵尖利刺耳的噪音,紧接着是一名女人慌张的问询:“是楚队长吗!你是楚队长吗?!” 第133章 楚轻舟说:“我是,您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楚队长!我是陈倩,你之前救过我和我女儿的!你记得的吧?我只相信你!你一定要来救我们!” 楚轻舟察觉到陈倩的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他引导着问道:“我记得您,您别着急,您先告诉我您现在在哪里?” 陈倩却没有回答,而是自语一般颤声道:“我们寨子里明天要举行一场祭祀!会死人!他们要杀掉我们!” “祭祀?”楚轻舟与小陈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对对!祭祀!”陈倩说:“白寨的人都会来!好多好多人围成一圈!动物点火!红色的鼓!有人会被送进棺材!” “那些人要来杀我了!一定是因为我丈夫偷了他们的货!” 这些话语无伦次,楚轻舟从其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他问道:“像这样的祭祀是第一次举行吗?” “不是的!每隔三年都会举行一次!” “你刚才说的动物是活着的吗?” “不是活的!不是……”陈倩喃喃自语了几个听不清的词语,继而惊声道:“是面具!” 楚轻舟立刻追问道:“戴着哪只面具的人会被送进棺材?” 陈倩那头沉默了片刻,期间不断传来铁器碰撞的嘶鸣声。 随即她说:“羚羊面具!”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 白寨 冷山宝宝和楚轻舟会在白寨相见哦 这次见面之后就不会分开了呐(邪魅一笑) 「再次强调一下 全文架空!!诸多私设请不要深究~ 有几个章节的时间线不太对 完结后会修改」 ◇ 第93章 「七夕限定番外」“念你是初犯” 虞潇被冷恪清捡回蚩的第二年,一个人在别墅里过了19岁的生日。 冷恪清带着几名亲信出了远门,听说是去了z城边境,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虞潇坐在顶层的玻璃花房里,看着天上零星的几颗星星发呆,他的生日是福利院老师告诉他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7月2,是盛夏。晚风都裹着热浪,待在室外其实并不舒服,但这个位置可以看清别墅的每个角落,当然,如果冷恪清回来了,他也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去迎接。 这段时间他习惯了每晚在这里等着,反正他最近也没被分配任务,白天训练一整天,晚上偶尔还是会失眠,干脆在这里等到凌晨,如果那人的身影一直没出现,他便回房间睡觉。 虞潇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妻子整日翘首以盼自己的丈夫回到家里,但他既不会做饭,干家务活也经常打翻东西,除了打架全身上下也没别的长处,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对于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他兀自笑了笑,也自知荒谬。 准备从顶层下去时,一阵脚步声从玻璃门外传来,他皱了皱眉,这个时间点能自由出入这里的只有他和程予,冷恪清不在的这段时间,程予没少给他使绊子,他不明白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明明冷恪清是更喜欢程予的。 玻璃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一名看上去比虞潇年长几岁的青年走进花房,目光并不友善地打量了虞潇两眼,说:“又在这里窝着呢?” 虞潇规矩地垂目,喊了声:“程哥。” 程予逼近两步,虞潇便后退一步,直到程予厉声开口道:“跪下。” 虞潇闻言并未照做,而是抬眼看向对方,神色并无畏缩:“程哥,我是有哪里做错了吗?” 他不愿让冷恪清为难,也不愿让对方觉得自己惹是生非,是个不明事理的下属,程予比他年长,是冷恪清五年前就收来的名义上的儿子,他在面对对方的刁难时,一直持着忍让的态度。 但忍让不代表怯懦,他不怕程予,也不会什么都听从对方,他只可以跪冷恪清,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程予咄咄逼人:“昨天下午,有人看见你去了我的房间,今天早上我发现我有只表不见了,是你偷的吧?” 虞潇意识到对方存心想污蔑,他只按实说:“昨天下午我去了训练场,很多人都看见了。” 程予笑起来:“呦,还学会找人证了?”他嘲讽地看着虞潇,说:“我记得你刚被父亲带回来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我当时以为你是个要饭的呢,这才不过两年就学会反咬一口了?” 虞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但很快被压制了下去,他声音冷了几分:“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程予这次却是铁了心要纠缠到底,他抬手打了个手势,几名手下立刻在楼梯间现身,将花房内的虞潇围住。 程予也在此刻彻底撕破了脸,现出了真面目。 他咬牙切齿地说:“像你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也配留在蚩?” “父亲看你可怜收留你,你却偷我的表,怎么,你这辈子应该都没见过那种好东西吧?” 虞潇的指尖紧紧嵌进手心,随即挥出一拳,全力朝程予砸过去。 程予侧身躲过,得逞般笑了。 “虞潇!你竟然敢和我动手?”他后退两步,朝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说:“把他给我按住!” “是!” 两名手下立刻冲上去,一名手下手中拿着枪指着虞潇,另一个朝着虞潇的膝关节狠狠踹过去。 程予冷哼一声:“虞潇,你真以为凭着你和父亲睡过几次,就能踩在我头上么?!” 第134章 虞潇被两人押跪在地上,不再申辩,只恶狠狠地盯着程予,对方弯下腰,阴毒地低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父亲的那点龌龊心思,你信不信,就算我今天杀了你,父亲也不会怪罪我,反而会嘉奖我替他除掉了你这个恶心东西!” 虞潇在听见这句话时,眼里的戾气与怒意倏忽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卑与心虚,就连身体都不再反抗。 明明自己心里也是知道这个结果的,但被人这样赤裸裸地陈述出来,他还是难过得想死掉。 他躲闪地低下头,没了和程予对峙的勇气。 程予十分满意虞潇的反应,起身说:“把他给我关到刑房去。” 其中一名手下却迟疑了,小心翼翼地道:“程少爷,这……” “虞小少爷毕竟是冷总亲自带回来的,他虽然犯了错,但您直接这么惩处他是不是……您看要不等冷总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什么少爷?”程予哂道:“他一个从地下黑拳场出来的野小子也敢称少爷?” “父亲仁慈才收他为义子。”他指着一众手下:“但你们还真拿他当少爷?!等父亲利用完他,你们以为还会留下这么个玩意儿?” “到底该听谁的你们还分不清吗?!” 几名手下相互对视了几眼,最终,一名站在程予身侧的手下谄媚地笑起来,说:“程少爷,我们当然是听您的!” 程予得意地瞥着已然了无生气的虞潇,说:“那就给我好好伺候虞小少爷。” 刑房里的灯很昏暗,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微弱地喘息声从最角落里传来,虞潇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大半,浑身上下全是深浅不一的伤口。大概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或许更久,他不能确定,被带来这里之后,每隔一小时,便会有人进来对他严刑逼供,就为了逼他承认偷了程予的表。 但他从头到尾只说没有偷,他不能认,如果冷恪清回来,一定不会原谅他的。 嘎吱—— 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刺眼的光束照射进来,虞潇不太适应地眯起眼睛,抬手遮挡了一下。 他几乎已经没有体力招架那些刑罚了,他不知道程予今天又会换什么用在他身上,但如果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死在这里。 如果冷恪清知道他死了会怎样呢,是会让人把他的尸体拉去火化,还是直接让他曝尸荒野,懒得费神处理呢…… 意识在清明与昏沉中沉浮,他疲惫地闭上眼,只能勉强分辨来人的脚步声,在感受到对方靠近他时,他开口道:“你再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我没偷。” “没偷什么?”一道低沉悦耳的声线从头顶上方传来。 虞潇瞬间清醒了大半,他勉力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在看清眼前人的容貌这一刻,他还以为是自己临死前出现幻觉了,眼中的委屈与想念昭然若揭。 “……冷先生?” 冷恪清没说话,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虞潇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上,紧接着他看见刑房中央的电刑椅上还未干涸的血迹。 他皱了皱眉,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他看见虞潇这幅惨状,心里并不好受。 “我才离开多久,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冷恪清话说得难听,语调里却并无讥讽。 他半蹲下来,抬手擦去了虞潇唇角的血渍。 “冷先生……”虞潇在确认眼前的人就是冷恪清的瞬间,身体上的痛楚与心中的悲伤到达了顶峰,他再也压抑不住情绪,眼眶几乎是霎时红了,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去拉冷恪清的衣角,说:“我没有偷程予的表……您信我好不好……我真的……” 接下来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冷恪清蓦地将他打横抱起,那人一言不发,在他惊惶失措的小声惊呼时也并未停手,完全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虞潇被冷恪清放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他竟被冷恪清一路抱着带回了卧室里,走到花园时,还被其他几名下属看见了,但冷恪清一反常态,并没有在人前表现出刻意疏离他的态度,依旧将他圈在怀里,甚至还低下头温柔暧昧地瞧了他一眼。 那几名下属见了这个场面纷纷低下头,佯装眼瞎了一般,只恭敬地喊了句冷总好,便快步走开了。 他躺在松软的被褥里,木木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冷恪清见了虞潇这幅心惊胆战的畏缩模样,觉着好笑,只留下一句:“好好养伤。”便要转身离开。 “冷先生……”虞潇下意识想要留住冷恪清,他原本还想去拉那人的衣角,却阴差阳错地牵上了那人的指尖。 冷恪清停了脚步,回过身挑眉看向虞潇。 “胆子愈发大了。”却并未抽回手。 虞潇缓缓收回手,指尖在即将离开之际,留恋地轻轻勾了一下。 他是了解冷恪清的,他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是真的要生气,什么时候他可以讨要一些温存,哪怕这份温存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假象。 冷恪清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愠怒,他反手抓住虞潇满是捆痕的手腕,放回了被子里。 虞潇低声闷哼了一下,委屈地小声说:“好疼。” 冷恪清收回手,散漫地睨了一眼手上的血迹,说:“忍着,医生马上到了。” 第135章 虞潇乌黑的眼睛紧紧追随着冷恪清,眼尾耷拉着,浓密的眼睫与额前的碎发一样凌乱,精致挺翘的鼻梁上挂着一道伤,下巴比先前更尖了,看上去十足地可怜,却偏偏一丝不苟地望着眼前的人,他大着胆子问道:“您……不陪着我么?” 冷恪清有一瞬间很想使劲捏一把虞潇的脸,但他看见虞潇脸上的几道伤口,收回了这个想法,丢下一句:“得寸进尺。” 翌日午后。 “他什么时候能醒?”冷恪清坐在床边问道。 苗尉收起医药箱,靠坐在一旁的茶几上:“他昨天夜里发了高烧没能及时发现,现在得缓一会儿了,不过今天之内应该能醒。”他耸了耸肩:“幸亏这小子身体底子好,不然就不是什么时候能醒啦,估计人都没了。” “这次伤势怎么这么重,你又打他了?” 冷恪清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的人,说:“没有。” “哦,”苗尉奇怪道:“那就是你又给人家出难题了?” “不是我说,他毕竟刚来不久,适应不了高强度的任务很正常,你也别太狠心了。”他和冷恪清认识少说也有十年了,并不像别人那样畏惧对方,有时也能在分寸之内和对方凭两句嘴。 冷恪清斜睨了苗尉一眼,说:“滚去配药。” “好好好。”苗尉嬉皮笑脸地拎起医药箱,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一句:“他这次起码半个月不能**啊!你克制点!” 深夜十一点,虞潇从一重重噩梦中醒来。 大概是用了止疼药,身上的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但他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可全身几乎都裹着纱布没法洗澡,只能去浴室里用毛巾沾水一点点擦干净,他从前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但冷恪清会在意,他不想自己被那个人嫌弃。 “伤口不能沾水不知道吗?”冷恪清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虞潇吓了一跳,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 “冷先生,您怎么来了……”兴许是身体虚弱,警觉性也跟着变差了,有人从房间里进来他竟都没察觉。 冷恪清扔给虞潇一件新的睡衣,说:“穿上,出来。” 虞潇抿着唇,听话地穿上衣服,从浴室走了出来。 “什么时候醒的?”冷恪清问。 虞潇跟在冷恪清身侧,偷偷瞄了对方一眼,想分辨对方的喜怒,但一无所获,只好如实说:“刚才醒的。” 冷恪清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银色的打火机迸溅出橘红的火花,但转瞬又熄了,在指尖打了个旋轻巧地落回了口袋里。 他的目光从虞潇的伤口上移开。 那个医术不精的苗医生好像是说过,虞潇现在最好不要吸二手烟。 冷恪清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对虞潇心疼的情绪有些恼怒,他没少做伤害虞潇的事情,但这次却又不一样。 那些人是背着他欺负了他的人。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轻贱了一样,很不爽。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无措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对方。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过来坐。” 虞潇去浴室时没穿鞋,此刻光着脚,听了冷恪清的命令,啪嗒啪嗒地踩着地板走过去,坐在了对方身边。 但还没等他完全坐下去,便被冷恪清抱进了怀里,他坐在冷恪清的腿上,整个人被对方搂进怀中。 “您……”他有些受宠若惊,他虽和冷恪清有过床事,但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亲昵,就仿佛和真正的情侣一样。 “那几天有没有想我?”冷恪清却面色平静,只问了这么一句。 虞潇怔忪半晌,垂着头小声说:“我每天都很想您。”他不敢把头靠在冷恪清肩上,只能僵硬地支棱着。 冷恪清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有人告诉我,说你经常在顶层的花房里待着。” “你喜欢那里?” 虞潇下意识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冷恪清的手,是个讨好而留恋的举动,他说:“喜欢。” “为什么喜欢?我记得你从前不喜欢花花草草。” 虞潇的声音更低了:“喜欢……月亮。” 冷恪清挑眉,说:“原来是喜欢看月亮。”他轻轻掐了一把虞潇的腰。 “冷先生……疼……” 冷恪清哂道:“他们对你用那么重的刑,你不疼谁疼?” “当时怎么不反抗?我记得我给你留了几名亲信。” 虞潇躲闪开冷恪清锐利的目光,说:“我怕您觉得我不懂事,我知道您很看重程予,他哪里都比我好……” “他哪点比你好?”冷恪清打断道,他掰过虞潇的下巴,说:“嗯?你说,他哪里比你好?” 虞潇不敢再动,只垂着眼尾说:“他……他身手比我好,脑子也比我聪明。” 冷恪清忍俊不禁,他极少笑,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便会显出几分难得一见的柔情。 虞潇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得对方笑话,羞愧得将头埋得更低了。 “嗯……”冷恪清拉长了语调,言语慵懒,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说:“这么说起来,他确实是比你优秀多了。” 虞潇原本也没期望从冷恪清嘴里听见宽慰的话,但这人就这么毫不客气地说了出来,他还是很有些难过,当即轻轻推开对方,想要从怀里挣出去。 冷恪清哪里肯,他一把将人复又捞回来,虞潇浑身是伤,被这么一拉扯,牵动了伤口,疼得小声闷哼了一下,犟着不肯再说话了。 第136章 若换做以前他是不敢在冷恪清面前这样闹的,但他觉得今天的冷恪清格外的温柔,和往常似乎不太一样。 他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但他长得没你好看。”冷恪清见虞潇不说话,也没恼,只补充了这么一句。 “好看……”虞潇疑惑地仰起脸:“好看有什么用……” 冷恪清笑着轻哼了一声,放过了虞潇,他抱起虞潇把人放在沙发上,起身说:“我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觉。” “诶!”虞潇以为自己闹过了,冷恪清没耐心了,立刻起身拉着对方:“冷先生,您就要走了吗?” 冷恪清点头,说:“是啊。” “您……”他忍耐了片刻,终是说出口道:“您今夜留下来,陪我睡觉好不好。” 冷恪清挑着眉尾看着他,并没有说同意或拒绝。 “我害怕……我这几天总是做噩梦……” 冷恪清微眯起眼睛,他的目光似审视又似暧昧,半晌,他收回被虞潇牵着的手,在对方落寞的眼神里转身离开,丢下一句:“我去书房拿份文件。” —— 虞潇伤势见好的当天,管家便来房间找他,让他午后下去客厅一趟,冷恪清有事情要问他。 他有些诧异,原本以为这几日都风平浪静,冷恪清是不准备再追究那件事了,但现在被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冷恪清这种人,眼里怎么可能容下沙子,一定是要质问他偷盗的事情了。 他不免紧张起来,他害怕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好,以为冷恪清会信任他,但其实只是可怜他伤得太重,才没有立刻追究,现在他也恢复了一些,所以来找他兴师问罪了。 他怀揣不安,饭也吃不下,硬是熬到了午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朝楼下客厅望了一眼。 冷恪清竟已经到了,坐在沙发上,身边站着两名下属,接着虞潇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程予站在冷恪清面前,正躬着身为对方点烟。 逃不过了,一定是为了那天的事情,他沮丧地想。 他从楼梯走下去,旋转的水晶玻璃倒映出他苍白的面容,他无意间看见自己的脸,只觉得十分难看。 那天冷恪清说他好看,果然是骗他玩儿的。 “冷先生。”虞潇站在客厅中央:“您找我。” 冷恪清看见虞潇远远地站着,只说:“嗯,我有话问你。” 虞潇点点头,朝对方走了几步。 “程予说你偷了他的表,”冷恪清言语间冷淡而薄情,丝毫没了前几日的温柔,眼里也只有上位者对下属的压迫与威逼,他问:“是你偷的吗?” “不是。”虞潇心里寒了几分,他被冷恪清冷漠的眼神刺痛了,不敢再和对方对视。 冷恪清却像没有察觉般,又对程予说:“你确定是他偷了你的表?” 程予立刻义愤填膺地道:“是!父亲,”他指着身边的手下:“他们都看见了!” 冷恪清不置可否,转而道:“所以你把他关在刑房对他用了那些重刑是吗?” 程予有些摸不清冷恪清的意图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是,我替您惩治他。” “哦?”冷恪清问:“那你觉得,我还该留他吗?”他的目光有一瞬息落在虞潇身上,见那人捂着嘴隐忍地咳嗽了两声,他收回视线,极其自然地在烟灰缸里熄灭了烟。 程予听了这句话,顿时目露凶光,立马说道:“父亲,像这样品行低劣的人,当然不该留!” 冷恪清紧接着便说:“好。” 虞潇瞳孔霎时放大,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冷恪清,他想过一千种一万种结局,都没想到冷恪清竟会对他这样残忍。 “冷先生……”他真的怕了,声音都染上哭腔,他不是个胆小的人,在擂台上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怕,断腿断胳膊,被扭断脖子都无所谓,他从没恐惧过死亡,但被冷恪清亲口下令处死是他不能接受的,他颤抖着声音说:“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我那天……” “虞潇。”冷恪清命令道:“过来。” 虞潇眼尾殷红,站在原地没动。 “要我请你吗?”冷恪清加重了语气。 “……是。”他慢慢挪过去,停在冷恪清跟前。 一把枪送到他眼前。 “拿着。”冷恪清说。 虞潇强忍着泪水,乞求地看着冷恪清。 冷恪清不再多说,将枪塞到对方手里,握着他的手将人带进了怀中。 虞潇此时已然忘记了反抗,一双漂亮的眼睛含着星点泪意,泪水却迟迟不肯涌现,他拼命想收起这些体现他脆弱的东西,却不想他的负隅顽抗在对方眼里成了乐趣。 “求您……” 冷恪清唇角微微扬着,在他耳边低声道:“念你是初犯,赏你自戕。”他抓着虞潇的手,子弹上膛。 咔哒—— 冰凉冷硬的枪口描摹锁骨,抵在了他的下颌上。 他浑身一颤,紧闭着眼睛不敢再看,慌不择路地蜷缩进冷恪清怀里。 砰! 一滴泪水砸落下来,浸湿了冒着青烟的枪口。 冗长的空白后,虞潇惊恐地缓缓睁开眼,他拿枪的手依旧被冷恪清紧紧握着,他们的脸上都溅落着鲜血,而眼前—— 程予跪在地上,眉心的弹孔悚然而狰狞。 【作者有话说】 迟到了呜呜呜 第137章 鞠躬 祝大家明年七夕节快乐~ 要和潇潇一样幸福哦~(邪魅一笑) (真诚脸) ◇ 第84章 白寨 (上) 冷山住进白寨的第一天夜里,被一盏魂灯扰了睡眠。 寨主在白天时和他介绍过,这里的每个村民都会在夜里点一盏青色的灯,旨在驱散邪灵,生魂常明。这个习俗延续近百年,后来便被他们称之为魂灯。 凌晨两点十分,冷山洗漱完刚躺上床,忽然被对面一道醒目的光晃了眼。 白寨的古楼仿造的是<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崇祯的承启楼,楼高五层,层叠的房间围成一圈,便成了一方天地。 每一户都挨得不远,能隐约看见与自己对角线那户人家的景象。 冷山起身下床走到窗边,透过古老的砂纸窗,依稀可见对面房间里的物件,看形状明明也是一盏魂灯,但为什么那人的魂灯是橘红色的? 偏偏明日就是祭祀大典,他不得不警觉,等了片刻见对面没有动静,他随手套了件黑色的冲锋衣,推开了房间木门。 白寨里的建筑用的几乎全是年份久远的红木,踩踏时会发出‘吱呀’的怪异声响,冷山刻意压轻了脚步,在幽微的烛影下朝着对面走去,但就在他即将靠近时,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在屏风后闪过,紧接着,他看清了门内的‘灯火’,那竟是燃烧的一片衣角! 与此同时,钟鸣缭绕,与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此起彼伏! 而屏风后的人影显然紧绷了一刹,他们同时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夜里,轻微声响都会显得格外清晰,在没有间歇的钟鸣声中,脚步声由远及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起风了。 烛影微动,冷山看清了屏风后的那个人。 原来是他…… 对方同时认出了自己,冷山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出来探查情况。 但当他的视线透过幽微摇曳的烛火,与楚轻舟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们几乎是瞬时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些什么。 随即,冷山没有丝毫停顿地拉起楚轻舟的手朝着自己的房间狂奔而去。 在如雷贯耳,愈演愈烈的钟鸣声停止的前一刻,他们冲进房间关上了门。 冷山的房间早已熄了灯,只留着一盏青色的魂灯。两人进来时带了一阵风,魂灯的火苗急促地颤动了一下,明灭之间,冷山避开了楚轻舟灼热的视线,转身轻轻落了锁。 “那些人在追你?”他平缓了喘息,明知故问道。 “嗯。”楚轻舟声音有些沙哑,他顿了须臾,不知在斟酌着什么,随即低声问道:“刚才我在屏风后面,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的语调轻而温柔,言语间不像是质问,反倒像在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什么答案。 冷山看着对面走廊里的那些村民举着火把涌进了楚轻舟的房间,才将目光收回,但也并没有看向楚轻舟,他自顾自朝床边走去,说:“我要睡了,等他们离开你就出去吧。” 楚轻舟伸手就想拦,但在触到冷山的前一刻又将手收了回去,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冷山坐在床边,真的准备躺下睡觉彻底无视他,才连忙说:“冷山!” “你……冲锋衣不脱掉吗?” 冷山微微一怔,楚轻舟也在此刻看穿了对方镇静之下的僵硬。 他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冷山,但冷山率先起身,与他擦肩而过,利落地将衣服脱了挂在沙发上,就要回床边。 “等等。”楚轻舟这次挡在了他面前。 “你怎么会来这里?” 冷山终于抬眼看向楚轻舟,他轻声笑了笑,说:“明天就是祭祀仪式,我为什么在这里,楚队长,你比我清楚。” 楚轻舟立刻从话里意识到了什么:“控制这个寨子的人是冷恪清?”也就是说,潜藏在这个寨子里的毒枭,包括想要陷害陈倩母女的人都已经被‘蚩’掌控了。 冷山冷冰冰地说:“是又怎么样,你要像以前一样把我抓起来么?” “不……”楚轻舟连忙否认,但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 敲门声越来越急。 冷山蹙着眉,警惕地看向门边。 他与楚轻舟对视了一眼,而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有事?”他语气不太和善,一副被惊扰了睡眠的模样。 来人是个白寨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脸上用水彩画着几道字符,他先是朝房间里看了几眼,一览无余的小房间不可能藏下第二个人。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有人从走廊经过?”中年男人还是心存犹疑。 “没有。” 男人似乎不太相信,他朝房间里走了两步,探着头说:“刚才我们敲了金钟,声音那么大你没被吵醒?” 冷山皱眉:“被吵醒了啊。” “那你什么都没看见?” “没有。”冷山说:“我困得很,没别的事我继续睡了。” “颡偈,别打扰贵客了,明天就是祭祀大典,快回去守着炉子,小心耽误了要紧事!”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说话声。 男人还想问什么,闻言只得挥挥手,粗声道:“那行吧。” 走廊上的人全部离开后,冷山重新关上门。 “他们走了。”他朝着靠近古楼外围的唯一一扇窗户道。 第138章 一道黑影从窗户外敏捷地翻了进来,月色倾斜,楚轻舟刚站定,冷山便下了逐客令:“他们今夜应该不会再来了,你可以走了。” 楚轻舟却没动,他隔着魂灯叫了对方的名字:“冷山。” 沈霆羽的死再一次让他意识到像他们这样的人的命运无常,不知道哪一次见面会是永别,三年前,小陈曾经问过他,他对冷山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他那时候答不上来,只知道在见不到对方的那些日子里,心里时常会想起这个人的身影,他清浅漂亮的眉眼,后腰的伤痕,还有曾经向他表明心意时,期待而腼腆的神色…… 明知距离上次在医院分别没过很久,但这次相见,他的心境却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他这次想要自私一点,他想把冷山留在身边。 “嗯?”冷山有些不解地微微偏过头。 兴许是楚轻舟唤他名字这一声有些不同寻常,既像情人间的亲昵,其中却又夹杂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落寞。所以他下意识放下了戒备,有些懵懂地朝对方看去。 “怎么了?”灯光昏暗,他这时才看见楚轻舟的左手受伤了,数道血迹蜿蜒在手背上,鲜血不断滑落。 他不等楚轻舟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走向角落里的行李,翻出医药包递了过去。 “你的手在流血。”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楚轻舟没有接医药包,而是上前一步拉住了冷山的手,将他猝不及防地带进了怀里。 “让我抱一会儿。”楚轻舟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温热的鼻息倾洒在上面,挠得他有些痒。 “就抱一会儿。”他听对方再次念着他的名字:“冷山,我想你了。” 前所未有的柔情。 “回来我身边吧,我不会再让你陷入险境了。” 这个拥抱很轻,冷山轻易就可以挣开,但他却犹豫了。他双手垂着,并没有给予对方任何回应,却也没有舍得推开。 楚轻舟极少流露出这样近乎脆弱的神情,他不太忍心在这时候做出伤害对方的举动。 “你怎么了?”冷山微微仰了仰脖颈,在楚轻舟耳边轻声问:“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楚轻舟十分庆幸这盏魂灯昏暗到让冷山看不出他眼眶的湿意。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沈霆羽死了。” 冷山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他并不清楚这个人是谁。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么?”他问。 “很重要。”楚轻舟说:“他曾经是我的老师。” 冷山想,那这个人一定比自己重要得多,于是他真心实意地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楚轻舟将他抱得更紧了,仿佛害怕他下一刻就消失在眼前。 “等这一切结束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冷山怔了一刹,这是他三年前无比想要听到的一句承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他心中苦笑,在面对楚轻舟的时候,他总会心软。 这次他们都沉默了良久,直到冷山抬起手,在空中停滞了须臾,随后落在楚轻舟的头发上,轻柔地抚摸了一下。 他说:“楚轻舟,我已经没有家了。” ◇ 第85章 白寨(中) 翌日破晓,一场骤雨方停,天色灰暗,远处的雪山被包裹在云层里,雾气弥漫开来,彩色的经幡飞扬在空中,凛冽干燥的空气里夹杂着一丝血腥味与腐肉的刺鼻味道。 古楼中央的祭坛之上,站着一名身着红色长袍的女巫师,她双手高举着羊角卦,嘴里念着一连串近似梵文的语言。 “……” 小陈和楚轻舟穿着白寨的服饰,混迹在人群里,他小声问:“这什么鸟语,我怎么听不懂。” 楚轻舟的目光始终落在被人群挤在最角落的冷山身上,他答:“这应该就是这个寨子奉供的大巫,她念的是教会的经文,我也听不懂。” 小陈夸张地呀了一声,说:“楚队你太不厚道了,你知道的,我这人最痛恨封建迷信!我看电影都不敢看这种剧情,你居然拉着我真身来参加!” 楚轻舟邪性地笑了一声,道:“那一会儿要真有什么恶灵被召出来,我第一个推你上去。” 小陈在一旁翻了个妖娆的白眼,楚轻舟没再管他,而是收回视线,锐利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村民,说:“等祭祀开始,记得要学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没有威胁到其他人的生命安全,都不要提前暴露。” “明白!”小陈摸了把藏在服饰里的枪,安心下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队长,你说冷山到底为什么也到这儿来了?” 楚轻舟暂时还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只说:“不知道。” 小陈吃瓜道:“那你说他会不会真的被冷恪清洗脑成功啦?” “嘶,那到时候他要真帮着白寨幕后的人,你要怎么办?” “你不会又要打人家吧?” 楚轻舟沉默片刻后,沉下声音,说:“他不会。”过了须臾,他忽然反应过来,严肃质问道:“我什么时候打他了?” 小陈不假思索,啃了一口刚从某个寨民那儿讨来的羊腿,含糊地说:“就你刚认识他那时候啊。” 楚轻舟想反驳,却又没底气,只不甘心地问:“你怎么知道?” 小陈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哼了一声,娇嗔地说:“哎呦,我好歹也是精锐部队选出来的优等生,观察能力很强的好不好!” 第139章 “我第一次见冷山的时候你们应该也才认识不久吧?那时候他的双腕上,侧颈上都有青紫的伤痕,你说他一个身手高出寻常人一大截的年轻小伙,总不能是被土匪抢劫了吧,那段时间又只遇见了你这么一个麻烦人物。” 羊腿朝着冷山的方向凌空一点:“他的身份,出现的时机,种种迹象又那么特殊,你肯定会怀疑他,你这么辣手摧花的货色,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肯定是你把人家捆起来严刑审问了啊!” “不过……”小陈在楚轻舟逐渐阴沉的脸色下,临危不惧,换了一种极其暧昧的语调说:“也有可能是……你在那方面有一些特别的 癖好,也未可知啊!” 小陈说完一个华丽的转身,回头正脸精准地与一张鬼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啊啊啊!” 楚轻舟脸上戴着羚羊面具,微微弯着腰让面具正贴上小陈的脸,小陈当即吓得连退数步,惊叫出声。 “我靠!!” “吓死我了!” 这只羚羊面具用羊骨制成,眼睛周围用白色的羊毛铺散开,连着眉尾向斜上方飞扬,头上还有两只色泽莹润,形状锋利的白色羊角,戴在楚轻舟的脸上其实并不恐怖,反而将他原本掩藏在血气之下的贵族气质突显了出来。 但突然被这么个东西贴脸,着实是吓人的。 楚轻舟得逞地笑了一下,随即朝着祭坛抬了抬下巴,正色道:“去拿一只面具戴好,祭祀开始了。” 他昨夜在寨子的牧场里找到了陈倩母女,原来当时从电话里传出的声音竟是有村民在那里铸青铜棺材,趁着夜色,他将陈倩母女安全送到了在寨外接应她们的‘天使’上。 但在回房间的时候,他被一名正在铸青铜棺材的村民发现了,那村民就像被什么东西操控了心神一样,嘴里念念有词,拿着镰刀就朝他冲过来,他没有退路,只能利落地解决掉对方,但还是惊动了其他村民,那些人拿着火把追出来,无路可走时,是冷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曾经那些他未曾在意过的,冷山一次次对他表露心意的举止,在那一瞬间冲破了记忆的枷锁,翻涌在他的脑海中。 零落的经幡纷纷扬扬散落在空中,随即毫无征兆地在半空燃起青色的火焰。 也就在此刻,围成一圈的,戴着各色面具的白寨寨民爆发出疯狂而扭曲的欢呼。 楚轻舟和小陈也随着人群将祭坛围在了中央。 “!”女巫将一个女婴抱上祭坛,放在青铜台上。 寨民们听见指令,不约而同地牵起身边相邻人的手,楚轻舟和小陈也依旧照做,一名老者缓慢地登上祭坛。 只见他黝黑深凹的皮肤完全皱在一起,看上去活像一个千年干尸,但那双深陷进眼窝的眼睛却露出贪婪的凶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朝着人群扑过来。 “这是我们白寨举行的第十次祭祀大典,我代表寨主感谢各位的到来。”老者极度沙哑的嗓音在古楼里回荡。 “按照惯例,我们还是用抽魂灯的方式,来选出两名有殊荣成为祭品的人。” “现在,仪式开始!” 与此同时,女巫在祭坛之上挥舞着骨铃,她的姿势扭曲怪异,肢体弯折的角度也十分诡谲,阴云密布之下,红色的长袍凌空飞舞,妖冶而诡异。 一阵风将女巫脸上的黑纱吹落,与想象中女巫丑恶的容貌不同,黑纱之下竟是一张十分妩媚漂亮的脸。 冷山和楚轻舟的视线同时被吸引,但都不是因为女巫姣好的容颜,而是女人颈侧青黑的针孔! 紧接着,冷山看见了女巫侧脸上和赫尔罕那一样的标记,那是晷教的图腾! 呲啦—— 青色的火焰熄灭,其中一张经幡燃着余烬,飘落在女巫手中。 女巫看着经幡,念出了上面的字。 “” 小陈紧张地看向一旁的楚轻舟,低声问:“她在叫谁?” “羚羊。”楚轻舟的视线与直径外,同样戴着羚羊面具的冷山交汇,他说:“戴着羚羊面具的人。” 小陈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你听不懂么?!” “脑子呢?”楚轻舟恨铁不成钢。 同一时刻,老者朝着身后巍峨连绵的雪山跪了下去,声音如恶鬼般暗哑:“请上天不要降下神罚!” “我们现在就将您亲自选中的祭品供奉给您!” ◇ 第86章 白寨(下) 楚轻舟和冷山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青铜棺椁里,这棺椁不大,两人挨得极近,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他在黑暗里无声地转过头看向紧挨着他的冷山,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觉得自己就是能精准地描摹出冷山的轮廓,甚至能感受到对方乌黑浓密的眼睫在黑暗中轻微地颤动。 “你上次回去,冷恪清有没有为难你?”楚轻舟在冷山耳边低声问。 冷山什么也看不见,干脆闭了眼,答:“没有。” “那你这次来……”其实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冷山来白寨的缘由,他和他一样,事先调查出了‘羚羊’会被选中,故意让自己成为猎物,但却隐藏了真实身份,那么即使冷山是在执行冷恪清的命令,他们和白寨也顶多算各怀鬼胎,并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但这样的话,冷山的境地就和他一样危险了,楚轻舟推演出这个结论,反而不太安心。 第140章 抬棺椁的是寨子里的四名年轻男子,他们奉女巫的命令将‘祭品’送至所谓的祭台。 楚轻舟也不能确定他们会被送到哪儿,他在黑暗中将棺椁四壁摸了个遍,没有检查出任何异常才稍微放松警惕。 但如果是要活埋他们…… 突然,嘭咚—— 棺椁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狭小的空间让两人都施展不出拳脚,棺椁猛地倾斜,冷山猝不及防撞进了楚轻舟怀里。 “小心!” 他自从被带去r城后总是做噩梦,夜里都会留一盏灯,所以不太习惯完全黑暗的环境,原本就有些紧张,这么一撞,便显露出一丝还未来得及隐藏的慌乱,但他抑制着没发出声音,只是呼吸猝然急促了一刹。 但很快,他就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环进了怀里。 “我在呢,别怕。”楚轻舟极其自然地将冷山圈进怀中,并做好了这一路上都不放手的准备。 “他们现在应该在下山的路上,会很陡。”他试探地说:“你待在我怀里比较安全。” 他们彼此贴在一起,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又因为视线受阻,其他感知却在这样的环境里飙升到极致,让原本疏离的氛围一时变得暧昧起来。 “不用。”冷山迅速从楚轻舟怀里挣扎出来。 相比于黑暗,他更不能接受贴在这人跟前,但就在此刻,他忽然摸到了一样锋利冷硬的东西! 那东西大概是被放在棺椁的暗层里,如果不是刚才颠簸剧烈也不会掉出来。 借着刚才棺椁板移开的一道缝隙的细微光源,他确认了这是什么。 冷恪清要他来白寨取回的絮鹿角的残缺品,原来在这里! 他将断得只剩下一小截的残缺品偷偷藏在冲锋衣里层的口袋里,虽说楚轻舟现在对他像吃错了药一样温柔,但难保不会突然朝他发难,他不能让楚轻舟知道他的真实意图。 “那女巫是个毒虫。”楚轻舟忽然出声:“你看见了吗,她脖子上是常年注射可卡因留下的创口。 “嗯。”冷山做贼心虚,这次回答得很快:“我看见了。” “你说这些寨民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吗?” 冷山看着黑暗中的虚空,缄默了两秒,敷衍着说:“或许知道吧。” “但就算知道,他们也会装作不知道的。” “为什么?”楚轻舟顺嘴问。 “因为他们出不去啊。”微弱的光束打在冷山白皙的侧脸上,他说:“只能靠着这个谎言度日了。” 白寨处在高原地带,又在最偏远的雪山脚下,百年来几乎和外界断了关联,这里落后,腐朽,任何卑劣的文化都能轻易在这里扎根,这些朴实的寨民甚至连汉字都不认识,想要控制他们,让他们相信一个腐烂的毒虫是拯救他们的神女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楚轻舟心知肚明,但他丝毫不对自己明知故问的搭讪感到羞耻,反而有些高兴,冷山终于愿意稍微搭理他一下了,即便听起来很敷衍。 —— 让楚轻舟感到比活埋还要惊悚的是,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山洞里,而这个山洞竟被改造成了一间手术室。 在他看见手术室这些器械的这一刻,潜意识里长久以来对危险的感知骤然浮现,他几乎确定了白寨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走私人体器官?! 他和冷山被人押送进‘手术室’后,那几名抬棺椁的寨民便自觉离开了,而‘手术室’里的人似乎并不打算继续伪装下去,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看见他们后,目露贪婪的眼神,像扫视物品一样将楚轻舟和冷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后对着坐在一旁的女人说:“今年质量不错啊,霖姐。” 而这位被称作霖姐的女人正是方才在祭坛之上祈求上苍庇佑的女巫! 女巫摇身一变,成了穿着性感暴露的女毒虫,红色的背心上蜿蜒着一条黑色的眼镜王蛇,正吐着信子嘶嘶游移,女人百无聊赖地倚靠在手术台边上,将手中针管里的空气一点点推掉,戏谑道:“看着是不错,用起来不知道好不好呢。” “哈哈哈!”几人顿时发出下流而猖獗的哄笑。 楚轻舟和冷山无声对视了一眼,他们虽从来不是队友,但在危急时刻却莫名地心意相通,两人都按兵不动,没有选择立刻暴露。 直到女人从隔间里抱出一名女婴。女人的手轻轻拍打着襁褓,仿佛在哄婴儿睡觉,但惊悚的是襁褓中的婴儿眼睛竟被人挖去了,黑漆漆的眼眶大而空洞,但最瘆人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婴儿那怪异的头骨…… 她的头骨正上方竟插着一根细长的管!管里的液体从形态和色泽上分析,很大概率竟是水银! 这幅画面饶是楚轻舟看见,心中都升起一阵恶寒。 他忽然想起在来之前和小陈搜索了大量这里的相关资料,其中有关于制作人皮鼓的传言,和眼前看见的这名女婴有相似之处,心中不禁悲凉。 往年那些被选中成为‘祭品’的寨民,怀揣着被洗脑之后的希冀,来到这间手术室,最终亲眼见证自己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的时候,又该有多绝望。 “霖姐,怎么又把这玩意儿抱出来了?臭死啦!”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捂着鼻子,嫌恶地说:“你不会是装女巫装上瘾了吧?” “赶紧过来跟我干正事啊。”男人指着楚轻舟二人,又比了个五的手势:“现在价格飙到这个数了!我们这次起码能提八成!” 第141章 女人却不为所动。 而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紧接着,她抱着婴儿走向楚轻舟,问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问题。 “山峰最年轻的队长。”女人红色的指甲轻轻划过楚轻舟的咽喉。 “任职两年期间,功绩远超上一代执行总指挥,除去三年前和蚩的西北战役,从无败绩。”女人声线充满了蛊惑,妖媚如蛇蝎般靠近楚轻舟,徐徐道:“可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被谁杀死的么?” 此话一出,就连冷山都变了脸色,他警惕而担忧地看向楚轻舟,女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不像他们原先预测的那样一无所知,他们现在反而沦为了猎物! 但来不及了,楚轻舟的情绪显然有些控制不住,他在顷刻之间挣脱了身后两人的桎梏,死死掐住女人的脖颈,将人摔在墙上,与此同时,四方的枪管一齐瞄准了他! “你到底是谁!”楚轻舟厉声问,脑海中的记忆仿佛在大火中燃烧殆尽,又重组成一幕幕碎裂的,被火焰缠绕灼烧的画面,耳鸣声模糊而尖锐,他被困在那场无数次重现的大雾里,怎么都走不出去,也看不清楚。 女人却笑起来,嘶哑的嗓音吐出几个字来:“楚轻舟,我说过,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去死吧!” 轰隆—— 爆炸声响彻山洞! 女人在这瞬间不知转动了墙上的哪个机关,一道暗门显现出来,她闪身隐进黑暗中,紧接着暗门关闭,与山洞彻底隔绝开来! 与此同时,冷山余光一凛,骤然偏头,刀刃擦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他反身拽过身后男人的手腕,一记果断迅猛的过肩摔将男人甩了出去,紧接着转身,跃起,以一个极其灵巧诡谲的柔术动作攀上另一名比他高出两个头的男子的肩颈,用双膝将对方的颈骨咔嚓绞断,借由着对方的高度从上方凌空跃下,紧接一记扫堂腿将最后一名冲上前来的男人踹翻在地,这些动作在几秒之内一气呵成,快到几乎出现了残影。 “楚轻舟!”他回头去看楚轻舟,却发现对方的神情不太对劲,仿佛对周遭的变化无知无觉。 他冲上去想要拉着楚轻舟一起跑,但就在他即将来到楚轻舟身边的一刹,一颗流弹擦过他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线,那张俊美侧颊上溢出猩红血痕,衬出他原本就生冷白皙的皮肤,也是在这一瞬,那双常年清浅冷情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极为隐秘的杀戮欲望,随即他拔出后腰的枪,咔哒上膛—— 下一刻,一直潜伏在暗处的狙击手眉心中弹,子弹穿过他的颅腔,尸体猝然倒下! “山洞要塌陷了。”冷山拽了一下楚轻舟,在耳边大声喊了一句:“楚轻舟?!” 楚轻舟此刻头痛欲裂,他能听清周围的声音,全身上下却完全动弹不了,就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一样,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在他几年前调查他父母死因的一个夜晚也曾出现过,那时他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他的司机和那场车祸的肇事方当场死亡,他从侧翻的车内爬出来之后,就发生了和这次一般无二的眩晕。 他后来调查了那场车祸,但对方肇事人是境外的,并且查不出任何信息,显然是有人在背后蓄谋了这一切。 突然,嘭!—— 冷山原本背起楚轻舟逃出了山洞,但他们前脚刚踏出洞口,身后便轰然塌陷了,最糟糕的是山洞塌陷连带着山体塌方,他们所处的位置根本不够远离危险,顷刻之间,地面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碎石滚落,眨眼间他们便被埋在了废墟里! “小心!” 楚轻舟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但他在危险到来的前一刻还是下意识将冷山护在了怀里。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被碎石活埋,几块体积巨大的石头堆叠形成了三角区域,将他们困在了地底下,但也将其余塌陷的山体隔绝在了外面。 楚轻舟的肩胛骨被一块落石砸中,他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还安抚性的摸了摸冷山的脑袋。 “有没有受伤?”他问。 周遭遁入昏暗,只有一线光束从天堑尽头的缝隙里照射进来。 冷山感觉到指尖一片温热的湿意,心中霎时颤了颤,他从楚轻舟怀里挣出来,想要去看对方的后背:“我没事,你是不是被砸到了?” 楚轻舟及时握住了冷山的手,侧身躲开了,说:“我也没事。”但他的声音有些微沙哑,显然在勉力装作云淡风轻。 冷山的手上沾满了楚轻舟的血,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同样满是伤口与枪茧的手,在这场劫后余生的意外事故中几乎与对方十指相扣。 ◇ 第87章 废墟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轻舟有那么一瞬从冷山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心疼。 转念却觉得可笑,光线这么暗,他大概是看错了。 他呼出一口滚烫的血气,说:“我们找找哪里有突破口能出去。” “嗯。” 两人在几平米的狭窄废墟内尝试了几次,但都以失败告终,这些山石太坚硬了,以人力根本撼动不了分毫,唯一一处被碎石堵住的出口,在被冷山踹了两脚之后,非但没有窥见天光,还造成了二次塌方,两人差点被再次活埋。 从废墟朝外突破本就难上加难,稍不注意或运气差点,就没命出去了,再加上他们位处在塌陷的最外围,山体最易松动,即使是专业的搜救队来了,也得花费大量时间。 第142章 “这边也堵死了。”冷山用满是脏污的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楚轻舟垂下眼眸,抬手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冷山侧颊上被子弹擦伤的血痕,他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些许颓然与自责,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甚至没有直视冷山,低声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冷山闻言一怔,随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似平静又似安抚地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既然来了,就做好了承担任何风险的准备。” “包括死亡。”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也不怪你。” 两人在狭窄的废墟中肩并肩坐着保存体力。 冷山屈着一条腿,抬头从一线缝隙中看着逐渐晦暗下去的天光。 月色倾洒,温度骤降。 “那些人认识你?”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楚轻舟明白冷山在问谁,他答道:“应该吧。” “但我不记得了。” 冷山侧头看向楚轻舟,净澈的眼底有一丝狐疑。 楚轻舟察觉冷山的目光,眉梢微挑,失笑道:“真的,我真没印象了。” “你失忆过?”即使冷山跟着冷恪清这几年见多识广,也没听说过失忆这种电视剧里的情节,要说精神创伤倒是有可能。 楚轻舟沉默了片刻,说:“也不算失忆,这毛病是从我父母去世那年开始的。” “我去看过医生,诊断出来说我是精神分裂。”他懒散地轻笑了一声,说:“但我没吃过药,我从没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冷山想要纠正精神分裂不代表脑子有问题,但又觉得没必要,只问道:“所以当时那个‘霖姐’说完那句话之后,你就……”他好心地组织了一下措辞,最终挑选出了一个自认为不那么充满歧视的问法:“犯病了?” 楚轻舟侧头看看冷山,两人在月色下的土坑里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最终楚轻舟舔了舔后槽牙,揉了一把冷山的头发,说:“嗯,那时候我幻听…或许还幻视了,但我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身体动不了,就好像我的灵魂被锁在身体里了一样。” “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多少次?” “两次。”楚轻舟重复道:“就两次。”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地聊过天了,仿佛他们只是一同被困的战友,在用交谈的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只是谁都没有越过心中的界限。 兴许是极度安静的环境让人不由得放下戒备,楚轻舟再度开口道:“其实山峰的现任族长曾经告诉过我,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是谁。” 冷山很快问道:“谁?” 楚轻舟摇了摇头:“他没有说确切的某个人,只说他们是被一伙x/教组织的信徒寻仇谋杀的。” 冷山有些疑惑:“你父母,不是经商的么,怎么会被x/教找上?” 楚轻舟抓了把凌乱的头发,眸色深黑,看不出情绪,半晌,他似乎在斟酌着什么,道:“说白了就是k/bu分子。” “后来他告诉我,其实他这个族长的位置,原本是我父亲的。” 冷山暗自吃了一惊,他在蚩这几年了解了不少关于山峰内部人员的信息,但对于山峰的族长是楚轻舟父亲这件事从未耳闻。 “他说我父母当初剿灭了那伙人的窝点,知道自己躲不过报复,在出事前就已经立好了遗嘱,将我托付给山峰。” 冷山思忖道:“那些人会不会和晷教有关?” “不确定。”楚轻舟的侧脸在光束的阴霾之下显得苍白而坚毅,上面沾染着零星的血迹与泥土的污渍,将原本俊美的相貌衬出了几分桀骜与阴骘,而那双本就冷冽深邃的眉眼在此刻溢出果决的肃杀之色,他带着一丝不加隐忍的仇恨笃定道:“但那个山峰老头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冷山从字里行间灵敏地捕捉到了什么漏洞,但他紧挨着楚轻舟的手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夜晚温度骤降之后,他都觉得有些冷,怎么这人的体温这么高? 他不是个会在这种危急境况下还拘于小节的人,抬手便直接将手背放在楚轻舟的额前,果然十分滚烫。 “楚轻舟,你发烧了。” ◇ 第88章 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今夜无月,一捧萤火是唯一的光源。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十个小时,也是已经一天一夜,或者更久,楚轻舟高烧不退,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最要命的是,肩胛骨上的伤口有了感染的迹象。 冷山脱了冲锋衣盖在楚轻舟身上,让他枕在自己怀里。 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摄入任何水或食物,身体早已到了强弩之末。 冷山时不时就摸摸怀里楚轻舟滚烫的脸,和他说两句话,生怕对方彻底昏迷过去。 “冷山……” “嗯?”冷山头抵着身后的泥堆,他太累了,自己差点睡过去,听见楚轻舟在叫他,勉强支撑了一下身体,嗓音嘶哑虚弱:“怎么啦?” 楚轻舟吃力地握上冷山的手,他的体温太高了,猝不及防烫得冷山一颤。 “别害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他艰难地用皲裂的唇角牵出一个笑来,想要宽慰冷山。 他们的通讯设备早就被炸成了碎片,目前的情况也只能坐以待毙,但他知道即使小陈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他们,冷恪清也会派人来救冷山。 只要他们再撑一撑,就有很大概率能够活下去。 第143章 “这个……”楚轻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条红绳手链,放在了冷山手心。 “送给你。” 冷山断续地喘息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送我?” 楚轻舟咳了几声,咽下喉间腥甜的血气:“我妈和我说这条红绳寓意……”话到了嘴边,他忽然顿住了,随即话锋一转,不太自然地道:“能辟邪。” 冷山轻声笑了,难得打趣道:“难怪我们被困在地底下,都没被鬼魂缠上。” “那……你这是收下了?” “嗯。”冷山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说:“收下了。” 没过多久,冷山昏睡了过去,楚轻舟便撑着身体调整了姿势,让对方重新靠回自己臂弯里。 他垂眸看着冷山失去血色的脸,在意识幽微之间轻声说:“我喜欢你。” “真的很喜欢。” 晨曦落在山涧,描摹出苍青色的山峦,天色破晓。 冷山脱水的情况比楚轻舟严重得多,体温已经下降到超出生命体征范围,心率和呼吸声也变得不太正常,楚轻舟用意念强撑着坐起来,心里大骂该死的天气,不该下雨的时候下暴雨,该下雨的时候一连转晴。 紧接着,他找了块锋利的碎石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没别的办法了,就连这片土壤都是被高原烈日烘晒到完全干涸的状态,哪怕人体的血液含盐量很高,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但毕竟喝下去的血不会进入血液循环引起排异反应,目前来看,只要不危急生命那都不算什么。 冷山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闻到了腥甜的味道,随即他干裂的唇角便尝到了这点腥甜,求生的本能让他的身体贪婪地渴求这份水源,在视线尚且十分模糊的状态下便伸手将楚轻舟的手牢牢抱住,不管不顾地吸吮起来。 但不过数秒,他便猛然清醒了,恍然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被他啃噬得血肉模糊的手腕。 “你?!”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浅棕色的眼睛怔怔地看向楚轻舟,眼里的不可置信昭然若揭:“我刚才做了什么……” 楚轻舟却始终温柔地看着冷山,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抬手碾过对方唇角的血迹,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却将每一个字说得无比清晰:“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如果……” 如果我们两之间只能活一个,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 第89章 ‘上帝已死’ 全身漆黑如暗夜幽灵般的‘天使’袭卷着疾风降落在眼前的时候,楚轻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幻觉。 *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废墟坑底的氧气越来越少,楚轻舟枕在冷山腿上,看着对方殷红的眼眶,却恶意地笑起来。 不得不说,如果在临死前能看见眼前这个人为自己哭,也不算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冷山有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天边的第一抹青色落进碎石缝隙里。 他终于俯身落下一吻。 破晓,风里挟着格桑花清幽的香,但他们的吻血腥翻涌,抵死缠绵。 * 小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楚轻舟和冷山挖出来,抬上天使,又是消炎清创,又是葡萄糖注射液,又是a国最新研发的军用强心针,忙活了半天终于把两个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给救了回来。 “队长!!”小陈见楚轻舟醒了,激动无比地将还躺在折叠床上的人一把拉起来拥入怀中,避开伤口狠狠锤了一下对方的肩,哭诉道:“呜呜呜呜呜,队长!!你居然还活着!” 某伤员原本还在半模糊的意识里流连废墟时的记忆,被这么一套组合拳直接强行开机面对现实了。 “你要再晚点,我就死着了。”楚轻舟随手捞了旁边的矿泉水喝了半瓶,随即一刻不停地下了床。 小陈立马上前扶了楚轻舟一把,嘴上大喊冤枉,说:“楚队你是不知道我这两天都经历了什么!” “可吓……” “冷山呢。”楚轻舟打断道,一边走向另一段舱门。如果不细看的话,并不能从这张俊美无暇的脸上看出什么剧烈的情绪,甚至会以为他很平静,但倘若注意到他眼底那一丝压抑过后的阴霾与担忧,就不难发现他其实很紧张。 而小陈就是后者,他太了解楚轻舟了,心中的黯然仅一闪而过,便毫无破绽地露出了一个豪放的笑容,道:“别着急,在我的悉心照料下!他也……” 话音未落,两人面前的舱门带着电流声“滋”一声向左右平移开,冷山清俊的脸上还透着尚未恢复的疲惫,眼里的担忧在看见楚轻舟的一刹那瞬间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惊心动魄的羞赧。 他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避开了楚轻舟灼热的视线,说:“我……出来拿瓶水。” 小陈如临大敌,生怕楚轻舟以为他没把冷山照顾好,立马指着冷山机舱里的一整箱百岁山:“你那儿不是有嘛,诺诺诺,我专门给你搬过去的一大箱呢!” 冷山:“……” 楚轻舟摸了摸鼻子,略带调侃地垂眸看着冷山,完全没有开口解围的意思。 冷山见面前两人同仇敌忾的模样,有些生气地看了楚轻舟一眼,不再说话了,啪一声关上了舱门。 楚轻舟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神却倏地冷冽下来。 “我不在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他靠在舱门边,问道。 第144章 小陈也恢复到一本正经的样子,说:“我发现你失联之后,就知道一定出事了,我用定位器锁定了你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其实我当天就已经快要找到这儿来了!”他咬牙切齿,显然十分不甘心,伸手扒拉了一下他那满头卷毛,继续道:“但在半路上,我被白寨的一伙人包围了,他们虽然穿着白寨的服饰,但一看就不是真的寨民,起码有二十来个人,全都配了枪,我知道没办法硬碰硬了,只能跟着他们走。” “他们把我带到一个祭堂,”小陈长长吁了口气,眼神仇恨而战栗:“他娘的,那里面的东西,比咱之前出的所有任务见到的凶案现场还万恶一百倍!” 楚轻舟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其实猜到了大概,但还是问道:“里面有什么?” 小陈瞪大了双眼,用惊悚的语调说:“和咱们来之前在网上搜到的资料一摸一样!” “那里面摆着的全是他们那个教的圣物,还命名为什么什么‘神权’,一开始我看着一件袈裟,还想着挺正经呢,没想到下一件就是个人手制成的法器,还有他们修建寺庙时用的墙角垫尸,是把活生生的小孩钉在箱子里埋在房基角下用的!” 小陈手舞足蹈地比划:“还有,还有人皮做成的法鼓啊,用奴隶腿骨做的法号啊……” “哎我靠那视觉冲击!我当时都自己以为穿越到一千年前了!”小陈越说越激动,顺手从机舱小冰箱里拿了只鸡腿啃:“不过我冷静下来观察发现他们没准备杀我,但他们的领头一直没来,就把我关在那儿,也不回答我任何问题,直到第二天。” “你猜我看见了谁?” “我去我跟你说队长,太意外了!”小陈两口吃完了鸡腿,一个抛物线,骨头精准投进了身后的垃圾桶,谢绝了楚轻舟递过来的纸巾,并直接上手抹了把嘴上的油,慷慨激昂道:“我甚至都想过面对冷恪清了,但你知道来的人是谁吗?” 楚轻舟和小陈严肃地对视了两秒,随后,他绕过小陈,打开小冰箱,将里面一只巨大的零食袋子拿出来,在小陈欲言又止欲骂还休的目光中将它放进了冷山所在的那节舱门里。 “队长你……你怎么这么偏心,”小陈底气不足:“你好歹给我留一点啊……” 楚轻舟瞥了眼垃圾桶里不下十只被啃光的鸡腿,残忍地说:“我就是偏心。” “你刚说到哪儿?” “哦!”小陈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神秘兮兮地说:“你猜猜看?” 楚轻舟眉梢微挑,在椅子里坐下,舒适地倚在椅背上,手指无意地敲着扶手,道:“殷文哲。” “???”小陈张大了嘴巴,不住震惊:“我靠!你怎么知道?!” 楚轻舟确认了答案,心里下了最终的定论,道:“而且他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要找你做交易。” “或者说得再露骨一点,他之所以从那个女毒虫的手里保下你,甚至也许还暗中保下了我,是因为他有求于我们。”他锋利立体的眉骨微微上扬,削薄的唇似有若无地含着笑,让人分不清是讥诮还是唏嘘。 “他开出筹码,要你和他合作杀了冷恪清,这是其一可能性,他要你在他事成之后帮他离开r城,或离开这个国家,总之,逃离冷恪清的势力范围,这是其二可能性。” 楚轻舟略微停顿,继而哂道:“但出于这个人残忍冷血的行为模式和他那毫无底线的人品,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小陈恍然大悟:“所以你早就知道白寨幕后的操盘手是殷文哲!” 楚轻舟不置可否:“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确定的。” “可是队长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吗?!你说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看起来文邹邹,还有点儿肌无力的医学博士,会是走私人体器官的幕后黑手!”小陈在楚轻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放低音量说:“我之前觉得冷恪清那个实验室已经够变态够丧尽天良了!没想到这人比冷恪清还要变态还要坏!” “而且他在冷恪清那儿不是待得好好的吗?有蚩的庇护,就连政府一时半会儿都不想轻举妄动这个大麻烦,他怎么会铤而走险去做这种随时会吃枪子儿的事情啊?!” 楚轻舟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你觉得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背叛一场合作?” 小陈皱着眉,隐约品出了什么,却一时答不上来。 楚轻舟道:“筹码不够的时候。” 小陈有些不解,说:“可是根据我们调查到的,冷恪清不是给了他很多钱吗?而且也是冷恪清送他出国进修的,在国外那几年,还送了他一套价值一千万美金的房产。” “他这都不满足啊?!” “你说得没错,”楚轻舟摊开手:“对大部分人来说,拥有这些在梦里都不敢想。” 他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近似蔑视又似怜悯:“但对殷文哲这个人来说,远远不够。” “沈霆羽死后,我调查了他。” “殷文哲,原名殷尘,出生在西山市慈安县的一个村子里,是留守儿童,但成绩优异。” “初中时期,在物理,化学,生物方面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但因为个性孤僻,被校园霸凌到抑郁自杀,可惜自杀未遂,还被他妈送进了精神病院。” “出来后念了高中,拿了很多竞赛的一等奖,高三时模考成绩一直稳居省第一,被某个有背景的权贵人物的儿子嫉妒,在高考前一天,找人把他打进了医院。” 第145章 “错过了高考,他没钱复读,就去上了成大,学了医。” “从业后,这倒霉催的在公司里又遇上了找人打他的那个男生。” 楚轻舟看了眼军用腕表,继续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大概也能想到。” “总之就是惨上加惨。” “直到他曾经发表过的一篇关于人类基因学的学术论文被冷恪清看到。”他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神色不明:“你这么看,他变成今天这样是不是就有迹可循了。” “一个从出生起就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天才,在泥泞里摸爬滚打几十年后,一朝成了手握权利与金钱的上流人士。” “你觉得他会止步于此吗?” 楚轻舟的五官其实生得十分俊美,甚至就连他那双锋利深邃的眉眼间都萦绕着尚未褪尽的少年意气与经历岁月打磨而并不惹人厌烦的轻狂,只在危急的境况下才从眼底显露出几分令人胆寒的狠意,但一旦陷入思考或认真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又会显得十分冷硬无情,就连这份平静都仿佛藏着什么不可预料的东西。 他的声音并不激烈,反而十分和缓,小陈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这辈子早就毁了,说白了,什么医学梦,早在他那些蝼蚁不如的日子里被碾成了碎沫。” 楚轻舟放松后仰在椅子里,看向机舱外的废墟,说:“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吧,一个天赋异禀的学者,竟然会执着于金钱这种‘俗物’。” 他重新看向小陈:“但这就是事实,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是命运使然,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小陈觉得自己的脑容量快不够了,整理思路之间只来得及问出一句:“那你说冷恪清知道他叛变了吗?这人这么阴险,冷恪清会输给他么?” 楚轻舟流露出一丝微妙而冰冷的笑意:“你还记得我说过吧。” “被蒙蔽了双眼的野心家,怎么可能在运筹帷幄的政客手里取胜呢。” “冷恪清让冷山来白寨,一定是要他拿回一件重要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在这时候收回,当然是为了,”他走向天使的驾驶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将两条长腿屈起,说:“给清理门户做准备。”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标题出自德国哲学家尼采先生的作品《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当信仰不再让人们约束或自省,而成为了敛财的工具,那么上帝已经无法成为人类社会道德标准与终极目的,宗教信仰也就失去了意义,与此同时,那些虔诚跪拜的人不再是善的信徒,而成为了恶与罪的使者 这是我在搜索资料之后,结合了我个人的看法对于‘上帝已死’给出的解释 虽然之前有说过,全文架空不映射现实 但这个章节里关于小陈提到的那些骇人听闻的描述均出自西藏博物馆内的展品 希望人类文明永远走在蜕变与涅槃的道路上 ◇ 第90章 秋 ‘天使’在地面袭卷起无数枯叶,旋翼周身气流翻涌,漆黑的机身垂直提速上升,随即以军用战机的高速穿越云海,向远处巍峨苍茫的雪山群飞去。 “队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小陈一边熟稔地操纵天使,一边微微侧头和楚轻舟说:“你要先听哪一个?” “都不听。”楚轻舟刚去后面的机舱看了冷山一眼,对方在沙发椅里睡着了,整个身子微微蜷起,略微苍白的脸陷进毛绒绒的布料里,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兴许是在废墟里消耗了太多体力尚未恢复,此刻毫无防备的睡颜显出几分孱弱来,他不忍心打扰,便轻手轻脚地为对方盖了张毛毯,回到了驾驶舱。 “……”小陈撇撇嘴,不死心道:“为什么?” 楚轻舟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实验基地cad建筑设计图,一手拿着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说:“因为你每次这么问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 小陈嘻嘻笑了一下,说:“还是队长懂我!” “好吧,我直接告诉你——”他腾出一只手按了一个按钮,中央显示屏上跳出了一串红色的数字。 百分之2—— 楚轻舟随意一抬眼,顿时惊道:“没油啦?” 小陈理所应当地说:“昂,没油了。” “你怎么不提前加满?”楚轻舟一脸嫌弃:“难道这点小事也要你伟大的队长给你想办法吗?” 在楚轻舟即将发难质问的严厉眼神中,小陈紧接着说:“诶别着急楚队!” “我当然是找着办法了才和你说的!” “你刚不是说冷恪清那个实验室的坐标在泰塔戈壁附近的魔鬼城里嘛,我掐指一算,虽然离得不远,但那边天气恶劣,沙尘暴,强降雨,暴风雪这些因素都不可预测,随机出现一样咱的天使就被卷死了,所以只能绕行,”他伸出食指指着屏幕上的导航,说:“我挑的这条路从赛木湖临近的国道线过去,大约700公里,到了那附近呢就是无人区了,没信号,只能看着地图找,所以没法确定具体耗费的时长,就算满油也不够保险。” “于是我灵机一动!”小陈骄傲地扬眉说:“搬了个救兵来给我们送油!” 楚轻舟见有了解决方案,也不再分心了,他信任自己的队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出现纰漏,这位救兵一定是个可信,并且不会向山峰或蚩透露他们行踪的人,但他对搬的具体是谁并不感兴趣,于是低头继续琢磨建筑图,只随口问:“哪个倒霉蛋啊?” 第146章 “夏时!” —— 天使停在一片金灿灿的胡杨林深处,旁边还停着一辆英伦绿色的db11。 楚轻舟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冷山劝下来,答应和他们休整一夜再回去。 小陈停好天使,从储物柜里翻出仅剩的两只防风帐篷拎去了树林,楚轻舟率先敏捷地跃下舱门,天使和普通的直升机不太一样,它属最新的军用战斗品种,舱门到地面有接近1.9m的距离,不特意打开救生梯或绳子的时候,完全就是没有任何扶手的悬空状态,他站在舱门下面,仰头看着冷山,伸出两只手臂,笑吟吟地说:“下来,我接着你!” 落日悬在胡杨林尽头,浅金色的余晖描摹出楚轻舟锋利的轮廓线条与高挺的鼻骨,他神色并不鲜明,看似薄情的眼底却又带着一丝虔诚,仿佛在森林里游历已久的贵族王子,终于找到了心爱的那柄剑刃。 真是和当初在z城边境的雪山里见到的画面一般无二,冷山想,只不过那一次他们离得很远,这个人是在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刻出现的,那时的楚轻舟对他来说遥不可及,但现在…… 这个人就在眼前。 不,准确的说,是在自己脚下。 他心中倏地浮现出一丝古怪的情绪,仿佛曾经那些晦暗的,挣扎的,无处安放的,早已分不清是爱意还是执念的东西,在这一刻借由着地理位置上的差异,得到了微妙的释然,而这种释然,常常被人们用一个精准而俗气的词语来形容—— 扬眉吐气。 对,就是扬眉吐气的感觉! 冷山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他站在舱门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面上的楚轻舟,垂落的眼眸被鸦翅般的眼睫遮盖出一片弯月形的阴影,他敛去神色,没有领楚轻舟的情,清明净澈的眼里甚至显出几分极其隐晦的挑衅,随即,他迈腿跳了下去,如履平地般轻巧无声,不带丝毫停顿,擦过楚轻舟的肩施施然走了。 楚轻舟挑起一边眉尾,不知有没有察觉出方才短短几秒之内,冷山内心编排的一出大戏,他毫不尴尬地收回手,快走两步跟了上去,体贴地问:“外面温度低,你冷不冷?” “不冷。”冷山摇摇头,不太放心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说:“你选的这块雪山腹地,晚上可能会有野狼出没。” 楚轻舟道:“但这里隐蔽,旁边的山谷还能天然隔绝信号,不容易被追踪到。” “哦。”冷山也就无所谓了,他本就不是什么胆小的人,大不了今晚睡浅一些。 楚轻舟见缝插针地争取表现机会,说:“你放心,我今晚不睡,帮你守夜。” “对了,你……”他还想问什么,忽然被一个清亮的男声打断—— “楚哥!”一名个子不高,但样貌还算出挑的青年从db11上下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过来,直接撞进了楚轻舟怀里。 青年睁着他那双可爱的大眼睛,抬头看着楚轻舟,仿佛视身旁的冷山无物,用撒娇的语调亲昵地说:“楚哥,我想死你啦!” 楚轻舟习惯了和队友之间搂搂抱抱勾肩搭背,对这个尺度的接触并不反感,他自然地抬手在对方肩上拍了两下,回了个礼节性的拥抱,随即退开一步,笑着说:“小时,好久不见啊。” “咦?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夏时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楚轻舟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搭帐篷的小陈,说:“小陈在路上都告诉我了。” “我就知道!哎呀,我都让他不许提前和你说了!”夏时紧接着说:“我跟你说楚哥,我这次好不容易申请了个短假,山峰那帮人真是太坏了,我过来的时候还被跟踪了,他们就怕我偷偷来找你!” “不过我找了个拐弯角,一脚油门甩掉了他们!”夏时神采飞扬地描述起来,指着一旁的db11,忍不住炫耀:“楚哥,我这新车是不是很帅?” 楚轻舟不服,一偏头示意身后漆黑犹如鬼魅的直升机,道:“那还是我的天使更胜一筹!” 小陈见夏时在和楚轻舟聊天,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和夏时嘘寒问暖。 夏时在楚轻舟几次想要和冷山说话时,都刻意打断掉,他蹙着眉,神色黯然地说:“其实我不全是为了给你们送油才来的,我……听说霆羽哥死了,想着你肯定很伤心,所以才和小陈哥说一定要来看看你。”他指着db11:“我还顺便带了很多武器装备,把车都塞满了。” 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刻,身边能多几个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其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更何况楚轻舟和夏时小陈,他们曾经都是一个连的,彼此之间都很亲近,以前在山峰的时候,因为夏时年纪最小,他们几个都会格外照顾一下,现在看着对方能在这种敏感时期跑这么远过来给他送装备,心中不无感动。 “谢谢。”楚轻舟握拳在夏时肩上碰了碰,调侃道:“小屁孩儿长大了,知道孝敬爸爸了。” “咱们之间说什么谢啊!” “毕竟整个山峰也没楚哥这么好的队长,我们这辈子都是楚哥的人,是吧小陈……” 夏时的声音渐渐在树林中远去,直到几乎模糊到听不见,冷山才停下脚步。 他站在一棵高耸的胡杨树下,金灿灿的落叶铺满了泥泞的土壤,秋季的萧索在雪山环绕的树林中,显得遗世而静默。 从夏时下车和楚轻舟交谈起,他就一直在旁边默默站着,后来小陈也加入了他们的聊天,他在一旁就更显得尴尬,便一个人走远了。 第147章 冷山漫无目的地走,伸手接了一片枯叶,枯叶落入指缝,掉进一滩水洼里。 ◇ 第91章 落差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落寞,难过,嫉妒?冷山心说自己荒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真是奇怪。 他朝楚轻舟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三人还站在原地有说有笑,不知小陈说了句什么,楚轻舟和夏时默契地抢走了小陈手里的罐头,两人把罐头你扔给我我扔给你,打闹了好一会儿。 忽然,楚轻舟似有所感般停了动作,朝着四周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随即,冷山的目光隔着漫山遍野的,在风中簌簌飞落的秋叶与他交错,但仅一瞬,冷山便迅速移开了视线。 不能再想了。 得找点事情做,不能再因为那个人分神了。 他看见不远处被小陈搭建到一半的帐篷,于是决定过去将帐篷搭完。 帐篷是军方在野外露营用的,材质尤其结实,重量也比普通帐篷重了不少,换做寻常人,也得起码两个成年男性互相配合才能搞定。 冷山常年训练,力气自然不小,但毕竟刚被人从废墟里救出来,尚未完全恢复,在一边抵着支架,一边自信用右手拿起另一根支撑柱时,脚下一滑,手上的力道一下没顾及上,眼看左边的支架倾斜下来,就要砸到肩膀,他竟也没准备躲,想着用肩膀硬生生扛一下,不至于整个坍塌功亏一篑,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一只手稳稳接住了支架。 “怎么不躲开啊!”楚轻舟从冷山手里抢过其余零件,靠在树边上,用视线将冷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语气不自觉就带了点责怪的意味:“下次不要这么傻,没看见那是合金吗,那么重砸下来你不疼啊?” 冷山垂眸听完,俊秀的外表看上去十分平静,似乎没什么情绪,如果忽略垂落的眼梢闪烁着的一丝委屈,这将会是一张贴近冷酷无情的脸。 “知道了。”他说完,转身朝直升机走去。 楚轻舟察觉出冷山的情绪不太对,跟上去走在对方身边,保持了一个既亲近又不惹人反感的社交距离。 “我刚才其实想问你,那封邮件……”他斟酌了片刻,还是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是不是你寄给我的?” 冷山的脚步略微一顿,但他神色如常,让人无法分辨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 第92章 为什么突然这么凶 “不是。” “真的不是吗?”楚轻舟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这点笑意并不足以让人放松警惕,反而和冷峻的气质相融形成了强烈的压迫感,他很少在冷山面前展露这样的气场,但此刻却拦在了对方面前,不加掩饰地将他此时狩猎的意图暴露无遗。 冷山走路走得好好的被突然这么一拦,抬起头看着眼前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恼怒的情绪直冲天灵盖,他冷眼沉默了两秒,吐出两个字:“滚开。” 楚轻舟:“……” 为什么突然这么凶? 他脑海里回荡着冷山清澈冷冽的声线,与那张写着别烦我不然杀了你的俊秀无比的脸,愣在了原地。 良久,直到风声凛冽,他回过神,高声道:“小陈!滚过来搭帐篷!” —— 最后一线夕阳坠入苍蓝色的湖面时,天色很快昏暗下来。 两只帐篷已经搭好了,里面亮着暖黄的灯光。 “怎么样队长,组织对我的成果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小陈张开双臂,站在两只帐篷中间。 楚轻舟测了风向,找了块空地升了火堆,起身拍拍小陈的肩,鼓励道:“不错,组织奖励以后都由你来搭帐篷!” 小陈挠了挠脑袋,皱着眉思索,自顾自嘀咕道:“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就在这时,夏时从车里拿着一床被子走了过来,放进其中一间帐篷,状似随意地道:“楚哥,咱两睡一起吧?” 楚轻舟刚要攀上天使的腿顿住了,他一手抓着机身,整个人半挂在半空,回头不假思索地和夏时说:“你和小陈一间,他还等着和你彻夜长谈呢。” 夏时神色变了变,但很快朗声道:“小陈睡觉老踢我!楚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咱们几个出任务,挤在一窝里睡觉的时候,就他睡相最差!” 楚轻舟没有多想,但夏时千里迢迢过来,他不好严厉拒绝什么,于是咳了两声,朝小陈使了个眼色。 小陈瞬间心领神会,拉起夏时就朝着帐篷里走,说:“来来来小时,和我睡嘛,我保证不踢你!” 夏时却忽然变了脸色,挣开了小陈的手,走到天使底下冷声问道:“楚哥,你是不是想和那个叫冷山的睡一起?” 楚轻舟听见这句充满了质问意味的话顿时有些不爽,他平日里可以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兄弟也好,队友也好,他都当亲人来看,但对方要真失了分寸,他也可以瞬间翻脸不认人。 他冷下声音,微敛着眸,眼神里含着警告的意味:“小时,这不是你该管的。” “楚哥你变了。”出乎意料的是,夏时忽然变得格外刻薄。 小陈还愣在帐篷边上,脑子大概已经宕机了,看着眼前京剧变脸般的两个人,一个字都说不出。 夏时甜腻的嗓音幽幽道:“楚哥,这段时间我在山峰听了很多关于你的流言。” “他们都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罪犯。” 楚轻舟不悦地皱了眉,眼瞳深黑酝酿着风暴,他抬手唰地关了天使的舱门。 第148章 那时冷山上了直升机,说在里面休息,他才没有去打扰,他不想让冷山听见夏时的这些话。 “夏时,我记得我很早之前就和你们几个说过,”楚轻舟跃下天使,落地随手拍了拍袖口,冷峻的脸上挂着一丝并不友善的笑意,说:“没事就去楼下多跑几圈,少听那些没用的八卦。” 这话说得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已经了然。 再问下去就是多管闲事了。 然而夏时却继续穷追不舍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楚哥,我们曾经是战友,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不相信你当初叛逃的原因是因为一个犯罪分子!” “他不是罪犯。”楚轻舟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上前两步站在夏时面前,天然的身高优势在对方眼前覆盖出一片阴影。 “他没有做过坏事,还救过很多人。” “甚至比山峰里的某些道貌岸然的领导要善良得多。” “夏时,你年纪小,以前我们几个让着你,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地闹下去。” “如果你再说一些不尊重人的话,我们之间的战友情就到此为止。” 楚轻舟这些话说得极其认真,一点没了先前开玩笑时的懒散随性。 夏时被强大的威压气场吓得后退了半步,但又觉得十分没面子,依然嘴硬道:“我……我哪里说错了?那个冷山难道不是冷恪清的儿子吗?他们就是蛇鼠一窝!” 小陈张大了嘴,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随即抬手捂住了眼睛,心道完蛋了。 场面一度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一时之间只有山谷的风声簌簌穿行。 片刻后,楚轻舟一言不发地走进其中一个帐篷,出来时手里拿着夏时刚才放进去的被子,扔还给了对方,再开口时态度已然疏离冷硬:“很感谢你能来给我们送装备,回去之后我会清算这些金额,以十倍腩沨的酬金给你,这次就当我们是在合作。” 他绅士地伸出一只手,摆出了送客的姿态,态度却强硬不容拒绝:“另外,抱歉,趁着天黑,请你现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夏时懵了,他来之前确实听说楚轻舟对这个冷山似乎不太一样,但他没想到已经特殊到了这种地步,他狠狠咬着牙,压抑下满心的怒火,半晌,终于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睁着大眼睛抬头看着楚轻舟说:“别这样楚哥,刚刚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你知道的……”他挽上楚轻舟的小臂,小声说:“我爷爷就是死在蚩的人手里,我对那些人就是有偏见的嘛……” “再说了,我爸他毕竟是山峰的现任族长,是他天天给我灌输山峰和蚩那些血海深仇的思想的!”他用曾经惯用的示弱手段,一边摇着楚轻舟的手,言语间还染上了哭腔:“楚哥,真的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别赶我走,我去给他道歉好不好?” 楚轻舟不胜其扰,他看都不愿多看夏时一眼,但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岁月,夏时虽然胆小,身手也不算很好,但这些年的进步大家都有目共睹,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前几年跟着他的队伍走南闯北,也算吃了不少苦。 少顷,楚轻舟重新跳上天使,丢下一句:“风向变了,小陈,去把火堆熄了。” 机舱内,冷山仰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说明书,嘴里叼着一根从小陈的那只零食袋里翻出来的棒棒糖。 楚轻舟走进机舱时,正对上冷山仰躺时自然垂落的视线。 他的脚步微顿了顿,与方才相比,目光霎时柔和了许多,冷山大概很少能吃上零食,三年前他们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他偶尔给冷山带几只小蛋糕,都能从对方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欣喜。 后来他们重逢之后,便再没见过冷山像个寻常少年一样的放松状态了。 冷山嘴里含着糖,一侧的脸颊鼓了个包,眼神清澈地看着门口的楚轻舟。 他似乎对身处的环境很信任,即使见到楚轻舟突然闯进来也没有炸毛,反而连个姿势都没换,舒舒服服地陷在沙发椅里。 这大概是他这几年里,难得轻松的时刻了吧。 “找我有事?”冷山率先开口问道。 楚轻舟综合分析了一下,断定冷山现在的心情比刚才好了不少,他的目光落在对方因为一直含着糖而格外殷红湿润的薄唇上,克制住了伸手上去碾过的冲动,说:“我们只有两只帐篷,你今晚要不要和我一……” “哦,”冷山拿出嘴里的棒棒糖,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楚轻舟,露出了一个清浅而又十分善解人意的笑容,说:“我和小陈一间。” 楚轻舟立马走上前,半跪在冷山椅子旁边,低沉悦耳的声音连哄带骗:“小陈和夏时关系好,他们这么久没见了说要睡一起,所以你只能和……” “哦,”冷山轻挑着半边眉尾,点了两下头,意思是了解了,随后拍了拍沙发,体贴大方地道:“那我在这儿睡。” 楚轻舟正欲抗议,一低头看见冷山刚才随意放在手边的说明书,立马大惊失色,说明书上赫然写着几个字—— h72战机飞行注意事项! 楚轻舟第一反应就是,冷山要趁着他们睡着之后,开着天使逃走! 他恨不能拿出手铐将冷山铐在自己身边,但在废墟里好不容易积攒出的好感度,他不想就这么败坏了,于是便不动声色地收走了说明书,反手扔进了身后的垃圾桶里。 第149章 “你看,这里你腿都伸不直,多难受啊,和我一起睡帐篷不好吗?” 冷山看了眼垃圾桶里的说明书,眼神有些懵懂,显然没明白那可怜的说明书怎么招惹到楚轻舟了,片刻,他将棒棒糖重新塞进嘴里,懒散地将脑袋靠回了椅子里,说:“不好。” ◇ 第93章 谎言 小陈抱着枕头,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人。 “凌晨三点了,小时……”他打了个哈欠,说:“你怎么……还不困啊……” “小陈哥,你跟我说句实话,楚哥和那个冷山到底是什么关系?”夏时抽走小陈怀里的枕头,问出了今晚第n个问题。 小陈扶额苦笑,道:“夏小公子,您就放过我吧,我是真不知道啊!” 他避重就轻地继续说道:“队长这个人嘛表面上薄情冷淡,其实情谊都记在心里,他们之前有过一些纠葛,后来和好了,感情特殊一些也正常啦。” 夏时立刻捕风捉影道:“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楚哥真的喜欢上他了?” 小陈的眼珠子迅速转了一圈,他不能说实话,但又不能编得太假,于是决定把水搅浑:“喜欢啊,那队长也很喜欢我们呀,他对你难道不好吗?” “你!”夏时眯起眼睛,知道从小陈这里什么都问不出了。 “你不说,我就自己去问!”他阴沉地看着帐篷外摇曳的树影,低声道。 小陈实在太困了,他没太听清夏时说了什么,躺回被窝里,嘴里嘟囔道:“行行,那我睡觉了,晚安。” —— 月色从长方形的窗口落进来,冷山翻来覆去没能睡着。 那时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楚轻舟,对方最后只得让他一个人待在直升机里,但这张沙发椅睡久了确实不太舒服。 他其实喜欢硬一点的床板,但这个沙发太软了,整个人往下陷,不利于应对突发情况时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反击,而且周围的视线也被遮挡住一些,这样的睡觉环境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尤其在夜里,他习惯了保持警惕。 既然注定睡不着,出去走走也好。他起身套了件风衣,轻手轻脚地打开舱门,无声跃下直升机。 山谷里的夜晚静默得仿佛没有边际,羸弱的月色与萤火只在树梢上留下浅淡的光晕,如果不是不远处被换到西南方向的火堆,跳动的火焰在漆黑的丛林中照亮了一隅方寸的话,眼前将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如果换作常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来说,夜晚的丛林其实是有些可怖的,但冷山只觉得亲切,这里虽然不是他从小长大的那片草原,但距离相比万里之外的r城要近得多。 他朝两只帐篷看了一眼,里面的灯都熄了,他们几个应该已经睡着了,他想了想,望向南面的山谷。 胡杨林尽头的湖水在月光的折射下泛着白色的光华,神秘而温和,依稀可见湖对岸连绵的雪山。 雾萦明月,青松苍劲。 夜晚能有这样清冷柔美的景致实属难得,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冷山走过去,挑了块最高的岩石,三两下爬上去屈起一条腿坐在岩石边。 湖边风急,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有些凌乱,他不甚在意地抬手扒了两下,目光落在远处,被云雾环绕的雪山上。 就这么静静坐了一会儿,他低头看见被纱布包扎起来的右手手背,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将手伸进口袋里,拿出那条红绳。 在废墟的时候,他在昏迷之前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把楚轻舟送给他的红绳弄丢,直到小陈将他救出来时,他的手里都一直紧紧攥着这跟红绳。 但当时情况危急,他又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小陈不知道他手里还有东西,便想去拽他那只手,红绳掉进了石壁的夹缝里,他在视线尚未清明的情况下,凭着意志竭力去够,右手的手背便是在那时被坚硬锋利的碎石划出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湖面倒映出红绳鬼火般的影子,冷山细瘦的手腕往回一收,即将要被风带进湖水里的红绳被重新握进了手里。 他兀自轻笑了一声,琥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亮清澈的光,似若欣喜,却又有些惆怅。 终究还是舍不得扔掉。 突然—— “谁?!”电光火石之间,红绳已经被放回了口袋里,冷山猛地回过头,锐利的视线仿佛穿透身后无尽黑暗的树丛,将其中的威胁分辨得无处遁行。 “是我!” 树影微微晃动。 夏时从一簇丛林后走了出来,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朝岩石上的冷山招了招手。 “我睡不着,想着出来走走。”他朝冷山那边继续靠近了两步,站在岩石下,说:“你也不睡觉嘛?” 冷山看见是夏时,稍微放松了警惕,他脸上没什么神情,说:“嗯。” 夏时没有被冷山的冷漠劝退,反而笑眯眯地问:“你能不能拉我一把,我也想上去坐坐,我自己爬不上去。”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看上去青涩又可爱,是让人卸下防备的姿态。 冷山垂下眼眸看着夏时,削薄的嘴唇轻轻泯着,不知在想什么,少顷,他朝夏时伸出一只手。 夏时立刻道:“谢谢!” 冷山习惯性伸的右手,但他没想到的是夏时上来时几乎没有动腿,而是把整个人的体重都挂在他的手上。 伤口很快被撕裂,鲜血浸透纱布,但他又不能松手,如果现在松开,他怕夏时掉下去摔伤。 第150章 冷山几不可见地嘶了一声,随即说:“抓紧我。” 紧接着他猛然一提,爆发力惊人地将夏时整个人提了上来。 “哇!”夏时惊呼了一声,赞叹道:“冷山哥你好厉害!” 他余光瞥见冷山右手上被血浸透的纱布,眯起了眼睛,眼神中竟有一丝轻蔑。 “哎呀,你受伤啦?” “我没事。”冷山轻微喘息道,从废墟出来之后,他的身体机能恢复得已经比常人快很多了,但还是有些虚弱。 夏时也坐下来,示好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他道:“我听楚哥说,你虽然是蚩的人,但你人不坏,还救过他的命?” 冷山并不习惯与初次见面的人攀谈,更何况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怎么了?” 夏时立刻摆了摆手,说:“你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问问。”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嗯……因为我记得很早之前,楚哥就和我提过你呢。” 冷山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岩石,片刻,他问道:“他之前……说过什么?” 夏时却话锋一转,没心没肺地说道:“哦对了,前段时间,山峰人人都在传,楚哥喜欢你呢!” 冷山纤长的眼睫轻微地扑簌了两下,他垂眸紧盯着藏青色的湖面,说:“他不喜欢我。” “那你呢?”夏时紧接着问:“你喜不喜欢楚哥?” 冷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他肉眼可见地慌乱了一瞬,眉心轻拧着,说:“不喜欢。” 夏时阴狠的神色隐在黑暗中,语调却维持着友善:“是嘛,我猜也是,你怎么会喜欢楚哥呢,再说了,楚哥之前和我提到你的时候,也说是因为你救了他的命,才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你呢。”他不屑地道:“山峰那帮人就会谣传。” “诶还有,我听说你们蚩的人不是都注射那什么嘛?”夏时用八卦的眼神看着冷山问道:“你能不能给我描述一下,是什么感觉啊?” 如果说前面的交谈还在合乎礼节的范围内,那么这个问题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与侮辱了。 冷山压抑下不悦,他不想在这里和夏时起冲突,让楚轻舟为难,只站起身简短道:“我回去了。” “别走啊……”夏时伸手想拦,但冷山率先跃下了岩石,夏时见状冷哼了一声,也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冷山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稳稳落地的夏时。 是啊,楚轻舟身边的人,身手怎么会差到连块岩石都爬不上去呢,他在心中苦笑自己愚蠢,握紧了满是鲜血的右手。 夏时也在此刻露出了真面目,他上前堵住了冷山的去路,轻蔑地说:“怎么说走就走,这么不礼貌?”紧接着,死死盯着冷山,一字一句道:“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 夏时话音未落,他甚至来不及看清,一记又狠又快的鞭腿袭风而至,耳边的呼啸近在咫尺,他只来得及做出最狼狈的反应,后撤躲开,趔趄了两步。 “你给我闭嘴!”冷山咬牙道,眼里的清冷温煦终于撕裂出一道锋利的口子,将凶狠冷冽的底色完全展露了出来。 ◇ 第94章 “这个,还给你” 夏时先是惊诧了一瞬,他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清俊纤瘦的少年,最多就是个花架子,但动起手来竟然这么迅猛?! 他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不肯落了下风:“就凭你也敢和我动手?” 说着,便挥拳砸了下去,他心道自己在山峰接受的都是最顶尖的训练,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输给眼前这个绣花枕头。 但他完全想错了。 起初他还有招架之力,但不过三招,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冷山的路数不只有浮于表面的招式,而是实打实的狠,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多余的间隙,每一个技巧都在针对他的攻势,身形灵巧而诡谲,他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嘭! 在夏时又一记劈拳落空后,冷山失去了和他交手的兴趣,避开内脏,一脚踹向对方的肩,夏时的后背狠狠撞在身后的树上,当即两眼发黑,呛咳不止,失去了反抗能力。 实在是太弱了,冷山的目光冷冷落在对方身上,他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似乎是觉得荒诞或诙谐。 原来楚轻舟身边的人还有这么弱的。 “和我道歉。”他走过去,看着躬着身,脸色青白的夏时。 “你做梦!”夏时娇气惯了,就没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受过委屈,他恼羞成怒道:“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冷山并没有要他命的打算,也并不想再多浪费时间,只说:“我没有做你说的那种事。”他垂着眸,将目光掩去,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语,看不清神色。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楚轻舟面前的自卑感从何而来。 他是蚩的人,甚至还是首领的儿子,无论他怎样坚守底线,都改变不了他和楚轻舟是站在明暗对立面的事实。 夏时却像抓住了什么把柄,气焰瞬间嚣张起来:“你真以为你没有做,就不算恶人了吗?”他正洋洋得意于自己说出了句这么有水准的话,对方却像没有听见一般,转身离开了。 冷山俊美的侧脸隐在月色的暗影下,他无声笑了笑,明明这些年听了够多的冷嘲热讽,早就心如磐石了,怎么偏偏会在今天失控。 但就在他往回走出一小段路之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不加掩藏的脚步声,紧接着,一把匕首破空朝着他的后颈刺来—— 第151章 他稍一偏头躲过了刀刃,随即拽过对方的胳膊反手夺过匕首,顺势将对方过肩摔在地上。 夏时不知突然犯了什么病,竟做出背后偷袭这种下流的事情,冷山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彻底激怒,他敛眸居高临下看着灰头土脸的夏时,握着匕首半跪下来,一刀插在夏时脑侧的土壤里。 “你找死?” 夏时的唇边却忽然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他的眼睛微微朝不远处瞥了一眼,紧接着,他竟用双手猛然死死抓住了匕首的刀刃,冷山瞳孔紧缩,电光火石之间,变故发生得太出乎意料,他没来得及反应,夏时已经用手抓着刀,将刀尖对准了他自己的咽喉! “你疯了吗?!” 鲜血溢满了刀刃,蜿蜒滑落,眼看刀尖就要刺穿咽喉,情急之下,冷山只能用力想要将匕首抽出—— “冷山!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腕被一只冰凉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紧接着腕骨处传来剧痛,他猝不及防闷哼出声,与此同时,夏时同一时间松开手,匕首铛啷落地…… 冷山被楚轻舟用强悍的力道推倒在地上。 手腕大概差点被折断,他想,不然怎么会这么疼。 他狼狈地用手肘撑起身体,抬起右手,怔怔地看着手上再次撕裂渗血的伤口,和弯折到有些扭曲骇人的腕骨。 他的目光并不剧烈,既不是愤怒,不是委屈,也不是控诉,那双清浅的眼睛眨了两下,鸦羽般的眼睫轻微颤动,看上去很安静,甚至呆呆的。 “楚哥!他要杀我!”夏时拉住楚轻舟的手,红着眼睛将满是鲜血的双手递到对方眼前:“我那时候听你说他和其他坏人不一样,所以想和他交个朋友的,但我没想到他趁你们不在,逼问我山峰的 ,我不说,他就要杀了我!” 在夏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楚轻舟的视线始终落在冷山身上,或许是职业使然,此刻,在他的潜意识里,其实谁都不相信。但他看着冷山有些凌乱的黑发,和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瞬间,他心里只有一种情感。 这种情感类似于悔恨,愧疚,心疼,如果一定要用一个最贴切的词来形容,那么他在这瞬间为此心碎了。 于是他做出了有悖于长年累月形成的道义,将夏时的手扒开,半跪在了冷山身边。 “对不起,我刚才……” “还给你。”冷山轻声打断道,俊秀的脸上透出生冷的白:“这个。” 楚轻舟低头,看见冷山手心里躺着的红绳。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先不说这个,我抱你回……” 话音未落,冷山避开了他伸过去的手,红绳这次没被抓住,掉在了潮湿的土壤里。 冷山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楚轻舟想要追,却被夏时再次拉住。 “楚哥,你怎么能不管我?我明明伤得比他重啊!” 楚轻舟这时才看了眼夏时的双手,上面满是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淋漓,看上去足够凄惨,要换做以前,他们几人任务回来,夏时这样拉着他撒娇,他多少会给予一些安慰,但现在他却没有心情,只说:“你先去帐篷里,让小陈给你好好包扎一下。” “等等楚哥!”夏时不死心地追上去,急道:“我说了他想杀我,你为什么不动手杀了他?!” “他再怎么样也是蚩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好人?” “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你和小陈都被他骗了!” 楚轻舟心底蓦地油然而生了一种违和的荒谬感,那些曾经被战友,情谊,道义所压制下去的疯狂与偏执在听见这些话的这一刻倏忽冲破了牢笼,扭曲成了我行我素的快意与不顾一切的放纵。 他停下脚步,转身,神色不明地看向夏时,说:“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坏人和好人,夏时,你年纪太小,还不明白。” “不是做了一件所谓不符合道德评判标准的事,这个人就一定是在作恶,同样,不是做了一件好事就一定是好人。” “但我现在不想评判冷山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夏时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轻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出什么理由让眼前的人动摇。 楚轻舟削薄的唇微微上挑,是个凉薄的笑意。 他说:“这么说吧,就算他刚才真的想杀你,我也不会拿他怎样。” —— 三辆黑色的越野车穿过丛林,停在胡杨林深处,将直升机与两只帐篷围在了中心。 几名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其中一个站在最前面,正要端枪,看见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便打了个手势,一行人恭敬地站在了原地。 冷山的脸色在黑夜中显得异常苍白,发梢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睫不知是不是被湖边的寒气侵染,看上去微微有些湿润。 他平静地走过去,迎上了这一行人。 “冷少,冷总接到您的定位信息,就立刻让我们来接应您回去,您的位置中途发生了变化,所以我们耽误了一些时间,很抱歉。”领头的男人微欠着身,说:“我们队常驻边陲,您可能没见过我。” 冷山其实在山洞爆炸前察觉到不对时,就隐蔽地发送了定位,即使算上耽误的时间,这些人也是姗姗来迟,也不知是冷恪清的意思还是又出了个‘虞潇’。 第152章 他不在乎,也没心情推断什么。 “知道了。” “那您看,”男人伸手指向一旁的帐篷,示意冷山看过去:“这位怎么处理?” “你们是什么人?!”小陈被两名黑衣人押着从帐篷里推出来。 “冷山?!”他看见站在一旁的冷山,察觉出不对,有些诧异地说:“你怎么……” 冷山没有理小陈,只淡漠地瞥了一眼,随即命令道:“放了他。” 领头男人犹豫了须臾,很快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名黑衣人同时松开了小陈。 “我们走吧。”冷山说。 他正要踏上越野,身后传来了楚轻舟的声音。 “冷山!” 他没有回头,身边的手下瞬时警戒,同一时间将枪口齐唰唰举起,瞄准了楚轻舟。 楚轻舟停在原地,却仿佛视这些黑漆漆的枪口于无物,他的声音被风吹得碎落,却依旧无比清晰地传进冷山的耳朵里。 “你回头看看我,好吗?” 良久的沉默,只有风声凛冽,他终于转过身,两人的视线在月色下交汇。 他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指尖微微屈起摆了两下,十几只枪同时收了回去。 “楚大队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的声音轻而倦怠,纤长的眼睫被月色盈润出一抹无情的圣洁与风华,独自站在一众手下的包围中心,显得孤独而遥远。 出乎意料的是楚轻舟没有再多辩驳或解释,仿佛心里笃定了他们很快会再见面。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脱掉黑色的风衣,披在了冷山肩上。 “我不冷。”冷山皱着眉,有些烦闷地就要上手将衣服拿开。 楚轻舟却有预料般,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肩。 “你的脸都冻白了。” 冷山想,他的脸也许本来就很白。 “楚队长自重。”他退开两步,这次没有停顿地登上了其中一辆越野车。 引擎声轰鸣,回荡在胡杨林间。 —— “开快点。” “是。” 冷山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丛林,右手那道划痕还在不断往外渗透鲜血,腕骨处的疼痛仿佛在啃噬他的心脏,他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 其实他知道,楚轻舟当时已经控制了力道,并不是有意伤害他的,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遇见危险出手时的第一反应全靠肌肉记忆,在夺刀或挟制对方时更是常年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当时夏时的情况看上去确实很危急,刀尖距离咽喉那么近,谁看了都会以为他要杀了夏时。 但无论他在客观上怎样理智地分析,心里终究还是难过的。 如果那时候楚轻舟手上有枪,会不会朝他扣动扳机呢? 他终于不可避免地意识到,他再一次为那个人伤心了。 ◇ 第95章 an17—i 晚上七点十分,西北戈壁,魔鬼城西部。 重重钢甲缓缓合上,将风沙彻底阻隔在岩群之外,百米天堑之下,合金机械门泛着幽微的蓝光,向左右移开。 殷文哲身穿着白大褂,手里提着一只钛合金冷冻箱,走进了实验室。 “殷博士。”一名穿着蓝色隔离服的男人看见殷文哲,立刻走上前,低声道:“您怎么才来?冷恪清让我明晚前把an17—i的试剂送到r城。” “我们现在怎么办?”男人看上去有些焦躁:“您真的准备和他摊牌吗?” 殷文哲将冷冻箱放在桌上,戴上无菌手套,输入密码打开了锁扣。 白雾般的冷气四溢漫开,两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玻璃试剂躺在机械槽中。 “你怕什么?”他有些轻蔑地眯起眼睛看了男人一眼,手指抚摸着两支试剂,说:“我手里的筹码不比冷恪清少。” “更何况,他想要的东西,我已经研制出来了,就算只在絮鹿身上成功过一次,也足够让他动心的。” “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他的好亡妻错过这次机会。” “可是……基因复制和重组的效果还是很不稳定,如果失败,有百分之80以上的几率让尸体腐烂,到时候冷恪清会不会发起疯来追杀我们?” 殷文哲关上冷冻箱,扶了扶银色的镜框,无所谓地说:“你身后那扇门里,有让冷恪清冷静下来的东西,到时候他才没时间管我们呢。” “你只要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宁愿承担失败的后果,也不会选择放弃的。” “等我们拿着这一亿美金去了a国,买座小岛了却余生,他再有能耐也是鞭长莫及。” 男人原本还有些畏惧慌乱的神色在听见这句话后便被贪婪所取代,他忙不迭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殷文哲斯文的容貌在此刻显得有些扭曲,他说:“今晚。” 风暴袭卷枯枝,落日颓靡,天色很快暗下来。 深秋的r城仿佛被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萧索与繁华相互交叠与割裂的旧梦里。 冷恪清坐在别墅花园的秋千上,不甚在意地观赏着花圃里运来的新鲜玫瑰,拿起手机,接通了殷文哲的电话。 “冷总,an17—i试剂已经初步研制成功了,您要不要亲自来看看?” “基因试剂对环境要求很高,我怕运输途中出现问题,您亲自来一趟,这样到时候先夫人‘重生’,您也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她。” 对方说得恳切,听上去十分真诚。 第153章 冷恪清手中把玩着一支鸟羽,他似乎在很认真地听,但眼里却只见漫不经心的玩味。 “好啊。”他说:“那真是太好了,殷博士,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明晚就过去。” 殷文哲在那头立刻说:“好的冷总,那我在实验室等您。” 挂断电话,一名年轻的下属上前,颔首恭敬地说:“冷总,降温了,我给您拿了件外套。” “不用。”冷恪清摆摆手,准备回房间小憩一会儿,他站起身,离开了花园。 ◇ 第96章 诱杀 冷恪清推开卧室门的一刹那,便察觉出这里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他无声摸出后腰的枪,警觉地退了半步,但就在他后撤的同时,从门后的死角忽然窜出来一个身影,对方的速度很快,犹如鬼魅般在分秒之间已然关上了卧室门,闪至他身后,但他却意外地没有躲开—— “天气凉了,您穿得这么少,不冷么?” 熟悉的,微微沙哑的嗓音,身上似有若无的玫瑰花香,不像香水那样甜腻刻意,反而带着些原野上特有的微苦。 还能绕过重重守卫,对这座别墅的构造了如指掌。 除了虞潇还会是谁? 身后的人亲昵地靠在他的肩胛骨上,双手环绕在他的腰间,见他不作答,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眼神是说不尽的哀怨,道:“先生,我想你了。” 冷恪清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对方像个深闺怨妇,而自己像个一年才回一次家的浪荡负心汉。 他连生气都忘了,抬手将对方的脑袋推开了些,让那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远离自己的脸。 “撒手!” 虞潇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他绕到冷恪清面前,带着些许脏污的脸上露出一个亮晶晶的笑来:“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您在花圃里重新种满了玫瑰!” 冷恪清清冷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悦,那双美得宛如西方雕塑般的眉眼微微拢起,他严厉道:“滚过来。” 虞潇微微一愣,像小狗一样的眼尾耷拉下去,跟在冷恪清身后进了卧室。 冷恪清的这间卧室很大,白色的地毯覆盖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华美的水晶灯落下的色彩瑰丽而暧昧,但床边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单人沙发。 冷恪清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看似散漫地倚靠在背椅里,但他的神色却分明写着怒火攻心,他看着站在他眼前乖顺地瞅着他的虞潇,屏息了片刻,似乎在极力压制怒火,半晌,终于还是爆发了,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朝虞潇身上砸过去,刻意捡着羞辱人的话,训斥而嘲弄道:“你脑子是在地下室的时候和你的**一起被我玩坏了吗虞潇?” “……” 虞潇在听见这句羞辱性的谩骂后显得有些震惊,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冷恪清在床上以外的时候对他说出这种话。 他胸前的衣襟和脸上都沾着冰凉的水珠,但不知冷恪清是不是刻意留情了,并没有像曾经无数次一样,把玻璃杯朝他的脸上,或者头上砸,有时是被玻璃碎渣划破侧脸,有时是额角流血,他其实都已经习惯了,也从不敢躲。 “先生,我喜欢被你玩坏。”他回过神,还是决心继续讨好对方,于是挑了冷恪清在床上最爱听的来说。 冷恪清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了,这要换作从前他这样言语羞辱,这人肯定已经红着脸一副要哭出来的委屈样子了,但自从那次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这人也变得胆大妄为了不少,他气极反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我当初费心思让你离开蚩,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知不知道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你没死,被暗杀就是迟早的事?” 虞潇想,他当然知道,但他不在乎。 死就死,如果能死在冷恪清床上,那他甘之如饴。 两个月前,他设计陷害冷山,害得蚩损失了那至关重要的75公斤fentanyl,蚩内部所有的高层都认定他必死无疑,就连他自己都没抱希望,但冷恪清竟宽宏大量地饶过了他,并且对蚩宣称已经将他处决。 但其实那天发生的事情只有他和冷恪清两个人知道。 他被冷恪清狠揍了一顿,又被带去地下室,那些刑具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最后一天的时候,总之他也记不清被关了多久,他以为他会死在那里,但冷恪清出现在地下室台阶的尽头,最终将浑身是伤,神志不清的他抱回了卧室里。 “我说过,我永远属于您。”他缓慢地跪在雪白的地毯上,仰起头直勾勾望进冷恪清浅色的,薄情的眼睛里:“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先生,”他将头枕在冷恪清的膝上轻轻蹭了蹭,像只求主人关注的小狗:“您那天不是也说喜欢我么?” 冷恪清头疼欲裂,他当时怎么就犯浑说了那几个字呢? 是因为虞潇那时候蜷缩在地下室的模样看上去太可怜了吗?还是因为这人那时候看上去真的快死了?他心软了? “虞潇。”良久,他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虞潇的脸,目光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色,他说:“你还很年轻。” “还有机会爱上别的人。” 他想他这次说得足够明白了,说完不禁觉得有些讽刺,想想看,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对别人好言相劝。 第154章 但对方显然不领情。 虞潇的情绪忽然失控,竟打开了冷恪清想要去玩他发丝的手,提高了音量道:“你又要赶我走!” “你凭什么管我?!” “我只喜欢你,只爱你!” 隐忍压抑多年而后终于找到机会爆发的情绪是最难控制的,虞潇现在大概像只啃咬主人衣袖的小疯狗。 红着眼尾谩骂,但每一个字却都在说着,求求你给我一点爱吧,求求你爱我吧。 “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又要一次次撩拨我!” “我难道不是人吗?还是你不把我当人?” “我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你对我那么坏,又来和我说什么喜欢我,现在呢,现在又要我去爱别人!” “你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满意!”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忘了自己还跪着,还以一个下位者的姿态在向对方抗议质问。 他眼里的泪水在即将夺眶而出和硬生生憋回去之间徘徊,最终,左眼的一滴泪还是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冷恪清先是怔住,而后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一个下属打了手,还被一连串劈头盖脸地骂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有趣,他眼底漫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像是嘲弄,又更接近掠夺。 随即,他屈起指尖,替虞潇擦去了那一滴泪。 “潇潇,”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你刚才推我那一下,足够你死十次了。” 虞潇一愣,尤为绯红的眼尾更红了,他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了,此刻像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瞬间清醒过来,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恐惧。 冷恪清这种语调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十分生气,要惩罚他了。 “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对不起?”冷恪清哂道:“你会觉得对不起么?” 耳边响起清脆的咔哒一声,子弹上膛,下一秒,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 果然,刚才替他擦眼泪的行为只是‘杀人凶手’在以诱杀的方式玩弄他那逃不出猎杀范围,惊慌失措的受害者。 “我怎么教你的?”冷恪清唇角微微上挑:“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站起身,冰冷的枪口无情却又充满挑逗意味地描摹着虞潇的侧脸,从殷红的眼尾一路下滑到刀刻般的下颌,语调似是审判又似戏弄:“你既然这么想死,我成全了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扭曲的爱情词不达意 但足够带劲 落峤:副cp放飞自我 纯爱这种戏码就交给主cp好啦 ◇ 第97章 沦陷 虞潇呆住了,他被迫顺从枪口的力道将头仰到极致,露出一截雪白纤长的脖颈,他认真地盯着冷恪清的脸,想要从这张完美薄情的脸上看出一丝不忍或玩笑,但对方却不给他任何信息。 他霎时慌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不敢在这时候再次激怒对方。 而此刻的冷恪清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他浅淡的眸子里敛去了所有情绪,审视的目光与虞潇的恐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虞潇终于败下阵来,他的腿已经跪麻了,但根本不敢起来,他紧紧抿着唇,去扯冷恪清的衣角:“我知道错了……” “别杀我……好不好?” 冷恪清眉梢微挑,循循善诱道:“哦?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死了我才满意么?” “怎么,你不想让我满意?” “……”虞潇此时终于相信了冷恪清没有腩沨在开玩笑,他真的惹怒对方了。 “……我想的,我想让您满意。”他声音很轻,甚至染上了哭腔:“但是我……” “那就去死吧。” 咔嗒—— 虞潇的脑子嗡一声瞬间空白,他整个人剧烈一颤,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但想象中的血花绽开,剧痛侵袭并没有来临,他眼睫不住轻颤,上面挂着晶莹的泪珠,看上去可怜极了。 冷恪清轻轻啧了一声,收回银色的chiapparhino,打开转轮,看着里面空空如也的弹巢,惋惜地说:“运气不错,刚才恰巧转到了唯一一发空的。” 虞潇紧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他像只惊弓之鸟,仰起头看向面前轻而易举就可以决定他生死的猎人。 “您刚才真的想要杀了我吗?” 冷恪清笑起来,说:“是啊。” “您……”他吐出一个字,想要控诉,想要问对方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但他不敢再逾矩了,满心的委屈憋了回去,泪水终于涌了出来,他强忍着抽噎,却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冷恪清看着虞潇满是泪痕,吓白了的脸,他蹙了眉,突然觉得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于是他说:“我会让人送你去b国,别再回来了。” 但就在他准备收枪离开的刹那,虞潇膝行一步上前,做出了一个饶是冷恪清都惊讶的举动—— 虞潇抓住他持枪的手,伸出一截粉嫩的she/jian,犹如蛇尾般,轻灵婉转地tian/shi他手中冰凉冷硬的枪管…… 他的目光始终以仰视的姿态落在冷恪清脸上,犹似忧伤,不舍与贪婪的交杂,最终定格在昭然若揭的情雩之间。 他似乎很快转变了情绪和心态,不再像刚才那样担惊受怕,谨小慎微,而是彻底解放了自己,放纵着心底蛰伏多年的爱与渴望。 第155章 他俊秀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眼尾也红红的,但漆黑的眼底却仿佛一片仲夏的湖畔,萤火舞动,山月同辉。 纵是用万千风情形容这双泪眼也不为过。 冷恪清听见他说:“别赶我,先生,求您。”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荒诞太离奇太淫乱了,冷恪清敛起琥珀色的瞳孔,冷而薄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一直不让过啊啊啊 ◇ 第98章 侵占 他像只忍而不发的猛兽,以狩猎的姿态端详着眼前的人,虞潇的衣襟以及脸上还沾着未干涸的水渍,不,也不一定是水渍,或许是泪迹,让这幅本就让人浮想联翩的场景变得愈加活色生香。 明明是见血的处决,现在却生生被虞潇的行为演绎出了风月的意味。 “先生,让我陪着你吧。” “您舍不得我死的,对吗?” 虞潇…被坚硬的枪管磨得有些红肿,透明的……顺着唇角滑落,他开始频繁地换敬称,想到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让我最后陪您一次,再杀了我也好。” …… 冷恪清察觉到虞潇的视线,他知道自己的欲望一触即发,他没有刻意隐忍,也从不需要遮掩什么,大大方方让虞潇看个够。 其实像这样的…,他们曾经上演过很多次。 每一次只要他一个手势,一个眼神,虞潇就会跪下来…… …… “舍不得又怎么样,我不爱你。” 他想,他不要沉沦,他要在欲望里杀伐。 …… 他用了力抽回枪,将枪管上的粗暴地抹在虞潇脸上,随手一扔,枪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紧接着,他抬手毫不留情地甩了虞潇一巴掌,说:“我也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小狗。” 虞潇的头被扇得偏到一边,冷恪清没有收敛多少力道,他的侧脸瞬间浮现出几道红痕。 但他只怔忪了一刹,眼里几近疯狂的渴求却不减反增,他顺势抓住冷恪清的手亲吻了上去,接着用微微红肿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对方的手心。 …… 衣物散落一地,雪白的地毯被弄脏了。 …… 冷恪清却忽然清醒了,浅色的瞳孔明明就要沉溺在情动里,但这一秒又分明只剩下厌恶。他抓着虞潇的头发就要将人推开。 虞潇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萌生出遏止这一切的念头时,却怎样都不肯松手。 最终将他最后的理智连同克制一道击碎了。 “虞潇,你真要选这条路?”冷恪清的声音低沉暗哑,格外悦耳,却也格外危险。 虞潇将即将从嘴角溢出来的一点点咽下去,伸出一截粉嫩的蛇间舔了舔唇角,说:“选啊,无论您问多少次,我都选。” 秋意将尽,声色银迷,今夜的月如盛夏般烧灼。 冷恪清想,干脆就这么坠下去,让在今夜凋零的落叶和眼前这个疯子一起糜烂掉吧。 【作者有话说】 重生归来之心如死灰版(哭泣) ◇ 第99章 猎物 翌日,祁连山脉最西部。 风暴袭卷着漫天的黑色沙石,戈壁苍茫看不到尽头,月亮仿佛与土地相连,随时会被这万里荒漠吞噬一般。 而这座巨型实验室就座落在这片炼狱般的荒漠底下,重型钢甲将一切介质,衰败,生机统统隔绝在外,在天堑之下分裂出一片新的天地,仿佛在废土世界里被高级文明侵占的巢穴。 殷文哲清理了所有研究文献,坐在一张高脚凳上,沉醉地抚摸着白玉戒指,直到身边的男人开口催促。 “殷博士?”胡赛尔提高音量道:“殷博士!快凌晨三点了!我们还不出发吗?” 殷文哲这才抬起头,不紧不慢地看了眼钟表,说:“嗯,是该到了。” “到了?谁到了?”胡赛尔不明所以,但他今晚总觉得心慌,原本他们昨天就应该登上去a国的飞机,但殷文哲以销毁证据为由,说要等到今晚再走,他现在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对了,你是不是不会用枪?”殷文哲问。 胡赛尔:“不会。” “那好吧,本来还以为能多个帮手。”殷文哲遗憾地说,一边摘下了银色的眼镜。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门被从外面解锁。 胡赛尔在看见来人的瞬间脸色剧变,但殷文哲却并不意外,反而摆出笑脸迎了上去。 “冷总,您终于到了。” 冷恪清是一个人来的,他套着一件松垮的灰色大衣,修长笔直的双腿裹在军靴里,看上去凌厉而绅士。 “带我去看看她吧。”他扫都懒得扫殷文哲一眼,只平淡地叙述道:“我确实有很久没见她了。” “好。”殷文哲的谄媚落了空,眼神阴狠了一瞬,但很快调整了表情:“您来这边。” 但就在冷恪清站在一扇机械门前,扫描虹膜的同一时刻,从他们所站的视觉死角,以及二层以上的架空走廊里,同时冒出了几十名穿着白色隔离服的杀手,举着枪齐刷刷对准了他! “殷文哲,这是什么意思?”他微微挑起眉尾,表情有些意外。 殷文哲站在冷恪清身后,已然露出了真实的嘴脸,阴骘地笑起来,说:“冷总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呢?” 冷恪清蹙着眉,似乎很不解:“殷文哲,我给你的酬劳还不够多吗?你居然要杀我?” 第156章 殷文哲不置可否,目光里掺杂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憎恨而卑劣:“冷总,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冷恪清沉默不语。 殷文哲没等到应允,却并不在意,自顾自说着:“像你这样的人,是不是打心眼里就瞧不上我这种人?” 冷恪清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倏忽露出一丝荒谬,道:“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你又是哪种人?” 殷文哲眯起眼睛冷笑了一声:“冷总,都这个时候了,就不用维持人前自谦的形象了吧?像你这样权贵和荣耀加身的人,钱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像你们这样的人,嘴里说赏识我,帮助我,但其实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不是吗?我出身不好,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你。”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在r城枫林路的别墅,不小心碰了一下摆在客厅的一件陶瓷藏品,你当时就让管家把那件价值连城的藏品处理掉了。” “怎么?我手很脏吗?就因为我没钱,我穷,所以我碰过的东西你都要扔掉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除了在医学方面有些才能,但我终究是底层人,像我这种底层人,就连踏进你家里都是一种污染?!” 殷文哲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那张斯文的脸上此刻狰狞而癫狂:“那你说,你觉得我想要钱有错吗?你给我的够多又怎么样?!你给我的,和你拥有的比起来不过千分之一!” “但我如果取代了你,我就可以把以前那些瞧不起我,羞辱过我的人全部踩在脚底下!” 他一步步逼近冷恪清,脸部的肌肉逐渐从方才爆发的情绪之中抽离,平静下来。 他伸出手,一名杀手走上前,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把这份合同签了。”殷文哲将合同举到冷恪清眼前:“签了它,我就不杀你,就当报你的知遇之恩。” 时间仿佛静止了,实验室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漫长的几秒钟后,冷恪清忽然哂笑了一声,他仿佛听了个笑话,但却又因为什么更有趣的构想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嘲弄,他转而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不杀我?” 殷文哲被这声笑激得毛骨悚然,但他还是强自镇定道:“对,但你别想耍什么心机,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好啊。”冷恪清从善如流:“我签。” 殷文哲眯起眼睛:“你不看看内容?” “没什么好看的。”冷恪清揶揄道:“谁不知道命更重要呢。” “给我支笔。” 殷文哲使了个眼色,有人上前递过去一支钢笔和印泥。 “没什么让人惊喜的嘛。”冷恪清在狙击手的包围下走向一旁的实验桌,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看了几页合同,最终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签名处,毫不犹豫地签上了名字:“不过有一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什么?”殷文哲站在桌前,警惕地观察冷恪清的一举一动。 “你既然要我转让所有的财产,那为什么不要这座实验室?”冷恪清将钢笔放在一边,靠坐回椅子里,就这么随意地微仰着头看着对方。 殷文哲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座实验室确实很值钱,但却是个大麻烦,我没办法妥善地处理掉它,国家总有一天会出手,我何必去抗衡呢?” 冷恪清牵着唇角,说:“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我恭喜你得偿所愿。” “但如果换作九年前刚从a国毕业回来的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什么意思……”殷文哲镜片后的双眼显得有些怆然,却似乎始终不肯直面什么,在躲闪着一般。 “这座实验室,是你这九年全部的心血。”冷恪清说:“可你在昨天凌晨删除了所有的实验数据和样本。” “你可以不要你曾经的医学梦,而选择那些不动产。” “你还真是……”冷恪清毫不掩饰地嗤笑出来:“庸俗。” “你闭嘴!”殷文哲指着冷恪清,暴怒道:“我庸俗?!是啊,我是庸俗,你呢?你就不愚蠢吗?!” “你觉得钱没用,那爱又有什么用?!” “你爱苏婉,但她死了,你为了让她‘复活’找到我,但现在呢?你的生死掌握在我手里!不可笑吗?!” “如果我的死,可以让我再见她一次。”冷恪清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行为和话语而生气,甚至大度地耸了耸肩,摊开手,说:“那么我愿意。” “但不是现在。” —— ◇ 第100章 晷 钢笔被指尖轻轻一推,滚落在地上—— 啪嗒—— 黑色的墨水四溅,在实验室特质的地板上描摹出一朵墨色的花,血色乍现,一枚子弹从顶层射出,正中一名杀手的太阳穴。 紧接着,几乎同一时间,包围在冷恪清身边的几名杀手一齐倒地。 “怎么会这样……”胡赛尔惊慌失措地看向殷文哲,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这边!”千钧一发之际,殷文哲快速按下了手边的银色按钮,脚下蓝光闪烁,霎时间五道屏障唰地升起,将枪林弹雨隔绝在外,他将胡赛尔拽进来的瞬间,透明的屏障电流滋啦划过,随即这一块地面迅速升起,仿佛一台虚体升降机,在几秒之内将两人送离了实验室。 原本蹲守在实验室内的所有杀手,也在机甲关闭的轰鸣声中被尽数击毙。 第157章 “别让他们逃了!”一名穿着黑色作战服的青年击毙掉最后一名杀手后,从顶层的走廊翻出来,抓着缆绳一跃而下,正重新装上一管子弹打算追出去,却被冷恪清拦了下来。 “虞潇。” “回来,别追了。” 打火机迸发出橘色的火焰,合同的纸张在火光中燃烧成灰烬。 虞潇听见指令,不太甘心地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冷恪清。 “可是他……” “我说不用追了。”冷恪清摆了摆手,依旧坐在刚才那把椅子里:“让他走。” “哦。”虞潇收回枪,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偷偷看了冷恪清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冷恪清横过眼峰,道:“别做出这幅扭捏的样子。” 虞潇被看穿了心思,有些尴尬,却又实在想要知道答案,只得红着脸问道:“您真的只爱过苏……先夫人一个么?” “嗯。”冷恪清答得很快:“我只爱过她一个。”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这句话虞潇没有问出口,他没资格问,也没勇气问。 “潇潇。”冷恪清忽然轻唤了一声:“过来。” “嗯?怎么啦……”他听见冷恪清突然这样叫他,有些意外,但还是乖乖走过去,在对方椅子边停下。 “会不会后悔?”冷恪清问。 “后悔什么?” “待在我身边,会不会后悔?” “不会。” 冷恪清沉默了少顷,说:“除了我的爱,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没有。” “……”冷恪清在虞潇回答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挑了挑眉尾,隐去了眼底的情动。 “先生。”虞潇单膝跪在冷恪清椅子边上,认真地说:“其实那天我在昏过去之前看见了您。” 冷恪清没有接话,静静等着对方说下去。 “地下拳场的光线很暗,但我看清了您的脸。” “那时候我快被人打死了,倒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在痛,有一张美钞从铁丝网外飘进来,落在了我的眼睛上。”虞潇停顿了一下,说:“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要的东西,我却觉得那么脏,那张美钞上全是铁锈和血腥的味道。” “并不好闻。” “让我觉得非常,非常恶心。” “但我转过头,在台下看见了您。” “您的脸很好看,衣服也很……干净。”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永远都属于您。” “永不后悔。” * 冷山站在天堑的边界线上,身前是黄沙漫天,身后是机甲高耸的万丈深渊。 下面就是实验基地了,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又要面对那位让他恨之入骨的‘父亲’。 风声簌簌,每当夜幕降临在这片万顷的土地上时,荒芜而贫瘠便被具象成了眼前的模样。 但和往常又有些不同的是…… 今夜的月亮好圆,冷山喃喃道,他最后望了一眼巍峨连绵的,黑色山峦尽头的月影,转身踏进了升降机甲。 “今晚的月亮好圆,中秋不是还没到么……” 楚轻舟站在越野车顶,一阵风沙袭来,他眯了眯眼,抬头看向高悬的月,水墨色的山峦在月下连绵,风声凛冽,除此之外这片荒漠上别无生机。 就在刚才,他联系了沈霆羽的旧部,同时匿名给山峰发了一个定位。 也到了和蚩做个了结的时候了。如果说在没有遇见冷山之前,他还有耐心去权衡或寻找一个万全之策,但现在,他只想尽快解决掉这一切,然后和对方厮守。 “你还有心情关心月亮?!”小陈从驾驶室伸出一颗脑袋,歪头向上看楚轻舟:“冷山都离你远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啊?” 楚轻舟放下望远镜,屈起一条腿坐在车顶:“怎么?那我现在应该痛哭流涕一番,然后偷偷一路尾随上去?” “那倒也不是……”小陈:“但你那时候赶走小时,我还以为你真因为他欺负冷山生气了呢,你不在乎冷山了吗?” 楚轻舟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的目光像一团浓墨似得,看不出什么情绪,片刻,他说:“我在看那架直升机。” “哦。”小陈随口接话:“什么牌子的直升机?有咱的天使帅吗?” “……” “等等!”小陈突然打开车门跳下车,大声重复道:“直升机?!” “这地方,这个时间点,有直升机?!” “我靠,不会是那谁的吧?!” 楚轻舟嗯了一声,说:“是殷文哲为逃亡准备的。” “给我看看!”小陈攀爬上车顶,拿过望远镜,顿时惊呼:“哇去,看这个距离已经快超过25公里了!不过他这是要去哪里?这不是边境线的方向吧?” “他想最后回家一次。”楚轻舟说。 “回家?”小陈问:“你还把他的家查出来了?他父母不是很早就不要他了吗?” “他有家的。”楚轻舟道:“准确地说,是曾经有过。” 小陈更不解了:“可是再往西就是泰塔戈壁了,他家在那儿?” “嗯。”楚轻舟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眼神忽然有一瞬间的动容,他说:“他家就在泰塔戈壁。” “他的奶奶一直在等他回家。” “他当初用死亡骗过了所有人,让大家都以为被赫尔罕那利用的人是他。” 第158章 “不过有的时候,死者的身份,确实是最安全,最容易让人排除在外的真相。” 小陈此刻也被点醒,曾经那些沉浮的证据串联成了完整的时间线,他恍然大悟,在心中感叹了一下殷文哲的心机,但还是问道:“那现在我们还不追吗?再不追的话,就到我们现有装备的极限距离了。” “10……” 9 8 —— “你不是说我们直接去a国吗?!”胡塞尔惊魂未定地瞪着驾驶位上的殷文哲:“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我们明明昨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你现在又想干嘛?!” “你他妈给我闭嘴!”殷文哲彻底撕下斯文温和的面具,神色癫狂。 碎了一半的镜片划破了他的鼻梁,右手手臂上也有被流弹打伤的创口,正往外汩汩淌着鲜血,但他却仿佛没有知觉,只不断腾出一只手,去擦拭被鲜血染脏的那枚汉白玉戒指。 他凶神恶煞地看了胡塞尔一眼:“少和我说废话,否则到时候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殷文哲细长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他的身上还穿着医生的白大褂,上面沾满了污渍和血迹,握着操控盘的手青筋暴起,向前倾身伸长了脖子,瞳孔几乎撑满了整个眼眶,盯着直升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值,仿佛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或失去理智沦为丧尸的怪物,嘴里还在神志不清地念着—— “等我有了那些钱,就什么都不怕了……” —— “3” 楚轻舟单膝跪在车顶,狙击镜瞄准了直升机的中部,但极限距离所带来的视觉模糊让画面里的呈现并不清晰。 “……十一点钟方向,风速15.7m/s。”小陈有些紧张:“楚队,超过极限距离了!现在只能狙到直升机的尾翼,他很有可能有机会逃走,我们要不要……!” 1 “他已经死了。” 楚轻舟扣动了板机,子弹出膛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慢放,在击中直升机尾翼的一刹那机身猛烈倾斜,随即失控下坠,但仅仅一秒之间—— 嘭!!! 爆炸的巨响轰然震动整片荒漠,余波与热浪极速袭卷土地!小陈一句脏话没说出口,便被楚轻舟拽着从车顶跃下,靠在了车身后面。 大型越野车作为掩体将冲击而来的沙石与残枝挡了一部分,但车身还是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千里之外,高空之上的直升机在顷刻之间炸成了粉末,连残骸都扬在尘土里。 月被染成血红与火焰的颜色,映照出半空坠下的,最后一点燃烧的余烬。 —— “时间差不多了。”冷恪清抬手看了眼腕表。 “什么?”虞潇正要问对方是什么意思,突然整座实验基地震颤了一下—— “戒备!”他立刻举枪瞄准了门口。 但冷恪清却抬手制止了:“是粒子炸弹爆炸后的冲击波。” 虞潇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您是故意放走殷文哲的?” 冷恪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让他的梦和他的尸体一样,化作齑粉吧。” 虞潇在心中默默感叹了一下面前这个男人的手段与冷血,他不禁觉得有些庆幸,庆幸这样一个狠决的人竟曾对自己心软。 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他先前听说过冷恪清从a国一名退伍军人那里买来了粒子炸弹,但植入后要达到引爆的条件,需要临界裂变或剧烈撞击。 那时殷文哲逃走后,难道遇见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故? “我在来这里之前,给楚轻舟发了坐标。”冷恪清知道虞潇在好奇什么,也不介意为他解释两句,他嗓音有些慵懒:“我想他大概会慷慨接受我的馈赠吧。” ◇ 第101章 107号实验间 凌晨五点零七分。 冷山走进实验基地的地下城,实验室的门检测到虹膜数据,朝两边移开。 “冷少。”两名下属站在门口,见冷山进来颔首示意了一下,其中一人上前说:“冷总说让您先坐一会儿等他,他现在在忙。” 冷山嗯了一声,看着眼前被押送进来的十几名西北当地的百姓。 “这些人全都是实验品吗?” “是。”那名下属回答道:“冷总说这是最后一批实验品。” 最后一批。 冷山微微眯起了眼睛,说:“知道了。” 他独自来到这所实验室中央的中控台前,看着巨型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值和检测报告,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一名下属从电梯里走出来,对冷山说:“冷少,冷总让您现在去107号实验间见他。” “107?”冷山一直知道这座实验基地最顶层南部有一间特别的实验间,冷恪清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即使是殷文哲,也只能在必要的情况下才能短暂进去。 “是,107。” 他倏忽想起了半年前,在冷恪清枫林路的别墅里,无意间看见的一份基因检测报告,那份报告上写满了各种标注和笔记,他不懂医学,但其中有几串用红笔圈点出的数值,应该是经过了很多次演算,最终还是被划掉了。 也就是说,至少半年前,这项技术的最终呈现还是不稳定的。 冷山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果冷恪清早就知道复制基因的实验永远不会成功,那么这些年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今天让他来这里,到底是陷阱还是…… 第159章 ◇ 第102章 念 电梯到达顶层,和预想的不太一样,眼前的走廊并不像其他楼层一样充斥着科技元素,反而只有素净的白。 从地面到墙体,仿佛浸在一片乳白色的镜子上,这里实在太寂静了,入目除了白色就是空芜,所有的建筑线条繁复,奇特,而高耸,每一个拐角都由不同的几何图案构成,但却没有任何雕刻或物品,就好像从踏出电梯开始,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走到最南部的入口处,地上有一处长方形的水池,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冷山迟疑了一下,走过去,眼前赫然出现107号实验间的门。 门体也是白色的,仿佛一滩水波纹,在被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从中央泛起涟漪,冰凉的体感传来,好像真的触摸到了冬季的湖水一般,恍惚之后才发现这只是一扇显示屏。 在推门进去的一刹那,就算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眼前的场景也还是让他怔住了—— 几百平米的实验间里铺满了纯白的百合花,八只圆柱形的实验舱上缠绕着千丝万缕的蓝色导线与红色输血线,而这些导线的尽头都连接着中央高台之上的一具棺椁! 那些百合花的花瓣和残枝爬满了导线,零落在棺椁周围。 如果不是这里的每一只实验舱里都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话,这简直是一处被人精心布置的婚礼殿堂…… 那些在实验舱里的人看上去都陷入了昏迷,脸色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如果不是每一只舱外都跳动着试验品的脉搏次数和体温,冷山都要以为这些人已经死去了。 而此刻,冷恪清就坐在那只棺椁边上,垂目看着棺椁里的‘人’。 他一时之间感到荒诞而悲凉,冷恪清是知道他来了,但目光却始终沉静地望着棺椁,似乎并不打算理会他,他站在高台下,静默等了片刻,见对方依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还是先开了口:“冷先生,您找我。” 偌大的实验间里响起回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冷恪清终于抬起头,眼里的温存在看见冷山的刹那收得一干二净。 “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你母亲。” 冷山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过来。”冷恪清说:“来看看她。” 他看了两侧的实验舱一眼,那些人还活着,他不敢赌,于是听从了冷恪清的命令。 但就在他走上高台,看清了棺椁里的‘人’时,几乎在一瞬间便失去了理智给予他的所有判断—— 他曾暗自调查过他的母亲,有一次,在冷恪清的书房里找到了一张那个女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面容清秀婉约,和此刻躺在棺椁里的女人别无二致,而此时,女人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冷山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说不清自己对这位几乎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感情,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冷恪清丢给了那两名下属带去西北养大,他不认识他的母亲,也从未有过血缘上的羁绊。 但当他看见眼前这名和自己的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用无比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时候,他还是无法避免地柔软了一刹。 难怪冷恪清执着于基因复制,如果人类的感情,记忆,血缘都被牢牢镌刻在基因里,那么即便眼前的人是替代品的躯壳,也同样能让所爱之人无法抗拒。 “她昨夜就醒了,她和我说她很想你。”冷恪清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情:“冷山,快过来。” 冷山半跪在棺椁边,怔怔地看着苏醒的女人,他想问点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女人虚弱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冷、山。”女人念着他的名字,微微蹙着秀丽的眉,仿佛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片刻,她温柔地笑起来,说:“恪清和我说,你叫冷山?” “我没有认错吧?”女人见冷山只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脸,却没有回答,于是又问道:“你…就是我的孩子吗?” 冷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他是吗? 眼前这个‘死后复生’的克隆体,是他的母亲吗? 他死死盯着女人陌生又熟悉的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眼眶已经红了,良久,他朝女人点了点头,声音轻得仿佛生怕女人就此消逝:“我是。” 就算南柯一梦也好,既然冷恪清偏要强求,他何不享受这片刻温存。 女人听见冷山肯定的回答,便朝一旁的冷恪清看了一眼,冷恪清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将她从棺椁里扶了起来。 冷山这时才看清,女人的手背和胳膊上都扎着输液针,而那些输液管的尽头都连接着那八只实验舱。 “让我抱你一下,可以吗?”女人在冷恪清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她看着冷山,美丽温婉的眼睛是那样真诚而脆弱,任谁看了都会动容。 冷山在这一刻几乎遗忘了眼前的女人只是一堆实验数据和基因编辑堆叠出的怪物。 也就在这时,实验舱大概是检测到了数据波动,启动了某种自毁式的程序,八盏红灯同时闪烁不断,警报响起,舱内的氧气似乎正被迅速汲取,舱外显示的人体体温正在迅速下降,已经掉出了正常体温的范围! 冷山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他隐约知晓了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恪清在用最后一批实验品的性命创造眼前这位‘爱人’与他短暂的相守时间! 第160章 而显然,目前的状况已经快要到这场屠戮而来的科技的尽头了。 他看着女人手背上的输液管,那根蓝色线条的尽头,是八名即将为此死去的人类,他对此刻温存的每一秒留恋,都是不见血的杀戮。 他真的承受得起这样惨无人道的献祭吗? …… “冷山,你还在等什么?”冷恪清在一旁引诱道:“这是你母亲最后的遗愿,你难道想让她留下遗憾吗?” 心脏犹如堕入炼狱之间,受到了烈火焚烧,将仅剩的权衡与人格燃烧殆尽,冷山只觉得头晕目眩。 终于,他看着女人逐渐苍白到透明的脸色,和眼里即将湮灭的光亮……片刻,他走向了女人。 就抱一下,就一下。 他想,他既不是圣人,也并不代表公允。为什么要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而放弃拥抱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在女人慈爱的目光中,冷山被拥进了一个冰凉且没有心跳的怀里。 紧接着,所有的实验舱同时发出了刺耳急促的警报声! 红色的警报灯明暗交错,闪烁出刺眼诡谲的暗影。 实验舱里的人口吐白沫剧烈地抽搐了起来!脉搏次数不断趋近0! 3 2 1 …… 冷山闭了闭眼睛,随即轻轻推开女人,与此同时,右手摸向后腰的枪—— 砰砰!!—— 实验舱的特质玻璃被子弹击碎,迸溅出零落锋利的碎片。 但开枪的人并不是冷山,他站在高台上,转头看向实验间门口。 楚轻舟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手里银色的枪泛着寒光。紧接着,数十名训练有素的战士举着枪包围了实验间,另外几名冲向实验舱,将里面的人救了出来。 但就在楚轻舟准备走上高台的时候,冷恪清神色忽然变了变,他轻微地挑起了一边眉尾,似是十分轻佻或不屑一顾。 电光火石之间,一枚烟雾弹和一枚催泪弹不知被谁扔向了实验间中央,白色的气体瞬间涌出,淹没了众人! 早已埋伏在暗处的杀手戴着防护面罩与他们正面交锋,很快,楚轻舟这边落了下风。 他为了救出最后一名被困在实验舱里的年轻女孩,被一名杀手刺中了肩膀,眼见对方的枪口竟对准了女孩,他咬牙利落地拔出匕首,划开了对方的咽喉,但另外几名杀手早已潜伏在他身后,见此时机其中一人用带着钩刺的短靴狠狠踹向他肩膀的伤口,血肉飞溅,楚轻舟喉间涌上腥甜,当即单膝跪了下去,那几人一拥而上将他制服。 高台上的防护装置早已被启动,冷恪清与冷山三人站在一层极薄的透明屏障后面,始终毫发无伤。 “楚队是不是太不讲道义了?”冷恪清的声音在已然恢复寂静的实验间里显得清冷而遥远:“我好心把殷文哲这条命送到你手里,你不感谢我就算了,竟然找到这里来杀我?” 楚轻舟的脖子被戴上了特质的银色颈圈,两名杀手将他带到冷恪清面前。 他的脸上尽是血污,肩膀的伤口更是惨不忍睹,但目光从始至终都避开了冷山。 “基因复制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实现。”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嘶哑,却字字清晰:“你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冷恪清极轻地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但那又怎样? 倾尽所有换和苏婉的片刻厮守,未尝不可。 楚轻舟从冷恪清短暂的神色变化里看出了端倪,他说:“你早就知道这个实验不可能成功?” “对。”冷恪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当然知道。” 楚轻舟漆黑的瞳孔迅速敛起,眼下的伤口显得格外猩红:“但你找到殷文哲合作的时候是真的认为他可以完成这项实验。” “这一点不可能有错。”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真相的?” “我没杀你是想和你叙旧,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冷恪清垂下目光,看向一旁已经陷入昏迷,被冷山抱在怀里的女人,语调变得轻柔:“她怎么样了?” “……”冷山看上去十分平静,他先是抬起头淡漠地瞥了一眼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楚轻舟,随即移开目光,重新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静静地说:“没有呼吸了。” 女人身上的输液管失去了汲取的源头,所有器官迅速衰竭,很快丧失了功能,现在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那样,既没有心跳温度,也没有任何神态。 “把她给我吧。”冷恪清似乎并不意外,他从冷山怀里接过苏婉,将人抱回了棺椁里。 苏婉死去了。 他想,这次他怎样都留不住她了。 “冷山,她不是你母亲……”楚轻舟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冷山,平日里那双无比俊美,总是神采奕奕的眉眼在看过去时,终于显出一丝脆弱和祈求:“她只是用基因数据堆出来的一具尸体,你不要相信他!” 冷恪清挑眉道:“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脖子上的颈圈会瞬间释放高伏电流,你的死相会很难看。” “冷山,你难道不恨他吗?”紧接着,他朝冷山脚边扔去一支手枪,说:“听说你们之间颇有恩怨,那就由你来动手吧。” 很快,冷山的视线从棺椁里移开,他捡起枪,熟练地打开了保险栓,没有丝毫迟疑地举枪对准了楚轻舟的眉心。 第161章 ◇ 第103章 晷与救赎 楚轻舟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鸣响,仿佛有无数道拉锯般的叫嚣,他本能想要挣扎,身体却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冷山始终平静的,没有任何神色的脸,举着黑漆漆的枪口对准自己。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对方,比如很早以前冷山向自己表明心意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比如三年前他们在草原分别的时候他有没有不舍,比如三年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他恨不恨自己,比如建安工厂爆炸那天,他有没有一瞬间原谅自己曾经对他造成的种种伤害…… 再比如,那封引他找到这座实验基地的邮件,到底是不是他发送的,如果是,到底是想要他赢,还是想要他死在这里…… 但他没办法问出口,冷山的食指放在扳机上微微用力,就在他以为对方真的会扣动扳机杀掉自己的时候—— 冷山却突然调转枪口,指向了冷恪清。 冷恪清有些意外地敛起狭长的眸子,眼神里有几分探寻,但他的神色始终没有变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眼前发生的所有变故。 “放了他们。”冷山原本情肃的瞳孔里终于溢出一丝绵密的恨意。 冷恪清微偏了偏头:“你杀了我,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不过冷山,我还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这三年虽说对你称不上优待,但也算格外照顾你。” “可山峰呢,山峰的人是怎么对你的?楚轻舟又是怎么对你的?” 他虔诚问道:“你为什么会愿意站在他那边?” 冷山眼底的情绪彻底暴露无遗,他咬牙道:“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是你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养父母!” “当初是你把我送去西北,是你不要我的!” “后来我在西北生活得好好的,你却要带走我,如果不是你,他们不会死!” 他鲜少像现在这样将情绪展现在人前,真的到了可以将这些话都说出口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冷恪清听完,沉默了良久,不知是在试图理解这三言两语的控诉,还是在心中暗自嘲讽。 他最终轻笑了一声,说:“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以为把你接回我身边这几年,你已经逐渐承认我这个父亲了。” 紧接着是毫无歉意的颔首:“没顾及你的感受杀掉你的养父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你……”冷山开口想要说什么,但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打断了—— 实验基地地面之上,数十架和‘天使’长得一摸一样的黑色直升机从空中降落,螺旋翼袭卷起地上的沙土,扬起一场小型沙尘暴。与此同时,小陈带着沈霆羽的旧部冲进了实验间,山峰的人也在跟踪了他大半程后终于按捺不住,干脆光明正大地对这座荒漠之下的实验基地进行了围剿。 小陈一眼看见了浑身是血,半跪在高台上的楚轻舟,立刻指挥众人和蚩其余的杀手发起攻势,直到混乱的场面平息,蚩的人被山峰尽数击毙逼退,局势调转,冷恪清反而成了落败一方,被人押坐在一张椅子上,但他神色淡漠,眼见脚下是部下的一具具尸体,也始终没有投去一点目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事不关己。 而蚩在最近几次内部势力洗牌前,就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这次冒着暴露的风险杀了殷文哲,虽说解决了隐患,但也给了山峰趁虚而入的时机,这一切显然都太着急了,并不是冷恪清往常的行事风格和水准。 但如今胜负已定,在场的人都无需再多说什么。 楚轻舟脖子上的颈圈被打开,随行的医护人员为他简单处理了伤口,他的脸色很苍白,肩膀处和脖颈上的伤痕尤为猩红,他伸手将站在一旁的冷山拉到自己身后,指尖不动声色地在对方掌心摩挲了几下,似是宽慰。 随即松开手,看向冷恪清,问道:“既然你知道an17—i不可能成功,当时为什么不终止实验?” 冷恪清微仰着头,靠在椅背里,是个十分放松的姿势,他反问:“终止实验的目的是减少牺牲,但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生死?”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试剂出问题的?” “殷文哲背着我杀掉赫尔罕那的那天。” “所以你在殷文哲清空所有实验数据前,早就把an17—i的最后一支试剂留了下来,就为了用在今天这个‘苏婉’身上?” “但并不完善的基因技术最多只能维持20个小时。”楚轻舟声音冷而平静地叙述道:“冷恪清,你牺牲那么多人,倾尽所有甚至包括自己打拼下来的基业,换来一天一夜的相守,而和你相守的,仅仅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怪物,值得吗?” 冷恪清浅淡的瞳孔里闪现出一丝细碎的光影,像是在回忆里消遣,或者说是在某个画面里沉沦。 他的脸部线条过于精致锋利,五官也像被精心雕刻一般俊美无缺,岁月没有在这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正是因为太过完美,所以即使是一星半点的悲伤也成了点缀这幅容颜的饰品,仿若神明垂目,万千光华。 但沦陷却并非结果,他很快恢复了常态,慵懒地摊开手,腔调嘲弄而轻佻:“反正我什么都有了,找点事情做,决裁别人的生死,不是很有意思吗?” 这番话说得毫无人性,罪大恶极,但楚轻舟没有怒意,他只再次质问道:“真的只是这样吗?” 第162章 “殷文哲死得尸骨无存。”冷恪清忽然转而说:“楚队长,这不是你的杰作吗?” “但其实他也可以不用死得那么惨,或者你把他活捉了交给国家,我相信他的结局会比现在好一万倍,但你不也照样动手处决了他?说到底,我们在报仇这方面的意志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从不否认我是卑劣的,但你呢?” “如果我那一枪也算杰作的话,是不是显得太不劳而获了一点。”楚轻舟快速结束了这个临时被转变的话题,道:“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 “或者我换个问法。如果苏婉知道你做的这一切,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冷恪清的神情在这一瞬间明显地阴沉了下去,但极其短暂。 “我说了,我只在意我自己的想法。” “你确实只在意你自己,但也曾为此付出了无法挽回的代价。”楚轻舟古怪地笑了一下,道:“如果回到十一年前,你觉得苏婉还会不会选择在你面前自尽呢?” 不等对方回答,他继续说道:“冷先生,其实先夫人的死因并不是你对外宣称的,被仇家杀害。” “而是跳楼自杀,不是吗?” 在冷恪清逐渐森寒的注视下,楚轻舟不疾不徐地说:“在她死后,她生前少数几个和她关系亲近的人,要不就是被暗杀了,要不就是被送去国外了,但你还是漏掉了一个人。” “她的一名学生,孙昊。不知道这个人你还有没有印象。” “据孙昊所说,苏婉当年无意中发现了你产业背后的勾当,她不能接受自己深爱的男人是个毒枭,她非常痛恨你的行径,但同时……” “她也非常爱您。” “所以她在知道那些事后,没有选择搜集证据报警,而是为你隐瞒下去,并劝你金盆洗手。” “可惜的是,你没有听她的,而是选择继续哄骗她。” “但谎言终究是谎言,经不起验证。” “最后一次。” “也就是十一年前的2月14,情人节当天。” “那天你也许是临时推掉了一些事情,为了抽出时间,去她教书的学校接她回家,但你没想到唯一一次让你放松警惕的出行,居然被人跟踪了。” “你在顶楼的舞蹈室等她时,发现了那个人。” “你故意引那个人跟你去了洗手间,杀掉了他。” “以你在r城的势力,抹杀掉一个人的存在太轻而易举了,你甚至没有精心处理现场。” “很不巧,苏婉发现了你袖口上的血迹,她很快猜出了一切。” “你不想和她在舞蹈室争吵,于是想要把她拉走。” “但她也许早就已经对你失望,或者对自己失望,她没法接受自己最终成了你的帮凶。” “她突然挣开你的手,跑向舞蹈室的窗边,跳了下去。” 楚轻舟说完,略微停顿了一下:“她大概希望用她的死亡来让你醒悟吧,你说呢?” “但很显然,你没有任何改变。” “在她死后,你逼得那所学校的校长关停了学校,封锁了当天的消息,换掉了她的尸体。” “当然,这些陈年旧事无从求证。”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他勾了勾唇角:“冷先生,当年的真相只有你知道。” 冷恪清直至听完,也没有露出什么鲜明的情感,他缓慢地垂下眼睛,没人能看清他的目光里夹杂着什么样的情绪。 如果说今晚所有的事情只有这一件是出乎他意料的,那么只能说他当年还是对那所学校的人心慈手软了。 但都不重要,对他来说,即使今夜有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也全都无所谓。 “冷恪清。”楚轻舟说:“你输了。” 冷恪清的唇角忽然短暂地挑起了一个弧度,那是个极其自负而轻蔑的笑意:“你们今天来到这里,我就不会输。” “其实你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但有一点,你想错了。” 楚轻舟在这一瞬间警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厉声对冷恪清身边的两名山峰的手下道:“别让他死!按住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冷恪清手中赫然是一支an17—i的试剂! 紧接着,整座实验间开始剧烈地震动,坍塌,唯独那座放着棺椁的高台—— 当众人在猝不及防的剧震中摔倒,躲闪碎石的当下,冷恪清已然将试剂推进了自己的颈外静脉…… 谁都没想到,冷恪清把最后一支基因试剂留给了他自己。 最终,他躺在苏婉的棺椁里,血液与试剂很快产生排异反应,全身的血管爆裂而亡,血色绽放,将百合花染得猩红,瑰丽而糜烂。 直到这一刻,楚轻舟恍然知道了真相,原来冷恪清才是最后一名实验品。 原来an17—i的最后一支试剂,是冷恪清献给他自己和苏婉的一场,虚幻的婚礼。 ◇ 第104章 荆棘 躺在玫瑰花圃里的男人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猩红的血液飞溅在玫瑰花瓣上,他像睡着了一样,看上去很安静,漂亮的眉目是舒展开的,并不像带着怨憎。 男人一只手里紧握着一支玫瑰,但这支玫瑰与这片被佣人精心养护的玫瑰花圃里的其他玫瑰不太一样,它的色泽并不好看,甚至看上去已经枯萎了,零落的花瓣蔫黄着,是凋零的姿态,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男人的掌心有鲜血溢出。 第163章 男人大概握得很紧,才会被玫瑰的荆棘刺破了皮肤。 显然,这支玫瑰被爱着。 * 我依稀记得,今天是3027年7月15日。 我跟在冷恪清身边的第十二年。 我第一次见到先生,是在一场必败的擂台上,我差点死在那儿,是先生救了我。 我失血过多昏迷了,醒来以后,就是在这座别墅里。 这里是我在r城记住的第一个除了地下黑拳场以外的位置。 我后来知道这条路叫枫林路,名字很好听,但没有先生的名字好听。 先生对我很好,他让我住在这里,还让人教我枪法。虽然有时候他对我也很严苛,如果我哪里没做好,还会挨打或者被罚跪,但每次到最后,先生好像还是会找由头放过我。 但他总是很忙,平日里偶尔见到他,除了在吩咐事情,就是在书房里看书。我几次想上前和他说几句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我怕惹他不高兴。 先生还收养了一个义子,叫程予。 我发现程予不喜欢我,他有时候会刁难我,但他枪法比我好,做事也比我利落,我想先生应该更喜欢他,所以我不愿和他发生冲突,让先生为难。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先生。 后来,我那点肮脏不堪的心意,还是被先生发现了。 我以为我会被杀掉,或者被赶走,但先生竟然留下了我。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成了先生在chuang上的wanw。 他好像并不介意弄坏我,不,准确地说,他只是不爱我。 但在极少数,他一时兴起的时候,也会对我施舍一点温柔。 而我沉醉于先生的温柔。 先生,我曾经无数次想要知道您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直到您那天在去107号实验间之前,让我为您去取一份并不存在的文件。 那天我假装离开之后,躲在实验基地的监控室里看了您很久,很久。 我看见您独自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好想冲上去求您不要离开我,求您看看我,求您留恋我。但您看起来很悲伤。 我想,您一定很思念先夫人。 我能拿什么留住您呢,残破的心脏,还是已经被您玩到厌烦的身体? 求您为了我活下去么?会不会太可笑了一点。 我留不住先生,也留不住先生的爱,我能做的只有成全。 其实我早就知道您那夜所有的计划,但我没想到,您在赴死之前竟然将我支走了。 为什么呢,舍不得我死么,您怎么会舍不得我死呢? 但我想不到其他原因,也许是您对我最后一点怜悯。 但您知道的,我不需要。 说实话,想到这里,我发觉我真的有些恨您…… 昨天下午,我又一次在您的墓前睡着了,是冷山把我叫醒的,他和我说,他们在清理实验基地的时候发现了您给我留的一只装着玫瑰的玻璃盅。 他说给我一天时间去自首,把您所犯的一切罪行都交代清楚,他就告诉我被玻璃盅压住的那张字条上写着什么。 他还是小看我了,他好天真,哼,我才不会听他的。 我想,我已经不需要知道那上面到底写着什么了。 我将这支玫瑰从玻璃盅里取出来了,可惜它接触空气,很快就枯萎了。 但没关系,当我看见这支玫瑰时,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我会永远追随您,陪在您身边。 * 晨雾稀薄,浅金色的阳光从树影里倾洒下来,将斑驳的花影勾勒成一幅清栩而颓靡的画。 虞潇看着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凋零的玫瑰,闭上了眼睛。 砰! 【作者有话说】 关于冷恪清和虞潇的结局是从最开始就定好的,很遗憾没有办法改变 他们的纠葛也许是落魄的,瑰丽的,或者糜烂的 你可以相信那是爱,或者什么都不是 但他们作恶了,所以结局只能是死亡 补充说明~ 1.完结后会修改一些小漏洞 2.补药过度考究,都是瞎编乱造 3.喜欢这一对的可以等等番外,狠甜,信我 ◇ 第105章 桑 完结章(上)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南北朝吴均 这座雪山的名字叫桑。 他们站在桑最高处的断崖上,两道修长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独,两人之间似乎也并没有交流,只沉默地俯瞰着脚下的荒原。 山顶的冰川流淌不息,忽然,山峦震动,一阵声势浩大的响动由远及近—— 成千上万的驯鹿与羚羊群正在进行大迁徙,苍茫天地间,漫山遍野的兽群排列成浩荡而壮观的队伍缓慢前行在这片荒原上。 今年入冬的时间格外早,每天的日照时长不足五小时,寒风凛冽地袭卷着这片严酷而苍凉的土地。它们的身后是即将隐没的雪山,在漫天的风雪与呼啸的冰雪冻结万物之前,它们将迎来新生。 楚轻舟收回目光,半跪下来,带着枪茧的手轻抚过满是裂痕的国界碑,他的姿态与眼神都称不上虔诚,甚至有种凛然的恨意与掌控感,但冷山知道,这是他曾经厮杀过无数次的地方,他守护了这里很久,他比任何人都爱这片土地。 “和我一起回去吧。”楚轻舟站起身,他的头发上沾着雪子,侧脸上有道新鲜的伤痕,衬得五官格外俊美肃穆。 第164章 “回哪里去?”冷山问。 “r城。”楚轻舟说:“我们像普通人那样,买个房子,住在一起,找份正常的工作,以后都不分开了。” “好不好?” 冷山的鼻尖冻红了,看起来好像一只在风雪里觅食的小雪貂,他想,如果冷山答应了他的告白,他就立刻把对方揉进怀里,亲吻他。 冷山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那如果关于蚩的后续处理还需要你出面,你会回去吗?” 楚轻舟不假思索:“我这段时间已经把所有要交接的证据和笔录都做完了,审理这个案子的人不会遇见很大的麻烦。” “那之后呢?”冷山额前的碎发已经结成了细碎的冰,他将围巾往脸上遮了遮,说:“之后要是小陈,或者沈霆羽的旧部找你帮忙,要你参与到新的任务里,你会去吗?” “还是说,你真的就愿意找一份寻常的工作,坐在写字楼里,或者用你那丰厚的家产创办一个企业,从此以后混迹在商界?” “你喜欢那样的生活吗?” 从见血的战场上退出,在追名逐利的社会杀伐,这是他能够接受的生活方式吗? 楚轻舟猛然察觉到了什么,但这次他却没能很快给出答案,因为他知道他会怎么做,他没法骗自己,而很显然,冷山也知道。 冷山兀自笑了一下,转而看向对面那座隐匿在云间的山峰。 “翻过那座山,就是边境线了。” “我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家乡总是战乱迭起。” “后来遇见你,又遇见冷恪清,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才知道这里是离m国最近的地方,这里的无数条河流和山脉里都藏匿着除不尽的罪行。” “玉石,野生动物,武器弹药走私,还有dp交易永远屡禁不止。” “你会为了我,放弃他们吗?” “如果有人需要你,你又会怎么办?” 冷山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并不严厉,也不像是在质问什么,从始至终也只是温言软语地劝诱。 没人知道此刻他心里是释然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他半张脸都藏在毛茸茸的围巾里,只露出一截莹玉般高挺精巧的鼻梁,和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 楚轻舟望进这双眼睛,他忽然觉得冷山的眼睛像赛木湖上漂浮的蓝冰,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清疏与悲伤,仿佛冰天雪地里传颂着的,古老而忧伤的歌谣。 但偏偏这双眼睛的底色永远是坚韧而温柔的,既不过于脆弱易碎,也不锋芒毕露。 是极寒之地淬炼出的,清野而绚丽的花。 而他想要将这朵花据为己有。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将冷山揽进怀里,轻轻啄了一下对方结冰的眼睫:“以后不管是谁,都没有你重要,我不会再为了任何人伤害你。” 冷山纤长的眼睫快速扑簌了两下,他没有抵触楚轻舟的怀抱,他确实太冷了,对方的怀里很暖和,他留恋了片刻,才推开对方,后退了半步。 “你可能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一个普通的家,没有纷争,没有流血,不会随时有人死去,被杀掉,被威胁的家。” “那我们结婚吧。”楚轻舟本能想证明自己,他说:“我带你去f国,我们以后定居在那里。” “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就算……” “就算到时候你想回来,也来不及对吗?”冷山轻声笑了一下,像是彻底明白了什么:“我不想你逼自己。” 这次过了很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白色的雾气随风消散,风雪大了。 终于,冷山伸手抹去了楚轻舟脸上快要冻住的血珠,温柔地看着对方漆黑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照出的分明是杀伐与风雪。 他不该困住这样一双眼睛。 “轻舟,我们在这里告别吧。” “你……” 楚轻舟剩下的话语被堵在喉间,冷山勾着他的脖颈吻了上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咬破了他的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这个吻冰凉暴虐而抵死缠绵。 像桑十一月的风雪。 * 两年光阴飞逝。 时间在边陲之地似乎留不下什么痕迹,因为只要身处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即使再庞大的暗角,无论停留或流逝,都仿佛只是天地间的一抹鸿影。 又一年十一月,早上七点十分。 西部边境,琼穆村。 一个身穿着白蓝色校服的男孩急急忙忙地从家里跑出来,男孩看上去不到十岁,个子瘦瘦小小的,皮肤有点黑,似乎还有点营养不良,身上的校服洗得已经快褪色了,但没有一丝褶皱,大概是被爱护得很好,身后的小书包上画着一只米老鼠,米老鼠的耳朵缺了一只。 “妈,我要迟到啦!我把包子带去学校吃!” 男孩一边朝家里喊一边冲进了风雪里,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苍茫的白雾之间。 这隅村落在一座名为桑的雪山脚下,方圆百里就只有一所学校,学校在桑的半山腰,这附近村落的孩子们上学几乎都去那里。 “阿青路上慢点!”穿着灰色棉袄的中年女人从窗户里探出头叮嘱了一句。 “这孩子,最近总这么急着往学校跑。” 女人关好窗,对屋子里的另外两名年纪相仿的女人道:“诶?你们听说了吗?咱学校里来了个新的志愿者哩。” 第165章 “我听我们家阿青说,自从那个教书先生来了之后哩,同学们都可喜欢他了,以前不愿意去上课的那些浑小子和女同学,现在都乐意去了嘞,班上一个迟到的都没有!” “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次来的是个漂亮的女娃娃,心想着那些城市里面过来的女娃都娇贵得很,这地方苦着呢,肯定待不了几天就回去喽,但阿青说是个男的嘞!” “是真嘛?”其中一名女人将房间里的炭火重新点燃,坐回缺了一条腿的塑料椅子上,道:“我家那个娃娃比较内向,和我也不爱讲话,但我看她最近好像确实是用功多嘞!” “以前还会偷懒不写作业,现在哦,一回家就乖乖坐在炕上翻开课本哩!” “是的吧!” “就是呀,真奇了,我下次呀,送我们家阿青去上学,看看那个男的到底什么模样嘞!” 几人捂嘴笑起来,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阿青妈!有外乡人找你!” “谁啊?”女人一边说着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隔壁的男人老宋,老宋身后是个个子高挑,皮肤黝黑的青年,看上去也就刚成年的样子。 “小伙子你好,你找谁哩?”女人在这一片是个百事通,自己儿子性格又外向活泼,来她家打听事情的什么人都有,所以对外人也就没什么防备。 青年看见女人,立刻站起了军姿,敬了个礼,随即礼貌地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叫许延!” “我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一个支教志愿者?” “我是来找他的。”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 大家可能对许延没什么印象了,他在乌穆镇那几个章节里出现过,是跟在冷山身边的手下之一,因为年龄小本性善良,冷山格外照顾他 ◇ 第106章 先躲起来再报警! 叮铃铃—— 七点二十五,预备上课铃声响起。 班级里一共三十二名学生,大家听见铃声都停止了打闹,乖乖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唯独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还空着。 “哎呦!”阿青在学校走廊上一路狂奔,眼看就快要冲进501班,一不留神撞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他的身高刚到对方的腰,入目一片白。 “小心。”男人及时伸手扶住了他,关切地问:“没伤着吧?” 阿青抬头看见对方面容的一瞬间,脸刹时红了,他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低下头说:“对不起冷山老师,我刚才太着急了没看见你……” “没关系,阿青今天是不是又赖床啦?”冷山温柔地笑起来,眼尾弯弯的,仿若一弦清冷的月,双眸间流露出的却是亲和宠溺,丝毫没有威严的架子,他替男孩擦了擦花脸,说:“快进去吧。” “嗯嗯!”男孩本以为自己的冒失会迎来责怪,但没想到这位新来的老师比他想象得还要和善,他想了想,自己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一路捂在棉花袄里的包子拿了出来,递过去,说:“老师,给你吃。” 冷山看着塑料袋里已经凉透的三只包子,心中顿时涌上酸楚,两年前,他出资翻修了这所学校,尽可能将所有现代化的设备都配置齐全了,也救助了很多这里的贫苦家庭,但他心里也清楚,他救不了所有人,只能是随缘分,看见一次努力一次。 “阿青好乖,我吃过了。”他半蹲下来,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浅棕色的眼睛柔和而专注:“这是你妈给你亲手包的吧?你要全部吃完哦。” “隔壁茶水间有些吃的,还有电磁炉,你让那里的姐姐帮你热一下。” “吃完早餐再来上课,身体最重要。” “知道了嘛?”他见阿青呆呆地看着自己没什么反应,又道:“嗯?” 阿青脸色微红,神色扭捏,凑近冷山小声说:“老师……” 冷山微微挑着眉,眼神问询。 “你的眼睛好漂亮,像我的贴纸!” 冷山被五年级的小学生夸赞相貌,一时忍俊不禁,又觉得自己为人师表以后还是得严厉一点才行,但他忍不住问道:“什么贴纸?” “就是这个!”阿青狡黠地眨了眨眼,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小贴纸,迅速粘在了冷山的手心里,随即一溜烟冲进了茶水间。 留冷山在原地抬起手,愣怔地看着手心里的贴纸。 那是一只卡通梅花鹿。 —— 下午三点二十放学后,冷山离开学校,却并没有下山,今天的雪有些大,他撑了一把伞,向通往山顶的一条捷径小路走去。 到山顶时,太阳几乎已经落山了,温度骤降,雪倒是停了。 山顶的冰川尽头,赫然伫立着一座寺庙。 庄严肃穆的庙宇在薄雾笼罩下恍若仙境,彩色的经幡随风舞动,念诵经文的声音若隐在其间,仿佛云层之上真的有神明俯瞰着众生。 “冷先生下学了?”一名身穿着红色袈裟的小喇嘛看见冷山,立刻冲上前去,替对方接过手中的教资。 “嗯。”冷山看见少年人活力满满的模样,心情不禁也被感染,他笑着关了伞,踏进院门,道:“外面冷,怎么不进去?” “我看今天下这么大的雪,怕雪封了路,你上不来。”小喇嘛说着,贴心地替冷山将衣服上的雪给拍干净。 “不用担心我,你自己别着凉了。”冷山摸摸小喇嘛光溜溜的脑袋,说:“走,我炖壶热汤给你喝。” 第166章 “好嘞!”小喇嘛顿时喜笑颜开,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一边在禅房的蒲团里盘腿坐下,说:“最近师父不在,我真是轻松多了!他说他这次远行传教得小半年呢,这段时间我可以天天和你下山玩儿了!” “那可不行。”冷山将炖汤的食材收捡在竹筐里,笑着说:“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我带着你到处玩,得把我赶出去,不让我在这里修行了。” 小喇嘛嘻嘻笑了一声,说:“我看师父挺喜欢你的,应该不会赶你走。” “若芜,”冷山点燃了火炉,走过去在蒲团上坐下,严肃地说:“你是大师父亲传了衣钵的弟子,身负重任,不可以总是贪恋红尘。” “我知道的。”若芜低下头,素净的小脸认真地盯着手中的念珠。 “你现在还小,对这个世界有好奇心很正常,我也不想你泯灭天性,所以才带你下山玩过几次,但要想静心,就不能过度沉迷山下的事,物,人。” “嗯!”若芜认真听完,忽然抬起头,道:“对了冷山哥。” “怎么啦?”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嗯……”若芜歪着脑袋似乎在挑拣措辞,说:“我一直觉得冷山哥你人很温柔也很正直,我第一次在庙前见到你的时候,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雪,你站在雪里,就好像书里的谪仙一样美!我当时就想,如果真有僧人能飞升成仙,你肯定是第一个!” “但是……”若芜顿了顿,犹豫地看了冷山一眼,一幅欲言又止的小大人模样。 冷山有些忍俊不禁,心道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还学会先扬后抑了?他笑着鼓励道:“但是什么,说来听听,我不怪你。” 若芜得了准许,立马说道:“冷山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这个宗教的文化呀?” 冷山有些意外若芜的观察力竟然这么细致入微,难怪年纪这么小就成了住持最看重的弟子,看来他以后的言行举止还要更加谨慎才好。 曾经在白寨亲眼目睹的祭祀现场和从寨民口中得知的骇人听闻的迷信法事历历在目,那些残暴血腥,惨绝人寰的剥削与献祭被一代代传承,有信仰纵然是好事,但如果被人带着误入歧途,那和深陷地狱也就没有分别了。冷山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不论信奉什么,都不能丧失自己的判断和良知。” “更不能为了满足一己之私去伤害别人,最后却拿成全信仰来作托辞。” “阿芜,我之前带你下山游历,也是想让你多体悟人间百态,不至于以后轻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汤熬好了,冷山起身盛了两碗,若芜悟性和灵根都很高,三言两语之间,冷山觉得对方已经将他的意思理解得差不多了,他不过度干涉其他人的因果,只把该说的话说完,以后的路还得少年自己走。 两人正在收拾碗筷,院外忽然传来了一声门被什么东西撞击的巨响! 若芜立刻紧张地朝院门口望去,似乎对门外的东西很恐惧,冷山微蹙起眉,扔下手中的抹布,按了按若芜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即抬腿就往外走—— “诶冷山哥!别出去!”若芜见状立马上前拦住冷山,急切地说道:“外面可能是盗猎的人,你不知道,我们这儿经常会有那些坏人找上门来闹事,遇见他们我们只能先躲起来再报警。” “他们都很能打,说不定还有枪!” “我现在去报警!你千万别出去啊!” 若芜一边说着跑进了其中一间禅房,翻找师父临行前给他留的手机,但不知是不是情急之下手脚不灵便,他在床头的储物柜里翻来覆去都找不到,急得出了一身大汗,最终终于在一件衣服底下找到了手机,就在他颤抖着手拨打电话的时候——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寺庙外传来。 他立刻冲出去,发现冷山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下子若芜吓得不轻,难道冷山哥没听他的话还是出去了? 难道刚才那声惨叫是…… 他越想越绝望,但又觉得自己不能抛下冷山哥一个人,于是拎起一支黄金制成的法器战战兢兢地冲了出去—— 踹开院门的一刹那,他嘴里大喊道:“你们不许伤……” 话音未落,若芜手中的法器差点惊得掉在地上。 眼前的场景过于惨烈血腥,但并非他想象之中的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不是他平日里看起来柔弱儒雅的冷山哥,而是那五名雄壮高大的盗猎犯! 五人横七竖八地仰躺在血泊里,死是没死,但个个都哀嚎不断,哭爹喊娘。 若芜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怔怔地扭头看向早就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冷山。 冷山的侧脸颊上沾着新鲜的血迹,除去白色毛衣上还有几道血印,其他地方完好无损,此刻抱着胳膊斜倚在院门柱子上,下颌线清晰凌厉的线条半隐在风雪中,垂眸安然望着眼前的景象,仿佛看客。 但这里没有其他人,也不可能是真有神灵下凡庇佑了他们,若芜揉了揉眼睛,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冷山哥你……” “你你……这……他们……” 冷山知道若芜性子,这孩子聪明,胆子大,不是个心理素质差的,他也懒得编谎话,只拍了拍袖口上的尘土,走到若芜身边再次按了按对方的肩膀,轻飘飘丢下一句:“记得给当地警方打电话,让他们来把这几个领走。”便去了浴室洗衣服。 第167章 留手提黄金法器的小喇嘛独自在风雪中凌乱。 —— 翌日午后。 今天周六,冷山不用去学校,寺庙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是他没想到还能再见的一位故人。 当许延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冷山甚至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在z城边境的那天,雪崩之后他被困在冰窟里,以为看见楚轻舟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象,没想到醒来以后才是真正的噩梦…… “冷少!!”许延抹了一把冻成冰的鼻涕,将身上背着的一只巨大的登山包甩在雪地上,冲向冷山,一把抱了上去。 “呜呜呜,我好想你!” “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若芜:(吭哧吭哧吭哧)我来救你啦冷山哥 若芜:(吭哧吭哧吭哧)太好了是神秘力量我们没救啦 —— 哦对了,前面有说过楚轻舟和冷山宝宝那次之后就不会再分别了……当然……是……骗你们的啦(扭捏) 不过马上要重逢了!! 这次是真的不会分开了!(诚恳鞠躬) ◇ 第107章 酒 完结章(中) “冷少,我找了你一年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到山里来当和尚了呜呜呜!” 冷山拍着许延的背,惊喜之余纠正道:“不是和尚,只是来这里修行一段时间。” “呜呜呜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想不开才来这里呀?” “……”冷山转移了话题:“我们进去说。” 他带许延去了自己的那间禅房,吩咐了几句寺庙的规矩事宜,又去沏了壶热茶,两人才在蒲团上坐下来。 “我也找了你很久,但你的身份就像被人刻意抹除了一样,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冷山没把话说完,毕竟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许延喝了口茶,摇摇头,毫不避讳地说:“别说是你冷少,我也以为我会死呢!” 冷山天生体温低,他用热茶捂着手,说:“别再叫我冷少了,蚩和冷恪清,都已经不在了。”他的神色始终淡然,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对了,你被山峰的人抓走之后,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许延:“我被带到一间刑讯室,那群人轮番对我严刑逼供,但我死都不说!” “过了几天就没人管我了,也不给我吃的,大概是想让我自生自灭。” “就在我以为我要那么饿死的时候,有个人来救了我,他把我带上车,给我打了一针,应该是葡萄糖,还给了我吃的,我也记不清车开了多久,反正最后他把我送上了一艘船。” “他给了我一张新的身份证,和我说以后许延这个人就死了,我的名字叫西林。” “还说在所有事情结束之前我不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就是害人害己。” 西林。 原来是这样。 冷山在听见西林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就百分之百确定了救出许延的人是谁。 但他还是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许延连连点头:“记得!很高!还很帅!” “嗯……”他偏头想了想,说:“我当时临上船前特意记了一下他的脸,长得跟画出来一样!” “但你要我形容细节,嘿嘿……”许延傻笑了两声:“我没啥文化,还真说不出来。” “诶不过……一般来说那种情况,不是都会蒙上脸什么的吗?”他挠挠头,这次改了口,道:“冷山哥,你说他当时怎么没戴口罩呢?就算是好心救我,但也应该防备一下吧?就那么大方地让我看见他正脸啦?” “奇怪了,是因为长得太帅忍不住要露脸炫耀一下吗?”许延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没心没肺地笑了半天,才发现冷山一言不发,看上去似乎在回忆什么。 “那个……冷山哥,你之前不是认识山峰里的人吗?你知不知道救我的那个人是谁呀?” “我不认识他。”冷山快速说道。 许延愣了两秒,总觉得这个回答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但他那颗脑袋的容量不足以在这么短的时间思考出什么东西,于是笑呵呵地接话道:“哦哦,那真是太可惜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见我那位恩人。” “有缘会见的。”冷山勾了勾唇角,不假思索地安抚道。 到了晚饭时间,冷山把若芜叫出来,让他和许延认识了一下,两人的个性都很活泼开朗,虽然岁数相差得大,但也熟悉得很快,冷山问若芜想不想下山,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带他下山玩儿了,若芜答应得很快,三人便一起下山去了镇里的夜市。 夜市这条街上人很多,仿佛和寒冷孤寂的雪山是两个世界,一路上都有小贩站在店面门口揽客,还有各色小摊和小吃。 冷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许延和若芜的目光倒是一直放着光。 “冷山哥,我想吃烤羊腿!”若芜的小手紧紧牵着冷山,眼神兴奋渴望,显然对面前这家羊肉馆垂涎已久。 冷山微挑着眉尾:“大师父不是说你这半年都只能吃素食吗?” “啊……”若芜皱起眉头,摇晃着冷山的手臂:“冷山哥你就偷偷带我吃一次,就这一次,反正师父又不知道。” 许延也在旁边替若芜求情:“是啊冷山哥,你看他那么瘦,看起来多可怜啊,你就让他吃一次吧。” 第168章 冷山失笑地看着若芜圆嘟嘟的小脸,最终还是牵着人走进了这家羊肉馆。 倒不是因为许延求情,他从不认为吃斋念佛能让人净心,如果这些约束,教条真能洗涤人心境的话,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一半的犯罪分子都爱在佛堂前跪拜了。 又或者,他这青灯古佛相伴的两年,早该忘了那个人。 —— 冷山很少被人骗,如果有,那么这算比较惨烈的一次。 他倒在学校宿舍的床板上,强撑着神志照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许延,陷入了深刻的自我反省。 * 两小时前,他在许延的请求和教唆下,在夜市上买了一壶酒。 事情要从许延跪求他收留自己一段时间说起,许延说自己无处可去,去年考军校差一名落榜了,上个月又被打工的餐厅开除了,原因是他为了抓一个小偷,把餐厅的玻璃撞碎了…… 最重要的是小偷还是跑了,并且偷的是餐厅老板的钱,老板同一时间失去了钱和玻璃,一怒之下开除了他。 冷山心软,听后对他颇为同情,自然允许他留在这里,正好学校给他留了一间宿舍,他一直没去住,便让许延暂住在学校宿舍里。 许延感激不尽的当下,路过一个小摊,小摊上插着一块火红的广告牌——西域烈酒!今日五折! 他当即拉住了冷山,说今天两人重逢全靠缘分,今夜必须要喝酒庆祝一下,不然对不起这美好的相逢。 冷山一开始是不同意的,首先他对酒这个东西不感兴趣,其次他那些年在r市也不得已喝过几次酒,喝的都是价格不菲的红酒和洋酒,这小摊上的酒一看就是廉价的劣质酒,味道大概不好。 但许延盛情难却,他心里又一直觉得当年许延被抓走也有他的责任,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故人他其实也是很欣喜的。 看着许延满脸的期待,最终他还是心软同意了。 * 冷山久久凝视着地上那壶‘西域烈酒’,怎么都想不通。 这酒就算是假酒他也认了,毕竟只要7块2,但身体这该死的发热反应到底是为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当时付钱的时候,那个摊主微妙的眼神,从他的脸上游移到许延的脸上,转而又奇异地笑了一下,看着像不太理解但绝对尊重的意思。 ……难道说这酒里…… 他原本送若芜回了寺庙,再和许延来了学校宿舍,两人坐在宿舍阳台喝酒聊天,聊到一半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就算度数再高的酒也不可能才喝上两三口就有这样明显的醉意,更何况他的酒量不算很差,再看看一旁的许延,刚才还在手舞足蹈地给他描绘考军校时的风光往事,下一秒已然歪倒在了椅子上。 他尝试推了一下许延,结果对方直接咚一声摔在了地上,小麦色的肌肤泛出不正常的绯红…… 冷山傻眼了,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预计的范围,他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比许延年长几岁,怎么说也算长辈,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对方,他用意志力强撑着让自己清醒,喝了几杯冷水,又去雪地里拿雪擦脸,就这样好不容易捱到天亮。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宿舍,但身体里的潮热还是没有完全消褪,这样下去不行,方圆百里又没有医院,冷山想起之前听若芜的师父提起过,桑山顶的冰川边上长着一种草药,有清凉解毒的功效,可以碾碎了涂抹也可以煎在茶里,没别的选择了,只能先试一试。 枪不在身边,但他还是习惯性在出门前带一把匕首在身上,即使大脑已经混沌不清,四肢也有点不听使唤,但还是一路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山顶,清晨的山顶被薄雾笼罩,远山重叠,这条冰川沿途确实生长着一些绿植,但冷山分不清哪种才是师父说的草药,便单膝跪在地上将每一种草都薅了一把,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鹰隼的啼鸣声—— 自从决定来这里修行,他便把哈桑带来了,但按理说这个时间哈桑应该在寺庙里陪着若芜,怎么会来这附近? 常年形成的防御心理让他比普通人警觉许多,他把草塞进口袋里,撑着雪地勉力站起来。 “哈桑?”他很确定刚才那是哈桑的叫声。 冷山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但就在这时,他看见不远处一棵高大的落叶松后面,闪出了一个人影! 而哈桑就站在那人的肩膀上! 他的哈桑是极其罕见的战斗品种,在这样一个盗猎犯肆虐的地方,稀有的鹰隼被人盯上再正常不过,冷山当即摸向后腰的匕首,朝那边走过去。 但奇怪的是,那人并没有做贼心虚地逃跑或拿出武器,反而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哈桑在中途便扇动着翅膀飞走了,那人也没有阻拦,冷山抬手揉了揉眼睛,他的体力快到极限了,视线也逐渐模糊,甚至有些看不清路,更别提看清对方的长相。 但那个人…… 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那个人,他好像认识。 直到被石头绊倒,以为自己就要脸朝下摔进冰川里,却被对方及时捞进怀里的这一刻,他那被不知名的欲望模糊的瞳孔才逐渐对焦,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 第108章 药 波光粼粼的,细碎的晨曦落在楚轻舟脸上,不可否认的,看见他的一瞬间,冷山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第169章 至少不是在这种时候遇见真的盗猎犯。 楚轻舟穿着一件简约的黑色棉服,俊美冷白的面容在白雾翻涌的雪色里显得有些疏离,但那双狭长眸子里浸的,却分明是比两年前还要刻骨难销的东西。 他把四肢绵软无力的冷山像个毛绒玩具一样揉进怀里抱了片刻,才舍得稍稍拉开距离,用手背贴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这事说来惭愧,冷山抿着唇不肯回答。 楚轻舟见状也不再多问,只握住冷山的手腕,就要将人带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冷山站在原地不肯动,他眼神迷离懵懂地仰着头看楚轻舟,大概是神志尚不清明,语调里多了几分难得的任性:“我要回学校宿舍。” “回什么宿舍?太远了,这附近有座寺庙,我带你去里面休息。”也不知楚轻舟是怎么对这附近的位置了如指掌的,反正他就是胸有成竹。 “不!”冷山摇摇头:“不行。” “我朋友,我朋友还在那里,我得回去救他。” “我会让人去救他的,你放心吧。”楚轻舟伸出手:“来,我抱你。” 他逆光站在雪山上,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染上浅金色,尊贵而耀眼,像个异世里手握重权的贵公子。 楚轻舟长得确实很好看,冷山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他微眯起眼睛直视着对方身上的太阳,只觉得心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细密微妙的痒从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那该死的*作用让他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某些念想按捺不住地悸动,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将眼前的人扑倒在雪地里…… “不要抱。”他拍开楚轻舟的手:“我自己能走。” 温度分明很低,冷山却觉得燥热而焦灼。 他心虚地别开目光,说:“你离我远点。” 楚轻舟唇角勾出一个好看而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嗓音有些暗哑,似乎在极力忍耐克制着什么:“怎么,这么久没见,对我认生了?” 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恶劣地写着明知故问。 “……”在这样身处弱势的场合下,冷山不由有些畏惧和恼怒。 两年,足以让人的心态发生一些微妙的转变。 他觉得楚轻舟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说不上来确切的变化,如果说两年前的楚轻舟对他的态度是愧疚而温柔的,那么现在好像已经没有愧疚了,至于温柔…… 说是温柔,倒更像是本性暴露前的伪装。 “没有认生……”冷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烫得吓人,他底气不足地说:“就是,就是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就不要逞强。” 楚轻舟不准备再多说,他略微弯腰,直接将冷山打横抱起。 这时候再挣扎就显得过于矫情了,那只会更奇怪,冷山想了想,任由自己早就发软的身体靠在楚轻舟怀里闭上眼睛。 楚轻舟察觉到他的顺从,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轻微颤动的眼睫,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来到寺庙后,他轻车熟路地走了最僻静的南门,避开了几名禅师,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冷山的那间禅房,就像来过这里无数次一样。 他把冷山轻轻放在床上,就要去脱对方的外套。 “你干什么……”冷山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把外套和裤子脱了。”楚轻舟道:“你衣服裤子上还有泥,不怕把床弄脏么。” “哦……” 楚轻舟等了一会儿,见冷山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像可以自己脱衣服,便亲自动了手。 期间冷山只在他无意间碰到他后颈的时候不满地扒拉了一下他的手,但用的力气实在太轻了,不像在阻止,反而像撩拨。 “不要,脱衣服。”是很轻微的抗拒,这对楚轻舟来说完全无效。 “楚轻舟。” “嗯。” “不要tuow裤子。” “好。”嘴上是答应了,但显然没有做到知行合一。 “楚轻舟……” “我在。”他将冷山的鞋子和袜子脱掉。 “不许脱裤子。” “我没脱裤子。”他有问必答。 “……我是说,你不许脱,我的裤子。” “我没脱。”他确实没脱,因为已经脱完了。 冷山的腿又长又直,再加上皮肤很白,看上去很漂亮,但上面有几道狭长的伤痕,并不明显,反而增添了一丝隐秘的,能够吞噬人理智的凌虐的美感。 他的目光没有多做停留,便扯来旁边的被子将冷山整个人包裹住,又起身拿了毛巾打湿,为对方擦脸。 “唔……”冷山想往被子里缩,被楚轻舟掐着脸颊抓住了。 “好痒。” “忍着。”楚轻舟捏了一下冷山热乎乎的脸蛋:“你有点低热,得先把温度降下来。” “哦。” 擦完脸,冷山眯着眼睛:“你能不能……出去?” 楚轻舟失笑:“你是说,让我现在一个人出去站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山上?” “……不是。”冷山拉起被子遮了半张脸:“那,那你去翻一下我外套的口袋,里面可能有可以解毒的草药。” “刚才看过了,你摘错了。”楚轻舟垂眸看着冷山,语调淡然地说:“我已经全部扔掉了。” “……” “那怎么办……”冷山实在有些扛不住了,他试探着问道:“你开车来的吗?要不你送我去医院吧?” 第170章 开天使来的楚轻舟站起身走向水池,一边清洗早就被挑捡出来的草药,一边煞有介事地说:“我没开车,坐机场大巴来的,还走了两小时的山路才到,要不我现在抱你去医院?” “……那算了。”这里离医院就算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到时候就算到了他人估计也废了。 如果换做平常状态下的冷山,一定能发现这段话里的各种破绽与不合乎常理,但他现在脑子不清醒,楚轻舟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可是我……我有点……”冷山从床上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有些难耐地看着楚轻舟的背影。 楚轻舟自己也把外套脱掉了,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毛衣,很利落简约的款式,穿在宽肩窄腰的男人身上,显得神秘而禁欲。 他不知道楚轻舟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站到角落去,他眨了下湿漉漉的眼睛,有些哀怨地看着对方。 “你在那边干什么啊?” “我没干什么啊。”楚轻舟依旧背对着冷山专心煎药,他语调不咸不淡:“怎么了,你有点什么?” “我,我好难受……”冷山有些委屈,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责怪:“你离我那么远干嘛啊。” 但他说完这句话就立刻后悔了,因为他现在的腔调太软太稠了,听起来根本不像责怪,反而像撒娇时的嗔怒。 他恨自己怎么就在这人面前又丢人了,这才刚见面啊!他下意识啃咬着嘴唇想让自己清醒,鲜血很快将唇角染得猩红,让本就娇嫩欲滴的唇瓣显得愈加诱人。 楚轻舟正将熬好的草药倒出来,转身见此情景,当即皱了眉,他三两步来到床边,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不许咬。”他不知怎么就丝毫不着痕迹地来到了冷山的窗上,像只玩弄猎物的猛兽伏在冷山身后,他从背后将冷山quan晋在怀里,一只手揽着对方的腰,另一只手虚掐着脖颈,修长的指尖一路游弈到对方冰凉的嘴唇,碾过的同时,tan近了k/腔,卡在冷山方才作祟的犬齿间。 ◇ 第109章 波光粼粼的,细碎的晨曦落在楚轻舟脸上,不可否认的,看见他的一瞬间,冷山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是在这种时候遇见真的盗猎犯。 楚轻舟穿着一件简约的黑色棉服,俊美冷白的面容在白雾翻涌的雪色里显得有些疏离,但那双狭长眸子里浸的,却分明是比两年前还要刻骨难销的某种东西。 他把四肢绵软无力的冷山像个毛绒玩具一样揉进怀里抱了片刻,才舍得稍稍拉开距离,用手背贴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这事说来惭愧,冷山抿着唇不肯回答。 楚轻舟见状也不再多问,只握住冷山的手腕,就要将人带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冷山站在原地不肯动,他眼神迷离懵懂地仰着头看楚轻舟,大概是神志尚不清明,语调里多了几分难得的任性:“我要回学校宿舍。” “回什么宿舍?太远了,这附近有座寺庙,我带你去里面休息。”也不知楚轻舟是怎么对这附近的位置了如指掌的,反正他就是胸有成竹。 “不!”冷山摇摇头:“不行。” “我朋友,我朋友还在那里,我得回去救他。” “我会让人去救他的,你放心吧。”楚轻舟伸出手:“来,我抱你。” 他逆光站在雪山上,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染上浅金色,尊贵而耀眼,像个异世里手握重权的贵公子。 楚轻舟长得确实很好看,冷山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他微眯起眼睛直视着对方身上的太阳,只觉得心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细密微妙的痒从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那该死的药物作用让他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某些念想按捺不住地悸动,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将眼前的人扑倒在雪地里…… “不要抱。”他拍开楚轻舟的手:“我自己能走。” 温度分明很低,冷山却觉得燥热而焦灼。 他心虚地别开目光,说:“你离我远点。” 楚轻舟唇角勾出一个好看而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嗓音有些暗哑,似乎在极力忍耐克制着什么:“怎么,这么久没见,对我认生了?” 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恶劣地写着明知故问。 “……”在这样身处弱势的场合下,冷山不由有些畏惧和恼怒。 两年,足以让人的心态发生一些微妙的转变。 他觉得楚轻舟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说不上来确切的变化,如果说两年前的楚轻舟对他的态度是愧疚而温柔的,那么现在好像已经没有愧疚了,至于温柔…… 说是温柔,倒更像是本性暴露前的伪装。 “没有认生……”冷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烫得吓人,他底气不足地说:“就是,就是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就不要逞强。” 楚轻舟不准备再多说,他略微弯腰,直接将冷山打横抱起。 这时候再挣扎就显得过于矫情了,那只会更奇怪,冷山想了想,任由自己早就发软的身体靠在楚轻舟怀里闭上眼睛。 楚轻舟察觉到他的顺从,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轻微颤动的眼睫,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来到寺庙后,他轻车熟路地走了最僻静的南门,避开了几名禅师,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冷山的那间禅房,就像来过这里无数次一样。 第171章 他把冷山轻轻放在床上,就要去脱对方的外套。 “你干什么……”冷山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把外套和裤子脱了。”楚轻舟道:“你衣服裤子上还有泥,不怕把床弄脏么。” “哦……” 楚轻舟等了一会儿,见冷山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像可以自己脱衣服,便亲自动了手。 期间冷山只在他无意间碰到他后颈的时候不满地扒拉了一下他的手,但用的力气实在太轻了,不像在阻止,反而像撩拨。 “不要,脱衣服。”是很轻微的抗拒,这对楚轻舟来说完全无效。 “楚轻舟。” “嗯。” “不要脱我裤子。” “好。”嘴上是答应了,但显然没有做到知行合一。 “楚轻舟……” “我在。”他将冷山的鞋子和袜子脱掉。 “不许脱裤子。” “我没脱裤子。”他有问必答。 “……我是说,你不许脱,我的裤子。” “我没脱。”他确实没脱,因为已经脱完了。 冷山的腿又长又直,再加上皮肤很白,看上去很漂亮,但上面有几道狭长的伤痕,并不明显,反而增添了一丝隐秘的,能够吞噬人理智的凌虐的美感。 他的目光没有多做停留,便扯来旁边的被子将冷山整个人包裹住,又起身拿了毛巾打湿,为对方擦脸。 “唔……”冷山想往被子里缩,被楚轻舟掐着脸颊抓住了。 “好痒。” “忍着。”楚轻舟捏了一下冷山热乎乎的脸蛋:“你有点低热,得先把温度降下来。” “哦。” 擦完脸,冷山眯着眼睛:“你能不能……出去?” 楚轻舟失笑:“你是说,让我现在一个人出去站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山上?” “……不是。”冷山拉起被子遮了半张脸:“那,那你去翻一下我外套的口袋,里面可能有可以解毒的草药。” “刚才看过了,你摘错了。”楚轻舟垂眸看着冷山,语调淡然地说:“我已经全部扔掉了。” “……” “那怎么办……”冷山实在有些扛不住了,他试探着问道:“你开车来的吗?要不你送我去医院吧?” 开天使来的楚轻舟站起身走向水池,一边清洗早就被挑捡出来的草药,一边煞有介事地说:“我没开车,坐机场大巴来的,还走了两小时的山路才到,要不我现在抱你去医院?” “……那算了。”这里离医院就算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到时候就算到了他人估计也废了。 如果换做平常状态下的冷山,一定能发现这段话里的各种破绽与不合乎常理,但他现在脑子不清醒,楚轻舟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可是我……我有点……”冷山从床上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有些难耐地看着楚轻舟的背影。 楚轻舟自己也把外套脱掉了,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毛衣,很利落简约的款式,穿在宽肩窄腰的男人身上,显得神秘而禁欲。 他不知道楚轻舟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站到角落去,他眨了下湿漉漉的眼睛,有些哀怨地看着对方。 “你在那边干什么啊?” “我没干什么啊。”楚轻舟依旧背对着冷山专心煎药,他语调不咸不淡:“怎么了,你有点什么?” “我,我好难受……”冷山有些委屈,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责怪:“你离我那么远干嘛啊。” 但他说完这句话就立刻后悔了,因为他现在的腔调太软太稠了,听起来根本不像责怪,反而像撒娇时的嗔怒。 他恨自己怎么就在这人面前又丢人了,这才刚见面啊!他下意识啃咬着嘴唇想让自己清醒,鲜血很快将唇角染得猩红,让本就娇嫩欲滴的唇瓣显得愈加诱人。 楚轻舟正将熬好的草药倒出来,转身见此情景,当即皱了眉,他三两步来到床边,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 第110章 解药 “不许咬。”他不知怎么就丝毫不着痕迹地来到了冷山的……他从背后将冷山圈晋在怀里,一只手揽着对方的腰,另一只手虚掐着脖颈,修长的指尖一路游弈到对方冰凉的嘴唇,碾过的同时,探近了k//腔,卡在冷山方才作祟的犬齿间。 “怎么还学会自残了?”他贴在冷山红得滴血的耳廓边。 “唔……”冷山罪里寒着楚轻舟的手指,口齿不清:“不要!拿开……” “解药就在桌上,已经熬好了。”楚轻舟抬了抬下巴,问:“你要么?” “……唔嗯要。”琥珀色的瞳孔仿佛浸了水,冷山的蛇间不安分地动了两下,却刚好扫过楚轻舟的指尖。 真该死,这太像邀请了。 “要我还是要解药?”楚轻舟寒住了冷山发烫的耳垂。 “要……解药……”细碎的……从喉间溢出,冷山尝试挣扎,但根本毫无作用。 “要我。”楚轻舟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次:“还是解药。” “解药……” “那你为什么亲我?” “什么……我没有……” “两年前,也是在这座雪山。”楚轻舟那只揽腰的手,握住了冷山胀痛已久的 :“你为什么亲我?” 冷山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敏感得不行,即使是这点刺激也让他难以承受。 第172章 “你亲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可你转头就躲到这里来避世。” 但楚轻舟却像毫无察觉,还在自顾自不紧不慢地陈述,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下,冷山逃不掉,躲不开,口不能言,只能被迫承受这些快要将他淹没的快感。 他眼尾红得像是哭了,也确实是有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嘴里寒着……口水没办法正常吞咽,只能从嘴角流出来,这幅样子实在是太银mi太羞耻了,他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现在在楚轻舟眼里沦为成了什么模样。 “我承认我曾经伤害过你,但我也救过你好几次,就算你还是恨我,也该给我一个机会。” “你接近我,说喜欢我,到最后就那样把我丢下。” “你要我怎么想,嗯?”楚轻舟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气息有些不稳,但却没有接下来更进一步的动作了。 “你……”理智似乎被要物灼烧殆尽了,冷山睁大了眼睛望着虚空,他不知道楚轻舟为什么突然停下来,而且在他就快要到的当口停下。欲望无法得到宣泄,被硬生生遏制在最后的关头,换谁都受不了,那根可怜的东西已经憋到了深红色,正断断续续地往外吐着水…… 然而对方竟然还嫌不够,恶作剧般掐住了它,这一掐不仅将他灭顶的欲望掐断,还将他仅剩的理智彻底掐灭了。 “轻舟……”这一声轻得仿若,是缠绵悱恻的调子。 冷山侧头像只小动物一样蹭了蹭楚轻舟的脸,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腰,那双明灭的琉璃终是在搁浅的欲望当中被打碎,沉沦了。 零落的晨曦从庙宇镂空的窗户里投射进来,斑驳散落在那张俊美而yin'mi的脸上,幽微细碎的光影之间,楚轻舟在这间弥漫着木质焚香的庙里,吻掉了冷山脸上的泪水。 “我在呢。”他应得耐心而散漫。 “你怎么……”冷山很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又为什么要掐它,这样欺负它,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什么?”楚轻舟挑眉,戏谑却又诚恳地再次问道:“你说,你要我不要解药对吗?” “……不。”冷山下意识想说不是,但他的头太疼了,那里更是难受,他已经忍受了一夜,现在又被这样对待,他快疯了,某种愈发强烈的欲望将他的拒绝堵在了喉间。 “对。”他放弃了抵抗:“我……要你。” “你要我?”楚轻舟又问。 冷山明知这是对方戏弄他的伎俩,但他还是乖乖重复了一次:“嗯,我要你。” “要我什么?”楚轻舟得寸进尺:“手?还是哪里?” “……”事不过三,兔子逼急了还会跳墙,这下冷山彻底恼了,他红着眼睛挣开楚轻舟,下意识的肌肉记忆让他毫不间断地摸向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 几乎是下一秒,泛着寒光的利刃已然抵在了楚轻舟的脖颈上。 “滚出去!”他停顿了一下,剧烈喘息了几次:“……或者少废话。” 楚轻舟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冷山手里突然冒出一把匕首,而这把匕首现在还抵在他的脖颈上。 “都这样了,居然还有力气偷袭我?”他笑起来,轻而易举卸了冷山的刀,随手扔了出去。 在钢铁碰撞地面发出闷响的同时,他将冷山推倒在床上,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对方泛着淡粉色的脖颈动脉上。 如果他们此刻是敌人,那么这就是个十分具有威慑性的动作。 “我不喜欢强迫。”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冷山,这样充满侵占与掠夺的眼神,似是审视却更像描摹或镌刻。 但紧接着下一句,他却说:“冷山,说你爱我吧。” “说你这两年像我想念你那样想念我。” 时间仿佛静止了,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隔了一刹那。 冷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忽然发现体内原本躁动的东西在这一刻消停了,消散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了。 他的眼神有些空,瞳孔里细碎的光映出楚轻舟的脸,终于,他轻声说,仿若自语:“我爱你。” “这两年,我很想你。” 楚轻舟的手离开冷山的脖颈,他听见了答案,便毫不犹豫地俯身将这一夜的时间献祭给了欢愉。 ◇ 第111章 庙 冷山是在梦中惊醒的。 他梦见楚轻舟再次来到桑,在庙里找到了他,他上前抱住对方,但紧接着,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缓缓松开手,后退了一步,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楚轻舟的脸上有零星血污,垂眸冷漠地看着他,他抬手想为对方擦干净,但被拦下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想问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要亲手杀掉他。 但楚轻舟却只憎恶地盯着他,说他身上流着冷恪清的血,生性暴虐,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捂着嘴咳嗽,咳得满手都是血,楚轻舟却勾唇笑了,直到他失力倒在地上,身体抑制不住地轻微痉挛颤抖,他想去抓对方的裤脚,但被抬脚狠狠踩在手背上碾断了手骨。 疼得要命,他大概快死了。 最后他听见楚轻舟说,真后悔没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杀了你。 * “为什么要这样……”冷山竭力呼吸,但肺部就像被灌满了水,越想要空气他就越痛苦,窒息感蔓延,全身都像被禁锢了一样动弹不了,直到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173章 “冷山,冷山?” “你做噩梦了?” “别害怕,我在呢。” 楚轻舟轻轻拍着冷山的背,将捂在对方头上的被子扯下来,柔声哄道:“刚才做什么噩梦啦?怎么吓出一身汗?” 如雷般的心跳逐渐平复,冷山大口喘息了几次,但在发现自己蜷在楚轻舟怀里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他赶忙拉开了一点距离,轻声说:“我没事。” “你刚才醒之前说了句什么?”楚轻舟又将冷山拉回来,问:“你说得有些含糊,我没听清。” 冷山在楚轻舟怀里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下次不要把被子捂在头上睡觉,容易做噩梦,我半夜帮你拉下去几次,我刚睡着一会儿,你又盖上了。”楚轻舟看着冷山温柔地笑,和梦里判若两人。 幸好,幸好是梦。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冷山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去看楚轻舟的眼睛,想要极力装作遗忘昨晚的事情,但那段记忆却无孔不入。 “没关系。”楚轻舟散漫地摸了把头发,说:“天亮了,也可以起床了。” 冷山应了一声,随即翻身就想下床,却被身后的人拦腰抓了回去。 “诶!”他吓了一跳。 “着急什么。”楚轻舟眯起眼睛,去蹭他的头发:“亲一下。” 按理说,他们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像两年没见面的人,但换种理,他们之间也许早就该像现在这样了。 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从一张床上醒来,给对方一个早安吻,然后一起起床洗漱,吃早餐。 那些幸福平静的时光也许本就是命运亏欠他们的,曾经那些灰暗已经被他们击败了,现在天光大亮,现世安稳,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这些早该到来的馈赠呢。 冷山想,更何况…… 昨晚的事情让他更加确认了一件事,他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拒绝这个人,无论是拥抱还是吻,他是贪恋着他的身体的,又为什么要因为自卑和害怕就不试着接受呢。 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轻轻吻在楚轻舟的侧脸上,随即快速掀开被子跳下床,三两下穿上衣服,跑出禅房,留下一句:“我去做饭!” 昨天最后,楚轻舟还是给他喂了那碗草药,身体里的异样已经彻底消失了,他现在难得比正常时候还神清气爽。 这里没什么吃的,早餐他一般就自己煮点小米粥,再加几只馒头和鸡蛋,平时都和若芜一起吃,今天多了个人,他煮粥的时候多加了两把米下去。 想想还是有些愧疚,人家那么远过来,而且还没开车,换乘赶路什么的,应该挺累的,昨晚又辛苦了那么久一宿没睡,那种事……大概会很消耗体力吧,今早起床居然还没吃的,只能和他吃这些粗茶淡饭,冷山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心道中午一定要带着他和若芜一起下山好好吃一顿。 粥快煮好的时候,冷山回禅房想叫楚轻舟起床吃饭,床上没人,对方已经穿上毛衣,坐在桌前了。 “你起床啦?”好像是句废话。 冷山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脸上已经泛了红晕,自己怎么比初见还要不好意思了…… “嗯。”楚轻舟没看他,端起桌上的茶泯了一口,语气和神态出乎意料的冷淡。 刚才还在床上轻声哄着他的男人现在却像变了一个人,冷山有些恍惚,同时又有些委屈。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楚轻舟这时才看向他,但黑沉的瞳孔里却没有情绪,只有审视。 他顿时被这个眼神刺痛了,他不知道楚轻舟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难道……他遇见那种吃干抹净就不负责任的渣男了? 不对……这个眼神好熟悉,就像昨晚梦里那个楚轻舟看他的眼神一样! 也是这样冷漠,锋利,像在看一件物品,或审视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 他不由得就想逃,后退了几步,后背却抵在门板上。 这时楚轻舟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就在他被那个梦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时候,对方这次却并没有将匕首刺入他的心脏,而是往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 “穿这么少,小心着凉。”语调还是冷冷淡淡的,但衣服是温暖的。 他一时有些懵,看向对方的眼神迷茫而无措。 楚轻舟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原地抱臂看着冷山,神态有些不自然:“我有话问你。” “啊?”冷山还没缓过神。 楚轻舟又咳嗽了一声,单手撑住门板,把冷山困在角落里,严肃地说:“你昨天为什么会喝酒?” “……”原来是要问他这个吗? “我……你不是知道了吗,许延过来找我,他想我陪他喝一点。” “就你们两个人?”楚轻舟皱眉。 “对啊。”冷山不假思索地点头:“就我们两。” “……”楚轻舟脸色更难看了,他沉声道:“你们两个孤男寡……男,半夜在一个房间里,喝那种酒?!” 冷山这时才反应过来楚轻舟的意思,他睁大了眼睛反驳:“不是的,我不是故意喝那种酒……” “那是谁给你的?许延?”楚轻舟的眼神有些危险。 “不是他!” “那是谁?你不会要告诉我是这里的和尚给你的吧。” “……不是。” 楚轻舟挑着眉尾,显然在等他自己说下去。 第174章 好吧,只能说实话了。 “我自己买的。”他实在没脸说其实他是被蒙骗了买到了假酒。 楚轻舟气息明显不稳了:“你!你买那种酒和许延喝?!” “不是,你听我解释!” “哦,所以,是你买那种东西叫许延陪你喝是吗?” “不是不是!”冷山眼看解释不清楚了,心头忽生一计! 他垂下眼睛,小声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楚轻舟。” “怎么了?”楚轻舟态度还是不怎么好,但显然有些紧张。 冷山再抬眸时,眼尾竟带着一抹红,端的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的声音有些微沙哑,却又很轻:“说到底,你还是一点都不信任我” “以前不信,现在也一样。”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楚轻舟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在听见这几句泣血般的控诉时瞬间消散了,他去牵冷山的手,满脸愧疚:“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我太着急了,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任你。” 冷山把手从楚轻舟手里抽出来,抹了一下无中生有的眼泪,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没关系,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偏见,觉得我是个很危险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去危害社会。” “要不然你还是把我抓起来送到山峰那些人手里去吧。” “如果那样能让你安心,”他落寞地看向楚轻舟:“我不会反抗的,我愿意成全你。” “不……冷山!”楚轻舟彻底急了,他去亲吻冷山的额头,说:“我没有这么想,真的!” “其实我只是……我以为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已经淡忘我了。” “我甚至还以为,你是不是喜欢上许延了。” “是我想法太偏激了,对不起宝贝。”他又伸手去捧冷山的脸,满眼都是疼惜:“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这里,但又不敢让你看见我……我怕你觉得我打扰了你现在的生活,其实有很多次,我都在……”他忽然欲言又止,转而道:“我只是怕,你不像我想你那样想我。” 这些话说得不算多么甜蜜,但已经足够冷山确认楚轻舟的意思了,他心中明了,神色却揶揄,挑着眉问:“既然你觉得我喜欢许延,昨天晚上你干嘛还对我做那些事?” “楚大队长的道德底线就这么低么?” “……”楚轻舟怔了怔,无意识添了一下犬齿,嗓音有些沙哑:“当时你那副样子,我管不了那么多。” “哦?所以现在脑子清醒了,就找我问罪?” 楚轻舟察觉到冷山情绪好转,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了,看起来那么害怕我?” 冷山绕过楚轻舟走向床边,整理了一下本就被某人整齐叠好的被子。 “没怎么。”他脸上不自觉带了抹清浅的笑意:“只是梦而已。” —— 正午,桑的冰雪消融了一些,云雾缥缈,苍穹青远。凛冽的寒风呼啸穿过山巅,奔向群山后苍凉广袤的草原。 皑皑天地之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雪山上前行。 “到底什么梦啊?”这是楚轻舟今天问出这个问题的第n次。他眉眼含着笑看着冷山走在前面的身影,并不打算追上。 “不告诉你。”冷山回头,狡黠地眨了眨眼,一边倒退着走了两步。 哈桑忽然从空中俯冲下来,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脸,羽毛上的雪花全部被抖落进了他的脖颈里。 “嘶……好冷。” 楚轻舟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快走两步上前,把冷山脖子里的雪掏出来,用手心捂了上去:“哈桑今天过分活泼了啊。” 冷山吹了声口哨,哈桑重新飞向空中。 “它很喜欢雪,可能是想和我打雪仗吧。” “它还会打雪仗?”楚轻舟说着,弯下腰揉了团无比结实的大雪球就要朝天上的哈桑扔。 “你干嘛?!”冷山惊恐地看着楚轻舟手里有他脑袋那么大的雪球,连忙伸手抢了下来:“不能用这么大的雪球,万一砸到它,会把他弄伤的。” “不是吧,我看它强壮得很,看着没那么娇气呀。”楚轻舟语调酸溜溜的,心道怎么感觉一只鹰的地位都比自己高,冷山都没有这么关心过他呢。 “诺,你用我这个。”冷山重新揉了一团雪球,递给楚轻舟。 楚轻舟低头看着手里直径不超过3厘米的雪球,瞄准砸了出去,啪叽砸中了哈桑的脑袋,哈桑锐利的黑眼珠狠狠瞪了他一眼,扇动着翅膀飞远了。 楚轻舟扬眉吐气地笑了,走过去牵冷山的手:“还记不记得两年前这座山脚下的那伙盗猎犯?” 冷山任由他牵着,说:“当然记得啊。”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我们最后走的时候,你从哪里掏出来的炸弹?” 当初在两车交汇的刹那,冷山在驾驶座专心开车规避风险,没顾上看副驾驶的楚轻舟,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个炸弹,顺手扔进了对方车窗里。 两车擦肩而过的第三秒,楚轻舟在爆炸声中吻了他的脸颊。 那一瞬间,他没看见后视镜里吞噬侵袭而来的火光与热浪,只在震天动地的暴烈之中看清了楚轻舟那双深邃俊美的眉眼。 “不告诉你。”楚轻舟拿余光偷偷看冷山,原封不动地把话还了回去。 第175章 “切,不说就不说。”反正那几个人穷凶极恶,干的是谋财害命的勾当,死不足惜,楚轻舟要炸他也不会拦着。 他抬头望向天穹尽头的太阳,感受着身边的人手心不断传来的热量,第一次觉得,原来这座雪山也没有那么苍凉。 忽然,楚轻舟停下脚步看向面前的一棵雪松。 “怎么了?”冷山问。 “哈桑怎么不飞了,我看它站那根树枝上好久了。”楚轻舟有些疑惑。 冷山朝头顶的树枝看过去,两秒后,他松开了楚轻舟的手,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不让我牵啦?”楚轻舟正要回过去重新把冷山牵上,呼啦—— 哈桑歪着头伸出一边翅膀,抡了180度朝树枝上厚厚的积雪扇了过去,顷刻之间—— 啪叽! 雪纷纷扬扬砸了楚轻舟满头,几乎瞬间成了个雪人。 “哈桑!!”旷寂的雪山上回荡着楚轻舟咬牙切齿的怒吼。 哈桑发出尖锐的啼鸣,嗖一下飞向了空中。 “哈哈哈……” 落日载雪,晚山漫月,夕阳的余晖穿过斑斓的雪落在他们身上,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在苍茫天地间显得遥远而浪漫,其中一人抬手为另外一人抚去头发上的残雪,他们同样俊朗的脸上都不自觉带着笑意,仿佛曾经那些晦暗岁月里的伤痛,失去,和被战火与罪行侵蚀过的时光都一去不返,被此刻盛大而绚烂的落日遮盖,消散在这太平世间了。 “之后呢?”楚轻舟对着佛像拜了三次,将手中即将燃尽的香火插在炉鼎里,转身问道:“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吗?” 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是桀骜而散漫的,但不笑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个人的五官和气质都非常冷淡,尤其是现在站在这座庄严肃穆的庙里,一身黑色的藏族服饰,看上去禁欲而清冷,是一种比身后的雪山还要静谧的气质。 “我准备离开这里了。”冷山看着青烟缭绕之间的楚轻舟,有一瞬间的恍如隔世,他摇了摇头:“其实这两年,我有想过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的。” “因为我发现我真的忘不了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好的,坏的,我救过的人,还有杀过的人。” “我在这庙里清修,可无数个午夜梦回看见的都是杀戮和血腥。” “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轻舟,像我们这样的人真的能避世吗?”他走进那缕青烟,将楚轻舟的眉眼看清晰了,才继续说道:“为了守护什么而活着,这条路本身就没有尽头。” “征程漫长,在这中途牺牲的人太多了,既然老天选中了我,给了我这样的身世,又让我遇见你,踏上了这条路,我又有什么资格推脱呢。” “蚩也好,山峰也好,既然都不是我们的归宿,倒不如让一切重新开始。” * 让一切重新开始。 楚轻舟当然明白冷山的意思。 月亮隐没在青墨色的群山之间,远山巍峨,将这座雪山山顶的庙宇映衬得孤寂而神秘,床榻上,他亲吻冷山的鬓发,低沉耳语,像是祈愿又像是诅咒:“我答应你,这次,我们一起选,选一条正确的路走下去,永不后悔。” 夜月高悬,诵经声与钟声交织在一起,木质焚香的味道在这个雪夜里蔓延,而他们就在这青烟环绕之间交叠,缠绵,欢爱。 楚轻舟埋在冷山的颈窝里,咬冷山白皙挺立的锁骨,直到口腔里弥漫出一丝血腥。 “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问话,却像在陈述。 陈述某个故事的开端,或最初的相逢。 也是在庙里,也是在这样一个风雪夜。 他没等冷山的回答,而是没头没尾地接着问了一句:“所以你这两年不离开这里是在等什么?” 是在等我来邀请你开启下一段征程吗? 冷山喘息凌乱,咬着下唇不肯回答。 他又问:“是在等我吗?” 回答他的只有冷山近乎濒死的伸吟和对方轻颤的身体。 “是在等我吧。”他自问自答。 风雪一更,月色素净,天地之间入目是皑皑苍雪与随风飞扬的彩色经幡,而此刻雪光映衬出的,却只有他们彼此交融着爱恨的双眼。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很感谢一路陪伴我的宝贝们,这是我的第一本作品,还有很多不够完美的地方,以后会继续努力! 虽然说是架空,但这本的番外我还是决定去西藏,新疆,敦煌这几个地方完成,我想亲自去看看他们生活过的地方。 到时候希望和你们一起分享旅途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