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同人] 赴死之地》 第1章 [bl同人] 《(士兵突击袁许同人)赴死之地》作者:甜橙小狗【完结+番外】 【袁许】赴死之地1 算是赛博背景 he 不虐 ooc归我 吃好喝好! 【1.神秘人物】 许三多紧紧抱着怀里的枪,头上那一点倒短不长的头发随着车辆的抖动晃得人心烦,主驾驶的老兵斜睨了他一眼,一张口就是带了些嘲讽的意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抱着媳妇儿出来做任务呢。” 许三多没接话,他向来不擅长应对调侃,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只是悄然爬上耳朵的红搭配着那张嫩生生的脸,无一不在点明——这是个新兵。 杰克随手把驾驶模式切换成自动驾驶,咂咂嘴:“嘴里淡出个鸟了。” 许三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难得上道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纸烟递给杰克。这是临走之前他的同乡成才硬塞给他的,这个年头纸烟是稀罕物,他舍不得用微薄的工资购买昂贵的嗜好品,成才却不以为然。 “三呆子,还是要哥教你人情世故啊。”成才故作深沉地拍拍许三多的肩,“这次跟你出任务的是老兵,这一亮出来,人家才好照应你。” 在许三多看来,成才确实在队里混得风生水起,相比起排名总是倒数也不讨人喜欢而被外派的自己来说,他的话无异于金科玉律。于是从上车开始,许三多一直兢兢业业地等着能送出去的机会,奈何他一直没找到搭话的时机,只好抱着自己的枪像个愣头青一样跟着车一起抖。 看到是纸烟,杰克的面色柔和不少,心安理得接过来放进嘴里,没点火,就这么感受着原始尼古丁和焦油碰撞的气味。放松下来以后,他话匣子也打开不少,开始问许三多:“进来多久了?” “报告,三个月。” “新兵蛋子。”杰克嘲道,“叫我杰克就行,老子跟保姆似的,每次来新人就扔给我带。” 天又聊死了,许三多不知道如何接话,杰克忙着回味纸烟的味道,尴尬渐渐弥漫在狭窄的驾驶室,许三多只得重新直视前方,看到的尽是一片黑暗。 他不知道目的地,车已经在黑暗里行进了将近两个小时,车灯照耀到的地方遍布砂砾,再往外被浓雾和黑暗吞噬,只有不停的抖动提醒着他车还在前进。 机密任务,全副武装,深夜出发,终点显然不会是好去处,还轮不到排名倒数的他享福。 瞧见许三多尽力掩饰的紧张,杰克咧嘴笑道:“怕什么,能让你这种新兵出来晃悠的任务能难到哪去?”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杰克本来想着敷衍两句打发了事,又想到背后车厢里装着的家伙,用一种故作玄虚的语气说:“车厢里那家伙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人情世故果然管用,许三多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谁?” 杰克却不肯再说,食指点了点许三多的额头,勒令他看着驾驶界面,自己要好好睡一会。 驾驶室重新安静下来,驾驶界面上定位的光标不断闪烁,简易的地形图让许三多定睛凝视好一会,直到他脑海里闪过对应的图像。 三个月里,这个不受欢迎的新兵用大量的时间来阅读资料,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地、逃避现状地阅读。他不止看了兵器图鉴、战争历史,甚至于爱情诗歌,又或是一本地图册。 他认出来了,那是柏莱,在世人口中有个更加威名赫赫的名字—— 赴死之地。 有这个意识的瞬间,许三多坐立不安起来。虽然死的人肯定不是他,而是那个被关在车厢里“醒不过来”的可怜虫,他尚未来得及为那人哀伤,思绪就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淹没。 我要运送人到柏莱去?然后呢?杀了吗?这个想法让许三多汗毛倒竖。 进军队是他爹的意思——许百顺——那个一辈子为争气为光宗耀祖的人,费尽心思让许三多进军队, 再一门心思等他期满退伍回家找个谋生。许三多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他对于父亲只有服从,乖顺地像只绵羊,所以从未想过在群狼环伺的军队里到底会经受怎样的磨炼。 没事的许三多,他安慰自己,抬头却没有在漆黑中找到一点星光。 车行进得很快,许三多挪了挪自己快被颠麻了的屁股,忽然在车辆的轰鸣声和杰克的鼾声中捕捉到一阵极为规律的敲击声。 是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冷硬,有节奏,每隔一段时间敲响,足以让新兵在这个黑夜里心惊胆战。 许三多哑着嗓子摇了摇身边的杰克:“报、报告!” “混蛋玩意,吵什么吵!”杰克很是不满地睁开了眼,暴怒着想给这个不识趣的新兵来上一拳,却在看到他惊慌神色的时候怒气消散不少。 “有敲击声。” 话音刚落,似乎是为印证他的话,那阵节奏感十足的敲击声再次响起,清晰得让杰克脸色一变。他紧急按下刹车,抖动终于停止,声音也被黑夜完全吞噬。 一阵寂静过后,敲击声再次传来。 杰克狠狠捶了身后隔开驾驶室与车厢的金属板一拳,吼道:“他妈的不是说注射了能维持二十四小时的镇静剂吗!” 仿佛是在嘲笑他,敲击声变得缓慢而沉重。 咚、咚、咚…… 许三多跟见了鬼似的,脸色有些白,他已经从杰克的反应里明白,车厢里那个危险的东西醒了过来,二十四小时剂量的镇静剂仅仅起作用了不到四个小时。 第2章 杰克狠狠咬了一口烟的滤嘴:“敲敲敲,敲个鬼敲!”抱怨完,他踹许三多一脚,“下车,去看看。” “啊?我?” “慌什么?捆得严严实实的,伤不到你。”不等他再次反驳,杰克已经按下了后车厢门的解锁按钮,“快去!赶时间!规定时间里送不到我俩都得死。” 许三多瞪着眼睛,恐惧和些许愤怒在他眼里融成一片,他知道自己没有违抗命令的资格,面前的老兵还不如手里的枪来得有安全感。 车门缓缓打开,许三多跳进车外的一片浓郁的黑里,眼睛短暂地适应之后,他才摸索着朝车厢走去。车厢厚重的铁门已经微微打开一道缝,透出微弱的亮光,越走近,越将敲击声听得一清二楚。许三多安慰自己,最多不过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怪物。 想到时不时传进耳中的变异实验体传说,许三多眉头紧皱,他原本以为是谣言,但是直到自己参与这场低调而严密的任务后,他才隐约觉得那也许不是谣言。 深吸一口气,许三多怯生生地用脚勾着门的缝隙,一脚踢开的瞬间举起枪对准了车厢内部,他扣着扳机的手不断颤抖,与之一起颤抖的还有如擂鼓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看清了车厢内部环境的时候,许三多愣住了。 “嗨,小兄弟。” 车厢里没有什么变异怪物,只有一个活生生的,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 危险的气息霎时间被收敛得一干二净,男人像一只慵懒的猎豹,懒散地屈起一边腿靠在墙上,也许是在看到许三多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人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他现在甚至能笑着说话。 “就算是俘虏也要遵守人道主义,给点水喝吧。” 反差太大,许三多不知所措,怔怔地放下枪:“我要问问我们长官。” 男人动了动,许三多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那副看上去就十分沉重的手铐,他见过,自爆、注毒、电击一应俱全的顶级手铐,一般只有危险级别最高的犯人才会用到。然后在手铐上边,是一只机械手臂,昏暗灯光下的银灰色依旧熠熠生辉,男人穿着无袖背心,许三多甚至可以看到人体跟机械连接的部分,诡异的和谐。 “那麻烦你快点,在我渴死之前。” 许三多如梦初醒,赶紧跑到前面去找杰克:“报告!后面的……犯人,想喝水。” 杰克没说话,掏出一小瓶水扔给许三多,似乎不想跟那个人过多接触。 看到许三多站在车厢前踌躇之时,男人又笑了,那个笑堪称英俊又爽朗,可他的眼神又隐隐透着邪气与暧昧,吐出来的话语也是黏腻的:“手动不了啦,得麻烦你喂我。” 犹豫片刻,许三多还是把枪放回驾驶室,抬脚进了车厢。 许三多在车厢里还需要弯着腰,可他一点也没有放松,手紧紧地按着口袋里的手枪,小心翼翼地朝着男人走过去。 “放心,我是你的俘虏,镇静剂的效果很好,我现在软得就像一只章鱼。” 许三多没搭理他,抿着唇,拧开瓶装水的瓶盖,凑到男人微微张开的嘴边。 明明现在有力气的人是自己,明明站着的人是自己,许三多绝望地想,可一边小口吞咽着水一边直直盯着他看的男人竟让他有一种被俯视着的错觉。 那是看猎物一般,令人遍体生寒的眼神,毒辣却平静,面前的猎物还不足以让他出手。 一小瓶水转瞬就见底了,最后男人张开牙齿咬住瓶口,仰头一饮而尽,来不及吞咽的下去的水顺着他的下颌流淌往下,没入衣领。 许三多把瓶子拿回来,又扣上盖子,他听到男人长舒一口气。看来没有自己的事了,正转身打算走出去的许三多,就听到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自我介绍。 “袁朗,老a的中队长,谢谢。” 真是有礼貌的俘虏。许三多想,下一秒他才惊觉一道雷炸在他耳边:“你是叛军?” 袁朗敛去些许笑意,总体看上去还是和蔼可亲:“在你看来是的。” 这下许三多不敢再开口说话,跟见鬼了似的急匆匆跳出车厢,又把门重重合上,生怕袁朗跑出来吃人。 袁朗大笑出声,镇静剂还在发挥余威,数秒后他靠汲取水分得来的力气消失殆尽,大脑还在飞速运转。 车辆重新发动,带着沉默的三个人继续朝柏莱飞驰而去。 【袁许】赴死之地2 【2.共处】 六小时零七分。 许三多默默在心里数着,同时计算着车速,他们现在在距离起点两千公里外的地方,黑夜紧随其后,包裹着一切毫不放松。 柏莱荒无人烟,也少有白昼,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黑夜的笼罩下。许三多想起自己在乡下还能看到些许星光的家,想起夜里爬到山顶上所望见的远处的城市霓虹,可现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尽的黑暗,危险的运输物。 叛军,还是中队长,比变异实验体可怕多了。想起以往的传言,许三多甚至分不清是车在抖还是自己在抖。那个叫袁朗的男人,也会像传说一样杀人不眨眼吗?还是说比那更过分,把人要抓起来折磨够了再杀掉? 许三多悲哀地意识到,虽然握着武器,但是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杰克显然不知道新兵心里正在如何地波涛汹涌,他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早点把人扔给柏莱的家伙们。 第3章 当许三多默数到第七千个数的时候,车终于停了下来,结束这场并不愉快的旅途。 周围依旧是漆黑的,杰克按下通话键:“报告,送到了。” “请报告异常状况。”对面传来机械般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 “镇静剂只维持四个小时,人已经醒了。” “收到。” 许三多不清楚状况,只是在往窗外一瞥的时候吓得呼吸一滞。车外不知何时围满了机械士兵,毫无生气的眼睛笔直望向车内的他,似乎正在进行评估。 杰克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他又踹了许三多一脚:“下车。” 也许是因为看到许三多愣怔的模样,也许是看在那支纸烟的面子上,杰克捏了捏鼻梁,郑重地警告道:“新兵,这里的一切你都不要过问,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现在,下车。” 于是许三多就这么被灰溜溜地赶下了车,防身武器仅剩配备的一把电击手枪,通讯工具也只剩下不具备投影功能的简易通话器。 很快,通话器就被机械士兵收缴,许三多失去了唯一可以跟外界联系的工具。 原来是这样的任务,怪不得是自己。许三多心里泛起酸痛,他又想哭鼻子了,进军队三个月书没少读,骂没少挨,泪也没少流,现在还在这么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被一群机械士兵控制,本就遥遥无期的回家探亲不知在何时。 袁朗就惬意不少,他是一左一右被机械士兵架着从车厢里出来的,一出来就被五花大绑,这位俘虏甚至对着机械士兵提要求:“腿绑松一点,坐久了酸得很。”机械士兵分毫不差地执行任务,腿上的绳索绑得跟其他地方一样紧。 在袁朗被扛在担架上送进地下基地的时候,杰克的车轰隆着无情离开,许三多望着车离去的方向,半晌无言,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下更不知道如何发泄心中郁卒。 不远处的地下基地大门开在山底,许三多这才经由亮起的灯光发现这是座山,它庞然而阴森,阴影似乎比其他更浓,直直朝他倾泻而下,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逃似的,他快步走进了基地大门。 袁朗被推在最前排,悠悠然像是来旅游,模糊中好像还在哼着小曲。走廊的尽头,一扇密码门应声打开,阴冷的灯光照不到内里的暗,袁朗就被这么送了进去。 许三多手足无措之际,身边的机械士兵开始发声,依旧的冰冷,毫无起伏。 “姓名:许三多。军衔:士兵。军龄:三个月零九天。任务:监管俘虏。任务级别:绝密级。” “……报告!我请求与士兵成才通话!” “请求无效。”机械士兵打开身旁的房门,“这是你的住处,任务期间禁止对外联络,禁止私自走出基地,否则将视为叛逃……” 机械士兵喋喋不休,许三多简直要疯。虽然他在队里平时也少言寡语,但起码能感受到活人的气息,在这里,除了没有感情的机械士兵,他唯一能对话的人居然只有那个叛军! 他的任务很简单,一天三次,把袁朗是否还喘气的情况汇报上去就完事了,但是许三多无法理解,为什么这种机械士兵可以做到的事情,非要拉着他这个活人在这里受罪。 上级当然不会给他答复,给他回答的还是袁朗。 镇静剂药效散尽之后,袁朗戴着手铐脚链和项圈被锁在房间最深处,大多数时间他都是闭目养神的,直到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传到耳中。 “中午好,士兵。”这是许三多今天第二次出现在这里,袁朗隔着栅栏跟他轻声打了招呼。 许三多没回话,就跟往常一样,没人禁止他跟袁朗对话,但是他凭直觉认为,不能跟这个人搭话,不然早晚会有危险。 “辛苦你一天跑三次看我死透没。” 许三多麻木地点击着手里的报告单,心里暗答:我也觉得没有意义。 一开始他难受得很,几近崩溃,也试着一遍一遍向机械士兵搭话,等来的只有机械士兵毫无感情的回答后他停止了这一行为。 “我就知道是那家伙搞的鬼,永远不相信机器人,到死都是人类至上主义者。”袁朗跟他闲聊,单方面的,“多大了?” 许三多眼神木呆呆地看着他。 “看样子年纪不大啊小朋友,怎么眼神跟死了一样?”袁朗笑,他总是笑着,许三多涉世未深,但他敏锐地察觉这笑里没有几分真心。 不愿再多说,许三多转身就走。 没想到刚刚关上门,基地的警报声就响彻耳畔,机械士兵倾巢而出,将禁闭室围了个水泄不通。 袁朗大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好意思啊,想扔个水瓶玩,不小心触动警报了。”那声音实在太过愉悦。 许三多忍不住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你、你不要搞破坏!”意思是我很难办。 袁朗笑得愈发过分。 晚上,许三多准时第三次出现在禁闭室内,袁朗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里的水瓶。动作晃眼,许三多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他不停抛接水瓶的那条机械手臂。 视线那么明显,袁朗一下就捕捉到了,他挪动到栅栏前,热情地邀请许三多触碰那条机械手臂,许三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点了上去,电光火石之间,他的整个手掌被紧紧扣住。 左边是冰冷坚硬的钢铁,右边是潮湿温热的人体,许三多几乎要叫出声来,这触感太诡异,活像两条缠住他手的毒蛇,又像深海里捕食猎物的章鱼。 第4章 “你放开!”即使隔着栅栏,许三多也感受到了危险。 “戴着手铐呢,手分不开。”袁朗毫无歉意,机械手臂甚至用了用力,冷硬的触感更甚,“不过有研究认为,长期离群的人应该多跟人保持接触,不然很容易出现心理问题。” 他握着那只手,感受到活人的温度后又缓慢地放开:“我是在说我自己,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活人了。” 语气可怜巴巴,叛军残忍暴虐的传言始终是空中楼阁,影响不到地上的人,许三多忍不住同情心泛滥,抽回自己的手后没再责怪。 “能跟我聊聊天吗?什么都好。” “这不合规定。” “我是你们眼里的‘叛军’,我本来就不用遵守你们的规定。”袁朗循循善诱,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诱惑力,像毒蛇朝许三多吐出鲜红的信子,“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兄弟或是士兵吧,多没礼貌。” 许三多犹豫不决。 “放心,我马上就会被处死了,你的名字不是机密,死人也不会报复你。” 单纯的士兵被他近乎真诚的话语打动,淡色的嘴唇颤抖半晌:“许三多。” 蛇成功诱惑着亚当吞下禁果。 “哦,三多。”袁朗语气亲切,像是在呼唤他好久不见的朋友。 “你这样不好。”许三多愁容满面,“杀人、抢劫,这没意义。” 袁朗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对,你说的这些没意义。” “那、那我走了。” 袁朗笑眯眯地:“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这一切理所当然地直接通过监控传输到了上级的手里,在讨论风险过后决定无视这一行为,就算是袁朗能够策反士兵帮助他逃离,那么多机械士兵也不会放任不管。更何况他们也需要这个俘虏活下去,以从老a那边取得更多的利益。 许三多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他只需要孤独地在这里做好自己的事情,六点睁开眼,九点、十二点和八点对俘虏进行“探视”,十一点准时入眠。 不知道何时是尽头,找不到这么生活的意义,许三多渐渐连意义这个词语都不敢想,害怕从机械乏味的生活中生出对于自由的渴望。 相比起袁朗,可能自己的精神状态更像是应该关在里面的俘虏。 许三多忍不住埋怨,或者说是嫉妒袁朗,只因他看上去悠然自得,像是在度假。 “许三多,怎么会想来当兵啊?”熟悉的寒暄开场。 “……”熟悉的沉默应答。 “你可能更适合安稳的生活。”袁朗发出评价,引来的是许三多愤懑的眼神,“我不是否定你的意思,只是好奇,别生气,别生气。” 许三多是想反驳的,可离开家时候的撕心裂肺和在队里时的战战兢兢,都使他没法反驳面前的男人,继而他又开始迷茫了。 袁朗见过迷茫的人,有的是躺在潮湿阴暗的巷道中酒精或者药物成瘾的,有的则是在霓虹迷幻的灯光下声色犬马……他从太多人眼里见过迷茫,像常年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浓雾。 可许三多不一样,袁朗擅自将对他的这种好奇心当作是漫长囚期的余兴节目。 袁朗想起了什么,开始故弄玄虚地数起了数。 “一。” “二。” “三。”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雷声闷闷地穿过土壤,传进这封闭的房间,一清二楚。 许三多当即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袁朗,这里没有任何通讯工具,更别谈说能看天气预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那只机械手臂又伸到栅栏前,手指微曲,在邀请许三多过去握住它。 “好多年前的老型号了,没舍得换成仿生部件,就将就着用。”袁朗不着边际地解释道,“许三多,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感知到外头正在狂风暴雨吗?” “不知道。” “过来,许三多,握住它。” 许三多踌躇不前,他想起那诡异的触感,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过来。”不容置疑的声音。 仅仅是指尖相触,许三多就感到一阵电流迅速地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行而过,被冰冷的金属吸收得一干二净,痛得许三多冷汗流出,直接跪在地上。这不是能从情感角度解释的“触电”,而是真实的感觉到电流携带着他的生命力奔流向袁朗,被贪婪地吸收殆尽。 他看到袁朗站起来,然后切实地俯视——以一种悲悯的目光俯视着他。 许三多后知后觉,我又犯错误了。 “你不该相信敌人。”判决下的轻易又残忍。 只一瞬间,监视和灯一同被打碎,黑暗里,许三多看到那只机械手臂上闪烁着细微的电流。 对峙只持续一秒,就以许三多的失败告终,他意识到自己身上仅存的那只电击手枪的电能现在在袁朗身上。 警报声响起,刺耳凌厉,许三多蜷缩在地上捂着耳朵,直到巨大的爆炸声刺痛耳膜。他像是一团棉花,轻易地就被袁朗越过已经损坏的栅栏拾起。 许三多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挟持我没有用,我只是个士兵,他们可以穿透我的尸体击毙你。” 袁朗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不过我不是在挟持你,小朋友,我是要把你抢走。” “现在你是我的俘虏了。” 第5章 【袁许】赴死之地3 【3.逃亡】 “接下来会有点吵,自己捂着耳朵,我空不出手。” 然而袁朗并没有给许三多留下时间。话音落下,他抬起机械手臂对着大门的方向,一道激光射出,伴随巨大的爆炸声暴力疏通出一条往生之路。 许三多看着他的机械手臂怔住了,想回到过去,掐死那个充满好奇心的自己。 袁朗顺手缴获许三多放在腰间的手枪,接着许三多只感觉到脖颈一紧,袁朗结实的手臂肌肉贴着他的咽喉,再收紧一些足以让他窒息。 袁朗甚至带着一个俘虏还能健步如飞,堪称轻松地在一片火光中往前冲刺,留在许三多印象里的只剩下耳畔呼啸的风声和根本没来得及在他身上停留的火花。 大门口机械士兵严阵以待,袁朗脚步未停,手枪顷刻之间充能完毕,他举起,一枪命中头顶的灭火装置。 水雾洒下,激光再次射出,沉重的铁门被切割开,狂风携着雷鸣侵袭而入,机械士兵的身上发出巨量电流涌过的炸裂声。 “许三多,不想死就抬脚。” 许三多发誓他抬脚了,现在简直是挂在袁朗身上。 冲进漆黑的旷野,在被雨水侵吞视线之前,许三多转头看到猩红的灯光在基地内不断闪烁,像一双眼睛,凝视着这个士兵被迫远离他原本的生活。 他来不及悲伤,暴雨砸在他身上,视觉听觉全被吞噬,只剩下与袁朗手臂相接的地方还残余属于人的触感。 柏莱的北边是无际的荒原,绝不是理想的藏身之地,所以袁朗只能带着许三多往南边逃去,针叶林与群山提供最为亲切的庇护之所。 失温和疼痛交错向许三多发起袭击,他想,袁朗在意识到这个俘虏没有任何价值后,大概会随意将他抛在这片荒原上,他将会陷入柔软的草原,融入永恒的黑暗。 奇怪的是,他没那么想家了。 他只想联系成才,请求他别把自己失职的傻事说出去。依这个同乡的聪明才智,一定能绘声绘色地向许百顺描述他是如何英勇抵抗,最后被凶恶的敌人击毙,不得已在这赴死之地长眠。 他的父亲,那个从小对他拳打脚踢的男人,会不会为他的牺牲点起一支长烟? 胡思乱想不知终结在何时。 许三多醒过来的时候先是闻到混杂着雨水和泥土的腥味,他以为自己被活埋,下意识动了动身体,并没有感觉到束缚,这使他终于有信心睁开眼睛。 映入眼中的是落日般的粉色余晖,将远处的地平线铺展在他眼前。暴雨过后,荒原上的植物探出头贪婪汲取阳光,许三多能看到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坑,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太阳。 袁朗就靠在他不远处的树旁沉睡,或者是昏迷,胸膛微微地起伏说明他还活着。 许三多这才发现自己被安置在半山腰一块小小的岩石下,与周围的植物形成一个天然的庇护所,让他能在柏莱的暴雨中存活。 袁朗没杀他,也没扔下他,可这不是什么好事,被俘虏之后或许会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 被耗尽的气力一点点回到身体,许三多咬着牙,悄无声息地爬向袁朗。 再强大的人也会有弱点,脖子还是心脏?许三多生平第一次在思考,击中哪里会让面前的敌人失去抵抗。 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许三多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声,他不能就这么被俘虏,他的职责还有可以完成的机会。 终于,他在距离袁朗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时,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寒暄。 “早。” 许三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他的身体扑向袁朗,目标是机械手臂和身体的连接处,只要破坏掉,袁朗的战斗力肯定会大打折扣! 在许三多扑上来的瞬间,袁朗侧身翻滚着躲开攻击,同时机械手臂抓住许三多的手臂,反扭在身后,疼得许三多忍不住闷哼一声。 “怎么,做晨间运动呢?”依旧是游刃有余的欠揍口气。 许三多气恼,无论是经验还是体力,他差这个家伙太多了。即使知道这点,愤怒和不甘还是让他不停挣扎,却还是被死死压制,半点机会也没有。 袁朗用膝盖顶了顶身下人的大腿:“我劝你还是把力气留着,想想怎么在柏莱活下去。” “支援马上就会来!” 袁朗单手解开许三多腰间的皮带,一圈圈缠绕住他的手腕,神态悠闲,如同在包装礼物:“我的人也快到了,你别调皮。” “调皮”的许三多被扔回那块岩石下,忿忿不平地瞪着始作俑者。袁朗信步走到他旁边,向后一仰倒在草丛上,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的太阳。 “柏莱难得能见到太阳,你走大运了。” 许三多挣脱无果,喘着粗气,不再搭理袁朗。 “小混蛋。”袁朗心里暗诽。 基地里自毁装置已经启动,要不是他把人强行带出来,可能这家伙现在就跟那群机器人一起被埋在地下。逃出来以后袁朗也犹豫过要不要找个地方安置他后离开,然而暴雨中的柏莱无异于地狱,许三多还有失温的倾向,不得已他就又只能把人带在身边,守着直到醒来,结果小混蛋一醒来就想着怎么解决他。 袁朗识相地咽下了昨晚抱着许三多免费给他充当热源的事情。 做好事不留名,我真是个优秀公民。 第6章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太阳就重新沉入地平线了,抓紧时间欣赏吧。” 许三多自然没有心情欣赏,他依旧死死盯着袁朗,似乎在思考咬下哪块肉最好。 难得见到这么倔的人,袁朗有了点兴趣:“当老a的俘虏让你如此难以接受吗?” “我的任务是监管俘虏。” 这话倒是让袁朗没想到:“你是想完成任务?” “把你抓回去,或者……”许三多停住,杀人他还是无法轻易说出,只得住了口。 “或者必要情况下杀了我。”袁朗亲切地帮他接下一句,“但现在你被我抓住,任务失败了。” 许三多看着袁朗,他的眼睛里因为填满固执而显得神采奕奕,亮得吓人:“没有失败。” 他又重复一遍:“没有失败,我还有机会把你抓回去。” 一个被捆住手脚的新兵,面对着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竟然还想着完成任务,像是一个笑话。可袁朗终于没有带着笑,而是从见面到现在,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审视着许三多。 他突然发现许三多比他想的要更有意思。 第一次打照面他就基本摸清了这个人的底细:新兵,单纯、心软、一板一眼、缺乏灵活性,因而被排挤。袁朗识人无数,轻松用以往的经验做出总结——这人不合适军队。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逐步在加深他的印象,毫无所觉地带着电击手枪在他面前晃悠;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忽悠着自动送上能源;遇到危机的时候没有独立解决的能力。 可现在,在这样的绝境中,他说他还有机会完成任务。 木讷、单纯,在他身上衍生出忠诚与执着。 袁朗有点想要他了。 不过他从来不干强行要人的事,聪明人相信自己的舌头,他喜欢用语言煽动,让猎物自己上钩。 “我得向你道歉,三多。” 许三多听到这称呼时就觉得大事不妙,亲昵伴随着危险,可该死地,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袁朗要道歉。 没等许三多开口问,袁朗指着自己的手臂,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不是老型号,装备三发激光弹和最新的微电流感知系统。十年前的仿生人暴乱我失去了左手臂,为了铭记失败,所以我特意没有换仿生部件,它永远在提醒着我不要轻敌。” “镇压暴乱的不是……?”许三多吐出疑惑,在意识到不对后又紧紧闭上了嘴。 “我以前也是有编制的,军衔还是个少尉,直到那次我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于是就变成了你口中的叛军。”袁朗笑道,“但是我得纠正你,老a不抢劫,也不会虐杀平民,我们也不认为自己背叛了社会,相反地,我们在做力所能及的事。” 许三多分不清他话中真假,他现在有种观念正在被重塑的不适感。 袁朗总结:“战争永远不会平息,有人选择以战止战。” 光线渐渐昏暗,冰冷的空气重新占领这片荒芜之地,随着光线一起暗下去的还有许三多原本明亮的眼神,他眼中的迷茫就跟这里的雾气一样,升腾、弥漫。 “你说了很多,我得想想。” “不着急,我可以等你慢慢想。” 片刻之后,许三多疑惑地开口:“你是说那些传言里的事情你们都没做过?” “如果我真是那种人,你应该正躺在不知哪一处的水坑里等着尸体被野狼拖走。” 许三多蜷了蜷腿,他觉得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可他想不出来。 袁朗没再给予他十足的耐心,一针见血:“你把我抓回去之后要做什么呢?” 下场无外乎把他囚禁或者是处死,许三多开始不安,被捆在身后的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做了错事,所以应该要受到惩罚……可是,这个惩罚与他的错误是对等的吗?……明明曾经他是那么年轻的少尉,前途无量,到底是什么让他毅然放弃一切投身到老a?……千头万绪根本理不清楚。 袁朗这个人太让人迷茫,抛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话里的谜团一句比一句多,许三多向往直截了当的生活和人际关系,他不喜欢跟袁朗来往,又无法拒绝跳进陷阱。 “我不知道。”终于,他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风裹挟着远方的声音吹来,是凌空车的声响,袁朗的救援来早一步。 “我说过,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想。”袁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一把将许三多从地上拽起来。 凌空车高傲地从空中俯视他们,随后锁定地点降落。车门缓缓打开,一个精壮干练的青年迫不及待跑下车来,又在袁朗面前站定,庄重地敬礼:“队长!” 袁朗点点头,他们之间是不需要多言的默契。 青年这才注意到袁朗身旁明显是俘虏模样的人,他有些疑惑,怎么队长被抓走半个月还顺了一个俘虏回来?不过一想到这是袁朗,又不觉得奇怪了。 “好了许三多,去老a慢慢想吧。” 袁朗带着他的俘虏,乘上车,终于离开了这片荒芜之地。 【袁许】赴死之地4 【4.欢迎来到阿瓦兰茨】 凌空车坐着并不舒适,许三多有种云里雾里的晕眩感。 袁朗和他的部下正在讨论什么,声音忽远忽近,断断续续,但这跟被安置在后车厢的许三多并没有关系,他只能无趣地抬头看车窗外无尽的黑暗。 第7章 之前袁朗的处境应该比他难受得多,身体还有着镇静剂失效后的无力,手铐脚拷一应俱全。 许三多突然想到俩字,报应。 时间在此刻停滞不前,最后甚至连谈话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凌空车破空前行的些许震感,不知不觉中,许三多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直到一阵剧烈的震动将他摇醒,刺目的光线逼迫许三多睁开双眼,小小的车窗对着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楼,残破的霓虹灯牌上是被雨水侵蚀后失去色彩的广告女郎,仿佛正透过车窗与他对视,雨点打在她眼睛处,滚滚而下,一闪而过。 随后是更多的楼,更多的霓虹灯牌,更多的雨滴打在眼睛上,晃得许三多眼眶酸疼,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 璀璨炫目,荒凉冰冷,混乱无序——这里是阿瓦兰茨(avalanche),上世纪的世界娱乐中心,本世纪的世界最大贫民窟。 凌空车从群楼中穿过,直冲而上,穿过沉郁的雨雾,轻巧地落在大楼顶部平坦的天台上。 青年打开后车厢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泪流满面的许三多,他吓了一跳,有点无措地望向袁朗,结果看到袁朗径直走开的背影,只好板起脸:“哭什么哭!下车!” 许三多不想跟他解释是因为光线刺痛,只是沉默地边流泪边走下车。 下车的时候他感到走进更压抑的牢笼中:霓虹灯牌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暗中窥视着的一只只眼睛;空气里铁锈味混杂雨水的腥味扑面而来,构成难以言喻的微微血腥气;不远处散落着七零八落的铝制易拉罐,观景长椅上爬满青苔,残败不堪。 这是阿瓦兰茨送给新朋友的见面礼。 袁朗舒展地伸了伸懒腰,他现在的状态是许三多没有见过的放松:“齐桓。” “到!” “俘虏也有人权,之前人家还天天来陪我聊天呢,客气一点。” 一句话轻易让许三多恨得牙痒痒。 “是!” 说罢,名叫齐桓的青年掏出激光手枪,直接抵在许三多的腰间:“走。” 天台有一部很宽敞的简易电梯,可以轻易运送数十人。齐桓带着许三多大步走进,按下按钮,随着沉重的电梯门关闭,潮湿黏腻的雾气也被隔离在外,电梯里充斥着机械运作的嘈杂声,许三多的心也跟着电梯上显示的数字不断往下落。 最终,电梯停在地下3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袁朗双手插兜,悠悠然迈步往前,还不忘转头冲着许三多微笑。 “欢迎来到老a,阿瓦兰茨中队。” 然后许三多就看到电梯外围着密密麻麻的人,正以热切的眼神死死盯着他,把他盯得冷汗直冒。 齐桓上前喝退众人:“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小心我削你们。” “这就是队长带回来的俘虏啊?” “让我瞅瞅!” “哎哟你踩我脚了!” 显然齐桓的威吓没敌过好奇心。 出电梯后是长长的一条走廊,齐桓押着许三多走到走廊最深处,“禁闭室”三个字用鲜红的喷漆歪歪斜斜地喷在最后一扇门上,里头仅配备最简易的生活设施,一盏灯,一个马桶,除此之外连一铺床都没有。 粗暴地一脚踢开门,把许三多扔进去,齐桓就算完了事。 交谈声清晰地从走廊传来,叽叽喳喳。 “菜刀菜刀,啥来历啊?问你都不说。” “不知道,问队长去。” “这不是队长大人刚‘衣锦还乡’嘛,谁敢打扰他休息……” 门缓缓关闭,许三多的世界紧接着失去了声音,身下冷硬的触感不算舒适,却是他现在唯一感知生命存在的途径。 许三多想起雨雾里的霓虹灯牌,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到城里。 小时候远远望见过不夜城的绚烂,他深受震撼,然而军队时期一直在封闭式地训练,还没来得及等到休假就被派往荒原,最后以失败者的姿态狼狈地站在阿瓦兰茨的雨中。 幻想里的属于城市的灿烂美好没有出现,如今身处其中,他感到庞然的孤独和悲伤向年幼的他一口气倾泻下来。 真是不美好的世界,真是可笑的自己。 许三多短暂的自怨自艾被重新打开的门打断,推开门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青年,气质相较于齐桓温和不少,瞧见许三多的一瞬间他眼睛陡然亮起。 “诶诶,放松放松,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吴哲。”他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 明确能感知到的善意,许三多有些疑惑,他还在观察,故而没有动作。 吴哲顺势在地上坐下,说话之间将饮料放到了许三多的面前,像在招待友人:“舟车劳顿,你一定渴了。是茶,虽然不是名贵的品种,但是在阿瓦兰茨也算是稀罕物。我队优良传统,绝不虐待俘虏!”说罢他把许三多看了又看,让许三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稀罕物。 许三多有点不自在,挪了挪身子,吴哲这才恍然大悟:“啊你还被捆着呢,菜刀那人居然都不给你解绑。”他热心地上前给许三多解下手腕上的皮带,竟然一点也不怕许三多逃跑。 “监控室发现有逃跑的情况会立刻启动走廊的激光装置,能把人直接击毙。顺带一提,提议和安装的人正是在下。” 许三多收回蠢蠢欲动的脚。 禁锢解开,许三多在吴哲热切的目光里活动着麻木的手端起水杯,一口一口喝下热茶。没什么味道,但是很暖和,一下子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第8章 耐心等着许三多喝完那杯茶后吴哲才又开口:“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上一次问他这个问题的家伙,许三多戒心倍增,低头盯着杯子发呆,就是不开口。 吴哲很有耐心:“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否则队长也不会大费周章带你回来,也希望你不要把我们当成是坏人,我们也许只是价值观有所冲突,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可以平等交流,别紧张,平常心、平常心。” 连珠炮般的话语也是武器,硬生生砸得许三多有点昏。 “那问下岁数应该不冒犯吧?我看你比我小几岁,难不成……还没到二十?”吴哲胡乱猜测,许三多还是沉默,但吴哲能感受到现在的沉默与之前的不同,是默认。 “哎呀,那还是小兄弟嘛。”吴哲心满意足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找点吃的,等着啊。” 话音刚落,他就急切地带上门溜了出去,在走廊里狂奔,直到冲进齐桓的房间里,对着正在整理装备的齐桓哇哇大叫:“菜刀!咱们队长终于堕落到拐带未成年啦!” 齐桓毫不客气给他一脚:“瞎叫唤什么!” “是真的!带回来那个小朋友都没满二十!” 齐桓心里犯了嘀咕,嘴上还是一贯地强硬:“我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跟着队长闯荡了,这有什么,没见识。” “你情况跟人家不一样,你说,队长这是有什么深意吗?” “那得去问他老人家。” “不行,这等趣事不能我一个人独享。”吴哲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开始挨个宿舍敲门,见到人就开始嘀嘀咕咕。 许三多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俘的原因已经迅速迭代十几个版本,目前已经演变到了他其实是袁朗设置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测试老a的队员们,不可谓不荒唐,可那是袁朗啊!他们又觉得合情合理极了。 等吴哲下一次进来的时候表情沉稳不少,没再对许三多进行过多的询问,亲切地送上一份口味不算丰富,卖相不算美妙的合成牛肉三明治,然后退场。 许三多机械地嚼着嘴里的东西,他从来不挑食,食物只要能维持生命就行。 兜兜转转又绕回生命这个复杂的议题,袁朗对他提出的问题也关乎生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生命,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往更深一点说,袁朗是在质疑他是否明白尽职的意义——为了身上的职责,他需要抹杀这条生命;但许三多本身理解不了这么做的意义,所以无法接受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世界上抹除。 许三多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面临的最大困境并不是被关押在此,而是就算放他回去,他也不会成为军队里需要的那种杀伐决断的人。 他的武器不知为谁而举。 袁朗到访此处是在第三天,他得到了充分地休息,容光焕发,与形容憔悴的许三多形成鲜明对比。 “过得怎么样?”袁朗高高兴兴地,一张口就戳人肺管子。 许三多绷紧咬肌,不予理睬。 “近来我的队员们颇有微词,毕竟老a不养闲人,而你在这个禁闭室里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袁朗大手一挥,“走吧,带你出去逛逛。” 许三多怔住,然后往后挪,离袁朗更远点:“你骗人。” “我骗你干啥,”袁朗往门旁迈了一步,让出道来,“走呗。” “我一出去,就有激光。”许三多还记得吴哲平静说出的恐吓之语。 袁朗哭笑不得:“不会启动的,要么你抱着我出去,激光一射咱俩都死,怎么样?” 许三多半信半疑,袁朗却已经没了耐心,把他拽起来环抱着往外走:“磨磨唧唧的。” 袁朗把人拽进电梯,果断按下一楼的按钮:“不过你要是想找机会报告上级你在阿瓦兰茨,并且请求营救的话,我劝你省省力气,胆小鬼们是不会为了一个新兵来的。” 电梯“咚”地一声闷响后停住,门打开,出现在许三多面前的是萧瑟的街道,天上阴云阵阵,马上阿瓦兰茨又要迎来一场雨。 “最近是雨季,身上都要发霉了。”袁朗指了指左边的路,“带你去阿瓦兰茨之心看看?” 什么心不心的许三多才不管,他已经拔腿朝右边狂奔而去,袁朗关切的喊声在身后响起。 “路滑着呢,别摔跤了啊!” 这肯定是个诅咒,许三多在跑出去第十米的时候被醉汉突然伸出的腿结结实实绊了一跤,气得他忍不住狠狠捶了下地。 “年轻人,做事别那么冲动。”袁朗不疾不徐地跟上来,然而许三多只是顿了一下,站起来接着奔跑。 阿瓦兰茨的空气还是那么粘滞,呼吸之间混淆了喉间的血腥味和鼻尖的铁锈味,许三多就这么跑着,迈开腿漫无目的跑着,脚下或许是阿瓦兰茨坚实潮湿的水泥地,或许是他被父亲追赶着跑过无数次的山间小路,他分不清楚,所以他只能往前跑。 细雨飘然而下,许三多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至脚步再也迈不动,雨水浸湿他身上的每一寸,他终于脱力倒在地上,眼睛眯着从霓虹和高楼大厦的缝隙中捕捉天上的乌云和雨滴。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许三多喘着粗气,竭力把空气贪婪吸进肺里,又吐出来。 这陌生体验,许三多只能想到那个词用以概括—— 自由。 不远处袁朗静静倚靠着路灯,他点燃一支纸烟,沉默地望着许三多。 第9章 他说过给他时间慢慢想。 【袁许】赴死之地5 【5.自由】 阿瓦兰茨的雨是绵长的,淅淅沥沥。 许三多听着脚步声走近,袁朗投下的阴影覆盖了他的眼,他看到这个俯视着他的男人手指间的烟燃到尽头,发梢被雨水沾湿,滴落下来砸到他耳畔。 许三多坐起来,抹掉脸上的雨水,他现在清醒不少。 “躺够了?” “跑累了。” 袁朗笑了一声,不是嗤笑,而是包含着点无奈:“真能跑。” 许三多没搭理袁朗弯腰伸到面前的手臂,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他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环顾周围,黑暗角落中数双眼睛望着他和袁朗,蠢蠢欲动。 “接下来还想去哪?我给你做免费导游。”袁朗早已习惯阿瓦兰茨潜藏的危险,“阿瓦兰茨太大,离开中心街区,手无寸铁的你活不过一分钟。” “不知道。”许三多听得出他话里的警告,再说闹了一通,他现在确实是没什么力气再折腾一遍。 袁朗把烟蒂弹入附近的垃圾桶中:“走吧。” 他没说目的地,许三多也没问,他们就一前一后走在雨里。 中心街区的治安似乎不错,除了躺倒在街边三三两两的醉汉之外,就只是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地的行人,街边黑暗的小巷中或许藏着更多的秘密和肮脏,但那是许三多不愿意去探索的部分。 “他们都是被抛弃的公民。”袁朗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气中消散,格外缥缈,“那群人搬走后,还会来到这的只有无家可归的暴徒。” 许三多知道这事。 上个世纪富豪们用金钱堆砌起了一个阿瓦兰茨,随后他们又在更加适合的地方堆砌起另一个,于是阿瓦兰茨连带着在此处定居的人被果断抛弃,渐渐只剩下酒精、残破的大楼和无尽的空虚。 “那就是阿瓦兰茨之心。”袁朗抬了抬下巴示意,许三多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高耸入云的建筑孤独地矗立,最为辉煌的过去已经被风雨侵蚀,悲伤地俯瞰这片失意之城。 袁朗很快把视线收回,他习以为常,径直向前走:“但这是我的故乡。” 许三多感到自己陷入与这座城市同频的悲伤,他心里隐隐作痛,但并没能组织语言倾吐,只能把愁绪凝固成眉间的沟壑。 故乡对他来说是一如既往的贫穷生活,是望不到尽头的连绵山脉,可那儿很平静,绝不会这么悲伤,没有得到过繁华,所以不存在失去。 沉默又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直到袁朗转了个方向,走进街边一间不起眼的小店中。许三多打量着门口摆放得杂乱无章的旧电器,有些他见过,在他遥远的家中,体现着这家人并不富裕的生活;有些他没见过,早已被时代抛弃的旧产物。 他看了半晌,选择跟袁朗一起走进去。 屋内的摆放更乱,东倒西歪地躺着许多杂物,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是新潮的物件。 袁朗语调升高,喊着:“诶老张,我上次让你帮我找的东西呢?” “扔在那边柜子里了,自己找!”从房间深处的帘子后传来不耐烦的回答,袁朗也不在意,兴奋地搓搓手,跑到一旁的柜子里翻找起来。许三多凑过去瞄了一眼,是一个个已经泛黄的塑料盒包装,用笔模糊不清地写了些字用以区分。 “许三多,你玩游戏吗?” “不玩。” 袁朗抬头,颇为无趣地看了他一眼:“真不玩?” “嗯。” “没劲。”袁朗嘀咕着,抽出其中的一个,心满意足地收入囊中,“找到了,记账啊!” 闻言帘后冲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扬着手里的螺丝起子恶狠狠地骂道:“你小子上次赊的账都没给我结清!” “下次我给你带烟。”袁朗亲昵地上前揽住店主的肩膀。 老人这才罢休,冷哼一声放下手里的螺丝起子,他这才注意到杵在那的许三多,没多问:“拿了就快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行,下次有空我再来看你。” “讨债鬼。” 从旧货店走出,袁朗又带着许三多走进一家废品回收店,紧接着又是另一家……他跟每个老板都亲昵而没有距离,高兴地同他们寒暄,甚至获得了女摊主赠予的合成热狗,一人一个。 许三多咬下热狗,他现在是真的相信了袁朗的话,他确实是这里的原住民,人与人之间的熟稔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 袁朗三下五除二就把热狗吞了下去:“有时我半年回来一次,有时我任务结束就会来看看。” 许三多能懂点他的意思,虽然是中心城区也好,秩序还是混乱,袁朗这是在用自己的出现来保护这些小店,这里谁都知道他的身份。 此时的袁朗眼中闪着安定,让许三多这个异乡人心里发烫,他承认自己很羡慕。 阿瓦兰茨是袁朗的故乡,不属于他。 军队里成才那样的人才是天马,也不属于他。 老家属于沉默的大哥,远行的二哥和酗酒的父亲,还是不属于他。 许三多在阿瓦兰茨的街头吃掉热狗,却迷失了方向。他意识到自己就算被放走,得到自由,想去哪就去哪,困扰还是如影随形,他终将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幽灵,游荡,游荡过每一处,却不能停留。 骚乱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是男人的嘶吼声,许三多回头看去,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嘶吼着迅速冲向之前赠送给他们热狗的小店,手里拿着一把利器。 第10章 许三多心里一紧,脚不由自主调转方向,但比他更快的是袁朗,以迅雷之势冲到男人面前截住手中的利器,又一脚踢往那人的膝盖,迫使他跪下,行云流水。 “啧。”袁朗听着男人的嚎叫,不耐烦地脚上又是一踢,男人痛得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地上捂着肚子扭动。没管男人如何,袁朗掏出通讯耳机戴上,让齐桓直接来接人。 齐桓来的很快,他有些好奇地看了浑身湿透的许三多一眼后才走到袁朗面前敬礼:“队长,怎么处理?” “哪来的让他回哪去。” “是。”说着齐桓一把提起人,扔进车里开走。 袁朗伸手去摸口袋,想起烟已经抽完,难得生出些烦躁,他看向愣在那里的许三多开口:“参观结束了,许三多。” 许三多短暂的参观之旅宣告结束,他跟袁朗一起蹲在街边的屋檐下,等待齐桓回来。这时许三多才知道自己跑了六公里,走回去袁朗嫌浪费时间。 刚刚才大显身手的老a中队长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显然是烟瘾犯了,略显烦躁地拨弄着头发,许三多就这么在旁边看他躁动不安,一动不动。 “盯着我看干嘛?”袁朗抬起他那只机械手臂,一点也不客气地捏了捏许三多的脸,“看我长得帅?” 他只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谁知道许三多认真地点点头,认真地回答:“嗯。” 袁朗一下就笑了:“谢谢夸奖。” 那笑容实在耀眼,许三多不自然地转过头盯着街上的车:“我想回家。” “我养着你这个不干活的俘虏也没什么用,c区有离开的车,回军队,回你老家,都可以。” “可我不知道回哪里。”许三多轻声说,他收起身上并不吓人的刺,透露出性格底色的质朴单纯来,“我可笨,在队里大家都不喜欢我。但是回家,我爹应该会打死我,因为我是逃兵。” 袁朗静静听着,他没有给出任何建议,那是许三多的选择,他不干涉。 “这里……这里太潮湿了。” 袁朗直言不讳:“因为还是雨季。虽然等太阳出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沙尘暴、空气污染……一年四季中队基地的净化器都得开着。” “还很乱。” “是的。” “我可以住在这里吗?”他问袁朗,也在问自己。 “基地还有空床位。” 许三多不解:“为什么你会带我过来?我是个累赘。” “不,你不是。”袁朗说得真诚,他望向这个年纪尚小的士兵,“别着急否定自己,许三多,我希望你能更相信自己,所以我给你选择,回去还是留在这里。阿瓦兰茨如你所见,不算是个好地方,但如果你想在这里安家,它会像过去一样,接纳所有来此寻找理想的人。” 理想是很遥远的东西,许三多暂时还没有余力来思考,他现在要为自己做决定,找一个久居之所,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又重新沉默下去。 “我不能保证你在这里的生活会很幸福,实话说老a的生活跟幸福就不搭边。我们被称为叛军,蜗居在这么个破地方,天天想着怎么把那群瘾君子和混蛋资本家干掉,但这是老a所有人自己的选择,我们选择站在对立面。” 许三多被触动到,扭头去看他,眼睛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袁朗了然:“你看,我一直在跟你说这里有多差劲。” 许三多想通了,他迫不及待地陈述自己的发现:“这是自由!” 自由这个词不是意味着出门抬脚往哪边走,又或是选择吃饭还是睡觉。它在老a有更深的意义,代表着思想的自由,心的自由。从固有秩序中挣脱,自由去认知世界,自由去吸收知识,找到落脚点,成为世界的反抗者,并且为之奋斗。 袁朗眼神柔软:“是的,所以你选择我们,要面对的路很难。”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但我想试试!” 他放弃了任务,放弃把袁朗抓回去,并且更过分地,他选择追随内心的迷茫和疑惑,留在阿瓦兰茨,留在老a。这是他选择的道路,他想试试!无论结果如何都值得珍惜。 齐桓的车停在不远处,鸣笛示意他们上车。 袁朗抢先一步起身,朝许三多伸出手,这次许三多果断抓住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雨季如此漫长,许三多却觉得心里有些东西豁然开朗,他已经能想象袁朗口中阿瓦兰茨的晴天了。 【袁许】赴死之地6 【6.老a】 三人回到基地之时是前往地下二楼。 电梯打开,许三多看见的是一个偌大的会议室,里头乌泱泱一群老a在会议室里嚷着喊着。 袁朗和齐桓走入的一瞬间声音就停了,众人不约而同地望着他身后低着头的许三多。 没见过俘虏送出去还完完整整又回来的,这是个新鲜事。 “行了,介绍一下。”袁朗抬手揽住许三多的肩膀,把他推到众人面前,“许三多,暂时住这。” 袁朗的话说得委婉,没擅自替许三多做出加入老a的决定,他知道许三多慢热,得等到他真心实意认可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的人们也需要时间认可他。 大家面面相觑,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吴哲,他鼓起掌:“欢迎许三多同志。” 接二连三的掌声响了起来,老a们向来无条件相信袁朗,他做的事比这让人更摸不着头脑多了去了,再多的疑虑也被他们暂时搁置。 第11章 许三多不太好意思,一直低着头。 俘虏到“暂住”,身份转变太快,他和大家都不太适应,只有袁朗泰然自若,搓了把许三多的头让齐桓负责安排,然后晃悠着进了办公室。 许三多目光紧紧跟随着袁朗的背影,被关上的门无情阻隔。他只得收回视线,怯怯地看着瞬间在他周围围个水泄不通的人。 “队长什么意思?” “你问我我问谁,暂住又是啥意思?咱们老a准备开旅馆了?” “许三多,你跟我们说说你跟队长怎么回事呗!” 叽叽喳喳,好奇热情,许三多被围得呼吸都不顺畅。 吴哲站了出来:“我提议,先给三多同志介绍下,认认人。”说着他拍拍许三多的肩膀,“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吴哲。” 一旁的人哄笑:“不对,明明叫锄头!” “我公民身份证写着呢,吴——哲——”吴哲还伸出手指在空气中写着,“别忽悠人家。” 身旁一个年纪稍大,眼窝深邃的混血男人接了话茬:“你别瞧他年纪不大,是我们这难得的知识分子,机械工程网络通讯摸得门儿清。” “谬赞谬赞。”吴哲跟他勾肩搭背,一副好哥俩的模样,“他外号斯基,我们这的队医。” “九国混血,兼容并蓄。”斯基摇头晃脑不大正式地敬了个礼。 “他是c3,他是地雷,他是乌鸦……”吴哲挨个给许三多介绍过去,都不像正经人名,许三多默默记下来,他明白了外号在这里代表着自己人。 “那边那个最凶的是菜刀。”人数众多,说得吴哲有点口干舌燥。最后,他指着齐桓,被送上结结实实的一记白眼。 “我……我叫许三多。”不能说原军队名,也没有头衔,许三多的自我介绍显得十分贫瘠。 “几岁啦?” “二十。” 自从寿命被科技延长后,成年分界线提到了二十二,袁朗还真的拐了个未成年回来。 吴哲叹气:“世风日下啊……” 斯基接上:“队长糊涂啊……” 齐桓一人给了一个暴栗:“行了,自我介绍大会结束,该干嘛干嘛去。”他把许三多拎走,“跟我去宿舍。” 老a们多在地下空间活动。第一层是食堂和医疗室,第二层会议室兼队长办公室,第三、四层则是宿舍,再往下是射击训练场和仓库,地面上的空间用来承担剩下的训练空间和停放交通工具。 “这里完全军事化管理,除开夜间特殊任务,十点熄灯,六点起床,每天早晚十公里负重跑……”齐桓走着,傲气十足。 许三多知道他骄傲的原因,之前待过的军队没有这么高强度高自律性的训练,可对老a的这群人来说只是日常训练。 他们有骄傲的资本。 齐桓走到房间前,虹膜解锁了门,顺道录入许三多的虹膜数据:“在这等着,还得给你找被子。” 许三多就这么笔直地站在门口,房间内装潢简单,上床下桌,两个柜子,两把椅子就是全部家具。而桌上摆满武器,像个武器库,从冷兵器到老式步枪,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个外来人。 齐桓抱了东西回来就看到许三多还杵在门口,上去就是一脚把人踹进门:“傻站着干什么!挡路啊!” 许三多才将将站好,齐桓就把被褥和衣服劈头盖脸的扔进他怀里,指着空床位:“你就住这,跟我一间,厕所和浴室在左边。” 许三多心里有点失望,凭第一印象,他其实更想跟看上去和善许多的吴哲一起住。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但是有一点,不许烦我。”齐桓的声音冰冷,他翘着二郎腿,忙着擦拭自己的宝贝军刀,半点视线也不分给许三多。 吴哲此时从门外探头进来,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三多,你的身份卡和通讯器。” 看到许三多准备铺床,他一把上前拉住,把身份卡和通讯耳机塞到许三多手里:“先去洗个澡!感受下我们队里的24小时热水供应福利,阿瓦兰茨独一份。” 许三多拗不过他的热情,只好抱着衣服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齐桓和吴哲,吴哲上前踢了踢齐桓的椅子腿:“菜刀,对新人别那么凶。” 齐桓冷哼了声,许三多离开后他的神色明显缓和:“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能有队长看人准?”吴哲抖开手里的被褥,“他这么做肯定有理由,平常心。” “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花这么多时间婆婆妈妈地照顾个未成年小朋友,老a哪有时间等他慢慢成长?再说你看他那个模样,除了站军姿过得去,一点也不干脆,没个军人样。”齐桓嘴上抱怨着,身体还是动了起来,上前挤开吴哲,“你看看你铺的什么床,去去去。” “得咧,在下正巧思念夫人,替夫人感谢你。”吴哲说的是他养在楼顶阳光房的花花草草。 “再贫我削你。”齐桓动作未停,认真抹平床上的每一处褶皱。 许三多洗好澡暖洋洋回来的时候床已经铺得整洁干净,齐桓还在仔仔细细擦拭发亮的军刀。 他很惊讶,磕磕绊绊地向齐桓道谢:“床……谢谢……我本来想自己铺的……” 齐桓打断了他,他似乎天生对柔情的东西过敏:“啰嗦。” 许三多放松了一些,又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桌子。他什么都没有带来,现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第12章 “锄头让你回来去找斯基,一楼。”齐桓适时开口,许三多如获至宝赶紧出了门。 电梯前站着一个巨汉,高出许三多将近两个头。 外号乌鸦,许三多记得他,这样的身高确实让人很难忘记。 “……你好。”许三多犹豫着打了招呼。 乌鸦点点头。 比许三多更沉默的存在出现了,尴尬蔓延开,直到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楼?”乌鸦开口问,他的声音低沉,掷地有声。 “是的,谢谢。” 乌鸦按下负一楼,然后又按下十六楼,地下三楼上去很快,乌鸦目送着许三多离开,沉默地继续上行。 一楼电梯打开是左右两扇门,左边是食堂,右边是医疗室。现在不是饭点,食堂空无一人,连带显得医疗室十分冷寂。 许三多刚敲响门,斯基就从里头一把拉开,热情地邀请许三多进去。房间用帘子隔成两间,所能看见的部分就只有一面高至天花板的药柜和一张桌子。 “你今天淋了雨,保险起见还是吃点药比较好,吃一片就行。”斯基手指在药柜不同的抽屉上点点点,利落地拉开其中一格,掏出一瓶没有标签的药扔给许三多。 许三多当即就拧开盖子吞了一片。 斯基咧嘴笑,灰蓝色眼睛里闪过狡黠:“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许三多愣住,他没想过这种可能,下意识地摇头:“毒死我对你没有好处。” “哈哈。” 把人从头到脚都扫描了一遍,斯基伸出手捏了捏许三多的小臂肌肉,嘴里念念有词:“嗯……条件不错,可以再加点……” 许三多才发现斯基的双手都是仿生部件,正在通过触感评估数据。 “嗯……”评估结束,斯基兴趣缺缺,“还行吧,如果你愿意更换掉腿的话会更利于你的反应速度。放心,我不会晚上偷偷潜入你房间把你腿卸下来换上仿生部件的,之前已经被队长教训惨了。” 许三多毛骨悚然,他赶紧摇头并退后,以示拒绝。 那到底为什么袁朗要让他进老a呢?斯基摸不着头脑,他记录下许三多的身体的各项数据,在第二次诚挚地询问许三多愿不愿意换胳膊被狠狠拒绝之后,终于舍得放人走。 许三多离开后,斯基掀开身后的帘子汇报:“中上水准,不好不坏。” 袁朗挽起半边袖子,全神贯注在手上的复古游戏机,随意应了一声。 “你们这些老a都不喜欢走捷径,这显得我多狡猾。”斯基取过一旁的注射器,里面淡蓝色的药剂发着诡异的荧光,他走近袁朗,对着机械手臂和躯干连接处的血管一针扎了下去。 “我这不是在付出走捷径的代价么?”袁朗神色如常,“只能控制排异反应不会出现在出任务的时候。” “相比起能得到的,排异反应的痛算得了什么。”斯基是坚定的仿生部件拥护者,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身体除了大脑之外的部分全都换成仿生部件。 然而仿生人暴乱后,他的这个想法不再有实现的可能,市面上都少见仿生部件流通。 注射完毕,袁朗的血管都泛起蓝色的微光,他并不在意地放下袖子:“所有的仿生部件都需要能源支撑,等到没有能源,最终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对抗,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什么。” 斯基苦笑:“队长,滴水之恩,没齿难忘。” 袁朗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袁许】赴死之地7 【7.学吧,许三多】 许三多没能参加老a的晚间训练,他现在正站在袁朗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也算起居室。办公桌旁是繁多的资料,三块显示屏用以工作,一个烟灰缸用以放松,办公桌的背后的门里就是袁朗日常休息的地方。 这位中队长显然很忙,目光甚至没有从面前的显示屏上挪开分给许三多:“你的数据已经上传给我了,正在进行分析,会给你制定相对应的训练方案,强度很大,但是你应该能撑过去吧?” 他语气淡淡地,但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许三多喉间一紧,他将背挺得更直:“报告,没问题!” “嗯。还有事?”袁朗将指间还没燃尽的烟按熄,他终于抬头越过显示屏看向许三多,眼神在吐出的烟雾中晦暗不清。 许三多嘴唇紧抿:“报告,我想联系我家里人和我朋友。” “一次机会,你斟酌好。” 许三多舒了口气,点点头,随后又问:“报告,我想知道我今后会做什么。” “扶老奶奶过马路,捡到钱交给警察叔叔,或者一起围着篝火手拉手唱世界真美好。” 许三多:“……” “开玩笑的。” “报告,这不好笑。” 袁朗无奈于许三多并不多的幽默感,随后他神色一正,不避讳地开口回答:“我可以告诉你的:城市巡逻、越境追缉、打击帮派、拦截违禁品……除此之外,我不能告诉你的还有很多。”许三多要是最后选择留在这,这些都是他即将面临的东西。 “报告!我……” “有话就说,不用每句话都来个报告,你不累我都累。” “是。”许三多组织了下语言,“我还想知道为什么。” “嗯?”袁朗疑惑地看着他,“你是在问我们的动机?” 第13章 许三多点头:“是,这对我很重要。” “放心,老a的资金来源很正当,我们也不会做违背人类道德底线的事情。你还想追问的话,就当这都是一群还在叛逆期的成年人就行。” 许三多没经历过叛逆期,他有点茫然。 袁朗没料到这一点,他看着许三多茫然的神情扶额苦笑:“抱歉,我举了个不恰当的例子。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们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维护我们想要的秩序,现在你的任务是通过训练证明你是否适合这里。”许三多要的明确目标,袁朗不介意直接给他。 “我想……我想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鬼。袁朗腹诽,知道再多解释也没用,摆摆手让许三多出了门。 当晚许三多在床上直直地躺着想了很多,他被袁朗和老a们身上的自由气息打动,渴望探究原因,以期自己也能拥有。 在听到袁朗说到“对立面”的时候,他确信自己心中涌动出了冲动,那就是“叛逆期”吗? 对他来说,理解的路还长得很。 第二天早上,起床号刚响,许三多就从床上弹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跟齐桓几乎同一时间出了宿舍门。 吴哲一边调整皮带一边小跑到电梯前,看到整装待发的许三多还愣了一会,忽然笑道:“得,这是让小朋友给毙了?” 齐桓哂笑:“基地毙掉你的人能排到边境去。” 吴哲也不恼:“有本事来比比技术,这叫各有所长。” 电梯载着人直直往上冲到了十六楼,这里是老a日常训练场之一,从外部看这栋楼,绝不会想到内里乾坤如此。 训练场地一眼甚至看不太到头,沙地、障碍、格斗、攀登等实际训练的项目场地齐全,模拟山地越野的机器也是足够全中队一起训练的数量,许三多想起之前在军队里的训练设施,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已经来了的人自觉绑上沙袋,站好队列等待命令,许三多默默站到吴哲旁边。 袁朗踩着点走进训练场,他今天只穿了一件普通的黑色常服,手臂线条利落漂亮。 “上机。”毫不拖泥带水的命令,所有人迅速站到相应的位置。 全景拟真越野,许三多只接触过一次,戴上设备心中还有些忐忑。 破晓时分的山野景色在眼前铺陈开来,已经有人开始往前跑了,许三多定下心,迈开步子跟上。 跑在第一梯队的是袁朗、齐桓等人,速度快的同时还跑得十分踏实。许三多处在第二梯队,盯着袁朗的背影,咬咬牙,紧紧跟随,一步不落。第三梯队的是斯基等人,看得出体力明显不如前面的人,但大家都没有抱怨,习以为常地一步一步往前。 最后结果统计下来,许三多的名字不前不后,紧紧贴着第一梯队的人,齐桓摘下设备投向他的眼神终于不再那么冰冷。 吴哲叉着腰喘气:“行啊三多,比我刚来的时候强多了。” 许三多擦掉下巴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但心里满满当当的,久违的训练让他有活过来的实感:“我之前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跑的。”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往前跑,就这样。 被他质朴的话语打败,吴哲举手投降:“队长慧眼识珠。” 接下来是一份营养丰富但是并不算好吃的早餐,消化过后众人又回到训练场。 每个人的训练项目不尽相同,通讯器上显示训练项目的次数和时间对许三多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但他也只是默默走到训练区域,一个一个照着做。 c3阴恻恻地溜到袁朗身边,皮笑肉不笑:“队长,你这是故意找个人来激我们呢吧。” 袁朗摆出惯常的一脸无辜,掩饰不住背后的作恶心思:“被小朋友比下去了,来我这讨说法?” “哪能啊,这不就是来表达一下对您滔滔不绝的敬意。” 袁朗一个扫腿过去:“训练!” “是!” 不得不说,许三多出现在老a训练场的第一天,训练氛围格外火热。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下午,这是老a们自由活动的时间。 吴哲神神叨叨地钻进他的房间搞研究,齐桓从军刀擦到狙击枪,c3从宿舍东敲到宿舍西到处召集人玩牌。 反观许三多,他暂时没有在老a培养出爱好,也暂时没有培养出可以一起玩乐的朋友,对于别人是放松的自由活动时间对他来说反而难熬。 齐桓冷眼看他在宿舍里坐立不安,不耐烦地说:“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把基地大扫除了,少在我面前晃悠,烦得很。” 谁知道许三多真的出门拿着拖把开始拖地。 大家纷纷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他,颇为不解。 “许三多,你拖地干啥玩意!”外号地雷的人嚷嚷着,今早训练小露了把脸的人现在居然在搞卫生,这让他坐立不安。 许三多老实回答:“大扫除,我以前都负责这个。” “卫生都有机器人搞,你搞干啥玩意。” “哦,好。” 许三多想,那这没有意义,于是他放下拖把,打算去洗衣服。 很快他发现洗衣房是个好去处,来的人把衣服扔进去就走,大部分时间只剩他盘腿坐在地上盯着洗衣机的滚筒不断旋转。 从高强度的训练中短暂脱离,许三多的灵魂也仿佛扔进洗衣机里,加水,摔打,旋转。 第14章 他有种眩晕感,恍惚间像回到了之前的军队。 地雷想着门口的动静,嘴角抽抽:“我为啥就是觉得不得劲呢?” c3甩下一张joker,哈哈大笑:“输了,地雷给我洗衣服去!” 地雷骂骂咧咧地抱着c3一堆脏衣服进洗衣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直勾勾盯着洗衣机如同入定了的许三多,吓得他拔腿就跑。 后面第二天、第三天……地雷终于在第五天爆发了,毫无形象地冲进袁朗的办公室,连报告都没打:“队长救命!” 袁朗眼皮都懒得抬:“有屁快放。” “你要不把许三多杀了,要不把我杀了!”地雷颤抖着伸出手,张开手指,“五天了,他天天不是拖地就是盯着洗衣机看,开始我觉得是他有病,现在我觉得自己有病。” 袁朗毫不留情:“你确实有病。” 地雷几乎想趴地上抱着袁朗的腿嚎:“队长!求求你了!给他找点事做吧,再这样下去我真受不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我光是看着他都觉得了无生趣。” 袁朗手指点了点桌面:“行了,出去吧。” 地雷见好就收,狗腿地笑:“是!” 地雷离开后,袁朗看着显示屏上这几天以来许三多的各项数据分析,若有所思。 许三多被叫到袁朗办公室的时候惴惴不安,自己做错事?还是训练成绩不理想?他的头低低地垂着,神情失落。 快一周了,他的训练成绩并不出彩,项目训练还是摸不到及格线,人际关系基本只依靠别人主动。 老a们对他没有为难,只是忽视,或者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这让他如坐针毡,只能埋头训练。 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让自己试试,现在想想简直是在说大话吹牛,红色渐渐爬上了他的耳朵。 “许三多,想什么呢?” “报告,我犯错了。” 他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袁朗差点被他带着走:“许三多,你是不是有个外号叫犯错啊?” “不是。”许三多没有搭理袁朗的俏皮话,他沉浸在沮丧中,愁眉苦脸。 突然袁朗扔给他什么东西,他下意识接到手里,是一张纸质表格。 看清楚内容的时候许三多瞪大了眼睛。 凌空车驾驶——丁海羽;格斗技巧——罗靖;武器实战演练——齐桓;机械维修——吴哲;侦察技能——欧任达…… 这是一份训练项目清单,就像之前袁朗通过数据分析给他的一样,但是后面跟着的人名让许三多不太明白,有几个他认识,有几个他很陌生。 袁朗往后靠在椅背上:“这里的人不仅会是你的战友,现在还可以是你的老师。” “本来我是打算让你自己去发现他们的长处并且学习,但是你比我想的还要……慢热,所以我决定拔苗助长,希望你这棵小苗不会枯萎在半路。” “顺带一提,射击技术是我把关。”袁朗话锋一转,笑得像狐狸,脑子里似乎有很多折腾人的想法正在成型。 “学吧,许三多,你可以在这里学到的东西还有很多。” 许三多眼眶微热,又羞愧又感动,他明白袁朗的用意,技能的学习和人际的交往同步进行,这几天自己不如人意的表现被他尽收眼底。 “是!” 笑意在许三多离开的时候尽数敛去,袁朗想起前不久齐桓来找他时说的话。 齐桓站得笔直,眼神里满是坚定:“队长,通过这几天对许三多的判断,我们认为他并不适合留在老a,所有判断依据我会以书面形式呈交。” 袁朗把烟雾吸进肺里又吐出来:“中队的意见?” 齐桓目不转睛:“我自己的判断!他不适合,待下去早晚会出问题。” “之前你也判断吴哲不合适。” 齐桓哽住,气势兀自没了一半。 袁朗就笑:“不是说让他放弃就是对他好,当初我把刀架你脖子上让你走,你还不是死都不走。” 这个时候提起往事打没了齐桓的另一半气势,他终于放松挺得过直的背脊。 “再说,他只是在这暂住,到底要不要加入,还是看他自己,坚持不住的人迟早会滚蛋,你急个什么。”袁朗一针见血,“齐桓,你怕他受伤?太护着可不好。” 齐桓无从辩驳,脖子都红了一片。 袁朗懒洋洋地挥手赶客:“滚蛋。” 办公室的门自动打开,齐桓闷头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站在门口立正,神色古怪:“c3让我问问您。” “说。” “他那里有美少年养成游戏芯片,问您需不需要……” 还没等袁朗发难,齐桓和门外偷听的c3一溜烟跑得飞快,缺德的大笑声响彻会议室。 “小兔崽子。”袁朗反应过来了,这是在损他拿许三多搞养成呢。 不过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主意,袁朗叼着烟,调出老a的人员数据开始一一比对,最后拟成了许三多手里的那份清单。 还真成养成游戏了,袁朗叹气,又隐隐期待。 学吧,许三多,让我看看你能给我怎样的惊喜。 【袁许】赴死之地8 【8.地平线落日】 许三多军姿挺拔,目不转睛。 地雷昂着头,尽力在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凶恶一点,单方面瞪着许三多。 这小子拿着张纸满宿舍问谁是丁海羽,地雷以为是他被袁朗整治之后喊着大名来寻仇,谁知道是来找他问怎么开凌空车。 第15章 这不是欺负人嘛!现在是休息时间!什么?队长的命令??? 地雷很是不满,却还是带着许三多来了基地停车场。 十数辆型号不一的凌空车停在空旷的楼层中,地雷拍了拍自己身边颜色漆黑的一辆,很是得意:“这可是我自己改装的,速度能直接秒了最贵的型号,外头有钱都买不到。” 许三多看不出这辆车与别的车的区别,但是地雷语气里的骄傲他听得出,于是他点点头,很是真诚:“真厉害。” 地雷摆摆手:“小意思小意思,上车,哥带你飞跃地平线。” 这辆车的驾驶室并不宽敞,让位于后面的双排座位,许三多坐到副驾驶上,手乖乖放到膝盖,等地雷坐好。 地雷手一挥,激活驾驶界面:“凌空车都配备最基本的智能导航和驾驶系统,只要长了指头和脑子都能驾驶,但是遇到紧急情况或者能源不足的时候就需要手动驾驶。” “你不晕车吧?”地雷瞥了许三多一眼。 许三多摇头:“不晕。” “嘿嘿。”地雷奸笑,那可就不要怪他了,“你就先看我怎么开吧。” 话音还未落,地雷一脚油门踩下,凌空车往前加速疾冲,惯性将许三多狠狠甩到椅背上,敲得他脑袋一疼。 紧接着地雷手里的方向盘急速一扭,车直接冲出停车场,悬浮在半空中,许三多赶紧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脸色煞白。 “哈哈,还是飙车爽!”地雷眼里充满肾上腺素激增的狂热,完全忘记旁边还有个许三多,更不管他能不能承受,只管脚下油门踩到底,再转几圈配合方向盘,凌空车九十度翻转,朝天上飞速冲去。 阿瓦兰茨没有交通管制,平时限制他碰车的是老a,现在得了机会,地雷要好好享受飙车的快乐。 凌空车瞬间俯冲往下,就在即将接触地面的前一秒又被地雷拉起,轮胎摩擦地面闪出火花,烧焦的气味车内都能闻得见。 面前是一条隧道,地雷舔了舔嘴唇,完全无视交通指示,驾驶着车就往里钻,隧道两旁霓虹灯带迅速闪过,刺得许三多眯起双眼,气压引起耳鸣,呼吸之间全是烧焦的刺鼻糊味。 地雷兴奋地喊:“许三多!飙车是不是很爽!” 没有应答,地雷转头看过去,许三多紧闭双眼,脸色在霓虹闪烁间像死人一样白。 唰,这下轮到地雷的脸惨白。 咋办,许三多好像给爽死了。 天旋地转。 许三多觉得自己的脑子被人塞进洗衣机翻滚不停,一圈又一圈。他挣扎着翻了个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说他不晕车的……”地雷被齐桓冷冰冰地盯着,畏畏缩缩辩解。 齐桓:“就你那个车速,他都不叫晕车,叫抗眩晕训练。” 地雷理亏,缩在角落不开口了。 c3嘿嘿一笑:“没啥大事,这脑浆还没有被晃散嘛,捏吧捏吧还能接着用。” “你自己跟队长解释许三多参加不了训练的原因去。” 地雷心如死灰,啊,他讨厌许三多。 磨磨蹭蹭好半天,他才去跟袁朗报告这个消息。 “你是说,许三多晕车所以参加不了训练?” 地雷还想狡辩些什么,袁朗看穿一切的眼神就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只得实话实说:“队长,我太久没摸车了,一时没控制住,飙了下车……” “飙了下车?” “……时速六百。” 袁朗神色和蔼,地雷冷汗直冒:“许三多要跟我学车,我就想炫耀一下。” “那他学会了吗?” 学会?搁那天旋地转呢。 袁朗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 地雷懵了。 “为了表扬你为许三多同志抗眩晕训练做出的杰出贡献,到他适应你的车速为止,你都不用出任务了。” 地雷跑回医务室抱起许三多就干嚎:“三儿啊!你醒醒啊!求你跟我学车吧!” c3无差别的嘲讽如期而至:“瞧,这就是咱老a感人至深的战友情。” 斯基一把把地雷推开:“我好不容易给他搞的镇静剂!再给晃醒了!” 许三多醒来的时候面前就是充满压迫感的五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许三多,这是?”吴哲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许三多老实回答:“一。” “完了,脑浆晃散了,这不是手指吗?”还在贫的c3差点被地雷一脚踹到旁边去。 许三多胃里还有点犯恶心,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记得昏过去之前那前所未有的眩晕感。 地雷搓搓手,凑上前来:“许三多,我得跟你道歉,怪我一时没控制好车速。”想到接下来自己的请求,他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但、但是……” “我能继续跟你学吗?”出乎意料地,许三多先开口了,“你真厉害,我还没坐过那么快的车。” 地雷喉咙一哽,差点哭出来。 不大不小的一场闹剧后,地雷开始踏踏实实教许三多开车,许三多记性好,学得认真,所以上手很快,不久之后就能独立驾驶。 地雷是个话唠,逮到机会就叽里呱啦一堆话,许三多现在也能时不时接上两句,两人的关系比之前融洽不少。 “我不嫌弃你没意思,你不嫌弃我话多,完美。” 地雷坐在副驾驶,车载音响放着电子乐,他头跟着节奏一晃一晃:“之前你刚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是个怪人,对不住啊。” 第16章 许三多摇头:“没关系。” “其实我还有点嫉妒你来着。”气氛到这了,地雷袒露心声,不太好意思地笑。 许三多心里一动,嫉妒谁?他吗?他有什么值得别人比较后觉得自己输了的东西吗? “真的,我刚来这的时候可混账,训练偷懒不说,还总是发脾气,吃了不少教训。但是你看你一来,训练再多也不抱怨,没人跟你说话你就做自己的事……大家都在看着你。所以我真有点嫉妒,兄弟。” 一番话下来,说得许三多面颊发烫:“也不是……我只是想着要好好做。” 不想对不起袁朗的邀请,更不想对不起自己的选择,最主要的是,他想通过这次努力得出一个结果,虽然结果他还不清楚是不是他想要的。 地雷撇嘴:“太过谦虚就是自满了啊。” 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许三多开车的时候不急不慢,非常稳,稳得无聊,地雷只能扭头看向远方的风景。 天气不算太好,乌云黑压压连绵一片,他们早已驶离阿瓦兰茨,驶离无数废弃的高架桥和建筑群。 “许三多,加速。”地雷突然想起什么,叫道,“带你去个好地方,加速!” 许三多稍微踩下一点点油门。 “哎呀你把油门想成是队长训练你时候的脸,狠狠踩下去!” 许三多不肯:“队长挺好的。” 地雷无语。他忘了,袁朗对许三多和颜悦色,哪里来的恨意。背后骂袁朗烂人的只有他们这帮挨过不少坑的家伙。 “那就想成菜刀!” “齐……菜刀人也挺好的,还帮我铺过床呢。” 地雷差点没背过气去:“咋?你在老a就没个讨厌的人?” “没有,大家都挺好的。”许三多说的是真话,相比起之前在军队里遭受的漠视和敌意,老a们对他算是很不错。他向来只愿意记住别人对他的好,这是他自我保护的一种措施。 地雷咬牙切齿:“那你就想成我的脸,行了吧!加速!” 凌空车一下就冲了出去,地雷愣住片刻,随后气得哇哇大叫:“干啥啊!许三多你就恨我一个是不是!你给我等着,车辆维修我打死不教你!” 许三多目视前方,嘴角有微微笑意。 凌空车加速后身旁的景色变换极快,照进驾驶室的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乌云完全被甩在车后,他们倏忽闯进一片阳光中。 地雷忍不住张开手臂欢呼,许三多被刺目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眨了好几下才恢复视力。 前边是一片废弃的汽车工厂,随处可见已经生锈的机器和汽车零件,落日的橙色光芒将一切包裹,温暖又荒凉。 指挥着许三多把车停在房顶,地雷招呼许三多下车。 “我小时候就在这打工,不跟你吹牛,十五岁时维修、组装我都会。”踩在熟悉的土地上,地雷蹦了两下,“可惜,后来被逼着给人非法改造车辆,出事了,蹲了好几年。等我出来,这就废弃了。” 他的神情掩不住地悲伤,双手插兜望向远处的夕阳。 “小时候我常常望着夕阳发誓,我要成为最厉害的凌空车设计师。长大才知道我不是天才,我就是个普通人。”耀眼的光芒使人眼睛胀痛,他三两步跑到屋顶边缘,高声喊着。 “夕阳还是好美啊!” 许三多也望着那轮夕阳,想把这副景象记录下来,但是,给谁看呢? 他想到袁朗,想到醒过来后在柏莱看到的粉色天空,遍布荒原上的不知是落日还是朝阳的小小太阳,而这里的夕阳显得盛大、辉煌。 想着,许三多望着金黄的太阳,伸出手,比了个框,夕阳落在他黑色的瞳孔中。 地雷把许三多的手打了下来:“干啥呢干啥呢,不许偷拍本帅哥,怪肉麻的。” “我不是拍你。”许三多的直白总是让人受伤,地雷不想跟他计较。 搞明白许三多的意图后,地雷惊讶:“咱们通讯器有拍照功能你不知道?” 许三多根本没有用通讯器联系别人的机会,大部分时候它就只是一份训练清单,或者袁朗找他的一个途径。 地雷手把手教许三多调出拍照功能,对准地平线。 咔嚓。 与此同时,袁朗的通讯器收到一条消息,他正在忙着策划下一次任务,原本还打算忽视,结果瞄到发信人的时候,愣了片刻,选择点开。 是一轮沉在地平线边缘的金黄色落日,拍照的人手不太稳,也没有任何构图技巧,太阳的边缘模糊不清。 纯粹地在分享他眼里的世界。 袁朗不由得一笑,千头万绪烦躁的心情缓和不少,回复消息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地雷见有消息提示,赶紧问许三多:“队长回复啥了?” “队长让我回去,晚练要开始了。”后一句是许三多自己加的,实际袁朗只回了四个字——早点回来。 “啊!没劲!没劲!”地雷抱头喊着。 许三多挠挠头,反而笑了出来,露出一口白牙。 非常合他心意,他对于袁朗的回复很高兴。 【袁许】赴死之地9 【9.乌鸦 月季 洗衣机】 车辆维修不是一时半刻能学成的,所以许三多跟地雷商量着,暂时将其搁置,等地雷有空的时候再教他。 看见许三多珍而重之地在清单上划下一个勾,地雷有点好奇:“接下来你要去折磨谁?” 第17章 然后他就看到了罗靖这个名字,苦笑道:“得,你俩互相折磨。” “罗靖是谁?”许三多还得猜,能教他格斗技巧,那一定是看上去特别厉害的人,比如…… 地雷努了努嘴:“他咯,还能有谁。” 走过的乌鸦突然被点到,指了指自己:“找我?” 许三多仰着头,沉默地看着乌鸦,乌鸦也低着头,沉默地看着他。 我要跟这家伙格斗?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不远处的吴哲搭着c3的肩膀,小声讨论:“他俩不能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吧?” c3:“这俩都不开口才最好。” 先打破沉默的是许三多,毕竟是他要跟人家学习,于情于理都该积极主动:“请问能跟你学格斗吗?” “可以。” “谢谢。” “不客气。” 一件事就这么被敲定了。 c3评价:“我去楼下看野猫跟流浪汉抢垃圾桶都比这有意思。” 乌鸦的生活极其规律,训练、训练、还是训练,如果你在宿舍找不到他,他肯定就在训练场。 下午,许三多出现在训练场时就看到乌鸦沉默地在徒手攀岩,体型巨大的他却身手异常灵巧,速度极快地向上爬去。见到许三多来了,他明显还记着格斗一事,没有让人多等。 格斗场上,乌鸦微俯下身,张开双臂:“打我。” 许三多也没有客气,抬起腿就扫了过去,却被乌鸦一把抓住,他连躲闪都不需要。 “力量太差,速度太慢,思考不够。”乌鸦一连三个否定,“你这样不行,打不到我。” 许三多收回腿,认真地点头。 “加快速度,出腿的时候发力找对位置。”一说到格斗的话题,乌鸦意外地是个好老师,耐心又细致,一点点纠正许三多的错误,许三多都觉得自己进步神速。 一个小时的加练结束,乌鸦看了看时间,对着许三多点头:“明天再说。” 许三多自以为耽误了他的训练时间,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耽误你时间了。” 乌鸦摇头:“不是,再练下去会耽误你的日常训练。” 一瞬间,乌鸦在许三多眼里的形象陡然与山一般高大雄伟。 那几天,老a的大家都能在训练场看到沉默的乌鸦和他同样沉默的学生许三多,一声不吭地在格斗场你一拳我一拳,即使你来我往的招式火热,却也让人半点激情都燃不起来。 “现在大家看到的是阿瓦兰茨赛场,暗夜乌鸦罗靖对战卫生标兵许三多的格斗比赛,到底是乌鸦的拳头硬,还是许三多的拖把快呢?”地雷嘴欠地在格斗场边煽风点火,“哦,许三多先是使出一招‘乌云蔽日’,乌鸦紧接一招‘猛龙过江’……” c3:“我求你再说十块钱的,这俩连打架都这么无聊。” 地雷嘻嘻哈哈,还想再说些什么,刺耳的一声提示音突然同时在他跟c3的通讯器响起,乌鸦也迅速收回掌风,定住身形。 跟c3交换了个眼神,三人动身跑到电梯旁,许三多不明所以,只能跟上。c3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一改以往的嬉笑轻浮:“你跟上来干什么?” 许三多想踏上电梯的脚一顿,又收了回去。 地雷连忙道:“三多,我们有紧急任务,先走了啊。” 道别或是关心的话语都沉在喉咙,沉默的、冷淡的、微笑的面孔消失在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后,许三多最后映在眼中的,是模糊的他自己。 老a们穿戴好装备,集中停车场等待袁朗出现。 “这次任务不简单啊,通知这么多人上。”地雷环顾,老a近一半的人都在这里。 齐桓检查着手臂外骨骼,头也不抬:“听说跟霍尔那事有关。” 闻言,众人神色一变。 袁朗出现时还在调整通讯耳机,抬头就瞧见老a们沉着一张脸,轻笑一声:“怎么,听说跟霍尔有关就吓成这样?” 没等他们回答,袁朗紧接着就下了命令。 “怕就留下,其余的,上车!” 老a都是一群血性惯了的家伙,哪能听得这种话,绷着脸一个不落迅速就位。 地雷自然是驾驶员之一,唤醒凌空车驾驶界面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唯一的徒弟,站在电梯外目送他们离开的许三多。 灰溜溜的,跟他第一天来到老a时一样。 “三儿什么时候能跟我们一起啊……”话一出口地雷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赶紧闭上嘴,却还是被一旁的齐桓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让他去找死?”齐桓毫不留情的驳斥让地雷霎时红了脸,没再敢说话。 坐在后边的吴哲拿着通讯器正在鼓捣,听到他们的对话,叹气:“还好队长不在这辆车,地雷,平常心。” 这时提起许三多让车里人的情绪都不大好,于是大家也都识相地选择暂时忘记这个人。 彼时,老a基地里。 许三多无从知晓凌空车中因他而起的小插曲,与乌鸦的学习戛然而止,平时能和他搭话的人也都尽数外出。距离规定的晚间训练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有些浑浑噩噩地,再回过神来,竟然又坐在了洗衣房的地板上。 宿舍比平时还要冷清,因此洗衣机的响声格外刺耳,许三多盯着洗衣机发了会呆,直到晚间训练的提示音响起,他起身,边活动自己坐麻了的腿边朝电梯走去。 第18章 按下十六楼的按钮后,许三多才注意到通讯器上的三条来信提示。 【锄头:三多,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看一眼我的花,能请你帮我上去看看吗?在你完成训练之后就行。】 【锄头:如果可以帮我浇水或者修剪下就更好了。】 【锄头:重任在身,托妻献子,望莫推辞。】 许三多深吸一口气,关闭通讯界面,按部就班地戴上设备,上机,跟其他留下来的老a一起完成晚间的十公里负重跑。 吴哲的花被他养在连通楼顶的一处小小的房间内,一大扇玻璃窗朝东,朝着阿瓦兰茨之心,一旦阿瓦兰茨的雨季过去,它将迎进清晨第一缕阳光。 许三多在吴哲的盛情邀请下来过一次,当时就被扑面而来的生机所震撼,是在阿瓦兰茨难得一见的自然气息。 “欢迎来到我的花园。”吴哲这么说着,对眼前的一切心满意足,这里是他呕心沥血的园艺杰作,“来让我给你介绍介绍。” “这是月季,这是绣球,这是……”吴哲如数家珍,许三多眼花缭乱,他顺着吴哲的介绍一一看过去。 真美! 许三多感叹之时还有点惊讶,老a竟然会愿意让吴哲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在这片花园上,这在哪个单位都是难以想象的。 吴哲听了他的话笑道:“为什么不能呢?” “这里是我的家,家总是会纵容你的任性。” 许三多沉默,这些词语对他现在来说有些残忍了,因而从那之后,许三多就不太愿意来这。 这次再来,还是满目生机,花朵在夜色中摇曳,如梦境般迷离。 许三多按下门口浇水的按钮,自动浇水系统开始工作,水雾喷洒在花瓣上,凝成小小水珠,倒映出阿瓦兰茨之心上闪烁的霓虹。 阿瓦兰茨边境线,森林。 无光之夜。 袁朗及时举起右手,示意身后的队员停下脚步,众人即刻潜藏到附近的灌木丛中,等待下一步指示。 “吴哲。”袁朗低声喊道。 吴哲抓紧时间调度手里的工具:“给我一分钟。” “原地等待,随时准备战斗。” 一分钟不到,吴哲的声音又响起:“搜索不到!” “等。” 透过夜视眼镜看到的森林幽暗可怖,但没有一个人能把注意力从中移走,他们强迫自己凝视黑暗。 直到吴哲的声音打破寂静。 “目标预计两分钟后到达。” 森林深处传来野兽的低吼。 水浇完了,许三多又拿起园艺剪,走到一株月季前蹲下,望着一大一小的花朵出神。 吴哲亲手剪下过一朵月季送给他,许三多不知所措又着急:“你别摘啊,花开得真好,这……这多可惜。” 鲜花配美人,他实在与之不相配。 “三多,这叫修剪,是必须的。”吴哲笑道,并没有心软,拿着园艺剪“嚓”又是一剪子,艳丽的月季应声落在他脚边,“要想花开得好看,就要把旁枝的花剪掉,新芽才能长出来,主花也不会被抢走营养。” 许三多捧着那朵过分娇弱的月季,仍深觉可惜。 如今要轮到他来修剪了,许三多对着花朵道歉,他于心不忍,可他想起吴哲的话,狠狠心,一剪刀下去—— 花与野兽一同落地。 c3喘着粗气:“谢了队长。” 袁朗左手臂射出激光弹的部分还有灼烧感,但他并不在意,果断举起枪重新对准黑暗深处,那里还有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 “妈的,还没完没了了!”c3低咒一声,他敏锐的听觉甚至可以听到爪子磨蹭着落叶的声音。 “队长!九点方向!” 袁朗已经率先扣下扳机,炸开的血雾在视线里并不明晰,却能提醒他已经击中目标。 “报告情况。” 通讯器此起彼伏响起。 “怎么还有啊?!”地雷怒吼着。 “报告队长,击毙两只。”齐桓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 “……两只。”乌鸦难得开口。 “恭喜各位,下一波正在路上。”吴哲叹气般地提醒。 袁朗冷冷地看向刚刚倒在地上的野兽尸体,它数十只血红眼睛恶狠狠地睁着,被激光射穿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不,不能称之为野兽,毕竟自然中并不存在杀伤力如此巨大的畸形怪物。 袁朗眉头紧皱,他下了最后一次命令。 “不惜代价,全部剿灭。” 许三多瞪着天花板,距离熄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他毫无睡意。 他冷漠的室友至今未归,难得清净的夜晚反而使他辗转反侧。 挣扎无果,许三多最终还是摸索着下了床,坐到桌边。 寂静的夜让人很容易思念,许三多拿过便携电脑,回忆吴哲教自己的步骤,一步步打开匿名通讯系统。 这是吴哲给自己搭建的单向联系渠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但最终让许三多可以直接连接到成才的私人通讯。 之前他向袁朗询问过是否可以给家里写信,得到了批准。 袁朗对他莫名信任,自然不会问他写了什么,只是让他自己斟酌。但他并不知道,许三多至今还是没有寄出任何消息。 写开头足以将他难倒,于是今天推迟到明天,明天推迟到后天,渐渐远离自己设定好的最佳时机,变得越来越难下笔。 第19章 在这独处的夜,许三多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键盘,给自己的同乡送去问候和歉意。 【成才哥: 对不起,我是许三多。我还活着,但没办法告诉你我在哪,请你对我爹保密,谢谢你。】 许三多想着,最后加了一句。 【你一定过得很好,我还在努力,我不想再盯着洗衣机了,我想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不管成才是否理解,许三多果断点下发送,系统自动销毁一切痕迹,他永远不会收到成才的回信。 这就足够了,许三多关闭电脑,趴在桌上,手指拨动着花瓣。 落在地上的月季被他拾回了房间,如果齐桓看到肯定会骂他娘们唧唧,但是并不会强迫他丢掉这小小的浪漫。 “家总是会纵容你的任性。” 他就这么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袁许】赴死之地10 【10.开刃】 天色将晓。 许三多早早穿戴好装备,他决定提前到训练场进行今日的训练。 规定的时间内完不成的项目,他就花更多时间在这上面,一遍一遍地练,总能有所进步。 趴桌上睡觉使他腰背酸痛,精神却前所未有地清醒,五感也格外敏锐。 他似乎嗅到了血腥味。 电梯正在下行,载着一帮疲倦的老a回到宿舍,门一打开,许三多就被扑鼻的血腥味震得后退一步。 大家逐一陆续走出电梯,高强度的战斗让他们过度消耗,没了关注他人的余力。 最后电梯里只剩袁朗一个人,他抱着手臂虚靠着,看到门外的许三多时露出了点笑意:“训练?” 如果不是他脸上的血污,这个笑能称之为赏心悦目。 “来吧,我也要上去。” 电梯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土腥味。许三多想,我不应该害怕,我应该庆幸,这里没有我队友的血。 袁朗眉目间少见地流露出疲色,可见昨夜那场战斗强度之大,许三多没见过这样的袁朗,克制不住总抬眼瞧他。 懒懒地走出电梯,袁朗最后不忘在经过许三多身旁时轻掐了一下他的脸。 “谢谢关心,训练加油。” 冷硬的金属在许三多脸上留下一道不短的血渍,他伸出手擦掉,又看着手指上刺目的红怔住了。 为了不打扰回归的队员们休息,其他人都竭力控制声音,许三多干脆直接跑到了吴哲的花园去给他照看花,饭点时又给齐桓打好饭放到宿舍里。 他刚轻手轻脚开门进房间,齐桓沙哑的声音就传来:“你做贼呢许三多。” 许三多一个激灵:“饭,我给你打饭来了。” “还算你懂事。” 齐桓翻身下床,坐到桌边一点也不客气地光速把食物往嘴里塞。 许三多在他对面,欲言又止。 齐桓看不得他那副样子:“有话就说。” “昨晚……” “打住,机密任务,无可奉告。” 许三多的神色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想知道?”齐桓似笑非笑,伸出手狠狠掐了一把许三多的脸,带下最后一点血渍,“你还差得远,新兵蛋子。” 许三多皱着眉揉自己的脸,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要掐他脸? 袁朗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就起身,原因是他还需要写任务总结通过网络向上汇报。 铁路,老a的总指挥,快速浏览完毕汇报材料后点点头:“完成得很好。” “兄弟们不惜代价拿命拼出来的,一整夜,大队长。”袁朗站在投影前,身姿挺拔,他难得如此称呼铁路,这足以显示他的不满。 铁路明白他的不满来源于何处,然而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两个月后,凌晨三点,西科斯特港。” 袁朗抽出一支烟点燃,又抖落掉燃尽的烟灰后才点了点头:“怪不得,原来是借刀杀人。” “不然你上次能这么容易逃出来?正是动荡的时候,老a要是悄无声息,怕是有些家伙就该忘了我们了。” 袁朗没再反驳,他已得到答案。 “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兵……” 铁路提起许三多之时袁朗的神色稍有和缓,他按灭烟头:“还没开刃。” 铁路不太理解:“你总是喜欢要些有个性的部下。” “我相信他是我要的那种人,前提是要等他能真正加入我们。” 他说得笃定,铁路也不再强加干涉:“随你,但时间不多了。” “是。” 成才在车上时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他吐出来,最后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是他被分到这个区域后第一次出任务,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糗。 接到不明消息,阿瓦兰茨边境的森林中出现大量变异野兽,政府第一时间派出他们前往现场进行清剿。 然而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森林无比沉寂,所谓的变异野兽已经全部变成尸体,散落各处染上血污。 同事们自然乐于看到这种情况,不管是有人出手还是野兽自相残杀,这都与他们无关,不用战斗就万事大吉。 成才趁大家不注意时,强忍着恶心的感觉迅速查看了尸体的枪口。 大口径子弹造成的枪伤,一发击中要害,装备精良枪法神准。 成才抿着唇,果断跟着人回到车内。 被分配到阿瓦兰茨边境,成才一清二楚,这代表着他被排挤出局,他辛苦经营的人际关系没比得过关系户的一句命令。 第20章 阿瓦兰茨如今帮派林立,还据说有叛军盘踞在此,荣誉都是其次,能不能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 再加上自己那个呆子同乡没头没脑发过来的消息,搞得成才一整晚没睡着,激动又心焦,气得心口疼。 消息在他阅读过后就被自动销毁,发信人也无处查找,什么洗衣机什么有意义的事,成才一个字也没看懂。 许三多在执行秘密任务时失踪,听小道消息说是被抓走,九死一生。谁知道这么久了他又突然出现,还神神叨叨的,成才判断许三多要么被骗去卖器官,要么被洗脑成了狂信徒。 成才很愁,哪哪都不顺眼,他恨死阿瓦兰茨这个鬼地方了。 吴哲睡醒过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许三多,他来谢谢许三多照顾他的花。 “我该谢谢你才对。”许三多不好意思地笑,他明白吴哲让他照顾花的意图。 吴哲盯着他的笑,突然说:“三多,你学习的进度慢了点,我什么时候才能传授你我的毕生绝学啊?” “我笨,学得慢。” “人不能妄自菲薄。”吴哲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你看队长给你列的任务其实都不算是一朝一夕可以学深入的东西对不对?与其一个一个学,不如多管齐下,一三五格斗,二四六来跟我学维修。” 许三多眼睛一下就亮了:“队长能同意吗?” “我带你找他去。” 听了吴哲的想法,袁朗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说许三多可以接受就行。 许三多老样子,还是回答说会试一试。 袁朗弹他脑门:“总这么模棱两可。” “我怕学不会,大家失望……” 袁朗宽慰许三多:“吴哲来的时候可比你难搞多了,我们都没有对他失望。” 吴哲不以为然:“那是我在为自己的理想选择栖息之地。” “现在呢?” 吴哲笑了:“报告队长!我很满意!” “你看。” 许三多似懂非懂,但他现在的状态比刚进老a时放松许多,笑容也渐渐多起来,已经证明他有在慢慢融入这里,袁朗看得出来,没有再逼他回答。 于是许三多还真的过上了两天换一个“老师”的生活,地雷急着教他修车,吴哲等着教他维修,乌鸦的格斗技巧过关后由齐桓来接替教他武器知识。 相较于之前单一的知识学习,许三多现在要吸收的知识是数倍,忙得晕头转向。 斯基甚至偷偷抓住他问他要不要试试换成仿生大脑,许三多头摇得像拨浪鼓。 “m-s59可以切换几种形态?”就连即将熄灯前的时光,齐桓这个武器狂魔也没放过许三多,不停抽问他相关知识。 “三种。狙击步枪形态、激光枪形态和激光剑形态。” “布里奇刀上的毒素是?” “神经毒素。”许三多小声抗议,“这武器书上没有。” “管这么多。”齐桓不甘心地翻身下床,他跟许三多打赌谁输了谁去洗衣服,从那以后他们宿舍的衣服都是齐桓包了。 这呆子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记性这么好。齐桓不解,最后得出结论——许三多在那扮猪吃老虎呢。 许三多并不知道自己的风评正在老a间经历第三轮变化,他满脑子只有吴哲今天教给他的东西。 机械维修的理论知识他储备充足,但是动手实践还是太少,老a没有那么多的机械可以供他观察实践。 纸上谈兵要不得,许三多还在发愁。 第二天的训练场上,袁朗就发觉许三多看向自己的眼神格外灼热,像要把他看个透彻。 这家伙搞什么鬼?袁朗朝许三多勾了勾手指:“听罗靖说你最近进步挺大,跟我练练。” 许三多没反应过来,袁朗已经将腰带调整得更紧些,蓄势待发:“我左手不动,不然别人说我欺负小朋友。” “……不用。” 论激怒别人,袁朗是一等一的高手。 队长不要脸啦,开始虐菜鸟啦——这个消息瞬间传播开去,格斗场旁乌泱泱一群人等着看许三多可以接下几招。 也许是袁朗平时在队里“烂人”形象确实深入人心,不少人主动给许三多加油,如果他真打赢了袁朗,老a们就能抓着这件事嘲笑袁朗直到入土。 所谓奇迹嘛,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许三多稳住心神,说不紧张是假的,说不兴奋也是假的。 他还记得在柏莱被袁朗轻松反制的不甘,现在有机会再次挑战,他竭力不让自己重蹈覆辙。 “许三多。” 袁朗将左手背到背后。 “别让我失望。” 许三多眼神一凛,脚上用力蹬地,刹那之间闪到袁朗身前,手刀锁定的竟是他的咽喉。 杀意尽显。 袁朗微侧身躲过许三多的杀招,右手肘已经准备好朝着他的后颈狠狠砸下。许三多觉察,果断弯下腰绕开攻击,脚已经抬起来踢向袁朗腰侧。 奈何袁朗反应实在太快,瞬间完成格挡的同时擒住许三多的腿,踢向他的膝盖,用力向后一勾。 许三多躲闪不及,半跪倒在地,后颈已经落在袁朗的手里。 袁朗手一松:“再来。” 速度和力量的差距令人窒息,也点燃了许三多的斗志,他重新摆好姿势,眼神像只小豹子,执拗、凶狠。 第21章 袁朗兴奋得微微战栗,身后背着的左手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真棒,这就是他想要的,利刃出鞘。 场外的老a们看到明显兴奋起来的袁朗,心里都在为许三多哀悼。 他们的队长平时没个正形,但也是这支队伍里最为强悍的武器,现在他打定主意要锤炼下新人,许三多有得苦吃了。 乌鸦默默注视着许三多一招一式,他是最为清楚许三多在这方面进步有多大的人。但可能是对队友的礼仪,许三多从未对他露出这么明显的杀意,下手也没这么稳和狠过。 第二十次把人制服压在身下,袁朗闷声笑:“许三多,没看出来你这么恨我啊?” 许三多咬牙,试图挣脱,无果。这是对练停止的示意,他明白了,不甘心地放松力道,躺在地上不吭声。 “有进步,表扬你。”袁朗亲昵地伸出手指搓了搓许三多的耳垂,等他起身的时候周围的老a们投向他的眼神十分不友善。 “三多,没事吧?” “队长你也练得太狠了。” 有冲上来扶许三多的,也有开口责怪他的,总之现在袁朗成了坏人。 “我没事。”许三多拒绝旁人的搀扶,他呲牙咧嘴地站起来,嘴角的血迹显得人可怜兮兮,衣服遮挡的地方肯定伤处更多。 原本只是一次对练,许三多认真了,袁朗打嗨了,旁人也不敢劝,这才使得许三多挂彩无数,看上去简直是袁朗欺负人。 “好了好了我带去看下!接着训练!”袁朗挥手赶开别人,提溜着蔫巴巴的许三多往医务室走去。 斯基瞧着许三多的伤啧啧称奇:“再晚点来可就痊愈了。” “行了,拿点药膏来。”袁朗下手黑,但是把握着分寸,不至于伤到根本。 “自己涂,我还得去瞧瞧新来的药。”把药膏甩给袁朗,斯基大摇大摆离开。 熟练地拧开,袁朗轻踢了许三多坐着的椅子一下:“趴那,衣服撩起来。” 许三多输了太多次,怨气冲天,不情不愿地趴到一旁的诊疗床上,半天不肯撩衣服。 袁朗训练打爽了,此刻能包容许三多的一切脾气:“还跟我闹脾气呢三多?” 许三多闷声答:“没有。” “给你上药,快点。” 袁朗伸手冲着许三多的屁股就是一巴掌,许三多几乎就要跳起来,又羞又气地瞪袁朗。 “你!” 袁朗嗤笑:“你什么你,手下败将。” 心里暗骂袁朗流氓,许三多怕他再来一下,终于把衣服撩起来乖乖供袁朗涂药。 许三多衣服下的皮肤不是一般地白,受过击打的位置淤青暂时还没出现,不过红痕就已经足够刺目。 袁朗心情不错,哼着小调挖出药膏融在手心,随后重重在伤处揉搓开,许三多惊叫一声。 “这样才能吸收,忍着。” 许三多没再哼过一声,他不是怕疼,主要是金属紧贴皮肤的触感太奇怪,药膏随着揉搓的动作不断发热,金属又永远那么冰冷,他觉得很怪,脸上热气腾腾。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许三多慌慌张张坐起身放下衣服,耳朵连带着脸通红一片。 袁朗此时开口:“今天你的表现不错,罗靖教给你的都能实践得很好。但实战里没有第二次机会,调动你的一切感官寻找弱点,无论敌人是谁都要有能够战胜的信心。” 许三多有些失落:“你看起来没有弱点。” 这是很高的称赞,袁朗哈哈大笑,随后他正色道: “你只要相信你可以击败我,这就会是我最大的弱点。” 【袁许】赴死之地11 【11. 维修】 许三多二十连败的战绩一下成为老a的热门话题。 他本人对此没什么想法,技不如人就立正挨打,奈何一群被袁朗折磨惯了的家伙们不肯轻易放弃,拉着许三多天天就在格斗场练。 “瞧着许三多,你看当对方擒住你的时候,你得这么的……” 一群人围着许三多,七嘴八舌指导他,这个说手上动作,那个讲腿部发力,不指望这个新人能干掉袁朗,起码让他难受难受也爽翻。 c3在思考:“我咋觉得许三多真把人摔地上了,那家伙反而更高兴?” 地雷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不能吧?”他迟疑的语气就已经证明了这事发生根本不奇怪,于是出声喊一边正在被纠正动作的许三多:“诶,队长上次跟你说啥了?” 许三多一拳冲出,拳风飒飒:“他让我相信自己。” c3主动翻译:“他让许三多再疯点。” 地雷不解,地雷恍然,地雷无语。 “你就不恨他?一点面子也不给你留。” “队长特别好,我学会了很多。” 地雷翻白眼。 吴哲这时从远处冲来要人:“我说怎么维修室没人呢!三多,走了。” 许三多才想起来他跟吴哲约好今天去维修室,急急忙忙收了势,翻身跳出格斗场。 后头地雷不干了:“干啥还抢人啊锄头!许三多跟我们练格斗呢。” “先来后到!”吴哲喊着,迅速溜走,许三多紧跟其后。 维修室内,吴哲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盒子:“三多,为了培养你的动手能力,我可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盒子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块芯片,芯片中间镶嵌一块被打磨得工整的黑色水晶,光线变换中泛起蓝色微光。 第22章 “跟你解释原理就太过于深奥了,但是这块矿石你应该听说过。”吴哲戴上绝缘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芯片放在手中,“杰妮莎水晶,微电流感知系统的基石。” 许三多望着那块小石头,感慨大自然的奇妙:“微电流感知系统是什么?” 吴哲手一抖:“敢情我对牛弹琴了半天。” “微电流感知系统就是通过这个芯片中的杰妮莎水晶来感知甚至预测周围生物、环境的变化,最后进行捕捉吞噬,转化成可用能源。但它最要命的缺点是不稳定,经常需要涉及维护或更换芯片,所以搭载这个系统的装置都贵得要命。” 许三多这才想起之前袁朗忽悠他的时候提到过:“是不是队长那个机械手臂上用到的?” “没错,就是那个,来我教你怎么进行安装。” 吴哲对待机械这类死物态度近乎虔诚,他坚信科技改变世界,执着探究原因与结果。许多复杂的原理经由他转述出来,深入浅出,没什么基础的许三多都可以大致理解。 许三多确信,如果他没来老a,他一定是个科学家。 吴哲专注于手下的动作,他正试图把芯片安装到实验模组中,这是个精细的活,如同一场外科手术,一旁观看的许三多呼吸声都放缓了,怕打扰他。 电路终端的指示灯亮起,吴哲轻舒一口气,把手里的工具交给许三多:“拆下来。” 许三多犹豫:“这挺贵的。” “平常心,三多。今后我们队里可能会出现更多运用到这种技术的机械装置,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能维护它,你是我们的第二道保险。” 没有什么话语会比将你规划进未来更令人动容,许三多鼓起勇气,按照吴哲指导的动作一点点操作起来。 细致,耐心,按部就班。 吴哲释然一笑,他就知道在老a里没人比许三多更适合跟着他进行机械维修。 平常心是他人生的信条,是在他焦虑的时候支撑他的精神力量。而许三多不太焦虑,他稳得如同一棵树,创造可能不太适合他,但重复性高的工作对他而言如鱼得水。 在反复熟悉拆解与安装的过程后,吴哲又教他怎么快速排查故障原因,再对症下药,毕竟芯片不便宜,能维护就不更换。 “唉。” 许三多还在忙着手中的工作,听到吴哲夸张的叹气声,投去疑惑的眼神。 “可惜,我只能让你在模拟环境中进行学习,要是能实际让你操作一下就好了。” 许三多脱口而出:“队长的……”实不相瞒,在跟着吴哲学习机械维修之后他想拆袁朗的机械手臂看构造很久了,一直未能遂愿。 “我也就因为维修见过一次,好久之前。那构造太复杂,确实得亲眼见见,给你画示意图你都不明白。”吴哲假意摆摆手,“算了算了,队长不会愿意的。” “为什么?” “因为……算是隐私?” 许三多不理解但尊重:“这样啊。” “可你说万一在战场上,突然出现问题,这多危险。” “那吴哲你去给队长检查一下吧。” 吴哲急得汗都要出来了:“不是我背后说人,但是咱们队长你也是知道的,作为一队之长,他可能会比较在意……面子,我去的话他可能不太愿意。” 前后的关联性许三多没搞懂,但吴哲的话就像是在说袁朗讳疾忌医,这确实不好,他担心起来:“那咋办?” “三多,队长靠你了,他现在肯定在办公室。”吴哲予以重任,站直身子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许三多瞬间浑身是劲:“是!” 说干就干,嘴里念着吴哲教他的话,许三多到了袁朗的办公室前。 袁朗在里间刚拧开水冲凉,就听见有人敲门,本来想不予理会,谁知道敲门的人轴得不行,坚持不懈。 心情烦躁起来,袁朗随意擦掉水,套上衣服边骂边打开门:“洗澡呢,有完没完!” 门口许三多标标准准敬礼,目不斜视:“报告!” 看到来人,袁朗的气生不起来了:“进来。” 许三多不仅人大步走进,手里还提着个巨大的工具箱,袁朗脑中警铃大作。 “队长!身体乃革命之本,养成良好的定时维护习惯才能以最好的状态进入战斗……”把吴哲教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后,许三多这才注意到袁朗头发潮湿,“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是,正洗澡呢,有个士兵一直敲门。” “哦,”许三多重新提起工具箱,“那我等你洗好再来。” 袁朗气急:“行了!有话就说!” “身体乃革命之本……”许三多张口就来。 “再说废话就给我出去。” 许三多赶紧接上:“吴哲说机械手臂里的芯片到维护时间了。” 袁朗明了他的意图和背后的始作俑者,冷笑一声:“吴哲那小子……” “他是为了你着想,”许三多眼神里带着关切,“该维修的时候就要维修。” “扯淡!上次就是他打着维修的幌子给我加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功能,被我捶了一通,这次居然忽悠你来。”袁朗想起来就牙痒痒。 上次吴哲拿着他的机械手臂研究大半天才拿回来接上,紧接着训练的时候他的五根手指突然唰唰唰一齐冲向不远处的地雷,吓得地雷狂叫着冲刺出五十米。 第23章 从那以后袁朗就严禁吴哲再碰自己的机械手臂,维护宁愿交给外头的人。 许三多自然是不清楚这些往事,他坚定自己的看法:“不是忽悠,他已经教会我了,这事对你好。” 袁朗一言不发,试图以严厉的眼神击退许三多,许三多不退让,也这么直勾勾地回击。 士兵的眼神清澈见底,是显而易见的关心。 袁朗心里一软,认输:“到房间去吧。” 许三多喜上眉梢,笑得见牙不见眼,赶紧跟着袁朗进了他的房间。 袁朗的房间格局与他们的宿舍并无二致,干净简约,只是有奢侈的单人单桌,墙上是一整副电路终端勾勒的阿瓦兰茨之心。 残留着的湿润水汽提示许三多刚刚袁朗的话并非虚言,他再次为打扰袁朗的私人时间感到不好意思,打开工具箱做准备的动作愈发迅速。 袁朗双手撑着床沿,新奇地看许三多忙前忙后。 从许三多进老a后,他俩单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新人需要大量的时间去适应环境、战友,袁朗通常充当沉默的观察者和强大的引导者,给许三多指一条路,看着他一路奔跑向前。 现在居然轮到许三多跑来关心他了,这让他感到……新鲜。 “队长。”许三多左手一个螺丝刀右手一个电路钳,“你得躺着。” 对于许三多的技术他是没什么信心,奈何许三多眼神实在热切。袁朗一头倒在床上的时候想着,算了,大不了让许三多捧着自己乱七八糟的零件跑去找人维修,没准还会因为装不回去哇哇直哭呢…… 恶劣的想法在脑海里回荡,袁朗心情大好。 许三多给自己打气,半跪在床前,拿着工具就冲着袁朗的小臂开始敲敲打打。 工具接触的感觉从小臂传到大脑,着实不算舒适,袁朗选择闭目养神,这时他睁着眼会让许三多更紧张。 工具撤下,接着换上手指皮肤微凉的触感,许三多细致地一寸一寸摸过小臂的金属外壳寻找可以打开的部分,机械手臂的感知度仿照人体调得极高,袁朗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手上的枪茧。 异样,异样的安静。 两人的呼吸声交错响起,指尖的触感交缠着氤氲水汽,袁朗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许三多。”他不得不开口打破这种异样,“你什么时候跟吴哲学的?” “三小时之前。”许三多实话实说,诚实得让袁朗苦笑。 “我是说开始学机械维修。” “哦,上周开始的。” “我说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的机械手臂不放呢,那么早就盯上我了。” 许三多也觉得自己有点没礼貌,害羞地手上一用力,机械手臂的外壳应声打开,断了感知,袁朗遭受的酷刑终于结束,他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 果然就像吴哲说的,实物布线复杂,但是许三多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芯片,上头的杰妮莎水晶色彩比吴哲给他的黯淡不少,确实是该更换了。 他拿起工具,一点点细致地拆解,袁朗还没放过他,逗着许三多一直跟他说话。 “跟其他人相处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 “给你的清单学到哪了?” “……”许三多觉得袁朗是故意的,嘴巴得回答问题,手里还得操作着实际的考题,他干脆闭上嘴。 袁朗不依不饶:“许三多,怎么不说话了?对队长这么没礼貌,我可得给你加餐了啊。” 许三多半天憋出一句来:“不是。” 袁朗闷声笑,笑得身体都在抖。许三多可没空管他在笑什么,他忙着把新的芯片安装上去。 得亏袁朗良心发现没再打扰,许三多终于搞定,结束时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小臂重新恢复感知,袁朗从床上坐起来,操作着手指顺畅张合:“谢谢。” 许三多心头满满的,他为袁朗的道谢感到有点骄傲:“队长,以后我可以帮你维护了。” “嗯。”袁朗抬头看他,“看来你真的学会不少东西。” “我总要做些什么。” “那明天我教你射击吧。” 许三多忙着把工具收回箱内,随口答道:“我没有时间,队长。” 这回答让袁朗意外。 “明天下午齐桓说要考我枪械组装,其实本来是要跟地雷继续学修车的,齐桓说他就要插队……”许三多收拾完毕,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最后站起来敬礼,“队长,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袁朗哀怨地看着许三多大步流星走出房间,半点也没留恋。 唉,他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感觉。 不过从许三多的话语和表现来看,他学到的远比自己想的要更多。 袁朗盘腿坐着,默默思索。 晚上的中队会议,许三多头一次被通知参加。 他惊讶又不安,还隐约有点期待。 袁朗指着投影的地图一角:“下周日凌晨三点,西科斯特港,一批违禁品秘密送抵,同时被送到的还有一个人——米歇尔肯迪。” 乌鸦在听到这个人名时握紧拳头,迫不及待地举起手:“队长!” “急什么,点到名的准备跟我突袭。” “齐桓、罗靖、老欧、吴哲、伊克……”他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许三多身上。 “许三多。” 许三多的思绪倏忽被他抛向九霄云外,轻飘飘,捉摸不住,又实实在在敲击着他的心。 第24章 【袁许】赴死之地12 【12.神明休憩之日】 “三多,你看过大海吗?” 吴哲坐在许三多旁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许三多对这个词很陌生。他老家能看到连绵的山和远方的城镇,而海洋他只在电视或者画报上见过:“没有。” 吴哲来了劲:“我就出生在海边,不过自从来阿瓦兰茨以后也没再见过海了。” “海是什么样的?”许三多问。 “无穷无尽的蓝,延伸到天际线,浪花拍岸,白鸥掠过。” 许三多在他声情并茂的叙述中望向窗外,凌空车外是黑沉沉的夜。 c3打断吴哲:“现在哪还有这样的海,要么填了当岛,要么污染严重,海上漂着数不清的垃圾和泄露的石油,黑乎乎一片。” 吴哲说c3不浪漫,c3说吴哲不实际,两人争吵起来,许三多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都是他们眼里看到过的样子。最后还是齐桓镇场,让他俩都闭嘴。 乌鸦坐在凌空车最后排,他把手里的枪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又一遍,眉头紧紧皱着。 西科斯特港,一个已经被废弃了的港口。在东部运河开通之后,西部船只来往越来越少,这个港口开始承载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 许三多跟着他们在距港口一公里的地方下了车,下车时他才发现已经有人等在那里,跟他们穿着一样的制服。 “哟,这不是阿瓦兰茨中队长吗?”为首的男人凑上来拍袁朗的肩膀,十分亲近,“啥时候请哥几个去你那聚聚?” 袁朗笑着一巴掌拍下那人的头:“滚犊子,上次你欠我的酒还没有还呢。” 吴哲悄悄跟许三多介绍:“那个是布斯维奇中队的中队长,还有那边那个是卡瑟中队的……这次任务能把几个中队联合在一起,看来十分重要。” c3:“你可别吓他了。” “我这是在向新人介绍兄弟队伍。” 许三多抱着手里的枪,他连老a的人都还没混熟,更不可能跟别的中队来往,只能躲在吴哲后边装不存在。 “给不认识的兄弟介绍下,我是阿瓦兰茨中队长袁朗,担任这次任务的指挥。”寒暄结束,袁朗进入正题,“现在是十二点三十分,米歇尔肯迪会在三点出现,本次任务要求:一、活捉米歇尔肯迪;二、夺取货船控制权;三、不放走任何一个雇佣兵。接下来我进行作战部署……” 许三多祈祷自己能跟吴哲在一起,吴哲负责进入船只系统更改控制权,他还需要一个掩护的人。 “伊克,e点,掩护吴哲。” “老欧、许三多,d点远处掩护,直接封口。” c3面无表情地看着许三多,许三多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部署结束,袁朗转身朝港口的方向奔去:“全速前进!” 凌晨的海风透骨凉,许三多趴在集装箱顶,戴着夜视镜,眼睛对准瞄准镜,一动不动。 c3跟许三多独处的时候从来不轻易开口,许三多敏锐地觉察到他身上对自己的排斥,因而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等待敌人到来。 远处沉郁的黑影正一点点接近港口,许三多的呼吸急促不少,他意识到现在还风平浪静的港口即将迎来一场激战。 c3看不下去,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低声说:“你喘气的声音十里外都听得见。” 许三多赶紧调整呼吸。 “怕?怕就躲后边去,一枪不发,回去等着大家继续宠你,把你当个吉祥物。”c3话语直白,他似乎想说这些很久了,此时此地全部倾吐出来,“你不适合老a,你根本不懂我们到底为什么在战斗!” 许三多微张开口,他想说些什么,但只是灌进一嘴海风,把他的话全部压了回去。 c3突然脱力,他冲动了,责怪许三多并没有让他好受多少,反而把他的焦虑展现得淋漓尽致。 “米歇尔肯迪,他秘密为霍尔集团效命,专职研发违禁精神药品。今天你见到在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是雇佣兵,手上沾满鲜血……但是你恨吗?许三多。”他的话飘散在风里。 货船靠港,船锚入水,许三多的瞄准镜里出现第一抹光亮,光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壮汉,拥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畏畏缩缩的年轻人走下船。 “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恨,对这个世界没有恨意的人,不想反抗这个社会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老a的一员。” “目标出现,行动。”袁朗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听起来格外冷酷。 啪,一声极细微的枪响,子弹瞬间将其中一个壮汉的头击中,迸出血雾。雇佣兵们意识到有袭击,掩护米歇尔往前奔跑到预定好的位置,那里停着凌空车。 c3眯起眼睛,一枪射向凌空车的轮胎,断了他们的后路。 雇佣兵们迅速组织起反抗,以凌空车为阵地,战斗就此进入白热化。枪林弹雨之间,c3暂时放下偏见:“你继续盯着东南方向,我去那边掩护他们推进战线。” 许三多眼里看到的是倒下的人,一个一个,倒下,然后不再动弹。海风的腥味混杂着血腥扑面而来,他想吐,比之前晕车的时候还想吐。 但是他不能放松警惕,本该无人出现的东南方向,许三多的瞄准镜里竟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在匍匐着朝凌空车靠近,他一下就认出那是乌鸦。 这不符合袁朗的作战部署,也就是说,乌鸦他在擅自行动。而在他前进的方向上,有一个雇佣兵正严阵以待。 第25章 “乌鸦!我是许三多,那边有人!完毕!”许三多着急地打开通讯器,他知道乌鸦能听得见,但是那个身影还是坚定地朝前靠近。 “乌鸦,回答我!我是许三多!完毕!” 无人应答,许三多以为通讯器坏了,子弹打穿他身下的集装箱,发出金属刺耳的尖啸声,他深呼吸好几下,还是没能抑制住颤抖的本能。 乌鸦正欲偷袭却被敌人发现,他只能一把将雇佣兵手中的枪支踢走,与那人近身缠斗起来。 许三多目睹这一切,他将瞄准镜扣准雇佣兵,可脑子像是被抽干了,连最基本按下扳机的动作都遗忘得干干净净。眼前一切犹如梦魇,他强迫自己看着,咸腥的海风吹进眼里,视线被不断涌上的泪水模糊。 “其实我还有点嫉妒你来着。” “再练下去会耽误你的日常训练。” “要想花开得好看,就要把旁枝的花剪掉,新芽才能长出来,主花也不会被抢走营养。” “你不适合老a,你根本不懂我们到底为什么在战斗!” “这是老a所有人自己的选择,我们选择站在对立面。” 模糊中,许三多看到雇佣兵被乌鸦制在身下,随后敌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朝乌鸦的脖颈处狠狠刺下去。 眨眼,泪水滚落出眼眶,在视线恢复清晰的一瞬间,他扣下扳机,瞄准雇佣兵的头。 “叮”的一声,身下的雇佣兵发出惨叫,军刀落地,乌鸦迅速结果了这一切,等他站起的时候,深深凝视地上的那把军刀,随后继续前进。 “谢谢。” 通讯器里终于传来乌鸦低沉的声音,许三多听着那声音似笑似哭,他无声地放任着眼泪越流越多,直到泪流满面。 雇佣兵们始终没能抵挡住老a的攻势,再加上乌鸦出其不意的袭击,他们很快清理干净了护送的米歇尔的人。与此同时,吴哲和掩护他的伊克也成功夺取了船只的控制权,战斗结束。 c3回来没在集装箱顶找到许三多,他吓了一跳,检查附近没看见血迹时心里又慌又气,赶紧报告上去:“报告,这里是c3,许三多不在原定位置。” 听到消息的齐桓一惊,转身准备去找,却被袁朗一把拦住:“你控制住罗靖,我去找。” 现在闹毛病的不止许三多,还有个乌鸦。齐桓赶到时他双目赤红,一拳一拳狠狠地砸在米歇尔脸上,齐桓赶紧叫上身边的人拉开,不然米歇尔马上就会被他活活打死。 袁朗是把许三多带进老a的人,也是决定带他出这次任务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由他去找许三多。然后他就在集装箱不远处一个低矮的角落发现了失魂落魄的许三多,他泪水失去控制,抬眼看袁朗的时候还在不停流泪。 袁朗心里泛起细密的疼,他见过很多人的眼泪,崩溃的、痛苦的,许三多的泪水因他而起,哭得无声无息,却让他更难受。 他坐到他身旁,头靠着墙,半晌无言。 “许三多,”袁朗的声音沉静温柔,“你做得很好。” 许三多肩膀不断颤抖,他环住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去,默默流泪。随后,是颤抖的呜咽,变成发泄似的哀鸣。 袁朗抬起手,轻抚许三多的头顶,他短硬的头发是一根根针,从指间扎进心里。 可他不能心软。 生离死别,每个老a都需要面临的东西现在被他强加给许三多,他把血淋淋的现实摊开,然后才能问许三多那个最后的问题——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已经做好面对的准备。在老a这段时间许三多学习到的技能足以使他在这个乱世谋生,回到原部队也可以,想必也不会如之前一般被人排挤。 他真心实意地想要这个人,也真心实意地尊重他的柔软与恐惧。 老a们集中在船上等待大队来人接管,刚经历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大家的神情都恹恹的,或坐在地上或靠着墙。 许三多已经不流泪了,他只是呆呆地被袁朗带回来安置在船舱角落,其他中队的人有些好奇地看他,齐桓解释道:“新人,第一次任务。”于是他们也见怪不怪。 乌鸦走过来,半跪到许三多面前,开口:“谢谢。” 这是他的第二次道谢,诚意未减半分。原本就是自己擅自行动,无视了许三多的警告,所以出什么情况他都认,但是当那把悬在自己后颈的刀被打落的时候,乌鸦心里一空。 这个还不是他队友的人守护了他。 许三多想笑的,可他笑不出来,只能木着脸摇了摇头。 齐桓看他那副样子,有点气,又心疼,干脆直接踹了一旁的吴哲一脚:“去,把人哄笑了。” 吴哲瞪他:“心病还要心药治,讲笑话就能哄好的话心理医生就不用干了。” “那c3你去。” c3手一摊:“我只负责嘲讽,没学会安慰。”说完他瞥了一眼许三多,说实话他在听乌鸦说事情经过以后很惊讶许三多竟然真的开枪了,虽然没有直接击毙敌人。 没一个能派上用场的!齐桓恨得牙痒痒。 “报告,我想带许三多到甲板上去。”这个时候,最不善言辞的乌鸦出了声,袁朗还忙着跟铁路对接清点好的物资情况,默许了这个要求。 甲板上,海风没有夜里那么刺骨,天色微微亮起来,许三多得以望见吴哲说的海天相接,但是没有蓝天,没有浪花,也没有海鸥。 第26章 这是许三多第一次亲眼看见海,不是吴哲口中的蓝色,也不是c3口中的黑色,一切都灰扑扑的,蒙着一层阴郁。 乌鸦望着许三多,海风吹乱他的头发:“谢谢你,让我能有机会把那家伙狠狠揍一顿。” 许三多想说他没有值得道谢的,他瞄准的是那人的头,海风让子弹偏移到那人手里的武器上,如果他再瞄准得偏一点,会被他一枪毙命的是乌鸦。 没杀人,他庆幸,但是他差点杀了队友!这恐惧挥之不去,许三多不知道自己今后还敢不敢再握枪,扣动扳机。 乌鸦的手撑着栏杆,发泄出激烈的恨意以后他感到自己有些虚脱,大海让他想起往事,娓娓道来:“那家伙发明的药,我弟弟叫它上帝的恩赐。” “从小我们相依为命,生活在沃德森特城的贫民区,我为了生计去打地下拳击赛,没有时间关注他,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成瘾了。那玩意四处泛滥,没人管。” “他说只有这个东西会让他快乐,所以他求我,跪下来求我,求我给他买药。”乌鸦神色哀恸,“无知的我以为只要满足他,早晚他会醒悟,可是跌进深渊的人怎么可能爬出来呢?” “他死了,在跟人争抢药的时候被一刀刺死。” “死亡”一词再次被摆在许三多面前,刺痛他渺小的心脏。 “我意识到,沃德森特、霍尔集团、上帝的恩赐,全都是谎言,一个包装得精美绝伦的谎言。所以我加入老a,用c3的话说,我们要把这个垃圾社会干翻。” “许三多,谢谢你救了我,让我还能继续。”一向稳重的乌鸦眼含热泪,他强忍着心里爆发的情感,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转身走回船舱。 许三多看着海,恍然想起,今天是星期日。 神在第七天完成创世,选择休憩,世间苦难不再入他的眼。 于是无神论者们站了起来,选择用枪声试图唤醒麻木愚昧,用血肉之躯撑起摇摇欲坠的社会。 【袁许】赴死之地13 【13.小麦啤酒】 袁朗焦头烂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首先是乌鸦违反命令私自行动的事情,袁朗给人塞禁闭室就算解决。 然后是从船上查出来的东西,比袁朗原本预想的还要严重,不仅有大量精神类药物,还有武器和稀有能源矿石,一时半会处理不完,他得列出个清单来。 最后是许三多,这次事情给他的冲击不小。回来以后好不容易展露的笑容尽数消失,训练还是照常在做,但话是一句不讲。 地雷为了哄他甚至跑去挠他痒痒,结果把人整哭了,被齐桓满基地追杀。 铁路接收清单,开口却是别的事情:“你的兵闹毛病了?” “……”袁朗轻声叹气,“怪我。” 铁路毫不留情:“人是你选的,出问题当然怪你。这只是我们日常一个不算重大的任务,甚至他都没有直接击毙敌人,都已经闹成这样!” 袁朗无言以对,往常的伶牙俐齿全部收敛,老实挨训。 “早点考虑清楚,对老a对人家都好。”铁路没再多说什么,果断挂掉了通讯。 最终的选择没有办法再延后,袁朗意识到这点,再不愿意面对也好,是时候跟许三多正式谈谈,是走是留,他无权干涉。 袁朗没有把人约在办公室,他把许三多叫到楼顶。 阿瓦兰茨的雨季不知不觉已经过去,积压在这座城市头顶的乌云尽数散开,露出后面不太蓝的天,露出这座城市被雨幕遮挡的破败。 到楼顶的时候袁朗已经寻到一处还算完整的景观长椅,正坐着仰望天空,听到许三多的脚步声回过头叫他坐下。 许三多坐到他旁边,然后眼前递来一罐蜂蜜牛奶,罐子上还残留袁朗手心的温度。 “我觉得今天的谈话可能不太适合在办公室里,太公事公办了。”袁朗握着的是一罐酒,他笑着,笑容里带着点疲惫,“刚处理完事,想看看风景放松放松。” 阿瓦兰茨没什么风景。放眼望去,霓虹、灯牌、废弃的大楼和道路,没了雾,许三多这才看清这座庞然大物的面貌。 “我有时也会想看看这座城市。”袁朗喝下一口酒,辛辣冲击喉咙,“失去左臂的时候,或者犹豫要不要加入老a的时候。” 他直入正题,许三多在心里感谢他的直截了当。 “之前我说过,要走我们这条路很难,你说你想试试,现在有结果了吗?” 袁朗眼神平静,没有责问,没有逼迫,就如同两个老友,谈论现状。 许三多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害怕伤害队友,害怕杀人,像c3说的,他这种半吊子上战场,是对老a们的不负责。 他最近消耗掉很多泪水,所以现在哭不出来,怔怔地看着远方。 袁朗叹气:“抱歉,我自我认为你可能准备好了,所以带着你出了这次任务。” “没有。”袁朗的道歉反而让许三多更难受。 “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你和我都没有办法逃避的事情。我默许你不开枪,但你还是为了罗靖扣下扳机,我得知的时候才发现,世事难料。坦白告诉你,以后遇到的任务可能比这更凶险,大家的处境会更严峻,甚至直面绝望。我想尽一切办法训练你们,就是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受伤。”他说得真诚,微微触动许三多已经麻木的心。 第27章 最后,袁朗声音真挚:“如果你确实没有做好准备,你可以离开这里,感谢你这段时间为老a的付出。” 原本以为已经流干的泪水顷刻间又涌现在眼眶中,许三多双手紧紧握着那罐温热的牛奶,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袁朗感到意外,又感到惊喜。 “队长……”许三多哑着嗓子喊,“我什么也没做,我还不想走。” “吴哲说这是他的家,我也想要家,大家都很好,我不想走……”他语无伦次,但中心思想是明确的,“可是我做不好,我差点打中了乌鸦,我差点杀人。” “c3说我没有恨意,所以我没办法加入老a。可是在看到乌鸦会被人刺中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想着我不能失去他,他是我的战友,你们都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袁朗放松地笑了出来:“谢谢你把我们当作你的战友。” “问题不是这个!”许三多难得如此激动,“我、我……” 袁朗只是看着他,等待他组织好自己的语言。 许三多颓然低下头:“我又做错事了。” “嗯,你救了你的战友,如果这也算是错事的话。” 许三多心中千头万绪搅成一团,袁朗对待他总是很有耐心,他急切地想拿出点什么回报他,但是最后发现自己身无长物,只能贫瘠地道谢、道歉。 “成长比你预想的还要疼痛。这里的每个人都经历过那样的痛彻骨髓,每个人也都挺过来了,你不是最严重的那个,所以不用怕。枪法不好解决枪法,心态不好锻炼心态,生活的问题就像你之前完成不了的那些训练项目一样,今天做完明天又出现,可你能完成的项目越来越多,能解决的问题也越来越多,这就是成长,三多。” 袁朗举着手里的酒,轻轻与他碰杯:“祝贺你,勇敢走出这一步。” 许三多的眼里还是化不开的忧愁,但他能抬起头,望向天空。 二十岁的末尾,他意识到,人总是要为了归处做些什么。付出金钱,或是顺从父母,再或是如他一般,把心打开,解决更多的问题。 他向往的自由如此苦涩,记忆里西科斯特港的灰色和红色交错着,他恍惚又尝到空气中的海水咸味。 然后袁朗为他打开那罐蜂蜜牛奶,一股子廉价的工业甜味,这是阿瓦兰茨所剩不多的温情。 他的牛奶,他的战友,他的队长,都在这里。 许三多把苦涩和甜蜜一起吞咽下肚,他似乎能尝出一点成长的滋味。 熄灯过后,许三多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盯天花板。 他在思考袁朗说的话,思考到底何为成长。 突然,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转头,齐桓被霓虹灯管照亮的脸凭空出现,一双可怖的眼狠狠瞪着他:“许——三——多——” 许三多面无表情:“齐桓你为什么不开灯?” 房间里响起一个声音:“我就说他不怕鬼吧!” 数道霓虹灯照亮房间,许三多这才看清楚房间里不知何时溜进来的老a们。 “欢迎参加我们的秘密派对。”吴哲扬起手里的啤酒瓶,“不叫队长,干坏事。”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把桌子椅子挪到墙边,干脆直接坐到地上,围成一个圈。许三多被他们从床上拉下来,茫然地看着众人。 “安静安静。”地雷把怀里的饼干挨个分享,“这可是我上次花大价钱代购来的饼干,纯天然。” c3当即就拆了包装塞嘴里:“又干又噎,难吃。” 地雷翻白眼:“山猪吃不来细糠。” 吴哲则是分发倒好的酒,一个人一小杯。分到许三多的时候他特意压低声音:“三多,敢不敢喝酒?” 许三多想起父亲一杯杯往肚里灌酒的样子,高兴也喝,难过也喝。他其实被二哥怂恿着舔过一小口白酒,很辣,很冲,不好喝。 袁朗说的,他成长了,酒的滋味会有什么不一样吗?于是他伸手接下。 地雷:“嘿嘿嘿,咱们这算不算带坏小朋友?” “能一起干坏事的才叫兄弟。”斯基搂过许三多的肩,“放心,我们悄悄的,不告诉队长。” 说是派对,然而只是窝在宿舍地上,七八个人分一瓶酒,下酒的也只有一包又干又噎的纯天然饼干,但每个人脸上都放松且愉悦。 “第一个议程啊,c3有话说。” 漫不经心的掌声里,c3撑着下巴笑嘻嘻地看许三多:“我给许三多同志准备了一首歌,以鼓励他保护队友的高尚行为。” 许三多惊讶地看着他。 然后满房间都是c3鬼哭狼嚎的歌声,气得齐桓上去捂住他的嘴:“再唱我晚上就要做噩梦了!” 众人笑成一团。 乌鸦默默站起来:“我给大家表演套拳法。”他刚说完也被齐桓踹了一脚,遂作罢。 地雷洋洋得意:“还得小爷出马来段街舞……” c3不留情面:“得了吧,每次都是那几招,看烦了。” 地雷冲上去一顿乱拳。 许三多听着他们的笑声发呆,恍惚自己是在做一场快乐的梦。 最后斯基老练地举起手中的酒杯:“别的不多说了,都在酒里,我先干了啊兄弟们。”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许三多也举起酒杯,他盯着杯中看,气泡从杯底升腾而起,闯过一片昏黄的酒水,最后绽裂在霓虹色的空气中。 第28章 这是他拿到的第一杯啤酒,在他经历过第一次任务之后,在他参加第一次老a们的聚会之时。 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他学着斯基的样子也大口灌进,结果气泡在口腔中炸开,苦涩从咽喉直冲天灵盖,冰凉的液体转化成脸上的燥热。 不好喝。许三多苦着脸想。 “好家伙,喝酒还上脸呢。”地雷哈哈大笑。 老a们三三两两开始闲聊,聊过去,聊未来。 吴哲谈论他的园艺和花,齐桓给别人说自己又收藏了什么兵器,地雷拉着c3说明天出去滑滑板,乌鸦沉默地喝下一口酒……许三多静静看他们。 他的战友们,如此鲜活地活着,璀璨得如同星子,在霓虹之间闪烁。 酒精释放人心底的情感,许三多为自己想要离开的念头感到羞愧,他由衷祈祷时间永远停留此刻。 吴哲喝得微醺,见许三多复杂的表情直笑:“真是个感性的家伙。” 许三多不知道怎么表达,磕磕绊绊地说。 “就是觉得,真好。” 活着真好,遇到你们真好。 第二天,私自聚会的大家因为眼圈下的乌青被袁朗抓住把柄,罚了两百个俯卧撑,许三多也没有逃过一劫。 训练结束以后,袁朗叫住许三多,递给他一张卡片。 全国通用交通卡,可以乘坐地铁、公交、长途汽车、轮渡。 许三多讶然,想到袁朗这是在赶人,慌得不知所措:“队长,我不想……” “不是在赶你走。用你之前的工资,队里的大家又凑了点钱,给你办张卡,你不是说没见过海吗?去看看吧。”袁朗把卡塞进许三多胸前的口袋中,“不是西科斯特港那样的,是更为辽阔的海。” 许三多的掌心紧贴着口袋,薄薄的卡片如此炽热,灼烧得他的心口疼。 袁朗为他找好理由:“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就当是成年旅行吧,往东边走,去看看这个世界。” 去看看这个世界,也许你能更理解我们。 后面等着的老a们一拥上前,把许三多簇拥着往宿舍走。他来时没带任何东西,老a里年纪最小的家伙现在要出门旅行了,所带的行头都来自他的队友们。 齐桓正在想办法往背包里塞点防身武器,地雷贡献了两身时髦衣服,乌鸦开始数手里的钱,不多时,一个不小的包被塞得鼓鼓囊囊。 “记得给我们来消息,”吴哲交代完注意事项,把包递给许三多,“迷路了就开通讯器上的地图,有问题也记得联系。” 许三多其实还没有太反应过来,但当他走进电梯之前,回过头,大家嘻嘻哈哈地各自回到宿舍。 他们笃信着他会回来。 今天是个出门的好日子,阿瓦兰茨的阳光从楼宇缝隙间落下,轻柔地落在许三多肩膀。 看海。 许三多默念着这个词,心中躁动,背上背包,朝未知的旅途前进。 【袁许】赴死之地14 【14.旅程】 想象总是与现实不符。 许三多觉得自己的第一次出门远行应该是轻松惬意的,然而,比如现在,他卡在自动刷卡机前,跟它大眼瞪小眼。 乡下来的新兵没出过远门,自然也没接触过这种高科技生活设施,他试着用卡片放上去,没反应,又晃了晃,还是没反应。 目前还是军队失踪人士的许三多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焦急的眼睛。 “年轻人!年轻人!”旁边的中年女人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你得去那边选择目的地,买票。” 许三多这才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排售票机。 道谢过后,许三多感到羞耻,快步走到售票机前按下“奥斯”的按钮,用手里的卡付款。 闸机的门终于为他打开。 上了长途凌空车,邻座竟然是刚刚出声帮助他的女人,他又在心里说了一遍谢谢,局促地坐在自己的位置。 女人好奇地看他:“难得见到你这样的年轻人,没出过远门吧?” 许三多不擅长与女性对话,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里接触的大多数都是男性,因而他下意识选择沉默应对。 女人呵呵一笑,表情随和:“你有点像我儿子,他总是窝在电脑房里不出来。” 对话到此结束,女人点到而止,可能是想起自己不善言辞的儿子肯定不愿被打扰。 许三多悄悄吐出一口浊气。 凌空车按时发车,窗外属于阿瓦兰茨的部分被快速抛在后面,他不舍地望着,直到阿瓦兰茨之心都消失在视线里。 阿瓦兰茨到奥斯的路程中还需要转一趟夜车,在站台等车的时候许三多明显发现这里的人比阿瓦兰茨多得多,衣着打扮时尚得体,也不乏标新立异之徒。 有点渴了,许三多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一眼就看到之前袁朗给他的蜂蜜牛奶,被放在最上一排,价格是其他饮料的三分之二。 他果断抬手按下购买,牛奶骨碌碌滚落出来。 回到原来等车的位置坐下,许三多打开喝了一口。 冷的,没袁朗给他的那罐那么甜。 旅途中的小插曲使他轻易就想起才离开的地方和人们。 许三多在夜车上迷迷糊糊地被摇醒,他睁开眼,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终点站到了,下车。” 许三多慌忙背好包被赶下车,一下车就是拂面而来的热。 第29章 奥斯是有名的沿海城市,度假胜地。气温比阿瓦兰茨要高出不少,许三多感到一阵闷热,不得已摘下口罩来透气。 午夜时分,奥斯身为不夜城正灯火通明,许三多意识到自己需要找一个地方休息,他的假期有三天,不能在街上流浪。 车站外,游人如织,大楼间尽是闪烁的霓虹招牌,照映路边的椰树摇曳生姿,虚拟投影的巨型鲸鱼在空中跃动,洒下一片水花。 许三多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粒子消失在他的掌心。于是他举起通讯器,对准那条鲸鱼,按下拍摄键。 这才是繁华之都,与阿瓦兰茨的破败凄清截然不同。 喧闹的人潮里,许三多背着包一块一块招牌看过去,酒吧、商场……不远处的粉色招牌上写着“住宿”。 自动门一打开,许三多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他闻到了很浓烈的香水味,比外头都浓,然后是里面晦暗不明的灯光,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大城市的住宿,长这样?许三多犹豫着,还是走了进去。 柜台是个打着唇钉耳钉鼻钉的潮流青年,看到许三多一个人进来的时候还沉默一下:“等人?” “不是,我想住宿。” “你一个人?”青年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许三多如芒在背。 他还没回答,门又打开,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怀里搂着另一个男人。 许三多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熟练地办好手续,进电梯,电梯门关上之前,被搂着的男人还对着许三多暧昧地眨了眨眼。 许三多终于意识到问题,脸瞬间涨得通红,拔腿就跑。 大城市,果然不一样! 闹了个乌龙,许三多现在看哪个酒店都不太对劲,在平静下来之前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他在路边购买一份合成三明治,一口一口咬下。味道不算好,价钱却是阿瓦兰茨的数倍,许三多怀念袁朗带他去过的那个热狗摊。 解决腹中饥饿,许三多重新踏上寻找住宿的路程,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街上的人潮终于有所减少。他就这么走着,霓虹迷惑双眼,直到身后的背包传来不正常的震感。 一息之间,许三多一个撤步撞倒后头的人,紧接着转身抓住那人的肩膀反扭过去,惨叫声惊得旁边的人们往这边看过来,然后又见怪不怪地把视线撤回。 许三多夺回那人手中的钱包,生气道:“这是我战……朋友送我的东西!” 小偷瘦巴巴的,嘴里不断求饶:“对不起,我不敢了,我太饿了……” 两个巡逻人员循着声音赶过来,其中一个直接就一警棍敲在小偷的头上,头骨和警棍敲击发出的闷响震得许三多手一松,小偷倒下。 “呸,老子巡个街都不清净。”那人瞥了许三多一眼,见他穿着朴素,也没了邀功的心思,“走路上注意点!” 许三多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偷:“他没事吧?” “管好你自己的财物吧,还有空关心小偷呢,乡巴佬。”说完他就弯腰拽起小偷的领子,拖着往巡逻车走去。 许三多上前阻止:“他会窒息的!”说完他把人扶起来,探了探,还有呼吸。 结果被巡逻人员威胁着要告他扰乱公务,小偷被他们扔到车后座,“嗖”地一声从许三多身边驶离。 许三多望着巡逻车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几经周折,许三多找到一间距海边稍远的便宜旅店,老板懒得查证,吴哲给的假身份卡都派不上用场,房间又小又窄,但好在机器人打扫得很干净,这就是他接下来几天的居所。 窗户正对一面巨大的广告灯牌,不用开灯就把房间照得足够明亮,许三多冲完凉之后出来被晃得眼睛疼。 他关上窗,光线和嘈杂全部被隔绝在外,房间内一下子沉入可怕的寂静。 放任自己倒在床上,新鲜感极速从脑海中流淌出去,许三多拿起通讯器一张张开始翻看今天拍到的照片。 自动贩卖机里的蜂蜜牛奶;跃动而起的投影鲸鱼;高架桥下川流不息的车辆…… 凌晨两点多,袁朗的通讯器上叮叮当当冒出四五条信息。 第二天一早,许三多在奥斯醒来之前就已彻底清醒。 虽然睡得晚,但生物钟让他感到亲切,自己好像还在阿瓦兰茨,许三多觉得这样想不好,战友们想让他放松才让他出来,他却总想回去。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许三多翻了个身,又翻回去,最后烦躁地坐起来,骨子里滋滋往外冒着酸意,催促他按时进行每日训练。 奥斯是没有越野场地的,全息设备想必也没办法轻易找到,许三多翻出背包里地雷塞给他的运动套装,利落地洗漱后拉上拉链出门。 六点的奥斯在晨雾中安安静静,在许三多心里比夜晚的喧闹更加平易近人,他呼进几口不算冰冷的空气,埋头往预定位置跑着。 三公里,到海岸,然后沿着海岸线跑七公里,正好是他日常的训练量,坚硬的水泥地跑起来不太舒适,许三多竭力忽视这不适,匀速向前。 奥斯的人潮褪去后,渐渐显现出底下的颓靡。许三多一路上见到不少倒在路边的醉汉,又或者是干脆在墙角定居的流浪汉,跟阿瓦兰茨不同,奥斯的这些人看上去更加颓丧。 看到正在晨练的许三多,醉汉们嗤之以鼻,有人扬着酒瓶冲着他起哄:“天呐,一个运动员?你是要去参加比赛吗?” 第30章 许三多出于礼貌停了下来:“不是,我在跑步。” “我当然知道你在跑步!你跑步干什么?休息不好吗?”醉汉哈哈笑着,想从地上爬起来,酒精拽住他重重摔下,他又试着爬起来,结果只滑稽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哎呀,我的腿,我的腿没有用了!” 他拍打着旁边的另一个醉汉,那人没有理会,直愣愣地将眼神锁定在许三多身上,嘴里喃喃着:“我、我也曾经会在早上起来晨练过……” “晨练?兄弟,你早就没有腿啦!没了手!没了大脑!”醉汉狂笑地把酒瓶举起,“敬世界上最伟大的工业乙醇!让我们有了腿,有了手,我们想去哪就能去哪!” 一个在笑,一个在哭,许三多转身往前跑去,他想离这怪异的景象远一些。 然而前路比比皆是倒在路边的人,许三多经过他们身旁时嗅到极重的刺激性气味,拿着酒瓶的,拿着药瓶的,他们连系上鞋带都无能为力。 阿瓦兰茨没有这些,他麻木地想。不对,是有的,只是老a们从来没向他展示这一面。 许三多还没能准备好迎接世界的宿醉,醉汉们呼号着不知所云的浑浑噩噩,街边小巷里吐出一片泥水色的烟雾,他只能加快脚步,穿过他们,逃离。 他心里开着月季,荡漾起小麦啤酒和蜂蜜牛奶,空虚的心脏被这些慢慢填满,温情于他而言触手可及。许三多迟来地意识到,他过得比很多人都要幸福。 等到凛冽的海风驱散混沌的空气时,许三多仰起头,朝着阳光一路奔跑。 肺部空气被尽数挤压出去,许三多大口大口地把新鲜的海风补充进身体,他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露出这次旅程中的第一个微笑。他终于见到吴哲口中的海,浪花拍岸,白鸥掠过…… 不,比那更美,海风飘到他头侧,轻轻吻了他的耳朵,朝阳映得他的瞳孔闪闪发亮,像另一个从黑夜里升起的小太阳。 该做些什么?许三多手忙脚乱地举起通讯器,如实记录下这珍贵的时刻。 独自看海,缥缈的目标定格成通讯器上的一张照片,许三多带着大好的心情,开始沿着海岸线公路跑步。他想,如果回到老a,他一定要跟战友们说这刻他的感动。虽然学不来吴哲那样,张口就能描绘一个生动的世界,但是他用照片记录下来了,足以与人分享。 现在大家肯定在进行训练,许三多用脚步想象着与战友同频的速度。他也很想他的队长,袁朗没回他消息,可能现在正在训人呢…… 许三多的脚步慢慢减缓,直到完全停下来,他脸上露出困惑。 幻觉?不对,好像不是幻觉。 罪魁祸首双手插兜,朝阳打在他俊朗的侧脸上,灿烂夺目:“嗨,要导游吗?” 许三多先是高兴,随后心里的思念碎成一片片,他东张西望,似乎要寻找出一个袁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任务,肯定是有任务,或者说袁朗在跟他开玩笑,旅行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见许三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袁朗难得觉得有些尴尬,天地良心,他本来没打算破坏许三多的假期……好吧,只是本来,他打算结束任务再出现。 许三多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接到来奥斯进行交易的任务……好吧,也算是他主动申请,许三多自己出门这么好玩的事,他好奇得很。 不过是真没想到能在海边散步的时候就遇到,他现下板起脸装正经。 “立正!” 许三多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下一秒眼神无奈又委屈:“队长……我还在放假。” “我无意破坏你的假期,但是你真的不需要一个导游吗?” 许三多:“我没钱。”意思是请你赶紧离开。 袁朗不识趣:“没事,我有。”随后转身提臂,许三多才注意到他一身休闲常服。 “跑步走!” 许三多赶紧跟上,跑了两步,眼神涣散。 不对,怎么回事?他的假期怎么会有袁朗? 【袁许】赴死之地15 【15.海风蔚蓝】 “老a跟奥斯的军火商一直都有往来,这不最近从西科斯特港那里搞到不少好东西么?我带着清单来看看能置换点什么回去。” 袁朗向许三多解释清楚来龙去脉,结束后还叹气道:“养家不易啊,不然你以为你们的那些武器和子弹是哪来的?” “吴哲说反正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许三多心情不大美丽,感受到被迫加班的不快。 袁朗仅存的一点尴尬早就被抛之脑后,边跑步边追问许三多都干了些什么。 能干什么?他到奥斯才不到七个小时,他的队长就阴魂不散地出现,他能干什么? 啊,阴魂不散,许三多觉得这个词真贴切。 袁朗停下脚步,打开通讯器,点开图片凑到许三多眼前:“没回你消息生气了?来我教你怎么给领导发消息才对,要一张照片配一句话才有诚意。这张是喝到队长给我买的蜂蜜牛奶了,想你;这张是看到投影鲸鱼了,想你;这张……” 许三多被他的直白臊得满面通红,扑上去抓住通讯器:“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想你队长?那你给我发这些是什么意思?”袁朗不依不饶。 “我是想大家!顺便汇报行程!” “我也是大家的一员。” 许三多瞪着眼睛,发现袁朗脸皮比他想的还要厚不少。 第31章 “好了不逗你了,饿了,带你吃好吃的去,这边的椰子鸡火锅是一绝。” “现在是早上。” “早上怎么不能吃火锅啦?谁规定的?”袁朗肆意地摆摆手,“现在我规定了,早上就要吃火锅。” 许三多已经放弃抵抗,现在袁朗说半夜有太阳他都认。 结果奥斯还真的大早上有火锅店营业,新鲜热气,袁朗熟练地往锅里加东西,吃得不亦乐乎:“怕什么,我报销,使劲吃。” 新鲜食物跟街边的合成食物不是一个级别,许三多尝了一口,然后低头猛吃,头也不抬,袁朗还一直给他碗里夹菜。 吃到肚子有饱胀感,许三多放下筷子,袁朗还在招呼他继续吃。 “吃不下了。” 袁朗叹气:“换队里任何一个人来,都肯定得逮着这个机会狠狠宰我一顿。” “吃得太饱不好,影响健康。”许三多自有他的原则。 “一会有得你消耗的。” 许三多疑惑,袁朗笑而不语。 从偶遇到吃完火锅,奥斯的户外温度已经节节攀升,热浪滚滚。许三多还想掏出口罩来戴上,结果袁朗揉了揉他的头:“行啊三多,刚来大城市就学会耍帅了。” 许三多躲掉他作恶的手掌:“我怕被人认出来。” “你在奥斯还有亲戚朋友呢?” “不是,就是那个,”许三多放低声音,凑到袁朗耳朵边,“我们不是老a吗?万一军队把我抓走咋办……” 袁朗被他严肃的表情逗得前仰后合:“原来你戴口罩是因为这个啊!” “队长你小声点。”因为他的笑已经好几个人朝他们看过来了,许三多慌张地想去捂袁朗的嘴,又觉得不尊重上级,手不知如何是好。 袁朗一把子把他的头揽到怀里,对着头就是一顿搓:“傻小子,真要这么容易抓,我们就不是老a了,光明正大的!” “哎呀!我的头!”许三多被他的机械手臂弄得很不舒服,然而半天都没挣扎出去,等到袁朗搓够了才放他一马。 “走吧,别浪费难得的假期,带你去那边清净点的海滩,慢慢跟你讲。” 海滩外有人在巡逻,袁朗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递过去,就被轻松放行。许三多好奇地瞄到一眼卡上的文字——eden。 袁朗不介意为他的部下答疑解惑:“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军火商送的,全城通用vip卡。” 踏上松软的白沙,袁朗和许三多慢悠悠地并排走着。 “老a和政府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紧张,甚至还会有秘密合作,毕竟我们眼前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掌握经济命脉的资本集团,那才是恨不得把我们挫骨扬灰的存在。”袁朗捡了些浅显易懂的话讲给许三多听,“为什么我们能在世界各地存在这么长时间?政府在集团面前逐渐失去话语权,他们需要一个暴力团体来进行牵制,正好老a出现了。现状就是政府宣传叛军残暴,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切为了利益,上头玩政治的都是老狐狸,你还小,想不明白很正常。” 许三多确实不懂,但是他有其它疑问:“那为什么你被军队抓住了?” “集团派人在从中作梗,之前一次任务差点动到他们的根基,所以闹着军队要拿个老a管事的开刀。很不巧,我正举着狙击枪嘴里哼着歌呢,突然就被抓了。”袁朗语气云淡风轻,但是许三多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绝没有他口中这么惬意。 “不然你想,我好歹也是老a中队长,没把我机械手臂断了还就派你这么一个新兵看守,这不是就等着我自己跑吗?费劲心机送我去柏莱,是因为我晚点跑出去,他们就有更多时间跟老a协商换取利益。不过得谢谢你,不然我可能还要再多待几天。”袁朗说着,看向许三多的眼神里藏着怜悯,他没有挑明说,但是相信许三多能自己想明白。 许三多心惊胆战,他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的,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预定好的弃子。 放任袁朗逃跑,是他办事不力;在过程中被袁朗格杀,是他倒霉透顶。谁知袁朗竟然把他带走,给了他第三条路。 “我很早就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所以失望,所以离开。不过也不是毫无所获,这不是拐了个新兵跟我回老a么。”袁朗假模假样地无奈摊手,“唉,人格魅力,没办法。” 许三多没理他的调侃:“也就是说……” “老a目前没在通缉名单上,各个城市来去自如,只要别太嚣张,在集团的眼皮子底下挑事就行,虽然这事我们经常干。不过你的身份确实特殊一些,吴哲应该也给你身份卡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找机会对接军队把你在那边的身份抹消。”袁朗没提到过这件事,万一许三多还想走,他保留许三多选择的权利。 这段对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许三多还需要时间来消化。 袁朗可没有时间等,他找了个沙滩椅把许三多安置好,自己悄悄摸摸不知道干什么去。许三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太管他。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袁朗说就算联系上军队,自己也不可能被营救,原来是表面上对立的两个阵营暗中合作,表面上和谐的政府和集团又是暗中敌对。 政治果然不是他能理解的东西,暗流涌动,太复杂了,想一想都心累。 许三多默默把口罩藏到兜里,并为之前的全副武装感到窘迫。 第32章 袁朗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海滩上三三两两走着些身材火辣的男男女女,许三多惊觉自己跟这儿格格不入,眼睛看左不是,看右也不是,最后只能看正对面的海,祈祷袁朗赶紧回来。 “哎!许三多!”令人安心的呼唤响起。 许三多从沙滩椅上站起来激动地一转头,不知作何反应。 袁朗左手臂与身体间夹着一块巨大的冲浪板,右手提着衣服,这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什么时候袁朗身上的宽松常服变成了黑色紧身冲浪衣? “会冲浪吗?” 袁朗走过来,被冲浪衣紧紧包裹的每一寸精壮肌肉在阳光中展露无疑,巨量荷尔蒙如海啸冲击,这对许三多实在太超过了,他只能摇头。 洗澡的时候也见到过队友的身体,他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更何况袁朗还穿着衣服,怎么会让他眼睛无处安放?这难道就是所谓成年男性的魅力? 许三多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肚子,嗯,有点硬,但是还没那么明显。 “冲浪可好玩啦,我教你。” 再次被拒绝后,袁朗把衣服扔给许三多,冲他眨了眨左眼,话里话外满是引诱:“绝对吸引视线,真不来?” 许三多对成为视线焦点敬谢不敏,举起袁朗的衣服躲在后面。袁朗没强迫他,墨镜往头上一戴,自己拿着冲浪板就朝海边走去。 这会临近正午,阳光强烈,袁朗却毫不在意,踏上冲浪板在海浪之间穿梭,轻松自由的身影确实如他所说,绝对吸引视线。 怎么连冲浪都能做得这么好?许三多感慨,他近来常对袁朗生出点崇敬之情,强大、耐心、温柔,虽然偶尔没个正形,但是经常安心可靠。 这次在奥斯相遇,袁朗的状态放松得多,可能是顾念着这是许三多难得的旅行,总是逗他,让他不去想之前的糟心事。 想着,许三多跑去给袁朗买了瓶水。 回来时袁朗已经回到沙滩,正找他:“我还以为你捡贝壳去了。”他总下意识把许三多的心性代入小孩子。 “不是,买水。”许三多把水递给袁朗。海水不停从他的发梢滴下,接过水时他猛地一甩头,水珠四溅,甚至还溅到了许三多脸上。 袁朗显然是故意的,开怀一笑,拧开瓶盖大口补充水分。 许三多默默擦掉水珠,心想,让让他吧,谁让他这么帅,认了。 后头袁朗又趁着浪头跑去冲浪,许三多在沙滩椅上抱着膝看,碧海蓝天,波光粼粼,实在美好。 他忍不住拿出通讯器拍了几张,恰好有袁朗踏着浪入镜,潇洒恣意。 袁朗在齐腰深的水里大声喊他:“我通讯器是不是在你那?” 许三多一翻衣服,还真在。 “拿过来!有事!” 许三多不疑有他,拿着通讯器就走向袁朗,一脚踩进沙滩湿软的部分,海水舔舐着他的脚背。他正愁着要不要往前再走,又怕弄脏地雷的衣服,谁知袁朗上前来一把拽住他的手,惊诧之间被直接拖着前行好一段。 “别像个小老头一样,来海边不玩水,白来。”海风在他眼里,笑意盈盈。 袁朗身形一动,双臂穿过许三多的腋下,把人面对面牢牢扣在怀里,突地欢呼着往后一倒,双双坠入清凉澄澈的海水之中。 不得不环住这个使坏的家伙,许三多闭上眼睛任由海水漫灌过他的头顶。袁朗的心跳隔着衣服贴着他的心跳,在倏忽安静的水下世界震耳欲聋。 冰冷,炽热。 世界的美好一瞬间涌入他的心里,敲响欢乐的鼓点。 许三多的眼睛被轻轻拂过,他壮着胆子艰难睁开。 ——我看见一片蔚蓝里他的眼睛。好近,近得令人连呼吸都忘了。 海面倒映着天空,他的眼里倒映着我。 窒息的感觉姗姗来迟,许三多才从袁朗的目光中想起——衣服! 狼狈地挣脱开袁朗滚烫的怀抱,他游到岸边站起来,浑身湿了个透,罪魁祸首还在哈哈大笑。 这下再帅也忍不了了,老a中队长被部下在海水中气急败坏地追杀好几米。 许三多在淋浴间冲掉头发上的海水残留,他现在全身上下都冒着海洋的咸味,难受得要命。 “咚咚咚。”传来敲门声。 “许三多,衣服给你买好了。” 他唯二的衣服被海水浸透,袁朗给他拿到海边的洗衣店去快速清洗,又得去给他买衣服,不然许三多光着在海边肯定会被抓进去。 门拉开小小一条缝,伸出一只手来,袁朗坏笑:“哟,看不出来许三多同志这么害羞啊。”说归说,还是不再为难,把衣服拿给许三多。 许三多看着手上的短裤和大花衬衫,半晌无言。 “我特意选的,热带风情!” 他甚至无法辨别这是袁朗故意为之还是确实审美太差,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得意扬扬。 总之,热带风情许三多,堂堂登场。 袁朗很满意,他也换了身和许三多差不多款式的大花衬衫和短裤,墨镜一戴,两个人傻钱多旅游客。 洗衣店里衣服还在烘干,袁朗捧着俩椰子回来,一人一个,开口处还插着朵红色大花。 许三多实在是不想说话,闷头咕噜咕噜吸椰汁。 “一会你回去的时候得给齐桓他们发个消息,嘚瑟一下。”袁朗肚子里坏水泛滥,许三多没理睬。 第33章 但是很快,许三多发现不对:“不是有任务吗?” “你自己去玩你的。” 许三多不肯:“我想去。” 袁朗喝空一个椰子,咬着吸管抽出来插到许三多的椰子里,许三多也不恼,拱手把椰子递过去任他喝。 “我也要去。”他又重复一遍。 袁朗瞥他一眼:“地点是在他开的酒吧,未成年不能进。” 许三多掏出吴哲给他的假身份卡,上头写着,22岁。 袁朗还是不同意:“不行,太乱了,你不能去。” 许三多看着他,袁朗最后败下阵来,他怕他不带许三多,许三多自己悄悄跟上,到时候更麻烦。 “答应我,到那里不喝任何东西,水都不行,也不能跟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讲话,这是死命令。” 许三多点头,他不是为了好玩才去的。队长在外头跟危险人物谈生意,他自己躲在别的地方潇洒,他过不去自己这关。 是夜,许三多跟着袁朗站在了名为eden的酒吧门前。 【袁许】赴死之地16 【16.世界在你眼中】 许三多二十年的人生中到过最离经叛道的地方就是老a,之前那个误入的酒店不算。 现在他的记录在被刷新,光看着eden门口晃得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就知绝非善地。 袁朗似是早已习惯,或者说他身上不知何时散发着一种老手的气场,如果说不是现在穿着滑稽的热带风情大花衬衫,他能显得更有魅力。 “记住我说的?” “记住了。” 袁朗没办法,干脆放弃,掐了烟抬脚往里走,许三多亦步亦趋跟上。 门口的两个保安拦住袁朗,要求出示会员证,袁朗直接把之前展示过的那张卡片递过去,保安之间交换眼神,立刻通知里头的人。 “客人来了。” 他们被恭恭敬敬地请进里面。 许三多眼里不乏好奇,eden灯光昏暗,动感音乐声却震耳欲聋。被引导着穿过一条幽暗巷道,走上楼梯,到二楼时许三多不经意瞥到下面的情况,瞬间捂住眼睛把头转了回来。 袁朗声音显得有些缥缈,忽远忽近:“别乱看。” 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口,音乐声已经渐渐听不见。袁朗熟练地推开门进去,许三多却被旁边的保安拦了下来。 “跟着我来的。” 房间传出一个粗犷的声音:“竟然还敢带人来,你胆子不小。” 袁朗倚着门,抽出一支烟点燃:“我只是来做生意的,多一个朋友而已,你怕什么。” “哼,进来。” 袁朗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许三多也赶紧跟上,站在后侧。 房间内装饰得富丽堂皇,主位上坐着一个健壮的男人,浓密的络腮胡显得他的气势更盛三分。 “奥丁,移动军火库。”袁朗朝许三多介绍道,随后又转向奥丁,“既然你都等半天了,我也就不废话,直入正题。” 奥丁横眉竖眼:“哼,谁告诉你我等半天了。” “你桌上酒都快喝完了,难道是别人剩的?” 奥丁依旧横眉竖眼:“关你屁事,给东西,或者留你的命。” 许三多神经绷紧,拳头握在身后,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房间的环境,思考要怎么出手才能保护袁朗脱险。 “咱们做这么多次生意,哪次坑过你?”袁朗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烟,他现在的状态跟许三多见过的都不一样。 他见过被俘虏时散发着危险的袁朗,或是对他温柔以待的袁朗,可是现在袁朗所展现出来的样子——冷静,冷静到漠然。 “不是好货你还能再进我这个门?清单拿来,磨磨唧唧的。” 袁朗拿出一小块芯片递给奥丁,奥丁迫不及待插入一旁的投影屏中细细翻看,直到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奥丁的神色才有所缓和。 “还不错,开个价。” 袁朗抬手,比了个“五”,奥丁立刻就不干了:“你神经病啊!这点玩意换我五十支宝贝?” “还要配子弹。” 奥丁:“滚,不可能。” 袁朗不着急,他知道这是奥丁能接受的程度:“你再考虑考虑。” 奥丁抄起一旁的手枪直接上膛对准袁朗的眉心:“别试探老子的耐心。” 许三多慌了,身子一动就要上前,被袁朗轻轻拦下,示意他冷静下来。 袁朗:“东西是霍尔的。” 奥丁嗤之以鼻:“废话,全世界都知道你们把米歇尔肯迪抓了,霍尔气得发疯,正找机会削你们。” 袁朗:“拿到枪我们能直接削回去。” 奥丁抬起手就是对着右侧的墙来了一枪,袁朗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那还有点意思,”奥丁将手枪清膛,随手扔到给袁朗,“老子就是看不惯那群家伙!” 袁朗稳稳接住手枪,上膛,毫不犹豫地对着奥丁刚刚的弹孔打出一枪,精准命中。 奥丁脸上生出点无趣,袁朗一如既往地稳,他期待着这个老a失手,就可以借机大肆嘲笑,并且压下价来,可惜袁朗从不失手。 把手枪扔回去,袁朗笑道:“上次他们暗算你的事还记着呢?” 奥丁冷哼:“你坑了老子四把m-s59的事情也记得。”说到这个他就来气,m-s59,全国也找不出几把的三形态狙击枪就这么被袁朗坑走了。 “愿赌服输。” 第34章 奥丁没搭理他,转而把视线投向许三多:“我一向只跟有意思的人做生意。” “我的人。” “正直得我还以为我这是警局呢,”奥丁轻佻地冲袁朗吹了声口哨,“puppy boy.” 许三多没听清他后面说的是什么,但是他感觉到袁朗身上的气场陡然变得危险,目光凛然:“芯片,谈不成就该走了。” 奥丁大笑起来,显然是对于袁朗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摆摆手示意一旁等候的手下出去:“谁说谈不成?霍尔那群混蛋只要舒心一天我就心烦,按你说的给,不过……”他看向许三多,“都来到eden了,怎么能不参加派对呢?两位就下去玩玩吧。” 许三多想去看袁朗的表情来判断下一步的行动,结果袁朗已经站了起来,左手臂揽过许三多的肩膀:“多谢。” 两人离开房间后,另一名手下走进来,奥丁饶有兴味地嘱咐他:“把伊芙找来。” “盯着那个机械手臂的?” “不不不,让她盯着他那个手下,小朋友悄悄溜进了不该来的地方,需要有人给他点教训。” 奥丁捡起手枪,轻抚枪身,唇边笑意愈发明显。 刚出门的瞬间音乐声就将许三多淹没,他下意识一缩却被袁朗紧紧圈在怀里,任由他带着往前走。挣扎着抬起头,许三多只看到袁朗侧脸,而他的队长连一个俯身也不愿意给,只是冷淡地瞥了许三多一眼,嘴唇微动,话语尽数被音乐声消解。 “队长?”许三多不由得放大了音量,他急切地想在袁朗淡漠的眼神里寻找往日的熟悉,然而却只收获了袁朗掐住他下巴的手指。 “现在是派对时间。” 热气钻入耳中,许三多茫然地想抓住这点熟悉声音,转瞬即逝。 他被带到楼下,带到一片纸醉金迷之中,随处可见疯狂扭动身体的男男女女,伴着音乐声咆哮,空气里的烟酒味像一张网把他困住,闪烁的灯光刺激着他的视网膜。 不适。许三多想抓住身旁的袁朗,才发现袁朗已经放手离开,坐在远处的吧台前,看酒保手里的雪克杯上下翻飞。 许三多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他认为袁朗罕见地生气了,相处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见袁朗是这种态度,以至于配合上这迷幻的环境,像一场梦。 艰难地穿过疯狂的人潮,许三多一点点朝袁朗靠近,他只觉得自己应该道歉,虽然他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哪里。也许是因为擅自跟来,也许是其他做得不好,他的心因为袁朗的冷漠乱成一团。 一双柔软的手和极具魅惑的依兰香气飘然而至,轻易将许三多捕获,使他动弹不得。 “嗨。”成熟性感的女人贴在他的脸侧吐气如兰:“喝一杯吗?” 许三多像是被毒蛇舔舐耳朵,连忙拉开距离:“我不喝。”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还记得答应过袁朗不要跟这里的人说话。 女人惊讶地瞪着他:“你来派对不喝酒?” 许三多人生中仅有的派对经历是来奥斯之前在老a宿舍里,没有疯狂、没有迷幻,只有他质朴鲜活的队友。 他忽然之间很想老a的每一个人,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他应该跟着他的队友们训练、学习、聊天,而不是在这混乱的舞池中跟女郎攀谈。 许三多的眼神变得迷茫又柔软,女人沉默片刻,拽着他的手来到舞池边,这里稍稍能让人呼出一口浊气。 “我叫伊芙,你也不喜欢这对吧?”褪去性感包装的女人望向许三多时竟然泪水涟涟,“你有点……像我弟弟。” 许三多手足无措,他回头想去找袁朗,却只看到袁朗歪着头在跟身边的人交谈。 这太残酷了,要他独自面对女人的泪水,许三多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西西尔望着伊芙和许三多的方向,不由得笑出声来:“那不是你的人么?居然敢放心让他跟伊芙待在一起,你就不怕他被生吞活剥了?” 袁朗没什么喝酒的心思,轻轻抖落烟灰:“他不会怎么样的。” “你生气了?对他?”西西尔混迹夜场多年,感觉十分敏锐,“朗,你可不是这种人。” “我是气我自己。” “哇哦,竟然迁怒到这么一个小可怜身上。”西西尔把面前的酒推给袁朗,嗤嗤笑着,“你真是越来越没品了。” “他把所有信任交给我,自己太过轻敌,得来点教训。” “真是可怜,你果然还是在气他嘛。” 袁朗仰头,喝空杯里的威士忌。 许三多与这里格格不入,仿佛时刻提醒他回归既定轨道,不要放纵,不能失态,他是他的上级,握着他的信任和生命,然而还是让奥丁看出端倪。 他从来不是全能的神,只是一介凡人,许三多得察觉这一点才行,在他控制不到的地方,照顾好自己的羽翼。 “谢谢你的酒。”袁朗起身,那边的许三多被伊芙灌下酒,三分钟内肯定倒地不醒。 西西尔举起杯:“希望下次我的工资能请你喝白兰地。” “换我请你。” 许三多只觉得天旋地转,伊芙的眼泪实实在在地冲击了他的大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酒已经顺着喉咙滑下,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伊芙哭着请他再来一杯,嘴里还说着家里的弟弟还等着她拿着工资回去。 可惜许三多这个时候已经听不懂她的话了,只看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昏昏沉沉。他仅剩的一点意识觉察到了不对劲,这不像是喝酒就马上就出现的症状,酒里绝对加了什么东西。 第35章 随后他倒在飘浮的云上,沉沉睡去。 伊芙抹去眼泪,冷冷地看着抱着许三多的袁朗:“他可是我的奖金。” “他是我的人,不是你跟奥丁换的奖金。”袁朗扫了她一眼,“让路。” 伊芙咬牙,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她得罪不起,只得找安保清出一条路让两人离开。 袁朗让她扶着人,随后轻易地背起沉睡的许三多离开,伊芙狠狠瞪了袁朗的背影一眼,转身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许三多的梦里没有酒池的迷乱,满溢着纯真和快乐。 他曾经很想去城市里的游乐园,但一来门票负担不起,二来父亲也不会温情地满足小孩的愿望。 可他现在就坐在旋转木马上,那个小时候懵懂的他甚至不知道怎么笑,惊慌的手紧紧抓住扶手,跟着机器起伏。 他转过第一圈,父亲在围栏外背着手,冲他微笑。 他转过第二圈,大哥二哥在前头嬉笑着、打闹着,身旁的成才高声呼喊:“三呆子!你别抓得那么紧啊!” 他转过第三圈,老a的队友们冲着他笑,挥手:“许三多!高兴点!” 稚嫩的手一点点松开,他笑了起来,放肆地欢呼着,高高举起手,感受风从脸颊和手指间穿过,凝成他眼角的笑纹。 感受到耳边的呓语,袁朗手臂又用了点力,把人背得更紧。 “好开心。” 他听到许三多喃喃自语,不由得脚步一滞。 这个总是愁容满面的小混蛋,给自己设下太多禁令,他要活得有意义,他要活得有目标,而在寻找这些的道路上,他不断得到又失去,殚精竭虑。 仔细想来,他一直指引许三多前往更难的地方,他也相信许三多会成长为他需要的那种战士,独立、坚韧。可他这个引路人能给他什么呢?连笑容都无法保证,他能给的始终太少。 袁朗无法再责怪今夜的许三多,只因背上的人在梦中才能寻觅到快乐。 “开心就好。” 袁朗的轻语散在风中,他背着许三多,走入夜的霓虹。 许三多还没彻底清醒,只是觉得身下触感十分柔软。 等他恢复意识,艰难地睁开眼,眼睛被五光十色的霓虹晃得脑袋生疼,后知后觉地回忆,伊芙给他的酒里下了东西。 意识到这点,许三多脸色惨白,眼神聚焦了好一会,才聚焦到陌生的天花板——这不是他的那家旅馆房间。 鼻子嗅到熟悉的烟草味,许三多坐起来循着味道看过去,袁朗正坐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奥斯,指间的烟没有点燃,左手臂的金属被霓虹灯光染得熠熠生辉。 许三多紧抿着唇,翻身下床,踌躇地走到袁朗身边:“队、队长,我……” 袁朗显然没有追究的心思,他只俯瞰着城市,招呼许三多坐下。 这里应该是袁朗定下的酒店,视野比许三多的那间好得不是一点半点,可以直接饱览这座不夜城的美景。 许三多慢慢坐下,下巴抵住膝盖,双臂环住小腿,神情落寞。袁朗连他的道歉都不要,想必一定是对他这个违反命令的下属失望至极。 “知道错了?”半晌,袁朗慢悠悠地开口。 “知道了。” “错哪了?” “不该违反命令喝酒,也不该跟别人讲话,还有……”许三多难过地说出自己的判断,“我惹你生气了,队长。” 袁朗哼笑一声:“下次没满岁数,别瞎闹着要跟去不该去的地方。两千字检讨,手写,回去两天内交给我。” 许三多的心活了起来:“是,队长。” 这下他才敢看向袁朗,紧接着就被袁朗眼中的落寞震撼,久久未说话。 那双平日里狡黠的、温柔的、狠厉的眼睛,此刻倒映着绚烂的世界,却寂寞又失落。 许三多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喊出来:“队长……”袁朗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肆意又潇洒,满溢着生命的力量,仿佛可以做到一切。 袁朗看向他,把他一同映入眼中:“这很像以前的阿瓦兰茨。” 一句话就让许三多手足无措,袁朗在怀念回不去的时光,正如他梦中幻想着圆满过去的梦想。 他恍然意识到,袁朗并不是无坚不摧。展现给他们的温柔、强大背后,是无数个日夜、苦难、喜悦成就的,活生生的人。 “阿瓦兰茨之心彻夜闪亮,人潮不息,歌舞声随处飘荡,直到破晓。”袁朗用温柔的语调述说着,“我有一次在夜里,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偷跑到街上,只因为晚上才会出现卖花的老奶奶,我就买了一支,仿真花,没什么香气,偷偷放在我母亲床边。” “幸好它不会枯萎,后来我把它放到了她的墓前。” 许三多呆呆地听着,鼻子酸涩,他从来听不得这些,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现在大家不喜欢送花了,老土又无聊的东西,就像阿瓦兰茨一样,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可你还记得。” “嗯,永远记得。”袁朗微微笑起来,那支记忆中的花点亮夜空,遥遥挂在光幕后的天上,“吴哲很喜欢花,这我认为非常好,所以他要做什么都随他去。” “吴哲的花都很美。” 袁朗话题一转:“你们每个人对我来说都是阿瓦兰茨的一部分。” 许三多心脏开始加速跳动,袁朗一直都不掩饰他对老a的喜爱,对下属的重视,这总让许三多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飘飘然,又难以回答。 第36章 “所以,许三多,回去以后多笑笑。” 把喜怒哀乐都展现出来,把那当成真正的家,真挚而热烈地活着。 许三多头疼,药效过后他一直不大舒服,干脆把头埋到臂弯中,短暂地逃避回答。 袁朗知道他的性子,并没有催促,直到他听到许三多闷声闷气地低声说了一句:“队长,把我变坏吧。” 这下轮到袁朗感到头晕目眩,像被海浪拍打着心,他有些惊讶地看向许三多,士兵的眼里是整片世界,明亮绚烂,没有过去的阴霾,他只能看到现在的美好,并且憧憬未来。 很孩子气的一句,是迟到的叛逆期,许三多终于开始向往他们,所以才放弃掉原本的生活,想要理解他们,且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我不是说你们坏……只是,哎呀……”许三多又开始纠结措辞,他多希望能如同袁朗或者吴哲一般舌灿莲花,结果只能笨拙地叹气。 袁朗被他逗笑,他经常轻易被许三多逗笑,带点怜惜:“我知道你的意思, 老欧之前说你心里没有恨,所以无法融入我们。” 许三多点头,他记得很清楚,c3嘴里残酷而真实的评价。 “但是我跟他有不同的想法。 老a的大家不是纯粹凭着恨意支撑走到现在,比如吴哲,比如齐桓,在我们的心里有比恨重要得多的东西,你也有。” 许三多被吓到了,直愣愣地看着袁朗的眼睛。 “不需要变成所谓的‘坏人’,找到你心里可以坚持下去的那个理由,然后尽力活着。” 寻找到自我都可以为之让步的理由,那是生命的终极意义,藏在他七千多个日夜的经历里,等待着被发现的一天。 许三多俯瞰着霓虹城市,之前为了父亲,为了自由,如今他要开始为自己去活着。 【袁许】赴死之地17 【17.柠檬糖】 袁朗第二天早早就嚷着说自己任务完成了,要回阿瓦兰茨。许三多本来想收拾东西跟他一起回去,结果被以“假期还没有结束”为由扔在了奥斯。 “我要是带你提前回去,那群家伙又得在背后编排我是个烂人。”袁朗戴上墨镜,坐进凌空车后冲着许三多潇洒地飞了个吻,“多玩会,但是别忘了检讨。” 意思是别忘了回来。 许三多站在原地看袁朗驾驶着凌空车转瞬间消失在视线中,心里某些地方空空落落,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昨夜与袁朗的交谈让他想了很多,跃然脑中的就是为老a们带点礼物回去,这使得他很快就确定了目的地。 作为旅游城市,奥斯的特产不少都有着浓厚海洋风情,特产店里商品琳琅满目,价格也高得令人咋舌,他的小金库并不足以支撑起全队的礼物,何况他打算回去之后就把大家给他凑的钱还回去,这下更捉襟见肘。 店员看他踱步在货架前,忍不住上前询问:“请问你要找点什么?” 许三多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沮丧地摇摇头,他甚至在思考把椰子带回阿瓦兰茨的可行性。 “要么你试试我们这新出的海洋柠檬糖,使用的可是纯天然柠檬提取剂,百分百还原果香。”店员递上一个碟子,里头摆着几颗泛着淡淡蓝色的贝壳形状糖果,晶莹可爱,“可以试吃一下。” “谢谢。”许三多拘谨地道谢,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像奥斯吹来的一阵咸咸海风,裹着柠檬酸涩和椰子香甜。他几乎没有犹豫,对着店员点头:“我要这个!” 许三多带着大包糖果离开了特产店,这是他人生中少有能体会到消费乐趣的时候,似乎能懂一些人们热爱旅游的原因。 接下来的时间被许三多过得十分充实,他用脚步丈量奥斯的土地,走过长长的海岸线,走过喧闹的街市,驻足于变幻万千的广告牌前片刻,又被裹挟进游行的人群中。 “我们的目的就是要那个混蛋市长下台!” “下台!下台!” 许三多茫然地看着他们举手呼喊,声音在嘈杂中异常突出,刺破奥斯平和的外壳。 有人拿着巨型喇叭爬上凌空车车顶,高声鼓动着底下的人们:“奥斯根本不在意我们底层人的生活!我们要为自己抗争!” 形形色色的人们走过,连一个眼神也不送上,他们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漠然走开。在楼宇露台上的看客举着酒,自上而下地俯视这场注定失败的闹剧。 “一年又一年!我们的需求永远被忽视,这群蛆虫,正啃食着这座城市,我们要掀起斗争,用斗争席卷可笑的世界!” 许三多看到那人的身体因为过度摄入药品和酒精而过于瘦弱,现在正绷紧每一根肋骨,试图从胸腔挖出最痛苦的呐喊。 一阵阴冷的潮气从不远处逼近,许三多熟悉这感觉,就在两天前,就在这片街区,挥舞着警棍敲打的那群人又来了,他们来镇压反抗。 凌厉的哨声撕裂了面前的人群,人们沉默下来,让出一条路,男人高举着喇叭的手成为他们的目标,随之而来的是暴力,尖叫,流血。 抗争顷刻之间崩塌殆尽,许三多下意识想上前去帮忙,却被拦得死死地,拦住他的那个警察挑着眉,语调又尖又细:“又是你!滚开,不然我将你驱逐出境!”他的话语刚落,闹剧就落下了最后的帷幕,连街道的血迹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游行的人们一哄而散,警察们迅速撤走,只有露台上的看客发出叹息——实在是太过短暂又太过无聊的一场余兴节目。 第37章 装着高清立体投影系统的卡车从街道缓缓驶过,市长微笑着的脸占据屏幕的二分之一,另一侧则是奥斯经济水平再创新高的喜报。 许三多突然了悟,袁朗为何觉得奥斯很像阿瓦兰茨。 一样的光鲜,一样的藏污纳垢,霓虹与黑暗一同颤抖,等待雪崩的那刻。 地雷躺在地上兢兢业业地修车,袁朗开着车回来以后就嚷着说车有问题,地雷左查右查,恨不得把车大卸八块,还是没找出问题在哪,无奈只能钻进车底看看。 唉,要是许三多在就好了,毕竟在老a他也就只敢使唤下许三多。 通讯器频频响起,地雷随意按下接通,手里动作不停。 “有事快说。” “你徒弟回来了。”通讯器那边是吴哲带着笑的声音。 地雷顺嘴回了一句:“我哪来的徒弟……”随后他瞪大眼,把手里的扳手一扔,急忙从车底滑出来。 电梯门正好打开,许三多看见他满身脏兮兮地扑过来,侧身一闪,地雷扑了个空,气得直捶墙:“长本事了啊!你真是长本事了!” 许三多就笑,露出一口白牙,看得人牙痒痒:“不是,弄脏就不好了。”他手里还抱着之前地雷借给他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地雷瞪眼:“你没穿?瞧不起我的时尚套装?” “洗干净了的。” 地雷才不在乎衣服,结结实实地抱了许三多一下,坏笑着把人带回电梯:“带特产没?奥斯是不是特别多泳衣小姐姐小哥哥?” “带了。”地雷的拥抱如同其他人一样热烈,给了许三多回归的实感,他掏出口袋里的柠檬糖递出去,“应该有,可我没注意看。” 迫不及待地接过,地雷拆开包装扔进嘴里嚼得咔咔响:“那你都看啥了?” 许三多望着电梯顶,他不太想回答——忙着看袁朗在海浪间翻腾游走——这说出来肯定要被大家当作是笑话嘲笑他直到下一个笑话出现。 “浪费啊!”地雷叹息,又是一颗糖扔进嘴里,“不过这玩意还挺好吃。” 糖果被他没耐心地咬碎,柠檬味迸裂开来,弥散在电梯幽闭的空间里。 “想明白了?”地雷直言不讳。 许三多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想不想明白的倒是没有,只是才发现人生是体验出来的,我把自己总关在一个地方,这不好。” 地雷没太懂他的高深言论,皱起眉:“咋?你还想跑啊?” “我住这,能跑哪去?” 电梯停住,是会议室,齐桓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许三多就屈起手肘给他的肚子来了一击:“待会回宿舍,把你的旅游经历如实招来。” 于是许三多的宿舍里围了一大帮老a,整齐划一地咔嚓咔嚓嚼柠檬糖,酸甜的糖果味让齐桓放置在房间里的兵器都似乎没那么冷硬。 “也就是说你早上还去跑十公里?”c3表情古怪,看许三多的眼神像看个怪物。 齐桓出声:“看看,什么叫自觉。” 许三多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不动起来身体不舒服。” c3把桌子拍得邦邦响:“少扯犊子,谁要听你跑了多少公里,我们要听的是艳遇!艳遇!” 许三多想起在eden的丢人经历,红着脸怎么也不肯说,大家直觉肯定发生什么事,起哄半天,直到许三多憋出一句:“队长看着呢。” c3看向齐桓:“哈?” “他确实前个出差去了。” 吴哲果断下了判断:“烂人。” 宿舍的门突然被袁朗一脚踹开,里头的老a们抱头鼠窜,毫无义气出卖队友:“报告!吴哲在说您坏话!我们正准备惩治他!” 袁朗笑眯眯地,如春风般和煦:“说我什么了?” “英明神武,体贴下属,就连出差都不忘关怀新人的业余生活……”吴哲阴阳怪气遭到齐桓飞来一脚,赶紧闪身躲到许三多背后。 “我来拿我的礼物。”袁朗坐到桌边,等待许三多上贡,许三多挠了挠头:“队长,我想着跟检讨一起交给你的。” “全队都有,就我没有?拿来吧你。” 然后老a们就看到袁朗一把捞走许三多手里的糖,拆开包装扔进嘴里,散发着跟他们一样的柠檬味:“聊呗。” 吴哲冲c3无声地做口型:“烂人。” 随后老a们一哄而散,跑得贼快,连带着齐桓也果断离开,还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许三多挠挠耳后,诚恳向袁朗提出建议:“队长,你还是应该爱惜公物,那么大力踹门不好。” 袁朗咀嚼糖果的动作一缓,幽怨眼神飘向许三多。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许三多已经能明显分辨出袁朗什么样的神情发自真心,比如现在,袁朗肯定不会因为他的话语受伤,所以他才能大胆讲出来:“还有,之前你说过的可以教我射击。” “我吃你颗糖不仅要被说破坏公物,还得费心教你。”袁朗起身,低头凑近许三多,直直凝视着他,“检讨呢?” 扑面而来的清爽柠檬味,和这个在硝烟中久居的男人竟然意外和谐,许三多想到这味道因他而起,心里发烫:“今晚熄灯前!” 袁朗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许三多似乎确实在按他所说的做,回来之后的笑容变得多了,整个人的状态松弛不少,自己难道还有当心理导师的天赋? 第38章 “行,等你。” “那交完检讨可以教我射击吗?” “看你对于错误认识得够不够深刻,不许找吴哲给你审过一遍再给我。” 许三多刚刚还满满的信心瘪了下去。 看他泄气的样子,袁朗心中的恶魔畅快了,笑容又重回脸上:“好好写吧。”这下轮到许三多幽怨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袁朗走后,散开的人们又聚集到宿舍门前,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许三多满心都是自己那篇两千字检讨,握着借来的纸笔愁云惨淡。 强撑到熄灯前十分钟,许三多才将将完成,赶紧跑到袁朗办公室。 袁朗接过他的检讨,沉默地一字一句斟酌。 他的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柠檬味,托许三多的福,今天一整天老a基地里全是这股味道,能暂时抚慰许三多的焦虑不安。 “行了,我收下了,回去吧。”终于,袁朗发话了,把检讨往抽屉里一扔,站起来赶客。 许三多赖着不走,他心心念念着射击的事:“队长你答应我的。” “诶,别乱说啊,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我说是看你对于错误认识得够不够深刻。” “但是你都收下了!” 袁朗摆摆手:“但是什么但是,行了,都熄灯了,你先回去,明天再说。” 许三多就是不走,坚持要听到袁朗明确的回答方肯罢休:“我现在就能握枪!队长,射击或是其他技能我都能去做!”他的脸上写满执拗,袁朗相信他可以跟自己争论这个事情直到出一个结果。 袁朗本来的出发点是好的。 许三多刚归队,之前的事情对他产生的影响还不能确定是否消散,贸然让他接受自己近乎苛刻的射击训练是个挑战。 然而袁朗确实没有选错人,许三多已经开始凭着自己的想法往前走,不需要他再像从前一般指引,挣脱束缚是成长的重要一步,这让袁朗怎么再忍心拒绝? “能握枪?”袁朗就许三多的话来反问,“行,那你跟我来。” 在办公室的这段时间稍长,基地已经熄灯休息,袁朗带着许三多乘坐电梯一路下到地下六层。这是基地的射击训练场,顶级的隔音设备和模拟射击系统,最令当初刚进入老a的许三多震惊的地方在于这里拥有市面上几乎所有型号的枪械。 齐桓时不时就要下来泡在这里研究枪械,其他人也会来此练习。许三多来的次数不多,毕竟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其他地方。 袁朗随手抄起一把狙击枪扔给许三多:“拆。” 枪械沉甸甸地落在手上,许三多认出这是那天他出任务时用的型号,稳定心神,他着手把枪支拆解,把每一个零件摆到桌上。 袁朗甚至不用看时间,语气起伏已经显示出他对于许三多速度的不满:“你跟齐桓学了什么?最基础的拆解慢成这样。” 单独的批评并不会对许三多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扯上了齐桓……他生出一股巨大的羞耻感,齐桓平心而论已经教了他很多,是自己犹豫了。 “什么时候你的速度能让我满意,再来求我教你。”袁朗抬脚就走,毫不留情,空留许三多一个人在偌大训练场对着冰冷的武器发呆。 正如袁朗所说,他甚至连请求的资格都没有。 许三多下定决心,也不管什么熄灯休息,凭记忆将拆解的枪械零件重新装好,又拆解开,又组装……一遍一遍重复到手指微微抽搐颤抖。 他不是如袁朗一般的天才,也不是齐桓那样执迷的枪械爱好者,他强迫自己跟手中的武器熟悉到融为一体。 努力远远不够,他竭尽全力去接近袁朗口中的“满意”。 第二天一早,袁朗嚼着柠檬糖刚走出办公室的门,许三多就抱着枪冲过来。 眼下的乌青和眼里的血丝都将他昨夜的行为展露无疑,袁朗心里升腾出怒意,语气冷了下去:“许三多……”他还没有说完,就被下属无礼打断。 “我知道,熄灯还没有休息私自训练违反规定!”许三多目光灼灼,“两千字检讨还是十公里越野?” 袁朗上手狠狠掐住他的脸:“学会跟我谈条件了?” 许三多痛得脸一皱:“我知道队长你的意思。要想学射击,我需要熟悉每一种枪,拆解并还原是最直接的方式,我笨,所以要加倍练习。” “我会就这么练习到你满意的时候!在此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两千字检讨会在熄灯前以书面形式呈交。” 许三多从袁朗的魔爪中挣脱,规规矩矩敬了个礼,又抱着枪跑掉了。 袁朗扶额,老a里让人头疼的家伙已经够多,他是多跟自己过不去,才把许三多这尊大佛请回来。 越想越郁闷,他摸出口袋里的柠檬糖来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咬碎糖块时的香气让他想起奥斯的海风,和在他背上沉沉睡去的许三多,气又不知不觉消了。 这什么鬼糖,还挺好吃的。 【袁许】赴死之地18 【18.预警】 许三多还真的如他所说,变成了早上训练,下午练枪,晚上写检讨的规律作息。 齐桓本来还觉得孺子可教,老a终于在他的耳濡目染下出了另一个兵器狂热分子,然而在他屡次向许三多推荐冷兵器失败后,他才发现事实并不如他想的那么美好。 “你这简直是在跟队长怄气。”许三多伏案狂写检讨时,c3跟吴哲在后头勾肩搭背嚼舌根,“据我的经验,这种一般都是以队长的胜利告终。” 第39章 “我不是怄气。”许三多停下笔转头看他们,“现在我需要时间来证明自己。” “不不不,这就是怄气,明明你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嘛,比如找锄头学也不错。”c3极力推荐,吴哲也配合地举起两只手比手势:“手枪左右开弓25米不带瞄,文武双全的传奇人物正是在下。” 许三多没理他们在那贫嘴,转回去继续写检讨:“那不一样。” 齐桓也在一旁冷笑:“确实,队长的技术把你毙得死死的。” 吴哲根本没感到挫败:“所以我选择机械维修和通信技术。说到这个,三多,新来的那一批设备里有个大家伙,你什么时候跟我去看看?” 许三多正好写完,把检讨折好放进口袋:“现在就行。” “诶,摆驾维修室!” 维修室比上次许三多来多了几样没见过的新设备,吴哲宝贝得不得了,全都用白布罩着,生怕蒙尘。如他所言,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长方形的巨型设备,吴哲将白布掀开,银灰色的外壳上遍布泛着蓝色荧光的线路。 吴哲上前轻轻一敲,外壳应声打开,露出内部的构造,竟然是休眠仓。 “这东西怎么会运到维修室来?”许三多有些好奇地走上前看。 “本来是该给斯基接收的,但是他最近排异反应有点严重,所以先送我这来了。” “严重?”许三多没听说过这事,上次他见到斯基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 “你忙着训练呢,不知道也正常。现在已经注射药剂好转不少,别担心。”吴哲为了让许三多安心下来,招呼着他躺进休眠仓里,“进去试试?这玩意可难得一见。” 许三多疑惑,休眠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吴哲怎么会兴奋成这样?结果就在他躺好的一瞬间就失去意识,陷入深度睡眠。 等他再度苏醒,吴哲在休眠仓外笑眯眯地冲他挥手:“恭喜你,陷入深度睡眠长达十分钟。” 原来是可以让人瞬间失去意识的休眠仓吗?许三多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感觉自己的疲惫感略有减轻。 “这东西恐怖的地方可不止在于会让人睡着,它还能捕捉到意识电流,将其转换输入到另外一个人的大脑中,简而言之就是,意识链接。” 许三多起了鸡皮疙瘩:“能未经允许进入别人的意识?” “太消耗能源了,你知道人的意识能在一毫秒内产生多大的计算量吗?”吴哲弯腰拾起仓外连接的一根线,“所以这东西一被发明出来就变成了废物,最后只能舍弃意识链接设备,变成治疗失眠的机器。” 许三多敏锐地觉察出吴哲的想法,阻止道:“我觉得不好,你没办法保证意识链接时双方都不出事。” “是啊。”吴哲叹气,紧接着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但是可以先拆了,看看构造再说。” 在维修室帮着吴哲把设备拆解又安装好,结果临近熄灯,这已经超过许三多承诺要给袁朗交检讨的时间,于是他赶紧跑到袁朗办公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前几天袁朗都在,只是不跟他讲话,他也是拿着检讨念一通后被袁朗赶出去,今天…… 许三多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几乎要跳起来,迫不及待地冲向电梯。 地下六层,射击训练场,袁朗百无聊赖地举起手枪连射三发,正中靶心。许三多跑过来的时候袁朗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回靶子上:“干嘛去了?” “报告!跟吴哲在拆……维修。”许三多紧急换了个听上去不会被骂的说法,显然袁朗看起来心情不佳,但是许三多自己的心情轻快得像要飞起来——袁朗会出现在这里,也就代表着,他得到袁朗的认可了? 事实上袁朗是被他磨得没了脾气,谁能受得了每天睡觉前被强迫听许三多磕磕巴巴翻来覆去地念毫无营养的检讨,念还不够,还时不时停下来问他需不需要修改。 天知道他忍了多久才没把桌上的鼠标一把子扔过去。 行,也该到他出一口恶气了,袁朗嘴角勾起的弧度将心里的阴暗想法展露无遗,他把一旁的眼罩扔给许三多:“戴上。” 许三多对于他的指令执行得极为迅速,立即将眼罩戴好。 “你面前桌上的那把枪什么型号?” “都柏林90。” “拆解。” “是!”许三多凭记忆伸手摸向桌上的突击步枪,这个型号他已经拆解再组装过好几次,但这样的蒙住眼睛拆解还是第一次。 袁朗肯定有他的用意,而且也不想再像上次一样被驳斥后失去机会。许三多咬紧牙关,凭借记忆迅速将手里的枪一点一点拆解开。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时,眼罩被袁朗用食指轻轻挑起,光线刺激得他眨了好几下眼才看清楚袁朗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它是你练习得最多的一个型号,七次,你可能认为够了。”袁朗不知何时来到许三多身旁,将他的眼罩完全摘下,他一低头,就看到桌上还未拆解完毕的枪支。 “看着。”袁朗顺手就把眼罩戴上,眼周都还能感受到许三多残留在上面的温度,“齐桓之前经常跟别人这样打赌,不过他基本没找过我,因为找我绝无胜算,知道为什么吗?” 袁朗一边说,一边以极快地速度将零件逐一组装回去,熟练得如同没有失去视线。 “我给你时间适应,你不必像我一样熟悉这里的每一把枪,但是你要熟悉你的伙伴,它们就是你的护身符。”组装完毕,袁朗将枪托抵到肩膀,转身隔着眼罩瞄准许三多眉心:“没有犹豫,永远追求一击毙命。” 第40章 枪管一沉,袁朗皱眉摘下眼罩,士兵握住枪管抵上心脏的位置,眼睛亮得吓人,充斥赤裸裸的崇拜,袁朗刹那间感到被抵住心脏的反而是他自己。 “队长!”许三多笑弯了眼,直白的称赞脱口而出,“你特别厉害!真的!” 砰,扣下扳机,一击毙命。 袁朗伸手揪住许三多的脸颊:“少拍马屁,没用。” 许三多不是那种有多余想法用于拍马屁的家伙,他知道,但是又能找什么话来掩饰他片刻的悸动呢? 男人果然都是不经夸的生物,袁朗选择在一刻将全世界的同性一起拉下水。 “我分析过你的数据,用于训练的型号发给你了,后天我要结果。”袁朗把枪放回桌上,“除了适合你的,还有几种军队和雇佣兵常用的型号,你时间不多。” 许三多求之不得,一头就扑在这些枪上,袁朗坐到旁边掏出游戏机开始打游戏,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许三多的情况。 一个小时后,许三多被袁朗从背后揽住肩膀,强制带离训练场地走向电梯:“再熬夜训练我就把你丢出去。” 许三多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依旧以崇拜的眼神仰起头盯着他:“队长,你怎么知道都柏林那把枪我练了几次?” “训练场有监控,枪上有数据。” “我其实是因为之前看到队长在用那把枪,我也想试试……” 袁朗深吸一口气,直接抬手把许三多的嘴捂住,试图制止他喋喋不休的话语。事实证明这不是个好做法, 许三多仍然试图开口说话,嘴唇小幅度地擦过掌心的皮肤,传导到神经末梢引发一阵战栗。 袁朗又试图捂住他的眼睛,隔绝那过分崇拜的眼神,许三多困惑,却还是顺从:“队长,我看不到了。” 队什么长,袁朗现在很不想听到许三多的声音,也不想看到他的眼睛,所以将人直接推出电梯赶他去休息。 “队长,晚安!”许三多此刻快乐得要命,丝毫没有察觉到袁朗脸色异常沉郁,小跑着回了宿舍。 齐桓已经躺着了,听到许三多回来的动静翻了个身:“今天怎么这么早?” “菜刀!”许三多凑到他床前,颇有种要把喜悦播撒向全世界的冲动,“队长真厉害!他答应教我了。” “哦,”齐桓把身翻回去,他显然对此没有什么兴趣,“那你好好学。” “我一定好好学!”许三多暗自给自己鼓劲,轻手轻脚地拿上衣服跑去冲澡。回来以后躺在床上,想着袁朗行云流水般的组装动作,手跟着模仿起来。 临了,他发出一声感慨:“队长真厉害。” 齐桓气得一蹬被子:“再不睡觉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回到房间的袁朗第一时间就进了浴室冲凉,哗哗回响的水流声没有抚平他内心的烦躁,将暧昧不清的多余想法赶出脑海唯一的办法就是工作。 于是袁朗如往常一样坐到办公桌前,打开通讯器,乌鸦严肃的表情出现在投影上。 “汇报情况。” “报告队长,已歼灭敌人一支小队,他们在按预定计划前往狄泽特。” 袁朗点燃一支烟,把思绪从许三多这三个字上抽离出去:“继续跟进。” “是,我还听说霍尔最近在寻找新的研究基地,动作比较频繁。” “看来米歇尔的事情让他们坐不住了。”这是他们都预料到的结果,所以袁朗并没有太在意,“狄泽特中队那边如果请求支援,你就说我们没空,让他找别人。” 乌鸦一噎,这哪里是他能说的,他顶多只能沉默以对。 通讯挂断,袁朗呼出长长一口烟,尼古丁的味道使他冷静下来,而后沉思,皱眉。 他是阿瓦兰茨中队长,手下的人拿命跟他出生入死,所以他习惯性地展现出强大、可靠,使人信服,因而他收获过无数崇敬的眼神。 可许三多的眼神不仅使他感到愉悦,还伴随着莫名的烦恼,似乎事态会向不可预料的方向一路狂奔。 袁朗难得地开始反思他是不是对许三多过于重视和纵容,虽然这一切出自于他对一个好下属的重视,但是反过来被影响,作为队长完全不合格。 可为什么不呢?许三多的各项训练数据都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特别是在他选择放下内心的隔阂进一步尝试融入他们之后。 越想越乱,袁朗最后归结于被许三多每天雷打不动地念检讨加上睡眠不足,这是身体给他发出的预警,他需要休息。 【袁许】赴死之地19 【19.意外】 袁朗手里的游戏机屏幕上第五次跳出血红的大字,宣告闯关失败。 通关过太多次,已经烦了。 袁朗也才想起已经挺长时间没有去老张那边,因为他目前绝大部分睡前的休息时间都给了许三多。 是的,许三多还趴在他面前的训练场上在搞瞄准射击那一套呢。 袁朗应该高兴,有这么一个不断追求进步的兵在他手下,然而他现在烦恼多过喜悦。 并非是因为孺子不可教也。许三多射击技术进步很大,他玩了命似的想给袁朗证明自己值得,都柏林90在他手里打出的成绩一天比一天好。 所以是为什么呢?袁朗把游戏机一扔,走过去轻轻用鞋尖踢了一下许三多的大腿外侧:“姿势。” 许三多绷紧腿部肌肉,迅速调整好姿势,眯起眼睛,又是一枪射出。 第41章 训练场上正在模拟强风环境中的射击情况,许三多暂时还没找到感觉,计算风速和距离对射击产生的影响是吴哲那种超级大脑才能做到的事情,他只能凭借虚无缥缈的“手感”。 千万颗子弹喂出一个枪王,好在老a有堪称丰厚的家产。 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许三多的目光从瞄准镜上移向一旁,袁朗躺倒在他身侧,眼睛微阖:“专心。” 许三多把视线转回瞄准镜小小的世界中,他突然很想说些什么。 “我之前在军队的时候有个同乡,射击可厉害,他说他一天能打四百发子弹。” 这数量对袁朗来说是小意思,他轻笑一声:“那你呢?” “我的枪不配发实弹。” 许三多在话音落下时稳定心神,扣下扳机,这是他射出的第十七发子弹,距离预定目标仅三厘米。 “那时候我也只是觉得,摸到枪就行,摸到枪就相当于我没白当兵。他在训练场弹无虚发的时候,我在库房里偷偷看书。”想起那段时光,许三多只觉得羞愧,大好青春被浪费。 袁朗侧过头,眼神聚焦在许三多的脸上:“看书?你还有这爱好呢。” “就太无聊了,什么书都看。” “现在还无聊吗?” 许三多不自觉笑了,他用枪声予以回答。 第十八发子弹,命中目标,接下来的十次射击都在目标圈内,许三多知道自己已经把那虚无缥缈的感觉抓在手中。 袁朗的通讯器上弹出提醒,许三多的射击情况实时反馈到他手里,代表他已经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训练。 “许三多。” 许三多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盘腿坐正:“到!” “帮我去老张那拿张游戏卡带,抓紧去的话他应该还没关门。之前的那张都通关八百次了,没劲。” 许三多眼中期待的光芒消失殆尽。 在士兵哀怨的身影离开训练场后,袁朗翻过身接着用许三多用过的那把都柏林90,酣畅淋漓地清空剩余的所有子弹。 将视线从瞄准镜中抽离,他面前是宽敞的训练场,模拟系统随时间更新背景,草原、沙漠、城市在他眼前一一闪过,袁朗终于了悟他烦恼的答案。 他通过瞄准镜看许三多,许三多也通过瞄准镜看着他,那方世界里目光集中,全神贯注,久而久之成了习惯,过度关注的习惯。 袁朗难得良心发现,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把眼睛从瞄准镜里移开,因此在许三多外出的这段时间他紧急召集基地里的家伙们在会议室集合。 众人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准备迎接来自袁朗的折磨。这么突然地召集他们,肯定没有好事,毕竟他们也曾经在凌晨三点集中会议室,然后被袁朗带着去中心区捡垃圾。 虽然捡着捡着把藏匿在中心区的两个杀人犯给扔进垃圾桶了。 袁朗清清嗓子:“我寻思着,咱们也挺久没召开这个生活会了,肯定有同志有些生活上的问题,畅所欲言,畅所欲言。” 生活会,他们什么时候参加过这玩意?大家面面相觑,沉默在瞬间笼罩会议室。 齐桓左看右看,率先发声:“队长,我们对目前的生活挺满意的,要不就,散了?” 袁朗叹气,手捏上了齐桓的肩膀,渐渐用力:“齐桓,你没有意见,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对吧?” “……是。” 地雷一个激灵,立刻举手:“队长,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提议!” “等熟了再提。” 地雷哑口无言,讪讪地把手放下。 吴哲这下回过味来了,给前后左右使了个眼色:“队长,要不您开个头,给我们做个示范。” “唉。”袁朗夸张地叹气,众人瞬间起了鸡皮疙瘩,“看来你们最近的生活太安逸了,太安逸容易出问题。这样吧,我就牺牲下个人的休息时间,近期开展一次极端环境下的射击训练,我尽量照顾到每一个人。” 袁朗把“照顾”二字的发音咬得很重,大家在心里自动替换成了“折磨”。 c3低声跟旁边的地雷吐槽:“不是说最近许三多天天耗着他吗?我还以为我们能太平一段时间。” 地雷低眉合掌:“看来三儿也已经败于恶人的魔爪,贫僧这就回去给他做场法事,下辈子别再上赶着被虐了。” 袁朗的通讯器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他一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神色刹那间冷了下来,按下通话键,许三多喘着粗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那头传来。 “报告!有袭击,五人左右,完毕!” 吴哲迅速拿起自己的通讯器锁定许三多的位置,共享给袁朗:“中心街区2号位置。” 袁朗点头,回应许三多:“马上到。”随后他起身朝外走去,“齐桓,跟上。” 袁朗不需再多说,齐桓已经接过身旁人递过来的匕首,跟他一起出发前往支援。 许三多刚一探出头,敌人的子弹就擦着他耳侧飞过,打在暗巷深处的墙壁上。 老张跌坐在地上,他被带着跑了这一路,喘得更加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喃喃着要了老命了。 “报告,老张在我旁边,我们刚从店里逃出来,完毕!”许三多无比庆幸自己随身携带着手枪,不然他根本没机会带着老张一起从店里逃走。 “许三多,”袁朗的声音传进耳中,冷静沉稳,将许三多的紧张驱散不少,“首要任务,保护好自己跟老张的安全,我们五分钟到。” 第42章 许三多用枪口抵住额头,金属冰冷坚硬的触感刺激着他的大脑,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这条死巷就是他无法后退的阵地。 把暗巷中充斥腐烂气息的空气深深吸入肺里,许三多瞥过入口地上出现的影子,毫不犹豫地举起枪闪身向着小巷口瞄准,扣动扳机。 巷外霓虹灯影幢幢,他只来得及瞄准瞬间闪现的残影,但是这也能起到短暂的震慑作用,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十分钟前,许三多按着之前的记忆来到老张的店,老张都拉下了门帘准备关门,结果一看是许三多就知道是谁指使他来的,只好让他进来。 “你那个队长没良心的,天天想着从我这占便宜,上次的账都没结干净。”老张嘟囔着关上门,他想从许三多那里获得点认同,结果许三多只会笑,他自讨没趣,“东西在库房里,等着。” 老张进库房给许三多翻找游戏卡带,许三多在店里东张西望的时候,门口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传进耳中,他能听出来大概有五个人。 不知为何,许三多感觉到了危险,屏息藏到货柜后。 “不是说该关门了吗?怎么还感觉开着灯,要不要再等等?” “等什么等,把人杀了,动静闹大点。” 许三多瞳孔紧缩,他迅速进到库房里,拉起老张就朝着外跑:“有人要杀你!” 老张没反应过来,这时子弹打在金属门上发出的刺耳声音响起,他明白许三多的话是真的,颤抖着抓住许三多的手 :“从后门走!” 两人从后门跌跌撞撞跑出去的时候大门已经被破开,许三多不得不寻找周围能藏身的地点,他知道老张撑不了多久,起码把人藏到安全的地方! 幸运的是街区暗巷很多,他们进入巷子内能勉强撑一段时间;不幸的是,追兵已经发现后门并且看到他们跑进一条死巷中。 逃跑时,许三多立刻拨通袁朗的通讯器,直到听到袁朗那句令人安心的回答。 枪管热度紧贴他的额头传入大脑,提醒他还活着,他需要拖延时间,等待支援。有了目标,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十分明晰。 许三多估算着弹夹里子弹的数量,左手抚上腰间的匕首,必要时他只能近身搏斗甚至格杀,这点他心知肚明,但是情况紧急,已经容不得他再想其它。 以稳定的频率消耗子弹逼退敌人,许三多嘴里默念数字,既是掌控节奏,也是倒数等待。 “躲在我后面,撑到队长来就好。” 手枪子弹在数到第4个52的时候彻底清空,许三多只能拔出匕首,紧靠墙壁边缘,准备出手。 还有四十秒,敌人似乎已经察觉到许三多的子弹空了,试探着往前迈进,果然没有再开枪。五个影子渐渐逼近,许三多握紧刀柄,咬紧牙才能抑制住颤抖。 无论如何,冷静、坚持,这是袁朗在训练中对他强调得最多的两个词。 影子到达预定地点,许三多后脚一蹬,飞身扑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把人狠狠撞击在墙壁的同时抬腿踢过另一个人的头,乌鸦教他的几乎都是无声而致命的杀招,如今正是他实践的时刻。如果不是这几个人手里有枪,他刚刚就可以在店里直接解决,而不会陷入这种境地。 所有枪口已经对准他,许三多没有稳定身形的时间,在敌人扣下扳机之前,他还能再打倒一个人!意识到这点,许三多以迅雷之势一拳打到敌人的下颌。 “砰”地一声枪响,许三多眨了眨眼,没有迎来预料的疼痛。 巷口多了两个身影,是举着手枪的袁朗和齐桓,他们的子弹已经贯穿敌人的身体。 还有十六秒,袁朗如他所说,五分钟时间从基地赶到这里。 走过许三多身边时,袁朗抬起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又放开:“做得很好。” 就算面对死亡的威胁时许三多也没有想到哭泣,但是这时他鼻子竟然泛起一阵酸意,被硬生生压制下去。 清理现场的事情交由齐桓,许三多则是负责把老张送回店里安置好。老张在路上一直抓住许三多的手不放,诚恳地道谢:“如果今晚不是你来,我肯定就死了。” “他们是?”许三多不明白,老张怎么会无缘无故招惹上这些危险的人,老张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叹气:“现在连中心区都不太平了。” 许三多回到凌空车旁时只有袁朗一个人靠着车抽烟,见到是许三多回来了,他掐灭烟头:“有没有受伤?” “没有。” “还算聪明,知道解决不了找我。” 齐桓这时走了过来,他已经联系好人来处理尸体,看到许三多也在,把跟尸体有关的话咽了回去:“查过了,身上都有个像太阳又像眼睛的纹身,c区最近有个新帮派,风头正盛。” 袁朗冷笑,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怪不得敢来这里闹事。” 动了中心街区就相当于动了老a的人,c区的帮派对这点心知肚明,所以这几年来都是对中心街区敬而远之,生怕扯上麻烦,现在竟然有人大胆挑衅。 处理完这件事也不过一个小时,他们回到基地的时候人都还在会议室里坐着等结果,看到许三多完好无损大家才放下心。 袁朗坐到椅子上,食指不断轻敲桌面:“最近有些人好像不知道我们老a还在这,得给他们长长见识才行。所有人,加强巡逻。” 上一个长见识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几丈高了,袁朗一旦这么开口,必定是一场彻底的清理行动。 第43章 “老欧,c区,三天时间够不够?” c3耸耸肩:“两天就够,又不是多大的地方。” “带着许三多跟你一起。” 许三多惊讶地看向袁朗,又看着神色沉下去的c3,不知说什么才好。 “行啊,”c3爽快答应,“我先声明,许三多同志,如果你干扰到我工作,我会立刻请你离开。” 刚从生死之间被拉回现实世界,许三多又要马不停蹄跟着c3前往陌生的c区,他只能点头,并相信袁朗这么安排一定有其深意。 【袁许】赴死之地20 【20.走入这长夜】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呀,二十的许三多不说话……” c3身体随着车晃动,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歌,掀起眼皮瞥一眼旁边坐得端端正正的许三多,叹气。 他知道为什么袁朗让许三多跟着来做前期侦察,无外乎让许三多来长本事,接应又不用直接参与战斗,不可谓不贴心。可他最烦的就是老a里头对于许三多这种处处照顾的不良风气,到时候许三多学了一身本事,过几天拍拍屁股走人,倒为他人做嫁衣。 他坚定认为许三多待不久,因为许三多没有可以支撑他走下去的东西,光凭一腔热血早晚会被残酷的现实冷却,来来往往,中队前几年这样的事太多,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结果又来个许三多。 谁都不愿意当恶人,就连袁朗都在唱红脸,那不只有他这个老家伙唱白脸。 许三多没太关注c3复杂的表情,他还在心里一遍一遍复习自己的身份资料——自幼辍学,跟着大哥到处走私,结果听说阿瓦兰茨近期生意好做,于是前来。这身份背景普通得就如同许三多本人,但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干走私这种活的。 “我是几岁辍学的?”许三多问道,他总怕露馅,毕竟伪装这工作……他真没有说谎的经验。 “十一二吧。”c3随口一答。 “十一还是十二?” “十二!” “那我之前是在哪个城市,走私什么?” “奥斯,在那边走私橘子。” 许三多认真纠正c3的胡话:“奥斯走私橘子应该卖不出去。” “所以你沦落到来阿瓦兰茨卖橘子了啊!”c3说着说着自己都被气笑了,“还能走私什么?药、武器、人、稀有矿产,让你说你能说清楚吗?老老实实说自己就是个跟班望风的就行了,纠结那么多。” “哦。”许三多想了想,“所以我是不知道我们走私什么是吗?” c3简直要给自己上氧气机,干脆把身子侧过去,不再接许三多的话茬——让他说话的时候半天不说一句,不让他说话的时候句句气死人! 车一个急刹,c3头差点撞到,许三多眼明手快扯住他才避免头晕眼花的悲剧。 “阿瓦兰茨到了!下车!” 车厢门被打开,凛冽的新鲜空气灌入车内,许三多感觉到一丝凉意,压低鸭舌帽的帽檐。 “诶,谢谢哥!”c3脸上换上谄媚的笑容,赶紧催着许三多跟自己背上包一起下车,还顺手给司机塞了一支烟,“这可是高级货,下次有活还找你啊。” 司机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走,阿瓦兰茨c区处于交通要道,地形和人口构成一样复杂,绝对不是他们愿意久待之处。 许三多一下车就闻到了似有若无的呛人气味,伴随着雾气的湿冷,如附骨之疽盘踞于此。c3在目送着车走了之后才打开照明,用手肘戳了戳许三多:“跟着我,别乱跑,也别乱说话。” 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一片颓败的森林,地上随意扔着许多垃圾,有一条被人踏出的小路模糊地蜿蜒向前,他们就沿着这条路往前。 雾气笼罩着森林,他们的视线被锁定在灯光照亮的那一小片地方,然而听觉格外敏锐,许三多甚至可以听到在雾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摩擦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c3司空见惯,照常往前走:“从其他国家偷渡过来的人往往选择第一站来到阿瓦兰茨。” 许三多明白,阿瓦兰茨能无条件地接纳这些异乡之人,也会将他们一点点吞噬。 雾气尽头,霓虹纷纷点亮,随着他们走得越近,人声也越发嘈杂。 终于,许三多看到了一座桥,他只能这么称呼,因为只有两块沉重巨大的金属板横跨河流,连接森林与城市。他的脚踩上去时金属板发出闷响,像一个七旬老人从骨缝中发出的咔咔声,衰老陈旧。 浑浊的河水依旧可以倒映处两岸的景象,一边是雾气迷蒙的森林,一边是闪着霓虹的城市,漂浮的酒瓶起起伏伏,破烂的衣服缠绕其上。 “运气差你还能看到尸体呢。”c3大步走过,“自己跳进去的,或者被别人推进去的,第二天会有人负责捞起来。” 许三多不喜欢这话题,这让他感到无力。 走过桥后人声鼎沸,c区的全貌展现在许三多面前。连片的简陋房屋挤满他的视野,有些是集装箱,有些是活动板房,屋顶上悬挂起各色灯牌,总有那么一两个字母暗下去。 目光所及之处,旧的,陈旧的,历经岁月,腐烂于此。他曾短暂到过c区,从车站离开,并未深入,如今实际到访此处,才发觉中心区确实算是平静祥和。 c3驻足凝视片刻,又抬脚往前走,许三多紧跟,陌生的环境令他心生畏惧。 走入c区的商业街,街道旁三三两两躺着无处可去的人,衣着还算得体的人手边总放着酒瓶,已经算是衣不蔽体的人就这么仰面朝天,灰白的脸色无法判断他们是否还活着。 第44章 许三多不经意抬头看到一家酒吧的招牌,live老化,变成lie,生活在这里是一场绚烂的谎言。 “他们算活着吗?”许三多低声问道。 “什么才叫活着呢?”c3冷笑,“喘口气也叫活着,追求意义也叫活着,但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们根本不会去想这些。出生就被烙上贫困的印记,拼命也寻找不到向上跃升的机会,被利用完毕后又马上抛弃,所以他们痛苦,痛苦地只能求助于虚幻的快乐。你应该在奥斯见到过不少这样的人,那里很快就会变成下一个阿瓦兰茨。” “这样不好。”许三多悲伤地想。 “你跟我来一趟也好,认清楚这世界是什么样的,总说你们这群家伙被保护得太好了,还没人信我。” c3转身拐进一条昏暗的小巷,里头有人正在等候,那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眼神精明:“就是你们要住那间?” c3笑着双手递上一盒烟:“是,这初来乍到的,您多关照。” 男人的注意力并没有多放在c3身上,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后面低着头的许三多,或许是他身上的感觉与这里太不相配,男人起了疑心:“你跟他?干什么营生的?” “我们就搞点烟酒什么的,这是我老家弟弟,人不大聪明,跟着我混口饭吃。”c3一拍许三多的背,“叫大哥!” “大、大哥好。”许三多怯生生地喊,一副涉世未深的畏缩模样,男人这才放下戒心。 “行了,既然你们给得起钱,屋子我可以租给你们,但是别怪我没提醒过,要是屋子里出了什么事……”他掏出怀里的手枪抵住c3的额头,“我会把你们直接拆了卖黑市。” c3点头哈腰,把他的枪轻轻用手移开:“我们就想来试试看这里有没有更挣钱的活,肯定不让您为难。” 男人这才把门卡甩给c3,在数清楚钱后扬长而去。 门卡上写着房间的地址,c3带着许三多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最后停在一间破败的小屋前。c3嫌弃地抬脚把门口成堆的垃圾袋踢到一旁,清出一条路来,他们才得以走到门口刷卡。 大门应声打开,低矮逼仄的空间还算是干净,孤零零的两张床就这么摆在里面。c3走进去,把包一甩,鞋也没脱就直接倒在床上,发出长长的叹息:“尽给人装孙子了。” 许三多左顾右盼,推开房间仅有的一扇窗,随后又皱着眉关上,外头的味道太难闻,还不如不开。 “许三多,把你包里的设备给我。”c3闭目养神,使唤许三多给自己打下手。 所谓的设备其实就是便携投影屏幕,c3忙着在上面不知道比划什么,许三多则是将不大的房间检查了个遍,最后百无聊赖地坐回床上,伸头去看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地图,c3迅速在上面进行标记并注释,他将经过的那家酒吧标记上“据点”时许三多瞪圆了眼睛:“那个帮派的据点?” c3没搭理他,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许三多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打扰到他,于是也闭上了嘴。 直到c3标记完毕,这就是一份根据他们今晚的行迹铺开的地形图,错综复杂的小巷以及每一处特殊地点都详细标记其上。 “c区地形复杂,想把那群家伙一锅端,你不做好前期的侦察很容易出纰漏。”也许是因为完成了今晚的任务,c3心情不错,还给许三多进行解释,“来这的路上你被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吸引走注意力,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许三多耳根发烫,羞愧地低下头。 “没时间磨磨唧唧,许三多,我们就两天时间,要尽量确定帮派据点位置、人数,提供给中队评估战情,做到以最小的代价完成目标。”c3把地图扔给许三多,“请你来不是让你在这低头认错的,地图熟记,明天我们分开行动。” 许三多欣喜于“分开行动”这句话,这说明他也可以派上用场,并不只是给c3打下手。 到c区的第一夜,许三多睡得并不踏实,后续干脆睁开眼继续熟悉地图直到天明。 第二天迎来白昼,雾气依旧浓重,c3随手给许三多划定好一块不大的区域:“把这块地形熟悉就行,有人跟你搭话就跑。”交代完他又莫名生气,“多大的人了,自己看着办!” 许三多自然没有时间去纠结c3的情绪变化,出门以后两人就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沿着昨晚记下来的地图,许三多很快就找到预定的起点。 清晨的c区与夜晚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夜晚流窜的魑魅魍魉隐去身形,形容疲倦的常人从破旧的房间中走出,许三多甚至能看见几个小孩在玩耍,拾起地上的药瓶堆成高高的山再踢倒,清脆的响声是这里难得的生机。 许三多行走在巷道中,微微抬起帽檐,努力将地形记录下来。空气中弥漫湿润的药味、酒气,很轻微地,许三多捕捉到一丝丝熟悉而异样的味道。 乡下人迷信,就算是科技已经发展到如此程度,逢年过节的时候许百顺还是会点起一炷香,保佑平安。 现在他在阿瓦兰茨闻到了焚香的味道,揉在湿气里,黏糊糊的一团,让人不适。 顺着气味的方向看过去,摇摇欲坠的集装箱旁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用手指画着什么,许三多很确信焚香的味道就来自于她的身上。 许三多走过去,地上画着一只眼睛,稚嫩的手指给眼睛画上一个圆,紧挨着又是一个圆,这眼睛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第45章 “小朋友,你画什么呢?”许三多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开口询问。 小女孩抬起头,乱糟糟的长发披散下来,即使发梢垂地也不在意,她用眼睛死气沉沉地瞪着许三多,雾气迷蒙中,许三多这才看清她的左眼拥挤地住着两个瞳孔。 许三多蹲下,语气放柔:“你在画自己的眼睛吗?” 女孩没应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躲进雾里,许三多觉得自己果然不太能招小孩喜欢,站起来继续走。 轻轻的脚步声紧跟其后,许三多转过头,只有一片浓雾。他再走,脚步声再响起,一直跟随着他走过一条又一条小巷。 直到路过一家商店,许三多进去买了一袋糖果,回到之前遇见女孩的地方,地上的那只眼睛还在原处。他把糖果放下,冲着雾里喊了一声:“给你糖,你别跟着我了。” 这次脚步声终于没有再如影随形,许三多走后,糖果被一双小小的手从地上拾起。 女孩低头看了会糖,又看了会地上的画,转身跑进雾中。 【袁许】赴死之地21 【21.人要学会沉默】 许三多顺利完成任务,跟c3会合之后两人把地形梳理清楚后给中队发了过去。 c3细致检查过许三多标记的路线,点点头:“记性不错。”这句认可让许三多放下了心。 “晚上跟我搞情报去,还是那句话,不该说的别说。”c3从包里翻出一个小如纽扣的东西固定在许三多的领口,“这是定位通讯二合一的设备,如果待会遇到什么意外,别傻站那,能跑就跑。” 许三多愣住:“不是去找情报吗?” “设想最坏的情况才能通向好结局。”c3嘴角扬起些许弧度,“队长不是让你跟着我学侦察技能嘛,光是记性好画地图远远不够。” 许三多很快就明白c3是什么意思,在c3第三次拿着酒瓶跟人称兄道弟的时候,许三多就知道了这点他望尘莫及。 “现在这世道越来越难活,以前哥们我随便搞点烟酒就能过的有滋有味。”c3喝得双眼通红,说话都大舌头,“听说阿瓦兰茨有人罩着嘛,不然过来干嘛。” 跟他举杯共饮的年轻男人嗤笑一声:“你说老a?老a算个屁!现在阿瓦兰茨说了算的是阿蒙神那帮人,可惜我挤破脑袋也进不去。” “阿蒙神?没听过,没啥名气啊。” “所以说你初来乍到的呢,听说人家背后有大金主,政府都不敢得罪的那种。”男人神神秘秘地俯到c3耳边说,“现在我们看到有纹身的都绕着走。”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谢谢了啊兄弟。” 他俩在那边上演哥俩好,许三多还没反应过来呢,c3“扑通”一声倒在桌上不省人事,吓得他赶紧跑过去探一下人还活没活着。 “你哥这酒量也太差了!”男人大笑出声,“才喝一瓶。你也来一杯?” 许三多把c3架起,低声答道:“我……哥不许我喝酒。” “没意思,走吧走吧。” 许三多搀扶着c3走出酒吧,走到没人看到的地方时c3一把甩开许三多,神色清醒:“喝的都什么玩意,难喝死了。”一边抱怨着,c3一边拿出通讯器把刚刚收到的情报整理清楚给袁朗发过去。 帮派据点有三处,成员目前发展到一百人左右,背后推测是霍尔出资扶持,c区药物管制失控……许三多没太明白他是怎么从刚刚跟醉鬼们的对话里取得这些信息的,恍惚间只觉得佩服。 侦察技能果然不是只有绘制地形,追踪推理和情报收集能力同样重要。 转头就看见许三多直勾勾地盯着自己,c3吓一跳:“看我干嘛?赶下一场了!” “我觉得我学不会。”许三多抛下一记惊雷,没头没尾。 c3先是一愣,随后心里狂喊着:“对吧!我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准备放弃了!”但是他并没有出现预想的喜悦,反而有些生气,大步离开。 怎么别人那里说学就学,到我这就开始推三阻四的,瞧不起谁呢? 许三多追上c3扭头就走的身影:“我嘴笨,你那样的……我学不来。” c3冷笑,瞧,还真是自我认识十分清晰。 “但是还是要谢谢你。” c3脚步一顿,许三多从背后追上来,闪身躲过来往的行人,凑近他小声道谢:“应该是谢谢你们,我真的学到很多,我会努力做好我能做到的事。” c3冷着脸继续往前走,所以说他讨厌许三多,身上时不时散发出的光芒简直吓死人。 两天的时间要打入阿蒙神内部不可能,c3和许三多去往阿蒙神控制的酒吧只是为了再一次确认据点以及周围的安保情况。 因为背后有金主撑腰,一走到阿蒙神控制的酒吧附近,许三多就已经能观察到好几处暗中设置的安保点。 c3装作好奇地朝里张望,引来了门口正在揽客的女郎:“怎么就在这里站着啊?进去玩玩吧。” “没钱。”c3摆摆手,赶紧就要带着许三多离开,“不经意”地露出口袋中的烟盒,女郎的眼睛亮起来,伸手抓住c3:“算我请你,进去聊聊?” 许三多跟c3对视一眼,两人均面露难色,女郎一直热情相邀,最后还是装作拗不过走进了酒吧中。 这里的环境远远比不上eden,但是人们远比那里的人疯狂,许三多刚被拉到位置上坐下,几颗糖果就被推到他面前。 第46章 “吃糖吗小哥哥?”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生贴上来,浓烈的脂粉气呛得许三多打了个喷嚏,连连摇头。 男生剥开糖纸吃下一颗,自豪地露出手臂上太阳之眼的纹身,极力向许三多推销:“吃了能更开心哦。” 许三多还是摇头,想起c3之前打听情报的模样,他开口:“你的口音有点像南边的人,我有个队……同事,跟你的口音一样。” 男生笑容短暂凝固在脸上,随后又强迫自己微笑得更热情:“真有缘啊,所以说小帅哥你喝什么?” “我还不能喝酒。”许三多老实说出自己的年龄,“没成年。” 男生脸上的笑容也快绷不住了,强颜欢笑道:“这样啊,我十七的时候就喝酒嗑药了。” “为什么呢?这样很伤身体。” 许三多是出于纯粹的关心这么说,但是在他人听来就像是高高在上的诘问,男生终于笑不出来了,冷着脸:“你来找茬的吧?” “不是!”许三多慌了,怕他被扔出去打断c3的计划,c3还在那边跟人套话呢,不能因为他被打断,“你这样没有意义。” “我要什么意义不意义的呀!我首先要活下去才行吧!”药很快就能影响到他的中枢神经,无限放大心中的情绪,他突然就扑上来揪着许三多的领子大哭,“我要有钱才能买药啊,你什么都不懂,你们这些混蛋……” 男生的哭声被音乐声淹没,只能停留在许三多耳畔,突如其来的悲伤射穿他的心脏。这片喧闹繁华之下,包裹无数普通人的贫困与无助,涌动成绝望,与那电子乐中的鼓点和被泪水浸湿的衣服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 许三多知晓自己吐露出多么无知又狂妄的话语,他向来知错就改:“对不起,你别哭了。” 男生置若罔闻,死死抓住许三多的衣服,哭得昏天黑地。 c3往许三多的方向瞥了一眼,惊得手里的烟都差点掉了,远远看过去,一个男的整个趴在他身上,两人的表情在灯光下看不清楚,但是足够暧昧。 倒吸一口冷气,c3把视线转回来时话都说不利索:“啊?啊?你说什么?” 许三多也曾想向c3求助,但是不知为何,c3就是怎么也不朝他这边看,许三多只好等男生哭够了才得以解脱。 “真的对不起,要不,我赔你钱?” 男生情绪平静些许:“不要,把你联系方式给我。” 许三多一惊,这东西可真不能给:“不行!我十二岁辍学跟大哥去奥斯卖橘子,听说阿瓦兰茨行情不错才过来……”顺嘴把c3敷衍他的胡话说了出来,许三多越说越没气势,“你先从我身上下去行吗?” “你来卖橘子?这是什么新药的代号吗?”男生不依不饶,手往许三多口袋里摸,非得要搞到他的联系方式不可。许三多慌了神,一下抓住他的手就用力一扭,结果就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起,硬生生打断了音乐的节奏。 安保赶过来:“你们干什么!” 许三多话都说不清楚,c3赶紧跑过来:“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弟。”男生也含着眼泪站起身:“我们磕嗨了,闹着玩呢。” 安保这才离开,c3无奈地瞪着许三多,拿出口袋里的烟递给那男生:“对不住啊,我给我弟弟向你赔礼道歉。” 男生执拗地不肯收下,就扒着许三多不放:“你把我给弄伤了,把联系方式赔给我!” 造孽啊,怎么还有人能看上许三多!c3绝望了,脑子里突然冒出袁朗的身影来——队长要是知道自家养的在外头这么受欢迎,心里该多难受,那作为部下的他该有……多快乐啊! 怎一个爽字了得!c3偷偷拍下两人模模糊糊正在纠缠的照片,计划着一会回去发给袁朗还是直接发给大家。 被纠缠了许久,最后许三多什么情报都没套出来,还被人套去联系方式,虽然是c3提供的临时虚拟号码,但还是败得一塌糊涂。 从酒吧里,c3才看清楚许三多皱皱巴巴的衣服和留在领子上的口红印,憋了好久的笑终于忍不住,拉着许三多跑到附近巷子里笑了个痛快。 “我、我是想学你,也问出点情报什么的……”许三多涨红脸解释,c3笑得越发猖狂,把许三多都给臊得生起闷气,一路上不再搭理c3。 回到租住的小房间里,许三多赶紧进浴室把身上的气味洗掉。c3还在外头喊着:“许三多,那酒吧小哥给你发消息了诶!要不要我给你念念啊?” “不许看!”许三多从浴室里探出头,“删掉!” “哎哟,害羞啦?不看不看,看你小气那样。”c3笑呵呵地摆弄着手里通讯器,光速把今晚上的劲爆照片分享给好兄弟们。 【c3:兄弟们,大新闻!】 【c3:发送图片】 【地雷:干嘛?炫耀你在外头花天酒地啊?!】 【锄头:等等,里面这怎么有个人看着好像许三多】 【c3:啧啧啧,真人不露相啊,把小男生迷得五迷三道的,非要他联系方式】 【菜刀:?】 【锄头:???】 【地雷:????????】 其他的无需多言,c3高高兴兴地把照片给袁朗转去一份,并附言。 【c3:报告队长!许三多同志正积极认真执行任务!特此向您反馈!】 等许三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c3已经借口说出门勘察下地形溜了,留给许三多的只有爆炸般多的消息和未接来电。 第47章 那联络群许三多也在,他一翻就看到c3干的好事,两眼一黑,赶紧解释来龙去脉,毫不意外地收获无数的哈哈哈。 早知道他就不学c3想着套什么情报!以后就老老实实闭上嘴!许三多难过地在心里下决定,并且还稍稍庆幸c3没发给袁朗,不然他在袁朗心里该成不务正业花天酒地的人了。 紧接着,显示“队长”的电话袭来,打破他最后的一点希望。 “许三多,”袁朗电话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也不知道向队长汇报一下你的工作情况,还得我亲自打电话来问?” 许三多快哭了:“队长……我错了。”其实汇报工作哪里轮得到他,向来都是c3跟袁朗进行沟通,可他心虚啊,先认错再说。 “慌什么,我又不是来批评你的,把你这两天的工作情况汇报一下。” “是!” 许三多稍稍松一口气,事无巨细地把到c区以后发生的事情说给袁朗听,在说起酒吧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解释:“我没想去玩,就是想套下情报……” 袁朗的声音带着笑意:“然后就把自己套进去了?” 许三多的脸又开始发烫起来:“我、我真没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许三多同志。” 许三多下意识调整端正坐姿:“到!” “这次的事件并没有造成不良的后果,我不会批评你,你自己把握好分寸。但是对于你没有及时汇报工作这一点会影响到我接下来的判断决策,我需要你提供跟老欧不一样的视角。” 啊?这么严重吗?许三多深刻反省,痛定思痛:“队长,我以后一定时刻汇报我的工作情况!” “嗯。还有,知道自己嘴笨就别乱开口,人要学会沉默。记得把临时号码注销。” “好。” “挂了。” “……队长再见。” 许三多在通讯挂断时抱住头,陷入深深的懊悔,队长多温柔,都没批评他,他一定不能再继续闯祸了。 袁朗凝视屏幕上那张晦暗暧昧的照片。 他本可一笑了之,但尼古丁也无法使他情绪平静,终于还是主动拨通了许三多的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许三多的声音沿着电波传来,带着点沮丧和失落,一如往常地道歉。 袁朗知道,他输了,他试着不去关注许三多的一举一动,但这已经成了习惯。 服从、信任、崇敬,时不时还给他来点惊喜。他从许三多那源源不断地得到正向而积极的反馈,等再想抽身的时候,心里躁动不安,像是口袋里没了烟。 你得告诉我你都在做些什么,许三多,一点一滴地,全都告诉我,不然我该如何予你指引。 袁朗皱起眉,他明确地知道这不对,可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只是对一个让人不放心的家伙多关心一些而已。 也许等许三多不需要他指引也可以独自成长的时候,这坏习惯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被修正。 就像他只要下定决心,戒烟对他来说不算艰难,前提是他找到新的嗜好品,能让他从纷繁琐事中获得短暂的宁静。 他只是一个俗人,所以,暂时让自己沉迷也无可厚非。 果断将信息和照片一并删除,袁朗开始着手别的工作。 【袁许】赴死之地22 【22.突袭行动】 “许三多,报告位置。” “我在d点,完毕。” “诶你跟我说说你喜欢啥类型的呗?” “……不能,完毕。” “三多,许哥,你说说!是不是昨晚那种?” “……”许三多干脆不回答,直接把通讯挂断,留c3一个人那边笑得贼眉鼠眼。 昨晚c3从外边溜达回来以后许三多就没怎么跟他讲话,这样的情况原本c3求之不得,可他实在是太好奇,反过来一直追问许三多的择偶标准。 许三多没回答,其实也不是对c3有多生气,他是根本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择偶?爱情?无论是哪个词都似乎离他很远,许百顺之前倒是跟他说过等他退役回家就给他相个对象,现在他自己跑来老a,退不退役的成了空谈,更何况相亲。 情报已经被c3搜集得七七八八,袁朗通知他们老a会在凌晨四点行动,所以现在许三多的任务就变成摸清其中一个据点的情况。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仓库,看守得很严,c3远远看一眼就跟许三多说这里关着拐过来的人。 至此许三多才明白,阿蒙神不光是贩卖各种违禁品,还包括人口。 c区之前虽然乱,但是由于老a就在不远处坐镇,也出手整治过几大帮派,所以药物和人口贩卖还没有如此嚣张。直到阿蒙神出现,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对中心街区出手,试图挑衅老a。 “队长早就知道他们,但是没找到由头,正好他们撞枪口上,这就不怪我们反击了。其他帮派的人也鬼精得很,都在等着瞧我们到底拿阿蒙神怎么办。怎么办?”c3把手比到喉咙的位置,一划,轻描淡写 ,“干掉咯。” 回忆到此结束,许三多专注于记录那间仓库的情况。 他现在佩戴着c3给他的高倍数望远眼镜趴在房顶上远程监视,偶尔一两只乌鸦落到他身旁啄食垃圾,一抬眼,阿瓦兰茨之心就立在远处。 “哇,怪物啊!有怪物!” “打她!” 许三多听到楼下传来的小孩吵闹,越闹越大,甚至还听见了哭声,他只得暂停任务,从楼顶往下看去。 第48章 巷子里三个小男孩围住一个小女孩正在吼叫,随手捡起身旁的垃圾扔向她,那头长发让许三多一下就认出来了,是之前遇到过的双瞳小女孩。 “滚回去!你个怪物!” 许三多恍然想起在老家时,他也经常因为过于笨拙而被人推倒在地拳打脚踢,二哥在的时候就会冲过去帮他赶跑这群混小子。 脑子还没转过弯,许三多的身体先行动起来,他借助巷道间的平台光速跃下,冲过去把小女孩揽到怀里,大声地斥责那群男孩:“你们不能欺负人!” 突然从天上冒出来这么大个的家伙,男孩们吓得哇哇乱叫,嚷着“怪物招鬼来啦”四散逃走,许三多确认他们不会回来以后才松开小女孩,仔细看了看她身上是否有伤痕:“你没有受伤吧?” 女孩面无表情,还是维持着初见时的漠然,摇头。 “他们要是还来欺负你,你要跑,要么找人来救你知道吗?” 女孩不说话,盯着许三多的脸发呆,在她的左眼里,倒映出两个许三多。 许三多认为她可能是不会说话,奈何还有任务在身,他也不能久待,于是摸了摸女孩的头:“你赶紧回家吧。”他刚起身,衣角就被拽住。 女孩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稚嫩却阴沉。 “有鬼在跟着你。” 许三多愣住,他皱起眉蹲下身:“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你不要相信那些人说的话,他们都是骗人的。” 女孩依旧固执地重复,眼神空洞:“我能看见,有鬼在跟着你。”她身上散发出的焚香味道愈发重,似乎使得这话更加神秘莫测。 然而许三多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信鬼怪也不信神佛:“以后不要这么说,骗人不好。”说罢,许三多迅速沿着巷道边的平台又跳回了屋顶。 小女孩的眼睛一直跟随着许三多,直到他消失。 今夜注定无眠,c3一直在干嚼着咖啡因含片,维持精神。 “许三多,许爷爷,你跟我聊会天呗,我怕我真撑不到凌晨两点。”c3叹气,他已经短暂地睡过一觉,但是生怕任务出现问题,现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许三多忙着给袁朗打字汇报今天的工作情况,暂时没有空理他:“我在给队长汇报情况。” “他累不累啊!天天听两处汇报。”c3简直要翻白眼,但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精神陡然振奋起来,盘腿坐到许三多旁边,“三多,你觉得队长咋样?” 许三多不明就里:“很好,很厉害。” “不是,抛开你的那点队长滤镜,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就是很厉害啊。” “有没有觉得他好像管你管的有点多?” “没有,队长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 看着许三多纯真正直的眼神,c3突然嘿嘿地笑起来,看吧,他就知道袁朗在玩养成呢! “你再仔细想想!” “不过……”许三多的眉头微微蹙起,颇有些烦恼,“队长总是喜欢掐我脸,我觉得不好。” c3赶紧追问:“你是苦恼他跟你的身体接触太多?” 这下许三多懵了,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觉得这样不好,像是把你当小孩一样!”c3神情严肃,“干脆就这样,等他下次再掐你脸或者有什么肢体接触的时候,你就躲开,并且严正声明你已经不小了,借此机会向他证明你有所成长。” 许三多被他讲得迷迷糊糊,但又觉得有几分道理,点头算是应下。c3心里都乐开了花,难得,难得给他抓到机会能好好给队长搞点不痛快! 这时,那个虚拟号码收到第十五条信息,还是来自那个在酒吧里偶遇的男生。许三多思索片刻,终于回复一条:“凌晨四点,我在c区车站等你。” 时间来到凌晨两点,正是c区热闹将将退却的时候,c3负责去预定好的区域接应中队的人,而许三多则是继续监视阿蒙神最大的那个据点,保证目标人物没有逃脱。 等c区彻底沉寂下来,许三多依然通过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据点的出入口,直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一回头,吴哲一巴掌拍在他的额头上,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放松。 好几天没见到老a的人,许三多有点高兴,低声问:“你怎么来这啦?” “队长嫉妒我的射击技术,让我远程协助。”吴哲趴到许三多身旁,“分了三路,准备一网打尽。你去支援c3,他射击差得很,队长说回去就好好给他加加餐。” “好,你要小心!” 吴哲已经进入状态,眼睛没从瞄准镜上移开,就只是摆了摆手让许三多走。 预定时间一到,当袁朗的子弹无声射穿守门人心脏的那一刻,战斗准时打响。 阿蒙神短期内招揽来的无外乎是雇佣兵或者一些小混混,根本无法抵挡老a的猛烈攻势,三处据点同时清理掉门口的安保只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现在已经突入建筑物内。 许三多联系c3:“我到你那里去,完毕。” c3叹气:“我就说那群家伙不信任我,来。” 据点的各个出入口都有人把守着,以防阿蒙神的主要成员逃脱。而c3负责的就是之前许三多监视过的仓库,这里有被拐来当做商品出售的人,他们需要在确保这类人安全的前提下进行突袭。 第49章 等许三多赶到时,c3等人已经突入。 仓库内被分割出许多小房间,铁锁紧紧锁着反而证明里头的人暂时无恙,许三多打起十二分精神,举着手枪谨慎前进,努力不让自己去注意地上的尸体。 跟几个老a打过照面,许三多还是没有找到c3。越走越深,在他即将走到仓库后门时,才听到c3的声音:“把人质放开我就让你走。” “扯淡!你们这群老a才不会放过我!后门一定也布置有人!让他们都撤了,不然我杀了她!” 许三多一惊,竭力把自己隐藏好,悄悄探出头去看情况。 c3背对着他,双手握枪迟迟未开,许三多甚至能看见他手在轻微颤抖,原因不言而喻,对面的男人正把一个少女当作人质,死死挡住自己,只露出一边眼睛瞪着c3。 “快!不然我就让她跟我一起死!” 男人下了最后通牒,架在人质喉咙的刀更深一分,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浸湿衣领轻薄的布料。 c3咬着牙,按下通话键:“d点后门,别开枪,有人质。” d点后门一出去就是纵横交错的小巷,饶是许三多这两天都在附近侦察都有时还会搞不清方向,如果真的让他跑出去,极有可能会丢失目标,他更有可能会在走出他们视野的时候把人质直接处理掉,减轻自己的负担。 少女的生命对男人来说不过是负担。 这些许三多都知道的事情,c3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出于对自己射击技术的不信任,他不敢轻易开枪。 许三多把枪口抵住额头深深吸气,以寻求些许安全感,他此刻深切的感受到袁朗所说,它就是他的护身符——能杀人,也能救人。 “没有犹豫,永远追求一击毙命。” 仿佛袁朗就在他身边,牵引着许三多举起手中的武器,瞄准人质后微微露出的那一点破绽。 他想:只要我还在老a,早晚会有这一天,有人会因为我的怯弱而失去生命,我无法退缩。 许三多手指扣在扳机上,没有犹豫的时间,子弹霎时撕裂空气,稳稳击中男人的右眼,血液和嚎叫声炸裂开来,c3趁机上前拉开人质,又补了一枪。 这一切发生得是如此迅速,直到c3的声音传来,许三多才回过神,恍惚想起自己刚刚杀了人。 巨大的恶心感席卷全身,许三多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口腔里满是胆汁的苦味。 c3站在他旁边,轻轻抚上他的背给他顺气:“……我以为你不会来这么快。”他不开枪,因为笃信会有战友在暗处支援,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许三多。 袁朗听到消息首先赶来d点,许三多这时还是懵着的状态,脸色惨白。直到袁朗出现,他才回过神来,笑得比哭还难看:“队长,我、我把你教我的用上了。” “谢谢。”袁朗没有安慰或是夸奖,而是真心实意地道谢。 许三多感觉很疲惫,浑身没有力气,腿一软就要倒下去,袁朗上前扶住他。 无需多言,许三多已经可以学会自己慢慢消化这一切,他们只要陪着就行。 不到一小时,太阳甚至还未升起,阿蒙神就已陨落,彻底成为c区的过去。这件事被迅速传开,原本还等着看老a如何行动的帮派们偃旗息鼓,默默将之前摆上明面的贩卖药物和人口买卖等生意转回地下,挑衅老a的后果他们已经知晓。 c区回归以往,霍尔集团试图扶持阿蒙神来威胁老a的计谋也宣告失败。 许三多醒来时还是在他之前跟c3住的那间屋子里,然而c3已经回了基地,现在坐在房间里守着他的竟然是袁朗。 夕阳的光懒懒洒进屋里,袁朗还在跟大队汇报情况,见许三多醒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接着工作。 在他工作的时候,许三多打开通讯器,时间下午五点,老a的几个人给他发消息询问他是否安好,而那个虚拟号码则是收到了好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 【我在车站等了你一个小时!你为什么不出现!】 【你是老a吗?你们竟然把阿蒙神直接剿灭了?!】 【你约我去车站是不是为了救我?】 许三多没有回信,他不能回应什么,他们以后也不可能再相见,索性按之前袁朗说的,把虚拟号码直接注销。 袁朗那边汇报完毕,把便携设备一关,走过来问许三多感觉怎么样。 “还好。”许三多说的是真话,他不得不承认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在自虐一般的疯狂呕吐过后,他的大脑异常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杀了人,也清醒地知道自己救了人。 袁朗没有过多纠结于此:“嗯,收拾东西,晚上我们就回去。”这一带的帮派人物不乏有能认出他的,只能等到晚上再走。 许三多却没有立刻答应,他问袁朗:“队长,你知不知道眼睛里有两个瞳孔是什么病?” 这件事袁朗听许三多汇报过,那个奇奇怪怪的小女孩。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袁朗还是动用了人脉去查证,结果不出他所料。 “我是听说最近c区确实有这么一个小女孩,左眼是双瞳,白天会在街巷里游荡,而到了晚上……”袁朗微皱起眉,这话题令他不悦:“有个地下组织把她奉为神明,说她能连通人间和阴间,吸引不少信徒。” “他们称她为,并蒂观音。” 【袁许】赴死之地23 【23.并蒂观音】 第50章 低矮的屋檐下悬着两盏灯笼,昏暗地透出红,映照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 许三多见过很多次烟雾,工厂大量排出的黑,香烟点燃后的白,雾气迷蒙笼罩的灰,这扇门后幽幽飘出的也是烟,红的,像血。 许三多有点紧张,手心出了些汗,他不断抬头去看袁朗,怕袁朗进去,又怕袁朗不进去。 吱呀一声,老妪将门稍稍拉开一道缝,露出浑浊的眼睛,警惕地上下审视许三多好几遍,才用沙哑的声音开口:“找谁?” “我们来‘观阴’。”袁朗抢先一步回答,相比起许三多,他一看就是更能言会道的那个。 老妪立刻就要把门合上。 袁朗上前把门控住,塞进去一叠钞票,笑道:“我们有诚意,就想见一见并蒂观音。”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妪见到钱以后这才和缓态度将门打开:“观音正在作法,你们声音小一点。” 袁朗给许三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屋子内跟外头的霓虹交错完全是两个世界,层高很低,且无数红绸带、八卦镜、不认识的器物低低垂下,许三多不得不伸手拂开才能顺利前进。 老妪领着他们走到一扇门前,门上用红色颜料歪歪斜斜地画着一朵并蒂莲,颜料垂落下来,像流下无数血色的眼泪。 “进去吧。” 大门被推开,焚烧香烛的气味扑面而来,闻得人喉咙发痒。里头别有洞天,开阔的场地摆放着一排排垫子,不少垫子上都跪着念念有词的人,神情虔诚。 他们跪拜的方向摆满了无数莲花状的蜡烛灯,许三多见过几次的那个小女孩就坐在最高处的莲花台上,紧闭双眼,嘴唇血一般地红。 “观音娘娘!”她的身旁跪着一个疯狂磕头的女人,尖叫出声,“我的丈夫,我的丈夫来了吗!”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双瞳中映出蜡烛摇曳的光芒,她张嘴说话时声音比之前许三多听见的低沉不少:“他说他很想你。” “啊啊啊!我命苦啊!刚嫁给他他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受苦啊!” 底下的信徒们更加频繁地俯身跪拜,伴随着女人尖锐的声音,这一切显得是如此诡异。 袁朗拉着许三多择了个位置坐下,轻声在他耳边说话:“许三多,你怕鬼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许三多望着台上被供奉为神明的小女孩,心里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 袁朗只是笑,坐在垫子上看戏。 女人被拖了下来,老妪这时拿出一个本子:“娘娘今夜法力所剩不多,只能再入一次阴。”听得这话,下面的信徒们开始纷纷吵起来,争着想上台,袁朗则是直接把口袋里的一盒烟扔上去:“娘娘,不知道下面的鬼抽不抽烟啊?” 他的话语轻佻,实在是看不出一点尊敬,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唯独小女孩看见他旁边的许三多,低声叫过老妪讲了几句。 老妪自然而然地把烟收进兜里:“娘娘说了,这个新来的跟她有缘,允许上前。” “不是我,是我朋友。”袁朗带着许三多一起走到莲花台前,“那就麻烦娘娘给他作次法了。” 小女孩看着许三多,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吞回肚中,默默闭上眼。 老妪在一旁催促:“你要跟娘娘说你是要去阴间找谁。” 许三多“啊”了一声,他显然对此没有准备,最后憋出一句:“我想找我娘。” 老妪口中念着咒,端起一旁的水用手泼洒在许三多身上,女孩沉默片刻后开始剧烈地抽搐,吓得许三多要上前去查看,却被老妪扯住:“碰不得!这是娘娘在入阴咧!” 等到抽搐停止,女孩终于睁开眼,眼神疲惫:“你娘说她过得很好。” “呃……但愿吧。”许三多不知道该接什么,转回头去看袁朗,袁朗正东张西望呢,根本没有管他的意思。 “那能不能问问她,爱不爱吃辣。” 女孩微微睁大眼睛,许三多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爹在祭祀的菜里总是爱加辣,我出生以来都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惯,如果不行我下次回家的时候让我爹不放红了。” 这算是什么问题?女孩愣怔半晌,吐出一句:“她不爱吃。” “那吃糖好吗?我下次给她带糖。” 女孩看着许三多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糖果来,是之前送给她的那种,五颜六色的糖纸很可爱,在吃完糖果后还被她擦干净收在枕头下边,可惜被发现后尽数丢掉。 “你吃吗?”许三多撕开包装,把糖果倒在手心,递到她面前,糖纸被染上蜡烛的红,“我请你吃。” “我不吃,观音不能吃糖。” 老妪在后面叫着这不符合规矩,就要上来拉住许三多,结果被袁朗直接挡在后面,笑着警告她别打扰,她突然感觉到腹部被冷硬的金属顶着,低头一看,吓得腿软,那是一把手枪。 “你可以吃的,观音可以吃,骗人的小孩也可以吃。” 许三多的眼神澄澈温柔,原本烛火昏暗诡异的光在他的眼里化成一团柔软,小女孩沉默片刻,伸出手把糖果尽数接过。 她剥开糖纸,吃掉一颗,这颗是甜甜的。又吃掉第二颗,这颗有点酸,但是也甜。第三颗、第四颗…… 眼泪就这么一点点从右眼流出,淌湿她的半边脸,映着红色烛光,好似一道血。 第51章 “果然,她的左眼是义眼。”许三多仔细看过她的左眼,向袁朗确认心中的猜测。 老妪惊声尖叫起来,试图掩盖过许三多揭露出真相的声音,然而还是被底下的信徒们听得一清二楚,人们议论纷纷:“义眼?什么义眼?” “她是观音啊!并蒂观音啊!不是义眼!” 袁朗干脆把枪亮出来,抵住她的额头:“说实话。” 一看到枪,信徒们乱成一锅粥,直到袁朗放出一枪,子弹打在天花板上发出久久不散的轰鸣,人们才安静下来。 老妪早已被吓得跪坐在地,结结巴巴地说:“我买了她,眼睛,眼睛是后来换上的……” 小女孩还是一颗接一颗地把糖塞进嘴里,直到全部吃进嘴里后,抽噎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她放声大哭,糖粒从嘴里又纷纷落下,砸向莲花台。 昏暗的房间里,她被捆住手脚,硬生生剜去左眼,如何挣扎尖叫也没有人来救她,好疼,好疼。 许三多把她抱进怀里,也不在乎黏到衣服上的糖粒,冲着袁朗点头:“队长,我想带着她走。” “嗯,你先走。” 许三多带着女孩先离开,房间里十分沉寂,袁朗把枪收回口袋里,又从老妪身上搜出刚刚交的钱和烟:“不需要我动手,那群被你忽悠的信徒们会给你惩罚的。” 他刚走出房间,信徒们就扑上前去要老妪给个说法,凄厉的尖叫声被掩盖在关闭的并蒂莲门后。 门外,许三多抱着小女孩等他一同回去,他们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放在指定位置。 “回去让斯基给她看看眼睛,然后我在中心区找个地方安置她,在基地不妥当。”袁朗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许三多抱着人紧随其后。 “你叫什么名字?”袁朗回头柔声问,女孩只是摇头,她哭累了,抱着许三多的脖子不说话。 “不说话我就给你取个名了啊。”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她叫我阿莲。” “不好听,你自己想一个。” 女孩又把头埋进许三多的肩膀不吭声。 “队长,谢谢你。”许三多赶紧趁这机会道谢,原本他是打算一个人来看看小女孩的情况,没想到袁朗竟然愿意跟他一起来,只要袁朗在,他就会很安心。 “少跟我扯这些。” 许三多就笑,他知道袁朗的意思,不需要跟他见外。 坐上凌空车,这次是难得袁朗开车,许三多抱着女孩坐在后座。 等回到基地的时候,大家都听说许三多抱了个小女孩回来,熄灯号都不起作用,纷纷前来医疗室挤破头围观。 “许三多,你咋还有个私生女啊!”地雷嚷嚷着,“天哪,c3跟我讲你深藏不露,我还不信!现在我可是信得真真的了!” “别瞎说,不是我女儿。”许三多连忙解释。 其实大家都清楚,只是逗许三多确实好玩,你一嘴我一嘴就开始针对许三多本次在c区的各种表现开始调侃。 “哎哟,咱们三多也成神枪手了。” “听说在酒吧那是人见人爱,连敌方的人都心动了,上赶着要为他反水。” “可不是,好像还是个小帅哥诶。” “哇!许三多你好这口啊!” 许三多简直想一头撞死自证清白,还是袁朗出来把他拎进医疗室才救他一命。 斯基已经检查完毕:“倒是没什么大事,长期营养不良。左眼神经因为摘除眼球的感染导致坏死,恢复是不可能了,不过很幸运,没有伤及大脑。那个义眼质量太差,我找个好点的给她换上去。” “谢谢。” “不客气,你多陪陪她吧,我拿着这个去找一下差不多型号的义眼。” 女孩坐在诊疗床上,腿一晃一晃,头沉沉低着,看上去心情不佳。 袁朗顺手给许三多递过去一瓶蜂蜜牛奶,示意他上前跟女孩说说话。 “给你喝。”许三多一如既往直白,他不太清楚怎么跟小孩说话,就把牛奶打开递给她,甜甜的奶香味终于引得她愿意抬头看许三多。 左眼的双瞳义眼被取出,只剩下一个血色空洞,但许三多不觉得害怕,只是心疼。 接过牛奶,女孩小口小口地喝着。 “等帮你把义眼装好,队长会帮你找一个住处,不会有人再逼着你说谎演戏了。” “我看不见鬼。” 她看不见鬼,可也不知道与人正常交流的方式,想跟人交流的时候只会开口说这句神神叨叨的话。 小孩们叫她怪物,信徒们叫她娘娘,只有许三多,会帮她赶跑欺负她的人,跟她说不要骗人,骗人不好。 许三多点头:“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女孩低声呢喃了什么,许三多听不清楚,低下头凑近她:“你说什么?” “……许多多。” 女孩咽下牛奶,声音放大:“我想叫许多多。” “啊?” 袁朗在一旁大笑:“行啊,这比阿莲好多了,有名有姓的。” 不管许三多愿不愿意,他的名字被人看上并且挪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老a里只要是个人见到他就问:“你女儿呢?” 许三多很郁闷,他才二十! 但这很奇妙,生下来就被父亲说是因为多余才随意取的名字,现在有了别样的意义。 许多多,他希望她多多快乐,多多幸福。 第52章 许多多在装好义眼以后就被袁朗安置在中心街区,收养她的人许三多也认识,就是之前给他送过热狗的女摊主。一个女人独自在阿瓦兰茨这种地方撑起一家小店不是易事,难得她还是个热心人,听闻许多多的经历就立刻决定收养她。 送到女摊主那里要离别,许多多又哭了,还是只有右眼能流出眼泪,拽着许三多不肯放手。 “等我有空我就去看你,但是你不能自己跑到基地来,这是违反规定的。”许三多蹲下身,伸出小拇指,跟她拉勾约定。 说出这话时,许三多才发觉他竟然在阿瓦兰茨也有了可以定期探望的人。不知不觉中,他一点点累积跟阿瓦兰茨的羁绊,这里于他而言已然是第二个故乡。 回到基地,正好遇到吴哲要去浇花,许三多乐得给他帮忙,两人忙活着给一大片花朵浇水、修剪、施肥,吴哲看着摇曳生姿的花朵满足地吟诗作对。 走廊上遇到地雷和c3要出去滑极限滑板,许三多刚婉拒他们的邀请,就被齐桓拉过去询问许多多是喜欢匕首还是枪。 “我觉得她更喜欢糖。” “糖?”齐桓皱眉,“糖吃了就没了,哪里比得上送点防身的。” “那也等她十四五再送吧……” “你不懂!防身意识就要从小训练。” 许三多还没跟齐桓纠结完小孩该不该拿武器,就被袁朗急匆匆地召唤到办公室里,结果就是问他看没看见自己的打火机。 老a都是一群怪人。他想。 ——我也是。 许三多头一次否认自己的普通与平凡,他感到自己真的在融入这个地方。 【袁许】赴死之地24 【24.你好,完毕同志】 地雷看着工资账户上莫名多出来的钱思索好一阵,都没搞懂这钱是哪来的。 “咱们老a最近又把霍尔抢劫了?” c3被袁朗练得已经半死不活,瘫在床上翻白眼吐泡泡。 这个宿舍没人理他,别的宿舍总有。 “三儿!咱们涨工资啦!”地雷兴奋地推开许三多宿舍的门,结果只看到齐桓在里面比划着武器,“人呢?” “在队长办公室,”齐桓头也不抬,“你要找许三多,问队长比问我有用。” 地雷悻悻退场,又推开门:“菜刀你工资涨没?” “多出来那点钱是因为许三多说,之前去奥斯的钱要从他工资里扣了还给我们。” “啊?”地雷几乎跳起来,“啥意思啊!许三多跟我们还见外啊?他是不是随时准备收拾东西跑路呢!菜刀你给我看着他的行李,我去教训他一顿。” “慢走。”齐桓嘲讽一笑,现在许三多跟袁朗待一块呢,地雷去了指不定谁教训谁。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刚因为去找许三多要说法被队长一套连招训完。 办公室里,袁朗正忙着打电话忽悠兄弟中队:“吃什么饭我还吃饭,阿瓦兰茨什么样你不清楚啊?我都揭不开锅了……” 揭不开锅的阿瓦兰茨中队长伸出手,许三多识相地递烟。 “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屋里老小等着这点粮饷吃饭呢,你就说给不给吧!” 站在一旁的许三多被袁朗一戳腰,不情不愿地照着袁朗教的开始小声嚎:“咱、咱都要吃不起饭了……” 袁朗把通讯器捂住,瞪着许三多:“大声点!” 许三多眼一闭心一横:“我们……”话没说完,气全跑了,皱巴着脸看袁朗,“队长我真不会……” 袁朗疯狂按自己的人中,力求让自己撑住,他真是脑子进水才想着让许三多来。 地雷在这个时候敲响了门,进来时就是袁朗对着通讯器表情凝重,许三多面如死灰的场景。 他还没明白咋回事,就听到袁朗对着通讯器那头又是一通忽悠:“你也知道最近阿瓦兰茨事多,这消耗比较大,很正常嘛。”说着袁朗朝地雷勾勾手指,地雷很有眼力见地冲到通讯器前就开始一通惨绝人寰的嚎:“哎呀,队长啊!您为了中队殚精竭虑日理万机,你看都瘦脱相了,啥时候咱们中队才能富裕点啊!” 许三多默默给地雷竖起大拇指。 “你也听到了,真不是我忽悠你,明天我就叫人去你那拿啊,谢谢啦兄弟。”袁朗为避免节外生枝,赶紧挂断通讯,临了都还能听见那头的人发出的怒吼声:“吸血鬼!” 地雷揉了揉自己的喉咙,刚刚嚎得过于真情实感:“队长,这个季度武器额度又超了啊?” “没超啊。”袁朗泰然自若,坏得坦坦荡荡,“你交代下吴哲,明天去布斯维奇多忽悠点回来,起码把他们仓库搬空一半吧。” 地雷默默给袁朗竖起大拇指,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对着许三多就是一顿批:“许三多我说你怎么回事?大家给你凑点钱让你出去玩,你搞什么还钱不还钱的,多跟我们见外啊!你觉得我们是出不起这点钱是不是?” 许三多连忙摇头:“我不是……钱都是大家辛苦挣来的,我不能白拿。” 地雷还是吹胡子瞪眼:“我乐意!你把钱给我拿回去。” 许三多见说不清楚,只得看向袁朗求救。袁朗好好享受了片刻许三多哀求的眼神才开口:“我也觉得。还什么钱,大不了就是人许三多为这点钱晚上睡不着白天练不动,过个几天要求离队而已,小事。” 第53章 地雷终于闭嘴,灰溜溜地出去。 “我就说你搞这么一出大家肯定有意见。”袁朗把没点燃的烟叼住,悠闲往后靠在椅背上。 许三多倒是没想到齐桓和地雷前后来找他反应都挺大:“我就是觉得明明是我自己闹毛病,还得你们出钱让我去散心,这钱不还我心里不踏实。” “那是因为把你当自己人,钱不钱的,排在你这个人后面。” 许三多的眼里闪着光,他笑,低声道:“我知道,你们对我都很好。” 袁朗也笑起来:“所以,许三多同志,请问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许三多明显感到这句话的分量与闲聊不同,庄重地让人会感到负担,甜蜜的负担。 但是与之前的迷茫回避不一样,他这次可以给出十分明确的回复。 “我愿意。” 袁朗立刻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兴奋地搓手:“行啊,得联系人给你把关系转过来才行。”他像生怕许三多反悔一样,还在絮叨着,“放心,我手下的人待遇肯定是不比你原单位差。” 许三多的去处终于尘埃落定。 从办公室出来,许三多就被守在门口的地雷勒住脖颈,没好气地问:“你跟队长扯啥呢,扯这么久。” “队长问我愿不愿意留在这里,我说我愿意。” 地雷没憋住笑出声来:“哈哈这话讲的,跟婚礼誓词似的。” 许三多瞬间耳朵烫到脸颊,跟地雷推搡开:“你别乱讲!” 两人嘻嘻哈哈进电梯,地雷扯着通讯器广而告之:“许三多同志愿意嫁到咱们老a了,哥几个不表示点啥?” 【锄头:小生随礼百合一朵,百年好合。】 【菜刀:那我随把枪?要不两发子弹吧,送你进爱情的坟墓】 【乌鸦:三多?嫁给谁?】 【c3:先把我送进坟墓,我被队长训得像条狗,死了算球】 【菜刀:等着,亲手送你上路】 【乌鸦:?】 【菜刀:c3宿舍集合,看我杀狗】 c3宿舍里因为齐桓的号召集聚起不少人,许三多还没走到就听到c3的惨叫声响彻宿舍走廊。 “要了亲命了!我的腿啊!” 齐桓冷酷地把筋膜刀还给斯基:“见到你太奶没?” c3咬牙切齿:“她让你今晚睡觉小心点。” 许三多一进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地雷就在背后高兴地叫唤:“许三多可说了啊,以后生是我们老a的人,死是我们老a的死人。” 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了掌,不是训练有素的充满节奏的掌声,此起彼伏,但是饱含真诚,真诚欢迎许三多真正愿意加入老a。 许三多眼里隐隐有泪光,下意识抬手,向他的战友们正式地敬了一个礼。 c3趴在床沿,半死不活地:“许三多,出来混得有个诨名,你乐意叫啥啊?” “……我不知道。” “诶,许三多不是有个闺女吗?干脆叫单身离异少父怎么样?” “叫小三得了。” “这感情经历可比我复杂。” 众人七嘴八舌,许三多坚决拒绝,哪个听起来都不像好词。 c3一锤定音:“就叫完毕。这家伙跟我在通讯器里讲话永远都要加个完毕,没完没了,又烦人又死板,就是你了完毕同志。” 这个外号起码听起来像个正经词,一下就在老a之间流传开来,以往喊许三多大名的人们乐此不疲地喊起外号。 开始许三多还不太适应,渐渐也就脱敏了,习惯自己的新名字,习惯自己的新生活。 乌鸦是在三天后回到的阿瓦兰茨,晒得黢黑,往暗处一杵甚至吓到了路过的老a们。 他回来第一件事是奔到袁朗办公室汇报情况。 “队长,情况不是很乐观,所以狄泽特中队请求跟我们联手行动。” 袁朗冷笑:“肯定是布斯维奇那家伙到处说我拿了点他们的东西。” 乌鸦不清楚袁朗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袁朗的“拿了点”估计就是差点把布斯维奇中队薅空的意思。 “我一会亲自打电话去问,这段时间辛苦,你先回去休息。” “是!” 乌鸦抬脚正准备走,突然想起来什么,又站直身体,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袁朗。 袁朗一惊:“怎么回事?出去一趟学会贿赂上级了?” “不是,是份子钱。”乌鸦目光灼灼,送上真心的祝福,“我当时在出差,祝您和许三多新婚快乐!” 袁朗:“……” 这人脑子有毛病? 问清楚前因后果,袁朗这才明白,乌鸦闹了个误会。正准备解释清楚,袁朗顿住,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谢谢你啊罗靖,要不你还是给许三多吧,他那留着给你的喜糖呢。” 乌鸦用力地点头,把钱又揣回兜里。 于是他第二件事就是跑来找许三多。 彼时许三多刚刚训练结束,打开宿舍门就看到乌鸦黑眼黑脸黑衣服地盯着他,惊讶地笑:“乌鸦!你啥时候回来的?” “一小时前。”乌鸦望着许三多,一向不动声色的表情出现松动,他想不明白,“汇报结束就来找你。” 齐桓从后面闪出来,见到乌鸦面不改色:“你这个差出的时间可真长。” “是啊,这段时间我们还去c区了,有个叫阿蒙神的……”许三多想给乌鸦说说他出差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又跑到柜子里翻出之前还没送出的特产柠檬糖,“来,吃糖,可好吃。” 第54章 乌鸦瞳孔一震,拿着糖好半天没讲话,直到许三多讲完c区的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掏出钱递给许三多。 许三多低头看看钱,抬头看看乌鸦,不明所以:“啊?” “份子钱。”乌鸦皱着脸,“我刚刚拿给队长,他不要,让我来找你拿喜糖的时候给你。” 齐桓哐当一声吓掉了手里正在擦拭的军刀。 许三多迷茫,他怎么听不懂乌鸦在说什么?什么喜糖?怎么跟袁朗又扯上关系了? “我在出差,没办法参加你跟队长的婚礼 ,等你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我再参加……” 许三多两眼一黑,齐桓笑得在地上狂打滚,动静之大甚至引来c3和吴哲的围观。 十分钟后,许三多好不容易用他的笨嘴拙舌跟乌鸦解释清楚——没有结婚,是地雷瞎说;也不是喜糖,是他去奥斯带回来的礼物;至于袁朗,烂人纯粹就是乐得看戏,不予置评。 乌鸦尴尬地挠头:“这样……”天知道他在出差期间看到群里讲许三多嫁进老a多震惊,问又没人回他,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 “我采访采访你乌鸦同志,你为什么会觉得是队长跟完毕……哈哈哈哈结婚……哈哈哈!”跑来凑热闹的c3边说边笑,眼泪止不住地流。 乌鸦一脸认真:“我觉得只有队长会干出这种缺德事。” 这下是c3吴哲和齐桓一起笑到在地上打滚。 许三多笑不出来,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毕,你知道乌鸦这外号怎么来的吗?”吴哲笑得起不了身,趴地上喘气,“不是因为他黑,是因为他是个超级乌鸦嘴,说什么什么灵验,所以我们都让他少说话。” “完了,等着参加队长和完毕的婚礼吧哈哈哈哈!” 这场闹剧最后以c3吴哲和齐桓肚子疼草草收场,许三多被臊得没脸见人,还得给他们顺气。 他还是把老a的生活想得太简单了。 许三多愁眉苦脸,怨恨起袁朗来。 【袁许】赴死之地25 【25.狄泽特】 凌空车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沙漠。 许三多看得眼都不眨,直到旁边的袁朗轻咳两声才回过神来,他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到沙漠来执行任务。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从一个被遣送往荒原的新兵,变成如今被老a所接纳的模样。城市、海滨、沙漠,只要待在老a,他以后可以见识这个世界的更多面。 齐桓撞了撞吴哲的肩膀:“你不是跟小老狄的家伙挺熟的么?” “那是我校友,之前莫队还叫他来挖我呢。” 齐桓嗤笑:“就你?” “小生不才,好歹也是个机械通讯双能手,惹人垂涎实在正常。” 袁朗听他们叽叽喳喳,眼皮都懒得掀:“待会到目的地少说话,多做事,别让人家在背后说我们阿瓦兰茨的人都是假把式。” “是。” 狄泽特是沙漠边缘的一座绿洲城市,大小部落盘踞周围。石油曾经是这一带的产业支柱,然而如今产量逐渐减少,加上水资源匮乏,无论是政治状况还是地理环境都算是十分严峻。 然而老a就在这个地方安置了一个中队,一夜之间消灭两个部落的雷霆手段连许三多都有所听闻,这次居然需要申请外援,任务难度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凌空车缓缓降落在狄泽特基地的空地上,许三多一下车就是看到满眼的绿,对,绿色,生机盎然的绿。 高耸的围墙隔离开基地和外面的黄沙漫漫,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哎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阿瓦兰茨中队长嘛,我们狄泽特蓬荜生辉啊。” 不远处走过来一队人,已为迎接他们恭候多时。为首的是一个年纪看上去并不大的男人,长发被随意绑在脑后,令人印象极深的是他的肤色,在狄泽特这种地方白得晃眼,更衬得嘴唇如血一般红。 现在他正拼命往袁朗旁边凑,苍蓝色的瞳孔里满是笑意:“三催四请的才能请您出山帮个忙,朗哥架子不小啊。” 袁朗也不跟他含糊,揽过他的脖子就压着声音警告:“再阴阳怪气的我削你。” “不敢不敢。” 许三多好奇地问旁边的吴哲:“那是狄泽特队长?” “嗯,莫淮,你最好离他远点,跟队长一样,吃人不吐骨头。” 哦,懂了,怪不得跟袁朗看起来不对付。两个坏人要么当同伙,要么当敌人。 闹够了袁朗,莫淮大手一挥:“带兄弟们熟悉下住处,这段时间我们狄泽特一定尽力让各位宾至如归。” 经过莫淮面前时,许三多明显听到他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忍不住转头看向他,莫淮正在跟旁边的手下吩咐事情。 许三多只得将其归类于自己产生的幻听。 狄泽特中队一看就是富得流油,流的还是石油。从空地走进建筑物内,干净整洁,随处可见正在运作的机器人,阿瓦兰茨的那个扫地机器人前不久才由许三多完成维修,重新投入使用。 可以说阿瓦兰茨的一贯宗旨,或者说袁朗的一贯宗旨,就是除了训练相关外的东西,能用就行。不能用的,修修补补接着用。 面前是两条路,一条通向休息区,一条通向训练场。引路的队员给他们稍微介绍了几句:“我们的训练场24小时开放,同时兵器也可以随意使用。这边是休息区,请跟我来。” 第55章 抵达住宿区,狄泽特的那个队员开始按照名单分配房间,很不凑巧,因为许三多算是新人,分配到他的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住一间。 “不好意思同志,那就只能让你自己住一间了。” 许三多赶紧表示:“没事没事。” 推开门,这房间设备比阿瓦兰茨高出不知多少档次,每一间还配备有独立卫浴跟洗衣机,没见过这场面的许三多在房间里看来看去好一会才放下行李。 袁朗正被莫淮搭着肩膀往给队长留下的独间走去,经过许三多住处时往里瞄了一眼,脚步停下。 “许三多。” 许三多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到门口:“队长!” “哦,原来你叫许三多啊,我说怎么之前没见过你呢,新来的是不是?”莫淮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许三多。 不同于袁朗长相俊朗,莫淮的长相更柔和,也许是因为他惨白的肤色和那一头长发,许三多觉得他有点阴气森森,许多多见着他估计能说自己真见到鬼了。 “他跟我一间。”袁朗下令,“许三多,收拾东西跟我走。” 许三多一愣,但是身体还是习惯于服从命令,立刻就把自己的东西打包收起。 莫淮粲然一笑,眼神里却没有半点笑意:“这不好吧朗哥,传出去人家还说我们狄泽特中队亏待兄弟呢,堂堂中队长单间都没得住。” 袁朗面不改色:“我这兵胆小,沙漠野狼多,我怕他晚上吓得睡不着。” “野狼可进不来。” “谁说的,没准已经混进来了。” 许三多抱着行李出来就听见袁朗在说瞎话,本来想为自己辩解两句,谁知袁朗一个眼刀过来,他只得乖乖闭嘴。 莫淮叹气:“怪不得说我们朗哥手下的人最忠心呢,这么体贴下属,我还得多学学。” 不管如何,许三多现在跟着袁朗到他的房间,床只有一张,莫淮才让人多加了一张进去,原本宽敞的房间显得拥挤起来。 莫淮走后,许三多才忙着把自己的行李整理出来,袁朗没动静,懒洋洋地往床上一歪:“许三多。” “怎么了队长?” “没事,你忙你的。” 许三多莫名其妙,接着把自己衣物拿出来放到床头。 “许三多。”袁朗又叫他。 “嗯?” “没事。” “……” 许三多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无奈走到袁朗旁边站好:“队长,你有什么事就说,这样弄得我心里怪怪的。” 袁朗与他对视,微微叹气:“你觉得莫淮这人怎么样?” 许三多不太想以貌取人,但是结合之前吴哲给他打过的预防针和他实际观察所得,他最后选择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委婉的说法:“笑起来挺假的。” 袁朗愣住,随后扑哧一声笑出来:“许三多,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损人也有点道行?” “我真这么觉得。就是觉得不太真心,总在算计。”跟你一样,许三多还是懂点人情世故,默默把最后一句咽回肚子里。 “还行,我还担心你被人卖了还上赶着数钱。”袁朗起身,亲昵地伸出左手想捏许三多的脸,意料之外,手指没有如期出现的柔软触感,而是被许三多轻轻闪开。 “队长,我已经不小了。”许三多还记得之前c3跟他说的话。捏脸、摸头,他对许多多这么做是对小孩的怜爱,但是袁朗总这样对他,他觉得别扭。 是时候向袁朗表达不满,让他正视自己已经成长。 袁朗倒是没说什么,把手自然地收回:“行,知道了。” 许三多却没有意想中的高兴,他无法探究清楚这种情感的来源,只得将其称为“不习惯”。成长或多或少都会需要这东西,他要强迫自己适应。 第一轮作战会议在他们短暂休整好后召开,莫淮笑得温柔,丝毫没有战事临头的紧迫感:“请各位过来是想说说这次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 投影屏上出现一个男人的照片,沙漠标配的白袍络腮胡,但眼神极其阴狠。 “哈米德,曾经因为策划暴乱被狄泽特的卡文部落发布斩杀令,现在卷土重来,势力范围已经渐渐逼近我们基地。”莫淮伸出手指点了点下巴,“跟阿瓦兰茨擅长的城市巷战不同,这次是开阔地形的高精度机械系统作战。” 说到这里,莫淮盯着吴哲,笑意盈盈:“也不是说看不起各位,但是我其实只想要吴哲吴老师一个人来,毕竟远程侦察雷达他是专家。” 吴哲尴尬一笑,齐桓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头扭到一边去。 “哦,我忘了,地面作战可能还是要麻烦一下各位。没办法,大队长也是希望咱们能各取所长,共同进步。” 几句话把阿瓦兰茨中队的大家得罪得干干净净,各取所长?人家都瞧不上你。 袁朗也许是早已经习惯莫淮笑里藏刀的说话风格:“资料。” 莫淮迅速传输一系列战事资料到所有人的通讯器上:“我的人还需要两天才能传输最新的情报过来,在此之前麻烦各位熟读资料,必备不时之需。” 莫淮刚一走,齐桓就不满地一蹬桌腿,椅子猛地向后退,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什么态度?找茬我干死狄泽特这群大胡子。” 吴哲安慰他:“平常心,平常心。” “人家也没说错,操作雷达和对地射击都不是我们擅长的项目,不过沙漠地面作战?”c3皱眉,“纯粹就是拿苦差事给我们,他们在天上享福呢。” 第56章 许三多知道这些名词,但是对他来说还是十分陌生,所以只能缩在一角默默看战事资料。 最后还是袁朗出声才让吵闹抱怨声停止。 “把我下车前说的忘了?”他的声音冷酷严厉,“许三多,重复一遍。” 许三多被点到名,一个激灵:“待会到目的地少说话,多做事。” 袁朗点头:“我们就是来给狄泽特做支援,服从命令。战事资料今晚之内看完,明天按常规时间在训练场集中。” “是。” c3低声嘀咕:“队长怎么回事?老实得有点不像他啊。” 吴哲摇头,反正袁朗这人,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早已习惯不去猜测前因后果,等着被坑就行。 被袁朗训了这么一通,众人这才偃旗息鼓,想着明早训练的时候干爆狄泽特的那帮家伙。 然而第二天一早,等他们全体集中训练场的时候,狄泽特的人一个也没见到,只有莫淮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哟,这么早啊,可惜今天我定了个野外实战训练,这会子应该在沙坑里爬了八百米了。”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不管是模拟越野系统还是模拟雷达系统你们都随便用,明一早我也让他们出去练去,总不能跟兄弟中队抢训练场啊。”莫淮双手插兜走到袁朗面前,“不过这的所有系统全部会记录下真实数据以供我分析,朗哥你不介意我看看阿瓦兰茨中队的水平吧?” 袁朗没搭理他:“想看就看,我们只是在照常训练。上机!” 纵使再烦旁边有个莫淮盯着,众人还是上机开始日常训练。 许三多像往常一样跑着,但第六感让他不安,他的速度比平时稍快,袁朗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甚至单独发出指令,让他保持匀速。 好不容易坚持到训练结束,许三多一退出系统,就看到莫淮正盯着他的腰看,他下意识捂住肚子。 “腰挺细。”莫淮手指缠绕发丝不停地转,一双桃花眼暧昧不明,“听说你还没成年啊,小朋友。” 齐桓上前把许三多往后一扯,挡在他跟莫淮之间:“莫队长,我们还有训练。” 莫淮没再过多纠缠,耸肩:“ok,你们请。” 许三多被齐桓拉走,训了一通诸如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的教训,虽然他点头答应,心里还是别扭,不知道是为了莫淮的一句小朋友还是齐桓将他看得过于幼稚。 “行了菜刀,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完毕是什么性格。”吴哲招呼着许三多过去,“这听说有最新的模拟侦察雷达系统,要不要我教你上手试试?” “好!”许三多对于新奇的知识总是充满激情,一下就被吴哲有趣的讲解吸引过去。 晚上,袁朗被莫淮叫走去参加中队长会议,迟迟未归。许三多一个人在房间里挺无聊,就想着出门转转。 室外的花园是个不错的去处,吴哲除训练之外的时间基本都耗在这,许三多不懂花但是也学得点吴哲的爱花,在花园里寻得一处景观长椅坐下赏花。 抬头,是一条明晃晃的银河,倾泻而下。 “沙漠里能观测到最完整的银河。” 许三多认得这声音,是莫淮,他不是应该在跟袁朗一起开会吗? 莫淮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坐到许三多旁边,以十分熟稔的语气继续讲:“狄泽特的原住民称之为生命天河,死去的每个人都会魂归天河,又化作流星轮回。” 许三多感慨,人类对于生死的想象足够浪漫。但他没像往常那样说出来,原因也就是只是因为,他跟莫淮不熟,且所有人都在提醒他要远离这个人。 “你可能在奇怪我为什么不在开会。”莫淮头一歪,倒到许三多肩膀,给许三多吓得够呛,“偷溜出来的,没劲。” 许三多一扭肩膀,不大高兴:“你起来。” 莫淮眼神戏谑:“就许你队长靠,不许我靠一下?” “队长是队长……不是,队长也没靠过我肩膀。”许三多险些被他绕进去,立刻严正声明,“你不能造谣我队长。” “朗哥哪还用得着我造谣,他干过的缺德事多了去了。我跟他同期进的老a,他那会可算是……”莫淮勾起许三多的兴趣,又立刻闭上嘴,“好汉不提当年勇,算了。” 许三多起身,吴哲说得对,还是得离这家伙远点。 “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凭什么在他身边。” 刺骨的寒意顺着许三多的脊椎一点点爬上大脑,刺激身体不由自主颤栗。莫淮敛去笑意,沙漠的狼终于在月光下露出森然獠牙。 “小朋友,你该用什么回答我呢?” 【袁许】赴死之地26 【26.沙漠玫瑰】 莫淮的话没有得到来自许三多的任何回应,他转身离开,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 许三多是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为什么站在袁朗身边,为什么加入老a,他想他已经用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做出了回答,这个答案不需要其他人认可。 “生气了?”莫淮不依不饶,跑到许三多跟前拦住他,“跑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 “没有生气。我不知道回答你什么。” “那你是对你自己不自信?枪法、身体素质甚至于擅长的技能……”莫淮伸出手指一根一根数着,“许三多,你有哪一条可以称之为优秀吗?” 第57章 许三多回答得很快:“没有。” 莫淮咧嘴一笑,有趣,他现在觉得许三多很有趣。 一个谦逊的,或者说是自卑的士兵,这不符合袁朗一向的选人标准,可从现在袁朗的种种表现来看,这家伙显然很受器重。 于是,他进一步挑衅:“那就奇怪了,难道他是看中了你的潜力?还是说你们有另一层关系?” 许三多像看外星生物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莫淮,他生气起来,气莫淮把袁朗对自己的关心重视归类于满足私欲:“你瞎说!” “激动什么呀,我这不是合理猜测嘛。” “你就是瞎说!跟我队长道歉!” “行啊,你赢了我我就道歉。” 没来得及反应,莫淮的手刀已经朝他的脖子招呼过去,速度快得惊人。他刚闪过手上的攻击,紧接着又被莫淮瞄准腰侧,一个扫腿过去,许三多险险躲掉。 好快的速度! 许三多微微眯起双眼,没有再一味躲闪,而是正面迎击莫淮的杀招。 他在阿瓦兰茨之时鲜少有如此接近实战的对战体验,队友们手下留了一分劲,也只有袁朗跟他对练时会毫不留情,然而这种机会少之又少,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去追着袁朗说要练习。现在莫淮率先挑事,又有真本事,他正好借这个机会练练自己的反应力。 两人霎时缠斗起来,许三多一时之间竟然未落下风,这让莫淮兴奋不已,他的舌尖抵上自己的犬牙,试图趁其不备直接下狠招。 “许三多!” 一声厉喝打断了许三多接下来的动作,他有些局促地收回招式,莫淮不甘心地啧了一声,怨恨的眼神投向不知何时出现的袁朗:“你尽坏我好事!” 袁朗冷笑:“欺负我部下算是好事?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准备下死手。许三多,过来。” 许三多低着头小跑到袁朗身边,被袁朗掐住后脖颈,畏畏缩缩,全然没了刚刚的气势。 “真护犊子。”莫淮嘀咕着,音量忽又提高,“怎么?你的人我连碰都不能碰一下?” “不能。”袁朗甩下这么一句,拎着许三多欲走,莫淮突然扔了一盒东西过来,袁朗稳稳接住。 许三多瞥到,是一盒烟,包装精致,不是袁朗经常抽的那种。 “你的最爱,算是赔礼。” 袁朗把烟收进口袋。 回到房间,袁朗把许三多往门口一扔,自顾自地坐在床上开始处理手头的工作。 许三多心里直叹气,完了,又惹队长生气了,这可怎么办?他不说话,袁朗也不搭理他,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半个小时,许三多一声不吭,杵在那一动不动。 袁朗越想越气,放下设备后随手抄起旁边的枕头扔向许三多:“吭声!” 许三多接住枕头,一双眼睛怯生生地从后面露出来:“队长,我错了,我不该跟莫队有接触,还跟他打起来……” “莫队?” 许三多掷地有声地纠正:“狄泽特中队长!” “我没出声的话你今晚绝对折他手里,后面的任务做不做了?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许三多张嘴又闭上,他直觉不能把莫淮跟他的对话全盘托出,:“我们就是比一比……” 袁朗冷冷地戳破他的谎言:“说谎。” 许三多耷拉着眼皮,沮丧,他就知道瞒不过袁朗。 “许三多。” 以往袁朗只要用这种语气喊他,代表着这是坦白的最后一次机会,许三多往往也就如实招来。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不想把莫淮对袁朗莫须有的诋毁讲出来,所以他紧紧闭上了嘴。 袁朗凝视着双手抱着枕头的许三多,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所观察到的点点滴滴都在告诉袁朗,许三多很抗拒说出事件的起因。他本可以选择无视这件事,或者是用点话术把许三多的嘴撬开,他精于此道,但是现在他并不想这么做。 袁朗承认自己在意得要命,许三多有了不愿意跟他倾吐的秘密,这让他心烦意乱。呼出一口浊气,袁朗站起身把上衣脱下甩在床上,一边走向浴室一边解开腰带。 许三多非礼勿视,把脸埋在枕头后边,袁朗没有下命令,他在犹豫自己该不该动。 伴随着浴室的水声响起的还有袁朗咬牙切齿的吼声:“还在喘气就给我拿衣服过来!” 许三多这才把枕头放回去,又给袁朗捡起扔在床上的衣服和地上的裤子,想了想,掏出口袋里莫淮给的那盒烟摆在床头柜。 “报告!衣服拿来了。”许三多捧着衣服站在浴室门口喊,喊了好几声,迟迟没听见水声停。他又敲了敲门,“报告!衣服……” 话音未落,门被陡然拉开,氤氲水汽间许三多猝不及防地被迫注视袁朗小麦色的胸膛,他赶紧转开视线,又被袁朗捏着下巴转回去。这次他被迫仰视的是袁朗的眼睛,他想起今夜才抬头看见的星空,深邃灿烂。 “你不愿意说我不强求,但是你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忽悠上当。” 短发发梢的水滴顺着额头缓缓滑下,路过那双盛满了他的眼睛,随后是脸颊、下颌,最后滴落到他心口的位置。 “听到没有?” 许三多没答话,怔怔地看着他的队长,他很少有机会能这么直白地看着袁朗的脸,所以心悸,目不转睛。 第58章 袁朗皱着眉,又喊了一声:“许三多?” 许三多回过神来,挣脱开袁朗的手转开眼睛:“嗯。” 得了确切的承诺,袁朗这才觉得心气顺不少,拍拍许三多的头,接过衣服换上。 许三多木木呆呆地躺到床上,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与袁朗的对视总是短暂而令他印象深刻的,也会让他如此心跳加速,像是在水里,像是在刚刚。 直到袁朗关掉灯,许三多才得出结论——要么是因为莫淮的胡言乱语,要么是因为水汽模糊了他的神智。 第二天的训练结束,许三多照常发挥,但是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精神不大好。 吴哲还以为是因为要出任务许三多临阵紧张,在训练过后就带着他跑到小花园去看花。 “真想把他们的花园搬空了。”吴哲摸着下巴,“我还没试过在阿瓦兰茨种沙漠植物,不知道莫淮愿不愿意割爱……” “莫淮”两个字踩中许三多的反应点,他终于回过神来:“锄头,那个我……”他想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讲,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吴哲试图宽慰他:“平常心,你就当做是一次常规任务,别太紧张。” “……好。”许三多感慨起吴哲的成熟理性来,“我最近总是想很多很幼稚的问题。” 如果他能成熟一点,没准就不会被莫淮的三言两语给刺激到,也不会因为多看了袁朗一会就心跳加速,更不会因为别人叫他一句小朋友而倍感失落。 吴哲有些惊讶:“比如?” “比如,想赶紧成年之类的。” 吴哲大概明白他心中所想,深觉他的想法可爱,不由得笑起来:“年龄只是个数字,你看看队长跟c3,闹起来一个比一个幼稚。我认为判断成熟的标志是能不能承担起一份责任,你已经往这个目标走了很远,不要着急。” 许三多点头,表情明显没想通,吴哲也没继续讲,说得太多就像是说教了,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他跟许三多走到花园里最为艳丽的一株植物前:“给你介绍一下,这株是沙漠玫瑰,虽然叫做玫瑰吧,但其实是夹竹桃科的植物。” 许三多的注意力被热烈绽放的花朵吸引,朝花瓣伸出手。 吴哲笑嘻嘻地补充:“全株有毒,汁液会导致心跳加速。” 许三多的手立刻收了回去。 “有一种产于狄泽特的烟也叫沙漠玫瑰,贵得要死。”吴哲不太抽烟,他有太多可以让精神平静下来的方法,尼古丁于他而言不是优解,“莫淮抽的就是那种。” 许三多想起莫淮昨晚扔给袁朗的烟:“是不是包装特别漂亮?” “可能吧,毕竟一盒可能就要我们小半个月工资。” “队长喜欢那个吗?” “没听说过,他喜欢?”吴哲对此不大关心,只是顺着许三多的话接下去,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旁边的另一株植物上。 只有许三多凝视着沙漠玫瑰许久。 莫淮说的最新情报暂时还没有传到,今夜他们还能暂时安稳睡上一觉,除了许三多。 “许三多,吃饭没?” “吃了。” “许三多,走去训练啊!” “不去。” “许三多……” 莫淮变本加厉地围着许三多转,许三多知道,他想找机会跟自己再比一次,直到获得胜利才能甘心。 “我们队长说不让我跟你比,你别纠缠我了。” 莫淮死缠烂打:“他说什么你就听?” “嗯,这是命令。” 冷哼一声,莫淮抽出一支烟点燃,嘲讽道:“你可真乖啊小朋友。” 许三多注意力被他手指间的细长烟卷吸引,形状跟袁朗经常抽的不一样,气味也不一样,像是在烟草里揉进干燥的玫瑰花瓣,华丽复杂,跟莫淮本人如出一辙。 袁朗最喜欢这种烟? 莫淮注意到他的眼神,得意地扬了扬:“小朋友可不能抽烟,你要是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偷偷教你。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做坏事?” 许三多转身就走,没给他再开口嘚瑟的机会。 袁朗正坐在桌前远程指挥处理阿瓦兰茨的工作,许三多进来时他很自然地开口:“帮我拿下烟,柜子上。” 许三多走到床头柜前,两盒烟,他拿起那盒沙漠玫瑰。 袁朗没注意他递过来的是什么,直到摸到烟盒才看清楚是莫淮给他的那盒:“你怎么拿的这盒……算了也行。”他阻止许三多重新去拿的动作,抽出一根熟练地点燃,吐出的烟雾跟许三多在莫淮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烟草跟玫瑰纠缠不清。 许三多就站在原地,看着袁朗的侧脸。 袁朗察觉到他的目光,从纷杂的事务中抽出注意力来:“有事求我?” “嗯。” 袁朗没想到许三多是真的有事求他,半是惊讶半是好奇,终于看向许三多。 “我想……”许三多吞吞吐吐,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袁朗指间的烟,“我想,队长……” 这该死的恳求语气,袁朗把滤嘴咬在齿间,这次连身子都转朝许三多,耐心等待他说出。 “我想学抽烟。” “嗯……嗯?”袁朗挑眉,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只要开了头,接下来的话就变得容易说出口许多,许三多又重复一遍:“我想学抽烟。” 第59章 袁朗果断拒绝:“不行。” 许三多泄了气,他就知道袁朗肯定会拒绝。 “长本事了啊许三多,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袁朗眯着眼,把齿间的烟取出摁灭,“好吧,也许是我给你带来不好的示范,但你还小……” 许三多甚至没有听完袁朗的话,他转身往外走,这一切让袁朗始料未及,反应过来时已经起身抓住许三多的手腕:“你去哪?”他应该斥责许三多不尊重上级,但现在发生的一切很不寻常,他更想了解原因。 “莫淮说他可以教我。”许三多眼神执着纯粹,就像是要去找朋友聊天一样,丝毫没有预料到他的这一句话在袁朗心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教你什么?” “抽烟。” 袁朗想不明白为什么许三多突然执着于抽烟这件事,单单话语里出现一个莫淮就已经让他开始烦躁起来:“不许学,这是命令。” 许三多低头看脚尖,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就是抗争。 叛逆期怎么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出现了?袁朗后悔把烟摁灭,他现在只能在房间里踱步以消解些许烦闷,又不能说气话,让许三多去,许三多绝对真去,还能带一身烟味回来。 袁朗一想到就很不爽,顺手拿起的烟还是沙漠玫瑰,更不爽。 “行啊,长大了。” 许三多听出潜藏在袁朗话中的危险,随着打火机一声脆响,他被迫抬起头,袁朗将齿间的烟抽出,递到他唇边,低声命令:“咬着。” 许三多顺从地微微张开牙,咬住滤嘴。嘴唇上下合住,紧贴着的部分传来灼热的温度,那显然不会是袁朗嘴唇的温度,可许三多的心都在颤抖,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 “乖。”袁朗嘴上在称赞,眼神却冰冷地俯视着他,按部就班地指导,“吸气,吸进肺里。” 许三多如他所说吸气,霎时被烟雾呛得剧烈咳起来,咳得脸都发红,眼泪扑簌簌落下。 袁朗抽出烟,在一旁冷眼看着,没给他顺气,等许三多缓过来又把烟塞回他的嘴里,大拇指狠狠碾过他的下唇,直到看着淡色的嘴唇充血红润起来,咬牙道:“还学吗?” 许三多很沮丧,幅度极小地摇摇头,他清楚,他没办法借由这件事变得成熟一点,反而在袁朗面前又出了洋相。 袁朗哼笑一声,抽出烟盒里的另一支烟叼在嘴里。 烟还在燃,许三多没再打算吸气,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对它上瘾。正当许三多准备把烟取出时,他听到袁朗低沉的一声:“借火。” 后脑传来金属的冰冷触感,他被袁朗按着头往前倾,两人的额头几乎就要抵在一起,烟的顶端相接,紧密贴合、燃烧,升腾起丝丝烟雾。 袁朗低垂着眼,面容被模糊在白色的烟雾之后,他专注地看着烟头相接的位置,完全没注意他和许三多的距离过于近了。 许三多望着他的眉眼,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倒吸一口气,再次被呛得泪眼婆娑。 袁朗手疾眼快取下他嘴里的烟,心情大好,这次会伸手帮许三多顺气了:“别什么好的不好的都学。” 许三多抚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咚咚咚,还是跳得很快。 他现在不再执着于让别人认可他变得成熟,因为更大的烦恼已经悄然而至。 吴哲说,沙漠玫瑰的汁液会导致心跳加速,可他没说,连叫这名的烟也会。 【袁许】赴死之地27 【27.任务开始】 “所以我才说啊,狄泽特这地方就不适合我这种南方人居住,你瞧这才几天,身上干巴巴的……完毕?你走什么神呢?” c3难得会跟许三多坐着聊天,他居然还走神?c3不满地伸手戳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什么?” “跟你说话呢。” “你说。” “不说了,浪费我口水。”c3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凑近许三多耳边,“听说那个莫淮最近总缠着你,是不是挖锄头不成,想转头来挖你?” 提到莫淮,许三多一个头两个大,疲惫地摇头。莫淮哪里是想挖他,不过是想借他来刺激袁朗罢了,许三多总有种被裹挟进他们俩关系的无力感。 c3哼笑:“把你带走我还求之不得,顺便把烂人带走,爽啦!” 柠檬糖的气味飘然而至,一双手不知何时从许三多的背后伸出,环抱住他的肩膀。 “烂人?”袁朗似笑非笑,把下巴抵在许三多头顶歪头看c3,“老欧,你对我们队里谁这么有敌意啊?” c3立刻义正辞严:“我说的是莫淮那个烂人,居然试图挖角我们队里的优秀队员许三多同志,我头一个反对!” “放心,他不会得逞的,对吧?许三多。” 袁朗的手指在许三多下巴处作恶,轻轻搔弄,像是在逗猫。 c3看看袁朗,又看看许三多,皱眉,恍然大悟:“锄头好像找我有事,臣告退。” 许三多试图挣扎出袁朗的禁锢,跟着c3一起离开,却被袁朗越搂越紧:“跑什么呀?”许三多拒绝回答,手在跟袁朗的手指作战,一根一根掰开。 以前也这么逗过他,怎么这次反应这么激烈?怕许三多伤到自己,袁朗还是松开手:“行,不弄你了,小混蛋。现在这么叛逆啊?” 许三多感到柠檬糖的味道稍稍远离,让他终于能正常呼吸:“队长,您……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距离太近了。” 第60章 袁朗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柠檬糖酸甜的味道还在口腔中弥漫,他一咬牙,糖块碎裂开,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许三多头皮发麻。 许三多忐忑不安:“距离太近了,我不喜欢这样。” “抱歉,我忘了。” 袁朗确实忘了,之前许三多也表达过对此的不满,这次更正式一些,连敬称都用上了,礼貌又生疏。 来自袁朗的道歉使得许三多更加忐忑,可他想不出好的解决方案。袁朗的性格爽朗,对他和对其他队员们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只有他会因为这点接触而心慌意乱,胡思乱想。 许三多自我反省,可能因为这几天两人离得实在太近,拉开距离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然而袁朗的态度,让许三多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罪恶感侵袭内心,几乎要喘不上气。 没人能告诉他怎么办,袁朗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只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作战会议紧急召开,莫淮在会议室中忙得不可开交,见到袁朗进门也就是点点头:“情报传回来了。” “地点。” “马上传到你们手里,叫你的人来。” 阿瓦兰茨的众人很快集合在会议室内,莫淮把手里刚刚整理好的资料发送出去,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递给袁朗。 谁知袁朗断然拒绝:“不用,戒烟。” 许三多心里一颤,愣是没敢抬眼去看袁朗。 莫淮怀疑自己的听力:“戒烟?你?” “嗯。”袁朗掏出一颗柠檬糖扔进嘴里,咬得嘎吱作响,“你抽你的,不用管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莫淮没时间再纠结于此,他开始进行这次战斗的安排。 据莫淮手下的人传来的情报,哈米德所率领的叛军组织长期被老a联合政府的人围追堵截,暂时躲藏在卡文部落附近,现在已经潜入卡文部落准备发动袭击,除了复仇,还要扩充人员和军火。 “他们想放手一搏,这种心态的人往往最危险。”莫淮面上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武器可以精准打击到他们暂住的据点,在发动袭击的时候想必也不会有太多兵力把守。但现在问题是卡文部落里潜伏的人,我们得破坏他们里应外合的美梦。” “具体人数?” “十人左右,都是亡命徒。” c3觉得不可思议:“那个部落里能混进去十个?他们的士兵在做什么?” “这周是礼拜周,各部落之间会相互来往庆祝节日,管理比平常松懈很多。”莫淮的表情一言难尽,“这帮部落的家伙不会听你的,就算是发现有敌人潜入,他们通常也会选择自己开枪。” “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得了……”c3的声音在被袁朗瞥了一眼后紧急压低。 莫淮:“你以为我乐意给他们这群白袍收拾烂摊子,还不是因为卡文处于交通要道,哈米德要是真的成功,下一个就是奔着我们来。” “卡文部落没这么弱吧?” “那可说不定,我是听说这十个人身上,携带的是炸药和病毒。”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莫淮,莫淮终于冷笑一声,摊开手:“谁让这里是狄泽特,就是这么原始野蛮。” “简而言之,阿瓦兰茨中队负责解决部落里的问题,我们狄泽特中队负责部落外的问题。要求,尽快找出哈米德的部下,阻止炸弹和病毒对卡文部落造成威胁,对擅长巷战的你们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 袁朗全程沉默地听完,没再浪费时间直接下令:“整理装备,准备作战。” “是!” 会议室很快就只剩下两个中队长。 莫淮看袁朗迟迟未动,问道:“朗哥你是不打算参加这次行动?” “先不谈这个,莫淮,光你自己得了好处,却让我的人给你卖命,这不合适吧?” 莫淮眨眨眼,笑了:“你说什么呢朗哥,到时候我肯定上报大队,好好犒劳你们。” 袁朗调出地图,指着地图上一处地点:“你的情报网没道理会这么慢,慢到让哈米德的人真能进卡文。而卡文如果出事,先慌张的也不会是你。” 莫淮一副“果然瞒不过”的表情,干脆坐下,双腿交叠仰视着袁朗:“谁让这里是狄泽特,光靠一座山我可没办法维持这么大一个中队的运转。哈米德,卡文,还有旁边的索因……保证不了三倍的利益,我哪用得着请你。” 袁朗直言不讳:“我要五成。” 莫淮眼神冷下来:“朗哥,我费心谋划,你一张口就要我五成,会不会太贪心了点?” “你不过就是坐山观虎斗,费心在哪?” “拜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放哈米德的人进去又要收拾掉,很麻烦的好不好!” “那也是我的人去收拾,要不我叫回来?” 莫淮撇嘴:“我不是也要跟着你们去?行行行,五成就五成,就当做是我送你好久不见的礼物。早知道就叫布斯维奇来了,哪像你又精又黑,竟然要我五成……” 关键是袁朗前几天不声不吭,莫淮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完美,把手里能用的人都提前布置去监视哈米德,谁知道袁朗选这时候戳破,如果不答应他,耽误时间,到时候他莫淮还怎么在狄泽特混! “承蒙惠顾。”袁朗掏出口袋里的糖扔给莫淮,“少抽点烟,走了。” 莫淮剥开糖纸,把糖扔进嘴里狠狠嚼碎:“妈的,一颗糖换老子五成利,袁朗你真是好样的!” 第61章 其他人自然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袁朗三言两语就给阿瓦兰茨搞来了一笔不小的资金和武器。 坐在凌空车里,c3还打趣:“我们是叛军,那边也是叛军,这算不算狗咬狗?” 齐桓瞪他:“你才是狗。” c3:“汪!” 齐桓:“……完毕你别拦着我我今天不把他结结实实揍一顿!” 许三多赶紧劝架:“c3说他自己是狗,人不要跟狗打架。” c3:“……” 吴哲笑得前仰后合:“完毕蔫坏蔫坏的!” 袁朗坐在副驾驶,全程闭目养神。 随后的时间,吴哲在车上紧急跟许三多普及了拆炸弹和病毒弹的知识,许三多有维修方面的知识打底,学得很快。 c3探过头:“完毕,你一会跟我一组,如果有什么需要拆弹的我就找你。” 许三多还没回答,袁朗就直接打断:“许三多跟我一组。” “……我想跟c3一组。” “这是命令。” 车厢内的空气沉闷起来,许三多沮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说话。袁朗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深意,但这对许三多来说着实是难受,尤其是在作战会议之前两人还有那么尴尬的对话。 黑夜的阴影中闪出几缕光线,映照在许三多的侧脸,远处是一片巨大的绿洲小城镇,灯火辉煌,彷佛燃烧着的一团火焰。这是卡文绿洲,沙漠中的一颗璀璨明珠,孕育一代又一代的奇迹。 “一会有人盘问你,你就说自己是来旅游的客人。”吴哲事无巨细地交代给许三多。 “如果有人欺负你……”他特意咬重“欺负”两个字,并且眼神瞥向副驾驶的袁朗,“你就联系我们,地方不大,很快就能找到你。” “嗯。” 吴哲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如果真的有人疯狂到引爆炸弹,你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就行。” “他们是要用自己的命证明什么呢?” “谁知道。” 莫淮早就已经联系好接应的人,在他们的凌空车落下之时,接应人就冲上来:“赶紧跟我来,不然等到十二点就晚了。” 到达部落内部,几人按照原定分组分开行动。许三多恋恋不舍地注视吴哲离去的身影,他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是吴哲。 而现在……他偷偷瞄了一眼袁朗,完全看不出这人在想什么,只能跟随他悠悠闲闲地逛起绿洲集市来。 礼拜周,狄泽特最为盛大的传统节日之一,这座依着绿洲建造起来的小城镇为此张灯结彩,游人如织。许三多就这么跟袁朗一前一后地走,直到袁朗停在一个小摊前。 琳琅满目的小型玻璃工艺品,袁朗拿起一只看上去憨厚朴实的玻璃小狗,很是惊讶地问:“许三多你怎么在这里?” 许三多:“……” “许三多你等着,我这就救你回家。老板这只狗多少钱?” 许三多受不了了,上前拉起袁朗的衣袖,试图把他拉离小摊,混乱之中袁朗竟然付钱真买下来了玻璃狗,还顺手放进许三多的口袋。 “送你。” 许三多还没开口拒绝,就被身后的人一撞,稳稳被袁朗扶住。明知道许三多在为过于近的距离而烦恼的人,还将嘴唇贴近许三多的耳朵,吐出点点热气。 “别愣着,士兵,目标出现了。” 【袁许】赴死之地28 【28.满月焰火】 椰枣的甜蜜香味弥漫整条街道,恰好,可以掩盖在这闹市下浮动的硝烟和血腥气。 袁朗用鞋尖踢了踢地上那个半死不活昏厥过去的人,对着许三多低声道:“加快速度。” 许三多点点头,他只有理论知识,现在要付诸实践是个不小的挑战。 不知道袁朗是怎么发现敌人的,但是他就是发现了,随后跟许三多联合,在转弯的一个巷子口把人直接打晕拖进暗处。 许三多没想到这人衣服下所藏的炸药量如此巨大,如果真的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样的亡命之徒还有九个。 许三多深呼吸,竭力维持手指的平稳,他必须把炸弹安全拆解。 时间流逝,许三多咬牙挑断最后一根红线,引爆标识熄灭,标志着他取得十分之一的胜利。 “干得漂亮。”袁朗抬手与许三多击掌,“炸弹我来处理,你标记地点。” 许三多看着那人微微起伏的胸膛:“他会不会突然醒过来?” 袁朗熟练地掏出麻醉剂塞进那人嘴里:“现在他能不能醒过来才是问题。他们肯定全在街上等待十二点行动,我们要抓紧时间。” 许三多移开视线,他看着那堆被他拆解下来的炸弹,小摊、椰枣、玻璃……他在这里看到的所有一切都会被这东西毁灭,因此他果断按下通讯开关:“报告,e区已标记一处地点,申请回收,完毕。” 莫淮在那头轻声吹了声口哨:“真是迅速,来了。” 如同他们消失之时,袁朗和许三多又自然而然地融入街市的人群里,没有炸弹,没有叛军,他们就是两个随处可见的来参加礼拜周的游客。 “让你跟老欧学侦察技能,他不肯好好教你是吧?”袁朗随手捏起街边提供试吃的椰枣干塞进许三多嘴里,“甜么?” 许三多皱眉,太甜了,甜得他牙疼。但是他也没忘记回答袁朗的话:“c3有教我,是我自己学不会。” 第62章 “那就不买了,我本来还想带点回去给老张。”袁朗左瞧右瞧,又瞄准另一个摆满干燥植物的摊位,“你也别为老欧说好话,他什么德性我能不知道?” “他真的挺好的,还教我怎么跟人交流。” 袁朗正拿着手里的一包香草跟老板讨价还价:“十块十块!这玩意你还要我十五?” 许三多瞧见摊位上有一小包干燥的花朵,粉紫色的,小巧可爱。刚拿起来,就被袁朗一把夺走:“两包,二十!不卖走了。” 最终那个白胡子老板颇为不高兴地接过袁朗的二十块,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许三多接过袁朗扔过来的花朵:“谢谢队长……我能自己付钱。” “就你那点工资够做什么的?再说,我的人跟着我出来没有花钱的道理。”袁朗把香草包放进口袋,“老欧的事你自己考虑。” 许三多还没说什么,一阵欢快的铃鼓声从不远处的湖畔传来,男女围绕着巨大的篝火转圈舞蹈。袁朗看了看时间,十一点。 “等到十二点,满月升至中天,所有人都在湖边时才最热闹,听说今年有很盛大的海市蜃楼烟花。” “海市蜃楼烟花?” “沙漠里最适合放这种烟花,声势浩大,绚烂无比,还不浪费资源。”袁朗抬头望着深蓝夜空中的那轮满月,“阿瓦兰茨很久没放过烟花了。” 许三多没见过几次烟花:“以后可以带上许多多一起看,她肯定也没见过。” 袁朗把视线移到许三多身上,他正抬头与自己望着同一轮满月,月亮落在他漆黑的瞳孔,灯火照亮他的侧脸,连发梢都染上一圈柔软的光。 他们是随处可见的游客,也是互相知晓秘密的士兵,身上同样散发着来自战场的硝烟味,共享生死。 以后,他很喜欢这个词。许三多将他规划进未来。 “行,一起看。” 吴哲齐桓等人的捷报不断,现在迅速解决八个敌人,然而时间也在一点点逼近十二点。许三多开始紧张起来,眼睛试图在茫茫人海中搜索出敌人,但是一无所获。 袁朗不慌不忙:“别着急,肯定在人多的地方,哈米德这么想宣扬自己,给他们下的命令一定是把事情尽量闹大。” 许三多望着篝火旁不断增加的人,跟袁朗眼神一交接,两人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彼此的想法,朝湖畔走去。 人们在椰枣树下狂欢一般地围着篝火起舞,裙摆旋转飞扬,铃鼓被拍打得越来越用力,白发苍苍的老人拨动不知名的琴弦,嘴里唱起赞颂先祖穿越黄沙寻找绿洲的史诗。 许三多无心于此,他沉下心一个个观察过去,想要抓住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身形中等的男人身上,那人并不高大,但是穿得严实,现在正坐在不远处的湖畔,注视正在跳舞的人们。 许三多感觉到自己的直觉是如此强烈,强烈地认定那个人就是他们要找的对象,他迫不及待与袁朗分享:“队长!那个……” 右手被冰冷的金属手掌温柔牵起,许三多愕然地看着袁朗。 袁朗竖起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朝许三多微微一笑:“会跳舞吗?” “不不不会……”许三多还没结巴完,就被袁朗牵着一路跑到篝火前,在他的引导下糊里糊涂地转了个圈。 “队……”许三多被他牵着转了几圈,头晕目眩倒不至于,就是懵。 “检验你抗眩晕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 周围不断有人对着他们起哄,许三多害羞得面红耳赤,直到他发现他们正在借此一点点接近目标。 袁朗低头看着许三多,唇角扬起恶作剧得逞的快乐,许三多知道他这么笑意味着某个人要倒霉,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袁朗身上充满他可望不可即的蓬勃生命力,耀眼夺目。 又来了,那种不知为何的烦躁感。 许三多不愿将此归结到袁朗身上,但确实因袁朗而起,只要靠近他就会出现,阴魂不散。 烦躁、不安、内疚、欣喜,种种情绪向他砸来。 许三多被袁朗引导着,转过最后一圈,低声喃喃:“队长,我真的想不明白。” 袁朗没听清楚他的话,等俯下身试图再听清时,许三多已如离弦之箭,挣脱开他的手飞速扑向目标,两人在沙地上滚了两圈后双双坠入湖泊中。 视线被水淹没之前,许三多望向夜空出神——满月的时候,好像看不到银河。 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周围的人们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两人落入水中溅起大片水花,才有人叫起来:“有人掉水里了!” 袁朗迅速跑到湖边,湖面荡起圈圈涟漪,但不见许三多的身影浮现。 许三多,你可真是……袁朗咬牙,原本他是打算自己出击,许三多水性似乎不大好,谁知道这小混蛋给他玩这么一出! “抱歉,我朋友好像喝多了。”袁朗打起精神向旁边的人解释,随后一头扎进水中。 水下的世界没有光亮,袁朗凭感觉朝许三多落水的方向前进,模模糊糊地能看到两团黑影,他立刻伸出手抓住许三多的手臂,一把将人扯进怀里,带着往岸边游。 湖水不算深,离岸距离也不远,即使如此,袁朗把两人拖上岸的时候也着实喘了一会。 许三多吐出一口水,又赶紧爬过去看敌人是否还活着,他在水下使了狠劲,敌人已经失去反抗能力,肺部可能大量进水。 第63章 袁朗看许三多费劲给敌人按压胸膛急救,给莫淮发过去地点:“赶紧来。” 等莫淮赶到的时候就是看到许三多和袁朗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守着一个要死不活的陌生人。驱散围观的人群后,莫淮听说是许三多干的,不由得对他竖起大拇指:“要不说你们阿瓦兰茨的人疯呢,这身上还有炸弹就敢直接拖人下水,也不怕当场爆炸,给我们来个人体烟花。” 许三多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闷声不说话。 “行了,把人赶紧带走。” 袁朗准备把莫淮赶走,突然看到他手指按住通讯器,脸色一变:“通知人啊!通知我一个管什么用!”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通讯器响起。 “哈米德率领残部正朝着卡文前进,预计在十二点之前到达。” 袁朗面无表情:“你不是说你们负责解决外边的问题?” 莫淮只觉得丢脸得要死:“定位出了点问题,我马上联系卡文的人一起解决。” 袁朗没时间跟他再纠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狄泽特的人赶过来需要时间,阿瓦兰茨的家伙们不得不拆成两队应付内外的威胁。 “除我跟许三多之外,所有人往部落东南方向聚集,埋伏哈米德。”找出最后一个亡命徒的责任落到许三多和他身上。 在莫淮那边拿到被拆解的狙击枪后,袁朗跟许三多趁无人注意,从暗处顺着墙砖爬上房顶,这里正好可以俯视湖畔。 “刚刚的骚乱可能会让最后那个人警觉起来,我建议是守株待兔,到十二点他自然会来执行任务。当然,英勇的许三多同志如果有更好的主意但说无妨。” 许三多头都不敢抬,他最近确实是表现不佳,像极了不听指挥的坏兵。 袁朗背后就是一棵高大的椰枣树,他靠着树干:“不是在批评你,只是你让我有点……出乎意料。” 在袁朗的印象中,许三多不是激进的性格。他做事之前总是习惯于观察和思考,一点变化就足以让他退缩,更不用说这么果断直接采取行动。 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还是说许三多本性如此。 许三多已经组装好狙击枪,递给袁朗。袁朗的枪法远在他之上,一会这么重要的任务不会是他来。 袁朗还在思索着许三多的问题,伸出手想去接,却发现左手臂毫无反应,抬不起来。 “队长?”许三多见他迟迟没有接过,奇怪地轻声喊他。 许三多的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袁朗脖颈的青筋暴起,额头上渗出汗珠,面色渐渐苍白下去。 “队长!” 许三多扑上去,触碰到袁朗手臂位置时发现烫得吓人。 “排异反应。”袁朗语气还是那样平常,试图安抚紧张的许三多,“小事。” 斯基之前的排异反应听说严重到差点自残,最后是注射镇静剂后再注射药剂才好转,许三多嘴唇都在颤抖:“药剂……我去找药剂!” 袁朗忍受着从手臂连接处传来的强烈灼烧痛感,剧痛迅速席卷全身,按时间来说明明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会发作,难道是因为今晚下水?不,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进水。 “联系莫淮,告知我们的位置。”袁朗估算着时间,“距离十二点还有十五分钟,他赶不到。” “我跑去拿!” “你不做任务了?下头那么多人,我忍个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如果不是袁朗痛到嘴唇的血色都渐渐褪去,这句话还能有点说服力。 看着许三多无措又焦急的模样,袁朗挤出笑:“别哭丧着脸,死不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拿刀把机械手臂整条砍下来,要么拿我口袋里还剩下的麻醉剂喂我嘴里。” 许三多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在袁朗的口袋中翻找出麻醉剂,但是他在打开瓶盖的一瞬间才意识到,一整瓶下去,袁朗可能会醒不过来。 “喝、喝半瓶的话……” 袁朗笑道:“别闹,剂量不够我会疼到想寻死的。”他把“死”这个字说得如此轻松,却重重砸在许三多心上。 “我应该会立刻陷入昏迷,接下来……我相信你能完成任务,许三多。”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袁朗撑起身子,用额头抵住许三多的额头,疼痛导致的汗水带着热淌下,混合许三多溢出的泪水渐渐变冷。 袁朗近在咫尺的瞳孔暗如夜晚的湖水,温柔地把许三多包裹其中,又让他窒息。 不需要再多的言语,许三多手里的麻醉剂被拿走,袁朗仰头一饮而尽。 许三多紧紧把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烫得吓人的体温,感受着他渐渐失去的力气。 “报告,”许三多按下通讯器按钮,咬牙维持语气的平静,“我急需排异反应药剂,完毕。” 莫淮沉默片刻,陡然喊道:“朗哥排异反应发作了!?” “地点已经发送,完毕。”说完之后,许三多把袁朗轻轻靠回椰枣树上,当他再拿起狙击枪时,大脑异常清醒—— 他必须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 十一点五十九分,满月已至中天,众人欢呼着倒数,迎接十二点降临。 许三多将手指紧紧扣上扳机,瞄准镜扫视过狂欢的男女,最后定在其中一个人身上,说不出确切的理由,但是许三多光是看着他就能十分确定。 找到你了。 “十!九!八!七!六……” 第64章 许三多默默跟着倒数,手指一点点用力。 “三!二……” “一。” 子弹射出,在巨大的焰火声中,分毫不差地贯穿目标的头颅,那人的手还停留在启动炸弹的姿势,随后倒下,周围的人迟来地发现不对劲,尖叫着散开。 许三多抬眼看去,天边绚烂的焰火绽放开,无数晚星落入人间。 他并没有时间悼念自己逝去的天真,也没有时间留恋这场盛大的海市蜃楼,他的队长需要他,那才是他的归处。 【袁许】赴死之地29 【29.熠熠生辉 闪闪发亮】 吴哲把通讯器抛到半空,又稳稳接住,这样的游戏他重复数次后深深叹气,抬脚踢旁边的齐桓:“瞄个半天你瞄到什么了?” 齐桓微微抬起头,难得分一个眼神给吴哲:“我看你怎么这么闲呢?实在没事做就去找队长和完毕玩去。” “跟队长有什么好玩的,没准又在想法子整我们。”吴哲敬谢不敏,“也就完毕喜欢跟着他。” c3:“是啊,也就完毕喜欢他。” 吴哲打了个寒颤:“我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c3你不要随便省略我的话拿去造谣。” c3笑而不语。 齐桓越看c3的笑越觉得毛骨悚然:“你有毛病?” “所以说,一群凡人。”c3叹气,颇感高处不胜寒。 齐桓跟吴哲对视一眼,双双选择无视c3,把注意力放回伏击哈米德上。旁边赶来支援的狄泽特中队并没有他们这么悠闲,事情出了纰漏,等回去少不了要被莫淮扒一层皮,想到这里,只剩下愁眉苦脸。 身后突然炸开巨响,c3一哆嗦,回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烟花:“这还有免费的烟花秀呢。” “十二点了,礼拜周都会放烟花的。” “不愧是石油佬们,连烟花都舍得砸钱。不过我见过最豪华的一场烟花秀还是以前在首都,那晚的烟花简直没停过,就在天空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特别好看。” 齐桓慢悠悠地编排c3:“不愧是首都出身,连烟花看的都比咱们高一档。” “唉,这就叫虎落平阳……” “得了吧,老a里你别的排不上号,论谁最狗,你当仁不让。” 吴哲揽过c3的脖子,笑问:“想念大首都了?” “难道你不想你家?海边那个。”c3向来没个正形,但是说到家乡,明显要比平常激动一些,“但是进老a以后我就知道,这辈子是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一想起那地方就膈应。” 吴哲想起自己的家乡,沙滩松软得就如同他现在身下的沙漠,只是没有这么干燥。还是少年的他就站在浅滩处,海水没过他的脚背,他听着海鸥长鸣,海风猎猎,思索海的那边是什么。 “挺想的,但是没必要回去,那里拥有我的童年就够了,承载不了我的理想。” 齐桓出声阻止他们继续谈论下去:“理想家们,目标来了。” 吴哲迅速架起枪,瞄准目标。 他想起他到阿瓦兰茨的第一天。那天寒风凛冽,往常生活在温暖南方的他冻得浑身发抖,差点就跪倒在袁朗面前,但是他还是选择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持笔直的站姿,以证明他的决心。 袁朗问他为什么要加入老a,他还清楚地记得,记得自己的慷慨陈词。 ——我要成为他们眼中的刺,告诫他们,这个世界不会如他们所愿,永远有人年轻,永远有人抗争。 这位研究院史上最年轻的机械通讯双学位院士,从那天拿起枪,为抵达理想的世界而战。 c3凝神静气,等待时机,他的射击技术在这群怪物中显得如此平庸,但是他明白自己的长处为何,所以并不着急。 大脑总会在要求集中注意力时开小差,c3不由得想起许三多,他曾经否定许三多,时至今日,他已经将许三多看作队友,但只是服了他这个人的执拗。 吴哲在阿瓦兰茨寻找理想,齐桓用生命实践忠诚,而他义无反顾投身于仇恨,只有许三多,浮在空中,无所依凭,这十分危险。 c3认为袁朗早就发现这一点,但是很奇怪,他并没有过多干涉,似乎很笃定许三多能找到独属于自己的理想。 齐桓一巴掌往c3后脑勺招呼:“想什么呢你!开枪啊!” c3幽幽地叹气:“我在想完毕。” 齐桓大怒:“你有病啊!” 不远处的许三多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c3惦记。 莫淮赶到的时候底下人群因为发生枪击事件一片混乱,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爬上房顶跟许三多会合,赶紧跑到袁朗面前。 “心率正常,呼吸正常。”许三多把麻醉剂瓶子递过去,“这是瓶子,我觉得后面医生能用得到。”他的语气语调都十分冷静,甚至冷静得有点异常。 莫淮微皱起眉:“为什么我刚离开他就排异反应发作了?” “不知道。”许三多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就连排异反应都只是听了吴哲简略的几句科普。十年前的仿生人暴乱就是仿生人因为不明原因产生剧烈排异反应,从而在痛苦中失去控制,无差别攻击人类,后来这种反应开始出现在安装了机械义体和仿生部件的人类身上,直到研发出药剂才得以解决。 “倒是也没指望你,他问题不大,马上回中队能解决。”莫淮利索地在袁朗和自己身上绑上绳索,“你去下头接应……凌空车会不会开?” 第65章 “会。” 许三多已经先一步跃下房顶去寻找莫淮的凌空车。 卡文部落的守卫齐聚在湖畔处理枪击事件,应该是莫淮提前打过招呼,许三多的行动没有受到限制,顺利把车开到空中,接袁朗跟莫淮上车。 莫淮把袁朗扶起紧靠在自己身上,回到车里。 许三多在前面的驾驶座沉默地开车,莫淮在后面的车厢里一会掀起袁朗的眼皮,一会探探他的鼻息,许三多通过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 “……让他躺平吧,不要去动他了。” 莫淮来了兴致:“哟哟哟,好大的醋味。” “不是,你这样弄他他难受。” “昏着呢,难受什么。” 莫淮翻身一跃,坐到副驾驶座上盯着许三多看:“不弄他行啊,你答应我个事。” “你说。” “你先答应我。” 许三多严肃地解释:“你不说我就不能答应,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做不到的事就不能答应。” 莫淮没辙了,许三多古板得超乎他的想象:“那我就继续去后头。” “不行。”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先说是什么事。” 两人这无聊的对话竟然能一直持续到凌空车抵达中队基地。莫淮已经提前联系好队医,在车到达的时候就直接将人送进医务室,医务室外头只剩许三多跟莫淮大眼瞪小眼。 “年轻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记得按时注射药剂,他不信邪啊!现在又把自己搞到这种程度……” 许三多沉默,他跟袁朗没有什么过去可以炫耀,所以也只是低下头。 “你不知道吧,刚进队里的那会,朗哥是个疯子,做什么都要争第一,光是集训的时候就长了不少脸。” “嗯。”许三多只能点头。 “我还喜欢过他来着,可惜没追到。”莫淮撇嘴,“没眼光的家伙。” “嗯……啊?”许三多瞪大眼睛,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震惊地看向莫淮。 喜欢什么?追什么?袁朗?什么? “这么大惊小怪啊?”莫淮指着医务室的门,“就里头躺着的那个,袁朗!” 许三多感到一阵惊悚的可怖:“追……喜欢……啊?” 莫淮瞧他被吓到的模样,嗤笑:“哦我忘记了,你还是未成年来着。不对啊,你不会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吧?这么老实?” “谈恋爱?”许三多脑容量过载,接近休克,“……没有。” 莫淮眼见着许三多要背过气去,赶紧上前抚过他的背给他顺气:“至于嘛你!” 许三多茫然地想,哦,袁朗原来是可以跟恋爱挂钩的。 可是,喜欢是什么? 莫淮笑他,眼睛里无法克制地流露出对于往事的追忆:“那会他疯得很合我心意,虽然长得没我帅,但是往那一放,你懂吧,眼睛就挪不开了。就连沙漠玫瑰,都是他带着我抽的。” 许三多傻乎乎地点头。 “所以我就表白咯,结果被果断拒绝,没有一点犹豫。”莫淮叹气,“说什么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搞什么啊,拿这种小学生理由来敷衍我。” “后来他成了阿瓦兰茨中队长,我在狄泽特,十万八千里的,我也不至于再厚脸皮倒贴。现在想想,还好那会没给我搞到手啊。” 许三多疑惑:“为什么?” “不是一路人。”莫淮没有再往深处说,实际的理由不仅仅如此简单。 袁朗走出去很远,可他最后还是回到那座已经颓败的城市。故乡的人事物牵制着他不会因为过度追求刺激而偏离轨道,莫淮成为不了他的镇静剂,这条路上的袁朗远比他们所看到的更加孤独。 莫淮明白这一切,但他没有向别人剖析内心的习惯,特别还是面对着许三多。他再次审视着许三多——这个年纪不大的士兵。袁朗对这个人总是过分地关注和偏爱,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但不明白原因,驱使他不停试探的,也许是不甘心,也许是纯粹的好奇。 单纯、执着,这样的人在袁朗手下被锤炼成如今的模样,他已经朝着可靠与忠诚前进许久,渐渐可以肩负起一座山。 莫淮愣怔片刻,随后释怀地舒出一口气,他轻轻拍许三多的肩膀:“你在这等他吧,我去处理其他事情。”没等许三多回应,莫淮的身影就渐行渐远。 他们注定一生都在跋山涉水,最想要的,不过是历经千帆后仍能站在身旁的那个同行之人。 如果袁朗能找到,那真是太好了。 许三多抬头看着医务室的门,苦苦思索,莫淮倒是一走了之,留他在这心烦意乱。 喜欢到底是什么? 许三多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看过的那首诗,想起那个蜷缩在角落里捧着书本生啃硬读的怯弱的许三多。 那会他脸颊微红,意识到了这首诗在写爱情,可爱情对他来说不甚明晰,他更担忧的是周围的人的漠视,缩得更深,怯得愈凶。 医务室的门打开,走出来的医生对他说袁朗已经没有大碍,就是还要睡一段时间。 许三多走进去,机器运作的声响细微地回响在房间内,令他恍惚。 袁朗躺在床上,沉沉睡着,旁边还挂着输液器。 缓步走到床前,许三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时,情感的寄托突然有了具体的模样,爱情的释义降临到他眼前。 第66章 他浅略地想,原来喜欢——熠熠生辉,闪闪发亮。 眼前浮现的,是奥斯海面翻腾起的阳光,是卡文夜空绽放开的焰火,甚至于金属上映出的霓虹,反射着灯光的水滴,混合着汗水的眼泪。 困惑、不安、烦躁、喜悦、恣意……他望向输液器,滴壶中一滴一滴落下的光点,糅合他过往所有的情绪,缓缓流淌向袁朗。 无一不是他,无一不与他有关。 许三多快哭了,他为自己的了悟感到不可名状的羞耻,又觉得飘飘然,身心完全舒展开来,沉溺在不可抑制的温暖中。 ……就像这样,与爱情相恋 就像这样,落入深渊。 ——茨维塔耶娃《像这样细细地听》 【袁许】赴死之地30 【30.晚星】 c3刚要挤进房间门,被齐桓一把揪住领子扔到后头,他又扯住齐桓的衣角不许往前走,大声嚷嚷着:“干嘛呀!我着急看队长呢!” “谁不着急!” 几人接到许三多的消息后风风火火地回到基地,在门口挤作一团吵吵闹闹,直到许三多看不下去,从里面走出来制止:“你们别吵了,队长还在睡。” “完毕,到底啥情况啊?白天不是还活蹦乱跳的。” “排异反应突然发作。我已经联系过斯基了,他说等回去以后再好好做下检查。” 吴哲扶额:“上次斯基排异反应发作的时候我就该提醒队长好好注意。” “我们都没想到过这个情况。”许三多安慰他。 “所以现在怎么搞?” “等,等他醒过来。” 袁朗的身体素质向来优秀,再加上老a之前的抗药性训练,清醒得算很快。 破晓时分,袁朗从沉睡中醒过来,房间内一片寂静,他感觉到床边有人趴着在睡,睡得很沉。因为麻醉剂影响的头脑还昏昏沉沉,他竭力打起精神,用沙哑的嗓音喊:“许三多。” 按照许三多执拗的性格,不会扔他一个人在这里,肯定守了一夜,撑不住才睡过去。 “嗯?”那人迷迷糊糊抬起头,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啊队长,完毕同志被赶去睡觉了。” c3学许三多,笑得见牙不见眼,十分欠揍。 袁朗当即闭上双眼,眼不见为净。 “咋回事啊?看到是我就闭眼?是是是,我这张老脸是比不上人家完毕的嫩哈。”c3摸摸自己的下巴,胡茬都有点扎手。许三多这时候推开门进来:“我听到有声音……” 袁朗适时闷哼一声,颇为虚弱地睁开眼:“水……” 许三多见到袁朗真的醒了,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赶紧跑上前倒水,扶他起来一点点慢慢喝。 c3抱着手臂在一边冷眼旁观,有点被恶心到:“哎哟,行吧,你们喝你们喝,我滚了啊。” 结果袁朗不想理他,许三多没空理他,c3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地走了。 眼见袁朗喝完一大杯水,许三多很是担忧:“队长,你哪还不舒服?” “缓一会就行。” “队长,你、你不问我完成任务没有吗?” “我说了啊,相信你。” 许三多开始有些飘飘然,随后意识到自己跟袁朗的距离过于近,他又找来枕头让袁朗靠坐着,自己退到一旁。 想起c3的话,袁朗笑着问他:“你不是被赶去睡觉了么?” “我在床上睡不着,怕你有什么事找我,就在外头的椅子上眯一会……” 袁朗自然地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出来,又拍拍空位:“上来睡?” 许三多吓得连连摆手,然后意识到袁朗又是在戏弄他,半是无奈半是生气。 吴哲说的没错,袁朗是个烂人。 他总是这样,没有分寸没有边界地接近,徒留下许三多一个人苦恼。尤其是现在,许三多真的意识到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感情之后,这种戏弄就显得更加可恶。 甩下一句“我去找人来”,许三多急匆匆地从房间退出去,袁朗靠在床头,脸上的笑意消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机械手臂,这条手臂现在无异于一枚定时炸弹。 随身携带药剂似乎是一个解决方案,又或者在出任务之前给自己来上一针,但这始终都不是良策,他甚至可能因为注射过多产生耐药性,也不可能一直依靠麻醉剂,除非他真的想死。 袁朗感到头疼,卸下机械手臂,还是继续面对排异反应所带来的的危险,哪个对他而言都是致命一击。 莫淮踹开门,大大咧咧地往床边的椅子上一坐:“我听许三多说你醒了,过来看看。” 袁朗瞥了他一眼:“事都处理完了?” 莫淮一噎,一上来就揭人伤疤,之前他到底是哪只眼瞎了看上袁朗:“雷达系统的定位被影响,所以……” 袁朗打断他:“我是问我的六成到账没。” “六成?!之前不是说五成吗?你怎么还坐地起价!” “哈米德是另外的价格。” 莫淮气得手都在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上次大队会上老大怎么说的来着?哦,禁止变相收取保护费,一会我联系下他说下最近的情况……” 真的是见了鬼了!找袁朗来帮忙居然还被黑吃黑!莫淮只得打碎牙和血吞,赔上个笑脸:“朗哥,咱都兄弟,兄弟之间,钱是身外之物。” 袁朗毫不客气地拿起通讯器:“大队基地现在应该在训练。” 第67章 “我给!我给!一会就马上打到阿瓦兰茨账上行了吧!”莫淮深呼吸,钱没了可以再挣,他得好好活着,早晚要让袁朗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狄泽特任务顺利结束,除了袁朗身上发生的意外和莫淮小金库大出血,其他人员零伤亡,可喜可贺。 回程的那天,莫淮估计是真的被袁朗给气到了,眼神完全没有刚见到他们时的热切,一心想让袁朗赶紧滚。 凌空车缓缓飞起,许三多趴在窗边,神情有点低落。 吴哲还以为他是舍不得离开,还在他身边安慰道:“要是喜欢沙漠的话,下次我们去北边那个戈壁滩,还有古迹,比狄泽特好玩。” 许三多漫不经心地回应,他并不是为此难过,他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他好像明白自己对袁朗的感情,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相处照常,训练照常,一切照常。 他的感情似乎不需要袁朗的参与,关乎的只有他自己,会因为过近的接触而烦恼,也会因为见不到而失落。 许三多并不清楚这到底算不算世俗意义上的喜欢 ,但他无比清楚,这件事他不能说给任何人知道,只能埋在自己心里。 阔别数日,从炎热的沙漠回到阿瓦兰茨,许三多感受到明显的寒意,张嘴说话的时候都在冒白气。 阿瓦兰茨的冬天到了。 地雷在停车场等他们,见到许三多就是一个熊抱:“你们去狄泽特一定很好玩,我在这守着都要闷死了。” “太热了,而且……”许三多给出客观评价,他想起短短几天里发生的种种事,“发生很多事。” “那你留下来陪我检查车,慢慢讲。” 袁朗一下车就被齐桓和吴哲押送到医务室去进行系统检查,停车场空空荡荡,只剩下地雷和他小声交谈。 许三多递扳手给地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还好你坚定,没被那个莫淮给三言两语打倒!”地雷也不在乎机油沾到脸,挥舞手里的扳手慷慨激昂,“我之前就听说过,此人心机深沉,专门喜欢去各个中队挖人,他来接近你肯定是为了把你挖走!” 许三多心想,莫淮想挖的没准是袁朗。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队长做任务……任务完成。” 地雷瞪他:“没了?就这?” “没了。”许三多还有点不好意思,什么跳舞烟花喜不喜欢的,他怎么说得出口。 地雷哀嚎着没意思,直接钻进车底不出来:“问你还不如我自己想象,你走你走,别挡着我修车。” “那我去看看许多多。” “嗯,地雷叔叔祝你女儿天天开心。” 许三多懒得纠正他的话,给许多多买的花还放在口袋里,他想在天黑之前送到许多多手上。 可惜出门之前耽搁了一阵,许三多的脚步踏到街道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寒风呼啸穿梭于高楼之间, 断断续续亮起的灯光如蛛网覆盖这座凛冬的城。 热狗摊因为寒冷而早早收摊,许三多凭记忆寻找到女摊主的居住地点,小巷里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刚一敲门就听到许多多脆生生的一声:“谁呀!” “是我。”许三多回过神,又补充一句,“我是许三多。” 大门被拉开一条缝,冒出点热气来。许多多在确认门口的人真是许三多之后,才几乎是从门缝里跳出来,一把抱住许三多的腰:“你来看我了!” 女摊主黛丝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是谁呀?” 她走过来,一看到笑得羞涩的许三多和不撒手的许多多,不由得也笑:“天怪冷的,快进来。” 小屋暖气充足,却并不闷热,随处可见手工织成的工艺品,应该是出自黛丝的巧手,布置得很温馨。 “喝杯水。”黛丝给许三多端上一杯热水,“多多总是念着你,问我你什么时候能来看她。” 许多多把头埋在许三多腰侧,埋怨他的狠心:“黛丝已经教会我编小包了。” “她很聪明,一学就会。多多,快去拿过来,让哥哥看看你的作品。” 许多多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跑进房间去找,许三多坐下,他捧起热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黛丝看出这个年轻人的局促,宽慰他:“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忙,她也知道,就是小女孩撒娇,有空你过来坐坐就行。” 许多多跑回来,带起一阵暖风席卷至许三多身旁,她拿着一个小小的紫色毛线小包,郑重地放在手心递给许三多:“送你的。” “编得真好。”许三多由衷地夸奖,不忘掏出那一小包干花递出去,“我也送你,从沙漠带回来的。” 黛丝在一旁瞧着他们一大一小,失笑:“现在还没到圣诞呢,你们已经交换礼物了。” 许多多接过那包干花,左看右看,高兴地脸都微微红起来,她向黛丝炫耀:“黛丝!礼物!” “跟你的小包很配。” 许多多不知想到什么,拿过她的针线包来,问许三多讨回那个小包,把粉紫色的小花取出一片,小心翼翼地缝到包上。 许三多有点担心,叮嘱她:“不要扎到手。” 片刻,小包上多出一朵粉紫色小花,许多多颇为自豪地还给许三多。 “谢谢。”许三多珍重地把那个小包放到口袋里。 到了许三多离开的时间,许多多不大高兴,翻来覆去地玩着手指。在许三多走出门时,黛丝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她终于小声地告别:“下次见。” 第68章 “下次见。” 告别许多多和黛丝,许三多在寒风中踏上回程,只是刚走到巷口,他就见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偶遇?这次数也太多了。许三多疑惑,心里又为袁朗的出现而惊喜。 “等你好久。”袁朗的话证明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偶然,“我来给老张送东西,想到你肯定也来找许多多,她还好吗?” 两人并肩慢慢走在街道上,世界一片寂静,路灯的微光闪烁着,像点点晚星。 “她很好,”许三多把那个小包展示给袁朗看,“还学会编织小包了。” 袁朗没点破许三多的小小骄傲,他细细看过:“编得很好。当时你说你想去见见那个小女孩,我还很奇怪,你很少提要求,也很少想凭自己的想法去做什么。” 许三多垂眸凝视手心的小包:“我有点在意。” “你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情。我不会评价这正确与否,但是你有了想去做的事,这就很好。” 许三多没说话,袁朗为他高兴,而他想去做的事情越来越多,甚至有些是万万不能告诉袁朗的秘密。 袁朗吸入一口冷空气,又缓缓吐出来,像是抽烟时吐出的烟雾:“许三多,你喜欢阿瓦兰茨吗?” 你会喜欢我的故乡吗? 许三多停下脚步,他的眼睛映出星星点点的光,当然,还有袁朗。 “我现在很喜欢这里。” 温度很低,吹来的风都是刺骨地凉,然而这并不能吹灭他心里燃烧着的火。下意识地,他鼓起勇气,又补上一句:“我也很喜欢你,队长!”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许三多为自己的放肆感到惭愧又窃喜,他借着部下的名义倾吐自己真实的想法,真是学坏了。 心脏狠狠一跳,袁朗面上不动声色:“你也学会油嘴滑舌讨好上级了?” “是真心的。”许三多望着袁朗,无比认真。 真心啊,真心才是最可怕。 袁朗无奈一笑,他拥有许三多无条件的信任、服从、尊敬……他所得到的太多太多。可他给予三多的却乏善可陈,如果有人去问许三多,他大概会瞪着眼睛,充满疑惑地反驳:“队长给我的,可多。” 年岁渐长,却还会因为几句话动摇,袁朗克制不住嘴角扬起,久违地感觉到了点羞耻。 许三多看着袁朗笑,于是也笑,两人为之微笑的并不是同一件事,可他心满意足,真切地为倾吐出自己的心思而快乐。 回到宿舍,许三多拿出许多多的小包,又拿出袁朗的那只玻璃小狗装进去,妥帖地藏在衣柜最深处。 这样就好,把真心藏在话语里,没人把它当真,这样就好。 【袁许】赴死之地31 【31.暖冬】 阿瓦兰茨的冬天来得又急又冷,吴哲拿着个茶壶逢人便推销他的驱寒茶,喝得中队几个人鼻血直流。 “把你那鬼东西拿远点。”地雷是头号受害者。那日他去日常巡逻后冻得直哆嗦,结果被吴哲趁虚而入,没反应过来就被灌下一大杯茶,晚上愣是睁着眼睛跟天花板对视到天亮。 吴哲摇头:“不识货,完毕你再来一杯吗?” “不用了,谢谢。”许三多总是给他面子,只要他拿过来就会喝上一杯。 “你看你们体虚,虚不受补,完毕喝了什么事都没有。” 许三多嚅嗫着:“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他紧急闭上嘴,脸红了个透。 c3看他这样来劲了,凑上前捏他的脸,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瞧:“啥事?你说啥事?” 齐桓把手里要叠的衣服抖上几抖,暧昧不明地笑:“还能是啥事,早上起来我瞅见完毕偷偷洗……” “啊啊啊菜刀!菜刀!”许三多尴尬地叫,试图制止齐桓把话说全,然而屋子里一群青壮年,稍加提点就对此事心知肚明,都若有深意地贼笑起来。 c3没个正形:“梦见什么了呀我的完毕同志。” “什么也没有,你们别问了!” “说说呗,说说呗。” “没有!”许三多臊得慌,一下就躲到外边去了。 地雷感慨:“完毕也长大了啊。” “人家也没比你小几岁。” 许三多躲到训练场,只有乌鸦还在训练,这让他放松下来,乌鸦从来都不多话,也不会说些让他尴尬的调侃。 两个人互相点点头,沉默地开始跑步。天气冷下来后身体机能有所下降,在做其他训练之前需要跑步来激活。 跑了五公里,许三多停下调整呼吸,就听见乌鸦罕见地开口:“所以你梦到什么了吗?” 许三多瞳孔都在震,用眼神诉说对乌鸦的失望,见鬼一样飞速逃离。 【乌鸦:问了,跑了】 【c3:不争气啊!全基地搜捕完毕同志,掘地三尺给我找出来!】 【完毕:……我能看到】 【c3:所以我这是在劝你放弃抵抗,坦白从宽】 【地雷:嘿嘿嘿,小宝贝,你可别落到我手里】 【菜刀:恶心】 【锄头:恶心】 【c3:恶心】 【地雷:不许说话!】 袁朗靠着椅背扔出第三支飞镖,正中靶心。桌上还亮屏的游戏机显示刚攻克一个高难boss,他应该很兴奋,现实是,他觉得来一根会更兴奋。手就要摸到烟盒,有人敲响了门。 袁朗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思绪终于活络起来。 第69章 “队长……”许三多吞吞吐吐,“我,我能不能在你这躲一会?” 袁朗抓住重点:“玩捉迷藏呢?” “算是吧。” “你觉得他们不敢来这抓你是吧。” “嗯。” 袁朗咧开嘴,笑得阴险。 戒烟得转移注意力,现成的乐子这不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很快,几人的私人聊天群里冒出一条消息。 【完毕:许三多已被我绑架,速交赎金——你们敬爱的队长】 下一秒。 【系统提示:该群已经被群主解散】 袁朗:“……这就是你的好队友?”这就是他的部下? 许三多尴尬一笑,他只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后知后觉地闻到一点柠檬味,许三多磨磨蹭蹭不想这么快离开袁朗身边,于是借题发挥:“吃糖太多不好。” “戒烟,嘴里没味。” 为谁戒的烟,许三多一清二楚,又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接下去,只能沉默下来。 “陪我打会游戏?” “我不会,打游戏没意……” 袁朗迅速打断他:“陪你队长戒烟就是意义,来。” 许三多接住他随手扔过来的游戏机,一眨眼,又被袁朗拉到椅子上坐下。 “这个要按这里,这个是跑动……”袁朗开始是用手指指给许三多看键位,但许三多确实没接触过游戏机,袁朗进而把人环在怀里,手覆盖在他手上,耐心指导,“你要这么按。” 袁朗的手比他的要大上一些,骨节分明,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掌心的枪茧摩挲过手背,引起一阵痒。 “别抖,打怪呢。”袁朗全神贯注在游戏机屏幕上,许三多全神贯注在他的手上。 青色的血管往上延伸到小臂,许三多的目光顺着一直往上,最后落在袁朗的侧脸,是他熟悉的样子,眼中晴光潋滟,让人沉溺。视线往下,又看见袁朗的下颌,为他眉目的疏朗再加上一点向荒原借来的野性。 “专心游戏。”袁朗察觉到他的目光,提醒,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转过头,俯视着他的士兵,视线相交那一刻,袁朗反而是先颤抖的那个,游戏机传来失败的刺耳音效,没人能再分神去管。 许三多被他环在怀中,就算是鼻息已经可以交融的距离也没有后退。 怎么会……许三多,你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用这种几乎可以称为甜蜜的、崇拜的、欣喜的眼神,看着我。 “队长!我们来赎许三多了!你开门啊!”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一切旖旎被破坏干净,袁朗率先起身去把门打开:“再吵把你们扔去喂鱼。” “这不是给您上供来了吗?完毕同志呢?” 许三多垂下手臂,心跳如擂鼓,久久不能平静。 太近了,比梦里还近,让他有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下次,还是离远点好。 绑匪把人质交还,吴哲等人拉着就跑,生怕袁朗再闹什么幺蛾子。 喧闹褪去,房间里又只剩袁朗一个人。他抽出一支烟,咬在齿间,深深叹气。 找乐子找出事了。 几人闹了半宿,许三多死不开口,只得作罢。 许三多浑浑噩噩地躺上床,眼睛一闭,心里暗自祈祷。 今晚别做梦别做梦别做梦……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许三多恍惚发现自己坐在老家的屋子里,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炉子上烧着一壶水,咕噜咕噜冒热气。 他回家了吗? 袁朗就窝在他不远处的老沙发里,手撑着头,安然闭上眼睛。 没有动乱,也没有战斗,只有屋子里的两个普通人,共度暖冬。 许三多像是被迷惑,他站起来,靠近,弯下腰,轻吻在沉睡的男人眉间。 袁朗依旧沉睡着,许三多想,这样就好,梦中也不必予他回应。 突如其来的悲伤如积雪从屋檐呼啦一声滚落,砸到地上,融入漫无边际的雪原。 雪渐渐停了,许三多毫无留恋地从梦境清醒过来,天色尚暗。齐桓这时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去洗漱。 冬天的水冰得刺骨,许三多用手舀起泼在脸上驱散睡意,手掌鲜明地感受到下巴刺刺麻麻,他抬头,仔细凝视镜子里的自己。 稀疏的胡茬冒出了头,触感并不舒服,却曾经让许三多引以为傲,在父亲第一次教他怎么用剃须刀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迈向成熟。 可所谓成长哪会如此简单。 这数夜不可言说的绮梦,明知不可为的情感,全都从皮肤底下无法控制地钻出来招摇。 许三多拿起剃须刀,一点点把冒出头的胡茬剃掉,他的绮念也重新藏回心里。 到现在,他才尝到点成长的酸涩,交织甜蜜,最后变成难以言喻的苦楚。 慢慢成长,寻觅理想的道路荆棘坎坷,好在,他还有可以追逐的目标。 早上训练结束,老a的人聚在食堂吃早饭,齐桓照例把领到的鸡蛋放进许三多餐盘,盯着他吃下才低头扒拉饭:“我们几个不过圣诞,也不知道过年放不放假。” 老a的队员们国籍五花八门,过的节日也不尽相同,每年都有探亲假,就是不知道到时会不会有突发任务。 吴哲调出通讯器的日历来:“还有一个半月,你祈祷霍尔别过完圣诞就搞事才行。” 第70章 “祈祷?上帝又不过春节,还不如找点太上老君关二爷的靠谱。” 许三多好不容易把鸡蛋咽下去:“我们还放假?” “放啊,只要没任务,可以跟队里申请探亲假,三天。” 三天,许三多想到之前去奥斯,算不算已经用掉了假期额度? 地雷十分气愤:“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上次过年我好不容易联系家里人要回去,结果紧急任务,年也没过成。” “今年再回去一趟。” 乌鸦不适时地提供情报:“霍尔一直借口生态开发找新的研究基地,听说最近因为征地闹得有点凶,可能真的会有任……” 地雷尖叫着把饭塞他嘴里:“你不许说话你个乌鸦嘴!征地?他们凭什么征地?又不是政府。” 一直没说话的c3开口:“钱给到位了,什么都能谈,到时候给点钱,把原住民一赶,地方随他们糟蹋。” 许三多皱眉:“那么多人住在那,他们怎么赶?” “威逼利诱,实在不行装神弄鬼,还不行就暴力镇压,只要没道德,办法多得去了。” 乌鸦点头:“他们瞄准的是福瑞特斯山区,还差点闹出人命。” 许三多手一抖,勺子掉到餐盘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足以引得众人齐齐望向他。 “福瑞斯特山区?!” “就刚刚结束训练收到的消息……” 通讯器此时响起,是袁朗,话语简短有力:“来我办公室。” 许三多疯了似的往外跑,他甚至没心思等电梯,三两步跃下阶梯跑到地下二楼,袁朗办公室的门已经为等待他而打开。 “我也才接到消息,发现跟你有关。批假手续已经办好,凌空车权限也给你开放了,三天时间不够再联系我加。”袁朗把一张卡递给许三多,“需要用钱先从里头划,我私人的卡。” 许三多张开嘴还没说话就被袁朗打断:“要收你利息的,等你回来一起算账!” “队长……”慌乱恐惧让许三多一瞬间想不管不顾地抱住袁朗道谢,可他只能压抑住所有情感,转而向袁朗敬礼,做出承诺:“我一定会回来。” 这次出行不同于之前是去旅游,许三多跑到宿舍也没收拾什么东西,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想了想,又把防身用的匕首和枪带到身上。 最后,他把那只紫色小包藏进胸口前的口袋。 队友们或多或少从许三多的异常反应里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等许三多到停车场时,地雷已经提前给他启动好车辆。 吴哲一如既往地靠得住:“别着急,这方面相关的资料我找好发给你了,有事就联系我们。” 许三多咬住下唇,总因为自己的琐事让队友操心,他很难受。 c3一巴掌重重拍到他背上:“磨蹭什么还不快走?别给我们玩掉小珍珠那套啊,解决事早点回来。” 许三多点头,他迅速坐上驾驶座,踩下油门,凌空车呼啸着载着他飞驰,往家乡的方向。 【袁许】赴死之地32 【32.故乡】 下榕树的雪堆得层层叠叠,压弯树枝,绿色被遮挡得严严实实,远远望去只剩一片透亮的白。 许三多是在风雪交加的傍晚抵达。凌空车他怕吓到家里人,也无法解释来处,只能停在不远处的山坳里,然后他下了车,踏着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家里奔袭而去。 迎面吹来的风有很熟悉的树木味道,夹杂一点雪的冷冽和土壤的腥气。他刚从阿瓦兰茨回到这里,仿佛时间被拨动回数十年前,现代化和科技未曾光顾这片山区,寂静淹没整座村庄。 他的故乡就在这里,被时代抛弃的群山围绕之地。 穿过几条山间小道,许三多没见到任何一个人,乡民或是敌人,都没有,就好像这里已经被人抛弃,他的心越发紧张起来。 熟悉的砖瓦结构小院出现在眼前,昏黄灯光从掩得并不严实的门透出,许三多掸去睫毛和肩膀的积雪,现在他终于要回到阔别已久的家。 吱呀一声,门板发出痛苦呻吟,院落内散落一地五颜六色的传单,许百顺显然不拿这些当回事,随它们扔在地上,有的还踩了好几脚。 许三多刚一踏进去,神经就紧绷起来,他感觉到了点危险,身体立刻采取措施,闪过门后袭来的闷棍,又抓住木棍低吼:“是谁?!” 那木讷呆怔的模样,却是他的大哥许一乐。许三多慌了神,赶紧放开棍子,像做错事的孩子:“大哥,你怎么在门后……” 许一乐不说话,直勾勾地盯许三多,上下打量,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放下木棍,却还紧紧攥着。 “大哥,咱爸呢?二哥呢?” 许一乐还是不说话,微佝偻起背,走在前面给许三多带路,他频频回头看许三多,进门前又看了一眼。 推开门,许百顺剧烈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屋里冷得像冰窖,昏暗的光没带来一点暖,反而让照不到的地方显得诡谲。 许百顺喘着气在里屋发问:“谁来了?” 许一乐开口:“老三回来了。” 借着屋里的灯,许三多才看清楚许一乐,木讷的脸上弥漫着失意落寞,老得厉害。 “大哥,你怎么……” 许一乐不愿理他,又钻出门外,抱着他的木棍缩到门后躲避风雪。 许三多卸下背后的包,鼓足勇气才敢走进里屋,去面对他的父亲。 第71章 里屋一样的冷,许百顺没舍得开灯,是许三多进屋时才按下的开关。 灯一亮,闪得许百顺眼睛眯起来,他看见许三多,下意识地骂:“你个龟儿子!你不在军队里好好待着回来做啥!”如果不是因为他不舒服,高低下床来揍许三多一顿,但是就算靠在床上,他也依旧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俯视许三多,只因为他是他的父亲。 而许三多的两行清泪就这么落下来。 他现在很少哭了,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在看见老了的大哥,病了的父亲,冰冷的屋子之后。 许百顺瞪圆了眼睛,抄起手边的衣服砸向许三多:“哭哭哭,哭什么哭!你个龟儿子是不是偷跑回来的?被抓住要坐牢!” “我不是!”许三多带着哭腔否认,“我没有逃跑。” “你敢偷跑我收拾你咳咳咳……”许百顺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许三多眼泪也顾不上擦,赶紧跑上前给他顺气。许百顺一把抓住许三多的手腕,恶狠狠地,“你真不是偷跑回来的?” “不是。” “那你回来干啥?” “家里出事了,我想来帮忙。” 许百顺对他毫无期待,冷笑:“你能帮上啥忙?” 许三多呼吸一滞,直起身子退后。 “有个集团看上这片地了,要花钱买,成才他爹求政府没用,村头老李差点搭命进去也没用,你回来又能抵什么用?” “可这是我们的家……” 许百顺斜了他一眼:“去趟城里还开始给我拿腔拿调的说普通话啦?” “……爹,咱的家就在这,不能给别人。” 许百顺这才满意,许三多从进屋的一瞬间他就感到了这孩子身上的某些变化,这让他感到不适应,直到熟悉的方言响起,他才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回来了:“行了,你二哥明天回来,他回来再说。记得去给你娘上柱香。” 客厅后有一间窄窄的小屋,锁很轻易地被打开,一股冷风灌进里头,激起尘埃飞扬。屋内只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张黑白色的老照片,扎着麻花辫衣着质朴的女子笑得纯真明媚,被框在四四方方的木质相框内。 许三多点燃三支香,鞠了三躬,插到香炉里,燃香在黑暗中闪烁,如母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他。 娘,我回来了。他在心里说,可我很快就要走了。 里屋又传来许百顺咳嗽的声音,许三多想给他倒杯热水都找不见,只得去客厅找暖炉。老旧的电器插上电还能运转,许三多烧了一壶热水,送进去让许百顺喝,又把暖炉送进去。 许百顺固执得出奇,死活不要暖炉,说之前短路差点把屋子烧了,许三多才知道屋子里这么冷的原因,无奈,他只能把暖炉又挪出来。 找来个废旧的铁盆,许三多拿着斧子走到屋外砍柴火,细的树枝做引,粗的树干劈了当柴,他忙前忙后,许一乐就一直隐在暗处呆呆地看他。 火好不容易引燃,不断炸出点火星在风雪中盘旋,许三多把它放到许百顺的屋子里。许百顺翻身背对他已经睡着,床头还摆着瓶酒精勾兑的白酒,许三多咬牙拿过来,拧开盖子,一点点倒在火盆里。 酒精刺激火焰霎时扑腾而起,将屋里照亮一瞬,又偃旗息鼓,许三多搬了凳子来坐在火盆边,时刻盯着添柴。 客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许一乐摸进屋里,就了暖炉靠墙睡着。 外头风雪未停,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许百顺咳得少了些,睡得愈沉。 木柴燃烧的气味萦绕周身,许百顺熟睡发出呼声,风雪还在呼啸而过。许三多眼神空洞地望着火焰摇晃,他竭力控制自己什么也别去想,守了整整一夜。 天色将晓,许二和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他叼着烟带着一身寒意进屋,踹醒了睡在客厅的许一乐:“爹呢?” 许一乐迷迷糊糊指里屋,许二和走进去,头一眼竟然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疑惑不解地压低声音:“老三?你怎么回来了?” 许三多急忙起身,虽然一夜未眠,但他依旧站得挺拔,与歪歪扭扭的许二和形成鲜明对比,如屋外青松立雪。 “我听说出事了……” “出啥事,小事,我就是回来处理的。”许二和在城里摸爬滚打这些时日,身上痞气越重,“你当好你的兵,别管这些。” 许三多嘴唇微张,未吐一字。 他想说他已经不在军队了,他找到了更适合他的地方,也找到了想做的事,想爱的人,他有了第二个家。但这一切都像镜花水月,被隔绝在故乡的风雪之外。 他在血浓于水的家人面前,反而抬不起头,说不出口。 许百顺睁开眼看见许二和,开口也是责怪:“吵什么,嫌你爹我命长,混蛋玩意。” 许二和不怵他,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志得意满:“老三,喂爹吃药。” 吃过药,许一乐已经做好了早饭,简简单单煮上四个蛋,热了四根玉米,就着热水吃下去。饭桌上谁也不说话,许三多没什么胃口,一个蛋分七八次才咽下去。 许百顺冷眼看他,筷子猝不及防敲到头上:“进个城怎么学得吃饭磨磨唧唧的!” 许三多低下头,只露出个天灵盖。短短一夜,他似乎还是那个还没去到阿瓦兰茨的许三多,他爹的龟儿子。 “吃完饭我睡一觉,啥事醒了再说。”甩下这么一句,许二和大摇大摆睡觉去了,许百顺摆摆手,打发许三多出门去给他买药。 第72章 雪不知何时停的,院外安静得出奇,连鸟叫声都已经绝迹,一团云缓慢地在天际挪动呻吟,准备压下来,再次降下一场大雪。 许三多的鞋踩在雪上,嘎吱嘎吱地响,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听到的一种声音,远比溪水潺潺更令人兴奋,那意味着春天和春节,这些美好的事物即将接踵而至。 但是现在,远处等着他的尽是未知。 村里唯一可以买一些简单药物的店是个黑医开的小诊所,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许三多站在门户紧闭的诊所前,敲了好一会,都无人来回应。 “别敲了,他早拿分的钱跑了,你要什么药你问我。” 许三多惊讶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那人也很惊讶地看着他,大脑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他的名字:“许三多?你咋回家来了?” “村长,我来给我爹买药。” 村长摇头叹气:“叫他天冷了生炉子,倔得跟头驴一样。还买什么药,跟我去我家取去。” 诊所距离村长家并不远,许三多踏进他家二层小楼的院落,站在门口等村长进屋拿药。 “你拿药干什么?” “许三多在外头,跟你一样回来了,来给他爹拿药哩。” 许三多后知后觉,直到成才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抓住他时,他才低声喊了一句:“成才,你咋也在这?” “你给我出来!”成才并不同他解释,两人拉拉扯扯往外头走,走到不远处的河边,成才才扬起巴掌一把拍在许三多头上。 “三呆子啊三呆子!你中邪了是不是?一声不吭玩失踪,还给我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信,我联系你一直联系不上!你是不是中邪了?啊?” 许三多被他打得有点懵,心知自己做得不对:“这事有点复杂,我不好解释。” 成才不饶他:“长话短说,复杂就简单了说,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被人坑蒙拐骗去干坏事了!你看你,现在在军队都查不到你的资料了,你到底想干啥?就你这笨脑子,你肯定被人洗脑了!” “大家对我都很好,我们也不是干坏事。”许三多被他的情绪带得也有点激动,“我们……” 成才冷哼一声:“别给我扯这些,你敢跟你家里人说你在干啥吗?!” 就这一句,把许三多辩解的话全都噎了回去,就算他再如何地喜欢老a和里头的人们,他也没办法在父亲和哥哥们面前堂而皇之地把这些事讲出来。 我、我们,我们在做的,是这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困扰?许三多慢慢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头,不说话。 成才看他这样,以为是被自己说动了在那幡然悔悟,叹气,也蹲下来:“三呆子,回头是岸,你现在应该算是逃兵,军队里是容不下你了,出去找份工作也好。”说到这里,成才既是难过又有些生气,许三多把他抛下,被抛弃的滋味令人难受。 “我不是逃兵。”许三多闷着声音反驳,“我真的不是逃兵。” “行,你不是。”成才懒得跟他争,他认定许三多是在逃避现实,“那你回来有什么用?村子里的人跑了个七七八八,我爹也准备搬走了。再不久他们就断水断电,你再厉害,你能拗得过那么大个集团?” 许百顺这么问过他,现在成才也这么问他,问他到底有什么用。许三多喉咙哽得要命,他发现自己纵然去过海边沙漠,学会开车格斗,见识过许多人和事,在这片他出生的土地上,他还是那个怯弱的许三多,连自己想做的事都不敢在父亲的面前说出来。 成才扒拉了两下头发,苦笑:“我还训你呢,我不是也没什么用。” 许三多抬眼看他,惊觉成才跟以前很不一样,那总是充满自信的眉眼下藏着疲惫,跟许一乐的脸上神情如出一辙,是一种对生活失望的麻木。 许三多颤抖着声音喊他:“你怎么……” “你失踪以后,我站队站错了,就被分到新的区域,当个普普通通的兵。”成才愣怔地望向结冰的河面,“你说我当时是不是就不该进军队,我要是进公司,得混得多好。” 许三多没考虑过人生别的选项,他向来只走单行道,一条道走到黑,因而他不知如何安慰成才:“你那么厉害,你射击特别好,你一定可以的……” “射击好有什么用,别人根本不给你摸枪的机会,他们就像当时排挤你一样,明里暗里排挤我。我也拼过,闹过,然而比赛、荣誉,都离我远得很。” “所以,我劝我爹拿钱,攒着,等期满我就出来了。” 成才站起来,抖了抖蹲得发麻的腿,他把口袋里的药掏出来扔给许三多:“你也劝你爹赶紧拿钱走吧,好歹有钱,要为以后打算。” 成才转身离开,踩着雪踉跄往前走,曾经的意气风发被他踩在脚底,发出沙哑的呜咽。 “那你的理想呢?你跟我说过你要当最好的狙击手。” 成才愣住,他回头,迎面而来的是许三多站在那,显而易见的悲伤。 “你放弃了,你抛弃了。” 成才耳畔穿过呜呜的风声,他怒不可遏,冲上前抓住许三多衣领吼道:“你懂个屁!你先跑的!你先抛弃我的许三多!你凭什么说理想!你跟我,我们配谈理想吗?!” 许三多注视着他:“我们为什么不能有理想?我们为什么不能有想做的事?” 第73章 “那是有权有钱的人才能谈的东西,我就算成为军队里最好的狙击手,我同样连自己的家都保不住,你跟我谈理想?”成才下了定义,“你疯了许三多,你被洗脑了。” 他决心不再跟许三多纠结此事,他跟疯子无话可谈,或许等许三多认识到世界的参差之后,会恍然发现他的想法是如此正确。 “可我们不能因为贫穷或是伤病就放弃对未来的希望,我认识了很多人,他们经历过许多,我们、我们都还年轻。” “所以我才有后悔的权利。”成才毅然离开,把许三多一个人留在原地, 悲伤地凝视着他远去。 他不该置喙成才的选择,但他真的很悲伤。 村庄渐渐空了,父亲病着,他的家危在旦夕,而他费尽心力才扔掉的犹豫怯懦,正随着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一点点重新回到他身上。 世界一片荒凉,云重重压下来,压在许三多心上,下起一场名为故乡的大雪。 【袁许】赴死之地33 【33.此心安处】 许三多回到家,屋子的温度因为开了暖炉而稍稍上升,许百顺盘腿坐在旧沙发上,垂着头打瞌睡,十分困倦。 “爹,我拿药回来了。” 许百顺眼睛都没睁开:“你在那个军队里咋样?” 许三多沉默,这是他现在最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不想撒谎。 “每个月倒是都寄钱来,这些以后都是你娶媳妇的钱,我给你存着,不然你啥时候能娶媳妇?” 许三多更无言以对,头更低了,他觉得他简直算是大逆不道。 许百顺听不见他的回答,睁开眼,看他那样又来气:“把头抬起来!你看你那熊样!我算是知道了,在军队里肯定也是这样,谁敢用你?” 许一乐在一旁剥玉米,一根玉米剥了足足十分钟,他死气沉沉的眼睛时不时抬起来看许三多,许久,又把头低下去。 “老三不一样了。”他这么说,手里攒了一把的玉米粒叮叮哐哐地落在瓷碗里。 许三多惊讶地看向大哥,回来到现在,许一乐是第一个说他不一样了的人,就像是……就像是承认了他的经历在身上发生的质变。 许百顺冷哼。 “有啥不一样?都是龟儿子!”他一如既往地倔,不肯承认,长辈经历过太多风雨,渐渐都会偏执,“学的那些都是假把式,抵什么用?等后面出来了,就回来种地,卖给城里人。” 许一乐剥下一排玉米,像是人排列齐整的牙齿,他发出不满的抗议:“种一辈子地。” 许百顺一脚踢过去,险些踢翻他的凳子,许一乐差点摔倒,赶紧捧起碗不再言语。 “你爹就种一辈子地!有啥不好!” 许二和在屋里嚷嚷:“吵!还吵!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我……”许三多微微张开嘴,又闭上,什么也没说。 许一乐老实继续剥玉米,许二和在屋里又重新安静睡去,许三多低下头露个天灵盖。许百顺长舒一口气,他气几个龟儿子不争气,但是也真心实意觉得,三个儿子,他家三个儿子,就是比别人强,这就是他临死之前都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 许百顺想起妻子来,那个笑起来格外明媚的姑娘。她相亲时怯生生地一直低着头,临走了却回过头看着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真灿烂啊,阳光打在她的牙齿上,莹润白净,晃了他的眼。 后来豁出命给他生下三个儿子,福没享到,走之前还在惦记着最小的儿子,叮嘱他要让孩子有出息,要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 啥叫有意义的事?许百顺想来想去,当兵磨性子去吧,回来能踏实生活,这就叫有出息;少走弯路,不被花花世界迷了眼,这就叫意义。 他从旧沙发上起身,独自一人走进客厅后的小屋去了。许三多经常会见到许百顺走进去,一言不发地抽烟,待上个把钟头是常有的事,上一次,许百顺在里面足足待了小半天,再出来时翻箱倒柜凑钱,送许三多进军队。 许三多起初不懂,现在他都懂了,所以更难说出口。 小屋里,许百顺抽着廉价的自制烟,一边咳,一边抽,烟雾和香火交缠在一块,熏得不大的空间一片白茫茫。 许三多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的位置,他看向母亲的照片,模模糊糊,突然发问:“娘吃辣吗?” “不爱吃,总说少加点儿红。”许百顺眼中溢出怀念的柔情,年老之后,总是乐于回忆往事,“那会还没有这么发达,生了你之后你娘就说想吃糖,我跑到山外头,给她背了红糖回来煮水喝。天太热哩,糖化了,黏了我一背,回来人就没了,我把红糖煮了喂你,你喝得可甜。” 许百顺淡淡地叙述,仿佛这件事与他毫不相关,但是妻子离世,孩子尚小,怎么可能不哀伤。只是时间久了,一切痛苦都成过往。 许三多的眼泪直直掉下来,砸到手背上,他从来没听过这些,小时候一提到母亲,许百顺就拿棍子抽他,不许他再问。 “那为啥给我取名三多?”许三多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他们都爱他,为什么还觉得他多余? 许百顺没有像以往那样骂他熊,骂他多余,入冬以来的病和事耗去他不少力气,年岁让他有时会平和下来:“为啥?我有三个儿子,多好。三多,挺好。” 许三多泪水止不住,抹了满手的凉。 第74章 “没出息啊,龟儿子。”许百顺看他哭得厉害,无奈地叹气,“你大哥不要儿子,二哥也不要儿子,只有你了,等到期满回来,要个儿子,日子就好过了,就有意义了。” 许家三个儿子就是许百顺的意义,他理所当然想传承下去,殊不知,许三多在见识过世界之后,渐渐明白了自己的意义。 把外套搭在一旁,许三多擦干眼泪卷起袖子收拾屋子。这类工作在阿瓦兰茨由机器人包办,但是在下榕树,没有机器人,没有霓虹灯,许三多又重新拾起了打扫的技能。 屋内屋外,扫地擦桌,劈柴生火,许三多忙完这些,转头就见许二和披着他的外套,懒洋洋地蹲在炉子边。 “二哥,你醒了。” “嗯,”许二和打了个哈欠,“你这衣服还怪暖和,借我穿穿。” 许三多自是没有反抗,但他想起口袋里的那个小包,顿时紧张起来:“你先把衣服给我……” “噫!老三,你咋出门一趟变得恁小气?”许二和不依,扭过身子把衣服卷得更紧,结果就感到胸口处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抵着,随手拿出,一个紫色的毛线小包,上头还有朵花。 许二和立刻就跳起来:“老三!你出息啦!女的送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给我!”许三多着急了,上手去抢,许二和自然比力气和反应是比不过他,脸上还挂着笑:“不得了呀,出去一趟还谈上恋爱了?” “没有……”许三多把小包紧紧抓在手里,他真正的心思其实在里面的那只玻璃小狗身上,但是他谁也没告诉。 许百顺发话:“别闹了。” 许二和这才收敛,坐到炉子边,脸上又显出刚回来时的那种志得意满:“不是我说,就咱这个破院子,能卖出个价不?干脆就给那个集团,我带着你们仨进城去,城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许百顺的巴掌就已经呼到了他的后脑勺:“这是家!你要卖了家?!” 许二和神色还是没个正行:“爹,你要守着这个院子不肯走,后头人家断水断电,你咋活?城市里啥样你知不知道?那满天的汽车,飞的!到处都是机器人,找钱一点都不愁。” 许百顺并不听他说话:“别跟我扯那些,反正我不走。” “我这次回来就是带你去城里享福的!带老大和老三去享福的!” “不去!反正就是不去!”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许三多听不下去了,默默起身离开。 屋外已经是下午,雪化了些,滴滴答答地从屋檐往下滴水,许三多走出院子,白茫茫的一片底下终于透出绿来,他寻到一块河边的干净石头,坐下来,静静看河水流淌。 天空传来无人机的响动,许三多抬头,五颜六色的传单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他抓住一张来看,上头无非就是一些劝人拿钱离开的话语,并且还说可以让按时离开的人优先获得在霍尔集团工作的机会。 许三多凝视片刻,将传单折成一艘小船,放进河里沿河漂流远去。 随后,他找出通讯器,拨通了袁朗的号码。 袁朗也许正好在看通讯器,也许有点什么特殊的感应,许三多的通讯请求几乎立刻就被接通,那边出来熟悉的声音:“许三多?” 许三多蹲在石头上,声音闷闷的:“队长,我打扰你休息了……” “别扯,情况怎么样?” “我二哥想带着我们走,我爹不愿意,想留在这。” “很遗憾没有听到你的家人达成意见一致。” “……” 袁朗接着补充:“你的家事我无权干涉,但是我需要提醒你一点,许三多,霍尔要建的是研究基地。之所以避人耳目……我们清剿过变异生物。” 他的话几乎已经是明示,如果许百顺执意不走,不仅仅是会被断水断电这么简单。许三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自信轰然崩塌,他颤抖着声音说:“可,可这是我的家,我在这出生,长大,我……我能走吗?” 袁朗沉默片刻,冷静得近乎冷酷:“我建议你劝你父亲一起离开。” 许三多痛苦地闭上眼。 “不过……”袁朗话锋一转,“我只是提出一个想法,如果后期我们开展针对霍尔集团福瑞斯特山区基地的打击计划,也许你可以和你父亲一起回到你的故乡。但是,时间我无法向你做出保证,也许是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我唯一可以向你做出保证的是,我们一定会做,一定。” 许三多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甚至可以想象袁朗在世界那头如何严肃地许下这个承诺,并且真的会践行,他太相信袁朗了,以至于一个诺言都足以让他心潮澎湃。 “不用太急着做决定,士兵,你有很多选择,我只是为你提供了一种可能性。” “我……我想想。” “不着急,慢慢来。” 袁朗叹气,他忍不住总是过度考虑许三多的心情,甚至已经养成习惯:“有事再联系我。” 许三多露出回到下榕树的第一个笑,纵然袁朗根本看不见:“队长,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你小子都跟着我玩命了,这点帮助也不算什么,只是再多的,我不知道能不能给得起。袁朗想,没有说出口,只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我以前总觉得我娘走得早,我爹也天天喊我龟儿子,打我,村里人也欺负我……但是,我去过阿瓦兰茨,我去过海边,我去过沙漠,我看见的世界越来越大,我现在真的懂了,我被很多人爱着,我也很喜欢大家。” 第75章 许三多不知道自己怎么吐出这么多话语,这对他来说是罕见的,但是这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埋在心里的情感发芽了,不用组织语言,自然而然,破土而出。 他真心地感激经历过的一切,也真心地觉得,能够喜欢一个人太好了,他透过这份喜欢所看到的世界广博无垠。 袁朗难得听见许三多如此直白地表达情感,清了清嗓子:“好了,许三多同志,知道你爱我们,我会在中队会上如实转达你的爱意。” “我想吴哲的花了,我也想齐桓,小丁的车还等着我修,老欧……” “有完没完!挂了!”袁朗哭笑不得,许三多跟点名一样。 突然的,那边沉默一瞬,急促的呼吸声像是错觉。 “我想你了,队长。” 许三多果断按下挂断键,站起来跺了跺蹲得发麻的脚,他现在充满力量,仅仅因为一通电话。袁朗对他的影响力比他想象的大很多很多,他并未觉得不好。 阿瓦兰茨、老a、袁朗,在他背后撑起他的摇摇欲坠,过去的所有经历和体会到的情感组成他如今的模样,不会轻易坍塌。 老a们时刻谨记反抗,但是许三多不一样,他始终没法像吴哲和袁朗为那么崇高的理想献身。 他也不认同c3说的话,他没办法恨这个世界,他总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之处,所以他决定,去爱这个世界,跟老a们一起,他们冲在前方,他来保护他们。 这是多么自大的一个想法,许三多谁也不说,默默放在心底。 他的理想就是守护,守护他生命的归宿,无论是老a,还是下榕树。 【袁许】赴死之地34 【34.雪融化的声音】 “我的酒呢?” 许三多一回来就听见许百顺在到处找他的酒。 “吃药不能喝酒,我把酒倒掉了。” 许百顺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许三多,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恐惧慌乱来,但是都没有,全都没有:“你吃饱了撑的?!”说着他就要上前去踢许三多,结果未能如愿,踢出去的脚踢了个空,还差点摔跤,好在许三多及时扶住他。 “爹,你不要老踢我了,我怕你伤到。” 许百顺扶腰呻吟,他又试着用手肘去撞,还是被许三多轻易躲过。 许一乐愣愣地看他们:“老三真的不太一样了。”他重复之前的论调。 “好、好,拿在军队里学到的那些在家里对付你爹呢。”许百顺气极,他本能地感到一种危机感,“你到底要做啥你!” 要说吗?要直白地在家人面前剖白心迹吗?老a的存在是可以展露的吗?许三多心中萦绕无限的疑虑,可他又想起他的战友,那群可爱可靠的人们,他头一次找到自己的价值和意义,他不想就这么折在自己的怯懦中。 “我……” 所有的话语纠缠在一块,他选了个最直白的开头。 “我不在军队了,我有了自己想做的事。” 这下不仅是许百顺,连吵架没吵出个结果神情不悦的许二和都侧过头看他,像是在看个怪物。 “你再说一遍?你在做啥?” 熬过了最艰难的开头,后面的话就变得容易说出。 “我在做我喜欢做的事,从出生到现在,我最想做的事。爹,我二十一了,你就让我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许百顺几乎要跳起来,慌张又生气:“你出息了!你一声不吭就从军队里跑出去做啥啊你!你个龟儿子!”更令他无措的,是许三多现在身上强烈的那种对于外界的向往,他可以断定,这个孩子的心已经不在下榕树了,他即将就会失去他的儿子。 “我真的在做我想做的事,我学会开车,学会格斗,我还会维修机械,我……” 许百顺扬起手掌,许三多已经感知到他想做什么,但是并没有躲,自虐一般地想,让父亲发泄一下,也好。 结果许百顺的手掌停在他的脸旁,颤抖着,迟迟未下手。 许三多也抖得厉害,继续抛下炸弹,企图炸毁许百顺心中那个最后的龟儿子形象:“我、我还喜欢一个男人,我不生儿子。” 许一乐目瞪口呆,许二和则已经冲上去拦住父亲,责怪地对许三多骂道:“你疯啦老三?!你再说你试试看!” 许百顺愣神,他听见了许三多的话,大脑却拒绝理解,只咳得昏天黑地,似乎要把五脏六腑一起咳出来。 “我没疯。”许三多有一种解脱的释然,他从前最怕父亲对自己失望,用失望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扫一遍,然后叹气一般地骂他“龟儿子”。所以他为了得到认可,压抑自己的喜好,温顺得像一头小羊羔,就连军队都是许百顺要求他去他就去了,这一生,他从没有这么直白地反抗过父亲。 许二和拼命拽着许百顺,又去踹许一乐:“你干啥吃的!拉人啊!把老三拉出去!” “去你娘那屋跪着。”许百顺目眦欲裂,说话都在抖,显然是气得不轻,“去跪着!” 许三多深深地望向他的眼睛,那双因为常年酗酒而浑浊的眼睛射出愤怒的光,指责他的大逆不道,可许三多还能怎么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母亲的那间小屋跪着。 膝盖底下是冷硬的地板,许三多挺直了背跪,他冲动了,但如果想要继续待在老a,他不想一辈子瞒着家人。 屋外,许百顺躺在沙发上刚顺过气,双目无神:“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出门一趟回来连爹都不想要了。” 第76章 许二和头疼,为他的父亲和弟弟:“也正常,外头那才叫人待的地,老三喜欢,你就随他去。” 许百顺瞥了他一眼,气得起身,背着手就要离开。 “外头冷!” “冻死我算了!”许百顺并没有听劝,执意往外走。 许二和无奈,又进小屋里,对着许三多冷言冷语:“你这是弄啥?爹都被你气成啥样了!我说你真是平时不吭声,临了你给我们整个绝活,起来!” 许三多没应声,也没有起来。 “爹都出去了!你起来。”许二和试图上前去拽,许三多就跪在那纹丝不动。 行,一个二个的,都真行!许二和气得摸出烟来咂摸两口,非要出门的爹,死活不起的弟弟,还有个只会喘气的大哥,这个家没了他早晚得散! “你跟我透个底,你不当兵了到底在做啥?” 许三多张开嘴,声音低下去:“我不能说,但是二哥,我真的很喜欢那个地方。” “他们是给你钱呢?还是救过你的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结合刚刚许三多说话的内容,许二和有了合理猜测,“不会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男的在那你就死心塌地跟着人家干吧?” 许三多被他直白的话说得脸微微发烫,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是,二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我在那知道了自己是有潜力的,我有了自信,我能够学会很多很多东西,最主要是,我懂得怎么去看这个世界了,那是我看世界的一个途径,你明白吗二哥?” 许二和冷哼:“不明白,我明白个锤子。”但是许二和心里知道,许三多认准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倔得跟爹一模一样。 谈判最后以许三多的沉默告结,许二和懒得管他,回沙发上窝着。 再说另一边,许百顺气鼓鼓地从家里出来,外头雪融后的路不好走,雪水浸湿了鞋,他绕着村子走了半晌,一个人也没遇到。 都搬走了,胆小鬼,势利眼,都搬走了,没有人会再夸他说,百顺,好福气啊,三个儿子! 可他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许百顺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最后兜兜转转,来到了村长家的院落前,门前雪上的脚印证明这间屋子的主人还没搬走。可等许百顺推开大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摆在院子里七零八落的行李,电器、被褥,琳琅满目,是他家远不及的富足。 村长从屋子里又搬了东西出来,见到许百顺痴痴站在那,跟他打招呼:“百顺,你咋了?” “你是村长,你咋能走!” 村长被他骂得莫名其妙:“这里都快要不是下榕树村了,我为啥不走?我说你也别倔了,早点拿钱,孩子的未来还要打算呢。” “打算什么未来,自己奔!是生是死跟我没关系。”许百顺赌气地摆摆手,“你家成才呢?” “不知道咋回事,刚刚回来一直不高兴,坐屋子里闷头收拾东西呢。”村长倒是想起前不久见到的许三多,“不过说真的,军队还是磨练人啊,你看你家老三,回来那个精气神可都不一样了,以前看着跟只小猫似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到许三多,许百顺就来气:“哪不一样?都一样!” 成才听到声音,从里屋走出来:“叔,你也别对三多太苛责了,他性子直,一条路走到黑的。” 许百顺很不高兴,啥叫苛责,他辛辛苦苦送孩子去军队,日思夜想给他规划未来,这就叫苛责? 村长叹气:“军队多好一个地方,你看你,就是不愿意待。”他是在跟成才说。 “早点出来,奔个前……”成才无端想起许三多跟他说的话来,心里烦躁更甚,“算了我进屋。” 村长给许百顺打手势,示意成才情绪不好,也不知道为啥。 一个个的,都要上天了!现在的孩子啊……许百顺转身离开,背影颇为萧瑟,村长也只能叹气,对着他的背影喊:“早点搬吧百顺。” 许百顺没有回应,也许是没听到,也许是不愿意听到。 走回到家门口,门口赫然停着一辆豪车,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下榕树的人能买得起的东西。院门已经被打开了,里头黑压压四五个人,戴着墨镜,神情严肃。 许百顺还没走进去,就听到许二和的声音:“啥?这点钱我们可不能搬!” 跟他对话的人西装革履,一双眼睛笑得时候还会眯起来,看上去倒是面善,说话语气也温柔:“钱倒已经是我们所能从集团那里得到的最高额度,但是其他的福利我认为也很不错。现在整个下榕树只有你们和另外一家人没有签下这一份协议,你们也不要为难我们。” 许百顺怒气上头,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喊道:“滚!滚出去!我们不签!” “哎呀,您何苦呢……” 许百顺拒绝再沟通,推搡男人往外走,旁边的人见势头不对,正准备上前制住许百顺,却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 “别碰我爹。” 许三多警惕地把许百顺护在身后,眼里燃着火,他看得出来这群保镖有些身手,但他并不怕。 许二和上前谈判:“说话就说话,怎么还要欺负人?你们这样一点都没有诚意。” 西装男人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歪着头注视许三多,眼里有点兴趣:“身手不错,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第77章 许三多觉察到危险,不发一言,只是依旧护在许百顺身前,毫不退让。 “霍尔集团正缺像您这样的能人,可以直接进入我们集团工作,待遇一切从优,如何?” 许三多还没开口说话,许百顺就立刻打断:“我儿子是当兵的,在军队!政府军!” “怪不得。”西装男微微点头表示赞许,“也许是比较特殊的兵种?村长家的那位攻击性就没有这么强。这位先生,介意我回去打听一下您的信息吗?” “……” “我得提前向您说声抱歉,对霍尔集团来说,这个世界没有秘密。” 许三多深吸一口气,然而老a游离在世界之外,他不确定会不会因此连累到家里人,只能沉默。 “打听什么,赶紧滚。” 看样子今天还是搞不定这家人,男人示意身边的保镖走,离开之前又看了许三多一眼,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 出门后,男人坐进凌空车:“不签就直接断电和水,没时间跟他们耗。” “是。” “他家那个小儿子,好好去查查。” 经历这么一番,许二和下了决断:“我看他们是准备直接用手段了,爹,你就跟我去城里呗,总比这么冷的天在这冻死的好。” 众人都以为许百顺还会继续反驳,谁知道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许三多,询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在外头干啥?” 许三多嚅嗫半晌:“我……” “我还不知道你!在军队那种地方,你能锻炼出来这种身手?” “我……我加入了雇佣军,跟霍尔集团有过几次交手……”相比起直接说老a,许三多换了个似乎更容易被接受的说法。 许百顺两眼一黑,身体直直地往后一倒,得亏许三多手疾眼快上前扶住。 “你干啥不好,你咋喜欢干那刀尖上舔血的活啊!”许百顺好不容易顺过气,一巴掌就呼到许三多后脑勺。 许二和倒是冷笑:“我说咋怎么都不肯说,原来是还得罪了这么大个集团。” 许三多觉得自己理亏,怎么也不说话,任由许百顺在自己身上呼巴掌。 许百顺打累了,气呼呼地进房间,谁都不理,饭也不吃,就这么怄着气,许三多都差点去跪着求他吃饭,却被许二和一把拦住:“你管他做啥,他自己想想就想通了。” 想是想不通的,许百顺只是在天黑了以后,叹着气走进小屋里把妻子的照片拿出来,疲惫地说:“收拾东西,搬吧。” 许一乐立马就钻进屋子里开始收拾,许二和则是释怀地笑了,开始打电话去联系自己的朋友,只有许三多愣在原地:“爹……” “不搬能咋办,等人家查到你了,来抓你是不是?”许百顺抬起眼,神色凝重,“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不是铁了心就要干这行?不要你爹,也不要你哥,不要这个家了。” 亲情和自由往往被摆在同一个天平的两端,非要衡量出轻重,但这对于被质问的人又太过于残酷,许三多心如针扎一般地痛,眼泪几乎立刻就落了下来。 “我逼你跟我们一起走,你走不走?” 许三多很想说你们对我都很重要,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父亲真的要把他逼上绝路,他放弃的只会是老a,他的父亲,他的家人,他做不到全然不顾。 许百顺看他哭得抽抽噎噎,是真的被问到了痛处,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老子我会害你不成!你到底被灌了多少迷魂汤!” “我跟你们走,可是爹,我可能不会再快乐了。” 许三多擦掉眼泪,喉咙哽得难受,说出来的话哑得厉害,即使如此,许百顺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听清楚了他话里的认真。 “快乐,快乐能让你吃饱饭吗?” “能让我好好活。” 许百顺咳了起来,咳得面红耳赤,许三多想上前为他顺气,却被他一把挥开,这个倔强的男人抱起爱妻的照片,缓缓朝屋里走,要进屋的时候,他停下脚步。 “儿大不由人,你自个想清楚。” 十二点的时候许三多还醒着,盯着天花板半天,毫无睡意。 对抗父亲赢得胜利,这事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么畅快,反而让他备受煎熬。 思绪万千中,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跑出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袁朗打电话——他现在不想求得什么建议或者安慰,只是单纯想听听袁朗的声音,想了想,他拍下了弯月下闪着光的溪水和冰雪。 许三多从未如此忐忑地给袁朗发消息。 之前无数随手一拍的照片都是他打扰袁朗私人时间的罪证,但现在的这一张,他知道自己的意思并不是只在于分享了,他头一次想借这个由头跟袁朗聊天。 那边回得很快,是袁朗惯常的轻佻口吻,反击他之前的话语。 ——想我了? 许三多打字的手都是颤抖的,心虚,还带着兴奋。他不确定袁朗是否会察觉到他的异样心思,但是想听到对方声音的心情过于强烈。 打出的字删删改改,许三多犹豫半天,什么也没发,最后想着要不然直接打电话,就像以前一样,正常地跟袁朗说一说自己的情况。 正常?现在最不正常的就是他。 许三多瞪着通讯器界面,突然通讯器响了起来,吓得许三多一抖,手忙脚乱地按下接通,袁朗的声音带着笑意:“看你纠结半天没个回信,出事了?” 第78章 他的声音在电波的转换后显得沙哑而缥缈,很轻,很熟悉,敲击着许三多脆弱的心脏。 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和人,让他甚至生出怨怼——袁朗一无所知,只是像关心所有下属一样,抽出时间来关心一下他。 许三多猛地把通讯器捂进怀里,袁朗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许三多?” 半晌,通讯器那头才出现回应,只是简单的称呼:“队长。” “嗯。” “我跟我爹讲了……”许三多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絮絮叨叨,通讯器被他捂着,声音沉闷,袁朗还是耐心一点一点听完。 “队长,你在听吗?” “在啊。” 许三多舒了一口气:“我讲完了。” “嗯。” “队长,下次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许三多小心翼翼地询问。 袁朗很快回答:“可以,随时。”他听到许三多的絮叨就明白了这家伙肯定会回到阿瓦兰茨。 许三多望着重回黑色的通讯器界面,屏幕上倒映出他忐忑的脸,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嘴,不然心脏立刻就会从喉咙跳到体外,带着呼之欲出的青涩情感飞向千里之外的袁朗。 呼吸急促,脸颊发烫,许三多想哭,又抑制不住地傻笑出来。 他真的很想袁朗。 悄悄回到家里,许三多闭上眼睛准备入睡,不管袁朗是否知道,这通电话确实是让他获得了一些往前走的力量。 滴答——滴答—— 雪在屋檐边融化,滴落下来,惊醒了费尽力气才睡着一会的许三多。 然后他闻到一股不属于冬天的柠檬气息,清新得如同奥斯的海风。 月光朦朦胧胧照进屋内,照在倚着墙低头摆弄通讯器的人身上,许三多以为不过又是一场好梦。 直到那人抬眼看他,温柔得能融化冬日积雪。 “不是说想我了?” 【袁许】赴死之地35 【35.迁徙】 “你你你你……”许三多惊讶得只会结巴。 “嘘。”袁朗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示意许三多要安静,“我来回收基地的财产。” 许三多这才想起来那辆被自己安置在树林中的凌空车,袁朗的理由似乎合情合理……个鬼! 老a的中队长,大老远跑到山区来,就为了一辆车?还是说…… 许三多的心脏不由得狂跳。 “顺便也是来找个人,怕他在家呆得太安逸了,不愿意回阿瓦兰茨。” “我会回去的。” 袁朗笑:“刚刚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队长,你、你睡哪?我要不……” 袁朗摇头打断他的话,随手抛给他小半袋还没吃完的柠檬糖:“明早中队还有会,先回去了。” “啊?”许三多没料到他如此来去匆匆,“队长你真的不睡会?” “睡你床上?”袁朗嘴快调戏了一句,顿感不妥,结果就看到许三多还真的乖乖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点位置。 袁朗不由得失笑:“我开玩笑的,真有事,走了。” “哦……”许三多不舍,可也不能说太多,纠结半晌,“再见,队长。” “基地见,晚安,许三多。” 袁朗轻巧地一翻身,就从窗户原路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许三多起身跑过去看,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更像是梦了。 他捏着那小袋柠檬糖,原来,美梦成真是这种感觉,他的思念确确实实被人看见。 许三多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笑得特别傻。 地雷昏昏欲睡着,就被袁朗敲车窗的动作叫醒,他迷糊着下了车:“哦队长,你见到完毕了吗?” “嗯。” “那我也去看看他……”地雷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袁朗揪住领子抓回来:“看什么看,你去开那辆车,我们马上回去。” “啊?”地雷傻了,“我们就来这拿车?我都不能见见许三多?” “干脆你在他家再吃个饭,再跟他家里人打个招呼?说说我们来自老a?” 地雷偃旗息鼓。 “霍尔的人就在这附近活动,如果让他们发现老a的车,你觉得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麻溜地,开车走人。” 地雷恍然大悟:“是!” 袁朗钻进车里,启动凌空车,切换成自动驾驶模式后调整椅背躺下,却迟迟未合眼。 他睡不着,从接到许三多那通电话开始,就睡不着了。 小混蛋,什么时候学会把甜言蜜语挂嘴边?听得人心烦意乱。 越是夜深人静,越是听见心跳如雷。 袁朗受不了这折磨,把地雷诓过来,美名其曰回收财产。 他其实根本不用为这种事跑一趟,也深觉自己荒唐万分,望着车窗外的黑夜,袁朗甚至萌生了打道回府的想法,一切还来得及。 然而许三多的信息又来了,没头没脑,冰天雪地里的盈盈月色。 袁朗那会就知道,这山区他非去不可。 福瑞斯特的夜很静,雪停了很久,袁朗光是沿着雪地的脚印就可以很轻易找到许三多的家,再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进屋内,这对老a来说太容易。 难的是,在看到许三多睡得安稳时,如何克制住陡然剧烈跳动的心脏。 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危机意识,回去得好好加餐。 袁朗面无表情地摸出口袋里的柠檬糖,扔了一颗进嘴里。 第79章 滴答—— 雪融化成水,滴下来,袁朗看到许三多迷茫又惊喜的眼神,心里也融得一塌糊涂。 几句寒暄后,袁朗离开,他感到心里的烦躁已经被抹平。 基地见,晚安,许三多。 第二天,许三多起来时发现水电都被断得干净,许百顺骂骂咧咧。 没办法,只能用最原始的柴火,煮了一锅玉米粥就算是早饭。 饭桌上许二和拍着胸脯保证:“人我都联系好了,咱们去布斯维奇。” 许百顺对城里没什么好感,去哪他都不在意:“随你。” 许三多开了口:“布斯维奇治安好,也没有这边这么冷。” “我有朋友在那边投资,我跟大哥一去就能找到工作,爹你就等着享福吧。” 许百顺没说话,低头喝粥。 去处就这么定了下来,父子几人各自回屋收拾东西。许三多没有什么东西好带的,他翻来翻去,也不过几件旧了、小了的衣服,几本翻得都烂了的课外书。 然后他在衣柜深处找到一个铁盒子,往衣柜深处藏重要东西这点,他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盒子小时候二哥早翻来看过,见没什么好东西又扔回给他,许三多也不记得有什么了,摇了摇,叮叮咚咚地响。 等他打开,童年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过是几块石头,和一张玩具卡片。 卡片是他在学校里同学送的,那会很流行,他没钱投资在这项“事业”中,同桌就分了他一张,被他珍藏起来。 至于那几块石头,除了其中一颗,其他都其貌不扬,灰扑扑地,像他一样。 最显眼的那颗,紫得透亮,格格不入。 许三多忘了是怎么找到的,但自己当时肯定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不然早就被二哥收走拿去弹弹珠了。 这是他童年的宝物—— 许三多想着,同样掏出紫色小包里的玻璃小狗。 ——他如今的宝物。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点在被填满。 家里的东西零零散散收拾起来也不少,许二和总说用不上,放回去,许百顺又拿回来,两人争争吵吵个没完。 直到门外忽然响起一声车喇叭。 许三多走出屋子,就看到成才和村长坐在车上,后车厢载着不少东西。 “三多,你爹咧?我们要走了,跟你们打声招呼。” “我爹在收拾东西。” 村长很是诧异,下了车就走进院子:“他居然愿意走了?百顺!许百顺!你咋开窍了?” 门外只剩下成才和许三多面面相觑。 沉默一瞬,许三多开了口:“对不起,成才哥。” “你跟我道歉干嘛?”成才不大愿意理他,就缩在车里,眼睛注视着后视镜里的自己。 “我道歉是因为那天我说得太过分了……我不知道你在军队里到底遭遇了什么,不能这么要求你。” “……”成才深深吸一口气,“退缩的是我,你干啥跟我道歉?” “你已经很努力了。”许三多认真地说。 成才喉头一哽,后视镜里的他眼圈渐渐红了,自己居然会因为一句安慰就想哭,真的是越活越回去。 “如果……如果你不想在军队待了的话,你来阿瓦兰茨找我。” “找你干啥?” “找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在你难过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成才终于肯认真地转头看许三多,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家伙,如此真诚,如此纯粹。他惊觉,许三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了这么多,长成了一棵树,一棵可以为他人挡雨的树。 他羡慕,嫉妒,又深觉宽慰,于是不服输起来。 “三呆……许三多。” “诶。”许三多俯下身,手撑着趴在车窗处,他看着成才将手伸过来,于是也将手伸过去,紧握在一起。 成才笑了:“我不会去找你的。” “啊?” “呆子,保重身体,下次再见。” 许三多没太明白他的话,但也隐约能明白,成才的骄傲似乎不允许他依靠自己。 不过没关系,握在一起的手很暖。 村长从院子走出来,坐上车,载着成才离开。许三多站在路口,望着消失的的车和地上的车辙,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老三!进来收拾东西。” “哦好!” 东西收拾妥当,许百顺走遍家里的角落,叹气。许三多知道他不舍得,只是轻声说:“我们总会回来的。” “你就扯吧,越扯越离谱。”许百顺并不信他,他沉浸在自己即将离开家的忧伤之中。 如同被连根拔起的树,许百顺离开时背似乎更弯了些。 许三多最后一个出来,用钥匙仔细地锁上门,在二哥的催促声里上了车,朝布斯维奇驶去。 车窗外冬雪渐融,树木渐少,等到立交桥和楼房逐渐多起来,它们正一点点把许三多的思绪从那个落后的山村拉回现代的繁华。 布斯维奇,四季如春的一座城市,发展得没有阿瓦兰茨那么迅猛,自然也不会如阿瓦兰茨一般迅速衰落,祥和安稳。 许百顺早就透过车窗看到布斯维奇的风景,他抱怨着耳朵疼、头晕,又不肯睡,所有情感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就是城市。” 许三多想起自己刚到阿瓦兰茨,仰望着那些巨大建筑物时,也是叹出一口气。 第80章 是啊,这就是城市。 许二和给司机付了钱,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走到一扇不大的门前:“到了,咱们先住着。” 门外没有小院,只有乱七八糟的小巷,不断滴水的屋檐和四个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男人。 许百顺又想叹气,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住哪都是住。” 屋内也如他们所想,一览无余,许三多帮着把东西归置好,心里盘算着下个月开始要多打点钱,早日能换去大点的地方更好。 他把心里所想说出口,许二和笑他:“又在发癔症?你才挣几个钱,你看我过几天赚个你的几百倍来。” 许三多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少花点钱,但是老a包吃包住的,他确实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我们……单位,包吃住咧,我用不了什么钱。” “算了,你那点拿命搏来的钱,我用着晚上睡不踏实。” 许百顺冷哼:“老三长能耐了,你就用他的,早晚就知道自己错了。” 许三多只是笑。 夜里,许三多跟两个哥哥躺地上打地铺。许百顺到布斯维奇后确实咳得少了,睡得也早,许二和就小小声逗许三多跟他讲话。 “你之前说过的那个男人,啥情况的嘛?” 许三多脸红了:“就是我单方面喜欢人家……” 许二和哂笑:“还玩上暗恋啦?” “哎呀,二哥,不要说这个了。” “说说怎么了嘛,长得帅不?高不?干啥的?” 许三多把握不好世俗评断帅气的度,只好以自己的视角出发:“帅……吧?” “你连暗恋都这么没劲,喜欢就说呗,怕啥。” “……”许三多翻身,不作答。 他怕,怕好不容易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因为他的自私而被毁灭,怕袁朗因为他的想法而疏远他,他怕很多很多。 “你总是心里憋着事儿,然后给别人搞个突然袭击。如果真的被拒绝,那边待不下去了,回来打地铺。” 许三多又翻身回来,看着许二和在黑暗中晦暗不明的脸,很是认真:“二哥,好好照顾咱爹。” “废话,用得着你说。” 许三多睁着眼睛挨到早上,收拾好背包,为母亲的照片点了一柱香。出门前想了想,对着许百顺和哥哥们道别:“爹,大哥,二哥,我走了。” 许百顺看他整装待发,气不打一处来,又想起他话里的危险:“你有啥事别总是想着往前冲!冲啥的嘛,到时候又受伤。” “嗯。” 许二和推他:“行了,去吧,有事我联系你。” 号码是许三多找吴哲搞来的临时联系号码,专用于家里人联系他。 “那我,我真走了。” “走吧!磨磨蹭蹭。” 布斯维奇的风吹来一阵暖意,门缓缓关上,最后许一乐在门背后,轻声说道—— “老三,好好活。” 许三多的眼眶立刻滚烫起来,他竭力忍住,这些天哭得太多。 对,好好活,这是他家人为他负担起的生活,他如今无所负担地前进,奔向他有意义的生活。 从布斯维奇到阿瓦兰茨的路程比许三多想的要长,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在回到基地时的兴奋。他应该第一时间去找袁朗报到销假,可他也很想他的战友们。 大家对许三多冒着傻气的笑见怪不怪,没有询问他是否解决家中的事,也没有说“欢迎回来”之类的话,仿佛他只是出门逛了个街,这无言的默契让许三多渐渐安心。 “队长在哪呢?” “谁知道,办公室吧?” “我还见他流窜到下头的仓库去了。” “不是,我见着他跑到锄头的花园去啦。” 吴哲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不要命地往电梯冲:“上次他丫的就毁了我的一株腊梅啊!”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吴哲的花园安然无恙,袁朗还是没见人影。 许三多想了想,果断去了楼顶。 楼顶没人,但是长椅上放着一罐蜂蜜牛奶,许三多走过去拿起,还温热。 他坐下来,打开牛奶,熟悉的甜蜜为他提供热量,从口腔源源不断涌向四肢,即使寒冬也无法冷却。 通讯器响起,是袁朗给他发的消息。 【五百块一罐,谢谢惠顾】 许三多笑,这是他喝过最贵的饮料。 雪花飘然落下,随着许三多从福瑞斯特来到阿瓦兰茨,许三多呼出一口带着蜂蜜甜味的白气。 新的一年也在这落雪里悄然而至。 【袁许】赴死之地36 【36.新年快乐,每天都快乐】 老a们为过年供奉什么吵翻了天。 齐桓坚持要拜关二爷,甚至还斥巨资从外头搬了个关二爷的像来,英勇神武,就放在宿舍里,一开门就能瞅见,手里还端着把机枪。 吴哲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觉得大家应该拜牛顿,据他所说已经往花园里种了颗苹果树,哪天要拿苹果把他们的头挨个砸一遍。 c3直接付诸行动,每个宿舍门上都贴了灶王爷的画像,美名其曰辟邪除灾,把老a的这些邪门人镇一镇,转头就被地雷全扯了,贴了c3宿舍满墙,说全老a最邪门的就是他。 乌鸦没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争端,他给大家包了红包,挨个宿舍发过去:“压岁钱。” 地雷本来还受宠若惊,越想越不对劲:“压啥岁?乌鸦你是不是占我便宜呢?” 第81章 “啊?”乌鸦抓抓头,一脸无辜,“长辈是要给小辈发压岁钱啊?” 地雷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许三多就这么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笑得多了,总让人毛骨悚然。 “你笑啥呢完毕同志?” “我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过年。” 地雷也笑:“哎呀,跟小孩子似的。” 像吴哲那样还能回家的人在老a才是少见,听他们说按老a以往的传统,年三十前大伙聚在食堂吃个饭就算过年了。难得今年来了新人,袁朗大手一挥,说酒水管够,饭菜吃撑。 其实也不过是顿饺子。 阿瓦兰茨的街道上稀稀落落挂了几个红色的灯笼,和之前还没撤下的圣诞树混在一块,看上去倒有意思。 老张接过许三多的钱,冷脸:“那小子怕我骂他,就差使你来。” “我正好顺路。” “他就咬准了我不会对你发火,可哪有一年才结账的道理?”老张在那絮絮叨叨,许三多的眼睛在店里瞟来瞟去。 “看啥呢?” “啊……没有……”许三多收回视线,跟老张告别。 他从黛丝和许多多那吃了饭出来,手里提了两包东西,有许多多给他织的小玩偶,也有黛丝让他带给袁朗的食物。 阿瓦兰茨比以往要热闹一些,新年这个词语代表着辞旧迎新,难得让这座城市多了些生机。 凌空车倏忽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齐桓戴墨镜的脸:“顺路带你,上车。” 齐桓刚刚去采购了不少东西,车后座堆得满满当当,他嗅到许三多拿着的袋子里散发出来的甜蜜香气:“黛丝给你的?” “嗯,说让大家都尝尝。”许三多翻出一块曲奇饼递给齐桓。 齐桓也没客气,扔进嘴里嚼吧两下:“好吃。” “过年……”许三多开口询问,“队长会在这里过年吗?” “这就是他家,你让他去哪?年后他可能抽空出去一趟。” “去哪?” “扫墓。” 许三多闭了嘴,袁朗的过往他只听到袁朗自己提到过只言片语,也不敢细问,现在看来,可能比他想的要更沉重许多。 齐桓看他的样子就皱眉:“你可别摆这个哭丧脸去见队长,他非得捶我一顿不可。” “那菜刀你呢?” “今年回去看看,好几年没回去了。”齐桓握着方向盘,“啥时候有空领你上我家转一圈,见识下什么叫辽阔无垠的草原风光。” 老a们早就守在了停车场,齐桓的车一停好立刻就围上来抢着搬东西,谁知道打开门还有个许三多坐里头。 地雷一拍手:“小的们,把这家伙也搬走,做菜!” 许三多跑得像一阵风,闪进袁朗的办公室。 袁朗正拿着雪克杯在那晃晃晃,看到许三多就招呼他坐下:“办完事了?” “嗯,这是黛丝让我带来给你的饼干,说分给大家尝尝。” “行,你先放下,帮我拿那瓶酒过来。” 许三多按照他的指示把不远处的酒瓶拿过来,瞄了一眼标签,看不懂。 “这对你来说还太早了。”袁朗笑得神神秘秘,随手捞过一个杯子倒出雪克杯中的酒,淡淡的蓝色让人看着心旷神怡。 袁朗颇为满意,一个电话叫来了地雷。 地雷并不轻易上当:“队长,这啥玩意?” “鸡尾酒,老a特调,来一口。” “来一口就来一口!” 然后许三多就眼睁睁地看着地雷一哽,倒地不醒,吓得他赶紧上前摇人,袁朗在一旁阴恻恻地笑:“没事,只是喝了太烈的酒而已。” 地雷被许三多摇醒,已经趴地上开始狂吐。 “完毕……快走……有……暗器……”说完,地雷又昏睡过去。 袁朗笑眯眯地举杯子递到许三多面前:“自制催眠炸弹,来一口?” 许三多疯狂摇头。 袁朗调完酒,看着满脸写着有话要说的许三多,心下了然。 “许三多,过年了,你要送我什么呀?” “队长,我……我送你这个……”许三多有点不好意思,比起别人,他的礼物显得那么普通,是他从老家带来的那块小石头,表面参差不齐,泛着紫色的光。许三多花了些时间把这块石头打磨后嵌进芯片的一角,怎么说呢,起个装饰作用。 “吴哲说叫锂云母,硬度2到3,折射率是1.525……” “停停停,我不想听吴哲百科。” “就是说蛮容易碎的……”他的话没说完,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袁朗已经在摸索手臂的开关,“队长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给我装上去么?” “不不不,就是送你以防万一……” 袁朗这才停下折磨手臂的行为,把芯片收下:“谢谢。” 许三多觉得有点难为情,一是因为东西确实不怎么值钱;二是因为他的私心,一想到自己珍藏的东西能成为袁朗身体的一部分,他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地雷以身试酒的结果就是躺了一下午的床,直到晚上才清醒过来,捂着脑袋在食堂嚷嚷袁朗嫉妒他英俊帅气,意图谋杀。 大家自然不搭理他,只有c3抽空损他一句:“烂人给的东西你也敢喝。” “我再喝我就是狗。” “得了吧,我们狗族不欢迎你。” 第82章 “c3你少贫一句会死是不是!” “是。” 许三多正在包饺子,虽然吴哲和的皮硬了点,c3搅的馅咸了点,但外边看上去个顶个地标致漂亮,连齐桓看了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饺子标兵。”没夸两句,地雷就上来说也闹着要包,结果在捏坏了第四个饺子以后被齐桓拿着菜刀满食堂追杀。 袁朗还在那哐哐哐摇雪克杯,面前已经摆了不少五颜六色的酒,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地雷计上心头,给齐桓使了个眼色,齐桓一瞬间心领神会,心里对袁朗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追着地雷直直朝袁朗摆酒的桌子冲去。 正经过桌子时,地雷“脚下一滑”,声还没叫出来,已经被翻身挡在桌前的袁朗一脚踹开:“干嘛呢?” 齐桓立刻出卖队友:“他浪费食物,又意图破坏酒水,队长明察!” “拖出去斩咯。” “菜刀你出卖我!” 齐桓冷笑一声,绑着地雷就去给大伙洗碗。 吴哲低声给许三多解释来龙去脉:“去年c3和地雷把烈酒混在饮料里,把队长给直接搞趴下了,今年憋着气要报仇呢。” “啊?搞趴下了?”许三多很惊讶,他有点难以想象袁朗喝醉后的模样。 “是啊,一杯就趴桌上睡觉了,谁去叫他谁挨打,最后趴食堂桌上睡了一宿。” 许三多想到那情景,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对吧,好笑吧,今年你要不试试也偷袭他?” 许三多摇头,继续包饺子,他不是在笑袁朗,反而是打自内心地觉得,那样的袁朗,有点可爱。 大伙热热闹闹地张罗了一通,桌上的酒水食物比以往都丰盛许多。许三多这个最小的荣获袁朗亲自发的汽水一罐,其他人面前的酒都倒了满杯。 “讲两句啊,”袁朗清清嗓子,眼疾手快地抄起筷子打掉c3要夹饺子的手,“去年大家辛苦了。” 老a们很给面子地使劲鼓掌。 “辞旧迎新,继往开来,吃!” 一盘饺子瞬间空空如也,许三多都没反应过来,尴尬地缩回筷子,喝了口汽水。 斯基抱怨:“锄头,你这面,死硬!噎得慌!” “你行你上?” “噎得慌?”袁朗捕捉到了关键词,端起手边的酒就凑到斯基面前,“达瓦里氏,吨吨吨?” “你说什么我听不……唔唔唔!”斯基没躲过去,硬是被袁朗灌了一口,“这什么!” “二锅头兑水。” “兑了多少?”斯基面红耳赤,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我看看伏特加里兑了多少水。” 吴哲惊恐万分:“哪有人二锅头混伏特加的啊!斯基!斯基!斯基!!!” 斯基趴桌上开始呼呼大睡。 袁朗满意了,笑着又端来一杯酒:“下一个是谁?” c3立刻挟持刚把饼干放嘴里的许三多:“别过来!不然我撕票了!” 众所周知,曲奇很酥松,一咬一嘴渣。 许三多被c3突然钳住喉咙,拍打他的胳膊好几下,最后忍不住咳了出来,喷旁边的齐桓一脸饼干渣。 齐桓面无表情地拍掉,面无表情地看着许三多和c3:“你们想怎么死?” c3毫无义气地推开许三多,在袁朗的满面笑容中夺走他手里的酒灌了一大口,成功歇菜。 只留下许三多一个人不知所措。 他对于队友的下限认知还是太高了。 “许三多……”齐桓直呼其名,刚准备发作,就被袁朗扔过来的c3打断:“扶着点,要吐了好像。” c3迷迷糊糊,张嘴要吐,被齐桓一把丢开:“你敢吐我身上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吵闹之间,许三多被袁朗趁机带走,到厨房里煮饺子。 “刚看你都没吃到,多煮点,那帮家伙饿死鬼投胎。”袁朗熟练地下饺子,“你包的?” “嗯。” “手艺不错。” 许三多还没能适应被夸奖,就只是笑:“过年家里也包。” “想家了?” “没有,这不才刚回去过。” 两个人闲扯了会家常,饺子熟后漂了起来,跟着水一起一伏。袁朗拿过碗来盛起,递给许三多:“吃。” 许三多迟迟没动,他看着围在门口往里眼巴巴张望饺子的老a们:“大家一起吃吧。” 袁朗在几人冲过来抢饺子之前夹起一个就直接塞进许三多嘴里:“你们饿死鬼啊!” 一碗饺子眨眼又没了。 再一看许三多,被饺子烫得脸通红,什么味都没尝出来。 厨房是不敢再待,许三多出来后赶紧喝汽水,好不容易把热辣辣的感觉压下去,结果喉咙里返上来一股更燥热的气息。 他吓了一跳,只见地雷在一边笑得阴险,一手拿着汽水一手拿着袁朗的“催眠炸弹”。 “新年快乐!” 许三多直接失去意识,断了片。 等他从黑暗中清醒来时,头晕脑胀,记忆只停留在地雷的恶作剧。 这是他的房间,齐桓不在,时间马上十二点,许三多赶紧下了床,他还想跟大伙一起倒数过年。 然而刚刚还热闹的食堂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地的狼藉,许三多又转去袁朗的办公室,同样没人,只得翻出通讯器来联络人。 “锄头,你们人呢?” 第83章 “哟,这不是情圣嘛,醒啦?” 许三多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吴哲哈哈大笑:“来楼顶,多穿点。” 等许三多到楼顶的时候大家果然都在,只是歪七扭八地躺了一地,看样子醉得不轻。 吴哲还算是清醒,招呼许三多过去:“来啦,情圣。” “刚刚你一直在说什么呢……”许三多很是疑惑,结果吴哲举起通讯器投影给他看,上头赫然就是许三多抱着齐桓死不撒手的模样。 “菜刀!好喜欢你啊!” 说完,许三多又去抱乌鸦,愣是把人给抱脸红了:“乌鸦我也好喜欢你!” 许三多简直想钻进地底:“我我我我我都不记得了……” 视频还在放着,这次许三多的对象换成了袁朗,不同于其他人的躲避,袁朗大大方方张开双臂等着许三多的拥抱。 许三多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奔进袁朗的怀抱,大声喊:“队长,我喜欢你!” 楼顶回荡着这中气十足的告白,还清醒的老a们笑得前仰后合。 “谢谢。”袁朗叹气,很快地从这拥抱中逃脱出来,“许三多醉得厉害,我送他去睡会。” 视频到此为止,许三多已经无地自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是说一切推给酒精? 袁朗喝下一口热啤酒:“行了,别笑了,看看人家许三多,多爱我。” 许三多的心渐渐凉下去,袁朗的玩笑话总是来得恰到好处,既解了围,又不会让人感到尴尬,但是只有许三多知道,这醉话后的真意。 “阿瓦兰茨可没有卡文的那么绚烂,只有电子的,但是有个气氛也就够了。” 袁朗的话音刚落,阿瓦兰茨之心上就绽开无数的电子烟花,热热闹闹的,终于有点过年的意味。 “新年快乐!” 大家齐齐地喊着,高兴地庆祝着新的一年到来。 许三多穿过人群走到袁朗旁边:“新年快乐,队长。” “新年快乐,许三多,每天都快乐。” 烟花的光影交错照亮他的侧脸和眼眸,五光十色,绚烂就是袁朗这个人本身。 袁朗又喝下一口啤酒,眼神克制不住地往许三多的方向看去,他望着夜空中的烟花,眼神亮晶晶的,充满对未来的希冀。 扶着许三多回宿舍时还一切正常,刚把人扔床上,袁朗就听见许三多嘀咕着“队长”“喜欢”之类的话。理智告诉他要离开,不能在下属的房间待太久,可情感却驱使他留下来。 “许三多。” 寂静的房间内回响着袁朗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三多睡得很沉,所以他不知道袁朗的问题。也不知道,袁朗握起他的手,落下一个轻吻在无名指。 “你喜欢我。” 毋庸置疑地,确信。 砰、砰、砰……烟花一个接一个炸开,像他的心跳。 【袁许】赴死之地37 【37.智齿】 过完年后,老a的生活一如既往,训练、任务、开会。 袁朗不知道哪里弄来一大堆柠檬糖,说是戒烟用,谁都不给。 许三多来交资料,看他一个劲往嘴里扔糖,不由得担心,劝道:“队长,糖还是少吃点吧,对牙不好。” “嗯,”袁朗敷衍地点头,“没事。” 许三多还是很担心地瞅着糖,袁朗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笑着凑到他面前:“可是想抽烟怎么办呀?” 他的语气压低放软,简直像是在撒娇。 然而许三多真的思考了一下,给出合理建议:“队长,忙起来就不想抽烟了。” 袁朗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他塞了一颗糖进许三多嘴里:“你还是闭嘴吧许三多。” 说的话没他爱听的。 许三多把糖含在嘴里,没过两秒,脸都皱起来,捂着腮帮子。 “怎么了?” 许三多倒吸冷气:“牙疼。” 袁朗赶紧让他把糖吐出来,随后用手捏住他的脸:“张嘴。” 让人看牙这种事对许三多来说还是太过于羞耻,即使他疼得眼泪都漫了上来,还是坚持摇头:“不、不用,我找斯基……” “嫌弃我?” “不是。” 袁朗没再跟他说太多,干脆地揪着许三多去医务室。 斯基没在,似乎是出门采购去了。许三多本来想跑,被袁朗一把压在椅子上:“敢跑小心我收拾你。” 他只得委屈地坐下。 袁朗轻车熟路地翻出医疗手套来给右手套上,又消了毒,站回许三多面前:“这下不嫌弃了吧?张嘴。” “不是嫌弃……唔!”许三多还没讲完,袁朗的手指已经侵入了他的口腔,他不得不张开嘴接受检查。 “别怕,不会疼的。”袁朗打开小手电,照亮后真就仔细给许三多找起问题来。 隔着薄薄的橡胶手套,许三多能感受到袁朗手指的柔软,细致地一点点压过他的每一颗牙齿,摩擦激起阵阵战栗。 唾液不由自主地分泌过多,许三多想咽下去,却不小心咬住了袁朗的手指,他又慌张松开。 “小混蛋。”袁朗低声笑道,距离近得许三多甚至可以闻到他嘴里的柠檬味。 酸味、甜味,许三多觉得牙更疼了起来。 “没检查完,慌什么。” 第84章 他又被迫仰起头,向袁朗敞开,狼狈不堪,这让他有种一切都被袁朗看穿的错觉。 混乱之中,许三多冒出个想法:这是队长会给下属做的检查吗? 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许三多闷哼一声,袁朗终于结束检查,摘下手套:“小朋友,长智齿了。” 许三多捂着腮帮子不说话,很难为情。 袁朗瞧他那样好玩,又逗他:“害羞啦?帮你看看牙你害羞什么?” 许三多摇头,又点头,闷声闷气地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 “队长,你也会给别人这么检查吗?” 捏住别人的脸,把手指伸进去,抚摸,搅弄……他也会这么对别人吗? 袁朗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怔一瞬:“谁有空理他们。” 许三多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闪着喜悦的光。 被如此热切的眼神看着,袁朗的心渐渐沉下去,一番惊险万分的内心斗争后,脸上又浮起平日里不着调的笑来。 “队里你最小,不照顾你照顾谁。” 是啊,队里最小的家伙,得到一些特殊关注也无可厚非。 许三多的眼神灰暗下去,重新低下头,不去看袁朗。 沉默尴尬的气氛直到斯基进来才被打破:“长智齿了?让我看看。” “许三多,乖乖检查。” 许三多没理他,袁朗自讨没趣,赶紧从医务室开溜。 回到办公室,袁朗下意识地想来一颗糖,又想起许三多的话,叹着气把自己摔进椅子里。 电脑屏幕上还显示着许三多的个人数据,用突飞猛进来形容也不为过,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长得足够优秀。 年纪最小,前途无量。 袁朗沉思片刻,看了看机械手臂,想着明天要去找斯基来一针才行,还有老张那,是不能总让许三多跑。 总想抽烟,总想着某个人,总是做一些不在预定计划之内的事情,也许就像他说的,还是太闲了,忙起来万事皆空。 最主要是,再放任下去,事情就真的要失控了。 然后袁朗打开文档,毅然决然填上许三多的名字,确认上报。 许三多的脸在拔智齿后肿了半边,看上去滑稽得很,反正被老a的家伙们见一次笑一次。他本人对此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令他难过的是,从那天开始他就很少见到袁朗了,袁朗似乎一夜之间就忙了起来,不见人影。 每次去找他,不是在忙就是去出任务。任务也不会带上许三多,要么是齐桓,要么是罗靖。 次数多得许三多都开始怀疑,袁朗是不是故意躲着他。掐指一算,从拔牙到现在快要消肿,他跟袁朗只讲过一句话,还是在他特意去停车场蹲袁朗回来的时候。 “队长……” “忙,先走了。” 许三多只得到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不好的预感似乎正在一步一步被验证,然而他也没办法跟其他人倾诉,只能独自消化这难过。 地雷最近总来找许三多聊天,据他所言是因为许三多脸肿了话少,可以任他发挥。 “长智齿好哇,能长点脑子。”地雷笑他,“拔了就好了。” 许三多讲话还有些含糊不清,但是不妨碍他聊天:“斯基说还有另一边。” “那是你的智齿不听话,长得不好,你瞧我的,特别齐整。”地雷张开嘴给许三多看自己的智齿。 两人还在说着智齿的话题,通讯器就一齐响了起来,许三多看到联系人的那一刻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袁朗居然给他发消息。 虽然接到消息的还有地雷,让他俩过去办公室。 地雷忐忑不安,一路上都在问许三多自己最近有没有闯祸,许三多仔细想了想,小声提醒道:“上次你叫我去给你打掩护偷车零件来着。” “我靠!不是吧,队长连我私自改造凌空车的事情都发现啦?” “还有把菜刀的那尊关二爷撞倒了。” “队长还管这个?” “哦,还有把c3的汽水喝了一半又往里加水。” “……怎么你说得我像个大坏蛋。” 许三多安慰他:“没有的事,你就是淘气了一点。” 地雷仰头长叹:“可恶啊!” 刚走进袁朗办公室,袁朗还没发话呢,地雷就自暴自弃地把最近做的坏事悉数交代,最后不忘拉许三多下水:“队长,你要怪就怪我一个吧,完毕他只是帮我望风的!罪不至此!” 许三多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他发誓他就干过一次! 袁朗点头:“坦白从宽,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许三多不可置信地转头去看袁朗——怎么他就要改过自新了? “大队之前下了个通知,各中队挑两个人去集训,到大队基地去,为期一个月。” 这下轮到地雷懵了:“啊?啥?我跟许三多?” “本来我是想报吴哲上去的,但是他近期需要给基地的系统进行维护,所以就定了你们。” 许三多憋不住了,急切地问道:“队长,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次集训所有中队的人都在,你俩可别给我们阿瓦兰茨中队丢人。”说完袁朗大手一挥,“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去准备准备,后天就出发。” “队长你不带队啊?” “你们三岁小孩春游吗?还要我带队,直接自己开车去呗。” 第85章 地雷回过味来了,这次没准就是他能在大家面前扬眉吐气的机会,于是乎高高兴兴地回去昭告天下。但是反观许三多,竟然开始闹别扭,怎么也不愿意从办公室离开。 “队长,我不想去。” “这是命令,许三多。” 许三多不想被袁朗用命令搪塞,他知道这意味着袁朗对自己的认可,但他总觉得不对劲,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袁朗看他执拗的模样,放软了点语气:“许三多,去长长见识。你是个新人,对老a的其他中队都还不熟悉,如果以后再有联合行动,多认识点总对你有好处。” 他说话头头是道,句句在为许三多着想,换做以往,许三多早就开开心心应下来。 “可是队长,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袁朗挑眉:“不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什么?你在质疑上级吗?” 许三多眼里浮现出失望,这么长时间没有多少交流,袁朗开口就是命令和上级,这不像是之前的他:“可你之前不会用上级来压我。” “这是客观事实,你掺杂太多私人情感了许三多。” “你也掺杂了。”这段时间的怨气被许三多发泄出来,他倔强地要命,直直望着袁朗的眼睛。 袁朗被他的一句话给气笑了,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俯视他:“你再说一遍?” “这一个月,你是不是连一个消息都不会回我,就像你这些天做的一样。队长,如果我有什么错误你可以当面指出来,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惩罚我。”许三多咬着下唇,越说越觉得委屈,他搞不清楚这不明不白的疏远到底是为什么。 袁朗不为所动:“许三多,这是你对我的控诉吗?控诉我因为工作没时间关心下属?” “关心下属?”许三多低声重复他的话,只是念这几个字,悲伤就如潮水涌来把他整个人淹没,“帮我看牙、到老家找我、带我去海边……都是在关心下属。” 袁朗感知到了许三多的悲伤,他冷酷地想,趁现在把一切打回原点也好,许三多不该跟着自己一起失控,阿瓦兰茨给了他立足之地,老a的所有人都愿意接纳他,他也迅速成长成如今的模样,没必要把人生耗在他这个队长身上。 他们可以是战友、伙伴、上下级,不需要再因为易变的感情让这一切有破碎的可能。 “因为我年纪最小。” “嗯。” “所以你关心我,多了点。” “嗯。” 许三多想,多残忍啊,这比别人多的一点,就足以让他沦陷,所有的试探和纠结在此刻变得不堪入目,变成他青春尾声的幻觉。 他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脸,原来那天被拔走的不仅是智齿,还有他青涩的感情。 许三多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他没有立场对袁朗指责什么,迷茫地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颤抖着向袁朗道谢:“谢谢队长……的关心。” 是他自己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袁朗很好,他不该为此生气,但是,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袁朗可能也不想听。 许三多不记得袁朗有没有回答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回到宿舍,回过神来已经把头埋在枕头里,无声地流泪。 c3一来就看到齐桓皱眉,问道:“什么情况?” “不知道,从队长办公室回来就这样了。听说是要去集训一个月,完毕,你就这么舍不得我们?一个月也不想去?” c3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他知道问题不在许三多身上。 他走进袁朗办公室的时候,袁朗正在抽烟,第三根。 “别抽死了。”c3进队里的时间不比袁朗短,私底下跟袁朗讲话时也不大客气,更何况他这次是带着点怒气来的。 袁朗没理他:“有话就讲。” “你对许三多说什么了?回去难过成那样。” “没说什么,让他好好参加集训。” c3冷笑,他心知肚明:“我之前就说过你得注意点,玩什么养成,小心把自己玩进去。” 袁朗知道这事瞒不过c3这个人精,他也没打算否认,有人能把事情在他面前挑明也好:“知道错了,正在挽回呢。” “哟,难得,袁队还有知道自己错了的时候。” 袁朗按灭手中的烟头,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天花板:“嗯。” c3恨恨地骂了一句:“你个胆小鬼。”他原本还指望着许三多的出现可以让袁朗的理性崩溃一次,然而袁朗在失控前就自己踩下了刹车,强行要把一切驶回原点。 “瘾君子就是这样,想着要戒烟,又忍不住偷偷吸一口,再暧昧下去受伤的只会是许三多不是吗?他喜欢我,我对他……太过度关注了,有时候甚至会衍生成占有欲,这不好,很不好。所以我想着,那就慢慢疏远,结果他察觉得太快,干脆长痛不如短痛。” c3不听他的长篇大论:“你总是有这么多理由,但是总结下来就是俩字——混蛋。” “我会跟许三多好好道歉的。”袁朗笑,笑得苦涩,“在他找到真正的爱情之后,道歉,然后祝福。” 一切的情感凝成一声长长的叹息,c3摇头:“我真想你笨点,或者许三多聪明点,这样什么就都解决了。” “他很聪明,也很好,可惜遇到我这个烂人。” “烦死了,狗男男。” 第86章 【袁许】赴死之地38 【38.集训】 “我穿这件红色的好还是这件绿的?”地雷拿着两件衣服不停在比划,许三多兴致缺缺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只说都好。 “确实,怎么穿我都是最靓的仔,等着嗷完毕,到时候给咱阿瓦兰茨长脸。” 许三多看着手里的玻璃小狗许久,最后还是收进了行李中。 “你俩还真的是走运啊,集训,我也想去。”齐桓颇为不甘心,大队举行的集训,让许三多和地雷两个履历较浅的家伙去历练一下无可厚非,“喂,别丢我们中队的脸。” “那还用你说!到时候给你们拿个优秀中队回来!”地雷拉着许三多风一般地窜出宿舍,一边在走廊狂奔一边喊,“兄弟们,走啦!” 停车场里地雷选了之前被他偷偷改造过的车,启动引擎时他看身旁的许三多,眼睛眨啊眨:“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开心啊完毕?” “没有。”许三多否认。 “哈哈听说你还因为要出门在宿舍关着门偷偷哭呢?”地雷没心没肺地嘲笑他,“没办法,只能由我这个当哥的来照顾你了。” 一脚踩下油门,凌空车轰鸣着从停车场飞驰而出,伴随着地雷狂热而快乐的叫声,他们两人出发前往a大队基地。 袁朗办公的间隙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寒意渐渐从阿瓦兰茨消逝,碧空万里。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应该已经出发了?这一个月里他应该是不会再收到任何来自许三多的消息。 打开通讯器,内部储存的照片绝大部分都是许三多给他发的,没什么意义、乱七八糟的照片。有时是路边的一棵树,天上的一朵云,甚至是路过的一只猫。 袁朗调出删除键,但是久久没有按下确认。 反正也不会再有任何信息了,留着,也行。 到大队基地的路程不算远,但是也要以高速行驶将近三小时。地雷很久没摸到方向盘,兴奋劲一直压不下来,但是顾念着还有个许三多在旁边,想起之前许三多的惨痛表现,他确实是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但是在睡了第五次短暂的觉之后,地雷受不了了。 好无聊,为什么这么无聊。 他开始试着找许三多讲话:“完毕,咱俩聊会天呗?” “聊什么?” “都行啊,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我都待在基地里。”许三多的意思是,他遇到的事地雷基本都知道。 “也是哦……”地雷想了想,眼睛陡然亮起来,“要不你跟我聊聊你的理想型呗?我喜欢能跟我一起玩的!最好能懂点车,如果是个美女就更好了……” 许三多听到这个话题心里忍不住一阵失落,理想型,他没考虑过这事。 地雷见他面色不虞,皱眉问道:“你没谈过恋爱也就算了,不会连这些都没考虑过吧?真的假的……” “大概……”许三多斟酌片刻,“我是失恋了。” “哦失恋啊,我还以为啥呢……啊?!你啥时候失恋的?!不是,你啥时候恋爱的!”地雷震惊得嘴都合不拢,扑过去抓住许三多的肩膀就是一通摇。 许三多被他摇得头晕,赶紧挣脱:“不是,不是谈恋爱,是我单方面喜欢,然后好像被拒绝了。” “完毕,你知道喜欢机器人或者什么物品是不能被称为恋爱的吧?” “……”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你又没接触过什么人,也不去外头,整天就在基地里训练……”地雷灵光一闪,不可置信地看着许三多,惊恐地往另一边缩,“你你你,你不会喜欢我吧?!” “……不是你。” “我靠!太可怕了!我靠!” “……都说了不是你!” “那是谁!” “反正都被拒绝了,是谁也不重要吧。” 地雷这才正襟危坐,他感知到许三多确实在为这件事而痛苦:“既然人家对你没意思,那就爽爽快快放弃,不要拿这事困扰你自己。” 许三多叹气,他都明白,可是谈何容易,只要还在阿瓦兰茨一天,袁朗就会时不时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要不,下次如果他还有什么没距离感的举动,一拳过去得了。 “你能透露下,到底为啥喜欢那个家伙吗?”地雷其实也没喜欢过什么人,对于许三多突然自爆出的“恋爱事件”实在是好奇。 许三多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因为对我很好。” “你果然喜欢的是我吧!?” “都说了不是!!!” 地雷猜来猜去也没有猜出什么结果,反而越想越觉得许三多没准真暗恋自己,只是碍于兄弟情不好捅破。 “许三多。”地雷目光坚定地握紧了方向盘。 许三多突然被他直呼大名,警觉他后面肯定要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带你飙车散心吧。” 说完,不等许三多反应,凌空车的速度突然突破原本的极限,迅速往前飞驰而去,吓得许三多立刻就抓住了车旁的把手,谨防自己被甩出去。 地雷本来是好心,也有无聊够了找点事打发时间的想法。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就是现在他们离大队基地并不算远,一脚油门过去,直直闯进大队基地空中范围。 保卫科一看这还了得,赶紧接入凌空车内部通讯系统,警告他们赶紧停下。 第87章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车被地雷动了手脚,为保证极致的速度不受干扰,把内部通讯系统直接给拆了。 袁朗正工作,猝不及防收到来自大队的通讯,刚一接通就听见那边传来大队管理员的怒吼声:“袁朗!你哪里找来的闯祸精!” “闯祸?” “丁海羽和许三多是你们中队的吧?!” “是啊。” “他俩非法闯进基地空中还不听指挥停车,要不是我认出来是你们阿瓦兰茨的家伙,早就被我们一发导弹轰下来了你知不知道!” 缩在房间角落的地雷和许三多把头埋得更低了。 袁朗扶额,他后悔了,应该找个更踏实的家伙跟许三多一起去的。 “我已经报告大队长了,等着吧,我削不死这俩小混蛋!”愤怒地挂断,管理员恶狠狠地瞪着他俩,“喂!阿瓦兰茨的!起来!” 两人立刻站得板板正正。 “这里是a大队基地,不是你们阿瓦兰茨,要是在集训期间还是这副德行,我直接把你俩打包扔水里,你俩给我游回阿瓦兰茨!集训分先给我扣十分!” 地雷差点昏过去,得,这下别说给阿瓦兰茨长脸了,他俩没准真要被丢脸地扔回去。 “教官呢?!领这俩混蛋回去啊!” 一直站在一旁的年轻男人走上前:“您先别生气了,我看这样子就两小孩,可能第一次单独出差,比较兴奋。” “你要是集训期间对他俩心软,我把你们三个一起打包扔出去。” “不会不会。” 男人走到他俩面前,许三多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笑得温柔可亲。 “我叫史今,隶属a大队墨丘利中队,是你们这次集训期间的副教官。” 地雷心里喊着得救了,这个教官一看就是比不远处的那个好相处! “如果你们在基地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史今领着他俩出了门,空旷冰冷的走廊上回响着他如春风般温暖的声音。 “不过……”史今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地雷和许三多,笑得依旧温柔可亲,说出来的话却威慑力十足,“你们在我手里还敢闯祸的话,就不只是打包扔出去这么简单了。” 两人一瞬间汗毛竖立,乖乖点头,不敢造次,老实地跟着史今走到宿舍。 “你们的室友已经到了,好好相处,不要闹矛盾。” 许三多还没太明白史今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一脚踹开门,里面原本还在整理东西的两个个子十分高大的人立刻转头盯着门口,眼神满含警惕。 “介绍一下,尤瑞斯中队,安东、巴尔斯。这两个是阿瓦兰茨中队的丁海羽、许三多。” 这简单的介绍并没有让来自尤瑞斯的两人放松片刻,依旧死死盯着他们,地雷的性子被他们激了起来,踏上前一步就要发火,被许三多一把拉住:“刚才警告我们的,别闹事。” 史今瞥了许三多一眼:“那我先走了,下午人到齐之后会集合,讲下集训事项,你们从四面八方来,不容易,好好休息。” “毕竟后面一个月可能连个整觉都睡不了了。” 甩下令人心惊胆战的话,史今悠悠然离开,许三多扯着地雷走进宿舍,跟尤瑞斯的两个人打招呼:“你们好,我们是……” “阿瓦兰茨?袁朗在的那个中队?” 许三多有些惊讶:“你们认识我们队长?” “认识,怎么不认识。”身高足有一米九的人冷笑道,“之前我们队里的人来集训,被他给狠狠教训了一通,怎么会不认识!”上一次集训的总教官就是袁朗,那两个家伙回到队里都快不成人样了。 许三多乖乖闭了嘴,尽量不要让仇恨转移到他和地雷身上。 “我是安东,他是我队友巴尔斯,你们最好记清楚点,因为我们马上就会把你俩撵回阿瓦兰茨!” 地雷的脾气一下压不住,上前一步却还是被许三多死死拉住,只得大吼:“你什么意思,找茬是不是!” “不够强的人在这里肯定会被早早淘汰回家,到时候别忘了告诉你们那个队长,是尤瑞斯中队的人把你们淘汰的。”安东故意走到许三多面前,弯下腰俯视他,满是挑衅意味。 许三多再好的脾气也被他的话惹火了,他冷着声音和眼神:“有本事,你试试看。” “哼。” 地雷和许三多对视一眼,原本或兴奋或忐忑的心情在此刻都消失殆尽,所谓a大队的集训,似乎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简单接受训练就行。 把行李归置好,许三多和地雷无视掉后面两人灼灼目光,出门透透气。 a大队的基地坐落于群山之中,春季即将来到,已经转暖的气温在这里又被扯回严寒,连带着远处山尖萦绕的雾气都寒意森森。 “哦,这不是阿瓦兰茨的人吗?” 许三多应声回头,是之前在狄泽特见过一面的人,好像叫丹尼尔:“你好。” “没想到你们队长是派你来啊!”丹尼尔看看许三多,又看看地雷,“自从上次你们来狄泽特之后,我们队长就总是念叨着要挖走你,干脆集训结束后你直接跟我回去得了。” 地雷警觉,跳到许三多面前拦着:“喂!哪有这么当面挖人的!” “开玩笑啦哈哈哈……”丹尼尔大笑着走开,不忘在通讯器上给莫淮汇报自己的发现,果不其然,莫淮几乎是秒回。 第88章 【莫淮:给我直接把人套麻袋里装回来!】 【丹尼尔:队长,我不是强盗】 【莫淮:我是】 丹尼尔无言以对,只得把通讯器关机,假装自己已经上交通讯器。 “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不是脸色难看的就是当面挖人的。”地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还以为队长是为我们好,难道说,他纯粹就是在坑我们?我靠,我怎么又上了这个烂人的当?!” 远处的袁朗打了个喷嚏,赶紧调整状态应对铁路的盘问,诸如闯进基地、私自改造之类的话题他越应付越想跑去大队基地把地雷直接掐死。 下午三时,集合号准时响起,来自a大队各个中队的二十六名参训队员集中训练场操场。 “啊,晨光,是阿瓦兰茨的吸血鬼。” 背后传来小声的交谈,许三多和地雷甚至头都不敢回,会把他们叫成吸血鬼的就只有布斯维奇中队的人,而之前袁朗确实从他们那坑蒙拐骗了不少东西。 许三多叹气,这该死的集训,到处都是袁朗袁朗袁朗。 训练场前方的高台上走出一个身姿飒爽的身影,许三多认出了是之前抓住他俩的那个人,身后还跟着史今。 “我是这次集训的总教官,沈夕,你们会牢牢记得我的名字的。” 沈夕的目光锐利地缓缓扫过场上每一个人的脸,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声:“现在我不管你是来自哪个中队,之前接受过什么训练,参加过什么任务,既然你们队长把你们送到这里来参加集训,我讲句实话,就是因为你们这群家伙废得要死!” 场下的人手都不自觉地攥紧。 “这一个月,要么往死里拼,要么滚回去当乖宝宝!老a的敌人是这个荒诞无序的混蛋世界,不能时刻谨记反抗的家伙,我们不需要!” 沈夕微微抬起下巴,史今立刻上前,递过手里的文件。 “集训扣分制,扣完分就滚,并且你们中队今年的资金会被相应地削减,不想连累中队?”沈夕的声音回响在训练场内,满是嘲讽,“那就死缠烂打地留到最后。” “上交所有通讯设备,换上作训服,今晚请你们吃大餐。” 事已至此,众人自然不会奢望是真的吃大餐,被沈夕说得心里冒火,却还是只能跟着命令上交设备。 许三多低头看着界面上置顶处袁朗的名字,心脏像是被攥住一瞬,疼得让人不由得想皱眉。 “怎么了?”史今看他低头,询问道。 “没事。” 许三多直接摁下关机键,把设备交给史今。 【袁许】赴死之地39 【39.长风呼啸】 三月,群山之间还是拥着严寒,尤其是在太阳落山之后,更是凉彻心扉。 地雷冻得直呵气,跟许三多抱怨:“这什么鬼天气,阿瓦兰茨最冷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这里临近极北雪原,现在冷也是正常的,还没到零下。地雷你来的时候没看地图?”许三多一边套上发放的保暖衣,一边催地雷赶紧换好。 “早知道,就不该听那个烂人的蛊惑。”地雷叹气,把衣服扣子迅速扣上。 一旁的安东和巴尔斯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寒冷,穿好衣服后立刻出门,连一个眼神都奉欠。许三多想起尤瑞斯就位于雪原之上,当下就戳了戳地雷的背:“一会你注意点那两个尤瑞斯的人。” “哈?凭啥?” “他俩是尤瑞斯的。” “哪又怎么样!” 许三多把无奈的目光投向地雷:“你是真的不看地图啊……” “看那玩意干嘛?”地雷眨巴着眼睛,“有那时间我不如多看几个凌空车改造案例。” “尤瑞斯就在雪原和平原的交界地,他们一定已经很习惯应对这种寒冷的气候。”许三多把话摊明白了讲,“观察他们的行动没准对我们也有好处。” 地雷点头,随后不服输地说:“好!出去哥罩着你。” 许三多自顾自地整理衣着,他不介意包容地雷这点小小的虚荣心。 晚饭时间的通知声响起,参训队员们集中食堂,许三多一眼就看到桌上摆放的大量食物,冒着热气,香气逼人。 沈夕没有出现,来的人是史今,高高兴兴地招呼大家坐下,随便吃。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入座。 史今颇为惊讶:“不吃?今晚可是要在外面冻一整晚,你们扛得住?” 他话音刚落,已经有几个人冲上去大快朵颐了,剩下的都是像许三多这些比较谨慎的人,最后还是斟酌着落座。 地雷其实早就饿了,但是还是忍着馋,低声跟许三多交流:“我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诈,大队不至于这么好心吧。” “我也觉得。” “每次队长要坑我的时候我就有这种不祥的预感。”阿瓦兰茨的家伙们在袁朗手下身经百战,危机意识还是比较强的。 史今这个时候刚好走到他们旁边,看他们不动筷,微微低下头询问道:“不合口味?” “报告教官!不是!” 史今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来,他问许三多:“你老家是福瑞斯特山区的?” 许三多愣住,傻傻地点头。 “我老家离那边也不算远,饮食习惯差不多,你喜欢吃面食的话我去那边给你拿点过来。”说着他真的伸手要去盛另一桌的面,许三多赶紧阻止他:“教官!我都能吃!” 第89章 “那就好。” 在史今温和而充满压迫感的笑容之下,许三多和地雷只得动筷吃了起来,吃到八分饱的时候地雷还想去夹不远处的菜,被许三多拦住,示意他不要再吃。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但是在饭后也许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供他们慢慢消化食物。 沈夕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根咬了两口的鸡腿,吃得嘴角泛油,却丝毫未减他身上的威慑力,众人都停下动作等他说话。 “饭菜还行吧?”沈夕虚假地笑了一瞬,又拉下脸,“爱吃不吃!别指望以后每天都有这种伙食,大队长说了这是为了招待你们第一天来,省得回去中队到处说我们大队抠门,虐待你们!史今!” “到!” “跟这群吃饱喝足的家伙说说接下来干啥。”沈夕愤愤地咬下一口鸡腿肉,大口大口嚼着。 史今低头在通讯器上调出虚拟投影屏,是一张地图,上头标注着几处红点,许三多根据轮廓勉强认出这是基地西边的那片山林。 “任务很简单,吃饱饭散会步,消消食。”史今将其中一点放大,“这里就是你们的目的地,谁能最先找到驻地里的雷达设施并且破坏,就是胜利。” 沈夕补充一句:“诶我是不是收了你们的通讯器来着?” 史今跟他唱双簧:“报告,是的,全都收起来了。” “所以说没有电子地图,没有导航,就靠你们的自己腿去闯闯这片山林。放心,每个人的装备都配备了定位系统,如果你实在跑得太远,我们是会去接你回来的。”沈夕高高兴兴,他脸上难得有这样畅快的笑容,“哦!忘了说,小心看路,基地附近可是有很多小动物,就是冬眠被吵醒的话脾气不太好。” 小动物,不会是老虎或者棕熊吧?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沈夕啃完那根鸡腿,心满意足地把骨头往不远处的垃圾桶一丢,一道完美的弧线飞过,伴随着他的怒吼声:“还看!任务开始了要我背你们出门去坐车是不是!” 大家这才如梦初醒,往食堂外奔跑,门外有四辆凌空车,在大家都跳上车后迅速升空,飞向西边的山林深处。 每辆车上都备有背包,许三多简略地翻看,他只看到一堆零散的枪械零件、子弹和一把军刀。 “我靠!”地雷已经开始着手组装枪械,“有病吧,发把枪都得自己组装啊!” “零件好像混起来了。”许三多没白跟齐桓学那么久的武器知识,他眼尖地挑出自己背包中多余的枪械零件,和地雷的组合在一起,正好是一支小手枪。 旁边的人们见状也纷纷开始交换多余零件进行组装,组装出来一支狙击枪和三支手枪。 地雷把手枪给许三多保管:“我射击技术没你好,你拿着保险。” 许三多点头,利落地把子弹装填进弹夹,身旁的人或多或少都侧目看他,被地雷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阿瓦兰茨的?什么时候多这么个人?” “谁知道,他们中队怪人最多。” 不管身旁响起的议论声,许三多往窗外看去,他现在更关心车会停在哪里,奈何现在外面一片黑,只能透过月光模模糊糊看到一点轮廓。 还好今夜云不算多,不然连月光都被遮挡的话,他们很难不会迷失在这片树林中。 背好背包,凌空车上的车载通讯响了起来,依旧是沈夕那暴躁又欠揍的声音。 “磨蹭什么,往下跳啊!” 随着他的话语,车门缓缓打开,灌进一股猛烈的寒风。 地雷扒着扶手,瞪大眼睛:“哈?跳?往哪跳?” “背包有降落伞。”许三多看到其他车里已经有几人毅然从车上往下跳,于是也上前扯住地雷的手臂,“走,不然要落后了。” “不是,完毕,你等等,不是!你等等啊许三多!!!” 地雷一声惨叫响彻天际,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许三多果断带着一块从车上一跃而下,耳畔长风呼啸,他只觉得头昏目眩,好不容易才恢复意识急忙拉开背包上的降落伞开关。 许三多比他拉开关拉得更晚,也是为了在地雷前面指出降落地点。 悠悠然挂在降落伞上往下坠,地雷低沉片刻又兴奋起来,鬼哭狼嚎地张嘴喊,灌了一肚子的冷气。 完了,今晚不会拉肚子吧。地雷漫无边际地想,此时已经快要接近地面,他赶紧拉紧手里的操作绳,让降落速度进一步减慢。 许三多先一步降落在一片不大的空地上,解开降落伞后他就听到一声巨响,循声抬头看去,地雷稳稳当当卡在树上,还能跟他说顽皮话:“完毕,你看我这降落姿势标准不?” 许三多:“……挺标准的。” “许大哥!许爷爷!你别欣赏了把我救下来啊!” 许三多爬上树割断缠绕在树枝上的降落伞绳,地雷这才得到解脱,从树上赶紧跳下来,捂着肚子一脸难受:“不行了,又是喝冷风又是挂树上,我觉得我现在肚子好难受。” “没事的。”许三多跳到他身边,顺便把他的背包递给他,“我们今天没吃太多,不然你早就吐了。” 地雷转而捂嘴:“别说了,我现在有点想吐。” 象征性地给地雷抚背顺了会气,许三多观察起周围的地形来。 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出大致的地形,许三多又根据月亮的位置确定方位:“我们现在应该在这,大差不差,往北边走……” 第90章 地雷蹲下来左看右看:“c3教你的?” “他给我讲过一点野外侦察技能的技巧,刚刚在车上我俯瞰过大致地形了。”许三多确定地点,站起身把地上的图形用脚踩平,“这条路有点陡,走?” “走呗,怕啥,真有豺狼虎豹我干死他们。” 许三多被地雷的虚张声势逗得笑出来,一口大白牙在夜色里格外瘆人,地雷转而又去捂心脏:“妈妈诶,你别笑了。” 跟地雷一起出任务也许他学不到太多东西,但是会很安心,地雷的乐天性格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一笑了之,能给许三多在紧张的集训中难得的松弛感。 虽然这紧张感是他自找的,不然一旦放松下来,满脑子想着都是有关袁朗的事情。他不想把自己的世界盛满悲伤,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自己跟袁朗、跟阿瓦兰茨的关系。 收敛尽笑意,许三多深深吸入一口林中凛冽的空气,和地雷一道在夜色苍茫中朝目的地奔袭。 沈夕若有所思地盯着地图上频繁闪烁移动的红点们,开口问身旁的史今:“你怎么看?” “尤瑞斯的那两个行动最迅速,我觉得下一步可以增加针对他们弱点的训练。”史今的手指在键盘上不断跳动,他负责监督并且记录情况,给到上级。 “阿瓦兰茨那两个呢?” 史今的动作停下来一瞬,他有些疑惑:“跟资料不太相符。” 沈夕当即拍桌板:“袁朗那混蛋敢给我报假消息?” “应该不是假消息。丁海羽的性格和能力与资料相差无几,但是许三多……从我几次的接触来看他的性格偏于内敛被动,但是在有明确目标的时候又表现出极强的主动性。”史今停顿了一下,“需要调高他后期的训练强度吗?” “看情况咯,如果说今晚他能跑到最后的话。”沈夕嚷嚷着要给袁朗发消息骂人,“这肯定是袁朗那混蛋的阴谋!我一定要骂他!” 史今无奈:“沈队,为什么你一定要跟袁队起冲突?” 沈夕几乎就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这破事本来轮得到我吗?还不是怪这个家伙临阵脱逃!” 史今给他顺毛,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啊,好像有什么动静。” 地图上的两个红点,标示着许三多和丁海羽的两个红点,落在山间的沟壑旁。 “哎呀……”史今叹息,语气中又带点兴奋,“他俩选了这条路啊。” 一片昏暗中,地雷摸索着前进,许三多就在他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和踩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们已经朝着许三多定好的方向走了好一会,一路静得可怕,没看到集训的队员,也没碰到当地特产野生小动物,一切都是显得是如此的平静。 “奇怪了,你说咱们这一路都没有碰到人,怎么回事?”地雷有些心神不宁,往许三多那边靠了靠。 许三多抬头,密林的层层树叶将月色切割成碎片,斑驳地落在地面。 月亮,方位没错,地形…… 突然,地雷一脚踏空,电光火石之间死死拽住身旁的枝条,许三多也在觉察到的瞬间扑了过去,紧紧拉住他的手臂。 好在踩空得不深,只是惊魂未定,地雷被扯回来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气才回过神。 “我的错。”许三多咽下口中略带血腥气的唾沫,“走到悬崖边来了。” “谁的错咱先不论,反正都是队长的错。”地雷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泥土,“离目标大概还多远?” “绕过悬崖……”许三多话还没说完就被地雷直接打断。 “我们是来赢的吧?” 那是明确渴求着胜利的,凌厉的目光,他们都心知肚明,到底要走哪条路才是最短距离。 许三多改了口:“高度不算太高,能直接下去,但是山谷中应该会有溪流。” “管它有什么。”地雷将背包带缠得更紧,又拍了拍许三多的背包,“我先下,你警戒。”说罢,地雷已经把绳固定好,不带一丝犹豫直接往下跳。 片刻后,绳索传来两下颤动,是地雷示意他已经安全降到底部,许三多迅速跟随着他的步伐往下落。 这是个地势较为平坦的溪谷,许三多踩到松软的地面时,一阵狂风呼啸着掠过山谷,嚎叫声响彻耳畔,表达着对入侵者的敌意。 警惕地握紧腰间的刀把,许三多和地雷再次往前奔去。 【袁许】赴死之地40 【40.月至中天】 许三多半蹲下身,仔细看过地上的痕迹,而后站起来对地雷比了个安全的手势,他们才继续前进。 这片溪谷并不算宽阔,二人没走到十分钟就遇见了溪流,在月色中闪着点点光辉,地雷将手指伸进去感受了一下温度,冷得刺骨。 “还好,不深。”地雷甩掉手指上的水珠,“至于吗?第一天就把我们扔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我连声乌鸦叫都没听见。” 许三多辨识着方向,漫不经心地回答:“应该是下马威吧。” “这还只是第一晚诶!”没吃多少的晚饭已经因为高强度行进而消化殆尽,月亮的位置显示着时间还没过十二点,地雷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我俩不会真要在这流浪一整晚吧?” “不会。”许三多笃定地说,“到终点,完成任务,就能回去了。” 第91章 地雷眼睛立刻就亮了,随手抓了把身旁的野草:“这是不是人参叶?我挖点回去热水泡脚,锄头说这个很养生。” 在山区有着丰富生活经验的许三多瞥了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是杂草。” “我说它是人参它就是。” “嗯。”许三多果断放弃争辩。 一路地雷虽然絮絮叨叨没停过,但是脚步也没有落下,一直紧跟许三多。 涉过冰冷的浅溪后在他俩面前立着的就是与下来时一样的峭壁,没有绳子的辅助,意味着他们要徒手攀岩。 之前是地雷先一步下降探路,这次的许三多自告奋勇要先上,没等地雷同不同意,他已经飞速撑起身子沿着岩壁向上攀登,一步一步踩得极为踏实。 地雷一下就不服气了,捞起袖子就要跟上,又因为一阵冷风默默把袖子放下,系紧袖口带子保暖。 岩壁并不算难攀登,与阿瓦兰茨训练场中的那个攀岩训练难度差不多,许三多习惯之后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能停在一块凸起较为明显的石头处等地雷上来。 这种纯体力运动对地雷来说就是酷刑了,他上到一半就开始喘气,暗自后悔之前在训练的时候找机会躲懒,不像许三多,每一次的训练任务甚至不需要人监督都可以保质保量地完成,体能现在超出他这么多是理所当然。 “你是蜘蛛侠啊爬那么快!”地雷忍不住抱怨。 “不是。”许三多低下头看他,“你踩左边那块,那块稳。” 地雷对许三多不接茬这事已经习以为常,还想发难,就听得许三多大喊一声“往左闪”,声音在山谷中甚至激起回声,地雷的身体先于意识行动,朝左侧刚踏出一步,破空而来的子弹下一秒就击中他原本的位置,炸开一片尘土。 地雷脑子嗡嗡响,本能已经接管身体,不要命地飞速往上爬。 妈的,最好不要让老子知道是谁在背后放冷枪! 许三多已经登上顶部,他迅速扑倒抄起枪瞄准来时的方向,溪谷还是山顶?他移动着瞄准镜寻找身后的敌人。 但是直到地雷平安抵达,那人也没有出现。 地雷喉间尽是血腥味,由于腿软只得躺在地上缓一缓 :“服啦兄弟,这鬼集训还要命的啊?” 许三多没讲话,依旧端着枪保持警戒。 地雷撑起身子,一把拍歪许三多的枪管:“别瞄了,早跑了估计。”他这才放下枪来关心队友的身体健康:“没事吧?” “这鬼山崖再高个十米我就真出事了,不说别的,兄弟,回去请你吃大餐,大恩不言谢。” 还有心思在贫就是没事,许三多这才松一口气,拉他起来:“不要强撑。” “行行行,我……” 突然,红点在许三多侧脸一闪而过,地雷惊恐地往前把人扑倒,又是熟悉的子弹声呼啸而来,刺破两人原本的平静。 还好有背包在后面垫着,许三多不至于在这紧要关头摔到头,但是他们都因为这两声枪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一刻也不敢耽搁,猫着腰在林间开始狂奔。 虽然已经被发现了,但是绝对不能束手就擒。 地雷不假思索地跑在许三多身侧,几乎挡住他大部分的身体,然而要跟上许三多的速度不是易事,跑出一公里后地雷明显有些撑不住了,只是靠咬牙坚持。 许三多察觉到他的勉强,刚想把脚步放慢,就被他厉声呵斥:“你干嘛!看不起谁呢!” “你、你会撑不住的。” “跑你的,管我干嘛!混蛋!”地雷猛地抡起拳头狠捶自己的大腿,“不争气的东西!” 再这样下去地雷肯定会体力透支,早晚要被敌人抓住。 许三多没时间犹豫,狠狠扯住地雷的手臂,跟他一同倒下,翻滚,身影被草丛淹没。 “噼啪”一声,是鞋踩断树枝的细微声响。 地雷顾不得许多,他现在用尽全力也只能控制喘气声不要那么响,但是在夜晚如此寂静的原始森林中,这声音是如此清晰、直接。 耳畔是如雷的急促心跳,喉间是满满的血腥气味,地雷因为力竭发昏而模糊的视线中隐隐出现一个黑影。那是不属于这片森林的,和他们一样的入侵者,月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他的轮廓,个子很高,脚步很轻,像弓着背准备狩猎的山猫。 红点在眼前一晃而过,地雷仰起头,深蓝的夜空的一弯明月映入眼中。 正至中天。 “你妈没教你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吗?” 来者愣住一瞬,在地雷的话音落下之际,许三多从那人身旁的阴影处一跃而起,匕首直直杀到他的脖颈处。 “扔掉。” 冷冽尖锐的触感迫使他只能听从许三多的话,扔掉手里的狙击枪。 刚刚还半死不活的地雷突然浑身是劲,蹦起来捡了枪在他面前不断蹦跶:“就是你小子拿把破枪追了地雷爷爷一路?完毕,给我搜身!全给我缴了!” 郁闷地被许三多和地雷洗劫一空,那人干脆坐在地上不说话,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许三多。 “嘿!看什么看!”地雷拽过许三多显示主权,“阿瓦兰茨的!” “我就应该直接开枪。”声音低沉,但是难掩青涩,许三多这才仔细打量他。 列队的时候站在最后一排角落的家伙,年纪不大,跟谁都不熟的孤僻模样,但是个子高又瘦,许三多才对他有些印象。 第92章 地雷嚷嚷着:“报上名来!” “秦皓,格兰德中队。” “菜刀老家诶!”地雷兴奋地冲许三多感叹一句,又板起脸,“别追了,再追我突突你。” 许三多无心于此,他只是担心目标是否已经有人接近,只能扯扯地雷衣角:“该走了,我怕来不及。” “哦对哦!快走快走!”地雷急急忙忙带着许三多和战利品往前赶路。 秦皓望着他俩离开的背影,手边现在只一堆垃圾,咬牙默念:“阿瓦兰茨,给我等着。” 又是一长段不停歇的奔袭,许三多跟地雷能看见目标物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这玩意,怎么能就这么不加掩饰地,摆在路中间? 许三多喘着气,左右张望:“我们就到了?” “到、到、到了啊……”地雷一屁股跌坐在地,“得了,我今晚肯定睡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没时间再给地雷休息,许三多只得端起枪,给地雷上压力:“我负责警戒,你破坏设施。” “许三多你大爷的!你让我喘口气!” “你机械方面厉害。” 地雷一边翻白眼一边爬起来准备工作:“扯啥呢,你跟锄头学那么久,但是也没办法,毕竟我还是比你多学几年的,这就是能者多劳。” “嗯。”许三多只能哄到这种程度了。 雷达设备刚被碰到,就发出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响彻山林,明白地告诉所有参训的人们已经有人先一步到达目的地,并且在进行最后的一步。 最可怕的是,这完全暴露了设施的位置。 “玩!阴!的!”地雷强忍噪音,迅速在启动完毕的界面上调出内置的销毁程序。虽然他很想一枪把这东西打得稀烂,但是难保大队那边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到时候让他赔钱怎么办! 许三多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两个高大的身影,他瞄准目标的同时提醒地雷:“有人来了。” 地雷忍不住一脚踹过去:“我知道啊!这破玩意还要加载啊!” “砰”的一声,子弹出膛,被事先觉察的两人躲过,跑来得更加迅速,许三多转而收起枪,准备跟他们赤手空拳过过招。 来人正是他们的新室友,安东和巴尔斯。他们看见只有许三多一个人在警戒的时候不由得发出一声嘲笑,随后交换一个眼神,由更高大的安东来对付许三多,巴尔斯则是已经朝地雷的方向奔去。 许三多一个扫腿过去拦住巴尔斯想要前进的步伐,安东冷笑:“小矮子,你还想一挑二?”许三多没再多话,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想法。 不远处的地雷不乐意了,他也没比许三多高多少:“骂谁呢!我们完毕还能长!” 巴尔斯微俯下身,离弦一般朝许三多冲去,被许三多侧身闪过后后颈结结实实挨了一击,安东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上前加入这场不公平的战斗。 还好,跟乌鸦之前的联系让他有足够的经验来对战这些比他高大的敌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许三多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进度条缓慢前进,地雷空着急,又看见许三多腹部受了安东一拳,实在憋不住冲出去:“完毕!你地雷大哥来也!”然后他就被巴尔斯勒住了脖子,两人缠斗起来,减轻不少许三多的压力。 安东抱住许三多的腰,将他直直撞上树干,许三多只得屈起膝盖和手肘,在他背部予以重击,在安东吃痛有所放松力道的同时挣脱开束缚,一脚踢中他的胸口。 等安东再次仰起头的时候,抵在额头的是许三多的手枪。 “再见。” 一声枪响,安东和巴尔斯的身上同时冒出白烟。 地雷惊讶地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的丹尼尔还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枪口已经对准了他,没有任何迟疑的第二发子弹出膛。 “地雷!” 纵然许三多已经在往地雷的方向扑去,但是还是来不及,地雷的身上已经升起白烟,伴随着他不甘吼声的是雷达设施发出的倒计时声响。 丹尼尔把枪口对准许三多,许三多也同样举着枪对准他,两人一时之间对峙不下。 “快要结束了,你们也拿到了不少分数,何必苦苦相逼呢?”丹尼尔的眼神突然软下来,恢复了日常里温和的样子,劝着许三多放下枪。 许三多咬牙:“你对我队友开枪了。” “嗯哼,我们双赢不好吗?” 回答他的是许三多毅然扣下的扳机。 倒计时结束,许三多和丹尼尔的身上齐齐升起白烟,到达目的地的五人无一幸存,全部失败。 沈夕看着屏幕中的画面吹了声口哨,脸上终于不再是轻蔑的神色:“有意思。” 史今还在一刻不停地输入数据,他们今晚得到的信息太多,够这些家伙们休息的时候他好好忙一阵。 把所有人从山林接回基地,沈夕早已经等候在训练场。 “很好很好,一个都没有完成任务!非常好!” 所有的参训人员都低下了头。 沈夕的目光转向许三多:“许三多。” “到!” “你为什么最后选择开枪而不是跟丹尼尔一起获得胜利?” 许三多愣住,他后知后觉,他们这一路的表现应该是被严密监控,所有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大队的眼睛。 那股不甘还萦绕在心头,许三多握紧拳:“他淘汰了我的队友。” 第93章 “你如果不开枪,你就赢了。” “可他淘汰了我的队友。” 地雷鼻尖一酸,强忍着眼眶的即将涌出的泪水。 “你应该将任务放在第一位。”沈夕冷冷地嘲讽道,倏忽又笑起来,骂了一句。 “幼稚。” 【袁许】赴死之地41 【41.流放】 迷迷瞪瞪走回宿舍,地雷困得快要睁不开眼,趴在许三多身上让他背回去。 许三多的体力也快见底了,但还是撑着地雷往前走,谁知地雷被人突然往旁边一拽,没站稳,差点摔倒。 “你……”许三多的眼前一道黑影,高高瘦瘦,眼神冷漠,是秦皓。 地雷“嗖”地一下窜到许三多面前,叫嚣:“找茬啊!” 秦皓压根没管他,只对着许三多问:“为什么?” 这话题许三多不太想再回答,拉起龇牙咧嘴的地雷就要走,又被秦皓拦住:“我问你话。” 地雷眼睛一转,嘴快地损了他一句:“你没队友吗?总缠着我们队的干嘛!” 秦皓神情越发阴冷,正欲发作,被身后的人叫住。 “队长说你再惹事就踢了你。” 来人皮肤黝黑,身材壮实,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来自辽阔草原的汉子,他见到阿瓦兰茨的两人露出爽朗的笑来,自我介绍:“我是阿吉赛,我们队的没给二位添麻烦吧?” 秦皓冷哼一声,直接走远。 地雷庆幸他们队里还有正常人,不由得抱怨:“你们格兰德不至于吧,他太独了。” “我也没办法。”阿吉赛两手一摊,“跳完伞就自己跑得无影无踪,叫都叫不回来。” 许三多看着秦皓远去的高瘦背影,默默掺和进他们的话题里:“他可能,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地雷拧住他腰间的肉一掐,示意他别多话。 宿舍里安东和巴尔斯已经先到一步,地雷进去之前还给自己做了思想准备,如果上来找茬他就上牙齿咬。 结果安东和巴尔斯就当没看见他俩一样,躺上床蒙头就睡,搞得地雷都不知道往哪里发泄自己的怒火,只得在冲澡时把水开到最大,哗啦啦响。 许三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他很少失眠,但是经过一夜的折腾,他却异常清醒,太阳穴隐隐作痛,毫无睡意。 房间里半点晨光都透不进来,其余人的呼噜声和呼吸声他听得一清二楚,理智告诉他应该闭上眼休息,但闭上眼总觉得自己还在阿瓦兰茨。 还在阿瓦兰茨,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那个人,而不是被流放到这么遥远的地方,彻底断绝联系。 是的,流放。许三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灵魂再一次被放逐,飘无定所。 他突然很想家。 漫山白雪,还有夜里突然披着月光出现在他床边,温柔得像梦一样的袁朗。 这里睁开眼只有无尽的黑。 史今直到快中午才把所有人的资料整理分析完毕,拖着疲惫的身子把东西交给沈夕,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一半。 沈夕翻看两眼,掀起眼皮去瞅史今:“我怎么觉着你有点私心啊?” 史今的小心思被他不留情地戳穿,背后立刻就冒了虚汗,讪笑:“哪有啊沈队,我秉公处理。” 沈夕冷哼,手指用力戳了戳纸上的名字:“这家伙放你手里,太舒服了吧。” “他不是来这里吃苦的,刻薄和讽刺磨灭不了他的意志,所以我需要找到更合适他的训练方法。”史今正色道,“给我一点时间,这一个月我会把他们带好。” “你看兵向来比我准。”沈夕默许了,让史今赶紧滚蛋。 出门早就有人等候在外,见到史今带着笑小跑过来,开玩笑似的口吻:“没被训吧?” 史今熟稔地同他一起往宿舍走:“怎么可能。” “我分在哪组?” “c组,伍教官,满意了没?” “哪还敢不满意啊。”他停顿了一瞬,又问,“那你呢?还要亲自带队?” “a组。” 史今把名单递给他看,上头把集训队员分成五个小组,a组教官写着史今,c组则是写着他的名字——伍六一。 伍六一相比起那组的人,显而更关心史今那一组的家伙们,看了两眼,眉头紧皱:“你怎么天天搞这些难缠的家伙在手里?分给我,我保证把他们训得服服帖帖。” “a组的这些人都能不要命地拼,你跟他们硬碰硬,最后谁都讨不了好。” 伍六一听他这么说不大高兴,刚想发作就看到史今递过来的烟,只好臭着脸任由史今把烟塞进嘴里,补充道:“你别到时候又给我们墨丘利招人进来,满员了。” 史今笑:“万一他们就乐意来呢?你当初不也是被我这么招进来的。” “不许!不一样!”伍六一几乎要跳起来,把烟从嘴里扯出来,“我可不给你带新兵。” 史今没答应也没拒绝,伍六一心知他只是表面看着温和,其实也是倔人一个,最后这话题只得不了了之。 他反正从来没能争得过史今。 从解散到再次集合,十个小时里许三多大概就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地雷已经趴在床边闹脾气了。 “完毕,我想阿瓦兰茨了,这的床板好硬。”地雷瘪着嘴抱怨,实际上他们出任务的情况比这糟糕的要多得多,那会地雷从来没抱怨过,只因为身边都是信任的人,而不像现在,一睁眼就是安东和巴尔斯。 第94章 许三多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得说撑过这个月就能回去了。 地雷还是蔫蔫的:“啊,我有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沈夕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身后除了史今还站着不少人,个个看上去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睡饱了?可惜来这里可不是让你们休息的。我们是在集训!集训是什么意思?训练自己,超越自己,这才是意义。”沈夕拿过史今递过来的名单,“根据你们昨晚的表现,现在把你们分成五个小组,由大队总队和墨丘利中队的精锐人员担任小组教官,进行小组化训练,现在念到名字的是a组的成员……” 地雷低声喊许三多,脸上有些惊慌:“完毕!” “许三多,秦皓,安东……接下来是b组。” 地雷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脸一垮,要死不活。许三多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要分小组训练这回事,而且a组的人……似乎都跟他八字不合。 一回头,是阴恻恻瞪着他的秦皓;一转头,是握着拳头时刻准备跟他过上几招的安东。 许三多面无表情地想,接下来有得忙了。 名单宣布完毕,许三多在a组,地雷在c组,两个人从现在开始,估计每天只有睡觉的时候能见一面,前提是他们小组的训练有回宿舍睡觉这一个环节。 “完毕,你不要傻傻地就被别人拐走了,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也不要忍气吞声,你回来一定要跟我讲,我到时候带着阿瓦兰茨的千军万马来救你!谁若折你翅膀,我定毁他整个天堂!”地雷不仅声音大,还感情充沛,连沈夕都皱着眉朝他们这边看。 许三多:“……你不要再说了。” “我会想你的,抱一个再走。” 秦皓路过,冷冷地骂一句:“神经。” 地雷立刻回呛他:“我有队友肯给我抱,你有吗?!” 一旁的阿吉赛听到这话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丹尼尔笑眯眯地冲上来扯走死皮赖脸要抱许三多的地雷:“丁海羽同志,咱们现在才是队友。” “队友你妹啊!滚啊!偷袭怪!” “是是是,教官在找我们了。” “完毕!许三多!多!等我啊!你一定等我啊!” 许三多:“……”头一次尝到如此丢脸的滋味。 闹腾的地雷走以后,世界安静了,安静得有点窒息。直到史今出现,才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你们都认识我了,我也不多话了,欢迎来到a组。”零星的几个掌声响起,史今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这组的人是我一个一个挑出来的,我相信,接下来的训练你一定会有所收获。” “当然,为了激励你们,在最终考核之前我们采取的是积分制,简单明了,做得好的加分,做得不好的减分,零分回家。” 许三多明确地感觉到身边的秦皓听到这才打起精神。 “好,第一个项目。向左转,目标,北方三号训练场,跑步走!” 许三多提臂跑步前进,地雷那边c组教官的怒吼声穿透整个训练场传过来:“看什么看!又不是死了以后看不见!” 地雷这才委屈地收回不舍的目光,他是真没想到,大队的人们能这么狠心,竟然一来就让许三多跟自己分开,许三多不会背着他偷偷哭吧?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玩命!”伍六一冷厉的一张脸威慑力十足,“一群嬉皮笑脸的家伙,有什么好笑的!” 丹尼尔赶紧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受不了就退出,但是,以后不要在战场上拖累你的队友。热身,两百个俯卧撑!” c组那边热火朝天地进行体能训练,a组这边的氛围完全不同。 史今打开三号训练场的大门,一片空旷场地,什么都没有,连窗户都没有,只有白惨惨的一盏灯,踏步声都可以在其中激起一阵又一阵的回音来。 所有人到齐,史今的眼睛一个个扫过去,看着这些生涩的脸,他笑道:“放轻松,所有小组的训练内容都是由教官自己制定的,而我没有折磨人的兴趣。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们几个吗?”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安东出了声:“因为我们最强。” 史今感叹:“你还真是自信。” 安东一下涨红了脸。 “我选你们,是因为你们是看上去最迷茫,也是最急躁的。” 许三多震惊地看着史今,得到他一个温和的目光。 “第一个任务,静坐一小时。先提醒你们,不能睡觉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如果有人发出声音引发警报,扣分的同时还会重置倒计时。” 史今按下按钮,训练场上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数字,旁边还有分贝数值。 “训练场内置有换气系统,不用担心会窒息。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处理个人问题,十分钟后开始。” 许三多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脑子里还回响着史今刚刚的话。 秦皓轻轻用脚踢他的小腿:“喂,你往那边一点。” 许三多刚准备挪位置,安东就开口了:“凭什么给你让,这么大个地方你自己找地方坐。” “我又不是叫你让!” “我路见不平!” 许三多默默站起来换到了离这两人更远的角落。 十分钟过得极快,史今把门一关,训练场内暗下来,只能从几人的呼吸声里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第95章 许三多盘腿坐在地上,抬头就是极有压迫感的倒计时数字,一点点减少的时间并没有给人以安慰,反而让望着它的人们更加焦虑。 许三多垂下眼,如果让他选,这将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训练任务,因为就如同史今所说,他现在极其渴望用忙碌的生活填满自己的大脑。 史今看穿他的焦躁,所以给他这个艰难的任务。 为了打发时间,许三多开始在心里默背,乘法表、学过的课文、齐桓教他的武器知识、袁朗说过的射击技巧…… 许三多屈起膝盖,蜷在角落,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间。 最难的,原来是直面自己的感情。 a组的所有人从来没有感觉一个小时这么长过,有人死死盯着倒计时,有人干脆自暴自弃地躺下,等到史今推开门宣布时间到了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开始朝外边冲,大口呼吸自由的空气。 除了许三多。 史今迈步走到许三多身边,蹲下,轻声道:“时间到了。” “是。” 史今见他还是埋着头不动,干脆坐下来,坐到他身边,轻轻摩挲着他的头顶:“你跟我挺像的,我之前说过吧,我老家离你老家不远。” “嗯。” “不只是这个。”史今望着惨白的光,越过那光似乎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竟然与许三多的样子渐渐重合,一样被父亲压垮的怯弱,一样不愿意面对心里的自我。 “很多问题是我们自己强加给自己的,自己想出来的毛病。” 许三多顶着他温暖的手掌,缓缓抬起头,头上那巨大的倒计时已经归零。 “咱们这组里,其他人我会要求他们学会关注他人,而你,我希望你关注自己。” “关注自己?” 史今笑得特别灿烂,眼角挤出几道笑纹。 “看看自己的心里开着多少花,许三多,别把它们都摘了。” 【袁许】赴死之地42 【42.见众生 见自己】 许三多这一天过得像做梦一样,因为史今什么也没让他们做,除了静坐还是静坐,坐到最后就连秦皓都开始磕磕巴巴找人说话,把阿吉赛吓得不轻。 地雷这一天也过得像做梦一样,因为伍六一真的没开玩笑,往死里训他们,刚一到宿舍他就腿一软,趴床上睡得死沉。 巴尔斯看安东和许三多神情都不对劲,就多嘴问了一句:“你们今天训练什么了?” 安东神情呆滞:“什么都没有。” “啊?” 他又重复一遍:“什么都没做!该死的!就在那干坐着,不许发出声音,也不许睡觉,就在那坐着,我来大队是为了在这里静坐的?!我觉得他根本就是在耍我们!” 许三多一边拉伸一边把马上要从床上滚下去的地雷按回去:“教官有他的想法。” “什么鬼想法,明天再这样我就要废了!” 结果第二天还是在三号训练场集合,a组的大家都面如死灰,昨天一天不够,今天还来? “昨天你们完成得很好,所以今天我们提高一点难度。” 史今按下按钮,倒计时的数字消失,转而换成分贝显示在最上边。 秦皓的脸变得惨白,没有倒计时,没办法明确知道时间流逝,他们会过得更加难熬,他忍不住开口:“报告!” “说。” “我们什么时候能进行其他的训练!” 史今叹气:“当你什么时候不问我这个问题,我们就可以进行其他训练了。其他小组都在进行体能训练,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你们连坐下来静一会都做不到吗?”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坐下,准备迎接今天的漫长折磨。 许三多维持着昨天一样的姿势,但不同的是,他今天不太会因为想起袁朗而感到沮丧。他原本觉得还想着袁朗是一件特别可耻的事情,单方面给他的队长套上名为“喜欢”的枷锁还奢望得到回应,这在他不长的人生中绝无仅有,所以许三多被这件事狠狠打击,选择用其他事情逃避。 但事实是,他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越发焦虑,想到有关袁朗的任何事情都会激起心中的涟漪,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地面对袁朗。 现在史今强行让他放空,刻意避开的所有事情一下子回到脑子里,在折磨他一天之后,忽然没有这么令人无措了。 现在,许三多有充足的时间,质问自己,审视自己,看清自己。 史今时刻监视着屏幕上每个人的状态,其实这个训练最紧张的人就是他,他也怕遇到有人出事,但是让他欣慰的是,今天的所有人相比起昨天要平静得多。 沈夕来巡查,他兴致勃勃地逛过一个又一个小队,欣赏着队员们训练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心满意足,直到他来到史今这里。 “今天怎么样?” “报告,状态好多了。” 沈夕看看屏幕里队员们一个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又看看史今真心实意露出来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坏还是你坏。” 史今:“啊?” 今天的训练日程结束后,门打开史今出现,几个大老爷们竟然都有了想哭的冲动。 “感觉怎么样?平静下来了吗?” 其中一个队员眼神空洞:“我觉得我快要悟道了。” “那咱们明天继续?” 第96章 所有人都赶紧摇头。 “这两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 回到宿舍的安东就像游魂,巴尔斯皱眉问:“你们不是就在那坐着吗?怎么魂都坐没了?” 安东上去揪起他的领子就吼,带着哭腔:“你懂个屁!我们这是精神折磨!折磨!你知道我们连倒计时都看不到,就在那坐着,我都要坐化了!” “行行行,你先放我下来……” 那边吵作一团,地雷强撑起眼皮关怀下另一位受害者许三多:“完毕……你还好吗……” 许三多跟没事人一样:“挺好的。” “哦,那就……好……”地雷合上眼皮,瞬间进入梦乡。 安东听到许三多的回答不淡定了,转过头来:“你为什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 “啊?”许三多挠头,“我是真的觉得挺好的,起码,我不像刚来的时候想得那么多那么杂。” 在寂静里看清自己,虽然还没能彻底放下,但是许三多知道,自己真正地放松下来了。 史今十分信守诺言,在所有人适应之后接下来的训练任务不再是静坐,它变成了惩罚。 “时间不多,我们需要追上其他的小队的进度。”新的训练任务也简单粗暴,“自己找人组成小组,两两合作,格斗训练。” 许三多还没反应过来,安东和秦皓就站在他面前开始就他选谁这个问题吵架,队里就他俩清楚许三多的能力,能跟他组成一队,肯定不亏。 安东:“我跟他一个宿舍的!” 秦皓:“关我什么事,我跟他一组。” 许三多:“……” 旁边蹭上来一个个子不算高的人,小声询问许三多:“我叫莱诺,能跟你一组吗?” “啊,好的。” 史今拍拍手,示意安东和秦皓停下争执:“大家都组好队了,剩安东和秦皓你俩就一队吧。” “哈???” “不愿意?要么再去静坐培养一下感情?” 两人立刻闭嘴站在一起。 许三多没怎么训练过二对二的格斗,还有些新鲜感,加上莱诺像是个格斗经验不多的新手,就把他拉到旁边开始传授一些基础知识。 莱诺连连感叹:“原来如此,我们布斯维奇不太重视这个。” “你是布斯维奇的呀?我的父亲现在就住在那边。” “我知道你是阿瓦兰茨的。”莱诺扬起笑,“我们队长经常骂你们呢。” 许三多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转移话题:“这个动作你把腿再踢得快一点会更好,二对二更看重合作,你得跟上我的速度。” 不多时,格斗训练正式开始,许三多和莱诺的对手正是安东和秦皓。 莱诺有些紧张,他总会因为过度紧张而搞砸事情,次数太多导致他现在都开始下意识觉得自己一定会失败。 许三多看出了他的紧张,拉他过来小小声在耳边说话:“我们能赢你信不信?” “真的?” “真的,你按我说的做……” 走进格斗训练区,安东不忘嘲讽两句:“许三多你不要以为你很厉害,现在我们可是两个打你一个!” 莱诺小声抗议:“喂,还有我。” 秦皓捞起袖子:“怕什么,直接干。” 许三多和莱诺交换一个眼神,由许三多先发制人,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踢中秦皓的腹部,让他连退两步,又在安东冲上来时迅速绕后准备攻击。 秦皓想上前攻击许三多,然而总被莱诺阻扰,虽然不算是多难对付,但是让他没办法分心去管安东的情况。 没等他反应过来,安东就已经被许三多制服在地,史今点点头,宣布让安东下场,场上现在就剩秦皓一个人准备一挑二,意识到情况不妙的他眼神就像草原上的饿狼,随时准备暴起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但是,狼为什么是群居动物?秦皓没有想过这一点,直到他被许三多和莱诺轻易打败,才惊觉单凭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 莱诺在赢了以后高兴地跟许三多击掌:“真的赢了!赢了两个大高个!” 两个大高个在一旁尴尬地无地自容。 史今看时间,提醒道:“一会还有一场,你们先休整一下。” 安东和秦皓对视一眼,又愤愤地移开,最后还是安东受不了这气氛,恶狠狠地说:“你不想继续输吧?” “废话。” “那就合作,先把许三多那个家伙干掉!” 秦皓泼他冷水:“怎么干掉?一对一你都没搞得过他,先把那个弱的给淘汰了。” “先把强的做掉!” “搞弱的!我们的目标是胜利你懂不懂啊!” 莱诺大声抗议:“我有名字!他也有名字!” 结果就是意见没统一的两人再次被许三多和莱诺斩于马下,史今笑眯眯地赶他俩去静坐一小时。 一片寂静之中,秦皓闷闷不乐地开口:“喂。” “没死。” “按你说的,明天先把许三多干掉。” “哼。” 史今的声音幽幽响起。 “静坐期间聊天,倒计时重置。” “……”一瞬间,两人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史今和许三多。 安东和秦皓终于放下心中的芥蒂,开始尝试合作,第一局许三多明显感觉到比昨天难对付得多,莱诺还是差他俩的经验太多,最后只能险胜。 第97章 等到第二局时,两人一改策略,在开头就把莱诺解决掉,只剩许三多一个人对抗两个经验丰富的家伙,在把许三多按在地上史今宣布胜利的那一刻,安东忍不住低吼,跟同样激动的秦皓击掌。 秦皓头一次露出如此畅快的笑:“我就说要先干掉弱的!” “行,你说太阳西边升的我都认!” 莱诺在一旁抱着头忏悔,许三多上前一通安慰,诸如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己也需要再努力才行等等。 史今思考片刻,在文件上画上一个小小的圈。 第二天,秦皓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莱诺战战兢兢站在自己旁边,对面是安东得意扬扬的笑,面如死灰。 “哈,我就说还是要队友得力才打得舒服。” 秦皓咬牙切齿,半天挤出一个字。 “靠。” 大家现在才明白史今的真实意图——队友轮换,刚刚磨合好的队友可能第二天就会被拆开组成新的队伍,意味着想要赢得胜利不被惩罚,不仅要精进自身的格斗技巧,还要学会跟不同类型的队友配合,如果队友之间没有合作意识,等待他们的只有三号训练场冰冷的地板。 跟许三多分到一队的人最为舒适,无论强弱他都能配合得很好,时不时还会根据这个人的特点提出一些针对性的意见。 但是跟秦皓的人就惨了,可以说他除了许三多和安东谁也瞧不上眼,偶尔为了胜利忍气吞声,时常因为意见不合而起冲突。 史今看出这一点,就是不让他跟许三多或者安东组队,铁了心要直到秦皓能学会跟人配合为止。 连坐两天训练场后,秦皓终于忍不住跑去找许三多:“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为什么大家都愿意听你的不听我的!” 许三多因为他的不请自来而微讶,转而放下手里的书:“别吵到他们,我们出去说。” 大队基地在夜晚时不时还能听见一些夜间训练的脚步声和喊声,许三多跟秦皓走到门外的一处台阶上坐下:“你要问我什么?” “为什么大家愿意跟你合作,不愿意跟我合作?” 许三多很真诚地发问:“你很强吗?” 秦皓的脸连同耳朵脖子一下子全红了,支支吾吾半天:“还、还行。” “你要相信你的队友,我们出任务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你不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到。” 秦皓别过头:“他们跟我不一样,总是不理解我。” 许三多又是很真诚地问:“为什么要等别人理解你?” 秦皓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 “主动去沟通,如果有意见分歧要吵架,那就吵,像你和安东之前那样。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没有跟丹尼尔一起共享胜利是吧?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放在胜利之前的是我的战友,没有他们,我没办法成为现在的自己,所以在我心里他们很重要。” 秦皓被他一长串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回答道:“你、你还挺能说的。” “可能是因为平静下来了。” 最后,许三多坐在群山之中的训练场台阶上,感受着还夹杂着寒意的晚风,侧头看向秦皓,微笑着对他说:“你该去多看看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值得你好好看看他们。” 许三多的目光越过辽阔的夜空,月光正好,他今夜有些感慨。 随着在这里的集训的时间越长,他越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每一次静坐的时候他都问自己:我到底想要什么? 袁朗有必要回应他的爱吗?没有必要,因为这一切袁朗并不知情,他只是如关心他人一样关心许三多,最多因为年龄的原因再多一些关注而已。 许三多突然了悟,他喜欢袁朗这件事,其实跟袁朗无关。 晴朗、明朗,与他相关的词语都如此美好。 许三多悄悄在心里念着:他的队长,他的—— 袁朗。 多么饱含着希冀与爱意的名字,人如其名,茂盛而绚烂。 许三多总是很向往他身上的蓬勃生命力,像汹涌翻腾的海浪,像疾掠过广袤草原的劲风。 他曾为无法拥有而倍感失落,如今业已释怀。 凡人无法追逐海浪与劲风,它们与他都不属于具体的某个人,而属于这个世界。 他爱他,无论他是否回应,他爱他的存在本身,爱着因他而见识到的广阔世界,这就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袁许】赴死之地43 【43.好久不见】 齐桓走进队长办公室的时候差点没被烟味熏死,他虽然也抽烟,但是袁朗进来抽烟抽得不是一般地凶,问他他就用戒烟失败搪塞过去。 “报告,这是上次您说的工作汇报。” 袁朗漫不经心回答一声,接着忙手里的事情,结果看齐桓迟迟没离开,讶异地从资料里抬头看他:“有事?” “没有。” “那你在这看什么。” 齐桓实在忍不住开口:“队长,您最近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好。” “怎么说?” “就是感觉。” 袁朗叹气:“看来我是最近让你们太闲着了。” “没有,自从完毕和地雷出差以后,他俩的活不不都我们干嘛。”说起许三多和地雷,齐桓关心道,“他们最近怎么样?大队那边有消息吗?” “活着。没事就出去吧。” 齐桓无奈,但是也没有借口再留下来,只得立正敬礼,准备退出去。 第98章 走到门前,袁朗突然开口:“准备一下,过几天跟我出差一趟。” “去哪?” “你不是很惦记他们吗?带你去探望一下。”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十多天,许三多确实活着,而且活得还算不错,不管是跟a组的人还是跟史今,他现在相处的关系都挺好。 地雷也活着,然而许三多大多数见到他的时候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准备睡觉。为此许三多还担心地跑到丹尼尔的宿舍,想问问他们的训练强度到底多大,结果推开门,丹尼尔也在呼呼大睡。 这天,a组正在训练,急促的哨声忽然传来,众人纷纷停下动作。 来人许三多并不认识,但连沈夕都恭恭敬敬走在他背后,想必在这个基地里也就只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大队长!”史今正式地敬了个礼,a组的队员们也赶紧跟上。 铁路点点头,示意他们把手放下,又开口道:“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抽空来看看情况。” “是!” 他一一扫过在场的人,最后定格在许三多身上:“你是阿瓦兰茨中队的?叫什么来着?” 史今替许三多回答:“报告,他叫许三多。” “嗯。继续训练,不打扰你们了。” 铁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大家在原地愣神,直到史今提醒才回过神来继续训练。 沈夕有些惊讶地跟在铁路后面,问道:“老大,怎么突然问起那个许三多?” “你不是总在跟我抱怨为什么今年不是袁朗来干这个总教官的活吗?” 说到这个沈夕就起劲了,赶紧上前两步:“对啊,为什么之前他能来干,今年就不行,阿瓦兰茨没有那么忙吧?” 铁路笑了,饶有兴味:“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呢?” 沈夕皱眉:“不会吧?您是觉得他可能会偏袒自己中队的人,所以不让他来?” “不是我没有叫他,而是他自己不肯来,至于这个原因,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铁路点点手里的通讯器,将文件转发给沈夕,沈夕刚一瞄到文件的标题就兴奋得不知所以,抱着文件就开始研究,眼里直冒光。 任务:阵营对抗训练;对抗阵营:各中队长、集训队员。 “老大,还是你缺德啊!”沈夕发自内心地感慨,领到铁路飞踢一个。 袁朗刚下凌空车,背后就差点惨遭毒手,被他闪过之后来人发出啧舌声:“啧,属耗子的。” “伊森,这么久没见就这么对待你的老战友?”袁朗挂上笑,上前揽住伊森的肩膀,他个子比伊森高些,每次见面都会这样。 “少来,还钱!每次连吃带拿的,我们布斯维奇被你坑成什么样了!” “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滚蛋!” 齐桓带上背包,紧跟其后,他不忘四处张望,试图能找到熟悉的面孔。 走进会议室,a大队的一群中队长在里头吵吵嚷嚷,看到袁朗出现,一下就集体对外,对着袁朗就开始嘘声连天。 袁朗装模作样地捂心口:“以前我们的战友情就已经被你们遗忘了吗?” 尤瑞斯中队长冷冷地说:“我可没忘记我队里那两孩子回来的时候哭得有多惨。” 一旁的莫淮也不忘跟进两句:“就是,伊森过来,别被这家伙骗了,到时候裤衩子都给你卖咯。” 伊森:“早都卖啦!就差把我卖了!” 袁朗感叹道:“原来这就是嫉妒。” 迎面飞来一个空烟盒,被袁朗侧头躲开,扔烟盒的沈夕骂道:“不要脸。” “谢谢夸奖,我再接再厉。” 沈夕:“……” 闹哄哄的会议室在铁路迈进来的一瞬间就恢复了安静,所有人老实坐在椅子上,等候大队长发号施令。 铁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先是点燃了一支烟,随后抬手示意身后的人,投影屏上出现了一张硕大的地图。 “我还想说很久没怎么聚在一块了,你们要不再聊聊?” 没人吭声,此时沉默就是服从。 “很好,既然你们没有话要说,那我就说了。对抗资料已经发在你们的通讯器上,熟读,明天进山。” 沈夕嘴快问了句:“那今天……” “一会有个小游戏,小家伙们还不知道你们来了,得有个心理准备。” 袁朗已经开始翻阅对抗资料,日程明确写着今天下午的安排,他轻笑一声:“是要给他们上心理压力吧?” 铁路挑眉:“登山的人得有个目标,当这个目标远超设想时,我要看他们如何抉择。你们是我一个个挑出来的精锐,代表着这个中队的最高战斗水准,别丢脸。” 所有中队长回答得掷地有声:“是!” 散会后,莫淮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袁朗:“诶朗哥,你舍得把你们队那个家伙扔这来?” 袁朗拂掉他的手:“有话说话,别拉拉扯扯。” “哟哟哟,转移话题呢?”莫淮坏笑,“我当时就跟许三多说要不跟了我吧,你看,是我就不舍得把他丢到这种地方来受罪。” “所以你才当不了他的队长。” 莫淮不甘心地嚷嚷:“喂,袁朗,你有点过于自信了吧?” “不是自信,是信任他。” “你就装吧。”莫淮简直要翻白眼。 话音落下,楼下传来几人嬉笑的声音,袁朗走到窗边往下看,是几个看上去刚结束训练的参训队员。 第99章 走在最前头的袁朗认识,格兰德的刺头,独得中队长都想踢出去的家伙,现在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在跟后头的人说话;紧跟在他后面的人个子比较矮小,正在跟他们兴奋地讨论着自己最近有什么进步;最后跟着的那两个,一个是墨丘利中队长的得力手下史今,听说这次就是他担任教官,另一个,是许三多。 许三多因为前面两人的高声交谈而提高了些音量,楼上能听得一清二楚:“教官,我真没事!小伤,一会就自己好了。” 史今揉了揉他的脑袋,亲昵地笑:“我回去用药油给你揉揉就好,比什么高科技设备都好使,不耽误下午的训练。” 许三多笑得一脸傻气:“我之前在家扭到了也是我爹给我揉药油。” “三多,我可没你这么大个的儿子。” 笑闹声随着他们远去渐渐消失,而袁朗半靠在走廊的窗边,直到看不见人影之后莫淮才凑上来说风凉话:“哎哟,收回我之前的言论,许三多来这确实不是受罪,你看这不是处得挺好的吗?别怪哥们没提醒你啊,听说那个史今很有两把刷子,带过的兵都死心塌地,你家那位不会回去就打报告要申请调到墨丘利吧?” 袁朗收回目光,平静地看着莫淮,莫淮在他的注视里渐渐收敛了笑,背脊紧绷起来,随时准备对付出手的袁朗。但是袁朗并没有做什么,掏出口袋里的烟甩给莫淮:“嘴巴太闲就抽点烟。” 莫淮等到他走远才放松下来,手微微颤抖着抽出烟来点燃,嗤笑:“装死你。” 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许三多走。 下午集合的时候所有的参训队员都有些懵,高强度的训练突然被喊暂停,然后集中在训练场,教官们都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地雷难得在还清醒的时候看到许三多,激动得上去就是一个熊抱,死死占据着他身边的位置不挪开:“完毕,让我们来这干啥呢?” “不知道,你轻点,我早上扭到肩膀了。” “啊?扭哪了让我看看!” 沈夕进门就是一声怒吼:“吵什么!无组织无纪律!想提前回家是不是!”大家这才安静下来,老实盘腿坐在原地。 “一会的视频结束后给你们放一个下午的假。俗话说大战前得有点补给,总不能让你们累得半死不活地去参加对抗。” 对抗?许三多仔细回忆后,确信史今或者沈夕在此之前没有透露出一点消息,难道是最终考核? “别瞎猜了,给你们看点有意思的,看完我自然会宣布这次对抗的详细内容。” 投影屏幕缓缓在空中展开。是一段转播画面,镜头里的人正低头悠然地将手套戴在机械手掌上,语气带笑地问旁边的人:“开始了?” “袁队,开始了。” “真麻烦。” 袁朗抱怨了一句,但是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以极快的速度组装完毕三形态的枪械m-s59,抬起手在几乎没有瞄准的情况下连开五枪。随后袁朗利落地卸下狙击子弹夹,换成激光枪弹夹后继续射击,最后甚至切换成m-s59的激光剑形态,离弦之箭一般冲到目标物身旁,手起刀落,挽了个剑花后归剑入鞘。 “报告,五发狙击子弹和三发激光子弹全部中靶,目标物判定死亡。” 袁朗扬起头,带着他一如既往的嚣张又凌厉的笑,对着摄像头的方向,无声地启唇说了一句什么,信号被切断转到另一个场景。 许三多无意识地握紧拳头,他感觉到袁朗射出的每一颗子弹都穿透屏幕,正中他的心脏,肾上腺素极速分泌,他亢奋得呼吸都在抖。 袁朗说的是,好久不见。 地雷不明所以,但是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嘛这是,队长集体耍帅?” 转播结束,沈夕上台时都忍不住笑意:“废话不多说,明天早上六点,迎着朝阳,对抗训练正式开始,代号——捉迷藏。猜猜谁是鬼?” 答案显而易见。 “没错,是你们亲爱的队长们,手持m-s59对你们进行围追堵截。规则很简单,小心不要被鬼抓到,撑到最后。” 沈夕大发慈悲给所有人发放特制的通讯设备,上面只有地图和此次对抗的文件资料。 “戴上通讯设备就意味着你会拥有本次对抗训练的全景地图,与此同时,敌方也可以实时看到你的位置,开始一小时后才能摘下,在这一个小时里拼命躲或者逃吧。” “然后等着被你们敬爱的队长,一击毙命。” 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人齐聚在许三多宿舍,七嘴八舌讨论起明天的战术来。 秦皓先提出的建议,他这段时间虽然没能做到跟所有人融洽相处,但是正常交谈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觉得就是要先分开,你没听到他说最开始一个小时我们的位置是直接暴露给队长的?如果我们一起走的话,目标未免也太大了。” 安东也开了口:“这点我赞同,别到时候被我们队长一锅端了,他那个侦察能力,我建议我们还是一刻不停地跑。” 地雷立刻反对:“不行,体力消耗太大,后期碰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丹尼尔跟安东站在同一战线:“大哥,再怎么也要撑过这一个小时啊!后边随便找个地方一猫,谁知道你在哪?” 安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瞧不起谁呢?我们队长不用看地图都随便把你们揪出来打。” 第100章 丹尼尔无奈:“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被他打的对象?” “……对不起。” 秦皓看旁边的许三多一直愣着不说话,也不大高兴:“喂,许三多,你不会想自己偷偷跑到哪里躲到最后吧。” 地雷护短毛病发作:“说谁呢说谁呢!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许三多被他这么一闹才回过神来,被大家这么注视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事情。” “我们这在讨论呢,你赶紧加入进来。” “我就是在想这个。” “你说说?” 紧接着他们眼里的许三多带着羞涩的笑,说出了最疯的话。 “我在想,与其东躲西藏,不如直接把鬼都干掉,不就没人抓我们了。” 众人:“……” 安东直接问地雷:“许三多是不是疯了?我好像没办法跟他正常交流。” 地雷也怕得要死,赶紧去扒拉许三多:“完毕,你清醒一点,那可是袁朗,还有各中队队长,我们杀他们?刚刚那视频里秀的肌肉还不够你清醒的?” 许三多躲开地雷作乱的手:“唉我很清醒!这段时间的训练在跟我们说要学会合作,也没有规定说不能主动出击吧?利用诱饵设计陷阱,围剿落单的鬼,只要少一个,我们被发现的几率就少十分。” 秦皓这个小疯子也开始跟许三多同频发疯,激动地喊道:“行啊!干他们,我早就想揍一次队长试试了!” 丹尼尔举手投降:“干掉你们队的队长我还能参与一下,但是如果要干掉我们队的那位……不是我吹,我真这么做了,回去就马上被做成木乃伊送到博物馆供人参观。” 几人就这个话题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许三多则是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他原本好不容易理清楚的情感被袁朗又搅成一团乱麻,可是他无法否认,在时隔将近二十天后,再次见到袁朗的感觉是如此奇妙。 许三多知道,自己再次无可救药地被袁朗展露出来的生命力俘获,一举一动都是他所向往的、憧憬的强大。所以他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在加入老a之后,他第一次这么想打败袁朗,想向他证明这一个月他不虚此行。 敲门声打断了讨论,地雷起身去开门,见到门外来客后尖叫起来:“啊啊啊菜刀!你也来了啊!” 齐桓被他抱着,十分嫌弃:“搞什么鬼,滚下去下去!” “啊,再骂我,我好想念你骂我的声音。” 齐桓一拳揍上地雷的腹部:“你神经病啊!” 地雷捂着肚子痴痴地笑:“爽了,是熟悉的感觉。” 安东和秦皓对视一眼,一致觉得阿瓦兰茨从上到下没一个正常人。 许三多见到齐桓也很高兴,起身迎接他进来:“菜刀!你怎么来啦?” “跟着队长来的,也是来看看你们。”齐桓递过手里的东西,“队里的大伙让给你们带的零食,好像这里不能吃这个?小心点藏起来吃。” 零食被众人哄抢,许三多则是拉着齐桓逃离此处。走廊上还算安静,齐桓让许三多立正:“我看看训成什么样了?嗯,这不挺好挺精神的,要不把你们扔在这再训一个月得了。” 许三多只会傻笑:“不是,我和地雷都很想阿瓦兰茨。” 齐桓听他这话才放下心:“我还以为你们俩乐不思蜀。” 犹豫半晌,许三多终于开口问:“队长呢?” “明天就是对抗,总不好前一晚违反规定跑来见你们吧。不过队长确实让我给你带句话。” 许三多的心砰砰跳,他忍不住期待:“什么话?” “他说,希望不是在瞄准镜里见到你。” 许三多失笑,又跟齐桓聊了几句后才送走他,回到宿舍。 夜里,袁朗靠坐在床头,手里摆弄着m-s59。当他举起枪看着瞄准镜时,许三多的样子恍惚就出现在其中,是那样的一无所知,只要他轻轻扣下扳机,就可以将其直接淘汰。 许三多。 他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沉寂的夜里,反复默念着。 【袁许】赴死之地44 【44.死火山】 早上五点,世界还是一片漆黑,所有参训队员已经集合完毕,等待出发。 沈夕让人直接分发物资和武器,同时说明时间:“捉迷藏的时间就到今天下午七点,太阳落山为止,到那个时候还没有被淘汰的人就是最后的胜者。” “众所周知,我们基地周边地貌多样,不利用起来着实可惜,凌空车会在一个小时之内将你们送抵这次的对抗地点。火山湖、原始森林、悬崖峭壁一应俱全,还是那句话,撑不住了趁早说,直接让你队长领你回家。” 许三多几人坐上车,一路无言沉默后,在即将降落之前,地雷伸出手背:“兄弟们,按计划行事,谁不争气先被淘汰谁请客吃饭。” 车上的所有人同样伸出手背交叠起来,中气十足地一起喊:“加油!” 凌空车停在原始森林半空中,车门打开,几人按顺序一跃而下,在璀璨一片的朝霞里降落。 袁朗系好靴子的鞋带,将额头上的战术眼镜拉下来戴好,森林地图及所有参训成员的位置跃然眼前。 通讯器里传来莫淮的抱怨:“我最烦早起,冷死个人。” “莫花心,跑起来就不冷了。” 第101章 莫淮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谁啊!谁乱叫老子外号!你才花心你全家花心!”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袁朗。” 袁朗无情戳穿:“行啊,袁队长,下次我还让阿瓦兰茨去你那拿东西。” 伊森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袁朗你给我等着!” 袁朗通讯器里的语气轻松,而此刻眼神冷峻,他近乎残忍地开始分析哪个红点的位置会是许三多。虽然于情面而言,他应该把许三多放到后面解决,但是他心里的声音一直在催促。 他想早点见到许三多,早点明确这一个月内这个家伙成长几何,如此才能抚平这无来由的躁动不安。 舌尖缓缓抵过牙齿,尖锐的触感使袁朗愈发兴奋起来,迈步朝着第一个目标全速前进。 远处的许三多背脊发凉,他猛然回头朝背后看去,空无一人,但是被人盯上的不安感久久不散,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能确定袁朗已经盯上他了。 被巨大的危机感裹挟,许三多不敢再耽搁,脚步不停朝计划好的方向奔去。 原始森林的植被格外茂密,身处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即使如许三多拥有极佳的记忆力也需要偶尔看通讯器上的地图辨别。可以想象,一个小时之后也会有人因为迷路而选择将自己主动暴露。 而现在,他们一致认同的策略就是逃,逃到那些家伙抓不到的地方,以最显眼的地标——火山湖东侧为目的地。 许三多在半小时后选择停下来进行短暂休整。当他打开地图,赫然发现地图右上角的数字由50缩减为了38。 短短半个小时,就已经有12个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被淘汰?许三多咬紧牙关站起来,重新踏上路程,队长们的实力似乎远比他们想的要高,他不能再放松警惕。 “砰”的一声枪响在原本寂静的原始森林中炸开来,激起一群惊弓之鸟,许三多也如鸟儿一般惊讶地望向枪声的方向,太近了! 这枪声是炫耀,也是警告,促使许三多拼命往前跑去。 不知道是被另外的目标分散注意力还是许三多确实逃得太快,追踪者的气息消失了,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许三多都没有再听到身边响起枪声。 数字跳到29,这才是第一个小时。 许三多咬牙拆掉手腕上的通讯器,关机后扔进背包,现在他没办法辨识方向,也不会暴露在敌人面前。他已经赶到了火山湖旁,但是没有看到其他队友出现。 隐蔽起来,等候。 许三多攀上树,将自己的身影掩在重重树影之中,他端着枪跟这片森林融为一体,静静等候来者。 太阳下山之前,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伊森在密林中穿行,抬头一看太阳,已经临近中午。 目前淘汰掉了32个人,还有18个人分散在森林各处,这让他感到不爽,原本是打算头一个小时就尽量全部干掉。 尤其是自己队里那两个不争气的家伙,莱诺被他击毙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另一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打开通讯器,莫淮果然在那发脾气:“不是我说哥几个,还在被18个新兵到处溜呢?都中午了还没下班,你们是要我死是不是!” “支持莫淮先死为敬。” “加一。” “加一。” “你们给我等着,我看到你们中队的全杀了。” “帮我多补几枪,谢谢啊。” 伊森瞄到地上出现的痕迹,赶紧挂掉通讯,端起枪。他兴奋地舔过上嘴唇,又抓到一个,小心别给吓跑了。 小心翼翼地接近,伊森竭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个身影一晃而过,他凭着预感果断开枪,数字并没有如愿减少。 追! 伊森收起枪追上去,距离被一点点缩减,直到伊森可以明显看到那人的轮廓,好像是,阿瓦兰茨的家伙。 举起枪,伊森丝毫没有停顿,直接选择开枪。 然而就在他扣下扳机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扑倒在地,脖子上被冰冷的刀刃抵住,许三多平静地宣布:“您好,您被抓了。” 伊森冷笑,还想要挣扎,结果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三支枪,齐齐对准他的头。 “靠!你们发什么神经。” 许三多并没有搭话,示意他们把伊森绑起来,他见过伊森一面但不熟悉:“是哪个中队的?” 地雷认出他:“布斯维奇。” 许三多心虚地转过头:“……”完了,这下不得更恨他们阿瓦兰茨。 伊森挣扎着被几个新兵捆起来,嘴里还在骂,然而捆完人之后几人面面相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规则上没说他们可以淘汰队长啊,扔这不管? 秦皓拿起伊森的通讯器:“通知一下,就把人扔这吧。” “会不会暴露啊?” “应该……不会吧。” “那谁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一开始提出这个建议的许三多。 过了一会,队长们的专属通讯频道里传出一个满含歉意的,怯生生的声音,甚至可以让人想象到他讲话时脸上估计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笑。 “报告,我是许三多。” 还在行进的袁朗陡然停下脚步。 “我们把布斯维奇的中队长……叫什么?哦伊森,我们把伊森队长给绑了,那个,那个……”许三多眼一闭,心一横,放出了他生平最狠的话。 第102章 “你们小心点,我们要来抓鬼了,完毕。” 频道里沉默一瞬,紧接着响起几个队长骂街的声音,许三多说完就直接把通讯掐断,给伊森开了个定位,抓紧时间离开。 基地里,监控着这一切情况的沈夕大笑出声,拍着身旁史今的肩膀:“你就得瑟吧你!” 史今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笑,掩不住的骄傲:“他们胡闹得很。” 袁朗听完许三多的话之后也切断了通讯,他猜都猜得到过一会估计就要被其他中队的家伙骂,先断了联系寻求清净。 至于许三多,袁朗笑出声来,无奈地、又欣慰地笑。 地图上伊森的位置已经刷新出来,袁朗看了一眼,还算近,如果是他的话选择朝着西边的密林跑,那里更适合布置陷阱和藏匿。 试试看,许三多,看你能不能抓到主动踏入陷阱的我。 秦皓和安东还沉浸在成功的飘飘然里,他俩都开始规划下一个怎么搞,结果被地雷泼冷水:“不是吧不是吧,你们不会觉得他们现在还会进陷阱吧?我们几个没被他们围剿就不错了。” 秦皓不以为意:“切,我才不管,反正我爽了,就算现在被淘汰也认。” 地雷叹气:“人反正都引过去了,兄弟们自求多福,活着见!” 说完,四人互相点头示意,随后分散行动。 已经暴露,短期内再复刻成功性不大,不如再次化整为零,以防被一网打尽。 毕竟想也知道,几个中队长会因为许三多的话气成什么样。 许三多重新独自行动,他这次决定和之前一样采取藏起来的策略,目标变更为活到傍晚,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应该还能再抓住一个人。 此时已淘汰16人,外加一个中队长。 伊森趴在地上,死活不愿意起来,哪怕袁朗都用脚踢他,他都还是保持原状:“我死了算了。” “行了,闹什么脾气,你这属于意外……哈哈哈哈哈!”袁朗憋不住笑,笑得伊森爬起来给他好几脚:“都怪你!你那什么破部下,等着,以后我再给你们阿瓦兰茨东西我就是狗!” “不笑不笑,我先找人给你报仇去了啊,你安心去吧。” “都杀了!都杀了!” “好好好,一个不留。” 袁朗并没有开玩笑,他很认真,计划着怎么把许三多和他的队友一起淘汰。 很可惜,这几个家伙分开行动了。袁朗辨认着路上的痕迹,他的优先级永远是许三多,没有任何犹豫,他径直朝着许三多的方向跑去。 日头渐渐往西边落下,这漫长的等待对于许三多来说并不算是难捱,在经历过那样的静坐之后,他现在起码还能看树影摇动,白云飘飘。 寂静之中,极细微的窸窣声,让许三多脑中的弦一下子绷紧,有人来了,是敌是友?就在许三多疑惑的刹那间,子弹划破空气,稳稳打到他背后靠着的树干处,大树颤动着发出呻吟。 袁朗缓缓勾起嘴角,瞄准镜里对准的正是许三多藏身之处。 找到你了。 许三多飞速思索着该怎么脱困,他并不知道背后的家伙实力如何,如果是袁朗……许三多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只要相信你可以击败我,这就会是我最大的弱点。” 袁朗如此跟他说过,就算来人真的是袁朗,现在的他未必赢不了,先按兵不动,等待那人上前,再寻找时机。这么想着,许三多已经握紧身侧的匕首,伺机而动。 袁朗端着枪一点点逼近,他很难说清此时的心情,兴奋与抗拒交织成复杂的情感,所以他只是端着枪,依靠这么多年来积累的战斗本能,用枪口无情对准许三多藏匿的地方。 令人惊讶的是,那里没有人。 袁朗即刻就反应过来,许三多的行动比他的反应更快,他整个人飞一般地冲出来将袁朗扑倒,试图用手肘绞住袁朗的咽喉,结果被袁朗击中腹部的位置挣脱开。 枪械都滚落在一旁,两人索性直接赤手空拳格斗。上一次跟许三多交手还算是记忆犹新,这次袁朗明显可以感觉他的动作更凝练有力,没有一点犹豫,招招致命。 袁朗眸色一凛,拳风直朝许三多肩膀而去。这事他做得不地道,许三多肩膀扭伤没好全,他这是挑弱点进攻。 可许三多不再如以前茫然无措,面对如袁朗这般强大狡猾的敌人,他迎身撞上拳风的同时以尖锐刀锋直指袁朗咽喉。 “队长,你输了。” 袁朗正欲夺刀,许三多已经上膛的手枪又紧接着瞄准他的额头。 他养的小豹子终于露出獠牙狠狠咬了他一口。 日沉西山,橘黄色的光渐渐将二人尽数包裹,许三多抬头,直视袁朗温柔的眼睛。 夕阳红得像血。 “你做得很好。”袁朗由衷地说。 许三多的喜悦还未持续多久,他恍惚明白了什么,发问:“你早就发现我了?” 袁朗愣住,他没想到许三多会问这个:“三分钟前。” “然后呢?”许三多固执地追问,他的眼睛同样染上红色,“你发现了我,却没有立刻解决我,队长,你在放水吗?” 袁朗下意识准备否认,这不是他的风格,但他迟疑片刻,突然说不出话来。 许三多:“如果你发现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呢?你会不会立刻开枪?” 第103章 沉默,袁朗沉默以对,只因他无法解释,为什么没有直接用枪解决许三多,这是最简单的方式,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放了一枪,以示警告。 许三多将其归纳为袁朗对自己又一次“特殊对待”,他讨厌这份特殊,这份特殊让他心神不宁,让他辗转反侧,他宁愿不要! “队长,请你以后不要这样对我……我只是你很普通的一个,部下。”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许三多悲切地将手枪递给袁朗,决然道,“淘汰我吧。” 袁朗看着面前的许三多,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同时轻飘飘地,随时都会远去。 他成长得足够好了,就算被淘汰,他也会因为出色的表现被更多人看见、赏识,他不可能永远守在阿瓦兰茨,守着袁朗破败的过去和现在。 袁朗知道,知道得很清楚,理智是这么告诉他的,可向来的从容破了一道口子。 莫淮挑衅他说许三多也许会申请离开时,那一刻的反应骗不了自己。 没接过许三多递来的手枪,袁朗退后数步,捡起落在地上的狙击枪,瞄准,视线里是许三多心口的位置。 “队长,可以换个位置吗?” 许三多捂住心口的口袋,那只陪着他到这里玻璃小狗还躺在里面,被他用体温源源不断地温暖,支撑着他度过一次又一次难关。 他不奢求袁朗再给他什么,唯独这个,唯独把这个留给他。 袁朗甚至不敢把瞄准镜往上抬,怕看到许三多失望的眼神,对如此纯粹的人开枪,他一定会遭报应。 他已经在被此折磨了,折磨得心脏紧缩,细密地泛着疼,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迟疑着不肯用力。袁朗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差,全身的血液都在涌向大脑,情感在平静的外表下翻涌,导致手指冻住一般地凉。 迟疑不决,不是他的风格,这种异常却向他证明了一件事。 他也许比自己想象的,更深地喜欢许三多。 在这片夕阳下的密林中,小小的瞄准镜里被许三多填满,袁朗感知到情感奔涌如火山内部的岩浆,一点点聚集,死去的火山正缓缓复活。 他得以窥见内心的狼狈不堪与爱意森然。 枪声响起,击中许三多的肩膀,他昨天扭到的位置,袁朗今天打到的位置。 许三多闷哼一声,仿真弹打在他身上,也许是错觉,痛得厉害。 袅袅升起的白烟散开,融入如血的夕阳。 下午五点四十分,许三多,淘汰。 【袁许】赴死之地45 【45.无可救药】 许三多被淘汰是很多人没想到的事,但是知道淘汰他的人是袁朗,大家又能很容易接受。 不能接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袁朗自己,一个是地雷。 “他怎么,他怎么忍心朝你开枪的?”地雷几乎要哭了,“队长他怎么会朝你开枪呢?他可以送你回来,可以看着你不让你走,但是为什么他要开枪?” 明明被淘汰的是许三多,他现在还要反过来安慰地雷:“没事的,这说明队长铁面无私啊,不然不就是作弊了吗?” “谁都行!就他不可以!”地雷颇有种信仰崩塌的感觉。 “为什么就他不行呢?”许三多很平静,“我跟别人一样,是他的部下而已。” 安东在对抗濒临结束的时候被击毙,火大得很,还得听着地雷在那哭丧,不由得烦躁起来:“别哭了,又不是真死。” 地雷呛回去:“你不懂!” “再哭我揍你!” “你揍啊!” 许三多被他俩吵得头疼,干脆躲到外头去寻觅宁静。 对抗结束之后,听说沈夕还在计算数据好递上去给大队,史今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跟着加班。不知不觉,许三多就这么走到了办公楼来,果然抬头就见到灯火通明。 不知该去何处,许三多也不想面对队友们,最后选择就这么抱膝坐在办公楼底的一个角落里,这个在对抗中好好出了一回风头的士兵,沉默又寂寥。 三楼的大队长办公室外,袁朗正在等待接受问询,伊森先他一步面色惨白地进去,身后一群队长嘻嘻哈哈等着看笑话。 被铁路又是阴阳怪气又是直截了当地臭骂一通之后,伊森刚一出来,就听到莫淮在后头损:“哎哟,代表咱们大队最高水准的战斗精英出来啦。” 伊森冲上去就要跟莫淮同归于尽,大家拉架的拉架,嘲笑的嘲笑,没人注意袁朗什么时候起身走进的铁路办公室。 铁路骂完伊森,见到袁朗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资料摔在桌上:“我最得意的中队长,就这么光明正大放水?!” 袁朗做错就立正挨打:“对不起大队长,是我的问题。” “不是你的问题难道还是许三多的问题?如果最后不是他被淘汰,你这个行为就是对所有参训人员的不公平。” 袁朗叹气,眼皮耷拉下来,把铁路看得一愣:“搞什么,装可怜?” “不是。” “从你拒绝这次集训总教官时我就发现你不对劲,现在全清楚了,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兵,你竟然会因为他放弃自己的原则!” “我不是有意的。” 铁路皱眉,直觉袁朗接下来的话将是一道惊雷:“什么意思?” “对他的感情无意识地在影响我的判断。” 铁路只觉得头疼:“我看你是昏了头。” 第104章 “是的。”袁朗站得笔直,“昏得厉害。” 结束资料分析的史今跟伍六一走出办公楼,伍六一一眼就瞄到角落不对劲:“谁在那?” 许三多慌慌张张站起来:“报告!我是许三多。” 史今不解:“你不回去休息吗三多?” 许三多没回答,显而易见的低落。 伍六一皱眉看着许三多,嫌他麻烦,又皱眉看着史今,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结果史今抬脚就往许三多那边走,伍六一翻了个白眼,先行离开。 “伍教官……”许三多还想喊住伍六一,被史今拦住:“你不用管他,带你去散散步。” 大队基地隐在广阔无垠的林海里,像一粒沉默的尘埃,此时正被月光照亮。 走到一片草地上,史今拉着许三多坐下,“嚓”地一声,眼里小小的光圈明灭闪烁,史今将手里点燃的烟递给他:“会抽烟吗?” 许三多想摇头,他想起袁朗不让他抽烟,但最后他还是接在手里。 史今温和的笑被火光短暂地照亮一瞬:“行啊,懂的挺多。说说,今天出了这么大风头怎么还这么失魂落魄的?” 纸烟飘出的烟雾在火光里闪烁,就像夕阳下的云彩,许三多看着它,深吸一口,被呛得一边咳一边淌眼泪。 史今在一旁安静地注视,他不着急去探究许三多内心深处的伤痕,他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抚平不了这些,只能聊做陪伴。 “烟不好抽。”许三多的悲伤如此清晰,“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抽烟?” “跟风,或者是习惯,也有像你这样的人,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众生百态。” 许三多低声地喋喋不休:“我不想他特殊对待我,可是,子弹打到身上的时候,太疼了。我那会什么都不想管,就想往后一倒,把头砸到地上,让自己失忆,或者转移疼痛……但我也不能那么做,我什么也做不好。” 史今知道许三多话里的那个“他”是谁,阿瓦兰茨中队长,亲手淘汰许三多的人,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来这里的许三多那么焦躁:“你是怎么看他的?” “很温柔,有时候有点烦人,没有边界感,但是鲜活得要命。”许三多流露出憧憬的神情,“他真的很厉害。” 史今微笑道:“你也很厉害,我们都能看到你的心里开着一大片的花。” 许三多愣住。 “温柔、体贴、有主见、团结队友、能迅速做出合理判断,各项技能考核都在前列……你已经做到很多了。”史今缓缓吐出烟雾,“我跟你说,上学的时候我喜欢我同桌,我就发愁啊,我该怎么跟她表白呢?那会我个又矮又瘦,跟个猴一样,我就跟我自己说,那我就把喜欢藏在心底,悄悄地,谁也不告诉。” 许三多听得入了迷:“然后呢?” “然后,我偷偷写的暗恋日记被人拿着当着全班朗诵,那叫一个丢脸。人小姑娘就来找我,很明确地拒绝,我羞得连头都不敢抬,但她跟我说,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又矮又瘦。”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把喜欢看成是我自己的事,我没试过去得到她的回应,自然不会有跟她并肩的资格。” 手指间的烟燃得很快,史今掸了掸烟灰:“你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每一天,所汲取的东西都在组成一个更完整的自己。焦虑、痛苦,这些东西不可或缺,但不要刻意去寻找它们。三多,不管结果如何,学会享受快乐,就像你学会走路一样紧要。” 许三多喃喃自语:“享受……快乐?” “嗯,这是很要紧的事情。”史今的烟已经燃尽,他站起来随性地把烟头按在鞋底灭掉,拍拍身上的草屑:“我很想问问你要不要来墨丘利,但是现在我就不自讨没趣了。” 许三多慌忙站起来,也学着他把烟灭掉。 “等你学会享受快乐的时候,欢迎来墨丘利看看。”史今提到墨丘利时总是格外柔软,一如许三多提到阿瓦兰茨。 许三多后知后觉地觉得害羞,这一个月他受到史今太多照拂,不由得开始向他吐露心事,他想道谢,又觉得太疏离,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远处传来伍六一中气十足的催促声:“聊完了没!要熄灯了!” 史今喊了一声“你怎么还在等”,朝伍六一的方向跑去,同时对许三多挥手道别。 月光乘着山谷的风,轻轻落在许三多的头顶,并不太凉,一切都是这么温柔。 许三多吐出一口浊气,将烟蒂扔进垃圾桶,小跑着朝宿舍前进。 对抗结束,出风头的、挨训的都结束了,所有的中队长也没有再待在基地的理由。 莫淮在离开前主动跑来找许三多说是要聊一聊。 许三多看着他背后拿着的大麻袋,提醒道:“莫队,我还在集训,你不能直接把我套麻袋带走。” “哈哈哈你看这孩子,真幽默啊。”莫淮越笑越心虚,把麻袋往旁边一扔,“我堂堂一个中队长,我能干这事?” 许三多眼神澄澈,看得莫淮不由得转移视线。 “别扯这些了,来找你是说个正事。集训结束以后,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狄泽特玩几天?” “玩?”许三多义正辞严地拒绝,“可是我还要回阿瓦兰茨,可能有任务。” “这就是任务,联络兄弟中队感情,这难道不重要?而且……”莫淮凑近许三多,俯下身在他耳畔轻声说,“追不到他的话,来我这散散心也好。” 第105章 许三多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你……”莫淮是怎么知道的! “我可是过来人,你看那家伙的眼神,跟我当年差不多。”莫淮插着兜,一脸坏笑,但许三多能看得出来,这笑下面还藏着些许忧伤,“那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我花了一个小时就想通了,你来狄泽特,我保证你立刻就放下。” 莫淮没跟许三多说,对抗结束之后的袁朗状态谁都看得出来不对劲,像是刚进老a那会,压抑、阴郁,还透出点疯来。 “你喜欢我?”面对着队友的告白,袁朗显然没当回事,嘴里叼着根烟,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模样,“别了吧,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莫淮被他的态度惹怒,深深感到被冒犯和轻视,上前就直接揪住袁朗的领子,强迫他抬眼直视自己:“你是不是有病!” “别让多余的感情影响到我们的相处,莫淮。” “你管这叫多余的感情?!” “不是吗?” 袁朗眼眸深沉,如一潭死水:“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你能接受吗?说到底,爱情这东西只会影响人的正确判断,最近你的训练成绩下降了吧?因为我?这不值得,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莫淮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一拳狠狠砸到袁朗耳畔的墙面上,咬牙切齿地骂:“袁朗你个混蛋!” “抱歉。”他道歉的声音掷地有声,“但爱情这东西,我不需要。” 思及此,莫淮的拳头又握紧了:“许三多,真的,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亏我之前给想着祝福你们,结果又是这样,我祝福个鬼,你麻溜收拾一下跟我回狄泽特。” 许三多:“可是莫队,我们没有这么熟。” 莫淮愣住,随后火气冲天。 “我靠!你们阿瓦兰茨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最后许三多被他死缠烂打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松口说到时候问问队长的意见,莫淮一听这话,又在他耳边不停骂袁朗。 好不容易送走莫淮这尊大佛,秦皓皱着眉就过来打探消息:“什么情况?那个长头发怎么一直纠缠你?” “没事,就是让我有空去狄泽特看看。” “狄泽特有什么好去的,你来格兰德,我教你骑马。” 安东也凑过来:“那也是先来我们尤瑞斯,现在快入夏了,比冬天好玩。” “你连这个都跟我抢?!” “又犯毛病了是不是!来啊,打一架!” 史今笑嘻嘻地出现在三人身后:“不训练在这吵架?” 安东和秦皓立刻闭嘴,老实去训练。 离开之前齐桓还想偷摸去看看地雷和许三多,眼睛一往门口瞟,袁朗淡淡的声音紧随而至:“想出门遛弯?” 齐桓打了个寒颤:“没有!” “他俩还在集训,现在相处更多的是这里的队友,你出现太多次对他们影响不好。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是。”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齐桓拎了个包来,给地雷和许三多分完东西之后就空空荡荡,往凌空车后座一扔,就算是收拾完毕。 这趟行程来去匆匆,齐桓昨天听说袁朗还因为对抗被大队长拉去办公室骂了一晚,现在小心翼翼地启动车辆,生怕干扰到闭目养神的袁朗。 回到阿瓦兰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袁朗在进入阿瓦兰茨地区的那瞬间就睁开了眼,让齐桓一会把车停在楼顶。 阿瓦兰茨刚刚接受过一场雨的洗礼,蒸汽化成雨滴落回这座城市,又在每个人的头顶投下一团沉重的灰,下一场暴雨又即将到站。 袁朗静静地站在那里,眺望整座阿瓦兰茨。 没有月亮和落日,这里什么都没有,海洋、高山、草原,都很遥远。就连阿瓦兰茨的心脏——那座高塔,也被乌云压得摇摇欲坠。 袁朗突然问道:“齐桓,你会对喜欢的人开枪吗?” 齐桓很是不解,但是思考并回答袁朗莫名其妙的问题已经成为本能:“为什么要开枪,那是我喜欢的人,如果是被挟持了我直接干死那个劫匪。” “昨天吴哲来问情况,这个问题我也问了他,他说得看情况。” 齐桓不屑地笑:“我就知道,锄头那家伙就是天天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磨磨唧唧的。” “但是我开枪了。” 齐桓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是袁朗冷静到异常的脸。 “我对许三多开枪了。” 信息混乱不清,一同涌入齐桓脑中,几乎要让他窒息,他最后也只能机械性地回复一句:“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呢。怎么会如此冷静到冷血呢?”袁朗询问自己,“你的反应和吴哲一样。” “什么一样?” 雨点从空中摔下,在袁朗的眼里破碎。 “都在说我无可救药。” 【袁许】赴死之地46 【46.高塔随后倾塌】 大队基地,谈话室内。 许三多负手站立,等待接受来自所有教官的集训评价。 史今用眼神鼓励着他,询问道:“许三多,来自阿瓦兰茨中队,能跟我们说说这次集训你的收获吗?” 许三多沉默片刻:“报告,我有了很多新队友,他们对我的帮助都很大。” 沈夕接过话来:“但是最令我们惊讶的是你个人的表现。之前询问的所有人都一致说对抗训练中的主动出击是你的主意。这主意说实话不算稀奇,但你能把那几个人说服,并且愿意配合你,这点才是最为难得。” 第106章 许三多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低下视线,不去直视他们。好在沈夕清楚他的性子,没有停顿太久,继续说道:“基于你本次集训的整体表现,我们计划评定为你的等级为a级,你有什么意见吗?” “报告,没有。” “好,那就出去吧。” 史今的目光随着许三多走出房间才收回来,沈夕在一旁调侃他:“不打算带回你们墨丘利了?” “他肯定更想回到阿瓦兰茨。” “所以他是许三多。” 评价环节后,集训就算是真正结束,一个月相处下来,大家的关系都或多或少亲近不少,尤其是秦皓,听说他主动去找阿吉赛搭话,阿吉赛差点就要给他一个过肩摔治治脑子。 地雷激动地收拾东西,嘴里还哼着歌:“回家了回家了,我不在这段时间,他们吃饭都吃不香。” 许三多把衣服塞进包里,地雷的喜悦感染到了他,“回家”,一个多美好的词,阿瓦兰茨和那里的人们都在等着他回家。 通讯器刚领到手,吴哲的电话就打来:“完毕,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就能到。” “那就好,路上提醒你旁边那个家伙注意安全。” 地雷听见了,还在不服气地争辩:“我现在开车稳得很!” 吴哲跟他拌了几句嘴才挂电话,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面无表情地问旁边的齐桓:“怎么办?” 齐桓愁得坐立不安:“什么怎么办?我都想一个炸弹把大伙炸死得了。” “你要的话我去仓库给你拿。” “头一个我就炸你!” 纠结好几天了,齐桓和吴哲愣是没想通,袁朗怎么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事就这么说出来?他们宁愿不知道,起码不用这么着急上火。怎么面对袁朗,又怎么面对许三多?万一其中有一个执意要走,阿瓦兰茨岂不是危在旦夕? 反正怎么想,怎么都是乌鸦的错。 “对!就是他!都说了让他别说话,乌鸦嘴!”齐桓恨得牙痒痒,出门就去找乌鸦练手。 吴哲看他风风火火,拦也不拦,毕竟他现在也愁得慌。许三多未必不知道袁朗的想法,但是他那边又是怎么想的?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禁止办公室恋情,愁啊。 乌鸦跟齐桓在训练场打得有来有回,c3就在旁边撑着下巴看戏,时不时出声煽风点火。 吴哲一巴掌拍到他背上,皮笑肉不笑:“欧任达同志,我有话要问你。” c3嫌弃地拍掉他的手:“怎么还直呼其名啊?有话就说。” 吴哲也不跟他含糊,开门见山:“完毕跟队长的事你知道多少?” “全知道啊,我早就提醒过你和菜刀了,你俩自己没反应过来怪谁?”c3理直气壮,“喂,你们不会还想掺和进人家感情纠纷里吧?” “少废话,把你知道的情况如实招来。那边的!别打了!过来干正事!” 四个人围成一个圈坐在训练场旁,面色凝重。 c3想了想:“我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你们见过袁朗那家伙这么体贴吗?又是哄着又是替人家着想的,还动手动脚,这事会发生,他,全责。” 齐桓不同意:“那不是完毕年纪摆那吗?人又不错,我们大家平常不是也挺关照他的。” “你不懂,这就叫什么,单身太久容易变态。” 吴哲给了c3一拳:“诶诶诶,骂谁呢?” “那肯定是说队长啊,这位同志请不要对号入座。”c3清清嗓子,表情难得严肃认真,“事儿就这么个事儿,不想发生它也发生了。关键是我们如何开导年轻的许三多同志正确认识到他的感情只是一时冲动,同时帮助年老……年长的队长同志树立正常的感情观,以后别动不动就撩人。” 齐桓深感烦恼:“烦死了。” “不懂了吧,情不知所起,反正不能让他们再深了,快刀斩乱麻!” 乌鸦愣愣地在旁边听着,忽然冒出一句:“完毕要跟队长离婚了?” 齐桓立刻一脚踹过去:“你给我闭嘴吧你!” “本次绝密任务,代号:单身狗行动。” “什么难听的名字!” c3根本不听他们的抗议,自顾自地继续叨叨:“本人不才,愿担任任务总指挥,吴锄头同志负责开导完毕,齐菜刀和罗乌鸦同志负责安保,如果行动过程中出现队长强抢民男的行为,希望你们将他就地正法!对了,由于丁地雷同志这个年纪比较小,保密守则还没有烂熟于心,所以本次行动就不带他了,我负责支开他,把车拆掉几辆,让他慢慢修。” 吴哲投以怀疑的目光:“你是还记着上次地雷往你饮料里兑水的仇吧?” c3大义凛然,蹦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吗?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的队长和完毕同志,以及阿瓦兰茨中队的团结。行动起来行动起来!快快快!” “他们还没回来呢去干嘛啊?” “打探消息啊!目标:中队长办公室!跑步,走!” 结果就是c3被其他几人踹进袁朗办公室,并且大声报告:“队长!c3找您有事!” “没良心的!”c3恶狠狠地瞪回去,收获的只有一扇关了的门。 袁朗冷眼看他们拉拉扯扯:“明天有个去帕特尔出差的任务,你们几个这么闲的话,跑一趟?” “不不不,队长,我找你是真有事。”c3沉下气来,“完毕同志在大队那边应该挺好的吧?” 第107章 “下午他就回来了,你不如去直接问他。” “那不一样,一个是自我评价,一个是来自队长的评价。” 袁朗冷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c3叹气,干脆捅破窗户纸:“上次你告诉我你的态度了,但是我们好像都不太关心许三多是怎么想的,这其实很自私。你又不是他爹又不是他娘,干嘛总是用为他好的名义拒绝他?” 袁朗明白了c3的来意,许三多能让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为他奔走出头,这足以让袁朗发不了火。 “他在这待了一年多,我们给他的太少。” “那是你,我们可是关心战友,热情帮助。”c3回过味来了,“你还拿这说事啊!都说了你别为许三多做决定行不……” 袁朗决然打断c3的话:“之前大言不惭地跟你说过我试图挽回,结果一错到底,感情没我想象中那么容易控制。” “我会跟他好好谈谈,不逃避也不遮掩,之后的事,就辛苦各位了。” c3无话可说,他被袁朗直接赶出门,面对门外几个人热切的眼神,抱头蹲下大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把袁朗的话转述一通,齐桓皱眉问道:“这不是挺好的吗?队长愿意好好跟完毕聊聊。” c3双目无神:“重点不是在谈谈,是在谈完之后,为什么要辛苦我们?我这一去不复返的快乐生活啊……” 齐桓:“真受不了你,怕什么,要是完毕还回宿舍哭,我们就几个人合伙以下犯上,帮他出一口恶气呗,大不了再蹲几天禁闭室。”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同意c3是本次事件主谋的举手。” 三人齐刷刷地举起手。 “交友不慎啊!” 因为有袁朗的话在这,许三多和地雷回来时四个人的脸色都不算太好看。 地雷把包一扔,挨个冲过去抱了一遍:“想死你们了!我不在你们肯定很无聊吧!” 吴哲把他扒拉开:“行了行了,学学人家完毕,多么端庄自持。” 许三多就露着白牙在一边笑,他也很想念大家,但让他跟地雷一样直白地展露出感情还是过于困难。 “你们就先休息,晚上见啊。” 四人对视一眼,落荒而逃。 地雷喊着:“诶菜刀这不是你宿舍吗!喂!”然而齐桓已经无影无踪。 “有猫腻,一定背着我干坏事了。”地雷思忖着,突然大喊,“不好,我的车!这帮家伙是不是动我车了!” 地雷就这么追着跑出去,许三多拦不住,只得背过身把行李拿出来归置好。 门被重新打开,许三多以为是齐桓,没转过身,忙着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重新叠好:“你们不会真的拆了地雷的车吧?他上次撞倒那尊关二爷真不是故意的。” 回答他的是关上门的声音,以及随之蔓延开的一点点柠檬混杂了烟草的味道,把许三多轻轻围住。 许三多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需要一点勇气,所以他吸进一口空气后才转身敬礼:“队长好。” 袁朗倚在门边,没有带着一如既往的那不着调的笑容,很平静地跟许三多打招呼:“好像我不太会来宿舍找你。” 许三多不知道他说这些的意图,确实如他所说,大多数时候都是许三多去办公室找他。搬过椅子来,他让袁朗坐下:“也不是我一个人住。” 袁朗没有坐下,许三多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拿着一瓶东西。 “之前的事很抱歉,你肩膀的伤好点了吗?” 说起这个,许三多觉得自己的肩膀又隐隐作痛起来,但他只是笑,仿佛这件事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困扰的笑:“我知道你只是在执行任务,没事,队长,我不怪你。” 袁朗上前几步,把药放到许三多的桌子上:“以防万一,留着用。” “啊……好,谢谢队长。” 对话就此中断,气氛变得比之前更尴尬,纵使许三多擅长沉默,这时也想找点话题开口聊聊。袁朗已经在往外走,走到门前的时候发出邀约:“今晚能不能陪我走走?” 许三多呆住,他下意识想用别的事情推托,但是一看到袁朗眼睛,什么借口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得点点头。 “谢谢。” 礼貌地道谢,轻轻地合上门,但是袁朗没带走那点柠檬的味道,时时刻刻提醒许三多,那个人来过。 夜风还有点凉,许三多跟随着袁朗的脚步,一前一后地慢慢走在路上。 袁朗没告知目的地,许三多走得不太安稳,他鼓起勇气开口:“要不我们去看看多多和黛丝……” 袁朗边走边踢脚边的小石子,听到许三多的话没停下,淡淡地反驳:“说了,今晚陪我。” 没有商量的余地,许三多心中暗自叹气,跟着袁朗越走越靠近阿瓦兰茨之心。 直到站在这座高塔之下,许三多才感知到它的高度惊人,袁朗熟练地拿出通行卡验证通过,观光电梯的门应声而开:“走。” 电梯已经很老旧,飞速上升的过程中还发出令人心惊的摩擦声,可许三多的注意力尽数被眼前景色吸引,电梯载着阿瓦兰茨的绚烂灯光,升入高空。 阿瓦兰茨之心的顶部观景台不算大,应该说是绝大部分地方都围起来上了锁。袁朗没有在此停留,而是转身走进左侧的一条狭窄的通道,许三多意识到这应该是他常来的地方,赶紧跟上。 第108章 通道尽头泛着五彩的光,许三多努力追赶袁朗的步伐,从黑暗的通道里出来时,一股强风迎面扑来,许三多不得不短暂地闭上眼睛。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光,再次睁开,袁朗逆着光站在不远处,身后是空了一半的玻璃窗,光和风得以尽情闯进这片被人遗忘的地方。 “小心,这里不太有人来,也没有人维护。”袁朗在确定许三多安全走过来后才转身伏在栏杆处,“但是这里可以看到基地,你看,那里,吴哲的花园。” 许三多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真的,不过太远了,看不清楚。” “嗯,这里又小又窄,而且太高了,年久失修,没人会想来这个地方。” 许三多纠正他话里的错误:“可我和你在这。” 袁朗嘴角浮现出今晚的第一个笑来,他稍稍侧过脸看许三多:“嗯,我们。” 许三多不太敢去看袁朗,他不明白袁朗为什么带他到这来,只是单纯的散步?许三多不愿意多想,他现在急需一个话题。 “队长,我想……”许三多能感到自己的手指甲正陷在掌心的肉里,“我想申请,去狄泽特。” 袁朗有种早知如此的荒谬感,答案他也排演过上百次,可当许三多真的说出这句话时,他还是克制不住汹涌翻腾的情感。 “不准。” 为什么不准呢?许三多想问,还是做了让步,加上了期限:“我不是要调走,只是去三个月。” “不准。” 风声,凌空车驶过的引擎声,不断刺痛许三多的耳朵,他望向袁朗的眼底,五光十色在那里缓缓下沉,浮现出一种平静的悲伤,渐渐覆盖在彼此的皮肤上。 许三多声音滞涩。 “队长,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这件事被许三多轻飘飘地抛出,袁朗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因现在的许三多看上去是那么从容自若,仿佛不是在说这件让他们深陷其中的事。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许三多已然从袁朗的表情得到答案。 “我说这话不是为了要挟。当然,队长你可以不喜欢我,这当然。”许三多笑了,闪着狡黠的自信可爱,这很难在他身上见到。“但是这不妨碍我喜欢你,队长!” “闻到烟味的时候我会想起你,每次看向大海我也会想起你,甚至晒晒太阳,我还是能想到你。除非你把世界上的这一切都消灭,不然没法阻止我想到你,并因此心生爱慕。很多时候,我是跑着去见你的。” 袁朗不可置信,他第一次知道许三多如此能言善道。 “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队长,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起这件事,我不会用这份感情束缚你。此后我可以给你我全部的信任、忠诚,我也会渐渐收敛掉那些你不需要的感情,给我一点时间,狄泽特,请您批准。” 抓不住了,什么都抓不住了的预感。 袁朗抓住栏杆的手越发用力,颤抖的声音在风里听得不甚清晰,但许三多知道,他还是在重复那句“不准”。 许三多很轻地叹了声气:“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队长,我不需要你任何的特殊对待,现在这样,也不要。我不是要离开阿瓦兰茨,只是普通地去其他中队交流,三个月而已。” 我不会离开,所以也不要拿出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是……你也喜欢我一样。 “我不准。” 许三多有点生气,现在的袁朗好说歹说都不听:“你不能这……” 打断他话语的是袁朗突然低下的头和干燥温暖的嘴唇,蜻蜓点水一般地掠过他的嘴唇,让他也沾染上柠檬的味道。 一座高塔正在分崩离析。 “能不能不走?” 袁朗低声呢喃,伸出右手轻抚过许三多的侧脸。不再是机械冰冷的触感,而是来自人类的,炽热柔软的感觉。 许三多闭上眼,他竭力缓过那一阵眩晕,在风吹散掉柠檬香气后睁开了眼,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队长,请您批准。” 【袁许】赴死之地47 【47.春日载阳】 一盏白炽灯忽然亮起,将原本就狭小的房间照得通明。许三多被晃得眼睛发疼,缓了好一会才问:“你干什么呢?” 结果就看到桌子对面的吴哲还在因为灯光不停擦眼泪:“等会等会。” “……就说不要搞这种。” “这叫审讯,以前刑侦片都这么拍。”吴哲红着一双眼睛,“许三多同志,我建议你坦白从宽。” “我犯什么事了?” “不是犯事,就你和队长,咋回事?” 许三多一下就哽住,无奈:“就这事你搞这么大阵仗?直接问就行。” “严肃!认真!这可是会影响到中队团结的大事!” “不会的。”许三多眼神坚定,“我已经跟队长讲清楚了,不会再因为这个事情影响到大家和中队。” 吴哲大惊:“啊?什么时候讲的?” “就昨天晚上,都讲开了,队长……”许三多倏忽想起袁朗的神情和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声音都低下去,“队长大概也同意了。” “我说我昨晚怎么没抓着你呢!”吴哲又气又急,但是想着这事当事人自己解决,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嘴,只得补充道,“你要是实在心里头难过,就去揍乌鸦几拳,出出气。” “我干嘛去揍乌鸦呀?” 第109章 “怪他乌鸦嘴。” 许三多咧开一口白牙,给吴哲晃得眼晕,赶紧关了灯撵人出去。 夜里,单身狗行动成员聚首,一起蹲在吴哲的花园里交头接耳,吴哲积极分享和许三多的谈话成果——据说掰了,彻底掰了。 吴哲:“菜刀,你哪边啥情况?” “情况不容乐观,从今天早上袁朗同志言行举止来看,跟平常一样。” 乌鸦莫名其妙被抓过来:“跟平常一样,不好吗?” c3狠狠吸了口烟:“好个鬼,都掰了还这么平静,我估计队长晚上躲被窝里哭呢。” “不能吧?被窝里哭?”吴哲起一身鸡皮疙瘩。 几人稍稍联想到那画面,触目惊心地被恶心到了,赶紧摇头清除掉。 c3分析情况:“也就是说,这两都很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恋的迹象。那就行,任务结束,该干嘛干嘛去。” 吴哲赶紧扯住站起来要跑的c3:“先别走,我今天还听到个风声,说完毕准备跑路。” 齐桓震怒:“什么?跑?跑哪去,我去给这小混蛋来一拳看他还跑不跑!”说着就要起身,吴哲一手拽一个:“怎么回事啊你们!听人说完!” “还说什么?再说人就跑啦!到时候你们赔我个室友!” c3舍身:“我来陪你住也行,解一下你多年以来对我的相思之苦。” “滚啊!” “怎么得不到还打人!哎哟!我错了我错了菜刀哥!齐哥!”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吴哲拉不动干脆任由他俩在一边打成一团,再回头,是完全在状况外的乌鸦,吴哲发誓,他第一次觉得地雷如此靠谱。 结果,他刚到地雷宿舍,就看到地雷正在那添油加醋地给大伙讲集训的见闻。 “只见那冷面教官伍六一厉喝一声‘好小子’!抬起脚就直冲我心口而来,我是谁呀?我就想着我不能给咱们阿瓦兰茨丢人,当即也怒吼一声,不躲不让,硬是用胸膛接下他的凌空一脚!” 坐在一边听讲的人笑成一团:“得了吧,地雷你被教官揍就直说被揍呗!” 地雷闹了个大红脸:“你们、你们怎的污人清白?” 宿舍里霎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除了吴哲,他现在对他的队友们失去了最后的一点信心。 许三多正坐着看书,意识到宿舍相较平时过于清净,才想起齐桓被c3和吴哲神神秘秘叫走。他其实大致能猜到这几个人在干什么,无外乎就是因为他和袁朗之间的事情。 叹气,许三多合上书页,自己的事原本想着自己解决,没想到还是让队友们为他操心。但是确实,这事有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意味,袁朗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也没说批准还是不批准。许三多想追上去再问一句,然而袁朗却制止了他。 “对不起。” 他在为什么道歉?许三多没想明白,也许是为了那个冲动的吻,或者是未能早早回应许三多的感情。 “没什么好道歉的。”许三多站在风里,对着袁朗的背影说,“队长,做你自己就行。” 他其实站在此处,想跟袁朗聊很多,聊那些跳出情爱之外的话题,很多很多。比如他在集训里学到些什么,比如他和史今很多次富有意义的谈话,比如他在层层密林里见到的那轮月亮。 他们之间原本可以无话不谈,可是现在,在彻底得出一个好或者坏的结论之前,他们只能谈论情感,并无数次纠结于此。 许三多不想再这样,所以他大胆地表达出自己想把一切拉回原点的想法,却被袁朗的一个吻打了回去。 是喜欢还是挽留,我该想哪一边? 许三多手指抚过书的封面,烫金的字体有些微凹凸不平,这书是他和袁朗一起在老张那淘来的,是本童话故事。袁朗当时在一堆破烂里翻出来这书,一看到就直接递给许三多,说适合他看,因为他总是不快乐。 显然,袁朗没看过这本童话,不然也不会拿给许三多。这本书里没有人载歌载舞,灯红酒绿,有的只是帮助他人遍体鳞伤的雕像和完成任务后死在冬天的燕子。 那也算是一种快乐。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是吴哲的声音:“三多,我能进来吗?” “请进。” 见吴哲就一个人进来,许三多还问起齐桓,结果看吴哲咬牙切齿,就识相地打住。 “看书啊,真好学。”吴哲干巴巴地笑,“我那还有好多书呢,机械维修什么的,你有空也去看看。” “好,谢谢。” “客气啥,有需求尽管说。” 许三多看着吴哲,吴哲看着许三多,半晌沉默后,吴哲又重复一遍:“有需求尽管说。” “哦,就是快熄灯了,我准备睡觉了。”这是逐客令。 吴哲抓耳挠腮,脚步不得已又往门口挪,挪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那个什么,队长的芯片该换了,之前就是你换的吧,我给你去拿工具来啊,等着不要睡觉!别睡!” 许三多连个拒绝的话都没法讲,就被吴哲连推带攘地领到队长办公室门口。 “你俩什么情况我是不清楚,但是!你也不忍心后面队长出任务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吧?”吴哲连哄带骗,把工具箱塞进许三多手里,“排异反应都没解决,其他的更不能出岔子,都交给你了啊。” 第110章 “队长他也不一定让我维护……” “那你就说吴哲手断了。” 许三多看他手臂完好:“啊?” “真的,你再问我就让菜刀给我直接掰脱臼。” 这下许三多傻眼了,赶紧劝:“你别冲动!我去还不行吗?” “行行行,赶紧去吧小祖宗。”吴哲看许三多敲门,这才放心离开。 唉,关键时刻,还是只有他吴哲靠得住,什么叫聪明人啊,这才叫聪明人。 敲门后,许三多等了将近两分钟,还是没有动静。看看时间,也许袁朗已经睡着,他现在把人吵起来确实不地道,可他又怕就这么回去明天吴哲真让齐桓给整脱臼了。 忐忑之中,许三多最后一次敲响门。 大门应声打开,没有人出现,办公室里静悄悄,通往里间卧室的门倒是开着。 “队长?”许三多试探地喊,没人回应,他只得走进去确认。 卧室没开灯,甚至连窗户的挡板都合了起来,唯一的光源就是墙上的那副阿瓦兰茨之心,散发出微弱柔和的光,忽明忽灭。 袁朗就躺在床上,安然地闭着眼睛,他似乎对许三多的来访并不感到惊讶,没有任何反应。 许三多将工具箱放在床边:“队长,芯片好像该换了,我来帮您检查一下。我开下灯?” 袁朗轻轻叹气,抬手抓住许三多:“别开大灯,我后面会睡不着,台灯行不行?” “应该可以。” 床边的台灯打开,房间被暖光填满,许三多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瓶喝了一半的酒和药瓶,他紧张起来,顾不上什么上下级关系:“吃药不能喝酒!” “不是药。”袁朗闷声笑起来,懒洋洋地睁开眼,“实在睡不着,求助下酒精和药物。” 许三多没听过关于袁朗睡不着的消息,之前在狄泽特同住一间时他也没有发现:“可是……” “别可是啦,我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快被你赶跑了。不是要维护吗?”袁朗手臂一摊,“麻烦你了。” 许三多知道追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只得打开工具箱,按部就班地给袁朗更换芯片。沉寂的房间内,只有许三多使用工具发出的声响,袁朗听着这声音,奇异地觉得很安心,头脑在酒精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昏昏沉沉,几乎就要睡过去。 然后他站在阿瓦兰茨之心的顶端,一脚踩空,坠入无尽的风中。 许三多感觉到他身体一阵剧烈的颤抖,赶紧停下动作:“队长?” 袁朗睁开眼,坠落的余悸还在让心脏颤动,今晚的入睡再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在夜晚辗转反侧,他又因为耐药性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提高安眠药的用量,还得担心吃下太多影响任务。 “没事,你继续。” 许三多再三确认他真的没事,才继续下一步动作,打开外壳后是拆解芯片,许三多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 “芯片……”袁朗突然问,“可以用你之前送给我的那个吗?我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那个,不太好。”许三多试图拒绝,拗不过袁朗坚持,只得从抽屉里拿出来。锂云母的硬度比较低,他原意是送给袁朗当做是个装饰品,现在要真的用上,许三多只能在安装时格外小心。 “阿瓦兰茨之心,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许三多知道阿瓦兰茨之心对袁朗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会贬低他喜欢的东西,这让袁朗有些感激,可他想说的并不是谢谢。 “我经常梦到我站在塔顶,阿瓦兰茨的心脏,风和云都在那里,我也在那里。然后掉进那间满是灰尘的小屋子,俯瞰整个阿瓦兰茨,有时候我能看见一朵玫瑰,有时候什么也看不见,黑漆漆的,空无一物,只有风。” 电路接通,杰妮莎水晶发出淡淡的光,连带着锂云母也光彩熠熠。 “我带着你去那里,我想给你看我的心,就像那座高塔,里面残败不堪,潮湿、黯淡、冰冷。如果你看到的是这样的袁朗,你还会动心吗?” 许三多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听了袁朗的话有些无措:“那是你的心吗?” “原谅我,鼓起勇气才把它展现给你。”袁朗对自己的患得患失颇感不好意思,“毕竟你总是用很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我无所不能,那样才会得到你的关注。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你跟我说让我做我自己。” 许三多想否定袁朗的话,可他没办法否认,与袁朗认识这么长的时间,他对袁朗的肯定和崇拜好像也不知不觉把人绑在了高处,不得松懈。 “我为我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大你很多岁,排异反应还在时刻威胁着生命,又或者我最后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把你绑在阿瓦兰茨,你为了自由来到这里,而我会让你不自由。我想了那么多,也该像个成年人尊重你的一切想法,可那个吻……我很抱歉。” 袁朗已经把自己全部地,一点不剩地全部向许三多敞开。他的犹豫、怯弱、无力、不甘、嫉妒、丑陋……全部全部,都给了许三多。 许三多没有回答,沉默着给袁朗把电路一点点检修完毕,又重新合上外壳。 袁朗没有等到许三多的回答,他似乎知道了什么:“谢谢,下次我还是去找吴哲来维护。” “吴哲手断了。” “嗯?什么时候?” 许三多语气很认真:“你去找他维护的时候。” 第111章 袁朗有些惊讶地看向许三多,他半跪在床边,漆黑的瞳孔被灯光映得璀璨。 许三多握起袁朗的手,他的手心冒出了一层薄汗,凉得吓人,许三多还是紧紧握在手里。 “我们彼此有些误解。我好像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也不会因为你而变得不自由。在大队基地的时候,教官告诉我要学会享受快乐,所以我想成为你的燕子,这条有关理想的路上还有我在。” “阿瓦兰茨之心不黯淡,它是我见过最灿烂的东西。” 许三多将他的手牵起,轻轻贴在自己脸侧。袁朗感受到温暖,柔软,和一切存在于这个世间的美好。 像太阳,春天的太阳。 春日载阳,万物复苏。 【袁许】赴死之地48 【48.万物复苏】 早上训练结束后许三多赶紧找到了吴哲。 “锄头,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休眠仓,还能用吗?” 吴哲仔细端详他的脸:“我看你这样也不像是失眠啊?菜刀说你天天一沾枕头就睡着。” 许三多颇为忧虑,他直觉不能把袁朗身体上的不适宣扬出去,但是吴哲是聪明人,要隐瞒过去有些难度,因而他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吴哲比起什么休眠仓,更想了解昨晚上许三多和袁朗之间的事情发展:“昨晚队长让你给他维修没有?” “嗯,维修好了。” “就光干这事?” “不然还能……”许三多看到吴哲脸上意味深长的坏笑才反应过来,闹了个红脸,“哎呀,你在想什么呢,没有,什么都没有。” 吴哲语调稍稍掐细:“队长,请让我帮你维修吧!三多,你原来还是对我有感情的,我们不如……”没演一会就被许三多牢牢捂住嘴,气鼓鼓地不许他再调侃。 “不闹你了,我就问你一句,问题解决没有?” 许三多还是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问题解决该是什么样子,昨夜袁朗在那番话之后很快就沉沉睡去,他只是给他盖上被子后就离开了,今早的训练也没见到袁朗的影子。 也许,大概是,解决了吧。 吴哲见他这样,心里明白几分:“我就该告诉菜刀,他来直接把你俩摁一块表个白就完事了。”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许三多有自己的想法,他隐约感觉到袁朗心里思虑太重,不是一句简单的我爱你你爱我就可以消弭。 吴哲不再纠结于此,别人的感情他点到为止:“行吧,休眠仓还在仓库,你什么时候要用就来找我。” 而袁朗是足足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才清醒过来,身体长久以来积攒的疲倦一扫而空,他下意识握紧拳头,许三多脸颊的触感还残余在上面,内心霎时充盈起来。 他该去找他的春天。 袁朗翻身下床,洗漱完毕后刚打开门,许三多就拿着早饭站在门口,也颇为惊讶地看着袁朗:“队、队长,早饭。” “我刚醒。” “我知道。”许三多把早饭放到办公桌上,眼里含笑。他一眼就看到袁朗后脑勺短短的头发不听话地翘起,发梢尚还湿润地挂起水滴,一切都是匆忙而充满生气的样子。 他喜欢这样的袁朗,进而更为昨夜他不同以往的颓丧感到忧心。 “食堂的人早上说没见到你,我就想着你是不是还没有醒,就想来看看你。”许三多铺垫几句,没注意到袁朗因他的话而飘飘然,又紧接说自己的正事,“你昨晚说的失眠……之前我见过基地里有个休眠仓,也许可以试试。” 袁朗坐在椅子上,一口咬下小半个三明治:“你说的那个休眠仓我知道,但是不能用。” “为什么?” “吴哲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个休眠仓还有其他作用?” 许三多想起那个虚无缥缈的作用来:“意识链接?这不可能吧?” “一切的科学技术没有被铺展开便利人们的生活,就说明一定有致命的缺陷。休眠仓是可以让人快速进入深度睡眠达到压缩睡眠时间的作用,但是一方面是会产生依赖性导致今后无法正常入睡;另一方面是会在深度睡眠期间意识会被捕捉,储存,甚至输出,这很危险,所以刚出世就被彻底叫停。” 许三多想起自己睡的那十分钟来,有些心惊胆战:“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袁朗停下咀嚼的动作看向他:“你已经用过了?” “刚来的时候……” “胡闹!”袁朗皱眉,“又是吴哲?我好好修理他一顿。” 许三多赶紧给吴哲开脱:“我没事,他也只是想看看这机器怎么样。” 这家伙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尤其是对自己的担心。袁朗意识到不应该再有所隐瞒,许三多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失眠是从在狄泽特那次排异反应突然发作开始,我渐渐发现入睡变得困难,从最开始还能睡着六七个小时,到现在基本一晚上只能睡两个小时,一睡着就是无穷无尽地噩梦。所以我才去找斯基拿了安眠药,可慢慢地,安眠药也不起作用了。” 狄泽特那次到现在……许三多震惊,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袁朗在独自承受这些,毕竟在他们眼前的袁朗一如既往地可靠。 “斯基跟我的症状一样,但是他更舍得对自己下狠手,我不能放任自己过度依赖药物。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连情绪都不对劲,可能是长期睡眠不足的影响,忧虑、低落、抑郁、反复回忆起过去,这段时间伤害到你我很抱歉。”袁朗握住许三多的手,他现在无比贪恋这点温暖,“昨晚是我最近睡得最好的一次,谢谢你。” 第112章 “那我以后都陪你……”许三多的话没说完就被袁朗打断。 袁朗的手指细细摩挲过许三多指节间的褶皱,话里藏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情:“那你自己呢?” “我在你旁边睡,”许三多觉得不太合适,又补充道,“或者是地上,都行。” 袁朗抬头仰视许三多,虔诚,如同仰望一棵树,郁郁葱葱,光的碎片从叶隙间洒落。 “请你允许我还有一点羞耻心,即使你已经见过我如此颓丧的模样,可没人不想在爱人面前无所不能。”袁朗笑,他显然对于自己的用词洋洋得意,“我也不想用爱情束缚你,我会控制不住让你整夜待在我身边,哪都不能去,就待在我怀里……那样的话,我应该不需要睡眠了。” 许三多被他话里的“爱人”两字搞得面红耳赤,袁朗讲话总是这么直白,直白得让人害羞。 “你有这么多理由。”许三多有点生气。 “每一个都跟你有关。” 许三多实在是受不了了,把手从袁朗那抽回来,难得赌气:“不管你了。” “好呀,不管我可以。” 袁朗的手追上去,强硬地掰开许三多的手,十指相扣。 “那你爱我吧。” 心跳沿着血液流淌到指尖,触碰着彼此的每一个指尖都在“砰砰”跳动,十个小小的心脏,和一个落在脸侧的吻。 许三多快要背过气去,喉咙干涩,愣在原地,最后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队长……” “嗯?”袁朗满怀期待地回应。 “我的申请,你还没批准。” 袁朗没太明白,他听到许三多的话,并且明确知道这话的意思,但是他不明白。不对啊,正常是这样的吗?许三多不是应该也回他一个吻,然后跟他情情爱爱吗?他宁可认为自己是误解许三多的意思:“什么申请?你交给过我吗?” “去狄泽特的,我现在就回去写申请来。” “啊?不是,许三多,你等等,你怎么还要去狄泽特?”袁朗的意思是我俩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走? 许三多不假思索:“因为答应莫队了。队长,毁约不好,别人到时候怎么想我们阿瓦兰茨。” “我管他怎么想!”袁朗咬牙切齿,还想拒绝,许三多依旧坚持:“我就去三个月,你不是不要我陪你吗?” 袁朗:“……”得,挖坑自己跳。 拗不过许三多,袁朗最后还是心如死灰地在出差申请上签了字。 听说许三多要去狄泽特,吴哲大为不解:“不对啊,你不是和队长和好了吗?” “是啊。”许三多熟练地换弹夹,笑道,“但是我之前答应过莫队,要过去一趟。” “你俩这才刚……刚好。”吴哲搞不清楚许三多的想法,对莫淮的承诺和对袁朗的感情比起来,难道还是莫淮更重要? “是啊。”许三多就重复这句话,举起枪,干净利落地瞄准射击,十发子弹全部中靶。 都说爱人如养花,队长您在这养木头呢。吴哲不着边际地想。 许三多又要出差,老a们纷纷表达自己的愤怒,理由当然不尽相同。 地雷:“我好恨,完毕总是可以出去玩。” 齐桓:“不是,他俩不是和好了吗?这又是闹哪出?” 吴哲:“我不知道啊。” c3:“懂了,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齐桓:“别恶心我了。” c3:“没事,剩我们几个好兄弟,也可以比翼四飞。” 乌鸦:“?” 据目击者称,在齐桓怒气冲冲进入c3的宿舍后,该宿舍传来持续不断的惨叫声。 无论如何,许三多出差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带着所有人的不理解,他即将踏上这段旅程。 莫淮满怀期待,锲而不舍地给袁朗打出第十五通电话,果不其然被挂断。莫淮脸上还是笑眯眯,冲身边的丹尼尔炫耀:“你看,急了。” 丹尼尔:“队长,你真的是不干人事。” “你不懂,这叫助人为乐。”莫淮指挥丹尼尔,“去,给我再买点酒回来,到时候我把各个酋长都找来喝酒。烟花,可劲放!气不死袁朗。” “气倒是气不死,就是这个经费……” “再啰嗦试试看?” “马上去办!” 许三多在办公室找不到袁朗,到了天台,人果然在那。 见许三多来主动找,袁朗面上不动声色,还是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东西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走?” “收拾好了,明天一早。” “嗯,一路顺风。” 许三多鲜少听到袁朗用这种语气说话,觉得新奇:“队长,你生气了吗?” “没有。”这话袁朗自己听来都觉得生硬,他确实不该如此对许三多,于是他又解释道,“不是生你的气。” “可你看起来不高兴。” “我在生我自己的气。”袁朗把头凑过去,躺在许三多腿上。这种行为是齐桓他们不愿做的,他们嫌过于扭捏作态,但袁朗有些自暴自弃了,他不在乎那些,谁让他已经把自己敞开给许三多,那么靠在他腿上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反正许三多会纵容他。 果然,许三多调整坐姿,让袁朗靠得更舒适些:“为什么呢?” “我用我的脆弱打动了你,这不符合我原本的想象,我可以英雄救……不过你不是美人。” 第113章 许三多被他逗笑:“我不算。” “当然啦,你是可爱。”袁朗说完,心里还补充:可爱、柔软,又坚硬,他找不出一个具体的东西来形容。 “我也不可爱。” “我们别纠结这个啦。我是想说……” 袁朗一抬眼,就是许三多和被灯光映得五彩斑斓的夜空,他甚至可以用视线慢慢描绘许三多的下颌线,再从他的嘴唇一路向上,到他盛满霓虹的眼。 袁朗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也许从十多年前的某一个夜晚,少年孤独地在窗前望不见星星时,他就在等。 等自己可以被看见的时候,被全部容纳进另一个人眼里的时候。 “队长?”许三多垂下眼眸去看袁朗,很有耐心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等你回来,我们去看我母亲吧。” 许三多怔住,随后鼻梁泛起酸意,他没说其他的,只是说好。 “对了,你之前跟我说什么燕子,那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你会像燕子一样飞走吗?”袁朗这话就是胡搅蛮缠了,许三多拿他没法,就说是书里的东西。 “你整天都看些什么呢?” “《快乐王子》啊,《小王子》之类的。” “都写什么的?士兵同志,封建残余要不得。” “嗯。”许三多低下头,猝不及防地亲了下袁朗的侧脸,“知道了,王子殿下。” 袁朗坐起身来凑过去:“那王子可以要求亲亲嘴吗?” “封建残余要不得,所以我不听你的。” “别这么小气。” 话题被许三多绕回到离开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想法很好地表达出来,但他也不想让袁朗在不安里度过这三个月的时间:“我这次不只想去狄泽特,或者是尤瑞斯,或者格兰德,我觉得都可以去看看。” 袁朗似乎猜到他的想法。 “可能是一个地方去几天。最主要是,我想跟你说,就算我们在一起,我也是自由的。我现在有可以去探访的朋友,也有我想做的事,我的世界不只是有你和爱情,所以不存在束缚这一说。我就在这里,去到高山或者草原,我都会想你,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不会再以任何理由拒绝我。还有什么疑虑吗袁朗同志?” 袁朗被他的话打动,谁说许三多木讷,他明明是他见过最直白鲁莽、能言善辩的家伙。 “没有。” 袁朗在万千星辰下将许三多拥入怀中。 纵使如今星辰被无数霓虹吞噬,越过恼人的光,到达云层之上,星星还是在遥远宇宙中散发光芒,并穿过时间空间,抵达此处。 【袁许】赴死之地49 【49.流星坠入地面】 送许三多上了车,袁朗悠悠然按下紧急集合的通知按钮。此时距离起床还有半小时,天甚至都没亮全。 “这是闹哪出?完毕不是才刚走?”地雷迷瞪一双眼扎腰带,急急忙忙跟上大队伍上楼集合。 c3很是愤怒:“果然恋爱里的人都是疯子!” 到达训练场,袁朗意气风发站在中央,背手等待众人到来。 等待队列集合完毕,袁朗慢悠悠地看时间:“春天可是个长身体的好时候,你们集合的速度反而慢了。” 没人吱声,权当袁朗是对象跑了在这发泄怒火。 “别哭丧脸,出门呼吸下早晨的新鲜空气。”袁朗踢了一脚旁边地上放着的武器箱,“一人一把手枪。” 地雷难过极了:“我好想念完毕。” 袁朗:“嘀咕什么呢?加一百俯卧撑。” “算了,我还是不想他了。” 许三多还不知道队友们在被袁朗进行如何残忍的对待,他正驾驶着凌空车飞跃过高山,朝狄泽特赶去,心情一如山间的飞鸟。 探访,朋友,对他而言特别新奇有趣的词。 以前他所谓的拜访朋友只是跑到隔壁连队去看看成才,跟成才说会话,又回来。 现在不一样,很不一样,他可以去沙漠,去雪山,去草原,甚至去海边,去看吴哲说的海鸥。 那些地方都有他的朋友,并期待他的到来。最主要是,他在漫长的行程之后,可以回到阿瓦兰茨,像鸟儿归巢。 狄泽特还是那副黄沙漫天的样貌,莫淮一接到通知就立刻跑出来迎接许三多:“哎呀哎呀,你可算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许三多敬了个礼,礼貌地笑笑:“为什么等我啊?” “那当然是对于你的前来充满期待!”尤其是对于怎么气袁朗这事充满期待。莫淮把真实意图咽回去,让旁边的丹尼尔帮许三多拿包,被许三多谢绝,包还是紧紧背在他背上。 莫淮领着他往前走,嘴里滔滔不绝:“我都给你计划好了,这第一个月,我就带着你浏览我们狄泽特的自然风貌,上次没住够是不是?这次我让你一次住个够。” 许三多躲过莫淮试图搭上他肩膀的手:“也不是没住……” “第二个月,那就是咱们深入交流,你就参与参与我们中队的任务,感受我们狄泽特中队的优秀素养。” “莫队……” 莫淮依旧没给许三多拒绝的机会:“最后那个月嘛,你跟着我其他中队出差,表示下我们两个中队的友好往来。当然,如果这三个月里你如果有任何想转队的想法,我都答应!放心大胆地转吧,袁朗那边我去搞定。” 第114章 许三多停下脚步,略有些为难,随后坚定地说:“莫队,很抱歉,我只能在狄泽特待半个月。” 莫淮掏掏耳朵:“什么?” “我后面还有其他地方要去,所以只能在狄泽特待半个月的时间,而且,我不会转队的。” 莫淮一看许三多的眼睛,当即就明白自己计划直接泡汤,恨铁不成钢:“阿瓦兰茨有啥好的!” 许三多也不气恼,自然而然脱口而出:“那是我家呀。” 莫淮:“……”他凝视许三多好一会,然后飞起一脚踢在丹尼尔屁股上,丹尼尔差点没站稳趴下。 “队长你踢我干嘛?” “没贯彻以队为家的理念,今晚加练一小时。” “啊?” 处理完丹尼尔,莫淮拽上许三多就是一路狂奔,要争取把三个月的行程压缩在十五天里做完。 当天晚上狄泽特大宴宾客,许三多被一群白帽子黑帽子白袍子黑袍子晃得眼晕,也没喝酒,寻了个机会就往外头跑。 莫淮觥筹交错间瞥到许三多偷偷溜走,没阻止,给丹尼尔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照顾。 春天在狄泽特不见踪迹,这里的空气永远这么干燥炎热,许三多靠墙坐下,抬头就是银河。 丹尼尔走到他旁边坐下:“丁海羽还好吗?”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不多,地雷算一个。 “他挺好的。”许三多的神情在提到阿瓦兰茨时总会柔和下来。 想起在山间被许三多毫不犹豫开枪击中的那次,丹尼尔嘴角不由得浮出苦笑:“我发现你们阿瓦兰茨的家伙真是不要命。” “我们都是a大队的一份子。” 丹尼尔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身体放松下来:“莫队有时候可能会让你为难,但是请你相信,他没有恶意。能让兄弟们愿意在狄泽特这种鬼地方待下去,他做了很多,我们都很感激。” 许三多静静地听他倾诉,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跟其他地方不大一样,狄泽特的政治问题尖锐,他能把这么多部落的酋长请来聚会,背后付出的时间精力不计其数。我们这些部下,能做的就是成为他谈判的底气,说句有点自大的话,政府军队来了,也未必有他讲话管用。”丹尼尔语气里有压不住的自豪。 许三多由衷感慨:“是的,你们都很厉害。” 宴会上莫淮与那些酋长们交谈自如,换作是其他人,不一定有他的圆融与魄力。 “夸人要当面夸。”莫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端着杯葡萄酒飘到许三多旁边,“丹尼尔去处理下,又有人喝吐了。” 丹尼尔赶紧起身跑过去处理。 喝了不少酒,莫淮说话带着醉意,晦暗不明的光中微风吹动发丝,苍蓝色眼眸漂亮得惊人:“宴会好玩吗?” 许三多老实回答:“不好玩。” “哈哈哈,不好玩就对了,你不适合那种虚情假意的场合。”莫淮放下酒杯,抽出一支烟来,“说吧,怎么会答应过来的?” “之前答应过你……” “冠冕堂皇的话少扯,我刚刚听够了,反正不会是为了跟我们中队联络感情才来的吧?” 许三多无奈地笑:“瞒不过你。” “比你多混了好几年呢。”沙漠玫瑰的烟气弥散开,莫淮吐出一口烟雾,舒服地眯起眼,“一见到你我就看出来了,比在大队基地状态好不少,朗哥终于肯跟你在一块了?” 许三多脸红,嚅嗫半天。 看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莫淮就笑他:“也就你能忍那个别扭鬼,磨磨唧唧这么久才在一块。然后呢?他怎么又会舍得放你出来?” “是我自己要求出来的。” “告别单身旅行?” 不是那么有仪式感的东西,许三多窘然:“我想向他证明点事——感情不是会拖累谁的东西,也不会抹灭彼此的自由。通过这段感情我得到了很多,这段时间可以向他一点点证明。” 莫淮就这么听他讲,情不自禁笑出声来,越笑越激动,最后眼眶湿润。 他没能明白的、坚持的东西,原来是这些。 没有后悔或者是嫉妒,莫淮只是感慨,感慨时光易逝,感慨他曾经喜欢过又怨恨过的人内心如此孤独荒凉。 好在来了一场雨,迟到了很久的,名为许三多的雨。 “我原本以为他拒绝我是因为我无法成为他的助力,说白了,瞧不上我。” “我想不是这样。” “轮得到他嫌弃我?”莫淮把烟头扔进酒杯,“唰”地一声,微弱的蓝色火焰燃烧起来,又很快熄灭。 “许三多。” 许三多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投去疑惑的目光。 莫淮没有看他,而是抬头去看朝他倾泻而下的银河,带着生命沉甸甸的重量。 “好好活吧,然后在他从天上坠落的时候,接住他。” 许三多随他的目光一同朝天上看,茫茫繁星,无数生命,而袁朗遇到他。 ——如同流星坠入地面。 被莫淮拉着发了会酒疯,许三多回到房间已经快凌晨,通讯器今晚就极其克制地响了一下,导致许三多跟莫淮接下来的谈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打开来一看,果然是袁朗。 【袁朗:想你】 许三多被短短两个字逗得傻笑起来,拨通袁朗的电话,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 第115章 “跟莫淮干嘛去了?他可是给我发了一堆宴会的照片。”看不到袁朗的表情,但语气就听得出酸劲十足。 “队长,我也想你。”许三多并不扯其他,搞得袁朗措手不及,差点翻了手里的水。 没心思喝了,袁朗把水放下:“那你还这么久才回我消息?” “宴会人太多了。” “知道莫淮没亏待你就行。” “莫队不会的,狄泽特对我很好。” “……”这是什么话?袁朗故意刁难,“那是不回来了?” “回来的,想你,也想大家。”许三多的话冒傻气,但是却让人心跳加速。 两人又说了点漫无边际的话,许三多突然道:“队长,你该睡了。” “好,睡觉。” “晚安,队长!”许三多随即挂断。 小混蛋,半点不舍都没有。袁朗悻悻放下通讯器,他还是没什么睡意,但情绪稳定许多。 三个月于他而言,有点太过漫长了,拜狠心的许三多同志所赐。 通讯器再响起,是许三多发来的银河照片。 【许三多:队长,做个好梦。】 袁朗翻来覆去地看,叹气,钻进被窝。 更漫长了。 在狄泽特的十五天转瞬即逝,这半个月里莫淮没拉许三多去逛街看风景,更多时间投入在学习技术和沙漠作战技巧等等方面,称得上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许三多准备离开时狄泽特一行人还依依不舍,交代他有空再来。 一一与他们告别,许三多带着被晒黑不少的皮肤前往第二站尤瑞斯。 安东和巴尔斯接到他电话后就一直张罗,甚至连尤瑞斯中队长都出动了,跑来对袁朗同志进行“友好”慰问,并且要求许三多全文转述。 当天晚上,袁朗收到的照片里就出现了连绵的雪山。 雪原自有一套训练方法,许三多跟安东学雪地隐蔽潜伏,蹦起来的时候睫毛都沾了雪花,他觉得很有意思,巡逻也要跟着,最后甚至跟尤瑞斯一块出任务。 袁朗这会正在教许多多怎么发消息给许三多,内容无外乎就是让他早点回来。 “真能有用?”许多多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袁朗,她是真的觉得他不大靠谱。 “嗯,有用。” 然后就接到许三多还要再跑两个中队的噩耗。 许多多:“不是说有用吗?” 袁朗转移话题:“你看这是雪山。” “我就觉得叔叔你不靠谱。” “叔叔???那你喊许三多什么?” “哥哥啊。”许多多学得许三多笑出一口白牙,补了一刀,“袁叔叔。” 袁朗:“……”早知道不来自取其辱了。 大概在尤瑞斯待了一个月,许三多又往格兰德跑,此时正是格兰德的雨季,水草丰茂,来接他的秦皓也是一副崭新的模样。 一打照面许三多就发现他肤色黑了不少,但是很有精神,褪去些许的青涩。 “我们队长听说有朋友来找我,愣是不信,我跟他磨了好久才能出来接你。”秦皓撇嘴,开口说话还是透出稚气,“怎么的,就不许我有朋友来探望下?” 许三多笑着跟他碰拳:“安东听说我要来找你,说有空等你过去跟他切磋切磋。” “行啊,有空哥几个再聚聚。” 格兰德被周边草原绿意围绕,浩瀚天穹下每一处生机勃发,没有现代科技的打扰,连风都是原始而畅快的。 许三多想起齐桓,联想起他策马疾驰的飒爽:“我队友就是格兰德人。” “那怎么会跑阿瓦兰茨去?” 齐桓的旧事许三多没有过问过,此时也回答不上秦皓的问题,只能说不知道。 秦皓摇头:“我就很喜欢草原,哪也不去,就在这生根发芽,等雨水浇灌我,阳光照耀我,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许三多被他说得有些动情:“你想做野草?我以为你更想做骏马。” “野草好哇,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秦皓眼中爱意深沉。 风掠过草原,是生命的味道。 夜里格兰德中队都说要款待许三多,拉着他到野外去点篝火烤羊喝酒,可惜阿吉赛出门执行任务了,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许三多禁不住劝,喝了几杯草原的土酒,秦皓早已有醉意,在众人的起哄声里要跟许三多比摔跤。 两个半醉不醉的家伙哪里来得了真的摔跤,三拳两脚就双双摔在草上,喘着气看星星。 秦皓忽地流眼泪:“许三多,你真拿我当朋友!我以后也要去阿瓦兰茨找你。” 许三多大着个舌头:“好,好,你来阿瓦兰茨,我把我最喜欢的人介绍给你。” “我最喜欢格兰德!”秦皓吼完就眼睛一闭睡着了。 “我最最喜欢阿瓦兰茨!” 格兰德的汉子们听他俩在那嚎,笑得合不拢嘴。 突然许三多的通讯器响了,他坐起来接,阿瓦兰茨的家伙们挤在屏幕前叽叽喳喳。 “完毕,完毕你搁哪玩呢?怎么黑乎乎的?”地雷探出脑袋来讲话,又被齐桓压回去:“瞧你那没规没矩的样,滚边去。” 吴哲在一边分析:“是格兰德啊,菜刀这不是你老家吗?” 许三多:“对!格兰德!特别好的地方!” 齐桓自豪地笑:“瞧见没,这才叫人间仙境。” 第116章 c3插话进来,语气酸溜溜的:“完毕同志,我看你有点乐不思蜀啊。” “我很想大家!” “嘴倒是挺甜。”c3嘀咕没两句就被吴哲制止,说着时间快到了,伴随着三二一的倒数声,画面突然变得全黑,许三多还以为是信号不好,连喊几声没人应。 “祝你生日快乐……”鬼哭狼嚎的生日歌声响起,接着是电子蜡烛亮起,和蜡烛下摆着的六七个三明治。 “热烈庆祝我们完毕同志成年!呱唧呱唧!” 在热烈又不整齐的掌声里,许三多泪流满面,抹掉眼泪后只会说谢谢。 “谢什么谢,都兄弟!”地雷饿了,擅自拿了三明治咬一口,“蛋糕甜腻得很,还是三明治好。” 齐桓一巴掌拍他的头:“还没吹蜡烛呢你吃个什么劲!” “我饿啦!” 许三多破涕为笑,又是真挚地说:“谢谢你们。” 齐桓受不了这些:“见外得很,回来我非揍你一顿。” 闲聊没两句,许三多的“生日蛋糕”已经被瓜分干净,他环视大伙几圈,才小心翼翼地问:“队长呢?” “哟,见不着队长有人着急啦?”吴哲调侃他,“是啊,队长跑哪去了?” “谁知道呢。” 大伙心照不宣地坏笑起来,乌鸦咽下三明治,突然道:“队长不是去找……”他话还没说完,就被c3一个肘击撞开,画面顿时混乱一片,吴哲赶紧切断通讯。 许三多目瞪口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伴随响起的马蹄声浮现靠近,他愣怔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疾风呼啸,伴随马儿的一声长嘶,停在他身边。 袁朗骑在马背上,篝火的光照亮他侧脸和眼眸,是天穹之中划过的一颗流星。 明亮,如此明亮的日子。 来的路上袁朗想了很多,许三多会不会生气?他该用什么方式出现?可见到许三多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只剩下纯粹的高兴。 正当袁朗想翻身下马,许三多从地上窜起来,朝着袁朗张开双手:“队长!” 袁朗一时愣住,什么意思? “队长!”许三多还是坚持,“我接着你!” 哦,小混蛋喝酒了。袁朗无奈地叹气,他没法跟醉鬼讲道理,只得侧身坐在马背上,随后朝着许三多的怀里跃下。 许三多牢牢抱住袁朗,顺着力往后一倒滚了几圈,撑起手臂看着底下的袁朗,笑得见牙不见眼:“队长!我接住你了!” “嗯,你接住我了。”袁朗躺在草地上,抬手取下许三多发间的草屑,所有累积的思念化为话语,“生日快乐,许三多。” 许三多二十二岁这天,流星坠入他怀中。 【袁许】赴死之地50 【50.红色】 “这就是你队长?” 第二天秦皓清醒过来,看到莫名其妙出现在格兰德的袁朗不知为何浮现出危机感,拽着许三多:“你说好了要在格兰德待一段时间的,怎么你队长还要来亲自抓人?” “不是抓人,就是来看看我。”许三多解释道,袁朗现在正跟格兰德中队长叙旧,待会就得赶回阿瓦兰茨去。 秦皓就是不信:“中队长诶,这么老远从阿瓦兰茨赶过来,就为了看看你?你不会是在你们队里犯事潜逃出来的吧?” 许三多:“那昨晚他就该直接把我抓起来。” “那到底是为什么?”秦皓想不通,许三多也不好说真话,只得笑。 袁朗摇摇晃晃走来了,亲昵地揽住许三多肩膀,跟秦皓伸出手:“我是袁朗,我们家三多这段时间还得你多照顾。” 秦皓握上去:“没事没事。”然而袁朗的目标并不是他,许三多就这么被袁朗三言两语拐走,秦皓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把疑惑转告给格兰德中队长,队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好一会:“你成年了?” “早就成年了!”秦皓立正。 “傻子。” “队长你骂我干啥啊?袁队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久之后,秦皓得知真相,愣了很久,最后蹦出一句:“靠,还是许三多疯。” 袁朗领着许三多回到住的地方,趁着没人捏捏他的脸:“什么时候回家?” “队长,你才跟秦皓说让他这段时间照顾我。” “公务是公务,私人情感是另一方面。”袁朗愈发得寸进尺,手指摩挲绕过许三多的脖颈,“你看我出现在格兰德会不会觉得烦?” “为什么烦?”许三多正直纯澈的眼神让袁朗只得悻悻收回自己作乱的手。袁朗现在觉得没什么不好跟许三多讲的,他可以敞开自己心里之前隐藏着的想法:“就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可能会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你身边。” 许三多想起多次的偶遇,他是真的以为是跟袁朗有缘分,把想法说给袁朗听,袁朗只是苦笑:“一次两次叫巧合,哪有那么多次的巧合。我也是慢慢才意识到,这其实就是控制欲,不想让你脱离我的视线。” 许三多皱眉:“队长,我都成年了。” “不是的,不是说因为你的年纪所以不放心你,是别的东西。”原本搭在肩膀的手一点点下移,直到扣住许三多劲瘦的腰,是无法挣脱开的姿势。袁朗眼里闪过心满意足,在许三多耳朵压低声音,“是不想离开你,是我离不开你。” 许三多被他呼出来的热气搞得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往旁边偏过身:“队长,以后我还会出去做任务,你不能一直跟来吧?” 第117章 袁朗:“……”我跟你讲感情你跟我讲工作? 好在许三多又接了一句:“但是我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回来的。” 袁朗叹气,无可奈何,他还能说什么,许三多已经给他承诺了。 离开格兰德时,袁朗递给许三多一个东西,说是生日礼物,还叮嘱等他走了才能打开。许三多老老实实揣进兜里,直到晚上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打开。 是一块微型移动硬盘,海量存储空间,可安装在随身通讯器里。许三多将硬盘安装上,阿瓦兰茨之心投影凭空而起,璀璨高歌,是它最美丽时候的模样。 许三多在黑夜里静静凝望,阿瓦兰茨之心——他把自己的过去打磨成芯片的一角,而袁朗把自己的过去也送给许三多。 交换过去,共赴未来。 格兰德的生活许三多很喜欢,秦皓还教他骑马,充实又不乏惬意。 “诶,你打算下一个地方去哪?墨丘利?”秦皓牵马跟许三多一同在草原漫步,询问道。 许三多点头:“嗯,我想去看看史教官。” “挺好的,史教官肯定也很想你。”秦皓说话的神情不大自然,被许三多敏锐地捕捉到,追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你安心在这待着呗,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许三多注视他一举一动,面无表情,秦皓本来就不太擅长说谎,没坚持一分钟就投降:“这事我们队长不让我跟你说,但是我也觉得不说不好,阿瓦兰茨b区出事了。” b区?只有部分流浪人员聚集的废弃工厂区,出事了? 许三多立刻给袁朗拨出电话。 那头袁朗语气悠然:“怎么了?想我了?” 许三多却没有跟他继续顾左右而言他:“b区出什么事了?” 袁朗:“……不是出事,就是小小的动乱,军队那边已经派人来解……嘶!”许三多听着袁朗轻微的吸气声,心都揪起来:“队长?你受伤了?队长?” “不是,你想什么呢,最近吃太多糖了,有点牙疼。” “……我马上回来。” “许三多?喂?” 袁朗并没能阻止许三多,他已经果断挂断电话,估计立刻就会赶回阿瓦兰茨。 斯基将手里染血的纱布拿开,叹气:“你跟他说句真话吧,本身就是要出任务,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个助力?” 袁朗在接到许三多电话时伪装出来的笑意已经全部敛去:“他来也不会有多大作用,何必打扰他假期。莫名其妙死了个政府军的人在b区,你认为这事他们能善罢甘休?找个理由正好过来杀杀老a的锐气。” “政府军我倒是不担心,他们的目标是b区的那伙恐怖分子,但是霍尔集团在这里面搅局,他们想趁乱把在b区藏匿的东西赖在我们头上!到时候别说合作,政府军那群家伙得了理分分钟扑上来咬人。” “所以他来有什么用呢?”袁朗面不改色地把药剂注射进体内,“我需要一个良好的状态,我的身体,还有中队的士气。” 斯基无奈:“我知道,我以前就习惯帮我的顾客们隐瞒秘密,现在,我当然也可以帮你。阿瓦兰茨的中队长因为排异反应夜里无意识自残,传出去不好听——但是,你真的不考虑用一下休眠仓?” “那你怎么不用?” “我怕我的超级大脑出现损坏。” “所以你知道我在担忧什么。” “说到底,排异反应就是精神疾病,这些不属于人类的强大部件能为人所用的代价,就是把我们全都搞疯掉,直至死亡。机械义体、仿生部件,全都逃不掉。”斯基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语气怆然,“消耗能源和生命换来的强大,真让人上瘾,可从我们选择它们那一刻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心理准备。” 袁朗努力平复因为药剂而剧烈起伏的心跳,他想来支烟,最后还是拿出柠檬糖扔进嘴里,糖粒被咬得粉碎:“可惜,我现在没办法那么坦然赴死了,会考虑的。” “c3跟我说过,你不该把自己牵扯进去。” 嘴里破碎的糖渣有种能扎得人鲜血淋漓的触感,可袁朗还是很眷恋那点甜:“控制不住,所以烦恼,所以伤害到他。我可以为老a去死,为战友去死,但我不想死在没有他的阿瓦兰茨。” 斯基知道他说的绝非虚言,所以更觉心惊胆战。 处理伤口和注射药剂都已结束,袁朗穿上外套,遮掩住右小臂处被他用刀划出的伤口,政府军即将到达,霍尔集团虎视眈眈,阿瓦兰茨山雨欲来,他没时间再耽搁。 中队会议室内,吴哲正在分享他拿到的情报,整个b区的地形图被投影出来,重点地区均已标记上,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老a们神色深沉。 “以上,就是我的情报,我们没理由跟政府军对着干,但是b区里除了那帮恐怖分子,还有几百名平民。” 袁朗此时正推门进来,坐在位置上后示意吴哲继续说。 “到时候误伤平民又把债算在我们头上,老a不能坐视不管。”吴哲把目光投向袁朗,这是在征求袁朗的意见,“转移的详细方案我已经做好,您……” “不用给我看。”袁朗出声打断他,“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是先搞明白这次任务我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吴哲愣住片刻,脸色愈发难看:“霍尔那些混蛋也要掺一脚?!” 说出这个名字的当下,会议室所有人鸦雀无声,唯一知道内情的c3站起来:“是我失职,之前c区他们扶持帮派跟我们对抗,在扰乱视听的同时秘密将违禁气体运到b区藏匿。如果不是这次政府军有个人被恐怖分子绑架杀害,我前往探查评估事件严重性,可能我们永远也发现不了。” 第118章 地雷不可思议地盯着c3:“违禁气体?毒气??” “是。中心区我们看管太严,c区人口密集,出事影响太大。而b区地形复杂,人口少,被发现的几率较小。目的无外乎两点,一是如果被发现了则栽赃陷害,这点毒气伤不了b区外的人,但是容易以此为借口来彻查,毕竟我们是叛军;二是便于运输,毕竟比起从外运输进入,直接从b区送进来中心区的难度更小,阿瓦兰茨中队没准就能被一网打尽。” 齐桓冷冷地:“跟蟑螂一样,恶心人。” 袁朗屈起食指轻敲桌面,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冷峻的目光依次扫过会议室内的每一个队员:“b区那帮家伙放太久了,本次行动目的有三,保护平民、转移毒气,以及,”他极短地停顿片刻,咬字格外重,会议室内的所有人嗅到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斩草除根。” “吴哲,就刚刚说的那三个目的给我草拟出详细的行动方案出来;老欧,放出消息,把c区的水给我搅浑,明天让他们亲自来求我解决毒气的问题;齐桓,集训拨下来的东西刚到,清点人员及准备好战斗物资;罗靖,加强周边巡逻,别让霍尔的人这个时候混进来……” 地雷听袁朗一个个安排任务,迫不及待:“队长队长,我呢?” “许三多估计马上就到了,你负责跟他解释情况。” “就这?” 袁朗点头:“就这。” 地雷还在愤愤不平,又不能再提出什么异议,正在烦恼之际被吴哲轻轻拍了拍肩膀:“别着急,队长给你的可是大任务。” “等许三多回来算是什么大任务?” “他就差把他自己托付给你了。” 地雷不明所以,但是袁朗吩咐,那他就照做,等许三多回来。 许三多赶回来得很匆忙,路上的时间也是尽力压缩,等他回到阿瓦兰茨已是深夜。 “完毕!完毕!”等候多时的地雷小跑过来,“等得我都快睡着了。” “现在什么情况?”许三多把行李往背后一背,他其实想立刻冲到袁朗办公室,但是地雷既然出现在这里,是谁授意不言而喻。 地雷简要把具体情况跟许三多讲一遍,现在已经确定行动方案,等c区的人有所行动之后就直接到b区展开行动。 许三多还是不大放心,思量再三,把包拿给地雷:“地雷,你帮我拿回宿舍一下,我去队长办公室。” “不是不行,但是现在队长应该都睡了,你明早去呗。” “他没睡。”许三多笃定,电梯门没开多少他就急迫地挤了出去,留地雷在电梯里摇头:“兄弟,被队长训可别怪我。” 袁朗如许三多所说并没有睡,不管是因为他被排异反应影响失眠,还是安排即将到来行动的紧张,今夜他注定不会好眠。 门被敲响,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队长!”门开后,许三多跑进来,“这次任务名单有没有我?” 袁朗披着外套,从布满文字的投影屏上转移视线,淡淡提醒他:“士兵,注意你的言行。” 许三多立正敬礼:“队长!我请求参与这次任务!” “没道理不让你参加,过来帮我看看文件,看了一天了,眼睛疼。”袁朗将文件随意往桌上一甩,疲惫在看到许三多的那一刻席卷全身,抽走气力,太阳穴和眼睛涨疼。 许三多没来得及顾及规矩条例,如他所言匆匆上前,却被袁朗一把扯进怀里抱住:“别动,我想抱抱你。” 袁朗本能地将伤口不着痕迹地挪得离许三多远一些,手臂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他现在的状态是如何糟糕。 还好,还有人可以在他身边。 将头埋进许三多肩颈,袁朗的声音很闷:“怎么不回去睡觉?跑一天不累么?” 明明现在是他抱住人不让走,却还要问一句为什么不回去宿舍。许三多决定不计较,他的态度也跟着袁朗一同放软下来,他们在此刻不是上下级:“不累,我想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话是这么说,但是许三多听出一股子以退为进的意味,他也决定不计较,慢慢跟袁朗讲起自己在格兰德的经历,哪怕这些都是他日常与袁朗交谈过的内容。 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在许三多令人安定的声音里,袁朗睡着了。这会许三多才说到草原风光,但他还是不计较,袁朗一定很累,他出去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总共睡着几个小时。 起身把人扶进卧室,许三多仔细给他掖好被子,又担心袁朗半夜醒来,干脆就直接守在一旁。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有一夜好梦。 许三多握住袁朗的手,趴在床边,在灯光中用目光一点点记住爱人的模样。不知何时,许三多也闭上眼,陷入睡梦。 夜晚宁静,在阿瓦兰茨连虫鸣都难得听见,只有灯牌的电流声,滋滋地响,夜的暗流还在涌动。 意识朦胧间,许三多感觉到袁朗的手抽走,他缓缓睁开眼,一道寒芒在他眼前划过,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手就先一步行动上去抓住。 是刀,无比锋利的军刀。 许三多彻底清醒,惊出一身冷汗,他嘴唇颤抖,看向袁朗的眼瞳也在颤抖。 袁朗侧身躺着,眼神呆滞,机械手臂抓住的刀还在使劲,拽上许三多的手朝自己的右手臂逼近。许三多双手用力,把他的手制住:“队长!” 第119章 可是袁朗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在自残的行为被制止后转而将刀对准许三多,许三多想夺刀,手上使力,连人带被子一起滚到地上。刀从袁朗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许三多死死抱住袁朗,喉咙发哽。 “袁朗……”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如果他今晚没在,袁朗会不会已经…… 身下的人剧烈挣扎起来,机械手臂莫名发烫,烫得吓人,许三多用尽全力压住袁朗,他再喊不出什么话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喊袁朗的名字。 直到袁朗忽地松了力道,急促的喘息声交织,回响在狼藉房间里,提供不了半点暧昧,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萧瑟。 良久,哽咽的道歉响起:“对不起。” 许三多颤抖地把袁朗抱得更紧:“不要道歉。” 今夜无人流血,可许三多觉得自己正身陷血泊,从心脏滴出来的红色,渐渐侵染未来,染成一片鲜红。 【袁许】赴死之地51 【51.坠落】 从高处坠落是什么样的感觉? 袁朗执行过那么多任务,也曾经差点从高楼摔下,生死之间求生意志驱使他抓住任何一点可能活下去。 可他又一次在梦中站上阿瓦兰茨塔顶,阻止不了自己被风裹挟着落下,即将砸在地上的之时有人接住了他。 “袁朗!” 是许三多的声音,也许不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声的喊自己的名字。 眼前一暗,他又回到早晨,被血浸湿的被单,汨汨流血的伤口,还有握在左手的刀。本来是防身用,现在却成了要他命的凶器。 没感觉痛,不是不痛,头还很昏沉,暂时没感觉到痛苦。 袁朗现在唯一的想法竟然是庆幸,他当时坚持没让许三多陪在自己旁边,不然现在他可能就会面临最长最深的噩梦。 “袁朗!” 许三多又在喊他了,刀还差一点,就会刺进身下人的脖子,还差一点。 袁朗在如此的惊悚中睁开眼,然而现实并没有比他梦中好多少,许三多死死压住他,用尽全力,好像只要放松一点,他就会坠落。 “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许三多护住他后脑勺的手很暖,在确定袁朗彻底清醒不再有过激行为之后,转而变成轻柔的安抚。 “不要道歉。” 袁朗沉默,继而闭上眼。 沉默持续到第二天破晓,晨光照进房间里那刻,许三多站起身给袁朗倒了杯水。 袁朗接下,迟迟没喝,许三多给予他充分尊重,没有过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在等他主动说出来。 “不用担心。” 许三多:“之前的伤口在哪?” 袁朗知道瞒不住,捞起袖子给他看,刀伤由于剧烈的挣扎又渗出些血来,刺痛许三多的眼。 “也就是说,我现在要么彻夜失眠,要么在梦游里把自己杀了。”袁朗不再避讳,“我会考虑休眠仓,起码不会伤害到我自己或者是你。” 许三多没回答,怔怔地凝视袁朗手臂上的伤口,很久很久。 袁朗扬起故作轻松的笑,把袖子放下去:“许三多?三多?别看啦,你昨晚也没休息好,早上我给你放个假,去睡会。” 许三多没理他,掏出通讯器通知吴哲:“吴哲,我要用休眠仓,还在仓库?好,我等你。” 眼见许三多抬脚就往外走,袁朗赶紧上前拉住他:“我不是故意瞒……” “没有生气。” 许三多停下,静静注视袁朗,眼里是让任何人看到都会为之心惊的执着。 “休眠仓我去替你试,能源不够我可以去找。”许三多平静语气下波澜万丈,“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但是求你,别再放任你自己伤害自己。” “许三多!”袁朗着实被他的话吓到,皱眉,“长命百岁!” “嗯,长命百岁。”许三多抓住他的手,“去仓库。” 袁朗知道今天不顺着许三多这件事没完,任由自己被许三多拉到仓库里,那座巨大的休眠仓还在此静静等候。 “我帮吴哲拆解过,但没有实际操作,等他过来更保险。” 袁朗看他紧张,安抚道:“我不会跑的。” “你不能跑,真的,再这么下去要出事。” “出什么事?”吴哲突然从门外探进头,在看到袁朗的瞬间立正,“队长好!您老人家怎么也在这?” “拜托你了。”袁朗没多解释,打开休眠仓往里一躺,安安稳稳。 吴哲何等的眼力见,二话没说就启动休眠仓,袁朗即刻陷入深度睡眠。 两人守在休眠仓外,静静等候时间流逝。 吴哲先开了口:“三多,你不用跟我解释,不管是你还是队长的事,我都不用知道。启动的方法我已经教给你,有需要再找我。” 许三多垂下眼,十指交缠,骨节处泛出白。 “平常心,平常心。”吴哲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安慰道,“我先走了,不然大伙找我。” “嗯,谢谢你。” 吴哲离开后,房间里显得更沉寂。许三多透过休眠仓看到躺在里面的袁朗一动不动,神情安详。 “你一定要活下来。”指腹触碰到的只有冰冷,许三多却如同入迷一般,一遍又一遍抚过袁朗的眉眼。 两个小时后,袁朗缓缓苏醒,仿佛睡了很久很久,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第120章 许三多看到他坐起,上来询问:“队长,还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了。” 许三多笑起来:“不会有问题的。” 袁朗也笑,这种如同死亡一样的睡眠体验带给他的感觉并不算好,可他现在看到许三多的笑,一切忧虑都被生生咽下去。 c区那群家伙们快把袁朗电话打爆了,被他以训练为由暂不接听,直到中午才慢悠悠地一个个回消息,召集所有人开线上会议。 “所以说,各位打算怎么做?不会是打算由我们老a冲锋陷阵,你们在背后坐享其成?”袁朗仔仔细细地擦拭手中的军刀,一点一点,让它的锋芒越发冷冽。 众人心惊,可也不愿被袁朗牵着鼻子走,有个胆大的出来讲话:“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事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老a而起?” “阿蒙神的事我还没跟各位算账。”袁朗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那会你们没胆子接受霍尔集团的资助,现在就没任何权利拒绝我的要求——马上派你们的人守住阿瓦兰茨各个出入口,放进一个霍尔的进来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这……” 袁朗抓住刀把狠狠插进面前的桌子,声音异常冷:“我跟我的部下在b区出生入死,杀疯了拉几个垫背的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噤声,袁朗真能说到做到,再怎么不服气也只能暂且压下火气。霍尔集团或者是政府军他们都惹不起,老a在前面冲锋陷阵,不论输赢,他们都不是损失最大的一方。c区那群地头蛇不敢得罪任何一方,但相较而言,老a对他们的威胁最直接。 “火气不要这么大嘛袁队长,我们照办就是,我主动负责a区啊,你们别出来跟我抢。”有人顺杆就下,袁朗已经达到目的,剩下由他们自行安排争执,他果断退出会议。 此时,通讯器收到消息。 【政府军今夜十点到达b区】 袁朗看完后立刻删除消息,召集基地所有人员开战前会议。 “我点到名的留守基地,其他跟我走。”袁朗看时间,“十分钟,整理完毕在停车场集合。” 第一个目标,将毒气罐秘密转移,赶在政府军抵达之前。 放眼望去,由金属水泥浇灌出的b区无比萧瑟,随处可见生锈的集装箱和零件,只有少数几缕黑烟升起。 许三多偶尔会跟队巡逻到这里,给他的印象就是寂静。三三两两的流浪者根本无法聚集在一起,所以他们也只能放弃转移平民的计划,转为在战斗中保护。 藏匿在此处的那群恐怖分子许三多也略有耳闻,之前有过几次行动,但转移到阿瓦兰茨后暂时还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这是老a没动手的主要原因,可这次居然会有政府军死在他们手里。 齐桓心烦:“兔崽子净给我们找麻烦,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灭了,干脆利落。” 吴哲:“谁知道是他们发疯还是政府军自导自演,问题最大的是霍尔要拖我们下水。” c3敲敲自己的脑袋,吹了声口哨:“放心,保证他们阴谋无法得逞,地点我摸得门儿清。” 三辆凌空车降落在一处废弃工厂的角落,许三多下车时钢铁的味道就侵入鼻腔,还有铁锈味,像血。 “好安静……他们知道我们来了。”地雷突然道,“没阻拦?难道是已经听说毒气的事情?” 袁朗不在意这些,或者说在他意料之中。他举起手打断地雷的话,从现在开始所有人要学会把嘴上缝上,直到所有毒气全部转移离开。转运船已经在c区等候,沿水路迅速南下,运抵卡瑟处理干净。 毒气罐藏匿于工厂内部的地下仓库,据c3自己吹嘘说是看出工厂前车辙痕迹较新而发现,不论是真的还是他打听来的,他们甚至要感谢b区这一次的无妄之灾。 地下仓库内,袁朗蹲下身,细致排查毒气罐周围有没有布置陷阱,确认安全后才指挥众人动手,将一仓库的毒气罐搬运走。 许三多端枪在旁警戒,与他一起的还有吴哲。 “力气活可用不上我这书生。”吴哲小声跟许三多打趣,“这么多毒气罐,完毕,你猜怎么进来的?” 许三多的眼睛没有从瞄准镜里移开,思绪却跟着吴哲跑:“c3说看到了车辙,说明他们是用运载车带进来的,b区的恐怖分子不会放任这么大的车……合作?” “是援助,或者说贿赂。”吴哲满意点头,“孺子可教。” “但如果是这样,他们不应该主动惹事,我们来搬走他们也应该来阻拦才对。” “所以说,一定是找到了什么更具诱惑力的东西,足以让他们高傲到敢于挑战我们、政府和霍尔。” 许三多和吴哲对视一眼,b区的水比他们原本想的还要更深。 分几趟将毒气全部搬运完毕后,三辆凌空车全部起飞前往c区,其他人则在b区等待政府军到达。 第二和第三个目标,保护平民的同时协助政府军队将恐怖分子消灭。 许三多趴在屋顶,瞄准镜一点点扫过每一处,他看到慌慌张张躲藏起来的孩子,被踩踏成一团乱的泥土,还有停在钢筋上梳理羽毛的乌鸦。 “乌鸦。”许三多小小声喊。 乌鸦凑过来:“怎么了?” 许三多把瞄准镜挪到他眼睛上:“我在喊里面那只。” 乌鸦:“……”他真的觉得许三多跟袁朗学坏了。 第121章 “天要暗了,注意警戒。”袁朗目睹这一切,轻飘飘地提醒许三多,如果他话里没带着笑意的话,这算是提醒。 “是。”许三多重新集中注意力,这次他的目标是远处流窜的一只黑猫,从墙角飞檐走壁上屋顶,又在管道钢筋间来去自如,直到消失在某个工厂角落。 许三多轻松心情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报告!” “又有乌鸦啦?”c3没个正形。 “不是,有情况。”许三多报出位置,众人将瞄准镜移过去,一座靠着小山包建起来的工厂,废弃已久,平平无奇。 然而就在那只野猫重新钻出来的时候,毛上沾上些许粉末,折射出金属光芒,这点粉末被它抖落在洞口——非常原始的,未经打磨的矿石粉末。 一只猫在此安了家,粉末被它带出工厂散布在周围,得益于尤瑞斯中队长亲自传授的侦察技巧,许三多立刻注意到不同寻常。 袁朗沉默片刻,开始紧急给大队发消息,吴哲则瞪大眼睛,难以置信:“b区,藏了个资源矿?” c3喃喃自语:“我就奇怪这群家伙怎么突然富裕,原来猜是霍尔又当冤大头,没想到居然是瞒了个资源矿!” 袁朗请示完毕,下达最新指令:“大队长派了最近的中队前来支援,无论如何不能让政府军或者霍尔察觉这件事。这次必须兵分两路,一边去尽可能快地剿灭敌人,另一边去探矿,保证里头的人不能活着出来。” 地雷主动请缨:“队长,我跟完……许三多一块去!” 袁朗本打算拒绝,可许三多这时也来掺和:“我们集训的时候配合得很好。” “我们这边枪响的时候你们就攻进去,注意安全。” 九点半,许三多他俩该行动起来,前往指定地点,紧赶慢赶,正好能在十点到。 “许三多。”袁朗忽然出声,在许三多疑惑地转脸来时给他整理平整衣领。 “注意安全。” 许三多朝他安抚地笑笑,敌人不会留很多人在看守,那样目标太大,所以相比起其他人的任务来说不难,他和地雷轻快而敏捷地消失在夜色里。 硝烟味悄然而至,混进铁锈味、汽油味,是战争和死亡的味道。 袁朗没有太多时间纠结在他微妙的不舍情感上:“政府军先头小队到了,准备战斗。” 回应他的是撕破寂静的一声枪响。 许三多和地雷穿行于或宽或窄的无人之路上,像两只猫。 地雷牢牢跟上许三多的步伐,不多时他们到达目的地,地雷喘着粗气:“妈呀,我回去真得给伍教官送面锦旗……霸道教官救我狗命怎么样?” 许三多很给面子咧嘴笑了笑:“他估计能把你踹出去二里地。” 枪声响得更加密集,是政府军的主力部队到了,许三多和地雷不敢再耽搁,借枪响潜入工厂内。 工厂内散落一地罐头,他们戴上战术眼镜后走得加倍小心,可在工厂一楼内反复探查三遍,仍然一无所获。 “奇怪……我们判断失误?”地雷沉不住气,许三多摇头,用枪指了指地上不起眼的血迹:“有人在。” 确认一楼没有人,许三多和地雷的目标自然转移到通向另一处的那扇门,甚至不用动枪把去砸门把手,轻轻一推,门就缓缓打开。 一间密不透风的仓库,一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黑暗让许三多警惕,眼镜所提供的红外线探测结果只能感知到地上的那个人还勉强活着,无需再思考,许三多给地雷打手势,示意他掩护自己,果断冲进去救人。 男性,政府军,比自己高,中等身材……许三多抓起他手臂的那一刻听到极细微的声音,熟悉的声音。 怎么可能……怎么是他! 许三多忐忑又惊慌地把人翻过来,血污下的五官依稀可辨,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成才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炸、炸弹……炸……弹……”成才嘴唇开合,吐出几个音节,许三多勉强听清:“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治伤,成才!你撑住!” 地雷看着许三多背出个政府军的人来,吓一跳:“怎么是政府军的人?” “地雷,帮我救他,失血过多,耽搁不了了。”成才的血缓缓浸湿许三多的衣服,生命在眼前流逝从未如此清晰可感,许三多竭力冷静,说出的话还是在抖。 地雷没多问就举起枪:“行,我掩护你们,快走。” “我不能走。”许三多把成才交给他,“有炸弹,我必须留下来拆弹,如果爆炸肯定会被人察觉到这里有问题,能源……能源会被抢走。” 维持休眠仓还需要大量能源矿石,他不能放任不管! 地雷拗不过他,又担心,背过成才后飞也似的往外跑,许三多掩护他们直到出了门才继续排查成才口中的炸弹。 地雷把人安置在隐蔽的地方,看着他不断还在流血,地雷心里五味杂陈。 完毕应该认识他,不然不会这么紧张,抛下他在这无异于杀人——可是,完毕还在里面!一个人! 地雷咬咬牙,想起许三多的恳求声,开始给这个他并不认识的人进行简单的急救处理。 “b组请求通话!我是丁海羽,救出政府军伤员一名,许三多一个人还在里面,我请求支援!” 许三多此时独自在黑暗里挣扎、摸索,这间仓库不可能毫无线索。也许是被成才的血刺激到,他近乎偏执地想找出一个理由。 第122章 直到轻轻的,咔哒,一声。 暗门打开,光漏出来的瞬间许三多迅速举枪瞄准,同样的,里面的人也在瞄准他。 三个人,受过专业训练,扣下扳机后他的头、心脏和肺都难逃一劫。 许三多大脑中闪过无数信息,时间似乎凝固,在他分析完毕后又开始缓慢流动,使他足以窥见杀意与生机。 飞身往前一扑,许三多瞄准的是中间那人的腿,在把人撞开后他放弃手中的步枪,转而拔出手枪,上膛,电光火石间击倒左右两人,再将枪口抵在倒下的人额头上。许三多听到那人开口在骂,不熟悉的语言,冒着火的眼眸。 许三多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天真,没有犹豫或是劝降,他扣下扳机的手指是那样稳且坚定。 因为此刻,另一支枪也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我要杀了你,你们这群老a!我要杀了你们!” 同伴在眼前被毫不留情地击毙,男人已经有些疯魔,连开数枪试图击中许三多。这样无法控制的疯狂却也给许三多时机,他如鬼魅般尽数躲开射击。 子弹打在金属板上,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许三多把手枪收回,他决意生擒或近身格杀,只因看到那人腰腹处的异常鼓起。 炸弹,原来是人体炸弹。 矿井和仓库由铁架桥连接,下方是废弃的排水渠,如果炸弹在这里爆炸,桥梁断开,他会跟这群人一同掉下去。 许三多坚信支援很快就到,那么此时此刻,不要命才能绝处逢生。 男人知道许三多在想什么,他捞起衣服展示缠绕在腰上的炸弹,并且将枪对准自己的腹部:“我不想死,可是你逼我!你逼我死!” “我没有逼你死。”许三多站起身,将手枪丢掉,他快不过子弹,必须先分散男人的注意力,“我给你机会,你可以跑,但是别开枪,别引爆炸弹。” 男人咧开嘴笑,状若疯狂:“那我们都去死吧。” 许三多拔出腰后的布里奇刀,冲上前,一刀插入男人的心脏。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男人在手枪被打掉的同时启动炸弹倒计时,同时用尽生前的所有力量死死制住许三多的咽喉。 “一起死!” 不能、不能在这里引爆…… 眼前发昏,呼吸困难,许三多凭借最后的意识,挣扎着跟男人一同从铁架桥上坠落。 所以,从高处坠落是什么样的感觉? 像一片落叶。 许三多在空中挣开男人的束缚,调整姿势,尽量减少入水的冲击。落入水里的瞬间,一片黑暗幽深,恍惚在奥斯的那片海中,袁朗温柔地注视着他。 队长,我好像,又做错事了。 爆炸的冲击波将他瞬间席卷推远,头狠狠撞击到什么,许三多彻底失去意识。 爆炸声响起,震得地都抖了起来,然而这并不算什么,顷刻就被战斗激烈的交火声吞没。 袁朗收回狙击枪,机械手臂隐隐作痛,像是排异反应发作前的征兆。 不对,他才刚注射过药剂。 袁朗望向许三多的方向,没有燃起浓烟,没有火光冲天,但他仍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手臂突然抬不起来,伴随灼烧感,齐桓赶紧上前询问:“队长?!” “不对,出事了,许三多!”袁朗往前才迈出一步就跪倒在地,情绪剧烈起伏,他连维持体面都顾不上。 他必须亲眼确认许三多安全!他必须…… 齐桓上前,咬牙将袁朗击晕。 “乌鸦,带队长走!其他人,速战速决!” 【袁许】赴死之地52 【52.生命不停旋转】 齐桓站在医务室里已经两个小时,他今天还想随队去进行搜救,但是袁朗没发话,他去不了。究其原因,他明白,也愿意让袁朗将痛苦发泄在他身上,但他不后悔。 放任一个排异反应发作的人不管不顾去找许三多,最后的结果他和中队都无法接受。 即使现在他们已经因为许三多下落不明而痛苦万分。 “您需要休息。”良久,齐桓开口,“或者揍我一顿,都行,搜救还需要人手,我让斯基过来。” 袁朗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只能从稍显急促的呼吸感知到他依旧清醒,且痛苦。 在b区被击晕后,他做了很长的一个梦,走在茫茫黑暗,怎么也找不到光亮。直到剧痛勒令他醒过来,是医务室熟悉的天花板。排异反应还在持续发作,疼痛像一波又一波潮水,当他浮上水面将将得以喘气时又把他一把按进海水中,不得安宁。 斯基听到动静惊讶地转过身,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袁朗醒过来,而是去检查绑住他四肢的绳索,随即给他注射了一剂止疼针。 缓过那阵疼痛,汗浸湿了袁朗全身,但他不在乎,他有更迫切需要确认的情况。 “汇报任务情况。” 斯基垂下眼,他瞥了一眼一旁柜子上的两瓶药,一瓶强效镇静剂,一瓶普通止疼剂。 “任务完成,b区那伙恐怖分子已经联合政府军剿灭,有平民受伤但伤势不严重……大队派人过来了,能源矿已经被接管,没让别人发现。” 袁朗静静听着,默不作声,在斯基汇报结束三分钟后,微侧过头,眼眸沉如黑夜。 “许三多呢?” 斯基心脏一紧,他挪动步子靠近药剂,把强效镇静剂握在手里后才敢开口:“他……掉进排水渠后,炸弹爆炸,下落不明。” 第123章 被废掉左手臂后,袁朗原本以为不会有比这更痛苦的感觉。可如今,他觉得有把刀扎进心脏,只要还在呼吸,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就会有鲜血迸出,生命随着时间流逝。 只需要四个字——下落不明。 机械手臂霎时如被烈火炙烤般滚烫,更剧烈的疼痛将袁朗包裹,接下来的事情他不甚明晰,只记得疼,他好像在喊,在挣扎,连针扎进身体的细微疼痛都感受不到,世界天旋地转。 最后归于平静。 斯基擦掉额头的汗,骂道:“死老a,耐药性这么高。”然后他看着如同死去一般安静的袁朗,和他手腕上因挣扎而流血的伤口,看了很久。 门外地雷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斯基出来的动静让他恍惚之中抬起眼:“队长……” “注射过镇静剂,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出眼眶,地雷哭得浑身颤抖,放声大哭。他就这么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剧烈的挣扎,绝望的嘶吼,可他甚至没有勇气进去面对袁朗。如果没有在外面耽搁,许三多也许就不会丢。 他把他们的许三多弄丢了。 此后几天,阿瓦兰茨中队的搜救工作没有任何进展,顺着排水渠往后连接c区的河,再远些,就是江,然后是海,茫茫无涯。 在听说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吴哲就用通讯器定位,然而可能是由于损坏,定位地图上空无一物。接着,他整夜不睡调出整个阿瓦兰茨地区的下水道图,一遍一遍根据爆炸威力和现场情况排演,可还是找不到人。 时间流逝,绝望越聚越多,死死压在所有人头上。 偏偏这时,霍尔集团开始发难,他们声称阿瓦兰茨地区有人藏匿违禁气体,要求政府军彻查,政府军堂而皇之掀翻整个b区。 现在是第四天,临近96小时。 袁朗睁开眼,眼神清明:“齐桓,谢谢。”他是在谢谢齐桓当时果断将他击晕,没让他做出损害中队利益的事情。 齐桓闭上眼,艰涩地拒绝:“队长,你别这样,杀了我吧。” “我杀你干嘛,你没做错,不如说你做得很对。”袁朗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但是这段时间大量注射进身体的镇静剂使他异常疲惫,连牵动嘴角都难做到。 “救出来的那个政府军呢?” “还在昏迷,但斯基说命保住了。” “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袁朗:“从现在开始,减少搜救人员,我们还有其他任务。” 很符合他中队长的形象,是袁朗在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冷静决定,他们没办法再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去搜救一个下落不明的人。 齐桓怔怔地,敬了个礼:“是。” 他无法指责袁朗冷血,只因他是整个阿瓦兰茨中队的中队长,他也知道,做出这个决定谁才是最痛苦的那个。 齐桓现在甚至想去拜拜神,如果可以,大发慈悲让许三多回来。可惜他是无神论者,连把希望放到虚无缥缈的信仰上都做不到。 夜里,袁朗被允许能从医务室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他打了个报告,要见铁路。 铁路见到投影里袁朗的样子,长长地叹气:“你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 袁朗摸摸自己下巴的胡茬,一时无话。他现在因为失眠的折磨憔悴不堪,身上不知有多少针眼,又缠上好几处绷带,看上去确实人不人鬼不鬼的,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还好,小混蛋没看见。 “大队长,我请求……” 袁朗才开头就被铁路打断:“你少废话!我已经派了一队专业搜救人员过来,随你差遣。直到找到许三多为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我也有要求,你尽快恢复好,霍尔那帮家伙盯得紧,不要让他们抓住你阿瓦兰茨的把柄。” 袁朗嘴唇开了又合,最后举起右手,无声地敬礼。 铁路看到他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纱布和青紫伤痕,免不了又是一声长叹。随后挂掉电话。房间内唯一的声音消失,静得让人心慌。 袁朗坐在椅子上,渐渐和夜色融为一体,安静、寂寥。 许三多因他走上这条路,是他没有保护好他,才导致今日种种。 可他现在甚至不能悲伤,剧烈的情绪起伏会让他的排异反应越发严重,所以他只能冷静,像座雕像。 这将是一场绝望而漫长的等待。 许三多做了很多混乱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战场上,一颗子弹正中他的胸膛;又梦到自己一头栽进老家的溪水里,冷得刺骨。 死亡如此炽热又冰冷,他很想放弃,好累。 可当这个念头才刚刚出现,又被许三多立刻否决,不行,他不能放弃,他还要回家。 不管是家人身边,还是阿瓦兰茨,他都要回去。 “喂?还活着吗?不会真的死了吧?” 朦胧之中,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很远,又很近,有点熟悉,又很陌生。 许三多很想问问他,你知道阿瓦兰茨在哪吗?我想回家。 “醒醒,喂!”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许三多竭尽全力地喊,喊到喉咙嘶哑,转眼黑暗又把他吞噬,恍惚间他在暴雨中的柏莱奔跑,他想,一直这么跑下去,终有一天,他能跑到阿瓦兰茨。 不知过了多久,许三多感觉到温暖,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第124章 那场暴雨里,许三多失温昏迷,有人把他揽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一夜。 那是袁朗的声音,忽远忽近,絮絮叨叨,在他耳畔萦绕,温柔得可怕。 “许三多?算了睡着也挺好的……可惜,你没在柏莱最美的时候来到这……你说我如果扔下你,自己跑了,你肯定活不下来……许三多,你要活下来。” “活下来。” 在柏莱这片赴死之地,袁朗让他活下来。 暴雨停歇,荒原上升起一轮粉金色的太阳,许三多也终于艰难地睁开眼。 眼睛最开始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点轮廓,随后渐渐清晰,许三多可以看到那人惊讶又欣喜的表情,和褪去浓妆后差点认不出来的脸。 “哎呀,你真的还活着!你还活着!” 许三多扯动嘴角,想打个招呼,嗓子却干涩得只能发出几个音节。 “先别说话小哥哥,医生说你伤得好重。”男生浮出笑来,端了杯水来用勺子一点点给许三多喂水,“我是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捡到你。” 我也没想到,居然还会见到你——在剿灭阿蒙神之后,许三多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也不知道是该骂你把阿蒙神给端了,还是谢谢你提前让我躲过这一劫。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陈嘉北。” 喝了一点水的许三多已经可以发出更多音节来了,他缓慢地说:“许三多。” “许三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个老a,怎么会遍体鳞伤地出现在这……”陈嘉北顿住,懊恼地继续,“我问的是什么鬼问题,你们老a,负个伤再正常不过。” 他有些怜悯地用眼睛一点点扫过许三多的身体,从骨折了的脚,到还在渗血的腹部,最后停留在许三多脸上,目光越发怜悯:“真造孽。” 许三多在睁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察觉到,身体上的问题不算什么,总有治愈的一天,但是他的视野只有平时的一半。 他的右眼,似乎失去了视力。 “我的右眼怎么了?”许三多平静地问。 陈嘉北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残忍得让他不忍心讲,斟酌半天词句:“我不知道,在河边救你的时候你的右眼就一直在流血。你是老a,我又不敢送你去医院,只能让黑医上门来看看你的伤势,他说……” “我的眼球还在吗?” “还在,但是可能剧烈撞击导致眼球受损,他说如果感染必须摘除掉,不然会影响你的左眼。” “好,谢谢你,陈嘉北。” 陈嘉北愣住,他对于许三多的平静感到不可思议,那可是右眼失明,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 听到陈嘉北的疑问,许三多呼吸稍稍急促起来,又竭力保持回平静,他用仅有的一只眼睛感受光,刺得他开始流泪。 “骨折了还能接上,伤口可以缝合,眼睛受伤也可以治愈。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可以回家。” “回哪去?” “阿瓦兰茨,那是我的家。” 陈嘉北沉默一瞬:“可是,我联系不上你们老a,这里也不是阿瓦兰茨。” 许三多这时才知道他顺着排水渠飘出去有多远,从阿瓦兰茨一路到了边境线,陈嘉北偶然在河边休息的时候发现了昏死在河滩的许三多,也不敢声张,悄悄找车将他带到自己的居住地。 “我昏迷了几天?” “今天是第五天,我真的以为你要死了。” 阿瓦兰茨的战友们肯定找他找疯了,他需要先取得联系。 “你能不能帮我联系……”许三多话还没说完,陈嘉北猛地站起:“我忘了,医生交代我你醒了就赶紧通知他。” 许三多闭上嘴,疲惫将他侵蚀。 医生来得很慢,一进门就开始念叨陈嘉北:“你催什么催,我还要做生意的,又不是只有你们!” 陈嘉北气冲冲,跟他吵:“老梁!他都伤那么重了!” “又没有缺胳膊少腿,慌什么。”梁医生上前,看到许三多清醒的目光,低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醒得还挺快。” 粗略地检查一通,梁医生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药甩给陈嘉北,又给许三多换掉被血浸湿的纱布,最后才望着他的眼睛。 “你这个右眼,我觉得保不住,干脆点,摘掉算了。” 许三多瞳孔微微缩小。 “我看了下,眼球受损救不回来,现在也影响到你的左眼,你没觉得现在看东西开始模糊了?再不摘掉等着变瞎子吧。” 陈嘉北在后面叫:“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实话实说。” 思绪游离在他们的对话之外,许三多刚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可现在梁医生告诉他,不行,右眼没了。 一个没有右眼,左眼视力也受损的人,真的还能回到阿瓦兰茨吗?他还有什么作用?观察不到出招,瞄准不了目标,就连机械维修,都是要眼睛的工作。 怎么就会,伤到眼睛呢? 陈嘉北和梁医生的争吵声渐渐消失,在看到许三多默默流泪之后,他们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梁医生拿起药箱:“你自己考虑,我还赶时间。如果确定了来我诊所做手术。” 陈嘉北手足无措,他原本还有些怨怼许三多一醒来就只想走,可许三多实在太可怜,他怨都怨不了多久:“别哭了,你不是让我帮你联系人吗?你告诉我号码。” 第125章 “不用了。”许三多流着泪,“暂时不用。” “行,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来,吃完东西吃药。” 陈嘉北识相地离开,留许三多一个人在房间里。 许三多知道,他其实没有选择。 摘除右眼后,他唯一还能留在阿瓦兰茨的方法只有安装上仿生眼球。许多多装上的那种义体没有任何作用,恢复不了视力,而他要装上的仿生眼球,必定会产生排异反应,像袁朗或者斯基那样,痛不欲生。 往哪边走,好像都是死路一条。 袁朗……许三多想起袁朗,他当年失去左臂,为什么会安装机械义体,甘心承受无穷无尽的排异反应。 答案其实很明显。 时间不断往前,生命不停旋转,袁朗和他,他们还有要追逐的东西,所以宁愿用痛苦饲养冰冷的机械。 陈嘉北在桌前收拾,听到许三多说话,没听清。 “拜托你,我想明天去摘除右眼。” 【袁许】赴死之地53 【53.往静脉注射阳光】 陈嘉北屋子的门前有一轮倒下的摩天轮,一张巨大的圆盘静静地躺在地上,锈迹斑斑。 从屋子里被搬运出来时,许三多在朦胧中看见了那轮摩天轮,高热让他整个人神情恹恹,吃过药后强打起精神来问陈嘉北:“那是摩天轮吗?” “嗯。”陈嘉北送他上了车,坐在车里才松了口气。 许三多迷迷糊糊地念叨着:“摩天轮很好看。” 陈嘉北并没有再搭话,他侧过脸往窗外看,倒下的摩天轮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是数年前的他,也许也会跟许三多一样对这些东西充满向往。 浪漫、纯真、新鲜,跟他都不沾边。 陈嘉北漫无边际地想着,听说老a都挺有钱的,如果许三多要走,到时候得好好问他们拿一笔钱才行。那就可以把家里的床换掉了,也可以开通制冷系统,夏天不会再像以前那么闷热,他整夜整夜热得睡不着…… 车轻微地颠簸了一下,陈嘉北下意识第一时间去扶住许三多,又怔怔收回手,不大高兴地质问司机:“怎么开车的呀!” “有搜救车挡路。” 陈嘉北从车窗往外看,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凌空车与他们擦肩而过,他收回视线,拍拍驾驶座:“开快点,赶着救命呢。” “我说你们也真敢拿给老梁看病啊,是去赶着送命吧。” 陈嘉北气得紧:“说什么丧气话,好好开车!”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城另一边的地下诊所。 肮脏逼仄的暗巷外,只挂着一块小小的霓虹指示牌,梁医生打开门的时候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陈嘉北不由得捂住鼻子:“你有病吧!动手术之前还喝酒?!” 梁医生喝得双目通红,毫不在意地打了个酒嗝,示意他们把人抬进诊所:“喝点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手术。” 陈嘉北怵了:“我们不做了,不做了!送我们走!” 送来人的司机走后,梁医生才嗤笑着说:“行啊,你去其他地方,一个小时就有政府的人来问你为什么会收留叛军。” 陈嘉北无言以对,整座城,确实只有梁医生这个黑医嘴巴最严。 “别瞎担心,他发烧了是不是?那我等烧退了再动手术吧。睡一觉先。”说罢也不管陈嘉北,自顾自躺在角落的破旧沙发上和衣而睡。陈嘉北这才舒一口气,再怎么也比现在醉醺醺的时候动手术要好得多。 两个小时后,许三多的烧终于退下去,他晕乎乎地睁开眼,就是一盏没打开的无影灯,他就明白自己已经到了梁医生的诊所。 “醒了?陈嘉北说给你修什么东西去了。”梁医生已经戴上手套和口罩,一双眼冷冰冰地注视许三多,“你确定要摘除右眼?” 许三多感到一阵虚脱,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算是同意。 不摘掉,还能怎么办呢?他还能怎么办呢? “仿、仿生……” 梁医生的嗤笑打断了许三多的话:“你还想着用仿生部件补上?去哪找?黑市这玩意都是有价无市,而且……”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那东西,是来毁灭人类的。” 许三多费力地抬眼看他:“毁灭……是什么、意思?” “不属于人类的强大,都需要收取代价。” 冰冷的液体注射进身体,许三多皱眉,思绪被一点点抽离,浮在身旁,藕断丝连的感觉。 “耐药性这么高?” 他甚至能听见梁医生在喃喃自语。 “喂,你这个情况……我可能没办法……麻醉……你会……忍受吗?” 在说什么?许三多听不清,意识也没有办法再处理这些信息,直到冰冷的刀碰到眼球的时候,他的大脑才将信息处理完毕。 是说麻醉剂对他的作用比较小,需要他忍的意思吗? 许三多昏昏沉沉,疼痛如针扎进他的右眼,是能忍受的程度,但是更难以接受的是,许三多在清醒地感知到他的眼球在一点点被剥离开待了二十二年的身体。 一点一点,切断连接。 许三多想起许多多,那个孩子……也接受过这样的摧残。好残忍,好残忍的世界。 没有任何反应,死了一般,许三多被迫全程清醒感受右眼的摘除手术,冷汗浸湿底下的床单,而他连哭泣都做不到——再见,我的右眼。 第126章 世界上只有他在为他的右眼做一场无声的悼念仪式。 半个小时后,梁医生为许三多包扎完毕,取下带血的手套拍拍许三多的脸:“结束了。” 许三多半睁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麻药还没散掉,梁医生见怪不怪,只难得生出点感慨:“所以说,人体的每个部位都弥足珍贵,你们这些人不懂,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就算是你本事大,能用上仿生部件,接下来还不是无穷无尽的排异反应把你折磨到死。” “十多年前我就见过这样的地狱,好不容易被禁止……好不容易啊。” 许三多的左眼在他的话语里终于微微转动了一点。 “睡吧,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顷刻之间就让许三多陷入深深的睡梦中。 另一边,陈嘉北失魂落魄地从维修店走出来,紧紧握着手里的东西,骂道:“修不了就修不了,我就不信这么大个城市找不到一个能修的。” 这么想着,陈嘉北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人对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凭多年摸爬滚打的经历,他不敢再在这里停留,拔腿就跑。他笃定,一定是这个东西被人看上了,要来抢! 许三多啊许三多,怎么遇到你碰上的都是倒霉事! 好不容易才甩掉那群人,陈嘉北到诊所后又要联系人来把许三多送回家。临走前梁医生数着钱,皱眉:“诶,你不买点药回去?他术后还得吃消炎药。” 陈嘉北的积蓄基本都在梁医生手里了,只得咬咬牙:“家里还有!”话语刚落,一盒药就被梁医生甩过来:“算了,就当我做了单赔本生意,滚吧。” 陈嘉北把药揣进兜里,半晌,低声道了谢。 清醒后的第一时间许三多就询问陈嘉北有没有联系上他的队友,陈嘉北把那块显示屏被撞得破碎的通讯器拿给许三多:“我想找人修……但是你这鬼东西估计很值钱,被盯上了,我不敢再去。” 许三多依旧不放弃:“我还记得我队友的虚拟号码,或者你帮我联系一下布斯维奇……”陈嘉北将他报出的号码一一记下,再一一拨过去,都是无人接听。 许三多听着电话的忙音,终于闭上嘴,他已经麻烦陈嘉北太多。 “我也可以帮你跑一趟阿瓦兰茨,但是,我现在没钱了……要么等你恢复好,你再回去吧。” 许三多只能恳求,恳求陈嘉北每天帮自己联系一下。 然而仅仅到下午,陈嘉北就白着一张脸回来,对他说自己的手机摔坏了,同样的,没有钱买新的,或者维修。 许三多张开嘴想讲什么,最后还是将话咽进肚子里。 陈嘉北如常给他倒水,又取出一颗药,扶他半坐起来吃药。也许是彼此之间的沉默太过压抑,陈嘉北突然“噌”地站起来,重重喘气。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队友在找你,我知道!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不过在最底层讨生活,我没有家人也没朋友,现在因为你连钱都没了!我发的是哪门子善心救你,我活该!” 他发泄似的踢着一旁的桌子,许三多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搞晕了头,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夺门而出,不见踪影。 许三多看了看自己骨折的脚和腹部刚刚愈合的伤口,无法控制地生出自我厌恶的想法,他躺在这如同废人,还把救他的人给气哭了。 把通讯器举到眼前,许三多有些费劲地用一只眼睛尝试开机。 令人高兴地是通讯器还可以开机,碎了的屏幕不妨碍语音功能使用;遗憾的是联网功能全都失效,许三多只能调动本身内存。 而内存里只有一个东西。 许三多低声念着:“阿瓦兰茨之心。” 一座高塔拔地而起,悠然地在空气中闪烁。 许三多望着投影,沉默而长久地望着,目光穿过投影,望向远方的人。 陈嘉北晚上很晚才回家,带着酒气,打开门就望见一片黑暗里闪耀着的阿瓦兰茨之心。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喝多了:“这、这怎么来的?” 许三多扬起笑:“我的投影,通讯器就只有这个还能用。” 陈嘉北摇摇晃晃地关上门,一屁股靠墙坐下,他在c区的时候很多次见过阿瓦兰茨之心,但是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看它。 呼吸间尽是酒气,脑袋昏沉,都在提醒他刚刚的放纵是如何罪恶。 许三多开口,很老套地引起话题,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老套已经殊为不易:“吃了吗?” “没吃,喝酒了。”陈嘉北伸出胳膊,把自己牢牢抱住,试图提供给自己一些安全感,“最后一点钱,没给你买药,我自己买酒喝。” 许三多有些慌张:“没事,那是你的钱,你不用都花在我身上……但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你管我。”陈嘉北冷冷地说。 许三多识相地闭嘴。 不管如何,许三多在动手术后情况一天比一天好,陈嘉北不太跟他说话,但是日常三餐都会安排好后才离开。 他们都默契地没再提起离开的事,许三多在第二天就已经在尝试下床走路,骨折不算严重,也已经处理完毕,他可以试着走走。 陈嘉北依旧会在很晚才回来,带一身酒气,蜷缩在沙发里,要许三多把阿瓦兰茨之心放出来看。 这是陈嘉北在黑沉沉的夜里所能见到最美的东西。 第127章 “喝酒对身体不好。”许三多的劝告声如期而至,陈嘉北只是笑:“我无聊啊,不喝酒能做什么。” 许三多还真的思考了起来:“看书?” 陈嘉北愣住,随后大笑,边笑边流眼泪:“看书?我活下去就已经够难了,哪有心思读书?” “那……那我讲给你听吧。” 许三多娓娓道来,他说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子;他又说起一座怜悯世人的雕像;还说起死在雕像脚边的燕子。 一个故事结束,许三多没听到任何反馈,他尴尬地笑笑:“我说得不好……” 陈嘉北绵长的呼吸声传来,许三多撑起身体,下了床,拿过被子给他盖上。 “晚安,陈嘉北。” 第二天晚上,陈嘉北没再喝酒,回来时把药扔到许三多身上。 “联系上你的队友了,他们马上会来接你走。” 许三多抑制不住地高兴:“谢、谢谢……” “到时候别忘了让他们付钱给我,全部加起来,我要两万,我要开通冷气,还有暖气。” “好,我把我的工资预支出来给你。” 陈嘉北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许三多:“你是不是傻?你是为他们做事受伤的吧?为什么还要用你的工资给我?” “不是,我……”许三多着急辩解,“是我,我要谢谢你。” 陈嘉北红了眼眶:“谁要你谢我,我只是做了单生意,两万,照顾你这么些天,够了!” 他知道他留不住许三多,河边重逢时的激动和幻想一点点被现实磨损,他和许三多也只是能一同在夜晚看阿瓦兰茨之心的关系而已。 仅此而已,别的,都留不住。 黎明之前,门被敲响,吓醒了房间里的两个人。陈嘉北气鼓鼓地打开门:“敲什么敲!” 一阵风闪过他身边,奔向许三多,紧紧把人拥在怀里。 他听到许三多因激动而哽咽,或许还流了泪。 “队长……许三多,归队。” 垂下眼,陈嘉北关上门,那是他插足不了的领域,他选择将空间留给里面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门外还站着个男人,一身温润儒雅的书生气,看到陈嘉北的时候伸出手:“谢谢你,救了我的战友。” 陈嘉北麻木地伸出手,就算是这样的人,还是在为了与许三多的重逢而激动到手在颤抖。 疲倦感袭来,陈嘉北抽回手:“你们走之前锁好门。”说完,他操纵着尚未完全清醒的躯体,一步一步远离这里。 最起码,他不想直面别离。 从夜色沉沉游荡到天光大亮,陈嘉北无处可去,最后绕回倒塌的摩天轮前,驻足许久。 他没有坐过一次摩天轮,摩天轮就倒下了。他也没有来得及爱一个人,那个人注定离开。 回到家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放了东西。 一个新的手机。 打开手机,消息猝不及防跳了出来。 【谢谢你,陈嘉北,钱我让队长转给你了,你不要在意钱的来源。还有,少喝酒,喝酒真的伤身体。】 短短一段字,陈嘉北反反复复读了无数遍,读到泪水婆娑,看不清字。 他又是一个人了,他只能独自消化孤独。 突然,又是一条信息弹出。 【有时间我还会再来看你的,谢谢。】 陈嘉北擦掉眼泪,低声骂道:“混蛋,谁想再见到你,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倒霉。” 你有队友,有家人,有爱人,有在意你的人……而我,只想有个朋友。 阳光炽热地照进房间,昭示着夏天的正式到来,陈嘉北坐到窗边,任由夏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渐渐煮沸。 今晚,要么不喝酒了,看看书吧。 【袁许】赴死之地54 【54.坠入深渊】 不知道算不算是久别重逢,许三多的话比平时要多很多。 “我想知道成才,成才怎么样了?” 吴哲在前头开车,袁朗跟他一起坐在车后排,拿出以往十倍百倍的耐心回答他的每个问题。 “生命体征都良好,就是醒过来以后不怎么说话。” “也不肯说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不肯。” 许三多皱起脸,他在为朋友忧虑,成才回了军队,再怎么也不应该命悬一线地出现在b区。 袁朗安抚地将手覆在许三多的手背上,压低声音,听来格外温柔:“没事的。” 许三多试图寻找袁朗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如愿,袁朗低垂着眼,睫毛轻轻隔开他的目光。 温柔之下还藏着悲伤,这悲伤漫到了许三多身上,让他左眼渐渐被浸润。 许三多想:我该笑起来,无所谓一样地跟他说起我的右眼,就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那样轻松,就像我没有失去任何东西。 但很快地,他意识到这并不能让任何人感到宽慰,包括他自己。 许三多握起袁朗的手,轻轻贴到自己的右眼,在绷带背后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袁朗连呼吸都在疼痛,从指尖蔓延到肺叶,到心脏。他们重逢那刻起被刻意忽略掉的事情,又被许三多血淋淋地直接摆在眼前,绕不掉。 “队长,我还活着。”许三多这么说。 袁朗闭上眼,凑上前,吻去他的泪水,又轻轻吻在他干燥柔软的嘴唇上。 苦涩的,轻柔的吻。 第128章 无论去到何方,一场伤痕累累的梦境醒来后,许三多相信,袁朗总会找到他。 他们都还活着,他们永不会死去。 回到基地,许三多下车时有些迟疑,步子却还是坚定地踏在地上。阿瓦兰茨独有的潮湿烟尘气环绕着他周身,无比安心的气息,许三多才恍然自己似乎总是在反复离开阿瓦兰茨又回来的过程,长的数月,短的数天,但就是这一趟趟远行,反而使他更加爱上这片土地。 “我交代他们别来打扰你,让你好好休息。”袁朗自然地接过许三多的包,抬眼瞥了一眼不远处躲躲藏藏的家伙们,“结果还是有不听话的,你别管他们。” 许三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暗处几个人影挤在一块,分不清谁是谁,但他还是冲着那个角落露出安抚的笑。 如果没有右眼的绷带,这确实是令人安心的笑容。 没有太多耽搁,袁朗坚持要斯基给许三多做全面检查,如果不行就转到大队医疗队去,那里汇集了老a的顶尖医疗资源,可是就算有再优秀的医生,也没办法凭空造出一颗眼球来。 斯基给许三多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并不算坏,轻微炎症反应外骨折和腹部的伤口都愈合得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已经被摘除掉的眼球,斯基很难过地问许三多:“你怎么会这么冲动?如果坚持到我们去找你,没准我可以把它保下来。” 许三多反问:“眼球损坏后超过一周,斯基你确实不会影响到我的其他器官吗?” 斯基只是叹气:“好,好,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这么优秀的一个队员居然会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右眼……” 许三多似乎并不在意,他低声道:“我还有机会。” 斯基刚开始不明所以,在看到许三多坚定却平静的目光后吓了一跳:“你疯了?!你想用仿生部件?” “我记得以前你一直在跟我推荐这个来着。” “那是在排异反应失控之前,我们都以为自己能掌控如此强大而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但是最后事实证明这都是痴心妄想!你难道想像我或者队长那样?” 斯基所言不虚,许三多亲眼见过袁朗在排异反应失控后的种种挣扎,这种副作用给了所有妄想通过科技增强自身体质的人一记耳光,谁也不知道何时会迎来死亡,他们一直都在刀尖上跳舞。 可是许三多深思熟虑后已经做了决定,所以他无比坚定地恳求斯基:“我能接受,你能找到仿生眼球吗?” 斯基无奈:“我需要征求上级意见,毕竟你是阿瓦兰茨中队的一员。” 上级正在门外,许三多沉默,眼见着斯基出门去跟袁朗讲这件事。不多时,门被推开,如他所想,果然是袁朗来跟他讲。 “许三多,这件事我不同意。” 果然,如许三多所想的一样。 袁朗坐到他的病床床侧,找回许三多才没有多久就要拒绝他的要求,这确实不是一件易事,但是代价太大,确实没办法让许三多任性这一次:“排异反应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你还是……” “然后呢?” 袁朗有些听不清,追问:“什么?” “然后呢?如果我没有装上仿生部件,队长,你会安排我去做什么呢?” 许三多澄澈的眼里倒映出病房里的一片白,平稳且沉寂,他把自己的猜测倾吐而出:“也许是在阿瓦兰茨里维修点机械,很快就会因为只有一只眼而得到大家的特殊关照;或者来给斯基打下手,如你所想,我也会拼尽全力去做好;再或者,我干脆就从阿瓦兰茨离开……” 袁朗的拳随着他的话一点点握紧。 “但是,队长。” 许三多望向他的眼底,悲伤的底色下是脆弱不堪、一击即碎的骄傲。 “我是a大队的一员,阿瓦兰茨中队的正式成员,我跨越过那么多痛苦、困惑来到这里,渴望成为不可替代的人与你们一同为理想战斗,我绝对不会允许我因为恐惧而退缩。” 许三多的声音很轻,但是掷地有声,袁朗知道自己不再有任何拒绝的权利,只要他还爱许三多,发自内心地尊重这个人的所有,他就没办法独断专制。 从相遇开始,从决定带许三多进老a,一点点给他找回自尊和骄傲,怎么会忍心再亲手破坏。 袁朗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许三多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谢谢你,队长!” 你不该感谢我,是我把你拉入这种漩涡中,现在又因为我失去了右眼,许三多,我能给你的着实不多。 心脏还在正常跳动,袁朗却感觉到了它在被攥紧,疼痛袭来,是对他多日没有好好入睡的惩罚。 许三多眼见着袁朗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吓了一跳,赶紧叫了斯基进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斯基冷眼看了下:“没事,没睡觉而已,我赶他去休眠仓待会。” 许三多也想跟上,被袁朗勒令在病房里好好休息,他在病床上躺了一会,没想到第一个来看他的竟然是成才。 也是,其他人都被袁朗警告过,起码也会在训练时间过了以后再来看他,剩下的也只有成才了。 成才原本还在犹豫该如何开口,在看到许三多缠着的绷带后脱口而出:“你的右眼怎么了?” 许三多笑着抚过右眼的位置:“没事。” 这哪里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成才急了,上前打掉许三多的手,要自己去看,结果被许三多握住手腕:“成才,没事,我没事。” 第129章 成才僵硬地收回手,同样的痛感似乎能够传染,他的右眼也开始隐隐作痛,然后开始扩散到全身,痛得他只能弯下腰,蹲在床边,额角的冷汗不断冒出。 “成才?” 许三多要去扶,被成才一把推开手,不理智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救我,就让我死在那里,你为什么要出现在那!” 许三多愣住,悻悻地收回手:“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可是怎么可能不救你呢?” 成才坐在地上,头靠着冷硬的墙,强迫自己找回冷静:“对不起,我不该吼你。” 过往种种浮现在眼前,对他而言,确实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许三多等了将近十分钟,等到成才自己调节过来之后,他才能从成才口中听到这一切事情的经过。 从老家回去以后,成才算是拾起了曾经的傲气和梦想,在其他人的打压下还是越挫越勇,甚至能抓住机会在上级面前出了一把风头。那个机会是一场竞赛,成才独自在竞赛中取得了优秀成绩,代价是他抛下了队友。 许三多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我太渴望胜利,受不了再回到之前那种处处被人打压嘲讽的日子,所以,当我发现我的队友会拖我后腿的时候,我果断抛弃了他。” 成才直白地剖析自己的阴暗一面,冷酷的语气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结果,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东西,我受到了关注,我有了掌声,军队那样一个强者为王的地方,我的实力足以让我得到更多,不是吗?” 许三多选择沉默。 “可是最后,我发现我错了。执行一次先遣探查任务时我意外受伤,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当我变成其他人的负担之时,我回过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在我背后。子弹穿过我的身体,血从伤口流出来,我也被抛弃了。” “许三多,你会抛下你的战友吗?” 成才问他,答案他们却都心知肚明,于是成才也只能自问自答:“你不会,所以……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没有人,会信任抛弃队友的人。” 许三多张开嘴,下意识想反驳他,可想起之前在老家那次并不愉快的争执,他最后还是选择缄默不言。 成才站起身,不去看许三多,径直往外走,走到门前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还欠许三多一个道谢,于是低声道:“谢谢。” 许三多有些费劲地用一只眼睛去看门口的成才,他就站在那,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寂寥,就像一棵在寒冬凛冽风中凋零掉的树。 这时,许三多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如果就让成才这么离开,这棵树就会永远这么沉寂在冬天,不会再往春天跨出一步。 “你要留在老a吗?” 成才听到了他的话,有些困惑,但依然把这当做是许三多的怜悯心发作:“不用。” “我只是我想给你看看,我们在做什么!”许三多着急了,从床上要下来,被成才一把按回去:“你干什么!” 许三多抓住他的手臂:“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强迫你留在这,也不是同情……我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尝试一下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 成才有些懵,许三多抓着他的手太过紧,这种着急令他迷茫。 “我……我当时奉命押送犯人去柏莱,后面变成看管犯人,再然后差点在一场暴雨里死在柏莱。那个时候我想,你一定会帮我处理好后事。” 成才没想到,之前许三多失踪的经过竟然是这样,短短时间里,他已经在生死之间来往了数次。 “可是我没有死,我来了阿瓦兰茨,并且在这里,我才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你还想握枪,如果你还愿意试试看另一种人生……请你留下来!” “你不怕我再抛弃你们?为了金钱、权利或者生命安全。”成才十分冷淡,就像他的话已然应验,他笃信自己就是那样卑劣之人。 而许三多越过他所有否定自我的想法,下榕树的两个少年在阿瓦兰茨重逢。 “这里没有鲜花或是掌声,也没有金钱或者权利,我们贫穷得只剩下一颗赤子之心,和相依为命的战友。但我相信,你会在这里看见你自己。” 就像我一样,在这座庞然的城市中,看到了我自己,接受了我自己,还学会去爱别人。 许三多的目光是如此灼然生辉,让人是如此想去相信他。成才闭上眼,哽咽的话语从喉咙深处艰涩发出:“对不起。” 无论是被他抛下的队友,还是此刻极力在挽留他的许三多,还是那个意气风发不谙世事的,年少时的自己。 对不起,原谅我在漫漫时光中把自己搞丢了。 斯基安置好袁朗后在自己的仓库里翻找了许久,最后翻找出一颗棕色瞳孔的仿生眼球。 棕色,总会让人想起土地、树木、许三多。 他带着那颗眼球来找许三多,最后问他,是否确定要给他安装上去。 请神容易送神难,之后许三多也会和他们一眼,面临着剧痛、失眠、情绪失控,从仿生部件与他融合的那一刻,直到死亡。 “嗯。”许三多毫不犹豫地回答。 斯基叹气,动手解掉了他头上的绷带。 片刻之后,无影灯熄灭,在斯基的引导下许三多来到了仓库。 “仿生部件跟你融合的时候会产生剧烈的疼痛和痒感,我建议你直接躺进休眠仓,不然只能挨到昏厥过去。” 第130章 袁朗已经等在此处,他沉默地为许三多打开休眠仓,让许三多躺进去。 许三多愣了一会,开口问道:“那没有休眠仓,队长你……” 袁朗制止他接下来的话,他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许三多想说什么:“许三多,你如果还想我多活两天,就什么都不要想,躺进去,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许三多只能按照他说的,安安静静躺进了休眠仓。 休眠仓缓缓关闭,他从透明的仓壁看到袁朗俯下身,隔着休眠仓,吻在他右眼的位置。 “晚安,好梦。” 下一刻,许三多陷入沉睡。他将会在休眠仓躺上整整一天的时间,直到仿生部件完全将身体骗过,替代原本的眼球,为他所用。 斯基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调节气氛般地打趣袁朗:“没有休眠仓,你是注射安眠药了?” 袁朗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仓内的许三多,轻轻摇头:“安眠药没有用,创口太大。” “硬捱过去的?”斯基瞪大了眼睛,“几天?” “三天。” 袁朗的目光缱绻而温柔。 “我知道有多痛苦,所以能让他少疼一次,也好。” 反复因为痛苦清醒,又昏厥,最后咬牙撑过来的痛,如果可以,他一次都不想许三多承受,可许三多执意要与他一同坠入这般深渊。 袁朗想,那坠地的瞬间,他会垫着许三多,只要他少疼一点,就好。 【袁许】赴死之地55 【55.看,星星】 仿生部件融合得十分顺利,许三多醒过来时大脑都还在恍惚,他毫无痛苦地度过了融合期,如今又重新拥有了右眼。 异物感挥之不去,许三多明显得感觉到自己右眼的视力好得出奇,他现在甚至能透过休眠仓看清楚天花板上暗处的一点点裂痕,这超越常人的视力只让他产生了不适感。 袁朗就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处理工作,许三多醒来的时候他正全神贯注在面前的地图上,没察觉到许三多已经苏醒过来。 一粒灰尘在白炽灯直直的光束下降落到袁朗的肩上,依偎着这座巍然高山。 许三多想,我现在愿如一粒尘埃。 袁朗在工作间隙侧过头去看许三多的情况,谁知一转眼就被许三多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由得笑了出来,笑声带些久违言语的沙哑:“醒了怎么不说话?” 休眠仓打开,许三多坐起身来:“我不想打扰你工作。” “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扔是不可能扔的,所以许三多也只是笑,搭上袁朗伸过来的手缓缓走出来。 “感觉怎么样?” “还好。”许三多也只能这么说。 袁朗就这么盯着他的右眼,跟左眼些微的色差显示出这颗眼球的不同寻常来,但是这已经他们能为许三多做到为数不多的事情。袁朗本人鲜少会有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时候,这件事就算一个,他现在只能用别的事情转移开自己心中的苦恼:“那几个家伙总想看看你的情况,我想只有你出现在他们眼前才能消停。” 许三多傻傻地笑:“我回来都没能跟他们打招呼,队长,你要不休息一会,我去看看他们。” “好。” 这么答应后许三多才离开这间房,打开门的时候有些犹豫地转头看了一下袁朗,光线不明晰的时候,他似乎完好无缺,不会被任何副作用影响——失眠、疼痛、抑郁,都与他无关。 袁朗站在原地,许久,才躺进休眠仓内。 沉湎过去不会让既定事实改变,尊重许三多的选择后,他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缓缓闭上眼睛时,袁朗眼前一闪而过一间小小的屋子,年纪尚小的许三多正抱着一个破旧的铁盒,将一块紫色的石头珍重地放进去。 许三多刚到宿舍就被正在宿舍里坐着的齐桓和地雷上前围住,两人绕着许三多转了好几圈,上下打量,地雷忍不住开口:“嗨呀,我怎么听说你这呆子路上还有艳遇呐?” 齐桓踹了他一脚:“什么艳遇,那叫救命之恩。” 地雷嘿嘿笑:“这不是都一样嘛,最后都回来了,回来就好。” 许三多被他俩说得臊得慌,红着脸皮问:“吴哲呢?” “吴哲……”地雷愣是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哦你问锄头啊,在花房看花呢。” “我去找他。” “去呗。哦对了,乌鸦说一会咱们要不出去走走,你记得把你朋友也叫上啊。” 许三多点点头,出门找吴哲去了。 在门关上之后,地雷愣住片刻,嘴一撇,眼泪就这么差点冒出来:“菜刀我怎么觉得这么难呢?” 齐桓一巴掌又拍在他后脑勺上:“我就知道你会这个鬼样子!看着就烦心,你让人家完毕怎么想?现在拼了命要装上仿生眼球就是不想被我们特殊对待,你还要来这套婆婆妈妈的。” 地雷哭得更大声了:“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好好说不行吗?又打我!” “我不光打,我还要踹。” 那边吵得激烈,许三多这边像是领了任务,一个是去找吴哲,一个是去找成才。 阳光花房里吴哲正拿着水枪呲他的花,见到许三多来脸上难掩惊喜:“怎么样?感觉好点没?” 许三多就点头,吴哲看他像是有事要说,把水一关,招呼许三多在一边坐下。 第131章 没时间再弯弯绕绕,许三多说:“我想问问队长这段时间状态怎么样,可能去问地雷或者齐桓他们,没有你观察那么细心。” 说到这个,吴哲开始叹气:“不能说状态不好,也不能说状态很好,就是……强行压制着自己平静下来。” 吴哲望向许三多的脸,他竭力让自己的目光不要在许三多的眼睛上过多停留:“这件事你别有太多心理负担,如果情绪波动过大,排异反应会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只能……看上去什么事也没发生,平静如一面湖水。” “可我们都知道,他不可能真如表面那么平静,你会担心他,我们都一样,所以这段时间我也在劝他经常使用休眠仓。” 许三多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紧接着吴哲的话问下去:“我不明白,为什么队长这么不想使用休眠仓。” “我跟你谈过,如果用它进行意识链接,消耗巨量能源的同时也会引发很多问题,你没办法保证在意识链接的时候双方不出事,如果一出事,可能就会导致变成植物人或者直接脑死亡……而如果用它来长期治疗失眠,可能队长或者斯基都没有告诉过你,和排异反应的产生原因一样会导致精神疾病。过度依赖机械,本身就是一种疾病,会剥夺走人本身的能力。” 许三多震惊地看着吴哲:“怎么会这样!” “是长期使用后,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是在连续高强度使用一年以后会产生依赖性和幻觉,现在你们都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吴哲捂住自己的脸,他现在进退两难,“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要一患上排异反应,无论往哪边走,都是死路一条,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这是人类求取强大力量的代价。 许三多沉默,他将目光投向玻璃外的天空。 阿瓦兰茨今天难得的艳阳高照。 成才正在这样的艳阳下一遍又一遍反复擦拭手中的狙击枪,他擦得很仔细且温柔。齐桓那样的武器爱好者一向对待枪支也是如此细致,但是成才更不一样,他像是在对待多年的挚友和爱人。 在成才不算长的人生中,比起爱人,他更爱冰冷的物件。 许三多的闯入打扰了他的独处时刻,成才未觉得恼火,默默抬眼看许三多坐到自己身边后,继续开始擦拭手里的枪。 他大概知道许三多来的目的,因此连他乏善可陈的开场白都猜得准确:“你不和他们一起训练吗?” “训练什么,我又不是这里的一员。”成才听到了自己强硬而生涩的话语,他来到阿瓦兰茨后不大与人交流,之前处世圆滑的成才被他丢掉,显露出本性里的冷来。 许三多一时语塞,他向来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只能有话直说:“我跟你说的……不是假话,我可以去问队长能不能招你进来。” 做决定之前总要问问当事人的想法,不然总显得冒失,成才侧过脸看了一眼许三多,他棕色的新瞳孔在阳光下闪出一种透彻的美。 忽然,成才脸上浮出一丝笑:“你变化真大。” 许三多有些兴奋:“可能吧,我去过很多地方。” “你都去过哪?” “沙漠、海边……”许三多一一给成才列举,他的形容词着实不算丰富,叙述听起来也不够生动,但成才还是停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凝视许三多,听着。 末了,许三多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及时刹车,看着成才:“我好像说太多了,其实最好还是要你自己去看才好。” “嗯,世界真大。”成才笑着答。 “那你加入老a的事……” “再想想,三呆子,我再想想。” 许三多没有再逼迫他,只是说了一下一会大家准备出去的情况,问成才愿不愿意一起去。答案也是显而易见,成才拒绝了,继续一遍又一遍擦拭手里的枪。纵然觉着有些可惜,但是他也尊重成才的想法,一群陌生人,可能也不会自在。 在临走前,许三多看了看成才,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枪,由衷地笑:“真好,你还喜欢它。” “嗯。”成才说,“我爱它。” 成才不来,许三多还是要去训练场的,他到时乌鸦和c3刚结束训练,坐在地上等着队友们一个个聚齐。 “来,坐。”c3拍拍身边的空地,招呼许三多坐下,“你那朋友不来?” “嗯。” c3用手肘戳了戳乌鸦:“你看吧,我就说不会来,完毕也不是那种会强拉着来的人。” 乌鸦点头:“就是出去,走走。” 依乌鸦的性格是不会主动牵局的,c3阴笑说自有人请客吃饭,许三多立刻了悟,这冤大头估计就是袁朗了。 果不其然,袁朗在人聚集齐后才姗姗来迟:“今天天气不错,想着咱们中队也好久没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我做东,森林露营吃烤肉去。” 底下的人传来足以掀翻屋顶的欢呼声。 袁朗笑眯眯地等他们欢呼完才补充道:“烤肉多难得啊,这不得好好急行军完了再吃才香!食堂的人已经带上设备坐车出发了,到得晚没东西吃可不能怪我。目标,a区森林,d路线,出发!” 哀嚎和欢呼声交织在一块,倒是没人敢停,脚步不停开始朝着a区的森林出发。 许三多站在队伍里,没人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手指微微发麻,不自觉地抽动,他抬头寻找袁朗的目光,果不其然,正落在他身上。 第132章 袁朗走过来,开口道:“你现在身体状况不算好。” 许三多知道,他现在还只是能走,跑步,还是这么长途的行程,对他来说着实勉强。 地雷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清亮地在训练场里回响:“完毕!乖乖在终点等我们来找你啊!别把肉都吃啦!” 许三多看过去,几个队友们嬉笑打闹着离开,而自己会在终点等候与他们再次相逢。 心里的担子一下子轻了,许三多终于露出笑:“我知道,我不会勉强自己跑的。” “那你去停车场跟后勤一起走,我得在路上看着这群崽子。”袁朗见许三多点头,心下一动,凑过去猝不及防地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 “在终点等我。” 扔下这一句,袁朗风一般地随着大部队跑了,留下许三多一个人在原地脸发烫。 哎呀,哎呀,这……可真不太好。 唇边还留有一点温度,许三多红着脸想,还好没人看到。 a区的森林在边境线上,地形还算是平坦。后勤的人在路上跟许三多开玩笑说要不不等他们了,直接把肉烤了吃光。 许三多不知道怎么接这玩笑话,只好笑。 到达目的地,一片开阔的空地,正好适合作为露营的地点。许三多下车后想帮着后勤做点事,奈何他们手脚麻利许多,不一会就安装好设备,搭好帐篷,摆好桌子,空地霎时变得满满当当。 许三多这时也才领了个生火的任务,忙不迭就跟着人去学生火。袁朗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两只羊,现在烤上,估计能凑合给大伙当宵夜。 忙完这些,夕阳已然西沉,许三多寻到块草坪坐下,对面就是连绵着的山,太阳像他老家的橘子,金灿灿地挂在山顶。 他为成才没有到来感到可惜,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一回头,小小的身影已经扑到他的背上。 “许三多许三多许三多!” 许三多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就卸了力,任由好久不见的许多多趴在自己背上念叨。 “你都好久好久没来看我了!”许多多很不高兴,她知道他们很忙,但是这也不妨碍她因此伤心。转到许三多面前,她还在不停说着最近的事情,一股脑地要全部告诉许三多,“我跟你说,黛丝昨天才告诉我要出来玩,我等了一整天呢……” 许三多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给她反馈,直到许多多说着说着,突然停住。 她用仅有的一边视力看得很清楚,许三多的两只眼睛,不一样。恐惧瞬间爬上心头,她想开口问,一张嘴,眼泪也只会噼噼啪啪掉下来。 许三多缓缓牵过她的手,放到自己右眼上,平静而温柔地说:“不要怕,许多多,你不孤独,我现在跟你一样,以后我们也还会好好的。” 许多多哭得伤心:“很疼。”她完全能感同身受。 “不疼,真的。” 在他平和的话语里,许多多渐渐止住眼泪,不哭了,可还是不高兴。许三多自认嘴笨,跟她说了自己出去看到的好些事情也没把人哄开心。 与此同时,老a的大部队终于抵达目的地,地雷撑着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找到许三多的位置上去就是一扑,许三多都没闪开就被他骤然从背后扑倒在草地上。 “这哪是吃烤肉啊,这是要我的命啊!” c3也不甘示弱,死气沉沉地往地雷身上一倒,再往后,齐桓、吴哲甚至乌鸦都往草地一趴,倒成一片。 许三多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许多多已经被地雷的玩笑话给逗笑了,正在那跟地雷讲话。 袁朗一到就着手检查烤全羊的火候,指挥旁边的人什么时候该撒什么料,像极烤羊大师。可惜他的羊火候尚早,现在只得烤点别的慰劳累瘫了的老a们。 几十号人围得烤肉架水泄不通,唯独只有在许多多和黛丝来的时候打开一道口子,许多多被塞了不少肉,自己吃不掉,又给许三多喂了不少,心满意足地在旁边打饱嗝。 别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手速抢,c3就因为手没旁边的乌鸦快,气得扬言要掀桌,结果被其他人给直接挤了出去。 许三多不太饿,又被许多多投喂不少,早早退出战场去旁边休息。袁朗拿着根烤玉米坐到他旁边:“吃饱了?” “嗯。”许三多看着他手里烤得有些糊了的玉米就笑,“队长,都糊了。” 袁朗不甚在意,一口咬下:“挺好,还能吃。” “小时候有一次我二哥偷了玉米出去烤着吃,不小心烤糊了,就全给我吃,结果回家我爹一下就看出来了,把我揍了一顿。” 袁朗失笑:“就你吃得满嘴黑乎乎的,谁看不出来。” “我二哥因为这事还补偿了我颗弹珠呢,结果又被他后边翻回去了。” “没藏到你那铁盒子里?” “没来得及……”许三多说完,迟疑地扭头去看袁朗,“什么铁盒子?队长你怎么知道我会把东西藏到铁盒子里?” “你给我那块芯片上面的石头,不就是你小时候藏在铁盒子里的吗?”袁朗话及此,也顿住,他不记得许三多跟自己说过这件事,那他的这段栩栩如生的记忆是从哪里来的?是他的幻想,还是现实? 许三多不可思议地看着袁朗:“队长,我没有跟你说过这个!那个盒子,是什么样子的?” 第133章 “就一个很普通的饼干盒,有只猫……”袁朗皱眉,这段记忆产生于休眠仓内,他现在不得不开始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已经开始产生幻觉,并且成功与他原本的记忆混淆,“这是我今天在休眠仓里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画面,你没跟我说过吗?” “没有。”许三多坚定地摇头,他当即拉来还在啃鸡腿的吴哲,把这话跟吴哲一通说明,吴哲手里的骨头就这么直直掉在地上。 “我怀疑是三多留在休眠仓里的少部分记忆,跑到队长你那边去了。但是这不对啊,他又没有进行意识链接,为什么会有记忆残留下来?” 吴哲一把抓住袁朗的肩膀,眼里满是狂热:“队长!你愿不愿意进行意识链接?搞不清楚原因的话,我怕你们两个人的记忆会在使用休眠仓的时候混淆。” 袁朗果断拒绝:“再找一台休眠仓来就行。” “队长!我有一个猜想。” “说。” “排异反应源于心理潜意识对于非人类器官的排斥,源于被植入者无法认可仿生部件的异物感……如果说,有办法能让你认可这一切呢?” “你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吴哲看向还在不明所以的许三多,笑了。 “这不是有现成的么?” 【袁许】赴死之地56 【56.玫瑰赠予昨日】 吴哲的话被袁朗当做耳旁风,然而许三多上了心,回到老a他和吴哲立刻就找到斯基,询问这件事的可行性。 斯基颇不认同:“你们是说让许三多跟队长进行意识链接,然后把他潜意识里对于仿生部件的排斥感给清除掉?” 可行吗?许三多和吴哲面面相觑。 “首先,哪来第二个休眠仓?这个倒是还可以找,需要的能源也可以找,但是你怎么保证在进行意识链接的他们两个都完好无损呢?”斯基难得正经一次,“许三多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这无异于催眠,操作起来难度有多高你知道吗?” 吴哲立刻抓住他话里的漏洞:“但是你没否认这件事真的可能有用。” 斯基叹气:“可能吧,只是可能。你要让我认同我身上的仿生部件,就意味着我要放下我对这些东西的执念。同样,你要让队长认同他的机械手臂……就等于要让他完全接受自己失去手臂这件事,谁能接受呢?” 他看向许三多:“你还没有产生排异反应,但是你已经有很强的违和感了对吗?这无比强大的力量在你的身上,时时刻刻都会在提醒你,它不属于你。” 许三多不可置否。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斯基把两人撵走,这种铤而走险的白日梦他没时间奉陪。 被赶出来,吴哲叹气:“抱歉完毕,我这想法确实是冒失了,就当我没说吧。”他说完正准备走,被许三多一把拉住。 排异反应像是一辆失控的车,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停下,没有人能逃过这个毁灭的诅咒,因而现在市场上严禁流通仿生部件。 这些许三多都知道,正因为都知道,所以他没办法接受。 “我们还有得选吗?”许三多咬牙,“我没办法眼睁睁看队长出事,而我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我也想试试。” 两人对视,无言的默契衍生开来,是共犯心照不宣的承诺。 吴哲带着许三多到了自己的维修室里,在电脑中找出图纸来跟他解释一系列如何进行意识链接的操作。 “其实斯基说错了,不需要第二台休眠仓。我们之前不是拆开过那个吗?我发现里面可以直接链接外置设备达到意识链接……接下来的困难就是大量的能源储备,去哪里找那么多能源矿?” 吴哲说到了点子上,能源矿是重要资产,b区之前收缴去的那一批矿石都是按需分配,他们没有正当理由根本拿不到那么多。 “阿瓦兰茨的矿石已经尽数上交,开采权也在大队手里,除非……”吴哲看向许三多,“你能借来吗?” 许三多懵了:“问谁借?” “大队。” “啊?” 这想法比找袁朗直接说清楚还要离谱,但是吴哲自有他的一番想法:“你集训的时候不是认识人吗?死马当活马医。” 许三多想遍自己贫瘠的人际关系网,现下他似乎只能联系到一个人问问这件事。 墨丘利中队办公室里,史今出乎意料地接到了许三多的电话,他略微惊讶,又高兴地按下了接通键:“你好,我是史今。” “你好,教官……” 许三多的声音欲言又止,史今眼前浮现出他窘迫的模样,失笑岔开话题:“我可是听了好几个人跟我说你去他们中队看望他们了,什么时候来墨丘利?” “啊……”许三多更加紧张,“不是不想去,就是突然有事……” “所以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许三多下意识地接上:“挺好的,真的。”任务途中失踪,失去右眼,植入仿生部件……这一系列堪称惨痛的经历现在细细回想来,许三多竟然只觉得,自己算是幸运。 “那就好。”史今说完便沉默了,静静等待许三多放松下来说出真实目的。 彼此沉默许久,许三多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教官,我想问问你能不能联系到大队,我想……我想申请往阿瓦兰茨分配多一些能源矿。” “能源是定额分配。”史今温声细语地拒绝,“再说这件事应该也是由你们队长提交书面申请到大队上进行审核,怎么会是你来呢?” 第134章 “我们队长不答应。” “那我觉得你去跟你的队长进行交涉会比跟我讲来得有用。” 史今把话讲得很明白,许三多没了招,只得认输。 挂电话之前,史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比集训的时候快乐多了,三多。”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许三多心里五味杂陈,最后低声应了一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世界不再停留在忐忑不安和悲伤之中,他学会向前看,向快乐的东西去看,所以遇到再多事,如今的他也只能想起一些令人慰藉的事。这是很珍贵的技能,史今当初开解他时就是希望能让他如此活着。 这么一想,与袁朗坦白他的想法,也许并不会是一件坏事。 许三多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袁朗发了消息过来,他已经得知这件事,这下许三多不得不去办公室跟袁朗当面解释。 办公室里只有袁朗一个人,手撑在办公桌上挡住脸,许三多看不见他的表情。这种遮挡反而让许三多安心一些,利索地喊了报告。 袁朗没抬头,语气里含着难得的疲惫:“我需要一个解释。” “报告,休眠仓需要能源,队里不够。” “所以你宁愿去跟墨丘利的人借也不愿意跟我开口?”袁朗咬牙切齿,“到底我是你队长还是他是?” 许三多没憋住笑,嘴角一掀,露出一条白白的牙齿:“你是。” “要不是大队的人来找我,我都不知道墨丘利那边甚至都已经帮你提交了申请上去。” 大队的电话打来时袁朗都还是懵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许三多会胆子大到直接去找其他中队的人帮他,反应过来之后才是迟来的恼怒。许三多的“朋友”真讲义气,说帮就帮,他连申请都不用打,口头确定了之后大队就已经着手在把能源矿送过来。 越想越气,一抬头,许三多还在那笑,袁朗更气了:“笑什么笑!注意纪律!” 许三多没有如往常一般收敛笑容立正站好,而是走到离袁朗更近的位置,郑重地说:“袁朗,我想跟你谈谈。” 袁朗被许三多的称呼一下击中内心。他没有称呼“队长”,这让人意识到此时许三多谈话的身份不再是部下,而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个体,在对话袁朗本人。 “你说。”袁朗放松下来,将自己的脊背靠往椅子。 “关于吴哲的设想,我想试试。”许三多目光灼灼,“本来我和他想着要么瞒着你,在你使用休眠仓的时候偷偷做这件事……但是,那是你的记忆,我觉得还是不能瞒着你。” 袁朗叹气,闭上双眼:“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 许三多绕过办公桌,俯下身虚虚地环住袁朗,和袁朗确定关系之后这些动作他现在做得越来越熟练,很多时候就是突如其来地,想抱一抱面前的男人。 “怀柔政策都出来了?”袁朗只是笑,伸出手亲昵地揉着许三多后颈上的软肉,他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总是在对许三多妥协,半点也没有队长的威严。 “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自私也好,不成熟也罢,这就是许三多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他们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很多事情没有一起做,他还想跟袁朗看很多次很多次的日升日落,无论是在阿瓦兰茨,还是荒原之上,任何地方,都好。 袁朗的耳朵捕捉到了那一点不明显的哽咽声,足以将他的强硬击得粉碎,于情于理反驳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他回抱住许三多,低声回应:“好,我们试试。” 所以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许三多因此学会了前行,袁朗因此不断地让步,最后最后,也只不过为了在此时此刻能相拥。 袁朗松口之后事情推进得倒是顺利不少,设备和能源几乎算是一步到位。斯基听说这件事后频频摇头,只能说感情冲昏人的头脑。 虽然他该干的事是一点没少干,跟着吴哲忙前忙后。 许三多在这段准备的时间里身体恢复得愈发好了,他时不时去陪着成才聊会天,又或者是参加一些低强度的训练,算是在慢慢走回正轨。 唯一让他感到不太舒服的还是射击。仿生部件在他射击训练时威力大发,视力超过正常人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在许三多连续五次击中靶心后,他并没有露出笑容。 c3贱兮兮地开口:“完毕现在可是转职神枪手啦。” 地雷直接给了他一拳:“瞎说什么呢。” “完毕,不是我说你讳疾忌医啊,关键是现在事就是这么发生了,你不高兴也没用,干脆就把握机会发挥优势,这不是更好吗?”c3一向话糙理不糙,他是个明白人。 许三多略一思索,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吧,我们完毕同志可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用得着你担心。”c3挑衅似的朝地雷一笑,地雷气不过,追着他满场乱打。 许三多视线不经意晃过门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过去,他一愣,把枪放好后就赶紧追上前。 “成才!” 成才停住脚步,他把手里的狙击枪往后一背,神色看上去有些冷。 “怎么不进来?” “我就是来看看。”成才说完抬脚又要走,就被后边的c3叫住:“哎哟,这不是神枪手许三多的朋友吗?要不给哥几个示范示范?” 许三多拼命给c3使眼色示意他别说了,但是c3依旧挂着笑:“怎么,不敢啊?” 第135章 成才黑沉沉的眼眸看过去,面色郁郁。很没水平的激将法,可是就是戳中他如今并不算多的自尊心。 训练场内,成才迅速匍匐在地,极其标准的射击准备姿势,然后对着目标开始一个劲开枪,直到把子弹彻底打尽。 地雷看向c3,c3摊手耸肩,表示自己跟此事完全无关。 片刻,成才的射击成绩出来,堪称优秀。 c3还要说什么,被地雷一把子捂住嘴巴,死命往外边推:“我们还有训练,还有训练,你俩聊啊。” 没了外人,许三多明显感到成才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他坐到成才旁边,安抚般地笑:“你还是那么厉害。” 成才松开枪,整个人瘫在地上:“枪王、神枪手,这段日子我听了很多,都快要飘起来了。可现在,我才发现,还是踩在地上安心。” “那你想留在阿瓦兰茨吗?”许三多问。 成才沉默,他一直在想这件事,为什么要留在阿瓦兰茨?为什么要加入老a?他心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问和迷茫,终不得其法。他也许可以学许三多,先不管不顾地在一个地方扎根,总能汲取到养分茁壮成长,朝着一个目标前进,可他终究不是许三多。 他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跟世界格格不入。 没头没脑地,成才蹦出一句:“你跟你那个队长好上了?” 许三多红了脸,嚅嗫着承认:“嗯。” “他是你留在这里的理由吗?” “是一个契机,但是最开始吸引我留在这里的,是因为我在这里很自由。” 成才嗤笑:“哪自由了?比政府军里的条例还严苛,时不时还要上战场。” “可是,留在这里本身就是我听从内心的选择。我想搞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加入老a,想知道我到底能成长到什么地步,结果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良久的沉默后,成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想出去走走,也许,我也能找到我的阿瓦兰茨。” 许三多虽然感到遗憾,但是他知道,成才说出这句话,是表示终于愿意去看看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 “嗯,你可以的。” 话音刚落,吴哲的消息传来,要许三多过去准备进行最后的调试。 “许三多。”走出门时,成才喊他。 “再见面之前,好好活。” 送给他,也是送给自己。 设备调试完毕,吴哲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虚汗,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之前在研究院,他出于兴趣进行过这方面的深入研究,最后因为其他的工作只得放弃。 现在要实际进行操作,就算各方面已经竭尽全力,他还是神经质一般地一遍又一遍检查细节,一边检查一边碎碎念着:“平常心,吴哲,平常心……” 许三多本人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被斯基拉到一旁又开始讲解注意点,最后是袁朗实在看不下去,长臂一伸把人捞过来:“再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心为上。”斯基不甘心地又强调一句。 “行了行了,帮忙去,没看到吴哲在那边都要忙飞了吗?” 赶走斯基,袁朗见许三多不说话,有意逗逗他:“先说好,万一你看到什么毁我优秀形象的记忆,我这可概不退货。” 许三多小声答:“放心,我不会跟他们说你长大了还在尿床的。” 袁朗一愣,把许三多的头往怀里摁,一顿爆k:“还敢造我谣了是吧许三多?” 斯基大吼一声:“行啦你们俩注意影响!欺负单身狗呢!过来试试!” 两台休眠仓并排放在一起,无数的电线将它们连接,许三多走过去之前还要小心不踩到。躺进休眠仓,许三多的右眼开始不知缘由地发热,他不由得侧过头,与另一边的袁朗四目相对。 许三多不知道自己会在袁朗的记忆里看到什么,他连能不能顺利苏醒都是未知,可是在爱人的眼里,他找寻到了勇气。 下一秒,休眠仓启动,两人同时失去意识。 许三多恢复意识,是被一阵浓重的香水味给呛醒的。 迷茫地睁开眼,无数的霓虹灯先将他晃得难受,眼睛和耳朵渐渐适应过后,许三多抬头,阿瓦兰茨之心在夜色中璀璨夺目。 “阿瓦兰茨之心彻夜闪亮,人潮不息,歌舞声随处飘荡,直到破晓。” 他想起袁朗与他说的话,过去还是繁华之都的阿瓦兰茨,如今亲临其中,许三多才知道袁朗所言非虚,人潮涌动的街道和霓虹灯交相辉映,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各式不同的笑,香水味和嘈杂声融合,是奥斯都比不上的喧闹。 这里是袁朗的记忆?许三多站起身,他现在一时不知道去往何处,喧嚣将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更别谈在人山人海里找到袁朗。 踌躇片刻,他最后还是决定,朝着阿瓦兰茨之心前进。 许三多费劲地躲避开摩肩接踵的人群前进,阿瓦兰茨正值盛夏,不多时他的背上就覆上一层薄汗,还在不断伸长脖子试图能找到袁朗的一点踪迹。 可惜直到他走到阿瓦兰茨之心塔底,也没有看到袁朗的影子。 阿瓦兰茨之心下有两个容貌昳丽的女生正在派发传单和鲜花:“阿瓦兰茨之心周年庆烟花秀即将开始,今天上塔免费。” 见许三多站在那边,看着一副外地人不认路的样子,女生凑过来给许三多塞了一张传单和玫瑰:“先生是外地来的吗?要不要上塔看看阿瓦兰茨的景色呀,今天免费。” 第136章 鬼使神差地,许三多接过传单,愣怔拿着玫瑰的样子着实有些傻气:“谢谢。” 阿瓦兰茨之心现在有四部电梯可以直通塔顶,许三多没有花多少时间就上了塔,他从观光电梯往外望,一望无际的霓虹海洋,灯光映得天空如同白昼。 相比起未来的破败昏暗,许三多眼前的塔顶观景台宽阔无比,人们挤在玻璃窗边尽情欣赏阿瓦兰茨的夜景,而许三多选择向左边走。在走过一条不算狭窄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的视野不算好,人也少,但是许三多可以一眼看见过去的基地大楼。 灯火通明,繁华热闹的阿瓦兰茨,此刻尽收眼底。这里是袁朗的故乡,怪不得他在走了那么远之后,还会选择回来。 一声轰鸣忽然穿破夜空袭来,许三多微一抬头,巨大而绚烂的电子烟花意料之外地绽放在他眼前,震得他心口一颤。 “啊!让一让!”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上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一下就把许三多挤开,扑到栏杆前看烟花。许三多低下头,在接下来不断绽开的烟花里,梦一般地看清楚了少年的样貌。 少年的眼眸璀璨,青涩而纯真地向往着天边的绚烂。 “袁朗。” 在烟花的间隙,袁朗突然听到身边那个陌生人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他惊讶地转过头看去,只见男人蹲下身,在不断闪烁的光影交错中,仰望着他,递给他一支玫瑰花。 “你好啊。” 越过十数年的时空,许三多终于找到袁朗,并且送了一朵玫瑰,给当时的少年。 【袁许】赴死之地57 【57.无脚鸟】 袁朗悄没声儿地飘进黑漆漆的家里,他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奈何合上门的一瞬间,老旧的木门还是发出异响,让他着实提心吊胆了一把。 好在外头的喧嚣声足够掩饰他的心虚,确认母亲没有被自己惊醒之后,袁朗又悄没声儿地飘进了母亲的卧室,将手里紧紧攥着的玫瑰花放在了床头柜上。屋外的霓虹光彩照进屋里,他依稀可以看见母亲紧闭的眼和紧皱的眉。 从袁朗拥有自己的房间以来,他鲜少有机会端详母亲的睡颜,那是一种平静而悲伤的神态,是少年心态的他不懂的岁月磋磨。 袁朗又去看他的玫瑰花。 小小的一朵,红丝绒一般昂贵的花瓣已经走向枯萎,卷了边,像被灼烧过。 我应该丢掉陌生人的东西,袁朗想。可是他舍不得,这很奇怪,自小的经历让他总是对陌生人保持警戒心,而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质朴老实的男人蹲下身把花递给他的时候,他竟然无法拒绝。 或许我应该骂他变态,然后跑走,可在他仰视着我的目光里,我看到了我和身后的焰火。 那一瞬间,阿瓦兰茨好像只属于他和我。 回到狭窄的房间,袁朗没上床睡觉,就穿着一身不算干净整洁的衣服坐在地板上,透过房间窄窄的一方窗户去看外头彻夜不息的霓虹闪烁。 关乎未来的美好想象再一次来到袁朗的脑海,他想去往很远很远的地方,脚步丈量过每一寸土地,他觉得自己该是个冒险家,然后在某一个夏天,捧着一大束新鲜灼热的玫瑰出现在母亲面前,对她笑着说回来了。 离开阿瓦兰茨,他会像父亲自幼跟他说起的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去往极北荒原,在那里看日出日落。 或者去到南边的某一座海岛,听雨打芭蕉,听惊涛拍岸。 再或者,他可以去到沙漠,邂逅万里黄沙,银河高悬头顶。 少年在无尽的遐想中渐渐陷入梦乡,被磨薄的衣服后背被他过瘦的蝴蝶骨顶起崎岖的幅度,冷硬的地板也远远称不上舒适,可他在梦中真的可以无所不能。 随后,袁朗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恍惚之中差点被甩到舱壁上,昏沉的眩晕感后他才后知后觉,他刚刚在做梦,一年前的一个梦。 没有出现什么蹲下身送他花的男人,他偷跑出去买回来的是一朵假花,母亲寻了个塑料瓶把它安置到床头柜上,时不时还会擦拭下花瓣上的灰尘。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估计还在生自己偷偷跑出来的气。 袁朗无奈地笑笑,抖擞起精神,如今才十三岁的他,未来可以走得更远更远,甚至成为一只无脚鸟,居无定所,飞到力竭。 风浪渐渐平息,甲板上传来呼唤他的声音。 “袁朗!” 钻出又暗又闷的船舱底部,袁朗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甲板,晚霞温柔,却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高高兴兴地应:“大哥!” 被称呼为大哥的男人点点头,让他盘腿坐下,三三两两的人围成一圈,在这群精神萎靡的人之中,袁朗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晚上就靠岸了,你们下船以后老实听话,接应你们的人自然不会为难。”说完,他又看了袁朗一眼,最后还是将目光移开。 袁朗自从上了船,很少再能晒到太阳,即使这只是夕阳,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还是让他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有人慢慢地挪到他身边的位置坐着,袁朗睁开眼看过去,有些惊讶,那个在他梦里出现过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身旁。想到自己竟然还梦到他送花这等荒唐事,袁朗的脸不由得烫起来。 “下船以后,你打算去哪?” 竟然是那个男人先开口,袁朗又害羞又兴奋,不好意思冷着人家,只答道:“我想去看看海边的城市。” 第137章 “你……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会吧。”提到这个,袁朗不由得难过了一瞬,又很快振作精神,“没事,我只是来帮大哥的忙。等我在外面闯出名堂,她会理解我的。” 男人侧过头看他被晚霞映红的脸,少年意气,鲁莽鲜活,去赴这场与生命的约定。 “你呢?你为什么要上船?” 男人哽了一下,最后垂下眼:“我来找我的爱人。” 袁朗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还安慰男人道:“没事,你会找到的。” 两人未再交谈就被赶回船舱,夜幕飞速降临,不多时就已经侵吞掉绝大部分的天空,当黑夜真正到来,船也悄然停靠在码头。 大哥将他们赶下船交给当地的蛇头,当船离开的时候袁朗的手腕上多了一条粗粗的麻绳,紧紧将他的手绞在一起,粗砺的倒刺在皮肤上摩擦生疼,刚刚被夕阳烘暖了的身体现在在海风里极速失温,月光把他的脸映得惨白——他被自己信任的大哥骗了。 没有时间再犹豫,他只能思考脱险的办法。 被蛇头像牲畜一样驱赶着沿海岸走,走过不知多远的路,走到天光将晓,一行人在海边的红树林里遭到了政府军队的伏击,要求蛇头交出挟持的偷渡人员。 蛇头举枪回击的同时往树林深处跑,他一把抓起看起来最为弱小的袁朗挡在身前,在袁朗的剧烈挣扎时把他的头按入水中,直到人不再挣扎才又一把提起,继续躲藏。 等把浸入口鼻的泥水咳出,袁朗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腰上已经被绑上了什么东西,蛇头用枪抵着他的头,蹩脚难听地说出他听得懂的语言:“出去!” 在几乎没过他胸膛的水里,袁朗恍惚着前进了几步,抬眼,面前对着他的是黑洞洞的无数枪口。 袁朗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腰上的东西是什么,是炸弹。 太阳已经露出了头,天色渐亮,袁朗机械地一步一步走着,直到海水爬到他的下巴。 涨潮了,天也亮了。 前后都在枪口之下的少年,满面水痕。他忽然不再前进,凝视着远方某处,成群结队在枪声中惊飞的白鹭。 忽然,身体被人狠狠一拽,袁朗轻而易举地没进水里,腰间的束缚在被松开时子弹也射在身旁不远处的水中。 他被一股强大的冲击波推着离开,在浑浊的水里游出了枪林弹雨,从水里跃出到海滩时,天光大亮。 肺部的空气消耗殆尽,袁朗瘫软在地上,急切地大口喘息,把氧气贪婪地摄入进身体,过了足足半小时,才从这种死亡般的窒息感中缓过来。 他甚至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的有人在那个时候拽了自己一把,但他现在死里逃生。 这件事在进政府军后他也说给齐桓听过,彼时的齐桓和他都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不打不相识。可惜齐桓被他胡言乱语骗多了,根本不信。 “扯吧你就,还偷渡。”齐桓撇嘴,“队长,我说实话,你就是看我好骗天天编瞎话哄我。” 袁朗很是无辜:“冤枉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应该问你什么时候讲过真话。之前你还说你怕水呢,结果武装泅渡,全团第一,扯吧你。” “偷渡这事是真的,因为这事怕水也是真的。” “谁信谁孙子!” 两人拌了几句嘴,袁朗就被队里喊着说有人来探亲,让他赶紧去看看。 因为袁朗执意进入政府军这件事他们母子不知道争论过多少次,甚至都搬出了老死不相往来这一套,可最后还是儿子获得了这场争执的胜利。 探亲室里,袁朗远远望去,母亲的鬓边又长出了白发,扎眼得很,只是在看到袁朗的时候又生出笑意,依稀还有年轻时秀美清丽的风韵。 “这哪是我妈啊,其他战友都以为你是我姐呢。” 母亲嗔怪地点了点袁朗的额头:“贫嘴。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你这家伙胆子太大!真怕你在军队里闯祸。” “怎么可能,令行禁止是军人的天职!”袁朗笑着反驳。 母亲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打量了一会袁朗的模样,确实比五年前看着规矩不少。五年前她去边境接他回家的时候这孩子一身的伤,她差点没昏死过去,可不管是打是骂,袁朗都倔,坚持要进军队。 像谁呢?像执意要去探险而命丧山野的父亲,还是当年不听劝阻坚持要嫁的母亲? 思及此,母亲叹气,不再说这些事,只是再三要袁朗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练出病。 怎么可能练出病来?袁朗笑嘻嘻地答,只口不提自己为了克服怕水的心理阴影,活生生把自己逼到脱敏。 他拼了命,只为留在这里,他不愿意走。 五年前军队出现救了他一命,不然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死在边境,这也让他似乎能看到一条不同于探险的全新道路。比起踏上旅途,他现在更想做旅途上保护他人安全的人。 虽然,现实远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袁朗咽下已经到喉咙的话,只是笑着与母亲拥抱告别。 夜里,特殊任务。 齐桓扯了一把面罩,把脸遮得严实,调侃的话语却止不住地往外冒:“怎么,今晚不去陪陪嫂子?” 袁朗斜了他一眼:“别乱说。” “人家追你追得那么紧,就不考虑考虑?” 第138章 其他队员的兴趣也被齐桓的话挑了起来,齐刷刷地盯着袁朗,眼里满是打趣。 “注意隐蔽。”袁朗只回应这么一句,大伙都难掩失望之色。 这么几年,袁朗不是没有尝试过恋爱,对别人动心或者别人对他动心的时候都有,结果却都不甚美好,最后走着走着基本都不欢而散。 她们都说袁朗是个冷漠的怪人。 这是袁朗第一次被人如此评价,冷漠这个词通常与他不沾边,他是战友们所信任的队长,也是母亲身边放肆却孝顺的儿子,唯独在对待爱情这件事上,他被评价为冷漠。 这么几次袁朗也渐渐没了谈恋爱的心思,把精神放在工作和训练上才是他的首要任务,也许他天生就不会爱人,他总有更重要的路要走,这条路上他永远是孤身一人。 任务进展一如往常顺利,袁朗率领的小分队以极快速度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营救出一个被绑架的黑医。 政府军的大部队刚到进行善后,袁朗抱着枪看面前这个五官深邃但郁郁寡欢的男人,生出点好奇心来,问道:“你是黑医?” 男人恹恹地抬起眼,从喉咙深处回应:“嗯。” “哪方面的?” “人体改造,准确地说是接入仿生部件。” 袁朗愣住,随后皱眉,他们费这么大劲就为了救一个干人体改造的黑医出来继续祸害人?身边的一个队员听到这话,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听:“你、你干这行很厉害吗?” 男人嗤笑:“我这条命姑且还有点用,不然也不会轮到请你们来救我。” 袁朗没接着问下去,因为男人已经被另外一队的人揪起来准备带走。袁朗一伸手拦住对方,笑得随意:“兄弟,方便透露一下,你们要带他去哪?” 对方只是冷声说:“别什么事都打听。” 黑医被押走之前还回了一次头,但是不是看向袁朗,而是看向袁朗身旁的那个队员,笑了。 袁朗皱眉,他直觉不对劲,只好厉声要求所有人立刻集合返回。 如果是十年后的袁朗,他一定会从这股不寻常的暗流中察觉到什么,从而采取行动,避免掉后来所有的不幸。但很可惜,现在他不过才十八岁,任军队特别行动小队队长,传闻说各项训练成绩优异的他颇受重用,不久后就会被破格提拔至少尉,一时之间风光无两,疾风劲马正当时。 所以他也闻不见,风里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即将呼啸而来。 【袁许】赴死之地58 【58.而我会爱你整个夏天】 手术室外,袁朗对着满手的血发呆,直到齐桓赶来,狠狠拍他的背后才清醒过来。 “怎么样了?” 烟递到眼前,袁朗只是摇摇头,齐桓没管那么多,自顾自地打开开关后直接塞进袁朗嘴里。电子烟草的味道强迫他更冷静了一点,脑海闪回过前不久之前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意外,也许,袁朗只能这么去想。任务期间遭遇不明敌人伏击,躲避时他的下属就在他面前生生摔断了手,断骨刺穿皮肤,血流如注。红色的血液将他这段时间蒙在眼前的骄傲自满尽数驱逐,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什么炙手可热、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他手里攥着的还有战友的命、他自己的命。 他只是个普通的兵。 手术结束,截肢,但命保住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还活着。 袁朗原本是这么想的,艰难地抬脚去探望刚刚醒来的下属时,眼前又是一片鲜血,染红床单,男人发了疯似的拔掉了输液器,吼叫着求袁朗不要让他离队。 可哪个军队会留下没了手的军人? 随后涌入的医护将袁朗撞开,他们拼命压住挣扎的男人,注射镇静剂,渐渐没了喊叫,没了呜咽,到最后只剩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袁朗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如同这间屋子,惨白一片。 “李灏回家是真的没活路了,你是不知道,他老婆原本好好一个人,在集团里被折磨到精神异常,家里全靠他一个养活。” “那……一只手也能干活吧。” “谁知道,人家不去用四肢健全的人,用你一个残疾人?” “也是。” 袁朗沉默地擦拭着手里的刀,身旁人对此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失职的处罚已经下来了,可惜还不够重,袁朗想,或许可以直接送李灏一把刀,插进自己心脏才算是还了债。 托人找到李灏家人的账户,袁朗把自己不多的积蓄全部拨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点什么,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 两个月后,当李灏重新出现在袁朗面前时,完好无损,身强体壮,冲着他嘴角扯出一个笑的弧度,冷冷的,很是刺目。 “我把钱打回去给你了,队长,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袁朗瞬间明白,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果然,看似正常的皮肤下面是冰冷的金属触感,仿制的脉搏还在跟随心脏跳动。 “我宁愿当实验品,我也不能走。” 袁朗张开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生日那天,几个兄弟凑了点钱给袁朗买了盒纸烟。袁朗没好意思独享,一人分了一根,队里人人有份。 母亲一如往年准时在晚上来了电话,说的话也还是一如往常,让他多注意身体,遇到事情也不要冲在最前面。 袁朗一一应了下来,堪称老实,打趣几句后母亲要挂掉电话,最后电话里传来极轻的一句:“该换药了。” 第139章 请了假,袁朗赶回阿瓦兰茨,在大厦里的一家地下诊所看到了还在昏睡的母亲。 阿瓦兰茨正随着金融巨头们的迁出而渐渐崩溃,街道上不再欢歌热舞,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醉倒在街边的流浪汉,物价的飞速上涨,和根本去不起的正规医院。 这里正在经历一场雪崩般的噩梦。 袁朗跪在床边握住母亲的手,薄薄的一层皮肉下血管清晰可见。 “她过来的这几天一直有吃药。”身后,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袁朗愣怔住,回头望去,混淆了记忆和现实的人再次出现,“我在好好照顾她,她不会有事。” “你从哪里来?”袁朗仰视着他的脸,霓虹斑驳之中不甚明晰,可袁朗竟然能在脑海里清晰地勾勒出他的模样,甚至可以说出他的名字——许三多。 “……很远的地方。”最后,许三多这么说着,蹲下身,与病床旁的袁朗平视,袁朗终于得以看清他的模样,带着令人无比思念的气息。 在漫天烟花里,在夕阳笼罩的偷渡船上,在泥潭一般的海水中,在袁朗从小到大千奇百怪的梦境深处,他一直在那,静静地凝视这一切。 “谢谢。” 袁朗道过谢,一呼一吸之间,空荡的破旧诊所里只剩下他,和他一病不起的母亲。把头埋进手臂,潮湿的药水气味混合着淡淡的霉味里,袁朗蜷缩在墙角,直到天明。 母亲清醒过来的时间日渐减少,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袁朗原本也做好了借钱转去正规医院的准备,就在转院的前一天,母亲难得意识清醒的时候说想出去走走。 袁朗借来轮椅,推着母亲出了门。 阿瓦兰茨又下雨了,凉凉的雨汽黏在皮肤上令人不适。袁朗没有说话,单手打伞,沉默地按照母亲的话推轮椅往前走——他现在总是这么沉默,经常一言不发地守在病床前发呆。 “军队那边,没催你回去?”母亲突然开口。 “没有。” “撒谎,袁朗,我不记得我教过你这样。” “……” 母亲没有太纠结于此,她现在有更想做的事情:“我想,去看看你爸爸。” 袁朗停下脚步,雨伞太过往前倾,以至于他背后湿了一大片,透骨的凉。良久,他叹息一般的声音响起:“可我们找不到他。” 又是半晌无言,直到母亲伸出手,伞尖滴落雨水在她苍老纤细的手指,沾在唇上,是酸苦的味道。 “我很抱歉,儿子。”她这么说,眼泪滚烫,“我没有阻止你爸爸,也没有给你一个美好的家。我常在想我给了你什么……” 袁朗俯下身,拥住泣不成声的母亲,轻声安慰:“您给我了生命。” “我只希望你幸福,我的孩子。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阿瓦兰茨笼罩着重重雨雾,崩坏将倾的世界悬在每个人头上,雨中相拥的母子不过是这个世界中毫不起眼的一场别离,尽管它关乎生与死这个最沉重的话题。 母亲火化的那天,袁朗抱着骨灰盒站在公共墓地的山顶许久,骨灰盒上放着一朵黯淡的玫瑰。 是那朵床头柜上的假花,袁朗反复擦拭无数遍,可岁月执意留下痕迹,灰尘掩去原本的艳丽。 他和母亲共同欣赏了这世间的最后一次日落,夕阳照在他身上,温暖得像母亲小时候牵着他回家的手。 然后,许三多静静握住了他的手。 “我的母亲,一位伟大的女性,长眠于阿瓦兰茨公共墓地5741号。” 袁朗跪在黑夜里,远处阿瓦兰茨的霓虹星星点点,为他照亮回家的路。而5741号墓地前,盛放着一朵黯淡的玫瑰。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的仿生人都表现出对人类强烈的攻击欲,各地陷入一片混乱。 袁朗刚刚破格被提拔至少尉,临危受命前往混乱最严重的的地区平定暴乱,还是带着他的那支特别行动小队,潜伏在已经空无一人的街区等待收割。 沙土和灰尘纷纷扬扬从头顶洒落,袁朗在黑暗中尽可能放轻自己的呼吸声,静静地等待敌方的到来。可在一旁的齐桓没什么精神,一直以来坚毅果决的他正盯着地上斑驳的光点发呆。 “队长。”齐桓轻声喊。 袁朗没说话,是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这场暴乱,是不是出现得太仓促了?你刚刚被提拔为少尉,政府刚刚规范仿生部件的生产标准……” “你应该说,因为规范标准,仿生部件被允许流入市场,于是就出现了这次仿生人暴乱。”袁朗沉声道,“无论他们派我来有什么想法,活着回去就行。” 齐桓仰头,只看到低矮的天花板上似乎有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把他们缠在此处,动弹不得。 他们到底是谁的猎物?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低吼声,不像是人,而是动物。从骨子里传出的战栗感让袁朗和齐桓几乎同时举起枪,不需要交流,一前一后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金属碎裂,被咀嚼,散落一地。 袁朗从楼顶往下望去时,就是看到这样一幅诡异的景象——路灯下,巨大的异形野兽在许多仿生人前赴后继的进攻里未落下风,那些撕扯掉头颅后的仿生人脖颈处露出的电线,发出呲呲的电流声,闪着火花。 齐桓一把抓住袁朗的手臂:“变异生物?!这个破地方怎么还有这玩意!” 第140章 谁也不知道,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城市之中。袁朗抬头望向远处的高楼,高楼上醒目的四个霓虹色大字:霍尔集团。 与此同时,通讯器响起来。军队下达命令,由于发现不明生物,上级决定实行彻底清除计划,要求袁朗及其小队所有成员在不惊动不明生物的情况下立即撤退出城。 “就因为出现了不明生物你们就打算毁掉这里?”袁朗咬牙,“城里还有平民!” 清除计划,不是大规模毒气就是派遣重火力部队进行无差别扫射。无论是哪一个,这里躲藏的平民根本毫无生还的希望。 “袁朗,你是在用什么口气跟你的上级说话!”上级严厉地说,“我接到的信息是还有不明生物正在从实验室出逃,你们那几个家伙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给我滚回来!” “但是……” “绝大部分平民都已经逃出来,我们也会播放警报,但是为了不让不明生物外逃,必须快速采取措施,直接消灭实验室。” “那就应该中断跟霍尔的一切合作!” “袁朗!” 通讯器被袁朗狠狠掷在地上,霎时四分五裂。 齐桓听到了所有对话,但他还是抱着枪站在这里,坚定地看向袁朗:“他们根本不在乎平民的死活。队长,你要留下还是走,我只信你。” 不是跟着你,而是相信你。他们是一路人,齐桓相信袁朗做出的决定不会让彼此失望。 冷风猎猎,袁朗夺过齐桓肩上的通讯器,下达了他身为特别行动队队长的最后一道命令:“我是袁朗,所有队员立即驾车前往西部城区搜救平民,护送出城。” 通讯器被扔回齐桓手里,齐桓一怔:“队长你要去哪!” “东边。”袁朗顺手取走齐桓腰间配备的子弹,将狙击枪填满,在他填弹之时,警报声已经响彻整座城市。 “因出现不明生物,军队将于一小时后进行火力轰炸,请所有居民立刻避难。” 毫无情感的机械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警报声,袁朗没有时间再犹豫,狠狠踹了一脚齐桓,吼道:“齐桓,执行命令!” “是!” 一眨眼,袁朗已经从这幢大楼的楼顶跃至隔壁大楼的楼顶,消失在刺耳的警报声里。 齐桓飞速下楼,刚刚找到一辆未锁的车辆启动,东边就传来巨型爆炸声,不用想,城区里游荡的所有仿生人以及变异生物全被吸引,正朝着东边狂奔而去。 拳头砸到方向盘上,齐桓发泄情绪的喊声淹没在了爆炸的余波中,车轮飞速向前,将爆炸远远甩在身后。 袁朗随手将打空了的弹夹扔在地上,迅速换下一个。不远处变异生物愤怒的吐息声犹在耳畔,而他几乎耗尽了一整个弹夹才打死一只,更别说还有攻击欲望强烈的仿生人往前扑来,前有狼后有虎,饶是袁朗也难以支撑,只能选择暂时隐蔽。 这里是由数条小巷交织成的狭窄通路,变异生物因庞大的体型暂时被卡在外部与仿生人激战,给了袁朗喘息的机会。 可巷子深处也有活人的气息,袁朗意识到这一点时就举起了枪,正对暗处一把颤抖的匕首。 一个五官深邃的外国男人,慌张地刀都拿不稳,夜色模糊了他的脸。袁朗觉得他眼熟,又想不起来像谁,只得搁置:“我是军队的人,不杀你,你赶紧逃出去。” 外国男人犹豫着放下刀:“我、我该去哪?外面有怪物,我还听到了警报声,是要轰炸吗?” “那恭喜你,靠两条腿应该会被炸死在半路。” “我不走了!” “那你就会被炸死在这里。” 外国男人尖叫起来:“可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们军队的人不是应该早就接到命令撤退了吗!” 袁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想活下去就跟我来。” 那人赶紧亦步亦趋跟上。 袁朗勘察过城市东部的环境,这边有一个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防空洞可以躲避轰炸,所以他计划在东边吸引敌方注意力,再在轰炸即将开始的时候进入防空洞躲避。 被野草遮蔽的洞口吹出冷冽的风,外国男人搓搓手臂,看向袁朗,眼里又有犹豫。 袁朗没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一脚把人踢进去,才又举起枪,还有十五分钟,他还没完成任务。 回到原来的位置,而出现在那里的人令袁朗惊讶:“李灏?” 李灏端着枪,对着袁朗点了点头:“我来帮你。”自从接入仿生部件之后,李灏鲜少开口说话,袁朗原本该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呵斥他胡闹,但是面对的是李灏,他还是没说出口。 “我们还有十多分钟,吸引完这波怪物和仿生人后跟我退到防空洞。” “好。” 接下来的时间不再有多余的交流,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只是投尽身上的闪光弹和榴弹,打光弹夹里的每一颗子弹。 “因出现不明生物,军队将于五分钟后进行火力轰炸,请所有居民立刻避难。” 警报声响起,袁朗当即抛下手上的枪支,与李灏一同狂奔前往防空洞。 这一切都在袁朗的计划之内,他们会顺利躲避掉这次轰炸,齐桓也会载着平民出城,回去之后大不了被降级处罚,这一切还不算太糟。 直到身后的一柄尖刀插进自己的左臂。 路灯映在刀上,反射出一道不寻常的光线,一晃而过,袁朗下意识的身体反应让他转身避开了刺向心脏的致命伤,却在恍惚之时还是被刺伤手臂。 第141章 李灏抵住刀柄,不同常人的恐怖臂力将袁朗被刺穿的左臂狠狠钉死在地上,血液瞬间铺散开去。 袁朗差点疼到失去意识,死死抓住李灏的手臂时,只感到几乎要被灼伤的热。而当他抬头,只看到李灏眼睛里的冰冷。 也许从很久之前,他就在等着这一刻,用他重拾回的左手,刺杀袁朗。 袁朗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缓缓放开手,不再挣扎,任由刀越刺越深,刀柄完全贴上伤口,迸裂出更多的血。 “凭什么?我失去了手,而你却成了少尉。我日日夜夜被剧痛折磨,而你还能成为战斗英雄?!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拼了命都要留下来!” 袁朗躺在地上,他抬头,从肮脏阴暗的小巷往上看,是一片澄澈到极致的夜。 李灏喘着粗气,喉咙深处发出野兽一般地吼叫,他捂住左手,剧烈的疼痛夺去他所有的气力,只能倒在袁朗身旁的血泊中,蜷缩起身体哭泣。 “我不想死……我不想杀你……老婆,我老婆还在等我拿钱回家治病……” 夜的皮肤被切开,流出橙红色的血液,一点一点,从地平线蜿蜒向整个世界。 袁朗恍惚自己还站在阿瓦兰茨的街头,欢声笑语,灯火不熄,母亲正牵起他的左手穿越人群。 “袁朗!袁朗!” 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许三多为袁朗捂住左臂不断渗出鲜红的血液,不知不觉淌了满手,他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包住,使劲想按着止血,可是血浸透衣服,成了一片黑。 袁朗想笑着安慰他,就像十年后那个内心强大的队长一样,可他做不到,模糊的意识让他只有一个想法,颤抖着,语调轻柔,差点捕捉不到。 “疼。” 他的疼痛在十年后终于有人知晓。 许三多紧紧抱着他,抖得厉害,心痛得无法呼吸,想说我也痛,我在陪你。 警报已经进入倒计时,许三多背起袁朗,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但是那段距离他确实是在不要命地往前跑,背后的世界紧紧压在他身上,可还是要往前不要命地跑。 袁朗在许三多的背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自己睁着眼,直视东边冉冉升起的朝阳,一团燃烧着的篝火,照亮他一路的血迹斑驳。 进入防空洞仅仅十秒后,炸弹如期降落,许三多和袁朗被震得跌倒在距离防空洞口不远的位置,许三多爬起来,继续背上袁朗往里跑。 直到他们遇到那个外国男人。 许三多惊讶地瞪着眼,他的喉咙被血腥气填满,说不出话,不然他一定会大喊一声:斯基,你怎么在这! 斯基也很惊讶,他看到了半死不活的袁朗,好在他因为逃难随身带着些常用的药和绷带,于是赶紧上前给袁朗止血。 轰炸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城市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到处是断壁残垣,而此时军队才出动人马进城搜索是否还有存活的不明生物。 齐桓与其他队员一路上驾车送出不少平民,现在依旧要求跟着大部队进入,袁朗和李灏不知去向,他们没有休息的时间。 一个少尉,为了救平民自作主张成为诱饵,军队上级正在讨论应该如何处罚,如果人死了,又该追授怎样的军功。 而这些都已经与袁朗无关,斯基背着失去意识的他在路上被救下时,他已经注定失去他的左臂。 处罚下来了,称得上无关痛痒,只是罚了袁朗一个月的工资,并且停职养伤思过。 袁朗不关心这些,他对着来宣布这些的上级问道:“李灏呢?” “李灏?都是跟你学的,不守纪律!我们已经给他家属发放了抚恤金,你先管好自己!” “哗啦”一声,袁朗如坠深潭,窒息感压迫他的大脑和心脏,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失去左手臂的疼痛。 半个月之后,袁朗放弃一切荣誉与权力递交辞职申请,返回故乡阿瓦兰茨,与他一同走的还有同样递了申请的齐桓。 阿瓦兰茨如今已经破败不堪,是十年后袁朗熟知的模样,只有阿瓦兰茨之心仍然还在亮着,成为指引无数远方游子返乡的灯塔。 袁朗盘腿坐在母亲的墓碑前,夜风吹起他的头发,还有空空荡荡的左袖。那朵墓碑前的假花,连同袁朗对于未来的憧憬和理想全都消失不见。 他远远望着阿瓦兰茨,这座他曾经发誓不会再回来的城市。他已经走出去很远,可最后还是回到了这座已经颓败的城市,因为这里是他唯一可以栖息的地方。 袁朗终于与阿瓦兰茨融为一体,在阿瓦兰茨颓败至此,而他失去左臂成为废人的时候。 “许三多。” “我在。” 袁朗背靠着墓碑,自言自语:“你看了这些,我不再是你那个无所不能的队长,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许三多怔住,他没想到袁朗竟然会问他这个,同时他又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无名的愤怒来,他很想大声地反驳,可愤怒转化为难过,心脏被紧紧攥住。 许三多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 “可是,在那段没有我的过去,没有人送你玫瑰花,没有人在你被当做炸弹的时候拽你一把,没有人帮你照顾病重的母亲,没有人陪你在墓碑前哀悼,更没有人在你失去左臂的时候拥抱你,背着你跑到防空洞……袁朗,这全部都是你自己撑过来的,你居然问我会不会失望?” 第142章 袁朗闭上眼,自嘲地笑了:“可能是因为我软弱到不想面对过去,所以才会有排异反应,所以才会把你幻想进我的每一处痛苦里。我当时,肯定很想有人陪在我身边,三多,谢谢你。” 许三多牵起袁朗的右手,深深的吻在无名指上,像是宣誓一般庄严隆重。 “你不软弱,而我爱你,我可以跟你说无数遍,再说无数遍。” 袁朗苏醒的时候,晨光正洒在这座满是墓碑的山上,驱散夜里的寒冷。 齐桓怕他出事,又怕打扰他,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地方,这次袁朗下山时跟他说,打算安装机械手臂。 而他跟老张就是在他倾尽所有积蓄购买机械手臂时认识的,老张还因为看他顺眼,给打了个折。 装上机械手臂的痛楚比起失去左臂时更甚,那是一段漫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折磨。在这段过程中反复因为痛苦清醒,又昏厥过去,痛到用头狠狠撞墙,又或者差点咬下舌头都是常事。 三天后,精神和生理都濒临崩溃,机械手臂终于融合完成,袁朗活动着失而复得的左臂,还是觉得如在梦中。 他获得了新生,靠自己重新活了一次。 于是他后来遇到铁路,铁路问他,想做什么。袁朗才发现自己的新生命里空空荡荡,没有目标,没有理想。 踩着自己的尸体走过去,面前竟然是一片虚无。 所以在又一次俯视过整座阿瓦兰茨之后,他决定加入老a,在疯狂的训练中历练自己,寻找新的理想,又独立出来组建阿瓦兰茨中队……桩桩件件,袁朗走得大胆又谨慎,他珍惜来之不易的每一天,他确信自己会永远这样,直到生命迎来终结。 直到那次,他为营救霍尔绑架的人质落入军队陷阱,严刑拷打三天后注射镇静剂送往柏莱。 赴死之地。 袁朗心知肚明,政府军是在拖时间,可他耽搁不起,早一天回到老a,那边的算计就早一天落空。 于是他在清醒之后,举起手,用手铐敲击车厢,他知道自己在运输车上,必定会有人来看他,到时候他也许可以一击毙命,从而逃走。 谁知道,打开门的是一个年纪不大、怯生生的家伙,还举着枪对准他——背后的墙。 全是弱点,全是破绽,一个新到不能再新的兵。 袁朗看着他忐忑又明亮的眼睛,卸下一身的防备,这个新兵肯定不知道面前的人有多危险,甚至可以下一秒直接要了他的命。 可袁朗还是看着他的眼睛,心软了。 “嗨,小兄弟。” 命运未曾告诉我会遇到你,但我坚持到现在,得到了这份最好的馈赠。 许三多,和有他在的阿瓦兰茨。 【袁许】赴死之地59 【59.逃跑到宇宙尽头】 这是袁朗一生中绝无仅有的一场漫长梦境。 在休眠仓内渐渐恢复意识,袁朗睁开眼,意识还恍惚沉溺在梦境里,久久未曾清醒。 斯基发现袁朗睁开眼后赶紧叫来吴哲,两个人七嘴八舌地争着要不要直接把人给弄出来。在他们争论的时候,另一个休眠仓内的许三多就已经自己打开仓门坐了起来:“饿。” “可不得饿嘛。好家伙,这两天消耗的能源矿石足够凌空车绕地球几圈了。”斯基还在贫嘴,就被吴哲拽着出门去给两人拿点吃的过来。 房间里又只剩下许三多和袁朗。 袁朗从休眠仓内坐起来时莫名不敢看向许三多,他现在有种被许三多看透了的羞耻感。 许三多却没给他多少适应的时间,翻身出了休眠仓后直奔他走来,关切地问:“队长,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挺好的……” “头疼吗?手臂呢?” 问完没得到正面回答的许三多干脆直接上手,冲着袁朗的机械手臂就是一阵乱摸,愣是让袁朗脸色微红,紧急抽回自己的手:“怪痒的。” 许三多直愣愣地看着袁朗,毫不留情戳穿他:“队长,你害羞了?” “没有!” “你脸红了。” “扯淡!” 许三多露出招牌笑容,赤裸裸地用语言进行挑衅:“队长,我爱你。” 此时,吴哲和斯基正拿着四个三明治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脸皮厚得跟城墙一样的阿瓦兰茨中队长第一次窘迫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得发泄似的大喊:“吃的呢?饿死人了!” 第二天,吴哲和斯基特意在中队会上进行压轴发言。 吴哲同志就本次a大队慷慨解囊,及队长勇于向热心小同志展露记忆这件事表达了充分的肯定与感谢;而斯基同志则是回答了众多战友关切的队长健康问题,他表示,未来一段时间内将保持对袁朗同志身体恢复情况的高度重视。与此同时,他也对阿瓦兰茨中队的医务室工作作出新的展望,决心将意识链接这种新技术、新手段运用起来,做大做强。 齐桓听得牙痒痒:“说人话。” c3为他精准总结:“就一句话,队长没事,结束。” 袁朗从位置上站起身,虚踢一脚把吴哲和斯基两个不讲人话的家伙赶去了一旁。偌大的会议室内,所有目光都关切地落在他身上,于是袁朗不自觉地更挺直背脊,利落地向所有人敬了个礼。 “回来了,身体很好,谢谢各位。” 刹那间掌声雷动,阿瓦兰茨中队的核心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站在所有人面前,今后也会与他们并肩前行,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鼓舞人心。 第143章 许三多望着那个意气风发的袁朗,久违的生命力回到了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是那么的鲜亮。 真好。 会议结束,一群好奇的家伙们拥上来围着吴哲和斯基问详细情况,围了个水泄不通。吴哲和斯基对视一眼,坏水蹭蹭蹭往外冒。 于是斯基喊着:“离远点离远点,给你们还原一下队长醒过来的第一现场啊。” 只见吴哲飞扑上去,一把抓住斯基的手,声音都颤抖地深情无比:“队长,我爱你!” 许三多原本看戏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斯基一把把人搂紧,表情夸张而欠揍:“三多!我也爱你!” 在惊天动地的笑声和起哄声里,许三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反应,总之,他开启了对吴哲和斯基的长距离追杀。 袁朗得知许三多把吴哲和斯基结结实实绑架去跑二十公里时,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挺好的,没落在我手里是他们的福气。” 两人硬生生被吓得装病请了一天假,然后基地里的大伙就见证许三多那一天左右护法不离身,直到他心软开口去跟袁朗求情。 排异反应是暂时没有再出现在袁朗身上,可因为这次意识链接阿瓦兰茨中队算是欠下大队一大笔债。袁朗本来还打算继续去各兄弟那边坑蒙拐骗平账,谁知道大伙都学精了,没一个接他的电话。 袁朗感叹,这世道,骗点钱甚是不易。 地雷恰巧目睹他失败的所有经过,思索片刻一拍脑袋:“队长,干脆这样吧,你就说你要跟许三多结婚,收份子钱,多结几次,咱们阿瓦兰茨很有可能直接暴富啊!” 翌日,地雷喜提丧心病狂特训套餐一份。 但是地雷的话也提醒了袁朗,夜里许三多来给他检查机械手臂情况的时候,袁朗便问他明天要不要跟自己去个地方。 许三多低头看着那只紧抓自己不放的机械手臂,心想,好像也没给他拒绝的权利啊。 总之两人一拍即合,袁朗昭告天下说自己第二天下午要跟许三多出门约会,回应者寥寥无几,只有许三多臊得想死。 阿瓦兰茨今年的夏天比起以往更加炎热,几乎是脚踩在街道上就要被烫伤的程度。许三多难得换了一套清爽的短袖长裤,脱下作训服的他显得年纪更小,看得c3眼热,酸溜溜地:“哎哟,这谁家高中生啊?答应叔叔可不许早恋,好好学习听见没?” 许三多笑:“我成年了,不算早恋。” “反正小心怪叔叔,尤其是那种叫什么朗啊袁啊的烂人……” 袁朗从背后冒出来,同样的一身休闲装,笑眯眯地搭上c3的肩膀,机械手臂的关节活动得咔咔响:“说谁呢?” c3立正:“看到没,就要小心我这样诋毁别人的坏叔叔!但是像我们队长这种英俊潇洒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的男人你去哪找,早定下早安心知道不?” 即使认识这么久,许三多还是会发自内心地佩服c3的从善如流、厚颜无耻。 袁朗驾驶凌空车出了基地往a区的方向开去,许三多将车窗稍稍打开一些,午后闷热的空气预示着一场大雨已经在路上。 他深吸一口熟悉的空气,才恋恋不舍地将窗关上,凉爽的冷空气瞬间占领整个车内空间。 这次意识链接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场真实的梦,跨越袁朗生命的十数年光阴回到现在,许三多时不时都还会怀疑自己真的回到现实了吗? 袁朗右手握住方向盘,左手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观察许三多的一系列小动作,许三多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坐正身子,随口找了个话题:“好像要下雨。” “是啊,热得不寻常。”袁朗的手指断断续续地敲击着方向盘,发出轻微的声响,显露出的些许紧张被许三多精准捕捉到,结合往a区开去的车,他大致已经能猜到袁朗是要带自己去哪。 抬眼往前看去,巍巍青山沉睡于地平线上,静静拥抱无数同样长眠的人。 许久,袁朗开口,语气低沉而平静:“三多,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母亲。” 许三多点头,眼神和话语里流露出怀念:“她很美丽,也很温柔,我很高兴能在你的意识里见到她。” 袁朗舒出一口气,他笑起来,笑容里是同样的怀念:“其实过了这么久,有时候我也会突然想不起很多事情,甚至连她的相貌都开始渐渐模糊,但是这一次我能重新看见她,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再忘记。” 许三多发自内心地羡慕,他对于母亲的印象就只有那副黑白色的老照片,如果他能有幸见到他的母亲,也会用尽此生的气力来记住。 等凌空车靠近,许三多才发现阿瓦兰茨的公共墓地已经荒废许久,只有少数人会来到这里为亲人清理墓前的杂草,而更多的是被整片整片芦苇淹没的荒冢,在风吹弯芦苇后才显露出藏在其中的小小墓碑。 袁朗母亲的墓地在山顶,凌空车只能停在山脚,下车后两人一步一步沿着并不显眼的山路爬上山去。此时的风还是热的,即使太阳躲在厚重的云层后,到达山顶时许三多的背后也几乎被汗水浸湿。 好在,山顶的温度稍稍比山下凉爽一些,袁朗锁定最后的目的地,转头对着许三多说:“快到了。” 这点运动量对许三多来说才算是热身,但也许是因为这次的目的地是如此特殊,他的心跳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第144章 又走过几分钟的山路,他们终于到达。前不久袁朗才来过这里,墓碑前后的杂草被他清理过一遍,还摆上了一束干花,奈何植物的生命力太强,数丛小草在角角落落冒出头来。 袁朗抽出腰间的军刀,仔仔细细地清理掉杂草,母亲生前是个体面的人,就连走之前都叮嘱袁朗,记得让入殓师给她整理得妆发一丝不苟。 如果有来生,她会是很漂亮的女孩。 直起身,许三多抱着一束芦苇叶跑过来,有些懊恼地对袁朗说:“我没准备什么礼物。” “不怪你,我没提前告诉你就是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袁朗伸手接过那束芦苇叶放在墓碑前,跟干花束形成鲜明的对比。 “妈,之前跟你说过,喜欢的人,我带来了。” 墓碑照片上的袁朗母亲和他在袁朗意识里见到的人一样,袁朗那双温柔深沉的眼睛一定遗传自她,许三多光是看着就已经紧张得发了汗,袁朗的话又来火上浇油,令他一时手足无措。 “阿、阿姨好。”许三多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如果是许百顺在,肯定会押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磕仨响头,可这里只有袁朗,阿瓦兰茨的风俗许三多不了解,不敢贸然行动。 袁朗安抚似的牵起许三多的手,十指相扣:“她肯定会很喜欢你。” “啊……”许三多回握住袁朗的手,灼热的温度使他的心跳终于平复下来,“会吗?” “会啊,因为我喜欢,所以她肯定也喜欢。放心,我家不是富豪,拿不出五百万来命令你离开我。” 袁朗说得认真,许三多不由得笑起来:“你整天看什么呢。” “地雷爱看些乱七八糟的合成剧,你没来之前我们可是被他洗脑好长一段时间,直到c3把他的作案终端没收了。” 许三多原本还在笑,突然他收敛笑容,正色道:“但是就算给我五百万,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袁朗没忍住凑上前给了许三多一个虔诚的吻。 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动?袁朗总会从许三多说出口的话语里感到自己被细密的爱意包围,明明许三多是第一次去爱一个人,可他磅礴的爱意从不作伪。 袁朗想,我是如此幸运,在向一个人敞开所有后他依然爱我。 两人坐在山顶闲聊了一会,这时一阵风吹过芦苇叶,紧紧相挨,积雨云沉沉挂在天空,闷热潮湿的空气中氤氲水汽涌向远方的阿瓦兰茨,暴雨在即。 “该回去了。” 许三多跟着袁朗向墓碑道过别,刚走到半山腰,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等两人回到车上时几乎是全身湿透。 雨雾遮掩视线,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这些都阻挡不了凌空车驶回阿瓦兰茨。而许三多从车窗往外眺望,雨中的阿瓦兰茨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情景,霓虹闪烁刺激得他甚至流下眼泪。 那时候的许三多满怀忐忑恐惧,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衰败的城市最后会成为自己决意守护的家,他现在常有这种命运神奇的感慨。 不多时,凌空车稳稳停回停车场,许三多身上的衣服还半干不湿地黏在皮肤上,让他感到不适,正想跟袁朗说自己回宿舍去洗澡时,一个喷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打了出来。 袁朗眉头一皱:“着凉了?” “不至于……”许三多还没开口辩解两句就被袁朗一把抓住,让他赶紧回宿舍洗热水澡,后面又叮嘱他洗完澡到办公室,说是给他找点药。 其实哪里用得着吃药,他们的身体素质都一等一地好,结果袁朗一看到来的许三多头发都没干,又找了匹干毛巾出来给许三多把头发擦了。 毛巾上还有袁朗使用过的剃须泡沫的味道,清浅草木香气,却让许三多渐渐发烫起来,干脆就让毛巾待在头上挡住脸,动作也变得慢吞吞。 袁朗从外面走进来,他去医务室找斯基领来药,结果看到许三多还坐在椅子上擦头发,上前就自然而然地接过这项业务:“擦个头发怎么还这么磨蹭?” “队长……”许三多感到袁朗的气息忽然一下靠得如此近,喉咙顿时发干,怯怯垂下手。 袁朗的手法也没多细致,但就是让许三多感到坐立不安,手掌隔着毛巾,他和袁朗的距离不过十厘米,这都太近了。 “行了。”袁朗一掀开毛巾就看到的是头也不敢抬的许三多,一摸脸,烫得吓人,“难道还发烧了?” 许三多慌忙仰头,正迎上袁朗俯下身来,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测量体温。 他所仰视的人,为他俯下身,视线交错。 那一瞬间,袁朗就明白了许三多不是发烧,只是脸红,不由得失笑:“害羞什么呢,更亲密的事情不是都做过了?” 许三多移开视线,竭力控制自己不去跟袁朗对视:“队长,别看我……” “为什么呀?” 许三多没了招,彼此洗过澡后的清爽气息交缠成令人面红耳赤的感觉,在这间不大的卧室弥散开来,袁朗的眼睛会下蛊,他一定是被迷惑了,才会哑着嗓子说:“你总是能看穿我的心思。” 袁朗一听就来劲,没脸没皮一直追问着许三多到底有怎样的心思。 许三多红了脸,羞怯又尴尬,还是拗不过袁朗,不好意思地笑。 “就有时候,我想把你藏起来,或者逃跑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第145章 爱意呼啸席卷袁朗的脑海,令他飘然欲仙,头晕目眩。 藏起来、一起逃跑,多谨小慎微又可爱可怜的占有欲,许三多甚至不敢太过越界,一直在强调只是“有时候”。 袁朗现在只想狠狠咬上许三多的锁骨,想得心里热辣发痒,他也是这么付诸行动的。 “把我藏起来,把我带走。” 袁朗发出近乎满足的叹息,牙齿感受着柔软下的坚硬,手臂用力,牢牢把人禁锢在怀中,肆意地把灼热鼻息喷洒在许三多泛红的皮肤上,将自己急切的躁动向他敞开无遗。 “谁都别给,我是你的。” “队长……”许三多被他吓着了,在锁骨感受到舌尖触感时不可抑制地闷哼出声。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拍打在玻璃上,一层层雨和雾叠加,似要把阿瓦兰茨淹没殆尽。 然而这一切与屋子里的人无关。 激情过后许三多只顾着趴着喘气,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汗湿的发丝凌乱地搭在额头,像是刚淋过一场暴雨。 袁朗亲昵地从背后环住他,黏腻的肌肤无间地贴在一块,共享着呼吸与心跳,伴着暴雨嘀嗒,他恨不得把爱人揉进身体。 从耳尖细细吻到锁骨,他的嘴唇留连在脖颈之间,许三多以为他还想再来一次,求饶般地颤抖:“队长……” “知道,不弄你了。” 然后在许三多松一口气的时候,袁朗猛地一口咬上他的喉结,像蛇咬下禁果,汁水四溢。 许三多不由自主仰起头,献出自己的脆弱供袁朗占为己有。 “好乖。”袁朗叹息般地呢喃,手臂将许三多紧紧箍在怀里,哪怕许三多已经无处可逃,但他还想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永不分离。 最后,袁朗轻咬住许三多的耳垂。 这场暴雨来得太急,搅乱情思无数,又赐予无限欢愉。 【袁许】赴死之地 60 end 【60.向死而生】 福瑞斯特山区。 袁朗潜伏在草丛中,沉静得仿佛与周围的环境合为一体。忽然他的脸颊旁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低下头,发现一株狗尾巴草就在他脸旁摇头晃脑。 准确的说,是他身旁的那个家伙正抬头看他,伪装油彩后的脸上只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 袁朗用眼神警告许三多,注意警戒。 许三多极短暂地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一闪而过,他重新低下头去,头上伪装用的狗尾巴草又在一晃一晃。 也不怪许三多难掩兴奋之情,这里是他阔别三年后回到的故乡,如果这次任务成功的话,这对他的意义就太大了。 他们组成先遣侦察小组,来探察这片区域的情况,以便于老a的后续部队进入,打击福瑞斯特山区的生物研究基地。 可这些血雨腥风的东西被许三多心中快漫出来的喜悦给挤走。 是的,他回家了,许三多想着,头上的狗尾巴草越发招摇。 一段漫长的潜伏后,天色渐暗,袁朗盯着手里的通讯器,立刻判断出形势,对许三多打了手势示意他和自己暂时撤退,于是两道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于茫茫林海中。 跑了一会,许三多抬头看看天空,思索片刻,窜到袁朗前面带路往东边跑,袁朗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几年下来,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任务和战斗,许三多的战斗素养越发优秀,他已经是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袁朗交付予他完全的信任。 当月光悄然照亮面前的小小房屋时,袁朗眼中的凌厉化作些许的柔情。 是许三多的家。 许三多熟门熟路地翻了墙进去。几年没见,院子的春天杂草丛生,隐约都还能见到地上之前散落的传单,可这些都没有打扰许三多此时兴奋的心情,他回到了家! 确定周围没有变异生物出现后,袁朗稍稍放松了警戒心,调笑地撞了一下许三多的肩膀:“这么着急带我回家?” 许三多早已习惯袁朗的没个正形,他现在都会直接选择无视,专心在开门进屋这件事上。 屋子里也满是灰尘,但是比起幕天席地要好上太多。许三多还在准备清理出客厅的一角用来休息,袁朗就已经一头钻进了许三多的房间里。 “队长,灰……”许三多跟着一进去就看到袁朗自来熟地翻出抽屉里的旧报纸铺在床上,满意地一躺:“许三多,你这床有点小啊。” 许三多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知道抽屉里有报纸的,思绪又被他的话带着走:“我小时候的床,现在睡两个人肯定挤,我去外边睡。” 袁朗“蹭”一下弹起来,床板被他折腾地嘎吱响:“干嘛呢许三多,才好几年啊就开始闹着分床睡了是吧?” 许三多:“……” 好像他们也不是经常一起睡,但是话要是一讲出来,袁朗估计借机闹得更厉害,许三多识相地闭了嘴,在袁朗期待的目光里合衣上床躺下。 木板垫了报纸也不算舒适,空气里还飘散着灰尘的气味,许三多却格外地安心,刚想入睡时眼睛猛地一睁,无奈地把腰上袁朗的手给拿走:“队长,晚安。” “许三多,哄我睡觉。”袁朗的手又不规矩地摸上许三多的腰。 许三多放弃抵抗:“……怎么哄?” “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你都把我看光了,你的事我都没知道多少。” 第146章 被揽进袁朗的怀里,许三多叹气,认命地开口:“小时候,小时候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念书。”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上学,进军队,就遇到你,进了老a。” 许三多乏善可陈的人生经历中,袁朗和老a是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袁朗低低地笑了一声,不老实地贴近许三多耳畔:“谁问你这些了,恋爱经历!小时候谈过恋爱没有?喜欢过哪个同学?” 许三多无奈,他的情感经历明明袁朗一清二楚,非得要他自己说出来:“队长……” 突然,许三多话锋一转:“还真有一个。” 袁朗眼睛都亮了,心里又冒酸水:“谁?” “村口的二妞,梳着两根又长又粗的辫子,特别像我娘,就觉得挺、挺好看的。” 袁朗:“……” 他就不应该对许三多的罗曼史有任何幻想。 许三多的话匣开了就有点收不住:“吴哲说这叫作单纯的欣赏,不能称之为喜欢,像我对他们也可以称之为崇拜。其、其实也不能叫崇拜,我觉得也是欣赏,但是史教官……” 袁朗不乐意听了,怎么还有史今的事?他直白地打断许三多的长篇大论,把人搂得更紧点:“我呢?” 许三多噎住,半晌。 “队长,你的枪硌到我了。” 袁朗阴沉着脸松了手,谁知许三多快速地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飞快地在袁朗干涩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喜欢。” 哎呀,这小混蛋。 袁朗心满意足蹭进许三多的脖颈间,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味道,缓缓闭上了眼。 许三多却睡不着。 在无比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他忽然想起年少时做的那个不可言说的梦境,梦里袁朗沉眠在冬雪漫天时,许三多只敢轻吻在他眉间。 而现在,袁朗在他怀里,外头是春天。 短暂地休息了不到三个小时,天未明,袁朗和许三多又再一次潜入山野之间。 在确认研究基地周围没有设置隐蔽岗哨之后,许三多迅速利用终端将侦察情况上传至大队数据库,以便大队制定详细的作战方案,调动其他中队前来支援。毕竟这次行动涉及一整个研究基地,光是靠阿瓦兰茨一个中队的力量不足以造成毁灭性打击。 许三多的手指还不断在终端上进行操作,另一边的袁朗突然警戒起来,果断端枪瞄准前方。他敏锐地察觉到森林深处传出的轻微异响,像是野兽踩断树枝,也可能是变异生物。 袁朗微眯起眼,夜视眼镜上的传感器显示有热源在不断逼近他们所隐藏的位置。 许三多觉察到危险就迅速收起终端,示意袁朗自己已经准备完毕,可以随时撤退。为避免打草惊蛇,袁朗抬起枪,与许三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重重密林之中。 仅仅三分钟过后,在他们原本停留的地方,一头巨大的狼型野兽低头在地面上不断轻嗅,灰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暗的冷光,试图在黑暗中确定猎物消失的方向。 隆隆闷雷在森林上方炸开,黏腻的雾气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整片森林吞噬殆尽,许三多在移动的过程中下意识抚过自己的右眼,冷气不断往他眼球深处钻,眼眶像是含着一块冰,使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倍感不适。 不对劲,明明这三年中他与仿生部件算是相安无事,为什么会偏偏在这个时间出现不适感?而且许三多感到自己的右眼视物能力在这样的不适中进化到了可怖程度,他甚至可以通过夜视镜“看”到雾气流动的轨迹,一团一团在他面前扭曲变形。 咽下到嘴边的话,许三多抱着枪,紧追袁朗向前的步伐,一步一步,跑得格外慎重。 大队的作战方案来得十分及时,在下发到袁朗通讯器上的那一秒,等候在森林外围许久的阿瓦兰茨中队就立刻动了起来,按照地图有序朝着研究基地前进。 袁朗抬手示意许三多停下,随后带着他藏进巨树后的一块岩石后:“方案下来了,卡瑟中队十分钟到。” 许三多点头,他将通讯器调到中队频道,果然里面叽叽喳喳地讨论得正热闹,无外乎就是讨论这次研究基地里到底有多少变异生物。 根据逃跑出来的研究人员透露,这个研究基地基本容纳了霍尔集团60%的研究成果,许三多还记得自己去问过斯基为什么霍尔集团要研究这些东西,斯基只是冷笑。 “用仿生部件来提升人体战斗力行不通,那就用药物,用他们各种乱七八糟的幻想。那帮研究员都是疯子,我劝你还是不要了解会更好。” 现在还是动物,下一步呢?会不会变成人体实验?或者说,其实早就已经在暗中推进这一反人类的实验。 袁朗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就已经跟所有人明确讲过行动目的——收集证据,把最为赤裸的事实展现在大众面前,不然这群人永远都还沉浸在虚幻的美梦中,军队还永远自欺欺人地认为霍尔集团的生物实验没有威胁。 许三多有一瞬的出神,被袁朗捕捉到,当下就问道:“有情况?” “没事。”许三多下意识否认,只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右手,它正在不断地颤抖。 袁朗立刻察觉到了问题,深吸一口气,被排异反应反复折磨这么多年,他对于这个反应再熟悉不过,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候!他想下达指令让人来接应许三多先撤退,谁知道通讯器刚一打开,就被许三多猛扑过来的行为打断,两个人在地上足足翻滚了三圈才停下,原本藏着的地方一只体型硕大的灰色恶狼扑空,后退一步盯着两人,伺机而动。 第147章 许三多咬牙,狼身上的细微肌肉变化都尽数被他收入眼底,海量的视觉信息带来不小的冲击,导致他头疼欲裂。 袁朗没再犹豫,体型这么巨大的狼不可能是自然生物,研究基地的生物外逃或者本身就是巡逻兽已经不重要,许三多现状基本无法参与战斗,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这头怪物。 利落地将手中的m-s60切换为激光刃形态,袁朗一个箭步冲上去,直取灰狼颈间动脉,灰狼试图后跳躲闪,没想到袁朗手中的激光刃瞬间伸长,灰狼的颈部出现一道极长的伤口。 愤怒的咆哮声顿时传遍丛林。 重新握紧刀柄蓄力,袁朗等待下一个进攻时机的来临。他的机械手臂功能在排异反应消失后渐渐退化,现在已没有之前那种强大的力量和精度,不然刚刚那一刀,灰狼必定已经被砍下头颅。 许三多突然出声,如平地惊雷:“左!” 袁朗的身体立刻随着许三多的话语往左闪躲开,子弹紧接着擦过他的身旁,射进来袭的另一只灰狼头里炸开一片血雾。与此同时,原本的那一只灰狼动了,朝袁朗所在的位置猛地扑来,一口咬在袁朗的左手臂上,金属与兽牙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响声。 许三多心下一惊,他的眼睛没有一刻从瞄准镜移开,能看清楚灰狼的所有行动,大脑甚至已经自动演算出下一步的行动轨迹,可排异反应带来的疼痛和颤抖使他的射击精度大幅下降,他不能贸然开枪,只能留袁朗一个人跟灰狼缠斗。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许三多果断抽出腰间的军刀,狠狠咬在齿间,丝毫不在意刀刃已经刺进嘴角的皮肤,血液汩汩流下。剧痛之中,他终于换取得大脑一瞬清明,毫不犹豫地对着瞄准镜中的要害位置射出子弹。 子弹射入灰狼的左眼,伴随着一声咆哮,袁朗的激光刃彻底刺入动脉,兽血如涌泉,一下浸湿了袁朗左手。 拔出激光刃,袁朗甩掉手上的血,三两步跑到许三多旁边,夜视镜里许三多的状态不容乐观,他取下军刀,不由得皱眉:“许三多!” 许三多想笑,然而牵动到嘴角的伤又是一股血液流下,只好用眼神试图给袁朗传递信息,示意他自己没事。 袁朗拒绝接收他的眼神,自顾自拿出随手的伤药给许三多敷上,又因为伤的位置特殊,不好贴纱布,气得扯开胶带就整块纱布呼在许三多嘴上,封得严严实实。 “老实待着!”袁朗按下通讯器想对接方位找人来带走许三多,结果被许三多抓住左手,小臂处已经裸露出深藏其中的线路,许三多又没有办法问,只能拼命比划,询问袁朗有没有事。 袁朗活动了一下手指以显示自己的手臂还能动,许三多这才放心,然而头痛的感觉又一阵一阵向他袭来。 “许三多,听话。” 袁朗联系好人来接许三多的同时接到了支援小队已经进入战斗现场的情报,他现在需要立刻赶往。微微低下头,袁朗看到许三多被汗水浸湿的眼神在黑夜中愈发亮,一错不错地正盯着他。 袁朗无奈:“许三多,撤退。” 许三多抱着枪,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袁朗看着他,许三多的眼神毫不退让,就这么僵持了半晌,通讯器再次响起,袁朗无可奈何地把人揽进怀里狠狠搓乱头发。 “跟我来!” 枪声与雷声一同响起在浓雾深处,许三多维持着自己的仅剩的清醒,紧随在袁朗身后。 他的队友还需要支援,他的队长手臂也受了伤,这种时候许三多没办法说服自己撤退,只有跟在袁朗身边,撑到战斗胜利的那一刻,他才能彻底放下心。 c3正拿着狙击枪一枪一个,晃眼看见纱布蒙了半边脸的许三多吓一跳,皱眉:“怎么的,玩行为艺术?” 袁朗懒得搭理他:“看好。”说完他就往前直冲进已经大门洞开的研究基地,留下c3毫无表情地看着身边乖乖蹲下的许三多。 大脑迟缓地反应过来,c3问:“完毕,你受伤了?” 许三多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右眼。 “得了得了,比划什么鬼,看不懂。”话是这么说,c3还是往许三多手里塞了药,“斯基给的,强效止疼药,吃完一会就得晕,你撑不住就吃。” 许三多接过药,还没等c3反应过来就风一般地随着袁朗的脚步进了研究基地,留c3一个人在外头目瞪口呆,满脑子想的都是——完蛋,连个病号都看不住,回去又得挨批。 研究基地的数据室内,袁朗顺利接应乌鸦和吴哲,一路上的变异生物倒是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威胁,但是他也能感受到机械手臂的能源正在加速消耗。 吴哲正以飞快的手速操作终端进行数据转移,瞥到袁朗手臂的伤时手指没有停下,一边输入一边问:“上次完毕更换能源水晶后过了多久?” “半个月。” 吴哲下了判断:“按这种程度最多再撑半小时。” “嗯。”袁朗并不太在意,他只关心吴哲手里的数据安全。除了拿出变异生物的尸体之外,这些东西会是他们所能接触到的最直观明了的证据。 “数据接入了!再给我五分钟复制……不,三分钟!”吴哲深呼吸,竭力平复情绪。 一旁的乌鸦原本还想安慰,结果不多时,研究基地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这个声音吴哲熟悉,袁朗也熟悉——有人启动了基地的毁灭程序,他们的时间所剩不多。 第148章 没时间再等待下去,人命比起数据更加重要,袁朗下达指令:“走!” 乌鸦立刻抓住吴哲的领子,拖着人往外跑,吴哲知道自己和乌鸦的速度比不过袁朗,此刻留袁朗下来是最为保险的做法,但是这种感觉着实令人煎熬:“队长!” 袁朗淡淡地挥手:“快滚。” 就在乌鸦和吴哲撤出没半分钟的时间,齐桓揪着许三多撞开数据室那已经破破烂烂的大门,咬牙切齿:“许三多你回去给我等着,我练死你!” 许三多被他揪着领子,纱布后的嘴里没法发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哼哼,让齐桓更是两眼一黑。 对于许三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袁朗已经不想多问,他注视着数据复制的进度条到达100%的那一刻将连接器一把扯下甩给齐桓:“齐桓!” 几乎不需要任何指令,齐桓接过终端自觉端起枪转身往前奔袭,为身后的队友开路,而许三多的领子自然而然交接到了袁朗手里。 “轰”的一声,研究基地的灯光伴随巨响全部熄灭,三人以最快的速度穿行其间。直到又是一声巨响,许三多的眼睛捕捉到天花板上出现一道极细的裂缝,随即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去。 当袁朗反应过来的时候,许三多已经抱着他狠狠撞在一侧的墙壁上,面前是从上方轰然坍塌的巨石,将齐桓和他们阻隔开。 头因为撞到了墙一瞬间还有些眩晕,袁朗努力摆脱掉不适感,接通了齐桓的通讯器:“先走。” 齐桓没有回答,但是袁朗知道,按他的性格,必定已经在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跑去,早一秒出去,袁朗和许三多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许三多头疼欲裂,强撑着坐起来看向袁朗,他摸索着找出c3给他的药,颤抖着把药一口吞下。 袁朗眼见着他这一连串的举动,原本的冷静逐渐退却,变成许三多日常中见得最多的模样,带着疲惫而温柔的笑抚摸到许三多后颈那点短短的头发。 “说你什么好,违抗命令?还是骂你赶着陪我送死?” 许三多愣住,摇摇头。 药已经开始起效,疼痛褪去后开始漫上些许困意,在越来越模糊混沌的意识里,许三多还可以听清楚袁朗的叹息和话语。忽然,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紫色的光,可惜脑子已经无法辨别这到底是来自哪里。 片刻之后,袁朗隔着纱布吻在许三多嘴角浸出的血迹上,腥甜的味道在彼此的呼吸间颤动,融入身体。 “抓紧了。” 话语落下的一瞬间,剧烈的轰鸣声响起,爆裂而起的火花在他们身旁闪过,疾速奔驰过的风带起尘土飞扬。 许三多凭借本能紧紧抓住袁朗,他们似乎也这么逃离过,逃离出那处赴死之地。 研究基地外,齐桓等人惊喜地看着袁朗带着意识模糊的许三多跑了出来,在他们离开基地后不到三分钟,基地轰然倒塌,彻底化作一片废墟。 而在许三多混乱不清的视线里,山那头升起一轮粉金色的太阳,驱散浓重的雾气,照亮他生命的角角落落。 这个世界是那么荒芜,又是那么美好。 袁朗静静地看着许三多彻底陷入沉睡,拒绝了地雷的请求,把许三多背到背上后单手维持着让他不要掉下。 阿瓦兰茨的家伙们又一次活了下来,并且他们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死在路上。 黑夜之后是黎明,赴死之地,向死而生。 【袁许】赴死之地 番外1 【番外1:柠檬树上】 ——柠檬树上的所有生命,枝繁叶茂,温柔可亲。 正文后的日常。 从福瑞斯特山区回来以后,许三多成为了队里的重点关注对象。 许三多坐在桌子前,被老a的大伙围成一圈,毫无逃生可能,只能第八次开口向齐桓求助:“我真的没事,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齐桓点头:“嗯。” 许三多别扭地挪了挪身子,试图抬起屁股开溜,结果被身后的c3一把抓住肩膀死死压在椅子上:“想跑?没门!” 地雷上前捏住许三多下巴,循循善诱:“完毕同志,这可是菜刀专门给你做的,天没亮他就跑出去给你到处找这玩意,你要是不吃就是对不起兄弟们啊。” 许三多咽了咽口水,现在找袁朗过来救他还来得及吗? 吴哲似乎洞穿他的想法,抱臂冷笑:“别想开溜,队长被斯基支开了,没有两个小时回不来,那会我估计着东西已经进入你的十二指肠了。” 齐桓举起手里的刀,颇为贴心:“我看可能是太大,他吞不下去,我切小块点就好下口。”说着他手起刀落,“扑哧”一声,盘子里的东西飙出不少汁液,众人脸色一白。 与盘子里还残存着的另一只猪眼球进行视线接触,许三多胃里顿时翻江倒海,齐桓还在那添油加醋:“这是晶状体、这是虹膜、流出来的是玻璃体。” “我说过的吧,为了惩罚你违反命令擅自进入战场,等回来以后,我练死你。”齐桓从未笑得如此和蔼可亲,却更显面目狰狞。 地雷叉腰,笑得猖狂:“哈哈哈我就……”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暴起的许三多往嘴里塞了东西,等意识到是什么东西之后,脸色大变,一口就喷了出去。 一个圆形物体在半空中划出个抛物线,落到墙上又被反弹回来,把这群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汉子们惊得满房间乱窜。 第149章 砰。 c3面色苍白地感受着鞋底恶心的黏腻,对齐桓露出此生最谄媚的笑容:“齐哥,我不是故意的。” 齐桓:“我早上跑了两个街区。” c3:“是是是,但真是有人推我一把我才……” 地雷抻着脖子大叫:“说谁呢说谁呢说谁呢,明明就是你自己有意破坏!” 齐桓:“我还亲手杀了两头猪。” c3汗如雨下:“我认您当爸爸还来得及吗?” 齐桓冷笑:“明早跟着我去杀猪,不孝子。” c3当即冲上去抱住齐桓的大腿一阵嚎,直到乌鸦来了一句:“完毕呢?” 罪魁祸首早已趁乱逃之夭夭。 吴哲摇摇头:“我真怀念当年刚加入老a那个纯真可爱的完毕同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队长全责。” 袁朗并不知道自己又被扣上带坏许三多的罪名。 上次的任务后袁朗的机械手臂算是彻底报废,他强撑着榨干水晶的最后一丝性能用来发射激光,救了自己和许三多。 吴哲对此很好奇。按照他的理论分析,袁朗的机械手臂因为受损导致内部能源流失严重,按理来说是没办法支撑袁朗再使用激光的。等他一拆开来看,真相大白,不止杰妮莎水晶四分五裂,许三多镶嵌在芯片上的那颗锂云母也彻底碎裂,失去光泽。 因为袁朗一直在使用这张芯片,锂云母常年吸收水晶中的部分能源储存下来,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们一命。 近期许三多就一直在给吴哲打磨锂云母矿石,以供吴哲进一步地研究,他亲手镶嵌好的新芯片也和新的机械外壳一起被安装到袁朗的手臂上。 斯基摘下听诊器,对袁朗点点头:“恢复得还行,就是你的机械手臂真的不能再加装任何辅助功能上去,不然我怕又会起排异反应。” 袁朗心不在焉:“啊?嗯。” “……你能不能停下你那个鬼游戏!” “不能,这游戏中间不能暂停的你不知道?” “不知道!”斯基干脆翻了个白眼,转身就看到许三多在帘子后探头探脑,笑着问:“队长、斯基,我可以进来吗?” 袁朗立刻关掉手里的游戏机,抬头看向许三多:“齐桓叫你干什么去了?” 斯基:“……”妈的你不是说你那个鬼游戏不能停吗? “没什么。”许三多绝口不提现在宿舍的骚乱,走进来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袁朗崭新的机械手臂上,“队长,还能适应吗?” “你给我选的都好。” 斯基要吐了,慌不择路地逃出医务室。 许三多奇怪:“斯基怎么了?” “吃饱了撑的,别管他。”袁朗把站在床边的人拉下,逐渐靠近的身躯轻易使人燥热起来,眼波流转间尽是暧昧与情欲交叠,他压低声音,“许医生,继续帮我检查身体,嗯?” 饶是许三多已经跟袁朗在一起这么些年,还是觉得在中队医务室里实在太超过,结结巴巴地拒绝:“不、不不不太好……” 袁朗作乱的手指已经灵活地从下摆伸入衣服,冰冷的金属触碰到的地方却不断燃起火,灼烧得许三多嗓子干渴。 “你看,手指恢复得很好,感受到了吗?” 许三多闭上眼,胡乱点头。 “许医生,你心跳好快,要不换我给你检查一下?” 许三多差点没晕过去,咽了口唾沫,眼神乱飘,但是抵在袁朗肩膀上的手渐渐松了力道。袁朗见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即将得手,扬起笑,正准备吻下去。 “三多!墨丘利的电话!”地雷“砰”地一声撞开医务室的门,大声嚷嚷。 许三多瞬间恢复神智,猝不及防的一个肘击朝着袁朗的下巴袭去。 当地雷撩开帘子就看见袁朗捂着下巴面色哀怨,许三多扯着衣服下摆站起来问他通讯器在哪。 许三多出去接电话去了,留地雷和袁朗在医务室里大眼瞪小眼。 “谁让你进来的?”袁朗阴沉着脸问。 “斯基啊,他说许三多在里头给你维修呢。”地雷拍拍胸脯,“都哥们,跑过来通知一下不算什么!” 袁朗面无表情,心里已经给斯基和地雷狠狠记上一笔。 那头接完电话的许三多跑进来,快乐地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队长!墨丘利请我过去做射击示范!还说让我们中队一起交流!” “……嗯。” 地雷比袁朗激动多了,和许三多抱在一起边蹦边转圈圈:“真的啊!?我们能出去玩啦!”转着转着,两个人就转了出去,只留袁朗一个在医务室里,板着脸,冷冷清清。 斯基靠在医务室外抽烟,眼瞅地雷和许三多跑走,得意地笑了一声:“山人自有妙计。” 墨丘利因为直属大队管理,比起阿瓦兰茨富裕得不止一点半点,就连这次的两队交流会都是选在了海滨度假城市奥斯——的一座小岛。 阿瓦兰茨的家伙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把家底翻了个底朝天,一个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发誓要在时尚方面狠狠超过墨丘利。结果就是一水的大花裤衩和墨镜,被袁朗狠狠批判一通。 “你们是去交流还是去度假!穿的什么鬼衣服!红裤衩绿背心?换了!” 地雷不乐意:“队长,这是年轻人的潮流,是吧完毕?” 许三多原本就死活不愿意换上地雷的推荐搭配,这下得到袁朗的支持,点头如捣蒜:“我也觉得不太好。” 第150章 “damn!你们这些土老帽!” 最后大家还是规规矩矩地穿着正常的衣服上车,前往奥斯。 再一次来到奥斯,许三多的心情无比轻快。这会正值初夏,气温还不是太热,天气晴朗,地雷和许三多两人贴着窗户看底下湛蓝一片的海水,不断发出小小的惊呼声。 “完毕!你看!海岛!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海岛上玩呢。” “我也是。” “听说有钱人都喜欢在岛上建别墅,我们这次是不是也能住上别墅吃上海鲜啦?” “还有海鲜?” 吴哲笑着回答:“别墅估计是没有的,那片海域也禁渔。” 地雷无比失落,许三多安慰他:“没事,我们可以见到史教官和伍教官,我很想他们。” “什么?”地雷瞪眼,他怎么忘了伍六一也在,“那是你!我才不想他!” 几辆凌空车稳稳停在海岛中心森林的一片空地上,史今还在检查场地,听到凌空车的声音赶紧拍拍手上的尘土过去迎接,老远就看到许三多把手举得高高地冲他挥舞:“教官!教官!” 史今看到许三多就高兴,笑着小跑过去,先是跟袁朗打招呼:“袁队,你好。” 袁朗跟史今短暂地握了一下手:“你好。” “阿瓦兰茨的弟兄们一路过来辛苦了,跟我来,宿舍在那边。” 阿瓦兰茨里除了许三多,其他人跟墨丘利中队没什么交集,看到史今的时候还低声跟许三多讨论:“这是墨丘利副队?看上去很好相处啊。” “是啊是啊。”许三多赶紧点头,“那会在集训的时候,关照我很多,人可好!” 袁朗的声音飘然而至:“跟上。” 众人这才停下讨论,快步跟上。 宿舍是一排排成品组装房,四人一间但是配备独立卫浴,许三多地雷吴哲和齐桓自动组队住一间,袁朗刚进去就看到地雷独自在上铺打滚,从床沿伸出头冲许三多喊:“完毕!你睡我下边!” “好。”许三多随口一答,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包东西,抬头就看到袁朗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队长!” 终于注意到他了。袁朗面色稍缓,正准备开口,许三多就麻溜出门,只留下一句:“我去给史教官送东西!” 地雷见袁朗脸色又黑一度,然后大步走到床前捞起许三多的背包就走,大气是一点不敢出。 齐桓从里间洗了把脸出来:“我不是听见完毕喊队长吗?他俩人呢?” 地雷顾左右而言他:“要不我们喊乌鸦来跟我住吧,镇邪。” 齐桓:“啊?完毕的包哪去了?” “被小心眼怪兽叼走了。” 这边许三多捧一大包东西来找史今,史今笑着接下:“是我们请你来做示范,怎么还给我带礼物?” “是曲奇!我认识的姐姐做的,特别好吃。”许三多也笑,上次见史今还是去年春天到墨丘利做客,一年晃眼过去,他很是想念史今,“阿瓦兰茨没有什么特产,也只能给你带这个,分给大家一起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坐。” 史今倒了杯柠檬水招待许三多,听他聊起近况,聊起福瑞斯特山区的事情,初夏的海风从窗户里不断吹进,搅合入柠檬水的香气,把许三多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教官,我现在觉得很快乐,特别快乐。”最后,许三多这么说。 史今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高兴:“真好!” 曾经那个在他面前郁郁不乐的小家伙,现在满溢着幸福,向他絮絮叨叨,想来许三多是真的学会去享受快乐,享受当下生活的每一天。 一个人影闪进房间,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史今面前的水杯就咕嘟咕嘟喝下:“渴死我了。” 看清来人,许三多起身立正:“伍教官!” 伍六一缓解掉喉咙的干渴,这才发现许三多,点点头:“哦,我说是谁呢,是你啊许三多,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可惜打击福瑞斯特山区的时候中队有其他任务,没法赶过去。”伍六一去年跟许三多结结实实地过了几招,从那以后对于许三多的态度就好不少,尤其是听说他俩是老乡后,亲切感更甚。于是他握紧拳头跟许三多碰了拳,“干得漂亮。” 许三多:“是大伙帮我们找回了家乡,过年的时候,伍教官你来我家里过年。” “中。” 史今在一旁笑了:“诶,就只请伍教官啊?” “史教官,你也来,我请你们吃饺子,我包的饺子大家都说好!” “行。” 小小的一个约定,足以让许三多笑得无比灿烂,似乎可以在这初夏时节看到冬雪降临时的热闹情景。 他,他的爱人,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们。 晚饭后,阿瓦兰茨和墨丘利的一群人围在篝火旁喝酒聊天。不消几句话,两队的家伙们就熟络起来,c3干掉一杯啤酒,要开嗓给大伙唱歌助兴,被一旁的吴哲死死捂住嘴,不给他机会。 许三多也被这种氛围带动着喝下好几杯,情绪莫名高涨,脸也红扑扑的,看到谁都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深情告白:“我好喜欢你啊!” 又来了。袁朗头痛,拖着许三多离开,说要回去好好照顾他。 伍六一迷迷糊糊地看见袁朗把许三多带进他自己的单间,还大着舌头问史今:“许三多怎么……怎么进去了?” 第151章 史今伸手一拍他的背:“别人的事少管。” 刚进门,许三多就扒着门框摇头:“队长,这不是我房间。” 房间很黑,他看不清袁朗的表情,只能听见声音从黑暗的房间里传来,无法通过语气分辨情绪:“三多,你跟我睡。” “啊?可是我的包……” 许三多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极大的力气拉入黑暗中,袁朗炽热的嘴唇紧贴上他的,柠檬糖的气味似乎打算夺走他的所有呼吸。深深相吻的部位如此灼热,而袁朗捧住他脸的手掌又是这么冰冷,一冷一热,把许三多的思绪搅得更黏糊,只能顺从地放松身体,任由袁朗把他抵到墙上,无处可逃。 皮带扣被解开时,清脆的一声响让许三多脑子清醒了片刻,按住袁朗的手:“队长……明天我还要……示范。” 袁朗没说话,只是喘着粗气,在黑暗中格外撩人心弦。 “知道了。” 然后袁朗弯下腰,卷起衣服的下摆,一口咬在许三多腰侧,又痛又痒让许三多狠狠一激灵。 “收点利息。” 海风抚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战栗感几乎让人站不稳,灼灼发热,许三多只能闻到袁朗身上的柠檬味把自己团团包围,混进海风似的咸腥味,他羞耻地紧紧捂住嘴,直到身体最后控制不住颤抖。 袁朗满意地站起身,把人带进浴室。 因为许三多排异反应而起的不安感在此刻才稍有缓解,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皮肤饥渴症,必须需要通过触碰许三多来控制。 后来他发现,他只是太爱许三多而已。 云层散去,月光悄悄露出脸来,却打扰不到床上紧紧相拥入眠的恋人。 为期三天的交流活动很快结束,虽然日程安排得极满,但是结束时大家还是如在梦中,墨丘利的脾性跟阿瓦兰茨太合,诸如地雷吴哲这样外向和善的人已经培养出了不少好哥们,天天跟人勾肩搭背聊天。 最后一天吃过午饭,史今望向不远处的海洋,对着还在吃饭的老a们喊:“下午没安排,要不去海边放松一下?” 欢呼声此起彼伏,众人匆匆扒饭后跑到自己的房间穿好泳裤,集体朝海边出发。 许三多是被地雷拉着一起狂奔冲进水里的,踏过松软的沙滩,一头扎进冰凉的海水,无尽美好的夏天乘着浪花朝他们涌来。 齐桓酷酷地在水里展示自己帅气的泳姿,结果被c3嘲笑是蛤蟆泳,还没笑两句,迎面就被一股猛烈的水流袭击,不远处吴哲左右开弓两把水枪拿在手里,笑得阴险。 “我靠!锄头你偷袭!” “这叫不打无准备之仗。”说着吴哲把一支水枪扔给暴怒的齐桓,两个人追着尖叫的c3一直滋水,c3求饶也没用。 乌鸦没下水,在岸上跟墨丘利的人打沙滩排球。许三多看得眼馋,也想上岸试试,刚站起身就被地雷戳了戳腰侧:“咦?完毕你的腰上怎么有印子……?” 许三多瞬间熟了,捂着腰蹭蹭蹭退出好几步,一头扎进水里。 地雷这个大喇叭,张大嘴正准备嚎许三多被人咬啦!没等他嚎出口,袁朗举着水枪直直滋水到他嘴里,又咸又苦的海水把地雷滋得脸都皱起来,赶紧讨饶:“队长我错了!” 见地雷被袁朗滋得毫无还手之力,齐桓和吴哲对视一眼,立刻调转方向朝袁朗赶去,双拳难敌四手,袁朗竟然也渐渐落下风,这可把大伙激动坏了,也不管后面要遭受怎样的毒手,赶紧把往日的未来的仇通通报了。 地雷大喊:“来人啊!一起打队长啦!” 阿瓦兰茨的队员们在对抗袁朗这方面达成空前团结。 许三多趁他们胡闹,做鬼似的偷偷溜上岸,披上衣服才安心,死活都不肯再脱下来。 玩闹一直持续到傍晚,吃过晚饭后就各回各家,绝大部分人都回到了营地冲凉或者做饭。 史今安静坐在沙滩上望着海洋尽头的落日,潮水一点点覆上他的脚背,正午的余热消散殆尽,有人坐到了他旁边。 “多谢。” 袁朗说着,海风吹乱他的头发,这个在史今眼里一向玩世不恭而强大的男人此刻柔软成夕阳的颜色。 史今笑:“是谢谢我组织这次交流,还是谢谢我照顾许三多?” “都有。”袁朗掏出口袋里的柠檬糖,分了史今一颗,“现在不抽烟了,只有糖,将就吃。”史今也没有跟他客气,接过糖来就扔进嘴里,是酸甜的好滋味。 片刻后,史今开口,声音很轻:“大家都很累,心里时时刻刻压着颗大石头,总想着要完成任务、对抗不公。我就想,找个时间让大家停下来,好好看看自己,看看这个世界。” “然后才有往前走的勇气。” 袁朗起身,拍掉身上的砂砾,他回望营地的方向,他的队员们正朝着他们挥手,喊他们回来吃饭,声音在海岸线上回响,或笑或平静的脸上都是生命的活力与美好。 “走,吃饭。” 吃饭,休息,然后奔赴明天。 【袁许】赴死之地 番外2 【番外2:圣诞星】 ——某一年的圣诞节,一只海鸥载着落日划过海岸线。 是阿瓦兰茨中队没有成立前的某一天,无袁许感情线,介意请跳过~ 欧任达站在露台上已经吹了太久的冷风,久到他甚至感觉不到指尖燃尽的烟蒂传来一阵阵灼烧感。 第152章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喧嚣,高楼林立,凌空车在其间穿梭,运输无数前来首都寻梦的人去往各座楼宇。看着看着,欧任达终于扔掉手中的烟蒂,转头冲着屋子里的满屋狼藉扯出一个冷冷的笑:“你到底要怎么样?” 艾米瘫坐在一片狼藉里,根本不在意脚边一直蹭着她的猫,麻木地重复着那句话:“我要跟你分手。” 他们吵了一整夜,吵得邻居都报了警,结果来的是老相识,一见面就对欧任达说:“怎么又是你们?” 欧任达也想知道。 从大学毕业以后,他理所当然地进了早就已经内定好的霍尔公司,虽然现在只是一个底层销售,但是名企工作、首都户口,就足以让他有傲气的资本。刚进社会,就能在首都租下一间一室一厅的屋子,与女友一起入职霍尔,他们还养了一只猫……换做是别人,早已经被首都吞噬殆尽,而他绝不会如此,他坚信自己会是千万人中脱颖而出的幸运儿。 出现问题是在今年夏天,研发岗的艾米将公司新生产的样品带回家:“这是公司的新药,代号d,据说比之前那个什么恩赐要好得多,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 欧任达愣住,他能感觉到艾米的眼神里是令欧任达毛骨悚然的渴望。等他发现被带回家的药瓶空了时,艾米也倒在了卫生间,吐了一地的血,染红了她飘然的长发。 “就因为我不给你药,所以你要跟我分手?” “我要跟你分手。” “别闹了,今天是圣诞节,你能不能让我好好过个节!”欧任达吼着,狠狠用鞋尖撵过地上的烟头,发泄似的喊,“你到底要做什么!” 猫被暴怒的吼声给吓得瑟瑟发抖,立刻逃开躲进了沙发后的缝隙里,失去了身旁柔软的触感,艾米才仿若恢复神智,愣愣地转头看向欧任达。 “圣诞了吗?” 三年前,还在大学里的时候,艾米跟他漫步在校园的冬雪中,耳畔是悠扬的圣诞铃。她戴了一顶白色的毛线帽,冻得通红的脸上是纯真的喜悦。 “我们一定要在圣诞节订婚,你用我送你的滑板,把戒指送到我面前。”她说着,将手伸进欧任达身侧的口袋里,紧紧握住他的手。 欧任达恍惚走到艾米面前,弯腰,缓缓跪下,哽咽着拥抱住她纤细冰冷的身体。 他是多么自私又卑劣的人,因为不想失去工作,所以拼命欺骗自己就算艾米吃下药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直到他眼睁睁看着女友的精神状态越来越萎靡,渐渐连对话都难以进行,这个谎言终于难以维持,血淋淋的现实被摊开在他眼前,强迫他直视。 “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戒断中心,我……等你好了,我们就在圣诞节订婚。” 艾米空洞的眼越过他的悲伤望向前方,前方的墙上还挂着他们年少时亲密无间的照片。 “我们分手吧。” 她近来发现自己会忽然变成一只海鸥,在灰色的海岸线上孤独地盘旋,最后在咸腥的冷风里极速下落。 丁海羽又接到了一个大单子,也难怪,圣诞节到处都休息,也只有他还在勤勤恳恳工作。 汽车工厂里的早上不少人家里都冒出一阵阵热气,空气里满是机油和早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丁海羽深深吸入一口,就着香味低头继续嚼嘴里干巴巴的面包。 师傅从来不在意吃食,有酒喝就行,自然也不会管他吃什么。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吃姜饼,那种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小点心。加了黄油,表面烤得微微糊,裂缝里都争先恐后往外冒甜味剂的焦香。 越想越嘴馋,丁海羽赶紧把面包一口吞掉,把面包屑往脏了的围裙一抹,准备开始干活。 门口突然响起酒瓶滚落的声响,丁海羽扯着嗓子喊:“师傅!酒瓶子又被野猫弄翻啦。” 内间没有声音,估计还在呼呼大睡,丁海羽没了法子,裹紧身上的外套,冲进室外的风雪里。 一脚深一脚浅地趟过雪,院里的透明酒瓶果然乱七八糟散落一地,丁海羽冻得耳朵通红,体温随着大风飞速流逝,只得一边跺脚一边把酒瓶一个个捡起来摞好。 酒瓶堆旁边还窝着只脏兮兮的猫,瑟瑟发抖,丁海羽皱眉,指着它骂:“又是你!上次来过一次,现在还来!” 猫显然听不懂他的话,只能往后越缩越小。 丁海羽转身进了屋,半晌,拿了一块脏兮兮的布和一小块面包出来。他把布垫在屋檐下背风的地方,又放上面包,冲猫发火:“雪停了就要走哦。” “丁海羽!你又死哪里玩去了?!” 丁海羽一个激灵,赶紧跑回去,师傅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气极:“人家下午就要来拿车,你还不修等着付违约金啊!” “马上师傅,我刚刚出去捡瓶子了。”丁海羽赶紧拿起工具,他现在已经能自如地使用这些修车工具,可还是会因为握在手里的冰冷打寒颤。 房间里的人都沉默下来,只剩下工具击打金属发出的刺耳响声。 “我知道你在给人改造摩托车。” 师傅突如其来的话把丁海羽吓得一呛,随后胸口堵得无言以对,涨红了一张脸,背后冷汗直冒而一阵阵地发冷。 “你要钱,我知道。但是改造这东西碰不得,是违法的,你要是再做,你就滚出去。” 丁海羽颤声道:“知道了,我不会了师傅。” 第153章 院落里又传来瓶子乒乒乓乓滚落的声音,为了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也为了躲避师傅的视线,丁海羽几乎是跳了起来,赶紧跑进屋外的风雪中。 玻璃瓶滚落一地,没了猫的身影,那块脏兮兮的布和被冻硬的面包原封不动,丁海羽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很难过。 隔壁人家的电视里传出圣诞节的铃音,丁海羽擦掉落出眼眶的泪水,越擦越多,直到他手上的油污混着泪痕,把整张脸搞得狼狈不堪。 好想,好想吃饼干。 齐桓本身烟瘾不大,可这是他今早醒来之后抽的第三支烟。 妹妹没敲门直接闯了进来,又被浓重的烟味给熏得直咳嗽,退出屋外大喊:“哥,你到底还要不要活了啊?抽这么多烟是怕自己不得病是吧!” 齐桓没搭理她:“做什么?” “陪我去骑马!”无比理直气壮的口吻。 “不去。”齐桓也理直气壮。 妹妹不理他冷漠的话,只当是没听见,又是尖叫又是打滚又是捶墙:“我要去骑马!你快点起来!” 齐桓不堪其扰,随意套上一件外套爬了起来,顶着颓丧的黑眼圈和满下巴的胡茬:“信不信我削你?” 妹妹撅起嘴:“哥,你真丑,娶不到媳妇。” 齐桓:“……” 有时候真的很想实施家庭暴力。 简单吃过午饭,齐桓就被催促着出了门。格兰德刚下过一场雪,乌云微散,地面上白茫茫一片,劲风未停,划过人脸的时候火辣辣地刺疼。 妹妹费尽全力才把马从马厩里扯出来,吸了吸鼻子,把缰绳交到齐桓手里:“喏,绳子。” 齐桓将妹妹举起骑到马背上,缰绳在手掌绕了两圈,慢慢牵着马往前走。 在冰天雪地里,他牵着马,马上坐着他的妹妹,他们沉默地走了很远。 “你去军队以后,这是第一次回家。”妹妹俯下身,轻轻抱住马儿的脖子,侧过脸看向齐桓。 “忙。”齐桓并不解释太多。 “那这次回来你还走吗?” “……” 见齐桓不说话,妹妹叹气:“不想说算了。” 她早慧,看得出齐桓自从回来以后的状态不对,不是当年离开家去军队时的意气风发。 齐桓不是不想说,但是不知如何开口。跟随袁朗从军队离开是源于对那个地方最深层的失望,可以后的方向,就连袁朗自己都不知道。 后来,得知袁朗加入老a,那个世人眼里的叛军组织,这让齐桓无法接受,他失望透顶,甚至跟袁朗大吵一架跑回了格兰德。 他认可的是袁朗这个人心中的正义、理想,所以他誓死追随,可当袁朗走入一条反叛之路,他是否还要继续实践自己永不抛弃的誓言? “哥!哥!” 妹妹的声音把齐桓的思绪拉回现实:“我跟你说话呢,今天是圣诞节,你知道不?” 齐桓冷冰冰地说:“过什么洋节。” 妹妹无视掉他的冷言冷语,骑在马背上望着茫茫无际的白雪,哼唱起轻柔的歌曲。 “雪绒花,雪绒花,清晨迎着我开放。小而白,清而亮,向我快乐地摇晃。白雪般的花儿愿你芬芳,永远开花生长。雪绒花,雪绒花,永远祝福我家乡……” 少女清亮温柔的声音在辽阔的草原大地上悠悠回响,齐桓握着缰绳,一步一步,让马儿走得更稳。 腰间的通讯器眨起眼,一闪一闪,有人从遥远的地方给他发来消息。 这片世外净土,不求回报地养育无数草原儿女,让他们尽情在此策马疾驰,而当孩子们长大,去往他乡,他们的祝福与爱也会反哺出赤诚热烈的下一代。 吴哲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一整天,人来人往,研究院内不少人都侧目以待,看着他还能捅出什么篓子来。 吴哲并不在意这些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他只是挺起脊背,站得愈发直。 研究院副院长匆匆赶来,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一把扯住吴哲的衣袖:“少爷!我的大少爷!你到底是要干什么?这是院长办公室你懂不懂!” 吴哲冷声:“我找的就是院长。” “今天过节!你不回家过节,堵着院长做什么!” “我已经以书面形式呈上我所有的疑惑,现在我需要一个答案。” 是的,吴哲所谓的书面形式,就是洋洋洒洒写了篇数万字的《十问研究院》贴在大门口,这篇檄文血淋淋地戳在研究院所有人心上。 这个研究院史上最年轻的机械通讯双学位院士,偏也是整个院里最难以驯服的野马,从入院开始总是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副院长扶额,真的在仔细考虑把吴哲开除的可能。 院长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厚重的中年人声音传来:“吴哲,进来,我们谈谈。” 吴哲深吸气,告诉自己平常心,转身进了办公室。 院长坐在椅子上,面前的茶显然刚泡没多久,还冒着热气。那悠然的神情让吴哲不由得咬紧下唇,他怕自己今天的所有努力,又被当成一次不足为道的叛逆心作祟。 “小吴同志。”院长示意他坐下,“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直说,不用搞这种极端的方式,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事。” 吴哲并没有坐下,他在这位学术泰斗面前依旧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院长,我认为我的年龄与我揭露的事没有直接联系。研究院内有人还在私底下为黑市制造仿生部件、利用国家网络牟取私利,这些您看得到吗?需要我再一一点出吗?” 第154章 吐字清晰,逻辑缜密,吴哲真的擅长以他的话语驳倒他人,但他突然发现,这没有用。 院长只是点头:“然后呢?” 吴哲不可置信。 “你的那篇文章我看了,很有些意思,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院长喝了口茶,这样市面有价无市的茶叶在他家里还有成堆,“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顺风顺水地走到这里,自然觉得研究院如你一样干净。可是,水至清则无鱼,这些手段,你不懂,也学不来。” “我读了这么多书,我是为了实现我的理想!而不是在这里跟一群蛀虫虚以委蛇!” “吴哲!注意你的用词!” 吴哲转身就走,他知道,再多浪费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 副院长还等在门外,看到吴哲的时候开了口:“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吴哲,你要是再这么惹是生非,我就直接开除你!” “研究院的规矩,除非我被判处死刑,不然开除需要走一到三个月的流程。”吴哲甚至懒得再给他一个眼神,径直离开,“如果要开除我,请将解聘函盖上公章送到我家中,我不接受口头开除。” 从研究院离开,外头的天已经是橙红色,夕阳西下,气温越来越低,吴哲走在路上,觉得心中越发压抑,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随意在路边的长椅坐下,吴哲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所有想法自然而然从笔尖倾泻成文。 最后,他看向纸张最顶部的三个字。 辞职信。 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吴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是圣诞节,于是他掏出手机,给家里去了个电话。 “……妈,我决定了,我要辞职。” 一只海鸥载着落日划过海岸线。 罗靖回到家门口时天色已经黑了,他久违地从门缝里漏出来的暖黄色灯光中感受到家的气息。 打开门,罗昕坐在桌子前,手指忐忑不安地搅在一起,直到看到罗靖才放松下来,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哥。” 长期服用药物的脸蒙着一层晦暗,向罗靖伸出的手细得不成样,指骨嶙峋,干燥而冰冷。 罗靖没说话,沉默地转身进了厨房,把购买来的廉价方便食品一一拆开包装,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罗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的阴影里,在哥哥伟岸的身躯后躲藏曾经是他最为幸福的事情,他的哥哥无所不能,总会为他赶走欺负他的坏小孩。可是现在,他只敢把自己干瘦的身体藏进阴影。 “哥,我来吧。” 罗靖转头,而罗昕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匆匆接过装着菜的盒子,刺啦一声,菜汤晃散出来,溅在厨房陈旧发黄的瓷砖上,星星点点,缓缓滑落,似乎都在嘲笑他的不堪大用。 罗昕甚至连呼吸都不敢,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让他的脸呈现不正常的红色,直到罗靖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去坐着。” 如同得了赦令,他慌忙逃离厨房,再一次慌忙藏进黑暗中。 两盒肉酱面,一盒豆芽炒肉,这就是罗靖和罗昕的圣诞节晚餐。昏黄灯光下,肉酱面粘成一团,叉子一挑,又碎掉,瘫在塑料盒子里,让人毫无食欲。 罗昕用叉子不断戳着面条,一口都没有放进嘴里,另一边的罗靖已经半盒下了肚,他不在乎味道,只要足够便宜、能填饱肚子,其他的都无所谓。 然而豆芽炒肉里仅有的两片肉被罗靖挑出来,放在罗昕面前,他做得如此自然,仿佛这是天生的本能。 只有罗昕知道,自己让哥哥背负了多少。 终于有勇气看向哥哥的脸,罗靖今天的嘴角一片青紫色,这是前几天留下的旧伤;肩膀上贴了膏药,这是昨天几乎被扭掉手臂的证明;而再往下,手臂上的一大片赤红色擦伤,甚至还在往外渗出透明的液体——一如罗昕无数个夜晚悔恨交加的眼泪。 他的哥哥不爱说话,但在他闯祸之后,永远只是沉默着,拿出一笔又一笔的钱。 我是个混蛋,混蛋都该死。 罗昕低下头,死亡的阴郁气息将他紧紧包裹成一个茧,挣扎到最后,也不得破壳。他第无数次想起那个夜晚,如果自己没有好奇接过那粒药,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起身的声音打碎他的美好幻想,将他的意识拉回这个狭窄的屋子中来,随后一杯冒着热气的蛋奶酒被放到他的面前,混杂若有若无的肉桂香,甜甜地在空中旋转共舞。 罗靖并不打扰弟弟和蛋奶酒的独处时刻,他已经转身回了厨房开始收拾。 握住杯子,罗昕突然感觉到生命的温度。 “圣诞快乐。” 罗靖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他转头望向客厅的方向,窄小的房间角落里,他的弟弟双手捧着杯子,氤氲热气在他瘦得凹陷的脸颊旁盘旋,恹恹无光的眼望向虚空,那里才是他的归处。 在贫民窟这种地方,罗靖能拿出来为数不多的快乐,只是一杯蛋奶酒。 “圣诞快乐。” 凌晨十二点前,坡顶飘起了雪。 许三多被冻得直跺脚,抖着嘴唇问身旁一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成才:“成才……我、我想回去了,我爹要找我呢。” 成才一蹦三尺高:“回去什么,三呆子你最没出息,马上就要倒计时放烟花了!”他手指的方向是天际线上喧嚣繁华的不夜城,这种绚烂只让两个少年短暂地兴奋了不到十分钟,紧接着就是现实得不能再现实的寒冷袭来。 第155章 “圣诞节,圣诞节你知不知道,城里都过这节。” 许三多摇头,他被成才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地哄上山,回去免不了一顿打,说到底,他也想亲眼看看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子。 “没出息,三呆子。”成才一看他手上的最新款腕表,赶紧拍许三多,“看啊,还有一分钟!” “还有三十秒!” “还有十秒!” 许三多的心脏也开始跟着成才不断倒计时的话语砰砰直跳。 当秒针轻巧地跳过“十二”,就只是跳了过去,山坡上还是寂静无声,远处的天际线也没有绽放出无数的花朵。 成才呆住,过了一会,怒不可遏:“烦死了!回家!” 许三多亦步亦趋地跟上愤怒的成才,离开坡顶之前,回头再一次看向那座城市,就算没有烟花,这里的绚烂想来也足够山里的孩子铭记一生。 他不知道的是,罪魁祸首正躲在暗巷深处,咬牙将手伸进肩膀模糊的血肉中,徒手拔出玻璃碎片,又迅速将止血药死死贴在伤处。 做完这一切,冷汗已经浸湿里衣,袁朗疲惫地将头往后一倒,任由它砸在潮湿的墙壁上。 大过节的,他却刚刚完成一个暗杀任务。 袁朗扯出一个自嘲的笑,而就在他头顶的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 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袁朗撑着墙重新站起,一步一步,朝巷子更深处走去。 阁楼上,一个女婴在啼哭中缓缓睁开左眼,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东西,是圣诞树尖,那颗闪亮亮的星星。 今年的圣诞节,许多多被黛丝抱起来往圣诞树顶挂上一个硕大的星星。而圣诞树下,杂七杂八地摆着老a送她的礼物,稀奇古怪,都是许多多的宝贝。 她最宝贝的还是许三多送的小熊玩偶,虽然许三多送的永远是这种堪称幼稚的东西,却还是被她珍惜地抱在怀里,去哪里都不松手。 黛丝苦笑:“多多,再过几年我就抱不动你啦。” 许多多不以为意:“等我长大了,就是我抱着黛丝把星星挂上去。” “那要是我驼了背,怎么都挂不上去呢?” 许多多用右眼注视着树顶的圣诞星,一闪一闪,她的两只眼睛都已经见过这样的璀璨,所以她也不再害怕面对未来。 “没关系,我会把星星摘下来送给你。” 送给所有我爱的人。 【袁许】赴死之地 番外3 【番外3:骤雨不终日】 ——伦戈的雨下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在,总会放晴。 最后一个番外当然要给小情侣!虽然但是,还是剧情向,成分复杂,9k预警=w=。 结束一天的工作,许三多绷紧嘴唇,急匆匆地赶往家里,他婉拒了工友们的邀请,毕竟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这是许三多常用的拒绝理由,常用到大家会抓住这句话狠狠调侃一通,直到把这个新来的家伙弄得满脸通红,才大笑着放他离开。 但很奇怪,没人见过他的妻子长什么样子,问起许三多,许三多也只是说身体不好,在家养病,不爱出门。 蒙蒙细雨从昨天半夜开始就一直没停过,淅淅沥沥下到现在, 回去的路上许三多走进一家便利店——这附近唯一的一家。他先是往袋子里拣了些食物,又拿了两瓶蜂蜜牛奶,最后的结账环节站在收银台前沉默,眼神飘忽,伸出手指虚虚指了一下。 络腮胡店员深谙人心,手疾眼快地把柜台旁摆着的一盒东西扫码后扔进袋子递给许三多,神神秘秘地贴近许三多的耳旁,小声提醒:“兄弟,这可是xxl码,看不出来啊。” 说完,他还饶有兴味地视线下移,对着许三多的裤子吹了声口哨。 许三多全身上下红个透,付完钱后抓起袋子飞一般地逃离便利店。 他宁愿绕远路也打死不再来! 直到在家门口站定,许三多的脸还是滚烫,抱着袋子站在门口好一会,等心情稍稍平静才进门。 天色此时已经不再明亮,雨汽给房间里的东西都蒙上一层灰,许三多探头没在客厅找到人影,只好按下灯的开关,换上拖鞋,喊道:“我回来了。” 卧室内,先是两声虚弱的咳嗽响起,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许三多拿着袋子往厨房走,找来剪刀和盘子,准备简单加热一下合成食物。 一个哀怨凄婉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许三多一个没忍住,剪刀狠狠扎进食物盒中。随后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凝视后面的始作俑者——比他高,比他壮,肌肉全部被隐藏在西装衬衫下的,阿瓦兰茨中队长。 袁朗又咳一声。 许三多嘴唇动了动,半晌后,实在忍不下去:“要不这次任务还是让c3来吧。” 话音刚落,袁朗一秒恢复正常,单手解开袖扣,捞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接过剪刀:“我来。”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这次任务还是加热食物。 许三多坚定地提出宝贵意见:“队长,我觉得你的这个人物设定对任务毫无帮助。” 袁朗义正辞严:“许三多同志,恶语伤人六月寒,请注意你的措辞,不要伤了一个老同志的心。” 许三多刀枪不入:“果然是你想玩。” 袁朗选择性无视许三多的指责:“加热三十秒?” 第156章 “一分钟。” “得令。” 许三多识相地闭上嘴,不再提这事,如果还在阿瓦兰茨,大伙肯定要指责他又变相纵容袁朗胡闹。 可惜这里是伦戈,紧邻联邦城,一座常年阴雨缠绵的小镇。 食物热好摆上桌,许三多等袁朗坐下来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吃饭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半碗米饭就下了肚,结果被袁朗伸过来的筷子敲敲碗沿。 许三多默默降低速度,一点一点挑米饭吃,袁朗这才安心夹菜。 “听说今天工会那边有人闹事?” 许三多想起今早的混乱,点头:“嗯,他们说是反联邦人权组织,但是我看样子应该是联邦的人。” “看来这次选举他们也并不是胜券在握。”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直打得袁朗养的盆栽枝叶乱颤。许三多见状,赶紧到阳台把盆栽救进家中,轻轻擦去水滴。 袁朗夹起一筷子饭放进嘴里咀嚼,咽下后随口说道:“十二点行动。”他的语气自然得如同在谈论天气,只有知晓行动内容的许三多明了短短五个字背后的腥风血雨。 “是。” 许三多答应着,手里动作未停,将盆栽安置在客厅一角,明天早上如果出了太阳,这里就是最早迎接阳光的好地方。 晚饭过后,许三多快速去冲了个凉水澡,一整天工作的疲惫消散不少。然而一出浴室就看到袁朗坐在沙发上,饶有兴味地打量他从便利店买来的玩意,特别大声地问:“我刚刚怎么没看到?” 许三多把擦头发的毛巾往脖子上一搭,扑过去就要抢:“你怎么翻别人的东西?” “许三多,这哪有别人,我是你男人。”袁朗对于主动投怀送抱的许三多格外满意,搂住腰就是一大口亲在脸上,“超薄款,有点意思啊。” “你还我!” “你用?大了点吧。” 许三多气绝,开始跟袁朗在沙发上动起手来,可惜还是落败于狡猾老道的阿瓦兰茨中队长,几招之内就被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袁朗得了便宜还卖乖:“士兵同志,本来还可以指导指导你,可惜我得先满足家属的需求,下次再说吧。” “我没有!” “好好,没有没有。”袁朗敷衍两句,手上解衬衫扣子的动作就没停。 许三多放弃反抗,把脸埋在沙发的抱枕里自暴自弃:“你快点,晚上还有任务。” “那可快不了,你不是最清楚?” 就在袁朗准备得逞时,门铃被按响,同时传来娇柔的女声:“余安哥,我给你拿吃的来了。” 袁朗明显感受到身下的人一瞬紧绷起的身体,显示坚定的拒绝之意,他只得叹气,把衬衫给重新套上。 打开门,邻居害羞地低着头,把手里的盒子塞进袁朗手里:“我多做了一点,想着你身体不好,补补身体。” 她壮起胆子抬头,结果就看到袁朗没扣完的白衬衫后露出来的半片胸膛,几道暧昧的红痕格外刺眼。 袁朗把盒子放回她手里,带着礼貌的笑关上门:“和我爱人办事呢,要是吵到你了不好意思。” “啊?” 回答她的是已经迅速关上的门。 客厅里已经没了许三多的身影,转而是紧闭的卧室房门。袁朗走过去,清清嗓子:“三多,开开门,你让你队长睡沙发啊?” 如他所料,没有任何声响。 “三多?许三多?完毕同志?” 许三多终于说话了:“十二点还有任务。” 哄许三多穿他衬衫的美好计划彻底泡汤,袁朗只得灰溜溜躺回沙发闭目养神。 十一点的钟声响起, 许三多准时睁开眼,打开衣柜换好衣服,又找出藏好的枪支零件和刀一一检查完毕,这才打开门。 客厅里,袁朗还真就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似乎还在熟睡。许三多过去把怀里的枪、刀、通讯设备在袁朗肚子上摆一排,搞得袁朗不得不停止装睡:“你做什么呢三多?” 许三多:“美人计?” 袁朗风平浪静:“人格魅力。” 许三多:“她是工会的财务。” 袁朗大为吃惊:“哎呀这么巧。” 许三多静静地看着袁朗,不发一言。 “……只是聊了两句。” 许三多终于收回视线,进房间里把袁朗的衣服给找出来递给他,袁朗前一秒还在感慨自己家庭地位不保,后一秒接过衣服又感慨凭本事追到的家属就是贴心。 伦戈夜晚里依旧小雨淅沥,聚集成一道道细流,从帽檐滑落到地上。许三多并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尽数在瞄准镜里的场景——高大的男人正在不断踢打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少年弓起背,任由拳脚落在身上。 许三多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甚至更长大了一些,父亲也经常打他,他不知道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会如此触目惊心。 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开始不自觉用力,瞄准镜里的男人随手抄起身边的一个花瓶,作势就要砸到少年身上。 “砰”的一声巨响,花瓶被突然从地上弹起的少年撞到一旁摔碎,踩过一地碎片,少年跌跌撞撞跑出了房间,男人不久后也离开了房间。 许三多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 一旁的袁朗同样目睹这一切,他清楚许三多的性格,也知道许三多刚刚是真的动了开枪射击花瓶的心思,话语在雨声里显得缥缈:“怎么没开枪?” 第157章 “我们的任务,还不到击杀他的时间。如果我刚刚开枪……” 袁朗淡淡地接下许三多的话:“行动暴露,任务失败。” 许三多知道,可这么些年,这么多次任务,他还是不能适应这种袖手旁观。将视线从瞄准镜移开,许三多的注意力短暂投到身旁的上级身上。 夜视眼镜里的袁朗像一座冷峻的神像,冷漠俯瞰世间。身为行动指挥官,执行任务时的袁朗必须比任何人都冷静理智,因而他的神情总是如此,对比过后,显得许三多自己格外不成熟。 许三多默默在心里反思自己的错误。 袁朗并不会放任许三多陷入自责,他轻笑了一声,眼中的冰雪消融些许:“如果你真的犯错,我不会徇私。但是作为你的队长,我会想尽办法把影响降到最低,跟你一块关禁闭室。” 许三多难为情起来:“这不太好……” “是对许三多同志最基本的信任,我是相信你的任何选择都是经过你自己的判断得出。既然你有非出手不可的理由,我也就有理由给你善后。” 许三多:“不是,禁闭室规定一次只能关一个人。” “……我去另一间。” “我们基地只有一间。” “不好意思我忘了。” “没事队长。” 在露台上待到将近一点,袁朗眼看着保姆来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这才确定男人已经不会回家,这才和许三多撤退回到住所。 第二天早上,许三多好不容易摆脱袁朗的纠缠跑到上班的工厂,结果老远就看到拉起一道道警戒线,心下一惊,当即就想冲破警戒线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身旁相熟一些的工友愁容满面,见到许三多先赶紧把人拉过来:“别进去,出事了!” “怎么了?” “劳伦斯主席死在了工厂后的巷子里……听说凶手是……” 身后传来喧闹的人声,一个清瘦、满身伤痕的少年手上戴着沉重的手铐,垂着头被一群警察押送走过许三多面前,许三多简直要叫出来。 怎么会……! “听说是被那个畜生打狠了,所以失手杀了人。” 耳边响起嗡嗡的轰鸣声,许三多愣怔地直视少年被押送上警车,他那过于瘦弱的身体似乎即将就会被压弯。 不是他,不是!作为目睹昨晚经过的人,许三多想喊出来,但是他无法解释理由,一切又只是徒劳。 手机响起,许三多按下接通,耳机里是袁朗低沉的声音:“劳伦斯的死导致选举提前,现在执行计划c,我来找你,重新部署。” “……” “许三多?” “队长……不是他。” 袁朗沉默,他知晓劳伦斯的儿子作为谋杀案的头号嫌疑人被捕,但一切跟他们的任务没有关系。相比起找出谁是凶手,他们更需要立刻转变策略,援助设定好的人成为下一任联邦城工会主席。 许三多当然也知道,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面朝警车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释怀。 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不正义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没人能做到拯救所有人。 许三多知道,无比清楚地知道。 袁朗到工厂时,人已经几乎散光,只剩下许三多蹲在屋檐下,低头看坑坑洼洼的地面,一声不吭。 无奈,袁朗走到他旁边,跟着他一起蹲下,左手安抚似的触上许三多后颈:“想什么呢?” 许三多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不是他,我也知道我没时间去证明这件事,我们该习惯看着所有事情发生……可是队长。” “老a,不是因为这种事发生,才出现的吗?” “是。”袁朗答得很轻快,“我们为此而生。但我也会告诉你,为了更多人的未来,我会放弃这一边。” “我好像又钻牛角尖了,但……” “但这正是我最珍惜的部分。” 袁朗把微型硬盘交到许三多手中,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里缓缓继续道:“这是我能调取到的相关监控录像。如果是你一个人行动,我希望你能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为先。不过现在还有我在,我们大可以兵分两路。” “未来的世界需要这些孩子们,他们活着就是希望。” 许三多将手心中的硬盘握紧,他如今汲取到了不同寻常的力量,足以支撑他独自完成调查取证。 袁朗没有强硬地要求他去执行任务,而是将收集到的证据握在手中,如果他坚持调查,就会交给他;如果他放弃,那么这份证据会被直接寄到警局。总而言之,袁朗真心实意地呵护着他的那点纯真,这让许三多陷入由于心跳加速而产生的甜美窒息感。 “行啦,小侦探,查案找真相去吧,其他的回阿瓦兰茨再好好谢我。” 袁朗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西服,正准备潇洒离开。结果许三多“蹭”一下站起来,差点撞到袁朗下巴,但是他还是这么莽撞地贴上去,狠狠捧住袁朗的脸吻上去。 “谢谢!” 说完,许三多带着一身的快乐跑进雨里,留袁朗一个人在原地愣神。 远处看着这一场景的工友犹豫地小跑上前来拍拍袁朗的肩膀,尴尬地笑:“那个、你好,我是许明的工友,你是许明的老婆……公?”怎么看怎么都生龙活虎,哪里是常年生病的样子? 袁朗粲然一笑。 第158章 “他是我爱人。” 案发现场被保护起来,严禁无关人员进入,许三多瞟了一眼便放弃,寻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直接翻墙上了屋顶跑过去。 还好这一带都是低矮的民房,工厂后的巷子他从屋顶上可以观察得一清二楚,许三多难得感谢仿生眼球的超远视野。 工厂后的巷子内如其他的巷子一样脏乱,地面上还留着大滩血迹,看样子不像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击打可以造成的惨状。 许三多拿出通讯器安装上硬盘,迅速投影浏览袁朗给他的监控记录,正好是可以隐约拍摄到劳伦斯家客厅的角度。劳伦斯离开家是在少年离开后的十五分钟左右,从家里到达这里……许三多在屋顶上奔跑,试图用脚步丈量出距离。 六百米,且有两到三条岔路,为什么会选择最为偏僻的哪一条?要不要问一下附近的目击证人?许三多想着,从矮墙上一跃而下,刚落地他就听到一声极为疑惑的喊声。 “许三多?” 许三多惊讶地回头,没想到在巷子一边的房间内,是睁大眼睛盯着他的成才。 “成才!” 成才笑起来,赶紧打开门迎接许三多:“你怎么会在这?” “我……”许三多也高兴得很,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相遇,他一下没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你看我,问的都是不能说的。”成才反应得极快,没有为难许三多,只是笑。 许三多这才定下神好好看看成才,这么久不见,成才的肤色黑了不少,是一种健康的、沐浴过阳光后的光泽。随后他看向成才的脸,那双眼里盛着不少轻松写意的故事,而不再是碌碌功名,这一切都使得成才看上去格外精神、生机勃发。 “你一定过得很好。”许三多感叹。 成才给他倒了杯水,又递给他毛巾擦掉脸上的雨水:“我现在跟着商队到处跑贸易,这次来伦戈是要收回之前的货款。原定过两天就出发,结果听说工会主席被杀,估计要等到下一任主席上任才能结清了。” 说到这件事,许三多突然问道:“昨晚大概十二点到一点之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成才愣住:“你们老a现在还管查案?” “那个孩子应该真的不是凶手,你比一般人的听觉和视觉都要敏锐得多。” 说到这个,成才还真的有话要说:“今天警察来盘问过我,但是我没有说。昨晚大概十二点三十五分左右我听到外面有很急的脚步声,然后就是看到工会主席的那个儿子很慌张地从这里跑走……我不想指认一个长期被家暴的孩子,就没有说,除此之外,没了。” “他往哪边跑?” 成才指了方向,许三多因重逢而上扬的情绪重新低落下来,连带成才也一同陷入沉默。 片刻后,许三多对着成才问:“成才,你忙吗?” 成才苦笑:“下一任主席上任之前我应该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他了悟许三多的意思,“如果你要我帮忙,尽管说,我跟你一起去找线索。” 下榕树的少年们伸出手,久违地紧握在一处。 成才的商队在本地有不少的人脉资源,因为他的帮助,许三多的调查突然一下出现更多方向。从那条小巷子跳出来,劳伦斯的人际关系网也值得好好研究:五年前与妻子伊丽莎白分居离婚,伊丽莎白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而他的儿子瑞安则是一直跟着他生活,因为家暴和营养不良瘦弱不堪。伊丽莎白曾经打过官司要求拿回瑞安的抚养权,结果被劳伦斯以工会主席的权利网压了回去,不了了之。 这么一个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家伙,最后的葬身之地竟然是一条肮脏的小巷,不可谓不讽刺。 同时,有证人告知,昨夜劳伦斯的前妻曾在一点钟左右离开家,不过因为很快就回到了家,并且时间对不上,很快就被排除嫌疑。 看来还需要那会的资料。 许三多拨出了电话,很快接通,那头是吴哲颇为惊讶的声音:“完毕?你不是跟队长度蜜……任务去了么?” “有点事想请你帮忙……”许三多把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下,吴哲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当下就动用计算机帮他入侵附近的监控系统,将相应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发给他。 成才和他一同寻找,他们很快锁定一个身穿黑色长风衣、打着伞的男人,许三多的眼睛一下就发现了异常,说道:“他鞋上的痕迹像是在这附近沾上的。” 那个人,是劳伦斯前妻的现任丈夫布朗。而这位丈夫,据妻子所说,他从晚上九点到家以后,案发时间内他一直在家里睡觉,并未出去过。 许三多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想法——一点钟离开过家的伊丽莎白是想找谁?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却一直没有发声? 没有办法,许三多和成才只得赶往那个街区,一探究竟。 站在伊丽莎白家楼背后的巷子里,许三多和成才两两相望,最后还是成才投降,这个前政府军优秀狙击手认命地当起了翻墙入院的小贼,据他所说要是让许三多去,许三多能半年睡不安稳觉。许三多则是留在下面,这个现阿瓦兰茨中队出生入死的优秀队员心惊胆战地给他望风。 几分钟后,成才回来了,带回来一双没来得及清洗的鞋。 许三多很是兴奋,说是要回去找人检测一下,成才笑着想与他告别,最后却听见许三多问他。 第159章 “成才,你要不要,来老a?” 第二天,警局门口出现了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张微型硬盘和一双鞋。经过调查,伊丽莎白的现任丈夫布朗有重大谋杀嫌疑,而劳伦斯的儿子瑞安被无罪释放。 站在警局门口,瑞安还是如在梦中,直到他看到泪流满面的母亲。 如果不是那个包裹,他本来打算……认罪,然后让母亲和那个男人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回想起在巷子里看到的血腥一幕,瑞安在慌张跑开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自首,替那个男人坐牢,没有自己这个拖油瓶,母亲一定会过得更幸福。 “他……是为了我,想要要回你的抚养权……对不起瑞安……”伊丽莎白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对不起……我害怕了,我没有说话。” 瑞安沉默着,母亲的眼泪令他百感交集。 忽然,他瞥到街道另一边,一个男人正不断朝他们的方向张望着,他似乎见到过一次这个男人,在劳伦斯巡视工厂的时候,这个男人作为新入职的员工讲了一句话。 “我想,无论是工厂工作,还是在其他地方,好好活就是有意义的事。” 他们的眼神短暂地交汇,男人向他温和地笑了一下,露出一点白白的牙齿,在伦戈的阴雨中是那么耀眼。随后那人转过身,和身边的同伴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如果他们能说上话,瑞安想,这个男人也会告诉他,别放弃,好好活。 工会主席的竞选暗流涌动,但最后还是以老a希望的方式收了尾。 许三多完成他自己的事后重新加入任务,两人很是忙活了一阵,就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许三多提出说想邀请成才过来坐坐。 袁朗跟成才没有过多相处过,但是之前在阿瓦兰茨见面的时候印象并不算好,现在听许三多说起他简直算是脱胎换骨,很是惊讶,于是也好奇起来,一口答应。 想来想去许三多也没有想到怎么招待成才,跟袁朗去到连锁超市,两人奢侈地购买了新鲜蔬菜、肉和面粉,决定包饺子。 成才来做客的那天天气格外好,伦戈难得放晴,人们纷纷从家里走出,在街上或者公园里享受难得一见的阳光。连带着成才都脚步轻快起来,他想起下榕树做客都要带上两提牛奶,而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他还是选择带上两瓶红酒。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许三多家门口,成才心情忐忑,按下门铃前还犹豫了好一会。 “来了。” 来开门的人并不是许三多,而是他那个便宜队长,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打开门,冲成才伸手:“你好,袁朗。” 成才瞄到他脖子上大大方方露出的红痕和脸上白白的手掌印,心下一震,赶紧低头握手:“你好,成才,许三多老乡。”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多生分。”袁朗接过成才手里的红酒,冲厨房喊,“三多,你朋友还带红酒来呢。” “哎呀,成才你瞧瞧你,多破费。”许三多从厨房钻出来,围着个大红色围裙,手上还在不停给饺子捏褶,“赶紧进来坐。” 是饺子。 不知道多久没有吃到家乡的味道,成才刚刚的莫名忐忑似乎一下就被风吹散干净,心里涌出的都是热乎乎的怀恋来:“包饺子呢。” “嗯,白菜肉的。”瞅见成才背后的袁朗拿着两瓶酒,许三多还有些气,转身又回去包饺子。刚刚在厨房都说成才要来了别胡闹,袁朗一直逗他,直到一巴掌面粉呼脸上还笑嘻嘻地说再来一个。 客厅里现在只剩下又紧张起来的成才和老神在在的袁朗。 “坐啊,随便坐。”袁朗拍拍沙发,“别紧张,随便唠唠。” 成才应声坐下,袁朗给他倒水:“听三多说你最近跟着商队在跑贸易?” “啊,嗯。” “我知道,是奇旅对吧?他们管理倒是严格,能跟着一路跑下来的人都不容易。” “还行,还行。” 突然,袁朗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成才稳稳接住,定睛一看,竟然是飞镖。 客厅墙上挂着个靶子,基本只有十环的位置有痕迹,足以看出平时主人的精准度。袁朗笑了笑:“试试?” 成才看看自己的手,不知为什么,他想起当时面试进奇旅的时候。深吸一口气,他随后果断投出——正中靶心。 袁朗点头:“准头不错。” “过奖。” “他一直跟我说强调,你是很棒的狙击手,非常棒,天上有地上无,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是说实话,我对你认识并不深,想招你进老a,是冒着风险。” 成才苦笑:“确实,我之前……不算光彩。” “但是,”袁朗话锋一转,他的脸上显出一种领导者独有的精明和睿智,望着成才,似乎看透他的过去与未来,“看着你我竟然想到我年轻的时候,迷茫、困惑,但是当我从这一切走出来,老a成为了我的归宿,我和无数跟我一样的人,一起去寻找切实可行的理想。” “如果现在问你,你愿意来老a吗?试一试,成为跟我们一路同行的人。” 成才怔住,觉得他该惊讶,但是又有种应该如此的宿命感,在经历过人生漫长的流浪之旅后,似乎他真的可以有勇气去寻觅一个安栖之地。他抬头,望向厨房,许三多端着两盘饺子站在厨房门口,笑意满面,热气蒸腾,空气里满是阳光的味道。 第160章 成才起身,上前久久地拥抱了他的朋友。 对,不是老乡,是朋友。 “诶,醋在哪呢?”袁朗嚷着,非要从两人之间挤过去拿醋,差点没把许三多的饺子挤掉。 伦戈漫长的雨季终于结束了,他们很快就会启程,回到阿瓦兰茨,他们的家。 【致亲爱的队长同志: 见字如面。你跟锄头已经在北部的戈壁滩出差近一个月,但是突然要求我写信给你,我确实不知道写些什么……只好将已经向你汇报过的事项再次汇报一遍。 阿瓦兰茨的大家都过得很好。 c3“不小心”吃掉了地雷藏着的发潮饼干,结果被送到医务室洗胃,地雷因为笑得太大声岔气,到现在还总说肚子疼。 菜刀近来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看笑话,每天总是要在我睡觉之前跟我讲述五到十个不等的笑话,但是我确实笑不出来,我下次努力笑。 斯基嚷嚷着要给成才换仿生部件,把成才吓得到处跑。哦,说到成才,他现在已经适应了阿瓦兰茨的气候,最近射击成绩都排在前头,我真为他高兴! 乌鸦……乌鸦还是在训练,我要向他学习,不能因为被其他战友干扰就疏于训练,请你监督! 许多多说如果你从戈壁滩回来,她会送你一个礼物,她不肯告诉我,但是我相信一定特别精美,希望你能喜欢,到时候我们找一个好天气带她去郊游。 我爹那边一直在催我带你回家,上次回家太匆忙,只是收拾干净屋子就走了,他说还是要跟你喝一杯,但是我觉得,队长同志,你可能喝不过他,不要逞强为好。 最后,请允许我告诉你一个特别令人高兴的事情! 我们中队新增了一名成员,一只叫故障的花猫。名字是c3给起的,因为他说那猫一张口,活像电子故障音,大家都觉得很贴切。可惜它刚来,还需要训练,不然总是跑到你的房间门口去睡觉,人来人往容易踩到。 最后的最后,我爱你,袁朗同志,希望你早日回来! 你的许三多】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