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的魔王是个剑修[西幻]》 第1章 [穿越重生] 《召唤的魔王是个剑修[西幻]》作者:楸落【完结】 文案:谢佩鱼在渡劫后陷入沉睡,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神魂尽散,却于禁阵醒来。 ——她被雷劫劈到了异世,还绑定了个系统。 召唤她的是个黑化少年,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在系统的测算里,他有百分十九十的概率会毁灭世界。 为了活命,谢佩鱼不得不答应完成系统任务,感化他、教导他,护送他登上王位做一个贤明的君王。 来到异世,孤身一人,任务对象满脑子都是如何毁灭世界。 谢佩鱼:无所畏惧。 * 贝利叶魔法学院来招生的那天,那位蒙尘的王子裴西·西诺斯来到了现场。 他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踏上魔法石,用找回的天赋狠狠打了众人的脸。 之后更是登上了那个最高的位子。 外界都在传王储殿下温柔谦和,是最好不过的继任人选,只有裴西自己知道,他是个疯子。 他贪婪又凶戾,而谢佩鱼,是他的剑鞘。 * 我有一剑,可敌万难。 1、如书名,女主是个剑修,穿越魔法世界的二三事。 2、我流修仙,我流魔法世界,还有很多自创的离奇生物,所以请勿考究。 3、修文狂魔,不过一般不改动剧情。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西幻 轻松 主角:谢佩鱼(佩洛芙·谢)裴西·西诺斯 一句话简介:剑修与魔法世界的相适性 立意:请无所畏惧地、大踏步向前走吧 第1章 成为魔王的第一日 今天是谢佩鱼渡劫的日子,她独立于山头,手中的剑铮铮作响。 元婴被称为修仙路上的分水岭,为了渡这场劫,谢佩鱼不知道准备了多少灵丹仙草,就连这身衣服也是特意请人做的法器。 不消片刻风卷云动,云朵被撕扯成絮状,重重倚叠的云层里传来闷雷声。谢佩鱼盯着涌动的云海,用力握了下手中剑,夙霜振颤了一下剑身作为回应。 劫云酝酿了一番,第一道雷猛然劈下,惊雷有成人手臂粗细,直直地就要从谢佩鱼头顶灌入。 谢佩鱼抬手以夙霜挡住,仍有余波缠上手臂,还未等她缓口气,第二道雷紧跟在后。 接下来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劾人的紫黑色雷劫一道接着一道,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等劫云散尽,地上竟不见人影,只余山头上的巨坑和焦黑的土地。 —— 这是间逼仄的房间,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角落挂着的提灯,没有烛火却浅浅亮着,罩住地上一大片奇异的图腾。 图腾乌沉,风干的血迹正是这种颜色。 法阵前跪着个瘦弱的少年,他低垂着头,口中喃喃着晦涩的发音,连续的低吟在屋内响起,像极了徒劳颤动翅膀的濒死的蝴蝶。 下一秒,法阵亮起红光,给整间房刷上一层血色,也照亮了少年瞪大的眼睛。 红光起起伏伏,这法阵一副极不稳定的样子,在少年渴望的目光中,法阵中心出现了一道黑影。 黑影呈长条状,轮廓扭曲,通体漆黑,完全分辨不出色块与色块间的区别。 少年却惊喜交加,脸上的表情激动到扭曲。 他本就是跪着的,当即伸出双手按在身体两侧,俯身结结实实磕了两下头:“魔王在上,西诺斯王室第十三代子嗣,裴西·西诺斯,愿献上我身和我的全部灵魂,祈求大人降临。” 那道黑色的影子没做出任何回应,沉默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蔓延,裴西的心纠作一团,他无法不想起自己所遭受的,想起那些人折辱自己时说的话。 这具身体与灵魂,居然低劣到连魔鬼都不愿意接受。 裴西闭上眼,心一狠将头重重磕向地面,一下又一下,疯狂却极尽虔诚:“大人!我愿为此付出您想要的一切,求您赐予我力量!” 闷响声隐在他扭曲的嘶喊,额头渗出血色从眉心流淌而下,蔓延到他笔挺的鼻骨。血迹不仅沾染在了他身前的地面,动作间血珠被甩出,在裴西没注意的时候落到法阵上。 法阵中间浮着的“黑影”突然动了动。 寂静。 在一片几乎要把人逼疯的寂静里,谢佩鱼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在下沉。 她睡得实在是太久,醒来时这片并不真实的深海似乎也有着水压。漫长的时间里,只有水波流动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偶尔会有一串骤然出现的水泡,向远方滚去,又倏然破裂,发出哗一声轻响。 某一瞬间,平静无波的识海里落下一块灼烧到滚烫的石子,涟漪四散,那抹灼热迅速蔓延。 无尽的黑暗里,谢佩鱼于昏沉间抓住了一丝清明。 等等,她还没死透,还能救。 那团黑影里突然亮起两点,黑色随着法阵的光芒一起消散,谢佩鱼醒来时,眼前就是这样一幕。 墙角投射下诡谲的黄色灯光,自己浮在空中,脚下的地面上画着繁复的法阵,明显可以看出,这法阵是以自己为阵眼向外周绘制的,一圈圈交错成结,看的人眼花缭乱。 法阵前跪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在这样的灯光下也难掩样貌的秾艳。他有着一头金发,碧色的眼睛狭长微弯,眼尾上翘,眉骨深邃且流畅,只是此时惨白的皮肤和微微凹陷的双颊让其逊色三分。 第2章 他额头上的血流到嘴角,眼底分明是极致的震颤与疯狂。 凭谢佩鱼几百岁的芳龄,她敢肯定,画这阵法的玩意儿,是血。 至于眼前的这个少年…… 谢佩鱼看着他乱糟糟的金发长发和碧色的眼珠,心里的疑惑几乎要喷涌而出。 妖修? 但他身上没有任何灵力留下的痕迹。 这里是哪,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即使没扛过雷劫,她也不该在这种古怪的地方吧? 谢佩鱼突然眯起眼睛,她惊觉自己的识海里多了点东西。 她入元婴了! 神魂探入识海深处,本来存放着金丹的位置躺着一个玉似的小人,长得和谢佩鱼一模一样,完全是缩小版的她,只眉心多了一点红。 但一般来说,元婴该是通体纯白,谢佩鱼能感觉到隐隐有根线从红点延申而出,将她和那个少年联系起来。 而一个强大的修士,是绝对无法接受,这种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酿成的因果。 情绪震荡间,眼前的少年受到影响,发出一声闷哼直直坠倒在地。 谢佩鱼就要从空中下来,突然发觉周围环境里只存在着完全不同于灵力的能量体,她当即调动起灵力,右手前伸张开五指,下一秒,夙霜出现在手心。 谢佩鱼把剑身完整地、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夙霜没有任何损坏,反倒被雷劫淬炼了一番,更是剑意逼人。 再看了一眼和自己神魂绑定的储物戒指,谢佩鱼松了口气。 储物戒指里都是她搜刮来的宝贝们,还有那成堆的灵石,这些可是她的全部家当,至于其他想知道的信息,就得问问那个昏倒的少年了。 【滴——,成功绑定宿主,1%,30%,55%,80%……100%,系统加载成功。】 【宿主你好,系统117号为你服务。】 【接下来,我将作为你的专属系统,在这个世界陪着你直到你完成任务。】 一连串奇怪的机械音在谢佩鱼脑海里响起。 【等等!你要做什么?】 117刚加载完毕,就看见它的宿主正拿着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年,——她们的任务对象,连忙大声唤回谢佩鱼的注意,唯恐她一个不爽把人砍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谢佩鱼神色未变。 飘得久了,她心念一动,从半空下来踩到地面,还特意避开了脚下的阵法,从少年身前绕到了身后。 【咳咳。】117特意咳嗽两声。 【我是位面管理局分配给你的系统。】 看谢佩鱼漫不经心瞧着少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样子,117不得不提高音量,加快语速,提前奉上自己的筹码: 【只要你完成了任务,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们全权负责,但若是失败了……你将魂飞魄散。】 “强买强卖?”谢佩鱼道,“你们可比我坑多了。” 抠门的剑修勇于承认自己奸商的身份,但她可从没干过强买强卖的勾当。 【呃……】那机械音卡在那半天说不出话。 这地方谢佩鱼还没自己探查过,也不敢随便坐,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左手手指轻点手臂,她问道:“任务是什么?” 【想必你已经发现了,首先,欢迎您来到魔法世界,宿主。】终于可以将话题继续下去了,117松了口气。 【在修仙界外有着千千万个相似、或完全不同的世界,比如这里,由不同种族构成的曼思特大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会使用魔法进行战斗,和你的世界是两种完全不相同的能量体系。】 【在你面前的,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王室皇子裴西·西诺斯,在主系统的计算下,这个位面将有90%的可能性被气运之子毁灭。】 【你的任务,就是感化、教导他,助他登上王位后做个勤政爱民的好国王。】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看到了少年刚刚疯狂的表现,谢佩鱼清楚认识到了这点。 但她可不准备死在这儿。 “117。”谢佩鱼唤它,“那我要如何战斗。” 身负气运者的成长之路一向不同凡响,更别提这个少年还是个所谓的气运之子,在无法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她要如何保护他? 【放心放心,只要你们两签订个契约,你就可以向他一样调动魔法元素了。】 【……等等,你们怎么已经签订了?】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想必那点联系就是这所谓的契约,谢佩鱼看向地上躺着的少年,尽管这契约是她必须要订下的,但失去了主动权还是让她有些不爽。 就这一眼,谢佩鱼再次注意到了少年的过分消瘦,心里闪过一丝担忧,他不会先冻死在这吧。 谢佩鱼:“117,这儿哪里有床?” 【这是他寝宫里的地下室,你先带他出去。】 谢佩鱼抱起少年。 裴西很轻,虽然看他瘦削的脸已经有了底,这重量还是让谢佩鱼感到讶异。这位“有身份”的气运之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衣服料子不错,但是极不合身,手臂和小腿都露出一大节。 谢佩鱼用指尖勾起那盏散发微弱的光芒的提灯,莹莹微光只能照亮眼前一小块区域,还不太清晰,她干脆全听117的指挥。 多绕了两段路才到少年休憩的房间,但即便是主卧也十分简陋,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椅面上放着一叠折好的衣服。 第3章 谢佩鱼把少年放在床上,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套褥子,盖在少年身上。 当然,她还心疼了一下自己,毕竟老话说的好,修士里最穷的一般都是剑修,十有九穷,还有一个是特穷。 谢佩鱼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没有师傅,自己在修仙一途摸爬滚打,是整个修仙界出了名的奸商,主要的赚钱方式就是常年混进各种秘境,获得秘宝后再送去拍卖,赚得都是赌命钱。 接下来,在系统的讲解下,谢佩鱼简单知晓了少年气运之子的信息。 曼思特大陆上种族繁多,占最多数的就是人类,西诺斯为人类王族的姓氏,而裴西·西诺斯,是上一任国王一晌贪欢,逼迫了一个貌美的女仆后生下的孩子。 西诺斯王室实行一夫一妻制,但无奈这任国王是个色欲熏心的家伙,不顾意愿强宠他人,这些女人大都来自贫民家庭,家里也没有具有魔法天赋的孩子,有的独自垂泪默默消化,有的甚至却再无消息。 裴西本该跟和他相同境况的孩子一样,虽然毫无存在感好歹这辈子衣食无忧,致命的是他在孩童时期展现了他超强的魔法天赋。 在整个王室都在为他感到期待时,七岁的裴西却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 天才蒙尘可比一辈子的平庸要吸睛得多,自那天起裴西开始忍受他人的欺侮,直到唯一疼爱他的母亲去世,他终于黑化,使用禁阵召唤了魔王。 “等等。”谢佩鱼打断了系统,“按你说的,他离灭世不是只有一步之遥了?” 【是的,宿主。】 “那我来这还有什么意义?” 话说得直接一点,这时候的裴西能听进去什么呢? “不如我现在就去砍了他。”谢佩鱼顿了顿,十分诚恳地向系统提议,“从根本上解决了世界毁灭的可能性。” 【不可以啊!】 新手系统声嘶力竭。 【这个契约还连住了你们的生命,冲动是魔鬼啊宿主!!】 第2章 古老的禁咒 裴西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仍一片昏暗。 这座宫殿的位置注定了阳光将吝啬以待,加上特制的玻璃,无论外边是如何明亮,里面总是一副将阴未阴的模样。 自他被查出来无法使用魔法是个废人后,就被丢到了这里,拥有一个能载入史册的儿子的梦想破灭,这位平素荒唐至极的领导者,直接采取了眼不见心不烦的策略。 裴西隐约想起他有什么还未完成,但从全身各处传来的疲惫感淹没了他,他一时间懒得动弹,仰着头盯着床顶看,四四方方的床顶厚重而坚韧,用的是图西青木,一种贵重的专门供给王族的木材。 上面刻着大片大片的提堇兰,刻的是风吹过时花海沉浮的样子,花瓣灵动,栩栩如生。 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他们母子也曾受到过最恭敬细致的照顾,在他七岁以前。 想到这里,他再次提醒了自己一遍,他一定要为母亲报仇,这是让他坚持下来的第一先决条件。 等等,他昨晚不是召唤了魔鬼。 裴西终于想起来他一时忘了什么,他猛地坐起来,立刻就要下床。 “你醒了。”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冷冽如冰的声音响起,裴西抬起头,那人的身影便落入眼底。 她长得很白,眉心一点朱红像血。弯眉杏眼,脸型流畅,皆是温和的相貌特征,却板着脸,有着及其少见的黑色头发和眼睛。 穿着奇怪的衣服,纯白色的有点像圣堂人员穿的长袍,但那长袍是宽松的罩在人身上,而她勾勒出了腰身,上身是交叉的衣襟。 但在这片大陆,黑色代表着不详。 她是……是昨晚的恶魔吗? 恶魔板着脸,瞧着自己时面无表情,整个人就像块冰。 【我这效果不错吧。】 看出裴西眼中的惊叹与警惕,谢佩鱼在心里和系统得意洋洋道。 两个世界的语言和文字完全不同,她能如此流畅的发言全靠系统,用心声和系统对话也是它的功能。 【你这是干嘛?】系统没看懂她的操作。 【你不应该好好照顾他、感化他,这样他怎么会和你交心,听你的话。】 【你不懂。】 谢佩鱼看着身前着急忙慌又要跪下的少年。 【我若不是他想象中的魔王,他可不会听我的。】 起码在她能使用魔力之前,这点还不能暴露。 谢佩鱼没有上前,尽管心里和系统扯皮都要扯出朵花了,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样子,淡淡出声:“就是你将我从深渊中唤醒?” “是的,大人。”裴西俯下身子,再次将自己的一切袒露给身前的女人,“我愿意向您献上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身体,灵魂。” “——向您祈求,赐予我力量。” 少年眼中涌动着扭曲的快意,谢佩鱼垂眸看他,眉心的那点红色越发鲜艳:“如你所愿,我的信徒。” 裴西突然上前几步再次跪下,双手交叠高举过头顶,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他的手心也是惨白的,手掌遍布细茧。 谢佩鱼愣了好一会儿,才在系统的提示下伸出右手,任由少年将额头倚在她的手背。 即使裴西是个不再受宠的王子,他的起居也由专人照顾。 “这就是你的早饭吗?”谢佩鱼看着食盒里的食物,神色复杂。 第4章 这已经不是认不认真、恭不恭敬的问题了。 冰冷的、硬的跟石头似的馒头,不过在这边它叫白面包,旁边有块黄色的固体,裴西把它叫做黄油,还有一个蛋一杯奶。 全部食物都是冷的。 “嗯。”裴西的回应声很低,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羞于展示自己的窘迫,“不过它们都还是能吃的,就是……就是有点不好吃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因为女仆都会将食盒扔在门口,两人来到了这座小宫殿的外面,女仆们总像躲避什么诅咒一般躲避着这座建筑和建筑的主人。 太阳光照亮了整片空地和阳光下的一切,包括他们手中的那块梆硬的白面包。 谢佩鱼总算知道为什么裴西为什么会这么瘦了,这些根本不是人能吃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小可怜生活。 她只有在还是个流浪儿的时候过过这种日子,那已经是几百年前前的事情了。 裴西把白面包放进那杯牛奶,边和谢佩鱼解释:“泡会儿奶,面包就会软一点。” 即使再穷的时候,好歹她吃的馒头是热的,剑修叹了口气:“我带你去吃其他的。” “啊?”裴西反应过来,但显然囊中羞涩的困窘占据了上风,“但我们没钱。” “小孩子不需要考虑这些。” 谢佩鱼解释不了钱财的来源,因为这是117给的,它特别好说话,说给就给,还特意提醒她不够可以再要。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现在看来,她们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117没理由害她。 裴西迅速跟上谢佩鱼,但在年轻剑修看不见的地方,这位面上单纯无辜的少年眼底闪过犹疑。 —— 索克威是人类城市的主城域,这个拥有最大占地面积的城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热闹非凡。 春末的阳光烂漫却不灼热,大街上人们热情往来,一片暖融的景象。 街边的建筑显然没有王室宫殿那么豪华,但连成一片房屋高低错落,配色大胆热烈,尖顶圆弧的元素显然在这很受欢迎,所有的房顶一致向上延申朝着天空,但自由点缀在墙壁柱子上的雕塑没有一处是重复的。 房屋间夹着漆黑的巷子,这些巷子四通八达。 要走在这片街上不被注意,谢佩鱼带着裴西先去换了大陆常见的衣服,换下来的都扔进了储物空间。 简单收拾了一下,谢佩鱼带着裴西找了一家热闹的店面。 老板是个圆润的中年女人,还是个大嗓门,吃的时候全程能听见她和食客的聊天,不过他们应该也没想着要隐藏。 “哎,你听说了吗,魔法学院又快来招生了。”中年男人等待着自己的食物,一边和老板搭话。 贝利叶魔法学院,谢佩鱼在心底默默补充到。 这也是系统在昨天告诉她的,大陆上唯一一所魔法学院,由几百年前的大魔法师,梅坦尼利·赫罗森所建造,他接纳所有种族的到来,一起学习,使用魔法。 谢佩鱼也准备让裴西进去,更加系统地进行学习。 “呀。”老板语气惊诧,“原来又快到六月了。” “是呀,哎,你家那个是不是快毕业了?”男人说着,接过老板递来的食物,“我家的孩子也到年纪了,就今年去检测,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吧。” “等你家那个回来,你就轻松了。”男人语气里难掩羡慕。 很显然,这位老板的孩子,是位在学习魔法的年轻人。 在这片魔法大陆,改变现有生活最简单最快的方式,自然是拥有魔法,在大家眼里,能跟魔法搭上关系的职业总是更加高贵,它们不仅能带来更高的收益,还象征着与王权及圣堂的更进一步。 在这片王权至上,高于一切的大陆,即使你是位再强大的魔法师,也要服从于中心的指挥。 接下去谢佩鱼就没再听了,她拉上吃完了的裴西,结账离开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黑市。 每座城镇里都有些奇妙的地方,那些夹杂在房屋中间的幽深的小巷,它们相互贯通,四通八达,非常容易走丢。 要论最了解这些地方的人,还得看四处流窜的乞儿和流浪汉们。 谢佩鱼给自己和裴西披上斗篷,柔软垂下的布料遮住大半张脸,虽然她在出王宫前就在脸上施了变换相貌的法术,但在这种灰色场所,还是得入乡随俗一点。 谢佩鱼找到了一个流浪儿,两人跟着她在小巷里转了好几个弯,等到达目的地立即结清钱款然后分开。 巷子两边还有点潮湿,春末多雨,巷子又容易积水和潮气,墙角墙底逐渐爬上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黑市里摆的摊子都不大,有些直接缩在阴影中,经过的人大都披着斗篷,剩下的不是看不清脸,就是带着面罩,那些大剌剌露着脸的,应当也像谢佩鱼一般,施了类似效果的魔法在脸上。 谢佩鱼拉住裴西的衣角:“跟紧一点,别丢了。” “不过我们可以逛久一点。”她补充道,“我带了很多钱。” 从来精打细算,对自己都抠搜得很的谢佩鱼,这种可以花钱毫无顾忌的机会可少见。 谢佩鱼先找到了这次必买的,蝙蝠鼠的尾巴和钱鱼草的根,钱鱼草倒好说,但蝙蝠鼠既没有药用价值也没有观赏价值,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卖家那找到。 谢佩鱼要想调动魔法元素,就得先解决裴西身上的问题,关于裴西身体的特殊状况,系统解释他这是中了禁咒。 第5章 和召唤她的阵法一样,年代久远的禁咒在如今鲜为人知,只能归于命运曲折草草了结。 因为本身就不是什么繁复的咒法,要解开这个禁咒也很简单。 谢佩鱼只需要拿到蝙蝠鼠的尾巴和钱鱼草的根,这两种材料来自曼思特大陆比较常见的生物,剩下的解咒的咒语由系统提供。 但系统没说的是,这禁咒其实比那繁琐到让人看着就眼晕的阵法要神秘的多,因为它来自千年前,本该随着被封印的群魔消失。 它当然不敢说出来。 在原本的设想里,这个秘密应当由那个魔王,那个真正的魔王所知晓。 谢佩鱼,是一个因系统失误来到这里的倒霉蛋。 第3章 真男人说变狗就变狗 买好了必需品,谢佩鱼带着裴西满黑市乱跑,看见什么但凡想要的都拿下了。 完全不用考虑价钱的感觉实在是不错,没一会儿,谢佩鱼的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又堆成了山。 “站住!” 突然从拐角冲出的青年朝她们直面冲来,身后紧紧追着一群人。 青年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属于丢进人群就很难找到的类型。他少有地大敞着外套,起码在索克威的半天里,谢佩鱼没看见任何一个人这样做,大家都是把夹克或着外套的一排排扣,整整齐齐地扣到顶。 谢佩鱼把裴西往路边一拽,自己也侧身避让,给他们让路。 青年从两人身边冲过的瞬间,裴西突然反手抓住谢佩鱼手腕,对上裴西的眼睛,谢佩鱼看出了他眼里的惊喜。 “大人,救他。”裴西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谢佩鱼深深看他一眼,没问原因就带着裴西跟了上去。 青年显然留有余力。 他带着三个人到处窜时,速度维持在一个很巧妙的范围,三个人追不上却也不至于跟丢,等他停下来,停在一个被堵死的巷口时,已经离他们之前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距离了。 青年回身,直面上后三人,三个人中最前面那个嘿嘿一笑,大声叫嚣道:“你跑啊,我看你再跑能跑到哪里去。” 青年没说话,只微微一笑。 “呸。”追击的男人碎了一口,“净会给我加工作量。” 谢佩鱼叹为观止,这位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 青年微抬起右手,在他做出下一个动作之前,谢佩鱼带着裴西从暗处跳出来,夙霜倏然出现于她身侧。 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这功劳怎么说都得给它坐实了。 “这里可真是热闹。”谢佩鱼往前一步,“弄得我也想来看一看。” 夙霜是把轻剑,剑身细长,刀刃纤薄,挥动间剑锋闪过寒芒,似乎隐隐能听见破空声,它的剑柄上缀着颗珠子,宝珠生辉,更添几分灵性。 曼思特大陆上常见的刀剑为宽剑和正装剑,前一种刀刃较为宽厚,另一种则拥有修长的多棱刀身和圆盘状的护手。 夙霜剑这种设计就显得格外特别。 青年饶有兴致的眼神从那把刀落到那个年轻女人身上,斗篷牢牢罩在她身上,动作间露出了小半张白皙的侧脸。 对面的三个男人维持住了他们没眼力见的人设,一副完全没把谢佩鱼放在心上的样子。 “哈,瞧瞧,这是谁?” “一个女人。”男人沉下脸,脸色阴狠地盯着谢佩鱼,“一个女人也敢来多管闲事,我得让你知道,不是什么热闹都能凑的。” 又是一个瞧不起女人的家伙,谢佩鱼漫不经心地想着,嚯,她已经多久没见经历过这种态度了。 做了整个修仙界都出名的商人,她可不是靠求着躲过那些打劫、追杀的家伙。 这完全是一场碾压。 夙霜是一把轻剑,谢佩鱼的身法自然也是以快为主,身法飘逸灵动,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解决了战斗,三个男人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失去了战斗力倒作一团。 看着那把独特的武器从女人手中消失,青年鼓起掌来,他上前几步,向她致谢:“感谢这位美丽的小姐。” 他下意识抬起右手又放下来,左手握拳放至右胸,微微躬身朝她点头致意。 “神佑世人。” 来到一个新世界就是这点最不好,谢佩鱼想,她既不清楚这些礼仪赋予的意义,也不明白这里独特的信仰。 但没关系,她拥有的实力就是自己最大的底气,她会战无不胜。 “我是费森德伊·弗拉斯,小姐。”青年笑道,“圣堂骑士护卫队第三卫队成员,感谢您的援助。” 圣堂成员。 谢佩鱼明白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意义,在昨晚117的总结中,这个圣堂占了很大的比重。 作为王权的绝对簇拥者,圣堂主分为骑士团和使者团,一个负责日常维护人类领地安危,和其他种族间的战争,一个负责祷告,宣讲王权与信仰。 由国王任命的祭司长就是圣堂这把剑的剑鞘,牢牢束缚着这把剑,监督着它,使之刀刃朝外。 “你好弗拉斯先生,我是佩洛芙·谢,这是我的弟弟,佩西。”把在一旁被冷落许久的裴西拉到身旁,谢佩鱼顺便编了两个名字。 费森徳伊露出歉疚的神态,语气却很坚持:“圣堂记住每一位民众的荣誉,不过这次任务仍处于秘密调查阶段,望您勿向外透露。” “当然。”谢佩鱼说,“也祝您一切顺利。” 第6章 一方有心离开,一方还处于任务之中,两拨人很快分开,还没走出多久,裴西突然开口。 “他开始叫人了。”裴西小声在谢佩鱼耳边道。 “挺有眼力见的。”谢佩鱼慢悠悠道,也不知道在说谁,她顿了顿,“你认得很快啊。” 让她出手前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裴西点点头:“他冲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了,圣堂的标志就在衣领下,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 想起那件完全敞开的衣服,谢佩鱼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想必他们是故意的,注意到这点的应该也不止他们,圣堂到底在干什么? —— 还是那间屋子,提灯比谢佩鱼醒来时那夜更加昏暗,这种特制的,用魔法维持的提灯,在未及时补充魔力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长明。 谢佩鱼站在法阵外,看着里面的裴西。 已经是黑市那天过后的一周,在系统的帮助下,她们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 这次用来绘制纹样的是专用的涂料,两个法阵也不尽相同,左右两边遥遥相望。 裴西的正前方摆着解除禁咒用的材料,117在谢佩鱼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晦涩的咒语,反复提醒以便于开始时她能顺利地口述出来。 “那我开始了。”谢佩鱼清了两下嗓子。 和她面对面站着的裴西点了点头,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天知道回来后这位大人告诉他,他无法使用魔法是因为身上的禁咒,还直接就可以解除时,他有多激动。 他等待今天,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谢佩鱼口中喃喃低吟,法阵亮起艳丽的红芒,拔地而起的光柱将裴西牢牢锁在里面。 裴西紧绷着身体,他感到有什么温和的东西在他体内流淌,蔓延到全身,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而过。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声音响起,“咔哒”一声,身体突然就松快了。 红光逐渐散去,谢佩鱼站直身子,法阵维持的时间比想象的要久,她早就吟诵完了冗长的咒语,甚至和系统关于契约的话题聊起天来。 “成功了。”年轻王子的身影重新显现,情绪昂扬,熟悉的魔法元素在他指尖跃动,他终于又获得了掌控它们的能力。 谢佩鱼松了口气,尽管117并未指出她有什么错误,这场全然陌生的仪式还是让她感到了紧张,毕竟她的性命早就和裴西牢牢绑定了。 “你终于结束了。”谢佩鱼的眼神扫过裴西全身,确认了他身上没有伤口,转身就要离开这里,“走吧。” 裴西却没跟上来。 谢佩鱼听清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她感觉到了什么,停下步子回头,裴西正看着她,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大人,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讳。” 他还在生长期,比谢佩鱼矮了半个头,侧头看向她时需要仰起一点头,那双碧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幽深而晦涩,他分明露出了无辜乖巧的神态,眼里却倏然流出恶意。 沉淀着有些浓烈的绿,总让人想到剧毒,灯光掠过他纤细的身体,在地上投出一道弯弯扭扭的影子,就像一条匍匐在地上,紧盯着猎物的毒蛇,它吐出蛇杏,毒液从尖牙滴落。 谢佩鱼收起她平素不落下的微笑。 “啊,我不是说过的吗?”漫长的沉默后,谢佩鱼彻底转过身,她没有表情时总显得有些冷淡,有着一种俯瞰时独有的悲悯感,“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 她终于撕下了那副样子,裴西想,他从来不像他表现出的单纯无辜。 若说为母亲报仇是他第一个要做的事情,那么,他无穷的欲望,从权力起始,至那无上高位而终。 他召唤恶魔与虎谋皮,是要做那最高贵之人,拥有泼天的权力与富贵,他要这大陆所有人,向他俯首,再无人敢忤逆。 裴西早就看出了谢佩鱼不是自己召唤出的魔鬼。 这实在是太明显了,禁书中的魔鬼嗜血残暴,祂们贪婪至极,永远不知满足,这位所谓的大人,却是一个心善的,担忧他能否补充上充足营养的家伙。 但那种心善实在过于让人厌恶,隔着一层薄膜的宠爱,就像养在身边的宠物,因为责任养在身边不能让他死掉,偶尔漫不经心地逗弄两下。 “是吗?” “是吧。”谢佩鱼的声音轻飘飘的,侧边来的灯光在她脸上落下阴影,一半暴露在光下,一般置身于黑暗,“你觉得呢?” “您会欺骗我吗?”年轻的王子向她问询,“大人?” “我觉得应当是不会的。” 谢佩鱼,偶不,佩洛芙·谢靠在身后的门框上,这个微微后仰的动作将她的脸完全从灯光里移开,“你呢,我,忠诚的信徒?” 被再次提醒了,佩洛芙脑子里瞬间掠过很多,这么多下来,只有那条,“她已经不单单是谢佩鱼了“最为清晰,即使她在前两天就跟系统说过,以后佩洛芙就是她真正的名字了。 “我向您起誓。”毒蛇吐出蛇杏,他的尾尖直立起来,朝身前的猎物蠢蠢欲动,“如果我欺骗了您……” 裴西的声音淡下来。 “那你就是狗。”佩洛芙嗤笑一声打断了他,在裴西诧异的眼神里再次重复了一句,“如果你骗我,你就会变成狗。” “当然,如您所愿。”裴西微笑着,缓缓说道,“如果我骗了您,裴西·西诺斯,就会变成一只狗……” 第7章 【滴——契约成立。】 “我从来不会骗人……” 话音戛然而止,脑内系统的机械音与裴西的声音一同响起。 眼前的少年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幼小的。 ——狗。 “……” 佩洛芙:“哇哦。” 第4章 闪开,让他装 灯光下,佩洛芙和幼犬两两相望。 这条小狗有着金色的蓬松的皮毛,那双总是满含无辜的碧眼,变成了兽类所有的竖瞳,加上那对立起的尖耳,更像一匹狼。 “所以说,人还是要诚实一点。”佩洛芙高深的表情瞬间破功,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朝眼前的小狗而去。 狗却露出怒纹,俯下前半身,拱起脊骨。 佩洛芙的手停在了小狗的面前,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都不动了。 感化? 佩洛芙从未想过这条毒蛇会乖乖听话。 吓人的从不是会大声叫嚷的野兽,是躲在角落,寻找致命点的毒蛇,它会死死绞住你的脖子,向你注射见血封喉的毒药,你却连它的影子都没瞧见。 裴西·西诺斯,绝不会因为一颗糖果改变。 而教导,也不只有感化一种办法。 看着佩洛芙古井无波的神色,裴西缓缓放平背部,他还过于弱小。 这只是暂时的,裴西告诉自己,放松身体任由女人抱起自己。 佩洛芙右手抱起金毛小犬,左手从头部一路摸到尾椎,幼犬的毛发柔软如绵,她一时兴起,又摸了两下。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不是因为我们刚好聊到了嘛,我就把这道程序开起来了,没想到……】 这位不靠谱的系统越说越气弱。 它这不是提前做好准备嘛,这还是从系统论坛里看来的小技巧,防止新手系统不熟悉而手忙脚乱,显得不专业。 【不过,这不是也有好处嘛,你看,这下子,气运之子完全没法骗你了。】 这的确是个好处,佩洛芙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事情已成定局。 【这状况会维持多久?】 佩洛芙问到,低垂着眼睛去看怀中幼犬。 身体变了个样子,裴西似乎也添了几分犬科动物的习性,隐隐从喉间传来舒服时发出的呼噜声。 【放心,只能维持一天,明天的这个时间他就会变回来了。】 知道了准确的时间,佩洛芙也不想再为难脑子里的半吊子引导者,她转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侧头看了一眼隐藏在黑暗中的法阵。 她伸直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合拢,手腕转了个方向,朝身后弯了两下。 突然出现的夙霜化作上百把,悬在半空,对着地上,剑锋闪过寒芒,猛地朝下冲去,地面被毁的面目全非,像刚被犁过一遍。 空间戒指里堆叠成山的灵石,有几颗悄无声息化为散尘。 —— 之后她们短暂地拥有一段安稳的时间。 每日清晨,佩洛芙就会带着裴西去外面吃个早膳,然后看着他锻炼身体,起码不能一直是这样一副,瘦到脸颊凹陷的样子。 直到贝利叶学院前来索克威的消息传来,整座王城陷入了沸腾。 尽管很多人心里清楚,自己有没有感受到过魔法的存在,他们还是会在广场集合,向这块最简单、也最便捷的跳板伸出手。 王宫则是从头一天,圣堂张贴布告开始就热闹起来了——当然,这份热闹和佩洛芙她们无关。 如若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魔法,国王拥有的孩子,足以在这几年,每年向魔法学院输送学生。 比如今年,除了裴西,适龄的孩子还有一个王子和一个公主。 午前,索克威中心广场处。 今天的广场少有的挤满了人,西诺斯国王前来的时候,现场除了来凑热闹的平民,还有不得不早早来到现场维持秩序的骑士团。 同时,一辆又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向广场深处驶去,它们行驶于骑士们开辟的通道,在平民们的注视下,畅通无阻地向内场而去。 贝利叶魔法学院是少有的,拥有与王室平等的地位,国王也不好迟到,他掐着时间到达广场时,学院派来的负责人已经布置好了现场。 负责人先生是学院的系长之一,道林·尼亚先生。 这位睿智的长者带着和蔼的笑,他有着雪白的长胡子,墨绿色的长袍干净又平整。 “日安,陛下。”道林·尼亚弯起右臂,手指轻点额角,朝着面前的国王行礼,他并未对这位国王说出任何其他的话语,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不着调。 紧接着,他又侧身,向国王身边站着的女人问安:“日安,王后殿下。” “日安,尼亚先生。” 国王单单回应道,这是这个尊贵的身份带给他的权力。 “日安,尼亚先生。” 王后轻声回应。 王后是位标准的美人,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漾着水波的湖面,是柔软的,安宁的,她挽起了自己浅棕色的长发,露出了完整的精致的五官,和修长白皙的脖颈,看着优雅又端庄。 简单的寒暄过后,国王携着王后坐回广场的高台,亲卫队围着二人站开,好能在意外发生时,迅速做出反应。 佩洛芙的目光紧跟着负责人的动作,他正要将手中的浑圆剔透的球体放好,放在他身前的台子上。 第8章 他收回手,停下动作时全场都安静了,人们对着中央投以炙热的目光,迫不及待想上前尝试。 “日安,索克威的大家,我是贝利叶魔法学院的院长,道林·尼亚,接下来,将由我陪同大家进行检测。” “我会依次喊过参与者的名字,轮到的孩子上前来,将手放在这个水晶球上,它会告诉我们答案。” 这个名单于前一天完成,需要每个孩子自己前去报名,报名截止于午夜整点,到现场后按顺序从头开始喊人。 佩洛芙特意晚上才带着裴西出门,当时大街上只零零散散地开着几个小摊,裴西的名字落在最后。 测试过程很简单,也很快,不断有孩子激动地,或者颓丧地汇入人群,平民中夹杂着穿着锦缎华服的贵族小姐、少爷,每当那个时候,广场中心就会吸引更多的目光。 直到尼亚先生喊出“莫兰纳·西诺斯”的名字,坐于高台几乎走神了整场测试的国王陛下,才收回思绪看向自己的孩子。这也是自开始,第一次彻底都安静了下来。 西诺斯,王室之姓。 莫兰纳·西诺斯,裴西的王弟,一个热衷于“照顾”裴西的好弟弟,佩洛芙到来的第三天就见到了他。 当天晚上佩洛芙就带上裴西给他套了麻袋,揍了一顿。 回去后宫内传起风言风语,“嚣张跋扈的莫兰纳王子被神惩罚了”,尽管他们没看到,但凭着莫兰纳好几天都不肯出门的消息,想必是不太好看。 直到现在,过去了那么久,莫兰纳已然恢复,他也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那双异于国王的棕色眼睛,来自他的生母,一个边陲小镇的女人。 但这不影响莫兰纳顺风顺水,甚至可以说是被宠爱着长大。 ——不俗的天赋成功让他在国王那留下印象,起码国王可以在自己的一大群孩子中,将他的名字对上他的脸。 也因此,莫兰纳长得有些“过于”圆润了。 此时,做完测试的他正微抬起头,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和之前人比起来,亮了不只一星半点的水晶球引起了大半人的惊叹。 测试快结束了,后面的人几个人又是天赋平平的样子,包括另一个王室的孩子,不少人等待得有些无聊,下面逐渐响起了细碎的声音。 “裴西·西诺斯。” 尼亚先生大声喊出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 全场安静了一瞬,因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但下一刻,当裴西从人群中走出,走向中央那颗水晶球时,人声轰鸣,一片哗然。 第5章 做好事当然要留名 “怎么是他?”莫兰纳眼中怒火喷涌,他显然想起了什么值得他如此生气的事,比如一段时间前的那场毒打。 莫兰纳当然没觉得这事是裴西干的,“裴西已然是个废物”,这个观点是如此清晰,但这不妨碍他迁怒于这个,被他欺负了这么多年的兄长。 他再也无法使用魔法。 把大王兄对自己的叮嘱抛至脑后,莫兰纳大声呵斥,就像曾经在宫中时,他无数次做的那样:“裴西,是谁给你上前的胆子?“ “你这个废物,怎么敢上前尝试的?” 莫兰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紧接着,人群将目光从这位傲慢的王子,移到中心的少年身上。 金色的阳光晃晃悠悠落下,毫不吝啬地落在他身上,眉眼深邃,脸颊轮廓线条分明,年少的王子已然可以用俊美来形容。 听到弟弟如此轻蔑的喊着他的名字,用“废物”这样的词来折辱他,他也只是无奈的笑笑,包容着自己恶劣的亲人。 佩洛芙看到道林皱起了眉。 她抑制自己勃发的怒气,控制住想要伸出的手。 “抱歉。”裴西对这位年长者报以歉疚的笑,垂下眼,“请继续吧,麻烦您了,院长先生。” 他面上表现的,就像完全没有被影响,只有身侧攥紧衣角的手透露出了他的失态。 直到这时候,围观的人们才惊觉,这位温柔谦和的王子,才不过是个少年。 年少时裴西的天才之名传遍索克威,没有人不认识他,也没有人不敬佩于他的勤奋,只是后来,天才蒙尘的太快,他也逐渐被遗忘。 佩洛芙注意到,耳畔对莫兰纳的排斥声越来越响了。 莫兰纳的蔑视太过于轻佻,也太直接,广场上明知道自己不可以,却仍然坚持上前尝试的孩子也不在少数,他们怜惜于那个瘦弱的,却包容的身影,也对其感同身受。 莫兰纳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的怒气几乎要满溢出来。 王室中已经太久没有出现新的小魔法师,除了在国王面前,他何时受过气,更甚于是被裴西,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废物所无视。 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的惶恐与妒嫉。 他和裴西于同一年出生,裴西少年成名,那样的人太过于耀眼,他隐藏在裴西身后,比他晚觉醒的力量,比他差一点的天赋…… 在裴西失去魔力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看向他,无人注意到莫兰纳。 “废物!你……” “莫兰纳·西诺斯!”道林狠狠打断了他,眉头紧皱,“请注意你的言行。” 刚刚在莫兰纳手下亮起的水晶球,给道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天赋高的孩子,拥有几分傲气很正常。不过就现在来讲,这点印象马上就要被改变、覆盖了。 第9章 莫兰纳还想说什么,国王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莫兰纳。” 高台上的君王沉声而言,语气平淡。 莫兰纳却像在冬天泼了一盆冰水,冷静下来,他终于想起了国王陛下的存在,视线偏移和国王对视上。 这个在王位上坐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语气、眼神分明没有波动,却无端让人害怕,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莫兰纳瞬间想起了拼命讨好他时,无时无刻存在的恐惧。 眼看着场面得到了控制,这场意外中断的测试得以继续。 裴西的手伸向那个剔透的水晶球,在二者接触的瞬间,水晶球倏然被白光填充,由内而外散开的光束从中绽开,被包裹的水晶球隐去轮廓。 人群沉寂,下一秒,嘘声,尖叫声,笑声爆发出来,几乎要把广场掀翻。 站在人群前的莫兰纳脸色惨白。 不过已经没人在意他了,他们见证了奇迹的发生。 裴西没有松开手,佩洛芙和看过来的裴西对上了视线,从外人看来,裴西也被这个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奇迹所震撼而感到呆滞,只有佩洛芙知道: 那个少年看似茫然的眼底,闪过的傲气和锋锐。 几秒后,佩洛芙顺着裴西转移的视线而去,高台上的国王也站直了身体,就像每一个为自己孩子骄傲的父亲那般,带着笑意鼓掌。 他身边王后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在所有人没注意的角落,披着斗篷的人看完全程后,隐去自己的身形离开了这里。 —— 散场后,佩洛芙独自回到了裴西的寝殿,跟来时不同,已经在众人面前出现过的裴西,只得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去。 好在王室的马车够大,再装几个裴西都不成问题。 学院进行测试后,会给大家一天的时间进行准备,收拾东西,第二天同一时间在广场集合,开启空间法阵回到学院。 午膳是佩洛芙单独解决的,裴西被国王留下,这位父亲突然找回了丢失多年的拳拳爱子之心,直到午后才把人放回来。 佩洛芙和他同生同死、共享命运,又在他身上留了防御法器,完全不担心他的安危。 裴西回来的时候她在看书,书是了解一个世界最便捷的方式,包括需要她重新学习的能量——和灵力完全背离的魔法。 宫殿里的家具问题仍未得到解决,佩洛芙也不爱晒太阳,看书时总坐在树上,那里的阴影能完整将她罩住。 老旧宫殿里的树木也显得古老而沧桑,成虬的根系,粗壮的枝干,包裹它的树皮粗糙,上面落着深深浅浅的划痕。墨绿色的树叶葱茏,阳光完全无法接触坐在树中间的佩洛芙。 裴西回来的动静声很大,佩洛芙听到了纷乱的脚步,她探头,远远望见裴西身后浩浩汤汤的人群,有侍女也有卫兵,排成两排走得整整齐齐。 脚尖轻点,佩洛芙往更深处去,裴西带人进来时,那里只余枝头延申出的叶子,纤细的枝条来回晃了两下。 旁边的侍女长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但她聪明的什么都没问,只站在裴西身后询问她这次的任务:“殿下,您想要什么样式的布置?” “简单一点就好。”裴西的嗓音沉下来,“只有一点,地下室不要打开,也不要进去,都注意一点。” “是。” 侍女长点头应声,她身后的人全程没有说话。 自今早起,宫里不会有人敢怠慢他,不仅是因为他在君王前的翻红,还有他自此无量的前途。 人群鱼贯而入,他们动作利索,在日暮之时就结束了一切,宫殿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外面红云吞食垂日,将整片林子都染上暗色,特制的玻璃无法替换,只能在里面的布置上下功夫。 这是第一次,佩洛芙真正见识到王室的财力。 宫殿里灯光明亮却不刺眼,枝杈式的灯座上挂着各种款式的提灯,散发着盈盈光芒的昂贵的夜明珠镶在角落,它们接近地面,便于夜晚的同时,以防影响宫殿的主人休息。 墙上挂着各种不同的名画,折射着璀璨华光的奇珍宝饰,满溢着能量的法器,佩洛芙依稀看出,这些物品摆放的方式也有讲究。 感受到里面要更加浓郁的魔力波动,她不禁咋舌,大概和聚灵阵一个效果,尽管裴西只呆一个晚上就会离开。 “你要收拾什么东西吗?” 裴西问她。 “我没有。”佩洛芙摇摇头,她全部家当都在储物戒指里,“你呢?明天要去学习了,需要带什么东西吗?可以放在我这里。” 裴西摇摇头:“不用了吧,学院里都可以买,带着也不方便。” 贝利叶魔法学院独立于所有种族,进出只能凭借空间法阵,谁也不知道它究竟座落于何处。这样一来,它更像一座独立的城池,在里能买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这也是国王刚刚跟他说的。 这位对裴西不管不顾多年的男人,像是重新燃起了养育孩子的兴趣,拉着裴西叮嘱,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 裴西倒也没傻傻地去反驳他。 宫殿里加上了基本的家具,壁炉旁也摆上了桌椅。佩洛芙走上前,坐到椅子上,椅背微弯的弧度很是契合,她靠上去时体验很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佩洛芙要再次拿出书来看时,裴西突然叫住她:“佩洛。” 第10章 他们之间都是直呼名字的,其他的叫法,佩洛芙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听见声音,佩洛芙侧头看他。 灯光遍布室内,宫殿里没有背光处,灯光下,裴西那双碧色的瞳孔显得更淡了,像透过湖面观察到的绿苔,轻柔地顺着流水晃动。 他又换上了无辜的神情,这面具跟粘在他脸上一样。 “我跟他说了。” 裴西说。 佩洛芙没反应过来:“说了什么?” “我和他说了,不要前往地下室,地下室里放着我母亲的遗物。”裴西微微笑起来,“我还跟他说,我仍然希望住在这里,这所偏僻的宫殿。侍女和卫兵们,当然也都推了。” 佩洛芙没有回答。 不过没关系,裴西想,他就是主动告诉她,告诉她他为其所做的一切:“这样子,你可以更自由。” “你希望我做出什么回应呢?”佩洛芙把手中的书收了,翘起二郎腿。这个姿势让她更加放松,她后仰身体更贴近椅背,下巴也抬高了一点。 “当然不了。”裴西语气轻快,“亲爱的佩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做了好事,当然要让对方知道了。 第6章 为美人一掷千金 清晨的阳光明媚,天空辽远无云,空气清新,索克威中心广场已经站满了等候的人。 这些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少年们,早早来到了集合地,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那个传说中的他们梦寐以求的跳板。 佩洛芙站在裴西身边,像一个真正的侍女般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贝利叶的法阵平常轻易不会打开,但因为种族不同,大家的生活习性也不同,学院并不强制要求学生都住在学校。 住在校外的学生也只能带一个陪侍,陪侍不允许进入学院。 西诺斯国王给裴西和莫兰纳分别分配了一个侍从,以照顾他们的生活。他们给了原来的侍女一大笔钱,让她离开索克威,并变了副样子,顶了她的身份。 集合时间一到,道林·尼亚出现在众人前方,身后跟着一群穿黑色长袍的学院老师。 “未来的小魔法师们。”道林拍拍手,唤回大家的注意,“人都齐了吧,接下来,麻烦各位在老师们的指导下,签下你们的名字。” 在众人的疑惑中,他微微一笑:“登记完名字后,才可以通过这个传送阵法。” 佩洛芙跟在裴西之后,紧贴着他在棕色的皮卷轴上签下名字。 卷轴传给下一个人的手中前,佩洛芙瞄了一眼,就在自己名字的前几个,佩洛芙看到了莫兰纳的名字。 “我就不住学校里了,到时候我们租个两室的屋子。” 裴西说道,他最近在跟着佩洛芙运动,学习一些简单的剑术。 练习不可废,不可止,佩洛芙点了点头:“好,那就租个大点的吧,最好带着院子,方便你练习。” 他们甚至不需要花一分钱,这次出来,那位难得父爱高涨的国王先生首先做的,就是给了裴西一大笔,难以计数的钱财。 说到这里,佩洛芙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侧头看去,莫兰纳正死死盯着她和裴西瞧。 和她对上视线,莫兰纳愣了一下。 裴西注意到佩洛芙的停顿,顺着视线看去。看到了和自己不对付的王弟。 他走了半步,将佩洛芙牢牢挡在身后,正对上莫兰纳的脸。 莫兰纳朝他们露出了一个带着恶意的笑。 —— 贝利叶小镇的墙处藤枝缠绕,绿意盎然。白墙红瓦,棕色雕花窗框,檐边遮蔽窗台,这边房屋的门窗都是木制的,伸出来的栏杆上端放着一盆盆绿植。 以裴西的身份签定好了合约并交付了钱款,佩洛芙目送着房主离开。 “哟,你就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佩洛芙抬头,身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个脑袋。 少女有一头银色的长卷发,阳光下泛着粼粼碎光像披着银缎,偏头时发梢落至脸侧,落下两撇阴影,簇着她金色的眼睛,浓郁的恍若流动。 她的房子布置了比邻舍都要多的植物,少女撑着窗框,身子下缘是斜着的木棚,棚顶上搭着花盆,连棚柱上都缠满了藤蔓,花苞缀于其间,繁花似锦,一片生机盎然。 佩洛芙注意到了她隐在发间的耳朵,她几乎没有耳垂,一层薄薄的皮肤包在耳骨上,骨骼感分明,却不显脆弱,小麦色的皮肤让她看着坚韧又强大。 她是一名精灵。 “对,我们是今天刚搬来这里的。” 佩洛芙对这个明媚的姑娘很有好感,回报以笑容。 安涅希卡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很是好奇,按理说现在是向人类新生介绍学院环境的时候,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的身份也便呼之欲出。 但她却可以独自敲定房屋,大方又随性的样子不太像一个侍女。 “你是跟着新生来的吗?” 安涅希卡说着,手臂伸直了搭在窗框,一个用力从窗内跃出,二楼楼层离地面不高——这里的房子普遍低矮,她微微收势,轻巧落到地上,腿部肌肉收紧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了。 “是的。” 佩洛芙回应道。 年轻的精灵上前几步,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外边,对一切事物都保持着充足的好奇心:“那你平常不是会很无聊吗?” 第11章 这边更像是一个落脚点,刚刚来时一路上佩洛芙就已经见识到了这里的安静,住宿区都大门紧闭,街市两旁的铺子冷冷清清,前者是勤奋的低年级学生,后者是六年级的学长学姐们。 起码对于新生来讲,忙碌的课业在前,肯定会将大半的时间都花在学院里。 “或许吧,但短时间来说,我应该不会觉得无聊。” 她耸了耸肩,不可置否。 很少有人类不对她们报以奇怪的视线,起码在安涅希卡短暂的人生中还没遇到过,任何冠以“第一”之名的事物总会显得特殊一点。 “哦,我可真喜欢你,我叫安涅希卡。”安涅希卡伸出右拳,“我是说,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个精灵。” 尽管是初次见面,精灵仍热烈表达了自己的欢喜。 佩洛芙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拳头,扑哧一声笑出来,伸出拳头和她碰了一下:“初次见面,日安,安涅希卡,我叫佩洛芙·谢,是个人类。” 在和人群分开后,她就变回了自己的样子,此时报上的,自然是自己的真名。 她说:“谢谢你的喜欢。” —— 今天是佩洛芙到来第一天,安涅希卡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周围环境就回去了,给她留足了收拾和休息的时间,哦,还有她名义上的主人。 屋子是按着裴西的要求找的,除去基本的房间,还带个院子,也没什么要特别收拾,上任房主留下的物品仍旧完好,基本生活物品都充足,佩洛芙简单检查了一下房屋的安全问题,比如有没有偷偷布置的法阵,或着陷阱。 吃过午饭,佩洛芙给院子里的花浇了趟水,搬了张躺椅在院子里看书。 但直到佩洛芙把剩下的半本书看完,裴西也还没回来,两人间的契约还在,犹豫了一番,她将屋子上锁,准备先去一趟交易所。 种族不同就形成了货币间的差异,为了方便,贝利叶魔法学院范围——包括贝利叶小镇内,持有通用货币,镇子中心还有一家交易所,可以在里面置换钱币。 除此之外,交易所还干着估价典当的活计。 贝利叶魔法学院将周边的小镇也纳于管辖范围,结果就是镇子上住的大都是前来学习魔法的学生,还有毕业后留下生活的魔法师们。 这一路上,佩洛芙还见到安涅希卡之外的其他精灵,和传说中在锻造方面拥有绝对天赋的矮人,他们个子矮小,但浑身肌肉都很坚实。 因为大部分人都靠瞬移魔法,或者空间转换改变位置,这里没有车马交通的问题,交易所就大剌剌立在四个路口的中间,这种交通枢纽上。 佩洛芙一进去就有人迎上前来。 “日安,小姐。”侍者微微一笑,“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助您的吗?” 佩洛芙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耳朵。 这是名特殊的侍者,他的耳朵,像被展开的透明的纱,或者是晃动的、漾着波光的绸缎。 这双不同于安涅希卡的耳朵,让佩洛芙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名人鱼,他拥有着如鱼鳍般的耳朵。 佩洛芙环顾了四周一圈,里面候着的服务人员来自不同种族,穿着一样的衣服,但不管是哪个种族的,都有一个共同点:长得很漂亮。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佩洛芙心下感慨。 “小姐?” 人鱼先生察觉到了她的走神,轻声唤她。 不愧是人鱼,佩洛芙收回神,她在书里看到过这种生物的介绍。 那种悦耳的,听着让人连身心都舒畅的声音,是上天赐予人鱼的礼物。 “我是来换钱的。”佩洛芙跟着人鱼先生往里走,“把我的人类货币换成通用货币。” 人鱼先生走在佩洛芙右前侧,侧过半边身子,一只手伸直伸在前方做迎合状,带着她走向交易所内部的台面。 “您想要置换多少?” 人鱼坐到室内的椅子,动作麻利地准备开始记录。 佩洛芙面色纠结地挠了挠额头,她顿了顿:“你……,你们这有没有大点的房间?” “……” 十分钟后。 交易所门口,佩洛芙站在门前,身边站着个男人,满脸笑容,弯着腰要送别她。 他是交易所的负责人。 “您信任我们交易所是我们的荣幸,相信我,交给我们帮忙打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嗯,好的。” 佩洛芙一边点头,一边回应这位负责人的滔滔不绝。 等了一会儿,找到他缓口气的时间,佩洛芙的目光转到身边发呆的人鱼:“这位……” 负责人很上道,看一眼佩洛芙就明白了:“瓦兰,瓦兰,送一下谢小姐。” “啊哦。”人鱼瓦兰愣了一下,“小姐,再见。” “再见。” 一天内认识了两位新的美人,佩洛芙心情很好地转身离去,身后的负责人还在大声和她道别。 “小姐,欢迎下次再来啊!欢迎再次光临!” 她也抬起手跟他招了两下。 午时极大的太阳也没有影响到佩洛芙此时的心情,美人总是有些优待的,就比如她刚刚大手一挥,存了一笔天价进交易所。 难怪有这么多人喜欢给美人花钱,一次花一大笔,这真的是一件很让人心情舒畅的事情。 第12章 【因为你花的不是你自己的钱啊。】 突然在脑子里响起的机械音,佩洛芙顿了下。 【呦,你怎么突然醒了。】 佩洛芙脚步没停,在心里回答它,系统自从那天签订了契约起,就陷入沉睡,没出现好久了。 【我来看你一眼。】 没想到你就花了这么多,这钱可都是用它的积分换的。 117在心里抓狂道。 但它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悠着点花,毕竟佩洛芙来到这里,还是它的问题。 【接下来我还要离开一段时间,接下来要靠你自己了。】 117说着,佩洛芙又和它插科打诨了几句,它就没声音了。 佩洛芙面上不显,脚下却换了个方向,没走来时的那一条路。 她一路走走停停,街边的一朵花,一颗草都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她就像到一个新环境游玩的游客,悠闲地观赏起身边的一草一木。 没有人会觉得此时的她有什么不对。 这里的所有人,当然包括她身后的那个影子。 第7章 预言中的勇者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 佩洛芙依旧背对着街道,淡声说道,她的身前是一条封死的小巷。 走了这么久,佩洛芙走到了自己全然陌生的地方,之前能顺利到达交易所,还多亏了安涅希卡。 安涅希卡恨不得把整个贝利叶小镇都掰碎了,一点一点喂给她。 看来还得花好一段时间找回去的路,这下子,还真不能确定,她和裴西谁会先到家了。 听着身后清晰的脚步声中,佩洛芙边漫不经心地想到,边转过身。 视线中的男人长着一张平凡的脸,放在平常佩洛芙绝对不会多加注意,但他穿着宫中仆从的衣服,和自己今早穿的那件是成套的。 莫兰纳带进来的侍从? 男人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微弯背脊,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身体两边,他很紧张,佩洛芙几乎以为他就会这样晕厥过去。 “莫兰纳叫你来干什么?” 佩洛芙戳破了这点,疑惑地看着对方逐渐惨白的脸色。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派这样一个人过来能干什么。 忽然,男人猛地伸出右手,往地上挥去,没看到结果也转身就跑。 有什么从他手中甩出,“啪”一声响,清脆的碎裂声在佩洛芙脚边响起,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跳,没等站稳就要冲上前抓住男人。 有什么更速度的东西将她包裹,束缚住了,她的所有挣扎就像泥牛入海,完全没有作用。 下一秒,绿色的光芒在巷子里闪过一瞬,佩洛芙的身影消失,地上只余尘土。 小巷子里安静了许久,一串脚步声响起,男人在巷子口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直往里边瞧。 直到确认了里面没有半个人影,他才松了口气。 分配给莫兰纳做侍从,是他要去圣殿叩首去去晦气的程度,刚刚也是他令他过来做了这等恶事。 同样是黑发黑眼,甚至还叫破了七殿下的身份,想必他没找错,可以和莫兰纳交差了。 冤有头债有主,万一真出事了,也希望她可以直接找莫兰纳,别来找他,他也是被逼的。 朝巷子留下的玻璃碎片双手合十鞠了下躬,男人才转身离开。 —— 阵法带起的光芒,同样闪到了佩洛芙的眼睛,等那股快速移动时带来的眩晕感过去,她的脚下已经踩实。 佩洛芙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 眼前是一片林子,穿过繁茂的枝叶,远处占了普通房屋三倍大的建筑伫立,佩洛芙只能看见它的上半部分。尖顶直戳天空,彩绘玻璃反射光束,饱和度极高的颜色相互拼接,即使从这看过去,也能感觉到图形的热烈奔放。 但这里是哪? 佩洛芙环顾四周,指尖隐隐传来灵力波动,夙霜在她的识海颤动剑身,已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周围没有其他的动静,佩洛芙试探性走出半步。 就在这时,相似的能量倏然涌动,出现在她脚下。 这次,佩洛芙做好了心理准备,场景转换后她还未看清眼前环境,一道攻击向她传来,夙霜握在手中挡在身前,攻击落至剑身而湮灭,消失在空气。 紧接着又是几道攻击,佩洛芙脚尖轻点,身体后倾朝后移动,她在半空一个拧身,冲向了前方那道身影。 男人站在高台,手中握着权杖,身后是拉长的浮雕壁画,在这样庞大的存在下,男人的身影是那般渺小。 他站得很直,身形挺拔,手中握着的权杖倾斜,权杖顶端镶嵌的多面宝石正对着这个不速之客。 佩洛芙反手握住夙霜,身形飘渺,欺身而上。 夙霜表面凝起的灵力和对方撑起的防御罩相撞,两种相斥的能量相互抵消,吞噬,灼热得似乎要烧尽一切,谁也不让谁。 凑得这么近,男人脸上的一切清晰落至佩洛芙眼底。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落在了淡淡的阴影,包括他上半个眼睛。 ——他的眼睛,蒙着一层白翳。 佩洛芙一怔,迅速收回剑身。 “你……” 现在轮到她紧张了,后退两步,佩洛芙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下一句。 听见了声音,男人微微动了下头,令佩洛芙意外的,他准确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只视线的落点有些偏差。 第13章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窘迫,主动接过话头:“日安,小姐,欢迎来到贝利叶魔法学院。” “我是这所学院的现任校长,奥维伊尔雷·赫罗森。” “我是佩洛芙·谢。”佩洛芙这才松气,干脆接下对方送来的台阶,“很抱歉未经允许来到学院内部,我马上就离开。” 刚刚的试探里,双方都没有用全力,不然两种能量相撞的后果,可不只是感受到的这点灼热了。 奥维伊尔雷摇摇头。 “没有关系的。”他的语调轻缓,说话不紧不慢,“我知道小姐是误入的。” 佩洛芙对这毫不犹豫的信任感到好奇,于是她问道:“校长先生,你为何如此信任我,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空间魔法属于高级魔法。” 佩洛芙:“……” 奥维伊尔雷有问必答,但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佩洛芙自己也能接下去。 佩洛芙抽搐了下嘴角,她准备说些什么来移开这个话题,或者直接告别,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毕竟确实是她先违反了规定,就被奥维伊尔雷打断了。 “但我想知道,你身上的魔气,是哪沾染的?” 佩洛芙呼吸一窒。 在这个世界呆了有一段时间,佩洛芙看完了大大小小的藏书,自然也知道这个名词所代表的致命的东西,但她在这一路并未沾染到什么。 那就只有她降临的法阵,那个裴西所画的禁阵,那个禁阵,适用于召唤传说的魔王。 这就是大魔法师的强劲吗。 在漫长的沉默中,奥维伊尔雷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气氛的凝重,语气轻松又欢快:“我想,我应该有权知道这些?从深渊,哦不,从另一个世界来到此处的小姐。” —— “直接放在上面就行了吗,还是要按什么顺序摆放?” 佩洛芙正背对着奥维伊尔雷,得到了男人肯定的回答,她将手中的书本放在那一排书的末尾。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藏书室,直到刚刚双方坐下来,和平的进行交谈后,佩洛芙才能完整的观察起这个地方。 宽阔的房间几乎一眼望不到底,高高立起的书架,从最前方奥维伊尔雷的位置向后摆放,整整齐齐累在红棕色架板上的书本就像晴天夜晚,天上数也数不清的明星。 将手中那本书放进它原本所在的位置,佩洛芙从梯子一阶一阶往下走去,特制的梯子两旁装有金属制的扶手,摸起来微凉,扶手上每隔一段——也就是一个台阶的距离,刻着一个花体数字。 依然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化。 奥维伊尔雷抬起头,那双隔着白翳的眼睛也是蓝色的,比瓦兰那双深海一般的蓝眼睛要更淡一点,像是在其中混入了白颜料,无端添了几分乌蒙。 他从桌上那堆书里挑出一本递给佩洛芙,然后和对方道谢:“第三列第五排,谢谢。” 视力有所欠缺没关系,他用非同寻常的听觉来弥补。 “难道您记住了所有书本的位置吗?” 佩洛芙接过他手上的书本,小小的一本古籍,于此就如同沙海里的一颗沙砾,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我原本以为会有人来替你放回这些书本。” “当然有,但我一般会自己先放好。”奥维伊尔雷十指交叉搭在下巴上,双手撑在桌面,“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我并非完全是个瞎子,而且我还可以使用魔法。” 他挑了下眉头。 奥维伊尔雷的眉毛也要淡一些,包括他的头发,显得有些病态,但这个细小的动作给他添了几分鲜活。 在佩洛芙的注视里,他的双手松开了,指尖搭在桌面点了点,一本书突然浮起来,主动朝书架飞去。 那我就可以休息了对吗? 佩洛芙刚想说道,奥维伊尔雷像是提前猜到了什么,笑眯眯地抢先开口:“我们刚刚约好的。” “好吧先生。”佩洛芙转身,“不过我想,这里会有类似于地图的引导吧。” 就在刚刚,他们约好,佩洛芙帮他把桌上的书放回书架,奥维伊尔雷就把一切都给她解释清楚。 等所有书本放回了远处,佩洛芙坐到了奥维伊尔雷对面的椅子上,她看着眼前这个病弱的男人:“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校长先生?” “大陆上再次出现了魔气。”奥维伊尔雷将目光投向她,无法定位的视线和她交错,“就在前段时间。” “你在怀疑我?”佩洛芙干脆道,“或许您是信奉神明的教徒?我可以向你供奉的神发誓,我不是魔鬼,也无法带来魔气。” 奥维伊尔雷却摇头:“不,我只是想见见你,来自异世的小姐。贝利叶学院内部,未经由我的允许,是无法使用空间魔法的。” “你放任了这一切。” 这也是个试探。 佩洛芙的语调温柔,但即便在那个被迫绑定的晚上,或者和裴西对峙的几次里,都没有像今天这般,浑身透出一股凛然的肃杀,她冷静地说出自己的结论:“你调查过我。魔法,占卜?或者说,跟踪。” 总之是她难以忍受的窥伺。 “不不不,我可没有这么做过。很少有人知道,梅坦尼利校长除了是位强大的大魔法师,还是位占卜师。” 奥维伊尔雷连忙否认,说着又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在贝利叶学习魔法的法师们,没有哪一位,不为这位初代校长感到骄傲。 第14章 “他做出了一个预言。” 【在几百年后,曼思特大陆再次魔气肆虐,陷入浩劫,将有一个出乎意料的存在,阻止灾难蔓延。】 但这并没有解答她的问题。奥维伊尔雷关于此所作的一切决定,都出现在见到她之前。 在佩洛芙奇怪的眸光里,奥维伊尔雷叹了口气:“费森德伊·弗拉斯是我的学生。” 佩洛芙感到耳熟,但她并未马上想起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他是圣堂骑士护卫队第三卫队成员,一个优秀的法师,当然,他也是一名优秀的骑士。” 奥维伊尔雷说。 黑市里的那位! 佩洛芙终于想起来了。 只是……那位毕业于贝利叶的青年显然有二十多岁,奥维伊尔雷看着却也不过三十。他光滑的皮肤,还有说话时脸上丰富的表情,显得格外年轻与活泼。 他们实在不像一对师生。 奥维伊尔雷突然站起来,垂眸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正对着从窗外折射的沉光,那双眼睛暗下来,一抹要更深沉的底色落到他眼底,面无表情时像失去了感知与悲喜。 “我向您祈求,小姐,望你能在这片大陆陷入浩劫时出手。” 他说着,朝佩洛芙弯下腰。 阴影将他的面颊分割,就在这一瞬间,那光被暮色侵染,奥维伊尔雷的半边脸也涂上一层旧色。 原来已是傍晚。 佩洛芙也站起来,刚刚轻松了一点的氛围又沉了下去,她看着折射的光线一点点偏移,逐渐爬上她垂在身侧的指间,轻声说道:“我会的。” 第8章 他是一名野心家 傍晚时分,整个小镇细雨蒙蒙。 这是连着好几个暴晒后的雨天,空气湿润清新,久违的甘霖催促着花叶纷纷舒展。 天气乌蒙,墨绿色的枝叶被雨水冲刷过,颜色更浓几分,在这样的天气,裴西的头发也不能幸免,总归带着几分湿漉,衬得他唇红齿白,相貌秾艳。 檐下,裴西穿好斗篷,戴好帽子后他又往怀里塞了一件,整理了一番,确定它不会被雨淋到才走出去。 一路向后匆匆走去,穿过草坪间的石板小道,掠过路边被雨水压低的草时会引得叶尖摇晃,露水沾湿裤脚。 直到走到藏书馆,裴西才慢下步子。 藏书馆是这所学院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方,尽管它只有一层,屹立不倒的石柱将屋顶撑得极高,半圆顶上锋利的塔尖向天穹延申,似乎要把它戳破。 裴西穿过拱形门,短短一段廊道后就是藏书馆内,走到一半时里面刚好有结伴的学生走出。 看到是他,两个手挽手的姑娘马上松开。 “学长好。” 两人先后向裴西问好,她们手中也抱着斗篷。 裴西朝两人点点头,礼貌回应后才绕过她们往里走去,全程带着温和的笑容。 裴西没听到的是,在他身后,两个姑娘相互相盯着对方看,突然一起从喉间挤出一道短促的惊叹。 当然,即使他听见了也不会表现出什么。 这就是一直以来,他在学院里表现得样子: 彬彬有礼、温柔谦和,名列前茅的优等生,一个标准的王族继承人。 在走进去之前,裴西脱下自己的斗篷,挂在门边一长排的挂钩。 今天是周末,藏书馆闭门的时间要比平常要早,只书柜前林林散散还站着几个,他要找的人坐在最前方,低垂着头正在看书。 半圆形的穹顶上绘制着网格图案,半透明的彩绘玻璃让不太亮的室外光线进入,却被女人身边挂着的提灯所散发的光芒覆盖,她随意地挽着头发,五官毓秀出尘,偏眉心一点红,碎发耷拉在脸侧,反而带着一种凌乱的相悖的美。 无论在哪都少见的黑发黑眼让她格外突出,女人搭在书页的指尖白皙,但不细腻,虎口和指腹的细茧在隐隐流露出的讯息,她并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学院里信仰神明的学生不多,起码她没在学院见到过狂热的神学爱好者,——崇拜者第一任校长,奥维伊尔雷·赫罗森的魔法师们倒是一抓一大把,她也就没再隐藏自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 指尖划过页边,佩洛芙翻倒新的一页,耳边传来动静,以为是来借阅书籍的,她没抬头,只是用指尖将手中的记录本推了出去:“借阅请先登记,注意不要丢失不要破损。” 但将本子递出去了好一会儿,那边却没有接过本子这个动作,佩洛芙这才抬起头,就看见站在身前的青年。 见到裴西,佩洛芙反应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石英钟固定于对面顶廊,里面秒针正勤勤恳恳地,一帧一帧跳动。 马上就要到闭馆时间了。 自四年前那场交谈起,佩洛芙在藏书馆扎下了根,一边在这看书,一边和奥维伊尔雷学习魔法。 也是在那时,藏书馆内部进行了一场改造。 短短几分钟过后,时钟到达自己该抵达的位置,藏书馆里发出一阵阵的嗡咛声,空气似乎也随之在震动,慢慢地向外扩散而去。 下一秒,里面的学生们纷纷走了出来,陆陆续续和佩洛芙道别,有的和佩洛芙道了别就直接离开了,有的过来登记借阅。 直到走出来的人都走光两人才有时间说话,裴西刚要开口,就发觉佩洛芙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后,他跟着转过身,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站着个少女,大概以为他在登记,抱着书在他后面排队。 第15章 这下她也瞧见了裴西手中一片空白的状态,在裴西让开后立刻走上前,全程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 “是瑞塔啊,这次只借这一本吗?” 佩洛芙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信息,一边和她说话,言语间很是娴熟自然。 瑞塔·西西斯朗,六年级生,也是藏书馆的常客。 “嗯。”瑞塔点点头,“今天忘带斗篷了。” 至于包里,还有其他的书,没办法多放。 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裴西突然接上话,他递出带来的另一条斗篷:“你先用这条吧。” “谢谢你。”瑞塔绷着脸,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但是我不用。” 裴西看了眼两人之间可以站下好几个人的距离,在心里抽了抽嘴角。 倒是佩洛芙,对着这样一副场景只觉好笑,她伸手去拿裴西手上的斗篷,抖了两下,直接披在瑞塔身上。 瑞塔:“哎……” “没事。”佩洛芙扣上扣子,又给少女理了理衣领,“你穿着就好,我们住在校外,可以用魔法回家。” 说着,佩洛芙退后两步:“呀,很适合你呢,瑞塔。” 这应该是佩洛芙常用的斗篷,女人身上常带着的软香包裹着瑞塔,就像两个人相依偎在一起。 “是,是吗?”少女表情没变,红色却迅速蔓延,整只耳朵红了个彻底,她回应得有些结巴,“谢谢管理员小姐,我明天洗好了就还给你。” 佩洛芙微微一笑:“好,那么明天,我会在这等待你的到来,亲爱的瑞塔。” 少女没接下佩洛芙的话,只能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她简单跟女人道别,脚步匆忙地离开,离去的背影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老天,真该让大家看看,这人可比他会说话多了。裴西在心里感慨。在学院多年来,这个突然出现的藏书馆管理员,比他这个王子要受欢迎的多。 和佩洛芙相处多年,裴西深切了解到她在某些情况下的恶趣味。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她,裴西压下心里隐隐发酵的情绪,他没敢深思。 “你可真是。” 裴西跟在佩洛芙身后,两人一起朝门外走去。 佩洛芙侧身,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 裴西没接话,不过佩洛芙也没想着他能回复。 瑞塔是最后一个离去的人——在五年内无数个关门的时刻,她都是陪伴佩洛芙到最后的那个。顺手把斗篷带上,两人走出藏书馆的尖顶拱形门,佩洛芙把带出来的书交到裴西手里,拴上锁链。 她一放开,金属粗链就撞在门把手上,发出一串轻响。 看她检查好,裴西把书还给佩洛芙,将斗篷盖在她身上。走出来时裴西已经用魔法烘了一遍,斗篷不会被水浸湿,但在之前,它的表面任然挂着不易滑落的水珠。 佩洛芙摇摇头,在裴西疑惑的目光中指了指他:“你还没雨衣呢,今天还是用魔法吧。” 这个阵法是佩洛芙在之前和奥维伊尔雷申请的,一个连接着藏书馆和住所的单向法阵。 —— 喝一口碗中的热汤,安抚了自己的胃,佩洛芙舒服地叹了口气,她看向正端着盘子走来的裴西,问他:“你任务选好了吗?” 贝利叶魔法学院的教程有共有六个学年,前两年统一学习魔法基础,后三年就会进行分班,由不同的教授进行教学。 比如入学前在索克威给他们测试的道林·尼亚,他就是魔药系的教授以及系长,裴西就是他的学生。 最后一学年,临近毕业的小魔法师们需要在学院领取任务,完成就可以获得学分,获得一定学分后才可以毕业。 任务分为两种,一种是学院内部布置的,比如寻找一些稀缺的药草原料;另一种是外界的求助,有关于无法解决的魔法生物,或者奇怪的无法解决的异象。 裴西放下手中的餐盘,坐到餐桌前回到:“选好了,我们去一趟海边,刚好昨天去的时候有个海边的任务。” “带上瓦兰,我们和人鱼族族长聊一聊。”裴西搅动勺子,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就像搅动了什么其他的东西,“我想商量商量关于交易的问题。” 瓦兰是之前某次佩洛芙有事时,让裴西替她去时认识的,也是从那次开始,两人突然就熟悉起来。 裴西所说的交易,是指人鱼一族所特有的纱缎,一种只有人鱼才会织就的衣料。 纱缎是一种手感更接近于丝质的布料,它们光滑而柔软,却不似丝料那般难以撑出形状,在阳光下,纱缎折射粼粼碎光,繁多的色彩随料子变化,披在身上时就像披了一层流动的星光。 因各种族间厚重的壁垒,各方之间少有交流,也因此直到前几个月,这种特别的料子才突然在贵族间出现,就是因为格外稀少,一时在贵妇小姐们中风靡。 但按理来说,以人鱼族避世排外的程度,这纱缎不应该会有流通。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古怪。 裴西也有些着急了,如果这道商业链环彻底闭合,他之前的计划就会崩盘。 “其他人呢?” 在问过奥维伊尔雷的意见后,他同意了佩洛芙的陪同前往,但可不能把她也算在小队里面。然而组成一个小队起码需要四个人,这样也才两个。 说到这里,裴西突然顿了下,有些没好气道:“还有一个是安涅希卡。” 第16章 安涅希卡,住在他们隔壁,一位强大的精灵。 裴西没说的,是安涅希卡主动找到他,申请加入小队。至于加入的理由? 想想都知道是为了谁。 “最后一个人呢?”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他说出下一个名字,佩洛芙疑惑地看他一眼,握住刀叉伸向盘子,“你还没选好吗?” 等着裴西的回答,佩洛芙有些费劲地使用手中的餐具,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习惯用刀叉解决一切。 看了好一会儿她的操作,裴西没忍住笑出了声,转身去拿为她定制的餐具——两根细细的、长条样的木棍,佩洛芙叫它“筷子”。 极有眼力见的压下嘴角,裴西说道:“还没,你有什么人推荐吗?” “要求呢?” 佩洛芙轻哼一声。 “最好具体一点。” 沉吟片刻,裴西还是摇摇头:“愿意服从指挥就好。” “你觉得瑞塔怎么样。” 佩洛芙突然想到刚刚的少女。 “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去问问瑞塔她愿不愿意。” “如果她愿意的话。”裴西慢条斯理说道,“我都可以,我有信心不管是谁,都能完成我的计划。” 他笑着,眼睛弯起来,露出冶艳的容色下的攻击性。 裴西一向不会对着佩洛芙掩饰自己的野心,他们拥有着世界上最紧密的连系,是完全的利益共同体。 但直到今天,他完全露出了自己的掌控欲和近乎傲慢的锐气时,佩洛芙才惊觉: 裴西已然长大了。 第9章 深海珍珠 佩洛芙和裴西到达学院门口时,其他的人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门口迎接他们的不只有小队里的成员,旁边还站着其他要出任务的六年级小队。 又逢夏末时节,雕花铁门上缠绕着开的正艳的鲜花,如同贝利叶小镇上的每一户人家。 它们开的热烈,在这个完全属于它们的,生命的尾端。 距离佩洛芙来到贝利叶的第一天,已经过去整整五年,相似的场景再次展现在眼前,当年犹还有些稚嫩的少年们,都已经长大了。 “佩洛!” 安涅希卡远远就瞧见了佩洛芙他们走来的身影,朝对方招手,扎成马尾时,银色发尾随着幅度来回晃动了两下。归功于精灵一族得天独厚的眼神,她是第一个发现佩洛芙他们的。 见安涅希卡的手都要摇出花了,佩洛芙默默加快了脚步。 “各位日安。”走近了,佩洛芙才挨个跟他们打招呼,“安妮,瑞塔,瓦兰。” 今天要去完成选取的任务,大家都穿着方便动作短打劲装,收紧了腰部的系带。没有一个人带着背包,就像佩洛芙的储物戒指,曼思特大陆上的魔法师们也拥有独属于自己的魔法口袋,只是储物戒指的空间要更大一点。 佩洛芙看了一眼手腕上带着的手表,机械表仍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但很显然,离他们集合的时间还有好一会儿:“你们怎么都来的这么早,等很久了吧。” “其实也没有。”瓦兰挠挠头,海蓝色的发丝将他的指尖遮盖,“我和西西斯朗同学都是在几分钟前到的。” 瑞塔之前没插上话,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马上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但她还是倔强地先向佩洛芙问好:“管理员小姐日安,我的确还没等多久。” 她和瓦兰都住在学院里,当初佩洛芙和她说起组队的事情时,就先将小队成员的组成告诉过她。今天出发时在路上刚好碰到了他,就一起来了。 话都说到这了,这项“最早到达”的评选,也没有其他人可以选择。 “没错。” 安涅希卡对上了佩洛芙看过来的目光,挑了下眉,拥有银色长卷发的精灵,连眉毛都比别人要淡一点。 她扬起一点下巴,表情骄矜:“我是第一个到这儿的。“ 安涅希卡有晨跑的习惯,会在每日的同一时间,绕着学院跑上一圈,今天也不例外,早上跑完她就过来了。 “哦。”佩洛芙好心情极了,她点点头以表赞同,“安妮简直棒极了。” 小孩子的把戏。裴西在心里感慨,但他仍是等到其他几个人的寒暄结束才说起正事。 “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远东洋边的乌托里芬小镇。”裴西拿出地图,五个人绕着地图围城了一圈,地图上不同的路线由不同颜色所标识,但它们都有着同一个目的地。 裴西:“由于贝利叶的向外的传送法阵只能到离它不远的奥斯陆森林,我们还得多走上一段。” 这条步行路途的起始,都将交由瓦兰,毕竟这五年里,每次他来往于学院和族群时,都会通过这条路。 “那我们就出发了。” —— 乌托里芬小镇是一个比较出名的海滨小镇,这都要归功于他们盛产的品质优异的深海珍珠,它们被贵族们争相抢购,装饰在自己的衣物,车马,和华而不实的宝剑上。 海浪卷动沙砾,白色的浪花不断冲刷着海和岸的边界线,朝岸上逼近,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腥味,卷过的海风也带有几分咸涩。 “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点?” 面对着小镇的界碑,喜好热闹的精灵在佩洛芙耳边小声说道,语气颇有些惊叹。 乌托里芬小镇坐落于远东洋近端,这条蜿蜒而冗长的海岸线,一边是发出哗哗声响的大海,置身天空的海鸟偶尔发出几声吟哦;一边却是安静到诡异的人类小镇。 第17章 这似乎被置换了的场景,十足调动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裴西侧头和佩洛芙对上视线,率先打破了这里的安静:“您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停下来等了几秒后还没有人回应,裴西又喊了几声。 过了一会儿,小镇的角落传出了一阵阵细碎声响,并慢慢地从一处扩散到面前整片区域,小镇像是才从沉睡中醒来,这股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氛围彻底被打破。 却依旧没有人走出来。 佩洛芙仔细去瞧,才在撑起的窗户下,打开的门缝后,看到一双双露出的眼睛。 “你们是?” 嘶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走出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他穿着齐整的衣服,长相精明,头发花白却走得稳健。 他的年纪应该在六七十岁上下,在曼思特大陆上的普通人中,已然是个长者。 “我们是贝利叶的学生。”裴西微微一笑,回答他的疑问,“接受了你们的委托。” 老人抬眼,视线在五个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中途时眼底闪过一瞬厌恶,虽然隐藏的很快,但还是被佩洛芙捕捉到了。 他最后将视线落于一行人左胸口,那块象征着贝利叶的徽章上,半晌才眯着眼睛开口:“怎么来的这么晚。” 说着,他露出了自己的七零八落的牙,上面还布满了黄褐色的烟斑,说话间颇有点拿腔拿调的意味。 “哈,学生。”老人咂了咂嘴,“你们再晚点,就可以给我们收尸了。” 语气古怪到连好脾气的瓦兰都皱起了眉,倒是裴西面上完全不显,耐心的向他解释:“先生,我们收到任务就马上赶来了,以我们最快的速度。” 他停顿了一下:“请问您是?” 老人垂下眼,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烟斗:“我是乌托里芬的镇长,叫我科德就行。” 烟斗很短,棕灰色的斗柄被打磨地很光滑,靠近烟嘴的位置刻了一道花体字符,看得出是个牌子货。科德用手擦了擦烟嘴,却没放进嘴里,就单纯把它握在手心,用指尖反复摩挲、把玩。 “日安,科德先生。”裴西说,“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先跟我们说明一下事件的经过。” “这能有什么特别挑出来讲的。”科德看了眼裴西,“就前段时间开始,镇子附近的海域里突然出现了一条怪鱼,每天晚上都会闹出一副超大的动静,大家出海时总是心惊胆战的。” “没伤过人?” 安涅希卡没忍住,一脸好奇地发问。 科德看向她,视线从精灵独特的耳朵移到她的脸上,看得安涅希卡总感觉有些不舒服。 佩洛芙轻轻走了一步,挡在安涅希卡身前,朝他微微一笑。 看见黑发黑眼的佩洛芙,科德收回视线,意有所指道:“没有,但谁能保证这些怪物不会伤人。” “我们会尽快解决这的。”裴西打断了科德,也打断了这不断往古怪下滑的氛围,“要麻烦镇长先生先通知一下镇民们,今晚都呆在家中不要出门,以防受伤。” 科德点头表示同意,紧接着朝后大喊了一声:“伍利。” “哎。”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后面的房屋内传来,那家的窗户完全打开,里面的人探出头,也露出了自己健壮的上半身。 “你带他们去戈里丁家。”科德向这个年轻男人叮嘱,再转回身跟佩洛芙一行人说,“你们先落脚休息一下吧。” 对方主动给了个休息的地方,几人自然不会再多说些什么。 走之前佩洛芙回头看了一眼,科德正含着烟嘴,目光深沉地看着此时风平浪静的海面,他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来,淡淡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也模糊了他的眼神。 海边太阳毒辣,镇民们又得在海面上完成日常作业,名为伍利的青年有着一身深麦色的皮肤,很是热情。 谈话时,他特意先走到大家身侧:“戈里丁是镇子里的一个孤儿,只有十五岁,他的父母在几年前就离世了。捕捞时遇上了海难,连尸体都没找到。” “他可是个好小子,胆大心细,不管是育珠还是打捞,都是一把好手,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佩洛芙似乎很是担心,接下来要如何与这个,出色但很陌生的少年相处:“他性子怎么样呢,有没有什么特别忌讳的。” 说着说着,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逐渐放低放缓:“毕竟我们还要在他家……” 佩洛芙是问完了,却没听见青年的回答。 “……先生?先生!” “啊,……啊!”伍利在这不断提高音量的呼唤声中惊醒,艰难地把眼神从佩洛芙地头发上移开,就发觉大家都在盯着自己,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抱歉……“ 佩洛芙装作不知道他刚刚走神时看向了哪里,只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下子伍利听清了,他思索了一番,才慢慢描述起那个少年:“戈里丁他原来是个很开朗的人呢,直到经历了他父母的事情。他也因为此丢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去了近城里看医生,医生说是因为他的极度悲伤。” 说到这里,伍利叹了口气,同为小镇镇民,他为戈里丁感到难过:“之后戈里丁也越发沉稳了下来。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以前也会经常主动帮助他人……总之是个好相处的人,你们放心好了。” 第18章 “话说起来。”伍利突然想起了什么,“镇长先生和戈里丁是亲戚关系吧,戈里丁的妈妈是镇长血缘很浅的一个表妹。” 戈里丁的家在镇子的另半边,离海比较远,镇子里人不是很多,但整个镇子说不上小,伍利简单讲了一下戈里丁的事情,还没走到目的地。 裴西站在最边上,就隔在佩洛芙和伍利中间,他对小镇赖以生存的养珠产业很感兴趣,又问起有关于此的细节。 伍利也很乐于向大家展示,这个另所有镇民都骄傲的手艺,两个人一时相谈甚欢。 “我们小镇乌托里芬的珍珠一般是正圆的,这也是一般深海珍珠的形状,因为泛着的是金属光泽,也特别受那些贵族少爷们的喜欢,他们喜欢把它镶在匕首宝剑上。” 这点裴西也知道,毕竟去年他受到的来自国王的礼物,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刀柄上镶嵌的,正是乌托里芬珍珠。 伍利说着,遗憾的摇了摇头:“我们最新一批还没开始捕捞,这也是镇长焦急的原因吧,毕竟秋末开始,我们就要开始捕捞今年的第一批珍珠了。” 谈话间,已经走到了戈里丁家门口。 戈里丁家的房屋依旧拥有这个世界的特色,半圆形屋顶和颜色鲜艳的撞色拼接。 海滨的风比较大,镇子上的房屋较于内陆普遍更矮一些,戈里丁的房子有两层楼,还没贝利叶学院里的图书馆高。门口立着个架子,靠着几根尖锐的鱼叉,有金属的,也有木制的,全都擦得锃光瓦亮。 周围很安静,甚至说得上有些许荒凉,旁边几户人家分明也是一样的布置,但看着都灰蒙蒙的,墙面也黯淡了不少,细细一瞧,门上覆了一层厚重的尘灰。 “你们先等等。”伍利说着,人就要往房子走去。 “——你们在干什么?” 第10章 响指一打 现在摆在大家面前最主要的问题出现了。 身为客人,佩洛芙坐在特意搬来的椅子上,她的身边围着小队成员,——因为只有三把椅子,裴西和瓦兰还站在她旁边,身前的桌面摆着五个杯子,里面倒着满满一杯水。 说着是桌子,其实是平常吃饭的餐桌,杯子也是最简单的碗装玻璃制品,怎么看佩洛芙都觉得这应该只是个小点的,用于吃饭的碗。 显然,戈里丁家里既没有用来招待客人的会客厅,也没有专门为喝水准备的杯子。 面前正好面前就是一个窗户,佩洛芙向窗外一看就瞧见正呆在院子的戈里丁,她的视线反复地,从摆在面前的杯子移到那个正在忙碌的背影上,有些坐立难安。 主人不在里边,他们呆在屋子内,什么都不敢动。 十五岁的少年不高却很结实,皮肤偏黑,一看就是个海上的好手。 戈里丁背对着他们弯着腰,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旁边是打好的一盆水,他正在洗落灰的椅子。 戈里丁家里打了口井,洗椅子的水也是从井里来的。 落灰的椅子和房间,没有杯子但拥有没有丝毫破损的碗,戈里丁并没有做过任何接待他人的准备。 还有隔壁几幢废弃的屋子。 佩洛芙又想起了刚刚在门口双方相遇时,少年抗拒的姿态,却在一个犹豫后就改变了决定。 “戈里丁。” 男人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走神了的戈里丁瞬间回神,下意识站直身子。 是伍利,他抱着两床褥子走过来,笑得露出了自己的牙:“这是镇长要我送来的,给他们垫着,你家应该也没多备几床。” 他们指佩洛芙小队一行人。 褥子不厚,一个人就能搬动两条,毕竟才刚要送走夏天,天气和温度条件都不错,至于两条毯子,戈里丁家里还是拿的出来的。 “啊好。”戈里丁应声放下抹布,洗手后甩了甩手,把手上的水珠大致甩干就要去接,“谢……” 身边突然伸出了另一双手,把褥子接了过去。 戈里丁回头,是那几个外乡人中领头的男人,他人长得高,被子到了他怀里,像突然变小了。 “谢谢伍利,也麻烦你转告镇长先生,也谢谢他。”男人先跟伍利道谢,然后侧身对着戈里丁,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来吧,要搬到哪里?” 眼看完成了任务,伍利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去了,在他出发前还收到了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求他赶快回去。戈里丁也收回手,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子。 看到他走回来,另一个队伍隐隐的中心,那个黑发的女人从门边让开,她刚刚就站在那,看完了全程,剩下的人则坐在屋子里面,通过窗子观看外边。 人一多就是麻烦。 戈里丁脚步没停,心里不太自在,他突然有些后悔答应把他们都接过来。 他们真的会愿意帮忙吗,万一自己又给她们帮了倒忙呢? 戈里丁走向二楼,身后跟着一大串人,他走在前面,叫停了抱着褥子紧跟自己的男人。 “你们就站在这里等一下。”戈里丁言罢,回身握住铁质把手。 随着他推开门的动作,这扇长年没被打开的门板发出一道长长的呻吟,铺天盖地的灰尘四散飞舞,朝门外的人脸上扑去。 首当其冲的就是离门最近的戈里丁和裴西,两个人迅速背过身。众人纷纷伸出手在眼前扇了扇,佩洛芙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还要帮衬着腾不出手的裴西。 第19章 “咳咳,抱歉,楼上的房间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住过了。”戈里丁压住喉间的痒意,和大家解释。 自前两年发生的事情后,家里就他一个人呆着,平常也不爱上楼,时间长了就这样了。 当然没人傻到多说什么,大家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等了一会儿,戈里丁才彻底推开房间走进去,这么多年下来,房间窗门紧闭,里面有股湿润的怪味,佩洛芙拉开窗,乍起的飞灰在光中浮动,看着毛茸茸的。 佩洛芙收回手,指尖糊上了一团黑色,再抬头看,深灰的窗框上骤然出现两点浅色。 嫌弃地搓了搓指尖,直到指尖的黑色消失,佩洛芙放松两根手指。 在戈里丁关于“两间需要打扫的房间”的说话声中,佩洛芙打了个响指。 倏然风起。 从桌面到窗台,地面到屋顶,每一粒灰尘飘动起来,避着人往一处去,它们仿佛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揉搓、把玩,团成一团。 不过须臾,里面焕然一新,一尘不染得像被水冲刷而过,佩洛芙满意地看着玻璃窗上淡淡的倒影,对着若隐若现的自己挑了下眉。 裴西自觉把手上的褥子放到床上,其他人还站在门外,鱼贯而入显然对这个不大的房间不太友好,只有戈里丁还愣在那里。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佩洛芙打响响指的瞬间,眨眼间变化的房间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魔法师。” 戈里丁轻声嘟囔道。 乌托里芬已经很久没有新生魔法师出现了,这个称呼对戈里丁来讲实在有些遥远,他只记得年幼时镇上那个拥有魔法的姐姐,早就举家搬迁离开这里了。 但他们这么厉害,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戈里丁心里的希望升腾。 —— 路上花费的时间长,午饭也是那时候草草解决的,按照科德说的,怪鱼只会在深夜出现,要正式对上此次的任务目标,晚饭可不能这么随便。 一次性多了五张嘴,戈里丁也没法临时准备出那么多吃的。 五个人分成两组,佩洛芙带着两个小姑娘,瓦兰则跟着裴西,各自去镇中心的地方解决晚饭,顺便向其他镇民问问关于怪鱼的事情。 佩洛芙本想着在镇上随便找一家餐馆解决,即便这里是有名的深海珍珠产地,——就跟在某些不需要育珠的空闲的时刻,他们还是会进行捕捞鱼类的工作。这里存在着餐馆,帮助不想偶尔忙碌或者不想烧饭的镇民。 她想的没错,但它关门了。 挂着“乌托里芬餐馆”牌子的餐馆大门紧闭,站在大门前,三人面面相觑。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运气,哪家刚好多准备了吃食。 这种事情显然无法交给瑞塔,平日里让她主动找人说话都相当于要了她半条命,更别说是到别人家吃饭这种事。 剩下的两个人里,佩洛芙看向安涅希卡,她们一个是精灵,一个黑发黑眼还有这不详的传闻。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三人还没决定出个所以然来,旁边传来了呼唤声。 “那边的魔法师们!” 背后房子的房门后探出少女的小半张脸,她很紧张,凭借着自己极好的视力,安涅希卡看见了她死死抓着门板的手指。 在三个人目光的注视中,少女鼓足了勇气:“你们要不要来我家吃点。” 真是打瞌睡了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佩洛芙眼睛一亮,朝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小姑娘摇了摇手:“要的,谢谢你们,我们现在就过来。” 三人很快就走了进去,坐上少女家里的餐桌。 “好啦,可以吃了。” 少女端来装满食物的盘子,也跟着坐下,她红着耳朵,撑着脸看着面前三位,素日难以见到的魔法师们。 这张大方桌上直接摆满了,颜色鲜亮的食物们不仅好看,闻着也香,安涅希卡迫不及待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好好吃!” “是吧,我爸爸手艺很好的。”少女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一头棕色地小卷毛也跟着跳动,她有着一双明亮的浅灰色眼睛,看向佩洛芙时神情好奇又兴奋,“我叫尤拉赫,你们呢?” 深夜而来的怪鱼关乎着整个乌托里芬的命运,接受委托的魔法师出现在了小镇,没多久就传遍了镇子的大街小巷。 佩洛芙很喜欢尤拉赫,应该说她喜欢一切可爱的事物,她看着尤拉赫,还有她脸上的小雀斑,朝她眨眨眼睛:“我叫佩洛芙。” “这位精灵小姐叫安涅希卡,还有那位魔法师瑞塔。”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两位也分别和尤拉赫打了声招呼,一个热情一个内敛。 简单的自我介绍完毕,尤拉赫和她们解释起对面那家餐馆的情况,“我们镇子上的餐馆本来就不多,桑奇大叔,就是对面那家餐馆的老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从前几年起每年都会关门离开镇子一段时间,镇长说他去外边有事。不过按照惯例,他就快回来了。” “不然你们非要尝尝他的手艺不可。”尤拉赫突然放轻声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才接上自己的话,“我感觉他做的比我爸爸还要好吃!“ 佩洛芙:“那我们可真得好好期待一下。” “希望他能在我们离开前回来。”安涅希卡合起手掌,“佩洛,完成任务后我们能多留一会儿吗?或者接下来这个学年,我们多接几个委托。” 第20章 住在森林里的精灵可不能吃到这么多各具风味的食物,他们最多吃点撒了盐粒的肉。 “接委托不一定。”佩洛芙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摇摇头,又突然转折:“但我可以给你带外边的好吃的。” 在安涅希卡的欢呼声中,佩洛芙看向了尤拉赫。 “尤拉赫,你还知道关于这条怪鱼的其他消息吗?比如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每天过来的原因是什么?”佩洛芙在尤拉赫说话前抢先开口道,“我们还会去查看的,但是如果你们知道的话,说不定可以更快解决它。” 尤拉赫微微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佩洛芙期待的目光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每晚爸爸都会催着我先睡,不让我出门。” “这样啊。”佩洛芙有些遗憾,“也谢谢尤拉赫了。” 第11章 它在祈求 之后她们还聊了点其他的,吃到最后三个人都吃得撑到不能再撑,桌上的食物还剩了不少,佩洛芙向尤拉赫要了几个盒子,将它们分开打包。 尽管尤拉赫再三推脱,走之前佩洛芙还是估算了这桌的价值,以人类货币交付。 至于如何让这位热心的女孩收下这笔钱? 魔法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裴西和瓦兰回来的要更早一些,佩洛芙回到戈里丁家时,他们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就坐在房间各干各的,连一句交流都没有。 见她们回来了,两人先后从楼上走下来。 “戈里丁呢?”佩洛芙将手中的盒子放下,有些疑惑一路走进来都没看见的房子主人。 裴西和她解释戈里丁的去处:“他去捕鱼了。” “那他还真是放心。”听见这话,安涅希卡有些诧异地开口。 站在一旁的瑞塔默默点头。 在他们几个陌生人登堂入室的时候,也敢自己出去,把他们单独留在家里。 已是日暮西垂,成功会面的小队成员们围着桌子坐下,分享自己刚刚得来的线索。 “我们刚刚去的科德家。”裴西率先说道,“我们在路上碰见了他,知道了我们的目的,科德主动邀请我们去他家。” “他家里除了他还有两口人,一个是他儿子的妻子,另一个是孙子,他的儿子同样死于多年前的海难。” “科德的孙子应该有二十多岁了,他这里……”瓦兰补充时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得很是委婉,“以前出了点意外,行为更像个小孩子。科德没让他上桌,但他在中间从房间里出来过一次,看到我们时那个表情有点古怪。” 那眼神现在回想起仍让人感到不太舒服,瓦兰皱起眉,思索该如何形容。他的语气有些犹豫:“他的眼神没有恶意,更像是一种单纯的兴奋,就像……” “像小孩子看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比如食物,又比如……玩具。”裴西接过话头,沉吟间说出自己的感受,“但我没感觉到过。” 两个一起的同伴,也同是第一次和贝博姆的情况下,瓦兰和裴西之间最大的不同。 “种族。”瑞塔小声开口,素日少言少语的少女观察地很仔细,“刚刚,尤拉赫也更喜欢和管理员小姐说话。” 除非是安涅希卡说话,尤拉赫总是不自觉地看向佩洛芙,即使是她要和三个人说的内容,还有尤拉赫负责掌厨却不曾出现的父母。 乌托里芬,从镇长科德到镇民,这个镇子上几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排斥外族的存在。 “尤拉赫是刚刚收留我们吃饭的镇民。”佩洛芙适时向两位男士解释。 “还有戈里丁,科德对戈里丁的态度也很奇怪。” 而且按照村子里其他人对这条怪鱼的忌讳程度,戈里丁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居然一副完全没放在眼里的样子,敢在完全没有了解的情况下,毫无顾忌地出海。 他们还打听到,自戈里丁自己能掌船起,他就开始了孤身前往海域的日常。 看起来没法从镇民们口中问出新的消息,这个任务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但再怎么样,也还得等到深夜,他们见到那条怪鱼再说。 “就先这样吧,姑娘们先生们。”佩洛芙看了眼机械表,拍拍手招呼大家,“干坐下去也不是办法,都去休息休息,晚上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 深夜,月明星稀,海边只余哗哗响动的浪涌。 这片白沙滩并没有种植植被,绵长而曲折的海岸线一望无际,白色沙砾柔软,一步就是一个浅浅的凹痕。 佩洛芙站在乌托里芬镇的边缘线前,也就是午时和科德相遇的位置,静静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她的身边站着安涅希卡,裴西和瓦兰则分开站在不远处,瑞塔位于所有人的身后,她负责看顾镇民,以防他们误入。 所有人拉紧了神经,时刻警惕着怪鱼的出现。 哗啦—— 舒缓的浪涌声中被打断,就像流畅的音律中倏然蹦出的一个古怪音节。 佩洛芙猛地抬头。 远处,月光下一团巨大的黑影冲破海面,将倾泻的月光完全遮蔽,它身体两侧分别拥有两尾鱼鳍,张开到极致的鱼鳍像撑开的两张薄膜,和它的身体不同,借助透过它鱼鳍的月光,佩洛芙看见了怪鱼身上反光的曲折纹路。 好家伙,这年头,连鱼都会纹纹身了吗。 怪鱼的跃身带起一大片水幕,重重地拍击海面。 第21章 这时候,佩洛芙才看清怪鱼的两只眼睛,它的眼睛有人头大小,正完整的浮在海平面,在深夜海洋,那两只硕大而明亮的眼睛如同两盏提灯。 下一秒,怪鱼后仰身体,探出了自己的上半个身体。 空灵、幽远的长鸣响彻,引得胸腔隐隐共振,音浪冲刷而过,激荡的海水漾开,掀起的浪潮往岸边扑去。 没抵住这场声浪,佩洛芙脚步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海水一直蔓延到了她脚尖,也正是这几下,让她免于海水的触碰。 佩洛芙举起右手,指尖微动,站在她右后方的安涅希卡知会了她的意思,她伸出右手摊平手掌,魔力在手心涌动,金色的长弓骤然出现。 安涅希卡的长弓尾端刻着月萝,缠绕着生长于灵泉边的圣花。 每一位诞生于奥希阿卑莱森林的精灵,无一不擅长弓箭,狩猎是他们印在血液中的本能。 安涅希卡抬起手臂,弓弦在右手靠近长弓时当即出现,涌动的魔力化为长箭,箭羽和她那双恍若流动的金色眼睛凑得很近,两种金色交相辉映,耀眼极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还没等安涅希卡射出手中的那一箭,鸣声忽止,怪鱼也从佩洛芙眼前消失,就像在这个夜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这个深夜,再次陷入寂静,唯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翻过一尾游鱼,甩尾向深海而去。 “啊,它就这么走了?”安涅希卡收回手,站到佩洛芙身边了也没缓过神。她手中的长弓被一阵光芒裹住,等光点熄灭,长弓也消失了。 “难怪乌托里芬保持了这么久。”佩洛芙淡淡说道。 凭借怪鱼如此大的身躯,只要它凑近一个翻身,不管是乌托里芬还是镇子上的人们,都得在瞬间葬送于深海。 无论在什么时候,大海都是无法被完整探索的,他们甚至无法挣扎。 “佩洛。”裴西的声音传来,他身后是面色平静的瑞塔和神思不属的瓦兰。 裴西笔直走向他,面色是少见的凝重:“它在逼近。” 在佩洛芙疑惑的目光中,裴西解释到:“怪鱼引起的浪涌比科德之前所说的,要离里乌托里芬更近,甚至一下子跨了一大段距离。” 佩洛芙面色也微沉,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怪鱼在不断地逼近,说明它已经逐渐失去耐心了,但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它意欲何为。 在看到了它如此庞大的身躯后,仍选择和它正面交锋的人才是傻子。 “它在求救……”一直没有说话的瓦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他的颤抖着嘴唇,眼神都没有聚焦,“它在向镇民们祈求!” 话语间,一滴泪珠在瓦兰眼尾坠落,化为一颗水滴状的珍珠。 第12章 人鱼泪 瓦兰睁开眼睛时天阴沉沉的,灰云压顶。 云层遮蔽了天幕,压得很低,翻涌间底下露出的依旧是大片灰云,躺在二楼,他总觉得这是一个伸手就能触及的高度。 瓦兰起身,一出门就看见廊道尽头站着的女人的背影,她的手扶在身边的墙壁上,盯着窗外在看,也不知道窗外有什么东西如此吸引着她。 她依旧拿一根细细的,木棍一般的东西挽起了自己黑色的长发,佩洛芙把它叫做簪子。 这是一种瓦兰从未见过的盘发方式,他曾听瑞塔说过,在国王为人类法师们举办的宴会中,城里那些贵族的小姐夫人们总喜欢盘着繁复的发型。而在他的印象里,大家则喜欢用布条或者是丝带,比如安涅希卡用丝带扎就的高马尾,和学院常见的,用布条将头发完整包住的少女们。 他们先前一致认为佩洛芙是个大贵族家走出来的姑娘,不仅是因为裴西的姓氏,还有佩洛芙身上流露出的感觉,她的仪态和处事实在不像一个女仆。 “佩洛。”侧边传来声音,被打断思绪的瓦兰转头,是裴西,正在往上走,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 佩洛芙这才转过身来,她先看到了置于身后的瓦兰,他看起来似乎站在自己身后有一会儿了。 佩洛芙勾起一抹笑容,向身后的少年问好:“日安,瓦兰。” 在裴西看着有些惊讶的神情中,瓦兰也笑着回应:“日安。” “我正准备来叫你。”裴西说道,他抬起手朝瓦兰扬了扬握在手中的纸袋,里面的东西随着这阵晃动轻轻撞击袋子,“可以吃早餐了。” 佩洛芙在裴西之后下楼,身后则跟着瓦兰。 刚走出楼道,他们就看见了坐在位置上的安涅希卡和瑞塔,瑞塔正伏案写着什么,安涅希卡坐在她旁边发呆,带着百无聊赖的神情,偶尔看向窗外,又从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看到认真的瑞塔。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安涅希卡回头,看到三人时她笑着打趣跟在最后的瓦兰:“日安,瓦兰,你可总算是醒了。” 瓦兰昨晚突然落下泪水,一副完全被魇住的样子,叫了半天他才给了一点微弱的反应,仍是半梦半醒,可把他们吓坏了。 给瓦兰喂了催人清醒的魔药,他倒是眼睛一闭睡得很是香甜,要不是正处于平稳的呼吸,他们当场就要带他回学院治疗。 知道自己给小伙伴们带来的恐慌,对昨晚仍留有印象的瓦兰挠挠头,露出一个歉疚的笑来:“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话题回到了昨晚的怪鱼,安涅希卡昨天被突发情况打断的疑惑情绪再次浮现,她好奇地询问起瓦兰:“昨天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22章 瓦兰沉下脸:“怪鱼并不是普通的魔兽,它拥有自己的神智。” 在曼思特大陆上,不仅仅有不同种族的生灵——这些拥有神智和思考能力的生灵们是平等的关系。还有没有觉醒出意识,全靠本能生存的野兽和完全陷入癫狂的魔兽,前者是他们日常所食的肉类食物来源,后者一般需要交由法师进行解决: 或是通过学院派遣,或是种族内自行解决,比如圣堂的骑士团。 “我能听出它叫声中的意味。”平日里最是温柔的人鱼露出难过的神情,同为海洋生灵,他无可避免地被那场吟响中蕴含的绝望感染。 “明明占据着强弱中的高位,却在祈求下位者的怜悯。”裴西拆开了手中的纸袋,纸袋被撕开时发出一道粗糙的声响,“真是少见。” 结合乌托里芬镇民们的态度,一时居然想不明白到底是谁需要帮助,裴西将蓬松的面包递给瓦兰:“你们海洋生灵都是这样……善良的生命吗?” 裴西换了个更加温和的形容词。 就像他说的,瓦兰也是一样,明明是一名强大的魔法师,活像是没有脾气的。 “那也不是,当然也有急性子的人鱼存在。”瓦兰失笑。 说不定是因为他们都来自大海,那片无限包容的,静静涌流的海洋。 佩洛芙咬了一大口面包,在心里回答。 等大家都吃饱了,他们站起来又要出发,这次除了向镇民们询问,还得好好探查一番小镇里的秘密,这可是个大工程。 就在他们即将出门的时刻,戈里丁突然从门外回来。 虽然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但这阴沉的天气应该也没法出海,在海上遭逢暴雨可不是个好消息。不过无论再怎么好奇也不该由他们发问,毕竟他们之间只有暂时的,房主和房客的关系。 所以佩洛芙单向戈里丁问了声好。 “日安,先生们小姐们。”戈里丁回以问候,只是表情有些冷淡,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上还盖了块布。 佩洛芙于是顺口问了一句,“刚从外边回来?” 似乎是没想到她还多问了一句,戈里丁愣了一下才回答她,语气有些犹疑:“嗯对,刚从镇长那里回来。” 他动了动右手,向大家示意自己手上提的篮子:“他叫我去拿东西。” 话说到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佩洛芙就要开口和他道别,裴西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有什么蓝色的东西闪着光从旁边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佩洛芙定睛一看,原是昨晚瓦兰的泪水化成的那颗珍珠,它正落在戈里丁的身旁。 水滴形状的珍珠剔透,浅蓝色的珍珠在光下折射动人光晕,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戈里丁放松了下意识绷紧的身体,弯下身要去捡起这颗特别的珍珠,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衣领里滑落,他站起身,眼里有些惊讶,还有点流露出的欣喜:“你们也有这种珍珠啊。” “谢谢了。”裴西连忙接过戈里丁递来的珍珠。 戈里丁一只手撑住篮子,另一只手伸向了自己的脖子,拉出一条项链,项链中间坠着一颗银白色的水滴型珍珠。 除了颜色,长得和瓦兰的珍珠几乎一模一样。 戈里丁看着那颗独属于自己的珍珠,露出个最真诚不过的笑,这也是佩洛芙他们看见的,在戈里丁脸上展现出的最灿烂的笑容:“我可喜欢它了,你们的也是镇长先生送的吗?” “对。”抢在瓦兰说话前,裴西斩钉截铁道。 “这样看来,他可真喜欢你们。”戈里丁像突然卸下了心房,“表情也生动了不少。 在戈里丁就着下一个话题开口前,佩洛芙打断了他,她看了一眼手表,露出着急的表情:“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该走了,快到昨天,我们和尤拉赫约好的时间了。” 同为一个小镇的居民,又正巧是同龄人,戈里丁自然是知道尤拉赫的性子,她一直对魔法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戈里丁截住话头,好心情地跟法师小队说再见。 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戈里丁脸上洋溢的笑容逐渐沉下,没两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场梦。他的右手不自觉落到那颗珍珠上,小小的一颗,就连戈里丁的手指都能完全将它隐藏。 —— 再次站在熟悉的路口,只是这次,“乌托里芬的餐馆”落在了她们身后,面前就是尤拉赫的家。 裴西和瓦兰昨天没见到过尤拉赫,主动站到了最后。 佩洛芙则站在尤拉赫的家门口,她家的门应是刚进行过修缮,表面新涂上了一层蜡,摸起来光滑而平整。 “尤拉赫,尤拉赫?”伴随着佩洛芙的呼喊声,门上传来一连串咚咚响的敲门声。 等了一会儿里面仍是没传来动静,佩洛芙后退小半步,将前面房屋的大半个身体纳入眼底,确认了一遍这是尤拉赫的家,又疑惑的又喊了两声。 就在手即将拍上门的那一秒,门突然打开了,尤拉赫家的门是往后打开的,她紧急收回自己的手,就看见打开的小半个门缝里露出的中年男人。 男人长得高大,同样拥有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尤拉赫的五官和他很是相似,显然,他是昨天未曾出现的尤拉赫的父亲。 “尤拉赫今天不方便见人。”男人面色平静,语气疏离,“她的身体有些不舒服。” 第23章 “她怎么了,怎么这么突然?”佩洛芙皱起眉头,露出关切的表情,“我们这有药剂,可以治疗简单的病症,缓解疼痛。” “不,不用了。”男人眼里的排斥和防备太过于明显,他有些恼火,却因为什么佩洛芙不知道的理由,压下了自己的情绪,“我代尤拉赫向您致谢,尊敬的魔法师小姐,但我想她并不需要。” 他环顾了一眼自己家前站着的法师们,又将目光转回佩洛芙身上,:“您们能早日解决乌托里芬的委托,就是给予我们的最好的帮助,慢走,我就不送了。” 门在面前紧紧关上。 佩洛芙转身,和同样满脸疑惑的小队成员对上视线。 有什么病症,会在一夜之间严重到如此,甚至无法见人。 还是只是一个借口。 第13章 两条怪鱼 没见到尤拉赫,他们只能直接去找科德。 镇长先生家和尤拉赫家是两个完全相悖的方向,一行人又换了条路。 天气越发的差劲,空气里沾染了水汽,逐渐变得潮湿。小镇里的平地上仍旧是沙土,只是和沙滩比起来要更加凝实,这里的土层比沙滩更细一点,加上无数人的经过,它被踩得越发结实,人的脚也就不会陷进去了。 安涅希卡风风火火地走在最前面,瓦兰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比如现在,他正紧紧跟着兴致昂扬的精灵,唯恐她走错路直至把自己走丢。 “安涅希卡!”再次笔直走出一段路,路过两排房子后,瓦兰大声叫住她,“我们到了。” 安涅希卡不可避免地还是多走了一段距离,她当即回身,按照瓦兰说的,站在科德门前等待同伴们的到来。 第一次真正来到镇长先生的家里,佩洛芙环顾四周,目光从里面的摆设移到墙上的照片。 科德家的条件在镇子里算得上不错,家中家具一应俱全,每一样都是完整的,完全没法用老旧来形容,墙上的幼稚的儿童画用专用相框保护了起来,隐隐透着金属光泽的包边简直是给它加上了一层滤镜。 佩洛芙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科德时,他手上握着的烟杆。 不管是那个对于平民来说属于名贵物的烟嘴,还是此时墙上那幅油画所用的颜料,对于一户失去了主要劳动力的人家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可以随意使用的物品。 “你们的水。”说话的女人端着托盘走过来,将托盘上的水杯依次放在他们身前的位置。 她穿着棕色的长裙,袖口宽大的衣物用细绳扎紧了,裙摆上还覆盖着一件白色的围裙,一身便于干活的穿着。 她就是科德孩子的妻子——玛莉。 这个勤勉的女人在男主人离世后也没离开,在外人难以理解的情况下,认认真真照顾着家里的孩子和老人,即便孩子是个天生的痴傻儿。 将水杯摆好,玛莉收起托盘,用双手抱住倚在胸前,她还想说什么,可没等她开口,卧房里边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妈妈,快过来妈妈!”年轻男人大声叫嚷着,语速放的极快,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下,玛莉没来得及插上话回应他,他又粗鲁地大喊起自己母亲的名字,“玛莉……玛莉!” 无奈之下,玛莉放下了要开口的打算,迅速朝自己的客人们还有名义上的父亲致以歉意后,一边回着自己孩子的话,一边急急忙忙地赶进卧房。 “砰”一声,门被玛莉关上了。 虽说这里的房门不太隔音,但起码是有点效果的,里面嘈杂的声响立马衰减下去。 “所以你们来是要干嘛?”科德再次在他们面前拿出了自己的烟斗,这次它不再是摆设,斗钵里塞满了烟丝,“又要问我些什么呢?” 话音落下,科德长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挡住了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于我们的叨扰,我们报以歉意,镇长先生。”裴西坐在方形长桌的另一边,也就是科德对面接上他的话,“我们想知道关于那条怪鱼和村庄之间的事情。“ 说到这里裴西沉下脸,他对着科德的眼睛,一字一句加重了语气:“不要再遮遮掩掩了,先生。怪鱼已经失去了耐心,您应该不希望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比如我们记录在工作报告的死亡名单。” 科德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难看极了。他用手扶着烟斗凑近嘴边,狠狠地抽了一大口,却垂下眼睑并不开口说话。 等待了许久,静谧中才响起科德苍老的声音,他像是终于妥协低头了,不情不愿地开口,嗓音沙哑:“……这都是报应啊。” 在科德停顿的间隙,佩洛芙第一个闪过脑海的想法是:更需要喝水的明明该是科德。 “都是因为当年,镇上的那场大型捕捞。”科德说,“每年春季过后镇上都会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滞期,那时正好是最后一批育珠结束。镇上统一负责的事只有养育深海珍珠,在六年前的夏天,镇民们突发奇想进行了一场合作,捕捞鱼群。” “常年合作下来,这次大家配合得自然也很默契,满载而归,直到某天,他们捕捞到了一条怪鱼。” 说到这里的时候,科德的手不自觉有些颤抖,眼神也逐渐空洞。 “那条怪鱼长什么样子?”佩洛芙突然开口打断了科德,风轻云淡地问他。 科德从恐惧中抽离出来,他深深抽了一口烟草,试着借此缓和自己的情绪,眼球转动着再次回忆起来:“她长得和一般人类差不多长,上半身是人类却有条鱼尾巴,全身上下布满了鳞片。头发足有几米长,没有手指,没有眼球,眼睛里布满了黑色丝线。我看到了她的嘴,不,不能说是嘴巴,脸上一开一合的洞里面一圈圈的牙,一直往喉咙里面蔓延……” 第24章 伴随着科德的加重的呼吸声,成员们陷入了沉默。 他们本想顺着科德的形容去想象,却发觉自己实在没法构建出这么一个小怪物的形象,甚至在科德第一句形容时,就悄咪咪地瞄向了他们中唯一的一条鱼。 “之后呢?”安涅希卡轻声问道,她侧身一眨不眨地盯着科德,眼里是十足的好奇,“你们把它怎么样了?” 科德看了安涅希卡一眼又收回视线,指尖摩挲烟斗,继续讲述多年前的旧事:“他们很害怕,没人敢动它,但它却拼命要往人群里爬,抓住了人后被激动的大家失手砸伤,晕了过去。” “镇民们把它推进了大海,相安无事了两天后大家都松了口气,直到几天后,出现了另一条怪鱼,也就是现在这个。” 说到这里,佩洛芙皱起眉,大家也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一段经过,甚至这条怪鱼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 裴西敲了敲搭在桌面的指尖:“上次,怪鱼就这么放过你们了?” “不。”科德皱起眉头,“我们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几天后那场突发的海难。” “出发时是个大晴天,捕捞的船只便没什么顾忌的,一路驶向内海……”科德的神情变得有些痛苦,他伸出手半遮住自己的脸,不愿让他人看见自己的状态,声音从手掌撑起的空隙里露出来,有些闷,“他们便再也没回来。” 他说出了几个镇民的名字。 “包括您的孩子?” “……是的。” “感谢您愿意告诉我们这件事情。”裴西终于站起身,微笑致谢,“我们就先走了,镇长先生。” 一旁的小队成员们也纷纷起身,跟在裴西身后离开。 再次走上刚刚前往镇长家时走的路,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除了对其他种族的排斥,乌托里芬的镇民们身上,趋利避害的性子也很明显。 自他们来到这起,就没看到过有谁主动出门的,想必在他们解决掉怪鱼之前,是不会看见其他人了。 走在路上,安涅希卡皱着眉还在想刚刚科德讲述的往事,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你们信他说的吗?” “你呢,你相信吗?”佩洛芙笑眯眯地看着身边来回踱步的身影,安涅希卡一向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大家的脚程不快,她就一个人加快了速度,在他们视线范围内来回走动。 听见佩洛芙反抛过来的问题,安涅希卡停在她身边,试探性地摇摇头。 佩洛芙摸了摸精灵的脑袋:“那就相信你自己判断,亲爱的。” 可惜的是,尽管佩洛芙一米七的身高衣襟已经不算矮了,安涅希卡仍然比她要高出一点,安涅希卡又实在喜欢和她的接触,每次都会弯一点点的腰,好方便她伸手。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裴西岔开了这个关于科德的话题。 仅仅是在科德家听他讲了一件旧事,现在离午夜实在是太早,干等着又有点浪费时间,毕竟谁也不知道怪鱼究竟会在哪晚发怒。 “我知道该去哪了。”佩洛芙接下了话头。 在这个镇子上,他们还知道一个有名有脸的人物,如果她没猜错,这人还和这次的事件有点其他的关联。 片刻之后。 安涅希卡站在二楼窗户外侧,收紧核心把自己的双脚牢牢固定在墙面,一只手扒着窗台,另一只手扳动窗户向外打开。 等窗户露出了自己完整的空间,安涅希卡手臂一个用力就翻了进去。 房子里面很安静,二楼的布局和戈里丁家没有什么差别,安涅希卡半蹲着等待了一会儿,里面仍是安安静静的,才转过身朝下方的同伴们打了个手势。 第二个上来的人是瑞塔,少女的身手不是很灵敏,安涅希卡在楼上伸出手想要去拉她,却见瑞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安涅希卡:“……” 之后的人有样学样,很快就都进去了,站在二楼走廊处,佩洛芙观察起四周。 这里的物品摆放的很整洁,两扇房门口都摆上了盆栽,只是隐约可见的灰尘,花盆里绿植干枯卷曲的叶边,都透露出主人的不负责,佩洛芙向前望去,走廊另一边的尽头也是扇窗户,远处灰云压地,通过这里,可以看见对面尤拉赫的家。 没错,他们现在所处的房屋,属于那个离开了许久的桑奇叔叔,那所名为“乌托里芬餐馆”的房子。 第14章 人鱼少女 二楼的房间都是锁的,佩洛芙从窗户那里走来时四个人正围成一圈,商量怎么打开这扇门,使得在离开前把这里恢复原样。 桑奇家仍是老式房门,外边的插销钩住门框,上面挂着一把极粗的大锁。 好家伙,这不是巧了吗。 前边的四个人还在商量该使用哪个魔法,佩洛芙听他们争论了一会儿,终于按耐不住,推开他们走上前去。 虽然疑惑她要干什么,四人还是顺着力道往旁边让了让。 佩洛芙一手抓起铁锁,抬起它的下半部分让锁眼对着自己,另一只手握着从储物戒指里掏出的细铁丝。比对了一下大小后,她看一眼锁眼,就去拧一下手里的细丝,循环反复直到调整好粗细。 然后,她将铁丝捅进锁眼,将耳朵凑近了听,一点一点缓慢转动铁丝。 这能行吗? 感性上他们相信佩洛芙做的任何一个决定,理性却在说这实在不像她会做的事情。 第25章 安静等待了一会儿,伴随着“咔擦”一声轻响,在四人不可置信的表情里,佩洛芙打开了铁锁,推开了房门。 开玩笑,凭借她年少时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这种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倒她。 趁着他们走进卧房的时间,如法炮制地,佩洛芙打开了另一间房,并顺势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位于左边儿,佩洛芙一进去就看见满室的蓝色,从家具的布置到悬挂的窗帘,她有些惊叹于卧房主人对蓝色的偏爱。 如同原世界普遍的瓷制品,曼思特大陆上的玻璃制品常见于所有人家中,书桌上就摆着可爱的玻璃摆件。房间布置齐整,大大小小的蓝色和纯白的墙壁融合的很好,整个房间看着温馨又和谐。 佩洛芙的指尖擦过靠窗的梳妆台台面,这么多年过去,拿起来的指尖却只沾染了薄薄一点灰尘,一看就知道房间依旧接受着定期的打扫,似乎和房间外的整栋房子一样,主人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戈里丁的父母、桑奇的女儿蒂娜、马奇纳……” 脑海里又浮现出科德复述的一长串名字,房间的主人呼之欲出,桑奇那个多年前离世的女儿。 佩洛芙走上前去,就注意到梳妆台下面做的抽屉,抽屉上居然还有把锁,看着那把小锁愣了几秒,她一不做二不休地,干脆把这把也开了。 抽屉里放着一个木盒,盒子也是浅蓝色的,区别装着它的充满了岁月痕迹的抽屉,它看着很新。盒子表面还刻着灵动的细水浪花,垂挂着的硕大红日,外边的天气阴沉,盒子上倒是一副天晴云清的样子。 “佩洛?”安涅希卡在屋外呼唤她的名字,隔壁四个人搜起来速度更快,将里边恢复成原样后就来叫人,通知佩洛芙,他们准备去一楼看一遍。 “哎。”佩洛芙在屋里应声了一声,伸手打开那个漂亮的木盒。 里面放着一串手链,点缀以水滴状的珍珠。 —— 深夜的海边,天上降下朦胧细雨,这场迟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到来,雨丝纷纷扬扬飘落。 佩洛芙依然站在昨夜所待的位置,但她身边的人由安涅希卡换成了裴西。这是各成员所处位置的中心点,他们小队和一般小队的构成不太一样,他们之中没有疗愈师,陪伴在五位单兵身边的,只有方便随身携带的治疗药剂。 这支不太完美的小队,中心人物就是裴西。 柔弱纤细的人鱼和精致漂亮的精灵正站在最前面,两位精雕细琢的如同易碎品的人,即将直面接下来的怪鱼,佩洛芙则是他们身后的护盾。 伴随着潮起潮落,他们静静等待着怪鱼。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镇子里,囚禁了一条人鱼。 但知道这个秘密的镇民,应该屈指可数。 多年前的那场海难一定是存在的,至于那条被捕捞上来的怪物,那可就不一定了。 联想到海难中死去的人们,和唯独被戈里丁光明正大戴在身上的珍珠,佩洛芙大致推断出背后这个有些俗套的故事。 单纯善良的小人鱼救了幼时意外落水的戈里丁,在这个排外的镇子上,不同种族但仍选择结为好友的两人,都格外珍惜这段友情,想必戈里丁身上的那颗珍珠,就是小人鱼给的。 之后镇上发生了海难,戈里丁的父母在这场灾难中死去,或许他们发生了争吵,又或许没有。但这并不影响人鱼最终被其他人发现,比如失去家中主要劳动力反而生活水平上升的科德,又比如失去女儿悲痛欲绝,找到仇恨寄托后奔波在外的桑奇。 人鱼被囚禁,而在争执中意外丢失记忆的戈里丁,早就忘记了这段回忆。这样来看,这条等候多时的怪鱼,在这场戏中负责的戏份——解救被囚禁的人鱼。 至于桑奇在外边儿干了些什么?人鱼垂泪化为的极品珍珠,在市场上流通,因稀有被炒至天价的纱缎,大抵都是他们的手笔。 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和怪鱼好好沟通一下。 尽管对科德一行人的行为无法苟同,但镇子上没干过事的镇民是无辜的,他们也需要完成这个任务然后上报学院。 不远处,熟悉的浪涌声传来,佩洛芙收回思绪抬眼望去,怪鱼终于出现,它只露出了上边的一小块身体,其余的部分在海水中若隐若现。 看见了它,佩洛芙指尖微动,能量隐隐在她指间汇集,其他人亦然,怪鱼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动了动身子,海水也跟着不安地晃荡。 紧接着又是那道长吟,其实佩洛芙还挺好奇的,究竟是什么品种的鱼能发出声音。 等怪鱼收回了声音,这次它没有翻身,猛一下子从水中跃出,一眼望不尽的身躯攀上半空,佩洛芙还看见了它光滑鱼皮上流淌的月光,然后它重重地,重重地拍碎海面。 在大家惊恐的目光里,巨浪掀起万丈楼高,迅速就要往岸上冲来! “瓦兰!” 身为海中人鱼又拥有魔法,瓦兰天生就对水有着一般人无法拥有的掌控力。 瓦兰站在最前面,也最直观感受到了浪潮的汹涌,那样的高度,一旦拍下来,整个乌托里芬小镇都将毁于一旦。他瞳孔紧缩,身体已经自己动起来了。 魔力顺着瓦兰的全身涌动,瞬间张开的阵网束缚就要落下的海水,其他人则调动魔力在帮助他。 佩洛芙站在后边,静静看着这一切,“我有一剑,移山倒海之姿”可不是开玩笑,她就是这里的最后一份保障。 第26章 “佩洛!” 人群中传来裴西唤她的声音,佩洛芙抬头,前方的安涅希卡也回头看着她。佩洛芙向她点点头,对方回身,手中突现昨天的那把长弓,安涅希卡绷紧肌肉拉动弓弦,那天那支未发出的金箭离弦而去,身后延申出的能量余光像拖尾曳去的流火。 与安涅希卡同时,夙霜倏然出现,佩洛芙指腹划过剑身,寒意顺着锋芒闪过,她紧紧抓住剑柄,随着她一声呵响,一道剑气沿着身前的轨迹,和安涅希卡一起冲向怪鱼。 但令人震惊的是,没有了武器划过长空的风声,没有武器撕裂皮肤进入怪鱼体内的声音,甚至没有了怪鱼先前粗重的喘息。 对面不再有新的海水腾空而起汇入水幕,瓦兰就有足够的能力控制住这一切,海水被押送回大海的怀抱。 “就,就这么结束了吗?”等了几秒还没见怪鱼有下一步动作的瑞塔有些茫然:“等等,那条鱼呢?” 海中,怪鱼真的不见了。 “……我看到了。”安涅希卡满脸震惊,看着浮在水面之上的熟悉的背鳍,它在不断往岸边游来。 尽管怪鱼缩小了无数倍,不断拉近的距离足够安涅希卡捕捉到它的身影,她微张着嘴巴,表情看着有些呆愣,“它变小了。” 佩洛芙刚要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这动静大多是人们细碎的嘟囔和交谈,沙砾粗糙,每颗沙砾之间的缝隙比尘土更大,这也是沙滩上走路很难发出声音的原因之一。它们就像贪婪得要吞下一切的嘴,尽心尽责掩饰每一道声音,更别提此时细雨沾湿沙砾,每一步都带着点难言的粘腻。 “感谢各位帮助。”走在最前面的是科德,他看着精神烁意,身后领着不少镇民,大剌剌地走在雨下,“这下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自魔法师们来到乌托利芬,镇民们就在偷偷关注着他们,尤其是晚上怪鱼出没的时候,恨不得整个人都走出来,观察事情的发展。 今天的正面交锋自然是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佩洛芙微笑应声,但她要做的,可不止这些。 “科德先生。”她唤道。 科德心底不详的预感直冲大脑,但没等他接话,佩洛芙已经自顾自开口了:“那么,您准备什么时候放了那条人鱼呢?” 全场哗然,为得就是这话中的人鱼。 科德面露不忿,像是在为这句“冤枉”感到恼火:“你在乱说些什么?” 他拔高了自己声音:“活着的,在镇里的人鱼,我……” “会点魔法就可以随便乱说的吗?”科德一词一顿,似乎因为佩洛芙将他和人鱼扯上关系而愤怒到了极点。 镇民们当然都知道六年前的那场海难,镇里都在流传着这场灾祸不单是场天灾的传言,作为灾难的受害者,他们也知道科德的迁怒与厌恶。但不管怎么说,囚禁一条拥有思想灵魂的生命,怎么说都还是太过了。 这下子,镇民们的窃窃私语又换了个朝向。 佩洛芙皱起眉,她应该先查找一下有关线索的,但小人鱼已经被囚禁了多年,桑奇也快回来了。她有些迫切地,想要快点解决这一切。 “我知道。”一道清脆的女生突然响起,力压场上汇集起来格外响亮的声音, “我知道人鱼被关在哪。” 是尤拉赫,即便没有第一句认出来,说完这话也该认识了,佩洛芙看见人群中,尤拉赫的父亲惊变了脸色。 没有关注人群中的喧哗,佩洛芙看着尤拉赫。她尚且年幼,不管是和镇民们,还是和他们相比,都显得格外娇小。 沐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尤拉赫不自觉绷紧了身体,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紧紧扣住掌心。她知道这件事过后,可能带来的一切后果,但她还是来了。 被佩洛芙沉静的目光注视着,尤拉赫深吸一口气:“人鱼,就被关在那。” 尤拉赫的抬起的手指向镇民身后,伍利的家。 人群中本来开开心心的伍利瞬间瞪大了眼睛,疯狂摆手,他结结巴巴否定这项指控:“没,没有,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你确定吗?”沉寂了许久的瓦兰突然出声,他的嗓音紧绷,带着急切。 大家的目光投向他,落到他独特的耳朵时顿时了然。 “我确定。”尤拉赫说道,她的眼神转向人群,顺着她的视线,不明所以的镇民往自己的旁边退去,直到露出了人群最后一对他们从未见过的满眼愤恨的夫妇。 他们也想跑,但被尤拉赫紧跟着的下一句钉在原地:“我看到了,他们和镇长一起,在深夜把人鱼运过来的。” “父亲,母亲……怎么会。”在伍利脱口而出的话里,佩洛芙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瞬间变了脸色,大声嚷嚷着“胡说”、“这都是陷害”之类的话,但看他们不自然的神情的身体动作,佩洛芙和瓦兰对上视线,不再犹豫。 魔力调动的光芒闪烁一瞬,下一秒,佩洛芙疾走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之后。 主人家是临时出来的,房门没锁,佩洛芙一把推开了它,在伍利父母的阻拦、咒骂声中冲进去。 看见了尽头卧房里的人鱼少女,怒火腾得席卷了瓦兰的大脑。 人鱼低垂着头,全身束缚着锁链,被剪得七零八落的短发滑落,遮住了她的眉眼。她瘦骨嶙峋,露出的皮肤惨白,手腕被分开用锁链固定在墙角,漂亮的尾鳍也被穿孔定死在地板。 第27章 看见有人冲了进来,被惊醒的人鱼满脸惊恐,慌张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脸,这也把手臂上的青紫和疤痕送到了他们的眼中。小人鱼试图蜷缩起自己的全身,铁链被拉扯得哗哗作响。 等瓦兰再次回过神,他正紧紧勒住科德的脖子,科德因年老而皱巴的皮肤近似树皮,被他弹出的锋利的长指甲狠狠挑起,就像拉扯了一张浮于水面的画皮。 “你,怎么敢的……” 因为愤怒,瓦兰的脸色扭曲而凶戾。 人群中发出尖叫,顿作鸟兽尽散,裴西则默契地上前几步,挡住了想要偷跑离开的伍利父母。 佩洛芙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怀里抱着人鱼,小人鱼缩瑟着身体,将脸死死埋进她的怀抱。人鱼身上盖着一件衣服,长长的鱼尾垂落,鳞片也失去了光泽。 “我其实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佩洛芙俯视着被狠狠压制在地上的科德,眼里满含厌恶,“在无数个重复着想象,哄骗自己的夜晚,你真的没有过哪怕一点悔恨吗?” 第15章 魔法与否 昨晚的闹剧一直闹到后半夜,一次性接受了这么多的秘密,直到散场了镇民们都收不回神,好几个回去时一步三回头,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这时候倒是没人在意种族间的差异了。 走到拐角时,因为太过于投入身后没看路,男人被藏在墙壁阴影处的少年吓了一跳。阴影遮住了他的上半个身子,刘海偏长,雨水打湿了它,结成一缕一缕的绺,有点像刚海里爬出的水鬼。 “抱歉抱歉。”戈里丁连声说道。 “是你啊。”看清楚眼前的人,男人送了一口气,见戈里丁也是一副醉心前方的姿态,拍拍他的肩,“我说,戈里丁你怎么在这看。” 戈里丁朝他笑着解释道:“我刚来呢,你们就结束了。” 听到这话,男人反倒替戈里丁遗憾的摇摇头:“来晚了?那真是可惜,下次看热闹记得得早点来啊。” 他还想说什么,前边突然传来叫他回家的声音,只好应声然后和戈里丁道别。 等戈里丁再次把目光投向前边,那里已经形成了无声的对峙,场上仅剩的人们都是这次事件的直接关联者。他偏移了几分视线,和佩洛芙对上了目光,她的怀里还抱着那条人鱼。 他的海琳。 戈里丁慢慢走上前去,伍利父母的求饶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突然出现的他吸引了全场的注意,想起戈里丁身上的珍珠,本想让他马上离开的瓦兰顿了顿。 “你都记起来了?”盯着他看了半晌,一直没说话的科德突然笑了一下,“还是根本就没失忆。” 沉默了一下,戈里丁才回答:“我都记得,所有的一切都是。” 好像她猜的离真相还有点距离。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佩洛芙挑了下眉头,怀里的小人鱼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动了动,把头又往她怀里埋了埋。 佩洛芙拍了拍怀中少女的背,轻声安抚她,一旁的裴西想接过来,却收到了小人鱼全然抗拒的姿态。 她的手上还带着连着铁链的镣铐,铁链已经劈断,但解开这个镣铐需要钥匙,用剑劈开又担心会因为离手太近而伤到。 钥匙于伍利父母口中问出,就在科德家里,这个因利益而达成的合作瞬间构解,他们恨不得将一切通过自己宣之于口,好在最后的审判中减轻自己身上的罪责。 接下来,佩洛芙也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比如在最开始,戈里丁是在海难之后遇见的人鱼,他被人鱼从海中救起,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和懵懂的人鱼交上了朋友,并在之后的生活里相互陪伴,他偶尔还能见到那条怪鱼。 直到被科德发现,这个失去了自己儿子的男人,鬼迷心窍地囚禁了人鱼,在发觉人鱼身上的商机后选择了同样失去独女的桑奇,和只要一点利益就能打动的伍利父母。他知道,在绝对的好处下,他们定然不会出卖自己。 钱财动人心,只有桑奇,在那场海难中他失去了一切,却连个怪罪的对象都找不到,只能将怨恨发泄在另一条无辜的生命上。 戈里丁在和科德争执中意外伤到了脑袋,以他小孩子的身体根本无法做出什么反抗,村民们也大都不会相信他,他只能伪装成失忆的样子,把自己隐藏起来等待救援时机。 最后指认的尤拉赫是这场密谋中的意外,至于其他的镇民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毕竟自从科德分出一部分钱财,汇入镇上珍珠的总收益后,所有人都拿到了比往年更多的银币。 “我有什么错?”这个走到末路的年长者在戈里丁的叙述中暴怒地打断了他,嗤笑一声,“都是这条人鱼引发的海难,如果不是她,在那样的天气下又怎么会产生海上风暴!” 他突然像是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近乎平淡的叙述,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只是在做我可以做的,这些都是她该得的。” 对,都是他们的问题,如果不是他们这种不详的、不人不鱼的怪物…… 一群满手罪恶的人在找寻借口,妄图说服他人。裴西在心里刻薄地评价,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说服他们自己。 科德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小声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而天际,初日升腾,从海平面探出的霞光冲破了最后遗留的灰云。 第28章 雨停了。 —— 许是雏鸟情节作祟,小人鱼只肯亲近佩洛芙和瓦兰。哦,还有那条一直躲在浅海的怪鱼。它现在只有成人一般大小,陪在为了恢复而回到海水的人鱼身边。 人鱼鱼尾的鳞片凌乱,本该整整齐齐顺着一个方向的鳞片却有着不少缺口,露出了里面粉色的肉芽。这些在囚禁时产生的伤口正在缓慢恢复。 她实在是缺乏安全感,时不时要游回来,握一下两个人的手。为了方便,佩洛芙和瓦兰站在海里,海水淹没了他们的腰腹。 其他人站在岸边,远远地望着这边,周边还站着戈里丁。 在把小人鱼放回海中之前,佩洛芙问了瓦兰,需不需要先给她的伤口涂上助于恢复的药膏,但被瓦兰拒绝了。 “人鱼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尤其是在海中,海水对伤口的恢复很有帮助。”眼睛一直看着沉在水中的小人鱼,瓦兰解释道,“她需要尽快回到族群。” 说道这里,瓦兰的脸色有些难看:“人鱼一般是以族群的形式生活,更别说幼年人鱼,是不被允许独自离开的。” 但据戈里丁所述,这条小人鱼是独自和怪鱼生活的,她是一条遗落在外的未成年人鱼。 再次牵过人鱼的手,小人鱼朝佩洛芙羞怯一笑,其实戈里丁给她取过名字,但既然她已不愿意亲近戈里丁,他们也没再以这个名字唤她。 佩洛芙看着人鱼往前游去的背影,轻轻甩动的尾巴漾起水波,说道:“这次去往人鱼族群,裴西必须前往。” 这次选择了这个任务,也是因为与人鱼之间的合作,开辟一条新的商道后拉拢一些新贵。虽然他们总被上流社会嘲笑,戏称为暴发户,但没有人能否认,钱在竞争中是一个非常有力的筹码。 但是队伍里除了瓦兰,都不具备在水下呼吸的条件,这也是人鱼能够避世的原因之一,水下和水上完全是两个世界。 若是其他种族的人想下水,深海中有一种特殊的植类,辅以秘术制成的药丸可以让他人短暂拥有这种能力,但问题是瓦兰只准备了一人份的药物,毕竟离开深海之前,他也没想过会有如今这般情况。 “好。”通过族群内特殊的交流方式,瓦兰最后敲定了时间,“带上裴西,我们今时午后就出发。” —— 与此同时,远在索克威城内。 年轻的王子陪同公爵走出书房,通过逐渐闭合的门缝,可以看见里面价值连城的藏品,它们正被这座古宅的主人随意摆在外面作为装饰。 这位大王子有着西诺斯王室正统的金发,这是王室第一任国王的发色,那双来自母亲的浅蓝色眼睛,宛若平静的湖泊。 他穿着灰色的骑士服,领口处缝着一颗蓝色的宝石,修身的裤子紧紧包裹着他紧实的大腿肌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骁勇善战的王子不仅精于剑术,还善于骑射。 “合作愉快,公爵大人。”他态度谦和恭敬,主动朝身前的公爵伸出右手向前方指引,“希望我有这份荣幸,邀请您一起前往猎场,共度一个愉快的午后。” “这也是我的荣幸,殿下。”公爵说道。 南汀公爵显然正为他的主动示好感到愉悦,尽管他并不认为身为三大公之一的自己的血统会比他低下,但对面的终究是一位王子。 大王子休厄利达今年二十八岁,正值壮年,与他的优秀同时出名的,还有他无法使用魔法的身体。 即使在这片大陆魔法师还是少数,或者更该提到的,是当代国王也无法使用魔法,休厄利达的体质还是让他吃了亏,毕竟能不能使用魔法不是全部,却是部分因素。 看看王后,即使身有亏损也要一定生下第二个孩子。 更别提他还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六王子裴西。一个谦逊的、同样优秀的王子,更是位强大的法师。 南汀大公走在前面,先走上了马车,看见自己的心腹在一旁急得团团打转的身影,休厄利达紧跟的步伐慢了下来。 趁着大公已然进入马车,心腹凑近休厄利达,他露出一个为难而尴尬的表情,在大王子耳边轻声说道:“王后陛下让您带上希雅丝殿下一同前往。”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还问您她要的名单做好了没。” 心腹说的委婉,实际上王后的话要说的更难听些。 希雅丝就是休厄利达的妹妹,王后生下的第二个孩子,如愿生下了一个拥有魔法的孩子显然让她很满意,将她从小放在身边教养。而休厄利达,自从真正被宣判了这辈子无法使用魔法的“死刑”,就开始了独自生活的日子。 想起记忆中那个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稚嫩身影,休厄利达露出一个笑容,说不清里面究竟带着什么情绪。 他对侍从说道:“那就带上吧,传个话过去,就说我在猎场等她。” 第16章 天平两端 裴西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 佩洛芙早早来到了沙滩,从刺、挂、撩、点、劈等最基本的动作开始练习,自一片灰蒙练到云破天光。阳光、流云、天边划过的飞鸟,无论是哪一个,都预示了今天将会是个好天气。 人在外边也不好沐浴,练习完毕佩洛芙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 在曼斯特大陆度过了这么多年,虽然能用魔法的大多都用魔法替代了,储物戒指里的灵石还是有了一定的损耗。 第29章 她得逐渐开始习惯不使用灵力的日子,起码在裴西登上王座之前。 就在佩洛芙收回自己的灵剑,转身准备回去时,身后骤然响起破水声。 “佩洛。”裴西说着,从海面露出自己的头。 瓦兰和他一同上岸,笑着和佩洛芙招招手:“佩洛芙小姐。” “裴西,瓦兰。”佩洛芙微笑致意,视线从他们脸上的笑容移到仍然干燥的衣服上。 宽松的袍子款式简单,但料子可不简单,纯白的,隐隐闪动流光的上衣垂感极好,搭配着留有轮廓的裤子,看着丝毫不显落拓。 人鱼族的纱缎。 “我想,你们应该成功了?”看到裴西脸上洋溢的笑容,佩洛芙大胆猜测。 裴西少见得露出了自己得意的神情,很显然,初次尝试就获得的这个结果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鼓舞。 他们走到佩洛芙身边,十九岁的少年在曼斯特大陆上的人类种族里,已然成年。自从真正恢复了魔力起,衣食住行都升至最高配置的裴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长成,如今已比佩洛芙还要高出一个头。 “当然,一切都很顺利。”裴西把手肘搭上她的肩膀,和她说道,“人鱼一族长久避世,海底资源终究有限,光靠瓦兰这种学生在贝利叶进行资源置换效率太低。这代族长早有改变之心,只是苦于找不到合作人员。毕竟不管怎么说,以前的隔阂依然是在的,双方无法快速建立起信任。” “这时候出现的我简直是跟救命稻草,加上波莉娅,哦,就是那条小人鱼的事,他顺水推舟地就同意了。” 说到这里,他一下站直了:“我还答应了他会对立法进行推进,各组平等,不得对人鱼进行囚禁、买卖,违者按程度处以刑处。” 佩洛芙点头以示赞同:“这不是挺好的,把人鱼等同于人类看待,刑罚也等同,这也是对人鱼的一种保障。” 裴西当然也明白这个信号,这代表着人鱼将打开封闭的大门,前往岸上并与岸上的种族建立多方合作,深海中拥有岸上所没有的,但更多是所缺乏的。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不能上岸。 “和人鱼一族的交接对象你选好了吗?”佩洛芙冷静询问道。 不光是开始,合作的过程也很重要,毕竟这场合作里,占据更大主动权的是对方。 “当然。”裴西说道,“我在出发之前就把消息传回去了。” 他耸了耸肩,显然对那个人很放心:“以防失误,我特意多报了两天,让他晚两天来,我们也不至于急匆匆地就上了。” 两人正聊着,就见瓦兰已经停下来了,原是已经到了戈里丁家门口。 事情彻底结束后,就有人来问他们之后的打算,知道他们要多呆一天,推举出来的临时镇长——尤拉赫的父亲,来询问过他们是否需要换个地方居住,戈里丁所在的这片荒芜区域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处所。 听见他们拒绝后大家就都散了,没有人傻到前来询问那三人的下落,即便是作为亲生儿子的伍利,在看到了波莉娅的惨状后,也完全是一副被打击惨了的样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现在还在外奔波的桑奇,会有人对他进行抓捕,直接弄/死他们实在太便宜他们了,他们都将困于监狱,度过自己受尽磋磨、穷困潦倒的后半生。 戈里丁少见地没有出门,直到这个点了还坐在一楼的餐室,那里的窗户位置巧妙,刚好能瞧见门口的人员往来。 看见是他们回来了,戈里丁眼睛一亮,噌的一下站起来,直往门口而去。 “你们回来了。”他言语间满是期待,下一句却吞吐起来,“她,她还好吗?” 三人心知肚明他问得是谁,负责回话的则是瓦兰,昨天裴西大多时间都在族长那里。 “她的状态不错。”瓦兰也没有藏着掖着,耐心和戈里丁解释,“以后会慢慢恢复的。” “那就太好了。” 戈里丁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其他的了,只要她能好好的,什么都无所谓。 看着戈里丁这副样子,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虽然更应该怪的是害人的刀,但人却无法不迁怒于把刀带来的那个人,波莉娅的伤害不是他直接造成的,却是他带来的。 几个人站在门口聊天的这几分钟里,身后传来少女稚嫩的声线:“魔法师小姐!” 他们回过头,就看见身后正向他们走来的尤拉赫,虽然佩洛芙说了很多次可以直接叫她的名字,但尤拉赫在呼唤她时,依然喜欢用这个对她来讲有些特殊的称呼。 尤拉赫提着一个竹篮子,看起来似乎很重,这促使了她走过来时身体的微微倾斜。看见佩洛芙回过头,她不自禁露出笑容,加快了脚步。 裴西见状走上前去,想要接过竹篮,但被尤拉赫侧身拒绝:“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的。” 她这话说得有些吃力,足以可以看出刚刚那声利落的呼唤,用了她多大一口气。裴西还想说什么,小姑娘却提上一股气就加快了步伐。 看尤拉赫这般急匆匆地走过来,挡在门口的三人连忙散开以防挡道。 她在戈里丁的引导下将篮子放在桌子上,竹篮的网眼编得很密,干净齐整的样子看着很新。篮子是翻盖式的,两边都可以从最外边打开,两边开口都处压着块蓝色的碎花小布。 尤拉赫打开盖子,佩洛芙就看清楚了那块布从左边垫到右边,包得严严实实的样子,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食物,她有些惊诧,发出了一声赞叹:“哇。” 第30章 尤拉赫抿唇笑了一下,有些得意:“这都是我父亲准备的,让我送来。” 闻言,佩洛芙没忍住又在心里感慨了一声。 若要她说,在乌托利芬最让她惊讶的是谁,莫过于尤拉赫的父亲。他长得五大三粗的,素日里端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样,更显得他眉目冷峻、为人凶狠。但谁能想象到,他其实是个热爱厨艺,温和又内向的人,面无表情皆是因为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 看着就像那些地痞头子变成家庭煮夫。 他排斥他们的原因也很快就找到了,或许是过于强大的共感能力,也或许是什么天赋,尤拉赫一直隐隐能感觉到人鱼的境况与濒临奔溃的情绪,更甚至于影响到了自身。 出于一名父亲对自己孩子的疼惜,他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继续经历这些,那么让她远离事件中心,还有目标是怪鱼的他们,就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了。 但尤拉赫不是,佩洛芙看向独自站在餐桌旁尤拉赫,她刚刚把其他人都赶开了,一边轻哼着不知道名字的小调,一边将篮子里的东西摆上桌边,端的是自得其乐。 随着她一点一点的动作扬起又落下的小卷毛很可爱,脸上笑地眯起来的浅灰色眼睛也很可爱,还有脸上的小雀斑。 尤拉赫和安涅希卡就像两种,不一样的犬科动物。 佩洛芙扯了扯身边裴西的衣角,裴西顺着力道回头看她,打一照面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裴西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摇了摇头,佩洛芙却不管,就这么攥着他的衣角,看着他。 真是没个长辈的样子。 裴西心里掠过思绪,最终点了点头,而后迅速转过头去,想掩饰住自己心里的一闪而过的羞恼。 “我去叫她们两个下来。” 佩洛芙兴高采烈地站了起来,朝站在餐桌旁的小姑娘眨眨眼,说道: “尤拉赫,你想的一定都会实现的。” 再看去,眼前只余她步伐间曳起的袍角。 —— 西诺斯王宫,大王子的殿宇内,休厄利达大步往里走去,军靴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节奏,他肩上的红色披风猎猎作响。 “殿下,目前除了卡莱勒公爵以及他麾下的旧贵族们,拒绝了我们的示好,大部分已经传来了消息。”心腹紧跟在他的身边,一边叙述已获得支持的权贵们名单,一边伸手替自己的主人摘下披风。 西诺斯王室皇储的抉择大都通过竞争,除了皇帝的直接选择,提前夺取部分权力加重自己的筹码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天平的起伏不仅仅依靠于手持天平的裁决者。 比起逐渐长成的有钱的新贵们,休厄利达更倾向于沉淀了几百年的有权的旧贵族。而这些在权力的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的旧势力,和新兴的魔法学院们相比,他们更愿意相信也更依赖自己手中的火枪与热兵器。 毕竟没有自我意识的武器,肯定比拥有独立思想的“武器”要更好控制,——尤其是这些人在几百年还属于夹着尾巴游走在阴暗处的老鼠,每天担惊受怕地惟恐被烧死。 “维坦泽。”休厄利达的指尖轻点两下桌面,“我相信我们伟大的识时务的陛下,会知道自己该怎么选的,对吧。” 第17章 年诞节 回到贝利叶后,佩洛芙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再次去了藏书馆,出门其实也不过短短四天,藏书馆里几乎没有变化。 只是没想到她回归当天,就有熟悉的学生向她表示了自己的“衷心”。 当时正是闭馆时分,佩洛芙在记录借阅的书籍,接过对面少女递过来的一摞旧书,就听见她欢快的招呼声。 “日安管理员小姐,真是有几天没见你了。”她说道,“欢迎回来。” 佩洛芙也打了声招呼,叫出了眼前少女的名字:“日安,格蕾小姐。” 她低下头要记录,格蕾立刻弯下腰,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小声对她说道:“前两天来了个不认识的男人接你的班……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佩洛芙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不过出门几天就有人来接班,奥维伊尔雷也没有和她说过这件事。她抬起头,面前的少女已经站直了身体,夸张地和她做了个表情。 贝利叶的藏书馆在之前一直通过魔法运行,时间一到大门就会自动打开或者锁上。因为馆内藏书实在过于冗杂,为防止有错漏现象,都是不允许外借的。 直到佩洛芙的到来才有了这些便于大家的规则,毕竟一个不慎,看书入迷了忘记时间,可是会被关在里面,和这些冰冷的藏书呆上一整晚。 “……看到他总觉得很紧张。”格蕾嘟囔了两句,越说声音越轻,比起一个温柔但很疏离的男人,她还是更喜欢笑得很好看的美人姐姐。 看她似乎不想让别人听到,佩洛芙手里动作不停地换了下一本书,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写到最后一本书的书名时,她突发奇想说道:“短时间内不会再走了,不过,我在这也呆不了多久。” 在少女震惊的表情中,佩洛芙又接下一句:“走之前我会跟院长们商量商量,找人接下这份工作的。” 尽管呆在藏书馆的生活实在是美好,她的任务对象还是裴西,等他毕业她也得跟着离开。 “好了。”重新将登记好的藏书归置成一沓交给对方,佩洛芙笑着和格蕾道别,“别忘了一周之内要归还,祝你阅读愉快。” 第31章 突然听闻了一个大消息,少女从佩洛芙手中接过藏书,游魂似的和她道别,又游魂似的离开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藏书馆内突然一次性多了不少一起前来的学生。 被当成猴一样看,佩洛芙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试图降低自己对视线的敏感度,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好在,这件事很快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次任务佩洛芙没去,偶尔闲着没事干就去找奥维伊尔雷聊天,别的不说,他那里的饭是真的好吃。她还顺便弄清楚了之前替她干了四天活的人,就是奥维伊尔雷自己。 这番闲适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这个学期末。彼时已是隆冬,学院里大部分学生也都回家了,不太想回去面对宫里乱七八糟的人,两人留得比其他学生要晚。 这段时间里,裴西一直在小院和他的导师,道林先生之间辗转,学习的东西除了魔药,还有一些更为高深的攻击型魔法。 等真正要回去那天,收拾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裴西身上,佩洛芙一向是这样,即便是住了五年的卧房,任然干净的找不出任何她居住的痕迹,新的住客下一秒就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走之前她还特意去见了学院的各位院长们,以及奥维伊尔雷一面,和他们道别。 —— 出现在索克威广场时已是午后,冬日街边也是一番银装素裹,中心广场一片白茫,少有人影。 每年的十二月底,在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曼斯特大陆都有个辞旧迎新的“年诞节”,寓意为时年的生日,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 一周后就是年诞节,连街边的树木都缠上了红色的装饰,在这片将红色与烈火、温暖、和希望画上等号的大陆,红色是大部分人最喜欢的颜色。 走出法阵,佩洛芙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将它们在脖子上缠的更紧一点,试图严严实实封死不让寒风有一点钻进来的可能。厚重的动物皮毛将她的脖子完全包裹,使得她整个人看着毛茸茸的。 粗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佩洛芙用力跺了跺脚,和裴西说道:“不管在这呆了多久,我还是得感慨一句,这里的冬天可真冷。” 裴西插着兜跟在她身后走出来,他也没说什么都是你穿的太少,只是宽慰道:“毕竟快到年诞节了,过段时间就会暖起来了。” 年诞节的第一天也被叫做年诞日,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等年诞日一过,天气就会逐渐回暖。 在回来的前一周,他已经跟国王陛下提及此事,今天回来,想必已经有人停在广场外等待。 两人相携前进,脚踩在雪絮上时发出沙沙轻响,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这触感和在乌托里芬的沙滩时相似又相异。他们的脚程同频,落下的两排脚印也沾染了共振的味道,相互依偎着对齐。 若放在其他地方,茫茫大雪中是很容易迷路的,不过好在这是一所城镇,远处托起积雪的房顶反射光线,反射出一片刺眼但醒目光。 再走一会儿就看见了正在等待的马车,束着纤绳的黑马从喉间发出咻咻马鸣,许是它也觉得冷了,脚步踢踏不停,还时不时晃一下脑袋。 坐在马车坎上的马夫远远瞧见了他们,迅速从上边儿翻下来,做恭敬状。牵绳在他的左手紧紧缠上两圈,裴西一走到他身前,他的右手握成拳头搭在左肩,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殿下。” “不必多礼。”裴西露出谦和的笑容,“麻烦你在这样的天气还要跑一趟了。” 马夫也露出了欢快的笑容:“不麻烦不麻烦,能为殿下服务是我的荣幸。” 这的确是门所有马夫都抢着干的好差事,接过佩洛芙递来的一串银币,他露出真心实意的愉快的大笑。比起其他嚣张跋扈的王子们,不仅态度温和有礼,还体谅他们的六王子可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和夏天大敞的设计不同,为了抵挡空气里的寒风,冬天的马车大多数是封闭式的,四面包括顶上都被包围。 马夫放下矮凳后退一步,先是裴西,踏着凳子钻进马车却没直接进去,他回过身,一只手搭在框上勾起帘布,一只手向前伸去。落他一步的少女微微提起自己的裙摆,马夫看见了少女脸上透出的红晕,在黑发黑眸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刚刚趁着裴西转身上车的时候,他就和王子身边的少女眨眨眼,打了个招呼,少女则回以一个搞怪的笑。 她长得实在是好看。 少女拥有纤薄的身材,和独一无二的面容。西诺斯的人们拥有立体锋锐的五官,她的眉眼却柔软而明媚,宛若春光那般灿烂。黑色那般象征着不详的颜色,却让她看着更加柔软可依。 接触了许久,他们都知道这位被六王子所救而跟在他身边的,善良却可怜的姑娘,他们就像爱戴六王子殿下那般喜欢她,怜惜她,所以尽管这样的行为有多么不合礼数,也没有人会去其他上位者面前多嘴。 “出发了。”马夫一副少见的轻松模样,目视前方,朝马车里善意地提醒道。 下一秒,拔高的马声嘶鸣,马车在牵引下缓缓前进。 “终于要回去了。”佩洛芙掀起车帘,即便是马车的窗户也用的花窗玻璃,通过这层绘着彩色花纹的装饰,连外边纯白的,如绵如云的雪都染上了斑斓的色彩。 “你和他们的关系倒是很好。”裴西突然开口。 第32章 这窗户看得外边一片模糊,佩洛芙只浅浅的捞了两眼,听见裴西的声音收回了注意。 皇家的马车里样样齐全,她转身就看见裴西从一旁的壶中倒了杯热水,马车行的稳当,即使是正在前行,杯中水也没有丝毫要晃出来的意思。 佩洛芙坐正身体,冲裴西得瑟地笑:“那是,他们都很喜欢我。” 为了防止被大作文章,在校外,佩洛芙总会变回当初第一次在莫兰纳面前露面的那副样子。顺便改了个名字,编段全新的身世,成了可怜孤女陪在他身边。 佩洛芙就要从裴西手中接过水壶,他先把手中那个杯子递了过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佩洛芙捧着热乎乎的杯子,里面的温度顺着玻璃传至她手中,再喝一口,那股热气就顺着喉咙传遍了全身。 却听见裴西轻嗤一声。 “有意见啊。”佩洛芙和她晃了晃拳头,“你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莫兰纳和晚宴上那些莫名的敬酒和祝词吧。” 裴西每年都要为年诞日前一夜的宫内晚宴而头疼,就像家宴里突然混入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之间一向就是这种关系。一群人坐在一起,陪着年事渐高的老国王表演这种阖家欢乐的戏码,不尴不尬,相互之间还要争锋相对。 “这次可不一样。”裴西伸出握着杯子的手,和佩洛芙手中的水杯相撞,“你可就看好了吧。” 他故弄玄虚道。 第18章 我胆小我装的 作为西诺斯帝国最重要最繁华的城市,索克威的占地面积也是帝国之最,城镇中三个最重要的地点,王宫、中心广场和圣堂呈三足鼎立之态,位置也相隔甚远。 雪天路滑,为了防止翻倒马车行的很慢,到达皇宫时已过午时。马夫向守卫递出了证明身份的牌子,马车前行,碾上了花园的鹅软石小道。 宫里当然和外边不一样,积雪都堆在两边,所有的道路都能看见路面。寒冬朔雪,宫里的贵人们不少都离不开马车座撵,最基本的路面问题可不能怠慢了。 远远望见王宫高耸的塔尖时,佩洛芙就做好了准备,等出了马车,他们又变成了恭敬胆小的侍女和谦和温柔的六王子。 马车离开,他们二人则登上王宫的台阶,年诞节即将到来,那些个爵位加身的贵人们也有了清闲在家的日子。虽然佩洛芙一直都觉得,这个帝国里平素时出人又出力的,只有圣堂。 他们来到了国王寝殿,门口的侍卫迎着风雪站得挺拔,如同一杆直立的长枪。佩洛芙垂首落后裴西一步,看着他朝向自己行礼的骑士们致意。 她一直走到外殿才停下,站在外边时太过于寒冷,但一直跟到内殿又显得太过于放肆。 裴西走进寝殿时,国王正半躺在床上,寝殿里的温度相较于外边儿骤然拔高,大门开合间漏出的热气似乎能把周围的寒意融化。 为了在偌大的房间里维持这么高的温度,烧的正旺的围炉,周围被裹在火中的赤色的煤炭,还有大床上纱帘后隐约可见的法阵,都值得一提。 注意到中间正在谈话的帝后,裴西拦住了想要禀告主人的侍从,阻止两排女仆的大礼。 王后斜坐在床案,她手中端药倾身侧向国王,嗓音柔软如水,语气恳切:“陛下,把这碗药喝了吧。” 夫妻二人是标准的老夫少妻,青年时的国王英俊风流,而王后莎比娜是萨昂科侯爵家才名俱全的千金。 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国王直到青年仍没有立下自己的伴侣,没有继承权没有明朗未来的风流王子,高门侯爵家有名的千金,两人突然的结合足以惊掉一大半人的下巴,外面至今流传着少女对国王一见钟情的浪漫爱情故事。 当然,当另一位主人公是这个风流成性,花心滥情的国王陛下时,这个故事中的浪漫色彩就要大打折扣了。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没有人可以否认,莎比娜王后的娴淑,足够他人为她拥有一个这般的丈夫而感到不值。 “莎娜,你知道的,我不爱喝这个。”老国王皱起眉,有些抗拒地看着身前的妻子。 他的头发大半都花白了,皱纹爬上了他的眼角双颊,唇色也苍白。时光对这个荒唐的国王报以格外的关注,相差了十年却像相差了一个辈分,这一幕的温柔扶持,突然就变成了在床前服侍自己病重的长辈。 等了一会儿,在王后不赞同的目光中,国王妥协地接过那碗苦涩的汤药。 直到二人都停下了,裴西才站出来,朝身前作揖。 “父亲,王后殿下。”裴西说道,在二人骤然投来的视线中站直身体。 “是裴西啊。”国王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但那点解脱的笑在王后淡定的眼神中如潮水般退去,摆了摆手,终究还是喝完了那碗混黑的浓稠汤药。 在国王有些扭曲的表情里,王后才终于转过身,朝裴西点头微笑致意,打了个招呼。 “欢迎回来,六殿下,你的父亲可是想您想了好一段时间了。”她说着,收回碗就要离开,给这对父子留下谈话的空间,“我先退下了。” 两侧的女仆们也纷纷跟着退出房间,里面这对甚至称的上生疏的父子才开始了此次的闲谈。 说是闲谈,可能用汇报来讲更为合适,裴西简单说明了自己今年在学院所学,国王则认真听他的讲述,时而点头表达赞许。 第33章 这场谈话中断于国王一连串急促的咳嗽,他的咳嗽声几乎要冲翻房顶,到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裴西的脸色惊变。 他的确收到了国王病重的消息,但这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些许,裴西几步上前,国王的咳嗽连同呼吸轻了下去,他开始痉挛,嘴角也溢出秽物。 没等裴西呼唤,大门被推开,人群鱼贯而入,走在最前头的是王后和一位医术高超出了名的老医生——他不仅是位医生,还是位魔药大家。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立马有条不紊地开始操作。 “殿下,麻烦您让让。”王后语气镇定,“相信我们,这里很快就好。” 裴西脸上的担忧还未褪去,他只能扯出一个紧张的笑来:“我知道了,王后殿下。” “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裴西问道。 “医生说,情况有些不妙。”王后的眼神有些落寞,对这位深爱着国王的女人来讲,这个回复也实在有些不妙。 “我就是有些懊悔,早知道这样……”裴西有些说不下去,“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早点回来。” “没事的,你是为了学习,为了西诺斯的未来在奋斗,陛下又怎么会怪你呢?”王后安慰道,接下来的话语坚定,“我不会让他出事。” 她喃喃着,在安慰自己:“他不会有事的……” 直到老国王稳定下来再次陷入了沉睡,医生和侍从们走了出去,裴西悄悄跟在了后面,走出大门前,他最后回看了一眼: 王后殿下正亲自替病床上的国王擦拭,面容忧郁,但毫不避讳。 女仆们留在内殿等待里面的指令,站在角落的佩洛芙主动现身,恭恭敬敬地跟在裴西身后一步。 “韦达多医生。”裴西上前一步,拦住走在自己身前的大医师,主动接过他手里沉重的药箱。 “我的父亲。”他顿了顿,轻声问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韦达多沉吟半晌,才开口,详细解释起国王的情况。他也曾毕业于贝利叶魔药系,比起其他人要转换成浅显易懂的语言,和裴西说起时要更加简单且长久。 两人在寒风中交流了好一会儿才分开,离开前裴西邀请韦达多一同离开,这位大医师摆了摆手,拒绝道:“我现在就住在这边。” 国王的状况往往突然又紧急,为了更快能对他进行治疗,很早之前,他就在王后要求,且国王默许的情况下,住进了国王寝宫附近。 看着走远的主仆的背影,韦达多眯起眼睛,也转身离去,脑子里晃荡地是裴西离去前的眼神。 ——“查查看王后递送的汤药。” 与此同时,远在宫外府邸的大王子院内。 尽管喘着粗气,手持正装剑的少女正一板一眼地练习着剑招,她的动作很标准,一刺一劈间力道很足但干净利落。 在这样的寒冬,少女却满头是汗,额发弯曲得粘在她的额头,她的眼神紧紧盯着前方,注意力高度集中。 站在身侧的是休厄达利,他看着庭院中的妹妹,负责监督她的练习。 “好了。”休厄达利说道,“休息一下吧,希雅。” 希雅丝这才泄了那口气,手臂一软剑刃便插在地上,她扶着剑柄,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喘息时在空气形成了阵阵白雾。 她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好一会儿才接上话:“好的,哥哥。” 希雅丝·西诺斯,休厄达利的妹妹,也是王后的第二个孩子。 再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休厄达利才转过身走出庭院,维坦泽就站在不远处,看到休厄达利的手势也走上前。 “六王子回来了。”维坦泽凑在他耳畔,放轻声音说道,“内殿和侍卫都传来了消息,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确定了吗,他没有发现异常?”休厄达利说道。 他眯起眼,看着庭院中的少女,希雅丝看起来已经缓过来了,站直了身体,手倒是还扶在剑柄上。 听出了休厄达利语气里的意味,维坦泽顿了下,头更低了一点,想起自家主子越发暴躁的脾气,终究还是肯定了:“他应当没有,连具体的情况都还是问的韦达多医生。” 连长久陪伴在国王身边的韦达多和王后殿下都没有看出来,想必六殿下也不可能看出什么。 “希望现实就如你所言,维坦泽。” 灵魂中那道自信的声音响起,休厄达利隐下自己眼中的情绪,终究没有戳破自己的心腹。 自己格外做出的行为已经是一种否定的行为,要忍耐。 “哥哥。”不远处希雅丝朝他招招手。 她已经恢复好可以开始下一项训练了,早点结束早点休息,她就可以去看自己想看的书了。 “哎。” 休厄达利应声走庭院内,走之前给身后人留下了继续的命令。他早已成年,却依然没有自己的封地,其他成年的王子公主们则早早就离开了。 这肯定是个好的信号,自己不会输的,更何况他的父亲,现任国王自己也无法使用魔法。 休厄达利在心里说道。 第19章 香饽饽 圣堂的塔尖高耸入云,它和王宫一般,在索克威,更甚于整个人类帝国来讲,都是最为鲜明的建筑地点。 西诺斯帝国第一任国王陛下,在刚开始也只是个小城的城主,战争让这片土地满目疮痍,横尸遍野。直到他起兵结束了大陆人类间的纷争,最终选择了以自己的姓氏命名,这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 第34章 西诺斯人民们敬称他为唯一的大帝,第二任国王派人雕刻了他的塑像,并将他的塑像立于圣堂最大的圣殿里,与神祇平齐。 裴西站在塑像之前,他穿着纯白色的祷告服,襟带上缘扣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长长的襟带从他的肩膀垂落,漂亮的褶皱像蜷起的花瓣。 他双手抱拳置于身前,低下头半阖着眼。今天是个大雪天,晦暗的光从窗外投射,落到裴西的身上,他面色沉静,颤动着嘴唇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其间,看着竟有些肃穆。 前方并列着西诺斯大帝和神明的两座塑像: 前一个站直身体昂扬着脑袋,他的剑锋永远直指前方,他的目光永远望向远处;后一个披着纯白长袍垂下双眼,悲悯地望着自己的信徒,试图将怜爱与光辉洒向人间。 在高大塑像之下,他是如此的渺小,只单独站着一人的空荡圣殿莫名让人联想到冰冷和残酷。 圣殿里是没有时钟这种东西的,今天要来祷告,裴西在出门前换上了祈祷服,为以示尊敬还特意把手表摘了。 在祷告中途停下,就为了看一眼时间可更是大不敬的行为,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于是他便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吟诵自己准备的悼词。 不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还会站多久。 “殿下今天所求又为何?” 询问声在裴西身后响起,他没急着转身,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直到把口中那段背到一半地悼词吟诵齐整,转过身看见身后站着的男人。 他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墨绿色的眼睛就像林中颜色最深的浓潭,眉眼深邃,脸颊也棱角分明,凹陷分明的皱纹让他看着古板又严肃,下撇的嘴角更显苦相。 “祭司大人。”裴西以敬称唤他,看见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里侬是圣堂的祭司,表面上似乎只是一个向他人传递自我教义的传教士,裴西却不能仅以这么一个简单的身份看待他。 ——毕竟能叫众人臣服的不仅有刀枪剑戟,还有信仰。 “我今日是为陛下而祷告。”裴西说着垂下了眼睛,就像一个真正的,因孺慕着父亲,为父亲病危感到悲伤痛苦的孩子,“许是为此吧,我并未感受到时间的漫长。” 里侬并未立马对此做出评价,他只是掠过了裴西,面向那两座雕塑,虔诚地,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穿着拥有宽松下摆的外袍,衣带尾部系着的十字架凌空垂落,拉直了胸前的绸带,就更显下半身站得笔挺。 “陛下,定能度此难关的。” 里侬站起身说道。 “那便是最好的消息。”裴西微笑地看着他:“那如此,裴西仅代我的父亲,感谢您的祝福。” 圣堂的祭司被无数人称颂,尤其是里侬,这个被称为几百年以来天赋最高的祭司。 他们赞美他的仁慈,赞美他的虔诚,将他视作最接近神祇之人,是他们传递以苦难的最重要的媒介。 或许这些对祭司的赞誉还经由了那么多个时代的国王,贵族,以及圣职人员的助推,但无法否认的是,背负了如此身份下他在平民中的地位。 可几乎没有一个魔法师会发自真心去敬仰那个飘渺虚幻的身影。 如果祂真的存在,如果祂真心疼爱自己的每一个信徒,几百年前无数拥有魔法的信徒被押送上火刑架,火舌舔舐身体,绝望等待祂的回应之时,怎么会没有任何奇迹降临呢? 他们如同过街老鼠,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的每一个时刻,都是对神明存在的否决。 是他们还不够虔诚吗? 还是就算是神明,也认为他们是被诅咒的人,是转世的魔鬼,合该遭此一劫,永世不得超生。 裴西再次转回身体,面向身前两座巨大的塑像,摆起姿势就要开始祷告,里侬却长叹一口气,淡淡开口:“殿下,你心不诚。” 他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如此点破了裴西表面的姿态。 裴西复又抬起头——他刚刚还未来得及开口,眼神落到那把长剑指向穹顶的剑锋:“是吗?” 魔法师们死于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他的母亲死于深沉的殿宇,死于让她那副合该让她引颈就戮的美貌。 魔法师的命运改变于贝利叶的建立,改变于他们拿起了手中武器的那一刻。而裴西自己也在即将步入后尘之际,选择向恶魔献祭自己的灵魂,才得以挣脱一眼看的到头的命运。 但凡所谓的神祇有伸出一点援手…… 你让他如何心诚。 “祭司大人,您的心,诚吗?” 同样使用魔法的你呢,也同你说的那般心诚吗?认为这身力量全然是神赐的福祉,满心渴求祂的怜悯。 里侬没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裴西,半晌才将视线移至塑像,眼底的情绪并不分明,答非所问道:“回去吧,殿下,我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斗争。” 他曾立下誓言,只忠于西诺斯帝国的国王,以他的灵魂,骨髓,血肉,以他的一切起誓,绝不背叛,又如何能参入夺权的漩涡。 “神不是会将爱洒下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怜悯每一个祂的信徒吗?”裴西加快语速,“您不是祂最忠诚的信徒吗?” “难道您要冷眼看着更多的人们死于权力的倾轧?” 没有哪一代王权更迭之时不留有鲜血的,这已是几百年的血泪史,从无数生命中总结的规律。即便他自己没得到圣堂的帮助,他也得确认圣堂没有选择另一人成为王储。 第35章 里侬在这位呼声极高的王权候选人不动声色的表情中,露出淡淡笑容。 “我里侬·赫罗森,绝不违背今日所言。” —— “大殿下,七殿下,十一殿下。”佩洛芙站在门口,看见前方不断靠近的一大波人群,率先行礼以示规矩。 果然是她。 远远看见站在圣殿门外的身影,休厄达利便认出了这位便装少女的身份。 裴西身边带着一个在路上救下的孤女早已不是个秘密,他还听过裴西交给国王的解释,出于怜悯,这位心善的王子以侍女的名义将她带在了身边。 因为少女动人的美貌,这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染上几分桃色,在宫中流传起来。裴西甚至在短时间内,又接连遇上了十几个或身体有疾父母双亡,或刚巧遇难的美人们。 “不必多礼。”休厄达利笑着说道。 他的目标是那个常年只呆在圣堂的祭司大人,为了获得那位大人的好感与支持,又不至于把功利心暴露得太明显,休厄达利前往圣堂时还特意叫上了其他人,以为父亲祈福的名义。 在门口时他就注意到了半藏在树林中,熟悉的属于王宫的马车,看到了佩洛芙,也就知道了前来的究竟是谁了。 听见了休厄达利的招呼,佩洛芙站直身体。 甚至不用休厄达利提点,站在他身边的莫兰纳就迫不及待地抢先开口:“你怎么站在这儿,我的六王兄呢?今天就把你丢在这了?” 他的语气可不像好意询问。 自第一次在裴西身上吃了亏起,和他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除了当年第一次入学,莫兰纳就没讨到什么好。 佩洛芙才不把这个跳脚了多年的人放在眼里。她就像一个真正的胆小而敏感的侍女,在一次性见到这么多贵人时手足无措地垂下头,隐藏眼底的情绪,声音有些不稳地和他们解释道:“殿下在祷告。” 莫兰纳当然能感觉身前人的无视,他脾气暴躁,一旦上头了就不管不顾,被一个他眼中地位低微什么都不是的人物所轻视,还是在他最为敬重的人眼前,当场就要破口大骂,哪里还管这里是什么地方。 “莫兰纳!”休厄达利压低声音喝止住他,眉头紧皱。 莫兰纳瞬间乖巧成了个鹌鹑,这副样子直叫佩洛芙感到惊诧,更让她好奇的则是能管住莫兰纳的休厄达利。 她当然有听说休厄达利之名,毕竟是和裴西撞了设定的男人,尤其在其他成年王弟们,纷纷被遣往封地的情况下,这个少见却出色的王子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 但因为常年呆在贝利叶,佩洛芙也极少见到休厄达利,这还是两人间的第一次正面接触。 休厄达利朝佩洛芙点点头,轻声致谢。 很好。佩洛芙心想,在贵族中几乎不存在,唯二会和仆从们致谢的人设又重叠了。只是裴西是装的,就是不知道这位大殿下究竟如何了。 “我只是想知道,六王弟进去多久了?”休厄达利彬彬有礼问道,之后的未尽之言也很容易猜到,“我们这能进去了吗?” 佩洛芙仍是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表情,做出一副有些惶恐的样子。低位者的平视容易让上位者感到不顺,在伪装这件事情上,她和裴西一向都做得很好。 “殿下只让我在门外等待。”虽然看着很是紧张,声音都有点颤抖,但佩洛芙说得清晰。 这便是拒绝了。 毕竟按照教典,祷告是不允许被打断的。 “你!” 第20章 小狗 “七王弟。” 熟悉的男声从圣殿门口处传来,打断了莫兰纳,众人抬眼望去,就看见裴西从里面走出来。他身上祷告时所穿的长袍,姿容漂亮的像极了神祇身边的使童。 “大王兄,十一妹妹。”他依次喊过几人的名字,“日安。” 裴西走向他们时,长袍的袍角在走动间还打着晃,看着轻飘飘的,休厄达利下意识就将视线放在了那。长袍即便是冬日款也算不得厚,有些单薄的外衫和他们全副武装的衣服对比鲜明。 心里斤斤计较起来,休厄达利懊恼万分甚至有些许焦躁,面上却一点看不出来。 “六王弟。”休厄达利把手搭在莫兰纳的肩膀上,指尖施力禁锢住他的动作,“看来你已经祷告结束了,我们刚刚还想问侍女小姐,你大致还要多久就能结束呢。” “因着此次是为父亲祈福,不知不觉就在里面呆了好久。”裴西说着,挡在了佩洛芙身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多亏了侍女小姐,否则你们不小心进来了,可不太吉利。” 休厄达利心里抽搐两下,手上更加了几分力道,制住手底下躁动的王弟。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告诉自己。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在典籍第三章第五篇,说过祈祷中途是不能被打断的。”希雅丝脱口而出,背了这么久的内容可不能背错。 看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她的笑容僵住,表情有些莫名。 她气弱地说道:“不,不是吗……” “希雅没说错,典籍上就是这么说的。”休厄达利走下台阶,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今日我们也是为了父亲祈福,祷告已经维持了许久。” 他的神情有些落寞,说到后半句时又迅速打起精神:“六王弟竟也来了,有大家如此,想必父亲的病很快也会好起来的。” 第36章 裴西也点头说道:“父亲是有大福之人,自是会顺顺利利度过此劫。” 他们对视间都带着笑,面上看起来无懈可击,但佩洛芙总觉得幻视了两只眯着眼睛笑的狐狸。 大家的视线都对焦在人群中心的两位,佩洛芙移开视线,刚好和站在休厄达利身边的少女对上眼。 她多少知道这位十一公主的名字,王后的第二个孩子,也是个魔法的拥有者,同样出名的还包括她的勤奋。 希雅丝对佩洛芙很有好感,漂亮的外表总是最直接的武器。她对着站在对面的女人眨了眨眼,在她有些惊讶的表情中抿唇露出个俏皮的笑。 简单的交谈后双方就要分开,圣殿的大门被另一伙人儿打开,裴西则带着“侍女”和他们擦肩而过,走向圣堂外。 —— 灯火充斥着的大殿,布置到每一个细致角落的红色,长方形餐桌上冒着热气的丰盛伙食,满室生香。 这里是整座王宫中最大的宴厅,每年为了庆祝年诞日的到来,整座王宫里的贵人们聚集于此,共享一顿丰盛的晚宴。恰如此时,长桌两旁坐满的位置。 尽管从外表看着如此热闹,里面氛围却意外的冷清。 “让我们共祝年诞,欢,咳咳……欢迎新一年的到来!”坐在长桌最上方的国王高举起酒杯,压抑自己说到一半时喉咙冒出的痒意,咳嗽两声后才接上自己的话头。 坐在他右手边的王后赶忙伸出手,纤手半蜷起来,在国王背上轻敲两下,皱起眉不大高兴地说他:“我都说了今晚要好好休息,你偏也要来。” 国王舒展开因咳嗽皱起的眉,长出一口气,摆了摆手,将王后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移开:“没事,哪有这么严重。” 他和自己的妻子多说了两句,王后坐回位置,他也转过身面向了前边自己的孩子,招呼大家:“大家吃饭吃饭,别都不动啊,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自他为国王祈祷那天后,裴西也养成了去圣堂打卡的习惯,每天都要和自己几百年没见,突然热络起来的大王兄亲亲热热地招呼。 这下好了,宫里莫名起了一股奇怪的风潮,圣堂的访者突然络绎不绝,大祭司里侬每天就等着他们到来了。 也别管大家伙儿到底带没带上一颗真心,起码人都齐了。 裴西的目光落到主座上那个略显佝偻的身形,因为年轻时的荒唐,年岁渐长的国王没抵住时光的摧残,即便在这样精细的照顾下,仍比同龄人看着要更老一些。 尤其身边还站着保养甚好的王后,两个人现在看着差得可不止一辈。 不过老国王喜怒无常的性子余威仍在,大家都不敢驳了他的面子,关系亲近的几人打着招呼,说着“吃饭,吃饭”,也就开始了。 裴西坐在离主位较近的地方,他也听着招呼声端起了自己手边的高脚杯,澄明的酒液在杯中晃荡,裴西跟着人群一起将手伸向主位的男人。 人群中“干杯”的呼声重合,音量在周围的安静中有些突兀,裴西仰头喝下整杯酒,麦酒的味道顺着喉管而下,瞬间,整个口腔都是这个味道。 其实他不太会喝酒,被刺激地微微眯了下眼,裴西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看向前方,因着坐在身边的王后,老国王只眯了一小口,那酒水的位置几乎没有变化。 看见裴西注意到自己,他眼里带上一点笑意,又看向其他人。 人好像都是这样,年纪大了,性子就越发平和。 酒杯落在桌面,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磕碰声,裴西漫不经心想到。 快了,就快了…… 他已然注意到,自己衰老的父亲,眼中透出的疲惫。 没过多久,王后扶着国王先行离开,场面安静了一瞬又火热起来。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争斗,先前碍于国王,大家都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现在人走了,就迅速分成三三两两的队伍,走向各位王储继承人们。 最热门的人选,就是裴西和休厄达利,两个人被周围的人簇拥着,隔着人群两两相望。 休厄达利率先举起酒杯,和裴西遥遥示意。 裴西也举杯回应,这次却只抿了一小口,便再次伸手,用杯中酒水,回以对方翻转示意的酒杯。 接下来又是一段漫长的虚与委蛇,裴西环顾着周围的人群。 他突然也感到了些许厌倦,但下一秒,裴西在心里嗤笑一声,嘲弄自己:怎么还突然犯了文艺病。 哪管坐在那位置上会是什么感觉,先握到手中再说。 不过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什么作用,裴西看了一眼手表,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他放下手中酒杯,简单和周围道别,没等回应就走出了大门。 身后人群只来得及“哎“了一声,就只能看见他的走远的背影了。 “他去干嘛呢,走得这么急?” “谁知道,我们也不管不到这些人啊。”接话的那人说着,使了使眼色,指向另一位众星捧月的人。 他正笑着和身边的人说话,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只是刚才还在身边的小姑娘也不见了身影。 “我感觉是为了那位。”有人将自己的手臂挂上身边人的肩膀,用了点力,三颗头就凑在了一起,他神神秘秘说道,“就是他身边那位啊……” 短短一句话被他说得阴阳怪气,其他人的脸色也古怪起来。 第37章 裴西并未听到他们在背后的编排,不过听到了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他步履匆匆地哪还管的上这些人,他们只敢在背后嚼嚼舌根了。 踩着细雪,裴西孤身一人回到自己的寝宫,直到门口才慢下步子。 有人就在里面等着他。 这个想法一晃而过,裴西刚刚还有些躁动的心情瞬间就缓和了。他站在门口停了停,视线从宫殿顶落到大门,凝视着那处的视线好像能穿过墙壁,直直落到他相见的人身边。 还是被今天的氛围影响到了。 裴西揉了揉眉心,踏上台阶。 夜深人静之时天气冷肃,推开门走进去,温差催得裴西打了个颤,赶忙脱下自己厚重的披风。宫殿内灯光昏暗,和当初不同,如今殿内布置繁复,他站在门玄,殿内的灯光全然来自最前方壁炉处。 壁炉的光从它加柴的位置透出,近处落着一把长椅,搭着厚厚的垫子。长椅斜向着壁炉,裴西看见了半躺在上边的女人。 她的手边有张矮桌,矮桌上放着一盏亮着白色光芒的灯,和一个矮脚玻璃杯。 灯光再柔和不过,杯子里装着酒水,炉火不仅将女人的身形投射于地,照得葡萄酒都变了个颜色,浓郁的紫红中透着黑。 光影无法穿过酒液,杯中飘出淡淡雾气,热红酒也极讨佩洛芙的欢心,加热后香醇的味道会更加浓厚,酒气于空气中涌动。 裴西走上前,佩洛芙正翻过下一页,书页上拉长的字体飘逸又漂亮。 “在看什么?”裴西坐到她对面的摇椅上,这把椅子也是佩洛芙自己挑的,一把舒服一把稳当,极好的满足了她的需求。 佩洛芙慢悠悠地将书封立起来,硬皮封面上用花体,写着“西诺斯大帝”几个字:“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许是野史。” 裴西平日不太过问这些,但现在就想和她聊聊,干脆就这这个话题说道:“书里讲了什么?” “书里说,西诺斯大帝当年和贝利叶的初代校长、圣堂第一任祭司都是好友。” 佩洛芙指尖摩挲书页,回忆道。 裴西被她口中说的吸引住了,倒真认真思考起来:“国史史册上可没有记载这些。” 现在回忆起来确实是一样的,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裴西如今已是王室第十三代了。 普通人的生老病死,过得真的很快。 “所以说是野史嘛……”佩洛芙嘟嘟囔囔着。 她的语速也放的很慢,浑身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裴西这才注意到佩洛芙的状态。她本就不易醉,还不上脸,此时在灯光下,那点浅淡的红晕就更看不出来了。 葡萄酒的后劲很足,刚喝下去时没什么感觉,之后就难说了。难怪她这次看书看得这么慢,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呆在这,究竟喝了多少。 裴西伸手去拿佩洛芙捧在手里的书:“你有点醉了。” “我才没有。” 佩洛芙小声说着,手往后一挪裴西就抓了个空,他有些哭笑不得,好声劝着她,才在她慢半拍的反应下抓住了书角。 就在裴西以为没事了的时候,猛地一阵力道传来,他赶忙伸手撑住长椅靠背。佩洛芙嘴唇一张一合的,说的很轻,裴西下意识凑近。 “……梅坦尼利。” 裴西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贝利叶学院初代校长的名字。等了好一会儿,见佩洛芙仍旧没有要接下去的意思,裴西准备直起身子,却被她下一句话定在远处。 “小狗……” 因为姿势原因,他几乎把佩洛芙整个人拥在怀中,裴西抬起头,叫她的名字:“佩洛?” 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佩洛芙快要闭上的眼睛半睁开来,她紧紧抱着书,蜷缩着身子,因着醉意,眼底泛着盈盈水光。 没再做出其他反应,她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裴西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时自己也没忍住轻笑了一下,他今天愣神的次数实在是多。 长椅大而柔软,旁边就是温暖的壁炉,佩洛芙自己也很喜欢在这歇息。裴西摇摇头,拾缀了一番,往壁炉里加了不少柴火,又去拿了床被子。 他坐在她旁边,就这么看着她出了神,直到注意到她皱起眉头。 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睡着了还不安分。 “……谢佩鱼,我讨厌你。” 犹豫了半晌,裴西的声音响起。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幼犬,和当年相比,连大小都一模一样。 这名字还是哪次佩洛芙半梦半醒间说漏的嘴,当时两人也没磨合好,他权当自己抓住了人家一个把柄,还暗中欢喜了许久。 幼犬艰难地从长椅把手处爬上去,尖利的指甲钩住柔软椅面,它挤进女人折起的臂弯处,从喉间发出几声呜咽。 咚—— 索克威的编钟声轰鸣,代表年诞午夜的钟声在雪夜响彻。 啪—— 壁炉内火星乍起发出轻响。 光影明灭间,女人的眉头舒展,勾起一抹笑,像是坠入了甜梦。 第21章 谁是谁的替身 佩洛芙再次醒来时几近午后,壁炉里沉灰温热,殿内还带着余温。因着宿醉,她仍感到昏沉,大脑半天转不过来的感觉可不好受。 佩洛芙贪恋着此时的安逸,闭着眼睛就往被子里钻,突然感觉到脖子处传来一阵痒意。以为是发丝,她伸手想把它撩开,却摸到一团柔软。 第38章 触感不是自己以为的头发,佩洛芙瞬间清醒了。 她伸手就要去擒住这团未知生物,在动作之前听到了他发出的两声呜咽。 这一下子,佩洛芙终于反应过来了是谁,指尖凝聚的灵力散开,迅疾的动作也缓下来。那一小团温热在她脖子动弹两下,细腻的软毛钻进她的指缝又从中溜出。 昨晚的记忆一片模糊,想想也知道是她喝醉了,佩洛芙揉了揉幼犬的脑袋,调笑着说道:“你怎么又变成了狗,昨晚我喝醉了你还要骗我呢?” 回应她的是两声很轻的狗吠。 佩洛芙的力道不小,裴西避了避,仍不受控制地整个人埋进了女人的脖颈间。 佩洛芙身上总有股冷淡的花香味,犬类动物的嗅觉很是发达,这股味道从他的鼻子钻入,几乎要充斥整个身体。他的耳尖猛地竖起,尾巴紧跟着也晃了晃,若是佩洛芙现在拨开他细密的毛,就可以看见他皮肤上升腾的红意。 裴西受幼时经历影响不太喜欢他人服侍,侍从们担心私自前来会触怒他反得不偿失——就像曾经被杀鸡儆猴的个例,想想这被子也是裴西盖的。 佩洛芙先抱起了裴西,他也乖乖地被她搂住,凌空而起时仍一动不动地,小犬身长不过她半条手臂,不过是身上毛发茂盛看着敦实,抱着很轻。 系统的契约向来咬文嚼字,因着当初契约里写明了是小狗,这么多年过去,裴西变成狗时仍是小小一只。 确定了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动作掉下沙发,佩洛芙掀起被子站起身,宫里很安静,除了他们也没其他声音,她干脆光着脚就走上了二楼。 前夜的欢庆之后,宫里的侍从当然有眼力见的,不主动打扰贵人们,省的反而惹人厌弃丢了命。 窗外阳光高举,佩洛芙站在二楼窗边。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推开窗户阳光倾泻而入,房间里外两半如同两个地方。 她捧着小狗,把它举起沐浴在光下,浅金色的光有些稀薄,还有些透明,穿过幼犬金色的皮毛时二者融为了一体,就像一个小小的太阳。 阳光同样爬上了佩洛芙的手背,冬日的阳光没有温度,灌进来的风将暴露皮肤上仅剩的温度一点一点剥离,好像天地间,仍留有温度的只剩二人紧贴的部位。 “呼……”佩洛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那点热气化成朦胧的雾气,在她眼前升腾,有那么一瞬间,佩洛芙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人类裴西。 她收回手,将小狗搂在怀里,指尖点了点鼻尖,小狗不自觉缩了缩身体。 “走!”她说道,“我带你溜出去,我们去外边找吃的。” —— 似乎是大家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西诺斯国王的身体居然真的在逐渐好转,裴西回来时他还下不来床,走的那天就可以了。 开学那天,老国王特意坐着轿辇来到宫门,就像任何一个慈祥的父亲会做的那样,目送载着裴西的马车离开。 他看着健康了很多,重新填上血色的脸皱纹也舒展开来。 回到贝利叶后又是熟悉的生活。 依旧高大的书架,书本重重堆叠氤氲着墨香,勤奋的三好生们,和临近结业即将经历最后一场考核的六年级生,就像两条泾渭分明的河流。 值得多提一句的,还有突然经常出现在藏书室的希雅丝。 虽然已经来了贝利叶多年,佩洛芙几乎没怎么见到她过,希雅丝从不在这儿久待,每一周借一叠书回去,然后下一周来换。 从这个学期开始,她总是站在书架间,透过书间的缝隙来偷看自己,经常是一副忧虑揪心的模样,有时还会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佩洛芙出了神。 偶尔佩洛芙抬起头往她周围瞧去,希雅丝就会立马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显眼到她不忍心戳穿。 直到某天晚上,藏书室即将闭门,希雅丝突然叫住她。 “管理员小姐!”希雅丝的语气有些激动,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在除了在登记等公事上主动和佩洛芙有了交流。 佩洛芙应声:“嗯?” “管理员小姐你好。”希雅丝语气郑重,“我叫希雅丝·西诺斯!” “是裴西王兄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听说您和他的关系很好,你能不能,能不能……” 希雅丝深知一旦断开就很难再接上这股气,她一口气不停地,就要接上下一句。但很明显这只是想想,她涨红了脸色,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嘴巴开开合合憋不出一个字。 希雅丝本想通过裴西的侍女转告裴西,但她常年呆在学院,也不知道裴西家住在哪里,要是贸然去询问,怕是会被误会成什么不怀好意的人。 关系确实不错,佩洛芙手上不停,在心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墨水流出笔尖写在在新的登记本上,她抬起头,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希雅丝小姐,我叫佩洛芙。” “啊,佩洛芙小姐你好。”希雅丝一时岔开了思绪,说道。 “你要找裴西是吗。”佩洛芙登记完毕,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锻炼出了一边写一边说话的能力,“明天可以吗?我会帮忙转告他的。” “不!” 在佩洛芙诧异的目光中,希雅丝迅速摇头拒绝。 要她多说两句提醒一下就可以了,要是真的见面了才尴尬,毕竟以她的兄长和裴西之间的关系,这次跑来提醒,还是这么荒谬的事情,不被当成骗子就很不错了。 第39章 只希望他能阻止兄长。 佩洛芙变没再问,看眼前少女纠结半晌还说不出口的样子,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递给希雅丝,善解人意道:“或者你可以写下来,我帮你转交。” 看着希雅丝犹豫的神情,她眨眨眼,补充说着,宽慰她:“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凭着他们间的关系,看到也没什么吧。 考虑了好一会儿,希雅丝狠狠点点头,接过纸埋头就开始写。为了防止自己后悔或者失了后劲,犹豫再三,她还是就写了几个关键词,把纸折了几折就递了过去。 看着佩洛芙接过去的手,希雅丝长舒一口气,连躺在桌上的登记本上,字字句句间写满了“她真是个好人”这几个字。 但一抬头看到管理员小姐挽起的青丝,她又烦恼极了,满心都是愤懑。 管理员小姐真是个顶顶好的人,但她也很喜欢琼小姐,六王兄真是的,学什么不好偏学了这点。他到底喜欢谁啊,怎么能这么对两个好姑娘! “麻烦你了,请快点交给六王兄!” 在心里碎碎念着吐槽,希雅丝不敢停下,向眼前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步伐之快,马上就要走没了人影。 “哎,你的书!”佩洛芙大喊着叫住她。 希雅丝:“……” 少女的脚步停在半途,她死死低着头,以一种龟速走回来,走到佩洛芙身前也不敢抬头,抱起书迅速离开。 第22章 铜钱 贝利叶学院校区内部,吵嚷声一直蔓延到教学楼门口戛然而止,隐隐可以看见空气中存在的半圆形法罩,把整片教学区域涵盖在内。 法罩之外仍是欢腾,法罩之内一片死寂,连鸟叫虫鸣都绝迹。 今日是小魔法师们结业考核的第一日,贝利叶的考试项目从书面检验囊括到实战考核,不同系别还有单独的检测,这片特殊的阵法也是因此而启用。 考试为期共三天,其他年级的学生都提前离开了学院,以便保持考场的安静。 在西诺斯帝国,十八岁是一个人人生中很重要的分界线,它昭示着成年。这张由学院颁发的毕业证书,则是在告示大众,他们已然成为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魔法师们。 “考试加油。”佩洛芙站在家门口,看着收拾好自己即将前往学院的裴西,“晚上还回来吃吗?” 他已经换好了学院分发的衣服。里面的衬衫整齐无褶皱,外披的袍子极富光泽感,胸口处证明身份的徽章莹润又贵气。 这套衣服显得他分外挺拔,就像一支极富韧劲的清凌凌的小青竹。 裴西扣上装着自己魔杖的手提箱,再提起了它,听到这话他犹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回来吧,不过……你要自己下厨?” 佩洛芙做的东西向来是能吃,但也仅限于此,毕竟对以前的她来说,与其做点只能生存的东西折磨食材折磨自己,还不如多花点钱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 但此时裴西的语气和平常比起来,总带了几分夸张,佩洛芙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想得到美!” 见没什么要再叮嘱了,裴西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佩洛芙突然叫住他,走上前举起自己握紧的拳头。 拳头就落在裴西眼前,凑得很近,佩洛芙松开手,说道:“带上这个吧。” 那枚小巧的闪着光的圆形物品从佩洛芙手心落下,又被从中间穿过的红绳扯住下坠的身体,顺着力道在半空荡了两下后,它在裴西的目光中稳定下来,才叫他看清了上面繁复方正的四团花纹。 裴西疑惑地看向佩洛芙,伸手戳了戳那东西“这是什么?” “一个祝福的吉祥玩意儿。”佩洛芙轻巧说道,“是我们那的铜钱。” 按照她在原世界的凡尘中看见的,凡间许多人家会在自己孩子参加科举之前,送上状元糕、及第粥之类的食物。 这类行为没有任何根据,也无法被证实是否发挥了作用,它只是单纯象征着父母对孩子的美好祝福,佩洛芙倒是没有这等手艺,但她在自己的储物戒指中找到了一枚古旧的“吉祥钱”。 她也不记得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大概是她在凡间倒卖的遗留物了,上面还印着“蟾宫折桂”四个汉字。 前些日子,佩洛芙特意带着这枚铜钱前往圣堂,拜了拜那两座雕像,神明既会聆听子民们的苦难,庇佑祂的信徒,那么也能祝福裴西一切顺利,对吧? 总之,希望它能给裴西带来点好运。 “这个要戴在哪儿?”裴西从她手中接过铜钱,“脖子吗?” 红绳有点长了,看起来戴在手上需要多绕两圈,裴西看着佩洛芙,主动将铜钱带上脖子,绳子两端在他后颈处打上了死结,就再难以摘下。 余下的长短刚好足够铜钱落在裴西的胸口处,裴西仔细瞧了铜钱几眼,将铜钱塞入衣领,那条红线也很快就隐入衣领间不见踪迹。 “快去学院吧!”佩洛芙冲裴西摆了摆手。 “我走了。”裴西回应道。 转身离去之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女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身体斜靠着院门,头顶的阴影落在她身上,她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又将头倚上门框,整个人看着都有些倦怠。 看他回头,她露出一抹浅笑,做了几个口型,扬起手臂朝他招了招手。 第40章 裴西读出了她的口型,她说的“加油”、“早点回来”。 有点像在家中等待另一半归家的妻子。 裴西为自己脑中下意识浮现的想法一震,他有一瞬间想到了未来,就好像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不过,在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来临之前,他还要进行一场长达三天的结业考试,在自己走上王座的天平上,加上一个重要的,对方绝对没有的砝码。 等裴西到达考场,三三两两翘首以盼的魔法师们,已经站在了学院最前方的空地等待开场,他们的徽章在光下熠熠闪光,人头几乎要把这片空地填满。 裴西来的时机很巧,没两分钟,各院系的老师们赶到考场,他们同时还是各位考场的监考员们,场地上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停止。 裴西还看见了自己的导师,也是带着他踏上这条道路的指引人——道林·尼亚。 道林先生也看到了他,因为是作为监考员前来,出于避嫌,他只是朝裴西点了点头。 考前的注意事项和规范已经说了无数遍,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次重提,考生和老师们分成两拨人站在两边,没有人再说话。 考试时间到来的瞬间,学院素日从不启用的钟声回荡在学院,考生们的神情瞬间变得肃穆,最后一丝调笑也不见了踪迹。 裴西握紧了手提箱的把手,走进考场之前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 莫兰纳? 希雅丝的纸条他已经收到,上面写着休厄达利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个让整个曼斯特都讳莫如深的名词。 ——魔气。 虽然不知道这个纸条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但他和佩洛芙一致认为要对休厄达利提起十二分的警惕,那么作为休厄达利最为亲近的兄弟,莫兰纳也得重视起来。 裴西和莫兰纳的目的地不是同一个,走进考场之前,他最后回看了一眼自己的王弟。 莫兰纳的神情有些焦躁,好像不太舒服,即使在走路的时候两只手都不安定,身上到处抓挠。落点在脖子上还好,但当他把手伸向后背,不得不弓着腰时,姿势扭曲而诡异,连带着他走路的步伐也有些凌乱。 他总觉得莫兰纳的状态不太对。 但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这个,裴西最后将自己的大脑放空,把其他的统统抛至脑后,走进站着零散几个人的房间。 他还得拿出个好成绩,给佩洛芙,给坐在王权上的那位看看。 —— 分针一点不差地跳到了三时的位置,佩洛芙合上了手中的藏书,踩上扶梯把书放回书架高层,她简单环视了一番,才准备离开这里。 等佩洛芙收回自己的目光,才恍然惊觉,现在不是藏书馆开启的时间。而她,也是自己特意前来,最后一次来观赏这些,陪伴了自己六年的图书们。 书籍是没有温度的,它们只会记录,冰冷的阐述书中所写明的,或者笔者想告诉大家的东西。 佩洛芙翻过了每一本书的书脊,也倾听了它们讲述的每一句话,年少时想念书却不得所愿,长大后她做到了。 “佩洛!”屋外突然传来尖叫声。 “佩洛,佩洛!”那道声音里佩洛芙越来越近,一步一步的,到最后几乎落在她耳边。 佩洛芙皱起眉看向窗外,现在考核还没结束,怎么会有在外如此喧哗,还维持了这么久一段时间。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3章 荣耀法师 “佩洛。” 安涅希卡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佩洛芙看见她骤然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少见的焦虑。她往日皆是一副一往无前的无畏模样,此时的神情直接让事件的严重程度上了一个台阶。 “学院里出现了魔气,裴西正在前头帮忙!”安涅希卡言简意赅地说道,精灵是最易被污染的种族,她也因此被派来传递消息。 下一秒,一道白影划过,安涅希卡眼中失去了佩洛芙的踪影,藏书室一时只余下她说话的尾音。 “你呆在这里,别出门!” 佩洛芙途经教学楼时地上正一片狼籍,遗落的长袍,折断的羽毛笔,大敞着的手提箱。 墙面上的抓痕抓眼,凹痕深刻边界线清晰,白皙的样子一看就是新增的。不止这一处,好几道凹陷表面还浮着浅淡的血痕,爪印尾端落下淅淅沥沥的血点。 墨水从羽毛笔笔杆断口溢出,在地上流成一摊,和旁边的血迹交汇于一处,两种颜色难以相容的液体界限模糊,也仅限于模糊,唯独有一洼积血,失去了浑然的浓黑。 依照这里的环境来看,混乱发生于考核即将结束之际,狭小空间里难以躲避,情急之下,他们大多慌不择路地逃窜而出。 没关系,裴西身上还有和她相连的契约,有任何的问题她都能感同身受。 佩洛芙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也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靠她帮助的幼童了。 “哧——”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摩擦声在室内响起,几乎可以刺破耳膜,佩洛芙瞬间将目光投向那处。 空气凝滞,安静到落针可闻,她抬步缓慢地走进去,里面桌椅四散,也是一副七零八落的样子,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人存在。可当佩洛芙把自己的呼吸放轻放缓到极致,却仍旧听见了粗重的喘息。 “谁?”佩洛芙眯起眼睛,夙霜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谁在那里,出来。” 第41章 “还不主动出来,需要我来帮帮你吗?”她淡声说道,语气温柔,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没那么轻松。 屏息等待了一段时间,桌面后缓慢伸出了一只颤巍巍的手,年轻男人的声音仍在半空打着旋,飘忽不定:“是……是管理员小姐吗?” 好像还是正常的,佩洛芙眼睛盯着那只攀在桌面的手。 上次魔气肆虐已然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关于魔气污染的症状,只有少量书籍仍有保留,她之前在藏书室也看到过关于此类的描写。不过不管在哪一本书中,有关于手的部分是最少的。 这只白皙的,甚至有些柔软的手无力地扒住桌沿,似乎被吓破了胆,显然也不符合描述。 “是我。”和缩在桌下的男人说着,佩洛芙分出几点心神环顾着四周,“注意到过其他人吗?都往哪边去了。” “没,没有……”那人终于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只是和他的声线不同,他长着一张很是年轻的脸,扶着桌子站起来时整条腿都在发抖。 佩洛芙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显然没想到他这么胆小。 而且,魔力污染一般都是可以恢复的。 “蹲太久,我的腿麻了。”看明白了佩洛芙眼神里的情绪,出现的少年哭丧着脸,说话时倒是恢复正常了。 学院里的动静这么大,他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带着反而麻烦。确认了他仍留有自保能力,佩洛芙没再顾上少年人的挽留,只留下一句话:“你往藏书室走,那边留有禁制,被魔气污染的人无法进入。” “哎,哎——你等等,你送送我,先把我带到安全区啊!” “管理员小姐?管理员小姐!” 把少年的声音抛至脑后,佩洛芙脚步急切,往其他方向走去。 途径前厅时,里边儿传来了挣扎的痛呼声,佩洛芙快步上前,隔着一个拐角,听见旁边传来的剧烈的撞击声,“砰”一声响,再是压抑在喉间的痛苦的闷哼。 佩洛芙刚转过拐角,近在咫尺的就是被压在地上的少女,和扑在他身上陷入疯魔的人鱼,近处还落着一根魔杖。 这条陌生的人鱼弹出了自己捕猎时的爪牙,右手死死禁锢着身下的人,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在皮肉里,几乎要穿透皮肤扎进血管。 少女的短发散落在地面,窒息感就像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脖子上的压力让她疯狂挣扎,一点点微小地转动,少女露出了自己小半张侧脸。 是瑞塔! 佩洛芙瞳孔紧缩一瞬,下意识抬起手臂,夙霜直指前方。 看着眼前凶戾的人鱼,她好不容易控制出几乎要甩出去的灵剑,在心里默念着告诫自己: 这仍是一个学生。 这便是大家仍旧束手束脚的原因,尽管此时他们都失去了意识到处攻击,他们仍是学院里以往朝夕相处的同伴们。 佩洛芙迅速从储物戒指中压箱底的,几乎未曾出现过的剑鞘。 夙霜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它的剑鞘也自是不凡,通体素白的样子和精致奢华的灵剑本身完全是两种风格。 剑鞘与灵剑严丝合缝,沉重的剑鞘撞上人鱼的肩胛,先让他软了手臂,被他压制的瑞塔找准时机,默契地一把推开了身上的少年人鱼。 人鱼被迫抬起身体,顾不得其他,佩洛芙插入两人之间,大腿一拧,施力将他踹了出去。 她和面对着自己,露出脸的人鱼对上眼,那双本该剔透明亮的眼睛布满血丝,就像宝石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瞳膜,冰冷残酷。 人鱼本该后仰倒下的身体像是撞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身体凝滞在半空一瞬,又被弹了回来,脸朝地面结结实实砸向了地面。 佩洛芙没先去扶躺在地上的瑞塔,夙霜出鞘冲向前方,剑身穿过人鱼的衣服,斜插入土地将他钉死在地上,顺滑地像切开了一块豆腐。 佩洛芙这才上前几步,某一瞬间皮肤传来了奇怪的触感,就像穿过了一层薄膜,但这可不是分心的时候,她一脚踏上了人鱼的另一边肩膀,即将翻身的人鱼像只再次被倒扣地碗,徒劳地挥舞着四肢。 瑞塔撑起上半身,抓住了自己的魔杖,声音嘶哑念出魔咒:“化为石像!” 人鱼从身体中心开始僵硬,一片片迅速向外扩散,挥舞的四肢逐渐凝固,最终彻底成为石头。 佩洛芙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了对他的限制,回过头瑞塔已经力竭地躺回了地上。她脖子间的掐痕肿起,一片青紫,看着尤为可怖。这道伤同样限制了她的发声,刚刚从喉间挤出的声音尤为嘶哑粗粝。 佩洛芙想说什么,但没等她开口,周围又有疯魔的法师朝瑞塔冲去,她回身挡住攻击,借瑞塔的魔杖,依葫芦画瓢地使用起这个基础魔法。 “化为石像!” 这下子,佩洛芙也打消了和瑞塔交流的想法。 魔气通过简单的接触就可以传播,心智薄弱之人更易被污染,这个魔法形成的法罩不仅阻止了魔气的溢出,还将小魔法师们困在了此地。 将瑞塔移到隐蔽处,佩洛芙抬眼望去,宽阔的前厅一片混乱,到处是陷入狂化状态的魔法师们,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精灵。 好在他们彻底失去了意识,连魔法都不会使用了。 远远地,佩洛芙看见了人群中的裴西,他站在混乱中心,周围是学院的院长和同级生们。 第42章 他的神情肃穆,不断有魔法元素从他挥舞的魔杖尖端散开,直直冲向那些疯狂的身影,立刻就有伏倒的身影跌落地面,偶尔还会绊倒其他家伙。 在阳光下,佩洛芙看见他闪着光的汗珠从额头坠落,一道血痕从他的眼角斜向下延长,割开的表层渗出血色,给他添上几分妖异。 动作间,她一路往中间而去,不断靠近中心那个身影。 “化为石像!” 再次躲过了来自身后的扑咬,裴西精准把握住时间,将右侧方被魔气污染的法师禁锢。 被解救的人类法师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裴西一眼,便再次投入于反击。 变成了石像后,若石像受到损伤,人体也会受到影响,但不致命。这是个基础魔法,要求更低,魔力损耗相应的也会更小。 为了平衡‘魔力最大化’和救人之间的天平,他们选择了这道魔咒,但不管多么简单,长时间的战斗后,裴西无可避免的感受到了吃力。 “裴西!” 侧边伸出一把包裹着剑鞘的长剑,挡住了一道他来不及躲开的攻击。 是佩洛芙。裴西眼前一亮。 佩洛芙虽然学习了魔法,依然更习惯于剑法,即便没有灵力的加成,她依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剑鞘不断落在周围人身上,招招不落空。 裴西则跟在他身后负责补刀,地上累成的石像有如层层铺开的石毯。 被困于阵法直面磨难与魔气,不仅是对身体上的考验,还有对心理的反复捶打,魔气的恐怖之处也就在这,它如梦似幻,难以被驱逐,只要你有一丁点的犹疑,它就会如同倾巢而出的蚁群,啃食你的心脏。 而解决它唯一的办法,就在精灵族世代居住的奥希阿卑莱森林。 这场劫难最终结束于奥维伊尔雷的归来。 男人强横的魔力荡平前厅,自空中降落的甘霖灌溉了这片土地,化为石像的青年们自沉睡中苏醒,并脱离了先前癫狂的状态。 “大陆会铭记你们的名字和付出,亲爱的孩子们。”奥维伊尔雷轻轻咳嗽了两声,纯白的纱巾盖住了他的眼睛,白发垂落至腰间。他本人就如同一捧云端之雪,只要一点点的温度就会完全融化。 前厅作为此次事件的主战场,周围的环境更是糟糕,近乎被旋风席卷而过。 奥维伊尔雷的身前是狼狈的小魔法师们,这群即将结业还未正式面对危机的小魔法师们相互搀扶着,筋疲力尽的模样。至于地上从石像恢复后,陷入昏迷的大家,就得靠其他仍有余力的魔法师了。 “伙计们,你们阻止了一场巨大劫难的诞生,是最无畏的英雄。”奥维伊尔雷站在最前方抬起手,“我谨代表贝利叶学院,向你们每一个人,授予你们“荣耀法师”的最高功勋。” “荣耀法师”的称呼,法师中最大的荣誉,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获得,他们面面相觑着,显然没反应过来。 “校长先生,是每一个人吗?”突然安静的环境中,有人大胆提出疑问。 “当然了,孩子。”奥维伊尔雷露出了最为慈祥的笑。 他的称赞是最好的良药,人群骤然爆发,轻松的大笑声,逗趣的口哨声、欢呼声,刚开始稀稀拉拉的掌声也聚集起来,几乎要掀翻房顶。 佩洛芙站在裴西旁边一边笑眯了眼,两人同样隐匿于人群,她突然不合时宜地将注意落到他的脸上。 他一口一个孩子的称呼,是对他光滑的肌肤的宣战。 授予仪式暂时搁浅,苦战后大家四散,准备先进行休整。 “管理员小姐,裴西殿下。”在人群散场的人群最后,奥维伊尔雷叫住了两人,他的表情有些沉重,无端让他们感到不详,“我得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西诺斯帝国,现任国王陛下,将毙。” 第24章 王储 等裴西回到索克威,老国王的情况实在危急。 他仍穿着学院长袍,连马车都没坐,也顾不上往常从未分开的侍女和城中“非必要不许使用魔法”的律令,一路使着空间魔法赶向王宫。 宫中很是安静,如此庞然大物如同蹲坐着的巨兽,闭着眼,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一切。 ——只等待着一个吞噬一切的机会。 宫殿廊道上,裴西远远地就看见了莎比娜王后,他停下脚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些机械地和她请安:“日安,王后殿下。” 看见是他,王后勉强勾起一个微笑,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掩饰住她眼中的急切与怒气,这是放在平时,绝不可能在她身上看到的神情。 “日安,裴西。”王后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许久未见你了。” “你的父亲,他……” 王后的呼吸变得粗重,之后的话也卡在喉咙里,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让一个深爱自己丈夫的女人说出他已然油尽灯枯的景象,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裴西也不叫人为难,善解人意地接过话头,只是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我这便是赶回来,和他见面的。” 说到这,裴西难过地低下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在裴西的视线之外,王后深深地凝望着他,像是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而后王后点点头,语气急切道:“好孩子,快去吧,再见他一面。”见他最后一面。 她低下头,似乎是想掩饰自己垂泪的模样。 第43章 裴西也不再寒暄,朝她行了个礼就往前走去,和莎比娜擦肩而过。他的礼仪做得很不标准,但心神不宁的王后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 裴西在拐角处隐蔽地回望时,看见平素极注重仪态的王后一路疾行,一副什么都顾不上了的样子。 她的两只手攥着裙摆微微提起,头发上装饰的珠宝颤颤巍巍,将落未落。 裴西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态完全是装的,就是不知道王后陛下如何了。 想起垂危的老国王,裴西再也顾不上其他,好在这里离国王寝宫不远,不过分钟,他就到达了目的地。 国王寝宫是整座王宫最大最中心的位置,往日少有人往来的寝宫里站满了人,里边到底是何景象被挡得一干二净。 那些个见过的没见过的,总之国王的子嗣们全都来了,来得比年诞日前,那晚的家宴还要齐。 甭管以往给自己套了个怎么样的设定,国王从未立下关于王储的,或是关于子嗣的分配问题,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们也终于从缩着的壳里探出了脑袋。 看见裴西从门外走了进来,房间中站着的人群三三两两的依次向他请安,只是一声声说得参差不齐。 从小的方面讲,裴西是他们的兄长;从大的方向讲,他是个拥有强大魔法,前途无量的魔法师,更是这场王权争夺战中当之无愧的高位者。 甚至有拎不清的当场就要和他进行庆贺。 ——提前庆贺他将要坐拥王权。 好在裴西反应够快,强行截断了他的话头。 他一时有些无言,也不知道他是真蠢,还是别人派来害他的。 这招可真是兵不血刃。 这里的动静同样惊动了最里面的人。 “是六殿下吗?” 里边的人通过裴西的声音听出了他的到老,裴西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拨开外层的人群走进去,进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个差点将他拖累的傻子,于他轻勾起嘴角。 分明是一个温和的笑容,那人却兀自打了个寒颤。他疑惑极了,戳了戳身边深深低下头的同伴,同伴却一动不动。以为对方没感觉到,他又用力扯了扯同伴的衣袖,可那人却死都不肯抬头。 他不信邪地推了对方一把,这下好了,这一把突如其来的力气差点把对方推翻了去,同伴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接受到他挤眉弄眼的表情,差点没厥过气去。 “闭嘴吧你!”同伴低声吼道。 好在因为前方的骚动,他这点声音也几乎被盖了个彻底,但他对面男人却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就挑了个傻子做同伴,还想着和他相依为命。等这人活生生把自己拖累致死,他可能都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与此同时,裴西走到了最前面,和老国王的床只差了两步之遥。 床前站着的,是神色悲伤的休厄达利,他看着眼前的人,红了眼。 老国王躺在床上,盖着一层不算厚重的绒被,露出的部分完全称得上是形销骨立,唯恐他被被子压断脊梁。 他的脸色死白,像涂了好几层灰,躺在那里完全不得动弹,胸口浅浅起伏。听见了裴西的名字,他拼命要睁开眼,却只能做出半睁半阖的模样。 “父亲!”裴西微红了眼,完全顾不上老国王身边站着的祭司,刚刚喊出那声裴西的人。 他看见老国王的嘴唇有些颤动,就像微风拂过叶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六殿下。”没给这对“舔犊情深”的父子再留下表现的时间,里侬说道。 裴西像是从什么情绪中惊醒了,并指轻点额间回应他:“祭司大人。” “肃静。”站在最前方的男人说道,伸出手,右手手背朝上做出下压的动作。 本就安静的人群齐刷刷看向中间。 “我将代西诺斯帝王,第十二代国王的名义,宣布:西诺斯王室第十三代子嗣,裴西·西诺斯。”里侬垂下眼,看着眼前恍若未闻的青年。 裴西瞬间反应过来,当即单膝跪下,静心倾听后文。 “封为王储,隔日即位!” “圣堂第九代祭司,里侬·赫罗森,敬上。” 在死寂的环境里,裴西镇定的声音响起,格外清晰且有力:“裴西,谨遵王命。” 余光中,他看见休厄达利某一瞬间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样子可比刚刚的悲痛要真实的多。 裴西站起来,床上将行就木的人像是终于了却了心愿,朝自己选择的王储伸出手。 “咳,咳……” 他想张嘴说什么,喉间挤出不成音的细碎音节。 裴西赶忙上前几步,握住那只只剩一层皮肉的手,紧紧包在自己手中,老国王干枯的手指搭在裴西的手背,传来的只剩下轻微的扯动。 “父亲,你说,我听着。”他说着,将自己的耳朵凑近了国王的嘴边,两只交握的手就放在了被子上,裴西的脸旁。 但老国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那只手逐渐松开,连合拢的力气都没了,只余下他半阖着的眼,不知道在看哪儿。 裴西伸出手将老国王的眼睛闭上,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把脸砸进了纯白的绒被,他背对着众人,只能看见不断颤抖的背脊。 —— 里面哭泣的声响不断攀升,佩洛芙站在人群之外,静静看着这场近乎戏剧的发展逐步推向高潮。 第44章 她施了好多年没使过的隐身术,旁人看不见的灵气浮动于她周身,连带着她都失去了踪影。 不管心理是怎么想的,里面的人无一例外地逼出了眼泪,实在哭不出来,就做掩面状,让自己哭出了声。 没看见连这位新任的王储都在为此感到悲恸吗?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好像谁哭的更响,谁就能得到上面人的看重,拿到更多好处。 看着伏面在床的裴西,佩洛芙没由来地,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眯起眼睛带上笑。 裴西站在那么前面,可别笑出声让人抓到了把柄。 第25章 “铛——铛——” 这座索克威城内唯一的大钟,少见地一年内被敲响了两次,在上空回荡的钟声响彻了整座中心城。 与之同行的,是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外传递的消息,佩洛芙以过境的蝗虫来比喻。 ——老国王已毙。 ——新王将登。 新上任的王储在极短的时间内,妥帖做好了一切关于老国王收殓的相关工作。 那场称得上简陋的封储告示惊动了无数藏在黑暗中,垂垂欲动的蛇虫,他们试图在各处大做文章引起更大的纷争,好从中获得更多的利益。 但动荡不过维持了几天,这个平素里温和到骨子的王储以一种出人意料的铁血手段,迅速镇压了一切心怀不轨的势力。 在老国王举办完丧礼的第三日,裴西带着自己贴身的侍女搬离旧宫。他没选择老国王生前的所居之处,而是住进了毗邻的宫殿,并封锁了自己旧时的寝宫。 这所新宫殿有个特别的名字——西宫。 其中的“西”取自西诺斯大帝,据记载,这座翻修过的宫殿曾是西诺斯大帝的最喜爱的宫殿。 西宫比旧居要大太多,比起那座失败的实验品,这座宫殿设计得中规中矩,整体采用的是见但绝不会出错的花窗玻璃,阳光不再被抵挡,落进来时将尘封许久累积的晦涩除尽。 但它上面的纹样却是冷锐的,强硬的,和圣殿中的雕塑一般,带着逼人的气势。 佩洛芙站在二楼窗边,她脸侧的帘布被花边缎带固定,帘布下摆如花一样散开,阳光照在它身上时流光溢彩。 这是人鱼所织就的纱缎。 尽管在裴西和人鱼一族建立交易通道,利用魔法卷轴签订《关于人族与人鱼族友好商贸条约》后,纱缎在市场上出现的数量有了飞一般地跃进,这种神奇的料子依旧昂贵到非同一般。 能将这种很多贵妇人都千金难求的纱缎做成帘布,足以看出此处的奢靡,更别提那些华丽到夸张的奇珍异宝们——它们被丢得到处都是,满满当当地挤在房间各处。 也难怪所握权柄立于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会有这么多人想要了。 “佩洛。”裴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佩洛芙转过身去,就看见裴西一边走出台阶,一边朝身后打了个手势,身后垂着首,打着寒战的侍女鱼贯而下,一个跟着一个像不停下了锅的饺子。 最后一人离去之前,还回头用担忧的目光瞧了一眼佩洛芙,她的心一颤,像“琼”这位孤女会做的那样,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头上悬坠着的发饰轻摇,固定在尾链的珍珠反复出现在佩洛芙耳边,她穿上了宫廷长裙,站在那里时端的是亭亭玉立的模样。 腰肢被紧紧勾勒,如伞状的大摆更衬得女人腰身纤细,衣领处的蕾丝掐出褶皱,裙摆使用金线和丝绸绣着大片精细的花纹,最珍贵的还是她胸前镶嵌的珍珠,饱满圆润,色泽清透,不肖凡品。 和这身毫不掩饰的装扮一样,佩洛芙光明正大地住进了裴西的宫殿,正好合了外边的传闻: 王储殿下身边那个貌美柔弱的侍女,是他相伴多年的情人。 “回来了?”佩洛芙一眼看见了裴西袖口处沾染的血迹,索性侍女都出去了,她皱起眉头暴露了自己的真正的情绪,不大高兴的样子。 倒不是在此时大发善心,只是因为年幼时的经历,她一向不喜欢闻到血腥味。 裴西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微微转动手臂,换了个角度隐藏起袖口的红痕,然后解释起原因:“这应该是动物的血液,卡莱勒大公今日邀请我前去猎场,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上午。” 卡莱勒大公爵,是三公之中的中立派,之前时总是不露声色稳坐钓鱼台的样子,自从裴西彻底镇压下那些拥有反叛之心的家伙们,这条老狐狸才试探着和裴西建立交流。 “贵族们。”佩洛芙舒展眉眼,淡淡抛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话。 贵族们的猎场总是最无趣,他们总是热衷于掌握他人的命运,哪怕它们只是一些动物。 但因为没有足够匹配的能力,便雇佣卫兵们在森林拦出一片猎场,又请最好的猎手们将大型野兽捕杀,只留下那些温顺的,可欺的小动物们。 防止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们两手空空,然后迁怒于自己,猎手们甚至抓了一些本就不甚灵活的动物们充数。 佩洛芙牵起裙摆走过长廊,如此隆重的衣裙同样拥有着不可估量的重量,防止被衣服绊倒,她多用上几分力气,手中攥了一大把裙纱。 裴西自觉让开路走在后边,直到坐上红丝绒长椅,佩洛芙才皱着眉恹恹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换下这身衣服。” 第45章 她本不愿意穿上这身碍事的长裙,跟株菟丝子一般住进最华丽的牢笼,但被裴西以“迷糊敌人”的理由说服了。 贝利叶魔气肆虐那天,裴西先行回来,她则留下来和奥维伊尔雷多谈了几句。 魔气污染的源头在莫兰纳,最令人奇怪的是它一直潜伏到奥维伊尔雷离开才瞬间爆发,之前可从没听说过魔气污染还可以暂停。 更别提奥维伊尔雷的离开也是个特殊的例外。 贝利叶魔法学院的隐蔽,主要归功于贝利叶之外的法阵。为了保证安全,每一任的校长都需要前去检查,以一年为期。 就在那天早上,奥维伊尔雷突然感觉到法阵的异动,临时决定离开,两边的紧急情况就这么巧合地撞到了一起。 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场意外。 两点一线的生活范围,莫兰纳的沾染的位置显然是在王宫。 敌人在暗我在明,佩洛芙的隐藏,不仅是对外引人注目的靶子,还是一种面对未知敌人的保障。 裴西在她身旁坐下,翘起二郎腿,他将双手搭在膝盖处,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很快了。”他说道,“等到加冕仪式结束,你就可以换回来了。”想必到那个时候,他们也绝对藏不住了。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来反抗,那可就晚太多了。 唉,佩洛芙长叹一口气,她简直是掰着手指过得日子。 衣摆处突然传来一道拉扯的力,佩洛芙看去,裴西全然放松了身体,砸进散落沙发的裙纱,像是一头扎进了堆叠的花瓣海。翘起的彩纱落在他脸侧,像落了一层朦胧的霞光,看着格外乖巧温顺。 她没有阻止裴西突然的行为,只是看着他的动作。 “怎么了?”裴西不动声色问道。 “裴西,你千万要做个明君。”佩洛芙说着,“带领大家好好地走下去。” 走得越远越好,走得远远的。 正式受封继承王位那天,仪式早早开始。 作为即将继任的王储,裴西需要提前到达中心广场,然后在子民们的注视中,一路步行亲自走到圣堂,以及圣堂最中心的圣殿,表达自己最崇高的敬仰,和无与伦比的坚定决心。 当天天气很好,人群中传来的欢呼声经久不息,他们的手上系着彩色缎带,扬起手臂时丝带翻飞,带起一阵令人炫目的色彩。 纯白的群鸽从远处的钟塔被放飞,一只一只从天边掠过,经由训练,它们会主动从远处飞回,于低空盘旋。 白鸽清脆的啼鸣迎着一阵高于一阵的声浪,王室中的礼官尽了最大的力气,尽可能将这场从未有过先例的,紧跟在国丧之后的加冕仪式炒到最热,想要以此冲刷尽宫内旧日的阴霾。 裴西就站在人群最中间,神情肃穆,抬眼望向远方圣殿高耸的塔顶。 他今日穿着暗红色的斗篷型外袍,将他完全包裹。这件全手工紧急赶制的衣袍华丽非常,表面缀以若干貂鼠的尾巴,纯白色的貂尾乖乖落成一束,绒毛扎实顺滑。 里面是一身骑士服,一颗纯度极高的蓝宝石点缀在垂挂于肩膀到脖颈处的前襟上,他的腰上扎着腰带,腰带旁挂着一把带着剑鞘的宽剑。 尽管身上穿着一件又一件隆重的华服,身带着具有宽厚刀身的骑士宽剑,裴西行走时的身形挺拔,步伐稳健,骑士长靴收束裤脚,踩下地面时响起一连串声响,每一步之间相差无几。 裴西今日走的是城中大道,索克威公认的最宽阔的道路。饶是如此,两边的侍卫不敢有一点分心,惟恐汹涌的人潮冲破限制,靠近中心的王储。 索克威的平民们倾巢而出,形成两排冗长的人流延申向远方,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极其显眼,甚至有点可怕的状态。 他们并不懂任何政治上的问题,对于他们来讲,现在的六殿下是一位仁厚宽和的王子,以后便会是个仁厚宽和的君王。 除了休厄达利的支持者,没人会对这份诏书提出异议。 看着两边的人流,佩洛芙有一瞬间联想到罐头里的沙丁鱼。推搡着,相互挤压着,争夺同一口呼吸的空气。 她并没有陪伴在裴西身边,而是混在人群之中和大家一起,远远望着这场,加冕之前的仪式缓缓推进。 不仅是因为身份上的欠缺,若是按照裴西所想,这场游行绝对不会平静完成。除了佩洛芙自己,还分派了骑士团不少成员,使用短时间改变容貌的药剂,混入人群进行审查。 凡是有任何异动,当即拖下去处理。 但直到裴西来到圣堂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全程风平浪静地可怕。 他最终走上了圣堂大门前的台阶。 祭司正站在那里,等待队伍的到来。 第26章 和刚刚大街上带有几分游行意味的仪式不同,人数众多的平民不被允许进入圣殿,但这并未影响到贵族们。 圣殿两边站着两排贵族,包括少有的几个,拥有一定地位的王子公主。站在队首的是三公之二:卡莱勒大公,和极少出现的丘蒙立大公。至于剩下的南汀公爵,因为押错了人选,早早就借口称病拒绝前来。 他们不管男女皆身穿黑色长袍,神情肃穆地站在那里,宛若鬼魅,又或是盯紧腐肉的群鸦。 身后身着白袍的使者团站成方形,不论男女皆是一头金色的齐耳短发,白色的袍子以亚麻织就,就连腰带也是借以一根纯白细绳。衣袍的长度落至小腿中间,露出了带有回勾尖角的鞋子。 第46章 能一次性找出这么多颜色统一的年轻人,也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难得。 裴西站在最中间,也就是两座雕像的正前方。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站在圣殿台前,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于此,炽热到要把这里点燃。 裴西穿着锦缎华服,腰带宝剑,先于雕塑前三拜以示敬意。 最前面的祭司也穿上了自己的祷告服,两条白色的长襟垂挂两肩,直至胸前。他在裴西起身时走向他,跟在祭司身边的两个神使急忙跟上,一个端出一个铜盆,一个举起手中的托盘,纷纷弓背将手中的物什高举过头颅。 里侬左手压住自己的袖口,右手拾起置于白纱之上的月桂枝,月桂枝纤细而有韧劲,叶片却饱满紧密,他握住一端,另一端直直浸入铜盆里积攒了几天的露水。 裴西则撩起衣摆,单膝跪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月桂枝受限于水中阻力,弯如月弧一般饱满,破水而出时水花四溅,里侬将它放于裴西头顶抖动细枝,细枝晃动间露水被甩落,落到裴西头上,脸上,直至全身。 这也正式加冕前最重要的一步——受洗。 露水被信徒们视为神赐的奖赏,它是这个世上最干净的水源。在利用露水进行受洗时,神祇若未降下神罚,则说明这个信徒得到了祂的认可。 裴西在加冕仪式上恭敬地完成了每一道仪式,但只有每任国王与祭司才知道,王权与神堂间真正的关系。 受洗完成,两位神使向后退步几步,转过身回到阴影中去,然后是另一位神使的上前。 他端着新的木托盘,这次托盘上盖的是红布,垫在一顶皇冠之下。 那块红色的绒布与裴西的暗红色外袍交相辉映,里侬垂手看着眼前单膝跪下的年轻男人。 是的,他全然无法用少年来形容了。年满二十的王储,即便单膝跪于地面,也能看出他肩背的宽阔和身材的高大。 “我从西诺斯大帝那里,接过这道来自神祇赐予的权柄。”里侬从托盘中拿起那个白金交错的王冠,转过身来,笔直走到裴西身前,“现在,我将此权交予你,交予你这把代表西诺斯神圣国王的钥匙,接受你从今往后的使命。” “——陛下。” 金色的王冠顶部缀以十八颗不规则的宝石,无数的切割面反射光线,那顶象征着王权的王冠,在大帝与神祇的注视下,终于还是落到了裴西的头上。 “裴西,谨遵使命。”他站起身,“我将以我的剑,守护我的国家;我将以我的权,引导西诺斯走向更强大的未来。” “以我的生命起誓。” 一切尘埃落定。 身后的使者团抬起头,他们攥紧一直握在手中的十字架,闭上眼睛高声吟唱。 裴西绕过他们,伴着吟唱声走向门外,身着黑衣的贵族们紧跟于他身后,就像身后拖地的长衣摆,黑色与白色的人群交错,又慢慢恢复了泾渭分明的色块,就像两条相悖的河流。 在圣殿门口,他们停下了脚步,躲在阴影之下。 裴西走出圣殿,在无数子民的目光中孤身走向台阶边缘。 窗外的阳光绚烂到了极致,他就这么一步步,一步步脱离了建筑盖在他身上的阴影,还有他身后逐渐缩短的影子。 人群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一般安静,有一种奇怪的氛围萦绕在身边,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完成了加冕的,年轻的国王陛下,还有那双如同深绿凝潭的碧色眼睛。 最终,他完全沐浴在了阳光下。 裴西举起自己手中宽剑的瞬间,钟声响彻天穹,烈风呼啸而过,群鸽受惊从屋顶腾飞,鸣叫着四散离去。 人群凝滞了一瞬,但下一刻,几乎要冲破云霄的欢呼声接上了这场狂欢。 远处的塔楼里,身着白衣的女人坐在塔顶,独自眺望着远方。烈风撩动着她的衣摆,她没法听见声音,但看见了代表吉祥的群鸽舞动,看见了那道孤身站在高处的模糊身影。 这是场最好不过的庆贺。 佩洛芙露出一个笑来,在塔楼卫兵上来之前离开此处。 王宫的夜晚星灯如昼,高高架起的灯光罩住了这座王宫。 宫廷中的乐曲悠扬,大提琴浑厚的声音一圈一圈转着,从这所宫殿的天顶而下,打着圈将人包裹。清亮的古钢琴声融入其中,更添几分欢跃。 裴西的手搭在身前人的腰上,灯光在他背后,新上任的国王低垂着头,光线穿过他金色的发丝,佩洛芙看见他脸上带着的笑意。 束腰牢牢将佩洛芙的腰身束缚,尽管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还是有些不适应,这舞步也是。 为了迁就这位身份任然未明确的“情人”,乐团的演奏者特意选中了一首慢调的舞曲,在乐声中,她随着裴西的动作前进或后退,跟着他的步伐缓慢变换舞步。 “我几乎以为我会被身后的眼神杀死。”佩洛芙将手搭在他的肩膀,脚下的步伐有些错落,“她们应当很期待这首歌的结束。” 然后夺得他下一首歌舞伴的席位。 这场舞会为庆贺继任的国王而展开,今天晚上,裴西自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不知道有多少贵人家的女儿们为他而来。 但他却全程陪在了佩洛芙身边,姑娘们投向舞池中心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巴不得将她杀/死。 尽管这不是他一个人做出的决定,但不影响佩洛芙对裴西的调笑。 第47章 “也只有你才敢这么说。”裴西轻笑一声,慢下脚步好留出时间让佩洛芙跟上节奏,乖巧讨饶,“可别再打趣我了。” 他曾经可没收到过那么多关注,今天突然变化的原因简直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 佩洛芙马上调整好了自己的舞步,她一向是个极其优秀的剑修,更是个强大的机会主义者。二人又换回了先前的速度,这下可苦了一直盯着他们的乐师,在打破了熟悉的节奏后立刻又得换回来。 而舞池中的其他人,也跟着音乐走了个来回。 “佩洛。” 几段旋律流淌而过,裴西突然唤道。 佩洛芙侧过头看向他,却给他突然贴近的动作吓了一跳,惹得她没好气白他一眼。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皮肤白皙分明,与她眉心的珍珠相比,一时竟分不出哪个更夺目。她的唇色鲜红欲滴,她的头发乌黑油亮,极致的红与极致的黑,给她添得几分妖异。 裴西的嘴巴动了动,说了什么话,声音却完全被掩盖了。 “你说什么?”佩洛芙下意识追问道。 乐声渐响,一点一点推向了高潮。 “我说。”裴西提高了声音,随着音乐的起伏将手中的女人推了出去。 佩洛芙的身形随着他的力道旋身远去,裙摆如花一样散开,紧接着又被扯了回去,被他环抱在怀中。 他在耳边说道:“或许我们应该期待一下今晚还未落幕的戏剧。” 同一时刻,不远处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在宫殿响起的刺耳尖叫声中,穿着骑士甲的男人走进来,他的腰间插着一把剑,没带剑鞘,正装剑的多棱刀身反射的光芒,此时裴西所带王冠的宝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刀身朴素,剑锋闪着寒意,这可绝不是一把装饰用的剑。 一大群卫兵跟在男人身后,他们全都蒙着面,行走间铁甲磕碰发出脆响,目标明确地围住宾客。 “你怎么敢的?”有贵人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怒火催使下他指着围上来的卫兵,破口大骂,“一个仆从,一个卫兵……是谁给你的勇气这么对我,我可是个伯爵!” “来人啊,来人啊?”更多人的诽腹声响起。 有几个感觉到了什么,心底渐沉的不安越发浓厚,大声叫嚷自己的侍从让他们上前好获得些许安慰。 在更多不堪的咒骂声响起之前,卫兵们拔出了一截刀锋,刀刃正对着面前的人群。 庆贺的晚宴上,前来的宾客们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在如此威慑下,他们便更是慌不择路,相互推搡着,凑得越发紧了。 “大王兄。”在如此吵闹的环境里,裴西放开环抱着佩洛芙的手臂,眯着眼睛瞧着对面走进的男人,镇定地点明了他的身份,“你这是干什么,如此穿着出现在宴会厅……” 他顿了顿,说道:“你这是要造反吗?” 全然不顾自己投下了多大的一个雷。 没有国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带着宝剑进入王宫。 如此明目张胆,还带上了军力,可不仅仅是把不把这位新王放在眼里的事了。 休厄达利没有接话,右手握上剑柄,“刷“一声把剑拔出腰扣,他眯起眼睛,剑尖直指前方,正对上裴西的眉心,沉声说道。 “我要告发,裴西·西诺斯。” 大家节日快乐! 第27章 “我要告发他,买通祭司,以下犯上,杀父夺权。” “——德不配位!” 此话一出,上到贵族,下到服侍的侍从们都噤若寒蝉,低着头恨不得立刻钻到地里去。 这等王室辛密,他们就不能兄弟间私下自己解决吗! 也不看看这是他们能听的吗?本来只想着凑个热闹讨点好处,这下可好了,光一个热闹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们,不会被灭口吧? 身边人都哭丧着脸,裴西反倒像是被这话逗乐了,一声轻笑后,慢悠悠说道:“大王兄这是说得什么话?若不是这话里的主人公是我,我也要怀疑裴西是否做过这些了。” “扭曲事实,祸乱王权……”停顿几许,他骤然冷下脸:“若这仅是胡言乱语,我可要按律法论你一罪了。” 休厄达利嗤笑一声:“我是不是胡说的,你不该是最清楚了?” “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买通了祭祀大……哦不。”休厄达利深深看了一眼裴西,“不该叫他大人了,没想到圣堂祭司里侬·赫罗森,也只是一个会因利益动人心而的普通人。” 而裴西,不过是一个靠着他人帮助度过难关的蝼蚁,借着魔法那种工具,不费吹灰之力就感到成功滋味的废物。 裴西压下了佩洛芙控制不住想要拔剑的手背,语气平稳,看起来完全没被他话里话外的意味影响:“休厄达利·西诺斯,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拿不出证据,将会为些莫须有的指控付出你应得的代价。” 但他也懒得再维持表面上的姿态。 倒是完全被大家忽视了的佩洛芙,表情难看的厉害。 她同样站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的中心,她起先是站在裴西身边,直面休厄达利的剑锋,说话间裴西将她半个身子遮在了身后。 休厄达利收回握着宝剑的那只手,左手凑上前鼓了两下掌,右手手执的那把剑也跟着颤了颤,看得周围的人反倒胆战心惊了一番。 第48章 “进来吧。”他淡淡说道。 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在光影的交界处,少女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佩洛芙的目光从她亚麻色的长发落到她利落的着装,最后落到她难看的面色。 是希雅丝。 她手捧着一个古怪的木盒,木盒通体呈黑色,上边缠绕着金色的暗纹,从盒子两端一直向盒顶而去,最中心的一道竖纹像一个圈,于盒子表面首尾相接,让人分不清始末。 盒盖紧紧闭合,竖纹的交界严丝合缝,似乎禁锢着盒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过远,佩洛芙完全无法感知到盒子内部。因为自身的特殊性,在曼斯特大陆没有人能拥有比她更坚韧的神魂,她分出一抹神识,却在接触到盒子时被狠狠弹开。 佩洛芙的呼吸一滞,死死压住将要脱口的闷哼。 裴西感觉到了什么,收回放在希雅丝身上的注意力,他没回头,垂下的左手伸到背后,抓住了佩洛芙的指尖。 佩洛芙平息了心头的起伏,勾了两下指尖,慢慢在他手心画了道叉。 作为人群关注的中心,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当然没能逃脱其他人的视线,和有些人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不同,休厄达利反而多了一点得意。 裴西明白了佩洛芙动作中传递的意思,收起了之前隐隐的轻视,他甚至有些懊悔:按照休厄达利的性子,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实施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计策。 还是之前太过于顺利,他不自觉有些放松了。 不过大敌当前的时候,他决计不能显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裴西定定看向休厄达利,挑起眉头:“这就是你的证据吗?” 他将话头转到人群最外围的少女身上:“希雅丝,你说呢?” 希雅丝微微低下头,挡住自己的视线,从头顶而下的灯光在她脸上投落阴影,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但没遮住她紧咬的下唇。 看着希雅丝紧张的肢体动作,佩洛芙莫名想起了那天,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交到裴西手上的纸条。 “休厄达利”,“魔气”。 休厄达利已经出现,至于第二个关键词…… 佩洛芙心头渐沉。 她还想起了结业考核当天,成为了污染源的莫兰纳。在宫中,莫兰纳最喜欢也最亲近的兄弟姐妹,就只有休厄达利一人。 “裴西,心太急,可是什么好结果都没法收获。”休厄达利放下了举起的剑,显然这个秘密武器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只是拿出来就坚定了他必胜的决心, “但作为想让你迷途知返的好兄长,我又如何忍心让你带着困惑死/去。” “希雅。”休厄达利唤道。 希雅丝却一动不动地僵在了那里,佩洛芙看见她后退了一步,对着自己的兄长摇摇头,动作幅度很小,她似乎还看见了少女眼尾的泪光。 “希雅。”休厄达利侧过身,盯着自己的妹妹瞧,眼底威胁之色渐浓,甚至透出清晰的杀意,“你忘了来之前母亲说了什么,你又答应了我什么?” 若不是这个盒子需要由法师打开,莎比娜王后又要求他带着希雅丝一起,在所有贵族们面前露面,让他这个心软的妹妹接下这个揭露“使用禁咒之人”的恩情。 果然,他这个妹妹啊,总在这些大事上犹豫,一点没有莫兰纳的果决,要不是先前的那步计策须得莫兰纳的参与,他何至于失去最好用那把的“刀” 。 他疯了,休厄达利他分明就是疯了,她就该将这一切早早说明白,在刚开始就阻止他,居然还为他感到忧心。 听出了休厄达利话中所蕴含的意思,希雅丝的瞳孔紧缩,颤抖着将手放上盒子。 她知道盒子里封印着什么东西。 手中魔法凝聚,木盒猛地颤动了一下,紧绷到极点的希雅丝也跟着颤了一下。 想起了那位七王兄,还有休厄达利提起的王后,她闭上眼,咬着牙用力,手心提前割开的伤口再次被撕裂,有血色与瞬间加大输出的魔法接触盒子表面。 下一秒,木盒猛地打开,盒盖狠狠打在了希雅丝手背,她的手下意识收回,在希雅丝瞪大的眼中,盒子掉落在地,一团黑气冲了出去。 裴西瞳孔剧烈颤动,将身后的女人牢牢遮蔽,抬起手臂挡在身前,那团诡异的黑气却饶过他,撞上了佩洛芙的身体。 “轰——” 一阵气浪猛地从佩洛芙身上震荡而出,横扫过四周,圆桌上的东西劈里啪啦落了一地,周围人仰马翻,摔作一团。 休厄达利将剑用力插像地面,稳住自己的身形。 毫无防备的裴西则是一个趔趄,跌落地面,手臂伸直了撑在地上。 “佩洛!”在休厄达利疯狂的笑声中,裴西站起来就要冲向佩洛芙身边,他心像被拧作一团,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他。 魔气,这是魔气!魔气之前分明不对佩洛芙起效果,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恶魔!她分明就是个恶魔,是个怪物!”休厄达利的情绪却突然稳定下来了,在场上吵闹的混乱声中,他的语气颇有些怜悯,“裴西,你使用禁阵将她从深渊中放出来,却爱上了一个恶魔……” 顾不上休厄达利说了什么,他被那股黑色的气流挡在了外面,怎么都无法碰到中间的人影。 诡异的黑气将中间的身影完全包裹,隐隐可以看见佩洛芙的动作,她也低着头,双手交叠着牢牢挡在了身前,这是个防备的姿态。 第49章 和他们不同,周围人恐惧地看着中心,像被铁水浇透了脑子,一半在撕心裂肺地叫喊,一半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像是过了很久,其实只是一小会儿,那团黑气就消散了,露出了佩洛芙的身影。 她的头发全散了,随着背后隐隐起伏着,先前用来绾发的珠钗不知道丢去了哪,发尾、裙角、四肢,哪哪都像蒙上了黑气。 收起了挡在身前的手臂,她抬起头露出了自己的眉眼,眼下隐隐透出黑气,眉间却落了一点红,红黑白三个颜色在她脸上,妖异到了极致。 “佩洛!” 裴西立刻就想上前,却突然被抓住肩膀,牢牢禁锢在原地,他当即就要挣扎,一把刀横过脖子,紧贴他脖子处的皮肤。 “休厄达利。”佩洛芙眯起眼睛,心念一动夙霜便握在手心,她抬起手,长剑直指贴在裴西身后的男人。 “哗——”,一片齐刷刷的声音响起,侯在周围的卫兵纷纷抽出了自己的剑。 休厄达利轻笑一声,饶有兴致的样子,很显然,对面的“魔鬼”未给他带来任何的压力:“我想你应该不想知道,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 “哈。”佩洛芙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要留着你手中的那条命,不能救下他,以你们的命祭他的魂,想必也是极好的方式。 ” 休厄达利却摇摇头,轻轻笑了:“恶魔小姐,我当然更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佩洛芙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姿态。 她突然挥动剑身,卫兵们想要攻击却被休厄达利拦下,剑气迅疾如风割破气流,最终却只割断了一缕休厄达利的头发。 “算,你,命,大。”她皮笑肉不笑说道,一字一顿地,笑意不达眼底。但凡有机会,她一定会取走休厄达利的命,但现在她只能收回剑,然后干脆利落的往旁边一扔。 夙霜落到地面,翻滚间发出一串响。 接下来就是日更啦,时间为12点或者18点之间。 比预估的要短快完结了,大家都可以开宰了! 第28章 “希雅。” 休厄达利却没放了裴西,他仍盯着佩洛芙,嘴里喊着自己妹妹的名字。 希雅丝还没从这场荒唐的闹剧中回神。 天哪,今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虚妄的梦,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时一般希望她仍在训练场上,或者接受她无比厌恶的关于如何掌握权势的训导。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休厄达利叫他的原因,取下固定在后腰的一对镣铐,镣铐的腕轮很厚,足有一指宽,一小截链条镶在圈末。上面画着和木盒相似的咒文,显然和刚刚那个诡异的盒子是一套的。 明明应该害怕的,但走向那个独自站在前面的身影,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琼小姐。”刚说出口,希雅丝就顿了一下,想起裴西慌乱中喊出口的名字,她哪还不知道真相,“管理员小姐,大概得先带上这个了。” 在佩洛芙的注视下,希雅丝一边接过她递来的手给她带上这个魔具,一边轻声和她解释,“放心,这个只是限制魔力的。” “啊……”话说到一半她也反应过来,这么说也很古怪,哪有人被镣铐限制了自己防身的能力,即将要被敌方关押了还能放心的。 佩洛芙显然没想到希雅丝还会向她解释,饶有兴趣地问她:“你不怕我?” 希雅丝摇了摇头,她刚要开口说话,身后传来了休厄达利淡淡的警告声。 “希雅。”他再次喊道。 希雅丝噤声,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另一个腕轮同样固定在了裴西的手腕处,凛然的刀剑抵住后背,时不时扎在后背,近在咫尺的威胁带来的寒意顺着背脊而上,两个人就这么先后被押送下去。 走出大门之前,她像是不经意间回看了一眼。 人群中,他们露出了茫然的神情,目光随着两人的身影游弋,看见佩洛芙回望的动作,立刻收起视线低下头。 银白的发丝一闪而过,佩洛芙叹了口气,在休厄达利谨慎的监视中,她收回视线,再没往其他方向分出一点余光。 “现在只有我们了。”休厄达利微微一笑,走向宴会厅最深处,那里有个高台,从前一直是老国王所站的位置。 登上高台的那刻,他终于没忍住吃吃地笑起来。 好一会儿他转过身,此时人们才发现休厄达利铠甲上的勋章:锋利的长矛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刺穿盾牌,这是西诺斯国王的标志。 代表王权的王冠由于过于珍贵不常出现在人群中,每当这时,这个样式的徽章就是个拥有同等效果的证明。 “维坦泽。”面向下边胆战心惊的人群,休厄达利朗声呼唤近侍。 刚刚一直位于他身边的男人走上前,将自己手中纯白的信封递出,信封平整,封口处的封条完整,显然还没被拆开过。 在大家的注视中,他动手撕开了手中的信封,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想做什么,他们只是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休厄达利取出信纸,展平了它,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读完了信纸,将它翻转朝向了人群。 信纸底部盖着一个印章,白底红墨分外清晰。 “父亲既已将王位传给我,那么我想,这一切都要拨乱反正,对吧。” 第50章 休厄达利道。 没有人敢说出任何反对的话,应和声此起彼伏,在满场的欢呼声中,休厄达利欣然露出微笑。 “母亲,我来了。” 王后的宫殿内装饰奢华,休厄达利进来时莎比娜正背对着房门,身前摆着一面铜镜。 镜面清晰的显示出她的身影,包括她手中的另一面镜子,和她垂着眼观察自己皮肤的模样。 尽管听见了休厄达利的声音,她也没有任何想要转身的意思,慢悠悠的抚过自己的侧脸,嘟囔着自己皮肤又变差了之类的话。 王后的寝殿在另一边,这里仅仅是个梳妆室,休厄达利直接走到了门口,没有等到王后的回复他也没着急,安静站在身后看着她的动作。 等了一会儿,还是王后先等不住,但在主动递出台阶之前,她仍装腔作势了一番。 “我想,你大晚上来找我,总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我的,对吧。”王后将镜子倒扣放在桌面,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 对于一个从小被娇养长大的贵族女士来讲,石板总是过于坚硬,桌面上便垫了一层哪个动物的皮毛,镜子的安置悄无声息。 王后手刚抬起来,站在一旁的侍女便极有眼色地上前,帮她整理衣领。休厄达利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上下打量的眼神,沉静地向她阐明刚刚那场检举,或者称为审判的经过,包括最后的那封信。 在王后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将一直抓在手中的信纸递出。 王后接过来,先反复看了好几遍,甚至用上了另一只手,指尖指着长句,一个字一个字读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抬起头,压抑着自己不断上涌的怒气,“休厄达利,你忘了我和你说的吗?” 还有人在,莎比娜在心里默念着,试图压下自己的喷张的怒火,那张可怜的纸落到她手中皱得不成样子。 没有人可以忽视她满溢的情绪,身边的侍女惊恐地低下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王后。她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听到,甚至开始埋怨起那该死的轮班。 “我当然还记得,母亲。”休厄达利说道,“但我想,是我还是妹妹,也没什么区别,对吧。” 他望向自己的母亲,在她脸上搜寻起来,很可惜的是他没有找到任何他想要的。 “呵。” 王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站起身来,她本想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但没想到对方现在的身高已经无法让她再完成此类想法了。 他是什么时候长成这般身高了? 莎比娜的思绪晃过一瞬,马上又因眼前的事情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她看着休厄达利,将手中的信纸撕成两半,毫不客气地命令他:“等你妹妹成年,就将王位传给她。” 休厄达利没当场回答,他猜到了接下来的争吵,先向身边候着侍女说道:“下去吧。” “休厄达利!”被他无视,王后终于没忍住自己的脾气,她不是这样冲动的人,放在平时,即使面对的是再亲近的侍女,也决计不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可能是因为在即将完成半生愿望之时被打断,也可能只是因为休厄达利对自己逆反。 只有休厄达利,只有他…… “站在这!哪都不许去。”莎比娜声音尖锐,先喝止了侍女的动作,“你为什么总要和我作对?” 从出生起他就不如她意,每每气得她恨不得从来没有过这个孩子。 两个人氛围古怪的要命,最苦的还是小侍女,见到了主子从不为人知的一面,还卷入了两位的争斗,现在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吓破她的胆子。 “下去吧。”休厄达利对上侍女仍在踌躇的面色,面对她对自己命令三番五次地犹豫,终于面露不耐,“还要我请你吗?” 大抵人都是这样,不会因为上位者的折辱感到气愤,会因下位者一点点的抗拒而恼怒。 侍女如蒙大赦,迅速转身离开。 旁的人退下,王后更是歇斯底里,来回踱步,指着他破口大骂的样子哪还有平日的温柔。 看着王后此时的状态,休厄达利下意识放飞了思绪,就像年少时无数次做的那样。 ——顺从她所说的一切。 不。 下一秒,他抛弃了自己这个可怜又可笑的念头,莎比娜的背影占据了镜面的大部分区域,在边角处,他看见了自己的半张脸,有些扭曲。 不想再听下去了,休厄达利在心里说道。 “晚安,母亲。”他截住了王后的话头,“我先退下了,我想作为接任者,我将会有很长一段忙碌的时间。” “您也早日休息。” 无视王后接下来更难听的责骂,他转身离开,刚刚逃出的侍女躲在檐角,看见他出来了,深深低下了头。 身后,王后提着裙摆就要冲出来,休厄达利摆了摆手,门口的守卫伸出手臂,交叉着拦住她的步伐。 “你们想干什么?谁给你们的权力拦住我!” “维维坦泽。”长吐出一口气,休厄达利看向高悬地黑夜,说道,“先国王离世,王后因忧思过重,过于悲伤,身心都染上疾病,需要长时间在寝殿修养。” 在场的人都一怔,维坦泽低头应声:“是。” 无视了王后的叫唤,他最后盯上那个瑟瑟发抖,几乎要晕厥的侍女:“今后就由你来照顾王后。” 第51章 “……是,是。” 沉重的宫门关上,在一阵锁链声中,休厄达利离开了此处,他突然想起了老国王,还有他们私下的最后一面。 【“因为我不能使用魔法,所以即便我做了多少事,完成的有多么完美,甚至无法收获您一个赞赏的眼神。” “也是因此,无论我做出多大的政绩,我也无法成为下一任国王。” “是这样的吗?我最敬爱的父亲?” 床上的将行就木的男人声音嘶哑,老国王实在是太老了,不知比他的年岁老出多少,休厄达利凑近了他皱巴的脸:“我当然不接受了,父亲。您忘了吗?您也无法使用魔法。” 他站起身,终于收回了脸上诡谲的笑容,“如果您不给我,那我,就自己来拿。” 浓重的黑气从他身上溢出,蔓延过全身,他最后一次回头,老国王惊恐地看见,有恶魔从他头顶出现,一起朝自己瞧来。 男人收回视线,那恶魔却还盯着他,在他目眦欲裂的眼神中,张开了自己的嘴,露出一个微笑,嘴角一直裂到耳廓。 】 第29章 再次见到休厄达利,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佩洛芙靠在墙角,正闭着眼睛小憩,房间里一片空荡,头顶上是唯一一战壁灯,余下了地板和其他光秃秃的墙面。她仍是先前的装束,额前的碎刘海落在她脸侧,凌乱地耷拉着,显得她有些颓丧。 除了手腕上带着的特制的镣铐,普通的铁环锁在佩洛芙脚腕,另一端深埋于墙面。被限制了魔法后,她看起来和任何一个纤瘦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没有区别,束手无策地被困在这里。 房间里一片灰暗,独自呆在这里时佩洛芙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能望着斜下方开着的一站窄窗。 隔壁是她进来时的廊道,但很可惜,廊道也是封闭的。偶尔接班的卫兵们,前来送饭的侍女们,会从那里经过。 之前才把小人鱼从这样的房间中救出去,没想到自己也被这样束缚在了一处。在上个世界看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居然还能自己体验一遍。 佩洛芙苦中作乐想到。 她和裴西被分开关押。虽作为阶下囚,她目前还被收押于宫内,但这里似乎过于干净了些,门口的卫兵也是,将她收押时的动作居然称得上有礼。 这一切都诡异到了极点。 佩洛芙的疑惑在见到休厄达利时得到了解释。 “琼,哦不,或许我应该叫你佩洛芙小姐。”大门被推开,休厄达利从外边走进来。 刺眼的光莽撞地打破了房间的黑暗与宁静,佩洛芙眯起眼睛,伸手抵在眼前,铁链哗哗作响,她险些流下泪来。 等佩洛芙逐步适应了这光抬起眼看向前方,休厄达利穿着一身华服,外披长袍,金色的徽章别在肩头格外显眼。 ——总体和裴西登权那日有些相似。 察觉到她目光的落点,休厄达利偏头看见了那个独特的标志,他爽朗地笑起来:“啊,这个啊,我今日将举行游行活动,很欢迎你也前往观看。” “当然,前提是你愿意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在佩洛芙疑惑的目光中,他自顾自理了一下衣袖,身后立刻有人搬了椅子进来。 休厄达利落座后靠上椅背,手肘靠在扶手,十指交握,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但由于佩洛芙此时正靠坐在墙角,他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格外轻视:“我想,管理员小姐应该知道我来是问什么?” 佩洛芙弯起腿,右手搭在膝盖上,神情自然又放松:“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问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许久没有说话了,张嘴的第一下甚至没发出声音,仪态却从容。 休厄达利的脸色微沉,身体微微前倾:“哈,那就告诉我,你先前使的剑招是从哪学来的。” 他语气不善道:“你用的……根本就不是魔法吧。” 宫中第一个发觉的居然休厄达利,佩洛芙挑起眉头,她早就做好了被发觉的准备,毕竟这么多年来,除了没有在明面上介绍,她私下几乎就没做过什么掩饰。 “你在说什么大殿下,我分明用的分明就是魔法。”她一副状似无辜的表情,“神赐予我们福祉,给予我们魔法,给予了我们与自然、与万物共生的力量,你居然怀疑祂?” 在圣堂的宣讲中,这个世界拥有的魔法被认为是神祇的赐福,而法师们被认为是神祇选择的伟大使者。 当然,这一次思想的成功树立,还要归功于贝利叶魔法学院的建立,与大家后来的团结。 不过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尽管历届祭司,甚至国王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神祇,并不妨碍上位者将这些虚幻当作真实,成为自己掌权的工具。 按着之前休厄达利对里侬大祭司的评价,他应当不会再让他主持自己的拜礼仪式。但佩洛芙转念一想。 祭司的任命权归于国王,可拜礼结束之前休厄达利的王位仍不被承认,这样一来,他不是必须去寻求里侬的帮助? “管理员小姐竟也相信这些?”休厄达利的声音打断了她,男人突然兴致勃勃问道。 佩洛芙摆了摆手:“就刚刚突然有的。” 摆明了要敷衍他。 休厄达利也不生气,拍了两下手,余声回荡荡了好一会儿,饶有兴致地继续和她扯皮,直到他要开始自己的游行。 第52章 看来,这的确是一件很让他高兴的事情。 大门在自己眼前再次关上,佩洛芙再次置身于黑暗,她放平双腿,撑着脸看向前方,放飞自己的思绪。 今天前来送饭的时间比平时晚,守在门口的卫兵们拦下捧着木篮的侍女。 “今天来的怎么这么晚?” “前边热闹着呢。” 侍女掀起盖在篮子的木盖,露出里面的食物来,“新人陛下接任,今天又是一场游行,我们也比平时要忙太多了。” “哟,还挺丰盛。” “是呢。”女声回答着卫兵的问话,伴着外边开锁的链声。 “也是。”另一个接过话头,语气颇有些感慨,“这位子上的人换得……”可真快啊。 “咳咳。”先前的卫兵咳嗽两声。 男人的后半句话被喝止,直到被提醒了才惊觉不对,动作迅速地给了自己的嘴巴两下,有些结巴着朝身边的同伴道谢。 他转头想和侍女说什么,就看见侍女先低下头,一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这侍女倒是极有眼力见。 多说多错,这下哪还有人敢多说什么,他们急忙推开门,赶着捧着食盒的小侍女进去。 等佩洛芙眨着眼适应了眼前的光,侍女少见地,已经走到她身前,将食盒放下。 铁链有些长度,给佩洛芙留有得以活动的空间,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属于她可以碰到的范围。 许是休厄达利快速封锁过消息,还是有些风声漏了出来,尽管她们不知道这里关押的具体是谁,但一个被如此困囿着的人,绝对不是好招惹的家伙。 这段的时间内前来送饭的侍女们,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大多都选择将食盒摆在远一点,她能接触到的地方,然后马上出门,让佩洛芙自己去拿。 最近的一段日子里气温很高,吃剩地餐具光在这里放一晚上可不行,她们就会呆在门口,隔一段时间等她吃完再进来收拾。 还没等佩洛芙做出反应,侍女抬起头。指尖微动,她的脸上浮起一层雾,小半张脸就像融化了的积雪,露出了表层下的另一张脸。 希雅丝? 佩洛芙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换上了宫里侍女的衣裙,裙摆刚到小腿中间,合身极了。 没两秒,少女的脸恢复了她刚刚进来时的样子,希雅丝伸直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冲佩洛芙眨眨眼,又指了指平放在地面的木盒。 传递了自己想说的信息,她站起身,朝佩洛芙鞠了一躬,如先前的每一任侍女一般直接往外走去。 按她几日来的仔细观察,虽然要求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把门锁上,但大部分时间,在佩洛芙吃饭的时候,为了偷懒,这门都是虚掩的。 佩洛芙打开盒子,里面第一层装着丰盛的伙食。 想到今日举办的接任国王的游行仪式,也难怪前头的热闹和忙碌。 把它们都摆在地上,佩洛芙才看见红木盒底放着一张不大的白色字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串字。 字迹很是熟悉,在藏书馆的日子里,她见到过很多次。 【今日游行活动兄长忙碌,裴西在秋宫,出城赶往中心广场,有人接应启动阵法。 】 佩洛芙看着手中的字条有些惊讶,一时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门外突然响起动静。 “陛下,日安!” 是卫兵们的请安声。 第30章 “陛下。” 守卫的问候声浑厚有力,希雅丝则放轻了声音,试图将自己藏进他们中间,好不引起身前男人的注意。 除了休厄达利自己,他身后还跟着维坦泽,和押送六殿下裴西的两名侍卫。 守卫们极有眼力见的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毕竟对于他们来讲,从今早的游行开始,包括他们,这个偌大王宫乃至整个帝国的主人都已经换了人选,不选择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 休厄达利看向了那扇门和搭在门把手上的锁。 他们也发觉了他像是凝滞的目光,回身看见半挂着解开的垂落的锁,心瞬间沉落谷底,几乎要停摆。 “维坦泽。”休厄达利语气平淡,却让他们狠狠打了个哆嗦。 两名守卫当即跪下,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膝盖处的甲胄狠狠敲在地面,铁片碰撞时的声音厚重,沉闷地像是敲在他们心头。 二人之中年长的那位想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唇舌嗫嚅着没发出声响。 “是。”维坦泽右拳落于左肩,应声向前一步将锁链取下,继而让开了位置,方便自己的主人进入。 退下之前,他又应了一遍:“是。” 休厄达利从大开的房门走了进去,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守卫们见他没有了后续,长松一口气。 他们站起身,手握在腰间挂着的长刀柄,之后盯着四周的目光再严肃不过,只想快点洗去失误在休厄达利心里烙下的痕印。 但谁也不知道,之后他们又为何失去了踪迹,再也没有出现于大家眼前。 房间内部。 “你今日怎么还有闲心到我这里来?”佩洛芙没抬头,她手上正拿着白面包,另一只手捏着叉子在餐盘上移动。 面包边缘处有个咬痕,她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含糊。 休厄达利:“看起来今天的伙食真不错。” 第53章 佩洛芙抬起头,就看见裴西跟在他身后,她顿了顿,连咀嚼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今天确实不错。”吞咽下嘴里的食物,佩洛芙回应道。 裴西倒不是拜礼那天的衣服了,看这件穿了有几天的衣服,休厄达利是真的很介意裴西穿着那套即位时的王服。 纸条已经藏好,其他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佩洛芙扔下右手握着的勺子,再次往背后的墙面靠了靠。 这儿的隔音不是很好,——毕竟它的前身只是个寝殿而不是用来充当监狱的,门又留了缝,肯定将门外毫不掩饰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但她似乎完全没被影响到,我行我素地该干嘛就干嘛。 休厄达利笑意盈盈:“你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老狐狸,最讨厌这种什么情况都一副表情的人。 佩洛芙在心里诽腹着,全然忘了自己在还是个奸商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 “好啊,我一定好好吃,多吃点。”她假笑着说道。 前面两个在打着机锋,跟在后面的裴西反倒有时间观察起了周围。 房间昏暗封闭,内置的唯一一盏墙灯固定于佩洛芙头顶,大抵是用来给她照明的,比如现在,前边是房门大开时透进来的阳光,头顶纯白但有些暗淡的灯光,那点光几乎要看不见了。 没有光,没有充足的空气,没有说话的人,这是一种审讯中极其强硬的,从心理进攻的手段。 尽管佩洛芙看着没受到什么影响,裴西的整颗心还是沉进了苦水。 他要休厄达利承受以相同的苦难。 “你好像很讨厌我。”休厄达利突然问她。 这不是废话,佩洛芙翻了个白眼:“我当然讨厌你。” 她抬起了自己手腕,特意放到他面前抖了抖,晃动间镣铐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可是巧了。”休厄达利叹谓道,“其实我也不太喜欢管理员小姐你。” 自信直率,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更别提她还是他讨厌的拥有这些奇能手段的人,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他也确实需要这些手段的帮助。 裴西,真是拥有极好的运气。 “管理员小姐,我想,你应该不希望六王弟的身上,留下什么伤口,或是没法消失的痕迹吧。” 佩洛芙猛地抬起头。 休厄达利抓向身后的男人,用力一扯,裴西踉跄着受制于他身前,镣铐随着身体发出哗响。 休厄达利原本灿烂的金发在阴影中变得晦暗,那双蓝色的眼中情绪晦涩难明,有什么隐蔽的东西在其中流淌。 金发蓝眼,他拥有西诺斯王室最正统的样貌。 休去厄难,到达利端。 在休厄达利被查出无法使用魔法之前,他一直是宫中最受欢迎的,最受国王倚重的那个孩子。 【裴西·西诺斯,封为王储,即日即位。 】 想到之后发生的一切,嫉妒啃食着休厄达利的心脏,一条条毒蛇全都长着裴西的样子,死死缠绕他的四肢。 魔法魔法魔法魔法……他几乎要被逼疯了! “你在威胁我?”佩洛芙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手臂交叉置于身前,眼神尖锐,说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定会将他放在心上。” 她的视线在休厄达利身上梭巡,总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若隐若现,蠢蠢欲动。 休厄达利肯定地点点头:“你会。” 因为那人是裴西。 他们望着对方,毫不退让,眼神尖锐地似乎随时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六王弟,要不你说句话吧,好让她死心。”休厄达利的手掌搭在裴西的肩膀,五指微弯贴合肩膀的幅度,他一个用力,裴西整个人向前倾倒,“说啊。” 裴西却不开口,他仰着头,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受制于人的女人,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似乎他一直是这样,一定要听着别人的指令才肯做些什么,在别人的帮助下轻松地得到一切。 在休厄达利沉下脸不耐的催促中,裴西终于肯动了,他抬起头,那双碧色的眼睛就这么暴露在了光下。 “佩洛,丢下我吧。”丢下我快离开这里就好。 休厄达利:“……” 只那么一瞬间,休厄达利就发现,有什么小巧的东西在他身边掉落了。 眼前于瞬间被遮蔽。 休厄达利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剑锋闪过,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他的身体砸落地面,发出一声响。 接住了从半空掉落的幼犬,佩洛芙长舒一口气,她真怕没接住,裴西就要落地上摔个好歹了。 细小的兽腿无法支撑住那个沉重的物什,那个古怪的镣铐从他现在的身体上脱落。 佩洛芙脚上的锁链则完全被拆解,铁圈分裂断成两半,衔接的长链条一起被甩落至角落。她手腕上的镣铐却是完好的,垂挂在手上,那一小截链条贴着雪白的手臂,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好狗狗。”佩洛芙一只手托住裴西牌小狗的屁股,一只手伸出两只指尖,轻轻揉了揉他的下巴。 力道轻缓,幼犬从喉间挤出舒服的小声的呜咽。 门上突然传来敲击声,然后是维坦泽的问询,他也注意到了里面的奇怪的动静。 “……陛下,陛下?” 连唤了几声里面却没传来任何回应,维坦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第54章 门板砰一声打开,直直撞到墙上。 “陛下,得罪了!” 维坦泽冲进来,但没等他看清里面的场景,脖子一阵尖锐痛意闪过,地上躺着的人又发出一声闷哼。 他直接摔在了休厄达利的身上。 看着休厄达利颤抖的眉头,佩洛芙弯下腰又补了一下。 抬起头,门外的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显然没有缓过神来,在漫长的寂静中,他们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两人反应过来就要大叫时,“啪啪”两声,他们紧跟着步入后尘。 是身后的希雅丝,和一人一狗对上眼的时候,她右手的手势还没收回。 第31章 中心大道上,车轮滚过路面,碾过小颗的石子时发出轻磕声。 马车的车架上坐着一个瘦小的男人,当大家看向他和身前被他拉住的高大马匹,第一反应总是惊叹于他的力气——瘦小的身躯中居然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索克威作为中心城,繁华又热闹,很多街市限制了马车的通行,要是有钱人家们为了炫耀,或者懒得步行时,马夫们只能将马匹往中心大道上赶。 平民们认不出车上装饰到底是哪些金贵玩意儿,但他们能看出满车的流光溢彩,这马车中坐着的人定然是非富即贵。 他们见怪不怪地将路面让开,好让马车顺畅地通过。 马车内,佩洛芙怀中捧着一只小犬,对面坐着刚刚一同从宫中逃出的希雅丝。 情况过于紧急自然没有时间给他们换装,他们仍是在宫中的那副装束。 卷毛小狗乖巧的窝在佩洛芙怀中,只露出自己小半个脑袋,一人一狗齐齐瞧着希雅丝一副呆愣的表情。 她似乎还没从裴西突然变成了狗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也或许是为了其他的事情。 “你真的决定好了,要跟我们一起离开吗?”佩洛芙看着魂不守舍的少女。 和他们不一样,希雅丝在明面上仍是位公主,她的母亲是位名声极好的前王后,她的亲生兄长更是现今掌权者。只怕她这场逃离,不打自招才是最大的问题。 想到这,佩洛芙心下感慨,这王权交接的速度可真是够快的。 ,这么点时间连换了两任国王。 希雅丝想说什么,外边突然传来喧哗声。 佩洛芙将小狗往自己怀里收了收,好腾出另一只手,将车厢上的上窗门打开了一条缝。近处人们口中抱怨连连,她竖起耳朵,从只言片语中拼出了事情的原委。 王室卫兵在搜查着什么。 据说有犯人从大牢逃脱了。 佩洛芙转回身,希雅丝和裴西正眼巴巴地看着她,但不等她开口马车骤然停下,车厢里一阵晃荡,她们险些从椅面滑落。 佩洛芙突然有些脑涨,她晃了晃头,又没有任何感觉了。 “大人们日安。”车厢外马夫有些磕绊的声音响起,语气轻柔甚至有些谄媚,他小声问道,“大人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奉陛下之命,前来捕捉逃犯。”队首的人摆了摆手,语气倒是好多了,他例行询问道,“马车里面是谁?” 在没有任何疑点的情况下,他们一向都是以自己最好的姿态面对这些大人们,毕竟若是意外得罪了马车内的大人,可真是得不偿失。 谁知道他们会遇到一群怎样的家伙们。 “是九殿下。”马夫恭敬回应,说完立马低下头。 “九殿下?”卫兵队长看了看他。 因为魔法这种特殊元素的冲击,在西诺斯王族,所有的孩子统一按照年岁排序。九殿下所指的便是九公主,希雅丝·西诺斯。 “哎……”在卫兵的重复声中,马夫急忙应声,语气谄媚,却意外地有些气弱,“是的,殿下正在休息,特意叮嘱我让我不要打扰她,我这就先走了。 ” “站住!还没让你走呢。” 这么一停顿,倒让他们的疑惑骤然升腾,队长眯起眼睛,提高音量,“你说是九殿下就是九殿下?我们需要对车厢进行检查!” 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有问题! 即将唾手可得的功劳让他兴奋起来,马夫则像被吓丢了魂,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却这么也不肯掀开帘子进行检查。 双方对峙之时,停顿在闹市中心的马车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他们远远瞧着这里,嘴里小声讨论着什么。 有卫兵皱起眉,挥舞起手中的火枪,枪口所指之处鸦雀无声,他们死死闭上了嘴,不敢多说一句,惟恐枪支走火随便就丢了命。 就在卫兵即将强制搜查车厢之际,里面突然传来女声。 “今天是怎么了。”少女一边说着,撩起帘子探出脸,夏季炎热,她白皙的肩膀披着薄纱,透着朦胧的雾感。 几乎是瞬间,卫兵们低下头,陡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寒了个彻底,也冷静下来。 “九,九殿下。”队长颤声说道,以他为首的卫兵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马车中竟真的坐着希雅丝。 被特意叮嘱不要打扰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肯定他们是否触怒了对方。 希雅丝倒没为难他们:“王宫中发生了什么吗?” 卫兵保持着那副姿势不敢再看,垂首和她报告:“我们受陛下之命,前来捉拿出逃要犯,九殿下可曾看到奇怪的人经过?” “这我到这没注意过。”希雅丝思考了一番,笑着否认,“辛苦你们了。” 第55章 她轻轻揭过此事回到马车内,卫兵松了堵在胸口的气,抬起头,只隐约看到车厢内背对着他们的侍女。 马车再次驶去,看着远去的马车,队长朝自己身边的男人问道:“确定了吗?” 男人眯着眼睛,他抬起自己隐在衣袖中的右手,右手呈拳状,握着一个通体晶莹的水晶球:“水晶球没有动静传来,她是真的。” 每一支小队中还配备了一名法师,虽然他们没有统一的服装,但其实很好辨认。法师们除了少部分更偏向于锻造,大多数身娇体弱。 法师,包括水晶球的存在,都是以防有人使用魔法进行了易容,对留有嫌疑的家伙们进行二次检查的,不管是哪一样,皆是稀少而珍贵的宝物。 于是这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马车一路朝中心广场而去,虽然还在正常的速度之间,但只要和先前进行对比,就会发现马车提高了速度。 在澄明的阳光下,马夫眯起了眼睛,他已经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广场。 从专供马车通过的长道驶入,他们顺利的进入广场中心。 因为这里的法阵,西诺斯的人们总对这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之心,空旷的区域之内,二人依次下了马车。 “站住!” 喝令声自远处响起。 佩洛芙转头看去,远处一队卫兵正往这里冲来。 他们终于还是发觉了不对。 远处的法师已经开始吟唱,如臂挥使的法杖直指他们几人,佩洛芙敏锐感受到了沸腾的魔力。 马夫此时也顾不得隐藏什么,作为此时最便利的人,“他”伸直手臂,手中魔法流转,一把金色的长弓赫然出现。 长弓两端的月萝在激烈涌动的魔力中绽开,幽香环绕周身。安涅希卡拉起凝起的弓弦,魔法幻化的长箭朝天穹而去,带着一股强横的魔力。 隐藏的法阵浮现,白光将他们覆盖,自远处冲来的攻击翩然而至,与阵法的魔力相撞,在摩擦中湮灭。 在法阵带佩洛芙离开之前,她远远瞧见了王宫护卫们身边赶来的骑士团。 为首的正是常年被奥维伊尔雷念叨的得意门生,骑士护卫队第三卫队成员,费森德伊·弗拉斯。 现在看来,他应当已是晋升了。 脱离时空阵法的那一瞬间,佩洛芙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鼓动,激励的心跳声有什么将要碎裂一般,眩晕感席卷了佩洛芙的全身,剧烈的震颤之下,她一声闷哼,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意识里,是小狗骤变的脸色,虽然在一张满是狗毛的脸中看出情绪好像是件挺不可思议的事情。 突发的状况几乎让裴西陷入狂躁。 他依偎在佩洛芙疲软的身体边,嘴里不断发出呜咽。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这个契约,还有变成狗后的身体,拥有这样一副身体,他无法为佩洛芙做任何事。 安涅希卡脸色骤变凑上前去,蹲在对面是满脸慌乱的希雅丝。 希雅丝从魔法口袋中取出了自己一早备好的钥匙,古铜色的钥匙很是奇特,它的齿纹只有一道,突兀落在钥匙细细的本体上。 希雅丝对准了镣铐上的凹陷处,她先按住了钥匙上的某一处,那点突起就突然消失了。将钥匙插入锁眼,她松手放开,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镣铐解开,分开的两半落在佩洛芙手腕的两边。 希雅丝抬起佩洛芙右手的手臂,将镣铐从她手下移开,犹豫再三,还是将它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但这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躺在土地上的女人紧闭着眼睛,阳光从林间的缝隙穿过,她的脸藏在明暗之间,眼睛紧闭,唇色惨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佩洛芙脸上透着一层暗色。 “不是因为这个镣铐。”等待了一会儿情况还是没有任何的好转,希雅丝手足无措,红着眼似乎马上就会有泪水开始打转。 冷静下来,安涅希卡。 一倒一兽一小孩,作为四个人中唯一一个可靠的家伙,安涅希卡首先做的,就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参加这场游行之前,她可从没想过会发生这么些事情。 但要是她没去,这里情况可能还得再糟糕几分。 四周环境蓊蓊郁郁,繁茂的古树高耸,需得几人合抱才能收拢的树杆,她三两步,利索地攀上枝干。 从这里眺望远处,熟悉的景色印在安涅希卡眼底,她才惊觉落点的绝妙。 几个跳跃间,安涅希卡从枝端落到地面:“我们去精灵族驻地!” 另外两个一个愣怔,显然没想到她会做到这个地步,“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可不只是一句老话。 金毛幼犬往女人脖子更深处挤了挤,妄图从她的体温中汲取一点力量。 一时也顾不得“禁止带领其他种族进入”的禁令,将小犬的身体拨开,安涅希卡稳稳抱起地上的女人。 第32章 和人鱼族一样,精灵族世代都呆在自己的驻地,他们藏于深林,这辈子都要在此度过。 因为随行的同伴们都是人类,安涅希卡也不停顿一路直行,带着他们走向了自己的小屋。 自她十岁起就从父母家中搬离独自生活,小屋位于族群最中心的地段。 进入驻地之前,安涅希卡给希雅丝和佩洛芙披上了斗篷,衣帽罩住了他们大半张脸,看着有些阴郁,又有些内向,但很好的把不是精灵族的特征给遮住了,比如那双耳朵。 第56章 也多亏了裴西是条幼犬,即便只是个少女的希雅丝也可以轻松地抱起他,穿梭在起伏不平的森林中。 精灵们的屋子错落,大多数架在高木之上,毕竟雨季森林潮湿,凌空的设计为屋子的干燥更添一份助力。 希雅丝紧跟着安涅希卡的身影,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恐怕就是尽管安涅希卡怀中的佩洛芙是个成年女人,步伐依旧比她要利落。 得好好锻炼一下自己了,希雅丝咬着牙跟上眼前的精灵,有些吃力的想到。 直到进入驻地,一路上她惊叹地看着无数精灵和安涅希卡的招呼。 此起彼伏的,她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西诺斯大帝在世时的盛景。 每当这时,安涅希卡就会快速和精灵们致意,精灵们从这点平时不一般的气氛中明白了什么,收敛起自己过于兴奋的神情。 也是这时候,他们才从安涅希卡口中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是精灵王的继任者。 精灵们很是热情,他们不仅和安涅希卡打招呼,还会特意和希雅丝也说上几句。 “哦,小可怜们,希望你们没事,快点恢复健康走出来。”有精灵捂住胸口,在他们经过时叹谓道,看着她们的目光怜爱又疼惜。 想必他们把这件斗篷当作了掩饰自卑的证据。 精灵族和人类王族很不一样,比如人类森严的阶级观念,在这里几乎不存在,他们不仅是王与子民,更像是亲密的友人。 希雅丝全程认真地看着里面的环境和布置,好记住基本的路线,不至于在这片新的区域,出现两眼一模黑的情况。 若放在平时,她绝对会很兴奋,以前学习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些,但无论如何也没亲眼见过。 她曾经的尝试也被莎比娜王后扼杀在摇篮,因为这不符合一个王室子弟该做的行为。 但现在,每当她升起不合时宜的高兴,怀中的小犬就会给她当头一个棒喝。 安涅希卡带着她们走进了自己的小屋,她的小木屋建在图西青树上,高大坚韧的树杆有着苍老的树皮,和多簇斜生的树枝。 精灵族的肉体强横,安涅希卡可以三两下翻上屋子,抱着佩洛芙无处借力的她却会有点危险,连带着希雅丝,两人都使用了魔法。 门没有锁,她们当即推门而入。 没等安涅希卡多说什么,门口传来招呼声。 “安妮!”看到里面还有外人在,攀着门框在门口呼唤的精灵露出一个郝然的笑,“王在找你,让你赶紧过去。” 安涅希卡应声:“好。” 见消息传递到位,那位精灵转身离开,从木屋前的一小块踏板的位置一跃而下。 离开之前,安涅希卡转身仔细叮嘱二人:“你们在此等候不要出去,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作为下一任精灵王,母亲从小教育她的,都是要沉稳恳切,才能得到其他族人的支持,带领大家更进一步。她不会主动说出大家的身份,但要是别人问起来,她总是会如实回答的。 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大家都不要出去被别人发现。 希雅丝连忙应声:“我们知道了,一定不会出去的。” 若不是安涅希卡这次受邀前来观赏这次的游行,刚巧在索克威,她们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轻易逃离,她们怎么可能主动去拖后腿。 安涅希卡很快就不见了。 佩洛芙的身体被她安置在床上,纯白色的绒毯包裹着她的身体,更显得面色苍白。 那只一路安静的小犬则一点点攀上了床沿,再次将自己的身体埋进女人的颈间,仍旧一言不发。 有一瞬间,希雅丝以为他也陷入了昏迷。 叹了一口气,希雅丝孤身坐上椅子,这座有了人树屋竟如同往常一般,传不出半分动静。 安涅希卡归来的时间,比想象还要久一点。 “等你恢复我们就去见我的母亲。”安涅希卡站在门弦,“今晚先休息一下。” 在沉默声中,安涅希卡强行压下心里的焦虑:“希雅丝,你跟我去别处,这里留给他们。” 希雅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徒留一人一狗静静躺在床上。 佩洛芙一天没醒过来,他们就有一天提不起情绪。 裴西再一次懊悔,那天为什么又选用了这个方法脱困,如果现在是人形状态,他就可以直接去面见精灵王了。 在惴惴不安中时间终于来到了第二天,裴西变回了人形,在安涅希卡的指引下见到了她的母亲,传闻中的精灵王。 她穿着精灵一族特有的服饰,纯白衣裙勾住她的脖颈,上衣的褶皱如花瓣一般,将她的上半身簇拥在内。片状甲胄围在收束在她的腰身和大腿,动作间泛着金属的光泽。 额间那颗宝石连着弯弯曲曲如藤蔓,也许是树枝,在她尖尖的耳廓之上,银发散落如长河,那串长链就像坠在天幕中的星海。 知道眼前的精灵就是佩洛芙目前最大的希望,裴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日安,精灵王殿下。” 他知道他该做什么。 “日安,人类的国王。”精灵王垂眸,语气淡淡。 尽管已经从自己的女儿那里知道了一切,也有了安涅希卡的无数次保证,她还是用自己审视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我想,你应该知道了现在的情况。”身居高位的精灵坐在那里,“你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做保呢?” 第57章 精灵一族世代守护的圣泉是魔气最致命的克星,在千百年前,这片大陆仍然属于混乱中就存在的东西,也是精灵一族最重要最宝贵的宝物。 作为安涅希卡的母亲,她很乐意帮助自己女儿的朋友,但作为一个种族的领导者,她需要为自己的子民负责。 裴西在她的试探声中抬起头,直视高台上的女王:“我愿以一个珍贵的消息作为交换,是您绝对会感兴趣的消息。” “人类王族,休厄达利·西诺斯,身上盘踞着一个恶魔。” “它将于之后,向全大陆开战!” 圣泉所居于精灵族的最深处,也是奥希阿卑莱森林的最深处。 泉水自最底部的泉眼汩汩流出,平静的泉水表面,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水面澄澈,比裴西看过的一切事物都要干净,行走间月萝轻轻摇曳,扫过佩洛芙垂落的指尖。 裴西抱着佩洛芙,一步一步走向圣泉。 她安静地躺在他怀中,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一般,乖巧的,安静的样子,在裴西的记忆中,她总是懒洋洋的运筹帷幄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放在心上。 精灵王刚刚所言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即使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这个消息并不足以我打开圣泉的大门,人类国王。”高台上的女王垂首看向他,“我需要你和圣泉的联系,自此,你们的生命等同。” 他们终于走到了圣泉沿岸,裴西缓缓放下佩洛芙的身体,按照精灵王所说,把她沉入水中。 先是脚尖,水面荡起涟漪,泉水一点点向上蔓延,覆盖了佩洛芙的脚背,然后是大腿,腰身,前胸,直至整个身体。 如同每个和圣泉息息相关的精灵,在那一瞬间,他的额间隐隐发烫。面前的那片银泉却依旧平静,平静地包容一切。 裴西将女人的头倚在岸边,佩洛芙的长发散在湖水中,丝丝缕缕如横生的枝蔓,将要将她的身体缠绕。 就在一切稳定下来时,裴西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滴——】 【宿主突发意外,意外,发现bug ,程序卡顿,自动开启第二方案。 】 【你好,裴西,我是宿主的专属系统117,请先让我为您介绍现在的情况。 】 精灵王的原型是16年《创世破晓》gg里的精灵,真的被惊艳了好久,现在也觉得她好好看。 好像是一个加拿大的模特,不过我也不知道名字了,大家知道的话可以在评论区说一下。 感谢大家阅读! 第33章 1 今天是个坏天气。 阿鱼醒过来的时候天边阴沉,乌云密布,从屋子里往外看,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眼见着快要下雨了,潮湿的水汽蔓延,衣物粘腻地沾染在皮肤,古寺陈旧腐朽的气味越发浓郁,她莫名想起了泡发的木头,或者墙角被碾烂的蘑菇。 一捻就成了糊状,湿润粘腻又带着轻飘飘的触感,一点点爬上你的指尖,再蔓延到全身。 被自己的联想恶心到,阿鱼拧起了眉头。 她不喜欢这种天气,因为它会带来很多麻烦,比如连天气都不好的时候,少有人会拥有好心情,更别提来她这里买东西了。 没错,阿鱼是一个商贩。 她是这座城中出了名的奸商,年纪小小却巧舌如簧,只凭她一张嘴,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红的。 而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倒卖,低价回收那些大户人家不要的东西,再卖给其他人。 这可是个暴利的行当,也是凭着这个阿鱼把自己养大,直到现在还做出了点门当。 你要问城中倒卖最出名的是,保准听到的是阿鱼的名字。 然而,阿鱼最开始不叫阿鱼,她也忘了自己叫什么,只是年幼时某天突然想吃鱼却吃不到的时候,她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借此提醒一下自己。 就叫阿鱼吧,她想,等吃到鱼了她就换一个名字。 鸡腿猪肉大炊饼,面条馄饨和水饺,想想看吧,世界还有谁能和她一样,拥有这么多名字,想叫哪个叫哪个。 可惜几年过去了,她还是没能吃到鱼,这个名字越跟越久,就固定了。 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年幼乞丐,能活着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还能要求什么呢? 晃了晃脑袋,阿鱼想着把脑袋里丧气的想法都甩掉。 好在都已经过去,她取出几个自己藏在枕头下的铜板,又拿了一个钱袋子装了点碎银子进去。 她准备去吃早食,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再开始一天的忙碌。 她这人一向狡猾,人都说狡兔三窟,她藏了好多铜板乃至于碎银,也有好多个藏这些东西的地方。 话说,这成语是谁那里听来的? 想了一小会儿还是想不出来,阿鱼手一摆,坦然地就放弃了。 可能是在谁那里听到过吧,没关系,再坚持一会儿,再多一会儿,她就能习字读书了。 阿鱼今年十四,按照惯例,那些个门派的负责人每隔三年就回来招生,统一测试根骨。 只要再忍一年,她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方和自己这段可怜的命运。 2 等阿鱼简单收拾好了自己,天上掉起了一点一点的雨丝。 但她没有在意,带了一个斗笠,还为了可能受到贵重的货物带了一条蓑衣。 第58章 毕竟即便下雨了,她们约好了什么时间去看货,她就该在什么时间到达。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实和守信。 出门前,阿鱼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不臭,穿着的男装也没有脏的没法看。 等全都检查过了,她锁上自己住的这间禅房的门,一路向外走去。 小道两旁的植被全部都枯死了,和整座寺庙古旧的颜色一起,显得那么的破败荒凉。土地平日里干涸皲裂,若不是今天的雨只会更加难看。雨水难从紧实的土层渗入,那片土地想必也难以种出什么生命。 再往前走是一片空地,右边是不算大的正寺堂,左手边立着一道石门牌坊。 石门牌坊风吹雨淋,上面的字全然看不清了,就像连同这所萧瑟的旧寺一起被放弃了。 一个完整的能遮蔽风雨的居所有多么重要自然不必严明,她现今能孤身住在一座废弃的孤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里是个鬼寺。 没错,它闹鬼。 传闻中午夜响起的诡异啼哭;死在这里的多名过路客;半夜经过看见的无面妖鬼…… 都给这里加上了一层阴影。 但阿鱼不怕,没有什么比挨饿受冻更可怕。 在无数个居无定所,在雨夜中全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日子里,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个住的地方,只要能住怎么样都好。 等她游荡到了这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坐实这些流言,让它更加真实,流传的更广,直到大家闻之色变的地步。 在这个有着神鬼妖魔的世界,为了确定这样的流言的真假,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这个废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比得更加荒凉,外表甚至到了可怕的地步。 阿鱼先走到了寺堂。 寺堂中间盘坐着一个巨大的佛像,这座佛像有四分之一个正寺堂这么大,坐在莲座上几乎能碰到房梁。 它本来应该一起被搬走的,但没了半张脸,断了半截手指,还粉碎了大半个肩膀后的陶瓷,彻底失去了绝大部分价值,剩下的又不足以抵掉搬运这座大佛像所耗费的财力和物力。 这座和寺庙一起被遗弃的佛像就这么呆在了这里,身上全是灰尘,连那层釉色都黯淡了个彻底。 阿鱼也不嫌地脏,——反正再脏脏不过她身旁黑透了,看不清原来颜色的软垫。她跪下来,朝佛像虔诚地拜了两拜。 这里没有的人烟,还得算部分责任在她身上。 “我佛慈悲,保佑我今天一切顺利。” 阿鱼嘴里絮絮叨叨念了几声,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时间还早,早到即便放在大晴天,天边也不会有多亮,更别提今天下雨,大街上摆着摊的人家也少了很多。 一边是有着铺子的,剩下的一边,就都是在赌雨不会再大了。 有时候一次搬太多还是过于显眼,而且容易丢失,为了掩人耳目,阿鱼一向起的很早。城中干这事的人少,但她赚的格外多,全凭她那张嘴,哄得别人开心,乐得把东西留着卖给她。 阿鱼简单吃了点,把身上带来的铜板花了个七七八八就出发了。雨声滴答,她戴上了斗笠,压低帽檐就遮住了大半的雨,细细的雨丝滴落在两旁浅浅的水洼中,水洼表面就会泛起浅浅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 就这点东西,阿鱼看了大半程。 “这是今天的。”宅子后门处,王婆子递出一个盒子,“今天的就是一点金银首饰,想换点碎银。” 很多婢女的卖身契被主家捏在手里,这辈子都不能出这个高门大院了,拿到手的赏赐更多的是金银饰品什么的,既没办法真戴头上,又没有银子什么的好使,就会通过阿鱼他们帮忙,换成碎银放在身边。 也算是一个保障。 “哦,好。” 阿鱼仔细清点了一下东西,大致估了一下价格,和这家的婆子讨价还价起来。 全程一副嬉皮笑脸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分明一点亏都没吃。 一直到最后商量好了,王婆子没好气地点了点阿鱼的额头:“你啊你啊。” 但她也没生气,这话说的也大多是调笑。 阿鱼也逗乐着回应,嘴里漂亮话说得几乎要说出朵花来,直叫王婆子笑着和她道别,依依不舍的模样几乎以为是和自己的亲儿子道别呢。 直到阿鱼离开去往下一个地方,王婆子在身后露出了叹惋的表情,一边回身一边嘴里咕哝着什么。 “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什么? 可惜他脸上的那条疤,整条伤疤从下巴贯穿到眉心。 有了这条疤,她就是想为阿鱼引荐到主家做事也不成,不然凭着他的本事,都不知道会往上走到哪一步,得利的还有她一份。 3 阿鱼曾经住在最脏、最混乱的地方。 那里常年弥散着腐烂的味道,臭水沟,烂木头,盘旋翻飞的蝇虫,混杂在一起是那里最普遍的模样。 但不会有腐败的食物,因为它们都进了人们的肚子。 有时阿鱼会觉得,是不是有人在那里藏了泡发的尸/体,皮肤鼓胀到极致,轻轻一戳就会炸开,绿水飞溅,落的到处都是的那种。 为了活下去,阿鱼从小把自己当成男孩子来照顾,把自己的脸抹的脏兮兮的,甚至心狠地在脸上划了道大口子。 第59章 现在那道疤依然存在,肉粉色的伤口因为划得太深无法完全恢复,显得粗粝又丑陋。他们能对一个漂亮的少年起兴趣,却不会对一个丑八怪下手。 在她动手的时候,剧烈的痛感让她一度想放弃,但曾经逃回阿鱼面前,又被抓回去下场惨烈的小伙伴重新浮现在脑海,吓得她一个哆嗦,又添了几分劲儿,鲜血淋漓流了半张脸。 没关系,划得时候手抖也没关系,她在心里宽慰自己,只要她开始修仙就好了,不仅能恢复,以后她就是仙人,没有人可以再欺负她。 将手上的货全部脱手时已经很晚了,街市的灯笼高高挂起了一路。 阿鱼低着头,快速从灯火辉煌的燕春馆离开。 这是她的最后一站,将手上刚得的首饰挑出来,简简单单没有什么设计的,都送当典当行卖掉,精致、花哨一点的,就送到青楼中,卖给楼里的姑娘们,可以多赚点。 她照例去买了点吃食,从老路赶回庙里。 身上多带了点银子,总会提心吊胆一点,直到回到了庙中,阿鱼提起的心才落到原处。 但很显然,她今天放松的太早了。 寺中带起点点风声,穿过寺门,对面的正寺堂里一片漆黑。 阿鱼一向是个知趣的人,这种看着令人不安的地方,她绝不会去。 但这是她的“家”,是她居住的地方。 雨声滴滴答答落了满寺堂,一片幽暗中,阿鱼听到了一阵喘息。 第34章 4 阿鱼在寺庙捡了个姑娘。 姑娘穿着一袭红衣,浑身发烫,脸上的颜色都快赶上她的衣服了。 一靠近她阿鱼就被攥住了手,她惊恐地看着杀招逼近她的双眼,直到那道攻击停在了咫尺之处,那姑娘试图瞪大了眼睛去瞧她。 阿鱼绷紧了神经,屏息凝神。 “啊。” 许久后,姑娘摸不着头脑地感叹一声,声音很轻,不等阿鱼回话,脑袋一歪又昏过去了。 果然,人有了经验就是不一样,第二次如此接近死亡,阿鱼才松了气,深呼吸两次后,就开始着手救人。 救她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她看到了女人身边的佩剑,她是一个剑修。 5 剑修小姐醒了,第一件事找到了她的剑,第二件事是找阿鱼要酒。 阿鱼当即拒绝。 她也是救人时才注意的,剑修出现时腰间被开了个超大的口子。那血流的,都不用一晚上,但凡她回来的晚一点,她捡到的都不是个剑修,而是具尸/体了。 “你伤还没好,不能喝酒。”阿鱼摇摇头,想到为救她花的药钱,心都在滴血,“你好好休息早点恢复,不许浪费我花的药钱。” 剑修不说话,只是很可怜地盯着她,昨晚情况紧急一时没注意,阿鱼突然发觉她的气质很特别,即便带着伤在故作可怜,还是有种抛不掉的掌控感。 她一定是个强大的剑修! 阿鱼眼睛一亮。 “你教我修仙,等你好了我给你酒喝。”阿鱼站在她旁边,兜着手和她商量。 “我是个人人得而诛之妖女你知道……哦,你不知道。”剑修小姐说着,说到一半自己反应过来了,这里是凡人界,这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抬眼,眯着眼睛仔细看了阿鱼一遍,一边收回视线一边拒绝:“我拒绝。” “为什么!”阿鱼几乎要跳起来。 “因为我懒。”妖女吊儿郎当说道。 但阿鱼要是简简单单就放弃了,她也不能四肢健全,心理健康地活到现在,为了跟这位自称妖女的剑客修仙学习剑法。她主动养起了这位祖宗,并自顾自叫她师傅。 真是鬼迷了心窍,阿鱼穿好衣服出门前回看了一眼,剑修的房门紧闭,安静极了。 一看就没起。 她这么抠门地一个人,居然就一门心思做起了这笔大概率要亏门的买卖。 之后的每一日,白天阿鱼在外赚钱,晚上就回来磨“师傅”同意做一个真师傅。 剑修不爱出门,她爱喝酒,平日宅在家里,只有想喝酒的时候才会动弹,要不出门找阿鱼,要不拿着不知道从哪拿来的钱去镇上买酒喝。 好歹还知道要回来喝,不然在外边喝的酩酊大醉,她还要每天去“捡/尸”,省的她把自己给喝丢了。 6 这种悠闲的日子过了近一年,直到阿鱼十六岁,大宗门们开始了三年一度的招生。 测试根骨起码要到十五岁,十三岁那年阿鱼还不到年纪,现在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凡人界足够大,阿鱼所在的村落又比较偏远,从他们开始招生那天起到达这边,还要好长一段时间。 但自从消息广而告之那天起,阿鱼就开始兴奋。 第二天一大早,剑修奇怪地看着阿鱼大早上起来准备离开,看了一眼还没亮的天,又看了一眼兴奋的少女,——这段时间她的心情一直很好,疑惑发问:“你干嘛去?” 阿鱼回看了她一眼,瞪大了眼睛,她也疑惑极了“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我就不能起早点啊。”剑修没好气道,“小倔脾气,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去干嘛?” 小倔脾气是自阿鱼磨了一年还不放弃拜师后,剑修给她取的。 “我去赚钱啊。”她有些奇怪剑修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第60章 “修仙界用的是灵石,你攒的钱拿过去没用的。”剑修坐在椅面看着她。 “给你攒的。” “啊?” “我说,给你攒的,就按你这么喝下去,不多攒点怎么行。”阿鱼收拾好了自己,又准备出发了,“你好好呆家里,等我学成归来吧,我想你应该也不想回去。”不然就不会宅在这里这么久了。 “我教你学剑吧。” “嗯嗯好……啊?”这下楞住的变成阿鱼了,她有些迷茫地转过身,“你今天怎么了?” “啊什么啊,多关心关心自己吧臭小鬼。”剑修说道,“这段时间都不用出去了,我教你练剑。我跟你说,你好好练,练不好千万别说和我有关,不然丢我脸……哎哎哎你小心点。” 她后半句没能说完。 因为阿鱼转身就冲到了她的怀里。 7 正式测骨龄前的那个晚上,阿鱼结束的时间比平常要早,剑修赶着她回去,让她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我休息的怎么样应该不影响明天的结果吧,毕竟根骨不是固定了的吗?”她说着,盯着自己持着木剑的手,感觉怎么都不得劲儿。 她刚刚练了半天剑修教她的第一招,劈。 这招足足练了她半月之久,她一天到晚地到处劈,各种角度劈,劈空气劈水流劈沙石。 没想到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也是劈。 她万一真成不了剑修,去劈个柴应该也能做的很好。 “让你睡你就早点睡。”剑修懒洋洋说道,“平日里让你多练一会儿就喊累,今天真让你早点休息了居然还不愿意了。” “哎呀。”阿鱼一向不理她的嘴,跟她撒了个娇就自己往下接话,“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今晚的月亮确实圆,那么大一个,就这么挂在天上,两个人就这么伸着脑袋,安静地看了会儿月亮。 像个银元宝。 一个在心里想着。 像个大酒坛。 另一个在心里说道。 “你真的要去啊。”看了多久的月亮,剑修就犹豫了多久,“要不……还是别去了?” “我要去,我当然要去。”阿鱼瞪大了眼睛,“我期待了这么久呢!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我一定要去!” 这件事一向是两个人之间最大的那个问题,两个人看着对方谁也不肯让,就这么僵在那里。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阿鱼先软化,她好像一直对她升不起气。 “哎?话说,怎么一直都没有人来找事了。” 她本来只想找个话头,一说反倒真上心了,“对哦,你注意到过吗?” 按照以前,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想要浑水摸鱼或是黑吃“黑”。她回击一次,对方则会按照回击程度调整下次出场的时间。 但距离上次,都过去两年了还没再有消息,也挺奇怪的。 剑修懒洋洋地接过话头,她一向是那个什么事都不上心的,也不管是不是台阶,有话就接:“啊,谁知道呢,可能是他们也变得不爱出门了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阿鱼和她翻了个白眼,高高兴兴地回房准备休息了。 她就说好像少了点什么,今天还没怼过对方呢。 阿鱼哼着自己编的奇怪的小调,一蹦一跳地往外走,自然也忽视了身后不自然敲着桌子的手。 要不是她在这里守着,哪有这么平静。 在心里不服地反驳道,剑客撇了撇嘴。 “臭小鬼,知不知道和我凑上关系,你以后要倒大霉的。” “真是个倔牛脾气的傻子!” 7 真是倒霉。 在马车上醒来的那一瞬间,阿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居然是骗子,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条消息,她有些焦急。 他们不是前来招生的门派,他们是一群邪修,就是来骗他们这些人的,用他们的身体,根骨,灵魂来修炼。 她立马又想起测试时那人的眼神,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嫌弃! 哈,还真这种从没见过吃人家血肉还嫌人家难吃的东西。 马车摇摇晃晃地,带着这一车的人不知要驶向何方。 该怎么办呢,笨蛋剑修能发觉不对,来给自己收尸吗?她不会要曝尸荒野吧? 那也太可怜了吧…… 阿鱼抿了抿唇,迷药让她四肢乏力,做不出任何动作,反绑着她双手的绳子束缚地实在太紧,这个姿势让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到达目的地等待了好一会儿后,阿鱼被割开手腕放了大半盆血,扔进了奇怪的阵法中心,旁边是四散的其他孩子。 不是嫌弃我的根骨差吗?怎么还把我放这么中间。 头昏脑涨间她迷迷糊糊想到,还有些委屈。 所以臭剑修还会不会来啊,她还没和她好好告过别呢。 “你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剑修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是错觉吗? 嘴里被塞了一颗药,身体瞬间恢复了很多,阿鱼睁开眼,看到了抱着自己的剑修,还有她清晰的下颌线。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只教你一招吗。”剑修把她放在地上靠着墙面,右手握着她从未出鞘的灵剑,“我这招可不简单。” “这就给你看看这一剑的威力。”剑鞘被扔向旁边,剑修手握剑柄,眼神紧盯着前方,“我把这招叫做。” 第61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8 这是阿鱼第二次如此接近死亡。 第一次是她刚从巷子里逃出来找到古寺的时候,一切太过于顺利使得她过于放松,差点被人弄得人财两失。 多亏了那傻/逼觉得自己很好解决,不想和别人分享果实而选择单独解决自己。 她当年就是拼着一股死劲儿,头破血流地先把对方搞/死了。 她也差点弄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算上她们初次见面,她的眼睛还真是多灾多难。 “傻子……” 剑修都是傻子,最傻的大傻子。 对面全是倒在地上死生不明的邪修,女人浑身是血,以剑抵住自己的身体。 她攥紧了剑柄,血珠从指尖滑落,沿着剑锋在地面,汇成了一洼血水,阿鱼撑起自己的身体向她扑过去。 她就在她身前,双膝落在地面,手放在她身前却不知道该往哪放好,手足无措地看着剑修只有胸口保留着一点起伏的身体。 她其实很想说,她们可以先逃的,但想想剑修应当不会愿意。 如果她们逃了,这里将会变成其他少年的炼狱。 “厉,害吧……我教你,的剑招。”她终于支持不住了,虚软的指尖沿着剑刃滑落,无力的垂落地面。 阿鱼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 “厉害,你最厉害了……” 可不是吗,以自己未完之躯,以一当百。 姗姗来迟的修仙者占了满院,这里的血色足以让每一个人惊怒。 全然都是杀孽。 ——“妖女死了吗?” ——“妖女死了!” 甚至他们确认的第一件事不是邪修的死亡,而是“妖女”的生息。 在他们逐渐沸腾的宣告、问询、欢呼声中,血染红衣的剑修彻底闭上了眼。 “……你才是个傻子,倔牛脾气的傻子。” 9 “我说,这考验,该够了吧。” 一切声音都失了踪影。 修仙者,死/去的邪修,昏迷的少年们,还有整个房间以及阵法,还有她怀中的女人,化成光点散尽。 谢佩鱼的手臂垂落在地,她像失了一切力气低下头,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在无边漫长的寂静中,她一字一句说道。 “她不是妖女,她是夙爻,是个剑修!”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弃的,我合该是那样的人,如夙爻那样的人。” 1 、为什么不然佩佩鱼去拜师:因为她资质不好,和夙叉叉比真的很平庸。 2 、为什么没人来了:都给夙叉叉解决了,因为她抢了他们的钱去买酒喝了。 其实她们两的设定不太一样,但她们都是心怀苍生,心怀悲悯的人。我没有特别仔细地去设定过她们的曾经,我之前还想过要不要给阿鱼设定一个亡国公主的设定,后来放弃了,感觉这样已经很完整了。 还有没看懂的话,可以直接在评论区call我啦。 第35章 从幻境中出来,谢佩鱼仍半天缓不回神。 她醒来时感觉到自己正仰着头靠着什么,干脆就就着这个姿势,睁着眼睛往天上看。 幻境中剑修的眉眼,一颦一笑都清晰的恍若昨日。 说起来,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梦到过那个傻子了,这心魔劫还挺厉害。毕竟好几百年过去,她自己都已经记不太清夙爻的模样了。 但这次的心魔劫一过,她又有了“啊,原来我曾经也有个师傅”的实感。 她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家伙。 “谢佩鱼!”有男声在身后响起。 许久没有人用这个名字喊过她了,谢佩鱼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没等她开口,有人从身后扑过来,搂住了她。 那双手臂从背后绕过来,在她的胸前交握,他将头埋进了谢佩鱼的脖子,短发和裸露的皮肤接触,柔软的发丝触感暖绒,带来些许痒意。 她还闻到了他身上隐隐传来的血腥味。 但谢佩鱼暂时按捺下心神,什么都没问,她已经听出了男人的声线,脖子被抵住,她只能微微转动视线,看到了男人一点金色的发丝:“裴西?” 裴西却没有回话,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沉默着靠着她。 谢佩鱼伸出手,反手轻轻抚过他的发梢。和变成小狗时的毛发一样,裴西人形时的头发蓬松而柔软,她的指尖轻点而过,就像触摸了一团云朵,一用力还会深深地陷进去。 裴西的呼吸轻轻打在谢佩鱼的脖颈,良久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你已经沉睡了大半个月了。” 或许是放在他唇边的蝴蝶,或许是吹皱湖面打碎了镜花水月、一场幻梦。 说话间裴西偶尔可以感觉到唇瓣擦过皮肤,似有若无的感觉让他有些沉迷。 “这么久?”谢佩鱼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了两声,“抱歉,实在是久等了。” “没关系的,其实也没等多久。” 假的,裴西心说。 他等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他巴不得想要她失去一切,失去逃离的能力,一辈子只要乖乖地,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但是不可以,他将蠢蠢欲动的心往里更深处塞了两下。 好一会儿之后,裴西终于放开了怀中的女人,做出扶起她的动作。谢佩鱼本来想拒绝,毕竟她又不是不能走不能动了。 第62章 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沉睡多时的身体,一站起来就浑身发软,明明才刚脱离水面,就失了力气又要往水中栽倒。 “小心。”裴西伸手扶住将要倾倒的谢佩鱼,将她拢进自己怀中。 谢佩鱼有些懊恼,毕竟刚刚放了大话。她搀着裴西的手想着先缓一缓,裴西看了看她,一不做二不休像来时一样将她抱起,带她离开这里。 “裴西。”身体骤然腾空,谢佩鱼下意识攀住裴西的肩膀。 首先要给谢佩鱼换一身衣服,她身上的这套湿透了,裴西先脱下长袍披到谢佩鱼身上。 长袍是在贝利叶时期的学生服,只是摘掉了上面的徽章。谢佩鱼一抬眼就看到了长袍背面的一道口子,上面布着点点血迹。 谢佩鱼看向裴西,她没有忽视对方嘴边的一道小口子,裴西的下颌线崩的很紧,许久不见,他似乎清瘦了很多。 谢佩鱼隐隐感觉到了现今的不平静。 回到书屋的一路上,裴西向谢佩鱼讲解起了现在的情况。 ——大陆上爆发了最大的一场战争。 首当其冲的就是作为唯一一个人类国度的存在,西诺斯帝国。 自他们离开王宫的几天后,西诺斯王宫内倒出的血水从台阶流淌而下,仅仅几日之内,绞刑架上缠过无数根脖子的绳子,甚至被磨断了一半组成它的细麻。 不管冲洗过多少次,每天泼洒的血水还是在王城的城墙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叫苦不叠的侍女们,需要每天忍着痛苦和疲惫,洗刷那片区域。 其次是向各种族大肆征战的第十五任国王,休厄达利。 他召唤出了存在于深渊罅隙的怪物。 和之前在学院时的情况不一样,这次与他们进行斗争的,是罕见的魔鬼,人类的刀枪剑戟,大炮火药伤不了祂们,祂们在战场上狂欢,将整片区域当做可以肆虐的屠宰场。 人类则是他们的羔羊。 人类种族进行了剥离,除去被魔气污染的家伙们,圣堂最先开启了反抗,带着一部分贵族和大部分平民进行了艰难的撤离。 “领队的是费森德伊·弗拉斯。”裴西沉声道,“但是里侬大祭司没有离开,他仍然留在圣殿,不反抗也没动手帮助休厄达利他们。我询问过费森德伊,他并不知道理由。” “更甚于这场撤离,是由里侬起草的方案,撤离的百姓们最后躲到了贝利叶,由校长先生维持法阵。” 谢佩鱼沉思片刻:“大祭司的事情,或许我们可以问问奥维伊尔雷。” 看到身上盖着的长袍就知道了贝利叶一定出手了,毕竟是关于全大陆存亡问题的大事。 “现今除了人类,奥斯陆森林里的矮人族也沦陷了,有一部分逃到了这里,大半不知下落。至于人鱼……深海距离这里太远,我们仍未收到过那边传来的消息。” “佩洛/管理员小姐!” 此起彼伏的呼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谢佩鱼才惊觉他们已经到了精灵族的居住之处。 不仅是安涅希卡,还有不少眼熟的小魔法师们,他们有些相互搀扶着站在那里,身上还带着伤口,脸上笑容却很灿烂。 “日安,大家!”谢佩鱼朝他们招手。 谢佩鱼醒来的时候他们刚好结束了上一场斗争,偃旗息鼓的双方回到营地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西总觉得他们的进攻过程更像是一种逗弄,捕猎的野兽游刃有余地进攻,在猎物一步步放松后猛地显现自己的獠牙。 待安顿好了谢佩鱼,他便启程和其他几个前锋商量接下来的战况。就像一位真正的统帅,接手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责任。 而谢佩鱼,也很快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重要的客人。 “人类的勇者。”精灵的声音有些空灵,仿若漂浮于云端。 谢佩鱼的身体还未恢复,看见前来的精灵只能垂首回应:“精灵王殿下。” 见二人有了交流,带领精灵王前往的安涅希卡俯首退下。 没有人知道那天她们究竟聊了些什么。 等到裴西于夜晚归来,他将长袍脱下搭在椅背,走向了床上那道身影。 谢佩鱼靠在床面上,手捏着一本本子,看着它时不时笑出了声,灯光在她的侧边,照亮了书面,还有谢佩鱼的半张脸。 “你在看什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裴西按了一下眉心,再抬起头便收起了转瞬即逝的疲倦。 谢佩鱼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本子:“这是安妮她们写的日记,说是一定要我看看。” “哦,里面写了什么?” “写了很多,还写了不少关于你的。”谢佩鱼坐起身,朝他眨眨眼。 裴西有些不明所以,可谢佩鱼只负责勾起兴趣不负责解决,合上了书本,就抛下了另一个炸弹:“我准备上战场,和休厄达利作战。” 他们都知道,对上休厄达利,就是对上了那只最强大的恶魔。 “不行,我不同意!”裴西脱口而出,他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身前的女人。 “裴西,你忘了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谢佩鱼将日记本放在腿上,这是她的命数,“它合该是我来杀。” 既然117这个坑货把她孤身弄来了这里,这个在初期没有被发现,而潜藏到现在的恶魔,就变成她的责任。 他阻止不了她。 第63章 看着谢佩鱼温柔但不可动摇的眼神,裴西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感到如此的悲哀。 “……你要回来,一定要回来见我。”他艰难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他感到非常恐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身边游走了。 但他还是选择了尊重谢佩鱼的意愿,他突然想到,其实从最开始时就是这样,谢佩鱼真正要做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成功阻止过。 不管裴西多么得不情愿,大战还是真正到来了。 那天还是个好天气,两军对阵,短兵相接,坐在灵鹿的背上,谢佩鱼见到了对面马背上的男人。 休厄达利独自一人在最前面,身后是无边的怪物,黑色的雾气像是无法凝实的粘液,还有被污染陷入臆瘴的其他种族的族人。 他实在被同化的厉害,除了基本的人形之外,什么都瞧不出了,暗成一团分不清边界。 她一时分不清面前的到底是休厄达利,还是占据了他身子的恶魔。 谢佩鱼和祂对上了视线。 只肖一眼,两人同时迈出一步,向半空而去。 裴西愣了一瞬,很快又收回注意,他拔出自己的长剑,剑锋直指前方,左手紧紧攥着缰绳,那根缰绳几乎要陷进皮肉,他却像完全没有感到痛意,表情未变分毫。 裴西看到了对面阵前,同样举起剑的人,他认得他,休厄达利的心腹。 下一秒,两道冲天的声音响彻。 “——杀!” 身后的人群冲了上去,魔法与长箭齐飞,裴西紧攥手心的剑柄,大腿用力一夹,上半个马身腾空一瞬,落地后背着他向前冲去。 地面的战场轰轰烈烈,半空中也是如此,二者未置一词就开始了战斗。 几息之后,半空风声猎猎,谢佩鱼的衣摆和头发顺着风声四散,张牙舞爪。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回合了,谢佩鱼想,她的右手打着颤,出门前特意换的白衣也被血染红了半身。 对面,祂绷紧了身体大喘着气,祂没有血,黑到全身依旧糊成一团。 “你输了。”祂说着,声音沙哑,含混又蛊惑,也不知道是休厄达利身体的原因还是恶魔的原因,“我比你年长了千百岁,你打不过我。” “不如投靠我吧,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即便是你不想要的,都将触手可得。” 只要她有一点地动摇…… “呸。” 长久沉默后,谢佩鱼嗤笑一声,她伸出左手竖起中指:“我不想要的要来干什么,而且谁说我打不过你的。” “还有你!”在祂愈发阴狠的目光中,谢佩鱼拿出一个水袋,用牙咬开了塞子,她倒转睡袋将液体浇在剑刃,“尽管你说着不认同唯血脉论,但你还是找到了魔鬼,换来了使用魔法的力量,甚至为其甘愿做一个容器。” “——休厄达利,你就是个懦夫。” 祂飞速冲下谢佩鱼的身体在半空凝滞一瞬,干脆停下来饶有兴味地点评道:“真是小看你们这写蝼蚁了。” 尽管感到了圣泉水的存在,祂仍然傲慢地停了下来。 谢佩鱼却没向先前那般句句回应,她长舒了一口气,站得如她的剑那般笔直。 “去死吧你这只千年老王八!” 【——一剑霜寒十四州。 】 “一剑,霜寒十四州。” 灵剑朝前劈去,像曾经她千万次做的那样。 “啊——” 有什么在痛苦的嘶吼。 在最后的记忆中,谢佩鱼恍惚看见了一道从天边挥洒的金光。 ——还有金光中转身,朝她伸手的人。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出自唐代贯休的《献钱尚父》,我超喜欢这句诗,大家还可以去看看全篇。 明天还有个后日谈就要结束啦! 第36章 1 游吟诗人的歌声在唱响,伴随着琉特琴清亮的乐声,曲词娓娓道来,更像是在讲述一个特别的故事。 人群将他围在中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注目倾听的神情甚至有些肃穆。 人群中,谢佩鱼也安静地聆听着吟唱,听着听着,她恍惚觉得这首曲子有些耳熟。 直到游吟诗人结束了演唱,人群却没散场,他们纷纷垂首闭上了双眼,等待了一会儿,人们先后将右手扶在右肩处,朝着东方天尽之处弯下了腰,极尽虔诚地模样。 她这是误入了什么传教现场吗? 谢佩鱼一怔。 【 117 ,你到底给我传到什么地方了, 117 , 117 ? 】 谢佩鱼在心里疯狂敲起了装死的系统。 【我知道你还在!你有本事把我送到这地方,怎么没本事认啊,别装/死快出来啊你! 】 2 大战之后,谢佩鱼当场被117接回了原世界,身体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马上开始恢复,然后就是一场迎面而来的雷劫。 跟赶场一样。 等度过了渡劫期的飞升劫,谢佩鱼去全大陆晃荡了两圈,结果发觉时间好像不太对,她当年做奸商时的小伙伴怎么都成灰了? 问了系统后,她才知道因为两边世界流速不一致,这已经是几千年之后的世界了。 沉默了一瞬,谢佩鱼最后去了一遍曾经和夙爻初见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新盖了一座酒楼。 繁华热闹,人声鼎沸。 第64章 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到。 她想着,走进了酒楼,用储物戒指中仅剩的银钱吃了一顿超贵的饭。 吃完饭谢佩鱼准备离开这里,结果刚出酒楼,就在不远处的石板巷中救了一个少女。 小姑娘一身布衣,背着把宽剑,看见她时瞪大了眼睛。 见她三两下解决了贼人,她眼前一亮:“谢谢前辈!敢问前辈性甚名谁,我以后该去哪找你,我要报答你啊前辈!”语气热络却不急切。 后面的话她就没听了。 “举手之劳罢了。”谢佩鱼摆了摆手,离开了那里。 等走了一段路,想着小姑娘的样子,谢佩鱼手托着下巴,来回摩梭着说道:【我感觉……】 【你感觉什么。 】 117心头提起。 【我感觉我和她很有缘……算了】谢佩鱼突然放松,【反正也不回来,无所谓了,你现在就送我回去吧117。 】 该看的也都看过了,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留恋的人了。 当然有缘了,要不是我,你们还有一段很长很长的缘分呢。 讪讪笑了两声, 117没有回话,它一边操作着,一边在心里想到。 【哦哦好,你等等,我找找程序。 】 【你怎么还是那么不靠谱啊! 】 3 【你真该/死啊。 】 没想到事情都结束了,先前不靠谱的117现在依然不靠谱,本来是想着让它把自己送到索克威,结果眼睛一睁一闭,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你别告诉我,我来回这么点时间,曼斯特大陆也过了大几百年啊。 】 【报告宿主,没有!才过了几年,而已……】117的声音颤巍巍响起,越说越气弱。 哈? 她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佩,管理员小姐!”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第一个“佩”字出来的是时候,四周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直到对方改变了称呼。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谢佩鱼暂时压下实验的想法,一回头看到一个短发小姑娘正激动地看着她,还没等她看清对方的样子,一大团就朝她冲过来了,扑了她满怀。 “小姐你是?”谢佩鱼下意识接住了她,有些疑惑。 “管理员小姐是我啊!我是希雅丝!” “啊?” 等她们坐到村中的小酒馆之时,谢佩鱼还没缓过神来,她的眼睛欲动不动,来来回回地落在希雅丝身前的小桌板上。 神呐,看看对方古铜色的皮肤,紧贴头皮的短发,还有露出来的手臂上几道错落的疤痕。 和之前完全是两个人。 希雅丝一见到她的表情就觉得有趣,她已经见到过太多震惊于她变化的人。 “酷吧!”她冲身前的女人挑起眉头。 谢佩鱼睁大了眼睛,朝她竖起大拇指:“像勋章。” 酒馆的招待刚好送上麦酒,听见这话将手臂撑在希雅丝的肩膀:“我就说吧,没有人会觉得它们奇怪,大家只会觉得'哦,神啊,这姑娘看起来可真酷'。” 希雅丝哈哈大笑起来,尽管这和她从前学的贵族礼仪完全相悖,她和佩洛芙介绍身边的姑娘:“这是索西,一个暂时在酒馆打工的冒险家,她的下一场冒险搁浅了,因为她最近有些缺钱。” 她倒没向对方介绍谢佩鱼,毕竟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令人憧憬的前辈。 “日安,美丽的姑娘。” 这家酒馆的生意很好,索西和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应着他人的招呼又去另一桌地客人那里。 希雅丝继续和她聊天。 “你知道的,陛下是一位很仁慈的人。”她喝了一大口麦酒,“他宽恕了我的母亲,她将会在宫中,继续过好她精致的每一日。” “我就不一样了,曼斯特大陆是一个非常非常精彩的大陆,我准备去看一看,藏书中的每一种生物,它们真的非常漂亮。我从小就喜欢这些,至于那些政事,真的真的不适合我。” 但很可惜,在原本莎比娜的设想里,她就是为此出生的。 “现在是你离开的第七年。”说到这里,希雅丝看了谢佩鱼一眼,看到对方愕然的表情,她耸了耸肩,“那天你打败了恶魔之后,祂就从空中掉了下来,而你被天边的一道金光带走了。” “大家都在传你是神明的神使,前来帮助大家的。” 果然, 117这个不靠谱的,居然搞了这么大阵仗。 “那刚刚的游吟诗……”谢佩鱼试探着问道。 “陛下干脆坐实了这个言论。”希雅丝笑起来,“你是天上而来的神使,他则是神使选择的君主。” 有一瞬间想起当时裴西的表情,希雅丝的表情也有些难看,但她紧皱的眉头在看到谢佩鱼时又松开了。 没事,反正管理员小姐也回来了。 “还有很多黑发黑眼的姑娘,不再为此感到自卑,她们都在为和神使拥有同样的颜色而感到荣幸呢。” “那也挺好的。”没想到还有这种作用,谢佩鱼愣了一下,最终笑着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难怪这次她不做隐藏也没有人再觉得不对。 “安涅希卡学姐已经继任了,是一位超棒的族长。”她又简单讲述了其他几个人的消息,“西西斯朗学姐留校当了老师;费森德伊·弗拉斯现在叫费森德伊·弗拉斯·赫罗森,他接任了大祭司的位置。” 第65章 4 说完了这些后,接下来的时间里希雅丝说了不少冒险时的趣事,说到最后,她举起自己的酒杯,大笑着总结: “我喜欢我的每一场旅程。” “真好啊。”谢佩鱼感慨道。 真的太好啦,她也端起手边的酒杯,和希雅丝的碰在一起,有些许酒液晃荡而出,在光下泛着漂亮的色泽。 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希雅丝的皮肤和迷人的肌肉。 佩洛芙看见了一个自由的,闪闪发亮的灵魂。 4 谢佩鱼最后和希雅丝在贝利叶学院门口分别,此时到了午后,她们刚刚还吃了一顿烤肉。 这次能遇到谢佩鱼,是因为她长时间住在学院之外的小镇子,就是刚刚他们来时那处,出门完成了一场冒险,她就会回来进行休整。 她暂时不准备回去,而谢佩鱼只需要进入学院然后通过学院阵法前往索克威的中心广场,就能回到西诺斯王宫。 【我就说吧,这还是能回到索克威的。 】 系统又在脑子里蹦跶了几下。 【我是说直接到达吧,你这可要多转几次班了。 】 【嘿,嘿嘿。 】尬笑两声,117又不说话了。 谢佩鱼无奈地摇摇头。 在通过贝利叶的阵法之前,她又收到了奥维伊尔雷的邀请。 他们于那件熟悉的藏书室相见。 分明是开馆时间,藏书室里面却没有一个人的存在。 “这个点怎么没人来这里?”谢佩鱼有些疑惑地发问。 “我让今天午后提前闭馆了。”奥维伊尔雷一边说着,带着谢佩鱼走向藏书阁深处。 “这又是预言?”谢佩鱼饶有兴致地问道,说实话,她一直怀疑这藏书馆是不是奥维伊尔雷的本体。 奥维伊尔雷在书架上摸索了几下,转过身说道:“没错,是我的预言。” 说话间,书架轰隆几声响,竟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了一扇大门。 大门后只是一个小房间。 蓝色的光柱找出千万张两个人的脸,整间房都是这样的布置,多棱面奇幻又漂亮,好像进入了一个冰层世界。 恍惚间,谢佩鱼感到些许冷意。 房间另一边,墙前是一张很大的桌子,桌面呈阶梯状不断向上拔高,桌面上摆的。 ——则是一个个灵牌。 谢佩鱼:“……” 难怪她感到冷了。 5 奥维伊尔雷给她讲述了一个故事。 比如关于几百年前那场,被魔法师称为“变革之日”的那天,洗去魔法师邪巫、诅咒之名之人,不止有初代学院院长梅坦尼利·赫罗森,还有初任圣堂祭司,里侬·赫罗森。 这对亲兄弟对以后的发展出现了分歧。 一个主张万物平等,自我管理,建造了一所学院供大家学习,发展与成长。 另一个主张应该有人制定规则,向下管理,选择了当时骁勇善战、有才有谋的西诺斯国王。 展开了激烈的争吵后,两人决裂并立下誓言:绝不后悔于自己的决定,并会让人接替自己的位置,继承自己的意志。 “里侬大祭司,后来困于西诺斯大帝的诅咒,要他陪伴着自己的后代,约束、保护西诺斯王室的荣耀。”奥维伊尔雷站在灵牌之前,虔诚地弯下腰, “直到现在才得以归来。” 一边是跟着一排的灵牌,另一边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 “是个令人唏嘘的故事。”谢佩鱼抬头看向前方,也跟着鞠躬以示尊敬,“恭喜他获得了解脱。” 然后呢? 她看向了奥维伊尔雷,表情中明明白白透露出自己的疑问。 “或许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奥维伊尔雷转身,静静看着她微笑。 6 和奥维伊尔雷道别,谢佩鱼终于站到了法阵之上。 此时已近黄昏,她到达中心广场时,天边的那枚金币逐渐沉进远处的山坳。 莫名地,她直接走向了自己第一次受召的那所宫殿。 尘封的宫殿意外亮着灯火,树影幢幢,随着飞鸟惊掠过的枝叶舞动。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像一只灵巧的猫,或者轻盈的鸟,走向了那个让她此时心神不宁的地方。 在院子中,她常歇的那棵树下,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紧闭着眼睛,金发被余晖涂上几抹昏黄,莫名有些落寞。 那棵树好像比她记忆中的那颗要小? 那棵草是不是被他压断了? 这里怎么会这么安静,居然没有一只活物吗? 一步步走进,越来越多的奇怪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 直到那个忽然男人睁开了眼睛,谢佩鱼看到了他震颤的瞳孔。 她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悸动。 “就是你将我从深渊中唤醒?” 他愣了一下。 “是的,大人。”他站起身,“我愿意向您献上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身体,灵魂。” “——向您祈求,赐予我您的垂怜。” “如你所愿,我的信徒。” 7 太阳彻底沉入山坳,她坠入了信徒的怀抱。 【全文完】 奥维伊尔雷其实是想提醒佩佩鱼小心裴西啊哈哈,毕竟祖上出过这么多不太正常的,或者展示了自己阴暗面的家伙,他又深知佩佩鱼的特殊(不过他不知道她可以活很久很久)。 第66章 佩佩鱼这里就是表示自己没关系,相信我女婿之类的意思。 【ps:这是小说,现实生活中大家恋爱更甚至婚姻,关系不太对等的话,还是要小心一点哈。 】 然后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完结啦啊哈哈哈,第一棵树,快让我好好发个疯。 超级无敌感谢大家的阅读,能给你们带来一点快乐过就太好啦!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