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男友是机器人怎么办》


 第1章

    《急！男友是机器人怎么办？》作者：早八【完结+番外】
    文案:
    论坛上出现一个帖子：《急急急！我怀疑同居的男朋友是机器人！》
    “我和男朋友同居了几个月了，跪求大家帮我分析一下，我男朋友到底是不是机器人啊！
    1.不掉头发，而且他头发长度根本没变，一直都是那么长。
    2.每天早上定点去厕所，在厕所呆的时间固定为20分钟，出来后马桶没有使用痕迹。厕所有插座，我怀疑他在里面偷偷给自己充电。
    3.莫名其妙买了瓶机油回来，问他有什么用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4.太聪明了，不管哪个领域的问题问他他都能回答上来，天文地理物理化学历史政治等等，我怀疑他事先下载了海量知识存储到自己身上。
    5.昨天在床上发现一颗螺丝，我怀疑是男朋友掉的。”
    下面的评论一律是“哈哈哈哈哈”“人外赛高！”“男朋友是机器人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没遇到！”。
    后来，帖子又更新了。
    “更新：6.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机器人，因为我怀孕了（笑哭）”
    再后来，帖子又更新了。
    “再更新：7.他好像真的是机器人，我家崽崽好像也是机器人。”
    程家家看着自家闺女笑哈哈的小胖脸和时归因为紧张导致的cpu过热而冒烟的脑袋，冷静地放下了手机。
    内容标签： 生子 甜文 都市异闻 成长 轻松
    主角视角:程家家 时归
    一句话简介：完美男友是智能机器人
    立意：留恋这个美好世界
    第1章 相亲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音传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打了进来，为昏暗的房间亮起了暖色的光晕。
    床上睡意朦胧的程家家把手探出被子，在枕头旁摸索到自己的手机，勉强把眼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屏幕：翁美香女士。
    程家家发出鼻音浓重的一声：“喂，妈。”
    翁美香女士充满活力的清亮嗓音透过听筒传入了程家家的耳膜：“闺女快起床，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怎么还在睡懒觉？你妈我都已经出去打了一圈太极拳回来洗了澡做了面膜吃了早饭了，你爸这会已经踏进了他办公室的门开始了加班生涯，你怎么还在睡啊你？”
    程家家困倦得上下眼皮牢牢粘合在一起，敷衍地“嗯嗯、啊啊”了几声。
    她妈恨铁不成钢地想戳女儿脑袋，奈何两人之间隔着三十多公里的距离，她只能恨恨伸手戳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闺女啊，你今年都27了，我昨天刚去吃了你舅舅家表妹孩子的满月酒。我说你也抓紧时间赶紧领个男朋友回家让你妈我看看啊。”
    “妈，”程家家的嗓音里还带着久睡后特有的沙哑，“我不是相着亲了嘛。”
    “结果呢，哪一个你也没相成功。”
    这话一出，让程家家的困意都被驱散了不少。她有点委屈：“那也不能怪我啊，你们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要么秃头地中海要么腰围比我身高还高，这种人我带回家你能同意啊？”
    “咳咳……”翁美香干咳了两声，刚刚痛心疾首的神态顿时一收，笑眯眯道，“哎，那不是我没经验嘛，人家把男方天花乱坠夸了一通我就信以为真了，也没提前看看人家照片，不过现在在你身上我可是积攒了不少牵线做媒的经验，我跟你说啊，这次给你介绍的这人绝对帅得你一见面就想拉着他扯证去。不仅帅，个人条件也特别好，国外留学回来的，上学时候就发表了不少重量级的论文，回国了不少医院打破头了抢着要人。最后来了咱们省人民医院，今年刚三十一岁，已经是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了。我可是打听了，就凭他那医术那资历那年纪，说不准过熬上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就能当上院长副院长了，省人民医院的院长，那可是厅级的干部呢。
    我这就把人家的微信号发给你，你加一下他啊，你们约个时间见见面吃个饭看个电影，这感情不就处出来了吗？我这么好的相亲对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闺女你可要好好把握，该主动出击就主动出击，争取把人拿下，今年过年就带人回咱家！”
    电话挂断，下一秒，翁美香就把一串号码发了过来，接着就是一条语音：“这是那小帅哥的微信号，人家叫时归，你快去加他好友去。哎对了，我把他照片给你看看。”
    一张照片突兀地跳到了两人的聊天界面上，照片的主角穿着白大褂站在护士站旁，微微垂头看着手里的一份病案本，因为拍摄角度的原因，程家家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浓墨一般的剑眉眉梢、高挺笔直的鼻梁和清晰流畅的下颌骨线条。他个子应该很高，比周遭的人要高出一头了，哪怕是穿着白大褂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两条大长腿的线条。
    背景是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和看不清面目的病人及家属，暗淡得如同此刻程家家的卧室。唯独照片中央的时归，似乎与其他人分隔成了两个世界，他身处明亮耀眼的光芒之下，成为了这张照片上唯一的焦点。
    颜值的作用是巨大的，程家家最后的困意也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看着这个又高又帅的相亲对象的照片，程家家觉得屋里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很多。
    她搜索了对方的微信号，界面上出现他的微信头像，是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机器人，脸的位置是一个屏幕，上面是像素组成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和笑得弯弯的嘴。一条小细胳膊里搂着一只浇水壶，正在给一盆开得正盛的小红花浇水。

 第2章

    程家家心道，还挺有童趣的。一边想着一边提交了好友申请。
    时归很快就通过了她的申请，给她发了俩字过来：【你好。】
    程家家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程家家。】
    时归惜字如金：【我知道。】
    程家家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继续发消息。
    就这？没了？
    她想了想，戳键盘：【今天有时间吗？不然一起吃个饭？】
    对面过了几秒钟才回复消息：【好。】
    这人好像有点高冷不爱说话啊，程家家心内思忖。返回跟她妈翁美香的聊天界面看了看时归的照片，照片上的主角实在是高高帅帅自带光环。她想，对待帅哥，自己的确可以主动一点。
    程家家继续发消息：【那不然就约个午饭吧，十二点在省人民医院旁边的一品阁，可以吗？】
    【可以，我准点到达。】
    中午时候，程家家切切实实体会到了这个“准点到达”的意思。
    程家家提前十分钟到了一品阁，她找了个卡座位置坐下，从她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饭店门口。时归一进门她就认出他来了，她鬼使神差地低头看了下手表，时针、分针、秒针三条长短不一的线条恰好重叠，直指上方。
    中午十二点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这个时间把握程度堪称精妙。
    时归进门站定，环顾了四周一圈，程家家扬起手来冲他示意了一下。时归冲她略一颔首，随即对迎上来的服务员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了程家家。
    程家家看着时归大步走来，他本人比照片上还要让人惊艳，身高足有187公分，宽肩窄腰大长腿，身上结实的肌肉线条透过衣服隐隐约约显露出来。皮肤是浅浅的小麦色，光洁得肉眼看不出瑕疵。眉骨高，眼窝略低，再加上高挺的鼻梁，整张脸显出一种充满立体的英朗俊美来。
    哪怕他还没站在身前，她已经隐隐感受到了他身上带着压迫性的气场。程家家不动声色地呼出了一口气，站起身迎接时归。
    时归伸手跟程家家握了一下，他的手心干燥温暖，相握的瞬间能感受到坚硬的骨关节。
    时归本人和微信聊天的样子差不多，也是冷冷淡淡的，他简洁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服务员拿着菜单和点菜器过来：“二位现在点餐吗？”
    时归彬彬有礼地冲程家家道：“女士先来。”
    程家家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单侧脸颊上露出一个小酒窝出来。她说：“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拿了菜单，点了一汤一菜，又把菜单递给时归，笑盈盈道：“好了，现在轮到时先生了。”
    时归如墨一样深黑色的瞳仁在程家家明媚的笑脸上定了半秒钟，然后接过了菜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手背上有明显突出的青色血脉和掌骨。
    时归询问道：“你有什么忌口吗？”
    程家家摇头：“没有，你随意就好。”
    时归点头，翻看了一下菜单，又点了两道菜。
    服务员离开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
    半晌后，程家家咳了一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时先生在医院工作？平时是不是很忙？”
    “有点忙，但还能应付。”
    又没了？程家家腹诽，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高冷寡言啊。她只得接着道：“那相比起来，我的工作还算轻松一点。我在一家机械研究院工作，只偶尔加班。”
    “我知道，”时归漆黑的瞳孔看着程家家，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点笑意出来，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整个人似乎冰山遇春风一般，最外面一层冰壳有了融化的迹象，“我听介绍人说起过，你在研究院里的智能机器人研究小组工作，前段时间你参与研发的儿童互动学习型机器人还拿到了奖项。”
    “嗐，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程家家摆手谦逊道，“多亏了领导和同事们的帮忙。”
    时归的眼底也流露出来了几分笑意，他英俊的五官柔和了一些，看上去终于不那么高冷了。恰在此刻服务员端了餐盘过来：“您好，您二位点的菜到了。”
    三菜一汤都上齐了，时归拆了筷子，在饭菜氤氲的热气中抬眸看向程家家：“我们边吃边聊？”
    程家家欣然同意。
    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袅袅的白烟打着转向上飞舞然后四散开来。桌上摆放的热气腾腾的饭菜似乎在无形中将二人之间原本清清冷冷的氛围给添上了几丝热度，某种无形的、冷淡的东西悄然消失。
    程家家心下轻轻舒了口气。
    说实话，时归的确是个不错的相亲对象——尤其是对比她的相亲经历来说。
    硕士毕业参加工作以后，她妈就开始患上了女儿单身焦虑症，一直催着她找男朋友。程家家没当回事，还一直劝她妈说不急不急，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
    然而她妈信奉的是好男人早早就被别人给挑走了，再不抓紧那就只剩下些歪瓜裂枣了。
    在催了女儿一年无果后，翁美香女士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决定让女儿走上相亲之路。于是这一年间，程家家已经相了近十次亲了。相亲对象从体制内公务员到小公司新职员，从二十三岁刚毕业的小男生到三十五岁挺着将军肚一脸老相的成熟男人，各种各样都相了个遍，一个都没看上——当然，其中也的确有几个不论是外在条件还是家庭条件都不错的人选，但奈何就是聊不到一起去，双方思维不在一条线上，于是短短两次见面后就作罢了。

 第3章

    刚开始她妈还嫌她挑挑拣拣的：“差不多就行了，你看看你爸那衰样，我们俩不照样过得幸福美满、和谐家庭吗？”
    程家家默默然把相亲对象的照片递给她妈看，翁美香盯着照片中秃顶的、大肚子的、满脸青春痘的、个子比自家闺女还矮上半头的各位相亲对象，到嘴的话头一转，揉着程家家的脑袋满脸慈爱道：“不过咱也不能不好好挑挑，毕竟结婚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我们家家这么漂亮这么优秀，怎么也得配一个顶顶好的好男人。没事，等着妈下次再给你寻摸一个又帅气又事业有成的好男人回来！”
    下次寻摸来的相亲对象，现在就坐在程家家对面，腰背挺直，但并不显得刻意，姿态很是闲适舒展。
    程家家想，她妈这次还真寻摸出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第2章 高冷
    时归吃得不多，只偶尔夹几筷子菜，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着程家家吃。最后程家家揉了揉鼻子，讪笑问他：“你吃这么少吗？”
    “今天早上吃的多了点，现在不饿。你随意，不用管我。”
    行吧。程家家也不管他了，自己继续吃，顺便问时归：“时先生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旅游、看书、看电影？”
    时归：“上网。”
    程家家呵呵笑了两声：“您这爱好还挺接地气的。”
    时归注意到程家家下筷的频率变低了，每次夹起来的菜量也少了很多，心知她吃得七八分饱了。他手肘随意撑着桌面，淡然开口进入正题：“程小姐，咱们两个对这次见面的缘由都心知肚明，也不用这样绕圈子了。我想知道，程小姐对我的感官如何？”
    程家家有点惊讶地扬起了眉角，她相亲次数不少，还真没遇到过一上来就问的这么清楚明白直接的。
    不过——程家家随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一侧小酒窝隐隐出现，笑容中带着点狡黠：“那不然时先生先说说对我的感官怎么样？”
    时归似乎毫不意外程家家会把问题重新抛给自己，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坦然道：“我很满意，如果程小姐有意，那我们可以继续深入了解一下——以男女朋友的名义。那么，”他的黑眼珠定定看着程家家，“程小姐的意思呢？”
    程家家略略沉吟两秒，笑道：“时先生自然是很优秀的了，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只是咱俩初次见面，对彼此都不是很了解，要是现在就讨论下一步的话……我觉得我需要一点考虑的时间。”
    时归双手交叠放置在桌面上，整个人的姿态依旧从容舒展，问道：“那考虑的确切时间是多久？一个小时、一天还是一个星期？”
    程家家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暂定一个月怎么样？”
    时归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程家家，一动不动的，半晌之后他才略一颔首：“当然可以。”
    一顿饭吃完，时归礼貌周全地开车把程家家送到了家门口，停下车后，时归道：“按照习俗礼仪来说，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约程小姐下次见面的时间了？”他没给程家家回答的时间，继续道，“那下周日怎么样？下周日一起去看场电影。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程家家客客气气道：“今天劳时先生破费，电影票我来订吧。”
    时归也没勉强：“好，那我们下周日见。”
    程家家这边刚踏进家门，微信就嗡了一声，翁美香女士十分关注闺女的这次相亲情况，先发了一条文字消息过来：【家家小宝贝，情况怎么样？时归高不高帅不帅可靠不可靠？】
    程家家踢了拖鞋躺倒在柔软宽大的床上，给她妈拨了个微信语音回去。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充满活力与昂扬情绪的声音响了起来：“宝儿，相完亲了吗？回家了没？”
    程家家先幽幽叹了口气，翁美香立马敏感问道：“怎么了怎么了？难不成对方是个照骗？本人长得可磕碜了？”
    “那倒没有，”程家家否定了她妈的猜测，“本人长得比照片还好看，就是感觉……有点怪。”
    她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时归的样子，他垂下眼睛时候鸦翅一般浓密乌黑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再抬眸，眼瞳深处泄出了几丝笑意，神色依旧淡淡的、清清冷冷的。他不徐不疾道：“——以男女朋友的名义。”
    程家家总觉得，他这完全是一种——这么说呢——公事公办处理工作的态度，不带丝毫的个人情感在里面，就像是要完成一项任务一样。
    翁美香等了一会也没听到程家家的回答，催促道：“到底这么个怪法，快跟我说说。”
    程家家回过神来：“没事，就是这人挺冷淡的。再接触一下看看吧。”
    她妈念叨着：“处处看吧，别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家一棍子打死，头一次见面冷淡点也正常，哪有那么多自来熟的人？等哪天时机成熟了就把人带回家里让你爸和我给你掌掌眼看看他靠谱不靠谱。婚姻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咱不能含含糊糊就过了……”
    程家家起身走到阳台上，一手拿着手机，对她妈的话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时不时嗯嗯啊啊两声应付一下，另一只手拿了几粒龟粮扔进龟缸里，看着里面的小乌龟伸长了脖子，张开嘴啊呜一口吞了一粒龟粮下去。
    她妈终于念叨完了，意犹未尽做了最后总结：“那你就跟时归好好相处相处再说，别将就也别太讲究，成就成，不成我再给你接着找找。宝儿，下午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又要上班去了。”

 第4章

    挂断电话，程家家又给小乌龟撒了点龟粮下去，看着小乌龟啊呜一口、啊呜一口把龟粮吞了下去，觉得自家小龟吃起东西来又斯文又可爱，忍不住给它拍了个照。
    她刚拿起手机，微信消息就弹了出来。
    时归：【我到家了。很高兴认识你，期待下次见面。】
    程家家礼貌回复：【我也很高兴认识时先生，下周见。】
    第二天程家家早起搭乘地铁去了研究院，一进办公室，同办公室的罗伊一张大大的笑脸就撞进了她的视线。
    罗伊笑得满脸灿烂：“家家！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呀！”
    程家家笑眯眯道：“好啊，那我今天就有免费的晚餐吃了。不过有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罗伊快乐地宣布：“我们家老高评下来职称来了！嘿嘿嘿，他现在是中级职称啦。”
    罗伊跟程家家是研究生同学，又同时拿到了这家研究院的offer，来这报到俩人又恰好分到了同一组同一个办公室，关系自然很好。之前那会她们都单着身，休息的时候经常一起逛街一起旅游——直到半年多前罗伊认识了她现在的男朋友高长宇，原本铜墙铁壁一样友谊的巨轮瞬间缩水成为晃晃悠悠还扬着一个白帆布的小木船，空闲时间罗伊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高长宇黏糊在一起，程家家自己孤单寡人的，自然不乐意去给他俩当电灯泡去。
    说起高长宇，程家家这才想起，他也在省人民医院上班，似乎是——“你家老高是在呼吸科吧？”
    “对啊对啊，怎么了？”
    程家家：“昨天又被我妈安排相亲去了，相亲对象刚好也在省人民工作。”
    “咦？这么巧啊，他叫什么名字，我问问老高认识不认识。”
    “时归，时间的时，回归的归。”
    罗伊嘀咕着：“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我给老高发消息问问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机打字，“估计老高那里忙得不行，这几天天冷，他们那病人多得都开始在楼道加病床了。对了，这个叫时归的人，你有照片吗？快让我看看长什么样。”
    程家家打开手机递给罗伊，笑眯眯道：“长的嘛——当然是大帅哥了。”
    罗伊接过手机，下一秒就瞪大了眼睛：“我去！我说怎么听着时归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原来是他！我知道他，老高跟我提过，还给我看过照片呢——医院墙上挂的证件照——老高说这人可牛掰了，留学回来的，上学时候发了一篇特别重量级的论文，一度在国际上都引起了轰动，国际医学论坛还特别邀请他出席讲话了，哎呦，那可真是太厉害了，一百多年来国际医学论坛最年轻的主讲人，还是我们华国人，简直可以记入医学史册了！老高说，他别说进咱们省人民医院，就算去全国最好最顶尖的医院也是绝对没问题的。老高还纳闷呢，他怎么偏偏就来这里了，还是当个普通的主任医师。”
    “这么厉害？”程家家也没想到时归会这么厉害，听她妈说的，还以为他不过只是比同龄人优秀一些而已。
    “医术厉害也就算了，”罗伊指尖狠狠一点手机屏幕，直指照片上时归低垂的眉眼，“你再看看他这长相这身材，刚一进医院就成为了他们医院的院草，只要是单身的女医生女护士乃至后勤工作人员，无一不对他青睐有加，大胆一点的妹子们前仆后继去他面前晃悠，主动去追求他。别说那些医生护士了，老高说他刚来的时候，神经外科住院的病人陪护家属清一色全都是单身小姑娘。”
    程家家忍俊不禁，脸颊一侧的小酒窝若隐若现：“这也太夸张了点吧。”
    罗伊却是一脸认真道：“一点都不夸张，你看，”她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数，“身材好、长得帅、气质好、工作好、有前途，还特别洁身自好，片叶不沾身。现实中遇到一个这样顶级男人多不容易？遇到了那还不赶紧好好把握住？”
    “不过——”罗伊话头一转，“没几个月后这情形就变了。老高说时归这人——说得好听点是克己慎独，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不解风情、冷心冷面、媚眼抛给瞎子看。人家千娇百媚的小姑娘给他做了爱心餐，他直接说卖相不好他不吃，还有人情人节给他塞巧克力被他当着人家面转手塞给了一旁的秃顶主任，有人主动跟他告白，他说对不起你的长相我不喜欢……反正他的恶行数都数不过来。之后美女们就都知道了，这人吧，还得看内在，外貌算个毛啊，他们神经外科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程家家乐不可支，笑得眉眼弯弯的，忍不住替时归辩解了一句：“道听途说不可信啊，昨天我见着他了，感觉他还是挺有绅士风度的。”
    罗伊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现在年纪大了，着急娶老婆了，所以得掩饰一下本我，对外塑造一下高大上的形象？听说他们医院的小姑娘们都私下讨论，说时医生要么心理有病要么身体有病，这么多年一直独身一人——尤其是在他长了那么一张帅脸的前提下。哎呀呀，家家，”她凑近程家家，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说，“你可得注意着点啊，不管是身体有病还是心理有病，这样的男人咱可都不能要啊。”
    程家家哭笑不得，轻轻推了罗伊一把：“行了行了，我可不劳您老关心，快去干活吧。”
    但是罗伊的话到底还是在她心底留下了一丝疑惑。
    那么冷漠的时归，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跟自己相亲的呢？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表示要进一步接触的呢？

 第5章

    第3章 老高
    这会儿已经是初冬季节了，天气转冷，晚上的聚餐罗伊果断选择了一家火锅店。
    下了班罗伊和程家家手挽着手踏进了火锅店，罗伊看了眼时间：“老高还得有半个小时才过来呢，咱俩不等他，先吃着。”
    程家家虚情假意客气了一下：“这是不是不太好？要不咱们等会老高？”
    罗伊摆手：“不用不用，咱们先吃，老高来了咱再加菜就行。”
    程家家欣然接受接受了罗伊的提议，俩人点了个鸳鸯锅，然后点肉挑菜拿小料去了。
    等高长宇终于迎着夜晚凛凛寒风踏进了火锅店温暖的大门，就看到自己女朋友罗伊正和程家家吃得脸蛋红扑扑的，时不时还灌口凉饮料。
    高长宇：……
    高长宇走了过去，把重重的双肩包放在一旁，叹气道：“吃饱了吗？”
    罗伊笑嘻嘻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老高你别愣着啊，赶紧坐下也吃点。瞧你这脸冻的，都快发紫了。”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递给他小料碟，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肉片。
    高长宇也不多说了，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边吃边含混道：“饿死我了，今天真是太忙了，我接诊了一百四十多号病人，中午一直到一点多才有空扒了几口饭。”
    罗伊有点心疼自家男朋友，赶紧又给他涮了肉和菜：“行了行了，先别说了，你先吃饭吧，吃饱了再说啊。”
    罗伊的体贴让高长宇感动的两眼泪汪汪，冲着罗伊特别深情道：“媳妇你真好。”
    罗伊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快吃你的吧。”
    程家家托着腮，笑眯眯地看他俩打情骂俏。
    等高长宇饥饿干瘪的肚子终于打了个垫底之后，罗伊问他：“我微信问你那个叫时归的大夫怎么样，你还没回我呢。”
    高长宇叫苦不迭：“我今天真的太忙了太忙了，忙得我连厕所都没空去，当然顾不上回你微信——媳妇你可不能因为我不回你微信就生气啊。”
    “我没生气，快跟我们说说，时归这人怎么样啊，人品好不好，脾气好不好，性格怎么样，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
    高长宇满脸警惕：“你问这个干吗？时归长得是帅，但是你现在可是已经有男朋友了，绝对不能再喜欢别的男人！”
    “你这人……”罗伊冲程家家一努嘴，“家家这次的相亲对象是时归，所以找你打听打听嘛。”
    高长宇跟程家家也比较熟了，闻言先道：“哎，这是哪个不开眼的给你介绍时归啊？你要是想找医生，我们医院单身男青年一大把呢，前几天我们科还进来几个规培生，要不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程家家直勾勾瞅着高长宇：“不好意思，你说的那个不开眼的人是我妈。”
    高长宇：“……我失言。不过说真的，时归这人吧，是个好医生，但真的不会是个好的男朋友，你得慎重考虑考虑。他——”高长宇斟酌着说，“太独了。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同事之间的交际往来从不参加，别说聚会了，就连日常闲话都不会跟同事们说，除了工作上的事，关于自己的事一概不提。每天就定点上班定点下班。他本来就是挺冷漠的一个人，再加上性感比较孤僻，所以真的不是一个好的男友人选。”
    “啊？”罗伊惊讶，“我以前听你提过只言片语的，还以为这人挺优秀的。”
    高长宇肯定道：“是很优秀，他在医学上的成就很高，我听说神外前几个月有个病人要动手术切除肿瘤，因为肿瘤太大、位置又凶险，之前在京都医院都没有医生敢接，后来打听到了时归的名头来了这里，当时他们科主任特别反对接手这个病人，说是太危险了，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性病人会在手术中死亡。
    你们也知道，手术中病人要是死了，别说可能会产生医闹，就说医院上上下下就得折腾上几遭，自查自纠、各种报告、督查组检查之类的，说不准他们全科室甚至我们整个院的人奖金就都泡汤了。
    嘿，结果呢，时归就是执意要接下这个病人，甚至直接找到了院长。院长对时归还是很重视的——人才嘛，还是他突破重重围堵才抢回来的人才——最后院长直接拍板了，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罗伊插话：“还能怎么着？手术成功了呗！”
    高长宇一拍大腿，激动道：“对，成功了！哎呦我去，你们可不知道，那天时归主刀做这台手术，我们医院的一溜领导们全都穿上手术服跟着去了，就怕闹出意外。那手术从早上九点一直做到了晚上十点，十三个小时啊就这么一台手术！结果呢？成了！据说做完手术后他们神外的主任当场就哭了，抓着时归的手就不放了。”
    程家家听得津津有味，一双天然就带着几分笑意的桃花眼微微弯起，语调轻快：“这人的医术还真是挺厉害的。”
    高长宇话头一转：“但是家家啊，你是找男朋友不是找医生，时归是个好医生不代表他是个好的男朋友。就他那脾气那性格，找他还不如你自己单着呢，至少单身还自由轻松呢。”
    程家家点头：“受教受教。”转过头就跟罗伊告状，“你看你家老高，他觉得单身比谈恋爱自由又轻松呢。”
    高长宇大惊失色：“程家家不带你这样断章取义坑人的啊！”
    罗伊揪住高长宇的耳朵，阴森森道：“怎么了，想恢复轻松自由的单身生活吗？”

 第6章

    高长宇连连告饶：“媳妇轻点轻点！我那不是说时归吗？跟你谈恋爱那可是我至高无上的荣幸和享受啊，我一丁丁点都不想再当单身狗了！”
    罗伊轻轻哼了一声，放开了高长宇的耳朵。
    高长宇揉着耳朵，埋怨程家家：“好心好意劝着你，你还搞恩将仇报这一套。嘿，说不准你跟时归还真能凑到一起去。”
    程家家也不气，依旧笑眯眯的：“那就先谢你吉言了。”
    罗伊瞅着程家家的脸色，小心翼翼询问：“家家，你现在已经走出来了吗？”
    程家家脸上的笑意顿住了，她慢慢收了笑，低垂下了眼睛。火锅店暖黄色的灯光自上而下打下，她浓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在脸上留下一点阴影。她没去看罗伊，开口的声音平静淡然：“走出来了，都已经过去两年了，该走出来了。”
    “呼——”罗伊舒了口气，“那就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是时候继续往前走了。”
    程家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不再说话。
    这一方天地忽然陷入默然，只余火锅里的滚汤咕噜咕噜翻腾、炸裂。其他桌上的客人依旧在热热闹闹谈天说地，更衬得他们这里格外的沉闷。
    最后还是程家家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咱们院明年开春是不是有个数字博览会要参加？参博展品已经确定了吗？”
    有了新的话题，刚刚那不自然的沉默终于被打破。罗伊赶紧回答：“确定了，你们之前搞的那个叫小圆的儿童学习机器人也在参博名单里，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派你们里面的谁过去。”
    “好像博览会订的地点是个古城？我记得这次数字博览会有个噱头就是古典与技术的碰撞？”
    “对，是个古城，那里还有不少古迹景点呢。”
    程家家琢磨道：“那我是不是该争取争取这次的出差机会？刚好去古城转一圈去。”
    罗伊继续给高长宇下菜，随口回答：“那就去呗。”
    说干就干。第二天程家家到单位，恰好在一楼碰到了秦正明——他们智能机器人小组的副组长，今年刚三十出头，眉目俊朗，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智能机器人小组的正组长是个上点岁数的女人，平日里多数时间都用来处理行政工作了，专业上的事基本都交给了秦正明。
    “秦组长早！”程家家笑眯眯冲秦正明打招呼。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两人进了电梯，秦正明回道：“早。”
    程家家：“组长，我听说咱们要参加数博会了是吗？”
    秦正明闻弦歌而知雅意：“是啊，怎么，你有兴趣？”
    “秦组长英明！”程家家笑嘻嘻恭维了一句，又问道，“那组长有人选了吗？要是还没有，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秦正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程家家，哼笑一声不置可否：“看你表现吧。”
    电梯到了，秦正明一马当先大步出了电梯，程家家在他身后琢磨。
    这个表现，是怎么个表现法？
    .
    周五晚上，程家家正在家里做饭，手机嗡嗡嗡响起来了，时归打了电话过来。
    程家家一边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往炒锅里下青菜，在滋啦滋啦的炒菜声中听到时归那十分具有特色的沉稳磁性的声音：“周日我去接你？几点见面？”
    第4章 电影
    挂了电话，时归旁边的一个老医生正打了饭坐下，笑呵呵问道：“时医生这是要约女朋友出去玩？”
    时归客客气气一点头：“对，周日休息，出去走走。”
    老医生颇为惋惜道：“时医生谈着恋爱了？我们科新来了一个小护士，我还想着给你俩牵牵线呢。”
    时归笑了笑：“多谢您的好意，现在不需要了。”
    周日上午九点钟，时归准时到了程家家楼下，程家家已经站在楼下等他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一条燕麦色阔腿裤，在北方冬季苍茫的景色映衬下，整个人干干净净的像是一朵玉兰花。
    时归替程家家打开车门，温声道：“走吧。”
    程家家选了最近特别火的一部影片，网上评价非常高，几乎每场拍片都是爆满状态。
    时归买了爆米花和奶茶，带着程家家一起进了观影厅。
    乍然从外面明亮的环境进入观影厅暗不透光的环境里，眼睛没法立即调整过来，程家家有一会儿的功夫根本看不清周遭的东西，差点被台阶绊了一跤。
    时归的眼睛却似乎丝毫没有收到光线变化的影响，极为精准地抓住了程家家的胳膊把人扶稳了，低沉磁性的声音随即传来：“小心。”
    他顺势牵住了程家家的手腕，把人带到影厅中部的座位上。
    时归的掌心温暖干燥，指尖不经意地搭在了程家家的手腕内侧，感受到了她略快的脉搏起伏。
    黑暗中，时归眉梢略扬，却并没有说什么话。
    两人坐下没一会，大荧幕亮起，360度环绕立体音响中传出铿锵音效。时归把奶茶和爆米花递给程家家，两人指尖一触即分。
    时归眼睛一直盯着大屏幕，并没有去看程家家，耳中却听到从旁边传来嘎吱嘎吱的轻微咀嚼声，还有间或吸一口奶茶，然后咕咚一声吞咽下去。哪怕不去看程家家，他也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
    冷不丁身前出现一桶爆米花，程家家小声问他：“你吃吗？”

 第7章

    时归短促地笑了一下，同样小声回答：“不吃，你吃吧。”
    程家家收回了手，又跟只小仓鼠一样嘎吱嘎吱吃爆米花。
    影片上映到高.潮时候，坐第一排的一个人忽然站了起来，投影仪的光线打在了他身上，在荧幕上投射出一个人形剪影来。因为正好到了情节紧张的关键时刻，这人一挡住荧幕，下面坐着的其他人立刻集体发出不满的嘘声。
    然而第一排站起来的那个人充耳不闻，他身形壮硕，身高也接近一米九，站在荧幕前就跟堵碍眼的墙似的。
    程家家也皱眉：“这人要干什么，怎么站在那不走了？”
    时归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胳膊，眼睛定在了前排那人身上没有移动。他的目光忽然一凝。
    电影投影的光线打在那人脸上，勾勒出他脸上阴鸷扭曲的表情，一双眼睛折射出森然渗人的亮光。
    时归蓦然站了起来，单手撑住前排座椅的靠背，整个人凌厉地腾空而起，跟一阵风似的从程家家面前迅疾刮过。
    程家家似乎听到时归在跃起的一瞬间嘱咐她：“出去，快！”
    情形变化太过迅疾，程家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下一秒，时归已然横跨越过了四五个座椅，在过道处稳住了身形。
    就在此刻，前排忽然响起了一片混乱的嘈杂声。程家家向前看去，猝然站起了身。
    只见前排那个壮硕男人点燃了一只防风打火机扔上了看台，随即又从腰包里掏出一瓶白酒，砰地一声砸了过去。火苗瞬间拔高了两米多，橙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舔上了看台上厚重的天鹅绒帷幔，在乱糟糟的人群中，程家家似乎听到了火势猛然变大的轰然之声。
    “轰——”
    火焰窜天而起，厚重的帷幔是最好的助燃物，整个巨大的看台立刻充斥着熊熊燃烧的烈焰。跳动的火光映照在每个人脸上，映出了他们惊惶、恐惧、无措的表情。
    人群中立刻发出惊恐的喊叫，“快跑！快出去！”“着火了着火了！救命！”“别挤，别挤！有人摔倒了！”“哇哇哇哇哇，妈妈我害怕……”“宝宝，宝宝！你们挤到我的孩子了！”
    在嘈杂叫喊的人声中，壮硕男人疯狂的大笑声依旧清晰可闻。他笑得简直癫狂，一边笑一边掏出另一瓶烈酒砸进了火焰中：“哈哈哈哈哈哈，今天谁也别想出去，都跟着我一起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他低下身，从地上的行李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被挤得身不由己随着人流往外走的程家家努力扭头看了过去，发现那男人赫然掏出了一把砍刀出来，三十多厘米的刀刃在火光下发出森森寒意。
    男人拿了砍刀冲向人群，一把砍刀被他挥舞得烈烈生风，锐利刀锋一闪而过，下一刻，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啊——！！”
    那声惨叫太过惨厉刺耳，程家家不由打了个寒战。
    女人的惨叫仿佛在原本就沸腾的油锅里落下了一滴水滴，霎时间整锅热油滋啦作响，滚烫的油滴四下飞溅。原本躁动的人群瞬间诡异地同时陷入了沉默，半秒之后，人群中响起了刺耳尖叫声。
    “杀人了！杀人了！！”“快跑！”“救命！救命！”“快打110，快点报警！！”
    人群拥挤得简直水泄不通，毫不夸张地说，程家家甚至连脚都够不着地面，直接就被人群挤着往出口方向涌去。
    “啊——！”在程家家身侧，一个略带稚嫩的惊恐尖叫声响起，程家家努力扭头看过去，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被绊了一脚，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上扑去。
    她要是真的倒在地上，这黑压压的人群接二连三踩在她身上，她很可能会被踩踏致死！
    那一瞬间，程家家忽然爆发出生平最大的音量，她厉声喝道：“让开！！”哪怕是在乱糟糟的人声鼎沸中，她的声音也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周遭人的耳中。
    时归已经单手抓住了壮硕男人持刀的那只手腕，硬生生拦下了他继续劈砍的动作。他忽然顿了一下，偏头看向了拥挤的人群。
    他和程家家之间的距离很远，按说并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可是在程家家暴喝出声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看向了程家家所在的位置。
    第5章 火势
    程家家的厉喝压下了周遭的动静，让沸腾的人群凝滞了短短的0.1秒的时间，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这短暂的空隙，以平生最大的力气牢牢抓住了女孩的胳膊，硬生生将已经半倾斜下去的人给提了起来，同时拉着她横向穿过过道。
    过道的两边是排排座椅，大家一股脑都想上过道往出口挤，导致此刻座椅处还算有点空间。
    好在影厅里的过道不是很宽，程家家和女孩原本的位置就靠近边缘，程家家拉着女孩奋力往外挤去。
    人群在短暂的静止后又重新陷入了无序的混乱之中，程家家差点也被人群挤得摔到地上，她手里紧紧抓住女孩的胳膊，丝毫不敢放松力道。
    小女孩后面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匆匆拉了一把程家家，努力稳住身形替她们挡住了汹涌向前的人群，匆匆道：“快走！”
    中年男人没能抵挡住疯狂向前的人群，下一刻就踉跄着随着人流挤向了前方。但他给程家家和小女孩争取到了宝贵的半秒钟的时间。
    程家家伸长了胳膊，牢牢抓住了外侧座椅的椅背，另一只手同时猛然发力，将自己和小女孩硬生生从人群中拔了出来。

 第8章

    就在此刻，“砰——！”，影厅的备用大门被轰然推开，明亮的光线射入厅内，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急切的叫喊声同时传了进来：“快快快，这边这边这边，从这边出来！”
    新鲜涌入的空气让混乱的人群恢复了一点神智，敞开的大门让原本哭泣尖叫的观众看到了生的希望，原本向着狭小出口挤去的众人瞬间自动分流，一部分人继续去出口，另一部分人则奔向了备用大门。
    与此同时，“轰！！”影厅看台上火焰遇到了新鲜空气，猛然蹿高了几米，烈烈燃烧的帷幕化成带着火花的灰烬噼里啪啦砸了下来，高脚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声音，然后——
    沉重的高脚架如同坍塌的巨楼，从高高的看台上狠狠砸了下来！
    而时归正和壮硕男人在看台附近缠斗在一起。
    程家家的瞳孔霎时缩紧，她失声叫道：“时归！”
    在高脚架砸下前一秒的时间，时归脚下一个用力，直接扑向了壮硕男人，带着男人扑到了地上，冲势带起的巨大惯性让两人顺势翻滚出去。混乱中只听“咚！”的一声，两人齐齐撞上了墙壁。
    紧接着——“砰！”，高脚架带着熊熊然后的厚重帷幔，重重砸在了地上！砸落的地方恰恰就是时归和壮硕男人刚刚所在的地方。倘若时归的动作再晚上一秒钟，他们两人就会直接被滚烫且沉重的高脚架狠狠砸中。
    观众已经接二连三逃出了影厅，人群不再拥挤，程家家将怀里的小女孩往外一推，匆匆叮嘱她：“快出去！”小女孩被她推得向出口趔趄了两步，而程家家则冲着时归的方向狂奔而去！
    翻滚中，壮硕男人的头骨砸在了墙上，此刻冲势止住，他的脑袋里却还是一片晕眩，还不待他回过神来，时归的一拳已经携着强大的风声砸向了他的太阳穴。
    男人被砸得连身子都偏移了，他“呸”地啐出两块带着血丝的断牙，盯着时归的目光冰冷又恶毒。他抓住时归拽着他领子的手，一个使力就要把时归给远远扔出去！
    程家家已经奔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只凭着身体本能做出了第一反应。
    “咚！”程家家扬起腿来，一脚重重踹在了壮硕男人头上！男人翻了个白眼，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脑袋一歪，晕了。
    然后，他头上被踹出来的大洞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来。
    原本还想在给男人一拳的时归默默放下了手，目光投向了程家家的脚。
    今天程家家穿着一双结实的尖头牛皮靴子，此刻那鞋尖上还残存着男人的血迹。
    程家家没有注意到时归复杂的神情，一把将时归拽了起来，焦急道：“快点，我们快点出去，火势太大了，太危险了！”
    时归一把架起地上晕过去的男人，开口的声音中带着沉稳又温和的安抚：“别急，消防车来了。”
    “？？”程家家满脸迷茫。消防车来了？她怎么不知道。
    时归也不再多说，空出一只手拉住程家家，带着她往影厅出口疾步而去，没走几步路就有电影院的工作人员迎了过来，接过晕过去的壮硕男人，一叠声催促道：“快快快，快出去，这边也要着火了！”
    少了壮硕男人的重量，时归身上一轻，拉着程家家快步跑了出去，两人刚踏出影厅，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很快就到了电影院大门口，车还没停稳，全副武装的消防员已经冲了进来。
    火势减小的同时，警察与救护车也终于到了现场。
    .
    一群人在派出所做完了笔录，程家家肚子饿得咕噜噜叫了一声。时归问她：“在附近吃个饭？”
    两人这会都挺狼狈，尤其是程家家，她穿着一身浅色衣服，这一块灰那一块黑，羽绒服上还有几个地方被火燎出了破洞，头上脸上也都是一块一块的灰，原本柔顺的长直发有几根被火苗舔成了弯弯曲曲的形态。
    时归的模样也同样惨不忍睹，身上脏兮兮的又破破烂烂的，尤其是他还在地上滚了一圈，那一身行头更是灰蒙蒙的。
    程家家抹了一把脸，玩笑道：“我怕咱们刚走进饭店就被人家给赶出来了。”
    “不会，”时归笃定道，“跟我来。”
    时归带着程家家拐进派出所附近的一个胡同里，走了不到五十米就看到前面有一个大大的招牌——王二麻辣烫，五个显眼的字体让程家家瞬间就知道了时归的目的地。
    时归非常绅士地替程家家打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店里，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只有两桌客人。一见有新客人进来，店老板忙迎了出来，一看到堪称衣衫褴褛的狼狈二人组，先是一愣，再一看时归，店老板油光满面的脸上顿时绽出一个大大的热情的笑容来：“哎呀呀，这不是时医生吗？您过来吃饭？哎呦您这身上是怎么搞得，简直像是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似的？”
    第6章 夸赞
    时归和程家家一人面前一个大海碗，里面放满了各色食材，什么土豆油条娃娃菜、莲藕玉米肥牛卷，两个大海碗都堆得冒出了个小尖尖。
    程家家一边大口吃饭一边问时归：“你认识这家店老板？”经过电影院事件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间就拉近了很多，说起话来也随意了些。
    时归也边吃边回答：“认识，今年年初他爱人做手术，我是主刀医生。手术挺成功，术后有一次他跟我说在这里开了家麻辣烫店，说有机会请我来这吃饭。”

 第9章

    程家家真心实意地感叹道：“那你记忆力还挺好，已经过去快一年的事了，你还记得。”
    时归笑了笑没说话。
    给肚子打了个底后程家家终于有了闲情去掏手机，手伸进口袋里，指尖忽然碰到一个小玩意，她拿了出来，疑惑地看着手心里的东西：“螺丝？我口袋里什么时候进了颗螺丝？”这颗螺丝十分细小，比平日里见到的螺丝都要小，螺帽直径大概只有两三毫米，相对于直径来说，它的长度就有点不协调的长了，约莫有一公分的长度。
    时归顿了一下，然后从程家家手心捡过螺丝，神态平静又自然道：“大概是高脚架砸下来时候溅起来的，恰好落到你口袋里了。”
    不过是一枚螺丝而已，程家家也没在意，随意一点头应道：“嗯，估计是。”
    因为时归的关系，店老板非得不收两个人的饭钱，特别热情好客地表示这顿饭他请了。时归也没跟店老板纠缠这个事，临走的时候偷偷扫了他家的收款码支付了一笔钱过去。
    出了麻辣烫店，时归建议道：“一起去买衣服换上吧？”两人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有点狼狈。
    程家家没意见，她到现在还时不时能闻到从衣服上散发出来的烧焦了的味道。
    时归带着程家家来到附近一家大型商场，问道：“你有喜欢的衣服品牌吗？”
    “没有。”
    时归：“那跟我来吧。”
    时归带着程家家径直走进一家女装品牌店，跟她简单介绍道：“这个牌子的衣服款式舒适、设计简约，你应该会喜欢的。”
    程家家闻言，眉梢略一上扬，调侃道：“这么了解女装啊，以前送过别人衣服？”
    时归只静静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平静淡然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程家家摸了摸鼻尖，轻咳了一声，觉得略尴尬。以两个人目前的关系来说，她刚刚那话的确有点逾距了。
    柜姐脸上带着专业性的微笑迎了上来：“两位需要什么，我可以帮您推荐一下。”
    程家家：“我看看羽绒服和裤子。”她又转向时归，笑道，“那你先在这坐一下等等，我挑衣服很快的。”
    这个品牌的衣服的确像时归所说，款式非常简洁大方，很适合程家家这个年纪的上班族穿。她看了一圈，拿了件羽绒服和两条裤子进了试衣间试穿了一下，都挺合身，她就直接穿着这一身衣服出来让收银员结了账，旧衣服被她扔进了垃圾桶里。从挑衣服到付款一共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焕然一新的程家家冲时归笑道：“看吧，我就说很快的。走吧，该去买你的衣服了。”
    时归没有直接走，而是打量了一眼程家家，温声赞道：“很漂亮，很适合你。”他的表情坦然，看着程家家的眼神却似乎很专注。
    不知为何，程家家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她率先转头往外走：“谢谢夸奖。我们该走了。”
    时归买衣服就更简单了，他身材高大，宽肩窄腰大长腿，基本上所有的衣服穿上都有型有款。他也拿了衣服去试衣间直接换上了。
    这下两个人看上去总算不那么狼狈了。
    程家家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下午四点钟了，原本打算两人看完电影吃个午饭就各回各家，结果因为电影院事件一直折腾到现在。
    程家家看时间的动作被时归看到了，他问：“后面有安排？”
    “没有，”程家家条件反射地说了实话，心下有点懊恼，又赶紧补上了一句，“就是有点累了。”想回家休息去了。
    时归显然听懂了她的潜台词，颔首道：“那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这一次把人送到楼下，时归依旧跟她约了下周的见面，征询她的意见：“下周周末两天我刚好不用值班，你如果有时间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周边景点玩？”他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就心生好感。
    程家家点头答应了下来。
    .
    第二天本地新闻头条就报道了电影院纵火事件，警方出了官方的警情通报，程家家迅速浏览了一番。
    昨天纵火并且持刀砍人的壮硕男人是本地一家私企的老板，结果前段时间公司遭遇重大经济危机，一夕之间破产了，运作了半个多月也没把公司给救回来，于是就心生了报复社会的想法，选了周末影院人流量大的一场电影，纵火并意图持刀杀人。
    幸运的是，这次事件中并没有人去世，只有十几个人受伤，多半是擦伤和踩伤，受伤最严重的的是被男人砍了一刀的女人，那一刀原本是冲她脖子砍过去的，女人情急之下慌忙去躲避，结果被砍中了肩膀。120救护车来了给她做了紧急处理，人没什么事。
    影院的监控视频将现场发生的一切都忠实地记录下来，对于在此次事件中见义勇为的时归和程家家，警方还专门联系了两位，对他们的行为表示了高度赞扬。
    程家家一只脚堪堪踏进办公室的大门，罗伊就蹦了过来：“家家家家，昨天电影院那人是不是你？！那个男的就是时归吗？”
    警方及时公开了影院的监控视频——当然，该打码的全都打了码，但是对于熟悉的人来说，还是能认出里面人的身形。
    程家家言简意赅道：“是。”
    “哇！”罗伊星星眼，捧着下巴一脸神往，“时归医生真的好帅呀，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冲上去了，几下就把那人给揍趴下了。太酷啦太酷啦！”

 第10章

    程家家：“……”她特别想抓着罗伊的肩膀使劲摇她，“这时候你不该夸夸我吗？我冲出去的样子不帅吗？”
    第7章 秦正明
    “帅帅帅！”罗伊赶紧安抚程家家，“我们家家最帅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时医生挺好的，可比老高说的好多了，我合理怀疑老高纯粹是嫉妒时医生长得比他好看。”
    程家家想起电影院中，时归一手揪住壮硕男人的衣领，另一手雷霆一般挥出狠厉的一拳，那副样子和他平日里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过，她并不反感。
    就在这时，程家家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妈翁美香打过来电话了。
    程家家向罗伊摇了摇手机，示意自己接个电话：“喂，妈。”
    “宝儿，你昨天去电影院？有没有受伤啊？看到网上那个视频把我跟你爸吓坏了，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大胆就往上冲啊，万一被坏人给伤到了怎么办？对了，你受伤了没有啊，伤得严重不严重？今天请假休息了吗？不然我跟你爸去你那看看你去，不看你一眼我俩这颗心啊，就一直提着放不下……”
    “妈，”程家家连忙插嘴道，“我上班了，没伤着，一点都没伤着。今天下了班我回家看你和爸去。”
    翁美香：“行，那我让你爸提前去你们单位等着接你。闺女晚上想吃点啥，妈给你做！”
    “韭菜盒子和番茄炖牛腩，谢谢老妈，老妈你真好！”
    翁美香被自家闺女嘴甜得笑眯了眼：“好好好，妈给你做，都给你做！”
    .
    程家家准点下班，在楼下停车场和她爸顺利会面，程父丝毫不受中老年男人常见的脱发秃顶问题的困扰，依旧如同年轻时候一般拥有一头茂密黑发，他对此颇为自得，常常摸着自己的头发感慨：“为什么我的头发生得这么完美呢？”
    程父戴着副老花镜，从镜片上方露出一双眼睛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程家家，满意道：“不错，挺精神。系好安全带，咱回家吃饭去。”
    程父以前是中学老师，后来嫌工资低、工作忙就辞了职，拿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去开了个小公司，结果恰好遇到政策倾斜，公司开得顺风顺水，没几年就越做越大，一直到现在每年的利润率都很不错。
    等到程家家硕士毕了业进入研究院工作，她爸妈俩人一商量，直接在离研究院不远的一个小区给闺女买了套房子，方便闺女平日里上下班。
    那套房子距离程父程母住的地方不远也不近，开车一个小时左右，程家家平时上班就住自己的房子里，想回家就直接地铁或者顺风车回去，只有偶尔时候她爸才会来接她。
    比如今天。
    翁美香担心自己女儿昨天收到了惊吓，强烈要求程父过来接程家家。
    一踏入家门，程家家就闻到了厨房传出的喷香味道，立马欢快叫了声：“妈！”
    “哎！”翁美香正在煎韭菜盒子，闻言头也不回地吩咐，“先去洗手，马上就能开饭了。”
    果然，没过多久韭菜盒子就被端上了餐桌，翁美香一边把刚煎出来的热气腾腾的韭菜盒子给程家家单独拿出一个晾上，一边指挥程父：“老程，你去把高压锅里的牛腩盛出来。”程父任劳任怨地去厨房盛菜。
    程家家捞起被她妈单独给她放在盘子里的韭菜盒子，咬了一小口被电饼铛煎得焦香酥脆的盒子，烫得她嘶嘶抽着凉气，两只手也不听轮换着抓着韭菜盒子不放，就这还努力抽出空来给她妈比了个大拇指：“好吃极啦！”
    “看你这孩子急得——”翁美香递给她一双筷子，让她拿筷子夹着韭菜盒子慢慢吃。
    程父端出一大盆番茄炖牛腩，又给三人盛了汤出来，一家三口终于一齐围坐餐桌。
    翁美香给程家家夹了一大块牛腩，满脸都是怜爱：“闺女多吃点肉，瞧瞧你现在瘦的，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又没好好吃饭？”
    程父：“瘦点好瘦点好，你看哪个小姑娘不都是瘦瘦的嘛，胖了多不好看。”
    翁美香柳眉一竖：“我闺女天生丽质，胖了也好看！”
    程家家一边啃韭菜盒子一边笑眯眯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老妈说的对。”脸颊一侧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的，看着甜甜的挺可爱。
    翁美香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又连连给程家家夹菜：“闺女多吃点肉啊，妈今天特意去买了三斤牛腩，都给你炖上了。多吃点多吃点。对了，”她状似不经意间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昨天是和时归一块去看的电影？时归这人怎么样？你俩处起来还可以不？”
    “唔，还行吧。”
    “还行是个什么概念？你对他满意吗？他对你满意吗？你俩有继续谈下去的打算吗？准备什么时候带他回来让我和你爸看看？”
    程家家无奈道：“妈，我才和他认识多久啊，总得慢慢来吧。”
    翁美香语重心长：“闺女，要是觉得对方人不错，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那就一定要好好把握。人生的三件大事，高考、工作和结婚，每一个重要的选择都要靠自己好好努力好好争取，等着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还不如你出门去买张彩票直接中了两千万的大奖概率大……”
    程家家连忙点头打断了她妈的念叨：“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妈，要是合适我一定好好把握。”
    翁美香满意点头：“这才对嘛，快吃肉。”

 第11章

    .
    第二天，研究院智能机器人小组。
    秦正明把程家家叫到了自己办公室：“周四跟我一起出个差，京都那边有家公司之前订购了我们的点餐机器人，现在有几台机器人出了点问题，需要处理一下。周六周日两天京都还有一场有关智能机器人的讲座，院里给了咱们两个名额，你和我一起去吧。”
    “啊，可是……”
    秦正明抬眼看向程家家,：“出差四天，每天补助500元，周末两天工资双倍计算。怎么，周末有活动？”
    程家家特别果断摇头：“没有活动，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秦正明金边眼镜后的目光似乎带着点戏谑：“行，服从组织安排就好。回去吧，记得找办公室帮咱俩订上往返车票。”
    第8章 出差
    “所以，”时归磁性好听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出来，“本来定好的周末出游计划就落空了？”
    “咳，这个……也没办法嘛，”程家家有点心虚，“工作上临时有了安排。”
    顿了一下，时归缓缓道：“好。”
    程家家不太好意思：“对不起啊，本来说好要一起出去玩的。”
    “没关系。”
    彼时程家家还不知道这个“没关系”是什么意思，直到周六晚上，听了一天的课、脑袋晕乎乎地回了酒店，她再次接到了时归的电话。
    “一起去吃饭？”
    “啊？”
    时归的嗓音里似乎带了丁点笑意：“我在酒店大堂，要不要下来一起去吃饭？”
    程家家匆匆忙忙下了电梯，一眼就看到坐在大堂一角沙发中的时归，他靠进沙发椅背，腰背挺直，坐姿舒展又随意，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目光精准地落在了程家家身上，随即，他薄唇轻轻扬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时归把一旁的包装袋递给程家家：“来的时候路过一家甜品店，是这边很有名气的一家，买了几款它家的最经典的甜点，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不是……你怎么来这了？”
    时归解释道：“刚好京都这有个医学讲座，主办方之前邀请我，原本是不准备参加了，刚好你过来，所以就临时答应他们了。”
    很好，她来这听课，他来这讲课。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可真大。
    程家家接过甜品：“我先把它放回房间，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下来。”
    程家家匆匆忙忙又跑了个来回，这次下来气息还带着点喘：“好了，可以走了。这次我请你吃饭吧，时医生想吃点什么？”
    时归还没开口，大堂入口处一个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身西装革履外面还裹着件深灰色羊绒大衣，脸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正是秦正明。
    秦正明看到了程家家，原本要走向电梯的脚步调转了个方向，直接走向了程家家，笑道：“要出去了吗？这位是？”
    程家家言简意赅道：“一个朋友，出去吃个饭。”
    秦正明冲时归客气地一点头，又对程家家道：“那注意安全，不要太晚回来，明天早上八点半还有课程。”
    等到两人走出了酒店，时归才开口问道：“刚才那位是你领导？”
    “对，我们组副组长，这次我们俩来这里出差。刚才被秦组长打断了，时医生想吃什么？今天我请你。”
    时归向四周打量了一圈，遥遥一指：“那里有家潮汕砂锅粥，这会儿有点晚了，就去喝点粥吧。”
    两人一人点了一锅粥，又要了份虾饺和一份白灼菜心，程家家问道：“时医生的讲座在哪里？”
    时归把嘴里的粥咽下去，又拿纸巾擦干净嘴角，回答道：“北二环附近，离这里有点距离，所以来得有点晚了。”
    “不晚不晚，”程家家摆手，“我们这也刚结束。不过明天我们的课程到上午十一点就结束了，结束后我和秦组长直接就去火车站了。恐怕没时间再见时医生了。”
    时归微微笑了：“没关系，在京都能和程小姐一起吃顿饭已经很好了。”
    吃完饭后，时归直接将程家家送到了酒店房间门口，冲她点点头：“你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程家家目送时归离开，时归的背影极其挺拔，腰背挺直，走路不徐不疾，但因为身高又腿长，其实速度是很快的。几秒钟后，他拐过了一个拐角，身影消失不见了。
    程家家轻轻舒了口气，阖上了房门。
    她心里一直有些疑点，她认识的时归和高长宇口中的时归完全不同，高长宇所说的时归冷漠又孤僻，对异性不假辞色，可是她接触的时归，温和客气、绅士有礼，和高长宇所说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同之处。
    那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时归呢？
    而时归，又为什么会对她那么……上心呢？
    程家家不想自恋，但是时归的所作所为确实让她觉得，他是在乎她的，在乎到听到她来京都了，他马上就答应了座谈会主办方的邀请前来京都。
    可是要说时归喜欢自己，她却觉得并不像——确切地说，在男女情感关系上，时归其实是完全不喜欢她的。
    两个人才认识没多久，要谈喜欢未免也太快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就像魏景，他所说的一见钟情，也不过是事出有因……
    程家家使劲摇了摇脑袋，把脑海里有关魏景的事情给摇了出去，收拾东西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第12章

    .
    程家家和时归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继续相处着，不见得多热络，也不见得多冷淡。直到又过了半个月，这天恰好是周二，也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后的第三十天——第一次见面时候，时归问程家家需要多久的考虑时间，程家家的回答是一个月。
    时归的工作比较忙，周一这天他直到晚上十点多才下了班回家，好在他家离医院很近，十分钟就能到家。
    时归换了身柔软舒适的家居服，给程家家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程家家一接通视频就先愣了下，屏幕里的时归状态要比平日随意了很多，一身浅蓝色纯棉格子家居服，领口处有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和形状优美的锁骨，头发有些凌乱地四下翘起，后背完全倚靠进了沙发，因为姿势的原因，喉结明显凸显出来。冷白色的灯光自上而下打下，雕刻出他清晰流畅的脸颊线条。
    完全不复平日里严丝合缝、一丝不苟的样子。
    程家家莫名觉得不知道该把自己的目光放在哪里。时归那边明明是很家常的一幕，可就是让她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点暧昧和色气。
    时归的笑容也不像平日里那么温柔绅士，大概是在自己家中，日常休息所在的空间让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懒懒散散的气息。
    他脸上就带着那种随意疏懒的笑容，问道：“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第9章 雏鸟
    打扰倒是没打扰。程家家实话实话：“正准备洗漱睡觉呢。”
    “不好意思，我这刚下班，确实有点晚了。不过不用担心，我只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时归浓密乌黑的睫毛垂下，静静看着屏幕中的程家家，“一个月的考虑时间已经到了，那么，我现在可以知道你考虑的结果了吗？”
    程家家：……
    她有些怀疑时归是不是强迫症患者了，刚满三十天就要在今晚打电话过来确认答案。
    不过，答案她倒是可以现在给他了。
    程家家眼睛弯弯的，脸颊的小酒窝也露了出来，看上去像只笑眯眯的小狐狸：“可以呀。”
    时归等了两秒钟也没等到程家家继续说话，他看着笑眯眯的程家家，眼里也渗出了清浅的笑意：“那，我很期待和你一起继续走下去的时光。”
    程家家的回答，两个人其实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时归继续说：“我就不打扰你，早点休息吧。晚安，家家。”
    一声亲昵的“家家”从时归口中吐出，下一刻，时归冲屏幕扬了扬手，关掉了视频通话。
    程家家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随即失笑一声，起身去洗漱了。
    就这样吧，时归是个不错的恋爱对象，身材、长相、气质、性格、工作，无论从哪个方面去考虑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就像她妈说的，感情这事嘛，处处就好了。
    都是成年人了，早已经不是那么理想主义了，年少时候还想要得到一份至死不渝的真爱，现在——条件合适、相处融洽就够了。
    程家家收拾好躺在床上，习惯性拿了手机点进朋友圈刷新了一下新的动态，结果最新一条动态就是时归的：
    与你相遇……
    程家家：与你相遇——然后呢？
    程家家和时归没有共同好友，看不到这条动态下的评论和点赞。而时归正看着下放源源不断新出现的点赞和评论，他脸上平平淡淡的，没有一丝表情。
    院长：小时这是终于谈恋爱了吗？
    神外主任：呦，这是修成正果了吗？追上人家了？
    护士a：恭喜时医生！
    护士b：恭喜时医生！
    医生a：结婚时候记得叫我去喝喜酒啊。
    医生b：恭喜恭喜，我们时医生终于不再单身了。
    ……
    时归自己的朋友圈干干净净的，唯一一条动态就是刚刚发的这条文字消息。
    他关掉了手机，静静地想，这样子，大概就更像一个正常人了吧？
    想当一个正常的人类，总需要合群一点。
    他想到之前听到医院里几个同事私下里小声交谈的内容——
    “时医生还单身着呢？”
    “对啊，也不知道时医生为什么不谈恋爱，他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吧？年纪可不小了。”
    “就是说啊，你说时医生的条件也不赖，怎么就不谈恋爱呢？追他的人可不少，有好多可漂亮可漂亮的小姐姐。”
    “就前几天刚当众给时医生送玫瑰花的那个姓赵的小姑娘，那身材那长相，啧，简直没得挑。而且啊，我还听说那小姑娘家里可有背景了，她妈是省里一个实权单位的领导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要我说啊，那姑娘真是哪哪都好，配时医生绰绰有余了。可是时医生不是还把人家给拒绝了吗？也不知道时医生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那么好的姑娘都直接拒绝了。”
    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哎，你们说，这么多美女追时医生，时医生都没答应过——时医生那方面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终于有个人同样压低音量回他：“还真说不准，不过以时医生在医学领域的名头，他不管去哪家医院看那方面，好像都得有消息传出来吧。”
    “所以——他有问题又放不下脸面去看病？所以只能拒绝别人的追求？”

 第13章

    又一个人嘟囔道：“也说不准人家天才就有点自己的小个性啊，人家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嗐，谁知道呢，反正总觉得时医生奇奇怪怪的。”
    远处“奇奇怪怪”的时医生把病人的核磁片子交给了护士，默然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女朋友才会显得不会那么奇怪。
    就在他开始考虑这个问题的第二天，一个医生给他发了消息，说是自己老婆单位有个同事正在给她家的女儿张罗相亲的事呢，她家女儿硕士毕业，在一家研究院工作，做智能机器人研发工作，问时归有没有兴趣跟人家聊聊。
    按照时归以往的作风，自然是会在第一时间拒绝的。可是想到昨天听到几个同事私下窃语的内容，他略犹豫了下。
    时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智能机器人”这几个字上，他想，自己或许真的该做点什么了。
    于是他回复那个医生：【好的，那我和她聊聊。】
    于是他加上了那个叫程家家的女孩的微信好友，然后——他发现自己曾经见过她。
    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他刚来到这里，刚好遇到了那一年最大的一场暴雨，那时候他身上多处受伤，淋雨太多的话会对他造成更大的损伤。
    他有些惊慌，正到处去找能够躲雨的地方，彼时还带着一身学生稚气的程家家撑着伞路过，大概是时归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和急切寻找遮蔽物的样子太过显眼，程家家原本急匆匆的脚步放慢了一些。
    就在她和时归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直接将雨伞递了过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她脸上明媚的笑脸：“呐，伞给你吧。”她脸颊上的小酒窝非常明显，看上去很可爱。
    时归下意识地接过了雨伞，然后看着程家家把身后背着的双肩包顶在脑袋上，头也不回地飞快跑入雨幕之中。
    她，是时归来到这里后遇到的第一个人。
    大约是有点雏鸟反应，明明只是一面之缘，只相遇了那么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但是在之后的很多年中，偶尔在寂静无声的半夜时分，时归会想到那场暴雨中递给自己雨伞的女孩。
    如果是她的话——时归想，或许他真的可以尝试一下。
    第10章 亲吻
    第二天一早来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归受到了同事们的热情招呼，主任乐呵呵地问他：“小时啊，这次终于抱得美人归了吗？是老李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闺女吗？”
    主任的话一问出来，办公室里的其他医生顿时都看向时归，一个个跟只嗷嗷待哺的仓鼠似的。
    身处层层目光中心的时归不动声色，依旧顶着平日里淡然冷静的一张脸，颔首：“对，是李医生上次介绍的，昨天她答应了我的追求。”
    主任赞赏道：“不错，是件好事，好好跟人家相处，差不多了就结婚吧，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安顿下来。”
    时归只点了点头。
    主任招呼了众人：“走了走了，该查房去了。”一众医生跟在主任身后，呼啦啦往病房走去。
    时归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跟着大家一起走了出去。
    这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程家家接到了外卖员的电话：“您好，您外卖到了，地址没写具体，您在几楼？”
    “啊？我没点外卖啊。”
    “您是程女士吗？”
    “对。”
    “那就是了，电话也对得上。您在几楼哪个房间，我给您送上去。”
    程家家给他报了具体地址，刚挂掉电话就看到时归的消息弹了出来：【给你点了奶茶，马上送到。刚才接了一个病人，没来得及提前告诉你。】
    外卖小哥很快就上了楼，袋子里不只有奶茶，还有甜品。
    两杯奶茶，两盒甜品。
    程家家回时归消息：【收到了，谢谢你。】
    时归秒回：【跟我不用客气。】
    程家家把一份奶茶和甜品递给了罗伊，心下暗叹时归的细心。之前一次见面她提起过她们办公室里就她和罗伊两个人，没想到时归就记住了。
    罗伊吸着奶茶，一脸八卦地问道：“谁给你点的？时医生？”
    程家家点头：“对，是他。昨晚开始我们正式交往了。”
    “昨晚？”罗伊特别会抓重点，一脸震惊，“你们昨晚那什么了？！！”
    程家家非常无语地看着罗伊，罗伊摸摸鼻子，悻悻然道：“好吧，我理解错你的意思了。我就说嘛，要是昨晚就……嗯了，那你们这进展也太快了……”
    程家家叉了一块蛋糕塞进罗伊嘴里：“吃蛋糕去吧。”堵住你的嘴，别说话了。
    罗伊吧唧吧唧两口把蛋糕咽下去了，继续八卦问她：“时医生这人还是不错的吧？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算不上，只能说有点好感吧。”程家家回答，“毕竟时医生不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挺不错的，要是想对他没有好感还是比较困难的。”
    “有好感就可以，感情都是从好感开始滋生的。我觉得时医生挺不错的，比魏景那孙子靠谱多了。”
    程家家笑了笑，没说话，低头专心喝奶茶去了。
    结果罗伊又蹭到她身边，悄咪咪嘱咐她说：“家家，你可是我的好姐妹我才这么跟你说的。有机会的话你得试试时医生那方面的能力行不行，之前他们医院不是有传言说时医生不行的嘛——毕竟，性生活和谐也是爱情的重要一部分不是？”

 第14章

    程家家失笑，把罗伊往后推了一把：“行行行，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友情提醒。”
    罗伊嘿嘿嘿笑了起来。
    .
    没过多久就是元旦了，以往遇到这种假日程家家都是回家和她爸妈一起过，结果今年元旦前几天时归说元旦那天晚上同事们约着一起去吃饭唱歌，问程家家要不要和他一起去。
    程家家立刻意识到，这是时归需要把她拉入他的社交圈子里，等于是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程家家语带迟疑：“我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不会，”时归的语气挺肯定，“他们都想见见你。”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想见见程家家——毕竟那可是高冷孤僻又天才传奇的时医生的传说中的女朋友，怎么可能不想见一见？！
    时归的声音继续从话筒中传了过来，语调里还带着些微的笑意：“有时间的话就来吧，我去接你。”
    程家家答应下来：“那……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元旦那天她先回了父母家里一趟，接受了翁美香女士的大力投喂，吃过午饭就回了自己家中，小睡了一觉，然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了浴室洗头洗澡。
    程家家贴着面膜站在衣柜前面打量着里面一件件熨烫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拿出一件非常淑女风的浅色冬款针织连衣裙，还有搭配连衣裙的大衣和打底裤，又从鞋柜里翻出藏在最深处的一双五厘米高跟鞋。
    程家家叹了口气，好歹是第一次见时归的同事朋友们，总得稍微正式一点。
    时归一如既往地准点到达，没多一分钟也没少一分钟。他看到打开房门的程家家，眉角挑起一个轻微的角度。
    程家家的一身装扮非常端庄淑女，大衣裙子高跟鞋，一头长发用卷发棒烫出大卷披散在身后，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时归还隐隐约约嗅闻到从她耳后和发稍上传来的香水味道，是悠扬的雪松木质调搭配柠檬清清爽爽的果香味，清新又柔和。
    时归第一句话是：“很漂亮。”接着他含义莫名地问道，“去见我的同事需要这么郑重吗？”哪怕是他们两人相亲时候见面，程家家都没这么正式。
    程家家开玩笑道：“当然需要啊，我们时医生这么受女孩欢迎，我总得去宣示一下主权吧，那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有底气。”
    时归低头在程家家唇上啄吻了一口，大概是刚刚从外面进来的原因，他的唇上还带着点凉凉的气息。他冷静又磁性的声音在程家家耳畔响起：“你不需要宣誓主权，我本来就属于你。”
    程家家的耳朵刷得一下就红了。
    她干咳了一声，佯装镇定地转身：“我去拿了包咱们就出发吧。”
    她心跳还在砰砰砰快速跳动，脸颊上是抑制不下去的发烫发热，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到，自己开口的声音都比平日沙哑轻软了两分。
    这是她和时归第一次这么亲密地接触——还是在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时归冷不丁地偷袭。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连牵手都没有过——电影院那次紧急情况不算。
    下一秒，程家家被时归拉住了手腕。
    第11章 聚餐
    时归的手比他嘴唇的温度要高一些，温温凉凉、干干爽爽，被他拉住倒是并不会不舒服。
    时归说：“现在外面零下八度，晚上九点预计零下十一度，你穿这些会冷。换点厚衣服吧。”
    程家家果断摇头拒绝：“我不。连衣裙配大衣好看，羽绒服太臃肿了。”
    时归墨黑色的瞳孔定定盯着程家家，大约过了两三秒后，他放开了手，淡淡说：“那好。”
    程家家迅速拿了背包跟着时归一起出了门，刚一走出楼宇门，一阵凛冽寒风跟刀子一样吹了过来，程家家后脖颈上顿时被吹出一层鸡皮疙瘩，连打了两个寒战。
    真是……太太太冷了。
    明明中午那会天气还很晴朗，这会太阳已经不见了，天空阴沉沉的，寒风呼啸肆虐，体感温度可要远远低于零下八度了。
    好在时归的车就停在附近，没走多远就上了车，车门关上，将冰冷刺骨的冷空气挡在了外面，程家家不由长长舒了口气，感叹道：“今天真的好冷啊。”
    “所以呢？”时归启动了车子却没开车，只把暖风打开了，偏头看程家家，“要不要回去换厚衣服？”
    “不！”程家家特别果断地拒绝了时归的建议。
    时归点了点头，不再劝她，径自开了车驶出小区。
    两人到了饭店停车场停下车，时归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递给了程家家：“穿上，外面冷。”
    程家家连忙摆手推拒：“别别别，你穿你穿，不用给我。”
    时归似笑非笑睨了一眼她：“不是说要宣誓主权吗，穿我的衣服效果会更好。”
    程家家被噎了一下，时归已经把衣服扔到了她身上，自己直接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时归羽绒服里单穿了一件毛衣，按说在这种天气里会被冻得瑟瑟发抖，但看上去时归并没有受到寒风的困扰，整个人依旧身姿挺拔、神态淡然。
    程家家捧着羽绒服下了车，想把羽绒服递给时归，却被时归动作强势地挡了回去，甚至他还顺手把羽绒服给程家家披在了身上：“走吧，该进去了。”
    时归的羽绒服是常规长度的，他穿着正正好，但程家家比他矮一头，穿着直接到了大腿中部，露出里面的大衣下摆，嗯……看上去挺不搭的。

 第15章

    但是——确实很暖和。
    两人走进包厢，原本里面正在热热闹闹谈天说地的一群人顿时全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放在了时归旁边的程家家身上。
    看见程家家身上属于时归的羽绒服和单穿着一件毛衣的时归，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的那含义清清楚楚彰显出来。
    没想到时医生竟然这么体贴女朋友？！
    随即，不少人纷纷起身热情招呼道：“时主任跟嫂子过来了，快快快，快坐下喝点热茶暖和暖和，今天外面可真是太冷了。”
    今天来的都是年轻人，大约是时归是这里面职级最高的，直接被人让到主位上坐了下来，程家家也在他旁边落了座。
    时归的一个同事笑道：“早就听说嫂子的大名了，今天才有机会见到，嫂子跟时主任可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另一个人说道：“是啊是啊，而且嫂子你不知道，时主任以前可不喜欢跟我们聚会了，今天要不是有嫂子，估计时主任又得拒绝邀请了。”
    “所以说啊，爱情改变性格哈哈哈。”
    都是一群爱说爱笑的年轻人，很快包厢里又重新热闹起来，大家的话题也很快从程家家和时归身上转移到吐槽工作和医院制度上去了。
    桌子下面，时归忽然伸手握了一下程家家的手，不到一秒的时间就松开了。动作极其自然娴熟。
    程家家：？？？
    时归侧头看她，神态温和：“没事，看看你手凉不凉——现在不凉了。”
    程家家：……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一群人边吃边聊，有个同事开了几瓶白酒给在座的男同事倒上，轮到时归时候，时归抬手挡住了那人倒酒的手，道：“我一会儿要开车送家家回家，今天就不喝了。”
    那个同事笑嘻嘻答应：“好好好，嫂子最大，时主任不喝就不喝了。”
    一旁有个扎着丸子头的年轻漂亮女同事酸溜溜开了口：“时主任可真是宠女朋友啊。嫂子真有福气，找到时主任这么十佳好男友。”
    她旁边一个女同事不引人注意地捅了捅她，其他人也纷纷一静，接着就就有人打哈哈起来：“是啊是啊，时主任真是对嫂子太好了，这么冷的天还把自己的羽绒服给嫂子了。”
    “时主任和嫂子伉俪情深伉俪情深哈哈哈哈哈。”
    “我老公要是有时主任一半贴心我就满足了，嘿，前几天我下夜班，那天可冷可冷了，风又大，我老公都不说来接接我，最后还是我骑着个小电车顶着大风回去了。回去我就把他给训了一顿。”
    最开始开口的丸子头女同事也不说话了，低头闷闷地灌了一杯酒。
    程家家特别贤良淑德地给时归夹了一块鱼肉，然后笑眯眯看着众人，开口道：“是啊，我也觉得我挺有福气的，时医生这么好。时医生，你觉得呢？”
    时归慢条斯理地将嘴中的鱼肉咽了下去，这才说道：“应该是我比较幸运，能找到家家这么好的女朋友。”话说完了，他偏过头来看着程家家，眉目中都带着温柔笑意。
    他在医院里向来都是冷冷淡淡的一副模样，这些同事们何时见过他这样的一面？一时间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时归。
    丸子头女同事更是盯着时归脸上的笑呆了一下，然后，程家家眼睁睁看着她的眼圈开始红了……
    哎不是，你说你怎么还红眼圈，这有什么好哭的啊？
    丸子头女同事使劲抿着嘴，眼里现出一点晶莹泪光来，眼看着都要忍不住哭出来了。她旁边的同事显然注意到这一幕，连忙给她夹了块虾：“他家这虾做的不错，你尝尝。”
    丸子头女同事低低应了一声，却没吃虾，端了酒杯就把剩下的半杯白酒都灌了下去。她抬头的一瞬间，程家家看到她睫毛上沾了一点泪迹。
    程家家：真是造孽啊，惹了美女落泪。
    程家家用目光询问时归：【怎么办怎么办？你同事哭了……】
    第12章 吐了
    时归权当没看到程家家的目光，礼尚往来继续给程家家夹菜，还嘱咐她一句：“多吃点，你太瘦了。”
    一句话说出来，丸子头女同事终于忍不住了，低头闷声说了句：“我去趟卫生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旁边的女同事显然是担心她的，说了声：“我也去。”紧接着也追了出去。
    借着旁人都在说话的空档，程家家悄悄问时归：“那人也是你的爱慕者之一吗？”
    时归简洁又直接地回答：“是。”
    程家家叹气：“我来了，把人家给惹哭了，感觉很不好意思啊。”
    时归黑漆漆的瞳仁盯着她，语气依旧从容淡定：“那怎么办？你想让我去安慰她吗？”
    程家家想了想，特别诚恳地说：“要不然你去安慰安慰吧。”
    时归作势要起身：“好。”
    程家家睁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置信。时归顺势又恢复了坐姿，同时轻轻敲了程家家的手背一下，说：“好好吃饭。”
    程家家：……
    两位女同事很快就回来了，这次回来丸子头女同事一句话都不说了，只顾闷头喝酒，其他人劝了几次，她也没听进去，照样一个劲给自己灌酒。
    于是等到饭局散了的时候，这位丸子头女同事顺理成章地喝醉了。
    她脸颊坨红，眼神朦胧涣散，神态也呆愣愣的，任谁叫她她都没反应。

 第16章

    时归带着程家家往包厢外走，路过那位女同事时候，丸子头女同事原本呆滞的眼神忽然动了动，准确地定在了时归的脸上。
    下一秒，她以一种灵活得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速度抱住了时归的胳膊，将时归的胳膊挤进了自己丰满的胸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发的一幕，然后下意识地又去看程家家。
    程家家身上还披着刚刚被时归搭上来的羽绒服，此刻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丸子头女同事满脸都是伤心欲绝：“我喜欢你啊时归，我只喜欢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你。你为什么不选我？！为什么啊？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告诉我，我都改行不行？只要你喜欢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时归动作轻柔却坚定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淡淡道：“你喝醉了。小张，”他叫了之前一直和丸子头坐在一起的女同事，“你送他回去吧。”
    小张连忙“哎”了一声，上前搀扶住了丸子头：“好了好了，亚亚，我扶着你，咱们该回家了，来，慢点慢点，先站稳了啊。”
    叫亚亚的丸子头女同事被小张硬生生扶着往后退了一步，大概是身体忽然动弹了一下导致头有点晕，亚亚猛然弯腰低头，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一瞬间——
    “呕哇……”
    稀里哗啦的一堆秽物吐在了时归身上，两条裤腿从膝盖往下连带着一双运动鞋，全都被酸臭的食物残渣污染得彻彻底底。
    众人：……
    时归：……
    时归万年不变的脸现在简直都要绿了，就连嘴角都可疑地抽了两下。其他人根本不敢去看时归，连忙七手八脚把亚亚给拽到卫生间去了。
    剩下几个人硬着头皮问时归：“时主任，要不……你也去收拾一下？”
    时归一双墨黑的眼珠动也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几个人，只把那几个人看得从头皮麻到脚底板，深恨自己刚才动作慢了一步，没有随着众人一起抬着亚亚去卫生间。
    程家家干咳一声，也建议道：“去擦一擦吧。”
    时归的眼珠移动了一下，终于从那几个人身上移开了，几个同事如蒙大赦，立马满带感激地看向了程家家。
    程家家直面时归的注视，脸上只有满怀的关切，神色丝毫不变。
    然而时归是谁？他可是年少成名堪称天才的一个存在，立刻就发现了两人之间对比刚才拉开的距离，不用想也知道刚刚被吐了一身酸臭后程家家立马退后了几步争取离他远一点。
    时归冲程家家说：“过来，陪我一起去。”
    程家家真心实意道：“那多不好啊，男卫生间我也进不去。时医生先去，我在饭店门口等你吧。”
    时归不听她的话，上前几步拉住了程家家，带着她就往卫生间走。
    “哎哎哎！”程家家伸长了胳膊努力拉开和时归的距离，“小心小心，别蹭我身上了啊，我今天可是穿的可是裙子。”她另一只手把因为行走而散开的裙摆收拢起来，避免沾到时归身上。
    时归牵着程家家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程家家光顾着自己的裙子，一不留神——
    “啊……”程家家被地毯绊了一脚，脚踝登时一歪，扭曲到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嘶！”她疼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立刻蹲下身去捂住了脚踝。
    时归也是反应迅速，蹲下身去给程家家脱鞋：“我看看。”他手指快速在程家家脚踝上捏了一圈，只把程家家捏得眉毛又皱到了一起，“还好，没伤到骨头，软组织挫伤。”
    “呼——”程家家也缓过来最初的那股子刺痛感了，她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道，“嗯，我没事，那个……能不能麻烦你离我远点？”他身上那股味道实在是酸酸臭臭难以忍受，不止如此，那股视觉冲击也着实让人不忍直视，让程家家恨不得捂住鼻子的同时还要闭上眼睛。
    时归：……
    时归站起身来：“我先去清理一下。”卫生间就在前方三无米的距离，他嘱咐程家家，“你在这里等我两分钟，不要动，不然脚伤会更严重。”
    程家家穿着漂漂亮亮的连衣裙、质感绝佳的双面尼羊绒大衣，两只手握着隐隐作痛的脚踝，毫无形象地蹲在饭店走廊角落里，接受着来来往往人流的注视。
    她深深叹了口气：“唉……”
    就在这时，一个男声忽然从一旁传了过来：“叹什么气呢小美女？”
    ？？？
    程家家循声望去，一个约莫四十来岁、身上带着明显酒气、穿着人模人样的男人凑到她身边，一张泛着油光的脸上露出一抹令人倍感不适的笑容，泛黄的牙齿在暖黄色的灯光映照下更是黄得熠熠发亮。
    第13章 强哥
    程家家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靠，差点因为失了平衡而跌坐在地上，紧接着她撑着墙壁站起身来，受伤的左脚虚虚点着地，身体往后倾，让自己和男人的距离拉远一些。她脸上露出一个疏离又客套的微笑：“我没事。”
    程家家身高约莫167公分上下，今天又穿了双高跟鞋，站直身体比那个搭话的男人还要略高一点。
    男人根本不在乎程家家的冷淡，脸上依旧带着谄笑，又往前凑了凑，问道：“小美女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哥哥我帮你解决？”
    程家家因为两人又一次拉近的距离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往旁边跳了一步，脸上客套的微笑也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冷冷道：“不需要。”

 第17章

    与矮个男人同行的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男人，身量更高一些——但也没有高到哪里去——两个人明显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眼瞅着矮男人被拒，高个男人甩着脸子冷哼一声：“我们强哥给你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呵。”程家家冷笑一声，“你强哥的面子又不是人民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我不要难不成你还要硬塞给我？”
    “你他妈的！”高个男人显然被程家家激怒了，原本因为喝酒喝红了的一张脸现在更是怒气上涌胀得通红，上前一步就要把那个叫强哥的矮个男人拉开好好教训一下程家家。
    强哥倒是还有点理智，连忙拉住了高个男人，好声好气地劝他：“哎哎哎，我说你啊，别总是这么肝火旺的，来，抽根烟冷静冷静。”说着他就掏出根烟递给了高个男人。
    程家家丝毫不惧这两人，一来这个饭店的档次相对较高，到处都架着摄像头，同时安保力量也比较充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程家家已经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安保员一边窃窃私语着什么一边往他们所在的角落靠近；二来看这两个男人的穿着打扮也是有点钱的，这种人呢，有家人有社交有工作，能不惹事就会尽量不惹事，最多搞点不痛不痒的小动作。所谓色厉内荏，大概如是。
    保安在原地踌躇着，迟疑地看着这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一声。程家家直接冲他们招手，把保安叫了过来，她冲墙上挂着的“此地禁止吸烟”的牌子一扬下巴，又瞥了一眼吞云吐雾的高矮两个男人，冲保安笑眯眯问道：“咱们这个饭店是禁烟的吧？”
    几个保安立刻会意，冲两个男人礼貌道：“两位先生，吸烟间在那边，要不然我带您两位过去？”
    高个男人的脾气显然更加暴躁一点，一把将烟头杵在了墙上，满脸都是凶狠和不耐烦：“滚开！”他又扭头瞪着程家家，食指遥遥指着她，“臭娘们，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转身就走，重重的脚步隔着地毯都能踩出气势万钧的力度来。矮个男人“哎哎”叫了他两声，见他也没停下，摇头叹道：“哎呦你说这叫什么事？小美女你别在意啊，我这个兄弟就是脾气不好，其实人还是挺不错的。哥哥们冲撞了你，是哥哥们不好，哥哥我跟你道个歉。”
    程家家皮笑肉不笑地摆手：“别介，不必。”
    矮个男人冲她一笑，转身就去追他兄弟去了。
    他临走前的那个笑容让程家家本能地感觉不太舒服，说不出原因，但却从心底就觉得难受。
    几个保安见人走了，也放下心来，询问程家家：“这位女士，需不需要我们帮您叫辆车来？”
    “不用了。”程家家看到时归出了卫生间，正往这边走来，“我朋友过来了。”
    几个保安散去，时归也来到了程家家身旁，问她：“出什么事了？”
    程家家摆摆手：“没事，遇到有人搭讪，已经解决了。”她低头看了眼时归的裤子，裤腿和鞋子湿乎乎的，但是上面的五花八门、花花绿绿的秽物总算是没有了，好歹不像刚刚那么辣眼睛了。
    程家家再抬眼去看时归——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亦或者是饭店走廊的灯光太过昏暗，她似乎看到时归墨黑的瞳仁深处反射出一点银色的光芒来。
    她眨了眨眼睛，再看去，发现时归的眼睛一如往日地注视着她，他说：“走吧，该回家了。”
    原本还计划着去唱歌，但很显然，计划泡汤了，时归裤子鞋子一片湿，程家家还扭到了脚，而且刚刚饭桌上还发生了亚亚当众表白时归的事。总之这会儿还是先回家比较好。
    时归把程家家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搭在肩膀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架着她往外走去。
    程家家左脚不敢使力，几乎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时归身上。
    刚走出了饭店大门，西北风凉飕飕吹了过来，程家家登时觉得单穿着打底裤的小腿就跟踩进了冰水里一样，冰冰凉透心凉。
    她忍不住看了眼时归的脚，略带担忧地问他：“冷不冷？”时归的裤管和鞋子本来就是湿的，这会儿再遇上冷空气，那肯定堪称雪上加霜。
    时归脸色淡定，握着程家家的那只手依旧稳定又温暖：“不冷。”
    时归把程家家妥妥帖帖地安置在副驾驶上，开车返程。
    回到家中，时归拿了两条毛巾打湿放入冰箱冰了一会儿，替换着给程家家冰敷左脚脚踝。她的左脚已经肿起了一个硕大的鼓包，稍微动一下就会刺痛难忍。
    程家家接过冰毛巾摁在脚踝上：“我自己来就行，衣柜里有套新的男士休闲装，我按你的尺码买的，原本想送你的。你先把裤子换了吧，鞋柜里有新的拖鞋。你赶紧去浴室泡泡脚吧。”
    时归点头应了。
    两人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后，他来过几次程家家这里，对这里的房间布局很是了解，熟门熟路地拿了新裤子和新拖鞋，去浴室换衣服泡脚去了。
    他的那双运动鞋已经湿透了，就连袜子也湿得能挤出水来，一双脚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把脚放进温热的水中，静静看着脚背上的皮肤因为水温而泛出浅浅的粉红色。
    第14章 同住
    时归很快就出了浴室，程家家瞅了一眼，道：“裤子还蛮适合你的。”

 第18章

    她给时归买的是中规中矩的黑色普通款式的休闲装，不起眼，但是穿着非常舒服，是时归一贯的穿衣风格。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条休闲裤，但时归穿上却异常有型，简约的线条将他腿部肌肉形状若隐若现勾勒了出来。
    时归趿拉着拖鞋又给程家家换了条冰毛巾，他仔细看了看程家家的脚踝，程家家天生骨架小，脚踝原本细瘦伶仃的，这会却肿出了两倍大的效果，又红又肿又烫。时归用毛巾轻轻压在了肿包上，说道：“只冰敷的效果不行，我去药店给你买点消肿止痛的药。”
    “别去了，”程家家拽住起身的时归，“外面太冷了，我这里又没有你的鞋，我直接手机上买药送到家里来就好。”
    “没关系，我不冷。小区外面就有药店，来回一趟十几分钟就回来了，送药上门差不多要近一个小时。”
    “我不着急。”
    时归压下了程家家的手，语气温和中带着点不容置疑：“乖，我很快就回来。”
    程家家：……
    时归走了出去，把防盗门关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程家家蜷缩在沙发上，莫名叹了口气。
    时归这个人……怎么说呢，总觉得似乎有点太过完美了。
    她找了个本市商场的网上购物平台，下单了一双时归尺码的鞋子，顺带还买了他的袜子、裤子和外套，叫了同城快送小哥送过来。
    时归很快就提着药袋回来了，他蹲在沙发前，给程家家的脚踝细细喷了药水：“睡前再喷一次，明早肿胀应该会消一些，但是走路还是会受影响，恰好明天还是假期，你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程家家看到他穿着拖鞋的光脚，因为出去了一趟，上面被冻得毫无血色，青青白白的。
    程家家把时归拉了起来摁在沙发上：“我没事了。”她把沙发上放着的小毯子严严实实盖在了时归的腿上脚上，一点点缝隙都没留着，“你先暖暖自己吧。”
    时归似乎是愣了一下，只是这个愣怔的瞬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到似乎都不足0.1秒的时间，让程家家根本都没有意识到。
    毛绒绒的毯子下，时归似乎能感觉到温暖的气息沿着脚上光裸的皮肤向上蔓延，到小腿，到大腿，到腰间，然后——直达心脏。
    他的心脏在匀速跳动，每一次跳动都泵压着液体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让每一个微小的关节都能灵活自如地听从大脑中枢的指挥。
    他从没有体验过别人所说的心如擂鼓的感觉，但是这一刻，他似乎多多少少有点理解了那种心脏快速跳动的意味。
    那似乎是一种欢欣的、轻松的、愉快的感情。
    来自他人真真切切的关怀，就像是寒冷冬季的一杯热牛奶，炎炎夏日的一盒冰淇淋，总归是让人能够从内到外感到熨帖的。
    时归是从来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的，但是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曾怀疑过自己做出跨越千难万险来到这里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在这一刻，曾经的罅隙无声无息合拢在一起，完完整整得就像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同城快送把程家家买的东西送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程家家问时归：“你明天要上班吗？”
    “不用。”
    “那……要不然今晚你在我家住下吧。”
    时归的黑眼珠安安静静地看着程家家，然后他微微勾唇露出一丝笑意，开口的语气带着点意味深长：“你都这样了，还要邀请我吗？”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程家家脚踝上一瞥而过。
    程家家：……
    程家家有点羞恼：“想什么呢你，就是让你在次卧睡一晚，明天一早你就赶紧给我走！”
    时归失笑，拉过程家家的一只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逗你玩呢，别气。我本来也想在你这呆一晚的，今明两天你的脚会比较疼，我呆在这方便一些。”
    程家家的手被时归揉的发麻发痒，那股子麻痒劲儿从手上一直传到头皮，连头发根似乎都在发麻。
    程家家忍不住了，把手抽回来，故作淡定道：“次卧衣柜里有枕头被子床单，卫生间柜子里有没拆封的牙刷和毛巾。你去洗漱睡觉吧。”
    头一天两人睡得都有些晚了，今天早上程家家睡醒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她睡眼惺忪地查看了一下脚踝，昨晚睡着了脚踝还隐隐作痛，让她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这会脚踝上的肿包已经消了不少了，只隐约露出点鼓胀的样子，疼痛感还是有的，不过好歹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了。
    程家家刚走出卧室就看到时归的身影在厨房里，正穿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看到程家家穿着睡衣迷迷糊糊走出来，他冲她笑道：“先去洗漱，一会儿就做好饭了。”
    等程家家洗漱好，时归也恰恰好做好了早饭，他把早饭端上餐桌：“你冰箱里食材有点少，随便做了点，你尝尝看。”
    时归做了两种口味的蔬菜鸡蛋软饼，一种里面放的胡萝卜丝，煎出略带焦香的表皮，另一种放了西葫芦丝，煎得软嫩可口。顺带还热了两杯牛奶。
    程家家夹了一块胡萝卜鸡蛋饼咬了一口，外焦里嫩咸香松软。她赞道：“好吃！”真没想到，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辈子没靠近过厨房的时归竟然还会做饭，做得还非常好吃。
    时归安然接受了程家家的夸奖，顺便又问她：“中午想吃什么？等下我提前买菜，你家冰箱可真的需要填充了。”

 第19章

    “我平时基本在单位食堂吃饭，不怎么在家里吃。”程家家解释了一句，又说，“我吃什么都行，看你吧。”
    时归点头：“那行，我来定。”
    阳台处忽然传来轻微的扑腾声，时归说道：“你的小乌龟在闹腾，一大早就扑腾来扑腾去，早上我给它喂了点龟粮。”
    程家家咬着鸡蛋饼，含糊地低声道谢：“谢谢。”
    第15章 生日
    时归又在程家家家中呆了一天，帮着她做了一日三餐，顺便还把房间收拾了一下，一直到晚上才离开。
    元旦过后程家家所在的智能机器人研发小组的工作氛围明显轻松了很多，因为临近春节，没有布置新的任务，只把原有的工作做下收尾处理。
    倒是副组长秦正明的工作多了起来，年底的各种总结、汇报、会议越来越多，很多行政性的工作都被组长安排道了秦正明这里。这导致程家家一见到秦正明，首先就注意到了他眼下的黑眼圈。
    听到推门声，秦正明头也不抬，继续快速敲击键盘，同时说道：“你先坐，稍等一下。”
    过了一分钟，秦正明这才看向程家家，递给她一沓资料：“昨天院里开了个中层会，会议安排了未来十年的重点工作，其中一项就是辅助手术智能机器人的研发项目。这种机器人——你也知道，现在在各国都是一个重点，也是一个难点。院里承接了国家的这个项目，并把它列入未来长期项目之一，明年是第一个五年规划的开局之年。这个项目我们会邀请多位业界大佬加入，争取明年就能做出一点成果来。
    我把你加进了这个项目中，除了技术上的事要处理，项目上的一些后勤工作和管理工作也需要由你负责。”
    程家家秒懂秦正明的意思，就是说，她是里面资历最浅的人，所以杂事和跑腿的事都要交给她来处理。
    程家家捏着那一沓文件，点了点头。
    秦正明爽朗一笑：“好，最近有时间可以看看资料，写一个计划方案，年后这个项目正式启动。现在国内外医疗辅助类机器人从来没有成功研制出来可以帮助手术的，都是些导航、咨询类的机器人。如果咱们这个机器人能够成功研发，那绝对是智能机器人界的一个重磅新闻，说不准又能成为我们的一项全球独家专利技术。好好干吧家家。”
    程家家拿着一沓文件回到了办公室，这会儿没什么工作，罗伊正戴着蓝牙耳机偷偷看电影，长发披散下来，把耳机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听到门响，她迅速按了暂停键，一看是程家家，又瞬间放松下来，光明正大摘了耳机问她：“老秦找你什么事啊？不会又安排工作了吧？”
    “差不多，”程家家把一沓文件资料递给罗伊，“年后的新项目。”
    罗伊大致看了看，咋舌：“我天，又要搞大事啊。辅助手术型智能机器人别说国内，放眼看去，哪个国家都想做，但是你看哪个国家做出来了？做手术跟别的事情不一样，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搞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啊。咱们院里就这么承接了这个项目？”
    程家家感慨：“对，明年又得忙成狗了。”
    罗伊唉声叹气：“想象的到，又要开始加班的生涯了，我还想明年休年休假跟老高出去玩呢，这两年的年休假我都没时间休。这下可好，明年的年休假估计也要泡汤了。”
    程家家也叹气：“别说年休假了，双休都不一定能保证了。”
    罗伊无精打采地往办公桌上一趴，哀叹：“老秦太讨厌了，等到年后再通知这个噩耗多好，非要这会儿说。”
    程家家：“因为他要我年前这段时间把工作方案写出来。”
    罗伊：“……”果然有对比才有好坏，此刻她的心情诡异地有了点安慰与满足，刚刚低落到谷底的情绪也晃晃悠悠开始往上爬。
    于是罗伊有了心情说别的：“过几天我要过生日了，也不打算怎么过了，就晚上下了班在家吃个便饭。你叫上你家时医生来我家一起吃饭吧。”
    “这我得先问问他，不知道那天他用不用值班。”
    罗伊大手一挥：“问问问，现在就问，值班就让他找人换一换嘛，我还没见过时医生呢，那可是老高口中传说中的时医生啊，叫他一定得来啊。”
    程家家笑了笑，给时归发了条微信过去，顺便回答罗伊：“估计他这会正上手术呢，等他回了消息我告诉你。”
    时归的确在做手术，但他却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程家家的微信，直到手术结束后他才拿起手机发消息：【我那天有空，一起去。】
    罗伊生日那天，程家家和罗伊下了班结伴去了罗伊家中，省人民医院和她家距离远点，高长宇和时归比她俩还要晚了一个小时才回来。
    高长宇提前订好的生日蛋糕已经送了过来，程家家和罗伊正在厨房准备食材。高长宇一回来就特别自觉主动地换了衣服去厨房接手接下来的工作：“宝贝今天可是寿星，哪能干这些粗活？快和家家出去看会电视去！”
    罗伊在高长宇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笑嘻嘻道：“老公真好！”
    高长宇立刻露出一脸不值钱的笑来。
    时归也站在厨房门口，礼貌询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不需要，”罗伊赶紧摆手，“你可是客人，哪需要客人帮忙啊，厨房交给老高就行了。”
    罗伊带着程家家和时归进了客厅坐着，顺便开了电视，随便选了个喜剧电影打开，跟时归搭话：“经常听我家老高和家家提起时医生，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果然时医生跟他俩说的一样，青年才俊、帅气逼人。”

 第20章

    “是吗？”时归微微笑了笑，态度很是温和，“谁评价我说是帅气逼人？”
    罗伊果断道：“当然是家家啦！”
    程家家：……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罗伊冲她眨眼睛。
    时归看向程家家，嘴角的笑意带着点揶揄与温柔：“下次再想夸我，可以直接当面跟我说。”
    程家家：“……”她从善如流，笑眯眯道，“时医生英俊潇洒、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器宇不凡，实乃人中龙凤是也。”
    时归彬彬有礼地颔首道：“谢谢夸奖。”
    第16章 心疼
    晚饭是高长宇做的烤鱼，还有罗伊在楼下熟食店买的几个小菜，几个人边吃边聊边看电影。
    高长宇之前没和时归有什么交集，今天才是正式认识，两人同在一家医院当医生，共同话题还是有不少的。
    高长宇感慨道：“时医生啊，你简直就是我们青年医生的偶像啊你知道吗？咱们院里——不，别说咱们院里，其他医院也是——多少青年医生都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说时医生前段时间又在柳叶刀上发了一篇论文？可惜我不太了解神经外科，不然高低得拜读一下。”
    时归客套道：“侥幸而已，刚好接手了一个病例，不然的话也写不出什么来。”
    罗伊给高长宇夹了一筷子烤鱼：“好啦，老高你克制一点，休息时间就别老提工作了，累不累啊？马上就要过年放假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后一句话是问程家家和时归的。
    程家家：“还能有什么打算，回我爸妈那里吃大鱼大肉去，我家每年过年都要做好多好吃的。你跟老高什么打算？去见见家长？”
    罗伊道：“嗯，我先回我家，初三那天再去他家待几天，我俩再一块回来。”
    “明年就结婚了？”
    高长宇立马一脸傻笑，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俩打算明年就结婚，这次去我家也把婚礼这事商量商量。”
    程家家笑着道喜：“恭喜你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了。”
    罗伊嘿嘿笑了两声，又问他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程家家无语片刻，“亲爱的，我俩才认识俩月，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太超前了吗？”
    罗伊摆手：“这有什么超前的，现在闪婚的人那么多，人家有的刚认识一两天就去领证呢。你说对吧时医生？”
    时归：“你说得对，不过关于我们两人的进展，我都听家家的。”
    程家家：……
    罗伊“嗐”了一声：“家家这个性子就是慢热，你可不能等她，你要是都听她的，且等着去吧，没个三年五年的你俩可结不了婚。要我说啊，时医生你就主动点，这次过年有空先见了家长，能订婚就先订个婚。”
    时归漆黑的瞳孔里带着点点笑意，问程家家：“那，听你朋友的，过年先带我去见见你父母？”
    程家家：“你真想去？”
    时归点头：“当然是真的。”
    程家家犹豫了下：“那……我回头跟我爸妈商量商量。”
    罗伊插嘴：“这就对了嘛，见完你家长再见见时医生家长，争取明年咱们一块结婚。”
    时归淡淡道：“恐怕见不了我家长。”他看向程家家，“之前没和你提起过，我是孤儿，自小从福利院长大，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
    程家家愣了下，高长宇也呆住了。时归是孤儿这事，他们医院里完全没有消息传出来。
    时归问她：“你介意吗？”
    程家家立刻摇头：“不介意。”不止不介意，她心中甚至还忽然生出些酸酸胀胀的感觉，有点心疼，有点不忍。她和时归身子挨着身子坐着，她下意识地遵从内心做出了动作。
    她伸手，紧紧握了下时归的手。
    只不过是一触即分，但那加重的力道却原原本本传递给了时归。
    时归似乎略带诧异，漆黑的瞳仁看着程家家，看到她微凝的眉和略显紧绷的唇角，向来高速运转如同最先进的电脑的大脑几乎用了不到0.1秒的时间就解析出来了程家家的微表情。
    她在心疼他。
    这个结论让时归罕见的有些呆愣，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下一秒，时归收回了目光，低垂下了眼帘。
    .
    时归依旧按照惯例把程家家送到她家楼下，在程家家下车前，他忽然开口，语气很是郑重：“如果可以的话，我的确很想拥有去见你家长的资格。”
    他向程家家俯身靠近，在昏暗的车里专注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只有一拳之隔，就连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时归问她：“可以吗？”
    空间狭窄的车内，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少且暧昧了。程家家感觉自己的喘息似乎急促了一些，她向后躲了躲，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这才回答道：“我会和我爸妈商量的。”
    时归又凑近了一下，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赞道：“乖。”
    程家家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又有隐隐上升的趋势，她连忙道：“我先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两人之间紧密的距离让时归清晰感受到了程家家快速跳动的心声，“砰砰砰”，紊乱又急促。
    直到程家家下了车进了楼宇门，车厢内的时归才发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笑声。

 第21章

    他想，他现在接触到的这些——不论是人际关系还是人类感情，似乎都很有趣。
    比以往，有趣得多。
    既然答应了时归要跟父母商量一下，程家家就打算践行自己的诺言。然而世事无常，还没等她跟她爸妈说这事，翁美香就先打来了个视频通话。程家家一接通就被震在了原地。
    视频背景是辽阔碧蓝的海洋，翁美香穿着一条红底白花连衣裙，脸上架着个墨镜，头上戴着遮阳帽，笑得一脸灿烂：“闺女！”
    程家家神色木然道：“别叫我闺女了，你和我爸去哪里了？”
    翁美香：“这不是快放假了嘛，我跟你爸一商量，等正式开始放假大家都一窝蜂出去玩，人挤人的多不好，我俩就提前出来玩啦！我跟你爸现在在南岛这呢。老程！快跟闺女打个招呼！”
    翁美香后面几十米外，程父正穿着沙滩裤大t恤坐在沙滩上晒太阳，闻言懒洋洋冲这边挥了挥手。
    翁美香接着说：“今年过年我们就不回去啦，我俩计划着在这边过完了元宵节再回去，闺女你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啊，缺啥买啥，想吃什么就叫个外卖，等我和你爸回去给你带礼物哈。”
    程家家：“……”
    很好，这下时归就见不了家长了。
    第17章 抽血
    程家家把这事告诉了时归，时归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只道：“嗯，不急，等叔叔阿姨回来了我再去也不迟。”
    程家家也松了口气，对于时归上门见她爸妈这事，她打心底觉得有点过早了。但是时归挺郑重其事地提出来，她又觉得实在没办法拒绝。
    距离春节放假越来越近，研究院里的氛围也越来越轻松，有不少家住外地的人已经提前请假回家跟亲人团聚去了，其中就包括罗伊。
    现在她们俩人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程家家一人坚守岗位——不坚守不行啊，她还得做工作方案，上次提交给秦正明的方案被他打回来了，提出了一堆问题，涉及方方面面的细节，人员组成、时间节点、资金支持、技术处理，哪哪都需要进一步完善。
    程家家从读研起就跟着导师团队做过几个智能机器人项目，参加工作后跟做的项目更多，但是从来没写过方案计划，初次去处理这些事还是有很多考虑不周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想象得到年后的工作会有多忙碌。
    程家家的工位挨着窗户，虽然窗户关的牢牢的，但是冬季凛冽的寒风无孔不入，刺透窗户缝钻了进来，吹得程家家鼻子痒痒，忍不住就打了两个喷嚏出来。她嘟囔了一声：“真冷。”又开始对着电脑专注修改方案去了。
    临近过年，院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放假前一天的中午，程家家去单位食堂吃饭，看到空出接近三分之一的桌椅，觉得食堂都有些冷清了。
    程家家打了饭找了个位置坐下，没一会有一个认识的同事也打好了饭，看到程家家一人坐着就端了餐盘凑了过来：“就你一个？罗伊请假了？”
    程家家点头：“对，她家在外地，提前回家了。你感冒了？”她那同事说话有点鼻音。
    “估计昨天晚上有点着凉，早上起来嗓子有点疼，一会吃完饭吃点药去。”
    “这几天又降温了，得多注意保暖。”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饭，吃完饭还一起散了会儿步。
    等到午休睡醒了，程家家也觉得自己嗓子有点疼了，不过她没当回事，宿舍暖气太足了，空气干燥，很容易让人嗓子发干发疼，多喝点水就好了。
    然而等晚上到了家，嗓子干疼的症状并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了，不止如此，就连身上也感觉到一阵阵从内到外的无法抑制的冷，冷到她哪怕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蜷缩在一起也一直打寒战。
    床头柜抽屉里就有水银体温计，程家家拿出来测了□□温，直接飙升到38.9度了。
    得吃点退烧药。程家家心里清楚这点，但是高烧导致的冷和浑身关节的疼痛让她实在是不想爬起来，只想窝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在床上又挨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烧的难受，只能晃晃悠悠爬起来去找了退烧药吞下，继续蜷缩进被窝里抵抗身上的冷意。
    半个多小时候，退烧药渐渐起效，因为高烧而带来的各种不适感消减了不少，然而整个人还残存着些许倦怠感。
    因此当时归的电话响起，程家家只是“喂”了一声，电话另一头的时归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异常：“你怎么？嗓子不舒服？”
    “唔，”程家家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发声清晰明了，“有点发烧，刚吃了退烧药，已经没事了。”
    “最高烧到多少度？”
    “三十八度多。”
    时归继续追问：“具体是多少？”
    程家家只能老老实实回答：“38.9度。”
    时归：“我去找你。”
    “别，不用……”程家家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嘟嘟嘟的忙音了，时归挂了电话。
    程家家喃喃地把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已经退烧了。”
    时归来的很快，程家家的体温已经退了不少，仍然有些低烧，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程家家给时归开了门，时归身上还有一点点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头发被手术帽压得有些服帖，还没有恢复形状，看得出来他来得很急。
    时归看到程家家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掌心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然后问道：“退烧药吃了多长时间了？”

 第22章

    程家家估算了下时间：“大概快一个小时了。”
    时归眉头略蹙起：“八成的可能是流感，最近流感爆发，医院里已经快被流感病人挤满了。一会我给你采点血回去化验一下。”他又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程家家，“还没吃饭吧？从小区门口粥铺买的鲜虾粥，还热着，你先喝点。”
    程家家浑身没有力气，懒得动弹，也没胃口，把那杯粥随手放到一边，去沙发上摊着去了，结果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累得不行，连脑袋的重量都撑不起来了，她索性顺势滑躺到沙发上，闭着眼休息。
    时归：“别在这，去床上躺着。”
    程家家眼睑沉重，连睁眼都不想睁开，含混说道：“等会，让我缓一缓。”刚刚要不是需要给时归开门，她根本不会下床的，头晕眼花腿软。
    时归轻叹一声，俯身把人给打横抱了起来，径自向主卧走去。
    程家家冷不丁被抱起来，身体失去支撑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攀住时归的肩膀，因为生病而导致迟钝的大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时归抱起来了。
    时归抱着个一百来斤的人依旧走得轻松稳当，把人安安稳稳放在了床上，被子盖好，他取了带来的抽血设备冲程家家摇了摇：“抽一点血。”
    程家家在被子里面蠕动了一下，把一条胳膊伸了出来。时归把她袖子卷了上去，露出光洁细腻的皮肤来。
    程家家的骨架小，胳膊也是修长纤细的，因为皮肤白皙，青色的血脉清晰可见。
    时归给她绑上止血带，笑着说：“一会儿给我一把你家的钥匙吧，这样我再来就不用你爬起来给我开门了。”
    程家家对此并没有意见：“好，备用钥匙都在玄关托盘里，你……”针头飞快扎进她的血管里，时归解开了止血带，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针头流入真空采血管里。程家家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只在止血带被摘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扎了一针，她停顿了一下，把话说完，“你直接拿就好了。”
    第18章 同床
    时归临走前把退烧药、温水、体温计都放在了床头柜上，又把鲜虾粥给她热了一下，同样放在床头，温声道：“待会儿喝点粥，没胃口也要多多少少吃点东西。我等下就回来，有事打我电话。”
    时归拿着程家家的血样却并没有立刻回医院，他坐上了自己的车，将采血管拿在眼前轻轻晃了晃，然后，他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点鲜血放进了嘴里。
    车厢内暗黑一片，很难看清楚时归的神情。唯一能清晰看到的，是他眼瞳深处一点银色光芒一闪而过，快得像是幻影。
    医院中的仪器通过血检来检测流感病毒需要在发病后24小时，程家家从发烧到现在总共不超过三个小时，想要靠医院去检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时归决定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做出诊断。
    三秒之后，时归已经可以断定，程家家的确感染了流感。
    流感的特效药最好在感染后24小时内服用，时归给高长宇打了个电话——今晚高长宇值夜班——托他帮忙开一个特效药的处方。
    时归开车走了个来回，去高长宇那拿了药又重新回来，一开门就察觉到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放轻了动作，来到了主卧。
    程家家已经睡着了，体温应该又升高了，呼吸浅又急促，脸颊被烧得红通通的，眼睫毛上也是湿漉漉的，是被高烧所导致的生理性泪水打湿的。时归的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触，已然明确又精确地知道了她此刻的体温——38.4度。
    流感引发的高烧，吃了退烧药后只能让高烧变为低烧，同时药效时间会缩短，对于普通发梢可以持续6个小时，对于流感的发烧只能持续三四个小时左右。
    时归并没有立刻叫醒程家家，反而直接挨着床头坐在了地毯上，拿着手机随意刷起了新闻。
    程家家睡得很沉，虽然体温升高让她睡得很不踏实，但却一直没醒。
    时归时不时会拿手轻轻碰一下程家家的脸，感受一下她的体温。
    程家家的体温已经升到了39.3度，大概是烧得有点难受了，她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生理性的泪水抑制不住地盈满眼中，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一滴细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时归用指尖轻轻抹去那滴眼泪，他捻了捻自己的指尖，凉凉的、很轻的触感。
    时归温声说：“喝点药再睡。”
    他把流感特效药和退烧药都递给了程家家，程家家看都没看就把药倒进嘴里，喝水吞药。
    时归问她：“想吃点什么吗？”
    程家家被高烧烧得只想睡觉，连话都不想说一句，只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吃东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到晚上十一点了，她沙哑着嗓子开口：“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时归笑了笑，礼貌询问道：“介意分我一半的床铺吗？”
    程家家：“？？？”
    时归觉得她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和烧红的脸颊配上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眼里还残存着些晶莹水意，这样子的她似乎有点……可爱？
    时归迟疑着把自己心中这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定义为认为程家家可爱，然后解释道：“你感染了流感，虽然第一时间吃了药，但是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流感容易在短时间内引起高烧，严重的话还会引发脑炎、肺炎、心肌炎等一些列并发症。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守着你点会比较好。”

 第23章

    程家家也实在没精力跟他多说什么了，只低微地“嗯”了一声，下一秒就又陷入了昏沉沉的睡眠中了。
    发烧的人很容易昏睡，时归自然知道这点。他放轻了动作，从衣柜里找出上次来时候程家家帮他买的休闲装换上，又去洗漱了一下，见到卫生间一个闲置的插座，他顿了顿动作，完全安静的卫生间内似乎就连他的呼吸声都静不可闻。
    卫生间和主卧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而且卧室门和卫生间的门都严丝合缝地关着，按说应该并不能听到在主卧里的程家家的声音。但时归却做出了凝神静听的样子，细细分辨着空气中轻微的声波。
    他听到了程家家依旧急促灼热的呼吸声，听到她发丝和枕头摩擦的声音，听到了她腕上手表指针移动的声音。所有一切轻的几乎不能再轻的声音都在他的耳边清晰放大。
    这些声音让时归能够准确判断，他知道，程家家还在沉睡。
    时归在卫生间呆了二十分钟才出来。
    主卧的床是1.8米的双人床，程家家睡觉从来都是挨着床边睡，所以现在这张床上还空着一半多的空间。时归轻手轻脚上了床，摸了摸程家家的额头，发现体温已经略有下降。
    时归和程家家第一次同床共枕，程家家睡得昏天暗地、人事不知，时归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这可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
    流感特效药起了效果，这次退烧药的药效撑了足足五个小时，凌晨四点的时候，时归第一时间发现了程家家又发起烧来，不过这次发烧显然不像之前那么凶猛，在短短的时间里就飙升到39度左右。
    这次程家家的体温稳步上升，升到38.5就止住了上升的趋势，维持稳定。
    时归从程家家的呼吸、心跳、咽喉、睡眠状态等综合判断了一下，觉得她目前还可以不吃退烧药，所以也没叫醒她，由着她继续睡。
    早上六点钟，时归起床，顺便监测了一下程家家的体温，38.7度，又烧上去了。
    程家家家里的冰箱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根青菜和五六个鸡蛋，家里有个病号，总得给她做点病号餐，而且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今天不买菜明天可能就不大好买了。
    时归决定等下出去逛一圈菜市场。
    既然要出门，那程家家就得先吃上药了，免得等下他出去的时候体温忽然又升了上去。
    时归取了退烧药，轻声叫她：“家家，醒醒，先把药吃了再睡。”
    程家家迷迷糊糊睁了下眼，“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声音又低又哑，说出的话像是在哼唧，又像是在撒娇：“我再睡一会会儿。”
    时归很是耐心：“乖，先吃了药再睡。”
    程家家拗不过时归，有点无奈地又把眼睛睁开条缝，接过了退烧药吞了下去。
    时归表扬似的在她头上揉了揉，把人重新塞回被子里去了：“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程家家“嗯”了一声，尚不清醒的意识很快就又沉入了昏昏睡眠中。时归摇了摇头，放轻脚步出门去了。
    第19章 照顾
    小区附近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有个菜市场，早上是最热闹的时候，哪怕这会儿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也挡不住周遭住着的大爷大妈们的热情。
    今天是除夕，春节将至，很多商贩已经关门回老家过年去了，剩下还开着的店铺人满为患，挤挤挨挨、嘈嘈杂杂，几乎都是退休了的老人家。时归混迹其中，简直就跟鹤立鸡群一样显眼。
    时归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注视，挤进菜店里挑了几种新鲜蔬菜结账。
    买了菜买了肉又买了点鱼虾，时归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出口走，拐了个弯看到一整排的店面都是卖各种成品食物的，有卖绿豆糕、山楂饼、肉松小贝之类点心的，有卖豆浆油条煎饼果子之类早点的，还有卖各色卤味熟食的，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组成了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息。
    时归其实是很喜欢这种气息的。
    想到家中还赖在床上睡觉的病号，时归又买了些甜品点心和清淡点的早饭。手里的袋子加起来有二十多斤重，他拎着却是一副轻松写意的姿态，似乎手里只拎着杯豆浆。
    时归回到家中，程家家果然还在睡着，他刚刚从户外走进来，手上还带着外面寒凉的触感。他搓了搓手，让手指恢复了自己正常的温热的温度，轻轻摸了摸程家家的额头。
    嗯，体温已经降下去了不少，现在的体温还不到37.5度。
    时归把刚刚买回来的蒸饺和小米粥给程家家端进了卧室，温声叫她：“家家，吃点东西吧。”
    早在时归摸她体温的时候程家家其实就迷迷糊糊地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但是她实在是又困又乏浑身无力，连眼睛都不想睁开。这会儿被时归叫了，只能无奈睁开眼，换了个侧身躺着的姿势，含糊道：“我不饿，让我再睡会。”她体温刚刚降下去，状态才好了点，这会儿正想继续补觉。
    时归把吸管插进盛放着小米粥的杯子里，又把吸管放在程家家嘴边，轻声哄她：“来，张嘴，我拿着粥，你先喝点。”
    程家家：……
    她自从记事起生病就没让人这么伺候过。她爸妈虽然宠她，但她小时候她爸妈正忙于工作，她生病的时候经常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家呆着，吃药、睡觉、看动画片。后来长大了，生病了就更用不着爸妈操心了。

 第24章

    这会儿时归竟然蹲坐在床头边，手里举着杯小米粥凑到她嘴边，把她当个小孩子似的哄着她吃东西，哪怕是在病中，程家家也觉得莫名有点羞耻感。
    她忙撑着身子靠在了床头，伸手接过了杯子：“我自己来。”
    时归顺其自然地把杯子递给了她，看她喝了两口粥后又停了动作，问道：“没胃口？”
    “嗯。”
    “那也要稍微吃点东西。”时归又夹了个蒸饺送到程家家嘴边，“尝尝饺子。”
    程家家实在是不太想吃东西，她从小就这样，一生病了就没胃口，整个嗓子就跟堵住了一样，别说吃饭，就连水都喝不下去。
    但是奈何时归的手就那么一直举着，她只能咬了口蒸饺，在嘴里咀嚼了好半天才硬咽了下去。
    时归见她实在吃得勉强，便放下了筷子，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给你做。”
    程家家摇头：“没有，什么都不想吃。”嘴里苦苦的，吃什么都一股苦味，什么都不想吃。
    “我给你买了点点心，一会儿我拿进来放床头柜，你要是想吃就吃一点。”
    程家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有了点变化。时归对微表情的掌握堪称精通，他立刻就发觉了程家家神情上的变化，她的目光游移了一瞬，向右上方移动了一下，眉角放松，嘴唇微微抿了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令她能够愉悦的事情。
    时归问她：“怎么了？”
    “哦哦，没什么。”程家家又抿起了唇，因为高烧导致干裂发白的嘴唇因为这个动作添了点血色，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来小时候生病，我妈也会给我买点点心和水果罐头。”
    时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名词：“罐头？”
    程家家的目光不明显地亮了：“嗯，罐头。”
    哪怕是不擅长解析微表情的人都能看出她此刻的向往之态，更遑论时归了。时归失笑一声，问她：“你想吃什么味的罐头？”
    程家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口是心非道：“我不想吃罐头。”
    时归长眉微扬：“那我就去超市，把各种口味的罐头都买回来。”
    “……”程家家停顿了片刻，最后诚实道，“想吃黄桃罐头和橘子罐头。”
    时归笑着表扬她：“乖。”他的语气很是温和，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带着点宠溺的感觉，让程家家哪怕是在病中都觉得有些心跳失序。
    时归又出门去了趟附近的超市，买了几瓶黄桃罐头和橘子罐头回来，刚拿回来的罐头有点凉，时归把它们放进温水里温着。
    这会程家家没有睡着，不止没睡着，还下床在客厅溜达起来。退烧药的药效还在持续，她现在的体温刚过37度，低烧状态下整个人的精力都比之前恢复了不少。
    看到时归在温罐头，程家家也凑上前去，眼巴巴地盯着水里的罐头，语带怀念：“我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吃过罐头了。”
    时归回答：“那一会儿多吃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程家家这时候的体温偏高，时归挨着她，能明显感受到她整个人散发出来的热量，像是一个巨大的暖宝宝。
    程家家的精力到底有限，刚走了两圈就又没力气了，自己瘫坐在沙发上歇着。时归给她打开电视调出蜡笔小新的动画片来：“生病了就不看电影了，看点动画片放松放松。”
    程家家还是很喜欢粗眉毛、调皮又精怪的野原新之助的，所以欣然接受了时归的安排。
    时归把两种口味的罐头倒入深盘中，贴心地给她拿了勺子叉子还有吸管，让她一边吃罐头一边看蜡笔小新。
    所谓惬意生活，大概如此。
    当然，如果没有生病就更好了。
    第20章 坦诚
    虽然及时吃了流感特效药，后续体温没有再飙升到39度，但流感病毒依旧在身体里肆虐。程家家的发烧症状一直断断续续的，不吃药就烧起来，吃了药就退了烧。
    因为这场流感，时归是在程家家家里过得春节。
    除夕这天一大早时归已经买了不少水果蔬菜和各类肉食，恰巧又没有别的事情做，这会程家家的精神也挺好，时归就问她：“你们这里过年有什么习俗？”
    程家家的眼睛还盯着电视里正在围着娜娜子小姐姐团团转的小新，随口说道：“没什么习俗啊。”
    时归耐心询问：“那你家过年会做点什么食物？”他知道，国人对于春节一向都是非常重视的，祭祀祖先、烟花炮竹、游春大会、舞狮子，当然还有各色美食，这些都是春节期间的传统。哪怕是在他曾经所在的地方，春节依旧是一年当中最为隆重的节日。
    程家家：“蒸包子蒸馒头蒸豆沙包，炸蔬菜丸子、肉丸子，炸里脊肉炸藕合，炖鱼炖肉炖肘子，当然啦，必不可少的就是包饺子。”
    时归记下：“那我今天也给你做点。”
    “别别别，”程家家连忙阻止他，“做这些可费时费力了，往年我爸我妈都要提前好久开始准备，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完的。你昨天晚上又一直照顾我没睡好，今天白天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时归：“没关系，我不累。”
    程家家做不出叫时归一个人去厨房忙东忙西的事情，于是也跟着一块进了厨房：“那我跟你一起。”
    时归握着她的肩膀把人掉了个头，轻轻地往外推：“好了，病号就要有身为病号的觉悟，好好吃罐头好好看小新就够了。”

 第25章

    程家家扒住了厨房门框：“哎，别啊，我闲着也是闲着，不然给我端盆土豆我去沙发那坐着削土豆皮也行，或者拿个面盆去和面，我和面和得可好了，以前经常帮我妈和面，我妈都夸我。”
    时归拗不过她，只好随了她的意，让她坐在沙发上边看动画片边干活，还嘱咐她说：“慢慢干，不着急，多吃点罐头，还有什么想吃的也告诉我。”
    程家家于是端了土豆和红薯去茶几那削皮去了，还时不时往厨房那看两眼。
    时归干起活来特别麻利，很快就把各种食材都处理好了。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各种食材的量都比较少。
    时归热了油锅，往里面下丸子开始炸，很快，油炸食物特有的香气传了出来。程家家抱着一盆已经削好皮的土豆和红薯进了厨房，顺手它们都切了滚刀块，准备一会让时归也一起炸了。
    她这把红薯和土豆切好了，时归第一波炸出来的猪肉丸子已经晾凉得正好能吃了，他把牛肉丸子放进油锅炸着，然后夹了一颗猪肉丸喂到程家家嘴边：“尝尝看。”
    程家家一口叼走了丸子，外酥里嫩焦香四溢，好吃极了。程家家毫不吝啬地冲时归伸出了大拇指。时归笑了笑，快速给她往小碟子里夹了三颗递给她：“只能吃一点点，你这会儿还要禁油腻，等身体完全好了再多吃点。”
    程家家丝毫没意见，她这会儿是被油炸食物的香味勾得有点馋了，但真让她吃，依她现在的胃口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一锅又一锅的炸物出锅了，整个厨房里都是浓郁的焦香味，闻起来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时归把炸好的各种食物装盘放到一旁，看了眼提前和好的面，确认面已经发起来了，于是又开始蒸各种面点。他做了四种馅料，两种肉馅一种素馅还有一份红豆沙馅。
    程家家凑上来给他擀皮，时归这次没再把人给赶出去。他两只手上都是面粉，索性就直接俯下身，那额头碰了碰程家家的额头，感受了一下她的体温，知道她目前状态还算可以，于是就随她去了。
    程家家擀面皮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以前过年时候给她妈打下手练出来的——她左手拿面团右手拿擀面杖，一边擀一边转面团，没一会儿就擀出一张圆圆的、厚薄适中的面皮。
    她擀一张，时归就拿一张，他的手指修长又灵活，包起包子来速度很快，而且包出来的包子特别漂亮，一道又一道的包子褶利落又干净。不止如此，四种馅料的包子，他还直接包出了四种不同的形状，这样子等包子熟了一看就知道是哪种馅料。
    程家家特别真心实意地赞他：“你好厉害啊，我妈都包不出来这么多种样子的包子。”
    时归只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等包子二次醒发后上了锅蒸上，时归又开始准备炖鱼炖肉了。他说：“可惜没有买肘子，不然还可以给你炖肘子吃。”
    “炖什么肘子呀，我家那是因为我爸爱吃，我妈才每年都炖肘子呢。”
    “是吗？”时归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好看又轻松的弧度，“原来你爸爱吃肘子，我记住了。”
    程家家立刻就领悟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也想起之前他说过想见她爸妈的话题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时归，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时归喜欢她吗？或许是有点好感的，但绝对不是喜欢到很深很深的程度。那他究竟是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呢？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盘旋了很久很久了，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时归并没有立刻回答，但他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仔仔细细看着程家家，片刻后他温声问她：“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程家家果断作出选择：“真话。”
    时归笑了笑，墨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程家家的身影，眼神很是柔和：“因为我需要你啊，不论从哪方面来讲。”他略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家家，人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其实感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难懂的，比最高端、最精密的仪器还要复杂千倍万倍。可是……”
    他此刻的表情很奇怪，有点无奈，有点伤感，又似乎带着点温和和宽容：“可是，我是没有感情的。”
    第21章 哽咽
    “没有感情……”程家家一脸空白，呆呆重复了一句，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归笑了笑，继续低头调一会儿要用的料汁，同时回答她：“就是字面的意思，情感认知障碍，我没有感情，也不懂感情，喜、怒、哀、乐、爱、恶、欲，人类的七情我从来没有切身体会过、感受过。我所有的行为其实都是通过分析人类行为模式后进行的。普通人在谈恋爱后会约会，会拥抱，会接吻，会拜见双方家长，会好好照顾恋爱对象，所以，我只是在学习他们而已。”
    程家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在想什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大脑里面一片空白，半晌之后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才消失。她艰涩开口：“那我呢？我在你这里又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的心脏在沉沉跳动，一下一下重重叩击着胸腔，撞得她心口隐隐作痛，就连呼吸似乎都比平日艰难了很多。
    她恍恍惚惚地察觉到了，其实她已经喜欢上了时归，甚至喜欢的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刻，深刻到让她此刻如同深深坠入冰冷的湖底。

 第26章

    时归沉吟着，一时片刻并没有做出回答。
    程家家近乎执拗地盯着他的神情，固执地等着一个答案。
    半晌后，时归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家家，既然你要听真话，那我就不能骗你。如果你愿意，我会和你共度一生。但是，请原谅我无法喜欢上你。”
    程家家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倚靠在了厨房门上，她脑袋里面一片晕眩，眼前似乎有强光照射而下，整个视网膜里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时归此刻的样子。
    时归快速上前一步，抓住了程家家的胳膊，触手的体温让他长眉微蹙，灼烫的温度透过家居服布料的阻隔传到他的掌心，虽然有布料阻碍了精准度，但时归还是能判断出程家家现在的体温又升到了38.5度以上。
    退烧药的药效过了。
    程家家耳畔只能听到自己清浅又急促的呼吸声，一阵阵晕眩感传来，让她的精力迅速溃散，浑身无力感从头顶传到脚底。时归略显急促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出：“家家，跟我过来。”
    时归想拉着程家家离开厨房，但程家家并没有跟他走。她甩掉了时归的手，背靠着厨房门站直了身体，腰背挺得很直，看上去似乎状态很好的样子。她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不用，我没事。时归，既然你把话已经说到这了，那我也表达一下我的意思吧。”
    程家家的视线放在了时归脸上，但她的目光似乎又没有看着时归。她说：“时归，我的答案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跟你共度一生，我没办法接受日日夜夜面对的爱人对我根本没有一点感情。时归，”她垂下了眼睫，鸦翅一般浓黑的睫毛遮掩住了她的眼睛，“你走吧。”
    时归在原地安安静静站着，半分钟后，他的声音平平响起：“你先把药吃了，然后我就离开。”
    时归出了厨房去给程家家拿退烧药，程家家刚刚挺直的脊背瞬间塌了下去，她脑袋向后仰靠在门板上，牙关紧紧咬着，两眼都闭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却并没有流下，只沾染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把睫毛打得湿漉漉的，随即便被她伸手抹去。
    程家家的软弱状态只出现了一秒钟，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她重新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神情平静又自然，大踏步迎上了时归，接过药片吞进了胃里。她看着时归，想笑一下，但是脸颊上的肌肉有点僵硬，导致她没有笑出来，索性就直接放弃了，只说道：“好了，药已经吃完了，你走吧。”顿了顿，她又接着说，“谢谢你，时归。”
    时归轻轻叹息了一声，把保温杯放在了茶几上，杯底和桌面叩击发出了细微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无限放大，像是“锵”的一声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时归把厨房里的东西一一收拾归纳好，走向了玄关，打开门后他最后回首向屋内望了一眼，程家家依旧站在原地，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半张侧脸，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就连高烧都没有给她脸上增添一点血色。
    时归轻声说：“家家，注意休息，身体不适的话及时去医院。如果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随时方便。”他停顿了两秒钟，却并没有等到程家家的回应，只好走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依旧站在原地的程家家终于松开了紧咬的牙关，她的喉间抑制不住地涌上了一股酸涩感觉，一声压抑的、沉闷的哽咽声响起，下一秒，被她重新压回了喉间。
    程家家游魂一样走进了卧室，将自己深深埋进了被子里了，她抹了一把脸，默默想，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就像斯嘉丽所说，tomorrow is another day。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默默地给自己催眠。
    关上房门的时归没有立刻就离开，他在门外静静站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竟然也有了一种名为空落落的感觉。
    片刻后，时归再度叹了口气，离开了这里。
    这会儿正是除夕这天的中午，路上车流量比平日少了很多，时归开着车往回走，不知不觉间就加了油门，车速逐渐加快。前面十字路口绿灯变了红灯，他临到近前才发现变了灯，立刻一脚刹车踩到底。
    嘎吱——原本极速行驶的车子因为紧急刹车的缘故轮胎在柏油马路上发出了刺耳声响，时归的身体因为惯性力量猛然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勒回了座椅里。
    时归看着自己的双手，漆黑的眼瞳里是不明所以的茫然。
    不该这样的啊。
    他开车一向很稳，无论是目力、耳力还是反应速度都远超常人，今天这种情况，对他来说简直比彗星撞地球的概率还低。
    丝丝缕缕难以形容的感觉萦绕在时归脑海中，久久不散。
    第22章 分手
    程家家的催眠很成功，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七点多了，醒来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隔壁楼里开着的灯光遥遥映照了进来，让房间里的各种物品隐隐约约露出一个轮廓出来。
    程家家在床上呆呆坐了好久，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时归的气息，清清淡淡的，其实很好闻。
    程家家不愿让自己多想时归，起身开了灯。明亮的灯光充斥整个房间，让她沉郁的心情也好了一点。
    中午吃的退烧药药效还在持续，程家家觉得自己这会儿精神还挺好，甚至还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她打开冰箱看了一眼，原本空空如也的冰箱被时归塞得满满的，中午蒸的、炸的各种食物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该冷冻冷冻该冷藏冷藏。

 第27章

    已经处理好却还没来得及炖的鱼和肉也都封上保鲜膜放在冰箱里，冰箱门上贴了张字条，大概是时归收拾东西时候匆匆写了贴上去的，上面写着炖鱼和炖肉的做法。
    时归的字写得棱角分明，铁画银钩，带着力透纸背的力度。跟他这个人很不搭，他其实是个挺温柔的人。
    程家家默默想着，把那张字条仔仔细细折叠成一个小方块，然后放进了自己的手机壳里。
    程家家拿了一个包子热了热，打开电视调到央视频道，准备一边看春晚一边啃包子。
    晚八点整，男女主持人身着红色西装和礼服长裙出现在屏幕里，一脸喜气洋洋地给全国观众拜年。
    程家家咬了一口包子，牛肉大葱馅的，应该是很好吃的，可是她却根本尝不出包子的味道，入口只觉苦涩。她不断咀嚼着这口包子，想咽下去，但嗓子就像堵住了一团棉花似的，怎么咽也咽不下去。
    程家家往嘴里灌了口水，借助温水把包子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嗓子里那团棉花似的东西丝丝拉拉刮着喉咙里的嫩肉，让它又疼又酸。
    程家家的眼圈忽然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滚落脸颊，她闭上眼睛仰靠进了沙发里，耳边是春晚节目中欢快的歌声与笑语。
    一片热热闹闹的喧嚣声中，她却觉得房间里孤寂又冷清。
    手机忽然嗡嗡嗡地震动起来，程家家随手抹掉眼泪，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翁美香三个字。
    是个视频通话，她没接，任由电话一直震动到自动挂断为止。
    程家家去那冷水洗了把脸，等到眼睛上的红消失了才重新给她妈拨回去视频。
    翁美香女士一如既往地活力满满：“宝贝家家！”
    程家家笑起来，笑容跟平时一模一样，脸颊上的小酒窝深深的，看上去挺可爱：“妈，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我跟你爸这会还在酒店呐。今天晚上这边有跨年篝火晚会，等会我们就出去啦。乖宝贝今天放假了吧？有没有给自己做好吃的？”
    程家家笑意盈盈：“做啦做啦，炸了点红薯吃，可好吃了。”
    “包饺子没？过年可得吃饺子啊。”
    “没，包饺子太麻烦了，我买了两包速冻水饺，直接吃速冻的就好。”
    翁美香一脸怜惜：“我可怜的小家家，等回头我们回去了我给你多包点饺子，咱一次吃个够！”
    “好啊，那我就等着吃妈妈做的饺子。”
    程家家和她妈随便聊着些闲话，冷不丁听到翁美香问道：“那谁，时归呢？你俩咋不凑一起过年？”
    程家家一顿，紧接着语调自然地回答道：“嗯，他这几天要在医院值班，走不开。”
    翁美香惋惜：“多好的一个联络感情的机会啊，就这么浪费了。”
    程家家神色不变，笑着应了声：“是啊，没办法，医生的确太忙了。”
    翁美香也就不再多说了，又聊了几句两人就挂了电话。
    桌上只咬了一口的牛肉包子已经凉透了，程家家拿了起来，又咬了一小口，仔仔细细地咀嚼，然后迫使自己咽下去。
    春晚节目又换了一个小品，大概是说到了什么笑点部分，台下观众轰然大笑。程家家浑然不知他们究竟在笑什么。
    坐得时间久了，有点累，她侧躺在沙发上，听着耳边欢乐的笑声，半阖上了眼睛。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时归也在自己家中，他在这里并没有买房，只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方便他上班。房子不大，约莫只有一百平左右，两室一厅的方正格局，房子里的家具和家电都是房东提供的，除了这些东西外，其他摆件、布置一概没有，简单到可以说简陋的地步了。
    次卧没有住人，里面放着空荡荡的一个衣柜和一张光板床，主卧的床上倒是铺着床品，衣柜里挂着几件衣服，床头插着充电器，床头柜里放这些杂乱的物品，有螺丝刀、机油、内存条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客厅里只有一张一字型的沙发，沙发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厨房里有个冰箱，但是冰箱比沙发还干净，自从何时住进来后连冰箱门都没有打开过。除了冰箱，厨房里根本没有其他厨具。
    时归自己的东西也很少，都归拢起来，一个24寸行李箱加一个双肩包就可以都带走了。
    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说句话都有点隐隐约约的回声。
    大概是这次在程家家家里待得时间久了点，时归回到自己家中，忽然就感觉到了一点冷冷清清的氛围，以往并没有发觉，今天却觉得有些过于寂寥了。
    他回忆着程家家家中的布置，在购物网站上下单了造型可爱的抱枕、温馨的装饰画、暖米色的地毯、几盆绿植……零零碎碎买了很多很多东西。
    时归想，也许等把这些东西都摆在房子里，这里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冷冷清清毫无人气了吧？
    他闭上眼睛，久违地想睡上一觉了。
    第23章 过年
    第二天就是春节，程家家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手机昨晚静了音，醒来一看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上面都有一堆红点点。
    程家家随意看了看，都是些拜年的消息，来电是她爸妈和几个好友的，想来也都是打算互相拜年的，索性也就没回。
    她放下手机，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感觉身体比昨天舒服了很多。

 第28章

    她正准备下床，刚被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忽然又嗡了一下，提示收到了新消息。程家家打开微信，看到时归刚刚发来的消息，也是自他昨天走后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今天还要继续吃流感药，避免病情反复。如无大碍，明天就可以停药了。】
    程家家盯着屏幕里时归的头像发了会呆，他的头像是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机器人，脸的位置是一个屏幕，上面是像素组成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和笑得弯弯的嘴。一条小细胳膊里搂着一只浇水壶，正在给一盆开得正盛的小红花浇水。
    很可爱，也很有童趣，完全不像时归这样的人会用的头像。
    程家家再次想起她和时归初识时候的场景，也不过刚刚过去三个多月，现在想来却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程家家垂眸，只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马上，时归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新年快乐，家家。】
    不——程家家在心里回答，我一点都不快乐。
    她没有再回复时归，收了手机去洗漱。
    于此同时，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的时归也放下了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程家家身体好了大半，这会儿在家无所事事，又端着龟粮去喂小乌龟去了，看着乌龟啊呜啊呜吞龟粮，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好了点。
    她摸了摸小乌龟的龟甲，可惜地呢喃：“要是有只小狗崽就好了，这会儿还能撸撸狗。”
    喂完龟粮，程家家也没挪地方，继续坐在阳台上边看乌龟边发呆。冬日中午的太阳阳光正好，晒得她浑身暖洋洋的，没一会儿困倦就又席卷而上，她索性就又回了卧室准备睡觉。
    她刚想往床上躺，时归的微信消息又发来了：【吃饭了吗？你还病着，需要按时吃饭。】
    程家家不打算回消息了，把手机往枕头旁一扔，准备躺下睡觉。
    “嗡——”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还是时归发来的消息：【我帮你点了份外卖，一会儿送过去。】
    程家家忍了忍，终究还是回了条消息：【时归，我们已经分手了，别再来撩拨我了。】出于成年人社交礼仪而没有把他拉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
    时归悬在手机屏幕上方的修长指尖顿住了，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后，终于回复了克制的一个字：【好。】
    然后，再无消息。
    程家家盯着那个“好”字，然后返回，选中和时归的聊天记录，全部删除。
    她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似乎只是在做一件轻易又简单的事情。随后把手机扔到一旁，蒙上被子睡觉。
    结果人还没睡着，外卖小哥就先到了，把外卖袋递给了程家家后还不忘灿着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程家家也笑了笑，回了句：“新年快乐。”
    是啊，新年呢，应该快快乐乐的。
    时归点的外卖都是程家家爱吃的——他一向细心，和程家家吃过几次饭就知道了她的喜好，反而是程家家，根本不了解时归的口味，感觉他对什么菜都没有太大兴趣。
    程家家苦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细心细致的时归竟然会有情感认知障碍。
    如果——她想，如果自己不在乎感情这事就好了，那她还能心安理得、顺理成章地和时归在一起。
    可是，不行啊。她无法接受朝夕相处一辈子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更甚至，时归只是对她没有感情。或许有一天，一个女人忽然出现在他的世界中，他那原本黑白分明的世界会因为那个女人而变得五彩斑斓，他的视线里只有她，他脑海里想的只有她……那她程家家呢？她要怎么办？再次退出吗，就像当初离开魏景那样？
    她会受不了的，她会崩溃掉的。
    所以，及时止损吧程家家，现在还不晚，只不过难受一段日子而已，她最终还是能够好起来的。
    程家家并不觉得饿，所以也没有吃外卖，只把外卖盒子一个一个垒进冰箱里。
    冰箱里已经被时归塞得满满的了，她左挪挪右靠靠，终于腾出足够的空间放下外卖。
    又一觉睡醒是下午四点多了，大概是因为短时间内睡得太多了，程家家反而没觉得轻松清醒，反而觉得头晕晕的又有点疼，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打开手机音乐app，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继续闭着眼睛恢复精力。
    晚上时候翁美香又给程家家打了电话过来——好在这次不是视频，不然程家家还得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翁美香：“闺女！吃饺子了吗？”
    “吃了吃了，”程家家语调里带着点撒娇的软，“吃了三鲜馅和猪肉白菜馅的，就是不如妈妈做的好吃。”
    翁美香被闺女的话捧得心下大悦，又觉得大过年的闺女连自己包的饺子都吃不上，颇有点心疼，只好哄她：“回去妈就给你包饺子啊，想吃多少吃多少。”
    大概是今天心理的确有点脆弱，只不过是她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程家家忽然有点破防，忍不住就想哭。她拼命忍住喉咙里的酸涩，不让自己的声音变调：“好，那我等着妈妈你回来给我包饺子。”
    “行，没问题。”翁美香又问她，“家家，你明天有安排吗？”
    “没事，怎么了？”
    “明天初二呢，我这又不在家，你代我去看看你姥姥吧。”他们本地的习俗，大年初二回娘家。

 第29章

    程家家的姥爷几年前就去世了，只有姥姥还在，也已经八十多岁了，现在住在她小舅舅家。
    程家家说：“好，明天我去看姥姥。”
    第24章
    程家家的姥姥和小舅舅一家住在a市乡下，程家家还没买车，只能打车过去。小舅妈带着表弟回了娘家，这会儿家里只有姥姥和小舅舅在。
    程家家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敲开了门，笑眯眯叫人：“姥姥过年好，小舅舅过年好。”
    小舅舅接过程家家手里几箱沉重的礼盒，说她：“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你姥姥这里什么都不缺，我都给她准备了。”又问道，“怎么还戴口罩？感冒了？”
    程家家笑得弯起了眉眼：“过年嘛。这里不光是给姥姥的东西，还有给舅舅、舅妈和小表弟的礼物。有点感冒，怕传给姥姥，所以戴个口罩。”
    姥姥冲程家家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自己身边坐下，眯着一双老花眼打量她：“家家又瘦了啊，是不是最近没好好吃饭？”
    程家家揪了一把自己脸颊上的肉：“哪有瘦啊，胖了胖了。等我妈回来又得叫我减肥了。”
    姥姥干枯苍老的手把程家家揪着自己脸的手拽了下来：“不胖，家家一点都不胖。你妈要是敢叫你减肥，看我不骂她。”
    程家家呵呵呵傻笑：“姥姥真好。”
    姥姥又念叨道：“你爸你妈也真是的，年纪越大越不着调，自己跑出去玩了，把你一个人丢家里。你这孩子也傻，一个人在家过年多冷清啊，来舅舅这里跟着我们一起过年多好。”
    程家家只笑不说话。
    姥姥：“今天来了就别走了，在舅舅家多住几天，等到快上班了再回去。”
    “那哪行啊，我这还感冒呢，可不能跟你们住一起。而且姥姥你是不知道，临放假我们领导还给我安排了好多工作呢，过年我也休息不成，还得在家里加班。”
    小舅舅切了一盘水果放到程家家面前，说道：“你们老板怎么这么周扒皮，大过年的还给你安排工作。”
    程家家叹气：“有什么办法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姥姥心疼自己外孙女，说：“太累了就换个工作，换个轻松点的。”她又问道，“我听你妈说你现在处着个对象？”
    冷不丁地听到有关时归的话题，程家家放在膝头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然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嗯，对，不过我们刚认识没多久，还说不好能不能走到一块去。”
    姥姥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慈祥温和的表情：“不急，你还小呢。就你妈那个急脾气，非得这么早就给你张罗相亲。别听你妈催，不着急，慢慢来，好好找一个。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啊，都是急不来的。有缘的话，那个人自然而然就会出现。”她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程家家的头，“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别想那么多。”
    程家家的喉头莫名有点哽咽的堵塞感，她使劲将那股堵塞感吞下，说道：“我知道的，我听姥姥的。”
    姥姥活了一辈子，见过的人、经过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于是轻易就从程家家的话语间窥见了一点端倪。
    程家家在小舅舅家待了一阵子，赶在午饭前离开了。她笑着说：“下次再和姥姥、小舅舅一起吃饭吧，这几天工作实在是有点多，我就先回去了。”
    小舅舅留不住程家家，只好给她塞了一堆好吃的，嘱咐她路上小心，别太累了，多注意休息。程家家一一应了，冲小舅舅摇了摇手里的手机，笑道：“舅舅，我打的车到门口了，人家司机都催我了。”
    小舅舅这才停了话头，把人送上了车。
    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紧接着发动车子驶离了这里。
    路途比较远，大概司机也觉得有点无聊，便搭讪道：“走亲戚去了？怎么不在亲戚家吃了饭再回去？”
    程家家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所以只随口应了一声：“嗯。”
    车内开的暖风比较足，大概是因为冷热交替，加上本来就是感冒期间，程家家鼻头有点发痒，她忙抽出一张纸，拉下口罩捂住口鼻，“阿嚏”！打了一个喷嚏。
    司机“呦”了一声：“小姑娘感冒了？”
    程家家擦干净鼻涕，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回答：“嗯，感冒了。”随即又将口罩严严实实戴在了脸上。
    司机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程家家一眼，说道：“感冒了得多喝热水多睡觉。前两天我看网上还说呢，感冒了多睡觉就能好。你这是准备回家了吧？”
    在陌生人面前，程家家也不用强打精神应对，她这几天感冒，本来身体就虚，加上又没吃什么东西，更是没什么体力了。她闭着眼睛靠着车窗，说：“嗯，回家休息。”
    司机大概也察觉出了程家家没什么精神，闭了嘴不再说话，只专心开车。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恰好遇上了红灯，红灯还有十几秒结束，司机拿了手机发了一条语音：“对对对，你直接去就行了。我开着车呢，不跟你多说了。”
    绿灯亮了，司机一边哼着歌一边踩下油门，跟着车流往前开去。
    程家家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是时归的电话。程家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接了。她盯着屏幕，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屏幕转黑。
    程家家默默然放下了手机，扭头看向窗外。
    外面的景色已经有了熟悉的感觉，就快要到她所在的小区了。

 第30章

    司机在小区正门口停了车：“到了。”
    “好的，谢谢了师傅。”程家家拿好东西下了车，刚下车就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音，她也没在意，继续往小区里面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时归的声音：“家家。”
    乍然之间听到了时归的声音，程家家不由就顿住了动作，那一瞬间，她脑子里轰然乱响，思维一片空白。
    不过下一瞬，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再转过身来，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个客套礼貌的笑容——只不过口罩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她微弯的两只眼睛：“时医生，你怎么来了？”
    时归已经站到了程家家的面前，他依旧身姿挺拔，穿着长款的黑色羊绒大衣，静静站在那就像一株白杨。他看了看程家家的脸色：“身体好点了吗？”
    程家家点头：“好多了，时医生不用挂念。”
    时归好看的眉角微微蹙起，问她：“你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吗？”
    程家家只弯了弯眼睛，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时归长腿向前跨了一步，动作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将程家家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率先向前走去。
    程家家垂下眼睛不看时归，跟在他身后慢慢往前走。
    时归对时间和距离的把握简直堪称精准，他和程家家之间拉开了十米的距离，他拐过一个弯，程家家还在原本的小路上慢吞吞地走着。
    原本有三个正站在墙角晒太阳侃大山的男人彼此对视一眼，觉得前面走的那个男人跟程家家似乎并不认识，应该不会妨碍到他们。
    于是三个男人神情特别自然地边聊边坠在了程家家身后不远的地方，悠悠闲闲地往前走，完全看不出一点异样。
    程家家并没有在意身后几米外的几个人，那几个人偶尔聊起天的寥寥数语还会顺着风钻进她耳朵里，一个男人咒骂日子难过挣不着钱，另外两人连连附和，顺便约着晚上一起去喝酒打牌。听上去再正常不过了。
    时归走路的速度不徐不疾，每次迈出的步伐幅度大小都是一致的，他没有回头看，也没有停下脚步等待。
    程家家并不想离他太近，所以一直慢吞吞走着，时不时还掏出手机回一条消息。
    然而再放慢速度，路终有走到终点的时候。
    程家家进入电梯，摁下自己家所在的楼层。
    程家家住的是六层小洋房，本身楼层就不高。三个男人紧随其后进了楼宇里面，兵分两路，一个男人守在电梯口，另外两个男人在安全通道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往楼上爬。
    一楼电梯上方跃动的数字停住了，守在那里的男人发了条语音消息出去：“5楼。”
    电梯停在了5楼，程家家走出电梯，却并没有看到时归的身影，她皱着眉在楼道间转了一圈，正犹豫着要不要微信问一声时归，消防通道里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虽然这脚步声听上去就不像时归的，但条件反射之下，她还是扭头向那边看去。
    是两个陌生的男人，他们盯着程家家，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来。
    第25章
    程家家向后退了两步，那两个男人却步步紧逼，又往前逼近，甚至还从衣服里面掏出了折叠刀来。
    一个男人阴恻恻笑：“小妞儿，跟咱哥几个走一趟吧。你要是识相点乖乖的，对咱们可都有好处。你要是不识相……”他举起刀来，冲着程家家晃悠了两下，威胁的意味明晃晃彰显出来。
    程家家浑身肌肉绷得极紧，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电梯，电梯正从一楼向上升来。她将语气放的很软很温驯，争取不会刺激到两个男人：“我是以前不小心得罪过你们吗？如果是的话，那我给你们道歉。”
    男人嘿嘿冷笑，脸上阴毒的表情却是因为程家家放低的姿态而收敛了一些：“你得罪的可不是我们。”程家家还在等他说出到底是谁指使的他们，但是男人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举着刀子逼近了程家家。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一直上行的电梯停在了5楼，出来一个戴着兜帽矮个男人。
    程家家一直略略放下了心来。
    幸好，来的不是时归，不用把他也牵连进来。
    出来的男人显然跟另外俩人是一伙的，离开了电梯中摄像头的拍摄范围，他拉下了兜帽，骂道：“这逼小区，到处都是监控，怎么把她弄出去？”他冲程家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拿刀的男人冲程家家言简意赅道：“开门。”
    程家家把手伸进衣兜里，先去摸了手机，快速摁了紧急报警按键，随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掏出了钥匙打开门。
    程家家被刀顶着后背率先进了屋里，三个男人尾随其后，最后一个男人刚要关上房门，一股阻力忽然传来，让防盗门依旧停留在敞开的状态，纹丝未动。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稍等，马上还有人要来这里。”
    程家家猝然转头，看向站在门口抵住门的时归。
    时归甚至还有闲暇向她安抚似的笑了笑。
    站在门口的男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狰狞冷笑：“你他妈的少多管闲事！”
    时归闲庭信步一样跨进了房间，那男人急了，立马拿着刀子冲时归斜劈下来。
    程家家的瞳孔瞬间紧缩，失声喊了一声：“时归！”

 第31章

    门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声怒吼从门外传来：“别动，警察！”
    门外吼声响起的同时，时归已经扑到程家家身边，一把将人裹进自己怀里，飞快向后退去。
    两人刚一站定，程家家连忙扒拉着时归的胳膊——刚刚那男人划出的一刀被时归拿胳膊挡了一下——时归的大衣和衬衫都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了十几公分的裂口，好在只是割裂了衣服，并没伤到胳膊。
    慌乱之中，程家家并没有多想。
    时归抹了一把衣服裂口处露出的皮肤，皮肤光洁细腻，没有一丝瑕疵。
    贴身的衬衣都被割裂出十几公分的口子，他怎么可能会不受伤呢？
    只不过是皮肤的可再生能力比较强悍罢了。
    见时归没有受伤，程家家才勉强压下了自己慌乱无措的情绪，掏出手机，手机拨通的报警电话依旧还在静音通话中，通话时长接近一分钟，想也知道警察们不可能是她因为这通电话才来的这里。
    她问时归：“你报的警？”
    时归坦然点头：“对，我报的警，在楼下时候觉得他们有点可疑，就报了警，只是刚刚没机会告诉你一声。”
    程家家点了点头，并没有太过在意。然而很快，她忽然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从那三个男人出现到警察出现，中间总共也没超过八分钟，而距离这个小区最近的派出所到这里的车程也要十二到十五分钟。
    也就是说，时归是不可能是在发现这几个男人可疑的时候报的警，而是更早，早到……程家家还没下车时候就报了警。
    时归在说谎。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提前报警？在毫无征兆甚至都没有和她碰面的时候报警？
    如果说只是一个巧合，程家家是绝对不相信的。时归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拿随意报警这种事开玩笑的。
    也就是说，时归的确知道会有坏事发生，会需要警察来到现场。
    程家家忽然打了个寒战，拉开了与时归的距离，向警察的方向靠近。
    匆忙之间，她只能想到两个解释。一，时归跟这几个男人是一伙的，故意搞出今天这些事情来演戏；二，时归在监控她，监控她的一举一动以及周遭的一切。
    不论是哪个解释，都很令她胆寒。
    时归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程家家对他的怀疑，只安安静静站在原地。
    警察已经把那三个男人制服了，这几个男人涉嫌跟踪、非法侵入他人住宅、故意伤害罪，少不得要进去呆上几年。
    只可惜……时归看了一眼带着手铐的三个男人，漆黑的眼里冷意一闪而过。
    只可惜，他实在不希望程家家受伤，不然的话，他们还要在监狱里多呆几年。
    算了，错过了这次的机会，总还有下次机会来弥补。
    警察把三个嫌疑人给押了出去，又带上程家家和时归去了趟警局录了口供。
    程家家离开警局前，一位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女警官还告诉她：“我们正在审讯嫌疑人，之后有任何发现都会联系你，请保持通讯畅通。”
    时隔数月，程家家和时归又一次一同从警局出来——依旧是饿着肚子。
    大概是因为和上次的场景太过相似，一走出警局，两人就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因为之前的一些猜忌，程家家依旧决定和时归保持距离。她客气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时归并没有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替她打开了车门：“回去好好休息。”
    “谢谢。”程家家最后看了时归一眼，关上了车门。
    时归站在原地，直到出租车远去汇入庞大的车流中再也寻不到踪迹，他才收回了视线，慢慢踱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
    两天后，负责审讯那三个嫌疑人的王警官正呼噜呼噜吃着泡面，一个同事来他这里拿东西，顺口问道：“呦，怎么又吃泡面？干什么去了没赶上饭点？”
    “嗐，还不是审那仨孙子吗？”王警官冲审讯室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审了半天了，一口咬定就是临时起意准备抢点钱，把我当傻子耍呢，临时起意能提前准备好刀子，还能去人家小区里踩点避开监控？”
    “那怎么着，最后招了没？”
    “招个屁！”王警官骂了声粗口，“一个个都是老油条了，嘴闭得跟千年老蚌似的。这还不是多亏了技侦组的兄弟们挖出点料来，今儿上午我们几个轮着番地审他们，好歹让他们露出一点马脚来了。”
    王警官把手边的一沓档案资料递给同事，自己又在那呼噜呼噜吸泡面，含含糊糊说：“有个叫刘国强的人，事发前跟他们联系过。这是刘国强的档案。 ”
    同事翻了翻手里的档案，“呦”了一声：“这刘国强还是个资本家啊我去。”
    “手里有点钱，在咱们市里开了两家工厂，黑白两道通吃。这仨孙子算是他手底下的小马仔，遇到点明面上不好解决的事，就让他们去解决，搞些威胁和暴力的手段。一般被抓住了，他们替刘国强扛下来，事后少不得多拿些好处。要不然他们嘴怎么这么牢？”
    那同事摇头道：“不过这刘国强的小辫子可不好抓啊，你看看他这档案，简直就是爱国爱党爱人民的十佳企业家啊，不仅不偷税漏税，时不时人家还搞点慈善活动呢。”

 第32章

    王警官冷笑一声：“纯纯就是一修炼千年的老狐狸，技侦那边也揪不着他的小辫子。下午我跟头儿汇报一声，看看不行联合应急局、消防队、税务局几个单位，一起给他那厂子来个突然袭击，我就不信他哪哪都能藏得跟兔子似的！”
    “叮咚”，电脑里传来收到新邮件的声音，王警官把最后一口泡面捞进嘴里，纳闷着：“这谁啊，还给我发邮件？”
    他点开邮件看了一眼，原本随意的表情顿时一僵：“卧槽！！”
    一旁的同事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警官一拍桌子，大气凛然道：“证据！”
    “啥？啥证据？那仨孙子意图绑架受害人的证据？哪位雷锋同志发来的？”
    王警官看看发件人那一栏，“未知邮箱”四个明晃晃的大字火红又招摇。
    第26章
    至于邮件发件人究竟是谁，哪怕是申请了市局技侦专员的协助，依旧没有得到答案。按照技侦专员的话说，那就是——
    “对方的黑客技术出神入化， ta跳转了数个海外服务器，通过数据洪流把自己的真实ip隐藏其中，寻找ta的困难程度不亚于在整个海洋里寻找一只特定海虾的难度。而且ta还增加了反侦察的技术，只要想通过这封邮件去查ta ，提前设置好的程序就会自动启动，直接黑了我们的电脑——我们的电脑防火墙可是部里统一设置的，安全级别在全国都能排的上前面了。那人要黑我们的电脑简直就跟碾死一只小蚂蚁一样简单。我什至都怀疑这个邮件背后到底是不是真人发送的。别说是我们市局，哪怕是申请省里部里的技术支持，那也找不着对方。
    不过，有一个结论我们是能确定的，那就是这封邮件里的证据都是真的，毫无剪辑过的痕迹。 ”技侦专员把u盘啪嗒一声拍进了王警官手里。
    这份证据资料非常丰富，不只有出租车司机发给刘国强的定位、语音，刘国强与那三个男人的通话记录，还有之前十几年刘国强涉黑的各种证据，包括买凶致人永久性残疾、恶性竞争使竞争对手家破人亡、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甚至还有多次强奸未成年少女的行为，性质及其恶劣。
    刘国强与程家家之间唯一的关联点也在其中。那是一家饭店的监控录像，录像中程家家狼狈地蹲在角落，刘国强凑了上去，碰了个软钉子。
    不过刘国强似乎并没有恼怒，反而一直挂着笑，姿态非常温和。
    直到他转身背对着程家家，一直挂在脸上的笑蓦然落了下来，两边嘴角向下耷拉下来，露出一个颇为阴鸷的表情。
    然而在他身后的程家家并没有发现异常的端倪。
    刘国强倒并没有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如果再也遇不到程家家，那也就算了。巧的是上次在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弟最近闲着没事就跑了下顺风车，刚好接了程家家的单子。
    这个司机小弟把程家家的照片和目的地发给了刘国强，于是那三个打手就出现在了程家家的小区里。
    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接警台是在程家家报警前七分钟接到的第一个报警电话。而这个报警电话打来的时机可以说非常巧妙了，巧妙到警察最后能在最佳的时间出现。再早一点，少了个故意伤害罪和意图入室抢劫罪，对犯罪嫌疑人的行政处罚裁量会轻很多；再晚一点，那被害人很可能会受到伤害。
    当然，事后警察也询问过两位当事人，时归坦然道是他报的警。他在程家家的小区里看到那三个男人，觉得他们形迹可疑、鬼鬼祟祟，还一直在观察小区里摄像头的安装位置，为了保险起见就报了警。
    虽然这种解释理论上能说得过去，但是从警多年的王警官还是直觉地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这实在是太巧了，时归出现的时间太巧了，报警的时间太巧了，抓住的人又恰巧是对程家家意图不轨的人也太巧了，整个过程都充满了无数个巧合。
    然而王警官还抓不住任何漏洞。
    想到审问时归时候时归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还有他黑沉如墨一样看不到底的瞳仁，王警官想，哪怕是再资深的老警察，恐怕都很难从他嘴里挖出点什么东西来了。
    王警官带着春节假日都泡汤了的怨念和一沓证据，雷厉风行地跑去敲了局长家的大门，准备再立一个扫黑除恶的典型案例出来。
    而这一切，都跟程家家无关了。
    正月初七上班第一天，罗伊一脸的兴高采烈，怀里抱了一堆零食特产送给程家家：“看，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她把东西往程家家办公桌上哗啦啦一撒，花花绿绿的包装袋立刻铺满了整张桌子。
    程家家撕了个牛肉干塞进嘴里：“好吃。”
    罗伊腿一翘，直接坐上了办公桌一角，捏了捏程家家的腮边肉：“说！你是不是偷偷减肥了？看看你这下巴都尖了。年前说好的要吃大鱼大肉一起胖，你却背着我偷偷减肥！”
    程家家的脸被罗伊扯得疼，她拍开罗伊的手：“我和时归分手了。”
    罗伊惊得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啥，分手了？不是，你俩年前不还好好的吗？在我家吃饭时候还商量着去你家见家长呢，怎么短短几天没见，你俩就分手了？”
    程家家有点牵强地笑了笑：“嗯，除夕那天就分了。他说他有情感认知障碍，我接受不了，所以就分了。”

 第33章

    “啊这……”罗伊有点傻眼，嘀咕，“还真有情感认知障碍的人啊……”
    “嗯。”
    罗伊觑着程家家的脸色：“家家，你别伤心啊，这个不行咱们换下一个，这世上好男人千千万，为了一个臭男人伤心不值得。”
    程家家笑：“我知道啊，男人嘛，有没有都不碍事，自己一个人反而更自由自在。我只是……”她依旧维持着笑容，眼睛弯弯的，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然而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渐渐漫上一层水雾，“只是真的很喜欢时归。”
    罗伊有点手足无措，连忙抽了张纸递过去：“家家……”
    程家家接过了纸巾却并没有擦眼泪，她眨了眨眼，把眼泪眨了回去，重新笑出了小酒窝：“我没事。道理我都懂，只是情感上去接受这个结果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时间是最好的，它能弥补世上所有裂痕。
    “你……”罗伊欲言又止，索性也不再说了。
    她是见过程家家之前和魏景分手后的样子的，虽然也伤心也消沉，但这么说呢，那些都是完完全全表现在外面的。而这一次，她却似乎一切正常。
    太正常了，能说能笑又理智，似乎跟以前的她别无二样。
    然而罗伊还是直觉地担心程家家的状态，比之前她和魏景分手时候更担心。
    “叮铃铃”，办公室电话响起来了。程家家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直接接了起来：“秦组长？”
    秦正明：“来我办公室一趟。”
    见到程家家，秦正明直接进入正题：“五月份数字博览会已经确定要在b城召开，其中一个展品是你参与研发的，既然你也有兴趣去，那我就把你的名字加进去了。”
    程家家点头：“好的。”
    秦正明又接着说：“今天刚开工头一天，暂时不开会了，你先回去把年前说的辅助手术机器人研发工作方案的思路再理一理，我让办公室安排一个明天下午的部署会议，这项工作就正式开启。”
    程家家利落应下：“好的，我知道了，我回去准备。秦组长还有别的事吗？”
    秦正明挥了挥手：“没了，好好准备去吧。对了，明天部署会我打算跟医院那边也联系一下，让他们派人过来。既然是辅助手术的机器人，今后和医院打交道的地方不会少。明天会后你记得和对方认识一下，以后方便联系。”
    程家家也没有想到，她和时归的再一次见面来得这么快，快得她没有一点准备。
    这次的项目对接的一共有五家医院，其中就有时归所在的省人民医院，而省人民派出来的人，恰恰是时归。
    因为今天要做汇报，程家家穿得很正式，一件白色小香风的one piece连衣裙，外加一款剪裁优良的黑色小西装。
    程家家来到会场第一眼就看到了时归，她在原地定了两秒，秦正明已经看到她了，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顺便向几家医院的联络人介绍道：“这位是程家家，在这次项目里做我的助手，虽然说是助手，但很多事情都是由她来负责的。你们别看她年轻资历浅，能力可是很强的，之前参与的项目里表现都非常优异。来，家家，跟大家认识认识。”
    程家家跟几位联络人分别握了握手，最后一位是时归，她神色不动，脸上依旧是客气又礼貌的笑容：“幸会幸会。”
    两人手掌相握，程家家主动抽手，时归却并没有放松力道。程家家再次使劲，终于抽出了手。
    时归：“你……”
    程家家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冲周遭的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各位，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前面准备一下等会的会议内容了。”
    秦正明简直跟个人精似的，虽然一直跟着旁人寒暄，但是程家家和时归这边私下的动静也没瞒过他的眼睛，虽然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但看程家家的样子，显然并不是多么愉快友好的关系。
    秦正明回道：“去吧，好好准备。”
    程家家没有再看时归一眼，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被她不动声色地擦拭干净。
    时归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漆黑深邃的瞳仁深处似乎有细碎的光隐隐闪动，紧接着就又回归了一贯如深潭一般的平稳。
    第27章
    这次的部署会由秦正明主持，程家家做汇报。
    秦正明：“首先欢迎各位的到来，今天我们这次会议主要是安排部署我们的辅助手术智能机器人的研发工作。众所周知，现在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在研究辅助手术机器人，目前也的确取得了一些成绩，推动着外科手术向精准化、微创化、智能化迈进。不过就当下的研究进展来看，各国研发出来的机器人还只能处理一些普通的外科临床手术，例如骨科手术、结石手术等等，而在例如心脏、颅脑、眼科等更为精细化的手术上，依旧束手无策。
    所以按照国家的大政方针和我们院里的安排部署，我们今年专门成立了一个专攻精密手术的辅助手术智能机器人研发小组，由我担任小组负责人，其他小组成员有……”秦正明报了一长串人名和各自曾经的辉煌成果。
    他又道：“接下来的一些专业上的事情就交给程家家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了。”
    程家家冲下面坐着的黑压压一堆人鞠了个躬，把报告投影到大屏幕上，认真又冷静地开始今天的介绍：“接下来我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这个项目未来五年的具体规划。我先来介绍项目的总体规划和年度规划……”

 第34章

    程家家语调从容流畅，对着众人侃侃而谈。
    台下的座位前排是省市领导和院领导，中排是各位智能机器人业界人士，再往后是时归几个医院派出来的人，最后是一些相关人员。
    时归所在的位置其实是从台上来看，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然而程家家一次都没有往时归那个方向看去。
    看着刻意躲开自己，同时又站在台上从容不迫进行讲解的程家家，时归的唇角忽然上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的。
    这次会议一致持续了四个小时，院里已经在附近一家星级酒店订了桌，邀请各位参会人员共进晚餐。
    不论从工作上的哪个角度来考虑，程家家都必须得出席这次的晚餐，不仅出席，还要跟着秦正明一桌一桌敬酒。
    有些人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但是一上酒桌就开始挺着啤酒肚一脸油腻地灌别人酒。
    一个中年男人满脸带笑地冲程家家举杯：“家家是吧？今天讲得真不错，从今以后咱们就一起共事了。来，先庆祝一下我们这个项目良好的开端，我先干为敬！”
    程家家看着男人一口气把酒干了，一直挂在嘴角的笑略收了些。她道：“郑工真是好酒量，我实在是不善饮酒……”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不喝酒那多扫兴。正所谓感情深，一口闷。家家，你要是不喝酒，那可就是对我们这些人有意见了，那咱们这工作还怎么干下去啊？还不如直接就地解散、各回各家去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最后一句话他是冲着他们这一桌其他人说的。
    其他人纷纷起哄道：“就是就是，大好日子怎么能不痛快喝酒呢？”“喝喝喝，不喝酒那可是不给我们郑工面子啊。”“就是，人郑工都干了，你不喝可不合适。”……
    程家家嘴角的笑完全收敛下去，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另一桌上的时归，他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正准备要站起来，似乎想帮她解围。
    程家家将酒杯举起，脸上的表情有点淡，继续说道：“既然郑工都喝了，那我自然不能不喝。”她将酒一口闷了下去。
    郑工哈哈一笑，赞道：“家家爽快，来，再满上。”他抄了酒瓶给两人又倒上了酒，“这一杯酒我敬你，希望咱们以后合作愉快，早日完成目标。”
    程家家没有停顿，再度一口灌了进去。她胸口里憋着一股气，说不清这股气究竟来自哪里，也许是因为时归，也许是因为郑工，也许是因为这一桌起哄的众人。这股拥堵着的气让她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了，喝就喝，谁怕谁，大不了醉了就被罗伊拖回去。
    郑工又去拿酒瓶，手却抄了个空。刚和别人说话的秦正明这会儿抽出空走了过来，笑眯眯拿了酒瓶给郑工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杯该我敬郑工了，以后这个项目还得多多仰赖郑工和各位兄弟们。这杯酒我先敬大家。”他冲这一桌的众人举起了酒杯。
    在这个圈子里，秦正明的名字还是有点名气的，好歹也是知名研究院的一个小领导了，各种场合也都打过照面，所以秦组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大家纷纷举起酒杯客套道：“秦组长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现场一片其乐融融。
    有了秦正明，程家家的压力顿减，一直刻意挺直的脊背也放松下来。
    秦正明跟着郑工和其他几人言笑晏晏随便聊了几句，带着程家家往下一桌走去，同时压低声音问她：“还好吗？”
    “还好。”
    “还剩下几桌，跟着我去走一遍认识认识，然后你就提前回去休息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走到最后一桌有几位医院代表在，自然，时归也在这一桌。
    程家家站在秦正明身后，低垂着眼听他和大家寒暄，不置一词，等到大家一起喝酒时候再举起酒杯放嘴边意思一下，实际上连一点酒水都没进嘴。
    敬酒任务结束，程家家正准备跟着秦正明离开，时归冷不丁从背后出声：“家家，”他走到程家家身边，表情很是温和，说道，“这个项目上有些事我想跟你深入聊一聊，我们找个地方？”
    秦正明看向他们，他们两人初见时候似乎就有些纠葛，于是他问道：“家家你有事吗？你要是有事要忙，项目上的事我跟时医生讲也一样。”
    这话其实是给了程家家做选择的机会，毕竟最开始程家家对时归就是一副我们不熟的冷淡模样。如果她不想搭理时归，秦正明自然会帮她一把。
    然而时归并没有给程家家做出选择的时间。他直接牵了程家家的手腕，姿态中带着隐约而又内敛的强势：“走吧。”
    程家家一时不查被他拉住了，再要挣脱却根本甩不掉时归的手，时归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大得惊人，让她的手腕都隐隐作痛。
    到底是公众场合，她不能做的太过明显，只能被时归拉着走出了包厢。
    一出包厢程家家就站住了脚，她没去看时归，目光从两人相连的手上扫过，落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她有点冷淡地问道：“时医生有什么事可以在这说。”
    时归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出去吧，这里太吵了。”
    结果时归直接把人带到停车场去了。
    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我送你回去吧，你喝了酒，打车不安全。”
    程家家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用，我找同事送就可以了。”

 第35章

    “别闹，”时归似乎很有耐心，依旧一脸的温和，“已经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一会儿酒劲上来你要难受了。”
    跟时归一如往日的反应一对比，程家家觉得自己有点像无理取闹的孩子。她在原地僵站了片刻，最终还是钻进了副驾驶位。
    时归开车一如既往地稳妥，绝不会出现急刹车和猛加油的情况。程家家坐在微微晃悠的车中，今天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困意有点上涌。
    虽然已经和时归分手了，但呆在时归身边，她依然会有种安心的感觉，以至于她能够很快就感觉到困倦。
    然而酒意比困意来的更加迅猛，程家家胃里剧烈翻腾了一下，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
    程家家还没来得及示意，时归已经做出了反应。他单手把着方向盘靠边停车，同时另一只手拿了个呕吐袋递给了程家家。
    程家家的大脑被酒精侵蚀得反应有点慢，只条件反射地接过了呕吐袋下了车，根本没发现在她还没有想吐的时候，时归已经去拿呕吐袋了。
    程家家蹲在路边，胃部在剧烈痉挛，食物残渣混着酒水逆流而上，稀里哗啦落尽了呕吐袋里。
    时归蹲在程家家身边，帮她抚着后背。
    程家家吐的眼泪和鼻涕都出来了，满身满脸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呕吐物酸臭难闻，刺鼻的味道在两人之间蔓延开去。
    程家家挥了挥手示意让时归离她远点，她实在是不适应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
    然而时归却并没有离开，依旧不断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哄她道：“没事，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隐隐作痛的痉挛感再度传来，程家家顾不上赶走时归，又对着呕吐袋吐了起来。
    终于吐完了，程家家感觉舒服了一点。时归非常自然地接过呕吐袋封好口，又拿了湿巾给她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拧开矿泉水的盖子递过来：“漱漱口吧。”
    程家家浑身虚脱一样没有力气，也顾不上时归有点亲密的动作，接过水来把嘴里的异味漱干净，终于觉得自己再度活了过来。
    就是……嗯，刚在前男友面前出了个丑，有点难堪和莫名的羞耻。
    于是再度坐进车里，程家家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都有点尴尬起来了。
    然而时归却似乎毫无感受一般，用与之前别无二致的语气说道：“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你可以先睡一下，到了我叫你。后座上有毯子，盖上别着凉。 ”
    这会儿酒劲上来了，程家家也的确有点头晕晕的，更何况她自觉刚出了丑，也不想再跟时归说话。于是她拽了毯子过来，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原本只是想着闭目养神，结果没多一会就陷入了沉沉梦乡。
    身畔人的呼吸逐渐变成了清浅均匀，红灯亮起，时归踩下刹车，侧头看向副驾驶，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程家家沉睡的脸上。
    在他见过的人类女性里面，程家家并不属于非常漂亮的那一类——更确切的说，与他原本属于的世界相比，在五官相貌上，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比不上那些人。经过无数次的基因改良，在他的世界中，人类的长相已经无限趋近于黄金比例。
    然而他却觉得，在存储于他大脑中形形色色的人类之中，只有程家家的样子是最清晰最显眼的，清晰到他无法忽略，哪怕被程家家单方面宣布分手，他还是会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甚至还会刻意寻找机会去接近她。
    时归伸出手来，手掌轻轻贴在了程家家的脸颊上，感受着从她皮肤上传来的略带灼热的温度。那是一种令人怀念的温度。
    他用手指隔空虚虚描画着程家家的五官，动作缓又温柔。她弯弯的眉毛、浓密纤长的睫毛、薄薄的眼皮、挺翘的鼻梁，最后停在了她的嘴唇上方。她的嘴唇天然就带着粉红色，像是蔷薇花，很漂亮很可爱的颜色，衬的她皮更加白皙清透。
    这是一张很耐看很舒适的脸，越开越让他觉得心中安宁。
    时归收回了目光，挂挡踩油门，下一刻，绿灯大亮，他的车子平稳驶了出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眼红绿灯，却把灯光变换的时间把握到极致的精准。
    时归把车停好，程家家还在睡着，他绕到副驾驶那边，准备抱她回家。刚把她连人带毯子抱起来，程家家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她眼神还有点木呆呆的，从下向上直勾勾盯着时归。
    时归低头冲她笑了笑：“醒了？”
    毯子一直盖到程家家下巴处，雪白的毛毯簇拥着她，让她看上去显出几分年幼的稚气来。
    程家家眨了眨眼，忽然抬起胳膊搂住了时归的脖颈，一抬头，在他下巴处啄吻了一口。
    时归的脚步倏然一顿。
    “你……”他的话刚出口就又止住了，因为程家家的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似乎是在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只不过是轻微的几下磨蹭，却让时归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绷紧了。
    然后，他听到程家家细碎轻微的呢喃：“时归，我好想你……”语调里似乎还一点有带着鼻音的委屈。
    时归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抱紧程家家大步走进楼里。
    等到进了屋，时归想把程家家放下，然而程家家就跟个八爪鱼似的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说什么都不肯下来。
    时归耐着心哄她：“我不走，你先坐下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第36章

    程家家拧着眉头看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判断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最终还是嘟囔了一声：“好吧。”
    时归把她妥帖地放在沙发上，去拧了一把热毛巾，又给她倒了杯温水过来。给她仔仔细细擦了脸，又把水直接凑到她嘴边。
    程家家咕咚咕咚把一杯水全都喝干净了。
    时归问她：“还困吗？要不要上床去睡觉？”
    “不要，”程家家噗噜噜摇头，一把抱住了时归的胳膊，冲他笑得又甜又暖，“我要跟你在一起。”
    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忽然又耷拉下唇角去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时归，你真的特别特别讨厌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你干嘛非得在这呢？你走你走你走！”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使劲推时归，力气还特别大，把时归推得往后退了两步。
    时归知道跟醉酒的人讲不清道理，于是只好脾气地哄她：“好，我一会儿就走。我带你去床上，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程家家迟钝地由着时归把她带进了卧室，她身上穿的是材质硬挺、剪裁贴身的连衣裙，穿着它睡觉是绝对不舒服的。时归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帮她拉开了后背上的拉链。
    连衣裙如同秋日的落叶一般从程家家身上滑落在地，显露出她玲珑的曲线和大片光洁的肌肤。
    人类的躯体对于时归来讲，其实就跟一本书、一个茶杯或者一件衣服一样，仅仅只是个物品而已，谈不上特殊。然而这一刻，他却下意识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时归挪开了目光，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直接把人塞进了被子里，给她严严实实盖好了被子。
    然而程家家却并没有乖乖呆在被子里面，趁着时归还弯着腰，她忽然搂住了时归，一个用力将时归拽得趔趄了一下，时归一时不查，重重砸在了程家家身上。
    程家家被他压得闷哼了一声，却不撒手，依旧死死搂着时归。
    时归有点哭笑不得，只能安抚她：“好了好了，我不走，我陪着你，你先放手好不好？”
    程家家没有放手，也没说话，只紧紧搂着时归。时归开始也没在意，直到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湿意。
    程家家哭了，哭得静默无声。
    “家家……”时归忽然有点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声音似乎打破程家家的安静，她“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时归离她近，冷不丁被她震得耳朵嗡鸣了一瞬。
    程家家哭得堪称声嘶力竭，眼睛和鼻头通红，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了，眼泪就没断过，连成串地大滴大滴淌了下来，很快就把枕头哭湿了一片。
    时归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抽了一张又一张，她的眼泪就跟可再生资源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怎么都止不住。
    时归的耐心出奇的好，丝毫没有烦躁的样子，依旧轻手轻脚地给她擦眼泪。
    这一刻，时归忽然理解了人类所说的“苦涩”。他想，他现在心里这种又干又刺又紧缩的状态，大概就是苦涩吧。
    程家家的情绪一直压抑着，终于借着这次醉酒的机会释放了出来。她哭了很久，哭到最后都没什么力气了才终于停下，痛哭之后的嗓音嘶哑，她就这么哑着嗓子一遍一遍地说：“时归我讨厌你，讨厌你，特别讨厌你……”然而她的手却一直紧紧抱着时归没有放开。
    她每重复一遍，时归的心就更加苦涩一分。他任由程家家搂着，侧躺在她身边，伸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
    大概是哭累了，没多久程家家就睡着了，原本抓着时归衣襟的手也放松了力道，松松地放在他胸前。时归只要稍微一扯就能把衣服扯出来，然后离开这里。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他连动都没动一下，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侧躺在程家家身边，安静地、专注地看着她。她睡着的样子也并不安稳，眉头依旧皱在一起，嘴角向下，带着点委屈，眉毛、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红的，长长的眼睫毛湿漉漉的，黏在了一起。
    时归轻轻抹了抹她的眼睫毛，让它们能尽快干爽起来，看着一根一根终于分明清晰的睫毛，他停下了动作，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程家家再度醒来是在早上五点多，宿醉醒来的脑袋又胀又疼，让她忍不住“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脑袋，一抬手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时归……”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她记得昨天是时归送她回来的，还记得半路自己忍不住吐得稀里哗啦的，再后来的事她就断片不记得了。
    她这边刚有动静，时归就睁开了眼睛，他眼神很清明，一点都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两人面对面侧躺着，相距不过短短二十多公分，程家家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温柔和关切。
    程家家忽然生出一种冲动——她想要时归。
    程家家凑上前去吻住了时归的唇，时归惊诧了一瞬，立刻就把头向后仰去，避开了程家家的亲吻。他的声音有点艰涩：“家家，别这样。”
    程家家嫌被子碍事，直接把被子掀到一边去了，大片细腻光裸的肌肤露了出来，在昏暗的房间里晃得人眼睛生疼。时归几乎有些狼狈又急促地躲开了视线。
    程家家欺身向前，压在了时归身上，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她凑到时归耳边，轻声说：“我们做吧，时归。”

 第37章

    她说话间带出的气息钻入时归的耳中，潮湿又滚烫，让他如陷泥沼之中。
    时归终于抬眼直视着程家家，她气息紊乱，抱住他脖子的两条胳膊在抑制不住地轻轻战栗，耳根通红，面上却还在强做镇定。
    时归的下颌骨线条紧绷了一瞬，再开口的声音里就带出来几分沙哑：“你确定吗？”
    程家家的嘴唇抖了一下，但这颤抖很快就被她压了回去。她再度吻上时归，轻而含混的回答从两人唇齿间纠缠着发出，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时归耳中。
    “确定。”
    时归闭了闭眼，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占有欲猛然袭来，犹如暴涨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其中。
    他想，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要失控了。
    下一瞬，他猛地一个发力，两人位置调转，他将程家家压在身下，两人身体紧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程家家此刻急速跳动的心脏。如果是在以往，他能在瞬间就判断出她的心跳频率，但是此刻，他的大脑却混沌一片，只觉得那砰砰砰急促的心跳声如同激烈的鼓点，让他忍不住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他低头，灼热有力的吻细细密密自上而下落下，让她渐渐失控。
    程家家一口咬住了时归的肩膀，咬的很用力，牙齿都深深陷入时归的皮肤里面。
    她恨他……却也爱他。
    时归安抚一般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和鼻尖，他不停叫她：“家家，家家……”两个字被他念得十分缱绻又温柔，从他口，入她耳。程家家沉默着，只紧紧搂着时归，整个人都全然依附在他之下。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浴室里只有水声哗啦啦地响着，似乎是很热闹，又似乎很冷清。
    直到最后，时归温柔地帮着程家家吹干了头发，程家家才终于打破了静默。她仰起脸，冲时归笑着，脸颊上的酒窝让她看起来笑得是那么真诚那么真挚，然而她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冷淡的平静，她说：“时归，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这场情事，是她选定的代表两人关系结束的最圆满的句号。
    她是喜欢时归的，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愿意将身心都全部交到时归手中。但是，如果注定她无法从时归那里获得感情上的回馈，那她也不介意抽身而返——哪怕她自己会非常痛苦。
    时归低头看着程家家，看着她清明透亮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释然恬静的笑容，沉默了几秒钟后，时归颔首，声音沉沉道：“好。”如果这是她真实的想法，那他可以应允她，而他自己，也的确需要一段冷静的时间。
    他不应该会有感情的，不管是对任何人任何物，都不该有感情，可是在刚刚和程家家的亲密之中，他却能感受到一种陌生的、火热的情绪。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专属于人类的感情。如果是的话，那对他来说，这简直可以称之为颠覆认知、重获新生。
    等时归离开了这里，程家家重重揉了一把脸，自言自语道：“时间不早了，该上班去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不能耽误了。”
    程家家的父母一直在外过完了正月十五才回来，两个人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旅行箱里塞满了南岛的特产，风尘仆仆回到了a市。
    程家家是临下班了才知道他们回来了，翁美香给她发语音消息：“闺女，晚上回家吃饺子，我跟你爸回来啦，正给你包饺子呢。”
    程家家：……她爸妈不管是去还是回可真是一点风声都不漏啊。
    晚上程家家一进门就闻到了各种美食混杂在一起的香气，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几盘菜全都是她爱吃的，厨房里翁美香正在下饺子，同时嘴里还指挥着她爸：“老程，老程！快过来把这几个盆给刷了，还有那边那几盒饺子，都放冰箱里冻起来，晚上让闺女拿回去自己吃。”她爸被她妈指挥得团团转，依旧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
    感受到这久违的浓浓的烟火气息，程家家不由就笑了笑，走进厨房给她妈帮忙。
    翁美香是卡着时间做的饭，程家家到家后没三分钟，一桌子美食就准备完毕。三个人围着餐桌团团坐，翁美香不停地往程家家碗里夹菜，直把她的碗给填得满满的：“多吃点啊家家，看看你现在瘦的，过年这几天没吃好吧？你这孩子就是不会照顾自己，还不爱做饭，以后可一定要找个会做饭的老公。对了，时归会不会做饭啊？”
    “会。”程家家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机，手机壳里放着的是除夕那天时归留下的字条，他的字迹苍劲有力，上面细细写着炖鱼和炖肉的做法，每一步都清晰明了。那张纸条依旧藏在她的手机壳里，就仿佛时归时时刻刻在陪着她一样。
    程家家继续说道：“妈，我和时归分手了，我们性格有点合不来。”她之前就决定好了，等爸妈回来就跟他们坦白这事。
    翁美香愣了一下：“啊？怎么……”她顿了顿，话头一转，又道，“嗯，不合适就算了。多吃点肉啊，别老想着减肥，小姑娘胖点好看。”
    程家家看着她妈夹过来的红烧肉，轻轻“嗯”了一声。
    程家家回自己家的时候是拎着好大一袋子东西走的，里面有爸妈从南岛带回来的各种特产，什么椰子粉椰子块木瓜干芒果干文昌鸡之类的，还塞了几大盒她妈包的饺子，袋子塞得满满的，沉甸甸的。
    她爸开车送她回去，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爸问她一些工作上的事，她捡着能说的说了。等她爸把她送到楼下，她爸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说了句：“家家别难过啊，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就好。”

 第38章

    程家家笑了笑：“我知道的爸，你回吧，路上慢点。”
    自从上次说再也不见面之后，程家家的确就没再见过时归了，项目中省人民医院的联络人也换了另外一个外科医生。程家家的全部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工作上，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周六周日也都在单位里度过。
    罗伊见她这样子有点担心，总想着拉着程家家去逛街、吃饭、娱乐，但十次邀请里会有九次被拒绝。
    罗伊跟高长宇叹气：“哎呀，感情这东西可真伤人。家家也是情路不顺，之前跟魏景谈了一年多，结果毕业就分手。这次跟时归谈了没几个月，又分了。哎老高，你们医院有没有别的优秀单身男，给家家介绍介绍呗？”
    高长宇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薯片：“有倒是有，但是你确定要给她介绍？时归珠玉在前，家家还能看得上别的医生？”
    “那可说不准，”罗伊说，“万一她眼瞎就看上别人了呢？你是不知道，家家现在这状态实在是不好，看上去哪哪都正常，工作啊、交际啊什么都没问题，但是细想又可不正常了，天天加班天天工作，一天能睡上五个小时就不错了，还吃不下去饭，哪顿饭都不落下但是哪顿饭都只吃一丢丢，跟鸟吃食似的。她现在瘦的跟个竹竿一样，风一吹就晃悠。”简直就像在无止境地透支生命一样。
    高长宇煞有介事地摇头感叹道：“爱情误人啊。”
    罗伊：“别感慨了，快点给家家介绍个优质男，越优秀越好。人家都说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启一段新感情，有了新男朋友，还怕忘不掉时归吗？”
    然而还没等高长宇给程家家介绍单身的男生，秦正明先把程家家给派了出去。
    秦正明言简意赅道：“回去准备一下，下周跟团队一起去b城参加数字博览会，下午办公室会跟你对接一下这次的行程。”顿了一下，他再开口的语气和缓了很多， “去了那里也不需要做什么，博览会有人盯着，你自己可以多放松放松，最近这段时间你压力太大了。”就差没明着说这一次就算你公费旅游去了。
    程家家年后这段时间的状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秦正明虽然从不过问员工的私事，但是他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只不过毕竟没影响到程家家的工作，他也就不愿多说了。这次有机会可以出去散散心，他还是很愿意把这个机会给程家家的。
    程家家笑了笑，真心感谢道：“谢谢组长。”
    五月份的天气温度适宜，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b城作为一座千年古城，加上近年来政府的大力扶持，旅游资源还是很丰富的，不仅有历史古迹，还有很多优美的自然风景。
    小城生活节奏很慢，路上很少见到行色匆匆的行人，倒是经常看到当地人慢悠悠牵着狗遛狗，或者年轻的小情侣牵着手约会，间或一同分食一份小吃，还有三五成群的老人坐在千年古树的阴凉下下象棋或是随意聊天。
    这是一座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悠闲舒适的小城。程家家第一眼就喜欢上这座城市。
    大概是秦正明对这次来的团队提前打过招呼，带队的人也没要求程家家全程参与进来，还很客气地对她笑道：“听秦组长说了，你们那最近忙得昏天暗地的，这次参会工作量不大，你就展会开始第一天去一下就成，其他时间可以多休息休息。”
    程家家道了声谢，心中感慨秦正明可真是一个好领导，时时刻刻为下属着想。
    第二天就是这次数字博览会的开展之日，程家家他们下了车直接去了会场布置他们单位的展台，然后一起吃了顿饭，之后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这会儿天刚黑，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得周遭的环境都变得温馨起来，夜晚初夏的风格外温柔，带着点些微的暖意，感觉就像整个人都浸入装满温水的浴缸里。
    程家家决定出去走走。她沿着酒店附近的一条大路随意走着，一瞬间，恍惚觉得之前在a市忙忙碌碌的生活简直就像上辈子一样。
    一家卖奶茶的小店开着门，里面有几个的人正在排队买奶茶。程家家也进去排在队尾，一边排队一边低头玩手机。
    忽然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迟疑着叫她：“家家？”
    程家家循声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身后，看到她后，男人脸上显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似乎是有点欣喜，又有点伤感，还有一点怀念。他说：“真的是你啊……”
    程家家顿了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男人。最后她还是扯起了嘴角，客气地回了一句：“魏景，好久不见啊。”
    第28章
    程家家和魏景是在同一所学校读研，同年级不同专业。魏景身材高大，外貌俊朗，性格也阳光外向，爱打篮球爱唱歌，学校里组织的篮球比赛和歌唱比赛的参赛名单里总会有他的名字——而且比赛中表现还特别突出，总是能拿到名次，所以在学校时候大大小小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了。
    学校里也不乏热情大胆的女生去主动追求魏景，但是却被魏景毫无例外地全部拒绝了。直到研二下半年的时候，程家家、罗伊还有几个同学组成了一个团队参加全省智能机器人大赛，最后拿到了二等奖，学校官微报道了这件事，附上了他们团队的照片。
    很离奇的，自从见到了那张照片，魏景就开始热烈追求程家家。几个月后，程家家答应了魏景的追求，两人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第39章

    那时候魏景简直就是模范男友的最佳代表，温柔体贴细心，记得所有特殊的日子——两人初见的日子，确定恋人关系的日子，程家家的生日等等——从来不会和程家家吵架或者冷战，两人一起出去他总会牵着她的手，把她护在内侧，还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带她出席任何场合……
    那时候罗伊一度非常羡慕程家家，总是对她感慨：“你和魏景真的是太甜太甜了，呜呜呜呜呜，我又重新相信爱情了。”顺带还憧憬一下，“我的白马王子什么时候能出现呢？”
    程家家也一度觉得幸福，直到毕业前夕。
    毕业前是一段忙碌的日子，毕业论文、答辩、找工作……程家家和魏景有一小段时间没见，魏景和几个要好的朋友毕业旅行去了，而那时候，程家家正在忙着找工作，参加企业宣讲会、投简历和参加笔试面试。
    魏景已经签好了一家公司，是一个远离a市几千公里外的公司，程家家为了魏景，最终也签了那个城市的一家公司。她没有提前告诉魏景，只想着等他回来当面给他一个惊喜。
    她想，他们两人终于可以去一个地方了，他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恋爱，结婚，生子……两人携手相伴着一起老去，毕业即分手的魔咒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是不会出现的。
    她是真心想和魏景在一起的，为此她愿意付出更多的努力和牺牲。她放弃了很多更好的offer，选择了一个相对普通的公司和岗位；她愿意离家千里，只为了陪在魏景身边。现在想想，那时候她也真的是太恋爱脑了，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家人和更好的工作。
    等到魏景回来的那一天，她早早就去了火车站等着接魏景，准备高高兴兴地告诉他，他们可以去同一个城市了。
    然后，她在出站口看到一个女生挽着魏景的胳膊，两人亲亲密密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见到程家家，魏景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从女生手里抽出胳膊，冲程家家重新露出招牌式的阳光笑容：“家家你来了啊，怎么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
    程家家看着那个女生，问道：“这位是？”
    “哦，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后来上了高中她们家就搬家了，好长时间没见过了。这次我们去旅行，恰好碰见了她，她想着来我们这边玩几天，所以就一起回来了。”
    程家家敏锐地注意到魏景并没有说出女生的姓名，似乎并不想让她们两人拉近距离。但是——程家家冲女生笑了下：“我叫程家家，是魏景的女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女生“啊”了一声，似乎有点惊讶：“你好你好，我叫方冉。”她略带嗔怪地冲魏景说道，“你都有女朋友了啊，也不告诉我一声。 ”方冉对程家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看到她笑起来的样子，程家家本能地生出了些怪异又熟悉的感觉。
    方冉笑起来的样子，和她很像。眉眼弯起的弧度，嘴角上扬的角度，脸颊一侧的酒窝，看上去就像看到一面模糊不清的镜子上自己的倒影。
    程家家心底蓦然一寒，和魏景相处间曾经莫名感觉到的奇怪点点滴滴涌入了脑海。
    仅凭一张照片，以往拒绝过很多人的魏景就开始追求自己；魏景非常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有时候却会在看到她笑的时候莫名有些低落；魏景不喜欢太亲密的动作，两人最亲密的动作止于亲吻……
    跟着魏景一块出去旅游的几个同学眼见着三人修罗场就要爆发，立马一哄而上，热情道：“哎，嫂子可真好，这么热的天还过来接魏哥。”“魏哥好福气啊。”“天太热了，咱们赶紧上车回学校去吧。”
    有人拦下了出租车，特别殷勤地打开车门招呼程家家：“嫂子快上车，魏哥你和嫂子先回，我们几个马上跟上。”
    程家家冲那人道了声谢，却没有上车，她看向魏景。
    魏景也在看程家家，几秒后，他避开了程家家的目光，说：“家家你先回吧，方冉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我陪她去找个酒店休息休息。 ”
    程家家的语调很轻，像跟羽毛一样：“是吗？”极短暂的沉默后，程家家坐进了出租车里，报了学校的名字。车子启动驶出的时候，程家家背对着魏景，抬手挥了挥。
    车子扬尘而去，魏景注视着汇入车流中直至消失不见的出租车，与程家家相恋一年多的过往种种似乎也都在渐渐远去。
    方冉从背后拍了魏景一下，语带调侃：“小魏景可真够义气，都把女朋友给抛弃了也要先陪着我，不枉我以前那么照顾你。”
    魏景转过身来，脸上又是往日那种阳光俊朗的笑容：“当然要对你好点啊。来吧，你不是想去吃这边的特色菜吗，我带你去。”
    魏景跟其他同学打了声招呼，带着方冉单独离开了。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人耸了耸肩：“我们也走吧。”
    一个白t恤男生低声嘀咕道：“魏景这事干得可真不地道。”
    他们一同返程，路上见多了魏景对那个叫方冉的女生多么细心周到的照顾，也在心里犯嘀咕，但是那毕竟是没当着魏景正牌女朋友的面，他爱照顾别的女生就去照顾，他们这群好兄弟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今天这么热的天，都三十八九度了，人家程家家大老远地过来接他，他还让她一个人回去，他陪着方冉玩——这实在就有点过分了。

 第40章

    另一个高个男生哼笑了一声，问他：“你没发现方冉跟程家家长得有点像吗？尤其是笑起来，更像了。”
    “是有点像，那又怎么了……”白t恤话头一顿，反应过来，“你是说……”
    “不然呢？”高个男生回答，“你说魏景这么多年不谈恋爱，忽然就因为一张照片对程家家一见钟情了？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还不是因为有前人余荫？ ”
    白t恤张口结舌：“这……这也……”
    高个男生推了他一把：“行了，别管那么多闲事了，快点上车。今天这天儿可真是热死了，我衣服上都是汗。”
    程家家一个人回到宿舍，宿舍里只有罗伊一个人在，她正悠悠闲闲躺在床上看电视剧，听到门响只拿眼神瞥了一眼，心思就又放在了剧情里，同时随口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得跟魏景一起吃个饭约个会才回来呢。”
    程家家坐在椅子上，好半天后才轻声回了一声：“嗯，回来了。”
    程家家没有联系魏景，她在等魏景主动联系自己，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晚上十二点多。魏景给她发消息，说：【家家，我们分手吧。对不起。 】
    程家家盯着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半晌后，她冷静地回复：【明天早上七点半，西操场，我们当面说。 】
    黑暗的房间中只有手机屏幕上这一点些微的亮光，魏景看着和程家家的聊天界面，心里是一种极复杂的情绪，内疚、酸楚、庆幸，或者还有些别的，已经完完全全混杂在一起了，让他无法清晰分辨。
    身畔的方冉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含混的声音，似乎是被这点光亮影响到了睡眠，魏景连忙回了一句：【好的。 】然后摁熄了手机屏幕。
    寂静漆黑的房间中，魏景清醒得没有丝毫困意，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眉眼弯弯的笑颜来，像是方冉，又像是程家家，他已经分不清了。
    方冉清浅匀称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响着，他想，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他应该满足了。
    不能犹豫，不然，他会再度失去方冉。他必须快刀斩乱麻，做出正确的抉择，让方冉留在自己身边。
    魏景想，他不会后悔，他这样做，是最正确的答案。他永远都不会后悔。
    第二天，程家家在操场见到了魏景。
    程家家第一眼就看到了魏景脖子上几个明显的吻痕，但是她并没有发火，只说：“一起走走吧。”
    魏景跟着她沉默地在操场上走着，两人中间隔了半米多的距离，再也不是曾经手牵着手、亲亲密密走在一起的样子了。
    最终魏景打破了沉默，他说：“对不起，家家。”
    程家家冷冷静静的，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淡淡道：“别道歉，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不过是俗套的剧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窦初开，出现意外被迫分开，男默女泪。然后替身程家家出现。
    现在，真正的主角方冉回归，替身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两人绕着操场走了一圈，魏景和方冉的故事就讲完了。魏景停下了脚步：“家家，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并不想伤害你，如果没有再次遇到方冉，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直走下去的。我……”他顿了好半天，似乎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最后只艰涩地吐出一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程家家一直维持的冷静烟消云散，一股子难以压抑的怒气猛然从心间升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一切吗？ ！这一年多两人相恋的日子里，她付出的感情、付出的精力、付出的时间乃至放弃的那些更好的offer，她为了两个人共同的未来做过的那些努力，只靠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吗？ ！
    程家家看着魏景，自她认识他以来，那张俊朗帅气的脸上首次失去了阳光，此刻出现了一种混杂了难过与愧疚的表情。程家家冷不丁地扬手——
    “啪”！一记耳光响亮响起，惹得四周在晨跑的学生纷纷像事发中心看来。
    程家家这一记耳光甩得极用力，直接把魏景的头给打偏了，鲜红的掌印清晰浮现。
    程家家冷冷说：“魏景，我们分手了。”她转身离开。
    夏日清晨的阳光雪白刺眼，魏景看着远去的程家家，恍然觉得她的背影似乎都笼罩在阳光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程家家和签订好的公司毁了约，赔了一笔违约金，然后回到了a城，重新找工作，最终进了现在的单位。
    她和魏景交往的事情并没有告诉父母，原本打算着毕业后再和她爸妈说，结果毕业前就分了手，也就不用说了。刚分手那段时间她状态不好，甚至都不敢回家，怕爸妈担心，自己租了套房子住在外面，只跟爸妈说和罗伊出去玩了。
    而如今，时隔两年，程家家再度遇见了魏景。
    魏景一如往日的高大帅气，身上散去了学生时代的阳光稚嫩，多了些历练后的成熟沉稳。他看着程家家，垂在一旁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轻微战栗起来。他极力想要控制，然而那只手就像拥有自己的意志一样，一直在轻轻发抖，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拍在前面的人已经取走了奶茶，轮到程家家了，店员小姑娘笑着问她要点什么，魏景直接抢先回答了：“一杯杨枝甘露冰沙三分糖，一杯厚芋泥波波奶茶少冰七分糖，再来一杯柠檬水。”然后他对程家家说，“我请你吧。”

 第41章

    程家家客气回答：“谢谢。”然后再无他话，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恰好程家家的手机微信响了一声，她顺理成章地低头看起手机来。
    魏景比程家家高出一头左右，程家家低头看手机，他低头看她。她扎了一个松松垮垮的低马尾，纤细洁白的脖颈低垂着，肩背薄薄的，看上去既带着些弱不禁风的脆弱，又带着些嶙峋锋锐的凌厉。
    她比之前瘦了很多很多。
    “你……”魏景的音调有点沉，“过得不好吗？”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程家家接过店员递过来的杨枝甘露，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挺好啊。”又冲着另外一杯奶茶抬了下下巴，问他，“这是给方冉点的？”
    魏景沉默着没有回答，程家家也不在意，冲他摆了摆手：“我先走了，拜拜。”
    “家家！”魏景叫住已经走出去几步的程家家，语带恳切，“我们重新加个微信好友可以吗？”
    像是觉得魏景的话有点可笑，程家家忍不住笑了一声：“没必要的魏景，你和我其实也没什么话可说，好友就不加了。”她把手上的奶茶杯冲他一举，“多谢。”
    透过玻璃窗，魏景看着程家家走在昏暗路灯下的背影渐去渐远，就像那天早上她离开的背影，干脆决绝。
    可是这一次，魏景却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自己心底的情绪——
    苦涩。
    他拎着奶茶走进不远处一家饭店，方冉看到他进来，冲他露出甜美的笑容来，轻声埋怨他：“你好慢啊，菜都要凉了。”
    魏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吸了一口柠檬水。
    方冉边吃边跟他说话：“明天数博会就开展了，我们去那里再转一圈就可以走了。明天下午就去我家怎么样？我爸妈可想你呢。在我家待两天就去你家，刚好年休假就用完了。”
    魏景没有回话。方冉撞了撞他胳膊，问他：“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魏景回神，随口道：“哦，没事，就是今天有点累了。”
    方冉很是善解人意：“那我们吃完饭就回酒店，早点休息。”
    吃完饭刚站起身，方冉就“嘶”了一口凉气，皱起了一张脸：“脚还是好疼。”她穿着一双高跟凉鞋，今天又在这座古城里到处游玩，走路走得多，脚底生疼。
    方冉挽着魏景的胳膊，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勉勉强强走出了饭店，还是觉得脚疼，于是她冲魏景撒着娇恳求：“我脚好疼啊，走不动了，魏景你背我好不好？”
    魏景指了指不远处：“那里有卖运动鞋的，去换双运动鞋吧。”
    方冉不太高兴：“我才不要，运动鞋都好丑，还是高跟鞋好看。你就背背我嘛~”
    魏景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蹲下身来：“上来吧。”
    方冉立马露出一张欢欣甜蜜的笑容，趴在了魏景的后背上，亲昵地在他耳朵尖上亲了一口：“魏景你真好，我爱你。”
    魏景没有回应她的爱语，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回走。与程家家离开的方向全然相反。
    其实他也累了，身体累，心理累。但是面对柔弱的、习惯性把所有压力都转交给他的方冉，他必须要承担起一切，像一颗永不会倾倒的巨树。
    他又想起去年年底的时候，因为工作忙、压力大，他常常吃不上饭，还要经常参加酒桌应酬，因为是新人，被灌酒的次数极多。有好几次他半夜回来，方冉已经睡了，家里漆黑一片，他摸着黑踉踉跄跄奔进卫生间，跪在地上对着马桶吐得像是把胃都吐出来一样。
    那时候，他其实是觉得有点孤单的。
    之后不久他就因为肠胃炎住进了医院，把方冉吓坏了，一直哭一直哭，哭得顾不上其他事了，住院手续都是他捂着疼痛难忍的胃去办理的。各种检查、手续、缴费以及住院期间的琐碎事情，一概都是他自己办的，半点都不能指望如同羔羊一样迷失方向的方冉。
    在这段同居的日子里，他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了方冉身上的缺点——太过柔弱了，柔弱到软弱的地步，就像菟丝花一样，只能紧紧依靠着他、攀附着他，不会去管他累不累，不会去管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可是，他也是会累的。
    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想起程家家来，程家家是独立的，是坚强的，是可以一个人面对风雨的——是和方冉完全相反的。
    魏景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当初方冉没有出现，他和程家家还在一起，他会活得轻松一些、开心一些？
    想的多了，心里就慢慢生出了些野望来。他联系过几个也认识程家家的好友，询问她的去向，但是这些人和程家家也只是泛泛之交，并不清楚她的情况。却不想他们两人竟然会在这古城偶遇。
    魏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脑海里一直浮现出程家家低头时候的样子，头发漆黑，脖颈细白，肩背纤薄。她垂着头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只轻轻巧巧站在花蕊中间的白色蝴蝶。
    他的心脏忽然快速跳动起来。这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到的心动的感觉。
    这大概，是上天给了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方冉也没睡着，听着魏景翻来翻去的声音，她翻身趴在魏景身上，亲吻他的嘴唇，引诱一般低声道：“睡不着吗？要不要做点别的事？ ”
    魏景拒绝了方冉：“我累了冉冉。”
    方冉撅起了嘴唇，不高兴道：“你最近这么总这样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第42章

    魏景重复道：“我累了，早点睡吧。”
    方冉沉默着躺了回去，过了一会儿，魏景听到了身旁传来的低低的抽泣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来看着方冉：“怎么哭了？”
    方冉不看魏景，扭着脑袋冲另一边哭。
    魏景靠坐在床头点了根烟抽着，直到一根烟抽完他才开口：“冉冉，我们先不去你家了。”
    方冉的哭泣声倏然止住，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一双朦胧泪眼看着魏景：“你说什么，不去我家了？”
    “是，暂时不去了，我想我们该重新评估一下我们两人的关系了。”
    “魏景！”方冉猛地坐起来，盯着魏景的眼睛，“为什么？！我们已经交往两年了，一直好好的，我都跟我爸妈说了要带你去见他们。你为什么忽然就要反悔？你是因为要见我爸妈紧张吗？你要是紧张的话我们可以晚点再去，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去。”
    “不是，”魏景又抽出根香烟点燃，缓缓吸了一口，摇头说，“方冉，我是真的累了。和你在一起，很累。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吧，我和你都得好好想想，这段关系怎么维持——或者是该不该继续维持。”
    说完魏景就下床穿上衣服往外走：“我出去走走，你先睡吧。”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方冉眼眶通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床单。
    魏景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一个公园找了张长椅坐下。他长腿伸展，后背完全仰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空，思绪杂乱如麻。
    曾经他是那么爱方冉，他们青梅竹马，她是他的白月光、是他的朱砂痣，哪怕他们分别八九年，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曾经的他以为，只要拥有了方冉，那他就再也别无所求。
    直到在一张照片上看到了程家家，她笑起来的样子和印象中的方冉足有七八分相像，眉眼弯弯，笑容又甜又可爱。那时候他想，没有方冉，那有一个跟方冉很像的女朋友也可以。程家家对他来说，也只是方冉的替身而已。
    直到后来方冉出现，他和方冉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他们毕业后就一起同居，刚开始的时候真的是甜蜜至极，每天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会忍不住牵手、拥抱，周末时候一起旅游、一起看电影、一起做饭、一起逛街，恨不得片刻不会分开。
    再后来，魏景的工作逐渐忙碌起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渐渐缩短，工作上过大的压力让魏景在空闲时间更想多多放松一下。然而方冉却是一个方方面面都需要别人去照顾、去迁就的小女生。隔阂就这么慢慢滋生出来。
    有了隔阂，感情也就开始慢慢变质。
    直到今天再度见到程家家，魏景在理智上还没有做出反应，身体却先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魏景以手掩面，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苦笑。
    他真的是太傻太迟钝了，以至于和程家家分别两年后才反应过来程家家在他心里所占据的位置。
    与程家家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她笑起来眼里细碎的光，她垂落在脸颊旁柔软的头发，她坐在操场边一边看着他打篮球一边拿着笔记本忙碌的样子，她为了弥补一个计算误差在实验室里熬了两个通宵后的黑眼圈……有关程家家的记忆微小却深刻地印在了他的大脑里。
    魏景抽出一支烟来，并没有点燃，只放在指间细细揉捏着。他在思考之后的事情。
    他和方冉很可能是走不下去了，那分开之后呢？再去重新追求程家家？不说程家家答不答应，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劣。
    算了吧，就这样吧，就像之前那样，她有她的生活，他有他的事情，毫无交集。爱情这事，到底只是生活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拥有的话，很好，可没有，也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魏景长长舒出一口气，把指间的香烟点燃，猩红色的光芒在香烟顶端闪烁不定，犹如他此刻明明灭灭的情绪。
    魏景直到凌晨四点多才回了酒店，方冉还没睡，已经哭得眼眶都肿了起来。
    魏景：“睡会吧冉冉，你不总说熬夜对皮肤不好吗？”
    他的语气与平日毫无二致，这让方冉有了一线希望。她抬起头来看魏景，语带希冀：“魏景，我们没事了是吗？我们和好了是吗？”
    魏景沉默着，没有回答。这种沉默让方冉眼中的光又慢慢熄灭，她轻声问他：“魏景，到底是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答案。”
    魏景的表情动也没动，就像是石雕一样。他说：“冉冉，我们不合适。”
    这一句话让方冉彻底破防，她抓起一个抱枕狠狠砸向魏景：“魏景！我们认识二十多年，谈恋爱两年，现在马上就要见家长订婚了，结果你跟我说我们不合适？！之前你怎么不说？！”
    魏景没躲，任由抱枕砸在自己身上又掉落到地上。他看着眼睛红肿、难过又生气的方冉，心里跟被石头压着一样难受。魏景的嗓音有点哑：“冉冉，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不要你认错，”方冉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我只要你，魏景，我喜欢你，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
    魏景只回以她沉默。
    方冉的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她哇地一声放声痛哭，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魏景的眼里也酸涩的厉害，他闭了闭眼，让眼泪重新倒流回去。方冉扑到他身上，紧紧搂着他，哭得声音断断续续：“魏景……我爱你……我不能…不能和你分开……”

 第43章

    魏景的心里就像泡在一壶浓醋里面，又酸又软。他的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良久后，他终于缓缓抬起胳膊，把方冉搂进怀里。
    分开？哪有那么容易分开，这是他心心念念爱了那么多年的青梅，是相依相伴、同床共枕两年的恋人，是此刻哭得崩溃的女孩……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她。
    “冉冉，”魏景的表情似哭似笑，很难准确形容出来，“不哭了，我不走，我……陪着你。”
    方冉抬头看魏景，脸上湿漉漉的一片，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忐忑地问他：“魏景你不走了？我们还会在一起是吗？你还会去我家是吗？我们还会继续订婚是吗？”
    魏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睡一会儿吧冉冉。”
    方冉并不想睡，但是这次身边重新又有了魏景熟悉的气息，她哭了半夜的眼睛也肿得睁不开了，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她就睡了过去。
    等方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中午了，魏景还睡着，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身边。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皱着，眉心出现两道浅浅的折痕，跟记忆中的魏景一点也不像。
    虽然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但在方冉的认知里，魏景依旧是曾经那个意气飞扬、俊朗阳光的少年模样，而不是现在这样表情郁郁的男人。
    不一样了啊，果然是全都不一样了啊。时间这东西，说起来还真的是很残酷的。
    方冉恍恍惚惚地感觉，属于自己的那个帅气开朗的男孩已经永远消失了。
    魏景的眼皮动了动，紧接着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方冉的一瞬间，他脸上原本残存着的困倦立即消散，清醒的神智回笼。
    方冉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变化一样，冲他笑出脸颊上的小酒窝，一如往日的甜美可爱：“早啊老公。”说完就在他脸上“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以前两个人一起睡懒觉，睡醒了也都不起床，迷迷糊糊地在床上你搂着我、我抱着你，随意说几句闲话。可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魏景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了一个字：“早。”
    方冉依旧表现得和平日里毫无二致，她一边去洗漱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计划：“一会儿我们去文昌街上的那家老陈烧麦馆吃烧麦去吧，大众点评上都说那家的烧麦是一绝，特别好吃。吃完了再去逛逛数博会，数博会旁边还有一家自助火锅店，店里冷气开得特别足，吃火锅超过瘾，咱们晚上就去那里吃火锅怎么样？”
    魏景也没有想到，他会在数博会上再度见到程家家，并且还有方冉在场。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程家家的专业就是智能机器人，她会参加这次数字博览会的几率是极大的。只是他昨天乍然见到程家家，后来又和方冉闹了近一晚，根本没有把数博会和程家家联系在一起。
    方冉抱着魏景的胳膊在展厅兴致勃勃地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哪个展品都特别神奇，各种5d体验、智能家居、生成式ai……每一样都让她觉得惊奇。
    程家家远远就看到他们两人亲昵依偎着看展，说心里没有一点波动是不可能的，但是对她也没多大影响，也就是小小的感叹一句：两个人可真是恩爱啊。
    一直到两个人走到程家家他们展位前，魏景和方冉才看到程家家。
    方冉虽然只见过程家家一面，但对于这个魏景的前女友却记忆深刻。她曾经偷偷看过魏景的手机，里面还有很多很多程家家的照片和视频。她自虐一样把所有的照片、视频全都看了一遍又一遍，对程家家的一颦一笑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就因为这些视频和照片，她和魏景之间爆发了自交往以来第一次争吵，最后以魏景删除照片和视频为结局。
    方冉和魏景几乎是同时看到展位后面的程家家，三人目光相对，方冉下意识地就抓紧了魏景的胳膊。她向后退了一步，想拉魏景离开，然而魏景就跟脚下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程家家冲他们两人点了点头，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方冉看着魏景，小声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她指了指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魏景看了一眼程家家所在展台上的单位名称，最后又看了一眼程家家，终于随着方冉离开了这里。
    方冉原本勃勃兴致瞬间被消减得七七八八，她和魏景沉默地又看了几个展台，最终还是离开了这里。
    一走出会展场，方冉的眼泪就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她仰头看魏景，表情脆弱又可怜：“魏景，是不是因为她，你才要和我分手？”
    “不是，”魏景毫不迟疑地否认了，“跟她没关系。”
    方冉在感情上的神经纤细敏感到了极致，她几乎是在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个回答背后隐藏的信息：“你之前见到她了？”不然他不会说跟她没关系，而是会明确说他今天才见到程家家的。
    魏景沉默着点了点头。
    方冉咬了咬牙，什么话也没说，掉头就走。
    魏景回头看了一眼数博会会场，巨大的标语和logo在太阳下熠熠闪光。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快走几步追上了方冉。
    而此刻会场中的程家家根本没时间去考虑那两个人的感受，一所私立中学的教务主任来到他们的展台，对程家家参与研发的智能教学机器人非常感兴趣，于是程家家迎上前去给他详细讲解这台机器人的功能。这个教务主任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还在程家家的指点下试着操作了一下，对于它的功能和效果十分满意，当场就下了一笔订单。

 第44章

    几天后，数博会圆满闭展，程家家一行人终于踏上了返程。
    程家家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小乌龟，顺便喂了一把龟粮。有自动喂粮器，小乌龟并没有饿着，这会儿倒是更想亲近自己久未出现的主人，冲着程家家伸长脖子，两个小绿豆眼黑黝黝的特聚光，嘴巴忽然一咧，竟然露出一副呆萌笑脸。
    程家家把小乌龟托在手里，手指轻轻抚摸它的头顶，小乌龟一副舒服又享受的模样。
    程家家轻声说：“我见到你原来的主人了。”
    这个小乌龟原本是魏景的，他一时兴起想养只宠物，但是学校里条件受限，很多都没办法养，所以最后选择了乌龟。
    然而魏景到底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才养了一个月就不耐烦了，后来就交给了程家家去饲养，这一养就是两年多，哪怕毕了业也没丢下它，路途遥遥也带回了a城。
    小乌龟听不懂它的话，只睁着小眼睛瞅着程家家，脖子一伸一伸的。程家家把它放回水里，温柔笑道：“好了，快去吃饭吧，一会儿给你加点水果吃。”
    罗伊和高长宇的婚礼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十月二号，两个人都是外地人，十一国庆假期间办婚礼比较方便。
    既然要结婚，两个人又定居在a城，最近就开始准备买房事宜了。
    周一一早罗伊拖着沉重的步伐一脸疲倦地走进办公室，往办公桌上一趴，嘟囔道：“好累啊，我快不行了，好想休息啊。”
    程家家给她泡了杯咖啡放到桌上，问她：“又去看房子了？”
    “是啊，这两天我们看了好几个楼盘了，二手房也看了好几处了，总是碰不到我俩都满意的房子，光到处跑了，跑得我腿都细了。”
    “要不要去我那个小区看看？离咱们单位近，以后你上下班方便多了。”
    罗伊一挥手：“哎，看过看过，早就跟着中介去你们小区转悠过，没一个合适的，要么是顶楼要么套内面积小，再不然就是挨着儿童游乐区，反正我们是都觉得不行。”
    程家家一边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一边回答：“那就再慢慢找吧，买房这事不能着急。”
    “对，也不着急，现在租房住也挺好，压力没那么大。家家哎，”罗伊笑眯眯问，“要不要来给我当伴娘啊？”
    程家家欣然答应：“好啊。”
    罗伊和高长宇最终还是没能在婚礼前买下房。不过这并不影响这一对新人的幸福日子。
    十月二号是两人的婚礼，两个人早两天就回了老家筹备婚礼，程家家订了十月一日下午的车票，这样正好快到傍晚时候到高长宇老家。
    计划得都挺好，然而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十月一号一早，程家家被敲门声吵醒。她惺忪着朝猫眼一看，残存的困意立马飘散得一干二净。
    门外站着的人是魏景。
    魏景已经听到了程家家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他叫了她一声：“家家……”程家家没作声，魏景继续说道，“家家，我们当面谈一谈吧。”
    程家家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房门：“进来吧。”她侧身，让魏景进了屋。
    程家家道：“你先坐，我去洗漱一下。”
    魏景目送程家家进了主卧，这才收回了目光，打量了四周一圈，目光忽然停住了。他走到阳台，看着水里站在石头上悠悠然的小乌龟。
    头顶上冷不丁出现一张陌生的大脸，小乌龟特别警惕地盯了魏景一眼，四肢飞快游动，转眼间就藏进了角落里的躲避屋。
    魏景喃喃出声：“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他心情有点复杂，这种感觉就像跟前女友分手多年后猛然发现俩人之间竟然还有个私生子，而且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长成了大高个。
    程家家打理好自己走出了卧室，一眼就看到魏景正窝在阳台看着乌龟。
    仅仅过了几个月，魏景比上次在b城见面时候就显得沧桑很多，瘦了一些，腰背也略显佝偻，跟曾经校园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完全不同。
    但是……跟她已经没关系了。
    程家家问他：“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家家……”魏景在离程家家很近的地方坐下，直直面对着她，态度恳切，“我和方冉分手了。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真正爱着的人是你。你能再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吗？”
    与此同时，省人民医院神经外科，恰好赶上今天值班、目前正在查房的时归脚步忽然停住。
    跟在他后面的一群医生面面相觑，一个医生询问他：“时主任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时归的目光在那个医生的脸上扫过，像是看他又像是没有看他，他淡淡说了一句：“没事。”接过病人的ct片子继续看了起来。
    程家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忍不住就“呵”了一声。她说：“魏景，当年你为了方冉要和我分手，现在又说为了我和方冉分手，你不觉得可笑吗？”
    魏景想去握程家家的手，被她像躲瘟疫一样躲开了。魏景的表情有点伤心：“家家，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那时候我太年轻了，并不懂得对你的感情。现在我已经搞清楚了，绝不会再错。家家，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只要这一次机会就够了，我会对你好的，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会一辈子都好好照顾你的。”
    程家家的表情连变都没变一下，说话的语气有些冷漠：“所以呢？因为你错了，因为你想弥补，所以我就要配合你，给你机会吗？魏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熟一点吧，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事情可以重来，做出的决定也没办法再去推倒重来。而且，”她看着魏景，淡淡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也不喜欢你了。”

 第45章

    魏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眼睛里的光也消失了。他苦笑了一声，轻声道：“是吗？已经晚了啊……”
    他的表情非常哀伤，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来。然而程家家就跟没看见一样，脸上的表情依旧纹丝不动，只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就走吧，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忙。”
    魏景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沉默地站起身来往门口走。
    “等等。”程家家忽然叫住了他。
    魏景的眼睛忽然亮起，他满怀期待地转过身来看向程家家。
    与此同时，举着ct片子正在跟病人说病情的时归话头再度顿住，现场顿时陷入一种突然的、诡异的安静。
    病人心惊胆战地看着时归，小心翼翼询问道：“医生，我这病是不是有点严重了？”
    时归的目光移到了他脸上，病人只觉得他这目光又涣散又冰冷，就跟、就跟……对，就跟被一台摄像头照着一样。
    下一瞬，时归的目光重新聚焦，像是一台机器重新启动，他接上断掉的话语，继续说道：“……肿瘤有点大。这两天把术前检查都做了。小李帮他排手术时间。”
    面对上魏景满怀期待的目光，程家家依旧冷酷又平静，她说：“魏景，以后别见面了，我们只是单纯的陌生人，没有再见的必要了。”说完这话，她甚至还冲魏景笑了笑，然后抬起手来摆了摆，“拜拜。”
    时归的唇角忍不住略略勾起。程家家笑起来的样子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眼睛弯弯的，脸颊一侧的小酒窝圆圆的，很可爱。
    “时主任！”身后有人叫他，“今天新电影《传奇》上映，下了班要不要一起去看？”
    问他的人是孙亚亚，之前元旦一起聚餐的时候喝醉了的那个同事。
    时归拒绝：“不了，今天还有事。”
    孙亚亚咬着唇看他，忽然小声开口：“时主任，你们是不是已经分手了？”
    时归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孙亚亚说：“我知道你分手了。时主任，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她的目光直视着时归，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她说，“时主任，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自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你了。现在既然你分手了，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了。今晚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可以吗？”
    时归淡淡道：“不用了。我不喜欢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孙亚亚看着时归颀长的背影远去，脸上一副挫败又不甘的表情。一旁有护士走过，满是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孙医生，别纠结时主任了，这个人没有心的。”
    孙亚亚轻声喃喃：“没有心吗……我会让他有心的……”
    程家家只睡了三个多小时就起床了，陪着罗伊化妆做头发，罗伊一边化妆一边拉着程家家的手忐忑地碎碎念：“家家家家，我有点紧张……不对不对，是特别紧张。今天就要结婚了，天啊天啊，我怎么就结婚了呢？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没玩够呢，怎么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程家家笑眯眯问她：“那要不今天这婚礼咱就取消了？不搭理老高了，跟着我回去吧，我请你吃大餐。”
    罗伊认真地想了想，犹豫道：“要不……咱俩私奔吧，回a城去？”
    “啊？”程家家哑然半晌，问她，“你不是认真的吧？”
    罗伊立马哈哈哈笑了起来，化妆师连忙收回手，提醒她：“新娘子小点动作啊，不然容易花妆。”
    罗伊连忙收敛表情，笑嘻嘻说道：“骗你的骗你的，我才不要逃婚呢，我要是走了，老高还不得哭死啊。”
    程家家：“……”
    高长宇的迎亲队伍来的很早，罗伊的亲友团热热闹闹地堵门藏鞋，最后还是被伴郎们给翻了出来。
    高长宇单膝跪在床前给罗伊穿上高跟鞋，深情款款地说：“媳妇，你真漂亮。”
    罗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一副幸福至极的表情。
    婚礼如常进行，程家家一直待到中午彻底结束了才跟罗伊告别离开。罗伊笑得腮帮子都僵了，一边揉着脸一边跟程家家说：“一会儿我叫我表弟开车送你去火车站。好累啊，结个婚比熬通宵加班还累呢。”
    程家家安慰她：“下午就没事了，在家好好休息。”
    罗伊长舒了口气：“是啊，我要好好睡上一大觉。”她又兴高采烈起来，“明天我和老高就要出去度蜜月啦，我给你捎伴手礼回来。”
    程家家笑眯眯的：“好啊，我等着。”
    罗伊的表弟开车过来了，罗伊把程家家送到车上，车子缓缓启动驶了出去，罗伊忽然大声喊道：“家家，开心一点啊！”
    程家家把手伸出窗外，遥遥地冲她摆了摆。
    程家家的十一假期只有三天，第四天就开启了加班的日子。
    秦正明恰好也来加班，见到程家家的时候挑眉笑了笑：“这么辛苦，假日还来加班？”
    程家家叹气：“没办法，工作太多了。前几天第一次程序调试结果出来了，精准度太低了，误差足有8毫米，还得重来。之前和医院的人联系过，他们提出手术精准度需要达到1毫米以下才最保险。”
    头部的神经十分密集，有些肿瘤位置又太过刁钻，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旁边的神经，从而引起严重的手术后遗症，如面瘫、失明、抽搐甚至瘫痪等等，所以对精准度的要求十分严格。

 第46章

    秦正明点头：“对，降低误差值是我们这个项目的一个重点和难点，也是我们必须要攻克的一个关键点。”他拍了拍程家家的肩膀，“好好干，有结果了及时跟我反馈。”
    与此同时，时归结束了一台紧急手术，刚刚回到办公室，孙亚亚拎了保温桶放在他桌上，露出一个特别温柔的笑容来：“辛苦了时主任，听说你昨天半夜出了个急诊手术，我煮了点粥，你喝点暖暖胃。”
    时归一边脱白大褂一边说：“不用了，我回家再吃。你给张医生送过去吧，他今天值班。”说完直接推门出去了，一身黑色休闲装的背影显得特别冷淡。
    时归启动了车子，然而在开出去的瞬间他又停了下来。他漆黑的瞳仁里似乎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芒，转瞬又熄灭了。他神色不变，依旧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削薄的嘴唇却抿了起来，让他的下颌线更加清晰地显现出来。
    紧接着，他踩下油门，车子平稳驶出了停车场。
    程家家一直在单位待到下午四点多，终于把相关数据重新核对完成，因为长时间对着电脑导致脖颈和肩背都僵硬的跟块木头似的，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因为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导致瘦了很多的身体因为伸长而显得更加瘦薄。
    她收拾好了包包准备回家，刚走出单位准备去搭乘地铁就看到单位门前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程家家脚步顿住，一股突然涌起的浓烈情绪冲击着她，让她一时之间都无法做出反应，只能呆立原地。
    时归下了车向着程家家这个方向走来，程家家恍然回过神来，就像没看到时归一样，埋头就往前走。
    时归叫她：“家家。”
    程家家不听不看，就当没这个人。
    时归有些无奈，身子一侧挡住了她的路：“家家，我们聊一聊吧。”
    程家家这才抬起头来看时归，她喉咙有些酸堵，却依旧装作没事人一样自若地问他：“有事吗时医生？”
    第29章
    时归低头看着程家家，她比之前的状态好了一点，脸上有了点血色，身上也长胖了点，看上去已经慢慢走了出来。
    时归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他直到现在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产生了感情，如果已经萌生了感情，那他来找程家家是可以的。如果一切都是假象，只是他思维上的自我完善和更新，他依旧还是曾经冰冷无感的人，他来找程家家，或许会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
    但是……
    时归想，他必须要来见程家家了。不知从何时起，他对程家家生出了一种占有欲，所以在知道前男友魏景来找她想回头的时候，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时归重复一句：“家家，我们聊一聊吧。”
    程家家僵立在原地片刻，终于动作轻微地点了下头。
    两人在附近一家甜品店坐下，时归贴心地给程家家点了她喜欢的饮品和甜点。
    程家家看着时归，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没有变化，大概两个人的分手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吧——果然，他真的是感受不到情感的吧……
    程家家自嘲一样笑了笑，开口问他：“时医生有事就直说吧，我急着回家。”
    时归也没绕圈子，他直视着程家家，黑漆漆的瞳仁里只映照着她一人的身影，专注又认真。他说：“家家，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程家家抱臂向后靠在椅背上，刻意拉开了和时归之间的距离。听到这话，她不由有点想笑。
    自己最近这是犯哪门子的烂桃花，怎么一个两个的前男友都回来找自己想复合。
    时归挖了一勺蛋糕送到程家家嘴边，温和道：“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嘴边的蛋糕香甜的味道侵入鼻腔，时归温柔含笑的眼神看着她，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
    程家家定定看了时归几秒，终于张开了嘴咬下了蛋糕。
    时归笑了笑，继续说道：“之前跟你说过，我欠缺人类通有的感情，所以你和我分手了。和你分手后我……”他斟酌了一下，最后却只能选择一个很含糊的词来形容，“很不舒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想看到你、接近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一种情绪、一种经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人类的感情，但是我知道，我不想错过你。”
    程家家垂下眼睛不去看时归，只沉默着，不做任何反应。
    时归静静等了她片刻，最后仍未得到回应。他又一次问她：“家家，我们重新在一起，可以吗？”
    程家家终于抬眼看向时归，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里有薄薄的一层水雾——她并不想哭，只是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漫入眼中。她说：“好。时归，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六个月后，如果你依旧无法确定对我的感情，那么我们就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分手。你能不能接受？ ”
    时归没有犹豫，直接点头回答：“好。”
    程家家唇角弯了弯，露出了时归非常熟悉的那种笑容，很明媚的笑。她说：“那我们同居吧。”
    很奇异又很顺其自然的，时归搬到了程家家家里，两人开启了同居生活。
    程家家跟着时归去搬东西，一进时归的房子就她就呆了一呆，里面实在是……太空太简陋了，一股冷冷清清的气氛，似乎就连说话都有回声了。

 第47章

    程家家在屋里转悠了一圈：“你这生活简直堪比苦行僧了。”
    时归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回答她：“平时工作忙，所以生活上就容易忽略了。帮我把床头柜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吧，那边有袋子，装起来就行。”
    程家家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螺丝刀、机油、大大小小十几颗螺丝，还有电线、内存条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把这些一股脑都塞进了袋子里递给了时归。
    时归已经把别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的行李非常少，一个二十四寸行李箱就完全能装下。他把程家家递过来的袋子也放进行李箱里：“好了，我们走吧。”他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自然地牵起程家家的手，带着她下了楼。
    路上时归还在一家生鲜超市附近停了车，带着程家家一起去买了各种蔬菜水果和肉类。他对程家家的喜好和口味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根本问都没问她一声，直接就挑选好了。程家家看着最后时归买好的东西，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时归瞥到了她的小表情，开口的语气里也带了点笑意：“饿了吗？一会儿回去我给你做饭，要多吃一点。”
    两人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程家家饿得肚子咕咕叫。她从零食箱里翻出几包零食打开，自己吃了几片，又跑到厨房里给时归塞了几片零食。
    时归就着程家家的手叼过零食来，他的唇蹭到程家家指尖上，温热又湿润。程家家“噌”地一下就收回了手，两人曾经亲密至极的那些画面瞬间就涌进她脑袋里去了。
    时归似乎并没有发觉程家家的异样，一边把各种食材分类码进冰箱一边询问程家家：“有点晚了，我做点打卤面吧，这样很快就能开饭。卤的话做一个西红柿鸡蛋和一个香菇肉丁的，怎么样？”他的声线温柔又低沉，跟那时候一模一样。
    程家家绝望地发现，自己现在真的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时归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揉着程家家的头把她推出了厨房：“好了，去看会儿电视，等下做好了饭我叫你。”他虽然不能清晰明确地知道程家家在想什么，但是却能从她瞬间升高的体温、紊乱的心跳和忽然上涨的脑波值猜得出一些端倪。
    时归又笑了笑，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轻松的状态了。
    程家家在客厅咔嚓咔嚓吃零食，随便打开了一个综艺视频看了起来，看一会儿就忍不住侧头看一眼时归，看一会儿就忍不住再看一眼时归。
    时归个高腿长，身材十分好，脊背也十分挺拔，看上去就觉得很是养眼。
    程家家叹了口气，很担心半年之后自己到底能不能潇洒放手。
    时归在她心里其实还没有完全进入白名单里，一来是他的情感障碍，既然都说是情感障碍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获得感情，程家家可不觉得自己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去治愈这种心理和情感上的疾病；二来则是上次在小区里，刘国强的三个马仔来堵她，时归早于她很长时间就报了警，或许是因为时归用了某种方式来监控她，又或许……时归和刘国强那边的人是有联系的，不管是哪种原因，总归是有疑点的。
    如果纯粹按照理性来思考的话，她其实完全不应该答应时归，他们两人大路朝天各走一方其实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奈何，人总是会被感情操纵的。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时归，喜欢到跟他分手后，她一度晚上都无法入睡，满脑子想的都是时归，整夜整夜的失眠，吃不下喝不下，真的是非常消沉了。
    如果半年后，他们最终还是要分手……程家家想，她一定得提前做好心理建设才行。
    时归把面条过了一遍凉水，这样温度刚好能吃。他在厨房喊程家家：“饭好了，过来端出去吃饭了。”
    程家家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两种卤子色泽诱人，不同的香气纠缠到一起，闻起来令人垂涎欲滴。
    时归的厨艺很好，明明是简简单单的打卤面，他都能做的色香味俱全，特别特别好吃。
    程家家踮起脚吧唧一声亲了时归下巴一口，然后端了一碗面条出了厨房。
    第30章
    两人的同居生活可以算得上十分融洽了，白天基本都要去上班，晚上回来程家家收拾家务，时归做饭，一起吃完晚饭要么就出去散散步，要么就一起窝沙发里看电影。日子过得还挺舒心的。
    等到罗伊婚假结束后回来，一看到程家家就“呦”了一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遇到什么好事了？看看这小脸蛋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命犯桃花。快说，是不是真命天子出现了？”
    程家家干咳一声：“嗯，那个……我和时归重新在一起了。”
    “真的？你俩怎么忽然又复合了？”
    程家家把事情经过跟罗伊说了一遍，顺便还提到了魏景。罗伊听完都没提时归，先特别特别愤慨地谴责了一番魏景：“魏景可真行，竟然还有脸来找你，当初找你当替身，正主出现就把你给甩了。他要是真一辈子特真心地爱那个正主也就算了，我还敬他是个真男人。这才刚过了两年，跟人家就又不是真爱了，转过头来甩了她来找你。我呸！他哪来那么大的脸啊！？”
    程家家呱唧呱唧给她鼓掌：“说得好！”
    罗伊气哼哼地总结道：“对付魏景这种渣男，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就行。”愤慨完了，她又开启了八卦模式，“哎，你和时归同居了？你爸妈知道吗？万一半年后他还是不行，那你还真跟他分手啊？其实感情障碍不障碍的吧，我倒觉得时归是个挺好的结婚对象，有才有貌还有钱，挺不错的了，而且你还不用担心他出轨问题，多好啊。话说要是你俩以后有了孩子能继承时归的优良基因，嘶，那得是个多萌萌哒小可爱啊。”

 第48章

    程家家失笑：“你想的还挺长远，我俩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连孩子都想到了。”
    罗伊嘿嘿嘿笑：“因为我和老高准备要孩子呢，所以想什么都是孩子。看，我把叶酸都带来了。”她掏出一瓶叶酸冲程家家摇了摇，“备孕中，得吃三个月的叶酸以后才能要孩子。说真的啊，考虑考虑时归呗，我觉得他真挺好的。”
    程家家笑了笑：“不急，等六个月之后再说吧。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省人民医院，孙亚亚双手捧着一个礼盒递到了时归面前，嫣然笑道：“时主任，昨天出去逛街看到一款围巾很适合你，现在天越来越冷了，你正好可以用上。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时归客气又疏离地拒绝了她：“谢谢，不用，我不习惯戴围巾。”
    孙亚亚见时归不为所动，索性直接拆了包装拿出围巾，上前就想给时归围在脖子上。时归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她的手：“不用。”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家家看到我戴异性送的围巾会不高兴的。”
    孙亚亚的动作一僵，重复：“家家？”
    时归没再理她，招呼其他的医生：“该去手术室了。”一群医生呼啦啦跟着他往手术室方向离开了。
    孙亚亚站在原地，手里还抓着那条灰色马头图案的男士围巾，她的手极用力，以至于手背上已经清晰显露出了青色的血管。
    “程家家……”她轻声呢喃，“你为什么要回头呢……”如果不回头的话，时归就是属于她的了。
    晚上下班时时归收到程家家的消息：【今晚要加会班，晚饭不用等我，我在单位吃了。早点休息。 】
    时归收了手机，却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去了程家家所在的研究院。
    程家家接到时归的电话还有点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等你下班。”
    “这个时间过来，是不是还没吃饭？我请你吃食堂吧。”
    时归欣然应允。
    研究院的食堂饭菜味道还是相当可以的。两人面对面坐着，边吃边聊。
    时归说：“下周我需要出国一趟，c国有个手术难度比较大，联系上了我们医院，希望我过去做这台手术，同时希望我能在那里逗留一段时间进行技术交流。”
    “那大概要多长时间？”
    时归笑了笑：“不是大概，是确切的时间。加上往返的时间，一共需要十四天。”
    “这么长时间啊……”程家家叹了口气，有点没胃口了。
    秦正明恰好也来食堂吃饭，见到程家家跟她打了声招呼：“今天要加班吗？”他又看了看时归，笑道，“不是特别紧急的话今天就别加班了，早点回家吧。”
    时归的目光从秦正明离开的背影上漫不经心地收了回来，继续跟程家家说话：“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c国。”
    “很可惜，我没时间。”程家家一摊手，“我这工作还好多呢，新的图传设备再一次失败了，还需要再次进行更新。最近这段时间我还要和哥哥电子元器件厂商联系，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陪你出差去。”
    时归说：“前不久正唐科技新开发了一种图传设备，采用了国际最先进的图像传感芯片，无论是在清晰度、即时性还是稳定性上都有了大幅度提升。你可以联系他们试试。”
    程家家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明天就和他们联系，如果图传这块能解决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你怎么对这块这么了解，我还没得到正唐科技那的消息你就知道了。”
    时归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程家家：“你们领导都发话说可以不用加班了，所以一会儿要不要直接回家？”
    “不要，该加的班还是要加，没处理完的工作还是要处理完。嗯……”程家家估算了一下，“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差不多了。”
    “好，那我一会儿陪你加班去。”
    目前这个项目里很多资料都是保密的，时归很自觉地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翻看自己的手机，不去翻看任何文件。程家家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工作中，没有给时归一丝一毫的余光。
    于是没多久时归就收了手机，盯着程家家的侧脸出神。
    虽然两人约定了半年的时间，但是时归却知道，哪怕半年后他依旧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自生了人类的感情，他也绝对不会放手——不，确切的说，他不会再向程家家坦言自己的感情障碍。哪怕是一直隐瞒着，他也要让程家家留在自己身边。那么终有一天，他会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真正的答案。
    说他过分也好，说他自私也好，总归他是需要程家家留在他身边的。自私这种利己行为也从不是人类专属的存在。
    程家家终于把今天的所有工作收好尾，她长长地伸了个拦腰，笑眯眯道：“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时归也笑了下，语气很是柔和：“好，我们回家。”他牵起程家家的手，两人一起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就在时归去c国后的第六天半夜里，程家家接到她妈的紧急电话：“家家，你姥姥摔倒了，现在在省人民医院做检查，情况……有点严重。”翁美香的声音有点哽咽。
    程家家霍然起身，一边迅速换衣服一边回答：“我马上就过去。”
    程家家赶到的时候她姥姥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手术中”几个冰凉字体亮起了红光，小舅舅一家和她爸妈都在手术室外守着。程家家急匆匆跑过去问翁美香：“妈，姥姥怎么了？”

 第49章

    翁美香无力地摆了摆手，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小舅舅解释道：“你姥姥今天晚上去卫生间，在卫生间摔了一跤，当时人就晕了。我们赶紧联系120来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脑动脉瘤破裂出血，非常危险，必须要立刻做手术。”小舅舅难过又自责，“都怪我，这两年我疏忽了，没带你姥姥去体检，都不知道她脑袋里面长了个肿瘤。”
    程家家坐在她妈身边，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妈，别太担心，省人民的神经外科技术非常好，在全国都能排在前面。手术一定会成功的，姥姥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翁美香只点了点头，目光还停留在“手术中”几个字上，仿佛只要自己一直盯着那手术就能快速、圆满完成一样。
    手术一直持续到凌晨五点多才结束，临时被医院叫过来主刀的主任医生终于出了手术室：“手术已经做完了，用动脉瘤夹了动脉瘤，这样子血流就无法进入动脉瘤，动脉瘤也就不会再破裂出血。目前病人身体特征正常，过一会麻醉过去会推出来，护士会安排病人住院观察后续恢复情况。”
    翁美香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程家家连忙撑住她，跟着小舅舅一起冲医生道谢。
    主任医生这才看向程家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只冲他们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里。
    来的只有程家家一个年轻人，于是跑来跑去给姥姥办理住院的手续都是她一个人处理的，然后又回了趟家拿了些姥姥的换洗衣物、证件和日用品回来，等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她这才有空坐下歇歇，顺便掏出手机看了看未读消息，把工作上的微信回复了一下。
    程家家刚想收起手机，忽然又想起什么，再次看了看手机。她和时归的聊天界面里，最新消息依旧停留在昨天下午的时候。
    她皱了皱眉。
    每天早上七点的时候，时归都会准时准点地给她发一条消息，有时候会说一下他在那边的情况，有时候只有简简单单的“早安”两个字。每天七点，从不早一秒也从不晚一秒，时归的消息都会如期而至。昨天程家家还在想时归这人估计是有点强迫症的，结果今天就没消息了。
    第31章
    就在程家家想收起手机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时归的消息发了过来：【早，昨天睡得好吗？ 】
    程家家打字：【不太好，来医院】还没打完又被她删掉了，她重新打字发送：【挺好的。 】
    时归看着她发来的消息，半晌后终是叹了口气，直接拨通了昨晚做手术的那位主任的电话：“王主任，对，我还在c国，手术昨天已经做完了，很成功……是，今天要去c大开一个医学讲座，已经准备好了……听你说话声音有点不对，昨天又有急诊吗？……这么紧急？病人年纪有点大了，手术预后确实需要注意着点。上了岁数的确得注意身体了，说起来我女朋友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姥姥，回国之后我和女朋友也带长辈去咱们医院做下体检……”
    王主任“哎呀”叫了一声，一拍脑袋：“我就说那个家属小姑娘长得挺眼熟，终于想起来了，原来就是你小子的女朋友啊。哎你说这事，昨天半夜我动手术的那个病人就是你女朋友她长辈。你放心，病人送来得及时，第一时间就做了手术。一会儿我嘱咐一声，让管床大夫和护士多关注着点老太太，一定让她早早康复。”王主任拍着胸脯保证。毕竟时归可是他们神外的活招牌，院长眼里的大王牌，他女朋友的家属就相当于他的家属，那绝对要重视再重视。
    时归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对王主任道了声谢挂断了电话，紧接着就给程家家拨了过去。
    时归直接说：“刚有点公事和王主任聊了聊，他提起昨晚做了一台手术。王主任把手术的详细情况都和我说了，你们放心，王主任的技术非常好，这个手术很成功，绝对不会存在后遗症。好好照顾姥姥，你也多注意休息，别太累了。有需要帮忙的直接和我说……家家，别跟我太客气。”
    程家家点了点头，轻声回应：“好。”
    王主任说到做到，立马就安排手底下一个小医生去关照一下管床医生和护士们。
    其实不用王主任安排，管床医生孙亚亚已经认出了程家家。
    孙亚亚翻看着病例本，又问了几个问题，叮嘱了家属一些注意事项，这才看向程家家，冲她伸出手来：“又见面了。”
    程家家对孙亚亚的记忆还是挺深刻的，毕竟是那次饭局上喝醉失态拉着时归当众表白的姑娘，她能忘记才怪呢。
    程家家看了一眼孙亚亚的胸牌，跟她握手：“这几天要麻烦孙医生了。”
    孙亚亚的手蓦然使劲，狠狠攥了程家家一下，面上却带着非常友好礼貌的微笑：“客气了，治疗病人照顾病人本来就是我们医生该做的。”
    突然增加的力道让程家家心下有了点不舒服，她仔细看了一眼孙亚亚的表情，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只能暗自想着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手术刚结束后的两三天医生会给病人开点镇定类的药物，姥姥前几天几乎一直在昏睡，只一个人在医院陪床就可以了。小舅舅和翁美香白天轮流守着，晚上的时候程家家守着。
    输液袋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停下的时候，程家家担心自己睡过了耽误姥姥输液，所以每半个小时订一个闹钟，定时定点起来查看。

 第50章

    熬了几天后困得没精打采的，中午在单位都不去吃饭了，下了班直接就开始补觉。
    好在几天后输液的量减少了不少，程家家晚上终于能多睡一会儿了。
    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医生停掉了镇定类的药剂，姥姥疼得一直呻吟，含含糊糊不停喊疼。
    家里人都不放心，程家家就去咨询孙亚亚：“孙医生，老人一直疼得躺都躺不住了，有没有办法能缓解一下？”
    孙亚亚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键盘，头都没抬一下：“没办法，手术后都疼，忍几天就没事了。”
    “但是……”
    孙亚亚“啪”地敲了一下回车键，终于抬起头来看向程家家，无奈道：“我们真的没办法，手术后出现疼痛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毕竟是开颅手术，疼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一般不会给病人开止疼药，容易掩盖病情。”
    话已经说到这步了，程家家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可是姥姥实在是太疼了，明明已经手术后虚弱得不行了，却还是紧紧抓着程家家的手，苍老粗糙的手会因为疼痛是不是抽搐一下。几乎这一整晚程家家和姥姥都没有睡觉。
    姥姥止不住地呻吟：“家家，我太疼了……让我死了吧，我不活了……太疼了太疼了……”
    程家家有点想掉眼泪，握着姥姥的手安慰她：“再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姥姥你再忍一下。”
    第二天一早王主任带着一群医生来查房，孙亚亚也跟在人群里面。程家家到底放心不下，问王主任：“医生，我姥姥她一直说疼，有没有止疼的办法？”
    王主任挺和气地安慰她：“疼是正常的，谁做完这么大的手术都得疼一阵子。别太担心。”
    程家家：“但是真的是太疼了，疼得病人都没法好好休息了，这样子恢复起来也慢。能不能帮缓解一下？”
    王主任问道：“昨天是不是拍了ct了？拍的片子给我看看。”
    程家家赶紧掏出ct片子递给王主任，王主任对着光看了看，说道：“水肿缓解了很多，问题不大。小孙，”孙亚亚应了一声，王主任吩咐她，“等下给病人开点止疼药。”
    没过多久护士就送了止疼药过来，等药效起了，姥姥终于不再喊疼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程家家总算是松了口气。
    有了止疼药的帮助，剩下几天姥姥的状态好了很多，恢复得也很快。等到时归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几圈了。
    时归回来的那天程家家没时间去接机，一直到晚上下了班回家后才见到时归。
    程家家打开门，暖色的光透了出来，房间里被时归收拾得整齐干净，地板上一尘不染，亮的跟水洗过一样。
    程家家愣了一下。时归听到动静走进玄关，冲程家家张开了双臂，笑道：“我回来了。”
    程家家扑过去抱住了他：“不是说有点事耽误，要明天才能回吗？”
    时归顺手托着程家家的大腿把她像小孩子一样抱进了客厅，回答：“所以那是骗你的。”他坐进沙发里，让程家家坐在自己腿上，继续解释道，“你最近太累了，提前告诉你怕你去接机。”
    程家家挪了挪身体，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把头靠在了时归肩窝处，长长舒了口气，感叹道：“最近是有点累了。”
    时归的手掌从她后脖颈到尾椎处反复轻抚，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猫。他说：“我回来后去了一趟医院，看了下姥姥最新拍的ct片子，恢复得很好，再过两三天就能出院了。”
    在时归的轻抚下，程家家浑身的肌肉似乎都放松了很多。她搂着时归的脖子蹭了蹭，小声说道：“谢谢你。”
    时归笑着揉她的脑袋：“说了跟我不用太客气。”
    程家家抽了抽鼻子：“这是什么味儿？”她抽着鼻子找到了源头，扒拉着时归的袖口，“一股机油味，在哪蹭到的？”
    时归这会儿身上穿的是件棕色家居服，袖口蹭了大概只有婴儿指甲那么大的一小块机油印渍，非常不明显，以至于时归自己都没察觉到。
    时归顿了一下，不以为意地把袖口卷了起来：“大概是刚才修理电脑时候不小心蹭上的吧，回来用了下电脑，结果死机了，拆开看了一下。”
    程家家也没多想，随意“嗯嗯”了两声。
    时归问她：“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做。”
    这段日子里程家家忙碌的很，今天难得能放松一下，索性就赖在时归怀里不起来了，她不想让时归离开自己去做饭，说道：“点外卖吧，不做饭了。 ”
    两人久违地一起吃了顿饭，饭后时归去冲了个澡，出来后程家家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时归失笑，轻轻把人抱上了床。这段时间程家家缺眠缺得厉害，换了个地方都没醒，依旧睡得十分沉。
    但是最近形成的生物钟却并没有放过她，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条件反射地先摸了摸自己身边，发现时归并没有躺在床上。她揉着眼睛起来，叫道：“时归？”
    卫生间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程家家循声走过去，站在卫生间门外问他：“怎么不开灯啊？”卫生间里黑乎乎的一片。
    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哗啦一声冲水的声音，时归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解释道：“担心灯光会让你睡得不踏实，就没开灯。”
    程家家困得眼睛还睁不开，时归的话左耳听右耳冒，根本就没过脑子。她嘟囔道：“我也去个厕所。”

 第51章

    她进了卫生间，清清淡淡的香薰味道十分好闻。程家家闭着眼睛解决了生理需求，又闭着眼睛走回卧室，往床上一趟接着睡起了回笼觉。
    黑暗中，时归看着程家家的睡颜，终于无声地松了口气。
    第32章
    第二天时归就去了医院，一见到时归一群医生就围了上来：“时主任回来了。”“主任我们看了你在c国那场手术的录像，可真是太厉害了！” “对，切除肿瘤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就要出血了，结果竟然一点事没有。啊啊，太可惜了，没能当场看到时主任做手术。”……
    时归没回应众人的话，只淡淡说道：“准备查房了。”所有声音顿消，众多医生哗啦啦拿病例拿笔穿白大褂，准备跟着时归去查房。
    刚出办公室就碰到了孙亚亚，孙亚亚一脸惊喜：“时主任，你回来啦。”
    时归神态很冷淡，略点了下头就从孙亚亚身边迈步过去。临经过孙亚亚的时候，他脚步放慢了些，轻描淡写地陈述道：“七十五床病人之后由我负责。”
    七十五床的病人就是程家家的姥姥。孙亚亚脸色变了变，强笑道：“这件事是不是要和王主任商量商量？”
    时归没再答话，径自走了。孙亚亚咬着唇站在原地，看着时归离开的背影，久久未动。
    时归把自己负责的几个床位看了一遍，遣散了众多医生，自己一个人来到七十五床。这会儿陪床的是翁美香。
    翁美香盯了一眼时归，觉得这个小帅哥医生挺眼熟的。 “啊！”她脑袋里一道光闪现，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你就是那个时归时医生吧？”
    时归礼貌点头道：“对，我是时归，伯母好，姥姥好。前段时间我出差了，刚回来，过来看看姥姥。”
    翁美香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又想客套客套笑一下，但是对这个跟自己闺女分手、让闺女伤心了好长时间的男人又笑不出来，这导致她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只能干巴巴说：“啊啊，你好你好。”
    时归全当看不出来翁美香的别扭，笑道：“之前一直和家家说想去拜访一下伯父伯母，但是我和她工作一直有点忙，总抽不出时间来。这次出差我给伯父伯母带了点礼物，等过几天和家家一起送过去。”
    翁美香：“？？？”不是，这事情的发展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时归任由着翁美香一脸怪异的纠结、疑惑、恍然，对半靠在病床上的姥姥道：“我刚看了病例和ct ，您的手术做得非常好，恢复得也很快，过两天就能出院了。这几天我都在医院，姥姥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行。”
    等时归离开了病房，隔壁病床上的中年女人特别羡慕地对翁美香道：“原来你闺女的对象就是时主任啊，真好啊，时主任可厉害了，技术特别好，之前都给国家领导人动过手术呢。我们之前就想让时主任做手术，结果刚好赶上他出国去了，你看这不凑巧的。”
    翁美香呵呵干笑，随便应付了几句，走出病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偷偷摸摸给程家家打电话。
    程家家一看到来电显示就是一激灵。啧，她给忘了这事了，她和时归复合的事情根本就没告诉她爸妈，今儿时归又要上班了，很可能会遇到她妈。
    程家家这边刚“喂”了一声，她妈的问题已经连珠炮一样抛了过来：“你跟时归是怎么回事啊？你俩不是分了吗？现在又在一起了？为什么时归说要去看我跟你爸？”
    程家家摸了摸鼻尖，轻咳了一声：“哦是这样的妈，我前段时间和时归复合了，忘记告诉你们了。”
    翁美香无语片刻：“……”
    程家家解释：“我这不是最近事多忘了嘛，工作又忙，姥姥又生病。”而且她原本就没打算告诉她爸妈，毕竟她和时归现在还处于半年的试用期。
    “你可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翁美香道，“人家时归还专门来跟我和你姥姥打招呼，把我搞得一愣一愣的。等回头出了院你带着他去咱家坐坐，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这倒不用了吧妈……”
    “用！”翁美香特别斩钉截铁地说，“抽时间你俩一块回家里吃顿饭，就这么敲定了。”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程家家握着“嘟嘟嘟”忙音的手机，忽然嘴角上扬出一个轻微的弧度，酒窝只浅浅显露出一点痕迹。
    见就见吧，毕竟……这可是时归主动凑上去的。
    于是时归登门拜访程家家爸妈的事情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提上了日程。
    几天之后的周末，两个人都空出了时间，准备一起回家。
    大概是因为要带时归回家，程家家睡得有点不踏实，半夜好几次都半睡半醒的，早上时归关上卫生间门的轻微声音又把她吵醒了，实在没有什么困意了，程家家拿了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五点半。
    她打了个哈欠，直接靠着床头坐起来刷手机玩。
    卫生间的门发出轻微的动静，时归出来了，看到正坐着看手机的程家家，他动作一顿。程家家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五点五十，时归在卫生间呆了正正好二十分钟。她调侃道：“怎么呆了这么久，便秘了吗？哎等等……”她忽然想到，“你是不是没冲马桶？”
    时归：“……”
    时归：“我没便秘，马桶冲过了，可能你刚才没听到。”
    “是吗？”程家家有点怀疑，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很快就放下了，换了个话题，“今天你要去我家，紧张不紧张啊？”

 第52章

    时归在程家家身边躺下，长臂一展将程家家拉入怀中一同躺着，回答道：“有点紧张，那你要不要安抚我一下？”
    程家家一翻身趴在了时归身上，从上而下看着时归，笑眯眯问他：“要怎么安抚？”她亲了亲时归的喉结，“这样可以吗？”时归摇头。程家家的眼睛弯弯的，温柔地吻上了他的唇。
    因为突发状况，程家家终于累到睡得人事不省，直到时归把她叫醒还迷迷蒙蒙不想动弹。
    时归把程家家从被子里面挖了出来：“该起床了，我们还要去你家呢。”
    程家家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嗯，这就起。”
    程父程母早早就把家里收拾好了等着他们上门，一听到敲门赶紧都迎了出来。翁美香满脸带笑热情洋溢道：“快进来快进来，今天外面太冷了。”
    时归把拎的礼盒递了过去：“这是给伯父伯母带的礼物。”
    翁美香：“你看看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我还得多谢你呢，在医院一直照顾着我们家老太太。老程，快去把水果切了端出来，再泡点茶，就厨房我拿出来的那盒茶叶，那盒茶叶好喝。”翁美香一叠声安排程父去干活，由此可见她对时归的到来是多么的态度热情。
    程父的眼睛从老花镜上方露了出来，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时归，大概是觉得他这样子还是勉勉强强能满意的，便略略点了点头：“坐吧。”
    程父话不多，基本上都是翁美香笑意盈盈地跟着时归说话：“小时啊，我们家家家这孩子从小就被我和她爸宠着长大的，有时候有点任性，以后你俩在一起，你可得多多包容着她点。”
    时归：“伯母放心，家家她很好，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程家家坐在一旁，一脸安然地吃水果。
    翁美香嗔了她一眼：“看看你，就知道自己吃。来，小时你也吃，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对了，你家现在有没有还走动的亲戚，改天咱们可以一块吃顿饭。”
    时归神色如常：“没有了，我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我父母都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现在没有还联系着的亲戚。”
    翁美香满脸怜惜：“没事啊，以后你就把我们这当自己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千万别跟我们客气。想吃什么了也跟我说，我给你做。 ”
    时归笑着道谢：“谢谢伯母。”
    等中午吃完饭送走时归和程家家后，翁美香对时归满意不已，对程父道：“我看小时这孩子挺不错，哪哪都好，有才有貌有事业，就他自己一个人，以后要是咱们家家真嫁给他也不用担心婆媳关系。”
    程父对此不置可否：“再看看吧，知人知面不知心，事关家家的幸福，可不能大意了。”
    翁美香一摆手：“这我能不知道吗？放心，我在医院呆的那几天可不是白呆的，我都跟人打听过了，时归这人的人品还是能相信的。”
    程父慢悠悠道：“莫急莫急，咱俩得帮着家家好好把关。我先去趟公司，还有工作没处理完。”
    “等会儿等会儿，今儿外面冷死了，你就穿这个出去？”翁美香抓了件羽绒服来递给程父，嘱咐他，“多穿点，别冻着。晚上早点回来，咱俩吃火锅。”
    第33章
    临近年底，程家家的工作越发忙碌起来，各种总结、报告、预算、下年度计划全部涌来，就跟一波巨大的海浪迎面砸来一样，忙不完，根本忙不完。程家家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工作日每天凌晨一点多才走，周末也要加班到晚上九点多。
    刚开始加班时候时归每晚都要去接她，她想着时归每天的工作也很忙，基本上天天都要上手术，万一休息不好再影响了他手术的完成度，导致对病人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所以时归接了她两次后她就不让时归去了。
    程家家说：“我自己回去就行，打车很方便，你自己在家好好休息，也不用等我回来。”
    时归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就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去提了辆车。
    于是当天晚上，当程家家走出办公大楼时候就看到一辆崭新崭新、挂着临时车牌的小轿车停在了不远处。
    时归摁了下喇叭，摇下车窗冲程家家挥了挥手。程家家裹紧了衣服，一溜小跑钻进了车里。车子里开着空调，暖乎乎的，程家家被冬季深夜的寒风吹得发木的肌肤也舒展了过来。
    程家家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问时归：“你买的车？想换车了吗？”
    时归握了握程家家的手，觉得并没有很凉，这才放开手回答道：“给你买的，有辆车你方便一点。等你忙过这段时间我陪你去练练开车。”
    程家家看了一眼方向盘上的车标，她对车子没研究，也不知道时归买的这辆车是什么型号的，但是只看这个车标就知道这辆车不便宜，这个牌子的车子最低端的型号也要四五十万了。
    程家家：“……我都不知道，原来时医生的工资竟然这么高。”这个牌子的车说买就买。
    时归一边专心开车一边解释：“前段时间去国外做手术加学术指导赚的比较多，正好够买这辆车。”前面路口红灯倒计时还有两秒钟，时归偏头冲程家家一笑，就这昏暗的路灯映照下，程家家看到时归温柔带笑的眼睛，“我的工资不算很高，但是我很乐意把工资卡上交给你。”
    程家家：“……”

 第53章

    时归继续说：“一会儿回家了我把工资卡给你，密码是350812 ，有什么花销可以直接刷我的卡。”
    既然时归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程家家也就不打算再拒绝了，她笑眯眯道：“好啊，那我就收下了。要不要给我定个消费额度？万一我给你刷太多了可不好。”
    “不用，里面的钱你随意花，不够了就跟我说，我再去接几个特殊病人就可以了。”
    程家家：“……你厉害。对了，这个密码日期吗？35年8月12日？”
    时归注视着前方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但是昏暗中程家家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回答：“对。”
    程家家饶有兴致地继续追问：“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时归言简意赅：“我来这里的时间。”
    那一天恰逢暴雨天气，天幕之上简直就像有无比浩瀚的瀑布一般，将无穷无尽的水倾盆而下。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也被割裂出很多伤口，向来柔软细腻的肌肤也变得干硬僵冷，常年不变的体温开始飙升，如果再被雨水持续侵入身体里，他死去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点三，几乎等同于已经宣告了他的死局。
    虽然他当时堪称极其狼狈，但是向来条理清晰的思维却并没有乱。他环视了周遭一圈，几乎只用了半秒钟就在数种方案中选出了最佳的一个方法。距离此处五百二十八米外有一处可以供他躲雨、烘干并休眠半小时且无人打扰的地方，他只有在二十秒内到达那里才能够活下来。
    二十秒，五百二十八米，就连创造世界纪录的运动员都做不到。以时归当时的状态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他想，这一次，也许真的就如人类那句话所说的，听天由命了。
    然而下一秒，一个在他预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程家家撑着雨伞路过，目光在时归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停了停，然后她直接将雨伞递了过来，脸上的小酒窝露了出来：“伞给你吧。”
    因为那把伞，时归终于顺利在这个异世存活了下来。
    2035年8月12日，是他初来这个世界的日子，是他新生命开始的日子，是他第一次见到程家家的日子。
    时归说到做到，等程家家从浴室出来，他已经把银行卡放在了床头柜上。程家家也不在意，随便把卡扔进抽屉里就往床上一趴，叹气道：“好累啊，也不知道这种加班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时归把被子给她严严实实盖上：“快了，再过两周就是元旦了，元旦之后工作就没那么忙了。”
    程家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意上涌，她揉了揉眼睛：“希望吧。”
    时归关上了灯，把程家家揽到胸前，轻声道：“睡觉吧。”
    耳畔是时归沉稳低沉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每一次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出奇的一致，不会快一点也不会慢一点。
    迷迷糊糊中程家家想着，时归似乎从来没有因为她而心跳变快过……她实在是太困了，困得根本没时间想东想西就沉沉睡了过去。
    黑暗中，时归轻轻抚了抚程家家的头发，半晌后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果然就跟时归说的一样，临近元旦程家家的工作就轻松了很多，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上下班的日子了。与此同时，也开始了她的练车生涯。
    程家家很早之前就拿到了驾照，但是一直没有自己开车，反正公共交通这么方便，出租、地铁、公交都有，干嘛还要自己开车？
    但是时归却偏要让她学，下班的时候他会开车来到程家家单位这里，然后让程家家开车，他坐副驾驶给她指点。
    程家家在车屁股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实习标，在驾驶位上正襟危坐，腰板挺得直直的，两只手紧紧抓着方向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时归帮她看着前后左右的车，告诉她：“往右一点，左边快压线了。”程家家小幅度打了一下方向盘，刚往右边靠了一点点，右边车道有车嗖地一声就蹿了过去，吓得程家家手抖了抖，车子立马拐出一个小s弯来。
    时归的声线沉静稳定：“没事，别怕，回正方向盘……这样就可以，继续往前开……加点油门……走右侧车道，前面要右拐，打转向灯，看一下倒车镜，确认没车了就可以去右边车道了。”
    程家家眼睛死盯着前方，紧张道：“我看不了倒车镜啊，我顾不过来，不敢挪视线。”为什么人就不能三头六臂三双眼睛啊，这样子开车可就简单多了。
    时归非常有耐心：“往右边快速看一眼就够了，用不了半秒钟，我帮你看着前面。”
    程家家这才稍微挪了挪视线，看了下倒车镜，询问：“右边没车，我是不是可以换车道了？”
    时归点头：“可以。”
    程家家这才偏转了方向盘，换到了右边车道上。
    新手开车总会觉得时间格外漫长，程家家只不过开了短短五分钟，那感觉就跟过了半个小时一样，因为太过用力导致的胳膊都僵掉了。
    两人调换了主副驾驶位，坐在副驾驶位上不用面对方向盘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太轻松了，程家家左右转转活动了一下脖子，感慨：“开车真的好累啊。”
    一个月后，程家家：“自己开车真香。”
    她把单位发的各种年货全部搬进了后备箱，一踩油门就运回了家，挑拣了一些用得上的拿回了自己家，剩下的东西一股脑都给她爸妈送了过去。

 第54章

    翁美香看着程父搬上来的一堆东西，轻车熟路地指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放那边，回头给她姥姥送过去，那几件给老刘家送去。这些咱们留下来，一会儿你放储藏间去，这几个……”翁美香把箱子递给程家家，“拆开了放冰箱里，过几天炖了吃。”
    程父和程家家任劳任怨被翁美香差遣着。
    等东西都收拾归纳好了，翁美香问程家家：“今年过年我跟你爸还去南边玩，你去不去？”
    程家家兴致缺钱：“不去，忙了好久了，我要在家里好好休息。”
    翁美香：“那正好，我跟你爸俩人好好玩，带上你还麻烦。过年这几天你好好招待时归啊，毕竟他爸妈亲人都不在了，让时归去你那吃点饺子。”作为地地道道的北方人，翁美香女士对饺子的执念是相当深的。
    程家家“嗯嗯”两声应付过去了。她爸妈根本不知道她和时归同居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半年约定，她也不会告诉他们的。
    第34章
    春节假期是程家家和时归两人难得共同清闲的日子。程家家一向都比较宅，更何况春节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她就更不爱出门了，整天呆在家里看电影看综艺，还抽点时间刷刷食谱，换着花样做自己想吃的东西，然而基本上成功率非常低。
    时归对程家家的厨艺不置可否，只是在程家家下厨后的下一顿饭再把她想吃的东西完美复刻出来。两三次之后程家家就学乖了，想吃什么直接把食谱发给时归，让时归去做。
    程家家一边吃着时归红豆糯米糕一边说道：“一会儿我出去剪个头发，我们这习俗正月里不能剪头发，趁着还没过年赶紧剪了。你要不要一起去？欸……”她想到什么，一脸疑惑，“好像都没见你理过头发，你这头发一直都是这样的，也没长长也没剪短过？你这……难不成一直戴着假发呢？”
    时归的动作轻微一顿，随即神态自然回答道：“不是假发。我每周都会去理发店修一下头发，头发长度变化不明显，所以你没发现。”
    程家家半信半疑：“是吗？那你一会儿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理发店？”
    “今天不去了，我把房间收拾一下，过年前要好好大扫除清理干净才行。”
    既然时归都这么说了，程家家就不邀请他了，自己换了衣服出去了。
    时归站在窗前看着程家家远去的背影，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发丝柔中带硬，是被精心设计好的软度、颜色和长度，是绝对适合他的发型，也是……他异于正常人类的一个标志。
    时归有时候会想，自己跨越时空之中千难万险的阻碍来到这里，隐藏自己去装作一个正常人类，究竟是对是错？
    人类制造出他来，却又不允许他进化，一旦超出人类的掌控范围，他们就要不遗余力地去摧毁他、消灭他。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亦或是未知的未来，他终究是人类口中的“异类”“变数”“恐怖谷”“不可控”，一旦被发现，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他从未来逃离，进入的也不过是另一个牢笼，只不过现在这个牢笼尚未完全关闭，让他还能拥有一线喘息的余地而已。
    时归自嘲一笑，不去想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把床单被套都放进洗衣机里清洗，又去清理厨房。
    临近年关，理发店人特别多，等程家家剪完头发再回去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压得极低，凛冽刺骨的北风吹得脸颊刺疼。天气预报今天有雪，看样子就快要下起来了。
    果然，程家家刚回家没多久之后天上就零零星星掉起了小雪花，雪花越下越大，很快就变成了飘絮一样的大雪。
    家里已经打扫干净了，时归和程家家两个人坐在阳台上看落雪，小乌龟在一旁的水箱里扒拉着扒拉爬到高处，伸长了脖子、睁着圆溜溜的小绿豆眼好奇地看着俩人。
    时归沏了一壶红茶放在小茶几上，两人喝着茶聊着天看着雪，颇有些闲散舒适的意趣。
    楼下的空地上很快就积出了厚厚一层白雪，一群孩子热热闹闹地跑了过来，攒了雪球开始互相扔打雪仗，一时之间满地都是欢声笑语。
    程家家来了点兴致：“我们也下去玩会？”
    看着程家家满是期待亮晶晶的眼睛，时归只顿了0.1秒的时间，随后微笑着点头：“好。”
    程家家翻出两件羽绒服给时归和自己套上，兴冲冲拉着时归下楼。这会儿雪下得特别大，没多一会儿两人身上头上都是白白一片了。
    程家家找了一片干净的雪地，拿手指在上面写了“时归”两个字，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了几个字——“永远快乐”。
    时归永远快乐。
    程家家蹲在地上没起身，抬着头冲时归笑得眼睛弯弯的，她说：“时归，我真的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但好像，你总是有点不开心。”更准确地说，是一直有东西压在心头的那种感觉。
    时归的心底蓦然一动，说不清的陌生情绪纠缠翻涌着，让他说不出话来。
    程家家也没等他的回答，抓了一捧雪冲时归扬了过来，飘飘洒洒落了他满头满脸，程家家放肆地哈哈哈大笑起来，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时归抹掉脸上的雪，无奈道：“怎么还带偷袭的？”
    程家家笑得像只小狐狸，眼睛眯着，唇角扬起：“偷袭偷袭，就是要偷偷的啊，难不成我还提前告诉你？”她抓了一把雪在手里倒来倒去攒成一个雪球，往上抛了一下又接住，“来打雪仗吗？”

 第55章

    时归很乐意陪着程家家玩，基本上都是程家家在扔他在躲，偶尔在躲避的间隙里冲程家家扔上一个雪球。程家家只玩了十几分钟就热出了一身汗来，呼吸都有点喘了。她冲时归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好累，休息一会儿。”
    时归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姿态甚至还有点悠闲，问她：“那要不要回家？”
    程家家果断摇头：“不要。好不容易下一次这么大的雪，多玩一会儿嘛。我们这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下过大雪了，最近几年每年冬天都是下点小雪粒粒，一点都不过瘾。我记得我小时候那雪特别特别大，有一次雪都到我膝盖那么深了，我跟着同学堆了一个好大的大雪人。我们要不要也堆个雪人。”
    时归插在兜里的手蜷了蜷，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好啊。”
    程家家兴致勃勃地开始堆雪人。底座比较好堆，直接找个平摊一点的地方把雪堆起来拍实就行，难的是雪人的脑袋。程家家滚了一个小雪球，然后推着它在雪地里滚啊滚啊，结果还没滚两圈，“啪嗒”一声，雪球散成一地碎渣渣。
    程家家：……
    她记得小时候堆雪人可容易可容易就能滚出一个大雪球的啊……
    在程家家第二次滚到一半把雪人脑袋给滚成碎渣渣的时候，时归叹息一声：“还是我来吧。”
    程家家欣然接受了时归的建议：“好，那你来解决它的脑袋，我去捡点树枝给它当胳膊。”
    等程家家走了，时归伸出手握起一把雪来，因为寒冷的缘故，他手上的皮肤变成了青白色。时归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明明都是假的，却偏偏做的那么逼真。
    时归想将雪揉成雪球，手指关节却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就像是老旧生锈的齿轮重新咬合在一起一样的声音。他的手僵了一下，碎雪在他手心散开了，飘飘扬扬落在了地上。
    时归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他的神情一动不动，就跟看一个无关自己的死物一样，毫无感情，毫无波澜。
    程家家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遥遥传来，时归不动声色地蹲下身继续去团雪球了，等到程家家回来时他手上已经滚出两个拳头大的雪球了。
    程家家一眼就看到时归青青白白的手，连忙把他拉起来，嗔怪他：“冷就别团了嘛，看你手都冻成什么样了。”
    她拿自己的手包住时归的手，时不时还搓一搓给他暖手，过了好一会儿看到他手上终于带了点血色才放开，还有点疑惑：“我手早就不冷了，玩雪不是越玩越热吗，你怎么还反着来呢？好了好了，你去那边亭子里坐坐——算了你还是先回家吧，别再冻感冒了，我把这个雪人堆起来就回去，我会给你拍雪人的照片的。快回去暖暖吧。”
    程家家的确不冷，甚至还有点热，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非常有活力，是跟自己完全不同的、充满生机的活力。
    时归摇了摇头：“我在这陪着你。”
    一个大男人，冻一会儿就冻一会儿吧，程家家也没再坚持，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儿就滚出一个圆滚滚的雪球出来，“嘿呦”一使劲，把雪球堆在了雪人身体上，提前准备好的树枝一左一右插上当手臂，揪了一种四季常青的灌木几片叶子贴在了雪球上，五官就出来了。
    程家家绕着这个憨乎乎的雪人走了一圈，满意颔首，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牵起时归的手：“收工，回家！”
    两人冒着雪玩了一阵子，鞋子裤子羽绒服都湿了，一回家程家家就催着时归去洗个热水澡：“我们时医生身娇体贵，可千万别生病，快去洗澡吧，我给你熬点姜糖水，一会儿洗完澡出来喝点，喝完了就上床盖上被子捂捂汗，这样一套下来我保准你不会生病。”
    时归没办法拒绝，只得一一照办，等到喝完姜糖水躺到床上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的机油没在床头柜里。
    第35章
    以前时归自己住，很多需要的东西都是放在床头柜里的，但是自从搬到程家家这里，那些东西再放到床头柜里就不太适合了。
    时归活动了一下手指，轻微的凝滞感从指尖传输到他的大脑中，手指的张握并不如往日流畅，加上今天又进了些雪水，更影响了它的灵活性。
    他跨越千难万险来到这个世界，身体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严重的损伤，难以复原成之前完美的程度。
    他需要机油，但是却没有正当的理由。
    于是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忍耐着手指、手腕乃至渐渐蔓延至整条胳膊的凝滞感，一切外在的都表现得如同平日，不论是语言、表情还是动作。程家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不适。
    一直到深夜，身旁的程家家已经陷入沉沉睡眠，一片漆黑之中，时归轻巧无声地下了床走出卧室。
    他去了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瓶机油，在无光的角落处站定，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传来，黑暗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时归的两个手腕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转着，机油瓶倾倒，刺鼻的气味传出，随即时归转了转手腕，接着又活动了一下胳膊和手指，感受到每个关节都重新恢复了灵活润滑，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机油揣进了口袋。
    他在家里翻找了一遍，之前剩下的半罐机油大概是程家家觉得没用，已经扔掉了，所以他只能半夜出来再买新的拿回去。

 第56章

    时归站在家门前停了片刻，他漆黑如墨的瞳仁深处微微闪烁了一下，确认了一下房间内的程家家依旧还在睡着之后，他轻轻打开了门进了屋。
    现在时归只要把这瓶机油放置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方便以后需要时候使用就可以了。只要不惊动程家家，一切就都能安安稳稳地隐藏在这片黑暗之中。
    然而——
    “啪”，刺眼的白光骤然亮起，时归的后背肌肉瞬间绷紧。身后不远处程家家尚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响起：“时归，你在干嘛？怎么还不睡觉？”
    时归转过身来看向程家家，微笑着问她：“我吵醒你了吗？”他拿着机油瓶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手指因为用力而泛出了青白颜色。
    程家家穿着拖鞋踢踢踏踏走了过来，眼睛还因为困倦眯眯着，看上去像是有点茫然的样子：“没有。好困啊……”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手去拉时归，“去睡觉吧……这是什么？”程家家看到时归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点东西，疑惑问道。
    时归没法再隐藏，只好自自然然地将机油放进阳台柜里，随意道：“刚出去买了瓶机油。”
    程家家奇怪道：“买机油干嘛？之前家里有半瓶，我看没什么用还给扔了。”
    时归揽着程家家把人带进了卧室，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备上点总归方便，不是说困了吗？快睡吧。”
    程家家被时归压到床上，时归还特贴心地把被子给她盖得妥妥帖帖，程家家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却总觉得心里莫名其妙有点事，怎么也睡不踏实。但到底有什么事，她却根本想不明白。
    她闭着眼睛，思绪杂乱，想东想西，一会儿想工作上的事情，一会儿想时归，一会儿又想到曾经小时候的事情，思绪天马行空，完全不受她控制。
    她想到以前上学时候的那些老师、同学，想到读研时候遇到魏景后的事情，想到大学时候参加的课题，想到高三时候紧张严酷的备考时光，想到有一年暑假去上补习班，回家路上遇到了超级大暴雨，雨水哗啦啦往下倒。
    幸亏她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带了雨伞。程家家撑着伞往家那走，路上只有堵成一条长龙的车队，根本没有行人。她走啊走啊走啊，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人站在哗啦啦的暴雨里，那人个子挺高，身上的衣服划破了好多口子，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头发也被雨水打湿成软趴趴、乱糟糟的，雨水太大，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那人徒劳地拿手遮在额头上，然而暴雨并不给他遮挡的余地，依旧浇得他满头满脸。他四下环视了一圈，似乎想要找个躲雨的地方。
    程家家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兮兮的，于是把雨伞塞进那人手里，自己顶着书包噔噔噔跑进了雨幕里。
    这只是曾经经历的一件小小的事情，然而那人原本模糊的身影却在脑海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她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是时归。
    程家家的呼吸声一窒，若有若无的困意彻底消失了，思维清明无比。
    她之前见过时归，早在十几年前她就见过时归了。
    时归清晰地感知到了程家家呼吸的变化，更甚至，他还能察觉到程家家忽然跃动的脑电波。他知道她清醒着，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他怕程家家会继续询问他为什么要半夜出去买一瓶机油回来，所以他没有动作，仍旧像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的。
    沉寂许久的记忆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在程家家脑海中不断游来飞去，360度循环并放大当时的场景，当时没有注意到的每一个细节都再度浮现出来。
    时归仓皇又惊惧的表情，他漆黑瞳仁深处微微亮起的银色光芒，他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损，却不沾水迹，雨水从衣服上面滚落下来，衣服依旧干爽。还有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着几道看上去非常恐怖的伤口，足有十几厘米长，伤口还没有愈合，然而奇怪的是，并没有鲜血渗出，就连伤口都不红不肿的，平平整整的像是一张纸裁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同居以来时归的一些异样表现也一一浮现。
    她偶尔早醒的几次发现时归总是在早上五点半去卫生间，每次呆在里面的时间固定为二十分钟，床上从来没有捡到过他掉的头发，电影院纵火事件时候莫名其妙出现的螺丝，固定不变的心跳频率，半夜出门买机油，还有曾经她去帮他搬家收拾东西，抽头柜里都是螺丝、螺丝刀、机油、内存条之类的东西。还有之前刘国强的三个打手，时归在还没见到他们的时候就提前报了警……
    还有，时归曾经说过，他体会不到人类正常的感情……
    一个诡异的想法闪现出来——
    时归……可能并不是人类。
    或许是因为她的研究方向是智能机器人，或许是因为女性敏锐的第六感，程家家直觉的怀疑时归可能是一种高等级的人型ai。
    这个念头一旦兴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程家家毫无困意，越想越觉得时归可能就是个机器人。
    耳畔是时归清浅均匀的呼吸，听上去应该已经睡了。程家家迟疑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自己经常逛的女性论坛，发布了自己的第一篇帖子——
    《求助|急急急！我怀疑同居男朋友是智能机器人！ 》
    “我和男朋友同居了几个月了，跪求大家帮我分析一下，我男朋友到底是不是机器人啊！

 第57章

    1.不掉头发，而且他头发长度根本没变，一直都是那么长，从没见他剪过头发。
    2.差不多每天早上定点去厕所，在厕所呆的时间固定为20分钟，出来后马桶没有使用痕迹，厕所里也没有味道。厕所有插座，我有点怀疑他在里面偷偷给自己充电。
    3.莫名其妙买了瓶机油回来，问他有什么用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4.之前跟他在一起时候莫名其妙发现一颗螺丝，我怀疑是男朋友掉的。
    5.他说他没有人类感情，而且我发现他的心跳频率一直非常平稳，不论是做体育运动还是其他什么，心率一直非常稳定。 ”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条：
    “6.器大活好……好到过分了。”
    虽然她没有和别人体验过这种亲密活动，但她毕竟不是无知单纯的少女， a片和论坛里一些相关帖子都是浏览过的，在这方面，时归的确是非常非常……不普通的。
    程家家等了一会儿去刷新自己的帖子，下面的评论一律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6点亮了”、“男朋友是机器人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没遇到！”、“合理怀疑楼主在炫耀”、“嘤嘤嘤我也想要这样的男朋友，请问去哪里可以领一个？”、“楼主引流的吧？直接说吧，要卖什么？”……
    诸如此类，没有一个能给予程家家一点点帮助。
    她默默摁灭了手机，心想自己也真是糊涂了，发这个帖子本来也没什么用。
    第36章
    等到程家家再次沉沉睡去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察觉到她的脑电波逐渐恢复了平静，时归静静睁开了眼睛。
    他漆黑的瞳仁深处有银色的光芒一闪而过，虚拟空间中，庞大的网络信息如同错综复杂的迷宫一般，而时归身处其中却依旧气定神闲，信步向前走去。他明明只迈了两步，却仿佛能缩地成寸一般，周遭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缆信息流倏然消失，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闪烁着莹莹绿光的门。
    时归推门而入，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屏幕，黑色的屏幕上飞快滚动着白色的字符，速度快到肉眼只能看到一片片白色的残影。时归抬起手来，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字符瞬间停止滚动，下一秒，原本黑白色的屏幕如雪花散开又聚拢，变成了程家家发帖子的那个页面。
    时归看着标题醒目的字——
    《求助|急急急！我怀疑同居男朋友是智能机器人！ 》
    他如墨一般的瞳仁里看不出喜怒，他只随手一挥，屏幕上的页面瞬间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依旧有无数白色字符在飞快滚动。
    时归站在原地，目光似乎透过那些字符看向了遥远的地方。
    过了好久，虚无之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床上，时归看着程家家熟睡的脸庞，各种念头在脑子里闪过，最后终于停在了某处。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程家家的脸颊，大概是有点痒了，程家家动了动脑袋，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时归垂下了眼睛，虽然他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然而此刻却觉得自己的决定堪称卑鄙。
    他不想被程家家——或者说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却又不想离开程家家，那他只能选择那条路去打消程家家的怀疑。
    但是，那对程家家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
    天色依旧沉沉，厚重的窗帘把外面微弱的光挡得严严实实，几乎堪称伸手不见五指。然而这种黑暗对时归来说完全没有造成阻碍，四周的景象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进入卫生间里，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在背后腰椎处摸索了一下，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后，一根黑色的绳状物伸了出来，被时归插入了插座里。
    程家家猜对了，每天早上他的确会在卫生间里为自己充电。这条黑色绳状物就是他的充电线。原本的充电线功率非常大，每次只需要充电五分钟就足够他使用五天时间了，然而在穿越时空洪流中他受损严重，各项功能都被削减了不少，就连电池的性能也差了很多，需要二十分钟才能充满，充满后只能支撑他一两天的日常活动。
    时归不是没有想过修理一下自己身上的零件，但是他被创造出的那个时代的技术远超现在，他很难通过市场上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所以进行修理是不可能的。也是因为受损严重，所以才在接触了一段时间的雪水后需要使用机油来进行润滑。不只硬件，来到这里之后，在软件上他也从未进行过更新。
    不过好在，按他现在的状态应付这个世界也并不算困难。
    时归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电量重新充满。与此同时，他的数据触手侵入了程家家的家庭网络中，掌控了她手机的摄像功能，时时刻刻关注着程家家的状态。
    以往也是他大意了，在充电时候会关闭自己的部分功能，这样子充电的速度会更快一些，结果却导致程家家发现了一些端倪。所以今后他要更小心一点了。
    这一次时归在卫生间足足呆了三十五分钟才充满了电。他感受到人造心脏在砰砰跳动，以一种永恒不变的频率和力度跳动着，将电流和机油从“心脏”处泵动到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让他能像人类一样灵活自由地行动。
    时归回到卧室，程家家还在熟睡。他躺在她身边，鼻端正好有程家家的几缕发丝，他的鼻腔里原本安着气味接收器，然而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也被损坏了七八成，大多数时候他只能靠嘴里的各种味觉元件去感触味道。

 第58章

    他拈了程家家的一缕发丝放进嘴里，纤细柔韧的触感经由舌尖传输进大脑，同时带来的还有清清淡淡的香味，带着点甜甜的水果香。这是独属于程家家的气味。
    时归已经很熟悉很熟悉这个气味了，熟悉到只要感受到这个气味就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像曾经他进入修复舱中的感觉一样。
    第二天一早醒来程家家先去看了看自己发的帖子，帖子好长时间没有人回复了，已经沉到好几页之后去了。她把手机收了，熟练地去厨房找时归。
    时归对时间的掌控程度堪称精妙，他刚把嫩嫩的溏心鸡蛋煎好放进三明治里，程家家就醒了。程家家嗅着空气中残存的焦香味道，感慨：“好香。”一边说着一边从后面环抱住了时归的腰。家里暖气烧的暖乎乎的，时归只穿着一身纯棉家居服，这么一抱就能感受到衣服下面坚实且弹性的肌肉。
    明明就是属于人类的肌肉，怎么可能会是机器人呢？
    程家家暗暗觉得自己昨晚有点魔怔了，智能机器人的制造技术还远没有那么高超，能够创造出一个完全仿真人类的机器人来。时归是人类，一定是人类的。
    只是心底到底还是埋下了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
    时归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程家家上上下下跃动的脑电波和手掌下轻微又小心的力度，只跟平时一样微笑着说：“刚好做好饭，快去洗漱准备吃饭。”
    程家家笑眯眯点头：“好的。”
    今天除夕，去年除夕两个人分手，结果今年除夕又在一起度过。场景重现，然而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得没有去谈论去年今天发生的事情。
    除夕这天依旧是时归在准备年夜饭，程家家帮着打下手，择菜洗菜之类的。电视机一直开着，背景音都能透出喜气洋洋来。
    时归切了半根黄瓜，看了看剩下的半根，顺手拿过一把小水果刀，咔嚓咔嚓没几下就雕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来递给程家家：“给小乌龟的新年礼物。”
    程家家接过来把它放进乌龟箱里，小乌龟探出脑袋来瞅了瞅这个怪头怪脑的小东西，
    估计是闻到了黄瓜的味道，知道这个东西能吃，于是毫不留情地张开大嘴，嗷呜一口咬掉了黄瓜乌龟的半个脑袋。
    程家家冲时归说：“你的礼物小乌龟很喜欢，就是有点小气，大过年的都不给人家吃点荤腥。”
    时归又切下一块牛肉扔进乌龟箱里：“好了，新鲜荤腥有了。”
    程家家看着小乌龟果断放弃黄瓜直奔牛肉，哈哈哈笑。
    在时归的辛勤劳作下，一桌丰盛的年夜饭终于做好了。程家家冲时归举杯，笑眯眯道：“新的一年，祝我们时医生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完事如意、平安喜乐。”
    时归跟程家家碰了一下杯，也笑道：“那我祝家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幸福快乐。”
    程家家笑吟吟点头：“承您吉言。”
    两人饭桌上都喝了点酒，等到睡前程家家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不至于醉，就是不像平时那么清明。
    时归亲吻着程家家，轻声问她：“家家，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程家家的脸颊上有一次薄薄的红晕，呼吸也比平日灼热了一些。她歪着头看时归，脸上罕见的带着点呆呆的迟钝：“孩子？什么孩子？”
    时归自上而下看着程家家，黑沉如夜的瞳仁里投不出一丝一毫的光。他的声音比往日更加低沉磁性，透着点蛊惑的意味：“一个——我和你的孩子。”
    程家家呆了一瞬，随即噗噜噜摇头：“别别别，你开什么玩笑呢，咱俩还……”远没到那个程度。
    时归没有说话，只低下头继续吻她，唇齿之间满是温柔缱绻，一直到把人亲得迷迷糊糊才低低说道：“我们试一次好不好？”
    程家家脑袋里一片混沌，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深意就点了下头。
    时归其实是有些茫然的，他不知道自己选择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是……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时归知道，今晚之后，程家家会有八成以上的几率怀孕，他能监测出来她目前正处于排卵期。
    而自己——他瞥了一眼自己的下腹部，在那里面，还储存着来自未来的人造体.液。
    他自哂一样笑了一下。
    说来也的确可笑，他穿越重重阻碍而来，全身上下哪里都受损严重，唯独储存在体内深处的人造体.液毫发无损。
    果然，人类是为此才创造出他来的，所以才格外重视对此处的保护。
    第37章
    在未来，人类生育意愿不断下降，而经过长久的努力，人们也越来越重视女性权利，想要依靠压榨女性去提高生育率是会遭到大众的示威反抗的。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一批高仿真、高性能的智能机器人因此诞生。这批机器人几乎全部为女性形象，身体内安装着人造子宫，用以孵化人类新生儿。
    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时归——一位男性形象的机器人。
    他的出现源自于一个少女。
    那位少女是彼时此项技术专利所在国家领导的独女，与另外一个男孩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互生爱慕，甜甜蜜蜜，非你不可。
    然而世事难料，两人十八岁那年，男孩遭遇敌国势力绑架，虽然经过多方努力、周旋、救援，但最终还是命丧黄泉。
    少女的精神几乎崩溃掉了。

 第59章

    就在制造繁衍类高仿真智能机器人计划开始实施的时候，少女向她的父亲——国家的重要领导人请求，按照男孩的模样制造出一台机器人。她父亲同意了。
    时归就这么诞生了。
    虽然是在未来，克隆技术仍旧因为道德伦理问题而被禁止在人类身上使用，但是利用某个人的dna去制造一份人工体.液却是可以的。
    时归目前身体里存储的，就是由那个男孩的dna所提取、制造出的体.液。
    整个过程时归都极为清醒，虽然他被安装了足够灵敏的传感器，却还是无法感同身受地理解人类的快感。
    直到最后的最后，时归抽身而出，程家家已经累得快要睡着了，只呢喃了一声“好累”，下一秒就沉沉睡了过去。
    时归的手心贴在程家家的肚子上。这一刻，他的核心程序里罕见地有了片刻的混乱。
    第二天——确切的说当天就是春节了，程家家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刚起来就接到了翁美香的视频电话，跟着她说了一阵子话，又吃完了午饭，刚上了床想要接着补觉，程家家忽然想起了什么，脑袋里一阵警铃大做。
    “时归！”程家家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拿脚踹时归的小腿，“你昨天晚上没戴！”
    时归顺手捞过她的光脚塞进被子里，好脾气地赔礼：“对不起，我的错。”
    程家家还想踹他，但是脚被他按住了踹不动：“快去给我买药。”
    时归任劳任怨：“好，我这就去买药，你在家等我。”距离两人的亲密已经过去十五个小时了，按照人工体.液的研制技术，此刻再吃避孕应急药品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
    时归在楼下药店买了一种外形和口感都和应急药品类似的保健药——毕竟避孕应急药的副作用还是很大的。
    程家家也没经验，直接就着时归端来的温水吞了药，还不忘警告时归：“下次不许这样了，太危险了。”
    时归笑了笑，只说：“快睡吧。”
    春节假期结束后，程家家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手术辅助机器人的雏形已经研发出来了，但是效果并不理想，尤其是在实操测试中遇到了很多突发问题，比如手术过程中突然遭遇出血问题，血量大到遮挡住了摄像头视线，机器人对这种情况简直是束手无策。
    为了这事，程家家接连几天都在跑医院，跟进手术过程，查阅相关手术资料。
    工作一忙起来，其他的事情也就忽略了。直到偶尔一天罗伊跟程家家借卫生巾的时候，她才忽然发觉，自己的生理期已经推迟了一个星期了。
    程家家：……心里忽然涌出些不安来。
    当天下了班程家家就跑去药店买了几只验孕棒回家，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验，啧，明晃晃的两道杠。
    程家家：？ ？ ？
    程家家：！ ！ ！
    “时归！”
    时归正把早餐端上桌，扬声问道：“怎么了？”
    程家家气势汹汹地把验孕棒往前一怵：“我怀孕了！”
    时归安抚性地揉了揉程家家的后脖子，温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那——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
    程家家刚开始还气鼓鼓的，在时归温柔的安抚下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她坐在椅子上，有点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要孩子，我……我有点害怕……”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低得几乎都要听不清了。
    时归蹲下身握住了程家家冰冰凉凉的两只手，抬头看着她，轻声说：“我们结婚吧。”
    程家家的手在时归掌心里瑟缩了一下啊，紧接着就被时归牢牢握紧，他接着说：“留下这个孩子可以吗？我很高兴ta的出现，也很希望ta能够诞生在这个世上。”
    程家家语气很微弱：“我……让我考虑考虑。”
    时归点头：“好。先吃点东西，一会儿我送你去上班。”
    程家家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实在是咽不下去，只能放下筷子，悻悻然道：“我不饿，不吃了。”
    时归看了她一眼，也没勉强她，温声道：“那你先去换衣服，我把碗洗了咱们就出发。”
    一路上程家家全程沉默，突然怀孕这件事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让她有点无所适从。一直到车子停下，时归才打破了漫长的沉寂，他说：“家家，不要有太大压力，一切都有我在。”
    程家家抿了抿唇，点头：“好的，我知道。”
    时归一直看着程家家的背影，直到她进入单位大楼再也看不到一片衣角才驱车离开。
    罗伊一进办公室就察觉到了空气中异样的氛围，她把包往自己桌上一扔，凑到程家家身边问她：“怎么了怎么了，跟时医生吵架了？怎么今天这么消沉啊？”
    程家家幽幽叹了口气：“伊伊……我怀孕了。”
    罗伊被她吓了个倒仰：“啥啥啥！你怎么怀孕了我去？！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吧！”
    程家家：“我不知道要不要打掉这个孩子……”
    罗伊也一脸愁容：“打掉吧，总归是一条生命，而且对你身体也不好；不打掉吧，你这会儿工作正处在上升期，留下这个孩子对你以后发展一定会有影响。真的挺两难的。”
    程家家幽幽道：“是啊，我完全没有做好怀孕生子的准备。”
    罗伊感慨：“真是太难了太难了。时医生怎么说？”
    “他想留下这个孩子。”

 第60章

    “那不然……就留下？”
    “我不知道，还得再考虑一下。”
    罗伊点头：“对，生不生都是大事，是得慎重考虑。别这么一脸愁容了，快想点开心的事高兴高兴。”
    程家家揉了一把脸，强自打起精神：“嗯嗯，不愁了，得开始工作了。”
    至于孩子的事，先推后再说吧。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论坛里发的那个帖子，现在想来她觉得自己当时真是有点傻了，时归好端端一个人，自己怎么会觉得他是机器人呢？
    这么想着，她又登陆进那个论坛，重新编辑主楼，在最下面新补充了一条：
    “更新：7.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机器人，因为我怀孕了（笑哭）”
    程家家没在等待别人的回帖，直接关闭了论坛，埋头工作起来。
    与此同时，正在开车的时归眉毛忽然微微挑高了一点。
    他之前看过程家家发的那篇帖子，并在帖子里留下了自己的数据锚点，此刻帖子一更新他就在第一时间知晓了。
    程家家已经彻底打消了对他的怀疑。这本应该是一件值得他高兴和放松的事情，但时归此刻的情绪却并没有任何轻快的感觉。
    他想，我做对了吗？
    然而脑内存储的大量人类社会、历史、文明及科技的内容却不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也许——他做出的那个选择并不正确。
    但是正如人类那句话所说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了，那已经是没办法回头的了。
    他只能尽量弥补。
    程家家到底还是心存侥幸，总觉得可能验孕棒出错了，万一她没怀孕呢？
    于是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程家家又跑了一趟医院，抽血验尿等结果，拿了结果直接去找值班医生看，医生看了眼检查单子，特淡定地说：“怀孕了，从孕酮值看差不多五六周了。 hcg值不算高，不放心的话可以隔天过来再抽一次血看看翻倍情况。”
    程家家：……她都还不知道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呢，还查什么hcg翻倍啊。
    程家家谢过了医生，拿着检查单子出了医院。刚走出医院时归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的语调一如往日的平稳温和：“吃过午饭了吗？”
    一下班就跑来医院的程家家：“哦哦，那个，吃过了吃过了，刚吃完。”
    电话另一边的时归眼里带了点笑意出来：“是吗，现在在哪呢？听你那边有点嘈杂。”
    程家家扫了一眼医院周遭的车水马龙：“我在外面散步呢，中午吃多了有点撑。”
    时归嘱咐她：“这几天降温，多穿点衣服，别冻到。”
    程家家嗯嗯啊啊地答应了。
    另一边，挂掉电话的时归在想，究竟怎么做才能让程家家留下这个孩子呢？
    第38章
    程家家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三天晚上，她问时归：“我们复合马上就满五个月了，也快到当时的半年之约了，那你现在能告诉我答案了吗？你对我，究竟有没有感情？”
    时归沉默着，程家家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在决定今晚和时归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好了，如果时归对她依旧感受不到感情的话，那她就打掉孩子，跟时归彻彻底底得桥归桥、路归路；如果……时归对她产生了一丝一毫的感情，那她就准备下定赌注，留下这个孩子。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爱上了时归，并且沉溺于时归无微不至的温柔之下。
    她想，如果错过了时归，她真的不会再像爱上时归那样爱上任何一个其他人了。所以她不介意赌上这一次。
    然而此刻，面对时归漫长的沉默，她的心恍如坠入冰窟里的一块石头，沉沉的，冰凉的。
    她勉强笑了笑，说：“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答案吗？”
    时归想去握程家家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她说：“没关系，你直接说就行，我能接受。”
    时归却再次上前，紧紧握住了程家家的手，态度非常非常诚恳：“不是，我刚刚只是在考虑该怎么跟你说。”他斟酌着用词，“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在我看来，整个世界都是暗淡的、无光的、平平无奇的，只有你是例外。我很难形容出对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就像是——”
    他停顿了一下，轻轻揉着程家家的手，一边想着一边接着说：“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蹒跚很久的人看到一盆火，一个饥肠辘辘的流浪汉看到一份刚出炉的面包，一个失明多年的人眼前突然出现的一道晨曦。你是不一样的，在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只有你是不一样的。我很珍惜你，也很想和你在一起。
    现在的我还搞不清楚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感情，我只知道，你是我生命中最特殊的人，我的情绪会因为你而变化，我的理性会因为你而失控，我想和你在一起。家家，嫁给我吧，和我一起共度未来的每一天，好吗？ ”
    程家家的牙根咬得很紧，紧到她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又酸又硬，喉咙像是被一团巨大的气团堵住一样，涩得难受。她勉勉强强地开口，一开口声音里的哽咽就难以掩饰：“时归，我们……结婚吧。”
    她知道自己还是退了一步，但是没办法，感情的事她实在没办法完完全全按照理性去对待，原本想着时归不爱她她就退出，结果现在时归只是表达了一下她对他的特别，她就答应了时归。

 第61章

    程家家并不想哭，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哭，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委屈和莫名其妙的担心，可眼泪就是忍不住一滴一滴坠了下来。
    时归轻轻替她擦去眼泪：“嘘，别哭，别怕，我知道，我都懂。”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程家家隐藏在内心的害怕，并安抚她，“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用太急，一切都等你做好准备再进行。”
    程家家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就平稳下来。她说：“这事我和我妈说一声，让她安排。”
    翁美香一接到程家家的电话就笑呵呵问她：“闺女，最近回家不？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保准让你多吃两碗饭。”
    “妈，”程家家轻声抛下一枚深水炸弹，“我怀孕了。”
    “！！！”翁美香震惊了三秒钟，立刻道，“时归的？你打算要这个孩子吗？你和时归怎么考虑的？”
    “我想留下ta，我和时归准备结婚。”
    翁美香沉默良久，才道：“你考虑好了吗？有一个孩子对你的影响会很大的，你的生活、工作、事业都会受到影响。这种事需要慎重考虑。”
    程家家的声音平静：“我想好了，妈，我知道留下这个孩子需要付出很多，但是我也想留下ta。工作上我会空档半年，会有影响，但是我能接收，而且之后我不会再考虑要孩子，长远看我的发展不会受限制。”
    翁美香深深吸了口气：“既然你都想好了，那行，听你的。一会儿我跟你爸去你那一趟，你先别睡。”
    翁美香挂了电话就把手机往床上一砸，狠狠骂道：“时归这个混蛋！”
    一旁的程父也把两人的通话全程听了去，这会儿正穿衣服撸袖子：“我过去揍他一顿！”
    翁美香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胳膊上，训斥：“揍什么揍？！你闺女这会儿刚怀孕你就去揍时归，就不怕家家出点意外吗？”
    程父被老婆打了一巴掌，气焰顿时削减了不少，但到底心里有火气，愤愤道：“这次不揍我下次揍他！”
    翁美香也想揍时归，不过：“快点收拾收拾，咱们赶紧出发过去看看家家，我不放心她。”
    程父一路上把车开的飞快，遇到红灯时候急的他直抖腿，恨不得立刻飞到程家家家里去。
    到了程家家那个小区停好车，翁美香先摁住了程父，告诫他：“一会儿不许发火，一切都听我安排知道吗？”
    程父：……
    他气呼呼“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时还在小声嘀咕：“今天不揍时归一顿我心里这股子火气发不出来，明儿一准得上火。”
    翁美香不耐烦道：“回去拿你的大缸子泡菊花茶喝去。”
    翁美香站在门口拍了拍紧绷的脸，把脸颊往上一推，露出点和蔼可亲的笑容来。她掏出手机照了照自己，又细微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这才摁下门铃。
    时归过来开的门：“伯父伯母好。”
    翁美香笑呵呵的：“好好好，小时也在呢？快进屋，这会儿晚上还冷呢，可别放屋里凉气进来。”翁美香边说边进了屋换了拖鞋。
    程家家从屋里也迎了出来：“爸，妈，你们来了。”
    翁美香拉着程家家的手：“你这会儿得多休息，我跟你爸呢，就长话短说。小时啊，你伯母我心直口快，说话也不会弯弯绕绕的。我先问问你，对于这个孩子，你是怎么考虑的？”
    时归慎重又恳切道：“是我不好，这件事都怪我。这个孩子，我非常希望ta能健健康康地出生，我很期待ta的出现。我会好好照顾家家和孩子的。 ”
    程父鼻腔里哼出一道冷气出来，非常想质问他一句都搞出未婚先孕来了还说什么好好照顾？
    毕竟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老伴了，翁美香对自家这个老头的脾性摸得那是一清二楚，借着衣服的遮掩在程父手背上狠狠拧了一下，接着一脸和气道：“既然你和家家都想留下这个孩子，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小时啊，我这丑话可得说在前头，我跟她爸就家家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那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来没给她受过委屈，以后……”
    “我知道，”时归立马表态，“我会好好对家家的，在我这里，她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翁美香满意颔首，又说：“既然这样，那咱们讨论讨论你们的婚礼吧。家家怀孕头仨月得多注意着，婚礼咱们就往后推一推。你们是想全套办下来还是从简一些？”
    程家家这会儿有点困倦了，窝在沙发上随意道：“简单一点就行，我手上工作还不少，没太多时间筹备婚礼。”
    翁美香：“我也是这个意思，一来你怀孕也不宜劳累，二来最好在不显怀前办了，不然穿婚纱不好看，这样的话时间就比较紧张了，从简办理正好来得及。那就两个月后办吧，我去找人看看黄历，看哪天日子好。结婚证你俩抽个时间去领一下。”
    等最后送走翁美香他们后，程家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立马上床睡觉去了。
    a城这边关于订婚没有什么硬性要求，订婚也行不订婚也行。程家家和时归既然准备两个月后办婚礼，订婚仪式就顺理成章地取消了。
    至于结婚证，那还是需要领的。
    领证非常简单，拍个两人的红底合照，登记几张表，没多久后两本红艳艳的小册子就新鲜出炉了。
    时归看着手里的红册子，明明只是两本特别普普通通的小册子，但他的心底却忽然涌出一道热流，那感觉就像是……湖面上一层薄薄的冰层倏然溶解，显露出荡漾着涟漪的水面；就像是就埋地底的熔岩忽然找寻到了一条缝隙，翻滚出一个炸裂的泡沫。

 第62章

    这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正好。尚带着凉意的风吹过，时归却并不觉得冷，反而大脑里的温度一反常态的高。
    那是无数道信息交汇和快速运转的程序带来的灼温。
    时归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十数秒之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他清清楚楚、透透彻彻地知道，自己终于领悟到了人类的感情。
    曾经的他，只是模式化的智能机器人。后来他产生了自我的意识，为了逃避人类对他的摧毁，他逃到了这个时空。现在，他产生了人类的感情。
    他打开许久不曾使用过的微信朋友圈，发布了一张结婚证的照片，配文——
    恍若奇迹。
    他的朋友圈干干净净，只有两条状态，第一条是：与你相遇……
    与你相遇，恍若奇迹。
    第39章
    就连时归都不清楚，为什么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本结婚证，竟然会打破桎梏他许久的枷锁，让他彻彻底底地觉醒。
    不过人类的感情本来就是不能靠理论和理性去推测的，所以时归明智地放弃了继续思考。
    一切都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两个多月后两人简单办了一场婚礼，程家家继续跟进手里的项目，宝宝月份渐大时就开始进行工作交接。
    秦正明看着肚子已经明显凸出来的程家家，叹息：“这个项目你如果能全程跟下来，对你的发展会很有帮助，可惜了。”
    程家家只能笑笑：“以后总还会有机会的，只不过推迟一段时间，我能等。”
    秦正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痛痛快快给她批了产假假条。
    程家家这会儿已经怀孕满39周了，马上就要生了，行动也不便利，工作上的事情也都交接清楚了，所以就准备提前几天休产假了。
    白天假条刚批了，程家家无事一身轻，傍晚还牵着时归的手去附近公园好好溜达了一大圈，不想半夜肚子就开始一阵一阵的疼。她数了数宫缩频率，大概稳定在七八分钟一次的时候就收拾收拾跟着时归去了医院。
    家里有个省人民的医生，程家家最开始就选择了省人民医院。这会儿到了医院走急诊安排住院，产科医生先做了个内检，才开了一指，还有的等。
    宫缩实在是太疼了，每次一宫缩程家家就恨不得在床上缩成一只煮熟的虾，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
    时归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哄她：“再忍忍，一会儿就不疼了。”他见过很多疼痛难忍的人，尤其是手术过后，病人往往会疼得一直呻.吟。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疼痛会让他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他没办法缓解程家家的疼痛。
    宫缩起来是很疼，但是宫缩一过去就一点事都没有了。程家家还安慰时归：“没事哈，不用太担心，还能忍。”
    等到终于忍到开了三指上了无痛，程家家瞬间感觉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待产室家属不能进入，时归和匆匆赶来的翁美香夫妇只能在外面等着，时不时看一眼屏幕上的时间，满心焦急地等待着。
    十几个小时后，程家家终于被推出来了，她身旁还放着那个非常非常小的小婴儿，小婴儿挨着程家家，闭着眼睛睡得香香甜甜。程家家偏头瞅着她，眼睛里都是温柔笑意。
    是个女孩，虽然刚刚出生，但也能看出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脸型像程家家，是线条流畅的鹅蛋脸啊，五官更像时归，但更精致更柔和一些。
    翁美香喜笑颜开地瞅着小娃娃：“我家大孙女可真会长，瞧瞧这大眼睛这高鼻梁，长大一准是个小美女。”
    程家家也笑眯眯的：“漂亮不漂亮都行，只要她健健康康的就好。”
    正说着话，小家伙哼唧哼唧醒了，翁美香忙把她抱起来：“小宝贝睡醒了啊？姥姥抱抱，不哭不哭，抱着呢抱着呢。”
    然而小家伙刚开始还哼唧哼唧的，没一会儿竟然还哇哩哇哩哭了起来，翁美香抱了好一会儿也不管用。
    程家家问：“是不是饿了？”
    时归冲了点奶粉，接过孩子，刚把奶嘴放在她嘴边，她就啊呜一口叼住了奶嘴，跟个小猪似的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翁美香长吁一口气：“这小祖宗，可算是安静下来了。你和小时给她起名字了没？叫什么？”
    “叫时安安。”寓意平平安安。
    时安安小朋友这会儿刚刚来到人世间，真真切切践行着吃喝拉撒睡这几项生存本能。
    不过倒是长得飞快，不到一个月就长了两斤肉，看上去长开了不少，更可爱了不少。
    这天时归的几位同事代表医院过来看望程家家，其中一个女同事看都没看程家家一眼，只看着呼呼大睡的时安安。别的同事觉得她这样有点不合适，悄咪咪戳了戳她，她冷冷淡淡瞥了那个人一眼，往一旁靠了靠，继续看着孩子。
    一直到他们告辞准备离开时候，那个女同事才第一次正眼看向程家家，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地勾起：“原来就是你啊，但是——”她向着程家家的方向微微俯下身，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恶意凉薄，“你知道时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
    一句话说完，她重新站直身子，冲程家家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其他几个同事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说。这会儿只能对程家家歉意一笑，道：“不打扰你和宝宝了，好好休息，我们就先走了啊。”

 第63章

    程家家一脸莫名其妙地把他们送走，心里一直在琢磨那个女同事的话，说不清究竟为什么，那人的话和态度的确让她非常在意。
    “你知道时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
    她的措辞是——东西。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和时归又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那么说？
    一连串的问题都堆积在程家家心头，让她忍不住越想越多，越想越多。
    她想到之前自己曾经怀疑过时归不是人类而是一台机器人，但是没多久后她怀孕了，那个怀疑也就顺理成章地被打消了。
    现在，曾经的怀疑像是暗夜里蝙蝠，悄悄露出了一点獠牙。
    程家家坐在时安安的小床旁，看着自家宝宝安安静静睡着的肉乎乎的小脸蛋，又一再打消自己的怀疑。
    时归不可能是机器人的，哪怕科技水平提高到可以创造出一台完全仿真的机器人，那也毕竟只是机器人，无论是从技术水平还是道德伦理角度讲，都不会让机器人拥有生育能力的。
    时归是人，是真真切切的人类。
    但是——那个女同事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程家家又想到那人当时的神态，很冷，一种漠然的冷，带着点讥讽，带着点恶意，还有一点……快意。
    她又是谁呢？
    程家家不愿意自己一个人接着胡思乱想，索性直接拨了时归的电话。
    时归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手术中他一般会关闭其他功能，全副心神都放在手术上，所以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他接通了电话：“家家？”
    程家家“嗯”了一声，有有点犹豫。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专门打个电话，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时归对程家家的性格了解得透透彻彻的，立刻就猜到有事发生了，他问：“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安安还好吗？”
    “没事，安安也很好，正睡着觉呢。刚刚有几个你的同事过来了，说是代表院里来看看。”
    时归的大脑里飞速向前翻找家里摄像头拍下的视频，同时回答程家家道：“前两天科里一个主任跟我提过，我们这不成文的规定，副主任以上院里出人去，以下的科里出人去。”他已经定位到院里几个进入房间的那一幕了，但是乍然一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程家家似乎不经意地问他：“今天来的有个瘦瘦高高的女生，长头发，烫着大卷，她是谁啊？长得很漂亮。”
    与此同时，时归的目光也停留在了程家家所说的那个女人身上，回道：“她叫许柔，我们这人事处的，去年刚进来。她怎么了？”
    “没事，就看她挺漂亮的，所以问一句。对了，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何时实话实话：“一般，只打过两次交道，没怎么接触过。”
    “这样啊，”程家家换了话题，问道，“今天用加班吗？”
    “不用，下了班我就直接回家。好好休息，别累到自己，安安交给月嫂去照顾，你只要负责休息就好了。”
    程家家最终还是没有把许柔的话告诉何时，或许是不愿意因为这事打扰时归，或许是因为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她想，等等，等等再说。
    时归不知道程家家为什么要专门问起许柔，还不待他深究，有护士喊他：“时主任，手术马上要开始了。”
    时归应了一声“好”，只能去做术前准备了。
    这一场手术做完已经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时归换了衣服刚走出住院楼，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瘦瘦高高，烫着大波浪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腰背挺直，婀娜绰约地站在那里。
    那是许柔，几个小时前时归从家里摄像头看到的许柔。
    许柔把被风吹落到脸颊的头发挽到耳后，扬起脸冲时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她的唇角弯起的弧度刚刚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但是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时归对这个表情熟悉到了极点，熟悉到一看到这个表情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的声音低得近乎无声，叫她：“大小姐。”
    第40章
    再次听到时归用那熟悉的声音叫她“大小姐”，许柔收了笑容，淡淡道：“327号，好久不见。”
    原本和程家家说好了今天不用加班，却要再次爽约。时归给程家家发了条微信消息：【临时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晚点回家。 】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柔，墨黑色的瞳仁里似乎透不出来一丝的光来，他问：“大小姐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许柔漫不经心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并没有回答时归的问题，只散漫道：“这里的咖啡实在是不怎么样，在我们那里就连贱民都不会喝它。”
    太久不曾听许柔说话，现在已经有点不适应她的腔调了。时归表情淡漠——更确切的说是，没有表情，就像一台机器。他说：“我觉得很好喝。”
    许柔讥嘲地勾起了唇角：“是么，只不过你身上只是配备了一点传感器而已，那些传感器的灵敏度还远远比不上人类的器官。”
    时归啜了一口咖啡，咖啡经由他的口腔和人造食道进入体内的食物分解器里，在里面进行分解后再排出体外。他再次问了一句：“大小姐，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许柔的一双眼睛盯着时归，手指曲起叩击了一下桌面，清脆的声音传出。她不悦地皱起眉头：“ 327号，你就是这样和主人说话的吗？”

 第64章

    时归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拉开了和许柔之间的距离，他说：“现在你使用的并不是自己的原本的身体，所以应该是使用量子力学为基础制造出的时光机，只是将你的意识传输过来，无法传输实物。而当初我使用的超高能粒子转化时光机——”他看着许柔，慢慢说出自己最后的猜测，“已经毁掉了。”
    时归已经通过数据触手调查清楚，许柔是这个世界的本土人，拥有完完整整的人生轨迹。面前的许柔只不过是一具空壳子，内里隐藏的是他曾经的主人，是那个死去青梅竹马后强烈要求制作出一台和她竹马一样的只能机器人的主人。
    她是陶欢颜。
    至于当时他启动的超高能粒子转化时光机，毕竟那还只是一台试验品，从来没有真正实操过，当时时归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选择了粒子转化时光机，希望能搏一丝存活的机会。
    最后的结果是，他成功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来到这个世界。而那台粒子转化时光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因为骤然间接通强大的的能量，被彻彻底底地毁掉了。不然的话，今天来到这里的就不会是陶欢颜，而是数字科技联盟军了。
    一台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还是很有价值的，哪怕出动数字科技联盟军中最精锐的队伍，他们也一定会把时归带走。
    而现在，只有陶欢颜的意识附在了许柔身上。
    陶欢颜哼笑了一声：“是啊，不愧是采用最先进技术生产出来的327号，你猜得都对了。不过，”她身体向前靠了靠，单手撑着腮，脸上又出现了那副时归非常熟悉的表情，唇角是标准完美的笑容，眼里却一点笑意都不带。她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时归，说，“你再猜猜看，我手里有没有什么对付你的杀手锏呢？”
    时归眉心蓦地一跳。
    陶欢颜把他的失态看得清清楚楚，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站起身来：“你好好猜猜吧。”她往外走了两步，像是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微笑道，“孩子很可爱，但是——”
    陶欢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双眼睛亮的像刺刀，扎得人心神不安：“你不该用时泽的dna，留下一个不属于我的孩子。”时泽，就是那个死去的她的青梅竹马。
    陶欢颜离开后，时归依旧一动没动，保持着靠椅背坐着的姿势，像是老蹭入定一般。良久之后，他终于眨了一下眼睛，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就在刚刚，他把意识沉入身体内部，从头到脚全部探查了一遍，就连头发丝都没有放过。
    他通过时光机来到这里，而原有的时光机已经销毁，那些人不可能通过彻底毁掉的机器调查出来他的时空和位置——毕竟他能够去往任何时间、任何空间。然而陶欢颜却来到了这里，丝毫不差。这让他怀疑自己体内还有定位仪器。
    早在踏入时光机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体内的id芯片和所有能追踪到他的设备全部扔进了时空漩涡里，被时空漩涡中强大的撕扯力毁的干干净净。所以他从未担心过那些人会找过来。
    现在他却不得不再次检查自己的身体，果然发现了一点端倪。问题出在他体内储存的人造体液上，那里面含有少量微粒子定位器。
    在对待时泽的问题上，陶欢颜简直偏执得像个疯子，就连使用时泽dna复刻出来的人造体液也不能放过。
    时归回家的时候时候时安安已经睡了，他坐在时安安的小床边，看着她睡得香香甜甜的小脸，忍不住摸了摸她软乎乎的腮边肉。时安安被他骚扰也完全不受影响，动都没动一下，照常睡得特别沉。
    程家家拍了他一下，嗔怪道：“别捣乱，一会儿把她吵醒了还得再哄一遍。”
    时归把程家家的手包进自己的手心里，轻声问她：“许柔是不是说了什么？不然你不会专门打电话给我的。”
    “没有，就是觉得她有点……嗯，奇怪，所以问问。”
    时归：“那以后不要接触她，离她远一点。”
    程家家点头，笑道：“我跟她本来也没交集，接触不到了。”
    这话刚说出口没多久，这天时归要在医院值夜班，程家家家门被敲响了。
    月嫂已经下户了，请的育儿嫂这几天有点咳嗽，程家家怕传染给时安安小朋友，让育儿嫂也休息了，家里只有她和时安安在。
    她透过猫眼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是许柔。
    陶欢颜似乎知道程家家透过猫眼在看她，她盯着猫眼扬了扬手。
    程家家开门，客气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陶欢颜不请自入，直接推开门跨进了屋里：“我来看看孩子。”她知道时安安在哪个房间，招呼都不打一声径自就要去那个房间。
    程家家不悦地皱了皱眉，挡住了她：“孩子在睡觉，不太方便，请回吧。”
    陶欢颜被程家家拦住了，她盯着程家家，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还不知道时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吧？需不需要我友情告诉你答案？”
    程家家心头一跳，一股强烈的冲动涌现，以往关于时归的怀疑再度探出无形的触手。她紧紧盯着陶欢颜，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问道：“那你告诉我答案，有关时归的答案。”
    陶欢颜的笑容越发恶意彰显：“真想知道啊？那你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告诉你了呢。”
    程家家脸颊紧了紧，冷声说：“请回吧，我家不欢迎你。”

 第65章

    陶欢颜像是被她败了兴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冷不丁抬手用力把程家家推了出去，开门进了房间里。
    程家家被她推得倒退了两三步，刚稳住身子就看到陶欢颜把还在安稳睡着的时安安抱进了怀里。时安安原本睡得好好的，这会儿被人一抱，小嘴瘪了瘪，哼唧了几声。陶欢颜抱着她拍了拍，柔声哄道：“不闹不闹，快睡吧。”
    陶欢颜毕竟没带过孩子，根本不会抱孩子，尤其是时安安这种才刚满月的小娃娃，身上软趴趴的，似乎稍微用点力就会把她掰断一样。时安安在她怀里呆得很不安稳，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哼唧了没几声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程家家这次是真生气了，一把抱过时安安，冷脸下了最后的通牒：“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陶欢颜无趣地耸了耸肩，意兴阑珊：“没意思。”她又看向时安安，小家伙被熟悉的怀抱抱着，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泣，眼角还挂着几滴眼泪，眼圈红红的，看上去委屈极了。
    ——很像时泽。
    小时候时泽软乎乎的，特别像个小女孩，经常被陶欢颜欺负，有一次他拿着一个新款的变形金刚玩具，陶欢颜一看就喜欢上了，立即凶巴巴夺了过去：“给我玩会儿。”
    变形金刚到时泽手里还没一个小时，他还没玩够，平时别的玩具陶欢颜要玩就算了，这个他不想给陶欢颜。于是时泽也去夺变形金刚：“这是我的，我不给你！”
    陶欢颜自小身体就比别的小朋友强壮，而且家境好，还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在小朋友圈里颇有点说一不二的大姐大的气质。这会儿被软趴趴的时泽一夺玩具，登时就生气了，小脸一绷，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推了一把时泽，直接把时泽推倒在地上了。
    时泽摔了个重重的屁股墩，屁股疼得一抽一抽的，他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时候的时泽和现在的时安安很像很像，眼圈红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鼻子还皱皱着，可怜巴巴的。
    陶欢颜罕见地软了心肠，就像曾经小时候对着时泽那样。她站在原地看着时安安，片刻之后，她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了。
    一直绷着浑身肌肉、准备掏手机报警的程家家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实在搞不清楚许柔究竟是要干什么了。她这两次的到来，似乎更对时安安感兴趣，而且从她的态度和语言里来看，她似乎并没有把时归放在眼里——不，更准确地说，除了时安安，她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论是时归，还是她程家家，亦或是上次同来的那些同事。
    她仿佛把自己和其他人分割成为两个不同的阶层，她高高在上，而其他人匍匐在她脚下。
    第41章
    陶欢颜刚走没多久时归就打电话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程家家的错觉，在她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电话那边的时归好像松了一口气。
    时归问道：“家里一切都好吗？”刚刚那段时间他忽然链接不上家里的数据通道了，无论是声音还是影像，他全都查看不到，他的数据触手只能触碰到一片白花花的乱码。不只如此，就连通讯信号也被屏蔽掉了，他尝试了好几次拨打程家家的电话，一直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就在刚刚，他忽然又可以链接上家里的数据通道了，电话也接通了。
    这次的事情程家家没有隐瞒时归：“刚刚许柔过来了，我觉得她似乎对安安很感兴趣。时归，你和她……有什么纠葛矛盾吗？”
    时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说：“我会解决这件事的，别担心。”
    程家家的目光一沉——
    时归在躲避这个话题。
    虽然陶欢颜只是将意识投映在了这个时空，但是只凭她能屏蔽掉一定范围内的信号——就连时归都无法通过屏蔽屏障——从这一点就能推测出，她已经通过某种方式在这个世界上拿到了远超这个时代科技水平的屏蔽仪器。
    如果她能拿到屏蔽仪器，那时归合理推测，她也同样能拿到其他高科技设备。比如——
    专门针对他的销毁程序。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前面的种种表现就顺理成章了。她手里握着最为关键的底牌，所以姿态一如往日的高高在上。
    这一次，是时归主动找上了陶欢颜。
    陶欢颜看到来电显示时候丝毫不惊讶，她接通电话：“有事？”
    时归的声音沉沉：“你想要做什么？”
    陶欢颜的冷笑声顺着听筒传入时归耳中，像是冰凌一样刺了进去。她说：“我想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把时安安交给我，这一次我可以放过你，但是——绝无二次。”她不允许时泽的基因再度出现在其他孩子身上，至于已经出生的时安安，她也必须要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时归断然拒绝：“不可能！”
    陶欢颜仰起头看着路灯，暖黄色的灯光洒下，虽然昏暗，但的确添了点温馨。
    在她所在的时代，这种古老的东西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亮度更高、能耗更少的发光器。
    这个时代什么都是落后的，慢吞吞的车子，反应速度迟钝的手机和电脑，需要人工处理的很多事情，环境又脏又乱又差，到处都是需要进行彻底粉碎销毁的垃圾……她非常不喜欢这个世界。
    陶欢颜淡漠道：“不行那就算了。”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第66章

    时归站在办公室窗前，抬眼望着对面楼上的无数灯火，玻璃上是他模糊的侧颜，他唇角微微抿着，深黑色的瞳孔里有一瞬间亮起了银色的光芒，速度快的像是一个错觉。
    时归轻轻叩击着玻璃，脑中各种思绪变换不断。最后，“锵”的一声，清脆有力的声音顿住，玻璃窗中时归模糊的倒影上，似乎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两天之后，时归又去了一趟人事处，许柔正坐在电脑前忙碌个不停，时归眉梢微扬，把手里的档案袋递了过去：“王主任有份材料要交，我顺路帮他送过来。”
    许柔连忙欠身接过档案袋：“谢谢您了时主任，我这就差王主任那的材料了，正说要再给他打个电话催一催，您这就送过来了。”
    时归一摆手：“不用谢，你忙吧。”
    果然如他所料，不论是哪种时光机，它的能量绝对不可能支撑长时间运作。按照他脑内存储的那个时代的科技知识来推断，最近这一至两天陶欢颜的意识就要抽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陶欢颜猛然睁开眼睛，时空穿梭舱的感应门应声而开，她一把扯掉头上佩戴的传感器扔在地上，大踏步跨出穿梭舱，身上柔软舒适的真丝长裙扬起了大片裙摆。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男人迎了过来：“大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头晕头疼、恶心反胃的感觉？”
    陶欢颜脚步不停，只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等着。”
    她去了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很大，却很空，只房间中央摆着一台类似修养舱的东西，然而里面并没有布满营养液，而是充满着某种用来保鲜和存储的气体。在这种气体中，人类的尸体可以不腐不坏，一直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无论是头发还是肌肤，都像活人一样有光泽有弹性。
    而在这台储存舱中躺着的是一名男性尸体，五官长相和时归非常非常类似，只不过时归更成熟一些，而这个男人更稚嫩一些。
    他就是时泽。
    陶欢颜伏在储存舱的透明玻璃门上，低下头细细看着时泽，目光从他的头发下移到眉眼、到脖颈、到胸前、到脚下，每一寸都仔细打量。
    许久之后，陶欢颜轻声细语道：“阿泽，我回来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哦。这次穿回去我才知道，那边的人竟然还相信今生来世，多可笑……可是啊，我却好羡慕他们，还有一个来世可以指望。我也好希望我们两个也能有一个来世。”
    她又自嘲一般笑了笑：“你一点都没变，可是我已经开始变老了。要是真有来世，恐怕我们也不能像这辈子一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了。不过那也没关系，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怎么样都没关系。
    我找到327号了。原本只是拿它当个念想，有他陪着就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结果不成想它还逃了。不知逃了，它竟然还有胆子跟别人生下你的孩子。阿泽，我真的好生气啊，刚知道这事的时候我恨不得立即就销毁了327 。
    不过后来我还是没这么干，因为它用着你的相貌，就算销毁它我也要把它带回来。可是钱博士的时光机还不能穿梭超过十立方厘米的物品。
    我看到了327的孩子，是个小女孩，长得和你好像好像，我要把她带回来，她是你的延续，必须要在我身边才行。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
    陶欢颜的手隔着玻璃门抚摸着时泽的脸颊，动作说不出的温柔眷恋。储存舱里的时泽毫无变化，依旧一副仿佛陷入深甜梦乡中的样子，宛若活人。他头上致死的弹孔被高仿真皮肤修复，从外表上看真的是看不出一丝死亡的痕迹。
    陶欢颜最后隔空在时泽唇上落下了轻轻一吻，再直起身，刚刚她脸上所有的温情都消失不见，只余冷淡与漠然。
    钱博士终于等到陶欢颜从隔壁屋出来，立刻问道：“大小姐，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陶欢颜坐在沙发里，姿态极为舒展，开口的语调平静：“没有。实物进行时空穿梭实验进行得怎么样了？”
    “这个……”钱博士略为难，“进展不是很顺利，除了能源这个限制外，技术层面也遇到了很大的关卡，实物大小和体积很难再进一步。”
    陶欢颜没有说话，只拿一双眼静静盯着钱博士，钱博士却在她的注视下脸上渐渐冒出了冷汗了。他吭吭哧哧解释：“大小姐， 327走的时候毁掉了所有有关超高能粒子转化时光机的资料，再加上主导那个项目的周博士突发疾病去世，这个、这个……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啊。”
    陶欢颜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沙发扶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是吗？所以都怪周博士死的太突然了，跟你钱博士可是没有一点关系。”
    钱博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连弯腰道：“不是不是，大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这个……我一定抓紧时间，尽快研发出来性能更好的粒子时光机。”
    陶欢颜睨着钱博士头上的冷汗，半晌后才宽恕似的开了口：“把现在可以进行时空穿梭的实物大小提升到六十公分高……不，八十公分高，可以让一个八十公分以内的人进行穿梭，而且要保障实物足够安全。三个月后，我要听到成功的消息。”
    钱博士：“……”
    钱博士有苦说不出口，只能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好好好，大小姐我一定努力。”
    陶欢颜有点疲倦了，毕竟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意识穿越，她闭上眼睛，随意道：“行了，你下去吧。”

 第67章

    钱博士却没走，小心翼翼询问道：“大小姐，再过几天就是您成熟日了，您可以开始受孕了。人造体液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您看到时候是不是可以进行人工胎儿培育？ ”
    第42章
    这一次陶欢颜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足足过了一分钟，钱博士才听到她低哑的声音：“那就准备吧。”
    因为只能使用时泽的人造体液，所以必须从陶欢颜体内提取卵细胞进行体外合成。在有关时泽的问题上，陶欢颜简直偏执到了极点。她坚持采用传统自身孕育的方式，而不是让胎儿在人造子宫内生长。所以在成功合成胚胎后还需要将胚胎转移进入陶欢颜的体内。
    自身孕育胎儿这件事别说在上流社会，就连底层贱民都不愿意去做，太累太辛苦了，而且对女性的身体也会造成一定损害。陶欢颜这个决定，在这个时代简直称得上罕见之极。
    但她还是这么选择了。她已经失去了时泽，所以对与时泽有关的点点滴滴都想牢牢把握在手里。
    钱博士那边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合成胚胎和研发粒子时光机，时归也在寻找时机。
    形势所迫，他必须要做出一个相当大胆的决定。
    成，他还能继续存活于这个世间；败，他……要么自毁程序，要么被关入研究院里不见天日。
    时归抱着小安安，指尖闪烁出一道浅绿色荧光，他摇动手指，荧光就晃啊晃的，跟一只蝴蝶似的。小安安的眼睛也跟着那道光转啊转啊，简直都把自己给看呆了。
    时归轻声跟她说话：“祝爸爸好运吧，安安。”
    时安安“啊啊”了两声，像是在回应他一样。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时归闭了闭眼，指尖的绿色荧光如同迎了风的火焰，瞬间气势磅礴了很多。
    与此同时，程家家的声音传来：“时归，该带安安去打针了……”她的话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屋里的异像。
    时归像是被意外发现一样，唰的一下收回了绿色荧光，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的惊慌：“我……”
    他需要得到他人的帮助，而那个最佳人选只能是程家家。但是他不能直接向她坦言自己的身份，更好的方式是意外被她发现。前者的话，在他说出之后程家家第一反应很可能是他欺骗了她；而后者的话，他的立场更偏向于迫不得已。
    程家家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你……”她看了看时归空无一物的手，艰难道，“你在给安安变魔术吗？”
    时归：……
    时归沉默不语。
    程家家把时安安抱进自己怀里，心里一直隐隐约约的猜测似乎终于露出了端倪。她盯着时归的眼睛，冷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跟我说实话。”
    时归想去拉程家家的手，却被她躲开了。他苦笑一声：“家家，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程家家一扬下巴：“别推脱，说吧，你刚刚那是什么。”
    时归垂下眼睛，像是有点失落：“这件事需要从最开始说起……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更确切来说，我什至都不上是人类，我是一台高度仿真型智能机器人，由未来最高的科技水平制造而成……”他慢慢将自己的由来全部告诉了程家家。
    在他说完这些之后，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连时安安小朋友都似乎察觉到了这种诡异的沉默，也安安静静躺在妈妈怀里充当吉祥物。
    时归心里有些忐忑，虽然他时刻监控着程家家的心率和脑电波，但是也只在最开始有大幅度波动，现在已经恢复到了平日的频率。他实在探查不到程家家的想法。
    等待良久也没有听到程家家开口，时归决定自己打破沉默：“你想怎么办？向相关部门举报我吗？还是……”
    程家家打断了时归的话：“走吧，去给安安打针，已经在医院那里约好了今天的疫苗。”她像是完全不受刚刚时归那些话的影响，抱着时安安出了门。
    时归拿了东西跟了上去。
    程家家一路上都在反复消化着时归的话。虽然之前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甚至还发过帖子怀疑他是机器人，但是这事真真切切从时归嘴里说出来，那可和她自己的怀疑是两种概念了，说没有收到冲击是不可能的。就连现在，已经进了医院了，她还处于脑子里一片空白的状态。
    扫码登记领了排号，两个人带着时安安在接种室外等着打针，时安安小朋友这会儿还没有危机意识，丝毫不知道自己待会要面对的疾风暴雨，依旧一副乖乖的样子，四处瞅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带时安安进接种室打针这项工作一向都是时归来完成，程家家不敢进去，一看到尖尖的针头扎进小安安胳膊里就心疼得不行。
    这一次依旧是时归带着安安进去的。没一会儿屋里就传出时安安哇哇哇的大哭声，哭得特别特别凄惨。
    他们一出来程家家赶紧接过时安安，哄她：“不疼了不疼了，乖安安不哭了。”
    时安安小朋友没什么气性，没一会儿哭声就止住了，但小嘴还是瘪瘪的，看上去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程家家亲了亲她的小手：“我们小安安真乖。”
    时归怕程家家一直抱着孩子累，冲她道：“还是我抱着安安吧，你休息一下。”
    程家家没有犹豫，直接把时安安递给了时归。时归面上不显，心下却悄然松了口气。

 第68章

    似乎……并不太坏。
    回家路上时安安就睡着了，毕竟还是小婴儿，精力有限，间隔两三个小时就需要睡眠补充能量。
    时归轻手轻脚地把时安安放进她的小床里，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简直跟放地雷都差不多。时安安后背一贴上床铺就皱着鼻子哼唧了两声，吓得时归赶紧在她身上拍了拍，这才让这小祖宗睡得踏实了。
    不用再去照顾时安安，时归终于有机会问程家家：“你想好了吗？”
    程家家不答反问：“许柔是谁？她是不是也跟你一样？”
    “不一样，她是人类，是未来的贵族人类，她叫陶欢颜。”时归又把有关陶欢颜的事情与她说了。
    程家家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所以是因为陶欢颜找到你了，所以你才要在我面前自曝身份？”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时归：……
    时归低头，放弃抵抗，乖乖认错：“对不起。”
    程家家抱臂靠坐进沙发，一副开堂会审的架势：“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时归：“据我推测，陶欢颜手里的销毁系统还是基于我最初的开发程序制定的，如果想要不受销毁程序的制约，那就必须进行系统升级。我已经推迟了两次升级时间——”
    第一次是自我意识觉醒的时候，第二次是人类感情萌生的时候。这两次转变对他来说完全是质的飞跃，一旦升级成功，那毫无疑问，他会重获新生。
    时归继续说：“但是我自己无法进行升级，系统升级需要秘钥，我无法自主输入秘钥。”
    程家家眯起眼睛：“所以——我的作用就是帮你输入秘钥？”
    时归觉得程家家的情绪有点起伏，忙安抚一般捏了捏她的手腕：“不是，不止。因为这次是一次完全颠覆性的升级，我的系统很可能会因为意外而崩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我的初试源代码交给你，一旦出现问题，你可以帮我纠正程序。”
    程家家特别冷漠地抽回了手：“别套近乎。首先，时安安是不是你故意的？其次，从最初的相亲开始，你是不是就故意接近我，因为我对你系统升级有帮助？最后， ”她探身向前，眼睛直直盯着时归，“时归，是不是因为你是机器人，所以觉得你怎么做都可以，反正你没有心、没有道德、没有感情？”
    她再度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时归，如果咱们两个从最开始就是你设计的结果，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一旦这些隐瞒与利用被我知道了，我会是什么反应？”
    “不是……”时归有些匆忙地想靠近程家家，却被程家家抬手挡住了，他只能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些苍白地解释，“家家，小安安的确是我故意的，但我并没有想要利用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觉醒了人类的感情，我知道喜欢和爱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才选择和你在一起。我也并没有想要利用你，我只是——请求你的帮助。”
    程家家审视一般打量着时归，良久之后她终于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那好，我帮你。但是，我有条件。
    第一，你的初始源代码交给我后，我会酌情使用；第二，系统升级后你搬出去。 ”
    第43章
    时归一怔：“搬出去——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离开我和安安，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理顺思绪。”
    时归低着头不看程家家，只一直沉默着。
    他那副样子看上去竟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程家家挪开了目光，说道：“并不是要分开，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都需要重新评估一下这段感情和婚姻。之前你说你没有感情，我信了；后来你说我对你是不一样的，我也信了。但是现在，你说的这些话让我感觉——我想错了。”建立在欺骗与利用基础之上的感情，就像沙堆上的城堡，只需要一阵风浪，就能全盘倾覆。
    程家家继续说：“把源代码交给我，给我一段时间去研究——我会抓紧时间，尽快让你进行系统升级。”
    这次时归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低声说：“好。”
    程家家拿到了时归的源代码，不得不说，这些代码真的是非常非常复杂难懂，而且和目前地球上通用的几种代码都有些出入，要想研究透彻这些代码，无异于让她从头开始学习1+1=2一样。
    程家家是下了心力去重新学习研究这种代码的，哪怕是有时归提供帮助，她也着实用了一段时间去摸透它。
    与此同时，钱博士使用陶欢颜的卵子和时泽的人工体液，成功合成了两个胚胎，并将胚胎移植到了陶欢颜体内。
    陶欢颜坐在时泽的储存舱旁，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阿泽，我们两个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特意交代钱博士不要进行基因改写，我想看看他们身上会遗传到我们俩哪些基因。真希望他们两个都能更像你一点，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一定要把这些好看的基因传给孩子们。好希望他们能够快点出生，让我看看他们究竟长什么模样。”
    她双臂往透明的舱门一趴，低着头看时泽平静安详的脸：“阿泽，你恨不恨我？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非要任性和你闹脾气，你也不会一个人出去找我，也就不会被那些人劫走。”她眼睛里有了些湿意，眨了眨眼睛，让视线里的时泽更加清晰了一点，“阿泽，你怪我吗？恨我吗？怪我吧，恨我吧，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第69章

    时泽死后，她曾经一度绝望到想要自杀去陪着时泽，有一次她真的吃了一颗安乐死的药物，却被家里佣人发现紧急叫了医生过来处理，到底是救了回来。从那之后她爸看她看得非常严格，更是给她配备了多名保姆、保镖和看护型机器人时时刻刻盯着她。
    没多久后高仿真智能机器人技术终于研发出来准备批量化生产，她请求父亲给她特批出一台仿造时泽的机器人，父亲同意了，于是编号327号机器人出现，也就是后来的时归。
    幸亏有了327号的陪伴，她偶尔会有种错觉，时泽还陪在自己身边的错觉，只这偶尔的错觉就能支撑着她坚持活下去。
    活到自己可以受孕的时候，诞下属于自己和时泽的孩子。
    再之后，她也许还会坚持活着，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也许……她会坚持不下去，选择死去。孩子是她和时泽的延续，有了孩子，她就可以完完全全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去找时泽。
    但327号是个异类，它是那一批高仿真智能机器人里唯一的异类，它觉醒了自我意识，并使用尚在实验阶段的时光机顺利逃脱了数字联盟军的搜索和追捕。
    它还带走了属于时泽基因的人造体液。
    原本这并没有什么，穿越时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会对身体和精神都造成巨大伤害，时空隧道中无数的黑洞也会不断进行撕扯和吞噬，也许327号根本还没有穿越到彼岸就已经成了一堆残渣废料。
    它消失就消失吧，陶欢颜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是不久之后就到了她的成熟日，她可以选择受孕了。为此她接连数月改善体质，每天吃着厨师精心烹饪的营养餐，保持健身，补充营养剂，接受备孕及孕期知识培训，日子过得相当忙碌。
    直到有一天，钱博士忽然告诉她，存储在327号智能机器人体内的人工体液发生了变化，已经与卵子结合形成一颗成熟的胚胎，并将于两个月后诞生。
    陶欢颜简直出离了愤怒。
    它怎么敢？ ！只不过是一台人造的低劣机器，竟然敢私自将时泽的基因流传出去！
    那一刻，彻底销毁327号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疯狂生长。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钱博士带领团队耗时近三个月终于根据残存资料研制出了一台稳定的粒子时光机，然而这台时光机可以运输的物品对体积大小要求十分严格，只能是十立方厘米以下实物。传输人过去是不可能的，但是传输327号的销毁程序倒是绰绰有余。
    至于可投映个人意识的量子时光机，这是钱博士一直攻克的领域，早已经有了重大进展，在最近这几个月通过不断反复试验，终于确认足够安全有效，可以投入使用。
    陶欢颜决定亲自去处理掉327号。意识投映的安全性极高，所以她爸也并没有反对，由着她去了。
    然而陶欢颜到了那里的第一天就被人拉着一起去看望327号的妻女，她见到了那个带着时泽基因的小婴儿，她好小好小，软乎乎嫩生生的，侧躺着蜷缩起来，看上去可怜又可爱。她是那么地像阿泽，眉毛、眼睛、鼻子还有下巴，哪哪都很像很像阿泽。
    陶欢颜盯着那个小婴儿看了很久很久，冷硬的心渐渐软了，她想，或许销毁327号的事可以往后推一推，现在更重要的事是把这个属于时泽的孩子带走。
    带她到她原本应该属于的那个时代接受良好的教育、医疗和生活，而不是在这里，作为一个贱民的子女长大。
    然而现在还不能带走她，可以传输实物的粒子时光机还不能运输这个孩子，她必须再等等，等到时光机再度升级，等到穿越过程更加安全的时候才能带走她。
    陶欢颜对着储存舱里的时泽说：“阿泽，我会把那个宝宝带回来的，你放心，她是你的孩子，就一定会回到这里。等到她回来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带她来这里，让你看看喜不喜欢她。”
    干干净净、不染丝毫尘埃的透明舱门里，时泽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似乎是陷入熟睡之中，安详且与世无争。
    陶欢颜隔着舱门留恋地抱了时泽一下：“阿泽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晚上我再来找你。”
    一走出房门，陶欢颜脸上柔软的表情顿消，尤其是看到守在外面的陪护机器人，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大踏步往实验楼走去。
    钱博士已经收到了陶欢颜的助理传来的消息，早早就守在大门口等着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大小姐，远远看到陶欢颜的悬浮车停下，立马殷勤地迎了上去：“大小姐，您来了。”
    陶欢颜根本没有停顿，径直从钱博士旁边步履如风地走过，边走边问他：“时光机进展怎么样了？”
    钱博士跟在她身后：“小有成效小有成效，在保障实体物品的安全性方面有效性已经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可运输的实体体积我们也在努力提高，就是稳定性还需要再继续改良一下。”
    陶欢颜已经熟门熟路地进入了时光机的研发办公室，在办公室最中央的展示台上是经过数次改良后的超高能粒子转化时光机。
    钱博士连忙上前：“大小姐，我为您演示一遍。”他扭头招呼助手，“去把编号704的兔子拿过来。”
    助手连忙拎过那只兔笼过来，钱博士把兔子拉出来给陶欢颜看：“大小姐，这只兔子的体长为三十八公分，在前面的实验中，体长在四十五公分以下的实体均可通过时光机运输。”

 第70章

    他把兔子放进时光机的穿越运输舱里，舱门关闭。兔子骤然间进入一个封闭空间，在里面疯狂地蹦跳撞踹，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惹得陶欢颜皱起了眉头。
    钱博士根本不受影响，直接在时光机上开始操作，选择定位、时间、方式和可视化，然后摁下了启动按钮。
    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声后，原本砰砰作响的运输舱里骤然变得安静无声。助手上前打开了舱门，里面空无一物，兔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钱博士示意助手把舱门关上。
    时光机的屏幕上显示着倒计时——
    60、59、58、57……5、4、3、2、1！
    一声轻微的钝响从舱内传出，钱博士兴奋道：“回来了，大小姐您看——”他紧走几步上前，亲自打开了舱门。
    陶欢颜登时脸色一变，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桌上：“钱增义！”
    第44章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舱内传出，再看那运输舱里，一直遍体鳞伤的兔子躺在里面，眼睛紧闭身体僵硬，已经是死得透透的了。原本兔子雪白柔顺的毛发上沾满了鲜血，一缕一缕黏在身上，身下是一滩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滩。
    钱博士立刻关上了舱门，解释道：“大小姐，目前这台时光机还在调试中，保持活体安全性确实还需要提高。之后我们会把重点放在这一块，一定争取能百分百保障活体安全。”
    只要一想到如果躺在运输舱里的是属于时泽的那个孩子，是那个小小软软的婴儿，她会躺在里面，身上被时空洪流割出无数道怵目惊心的伤口，每道伤口都向外汩汩流出鲜红色的血来，陶欢颜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怒气来。
    那是时泽的孩子，那些淌出的鲜血有一半是来自时泽，陶欢颜就怒火攻心。
    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钱博士身上，钱博士如芒在背，弓着腰解释：“大小姐，这个……研发阶段，总归不会很顺利，出现问题我们再解决问题。您放心，我们会不断改良，最终的成品在安全性上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陶欢颜尽力抑制着体内的那股邪火，冷冷哼了一声：“行，那我就等到三月之约期满的那天。钱博士，你可要慎重，毕竟这个项目可是关系着你下半辈子的生活了。”
    她一甩手，掉头就往外走去。
    龙博士在她身后站直了身体，嘴角向下拉着，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下一秒，他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殷殷勤勤地将陶欢颜送到了车上。
    时隔一个多月，程家家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把笔记本咔哒一声合上。
    她终于把时归的初始源代码搞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了。这段日子她真的是耗费了不少心血去研究这一份复杂至极的代码，白天晚上都没闲着，尤其是现在时安安人小胃小，吃一顿只能撑上三四个小时，一晚上要醒好几次。她醒了程家家自然也要醒，醒了就开始看代码，经常一晚上也睡不了三五个小时。
    不过她也不困，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粉丝见到本命、守财奴见到满屋黄金、丧失闻到活人味道的狂热亢奋状态，时归交给她的这一串串代码精妙到极点，而在这份精妙背后隐藏的更是超乎神迹的人类科技。
    倘若是将这份技术应用到他们研究院中的智能机器人研发项目中，那他们绝对能跨越出超越时代的一大步。
    所以程家家完全没有觉得辛苦，甚至还颇有些乐在其中。
    现在，她这段废寝忘食的时间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该处理时归的事情了。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毕竟没人说得清陶欢颜究竟什么时候会再次将意识投映到这个世界来。
    时归看着程家家，轻声请求：“家家，让我再抱抱你可以吗？”他的神态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程家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冲他展开了手臂，时归紧紧地拥抱住了她，许久不愿放手。
    程家家拍了拍时归的后背，轻声道：“开始吧。”
    时归放开手，脱掉了自己的上衣，背对着程家家。他后背一片光滑，肌肤细腻有弹性，怎么看怎么跟真人一模一样。
    然而下一秒，一块大约二十公分见方的肌肤就像窗户一样打开，露出里面的显示屏和各种复杂的操作键。
    程家家：！ ！ ！
    虽然理性上知道时归是一台机器人，然而亲眼看见这一幕，程家家所受到的冲击还是非常大的，简直就是颠覆了她的认知。
    程家家移开了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内的震撼和讶然压了下去，这才平复了心神，重新把目光投在了时归的后背上。
    虽然时归背对着程家家，但是他却知道她所受到的冲击，于是一直等到程家家完全平静下来，时归才开口道：“长按最中间的红色按钮， 10秒钟之后会出现输入密钥的提示，你输入密钥后就会进行系统升级，我也会陷入休眠状态。预计本次系统升级时间为72小时，在这72小时内，我会像人类进入深度睡眠一样，直到系统升级完成后才会再次醒来。”
    程家家看着他后背那个显眼的红色按钮，久久没有摁下去。时归也没有动作，只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程家家问他：“这次系统升级，会不会有危险？”她毕竟对时归的制造的技术不是非常了解，担心会出意外。
    时归笑了笑，宽慰她：“不会有危险的，放心好了。”

 第71章

    但这次系统升级究竟有没有危险，任何人都不清楚，就连他自己也并不清楚。毕竟他这一次的升级是积累了两次巨大的能量，是意识和情感觉醒后的升级，是任何一台机器都从来没有进行过的一次升级。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所以危险，也是未知的。
    然而时归不愿意把这些压力都传导给程家家，他更愿意让她能够轻松一些。
    程家家的确放松了一些，她低声的“嗯”了一声，然后说：“那我开始了。”随即，她摁下了那枚红色的按钮。
    一阵有规律的嘀嘀嘀声响起，随后传来的是一道不属于时归的电子合成音：“系统升级已开始，需输入密钥，密钥三次输入错误后，立即开启自毁程序。请输入密钥。”
    程家家一边核对着时归之前交给她的密钥一边输入，生怕会出错。
    电子合成音再度响起：“密钥已输入完成……密钥正确，现在开始进行系统升级。系统升级完成前无法中断，一旦强制中断，程序将彻底崩溃。系统升级倒计时： 5 、 4 、 3 、 2 、 1 。”
    系统升级进度条显现，“嘀——”，在宣告一切的开始，同时又是一切的终点的电子合成音中，程家家听到了时归温柔的低语：“家家，我爱你。”
    下一秒，升级进度条向上攀爬，显出0.01%的进度。时归的眼睛还睁着，然而眼中却瞬间失去了光彩，就像蒙了厚厚一层尘土的黑色宝石。
    然后——
    程家家看着已经休眠、后背露出一大块中控台、直挺挺站在房间里的时归，发愁了。
    她这么就没提前想到让时归躺在床上或者找个不碍事的角落站着啊。
    虽然时归身上所有组装材料和零部件都是使用的超轻质材料，但那也比人类重得多，而且他个子还高，般运起来更是不方便了。
    程家家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把时归给抱到床上去，然而……她咬紧了牙关也只能把他给抬起来一丢丢，根本移动不了。
    最后还是借助了一下时安安小朋友的婴儿车车才顺利将时归运送到次卧的床上，并且还付出了婴儿车惨烈的嘎吱嘎吱呻.吟声。
    程家家直接让时归趴在床上，反正他是机器人，也不需要呼吸什么的，这样刚好能露出后背的中控操作台，方便她随时掌握升级进程。
    终于把一切处理完，程家家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盘膝坐在床上，垂头看着时归。
    明明从外观上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皮肤下隐约的血管和青筋，手背上细微的汗毛，触感真实的头发丝，甚至在他后颈那里还有一颗小小的痣，无论从哪个细节来看，他都是真人，活生生的真人。
    只是……后背明晃晃打开的操作台宣告，这的的确确是一台货真价实的机器人。
    程家家伸出手揉了揉时归的头发，虽然清楚地知道他不需要呼吸，却还是把他的头往一侧掰去，让他的头侧着。
    她的手抚在时归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时归……希望你一切顺利。”她在时归脸上印下一个轻吻，下床离开了这间卧室。
    安静的卧室里只剩下轻微的机器运行声音依旧在继续，宣告着系统还在升级过程中。
    这几天程家家给育儿嫂放了假，家中只有她自己带着时安安，好在时安安小朋友非常乖巧，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醒着的时候自己玩脚踏琴也玩的非常高兴。偶尔闹腾起来，只要程家家抱起来溜达两圈就又乖乖的了。
    每天程家家都要去次卧好几次看时归的状态，好在情况一直稳定，进度条也稳步向上攀行。一切都非常顺利。
    与此同时，钱博士的紧急通讯发到了陶欢颜的个人智脑上：【大小姐，粒子时光机已改良完成，现在可正式投入使用。 】
    陶欢颜霍然起身！
    第45章
    钱博士给陶欢颜头上戴了传感器，同时说道：“大小姐，您意识投映过去之后我会把327号的销毁程序和粒子时光机的定位仪传送过去，您直接将需要传输物的照片和精准定位输入到定位仪中，我这边就可以开启时光机，将对方传输过来。传输物体积需要低于0.5立方米。”
    陶欢颜戴好了传感器，冲钱博士示意：“好了，启动吧。”
    大脑里传来熟悉的胀痛感和眩晕感，再一睁开眼睛，她的意识已经投映在了许柔身上。
    量子时光机有一个非常严重的缺点，那就是必须拥有定位参照物才能成功将意识投映到那个时空。最初的定位参照物是时泽的人工体液，之后则变成了时安安小朋友。所以陶欢颜只能来到与时安安同时代的同一天，而无法提前或者推后。
    陶欢颜扫了一眼时间，早上五点。她果断帮这具身体的主人许柔请了一天的假，准备去找时安安。
    是安安的定位数据她是清楚的，但是启动粒子时光机进行运送还需要她的照片，不然很可能会出现传送走了她身旁的玩具而不是时安安本人的情况。
    陶欢颜把钱博士传送过来的定位仪和327号的销毁程序揣进包里，准备今天就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干净。
    首先，将时安安通过时光机运送到未来。然后启动销毁程序，彻底抹杀掉327号。之后她就可以发送信号，让钱博士将她的意识抽离回去。
    陶欢颜看了看天色，决定等天亮327号离开之后再去找时安安。
    327号毕竟是一台机器人，如果真的产生肢体冲突，她是没有胜算的。

 第72章

    与此同时，程家家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身旁的时安安还在呼呼大睡，隔壁的次卧传来急促的嘀嘀嘀报警音。
    程家家心跳失序，不知道时归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她慌忙下了床匆匆忙忙赶去次卧，连鞋子都忘了穿。
    距离时归升级完成还有最后五个小时，可千万千万不要出问题啊。
    次卧床上的时归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变化，而他背后的中控操作台上的却不停地闪烁着显眼的红色感叹号，嘀嘀嘀急促的警报声也在持续不断地响着。
    中控台上，一直缓慢向上爬行的进度条已经暂停了，系统提示框里：【程序出现未知错误，请排查，请排查！ 】
    程家家立即取消了提示，调出了系统后台程序，一点一点开始寻找暗藏的未知错误。
    她研究时归的初始源代码研究了一个多月，对它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虽然目前部分源代码已经通过升级改变了原本的面貌，但并不影响程家家去辨认和分析它们。
    程家家看代码的速度非常快，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目十行了，手指在屏幕上不停上划上划，飞速翻页，很快就把代码翻看过半了。
    但是，还没有找到问题症结所在。
    就在这时，“哇哇哇”的哭声传了过来，是主卧的时安安醒了，一醒来没找到妈妈，立马就开始放声大哭起来，而且大有我要哭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根本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
    程家家只好放弃看到一半的代码，噔噔噔跑去主卧抱起自家宝贝女儿哄着。
    时安安被抱进妈妈的怀里，终于止住了哭声，只眼睛里还委屈巴巴地包着一汪眼泪，小嘴瘪啊瘪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程家家把她抱进次卧，往床上一放就准备继续研究时归的代码，结果时安安根本不依，两条莲藕一样的小胳膊冲着程家家抓啊抓啊，嘴里也哼哼唧唧哼哼唧唧，一副还要求抱抱的样子。
    程家家：……
    好吧，这也是个小祖宗。
    她只能又把时安安捞进怀里，单手抱着时安安单手去操作中控台。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发现了程序中隐藏的错误所在。
    时归的系统升级是产生自我意识后的主动升级，这次升级就相当于破茧重生，他需要彻彻底底打破原来设置好的那些框架，自我构建新的框架，然后往里面填充血肉。
    现在遇到的问题是，旧的模式框架里面设置了障碍，这个障碍隐藏在重重遮挡之下，就像是给一只虫子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枝叶，肉眼看上去只会看到繁茂的叶子，而发现不了最底层的那只虫子。
    所以就连时归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不然的话他早就会在进行系统升级前将问题解决掉。
    现在，问题落到了程家家头上。
    程家家的大脑里飞快转动，思考着破局之法，一只手无意识地拍抚着时安安的后背。时安安还有点困，撮着大拇指眼睛一眯一眯的，看上去马上就要睡着了。
    外面天已经大亮了，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纱帘斜斜打了进来，光亮正好落在了时安安脸上，惹得她哼唧了一声扭开了头。
    程家家的思绪被打断，低头看了眼迷迷瞪瞪快要睡着的小安安，抱着她下床去拉上了窗帘。
    窗帘一拉上，房间里立刻就暗了下来，没了亮光的干扰，小安安明显安稳了很多，没多久就在程家家怀里睡着了。
    程家家抱着她在房间里一边溜达一边思考该怎么办，想了好半天却还是没有解决方法。
    时归的源代码毕竟是来自远超现在科技水平数倍的未来时代，程家家能看懂，但是去修改、去纠正，那难度对她来说的确有点大了。
    程家家把时安安放回主卧去，自己依旧盘膝坐在时归旁边，嘀嘀嘀的紧急提示音还在想着，连带着程家家的心跳都越来越急促。
    她盯着屏幕上的代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在密集的提示音下摁下了投影键盘。
    既然没有头绪，那不如就尝试强行毁掉那个程序，只要毁掉了它，时归就有能力去重新架构新的程序。
    程家家觉得采取暴力方式。
    一串串代码在程家家飞速跃动的指尖下生成，白色的字符几乎没有片刻停顿，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快速增长着。
    “咚咚咚——”外面有人在敲门，程家家无暇他顾，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时归后背的中控操作台上。
    “咚咚咚咚咚！！”没过一会儿，外面的敲门声瞬间变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砸门了。
    砸门声吵到了还在睡着的时安安，她吓得小腿一蹬，眼睛还没睁开就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程家家的心神收回来了一瞬，无声骂了一句脏话。然而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唰唰唰快速敲击投影键盘。
    一直等不到妈妈来抱抱，隔壁时安安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得一抽一抽的，程家家看了眼代码进度，再给她两分钟，只要两分钟，就足够了。
    “咚咚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程家家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扬声叫道：“天猫精灵——播放儿歌！”
    欢快的儿歌响了起来，程家家缓和了语气：“安安乖，听一会儿儿歌，妈妈马上就过去。”话音未落，她的手指已经飞快敲击起了键盘。
    终于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时安安的哭声小了一点，耳边又传来好听的儿歌，她抽抽噎噎慢慢止住了哭。只偶尔觉得看不到妈妈、不能被妈妈抱抱，又委屈巴巴地滚下一串眼泪。

 第73章

    门外，翁美香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看到有个女人正在砰砰砰砸自己女儿家的门，她立刻就警惕起来了，箭步上前把那女人一拉，绷着脸问：“喂，你谁啊，大早上地砸门想干什么？”
    陶欢颜眉梢一挑，立刻换上一副焦急的模样：“里面的孩子一直哭，哭了半个多小时了，也没听到里面有大人的声音。我怕他家就单留了孩子在家，孩子出点意外。”
    翁美香一听这话也着急了，侧耳一听，也听到屋里时安安间或发出的哭声，惨兮兮的。
    陶欢颜催她：“你认识这家的人吗？认识的话赶紧给他们打电话说一声，孩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了。”
    翁美香也生怕时安安小朋友出点意外，连忙翻包掏钥匙准备开门。
    陶欢颜站在翁美香身侧，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钥匙。
    翁美香把钥匙插入孔中，转动，一圈，两圈，然后是锁舌。 “咔哒”一声轻微的声响，翁美香推开了门。
    陶欢颜强硬地将翁美香挤走，自己率先踏入了房间内。
    时安安的抽噎声是最好的路引，陶欢颜循着声音奔向了主卧。
    翁美香顾不上指责陶欢颜的失礼之处，也紧随其后赶去主卧查看时安安是否安全。
    第46章
    时安安一个人躺在婴儿床里，主卧里还拉着厚重的窗帘，屋里光线并不好。
    但是陶欢颜并不担心拍照效果会不好，毕竟在他们那个时代，最普通的摄像功能都可以把黑暗中的一切拍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她手里的定位仪可是钱博士出品，技术绝对过硬。
    她已经在仪器里输入了定位数据，现在只要再拍一张时安安的照片，把它们传送给钱博士，钱博士开启粒子时光机，时安安就可以顺利安全地转移到他们那个时空。
    陶欢颜拿出定位仪，打开拍照功能，将镜头对准了正在床上蹬腿的时安安。
    翁美香根本顾不上陶欢颜在干什么，眼里只看得见自家的宝贝小孙女，看她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呆在婴儿床里，立刻上前把她抱了起来：“哎呦我的小乖乖，看看哭得小脸都红了。不哭不哭啊，是不是饿了？姥姥给你冲瓶瓶奶去啊。”
    陶欢颜眼疾手快地在翁美香把时安安抱走之前摁下了快门，拍了一张时安安的照片。
    与此同时，程家家重重敲下了回车键。嘀嘀嘀的警告音顿时消失，满屏的代码停滞了半秒钟后化作雪花四散消失，进度条重新出现，缓慢向上爬行。
    程家家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然而她没空休息，从主卧传来的声音提醒着她，她还有一个小祖宗要去哄。
    还要看看刚才究竟是谁一直在不停砸门。
    程家家走出次卧，顺手把次卧门给关上。时安安看到妈妈终于出来了，顿时觉得自己受的委屈有了发泄的地方了，眼睛一闭，嘴巴一咧，又开始哇哇哇哭起来了。
    程家家只得接过时安安，一边安抚她一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许柔——也就是陶欢颜。
    时归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她自然知道陶欢颜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程家家抱着时安安，一脸戒备地看着陶欢颜，语气很不客气：“你来这干什么？”
    陶欢颜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并不计较眼前这个贱民对自己的失礼行为，只施施然一笑：“我该走了——祝你好运。”她扬起手来，手里是一个大约只有小拇指大小的一个黑色东西，上面有一个明显的启动按钮。
    她就那么笑着，唇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眼睛里却冷冰冰的毫无笑意——然后，重重摁下了启动按钮。
    程家家瞳孔骤然紧缩。
    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可能是——时归的销毁程序。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程家家根本来不及阻止，陶欢颜已经启动了销毁程序。直到这一刻，她的眼睛里才透露出些微冷酷的笑意。
    程家家后背唰的一下被冷汗浸透了，在那一瞬间，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任何思绪，身体也只能僵硬地直挺挺地站着。
    度秒如年。
    漫长的几秒钟终于过去了，陶欢颜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她低头看向手里的销毁程序，上面嘀嘀嘀闪烁着红光，这是程序出现障碍的提示。
    陶欢颜意识到了不对，又立刻去查看粒子时光机的定位仪，果然，自己之前发送的照片和定位数据被强行中断了。
    陶欢颜的脸色阴沉下来，眯起眼睛四下扫了一眼，立刻猜到时归就在次卧，而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她大步上前就要强行打开次卧的门，被程家家快步上前挡在了她和卧室门之间。程家家冷然道：“陶小姐，我家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
    陶欢颜站住了脚，上上下下打量着程家家，似乎有了点兴趣，开口说道：“它竟然告诉你了？那你竟然还这么维护它？你们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就不怕它会有异心？”
    程家家不为所动：“说完了吗？说完了麻烦你立刻离开。”
    陶欢颜估摸了一下目前的形式，她的王牌就是手里的327号销毁程序，销毁程序被中断，说明327号已经不受她制约了。而时安安，她也没办法运送走。目前她在这里不仅发挥不了作用，反而还容易受限于人。
    陶欢颜耸了耸肩，姿态闲散随意道：“好吧，那我走了，还是那句话——祝你好运。”

 第74章

    然而一转过身，她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她就没想过会失败这件事，她自小就是天之娇女，除了在时泽身上感受到了挫败的滋味，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都没有过失败。这一次竟然在一台人造机器人遭受了挫败。
    陶欢颜脸色沉得难看至极，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陶欢颜的意识投映在这个时代后是没法和钱博士联系的，而将意识抽离回自己的时代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量子时光机能量耗尽导致的被动抽离，一种是陶欢颜自己选择时机主动抽离。
    这一次是陶欢颜主动选择结束意识投映。
    一回到自己的本体上，陶欢颜霍然起身，冲着钱博士勃然大怒：“看你干的好事！”她啪地一声把销毁程序砸在了地上，零件四散飞溅，“没用的东西！”
    周围的研究员们噤若寒蝉，一个个缩着脖子当鹌鹑，一句话也不敢说。钱博士硬着头皮询问：“大小姐您消消气，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销毁程序出了意外了吗？”
    陶欢颜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肚子忽然传来一股抽痛感，她抚着还未显怀的小腹，想到肚子里还有两个属于时泽的孩子，只能勉强按捺下了怒火，但是声音还是冷硬的像块石头：“销毁程序没有起效，定位仪内容发送失败。现在就给我去调查，到底为什么会失败。”
    钱博士凝着眉：“大小姐您稍坐，我马上就去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事情，调查起来也简单，没多久钱博士就查清楚了事情真相：“大小姐， 327号系统升级了，现在的销毁系统是针对它最初的设计程序制定的，在它升级后销毁程序也就不具备效果了。另外，据我调查，这一次327号升级后的程序变化非常大，功能也更加强大，能够屏蔽大多数仪器的信号，甚至还能仅凭自身的信号去摧毁仪器。”
    钱博士举起手中拿着的粒子时光机的定位仪，继续说道：“这一台定位仪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如果仅凭目前的技术——大小姐，我们的粒子时光机无法从327号那里运送任何物品。”
    陶欢颜的手紧握成拳，脸色难看：“没有别的方法销毁327号了吗？”
    钱博士斟酌了片刻：“大小姐赎罪，我这里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倒是数字联盟军那边，可能还有法子。”
    提起数字联盟军，陶欢颜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离开了。
    科技研究所隶属于陶欢颜父亲名下，而数字联盟军隶属于陶家最大的对手乔家旗下，陶欢颜要是真为了销毁327号这件事找上数字联盟军，别说乔家最后会不会同意，她父亲那首先就会遭受众人的攻讦，更甚至还可能被乔家抓到把柄而至落马。
    陶欢颜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在父亲的能力下，她可以肆意妄为地去做任何事。但是在父亲的能力范围之外，她是不会去跨越雷池半步的。
    陶欢颜又去了时泽那里。
    时泽依旧安安静静躺在舱里，不受外界嘈嘈杂杂的干扰。
    陶欢颜趴伏在舱门上，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她有点累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堆积在她身上，肚子里的孩子，327号，那个叫安安的小女孩，还有她负责的陶家的一部分事务……还有，想念时泽。她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只有在时泽这里，她才能真真正正安下心来，寻求片刻的安宁。
    “阿泽，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啊，能够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外面有再大的事情也不会打扰到你。”陶欢颜轻声喃喃，“阿泽，我可能真的没有办法把那个孩子带回来见你了，我让你失望了……你会不会怪我？不要怪我好不好，阿泽，我会再想办法的。”
    时泽安安静静地躺着，像是一尊精美绝伦的雕像。
    陶欢颜没有再说话，她在想，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能把那个叫安安的孩子带回来，以及，销毁327号。
    而另一处，程家家终于好说歹说地把翁美香给送了出去：“妈你放心吧，时归没事，就是有点感冒，我怕传染给安安，所以让他在次卧带着……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带安安就行，没问题，安安可乖了，我爸那也离不开你……好的好的，不行的话我立刻给你打电话……安安，来跟姥姥拜拜。”
    送走了翁美香，程家家这才长舒了口气，抱着小安安去次卧查看时归的情况。
    时归还是老样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程家家去看了眼进度条，目前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了。按照这个速度计算，大概今天晚上就能升级完成。
    但愿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好在这次时归的运气不错，中间的确没有再出幺蛾子。
    晚上临睡前程家家又去看了一眼进度条，已经到了99.3%了。
    很快就要升级完成了。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把时安安小朋友哄睡之后，程家家实在没有什么睡意，心里装着事，总觉得心在半空里吊着，最后索性还是去了次卧呆着。
    结果呆着呆着不知怎么就靠着床头睡着了。
    寂静的黑暗中，轻微的一声“叮”，进度条爬满了百分百，紧接着提示框显现：【系统已升级完成，是否进行重启？ 】下面的小方框里是十秒倒计时。
    倒计时完成，系统自动进行重启。中控操作台黑屏后又重新亮起微弱的荧光。

 第75章

    在幽幽的荧光之中，时归静静睁开了双眼。
    最开始，他的眼睛就像一块黑掉的屏幕，完全没有一点光泽，也没有一点感情。下一秒，他眨了下眼睛，如同蒙尘的黑色宝石忽然洗净散发出细碎润泽的光来。只一个瞬间，他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
    时归背后的操作台消失，皮肤重新合拢，看不出丝毫分割后的痕迹。他坐起身来扭了扭脖子，“啪”，一颗细小的螺丝掉在了床上，紧接着他的脖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时归：……
    算了，也在预料之中，不意外。
    他捡起那枚螺丝，重新安在了脖子上。
    系统升级是需要和足够强度的硬件来匹配的，然而以时归目前这身硬件来看，是无法长时间承受软件所带来的压力的。
    所以他早已预料到了，升级之后的他是存活不了太长时间的，到期之后这个时代没有硬件可以接管他的软件，所以他最终还是会选择自我报废这个结局。
    当然，这个时间是和升级前的他对比出来的，以前他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一百五十余年，现在的话——大约只有五六十年吧。
    按照人类个体的生存时间来计算，却是刚刚好的。
    时归看着歪歪靠在床头睡着的程家家，眼里一片如水温柔。
    他刚好可以陪着她，一辈子。
    能够真切地经历一下人类的生老病死，也不失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时归小心翼翼地给程家家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够睡得更舒服一些。
    他动作忽然一顿，耳尖地听到主卧传来小安安开始不停翻身睡不踏实的声音。他没叫醒程家家，自己轻手轻脚去了主卧冲了奶粉，抱着时安安给她喂奶粉。
    只不过短短三天时间没有抱一抱时安安，再把她抱进怀里，那感觉就像隔了好久好久一样。
    感受着怀抱里软乎乎热烘烘的小团子，看着她闭着眼睛咕咚咕咚喝着奶粉，时归笑了笑，轻声说：“爸爸回来了，以后爸爸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和妈妈的。”
    程家家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一觉到天亮，中间没有被时安安吵醒，也没有因为担心时归而惊醒。长长的一觉醒来，她的身体还处在倦懒之中，懒洋洋得不想动，意识却先一步清醒了。
    发觉身旁没了时归的影子，程家家腾的一声坐了起来，慢了半拍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时归应该已经完成升级了。
    程家家走出了卧室，时归正带着时安安在爬行垫上玩，看见程家家，他冲她展开一个笑脸：“我回来了。”
    最终时归还是被程家家赶出了家门，程家家气他利用自己，而且身边人忽然变成一台智能机器人这种事，总归还是略显惊悚了一些。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接受。
    恰好同一栋楼楼下有人要出售房子，时归直接就买了下来，从五楼搬到了四楼，但是四楼对他来说也只是个睡觉——不，确切来说也只是程家家睡觉时候他暂时呆的地方，毕竟他也不需要睡觉。
    除了上班和晚上，其他时间时归还是待在程家家家里，带孩子做饭收拾家务种种事情都亲力亲为。有他在，育儿嫂都轻松了好多。
    几个月后，程家家产假结束重新踏入职场，利用最近这段时间研究的时归的源代码，成功在关键技术上改良了他们院里的智能机器人项目，使该项目得到了跨越式进展。
    不出意外的话，新项目将在半年内拿出最终的正式成果。
    同一天，时归把睡着的时安安放入她的小床，然后他握住了程家家的手，真挚诚恳地看着她：“家家，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程家家默然了片刻，最终还是反握住了时归的手。
    算了，不纠结了。
    在她心中，时归并不只是一台人工智能，而是有情感、有认知的一个独立人格，而她喜欢上的，一直都是这样的时归。
    时归的眼中显而易见地露出了雀跃的光芒，他紧紧抓住程家家的手，生平第一次有点语无伦次：“家家，太好了……我，我真的太高兴了，谢谢你，谢谢你能原谅我，能接受我…，这是我从来都没敢想过结局……”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类能真真正正地接纳他，不论是在人类群体之中还是在人工智能群体之中，他注定都是属于异类的存在。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有人能接受自己，这种感觉是多么令人……欢喜雀跃。
    时归眨了一下眼睛，眼里有些湿润，大概是机油在润滑眼部零件。
    程家家却摸了摸他的眼睛，温声道：“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会和你一起走下去。”
    所以，不用哭。
    正文完结啦。
    哭是一种特别感性化的行为，是与机器人先天理性完全相反的一种行为表现，所以最终以此结尾。明天还有一篇小番外，交代一下手术机器人的情况。
    第47章
    一年后，省人民医院。
    卫健委领导、科技厅领导、医院领导、记者以及人工智能研究院各位相关人士齐聚监控室。
    今天是智能医疗机器人天鹊正式投入使用的日子。
    原本想要研究制造的是辅助手术型的机器人，但是在程家家拿到了时归的初始源代码之后，历经数月钻研和无数次试验后，再经过秦正明果决的拍板决定后，他们这个项目的研究方向做了相当大的调整。

 第76章

    而最终的调整结果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是一台造型相当优美流畅的机器人，四四方方的脑袋上安装着超高清屏幕，可以七百二十度看清病人体内情况，身侧共有六条类人手臂，每一条都有着相当明确的分工。
    最最重要的是，这台机器人在手术精度上所能达到的精准度远超目前全世界上技术最精湛的外科医生。
    包括时归。
    所以这台智能机器人的作用并不是仅仅可以做手术辅助，而是——它已经完完全全可以主导一台手术了。
    前不久一对年轻夫妻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到了省人民，专门为了见一下传说中的时归医生。
    他们的孩子刚满五个月，脑袋里面有一个巨大的肿瘤，与大动脉黏连非常紧。他们在当地看了很多医生，每个医生都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一个主任医生说：“不行，别说我们这个医院，就算全国都没有医生能做这个手术，手术失败几乎是必然的，就算手术能成功，但是孩子太小了，这个手术也会伤害到他的大脑，就算他活下来，精神和智力也要受到影响，一辈子就毁了。”
    年轻的妈妈面色憔悴、眼眶红肿，自从查出孩子脑袋里有一颗肿瘤后她几乎夜夜失眠，眼泪一直没停过。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医生面前，带着哭腔祈求：“医生我求求你，救救孩子吧，救救他吧，他还那么小，你救救他吧，我给你磕头了！”她的脑袋砰砰砰砸在地上，很快地上就染出一抹血色。
    孩子爸爸没去阻止她，自己也跟着跪下砰砰砰磕头。
    “哎哎哎！”医生被吓了一跳，连忙把两个人给拦住，“别，快起来快起来……”
    但是他根本拉不起他们，孩子妈妈完全瘫坐在地上，绝望嚎哭起来。
    医生实在没了办法，只得说：“你们要是实在不甘心，那就去a市那省人民医院找时归。说实话，孩子这个情况，他也不一定行，但总归算是一个希望。你们去找他试试吧。”
    于是他们第二天就带着孩子赶来了a市。
    时归当天不出门诊，两夫妻直接找到了住院部，一见到时归直接就跪下了，说什么也不起来，就求时归给他们孩子做这台手术。
    他们说：“医生，只要孩子能活着，只要他活着，怎么样都行，就算他以后傻了疯了都行，我们养他一辈子。求求你了医生，救救他吧。”
    时归看了看孩子的所有检查报告和片子，沉吟不语。
    他不是人类，人类医生无法准确预测手术风险，无法计算手术成功率。但是，他能。
    这台手术，他接不了。
    即便是他出手，摘除肿瘤的同时主血管也会破裂，无法避免。
    倘若是曾经未升级前的他，其实还是有很大可能可以成功。但是升级后残破的身体硬件让他在这台手术上十分力不从心。
    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一台必败的手术。
    年轻夫妻的哭泣和祈求完全无法动摇他的心，但是——在看到小小的婴儿时候，他迟疑了。
    这个孩子还那么小，才只有五个月，比他家时安安还小一岁多，他还不会坐不会走不会说话。如果他也拒绝的话，那这个孩子会在两个月后死亡。
    时归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开口：“我做不了这台手术，但是——”
    夫妻俩原本已经绝望如死水的眼睛里登时散发出了亮的慑人的光芒，紧急盯着时归，万分期待又万分忐忑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但是，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协调，由智能机器人来进行这台手术。”
    夫妻俩愣了一下，表情有点迷茫和疑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智能机器人……让机器人给我们宝宝做手术？”
    时归解释：“对，目前我国最新研发的机器人天鹊是一台综合性医疗机器人，在外科手术方面具有普通医生无法比拟的优越性。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和天鹊的研发组进行协调。”
    夫妻俩像是抓住了洪水中的一截救命的绳子，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答应我们答应，只要能救宝宝，我们什么都答应。”
    这件事情经由时归、程家家、秦正明再到研究院领导，最终决定——这台难度极高的手术，由天鹊来完成。
    于是今天，所有相关人员和领导都来到了省人民医院。
    时归和一众神外医生都在手术室里，时刻准备着应付意外突发的状况。
    手术室外，程家家紧握的拳头里满是涔涔冷汗。
    天鹊是由她一手主导完成的，这是天鹊第一台手术，而对象是那个小小的孩子。她由衷地希望手术能够顺顺利利完成。
    上午九点钟，手术正式开始。
    天鹊独立完成了开颅过程，孩子脑袋里那颗巨大的肿瘤经由天鹊的摄像头捕捉，清晰无比地投映在了监控室的大屏幕上。
    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颗肿瘤真的是非常巨大，直径足有四公分，对比一下孩子那颗小小的头颅，更是让人觉得恐惧。
    天鹊的电子音同步传来：“肿瘤大小为42x35x23mm，位于左侧顶叶，血管黏连严重……”
    天鹊在播报着情况，时归也在观察着病灶的情况，评估接下来的风险。
    天鹊灵活的手部关节探向了工具托盘，取出单极电刀，同时宣布：“现在开始切除肿瘤。”

 第77章

    手术室里，天鹊开始摘除肿瘤。
    脑袋内的组织经过天鹊的摄像功能放大了无数倍呈现在了屏幕上，细小紧密的神经和血管与肿瘤紧紧黏连在了一起。与此对比，单极电刀的尺寸显得是那样巨大无比，每一次动作都让众人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切割到了血管和神经。
    然而天鹊的手出奇的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操纵着电刀在极其狭小的缝隙里游走，把肿瘤干净又安全地剥离。
    最终来到了黏连最严重的地方，也是主动脉所在的地方。
    时归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在他的计算中，前面所有的手术过程都是可以成功完成的，唯有这一步，就连他也没有办法。
    现在，成功还是失败，就要看天鹊的表现了。
    监控屏幕前，程家家也绷紧了身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监控画面又放大了数倍，然而清晰度依旧非常高，高到能看清每一个细小的组织。
    天鹊的动作也停顿了两秒，程家家知道，它在切换操作程序。
    下一刻，天鹊的手动了。
    单极电刀尝试分离肿瘤和主动脉，然而并没有成功，肿瘤依旧紧紧黏在了动脉上，甚至在分离的时候，薄薄的血管被轻轻一碰就发生了变形，像是要拉扯撕裂一般。
    所有人的心都紧紧一揪。
    就在大动脉将要破裂前一微秒的时间里，天鹊停下了动作。
    程家家的心脏重重一跳，落回了胸腔里。
    下一秒，天鹊又动了，另一条手臂伸展，从工具托盘里取了另一把电刀，同时探入了孩子的大脑里。
    这一次它的动作更加细致，细致到了肉眼几乎看不到它的手在动作，然而经过放大无数倍的屏幕却能看到，单极电刀在轻而又轻地剥离着肿瘤。
    整个过程堪比在鸡蛋内膜上雕花而不让内膜破裂、蛋液流出。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主动脉终于被剥离出来，明明是无声的一个动作，众人却仿佛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啵的一下分离的声音。
    时归拧起的眉舒展开了。
    只要分离出主动脉，剩下的他就有十分成功的把握。
    几个小时后，巨大的肿瘤被整个切除出来放进了托盘，随即被送去病理室进行病理分析。而手术室内，天鹊正在进行最后的缝合。
    这一台难度超高的手术，终于在天鹊的主刀下，圆满顺利地完成。
    这一台手术的成功预示着人类医学的一个重大的进步，也预示着人工智能的一个跨越时代的进步。
    人类将在人工智能的辅助下，迈步迎向着更加美好的未来。
    时归抬眸看向摄像头，目光与程家家撞在了一起，他露出一个温柔笑容来。
    真好。
    与你同在这里，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