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是你亲师妹吗》 第1章 [穿越重生] 《师兄,我是你亲师妹吗》作者:洛云舟舟【完结】 简介: 【青梅竹马师兄妹,年龄差六岁,真绿茶与假白莲】 段宝银被孟婆赶下了奈何桥,原因是被嫌弃死得太糊涂。 除非找到杀害自己的凶手,否则她就得一直辗转于生死轮回之中,无数次重新经历过往,别想再转世投胎。 在被丢回凡间之前,段宝银给了孟婆一个手镯,交换来三个问题。 段宝银:“孟婆,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最想我死掉的人是谁?” 孟婆:“你师兄,段宝令。” 段宝银:“啊?!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孟婆:“他是狐狸变的。” 段宝银:“......还有呢?” 孟婆:“哦,还有,是尾巴很大很软的那种狐狸。” 段宝银:“???” * 重生回小时候的段宝银,刚好来到了她在跟师兄撒娇的时间点,正一脸委屈地问他自已是不是他的亲师妹。 然后,段宝银看了看眼前这个凶手第一嫌疑人,就赶在他说出那句误导了自己一辈子的话之前,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师兄:“???” * 段宝银第二次来到奈何桥的时候,很乖巧地自己退了下去,熟练地给了孟婆另一只手镯,又交换来三个问题。 段宝银:“孟婆,我感觉师兄有事瞒着我,您能不能告诉我他最大的秘密?” 孟婆:“他最大的秘密是喜欢你。” 段宝银:“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孟婆:“他希望你快乐。” 段宝银:“......还有呢?” 孟婆:“他还想下辈子做你的小狐狸,冬天和你一起窝在被窝里。”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青梅竹马重生东方玄幻史诗奇幻马甲文 主角视角段宝银段宝令 一句话简介:不是亲的,因为师兄是狐狸变的! 立意:生命中总有奇迹 第1章 ◎一个爱钱,一个爱权。◎ 在辽东一带的长白山脉下,有个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说。 说的是长白山上有对凶神恶煞的师兄妹,一个爱钱,一个爱权。 而作为这对声名狼藉的师兄妹之一,段宝银在飘过一个小酒馆的时候,很不巧又听到了自己的坏话。 正是晌午时分,秋日的阳光还带着点炽热。碧空如洗,团团白云浮在天穹之上,老半天才纡尊降贵地挪动几分。远处山顶那一抹纯净的雪白闪着微光,被底下的烟火人间衬得更加宁静深远。 段宝银飘过的时候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晚风,粉色的裙裾飞舞,在霞光中扬起细小的灰尘。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悬挂在小酒馆门口的纸风铃发出几声叮当的轻脆响声,却又在转瞬之间被四周的喧嚣淹没。 “近几年来辽东真是太平了不少。” 小酒馆里热火朝天,客人们来来往往,聊天谈笑,说这话的是个中年男子,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吃着炒瓜子。 和他同桌的有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身边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孩,看上去与那中年男子是一家三口。闻言,妇人也开了口:“可不是嘛,自从长白山上那对师兄妹销声匿迹,江湖都没那么乱了。” 旁边一桌则是个独行的少年,才刚落座,怀里的包袱都没放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就不由得好奇地发问:“长白山?是鬼翁的那两个徒弟吗?” “正是。”中年男子道,“鬼翁本身行事就古怪得很,是个老不正经的,这两个徒弟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一句祸患都不为过。” 少年点点头:“我听说段宝令爱权,段宝银爱财,而且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是这样么?” “不错,小伙子,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辽东人,年级也轻,大概不知道他们从前都是如何为非作歹的。”中年男子长叹一声,“五年前段宝银第一回 下长白山,就将山脚下的丰雪镇搜刮一空,为了抢夺财物,不惜杀人放火,丰雪镇方圆十里都付之一炬不说,连老弱妇孺都没有放过。” 接着,他又透过窗户看了一眼远方的长白山:“长白山鬼气重,据说那天聚集在山上的乌鸦全都飞了出来,至少有几万只吧,整个丰雪镇连天空都是黑的,别提有多恐怖了。” “世间分阴阳两界,我从前只知道阳间人有仙道,妖有妖道,魔有魔道,却忽略了还有阴间的鬼道。”少年心有余悸地说,“如此看来,鬼道沟通阴间,终究不是阳间之物,果真诡异至极。” 段宝银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些纳闷。 丰雪镇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惜她现在说不了话,只能无奈地揉了揉脸颊,任由这脏水往身上泼。 只听中年男子说完,妇人也不满地说:“是啊,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后来这对师兄妹离开长白山,拜入千篆宗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把整个仙门搅得腥风血雨、无一日安宁。段宝银为了赚钱,揽了不少黑心活,不知害了多少人呐!” 中年男子惋惜道:“我之前远远地见过这姑娘,生了一副好相貌,瞧着是十分的乖巧可人,不想心肠竟如此歹毒。” 一直埋头吃着茶点的小孩之前一直懵懵懂懂,现在总算是听懂了,立刻反驳道:“爹,你是什么眼光?那个姐姐明明一点也不好看,和她那个师兄一样,都是丑八怪!” 第2章 段宝银愣了愣,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和师兄? 丑八怪? 因为从小在与世隔绝的长白山长大,她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什么概念,但在进入仙门之后,花样百出的赞美听了不少,就算是素来跟她不对付的人,在背后提起她的时候,也常常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来形容。今天还是她第一回 跟“丑”这个字搭上边。 更不用提师兄当年在五大宗门乃至整个仙门都是公认的美男子,若是他今天在这里,非得上去找这个小孩一顿麻烦,直到把他欺负到哇哇大哭为止,然后再哈哈大笑着离去。 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段宝银有些忍俊不禁,没有什么生气的双眼中流露出一点笑意。 虽然她并不介意自己被说成是丑八怪,但想到她那臭美得跟个花孔雀似的师兄,段宝银觉得有必要给他报个仇。 于是她飘到那口出狂言的小孩身边,俯下身来,把他左鬓边的长发吹到了桌上那杯热茶中。 小孩往周围看了看,今日连微风都罕有,挂在小酒馆门边的那串纸风铃甚至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他疑惑地将茶杯里湿透了的头发捏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用手帕擦干,就见右鬓边的那缕头发也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落进了茶水中。 小孩:“......” 他终于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闭上嘴不说话了。 “再说她师兄,三年前率领千篆宗、联合丹心宗还有明寒宗一起攻占幻意宗,这一打就是整整两年!万幸的是战火硝烟没有弥漫到辽东这一边。”中年男子并没有把小孩的插话放在心上,只是忧虑道,“最近段宝令在中原那边,记得绕着走就是。他现在性情比之前更古怪,野心勃勃,喜怒无常,有他在准没好事。” 飘在半空的段宝银倏地顿住。 三年前? 原来她已经死去至少三年了。 至于师兄,好端端的他打幻意宗做什么?也没仇没怨的啊。 段宝银有点纳闷,往正在交谈的几人那边飘近了些,想再多听几句。 “他们师兄妹正式入宗门之后可以说是大名鼎鼎,虽然我前些年一直避世修行,对于他们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少年道,“段宝令在中原,他师妹呢?他们不是青梅竹马,向来形影不离?” 妇人看了少年一眼:“段宝银?早死透了。” 见少年面露惊讶之色,中年男子解释道:“三年前死的,不过我看这事儿可能没那么简单,据说直到现在都没找到尸骨,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 段宝银心说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一般人死后魂魄都会乖乖地待在身体周围,等着被黑白无常带着去见阎王。谁知道到了她这里,直接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冲撞得飞出去老远。 等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慢地恢复了意识,直到前几天才醒过来,却只能当个孤魂野鬼,孤零零地在这尘世间飘来飘去,寻找着自己的尸骨。 而且大概是因为离开身体太久的缘故,段宝银总觉得自己的反应比活着时慢了很多,脑子有些转不动,整只鬼都在往外冒着傻气。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能感应到自己身体的位置,就像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她往西南方向靠近。 从辽东往西南去,走上几千里路,就能到达中原。 虽然不知道三年前自己是怎么死的,但好歹在最后的记忆里,她明明应该在金陵才对。 段宝银想了想,决定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先去中原看看。 何况她还想再见师兄一面。 思及此,又听妇人嗤了一声:“千篆宗绝对是风水不好,除了段宝令之外,当初内门的弟子就没几个有好下场。一个惨死,一个当着傀儡,一个断了腿,还有一个叛出仙门,至今下落不明。” 闻言,段宝银当即一怔。 千篆宗的内门弟子们。 除了自己和师兄之外,还有她的师姐慕香眠、师弟沈眷和师妹桑祈。 当时自己死之前他们分明还是好好的,后来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段宝银的心有些慌乱,开始情不自禁地在两桌周围急切地转起圈圈来,似乎是在催促他们说快点。 然而,他们却没有继续深入聊这个话题,而是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段宝令身上。 中年男子颇有些神神秘秘地说:“段宝令虽然是千篆宗内门弟子之中最顺利的那一个,与谢家小姐订婚之后更是平步青云,手里的权力也越来越大,但现在据说不知怎么的竟把亲生女儿给弄丢了,正到处发动人满天下的找。” 正绕着桌子转的段宝银呆了呆,明明半透明的身影接触不到任何实物,也不需要依靠腿脚来移动,却莫名感觉自己似乎被旁边的板凳绊了一下,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师兄订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与她而言,自己与师兄不过是几天没见,他却连女儿都有了。 段宝银眨了眨双眼,感到极其不真实地想,大概不是这世界变化太快,而是她实在睡得太久了。 【作者有话说】 【食用指南】 1.he,非爽文,偏群像,微悬疑,少量回忆杀出没 2.感情线过程有误会,有矛盾,有狗血,有隐情 3.主角不是完美人设,女主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真的),男主过激恋爱脑 第3章 4.男女主各自都有情敌,修罗场挺多的(小声) 5.虽然中间可能有一点点虐,但本质上是可以尽情rua狐狸尾巴的小甜文 祝旅途愉快! 第2章 ◎我英年早婚的师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成婚是件喜事,段宝银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旁边那个独坐的少年看起来也像是很意外的模样:“我听闻段宝令和他师妹关系好得不得了,早就超出寻常师兄妹的亲密,许多人都以为他们会终成眷属,没想到......” “他师妹都死了,就算当真再如何喜欢,他去寻个下家也是平常事。”妇人不屑道,“况且段宝令是个花花公子,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惯爱招蜂引蝶的,也难怪谢家小姐被他迷得七荤八素。” 中年男子接过话来,面上露出惋惜之色:“是啊,多少青年才俊爱慕谢家小姐,她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摆明了是非段宝令不嫁,还为此跟长辈大闹一场。” “段宝令虽然天赋高,实力强悍,但是个没有出身的野种,以前跟着他师父和师妹在外面到处鬼混不说,就算拜入仙门之后也是花名在外,谢家家风又严,怎么可能轻易松口要这样的女婿?”妇人说,“要是我女儿这般执迷不悟,我非把她的腿打断不可!” “听见你娘说的没?”中年男子摸了摸小孩的头,“以后一定要找个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之后,中年男子和妇人就一唱一和地教训起小孩来,少年也不再搭话,而是叫来店小二点了酒水和点心,默默地一个人进食。 段宝银见没有别的东西可听,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也就悄悄地离开了。 与小酒馆门边的纸风铃擦肩而过,她再次来到阳光之下,继续往西南方向赶去。 因为方才的一段小插曲,她有些心神不宁,在去往中原的路上日夜兼程,飘得很急,也不知道是为了早些找回自己的尸骨,还是想快点见到师兄。 但与之前几天不同的是,她开始有意识地去留意身边行行色色的人,试图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什么信息。 但因为她从来不会刻意停留,也没有什么办法打探,这一路上都没有再听说任何与自己、师兄、或是师姐师弟师妹的八卦。 等披星戴月地来到中原地带,正好是晨光熹微时。 虽然这一路上段宝银都很迫切地想要见到师兄,但等真的到达中原,却又有些犹豫起来,磨磨蹭蹭地在路上看太阳从青石板道一直升到风筝旁边,才踌躇着继续向前。 时隔三年未见,长安还是老样子。 天色将明未明,空气中还带着点凉意,马道边的枫叶时不时从枝桠上轻轻落下,随着秋色一同沉醉。 虽然才是卯时,街上已经开始传来零落的声响,酒楼饭馆陆陆续续地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肉包子和芝麻饼发出热腾腾的香气。 饶是段宝银如今已经感觉不到饥饿,也没有了口腹之欲,都被引得有点犯馋。 她从前与师兄来长安游玩的时候,也曾经抵不住诱惑,在这里驻足。 她甚至清楚地记得,一个肉包子三文钱,一个芝麻饼两文钱,龙须酥和豌豆黄都是四文钱,一串冰糖葫芦五文钱,两串只要八文钱...... 用这个作为借口,她还哄着师兄跟他一起吃冰糖葫芦,被他点着额头笑说她是个财迷。 往昔种种,记忆鲜活好像就在昨天,等她回过神来,左顾右盼都再也找不见师兄,才感到恍若隔世。 段宝银拍了拍脑袋,感觉自己自从死了之后脑子就不太好使了。 正值日落时分,橘黄色的晚霞被白云揉碎,寥落的星星已经若隐若现,昭示今夜无风无月。 才看看临近长安,就能听到里边传来弥弥笙歌,等走得近了,段宝银发现整个长安竟已经张灯结彩,四处都是宝马香车,一片十里红妆。 今天是个良辰吉日。 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要成亲了。 段宝银心里这个念头一升起,就没由来地有了猜测。 才听说师兄跟谢昭订了婚,难道自己来得这么巧,正好撞上他们成亲? 段宝银低着头,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周围的一片繁华,师兄也不想见了,只是直奔自己的尸骨而去。 虽然还很在意师姐他们的情况,但眼下自己这个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无非是徒添哀愁。 等找到了尸骨,她就直接离开这里,去阴曹地府来一碗孟婆汤,把这辈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忘了。 这么想着,段宝银随着感应来到一座气派的府邸旁,从边缘处的穿墙而过,进入假山、流水和回廊环绕的院中。 她现在谁都不想看到,但这院子里的人实在太多,密密麻麻地简直把整个院子都占满了,虽然她可以直接穿过去,但还是无可避免地打量了一下方向。 这么一看,她才发现这里的男女老少全都身着华服,衣香鬓影,金钗绫罗满目,一看就知道全都非富即贵。 人们胸前的衣裳上佩戴着绢丝做的精致礼花,喜气洋洋地与周围其他人寒暄着,嘴里说着祝福的吉祥话。 被人们围绕着往前走着的两人都是一身耀眼的红色,距离段宝银较近的那名女子姿容曼曼,头上还披着红盖头,手里握着缎带的一边。 缎带中央垂着绣球,而缎带连接的另一边,赫然就是一个段宝银再熟悉不过的人。 第4章 牵着缎带的青年宽肩窄腰,如墨长发高束马尾,肤色被红衣衬得更为白皙,让他在人群中尤为夺目。 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让他即使在面无表情时也像是带着两分笑意。那双乌黑的眼眸波光潋滟,又长又翘的睫毛边还带着一点红晕,被他凝视着,总会分不清到底其中的含情脉脉是真是假。 而此刻段宝令是真的在笑,与宾客道谢,与身边的新婚妻子低语,笑得露出脸颊边的两个酒窝。 师兄。 尽管知道得不到任何回应,段宝银还是在心中叫了他一声。 ...... “师兄。”段宝银躺在大石头上看星星,“今日丰雪镇有人成亲。” 躺在下方草地上的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他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应了声:“不用你说。” 段宝银侧过身去,看向师兄:“师兄,你有心仪的姑娘吗?” 师兄闻声也望去,在如水的夜色下注视了她片刻才撇开目光,懒声道:“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段宝银嘟了嘟嘴,认真地分析道,“不过师兄整日除了我也不怎么见到其他人,就算有心仪的姑娘,她肯定也比不上我对师兄重要。” 师兄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哑然失笑,调侃道:“这么确定?宝宝,这么关心师兄喜欢谁,难道其实是你喜欢师兄?” “什么啊,我从前一直以为师兄是我的亲哥哥诶,我才不可能喜欢上师兄!”段宝银立刻说,“不过师兄不能喜欢上别人,不然等师兄娶妻生子,就没有人陪我玩了。” “你才七岁,别整日想这些有的没的。”师兄随口道,“再说了,我不会娶妻生子,你放心好了。” 段宝银讶异地睁大眼睛:“为什么呀?” 师兄挑了挑眉:“娶妻生子可不是签个字画个押就完事,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麻烦多得很,不如孑然一身来得舒服,夏夜还能背着师父、跟我的宝宝师妹出来乘凉看星星,这样自由潇洒的好日子我不要,难道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对哦,还是师兄想得周到。”段宝银被说服了,深以为然地点头如捣蒜,“那我也不成亲,以后就还能每夜跟师兄一起看星——阿嚏!” “傻瓜。”师兄笑了起来,“夜深露水重,赶紧回去,我可不想挨骂。” ...... 段宝银的思绪被交杯合卺的响声打断,眨了眨双眼,重新看向被众人簇拥的段宝令。 以前明明说不会娶妻生子的少年,如今竟也成亲了。 三茶六礼,明媒正娶。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接下来新郎新娘就要入屋掀红盖头了。 段宝银又看了一眼段宝令,没有等他们再跟上去,而是兀自先穿墙进了厅堂,经过朝下延伸的楼梯,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为什么她的尸骨会在这里? 虽然段宝银并不认为她在和师兄恋爱,但从小到大外人总说他们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谢昭爱慕师兄,之前就一直对此嫉妒得要发疯。 师兄是在和谢昭好上之后,恨屋及屋,连带自己也一并讨厌了吗? 讨厌到要瞒着其他人留着自己的尸骨,不让她入土为安。 或者这事是谢昭做的...... 胡思乱想之间,段宝银随着感应飘过地道,来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 地下室中一片漆黑,只有墙角摆放着的一块巨大的冰晶发出点点寒光,将周围的一片区域变得十分寒冷。 而就在冰晶的旁边,摆放着一张柔软的床榻,榻上是一个约莫十七岁的少女。她一头及腰长发散落,只身着一袭轻薄的粉裙,探出被外的两只手腕上各扣一只银色手镯,除此之外,再无其余配饰,看起来像是在熟睡。 段宝银见到自己的尸骨,心砰砰地跳起来。 竟然真的在这里。 她往那边飘过去,还没触及到自己的身体,就听地下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咔哒”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只见来人还没换下一身喜服,手上端着烛台,缓步向这边走来。 段宝银下意识停下了步伐,转过身与独自进入地下室的段宝令遥遥相望。 此时的段宝令与众人分开,独自一人站在昏暗的地下室中,脸上的笑容褪去,睫毛垂下的阴影遮掩了他的神色,但段宝银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戾气。 师父死了之后,每当师兄心情不好甚至是有杀意的时候,就会是这个样子,段宝银对此再熟悉不过。 红艳的喜服在摇曳的烛火下如被泼上的鲜血,段宝令的脸也在烛光摇曳的映照之下变得忽明忽暗,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垂眸往床榻的方向看去。 像是在看榻上的少女,又像是在看她。 段宝银突然觉得这样的师兄有些陌生。 不,应该说,三年过去,师兄本来就变了许多。 段宝银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有点发怵,于是在僵持之下先动了。 她飘到段宝令的后方,像小时候被他背着回长白山那样虚拢他的脖子,吹灭了他手上的蜡烛。 黑暗顿时如潮水般将他们淹没,温柔地包裹在一起。 段宝令一怔,身上的戾气在瞬间被收回。 良久,他往侧边偏了偏脸,轻声道:“宝宝,是你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宝宝师妹找上门来了,师兄秒变夹子音 感谢在2023-11-02 20:40:55~2023-11-04 18:4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星在水、橘猫亿元亿斤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猫亿元亿斤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三个问题。◎ 段宝银下意识想应,开口唤了声师兄。 生死两茫茫,段宝令明明应该是听不见的,却似有所感般往旁边让开半步,朝着她所在的位置直勾勾地看过去。 这一眼和过去无数次对视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纵容,此刻还多了些委屈的嗔怪。 “宝宝,你在,是不是?”段宝令把声音放得更柔和,甚至带了点撒娇般的邀功,“早些回来好么,师兄很想你。” 他的嘴角泛起一点笑来,段宝银看着他在昏暗中显出点阴森之意的面容,莫名有点毛骨悚然。 从前的师兄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他保存自己的尸骨到底有什么目的?她都已经死了,就算魂魄能回到体内,那具身体也不可能再睁开眼睛。 段宝银想起之前的道听途说,师兄这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攻占其他宗门,又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成亲,难道他不管师姐他们了么? 为什么丢下了她,现在又要她回来。 段宝银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没再看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再不迟疑,迅速地飘到床榻旁边。 她伸出手朝自己的尸骨探去,指尖在触碰到身体,并没有宛遇无物般穿过,而是彼此融合,慢慢消失了。 就在魂魄归位的那一刻,段宝银感到意识顿时变得清明,思绪也活络了不少。 师兄好像在找她,语气透露出焦急,却朦朦胧胧的,却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再也听不真切了。 * 眼前的昏暗渐渐隐去,化为一片纷乱的白光,像被舔了几口的棉花糖。 段宝银眨了眨双眼,所见的景象清晰起来。 自己正踏在一片云雾之上,周围也是云雾笼罩,茫茫然看不到边界。 而在这片被云雾圈起来的区域之中,尽头立着一座弯弯的拱桥。拱桥下是散开的云雾,其下露出一汪清泉,桥边站着一个小老太太,身穿长袍,一头白发在脑后挽成发髻,此时正蹲在水边用铜盆洗衣。 段宝银看了看那座桥,又看了看那小老太太,在心里有了数。 噢,这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孟婆了。 小老太太朝她挥了挥手,高声道:“喂,那边的,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 在外边游荡了那么久,段宝银来到这里像是回家一样,飘过了奈何桥,高兴地喊了声:“孟婆奶奶。” 孟婆似乎对这一声很是受用,布满皱纹的脸上现出笑容来:“小姑娘叫什么名字?还有生辰八字,对一下。” “我叫段宝银。”段宝银乖巧道,“八字是已巳、丁丑、乙酉、辛巳。” “原来你就是段宝银。”孟婆闻言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八字全阴,是个修鬼道的命格,难怪鬼翁要收你为徒。” 段宝银歪了歪头:“您认识我师父?” “当然了,你师父可是在人间的鬼道第一人,生前就能与鬼界沟通,我们这儿的鬼都认识他。”孟婆说,“他死的时候还是在我这里喝的汤,怎么会不认识?” 段宝银“啊”了一声,没抱多大希望地问:“那我还能见到我师父吗?” “想什么呢,他早转世投胎去了。”孟婆眯了眯眼睛,示意她接着说,“死因?” 段宝银挠了挠头,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 “死了都做不成个糊涂鬼,鬼翁教出来的弟子也就这点本事?”孟婆嫌弃地嗤了一声,“我和你师父有点交情,答应过他要是遇到了你,顺手帮点小忙。这样吧,你死得不明不白的,说出去也是丢我们的脸,这回就破例放你回去重活个十次八次的,找到了死因和凶手再来。” 段宝银:“?” 重活个十次八次的,意思是她还要再去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多死几回,才有资格投胎转世是吗? 这真的是在帮忙吗? 见她犹豫的模样,孟婆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怎么了,不乐意?多少人求着我我也没开过这个先河,有这样的福气,你就感恩戴德吧!还是说作为鬼翁的弟子,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没有!”段宝银维护师父惯了,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我、我......我会努力的!” 算了,重来就重来吧,正好她也挺好奇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时间能倒退,她可能有机会改变很多事情。 关于师父,关于师姐、师弟和师妹,关于师兄。 段宝银的脸上现出一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凝重,保证道:“孟婆奶奶,我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不会让您和师父失望的。” “知道就好,别让我太快再见到你。”孟婆哼哼两声,“如何,准备好了没?” “等等。”段宝银眨了眨双眼,“那个,孟婆奶奶,既然我是去找凶手和死因的,但是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您能给我一点线索吗?” 第6章 孟婆说:“可以啊,但这是另外的提示,你有什么能跟我交换?” 段宝银用手在身上摸了一通,却连一枚铜钱都没有。她死的时候正在睡觉,更没有发簪钗子之类的东西,值得拿出去交换的,只有扣在双手腕间的一对手镯。 她碰了碰那对莹润明亮的银手镯,想起师兄对自己说过的话。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把这对手镯取下来。 段宝银下意识想听师兄的话,却在转念间又反应过来,人都死了,手镯不手镯的还有什么关系? 而且只交出去一个就行,剩下那个留作纪念好了。 于是她指着手镯问:“这个可以吗?” “可以。”孟婆瞥了那手镯一眼,“不过你记住了,我取走你的手镯之后,这个手镯在人间的灵就算是从你那里消失了,但实物还在,换句话说,就是只剩下空壳。” 段宝银点点头,这对手镯大概是被注入过灵气,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 她将右手上那个银手镯卸了下来,把它交了出去。 “三个问题。”孟婆收起那个手镯,竖起三根手指,“不许直接问凶手和死因。” 段宝银认真地想了想,问道:“孟婆奶奶,这个世界上,最想我死掉的人是谁?” 孟婆闭了闭眼眸,又很快睁开:“你师兄,段宝令。” 段宝银愣住,不可置信道:“谁?” “段宝令。”孟婆重复了一遍,然后说,“好了,你现在还有两个问题。” 段宝银暂且压下内心的震惊,接着问:“第二个问题,我师兄......段宝令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师兄不能无缘无故要杀她。 无数记忆从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人和背后的阵营一一被排除,却怎么都寻不到端倪。 孟婆再次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中带了些揶揄:“你师兄是狐狸变的。” 段宝银傻眼了:“啊?” “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孟婆提醒道。 段宝银的思路还停留在“狐狸”两个字上,师兄是狐狸,所以呢?他到底有什么立场和理由要杀自己? 于是她继续问道:“......还有呢?” 孟婆这次没有再闭眼,而是略作回忆道:“哦,还有,是尾巴很大很软的那种狐狸。” 段宝银:“???” 她呆了片刻,然后抗议起来:“孟婆奶奶,这个不算!” “怎么不算?”孟婆理所当然道,“我看见他除了狐狸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身份,要怪就怪你这个问题问得没水平。” 段宝银说:“不可能!师兄若是没有别的身份,又为什么想要我的命?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段宝令别的身份嘛,也不是没有,反正也没什么稀奇,我就直接告诉你好了。”孟婆大方地说,“鬼翁的大弟子、你和你师弟师妹的师兄、你师姐的师弟、中原和乘元宗如今实际的掌权者——差点忘了,听说他还是谢昭的未婚夫,这么多的身份,你喜欢哪个?” 段宝银:“......” “我忙着呢,三个问题问完了,滚吧。”孟婆耐心告罄,趁着段宝银一不留神,对着她的后背往清泉处就是用力一推! 段宝银在毫无防备之间,只感觉一股不容违抗的强大力量震得周围连空气都在颤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掉入泉水之中,转眼就被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骤然被从高空扔下,剧烈晕眩袭来的同时,轻飘飘的身子变得有了重量。 死后一直没有五感和知觉的段宝银首先感到的是独属于长白山的冷冽气息。 云杉、白烨的香气混合着冰雪刚刚消融的那一点微弱的湿润亲吻着她的指尖,东风撩起的发丝蹭得脸颊泛起轻微的痒意。 耳边响起乌鸦的啼叫声,为这份宁静增添了一点聒噪。 她有些恍惚地睁开双眼,看见春日的暖阳落在对面少年的眼睫上。 第4章 ◎我的宝宝师妹。◎ “宝宝,你冷不冷啊?” 俊美的少年此刻正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刚摔了个嘴啃雪的段宝银。 他身形修长,面容白皙,一身墨绿劲装,身后背负长剑,漆黑的长发用红色缎带高束马尾。衣襟里内衬的交领也是大红的,同色腰带在空中交错飞舞,更显得窄腰劲瘦有力。 段宝银维持着趴在雪地上的姿势,默默抬头看了一眼段宝令。 这个时候的师兄正值芳龄二八,尤其喜爱穿着嚣张的配色,再配上那一双笑意脉脉的桃花眼,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个大写的字,骚。 段宝银摸了一把在雪地里蹭得冻僵了的脸,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她还是不由得在内心想出一百个成语破口大骂。 就这么放着跌倒在地的师妹不管,在那里看戏是吧? 此时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孩啊! 果然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不仅是身子,整个人也都活了不少。 但她还是没有忘记维持自己的人设,按照上辈子的经历重演了一回。 而且她知道,刚刚自己才去问过师父的行踪,师父告诉她待会要来这边的。 只见一身粉衣的女孩扎着垂在耳下的双丸子头,其下两边各有两束黑发曳落及腰,身后同样背着长剑,此时正无力地趴在雪地中。她一张娃娃脸冻得通红,嘴唇也嘟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开始泛起水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软声道:“师兄......你又欺负我......” 第7章 “少来,我不吃你这套。”段宝令仍没有任何要上来帮忙的意思,“师父又不在,你就别装了。走在平地上摔倒,亏你想得出来,演戏也得有个度吧,难不成你还真是个宝宝?” “师兄的名字里也有个宝字,如果我是宝宝,师兄当然也是了。”段宝银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我的宝宝师兄?” 段宝令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那么,我的宝宝师妹,赶紧起来行不行,不然待会着凉了,师父又要念叨我没照顾好你。” 段宝银拒绝了:“不嘛,我要师兄扶我我才起来。” “那你就一直趴在这儿吧。”段宝令无情地说,继而嘻嘻一笑,对她挥了挥手,“我待会就要下山去,可惜,你要是一直待在这里,可吃不到我带回来的流心抹茶糯米糍了。” 扔下一句“拜拜咯宝宝”,段宝令转身就要走。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他就猛地顿住。 段宝银也听到了有人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没有去管,而是用撒娇的语气小声对段宝令道:“师兄,你怎么这样,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师妹呀?” 闻言,段宝令却没有再跟她唱反调,而是立刻大迈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伸手作势要去扶她。 段宝银接受了这份好意,把手搭在他的掌心,借力缓缓站了起来。 面前的段宝令喉咙动了动,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段宝银于是又问了一遍,同样直直地看向他,这回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严肃:“师兄,我是你亲师妹吗?”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从小跟自己就不怎么对付的师兄究竟喜不喜欢自己这个师妹,欢不欢迎她来长白山,分走他的地盘和本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师父。 她被师父捡回长白山的时候还是个婴儿,而自她能记事起,师兄绝大部分时候不是在欺负她,就是在想着该怎么欺负她,两人少有和睦相处的时候。 也只有在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师兄才愿意好好说上几句话。 两人视线相接,段宝令注视着她的目光也罕见地带上一点认真,叫了她的全名:“段宝银,你记住了——” 然而,就在此刻,段宝银的脑海中突然掠过在奈何桥边听到的话。 孟婆说,师兄是最希望她去死的那个人。 思及此,段宝银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凶手第一嫌疑人,然后在瞬间下定了决心,赶在他将那句误导了自己一辈子的话说出来之前,一下子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一耳光打下去,顿时发出响亮的一声。 段宝令:“???” “师兄,你脸上有会飞的小虫子。”段宝银指了指他那现在跟自己一样通红的脸颊,十分无辜地说。 段宝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虫子呢?” “飞走了。”段宝银遗憾地说,“唉,我真笨,师兄,我没打疼你吧?” 段宝令正要发作,却见一个身影从云杉和白烨后走出,脸上当即换了一副面孔,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千般可怜万般呵护地摸了摸段宝银的脸:“师兄怎么会有事呢,师兄心疼你还来不及,你这是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摔了一跤,师兄可要心疼死了。” 段宝银泫然欲泣道:“师兄,这雪地太滑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方才为何不来扶我,是因为我吵着要下山,师兄还在生我的气么?” “哎哟,这是咋的了?”一个苍老却仍然声如洪钟的嗓音传来,“宝令啊,你师妹还小,做师兄的凡事多让让她。” 听到这句话,段宝银当即用得逞的眼神看了段宝令一眼。 呵,跟我斗。 用他那套绿茶的样子骗骗谢昭还可以,在师父跟前,他就没赢过。 只见来人是个年逾八旬的老者,脖子比常人要长一点,一头苍苍白发随意用木簪固定住,头戴一顶草笠,身穿一袭薄薄的布衣和芒鞋,打扮十分寻常朴素,甚至可以说是随意潦倒。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配饰,只在枯瘦的手中虚握一根木棍。看起来是个扔在人堆里根本认不出来的老头子,就算让他和村里墙边的流浪汉们倒在一起,也不会有违和之感。 然而,这么一个流浪汉般的老人,就是如今整个仙门掘地三尺都没找出来的人。 传说中的鬼翁,段疏。 “师父!”段宝银像是刚发现来人一般,惊喜地扭头看去。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瞬间,她还是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 段宝银焦急地拍了拍裙摆上沾的冰雪,对着师父几步冲了过去,然后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蹭了蹭他长长的胡子,开心地又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的胡子长到几乎可以垂到地上,段宝银时不时就要手痒去摸一把。 此时的师父还比她高上许多,小小的段宝银能把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里。 闻到那股熟悉的酒香味,段宝银只觉得这个怀抱异常温暖,她衣上雪洇染出的湿意没有了,仿佛化成鬼后在人间飘荡的那三个冬天的寒冷都随之消失得干干净净。 很快,她的笑容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从眼眶中传来的酸涩。 她有点想哭。 她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师父了。 此刻她才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回到了没经历过任何离别的日子,回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 第8章 “宝银。”师父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了,受委屈啦?” 段宝银攥着师父的衣角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接着再也忍不住般开始小声抽泣起来,泪水也止不住地流下。 “好了,师父在这里,没事了哈。”师父用手拍着她的背安抚着,继而佯装怒视向段宝令,“宝令,这又是怎么了!又趁为师不在拿师妹寻开心呢?!” 段宝令见状也有点傻眼,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被自己欺负惯了的师妹会就这么哭了,不知所措道:“师父,我这次也没干啥啊......” 段宝银哇哇哭了几声,情绪差不多发泄完了,逐渐平静下来。 不过,既然哭都哭了,不如趁机争取一下下山的机会。 想到这里,段宝银抱着师父,闷声道:“师父,师兄跟我炫耀他要下山,还说就不给我带好吃的,要一个人全部吃完......” 段宝令连忙道:“宝宝,师兄跟你开玩笑的。” 段宝银松开师父,转过身去,红着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那师兄说我是你们卖垃圾的时候送的,凑合养着,长大了就要把我卖掉回本,这也是开玩笑的么?” 段宝令:“???” 【作者有话说】 师兄: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啊! 第5章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迎着师父蹙眉看过来的目光,段宝令咳嗽两声,对段宝银哄道:“哎呀,师兄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的宝宝师妹这么可爱,师兄怎么会舍得把你卖掉?” 接着,他又上下来回打量段宝银:“再说了,把你养到现在可花了不少银子,宝宝你也就只长了这么一点肉,拿去卖也不够回本的,不如自己留着。” “真的?”段宝银眨了眨还闪着泪光的双眼。 “当然咯,要是我有半句假话,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段宝令随口发了个誓,又保证道,“等师兄回来,一定给你带好多好多吃的。” 师父见他们不吵了,也就不再干涉,只是问:“宝令,最近山下的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段宝令自信地拍了拍胸膛,“放心吧师父,我藏得很小心,没人怀疑过我的身份。” “干得好,不愧是我徒弟。”师父拍了拍掌,然后说,“宝银也不小了,一直都没见过什么人,也是该让她下山看看。宝令,有你带着,为师也就放心咯。” 段宝令闻言,当即惊道:“师父?!” 段宝银则是立刻道:“对呀师兄,你这么厉害,就算遇到坏人也不用怕!带我一起好不好嘛,我一定乖乖听师兄的话,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上辈子她第一回 下山是在十五岁,没想到这次哭了一场,下山的机会近在眼前。 无论是从便于吃喝玩乐的角度来看,还是从调查自己死因和凶手的角度来看,紧跟师兄一起下山都是最好的选择。 以师兄不安分的性子,她还真不相信他每回下山除了完成任务之外,什么别的也不做。 段宝令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师父,又看看段宝银,才一脸诚恳地说:“师父,不是我不愿意带她下山,是她早上的剑术还没练好,不如——” 无非就是嫌弃带着她是个拖油瓶,段宝银焦急道:“师父,等我回来之后加倍练都可以,求求您了,让我下山走一趟嘛!” “我们宝银真是长大了,真懂事。”师父欣慰地说,“宝令,为师知道你是为了师妹好,但练剑术不急,先下山玩一趟吧,不过不要太晚,我等着你们回来一起用晚膳。正好,为师还可以先睡一觉。” 说完,他就在近旁的一棵大树下半躺下来,靠着树干,对他们挥了挥手:“对了,宝令,顺便帮我带点玉冰烧回来。” “玉冰烧。”段宝银重复了一遍。 “师父常喝的那种酒。”段宝令以为她不懂,解释道,“没问题师父,保证完成任务。” 师父转了转眼珠,接着伸出五根手指来:“宝令宝银,下山有五件事情要注意,是什么?” 每回下山前师父都要这么考一考师兄,段宝银虽然没有回答过,但之前也已经听得能倒背如流了,抢先道:“师父,我知道!” 段宝令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就你懂的多。” “段宝令!”师父当即怒道,“怎么对师妹说话呢?” “呃,不是,我是说,宝宝懂得真多,不愧是我师妹。”段宝令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至于五件注意事项嘛......第一,不能被任何人知道我们从长白山上来。” 段宝银伸出两根手指,一脸严肃道:“第二,不能暴露师父的存在。” 段宝令接过话:“第三,不能说出我们的真实姓氏。” 段宝银继续道:“第四,不能使用鬼道法术。” “第五,不能出风头,不能惹事,不能高调,不能引人注意。”段宝令懒洋洋地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长发,将发带取下叼在嘴边重新系了一遍马尾,口齿含糊道,“师父,不是我说,这点实在有点难,我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走在街上就够引人注意的了,如今还要带个小娃娃,不是更引人遐想?” 段宝银心里呵呵一笑,知道他这是在口头占自己便宜,要自己给他当女儿,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装傻,委屈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走在一起让你很丢脸么?” 第9章 “少胡说,别教坏你师妹。”师父从“风流倜傥的美男子”那里开始就听不下去了,闭上双眼假装自己没这个徒弟,“宝银,你别管他。” 段宝银乖巧地笑着应了声,然后雀跃道:“师父,那我们现在出发啦?” 师父胡乱点了几下头:“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段宝银也学舌道。 “有师兄在,逆风也能走。”段宝令一下子揪住段宝银的衣领将她提溜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整个扛在肩上。 他身后佩着的长剑迅速地飞到他的身前,剑身横平凌驾于空中,发出轻微的嗡鸣。 段宝令就这么扛着她,足尖一点就轻巧地飞身上了剑。 而段宝银猛地被这么一揽,先是感觉身子腾空,然后腹部被他的肩膀顶得有些难受,顿时惊叫道,“师兄,你弄疼我了!” “段宝令,小心点!”师父见状也是一声轻喝。 段宝银被这个姿势搞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艰难地拍了几下段宝令的后背,不住挣扎道:“师兄!放我下来!” 段宝令却对二人的斥责置若罔闻,对师父眉飞色舞地一摆手,再一手颠了颠肩上的段宝银,就哼着小调乘风扬长而去:“走咯——” 段宝银却只觉得自己被这一颠,师兄的肩膀重重撞到她的肚子上,她便又是眼前一黑。 呼啸的风声从她耳边刮过,没有之前想象中的自由潇洒,而像是在不停地在她脸上扇耳光。 段宝银垂着头,看见下方白雪皑皑的山林,忿忿地心想,段宝令绝对是故意的! 他还记着刚才自己打了他一巴掌要报仇! 不仅如此,他还很是得意地在风声中高声道:“怎么样宝宝,快不快——” “师兄,慢点......”段宝银气若游丝地认输道,“我快吐了......” 幸好她这个师兄还算有点良心,闻言侧过脸瞥了她一眼,皱眉嫌弃道:“你行不行啊宝宝,我还没让你见识一下师兄御剑的最快速度呢。” 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降低了飞速,然后把段宝银从肩上放了下来:“能不能站稳?” 段宝银翻了个白眼:“拜托,我也是有腿脚的,师兄。” “是吗,刚刚好像有人还让我慢点,说她快吐了。”段宝令嘲笑道。 段宝银不服气:“那是因为师兄把我扛在肩上,很不舒服的!” “知道不舒服就好好练剑,以后自己御剑,别让我带你下山。”段宝令盘腿坐下,一手撑着脸看着下方苍茫一片的冰雪树林,“照这个速度,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山脚的丰雪镇。” 段宝银也慢慢坐了下来,两条腿悬空晃着:“师兄,我们到丰雪镇之后,要去什么地方?先给师父买酒?” “宝宝这可是第一回 下山,师兄带你看点有意思的。”段宝令转过头,对她一挑眉,“先去赌坊,再去青楼,如何?” 段宝银当即皱了皱眉:“师兄,你不怕我告诉师父?” “你敢?”段宝令丝毫不怵,看着她幽幽笑道,“我的宝宝师妹可别忘了,我完全可以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第6章 ◎比亲兄妹还亲。◎ 段宝银微微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师兄,你若是在这里将我扔下去,我可要自己走上几天几夜。” “你走你的,我飞我的,岂不正好。”段宝令乜了她一眼,“宝宝,你不会以为师兄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吧。” 被段宝令这么威胁,段宝银却并不感到害怕。 她根本不觉得师兄会真的舍得把自己扔下去,让她一个人爬山。 倒不如说,重生到现在以来,虽然知道面前的这个横看竖看都非常欠揍的师兄是杀害自己的第一嫌疑人,但段宝银却相信,现在的师兄整日以戏弄自己为乐,对自己却并无恶意,甚至在她很小的时候,偶尔还会展示出温柔的一面。 除了自小一起长大的默契之外,段宝银如此肯定还有另一个原因。 当年师父因为意外身亡之后,她和师兄两人相依为命,师兄虽然总是嫌她这里麻烦那里麻烦,但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她。 后来千篆宗出事,也是师兄救了她,即使当时他已经受了重伤,丢了剑也没了法术,还是浑身是血地背着她一步一步爬上长白山,回到他们以前和师父的家。 就算师兄真的是害死自己的凶手,杀意也必然是在那之后出现的。 在此之前,可以多调查了解他,但却不必太防备。 脑海中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段宝银凝视着面前的人,突然笑了一下。 回到长白山真好。 有剑、有师父、还有师兄。 “笑什么,中邪了?”段宝令见她兀自笑起来,用见鬼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接着就移开视线,看风景去了。 段宝银解释道:“心情好,笑一笑。” “因为赌坊?还是青楼?”段宝令说,“别告诉我你喜欢青楼。” 段宝银反问:“怎么了?只准师兄喜欢,不准我喜欢么?” 段宝令闻言冷笑一声:“谁说我喜欢了?” 段宝银也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你喜不喜欢你自己清楚。” 在上辈子,段宝令无论是还在长白山的时候,还是后来入了仙门,都经常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整日饮酒斗鸡,拈花惹草,且尤为喜爱在烟花之地流连忘返,可谓是常客中的常客,青楼的大金主。 第10章 这也是为什么外人看她和师兄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但段宝银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就是一对比亲兄妹还亲的师兄妹,连名字都仿佛带着天生的血缘之亲。 段宝银觉得师兄心里没她,他只是将自己当作妹妹看待。连在师父面前争宠这一点,也从来不含糊。 若是放在以前,她可能还会天真地以为师兄只是爱看漂亮姑娘,实则对她们都不上心。甚至有时候,她会觉得师兄这么花心也好,至少他不会真正爱上谁,那自己作为他的师妹,自然就永远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直到她看到师兄竟然会为了谢昭,抛下他过去最舍不下的自由与她成婚。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段宝银自己也从来没有分清楚她对师兄的感情,到底是对家人的依恋,还是对情人的憧憬。 毕竟话本和戏里演的那些什么情人之间的呢喃细语、眉目传情、乃至于缠绵悱恻,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要是在脑海中将其强加于自己和师兄身上,她也只会觉得奇怪。 有时候她会想,会不会自己以为的那一点喜欢,其实只是因为师父走了之后她只剩下师兄一个人,才会误会了自己对他的亲情。 不愿意他的目光为别人停留,但又抗拒与师兄卿卿我我。 别说卿卿我我了,他们师兄妹的关系一直坦荡得就如此时此刻一样,大多数时候都是相看两相厌。 而现在段宝令是彻底不理会她了,段宝银也乐得清静,独自边看风景边发呆。 数不清的乌鸦停在落满霜雪的枝桠上,纯白中点缀着点点漆黑,像一副泼墨山水画。 而随着距离长白山山脚越近,云雾缭绕下的冰雪也逐渐变薄,云杉和白烨渐而稀疏,初春时节刚刚冒出头来的青草慢慢充斥整片山面。 有一点段宝令没说错,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就顺利来到了山脚下,一路畅通无阻。 段宝令没有急着落脚,而是先御剑来到丰雪镇里一处偏僻的巷角,才让长剑缓缓往下,停在距离地面三尺处。 两人一前一后跳下长剑,接着,长剑就飞回段宝令的手中,再被重新置于身后。 小巷狭长且深,两边都是民居的侧墙,尽头堆放着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杂物,地砖与墙边的缝隙中长着乱七八糟的杂草,偶尔还能见到一朵不知名的小花。 “待会儿别乱说话,你第一次下山,容易露馅。”段宝令没有等段宝银,迈开长腿就径自向前走去,“他们若是问起你,你有什么不确定的,看我眼色行事。” 段宝银往前追了几步,不满道:“师兄,你走这么快,我要怎么看你的眼色?” 闻言,段宝令才终于停下,转过身来催促:“你怎么这么慢?” “我腿比你短呀,师兄。”段宝银理直气壮道,“师兄,你可比我多吃了六年的饭呢。” 段宝令上下来回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了她一通,隔空用手比了比,她头顶的发旋也才到自己的腰腹部,不由嫌弃道:“也是,忘了你是个小不点。” 接着,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等段宝银来到自己身后,才继续向前,出了小巷子。 此时已是午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段宝令没有再任由段宝银跟着自己,而是绕到她的后边,在她询问的视线中扬了扬下巴:“你先走。” 这里到处都是人、摊贩、商铺和酒楼,虽然只是个小镇,屋舍都算不上繁华,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景物,却五脏俱全,叫卖和谈笑声不绝于耳。 段宝银有些怀念地左看右看,看着看着就被身后段宝令的声音打断:“左转。” “右转。” “看啥呢,买不起,别看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看什么看,他有你师兄好看吗?” “向前走,赶紧的。” ...... 托段宝令的福,段宝银无论在哪里都没有逗留太久,很快就来到了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 她努力地隔着人群,仰起脖子往上边的匾额看去。 上书掉了些漆的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纸醉坊。 【作者有话说】 师兄嘴上嫌弃第一次下山的宝宝,其实心里可紧张了,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盯紧,才让她走在自己前面 第7章 ◎早些长大吧。◎ 纸醉金迷,这名字起得好啊。 大约是午后人们得闲的缘故,这不大的赌坊门口围了许多人,有的正往里张望,还有的则是鱼贯而入,也有少数正在往外出的。 踏入门槛,进入纸醉坊之后,玄关处的人群更加拥挤。 段宝银被人潮挤得左右踉跄,也不知道自己跟师兄有没有走散。 然而,正当她转过头打算找段宝令的时候,却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谁不由分说地握住。 段宝银诧异地侧目,正好对上旁边段宝令的目光,又低头看了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师兄的手,看起来白皙而骨节分明,触感温暖有力,很轻松就能把她的整只手都收拢在掌心之间。 段宝银愣了愣,然后仰头唤道:“师兄?” 段宝令却将另一只手抬起,食指竖起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纸醉坊内吵吵嚷嚷,两人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段,就听到有人高声朝这边喊道:“阿令!这边——” 段宝银循声望去,只见那边有一个少年正在人群推搡之中蹦哒,一会儿冒出来一个脑袋,一会儿又被其他人的身影完全遮掩。 第11章 段宝令也像是认识那少年,听见呼唤之后便拉着段宝银往那边走。 好不容易穿过玄关,来到一扇屏风前,周围的人终于少了些,守在那里的少年见到两人,顿时热情地上前来打招呼:“阿令!你终于来啦,我们——诶,这位是?” 段宝银往前踏出两步,好奇地打量眼前的少年。 他看起来有十五岁左右,身材纤瘦,长发在脑后半挽成髻,另一半垂落于身后。整个人长得水灵灵的,一身锦衣华服,脖子上挂着长命锁,再配上腰间和腕间花里胡哨的吊坠,一看就知道是偷偷溜出来玩的富家公子。 尽管比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年纪要小了些,段宝银还是很快认出了他。 这位小公子来自辽东有名的修仙世家,排行老三,名叫阮川。在上辈子他就是段宝令的狐朋狗友之一,后来则是拜入了丹心宗。阮川为人大方,出手阔绰,人缘很好,跟她的关系也不错。 边想着前尘往事,她的目光停留在阮川腰间的一串珠子上,在心里算了算,这样好的成色,怎么也能卖上个十两银子...... 她正打算凑近再看清楚点,却感到段宝令牵着自己的手稍稍用力,把自己往他身后拽了拽。 段宝令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略略挡在她面前,对那名叫阮川的少年道:“我妹妹。他们已经进去了?” “进了进了,玩了好一会儿了,我输了几局,才被打发出来找你。”阮川道,“走走走,今日是我生辰,本公子请客,你们随便玩!” 说着,他就从钱袋里拿出碎银交给屏风前的店小二,指了指他们:“再加两个人。” 店小二收了碎银,对他们哈了哈腰:“客官里边请。” 阮川在前面带路,先行绕过屏风。段宝令也拉着段宝银跟着走。 屏风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包厢,虽然不至于像玄关处那般吵得聊天都得靠喊,但包厢中还是传来挡不住的嘈杂。 阮川敲了敲其中一间包厢的门,高声道:“是我,开门——” 随着木栓落下传来的“咔哒”一声轻响,包厢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门缝中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来。 “这是阿令的妹妹。”阮川见她的视线落在段宝银的身上,解释了一句。 探出头来的少女点点头,又警觉地左顾右盼半天才压低声音道:“没别人跟来吧?” “绝对没有,信我。”段宝令说。 那少女便打开门,催促道:“快进来。” 三人连忙进了包厢,少女立即跟防贼一样迅速关好了门,扣上木栓,还落了个锁。 等这一连串动作完成,她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吓死我了,要是我爹又像上回那样跟着你摸过来,多少个搓衣板也不够我跪的。” 阮川道:“嗨,你还提,你爹那次也把我吓得不轻,这回我可是一路都心惊胆战,生怕后头有人悄悄跟着。” “阿令,你可算舍得来了——哟!这是哪家的妹妹,真可爱!”有人被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一下就注意到了段宝银,瞅瞅段宝令,又瞅了瞅阮川,“长得跟小川比较像,小川,你家的?” 段宝银循声望去,只见包厢中放着一张赌桌,桌上放着散乱的牌九,还堆有碎银和金瓜子之类的赌注。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围在桌边,正玩得不亦乐乎,此时说话的就是其中一个蓝衣少女。 “我家的。”段宝令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跟我不像?” 另一个跟那少女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同样身着蓝衣的少年仔细看了看,斩钉截铁道:“就没像过。” 蓝衣少女闻言,像是想起了些什么,问那蓝衣少年:“兄长,我们是不是见过她?” 段宝银见到这对身穿劲装、容貌英气的兄妹,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明寒宗宗主的一对双生儿女,霍留云和霍借月!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段宝银猛地转头看向段宝令,却见他丝毫不显意外,神色自若道:“从前也像。” 名叫霍留云的蓝衣少年盯着段宝银,认真思索了一番:“对,当时是有这么个小娃娃,才丁点儿大,女大十八变啊,我刚才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段宝银看着面前这对龙凤双生子,内心的震惊无可言表。 他们确实见过。 那时候她还确实只有丁点儿大,才五六岁。 ...... 某个冬日的早晨,天光才刚刚亮起,师父急匆匆地下了山去,临走前说一会儿就会回来,嘱咐他们不要到处乱跑。 可是师兄抱着她从日出等到日落,都不见师父的踪影。 段宝银害怕得一直问师父去哪了,师兄只是一直说快了快了。 等天彻底黑下来,师兄就开始骗她:“师父刚刚给我用法术传音,说今日点心铺子排队的人太多,点心来不及现做,他只好去后厨一起帮忙,所以耽误了好些时辰。” 段宝银闻言终于停止了抽泣:“真的吗?” “当然了。”师兄面色如常地睁眼说瞎话,“我都听到师父的声音了。” 段宝银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认真地听些什么。 只有鹅毛大雪自天穹飘落的簌簌声,以及隐约的鸦啼。 她疑惑道:“师兄,我没听见呀。” “傻瓜,你又不会法术,当然听不见师父的传音了。”师兄用手虚拢住耳朵,做出在倾听的模样,“嘘,师父在跟我说话呢,你小声点儿。” 第12章 段宝银于是不说话了,只是抿着唇看着师兄,挂着泪珠的双眼睁得大大的。 等师兄把手放下,她才小声发问:“师兄,师父跟你说什么啦?” “他说给你带了很多点心,有紫薯芋泥卷、有松果小贝、还有你最爱吃的抹茶流心糯米糍。”师兄一本正经地数着手指,“哦对了,师父还说,他不小心把剑弄丢了,得徒步走上山来,估计要好久,让你先睡。” 段宝银眼巴巴地说:“师兄你不睡吗?” 师兄说:“我要下去接师父,他买了好多点心,一个老人家提不动。” 段宝银立刻道:“我也要去!” “不行。”师兄一口拒绝,“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师兄跟你保证,等你睁开眼睛,我们就已经回来了。” 段宝银嘟着嘴:“那为什么师兄就能去接师父?” 一缕澄澈的雪光从窗外投入屋舍内,透过悬挂在窗棱上的冰霜,映在师兄的眉眼之间,衬得他一双弯弯的眼眸亮晶晶的。 他的双眼里浮起笑意,唇边也勾起弧度,竖起大拇指在自己胸前比了比,骄傲道:“因为我是大人了,也比你厉害。” 然后,他就用手指用力戳了戳段宝银的额头:“而师妹你呢,现在还是个宝宝。” 段宝银往后缩了缩:“师兄,疼!” 师兄笑着收回了手,帮段宝银掖好了被子,接着从榻上站起身,到墙边提起一把长剑,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去,挥了挥手:“走了。” “师兄。”段宝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有点不安地说,“我也好想帮忙。” 师兄回过头来,将长剑背到身后,笑眯眯道:“那就听师兄的话,早些长大吧。” 第8章 ◎累上留云借月章。◎ 那夜段宝银本来就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等被沙哑的鸦啼吵醒,晨光虽已熹微,天边却还挂着一轮浅淡的月牙,正好落在群山的边缘,像一朵从山坡上长出来的月亮花。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又揉了揉脸,半晌才回过神来——师父和师兄昨晚都下了山! 段宝银一下子清醒了,挣扎着飞快地坐起身,环绕四周看了一圈。 她的屋舍还是和昨夜睡去时一样,一桌一椅一榻,还有一个摆满了发钗和首饰的梳妆台,台上放着一面铜镜。 “师父!”段宝银下榻,喊了一声,“师兄!” 周围静悄悄的,她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心不由得有些慌了起来。 “哎哟,是谁一大早就要找师兄啊?”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身影半倚在门框边,逆着光的发丝在风中飘扬,“这才几个时辰,想师兄想得懒觉都不睡了?” 见到来人,段宝银当即惊喜道:“师兄,你回来啦!师父呢?” “我说怎么剑会丢了呢,原来是师父在路上遇到歹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抢走了,一文钱都不剩不说,还受了点小伤,现在在隔壁敷着药呢。”师兄惋惜地耸了耸肩。 段宝银扒拉了两下头发就要出门:“我要去看看师父。” 师兄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双手抱臂道:“那边还有别的人,你洗漱一下再去。” “别的人?”段宝银皱了皱眉。 “对,别的人。”师兄点了点头,“你可是我师妹,别给师兄丢人。” 段宝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先去依着师兄说的,先洗漱了一下,又换了身衣服,这才匆匆去了师父的屋舍。 一踏过门槛,她果然就见到了师兄口中的“别人”。 师父躺在榻上,腿上绑着绷带,师兄正在给他的手臂上药。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以及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和师兄年龄相当的少年少女。 几人原本正在聊天,一见到段宝银出现,中年男子就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段老,这就是你二徒弟?” 师父一边对段宝银挤眉弄眼示意自己好得很,一边答道:“不错,我这二徒弟如何?” “段老的徒弟,自然都是好得没话说。”中年男子赞叹完,又对段宝银亲切道,“妹妹今年几岁啦?叫什么名字?” 段宝银长这么大,除了师父和师兄之外,记忆里就没见过别的人,此刻对眼前身形高大的陌生人非常恐惧,一时竟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我师妹天生胆小,还望宗主不要见怪。”师兄立刻道,“我叫段宝令,她叫段宝银。” 陌生少女想了想,问段宝银:“你们也是兄妹吗?” 段宝银鼓起勇气,用力点了点头。 “你们的名字好像。”陌生少年颇觉有趣地说,“这是怎么起的?” 中年男子也好奇道:“是啊段老,宝令宝银——这两个名字有什么寓意么?” 师父咳嗽了两声,笑着说:“这个嘛......当初宝令刚来的时候,我抓耳挠腮想不出取什么名字好,就在案上放了好些东西让他抓周,结果他摸到的是个令牌。” 陌生少年道:“所以宝银妹妹拿到的是银子?” 师父哈哈大笑两声,摇了摇头:“不,她抓周的时候,宝令正好在旁边看着,腰带被抓了个正着,差点就被当场扯下来,顿时脸都黑了。” 段宝银:“???” 师兄:“......” 师父继续怀念地回忆道:“名字跟腰带有关总是有些不雅,只好让她再抓一次,这回宝令可是躲得远远的......” 第13章 师兄的脸有些红了:“师父!” “哎,小屁孩的那点事儿有什么讲不得的,无非就是你那条腰带太金贵被看上了——行行行,不说了,总之好在没再出什么岔子,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宝令,终于是放弃了,转而去抓了把雪花纹银。”师父说起这些,侃侃而谈道,“这个倒不错,名字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中年男子也被逗乐了,笑着抚掌道:“宝令宝银,这可是天赐的好名字,段老,你这两个徒弟,将来必定一个有权一个有钱,都是世人为此追求一生的荣华富贵啊!” “那就托霍老弟的吉言了。”师父笑呵呵地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不知霍老弟的两个小娃娃取名又是什么典故?” “累上留云借月章。”中年男子说,“这倒是没有那么多讲究,段老您也知道,我家娘子喜欢念诗,就从诗句里选了几个字出来,凑合凑合给孩子当名字了。” “我家宝银从没见过生人,霍老弟这回带了两个小娃娃来,正好让他们熟悉熟悉。” 说着,他就对师兄道:“为师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你出去带着师妹跟他们玩去。” 中年男子也说:“对,我也还有话要与段老谈谈——留云借月,你们跟宝令哥哥还有宝银妹妹好好相处。” 陌生少年少女应了声,几人便一同出了门去,在外面坐了下来。 下了一夜的大雪,地上的雪比昨日更多,几个人穿得都很厚,倒是不怕冷,新雪软软的,也没有什么冰碴,坐在上面像坐了张软垫子,很舒服。 “师兄。”段宝银往师兄身边靠了靠,“我有点饿了。” 师兄凑近她的耳朵,也小声道:“忍一忍,其实师父回来的路上正好把一个抹茶糯米糍揣在怀里,没有被歹人抢去,我留在膳房了,师兄待会带你去。” 陌生少年有些奇怪地问:“宝银妹妹,他既然是你哥哥,为何你不叫他兄长或哥哥,反而叫师兄?” 陌生少女也说:“对呀,我和兄长也长得像,你们长得却不像亲兄妹。” 段宝银被问住了,有点不知所措。 从有记忆起,她和师兄就一直在一起,名字也像,她也就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师兄是自己的亲哥哥。 只是师父和师兄都让自己叫师兄,她也就是这么叫的,没觉得有哪里不妥。 “既是师兄,也是哥哥,不行吗?”段宝银有点搞不明白了,“我们就是亲的呀。” 师兄闻言,却摇了摇头:“师兄是师兄,哥哥是哥哥。宝宝,我是你师兄,不是亲哥哥。” “师兄就不能是亲的吗?”段宝银感觉有点委屈。 陌生少年严肃道:“当然不行,师兄哪有什么亲不亲的呢?” 陌生少女试图帮她捋清楚:“他是你的师兄,这是不一样的。我有亲哥,你没有。” 段宝银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没有完全搞懂,但她还是本能地觉得“亲哥”这个词比“师父”还有“师兄”听起来要更亲近、也更像家人。 于是她还是摇头:“不对,师兄就是亲哥哥,我也有哥哥,是一样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难过涌上心头,一下子控制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陌生少年和少女见状都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师兄则是先俯下身探头过去,凑近看她的脸,有点幸灾乐祸地说:“哟,真的哭了啊?” 段宝银哭得更凶了。 师兄只好一把将段宝银搂在怀里,段宝银攥着他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兄无奈地略略松开她:“你看着师兄。” 段宝银便抹了一把泪水,抬起红红的眼看他。 “你信不信师兄说的话?”师兄说,“昨夜我说你今天睁开眼就能看到我们,没骗你吧?” 段宝银又点点头。 “师兄几时骗过你?”师兄信誓旦旦地说,“宝宝,我既是你的师兄,也是你的哥哥,知道么?” 段宝银还是点点头。她觉得自己此时似乎除了点头之外,不会做别的了。 “所以如果你再哭鼻子,抹茶糯米糍就归你哥哥了。”师兄挑眉,指了指自己。 段宝银想了想,终于哑着嗓音出声:“还是叫师兄顺口些。反正都是一样的,既是师兄,也是哥哥。” “对,既是师兄,也是哥哥。”师兄认真道,“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作者有话说】 “累上留云借月章”一句出自宋·朱敦儒的《鹧鸪天·西都作》。 随榜更哦,啵啵! 第9章 ◎多肉麻啊。◎ 很快,师父和中年男子闻声出了屋子,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对着段宝银好一通安慰。 再然后,陌生的中年男子就带着少年少女离开了。 长白山又变回段宝银熟悉的样子。 安全、静谧、简单纯粹、无忧又无虑。 随着这段插曲过去,师兄也变回了那个三五不着调的性子,那一日一夜短暂的温柔恍惚得像一场梦,在小小的段宝银心里留下模糊的痕迹。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也算是明白了在那时看来,有生以来第一件天大的事。 原来师兄不是自己的亲哥哥。 ...... 段宝银的视线掠过段宝令腰间那红色的束带,思绪从记忆回到现实。 第14章 自五六岁见过那一次之后,她有许久都没有再见过霍留云和霍借月。 等到再次与这对龙凤双生子相逢,已经是她拜入千篆宗的那一年。 不过现在看来,师兄原来这些年来一直跟他们有联系,还是不正儿八经的那种。 霍家两兄妹作为明寒宗宗主的儿女,在众多修士子弟中可是贯来“两袖清风”的,时常作为父母辈“别人家的孩子”出现,没想到竟然也是段宝令的狐朋狗友。 明寒宗是整个辽东唯一的五大宗门之一,看众人对霍家兄妹的态度来看,不像是知道他们的身份。 看来他们是和师兄选择在这里彼此为对方隐瞒了。 而在场的一群少年少女谈天说话时也都是称呼对方小名,应该是怕被人告状,默契地都不敢用大名招摇过市。 阮川见状则是十分稀奇,看看这边的两“兄妹”,又看看那边的两兄妹:“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一面之缘。”段宝令不愿多谈,很快转移话题,对段宝银道,“宝宝,跟小川哥哥说生辰快乐。” 段宝银对阮川乖巧道:“小川哥哥,生辰快乐。” 阮川当即被这一声“小川哥哥”叫得心花怒放:“妹妹真懂事,以后多来玩啊,小川哥哥罩着你!” 段宝令冷漠道:“这是我妹妹,不是你的。” “嗨,你妹妹还不就是我妹妹嘛。”阮川搂过段宝令的肩膀,跟他勾肩搭背道,“不然你还想我怎么叫,跟你一起叫宝宝?多肉麻啊。” 段宝令:“......” 阮川笑起来,正巧赌桌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和沮丧的叹气声,像是一局胜负已定。 段宝令微微歪头捏了捏一侧的肩膀,迈步走过去:“哪边要输了,换我上。” 有个少年先行自觉地让了出来,段宝令便毫不客气地走上去,大马金刀地坐下了,对着桌上乱七八糟的牌局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让出来的那少年拍了拍段宝令的肩膀:“阿令,靠你了,帮我们这边续上。” 段宝令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们这玩的是什么路数?” 那少年嘿嘿一笑道:“反正你肯定行。” 段宝令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一局刚刚结束,少年少女们得了闲,见到包厢里有个新面孔,还是个小妹妹,纷纷围了过来,对着段宝银一阵新鲜打量,摸摸脑袋捏捏小手,问问这个逗逗那个。 “妹妹,你这发带真好看,是在哪里买的?” “妹妹,怎么从不见你哥哥带你过来,在家闷不闷?” “妹妹,你哥玩牌玩得好,也让他教你两招!” “哎,你们快过来试试,妹妹这小脸手感真不错......” 段宝银谨记师兄交代过的话,而且有些问题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生怕跟师兄之前的版本有出入,干脆就装作很怕生的样子不断往后面躲,后背都靠到门上了,只是睁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少年少女们。 段宝令原先还在赌桌那边对着牌局沉吟,只是时不时往这边瞧一眼,此时见到一群人的手都伸到段宝银左右两边脸上来了,忍无可忍道:“喂,你们够了啊,还玩不玩了?” “玩!玩!”有人立刻冲了过去,“阿令,你准备好了?真要接这个局?” “嗯。”段宝令懒洋洋地应了声。 其余少年少女都发出一声惊呼,忙不迭地回到了赌桌旁边。 有人双手合十做祈祷状:“阿令,手下留情。” 还有人摩拳擦掌道:“终于有机会开开眼了。” 段宝令得意地勾唇笑了下:“看好了。” 他们正在玩的这种牌九类型是多人对阵模式,原本应该是四四方方的赌桌两边各坐数量相等的几人,意为分成两个阵营对垒,正中央则是用线条在桌上勾勒出棋盘的模样。 而此刻赌桌右边只坐了段宝令一人,其他少年少女则是全部挤在了左边,五个人坐下,各自分别对应面前的一叠牌九,此时正商量着对策。另外五个人则是站在段宝令身后,俨然是一副要出谋划策的架势。 段宝银正纳闷师兄什么时候学会了牌九,还这么嚣张地要以一敌多,就听有牌九轻叩桌面的脆声响起,这一局随之正式开始。 她不会玩牌九,也看不懂他们摆弄那些东西是个什么意思,只知道师兄一个人对上他们也丝毫不见慌乱,反而信心十足的模样,时不时悠哉悠哉摆弄一下牌九在棋盘上的位置。 而最终段宝令身后的那五个人也没机会出些什么主意,只是全程大气也不敢出地对段宝令的手行注目礼。 如果说方才一局下来,场上欢声笑语热闹得很,而此时的这一局,包厢内则是一片肃穆。 又不知过了几个回合,等对面那五个少年少女们面面相觑,足足有几分钟都没有动作之时,段宝令才捏着手中的牌九叩了叩桌面,微抬下巴倨傲道:“赌注。” 少年少女们目瞪口呆片刻,有人发出哀嚎声,刚才那个让出位置的人则是兴高采烈地冲到段宝令身旁,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来回摇晃了几下:“天啊,阿令,你简直是,那什么来着,妙手回春!女娲补天!从今儿起,你就是我唯一的哥!” 段宝令笑着把他的手拍了下去:“我不缺弟弟。” 一个少女也凑了过来,把桌上原本拿来做赌注的银两双手奉上:“那请问您还缺妹妹吗?” 第15章 “妹妹也不缺,一个都够我受的了,再来也养不起。”段宝令笑道,“给我妹妹收着吧,她一向见钱眼开,让她高兴高兴。” “好嘞!”少女立刻欢快地跑向段宝银,恭敬地奉上手里的银两,“好妹妹,请笑纳。” 段宝银连忙说:“谢谢姐姐!” 其他四个人也纷纷朝段宝银那边涌去,把自己拿来做赌注的金银珠宝塞到她的怀里。 段宝银看了看怀里多出来的那一堆闪闪发光的东西,又看了看远处隔着人群正一手撑着脸颊、一脸笑意的师兄,心情有点复杂。 原来自己这视财如命的名声是被段宝令传出去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w= 第10章 ◎有人知是荔枝来。◎ 揣着怀里的一堆金银珠宝,段宝银又看他们玩了几局。 段宝令没有再出手,只是跟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偶尔指点一下坐在赌桌上的少年少女。 等玩得尽兴,时间已经来到傍晚,众人也都饿了,便吵吵嚷嚷着要去清梦楼喝酒。 “可算到三月了,今年的荔枝春我盼好久了。” “今晚不醉不归!” “我说前几天怎么看到清梦楼进了那么多马车,货郎还神神秘秘的,原来要拿荔枝酿酒啊......” “一骑红尘妃子笑,有人知是荔枝来嘛!走走走!” 少年少女们三三两两出了包厢,到店小二那结了账,便浩浩荡荡地出了纸醉坊,重新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要往清梦楼走。 清梦楼的名字起得雅致,里边自产的荔枝春在整个丰雪镇都是响当当的出名,甚至时常有许多人慕名而去只为喝酒——但这并不妨碍它本职是个烟花之地的事实。 段宝银有些跃跃欲试,在心里连连感叹这一趟下山果然没白来。 段宝令正牵着她走在人群最后方,察觉到她开始一蹦一跳的步伐,对前边的少年少女们道:“我先送我妹妹回家一趟,你们不用等我。” 前边众人闻言都停了下来,回头看他们。 段宝银则是睁大双眼看向段宝令:“师......哥哥,我也想去。” “再叫一次。”段宝令侧过脸,垂眸看她。 “哥哥。”段宝银心下一喜,以为这招有用,于是提高声音道:“哥哥,我也想去!” 段宝令的眉眼弯了弯,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嘴上却毫不留情地说:“不行,你还小。” 段宝银转了转眼珠,突然有了主意:“哥哥,你要是丢下我自己去,我就告诉爹爹。” 等着挨师父的揍吧段宝令! 段宝令果真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似笑非笑道:“宝宝,你威胁我?” 有师父这个靠山给她撑腰,段宝银胆子很大,非但不怕,还叉起了腰看他。 师兄妹在路上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众人都看乐了,阮川笑着打圆场说:“阿令,妹妹这么想去,你就带着她一起吧,反正我们今天也就是喝喝酒,不干别的。” 段宝银瞪了段宝令一眼,他们难道还想干别的? 她问:“哥哥,那你们平时都干些什么?” 霍借月啧了一声:“听美人儿唱小曲,看舞呗。” 段宝银心想那这些也没什么儿童不宜的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阮川,提议把段宝银一起带上,段宝令只好无奈地妥协了,只是警告她道:“去到悠着点,别到时候看上哪个男倌要带回家去。” “放心啦。”段宝银开心地应了,“哥哥这么丰神俊朗,寻常男子也入不了我的眼。” 段宝令哼了一声,像是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一行人便继续兴高采烈地接着走,一路上都在讨论清梦楼里的荔枝春、乐曲歌舞和美人。 清梦楼环绕一面小湖而建,落日的余晖沿着屋瓦落下来,与楼上的烛光在水面上映照成一片星星点点。 淡淡的脂粉香气萦绕浮在空气中,晚风一吹,就飘到江河上的游船画舫周围,里边的人们拨开纱帘,用袖子轻掩口鼻,惹来欢声笑语。 桥上有人搂着怀中的美人,一边呢喃细语地哄着,一边将铜钱当作小石子扔进湖中,激起涟漪荡漾。时值初春,湖面上还有些没有化开的碎冰,与小石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虽然楼阁栏柱用的都是普通的木料,并无什么特别,更算不上奢靡,但胜在此地本身风景极好,平添了一份温柔缱绻。 老鸨像是之前就知道他们要来,早早差了小厮和丫鬟在门外等着,一见到他们就连忙迎了上来。 进了清梦楼,阮川带着一群少年少女直接上了顶层最大的包厢,包厢里头也已经被精心布置了一番。 座椅软垫一应俱全,桌上放着酒水和点心,瓶中的花朵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幽幽的香气从香炉中弥漫出,屏风和纱帘后甚至还有个宽阔的露台。 绘制着鸳鸯戏水的屏风后还站了一排漂亮的男倌女倌,段宝令伸手一指,便让他们排着队全出去门口负责站岗。 阮川则是摇着折扇,朝众人邀功道:“怎么样,这地儿不错吧!” “行啊你,小川,天字阁都被你包下来了。”霍借月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我每回都抢不过那些酒鬼。” 阮川说:“嗨,这有什么难的,开个好价就成,老鸨恨不得让本公子包一个月。” 第16章 霍留云也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肯定道:“财大气粗。” 其他少年少女也纷纷比了个大拇指,“财大气粗”起来,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奔了上去,一边大鱼大肉,一边喝酒吹牛。 正在众人玩得开心之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敲响。 紧接着传来的就是一名女倌焦急的声音:“这位客官,天字阁已经被包下来了,您不能进去的!” 一个女声凛然道:“那你就告诉我里面藏了什么人,否则我非进去看看不可!” 霍借月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嘟囔道:“这谁啊?来找茬的?” 正在和她猜拳的阮川吞了口口水,屁股往后挪了一点,小声说:“我长姐。” 原本吵得屋瓦都快被掀翻的包厢顿时安静如鸡。 丰雪镇不大,有名的修仙世家和商贾巨富之间的长辈大部分都互相认识,平时少不了打交道。 被一家发现了,相当于大伙儿都没好日子过了。 正在众少年少女开始扒拉纱帘,打算该把纱帘拧成个什么样的麻花然后用来跳楼之时,包厢外那女倌又道:“抱歉这位客官,这些是客人的隐私,我们不能透——”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脆响,那女倌就硬生生挨了个巴掌。 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有多疼,段宝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门外的女子怒气冲冲道:“什么下贱的脏东西也敢跟本小姐对着干!开门!我找我弟弟难道还要你来点头同意么?!” 第11章 ◎哥哥,可以么?◎ 门外又是一顿乱哄哄的声音,似乎是其他男倌女倌也上前去拉架。 而众少年少女们已经做足了逃跑的架势,一个个都将阮川往窗台那边拉,让他先抓着绑在栏杆上的纱帘滑下去。 阮川还有些犹豫,一个少年直接把纱帘的一头塞到他手里:“别磨蹭了,不然待会儿被你长姐当场逮个正着,有你好看!” “就是,小川,我们被他看到也没什么,她又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你快走吧!”另外一个少年也急切道。 阮川却把纱帘的一头交还给面前的少年,皱眉说:“不行,我不想因为自己就连累你们这么多人。这样,外面是我长姐,我先跟他出去,还能拖延好一会儿,你们先走。” 说完,他就再也不管其他人的劝阻,将屏风搬到窗边遮挡住露台,又挥手示意他们都藏到屏风后面再趁机逃跑,就一个人快步来到门前,把门一下子打开。 段宝银也被段宝令拉着躲到了屏风后,但还是按耐不住从屏风的缝隙中往外悄悄地看。 外边一群男倌女倌正乱七八糟地跟一名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扭打在一起,见到门被打开,动作一下子停滞了。 “长姐!”阮川连忙拉住那个女子,“你疯了!你跟他们动手做什么?想把护院都招惹过来然后被揍一顿扔出去吗?!” 那女子冷哼一声:“怕什么,难道我还怕了他们不成?” 接着,她拽住阮川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拉:“说了多少次不要来这种地方鬼混,你偏不听!肯定是你在外面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把你带坏的!” “还有这个狐狸精,上次也是她对吧?整日挖空了心思勾引你,变着花样撩拨你来这里找她,还真以为自己能进阮家当女主人了!”女子用嫌恶的目光瞥了一眼刚才那个被他打了一巴掌的女倌,“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多看一眼都嫌脏!” 段宝银听到“狐狸精”三个字,不由得侧过脸看了一眼段宝令,同时在内心腹诽。 凝因是不是狐狸精她不知道,但说到狐狸精嘛,这里还真的有一只,货真价实的那种。 还有一条又大又软的狐狸尾巴呢,就是不知道摸起来感觉怎么样。 而那边的阮川被拖着往前走,嘴里还在说:“长姐,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你还护着她!闭嘴!”女子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接着就扯着他下了楼。 那个女倌则是垂下头去,一张脸早已是煞白。 见阮川被他长姐领着走了,两人很快就彻底消失在走廊中,其他少年少女这才心有余悸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霍留云走到门前,想了想还是对门外的男倌女倌们说:“你们先进来。” 他们便小心翼翼地进了包厢,霍留云立刻将门重新关好,又落了锁。 “对不住啊凝因姑娘。”霍借月对那女倌道了个歉,“小川他长姐就是这个样子,可怕得很,脑子也不正常,我们都没少被她骂,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被叫做凝因的女倌闷闷不乐地应了声:“是,奴婢知道。” 段宝银见到面前这个自称奴婢的少女,心里的震惊差点就掩饰不住。 这位......可是后来阮川在丹心宗的师妹啊! 虽然都拜入仙门,但段宝银前世跟她既不在一个宗门,也没有太多接触,两人也只是泛泛之交。但尽管如此,段宝银印象中的凝因跟现在何止是相去甚远,简直完全是两个人。 丹心宗的凝因,举手投足温柔如水,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气质还带着一种执拗和不服输的劲,待人接物都落落大方,让人挑不出差错。 而现在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纤纤身姿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此刻正惶恐地垂着脑袋,双眼甚至不敢直视众人,连攥着裙摆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第17章 只有一张面容姣好的脸,还有右眼眼尾下的那一颗小小的泪痣,让段宝银依稀看出点那个自己认识的凝因的轮廓来。 想到这里,段宝银不由得有点心疼,问段宝令道:“哥哥,这里有没有药?” 段宝令皱了皱眉,还没说话,段宝银便又道:“给凝因姑娘的脸涂一下吧,不然若是留疤了,不好看。” “去下面找那些小厮和丫鬟要一点就行,他们肯定有。”霍借月说。 段宝银用征求同意的眼神看向段宝令:“我想带凝因姑娘下去包扎一下,哥哥,可以么?” “一起去。”段宝令看了凝因一眼,“走吧,凝因姑娘。” 凝因抬起脸来点了点头,对他们低声说了句“多谢”。 三人对其余少年少女们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继续玩之后,便一同出了包厢,沿着木梯一路往下来到一楼大厅,叫住路过的小厮,让他拿了些药和纱布。 凝因伸手就要去接,段宝银这才发现她的两只手上也有擦伤,大概是刚才被打得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用手撑地的时候划到的。 段宝银便抢先接过了东西,说:“凝因姐姐,我来帮你。” 然而,她站在大厅的角落里,拿着几罐药盒、棉签和纱布,对着凝因脸上那个充血的红肿巴掌印,却是有些一筹莫展。 她还真不知道该先涂哪一种药,还有这一整卷纱布...... 犹豫片刻,她问道:“剪子呢?” “傻瓜。”段宝令嫌弃地看着她,伸出手,掌心朝上,“给我。” 段宝银没有逞强,乖乖递上了药盒、棉签和纱布:“喏。” 段宝令接过了东西,拧开其中一个药盒,用棉签沾了点药膏,就往凝因脸上的红肿处开始涂。 脸上传来一阵冰凉,刺激得伤口更疼了,凝因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眉毛微蹙。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段宝令涂完,又换了种药膏接着涂,动作比之前放慢了些,像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般,跟她随口聊道,“对了,你跟我朋友很熟?” 凝因知道他说的是阮川,轻声回答道:“还可以,之前偶然间认识的,他对我一直多有照顾。有些男倌女倌欺负我,他会帮我出头,如果我有不想接的客人,他也会帮我拦掉。” “嗯。”段宝令帮她涂完脸上的药膏,又去涂她手上的,“所以,他今天也是特地来帮你的?” 凝因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他最近才被他大哥抓到过一回,还被威胁说再有下次就告诉爹娘,近期应该会小心点才对。而且今天还是他生辰,被家里人留意的几率更大。”段宝令涂完药膏,用手直接将纱布撕成大小合适的三份,没有去看凝因,而是专注做着包扎的工作。 凝因闻言当即脸色有些不好看,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段宝令看向她:“所以,凝因姑娘,今天对你来说很重要?” “是。”凝因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说,“实不相瞒,前段时间在阮公子的帮助下,我已经攒了一笔积蓄,足够为自己赎身。但因为我刚满十三,刚到可以出嫁或是卖身的年纪,妈妈一直不同意我现在走,还事先答应了一个客人,要把我的初夜给他,就在今晚。” 凝因口中的“妈妈”,指的自然就是清梦楼的老鸨。 段宝令帮她包扎好手,直起身来,漫不经心道:“所以,小川本来是想今天带你逃出去的?连大名都告诉你了,啧,这家伙可以啊。” 说着,他便牵起段宝银的手,要带她重新上楼去。 而凝因沉默片刻,接着像是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扯了扯裙摆,然后一下子对着面前两人跪了下来! 只见她连两只绑着绷带的手也贴伏在地,只抬起一张脸来,双眼中似乎浮起泪光来,眼神却是坚毅的:“这位公子,这位小姐,虽然奴婢不知道你们是谁,又从何而来,但既然是阮公子的朋友,奴婢相信你们一定是好人。” 段宝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蹦了一下就躲到了段宝令的身后。 “凝因姑娘,小川是个好人不假,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看走眼了。”段宝令则是顿住脚步,用指腹蹭了蹭下巴,又瞥了一眼身后的段宝银,“还有,我妹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只听我的,你要说什么就跟我说,不用牵扯她。” “不论别人如何认为,至少在奴婢心里,您就是好人,而且还是奴婢的贵人。”凝因一字一顿道,“公子,只要您肯伸出援手,帮奴婢逃过这一劫,奴婢凝因愿一生为您做牛做马。” 段宝令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做什么都可以?” 凝因点头:“什么都可以。” “好。”段宝令答应了,“这事交给我。” “多谢公子!”凝因当即大喜过望,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笑容来,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您的恩情,奴婢没齿不忘。” “凝因姑娘。”段宝令朝她笑了笑,“记住我们的约定。” 第12章 ◎鬼神现世觉天低。◎ 凝因肯定道:“奴婢绝不食言。” “别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了,先站起来。”段宝令摆了摆手。 凝因只是看着他:“还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随你怎么叫。”段宝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了,今晚买你的那个人是什么情况,你且说来听听,我也有个准备。” 第18章 凝因于是起身说:“我只知道那人被称作傅公子,来清梦楼的时间则被定为今夜亥时,还特地先约了一条游船,我待会儿要先上去等着,其余则是一概不知。” 闻言,段宝银心想,这可真是邪了门了,下山第一回 ,就让她撞上这么多故人。 丰雪镇的傅公子,除了那个叫傅斌的大油缸,还能是谁? 傅家先前也是辽东较为有名的修仙世家,可惜到了傅斌这一辈,就没有几个能拿的出手的,唯一有一点天赋的傅斌,也是整日耽于美色,不到十八岁就已经有了两个通房,就在前不久,还不知道从哪儿纳了一个妾带回家养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傅家逐渐没落,但之前攒下来的家底和人脉也还在,再加上是个出过厉害人物的修仙世家,普通百姓根本惹不起。 而显然,段宝令也对这个所谓的傅公子并不陌生,悠悠然道:“傅斌是吧,这人不难对付。” 凝因惊喜道:“公子有办法?” “办法多着呢。”段宝令笑了笑,“现在距离亥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们先上楼去,还不急。等到了时候,你直接上船去就行。” 三人便重新回到天字阁,凝因收拾好了情绪,与其他男倌女倌一起陪少年少女们喝酒聊天。 热闹中,段宝银凑近正在喝酒的段宝令,指了指他的杯盏:“哥哥,我也想喝荔枝春。” 荔枝春与寻常的荔枝酒不尽相同,虽然都是用荔枝酿成的酒,但其中还加入了一点果浆来中和酒本身的微苦,底层沉着散发出芬芳的桂花,顶部浮着奶沫,入口层次丰富,尤为香甜。 而且辽东的荔枝春使用的荔枝酿还都是要先在长白山埋上一整年冬天的,到了初春时节,酒水还会带上一种独属于长白山冰雪的清冽。 段宝银咂了咂嘴,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前世第一回 喝到荔枝春时的惊艳,既想一饮而尽,又舍不得喝完。而上辈子自从和师兄离开辽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喝过荔枝春。 她也有试着在别的地方做过荔枝春,但少了长白山的冰雪,根本还原不出那样的味道。 她简直太思念荔枝春这该死的美味了。 “不行,荔枝春是烈酒。”段宝令毫不犹豫地打碎了她的幻想,“等再过几年我带你来喝,到时候你想喝到不省人事都行。” “好吧。”段宝银咂了咂嘴,“对了,哥哥,凝因姑娘拜托你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先好好说两句,我不是不讲情理的人。”段宝令放下杯盏,“傅斌选了个好地方,等游船漂得离岸边远了,他就算喊破喉咙都没人能发现。” 段宝银却还是有点担心:“可是......傅公子是修仙世家里的人,万一他会灵术......” 段宝令这个时期除了剑术之外,只会鬼道家的法术,而师父又不准他们用自家法术。 光是论剑,傅斌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傅斌虽然没什么真材实料,但好歹是在修仙世家长大的,就算只是会灵术,也够段宝令吃亏的了。 而段宝银试着感知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灵力,不出所料只是若有似无的一点,显然是前世她十岁时的真实水平。 她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腕,师兄这个时候还没有送她那对注入了灵气的银手镯。就算有,她现在也还做不到将灵气自如地转换为灵力使用。 她的剑术奇差无比,前世学到最后也只能御剑飞行和摆花架子。法术是她最擅长的,但现在碍于灵力相当于没有,用起来也够呛,连一个小法术都不知道能不能支撑起来。 正在段宝银对自己的实力绝望地进行评估之际,段宝令却突然道:“宝宝,你怎么知道傅公子是修仙世家的?” 段宝银原本正沉浸在思绪当中,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漏洞,当即悚然一惊。 她还不想师兄知道自己重生的秘密,如果后来他们真的反目成仇,她就少了许多保命的手段。 于是她佯装自然地说:“刚才在街上听人提到的呀。” 大街上那么吵闹,人们说的话没有一万句也有五千句,就算师兄一直和自己待在一起,也难免有听漏的时候。 段宝令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没有再追问,只是说:“宝宝,我又不是第一回 下山,这么长时间来,难道一点灵术我还学不会?” “你会用灵术?”段宝银有点惊讶,转而觉得哪里不对,又假装疑惑地问,“不过哥哥,灵术是什么?” “记住了哈,灵术是最基本的使用灵力的方法,不需要任何心法,只要能吸收天地与宝物之间的灵气,化为自己的灵力,凝聚起来就可以用,相当于灵力的具现化。”段宝令难得有耐地解释,“而至于真正的法术嘛,除去要有灵力之外,还得习得心法,各宗门里的心法是不会轻易像外人透露的。” 段宝银见段宝令说得津津有味,颇有好为人师的样子,捧场道:“什么宗门独家秘法呢?” “天下宗门多了去了,不过整个仙门以五大宗为首,你记住这五个就行。”段宝令受到鼓励,果然说得更起劲了,“分别是乘元宗,明寒宗,千篆宗,丹心宗,幻意宗。” 段宝银看了一眼霍留云和霍借月,问:“明寒宗在辽东?” “对。”段宝令道,“乘元宗在中原,千篆宗在江南,丹心宗在西域,幻意宗则是在北疆。五大宗多年来势力渐大,吞并了自己那一片区域的许多宗门,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了老大,但又与其余五大宗互相制约,维持平衡,平时嘛,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偶尔还会聚到一块儿玩呢。” 第19章 “哥哥学识渊博,知道的好多!”段宝银眨着星星眼看他装,“那除了地盘之外,五大宗还有什么区别?” “五大宗各有长处。”段宝令说,“乘元宗主修五行,也就是借力于离火、金雷、壤木、真阴水、无是风。丹心宗擅医药蛊毒,千篆宗擅符篆和奇门遁甲,明寒宗擅身法、兵器与机关,幻意宗擅幻术、音律与辅助。” 段宝银拖长调子“噢”了一声。 段宝令见她颇有兴致的样子,问道:“宝宝,你想进仙门?” “嗯!”段宝银点头,“那哥哥觉得哪家的法术最厉害?” 段宝令用“这还用问吗”的眼神乜了她一眼,随即凑近她的耳边,轻笑道:“鬼神现世觉天低,最强的当然是我们鬼道家了。” 【作者有话说】 “鬼神现世觉天低”一句出自宋·文天祥的《赋吉州隆庆寺塔火》。 如果晚上十点还没更,当天就是没有,不用等,mua! 第13章 ◎打到服为止。◎ 段宝银没有异议。 要说各宗门哪家最强,还真不好评判。法术各有千秋,有优点也有弱点,相克相生,再加上实战运用起来更是五花八门,难以分出胜负。 但要说好用,最好用的当然是鬼道。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所谓鬼神莫测。凡人修仙,各色法术都至少延续了几百甚至上千年,存在的时间长了,人们了解得多,自然就有应对的办法。 人与妖共存许久,妖族又能化为人形,彼此之间打交道也很常见,所以人们对妖的认识并不少。 至于魔,皆由人或妖堕落而成,本质上也没有分别。 然而鬼就很不一样了,无论对凡间的人、妖还是魔来说,生死都是生灵难以跨越的一道屏障。几乎没有人妖或魔能触碰到鬼界的那扇门,更别提能与鬼沟通。 当然,不小心死过了的段宝银除外。 虽然也只见到了孟婆,但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师父被称为“鬼翁”,就因为他是鬼道的开山鼻祖,当年他误打误撞悟了鬼道,据说这事在整个仙门引起了空前的轩然大波,可谓是轰动一时,名声大噪。后来他闯了点祸,便溜之大吉,从此藏身在长白山中,避世养老,顺便带娃,小日子别提有多滋润。 而在段宝银眼里,鬼道并不像有些人传的那样能颠倒生死,它之所以好用,就在于神秘。 除了他们师徒三个,其他人对鬼道知道的都只是冰山一角,连招数都摸不清楚,提防都困难,更不用提有多对付了。 鬼道好用就好用在出其不意,但最大的限制也正在于此。 师父不让他们在人前用鬼道法术。 “当然,有个例外。”师父当时是这么说的,还故意卖关子般停顿了片刻。 段宝银竖起耳朵:“嗯?” 师父嘿嘿笑道:“除非,你们把在场发现你们用鬼道法术的人全部杀死,不留一个活口。而且,事后也不能留下破绽,引人怀疑。” 段宝银和师兄前世一直谨遵师父教诲,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就没有暴露自己会鬼道法术的事实。即使后来师父去世,他们身份曝光,也费了好大麻烦瞒天过海。 段宝银心想,不管前世最后杀死自己的是不是师兄,至少他们都一直保守着这个共同的秘密。 因为外人后来都知道他们是鬼翁的徒弟,无论是谁泄露了秘密,另一个人都一定会被拖下水。 段宝银想着,边看向段宝令,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如果真到需要的时候,有哪些鬼道法术用起来方便又顺手。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期间凝因果然被人提前叫走,在离开包厢前深深看了段宝令一眼。 等到了亥时,天色完全黯淡下来,朝窗外看去,除了点点灯火环绕之外,远近尽是如墨的夜色。 “月黑风高杀人夜。”段宝令站起身来,走到露台边伸了个懒腰,“外边风景不错,宝宝,陪哥哥出去散散心,醒醒酒。” 接着,他就推辞掉几个少年少女陪同的提议,一个人带着段宝银下了楼,走出清梦楼。 两人吹着风沿着湖边欣赏景色,还没走多久,段宝令就叫住拉船的纤夫:“老板,这游船租一晚多少钱?” 纤夫答道:“一晚一百铜钱。” 段宝令皱了皱眉:“嚯,这么贵,我妹妹不会愿意的。”说着,他佯装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段宝银。 段宝银:“?” “这位小姐,今年的荔枝春新上清梦楼,来玩的人多,一晚一百铜钱真的很便宜了。”纤夫当即转向段宝银,苦口婆心道,“看您的打扮也是个富贵的主儿,这点小钱对您来说不算什么,买一夜春——呃,小人是说,一夜烂漫,多划算哪!” 段宝银听他这么说,下意识俯身看了看自己映在湖面上的倒影。 其实她既无簪花也无手钏等各种配饰,爱穿得像只花孔雀一样的是段宝令才对。只是师父一向爱用漂亮裙子打扮她,一身粉色衣裳在烛光下反射出若隐若现的精致花纹,后腰的绸缎被挽成蝴蝶结,垂落的缎带随风飘起,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那边段宝令琢磨了下纤夫的话,还是说:“不划算,我家妹妹虚荣,穿得好而已,其实穷得当当响。” 段宝银:“???” 第20章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穿得有多嚣张? 纤夫也很尴尬,试探着问:“那要么......游船一个时辰如何?一个时辰只要二十文铜钱。” 段宝令还是不满意,长叹一口气:“叔叔,我家爹娘早亡,我很小就带着妹妹出来讨生活,今日是爹娘的忌日,见她哭得伤心,我才答应带她出来游船,但身上实在没有这么多钱,你说这......” “......好吧,那算你们一个时辰十五文,算厚道了吧?”纤夫无语道,“还有,小人也就二十来岁,不比你们大多少。” 段宝令继续道:“十二文。” “十四文,再少小人要亏本了。”纤夫咬牙说。 “成交。”段宝令潇洒地一扬马尾,朝旁边的段宝银道:“宝宝,快说谢谢叔叔。” 段宝银掏出十五文铜钱说:“谢谢叔叔!” “记得找钱,你欠我们一文。”段宝令提醒。 甚至还没来得及接过那十五文铜钱的纤夫:“......” 段宝令成功砍了价,心情很不错的模样,把那一文钱抛给段宝银收好,就哼着歌走到游船边,先把段宝银抱了上去,再一个跨步上了游船的甲板。 “哥哥。”段宝银坐在舱室内,掀起布帘。 段宝令俯身进了舱室,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再将布帘一拉收紧,之前在众人面前那副好哥哥的模样顿时荡然无存。 他瞥了一眼段宝银:“这儿没人,不用委屈自己叫哥哥。” “那是最好。”段宝银也懒得装乖巧妹妹,“那么,敢问师兄有什么雄才大略?” “碰瓷他们的游船,以赔礼道歉为由上他们的船。”段宝令道。 段宝银问:“然后呢?” “打啊。”段宝令理所当然道,“打到服为止。” 第14章 ◎六年一个代沟。◎ 闻言,段宝银拨开布帘,看了看湖面上漂浮着的十几二十条游船:“你知道哪条船是凝因姑娘的?” “那个。”段宝令指了指其中一条游船,“刚才在楼上露台看到的。” 段宝银出了舱室,在甲板上拿起船桨,递给段宝令:“师兄,给。” 段宝令没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做什么?” “划船呀。”段宝银理所当然道,“难道师兄还要我一个小孩来划船,你坐享其成,这怎么好意思。” “我好意思得很。”段宝令说,“你爱划不划,待会儿要是耽误了时候,等见到凝因姑娘,她要是已经失了身,可就来不及咯。” 段宝银瞪了他一眼,这甩手掌柜的话他也说的出来! 但他们的确赶时间,段宝银也就没再和他计较,一手拿起一只桨,放到了水下,艰难地试着划动起来。 她以前从来没有划过船,动作始终不得要领,总觉得无论怎么弄都不协调,游船刚往前挪动一点,就马上被水波给推了回去。 然而,这时段宝银突然感觉手下阻碍着双桨的水流转了个方向,自己的手只需要稍稍用力,双桨就如同四两拨千斤一般将水都远远推开了去,游船一下子前进了一大段距离。 仔细瞧去,还能看到水流中藏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光。 段宝银当即回头看向段宝令。 只见他正半靠在甲板的船壁上,双手枕在脑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对自己使用了灵力来推船这一件事毫不知情。 要做到这一点不难,无非就是把自己的灵力注入船下的水流中,让灵力裹挟控制水流的方向和速度,属于简单的灵术,也就是单纯使用灵力。 乘元宗的真阴之水法术则不同,可以直接自如控制水以及其变体的本身,仅仅消耗较少的灵力发动法术,就可以操纵大面积的水,而且变化也更加多样。 她也懒得戳穿段宝令,有他帮忙就行,游船在湖面上一往无前,只一小会儿就来到了凝因所在的游船旁。 段宝银正打算停留片刻观察一下情况,可此时她的双桨完全是个摆设,水下的双桨根本连动都没有动,水流就自己带着他们的船冲了过去,猛地撞到了对方的船上! 伴随着水花四溅的声响,两艘船均是剧烈一晃! 段宝银才在甲板上站稳脚跟,顺便在心里练习措辞,那边段宝令已经恶人先告状地嚎开了:“哪个不长眼的畜牲,敢打扰小爷睡觉?!” 段宝银默默转过了身背对船上烛光,幸好现在是晚上,旁人看不清她的脸。 说好的赔礼道歉呢?! 与此同时,对面游船甲板上的几个守卫也不满地叫了起来:“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们冲撞我们的船在先!知道我们主子是谁吗?就敢如此放肆!” “谁啊,说来听听。”段宝令站起身来,双手抱臂看着他们,一脸不屑。 一个守卫道:“是傅公子!” 另一个守卫冷笑:“现在痛哭流涕跟我们还来得及,我们可以酌情饶你一命,就不上报打扰傅公子了。” 段宝令却是完全不给面子,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个哈欠:“副公子?谁啊?让你们家正公子来见我。” 说着,他又朝向段宝银,佯装疑惑道:“宝宝,你知道什么叫副公子吗?是不是他老爹跟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生的?还是他老娘跟外面不三不四的男人生的?这家庭关系可真新鲜。” 段宝银:“......” 这话你让我怎么接。 第21章 不过显然段宝令也不需要她来接话,只是对她突然一笑:“对了,忘了我家妹妹还是个宝宝,听不懂我说的这些腌臜事儿。” 那边的几个守卫则是被他的一番话惹怒,纷纷拔出了配在腰间的剑,其中一个道:“你要为自己说的话付出代价!” 段宝令转了转手腕,也从背后抽出长剑,足尖轻点就一跃上了他们的船。 几个守卫握着剑从不同方向向他袭来,段宝令一手持剑跟他们过了几招,剑身碰撞在一起发出嗡鸣声,将几个人的攻势格挡开之后,蓦然松开了手! 长剑脱手,自己绕过几个守卫飞到舱室的布帘前,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长驱直入。 “几位叔叔。”段宝令有了人质,表情显然乐呵起来,“我们交换一下船呗。” 几个守卫怒视他片刻,然后又面面相觑起来。 其中一个道:“我们要不要通知一下傅公子?” 另一个道:“你傻啊,傅公子说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还用了灵力隔音的,现在估计正上头呢,你不要脑袋了?” 又一个道:“没事,傅公子会灵术,这个神经病奈何不了他,我们先走。” 他们小声交流了几句,见打不过段宝令,只好屈辱地答应了换船,来到甲板的边缘,一个接一个地抬步迈上了别人的船。 段宝银则是等他们都上来了,才慢悠悠地抬起腿,来到了他们原先的船上,自觉地站在段宝令身边。 段宝令指了指对面的几个守卫:“说谢谢叔叔。” 段宝银脆声道:“谢谢叔叔!” 几个守卫:“......” “记住了宝宝,六年一个代沟。”段宝令趁热打铁地教育道,“比哥哥大的都要叫叔叔,这样才是有礼貌的好孩子,知道了么?” 段宝银点头:“嗯!” 同时,几个守卫的那条游船忽然无风自动,朝着反方向漂走,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段宝令满意了,扬起下巴对段宝银轻点:“愣着干嘛,把你的剑拿出来。” 段宝银不情不愿地从身后拔出一把雪亮的长剑来:“师兄,我剑术不好。” “我知道。”段宝令嫌弃道,“这把可是名剑,就算拿出来唬人也不错。” 尽管心里早就有数,段宝银还是假装惊讶道:“真的吗?” “对啊,葛天师亲造的十大名剑之一,万水。”段宝令幽幽道,“不过嘛,师父将这把剑送给你,确实有点浪费。你若是不喜欢呢,卖掉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先和你说好了,可别贱卖,至少值十箱金子的。” “我才不要卖。”段宝银翻了个白眼,继而去看段宝令手中那把漆黑的长剑,“师兄,那你的呢,也是名剑?” “当然咯。”段宝令拨弄了一下挂在剑柄上的红色剑穗,“师父的好东西多着呢,给我的这把也是十大名剑之一,千山。” 段宝银“哟”了一声:“师兄,你的剑名字跟我的剑名字有点像诶。” 这两把剑名字起得有意思,就像是她和师兄,两个人明明距离很近,只隔着两把长剑,却又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咫尺天涯。 “本身就是一对,葛天师一块儿锻造的,好像说是当时材料不小心买多了。”段宝令道,“干脆就造了两把出来,一把叫千山,一把叫万水,据说能破千山斩万水,而且因为本是同根生,所以距离多远,都会有冥冥中的感应,具有彼此靠近的吸引力。” 段宝银眨了眨双眼:“真厉害。” “你能发挥出它百分之一的厉害就很厉害了。”段宝令嘲讽完,往前走了一步。 与此同时,段宝银看到那把名叫千山的长剑也动了,剑身缓缓凝聚起浅淡的光芒。 灵力。 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舱室前先前阻碍着千山的一道无形的屏障就破开了来,破碎的光芒随之飞散,很快消失在空中。 舱室中立刻响起一个少年警惕的声音:“谁?!” 段宝令面无表情地拿起千山拨开布帘,口中却对段宝银道:“宝宝,叫人。” 只见不大的舱室中放着一桌一椅一塌,桌上的烛光映出一个少年正在榻上和凝因在榻上滚作一团的景象,两人均是衣衫不整。 这个因为面容还算周正、一脸因为情/事因为被打断而显出猥琐的惊怒来的少年,就是傅斌了。 段宝银转了转眼珠,如果她没记错,傅斌这个时候应该是十七岁左右。 于是她立即乖巧道:“叔叔好。” 【作者有话说】 傅斌: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第15章 ◎圆了这个谎。◎ 听了她这声自然至极的“叔叔”,傅斌的五官微微扭曲。 他张了张口正打算说点什么,段宝令却不打算跟他废话,一手握着千山便干脆利落地朝傅斌劈头砍去! 傅斌抱着凝因,让她挡在自己面前。 凝因顿时一声惊呼,段宝令手中的千山也迟疑了一瞬,傅斌抓住这个机会侧身躲过这一招,再借力滚下了榻,也从床底拿出一把剑来,直指面前二人。 “你们到底是谁?”傅斌连衣袍都来不及整理好,衣襟敞开露出一大片胸口,喘着气凶狠道,“为什么能破的了我的结界?” 段宝银在段宝令身后小声道:“你那个也算得上结界啊......” 不过就是用灵力在布帘的位置糊了个饼而已,一扭就碎成渣了。 第22章 傅斌闻言,更是恼羞成怒,眼神也染上戾气,狞笑道:“我可是傅家的傅斌!本少爷可是会灵术的,现在只是还没用来对付你们,你们现在跪下来求饶,我还能——” 说着,他边向剑注入灵力,让其发出微光。 段宝令“啧”了一声,打断了他:“看把你能的。” 话音未落,他手持着的千山上也发出淡淡光芒,缓步朝傅斌走了过去。 就算傅斌再怎么不学无术,此刻也能感受到一股强悍的灵力扑面而来。面前身着墨绿色劲装的少年分明只是提着一把长剑朝他走来,却给他带来巨大的威压。 傅斌的冷汗都要上来了,腿也跟着发软,举着剑也不敢迎上去,又惊又惧道:“你怎么也有灵力?!你是哪家的?阮家?叶家?或者难道你是明寒宗的人?!” “灵力这不到处都是么。”段宝令懒洋洋地说,“谁都可以拿来用嘛。” 接着,他就再不给傅斌多余的时间,持着千山朝他砍去。 傅斌根本用剑试着挡了几下,手中的剑就被对方的灵力震得飞了出去,只好在地上滚来滚去,以此来避过段宝令的攻击。 段宝令也不急着要杀他,而是猫抓老鼠般开始逗弄起他来,一会儿将千山插在他的脸边地上,一会儿用千山把他的头发削成狗啃一般,一会儿用千山的剑尖划开他的衣裳,让他的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出来。 等听够了惨叫声,段宝令才不紧不慢地用剑尖抵住傅斌的喉咙。 傅斌的惨叫哑了火,很快却又变本加厉起来:“少侠!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这般羞辱我!” “哦,无冤无仇就不能羞辱你了?”段宝令故意用剑尖轻轻蹭着他的脖颈,“不过,小爷我最近看上了个女人,没想到初夜却被你抢了去,你说这算不算仇?” “我没有!”傅斌瞪圆了双眼,“我还没来得及要她的初夜,这位少侠,你若是喜欢,直接给你便是!钱的事我来照付!从此往后再也不敢纠缠凝因姑娘了!” 段宝令的千山顿了顿:“此话当真?” 傅斌连忙道:“当真,当真!少侠,这游船也腾给你了,我现在就可以滚,不耽误少侠春宵一度!” 段宝令便撤了千山,挑起他的裤子将他整个人甩出了舱室:“有多远滚多远。” 而外面的傅斌也不愿意再靠近段宝令再多一秒,在甲板上看看四处,发现这里不仅距离岸边很远,周围还都没有游船,欲哭无泪道:“少侠,不如先靠岸——” “叔叔,你自己游过去吧,你再不走,我哥哥要生气了。”段宝银一手掀着布帘,对他笑了笑。 傅斌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看向段宝银。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姑娘看着年纪很小,长相单纯可爱,眼神更是天真无邪,此刻正抱着一把长剑,甜美地笑看着自己,却让傅斌有一种被恶鬼盯上的恐惧感。 “是、是,妹妹说的是。”傅斌感觉自己今日真像是撞了鬼,唯唯诺诺地应了声之后,就咬着牙跳下了湖,浸入冰冷的水中。 段宝银这才满意地放下布帘,转身看向段宝令:“哥哥,叔叔走了。” “算他识相。”段宝令嗤笑一声。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凝因早已重新穿戴好衣物,来到段宝令面前,又一次跪在他面前,“我凝因从此便是公子的人了。” 段宝银心想不会吧,难道这是要以身相许了?是不是有点快啊? 她于是佯装不明白的样子,问段宝令道:“哥哥,我这是要有嫂嫂了?”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段宝令皱眉道,“此人非彼人。” 凝因也没有多解释些什么,似乎是随意段宝令如何理解她的意思。 而她此时虽然已经穿戴整齐,这身来见傅斌的衣裙却本身就不如何得体,肩头、胸前和小腹处都只笼罩了一层半透明的纱巾,下摆的岔口开得很大,几乎要露出大腿根。 她似乎还没完全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来,双眼还有点发红,脸色也是惨白,站姿也十分局促,生怕一个乱动,摇晃的衣裙会更加不雅,只是欲语还休地看看段宝令。 段宝令没有什么别的表示,段宝银则是捡了傅斌落到地上的上衣递给凝因:“凝因姐姐,你先披上这个吧。” 凝因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勉强笑了笑:“这衣服有些破了,而且又是刚才要凌/辱我的人穿的,我......” “凝因姐姐,那个叔叔已经不在了,也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你放心吧。”段宝银安慰了她两句,主动帮忙帮她披上了衣服。 “多谢小姐。”凝因低下头道了谢,伸手扶了扶衣服,手指正好与段宝银的手轻轻碰上。 都是白皙纤细的手,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近距离细看,才能发现一双手又软又滑,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是养尊处优被宠爱长大的。掌心和手指内侧有一层薄茧,是有条件练剑才能留下的痕迹。 而另一双手触感粗糙,纤细像是硬生生瘦出来的,涂着廉价寇丹的指甲边缘生了倒刺,手背分布着长短不一的被茶水烫出的疤痕。 凝因的眼神黯了黯。 段宝银看出她现在感觉命运不公,想让她自己静一静,便对段宝令道:“哥哥,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段宝令点点头,刚想走出舱室,却被凝因叫住。 第23章 “公子。”凝因似是有点羞涩,轻声道,“我短时间内怕是离不了清梦楼,我这回没有失身,若是回去之后被发现过问......” 段宝银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她这是想段宝令帮她把戏做足,圆了这个谎? 不过转念想想也不无道理,既然都是要在今晚把初夜给出去,与其给傅斌那个油腻又猥琐的男子,不如给自己那玉树临风的救命恩人。 “凝因姑娘。”段宝令皱了皱眉,看向凝因,“我妹妹还在这儿呢,不方便吧。” 段宝银在心里呵呵一声。 又拿她做挡箭牌。 凝因听了段宝令的话,当即难堪地移开目光,嗫嚅道:“抱、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至于回去该如何交代的问题,我会一一帮你解决。”段宝令笑着道,“既然凝因姑娘都说了要做我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凝因的眼中又重新燃起希冀:“公子,我该怎么做?” “我会让人来帮你。”段宝令道,“有需要的话,来人还会教你怎么联系到我。” 凝因眼睛又红了:“公子,我对你的感激无以言表,能遇到你......” “哎,先别急着说谢谢。”段宝令打断她,“这么帮你,我也是有条件的。” 凝因坚定道:“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会为公子去做。” 段宝令靠近她些许,影子被身后的烛光打在凝因身上,逆着光的脸上笑眯眯的:“凝因姑娘,你想当花魁么?” 凝因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些,顿时一怔。 “只要当了清梦楼的花魁,就再也不会有倌儿敢欺负你,没有客人敢找你的麻烦,你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被无数人争抢着见你一面,仰慕你的风姿,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段宝令的双眼在黑暗中隐隐像是要变成竖瞳,带着蛊惑之意。 凝因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脸也红了。 段宝令抬起她的下巴,轻声道:“当上花魁之后,我会帮你架空你那个所谓的妈妈,从今往后,清梦楼就是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说】 师兄:对我有欲望也是人之常情(魅惑众生.jpg) 宝宝:你比傅斌还油 师兄:(愣住)(捂心口)(悲伤离去) 第16章 ◎到嘴的烤鸡飞了。◎ 别说一时间无法离开清梦楼的凝因了,这所谓的“条件”连段宝银听了都有点心动。 果然,凝因一口答应了下来,接着便是又对段宝令千恩万谢。 段宝银和段宝令又在游船上逗留了一阵,确定傅斌不会再回来之后,就离开了。 临别时,凝因执意要送他们回家,就连段宝令让她快回去以免着凉的理由也无法动摇她,最终还是段宝令看着她含情脉脉地说了句“我可不愿意你这身被旁人看了去”,这才把含羞带怯的凝因打发走。 旁边的段宝银十分无语,感觉自己被油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两人到附近的酒馆中买了几坛玉冰烧,又囤了足够吃上一个月的粮食,段宝银本来还想再带些点心走,段宝令却说肯定要排很久的队,回去晚了师父要担心,硬是没同意。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连自己身上这些金银珠宝也都是他赢来的,段宝银没办法,只好怀恨上了千山,一路御剑离开了丰雪镇。 虽然说长白山上有师父布下的结界,两人却宛若入无人之境,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段宝银知道这是因为这个结界早在布下的时候就已经认了主,也就是他们师徒三人的魂魄,所以对他们不会生效。 这个结界并不是只有薄薄的一层,而是笼罩着整片长白山脉,而且师父在其中加入了一种名叫“控魂”的鬼道法术。只要外人进入了长白山之内,魂魄实际上就已经交由师父代管,也因此,他们看到的、听到的、感知到的一切东西都是师父说了算。 因为这个法术消耗极大,师父为了让长白山每时每刻都没有暴露的风险,平时除了有非常严重的事情之外,他从来不会踏出长白山一步。 而此时掠过长白山时,下方的山林早已是一片漆黑,黑黝黝的枝叶交叠在一起左右摇摆,肆虐的冷风簌簌,发出的声响似呜咽又似哀嚎,不时还会传来乌鸦的啼叫,段宝银却觉得很安心。 因为长白山的鬼气很重,这里除了他们师徒三人和数不清的乌鸦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活物。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有一小团暖黄的烛光,像是一颗不小心从天上掉下凡间的星星。 几个歪歪扭扭的屋舍静静伫立在高大树木的环绕中间,自段宝银有记忆起它们就已经在那里了,据说是师父当时自己用捡来的木板建的,顶上铺了一些茅草,就此一塌糊涂地大功告成。 按理来说,这样破破烂烂的屋舍早该倒了,下雨的时候不仅会漏,下雪的时候也要被压垮,冬凉夏暖不说,连半夜睡着睡着会不会直接入土都难说。 师父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为了安全考虑,就在屋舍上施加了灵力,愣是将几座危房一直支撑了十几年。 段宝银很喜欢这几个屋子,就算拿雕栏画栋来她也不肯换。 而此时师父正坐在屋舍前的一张老人椅上闭目养神,旁边放着酒水和一对笼里的蚱蜢,肩膀上停了一只乌鸦,像是知道他们回来了,似有所感地睁开一双混浊的眼。 第24章 “师父——”段宝银激动地对他挥手,然后迫不及待地从千山上跳了下去,朝他冲过去。 “喂!”段宝令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便要去捞段宝银,无奈两人距离有些远,一下子没捞着,又见她平安落地,只好皱着眉把手收回。 “宝银。”师父站起身来,被迎面而来的段宝银抱了个满怀,探出头来又对后面的段宝令炫耀道,“宝令,看你之前从山下带回来的蚱蜢,啧啧,是不是被我养得又绿又壮!” 段宝令有点无语:“师父,您多大人了还玩这些,我那些十四五岁的朋友都不屑于玩这个。” 师父顿时对他怒目而视:“什么叫我多大人了,为师不也才八十三么,这叫正当壮年,懂不懂!” “......是是是,师父八十一枝花。”段宝令扛着粮食、抱着几坛玉冰烧走到两人面前放下,收好千山,“师父,晚餐想吃什么?” 段宝银脱口而出:“烤鸡,酿豆腐,土豆红烧肉。” “没问你。”段宝令冷漠地撇下一句,在察觉到师父紧锁的眉头之后,又改口道,“不是,宝宝,现在已经不早了,这三个菜呢,等我做好都成宵夜了。” 段宝银思索片刻,艰难地做出了抉择:“那我要烤鸡。” 师父也道:“我也想吃烤鸡,要一整只。” “......行。”段宝令将袖子挽到手肘处,“等着。” 说完,他就扛着粮食、抱着酒坛进了当作膳房用的那间屋舍,在里边的灶台上熟练而利落地忙活起来。 师父还在外边斗蚱蜢,段宝银闲着也是闲着,就搬了张小板凳进膳房,坐在角落眼巴巴地看着。 一大只肥美的叫花鸡被烤得金灿灿的,香气很快弥漫得整个膳房都是,段宝银在旁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师兄,怎么还没好啊?我好饿。” “别催,哪有这么快。”段宝令正蹲在灶台前给里面一边添柴火一边用扇子扇风,映着火光的脸和小臂上都是汗,“再催你过来做。” 段宝银便闭上了嘴,乖乖等着,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出去,你的肚子吵到我了。”段宝令下了逐客令,然后朝着外边大喊一声,“师父,宝宝说想给您看看她这几日练剑的成果!” 师父惊喜的声音很快传来:“真的?!宝银快让为师看看!” 段宝银瞪了段宝令一眼,然后高声喊了声“来啦”,只好提起小板凳出了膳房。 在师父期待的目光中,她硬着头皮拔出万水,在脑海中边回忆着师父教过的动作,照猫画虎地一点点做出来,为了让姿势显得流畅点,还故意将速度放得很慢很慢。 等做完一套剑术,段宝银已经气喘吁吁地躺在了草地上,还不忘问道:“师父,怎么样?” 师父面露难色,但还是说:“还不错,有进步。” “哪来的进步啊?”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从膳房那边传来,只见段宝令正半倚在门边朝这边张望,“师父,这都多少年了,我看她的剑术是没希望了,直接教法术吧,好歹以后下了山也不至于被人打得满地找牙。” 段宝银闻言,立刻一跃而起:“真的?!” 师父想了想然后点头道:“以前不想让你羡慕,为师都是偷偷教宝令,今后也不用避着你了。” “不过体能还是要练。”段宝令道,“别的就不提了,至少逃跑的速度要快,打不过至少也要溜得走吧,这样,我们从今日起,加一个饭前小游戏,如何?” 段宝银顿时警觉起来:“什么饭前小游戏?” “很简单,我追你,你想办法逃,用什么办法都行,以后等你会法术了,用法术也可以。至于范围呢,就是整个长白山。”段宝令用手指随意在空中画了个圈,“一柱香内,若是被我追上了,今晚没饭吃。” 段宝银:“?” 我那么大一只烤鸡呢? 师父新奇道:“有点意思,但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公平?若是没追上,又该如何?” “若是没追上,那就反过来,我不吃饭。”段宝令随口说,“不过我觉得没这个可能。” 师父想了想:“这样就公平了。” 段宝银眼前一黑,这算哪门子的公平? “师父,你帮我看着点烤鸡,应该快好了,回来我们两个人就能直接吃了。”段宝令笑眯眯地看向段宝银,“宝宝,我先让你一盏茶的时间,够意思了吧?” 说完,他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一下!师兄!”段宝银急忙道,“那个,能不能给我留一口?” 段宝令无情道:“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对了,提醒你一下,一盏茶的时间快过了。” 段宝银心中一惊,立即丢了万水就往山林的方向狂奔。 边跑,她一边欲哭无泪地摸了摸扁平的肚子。 到嘴的烤鸡就这么飞了。 难怪段宝令今天那么快答应下来做她最想吃的烤鸡,果然是没安好心! 【作者有话说】 宝宝好,师兄坏! 第17章 ◎刀山火海。◎ 饭前小游戏的第一天,段宝银就痛失了吃烤鸡的资格。 饭前小游戏的第六个月,她因为半夜饿得受不了,去膳房偷偷找吃的,结果因为没控制好火候把灶台烧了,被赶过来的师父和段宝令抓了个现行。 第25章 饭前小游戏的第一年,她开始习得在段宝令吃饭的时候虎口夺食这一技能。 饭前小游戏的第三年,她把整个长白山摸了个遍,连哪天哪块石头旁多了朵小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饭前小游戏的第五年,她终于第一次赢了段宝令,没有在一盏茶的时间内被他追上。 为了庆祝自家师妹的胜利果实、以及彰显自己训练有方,段宝令难得慷慨了一回,答应要带她下山吃顿大餐。 段宝银当然是求之不得:“我要吃烤鸡。” “师父,饭菜我已经做好了,待会儿您热一下就能吃。”段宝令对师父指了指膳房的方向。 师父正对着一个九连环发愁,头也不抬地问道:“今晚吃什么?” “您最喜欢的清蒸鱼和红烧虾米。”段宝令道,“今日做多了些,毕竟待会儿要和宝宝下山去吃满汉全席,怕您嫉妒。” “为师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么?”师父哼了一声,又摆摆手,“去吧去吧,别忘了下山的五个注意事项。” 虽然这五年来下山的次数已经不少,段宝银还是和段宝令一起又走了一次过场,将五个注意事项老老实实地背了一遍。 “宝银,别玩太晚。”师父最后叮嘱了一句,“宝令,看好你师妹。” 段宝银点头:“嗯!师父再见!” 段宝令懒懒地应了声,随即和段宝银对上目光,两人招来千山和万水,再足尖轻点就是一跃,两人各自上了自己的剑身,一站一坐地跟师父挥了挥手告别。 接着,伴随“嗖”的一声,两把长剑便载着二人直上云霄,在初春的带着寒意的渺渺云雾中远去。 因为已经对路程和御剑飞行非常熟悉,又都用了很多灵力加持,千山和万水的速度简直快成了一道残影,耳边的风声极大,两人离得又远,说话都得靠大喊大叫,所以几乎一路无言。 等快到丰雪镇,段宝银才朝向段宝令的方向,大喊道:“师兄,三月了,我想喝荔枝春——” “你说什么?”段宝令看过来。 “荔枝春!”段宝银拔高声音,“我已经十五岁了,师兄!” 段宝令也跟她嘶吼:“再等两年吧你!” 段宝银道:“就一口,就喝一口,我保证!” 段宝令皱眉看了她片刻,然后道:“行,我看着你,只能喝一口,然后就老老实实吃你的烤鸡。” 两人商量完,嗓子都有点难受了,便默契地再不开口,直接一前一后地找了个距清梦楼近的小巷口停了下来,熟练落了地。 三月的清梦楼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除去平时的常客之外,还有不少人是纯粹来买酒的,段宝银正打算在门口跟着人群排队,却被段宝令阻止了。 “不用这么麻烦。”他直接拉着段宝银往里面带,“自己人的地盘,荔枝春随便拿,免费。” “公子和小姐肯赏脸是清梦楼的福气,荔枝春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两人刚踏入清梦楼,一名身段窈窕、眼尾坠着泪痣的少女已经早早守候在门边,一楼大厅中除了她和身边几个俯首帖耳的丫鬟之外,再无旁人,连老鸨都已经不见踪影。 虽然面前的少女在五年间变化巨大,段宝银这回却是一下子将她认了出来。 凝因。 现在的她气质跟前世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凝因相近了很多,五年前身上那股青涩、拧巴和自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落落大方的温柔,妩媚而不轻佻,美得沁人心脾。 不仅如此,从她一身的绫罗绸缎和首饰珠宝、以及发髻上簪的百花金钗可以看出,她这五年不仅过得很好,还真如段宝令所言,当上了花魁,还是清梦楼真正的掌权者。 “宝宝,叫人。”段宝令对段宝银微微仰了仰下巴。 段宝银当即乖巧道:“凝因姐姐好。” “妹妹好。”凝因笑着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即转向段宝令,“妹妹都长这么高了。” “还是个小不点。”段宝令这五年来估计也没少见凝因,此时一看到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熟络地和她开起玩笑,“凝因姑娘今非昔比,今日亲自来迎接我,明日你的那些爱慕者又不知要怎么编排了。” “随他们去,谁不知我与公子要好。”凝因挽了段宝令的手臂,娇嗔道,“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阮公子自从进了丹心宗之后又难得有音讯,我一个人在这儿要无聊死了。” 段宝令挑了挑眉:“丰雪镇这么多人为你争风吃醋,还嫌不够有意思?凝因,我看你的口气是越来越大了。” “哎呀,这不一直是公子的愿望么?”凝因也掩嘴笑了起来。 段宝令往周围那几个低着头的丫鬟身上示意了一眼:“凝因,借一步说话。” “你们先下去。”凝因转过头,对那几个丫鬟吩咐一句,她们便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整个一楼大厅顿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凝因,你托人传信给我说找到人了?”一片静谧中,段宝令从怀中捏出一封信来,放在手中甩了甩。 虽然段宝银听得一头雾水,但凝因显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点头应道:“是,因为时间太久,再加上背后有些势力在暗中阻拦,查起来有些麻烦,所以费了点时间,还折损了些自己人,而且我怀疑现在能查出来也是因为背后的人想弃车保帅,不想再被纠缠下去,才会放出点消息来,让我们见好就收。” 第26章 十年前? 段宝银想了想,在她已经很模糊的童年回忆中,十年前只有一件事值得留意。 就是师兄将她留在长白山,独自下山去找师父的那一个夜晚。 “人现在在哪?”段宝令的笑容落了下去,“问出来什么了?” “一伙会点二流子法术的寻常贼人而已,现在就关在奚公子那里。”凝因的脸色也很凝重,“他们只说当年有一个人临时加入他们,要带他们去劫点好东西,却连那人的面目都没有丝毫印象,过程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一口咬定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段宝令冷笑一声,“真有意思。” 凝因觑着他的脸色道:“奚公子不敢擅动他们,一定要我来问你,公子,那现在......” “继续好好问,告诉奚唯不用顾忌,拿出点本事来,他不是最擅长这个么。”段宝令淡淡道,“问不出来就全杀了,让姓奚的自己处理,别惊动其他人。” 段宝银心下一凛,师兄怎么这么熟练? 虽然段宝令前世本来就无法无天,但那也是在拜入仙门之后才被自己发现的,原来这些事情竟然从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凝因也不见怪,只颔首道:“是,我稍后就派人知会他。” 段宝令点了点头,又问:“其他几个地方最近还好吧?” “回公子,一切顺利。”凝因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递去,“纸醉坊、珍味馆、太平客栈在各行中都是遥遥领先,不服的都让底下人收拾了。另外,这一月来收集到的各种资料也一并在这里了,还请公子过目。” 段宝令接过香囊,从里面抽出一张被折叠得扁平的纸来,一目十行地略略扫过上边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段宝银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些啥。 各种资料? 段宝令除了要查十年前师父那件事,还要干什么? 但看段宝令的样子,显然并不打算告诉自己,于是她也就没问,只是保持着沉默,假装自己并不存在,不然以后若他跟自己反目成仇,第一个要灭的就是知道的太多的自己。 段宝令看完就将纸留下,香囊则是还给了凝因,脸上重新浮起笑容:“凝因,干得好。” 凝因接过香囊,语气中带了点羞涩:“五年前收了公子那么一份大礼,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必然在所不辞,再说,我也是心甘情愿。” “你说的对,丰雪镇还是太小了。”段宝令笑盈盈地看着她,“半年后,你就和奚唯一起去会宁城,如何?” 会宁是整个辽东最大也最繁华的城镇,也是明寒宗的所在。 说起离开丰雪镇,段宝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一切如前世的进展,三个月后,会有一大帮堕魔逃亡至此,最后在这里与仙门中人发生一场大战,整个丰雪镇几乎无人能幸免。 “哥哥,下个月就让凝因姐姐去吧,还有其他人也是。”段宝银插话道,“我最近时常梦到丰雪镇要出事,有些害怕。” 他们俩师兄妹同修鬼道,通魂魄之术,在梦中有所预兆也并非不可能,她说这样的话来,段宝令又珍惜自己培养出来的势力,不可能不重视。 果然,他闻言顿时一怔,随即对凝因严肃道:“凝因,一个月之内,想办法将所有人、所有财物、产业转移到会宁城,我在那边已经提前打点得差不多了。带不走的就全部毁掉。” 凝因愣住,有些不敢置信道:“公子,这只是妹妹做的梦,是不是......” “我妹妹在做梦一行上是个乌鸦嘴。”段宝令道,“不可掉以轻心,明白了?” 段宝银:“......” 凝因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道:“公子吩咐的,我一定办到。” “那先这样,有什么再给我传信。”段宝令看向旁边桌上那些一坛一坛排列整齐的荔枝春,对段宝银道,“宝宝,说谢谢凝因姐姐。” 段宝银便欢快地抱起一坛荔枝春:“谢谢凝因姐姐!” “不客气。”凝因笑道,“妹妹有空再来。” 两人与凝因告别之后就离开了清梦楼,一路沿着街道往珍味馆走去。 走着走着,段宝银趁周围没人注意,靠近了段宝令,唤道:“哥哥。” 段宝令转头看她,段宝银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将耳朵凑过来,段宝令便弯腰俯身照做。 “师兄,你能联系到小川哥哥、留云哥哥和借月姐姐吗?”段宝银说,“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近半年不要来丰雪镇?” 虽然他们三个前世没什么事,但不代表这次也能幸免于难。 把认识的人全都叫走并不现实,而且也容易引人怀疑,但一来阮川和霍家兄妹现在本来就很少在丰雪镇,二来他们跟自己前世关系都不错,段宝银至少想保证他们的安全。 段宝令这回却没有立即应允,而是用打量的眼神瞥向她:“可以,不过宝宝,你得先告诉师兄,你到底为什么知道丰雪镇会出事。” 段宝银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假装没听出他的质疑:“不是知道,是梦到的。” “宝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到底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难道我还能看不出来?”段宝令轻笑一声,“跟师兄说实话。” 第18章 ◎男人的手不能随便牵。◎ 迎着段宝令那仿佛要直接将她整个人看透般的沉沉目光,再加上他身上笼罩下来的那片遮挡春日暖阳的阴影,段宝银莫名感到了乌云压顶的紧张感。 第27章 “好吧,确实不是梦到的。”段宝银跟他对峙了一阵,最后还是选择坦诚相待,“但我不想告诉师兄,因为这是我的秘密。” 段宝令愣了愣,随即调侃地笑道:“哟,我们宝宝真的长大了,还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难道师兄就没有自己的秘密么?”两人之间距离极近,段宝银仔仔细细地端详起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来,视线掠过那泛红的眼尾。 真是好一只狐狸精。 闻言,段宝令脸颊边的两个酒窝更深,同时直起了身子,跟她拉开了些距离:“当然有了。” “那不就是了。”段宝银理直气壮起来,“反正信我总没错。” 段宝令颇为捧场地说:“那就先信一次试试,不过你的这个不是一般的秘密啊,据我所知,现在你不可能有办法用预知占卜类的法术。” 说完,他又想了想:“要么就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被你知道了,但宝宝整日和我待在一起,连下山都难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段宝银听出来他在套自己的话,只敷衍道:“还能怎么做到,我厉害呗。” 两人聊着聊着,一路从清梦楼走到珍味馆,段宝银仰头看向上方牌匾上的三个大字,又转而去问段宝令:“哥哥,这里的烤鸡也能随便吃吗?” 既然珍味馆是他的地盘,怎么吃都不过分吧。 果然,段宝令很是得意地说:“当然,就算宝宝想把整个丰雪镇的叫花鸡全都叫来煮了,也没有人能拦着你。” 段宝银颇为满意,见珍味馆里里外外人很多,还有几个店小二端茶倒水送菜的,于是将那坛荔枝春往他怀里一塞,自然而然就要去牵他的手。 她甚至没有看旁边的段宝令,只是目视脚下要跨过门槛,没想到手这一伸却扑了个空。 段宝银疑惑地扭头看去,只见段宝令不知何时跟自己隔开了几步之遥,以为是人群把他们冲散了,便往那边也迈出几步,要去把他拉回来。 这一回她倒是看清了,而且反应迅速,然而段宝令的速度比她更快,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开了自己的手。 段宝银:“......” 刚才还在清梦楼跟凝因亲亲热热地挽手臂呢,怎么到现在连自己师妹的手都不肯牵了? 而段宝令在下意识一躲之后,也发现不太对劲,以手握拳咳嗽两声道:“男人的手不能随便牵。” “哥哥,你变了。”段宝银控诉道,“以前都可以的。” “那是以前。”段宝令将两只手揣在身后,一副有所防备的样子,“我今年都二十一了,要注意男女大防,守身如玉。” 段宝银心里嗤笑一声,还守身如玉呢,想碰凝因不想碰她就直说,有了情人连亲师妹都不要了。 不过这么说来,她才发现自己确实有许久没有跟段宝令像小时候那样手牵手了。 五年前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段宝令大概是担心自己走丢,自己又人生地不熟的,几乎是拉着她东窜西窜走了一整日。 后来她来丰雪镇的次数多了,年龄也增长,段宝令就再也不主动牵自己的手。 切,不牵拉倒。 段宝银瞪了他一眼,就兀自往前走去,留着段宝令还在后面小声嘀咕:“脾气这么大......” 没走出几步,胖胖的掌柜就认出了他们,快步走到他们身前,热情招呼道:“贵客贵客,有失远迎。” “叔叔好。”段宝银礼貌道。 “我妹妹吃烤鸡来了。”段宝令也走上前来,跟她并肩,“赖叔,二楼还有包厢吗?” 被叫做赖叔的掌柜连忙道:“有的有的,就只有公子和小姐两个人?” 段宝令点点头:“那就麻烦赖叔找人先把茶水、餐具和菜单送上去,再叫一个店小二来,我们好快些点单。” 赖叔连声答应着,转头就去吩咐伙计。 段宝银则是和段宝令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条开阔的木质走廊,走廊外侧以木栏杆跟外边一条幽静的花/径隔开,内侧则是一排的包厢。 走廊上除去他们三个之外,还有两个倚在木栏杆上看风景的人,身影背对着他们,看不见面容。 店小二伸手敲了敲其中一个包厢,确认里面没有客人之后,就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包厢内的布置简洁雅致,段宝令毫不客气地占据了窗边的位置,一撩衣袍就在软垫上坐了下来,点了点木桌上的菜单:“自己看看想吃什么。” “烤鸡,鱼香肉丝,麻婆豆腐,板栗鱼片,蒜蓉西兰花,芋头荷叶卷......”段宝银一边飞快地翻动菜单,一边毫不停顿地报上一大串菜名。 旁边的段宝令嫌弃道:“......你这是饿了多少年?” “五年呀,哥哥。”段宝银冷笑一声,“还不都是托你的福。” 自从被剥夺了晚饭自由,段宝银只能在午餐时间多吃点儿,希望能挨久一些,时间一长,她就发现自己一顿能吃的越来越多。 说完,她便又接着对店小二道:“再来一碗绿豆粥,还有腐竹羊肉,番茄鸡蛋......” 段宝令打断她:“宝宝,你已经报了二十道菜了,待会儿这珍味馆要被你吃破产了。” 见店小二也面露难色,段宝银只好停了下来,将菜单交给了他:“行吧,那就先这么多。” 店小二收好菜单,唯唯诺诺地离开了。 第28章 没多久,门就再次被敲响。 “好快!”段宝银早就馋得不行,听到敲门声就一下子跳了起来,过去开了门,“让我看看第一个上的是不是我亲爱的烤——” 一个“鸡”字还没说出口,段宝银就愣住了:“你谁?” 只见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陌生男子,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试图越过她往包厢里边看。 “这个包厢已经有人了。”段宝银善解人意地说,“你可以现在外面等等,我们吃完了叫你。” 那男子却没有退让的意思,只是突然叫了一声:“阿令?” “哥哥,他是你朋友?”段宝银觉得这人好怪,回头看向段宝令。 段宝令道:“我不认识他。” 话音未落,段宝银心下一跳,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涌起,她直觉不妙,当即便侧过身去。 而几乎是在同时,那男子突然出手,灵力裹挟着手掌险险擦过段宝银衣裙的一角! 段宝银被吓了一跳,她这五年来被师兄每日穷追不舍,自以为速度已经非寻常人可比,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刚才只是随意一拍,再加上那扑面而来的恐怖灵力,她毫不怀疑自己刚才如果再慢一秒,直接就能被打成重伤!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他们麻烦? 一招没有得手,男子也没有再纠缠,而是绕过了段宝银,仿佛自己的目标并不是她。 “师兄!”段宝银生怕刚才段宝令的视线被自己遮挡了看不清楚,情急之下慌忙对他高声道,“小心,他很强!” 段宝令微微蹙眉,随即拾起了放在身边两把长剑,将其中一把扔给段宝银。 奇怪的是,隔在他们中间的男子并未加以阻拦,似乎对此很是无所谓。 段宝银抬起手接住那把雪亮的长剑,目光正好与对面的段宝令遥遥相接,下一刻,千山和万水同时出鞘! 两人各自朝自己的剑中注入灵力,千山万水便一同散发出微光。 男子见到此景此景,仍是没有任何动作,段宝银不知他实力深浅,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此时,门外又缓步走进一个人,模样还有些熟悉。 “原来是傅公子。”段宝令看向他,转了转手中千山的剑尖,“进明寒宗学了点本事,今日是专门回来寻仇的?” “没错。”傅斌盯着段宝令的眼中饱含胜券在握的恶意,反手把门锁上,“不管你是谁,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30 17:57:07~2023-12-02 20:1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猫亿元亿斤44瓶;弥弥酱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师兄,借点灵力。◎ “傅公子很自信呐。”段宝令瞥了一眼那陌生男子,“这是你找来的帮手?” 傅斌也没什么要遮掩的,承认道:“不错,怎么样,现在知道怕了?” “那要看你们的表现了。”段宝令说。 似是被段宝令眼中流露出的对自己的轻蔑激怒,傅斌抽出腰间的剑,对着段宝令就冲了过去! 距离他更近的段宝银本能就要去阻拦,手中的万水眼看要刺到他,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刹那扑了个空! 傅斌张嘴念了句“游蛇”,接着,他的身形蓦然一晃,像是直接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即刻在几尺之外重新现形,他的步法蜿蜒飘忽,十分诡谲,让人难以预判他接下来的路径。 段宝银皱了皱眉。 游蛇,这是明寒宗的身法。 明寒宗的身法千变万化,即使对方只是运用了其中的一式,也很不好对付。 傅斌用的游蛇还在第二重,但此时因为有辅助法术加持灵力,力量和速度多有大幅度的提升。 只是眨眼之间,他就已经来到段宝令面前,手中的剑朝着他直直劈过去! 段宝令手握千山横挡这一招,而后退了两步的同时侧过身去,再卸了手上的力,收回千山,再从下方朝傅斌刺去。 傅斌跃起避开,同时再次出剑,对着段宝令的脖子就砍去。 段宝令朝后一个空翻,顺势将他的剑踹开些许,轻盈地落在了窗边。 段宝银则是趁此机会朝那边跑去,站在了段宝令的身边。 “幻意宗。”段宝令没有看她,只是直直盯着那名陌生男子。 不用他说,段宝银也看出来了,这个陌生男子刚才用的就是幻意宗的法术。 傅斌在跟段宝令交手甚至是剑身相撞的时候,双方的灵力显然不相上下,但傅斌的灵力却不像是从自己身上来的,而是来源于一旁的陌生男子。 所以在傅斌攻击段宝令的时候,那陌生男子并没有加入战斗并不是因为不想帮忙,而是他在另一边全神贯注地使用辅助法术增强傅斌的灵力,大概是之前在他们没有留意的时候已经启动了法术。 明寒宗擅身法、兵器与机关,幻意宗擅幻术、音律与辅助。 方才那二人只是随意过了几招试探他们的实力,不知道明寒宗和幻意宗的独家法术,他们还会多少。 段宝银心道,有点麻烦了。 师兄的灵力固然强悍,但还没有到能无视一切法术的地步,傅斌的灵力在获得辅助增益之后基本能跟他持平,这一点就是很好的说明。 第29章 她前世混了这么久都没能摸清明寒宗和幻意宗的那些法术,何况是师兄,他甚至连接触都没有接触过五大宗门的法术。 而那些灵术,在正儿八经的宗门弟子面前,显然不够看。 再说自己,虽然会用千篆宗的法术,现在也有了一定的灵力,但她在并不想让师兄知道自己重生的秘密的前提下,若是使用了千篆宗的法术,根本说不过去。 之前说出自己所谓的“梦”已经很冒险了,如果让师兄知道她会千篆宗的法术从而起了疑心,说不定师兄会比前世更早对自己下杀手。 而且若是在人多的地方将事情闹大,难保不会牵扯到师父。 段宝银和段宝令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懂了这个考量。两人再不迟疑,段宝令反手将窗户一推,段宝银就对着大敞的窗户纵身一跃! 窗户外面对着的是一条小路,只是不时有几个人路过,段宝银落到地面上之后,就见段宝令也跳了下来,两人对着镇外的方向就是一通夺路狂奔。 没办法,这还是大白天,飞檐走壁实在太过显眼了。 然而他们有所顾忌,另外两个人显然没有,傅斌和那名陌生男子紧随其后地出了珍味馆,毫不避讳地在窗棱屋瓦等地方飞跃,距离他们不过一百来步,而这段距离还在不停慢慢缩短。 幸好段宝银现在逃跑速度被训练得极快,段宝令又有本身充沛灵力加持,两人才愣是坚持到出了丰雪镇,来到四下无人的郊外。 这里野草丛生,乱石遍地,树木参差,因为五年的饭后小游戏,段宝银只一眼就知道该怎么逃跑、怎么藏匿最不容易被发现和追上。 眼看傅斌马上就要追上自己,段宝令没有继续往前跑,而是对段宝银留了句“别过来”就猛地刹住脚步,对着身后的人挥出裹挟灵力的一拳! 傅斌没料到段宝令突然给自己来这么一下,肉眼可见地愣了愣,脸就猝不及防挨了一拳,顿时一下子被击飞出去,摔倒在几丈之外,激起地上的砂石。 傅斌咬着牙站起来,还没来得及重新发动身法,却见千山就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他的后背,要将他一剑穿心。 他慌乱地握着剑要去格挡,却已是慢了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傅斌腰间某处突然弹出几根带有尖钩的绳子,像是渔网一般将身后的千山缠绕包裹起来! 段宝令微微蹙眉,千山上的光芒更盛,已经抵在傅斌后背的剑尖只是停滞了一瞬,绳子就全部爆裂开来。然而只是争取到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傅斌躲开这一击。 傅斌惨白着脸,立即发动身法,像是再不打算保留实力,残影闪了几下就瞬移到段宝令面前,一手持剑朝他袭去,另一只手则是在空中一挥! 见识了他刚才那几根尖钩绳,段宝令立即下意识往后退开。 只见傅斌的衣袖中飞出菱形四角刀片,段宝令先后偏头躲过剑和刀片,那些刀片却又突然裂开,从中伸出比方才要小巧得多的尖钩细绳! 其中一个菱形四角刀片距离段宝令太近,几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虽然反应已经极快,却还是被骤然伸出的细绳剐蹭到脸颊。 白皙的肌肤上多出一道血痕,尤为刺目。 段宝令当即脸都黑了,远处的千山光芒更盛,在鲜血从伤口处渗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来到两人之间,将菱形四角刀片全部挡在外侧的同时,细绳也被尽数切断。 随即千山又绕过傅斌,回旋之后再次砍向傅斌,这次对准的是他腰间刚才出现机关的一片位置! 前面是段宝令,后边是千山,傅斌在如此近距离的进退两难之下很难利用身法的优势,躲闪不及之间被千山一下子盯在了地上! 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口中吐出鲜血,狠戾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对那陌生男子喊了一声:“宣鸣!” 段宝银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师兄!那个辅助法术消失了!” 否则以傅斌刚才灵力被增益过的水平,纵然是中了这一招,也不该受这么重的伤! 段宝令也看出不对劲,没有再管地上的傅斌,而是飞快来到段宝银的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千山也从傅斌身上抽出,转而绕着段宝令和段宝银二人绕圈。 与此同时,段宝令用手掌轻轻抚过面前的空气,以两人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里就形成一个半球形保护罩形状的结界,结界上流淌着灵力特有的微光。段宝银也朝其中注入自己的灵力,帮忙加固这个结界。 还不等段宝银猜到傅斌和陌生男子要玩什么花样,就见远处的那被叫做宣鸣的陌生男子双手结印发动术法,与此同时,她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从头顶压了下来。 那感觉难以言明,段宝银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体内的灵力也凝滞了一般,难以运转。 再去看师兄,显然他也不好受,结界上的灵力都弱了不少。 趴在地上的傅斌动了动,像是在怀中摸索什么东西,一个长方形金属盒子状的东西被他抛出,然后自行飞到了空中。 接着,巴掌大的盒子发出几声咔嚓,像是舒展筋骨一般扩大了几十倍,无数孔洞在表面冒出。下一刻,孔洞中露出尖锐的长箭,朝着段宝银他们直直射去! 长箭落在结界之上,很快被灵力消融,尽管段宝银已经使出全力来维持结界,结界上灵力的光芒还是变得越来越黯淡。 第30章 “师兄。”她看向段宝令,“我们这个结界还能撑多久?” 段宝令道:“不到一刻钟。” “那怎么办?”段宝银努力运转着体内滞涩的灵力,边腾出一口气问。 “没办法。”段宝令冷静道,“要么等死,要么就别留破绽。” 他话说得隐晦,段宝银却听明白了。 对上他的目光,段宝银确定了,师兄和自己想的一样。 鬼道。 段宝银知道一旦使用了鬼道法术,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今天傅斌和这个陌生男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而现在主要在维持结界的主要是段宝令,如果让他使用鬼道法术,结界会有被打断的风险。 “你来还是我来?”段宝令问。 “我来。”段宝银说,“宣鸣——幻意宗的弟子,你认识吗?” 段宝令知道她想问什么:“宣纸的宣,鸣叫的鸣。” 段宝银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道:“师兄,借我一点灵力。” 说是“借”,其实灵力是没法借用的,所谓的“借”,其实已经算是鬼道家的法术,即是连接同修鬼道者二人的魂魄,达到灵力共鸣的效果。 边说着,她就已经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去,将双手覆在段宝令的肩膀上,瞥了一眼结界,示意道:“来吧。” “嗯。”段宝令应了一声。 下一刻,段宝银就撤回了放在结界上的灵力,结界上的光芒再次黯淡些许,几乎已经到看不见的地步。 操纵机关的傅斌一直留意着他们那边,此刻虽不知他们要做点什么,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却还是加大了长箭攻击的力度和密集度。 在这漫天箭雨之中,笼罩的结界似乎已经岌岌可危到下一瞬就会倾覆,段宝令却只是看着面前的人,然后对她略略弯腰俯身。 接着,只见段宝银闭上眼,同时踮起脚尖。 段宝令垂下头,也阖上双眸,两人额头相抵。 感受着自额头处传来的体温,段宝银缓缓轻轻吐字道:“连魂。” 【作者有话说】 预警一下,师徒三个都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宝宝真正的成年前(前世十五岁之前)都在长白山与世隔绝长大,没有受过社会规训,各种世俗观念对她不适用。再加上从小接触鬼道,她对生命的理解跟普通人不同,对生死无感,但是对弱者有天然的怜悯之心(比如对凝因) 感谢在2023-12-02 20:16:06~2023-12-05 20:4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星在水2瓶;甜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囚梦。◎ 如果算上前世,那现在这次算不上段宝银第一回 与师兄连魂。 但也许是因为许久没有这样的体验,连魂带来的奇妙感觉还是让她感到新奇有趣。 连魂第一重,两人可以交换彼此的灵力。 连魂第二重,两人共享感官与情绪,包括肌肤上的欢欣与痛楚,也包括喜怒哀乐。 连魂第三重,两人则是已经可以通晓对方的所思所想,任何一个念头都能被感知到。 段宝银现在用的只是第一重,就觉得仿佛世界上多了另一个自己,似乎整个人从内到外都与段宝令连结在了一起。 她毫不客气地取走了段宝令一大半的灵力,然后中断了连魂,继而收回搭在他肩上的双手,相抵的额头也随之分开。 “宝宝,怎么就给我留这么点。”段宝令往后退了半步,有些不满地控诉。 “那要怪你现在的灵力太少。”段宝银理直气壮地说,“法术消耗大。” 灵术因为简单,只是单纯使用灵力本身,使用时没有任何要求。至于各门派需要心法才能习得的法术,启动时则需念出字诀或以手结印,至于用单手还是双手,则只依据个人习惯和当下情况。 傅斌见段宝银做出结印的手势,勉强捂着伤口颤颤巍巍地站起,面上露出犹疑和惶恐,双眼紧紧盯着她,一手握着剑,另一手探入怀中,衣服随时准备做应对的模样。 段宝银内心发笑,若是鬼道法术这么好应付,世人也不必如此谈之色变了。 不过摄魂虽强,使用起来也有很多限制条件。 第一,双方要互相知晓对方的姓名和面容;第二,在启动法术的时候,双方要亲眼看到对方的真实模样,且要和对方还要保持在五丈范围内;第三,在呼唤对方姓名时,对方要作出回应。如此法术才能生效。 她看了一眼已经要撑不住的结界,然后望向倒在地上的傅斌,双手结印。 摄魂第二重。 与此同时,她叫了声:“傅斌,你就非要报这个仇不可么?” 傅斌冷笑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 “对了,告诉你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呀。”段宝银打断了他,面无表情地自报家门,“我叫段宝银,段疏的段,宝贝的宝,银子的银。记好咯。” 傅斌的双眼睁大了,恐惧道:“你——” 接着,他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半途,只见他连一声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甚至一张脸都还停留在刚才那警觉戒备的表情,整个人就已经直挺挺地倒下去。 倒下的时候还是后脑勺着地,死不瞑目地盯着天空,除去倒地的“咚”一声,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第31章 箭雨随之消失,那个巨大的金属盒子也落了下来,被段宝令一把接住。 一缕半透明的烟灰色火苗状物从傅斌的天灵盖飘了出来,浮在半空。 段宝银对它勾了勾手指,它就乖巧地飘了过来,落在她的掌心上。 “师兄,要不要?”段宝银用手指戳了戳这个看起来像是裂成了几个碎片的魂魄,“我还只会第二重,是有点碎啦,但起码没有人形,吃起来不瘆人,还能涨修为呢,营养价值高。” 魂魄在刚刚离体的时候都是这样鬼火的形态,在死后七天才会慢慢化为生前的模样。 段宝令瞥了她一眼:“你不要?” “我不爱吃这个。”段宝银撇了撇嘴道,“送给你了。” 段宝令于是一手直接捏起那缕魂魄,提到嘴边,仰起脖子张开嘴,直接丢下去一口吞了。 “师兄,味道如何?”段宝银揶揄地看着他。 段宝令面无表情地抹了一下嘴角:“不知道。” 段宝银知道那滋味不怎么样,笑着说:“下次多嚼几下,口感好。” “少教我做这做那的。”段宝令瞪了她一眼,“干正事。” 段宝银看向远处的那名陌生男子,他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人:“......鬼道?” “有点见识。”段宝银嘻嘻一笑,然后抬起双手就要结印。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完成结印,就见那男子张开了嘴—— 一声尖锐到仿佛能将人耳膜都震碎的尖叫响起! 段宝银被这声浪吓得双手一颤,眼前变得模糊,体内的灵力也一下子乱了,结印失败! 她感到自己的耳朵被旁边的段宝令捂住,这才勉强稳住心神,然而等再去看方才那陌生男子所在的位置,他却已经不见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声尖叫并不是纯粹的嘶吼,而是在开头包含了两个难以辩识的字音,才能造成如此振聋发聩的效果。 幻意宗的音律法术! “师兄!”顾不上自己还在因为那尖叫耳鸣,段宝银焦急道,“不能让他跑了!” “他应该是幻意宗的内门弟子,恐怕级别还不低,当然不能让他回去。”段宝令看着陌生男子刚才站立的地方,“根据灵力波动,他应该是去了这边。” 说着,段宝令朝森林密集的方向指了指:“两条路,宝宝,你去左边,我去右边,一个时辰后在这里见。” “好。”段宝银点了点头。 段宝令则是一脸嫌弃地走到傅斌的尸体旁,清理了一下周围的痕迹,就将他的尸体扔到了千山上,再足尖轻点跃上千山。 两人没有再耽误,各自上了千山和万水,朝着自己的方向御剑疾驰而去。 段宝银坐在万水上,驱动灵力让万水往前一路飞行,为了不漏看到那个陌生男子,也不敢飞得太高,只是维持在交错枝叶的低空。 虽然鬼道也有能通过感应魂魄方位来寻人的法术,但她现在剩下的灵力不多,以防万一还是留一点来应急比较好。 这片森林往后方去是丰雪镇,朝前则是连接长白山。一路上直到段宝银来到长白山脚下,都没有发现一点人存在的踪迹。 她很小心,很确定不会是自己看漏了,这五年来和师兄在长白山上躲猫猫,已经对山林间哪里可以藏人了如指掌。那陌生男子也就比他们快上一两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算是躲进了山洞之类的地方,也不会有空闲清理脚印之类的痕迹。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没走这边的路。 这事算是交给段宝令了。 段宝令现在不用维持结界,再加上自己给他留的那一点灵力,虽然还是不多,但施展一个摄魂足够了。 段宝银并不担心,师兄可比她厉害多了。 等她心情轻松地御剑飞回跟师兄集合的地点,距离方才约定的一个时辰还剩下一盏茶的时间。 段宝银将万水随意摆在一边,靠在一块石头上发了会儿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个时辰到的时候,段宝令却还没回来。 段宝银觉得有点奇怪,料理那个人不该用这么长时间。不过也许是段宝令用光了灵力,御剑飞得有些慢,她也没多想,只是又等了一柱香的时间。 师兄还没出现,森林里静悄悄的,西斜的日光打在森林的顶部,树冠下撒着一层阴翳。 段宝银直觉不对,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站起来,一跃上了万水,朝着左边的方向御剑飞去。 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几乎是眼也不眨地盯着森林下方,全神贯注地寻找着任何人的踪迹,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就找到了人。 只见森林中躺着两个人,一个是段宝令,另一个是那陌生男子,均是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旁边还有傅斌的尸体。 段宝银心里剧烈跳动了一下,赶忙跳下万水,先去看段宝令,将手指放在他的鼻下,低下头侧耳听他的心跳,又伸手去探他的腕间。 还好,段宝令除了脸颊上那一条已经凝固的血迹之外没有别的伤口,还有呼吸,心跳和脉搏都很正常,只是比平时要快许多,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接着,她又去看那陌生男子,只见他睁大着双目,脸上的表情和傅斌一样凝固在了死前那一刻,头顶上浮着烟灰色的魂魄,死得不能再透了。 看来段宝令对他用的是摄魂第三重,魂魄都还是完整的,还保留着神智,可以用鬼道法术与其交流。 第32章 段宝银看了那魂魄片刻,对它低声道:“问魂。” 虽然以她现在该有的水平,只能做到问魂第一重,即是让魂魄根据问题回答“是”或“否”,但前世自己实则已经学会了第二重,现在偷偷用出来,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那魂魄跳动了两下,像一簇燃烧起来的鬼火。 “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段宝银问。 魂魄又跳动几下,与此同时,一个答案浮现在段宝银的脑海中。 囚梦。 这是幻意宗最强的幻境法术之一,顾名思义,能将人囚禁在梦中,此梦可以映射出那人心中最求而不得的渴望。 而囚梦的解除方法和其他法术一样,通用的破除的方法无外乎两种:要么有绝对压倒性的灵力,要么有相克的法术。有的法术还会因为本身的特性,可以找到破绽,囚梦的破绽就在于破除执念。 很不巧,前两者段宝令现在都没有。 至于第三个方法,要在囚梦中破除执念,可不是单单在行为上拒绝陷入诱惑就可以实现,而是要发自内心地放下执念。 人有七情六欲,执念之所以能成为执念,就因为它的根深蒂固。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放下,那还能叫执念吗?更不用说中囚梦者都会受到蛊惑,执念还会被无限放大,甚至在解除法术后从此迷失心智的也大有人在。 段宝银接着问:“你是谁?” 魂魄再次回答了她。 幻意宗内门大弟子,宣鸣。 “你为什么要帮傅斌,告诉我。”段宝银继续道。 魂魄说,之所以帮傅斌,是欠他一个人情,又以为这件事很简单,刚好和同门路过此处有事要办,就打算一起在珍味馆用完膳之后顺便还了这个人情。 段宝银心下一紧。 和同门路过,有事要办。 就是说,如果宣鸣这个幻意宗大弟子直接就这么人间蒸发了,肯定会有人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去珍味馆找他,而刚才离开珍味馆之后,一路上宣鸣和傅斌都没有丝毫掩饰行踪。 很快就会有人顺着踪迹找到这里来。 不,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说不定他们已经到了。 正想到这里,段宝银就听到了不远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同时看见的,还有林间被惊起的鸟雀。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疯狂赶榜ing 第21章 ◎死马当活马医。◎ 因为周围都是树林,要藏匿或是逃跑其实不算太难。 现在最麻烦的地方在于,现在这里除了她和段宝令之外,还有傅斌和宣鸣的尸体。 如果把尸体就此撇下,等尸体被发现,他们一定会发现傅斌和宣鸣都是中了鬼道的法术而死。尽管绝大多数人都不了解鬼道,但宣鸣可是幻意宗的内门大弟子,只要有心人要彻查,查出这一点是迟早的事。 丰雪镇的郊外距离长白山极近,消失多年的鬼道法术在这里出现,这个消息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可想而知。到时候她和师父师兄轻则搬家,重则有性命之虞。 傅斌和宣鸣的尸体绝对不能被找到。 但现在自己还要随身携带师兄,再要管这两具尸体,已经来不及了。 万水可没办法同时载四个人。 其实也不是没有能解燃眉之急的法术,但问题就在于,她现在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那可怜的一点点还得用来加速御剑,以防万一被人追杀了,还能保命。 思绪流转间,她的目光落在段宝令轻轻颤动的睫毛上。 在这生死关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美梦,看起来睡得很香。 不知道中了囚梦的人还能不能跟她使用连魂,不知道他体内还余下多少灵力。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实在不行就先带着段宝令跑路,然后回长白山,和师父一起卷铺盖连夜搬家。 段宝银几不可闻地轻念了声“连魂”,继而弯腰俯身,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她有些紧张,现在可是堵上了最后一点灵力来启动连魂,如果失败...... 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段宝银在心中松了口气,连魂这是成功了,而段宝令也还剩下一些灵力,虽然不多,但拿来应付当下的场面已是足够。 唯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段宝令现在的灵力很奇怪,像是被搅得完全乱了套,在他体内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横冲直撞,连带他的呼吸也紊乱了,脉搏跳得比刚才更快,脸上还泛起了病态的红晕。 不过段宝银没空管这些,取走他所有的灵力之后就中断了连魂。 耳边的脚步声愈来愈大了,她甚至开始能听到几个人交谈的声音。 快来不及了,她连忙咬破自己的指尖,以血为引,半蹲在地上,开始画阵。 这是千篆宗的奇门遁甲法术,迷津。 现在没有符篆,只好以地为纸,用血来代替朱砂,虽然效果没有那么好,但也没别的办法了。 她先用一个方圆将傅斌和宣鸣囊括其中,找来四块小石子压在四角代表东西南北,再在方圆内部画上与这里环境相对应的六爻花纹。 上卦震巽为木,下卦艮坤为土。木生于土为林。 花纹很复杂,画得段宝银因为缺血都有点头晕目眩了,才堪堪画完,然后双手结印启动了法术。 迷津第一重所需的灵力不算太多,还能剩下一点拿来御剑逃跑。 第33章 如此一来,这个小小的方圆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相当于在这片森林和土地中隐身了,旁人也就无法用肉眼看见这里的两个活人以及两具尸体。 希望宣鸣的同门中没有强者,让她能顺利瞒过去。 从来人的说话交谈声可以判断出他们已经非常近了,段宝银刻意放缓了呼吸声,一动也不敢动,毕竟迷津只是个障眼法,可不能隐匿声音。 她才刚将背部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眼前的视野中就出现了从树林深处走出的一行人。 一共六个人,其中有两个竟然都是熟面孔。 段宝银在前世跟他们两个都打过交道,这两人都是幻意宗内门弟子。 另外四个应该也是幻意宗的,既然她不认识,那八成就是外门弟子了。 幸好,如果来了个长老甚至是宗主级别的,段宝银还真没有什么信心能糊弄过去。 她屏气静息,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听着他们一行六人聊天。 “走这么远了还没看到,大师兄是不是不在这片森林里啊?” “再往前走走,丰雪镇的人明明说看到他朝这边来的。” “要不御剑吧,走路太慢了。” “还御剑,待会儿还有任务呢,先别把灵力都耗光了。” “大师兄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怎么可能,这是丰雪镇,又不是会宁城,大师兄在这里遇不上对手。” “也是。” ...... 说着说着,他们就来到了段宝银旁边,有人指了指她的方向,面露犹疑:“我们是不是走过这里了?你们看这块怪石,长得像只猴子,跟刚才我们见过那块好像啊。” 段宝银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糟了! 迷津为了把阵法内容物隐匿起来,这是把附近那里的景观复制黏贴过来了啊! 迷津第一重虽然有这样的漏洞,但因为森林里到处看起来都差不多,一般是不需要担心的。 除非......除非......就像现在这样,被照搬过来的地方刚好具有辨识度。 段宝银大气也不敢出,几乎都快要窒息了,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同时一手紧攥段宝令的衣襟,另一手握着万水,随时准备好拔腿就跑。 刚才提出疑问的那个人说着,就要往这边走过来,段宝银心中无奈,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暗暗紧张。 眼见那人已经走进了方圆之中,伸手就要去摸那个石头,只要他再凑近一点,就会发现自己摸了个空不说,脚下还会踢到傅斌的尸体! 段宝银双目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他,同时开始驱动体内的灵力。只要他的身子再稍微一动,她就直接拽着师兄上剑飞走! “这里没走过,长得像的石头而已,别耽误时间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另一个弟子拽住了那人的衣袖,“现在不是看石头的时候。” 那人的眼神还是透露出古怪,但也没有再坚持,往后退了几步,回到一行人之中:“行吧。” 段宝银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又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直到幻意宗的六个人都已经离开了视野之内,她才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迷津的阵法范围,在附近找到一个洞口被植物遮蔽起来的小山洞。 小山洞空间狭小,两边是石壁,底下是湿润的泥土。段宝银在角落挖了个深坑,又折返将傅斌和宣鸣的尸体吃力地拖了过来。 她不情不愿地几口吃掉了宣鸣的魂魄,就将二人的尸体埋进坑中,用泥土掩上压实了,再在上方铺上枯枝和杂草,将其伪装成小动物的巢穴。 等把沿路的脚印和拖拽尸体留下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段宝银才回到迷津所在的位置,把段宝令的后衣领挂在万水的剑尖上,自己也一跃上了万水,就要御剑返回珍味馆。 虽然有些担心段宝令,但现在还不是回长白山的时候。 她和师兄在珍味馆占了一个包厢,菜都还没上齐人就先不见了,如果日后幻意宗要追查失踪的宣鸣,难免要查到他们头上来。 所以现在必须要回去,收拾一下烂摊子。 段宝银御剑回到丰雪镇外就下了万水,努力扛着段宝令抄小道回到他们那个包厢的窗外,确认包厢内没有人、且门还是锁好的之后,这才先把段宝令推了上去。 不得不说,她这自诩辽东第一美男子的师兄是真重啊。 不愧是长到二十一岁了,身高腿长不说,胳膊和腿摸起来还挺结实,隔着衣裳布料都能感觉到底下的肌肉线条。 段宝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抬上窗台,结果一不小心没及时收回力度,只见段宝令直接就从窗台摔进了包厢内,发出“咚”的一声。 包厢外顿时传来店小二焦急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段宝银立刻也翻进包厢,将段宝令脸朝下放好了,再去开门,“可以上菜了?” “菜已经备好许久了。”少年模样的店小二疑惑道,“可是刚才我无论是敲门还是询问都没有人应,我也不敢离开,就守在这儿......” “不好意思,刚才我和我哥哥喝醉了,你瞧,他还没醒来呢。”段宝银指了指包厢内的荔枝春,露出羞涩之意,“一不小心就喝多了,这个......你没和别人说吧?” 她才剧烈运动完,一张脸都是通红的,说是喝醉了也说得过去。 第34章 店小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还没和任何人提起,毕竟公子时常来光顾的时候都勒令不许打扰的,我就想着再等一会儿。” 段宝银眨巴着双眸,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店小二,像是受到什么莫大的惊吓般抚了抚心口:“太好了,我差点就名声不保啦。等及笄礼过了,爹娘还寻思在上门提亲的人里找个好人家呢。你可要帮帮我,千万不要说出去,就把这个当成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店小二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当即就非常有成就感地应下了:“这有什么的,姑娘可放心好了!” 段宝银于是对他甜甜一笑,店小二只觉得自己也跟她一起红了脸,有点不知所措地端着菜肴就要往里走:“姑、姑娘,我就把菜都放这儿了,你们慢用。” 说完,他就十分殷勤地鞠了个躬,离开了包厢。 门被重新锁好,段宝银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去,眼神中带着冷意。 这一世别的不说,她最珍惜的就是失而复得的师父。有师父在的地方,她和师兄才有真正的家。 虽然自己的灵力已经几乎见底,但要取一个凡人的性命却是绰绰有余。而且因为没有使用任何法术,不会留下任何有指向性的痕迹。 段宝银盯着门外的方向,心想凡人要杀起来可真方便。 不过,其实她还没完全想好。师父曾经说过的,要使用鬼道法术,就要把相关的人全部杀死,不留一个活口。而且,事后也不能留下破绽,引人怀疑。 段宝银有点拿不准,这个年轻的店小二,算是她和师兄的破绽吗? 第22章 ◎宝宝,对不起。◎ 答案是肯定的。 刚才他们那么久都没有应答,段宝令又经常出现在珍味馆,店小二肯定对他有印象,连带上这件事也必然会在记忆中停留好一阵子。 如果只是相信他对自己的承诺,后患无穷。 段宝银垂在裙摆侧边的指尖微动。 但若是就这么了结了他,等其他人打听到负责给她和段宝令上菜的店小二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岂不是更引人怀疑? 最好就是暂且留下他的命,等以后再来珍味馆一趟将他杀死。 想好了对策,段宝银对着一桌菜肴坐了下来,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段宝令,感觉事情还不太紧急,再加上演戏演全套的需要,就自己拿了餐具开始动筷。 她先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最心爱的烤鸡,然后将剩下的菜肴也一扫而空,看着一桌光溜溜的盘子心想,自己好像越来越能吃了。 接着,她扶起段宝令,艰难地出了门,沿着楼梯往下挪动。 “需要帮忙吗?”好几个路过的店小二认出他们,见段宝银一个小姑娘扛着个大男人,都露出担忧的神情,要接过段宝令。 “不用,我哥哥只是喝醉啦,我自己来就行。”段宝银连忙拒绝,“谢谢你们。” 旁边有客人惊奇道:“姑娘力气真大。” 等下到一楼,掌柜见状也是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发问,段宝银就先对他说:“赖叔,可以帮我拿一碗解酒汤么?” “好好好,没问题,小姐请稍等。”掌柜转身往后厨的方向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解酒汤出来,递给段宝银。 段宝银谢过了,继而把段宝令靠在桌沿,装模作样地把解酒汤对着他双唇之间灌了下去,又拿起他的衣袖在嘴边抹了一把。再跟掌柜告别之后,她就拖着段宝令往外离开了珍味馆。 好不容易来到偏僻无人的小巷口,段宝银快累瘫了,正好过去这么长时间,体内灵力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就将段宝令重新挂好在万水上,自己也上了长剑,就一路往长白山飞去。 折腾大半天,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一路御剑回到长白山时,又是暮色四合。 她无暇去欣赏美景,等一回到那几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小木屋前,就御剑到低空处,把段宝令放了下来,在空地上喊了声:“师父,我们回来了!” “回来啦?” 师父慢悠悠地从他的那间屋舍里走出来,满面笑容在见到七仰八叉倒在地上的段宝令的那一瞬凝固了:“宝银,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师兄好像中了幻意宗的囚梦。”段宝银焦急道,“已经耽误好一会儿了,您快看看!” 师父快步走到他们面前,蹲下身来,将手掌放在段宝令的眉心处,掌心发出淡淡的光芒:“对,是囚梦,我带他进去,宝银,你也跟过来。” “好。”段宝银点了点头。 师父也不再多说,也来不及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火急火燎地拖着段宝令进了他的屋舍,等段宝银也进来之后,再把门锁好。 段宝银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只见师父把段宝令放好在床榻之上,自己也坐在榻边,再次伸手去探他的眉心,这回发出的光芒更盛。段宝银猜到师父大概是打算强行用灵力冲破囚梦。 然而,在那一瞬间,师父却犹豫了一下,转而对段宝银道:“宝银,我进宝令的囚梦里看看,到底是什么困住了他。” “嗯!”段宝银应了一声,又问,“师父,这是囚梦第几重?” 师父说过他以前曾经拜入幻意宗,对囚梦应该也会有所了解。 师父道:“第三重,如果不解除,幻境不会自己消失,将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第35章 接着,他就看着榻上的段宝令,闭眼念道:“入梦。” 说完之后,师父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了,看来是法术已经启动。 师父年少时曾经在幻意宗待过一段时间,所以也会一些幻意宗的法术。只是他老人家似乎对幻意宗没什么好感,不太乐意提起这段往事,连带对幻意宗的法术也不怎么用。 段宝银在原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有师父在,她什么都不担心,只是觉得有些无聊,今天也有些累了,就打起了瞌睡。 等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被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 她睁开双眼,就见到师父站了起来,段宝令也从榻上坐起,看来是囚梦已经被解除了。 “师兄,你终于醒啦!”虽然好不意外,段宝银还是感到一点惊喜,刚要走过去,好在师父面前展现一下自己对段宝令的嘘寒问暖时,却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不对,这个气氛不对。 师父和师兄的表情也不对。 面前二人的表情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欢欣就罢了,反而可以说是难看到了极点。 师父混浊的双眼盯着段宝令,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怒意,周身都散发着可怕而阴森的气息。段宝令则是垂头咬唇,眸中有些仓惶的躲闪。他一向臭美,而现在高束的马尾散乱,一身衣袍上也是脏兮兮的,看起来竟然有点楚楚可怜。 段宝银一怔,这是师兄在丰雪镇为非作歹的事情被师父发现了? 还是师父气他擅自将他们卷入危险之中? 还没等她开口为段宝令说两句好话,就见师父扬起手臂,对着段宝令的脸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为清晰,惊得段宝银的心也跟着一颤。 段宝令没有丝毫要躲闪的意思,一动不动地挨了这一耳光,脸上当即出现了一片红印,却也毫无怨言,只是道:“师父,对不起,是我的错。” 师父也不跟他多言,只是走到屋舍中间的空地上,段宝令也起了身,乖乖地跟了过去。 “跪下。”师父一指。 段宝令走到他身前,一撩衣摆就干脆地双膝而跪。 师父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连嘴角的皱纹都在隐隐抽动:“跟你师妹道歉。” “宝宝,对不起。”段宝令顿了顿,又道,“是师兄对不住你。” 段宝银心说不至于,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还吃到了魂牵梦萦的烤鸡呢,于是出声道:“师兄,我没——” “宝银,你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师父却打断了她,“全部告诉为师,不要有隐瞒。” 段宝银于是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将细节也补充上,才解释道:“师父,您别担心,我用的摄魂是第二重,师兄用的是第三重,而且魂魄都吃掉了,尸体也暂时藏起来了。等我和师兄恢复好灵力,就去把尸体带回来毁掉,至于那个店小二,可以先让师兄的人盯紧他,等过一阵子风波平息了,再去取他的性命就行。” 摄魂第一重在强行抽出对方魂魄之后,魂魄会立刻碎成渣子散开到空中,没办法收集起来,后续可能会被别人发现。摄魂第二重和第三重则是杜绝了这个风险。 “我知道了。”师父听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松动,“宝银,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段宝银看了看师父,不敢问为什么,应了声“是”,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离开屋舍,她内心还是非常不安。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见师父说过严厉的重话,更不用说是发火了。 她毫无睡意,于是就在屋舍外边的墙上靠坐下来,想知道师父要做什么。 静谧的长白山上,周围灯影憧憧,远处漆黑幽深,只有乌鸦凄厉的啼叫和着风声阵阵。而屋舍内亮着烛光,却没有丝毫动静。 就算师父和段宝令一言不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了无声息,除非是使用了隔绝声响的法术,或是布下了结界。 段宝银感到自己胸腔内的心砰砰地在跳。从师父那让人靠近都心生恐惧的气场来看,他肯定是要跟段宝令说非常严重的事情,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段宝令是少不得一顿挨骂了。 只是,他们谈话为什么要这样刻意避开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5 20:48:35~2023-12-08 17:5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星在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工藤新怡18瓶;崖亚10瓶;哈好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情同手足,肝胆相照。◎ 虽然段宝银没有亲身经历过师父还在江湖上的那个年代,但光从旁人对他的态度就知道,鬼翁这个名号到底有多令人闻风丧胆。 从大家私下里连“段疏”这个名字都不愿提起就可见一斑。 师父这么多年在他们俩师兄妹面前可谓是慈祥温和,甚至还有些老顽童般的不正经。无论他们是在修炼上偷懒,还是和师父吵架斗嘴恶作剧,师父都没有真的生气过,实在被惹急了无非也就是上蹿下跳片刻,对着他们说一些小孩听了都不屑一顾的恐吓。 大概是和这样的师父相处久了,久到平时段宝银根本不会将面前的这个骨瘦嶙峋的老人跟传说中的鬼翁联系起来。 第36章 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不肯学剑,师兄就吓唬她道:“宝银,你知道长白山上为什么这么多乌鸦吗?” 段宝银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师兄一脸神秘地凑近她的耳边,摸着胡子悄声道:“因为这座山呐,从前是片乱葬岗,底下埋了好多尸体,乌鸦最喜欢吃死人了,咔咔咔的,骨头连着肉,特别的香。” 段宝银打了个冷颤,惶然地看向师父。 “每到晚上,那些尸体就会全都坟墓里爬出来,看看山上有没有可以吃的活人。”师兄趁热打铁道,“每晚师父都要去把它们赶走的,可惜师父老咯,要是将来走不动路可怎么办?” 段宝银忙道:“师父,师兄,我会好好练剑的!” “嗯,这就对了。”师父笑呵呵地从身后变戏法般拿出一黑一白两把剑来,“这是师父给你和师兄的剑,你们自己选,一人一把。这把黑的呢,以力量见长,白的则是快剑。” 坐在师父背后的师兄看过来,用无比体贴的语气道:“宝宝,你先选吧。” 虽然这么说着,趁着师父背对自己,师兄却毫不掩饰地用威胁的眼神看着段宝银,指了指那把雪白的长剑,嘴唇微动,说的是:我要这把,敢跟我抢,你完蛋了。 段宝银假装没看见,只是乖巧道:“师兄比我年长,让师兄先选好啦,我无所谓的。” 她故意加重了“年长”二字,就是赌师父一定会让段宝令让着比他小六岁的自己。 果然,师父闻言,当即欣慰道:“为师就知道,你们两个都懂事,既然你们都如此谦让,就让宝银先选好了。” “嗯!”段宝银开心地笑了起来,指了指那把雪亮的长剑,“师父,那我选这把。” 师兄瞪了她一眼,话语却依旧温柔:“那黑色那把剑就归我了——师父,这两把剑可有名字?” “千山。”师父将漆黑的长剑递给师兄,又把雪亮的长剑交与段宝银,“万水。” 段宝银下意识跟着喃喃:“千山万水,万水千山......” “万水千山总是情。”师父微微笑道,“希望你们师兄妹和和睦睦,情同手足,肝胆相照。” ...... 段宝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被师父叫醒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层鱼肚白。 师父凹陷的双眼下泛着疲惫的乌青,一夜过去,昨夜的怒火似乎已经平息,只是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段宝银揉了揉眼睛,问道:“师父,师兄呢?” “下山处理昨天的事情去了。”听她提起段宝令,师父的眼神顿时有些复杂,“宝银,你别管他了,昨晚在这里睡了一夜,小心着凉,回屋子里添件衣服,泡个澡吧。” “师父,你和师兄昨晚说了什么?为何不让我知道?”段宝银还是很在意。 既然段宝令是先行离开了,那必然会见到在这里睡着的她,却没有叫醒她,也没有给她披件衣服。这太奇怪了,平时哪怕是做给师父看呢,段宝令也不该就这么一走了之。 师父沉默片刻,像是在犹豫什么,片刻后终于叹了口气:“稍等为师一会儿。” 说完,他就进了自己的屋舍,须臾重新出来,手中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盒,只有拳头大,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宝银,你悄悄把这个收好。”师父将小木盒递给她,严肃地说,“如果哪天师父不在了,你就打开这个木盒。但是记住,千万要瞒着你师兄。” 段宝银心中一震,师父这是要防段宝令? 为什么? 是段宝令的囚梦中出现了什么,让师父认定他对自己是个威胁吗? 难道是师父发现了段宝令的什么秘密,比如......其实他是一只与人类有深仇大恨的狐狸? 还是说,师父在囚梦中所看到的,就跟她前世的死因有关?杀死自己的凶手真的是段宝令吗? 段宝银接过了小木盒,觉得自己的思绪很乱:“师父,师兄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让师兄知道这件事?盒子里面是什么?” 师父却不肯再回答,只是道:“宝银,你答应师父。” 段宝银于是默然,继而说:“师父,我答应您,不会让师兄知道。” 师父才终于满意了,对她点了点头:“宝令过不久快要回来了,快把盒子藏好吧。” 她应了声,就拿着小木盒离开此地,去找可以藏匿它的地方。 长白山很大,尽管是再熟悉它的人,除非刻意去寻找某样物品,否则这样一个小木盒是很难被找到的。 段宝银在山中转了一圈,最后选择将一块角落不起眼的石头挪开,挖了个坑把小木盒埋下,填好泥土之后再把石头放回原位。 做完这些之后,等她回到屋舍那边,段宝令已经从山下回来了。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一头长发也重新打理过了,高高束起的马尾和他的身形一般挺拔,只是显然还没来得及沐浴,风从他那边刮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师兄。”段宝银喊了他一声,“都搞定了?” 她边说边朝他那边走去,没想到段宝令一见到她,原本毫无波澜的神色立即变得十分古怪。 “师兄?”段宝银猜他可能还在介意师父教训他的事情,也有点为他委屈,虽然自己确实涉险,但要他跪着对自己道歉,还是太过了。 第37章 于是她主动朝段宝令又走出两步,同时对他讨好地笑了笑。 段宝令见状却是身子一僵,触电般躲开了她的视线,然后别过脸去不肯再看她一眼,脚下也随之一转,接着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宝银:“?” 段宝令也太小气了吧! 她只好追上去:“师兄!你要去哪?” 段宝令一顿,正当段宝银以为他终于要停下来之时,他却骤然加快了步伐,一下子飞蹿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段宝银:“???” 这怎么比饭后小游戏追她的时候还快? 敢情前晚她能赢,段宝令绝对是放了水! 这么大的长白山,段宝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干脆放弃了,心想段宝令这么爱干净,今天刚收拾完山下的事情,很快就会回来沐浴的。 等等,傅斌和宣鸣都死于摄魂,段宝令也不是要在今天杀死店小二,哪里来的一身那么重的血腥气? 除非那不是从别的地方沾染上,而是他自己受了重伤...... 光是刚才的一个照面,她就能估计出来,无论怎么说,段宝令身上的伤势绝对超出小施惩戒的范围了。 段宝银想到这里,突然愣住。 昨晚师父是来真的啊?! 【作者有话说】 短短,嘿嘿 第24章 ◎诡异的温柔乡。◎ 在这之后的整整一个月,段宝银都感觉师兄在有意疏远自己。 以前她在练剑和练法术的时候,段宝令都会时不时路过看两眼,顺带嘲笑几句。而现在他却只是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自己那边,对她敬而远之。 就连用膳的时候,他也是默默地埋头吃自己那份,不跟段宝银抢好吃的了,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连他一向兴致勃勃的饭前小游戏也再没有了。 若是放在平时,师父肯定会以为他们又吵架了,然后催着他们和好。然而这一个月过去,师父始终对此没有说些什么,反而像是默许。 不过因为用膳,段宝银总算有了接近段宝令的机会,也因此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段宝令的面容虽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脸上那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也消了,但段宝银还是发现他的衣着似乎比往常要厚上半寸。他端碗的动作略显艰难,手臂带着不易察觉的微抖,站起俯身夹菜的时候,衣襟下隐隐露出层层包裹的绷带。 段宝银只看一眼就不忍地挪开了目光,心想师兄是真能忍。 而师父和段宝令对彼此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一个是不待见的样子,另一个则是不敢。 段宝银简直摸不着头脑,发现并没有落得清静,而是有些落寞。 长白山本来就大,除了他们师徒三个,就只剩下满山不能口吐人言的乌鸦。师兄不理会自己,段宝银有事没事就去找师父说话,也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尤其漫长的一个月像流水一样缓缓过去,起床,练习体能和法术,用膳,休息,每一天都差不多,没有在段宝银的记忆里留下什么印象。 这段时间以来,段宝令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对她关怀备至,跟师父之间的关系也少了许多隔阂。 她总觉得段宝令这叫无事献殷勤。 另外,他看自己的眼神还越来越奇怪,还时不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手不要到处乱碰,不然容易生病。” “狐狸尾巴总是被摸的话要变秃的。” “尾巴被人用力拔不会变长,它只会断掉。” “今晚早点睡觉,小小年纪熬夜长不高。” 这暗示性也太明显了,简直就像是在控诉她总是半夜偷偷去摸他那见不得人的狐狸尾巴一样! 段宝银每次听到都很疑惑,往后一瞧,师兄的狐狸尾巴藏得好好的,从没见他露馅呀。 要不是师父斩钉截铁地说她每晚都乖乖地待在自己屋子里,她都要怀疑是自己记忆出问题了。 总之,在师兄诡异的温柔乡里又过了一个月,等长白山上的粮食快告罄了,段宝令便说要下山再去采买一些回来。 段宝银也想跟着去,便说:“我也要去。” “不行。”段宝令刚斩钉截铁地拒绝完,似乎想起自己最近的人设,放缓了语气哄道,“下山也没什么好玩的,师兄很快就回来陪你,嗯?” 段宝银有点无语:“我用不着你陪,师兄,你能不能不要再用这种恶心的腔调跟我说话啊!这个月我真是受够了。” 段宝令陷入沉默:“......” 师父则是忍俊不禁道:“好好好,既然宝银不喜欢,就让你师兄改改。” “......好吧,我努力。”段宝令深吸一口气,“不过宝宝,你以前不是嫌我脾气差吗,现在这样难道也不合你心意?” 段宝银道:“拜托,师兄,脾气好也不是这么个好法啊!还有,现在一个月只能下山一回,师兄,你上个月去采买以及解决那店小二的时候都没有带我去,这个月总该让我一起了吧?” 自从傅斌和宣鸣那件事之后,幻意宗和明寒宗都派了人来丰雪镇找人,师父为了以防万一,只让他们每个月下山一回储备粮食。 而因为丰雪镇就在长白山脚下,师父也不敢离开长白山,避免有人发现这里的端倪。 “谁说我上个月没——”段宝令脱口而出半句话,随即猛地停了,顿了顿又转而道,“行行行,是师兄亏待你了,那师父,我带师妹下山走走?” 第38章 师父想了想然后点头:“三个时辰之内回来。” “没问题。”段宝令一口答应下来,接着对段宝银仰了仰下巴,“拿上你的剑,走了。” 段宝银便开心地取来万水,和段宝令各自上了自己的剑。两人跟师父说了声“再见”,就一前一后御剑朝长白山外飞去。 此时已经是初夏,还没来到长白山脚下就能看见一片茂盛的绿意,不知名的花朵开得漫山遍野都是,伴随着阵阵鸦啼,倒也算是一种别致的鸟语花香。 段宝银正要像以往那样朝山脚下而去,段宝令却叫住了她:“今天不去丰雪镇,去化彦镇。” 她愣了愣:“为什么?化彦镇更远吧。” “每次都去丰雪镇,你不觉得腻吗?”段宝令说,“难得下山一回,去个新鲜地方看看不好么?” 段宝银说:“化彦镇有什么新鲜的,和丰雪镇一样都是小镇子,真要新鲜一下,不如去会宁城。不然还不如就去丰雪镇呢。” 段宝令沉吟片刻,然后道:“行,那就去会宁。” “师兄,我们去会宁要多久?”段宝银问。 段宝令道:“最快也要一个时辰。” “师父只给了我们三个时辰,两个时辰都用来赶路的话,也太亏了。”段宝银做出苦恼思索的模样,“还是去化彦镇吧。” 段宝令便说好。 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段宝银心里的疑窦更深。 刚才她那像是挑挑拣拣的一番话是在试探段宝令,而段宝令看似很好说话,实则从头到尾只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去化彦镇,要么去会宁城。 本身舍近求远,不去丰雪镇而去化彦镇就已经非常奇怪了。丰雪镇就在长白山脚下,而化彦镇根本不在丰雪镇附近,甚至因为四面环山,人迹罕至,封闭得跟外界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再说会宁城,早在两个月前,从段宝令和凝因的对话中可以得知,他早就有在那边发展势力的意思。而且按照他与凝因商议的时间,丰雪镇的各种资源也已经转移过去了。 所以如果只是仅仅带自家师妹去会宁转一圈,买点东西,完全可以选择在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地方。这么一来,会宁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他自己的地盘。 而包括丰雪镇在内的其他镇子为什么不被纳入考虑之中? 既不可控,又与外界有接触的可能,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段宝令在避免让她与外界产生在自己把握之外的信息交流,又或是要做什么掩人耳目的事。 段宝银算了算时间,从前世的经历来看,现在还没有到堕魔抵达辽东的时间,而且这件事一开始是她以梦的借口做出提醒的,段宝令没必要瞒着她。 年龄差距摆在那里,她深知自己跟段宝令之间的实力差距宛如一道鸿沟。如果和他正面对上,她很可能连念诀结印的时间都没有,就会被压制到毫无还手之力。 再这么一想,这五年来所谓的饭前小游戏,段宝令固然是在锻炼她的逃跑和藏匿的能力,但他又何尝不是在这日复一日的过程中熟知了她的习惯? 有时候当她逃到东边,段宝令如果从西边出现,她就会调转方向。如果她在某个位置躲藏的时候被发现,下次就会有意识地选择别的地方。 甚至可以说他完全就是在引导自己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两人接下来一路无言,段宝银坐在万水上,看着长剑之下逐渐荒芜的景色,知道他们快到化彦镇了,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后悔今天没有带上师父给她的那个小木盒子。 段宝令究竟要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0 20:08:12~2023-12-11 20:4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年人愿成妖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乌鸦与糯米糍。◎ 直到进入化彦镇,段宝银还是惴惴不安。 两人一如既往地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下剑,就兜兜转转来到集市上挑选要采买的东西。 因为化彦镇常年与外界隔绝,镇中人们基本都互相认识,乍一见到他们两个新面孔,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段宝银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找机会去丰雪镇看看,边在叫卖声络绎不绝的集市上东看西看。 而段宝令要么走在她的身侧,要么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后方,根本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只是依旧没有要牵她的手的意思,身体也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发现了这一点的段宝银觉得后背发凉,浑身不自在,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逛着集市,边努力自然地跟他说话:“哥哥,你来过化彦镇吗?” “没有。”段宝令摇了摇头,“怎么样,宝宝,这里的东西还算全吗?” 段宝银“嗯”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抹茶糯米糍。” 段宝令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前边有个买点心的摊子,我们去看看。” “好!”段宝银做出期待的样子先一步跑了过去,然后挤在人流里朝后看了一眼。 只见段宝令在那一瞬间死死盯着她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眸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情绪被飞快地收起,转而对她微微一笑,露出脸颊边的两个酒窝。 第39章 明明头顶上日光高照,一片蓝天万里无云,此刻段宝银却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集市上的人多,就算混在人群里,短时间内也跑不开。而如果是在空旷的地方,她的速度不及段宝令,在他没有任何障碍的情况下,自己能逃走更是天方夜谭。 要做点什么,而且要在集市中就动手,才有可能在喧嚣和混乱中糊弄过段宝令悄悄启动法术。另外,还不能用针对他本人的法术,尤其是在两人距离相近的情况下,否则在发动过程中,会非常容易被他察觉,然后被打断。 然而,直觉告诉段宝银,她如果今天不去丰雪镇,会错过一个很大的秘密。 现在重要的是不能让段宝令起疑心。 段宝银对他绽放一个明媚的笑容,挥手道:“哥哥,快点儿——” 挥完手,她就径自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卖点心的摊子前,问年轻女子模样的摊贩道:“姐姐,有没有抹茶糯米糍卖呀?” “有呀。”摊贩笑道,“一个抹茶糯米糍六文铜钱。” 这时段宝令也已经到了摊子前,段宝银便扯了扯他的衣袖:“哥哥,你要么?” “不要。”段宝令说,“你要吃多少就买多少。” 段宝银问:“多少都行?” “那你要问这位姑娘有没有那么多了。”段宝令抬眼对摊贩笑了笑。 摊贩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有些红,害羞地挪开视线:“抹茶糯米糍有十个,都是刚刚蒸好出笼的,现在还热乎着。” “都要了,免得我妹妹回去又馋得天天念叨。”段宝令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 “好咧,没问题。”摊贩拿起放在旁边的一叠油纸,再掀开热气腾腾的竹篾蒸笼盖子,从里面小心地拿出抹茶糯米糍,挨个用油纸包好,再装进纸袋里。 段宝银则是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趁机说:“哥哥,太晒了,我去那边的树荫底下等你好么?” “别乱跑,不然又走丢了怎么办。”段宝令皱起眉来,对她仰了仰下巴示意她靠近,随即解开提着的包袱,在里面翻找片刻,取出一把油纸伞来。 他利落地打开油纸伞,撑在她的斜上方,角度刚好可以完全遮挡烈日,不让阳光落在她脸上半点,又没有遮蔽她的视线,还留了个口子给经过的风让路。 “这位公子对你妹妹真好。”摊贩见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段宝令闻言一怔,默然片刻然后道:“总有做得不够的地方。” “这大热天儿的,这位公子看上去及冠了吧,我认识的那些跟你差不多大的公子都不爱带着年纪尚小的妹妹出来玩儿,都嫌自家妹妹碍事,更不用说这样体贴入微的照顾了。”摊贩对段宝令说完,又去对段宝银笑,“小姐今年多大啦?” 段宝银道:“十五啦。” 摊贩继续用哄小孩的语调道:“小姐在哪个书塾?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也还在念书,假期里他常来这儿帮忙,你若是还想吃点心,可以来姐姐这儿玩,还能和他交交朋友。” 段宝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段宝令。 “她没上过书塾。”段宝令替她答了,取出荷包里的铜钱交给摊贩,然后接过她递来的纸袋,“多谢姑娘,那我们先走了。” 段宝银也说了声“谢谢姐姐”,然后对段宝令乖巧道:“哥哥,我自己拿。” 段宝令用掌心托着纸袋的底部:“提上面,小心烫。” “嗯!”段宝银接过纸袋,然后从中捏起一个油纸包着的抹茶糯米糍,期待道,“那我现在吃啦?” 段宝令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都是你的,想吃就吃,问我做什么。” 段宝银嘿嘿一笑,随即展开油纸,咬下一口热乎乎的糯米糍。 糯米糍奶白色的表皮光滑而有嚼劲,一口咬下去,里面软襦的流心抹茶入口即化,含在嘴里,唇齿留香。 “味道如何?”段宝令一直看着她吃,见她吃得很专心,问了一句。 段宝银想了想,含糊道:“丰雪镇的更好吃。” 闻言,段宝令挑了挑眉,状似满意道:“当然,那可是我亲自挑的。” 段宝银“切”了一声,将剩下小半个糯米糍也吞下之后,舔了舔手指上残余的抹茶粉末,然后把食指放进嘴里,装作意犹未尽的样子吮了吮。 用这样的姿态做掩护,她小心地找到食指背对着段宝令的那面,放在虎牙下稍稍用力一啃,牙尖将皮肤刺破,口中顿时多了一丝血腥味。 接着,她对段宝令有点不好意思般一笑,就将手放到纸袋中,做出摸索的模样:“再来一个。” 借着纸袋的遮蔽,她用渗出一点血珠的指尖在纸袋内侧飞快地画下花纹,然后毫不迟疑地单手结印。 千篆宗的奇门遁甲法术,通路第一重。 启动这个法术可以扭转空间格局,在短时间内更改施术者选择的道路通往的方向和地点。虽然第一重的适用范围不大,仅限于几条街,而且目的地必须是施术者亲自去过的地方,但这一点距离也足够甩开别人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段宝银瞅准了人群恰好多出一个刚刚能容纳自己通过的空隙,假装好奇地踮起脚尖看了看前方的拐角:“哥哥,那里好像有一只小松鼠。” 话音未落,她不等段宝令阻止自己,就瞅准了时机往前一蹿,再一扭身子穿过人群,闪身进了巷子。 第40章 在踏入巷子的那一瞬间,旁边景色像被晕开的墨水般褪去又重新着色,她脚步一顿,知道自己这是来到了另一条巷子中。 现在外边的集市十分热闹,巷子中空无一人,段宝银忙一跃上了万水,腾空就朝丰雪镇的方向飞去! 一旦被段宝令发现,被他追上是分分钟的事。段宝银只得不断消耗灵力,用逃命一般的最快的速度御剑飞行,再加上时不时使用通路法术,不出半刻钟就来到了丰雪镇。 这个时节的丰雪镇,应当是草木葱茏,郁郁葱葱才对,而此刻的丰雪镇,从远处看去竟是一片黑压压的,像是被乌云压顶。 而等离得近了,她才发现笼罩在丰雪镇上的哪里是乌云,分明是树上密密麻麻的乌鸦! 长白山的鸦啼声虽然沙哑凄厉,但听久了无非也就是聒噪了点,更别提段宝银还是在长白山上长大的,久而久之早已习惯了在鸦啼中入眠。 但这里的乌鸦却是静悄悄的,再仔细一看,所有乌鸦的眼眶都凹陷下去,眼珠早已不翼而飞,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挖走了。 段宝银坐在万水上,刚进入丰雪镇的范围内,千万棵树上站立的乌鸦当即齐刷刷地朝她扭过头去,空洞的眼眶直直对着她! 然后,它们竟是而且在同一时间张开了嘴,却像是哑了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昔日热闹的丰雪镇也没有人声传来,只能见到地上斑驳的血迹。 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1 20:45:23~2023-12-12 17:2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埃及掌管帝国情感的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师兄的狐狸尾巴。◎ 段宝银只能听到自己声如擂鼓般巨大的心跳声,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惧。 丰雪镇到底是怎么了? 堕魔还没有来到辽东,大战还没来得及发生。丰雪镇就算要出事,也不该是现在。 成千上万的乌鸦用空洞的眼眶凝视着她,诡异的景象让她不敢踏入丰雪镇一步。 然而,正在她打算先离去之时,身后却传来了几不可闻的声响。 是长剑破风的簌簌声,有人朝这边来了! 来不及多想来人是不是段宝令,无论是谁,段宝银都压根不想跟此人打上照面。 俗话说“凶手会多次返回案发现场”,来人就是罪魁祸首的概率很高,就算不是,至少也是跟此事有牵扯的,脱不了干系。 段宝银飞快环顾四周,上空十分空旷,很容易被发现,要找到别的隐匿之处已经来不及了,她唯一可能的躲藏之处唯有丰雪镇。 她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其实丰雪镇倒也不算非常危险,只是那些乌鸦看着吓人而已,只要它们不攻击自己...... 这么想着,段宝银再不耽误,御剑缓缓前进,尽量以一个无害的姿态进入丰雪镇,只希望不要惊动那些乌鸦。与此同时,她一手扶在剑柄上,另一手也紧绷着,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她往前挪动一点,乌鸦们的头颅也跟着她所处的位置而偏移,从始至终,本该有眼珠的地方都直直对着她。 确认乌鸦除了盯着她之外没有别的举动之后,段宝银稍微放下一点心,试探着提了一点速,仍然没有惹来乌鸦的攻击。 就这么紧张兮兮地进了丰雪镇,段宝银跳下万水,将万水提在手上,忽略头顶无数的乌鸦,开始警觉地打量起丰雪镇来。 地上、屋舍的墙壁上、树干上、路边的小摊上都有血迹,尸体随处可见,残肢断臂、内脏器官和脑花流得到处都是。 刚才在半空看得还不太清晰,现在踏在丰雪镇之中,近距离的视觉冲击和血腥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段宝银差点没忍住呕吐的冲动。 她捂着鼻子又走了片刻,甚至努力克服恶心去推门进入室内查看,确认整个丰雪镇已经无人生还。 这个凶手不仅连老弱妇孺都没有放过,杀人的手法还非常残忍。 一个正在水缸边洗毛巾的妇女的整个头被凶狠地塞进了水缸中,她的脑袋在巨力的冲击下磕在缸沿,脑门直接被磕出一个血洞,整个缸中都流淌着血水。 几个小孩被从高楼扔下,摔成了一摊肉泥,一滩血水已经干涸,糊住他们已经扭曲的五官。 还有清梦楼边的小湖湖畔,段宝银认出了当年那个跟段宝令讨价还价的纤夫,他倒在岸边,身上只剩下一条腿,岸上还有一长条被拖曳的长长的血迹,血迹分布并不均匀,且呈现出一个挣扎的人形。 显然是被逮住了之后就被砍断了一条腿,但这攻击并不足以立刻致命,而是被拖着走了一段路,然后才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而且最诡异的是,丰雪镇所有人都和那些乌鸦一样,被挖去了眼珠、割开了喉咙! 凶手施暴的风格相似,十有八九是同一个人所为。 另外,从丰雪镇中的尸体情况可以看出,凶手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只依靠自身的灵力,杀人是宣泄式的,在情绪尤其激烈的状态下施暴,这人一定是天生的神经病。 至于树上那些哑巴乌鸦,它们的眼珠不知道被挖去了哪里,但眼眶却完好无损。而且它们的喉间都被划开了一道小口子,要想破坏乌鸦的鸣管而不让它们死去,下手就必须非常精准,更何况是这么一大群乌鸦,更需要绝对的耐心。 第41章 所以覆灭丰雪镇的和对乌鸦下手的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再看丰雪镇,虽然也有被杀死在自家隐蔽角落的,大多数人却都是死在外面,且临死前还是各司其职的模样,可见凶手作案的时间在大白天,而且自身实力非常强大,能够在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出去的短短一段时间里就杀死镇上的所有人。 整个过程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仅仅依靠这一点证据,屠尽丰雪镇的凶手就不可能是段宝令。段宝银很清楚,现在的他单论灵力,还没有强到这个程度。 段宝银边想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刚才那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没有了声息,可能是尚未来到丰雪镇,也可能是也被那些诡异的乌鸦唬住了,一时没有进来。 她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刚好路过丰雪镇最有名的点心铺,段宝令说一直以来都是在这里买的点心。 段宝银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纸袋,鬼使神差地进了点心铺。 化彦镇的抹茶糯米糍固然好吃,但总归还是差了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段宝银也说不上来,于是打算进去一探究竟。 这家点心铺很小,没有提供给客人用餐的位置,只有一个朝外的柜台,剩下的就是一帘之隔的后厨。也幸亏布局如此,点心铺里才没有什么尸体和血迹。 段宝银径自进了后厨,这里的厨具和材料都是满满当当的,可以说是一应俱全。墙上还贴着已经泛黄的纸条,上面详细记录了每种点心的制作过程。 有紫薯芋泥卷,有松果小贝,还有别的很多段宝银从未吃过的点心。 可就是没有抹茶糯米糍,也没有制作材料。 段宝银皱着眉出了这家点心铺,从纸袋里取出一个抹茶糯米糍,从中间掰开,猜测其中的食材。 然后她在街上继续寻觅了一会儿,终于在几个路边的小摊上分别找到了糯米粉、糖、奶,以及抹茶粉,再将这几样东西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 她又尝了一口抹茶糯米糍,味道大差不离。 可是自己从小到大吃惯的抹茶糯米糍都是段宝令带来的,显然其中的食材不只是这几样,还多了一种芬芳的香甜。 段宝银努力琢磨片刻,也没办法把那种味道和任何东西对应起来。 然而直觉告诉她,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只是用作调味的食材,为什么段宝令要骗她抹茶糯米糍是在那家点心铺买的? 如果他只是想亲手做抹茶糯米糍给自己的师妹,完全没有必要隐瞒此事。 除非、除非......他要在糯米糍里动手脚,加一点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段宝银这么多年来吃他带给自己的糯米糍也不止十个八个了,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如果段宝令真是别有用心,那么他给自己下的,要么是需要长时间才能不知不觉见效的慢性毒药,要么就是有其他用途的药物。 有点麻烦了,段宝银心想。 她现在手上并没有保留以前的糯米糍,早就全吃到肚子里去了,不能拿去找人进行判断,她也没法形容其中多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味道。 如果是慢性毒药还好说,到现在自己还没事,说明药量还不足,今后只要找借口拒绝可疑食物就是了,如果是后者......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药物早就根深蒂固,在她体内扎根生效了。 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作用的药物。 丰雪镇该看都看得差不多了,段宝银打算早点回化彦镇去,免得段宝令太久找不到自己起疑。 然而,她才刚往来时的方向走出几十步,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是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刚才跟着她的那人进入丰雪镇了! 而且此人进了丰雪镇之后,速度就变得非常快,段宝银仅仅是犹豫了一个瞬间,对方至少已经移动了十几尺的距离,眼看就要来到段宝银所在的这条街上! 段宝银当即一个闪身进了旁边的一间屋舍内,立刻反手从内用木栓锁上了门。 屋舍里陈设十分简陋,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唯一有一点遮蔽作用的就是床底了。 段宝银趴下身子就要往床底钻,屋舍拉着窗帘又没有烛光,本来就不怎么明亮,床底更是一片昏暗,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却看不清是什么。 她于是挪开了一点身子,让外边微弱的光线照到面前,这才勉强看清了藏在床底的东西。 这一看差点没把她的魂吓丢。 原来床下藏着的是一具尸体,而且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还刚好跟她的视线对上! 而且这句尸体直接被从腰腹处分成了两段,底下全是流淌出来的鲜血,像是在被凶手发现并杀死后随意塞回床底的。 段宝银没有与尸体共处床底的爱好,本来想出去再换一间屋舍躲藏,却听到外边的脚步声已经大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来人已经在这条街上了,不仅如此,从一声声“吱呀”声可以听出,对方还在推开一间间屋舍的门,进去查看片刻,再重新掩上门。 听到这里,段宝银就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事了。 她不该把木栓锁上的,否则不是正好说明了里面有人吗? 可如果现在把木栓打开,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声响肯定会惊动来人。 屋舍内没有路口,无法使用通路第一重。要用类似瞬间移动的通路第二或是第三重,要消耗的灵力又太多,不利于之后御剑逃脱。 第42章 至于迷津第一重,这里可不像树林那样到处都差不多,而且来人大概率是凶手,这里他来过,知道本该是什么样子,使用迷津第一重的话很容易露馅。第二重和第三重则是同样的问题,灵力消耗太大。 段宝银不自觉地在屋舍里有些焦急地转圈圈。 还有个办法......既然屋舍内部昏暗,从外面进来的人在短短几瞬之内肯定是无法适应黑暗的,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时间对他发起袭击,然后趁机离开! 她得找点适合远距离使用的武器,而且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最好是在这间屋舍里的...... 刚生出这个想法,段宝银猛地回头往床底看去。 接着,她似有所感地蹲下,将床底的尸体拖了出来,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首饰盒,首饰盒内装着一些发钗、手链、珠子之类的首饰。 等挑了几个发钗握在手里,段宝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床底下有首饰盒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很确定自己从没来过这里,刚才第一次往床底下打量的时候,也光顾着被尸体惊吓了,根本没有看到这个首饰盒。 但眼下的情景不容她继续思考下去,才刚刚蛰伏好在门后,外面的脚步声也就来到了门前。 来人果然先去推门,门没有被推开,木栓随之发出清晰的“咔哒”声。 段宝银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门直接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破开,木栓应声而断! 木屑飞溅,隐藏的阴影处的段宝银也同时动了! 一根发钗从她的手中飞出,牢牢地卡在下方门缝与门槛的交界处,防止门被彻底打开从而暴露出自己的方位。 接着,另一根发钗穿过飞扬的木屑,钉住了来人刚踏入一步的鞋履前方。 来人的脚步凝滞片刻,就趁着这一点时间,段宝银飞快地用灵力在旁边的墙面上打出一个洞来,就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她不敢回头,转而进了一个小巷子之后发动通路第一重,又拐了几个弯,确认对方没有追上来之后,这才上了万水,腾空而起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下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那人再次出现了! 而且此人像是已经发现了自己,一道剑光闪过,也要御剑追上来! 段宝银感到自己胸腔内的心在剧烈跳动,这人追着自己要做什么?灭口吗?她还有没有跟对方谈条件的余地? 她咬了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先走一步之时,树枝上伫立的成千上万的乌鸦骤然动了。 只见无数乌鸦张开嘴,仿佛在同时进行无声的尖叫。接着,它们展开一双漆黑的翅膀,全部飞了起来,在空中拼凑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围墙,将她和下面的人隔开。 段宝银愣了愣。 这些乌鸦......是在保护她? 段宝银在心里说了句“谢谢乌鸦”,就飞快地御剑离开了丰雪镇。 她一路上疾驰不停,间或使用通路第一重,唯恐那些乌鸦拦不住人,再被那人追上。 幸好直到回到化彦镇,都平安无事。 接下来只剩下糊弄段宝令了。 段宝银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小巷子落地,重新背好万水之后,装作一副懵懂迷茫的样子走出了小巷,目光在人群中交错打量,似是在找人。 暂时没看到段宝令,她也不着急,只是漫无目的地转悠,边吃着怀里的流心抹茶糯米糍。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后,她终于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她佯装惊喜地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就在自己几步开外的段宝令。 “哥哥!”她三步化作两步冲过去,“哥哥,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里啦?” 段宝令蹙眉道:“宝宝,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你去哪里了?” “我没去哪呀。”段宝银笑了起来,“刚才我不是看到了一只小松鼠吗,它东窜西窜的,我就跟着它在巷子里绕了一会儿,转身才发现你没跟上来,也不认得回去的路,就只好随便走走了。” 段宝令没有立刻接话,一会儿之后也笑了笑,却像是皮笑肉不笑:“在巷子里绕了一会儿?宝宝,那是个死胡同。” 段宝银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行,不能露怯。 “啊?哥哥,你不会是看错了吧?”段宝银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随即又有点不安地说,“要么就是有人使用了障眼或者空间类的法术......” 接着,她自然地走到段宝令身边和他并肩:“还好哥哥没多久就找到我了。” 段宝令凝视她片刻,没再提出质疑,只是道:“没多久?这都差不多半个时辰了。” “唔......好吧,可能是有好吃的,我才不觉得时间过得慢。”段宝银捏了捏怀里的纸袋,“你看,糯米糍全都被我吃完了。” 段宝令问:“要不要再买一些?” “不用了,哥哥,你买完东西了吗?”段宝银的视线朝他一手提着的包袱中移去。 嗯,看起来是差不多了,包袱里面有米,有蔬菜,有水果,还有五花肉...... 等等,这是什么?! 段宝银的余光瞥到段宝令其中一只鞋履的前方,那里赫然有一个小洞! 小洞仅有针孔般大小,像是才刚刚被发钗尖端戳破,人就已经躲闪开来,才会留下这样几乎无法察觉的痕迹。 第43章 原来在丰雪镇追着她不是别人,就是段宝令! 段宝银顿时感到自己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师兄的狐狸尾巴,被她抓到了。 第27章 ◎再见了,长白山。◎ 段宝银的心中一团乱麻。 既然丰雪镇覆灭的凶手不是段宝令,他和丰雪镇到底有什么关系? 有意要隐藏丰雪镇发生的事情,又在她失踪之后首先赶往丰雪镇,除了段宝令跟凶手认识、甚至两人早就暗中勾结之外,段宝银想不出别的解释。 “怎么了?”段宝令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辨不出喜怒。 “没什么。”段宝银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重新仰头看他,“我只是在想,哥哥,你今晚打算做什么菜。” 段宝令笑道:“今晚就知道了。” “那我们现在回去吧。”段宝银说,“我想家了。” 她不想再跟段宝令单独相处了!吓人!根本摸不清他到底想干嘛! 想要早点赶回长白山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要见到师父,越快越好。 前世师父是在明年出意外身亡,本来段宝银还不打算现在行动的。但丰雪镇的覆灭比预期中要早,还不是堕魔所为,而是掺入了第三方势力。 说来也奇怪,前世师父是明年在长白山上出事的,而且从始至终长白山的结界都没有发出任何预警,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她一直以为是结界出了什么破绽,导致有法术高强者混入了长白山中。 可明明有一个嫌疑更大的人,只是她过去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那就是跟她还有师父朝夕相处的、她亲爱的师兄。 如果单凭段宝令,肯定打不过师父,但如果有别的人在帮他呢?又或者,他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手,只要再长白山上对结界做点手脚,放其他人进来...... 不行,这么下去不行。 前世在师父死后,长白山的结界不攻自破,鬼翁和他的两个弟子常年藏身于长白山的事情很快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她和段宝令的身份也随之曝光,在这之后,仙门要求他们进入五大宗之一,也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 但现在一切还没发生,她还有选择。 丰雪镇覆灭,长白山已经不再安全,她不如拉着段宝令一起拜入仙门,那里不乏法术高强者,在人多的地方,不仅能有人看着点段宝令,自己也不需要再提心吊胆地整天跟他待在一起。 只要不跟他进同一个宗门就好。 段宝银归心似箭,段宝令也没有什么其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就同意了,跟她一同回了长白山。 一回到长白山,段宝银一见到在小木屋前等待他们的师父,就开门见山地道:“师父,我有话要对您说。” 段宝令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拎着刚采买回来的东西,往膳房那边搬去。很快,那边就传来了烧柴做饭的声音。 “师父,我想进五大宗。”段宝银认真地说,“望师父批准。” 虽然她经常对师父撒娇,但很少对他提出这样正式的要求,师父闻言,很是吃了一惊:“宝银,你是认真的?” 段宝银点头道:“是的,师父。我和师兄虽然会鬼道法术,但其他门派的法术却是一窍不通。鬼道法术不能轻易现于人前,还有可能会连累到师父,灵术根本不够用,再加上之前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丰雪镇,万一之后遇到实力高强者伺机报复,长白山会很危险。” 师父沉吟片刻,像是在考虑她的提议,然后道:“五大宗强者如云,其中的情况很复杂,里面并不比长白山安全。” 段宝银心想长白山最危险的人物是段宝令,他一走,长白山就安全多了。但她此时不清楚段宝令的底细,也许他背后的人不是自己和师父惹得起的,于是没有这么说,只是道:“可是师父,这么躲在长白山也不是办法,您不能保护我和师兄一辈子,我们始终要走出长白山的。如果只会鬼道法术,我们会很容易暴露。” 要学仙门各宗的法术,只有拜入其下一个途径。要领会法术的根本,有前辈指点和修习心法,二者缺一不可。 所以师父虽然会使用一些幻意宗的法术,因为没有心法在手,故而无法传授给她和段宝令。而且师父当年在幻意宗的级别有限,能接触到的法术也有限。 “其实为师本来也打算让你们入仙门,只是不是现在。”师父肯定了她的想法,“宝银,你现在年纪还小,要不要再等几年?” 若是再这么等下去,可能就要重蹈前世的复撤,段宝银坚决道:“不,我想现在就入仙门,师父庇佑我这么多年,我也想保护师父。” 自从段宝令大了之后,师父也老了,从前一个人的活变成两个人干——师父负责维持长白山的结界,段宝令则是负责烧菜洗衣,赚钱以及下山采买。 可是段宝银没忘,在此之前,师父除了每天消耗巨大的灵力维持长白山的结界之外,还独自一人吭哧吭哧地把他们俩师兄妹带大。两个小孩尚且除在不懂事的年龄,要照顾好并不容易,何况师父还要每日哄着他们练体能和剑术。 师父原本严肃的脸色在听到这话之后,满脸的皱纹都一下子被笑容撑得展开来,连老年斑都在轻轻抖动,他乐道:“哟,好大的雄心壮志,好大的口气啊,还想着保护我呢!” 第44章 笑着,他就去揉段宝银的脑袋,一下子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段宝银立即抗议道:“师父,我的头发!” 师父这才笑嘻嘻地收回了手,满意道:“行,既然宝银这么坚持,那你和你师兄就入仙门去——宝令!” 师父喊了一嗓子,段宝令的上半身便从膳房内探出来:“师父,怎么了?” “每年六月盛夏的时候,仙门都会举行大选,招募有天赋的人入各宗。”师父说,“你师妹想进仙门了,宝令,你要不要去?” 段宝令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师父,而是首先看向段宝银。 段宝银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看见他的目光中竟然有一点像是在埋怨自己没事先告诉他此事的愁绪。 “如果宝宝去的话,我当然可以去。”不过一瞬,段宝令撤开视线,“师父呢?师父要一个人留在长白山吗?” 师父道:“嗨,当然不了,一个人待在长白山有什么意思,况且我也不放心你们,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这下不只是段宝令,段宝银也傻了:“师父?” “怎么咯怎么咯,瞧不上老人家吗!”师父不满地说,“虽然扮成小伙子还是有点难度,易容一下报名当个扫地僧还是可以的吧?” 段宝令:“......师父,不是我想打击您,您真的会易容吗?” “我当年以叛徒的身份逃出仙门,被一大群人打打杀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出生没有呢!”师父一瞪眼珠子,“我易容的本事毋庸置疑,才叫他们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我来!” 段宝银道:“他们一定想不到,师父您现在竟然敢主动进仙门。”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灯下黑嘛。”师父也说,“藏身在仙门里,他们有什么动静我们也都能知道,没有在这儿这么被动。但是,宝令,宝银,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等我出了长白山,这里的结界也就消失了,在此之前,我们要尽可能抹去一切生活痕迹。” 段宝令道:“还有一个月,时间充裕。” 段宝银则是说:“师兄,我们去不同的宗门吧。” 段宝令看向她,一副受伤的样子:“怎么了宝宝,你不想和师兄一起么。” “我们在不同的宗门,才能打探到更多消息、学到更多不同的法术呀。”段宝银一本正经地分析,“师兄,比起你那些半路认识的朋友,自家师妹难道不让你更放心吗?” 段宝令一挑眉,不知道信没信她的说辞,只道:“看来宝宝已经有想去的宗门了。” “是。”段宝银没有隐瞒这一点,干脆地承认了,“我要去千篆宗。” 千篆宗有她的师姐、师弟和师妹,她很想他们。 师父好奇地问:“哦?宝银,千篆宗是哪里吸引了你?” “师兄与我说过,千篆宗在江南。”段宝银向往地说,“听说江南跟辽东很不一样,冬季的湖水不会结冰,也不会下雪。那里雨水很多,在黄梅时节,竹林间整日烟雾缭绕。夏季夜晚炎热,人们会躺在杨柳岸边吹风,还可以下河摘莲蓬......” 说着,前世在千篆宗的回忆汹涌而来,她仿佛又回到了江南,正和师姐他们一起摘莲蓬、放纸鸢。 “别人都想着去宗门学法术,你倒好,要去摘莲蓬。”段宝令说,“等去了发现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可别后悔。” “我才不会后悔,高兴还来不及呢。”段宝银哼了一声,“师兄,你有没有想去的宗门?” 段宝令叹了口气道:“既然宝宝不欢迎我去千篆宗,那我就去乘元宗好了。乘元宗地处中原,又是五大宗中风头最盛的那个,宝宝,你真的没兴趣?” “我就要去千篆宗。”段宝银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去乘元宗好了,师兄,我会想你的。” 段宝令嗤道:“一点诚意都没有,等到时候进了千篆宗,还记得自己有个师兄就不错了。” “肯定会记得。”段宝银说,“不过师兄,等我进了千篆宗,可能会有新的师兄,为了分清楚,可能得把你们排个号——你想当几师兄?” 段宝令一怔,随即冷笑道:“什么别的师兄,宝宝,你是鬼道家的人,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师兄。别以为进了千篆宗就从此就是干干净净的仙门中人了,骗骗师兄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 段宝银默默觑了他一眼。 前段时间跟她还在那装温柔,现在好了,一知道两人要分别了,直接原形毕露了。 他要去的还是乘元宗。 前世五大宗里最麻烦的就是乘元宗,外边看起来是风光无两,其实内部全是问题,藏了不知道多少堕魔,后来堕魔也是借乘元宗的势才闹起来的。 不过这可不比丰雪镇,段宝银现在还没有办法提醒段宝令,毕竟这事太严重,牵扯太大,一旦处理不好,潜伏在乘元宗的堕魔还不知道会搅出什么风波来。 另外,这也不该是现在的她能未卜先知的事情,说多错多,在不确定段宝令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于是她没有继续和段宝令讨论乘元宗的事情,只是道:“师兄,你说得对,我们的确不是干干净净的仙门中人,只要被别人发现我们修习过鬼道,无论是你还是我,亦或是师父,都不会好过。” 她顿了顿,抬眸直直看向段宝令:“所以师兄,我想要你的承诺。” 第45章 段宝令端详她片刻:“什么承诺?” “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倾尽全力保守我们共同的秘密。在这一点上,我们永远是利益共同体。”段宝银道,“师兄,能做到吗?” 她不等段宝令回应,又强调一遍:“是任何事情,就算我们师兄妹反目成仇,或者其中一人已经死去,这个承诺也依然生效。我们可以让师父来做证人。” 在旁边聆听的师父的脸色也十分肃穆,他知道段宝银没有在开玩笑。他道:“能成为你们的证人,为师自然是乐意之至。” “如何,师兄?”段宝银盯着他的双眼,伸出一只手,做出拉勾的姿势,“你敢许下这个承诺么?” “这有何难。”段宝令也比出拉勾的手势,小拇指与对方的绕在一起,“我许下我的承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保守秘密,为此,我将倾尽全力。” 说完,他手上用力,将段宝银的手往自己这边带得与自己的靠拢了些,再倾斜拇指,跟她的拇指贴在一起:“说好了。” “说好了。”段宝银也道,心中松了一口气。 至少现在看来,段宝令也知道,他们私下里怎么斗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鬼道的秘密不能暴露出去,否则他们谁也别想好过。在这件事上,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还可以达成一致。 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所有弟子的身份他们都查得很严。”段宝银放下手,后退半步跟段宝令保持距离,“获得入宗门的资格之后,我们要小心些了。” 师父道:“从一开始就要找好假身份,不要等到大选之后。” “身份必须无懈可击,最好的办法就是确有其人,但已查无此人。”段宝令笑了笑,“怎么样,宝宝,有思路了没?” 段宝银咬了咬唇,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找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替代此人,再彻底成为这个人。 如果一切顺利,她就可以成功混进千篆宗,没人能查得到她真实的来历,在所有人眼里,她都会是个干干净净的身份。 至于段宝令那边...... 现在要动他,无异于蜉蝣撼树。 但是段宝银不急,她现在首要的目的是借着仙门学习法术,提升自己,获取更多人的信任。 更何况段宝令相比起自己,有一个非常明显、而且难以弥补的缺陷。 她天生八字全阴,段宝令却不是。在这一点上,就注定了在鬼道一事上,她能比段宝令走得更远。 段宝银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握紧了,指甲微微陷入掌心的皮肉中。 她从没忘记要找前世害死自己的凶手,如果此人真是段宝令,如果段宝令以后真的跟自己反目成仇,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她不会再像前世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假以时日,她未必不能赢段宝令。 * 接下来的半个月,师徒三人仔仔细细地将整个长白山查了至少十几遍,将十几年来这里的生活痕迹尽数抹去。 段宝银还找到了一些以前莫名其妙遗失的东西。 比如挂在树上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发带,比如草丛里破了一个洞的拨浪鼓,再比如一张用画笔涂了三个小人、皱巴巴团在一起的纸条。 不知道师父之前给自己的那个小木盒子里装了什么,带去千篆宗会有被发现的风险,段宝银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它留在长白山。反正有需要的话,再回来取就是了。 距离仙门大选还有十几天的时候,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师父搭建的那几个小屋被拆除,木板和其余不需要的杂物一起被运到了山下卖掉。段宝银收集云杉和白桦的种子,播种在空旷的地上,种子生根发芽,已经冒出芽尖。 杂草很争气地疯长,赶在她离开长白山之前,就已经在山坡上郁郁葱葱地绿了一片。 昔日和师父还有师兄在这里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记忆犹新,如今的长白山看起来仿佛从来没有任何人来过,要不是收拾出来的包袱还沉甸甸地挂在肩头,段宝银几乎要怀疑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而在丰雪镇出事之后,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有了心理阴影,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当意识开始模糊,那些诡异的乌鸦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站立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用空洞的眼眶对着她。 临出发之前,段宝令借着月色,将被风吹落的枯枝当作支架和柴火,再加上之前买的食材,最后做了一顿晚餐。 工具和调料有限,他忙活半天,勉强做出了一只烤鸡,还有烤鱼和烤虾。 “师兄,烤鸡熟了吗?”段宝银没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干,就坐在旁边盯着香喷喷的烤鸡。 “我尝尝。”段宝令拿下贯穿烤鸡的木枝,放在嘴边,咬下一大口。 烤鸡金黄酥脆的外皮被撕扯开,露出里边流着油的嫩肉,段宝银吞了口口水,期待道:“怎么样?” 段宝令看她一眼,说了声“不确定”,又继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转眼之间,烤鸡就没了三分之一。 段宝银:“......”他绝对是故意的! 也许是见段宝银的目光太过幽怨,段宝令笑了一声,总算是良心发现,将剩下的三分之二只烤鸡递给了她:“熟了,都是你的了。” 段宝银开心地接过烤鸡,毫不客气地抱着开始啃。 第46章 师父则是问:“烤鱼和烤虾呢?” 段宝令仍旧吃了两条小鱼、三只虾米,就将那几串烤鱼和烤虾全都塞给了师父:“好了好了。” 师父接过烤鱼和烤虾,又看了看已经空无一物的烧烤支架,问道:“宝令,你就吃这么点?” “嗯。”段宝令没什么兴致的样子,身子往后一靠就直接躺在了草地上,双臂枕在脑后,看着天空,“我不饿。” 段宝银在吃烤鸡的间隙中抬起脸,顺着他的视线往头顶望去。 今晚的圆月很亮,深蓝的夜空苍茫广阔,几点星星寥落,树影和乌鸦的影子相互遮映。沙哑的鸦啼声阵阵,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她突然感到恋恋不舍的情绪盈满胸腔,但还是说:“快到子时了。师兄,你是紧张吗?” “我......”段宝令犹豫片刻,但最终只是对师父说,“师父,您要去哪儿?是要和我一起去乘元宗,还是跟宝宝去千篆宗?” 师父砸吧了一下正嚼着咔嘣脆烤鱼的嘴,口齿含糊道:“这个嘛,我打算——” “师父!”段宝银猛地打断了他,“师父,您不用告诉我们的。不知道仙门中人都有些什么办法或是宝物,如果能窥探到我和师兄的记忆,那岂不是连您的行踪也暴露了?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觉得您还是不要进乘元宗或者千篆宗。” 还有一点,她不愿意师兄掌握师父要去的地方。如果可以,希望师父离他越远越好。 段宝令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宝宝说的有道理。” 师父想了想也答应道:“行,不过如果有危险,你们尽可能多向身边人求救,不要全然信任他们,但这会是为师了解到你们需要帮助的一个途径。” “听见了么,宝宝,不要相信任何人。”段宝令说,“虽然我们在不同的宗门,但同为五大宗,会有打交道的时候,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师兄。” 段宝银说“好”,又道:“师父,师兄,那我们各自保重。” 她说着,一边颠了颠包袱,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感慨道:“以后睡觉的时候就听不到这些乌鸦的说话声了,想想还觉得不太习惯。” 师父笑道:“宝银,你若是舍不得长白山,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段宝令也说:“师父一走结界就没了,宝宝,走出长白山,你就没有回头路了,好好想清楚。” 段宝银看看师父,又看看段宝令,知道自己必须和他们分道扬镳。 她还知道一旦走出这一步,就不能再回头了。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藏在长白山里,不能一直躲在师父的羽翼之下,她也有需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的事情。 “我想清楚了。”段宝银咬着牙说,“师父,您快走吧,不要给我反悔的机会。” 师父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和段宝令眨了眨眼:“宝令宝银,出门在外,自己照顾好自己,为师会偷偷来看你们的。” 话音刚落,他朝两人挥了挥手,下一刻,就连人带包袱消失在了原地,连一道残影都没留下。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长白山却显得空旷了许多。 而师父一走,长白山的结界也随之被撤去,肉眼难见的细碎闪光飞舞着坠落。 满山的乌鸦一下子全部惊起,在空中尖锐地叫着,乱飞成了一团。与此同时,鸦啼声徒然变得无比尖锐,在寂静的夜晚中直冲云霄,在山间合着绵绵不绝的回音,更觉万分凄厉。 “快走!”段宝令拽了她一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人再傻也该知道长白山有问题了!” 段宝银转头看他:“师兄,那我走了。” 她有点想知道,在师父不在的时候,在分别的最后一刻,段宝令会不会对她坦白些什么。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等到,段宝令只是又扯了扯她长长的衣袖,叮嘱说:“宝宝,一路小心。”说完,他顿了顿,又道:“好好吃饭,别被人欺负了。” 他定定地看着段宝银,双眼在月光下如春水淙淙,目光中带着一点不舍和留恋,还有一点对自家妹妹要独自离家的担心。 段宝令的眼神如此简单,纯粹得像世界上无数个宠爱妹妹的普通哥哥,只想在临行前嘱咐一句,再嘱咐一句,好像多说几个字,面前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少一分烦恼。 段宝银心神一晃,几乎要在一瞬间将之前对他的种种怀疑一笔勾销,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半步,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留在他身边,不敢再看段宝令,低着头说:“我会的,师兄。” “还有一件事。”段宝令有点犹豫地说,“宝宝,你知道吧?羊毛毡只能用羊毛戳,不能用狐狸毛的,这是常识。” 段宝银:“......” 见她沉默,段宝令没有再说什么,在愈发刺耳的鸦啼声中,千山万水同时出鞘。 下一刻,两人翻身上剑,千山和万水就朝着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段宝银没有回头,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对她的故乡做了个告别。 再见了,长白山。 沉寂多年的长白山突生异动,附近的城镇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烛光,甚至有人走出家门,好奇地往那边探望。 没有人发现昏暗的山脉边缘,有一道小小的影子正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划过夜空。 段宝银离了长白山,就御剑直往江南的方向而去。 第47章 距离长白山最近的望阁上有两个值夜的打更人,一个男子盘腿坐在地上昏昏欲睡,一个女子则是正坐在桌前俯首写信。 子时刚至,她首先听到的是一声异常尖锐的鸦啼,接着,千万只乌鸦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声音在周围的寂静中显得突兀又惊悚。 她被吓了一跳,抬头往长白山的方向看去,借着手边的烛光,只见无数黑影从长白山上扑腾而起! “出事了!出事了!喂,别睡了,快醒醒!”女子在望阁上值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心中大骇,猛地一拍另一名打更人的肩膀。 正在打盹的男子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向前边景色:“怎么一惊一乍的,这是怎——” 然而,等视线重新变得清明,他剩下的半句话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就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颤抖着双手指向长白山,恐慌道:“这、这是......” “万鸦齐鸣,是鬼、鬼——”女子吞了口口水,没有说出剩下的那个字,话音一转,问道,“丰雪镇距离长白山最近,最近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男子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啊......” 女子骂了一声,继而拿起手边的梆子就往挂在墙上锣鼓上用力敲去! 咚!咚!咚! 咚!咚!咚! 锣鼓连响六声,两重一轻,代表整个辽东进入特级警戒,大小城镇封锁所有进出通道,所有居民一律不许外出,等待明寒宗派人进行救援。 一个锣鼓被敲响,附近很快有三三两两的锣鼓响应,接着,更多望楼上的打更人纷纷响应,整个辽东的锣鼓声很快连成一片。 锣鼓声传递消息的速度极快,但段宝银的速度更快。 她不断往万水上注入大量灵力,朝辽东外一路风驰电掣,几乎每当剑影掠过一处地方,下一瞬,锣鼓声就紧随而至。 被如影随形的锣鼓声一路追赶着,段宝银赶在辽东全面封锁之前离开。 辽东归明寒宗管,且五大宗之间平日里彼此互不干涉,要合作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所以出了辽东,她现在就暂时安全了。 但她只是松了口气,没有放下警惕,找了片月光和灯火照不到的阴暗处停留片刻之后,就又继续赶路。 在接下来的五日,段宝银一直不敢睡觉,实在累了最多也就是躺在万水上闭会儿眼睛,还有拿出包袱里的食物吃上一点,一口气来到了金陵城。 正如会宁是辽东的中心、明寒宗的所在,金陵则是江南最繁华最大的城镇,这里同时还坐落着赫赫有名的千篆宗。 来到阔别多年的金陵和离开长白山时一样,都是寂寥的深夜,段宝银趁着夜色的遮掩下了万水,走路到一家小客栈中,付了些银两就得以入住。 一路上几乎不眠不休,段宝银累得够呛,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进了房门落好锁、拉上帘子之后,就抱着万水躺到了床上。 虽然已经困得感觉随时会昏迷过去,但由于没有听惯了的鸦啼,段宝银一时觉得非常不适应,只好尝试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在长白山上的小屋。 在长白山上的小屋里,只要侧过头从窗外看去,就能看到满树满树上影影绰绰的乌鸦...... 隐隐约约之中,她好像真的在脑海中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乌鸦,它们站立在枝桠上,一动不动。 一只乌鸦,两只乌鸦,三只乌鸦,四只乌鸦...... 数着数着,段宝银收紧了怀中的万水,渐渐有了睡意,许久之后才失去意识。 一夜无梦。 没有乌鸦将人闹醒,段宝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扒开帘子的一条缝隙,一束阳光射入房间内。窗外的街道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即使隔着一扇窗子,都能感受到外面的热闹。 段宝银一下子将帘子全部拉开,顿时光明满室。 她简单洗漱了下,梳好双丸子头,背上万水,再提了包袱,就离开了客栈,来到街上。 金陵的街道不知比丰雪镇要宽上多少,地面干净到几乎一尘不染,两边的树木又直又高,顶端的树冠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来来往往的人们衣着打扮落落大方,路边没有丰雪镇里随处可见的摊子,取而代之的是秩序井然的一排排店铺。 段宝银从小在长白山这个宛若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长大,没有见过什么人,一直都有些怕生,虽然前世在拜入仙门之后,已经逐渐学会与人打交道,但久违突然又见到这么多人,还是隐隐发怵。 感受着背上沉甸甸的重量,她才安心起来,鼓起勇气踏步进一个饭馆。 在饭馆中饱餐一顿之后,她去的第二个地方是裁缝铺子,买了几条袖子很长的粉裙,垂下双臂的时候,袖子能将手全部遮住。 乘元宗中人喜着劲装,窄袖用护腕束起,呼风唤雨起来干脆利落。千篆宗则不同,几乎人人都是宽袍大袖,衣诀飘飘,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便于藏符罢了。 换好了新衣裳,段宝银又去买了些符纸和朱砂。之前在辽东的时候,用血来画符画阵是迫不得已,若是有符纸和朱砂,就不需要动不动流血了。 准备完必需品之外,段宝银站在街上想了想。 距离仙门大选还有差不多十天的时间,千篆宗就在金陵小麦半岛的对面、隔着一衣带水的岛屿上,届时的仙门大选也会在那里进行。 第48章 其实真正的蓬莱岛不在金陵,但因为千篆宗后来位列五大宗之一,它所在的“江南小蓬莱”便被大家直接叫做蓬莱岛,久而久之,原本的蓬莱岛反而变得几乎无人知晓。 前世在师父去世之后,她是以真实身份直接进入千篆宗的,并没有参加仙门大选。而今世在参加大选之前,她要为自己找一个假身份。 六扇门是城镇中负责管理的机构,里面储存有所有百姓的身份信息,段宝银决定先想办法混进去看看。 她在白墙黛瓦的六扇门前装作不识路的样子来回走了几趟,终于看到一名头戴高帽的差人从气派的门前走出,来到停在路上的一辆马车前,段宝银看清了他的面容。 有侍从为差人撩起马车的帘子,差人屈身上了马车,说了声“辛苦了”,段宝银听清了他的声音。 机会来了。 段宝银目视马车转过拐角,然后来到一个无人的小巷中,取出符纸和朱砂,开始画符。 千篆宗的符篆法术,化形第二重。这个法术可以改变人的外貌和声音,维持时间不限,但不能被他人触碰到,否则法术失效。 符画好,段宝银单手结印,化形第二重随之启动。 仅仅在转眼之间,她就变成了方才走出六扇门的那名差人的模样,方脸一字眉大鼻子,连身上的衣袍都分毫不差。 段宝银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扶了一把头上的高帽,再将万水和包袱藏在小巷角落的杂物之中,就来到了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进了六扇门。 她目视前方,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六扇门内除了院子,就是一栋四层大楼,头戴高帽的差人们忙碌地走来走去,到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不过她对六扇门内的格局一无所知,到处乱晃肯定会引起怀疑。 在进入大楼之前,正好有一个差人迎面朝她走来,段宝银对他一点头,假装寒暄般说:“今天的活多不多?” “唉,每天都这么多!”对面的差人和自己模仿的人显然是互相认识的,对同僚抱怨道,“这不是要仙门大选了吗,金陵涌进来一大波的外地人,麻烦啊!” 段宝银见他和自己随意聊了起来,心中庆幸,继续道:“外地人多,案子也多吧,不知道之前失踪的那些人都找到没有。” 失踪本身就是很常见的事情,这么问十有八九不会出错,果然,那差人闻言就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哟,就比如温家大小姐吧,人都失踪两个月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虽然温家那边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案子一天不结,始终不好交代。” 温家。 温家是金陵小有名气的修仙世家之一,前世她也有所耳闻,但只听说过温家二小姐,原来大小姐是早就失踪了,一直都没找回来。 而且听这差人的意思,温家对这个大小姐并不看重。 既然是修仙世家,去参加仙门大选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家对这个大小姐重视,那就算她被冒名顶替了,被亲人察觉的风险也会小很多。 段宝银心里很惊喜,这简直是送上门的人选! 如果真的要去看百姓档案和案卷,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这么合适的。 “说不定她只是出去玩呢。”段宝银安慰他,“可能过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差人长叹一声:“希望如此。” 接着,他颠了颠怀里抱着的卷宗,问道:“不过彭兄,这个点你不是要出去巡视的吗?刚才看你的马车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马车走到一半,发现有东西落下,回来拿。”段宝银面不改色地撒谎,笑着说,“聊起天来差点忘了正事,回头再见。” 差人不疑有他,只是道:“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了!” 她应了声,正要往大楼的方向走之时,差人却突然一声惊呼,脚下当即一个踉跄,连怀里的卷宗都摇摇欲坠起来! 段宝银也是一惊,这大哥怎么在平地上走路都能摔啊?! 她也不敢伸手去扶,否则法术失效,自己就原形毕露了。 可差人在原地晃了晃,最终还是没稳住,就要往她身上摔去!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周日再发这一章的,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一点! 感谢在2023-12-12 17:27:39~2023-12-14 18:2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子3瓶;甜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是段疏的段噢。◎ 若是面前的差人往别的方向摔,不扶还能理解为没反应过来,情有可原。 但这大哥现在可是在朝她那边扑来,段宝银并非躲不开,但这样的动作太反常,如果被来来往往的哪个敏感些的人看到,可就麻烦了。 毕竟化形就是千篆宗的法术,六扇门就归千篆宗管,其中的差人可都是从那里出来的,不会意识不到这样刻意地躲避身体接触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段宝银急中生智,用一只脚绊向另一只脚,当即整个人就重心不稳。她借机朝远离那差人的方向倒去,认命地摔到了地上。 虽然她有控制力道,但这一下还是摔得她的屁股有些疼。 与此同时,那差人也摔到了她刚才所在的位置上,卷宗散落了一地。 第49章 “没事吧?!” “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周围路过的人纷纷投来目光,段宝银赶在有人上前来搀扶自己之前赶紧站了起来,拍拍衣袍上的灰尘:“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绊到了。” 面前的差人也在别人的帮助下颤颤巍巍地重新站起,蹲下捡卷宗,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哈彭兄,我踩到地上的石子,害你被我吓到,也摔了一跤......” “没关系。”段宝银摆了摆手。 这下子周围的人都被他们吸引住了,在这儿多待一会儿都有危险,她连忙说了句“赶时间,先走一步”就快步离开了现场。 刚才才跟那差人说自己是回来拿东西的,做戏要做全套,她径自走入大楼,往前走了一段,确认身后没有人跟上来之后,就又逛了逛,这才重新走出大楼,继而离开六扇门。 幸好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段宝银回到刚才那个小巷中,解除了化形第二重,拿回万水和包袱。 接着,她走进一个茶馆,点了些小菜,一个人坐在角落,叫来一个店小二。 茶馆里客人多,消息通达,再加上说书先生会在这儿讲故事,这里的店小二一般对各种八卦也很了解。 段宝银给了他一两银子,装作好奇地问:“这位哥哥,我第一回 来金陵,是来参加仙门大选的,想了解一下我的竞争对手——听说这里的温家是个很厉害的修仙世家,对么?” 店小二收了银子,笑道:“是,温家在我们金陵还是有些名气的,祖上曾经出过好几位圣者。” “圣者!”段宝银崇拜地感叹,“那这次仙门大选,温家也会有人参加咯?” 店小二点头:“凡是十五到二十五岁都能参加仙门大选,进入千篆宗成为弟子,据说温家二小姐准备了许久,今年也会参加。” “只有二小姐?”段宝银佯装疑惑,“温家的大小姐之前就已经拜入仙门了?” 店小二叹了口气:“这位客官有所不知,温家大小姐在两个月前失踪了,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啊......”段宝银心里想,这倒是和六扇门那边的说法一样。 店小二见段宝银面露惋惜之色,又说:“不过这位大小姐虽然出自温家,修仙的天赋却不高,十九岁也只是一阶。不像温家二小姐,才十六岁就已经是三阶了。” 段宝银知道,同为家中兄弟姐妹,被比下去的滋味并不好受,就像段宝令一直压自己一头一样。就算师父从未因为这个厚此薄彼,她也总是想有一天能超越师兄。 要入仙门,首先得有灵根,有了灵根才能感应到灵气,也才能将其化为灵力使用。灵根都是天生的,仙道有了灵根,接下来看的就是天赋,最后才是修炼。 这温家大小姐更是尴尬,自己的年纪比妹妹大,修为境界却比妹妹低了不止一点,段宝银设身处地地想了想,都觉得她有些可怜。 她感同身受道:“温家的大小姐......莫不是临近仙门大选,不想在众人面前被和妹妹比较,离家出走了吧。” “还真有可能。”店小二说,“而且这大小姐容貌平平,二小姐却生得沉鱼落雁,再加上天赋有别,温家十分偏心二小姐。喏,就对面那家画廊,去年二小姐及笄的时候,还和大小姐一同在那儿找人画像呢。” 段宝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果然有家画廊,便说:“我待会儿就去看看,这沉鱼落雁的二小姐到底是有多美。” 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段宝银真正想看的是温家大小姐的长相。 知道了温家大小姐的模样,就可以使用化形法术以假乱真了。 段宝银谢过了店小二,在茶馆中吃完了点的小菜,就去了对面的那家画廊。 画廊很大,才走进一步,老板就客客气气地走了上来,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这位客官有何吩咐?是来画像的吗?” “老板您好,我先看看噢。”段宝银迈过门槛,来到画廊的正厅,一只手不动声息地将身后的门半掩。 只见画廊布置十分简洁,厅中放着几张桌椅,没有什么装饰和摆件,只四面八方的墙上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像,画中人外表和神态葛毅,均是栩栩如生。 老板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诸多画像,笑道:“客官可是喜欢?我们这儿的画师在金陵可是家喻户晓,客官倾国倾城,若是不趁年轻时留下一幅画像,多可惜哪!” 段宝银眨了眨双眼。 在长白山与世隔绝着长大,她接触到的人只有师父和师兄,偏偏这两人从来没有对她的外貌做过任何评价,段宝银小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美是丑。 后来离开了长白山,进入滚滚红尘,经过旁人之口,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世俗观念中是好看的,只是可爱有余,艳丽不足,大概是因为自己天生一张娃娃脸的缘故。 也是在那之后,她才有了美丑的概念,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师兄总自称为“辽东第一美男子”,绝对不算夸大其词。 现在她学会了衡量一个人的容貌,但对自己的外形却始终不甚在意,而且她也知道老板所说的“倾国倾城”绝对是恭维之辞。 于是段宝银并未表达出寻常人被夸奖时的欣喜,只是借此机会把话题往她关心的事情上引,装出一副要比较的样子:“老板,那您觉得,是倾国倾城的我更好看,还是沉鱼落雁的温家二小姐更好看呀?” 第50章 “这......”老板愣住,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自然是都好看,美得平分秋色,美得各有千秋......” 段宝银又骄矜道:“哼,好吧,那温家二小姐有来你这儿画过画像么?” “有、有的!”老板立刻说,“其中一副画像就在我们这挂着呢,客官要不要看看?” 段宝银一点头,老板就连忙将她带到了一面墙前,指着正中间的一副大画像道,“看,就是这个,左边的是温家大小姐,右边的是温家二小姐。” 只见画像上是两个少女并排坐在一起的胸像,左边的那个有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脸上还有些雀斑。而右边的那个,则是雪肤黛眉,杏眸长睫,脖颈纤细,一张瓜子脸小巧精致,无论骨相还是皮相都是绝佳,给人一种清冷出尘之感。 其实温家大小姐绝对算不上难看,准确来说应该是相貌平平,放在街上,是芸芸众生中的一部分而已。只是两姐妹这么放在一起对比,难免有些惨不忍睹。 但她并未对此置评,只是问:“老板,您知道这温家的两位小姐叫什么名字么?” “温家大小姐单名一个礼字。”老板说,“二小姐名叫温锦。” 段宝银了然道:“嗯!” 温礼,温锦。 现在温家大小姐的名字知道了,样貌也知道了。 但是还不够,她还没有听过温礼的声音,没办法使用化形第二重。 温礼早已失踪,距离仙门大选只剩下这短短的几天,让她上哪儿找人去?能记录声音的宝物不是没有,但十分罕见珍稀,段宝银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修仙世家能有这种东西,还恰好存有温礼说过的话。 段宝银将视线从画像上紧紧抿着唇的温礼脸上挪开,转移到一旁的老板的身上。 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她本不想这么做的,毕竟这太引人注目了。 如果她有能直接窥探他人记忆的宝物就好了,可惜她没有。 “老板,实不相瞒,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您。”段宝银乖巧地问,“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么?” “说不定我们真在哪儿见过!”老板闻言,不由得打量了下段宝银。 只见面前的小姑娘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弯弯,脸上带着未褪去的孩子气,双丸子头旁垂下的两缕长发或是软软地搭在胸前,另一部分则是被散乱地垂在背后,小小的个子,此时正仰头看着自己,一副天真之态。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一个少女都会放低心中戒备,何况老板家中也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儿,在意识到两人也许真的有过一面之缘,就更觉得十分亲切。 老板根本不觉得被问这样的问题有哪儿不对,只是在心中感叹这孩子真有礼貌,毫不思索便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我嘛,我叫尤宏远,这附近的孩子都叫我尤叔叔。” “尤宏远?”段宝银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很难写吧?” “还好还好。”老板笑说,“尤其的尤,宏大的宏,远近的远,姑娘会写吗?” 段宝银也笑了:“不会。” “真是个诚实的小姑娘。”老板打趣道,“姑娘只问我名字,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呢。” 段宝银转了转眼珠,继而直直看向他,笑着说:“我叫段宝银。宝是宝贝的宝,银是银子的银。” “段宝银......”老板愣了愣,不确定道,“段......小姑娘,是哪个段啊?” 在他的印象中,姓段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在鬼翁横空出世后,原本姓段的人也纷纷改了姓,都生怕跟他有哪怕是一点沾亲带故的嫌疑。 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乱开玩笑的调皮鬼,故而老板只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谐音也说不定呢。 段宝银没有放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说道:“尤叔叔,就是您想的那样。” 老板的瞳孔猛地缩小:“你、你......” “是段疏的段噢。”段宝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着,想到师父,情不自禁地露出扬起嘴角。 这个笑容和之前的都不同,笑意直达眼底,眸中都是掩不住的欢喜。 老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看见面前的小姑娘甜甜的笑容还未落下,嘴中轻念两个字。 “摄魂。” 老板睁大着因恐惧而突出的双眼,最后只来得及看见段宝银没有任何温度的一双眼眸,被她那一双黑如沉水的眼珠注视着,竟有一种被无数恶鬼盯上的毛骨悚然感。 段宝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挺挺地倒下,对着地上的尸体喃喃道:“尤叔叔,我的确很诚实。” 【作者有话说】 宝宝:诚实有礼貌,但不多 第29章 ◎快变成金陵通缉犯了。◎ 随着老板死去,一朵烟灰色的火苗状物从他的天灵盖上升起,浮在了空中。 段宝银伸手抓过半透明的魂魄。 摄魂第三重,能剥离出完整的魂魄,可以用来进行问魂。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看画廊外。 刚进来的时候,她就将门半掩上,后来一直有意选择从外面看不到的死角位置站立,不会有人看到刚才的一切,但之后随时都有可能进来,这里不能多待。 虽然留下尸体,有心人只要一查就会发现这家画廊的老板死于鬼道法术,但段宝银却不敢带走尸首。 第51章 就算是用袋子装下尸体,只要拖着那么大的东西走出这家画廊,就势必会引起怀疑,更不用说她根本不知道把尸体带走之后要藏在哪里,也没有合适的毁去尸体的地方。 段宝银很快下了决定,把魂魄往衣袖里一塞,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和神态显得自然,径自走出画廊。 大街上阳光普照,她眯了眯眼睛,悠悠然朝一边走去。 她才刚走出一小段距离,就有几个人边聊天边进了画廊。 段宝银脚步一顿。 她转过身,看向旁边的两家店铺,摸着下巴,仿佛正在思索要去那一家。 很快,画廊的方向传来一阵尖叫声。 段宝银和街上其他行人一同迷茫地往那边看过去,只见刚刚进画廊的那几个人踉踉跄跄地逃了出来,脸上仍是惊魂不定,其中一人惊慌地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街上气氛一下子变了,路过的人们都停了下来,有人高声道:“快通知六扇门!其他人不许进去!” 有人问:“谁?谁死了?!” 有小孩哭了起来,牵着她小手的男人连忙将她抱起,抚摸着后背边低声安慰,边赶紧离开:“不怕不怕,爸爸在呢......” 还有一个男子直接冲了上去,抓住其中一个目击者,紧紧扣着面前目击者的肩膀,急切地问:“是不是尤叔?你说,是不是?!” 那个目击者双手扶着膝盖,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是!是尤老板!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围观的人们再次蠢蠢欲动起来,有人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尤叔,怎么会......” “你确定他真的已经死了?!”那个逮着人就问的男子松开了目击者,目呲欲裂地就要冲进画廊,“我要去看看!” “别进去,现在还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危险!”目击者拦住他,眼中还带着浓重的恐惧,“我很确定,里面那个老板的头、头......” 旁边另一个目击者刚刚停止干呕,接话道:“他的头不见了!”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段宝银从刚才起就在扮演一个合格的路人,脸上一直是惊惧交加。而现在,她的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惊诧之色。 她并没有取下画廊老板的首级,他的脑袋怎么会凭空消失? 而且,从自己离开画廊到后面几人进入画廊,中间不过短短几瞬的时间,她甚至只来得及走出十几步,中间也没有任何别的人进去过画廊,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那人从一开始就藏在画廊里...... 想到这里,段宝银的后背顿时出了一阵冷汗。 她刚才在画廊里,不止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还用了摄魂,如果这些都被那人收入眼底...... 段宝银心中暗道不好,不敢再围观下去,后退了两步,就要离开这条街。 她边走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取走尤老板脑袋的人未必看到了自己杀害他的全过程,如果那人会使用空间类的法术,完全可以趁画廊里没有人的那段时间进出。 退一步讲,就是那人真的从一开始就藏在了画廊里,而且还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但除了拿走尤老板的项首之外,并没有别的动静...... 甚至可以说,这还算是帮了她一个忙。 摄魂的关窍在于天灵盖,尤老板的脑袋没有了,也就查不出是鬼道法术在作祟。 但那人现在还没有做出别的表示可能是因为忌惮自己的实力,所以并没有当场拆穿她,而是选择保留了证据,避免尤老板的脑袋被她后续处理干净。 说不定那人现在就在去六扇门的路上,段宝银心想,可能自己明日一起来,就能看到写有自己姓名的画像被贴在金陵的大街小巷。 还没成为千篆宗弟子呢,就快要变成金陵的通缉犯了。 想到这里,段宝银加快了步伐。 本来想再多打听一些温礼的事情,再去冒充这位大小姐的,现在看来这事是迫在眉睫了。不然到时候金陵一被搜查起来,她这种没有身份的人首当其冲。 现在已经是申时,再过不久太阳就要下山,趁天色还没擦黑,段宝银找了个无人的小巷,躲在最里墙头洒下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衣袖里的魂魄。 接着,她单手结印,发动了问魂第三重。 问魂第一重只能对魂魄进行“是”与“否”的问话,问魂第二重什么问题都能得到答案,至于问魂第三重,则是可以直接进入死者生前的记忆之中,截取想要的进行观看,一切都无所遁形。 法术一启动,段宝银就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意识进入了一片浮光掠影之中,周围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在她身边飞速划过。 她找了许久,根据画像上温礼的模样,在其中找到了与之相关的记忆。 温礼的确跟她的妹妹温锦来过尤老板的画廊,还是跟一对中年男女一起来的。这对中年男女衣着打扮都在上乘之列,长相也端庄秀丽,像是夫妻。 段宝银所听所见都来自尤老板,以他的视角观察,可以看到一家四口在他的盛情邀请之下步入了画廊厅中。 “尤老板好。”温父对尤老板笑了笑。 温母也客气地说:“今日带女儿来画张像,麻烦您了。” 走在二人中间的温锦也道:“尤叔叔好。” 第52章 “不麻烦不麻烦,两位千金能来这儿,可是蓬荜生辉啊。”尤老板点头哈腰道,“今日是温大小姐来画像,还是二小姐?” 温母回答:“是我二女儿,她今年及笄。” 温父无奈地看了一眼温礼:“你不是也闹着要来画像吗,怎么来到了反而一声不吭,快跟尤叔叔问好。” 只见温礼驼着背,整个人几乎是缩在最后,但即便不这样,前边也没有她的位置。听了温父的话,她才抬眸看了一眼,细如蚊呐地说了声“尤叔叔好”。 温父连忙向尤老板赔罪:“实在不好意思,我大女儿脾气很怪的,早知道就不带她出来丢人现眼了......唉,这孩子长得丑,修为也低,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温礼原本就紧紧抿着唇,闻言更是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人,一张脸也变得通红。 尤老板十分尴尬地呵呵笑着打圆场:“哎呀,小姑娘嘛,这个年纪,什么脾气都是有的。” 温母咕哝道:“这可不能赖别的,不然我家锦儿怎么自小美貌,还冰雪聪明。” “早就听闻二小姐才貌双全......”尤老板看向温锦。 温锦迎上他的视线,当即微微一笑。 那笑容矜持得体,却又莫名十分耀眼,就连温礼也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一眼,继而自惭形愧地将头垂得更低。 温母也觉得这二女儿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尤老板,待会可要好好画我们锦儿,不要辜负了她的青春年华。” “当然,当然。”尤老板一口应下,“夫人放心便是,两位千金可是这儿的贵客。” 接着,尤老板就领着温礼和温锦往桌椅那边走去,又搬来画架,准备开始作画。 整个作画过程中,温锦时不时与尤老板攀谈几句,温礼则是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一直到画像画好,温锦兴奋地举着画像给温父温母看,温礼则是看了一眼就退到了一边去,默默站在旁边看着父母与自己的妹妹其乐融融地说着话。 到一家四口离开画廊之际,段宝银才终于从温礼的口中听到了一句“尤老板再见”。 有关温礼的记忆到此就没有了。 段宝银既为温礼的话之少叹为观止,又庆幸至少她开了口,同时不免对这位温家大小姐更加同情起来。 她解除了问魂第三重,皱着眉把烟灰色的魂魄几口吃掉之后,就取出符纸和朱砂就开始画符。 符篆画好之后,发动法术,化形第二重。 化形第三重可以做到即使被别人触碰也不露馅,但这是千篆宗中级别较高者才能学的法术,她前世还没有习得的资格,现在只能勉强用第二重。 随着段宝银结印成功,法术生效,她很快就变成了温礼的模样。 绿豆般的小眼睛,脸上的该有的雀斑一颗都不少,身上的衣裳则没有换,还是段宝银那袖子长长的粉衣。 段宝银在心中默念了几回“我是温礼”,就缓缓走出了小巷。 她要作为失踪两个月“温礼”回那个所谓的家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5 15:50:21~2023-12-18 18: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子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有人在跟踪她。◎ 借由有事相求之名,段宝银找人打听了一下温家所在,就往那个方向而去。 毕竟是在金陵小有名气的修仙世家,温家的府邸还是有一定规模的,从外面看去至少有普通人家四五倍大,屋瓦墙壁被修缮得崭新平整,外围还种了一圈的花。 时值黄昏,行人陆陆续续赶回自己家中,街上不时传来隐约的锅碗瓢盆声,站在温家外也能闻到里面的饭菜香味。 温家大门前站着两个护卫模样的人,段宝银刚一走近,他们首先朝自己投来防备而警惕的目光,接着,在看清来人之后,那目光就变成了万分的震惊。 “大小姐?!” 段宝银不知道温礼跟这两个护卫有多熟悉,所以并未做太多反应,只是对他们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护卫立刻便打开了门,往里急匆匆走去:“我这就去禀报家主和夫人!” 说完,那护卫转眼不见了踪影。另一个护卫则是对段宝银瞠目结舌半晌,才开了口:“大、大小姐,您......您这两个月到底去哪儿了?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说完,他意识到说出的话有歧义,手足无措地纠正道:“不是,在下不是不乐意大小姐回来,只是......大小姐走了这么久,在下还、还以为......” 说着说着,他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激动道:“在下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大小姐,真的是您吗?不会是在下在做梦吧?” 这个护卫态度很友好,想来温礼跟他的关系还不错,段宝银于是对他抿唇笑了笑:“是我,我回来了。” 看来这个家里也不是没有任何人在意温礼嘛。 她正打算跟眼前这护卫说道说道她编的失踪故事,就听门内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接着,温父温母以及温锦出现在了段宝银面前。 段宝银维持着温礼的人设,对他们小声道:“父亲,母亲。” 面前的一家三口脸上的讶异尚未来得及褪去,温父皱着眉,首先说出的不是关心,而是质问:“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平白无故消失了两个多月,现在还知道回来啊?” 第53章 温母跟着斥责说:“要回来就算了,也不早点说一声,莲姨今晚可没做你的饭。” “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真的是越来越任性。”温父的语气中尽是不满,“亏我们还去六扇门那边报了案,结果麻烦人家找了半天,嘿,你啥事儿也没有......” 温锦则是不发一言,表情淡淡的,看着段宝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而段宝银已经入了戏,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站着,扮演起了沉默寡言的温礼,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只想这场责怪早些结束。 温父温母的话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不愉快的影响,左耳进了右耳出,她只在心中默默盘算今晚要怎么偷溜出去附近的饭馆大吃一顿。 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说了二三十遍,温父温母终于发泄了个够,看着这不争气的大女儿,长叹一声,最终还是让她进了府邸。 刚才那个跟自己多聊了几句的守卫对段宝银说了声“大小姐,今晚好好休息”,然后依依不舍地关上了门。 进了府邸,温家三人没有在院子中多做停留便直奔膳厅而去。 膳厅开阔雅致,周围各处放着各种各样的摆件和挂画,中间的雕花木桌上摆放着吃到一半的饭菜,桌旁有三张木椅,显然在段宝银到来之前,他们正在用晚膳。 一来到膳厅,温父和温母便坐下了,温锦也随之落座,没有人在乎这里根本没有第四把椅子。 段宝银倒是无所谓站或坐,只是看着那些色香俱全的菜肴,感到更饿了,但又不敢说,生怕哪里一不小心出了错,会引起怀疑。 她突然有点想念段宝令做的菜了。 好在温家三人也没有要查验这温礼是真是假的意思,他们一边用膳一边说话,浑当没有段宝银这个人的存在。 “锦儿,再过几日就是仙门大选了,怎么样,有信心吗?”温母一边给温锦夹菜,一边问道。 温锦说:“多亏父亲母亲多年的栽培,再加上这些日子找来的千篆宗弟子们传授的经验,虽凡事不敢说绝对,但估摸着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温父自信地说:“锦儿还是太谦虚了,你才十六就已经是三阶,有这样的资质,千篆宗怎么可能不让你拜入门下?再说了,放眼整个金陵,与你年纪相仿的人都没几个三阶的!” 温锦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点不明显的倨傲。 别的不说,段宝银也不得不承认,虽然温锦肯定有父母资源的各种加持,能在十六岁达到三阶,天赋确实很高,要通过仙门大选绝对不是问题,甚至有机会在日后跻身千篆宗内门。 但如果只是想在千篆宗当个外门弟子,温礼这个一阶也并非毫无机会。 虽然段宝银前世没有参加过仙门大选,但也对此有所耳闻。 仙门大选主要考核两个项目,首先是灵力境界,最低也要达到一阶;其二测试对灵力使用的掌握程度,比如距离、精准度、收放是否自如等等。五大宗每年招收外门弟子有一定的名额限制,根据实际情况择优录取。 其实严格来说,灵力境界仅仅代表个人体内能储存的灵力多少和灵力强度,但由于境界高的人,又往往对灵力使用和法术掌握能力越好,一般人们会默认境界高的就是强者。但其实是有例外的。 段宝银用了这么多年的法术,对这些还是有信心的。 她不确定温父温母有没有提过让温礼参加仙门大选,于是含糊其辞地插话道:“希望我也能进千篆宗。” 此话一出,餐桌上原本温馨和乐一滞,三个人都不说话了,温父更是语气古怪地说:“你在说什么?” “就你也想进千篆宗?你才一阶!前年人家就只收了一个一阶,还是因为那年的二阶人数太少!去年一个一阶都没有!”温母激动地一摔筷子,“不是才答应了郁家的婚事吗?这还不够你玩的,要上赶着去丢人现眼?” 段宝银:“???” 什么婚事? 她不敢贸然答话,温父又扶额道:“你失踪这件事儿都传遍整个金陵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乖乖到郁家那边做媳妇不好吗?他们当初就是又给我们温家一个面子,又觉得你老实,适合在家做贤内助才订的婚,否则你以为郁公子哪儿会看上你?” 温母也劝道:“我知道你因为之前那件事,对郁公子心有芥蒂,但你可想想,郁公子是什么人物,错过了可就找不到下家了......” 段宝银:“......” 之前哪件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就连一向不掺和话题的温锦也难得说了句:“姐姐,你是舍不得郁公子吧。” 舍不得那什么郁公子? 难道温礼的这个未婚夫也要参加仙门大选? 郁家是金陵最大也最强盛的修仙世家,但其中人丁兴旺,除去主家之外,还有许多旁支,年轻一辈的郁公子郁小姐更是数不胜数,她实在不知道此郁公子是哪个郁公子。 段宝银在前世因为师父的关系,是直接进内门的,自然也不清楚外门弟子中,有没有姓郁的。 她想了想,木木地应了一声,随即又说了一遍:“我还是想试试。” “姐姐既然这么不甘,那就试试好了。”温锦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鄙夷,意有所指道,“有些东西还是要亲自争取过,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温父听她这么说,很快松了口:“行吧,那你就去参加看看,不要大张旗鼓的。” 第54章 温锦接着补充说:“不过姐姐,我已经约好其他世家公子小姐同行,恐怕是顾不上你了。” 不用跟温锦相处,段宝银简直是求之不得,脸上浮现出一点终于得到允许参加大选的快乐:“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 “那就好。”温锦又问,“姐姐这两个月是去哪儿了?” 段宝银拿出早就打好腹稿的说辞:“出去走错了地方,遇到了一伙贼人,将我绑了起来,丢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把我身上财物都搜刮完了。所幸后来遇到一个好心人救了我,还送了我一把剑防身。” 闻言,温父当即皱起了眉头:“绑起来?有没有人对你怎么样?郁家那边......” 知道了大女儿惊险的遭遇,温父却只想着温礼作为一件用于联姻的商品有没有贬值,段宝银心中涌起一阵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没事。” “那就好......”温母抚着心口,“不然该怎么跟郁家交代......” 温锦看了段宝银一眼,继而用桌上的巾帕擦了擦嘴角,就站起身来要离席:“父亲,母亲,我先回房练习灵力了。” “去吧,锦儿真是辛苦了。”温母宽慰道,“记着劳逸结合,别累坏了身子。” 说着,她也站起身来,要送温锦回房。 温父则是开始嫌段宝银碍眼:“行了,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自个儿回房去。” 段宝银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去,试探着问道:“父亲,我还是住原来那里吗?房里的东西你们没搬走吧?” “嗯。”温父不耐地扒着碗里的饭,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看向某个方向的视线还是给了段宝银思路。 她径自朝那个方向走去,果然在那边看到了东厢房,这里应该就是温礼的房间了。 轻轻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陈设简陋的房间。 其实这个房间的制式和风格都与温家府邸其他地方一样,地板和柱子等都用的是挺好的材料,只是这房间里实在是没什么东西,除了一桌一椅一塌之外,可以说是徒有四壁。 段宝银落了门锁,就开始思考该怎么解决晚餐问题。 直接从温家府邸的大门出去不是不行,但以温礼怯懦的行事来看,她应该不会这么做。 段宝银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拿出自己的传统手艺,取了符纸和朱砂,画了一些符篆,以备不时之需。 今天接连用了摄魂第三重和问魂第三重,灵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段宝银现在只打算用通路第一重。 画好了符篆,她走出房间,在关上房门之前,先拔下一根头发,将其夹在门缝和木栓之间。 待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她悄悄单手结印发动了法术,再拐过一条回廊,面前的景色变化,她重新来到了府邸旁的一条小巷中。 段宝银用一件衣裳将自己的脸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眸,然后直奔饭馆而去。 金陵果然是金陵,菜肴比丰雪镇的要丰富多了,段宝银吃了一大桌好吃的,吃得心满意足,背着万水慢悠悠地踱步回去。 只是她走着走着,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起先她还以为是有人认出了温礼,但每次左顾右盼寻找,却没发现有任何人向自己投来视线,街上其他行人或三三两两聊天说笑,或独自目不斜视走过,没有任何异状。 在快要走到温家府邸旁那条小巷之时,夜已经深了,周围昏暗寂寥,只余街边的路灯晕染出一个个圆圈形状的光芒,照亮灯旁扑腾的小飞虫。 就在段宝银准备取出衣袖中画好的符篆之时,突然她感觉后背似有冷风吹过。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的余光中没有捕捉到任何人的身影,却清晰地看到灯光下的那片身后的草丛,明明方才自己走过的时候还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态,此刻却由一小块塌了下去,俨然是刚刚才被人踩过! 有人在跟踪她。 从饭馆前开始,一路跟到了这里! 段宝银猛地回过头去。 第31章 ◎最后一个机会。◎ 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只有柳树的纸条摇头晃脑地摆动着。 视线内一览无余,左右几棵柳树树干均是十分纤细,其后藏不了人,草丛更是不足小孩的膝盖高。 段宝银皱了皱眉。 从她自那被踩踏的草边走过,到现在回头的时间很短,不足以让一个大活人跑出这条街。更何况,周围的寂静落针可闻,如果有人离开的痕迹,她不可能发现不了。 除非......跟踪她的人会使用空间类的法术。 段宝银警觉起来,她才刚来金陵一天左右,若说有什么人可能注意到自己,她只能联想到下午尤老板那消失的头颅。 她高度戒备着周围,一闪身飞快钻进了温家府邸旁那条小巷,确认里面没人之后,将后背贴在了墙边,再取出衣袖里的符篆,发动了通路第一重。 朝着拐角走出几步,她顺利回到了温礼的房间内。 门和自己走的时候没有差别,夹在门缝和木栓之间的发丝也还在,应该没有人进来过这里。 段宝银从包袱中拿出换洗衣物,然后就走出了房门,在温家府邸中逛了起来。 府邸看着很大,实际上也确实很大,不过因为温家人少,倒也没什么复杂的布局。府邸中绝大部分地方都是宽阔的院落,后方是护卫侍从的居所,以及柴房水房等,前方是招待客人用的正厅,中间除了膳厅之外,就是温礼平日居住的东厢房、温锦的西厢房,还有温父温母的正房。 第55章 东厢房前的院子里就有浴桶,段宝银去水房舀了点水回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感觉这几日赶路造成的一身风尘终于被洗干净了。 吃饱饭,洗完澡,段宝银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躺到了床上。 以前在长白山的时候,万水都是随便丢在一边,有时候放在地上,有时候靠在墙角,有时候甚至漫山遍野地丢。反正整个长白山都是她的家。 从辽东到金陵的这一路上,她都是在万水上没日没夜地御剑,偶尔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也是坐在万水上眯一会儿,不知不觉好像养成了要万水陪/睡的习惯。 而且虽然她的剑术不咋地,昨晚抱着万水睡觉确实是又舒服又有安全感...... 这么想着,段宝银顺手将床底的万水捞上了床,抱在怀里,闭上双眼,开始在脑海中数乌鸦。 一只乌鸦,两只乌鸦,三只乌鸦,四只乌鸦...... 等数到第两百三十六只乌鸦的时候,段宝银就沉入了无意识之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气息也随之变得越来越轻、均匀舒缓。 在她睡着之后,那满树满树的乌鸦却并未消失,仍旧沉默地驻守在她的脑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宛若静止般的画面中,其中一只乌鸦毫无预兆地展开了翅膀! 接着,其他乌鸦也纷纷展开翅膀,不约而同地盘旋而起,漆黑的鸦羽遮天蔽日。 仿佛能感知到这一切一般,段宝银像被人强行从深海拖出睡眠,倏然从睡眠中惊醒。 她“看见”那些自以为由自己臆想出来的乌鸦全都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顿时被吓得睡意全无。 意识中的“视线”很模糊,而等她努力定睛去看,才发现到底哪里奇怪。 不对,这些不是长白山的乌鸦! 脑海中的乌鸦不知为何全都被挖去了眼珠,空洞洞的眼眶和丰雪镇里的一模一样! 其中一只乌鸦像是察觉到段宝银的目光,张开了嘴,哑然无声地做出鸣叫的姿态。 更多乌鸦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段宝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驱逐这些乌鸦,却突然想起什么,心中的情绪变得古怪。 在丰雪镇的时候,这些乌鸦的模样虽然看起来瘆人,却始终没有伤过她一分一毫,反而还似乎是在保护自己...... 昨晚她没有发现它们的异状,只当它们是长白山上寻常的乌鸦,它们也没有趁机攻击她,她反而还睡了个好觉,那它们今夜突然将自己唤醒,会不会是有意为之? 段宝银的心跳声如炸雷般响在耳边,连呼吸声都压抑着,只是非常缓慢地将双眼睁开了一条不易察觉的缝。 这缝隙虽然窄到旁人几乎无法看见,但却足够用了。 段宝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此刻的睡姿面对着墙的,于是又将双眼睁大了些。 房间内没有而且光亮,然而正是因为这份昏暗,让她清晰地看见月光从身后的窗子照进来,越过了自己,将她的投影映射在面前的墙上。 墙上的人影抱着一把长剑,看起来正睡得香甜,旁边还有一个圆滚滚的凸起状物,那是她装满了全部身家的包袱。 段宝银的视线逐渐往旁边移动,接着,她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就在墙角的位置,赫然是一个人形的黑影! 那黑影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不知道悄无声息地在她身后待了多久! ......是谁? 这人身形高挑,双肩也宽,像是个男子。 虽然没看见真容,但他的轮廓给段宝银的感觉很陌生。 他到底是已经进了房间内,还是站在窗外? 段宝银吞了口口水,感受着指尖那一点来自万水的冰凉,待心中恐慌渐渐平复,才重新闭上双眼。 身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昨晚跟踪自己的人,他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对他的存在有所察觉,但却并未现身。而且刚才她已经熟睡,如果他要动手,估计这会儿她已经没命了。 他现在还不打算对自己做什么,或者说,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么想着,段宝银偷偷挪动被子下的手,将一手探进衣袖之中,以便迅速取出里面藏着的符篆。 接着,她嘴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一副睡得不省人事的模样,双眼微阖,只余一条缝隙,抱着万水翻了个身。 等身子翻过去,她却发现面前根本没有什么人,窗外也没有。房间中安宁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刚才在墙上看到的黑影好像只是她不小心做的梦。 段宝银从衣袖中抽出符篆,光着脚下了床,踮起脚尖走到窗前。 她看了严丝合缝的窗子一会儿,然后伸出手,用指腹缓慢地在窗纸上摩挲。 光滑、带着点纹路的窗纸,手感很好,可以遮风挡雨,巧妙地遮挡来自房外的窥探...... 如果不是窗纸边缘被戳开了一个小孔的话。 段宝银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放在其中,手指顺利地穿过孔洞,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刚才那个人......就通过这个洞,从外面看她。 段宝银没有打开窗子或是房门,那人估计已经停止了窥视,她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 她回到床上,仍是抱着万水,接下来一直不敢入睡,直接睁眼等到了天亮。 窗纸上浮着的月光淡去,慢慢地,阳光落在窗纸上,渗入房内。那个小小的孔洞旁,一束尤为耀眼的阳光钻了进来,宣告新一日的来临。 第56章 直到听到温家府邸中陆续响起侍从们忙活的声音,段宝银才再次沉沉睡去。 脑海中的乌鸦还在,她没有再大惊小怪。 接下来的几天,温家府邸上下都浑当没有她这个人,只是在出入的时候遇到护卫或者侍从的时候,他们会表面上恭恭敬敬地喊自己一声“大小姐”。 段宝银也乐得清净,这大小姐当得还挺开心,最重要的是再没感觉到有人跟踪或监视自己。 她趁着得闲,几乎把整个金陵都逛了一遍,每天最大的烦恼只有三个:早膳吃什么、午膳吃什么、晚膳吃什么。金陵不愧是江南之首,美食数不胜数,再加上有前世的回忆加持,简直吃不腻。 因为自己一个人一顿就能吃上一整桌,又没有抠门的段宝令唠叨,段宝银这几日将身上的铜钱和银子都花到见了底,但她丝毫不慌,反正等进了千篆宗就吃喝不愁了。 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为期三天的仙门大选如约而至。 一年一度的仙门大选之所以有三天,是因为每年都会有很多人参加大选,虽然五大宗都会派出不少人来组织大选,但还是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将报名者筛选完毕。 从另一个角度看,仙门大选之所以只有三天,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五大宗之一落了选、再去其余的五大宗应选的情况。一般来说,要么是灵力登峰造极的高强者,要么身怀高级的空间类法术或宝物,否则单向路程也需要五天的时间。 五大宗既然能成为五大宗,在各自的地盘里说一不二,自然是有傲气的。没有人想要一个向往其他宗门的弟子,万一这弟子以后一有机会就背叛宗门怎么办? 正因如此,人们如果无法通过五大宗门的考核,基本就只能从其他小宗门中选择了。 仙门大选的第一天,段宝银早早地起了床,背着万水,提着包袱就出了温家府邸。 这几天,她已经演温礼演得如鱼得水,但还剩下一件至关重要的信息,是和温礼这个姓名一样,被白纸黑字地记载在六扇门的的档案里面的,她非知道不可。 否则一旦被人问起,她会立刻暴露。 温家府邸中适合告诉她这件事的人,除了回来那日对自己颇为友善的护卫之外,再无旁人。但因为温礼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段宝银这几天都是悄悄溜出去的,没有经过大门,也就没有再遇到他。 段宝银慢慢走到大门前,果然在那里见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护卫。 那护卫一见到她,便高兴地招呼道:“早上好,大小姐。” 段宝银将自己当成温礼,低着头走到他的面前,有些不自然地拽着包袱的一角,怯怯地回应了一声“早上好”,然后抬眸看向他的脸。 今天是最后一个机会。 第32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大小姐是要去参加仙门大选吗?” 听了护卫的话,段宝银点点头,问:“我妹妹......她已经出发了么?” “二小姐刚走不久。”护卫虚扶着温礼踏过门槛,关心道,“仙门大选人多口杂,大小姐要多加小心。” 段宝银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温家府邸,语气中带了点哀愁:“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是啊,大小姐一定可以顺利通过大选,进入千篆宗,从此在下借由大小姐的势,在整个江南横着走都不在话下!”护卫雄赳赳气昂昂地说完一句,又低落下去,“就是的确,如大小姐所言,在下不知何时才能与您再相见了......” “恐怕生辰也没法在家里过。”段宝银拧着眉说,“听说千篆宗轻易不能与外界往来,即使是寄送物品一般也不被允许,你到时候会试着寄一份生辰礼给我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带了点可怜的眼神看护卫一眼,然后目光又躲闪开来,像是提了什么很过分的要求。 护卫连忙道:“大小姐放心,在下一定会想办法的!” “你......”段宝银欲言又止地又说,“你还记得我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吧?” “当然了,大小姐的生辰在下怎么会忘记呢!”护卫坚定道,“是在八月十六,每年中秋的第二日。” 还挺好记的。 段宝银默默记下温礼的生辰。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温礼”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段宝银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笑意,就对护卫说:“你能记得,我很高兴。那我先走了。” 护卫也笑了起来:“大小姐,一路顺风!” 段宝银朝他挥了挥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温家府邸。 虽然金陵一向繁华,但今日街上的热闹比往常更盛。放眼望去,行人们或是独行,或是三三两两结伴,甚至有像是仪仗队般浩浩荡荡相送的,绝大部分都在朝一个方向而去。 金陵的小麦半岛。 这个半岛从陆地的边缘延伸出去,是与湖心的蓬莱岛距离最近的土地,因形似小麦而得名。 千篆宗的历届仙门大选都在小麦半岛举行,今年也不例外。 离温家府邸远了,段宝银的脚步也愈发轻快起来,很快来到了人山人海的小麦半岛。 她身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怀里抱着万水,避免与其他人进行肢体上的接触。人实在是太多了,推推搡搡之间,她只能看到前边是一片黑压压的脑壳。 一片嘈杂之中,她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 第57章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他爹的今天本来就烦,不想死的都给我闭嘴!!” 整个小麦半岛顿时安静如鸡。 段宝银:“......” 啊,这熟悉而亲切的声音,是她亲爱的师姐! 她的师姐大名慕香眠,乃是千篆宗内门大弟子,同时也是唯一的一个内门弟子。 与众长老一起教的外门弟子不同,内门弟子是宗主的亲传弟子。除去千篆宗之外,五大宗其他现任的几个宗主都已经有不少徒弟了,唯独千篆宗宗主时颂不同。 时颂自从做了千篆宗宗主,这些年来不是在外出游历,就是在外出游历。自家宗主甩手掌柜,长老们遇事不决开会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还时常出现因为长老们意见不合、朝令夕改的情况,整个千篆宗从上到下都一片混乱,弟子们苦不堪言。 时颂为了平息众怒,于是决定收一个亲传弟子,今后自己不在的时候,大小事务一应由这个弟子说了算。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大大小小的修仙世家都沸腾了,纷纷将家中得意弟子往她面前塞。时颂烦得很,不想让他们如愿,而慕香眠又是当时外门中唯一一个资质极高又没有背景的弟子,就这样被时颂选中,闭着眼睛将她收为了亲传弟子。 慕香眠背后有时颂撑腰,再加上在成为内门弟子的那一刻早就已经将江南的修仙世家得罪了个遍,更加天不怕地不怕,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浪费灵力吼人,而她心情不好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被人喊“香香”。 估计又是哪个想套近乎的被其他弟子忽悠喊她“香香师姐”了。 根据这直冲云霄的音量和久经不散的力度来看,慕香眠的愤怒程度可见一斑,估计这么做的还不止一个人。 段宝银顿时想笑,但碍于现在整个小麦半岛上的人都被这一声吼得齐齐静默、不敢造次,她只好咳嗽两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片寂静之中,慕香眠的声音再次从前面传来,这下她的语气缓和多了:“咳咳,不好意思,刚才有点激动。现在,什么亲朋好友三姑六婆全都一边儿去,仙门大选报名者到我右手边排队。”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在趁着最后的机会跟对方告别,有人在交接物品,一些人朝着左边退去,另一些人则是努力地挤向右边。 “我再强调一遍,报名者至少要达到一阶,没有一阶的别来凑热闹,否则罚白银十两!”慕香眠高声说,“赶紧的,赶紧的,别磨蹭,时间不等人!” 在慕香眠的催促下,小麦半岛上的人们很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段宝银也慢悠悠地蹭了过去,故意排在报名者的那条队伍末端,跟前面的几百个人保持着距离。 “好,现在无关人员全部离开。”慕香眠道,“等负责的长老们来到,这次仙门大选就正式开始。” 来送人的亲朋好友们闻言,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小麦半岛,自己右手边的地空了出来,段宝银终于见到了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师姐。 只见慕香眠正大喇喇地坐在最前方的一把椅子上,她的裙摆逶逶迤地,长长的袖子灌满春风,长发在身后腰间松松用发带束起,几缕鬓发被编成辫子,辫子末尾垂着一颗绿萤石,偶尔随着角度发生变化而折射出星点的微光。 除此以外,段宝银还看到湖中有一叶小舟正从蓬莱岛的方向驶来,舟上有三个千篆宗的长老,她都认识,但也都不熟悉。 长老们坐着的小舟游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达小麦半岛。三个长老下船之后,就在右边的空地上站成了一排,报名者则是陆续上前去,接受对应那个长老的考核。 在等待轮到自己的时间里,队伍中的人们纷纷聊起天来。 段宝银看着蓬莱岛的方向出神,边静静听着前面几个人说的话。 其中一个少女兴奋地说:“那三个人想必就是负责我们考核的长老吧!千篆宗的长老至少都是圣者级别的,还有两个是上仙呢!” 另一个少女也道:“是啊是啊,就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能见到上仙的机会。” “别急。”一个少年说,“等进了千篆宗,上仙就都不是稀罕事了,最难得的是遇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时宗主才对。” 几个人都笑起来,另一个少年则是疑惑道:“既然都是长老,圣者和上仙有什么区别?” 有个少女解释:“区别在于境界的不同。境界不是被分为一阶至九阶么?我们一般把六阶或七阶的称为圣者,八阶或九阶的则叫做上仙,过了九阶就已经化神,成为真正的神君了。” “原来如此。”少年了然道,“那时宗主又是什么境界呢?” 少女想了想:“她还不是宗主的时候就已经有七阶了,现在过了这么久,应该已经有八阶了吧?也不知道千篆宗何时能出一个神君。” 少年叹了口气道:“我从一阶到二阶都费了这么多功夫,要一步一步登顶到化神该有多难啊!” “可不是嘛。”少女同意道,“仙门几千年来也就出了两个化神,第一个在幻意宗,第二个则是在乘元宗,乘元宗借着那位神君的势,现在可真是炙手可热。” 说到其他宗门,少年少女们谈话的兴致更为高涨。 “不知道今年其他宗门的竞争激烈不激烈,刚才我听慕师姐说,千篆宗打算招收五十人左右。” 第58章 “八百多人里招五十人,还可以......我外婆早些日子就去了长安,传信回来说乘元宗今年的报名人数至少有一两千......” “我天,一阶进千篆宗都悬,二阶才有些希望,按这个势头,乘元宗的门槛得三阶了吧?” “能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到三阶,已经天赋很高了!金陵这一辈三阶的我就知道三个,温家的温锦,郁家的郁怀,还有桑家的桑祈。” “肯定不止,这三人都是修仙世家出身,名声比较响,金陵除了他们之外,估计还有卧虎藏龙。再说了,江南这么大,除了金陵之外,别的地方出几个天之骄子也不出奇。” “哎你们说,江南以外会不会有人来千篆宗啊?” “会吧,虽然感觉往外跑的基本都是去乘元宗了,但是每年都会有就是喜欢千篆宗的......” “是这样,五大宗门各有特色,进适合自己的还好,我有个朋友就是不顾父母反对,非要去会宁参加明寒宗的大选不可,现在已经跟全家都闹翻了!” “太可怕了,我还说辽东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封锁起来只进不出的,原来是怀疑鬼翁在那边......据说当时群鸦乱飞,长白山上整片天空都是黑压压的。” “几个月前幻意宗的内门大弟子在辽东失踪,怎么找都找不回来,当时很多人就觉得辽东有猫腻,果然,仙门大选在即,鬼翁也按捺不住了,可能是想派卧底进宗门......” 就在他们身后的卧底段宝银:“......” “嘘,现在也就修仙世家才知道这些事儿,你们小声点!”其中一个少年小声喝道,“再说了,我们也不必担心,千篆宗有一个可以测谎的法宝,到时候谁必有用心,测一测不就知道了吗?” 段宝银低下头,听到这句话,双眼微微眯起。 千篆宗的法宝“真言”...... 是有这个法宝不假,在它面前只能说真话,不能撒谎。 但段宝银在前世从未见到谁用过它。甚至上辈子在师父去世之后,她和段宝令进入千篆宗都没用上这个“真言”,而是直接被查探了记忆,来确认他们没有威胁。 因此她猜测,“真言”法宝大概有什么限制,轻易不会使用。 在她思考之间,前面的少年少女们已经换了个话题。 一个少女神情严肃:“依我看,别说辽东,金陵也不太安全......” 旁边的少年问:“怎么说?” 那少女皱着眉说:“你们不知道吗?金陵有一家画廊的老板前几日突然横死,整个脑袋都丢了......嘶,而且根据六扇门差人的说法,那个老板脖子上的伤口不像是被人砍掉的,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之后生生扯下来的......” 另外几个少年少女俱是大骇:“什么野兽能把人的脑袋整个扯下来?” “金陵又没有老虎狮子之类的猛兽。”那少女压低声音道,“大家都说,是有妖怪混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冬至快乐!今晚吃汤圆吃饺子! 第33章 ◎天纵奇才。◎ 妖怪。 段宝银心想,她还真要感谢这妖怪,帮她顶了锅。 “看来今年仙门会很热闹。”前边一个少年向前方看去,“看,有的人已经通过大选了。” 段宝银循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瞧,只见三位长老前各自站着一个正在考核的报名者,他们的身后则是已经陆陆续续地聚集了一些人。 随着队伍不断缩短,有人在考核过后一脸灰心地离开了小麦半岛,甚至有人是哭哭啼啼走的。另外一小部分人则是往长老后面走去,加入了人群。 人群中大部分人脸上都是喜悦之色,高兴地叽叽喳喳说着话,一看就知道这些是已经成功入选千篆宗的。 段宝银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礼的——也是她现在名义上的亲妹妹,温锦。 温锦身边围了十几个人,她正与他们说着话,看上去落落大方、宠辱不惊,花容月貌的瓜子脸上时不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人群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除了温锦之外,另外还有两处的人特别多。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各自被围住的两人都衣着亮丽,一看就知道是有名的修仙世家出身。 其中那个少女梳着像小猫耳朵一样的双螺髻,兀自双手抱臂发着呆,无论旁人跟她说什么,她都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只是抱着一把长剑,时不时敷衍地“昂”一声,目光空洞,看起来像是根本没睡醒。 段宝银看着她眨了眨双眼。 这半死不活的气质,是她的师妹桑祈没错了。 另外那人是个身量颇高的俊秀少年,一头长发束在脑后成髻,着黑衣,戴玉冠,跟别人说话时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种漠然的傲气。 结合刚才听到的对话来看,这位估计就是金陵众人皆知的那个郁怀了。 温礼的未婚夫也是郁家的,不知道这个郁怀跟她的未婚夫是什么关系。 察觉到段宝银向那边投去的视线,温锦身边的一个少女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温锦看了一眼段宝银就收回了目光,转而对身边几个人说了什么,他们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他们几个包括温锦对自己来说都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段宝银没有管他们。 队伍一点点前进,等到日头西斜,终于轮到了段宝银。 第59章 这时通过大选的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就在段宝银准备走到其中一个对自己招手的长老面前时,有人佯装惊讶道:“哟,这不是温家的大小姐么?” 温锦身边的一个少女也跟着说:“温大小姐真是自信啊,一阶都敢来参加大选。” 郁怀旁的一个少年则是说:“要不就别浪费时间了吧,今年的二阶三阶多得很,一阶根本不可能选上,温大小姐何必来这里当笑话?” 刚才那个少女嗤道:“而且温大小姐不是才与人订了婚么,天色也不早了,早早回去侍候未婚夫才是!” 此话一出,郁怀身边的几个人都露出尴尬的表情,郁怀更是皱起了眉头。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回去侍候未婚夫?你怎么知道她未婚夫不在这里呢?” 不少人闻言都朝郁怀看去,那少女也愣愣地看去,对着郁怀瞠目结舌起来:“郁、郁、郁公子......” “父母之命而已。”郁怀淡淡地说,“二十年前温家有恩于郁家,便定下了婚约。” 那少女即刻便像松了口气般“哦”了一声,继而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郁公子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种......” “喂,罗长老,你那边在干嘛?”慕香眠原本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听见声音便朝那边瞪了一眼,“怎么回事,这还考不考了?我还等着回去用膳呢!” 那少女当即抢先说:“我觉得不用考了,她才一阶,今年根本不缺一阶,这样香香师姐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感到一股无比强悍的灵力将自己袭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扇得直接飞了出去! 一道弧形在空中划过,她落到了湖里,发出“扑通”的声响。 段宝银:“......” 不愧是师姐,出手快准狠。 “我让你说话了吗?”慕香眠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湖边,揪住那少女的衣襟将她像小鸡崽一样提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一看就是在世家中娇养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整个人像落汤鸡一般咳嗽着,愤怒地睁圆双眼:“你、你竟然敢把我扔下水!我可是崔家的小姐!” 段宝银只听说崔家是金陵仅次于郁家的修仙大世家,但这一辈好像没有特别杰出的人才,要说崔家小姐,她还真不知道是谁。 “崔家?”慕香眠笑了一声,“没听过。” 那少女剧烈地挣扎起来:“我要告诉我爹娘!” “去啊,反正你爹娘也打不过我。”慕香眠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哈哈大笑两声,“今晚就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你得罪了你慕师姐,明天他们就该来下跪求饶了。” 说完,慕香眠正要重新把那少女重新扔进湖里,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慕香眠转过头,就见刚才那个被众人嘲笑的少女走到了自己身边,对那下半身还浸泡在水中的少女发问。 那少女只当段宝银在给自己下战书,大声道:“你记好了,我叫崔霖,是崔家唯一的小姐。温礼,我知道你是什么档次,想和我比,你还早了点!” 崔霖,段宝银心想,就是不知道是哪个霖。 段宝银对崔霖嘲笑自己的行为并没有报复心,但她在这次事件之后估计会更加注意自己,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之后有可能会妨碍到自己,知道个名字总是好的。 “行了,闭嘴。”慕香眠将名叫崔霖的少女往湖里一丢,然后转而打量起段宝银来,“你叫温礼?” “是。”段宝银垂眸,“温家温礼,见过慕师姐。” 慕香眠对她这一声“慕师姐”很是满意,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继而对一个长老说:“罗长老,开始今天的最后一个考核吧。” 罗长老点头应了,接着随手一挥,淡淡的光芒便随之形成了一个简单的结界,将他和段宝银两人包围起来,与其他人隔开,结界之外声音和画面在段宝银眼里变得十分模糊。 结界打开,意味着考核正式开始。罗长老也不多话,开门见山道:“姓名,年龄。” 段宝银也言简意赅地回答:“温礼,十九岁。” 跟外面隔了一层结界,段宝银不由得放松了些,没有那么拘泥于扮演“温礼”。 罗长老点点头:“考核第一道题就是要看你的灵力境界,现在请你尽可能最大程度地将自己所有的灵力凝聚在掌心的位置。” 段宝银伸出右手,摊开掌心,同时在体内运转出一定的灵力,很快掌心上空就出现了一团拳头大小的光球,光球内有淡淡的光芒闪烁。 温礼只有一阶,段宝银根据自己的衡量,大概调度出了一阶所能使用的灵力中间值。 果然,罗长老看了一眼那团光球,给出评价:“一阶中期,恭喜你通过了第一个项目。接下来是第二道题,请你就自己掌心的灵力,将其变为一样东西的形状,越精确越细致越好。” “一样东西......”段宝银问,“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罗长老鼓励道,“抽象的形状也可以,比如星星、三角形或者爱心之类......” 境界意味着能使用的灵力多少和强弱,虽然跟对灵力的操纵不完全是一回事,但通常两者之间也是挂钩的,毕竟它们都共同反应了一个人对灵力的有多熟悉。 第60章 这两项考核对应到法术之上,境界意味着法术的强劲程度,以及能够使用法术的多寡,而对灵力的操纵则决定着一个人能否学会复杂的法术,还有能否成功实际启动法术,并且减少出破绽的机会。 罗长老对面前的小姑娘没抱什么期望,大部分一阶水平的人能将灵力凝聚成一个较为规整的三角形就算是不错了,爱心这种边缘呈弧形的、以及星星这种尖角特别多的,几乎都不可能。 就算是今天那几个三阶的少年少女,因为没有接触过宗门法术,最多也就是能把生活中较为简单的物品的捏得像模像样,比如花草、桌椅、茶具之类。 只见段宝银用指腹蹭了蹭下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很快,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点笑意,接着,她掌心上空的那团安安静静的光球就动了起来。 淡淡的光芒流转起来,光球的形状也开始变化,先是上边凸起了两个尖尖,后部有一大片被揪了起来,接着是中间的位置—— 只在眨眼间,那团光球就神奇般地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 雪白的小狐狸毛绒绒的,眯着细眼咧着长嘴,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四只爪子露出锋利的指甲,身后的大尾巴还在左右摇摆。 段宝银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这狐狸看起来奸诈狡猾又欠揍,段宝令那狐狸精的原形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她虽然现在体内的灵力不算很多,就算不刻意收敛,全部用出来的话也就是二阶的水平,但她前世学过那么多千篆宗的法术,再加上鬼道法术,对灵力的操纵技巧早已是炉火纯青。 见罗长老万分震惊地看着自己掌中的小狐狸,段宝银不由得得意地笑道:“罗长老,我这小狐狸好不好看呀?” “好、好看!太厉害了!”罗长老啧啧称奇,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温姑娘,你在别的什么地方学习过特别的法术吗?” 段宝银摇了摇头:“没有,我只会灵术,只是闲来无事就喜欢把灵力揉着玩。” 罗长老闻言更是肃然起敬:“温姑娘真是天纵奇才!” 段宝银知道自己这是完美地通过了第二项考核,于是问:“那请问罗长老,我现在算是通过大选了么?”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罗长老道。 段宝银疑惑:“基本上?” “对,其实千篆宗还设有第三项考核,只是要请温姑娘保密了,因为为了保证效果和公平性,这项考核不能对外公布,这也是我们要使用结界的原因。”罗长老笑说,“第三项考核内容很简单,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温姑娘不必紧张。” 段宝银乖巧道:“嗯,罗长老,您请问。” 罗长老便说:“温姑娘,你是为什么想进入千篆宗呢?” 罗长老正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段宝银知道他既然来负责大选的考核,又已经见过了那么多报名者,对于谎言必然是有自己的判断标准的,便尽量不想撒谎,真诚道:“我想学习更多法术,而且......我对千篆宗的法术很感兴趣。” “好。”罗长老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像是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又问,“温姑娘,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段宝银仔细想了想:“罗长老,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也很少与人交往,没有与他人的对比,其实我不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至于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才能做到更多事情。如果不能,我希望至少能有勇气去面对未来。” 面对那个师父死去、师兄跟自己反目成仇、师姐师弟师妹全都下场凄凉的、属于她的那个破破烂烂的结局。 在她说话的过程中,罗长老一直观察着她,像是要从她的动作和表情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等段宝银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他才微微一笑:“温姑娘,很有趣的答案。” 段宝银也回了他一个乖巧的笑容:“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好,下一个问题。”罗长老正色道,“最近辽东发生的大事,温姑娘是否有所耳闻?” 段宝银心想,何止是耳闻,当事人就在这儿呢。 她说:“我知道一些,刚才排队的时候旁边也有人在聊这件事。好像是怀疑鬼翁重新现世了?” “不只是怀疑,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而且......”罗长老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而且在这件事惊动明寒宗之后,他们派人前往查看,才发现整个丰雪镇里的人都已经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而且丰雪镇中还有许多乌鸦停驻不肯离开,这一切估计都跟鬼翁脱不开干系。” 段宝银的脸上露出了些惊讶和恐惧,但这些情绪并非作伪,而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这位罗长老知道这么多,足以证明五大宗在这件事上已经通过气了。 虽然平时没少使绊子,但在面对这件事上,仙门倒是比她想象的要更团结。 罗长老端详着她的神色,问道:“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心情?” 段宝银小心地斟酌着用词:“震惊,害怕,很担心......不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嗯。”罗长老引导道,“还有呢?” 段宝银被这句话问得有点迷茫,还应该有什么? 还有什么是应该有的感受吗? “不安?”段宝银试探着说,“有点焦虑......” 第61章 罗长老看着她的神色慢慢变了,最后见她再也说不出来什么,只是歪着头看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姑娘,虽然你在灵力操纵上非常有天赋,我也想让你成为我们千篆宗的弟子......但很遗憾,你没有通过第三项考核。” 第34章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罗长老的这一番话让段宝银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激烈地撞击胸腔,一时间连脑海中都是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为什么没有通过第三项考核? 她刚刚说的话有什么漏洞吗? 罗长老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段宝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飞快地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对罗长老的所有对话。 没有,她很确定,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字足以暴露自己的身份。她给出的所有回答尽管不完美,顶多也只能算是有嫌疑,没有确凿的证据。 况且如果罗长老真的认为自己跟师父有什么关系,现在就不该只是在这里和和平平地宣布自己考核失败了,而是应该直接动手,先把自己控制住再说别的。 所以......罗长老是在试探自己? “我不明白。”段宝银在不可置信之后,露出失望的表情,“罗长老,我是哪里答错了?” 罗长老微微一笑道:“当然有,关于最后一个问题,在知道丰雪镇的事情之后,具有健全心智的人除了你说的那几种情绪之外,还会感到愤怒和悲伤......但无论从是你的回答、还是从你的神色为根据,我都看不到这两种情绪的表达。” 原来如此。 问题竟然出在这里。 别说是听别人提起那件事了,就算是当时在丰雪镇目睹那横尸遍野的现场,她都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愤怒和悲伤,充斥在心中的除了震惊和恐惧之外,就是无尽的恶心。 她藏起自己心底蠢蠢欲动的厌恶之情,只表现出了困惑,发自内心地问:“罗长老,所以我是不正常的么?所以千篆宗不肯要我。” “温姑娘,这是正常现象,虽然我们通常认为缺乏共情能力是人格缺陷的一种。”罗长老温和地说。 段宝银低下头:“我很抱歉。” 话虽如此,实际上她并不对此感到抱歉,也不完全认可罗长老对自己的评价。 她确实无法对陌生人的生死动容,但她觉得自己对素未谋面的人也不是完全那么冷酷嘛,比如最近她在知道温礼的遭遇之后,还挺同情这个温家大小姐呢。 罗长老见她情绪低落,又道:“不必为此伤怀,温姑娘,等你进了千篆宗,我想只要你多多与他人交往,建立和谐友好的同门关系,这种现象一定会有所好转。” 闻言,段宝银当即抬起脸,喜出望外道:“罗长老,我可以加入千篆宗?!” “当然。”罗长老和蔼道,“其实最后一个问题主要目的在于筛选那些可能会对宗门有威胁的人,温姑娘的回答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也算不上什么威胁。” 所以真的是试探......试探她是不是和鬼翁有关的“有威胁的人”。 段宝银了然点头:“我理解。” “多谢包涵。”罗长老笑道,“那么,温姑娘,欢迎你加入我们,成为千篆宗的一员。” 段宝银也发自内心地笑了:“我很荣幸。” 说完,只见罗长老大手一挥,横亘在他们与其他众人之间的结界便和绝对的安静一同消退,外界的声音也如潮水一般涌来。 段宝银还没来得及适应过来,首先听到的便是那叫崔霖的少女发出的一阵嘲讽笑声,顿感一阵头疼。 罗长老一解除结界就去找慕香眠说悄悄话去了,其他两个长老也加入了他们,似乎是在讨论些什么。 而崔霖不知何时已经从湖里重新上了岸,湿透的头发一缕一缕蜷在一起,衣裳都在往下滴着水,正朝段宝银大迈步走去,毫不掩饰看笑话的意思:“温大小姐非要缠着参加大选,现在夙愿得偿,该滚蛋了吧?” 段宝银避开她要过来拽自己的手,上下打量如落汤鸡般的崔霖,面露难色地避开了,怯生生道:“你的水还没擦干。” 崔霖见她非但没有落选的窘迫,反而还嫌弃起自己来了,当下就是一愣,接着脸上泛红,恼羞成怒地指着她道:“碰你一下怎么了?你这个没用的丑八怪!” 还有一个少年直言不讳道:“就她那个样子,倒贴我我都不要。”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修仙世家因权大势大,稍有能力者都无不是找美人成亲和繁衍子嗣,一代一代下来,世家中的公子小姐们也几乎各个都有几分姿貌。 就算是段宝银自己本身上乘的相貌在这群人里都不显格外出挑,更不用说如今顶着的温礼的这副皮囊,在大街上尚是平平无奇,在这些大多是世家子弟的大选通过者之中就显得格格不入了,说是珍珠里混入的鱼目也不为过。 崔霖寻思段宝银就算不在乎能力,也该在乎自己的外表,更何况这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些人里还有她的亲妹妹和未婚夫——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该自惭形愧。 然而段宝银听她试图羞辱自己,却只觉得好笑。 她知道温礼在这样的境地之下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但此时此刻她突然不想装了。再说,自己演了这么久,这些人早就相信她是温礼了,而“温礼”在通过考核之后,性子有些变化也说得过去。 第62章 要论能力,这里的一众刚通过大选的年轻一辈中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境界不代表一切,在场除了慕香眠和三个长老因为比自己境界高出太多、而导致自己对他们发动任何攻击都可能被提前发现并拦截之外,其他人只要被她知道姓名,一个都逃不掉。 至于容貌......很可惜,除了可以用来迷惑他人之外,容貌是段宝银认为最无用的东西。而这些新加入的外门弟子们,弱到根本不需要使用她用自己原本那无害的模样让对方放松警惕,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用摄魂杀死对方。 不动手只是因为她不喜欢收拾烂摊子而已。 在同龄人里,除了她那个狐狸精师兄之外,段宝银还从没怕过谁。 崔霖见段宝银并没有任何不快,只是直直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甚至透露出一丝她不能理解的不卑不亢的意味,一种对陌生而不可名状之物不理解的恐惧在心头蔓延。 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不对,她应该为自己不好看而伤心难过,为自己的外形不被别人认可而自卑...... 就在两人诡异的沉默之间,其他原本正无所事事的入选者们也被她们吸引了视线。 温锦显然是默许了崔霖对自己姐姐的刁难,郁怀也撩起眼皮看了过来,眉头皱起。桑祈则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已经连敷衍别人都懒得了,一个人坐到了远处的树下打着哈欠,似乎下一秒就会睡着。 而崔霖见段宝银油盐不进的样子,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是火冒三丈,朝段宝银气势汹汹地走出几步,作势就要将她赶走,甚至挽起了湿淋淋的衣袖。 段宝银正要躲,就见一道快到肉眼难以辩识的剑影自蓬莱岛掠过,接着,一个身影直接从高空中一跃而下! 小麦半岛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吸引了,在所有人仰起脸的注视之中,只见那人在空中唤了声道:“香香师姐——” 段宝银顿时悚然一惊,旁边的崔霖更是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哆嗦。 慕香眠的反应比她们更快,段宝银都没来得及看清这不知死活的人是谁,慕香眠就已经一阵掌风挥了过去! 尽管被攻击的对象不是自己,但在几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之下,段宝银都没站稳,被强大的灵力逼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崔霖距离那人更近,受到的影响比她更大,甚至一下子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始作俑者却像是早有准备,在半空中略略侧过身就避过了慕香眠的骤然发难,然后稳稳地一手撑地、单膝屈起,就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只见来人是个年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一身长袍衣袖飘飘,如墨长发披散倾泻。 只见他从地上站起,不好意思道:“抱歉师姐,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听宗主这么念叨久了,不知不觉就——” 慕香眠翻了个白眼:“你入了内门,应该称宗主为师尊,叫我大师姐。” “可是现在内门就只有我和师姐两个人。”年轻男子看了看慕香眠。 “很快就会有师弟师妹了。”慕香眠看向段宝银一行人,简单介绍了下旁边的男子,“喏,这是我二师弟盛年。” 名叫盛年的男子微微笑道:“没错,我刚满二十二岁,最近刚被时宗主——师尊收为亲传弟子。你们就是新来的外门弟子吧,以后叫我盛师兄就行。” 段宝银心中的震惊滥于言表。 前几天她还在长白山跟段宝令大放厥词,说自己还会有别的师兄,到时候他可就排不上号了。没想到这回来千篆宗,还真多了个二师兄。 温锦闻言,问道:“听说不久前宗主还在外游历,现在是已经回千篆宗了么?” 盛年点了点头:“嗯,想必大家都已经对辽东近来的动静有所耳闻了,师尊原本刚好在辽东一带,事发时正在睡梦之中,差点就被困在辽东,幸好最后还是回来了。” “太好了,我们都久仰宗主大名,看来选在今年进入千篆宗的我们真的很幸运,能有机会见到宗主。”温锦笑着说,“方才听慕师姐的意思,宗主近来还打算收亲传弟子?” “是的,师尊许久没回千篆宗了,回来之后一边将千篆宗上上下下逛了一遍,看我觉得顺眼就做了我师尊,还说宗门里很多小孩都挺厉害的,值得她亲手好好培养,要等这届外门弟子进入宗门之后,再找个好日子举行内门弟子的选拔。”盛年解释说。 现在留在小麦半岛上的除了慕香眠、盛年和三个长老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已经通过大选的,粗略看去大概有二三十人。 听了盛年这一番话,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有人兴奋道:“大选已经结束了,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宗门了吗?说不准今日就能碰上宗主呢!” 慕香眠说:“对,既然搞定了,我们现在就回宗门。” 接着,她就带头朝湖边走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崔霖则是瞪了一眼段宝银:“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真是碍眼!” “我也通过了大选。”段宝银无辜地说,“不信的话你可以问罗长老和慕师姐。” 崔霖脱口而出反驳道:“怎么可能,你才一阶,那么多二阶的都没有过,不可能!” “她确实通过了考核。”不等有人发问,罗长老就开了口,“温姑娘虽然只有一阶,但对灵力的操纵天赋极高,所以综合考量下来,她已经具备了进入宗门的实力。” 第63章 其他人听了这话,纷纷面露惊诧。 温锦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段宝银,郁怀则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古怪。 崔霖仍是不敢置信:“罗长老是不是搞错了,温礼的境界摆在那里,操纵灵力的本事能高到哪里去?莫不是她贿赂了你吧,你——” “这位姑娘,嘴下留德。”走在前面的盛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认真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你的不对,你该对温姑娘和罗长老道歉。” 盛年站在崔霖面前俯视着她,尽管他并没有说什么很重的话,态度甚至可以算是温和,但崔霖还是感到了一股来自强者的威压感,只得不情不愿地说:“......好、好吧,是我错了。” “温姑娘,她说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盛年转而面对段宝银,柔声道,“我们都相信罗长老的眼光,温姑娘能以一阶获得他的认可,前途不可限量。” “嗯......不对,既然已经进了宗门,就不该叫温姑娘了,应该是温师妹。”盛年想了想,笑着纠正说,“那么,温师妹,欢迎进入千篆宗。” “谢谢盛师兄。”段宝银抬头看他,眼里都是笑意,“我会努力的。” 盛年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感到右腿后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他立即转身去抓,然而伸出的手在空中一捞却摸了个空,仅仅来得及看见一团毛绒绒从自己的衣袍里飞蹿出去! 只见一条雪白的大尾巴在空中摆过,继而钻进了段宝银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今晚是个平安夜www 第35章 ◎这只小狐狸好像很喜欢你。◎ 距离太近来不及避开,等段宝银反应过来的时候,怀里已经是一片如云朵般柔软的温热。 她低下头去看,怀里的竟然是一只小狐狸! 只见这只小狐狸团起来正好可以满满当当地窝在自己臂弯之中,浑身雪白,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圆圆的,毛绒绒的大尾巴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手腕,留下若有似无的微痒。 段宝银瞪大了眼睛。 段宝令?! “温师妹,小心!” 周围的人一阵惊呼,盛年当即便要上来抓走那只小狐狸,然而不用他帮忙,段宝银用手揪住这疑似段宝令的来历不明的小狐狸,就捏着它后颈处的毛将它扔了出去! 段宝令,不能留。 虽然还不能确定这只小狐狸到底是不是她那个危险至极的师兄,但凡事小心些总是好的。 小狐狸被扔出去之后明明有机会轻巧落下,但却像是根本没有任何生存经验一般直直摔倒,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已经一命呜呼了。 崔霖叫了起来:“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狐狸?!吓死我了!” “它的毛油光水滑,被打理得很好,在空中摔落也不知跳跃,是家养的狐狸。”温锦被后面的骚动吸引了注意,朝这边走近几步,虽然是在回答崔霖的问题,双眸却看着盛年,似乎是在问他自己说得对不对。 温家两姐妹这么多年来,温礼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温锦则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但自从通过了仙门大选之后,温礼好像就有些变了,后面更是得到了长老和盛年的认可。 明明一直以来自己才是被寄予厚望的,现在却莫名其妙被抢了风头,温锦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道姐姐操纵灵力的能力就那么出色吗?罗长老对她另眼相看也就罢了,就连内门的盛师兄都对她又是“温师妹”又是欢迎来欢迎去的,好像认定了她今后一定会进内门似的。 被温锦盯着,盛年却没有留意到她,而是皱眉去看段宝银,紧张道:“温师妹,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抓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宝银摇了摇头:“我没事,但是这狐狸......” “温师妹没受伤就好。”盛年走到小狐狸旁边,半蹲下来,伸出手便要去查看它的情况。 小狐狸原本紧紧闭着双眼,可就在盛年将要碰到它的时候,却睁开了双眼,往旁边一翻滚躲开了他的触碰,继而“骨碌骨碌”地滚到了段宝银的脚边。 只见它亲昵地蹭了蹭段宝银的脚,气息微弱地叫了一声,就又闭上了眸子,开始装死。 “它看上去没有大碍。”盛年见状,被逗笑了,“温师妹,这只小狐狸好像很喜欢你。” 段宝银抬起脚,轻轻把它踢开了一点,无奈地说:“可能吧。” 才刚被踢开,小狐狸执拗地又贴了上来,像胶水一样黏在她的脚上,同时抬起脸,用湿漉漉的眸子看着段宝银,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盛年看了看前方越来越远的队伍,提议道:“我看温师妹与这小狐狸有缘,不如将它带上,一起乘舟去蓬莱岛。” “盛师兄,如果就这么将小狐狸带走了,万一之后它的主人来找它可怎么办?”温锦柔声反对。 “也是,但如果它已经被主人抛弃,又不愿跟着温师妹之外的其他人走,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盛年沉吟片刻,看向段宝银,征求她的意见,“温师妹觉得如何?” 段宝银不想把一个疑似段宝令的定时炸弹带在身边,苦恼地说:“相传最近金陵有妖怪出没,这只小狐狸会不会是那种会吃人的妖怪呀......” 崔霖不屑道:“不会吧,这狐狸看起来半死不活又蠢不拉几的,你看它那样子像是妖怪吗?” 第64章 有人则是说:“听说幻意宗有一样宝物可以判断面前的是不是妖物,不知道千篆宗里有没有这样的东西?” “很遗憾,没有,但大师姐应该有办法。”盛年摇了摇头,接着朝前面遥遥唤了一声,“大师姐——这儿有一只小狐狸,你过来看看它是不是妖怪?” “干嘛?” 很快,慕香眠就从前面人群让开的一条道中间走了过来。 她挑起一边眉毛,指了指段宝银脚上那一摊雪白的毛毯,问盛年道:“就是这只小东西?” 盛年点头,慕香眠便俯下身去,干脆利落地将小狐狸抓了起来,提在手里。 小狐狸无力地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四肢,然后就认输般垂下脑袋去,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只是一双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段宝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向她求救。 “喂,你爸妈没教过你,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慕香眠不满地将小狐狸的头扭向自己,拎着它晃了晃,“能听懂我说话吗?” 小狐狸叫了一声。 慕香眠看着它,给出评价:“看起来不太聪明。” 小狐狸又叫了一声。 “我打算把它扔进湖里。”慕香眠对盛年说了声,就径自走到湖边,捏着小狐狸的手一松,它就随之“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接着,慕香眠就站在湖边,像是在等待它重新浮出水面。 然而湖面上只是泛起几层涟漪,小狐狸缓缓沉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慕香眠:“......” “傻狐狸!”她骂骂咧咧地蹲下去往水里捞去,“连游泳都不会,笨死得了!” 摸索半晌,她从水里捏起一团湿淋淋的白色东西,往盛年那边一扔,“肯定不是妖,放心吧,妖没有这么傻的。” 盛年接住湿透了的小狐狸,对段宝银高兴地说:“大师姐说不是妖!” 段宝银抱过那只小狐狸,用裙摆将它擦干了。 段宝令没有见过慕香眠,也没有机会接触她。段宝令可不傻,就算真的变回狐狸,被扔进水里的话会用什么办法逃走不好说,但绝对不会乖乖地往下沉。 刚才是慕香眠捞了它一把,如果她没有这么做呢? 再说了,她可不认为以段宝令的性子,会这样跟自己卖乖撒娇。 这么一想,段宝银对这只小狐狸是段宝令的顾虑就打消了大半。 应该是自己魔怔了,看哪只狐狸都觉得像段宝令。 要想确认它到底是不是段宝令也简单,只要自己跟它待在一起的前提下,给段宝令写一封信,寄去乘元宗那边,看他能不能回信给自己就行了。 如果这小狐狸真是心怀不轨的段宝令,到时候再把它赶出千篆宗也不迟。 另外,段宝银也不想再拒绝带着这只小狐狸,她还想给慕香眠留个好印象。 于是段宝银将小狐狸抱在怀里,还用宽大的衣袖裹住了它哆哆嗦嗦的身子,像是在它的肚皮上盖了一张粉色的小被子,说道:“慕师姐,盛师兄,我会好好养着它的。” 盛年笑着说:“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 段宝银低头看着它露在衣袖外的雪白大尾巴,眨了眨眼:“就叫小雪吧。” 慕香眠也笑了:“温师妹,这是只公狐狸。” 小狐狸也弱弱地叫了几声,像是在表示抗议。 “对噢。”段宝银努力思索,“那我再想想。” 慕香眠一摆手:“没事,我就随口一说,叫小雪也不错,好记。” 段宝银抱着新得了名字的小狐狸,对慕香眠一笑:“嗯!” 接着,她才想起来刚才她的小狐狸好像咬了一口盛年,连忙问:“盛师兄,刚才小雪咬伤你没有?”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盛年安慰道,“可能是我刚才吓到了它吧。” 小狐狸乖乖地窝在段宝银的怀里,一点都不闹腾,眼珠转来转去,似乎是在好奇地打量这一切。 “走吧,小雪。”盛年对小狐狸笑了笑,轻声道,“去你的新家。” 小狐狸叫了一声。 一行人来到湖边,陆陆续续地上了船之后,一叶小舟便载着他们朝位于湖心的蓬莱岛而去。 段宝银抱着小狐狸趴在小舟的边缘。虽然已经到了傍晚,阳光仍旧十分明亮,将水面照耀得波光粼粼。朝远方看去,碧波浩渺之中屹立着一抹鲜绿。 待小舟摇摇晃晃地靠近了,才能看清那些鲜绿是蓬莱岛边缘纵横交错的湘妃竹,尖尖的碎叶在风中摇曳,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鲜绿掩映之中,隐约可见白墙青瓦随着地势而起伏。 小舟靠岸,盛年用船头系着的绳子将其固定好,就和其他人一起上了蓬莱岛。 “上了蓬莱岛,就是我们千篆宗的地盘。”慕香眠得意地介绍,“你们是外门弟子,可以在岛上的外围活动,中间的内围是进不去的。还有,除了专门划分出来的区域之外,其他地方无故不得御剑飞行,以免发生危险。” 说着,她就领着众人在竹林间绕了一段路,来到一片星罗棋布的屋舍前,停在一片树荫底下。 “这一届仙门大选入围的外门弟子都在这边住,宿舍有单人间、有二人间也有三人间,你们可以自己选。”慕香眠说,“大选还有两日,之后通过的弟子也会住在这里。” 段宝银摸了摸肚子,问:“慕师姐,请问有没有膳堂呀?” 第65章 小狐狸跟着叫了一声,似乎是也饿了。 “有,那个就是。”慕香眠对不远处遥遥一指,“辰时提供早膳,午时有午膳,晚膳在酉时,其他时候如果想吃东西,可以在膳堂里的伙房自己做。” 段宝银点头:“明白啦师姐。” 慕香眠对她笑了笑,继续说:“在仙门大选结束之前,你们没有什么要做的,就适应一下这里的生活吧,还可以逛逛蓬莱岛。但是谨记,没有得到批准的话不允许擅自出蓬莱岛,违者一律处罚。” 有人问道:“慕师姐,那要找谁批准才行?” “我、年年,或者各位长老。这几日你们还会拿到自己的弟子铭牌,以及进行千篆宗结界的认证,再拿到批条就可以出入蓬莱岛了。”慕香眠道,“当然,如果你有本事找到师尊给你批准,当然也可以。” 慕香眠说完,对盛年示意了一下,盛年就接上了她的话:“大师姐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那么,希望大家喜欢千篆宗,在这里能过得开心,学有所成。” 接着,慕香眠和盛年就和三位长老一起转身离开。 其他一些人想抢一个好宿舍,便三三两两匆忙往屋舍那边而去。一些人则是对着慕香眠他们离开的方向犹豫踌躇,似乎是有什么想单独和他们说的,但又不敢上前。 段宝银没有急着挑宿舍,她对住所的要求并不苛刻,之前在长白山住的师父搭的拿几个歪歪扭扭的屋舍也蛮好。 她只是先看看桑祈,自己的师妹正在往宿舍的方向慢悠悠地踱步而去。 人群渐渐散开,段宝银也走出树荫,专注地看着慕香眠,心中有些不舍。 估计好长一段时间之内都见不到慕香眠了。 就在这时,有一人迎面走来,挡住了段宝银的视线。 段宝银心中顿觉不满,但面上丝毫不露破绽,而是怯怯地低下头去,仿佛连目光都不敢与来人对上。 是她的那个所谓的未婚夫,郁怀。 郁怀双手抱臂,垂眸淡淡地看着她,被刻意压低的声音虽小,语气却很肯定:“我知道你不是温礼。” 【作者有话说】 圣诞快乐! 第36章 ◎不跟小孩子计较。◎ 郁怀一直没怎么说过话,更别说搭理他那不受待见的未婚妻了。 而此时一开口,就是如惊天炸雷般的一句,饶是段宝银早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听了他的这句话,心里还是蓦地往下一沉。 郁怀的语速不疾不徐,审视她的眼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段宝银仍是低着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像是被他的话唬住了,同时,脑海中一一闪过自从来到金陵之后的全部画面。 她很确定,自己的这个身份上没有露出任何真正的破绽。温礼平时几乎不与人接触,连她的亲生父母和妹妹都不知道“温礼”已经换了个人,又何况是跟她从前连面都没见过的未婚夫? 或许自己能通过考核确实奇怪,但郁怀的态度可不像是在质疑她的水平一样简单...... 正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地上的树影晃动起来。段宝银也不经意地朝两人的影子上一瞥。 就是这一瞥,刚刚连被揭穿时都没有产生的恐惧感立刻包裹了她的全身! 郁怀的影子记忆中的那个黑影重叠在了一起。 他就是前几晚跟踪自己、又在温礼房间外偷看自己的人! 面前的郁怀还在等待她的反应,姿态简直可以称得上耐心,像是丛林中等待捕猎的猛兽。 段宝银的心中浮起一个猜测,她嘴唇翕动,叫了一声“郁公子”,又模仿着他那笃定的语气轻声说:“我知道你杀了温礼。” 郁怀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看到面前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来,无措地双手将裙摆绞在一起。她的目光是惶恐不安的。如果忽略掉她口中说出的那句严重的指控,他甚至以为她在向自己道歉。 郁怀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留意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往这边张望。 段宝银向后退了一步,又绕到他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扭捏作态道:“郁公子,你来帮我选一选宿舍好么?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的。”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有人说了声“真恶心”,就不再看下去了。 一个跟郁怀相熟的少年本想跟上来,却被郁怀一个眼神制止。 段宝银便如愿以偿地牵着郁怀的衣袖走到那些可供挑选的屋舍前,碰巧正见到温锦和几个少女聚在一起,桑祈则是和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温锦似乎是在尝试和桑祈搭话,十分礼貌地劝说着:“桑姑娘,正好我也看中了这间屋子,里面可以住两个人,不如我们一起住,如何?” 桑祈看了看她,点头道:“我随意。” 温锦似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来:“那今后就麻烦桑姑娘多多包涵了。” “不用那么叫我。”桑祈顿了顿,“我叫桑祈。” 温锦便改了口,抿唇笑道:“我们两家长辈是故交,父母一般唤我锦儿,你叫我锦锦就可以啦。我可以叫你祈祈么?” 桑祈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亲昵的称呼,有点别扭地转过头,“嗯”了一声。 正好见到这一幕的段宝银则是在心中默默惊呼,为桑祈竖起了大拇指——这一见面居然就能让温锦主动要求一起住,还允许她叫自己那个连亲姐姐都不让叫的小名,不愧是她的小师妹! 第66章 那边的几个人也见到了并肩而行的段宝银和郁怀,均是露出古怪的神色。 “不好意思......你能帮忙照看一下它么?它叫小雪。”段宝银走到桑祈面前,将小狐狸递了出去。 桑祈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那只雪白的小狐狸。 温锦似是想说点什么,段宝银假装娇羞地用袖子掩了掩了脸,然后趁她还没开口之前连忙拽着郁怀进了一间空宿舍里,随即迅速地关上了门。 门扉一被合上,段宝银脸上的羞怯之色就如潮水般褪去,不剩一点痕迹。 郁怀则是双手抱臂,一言不发地看她熟练地把门栓落上锁。然后,他看到面前的少女转过身来,整个人气质倏然一变。 “你为什么要杀温礼。”她这样质问道。 郁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知道我杀了温礼?” 看来是猜对了。 段宝银心想,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温礼,乍一听像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什么秘密,但反过来想,也许郁怀知道的并不是自己伪装成了别人,而是温礼被别人冒充了。 联系到前几天夜晚那个如影随形的黑影,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郁怀知道真正的温礼已经死了,至少是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才能由此定论。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当时要跟踪自己,就是因为他因“温礼”为何能出现而感到奇怪。 “我看到的。”段宝银模棱两可地说,“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了你。” 郁怀微微眯起双眸:“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混进千篆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段宝银轻松地说,“别忘了,我也有你的把柄。”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弩拔张。 段宝银直觉郁怀知道些什么,但她现在不能露怯。被郁怀知道自己不是温礼并非严重的问题,如果他想告状,就不会等到现在和自己谈话,而是一开始就将此事汇报给慕香眠或是长老们。 “我不会像温礼一样妨碍到你。”段宝银故意放任沉默蔓延了一会儿,然后放缓语气,“我们可以保守彼此的秘密。” 从郁怀对待自己时采取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一个谨慎的人。而温礼弱小胆怯,就算两人之间有婚约在身,一般来说,她也绝不该对他有什么威胁才对。 他要杀温礼,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和自己亲爱的姑娘双宿双飞? 不太可能,段宝银从未听说郁怀和哪个女子走得近过,而且她觉得郁怀不像是那种会为感情冒险的人。郁家家大业大,子嗣繁多,争端不断,要从中脱颖而出,何其困难,郁怀也许本性不坏,但绝不可能是个善茬。 而且郁怀的天赋这么高,段宝银前世却从来不认识他,说明他本来并不打算在这几年进入千篆宗。 那现在呢?他又是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段宝银更倾向另一种解释,他来这里一定有特殊的目的,而温礼成为了他计划中的绊脚石。正因如此,绊脚石不得不除。 但她现在毕竟不是真正的温礼,也许郁怀没有对她下杀手的必要。如果郁怀不是敌人,那么,一个三阶的新生血液,金陵第一修仙世家的郁公子,在某些时候应该还蛮好用的。 “郁怀。”段宝银叫他的名字,“你来这里有你的目的,我也是。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盟友。” “盟友?”郁怀重复了一遍。 说时迟那时快,郁怀的手中闪过一片白光,不容小觑的灵力被裹挟着朝段宝银劈了过去! 为了防着隔墙有耳,两人说话的声音极低,而且距离非常近,郁怀才刚一发难,几乎是在同时,手掌已经到了段宝银的头顶! 通过今天短暂的相处,以及郁怀对她的观察,她的真实年龄绝对不大。她在旁人面前表面上乖巧懂事,实际上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状,跟自己私下对话时,独属于少女的狡黠更是毫不掩饰,她甚至可能比看上去还要年幼。 郁怀的一掌用上了八/九成的速度,虽不至让她受什么伤,却能试探对方虚实。如果她用的伪装之术仅仅是障眼法,还能一睹对方真容。 没想到,自己这蓄谟已久的一招,却被她举重若轻地躲过了。 “哎呀。”他甚至能听到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好慢哦。” 郁怀猛地回过头去,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在金陵的年轻一代中几乎没有对手,郁家的同辈之中,更是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避开这一掌,而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却轻易地做到了!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不跟小孩子计较。”粉衣少女笑嘻嘻地说完,眼神变得阴森起来,“再有下次对我不敬,姑奶奶我饶不了你。” 段宝银说完,藏在衣袖底下的手指微动,一张符篆被悄无声息地发动。 刚才在闪避的千钧一发之间,她凭借的是多年来被段宝令穷追猛打的经验提前避开,而现在她使用的则是能让人短暂失去部分行动能力的奇门遁甲法术。 止息,第二重。 郁怀就算再怎么天赋出色,终究是个初出茅庐的世家公子,才刚刚拜入仙门,还没来得及学会法术。 意思就是说,他还没有和段宝银叫板的资格。 郁怀只感到自己突然就动不了了,一阵无能为力的新奇感受出现在心头。他自从有记忆起,在同龄人中一直都是佼佼者,还从未在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面前吃过这样的亏。 第67章 他有些恐慌地心想,方才她自称“姑奶奶”......难道她其实是自己的前辈? 来不及多想,郁怀就眼睁睁地看着黑暗之中,面前那个顶着自己未婚妻的脸的人一步步靠近,接着,冰冷的剑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他感到缺氧,空有一身无处发泄的灵力,却做不出任何反抗。 段宝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知道错了没有?” 第37章 ◎是谁家的宝宝这么想师兄。◎ 话音刚落,郁怀就感觉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但他不敢妄动,生怕面前实力叵测的少女一个不高兴直接将自己掐死,于是强忍着难受上下一点头。 段宝银看他识相,就放开了剑尖,又用衣袖拂过剑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看郁怀捂着喉咙,微微躬身咳嗽起来。 蓬莱岛是千篆宗的地盘,鬼道家的法术不能随便用来对付人,否则只要将门内弟子彻查起来,会是个大麻烦。至于千篆宗的法术,刚才自己占了个先机,等今后郁怀也学会了那些法术,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说不定只是学的比他早而已。 郁家势力庞大,郁怀现在已经是三阶,等他今后成长起来,如果不动用鬼道,自己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段宝银才要趁现在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很强,这样就算以后他猜到自己可能只是用了一点雕虫小技,也不会轻易来惹她。 “方才是我冒犯了。”郁怀对她行了个礼,犹豫着说道,“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 段宝银瞥了他一眼:“随你怎么叫。” 她当然不可能暴露自己真正的名字,也不打算起个假名,否则郁怀若是在别人面前提起,不论有心还是无意,岂不是在告诉别人她不是温礼? 郁怀看起来很是纠结了一会儿,似乎也在思考怎么叫既符合“温礼”的身份,又不直接指代其人,最后试探着道:“......未婚妻?” 段宝银:“......” 她有些好笑地说:“郁公子,我不是你的什么未婚妻。” “但你也不是温姑娘。”郁怀似笑非笑,似是在挑衅,“这只是个称呼。” “......行。”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就显得自己过分在意了,何况现在她对外的身份既然是温礼,本来就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段宝银便没再反对。 郁怀像是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踏在屋舍前的草地上。 两人一下子噤了声。 段宝银和郁怀对视一眼,然后扯了扯发髻和衣襟,上前打开了门。伴随着“咔嚓”的声响,门外的景象出现在段宝银面前。 几步开外的桑祈原本正提着裙摆往这边小跑而来,见门突然被打开,她的脚步顿时停住了,有些无措地愣在了原地,用手指了指段宝银的腿边:“小、小雪......” 只见那只小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又趴在了段宝银的鞋上,蹭了蹭之后又凶狠地对着郁怀叫了两声,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过去咬他。 段宝银没有理会,轻轻地把它踢到了一边,转而对桑祈小声道:“抱歉,桑姑娘,麻烦你了......” 桑祈摇了摇头:“没关系,不过,小雪好像很想你。” 小狐狸像是在应和桑祈,又贴到了段宝银身上,用两只雪白的小爪子抱住了她的小腿,还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思念成疾。 段宝银看着它那卖力摇动的毛绒绒的大尾巴,有点无语地心想,这狐狸该不会是一只投错了胎的小狗吧? 它粘在段宝银的腿上,多少有些行动不便,她只好把它抱在怀里,对桑祈道了谢,又跟郁怀含情脉脉地告了别,就抱着小狐狸回了屋子里。 这是一个二人间,简单的宿舍四四方方的,左右各摆一张床榻,桌椅、茶几和衣柜等基本生活用品都是一应俱全。 偌大的二人间里没有生活的痕迹,段宝银也只拎了一个包袱来,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 仙门大选还有两日,就是说,他们第一批新入门的弟子肯定是住不满这些屋舍的,而如她所料,也没有人跟自己一起住,正好方便她今天要做的事情。 段宝银在窗边坐下,未免光亮将自己的身影投射到纸窗外,没有选择点亮烛灯,只是扫了一眼正在屋子里四处游荡的小狐狸。 小狐狸似乎对这里感到很新奇,东嗅嗅西闻闻,很是活泼地上蹿下跳,一会儿爬到衣柜顶上,一会儿又钻到床底下。 段宝银需要确保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没有机会搞小动作,于是拽住那条露在外面的大尾巴,把它从床底拽了出来,然后把它摁在了地上。 小狐狸小声地抗议着,但并没有挣扎,而是乖乖躺下了。 段宝银打算试着用连魂第二重。 如果段宝令此时在中原,两人之间相距这么远,要启动这样的法术所造成的灵力消耗多到现在的她难以承受,透支几天都算是轻的,她甚至可能会因此病上一场。 两人没有事先约定,段宝令未必会同意与她连魂。但即便他拒绝,段宝银仍然可以通过在尝试连接的过程中得知灵力的消耗程度,进而推断出段宝令与她之间相隔的距离。 段宝银揉了揉掌心里毛绒绒的一团。 现在她已经顺利进了千篆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暂时是安全的,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到灵力的地方,但尽管如此,透支灵力仍然是一个危险的举动。 第68章 她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但她确实急于确认这只一直跟着自己的小狐狸的身份。 如果它不是段宝令就好了。 除了长白山之外,上辈子段宝银早就把蓬莱岛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现在重新回到这里,故人不仅不记得自己,连“温礼”的这个模样都是假的,不免多少有些孤独。 对自己友好的慕香眠和盛年难得一见,桑祈跟自己不熟悉,其他人要么不待见自己,要么因为随大流而不敢和自己沾边,段宝银的身边只有这一只傻乎乎的小狐狸。 只要它不是段宝令,段宝银就一定会喜欢它。 这么想着,她一边抚摸着小狐狸的头顶,看着它的两只耳朵向两边耷下去,一边暗暗启动了连魂第二重。 一瞬间,她感到体内的灵力被迅速地消耗,她虽然身体还坐在这略显昏暗的方寸之间,魂魄却好像幻化成了一朵盛夏随处可见的花瓣,飘呀飘,飘到了千里之外。 段宝银确定了,她的好师兄确实不在江南。而眼前的这团雪白的毛绒绒,只是一只无辜被牵连的小狐狸。 她还没来得及将小狐狸抱到怀里,就感觉那朵飘到中原的花瓣被谁的掌心轻轻接住。 下一刻,段宝银的心跳声徒然放大,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另一个人的连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在她看清眼前纷乱的景象之前,首先听到的是一声熟悉的轻笑。 “哎哟,是谁家的宝宝这么想师兄,才几天不见就偷偷找上门来了?” 段宝令的声音很小,大概是现在不太方便,只能避人耳目和自己说话。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同意了连魂。 段宝银虽然打心底里在提防着他,但他到目前为止确实并未对自己不利,相反却是照顾有加。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在,她的心里是有这个师兄的。 段宝令肯搭理自己,段宝银自然高兴,但只是说:“我只是好奇中原。” “好奇就好好看看。”段宝令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 “师兄,我的灵力不够。”段宝银毫不客气地取走了他的一大半灵力。这样一来,这些灵力就勉强够他们说上一会儿的话了。 段宝令笑骂道:“宝宝,你是来抢劫的啊!” 段宝银“哼”了一声,继而闭上了双眼,专注在法术之中,眼前朦胧混乱的画面终于慢慢变得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直冲云霄的巨树,乍一看至少有十人高,盘根错节的树根深深地埋入地底,枝桠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树冠像一朵遮天蔽日的粉色云朵。 待仔细看去,才发现枝桠上层层叠叠的都是盛开的桃花,段宝银从未听说过世间竟然有这么大的桃花树。 一阵清风袭来,数不清的桃花便如同下雨一般落下来,段宝银感到自己的头上也落了一朵,尽管她知道此时簪着花的是她的师兄。 而此时距离不远的地方,一些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讨论着些什么,不时往这边看过来。 “乘元宗的桃花坞,花开四季不败,怎么样,好看不?”段宝令一边远远看着他们,嘴唇微张,小声道,“宝宝,有没有后悔不跟师兄一起来中原玩?” 段宝银觉得好看,但不愿意承认:“比不上蓬莱岛。” “你又不让我看蓬莱岛。”段宝令抱怨说,“真小气,都不跟师兄分享一下。” 段宝银觉得段宝令离开了自己,好像脾气好了不少,大概在乘元宗过得很顺心,不知为何更不愿意答应他了。 她还想问问段宝令他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就听有人在巨树底下奋力朝这边挥了挥胳膊,抬高嗓门高喊了声“陆公子”,其他人也纷纷投来目光。 和这几天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一样,不是冷嘲热讽的,不是嫌弃鄙夷的,而是带着欣赏和艳羡,几个少女的眼中还带着憧憬之意。 段宝银一呆,才反应过来这些陌生的目光是给段宝令一个人的,与她无关。 “我现在可是陆公子,威风吧。”段宝令得意道,“说起来,宝宝,能不能透露一下,你现在是哪个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不告诉你。”段宝银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你的这个什么陆公子在中原很受欢迎?” 段宝令自夸道:“这你就不会说话了,哪能是陆公子受欢迎,是你师兄受欢迎。”他咬字道,故意把“你师兄”几个字说得很重。 段宝银不服气地说:“我在这里也很受欢迎,大家都抢着跟我做朋友。” “是吗。” 段宝令边随口应和她,边在众人的视线中向前走去,段宝银像是随着他并肩漫步一般,只能在余光的角落里捕捉到他随风飘动的腰带。 即使段宝银看不见他的模样,但却能感觉到他那明媚的心情。她也能想象得到,师兄此时一定是神采飞扬的,意气风发的。他会在花瓣雨中微微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眸,脸上一定还带着笑意,露出脸颊边的两个酒窝。 反正不会是像自己一样,独自窝在紧闭门窗的漆黑房间里,只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作伴。 【作者有话说】 宝宝宝宝孤单的宝宝qaq 第38章 ◎人生在世,演演怎么了。◎ “陆公子快点快点儿!” 有人在那边催促着段宝令,他笑着喊了声“来了”,就几不可闻地仿若喃喃自语道:“宝宝,给自己省着点灵力吧,别硬撑。对了,听说这里的桃花糕很有名,下回师兄帮你品鉴一下。” 第69章 说完,段宝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连魂第二重就被对方强行中断。 眼前盛放的桃花不见了,凉爽的风凝滞了,段宝令的声音也随之消失在脑海中。 段宝银感到自己变成的那朵花被人随意地丢下,和许多比自己更绚烂的桃花花瓣一起落到尘土上。 本来她打算收拾一下宿舍就去膳堂找点吃的填肚子,现在却突然没有了心情,也不愿意出去见到别人,只是抱着小狐狸躺倒在床榻上,一边给它顺毛一边发呆。 今天实在很漫长,一直扮演温礼更是不允许她有丝毫懈怠,何况还要应付那么多人。 段宝银手里摸着小狐狸,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她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从里面找出自己之前在金陵囤的一盒奶黄酥,解决了温饱,又将其他东西各自摆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 这些提供给新入门弟子的屋舍之间彼此相隔的距离不远,她独自一人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隐隐约约能听到周围传来的大声说话和嬉笑声。 段宝银不得不承认,她开始想师父和师兄了。 和师兄不同,她不打算在任何时候和师父进行连魂,也不打算得知他的任何消息。本来进仙门就是为了将师父和师兄分开,以及隐匿师父的行踪,如果知道师父的动向,万一自己的记忆被人窥探就麻烦了。 段宝银收拾完东西之后,感到无聊,但又没有睡意,便钻回被窝里,趴在床榻上,戳了戳正在睡觉的小狐狸:“小雪,别睡啦,起来跟我说说话。” 小狐狸的两只尖尖的耳朵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晃了晃脑袋。 段宝银揪了揪它的耳朵:“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小狐狸蹭了过来,将脸贴在她的手臂上,又闭上了眼睛,好像很困的样子。 “其实,刚才我对师兄撒谎了。”段宝银小声地自言自语,“我跟他说,大家都抢着和我做朋友......但其实,愿意跟我玩的一个也没有。” “如果我这样说,师兄肯定会觉得我很幼稚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要有人陪着一起玩呀。” “我不想自己被他比下去,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过得没有他好。” “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不在乎他们......我确实不在乎他们,但是......” 但是,她记忆里的千篆宗不是这样的。 她不在乎温锦,不在乎郁怀,不在乎崔霖,还有其他所有对她不怀好意的人,但她做不到不在乎千篆宗,不在乎蓬莱岛,也做不到不在乎师父和师兄。 上辈子她一直和师兄待在一起,他总是很烦人,又喜欢捉弄她,在长白山上是这样,在蓬莱岛也是这样,段宝银未曾有过体会现在这样的心情。 在这个她魂牵梦萦的地方,她竟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小狐狸不知何时被她吵醒了,歪着脑袋看她,毛绒绒的大尾巴扫过她的手背,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段宝银唉声叹气了一句“做正经人家的好姑娘真不容易”,继而把脸毫不客气地埋进小狐狸的大尾巴里,终于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 接下来的两天还是仙门大选,新入门的弟子得了空闲,基本上每天不是一起聚在宿舍里聊天就是相约出门玩闹。与他们而言,蓬莱岛是个新奇之处,没人有空来找段宝银的麻烦。 段宝银则是刻意挑着人少的时候也会出去逛逛。 她上辈子主要是在蓬莱岛的内围待着,来外围一般也只是路过,或者是帮忙找人,所以对这一片不算很熟悉。 趁这两天可以自由活动,段宝银抱着小狐狸将外围彻底走了个遍。而托了段宝令的福,她每走过一个地方,都会下意识地去记住那里的地形,揣摩若是被人追到了这里,该怎么逃跑,藏在哪个角落不容易被发现。 她还采摘了些果实,试着喂给小狐狸吃,它倒也不挑食,给什么都吃。但比起那些果子,它总是对段宝银的食物更感兴趣。 于是段宝银便养成了带上小狐狸一起去膳堂吃饭的习惯。 膳堂里除了会遇见新入门的弟子之外,更多的是老弟子。虽然段宝银总是一个人一吃就是一大桌,他们对“温礼”这个陌生的师妹没有任何偏见,时常会朝她那边投去好奇的目光,有些胆子大的还会上来询问能不能摸一摸小狐狸。 小狐狸每次都是乖乖地趴着,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平静的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根据段宝银的观察,桑祈那边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而她自己所默默等待的另一个人,也如约出现了。 仙门大选的最后一天,段宝银一听见小麦半岛那边传来动静,就偷偷躲在湖边的芦苇丛里,看着一叶小舟摇摇晃晃地载着十来个人朝这边驶来。 而其中就包括她上辈子的师弟,沈眷。 段宝银紧张地看了一会儿,也只瞧得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等小舟离得近了,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大概会被当成变态,就赶在被发现之前溜走了。 无论是慕香眠,还是桑祈,亦或是沈眷而言,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就连这辈子会不会一起成为内门弟子都说不准,如非必要,段宝银不敢这么早就贸然靠近他们。 首先因为她现在是“温礼”,其次因为她是段宝银,鬼翁的徒弟。 第70章 不过说来也奇怪,千篆宗这么多年一直不声不响,在五大宗里存在感稀薄,但这一届的弟子却尤为优异,甚至出了好几个天之骄子,再加上前世有自己和师兄这两个不清不白的在...... 会不会是因为其中有什么联系,才导致千篆宗后来出事? 段宝银有一种直觉,当年的仙门,一定有什么秘密是她未曾接触到的。 而无论是为了千篆宗,还是为了对抗段宝令,她都要再次进入内门,靠自己堂堂正正地考进去。 正一边在内心鼓励自己,段宝银特意去了远一点的地方消磨了一些时间,估摸着今天新来的弟子应该都选完宿舍了,这才往回走。 没想到,饶是已经刻意要避开人群,在蹑手蹑脚回宿舍的路上,她还是突然被一个清亮的声音叫住。 “哎,哎哎哎,前面的那个!” 段宝银被吓了一跳,接着在心里麻木地心想,又该演戏了。 算了,人生在世,演演怎么了。 段宝银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回过头,就看到一名陌生少女提着大包小包朝自己艰难地走过来。她身穿橙色襦裙,戴着昂贵的首饰,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姑娘。 “东西太多了,你能帮我拿一点吗?”橙衣少女哀嚎道,“救命,我本来以为我可以的,但现在实在提不动了!原来我真的不行!拜托了拜托了!” 段宝银说了声“好”,便走了上去,让小狐狸趴在自己的肩头,然后拿过了她身上一半的东西,犹豫着问:“你......也是新入门的弟子吗?” “对啊。”那少女点了点头,“对啦,现在是要选宿舍对吧?你有舍友不?” 段宝银摇了摇头:“我住的是二人间,还没有别人。” “那正好,就这样决定,以后我们一起住吧!”少女高兴起来,捏了捏肩膀,神神秘秘地说,“这位朋友,看在我们未来会朝夕相处的份上,我待会悄悄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可要帮我保守秘密啊,至少在明天之前,不能让别人知道。” 段宝银突然成为了秘密的唯一知情人,有点受宠若惊地“啊”了一声,然后羞涩地点头:“我会的,姑娘请放心。” “只要仙门大选结束,谁也别想把我赶走。”少女说完,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她才笑到一半,却突然想起什么要事一般硬生生止住,然后把上衣的外袍解了下来,将其罩在了头顶上,鬼鬼祟祟地催促段宝银:“先不聊了,我们赶紧回宿舍,免得被某人看见。” 段宝银心下疑惑万分,但看她着急的样子,没有多问,而是帮她一起把包袱全都搬到了宿舍里。 少女一进宿舍就牢牢关好了门,然后将东西全都胡乱放到地上,一屁股坐在了大包小包之间,用手擦汗道:“呼,终于到了,累死我了。” “你是不想被谁看见呀?”段宝银好奇地问。 少女压低声音说:“我是瞒着家里人偷偷来参加仙门大选的,这里有我的亲戚,我可不想他告我的状,然后我今晚被送回去。” 接着,她话锋一转:“算了,那个没人情味的家伙不提也罢,我还忘了问这位好心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礼。”段宝银拘谨地说完,想起温锦对外表示友好的说辞,又补充了一句,“叫我礼礼就好。” “啊?!!” 少女一双眼眸顿时瞪大了,失声尖叫起来。 “嘘。”段宝银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心被你那个亲戚听见。” 少女吞了吞口水,拨开了段宝银的手,眼神中亮着惊喜的光,迫不及待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然后就是对段宝银猛地鞠了一躬! 段宝银:“???” 少女直起身子,肃然地对段宝银道:“嫂嫂,原来是您啊!失敬失敬!” 第39章 ◎除非礼礼不要我。◎ 段宝银感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自己的认知范畴,直接傻眼了。 “咳咳,不好意思,失礼失礼。”少女用拳头抵在嘴边,矜持地咳嗽了两声,然后立正道,“自我介绍一下,嫂嫂,我叫顾澄。郁怀呢,是我表哥。” 段宝银:“......啊。” “刚才有点激动了,嫂嫂您千万不要误会,其实我是一个很淑女的人。”名叫顾澄的少女严肃地说完,双手合十道,“嫂嫂,虽然您是我表哥的未婚妻,两个人感情一定很好,但我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把我偷偷进了千篆宗的事告诉他啊呜呜!或者嫂嫂您非要跟他说的话,明天再说吧!” 段宝银心中无奈,装出为难的样子,扭捏道:“嗯......好的,没问题,你别担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看上去顾澄和郁怀这对表兄妹应该还算亲近?不像是那种一年只见一两次的亲戚。 顾澄居然会以为郁怀和他的未婚妻关系好,真不知道是顾澄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敏锐度,还是说郁怀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表过态。 至少在段宝银参加仙门大选以来,显然能感觉到郁怀对“温礼”是不待见的。 “还有,你不要叫我......了,我跟郁公子空有一纸婚约,话都没说过几句。”段宝银羞涩地说。 顾澄却不同意:“那可不行,现在不是嫂嫂,很快便也是了,我是个懂礼数的人,对嫂嫂的尊称是一定要有的。” 段宝银黯然神伤道:“其实,这回一道来参加大选的公子和姑娘跟我都没有相熟的,我看他们彼此亲昵相称,心里很羡慕,没人愿意叫我礼礼,我觉得好丢脸......” 第71章 “嫂嫂......”顾澄闻言,当即心疼得快哭了,拍着胸脯道,“嫂嫂你别难过!从今后起,只要在别人面前,我就叫你礼礼,好不好?” “嗯。”段宝银浅浅笑了,“那就靠你啦,澄澄。” * 为期三天的仙门大选正式结束,当晚盛年便来通知大家,明日巳时整到学堂那边集合。 段宝银帮着顾澄收拾了下东西,又从膳堂带了些吃的回来,两人用过晚膳,沐浴过后就歇下了。 一夜过去,段宝银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得早,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段宝银在宿舍里和顾澄还有小狐狸分了几块奶黄酥,就来到了他们的学堂。 蓬莱岛上分为两个学堂,一个在内围,一个在外围,分别被称为内学堂和外学堂,顾名思义,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自然只能去外学堂。 竹林掩映之间,白墙青瓦的建筑显得清雅而又不失威严。学堂有好几层,而此时学堂前已经聚集了四五十个人。 段宝银一眼就在其中看到了人群中最显眼的温锦和郁怀,接着便是在角落发呆的桑祈,还有头发卷卷的沈眷。 她刻意没有来得太早,而是掐着点到,就是为了尽量避免和其他人又产生什么是是非非,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成为了大家话题的中心。 “温家的丑八怪大小姐来啦?” “唉,明明是亲姐妹,差别怎么这么大呢,我觉得温二小姐可是我们这一批外门弟子里最漂亮的......” “话说我还以为温家的大小姐会跟缠着郁公子跟他一起来呢,唉,有点失望。” “她旁边那个是谁?从来没见过。” 一部分人在不怀好意地窃窃私语,一部分人并没有参与,但也没有制止。 顾澄则是在看见郁怀的那一瞬间就欢脱地叫上了:“表哥——” 郁怀看到她,平时波澜不惊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顾澄?” “对,你没看错,表哥,是我!没想到吧,我们现在是同窗咯!”顾澄哈哈大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郁怀很快镇定下来:“我待会就写信给父母。” 顾澄嘿嘿笑着:“我告诉你,表哥,你写也没用,仙门大选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可是千篆宗正儿八经的外门弟子!弟子无故不得出蓬莱岛,舅舅和舅妈也拿我没办法!” “凡事均有特例,千篆宗也得放人。”郁怀说。 “得了吧,你又来这一套,我才不要搞特殊。”顾澄不屑地说,“舅舅舅妈知道我最讨厌拿郁家的名头去压人,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说完,她又靠近段宝银,咬耳朵道:“嫂嫂,我舅舅舅妈可疼我了,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放心,有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然后,顾澄大声宣布道:“而且现在我已经和礼礼是舍友了,除非礼礼不要我,谁也别想把我赶走。” 段宝银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衣袖,确保顾澄不会直接接触到自己的皮肤。然而在顾澄看来,段宝银虽然呆呆的,任由人欺辱,但这样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心中的在意,不由得对她更加怜爱。 “那种屋子有什么好的。”郁怀皱眉,有点不满地看和段宝银快要挨到一起去的顾澄,“你过来。” “我不。”顾澄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绝。 郁怀只好说:“顾澄,你......别和她走太近。” 顾澄露出疑惑的神情,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谁:“什么啊?”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顾姑娘,你旁边的那个那么大了才是一阶,不知道是靠什么手段进来的。” 崔霖也嫌弃道:“呸,听说她昨天还黏着郁公子,勾引他进屋子,又衣衫不整地出来......” 一个少年也说:“看她熟练的样子,不知平时生活有多淫/荡。” 段宝银记得他,仙门大选的时候,他就说过什么“倒贴我都不要”的话。 这样一来,饶是顾澄再傻也明白了,她看看那些出言不逊的人,又看看默许的郁怀和温锦,当即发怒道:“你们在说什么?!闭嘴!” 她这一大吼,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一时之间,竟是没人敢说话了。 “礼礼是我嫂子!她跟我表哥卿卿我我怎么了?轮得到你来管吗?”她先瞪了崔霖一眼,又去瞪那个少年,“孟博超,一口一个淫/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了解这些事情呢,一个男孩子也不知道害臊!” 骂完,她转头去问段宝银:“礼礼,哪个是你妹妹?” 段宝银踌躇着指了指略显不安的温锦。 顾澄拽着段宝银大迈步走到温锦面前,大声说:“你就是温锦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敢这么对礼礼,八成都是为了哄你开心吧?一个温家,三阶又怎么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温锦的脸顿时白了:“不是的,顾姑娘,你误会了......” “哦还有,听我舅舅说你好像很喜欢我表哥啊,你讨厌礼礼,是因为嫉妒她吗?”顾澄继续说,“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表哥和我嫂嫂——” “顾澄!”郁怀喝了一声,打断了她,“适可而止!温礼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吗?你在胡闹什么?” 顾澄气呼呼地跺了跺脚:“表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分的清楚!你居然让他们当着你的面说嫂嫂不好,我要告诉舅舅舅妈!” 段宝银没想到顾澄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吵起架竟然很有一套。当然,没人敢跟她唱反调的主要原因大概还是因为她是郁怀的表妹。 第72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郁怀虽然讨厌温礼,但对这个表妹还是看重的。 郁怀虽然看上去颇为头疼,但却对顾澄没什么办法,他正欲要再说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竹林来到了学堂面前,看样子正是仙门大选时见过的一个长老。 “人齐了没?”那长老悠悠然地来到学堂前,随意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弟子们,自问自答道,“哦,齐了。那就来我这儿领一下铭牌。等晚点我们再去认证外围的结界。” 少年少女们便纷纷上前去,认领了写有自己名字的弟子铭牌。 接着,那长老的视线在其中几个人身上重点停留了一下,小声嘟囔道:“唉,今年好多人啊,居然还有几个三阶的,千篆宗好几年没加过三阶的新弟子了......真不知道我能不能教好......” 竹林间除了鸟啼声就是这位长老的声音,众人都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差点忘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姓汤,各位小朋友叫我汤长老就行。”汤长老摆了摆手,“我呢就是这段时间主要负责教你们这一批小朋友的长老了,大家多多指教哈,如果哪里没教好也别告诉我。现在,先站好。” 众人再次:“......” 虽然这位汤长老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他毕竟是长老,没有人发出质疑,而是乖乖地站成了几排。 “很好。”汤长老拍了拍掌,“现在,各位小朋友把灵力聚集在手心,让我看看实力。” 众人又乖乖照做,一时之间,竹林间就接二连三地升腾起一团团光芒。 段宝银前两天用了连魂第二重,虽然因为拿了段宝令的灵力,最后虽是没有因为透支而生病,但自己的灵力到现在也才恢复了一点点,掌心上空只浮着黯淡的一个光球。趴在她肩膀上的小狐狸见了,伸出爪子去碰了碰那光球。 而她旁边的顾澄居然比她还要惨淡,手心上的灵力在日光下透明到几乎看不见。 如果这是她全部的实力,段宝银有点怀疑,郁家可能知道拦不住顾澄来仙门大选,所以不仅放任她通过考核,甚至还动用了郁家的关系,买通了负责考核她的长老。 毕竟现在看来,顾澄应该也就刚刚达到了一阶,而光是在段宝银自己进行考核的那天,就有不少比她优秀的人落选。 但顾澄对此显然不知情,而且听她刚才与郁怀的对话,她还十分不喜郁家的这些行为。 既然人已经进来了,段宝银自然不会去管,而且也不打算告诉顾澄。 “厉害,厉害。”汤长老一边巡视,一边对着某个方向发出赞叹,“嗯嗯哼哼哼,这个小朋友比我当年厉害多了,肯定能进内门。” 大家便都朝那个位置看去,想知道是谁得到了汤长老的如此高的评价。 【作者有话说】 宝宝:情绪稳定 惹了宝宝相当于没惹,你们惹她有什么意义! 第40章 ◎我也想摸。◎ 只见汤长老此时停留在郁怀面前,正对着那个光芒正盛的光团惊叹。 段宝银也往那边瞥了一眼,判断出郁怀此时展示出来的水平大概已经到了三阶中期。 那光团炽热得几乎耀眼,光芒映照在郁怀神色淡淡的脸上,他只是宠辱不惊地一点头:“多谢。” 在众人期待或是紧张的目光中,汤长老慢慢踱步到温锦面前,又去看了看桑祈,赞叹道:“这两个小朋友也很不错,有进内门的资质。” 温锦和桑祈掌心上方的光球比郁怀的要黯淡一些,但在众人之间已经非常拔尖,约莫是三阶初期的实力。 段宝银扫视一圈,发现除去他们三人之外,绝大部分人的光球看起来都差不多,粗略用肉眼看过去很难辨认出高下,都处于二阶的境界。 但其中还是有几个比较显眼的,和自己一样处于一阶的不止顾澄一个。 还有她的师弟沈眷。 沈眷一头卷卷的长发半束在脑后,此时正轻轻咬着唇,双目盯着手心上的光球,似乎正在努力。然而,那团光芒却始终只是淡淡的。 这并非是因为他的体内的灵力不够,段宝银仔细看去,才发现其实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正在往外涌,但基本上都会随风飘走,只剩下微末的一点点萦绕在他的手心上方,而且还呈现散溢的形状,难以聚拢。 沈眷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试着用另一只手挡在那光团前,但尽管如此,灵力还是从他的指缝间轻巧地溜走了。 巡视了一圈的汤长老也很快发现了他的异状,停下来奇怪道:“哎,小朋友,你的灵力怎么还是会挥发的咧?” 此话一出,周围有人笑了起来。 段宝银也觉得奇怪,上辈子她只知道自己的师弟确实总是灵力不够用,动不动就灵力枯竭然后大病一场。 她认识沈眷的时候,他已经进了内门。他从来没有在大家面前试着凝聚过灵力,都是直接画符启动法术,段宝银只当他是天生灵力不足,但运用法术的天赋极高,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是因为这样。 段宝银虽然不清楚沈眷的情况,跟他同一批入门的桑祈却不可能不知道,但她也从未对自己说起,大约是觉得这是沈眷的秘密,告诉其他人不太方便吧。 而此时沈眷在听到汤长老的调侃之后,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 第73章 “唔......”汤长老想了想,然后说,“好了,现在大家的水平我都了解了,你们才刚进千篆宗,我们就学些基本的,先锻炼一下/体能,然后练习引气,就是将周围的灵气转换为自己的灵力。” 众人便合上手掌,数十个光球随之消失不见。 汤长老讲了讲引气入体的注意事项:“灵气无处不在,先用心去感知周围的灵气,然后捕捉到流淌的灵气,让它慢慢渗透进自己的身体,让它在体内缓慢流淌,在这个过程中,灵气会自然而然地跟你的身体融合......” 然后,他又演示了几个简单的动作,比如扎马步、金鸡独立、马踏飞燕,等等。 看大家的姿势看起来像模像样了,汤长老大手一挥:“好,看到竹林间那条石子路没有?各位小朋友沿着这条路跑个十圈,是绕着蓬莱岛外围边缘的哈,还能看看风景,来来来——” 他像赶鸭子一般将众人赶成了一条队伍,他们只好向着竹林内跑了起来。 被翠绿的竹子包围,清新的空气中也带了点植物和泥土的气息,不时还传来鸟雀的啼叫声,脚下的石子路虽然凹凸不平,但也为这段路增添了一份趣味。 眼见汤长老没有跟上来,而是留在原地朝他们摆手,少年少女们便一边小跑一边聊起天来。 “蓬莱岛真美啊,而且虽然只是在外围,灵力就这么充沛!” “可惜现在不能去内围看看......” “我听说时宗主过阵子会回来,应该很快就会进行内门弟子的选拔了。” “希望如此吧,时宗主总是在外,我有认识的亲戚好多年前就进了千篆宗,一心盼着成为她的亲传弟子呢,结果熬着熬着愣是变成长老了都没等到内门弟子选拔那一天......” “哈哈哈哈哈难怪我说怎么千篆宗这么多长老,原来是因为这样!” “好像是只要境界到了,再加上现任长老们一致通过,就能成为长老吧?” “对的,不过,要达成这两个条件可不容易,境界越往上走越难提升,那么多人苦苦修炼一生都到不了六阶呢......” ...... 众人七嘴八舌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初来乍到拜入仙门,一切事物都是新鲜有趣而且充满希望的,谈论的话题总是绕不开五大宗。 原本笔直有序的一条队伍跑着跑着就变了形状,少年少女们三三两两地凑到了一起。 而大概是因为知道了顾澄是郁怀的表妹,而且要护着段宝银,没有人再对段宝银冷嘲热讽,也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段宝银和顾澄并肩跑着步,身处一片和谐友好的氛围中随意聊着天,居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因为顾澄体力不太好,刚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起来,段宝银便也放慢脚步,陪在她身边,两人很快就落后到了队伍的尾端。 原本排在末尾的几个人看到她们,自觉地为她们让开位置,还询问要不要帮忙。 “不、不用,不用了......”顾澄明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看着他们,努力地说完了下半句话,“喂,你们别小看我,我、我打起架来......打起来很凶的,你们不许再欺负礼礼......” 那几人闻言,当即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 实际上,段宝银知道即使没有顾澄,他们也不会这么做。她记得很清楚,这几个人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己,只是碍于郁怀和温锦在众人中的地位不敢发声而已。 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段宝银一点也不在意,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她无条件溺爱的师弟沈眷。 一个少女吞了口口水,继而开口道:“抱歉,是我做的不对,我确实不敢得罪郁公子和温二小姐......” “放心吧,顾姑娘,有你在,他们不会再那样做了。”一个少年说,“哎,如果真的有下次,我也会鼓起勇气的。” 沈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红着脸道:“我、我、我也是......” 段宝银却摇了摇头,用自卑的语气说:“不,以后你们也不需要考虑我,我没问题的,我不值得你们这样做......” 千篆宗虽囿于世外桃源般的蓬莱岛,映射的却是整个金陵,甚至至于江南地带。这也是为什么时颂当初力排众议选了没有世家背景的慕香眠做亲传弟子,但尽管如此,长老们的势力还是根深蒂固,非一人两人能撼动。 他们新入门的弟子看似是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其实牵连的是背后的整个家族。只要郁怀随口对长辈告个状,导致自家被修仙世家排挤,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而且顾澄的勇敢,何尝不是来源于她的母家郁家。 “谁说的!”顾澄瞪圆了双眼,“我家礼礼这么好,谁要我还不肯让出去呢!” 接着,她又看向沈眷:“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沈眷有点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道:“沈眷,我叫沈眷,眷恋的眷。” 他说话时,恰好前方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嬉笑声,他的话音被掩盖得有些模糊不清。 顾澄显然是没听明白,重复道:“卷帘的卷?诶,卷卷这名字跟你还挺配的,你的头发也是卷的。” “不是卷卷。”沈眷纠正说,“是眷。” 顾澄这下子听清了,当即有些失望,但又转而道:“呀,也没什么区别嘛,听起来根本是一样的。卷卷,我能摸一下你的头发吗?” 说着,她的手已经跃跃欲试地伸了出去。 第74章 沈眷红着脸点了点头。 顾澄便踮起脚尖,毫不客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满足地喟叹:“手感真好!” 柔软的卷发被顾澄摸得有些乱了,但还是乖巧地任由她一会儿按到左边,又一会儿按到右边。 段宝银在一旁看得很羡慕,学着顾澄叫沈眷:“卷卷,我也想摸。” 沈眷挪了挪角度,面向了她,同时弯腰低头,做好被摸头的准备。 周围那几个少年少女更是眼都直了,纷纷抬手要摸,对沈眷恳求的声音此起彼伏。 段宝银本来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她没有忘记,现在自己正用着化形第二重,是绝对不能跟别人发生任何肢体接触的。 然而,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自己的脸就被一团毛绒绒给遮挡住了。 小狐狸仍是趴在她的肩上,雪白的大尾巴却扫了过来,干燥温暖的绒毛轻轻扫过她的眼帘,带来轻微的痒意。 段宝银这下子连路都看不到了,脚下的步伐又没来得及及时停住,一下子就撞上了拐角处一根横生的竹子。 她拨开面前的大尾巴,有点生气地侧过了脸:“小雪!” 【作者有话说】 有狸吃醋惹,是谁我不说 第41章 ◎跟人吃什么醋呀。◎ 只见小狐狸紧闭着双眸,完全听不见般,好像是睡着了。 “啊,礼礼,你没事吧?!”顾澄眼见段宝银“砰”的一声撞上了竹子,过来便要查看她的伤势。 段宝银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沈眷一脸担忧。 “没有,一点都不疼,真的。”段宝银说,揉了揉脑袋就继续跟着小跑起来。 顾澄看着她肩头的小狐狸,怀疑道:“难道小雪是吃醋了?” “它一只狐狸,跟人吃什么醋呀。”段宝银心说不可能,但还是看了一眼小狐狸。 “那可不一定。”一个少年说,“沈公子的卷发毛绒绒的,说不定小雪是把他当成一只小羊了呢?” 说完,几人便笑了起来,一个少女则是道:“温姑娘,要不你去摸摸它好了,可能它在装睡等着你。” 段宝银在撺掇之下不好推辞,只好将手放到小狐狸的背上,摸了两把。 小狐狸的大尾巴于是又扫了过来,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蹭着。 沈眷不由得目瞪口呆:“太聪明了,我从未见过这么通人性的狐狸。” “很有成精的潜质。”顾澄说,“礼礼,你要小心了。表哥跟我说过,如果这里的小动物以后变成了人形,是要被赶出蓬莱岛的。” 段宝银顿时有点舍不得:“我以后少跟它说点话。” 有人则是问顾澄道:“对了,顾姑娘,你和郁公子关系很要好吧?” 顾澄哼了一声说:“要好说不上,我表哥那人怪得很,不过,我和他倒是挺熟的。我很小的时候亲生父母就去世了,我妈跟我舅舅俩兄妹感情好,我从三岁开始就在舅舅家住。” 顾澄的舅舅和舅妈也就是郁怀的父母了,两个人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难怪刚才听他们说话的语气,熟稔的程度感觉跟亲兄妹没什么区别。 那人闻言“啊”了一声,无措道:“我不是故意的,触及你的伤心事......” “谈不上什么伤心不伤心的啦。”顾澄说,“我对父母没什么印象了,舅舅舅妈很疼我,对我比对表哥还好。” 段宝银在心里想,其实看性格也能看出来。顾澄一看就知道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娇蛮劲,而且舅舅舅妈估计也没有给她什么修炼的压力。 估计是顾澄的舅舅和舅妈念着她父母的旧情,对她从小没了父母产生怜爱,再加上她毕竟不姓郁,不需要参与到郁家的争斗之中,也不会被卷进漩涡中心,这才由得她去了。 段宝银在羡慕的同时,又开始想念师父了。 如果可以的话,师父也想一辈子保护她,让她在长白山上像童年一样无忧无虑地消磨时光...... 队伍末尾的几个少男少女你一嘴我一嘴地聊着天,绕过层层叠叠的竹林,一路小跑到波光粼粼的湖水边。 今天也是阳光灿烂的一天,和长白山不同,这里的湖水中倒映着生机勃勃的绿意,互相掩映的修长竹影在水面随风摇曳着。天际的湛蓝颜色太深,也悄悄融进了地平线上湖面的尽头。 等离开了湖面,又过去一阵子,众人重新回到了原点。 汤长老还在原地等他们,只是不知从何处搬来了一张躺椅,此时正舒适地靠坐在上面,对他们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又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圈。 少年少女们便沿着原路接着跑第二圈。 一圈的距离实在不短,前三圈大家还有闲心说笑打闹,等到了第五圈,许多人都心照不宣地开始保留体力。等到第八圈,大部分人已经大汗淋漓,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众人终于跑完十圈,回到出发时的位置时,几乎都已经是奄奄一息。 可是一切还没结束,汤长老没让他们休息多久,就以“趁热打铁”为借口,要他们练习之前教过的那些扎马步等等的动作,每个要练上五组才罢休。 等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 学堂午休的钟声响起,汤长老看了一眼开始吵闹起来的学堂,便说:“好了,上午的训练先到这里为止,我们下午的重点会放到引气上。各位小朋友,很快呢,你们的师兄师姐就要从学堂里出来了,你们刚入门,总得混个脸熟不是?” 第75章 段宝银虽然还不至于累瘫,但肚子也已经饿得不行了,本想第一时间去膳堂用午膳,听了汤长老的这一番话,心中顿时浮起不妙的预感。 果然,汤长老马上就让他们一众人分成两列,站在学堂前的两边,对出来的师兄师姐打招呼,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为止。 少年少女们只好疲惫而老实地站到了高高的学堂前。 钟声响起没多久,就有一个少年一马当先地冲出了学堂。 然而,在看到两边站着的两列人的时候,他明显愣了愣,犹豫着停下了脚步,缩了缩脖子嘀咕道:“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下一秒,一个少女就欢快地从他后面闪了出来,迈过门槛后对着阶梯一跃而下超过了他,当即大笑起来:“喂!今天是我第一!老娘又赢了哈哈哈哈哈!” “快叫师兄师姐哦。”汤长老提醒。 段宝银等人才反应过来,大家异口同声道:“师姐好!师兄好!” 少女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听完,就已经一溜烟地朝着膳堂的方向跑远了,留下少年在原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新来的?别跟我抢饭吃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这位师兄的声音就被万马奔腾般的脚步声淹没。先是几个人接二连三地跑出了学堂,很快,两列队伍中间便被师兄师姐们填满了,甚至还有人试图从他们之间的缝隙见缝插针地钻过去。 段宝银看着如此浩大的场面,不禁为今后能不能每天吃到想吃的东西而烦恼起来。 不知道多久的吵闹喧嚣过后,沸腾的人群冷静了下来,时不时有手挽着手的前辈从学堂内慢悠悠地走出。到后面人越来越少,要等上好一会儿才有人出现。 每当一个师兄或师姐走出学堂,他们都会整齐划一地喊上一声“师兄好”或者是“师姐好”。有人会笑眯眯地接上一句“师弟师妹好”,甚至跟他们聊上几句,有的人会礼貌地点点头,还有的则是在他们的注目礼中浑身僵硬地走过队伍,然后落荒而逃。 段宝银看得有趣,感觉时间没过太久,学堂便空空如也了。 汤长老鬼鬼祟祟地将头探进学堂内大致看了看:“好像是没人了,小朋友们用午膳去吧!申时记得回来,我们继续今天的训练哈。” 众人就等着这话,闻言迫不及待地应了声“是”,就散开纷纷往膳堂的方向去了。 段宝银和顾澄一起去到膳堂的时候,剩下可供挑选的膳食果然已经所剩无几,无奈,两人只好简单用了许多碗红豆薏米粥,确保肚子被填饱之后,就回了宿舍。 早上的训练强度很大,再加上第一日还不适应,顾澄一回屋就哀嚎着躺到了床上。 段宝银以前被段宝令满山追杀追惯了,还算可以接受,但小狐狸一直将她往床上拽,便也好好休息了片刻。 等到申时,她们重新回到外学堂前,准备接受来自汤长老的引气训练。 引气毕竟不像硬性的体能训练那样难熬,再加上大家既然能进入千篆宗,都已经至少是一阶,对于引气信手拈来,汤长老也只是帮忙纠正了一些错误的习惯。 沈眷在这方面做得也很好,非常自如地将外界的灵气转换为自己的灵力。 段宝银一直在留意着他,发现他对于引气的优秀程度即使是和温锦还有桑祈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看来师弟的问题是出在“引气凝力”的凝力上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7 17:46:41~2024-01-03 15:3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矜54瓶;啊这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与众不同的大鹅。◎ 虽说沈眷在心中是自己的师弟,但毕竟这辈子的段宝银才刚认识他没两天,也不好过问他的私事,便打算等有合适的时机再另谈。 最后,汤长老则是带着他们来到千篆宗的边缘位置。时颂先是用自身的宗主身份开启了结界的认证模式,再让弟子们逐一通过结界,认证就算完成了。今后他们进出千篆宗,就不会再受到结界的阻拦,只需要将铭牌和批条出示给驻守的长老查看即可。 在千篆宗正式学习的第一日就这样度过,而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一众新入门弟子的上课内容都没有发生变化,仍是早上进行体能训练,下午练习引气,汤长老说灵气是修炼的根本,这是在让他们巩固基础。 汤长老还说,为了让他们对千篆宗产生归属感,第一周的学习地点都在学堂外,中午和傍晚放学之后都要和师兄师姐们打招呼。 训练的时光很枯燥,五天时间很快过去,眨眼之间已经到了周末。 高强度训练了五日,终于迎来了两天宝贵的假期,段宝银和顾澄都累得不得了,周六直接睡到了中午才醒。 待两人慢吞吞地起来,洗漱更衣完毕,时间已经接近午时的末尾。 午时过后就膳堂就没有午膳提供了,要吃东西只能自己做。两人不想错过时间,只好急匆匆地出了宿舍,一路朝着膳堂的方向赶过去。 眼看距离膳堂还有好一段路,顾澄抱着一丝侥幸问道:“礼礼,你会做饭吗?” “不会。”段宝银老实道,“澄澄你呢。” 从前在长白山上都是师父或者师兄做饭,来了金陵之后,要么就是蹭温家的,要么就是出去下馆子,段宝银的烹饪技能仅限于给人打下手。 第76章 “完了!”顾澄唉声叹气,“我也不会,以前在家都是厨子做的,我连伙房都没去过。” 段宝银接着道:“而且我们连食材都没有,除非到湖边捕鱼。” 两人绝望地对视一眼,立刻心照不宣地加快了步伐。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飞速奔跑之下,幸运的是,她们赶在午时之内迈进了膳堂的门槛。 不幸的是,膳堂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她们只好又装了十几碗红豆薏米粥充饥。 “我要疯了。”顾澄动作机械地用勺子舀起粥,一口一口喝着,双目无神道,“我已经连续喝了五天这玩意了!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段宝银也呆呆地喝着粥:“宿舍里还剩下三个奶黄酥。” 她前世在内门的时候,膳堂十二个时辰开放不说,食物更是多到没人抢,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更何况还有段宝令在,她和师姐师弟师妹都爱吃他做的东西。 早知道如此落魄,她就多买点吃的带进蓬莱岛了。 顾澄数着手指头道:“三个奶黄酥......我一个,你一个,小雪一个,连半顿都不够......不行不行,这三个宝贝不能动,得等到哪天连这粥都喝不上的时候才能吃。” 膳堂里空荡荡的,最前方是一排点菜的窗口,其后则是一排排木制长桌。此时除了她们二人之外,还有一个少年在远处面无表情地喝红豆薏米粥。 三个人乖乖地喝着粥,原本安静的氛围却突然被一声奇异的叫声打断。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段宝银原本正在脑海中幻想着美味佳肴,想欺骗自己面前的红豆薏米粥是一顿山珍海味的大餐,突然被炸雷般的声音吓了一跳,受惊地抬起头来。 顾澄的勺子也停在了半空,喃喃道:“我去,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只见膳堂角落里的布帘被掀开,几个厨子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脸上尽是惊慌之色。 而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群大鹅! 那群足有半人高的大鹅混作一团,毫无章法地扑棱着大翅膀横冲直撞,对着赶来抓捕它们的厨子一边发出大叫一边无差别攻击,用扁嘴去啄他们的手,一时之间,整个膳堂一片混乱,鹅毛飞得到处都是。 膳堂的门是半掩着的,大鹅们虽然气势凶猛,但却一时之间找不到逃生的出口。 而在一群雪白肥胖、油光水滑的大鹅之中,有一只又瘦又长、皮毛上还有点脏兮兮的大鹅吸引了段宝银的注意。 虽然它的同伴们开始接二连三地被厨子们提溜起长脖子抓住,并在空中挣扎着发出“嘎嘎嘎”的聒噪叫声,这只大鹅却丝毫不受影响。它鬼鬼祟祟的小眼珠在段宝银身上停留了一瞬间,然后眼珠一转,就发现了它的逃生之路。 只见这只与众不同的大鹅“嘎”地叫了一声,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已经昂着脖子一跃而起冲到了门边,然后从打开的门缝里闪身钻了出去! 接着,门外还传来它胜利的号角声:“嘎!” “鹅跑了!有鹅跑了!”有厨子尖叫起来。 “快!快去追!” “这只鹅到底是谁选进来的?怎么瘦不拉几的!身上没二两肉!” “这鹅怎么跑得这么快!” 一个厨子手忙脚乱地提着一只大鹅,在“嘎嘎嘎”的叫声中追了出去。 段宝银莫名有点担心那只大鹅,并在心里摸摸祈祷它不要被抓住煲汤。 顾澄则是对着那群圆滚滚的大鹅咽了口口水:“怎么感觉更饿了......” 段宝银安慰她:“等汤长老不再要求我们跟师兄师姐们打招呼,我们说不定也能吃到。” 顾澄呆滞地点了点头。 两人目睹了一场闹剧,很快就把剩下的红豆薏米粥也装进了肚子里,就回了宿舍,打算继续休息,度过无所事事的假期。 刚才光顾着赶路、看戏和喝粥了,等回到宿舍,段宝银才发现顾澄胸前的衣带又有点松动了。 “澄澄。”段宝银指了指,提醒她。 顾澄却直接将衣带解开,露出里衣,躺倒到床榻上:“唉,算了,好麻烦,不管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 趴在段宝银肩上的小狐狸则是惨叫了一声,立刻用爪子捂住了双眼。 顾澄:“......”有被内涵到。 “小雪不是人,你别介意。”段宝银有点害羞地咳嗽一声。 “不是,所以说啊,小雪又不是人,为什么不肯看我?!”顾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是不是嫌弃我?” 说着,她就跳下了床,努力去掰小狐狸的爪子,呲牙咧嘴道:“怎么了,难道是你顾姐姐的身材不够好吗?给我看!” 小狐狸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肯罢休,甚至害怕得一头躲进了段宝银的怀里。 “好吧。”顾澄只好悲伤地重新绑好衣带,“居然被一只狐狸嫌弃了,好挫败。” 段宝银想了想,提议说:“澄澄,不如我帮你把上襦和下裙缝起来吧,衣带也一样,这样以后你就不用担心衣带会松开的问题了。” 根据观察,顾澄喜欢穿橘橙色,每天的衣服虽然从来没有重复过,但无一例外全都是齐胸襦裙。 齐胸襦裙的分为两部分,上襦和下裙,以衣带在胸部的位置将两边固定在一起。这种裙子的下摆特别长,上身效果会显得女子贤淑温婉,很多大户人家都喜欢家中的年轻姑娘作此种打扮。 第77章 但齐胸襦裙的劣势也很明显,衣带束在胸前不稳,动作幅度较大时容易松动。如果衣带掉落,整条下裙也会跟着散落,如果在公众场合发生这种事情会很尴尬。 所以前几日在训练期间,段宝银也会时不时看到顾澄在整理衣带,甚至还要提着它来跑步。 段宝银嫌麻烦,再加上长白山没有规矩,从来不肯穿齐胸襦裙,一直以来都是穿交领束腰的裙子,衣带和男子一样束在腰部,比系在胸前要稳固得多。 不过既然说起可以把顾澄的襦裙缝起来,她倒也有了个思路,自己的裙子一样可以。把腰带缝起来不方便穿戴,但把上衣和下裙缝到一起去还是很不错的,这样就算腰带掉了,裙子也不会掉。 顾澄听了她的打算,目瞪口呆道:“......这样也可以?” 段宝银点点头:“嗯,缝东西我虽然没试过,但见过别人缝,大概也知道怎么做,但是我没有针线,可能要去找别人借一下。” “没问题!”顾澄兴奋地说,“我知道谁有!礼礼你等着!” 说完,她就迅速出了门,不出片刻就抱着一盒针线回来了。 “当当当当。”顾澄朝段宝银眨眨眼,“快吧?” 段宝银夸她“真厉害”,就把自己和顾澄的衣裙都找了出来,穿针引线之后,开始一件一件地缝。 虽然知道基本的做法,但毕竟是第一回 缝衣服,段宝银做得很不熟练,不仅缝出来的线头烂七八糟,衣裙表面露出来的线也是歪歪扭扭的,还好几回差点扎到手。 而顾澄和小狐狸就在旁边盯着她,看上去比她还要紧张。 等最后一件衣裙缝好,太阳已经落了下来,将清酒般的湖面酿成了蜜糖酒浆。 “大功告成!”段宝银很高兴地拿起亲手改造过的衣裙对着光看,越看越满意。 以后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打架了! 顾澄鼓起掌来:“鬼斧神工!巧夺天工!简直是女娲补天,天衣无缝啊!” 小狐狸也微微眯起双眸,软软叫了一声,像是在表达祝贺。 然而,正当段宝银成就感满满的时候,一件乐极生悲的事情发生了——她没有留意自己手上还捏着针线,一个没抓稳,针线滑了下去,扎到了她的掌心。 细微的疼痛传来,段宝银下意识地松开手,针线就掉了下去。 顾澄在一旁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针线在落到段宝银的身上之前,就被一团毛绒绒的大尾巴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接住了。 尖锐的针头平躺在大尾巴上,看起来非常无害。 小狐狸慢慢垂下大尾巴,把针线放回凌乱的桌面,又走到段宝银的手边,轻轻舔掉了她掌心那颗小小的血珠。 【作者有话说】 记住这只嚣张的大鹅! 第43章 ◎他是我的东西。◎ 掌心传来湿润的痒意,段宝银不由得缩了缩手。 小狐狸也不再舔,而是乖乖地退了下去。 顾澄则是再三确认段宝银那个伤口已经止住之后,就奉命抱着针线盒出了门,打算去别人的宿舍将其归还。 这回去的时间长了点,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针线盒的主人聊起来了,段宝银把衣裙全部整理收拾好,放回柜子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才把顾澄等回来。 顾澄回来之后带来一个消息,说是汤长老让一个师姐过来转告,下周上课还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只不过下午的引气训练变成了凝力。 意思就是,不仅早上还要进行体能训练,还要杵在学堂外面跟师兄师姐们打招呼。 两人一边抱怨一边去了膳堂,因为去得早,总算不用再面对红豆薏米粥了。 蓬莱岛是个湖心岛,千篆宗的水鲜在五大宗是出了名的,今日的晚膳可供选择的菜式花样繁多,有辣椒花甲、蒜蓉生蚝、海带鱼片汤...... 顾澄为了表达对段宝银的感谢,慷慨解囊,两人美美饱餐了一顿。 由于前几天太累,即使是周日,再加上要找人批准才能千篆宗,她们没有什么出去玩的性质,便喊了另外两个人来,一起懒懒散散地打了半日的牌。 千篆宗崇尚符篆法术,弟子们的剑术大多不精,能御剑飞行就算是过关了。但段宝银知道桑祈的法术还算不错,但却是个剑痴,前世在内门里,除了段宝令之外,其他人在她手下都走不过五招。 段宝令不信邪,苦练剑术一个月,和桑祈一对一打了几天几夜,最后还是输了,故而愤然绝食半日,然后被段宝银用一碗花生酪哄好了。 就连全程围观慕香眠都说,桑祈不该来千篆宗,应该去明寒宗。 桑祈当时的回答是千篆宗离家近。 所以在这样的周末,桑祈肯定在练剑,没时间跟他们打牌。段宝银本打算叫上沈眷,却找不着他人,顾澄问来问去,也只知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虽然平时也没怎么打交道,但两日不见桑祈和沈眷,段宝银还是不禁有点想念。 等到周一,学堂外终于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小朋友们,周末休息够了吧?从这个星期开始,我们就要练习凝力咯。”汤长老一如既往地要求众人排好队,站在最前方,“当然,体能是绝对不能疏忽的!现在先跑十圈。” 少年少女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表情里看到了“我就知道”四个字。 第78章 麻木地进行完体能训练之后,终于到了下午的凝力训练。 “天地之间的灵气和灵力是不一样的,要将灵气转换为灵力为自己所用,要经过灵脉的洗涤,再召唤出来......”汤长老解释说,“来,跟着我,深呼吸,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心的位置......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意会,意会,好吧?” 话糙理不糙,引气凝力其实就是看天赋的,有的普通人没有那个感知力,一生都感受不到灵气的存在。有天赋的人甚至不需要知道这个概念,在幼儿时期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 众人都至少是一阶,都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汤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嗯,看来我教得不错。” 众人:“......” 在经过上星期的引气训练之后,大家掌心的光球比上回又微微亮了一些。 唯独沈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心的光芒不仅还是无法凝聚成形,甚至比上周那次更散逸了。 汤长老也注意到了这个异状,踱步过去奇怪道:“这位小朋友,请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 沈眷正在努力挣扎,听了这话手心里本就少得可怜的灵力更是跑了大半:“汤、汤长老,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唉,你的灵力啊,散成这样还能剩下一点,如果能把这个毛病改掉的的话,就已经有三阶的水平了。”汤长老皱了皱眉,“否则这么下去,就算能用符篆,平时的灵术却用不了,很危险的嘛。” 众人听到“三阶”二字,都震惊和怜悯的眼神看向沈眷,似是想不到沈眷竟然有这样的隐藏实力,但却不知为何荒废了。 沈眷的脸变得通红,表情十分纠结,但吞吞吐吐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嗯......” 汤长老见他不是很抵触,继续循循善诱:“当初选你过大选的人肯定就是看中了你未来的潜力!小朋友,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说出来,我们千篆宗帮你解决啦。” “我......”沈眷看上去有点动摇,“长老,其实我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但这个是没有办法的。” “唉,可惜了......”汤长老叹了口气,然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拍脑袋,“啊,我知道了!这位小朋友,你是不是那个,灵炉?” 沈眷闻言,脸一下子白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僵硬了些,嘴唇也紧紧抿着,一声不发,像是默认。 汤长老见他这个模样,心里已有了猜测,拉起他的手,二话不说就搭上了他的手腕。 片刻后,汤长老的表情变化莫测,从惊讶到愤怒,又到震撼,喃喃道:“你的灵脉居然全都碎过......还靠自己修复了两成,你......” 旁边的顾澄听得似懂非懂,只隐约感觉这肯定是件大事,段宝银却是宛若被人当头一棒,心砰砰地快速跳动,同时眼前闪过前世曾亲眼见过的画面。 有些修仙世家会从人贩子手中高价买来天赋高的小孩,通过一些手段让其成为自家儿女的灵炉,辅助他们修炼。灵炉正如其名,以人为炉,灵气为源,炼化为力,再把小孩的灵脉全部敲碎,让渡到另一人身上。 灵脉自然修复大多需要天材地宝堆积,但也有极少数人可以自然修复。等灵脉修复了,又可以重复以上步骤,如此周而复始地循环,堪比能循环利用的绝佳工具。 而敲碎灵脉的过程有多残忍,段宝银是见识过的。 长针定穴,再用蛮力震碎,致其七窍流血。 但因为无法凝聚灵力可能的原因太多,再加上段宝银在医理方面一窍不通,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一想到内门中被几个师兄师姐视若珍宝的师弟被这么折磨过不知道多少次,段宝银就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处被一股火烧得钝疼。 而汤长老对着沉默不语的沈眷“你”也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良久,他才义愤填膺道:“是哪家?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说!等我明天出蓬莱岛给你报仇!这点小事难道我还帮不了你?这简直是歹毒至极,丧心病狂!” 沈眷只是低着头,却别人替他开了口:“长老,是我家。” 众人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汤长老完全没有想过当事人居然也是自己的学生,迷茫地转过头去。 只见说话的是不远处的一个少年,段宝银在上个星期已经记住了这一批弟子所有人的名字,自然也就知道,他叫曾茂。 “长老,这是我们的私事,你这样妄下定论,有所不妥吧。”曾茂离开了自己原先的位置,走到沈眷身后,撩起他身后的卷发。 只见沈眷白皙的后颈上绘制着复杂的黑色印记,看起来像是个炉鼎的形状,一路延伸到衣领下方。 段宝银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强忍着才没有握成拳头。 这便是要将人打造成灵炉的过程之一,也是认主的方式,上面的印记包含了曾茂的生辰八字,而且是用烤红了的刀刻上去的,还要在血迹未干之前将其用药物渗透,所以才会呈现出黑色。 “他是我的东西。”曾茂理所当然地说,“他也是因为我才能参加仙门大选的,如果没有我,他早就不知道饿死了哪条街了,不然你以为呢,长老?” 汤长老良久后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买卖人口违反金陵律令......” “跟我没关系,那是我家里人干的,至于当灵炉......”曾茂用手指描摹着沈眷后颈上的花纹,慢慢地说,“沈眷,你是自愿的,不是么?” 第79章 沈眷的喉咙动了动,然后将头低得更深:“对,我是自愿的......” 汤长老哑然无言片刻,最后只得干巴巴地对沈眷说:“我回去会帮你查,查一下曾家,你别怕......别怕......” 曾茂眼神中带着挑衅,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就劳烦长老咯。” 段宝银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了,汤长老这一趟怕是要白跑了。 人口买卖很多都做得隐蔽,更何况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几乎不可能留下蛛丝马迹。曾家在金陵虽说不上一手遮天,但也是有一定根基的,估计早就做好日后这事被翻出来的打算了。 而且就算查出来又如何? 治曾茂父母的罪吗? 灵炉非炉主身死不可破,就算为沈眷报了仇,他今后也一样要为曾茂做牛做马。 段宝银面无表情地看着曾茂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心中的火焰越燃越盛,似乎只有死人凉透了的血液才能将其浇灭。 她一定要亲手杀了曾茂。 【作者有话说】 宝宝自己被欺负:内心毫无波澜 自家师弟被欺负:破防 第44章 ◎有眼缘。◎ 接下来的半日,段宝银练凝力练得很是心不在焉,周围人的议论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掌心里的光团,在脑海中排练了曾茂的一百种死法。 直到他们结束今天的训练,又在学堂外等到师兄师姐们全部离开之后,段宝银随意跟顾澄找了个借口,就和她暂时分开了。 等顾澄离开之后,段宝银假装在竹林间找自己落下的东西,实则一直在留意曾茂的去向。 眼见曾茂单独往膳堂的方向而去,段宝银俯下身子从草丛里佯装捡起了什么东西,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上了他。 段宝银的眼中此时已经没有了周围零零散散的其他人,也没有了蓬莱岛的风景,视野中只剩下一个曾茂的背影,并感到他无比刺眼。 宽大的衣袖下,段宝银的手指已经摸到了符篆,同时加快脚步,距离曾茂只剩下几步之遥。 然而,就在此时,趴在肩膀上的小狐狸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段宝银心下一惊,手指凝滞了一瞬,曾茂则是马上回过头来,在看到身后人之时满面都是错愕。 “温姑娘,请问你有什么事?”曾茂很快跟她拉开了距离,戒备地问。 段宝银心中满是被打断的不悦,但还是熟练地切换了自己的状态,低下头去难堪道:“我......我就是想问问曾公子,你的那、那个灵炉,是怎么办到的?我、我也......” 曾茂不耐地打断了她:“我早就忘了。” 说完,他用厌烦的眼神看了一眼扭扭捏捏的段宝银,甩下一句“别再跟着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就像是要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大迈步走远了。 周围有人往这边看了看,段宝银立在原地,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尴尬之色。 一腔怒火被泼了一盆冷水,也算是把她泼醒了。 段宝银有点懊恼,却不是因为被曾茂冷眼相待,而是为自己刚才不计后果的冲动。 她平时一向是个冷静的人,但是刚才却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现在根本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首先,在周围有人的情况下,她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使用鬼道的法术,况且鬼道的气息很特别,就算当场没有人看到,也一定会惊动慕香眠这样的强者。 她刚才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本来打算用的是千篆宗的法术,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曾茂。但事后一旦排查起来,她这个既在行凶现场,下午又刚刚得知灵炉一事的人会有很大嫌疑。 在她的化形只能用到第二重的前提下,这对她非常不利。 曾茂必须死,但不是现在。 段宝银瞥了一眼肩上的小狐狸,小狐狸仿佛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害怕地缩了缩脑袋。 她摸了摸小狐狸,没说什么,只是一边慢慢地向膳堂走去,一边思考曾茂的死期。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中秋的时候,丹心宗那边会有一场炼药大会,届时五大宗以及其他小宗门都会派不少人过去买卖丹药。如果自己和曾茂同时在场,这绝对是个好机会。 她只需要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再悄无声息地动手。到时候人多耳杂,再怎么查也怀疑不到她身上。 段宝银去到膳堂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虽然距离酉时结束还有一定的时间,但却已经落在了绝大部分弟子的后面。所以膳堂中人山人海,她没报多大希望地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 看来今晚又是红豆薏米粥了。 轮到她的时候,各个窗口都几乎没有人了,前面那个师兄满面愁容地端着两碗红豆薏米粥,对她摇了摇头,继而离开。 于是段宝银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上前一步熟练地说:“七碗红豆薏米粥。” “小姑娘,确定要红豆薏米粥吗?” 段宝银讶异地抬起脸来,只见窗口后站着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一个从未见过的大叔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他的脖子长长的,瘦削的脸颊微微凹陷,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直直看向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段宝银的错觉,她好像从那神情中看出了慈爱。 有点怪,不好说。 段宝银歪了歪头,疑惑地看了看窗口后那满桌如出一辙的红豆薏米粥:“还有别的么?” 第80章 “当然!”大叔变魔术般从桌底下拿出五个巨大的粉色食盒,“烤鸡,酿豆腐,土豆红烧肉,冬菇肉饼,炸云吞,鱼香茄子,怎么样,不知合不合这位小姑娘的口味?” 这些全都是段宝银爱吃的,她顿时两眼发光,但还是矜持地说:“大叔,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吃的呀,是留给自己的吗?” 大叔却一摆手,阔气道:“不不不,本来是留给我家闺女宝宝的,但是她刚才说要出去下馆子,这些菜就没用了。大叔我看你有眼缘,跟我那闺女长得像,不如就免费给你吧!” “啊。”段宝银连忙收下被塞过来的食盒,由衷地说,“大叔您人真好。谢谢您。” “不客气不客气。”大叔喜笑颜开。 段宝银抱着沉甸甸的食盒,问道:“大叔,这食盒我该怎么还给您呢?” “大叔我呀每天都在这儿打饭,下回你直接拿过来就行。”大叔慷慨地说,“对了,以后早点来,菜也多。” 段宝银摇了摇头:“我是新入门的弟子,这个星期放学都比较晚,可能没法早来。” 大叔听了,当即心疼地说:“真是委屈你了,那我这几日也给你多留点吃的,怎么样?” “大叔你人真好。”段宝银再次感动道,“对了,我还有个经常一起来膳堂的朋友,能帮她也留一份吗?” 段宝银本想大叔可能会觉得麻烦,但他闻言却没有半点不耐,反而更高兴了:“什么?你还交到了朋友?快给大叔说说!你们关系怎么样?” “她待我很好。”段宝银笑着说,“我们还在一个宿舍呢。” 大叔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年轻人就该多交朋友,这样才开心——对了小姑娘,大叔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哦?” 段宝银道:“我叫温礼,温暖的温,礼仪的礼。大叔我又该如何称呼您呢?” “好名字!”大叔一拍大腿,“我嘛,大叔我姓许。” “许大叔。”段宝银乖巧地说,“许大叔,很高兴认识您。” 因为段宝银后面已经没有人排队了,这个有着长脖子的许大叔似乎是对千篆宗的弟子生活很感兴趣,又缠着她聊了半天。一会儿问她怎么通过仙门大选的,一会儿问她养狐狸的技巧,一会儿问她觉得训练辛不辛苦。 段宝银的一点点疑虑也渐渐消失,看来这个大叔是真的很热情,而且想必是很向往千篆宗,才会和她说这么多话。 况且她直觉这个大叔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不如说是非常友好,看来自己和他的那个女儿真的长的很像。 不然一个陌生人要释放善意,也会首选像温锦那样的美貌少女,而不是一个现在眼睛小小、面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自己。 段宝银虽然对外形不甚在意,但世俗的规则,她还是了解的。 她也觉得许大叔很亲切,跟他聊了许久也不觉被打扰,直到他幡然醒悟再这么说下去饭菜都该凉了,两人这才告了别,并约定明日在这个窗口再见。 段宝银抱着已经没什么温度的食盒,心里却是暖的,她不想在膳堂引人注目,便一路小跑回了宿舍。 “澄澄!”她一进门就兴奋地说,“看我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顾澄看到她怀里那垒得高高的五个巨大的食盒,当即跳了起来:“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好东西?!” 段宝银笑着将食盒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菜肴顿时闪瞎了顾澄的眼。 “你!”顾澄目瞪口呆,“礼礼,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好吃的!你走的比我还晚吧,我去到都只剩下那该死的红豆薏米粥了!礼礼你是不是去打劫师兄师姐了?!我听说有人就是这么干的,后来被师兄师姐带着一群人追杀,礼礼你可以啊!” 不等段宝银解释,顾澄就一边吞口水,一边紧张地搓起了手:“完了完了,万一明天他们来找你的茬怎么办?我们什么法术都不会,肯定打不过他们的,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礼礼!要不我去求我表哥?” “想到哪里去了。”段宝银哭笑不得,“澄澄,我和你说哦,我刚才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大叔......” 她将在膳堂的事情大概和顾澄说了一遍,顾澄听得啧啧称奇。 五个食盒里装的饭菜实在够多,饶是段宝银的食量大,两个人再加上一只狐狸也才能刚刚好吃完。饱餐一顿之后,顾澄自告奋勇将食盒洗干净了,放在窗边晾干。 两人拿了换洗衣物,正准备去沐浴之时,门却突然被敲响。 顾澄跑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不是她们这一届的,那就是师姐了。 “是汤长老让我们来找你们的,他今天上课的时候忘记说了。”师姐道,“下个星期开始,你们就要开始比试了,形式暂不揭晓,但放学后如果有空的话,还是多加练习比较好噢。” “好,我们知道了,谢谢师姐!”顾澄道了谢,就关上了门。 接着,她转而对段宝银忧心忡忡道:“我们还没开始学心法呢就要比试,汤长老这是要考察我们的灵术啊,变着花样拿灵力硬碰硬......” “嗯。”段宝银也皱了皱眉。 她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这么快......段宝银本来以为可以多糊弄一阵子,等再熟悉熟悉情况再说的。 平时在日常生活中尚且可以避免,但在比试中肢体接触是少不了的。 第81章 看来她必须要在下周前拿到化形第三重了。 第45章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在练习凝力的一个星期里,段宝银的生活发生了两个新的变化。 第一是每回去膳堂的时候,她都不用再着急了。无论去得有多晚,许大叔都会给她和顾澄留很多好吃的。 第二,则是段宝银开始为周末的计划做准备了。 化形第三重是千篆宗的顶级法术之一,因为事关形体变化,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来伪装成他人,一般来说,除了宗主时颂和慕香眠之外,只有几个核心的长老可以接触到这个法术。 学法术不仅要有门派心法,还要由前辈亲身相授,而且修习起来颇费时间精力。像化形第三重这种级别的,没个三年两载是绝对不可能学会的。 如此一来,段宝银想要拿到化形第三重,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噬魂。 先用摄魂杀了对方,再用问魂第三重进入对方的记忆,找到那一段记忆,再用噬魂将其攫取,这样一来,自己只需要消化一会儿,就可以学会想要的法术。 噬魂从第一重到第三重除了所需灵力逐步增长之外,可以攫取的法术也从一个到三个之间。另外,噬魂和问魂之类针对魂魄进行的法术还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在魂魄离体一刻钟内进行。 当年杀死傅斌的时候她还没学过噬魂,不然那时也不会直接把魂魄直接吞掉,白白浪费一个机会。 为了预留出充足的时间,段宝银决定在周六进行这个计划。 而至于对象...... 时颂的实力深不可测,段宝银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对她打主意,更何况她连自己前世的这位师尊在哪儿都不知道。 师姐慕香眠,段宝银就算要暴露身份也不可能对她动手。 长老们是个好的选择,他们有自由出入千篆宗的权限,在没有事务要处理的周末,他们大多会选择离开蓬莱岛,这正好方便了段宝银。 她旁敲侧击了几个资历深的长老的周末安排,最后选中了郁家的郁宛平。 这位郁长老不仅已经是六阶的圣者,而且在千篆宗内是元老级别的人物,地位极高,十有八九已经习得了化形第三重,而且还正好是郁家的人。 郁怀杀了温礼,而自己现在又借着温礼的身份再用,算是欠了温礼一个人情。 不如就找郁家的人来开刀,这样下回要是在奈何桥遇到人温大小姐,也能说是功过相抵。 虽然心里这么想,好像胜券在握的样子,但毕竟对手是个六阶的圣者,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会鬼道法术,而且法术的限制条件只有师父师兄和自己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郁长老的对手。 摄魂说强也强,说弱也弱。 强在于它不需要任何攻击,就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取人性命。弱也就若在它的限制条件太多太繁琐,但凡这些秘密泄露出去,只要对方对自己的呼唤不作应答,就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而就算是郁长老在毫无防备之心的情况下,段宝银也没有太大信心能赢过他。 摄魂最大的漏洞在于,自己必须告知对方自己的姓名。只要郁长老知道了自己叫段宝银,就算不会当场杀了她,也绝对要控制住她。 在告知姓名和启动摄魂之间或许只需要一瞬间,但在对方是实力绝对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情况下,这一瞬间却是致命的。 但要在千篆宗待下去,这个险她非冒不可。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在汤长老那里以外出采购食材为由得了出蓬莱岛的批准,段宝银在这一周内还是过得揣揣不安。 别人是不成功便成仁,她是不成功就要变成鬼了,然后再重新去见一回孟婆。 到周六早晨,段宝银特地在顾澄醒来之前起了床,洗漱过后就拿了一堆符篆出门。 在临走之前,小狐狸和往常一样跳上了她的肩头。 段宝银本想将它留在宿舍,或是找个人帮忙代为托看,但转念一想,才发现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她和小狐狸每天都形影不离,如果今天不带上它,反而让人起疑。 但为了不让小狐狸乱叫,段宝银思考片刻,最终选择用一根粉色的衣带将它的长嘴绑了起来,还在顶端打了个死结。 小狐狸顿时哀怨地看着它,一双晶莹的黑眼珠好像都湿润了起来。 段宝银为了聊表安慰,在那死结上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小狐狸的表情顿时更哀怨了。 段宝银拍了拍它的脑袋,在它的耳边轻声道:“小雪要乖哦,今天有大事要做。” 说完,她就出了宿舍,再来到湖边,和其他要出去的弟子们一同乘坐小舟,离开了蓬莱岛。 她先找了个无人的小巷,将万水藏在了杂物堆里,再使用化形第二重将自己的外貌变为了一个姿容艳丽的年轻女子。确定身边没有人留意自己的去向之后,段宝银便直奔一家酒楼而去。 据说郁长老今日中午就在这里与一位叫做桓交的好友相聚,等从远道而来的好友一起用午膳。 段宝银刚走进酒楼,前台的店小二便道:“欢迎光临!客官可有留座?” “有、有的。” 只见面前生得沉鱼落雁的少女用宽袖羞涩地掩了掩一张樱桃小口,一身轻薄的粉衣勾勒出曼妙的身段,嗓音也是千娇百媚:“小哥,是桓公子把奴婢叫来的,说是让奴婢给郁郎一个惊喜......可桓公子好像忘了说郁郎在哪个雅间,你说......” 第82章 说着,段宝银有些烦恼般皱了皱眉,随即用期盼的目光看向店小二,还朝他眨了眨眼:“不知这位小哥愿不愿意帮奴婢这个忙?” 店小二显然是知道郁宛平这号大人物的,郁长老为人好色,好友叫个貌美女子来讨他的欢心并不稀奇,再加上已经被眼前人哄得三迷五道,便毫不犹豫地报上了郁宛平所在的雅间。 段宝银笑吟吟地福了福身,就飘然而去了。 等离开了店小二的视线,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下去,等到来到那雅间的门前,才再次扬起笑意。 刚才店小二既然没有怀疑自己的话,就说明郁长老在等的人还没来,这么说,自己进去扯个谎也不会被当场拆穿。 段宝银深呼吸平定了下心绪,一手藏在袖间捏好了符篆方便随时逃跑,另一手则是举了起来,对着门轻轻敲了几下。 “谁?”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桓交?这么快就到了?赶紧进来吧。” 段宝银柔声道:“郁郎,桓公子有些事耽搁了,要奴婢先来陪陪您,好打发时间,还说您会喜欢这个惊喜呢。” 里面的人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惊讶地说:“桓交这小子不错啊,居然给我来这一套。” 段宝银维持着微笑站在门外,看上去从容放松,实则一颗心已经忐忑得吊了起来。 桓交并非千篆宗的弟子,甚至不是金陵人,她没能打听到他的具体消息,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对郁宛平做出叫女子陪酒这样的行为...... 万一...... “小妞儿,还愣着做什么?快快请进。”幸好,郁宛平没有多想,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段宝银松了一口气,顿时如蒙大赦地推开了门。 只见面前的雅间布置奢华,窗子大开着,阳光透过纱帘随风飘动。光滑的木板上铺着精致的竹席和蒲团,中央放置一张红木圆桌,桌上瓷器内插有鲜花二枝。 圆桌旁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看上去约有五六十岁了,脸上瞧着还是神采奕奕,双眼中犹有精光。 “郁郎。”段宝银关上门,转身对他行礼,“奴婢名叫宝银,宝贝的宝,银子的银,郁郎唤我银儿便好。” 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样后续暴露身份时,只要解除化形,告诉他自己姓段就可以发送摄魂,便可以争分夺秒地节省一点时间。 “真可爱的名字。”郁宛平笑出了一脸皱纹,对旁边的蒲团拍了拍,“银儿,坐到这边来。” 虽然知道这是必须的环节,但听到被一个中年男人用油腻的语气这么叫,段宝银还是有点想吐。 段宝银提着裙摆款款地走了过去,优雅地坐下,在郁宛平的目光投向自己肩膀上之时解释道:“郁郎,这是奴婢家养的小狐狸,可亲人啦。只是有些调皮,没事也爱瞎叫唤,担心吵着郁郎,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说着,她就捏着小狐狸的两只毛绒绒的爪子,把他的整个提溜了起来,放到郁宛平的怀里,笑道:“还要劳烦郁郎帮奴婢照看它片刻,奴婢来服侍您饮酒,好不好呀?” 郁宛平便笑呵呵地应了:“当然好,好得很。” 段宝银先用温水替他洗了茶杯,再把茶壶中的竹叶青倒入杯中:“郁郎,请用。” 郁宛平见这美人对自己如何殷勤,心情也很好,拿过酒杯便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还舒爽地喟叹一声:“好酒!这里的竹叶青真是一点没变,实乃金陵第一美酒!” 段宝银有心要把他灌醉,便又往杯中斟满了酒液:“郁郎若是喜欢,奴婢便陪您喝个尽兴,这样才不愧于桓公子的心意。” “银儿,这竹叶青小姑娘也能喝的,你也来尝尝?”郁宛平抿了一口酒。 “好哦,郁郎都这么说了,奴婢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段宝银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几口便喝完,眯了眯双眸满足道,“好喝,奴婢还从未尝过这种好酒呢!” 入口清淡,苦中带着幽幽然的余韵,金陵的竹叶青确实好喝。 不过,要跟荔枝春相比,还是差了点。 自己的品味得到了认可,郁宛平很是高兴:“竹叶青可是金陵第一的名酒,只此一处,别的地方可都没有!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金陵人,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 还好前世到处游玩得多,要她编,段宝银也能信口拈来。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小狐狸正可怜巴巴地看着那一壶竹叶青,段宝银的心绪一转,想到了她那身在长安的师兄,便说:“奴婢从长安来,我们那儿有——” “杜康。”郁宛平接上了她的话。 “是,郁郎果然见多识广。”段宝银笑着为他添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是长安的第一名酒。不知郁郎有没有尝过?” 郁宛平笑着与她干杯:“当然,去长安不喝杜康,就像今日喝竹叶青没有眼前这等漂亮又识趣的美人相伴,可是一生的遗憾!” 段宝银羞涩道:“哪儿的话,奴婢能见郁郎一面,那才是三生有幸。” 两人一句一句有来有往地聊,从金陵的竹叶青,到中原的杜康酒,再到辽东的玉冰烧、西域的杏花汾和北疆的北大荒,段宝银对酒也颇有心得,又会哄人,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很快郁宛平就对她是越来越喜欢。 段宝银无论前世今生都爱荔枝春,烈酒喝多了,竹叶青这样的淡酒便是不在话下。再加上她来之前特地吞服了些解酒丸,所以当她才感到脸颊微微发烫之时,身旁的郁宛平已经醉成了个红彤彤的烂柿子。 第83章 “银儿,你我如此投缘,不如告诉我真实姓名如何?”郁宛平举着酒杯喃喃道,“我知道,宝银肯定是你的小名儿吧,姑娘出来陪客人的时候用的......” 段宝银闻言,嫣然一笑道:“不,宝银就是我的本名,只是去掉了姓氏而已。” “哦......哦?”郁宛平目光迷离地看着她饱满的胸脯,伸出一只粗糙的手,就要去摸她的脸,“你全名叫什么?等我以后再去找你,给你带别的好酒,怎么样?” 第46章 ◎跳下黄河也洗不清。◎ 段宝银微微侧过脸,躲开了他的手,笑道:“郁郎还要来找奴婢?奴婢只当自己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不知当不当得起。” “什么萍水相逢的过客?”郁宛平的手落了个空,有点不高兴起来,“银儿可是我相见恨晚的红颜知己。” 段宝银嫣然一笑,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郁宛平只见面前原本一个凹凸有致、乌发散落、黛眉红唇、涂抹寇丹的大美人突然变了个模样,个子一下子矮下去一截不说,丰腴的身段更是荡然无存,只剩一个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可爱的小女孩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郁宛平。”她冷冷地念出这个名字。 他那醉醺醺的神智猛然清醒了大半,心中不由得大骇:“做什么?!” 化形?!她居然是千篆宗的人!! 郁宛平这就算是应了。与此同时,段宝银用彼此都能听见的声音快速道:“我姓段,段——” 她衣袖下的手指已经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启动摄魂,然而后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一股极强的灵力就铺天盖地地笼罩了过来! 郁宛平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只是下意识地释放出自己的灵力,就已经让段宝银感到无比恐怖的压制感。 下一刻,她控制不住地咳出一口血来! 趁着她被灵力冲击的一瞬间,郁宛平脸上的潮红褪去大半,面色难看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符篆:“止息。” 明明只要藏在衣袖下的手勾勾手指,段宝银就能启动法术,但她此时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六阶的圣者,对上现在只有二阶的自己,实力差距比她想象的还要难以逾越。 之前她用这一招对付过郁怀,郁怀无法挣脱,是因为他不会破解之术。但现在段宝银尽管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对抗,却因为两人差距实在太大,导致自己无能为力。 幸好郁宛平并不打算立刻杀了她,而是又拿出一张符篆,单手掐诀。 法术启动,符篆像是被空气中无形的焰火点燃,逐渐燃烧殆尽。 段宝银看得清楚,那是传递消息一类的法术。 很快,千篆宗就有人往这边赶来,而她已经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模样,还有与段疏匪浅的关系,被抓回去绝对是凶多吉少,就算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 郁宛平整个人的气质突然一变,锋芒逐渐显露,看段宝银的眼神也从赤裸裸的垂涎变成了警惕、厌恶和惊疑,盯着她微微眯起双眼:“你说,你姓段?” 他解除了段宝银说话的限制,并警告说:“老实点,除了回答我的问题之外,不许说别的话。” 段宝银垂着眼:“是又怎样。” “你跟段疏是什么关系?”郁宛平皱了皱眉,并未过多计较她的态度,而是继续问下去,“伪装成陪酒姑娘来靠近我有什么目的?” 段宝银仍是不为所动:“自己猜呗。” 郁宛平有点气笑了:“这倔脾气,你是他女儿吧?” 段宝银将目光投向旁边大开的窗外:“好多人啊,来找你的?” 郁宛平没有转头,而是用余光往那边瞥了一眼。 就趁着他视线转过去的一瞬间,段宝银才刚刚微张嘴唇,打算启动法术,只要下一刻就可以将字诀脱口而出! 然而,灵力才在身侧运转到一半,就被生生拦截住了,郁宛平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脸上浮现出被轻视和冒犯的不悦,抬起大掌就朝着她的脸招呼了过去! 啪! 段宝银的脸都被打歪到一边去,皮肤马上红肿了一大块。 “别耍花样。”郁宛平恶狠狠地说,“早知道我当年就应该弄死段疏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至少也把他搞残废,看他还找谁生孩子去!” 闻言,段宝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沉:“就凭你,也敢和我师父相提并论?” 郁宛平恍然道:“哦,好狂的语气,原来不是女儿,是徒弟啊。既非亲生骨肉,你还自甘与恶人为伍,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老夫少妻啊!别说只是我一个,段疏是条人人喊打的过街老狗谁不知道?哈?你去问问,幻意宗早都把他除名了,哈哈哈!” “师父不是恶人。”段宝银咬着牙道,“他是好人,我知道,是因为你们都打不过他,才那样对他的!” 郁宛平愣了愣,然后仿佛听见了绝顶好笑的笑话一版更放肆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一个我们都打不过段老狗!那今日就让我来看看,他的这个死心塌地的徒弟到底有多了不起!” 说完,他举起刚才那个水壶,用力向段宝银砸去。 瓷片在她的额角裂开,哗啦啦地碎了一地,竹叶青迎头浇了下来,将她的鬓发和衣裙浸湿,红肿的脸颊受到酒液的刺激,更加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第84章 郁宛平向她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来:“今年多大了,还没及笄吧?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跟我叫板!不过你还算有点姿色,就是没长开,我收做通房玩几年再丢了倒是可以!” 段宝银这会儿知道自己跑不掉,倒是不怕了,笑嘻嘻地说:“我是年纪小,而且还活不了多久了,不过叔叔您放心,我是修鬼道的嘛,等下去之后一定记着您的一份功劳,折磨活人的办法多的是。” “操!”郁宛平原本得意的脸色倏然变了,一下子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转而抓住她脑袋顶端的头发用力往上揪,直到段宝银的眼泪都出来了才重新露出笑容。 没笑多久,他发现小腿处有些细微的疼痛,等转过头去,才发现那只早被遗忘到一边的小狐狸正用力地用隔着丝绸挠自己的小腿。 郁宛平被这毫无攻击力的小狐狸逗乐了,抬脚就把它踹到了一边。 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哪里经得住这一脚,顿时被踹得打了好几个滚才停在角落,只剩一双黑漆漆的竖瞳还在死死地盯着郁宛平。 “这么凶干嘛?”郁宛平笑着拿起一个茶杯走过去,“你也想玩?” 段宝银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喂!你干嘛?!” 还没走到小狐狸的面前,郁宛平的身形忽地一顿,像是凝固住了一般,脸上短暂地浮现出一瞬间的茫然! 与此同时,止息被主动解除,段宝银发现困住自己的禁锢徒然消失! 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即道:“摄魂!” 摄魂第三重启动,郁宛平顿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段宝银没空去想刚才是怎么回事,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抓过郁宛平头顶上的魂魄,然后把尸体塞进酒柜里,又一手抄起倒在地上的小狐狸。 她本想赶紧溜之大吉,却透过飘动的纱帘隐约看见窗外已经真的出现了一群人,正迎风烈烈,朝这边御剑而来。其中不仅有慕香眠,还有几个眼熟的长老。 段宝银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马上就要赶到楼下,酒楼也已经被小厮和丫鬟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想必是打算等到千篆宗的人一来,就闯进这雅间来将她抓拿归案。 刚才郁宛平的死只在一瞬间,且无声无息,没有惊动任何人。但这四四方方的雅间内没有转角处,无法使用通路法术,现在段宝银真要想混出去就是插翅难飞了。 再用化形第二重伪装成丫鬟也不是不行,但现在这里的可是重点人物,只要碰一下就露馅了,危险性太高。 不,还有一个办法。 除非...... 除非她现在就把化形第三重拿到手。 段宝银目光幽深地看向手里的一团魂魄,发动了问魂第三重。 接连不间断地使用一系列高难度的法术,段宝银已经有些难受,但还是强忍着不适一头钻进了郁宛平的记忆,艰难地在其中寻找自己想要的痕迹。 无数纷乱的记忆如浮光掠影般一一闪过,声音和画面极速变化着,偶然还混杂着些不堪的场景,段宝银飞速消耗着体内的灵力,眉心也一抽一抽的,大海捞针般寻找着。 太多了,太多了...... 郁宛平是个六阶的圣者,和普通人不一样,就算是在死后,魂魄也天然对外界有着排斥,再加上他学过的法术繁多,而那些复杂法术又有残余的灵力在波动着,导致要寻找特定一件事物的难度打大上升。 段宝银强迫自己忽略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全神贯注地投入在那些记忆当中,额角微微渗出冷汗,手里烟灰色的魂魄都被她抓得变了形。 快点,再快点,再快点...... 然而,门外的脚步声已经上了楼梯! “踏”、“踏”、“踏”的一声又一声,像是踏在了段宝银的心脏上。 不行!来不及了! 等他们上楼,看到门外的那些小厮和丫鬟之后,自己就没办法混进去了! 段宝银一咬牙,冲过去打开了门,无视了守在门前的小厮和丫鬟,以及他们恐惧的惊叫,继续将高度集中的精神力投放在魂魄的记忆当中。 幸好郁宛平订的这个雅间在顶楼,而且整层楼只有他一个客人。除了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厮和丫鬟之外,这里并无旁人。 段宝银嫌旁边太吵,抬起头来瞪了他们一眼。 众小厮丫鬟只见这个满脸是血、浑身湿透,宛如凶煞水鬼的少女阴恻恻地投来恐怖至极的视线,全都一下子全部噤了声。 接着,她捏了捏手里的那个鬼火般的东西,继而将它一口吞下,又拽过离她最近的一个丫鬟,将她推进雅间内,丢下一句威胁:“躲到酒柜里。待会要是敢出声,我等下第一个吃了你。” 丫鬟惊恐万状地捂住了嘴,流着泪点了点头。 段宝银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烦躁道:“知道没有?说话!” “知、知道了......”丫鬟说完,就瑟瑟发抖地主动关上了门。 段宝银的视线扫过其他小厮丫鬟:“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应该用不着我来提醒,嗯?” 小厮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纷纷喏喏点头。 段宝银单手结印,只在一瞬间,便在他们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变成了方才那个丫鬟的模样,连头顶的发旋和衣裳上的皱褶都分毫不差。 第85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3 15:41:05~2024-01-09 18: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漂亮姑娘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急速的脚步声掠过耳畔,段宝银才刚刚站回到刚才那个丫鬟的位置,一行人的身影便出现在楼道。 为首的慕香眠一步跳上最后几级台阶,左右各看了一眼,就将目光集中在了中央的雅间前。 段宝银偷偷瞅了一眼慕香眠辫子下垂着的绿萤石,复而惶恐地低下头去。 慕香眠也没有和守在门前的他们多言,走到他们面前打量了一下,问了后面跟上来的店小二一句:“这些是你们派过来的人?” 店小二应了声“是”,慕香眠便伸手在他们几人肩膀上各拍了几下,就要打开门。 “没问题?”后面的一个长老多问了句。 慕香眠反问他:“会用化形第三重的人,整个千篆宗就那么几个,你觉得呢?” 说完,她就推开了门,和几个长老快步走了进去。 段宝银在外面一声不吭地站着,只听得到里边传来的声音。 “郁老人呢?” “他只说这里好像跟鬼翁相关的人,之后就没下文了,难道是那人跑了,郁老追上去了?” “会不会是打得太激烈了,导致郁老没空再联系我们啊......” 慕香眠道:“先搜搜看,把门关上。” 段宝银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心中心脏狂跳着,一眨不眨盯着地面的双眼变得极其亮。 砰! 门被重重地关上,说时迟那时快,段宝银飞快地拿出几张符篆,朝店小二和小厮丫鬟们甩了过去! 接着,她一边疯狂催动体内的灵力,一边冲到走廊上另一个雅间内,与此同时逐个启动刚才几个符篆,远程控制它们启动! 止息! 店小二和小厮丫鬟们反应不及就被定在了原地,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符篆在空中消失的后一秒,先前的雅间内传来一个长老的惊恐的声音:“柜......柜子里有人!” “这......这里有个活人,还有......这是郁老?!” “他死了?!” “凶手在哪?难道已经跑了?” “不对,不对,这小姑娘怎么有点眼熟?” “他娘的,我想起来了!她跟外面一个丫鬟长得一模一样!!” 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慕香眠和几个长老察觉到门前那几人的异样,立即解除了段宝银布下的法术。 慕香眠厉声问道:“人去哪了?!” 其中一个小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了个方向。 慕香眠和几个长老立刻脚下生风般追了过去!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段宝银已经来到了那雅间的窗前,随手扯开几层纱帘蒙住脸,再用力推开窗,就看到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俨然已经将楼下的去路封死。 就算这些人都不是段宝银的对手,但人多势众,身后的慕香眠的速度比她更快,只要稍微耽搁一小会,她就必死无疑! 段宝银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迈入雅间的慕香眠等人,自己俨然已经进入了他们的攻击范围,一股比郁宛平还要强大数倍的灵力已经蓄势待发,下一刻就可以将她整个人吞噬! 段宝银已经无路可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她飞快一手将小狐狸藏到衣袖里,另一只手在窗台上一撑,整个人翻过窗棱,朝下纵身一跃! “万水!” 她飞速往下降落,下方是鼎沸的人群,然而,他们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口中又在喊着些什么,她都看不清也听不清,只知道耳边的风在呼呼地刮着。 今天的风还挺大,段宝银想着,颔首说了声:“小雪,抓紧咯。” 就在她掉到地面的前一刻,众人只见一把雪白的长剑迎着烈风破空而来! 一身粉衣的少女刚好被长剑接住,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绝尘而去! 背后隐约传来长剑的嗡鸣声,但万水毕竟被誉为天下十大名剑之一,快又是它最大的优势,若是论起速度,基本上就没有对手。而且她在千篆宗一直都是将万水用布包裹起来的,也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也不怕万水在众人前露相。 万水在空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弧线,继而直上云霄。 远方云浪翻涌,身边的吵闹喧嚣也慢慢隐去,风还是那样吹着金陵的一草一木,吹着浮光跃金的湖面,吹动蓬莱岛上的竹林。 段宝银摘下面纱,用衣袖擦掉脸上的血迹,解开小狐狸嘴上的绑带。 她仿佛能听到竹叶抖动发出的簌簌声和小狐狸软软的叫唤声,感到自从来了金陵之后再也没有的心旷神怡,不禁舒畅得微微眯起双眸。 小狐狸不知何时从袖子中探出脑袋来,段宝银捏了捏它的脸,又将它抱到怀里,问:“怕不怕?” 小狐狸摇了摇头。 “你果真能听懂我说话啊,难怪之前就觉得你特别聪明。”段宝银用指腹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子,“忘了你不是普通的小狐狸,还能用媚术呢,嗯?” 小狐狸的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 她可不会以为刚才郁宛平突然变得不对劲是个巧合,联想到当时他正在和小狐狸对视,很难不猜到,其实这只叫小雪的狐狸对郁宛平用了媚术。 第86章 媚术是妖术的一种,但因为妖怪数量本身就少,且妖道法术更是没有仙道那么多花样,所以绝大多数根本就不将其放在眼里,不会去练习识别和破解之术,更别提对一只小小的狐狸起防备之心。 也正是因为这样,郁宛平才能如此轻易地着了媚术的道。 尽管他可以很快反应过来,接着用压倒性的灵力强行破除媚术,但只要他丢盔弃甲了那么一瞬间,就足以让一旁困兽般虎视眈眈的段宝银扭转局势,置他于死地。 不过......一般而言,懂得用妖道的法术,在段宝银不深的认知中,已经可以和成精划等号了。 所以,她在知道小狐狸能听明白自己说话时才不觉得惊奇。 “那你会说话吗?”段宝银好奇地问。 小狐狸摇头。 段宝银又举起它的爪子,将它提了起来:“会变成人形不?你可是一只狐狸精呀,变成人的话应该是个美男子吧?” 小狐狸还是摇头。 “好吧。”段宝银略感失望,“那你是一只还没成熟的狐狸精。” 小狐狸闻言,伤心地“呜呜”叫了一声。 段宝银抱住它,摸着它毛绒绒的脑袋安慰:“没关系小雪,我会养着你到你成精那一天的。” 小狐狸则是舔了舔她的手背,以作回应。 一人一狐狸又在高空漫无目的地飞了一会儿,段宝银就凭着记忆让万水载自己去了一个偏远的湖泊。洗过脸,又帮小狐狸洗了个澡之后,再乘坐万水返程。 她在远离事发地的一条无人的小巷跳下了剑,启动化形第三重,变成温礼的模样之后,再把万水用随手捡的破布包裹好背在身后,就抱着小狐狸走到了大街上。 和预料中的一样,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刚才那一出精彩的大戏,传言传着传着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鬼翁来金陵了,有人说那是个在酒楼吃霸王餐的,有人说是慕香眠在追杀仇家...... “反正我是亲眼看到了,有个小姑娘从窗台跳了起来,吓得我家老汉心脏都要停了,幸好不知哪儿飞来一个什么东西,把她接住了!” “是个什么东西哟大婶儿?” “太快了太快了,我怎么看得清,只知道嗖的一下就不见咯!” “应该是剑吧,修仙的人都爱玩这个。” “这小姑娘胆子还蛮大哩,跟千篆宗的人对着干,是个什么来历?”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看着年纪可小了,才十四五吧,粉色裙子背后有个老大的蝴蝶结,虽然脸上蒙了纱,但光看那一双眼睛,就感觉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漂亮姑娘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哟!现在的小孩儿可不了得!” 段宝银一路听一路在心里乐,面上却只是一派好奇和疑惑,还时不时佯装错过了什么一般去找旁人打听两句,再附和着感叹感叹。 向着小麦半岛的方向而去,段宝银没忘了此次申请出千篆宗的理由,顺道去了另一个酒楼,吃了一大桌大餐,又去几家自己喜欢的点心铺子排了许久的队,终于满载而归。 在夕阳下提着沉甸甸的包袱慢悠悠地走,闻着四周弥漫的点心的香甜气息,虽然因为透支了灵力,导致现在开始有些头昏脑胀,段宝银的心情还是轻飘飘的。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平凡的喜悦中时,一声突兀的鸦啼忽然响起! 尖锐、嘶哑的鸦啼。 金陵怎么可能会有乌鸦?! 段宝银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丰雪镇那群鸦静默和满地横尸的可怖景象,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她定睛看去,只见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在昏暗的巷子口对自己冲了过来! 段宝银心里一惊,立刻闪身往侧边躲去! 乌鸦擦着她的身体掠过,“砰”的一声撞死在斑驳的墙上,尸体一下子软了起来,落到地上。 段宝银在原地伫立片刻,确认没有别的异状之后,才捏着符篆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条小巷。 金陵出现乌鸦,还是自寻死路的乌鸦......她感觉很不寻常。 她用脚尖踢了踢乌鸦的尸体,乌鸦便翻了个面,本该被鸦羽完全覆盖的肚皮中间露出一丝肉色,其中居然有一道隐秘的缝合线。 这只乌鸦的腹腔被人打开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9 18:56:28~2024-01-11 19:1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kyoko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五十两大闸蟹。◎ 段宝银毫不犹豫地从衣袖中取出一把小刀,蹲下身子,干脆利落地沿着缝合线再次划开了乌鸦的腹腔。 只见乌鸦血肉模糊的腹腔内,赫然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强忍着恶心,段宝银用小刀将那纸条挑了出来,放在地上展开。 不过半个小孩拳头大的纸条上就写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五十两大闸蟹。 六个字写得洋洋洒洒,线条遒劲有力又不失优美,收尾处还做作地拖了老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准备拿去裱起来挂墙上供人瞻仰,而不是塞到乌鸦肚子里。 段宝银的眉心抽了抽。 这是段宝令的字迹! 亏他想的出来这么惊悚的传信方式。 第87章 她对旁边好奇张望的小狐狸说道:“这是我师兄干的,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变态?” 小狐狸:“......” 段宝银对着那久违的墨宝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前还在长白山的时候,有一回她和师兄去清梦楼玩,阮川、霍留云和霍借月也在,他们听几个女倌说起从来不知道大闸蟹是什么味道,就说等以后若是有机会在秋天去江南一趟,定要请凝因吃上五十两大闸蟹。 那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段宝令居然还记得。 如果不是他今天给自己出的这一遭猜谜,段宝银是绝对想不起来的。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段宝令还是对凝因这么上心。 秋天,江南,凝因。 段宝令想说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就算她没有重生,等到一个月后也会明白这其中深意。 师兄这是要自己去参加丹心宗中秋的炼药大会呢,给凝因带上五十两大闸蟹。 不过,就算段宝令不发话,她本来也打算去的。 一是为杀了曾茂,二是为给沈眷找药补补身子,三是她也想去丹心宗看看那边的情况,也许还能买到自己有用的东西。 段宝银将纸条擦干净后收好,对着那只乌鸦发愁片刻,然后问肩膀上的小狐狸:“小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肉食动物吧?” 小狐狸:“......” 段宝银耐心地继续问:“你想吃乌鸦吗?不过我没有尝过,不保证合不合你的口味。” 小狐狸浑身僵硬片刻,最后还是勇敢地上前一步,叼起了那只乌鸦,然后用湿漉漉的眸子看着段宝银,似乎是在说它不想吃。 “好吧,那你就先带着它,我们待会找个地方埋了。”段宝银自言自语道,“有时候感觉乘元宗的法术真方便,随手召唤个火就能毁尸灭迹了,要是我会的话,以后杀了人哪还用得着大费周章地抛尸......” 小狐狸不禁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脖子。 段宝银伸了个懒腰,决定还是把乌鸦埋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以免被人发现。于是她把乌鸦尸体用先前绑小狐狸的衣带将它包了起来,放在了包袱的最下面。 接着,她就走出小巷,一路走回了小麦半岛。 小麦半岛上聚集了不少周末出来游玩散心的千篆宗弟子,此时正排着队,一批一批地被小舟载到蓬莱岛上去。 段宝银老老实实地排在队伍的末端,一边摸着小狐狸,一边对着湖水和天际发呆。 “哎呀,如果我再早一些回来就好了,说不准能赶上这个热闹呢。” 正在此时,一个女子嬉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接着,便是慕香眠烦躁的声音:“你干脆明年再回来,到时候千篆宗说不准都是鬼翁的地盘了。” 毕竟之前又不是没见过,段宝银总不好装作没听到,只好强打起精神,回过头去对她行了个礼:“慕师姐,你也在这里,好巧。” 只见慕香眠还是刚才那身衣裳,头发有些乱了也没去管,此时正微微皱着眉,俨然一副不爽的模样。而揽着她的是一个笑眯眯的年轻女子,眉心处点着一朵海棠花钿。 慕香眠看了看段宝银的包袱,对她道:“出来买东西?” “嗯!”段宝银点头如捣蒜,“买了些点心带回去。” 接着,她主动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几个蛋黄酥:“慕师姐,这家蛋黄酥很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尝?” “谢了。”慕香眠便收下了,递了一个给一旁的女子,“要不要?” 年轻女子开心地收下了,捧在手心里道:“谢谢小妹妹!我也喜欢吃蛋黄酥!” 段宝银佯装无措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这位是......” 慕香眠还没开口,那女子就一把搂过段宝银,笑道:“香香,这是你收的?真可爱!” “你别吓人家。”慕香眠把段宝银拽了回来,对她道,“温师妹,这个就是宗主。” 段宝银连忙恭敬道:“宗主好。” “小妹妹真乖,不愧是我们千篆宗的。”时颂神神秘秘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不要告诉别人我回来咯,帮姐姐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哦?” 慕香眠一脸嫌弃:“多老的人了还姐姐......” “去,去去。”时颂用手肘怼了怼她,“别打搅我和小妹妹说话,说不定我就是她未来师尊呢。” 慕香眠面无表情地说:“师尊,算我求求你了,难得回来一趟,你认真多收几个弟子吧,否则我和年年真的要累死了,尤其最近这么多事......” “知道了知道了。”时颂随口应付完,又去看段宝银,“我看这小妹妹就很好嘛,人长得也乖,就连周末出来买点心也随身背着剑,真勤快!” 虽然表面上是客套的夸奖,段宝银却从中听出了试探。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千篆宗的弟子本来大多就对剑不感兴趣,一般如果不是为了出远门或是有特殊情况,只是出来逛逛的话,是不会把剑带回来的,都嫌沉,背得累。 放眼望去,整个小麦半岛上,就连一个随身带剑的人都没有。 果然,慕香眠闻言,也将视线投向她身后的长剑上:“温师妹,你喜欢用剑?” 段宝银犹豫了一下,接着很丢脸似的低下了头,怯懦道:“不、不是......我从小到大就只有这么一把剑,而且好像有些同窗不太喜欢我,我、我担心剑被拿走,就、就......” 第88章 慕香眠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对不起。” “没事儿,剑要是丢了,姐姐我再给你一把。”时颂眨眨眼说,“小妹妹,能让我看看这把剑不?要是送,当然要送更好的。” 这摆明了就是怀疑她了,慕香眠有些不满地看向时颂:“你刚才不是已经碰过她了吗?” “香香,不要小看鬼道哦。”时颂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又不了解鬼道,你怎么知道鬼翁没有完美伪装成另一个人的办法?你今天看到的那个小女孩肯定也不是他真正的相貌。就算鬼道原本没有这种法术,万一他杀一个人就能学会他的法术呢?郁宛平那家伙可是魂都没了,只剩个壳子,多诡异啊!” 段宝银听着这番话,心里的震惊难以言表。 还真被她猜中了一部分...... “人能变,剑总不能变吧?”时颂理直气壮地看着慕香眠。 慕香眠叹了口气:“随便你。反正我觉得不是她。” 时颂对段宝银笑了笑,根本不打算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小妹妹,把剑拿出来让我看看,好不好哦?” 段宝银的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身后也出了一层冷汗,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是垂在衣袖下的手指动了动。 要逃跑吗?还是直接出手? 不,不行,就算她处在最佳状态,也不太可能是时颂和慕香眠两个人的对手,更何况她的灵力已经全部耗光,甚至是透支了...... 段宝银一咬牙,还是取下了身后背着的万水,将包裹在外面的破布打开。 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把雪亮的长剑,在日光下闪着泠泠的光芒。 时颂看向慕香眠,似乎是在询问她这是不是今天见过的那把剑。 在段宝银心如擂鼓的注视下,慕香眠盯着万水看了半晌,却只是摇摇头。 段宝银松了口气,看来她赌赢了。 万水本来就不是一把外形有多瞩目的长剑,其上既没有挂剑穗,也没有刻字,她赌万水在急速飞行的时候,即使是慕香眠也无法在匆匆一瞥之中看清,所以现在也无法辨认自己面前的这把剑是不是有问题。 “师尊,我不能确定。”慕香眠将视线从万水上挪开,“温师妹把剑收好吧,麻烦你了。” 时颂看起来有些遗憾:“唉——小妹妹,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在下温家温礼。”段宝银行了个礼,“见过宗主。” “好啦好啦,我们这儿没有这么多规矩。”时颂见她一脸认真,不由得笑着去扶她的手,然后奇怪地“咦”了一声,“礼礼妹妹,你生病了?” 段宝银睁大双眼去看时颂,她状态的确不好,灵力透支,脉象当然不稳,甚至还会紊乱。从刚才起自己就感到身体不太舒服,恐怕晚一些就要发高烧,头疼耳鸣一个都不会落下。 也只是现在自己用的是温礼的皮囊,乍一看才瞧不出异样,如果现在显现出来的是段宝银本人,恐怕她在别人眼中已经是一个面容惨白的病怏怏模样了。 “嗯......”段宝银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宗主,我没事的,可能是刚来千篆宗,不太适应,连着训练了两个星期,有、有一点......累......” 一句话还没说完,段宝银就感觉自己有点站不稳了,脚下一晃,直接摔了下去。 第49章 ◎这是下下策。◎ “师父,我难受......” 段宝银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只感觉自己浑身发烫,头疼得像是要炸开,耳边嗡嗡作响,体内的灵力乱七八糟地打着转,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冲破一样。 她的灵魂好像也被这股莫名的力量撕裂得破破烂烂的,似是坏掉的荷包,用针线也缝不好了。 “没事,没事,很快就不难受了......”有人抱着她,絮絮叨叨地安慰她,不时还努力地哼起走了调的摇篮曲。 饶是已经神志不清,段宝银还是辨认出来这是师父的声音。 只要有师父在,天大的事都不用怕。 段宝银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些,与此同时,温和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般从外界进入她的体内,让她感到温暖和柔软,身子中混乱的灵力也被渐渐安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睡了过去,等再恢复意识时,是在师父的怀中。 小小的屋舍里,亮着一盏烛灯,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乌鸦的影子曈曈,伴随着凄厉的啼叫声。 往常的这个时间,段宝银早就已经在睡梦中了,若非因为初来长白山身子不适,她也不会在半夜醒来。 长白山并非寻常之地,鬼气森森,这里的灵气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段宝银年纪又小,再加上八字全阴,天然就跟这里的灵气莫名契合,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灵气就会自动与她融合。 在她刚被带回长白山的那段日子里,她时不时就会因为灵力紊乱而大病一场。而每回一到这个时候,长白山的一切都会让她异常害怕。 “师父,外面好黑......”才刚眨了两下眼睛,段宝银就又大哭起来。 “哎呀,现在是晚上嘛,哦,让师父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师父连忙用衣袖帮她擦眼泪和鼻涕,边摇晃着怀里三岁的小宝宝。 旁边有个稚嫩的声音答道:“快到寅时了,师父。” 师父点点头,又哄段宝银道:“已经寅时了,这个时候好多人都起来做点心咯,没什么好怕的!想吃什么,师父现在就给你做,好不好?” 第89章 段宝银抽噎两下,断断续续道:“圆圆......绿色圆圆......” “好,没问题,给宝宝做一大盘绿色圆圆!做这么多,让宝宝吃到满意为止!”师父一口应下,然后抬起一只手臂,夸张地举到最高。 接着,他又拔下几根长长的胡子,横七竖八地比划在脸上:“宝宝哭成了小花猫,师父也要变成大花猫啦。” 段宝银被他的模样逗得破涕为笑。 师父见她终于不哭了,也嘎嘎笑了起来:“那你在这儿跟师兄一起等等,师父去去就来哈!” 说完,她就被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怀里,他抱的姿势不太熟练,段宝银躺等不大舒服,便又开始挣扎起来。 “再乱动,就没有流心抹茶糯米糍了。”九岁的师兄威胁她道,“我待会就跟师父告状。” 闻言,段宝银当即哇哇大哭。 师兄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喂,我告诉你个秘密,刚才师父说,这个时辰除了要做点心的之外,你知不知道还有谁会醒着?” 段宝银似懂非懂,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杀人犯!”师兄张牙舞爪地对她做了个鬼脸,“你哭得这么大声,会把杀人犯招来的!” 段宝银被吓得打了个隔,随即哭得更凶了。 师兄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愣住了,挠头道:“哎,不对啊,这招怎么不管用呢......好了好了,师兄也给你做绿色圆圆补偿你,你别哭了嘛,算我求求你了......” ...... 师兄稚嫩的嗓音在岁月中远去,段宝银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到穿过一大段浮光掠影的回忆,她才慢慢从梦中醒来。 慢慢睁开双眼,段宝银发现自己正躺在千篆宗的宿舍里,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环绕在她的颈项之间,比围巾还要舒服。 感受到她的动静,小狐狸的大尾巴一摆,跳到床榻边打瞌睡的顾澄肩上,焦急地叫唤起来。 “唔......”顾澄揉了揉眼睛,看到段宝银已经醒了,当即惊喜道,“礼礼,你终于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 段宝银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正敷着凉凉的毛巾,床头放着半碗药,应该是自己喝剩下的。 “我......还好......”段宝银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就要坐起来,“澄澄,你......” 顾澄连忙去扶她,边道:“昨晚是慕师姐把你送回来的,说你是太累了,灵力透支导致发烧,还去膳堂煲了药给你,嘱咐我让你喝掉......不过你喝了一半就不肯再喝了,药也凉了,礼礼你等等,我这就去把药热一下!很快的!” “不用了。”段宝银扯了扯顾澄的衣袖,“我现在没什么事了,就是还有点晕,再睡会儿就好。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顾澄答道:“你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是星期日的晚上了,大约是寅时。” “嗯,澄澄,你也歇会儿,辛苦你了。”段宝银一手揽过扑过来的小狐狸,歪了歪脑袋,将一边脸颊抵在它身上就眯上了双眸,“睡吧。” 顾澄帮她掖好被子:“礼礼,那我明早不叫你了噢,我去跟汤长老请个假就回来照顾你!” 段宝银睁开一只眼睛,笑道:“我真的没事,明天可以正常训练的。” 毕竟她对外的理由只是累了导致生病,连顾澄这样的大小姐都没闹出什么来,自己若是大动干戈地请假,未免有点说不过去。现在是关键时期,她不想让自己再多一个疑点。 顾澄闻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但见段宝银十分坚定的模样,最终还是答应了。 段宝银则是去查看了一下自己带出蓬莱岛的包袱,包袱一直被小狐狸看守着,一堆点心底下的乌鸦尸体还是好端端的待在原地,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她趁顾澄睡着之后蹑手蹑脚地出了宿舍,到后边的一棵树下埋好了乌鸦尸体,又找来一颗大石头压在泥土上,这才回去睡下。 等到第二日,顾澄果真如往常一样叫醒了段宝银,两人分了些点心之后就前往外学堂。 从这周开始,汤长老终于允许他们不需要再在学堂外与师兄师姐们打招呼,而是领着众人进了学堂一层,进入了其中一个教室中。 教室的布置很简单,边缘有一些木椅,正中间的位置设着一大片高台,四边则是留出了空地。 经过体能训练之后,就是对引气凝力的练习。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周一巩固了引气凝力之后,从周二开始,汤长老就开始引导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使用灵术。 说是灵术,其实无非就是将灵力具象化成实体使用,既不需要心法也没什么技巧,绝大多数人对此本就非常熟练,于是仅仅过了三天,众人的比试就被汤长老提上了日程。 “实战很重要。”汤长老如是说,“无论是今后进入内门的选拔,还是你们出了千篆宗,在外自保亦或是与人发生争斗,看的都是自己一身的本领。” 强调完比试的必要性之后,汤长老就用手随便点了点,定好了今日各自的对手。 少年少女们有的跃跃欲试,有的忐忑不安,有的则是松了一口气。 顾澄被分到的对手是温锦,段宝银的对手则是孟博超,那个先前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少年。 “倒霉。”顾澄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两人的运气,“礼礼,你要坚强。” 第90章 段宝银也摸了摸顾澄的胳膊,安慰道:“温锦不会为难你的。” 毕竟人家还稀罕顾澄的表哥呢。 “唉。”顾澄叹了口气,“我猜也是,但前不久我才说过她呢,总觉得输给她好丢脸啊。” 段宝银想了想,出主意道:“嗯......这样吧,温锦今日穿的也是襦裙,衣带肯定没有加固过,你可以拽一下试试。” 顾澄闻言,看着段宝银的眼神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恍然,张开嘴半晌才说出话来,比了个大拇指敬佩道:“好、好办法!不愧是你,礼礼!” 段宝银严肃道:“这是下下策。” “不。”顾澄的眼中燃起希望,“这是上上策。” 段宝银不禁哑然失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坐到她的身边。 汤长老让互为对手的人一组一组地上场,在他们比试的时候,其他人都聚在一旁的空地上观战,汤长老则会偶尔给出一些点评,帮助大家从中学习。 毕竟只是比试练习而已,大家都很客气,点到为止,也保留了实力。另外,最有潜力的郁怀、温锦和桑祈也没有对上,前边的比试并没有什么看头,众人看得昏昏欲睡。 而轮到顾澄对温锦的时候,才有些人因着两人间有些复杂的关系,而被激起了点好奇心。 顾澄走到教室中央的高台上,和对面的温锦相互拱了拱手,汤长老再一声令下,比试就正式开始了。 正如段宝银所料,温锦何止是没有为难顾澄,反而是在一直让着她,没有主动发起攻击,而是一直在躲闪,简直是在给顾澄当陪练。 不过顾澄显然并不领情,用她那不多的灵力对着温锦穷追猛打,温锦也只是随便扔过去一点灵力敷衍了事,一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汤长老明白其中缘故,看得也很无奈,对二人道:“哎哟,你们这打得,怎么跟过家家似的!” 温锦在原地停留片刻,不易觉察地瞥了一眼郁怀,柔声道:“我不愿伤了顾姑娘。” “我又没叫你让着我!”顾澄恼火地跺了跺脚。 趁温锦在看郁怀的那一瞬间,顾澄右手一转,一股灵力朝着温锦袭过去! 见状,温锦不以为意地测了侧身,却没想到顾澄却趁其大意从另一侧绕到她的身旁,伸手就是一抓! 温锦轻飘飘地往后退了退,身子才刚到顾澄碰不到的地方就止住步伐,像猫逗老鼠一般,没有再做出别的动作。 没想到顾澄的目标却并不是温锦,而是她胸前飞扬起的那条衣带。 唰! 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 只在刹那间,衣带上的结应声散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1 19:13:23~2024-01-14 17:0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猫亿元亿斤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没有防人之心。◎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温锦的脸色当即一变,连忙拽住了自己胸前的衣带,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使得顾澄有了别的机会,在她手忙脚乱之际又是一记灵力挥过去! 温锦有些狼狈地转了个身,手上正在系衣带的动作也顿了顿,就在此时,一股强上数倍的灵力突如其来,将顾澄的灵力全部挡了下来! 段宝银有些诧异地看去,只见出手相助的居然是郁怀。 她原本还以为只是温锦对郁怀单相思,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顾澄!”郁怀难得拔高了声音喝道,“不要胡闹!” 顾澄也非常不高兴,对郁怀怒道:“表哥!我又没有违规,怎么就胡闹了?再说了,你为什么这么帮着她,到底谁才是你妹妹?!” “这是灵力比试,你去扯人家姑娘的衣带,像什么话?这还不算胡闹?”郁怀明显也是动了气,黑着一张脸,“这是谁教你的馊主意?” 顾澄说:“什么谁教我?难道我自己就想不出来吗?表哥你什么意思?” “郁公子。”温锦系好了衣带,对他微微作揖,“算了,我也是没有防人之心,实战本就会状况百出,这事儿赖不得顾妹妹。” 顾澄叫道:“少来这套!我不是你妹妹!” 郁怀更气了,额间的青筋都在隐隐跳动:“你闭嘴!” “好了好了,没事哈,别吵咯。”汤长老站起身来,往前一步发话道,“咳咳,严格来说,顾姑娘算不上违规,也没造成什么影响,温姑娘当作长个记性,今后小心些也好。不止是衣带,就算是发丝儿呢,若是被敌人碰到了,那都是十分麻烦的,很多时候嘛,胜败就在细节上。” 温锦颔首:“长老指点的是。” 顾澄瞪了郁怀一眼,终于不说话了。 她大摇大摆地离开高台,回到段宝银身边,还在跟她嘀咕:“我表哥跟你妹妹到底咋回事啊!演上英雄救美了这都!礼礼你也不管管,我都替你委屈!” “好啦。”段宝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又不在意。” 顾澄只见她轻抿着唇,眉毛微微蹙起,像是在极力忍耐般的模样,不由得更加心疼:“礼礼......” 段宝银朝她眨了眨眼,拍拍衣裙上的灰尘就站了起来,这会儿是轮到她了。 孟博超也走上高台,一边打量段宝银还一边发出嗤笑声。 第91章 段宝银权当没看见,只是静静地站在了他的对面,对他一拱手。 孟博超也对她一拱手,笑道:“我对丑八怪可不会怜香惜玉。” “孟公子,注意你的言辞。”汤长老闻言,皱起了眉头。 孟博超“切”了一声之后,再没说别的什么,汤长老于是宣布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么三、二、一,比试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孟博超就以灵力加持朝段宝银的方向奔去,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她的面前,接着,举起拳头就毫不客气地挥了上去! 孟博超的水平在这批新入门的弟子之中也是中上,就算是原来的温礼也绝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跟他对上的,是灵力才刚透支、大病初愈的段宝银。 段宝银没打算躲,也躲不过去,就这么直接被击飞出去,伴随着“轰”的一声,被摔到了墙上。 她本就虚弱,脉象也不稳,被灵力这么一冲,当即就吐出一口血来。 孟博超平时对生得漂亮的姑娘都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彬彬有礼的,但对着自己如今这个模样,却一直充满了恶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看的人会受到优待,这一点,段宝银一向都知道。 温家父母对温锦和温礼的态度天差地别,同龄人中对温锦献殷勤的不在少数,在这一批新入门的弟子中,就有好几个少年对她存有爱慕之心。素不相识的师兄师姐偶遇问路的温锦会比对待自己热情几分,膳堂打饭的大叔大妈都要多给她乘上两勺热菜。 同样的事情让温锦来做,是风情万种,换了“温礼”就是丑人多作怪。 但在此刻,段宝银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迷茫,好看真的那么重要么?或者说,相貌平凡或者丑陋,难道是一种罪过吗? 然而下一瞬,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如果身为弱者,美丽的外表连累赘都不如,是福是祸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自己宛如砧板上的鱼肉,被人挑选,不由自主。 但如果她是强者,美丽才会锦上添花。 更何况,如果只因为这副皮囊就对自己区别对待,那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礼礼!” “温姑娘!” 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现在的名字,也听到汤长老试图制止孟博超的声音,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沉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被紧随而至的孟博超摁住,拳头裹挟着灵力又对着她的脸来了几拳。 “住手!你在做什么?!” 汤长老见劝不住孟博超,终于出手干涉,一掌扇出,用灵力强行将两人分了开来! 段宝银单手撑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有好几个人将她扶了起来,顾澄抱着她哇哇大哭,沈眷则是扯下自己的衣袖为她包扎止血。 小狐狸趴在她的胸口,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孟博超被汤长老揪住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训,他敷衍地应和着,只是说自己下手没有轻重,哪儿知道有人这么不经打。 段宝银兀自发着呆,等伤口被包扎好了,才略显迟钝地对周围的人说了声“谢谢”。 “温姑娘,你这伤势有些严重,还是得去医馆看看。”汤长老看着段宝银,越看越是忧心忡忡,“现在就去吧,别耽误了身子,来,我背你!” 说完,他就在段宝银面前蹲下身子,顾澄和沈眷一左一右扶着她靠了上去。 “好咧!”汤长老颠了颠段宝银,又嘱咐其他弟子们,“你们先在这里稍作休息,不许调皮哈!” 说完,他就如一阵风一般刮走,段宝银只感到身边景色模糊地变化片刻,自己就来到了医馆。 蓬莱岛外围的医馆中没有什么人,执勤的师兄师姐替她重新上药包扎好,帮她用灵力调理身子,又监督她喝下几大碗药之后,就让她自个儿好好休息。 汤长老回学堂内接着看其他人比试,段宝银躺着无聊,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医馆,也没有回学堂,而是在竹林间散了一会儿步,慢悠悠地拖到午时,才等到顾澄出来。 顾澄见了她很是吃惊:“礼礼?汤长老不是说你还在医馆?我和卷卷正要去看你呢!” “医馆有什么好待的。”段宝银扯了扯她的衣袖,“吃饭去。” 沈眷还是不放心,正色道:“温姑娘,你确定自己没问题么?不要硬撑,如果落下病根子,今后可是要吃苦的。” 段宝银笑道:“知道啦,我已经没事了,走走走,再不去就又要喝红豆薏米粥了。” 两人见劝不动,这才被她拽着一路向膳堂去了。 来到膳堂,段宝银仍是和往常一样,让顾澄去找许大叔拿了十几盘菜,摆了满桌,直看得沈眷一愣一愣的。 段宝银正打算拉着沈眷去见一下许大叔,介绍自己的新朋友给他认识一下,许大叔肯定会很为自己高兴的。 没想到许大叔一见到段宝银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纱布的样子,立刻就叫嚷起来:“礼礼,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弄成这样?” “唔。”段宝银用指腹蹭了蹭自己脸上的纱布,“没什么啦,就是和别人比试了一下。” 外伤只要止血就好,至于内伤,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自己前两天的灵力透支还没缓过来,虽然现在自己这个样子看起来是夸张了点,但其实没有什么伤筋动骨的问题。 准确来说,就凭孟博超那样的水平,也不够格让她真的受什么伤。 第92章 “你看看其他人,哪有比试比成你这么惨的?”许大叔却不相信,“说,到底是谁欺负你了!大叔我也是混过江湖的人,说出来让大叔给你摆平!” 段宝银笑了笑,本想打个哈哈就过去了,顾澄却抢先一步说:“就是我们这批入门的孟博超,许大叔您可记住了,下回给他少打点饭。” 沈眷小声附和:“嗯,我支持。” “就是那小子?”许大叔当即眼一斜。 段宝银心里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孟博超居然就排在他们旁边的那条队伍中! 孟博超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也向这边投来视线,对段宝银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哟,这不是今天被我揍得满地找牙的温家大小姐么?看你那可怜的嘴脸,比原来还丑,真叫人恶——” 说时迟那时快,孟博超一句话还没说完,许大叔已经拎着饭勺怒气冲冲地从窗口后迈步走了出来。 然后“砰”的一声,就把饭勺正正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第51章 ◎师兄,带我去看桃花吧。◎ 那重响不容错认,饭勺落在脑门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下次再欺负小姑娘,看我怎么收拾你!”许大叔恶狠狠地放话,边高高举起勺子,大有打算再来一下的架势。 段宝银傻眼片刻,不愿把事情闹大,再加上她本来也不在意孟博超怎样对待自己,连忙上去拉住许大叔的胳膊:“许大叔,许大叔!您先别冲动——” 许大叔像是怕弄疼了她,没有再继续动作,而是慢慢放下了饭勺,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孟博超瞠目结舌许久,这才摸了一把自己的头顶,不敢置信道:“你,你居然、居然敢打我?!” 许大叔挑了挑眉,不屑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大叔我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出生了没有。再说,我刚才哪有打你?明明是这饭勺不小心掉下去了,没接着。” 孟博超大概是鲜少遇见比自己还无赖的,在原地“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了所以然来,最后只恨恨地说:“我要去告诉长老!把你赶出千篆宗!” 说完,他就愤然转身离去。 “许大叔。”段宝银看向许大叔,“你不会真的被赶走吧?” 许大叔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就是被赶走了我游也要游到蓬莱岛上来给你做好吃的。” 段宝银还是忧心忡忡的:“您就别说笑了。” 许大叔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打饭大叔,就算有一手好厨艺,被这么告上一状,可能连饭碗都得丢掉。 可他却不以为意,甚至颇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饭勺:“没开玩笑,大叔我游泳可在行了!放心放心。” 段宝银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叮嘱他最近低调些之后,就被他赶着用膳去了。 虽然这个点膳堂的菜式很多,但由于要自己出钱,大部分人都不会点太多,像他们这样满桌美食的毕竟是少数,很快就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就算段宝银一个人就能解决一半,顾澄和沈眷加起来也吃不完剩下的那些。尤其是那一大盘十分惹眼的麻辣小龙虾,各个都肉汁饱满,被烤得金黄酥脆,表面沾着辣椒的红油,色香味俱全。 于是乎,便陆陆续续有几个迟来的师兄师姐在一旁鬼鬼祟祟地徘徊,边使出浑身解数暗示。 “哇,好香啊......” “真想尝一口。” “呜呜这是什么!麻辣小龙虾!我一次都没有抢到过!” 还一个人用手肘碰了碰朋友:“你去求人家施舍两只小龙虾来。” 那朋友又用手肘碰回去:“你去你去。” 踌躇半晌,他们甚至开始大声密谋:“待会趁他们不注意顺走两只。” 段宝银:“......” 最终,她还是放下了筷子,在围观群众期盼的目光中乖巧地明知故问:“师兄师姐,你们喜不喜欢吃小龙虾呀?” 几个人顿时点头如捣蒜。 段宝银笑了笑:“这么多我们三个人也吃不完,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吃吧。” 师兄师姐们就等着她这句话呢,闻言当即大喜过望,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几个屁股却已经很诚实地靠着他们坐了下来,并且非常自如地开始剥起了小龙虾,行云流水地吃了起来。 其中一个师姐将小龙虾啃得嘎吱嘎吱响,边跟他们寒暄:“你们是新入门的师弟师妹吧?上周好像在学堂外面见过你们诶!” 顾澄递给她一只小龙虾:“对的。” “绝对就是,我记得,这位小师弟的头发真好看,真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一个师兄连连点头,顺手摸了一把沈眷的卷发。 沈眷:“......” 上回因为没得到化形第三重没摸着,这下被逮到机会了,段宝银于是自然地伸手过去,也揉了一把。 嗯,绵绵卷卷的,手感确实很好。 “我们是昨天去测的‘真言’,你们大概也就是下个星期的事儿了。”那师姐又说,抱怨了一句,“其实我觉得完全没必要,鬼翁怎么可能混进我们宗嘛。” 段宝银的双眼微微睁大了。 他们在说什么? “真言”?! “啧,我也这么想。”另一个师姐赞同道,“如果鬼翁真的有办法进千篆宗,为什么还要挑在蓬莱岛外挑事啊,不应该早就闯到这里来大开杀戒了吗?” 第93章 顾澄听得一头雾水:“啊?鬼翁?什么鬼翁?!” 那师兄神神秘秘道:“你们不知道吗,据说鬼翁在金陵现了身,上周六宗主和慕师姐都因为这事被叫出去了!不过好像是没抓到人吧,回来之后宗主就下令要排查全宗门上下所有人,已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蓬莱岛了......” 段宝银慢慢地说:“‘真言’......” “这是咱们宗一个超级厉害的法宝,可以拿来验证所言是真是假。”一个师姐解释,“长老们已经全都验过了,弟子们也正在挨个试呢,你们很快就会有机会见到它的。” 段宝银问:“师姐,那这个‘真言’......你是已经见过了?” 师姐点点头,回忆道:“对,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嘛,就一个这么大的东西,嗯,长得像个天平,我说话的时候它一直往左边倒来着......” 她边说边比划出两个巴掌的大小。 一个师兄笑道:“这法宝还真是长得和外面那些赝品一模一样。” 沈眷惊讶地说:“居然还有赝品......” “可多了!”师兄语气夸张,“这法宝几年前就拿出来用过,当时好多人想研究它的原理来着,也有部分是打算拿去骗人的,总之金陵到处都有赝品,一问‘真言’,人家至少给你找出几十个来。” 顾澄无语道:“说起来,我之前逛街的时候好像就看到一个......” 段宝银若有所思地眨了眨双眼。 如果要逃掉‘真言’的影响,找来一个赝品以假换真倒是一个办法...... 不知道千篆宗什么时候会安排他们这一批弟子去接受‘真言’的测谎,这事儿不能拖,一定要尽快办妥,越早越好。 “师兄师姐,你们是在哪里见到的‘真言’呀?”于是她佯装好奇地问,“这么好用的法宝,平时一定保管得很严,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吧。” 师兄说:“当然了!‘真言’是由钟长老保管的,就和其他法宝一起放在内围的藏经阁内。当时是由钟长老开了法术带着我单独过去的,等我回来了再到下一个人。” 段宝银点点头,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和前世自己知道的一样,法宝都放在藏经阁里,‘真言’也不例外。 她咬着筷子,心里已经在盘算今晚行动的路径。 使用通路法术的前提条件是必须亲自去过连通地点,虽然她这辈子连内围都没有去过,但她拥有前世关于藏经阁的记忆,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去过”? 而且藏经阁距离外围最内侧的位置不算太远,用通路的话,第二重能涵盖的范围应该足够。 现在唯一,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她的灵力要从哪儿来。 虽然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她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三成,但此番去藏经阁偷天换日十分凶险,这一点灵力绝对不够看的,关键时刻她还得靠法术来保命呢。 鬼道奇诡,因能沟通阴阳两界,其中的摄魂、噬魂、连魂,乃至于移魂,所需要的灵力都非常可观,在整个仙道法术中都应该被算入第一梯队。 尤其是需要不断维持的连魂和移魂,目前来说,就算是她在鼎盛状态,所使用的时限也很短。 属于灵力消耗第二梯队的法术主要是一些横跨空间较大的法术,通路第三重就属于此列。乘元宗的离火、金雷等五行法术在施展范围在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是如此。 第三梯队基本上是一些医疗法术,第四梯队是辅助和奇门遁甲法术,再然后才是符篆。 所以千篆宗的人才可以在短时间内创造或使用大量符篆。 不过这些规律也并不是绝对的,只是一个大概的区分。世上法术千千万,特例当然会有。就比如丹心宗的回春第三重,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法术,所需要的灵力多到在整个仙门也鲜少有人能拿得出手。 有了要苦恼的事情,接下来师兄师姐们又说了些其他话题,段宝银也没怎么听进去。一顿丰盛的午膳吃完,她就回了宿舍休息。 等到下午,她则是以被孟博超揍得身负重伤、实在爬不起来为由,理直气壮地缺席了课堂。 目送顾澄进了学堂之后,段宝银转身回了宿舍,然后从打开了墙上的窗子,灵巧地翻了出去,落地的动作轻盈到地上的落叶都没有被惊起,根本看不出身负重伤的痕迹。 她确认了周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又嘱咐小狐狸:“小雪,帮我看着,我做点儿亏心事,有人来了你叫我。” 小狐狸:“......” “知道没有?”段宝银摁了摁它毛绒绒的脑袋。 小狐狸只得点点头。 段宝银满意地说了声“乖”,就来到前几天埋乌鸦尸体的那棵树下,将石头搬走,三下两下将泥土挖开,重新将那团黑压压的东西刨了出来。 幸好,乌鸦尸体虽然脏了点,还有点发臭,但并没有被虫子之类的小动物啃咬腐蚀的痕迹,看起来还是完整的。 段宝银此刻也不嫌弃了,把泥土和石头归位之后,就将乌鸦尸体用布裹了起来,塞到包袱里。 她带上小狐狸,从窗外重新回到宿舍,又背上万水,就光明正大地走出门,在空无一人的屋前用才恢复的一点儿灵力发动了通路第一重。 法术生效,在拐弯的下一刻,她就站在了金陵一条平常的小巷中。 段宝银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容貌,走出小巷后先去买了个流心抹茶糯米糍,然后找老板娘借了只笔,想了想,在用于包裹点心的油纸上挥毫写下一句话。 第94章 “师兄,带我去看桃花吧。” 第52章 ◎谁的笨蛋师妹。◎ 写好了纸条,还了笔墨,段宝银便与老板娘挥手告别。 来到一个隐蔽的小巷中,她将纸条仔仔细细地折起来,再从衣袖中拿出事先准备的一张符篆,连同纸条一起塞进了乌鸦尸体的肚子里。 等做完了这些,段宝银把乌鸦尸体放到小巷的垃圾篓里,后退了几步,双手结印。 物移第三重。 这是个比较简单的千篆宗入门法术,用起来也很方便,只要在死物上贴上符篆,就可以用灵力驱使其进行移动。 虽然此去乘元宗路途遥远,但这乌鸦的尸体小小一个,里边又被掏空了,重量小,用第三重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实现。 法术启动后,段宝银就看到乌鸦缓缓升起,虽然翅膀没有动弹,姿势也很僵硬,但也算是勉强“飞”了起来。 她通过符篆对乌鸦下达指令,乌鸦就越升越高,往中原的方向而去了。 等出了金陵,来到人烟稀少的地方,由于灵力的加持,乌鸦的速度还会比寻常快上许多。一切顺利的话,不出几天就能出现在段宝令面前。 段宝银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这只诡异的死乌鸦会给她的这个师兄带去什么麻烦。 就算这只乌鸦不是他先派来找自己的,以他的反应速度和本事,绝对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并且做出最好的应对方法。 从段宝令混进乘元宗这么久、那边都没有一点消息就可以得知,他可谓是如鱼得水。若非如此,时颂也不会认为鬼翁在金陵。 往好处想,至少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认为,会使用鬼道法术的人只有师父一个,而不知道段宝令和自己俩师兄妹的存在。 接下来,就是等段宝令的消息了。 而实际上她也没等多久,在乌鸦启程的第五天,夜晚段宝银沐浴过后准备上床睡觉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就隐隐在她的意识内跃动起来。 好像先是一滴小小的雨珠落到她的鼻尖,那微凉的触感并不分明,于是她伸手摸了摸鼻子,又张开掌心,似乎是想要接住些什么。 然后,更多的雨水倾泻而下,在她的身体表面溅起涟漪,她感到湿润,雨水却始终没有浸入她的皮肤。 等段宝银闭上双眼,同意了连魂,她才仿佛真正站在这场大雨之中。只是眼前的景色还很模糊,像蒙上了一层雾水,将天地都洗得斑驳。 “宝宝,好久不见。” 段宝银才叫了声“师兄”,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先被冷意激得打了个喷嚏。 那边顿时响起一阵得逞般的轻笑。 “师兄,你故意的是不是?”段宝银将脑袋埋进被子里,闷声道,“自己淋雨不够,还要带上我一起才痛快?” 段宝令无辜地说:“哪有,不要冤枉我一片好心。不是你自己说要来看桃花的?” 段宝银无语:“看桃花不能打着伞看?” “打伞太显眼了。”段宝令理直气壮,“今天这场雨来得突然,有不少人都没带伞,要是见了我打着伞,必定有不少要来蹭伞的。” 段宝银没话说了。 段宝令得意地接着说:“再说,难道宝宝就不想体会一下中原的雨么?这可是中原的雨啊!雨中看花,怎么样,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水雾渐渐散开,段宝银定睛看去,一棵巨树映入眼帘,满枝桠的桃花被打落了许多,粉色的花瓣在地上浅浅的积水上浮着。 放眼望去,周围的人确实大多都没带伞,行色匆匆地赶着路,也有在树下躲雨的,头顶和肩上都沾着皱巴巴的桃花花瓣。 “我没你那个闲心。”段宝银嘟囔道,“师兄,炼药大会我会去的。我这回找你是想借点灵力。” 段宝令闻言,佯装伤心道:“唉,每回都是要借灵力才想到师兄——” “你还不是要我帮忙带大闸蟹给凝因姑娘。”段宝银不吃他这一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从长白山一别,段宝令变得比以前要黏人了些。换做以前,被自家师妹当成灵力工具来用,他早该凶巴巴地让自己滚蛋了,现在他居然是在撒娇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距离产生美? 尽管看不见段宝令现在的模样,她的脑海中闪过师兄可怜兮兮的眼神,顿时不由感到一阵恶寒。 “切。”段宝令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她的排斥,话锋一转就变得欠揍起来,冷酷地说,“至少我不像不知道是谁的笨蛋师妹,在金陵都成通缉犯了,现在只好巴巴地来找师兄借灵力——你借走的灵力,哪一次还过?” “师兄,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段宝银有恃无恐,“我要是被抓走,你可捞不着好处。” “真是丢我们鬼道家的脸。”段宝令像是翻了个白眼,“还不起算了,到时候来丹心宗帮我一个忙。” 段宝银问:“什么忙?” “我会来找你的。”段宝令道,“来,通缉犯就通缉犯吧,我们又不是第一回 当共犯。自己拿,想拿多少拿多少,我可不想下次是在地牢里见到你。” 段宝银得了许可,就毫不客气地将段宝令的灵力几乎尽数拿去,只给他留了一点点。 段宝令既然说了让她随便拿,就说明他有这个底气。 “师兄,你的灵力变多了诶。”段宝银说,“你现在是几阶?” 第95章 段宝令毫不在意地“哦”了一声:“刚进乘元宗的时候是四阶来着,现在不知道。” “加油。”段宝银不走心地笑了笑,“灵力嘛,自然是多多益善。” 段宝令笑骂道:“多了还不是你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看起来还想再教育段宝银几句,大雨中却有一把油纸伞朝这边缓缓挪了过来,段宝令便当即噤了声。 段宝银看了看那油纸伞下一身紫衣的身影,心说看来是个认识的。 等走得近了,那紫衣少女抬高了油纸伞,露出一张俏丽的脸来,对着段宝令唤道:“宝令哥哥,真的是你。” 段宝银的心差点停了。 她居然知道段宝令的名字?! 然而现在不是质问段宝令的好时机,她知道轻重缓急,还是生生将自己的震惊按捺下去。 “小紫。”段宝令惊喜地对来人招了招手,“我在等人呢。” 被称为小紫的少女脸红了红:“都说了别那样叫我啦!” “我就爱这么叫,小紫多可爱。”段宝令促狭地眨了眨眼。 少女提起裙摆小跑到段宝令的身边,用油纸伞遮住了他:“你怎么没带伞?我来替你挡一挡雨吧。” 段宝令笑道:“谢了。” 边笑,他还边略略俯下身子,往少女那边靠了靠,又用手拂落肩头的几片花瓣,就轻轻接过了油纸伞,万分温柔地说:“还是我来吧。” 段宝银:“......” 师兄你能再恶心一点吗? 然而,让段宝银万分不解的是,被叫做小紫的少女非但不觉得哪里不对,反而露出一个羞涩地“嗯”了一声,就低下头去,偷偷地笑了。 段宝银:“......” 她是不是该走了? “先别走。”段宝令却像是察觉了她的意图,“再陪我一会儿吧。” 两人还在连魂当中,感官和心情互通,段宝银疑心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虽然不情愿看他和人家小姑娘你侬我侬,但担心师兄确实还有要事交代,便留了下来。 “我当然不会丢下宝令哥哥在这里淋雨了。”少女眉眼弯弯道,“对了,宝令哥哥在等谁?” “唔......”段宝令想了想,似是在斟酌用词,一会儿才说道,“在等我师妹。” 少女“啊”了一声,有点埋怨地说:“也不知是哪个师妹,让宝令哥哥等这么久,现在还下着大雨呢,她就是不来,好歹也说一声才对。” 段宝令的嘴角不易觉察地提了提,眯了眯双眼,看着远处:“而且她还喜欢找我借东西,借了又不还,小紫,你说过不过分?” “当然过分啊,太过分了!”少女嘟着嘴,“宝令哥哥,如果我是你,以后就再也不理她了。” 段宝令叹了口气道:“那她要闹脾气的。” 段宝银:“......” 这摆明了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吧?! 当着别人的面说坏话,段宝令幼不幼稚! 少女又心疼地控诉了段宝令那“师妹”一会儿,转而问道:“宝令哥哥,你是已经报名去丹心宗的炼药大会了么?” “嗯。”段宝令看向少女,“小紫,你如果也想去,我可以跟师尊说。” 少女左顾右盼片刻,确认没人在注意这边之后,放轻了声音道:“好,我已经打听到了,和你猜的一样,那边会派一个“神使”去参加集会......宝令哥哥,你千万要小心。” 段宝令的眼神凛了凛,也低声说:“我会的,你也是。” “还有......”少女面露恐惧之色,“千篆宗的人也会来,他们宗主不是说怀疑鬼翁在那边吗,如果到时抓不到人,万一......通天塔里的东西,他当年就想要的吧?” 第53章 ◎“真言”。◎ 通天塔? 段宝银皱了皱眉,她知道这个地方。 通天塔就在乘元宗内。 仙门出过两个神君,第一个在幻意宗,第二个则是在乘元宗。 幻意宗的姚神君在突破九阶化神之后不知所踪,人们都猜测她是已经去了九天之上,位列仙班,成为了真正的神仙。但她从此也没了一点消息,徒余还活在人间的众人诸多猜测和向往。 而至于乘元宗的那位姓梁,仙门在得知他有潜力化神之后就对他寄予厚望,而梁神君也数次承诺会尽力满足人们对化神之后会去往何方的好奇心。 在他九阶的时候,乘元宗砸了不知道多少天材地宝,打造出一个像是镜子般的宝物,并在通天塔内日夜守着梁神君,终于得以在他化神的前一刻找来七个上仙护法,让他顺利与那宝物建立起了联系。 是的,消失。 他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的,宛如人间蒸发。 而且在高手如云的现场,没有任何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人们也都肯定地说,梁神君并没有说话,双手也没有任何动作。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是动用了法术离开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年的姚神君会彻底杳无音讯。 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在仙门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梁神君的回音。 几天过后,梁神君一点消息都没有,乘元宗只好重新找来当初那七个上仙启动阵法,让他们聚集在通天塔最高层,强行通过宝物与梁神君进行交流。 在阵法的影响下,那镜子表面如泛起涟漪般微动,接着,所有人都从镜中看到了一团朦胧的金光,景象模糊飘渺,似镜花水月。 第96章 众人大骇,认为他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仙境,然后,不知是谁先动了,有人试图抢夺那件宝物,现场很快变得一片混乱,阵法被破,镜中的景象也因此消失。 见宝物就要被夺走,情急之下,当时乘元宗的宗主一把将镜子摔到地上,镜子碎成四片,分别被不同的人带走。 从此这件宝物就成为了一个传说,没有人愿意拿出自己保管的残片,也没人愿意将其与人分享。 这么多年来,倒是有人把它作为筹码用作叫唤,还给那宝物起了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就叫“水月镜”。 乘元宗曾经对外宣称,水月镜的其中一片碎片就藏在乘元宗内的通天塔里。 至于另外三片到底身在何处,没人可以确定,但根据段宝银前世偶然得知的秘密,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一片在千篆宗中。 这就是当年千篆宗被灭门的原因。 而此时根据这位被称为小紫的少女的意思...... 她是说,当年师父也想要水月镜? 这个小紫明显是在担心鬼翁会对乘元宗出手。 “不用顾及鬼翁的事。”段宝令对她柔声道,“他既然如今在那边,就说明他的目标在金陵,暂时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 “好。”少女呼出一口气,“宝令哥哥,我会在教主那边争取机会,参与在丹心宗的计划......” 段宝银之前听她说什么“神使”就听得云里雾里,这会儿又听到“教主”一词,心中更是纳闷。 什么教啊,神神叨叨的,她不是乘元宗的弟子吗? 然而,还没等段宝银接着听下去,段宝令先前预留的那部分灵力被用光,连魂的时限也随之到了尽头,少女的嗓音、湿润的雨雾和朵朵粉色的桃花都逐渐从她的世界远去。 段宝银睁开双眼,意识从恍惚逐渐变得空明。 她揉了揉额心,虽然从段宝令那儿来的灵力足以解燃眉之急,但却感觉谜团好像越来越多了,各种烂七八糟的线索纠缠在一起,背后盘踞着的却依旧那么模糊。 下回见到段宝令,得好好问问他。 段宝银在脑海中大致梳理了一下目前尚不清楚的问题。 将时间拉长到最久远之前,师父为什么想要水月镜?他当年成功了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片水月镜又在哪里? 然后是十年前,师父没有回来的那个夜晚,追杀他的那些人到底是谁。 屠杀丰雪镇的凶手,出现在她梦里的乌鸦。 金陵吃人脑袋的妖怪。 郁怀为什么要温礼的命,他有什么目的。 少女提到的“神使”、“教主”是什么。 如果把前世也算上,秘密似乎就更多了。 是谁杀了她,是谁杀了师父,是谁对千篆宗不利。 藏在各处的堕魔后来闹得那么大,绝对是受人指使。 还有...... 段宝银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言笑晏晏的身影。 还有......段宝令跟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基本上每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谜团,都跟段宝令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每一次,几乎每一次发生变故,都有他在场。 是巧合吗,只是巧合吗,还是...... 段宝银想得有些头疼,这些问题背后牵扯出的势力太多,虽然她直觉这些问题其实是互相联系起来的,而且背后的真相其实很简单,但愣是琢磨不出头绪来。 她在床榻上抱着小狐狸纠结地扭了半天,终于等到后半夜。 事不宜迟,上次出千篆宗的时候她买了一个仿造“真言”制造的赝品,既然刚刚已经拿到了灵力,她今晚就打算去一趟藏经阁。 段宝银确认顾澄睡着之后,把自己床榻上的被子卷成一团,又把包袱塞进去,营造出自己在里面的假象,就背上万水,带上赝品和小狐狸,安静地翻出打开的窗外。 取出符篆,段宝银单手结印,心里有些紧张。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法术顺利启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迈步拐过一个弯。 下一瞬,眼前景物倏然变化! 层层叠叠的柜子上堆放满了书籍,空气中灰尘弥漫,这个昏暗的房间正是藏经阁中的杂物间。 藏经阁的杂物间常年上着锁,里边都是以前宗主留下的私人物品,时颂当了宗主之后一直懒得收拾,就干脆把它锁了起来。 也正因如此,这里也是段宝银唯一一个敢直接使用通路法术到达的地方,藏经阁绝对算是千篆宗的重地,难保没有人把守。 要是看到她凭空出现,不立即把她抓起来才怪。 段宝银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但这并不代表走廊上没有人。 在外面的人眼中,自己就是从杂物间中走出的,而能单独进这杂物间不引起任何怀疑的人,就只有三个。 时颂,慕香眠和盛年。 段宝银思肘片刻,单手结印,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化形第三重。 下一刻,站在原地的成了一名年轻女子,眉心点着海棠花钿。 段宝银颔首,一张不属于自己的手掌张开又合上,唇边不由得划过一抹笑意。 灵力多就是方便。 她回忆了一下时颂平时的模样,练习了一下表情和说话方式,然后就从门后将锁打开,神情自然地走出了杂物间。 第97章 走廊上亮着烛光,尽头有两个长老在把守,看到段宝银从杂物间内走出,脸上露出些惊讶的神色,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她遥遥一点头,叫了声“宗主”。 段宝银也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就径自绕过他们,顺着楼梯往上走。 这里是六层,法宝则是都在九层。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九层,正在心里踌躇该从哪儿开始找的时候,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师尊。” 段宝银回了头,只见身后的居然是盛年。 “年年!”段宝银亲热地叫他,“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呀?” “咳咳。”盛年显然有点不好意思,以手握拳掩了掩口鼻,“师尊,我刚才在练心法,一不小心就又到这个时辰了,干脆想着来藏经阁看看典籍,就不回去睡了。” 段宝银用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你现在回去睡下还来得及,别在这儿熬了。” “好吧好吧。”盛年只好答应下来,又道,“师尊不也还没睡么?是在担心最近今日‘真言’的结果?” 段宝银模棱两可地道:“嗯......” 盛年看上去也有点苦恼:“目前为止除了最近两年入门的那些新弟子之外,其他人都已经通过‘真言’的考核了,剩下的也很快就会原形毕露,您不用太忧心,至少......这说明有问题的人并非是宗门内的长老,没有机会接触过核心的东西。” “但愿如此吧。”段宝银皱着眉说,“不过我有一种预感,也许‘真言’并不能找到我们想找的人。” 盛年讶异道:“此话怎讲?师尊之前不是还说杀害郁长老的凶手十有八九就在宗门内吗?” “哎,没什么,直觉而已。”段宝银摆摆手,笑着换了个话题,“对啦年年,我想去看看‘真言’,你陪我一起,好不好哦?” “当然没问题。”盛年笑道。 接着,他就走到段宝银的身边。 表面上看来,是两个人一起朝着同个位置走去,但实际上段宝银一直在用余光隐晦地观察着盛年的肢体动作,以及根据他下意识投去的目光调整自己的步伐,牢牢地跟着他。 就这样,段宝银被盛年带到其中一个房间外,两人对走廊上把守的长老点头示意之后,就推门而入。 盛年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符篆,单手结印启动法术,一团由灵力燃烧而成的光芒就点亮了整个室内。 一桌一椅被置于正中的位置,显然是为钟长老和前来测谎的人准备的。 而那张桌子的边缘,就放着和段宝银怀里藏着的那个赝品有着如出一辙外观的宝物。 在看到它的同时,段宝银的身体微微绷紧。 这就是她此行的目标。 “真言”。 第54章 ◎这个地方还记得她。◎ “师尊?” 盛年的声音让段宝银回过了神。 “嗯。”段宝银一秒入戏,搂了搂盛年的肩膀,“年年,我在这待会想点事情,你赶紧回宿舍啦,明天不要让我看见你的黑眼圈哦。” 盛年连忙应了:“师尊,你也早点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段宝银摆了摆手,“为师不用你操心。” “那......我走了?”盛年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有些犹豫,“师尊,真的不用我再陪你说说话解闷?” 看来时颂平时没事就喜欢扯着他闲聊,段宝银只嫌他碍事,笑道:“哎呀,年年长大啦,知道关心师尊啦,不过今天真不用,我若是闷了随时叫你,嗯?” 盛年只好说了声“好”,就离开了房间,轻轻地掩上了门。 见盛年终于离开,段宝银眼中的笑意褪去,一张脸也沉了下来。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又从取出藏在身上的赝品,和“真言”放在一块儿盯了片刻,也没看出二者有什么不同来,端的真是一模一样,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 段宝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相似。 但眼下不容她想太多,只当是赝品做得太好罢了,就把“真言”收入怀中,再把赝品按照原本的模样放好,再三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离开。 她重新回到六层,在进入杂物间之前悄悄单手结印启动了通路第三重,在拐入杂物间的时候反手关好了门,便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宿舍窗外。 段宝银花了一秒适应黑暗,把带回来的“真言”埋在之前安置乌鸦尸体的位置,然后翻窗回屋。 计划基本上已经顺利完成,在藏经阁遇到人这一个破绽是无法避免的,只能祈祷时颂不会这么早发现自己昨晚被用了一回身份。 接下来,除了静静等待,别无他法。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没有传来任何“真言”被发现掉包或是时颂被冒充的消息,段宝银心中在庆幸的同时,也有点揣揣不安。 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就算里边真的有了什么事,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瞒住她。 这几日段宝银和往常一样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而正如那日在膳堂遇到的那几个师兄师姐所说,他们这一批弟子接受“真言”测试一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至少表面上来看,一切大抵是顺利的。 汤长老得了通知,便把他们这四五十人按顺序排了号。 段宝银被排在第四十三个,轮到她的时候,她就自觉地走出队列,跟着刚带人回来的钟长老离开。 第98章 至于钟长老的姓名,为了有备无患,段宝银也早已经心中有数。 大约是为了对藏经阁的位置保密的缘故,钟长老没有带她进蓬莱岛的内围,而是在远离众人的竹林间取出符篆启动法术,下一刻,她们就出现在藏经阁前。 这并非是通路,而是千篆宗的传输点,是时颂很久之前布下的,只有通过身份认证的人才可以在固定的地点连通这个法术,实现在两点之间的瞬间移动。 无论千篆宗外围、内围还是藏经阁,都有层层结界阻拦,如果不是有钟长老带着,外门弟子是进不了内围的,更不可能更深一步进入藏经阁。 但段宝银是个例外。 她昨晚就已经身体力行地验证了,虽然时光倒转,这辈子千篆宗里的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了,这个地方的结界却还记得她死过一次的灵魂。 段宝银前世是几个内门弟子之一,所以她现在才可以和上辈子一样,只要使用一个简单的通路法术就可以随意出入千篆宗的任何地方,如入无人之境。 藏经阁与外围的建筑一样,都是白墙青瓦,足有九层高,牌匾也十分气派。 钟长老带着段宝银从正门进了藏经阁,一路上除了驻守的长老之外,还不时能遇到走来走去的长老。 虽然只是十分平常的景象,段宝银心中却对此感到有些麻烦。虽然“真言”已经被换成赝品,按理来说是不会出什么事了,但被这么多人见过,大家就都知道钟长老这次带回来的是“温礼”了。 两人一路无言,段宝银随着钟长老来到第九层,进入那个放着“真言”的房间内。 “真言”还是被放在段宝银熟悉的位置,而钟长老就坐在了那桌子的后方,并招呼段宝银也坐下:“来,你坐我对面就好。” 原本安静的室内,随着钟长老的发话,“真言”似乎也被触发了什么机制一般,天平缓缓向左边歪斜过去,然后停住不动了。 “嗯。”段宝银乖巧地坐到椅子上。 “不必紧张,例行询问而已,老实作答就好。”钟长老见她似是有点局促,安慰了两句。 段宝银点了点头,模仿着好奇的人,不时将视线往“真言”的方向瞥。 钟长老见她颇有兴趣的模样,笑道:“你知道这个法宝?” “不知道......”段宝银察觉到这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试探着说了假话,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真言”。 如果是真正的法宝“真言”,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应该向右边倒才对。 但眼前的天平还是维持着向左一边倒的模样,显然没有办法检测出段宝银的谎言。 然而,就在段宝银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在将视线从赝品上移开时,对见面前的钟长老徒然脸色变了变! 段宝银的心顿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不......不对...... 钟长老是发现了她在撒谎吗? 为什么? “不对,好像之前在膳堂听师兄师姐提起过......”段宝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出思索的模样,“对,当时他们说这个法宝就是长得像天平一样的。” 钟长老神情的异样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甚至让段宝银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没关系的,你想看的话就去看它好了。”钟长老微微笑着,“它很漂亮,不是么?” 段宝银说了真话:“是。” 钟长老看了看自己桌上的一份像是名单的册子,又抬头向段宝银确认:“那我们就准备开始了——这位姑娘,你是叫温礼对吧?” 段宝银长了张嘴,正想回答“是”,脑海中却突然闪过钟长老刚才那一刹那的眼神,同时心里浮起强烈不祥的预感。 不知为何,她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段宝银飞速回想了一下从见到钟长老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如果刚才她发现了自己说的是假话,但赝品明明没有发出信号才对—— 难道真正的“真言”其实不是法宝,而是钟长老本人的能力?! 仙道并没有这样的法术不假,如果、如果她是妖—— 难怪。 难怪“真言”法宝和那些赝品长得一模一样! 难怪她掉包这几天来都没有任何人发现藏经阁里的那个是假的! 因为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法宝!! 段宝银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感觉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踏进了早就设下的圈套。 但她的表现依然没有露馅,而是在一愣之后,佯装出错愕的模样:“啊?长老,可我不是温礼。” 钟长老皱眉:“你不是温礼?” “温礼是四十三号吧?”段宝银问。 “对。”钟长老又看了一眼名单,“你是来错了?” 段宝银点点头,没等钟长老说什么,就站了起来,急忙往外边走去:“完了完了,搞错人了,温礼会不会生我的气呀?” “等等。” 钟长老却叫住了她,像是不经意间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那就你先来吧。等下温姑娘那边我回去说,你不必担心。” 背对着她的段宝银双眸黯了黯,用口型无声地念出几个字。 小雪,帮我。 趴在她肩上的小狐狸动了动,大尾巴安抚般扫过她的脸颊。 “嗯,那长老您记得帮我说哦。”段宝银再次转过脸时,已经变换成了怯生生的神情,“长老,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段宝银,段疏的段,宝贝的宝,银子的银。” 第99章 在段宝银自报家门的同时,小狐狸已经与钟长老对上视线。 媚术! 趁钟长老眼神溃散的短暂一瞬间,段宝银已经把握好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恢复了本来的面貌,继而飞快地单手结印,并且盯着她道:“钟眉,是你吗?” 钟长老虽然已经六阶,但大约是这回被小狐狸注视的时间比较长,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摆脱媚术,还有些神志不清。 所以她才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反击,而是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句:“......你认识我?” 条件全部达成,摄魂顺利启动,下一刻,钟长老就睁着双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天灵盖上缓缓飘出一缕烟灰色的魂魄。 段宝银熟练地扶住她的身体,熟练地抓过魂魄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 然后,段宝银左右环顾,吃力地将钟长老的尸体搬动到旁边的柜子里,将柜子关上,站在柜前深呼吸两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她现在还不能走。 大家都亲眼看到了钟长老将自己领进这个藏经阁,领进这个房间,如果钟长老现在出事,无疑就是在直接向旁人宣告她就是凶手。 她能杀一个人,却不可能杀光所有人灭口。 更何况藏经阁里不止有六阶七阶的圣者,但凡有一个上仙在场,或是时颂本人跟她对上......那后果根本想都不敢想。 段宝银皱了皱眉,然后单手结印,启动了另一个法术。 化形第三重。 既然钟长老现在还不能死,那就先让她“活”下去。 活到自己能洗脱嫌疑为止。 第55章 ◎让我看到你真正的样子。◎ 段宝银把小狐狸留在了房间内,让它藏到桌子底下。 桌子底下有一条不起眼的缝隙,正好可以方便它观察外边的情况,又不容易被别人发现它的存在。 按理来说,钟长老现在应该带着“温礼”走出藏经阁。 段宝银没法分身同时扮演两个人,只好拿起桌上的茶杯走出房间,装作要去接水的模样,然后在走廊中拐弯时偷偷使用了通路,直接绕过藏经阁的大门回到了蓬莱岛的外围。 既然现在有空闲,又已经有了钟长老的魂魄,段宝银便发动了噬魂,启动自己会用的第一重,然后花费了点功夫拿到了“真言”。 她在蓬莱岛里转悠片刻,然后来到外学堂,对守在那里的汤长老解释:“温姑娘身子有些不舒服,说想自己在附近走走。” 汤长老点点头,然后对那些弟子道:“下一个,四十四号是谁?” 一个少年走出队列,来到段宝银身边。 段宝银便带着他按照钟长老刚才的方法,先来到竹林间一个隐蔽的传送点,直接和他来到了藏经阁前。 藏经阁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对他们的异样有很多觉察,几个驻守的长老多问了两句,都被段宝银以“刚才忘记走大门了”这样的借口揭过。 接下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本来排在“温礼”后面就没有几个人了,段宝银没用多少时间就完成了所有人的测验。 唯一的遗憾就是郁怀并不在她冒充钟长老测验的几个人之中,不然段宝银还能趁机问出点什么来。 不过能脱身就很好了。 送走最后一个弟子之后,段宝银回到房间,整理了一下桌上自己刚才走流程做的审查笔记,就打算带上小狐狸溜之大吉。 虽然钟长老被发现死亡是迟早的事,但只要她离开藏经阁,就算钟长老的尸体被看到,这之间的时间差也足以她逃走了。 就像一滴水汇入河流,今后再想找到她,就是天方夜谭。 段宝银松懈了些,正打算开门之时,门却先被人敲响。 叩、叩、叩。 段宝银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后退两步,扬声问:“谁?” “是我呀,钟长老。”门缝被打开,一张笑眯眯的脸探了出来,“今日的‘真言’测验是全部结束了?” 是时颂。 段宝银毕竟不太了解钟长老的性格,虽然刚才得到了她的灵魂,但也没有时间用法术去查看她的记忆,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两人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说多错多,段宝银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公事公办地回答:“嗯,结束了。” 然而,时颂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离开,而是整个人钻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神秘道:“长老长老,今日有没有什么发现?有找到不诚实的孩子么?” “没什么特别的。”段宝银将桌上的笔记递给她看,“提问和回答的记录都在这儿了,宗主有时间可以慢慢看。” 时颂接过了那些笔记:“唔,长老的能力我自然是信任的,毕竟‘真言’从来就没有失效过嘛,好羡慕,鹿妖的妖术真是神奇啊,要我说,千篆宗就该多招几只妖进来才对......” 果然,“真言”不是法宝,而是鹿妖的妖术...... 时颂略略扫了几眼笔记,就兴致缺缺地将目光移到了段宝银身上,眨眨双眼笑道:“我会认真看的,不过,在此之前,长老,还是老规矩,先让我们确认一下你是不是钟眉本人吧?” 闻言,段宝银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如果她在时颂面前露馅,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以时颂至少八阶的碾压性实力来看,她要想启动任何法术都是不可能的! 第100章 连小狐狸的媚术也几乎没有可能生效! 她浑身的血液凉了半截,但还是姿态放松地道:“好啊,宗主想怎么确认?” “对个暗号呀。”时颂说,“我们先前说好的嘛。” 然而现在段宝银哪里有机会去看钟长老的记忆,只好先假装思考的样子:“对,让我想想,暗号是什么来着......” 她只想争取一点时间,一边催动体内的灵力,一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时颂稍微将眼神挪开,就直接夺路而逃! 然而,段宝银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时颂看她的笑容中就带上了一点胜券在握的得意:“喂,我和钟长老可从来没有定过什么暗号哦。” 与此同时,时颂周身气场一变,铺天盖地的灵力涌出,段宝银根本没有一丁点反抗的机会,就已经四肢无力喘不过气,五脏六腑也像是被什么强行侵入! 段宝银控制不住地咳出一口血来,体内的灵力运转已经完全紊乱,别说启动法术了,现在的她连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双腿更是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膝盖好疼。 不行,不能被时颂这样抓住,不能连累到师父...... 段宝银正想用最后一点力气咬舌自尽,却见眼前白光一闪,直冲云霄般的热浪炸开后升腾而起,如一道势不可挡的屏障挡在了她和时颂之间! 下一刻,熊熊火焰燃烧,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跃动的灰黑色。 段宝银什么都来不及考虑,一把捞起小狐狸护在怀里,就对着身后黑色的烈火冲了进去! 奇怪的是,她既没有感受那灼热的温度,就没有呛人的烟尘气息,更别说是被火焰烫伤了。 好像有一层屏障挡在她和火焰之间,将她牢牢与外界隔绝起来,而身后也没有任何人追上来。 漫无边际的黑火里,段宝银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跑着跑着,她突然想起了师父。 明明师父现在已经不在她身边,但段宝银还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这场奇怪的黑色大火,就是师父在保护她。 远离了时颂,段宝银体内的灵力逐渐恢复正常,她的神智也清明许多,于是更加确定,这八成就是师父干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时颂并非常人,怎么可能被大火阻挡追杀自己的脚步? 段宝银即使没能直接接触到火焰,但也从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猜到,这不是普通的火。 她前世见过别人使用乘元宗的五行法术,其中就包括了驭驶火焰的离火,固然离火第三重可以凭空催生大范围的旺盛火焰,那火却是鲜艳的赤红色。 她也见过灰色的火苗,或许那并不能被称为火。 是人死后的魂魄。 而眼前黑色的火,段宝银从来都没有见过,但其中若隐若现的熟悉感觉却似乎在告诉她,这是师父燃烧灵力而成的火焰。 如果鬼道能接触到灰色的魂魄,那么被称为鬼翁的师父能造出黑色烈火,倒也不奇怪。 在段宝银目前接触到的人之中,也只有师父能做到以一己之力拦住时颂了。 师父。 师父。 许久未见,段宝银一直都很想师父,此刻被遮天蔽日的黑色火焰包裹起来,思念更是升到了顶峰,鼻子顿时有些发酸。 她情不自禁摸了摸怀里的小狐狸,和它对视片刻,小狐狸摇了摇尾巴。 段宝银抓起小狐狸毛绒绒的大尾巴,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小狐狸:“......” 有了黑色火焰的保护,段宝银顺利地离开了藏经阁。 等黑色火焰逐渐褪去,她就启动通路第三重直接回了内围,来到一处隐蔽无人的竹林间,然后用化形重新变回了温礼的模样。 段宝银在空无一人的竹林间绕了绕,感到身后不远处传来毫不收敛的灵力,正朝这边追来! 时颂! 她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黑色火焰,还没有放弃! 段宝银加快了脚步,正飞快在脑中寻找脱身方法之际,突然在拐弯后的一片小湖边见到一个熟悉的黑衣身影。 ......居然能在这里遇上郁怀。 而郁怀在见到她略显狼狈的模样时也显然有些诧异,两人彼此打量片刻,谁都没有先说话。 终于,在感受到时颂那越逼越近的灵力后,段宝银终于忍不住了。 她需要一个不在场证明。 “郁怀。”段宝银直视他的双眸,直呼其名道,“帮我个忙。” 郁怀显然猜到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也明白她所求为何,却仍是慢条斯理地从湖边的草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我为什么要帮你?” 段宝银的眼神沉了沉,威胁道:“我现在随时可以杀了你。” “我知道。”郁怀很随意地说,“不过,杀了我对你没好处,你还是会被抓住,对么。” 段宝银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你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才搞这一出的吧。”郁怀也看着她,“你很强,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要先证明自己不是鬼翁。” 段宝银皱了皱眉:“你又没有‘真言’,你要怎么验证我说的话?” “我自有办法。”郁怀道,“你过来。” 段宝银一边防备着,一边将信将疑地走近几步:“然后?” 郁怀微抬手臂,露出左手手腕上系着的一颗透明的珠子,然后将其解了下来,对着段宝银的方向抛去。 第101章 段宝银伸手接住珠子,对他投以询问的目光。 “你戴着这珠子的时候,在你身上所施加的任何法术都会失效。”郁怀静静地注视着她,“温礼,不......不论你是谁,让我看到你真正的样子。” 听到这个要求,段宝银的动作一顿,对他危险地眯了眯眼。 看出她眼神中不善的意味,郁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挑衅的笑:“让我看到你真正的样子,未婚妻。” 第56章 ◎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明知道郁怀是故意在激她,段宝银还是不由得被气笑了:“谁是你未婚妻?” 怀里的小狐狸也嗷嗷叫了起来,像是在对郁怀表示抗议。 郁怀见她动怒,脸上的阴阳怪气褪去,转而正色道:“温大小姐本就是我的未婚妻,如果你不是她,那就证明给我看。” 段宝银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既没空跟郁怀斗嘴,也没资格跟他叫板,于是示意小狐狸帮自己看着点之后,就戴上了那颗透明的珠子。 在那绳子系上自己手腕的瞬间,段宝银惊讶地发现,她的化形第三重真的失效了。 这颗珠子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功能...... “这是什么法宝?”段宝银问了一句,就立刻将珠子摘下,抛回给郁怀。 “郁家的传家宝,父亲交给我的,我叫它‘归无’。”郁怀伸手接住珠子,把它收入袖中,看着段宝银道,“这就是真正的你?” 段宝银哼了声:“知道还问,怎么,不像?” “只是有点意外。”郁怀有点新奇地打量了她片刻。 在法术失效的那一瞬间,虽然早就知道面前人不是真正的“温礼”,但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向熟悉的“温礼”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说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是不可能的。 此刻他眼中的段宝银看起来比原先矮了半个头,年纪看上去也更小了,脸庞十分稚嫩,明明看上去是个娇气的小女孩,看着他的目光却是恶狠狠的,半点也没有“温礼”平时的胆怯和小心翼翼。 饶是她之前假扮“温礼”时的眼神有多天真无害,经过之前被她毫不留情的威胁、今日又见她一人就能把宗主和一众长老耍得团团转、还能从藏经阁中全身而退,郁怀便知她的手段非常人可比。 但也正是如此,他今天才要借这个机会落井下石。如果不是自己此时正好撞上她,他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的真面目了。 “喂,看够了没有?”段宝银瞪了他一眼,就单手结印,重新启动化形第三重。 只在一眨眼之间,面前的少女就变回了“温礼”,郁怀想了想,道:“你比我想的要年轻。” “这么说,你是同意帮我了。”段宝银朝他走进一步,“之前你以为我有多大?” “我不会食言。”郁怀回答,“不知道,但至少是个前辈吧。” 段宝银“哦”了一声:“让你失望了。” “因为你很强。”郁怀很认真地说,“比我认识的所有同辈都强。” 段宝银没想着去解释那黑火不是自己所为,而是欣然应下:“你知道就好,所以记着平时别惹我。你要帮着温锦可以,但不要妨碍我,我平时可没有今天这么好说话。” “请问我什么时候妨碍过你?”郁怀道,“温家对郁家有恩,温二小姐我不可能不管。” 段宝银冷笑一声:“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什么时候管过温礼?” 郁怀却反问:“你又不是温礼,你怎么知道我对她不好?” 段宝银当即一愣。 对哦,郁怀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温礼,当然不会用对温礼那一套对待她了。 “等等。”段宝银突然想起什么,“但你还是杀了温礼,为什么?” 郁怀说:“这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段宝银道:“所以?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郁怀很干脆地拒绝,“而且,现在是你欠我一个人情。” 段宝银:“......你不怕我利用完你之后,反悔杀了你?” “你不会,因为今天我是你唯一的证人,杀了我,你会立刻作为嫌疑人被宗主盯上。”郁怀淡淡地说,“而且,据我所知,你不是那种人。” 段宝银觉得有点好笑:“郁怀,你不会自认为很了解我吧?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了解说不上。”郁怀道,“我只知道你有无数个机会为难跟你作对的人,但你都没有。说明你很理智,不会仅凭一时好恶做事,或者说,这些都是你为达成其他目的的手段。”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以我这么多年对我表妹交友的经验,也得出一个结论。” 段宝银挑挑眉:“什么?” 郁怀看着她,慢慢地说:“跟她关系好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段宝银:“......” 两人说着说着,察觉到有脚步声接近,便都默契地转换了话题,身体也借着竹子的遮挡像是贴得很近,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对私会的年轻男女。 果然,不多久,时颂便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赶来,她的衣裙上有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不过看起来没有受伤,只是脸色很不好看。 见到来人,段宝银当即像是受惊般低下头去,喏喏道:“宗主。” 郁怀也回过头,颔首道:“郁怀见过宗主。” 第102章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时颂分明是笑着的,看着他们的眼神却很凌冽,“还有,你们刚才一直待在一起?” 段宝银眼神忽闪,羞红了脸,声如蚊呐:“嗯......” “回宗主,是。”郁怀沉静地看向她,“温姑娘是在下的未婚妻,她在两个时辰前从藏经阁回来之后,就跟我一直在这儿,是有什么问题么?” 时颂道:“喔,这倒没有,郁公子,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你总不至于要加害自家人。只是想提醒郁公子,最近郁长老被疑似鬼翁之人行凶致当场行凶,这你是知道的吧?” 段宝银直往郁怀身后躲。 郁怀则是略略抬手,做出相护的姿势:“宗主怀疑我未婚妻是鬼翁?” “哎呀,我可没这么说。”时颂语气随意,“或者现在在你身后的可能不是温姑娘本人呢?” 郁怀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多谢宗主挂心,不过,在下认为,在下还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未婚妻。” “好吧。”时颂耸了耸肩,“所以你们刚才有看到有人朝这个方向来吗?” “在下并未留意。”郁怀说,“在下作为晚辈,也对郁长老一事很关注,如果有什么线索,还请宗主告知。” 时颂笑了笑:“线索嘛,倒是有一个。刚才我一路追过来的时候,明明有两条路,而且另一条路明明更加偏僻更加易于逃脱,但我要找的人却选了这一边。” 段宝银揉着小狐狸的脑袋,几不可察地蜷了蜷指尖。 “如果按照郁公子说的,你一直跟温姑娘在一块儿,那人的选择就很耐人寻味了。”时颂道,“这说明,那人宁愿来有两人的这边费力隐藏踪迹,也不愿去另一侧。” 郁怀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另一侧有什么?” “几只流浪的小猫。”时颂说,“还有一个人在那里喂小猫,和你们一样,都是新入门的弟子。” 郁怀问:“是谁?” 段宝银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桑祈。她是叫桑祈,对吧。”时颂道,“我有点摸不清凶手在想什么了,他这是在做什么?宁肯自己留下破绽,也不愿意连累别人?还是说,他可以杀人不眨眼,但既做不到对桑祈下手,也做不到让她背负罪名。这人还真有意思。” 她说得对。 段宝银心想,虽然有点歪打正着,但时颂的猜测是对的。 自己之所以选了这条路,就是为了避开桑祈。 看来她的这个师妹和前世的习惯一样,喜欢傍晚到那边去喂小猫。 段宝银原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没想到这个细节还是被时颂发现了。 “在下跟桑姑娘不熟。”郁怀听了这番话,没发表什么意见,“而且宗主,桑姑娘性子内敛,别说是我们这一批弟子,她在宗门里好像就没有亲近的人。” 时颂说:“好吧,我只是分享一下思路,郁公子可以自己看着办。明日我会亲自去找桑姑娘问话。” “宗主请随意。”郁怀回眸瞥了瞥段宝银,“那我们可以走了么?” “郁公子也请随意。”时颂笑眯眯地带着身后几个人让开了路,又看向段宝银,“礼礼,我们下次再见哦。” 段宝银胡乱地点了点头,就抓着郁怀的衣袖仓惶地离开了。 等走出好一段路,周围都是静悄悄的,确认时颂他们没有跟上来,郁怀才重新开口。 “你......是为了桑姑娘?”郁怀压低声音询问。 “别问那么多。”段宝银冷酷地说,“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行。”郁怀道,“那我拿今日的人情换你帮我一个忙总可以吧?” 段宝银停下脚步,警觉地看向他:“你先说是什么事。” “从我的母亲陶夫人那里取来一样东西。”郁怀说,“是一纸奴籍契书,不知道她藏在哪儿了。这事我自己做不大方便,也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人能办到。” 段宝银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你要我一个人闯郁家?你把我当什么了?” 郁家可是金陵最大最强盛的修仙世家,府邸庞大错综复杂不说,层层把守更是无比严密,陶夫人这样的人物要靠近谈何容易! 这简直就是在送死。 “神通广大的高手。”郁怀并未介意她的态度,而是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你连宗主都能骗过去,这点小事也做不到吗,未婚妻。” 段宝银:“......” 小狐狸当即怒视向郁怀,挥舞着爪子就要往他身上扑,郁怀却迅速避让开来。 段宝银忍耐着道:“郁怀,你没必要每次都拿这个称呼来刺激我,用多了就没用了。” “哦,那什么有用呢。”郁怀微微眯起双眼,“用宗主来刺激你,有用么?” 好啊,居然拿向时颂告状来压他! 段宝银:“......不就是偷点东西吗,我在行。” 郁怀满意道:“那就拜托了。” “不过,我直接潜入郁家风险太大,可能要使用一点非常手段。”段宝银道,“你先告诉我,你要我找的奴籍有什么特征?至于奴籍在何处,除了你的母亲,还有谁有可能知道?” 郁怀思索片刻:“我没见过那奴籍契书,只知道它属于一个叫做柳素的女子,她今年三十五岁......我母亲将这份奴籍看得很严,而且她的疑心很重,可能不会将它的所在告诉旁人。” 第103章 段宝银又问:“你母亲灵力境界是几阶?” “她不修仙道。”郁怀说,“不过会有很多人保护她的安全。” “好。”段宝银说,“还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我在拿到这份奴籍之后,你的母亲很快就会发现此事,这你能不能接受?” 郁怀点头:“可以。” “另外,你要把陶夫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告诉我。”段宝银顿了顿,“哦对了,我还需要她的一根头发。” “听起来像是什么邪术。”郁怀评价说。 段宝银老实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但是要先把陶夫人杀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同意。” “还是用那个邪术吧,不要紧。”郁怀立刻说,“这周末我就会想办法拿到她的头发,你最快什么时候能行动?成功率高不高?” “如果你很着急,在拿到头发当天就可以。”段宝银说,“成功率很高。” 闻言,郁怀的眼底露出了一点段宝银从未见过的、真诚的笑意。 “谢谢。”他说,“合作愉快。” 第57章 ◎左耳进右耳出。◎ 之后,时颂大约是命人封锁了消息,至少段宝银在外围没有听到有人谈论今日藏经阁内发生了异常。 而郁怀的行动也很迅速,一到周末就出了千篆宗,回来找段宝银的时候,已经带上了陶夫人的几根头发。 段宝银收下了头发,又问到陶夫人的生辰八字,就跟他告别。 她回了宿舍一趟,带上了小狐狸,带着准备好的东西来到一处隐蔽的竹林间。 因为那日在藏经阁有师父从天而降救了自己,前几天从段宝令那儿拿来的灵力还有许多,现在用点鬼道的法术也没什么。 她打算用在陶夫人身上的是移魂。 移魂,顾名思义,即是可以将自己的灵魂移动到他人身体中,间接支配对方的身体。第一重只能支配一个人,第二重和第三重的范围更大,可以把自己的灵魂分成几个碎片,分别支配不同的人。 移魂和之前师父布置在长白山的控魂不同。控魂不需要移动自己的灵魂,自己的身体同样活动自如,而且控魂可以直接对他人的灵魂产生影响,控制他人意识。 控魂的难度太大,师父曾经叮嘱过他们,境界至少要到八阶才可以修习。而移魂听起来虽然很厉害,但使用条件比摄魂还要苛刻,而且需要事先做不少准备,并不经常适用于实战。而且不像摄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对方的灵力境界。 简单来说,只要摄魂不被中途打断,一但顺利启动,无论是钟长老这样的六阶也好,时颂这样疑似九阶的绝顶高手也好,都会当场死亡。 所以她才可以借助外力——比如小狐狸的媚术,抓住机会实现越级挑战,成功杀死郁长老和钟长老。 但移魂不一样。 移魂是一个持续性的法术,就算在对方身上生了效,但如果对方的灵力比自己强悍,就完全可以摆脱影响,甚至反客为主重伤在别人体内的施术者。 是的,段宝银在启动移魂期间,魂魄会跑到对方的身体里去,而本人则会陷入昏迷。除非能保证施术者身体的安全,否则在实战中使用移魂是非常危险的。 再者,移魂还需要用到对方的头发,知晓对方的生辰八字。若非身边人,头发自然是很难取得了,生辰八字是一个人非常重要的信息,除非关系亲近,一般人是不会随意告知旁人的。 前提条件这么多,段宝银当年在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法术的时候都觉得头大。 “所以,听师父的话,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任何人。”师父当时就非常严肃地叮嘱她和师兄,“生辰八字是一个人的命脉所在,其他法术法宝也有拿它做文章的时候。” 虽然自己出生年月不明,但师父还是用了不知道什么办法测出了她的生辰八字。 师父大概也是看上了自己八字全阴,是修鬼道的命格,这才把她捡回了长白山养大。 他在对待生辰八字一事上超乎常人的谨慎,这么多年来,段宝银和师兄也只从他口中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而不清楚对方的。 段宝银边在心中感叹师父有先见之明,边坐到一旁的小湖边,确认四下无人后,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纸人。 这是她昨夜剪好的,小纸人约莫一个拳头大小,浑身雪白,一个圆圆的脑袋,两只手两条腿,软趴趴地倒在段宝银的掌心里,看起来乖巧极了。 段宝银咬破拇指指腹,以血为墨,认真地一笔一划在小纸人的身上写下陶夫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又拿出郁怀交给自己的一根头发,系在小纸人的脖颈上。 接着,段宝银轻声道:“移魂。” 法术启动,小纸人脖子上挂着的发丝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渐渐融化,身上的血字也慢慢褪去。 段宝银看了一会儿,就靠到湖边的竹子上,闭上了双眼,头略略歪在一边,像是睡着了。 在头发和血迹一并消失之后,一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小纸人原本绵软无力的身体像是有了生命,像是舒展四肢一样扭动了几下,甚至还在空中蹦蹦跳跳片刻,就朝着远方飞远了。 小狐狸见到小纸人飘起来,便挥舞着爪子去扑,玩得不亦乐乎。 就算郁家防守再怎么森严,十有八九也不会去管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 第104章 小纸人没有辜负众望,飘出蓬莱岛之后,十分聪明地藏在了一个郁家人随身携带的书册夹页内。 等进入郁家之后,它趁人不备贴在一个丫鬟背后,在来回换了几个丫鬟之后,它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陶夫人的其中一个丫鬟。 它贴在要送进陶夫人房内的食盒底下,然后在她转过身去沏茶的时候钻出,飞进了她的脖颈后面,借着长发的遮挡藏了起来。 在接触到陶夫人的那一刻,远在蓬莱岛的段宝银只觉得自己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成为了陶夫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她的灵魂进入了陶夫人的身体内。 段宝银甚至还能听到陶夫人在脑海中恐慌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动不了了?” 然而,陶夫人的声音也没能发出来,房内的几个丫鬟只看到眼前的陶夫人刚才闭了闭眼,就呆在了原地,手中的茶水也洒了一地。 “夫人!”当即便有丫鬟冲上前来,“夫人您没事吧?有没有被烫到?” 与此同时,陶夫人尖锐的嗓音仍在段宝银的脑海中回响:“烫死我了!还不快点帮我擦干净!” 段宝银略作思索,模仿着她的语调也叫了起来:“烫死我了!还不快点帮我擦干净!” 发出口的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陶夫人的声音,连语气也是一般无二。 几个丫鬟连忙边谢罪边用手帕擦拭“陶夫人”的手,然后又利落地收拾了桌上和地上的脏污。 段宝银对她们厉声道:“看了你们就烦!还不快出去,让本夫人一个人静静!” 几个丫鬟便喏喏地矮身退出了房。 陶夫人显然是想动,但没有成功,又叫道:“怎么搞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是中什么邪了!” “安静点。”段宝银被吵得有点头疼,在脑海中说,“现在是我在支配你的身体。” 话音刚落,陶夫人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你是谁?!快滚出去!滚出去!!” 段宝银在脑海中说:“抱歉,有点事借来用用。对了,能否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一纸奴籍契书?是属于一个叫做柳素的女子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那个贱人不知道从哪里派来的......”陶夫人闻言,反而冷静下来了,冷笑道,“有手段勾引我夫君,怎么没本事脱了贱籍?现在倒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为难我!” 段宝银懒得和她扯皮,只说:“你不说,我就一直在这里不走。” 陶夫人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夫君可是七阶的圣者,你等着吧......他今晚来见我的时候,看他不把你抽筋剥皮,让你灰飞烟灭!” 段宝银看了窗外一眼,只见此时日头西斜,已快到黄昏,距离天黑已经不远。 “他发现不了的。”段宝银无所谓地说,“既然你现在不肯说,我只好自己找了。” 这倒是真话,虽然七阶的圣者可以直接用压倒性的灵力直接破除她的法术,但前提是他得发现才行。 段宝银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何况一般人不通鬼道,是不会想到自己妻子的身体被另一个人占据这种可能的。 陶夫人还在脑海中不断咒骂着,段宝银不再理会她,而是兀自在偌大而奢华的房间里翻找起来。 听陶夫人说了一会儿,段宝银也大概明白了她和柳素的关系。 很简单也很烂俗的故事,无非就是那个所谓的郁家四少主——郁齐文管不住自己,许多年前在外头和一个叫做柳素的姑娘厮混,因为陶夫人不能生养,他又想要孩子,就哄骗柳素怀了孩子,等孩子一出生,就抛弃了她,将孩子接回了郁家。 虽然陶夫人没有明说,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柳素才是郁怀真正的生母。 而郁少主大概是为了安抚陶夫人,不仅没有给柳素名分,甚至买来她的奴籍,放在陶夫人那里保管。 郁怀显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否则也不会让段宝银帮这个忙了。 段宝银在房内翻找了许久,没有找到那张奴籍契书,倒是找到了许多金银珠宝和房契地契。 既然郁怀这么关心柳素,跟这个陶夫人应该关系好不到哪去吧。 想了想,段宝银将那些金银都收到一个大包袱里,堂而皇之地走出郁家,来到一个小巷子里,又使用了物移,将整个包袱偷偷转移到别的地方。 陶夫人见状,全程都在骂她是个不要脸的强盗。 段宝银左耳进右耳出,只管做自己的,回了郁家见时辰不早了,便把房间收拾齐整,等着那个所谓的郁少主过来。 郁家是个庞然大物,人丁旺盛,郁老爷子是郁家家主,妻妾成群,一共生有八个儿子五个女儿,陶夫人的丈夫便是其中之一,排行老四。 陶夫人所言非虚,入夜没多久,便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叩叩叩的声音的位置在门板较上的位置,敲门的力道沉稳而有力。 “夫君来啦。”段宝银早有准备,当即迎上前去,笑迎迎地开了门。 果然,站在门外就是郁家的四少主,郁齐文。 郁齐文年约四五十,身形高大,孔武有力,目光炯炯,见了屋内人,先是愣了愣,然后道:“卉卉,你今日是怎么了?” 第58章 ◎师兄才是狐狸精呢。◎ 被郁齐文这么一发问,段宝银却丝毫没有要被揭穿的慌张。 第105章 郁齐文的语气是疑惑的,脸上却没有对她的怀疑之意,眼神中甚至还透露出关切。 看他的表情,再加上陶夫人先前提起他的态度,就算没有人告诉段宝银,她也能对这两人的关系和相处模式猜出个七八分。 陶夫人在和她对话时就一口一个“夫君”“贱人”的,郁齐文为了安抚她,居然还把柳素的奴籍契书给她保管,看来这两夫妻虽然很怪,但平时的感情却是不错的。 “夫君可让我好等。”段宝银撇了撇嘴,“卉卉今日心情不好。” 郁齐文进了屋,关上门,左右打量了一会儿:“难怪今夜没有让人熏香,这么晚了也还不沐浴。” 段宝银道:“我刚刚出去散了散心,回来得晚了。” “怎么了,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郁齐文找了张木椅坐下,招呼段宝银也过去坐到他身侧。 段宝银便扭着腰肢走过去施施然坐下,还撒娇般把脸枕在郁齐文的肩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午睡时做了个梦,又梦到了那个贱人......夫君......你心里当真没她了?” 郁齐文面露尴尬:“那是自然,若非是为了要孩子,我当初也不会跟......跟她有来往啊!我这不是怕你生气,所以一直没提嘛!” “我知道,我也体谅夫君在家中压力大,不容易,好在怀儿这孩子也有出息。”段宝银有些委屈地用指尖在郁齐文的手背上画圈圈。 郁齐文很欣慰,一手揽住段宝银道:“卉卉,这么多年也辛苦你了,还好现在怀儿已经进了千篆宗,今后也是要当内门弟子的,他有这个潜质,老爷子也对他很看重。” 段宝银软声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其实这事儿在我心中也淡了,今日做梦梦到那贱人跟我道歉,求我放了她的奴籍,其实我也有些动摇......” “卉卉,此话当真?”郁齐文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料到妻子竟然这么大度。 “我还在考虑呢。”段宝银道,“就是当初把奴籍藏起来了,现在要找回来还她也麻烦。” 郁齐文想了想道:“你好像跟我说过,是放到一个要好的密友那边了吧?也不知道是谁让你如此信任。” 段宝银原本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这还真被她套出个信息来,当即有些惊喜。 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那自然是不能告诉夫君的,这可是卉卉的秘密!” “好好好。”郁齐文也笑了笑,“你想怎么做,随意去做就是了。” 两人又调了一会儿情,段宝银装作不经意间提起郁齐文是否有事在忙,这才“恋恋不舍”地将他送走,脑海里真正的陶夫人早已经炸了锅。 “你你你你你你!你这个狐狸精!!”陶夫人气疯了,“勾引我夫君,还利用他,你真是蛇蝎心肠!!” 段宝银心说她师兄才是狐狸精呢,打了个哈欠就倒在榻上,在脑海中道:“看来你夫君是认不出你来了,怎么样,你考虑好了没?不说出契书的下落,我就一直待这儿不走了。” 陶夫人冷笑:“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没想到这陶夫人还挺倔的。 段宝银摸了摸鼻子,有点难办,她想早点儿回去了,但这个陶夫人杀不得动不得,也不好在郁家做出什么动静来,这可怎么办。 她转了转眼珠,视线停留在屋内其中一个木柜上。 看来只好自己去挨个找了。 段宝银想着便下了榻,到那个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了一大叠厚厚的书信。 下午在翻箱倒柜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当时粗略看去,只知道是一些亲朋戚友往来的书信,觉得没多大用处,更没有那些金银财宝吸引人,也就没多留意。 但刚才听郁齐文说的话,既然奴籍契书在好友那边保管,这么信任的密友,书信往来必然不会少吧? 陶夫人显然是察觉了她的意图,开始剧烈地抗议起来:“我警告你不许乱看我的东西!” 段宝银置若罔闻,花了一点时间将那些书信按照类别整理出来,排除掉一看就是亲戚的那些落款,再排除掉那些来往寥寥和言语生疏的,能称得上好友的,只剩下十几人。 陶夫人不修仙道也不擅武功,又身在郁家,想来平时也不怎么出金陵,自己小心保管的东西应该也不会放在太远的地方。 段宝银想着,又从那十几人中筛选出贴着金陵邮票的信笺,最后便还余八人。 看来这八人是要挨个去问一遍了。 段宝银叹了口气,千篆宗的法术虽然使用所需灵力是五大宗里最少的,全都要用符篆,没有符篆就要放自己血,实在很不方便。为了应付突发情况,平时自己身上都恨不得把所有法术的符篆每种带上个几张,但现在她用的是陶夫人的身体,身上什么都没有。 她只好走出屋门,凶了一下守在门口的丫鬟让她们不要跟上来,就再次出了郁家的府邸,以帮夫君买东西的名义去买了些符纸和朱砂。 在小巷中画好符篆之后,段宝银捏着那厚厚一叠的符篆,心里感到无比有安全感。 接着,她就顺势发动化形第三重,变成了刚才在路边见到的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再以拜访为名去打听了陶夫人那八位好友的所在。 段宝银在街上吃了许多点心,还看了一场戏,肆无忌惮地逛了许久,夜色才深了。 等到子时,她便偷偷潜入那几位目标人物的房中,一点一点仔细地搜查起来。 第106章 她不能被陶夫人知道自己会鬼道法术,而用千篆宗的法术又很难做到无声无息,便只想尽量静悄悄地去将奴籍契书偷走便罢了。 但由于翻箱倒柜难免要发生一点声响,还是有好几个女子被她惊醒。 段宝银只好发动止息第二重,让她们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再把人直接打晕。 幸好陶夫人的这八个好友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就算有修过仙道的,境界也很低,段宝银要制住她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大概是顺序出了问题,段宝银今夜足足在找到第七个人的时候才顺利找到那份奴籍契书。 她只粗略打开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柳素”二字,就知道这是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段宝银收拾好屋内物品,就翻出窗外,坐在窗台上拿出一张符篆贴到契书上,随着物移第二重的发动,契书也就乘着月色远去。 她没忘记好心地将陶夫人送回自家床榻上,甚至盖好了被子,这才终止了移魂第一重。 只见陶夫人脖颈后的小纸人碎成了几片雪白的纸屑从空中飘落,接着,陶夫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从平静变得狰狞,面目全非! 下一刻,一道带着哭腔的尖叫在郁家的府邸响起。 很快,郁家满室亮起烛光,整个下半夜都是灯火通明。 不过这些段宝银都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在小纸人碎开的那一刻,自己就像被猛地从陶夫人的身体里拽了出去。 接着就是一甩! 哗!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回到了蓬莱岛,还靠在竹子上打着盹,而小狐狸就趴在她的肩上,柔软的大尾巴环绕在她的颈间。 段宝银用下巴蹭了蹭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发了一会儿呆,刚才用物移送过来的奴籍契书和金银也都如期而至。她将契书收到怀里,又将那一堆金银沉到到深不见底的湖中。 小狐狸原本睡得正香,被她弄醒了也不恼,只是抱着自己的大尾巴继续打起了瞌睡。 夏夜的晚风凉爽而舒适,一阵风吹来,细碎的竹叶便簌簌作响。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有一弯奶黄色的小船,随着小鱼游动泛起的涟漪晃呀晃,像小时候被师父抱在怀里摇动。 月光像柠檬味的糖霜,透过竹叶的缝隙打在段宝银和小狐狸的身上,她便也困了,眼皮也不自觉地合上。 她自从这辈子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千篆宗,第一次感到一种时间静止般的安全。 段宝银和小狐狸谁也没有打破这份静谧,就这样慢慢一起睡着了。 次日一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灼热地烧到段宝银脸上时,她也跟着惺忪地睁开双眸。 “早,小雪。” 见小狐狸还眯着眼,段宝银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狐狸尖尖的耳朵动了动,不自觉地向两边垂下些许,像是在为段宝银的手腾位置。 段宝银笑了笑,抱着小狐狸回到宿舍那边,正要进屋门,就见到晨曦之下,已经有一个身影站在一丛竹子下的阴凉处,双手抱臂,双眼微阖,像是在闭目养神。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朝段宝银的方向望去,第一句话便是:“如何?” “拿到了。”段宝银知道他必定很心急,当即道,“郁公子,借一步说话。” 第59章 ◎金陵采花大盗。◎ 为避免耳目,两人没再多说,而是一前一后走到距离宿舍较远的一片竹林间。 段宝银没跟他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那一纸奴籍契书,递给了郁怀:“给。” 趁郁怀沉默地在翻看契书,段宝银又补充一句:“以后咱们两清。” “等等。”郁怀叫住她,“你用在......我母亲身上的那个法术,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显然,郁怀已经猜到段宝银知道陶夫人不是他的生母。 段宝银说:“绝对不会。” 郁怀却道:“可是......” “怎么了?”段宝银问,“可是什么?” “可是我父亲用法宝传话过来,说郁家出了点状况。”郁怀皱了皱眉,“我母亲说她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操控了身体,他们还在我母亲的房内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纸片,拼起来正好是个小人的形状。” 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段宝银“嗯”了一声:“然后呢?” 郁怀道:“整个郁家现在人心惶惶,饶是郁老爷爷,也一口咬定说仙道绝没有这样的法术,可能是鬼翁在作祟。” 段宝银没什么反应:“喂,所以你现在是在怀疑我跟鬼翁有关系?” “我不会食言。”郁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况且你帮了我。” “等价交换而已。”段宝银哼了一声,“放心好了,怎么查也查不到你身上的。” 郁怀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也许你会感兴趣。” 段宝银摸着小狐狸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说来听听。 “郁家注重名声,无论是我的身世还是鬼翁什么的都不会往外泄露一个字,也不会对外解释原因。”郁怀顿了顿,“今天一早,外边就开始流传一个采花大盗的传闻。” 说完,他飞快地瞄了段宝银一眼。 段宝银:“?” 郁怀道:“说是昨晚有一个男子接连夜闯七个年轻妇人家中,但奇怪的是,他只将人打晕,却并未盗走任何东西,疑似是有污人清白的怪癖。这金陵采花大盗就是你吧?” 第107章 段宝银很无语:“是我。你满意了吧?” “咳。”郁怀有点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对了,谢谢。” “威胁我帮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客气。”段宝银摆了摆手就想回去接着补回笼觉。 她可一点都不想领这个情,郁怀知道她太多秘密,留他一时只是权宜之计,这个人迟早得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郁怀淡淡地说,“不过,我早就做好了准备,而且把遗书留给了信任的人。如果我死于非命,你也不会好过,维持现在的平衡,是最好的选择。” 段宝银看着他:“所以,我以后还要当你的免费保镖?郁少爷。” “那倒不必,我那封遗书只有在我死因蹊跷时才会被打开。”郁怀像是没听出她的嘲讽之意,“你如果不用歪门邪道的话,其实境界还不如我,而且目前也没有别的帮手,我应该没猜错吧?” 段宝银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眸中杀意涌动。 这个郁怀......太危险了,为了杀他,她甚至可以放下面子去求段宝令帮忙。 郁怀见她十分抗拒,没再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就继续靠在竹子之间看起契书来。 段宝银便也带着迷迷糊糊的小狐狸正要离开,却不料一个转角差点和人撞到了一起。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面前的居然是温锦! “姐、姐姐。”温锦显然也很尴尬,一声本该亲昵的“姐姐”被她叫得很是生疏。 大概是因为她几乎从来不那样叫温礼吧。 段宝银实在是有些累了,有点懒得再装,撩起眼皮道:“你听到了?” “没、没有,我、我就是刚才看到窗外有人,就......就跟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温锦看向竹林深处,“郁公子可是在那边?” 隔着这么些距离,再加上两人声音也是刻意压低了的,温锦当然不可能听得见他们的对话,段宝银也只是随意一问。 还跟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呢,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怕郁怀真的被自己姐姐抢走了吗? 段宝银既然占了“温礼”的容貌,心里还是站在她那一边的,自然对温锦没什么好感,想着不如干脆气气她得了。 于是她打起精神来变回了温礼那副模样,目光躲闪着,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呀......就是和郁公子......偶然碰上了,闲聊几句......” 温锦刚才见“温礼”居然一反常态,面对自己时不仅没有自卑之色,反而还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一下子被她的气场唬住,再加上自己做的本就是亏心事,于是也就心虚起来。 但此刻看到“温礼”还是如此惧怕自己这个妹妹,温锦的气势又重新回归,连脊背也挺直了些,话语带上质问的语气:“这么大清早的,你们刚好碰上?而且有什么事是不能光明正大说的?你们孤男寡女一块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可是,你不也大清早的在这里跟我碰上了吗?这是缘分呀。”段宝银害羞地低着头,“而且郁公子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刚来千篆宗那日,就......我们做那些事,也是人之常情。” 温锦闻言,当即后退一步,指着段宝银惊恐道:“温礼,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呀。”段宝银无辜地睁大眼睛看她。 分明“温礼”还是那副怯弱的神情,温锦却莫名觉得她在挑衅自己:“你到底对郁怀做了什么,让他突然这么对你死心塌地?” “说话注意点分寸,毕竟我才是郁公子唯一的未婚妻。”段宝银一字一顿道,“温锦,你再怎么喜欢郁公子,他也不会为了你与我退婚,你还是死心吧。” 温锦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可谓是花容失色:“不,郁公子他、他......” “有什么话你尽管去问郁公子好了。”段宝银让开一步。 温锦深呼吸了一下,继而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没再说话,绕过段宝银往郁怀的方向走去。 段宝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说贵圈真乱。 她摸不准郁怀对温礼和温锦二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也懒得花心思去猜,只是问趴在自己肩头的小狐狸:“吵醒你了?” 小狐狸软绵绵地哼了一声。 “我们回床上睡吧。”段宝银道,“今天可以睡一整天。而且我们现在有好多好多钱,可以买好多好多零食和点心。” 她边对小狐狸说着,边往竹林外走去。 走出一段路后,隐约能听到身后传来温锦的哭声,还有夹杂着郁怀的声音,但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段宝银一个字都听不清,也不想去听。 她只是抱着小狐狸回了宿舍,看了看呼呼大睡的顾澄,就也躺到榻上,和小狐狸一起钻进了被窝。 梦里的时节已经到了中秋,她带上许多大闸蟹去了丹心宗,在炼药大会上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师兄。 要说阔别已久也许不那么恰当,毕竟距离自己离开长白山也就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但对于从小和师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段宝银来说,竟然有点如隔三秋的意思。 段宝银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还不禁有些好奇,师兄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身边环绕着哪些或真心或假意的朋友。 可惜,虽然她只在心中默默期待中秋的到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此事,但此去丹心宗一行最后还是落了空。 第108章 在秋老虎初露端倪的时候,丹心宗那边就派人来了金陵一趟,委婉地表示,今年的炼药大会对千篆宗的到来不是那么欢迎。 想来也是,金陵出了那么多事,鬼翁也疑似在这边,丹心宗不怕才怪。 想想也在常理之中,而还有另一件事让段宝银有些惊讶。 丹心宗并未拒绝千篆宗之外的其他宗门,但明寒宗的霍宗主却是主动表示,几年的丹药大会他们也不会参加。 要知道,且丹心宗是五大宗中唯一一个专攻医药的宗门,而且炼药大会一年只举办一次,在其他时候要进入丹心宗并不容易,更别说在其中寻医问药了。 炼药大会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只有身为五大宗中的一员、而且获得自己宗门的批准才可前往,为了维持秩序,其他的小门派都被拒之门外。 炼药大会的重要性和地位可见一斑。这么多年的炼药大会,明寒宗几乎从来没有缺席过,如今霍宗主却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背后肯定有什么原因。 段宝银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月前,当时他们师徒三人离开长白山的时候群鸦乱飞,整个辽东都被惊动,连夜封锁了所有出入通道。 而这段时间自己一直忙着在金陵隐瞒身份,再也没有留意过辽东的状况,辽东也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按理来说,明寒宗为自己也好,为给辽东百姓一个交代也罢,他们都一定会彻查长白山。 不过这都一个月了——明寒宗这么久还没查完吗? 还是说,背后另有隐情? 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段宝银便不再纠结于此。只是心下略有失望,遗憾今年是见不着师兄了。 等到中秋当日,段宝银叫上顾澄一同出蓬莱岛买来十几只大闸蟹,去膳堂的时候碰上许大叔,三个人加上一只小狐狸便一起到竹林间烧火烤了来吃,一边吃一边赏月。 千篆宗举办了个月饼大赛,段宝银前去旁观,和顾澄一起尝了许多口味,吃得肚子都撑了,还带走了一些分给许大叔和要好的同窗。 自从上次在藏经阁闹的那一出,段宝银不得已有意和前世的师弟师妹保持距离,和桑祈一直没有熟起来,连带和沈眷也淡了些。 没了去丹心宗的机会,段宝银看曾茂是越看越不顺眼,好几回看他理直气壮地使唤沈眷,都有些手痒,想趁他出千篆宗的时候把人杀了,但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杀了曾茂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他现在还是沈眷的炉主,死了固然灵炉可破,但沈眷也会在当下受到一定的影响。这事还是要在丹心宗办比较好,到时候再找凝因和阮川帮个忙,问题就不大。 另外,大概是因为藏经阁要重新修缮,内围现如今不能轻易开放,时颂挑选内门弟子一事也被搁置,只宣布说明年一定举行,让大家稍安勿躁。 结果有了时颂的准话,弟子们更加躁动了,许多人为了进内门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段宝银好几回想半夜偷偷出蓬莱岛买宵夜吃都撞到竹林间一片黑影瞳瞳,只好另寻他路。膳堂的菜也比以前更好抢了,这倒是个喜事。 幸好没人失足落水,那片小湖底下的金银财宝没被发现,外边采花大盗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 只是听说后来那七人一同指认了一名男子,但那男子却连喊冤枉,更奇的是,当晚他正和亲朋好友一同彻夜谈心,在场所有人——包括他的妻子都为他作证,他绝对没有作案时间。 再后来,金陵又出现了“采花大盗”的踪迹,但这次被抓回六扇门的居然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太太,差人没问几句就一头雾水地把人放了。 光阴如白驹过隙,日子一天天过去。 段宝银在金陵也即将迎来第二个秋天。 【作者有话说】 宝宝茶起来是有几下子师兄的真传的 感谢在2024-01-20 15:39:54~2024-01-27 21:4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愛吃蛋撻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幼稚鬼。◎ “许大叔,今年我不能陪您过中秋啦。” 段宝银接过几个粉色的食盒,对着膳堂窗口后的人有些抱歉地说。 许大叔没有面露失望,而是了然地点点头:“哦,我知道我知道,礼礼是打算去西域那边秋游吧?听说那儿的杏花汾可好喝了,能不能帮我带两坛回来尝尝?” “嗯!”段宝银乖巧地应下,“许大叔还有什么想要我帮忙带的吗?” “没有啦。”许大叔摆了摆手,“礼礼,你们这一趟要去个把月吧,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用膳哪。” 段宝银嘟了嘟嘴:“许大叔不在,不知道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吃得这么丰盛了。” 许大叔说:“没事,不用太想我,等回来了大叔再给你烤大闸蟹!” “那我可要期待一下啦。”段宝银笑着说。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许大叔,段宝银抱着食盒回了宿舍,和顾澄还有小狐狸一起享用完这临别金陵前的最后一顿大餐之后,两人就背着被灵力封存好的五十两大闸蟹一同来到了湖边。 水面在初秋正午的阳光下闪着跃动的金光,湖泊的另一边是小麦半岛。 她们来到时已经不算早,湖边早已聚集了许多弟子,没过多久,小舟的船桨划过湖水,将他们一批一批地送离蓬莱岛。 第109章 为了节省体力和灵力,以及为了方便管理,不让外人混进来,众人没有御剑飞行,而是搭乘马车出行,一排车辇连成一列,浩浩荡荡地向西而去。 因为千篆宗去年没能参加炼药大会,这一年丹心宗给千篆宗放宽了名额限制,弟子们基本上只要报名只能得到机会。放眼望去,此行的弟子们不下几百人,各个都是大包小包,兴奋至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热闹得很。 段宝银这一批的弟子也几乎是全员都在场。时颂带了几个长老一同前去,慕香眠和盛年则要留守千篆宗。 桑祈倒是没有一点要参加的意愿,段宝银猜测是因为那些小猫咪。 除了千篆宗内的小猫外,桑祈在自己家中也收养了许多流浪的小猫。前世她们同在内门的时候,桑祈为了方便照顾小猫,将自己收养的小猫们举家搬迁到了内围,每日都定时定点过去看它们。 段宝令每回做了点心,师姐弟几个吃不完,桑祈还会带回去喂给小猫们。 此去丹心宗至少要整整一个月,一路上同个车厢的弟子们或是欢声笑语,或是同玩游戏,或是阅读书籍,或是在利用这段空闲时间修炼。 和段宝银同一批的弟子们都已经会用不少法术了,在这一年里,汤长老除了亲自教他们使用较为简单的法术,还将外门弟子可以修炼的所有心法都交给了他们,以便让他们自行学习,其中就包括了一些高难度的法术。 一般弟子们只需要在这一年里学会那些课堂上教的简单法术就算过关,天赋高的弟子则会被汤长老重点关注,在课后给他们布置额外的功课,再对他们的修炼成果进行考核,比如郁怀、桑祈和温锦。 沈眷有些特殊,汤长老同样发现了他总是能很快学会法术,但碍于他的灵力实在容易流失,对他则是会纵容些,没有对郁怀等人那么严格。 至于段宝银,因为一直被列在资质平平的范畴内,从来就不需要在课后被留下来,她也乐得轻松,每回下了课就和顾澄第一时间冲去膳堂。 况且她也根本不需要用什么功,千篆宗的法术从简单到困难,从外门到内门,除了那几个历代宗主才能接触到的绝密法术之外,她早在上辈子就全部学会了,用起来也是信手拈来,只是在课上装装样子而已。 当然段宝银这一年也没闲着,她每天一有空都会偷偷练习一个自己前世没学会的鬼道法术。 招魂。 不仅是她没学会,段宝令始终也没学会过。 不过她没学会的原因是这法术太难,而且好像没什么用,再加上自己忙于修炼千篆宗的法术,也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段宝令倒是积极,但却怎么学都学不会。他的修炼天赋极高,人又聪明,总是自恋得仿佛天底下就没有他学不会的法术,却在招魂上栽了跟头,为此还消沉了很久。 后来段宝令才不得不承认师父说过的话,他确实学不会招魂,不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因为他输在天生的命格上,也就是没有达到八字全阴的条件,在鬼道上已至瓶颈。 寻常的鬼道法术虽然能打破生死,但也仅限于普通人所能看到的那个“人间”。招魂很特殊,才是真正沟通了阴阳两界,因此对施术者的命格具有限制。 例如摄魂,问魂之类,都要在活人或是刚刚死去的人身上才能生效,因为这个时候他们的魂魄还依附在身体附近,尚且处于阴间和阳间的交界处。 而招魂,则可以直接作用于阴间。 招魂第一重,可以看见那些肉身不再、但因有执念而留在人间的鬼魂,还能与其交流,签订生死契。 招魂第二重,可以短暂地从阴间招来已经被黑白无常带走、但还没进入生死轮回的鬼魂。 招魂第三重,据说可以直接从地府向阎王借阴兵,为自己所用。 段宝银下定决心之后,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也不做,光用来琢磨招魂,终于在半年之后学会了招魂第一重。 鬼魂留在人间时间长了是会逐渐化为人形的,段宝银启动法术看见金陵街头那几个飘来飘去的半透明身影的时候,惊喜地差点就要冲上去给他们一个拥抱。 她真的能学会招魂! 她做到了师兄一直以来都做不到的事。 那几个鬼魂被她一直盯着,有个胆小的差点被吓得当场魂飞魄散,胆子较大的则是试探着说了一句:“那边的小姑娘?” “嗨。”段宝银笑眯眯地对他们打了招呼,“初次见面,交个朋友?” 就这样,段宝银在金陵有了一些奇怪的朋友,接下来的半年里,她勤勤恳恳地帮那些鬼魂完成他们的遗愿,而在江南的鬼魂们之中,“金陵居然有个能看见我们的活人!”这样轰动的消息也传了出去,越来越多鬼魂好奇地来到金陵,想要一睹她的真容。 慢慢的,已经有几十个鬼魂跟她签订生死契,成了她的帮手,整个金陵乃至江南也都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消息。 段宝令原先在辽东就有自己的势力,如今他在中原一年,凝因又去了西域,这两处也肯定布下了他的据点和产业。 现在段宝银也有属于自己的势力了,虽然鬼魂和人相比有一些局限之处,他们没有实体更没有灵力,有些事办不到,但也有相对的便携之处。最大的优点就在于隐蔽性,除了师父,没人能发现他们的存在,他们也无从背叛,让段宝银感到可靠和安心。 第110章 这回去丹心宗,就有两个鬼魂跟在她的身边一起同往。 一个叫做甘甜的九岁小女孩,和一个叫宋寻的十四岁少年。宋寻是最早认识段宝银的几个鬼魂之一,大概是因为年纪相仿,跟她关系最熟悉也最好。甘甜年纪还轻,段宝银把她当成小孩看待,很多事情并未安排她去做,但甘甜却很喜欢段宝银,总是黏着她。 另外还有一些鬼魂闲着没事干,闹着也要去西域,段宝银又不可能把他们全都带上,否则在那么多千篆宗的人的眼皮底下很容易露出破绽,便让他们自行前往丹心宗,到时再相见。 “宋寻哥哥,你看到了吗?刚才那里有好多人在买糖葫芦啊......” 马车上,名叫甘甜的小女孩一直趴在窗边往外看,突然转过头去,两条垂在脑后的麻花辫一甩,顿时甩到了旁边一个青衣少年脸上。 “唔,痛......”青衣少年揉了揉脸,“甘甜,你的辫子又甩到我了!” 甘甜抗议道:“什么啊!我们都是鬼,都死了多久了,怎么可能会疼嘛?宝银姐姐,你看宋寻这个小气鬼又污蔑我!” 鬼魂之间是可以互相触碰的,但因为没有肉身,也就没有感官。 段宝银听到甘甜在叫自己,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仍然兀自在手中练习着凝聚灵力。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她,你没看到宝银姐姐身边都是活人?他们全都看不见我们,要是姐姐跟你说话,姐姐会有麻烦的!”宋寻强行把甘甜的脸扭回去,“你,好好看你的风景。” 甘甜撅着嘴:“我想吃糖葫芦嘛......” 宋寻道:“你都死了还吃什么糖葫芦。” “你死了不也一样怕疼吗?”甘甜反问。 段宝银不动声色地将掌心上的光球捏成糖葫芦的形状。 甘甜见到了,开心地说:“宝银姐姐答应我买糖葫芦了!” “切,幼稚。”宋寻翻了个白眼。 甘甜对他做了个鬼脸:“你才幼稚,你是幼稚鬼。” 一路上身边不仅有人叽叽喳喳,还有两只鬼在吵吵闹闹,这一个月来虽然有些无趣,但也不算特别难熬。马车颠簸着,颠簸着,段宝银数着日子过,终于是来到了西域。 众人接受了查验进入西域之后,就直奔丹心宗所在的昆仑而去。 眼前的景色相比出发第一日时已经大变。朗朗高空之下,奇石高耸,树木稀疏,花草贫瘠,黄土烟尘被车轮碾过,空气也随之变得干燥。 小狐狸好奇地不住往窗外张望,段宝银担心它摔下去,连忙将它抱回怀里,也朝窗外看去。 师兄,我带着大闸蟹来见你了。 【作者有话说】 师兄:提前三天赶到丹心宗,一天用来休息护肤,一天用来研究穿搭,一天用来沐浴熏香,最后出门前精心打扮,做好表情管理,只为在宝宝面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闪亮登场 第61章 ◎五大宗美人榜。◎ 丹心宗位于西域的中心昆仑,其中一处叫做百草谷的谷地中。 百草谷面积巨大,且因为地形低洼,沙土湿润,加上独特的气候环境,这里和外面光秃秃的样子完全不同,虽然没有什么高大的植株,但低矮的花草却奇多,很多品种在其他地方千金难求,在此地却随处可见,长势也非常旺盛,常年郁郁葱葱。 谷中不少花草都能入药或是拿来炼丹,从前丹心宗就是借着百草谷起的家。 千篆宗一行人来到百草谷的时候已是夜幕低垂时分,丹心宗的萧宗主亲自迎接了他们,然后就给所有人都妥善安排了住处。 丹心宗的外围结界将会在炼药大会期间短暂为他们开放,凭借有受邀资格的弟子铭牌就可以通过进出的审核。 在这段日子里,他们会和其余三大宗的来访客人一样,借宿于丹心宗外围的一片屋舍内。虽然三个宗门距离很近,但并不是混住,而是互不干扰。 千篆宗的这次来的人最多,段宝银观察了一下自己和顾澄住的那间屋子,前后左右好几层都被同门包围起来了。虽然其他三个宗门到得更早,但乍一看居然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为了给我们腾名额,其他三个宗门除了宗主和长老之外,基本上都只来了内门弟子。”顾澄显然对其他宗门的人很好奇,“礼礼,我们明天可要好好会一会他们,那些可都是内门弟子啊!感觉好厉害。” 几个认识的少年少女也在旁边东张西望,闻言,有一个少年道:“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传说中丹心宗最貌美的凝因姑娘,她好像是新进入内门的小师妹。” 之前除了时颂因为常年在外游荡几乎不收亲传弟子之外,其他四个宗门进入内门的考核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然而因为名额无定额要求,进入内门又难,一年既可能没有一个新人加入,也可能一次性招上十人。 乘元宗的内门弟子最多,足有将近三十个。丹心宗、幻意宗和明寒宗的内门弟子则是在十到二十个之间不等。 当然,内门弟子除去现任宗主收的亲传弟子之外,还包括前任宗主留下来的亲传弟子。但这种情况很少,因为弟子们一般在学会所有宗门法术后要么去做长老,要么则是离开宗门去闯荡。 “哦,我知道她,她就是今年才进的内门,另一个进去的好像是阮家的。”一个少女自豪地说,“凝因姑娘和这位阮公子和我一样,可都是辽东人呢!” 第111章 少年惊讶地说:“这么巧,说起来,乘元宗的那个内门大弟子好像也是从辽东来的?” 少女接话道:“哦,他呀,不仅是从辽东来的,还和凝因姑娘一样,在五大宗美人榜上呢。据说比郁公子还好看,唉你说,我以前在辽东怎么就没见过这等美男子!” “五大宗美人榜?”顾澄兴致盎然地问,“那是什么?” 那少女压低了一点声音笑着说:“我姐姐在明寒宗,她前两日就到了,说是四个宗门的人闲着没事聚在一起聊,聊着聊着就开始选各个宗门的‘头牌美人’。” “我也想知道!”顾澄兴致勃勃地催促,“快说快说。” “我们千篆宗不在,当然就没我们的份咯。”少女道,“其他几个倒是可以听听。美男和美女,想先听哪个?” 少年立刻说:“美女!” 少女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丹心宗的凝因你是知道了,还有幻意宗的祝惊,明寒宗的周雪芽,乘元宗的谢昭。” “美男呢?”顾澄接着问。 少女向往地说:“美男子嘛,丹心宗的安渺,幻意宗的容阙,明寒宗的霍留云,乘元宗的那个就是刚才说到的内门大弟子了,叫做陆宝令。” 段宝银:“???” 段宝令是不是疯了! 直接用真名! 虽然没有拿段当姓氏,但后两个字完全就是他原本的名字啊! 这跟当街裸奔有什么区别请问?! 还有,他明明应该是近一年才进的乘元宗,为什么是大弟子啊?? 少年也很疑惑:“不对啊,我记得乘元宗的内门大弟子是林敦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少女摇摇手指,“去年那个陆公子拔得头筹加入内门之后,当众质疑林公子的实力,还说凭什么一些内门弟子年龄比自己小还叫自己小师弟,耍脾气说这个内门他不进了。” 段宝银:“......” 这是什么见鬼的情况。 少年听了这话,震惊道:“这个陆公子这么猖狂,乘元宗宗主竟然不把他赶出去?” “有什么办法,他天赋那么高,嘴又甜,把人宗主哄得心花怒放,正把他当成宝贝捧着呢。”少女说,“再说,林公子也咽不下这口气,便答应说如果陆公子可以在他手下走过十招,这大师兄就让给他当。虽然林公子在内门中的实力也就一般,但毕竟进乘元宗好多年了,而陆公子当时才刚刚学会一个法术,很多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少年吞了口口水:“......他......最后......赢了?” “何止是赢了。”少女的语气中尽是肃然起敬,“他用一个离火术把人家命都差点烧没了,最后还是他们宗主把林公子捞了出来,最后林公子足足在医馆躺了两个月才好。” 段宝银:“......” 段宝令,真有你的。 少年瞠目结舌,顾澄也听得呆住,半晌才说出一句评价:“这个陆公子可真行。” “反正就是这样,他就成了大师兄了。”少女耸耸肩,“厉害就算了,对待小姑娘也是温柔体贴,人还生得好看,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把乘元宗那些女弟子迷得神魂颠倒......我姐姐已经去品鉴过了,说是名不虚传。” 等等,两个小酒窝? 段宝令用的不会是自己本来的容貌吧?? 算了,段宝银有点麻木了,随他去吧。 师兄开心就好。 段宝银揉了揉脑袋,有点头疼。 不过段宝令这样虽然暴露的风险高了些,但好像用摄魂杀起人来也更方便。 像自己去年对上郁长老和钟长老的时候,如果能省去自报家门中的这些时间,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凶险,还要依赖小狐狸的媚术才能成功。 ......她居然开始考虑换个身份的可能性了。 而至于之前从钟长老那里用噬魂夺来的“真言”,段宝银在学会之后因为不清楚它的使用限制,试着用了用,结果发现这个妖术对同一个人只能生效一次。也就是说,在每个人的身上,她只能用其来判断对方一句话的真假。 大概是因为她并非鹿妖的缘故。 鹿妖是这样,不知道其他妖怪是不是也同样?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怀里的小狐狸一眼。 小狐狸察觉到那自上方而来的一道幽幽的视线,当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段宝银思绪之间,那千篆宗的少女又说:“你们说,如果后面他们把咱们宗也算上,谁最有可能当‘头牌美人’?” “如果要求是内门弟子的话......郁公子和温姑娘?在认识的人中,我只能想到这两个既有进入内门潜力,又非常貌美的。”少年想了想,视线不经意间掠过段宝银,连忙补充道,“啊......我说的是温家的二小姐。都是温姑娘,一时间没说清楚,抱歉抱歉。” 段宝银倒不觉得有什么所谓:“没关系的。” 几个人顿时都有点尴尬,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聊了聊这回炼药大会规模如何、各自有没有想购买的药材和丹药,这就散开了。 段宝银抱着小狐狸和顾澄回到屋舍内,经过一个月的奔波都很疲惫,也早早沐浴睡下。 翌日,两人一狐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炼药大会明天才正式开始,今晚有一个接风洗尘的夜宴,而白天则是他们的自由活动时间。 第112章 段宝银一觉醒来精神饱满,想杀曾茂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但碍于现在还没见到凝因和阮川,只好先强行按耐住。 正好其他宗门的人也对新来的千篆宗很感兴趣,于是这片屋舍中连着的众“客人”们便兴高采烈地商量着下午要一块儿逛逛这丹心宗。 除去千篆宗这回来的全是外门弟子,有许多新面孔之外,其他三个宗门的都是内门弟子,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见面机会,人人也都熟络得很,很轻易就打成一片。 前世段宝银作为千篆宗的内门弟子,其他几个宗门的内门弟子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也就不算非常好奇。 “怎么这么吵!”顾澄在床上把自己在被窝里团得牢牢实实,抱怨说,“礼礼,外面都是谁啊?” 段宝银打开门看了一眼:“好多人,其他宗门的人过来跟我们打招呼了,澄澄,你想不想去看看?” “对哦!我要看美男子!”顾澄一个激灵把被子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下了床就要去洗漱,“等我一下,很快很快!” 段宝银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草莓甜甜圈,然后靠在门边啃了起来,不时掰下一小块递给肩上的小狐狸。 明明不远处的空地上是十分的热闹非凡,少年少女们哄闹成一片,但不知怎的,段宝银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也许是因为他那飞扬的红色发带太风骚,也许是因为他身后漆黑的长剑太锐利,也许是因为他脸上小酒窝里盛着的阳光太明媚,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容太耀眼。 或者像昨夜他们说的,也许只是因为段宝令生得太好看了。 他只是纯粹在哪里都引人注目而已。 【作者有话说】 四大帅哥四大美女后续都会出场的! 其实五大宗里除了“温礼”相貌平平,其他几乎人人的外形都不错,只是程度不同。 宝宝也很好看,只是她的风格更偏向可爱,论起来是够不上四大美女的。师兄的颜值比宝宝高一些。 第62章 ◎敢问姑娘芳名?◎ 师兄真是一点没变。 而此时正在他身边跟他聊天的是一个紫衣少女,正是段宝银一年前见过的那个“小紫”。 紫衣少女亲昵地挽着段宝令的手臂,十分自然地撒娇:“宝令哥哥,我们一起出丹心宗吧,到外面去走走,昨天我看上的那匹布料不是没了吗?老板说今日会到一批新货,我想过去买下来做衣裳。” “难得有布料能被我们小紫看上,当然要过去拿下。”段宝令笑着就要答应,“那......” “薛子宜!” 正在这时,却有一个少女高声打断了段宝令的话。 她这一嗓子分明是带了灵力的加持,在一片热闹之中都能脱颖而出,而且声音中还带着毫不遮掩的怒气。 人群中隐隐起了骚动,众人不自觉地朝两边让出一条路来,纷纷朝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容貌极尽艳丽的少女出现在眼前,她身穿一袭红衣劲装,袖口束起,如画的眉目间带着傲气,脚下不沾尘土却如步履生风。 段宝银不禁和众人一起屏住呼吸,一时之间在场居然没有任何人出声,仿佛任何言语都是对她美貌的亵渎。 许久未见,段宝银还是像前世初识谢昭一样被惊艳到了。 虽然觉得谢昭有时候真的挺烦人的,但段宝银不得不承认,这位谢大小姐被誉为绝代风华的大美人,是怎么都不为过的。 容貌有别是段宝银上辈子出了长白山,进入尘俗之后慢慢“习得”的技能,她在这方面的反应向来很是迟钝,平时几乎不注意这些,但有几个人例外。 前世加上今生,自己见过的所有人之中,能让段宝银都发自内心赞叹一句秀色可餐的,就只有四个。 一个是段宝令,一个是谢昭,一个是容阙,还有一个则是长大后的凝因。 谢昭的美热烈似火,凝因的美柔婉如水,段宝令美得风流落拓,容阙的美则是带着几分阴沉。 温锦在千篆宗很是受欢迎,在这里跟谢昭一比当即逊色不少。所有人都在看谢昭,包括温锦身边那几个献殷勤的少年,她脸上的神情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变得有些黯淡。 谢昭走到段宝令身边一站定,他身旁一左一右两人两相对峙着,一片的姹紫嫣红。 “谢、谢师姐。” 被称为“薛子宜”的紫衣少女往段宝令的身后藏了藏,显然是有点惧怕谢昭。 乘元宗谢宗主的妻子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此后他发誓不再续弦,至今而止也确实做到了。而谢昭,作为他和妻子的独女,自幼受尽宠爱,性子也有些专横跋扈。 “躲什么?你出来!”谢昭一把将薛子宜提溜出来,“昨天不是说过了那布料是我的么?你又来跟大师兄装可怜是不是?” 薛子宜小声道:“谢师姐,那布料是丁香色,你一直都只穿红色,要它也没用啊......” “要你管!我拿来珍藏不行?”谢昭又看向段宝令,用命令的语气道,“大师兄,今日陪我去买。” 段宝令有点苦恼地说:“谢师妹,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那布料也许不止能做一件衣裳呢,我们一起去,你们分一半如何?” “不行,必须全都是我的。”谢昭不容置疑地说,“薛子宜你一边去,别打扰我和大师兄。” 第113章 薛子宜也有点不满了,面向段宝令告状,委屈地说:“宝令哥哥,谢师姐老是欺负我......” 旁边有个年轻青年男子见状不由得笑了:“铃铃,看你惹的一身桃花债。” “有人还幸灾乐祸上了。”段宝令看向他,“花花,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 那被叫做“花花”的男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说:“这还不好办?要我说,你要不今日另寻他人出门玩儿吧,让谢师姐和小紫都冷静下。” 段宝银看过去一眼,这“花花”大名花千枝,虽然是乘元宗的,但前世跟身为千篆宗弟子的段宝令关系也很好,可见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到哪儿都能玩到一块去。 段宝令点了点头:“好办法,那我就找一个不认识的,也公平。” 闻言,众人便都将视线投向千篆宗弟子们的方向。 要说段宝令不认识的人,那只能在这些千篆宗的外门弟子里选了。 虽然只是一次普通的出游,但因为这场戏的中心都弟子之间的风云人物,大家又都还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当即便有不少人开始起哄。 有人害羞地移开目光,有人用恋慕的神情看着段宝令,有人在将好友往外推,更有人举高手来毛遂自荐,甚至还有少年高喊“陆公子求你看我一眼吧”,引来阵阵笑声。 段宝令果真朝这边走了过来,被他掠过的人中有少女发出遗憾的叹气声,当然更多的人对此毫不意外。 段宝银却只是专心吃着草莓甜甜圈,很快,甜甜圈已经被她啃掉了一半,她便伸手将油纸里的甜甜圈上下翻了过来。 正当她打算继续咬下一口甜甜圈时,却听随着一阵惊呼声,甜甜圈上如花生碎一般的阳光被遮挡住,而一个高挑的影子与自己的影子粘粘糊糊贴在了一起。 “正好我有些饿了。”师兄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亲近而又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这位可爱的姑娘,不知可否分我一个甜甜圈?” “好呀。”段宝银维持着“温礼”的模样,害羞地点头应了。 然后她将自己吃到一半的那个甜甜圈用嘴巴叼起,再把手放进纸袋里,摸出另一个草莓甜甜圈来,递给段宝令。 段宝令笑盈盈地接过了甜甜圈:“对了,我叫陆宝令,敢问姑娘芳名?” “千篆宗,温礼。”段宝银有点无语,但还是怯生生地回答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场面,做戏做全套,互相报假名? “温姑娘,幸会。”段宝令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对她说,“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温姑娘同游。” 段宝令绝对是认出自己无疑了,否则也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下莫名其妙选择“温礼”。 他身后此时如果有一条狐狸尾巴,现在已经摇到天上去了。 段宝银还没回答,竟然就先有人帮她拒绝了。 “温姑娘是在下的未婚妻,陆公子这么做是不是有所偏颇?” 段宝银循声望去,只见郁怀不知道什么时候现了身,还走到她和段宝令旁边,微微皱着眉,一副有点不爽的样子。 嗯,也是,现在自己毕竟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妻,可能郁怀觉得丢脸吧。 段宝令瞥了他一眼:“你谁?没见过。” “在下郁怀。”郁怀直直地看着他,像是想逼他退让。 段宝令却不让,非但不让,还微微眯了眯双眸,语气也有点不善:“我只是想和温姑娘一起出去玩玩,又不是要抢你的婚,不知郁公子在紧张些什么。” 接着,他又转向段宝银,可怜兮兮地眨巴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告状道:“温姑娘,你的未婚夫好小气哦。” 段宝银:“......” 郁怀:“......” 其他人:“......” 眼见局面开始惨不忍睹,谢昭那边又是一个要砍人般的眼刀飞过来,段宝银心说这邀请她是不敢应下了,便对段宝令道:“抱歉,陆公子,恕我拒绝。” “因为他?”段宝令指了指郁怀,一脸的伤心欲绝。 段宝银不想表现得跟郁怀很亲近的样子,只好说:“陆公子误会了,是我今日早就有约,要讲究先来后到,总不能食言。” “哦。”段宝令挑眉看她,“也不知是谁捷足先登。” 此时,正在段宝银思考拿谁出来当挡箭牌的时候,突然就见沈眷刚好从相邻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卷卷。” 沈眷茫然地看着她,以及外边气氛古怪的一群人。 “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去买点心么?”段宝银疯狂对他使眼色。 “我?”沈眷指了指自己,然后才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啊,对,对对,对对对......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不好意思。” 话刚说完,他就感到有两道锐利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当即心虚得有点眼前发黑。 但他还是强作镇定,在段宝银殷切的注视之下,说出将她拯救于水火的话来:“那温姑娘,我们现在出发?” “好,我回去叫上澄澄。”段宝银说完,就看也不看外面其他人的表情,一溜烟地回了屋,关上了门。 沈眷简直恨不得一头钻进地底下去,只觉得自己出门出得不是时候,在众人注目礼般的视线中,感到一阵被公开处刑的煎熬。 郁怀先问了他一句:“看不出来,沈公子跟温姑娘关系这么好。” 第114章 沈眷的脸顿时红了:“还、还好......也不算特别好......” 一个身着墨绿色劲装、高束马尾的俊美男子也幽幽地看着他:“卷卷?” “我、我叫沈眷。”沈眷支支吾吾地说,“和温姑娘是去年同一批入门的弟子,所以平时也会有一点人情往来,但不算多......” 沈眷本来就胆小,被这么多人盯着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有一点人情往来......”段宝令皮笑肉不笑地问,“是哪种情?” “同窗情。” 正在此时,段宝银打开了门,和顾澄一起迈步出了屋,打断了段宝令的质问。 她现在看起来倒没有了“温礼”的拘谨,而是抬起脸来一眨不眨地看着段宝令。 两人四目相对,段宝银面无表情地补充一句:“就是像陆公子跟谢姑娘还有薛姑娘一样的同窗情呀。” 【作者有话说】 师兄:(叼着玫瑰出场)(疯狂摇尾巴)(被拒绝)(心碎)(失眠一整晚) 第63章 ◎孔雀开屏失败。◎ 顾澄刚才虽然在屋内洗漱更衣,但外面的动静还是听得真切,也知道这是个怎么回事。 这一年来,她也算是摸清了段宝银的性子。 段宝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敏感而又心思细腻,总是一副怯弱而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但转过头去却啥都忘了,也不记仇。很多时候顾澄想替她出头她都只是说没关系,顾澄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害怕得罪人,后来才在朝夕相处中迟钝地察觉到,她那是根本就不在乎。 这回本来顾澄也觉得她不会放在心上,虽然觉得不平,但也想依着她向来那样,多一事少一事罢了。 但顾澄没有料到的是,段宝银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 要知道,放在从前,要段宝银说出那样阴阳怪气的话来根本不可能,何况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顾澄瞥了那站在段宝银面前的美貌男子,心说长得确实很帅,但管他是谁呢,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帮忙撒气的机会,当即就对他劈头盖脸地质问:“沈公子是我们的朋友,感情好点怎么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到处撩拨小姑娘吗?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段宝令像是根本没想到有人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一时被她说得愣住,连反驳都忘了。 “再说,我们家礼礼跟谁关系好关你什么事呢请问?你不过是觉得被人拒绝丢脸而已!”顾澄越骂越起劲,“你不是才跟那两个漂亮姑娘打得火热吗,自己脱不开身就拿无辜路人当挡箭牌,你有考虑过礼礼的感受吗?你别以为你是在施舍你那不值钱的殷勤,真当所有人都稀罕哪?” 顾澄这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在场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刚才起哄的许多少年少女都面露尴尬之色,甚至还有人倒吸一口了冷气。 段宝令的脸色非常难看,但竟然还是一言不发。 后面的薛子宜有点担心地走上前来,扯了扯他的衣袖,以手掩嘴不知道悄声对他说了什么,他的神情才略微缓和下来。 而谢昭显然是已经忍不住了,指着顾澄怒道:“陆公子不过是看她一个人在角落发呆,想开个玩笑让她融入一下,这明明就是好心,怎么被你说得这么不堪?依我看,心脏的人是你吧!” 顾澄还想继续吵下去,段宝银却挽住她的胳膊,小声道:“澄澄,算了。” 说完,段宝银就再也不看旁人一眼,径自拉着顾澄和沈眷迈步离开。 最后她只听到花千枝有点遗憾地调侃段宝令说:“人家不领你的情啊。铃铃,别伤心了,走,陪你出去吃顿大餐,就当是庆祝你第一回 孔雀开屏失败。” 段宝令冷着脸回了他一个字:“滚。” 段宝银本来确实不太高兴,但听到段宝令这句话,立刻就想到了他吃瘪的表情,突然有点忍俊不禁。 沈眷见状,也用长袖掩着嘴笑得弯了眼睛。 顾澄还在朝后跟谢昭干瞪眼,回过头来看到两个人都在笑,原本脸上生气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眷立即就要去捂她的嘴巴,生怕这么一笑,其他人觉得他们在看笑话,又要上来找他们的麻烦。 三个人连忙跑远了,很快,那一片人群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们先是将百草谷外围逛了一圈,这儿没有什么树木更没有竹子,放眼望去除了低矮的花草就是连绵的屋舍,他们未经允许,也不好擅自闯入那些屋舍,很快就觉得无聊起来。 分完了最后两个草莓甜甜圈,三个人还是有点饿,便打算去丹心宗,到西域外面去走走。 离开了百草谷,西域的环境相比金陵来说更是相去甚远,三人一开始还对路上随处可见的骆驼和行商有些新奇,但很快也就适应了过来。 在西域确实能买到很多金陵难得一见的东西,顾澄兴高采烈地购入许多叮叮当当的银饰和玉石,段宝银则是买了两坛杏花汾,打算回去带给许大叔的。 早上那袋草莓甜甜圈是她从金陵带过来的最后一点点心,如今也吃完了,她有囤点心的习惯,这样不仅自己有安全感,还能随时投喂小狐狸。 三人打听了附近最负盛名的点心铺,就一路走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去,就又遇到了熟人。 只见几个年轻人正凑在点心铺前挑挑拣拣,其中就包括了她那耷拉着孔雀尾巴的师兄。 第115章 花千枝正在跟老板讨价还价:“不是,老板,你看我们都连着来了几天了,你就给我们打打折呗,回头我们给你介绍更多客人!” 老板却不吃这套:“你也知道最近客人多,我可不愁卖不完这些点心。” “唉,你、你这......算了,我说不过你,铃铃,这个还是你擅长。”花千枝显然是不擅此道,对段宝令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示意他过来砍价。 段宝令却只是靠在一边的木桩上啃着甜甜圈,一脸的闷闷不乐,动也不动。 “不就是被小姑娘嫌弃了!至于么你!”花千枝完全无法理解,只好继续对老板道,“老板,这样吧,你让我想一会儿,你先给我打折,我再跟你继续聊,反正你每次最后都会被我们说服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挣扎呢?” “花某人,差不多得了。”一个正在翻动书页的年轻女子从他的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递给老板,“一共多少钱,自己拿。” 这女子段宝银自然也是认识的,乘元宗内门弟子之一,游念,和花千枝是一对。 虽然乘元宗的弟子都该修习五行法术,但大部分人都会有所偏好,在某一门上尤其拿手。 花千枝和游念一个擅长无是风,一个擅长真阴水,两人素日里还有一个奇怪的爱好——研究风水。 游念此时手中拿着的那本小册子封皮上就写着飘逸的大字:“风水秘经”。 段宝银一看到他俩,就有点头疼。 她想起前世花千枝和游念来千篆宗参观的时候,热心地提供了诸多建议,对屋舍布局很是指指点点了一番,还啧啧赞叹说蓬莱岛是个风水宝地,甚至和花千枝一起尝试做法。 蓬莱岛毕竟是个四面绕水的小岛,风本身就大,结果花千枝那扇子一扇,差点把屋顶都给掀翻。 最后两个人都被慕香眠扔了出去,并严令禁止他们再次光临。 “宝令哥哥,秋日限定的柿子饼,我们带点回去?”薛子宜抱着几大盒柿子饼对段宝令道,“这些是最后一点了,幸好我们来早一步。” 段宝令露出一个笑容,说了声“好”,却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好啦,宝令哥哥,别再想刚才那个不识相的人了。”薛子宜打开用绢布包着的精致盒子,凑过去给段宝令塞了一块柿子饼,“来一块吧?上还洒了糖霜呢。” 谢昭闻言立即嘟囔道:“切,又在那卖乖讨巧......” 薛子宜充耳不闻,看着段宝令捏着油纸咬了一口柿子饼,看起来很是高兴:“味道怎么样?” 段宝令点了点头,正打算说些什么,眼神却突然一晃,忽地挪到后边去了。 薛子宜也下意识跟着他的视线去看,在看清那里有什么之后,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喂,你们怎么阴魂不散的?”先发难的是谢昭。 花千枝也看戏般煽风点火:“唉,真是冤家路窄啊。” 游念看了一眼手里的《风水秘经》:“难怪说今日会有巧遇。” “真的?让我看看。”花千枝贴了过去。 段宝银:“......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走。” 告辞。 没想到,她刚掉头,谢昭感到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由得更加火大,怒喝一声:“站住!” 段宝银叹了口气,只好停下。 不是,谢大小姐,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不想惹你啊? 段宝银前世已经被她当成情敌纠缠了好几年,眼下实在是避之惟恐不及。 “这位姑娘,我想我有必要和你们说清楚一件事。”段宝银看着谢昭,非常真诚地说,“我对陆公子真的没有兴趣,也没空谈情说爱,下回见到我,我们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么?” 谢昭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却找不出证据,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这一款。”段宝银道,“我向你保证好了,若我对陆公子有意,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段宝令:“......温姑娘,倒也不必,真的。”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谢昭强调,“现在收回也无效了。” 段宝银道:“嗯,对了,这里的柿子饼是不是卖完了?” “对。”谢昭非常骄傲地说,“没有了,一块都没有了,我们不会分给你,你少做梦!” 沈眷扯了扯段宝银的衣袖,小声说:“温姑娘,你看,旁边路上有卖柿子饼的小贩。” 段宝银侧过脸去看,果然就见一个朴素的老汉坐在路边,而他的面前就摆着一大块粗布,上面杂乱地放着几十块柿子饼。 “柿子饼!卖柿子饼咯!新鲜出炉的柿子饼!”他吆喝着,但鲜少有人在此驻足,偶尔有一个小孩俯下身要去拿柿子饼,他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地笑着。 然而那小孩的柿子饼都没吃完,就被母亲一边皱着眉说“街边的东西吃了会拉肚子的”,一边在孩子的哭声中夺走剩下的柿子饼扔到了一边。 那老汉并不在意,只是走过去将半块柿子饼拿起来,用衣袖擦去上面沾附的灰尘。 不知为什么,段宝银突然想起了师父。 在师父刚刚被幻意宗、甚至被整个仙门追杀的时候,他流浪的日子里,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师兄从前问起,他也只是一笑而过,说当乞丐也别有一番乐趣。 师父对所有小孩都很好,就算是他最落魄和自顾不暇的时候,见了被丢在长白山下的段宝令,也还是将他带在了身边,一点点笨拙地养大。 第116章 段宝令总是吃醋一般地说,他小时候可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每天跟在师父身后捡破烂,还被师父喂错东西病得差点就去见阎王了,哪有段宝银这样一来就赶上了好日子。 段宝银看着那个老伯伯半天没说话,顾澄以为她只是馋柿子饼了,便说:“咱们想吃就买。” “伯伯,这些柿子饼我们都要了,可以吗?” 那老汉准备吃掉那半块柿子饼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不禁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少女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好像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珍重的人。 “当、当然可以!”老汉受宠若惊道,“这位姑娘,我看你面善,要不就给你打个八折吧,一共六十三文。” 段宝银一个一个地将那些红彤彤的柿子饼放进包袱里,对那老汉笑道:“伯伯,这些柿子饼做得真好看,闻起来也很香,是您亲手做的?” 这些柿子饼个个都圆乎乎的,摸起来也很饱满,表面还用青草汁歪歪扭扭地绘制出几片叶子的形状,看上去好像是真正的柿子一样可爱。 “是的!”老汉嘿嘿一笑,“姑娘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哈!” 装好了柿子饼,段宝银抱着一大袋柿子饼站起来,就对上了段宝令的视线。 他也在朝自己这儿看,不知道看了多久。 “这种柿子饼你也敢要?”谢昭也在观察着这边,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脏兮兮的,不知道沾了多少车马的灰尘,而且连包装都没有,谁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段宝银也不恼,只是径自走过去,从包袱里拿出一块柿子饼来吃了一口:“我觉得很好吃呀。” 谢昭不屑道:“那是你没吃过好东西吧。” “温姑娘,可否分我一块?”这时,段宝令突然开了口。 “陆公子,经常找人要吃的可不是好习惯。”段宝银这么说着,但还是叼起柿子饼,腾出手来又给他拿了一块。 “谢了。”段宝令接过柿子饼,闻了闻之后几口就全部吃完,点评道,“确实很好吃,而且还比我们刚买的柿子饼每个便宜两文六分钱。” 谢昭:“......” 段宝银于是笑眯眯地看向谢昭,向她递去一块柿子饼:“好吃又便宜的柿子饼,尝尝嘛。” 第64章 ◎嘴巴都撅到天上去了。◎ 谢昭看了看段宝令,这才犹豫着伸手接过了柿子饼,试探着咬了一下口。 “怎么样?”段宝令有点期待地问她。 柿子饼做得有些粗糙,糖加得也多,柿子味太淡,谢昭其实吃不惯,但碍于段宝令刚刚说了“很好吃”,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胡乱地点了点头。 她吃了一口就想扔掉,但此时段宝银却说道:“既然喜欢就慢慢吃吧,我们先走了。” 谢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觉得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有损形象,只好三下两下把剩下的柿子饼咽下去,再次叫住了她:“等等!” 段宝银乖巧地转过身来:“怎么了?” “你、你、你......”谢昭感觉事情还没完,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视线停留在她怀里的那一大袋柿子饼上,突然来了一句,“我都说了喜欢,你不再给我点吗?” 说完,谢昭自己也愣住了。 段宝银也是一怔,但还是拿出几块柿子饼交到谢昭手上:“够不够?” “......够了。”谢昭拿着几块柿子饼,脸色很难看。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礼礼,我也要。”顾澄也伸出手来。 沈眷也小声说:“我也想要一个。” 段宝银便笑着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柿子饼,却听段宝令竟也跟着道:“我也要。” 花千枝揶揄地看向他:“铃铃,你又凑什么热闹?” “别叫我铃铃。”段宝令没好气地说。 花千枝闻言立刻提出条件:“那你别叫我花花。” “因为你名字里就有个花字。”段宝令理直气壮,“我那是令,不是铃。” 花千枝道:“有区别?” 段宝令道:“你文盲?” 他们一人一嘴拌得起劲,段宝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过去给段宝令也拿了一块柿子饼。 哄完因为被自己冷落而委屈的师兄,段宝银完成了任务,终于挥挥手和狭路相逢的这几个人告了别。 三个人又逛了会儿,她找了个想自己待一会儿的借口,支开顾澄和沈眷,终于得以找了个地处偏僻且无人留意的小巷子,双手结印,启动了招魂第一重。 法术启动,原本除了自己空无一人的巷子中,逐渐浮现出了两个半透明的身影,一个是垂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一个是身着青衣的少年。 “宝银姐姐!” 甘甜欢欢喜喜地蹭过来:“你终于来见我们啦。” 宋寻也笑着叫了声“姐姐”,看着段宝银的眼眸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被满足的喜悦。 “宝银姐姐,刚才那个陆公子的名字跟你有点像诶。”甘甜转了转眼珠,“而且,他好像给我一种和其他活人都不一样的感觉......” 宋寻也很敏锐:“姐姐,你是不是认识他?” “对。”段宝银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不姓陆,他是我的师兄,叫段宝令。” 甘甜有点惊讶:“师兄?宝银姐姐,你指的是——” 第117章 段宝银解释:“不是千篆宗的师兄。我们的师父都是段疏,他是我亲师兄。” “所以,他也会鬼道。”宋寻若有所思,“难怪我和甘甜觉得他怪怪的,刚才一直不敢贸然接近。” “是的,虽然他因为天生命格的原因学不了招魂,看不见你们,但他的境界比我高,而且未必不能感应到你们的存在。”段宝银顿了顿,“而且他很聪明,手段很多,秘密也许比我想的还要多......虽然他是我的师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不是很了解他......总之,你们要小心。” 鬼魂虽然可以跟着别人打听消息,但却不是万能的。鬼魂不惧实体攻击,也不受法术影响,但却同样会被灵力波及,而且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如果被境界高的人察觉到身边有不同寻常的东西跟着,又直接一记灵力打过去,脆弱些的鬼魂很容易灰飞烟灭。 何况段宝令还是修鬼道的,在这方面肯定更为敏感,要鬼魂跟着他实在太危险。 甘甜严肃道:“我明白了!下次再遇到他,我就拉着宋寻哥哥躲得远远的!” “胆小鬼。”宋寻说。 甘甜对他做了个鬼脸。 “还有两件事,要请你们帮我的忙。”段宝银看向甘甜,“甘甜,你这几天联络一下从金陵那边来的鬼魂,统计一下我们有多少人手,整理一下生死契。” 甘甜点点头:“宝银姐姐,我们是不是该有个酷酷的组织名称呀?这样区分起来也方便,还能吸引更多的鬼加入呢。” “行啊。”段宝银有点哭笑不得,“叫什么好呢?” “我们在金陵搞破坏的时候,聚会都是选在烂尾楼里......”甘甜苦苦思索片刻,“就叫做......见鬼楼?” 段宝银:“......好,很贴切。” 鬼魂虽然没有实体,但却能以一些特定的形式与人间发生交互,目前段宝银所知的有飘动时带起的风、吹灭蜡烛、留下鬼手印等等。虽然不能造成实际伤害,但也能留下痕迹。 这样一来,就算她没有使用招魂,除了感觉之外,还能通过一些细微的蛛丝马迹察觉到鬼魂们的出现。 甘甜调皮地说:“楼主,是不是该封我为见鬼楼的超级超级大元老?” “没问题。”段宝银眨眨眼,“从今天起,你和宋寻都是元老了,而且是超级超级大元老。” “哎,小的多谢楼主看重!楼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甘甜夸张地做了个揖。 宋寻也配合地拱了拱手:“楼主英明,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段宝银被逗笑了:“你俩真是......” 段宝银交代完了甘甜,又对宋寻道:“宋寻,还记得刚才我师兄旁边那个紫色的人吗?跟紧她。” 宋寻一听就笑了:“紫色的人。” “哦,那个紫色姐姐啊。”甘甜回忆了一下,“宝银姐姐,她有什么问题吗?” 段宝银咳嗽两声,道:“之前我偷听过她和我师兄说话,提到了什么教主什么神使的,我有点在意,她这回来丹心宗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甘甜问:“不直接去问宝令哥哥吗?” “你别谁都哥哥姐姐的叫。”宋寻皱了皱眉,“你只是死得早而已,真算起来你年龄比他大多了。” 甘甜不满地叫嚷起来:“要你管!” “老实说,我现在......不太信任我师兄。”段宝银突然有点失落,“其实我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嗯......除了你们。对你们,我不会说假话。” 她好像早已习惯了在任何人面前都有所保留,对每个人都不说真心话,只有对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鬼,才能堂堂正正地做一个活人。 宋寻看着她,一双清澈的双眼里有什么在微微闪动。 “我知道宝银姐姐不会骗我们。”甘甜咬着牙道,“放心吧,反正我和宋寻哥哥早就死透了,死不了第二回 ,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宋寻这回难得没反驳甘甜,而是说:“没错。” “傻瓜。”段宝银说,“说好了要帮你们实现愿望的。” 鬼魂实现了愿望,摆脱了执念,就能离开人间,重新投胎了。 “姐姐。”宋寻突然出声,“嘘,先别说话。” 段宝银立即安静下来,警觉地四处张望,四下无人,只有雪白的云朵缓缓经过小巷上的一方碧空。 “宝宝,在和谁说话呢?” 终于,在小巷中央的那朵白云飘出了视线,路口的边缘悠悠然迈进来一个人。 “师兄。”见到来人,段宝银当即收了脸上神色,故作轻松道,“我刚刚在跟养的小狐狸说话。” “真的?”段宝令一步一步走近,委屈地控诉,“跟小狐狸说话,都不找师兄说说话。” 段宝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不动声色道:“师兄,我们现在在外人面前是陌生人。” “也是。”段宝令察觉到她的防备,在距离她十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着段宝银,并开始仔细地打量她,那像是要将她身上所有地方都看透一般的眼神让段宝银有些不舒服。 于是她撇开了目光,只是问:“师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什么找你?”段宝令无辜地眨眨眼,“偶然遇见而已,难道你不想见师兄么?” 撒谎。 摆脱了那一大帮人,又刻意一个人来到这条隐蔽的小巷,怎么可能不是专门来找的她。 第118章 段宝令无辜地看着她,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个谎言有多么拙劣,想必也已经知道一年过去,自己的师妹早就和他有了无法言说的隔阂。 他像是毫不介意段宝银的沉默,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宝宝,我给你做了抹茶流心糯米糍,待会——” 段宝银看了他一会儿,违心地说:“师兄,我早就不爱吃那个了。” “唔,是么。”段宝令有点不知所措,“草莓甜甜圈我也可以学,看起来不难。哦对了,昆仑的茉莉生酪也很受欢迎,带你去试试?” 段宝银却说:“我和你一起去,谢昭和薛子宜都要生气的。你忍心?” “放心,她们发现不了。”段宝令歪了歪头,故作疑惑道,“宝宝,你不喜欢她们?” 段宝银闷闷地“嗯”了一声:“谢昭叫你师兄,薛子宜还叫你哥哥。明明以前只有我能这么叫。” “胡说,她们哪有那么叫我,跟你不完全一样啊。”段宝令笑了,露出两个得意的小酒窝,“吃醋了?” 段宝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道:“反正我不喜欢。” “对我有意思的小姑娘多了去了,别的人你看我什么时候管过?”段宝令说,“谢昭,薛子宜,还有凝因......之所以跟她们亲近,是因为这三个人对我有用处。” “哦。”段宝银又问,“那你今天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段宝令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问题一样:“你两三岁来到长白山,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还帮你换过尿布呢,好歹相识也有十三年,还能认不出你?” 段宝银:“......” “而且,你是当时唯一一个没有看我的人,不被我这样的美男子折服就罢了,还吃得下甜甜圈。”段宝令说,“等你抬头,我就完全确认这是我的宝宝师妹了。” 他直直看进段宝银的双眸,眼中带着罕见的认真:“宝宝,无论你变成谁,眼睛后面的那个人都是不会变的。” 段宝银倒是不觉得自己的眼神有什么特别,只好接受了他的说法:“行吧。” “好了,嘴巴都撅到天上去了。”段宝令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师兄带你去吃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师兄小时候喜欢耍酷,长大后爱上了卖萌(宝宝限定) 感谢在2024-01-27 21:46:30~2024-02-03 17:2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矜8瓶;愛吃蛋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茉莉生酪。◎ “我要吃你刚才说的那个茉莉生酪。”段宝银提要求。 “没问题。”段宝令走到小巷的墙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跟过去。 段宝银一走过去,正准备看看他想搞什么花样,就被段宝令俯身一把抗了起来! “喂!”身子一下子腾空,段宝银受了惊,用手拍他的后背,“做什么?” 段宝令不以为意地将她往墙头那边举了举:“这不是怕你爬不上去?” 说完,他就不再逗段宝银,而是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墙头,自己也利落地翻了上去。 接着,段宝令就直接一跃而下,等落地之后,对着段宝银张开双臂:“直接跳,不用怕。” 段宝银有些犹豫:“不用你接着。”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段宝令笑了一声,“你七岁爱上爬树,有一次说什么也要自己从顶端的枝桠上跳下来,结果把下巴摔破了,连着吃了一个月的流食,你忘了?” 段宝银:“......师兄!” “好好好,我不提,你现在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没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段宝令说,“那么正经人家的姑娘,你到底跳不跳?” 说实话,段宝银虽然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但对于从高处跳下去这件事,自从七岁那一摔之后一直有心理阴影。以前在长白山,有师父和师兄接着她,但到金陵之后,接着她的就变成了万水。 剑身总是冰冰凉凉的,人的体温却是暖的。如今一下子要她扑进师兄怀里,还有点不习惯。 段宝银心里有些后悔今天出门忘了带上万水,飞速瞄了一眼墙下的景色,心里不禁有点发怵。 “你再思考下去,待会儿要被别人发现了。”段宝令催促道,“今天之内,陆公子跟温姑娘私会小巷墙头这件事就会传到谢昭耳朵里。” 段宝令说得对,墙头的这个位置虽然恰好有一棵少见的树聊作遮挡,且四下无人,但如果有认识的人经过,确实解释不清。 于是她只好说:“师兄,接稳了。” “放心。”段宝令笑得小酒窝都露出来了。 段宝银便咬咬牙闭上双眼往下一跃,墙头并不很高,只在转眼之间她就摇摇晃晃地足尖着地,胳膊被人隔着衣袖扶了一把,肩膀也被恰到好处的力道往下按了按,就重新站稳了。 “走。”段宝令像是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带着她从这条小巷尽头一个被凿开的缺口处钻了出去。 两个人沿着狭窄的路绕了半天,段宝银都快被绕晕了,一个饭馆的后门才出现在眼前。 守着后门的小厮一见是段宝令,低声唤了“陆公子”便低眉垂首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没人朝这边投来目光,与其说是对段宝令的出现司空见惯,不如说是不敢多问。店内的客人寥寥无几,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则是端端正正地立在各个角落,显然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而“饭馆”只是个幌子。 第119章 段宝令自如地到前台点了份茉莉生酪,就和她上到顶楼,进入了其中唯一的一个包厢。 这一幕很是熟悉,段宝银不禁看了一眼段宝令,用口型道:你的地盘? 段宝令点了点头。 很快,小厮模样的人在得到许可之后进了包厢,将手里托着的盘子放在桌上,就又恭敬地退下。 只见盘子上放着一个瓷碗,里面盛着奶白色的乳酪,段宝银用勺子挖起一口放进嘴里,就吃到了满嘴的香甜,茉莉花香和生酪的醇厚混合在一起,细腻而又柔软。 段宝令坐在桌边,用手拖着脸颊看着她一口一口将整碗茉莉生酪吃完,才问:“味道如何?” “好吃。”段宝银满意地说,“再来十碗。” 段宝令:“......你待会还吃得下晚膳?” “我当然吃得下。”段宝银说,“师兄,你不会是舍不得吧?一年没见,还是这么抠。” 段宝令翻了个白眼,说了声“等着”就走出包厢,去点单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重新回来,手里还拿了一壶茶水。 段宝令挑了挑眉:“还记得丰雪镇的珍味馆么?这家也是珍味馆,嗯,昆仑分店版。” 他笑得很得意,一双眼睛仿佛写着呼之欲出的“快夸我”三个大字。 “厉害。”段宝银敷衍地表示了一下,看了看包厢里豪华的装潢,“你把生意开到西域来,肯定不止这一处吧,用的是谁的名义?” “丰雪镇当初有的纸醉坊和太平客栈那些也有,在这儿。”段宝令手指沾上茶水,在桌面上画出大致的位置,“明面上是凝因,当然,她一个人顾不上来这么多,还有很多人在暗中帮她的忙。” 刚才她说“西域”而不是“昆仑”,另外,狡兔尚且三窟,段宝令都把主意打到西域头上了,怎么可能不大刀阔斧地办点大事? 而他也并不打算否认,显然这一年以来,有凝因他们在,西域肯定已经布下了不少他的势力和眼线。 “对了师兄,你这个陆公子是怎么一回事?”段宝银问出一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段宝令狡黠地眨了眨一只眼睛:“喔,这个啊,陆家有个有个和我同年生的长公子,因为素有心疾体弱多病,常年在昆仑城外静养,后来因为他的弟弟们怕他回来争家产,偷偷害死了他。好巧不巧,恰好被我发现了,我就顺便以此要挟他们不要声张,顺便做了这没有外人认识的长公子咯。” “陆家体弱多病的长公子。”段宝银打量了下他,“师兄,你哪里像是体弱多病了?” “哎呀,这不是已经被凝因姑娘‘治’好了嘛,为了纪念自己的新生,还可以顺理成章地改名。”段宝令摊了摊手,“而且你不知道,这位长公子天生的心疾在某些时候可是大有用处。” 段宝银闻言呵呵一笑:“你以前就喜欢在师父面前装病。” “彼此彼此。”段宝令也呵呵一笑。 “对了师兄。”段宝银换了个话题,“我想找凝因姐姐帮个忙。” 段宝令道:“说。” 段宝银想起今日他对沈眷的态度,便没有提名字,而是含糊其辞:“师兄,我在千篆宗认识的一个朋友身子不太好,想让凝因姐姐到时候给他看看。” 段宝令却敏锐地抓住了她眼神里的一点心虚:“哪个朋友?今天骂我的那个?” “不是。”段宝银不知道该怎么说,“哎师兄,你别管了,就找机会让凝因姐姐跟我‘认识’一下就可以,其他的我自己解决。” 段宝令用怀疑的目光注视她半晌,还是答应了:“行,等明日丹药大会开始了,她会尽快跟你见面。” “谢谢师兄。”段宝银乖巧地替他倒了杯茶水,“就知道你最好了。” 段宝令明显不吃这一套,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杯盏,嗤了一声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说话之间,十碗茉莉生酪也上了桌,段宝令一开始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想必是这几日已经吃腻了。但看段宝银吃得兴致盎然,连回答都变得敷衍,只剩嗯嗯啊啊了,便也拿起勺子开始吃起来。 很快,十一个瓷碗全都见了底,段宝银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多谢师兄招待。” 刚才突然见到段宝令的时候,她连忙中断了招魂的法术,趁现在天还没黑,她还打算在昆仑带着甘甜和宋寻逛一逛,熟悉下这里的风土鬼情。 想到这儿,她就想要离开了:“师兄,那我先走了,有空再来帮衬你的生意。” 段宝令看起来很是不爽:“你吃完了就走了?” “真的吃不下了。”段宝银诚恳道,“师兄,我好忙的。” 段宝令“哦”了一声:“忙着见你的未婚夫,还是忙着陪你的卷卷?” 段宝银:“......” “算了,你走吧。”段宝令假装擦了擦眼泪,“师妹长大了,翅膀硬了,留不住了。” 段宝银见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了声“再见”就忙不迭地掉头离开。 没人阻拦她,段宝令也死了心一般不再追上来,她顺利地从后门出了珍味馆,绕了片刻后直接走出横七纵八的小巷,来到了大街上。 接着,她藏在衣袖中的一只手单手结印,启动了招魂第一重。 刹那间,她眼前的世界里多了十几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然后逐渐变得清晰,半透明的鬼魂叠在了视线中的各处。 第120章 他们有的在街上飘荡,有的穿插在活人或是物体之间,像是一个个虚幻的影子,但段宝银知道他们是真的。 街上周围的人不少,段宝银不敢贸然跟他们对话,因此大多数鬼魂没有感到不对劲,只有两三个见她身边跟着甘甜和宋寻,似乎有些好奇地投来目光。 这里毕竟不是段宝银熟悉的金陵,她本想再观察一会儿,正跟宋寻递了个眼神让他去跟那些鬼魂打打交道,却听一个鬼魂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昀昀!我的闺女!!我的闺女啊!!” 一个鬼魂突然朝她冲了过来! 段宝银一惊,却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躲避的动作,只好任由那鬼魂扑到了她面前。 那鬼魂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神态苍老,但一张脸却已经毁了容,脸上的皮肤像是被火烧过,溃烂得不成原本的模样,露出的半条枯槁的手臂上也是遍布血斑,长发乱成一团,看起来恐怖至极,像是半夜来索命的厉鬼。 她朝段宝银抓去的手扑了个空,没有任何阻挡地穿过她的身体。 宋寻也反应了过来,连忙一手拽住了那女鬼,控制住了她的动作,担心道:“姐姐?” 段宝银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又微张嘴唇用口型道:不认识。 她现在是温礼的模样,就算温礼在金陵再怎么不受家人待见,也是有亲生父母的,怎么会和这个疯疯癫癫的女鬼有关系? 那女鬼还在挣扎着,口齿不清地哭叫:“昀昀,昀昀,妈妈好想你,妈妈太想你了......终于找到你了,昀昀,你到底去哪了......” “阿姨,您认错人啦。”甘甜飘到她面前,“这个姐姐不是您的女儿。” 女鬼却根本不理会她,只是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微微凸起的眼球紧紧盯着段宝银,撕心裂肺道:“不,不,不......就是昀昀,我不会认错的......我不会认错的!!我不会认错的!!!” 第66章 ◎生死契。◎ “阿姨,您先冷静一下。” 宋寻皱起眉,将女鬼又往后拽了拽,让她跟段宝银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女鬼又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对着段宝银哀哀地哭了起来。 段宝银驻足在街上,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好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柿子饼吃了起来,对着夕阳假装在欣赏风景。 见她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愿,宋寻便也不催促,静静地等那女鬼的哭声渐渐小下去,才柔声道:“阿姨,您叫什么名字?” 女鬼抽泣着说:“我、我叫......” 接着,她的表情变成了茫然,眼神也变得空洞,不住喃喃道:“我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叫......我是......” 宋寻叹了口气:“那您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么?” “阿姨,也许我们能帮你找到你的女儿呢。”甘甜也安抚她说。 女鬼闻言,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我女儿就叫昀昀!白勺昀,对,昀昀,我的昀昀......” 宋寻和甘甜对视一眼,看来她是连自己女儿的全名都记不清了。 “好,我们记下了,会帮您留意的。”宋寻安抚她道,“您可还有亲朋好友?家住在哪里?或者还有什么记得的事情吗?” 女鬼接下来却只是一直重复着“昀昀”这两个字,像是听不见旁人说话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再也给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唉,你们也不用费劲问了。”一只鬼魂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她从一开始来的时候就疯了,问她什么她都说不出来,隔三差五逮着路过的小姑娘就说人家是她的女儿......” 另一个鬼魂也飘过来道:“是啊是啊,她的女儿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知道。” “诶,不过,看你们的样子,是认识这小姑娘?”先前的那鬼魂指了指段宝银,“看你们一直跟着她。” 宋寻犹豫地看向段宝银,段宝银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她是鬼翁的弟子,学的是鬼道,所以能看见我们,也能跟我们沟通,只是现在活人太多,不方便。”宋寻顿了顿,“她跟我......应该是雇主的关系吧?” 接着,他指了指自己和甘甜:“总之,我们都听她的。” “鬼翁”这个词一出来,街上的鬼魂全都朝这边涌了过来。 “鬼翁?!真的假的!” “他之前也可以看见咱们的,但是据说都没出现了,他老人家还好吗?” “这小姑娘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该不会是骗人,哦不是,骗鬼的吧?” 也有鬼魂说:“是真的,我是从金陵来的,我们那边好多鬼都和段姑娘签订了生死契呢,她是活人,而且很强,帮我完成了一些生前的遗愿,我平时都听她吩咐的。” 众鬼顿时哗然。 在这里的鬼魂哪个不是有无法摆脱的执念?而这些执念又大多跟还在世的人事有关,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达不成愿望,只能终日无所事事地游荡。 宋寻点了点头:“你们若是好奇,可以随段姑娘到个无人的地方,我们自有办法证明我们所言非虚。” 话音刚落,段宝银的目光似是在不经意间扫过那些或害怕或疑虑或兴奋的鬼魂,接着转过身,往偏僻的位置走了过去。 鬼魂们见状面面相觑,不少都好奇地跟了上去。 第121章 等来到一条空空如也的小巷,段宝银确认这里安全之后,才凝聚起视线,认真地看向那些鬼魂,开口道:“初次见面,我叫段宝银,师从段疏。” 有鬼道:“喂,她好像真的能看见我们......” “段、段疏?!” “传说中的鬼翁......这么多年了!他居然没死,还收了徒弟?!” “我以前也很怕鬼翁,结果他之前跟我聊天,人还蛮好的嘛,还讲笑话逗我开心......” “什么?我一直以为鬼翁是个超级超级恐怖的老头,吃人不吐骨头那种。” “跟鬼翁有仇的都是仙门里的厉害人物,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是啊,我也见过他,他当时一个人躲在沟渠里,半夜无聊了就爬上来,把我和另外几只鬼抓了过去,把我们吓得要死,结果他只是想找鬼陪他玩成语接龙......” 众鬼以段疏为话题聊了一会儿,又有鬼对段宝银伸出三根手指:“段姑娘,这是几?” “三。”段宝银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众鬼都沉默了。 良久,才有鬼小心翼翼地问:“段姑娘,如果......如果我也听你的,你能帮我个忙吗?很简单的,就是帮我写个遗书,带给一个人......” “可以。”段宝银答应下来。 鬼魂们开始骚动:“段姑娘,我也想加入!我还在世的奶奶最近被人骗了钱,你能帮忙劝劝她别相信那些骗子吗?” “段姑娘,我也有件事情......” “段姑娘......” “段姑娘......” 段宝银逐个耐心听完,然后说:“可以,我会试试。” 很快,又有鬼魂提出问题:“段姑娘,生死契具体是什么情况,能不能详细说说?” “生死契,就是生者和死魂之间的契约,只要任何一方脱离原本的状态,契约自动作废。”段宝银解释,“骨血均是沟通阴阳之物,生死契以白骨为纸,双方盖上血指印,契约便算结成。在契约存续期间,你们的要求我会尽全力满足,以此为交换,你们将为我所用,听从我的调遣,不得有违。” 鬼魂们正愣神期间,段宝银看了看他们,认真地说:“你们可以慢慢思考,也可以将此事告知其他鬼魂,我需要一些人......鬼......人手。总之,三天后我还会来到这里,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来见我并签订生死契。记住,这不是一个绝对平等的契约,还望诸位务必慎重。” 然后,她又看向还在呆呆盯着自己的那个女鬼:“阿姨,希望您可以早日找回您的女儿。” 说完,她就示意了一下宋寻和甘甜,意思是今天到这里就可以了。 “等等!”一个鬼魂叫住了她,“段姑娘,你已经在金陵招揽了许多人......鬼......人手了吧?请问这个组织有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呢?我想打听打听再做决定。” “喔,有倒是有的,但这个名字也才刚定下来不久......”段宝银回忆了下,“那什么......好像是叫......见鬼楼?” 众鬼:“......” 刚才那鬼魂则是面露惊讶:“楼?!原来还有据点呐?” “没有。”段宝银拍了拍胸口,“楼在心中。” 众鬼:“......” 甘甜笑了起来,拍马屁道:“没错,楼在心中!” * 在昆仑正式的第一日就在众鬼的簇拥下度过,又过了一晚,丹心宗的炼药大会终于开始。 炼药大会的举办地点位于一个十分宽阔的厅堂之中,厅堂被布置得井井有条,下边的场地上放置了成百上千个炉鼎和软垫,上方则是环绕着的客席。 等段宝银和顾澄来到这“回春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浩浩荡荡了聚集了许多人,有人在边缘或过道处攀谈,有人在挑选观赏的最佳位置,还有丹心宗的弟子已经在调试炉鼎。 过不久,丹心宗的萧宗主和几个长老也大驾光临,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都乖乖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萧宗主发话。 丹心宗宗主大名萧晓岚,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女子,容貌板正,不苟言笑。 她等到整个回春堂肃穆下来之后,才背着手走到场地的最前发话:“首先,欢迎诸位拨冗来参加我们丹心宗今年的炼药大会。” 回春堂内响起掌声。 萧宗主礼貌地点了点头:“炼药大会的规矩想必不少人都清楚,但今年由于千篆宗来了许多新面孔,我还是不免要赘述片刻。”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宣布道:“首先,炼药大会一共举行十四日,每日从巳时至申时,在这期间,丹心宗弟子无故不得离开回春堂。客人可以观看,提供药材,要求任意弟子进行炼丹炼药,只要互相同意即可。另外,在每日炼药大会结束之后,各位也可以自行交易其他丹药。” 接着,她的视线集中在了那些严阵以待的丹心宗弟子上:“至于我宗弟子们,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你们在这七日内的表现将被几位长老作为日后评估的重要参考标准。” 下边的场地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更为紧张。 丹心宗内的弟子除了分内门和外门之外,还有另外的评估机制,在评估中表现越好,就可以拿到更多积分,再用积分去兑换一些珍稀的药材。 药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评估对任何一个弟子来说都很重要。即使是自己不需要某种药材,也能卖出或是跟同门做交换,是非常好用的“货币”。 第122章 段宝银前世参加过几回丹药大会,对这些流程早就烂熟于心,只是听听就罢了,目光在下边的场地上流连,很快就在上千个弟子之中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凝因距离六年多前初见那时已经脱胎换骨,此时正微微垂首端坐于软垫上,双手交叠于腿上,眉目之间没有了仓惶,只剩下温婉和恬静,右眼下的泪痣更为她平添一份精巧的美。 美人呀。 段宝银欣赏了一会儿,又移开视线去找阮川。 阮川跟从前的差别倒是不大,脖子上仍挂着长命锁,虽然个子高了许多,虽然算起来他已经及冠,但因为长得水灵灵的,所以看起来倒是还像是个稚嫩的少年。 看着看着,段宝银突然发现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细节。 场地里的这些丹心宗的弟子们,前三排坐着内门弟子,后面则是一众乌泱泱的外门弟子。 ......丹心宗的内门弟子基本上全都是男子。 要知道,在千篆宗,无论内门外门弟子,还是长老们,就算某一届可能男女人数数量悬殊,但宗门整体来看一直都是基本持平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而此时放眼望去,前三排里一共有十五个丹心宗内门弟子,包括凝因在内,居然只有三个女子。 第67章 ◎八面玲珑,好不可爱。◎ 西域的人才现在这么阳盛阴衰吗? 还是说这是人为筛选的结果? 段宝银想了想,如果千篆宗到处跑的都是男子,她应该会觉得没有那么自在。 在她走神期间,萧宗主的发言也告一段落,宣布一年一度的炼药大会就此开始。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不少人早有准备,当即便拿上自己带来的药材,去寻找自己属意的丹心宗弟子了。丹心宗的弟子们有的已经开始炼丹炼药,有的则是胸有成竹地坐在原地等待。 丹心宗的内门弟子自然全都很受欢迎,很快就各自被团团围住,等段宝银找到凝因的时候,她的身边早已是水泄不通,甚至比一些更资深的内门弟子更火爆。 当然,其中不乏有只是想来求药的,但还有许多是来一睹芳容的。 至少段宝银甚至还没靠近凝因,就已经被周围的赞美声淹没了。 “早就听闻凝因姑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凝因姑娘不仅人生得好看,天赋又高,丹心宗有这样的小师妹,也难怪他们整日见了我们就吹嘘。” “凝因姑娘的头发真是如丝绸一般顺滑,不知平日里是如何保养的?” “经常听我们大师兄陆公子提起凝因姑娘,想必二位关系不错吧?” 凝因笑着一一回应,答话温柔又得体,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在提到段宝令时,还恰到好处地有些羞涩,但却并不让人认为她当真心有所属。 八面玲珑,好不可爱。 段宝银前世和凝因也打过一些交道。不得不说,她在为人处世方面无可指摘,当她用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切切看着对方,柔柔地说着体贴的话时,别说是那些脸红的少年们了,连段宝银都想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周围的人夸赞了一圈之后,段宝银才总算找到机会挤到凝因面前:“凝、凝因姑娘......” 想必是段宝令早就跟凝因打过招呼,她一看到段宝银,眼神亮了亮:“请问有什么事么?” “凝因姑娘,我有一事相求。”段宝银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凝因笑着应了,又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失礼”,就带着她离开人群密集处,来到回春堂边缘无人的角落。 段宝银见没人留意这边,松了口气,低声道:“凝因姐姐,是我。” “嗯,陆公子已经和我说过了。”凝因并不意外,“妹妹可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段宝银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身子虚弱,这几日尤其不好,今夜我想带他来见一见凝因姑娘,不知方不方便?” 要杀曾茂轻而易举,只要在见凝因之前把事情办完即可。 凝因道:“可以。但还请妹妹先告知凝因,你的这位朋友是什么情况,这样凝因或可提前准备,节省时间。” 炉主身死,灵炉被破的那段时间,沈眷必然会受到不小的影响,自然是越保险越好。况且凝因既然在段宝令手下那么长时间,那么只要是不涉及段宝令和自己产生利益冲突的时候,凝因就还是可信的。 于是段宝银没有瞒她,但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清楚,只道:“灵炉。他的炉主,今夜会死。” 凝因听了这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看着段宝银的眼神微动。 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些手段,只是似乎未曾料到段宝银的态度如此云淡风轻。 “凝因姐姐不相信我是这样的人?”段宝银问。 “不,妹妹不是会被世俗所累之人,否则六年前在清梦楼的时候,妹妹就不会为了帮我,和陆公子身陷勿囵。”凝因轻声道,“我只是有些奇怪,妹妹也会走上这条路......我以为,公子不会允许妹妹和我们一样身处泥泞之中......” 她竟然是这么想的。 段宝银觉得有点好笑:“凝因姐姐,在你眼里,他是个好哥哥?” “嗯。”凝因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公子对妹妹的庇护之心,我都看在眼里。” 第123章 段宝银却不以为意:“哪有带着妹妹去逛赌坊和青楼的好哥哥?” 凝因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公子只是年少有些顽劣之心,其实心里明镜一般清楚着呢。” 段宝银摆了摆手,不愿再和凝因讨论段宝令的品行端不端正。再说了,他们师兄妹谁也没资格说谁。 “对了,我们正好可以借哥哥的地盘一用。”她说,“凝因姐姐,今夜亥时正,我们在太平客栈见面,如何?” 凝因应了,又提议道:“妹妹,对于灵炉,我虽有所了解,但因从未接触,恐怕难免会有不周到之处。其实我在丹心宗有个合得来的师兄,他医术了得,在灵炉一事上也颇有见地,不如邀请他与我同往,妹妹认为如何?” 虽然知道凝因既然这么说,必然有她的道理,但段宝银还是谨慎地多问了一句:“凝因姐姐的这位师兄,当真可信?” “可信。”凝因神情认真,“我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说出去。这位师兄人品可靠,一诺千金,无论是谁找他应诊,他都秉承原则,不会往外透露一个字。” 段宝银说了声“好”,好奇道:“敢问这位师兄尊姓大名?” “师兄姓安,单字一个渺。”凝因说。 段宝银微微睁大眼睛,喃喃道:“四大美男......” 凝因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是,安师兄有天人之姿,在昆仑行医也十分有名,有医仙这一美称。” 段宝银知道安渺,他在丹心宗的内门弟子中,医术可是数一数二的,知道他今晚会和凝因一起来之后,心里就安心许多。 “替我提前感谢安公子。”段宝银郑重地说,“也有劳凝因姐姐了。” 凝因微微笑道:“妹妹与公子既为兄妹,我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两人道了别,凝因就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段宝银则是在回春堂内闲逛了起来。 既然来了丹心宗,她还想再找一种药。 前世她跟丹心宗有几个熟人,知道其中一个叫做江砚的内门弟子平时最爱制作那些稀奇古怪的丹药,而且还是偷偷地做,偷偷地卖。 因为有些丹药是严禁买卖的,他还为此专门创了一条生意链,只有互相介绍拿到暗号,才能跟他做交易。 段宝银上辈子没少跟他打交道,对此早就十分熟练。 于是她非常顺利地找到了那个正低着头捣鼓着炉鼎的少年,过去叫了声:“江公子。” 江砚虽然在几年前就进了丹心宗内门,但因为整日沉迷一些有的没的,甚至有段时间通宵尝试制作所谓的“长生不老丹”,从来不务正业,所以在内门弟子里一直稳居倒数。 在今天的炼药大会上,也没有什么人来找他。 听到段宝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江砚愣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也随之一顿,他的手原本不知怎么的摸到了炉鼎里,一时竟忘了伸出来,被里面的火烫得一抖。 段宝银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过去拽住他的手腕,连忙把他的手拖了出来:“小心!” 江砚倒吸一口冷气,呲牙咧嘴道:“疼疼疼......” 只见他白皙的手背上被烧得发红,甚至还有些地方破了皮肿起水泡,皮肤下隐约的淡青色血管微微凸起,幸好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但是再看他的整只手,哪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全都是烫伤没有及时处理导致遗留下的痕迹。 段宝银托着他的手腕,忍不住皱了皱眉,像前世那样斥责了他一句:“你这手还想不想要了?” 说完她才感觉不对劲,话说出口,自己都愣了愣。 江砚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倒也不见外,而是随意地甩了甩右手,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小事一桩,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先上药包扎一下。”段宝银放下他的手腕,“江公子,我去帮你问问别人有没有药。” “诶,不用。”江砚拉住她的衣袖,“这位姑娘,我今天忙着呢,左手已经动不了了,要是右手也包起来,你让我可怎么办?” 江砚伸出左手,从下而上仰视着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旁边火光的映照下宛如缓缓沉入杯底的橘子糖,闪动着跃动的光。 段宝银知道江砚一旦做出决定,没人能撼动他的执着,也不劝了,只道:“好吧,那自我介绍一下,千篆宗温礼,幸会。” “幸会。”江砚说,“温姑娘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段宝银点了点头,而后俯身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江公子丰神俊朗,才思敏捷。” 江砚顿时睁大了眼睛。 “江公子丹青妙手,悬壶济世。”段宝银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江公子两袖清风,童叟无欺。” 江砚猛地转头看向她,不可置信道:“你、你、你、你你你......你......” “嗯,是我不错。”段宝银对他笑了笑,“江公子,跟我做个买卖,如何?” 第68章 ◎是情药也是毒药。◎ 段宝银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被质疑的说辞,而江砚听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说出暗号,只是震惊,却并无怀疑。 也不知是对自己那套规矩太过信任,还是太天真。 听了那三句一字不差的暗号,他顿时肃然起敬:“温姑娘,请说。” “我想要一种丹药,不知江公子能不能帮我做出来......”段宝银的声音更小了,跟他耳语道,“此药名为‘同心锁’。” 第124章 闻言,江砚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变,确认似的重复了一遍:“永结同心的那个同心锁?” “嗯。”段宝银点头,“钱我有的是。至于药材,只要江公子开口指点,我可以自己去弄来。” “等等,等等,等等。”江砚揉了揉太阳穴,继而打量了一下段宝银,“温姑娘,你真的知道这个同心锁是什么丹药吗?” 段宝银有点被他一言难尽的表情逗笑了:“知道呀。同心锁顾名思义,望二人永结同心,是情药也是毒药,两人服下同一剂后,往后便是同生共死。” 简单来说,只要其中一个人死去,另一人也无法苟活。 拿这同心锁,当然是有用的,段宝银打算等大约确定了要杀害自己的凶手,就先偷偷给对方下毒。 这样一来,对方如果想保命,就不敢对她动手。 因为本质是毒药的一种,同心锁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仙门列为禁药之一,但同心锁打着浪漫的旗号,还是有不少痴男恋女心向往之,所以知道的人不算少,一些话本和戏剧也会以同心锁为题材。 此时江砚听了段宝银的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温姑娘,你这同心锁......是打算给谁用?” 段宝银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当然是给愿意和我殉情的人用了,难道江公子还怕我偷偷给人下毒不成?” “不不不......”江砚支支吾吾道,“其实大多数人都有所不知,这同心锁是没办法偷偷用的,它除了需要二人服下同一剂药之后,还有一个必要的条件......” 段宝银歪了歪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江砚扭捏半天,这才眼神闪躲地说了下去:“咳咳,就、就是......要......嗯......那个什么,同床共枕。” 段宝银:“?” 像是担心她听不懂,江砚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洞房花烛。” 段宝银:“......” 真的假的? “真的。”江砚看她一脸崩溃,小声说,“那这同心锁......温姑娘还要不要?” 段宝银:“......我要。” 江砚僵硬地点了点头,一副还没从刚才的尴尬缓过来的模样,又道:“其实制作同心锁的药方不算复杂,绝大多数都是常见的药材,在昆仑随处可见,几味关键的药材我这里也刚好有,只是唯独一种我得再找找。” “也许我能帮得上忙。”段宝银问,“那个药材叫什么?” “渭尘草。”江砚无奈地叹了口气,“渭尘草太稀有,只在西域生长,即使是在二十年前也要运气好才能碰到一两棵,现在几乎已经绝迹了。” 段宝银思索片刻:“只是野外绝迹吧?江公子,据你所知,有谁的手上可能有这渭尘草?” “左家?左家是靠出售药材成为首富的,而且听说去年从一场拍卖会中重金购得了渭尘草,但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温姑娘,除非你腰缠万贯,否则不可能买得起。”江砚说。 “左家......”段宝银转了转眼珠,“那可未必一定要腰缠万贯。” 江砚怔了怔:“左家精明得很,不可能让外人占到便宜的......” 段宝银道:“谁说我要去买了?要拿到我想要的东西,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你......”江砚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琥珀色的双眼中满是惊诧,“你是想......” “嘘,帮我保密。”段宝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恶狠狠地说,“否则我就向你们萧宗主告状,说你偷偷买卖禁药。” 江砚顿时浑身一抖。 段宝银威胁完了,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来,往后退开半步,离他远了点,笑着对他挥了挥手:“江公子一言九鼎,接下来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她就在江砚的复杂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丹药大会没有什么好看的,段宝银接下来一直跟着顾澄,看她东走西跑,为身在金陵的亲朋好友购买丹药,帮忙提了许多越来越重的包袱。 与此同时,段宝银还在留意曾茂的动静,不时有意无意地接近他那边,通过他和身边人的对话,大概了解了他今晚的打算。 没关系,无论他有什么安排,会去哪里,见什么人,只要天一黑,他就必须死。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来到了日落时分。 段宝银早就准备好了一大叠五花八门的符篆随身携带,为的就是今晚。 她不打算用鬼道。 第一,对付曾茂这样的小角色,用鬼道等于杀鸡用牛刀。第二,用鬼道多多少少有被发现的风险,到时候人们就都知道金陵的“鬼翁”到昆仑来了。 今日的炼药大会暂且结束,许多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回春堂,现场从人山人海到只剩下零星几十个人,而曾茂也没有要走的迹象。 他守在一个丹心宗弟子的身后,专心致志地看着对方炼丹,沈眷则是在一旁帮忙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 顾澄也在等一个丹心宗的弟子炼药,段宝银便也因此有了留下来的借口,一边靠着墙边等待,一边思考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己之力杀死曾茂。 她看着曾茂的背影,很快有了一点想法。 段宝银叫了声“小雪”,用眼神示意了下曾茂后腰上系着的荷包。 接着,她就往那边逛了过去,等确定这个角度下,她可以完全挡住曾茂后腰的位置时,段宝银再次捏了捏小狐狸的爪子。 第125章 小狐狸悄无声息地蹿了下去,尖尖的牙轻轻一咬,那系着荷包的细绳就断了。 它接住了荷包,将其叼起,复又钻回段宝银的怀里,荷包被毛绒绒的大尾巴盖在底下,不露一点端倪。 “乖。”段宝银摸了摸它雪白的尾巴。 小狐狸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柔软的大尾巴也跟着一晃一晃。 段宝银看着那摇得欢快的尾巴,有点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只狐狸还是只小狗? 接着,她跟顾澄说了声“出去透透气”就出了回春堂。 天色已经黯淡,回春堂内映照出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门前的一小片方形空地。四下无人,段宝银从小狐狸温暖的大尾巴下取出那个荷包,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再取出衣袖里事先备好的符篆,放到光亮照不到的死角。 迷津第三重。 和只能随机复制粘贴附近景物的迷津第一重不同,第三重可以完全仿真出一个“空间”,在外人眼中,这里可以是任何施术者希望他们看到的景色,而非真实状况。 换而言之,只要把曾茂引到这里来成功启动法术,就算他们在这里闹出再大的动静,只要不超出范围之内,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就算有人从这里路过,也不会触碰到他们,就像是另一个平行空间。 迷津和用灵力凝聚而成的结界不同,结界是用灵力将一方天地与外界隔开,外人会因阻隔而无法进入,而且也能看出灵力的屏障存在的迹象,像是笼着一个流淌着淡淡微光的透明罩子。 做完这一切,段宝银重新进入回春堂。 她犹犹豫豫地走到曾茂身旁,试探着开口道:“曾、曾公子。” 曾茂一见是她,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干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想问曾公子的荷包是不是掉了......”段宝银怯怯地指了指门外的方向,“刚才看到外面地上有个荷包,有点像是公子遗落的......” 曾茂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就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段宝银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曾公子,我可以指给你看!” 曾茂很快来到门边,一眼就看见了躺在门口的荷包:“真的是我的。奇怪,怎么在这里。” “对呀,我刚才还想呢,曾公子怎么把荷包弄丢在这儿了。”段宝银在后面也跟着附和,松了一口气道,“呼,找到就好。” 曾茂没理会她,兀自走上前去,俯身就要去够地上的荷包。 他没看到,在自己一只脚刚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身后刚才一直唯唯诺诺的少女表情顿时变了。 那张属于“温礼”的脸上,原本懦弱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她的眼神里有杀意暗涌,嘴角微微勾起不易觉察的弧度。 “迷津。”她启唇,“止息。” 藏在暗处的几张符篆生了效,法术应声启动! 与此同时,段宝银飞快地从指尖甩出一张符篆,朝曾茂掷去! 止息第一重。 曾茂显然既没有防备之心,也没有实战经验,猝不及防着了道,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定在了原地,只能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你偷袭我?!” 段宝银只用了止息第一重,是因为不想让他做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但也懒得和他废话,只是缓缓走到他面前:“向沈眷道歉。” 曾茂冷笑一声:“你是为了他啊......” “向他道歉,现在立刻马上。”段宝银没有什么耐心,已经在极力忍耐自己要杀死面前人的冲动,紧紧盯着曾茂的眼神都透着森森然的冷意。 明明知道这个人实力不如自己,只是使了些小手段将自己困在这里,曾茂被她看着,却突然感到一种难言的恐惧,就像面对死亡一般,无限接近于本能。 无论他如何反复告诉自己,这个人根本不足挂齿,可后背还是抑制不住地渗出冷汗。 在曾茂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他已经开了口:“行,算我对不起他行了吧,你还想怎样?赶紧放开。” 段宝银看了看他,然后沉默地用身后慢慢抽出万水,捏着剑柄转了转手腕,然后认真地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剑尖对准了曾茂胸口。 她的剑法素来不好,若不是曾茂就这么定定站在原地,再给点时间细细揣摩一阵,要取他性命还真有点难度。 “喂!你不会是想来真的吧......”曾茂到这时才面露惊惶,“有话好好说,我可以给沈眷当面道歉......你不是想要灵炉吗,我把他送给你怎么样?!送给你做灵炉,你想怎么用都行!!” 然而,他没有等来段宝银的回答。 曾茂见她没反应,吞了口口水接着道:“你、你别激动......” “我很冷静。”段宝银终于抬起脸来,用波澜不惊的眼眸看着他。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下一刻,那把雪亮的长剑在半空中顿了顿,就毫不犹豫地划破曾茂的肌肤,没入他的血肉,将他整个身子贯穿,一剑穿了心! 第69章 ◎送你第一个去陪葬。◎ 剑尖从曾茂的背后冒出,他五官扭曲地挣扎了片刻,很快就不动了。 段宝银将万水抽出,看见原本的雪亮的剑身上都是污血,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强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面前曾茂的尸体很是不堪入目,她有点难受,但还是忍着恶心又用万水又在尸体的胸口处处来回捅了几下,为的是破坏伤口的形状和深浅,以免别人通过痕迹来判断出这是谁的武器。 第126章 如果不是有需要,她是真的不愿意见血,也不愿意看这种恐怖残暴的景象。 段宝银在心里默默想,她果然还是更喜欢鬼道。 之所以用剑来杀人,也是为了身份保密。 不论是哪个宗门,几乎所有仙道弟子都会用剑,就算剑法再不济,基本的御剑飞行和挥剑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一来,杀死曾茂的凶手的范围就扩大了。 段宝银用曾茂的衣袍把万水擦拭干净,又收好在场所有符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就径自重新进入了回春堂。 再过上一会儿,她会终止迷津第三重,路过的人会发现曾茂的尸体。 段宝银在心里对那即将被吓一跳的无辜路人道了个歉,这人也许会尖叫,也许不会,但这事肯定会被上报,然后被流传出去,闹得人尽皆知。 据她所知,丹心宗的炼药大会从没出过这样的惨案,何况死者还是千篆宗的弟子,时颂肯定会讨个说法。 但这些暂且都跟段宝银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最重要的,是带沈眷离开这里。 段宝银脸上丝毫不见刚杀了人的波澜,自如地重新哺乳回春堂,找到沈眷就走了上去,叫道:“卷卷。” 炉主身死,沈眷体内的灵力无处可去,只能在体内暴涨。但他的身体因为习惯了灵力稀薄,一时之间承受不住汹涌的灵力,如果得不到及时医治会爆体而亡,非常危险。 果然,此时的沈眷看起来已经开始受到影响。他虽然站在原地,甚至在听到段宝银的呼唤时还能转过头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但段宝银还是立即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他咬着下唇,脸颊苍白面如金纸,额间的青筋微微凸起,垂在身侧的手指也攥紧了衣角,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不适。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段宝银接过他手里的包袱,放在地上,“曾公子的东西好沉呀,别拿了。” 别管曾茂了,他都死了。 “没事的,就是有点累。”沈眷摇了摇头,俯下身就要把包袱重新提起,但却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歪到了一边。 段宝银连忙扶住他:“卷卷,我在昆仑有个好友医术了得,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沈眷微微喘着气点了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澄澄!”段宝银顾不得别的,对着顾澄喊了一声。 “哎礼礼——”顾澄侧过脸来,见到沈眷无力地倒在段宝银身上,顿时惊呼一声,“卷卷怎么了?!” 段宝银飞快道:“他有点不舒服,我带他去看病。” 顾澄本来想跟上来帮忙,但被段宝银以要她帮忙将曾茂的包袱看好为由留下了。 接着,段宝银就揽着沈眷出了回春堂,找路过的弟子帮忙一起扶着他出了丹心宗之后,又艰难地将他拖到太平客栈,一路走走停停。 此时正好是亥时正,月亮高悬,浅淡的光映照在面前建筑的匾额上。 一进太平客栈,段宝银就见到了早已在门边等候的凝因。 凝因见了段宝银,没多话,对旁边的两个男子示意了一下,他们就接过沈眷,将他抱着往楼上去,段宝银也急忙跟上。 等来到四楼的一个客房,两名男子驻足颔首,将沈眷重新放了下来,然后就退下了。 段宝银扶住沈眷,凝因则是抬手敲了敲客房的门:“安师兄。” “进来吧。”一个温柔如暖泉的声音响起。 凝因推开门,和段宝银一起把沈眷扶了进去,让他平卧在榻上,再把门锁好。 沈眷的状态比来时路上更差了,拧着眉双目紧闭,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手脚也一直在发抖,已经失去了意识。刚才段宝银仅仅是挨着他,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极大极快,声如擂鼓。 段宝银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就不忍再看,眼角有些酸涩,将视线移开。 客房内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一名坐在榻边椅上的男子。 他身形清瘦,着一袭白衣,长发倾泻如墨,双眼的位置蒙着白纱,气质泠然出尘,宛如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仙人。 安渺。 “千篆宗温礼,见过安公子。”段宝银对他行了个礼,万分恳切道,“还请安公子救救我朋友。” “温姑娘,安某定当全力以赴。”安渺虽然双眼看不见,却好像知道段宝银在哪里,对她安抚地笑了笑。 接着,安渺不再废话,袖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动作轻柔地拨开他的头发,露出他的脖颈。 只见沈眷颈后的黑色印记边缘隐约有化开的血色,正如裂痕一般往外扩张! 安渺一只手探入袖中,再出来时,十指之间已经夹上了细长尖锐的金针。 他念了声“清浊”,先飞快地在沈眷的后颈几处扎入几根金针,手接着在沈眷身上各处穴位之间游走,金针也隔着衣裳逐一没入皮肉之中。 然后,安渺将掌心贴在他的后背上,似乎是在引导他体内汹涌的灵力过渡到自己身上。 整整一个时辰后,沈眷颈后蔓延开的血色消才慢慢消失不见,那个黑色的印记也成了浅浅的灰色。 “我已经将他无法承受的灵力化开,他暂且不会有事了。”安渺将金针收回袖中,面向段宝银颔首,“温姑娘,你的这位朋友根骨奇佳,灵脉能够不借助外力自然修复,我给他开个滋补药方,七日内每日一次,其余只需静养即可。” 第127章 段宝银对他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安公子。另外,今日之事,还望公子保密。” “温姑娘放心。”安渺微微一笑,“不该说的,安某自然不会多言一句。” 段宝银颔首道:“今日辛苦安公子了,公子早点歇息吧,我带我朋友去买些药再回去。” 安渺又交代了深夜还有哪些药铺在营业,又用纸笔写下药方,这才把他们送走。 段宝银再次谢过安渺和凝因,就使用扶着沈眷使用通路直接来到了距离其中一所药铺极近的小巷中。 沈眷还在昏迷当中,段宝银把他轻轻放在地上,就自己跑到药铺前去买药。 她拿出安渺给的药方,递给药铺老板:“老板,麻烦帮我按照这个药房抓七份药。” “嗯?”药铺老板原本正在打哈欠,上下眼皮都快粘到一起了,他随手把药房捏过去瞅了一眼,不满地咕哝道,“你这药不好找啊,这黑灯瞎火的,我都快关门了!” 段宝银只好哀求道:“老板,我朋友病了,继续用药,你能不能帮个忙?” “嗐,你朋友就算要死了都不关我的事!”老板瞅了她一眼,就要赶人,“走走走,我要关门了。” 老板用手撑着桌子就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只手去摸腰间的钥匙,又打了个哈欠。他的眼睛眯起来还没睁开,就突然感到颈间一凉! 一把雪亮的剑抵在了他的喉间,只差半寸就能划破他的皮肤! “去拿药。”刚才那个可怜兮兮的少女冷下了脸,语气也变得阴森起来,“还咒我朋友死?他若是死了,送你第一个去陪葬。” 她一句话说得无比平静,但老板看着她的眼神,毫不怀疑她下一秒就可以直接把他的头砍下来! “好、好、好好好......”老板吞了口口水,哆哆嗦嗦地举起双手,“我去拿,我去拿,这位姑娘,你先把剑放下。” 段宝银慢慢地把剑放下:“我数一百秒,别耍花样。一。” “一百秒会不会有点太短了?”老板试探着说。 段宝银看着他:“二。” 老板顿时跳了起来,飞快地蹿到药架边取药。 段宝银哼了一声,继续靠在墙边慢条斯理地数数。 等一百数完,老板也正好大汗淋漓地包好了七份药。 “辛苦。”段宝银瞥他一眼,“一共多少钱?” 老板强颜欢笑道:“不、不用钱,就当是给姑娘赔罪,我刚才困糊涂了,姑娘别怪罪哈......” 段宝银没再说什么,在他的赔着笑的“慢走”声中抱起那些药走出铺子,重新回到小巷中,把七份药都放在了沈眷旁边。 接着,她拿出符篆,再次使用通路法术,去到昆仑郊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快要干涸的小水坑,将万水洗干净,确保闻不到血腥味,又把今日用过的符篆全部撕碎销毁。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折返小巷,拖着沈眷回了丹心宗。 等段宝银扶着沈眷出现在他那间屋子前时,他的舍友吓了一大跳。 段宝银没精力跟他解释太多,只让他先照看着沈眷,自己则是去了膳堂,打算先把今日的药煎好。 此时已将近子时,按理来说,丹心宗的路上应该将近空无一人才对,但当段宝银提着药去往膳堂的路上,发现回春堂那边还是灯火明亮的模样,粗略看去至少聚集了三四十人。 也对,她已经解除了迷津第三重,回春堂前也该多一具难以忽视的尸体了。 “哎,那边的是不是温姑娘?” 突然,回春堂那边有人看见了她,喊了一声。 很快,又有几个人往这边仔细打量,有人对她道:“温姑娘,你能过来一趟么?” 段宝银的脚步顿了顿,隐没在黑夜之下的面孔晦暗不明。 又要去做嫌疑人了。 那边的人以为她没听见,拔高了声音:“温姑娘——温大小姐——温礼!宗主有事找你!” 段宝银抬起头,十步并作两步走到灯光之下,略略提高手中的药包,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可以让萧宗主稍等片刻么?我朋友病得厉害,我去给他煎个药就来。”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除夕快乐! 感谢在2024-02-03 17:27:20~2024-02-09 18: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愛吃蛋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美男计。◎ “温姑娘请留步。” 这时,回春堂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俨然正是丹心宗的宗主,萧晓岚。 再往后一看,时颂居然也在。 “两位宗主。”段宝银微微俯身行礼,故作疑惑道,“不知宗主找我有何贵干?” 萧宗主打量了她片刻,就单刀直入道:“温姑娘,就在不久前,你们千篆宗的一名弟子被人杀害了,你知道这件事么?” “谁?”段宝银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愕,“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和你同一届入门的弟子,名叫曾茂。”萧宗主观察着她的神色。 段宝银双眸睁大,目光中流露出恐惧:“怎、怎么会......曾公子他,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下午在炼药大会上我还见到了他,他那时明明还是好好的啊!” “温姑娘,你先冷静一下。”萧宗主道,“我们正在调查此事。听说傍晚时分,有人看见温姑娘曾经叫曾公子到回春堂外,不知所为何事?” 第128章 段宝银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做出回忆的样子:“我想想......哦,是这样的,当时我在门口发现曾公子遗落下的荷包,就过去跟他说了一声,带着他一起去取。” “是吗?”萧宗主看着她,“温姑娘既然已经看到了荷包,为什么不直接拾起交还曾公子呢?让荷包留在原地,不是有被他人拿去的风险么?” 段宝银解释:“曾公子他......平日里脾气不算太好,乱碰他的东西他可能要生气的。” 旁边有千篆宗的弟子也附和:“这是真的。” 萧宗主点了点头,继续问:“那曾公子在拿回荷包之后,又去了哪里呢?我刚才问过许多人,他们都说曾公子出去后就没再回来。”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段宝银说,“他拿回荷包之后就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急匆匆离开了,我和他不熟,也不好多问。” “那之后温姑娘就陪同身子不适的沈公子去看病了。”人群中的顾澄发话,“我亲眼看她带着沈公子离开的,想必之后她的行程沈公子也能作证。” 萧宗主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澄一眼,意味深长道:“前脚温姑娘回来,后脚沈公子就身子不适,真是有点巧了。难不成,这位曾公子是沈公子的炉主不成?” 沈眷的秘密一下子被点破,在场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人喃喃道:“所以在温姑娘离开之前,曾公子就已经死了?!” 段宝银也心下一惊,不愧是丹心宗的宗主,一猜就猜到正确的方向去了。 有丹心宗的弟子疑惑道:“不对啊宗主,可是温姑娘和沈公子走了之后,我回宿舍拿了点东西,之后又回来,出入走的都是这门,也没看到......” 她示意了一下门口曾茂死时所在的位置。 “尸体可能是之后才被挪到此处的。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回春堂内和附近的所有人都已经当场接受了检查,并无异样。”萧宗主看了时颂一眼,“另外,千篆宗擅长奇门遁甲之术,能有什么办法掩人耳目也不奇怪。” 时颂笑道:“萧宗主,你这样说话就有点不客气了。五大宗谁的法术是没点本事的?刚才也检查过了,曾公子并无中毒,是受到致命的剑伤致死,但剑伤痕迹凌乱无法辨认武器,但凡是会用剑的人都有嫌疑才对。” “时宗主,这样就没法查了。”萧宗主说,“只是我认为曾公子身为贵宗中人,贵宗弟子嫌疑更大些而已。如果只是其他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谁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去害他的性命。” 接着,她看向段宝银:“既然曾公子身上只有剑伤,那不知温姑娘能否让我们先查一查你的个人物品?” “没问题。”段宝银答应下来。 她平时留在身上的那些符篆都是自己这个阶段可以接触到的,而像化形第三重、迷津第三重这样自己不应该会的法术,她都是算好了要用才画出来,及时用掉,以免惹人怀疑。 段宝银将自己随身所带全都拿了出来,又经由萧宗主检查身上并没有藏着其他东西之后,萧宗主就和时颂一起仔细查看了那些物品一番。 一把长剑,一叠符篆,一点碎银,再加上一包药。 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段宝银急着去煎药,不想继续在这里纠缠,便道:“两位宗主,我可以走了吗?” 萧宗主还在对着那些东西沉思,闻言拧起眉:“温姑娘,你的嫌疑很大,现在就走说不过去吧?虽然你说曾公子捡回荷包之后就离开了,但这始终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并没有人为你作证。” “如果有人能作证,温姑娘就能走了么?”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在静谧之中显得尤为掷地有声。 段宝银循声望去,只见夜色中走来一个高挑的身影,身上既无负剑也没有旁人跟随,孑然一身,一脸轻松自在。 居然是段宝令。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只见段宝令目不斜视地走到中间的位置,施施然向时颂和萧宗主行了个礼:“时宗主,萧宗主。” 萧宗主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你是......乘元宗的大弟子?” 时颂显然也听说过他的事迹,语气带了点调侃:“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陆公子。” “正是在下。”段宝令应了,又提了提手中的食材道,对萧宗主亲昵地说,“宗主,我方才有些饿了,本想去膳堂做点宵夜,看到这里这么热闹,就过来看看。” 萧宗主点了点头,对他的态度居然很不错,皱纹间都带着笑意:“听陆公子刚才的意思,是能为温姑娘作证?” 段宝令点头:“是,我傍晚时分就在回春堂附近,亲眼看到温姑娘与曾公子出了门。正如温姑娘所说,曾公子在拿回自己的荷包之后,就匆忙离开了,没有多留,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既然陆公子都这么说了......”萧宗主瞥了一眼段宝银,“看来温姑娘并非杀害曾公子的凶手。” 顾澄连忙道:“当然了,而且我们也是刚认识陆公子,根本就不熟......他没必要撒谎。” “宗主您看,温姑娘好像还赶着去煎药呢。”段宝令指了指段宝银手中的药包,对萧宗主粲然一笑,“不知道现在她的嫌疑洗清了么?” 萧宗主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时颂看了看两人,也说:“嗯,你们先忙。” 第129章 “多谢二位宗主体谅。”段宝令笑盈盈地道了谢,又对段宝银一挑眉,“温姑娘,今日巧遇,不如你我同行?” 段宝银对时颂和萧宗主行了个礼,又对段宝令说“好”。 两人离开人群,顾澄也跟了上来,对段宝令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那个,陆公子,刚才多谢你哈。” “实话实说而已,没什么谢不谢的。”段宝令宠辱不惊地微微一笑。 顾澄却还是很过意不去:“昨天我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不是个好东西来着......唉,是我太冲动了......” “当时确实是我处理得不恰当,冒犯了温姑娘。”段宝令非常谦逊地说,“作为温姑娘的朋友,你为此感到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与其说你太冲动,不如说你非常勇敢,而且肯为朋友两肋插刀。” “陆公子......”顾澄马上感动得眼泪汪汪,“你真是个好人!” 段宝令高深莫测地道:“姑娘过奖了。” 段宝银:“......” 演,接着演。 现在他们俩十恶不赦的师兄妹都有顾澄认证的好人身份了。 “对了陆公子,你是不是和萧宗主认识?”顾澄想起了什么,“刚才看她好像对你很熟络的样子。” “哦,没有啊,刚才是第一次跟她说话呢。”段宝令挑了挑眉,“难道你们都没发现,萧宗主对弟子之间的区别对待?” 段宝银歪了歪头,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顾澄一下子来了好奇心:“区别对待?不知道诶,我从来没有留意过!” “要进丹心宗的内门,除了考核之外,还要过萧宗主的亲自面试。”段宝令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丹心宗的内门弟子几乎清一色的全是男子?” “啊。”顾澄这才恍然大悟,“好像还真是......” 段宝令“嗯”了一声,又说:“我有认识的好友在丹心宗,所以知道得多一些,他们都说这个萧宗主平日里都是明目张胆地偏袒男弟子,对女弟子不闻不问。连带着有些男弟子也一起轻视女子。” 段宝银皱了皱眉,凝因在丹心宗不会因此受委屈吧? 不过有阮川在,又有段宝令在背后撑腰,应该最多也就是表面上要忍气吞声点,不会出什么大事。 顾澄也不爽地说:“是哦,今日在炼药大会上,我听到几个丹心宗的男弟子在讨论说近日有一批珍稀的药材,一个女弟子过去询问,他们却当即闭口不言,当时我还没把这事往心里去,现在听了陆公子的话才知道,背后原来有这样的缘由。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段宝令叹了口气,“所以刚才我那是权宜之计......听说萧宗主会更偏爱略有姿色的男弟子......” 段宝银:“......” 行了师兄,知道你略有姿色了。 顾澄闻言顿时有点忍俊不禁:“所以,陆公子用的是美男计?” 段宝令偷偷看了看段宝银,笑了起来:“也可能是美救英雄。” “美救英雄?”段宝银好笑地看他一眼,“哪来的英雄?” “英雄嘛,有很多种......”段宝令顿了顿,“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是其中一种。” 段宝银有点意外他会这样评价自己:“即使是一件坏事?” “坏?我倒是没看出哪里坏。”段宝令的一双桃花眼在月色下弯弯,“唯一一点不妥,可能就是有人会因此吃醋吧。” 【作者有话说】 师兄的美男计用得炉火纯青 第71章 ◎横刀夺爱。◎ 顾澄听他俩打哑谜,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在努力尝试跟上节奏:“哦,礼礼拾金不昧确实是英雄所为,嗯......吃醋?是说我表哥会吃醋吗?!” 段宝令问:“你表哥谁?” “郁怀呀。”顾澄莫名有点心虚,“就,就礼礼的未婚夫,昨天你们碰过面的。” 段宝令闻言顿时黑了脸:“不许提他。” “好好好,不提不提。”顾澄换了个话题,“对了陆公子,你打算去膳堂做什么宵夜?” 段宝令略有得意地瞥了段宝银一眼,笑道:“抹茶糯米糍,流心的。不嫌弃的话可以分给你们一些。”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顾澄顿时两眼发光,“陆公子,这也太巧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家礼礼最爱吃这个了!多谢陆公子!” “那就好,先前还有人说不喜欢呢。”段宝令意有所指。 段宝银:“......那就多谢陆公子了。” 段宝令像是猜到她饿了,带过去的都是已经捏好皮包好馅儿的糯米糍,份量也很多,圆滚滚的一个比外边点心铺卖的大上许多,足有三十个。 三人来到膳堂之后,顾澄陪着段宝银去煎药,段宝令不一会儿就将糯米糍蒸熟了,和她们一起边吃边等药煎好。 期间段宝令与顾澄继续热切地攀谈人生,段宝令将自己身为陆家长公子的故事编得绘声绘色,等到一顿宵夜结束,两人已经宛如相识多年的密友,就差勾肩搭背了。 段宝银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顾澄就这么被几个糯米糍收买了。 还是她有骨气,连着吃了二十个糯米糍都没有被师兄的花言巧语迷惑。 当晚告别了段宝令,段宝银便拿着药去喂了沈眷服下,就和顾澄回去洗洗睡了。 接下来的两日过得风平浪静,炼药大会如期进行着,时颂和萧宗主还在查找杀害曾茂的凶手,但由于范围太广,又没有线索,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第130章 唯一的不同大约是丹心宗的防守变得严格了,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有丹心宗的弟子驻守。 段宝银对此没有一点意见,反正她想杀的人已经得手了。 在丹心宗安安分分地待了两天,她才踏出丹心宗,先去买了些骨算筹,然后再一次来到那条跟鬼魂们约定好的小巷。 招魂第一重启动,她看到小巷中已经聚集了十几个鬼魂。 段宝银看了看他们,只见那日在寻找自己女儿的女鬼也在,有些讶异:“阿姨,您也是来签订生死契的?” 女鬼点了点头,这回虽然仍是落魄之态,却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疲惫。 “要说的我上次已经说了。”段宝银拿出一排骨算筹,“确定已经想好了的话,就排队到我这里来摁上大拇指的指印,契约就算落成,即刻生效。” 来到这里的鬼魂显然都已经下定了决心,没有犹豫就挨个上前来。 只见段宝银咬破自己的拇指指尖,在每根骨算筹的末端滴下一滴鲜血,再让鬼魂将自己的拇指摁下去,一个血红色的指印就缓缓浮现了出来。 “哇,我的指印真的能看见!”有鬼惊喜道,“太神奇了!” 有鬼嘀咕道:“虽然我连身体都没有,但还是有种签卖身契的感觉......” “就是卖身契。”段宝银笑了笑,“不过放心,不会让你们去接客的,只要听我的就是了。” 众鬼依次签订了生死契后,便开始叽叽呱呱地对段宝银提起要求来。 段宝银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说出自己的意见和分析,并在心中记下,要帮他们达成心愿。 就在其中一只鬼手舞足蹈地阐述着自己生平往事时,一个青衣少年和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小巷的巷口。 宋寻对段宝银微微颔首,就隔着一段距离站在了外围。甘甜则是见了这么多鬼魂把段宝银团团围在中间,不知怎么的兴奋起来,对着她就是大喊一声:“楼主!” 众鬼当即齐刷刷地朝甘甜投去奇怪的目光。 宋寻则是一副没眼看的模样,侧过头用衣袖遮住了脸。 甘甜却仿佛根本看不见似的,旁若无人地逼着鬼魂们为她让开了一条路,大摇大摆地飘到段宝银的面前,虚空中单膝跪地下来,一手作掌一手握拳抵在一起道:“报告楼主,经过统计,从金陵来的人......鬼......人手共计十二个,他们的生死契也已经整理好,保管在机密处了。小的已经吩咐他们做好准备,只等楼主下令。” 段宝银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故作高深道:“你做得很好。” “楼主,这些都是新加入见鬼楼的么?”甘甜看了看那些鬼。 “嗯,甘甜,不过他们才刚来,什么都不熟悉,暂时还不用他们帮忙。”段宝银吩咐说,“甘甜,你去给那十二人分配任务,以两人为一组,跟着谢昭,凝因,安渺,郁怀,江砚,沈眷。如果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告诉我。” 甘甜肃然道:“明白。” “薛子宜继续交给宋寻。”段宝银看了他一眼,“一定要小心,如果对方察觉到不对劲,立即撤退。另外,千万不要靠近段宝令,不要靠近宗主和长老级别的人物,向我保证。” 宋寻道:“我保证。” “我保证。”甘甜随口又来了句,“楼主英明。” “......嗯。”段宝银看了看那些被这架势弄得有些呆若木鸡的鬼魂们,“甘甜,有没有推荐的人选,找个人来带一下他们?” 甘甜想了想,提议说:“单宽?办事利索,脑子灵活,值得信任。” 段宝银一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根骨算筹,将灵力注入其中。 骨算筹末端已经干涸的血指印慢慢变得鲜红,接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就凭空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这突然出现的鬼魂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络腮胡。他显然是经过甘甜那一套话术荼毒的,一见到段宝银就单膝跪地抱拳道:“楼主。” 段宝银嘴角微微抽搐,但考虑到确实需要在这群新来的鬼魂面前立立威风,还是面不改色地端住了架子:“单宽,今日见鬼楼来了不少新人,这段时间就由你来带他们熟悉事务。” 单宽立即道:“楼主英明。” “......好,别的没什么了。”段宝银说,“宋寻留下,其他人可以先自行离开。” “楼主,那小的就告退了。”甘甜很来劲,单膝跪地不够,还俯身垂首,将拳头抵在胸前,“楼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段宝银:“......” 真的要在这么多人,哦不是,鬼面前玩这么大吗? 没想到,宋寻居然也单膝跪地下来,俯身垂首,以拳抵心道:“楼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单宽也做出同样的动作:“楼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这下子,其他鬼魂们面面相觑,终是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参差不齐地比划道:“楼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段宝银:“......” 甘甜,真有你的。 段宝银用衣袖轻掩口鼻,咳嗽了两声道:“有劳各位。” 甘甜便正义凛然地和单宽一起领着众鬼走了,只留下宋寻还在原地。 等他们离开片刻,段宝银才开口:“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宋寻摇了摇头,“薛姑娘这几日不是在炼药大会上跟人做买卖,就是缠着段公子在昆仑四处游乐。” 第131章 段宝银说:“不急。炼药大会才刚开始,后续她应该会有动作。” 宋寻有点犹豫地说:“嗯,其实关于薛姑娘,有一件八卦,不知道姐姐感不感兴趣......” “说来听听。”段宝银问,“是关于什么的?” 宋寻的表情有点复杂:“是这样的,昨夜有个明寒宗的内门弟子上薛姑娘的屋舍去找她,好像是叫做什么苏永逸......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这苏公子原来是薛姑娘的前男友,是来哭诉和挽留的。” 段宝银的大脑有点空白:“啊......” “苏公子骂了段公子足足半个时辰,说他横刀夺爱,说他两面三刀,挑拨离间,趁虚而入,说他是个小三上位的狐狸精,不是个好东西。苏公子还劝薛姑娘早日看清此人真面目,不要再被蒙蔽。”宋寻道,“不知道苏公子说的是真是假,总之,薛姑娘听了之后很生气,把他轰走了。” 段宝银:“......” 宋寻说着说着也有点尴尬:“姐姐觉得呢?” 段宝银扶额:“我觉得......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 宋寻:“???” “嗯......首先,我不是有意要抹黑我师兄......”段宝银诚实地说,“但......我觉得那些八成是真的,我师兄他就是这样的人。” 宋寻:“......啊。” “待会跟我一起逛逛街?”段宝银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 宋寻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同出了小巷,在大街上走着,各自没有言语。 然而就在段宝银准备随便走走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宋寻却突然出了声。 “姐姐,有人在看你。”他低声道,“她好像认识你,但我从未见过她。” 【作者有话说】 师兄:好你个苏某某,竟敢说我坏话,好你个宋某,竟敢在我师妹面前抹黑我的形象,你们给我等着!记仇.jpg 第72章 ◎姐姐,我们有机可乘。◎ 人来人往的昆仑街市上,被认出本来不算是一件注意的事。 但宋寻竟然说自己从未见过此人,这就很奇怪了。 宋寻身为鬼魂,无处不在亦无处不可去,跟在段宝银身边几个月,时间甚至比甘甜都要久,再加上他办事稳重,段宝银基本上把最秘密的事情都交给他做,她的身边,就不可能有他不认识的人。 更何况宋寻过目不忘,就算段宝银不记得谁,他都不可能忘记。 段宝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脸上面色不改,只是默默地在距离最近的鲜花铺子驻足,佯装挑选起花束来。 “姐姐,她还在看你,而且往这边来了。”宋寻的语气比方才更加肯定,“她绝对认识你。” 段宝银随手拿起一束花,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个放在房间里是什么模样,好不好看......” 宋寻当即会意:“外表看起来是个女子,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身材高挑,相貌普通,鹅蛋脸,束髻,身穿深褐色外衣。” 哒、哒、哒。 话音刚落,段宝银就听到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且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在身侧停了下来。 “就是她。”宋寻的声音有点紧张,“她假装在看花,但一直在留意你。姐姐,小心。” 段宝银将手中花束放回,扬声向围着围裙的老板道:“老板娘,这花怎么卖?” 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了过来,高声回答:“二十文一束,三十文两束!” 等老板收回视线,身边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孔雀。” 宋寻道:“姐姐,她在叫你!” 段宝银侧过脸,平静地与她对视,目光中带了点惊诧:“是你。” 眼前的女子正如宋寻所说身穿棕色外衣,另外,此人还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目光锐利,此刻正来回打量着段宝银,仿佛要将她看穿。 段宝银顿时有点不安。 伪装成温礼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故人”。 要命的是,她对对方完全没有任何了解,甚至连自己会在何处露馅都不知道。 而且,她为什么称“温礼”为“孔雀”...... 对峙之间,对方先说话了:“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养花的爱好。” 这个人很了解温礼? 段宝银装出温礼那副羞怯的模样,目光闪躲了下:“就、就是一时兴起。” 棕衣女子没再纠结买花的事,而是说:“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段宝银心下一惊,她知道郁怀要杀温礼的事?!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段宝银露出失落的神色,试探着说,“我没想到......他真的能对我下杀手。” 棕衣女子没有反驳:“你回来多久了?” “一年。”段宝银小心翼翼地说,“在那之后我加入了千篆宗,再加上鬼翁的事,我们那边管得很严,而且......还有他盯着我......” “金陵的情况我知道。”棕衣女子打断了她,“下次集会你必须参加,否则按叛变处理。” “我会来的。”段宝银道,“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么?” 棕衣女子看了看她:“带上你的成果汇报。” 段宝银点了点头,担心自己露出破绽,不敢再说什么。 幸好,棕衣女子也没有继续逗留的打算,通知了她之后就自行离开了。 等棕衣女子走远,宋寻看向那边的背影,问段宝银:“姐姐,要我跟上去么?” 第132章 “别去。”段宝银几不可闻道,“不知道对方实力深浅,太冒险了。” 集会......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之前薛子宜和段宝令聊什么“教主”、“神使”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个词。 段宝银看着棕衣女子的背影皱了皱眉:“宋寻,继续跟着薛子宜就行,我感觉她们口中的应该是同一个组织......不过,薛子宜不像是认识我的样子,可能我跟刚才的人是单线对接的。” “好。”宋寻说,“如果查到了线索,姐姐真的要去那个集会么?” 段宝银道:“当然要去,去了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寻的脸上隐隐露出一点转瞬即逝的担忧,又很快被他压抑下去。 “没事的。”段宝银安抚他,“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就不做这个温礼了。重新做人嘛。” “嗯。”宋寻笑了起来。 段宝银在花香中伸了个懒腰:“走吧,趁天还没黑,陪我去左家踩踩点。” 一人一鬼光明正大地一个步行一个飘荡,悠哉悠哉地走走停停,等到傍晚,终于来到了左家府邸。 在能看见那一大片府邸的时候,段宝银就没有再往前走了,而是坐到万水之上,让万水带着她腾空浮了起来。 “真大啊,够气派。”段宝银对着那高得夸张的墙身感慨,“不愧是昆仑首富。” 宋寻道:“把守卫兵也多,应该都是修仙之人,不好对付。” “不要紧,那就不对付。”段宝银不自觉地笑了笑,“肯定有偷偷进去的办法。” 接着,她在落霞中绕着高墙飞了一圈,发现这左家府邸真是固若金汤。墙边缠着钢丝铁网,墙上立有尖锐的锥刺,方圆十里内没有一棵高树作遮挡,墙内外每隔十步就有一名守卫严阵以待。 府邸太大,段宝银在里面不用走两下就得被人逮着,要在里面找渭尘草,那更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嗯......现在根本不了解这房子嘛。”段宝银双手抱臂道,“宋寻,你先探探路?人员调度安排,通风口下水道,存放药材的地方,都看一看。注意避开人。” 宋寻颔首:“没问题。” “我在这里等你。”段宝银坐在万水上,晃了晃腿,“大概要多久?” 宋寻想了想:“给我一个时辰。” 说完,宋寻就干脆地朝左家府邸飘了过去,段宝银则是在万水的剑身上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对着天空上慢慢移动的云朵发呆。 黄昏的风暖暖的,吹着很惬意,趴在她肚子上的小狐狸窝在大尾巴里打起了盹。 一个时辰过去,寥落的星星亮起,宋寻也掐着点回来了。 段宝银见到来人就坐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怎么样?” 宋寻落到万水的剑尖上:“摸清楚了。” 接着,他先是把整个左家大致的布局详细说了一遍,细数了几个大小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的通风口和下水道,还猜测药材应该存放在后面的库房处。 “库房的门是用特殊的金属做的,没有钥匙进不去。钥匙平时只有左家家主和管家才有资格接触到。”宋寻说,“左家家主现在不在昆仑。管家是左家家主的弟弟,近日焦头烂额,疲于应付琐事。” 最后,宋寻得出结论,眼里露出一丝狡黠:“姐姐,我们有机可乘。” 段宝银也很高兴:“那只要想办法从管家身上拿到钥匙就行了。他近来在忙什么呢?” “管家刚出了府,姐姐亲自与我跟上去看看吧。”宋寻说,“不过,他大概也不会把库房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身边还跟着保镖。” 说着,宋寻指了指地面一辆缓缓往这边驶来的马车:“他来了。” 段宝银驱动万水,悄无声息地一点点跟了上去。 左家府邸地处较为僻静,与郊外接壤,而马车显然是朝着繁华热闹的城中心去的。 管家的目的地原来是左家在昆仑首屈一指的药材铺。 此时天色已晚,按理来说铺子应该会冷清一些,但此时左家的兴旺药铺却挤满了人,人潮汹涌,摩肩接踵,有人高声喊着什么,有人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还有保镖和护卫试图维持秩序,一片喧嚣。 这是怎么了? 段宝银和宋寻对视一眼,就在稍远处落了地,往那边走去。 越是靠近兴旺药铺,耳边声音就越嘈杂。尽管混乱,但她还是从中辨认出了一些字句。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居然在药里掺假货??” “我女儿本来只是受了凉,吃了你们这的药就成哑巴了!天杀的黑心商,我跟你们拼了!” “今天你们必须换大家一个公道,让你们家主出来见人!!” “垄断药方也就算了,药还越卖越贵,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 段宝银穿过乌泱泱的人群,踮起脚尖往里张望。 “让一让!让一让!!” 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中老年男子从马车上气喘吁吁地走下,在几个面容凶悍的保镖的保护下走到了兴旺药铺的最前方,高声道:“家主外出,我是左家管家,有事可以跟我说,在这里闹什么闹?!” 有人喝了一声:“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擅自提价捞了多少油水别当我们不知道!和你家家主一个德行!” 此言一出,人群又一次沸腾,甚至有人随手从地上拾起石子往管家的身上掷去。 第133章 几个保镖挥动手中武器,将石子完全隔绝开来。 管家则是怒喝道:“简直是无法无天!你们可别忘了,你们的那些救命药都是从哪里来的!没有我左家的药,你们早就不知道投了多少回胎了!谁再敢放肆,今后左家的药就不卖给谁,你们听着!” 这一句威胁比什么都管用,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很快,便只剩下一点啜泣声和低低的咒骂声。 “都散了,散了!”管家让保镖驱赶人群,“别挡了我家财路!” “管家叔叔。” 只见垂头丧气作鸟兽散的人群中,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女留在了原地,扬首道:“听说有些药是只能在贵铺中购得,不知是哪几种?我刚来昆仑,也想买一些当作储备。” 第73章 ◎来一点小小的闹鬼震撼。◎ 不少人见段宝银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帮衬兴旺药铺的话,纷纷对她投以愤恨的目光。 管家则是略带狐疑地打量了她片刻,见她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威胁的样子,这才道:“这位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他就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下走进药铺。 段宝银摸了一把小狐狸,也跟了上去。 兴旺药铺很大,四方的柜子高高的,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和药品,看得人眼花缭乱。 管家从不同的地方拿出许多种药品,在前台放成一排:“这十一种都是我们独家的药品,姑娘想要哪一种?” 段宝银看了看药品上那堪称天价的价格:“别的地方当真买不到?” “骗你做什么。”管家不屑地说,“只有我们这儿有,你现在不买,别等到有需要的时候涨价了,到时候出双倍的钱也得买!听你的口音,是江南人吧,好不容易来昆仑一趟,可别错过了。” 段宝银敷衍道:“哇,真厉害呀。” 管家:“......你到底买不买?” “本来是想买的。”段宝银施施然抬头看向管家,“可是刚才仔细一看叔叔您,又觉得买了有点不吉利。” 管家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管家叔叔,您也猜出我是江南人,实不相瞒,我是千篆宗的内门弟子,是来参加丹心宗的炼药大会的。”段宝银十分自然地说,“我们千篆宗最擅长的呢,就是奇门遁甲之术,看面相和算命这些,我也是略通一二。” 管家闻言,渐渐眯起双眼,眼神有些不善。 段宝银隔空点了点他的额头:“叔叔,您这印堂发黑,是不祥之兆,近日恐怕有血光之灾啊。你们家这药铺是不是害死过人呐?当心冤魂来索命哦。” “一、一派胡言!”管家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发青。 “我是今日心情不错,好心才提醒你的。”段宝银耸了耸肩,“可惜了,我本来还想,如果叔叔您尊称我一声大师,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折,只需白银二两就能帮你到家中驱邪呢。” 管家气极,指着段宝银的手都是哆哆嗦嗦的:“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说着,几个保镖就要过来赶人。 段宝银吐了吐舌头,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叔叔,过了今天就没这个价了——” “滚!!”管家双目暴突。 段宝银赶紧滚了。 在出门的时候还被一个保镖从后粗暴地一推,脚尖敲在门槛上顿时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嘴啃泥。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忽悠人不容易。 等一瘸一拐地远离人群,段宝银才停下来:“宋寻。” “嗯,我在。”一直跟在旁边的宋寻立即应了。 “这管家是一点也不把大师的话放在心上。好可惜,要是他信鬼神之说的话该多好办,说不定就直接把我领进左家了。”段宝银无奈地说,“看来,现在只能先给他来一点小小的闹鬼震撼了。” 宋寻道:“而且他有人命债背在身上,本来就心虚,到时候一定更害怕。” “拜托了。”段宝银笑起来,“务必要让他害怕到要来找回我这个大师,让大师尽情讹他一笔。” 宋寻也笑了:“大师说的是。” 段宝银从袖中取出一根骨算筹,注入灵力,其上的血指印随之变得鲜红,一个半透明的女子身形便在半空中浮现。 “廖涵。”段宝银道,“这几天有没有空?” 名叫廖涵的鬼魂说:“有的,楼主有何吩咐?” “这几晚去左家找一下他们那位管家。”段宝银看着蠢蠢欲动的廖涵,“用什么方法都行,吓吓他,不过别把人吓傻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带上朋友一起去玩。” 廖涵点头如捣蒜:“没问题,我今晚就去。” “谢了。”段宝银对她笑了笑,“等那位管家想找大师帮忙驱邪,你告诉我一声。” 廖涵领了任务,见没有别的事,就跃跃欲试地飘走了。 段宝银看着她,心里也有点好奇。 不知道当鬼去闹人是什么滋味,之前死的时候应该多去吓几个人的,现在这么好玩的事,都没办法参与。 左家的事急不来,在廖涵那边有消息之前,段宝银除了每天在丹心宗装模作样,演一个正经人家的好姑娘之外,就是在帮众鬼完成心愿,尤其是昆仑这批新来的属下。 等到中秋将近,廖涵才重新出现。 段宝银本来正在膳堂吃饭,突然感觉耳边的鬓发被吹动,以不自然的角度贴在了脸颊上,当即心下了然,找了个借口离开,来到僻静无人处。 第134章 启动招魂第一重,果然就见廖涵早已等候在身前。 “楼主。”廖涵一见她就雀跃地汇报,“搞定了!” 段宝银眨了眨双眼:“嗯?” 廖涵语速飞快道:“我叫上了盼盼他们一起,在那管家尚且没有入睡之前吹灭他房里的蜡烛,在他的后颈处吹气,在镜子上盖了好多手印......就这么弄了几日,他都快疯了,昨天还哭了呢。” 段宝银不禁哑然失笑:“胆子原来也不大嘛。” “是啊,他刚才急匆匆地出门,说要去找什么大师驱邪。”廖涵的双眼忽闪忽闪,一脸的求表扬,“所以我就马上来找楼主了。” “厉害,干得好。”段宝银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她就出了丹心宗,重新晃悠到兴旺药铺附近,虽然是蓄谋已久故意前来,但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仿佛只是碰巧路过。 果然,很快,她在这里的事儿就不知怎么的传到了左家管家的耳朵里,没逛多久,管家就找上了门来。 几天不见,这左家的管家已不复当初的油光满面,威风凛凛。 只见他脸色发青,眼下乌黑,胡茬冒出头来了也没刮,混浊的眼中更是布满血丝,浑然是一副保守**和精神双重摧残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至少几天没睡好觉了。 而此时他看到段宝银,就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迫不及待地迈着两条短腿要去拦她:“姑娘!姑娘!等等!” 段宝银有意戏弄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管家连忙改口:“大师!大师!是我啊!左家的管家,我们前几日刚见过的!” “啊,是你呀。”段宝银佯装惊讶,“管家叔叔,你居然还没死,真是恭喜了。” 管家一张堆出来的笑脸僵了僵,尴尬地呵呵笑道:“是啊,是啊,唉,都怪我之前不听大师的话,最近过得确实不太好......可否请大师到家中帮忙驱一驱邪?” “不听大师言,吃亏在眼前。”段宝银高深莫测道,“不过叔叔,您现在已经被恶鬼缠上了,原该命不久矣,如果药逆天改命,这......这驱邪的法事就复杂得多了,恐怕不是二两银子能解决的。” 管家一听自己已被恶鬼缠上,脸都白了,哪还顾得上那点钱,连忙道:“大师,钱不是问题,大师尽管开个价,只要能帮小人度过一劫,大师就是我左家的大恩人!” 段宝银想了想,坐地起价道:“那就一百金吧。” 管家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狮子大开口,当即有点傻眼:“......一百金?” “对,一百金,一点不能少。”段宝银说,“管家叔叔是不乐意?唉,一百金买条命多值当,我都能看到有只小鬼黏在你背上了......等我走了,希望您还能找到肯帮你做法事的人吧。” 廖涵闻言,配合地往管家脖子后吹了一口气。 管家顿时一声惨叫,冷汗都下来了:“乐意乐意乐意乐意乐意!大师事不宜迟,还请现在就到家中为小人驱邪!小人随时都可以拿出一百金!” “看来管家叔叔是分得清孰轻孰重之人。”段宝银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请管家带路吧。” 管家指了指停在一边的马车:“大师,我们乘马车前去吧?这样更快。” 段宝银点了点头,就慢吞吞地随他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跑得飞快,用不了多久就来到了左家府邸前。 管家恭恭敬敬地把段宝银请下车,把她领进了府中。 家主不在时,这管家显然就成了左家的话事人,将一个陌生少女带入防备森严的府中,也没有任何人对此提出质疑,小厮和丫鬟们更是没有多看一眼。 一路顺利来到府邸的中心地带,进入一个雅致优美的院落里,管家对段宝银道:“大师,此处就是小人素日所居。” “劳烦叔叔先为我介绍一下此处布局。”段宝银一本正经地说,“我要先看看风水。” “好好好,没问题。”管家引着她逐一看过去,“这间是卧房,后面的是客厅,还有伙房,柴房,书房,库房,花园,水池......” 段宝银把各处都踏过一边,时不时拿出几张符篆念念有词,将符纸用石头压在各处,同时在口中咿咿呀呀地念念有词,做出正在布置法阵的样子。 这些符纸表面上写着些什么“斩妖除魔”、“百毒不侵”之类的场面话,实则里面还夹了另一层属于迷津第三重的符篆。 嗯,踩过点了,下回就能直接过来大闹一场了。 第74章 ◎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万事俱备。 中秋当夜,左家家主返回昆仑,众人会一同在府邸正院中用席,且无辜不得擅自离场。届时府中其他地方只剩下家仆驻守,防备也比往日松懈些。 段宝银将动手的日子敲定在了这一天。 等到八月十五,炼药大会进入尾声,除去开始曾茂的小小插曲,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萧宗主也很高兴,办了一场中秋晚宴,邀请大家共度良宵。 这晚的月果然很圆很亮,连夜空都比往日少了些黝黑,多了几分深深的蓝。 晚宴被定在丹心宗专门用于会客的楼阁大厅中,厅内灯火辉煌,明珠皎皎,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各宗分席而坐,泾渭分明,宗主、长老、弟子们尊卑有序,但等到晚宴开始之后,人们渐渐离开自己的座位,到处走动攀谈起来。 第135章 在场的除了千篆宗和丹心宗弟子繁多之外,其他三个宗门来的都是内门弟子,互相认识的本来就不少,更有许多想借此机会攀附交情的,热闹得很。 “乘元宗的那些人怎么都那么拽,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原本坐在段宝银右边的弟子嘀嘀咕咕地走了回来,“对我们都爱搭不理的。” 另一个弟子附和:“他们就是这样,谁让乘元宗现在那么炙手可热呢。” “绝对是因为当年的梁神君吧?乘元宗的通天塔里不是有一片水月镜么?不知道能不能发挥出作用......” “谢宗主可是现如今整个仙门里唯一一个九阶上仙,说不定还能再出一个化神。” 坐在段宝银左边的顾澄也加入了话题:“还真有可能,所以现在还是先别惹他们的好。不过我感觉陆公子还挺好说话的,不像他其他同门那样难以接近。” “真的?”那弟子有些怀疑地看向对面。 段宝银也将视线投向对面长桌上的段宝令,只见他正懒散地坐着,一只手的手肘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捏着茶杯百无聊赖地晃动着,似乎是在看里面的茶水,又似乎是在发呆。 总之,无论怎样都不像是在听面前那其他宗门的弟子跟他说话的模样。 偶尔被问到问题,他也只是很无所谓一般地笑笑,或是跟旁边的好友眉来眼去几下,分明就是一副傲慢之态。 这一切被其他人尽收眼底,顾澄有点尴尬地解释说:“啊,他之前不这样的,可能是今天心情不好?或者他有点怕生?不擅长应付这种人多的场合吧......” 那两个弟子:“......” 你说的话你自己相信吗? 一个弟子换了个话题:“相比起来,丹心宗的弟子就亲切多了,大部分都特别的温柔,也许这就是医者仁心吧。” “明寒宗的也不错,看起来都是正气凛然的,感觉是很可靠的人。”另一个弟子道,“明寒宗宗主的那对双生儿女,霍公子和霍姑娘之前还路见不平拔刀......拔剑相助呢。” “幻意宗的人我就没怎么接触了。他们好像不怎么和其他宗门的人一起玩。对了,本来我还想见一见那据说倾国倾城的容公子来着。” “没接触算你好运,容公子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差,平时也是凶巴巴的,之前他一个同门师妹碰了他的琴,他差点儿把人家的手砍了。” “我的天呐,这么可怕......” 段宝银一边听他们聊,一边默默地吃着香喷喷的芝麻绿茶饼。 容阙性子孤僻,不喜与人接触,炼药大会是一向找借口不来参加的,平时也是独来独往。那把古琴他可是宝贝得很,烦闷的时候尤其爱弹琴,连人也不愿意见。 想必他那个可怜的同门师妹就是碰巧触了他的霉头。 不过容阙脾气是差,一副皮囊生得是真好看,琴也弹得极好。 前世论仙大会上,段宝银就曾听过他一曲关山难觅,虽然最后赢了他,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就是不知道何时能再听一回。 不过明寒宗的人是否都是正人君子这一点还有待商榷,毕竟正人君子大概不会像霍留云和霍见月一样,小时候就和段宝令一起在赌坊和青楼鬼混。 说起来,这三人表面上倒还都装得挺人模人样的。 “诶诶,陆公子是不是在看你?”一个弟子推了推另一个弟子的肩膀,“真的真的,他真的看过来了!” 另一个弟子道:“不是我,明明就是在看温姑娘吧。” 顾澄也小声在段宝银耳边说:“他看你很久了,从你开始吃绿茶饼的时候就开始看了。” 段宝银又拿起一块绿茶饼,随口道:“可能他也想吃?” “很有可能。”顾澄紧张地拿起一块绿茶饼捏在手里,“他们那边的绿茶饼早就没了。” 段宝银看向段宝令,对他挑了挑眉,意思是问他有什么事。 段宝令对她抿唇一笑,然后竟是站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顾澄朝段宝银递去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连忙又拿了两块绿茶饼护在怀里,再把那个装着绿茶饼的篮子往前推了推:“陆公子,我们这儿还剩几块,别客气。” “多谢。”段宝令果真伸出手去,要拿篮子里的绿茶饼。 他还没说别的,旁边就有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抢走了他要拿的那块绿茶饼。 段宝令的手顿在半空,蹙眉看过去。 只见来人一副故意来挑事的模样,看了看面露不满的段宝令,阴阳怪气道:“怎么了陆公子,之前怎么没听说你爱上了吃甜食,这又是你新的搭讪小把戏?” 段宝银也想看看是谁这么明目张胆地找段宝令麻烦,一抬头,哦,原来是明寒宗的苏公子,薛子宜的前男友。 “苏公子可不要冤枉我。”段宝令收回了手,“我只是想试试这绿茶饼滋味如何,怎么到苏公子口中,就成了搭讪呢?苏公子不要以己度人才是。” 苏永逸嗤笑一声:“以己度人?陆宝令,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能耐,能丢下脸皮去做第三者,连有主的花都能摘了去!” 段宝令也不恼,只是道:“苏公子,注意你的用词。首先,薛姑娘不是谁的花,你也不是谁的主子。再说了,我和薛姑娘只是朋友,又何来第三者之说?苏公子被分手,应该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第136章 “只是朋友?!”苏永逸看着他的眼里都快能喷出嫉妒的火来,“只是朋友她会口口声声为了你不理我?你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你自己清楚!” “好吧,就当我居心叵测,觊觎薛姑娘好了。”段宝令的话云淡风轻,却带着浓浓的轻蔑之意,“那又如何?苏公子,感情里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输了就是输了,承认自己是个失败者有这么难么?” 段宝银:“......” 不愧是你,师兄,语出惊人。 顾澄:“......” 周围的弟子们:“......”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苏永逸先是哑然无言一瞬,然后被气得浑身发抖:“你找死!!” 说着,他骤然抬起一手,就要对着段宝令击去! 有人低低惊呼一声,可段宝令却不慌不忙,根本连闪避的动作都没有! 啪! 在打中段宝令的鼻梁之前,一只手从旁边突然出现,紧紧攥住了苏永逸的小臂! 是薛子宜! “宝令哥哥,你没事吧?”薛子宜担忧地看向段宝令。 “小紫,幸好有你。”段宝令分明知道她就在旁边看着,而且定会出手干涉,但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对她感激地笑了,“不然我差点要被揍了。” 薛子宜的脸浮起淡淡的红晕:“不,都是我害得你被连累......” “子宜!”苏永逸见他俩竟然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你是不是疯了?!还这么帮着他!” 薛子宜却只是失望地看他一眼:“苏公子,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你再这么纠缠下去,我真的很困扰,也只会让我更加感到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苏永逸看着她,喉咙动了动,脸上的表情尤其精彩,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放下手,深呼吸两下,才道:“......好,希望你不要为你的选择后悔。”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呆若木鸡的一圈人。 “不好意思,让各位看笑话了。”段宝令咳嗽两声,“嗯......麻烦也解决了,剩下的绿茶饼可以都归我了吧?” 众人:“......” 你还记着你的绿茶饼呢? “......当然,陆公子尽管拿去就是。”顾澄有点呆滞地把那篮子又往前推了推。 薛子宜见状则是说:“宝令哥哥,你若是喜欢,等回了乘元宗我给你做。” “小紫既然这么说,我当然要好好期待一下了。”段宝令笑着说,“对了,听说金陵的大闸蟹很有名,现在是不是正应季?哪天我们一起去吧。” 段宝银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自己,便识趣地开了口:“我碰巧从金陵带了五十斤大闸蟹来,本就打算中秋吃的,陆公子和薛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一起?” “对啊!”顾澄也邀请道,“反正那么多大闸蟹我们两个人再加上卷卷也吃不完。不过我们三个都不擅厨艺,不知二位可有经验?” 坐在顾澄旁边的沈眷点了点头。 闻言,薛子宜面露难色:“我还从来没有做过大闸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不要紧,我来试试吧。”段宝令顺势道,“之前听凝因姑娘提起她会做蟹酿橙,不如问问她要不要一起?” 【作者有话说】 师兄,你的三观有时候还挺炸裂的,不过宝宝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你们师兄妹真是半斤八两 第75章 ◎眷顾她的幸运之神。◎ 大闸蟹本身就是为了凝因不远万里而来的。 “好呀。”段宝银毫不犹豫地答应,又说,“陆公子可以多叫些人来。” 段宝令想了想:“谢姑娘应该会想来的,花千枝和游念二人世界,就不打扰他们了......可以叫上丹心宗的阮公子,明寒宗的霍公子和霍姑娘......” 顾澄“哇”了声:“好大的阵仗。” “不知温姑娘将大闸蟹放在哪儿了?”段宝令问,“我现在就可以帮忙去取。” “在我房间里。”段宝银看了看正与其他宗主把酒言欢的萧宗主,“不过现在夜宴还没结束,我们先行离开会不会不妥?” 段宝令道:“不要紧。我去和她说一声。” 说完,他就走向萧宗主,跟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萧宗主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笑容,摆了摆手,就朗声对众人道:“现在也不早了,各位可以自行离开,赏月或是夜游,悉行自便。” 室内闻言当即更加闹腾了,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相约。 段宝令则是朝这边看过来,对段宝银俏皮地眨了眨眼。 段宝银便带上了他,和顾澄还有沈眷一起回了屋,将那一大袋用灵力保存得完好的大闸蟹搬了出来。 本来这点重量对段宝银来说倒也勉强可以接受,但段宝令非要展示他的风度,愣是一个人把大闸蟹抱到了膳堂,轻松得像是在提一包绿茶饼。 段宝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师兄这一年个子没长,力气倒是大了。 等他们来到膳堂,里面已经有几个弟子在兴致勃勃地自制月饼,谢昭、薛子宜、凝因、阮川、霍留云和霍见月则是站在门口一边聊天一边等着他们。 看到他们一行互相认识的人,段宝银就有点头大。 这关系还真复杂。 谢昭和薛子宜斗来斗去的就算了,段宝令还不大待见沈眷,凝因以为自己是师兄的亲妹妹,霍留云和霍见月知道自己和师兄的真实身份,至于阮川......不知道段宝令是怎么跟他解释的。 第137章 难道是陆家长公子体弱多病只是借口,实际上身体健壮,为了避世,小时候带着私生女妹妹跑到辽东玩? 唉,也不知道段宝令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非要把这一大伙人聚在一起过中秋,总不可能是想给她营造一下合家欢的热闹氛围吧? ......算了,说多错多,谨记沉默是金,一顿大闸蟹吃完不出大问题就行了,之后还有正事要办呢。 “大师兄,你们总算是来了!” 远远的,谢昭就喊开了:“我们等得花都谢了——” “久等了。”段宝令迎上去,将怀里的大闸蟹往前一捧,“看,大闸蟹。” 霍见月当即搓了搓手:“好好好,今晚大吃一顿,凝因,看你的了!” “蟹酿橙,仙品。”霍留云点评,“不虚此行。” 凝因笑道:“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阮川自告奋勇:“凝因姑娘,我也来帮忙!” 一行人迫不及待地进了膳堂,凝因便开始安排起来。 几个人负责将橙子中间挖空成碗状,几个人负责剥蟹肉,再把橙汁和酒液等和蟹肉一起放入橙子中蒸熟,蟹酿橙就做好了。 忙活了半天,一行人都在膳堂里闷出了汗,便自作主张将几张桌椅搬出门,在夜空下吹着凉风,一边吃蟹酿橙一边赏月。 段宝银脸上沾了橙汁也不管,吃完一个又吃一个,边吃边听一桌子的人漫无边际地聊天。从丹药大会聊到初春的论仙大会,聊谁能脱颖而出,聊谁的恩怨情仇,聊好看的风景,好玩的和好吃的。 薛子宜时不时撒个娇,谢昭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段宝令装傻,霍见月偷乐,霍留云看破不说破,凝因微微笑着围观,沈眷不敢吱声,顾澄忙着打圆场。 段宝银则是忙着盘算如何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争取吃掉更多的蟹酿橙,听着这一桌的热闹,倒也没有一开始想象中的麻烦,而是竟然觉出几分意思。 偶然间抬头看看天上明亮的圆月,再想一想自己那不知道在哪儿的师父。 ...... 虽然三岁的时候记忆已经很模糊,但有一件事却留下了清晰的印象,直到现在还能想起来。 也是在中秋前后的某日,她很认真地对师父宣布:“师父,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什么重大发现?” 躺在老人椅一晃一晃的师父好奇地问。 歪歪扭扭的屋舍前,九岁的师兄盘腿坐在地上,正在擦拭他的那把漆黑的长剑,闻言瞥了她一眼:“说来听听。” 段宝银指了指头顶上的月亮,比划着:“月亮的形状会变!它有时候很胖,有时候很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成一个圆形......你们看,今天就是圆的,而且比平时的圆还要圆!” 师兄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扑哧”一声,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哦,宝银,这简直是惊人的发现啊!”师父倒是很捧场,“你不说为师都没留意到呢,今天的月亮真的好圆好胖,真神奇!” 师兄又笑了半天,等笑够了才道:“师父,你就别哄她了。宝宝,实话告诉你吧,月亮嘛,每个月都会圆一回,每年的这个月呢,就是最圆的时候,所以大家还给这个日子起了个名字,就叫中秋节......” “怎么还有名字啊。”段宝银嘟着嘴,“我还以为我是最早发现的人呢。” 师父深以为然地点头:“就是,这个节日应该改名叫宝银节。” 师兄无语片刻,但还是坚持认为应该给自家的傻师妹做一下知识普及:“......总之,在中秋节,人们一般会赏月,吃月饼,阖家团圆......嗯,就是和家人聚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要专门找个日子和家人待在一起呢。”段宝银问,“我每天都能见到师父和师兄呀,就算玩捉迷藏师兄没找到我,晚上饿了也会回来吃饭的。大家一起吃饭多热闹呀。” 师兄说:“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每天回家吃饭。” 段宝银又不懂了:“为什么不回家吃饭?” “......”师兄放弃了挣扎,“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有做饭好吃的师兄吧。” 师父:“......” “唉,幸好师兄你做饭好吃。”段宝银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又继续提出疑问,“月饼是什么?” “一种点心。”师兄变戏法般从怀里拿出一块拳头大的月饼,“看,师父昨日嘱咐我下山买的,双黄莲蓉馅儿的,二十文一个,很珍贵的。” 师父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对,你们分了吧,正好一人一个蛋黄,小孩儿都爱吃这个,我年轻的时候就爱挖蛋黄来吃。” 段宝银看了看那黄澄澄的月饼,又去看师父:“师父,你不吃吗?” “我就算了吧,又不是没吃过。”师父挠了挠头,“毕竟只有一个月饼,还是留给你们。” “师兄怎么不多买一个?”段宝银看向师兄。 师兄道:“没钱。” 接着,他担心段宝银听不明白,主动解释:“要下山买东西,就要用钱。你见过的,就是那些小小的铜钱,如果有碎银或者金子更好。” “嗯......”段宝银似懂非懂,“钱,很难找到吗?” 师兄很严肃地说:“对,很难找。” “那我以后要找很多很多的钱。”段宝银一脸认真,“等到中秋节的时候,就把金子撒得到处都是,让所有人一出门就能捡到,让所有人都能吃到月饼。” 第138章 师父笑着摸了摸胡子:“好,一定可以!以后我们能不能吃到月饼就看我们宝银的了!” 师兄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然后把长剑放到一边:“宝宝,没有别的问题了?没了就吃月饼,坐过来。” “没有了。”段宝银乖巧地坐到他身边,然后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明月,得意地说,“我知道为什么大家要专门选一个日子看月亮。” 师父故作疑惑:“哦?为什么?” “因为月亮是很难有机会看到的。”段宝银神神秘秘地说,“师父,师兄,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其实月亮每晚都偷偷跟着我呢。” ...... 之后又发生了段宝银已经记不清了,连那个倾家荡产买来的双黄莲蓉月饼是什么滋味也忘了,只知道师兄拿这事取笑了她好几年。 说她想太多,月亮就在天上,怎么会偷偷跟着一个人。 但直到现在,其实段宝银都还是觉得月亮就是最喜欢她,就像是一个眷顾她的幸运之神。 思绪回到当下,不知不觉间,一大盘蟹酿橙居然已经被吃得差不多,小狐狸的肚皮也鼓起来了,正餍足地趴在桌上,懒洋洋地摇着它的大尾巴。 一桌子的人还在兴高采烈地说话,段宝银不知他们打算聊到什么时候,便说:“那个,我还有点事,不如先走一步?” 她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几句话,此言一出,一桌人顿时都看了过来。 “温姑娘要去哪儿?”首先出声的是阮川,“今夜中秋,外面鱼龙混杂,可要小心些呀。” 段宝银笑了笑:“没事,就是去买个月饼。” 顾澄闻言,不放心地说:“礼礼,我陪你一起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沈眷跟着点点头。 “不用啦,我想自己走走。”段宝银站了起来,跟他们挥挥手,“我会注意安全的。” 说完,不等他们再劝阻,她就抱起小狐狸离席,一路朝丹心宗外而去。 昆仑街市上比丹心宗里还要热闹繁华,人们提着灯笼游走在大街小巷逛集市,店铺里各种小玩意应有尽有,点心的香气可以从路的这头飘到那头。 在一片欢声笑语之间,段宝银兀自找了个偏僻的无人角落,双手结印。 招魂第一重启动,宋寻早已等候在身侧。 “姐姐。”他对段宝银微微笑着,“好久不见,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段宝银道,“走,趁此良辰佳节,去给左家助助兴。” 【作者有话说】 左家:你不要过来啊! 宝宝小时候说过大家一起吃饭热闹,师兄一直记着呢,今天中秋就自作多情地叫了一堆人来陪宝宝过节 宝宝和师兄虽然都不是好人,但坏又坏得不太一样,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师兄小时候跟着师父摸爬滚打,宝宝则是一直在长白山长大),师兄的行事风格更偏向利用规则钻漏洞(比如用美男计挖墙脚,茶得理直气壮),宝宝则是无视规则,所以看起来纯良实际上不受世俗束缚。文案里的真绿茶指的是师兄,假白莲说的是宝宝。 第76章 ◎师父,师兄,我做到了。◎ 事不宜迟,段宝银取出一张符篆,念了声“通路”,再熟练地一拐弯。 眼前景色变幻,下一瞬,她已经来到了左家府邸中,属于管家的院子里。 上次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这里布置好了迷津第三重,也多亏昆仑不像金陵有千篆宗,这里的人对符纸一类的东西不怎么敏感,没有人去检查符纸里有没有问题,也就没人发现它们比一般的符纸要厚。 厚是因为里面黏着真正有法术作用的符篆,也成功让段宝银来到此处,周围明明驻守着护卫,却无一人发现这里已经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段宝银取出一根骨算筹,召唤出宋寻。 “这个位置选得怎么样?”段宝银问,“还方便么?” 宋寻颔首:“非常方便。” 段宝银说了声“那就好”,然后使用化形第三重,当即换了个模样,变成了刚才在街上见到的一个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 接着,她就从袖中取出几张符篆依次夹在指缝之间,瞄准了时机骤然发动灵力,足尖再一点,朝那几个守在院子中的护卫猛地冲了过去! 体内大量灵力催动加持,她这一下速度飞快,在空中掠成一道残影。 那几个护卫本身就有些松懈,甚至有人在百无聊赖地打哈欠,再加上谁会料不到好端端的,空荡荡的院子角落会凭空出现一个人来? 只在眨眼之间,几个护卫根本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段宝银甩出几张符篆,使用“止息”定住了身形。 在几个护卫瞪大了眼睛的目光中,她松下一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勾唇看向一旁。 在段宝银的视野里,一身青衣的宋寻静立于半空,道:“姐姐,左边第三间房。” 段宝银便扬长而去,在脚上灌注灵力,一脚把门踹开,一间收拾齐整的卧房便赫然眼前。 “衣柜,右数第十一件外衣的内袋有钥匙。”宋寻道,“我亲眼看他放进去的。” 段宝银于是打开柜门,果然在右数第十一件外衣的口袋里发现了一把小小的钥匙。 不用宋寻多说,她拿起钥匙出了门,直奔库房而去。 用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库房的大门,段宝银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库房。只见偌大的库房中到处都是高大的柜子,柜子上则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药材都用袋子封存得完好,上面还写着名字。 第139章 她和宋寻分头找了半天,终于才在一个犄角旮旯的位置找到了渭尘草。 把渭尘草小心翼翼地收到怀里,段宝银又去翻看堆放着书简的地方。 这些书简看起来年代久远,有的刻在木板上,有的则是用竹子制成,表面泛黄,边缘还有裂痕,应当是左家历代传下来的药方。 段宝银回忆着管家之前提过的那几种独家药方,找到那几页,对着长长的药材配方和熬制方法道:“宋寻,能记住么?” “当然。”宋寻笑道,“一个字都不会差。” “厉害。”段宝银对他比了个大拇指,“那我们这就走?” 宋寻却问:“姐姐,你还想不想干点别的?” 段宝银看着他挑了挑眉:“哦?比如呢。” “其实这库房底下还有一个金库。”宋寻微微笑着,“姐姐,来都来了......” “在哪?”段宝银一下就来了兴致。 宋寻指了指其中一个柜子:“第四层背后有个机关。” 段宝银走到那个柜子前,将手探到后面,果然发现了一个旋转的机关,扭动之后,再按照宋寻的指示找到了位于另一个柜子顶端的密码锁。 宋寻报出长达十六位数的复杂密码,段宝银挨个摁下代表数字的按钮,就见库房角落的一块地砖缓缓挪开,露出了通往下面的楼梯。 楼梯下果然是个大型金库,一块一块金砖磊得高高的,还有无数金色的珠子堆在一起,像一座小山。 “好......好多金子。”饶是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段宝银还是被眼前的一片金光璀璨惊呆了。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先把手放进那堆金珠里搅了搅,手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金珠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响声。然后她又试探着坐了下去,金珠顿时如湖水一样将她淹没。 宋寻看着她被巨大惊喜砸晕的模样,在一旁忍俊不禁:“姐姐,你这样真的很像一只掉进奶酪堆里的小老鼠。” 段宝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嘿嘿。” 不过以她现在对外“彪形大汉”的模样,应该是只凶悍的大耗子才对。 然而,就在这时,却突然只听外面传来几声吼叫,接着便是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那边!他往库房去了!!” 被发现了! 段宝银没想到有人会突然来管家的院子里,在得意忘形之下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当即吓得从金子堆里狼狈地钻了出来,随手抓了把金珠就往楼梯上跑! 这库房里四四方方没有通道和拐角,若是被困在这里面就走不掉了! 她速度飞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金库,刚从地板下冒出个脑袋,就见已经有几个护卫已经率先冲进了库房! “就是他!” “该死的盗贼!抓住他!” “看你还往哪里跑!!” 这些驻守府邸的护卫就算是修仙之人,一般境界也不会很高,但如果他们把自己包围起来,等到人来得越来越多,事情会变得越来越麻烦。 思及此,段宝银只想速战速决,先是踹翻了面前几个高大的柜子,堵住了那几个护卫朝自己奔来的去路,又从旁边绕了出去,转眼之间,人已经出了库房! 刹那间,重见天日,她指尖在衣袖下触碰符篆边缘,另一手迅速结印,启动通路。 接下来只要往旁边的回廊上转个弯就能彻底离开这里,然而,下一批护卫已经赶到,她在库房门口被二十几人团团围住! 嗖! 一把剑从眼前直直刺来,段宝银身子往后略略倾倒,剑尖擦着她的鼻尖险险而过! 还没稳住身形,裹挟着灵力的一掌又从身侧袭来,她躲避不及,只好也一掌拍过去跟他硬碰硬,那护卫接了她一掌,顿时被击飞到远处。 ......本来不想出手的,浪费灵力。 又一剑朝她的膝盖砍去之时,段宝银直接用手臂撑了上去,扶着剑身借力把两个护卫一起踹到旁边。那剑还没被收回,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腾空跃起,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朝那些护卫全部撒了出去! 铜钱小巧圆润,在此时却仿佛化为了利刃,划破肌肤没入血肉,护卫们顿时哀嚎起来,乱成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到大受抠抠搜搜的段宝令影响了,他一句“当家才知柴米贵”此刻莫名回荡在耳边,段宝银顿时心疼起这二十几文来。 “......唉,我的钱。”她自言自语,“算了,拿你们的金子来还。” 说着,她趁机大手一挥,满袖灵力如风灌进库房,再转道往下找到金库,长驱直入。 下一瞬,只见无数金子就从库房内涌了出来! 段宝银满意地在金风中眯了眯双眼,只觉得外形变成彪形大汉,连心情也变得豪迈起来,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两声:“喂,帮我转告你们家主和管家,谢了!” 说完,她就再不留念,拔出身后的长剑,轻盈地跳了上去。 万水出鞘,在一片金光中追着圆月而去,势如长虹。 因为担心万水负荷不了一个彪形大汉的重量,段宝银在远离左家府邸之后就解除了化形第三重,久违地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与天边一轮明亮到刺眼的月亮近距离坦诚相对。 万水在半空带她转了个弯。风声猎猎,夜幕低垂,高空之下是熙攘的人群,一把长剑似乎可以带她去任何地方。 第140章 而现在,整个天地都在她的面前,世上最美的月亮就在她的身后。 段宝银心念一动,那些金光闪闪的珠子纷纷散开去,数以万计的金珠铺满整片昆仑的天空,比银河更加闪耀。 然而,那些金珠停滞在空中,突然不动了。 下一瞬,金珠纷纷如雨落,一颗一颗,撒在昆仑大街小巷,撒在小孩的脚边,撒在节日摆摊的小铺,撒在大爷大妈的竹筐中,撒在妇人的果篮里,撒在屋瓦上,再轱辘轱辘地往下滚落。 金珠在地上弹跳,汇聚成金色的海洋。 众人只见天上突然多出一整片星星,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谁知那些星星却坠落下来,化作了流星。而等流星越来越近,才发现,这些哪里是星星,竟然全是从天而降的金子! 有人以为有神仙下凡,抬头去看,却只能在漫天的金雨中瞥见一个朦胧的粉色身影。 整个昆仑都沸腾了。 “金子!全是金子!是真金!!” “这些金珠都是从哪儿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赶紧捡吧!” “一定是神仙降临了!你们看到没,月亮旁边好像有人!!” “是月亮之神吗?” ...... 段宝银看着众人近乎疯狂的惊喜,一开始,所有人都在抢,但过了一会儿,人们发现怀里根本塞不下这么多金子,而且金珠的数量多到短时间内根本捡不完,便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有人急急忙忙地跑回家中拿出洗衣盆,一颗一颗金珠地往里放,不用多久,洗衣盆便像是盛了一整锅新酿的蜜糖。 段宝银看到有人面露疑惑,有人在震惊望天,有人在大笑,有人在喜极而泣,有人看到金子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但无论多少,所有人无一例外都被金子吸引住了目光。 世上的可怜人太多了,一场金雨对于她来说也许只是一场游戏,但对于更多人来说,却是无比珍贵的希望。 有了金子,生病的人就能买到药。有了金子,受困于家庭泥沼的人就能脱身。有了金子,被讨厌的工作折磨的人就能重获生活的乐趣。有了金子,即使是在这世上没有一席之地的人也能拥有一线生机。 这个游戏比预想中还要有趣,段宝银也被人们快乐的情绪感染,嘴角不自觉地有了弧度。 难怪那么多人想做神仙,现在她开始有些理解了。 做神仙就能让每个人捡到金子,能让所有人在中秋节吃上双黄莲蓉月饼。 段宝银笑了起来,喃喃道:“师父,师兄,我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对自己说这只是一场游戏,但其实她对弱者有很强烈的怜悯之心,否则也不会这么做了,她不是单纯爱玩的人,从之前各种事情就可以看出,她是个目的非常明确的人,几乎任何行为都有目的 第77章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金雨如断了线的珠子下着,没有人注意到天边那轮圆月旁边闪过一抹剑光。 正坐在万水上发呆的段宝银注意到了这异样,当即警惕地摸出袖间的符篆,随时准备溜之大吉。 来人身影逆着光,看不分明,只是那把漆黑长剑在月下的寒光很是熟悉。 千山。 察觉到千山的靠近,万水在身下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在为这重逢而喜悦。 “......师兄?”段宝银卸了防备,对那人唤了一声。 “哎。” 那人应了一声,身形在她的视野中逐渐放大的同时也清晰起来,正是千山的主人,段宝令。 段宝令驾驭千山挨到了她的身侧,双手抱臂俯视着下方状况的场景,调侃道:“宝宝,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转行做起神仙来了。” “觉得好玩而已。”段宝银哼了一声,“况且我既然从前说过这样的大话,现在兑现也不迟吧?” “不迟。”段宝令说,“不过神仙宝宝,你是不是忘记给自己也买一个月饼了?” 段宝银一怔,这才发现确实如此,但还是不愿承认,嘴硬道:“我本来就打算现在下去捡一点金子,然后去买的。” 段宝令笑吟吟地对她拱了拱手:“还要多谢这位神仙恩赐,刚才我捡的金珠已经塞满整个荷包了,还腾出一颗去买了块月饼,双黄莲蓉的,要不要分你一点?” “一颗金珠才买一块月饼,太亏了......”段宝银皱了皱眉。 “没办法嘛,多了我也吃不下,身上又没带别的零钱。”段宝令耸了耸肩,接着果真从怀里取出一块月饼来,“不稀罕的话我就自己吃了。” 段宝银盯着那块月饼,吞了口口水:“要。” 段宝令便拆开月饼,掰了一半给她。 吃着吃着,段宝银才想起来一件事,问:“对了,师兄,你是怎么跟阮川解释的?” “哦,这个啊,我说我其实小时候带着私生女妹妹到辽东呢,远离俗世纷争,多好啊。”段宝令怡然自得地说,“我拜托他保密了。” 段宝银:“......” 怎么跟她想的真的一模一样啊?! 她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在这里?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说呢?偷了人家的金子撒得满城都是,这事除了你还有谁做得出来?”段宝令咬了一口月饼,“来找自己师妹吃月饼,不行么?” 第141章 飞上来就为了找她吃月饼,这事怎么想都不是段宝令的风格。 见段宝银一脸的不信,段宝令只好老实交代:“好吧,其实是有件事。” “说。”段宝银心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段宝令一脸认真地说:“温姑娘不是今日生辰?我来祝她生辰快乐。” 段宝银:“......温礼的生辰在八月十六。” “现在就是八月十六。”段宝令道,“已经过子时了。” “好吧,那我替温姑娘谢谢你。”段宝银只好说。 “还有生辰礼。”段宝令变戏法般从怀里摸出一对莹润明亮的银手镯,“也请你替温姑娘收下。” 段宝银见到这对熟悉的手镯,却不为所动:“给她的还是给我的?” “给你的,给你的。好了宝宝,别生气。”段宝令连忙道,“哎呀,这不是本来担心没机会直接送你东西,这才打算借温姑娘生辰的借口嘛。” 段宝银这才接过那对手镯。 手镯摸起来滑滑的凉凉的,在月色下随着角度变化流淌着银光,漂亮极了。 前世的她爱这对手镯爱得不得了,自从收到这份礼物的那刻起就一直戴着,还在死后拿其中一只手镯跟孟婆交换到了三个问题。 这对手镯她肯定会好好留着,等下回要是还见到孟婆,也能拿来做筹码。 见段宝银专心把玩着手镯,段宝令眼巴巴地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喜欢吗?” “喜欢。”段宝银说了实话,“师兄送我的,我当然喜欢。” 虽然按照孟婆所说,其中一个镯子已经没有了“灵”,徒剩一个躯壳,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至今唯一一次段宝令认真送她的礼物,她当然会珍惜。 段宝令听她说喜欢,顿时高兴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段宝银看了却只觉得好笑,他一双桃花眸笑起来就更弯了,足像一只阴谋诡计得逞的小狐狸。 “那宝宝,我帮你戴上?”段宝令跃跃欲试。 这镯子自己很难戴上,段宝银自然乐意至极,伸出手去:“好啊。” 段宝令一手轻轻托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捏着镯子,只听“咔哒”两声,镯子就被扣上。 这镯子很轻,戴在腕间也不会妨碍行动,段宝银转了转手腕,满意道:“挺好看。” “当然,你师兄什么眼光。”段宝令骄傲地说,“既然好看,就别摘了,一直戴着吧。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把这对手镯取下来。” 段宝银其实心里也有些疑惑,为什么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师兄都对这银手镯如此重视,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心意被轻视吗? 这么想着,她状似随意道:“如果取下来,会怎么样?” “我会伤心。”段宝令用手捂着心口,“宝宝,你忍心让师兄伤心吗?” 段宝银:“......” 段宝令见这招不凑效,无奈地说:“好吧,其实这手镯是我之前去新桃寺求来的,开过光的。新桃寺你知道吧,中原最有名的寺庙,那住持还跟我说这手镯戴上是逢凶化吉,一旦取下来却会带来血光之灾!” 段宝银:“......师兄,你还信这个啊。” “唉,他们一向很灵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段宝令压低了声音恐吓,“你难道就不害怕?血光之灾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吧。”段宝银答应了。 段宝令像是很怕她反悔似的,急忙道:“说到做到啊。” 接着,他又指了指趴在段宝银肩上的小狐狸:“你监督她。” 小狐狸:“......” “行了,我保证,会一直戴着的,绝对不取下来。”段宝银有点头大,“放心好了,师兄。” 段宝令看起来对她的信誉有些怀疑,但大概是生怕激起她的逆反之心,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小指:“你跟我拉勾。” “拉勾。”段宝银将自己的小指跟他的勾在一起。 段宝令连带着她的小指一起晃了晃:“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来,你也说一遍。” 段宝银:“......嗯,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师兄,你是小孩子吗?” 段宝令收回手,“切”了一声:“这叫童心未泯。” “师兄,明天我就回金陵了。”段宝银突然说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段宝令静了静,然后说:“要看宗主安排,应该后天吧。” 段宝银的心情也有点莫名的低落。 明明从小到大两人都没有分开过,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日日吵架,相看两相厌,但现在居然一整年的时间满打满算下来,两人也只见了十四天。 “宝宝,明年初春的论仙大会你要来么?”段宝令打破沉默。 段宝银道:“当然了,我还等着去中原亲眼看一次桃花呢。” 论仙大会和炼药大会一样,也是一年举行一次,但每年举办的地点都不一样,一直都是五大宗轮流做东,明年将会由乘元宗来主办。 最初,论仙大会是五大宗宗主提出的,意思是让大家互相切磋切磋,拓展人脉。但因为老一辈早就把熟得不能再熟,而且基本也不大愿意出手,一是觉得掉价,二是怕自己的路数被摸透或是学了去,所以论剑大会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了各宗弟子的舞台。 弟子们每年都会悉心准备,想着在论仙大会崭露头角,受人赏识,为表鼓励,优胜者还会得到嘉奖。 第142章 “还有,听说幻意宗新发现了一个从未有人踏足的秘境。”段宝令慢慢地说,“说是等过一阵子让五大宗的宗主长老带着内门弟子一起去探索。” 段宝银说:“嗯,我也有所耳闻,有人猜测那秘境里可能会有可以暂存记忆的宝物,师兄,这个秘境你一定要去,而且要第一批去。” 这个秘境后来被正式命名为太虚秘境。和其他秘境一样,它的由天然的灵气聚集而偶然形成的一个独立空间,其中常常会出现一些天材地宝。五大宗之前定过条例,无论是谁发现了秘境,都要共享探索权。 前世她和段宝令就是误打误撞在这个太虚秘境里发现了那个宝物,段宝令还给它起了个与其说是名字不如说是暗号的称谓,叫做“好东西”。也是靠着它,后面他们师兄妹被人发现真实身份被要求探查记忆时,才成功活了下来,勉强被仙门认可,而不是被当成巨大的威胁消灭。 只要拿到宝物,等有需要的时候,把不该有的记忆存进去,等时机到了再取回来,这样就能隐瞒他们能使用鬼道法术的事实。 必须要成为第一个进入秘境发现宝物的人,不能让其他人知晓这个宝物的存在,这样他们的记忆才不会引人生疑。 闻言,段宝令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想问,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但最后也只说:“还有这种好东西?但是宝宝,你现在还只是外门弟子吧?” 段宝银说:“等回了金陵,我们就要选拔内门弟子了。师兄,我会努力的。” 论仙大会强者云集,不参加比试的宗主和长老们也会全程围观,在他们眼皮底下使用鬼道法术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成功的可能。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如果她真的能进入秘境,最好不要让段宝令做那个拿到宝物的人。 猜测秘境里可能会有什么暂存记忆的宝物已经很奇怪了,如果段宝令进入秘境,为了保证他第一个拿到宝物,她必然要事先告诉他宝物的位置。如果段宝令问起,她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 “不过......历年每次进秘境,五大宗都是各自为政,争夺资源。”段宝令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饶有趣味地说,“所以,再见面时我们就是对手了?” “表面上是对手。”段宝银笑道,“师兄,希望下次见面,你能装得像一点。” 【作者有话说】 这次分别不会久,宝宝和师兄很快又会见面的 第78章 ◎一定能赢。◎ 临走前,段宝银最后做了三件事。 一是在宋寻的背诵下写好那些从左家得来的药房,散布出去。二是连夜赶回去把江砚叫醒,让他炼好了名为“同心锁”的毒药。三是在昆仑最有名的酒馆买了两坛杏花汾,打算带回去给许大叔的。 翌日下午,千篆宗的一行人就在萧宗主的送别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丹心宗。 宋寻和有跟踪任务的鬼魂们暂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被安排继续他们的任务,甘甜则是带着见鬼楼的其他鬼一起走了。 来时因为种种原因乘坐马车,回去的路上却没有这些限制,时颂一拍手,弟子们一溜烟地散了,自己找办法回金陵,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沈眷这些天一直有按时吃药,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状态,顾澄用剑水平虽然一言难尽,但好歹歪歪扭扭也能勉强上路,三人便一路御剑回了金陵。 当然为了不显露出万水的特殊之处,段宝银只能把它当成一把平平无奇的小破剑来用,偶尔颠簸两下,再拍它几巴掌,以此来表明它的弱小。 有史以来最出色的锻剑奇才葛天师生前造出了十把剑,也就是世人所称的十大名剑,一把万水一把千山,剩下的八把也多少有迹可循。 其中一把“青萝”被收藏在葛天师的后人手上,一把“藏拙”在明寒宗的霍宗主那里,霍留云和霍借月也持有一对,都是霍宗主为他们搜罗而来的,分别叫做“逾白”和“欲燃”。幻意宗有个长老是葛天师的故友,也曾获赠一把名剑“空穹”。 另外......段宝银还知道一个秘密,桑祈那把剑也是十大名剑之一,名叫“草木”,是她小时候因缘际会的一个将死之人送的。 至于剩下的那两把名剑“载酒”和“十年”,就不真不知身在何方了。 虽然作为赫赫有名的十大名剑,人们都是口熟能详,就连从未踏足仙门的普通老百姓都能津津乐道几句,但实际上见过这几把剑的人寥寥无几。 霍宗主、霍留云和霍借月的还好些,毕竟都是常年习剑之人,五大宗的人只要有缘跟他们相会,总会有机会见到。幻意宗的那个长老用剑不多,葛天师的后人一直隐居,要见就难了。 而其他的那些,世人几乎都无人知晓其模样。段宝银甚至有时候都怀疑,那所谓的“载酒”和“十年”是不是真的存在,亦或是人们为了凑齐十把名剑而编出来的传说。 不论如何,万水真实存在着,而且还勤勤恳恳地将她一路送回了金陵。 丹药大会过后,马上就是内门弟子的选拔,大多数人都没有在外游玩很久,就老老实实地回了千篆宗,为选拔做准备。 果然,不久之后,时颂就宣布要进行内门弟子的考核,再之后,在年底之前,内门弟子会和她以及一些长**同前往幻意宗,探索新发现的太虚秘境。 第143章 此言一出,整个千篆宗都沸腾了。 不仅可以一跃成为内门弟子,还有资格参与一个全新的秘境,这绝对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好消息。 而由于外门弟子人数众多,考核从头到尾将举行两个月,每一届先选出五人,再由时颂亲自挑选余下的弟子,找符合自己心意的当亲传弟子。至于每一届的弟子如何选拔,负责教学的长老可以自行决定。 这么一来也算公平,杜绝了入门早的弟子碾压新弟子的可能,只要在同届中脱颖而出,证明自己的潜力,就有机会被时颂选中。 外门弟子们跃跃欲试,而那些苦等许久已经成为了长老或是离开千篆宗的就只能扼腕叹息了。 汤长老经过长达三天的思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即是使用最简单粗暴但也最直观的对决模式,抽签进行两两对决,胜者晋级,再与同级的对手对决,直到凑齐五人为止。为了避免有人一开始就遇到很强的对手,输了一次之后还有复活赛。 蓬莱岛灵气充沛,再加上对于大部分弟子来说,这是第一年进行系统的修炼,与段宝银同一批入门的许多人都有显著的进步。但境界的提升并非那么容易,随着时间的增长,天赋的差距也会将实力差距越拉越大。 同届四十八个弟子中,郁怀、温锦、桑祈都已经是四阶,沈眷虽然维持着入门时的二阶,但现在没有了“灵炉”的限制,其实在法术运用上已经完全有了四阶的实力,只是身体素质不好,体内灵力的暂且不够用。 至于其他的弟子,绝大多数都是二阶,还有少数几个突破了三阶的。 同窗这么久,段宝银自认对其他弟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无论是水平还是打斗时的习惯。 她身为“温礼”,在刚入千篆宗的时候对外是一阶,实则是二阶。现在她已经是三阶,但为了不引人注目,保持低调,对外还只是二阶的境界。 至于同届的五个名额......一个给郁怀,一个给温锦,一个给桑祈,一个给沈眷,最后的那个留给她,刚刚好。只要一对一比试的时候不遇上他们四人,就都好说。就算是和另外几个三阶对上,她也有信心赢。 “来来来,抽签了,每人只能拿一张哈!抽的相同数字的就是对手!” 在汤长老兴致勃勃的催促下,四十五个弟子陆续上前,到他手里的盒子里取出一张纸条。 段宝银也随手摸了一张纸条,拿出来展开了一看,上边写着一个大大的二。 “礼礼,你是几,让我看看。”顾澄凑过来看了她的纸条,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担心第一轮我的对手就是你呢。” 段宝银问:“你抽到的是什么数字?” “喏。”顾澄展开自己的纸条给她看,“十九。第一轮是一共二十四场吧,我差不多排到最后了,你是第二场,应该今天就要比。也不知道是和谁......” 其他弟子抽完签之后也是一片议论纷纷,众人都在彼此对照着数字,试图寻找自己的对手。匹配到好友的在一起叹声叹气,匹配到郁怀等实力强的则是灰心丧气。 段宝银大致听了听,发现第一轮的对手都比较合理,没有出现两个强者对打的情况。 而自己的对手—— “有人抽到二吗?” 只见孟博超先是确认了自己没有和几个四阶的对上,又去问那几个三阶的,等发现他们抽到的都不是四之后,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了,差点就把“赢定了”三个字写在脸上,一脸要看看是哪个倒霉蛋遇到了自己的表情。 孟博超是少数几个三阶之一,除了欺软怕硬之外就是勾搭好看的女子,本身并不值得引起段宝银的注意。 这一年来,他们这一届弟子大大小小的比试是家常便饭了,但段宝银还记得她的第一个对手就是这个孟博超,当时自己还被他打了一顿。再加上他屡次对“温礼”侮辱污蔑、恶意来得离谱又可笑,段宝银对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尽管不会伺机报复,但也不必手下留情。 况且要成为内门弟子,就要赢,段宝银不打算再隐瞒实力了。 “是我。”段宝银朝他的方向走出一步,“我也抽到了二。” 孟博超先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居然会是这个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人,然后脸上扯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哦,是我们温大小姐啊。真不好运,又遇到我了。” 段宝银点了点头。 确实算不上好运,毕竟她实在不想看到这个人的脸。 “礼礼,你怎么......”顾澄胆寒地看了一眼孟博超,显然是因为之前他对段宝银下的狠手留下了心理阴影,“你把纸条给我,我跟你换!” 说着,顾澄就伸手要去抢段宝银的纸条。 段宝银却把纸条攥紧在掌心,摇摇头道:“澄澄,我不会再受伤了。” 顾澄道:“你是在担心我?我输了也没所谓,反正本来也不可能进内门。郁怀是我表哥,孟博超那家伙不敢对我怎么样。” “我会赢的。”段宝银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很认真地对她说,“相信我,我会赢的。一定能赢。” “好了,抽到一的第一场比,现在过来把纸条交给我,然后上台。投降、倒地不动超过十秒或者掉下高台就自动认输。”汤长老拍了拍手,高声道,“第二场的也过来做准备。其他人都散开到一边。” 第144章 第一场比试的两名弟子交了纸条之后就上了高台,孟博超对段宝银投去一个威胁的眼神,就走到了汤长老身后。 顾澄还在固执地扯着段宝银的衣袖不让她过去,段宝银叹了口气,问小狐狸道:“小雪,你说我能不能赢他?” 说着,她隔空点了点孟博超,孟博超当即面露不悦。 段宝银视若无睹,小狐狸则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摆了摆大尾巴,一副摇旗呐喊的胜利模样。 “好,赢了就免费给我摸尾巴哦。”段宝银点了点小狐狸的鼻尖,又看向顾澄,“澄澄,你看,小雪都说我能赢,你就放心吧,没赢的话我把小雪送给你。” 小狐狸:“?” “......好吧。”顾澄只好松开了她,接过小狐狸道,“那小雪就暂时给我保管了。礼礼,我不要你赢,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小心,不要再受那么重的伤了。” 段宝银应了,又勾了勾唇:“好,我答应你。” 受重伤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第79章 ◎有本事就别躲。◎ 第一场比试没用太长时间就结束,接下来,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孟博超走上了高台。 段宝银也缓缓来到他的对面,脸上没有恐惧和不安,有的只是沉静。 而其他人看到两人再次成为对手,都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一次比试,有人面露担忧,有人不忍再看,有人在劝段宝银认输,还有的人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顾澄和沈眷都紧张得不行,桑祈在打哈欠,一副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模样,温锦盯着段宝银不知道在想什么,郁怀则是一脸淡定,像是早就猜到了结局。 孟博超将其他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也对段宝银嗤笑一声:“丑八怪,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可不会像某些瞎了眼的男人一样上赶着擦你屁股。” “我不会认输。”段宝银没有辩白,只是很坚定地说。 “你最好待会被打成烂泥也还说的出这句话!”孟博超大声说,“长老,可以开始了没有?” 汤长老皱了皱眉,警告孟博超:“我再强调一遍,只要有人认输,就是胜负已定,比试立即结束!不得再对对方出手,否则一律取消资格!明白没有?” “明白。”孟博超不耐烦地伸展了一下胳膊,“快开始吧!” 段宝银道:“长老,我准备好了。” “好,那么现在倒数。”汤长老说,“三、二、一、比试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孟博超就狞笑着朝段宝银冲了过去! 只见他几步就来到了段宝银身前,对她抬高手臂就带着灵力就要直接抡过去! 千篆宗的法术是奇门遁甲之流,最擅长的不是打架,而是用于各种出其不意的策略。能直接用于攻击的只有爆破一类的符篆,而且因为需要使用符篆又要启动时间,在面对面的硬仗中并不实用,很多时候很不如直接使用灵术。 一年过去,孟博超从二阶上升到三阶,惯用的打法没怎么变化,就是那手上裹挟着的灵力更多也更强劲些。 看着他挥过来的胳膊,一年前的情景仿佛跟眼下重叠,那拳头毫不留情砸到自己脸上的痛感,她也还记得。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她不打算任人宰割。 段宝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吹来的只是一阵和煦的秋风,往旁边一侧就避开了这一击。 孟博超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能躲过去,力道甚至第一时间收不回去,整个人顿时重心不稳往前一倾! 而段宝银冷眼在一旁看着,只是伸出腿在他膝盖后一踢,他就控制不住地跪了下去! “你敢耍我!!” 孟博超很快反应过来,从地上跳起来之后怒吼一声,红着眼就对着段宝银再次扑了过去! 段宝银往上一跃,就跳到了他的身后,发带在空中划过弧线又落下,连头发都没有乱。 太慢了。 他的速度太慢了。 就算是跟时宗主和那些长老没有办法,跟段宝令总能比了吧。 小时候师兄逮着自己满山追的速度都比他快。 孟博超再次对着她的方向展开猛烈的攻击。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无论他从哪个角度攻击段宝银,她都总能轻飘飘地躲开去,越发显得他像是个笑话。 “你有本事就别躲。”他死死地盯着段宝银,喘着粗气,“有本事就接我一招,来啊!” “好。”段宝银站定了。 孟博超笑着呸了一声:“傻子!” 这么骂也没耽误他聚集了大量灵力在拳头处,对着段宝银就直接轰了过去! 段宝银也伸出一只手,就这么要往前硬接! 台下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一片白光汹涌着破开,孟博超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灵力力度,大惊失色道:“你居然是三阶?!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段宝银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与他的碰撞,“嗯,孟公子,我们好像有点不相上下呢。” 眼见两人的灵力相冲逐渐互相抵消,孟博超仍是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不可能!这不可能!!” 段宝银懒得跟他废话,收了灵力一个闪身来到他身后,一手啪的一声将止息的符篆贴在他的后颈,另一手单手掐诀,转瞬之间就将他控制住了,再次踹了一脚他的膝窝,让他跪下。 第145章 然后,她就笑了起来,好整以暇地站到旁边,兀自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孟博超目呲欲裂,但又因为法术的限制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悠悠地数数。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段宝银对孟博超道:“你输了。” 汤长老见状也宣布:“温姑娘获胜。” 段宝银点点头,转了身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她快要下高台之时,周围不知是谁喊了声“小心”,就感到身后有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怒喝:“臭婊子!死婆娘!!” 孟博超用灵力强行破了止息的束缚,竟然还想攻击她! 段宝银饶是对这人再怎么无感,在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茬下也有点烦了。她从来没有因为孟博超的任何言行生气过,更没有报复之心,但此时她终于发现,如果自己继续放任,他可能还真会这么没完没了下去。 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段宝银决定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她当“温礼”当了这么久,除了一开始没拿到化形第三重的时候不敢出一点差错之外,后来其实很多时候并没有刻意去伪装,而是时不时露出自己本来的性子,反正人是会变的,在进入千篆宗之后有些变化也说得过去。而一年过去,现在已经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既然今天已经拿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实力,那就不装到底。 做好了决定,段宝银转过身,没有再跟孟博超客气,直接上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他的脖子! 灵力外涌,她加大手上的力度,在灵力的加持下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台下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孟博超双脚悬空,试图去扒段宝银的手,却根本使不上力气,额头上和脖颈上的青筋凸起,整张脸也因为缺氧而逐渐变红,面目狰狞,不住挣扎着。 段宝银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掼到地上,孟博超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她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学着他去年的姿势把他摁在地上,然后挥起拳头就带着灵力往他脸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 台下一片静默,连汤长老也一言不发,没有阻拦之意,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两人的新仇旧怨。何况比试胜负已分,本就是孟博超违规动手在先。 一开始,孟博超还有力气咒骂,后来则是连动都动不了了,手脚也微微抽搐,吐出一口带着牙的血沫,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段宝银站起身来,把带血的手在裙摆上擦了擦,对汤长老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结束,可以收拾场地了。 众人均是默然,一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所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要随便招惹别人,谁知道以后自己惹不惹得起。”汤长老咳嗽两声,最后总结了一句,“好了,来个人把孟公子抬去医馆吧。” 跟孟博超关系较好的两个少年闻言像是得了许可,终于上了高台,一人一边把孟博超架起来。 跟段宝银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刻意跟她保持了距离,用恐惧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而当段宝银坦然回视,他们又惶惶移开目光,赶紧加快脚步远离了。 台下周围的弟子们都还沉浸在刚才看呆了的余韵当中,见到段宝银向这边走来,身上还沾着点点血迹,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一点忌惮的神情,那表情像是在说“想不到她居然下手这么狠”。 段宝银倒也不觉得意外,这里的人基本全是正经人家出身,还是有一定身世背景的那种,从小到大别说是杀鸡了,恐怕连街头打架都没有过,之前的那么多次比试,也都是点到即止。就算对“温礼”反感,顶多就是出言讽刺,像孟博超那样真跟人动手的还是独一份。 而在众人之中,那一团雪白的毛绒绒显得尤为起眼。 小狐狸叼着自己的大尾巴一下子蹿上了高台边缘,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高兴地叫了两声,像是在为她庆祝胜利。 “乖。” 段宝银笑着蹲下来,揉了揉它主动献上的大尾巴,然后把它一把抱起,跳下了高台。 “礼礼,你真的赢了!”顾澄一脸惊喜,一见到她回来了,当即激动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我没想到你真的能赢!你好厉害啊!你昨天怎么突然就三阶了?你最后那招是怎么打的?力气这么大!帅啊!” 旁边的沈眷也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段宝银本来以为顾澄和沈眷也会对她有点忌惮,没想到两人完全不在意,对她一如当初,只是纯粹地为她高兴,一时间竟然有点发怔。 “咋了,开心傻了?”顾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礼礼,我觉得你肯定能进内门!苟富贵勿相忘啊!不愧是我嫂嫂!” 段宝银捂住脑袋,也抿唇笑起来:“嗯,苟富贵勿相忘。” 【作者有话说】 感谢谢矜小天使的地雷! 第80章 ◎无论对手是谁。◎ 搞定了孟博超这个麻烦,麻烦不省人事地去了医馆,一路的比试都很顺利。 第一轮,段宝银赢了孟博超,顺利晋级。 桑祈、沈眷、郁怀、温锦没有被分到一组,也顺利晋级。 顾澄上场打了两下就认输,也很顺利地被淘汰了。 第146章 这些都在段宝银的预料之中,第二轮也是大差不差,和她一组的是个二阶的弟子,看到自己的对手是她之后,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会儿,见没希望就投了降。 等到第三轮,段宝银这次被分到和桑祈一组。一方面,她没有绝对把握能打赢桑祈,另一方面,她也不想无谓消耗桑祈的体力,对后面的比试不利,所以一上场就主动投了降。 之后她又打了复活赛,将已经被淘汰的其他人赢了个遍之后,获得了重新上台的机会。 最后第四轮,场上只剩下十个人,每两个人都要进行对决,选胜利次数最多的五个人就成为前五,作为这一届最顶尖的弟子去见时颂,拥有被选为内门弟子的可能。 在跟桑祈和沈眷对决的时候,段宝银同样没有怎么认真打,上台随便溜了一圈就投降。 不论他们怎么看待她,在她心里,桑祈和沈眷是自己的师弟师妹,是要一起进内门的人。她既然有别的办法取胜,就不会从他们身上拿胜率。 至于下一个对手......段宝银把手放进汤长老做的抽签盒子里,凭第一感觉捏住其中一张纸条,然后将它拿了出来,缓缓展开。 三。 不知为何,在这个数字展现在她面前的一瞬间,段宝银似有所感地侧过脸去,正好看到温锦也在朝自己这边看。两人倏然对上视线,均是一愣。 然后,温锦就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段宝银已经不打算演了,直接说:“我抽到了三,你是几号?” 温锦显然刚才已经看到了她的纸条,并不显得很惊讶,只是表情复杂道:“三号。” 闻言,段宝银先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抽到三的不是沈眷和桑祈,然后想了想这次的比试,竟然觉得有点意思。 哦豁,“温礼”对温锦。 “抽到三号的,现在过来跟温姑娘对决。”汤长老扬声道。 段宝银走了过去,将纸条交给他:“三号。” 汤长老眨了眨双眼,饶有兴致地笑着说:“温姑娘的对手原来也是温姑娘。” 台下围观的其他弟子也都笑起来,一时间,众人都是议论纷纷。 “哇,这下有好戏看了,姐妹对决。” “而且温礼现在实力大增,谁赢谁还不一定呢!” “我觉得还是温锦赢吧,温礼刚刚突破三阶,温锦都已经四阶了诶。” “但我感觉温礼好像实战技巧更强......” 甚至有人促狭地用胳膊肘撞了撞郁怀的身子:“郁公子,你觉得谁会赢?” 同窗一年,众人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了这三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温大小姐这次是认真的。”郁怀只淡淡地说,“所以她一定会赢。” 郁怀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众人的表情有些愕然,郁公子平日里不是不太待见这位未婚妻吗? 虽然他从来没有表达过对温礼的不满,但作为未婚夫,对她的忽视可都是被大家看在眼里。 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台上的温锦闻言也是脸色一白,她先前虽然撞见过郁怀和自己的姐姐私会,但也只以为郁怀是被迷惑了,觉得姐姐可怜,所以产生了一些好感而已。 但看郁怀现在的样子,倒像是真的相信温礼能赢过她一样。 温锦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符篆。从小到大,无论外貌还是能力,她都对姐姐呈现压倒性的优势,无论是父母的偏爱也好,同龄人的仰慕和追求也罢,她从来都没有输过。 就算是眼见自己喜欢的郁怀跟温礼纠缠在一起,她也执着地认为,温礼就算靠一些小手段短暂得到他的青睐又如何,自己是优秀的那个,自然也只有自己有资格站在郁怀身边,他迟早会明白这一点。 温锦直到现在才彻底醒悟,姐姐......她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同样平平无奇的路人脸,但无论是她身上那种自信、从容和冷静的气场,还是她那坚定而志在必得的眼神,都似乎在为郁怀说的话做印证。 “温大小姐这次是认真的。” “所以她一定会赢。” 说得好像只要她想,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温锦咬了咬下唇,对面的“温礼”看起来毫无侵略性,却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强烈至极的危机感,甚至让她感到了些许恐惧。 如果输了,那就是把十几年来的骄傲拱手让给自己的姐姐,让她温锦成为一个笑话。 与此同时,刚走上高台的段宝银不知温锦此刻千回百转的心理活动,只是站定了,看向对面微微皱眉、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的温锦。 郁怀说得对,不同于面对沈眷和桑祈时明显的放水,段宝银这次是认真的。 无论对手是谁,她都会赢。 “好,既然双方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么现在进行倒数。”汤长老朗声,“三、二、一、开始!” 温锦显然打算先发制人抢占先机,汤长老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足尖一点跃起,同时掌心凝聚灵力,一道灵术直接就从高空往下朝段宝银飞去! 那道灵术刚刚被释放,她已经迅速又在手心凝聚灵力,接二连三地从不同角度向段宝银掷去。 然而段宝银早已习惯了段宝令的速度,温锦的速度显然还不够看的。别的不谈,段宝银最擅长的就是逃跑和躲猫猫。 第147章 众人只见段宝银的身影在方寸之地上闪了闪,就已经将那些灵术全部避开。 温锦的境界毕竟比她高上一阶,灵力的强度也大,她不敢接,难道还不会躲吗? 而温锦见她居然能毫发无伤地全部避开,眼中的讶异差点就掩饰不住,加快两手上动作的同时,也在不断向着段宝银的方向一点点逼近。 段宝银仍是不慌不忙地尽数躲过那些汹涌而来的灵术,而在众人连看她躲避成一道残影的身形都看不真切,更无人留意得到她垂在衣袖之下的手已经结印数次。 从开始到现在,段宝银都从未主动发起过攻击,也没有阻拦温锦的靠近。 很快,温锦已经来到了段宝银的身前,一手继续用灵术往前攻击,另一手则是在腰间拔出了长剑,注入灵力劈头便向段宝银砍去! 段宝银有自知之明,她在剑术和体术上没有天赋,一直都是奇差无比,因此也并不打算跟温锦在这两方面硬拼。 人离得近了,纵然她的速度快,也是很难躲过体术和剑术一起加持的招式。 幸好她早有预料,另有准备。 眼看剑尖上的浮光已经快要碰到段宝银的前胸,只见她一手拍出一记灵术,将那长剑逼得后退几寸,同时另一手挥出数道符篆,趁机在剑和自己之间用符篆隔开了一面墙! 十几张符篆显然都已经被法术启动,此刻正散发着微光,在段宝银的周围漂浮成一个不断转动的圆圈,把她包围在中间。 简单粗暴,但是好用。 这些都是基础的爆破法术,刚才她已经在里面注入了不少灵力,只要温锦一沾,符篆会当即被引爆,在近距离的温锦也必然受到影响。 这不是她们的最后一场比试,之后还有别的对手,温锦如果想走到最后,就不可能跟自己鱼死网破。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无论同窗修炼的这些弟子表面上是再风光的天之骄子,他们都有共同的弱点,尤其是温锦这样世家出身的小姐。 一个是自持身份不屑于把心思花在小伎俩上,另一个则是他们都没有真正的实战经验,只把比试当切磋。 然而,真正的比试无关境界高低,更谈不上能完全反应出一个人的实力,只要能打,就是赢家。 台下传来许多“这样也行”的惊叹声,温锦也如意料之中那般跟段宝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敢再冒犯近攻,只是和之前一样,远程对她用灵术攻击。 段宝银根本不怕远程攻击,一边悠然自得地躲着,一边时不时甩出符篆,逼迫温锦额外用灵力去解决。 等到温锦有些累了,段宝银才开始试图利用躲避的空隙对她发起灵术攻击。 温锦的速度不如段宝银快,一段时间之后竟开始受伤,但由于段宝银的灵力强度不够,还把相当一部分灵力用在了维持符篆运转上,也没办法真正奈何得了她,一时之间,两人僵持不下。 段宝银仔细想了想。 既然这样打不倒温锦,不如逼她下台好了。 反正温锦也跑不过她。 这样的念头刚出来,段宝银没有丝毫犹豫,飞身上前,第一次主动逼近了温锦。 温锦显然很惧怕她身上那一圈爆破符,当即警惕地就要躲开。 但段宝银不打算给温锦这个机会,她比温锦要快得多,几乎是在一个眨眼的瞬间就又追上温锦,花费一点力气就把温锦堵在了高台的角落。 “自己下去。”段宝银又朝她走近一步,“或者直接投降。” 温锦咬了咬牙,一只脚的脚后跟已经踩在高台边缘,但还是不肯下去:“姐姐,你在命令我?你是不是觉得你已经赢了?” 段宝银摇了摇头:“我只是给个建议,而且,我确实要赢了。” 这么久以来,温锦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的姐姐,就算默许身边的人欺负嘲笑她,因为自持身份,自己从来没有亲口说过些什么。 但温锦此时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不甘地红着脸:“就算你赢了这一场比试,你也永远不可能赢过我,永远。”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笑起来:“这么多年,你从来就没有赢过我,是不是很嫉妒我?姐姐,你就算爬起来报仇雪恨,也还是那副可怜又可悲的样子,一点也不讨喜,你不觉得你很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么?” 第81章 ◎堂堂正正地做人。◎ 台下众人也都没有想到平时言行得体的温锦会突然说出这些心里话来,说出自己对这个姐姐的真实想法,一时之间都听得呆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而段宝银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温锦,听她发泄。 温锦盯着段宝银,接着道:“你知道吗,姐姐,做完美的温家二小姐真的很累,但每次我看到父亲母亲独宠我一个时你伤心的样子,看到同龄人讨好我时你自卑的样子,我就觉得很值得。” 段宝银听得有点犯困。 “姐姐,你不会以为进了内门,和郁公子结婚之后你就真的成为人上人了吧?”温锦还在兀自说着,“不,你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只配像现在这样畏畏缩缩地活在下水道里,偶尔绊别人一脚。” 走神的段宝银听到“阴沟里的老鼠”这个形容,居然觉得还挺贴切。 可不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嘛,她现在的姓名和外貌全都是假的,平时做点什么事也是遮遮掩掩,生怕暴露真实身份。不过,有那么多鬼做下属,可比老鼠厉害多了。 第148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能和师兄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之下,大街之上,堂堂正正地做人。 “说完了吧。”段宝银没有什么反应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去?” 维持那么多符篆不停转呀转也挺累的。 温锦见她居然对自己的侮辱毫无反应,反而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愈发显得自己输不起,一张漂亮的脸变得更加煞白,最后只得给了她一个眼刀,往后一步跃下了台。 汤长老见状,宣布道:“温礼姑娘胜出。” 段宝银了然般一颔首,也就下了台。 台下众人对于刚才的一幕幕还心有余悸,纷纷避让开去,让温锦和温礼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而经过这一场比试,他们也真正明白,温礼已经今非昔比了。不仅成为了仅有的几个三阶之一,还可以实现越阶挑战成功。 温锦在接下来的比试中情绪都不高,虽然很多人都出言安慰,但也好似只是加剧了她的难堪。 段宝银赢了温锦之后,跟其他几个三阶对上更是毫无难度,很轻松地拿下胜利之后,终于来到了她的最后一场比试。 最后一场,她的对手是郁怀。 其实就算输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的胜率也能位列前五,但段宝银有点好奇郁怀的实力,也有点好奇自己能不能在不用鬼道法术的前提下赢过他,所以并不打算轻易认输。 跟大家闺秀温锦不同,郁怀是在郁家厮杀出来的,他从小就会跟郁家其他同龄人切磋较量,争斗抢夺资源,不可能没有实战经验和手段。 但段宝银不会因此怯场,相反,正是因为郁怀已经到了四阶巅峰,才有资格成为她的对手。 等到整个选拔的最后一场,所有弟子都准时到了场,屏息静气地等待比试的开始。甚至连孟博超也缠着绷带来了,在别人的搀扶下坐好,一声不吭,看起来很是老实。 经过这两个月,所有人都对段宝银如今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如果是在以前,郁怀是本届当之无愧的第一,但现在谁都不敢妄言他就一定能赢。 这天一早郁怀就到了,一道黑衣身影已经等候在高台前。 段宝银在他之后也缓缓走上高台,站在他的对立面。 在台下众人眼中,郁怀对面的已经不是他那弱小怯懦人尽可欺的未婚妻,而是他堂堂正正的对手。 “开始吧。”郁怀没有多废话,脸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专注。 段宝银也道:“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汤长老点点头,朗声:“三、二、一,比试开始!” 话音刚落,两人均是立刻有了动作。 段宝银一手挥出一排爆破符篆挡在身前,另一手迅速结印启动法术! 郁怀则是直接跃起朝她这边冲了过来,丝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从身后拔出长剑,裹挟着注满灵力的劲风就劈头要砍下来! 郁怀的境界比她高了不是一星半点,一招接下去,她敢肯定自己绝对要被轰出台下! 幸好郁怀的速度虽快,但比段宝银相比还是有些微差距,她也的一往侧边避让开去,让他的一剑扑了个空。 ......比温锦快上不少,但跟她师兄相比还是慢了点。 郁怀似是没有想到她的速度已经快到这个地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动作没有停顿,举着剑就再次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要再次朝她刺过去! 段宝银当即让刚才那些符篆围绕成一圈,当作格挡。 没想到郁怀却完全没有顾忌,也许是因为这已经是最后一场,没有必要再有所保留,见到那些数量可观的符篆也毫不畏惧,长剑分毫不退! 疯子! 段宝银咬着牙,想收回符篆却已经来不及,转眼之间,郁怀像是故意般一剑将那些符篆全都刺穿! 轰! 符篆带着互相碰撞的灵力接二连三的爆炸,巨浪滚滚,两个人都被轰出数丈之外! 段宝银差点就要掉下高台,幸好最后用足尖勾住高台边缘,这才没有直接落败。 这一下爆炸简直是两败俱伤,两人身上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只是还没到无法行动的地步,只是身上有些痛感,身体和内力都有些滞涩。 段宝银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看到烟雾之中那道人影的第一反应就是闪身离开原地。 砰! 果然,下一瞬,刚才自己所在的位置就被郁怀用灵术轰出了一个大坑。 他的境界比自己高,皮当然也厚,刚才那一波冲击给他带来的影响肯定比自己小,他就算准了这个时间差要对自己下手! 而现在段宝银不敢再贸然使用爆破符篆,郁怀也早就看出来她的弱点,故意找机会使用灵术,然后趁她躲避之时拉近距离,再用她最不擅长的体术和剑术朝她发起攻击。 两个人都没有空闲和余裕使用法术,一时之间段宝银不得不应付他近距离的攻击,在如此不利的境地之下,不得不被迫接了他的几剑,身上很快大大小小的伤溢出鲜血。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输了。 快想想,她面对郁怀,除了速度稍微快些,还有什么优势。 鬼道法术是最复杂晦涩的,她对自己运用法术和操纵灵力的精准度很有信心,眼下用法术是没有机会了,但如果能用灵力做点别的...... 第149章 不知是不是眼神看起来暴露了她在打鬼主意,郁怀猛然加快了攻势,长剑了脱了手,左右各裹挟灵力向段宝银拍出两掌,同时长剑绕过段宝银就要从她身侧刺去! 段宝银一个侧空翻避开长剑和其中一掌,却躲不开另外一掌,眼看就要被击中,掌心距离她的额头只剩一寸! 而就在她眼中,周围的一切都徒然放慢了。 她趁着郁怀全心全意放在攻击之上,一道灵力悄无声息地自脚尖往外游走,爬上墙边,再从窗檐溜过—— 窗外竹叶摇曳,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瞬间,一片竹叶似是被风吹进室内,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那片竹叶就已经深深扎进了郁怀的掌心! 那竹叶裸露在皮肤之外的部分分明看起来柔软轻盈,但没入皮肉的那端却尖锐如钢针,郁怀的掌心顿时血流如注! 郁怀的动作一顿,段宝银朝后一跃拉开距离,与此同时,更多的竹叶接二连三从窗外飞了进来,成百上千的竹叶朝着郁怀如潮水般涌去! 他脸上震惊未褪,立刻抬剑格挡,身形掠成残影,但都没法全部避开,也没有闲暇用灵力竖起结界,不多时,他的身上已经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伤口。 那些伤口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却足够深,郁怀的状态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而旁边的段宝银看了片刻,确认他已经被困住,分身乏术顾不上自己,这才用灵力支起一个结界,走到风暴的中心,然后抬起一脚,一脚把他踹下了台! 郁怀摔到台下,激起一阵惊呼。 围绕在他身边的竹叶顿时像是浑身散了架,又恢复了软绵绵的样子,纷纷落地,铺成一片青绿。 他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两声,抬眼看向一身狼狈、但仍然站在台上的段宝银:“是我输了。” “还用你说。”段宝银跳下高台,对汤长老抿唇一笑。 汤长老连忙道:“本场比试温姑娘获胜!” 他的声音中带着难得的激动,甚至手舞足蹈起来:“温姑娘,没有想到,你对灵力的操纵能力已经到了如此精准的地步!那些竹叶离你那么远,而且那么小又那么多,你居然都能一一注入灵力,全部随心所欲地掌控它们的走向!!” 郁怀默默地低头看了看已经被扎成刺猬的自己:“嗯,我也倾佩万分。换了我,我也至多能做到这种程度。” 说着,他张开手心释放出灵力,身边的那些竹叶颤颤巍巍地飘了起来,浮在半空,没头没脑地打了几个转,就又掉了下去。 “沈公子的法术一向学得快,想来对灵力的操纵能力也很强,不如沈公子试试看?”汤长老提议道。 “我、我肯定是不如温姑娘的......”沈眷的脸有些红了,但还是从人群中站起身来。 只见他凝神看了看那些竹叶,那些竹叶便也慢慢飞了出来,在室内顺时针绕了几圈,只是速度有些慢。接着,他又试着让竹叶分开,然而最终也只能把它们分成几团,不能精准控制每一片竹叶。 汤长老鼓励道:“已经很了不起了!” 接着,他又看向段宝银,啧啧称奇:“难怪温姑娘当年只是一阶就能成为外门弟子,他们果然没有看走眼。假以时日,温姑娘必能成大材!” “多谢汤长老肯定。”段宝银笑了笑,“我会继续努力的。” 汤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转身面向众人:“好了,比试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该宣布胜率最高的前五名了。” 第82章 ◎好看不如能打。◎ 不出所料,本届前五除了段宝银之外,还有郁怀、桑祈、沈眷,还有一个境界三阶的弟子。 “恭喜你们,获得了去见时宗主的资格,有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汤长老衷心地祝贺,“哎呀,希望你们都能如愿以偿通过最后的选拔!要我说,你们可是近几年来最有天赋的一届!” 五人纷纷向汤长老道谢,上台接受了众人的注目礼之后,就可以和其他人一同离开。 “礼礼——你可真是太厉害了!”一下台,顾澄就冲上来一把抱住了段宝银,“你居然能赢我表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真的帅呆了!” 段宝银嘿嘿一笑:“厉害吧。” “这么不谦虚,礼礼,很少见哦。”顾澄笑着松开她,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这也太酷了,时宗主哪有不收你为徒的道理,今后我要有一个内门的朋友了!” 沈眷也道:“温姑娘,我也觉得你一定可以进内门。” “卷卷,等你也进了内门,我就是你的师姐啦。”段宝银心想,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让沈眷叫自己师姐了。 沈眷闻言,害羞地摸了摸脸:“我、我的水平还不好说呢......” “温礼。” 就在这时,一个梳着小猫耳朵般双螺髻的少女从旁边不声不响地冒了出来,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三个人均是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 段宝银更是稀罕得微微睁大双眼。 一年了,这可是桑祈第一次主动找自己说话。不如说,桑祈平时不是在发呆就是在打哈欠,爱好像是只有练剑和喂小猫,一副跟这个世界脱节的模样,连温锦都没能带都动她一起玩。 段宝银顿时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问:“嗯......桑,桑桑,桑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150章 紧张得差点就像前世一样脱口而出一句桑桑。 桑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认输?为什么让着我。” 关于这一点,段宝银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指了指沈眷道:“我跟卷卷打的时候也认输了,想着还没遇到郁公子,保存一下体力。” 沈眷也说:“嗯,之前温姑娘就和我商量过了。” 桑祈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可是,你和沈眷是朋友吧,那样也可以让他赢一场。另外一个人为什么要选我?” “随便选的。”段宝银忽悠她,“而且,难道桑姑娘和我不是朋友?我很喜欢你的。刚来蓬莱岛的时候,你还帮我照顾了小雪一阵子,小雪,是不是?” 趴在肩上的小狐狸摇了摇尾巴。 桑祈没抓住重点,重复道:“你喜欢我?” 段宝银道:“喜欢呀。” “礼礼,你喜不喜欢我?”顾澄一下子蹭到她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她,“快说快说,快说喜欢我,这是朋友之间的礼节!” “喜欢。”段宝银笑了。 桑祈想了想,然后学着顾澄的样子也抱了抱段宝银,小声道:“朋友之间的礼节。” 段宝银一把将旁边的沈眷也捞了过来,四个人一起抱在一起:“对,朋友之间的礼节。” 左师弟,右师妹,中间还附赠了个顾澄,简直人生赢家。 * 再之后,桑祈被顾澄反复嘱咐“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礼礼”之后,她便和段宝银还有沈眷一起前往蓬莱岛内外围的交界处。 交界处是一道无形的屏障,以一片密集的竹林作为分界线,他们抵达的时候,时颂已经等候在前。在她身侧的还有慕香眠和盛年。 同样按时来到此地的还有郁怀等人,以及其他届的前五名,包括他们一共三十人。 至于六届往上的那些弟子们,要么就是已经离开千篆宗,要么就是成为了门内长老,所以不被计算在内。 时颂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清点了一下人数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看样子还不错嘛,来了这么多人,而且还都蛮整齐的呢!终究是年代不一样了,当年我们选内门弟子的时候可激烈了,我们都是爬着去见宗主的。” 众人:“......” 盛年笑道:“师尊,他们也累了,今天就先别折腾了。” “哎,我可没打算为难这群小朋友,他们不嫌累,我还嫌麻烦呢。”时颂摆了摆手,对众人道,“要过我这一关很简单,你们的选拔都是以拼实战为主,今天我就来考验一下你们对法术的掌握程度。” 闻言,段宝银顿时信心倍增。 有人面露苦色,显然对此不太擅长:“宗主,是怎么个考验法呢?” “就考化形第一重吧。”时颂道,“这应该是外门弟子能接触到最复杂的法术了。” 的确,化形第二重是进入内门才能学会的,跟第一重的区别在于能否改变嗓音。 但同样是化形第一重,运用起来也会根据每个人的掌握程度而呈现不同的效果,段宝银可以轻松做到完全还原,但能力稍差的施术者所化的形象则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不足,像是做工残缺的人偶。 弟子们听到要考化形第一重,不少人都有些忐忑。 时颂指了指自己:“规则也很简单,待会你们香香师姐负责数数,在她数到一百之前画好符篆,启动法术,然后站在五丈之外,如果她无法辨别出我和你们谁真谁假,就算通过。” 盛年拿出一叠符纸和朱砂,分发给外门弟子们。 时颂则是笑了笑,就负手走到一边开始看热闹。 慕香眠面无表情:“一、二、三......” 化形第一重的符篆本身就很复杂,遑论还要争取时间启动法术,对于不熟练的人来说更是困难,弟子们一拿到符篆和朱砂,就忙不迭地开始画符。 仅仅过了十几秒,就有人紧张得手一抖画错了,连忙道:“能再给我一张符纸吗?或者我用自己的——” “没有,淘汰。”慕香眠毫不留情,“十八、十九......” 时颂可惜道:“唉,香香师姐好残酷。” 那弟子还不肯放弃,情急之下下意识学着时颂道:“香香师姐,我——” 段宝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抬头,那弟子果然已经被慕香眠击飞,连人影都不见了。 众人:“......” 慕香眠怒道:“还看!再看就全部淘汰!” 弟子们立即低头继续画符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弟子失手画错了符篆,还有三个是法术没能第一次就启动成功,直接被慕香眠赶走了。 等数数到一百,场上已经只剩下二十四人。 慕香眠自觉地转过身去:“你们按顺序和师尊一起上,我来判断。” 排在第一个的弟子已经变幻成了时颂的模样,虽然头发呈片状,并不根根分明,但大体上也还是有模有样的,和时颂对视一眼,就一起走到了最前。 “好了,大师姐。”一旁的盛年见两人都站好了,提醒道。 慕香眠转过身来,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左边这个几天没洗头了?” 站在左边的弟子:“......” 时颂“噗嗤”一声笑了,其他弟子也纷纷忍俊不禁。 “下一个。”慕香眠无语地背过身。 第151章 弟子们依次上前接受检阅,但总是能被慕香眠以各种原因发现破绽,比如皮肤看不见毛孔、指甲太短、唇色太深、弯腰驼背、甚至是表情不对。 等到每个人都接受完慕香眠的毒辣点评,还没有被淘汰的,只剩下了段宝银、沈眷、桑祈、郁怀、温锦,还有另外两个师兄。 时颂对这个结果有点意外:“原来汤长老说他带的这一届人才辈出,不是在吹牛啊。” 盛年笑道:“这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一届。” “香香,这几个师弟师妹你喜欢不喜欢?”时颂没有立即收他们为亲传弟子,而是先看向慕香眠,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慕香眠的视线在几人之间转了一圈:“有点不记得了,你们都自我介绍一下?嗯,从这边开始。” 她朝段宝银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段宝银乖巧道:“温礼见过师姐。” 下一个是桑祈:“桑祈。” “沈眷见过慕师姐。” “郁怀。” 温锦也亲切地说:“温锦见过师姐。” “纪冬藏见过师姐。” “柯嘉见过慕师姐。” 慕香眠听他们一一报上名讳,目光在段宝银和温锦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两位师妹都姓温,你们是姐妹?” “嗯,我们是亲姐妹。”温锦主动回答,笑着说,“去年仙门大选的时候,我们都见过师姐的,不知师姐可还记得?” 慕香眠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接着,她转向时颂:“师尊,这个师妹我不想要。” 温锦的脸色变了变,指向自己:“......师姐是在说我么?” 慕香眠点了点头,时颂则是饶有趣味地问:“哦?为什么呢?” “我记得她,她平时对自己的姐姐很不好,连一声姐姐都不肯叫。”慕香眠不爽地说,“若是等她真的进了内门,又哪里会真的认我这个大师姐。” 时颂还未说什么,温锦就急忙开口辩解:“不是的!师......慕师姐,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不会对慕师姐不敬......” “什么误会?说来听听。”时颂好奇地问。 温锦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段宝银,继而低下头道:“姐姐,我若是说出来,你不会生气吧......” 段宝银:“......没事,你说吧。” 有完没完! “姐姐,我知道父亲母亲一向偏爱我,也许你心有不忿,从来都疏远我,拒绝我的好意,但我从来没有做错什么......”温锦拧着眉,“就算是你出于嫉妒,也不该在前些日子的比试中故意羞辱我,致我于重伤......” 段宝银纠正道:“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你。” 谁闲着没事干天天盯着她嫉妒啊? 再说,自己也没什么可嫉妒的,虽然温锦是比现在“温礼”的模样好看,还不是一样输给她。容貌又不能当法术用,段宝银一向认为好看不如能打。 温锦还想说什么:“姐姐,你就算承认我也不会笑话你的,从今往后我们重修于好,你也不要再心怀芥蒂——” “有没有误会,当初的仙门大选我就都看在眼里。”慕香眠听得烦躁,直接打断了她,又看向段宝银,“温礼姑娘是我见过最善良纯真的人,我相信她。” 【作者有话说】 最近因为三次元过于忙碌,决定暂时停更,归期不定,非常抱歉qaq 第83章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听到自家师姐这么夸自己,段宝银的心里当即美滋滋的。 前世时颂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盛年也没有进内门,慕香眠这个大师姐在千篆宗忙里忙外,带着他们几个师弟师妹手把手教,在段宝银看来俨然已经是一家之主。 慕香眠窝里横,虽然在时颂面前无可奈何,但在师弟师妹面前脾气还是很大的,三天两头对着最不守规矩的段宝令大吼大叫,嘴也毒,要得来她的夸奖可不容易。 一般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旁人诋毁自己师弟师妹的时候,她才会展示出平日难得一见的护短。 而此刻温锦见慕香眠居然对段宝银给出这么高的评价,一张脸有些发青,僵硬道:“既然慕师姐如此笃定,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何一个两个都被她迷了心窍,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的后半句声音细如蚊呐,边说还边欲语还休地看了一眼郁怀。 “反正这个师妹我不要。”慕香眠的态度很强横。 时颂道:“那没办法,不好意思哦温锦姑娘,毕竟我不怎么在宗门待,平时还是要拜托香香来带你们的,如果她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 时颂又安抚了温锦几句,温锦的脸色才好看了点,说了声“算了”,就转身离开,不再纠缠。 “年年,你呢?”时颂又看向盛年,“有没有哪个小朋友看不顺眼?” 盛年笑道:“这几个师弟师妹看起来都蛮好,师尊,我没意见。” “好,那就这么定了。”时颂伸了个懒腰,“来,你们过来拜一下,就算正式成为我的亲传弟子了,从此可以自由出入内外围。”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往前一步半跪下来,对着时颂低下头拱手,就算拜师礼成。 接着,时颂又把他们领到内围结界处,先是通过了自己的宗主身份,开启认证功能,再让他们逐一穿过透明无形的结界,便算内门弟子身份认证成功。 第152章 做完这些,时颂就找了个借口溜了,留下慕香眠和盛年带他们参观。 内围也栽种了许多竹林,除去外围也有的学堂、膳堂、宿舍之外,还有两最关键的地方,藏经阁和观星台。 藏经阁是宗主和长老们处理公务的地方,还存放着宝物灵器、书册典籍等。观星台是整个蓬莱岛最高的地方,足有七七四十九层,用于占星。 千篆宗一门法术名为占星,有资格进入内围的人才有资格修习,可以测命理断吉凶,但使用条件极为苛刻,须在天生异象,北斗七星受连成一线时才可进行占星,甚至有预知未来的奇效。 北斗七星连成一线是有先兆的,前世段宝银就亲眼见过在此之前连续一段时间,日日紫光满天,但是还没等到四十九天过去,没有等到北斗七星连成一线,千篆宗就此惨遭覆灭。 段宝令为此期待了许久,练占星第三重练得连晚上都在说梦话,最后错失了这个机会,每当提起这件事就气个半死。 慕香眠和盛年给几个新来的介绍完内围之后,就为他们安排了住所。他们的新宿舍都是单人间,居住的屋子也更加崭新亮堂,开阔舒适。 在此之后,段宝银和其他人就各自回到之前的宿舍里,去收拾东西搬迁了。 有了自己独自居住的地方,以后偷偷干坏事的时候不用瞒着顾澄,十分方便。就是以后再也没人和自己晚上一起说悄悄话、白天互相叫起床了,段宝银背着万水提着包袱去新屋子的时候还有点不舍。 幸好还有小狐狸陪她睡觉。 搬完东西,简单收拾过后,段宝银见目前没有别的安排,就出了千篆宗,例行找了个烂尾楼,用骨算筹召唤出众鬼,听他们七嘴八舌地汇报。 先前被她留在昆仑的鬼魂们告诉她,安渺和江砚都没有透露她的秘密,其他人也没有异动,一切如常。 金陵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值得特别的事。 唯一值得留意的只有一样,宋寻要找的人找到了。 甘甜和宋寻既然作为鬼魂留在人间,自然也都有执念,甘甜的执念是还没亲眼看到自家的染料坊开遍整个金陵,现在时不时也要过去巡逻巡逻。至于宋寻,他生前是个普通人家的少年,在一个幸福和美的家庭中长大,却不知为何被一夜之间举家灭口。 事发当晚因为祖母想在后院栽种白蔷薇,宋寻出外购买花种,等回到家里,全家人不是被人杀死就是上吊自尽,他怀着巨大恐惧跑出门想去报案,却被守在门口的人一招毙命。 这一年来,段宝银一直在查这件事。 而现在,真相终于初露端倪。 “我们按照楼主的吩咐,排查了当年与宋寻父亲有过接触的所有人,包括六扇门上上下下任职的所有人,前天终于听到了可靠的情报。”一鬼道,“宋寻父亲的几个同僚跟他在六扇门意见相左,为了排除异己,谋害了宋寻的父亲,因为担心家人寻仇,所以干脆将家人也一并全部杀死。” 段宝银脸色微凝:“怎么知道的?” 那鬼肯定地说:“这几日他们几人在郊外为宋寻父亲扫墓,墓地周围空无一人,他们低声说起旧事,被我们听到了。” 另外一只鬼也点点头:“楼主,我也亲耳听到了。” “知道这件事后,我去六扇门看了这些人的档案,又找机会去看了他们家中的账册,宋寻哥哥的父亲去世之后,其中一人确实因此升迁,另外几人则是有了一笔意外之财。”又一只鬼道。 “名字。”段宝银言简意赅道。 一鬼魂说:“禄珠,庄汀,苍才哲,贾鹏。这几人都是修士,其中禄珠,庄汀和苍才哲是二阶,贾鹏是三阶。” 宋寻听着他们说话,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只是咬着唇,衣袖下的手握紧了,手背上隐隐浮现青筋的轮廓,面色变得更加苍白。 “宋寻,你觉得呢。”段宝银看向他,目光柔和。 宋寻的喉咙微微动了动,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姐姐,帮我。” “当然,只要你想。”段宝银走到他面前,用手碰了碰他那半透明的脸,轻声道,“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众鬼见状开始起哄:“楼主英明!楼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段宝银:“......好了,他们现在在哪,带路。” “不愧是楼主,说干就干!”一鬼吹捧道,“楼主跟我来!” 又到了可以闹鬼的环节,而且还有段宝银坐镇和出手,不少鬼魂们十分兴奋,嗷嗷乱叫着一路往郊外飘。 段宝银则是直接拔出万水,一手按住伏在肩上的小狐狸,就从烂尾楼楼顶一跃而下! 身后衣带系成的蝴蝶结在空中飞扬,万水接住她,朝着郊外的方向呼啸而去。 身边的屋舍渐渐变得低矮和稀疏,临近郊外,树木变得多起来,鬼魂们最终停留在了一座山前,山后就是埋葬宋寻父亲的墓地,山上有几个旅人路过的痕迹,看起来正在登山。 “挺惬意啊。”段宝银远远坐在万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就是他们?” 一个鬼魂摩拳擦掌:“对,而且周围也没有别人,真是天助我也!” 段宝银对他们的激动不予置评:“别冲动,先等到天黑,有好戏看。” 一人数鬼在高空上没等多久,日暮渐渐低垂,天色彻底暗下去之后,那几个六扇门的差人也停止了跋涉,选了一处靠近水源的平地驻扎下来,支起帐篷。 第153章 他们有备而来,随身携带了厨具,在帐篷前架起锅碗瓢盆,就开始烘烤路上打猎而来的野鸡。 段宝银看得有点馋:“烤鸡。” “楼主,可以开始了?”有鬼魂已经蠢蠢欲动。 段宝银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向宋寻,他点了点头,段宝银便道:“去吧。” 十几只鬼魂一哄而散,纷纷朝几个差人的位置涌了过去。 此刻,禄珠正在往烤鸡下方添加拾来的干柴,明明身前烈火焚烧,十分炎热,还有浓烟呛入口鼻,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他却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凉意,打了一个喷嚏。 “兄弟,你怎么回事?”一旁的庄汀皱了皱眉,“不会是得了风寒吧?” 禄珠擦了擦鼻子:“不会吧,我刚才也没着凉啊。” “你这火怎么回事?怎么快要灭了?”苍才哲惊呼一声。 禄珠这才发现眼前的异状,干柴加得越来越多,火焰却不见势头有长,反而逐渐萎靡,转眼之间已经只剩下一小窜。 贾鹏猜测:“你这柴加太多了吧,把火都压没了。” 说着,他就拿出火柴,然而,火柴刚擦亮就又一下子熄灭,只留燃烧产生的一缕烟雾在空中弥散。 “有点不对劲啊......”贾鹏喃喃自语,“现在也没风,怎么感觉是被什么东西吹灭的......” 庄汀也都看在眼里,吞了口口水:“会不会是因为这座山后面的墓地......不过我们才刚扫过墓,他应该安息了吧?” “胡说什么!”禄珠闻言,脸色当即一变,讳莫如深道,“人死如灯灭,别自己吓自己。” “对对对,别自己吓自己。”贾鹏神经质地重复了一句,就拿出了一根新的火柴。 没想到这跟火柴却和之前的一样,一擦亮就熄灭了,与此同时,烤鸡下的火焰也全部熄灭,只剩下焦糊的干柴,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时之间,几人都噤若寒蝉。 过了一会儿,禄珠才骂骂咧咧地说着“胆小鬼”,一边在掌心凝聚起一团灵力。 灵力发出微光,把几人的下半张脸映得瘆人至极,而远处黑黝黝的,像是有无数只恶鬼在蛰伏。 “看,什么事也没有。”禄珠刻意拔高了声音,“好歹都是千篆宗出来的,别一惊一乍的!火柴给我!” 然而,正当他伸手去够火柴盒时,却看到那火柴盒旁边的草地上已经沾上了血红色的手印,像是有人在抢夺这个火柴盒一般。 血手印一路朝着湖泊的方向延伸,禄珠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去,只见湖面无风自动,泛起涟漪的水面上有黑影闪过,像是挣扎着要扑上来的恶鬼! 第84章 ◎半夜鬼敲门。◎ “啊!!!” 旁边的庄汀当即被吓得尖叫一声,指着湖边惊恐道:“有鬼!有鬼!!” 其他几人也看到了眼前诡异的景象,他们一向不信鬼神,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连滚带爬地跑回各自的帐篷。 禄珠也躲进了自己的帐篷,在黑暗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正要哆哆嗦嗦地从帐篷角落拿起一把剑,就听到一阵惨叫响起。 那是贾鹏的声音! 他那边出什么事了?! 很快,又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在空荡荡的山上显得尤为可怖。 “喂!你们这是怎么了?!”禄珠顿觉毛骨悚然,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他好像还能隐约听见一点奇怪的水声,嘀嗒,嘀嗒,不像是下雨了,而像是人血从剑尖滴落的声音。 ......就像......就像当年他们杀死那个人一样。 ......是他!是他回来了吗?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禄珠,在他的帐篷也一只无形的手掀开一条缝时达到了巅峰。 他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举起剑在空中不断挥舞,语无伦次道:“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你别过来!不要过来啊!!” 一声模糊的轻笑在帐篷外响起,接着,帐篷的缝隙被掀得更大,露出足以一人通过的入口,但黑黝黝的外边还是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鬼影曈曈的湖边仍在月下闪着微光。 一个血手印,逐渐在帐篷内显露出来,变得清晰。 “啊——!!!”禄珠此刻已经神志不清,一下子抛掉了手中的剑,竟是对着那血手印跪了下来,不停磕头,“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别——” 他双眼圆睁,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涕泗横流,华贵的丝绸内衬被冷汗浸湿,已经全然不见平时在六扇门那左右逢源、呼风唤雨的体面模样,只让人感觉更加面目可憎。 禄珠就这么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不动了。 不知何时,一张符篆已经轻飘飘地被一阵奇异的风吹进了帐篷,正好落他的身上。 下一瞬,一把雪亮的长剑直贯而入,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他的头颅。 嘀嗒,嘀嗒。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不过,这次是他自己的血。 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到少女的脚下。 段宝银面无表情地握着剑柄将伤口痕迹彻底破坏,一只手提着染血的长剑,另一只手抓着那头颅的头发,把头颅嫌恶地往外一扔,和另外三个人的头颅堆放在一起。 第154章 “搞定。”她伸了个懒腰,“几个胆小鬼,看把他们吓得魂都没了。” 一鬼魂道:“做了亏心事,当然怕半夜鬼敲门。” 另一个鬼魂呸了一声:“活该!” 段宝银看向静静等候在一边的宋寻,指了指地上的几个头颅:“宋寻,把这几个人头给你的白蔷薇做肥料好不好?” “好啊。”宋寻低着头,眸中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那就麻烦姐姐了。” “不麻烦。”段宝银踢了那几个头颅一脚,“种花而已。” 说完,她就从怀里取出一包白蔷薇花种,对宋寻眨了眨眼:“你之前说的就是这种吧?” 宋寻没有想到她早已有准备,见到花种先是一怔,继而抿唇微微笑了笑:“嗯。” “那我们出发!” 段宝银把那四个头颅的头发抓到一起,一跃上了万水,朝金陵城内而去。 来到宋家荒废的旧宅时月光正好。 小小的府邸已经破旧得不成样,墙体斑驳掉漆,爬山虎肆无忌惮地攀在柱子上疯长,花圃里的杂草已经有半人高,圆形小水池里的雨水中浮着碎石。 段宝银先用万水将那些杂草拦腰斩断,再逐一拔起,再把四个狰狞的头颅埋到泥土下面,最后撒下白蔷薇种子。 等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她顶着一身血污和泥泞离开府邸,到郊外找了条小河把自己洗干净。 白蔷薇开时,她会再陪宋寻回去看花。 * 进了内门之后,段宝银的日子过得滋润许多,膳堂的伙食更加丰富,宿舍条件舒适,还能被慕香眠和盛年亲自教导,和沈眷还有桑祈玩,再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神奇的是,许大叔过不久也被调来了内门的膳堂。 除了平时很少见到顾澄之外,一切都很好。 他们学了一些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接触的法术,为年底前去幻意宗那边的太虚秘境做准备。 有人学得困难,慕香眠每天发脾气,不过对这些前世早就滚瓜烂熟的法术,段宝银自然是信手拈来。 这段时间她仍在偷偷练习招魂、为鬼魂们实现心愿,除此之外便是留意各方动静。 之前在昆仑遇到的那个称“温礼”为“孔雀”的棕衣女子说下次集会她必须参加,否则按叛变处理,但段宝银实在是对这个集会的时间地点一概不知,派出去打听消息也没有结果,令她有点在意。 另外还有一点很奇怪,根据温家中人和金陵其他百姓的印象,温礼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才对,之前又是怎么跟这个神秘的组织建立联系的? 而且听那个棕衣女子的意思,温礼应该从前参加过集会才对。 ......等等。 既然温礼不怎么出门,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集会并不是以常规的方式进行的? 那个棕衣女子当时是在昆仑与自己相遇的,而且听她的口音也是昆仑人,温礼远在金陵,她们从前是怎么见面的,难道真的要翻山越岭参加集会? 再结合去年段宝令和薛子宜提到它来看,这个组织的势力显然不局限于一处,而至少囊括了中原、江南和西域三片地域。 如果......如果连魂可以让自己和段宝令跨越千山万水建立联系,说不定这个组织也有类似的办法。 而要参加集会,一定要满足什么条件,根据段宝银所知,目前并没有能达到这种效果的法术,那么剩下的可能便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宝物,而且大概率不止一件,能让这个组织底下的人互通有无。 温礼十有八九也有这样的信物。 趁着天光还未来得及大亮,段宝银回了一趟温家府邸,当然,是偷偷潜进去的。 通路法术启动,拐弯过后,她就已经来到温家府邸中的回廊上。 属于温礼的那间屋子本就偏僻,此刻前面的回廊也是空无一人,段宝银自若地打开门,久违地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段宝银关上门,开始思考如果她是温礼,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片刻之后,她坐到床榻上,想了想又躺了下去,顺着最就手的位置往褥子下摸去。 ......找到了。 段宝银把东西拿出来,认真放在窗边透出的日光下打量。 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吊坠,绳子表面被磨损了一些,底下挂着一颗混浊的琥珀,琥珀封存着一只黑色的小蜘蛛。 “姐姐。”跟在旁边的宋寻突然出声,“薛姑娘也有一颗这样的琥珀。” 段宝银有点意外:“所以,薛子宜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 “很有可能。”宋寻有点迟疑地说,“蜘蛛......有一种蜘蛛,叫做孔雀蜘蛛。” 段宝银若有所思:“所以......那个人说的孔雀不是真正的孔雀,而是蜘蛛。” “蜘蛛大概是他们的象征。”宋寻颔首。 段宝银晃了晃手中的吊坠。 这吊坠绝不可能只是个装饰物,而是个宝物,那么问题来了,它该怎么用呢? 段宝银试着将灵力注入吊坠上的琥珀。 随着灵力通过她的身体流入琥珀中,原本黯淡混浊的琥珀微微发出光芒,竟是变得晶莹剔透起来,接着,那本该早就死去不知多久的小蜘蛛动了动细长的足。 刹那之间,段宝银只觉眼前一黑,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瘫软了下去! 第155章 她只听得到宋寻焦急的呼唤,却已经做不出任何回应,意识好像被什么强行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等晕眩感褪去,段宝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漆黑的虚空之中,身后背的万水和肩上趴着的小狐狸则都不知所踪。 “孔雀,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 段宝银循声回头,只见对面闪烁出一个人影,正是之前在昆仑街上遇到的那个棕衣女子。 她解释:“最近进了内门,有了自己独立的单人间,联络会比较方便。” 棕衣女子不置可否,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既然薛子宜也有同样的琥珀蜘蛛,段宝银猜测这件信物不止能联系到棕衣女子,至于为什么现在只有她出现,大概是因为组织中其他人不容易见到,平时只能跟其中一个人传达消息。 但集会显然是大场面。 “你也知道,我太久没有跟你们接触了。”段宝银谨慎地措辞,“上次都忘了问你集会的时间。” 棕衣女子闻言,却没立刻回答,一双看不出情绪的双眼沉沉地注视着她。 下一刻,她手上灵力凝聚,一道灵术就直接朝段宝银击去! 第85章 ◎爱好:到处纵火。◎ 裹挟着灵力的一击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段宝银袭去,段宝银朝旁边一个仰翻,这才险险避过去! “一定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这样的想法还没出现,她的身体已经本能地躲闪起来,几个回合下来,但棕衣女子攻势凶猛,即使如此也没办法完全避开所有攻击。 在这片虚空之中,棕衣女子和她一样,同样什么也没带,但这并不妨碍她企图用灵术杀死段宝银。 不多时,段宝银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衣裳变得破破烂烂,头发被削掉几截。 情况不太妙。 这个棕衣女子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境界至少在六阶,而且实战能力非常强。这样下去,段宝银感觉自己要么失血过多而死,要么就因伤势行动受阻而直接受到致命伤。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 棕衣女子也发现了这一点。 再加上段宝银所展现出来的和“温礼”完全不同的作战风格,棕衣女子也变得更加笃定,面前的“温礼”是别人假扮的。如果说棕衣女子一开始的攻击只是试探,后面就是招招奔着致命去的。 又一道灵术擦过段宝银的右腿边缘,鲜血顿时顺着皮肤流下,段宝银随之便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不由得喘了口气,然而不等她缓过来,又一道灵术已经来到她的旁边,在她转身避让的时候,灵术也跟着拐了个弯,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冲着她右腿而来! 段宝银想挪动右腿,但右腿刚才似乎是被伤到了筋骨,突然不听使唤了,只有一股令人绝望的麻痹感。 她胸腔内的一颗心在疯狂跳动,冷汗也已经下来了,深知如果硬生生挨这一下会有什么后果。 右腿轻则折断,重则瘫痪,然后她就再无反抗的余地,只能任人宰割! ......还是太草率了,她不应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使用那颗蜘蛛琥珀。 段宝银心中后悔,但后悔也没有用,眼看那道裹挟着灵力的攻击就要触碰到她的右腿,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一阵风从后边扑来,一阵乌压压的黑色遮蔽了她的视线! 乌鸦! 无数的乌鸦不知从何而来,纷纷展开了漆黑的翅膀,将她护在中间。 而仔细看去,才会发现这些乌鸦的眼眶都是空荡荡的,无一例外的没有眼珠。 段宝银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 丰雪镇的乌鸦。 这些全都是丰雪镇的乌鸦。 看到这些熟悉的乌鸦,她突然福至心灵—— 原来这片虚空可以与梦境连通。或者说,她就是从梦境来到这里的,所以乌鸦也能来到这里。 自从当年丰雪镇出事之后,每天晚上只要她闭上眼睛,在半睡半醒之际,这些看似恐怖的乌鸦就会出现,沉默地守着她,直到她再次醒来。 一开始段宝银还会害怕,但时间长了,她发现这些乌鸦不仅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甚至还会在外界有异动的时候给她警示,也就对他们产生了亲近之意,还养成了失眠数乌鸦的习惯。 而此刻眼前的一部分乌鸦张开嘴,无声地鸣叫着,同时俯冲到棕衣女子身上,不断对她发起攻击! 棕衣女子脸上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凭空出现这些乌鸦,只得不断消耗灵术与成千上万的乌鸦周旋。 乌鸦虽然模样骇人,实际上和普通乌鸦并无不同,受到攻击之后一下子就被打落,漆黑的鸦羽飞得到处都是。 一只乌鸦掉下,又一只乌鸦上前补上,宛如不知疲倦也不会恐惧的死士,无穷无尽。 段宝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抓住时机对棕衣女子出手,很快,棕衣女子便落了下风,在不知多少个回合之后,终于被段宝银一记灵术击中要害,倒了下去。 无数的乌鸦便落在棕衣女子的尸体上,啄食她的血肉。 段宝银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但还是道:“谢谢。” 不管怎么样,这些奇怪的乌鸦都保护了她。 乌鸦并没有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停止进食去看她一眼,仿佛它们先前表现出来的灵性只是一个被事先定好的程式。 第156章 段宝银也无所谓,踉踉跄跄地躺了下来,想着该如何离开这里。 乌鸦们既然能从梦境来到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梦境是虚空的一个入口? 既然是入口,那么是不是也能当成出口使用? 这么想着,段宝银闭上双眼。 经过刚才的战斗,她已经累得不行,不出片刻就睡着了。 “姐姐!姐姐!快醒醒!” ......是宋寻的声音。 段宝银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大脑还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徒然看见半透明的宋寻焦急的模样,看见自己手上的蜘蛛琥珀,整个人骤然宛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立刻清醒过来! 她猛地坐了起来。 ......自己还在温礼的屋子里,外面的阳光已经大盛,温度也比自己睡去时暖和了不少,身上因为战斗的伤全都消失了,那颗蜘蛛凝固在重新变得黯淡混浊的琥珀里,一动不动。 她回来了。 小狐狸“呜呜”地用大尾巴蹭着她的脸,高高竖起的尖耳朵耷拉下去,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段宝银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 “姐姐,你没事吧?”宋寻见她在发呆,担忧地又唤了一声,“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刚才是怎么了?” “......我没事。”段宝银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头,“刚才我应该是睡着了,然后通过梦境,去到了另一个地方,还见到了上次在昆仑遇到的那个穿着棕衣的女子......” 她大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宋寻说了一遍,宋寻听得认真,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了解原委之后,他道:“姐姐,那个人就这么死了,组织里的其他人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有可能。”段宝银说,“宋寻,薛子宜有人在盯着吧?” 宋寻点头:“嗯,我不在的时候,都有人跟着她。” “下一次集会应该不会在太久之后,继续留意薛子宜的动静,如果发现她有使用蜘蛛琥珀的打算,立即告诉我。”段宝银对他道。 “好。”宋寻应下了。 * 那日从温家府邸离开,段宝银自然是带走了蜘蛛琥珀,回到千篆宗之后,也一直在留意身边的情况。 在内门的日子过得很和谐平静,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宋寻那边也没有消息,段宝银便一直耐心等待着。 等啊等,没有等到那个神秘组织的讯息,倒是先等来了年底之前去北疆兰庭的行程,兰庭,也就是北疆最繁华的中心城市,幻意宗的所在。 临行前,在等待小舟的时候,蓬莱岛边聚集了这次同行的时颂、几个长老以及内门弟子们,去不了的外门弟子则是在旁边羡慕地张望和看热闹。 “幻意宗那边好像叫它太虚秘境。”盛年道,“其他情况就一概不知了,至今还没有人进去过。” 慕香眠闻言,开始训诫师弟师妹们:“哪次秘境里没有发现灵石、仙草和宝物?那些宗主和长老不用咱们管,他们拉不下脸皮和我们这些小辈抢东西,我们的对手是其他宗门的内门弟子,遇上了千万别客气,直接开打,把东西抢到手才是真的。” 有些石头存在的时间长了,加上身处灵气充沛之地,有可能会吸纳天地灵气聚集到自身中保存,有需要者可以直接从里面提取灵气使用,比一般的灵气要浓郁百倍,随身携带可以用于补给灵力。至于仙草,食用则是可以增加修为,坐享其成。 秘境本身就是灵气汇聚而成的异域空间,灵石和仙草平时十分罕见,在秘境中的数量却往往不少,找到几十上百的也不稀奇。至于宝物,过往每个秘境中也能发现一两个。 “遵命大师姐!”四师兄柯嘉浮夸地敬了个礼,“我们一定好好表现!” 三师兄纪冬藏揣摩道:“大师姐,那从秘境里得来的东西要上交么?” “想什么呢,宝物当然要,不过师尊也会给相应的嘉奖来交换。”慕香眠看了他一眼,“灵石和仙草可以自己留着,不用上交。” 纪冬藏脸上的表情从“好失望啊”变成“还好还好,不算白去一趟”,一副受到鼓舞的样子点了点头。 盛年见状,笑了起来:“所以,各位加油吧。” 沈眷非常认真地点头:“我们会加油的。” “嗯!”段宝银也点点头,“一定给大师姐争争气。” 桑祈看了看周围都在点头的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慕香眠见状,十分满意:“好,那我给你们普及一下其他宗有哪些危险人物。你们到时候都注意着点。” 几个师弟师妹顿时竖起耳朵。 “明寒宗最强的是霍留云和霍见月,看到他们拔剑就给我溜远点。不过这两个人虽然下手不留情,但好歹是讲道理的。明寒宗还有个周雪芽,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就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小心她那把全是机关的伞,别到时候死无全尸。”慕香眠逐一给出评价,“还有,丹心宗的人因为战斗能力不高,一般会选择和其他宗门的人结盟。别看他们表面柔柔弱弱,关键时刻给你下个毒你就玩完了。别不当回事,这些都是历届内门弟子传下来的经验之谈。” 众人:“......” 以前的内门弟子都经历了什么? “乘元宗的陆宝令,花千枝和游念,这三个人是搞破坏的惯犯,尤其那个姓陆的,爱好是到处纵火,坏心眼最多。”慕香眠顿了顿,“幻意宗嘛,他们阴谋诡计一箩筐,最喜欢给人下套,防不胜防,防不了的,被他们盯上了只能自求多福。唉,至少看到那个叫容阙的拿把琴出来就赶紧捂着耳朵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过跑了也没用。” 第157章 “唉。”盛年也一声长叹,用忧愁的眼神望着天,像是想起了什么悲惨的往事。 众人:“......” 怎么感觉他们不是去寻宝的,是去送命的啊! 第86章 ◎无是之风。◎ 有了慕香眠的一番忠告,再加上盛年那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叹息,几个内门弟子一路去往北疆的路上都紧张兮兮的。 等到达兰庭的时候,盛年见他们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出口安慰:“别担心,理论上来说,五大宗之间还是很友好的,一般来说不会出人命。” 柯嘉有点呆滞地重复:“理论上?一般来说?” 众人:“......”并没有被安慰到! “没关系。”纪冬藏将衣袖撸起,露出里面厚厚的一叠符篆,眼神坚毅,“我已经准备好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众人:“......”倒也不必。 进入北疆之后,周围的风景显然变了,这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冰原,与昆仑相比空气也更加干燥,而且由于此时已进入冬季,气温还十分寒冷,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 等到了兰庭,城市内倒是热闹非凡,这里是一片被温泉隔开的平地,温暖如春,植物也茂盛起来,四处都有云雾笼罩,宛如人间仙境。 “来了兰庭一定要泡温泉!”柯嘉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兴奋地搓着手,“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吧!” 纪冬藏幽幽道:“嗯,约好了,从秘境出来之后,要是还活着就温泉见。” “哎你怎么又说这个!吓人。”柯嘉立即面露惊恐。 盛年见状笑道:“好啊,如果顺利从秘境里出来的话,就去泡温泉庆祝好了。” 段宝银拢了拢大衣,在手心呵出一口白气,跃跃欲试道:“嗯!” 听了他们要去泡温泉,小狐狸不知为何变得眼泪汪汪,怎么都哄不好。 几人说闲话之际,马车在人群好奇的注目礼之下穿过大街小巷,很快来到了幻意宗的所在。 和之前去丹心宗时一样,幻意宗的宗主尚穆周到地欢迎了他们的到来,为他们安排了外围结界的认证之后,就带他们前往了事先整理好的屋子,让客人住下。 因为这次来的只有宗主、部分长老和内门弟子们,住所充裕,每个人都被分配到了宽敞舒适的单人间。 经过长途跋涉,大家都累了,纷纷先收拾行李,沐浴更衣,进入太虚秘境则是留到明日再议。 段宝银不知何时不再抱着万水睡觉,而是养成了和小狐狸一起钻被窝的习惯,小狐狸毛绒绒的,还很暖和,大尾巴一绕绕在脖子上,一觉睡得香香甜甜。 第二日早晨,慕香眠把他们挨个叫了起来,等人齐之后一同前往幻意宗大门集合。 等他们去到的时候,其他宗门的人也都已经到了,和之前炼药大会不同,这次五大宗之间变得更加泾渭分明,彼此之前仿佛避之犹恐不及,生怕对方暗算自己似的。 乘元宗的内门弟子足有将近三十人。丹心宗、幻意宗和明寒宗的内门弟子则都是十几个。各宗因为要留许多长老在宗门内处理事务,来的长老很少,每个宗门只来了几位长老。 幻意宗的尚宗主是个矮小的老头,一双眼眼白多得有些过分,根据柯嘉凑到段宝银旁边的低声耳语,这叫做“看起来就没憋好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柯嘉一句大不敬的话刚出口,尚宗主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段宝银:“......” 柯嘉被吓得当即闭了嘴。 尚宗主带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到兰庭边缘,这里刚好经过一处温泉,温泉后就是一片澄澈的冰原。冰原之上有一个凭空出现的漩涡,看起来有足够三人通过之大,漩涡中犹如变化莫测的万花筒,发出的光芒正在缓缓流动。 “这就是太虚秘境。”尚宗主向众人介绍,“里面是什么情况一概不知,还待一同探索。” 明寒宗的宗主霍慈笑道:“还要多谢尚宗主发现秘境之后第一时间告知五大宗,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乘元宗宗主名叫谢浩然,双手抱臂,用傲慢的眼神觑了一眼千篆宗众人:“确实是充足的时间,连向来眼高于顶的时宗主都想办法多收了些亲传弟子,可真是为难她了。” “要说收弟子我怎么敢跟谢宗主比哦。”时颂丝毫不怂,笑眯眯地反讽回去,“谁不知道五大宗里最喜欢收弟子的就是谢宗主了,每回秘境都是你们占便宜。” 眼见谢宗主和时颂之间的气场剑弩拔张起来,霍宗主连忙打圆场:“人多人少都不要紧,等进了秘境,一切都要凭各位弟子的本事,是绝对公平的。” 尚宗主见没人吵了,这才对众人一点头:“既然没有问题了,就直接进秘境吧。” “谁先进?”萧宗主问,“上次我记得第一个进的是乘元宗,这次是不是该换——”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谢宗主就已经大手一挥,第一个跳进了那漩涡之中。乘元宗的长老和内门弟子们见状,也纷纷无视了等候在旁的其他人,纷纷进入到漩涡之中。 萧宗主:“......” 时颂咬牙切齿地说:“谢浩然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乘元宗现在势大,就让让他们吧。”霍宗主叹了口气,“按照上回秘境的倒序,丹心宗先进,然后是千篆宗,明寒宗,幻意宗。” 第158章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丹心宗一行人便先进了秘境,剩下的三个宗门也依次踏入漩涡之中。 段宝银跟着几个师兄师姐跃进漩涡,周围流光溢彩的灵气变化纷呈,将她包围,转眼之间,她就轻飘飘地落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森林,参天古木郁郁葱葱,不知名的各种植被到处都是,地势高低起伏,山石嶙峋,眼前的景象和前世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虽然五大宗的人进入的时间有些许差距,但大家的速度都很快,几乎就是前后脚的区别,最早进来的乘元宗的人也还在附近。 就如慕香眠所说,宗主和长老们自持身份不会和他们这些小辈一般见识,原地驻足片刻之后就往左边去了,剩下的内门弟子们才是彼此的竞争对手,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左边。 而等宗主和长老们选定了方向之后,在场几十个弟子们周围扫视一圈,确认这里灵气低微,几乎不可能出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之后,就隐蔽地互相对视一眼,疯狂往前掠去,惟恐落人半步之后。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耗费灵力在御剑飞行上,而是选择了夺路狂奔。 “别愣着,赶紧走走走!不然东西都要被他们抢光了!”柯嘉扯了段宝银一把。 他眼里的这个叫做“温礼”的六师妹看起来最老实,平时也是乖乖的,听说以前还经常被人嘲笑,不由得对她起了怜爱之心,只觉得她离了几个师兄师姐肯定还要被人欺负! 慕香眠也在一边往前飞奔,回头看了一眼:“柯嘉,你看好她!” “我会跟紧的!”段宝银气喘吁吁地努力迈开脚步跑。 “秘境入口处的灵气不够,一般都要到中心些的地带才能看到灵石和仙草。”盛年一边跑一边对他们道,“体力支撑不住的话就先停下来休息,不要勉强自己。” 柯嘉大声道:“好的二师兄!” “好多人啊,烦死了。” 就在此时,前边远处传来花千枝的声音。 只见原本正忙着赶路的他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展开了他手中那把折扇,轻轻一扇—— “无是之风。” 与此同时,忽的就刮起一阵务必猛烈的大风! 人群中响起惊呼声和大叫声,众人均是被这风吹了个踉跄,甚至有人直接被吹飞了! 段宝银也在猝不及防之间被吹得差点稳不住身形,还好柯嘉离她离得近,一只手抱住了附近一棵树的树干,一张脸都被吹皱了,另一只手还在顽强地拉着段宝银,两个人才好歹没有被这风带走。 旁边的郁怀、桑祈和沈眷则反应迅速地拔出了剑插在泥土里,这才幸免于难。 柯嘉本来也想去拉纪冬藏,但奈何没拉住,纪冬藏一下子被刮到一棵树上,然后“扑通”一声栽了下来,看起来怨气很大。 慕香眠和盛年本身境界就高,愣是靠灵力把自己定在了原地,没有往后退半步。 虽然绝大部分人都靠这样那样的方法留在了原地,但众人还是被花千枝气得不轻,当即骂声四起。 “花千枝你给我等着!” “吹风是吧,吹吹吹就你会吹!有本事你就继续吹!吹个够!” “敢整我们!待会看老子不玩死你!!” ...... 段宝银:“......” 骂得这么流畅这么熟练,看来花千枝平时还真没少惹事。 花千枝乐呵呵地摇了摇折扇:“扇扇风而已,你们急什——”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伴随一阵嗡鸣声,一把长剑已经破空而至,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花千枝的侧脸顿时被剑尖划出一道口子。 “花千枝!上次抢了我的东西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又得瑟起来了?” 长剑从他身后绕过,掉了个头,被飞速掠来的人握在手里挽了个剑花,然后再次朝他刺去! 只见来人一身蓝衣,长相英气,一把剑在她手中被用得出神入化,招招玄机莫测,正是霍借月。 “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啊!”花千枝左躲右闪,但很快还是又被扎了几下,不由得惨叫起来,“老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藤蔓自霍借月脚下飞蹿而起,霍借月顿时往后退开,这才没有直接被藤蔓缠住双腿。 “真丢人。”游念双手结印,一道又一道藤蔓便争相从地上冒出,“姓花的,下次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霍借月忙于用剑砍去周围的藤蔓,一时分身乏术,只得终止了对花千枝的攻击。 花千枝笑嘻嘻地又要去摇他的扇子,另一手结印道:“拜拜咯月月——” 可惜他的印还没结完,另一把长剑已经不知何时如残影一般掠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扇子削成了两半! “月你大爷。”霍留云手起剑落,凉飕飕吐出一句。 说完,他就退到霍借月旁边,两个人各持一把剑,双剑配合默契得天衣无缝,很快就将绕上来的藤蔓全部解决完,要去解决花千枝。 “别惦记你的扇子了。”游念见霍留云和霍借月凑到一起去了,连忙拽着花千枝就要走,“他们两个一起上,短时间内这是打不完了。” “那个谁他人呢?!关键时候掉链子啊!”花千枝左右环视,扯着嗓子大吼,“铃铃!陆宝令!!” 游念道:“说不定早溜了!” 第159章 说完,花千枝和游念对视一眼,同时双手结印念了声“无是之风”,就随着风跑路了。 “兄长,我们追!”霍借月不甘地大喊一声。 霍留云便也跳上剑,两人逆风而去。 谢昭见状道:“走,我们去帮大师兄!” 她作为谢宗主的宝贝女儿,说话还是很有号召力的,乘元宗众人纷纷结印唤出无是之风,全部跟了上去。 “刚进秘境就打,什么仇什么怨啊。”柯嘉自言自语,“也不怕把灵力耗光了。” 旁边抱着另一颗树的江砚叹了口气:“乘元宗的人打起架来是这样的,他们最喜欢大范围无差别攻击,不管我们死活。” 另一个弟子道:“总比千篆宗和幻意宗好,那群人喜欢玩阴的,狡诈得很,上次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柯嘉:“......” 段宝银:“......” 少顷,那阵大风终于缓缓平息,众人也都纷纷从扒着的东西上脱落,松了口气。 “打完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墨绿色劲装的人影从几棵大树后冒出头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竟然是刚才起就不知所踪的段宝令。 只见他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一脸无辜:“不是我不想帮忙,是刚才被风吹走了,刚刚才爬回来。真的。” 众人:“......” 你说的话你自己相信吗? 第87章 ◎怎么就鬼鬼祟祟了呢?◎ 所有人脸上都写着“你明明就是想甩手掌柜”一行大字,但一时之间愣是都没有戳穿他。 段宝令也不在意他们是否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话,一脸笑意地看了看段宝银,颇有几分“怎么样,你师兄有点东西吧”的意味。 段宝银回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别太嚣张。 经过刚才花千枝和霍借月一打岔,剩下的内门弟子们气氛似乎和谐了一些,都不大想打架的模样,只是默默赶着路。 而段宝令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乘元宗的弟子,被所有人提防着,他也就十分自觉地走在了最前面,跟其他人保持距离。 又往前了一段,来到一个分岔路口,段宝令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众人,一副虚心接受建议的样子:“走哪边?” 明寒宗大弟子名叫李心,自觉担起了统领同门的责任,扬声道:“我们走左边。” 右边的路崎岖幽深,不仅难以行走,遇到凶悍野兽的风险也高。而左边那条道路看起来比较平坦,找东西也比较方便,可以在短时间内探索更多地方,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前世就来过太虚秘境的段宝银却知道,这两条路最终都有汇合的机会,唯一的区别是左边的路上有仙草和下品灵石,右边却能发现仙草和上品灵石。 慕香眠则是看向师弟师妹们:“你们喜欢哪边?” “右边。”段宝银首先开口,“师姐,我喜欢右边。” 郁怀见她一脸笃定,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柯嘉道:“好啊,那就走右边。” 纪冬藏摸了摸下巴:“嗯,右边这条路看起来确实很有神秘感。” 见其他人也没有意见,慕香眠便朗声道:“我们走右边。” 李心原本已经准备迈入左边的岔路,闻言却突然驻足,脚下徒然转了个方向:“我们也走右边。” 千篆宗众人:“......” 慕香眠不高兴了,冷笑一声:“明明是我们先选的,李心,学我们这么就好玩?” “也不是故意要学。”李心理直气壮,“你们那些奇门遁甲法术用得好,占卜什么的不是一向很准?我这是相信你们的水准。” 柯嘉忍不住道:“什么法术啊,占星的使用条件苛刻得百年难遇,算卜的结果又模糊,而且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们根本没人用那种东西。” 和占星不同,算卜是一种较为日常的法术,但与可以预知未来的占星不同,它只能对当日的吉凶做一个大致的判断,或是选择良辰,倒是很得那些选日子办喜事的老百姓的欢迎。 段宝银平时很少使用算卜,反正该做的到了日子总得去做,测了吉凶也未必是好事。如果测出大吉,可能会导致松懈,反之如果测出大凶,则会让人惶恐不安。 “我不懂你们那些东西,反正右边这条路我们走定了。”李心一摆手,就带着师弟师妹们步入右边道路。 “诶,等等。”一个丹心宗的弟子叫住了他们,“李公子,我对疗伤之类颇有研究,不如带上我同行,这样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们也可以互相帮忙。” 这就是要结盟的意思了。 李心点头道:“好,那就一起。” 其他丹心宗的弟子见状,也纷纷向其他宗门的人引荐自己,阮川和凝因加入了千篆宗的队伍中,安渺去了明寒宗,江砚则是跑去了幻意宗。 接着,千篆宗和明寒宗两行人便往右边而去,幻意宗那边则是兀自走了左边那条路。 走进分岔路口,前行一段时间之后,周围的景色开阔起来,脚下的不再是一条分明的道路,而是变得四通八达。 盛年道:“这里灵气充沛,孕育出灵石和仙草的几率很高。” “师姐,我们分头找吧。”段宝银提议,“不要被明寒宗那些人抢先了。” 慕香眠点了点头,段宝银便拉上了沈眷和桑祈要往一处去:“我们一起。” 第160章 得了师姐首肯,她不再耽误,带着师弟师妹就往记忆中发现上品灵石的方向而去。 在树林之间绕了一会儿,段宝银假装要休息,走到一片石子堆旁要坐下,然后面露惊讶:“卷卷,桑桑,你们快来看,这里好多灵石!” 沈眷震惊道:“灵石?” 他连忙跑上来,果真在石子堆旁的草丛里看到了几块流光溢彩的石头:“真的,真的是灵石!” 桑祈拿起一颗灵石,感受着里面灵气的含量和纯度:“而且是上品灵石。” “温姑娘,你太厉害了。”沈眷十分高兴,“赶紧把灵石收好。” 然而,不等段宝银将灵石都揣进怀里,就听树林深处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模仿着沈眷的语调:“温姑娘,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跟着千篆宗的人一定会有惊喜。”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李心带着另一个明寒宗的弟子出现在了视野里。 段宝银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们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要做什么?” “怎么就鬼鬼祟祟了呢?”李心摇了摇手指,“我们是光明正大跟来的,而且现在还要光明正大地抢灵石——上!” 唰!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人便和他一起拔出腰间佩剑,朝他们冲了过去! 段宝银、沈眷和桑祈当即闪身避开剑尖! 李心他们两个的实力定然不差,但段宝银三个也不是吃素的,千篆宗的法术在正面进攻尤其是近身格斗上很吃亏,但好在他们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一时之间虽然打不赢对方,但也不至于将灵石拱手让人。 段宝银一边躲着李心和另一人的攻击,一边使出灵术,就想找机会逃跑。 然而李心也发现了这几个新来的千篆宗弟子没有想象中好对付,很快,他们身后就走出一个陌生的身影,来人手擎一把油纸伞,手腕轻转,那把伞也跟着转动起来! 刹那间,三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慕香眠提到过的名字。 周雪芽! 她大半张脸都被遮挡在伞后,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下巴,看不清面容,但仅凭那把点缀着雪影的伞,便能让人轻易判断出她的身份。 油纸伞转动,段宝银心中警铃大作:“小心!” 话音未落,那把油纸伞的边缘现出数根尖锐的银针,就往他们这边射了过去! 银针细如雨,数量又多,在刀光剑影之中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眼花缭乱,稍有不慎就会被刺中。 而且段宝银知道,周雪芽的银针上都是淬了毒的! 要逃出这片针雨是不可能的,要支起结界也已经来不及,在千钧一发之间,伴随一阵嗡鸣,名剑“草木”出鞘,在桑祈的手中化为一片残影,竟是一根不差地将那些银针全部挡了下来! “姑娘好剑法。”李心赞叹了一句,“要不要转来我们明寒宗?我们一定不亏待你。” “没兴趣。”桑祈一剑朝他砍过去。 李心直接抬剑去挡:“考虑考虑。” 两人都朝剑上注入了灵力,剑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接着,李心的那把剑竟是直接被砍断! 李心大惊失色,连忙往后跃开几步:“你......” “你的剑不行。”桑祈诚实地说,“换把好点的吧。” 李心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咬了咬牙,与另外一人对视一眼,双手结印,然后再次朝他们冲过去! 两人身影诡谲飘忽,在眼前方寸之间闪烁不定,速度快到几乎像是在瞬移,身形还宛如分出几个相同的人影,让人难以分辨哪个是真身,哪个是虚影。 这是段宝银在傅斌身上就领教过的明寒宗身法,游蛇! 李心用的是游蛇第三重,比傅斌当时更不好对付。 在李心和另一个明寒宗弟子把他们三人包围起来的同时,周雪芽也没闲着,站在远处闲闲地再度转动她手中那把油纸伞,千万根银针便再次漫天飞来! “我来搞定那些针。”桑祈撂下一句话,就手持长剑乒乒乓乓地将那些绵延不绝的银针一根根打落。 段宝银和沈眷光是应付李心他们的攻势就已经力不从心,更不用说要从数道重影中分辨出真身,从周雪芽那边飞来的银针也越来越多。 过不了多久,三人的身上都带了些轻伤。 咻! 又是无数银针从刁钻的角度朝段宝银射去,李心瞄准了时机朝桑祈肩膀一刀捅去,桑祈没有避开,硬生生挨了这一刀,这才勉强挡下大多数银针,但还是有一根银针扎到了段宝银的小腿处。 小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段宝银动作一滞,李心的一道身影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她朝那边打出一记灵术,同时往侧边后仰,没想到眼前的“李心”却在触碰到她的灵力时化作残影消失。 李心在后面!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李心对着段宝银推出一掌,她不得不超后一个空翻,怀里的几颗灵石当即顺势掉落! 另一个明寒宗弟子身影一闪,借着重影的掩饰接住了那几颗灵石,脸上忍不住现出得意之色:“谢啦!” “干得好。”李心竖起大拇指,就和她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退。 段宝银虽然心疼,但也没了办法,眼睁睁看着极其珍贵的上品灵石就这么被抢走。 周雪芽也转过身,收了伞,就要离开。 第161章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大师兄?” 众人不由得抬头看去,来人居然是霍留云,从长剑一跃而下,视线在受伤的段宝银三人上流连忘返:“你们这是......” “二师弟,你来晚了。”李心很高兴地说,“上品灵石已经被我们拿到手了。” 霍留云有些惊讶:“上品灵石?让我看看。” 另一个明寒宗弟子不疑有他,伸出手去,掌心里赫然躺着的便是那几颗灵石。 “哇。”霍留云的眼中倒映着灵石,也变得流光溢彩,小心翼翼地上手摸了灵石一把,又摸一把,啧啧道,“上品灵石,居然是上品灵石啊!” 段宝银:“......” 感觉不太对劲。 这个霍留云......是不是太活泼了一点? 第88章 ◎情敌的情敌是朋友。◎ 见霍留云这样兴奋的模样,那个明寒宗终于迟钝地面露困惑:“二师兄,你......” 但还没等她一句话说完,霍留云就已经拿走了那几颗灵石,塞到怀中:“你说要师兄帮你保管这几颗灵石?当然可以,乐意效劳。” 那个弟子:“?” 见霍留云转身就要走,李心皱着眉迈步上前,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就要阻止他:“等等。” 随着李心的掌心落在霍留云的肩上,刹那间,在众目睽睽之下,“霍留云”就这么一下子腾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柯嘉! 众人当即目瞪口呆。 “我就说怎么感觉二师弟和往常不太一样,你果然是假的!”李心恶狠狠地抓着柯嘉的肩,“把灵石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另一名弟子和周雪芽也转向柯嘉,随时要动手的模样。 “好好说话,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多不礼貌啊!”柯嘉说着,又被李心用劲抓了一下,当即嗷嗷大叫起来,“你你你——疼疼疼疼疼——你别激动,我给,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算你识相。”李心松开手。 柯嘉不情不愿地转过身面向他,从怀里拿出了点什么,然后朝李心那边伸过去。 他的衣袖宽大,遮住了手上的东西,而且动作又快,还没等李心反应过来,一整叠符篆已经被甩到了李心脸上,与此同时,柯嘉另一手迅速结印! 电光火石之间,李心一惊,超后跃出,那些符篆就在半空噼里啪啦地炸开来,放烟花似的连成了一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柯嘉仰头叉腰大笑,跳上了长剑,“拜拜咯!师弟师妹,灵石我们回去分哈!” 段宝银三人也不是傻的,此时不溜更待何时?难道还要留下来挨揍吗? 在那些符篆爆破的时候,他们就瞅准了时机各自上了剑,和柯嘉一起被剑载着上了高空! 下面的李心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他们破口大骂:“该死!千篆宗的人就是黑心!!” 眼看他就要一怒之下追上来,柯嘉大声道:“用通路!” 说完,他就率先拿出一张符篆,对师弟师妹挥了挥手,法术启动,在下一个拐角就连人带剑消失在了原地。 沈眷和桑祈也照做。 段宝银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符篆,念了声“通路”。 通路只能去往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也许前世的也一样算数。 好不容易有个堂而皇之离开大队独自行动的机会,段宝银当然不会放过,对桑祈和沈眷说了声“桑桑卷卷我们回头见啦”,也跟着消失了。 法术成功生效,下一个瞬间,眼前的景色倏然一变,她已经出现在了秘境的另一个角落。 段宝银此刻正窝在茂密的灌木丛里,她将草木拨开一个口子,凑近了打量外边,确认周围并没有人,这才慢慢地爬了出来,站起身拍落身上的叶子。 秘境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到处都差不多,而这个位置之所以能给她留下印象,还是因为自己前世在跟人抢夺仙草的时候,被打得掉进了这片灌木丛中,好不狼狈。 这里距离方才的地方虽然远,但也不排除已经有人到达的可能。 她在进入秘境之前就已经偷偷启动了招魂第一重,并且提前告知鬼魂们那个被起名为“好东西”的宝物的位置,而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传来消息,宝物应该还没有落入旁人手中。 那个宝物所藏的位置在一个隐蔽的山洞当中,被人提前发现的可能性不大,她不愿打草惊蛇引来争夺,于是轻手轻脚地前进。 没想到,等她来到山洞前,却发现山洞前已经聚集了几个人,其中一只鬼魂远远的守在附近,另外几只鬼魂则是不知道去哪了,想必正在到处找她。 因为担心被发现自己的秘密,她没敢把骨算筹带在身上,也就没有了随时随地联络鬼魂的手段。 那只鬼魂一见段宝银,就着急道:“楼主!您总算来了!那个叫苏永逸的有个能探测灵气不寻常处的宝物,要往那个山洞里去,但是山洞洞口前堵着石头,他挪石头的时候动静太大,引来了别人,后来的乘元宗弟子们非要抢先进去,他们现在谁也不肯让谁,在这儿僵持好久了......” 段宝银微不可察地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楼主上啊!”鬼魂激动地呐喊,“把他们全部干掉!都杀了都杀了!全部杀光光,让他们知道楼主的厉害!” 段宝银:“......” 第162章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得了“楼主”这个让人羞耻的尊称之后,众鬼都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 她将视线移到山洞前,那块大石果然如鬼魂所言已经被挪开,而守在山洞前的除了苏永逸,还有四个举着弓箭的明寒宗弟子。在他们对面的则是三个乘元宗的弟子,花千枝和游念就在其中,郁怀居然也在。 乘元宗的几位显然跟苏永逸不对付,郁怀大约是看他们有优势,也站在乘元宗那一边。 符篆与箭羽齐飞,晴朗的天上还时不时现出金雷滚滚,两方人马正打得如火如荼,段宝银站在前面观战了片刻,郁怀才抽空默不作声地瞥了她一眼。 “哟,这不是温姑娘么?”花千枝跟她打了个招呼,“对了,你看到铃铃没有?” 段宝银摇了摇头:“没有诶。” “奇了怪了。”游念嘟囔一句,“这一路走来都没见到这家伙。” “可能是迷路了。”段宝银好心道,“要帮忙吗?” 花千枝笑道:“好啊,等进了山洞,有你一份功劳。” 段宝银点了点头,就加入了战局之中,众人本来胶着的平衡顿时被打破,很快,幻意宗那一方就处在了下风。 苏永逸试图怂恿她:“温姑娘,不如你帮我们,明寒宗可以保证,待会儿让你第一个进山洞!怎么样?” “我们也可以让你第一个进山洞。”游念立刻说,“别听他的。而且根据今日风水,今天我的运势极佳,跟我们一伙不会出错。” 苏永逸见说不动段宝银,又去看郁怀:“郁公子,陆宝令不是你的情敌么?正好,他也是我的情敌,情敌的情敌是朋友,我们应该同仇敌忾才对!那几个乘元宗的都跟陆宝令关系匪浅,你帮他们就是为虎作伥!” 那三个乘元宗的弟子闻言,纷纷露出八卦的神色:“什么情敌?!” “你们不知道吗?温姑娘是郁公子的未婚妻,但是陆宝令明显对她有意。”苏永逸信誓旦旦,“之前在昆仑的时候,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吗?他明显想横刀夺爱啊!” 乘元宗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人道:“啊?大师兄不是喜欢谢师姐?” 有人道:“啊?大师兄不是喜欢薛师妹?” 有人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温姑娘的......这好像有点突然啊......而且温姑娘都有婚约了......” 苏永逸冷笑一声:“这有什么突然的,他向来品德败坏,撬墙角这种事又不是没做过!有婚约又怎么样,郁公子,你不会以为他真的不敢吧?而且我看温姑娘好像跟他相处得还不错,谁知道她能不能抵抗住诱惑!连我都斗不过那狐狸精,难道郁公子就有自信可以赢他?你也就那样吧!” 郁怀:“......” 段宝银:“......苏公子,我还在这儿呢。” “对,温姑娘你说说,你觉得陆公子这人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心动?”苏永逸平时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一提起段宝令,就一副快被气炸的样子,“你说!” 郁怀:“......苏公子,我还在这。” 段宝银:“......他啊......人长得好看,实力也很强,确实是不错......” “你别喜欢他了,同样好看又厉害,我有个更好的人选推荐给你。”苏永逸在打架的间隙抬起头朝不远处喊了一声,“容公子,别看戏了,帮我个忙,分你三颗灵石!” 众人都往那边看去,段宝银也不例外,心中难掩惊诧。 容阙也在? 苏永逸话音刚落,树林深处就缓缓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的面容在枝叶的阴翳下显露真切,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动作,似乎是正从背后解下什么东西,抱在了怀里。 花千枝顿时面色一变:“快把耳朵捂上!!” 苏永逸显然是早有准备,一道结界不知何时已经笼罩在了明寒宗几人的上当,而此时要支开结界显然已经来不及,不用花千枝提醒,段宝银已经紧紧捂住了耳朵。 与此同时,只见层层叠叠的深绿之间,容阙的手在怀中的古琴上轻轻一扫! “心弦。” 一声空灵的琴音响起,分明是悦耳的音调,落在段宝银的耳中却宛如有千斤压顶般沉重,撕裂感入孔不如地渗入她的体内,呼啸着搅碎五脏六腑,灵力顿时全乱了! 段宝银浑身无力,连站立都困难,只得伏在地上喘气,郁怀和乘元宗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算是身处结界之内的明寒宗几人看起来也有几分虚脱。 而在这势如破竹的一个音调之后,余音袅袅之间,容阙细长的手在琴弦上灵活地游走,一首高昂且节奏强烈的曲子流出,口中吐字道:“破军。” 这是给友方辅助攻击增幅的音律法术,曲子也有名字,叫做“关山难觅”。 段宝银才刚感觉缓过来一点,明寒宗的几人就已经挥剑砍了过来,裹挟在他们身上的灵力比先前强上了三倍不止,配合上身法,根本连人到底在哪都看不清,长剑呼啸而来! 若是迎面挨上这一招,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郁怀和乘元宗的几人纷纷做出闪避的动作,唯独段宝银不退反进,长剑劈在她的腰间,顿时将衣衫染成血色。 那个明寒宗的弟子也惊呆了,没想到她居然不躲,显然是从来没有杀过人,一时间竟是被吓得后退两步,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 段宝银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第163章 但凡跟她一样,曾经跟容阙做过对手的人就该知道,“破军”一出,临阵脱逃,等待着自己的才是死路。 她抹了一把嘴边溢出的鲜血,双眸微动,一片飘落下的树叶便朝容阙的古琴上掠去! 琴弦发出一声愤怒的铮鸣,然后“嗡”的一声,断了。 第89章 ◎你断了我的琴弦。◎ 琴声戛然而止。 等在场众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无一例外全都惊呆了。 所有弟子都愕然地看向段宝银,仿佛在说“你居然敢动容阙的琴”,一时间,打人的不打了,要逃的也不逃了,全部静止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从树荫下走出。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清瘦,男生女相,一张脸精致得雌雄莫辨,唯独眼中带着的阴鸷染上一抹戾气,周围冷冰冰的气场更是散发着生人莫近之意。 那原本在附近看戏的鬼魂好奇地飘到容阙旁边,打量道:“若不说是四大美男,我还以为这是个小姑娘呢。” 段宝银默默看了那鬼魂一眼。 幸好容阙听不见这话,否则这鬼得当场魂飞魄散了。 此刻的容阙还抱着那一把古琴,黑黝黝的眼珠在眼前众人扫过一圈,最终停留在段宝银身上:“你断了我的琴弦。” 周围人皆是大气不敢出,连苏永逸也倒吸了口凉气。 容阙的性情就算是在幻意宗也算是极其孤僻的,平时几乎从来不搭理人,他能跟对方攀上一点点关系,也不过是因为之前恰好帮了他一点小忙。 虽然容阙才刚进幻意宗没两年,在强者如云的内门弟子里实力只是排中上,但平时可没有人敢惹他,就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太过可怕,不知道疯劲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来。 之前一个同门师妹只是碰了他的琴,就差点被他砍了手,而今天他的琴弦可都是断了...... 苏永逸默默别过脸,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的同时,也不免为这个温姑娘默哀片刻。 而与胆战心惊的其他人不同,段宝银作为段疏的弟子,可还没怕过谁,再说了,容阙前世输给过自己,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怕的?她既然能赢一次,难道还不能赢第二次? “是呀。”于是她大方承认了,“容公子,下回弹琴的时候小心点吧。” 容阙没有说话,虚搭在琴上的手指微动,下一瞬,琴音就已经替他作了回答。 段宝银早有准备,一道结界凭空而起,与此同时,沉重的曲子流淌而出。 关山难觅。 琴声阵阵,透过结界的阻碍模模糊糊地落在段宝银的耳中,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前世的记忆随着音律而苏醒,段宝银唇边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上辈子在论仙大会跟容阙打了几场,她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摸清他弹琴的规律。 容阙的手有旧伤,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只有在他弹琴的时候仔细辨认,曲子之中每十六个节拍间,必定有一个较轻的音律,只要把握住节奏,在这个音律上做文章,就一定能找到破绽。 他因为太过独来独往,也不喜纷争,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这个秘密,如果不是段宝银前世正好跟他同属一组,又阴差阳错打了好几次平手才分出高低,也不可能发现。 刚才那一曲关山难觅,她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加上周围树木枝叶繁茂,令人防不胜防,她又有同辈人难以企及的灵力操纵能力,这才弄断了容阙的琴弦。 段宝银本来就已经受了重伤,鲜血不断从腰间的伤口涌出,此时受到曲子的影响,更是难受到咬紧牙关还是冷汗直冒,但仍然强忍着,试图调动体内如有千斤重的灵力。 每个旋律都像是一把刀子,在她的骨缝剐蹭,她闭上双眼,手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在染血的裙摆上点着节拍,在疼痛中感受曲调。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是现在! 一枚铜钱从她的袖中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断了又一根琴弦! 琴弦崩断,发出震颤的噪音,曲子的节奏被打乱,容阙依然在弹奏,却因为这一瞬间的凝滞,被段宝银抓住了机会,在刹那间一跃而起,朝他击出一记灵术! 曲子被破中止,容阙想将古琴收到身后,一切却已经迟了。 段宝银的速度极快,空中的余音尚未消散,她就已经来到了容阙的面前,在他避让开那一道灵术的同时从身后拔出长剑! 万水出鞘,干脆利落地往前劈去! 若是换了旁人,大概会选择将剑最准身前的少年,但段宝银在最后一刻却是手腕一转,万水虚晃一招,攻击的目标便换成了那把古琴。 容阙身形一滞,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下意识重心不稳往后栽倒的同时,手里还不忘紧紧抱着他那一把琴。 古琴实在太过显眼,挡在容阙面前简直就是个活靶子,饶是段宝银剑术再怎么差,也成功砍中了琴身,这一击中还灌注了大量的灵力,古琴当场便被削成了两半! 被分成两半的琴摔落在地,在一声闷响之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段宝银握着剑,往后退了两步,挠了挠头道:“啊,容公子,这......我不是故意的......” 嘿嘿,我就是故意的。 谁让容阙这把破琴前世给了她那么多苦头吃! 当然,她并不是有心报复,而是因为担心此生与他再续前世孽缘,她可不想这辈子还在论仙大会上跟容阙打个头破血流,能提前解决一个麻烦多好。 第164章 而且她知道,容阙对琴挑剔得很,在痛失爱琴之后,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适应新的古琴,至少在论仙大会结束之前,他的曲子是没有什么威慑力了。 在场众人见状,全都傻眼了,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人出声说话。 而容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也愣在了原地没有发作,垂着头呆呆看着那把断裂的古琴,喉咙动了动,许久都一声不吭。 沉默在众人之间蔓延,段宝银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惹恼他了,也识相地没动,一副随他处置的样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容阙才终于出声,声音闷闷的:“......你弄坏了我的琴。” “嗯。”段宝银立刻道歉,“对不起。” 容阙像是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你弄坏了我的琴。” “嗯。”段宝银再次道,“对不起。” 众人:“......” 怎么感觉温姑娘居然可以跟容阙顺利沟通啊?! 容阙慢慢抬起头,阴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段宝银:“还给我,把我的琴还给我。” “我不会拿走你的琴。”段宝银也看着他,“你可以拿回去,虽然修不好了,但可以留作纪念。” 众人再次:“......” 容阙注视了她一会儿,接着俯下身把被分成两半的古琴重新抱在怀里,咬着下唇道:“为什么?我从来不认识你。” 他在问,为什么段宝银知道他的秘密,为什么段宝银要针对他,为什么要毁掉他的琴。 “我不喜欢你的曲子。”段宝银认真地说,“下次换一首吧。” 也不明白为什么容阙这么喜欢这首关山难觅,从前世到今生,他从始至终弹的都是这一首,只是偶尔会对曲子的音调高低缓急做出调整,但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虽然很好听,但也多少给她留下了点心理阴影。 容阙盯着她,半晌才道:“你喜欢什么曲子?” “百鬼夜行,下次弹给我听吧。”段宝银指了指那把琴,“等你的琴修好了,等你能赢过我的时候,弹给我听。” 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了,两人四目相对,下一瞬,同时出了手! 段宝银的速度本来就非常人能比,再加之容阙还抱着琴,怎会是她的对手,手伸到半空就被捏住了手腕,因为她有灵力加持,一时之间居然挣脱不开! “现在还不行。”段宝银一字一顿,“你现在太弱了,容阙。” 她的声音极轻,像是说给容阙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因为弱小,所以只能未雨绸缪,在论仙大会之前破坏他心爱的古琴。因为弱小,所以只能忍耐,只能蛰伏,就像温锦误打误撞说中的那样,如同阴沟里的老鼠那样苟且偷生,不敢过街,惟恐人人喊打。 变强,她想变强,也一定会变得更强。而她看到,容阙眸中微动,倒映着她虚假的皮囊,也倒映着和她一样陌生的默契。 等容阙没了挣扎的意思,段宝银才收回手,不再去看他,而是转过了身,拖着重伤的身子,在众人的目光中来到山洞面前,说:“我要第一个进去。” 众人都被她刚才一连串不要命的举动给吓到,并无一人上前阻拦。 段宝银对他们一点头,就迈步深入山洞之中,在隐蔽的石壁中找到了那件被前世的段宝令起名为“好东西”的宝物。 宝物是一个青瓷般的小瓶,瓶身上布满裂纹,脆弱得好像随时会碎掉。段宝银将它收到怀中,又在附近找到一些泛着幽光的仙草,拔去几株之后,就拎着仙草出了洞穴。 “里面还有剩下的仙草,你们可以去取。”她对其他人说完,便要离开。 “等等。”郁怀突然叫住她。 段宝银看向他:“怎么了,郁公子,有事?” 郁怀的表情有点复杂:“你的伤......不要紧?” “郁公子这是在关心我?”段宝银突然笑了,“好难得。” 郁怀皱了皱眉:“温姑娘,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咬字清晰,刻意加重了“未婚妻”这三个字,一双眼睛仿佛在说,他们现在毕竟是在众人面前,总该顾及表面上的身份。 “郁怀。”段宝银却面向他,低声道,“我们取消婚约吧。” 闻言,在场众人全都愣住,郁怀也是一怔:“......为什么?” 段宝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婚约虽是父母之命,但更是强人所难,不如一别两宽,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岂不更好?” 一片静默,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郁怀闭了闭眼睛,视线落在她脚边的一朵小花上,良久才道:“如果我说不是强人所难呢?” 【作者有话说】 师兄:特地找借口留下来就是为了陪师妹,结果师妹前脚就自己跑了,后脚还被别的男人盯上了(深呼吸) 第90章 ◎一诺千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都用震惊的眼神看向郁怀,连已经转身离开的容阙也停下了脚步。 段宝银更是仿佛遭了当头一棒,消化了他这话好一会儿。 这算什么,难道是告白?! “郁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段宝银微微拧眉,“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另外的谁?” 这话落在旁人耳中,都会认为她口中的“谁”指的是温锦,但唯独郁怀一定清楚她在说什么。 第165章 段宝银是在质问郁怀,她不是温礼,以后也不可能成为,让他别入戏找错了人。温礼早就被他亲手杀了。 郁怀却没有改口,而是道:“我知道我在跟谁说话。”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就以我本人的身份来拒绝。”段宝银道,“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个婚约可以不取消,我可以做你名义上的未婚妻,甚至如果将来需要,成婚也不是问题,但我不会喜欢你。” 郁怀显然早就料到了她的答案:“你有喜欢的人么?” “没有吧。”段宝银顿了顿,“我应该不会喜欢上谁。” “既然如此,不如先不急着取消婚约。”郁怀道,“等日后你有了意中人,我会跟父母主动提出取消婚约,你不用担心。” 段宝银心说郁怀还算识相:“好啊,郁公子一诺千金,我记下了。” “所以现在你还是我的未婚妻。”郁怀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但语气中却带上了一点强势,“关心未婚妻的伤势,为她包扎,似乎也是我的本分。” “喂,郁怀,我不吃这一套。”段宝银有点被他的执着气笑了,“我是你的未婚妻不错,但不是所有人在受伤的时候都需要一个未婚夫伺候,至少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说完,她就召来万水,跳上剑身离开了此地。 虽然不想欠郁怀人情,但他有句话没说错,她的伤势确实有些重,再不包扎的话很容易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段宝银坐在剑身上,将裙摆和背后蝴蝶结撕下一些布料,紧紧捆在腰间止血,其他一些小伤口则没有去管,反正过一会儿表面血液就该凝固了。 等简单包扎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小腿处传来一阵麻痹感。 刚才一直处于战斗状态,身上疼得厉害,这点不适被她忽略了,直到现在,那麻痹居然已经逐渐蔓延到了膝盖处。 段宝银撩起裙摆,露出小腿上那毫不起眼的针孔,而针孔附近已经有一层青黑色的毒素晕开。 是周雪芽的毒针,她的毒针用的是曼陀罗的毒素。 丹心宗的人应该会有解毒的药剂。 段宝银想着,控制万水在森林上方飞快巡回,试图找到哪怕一个丹心宗弟子的踪迹。 幸好,在毒素完全发作之前,她顺利找到了独自一人爬树摘石榴吃的江砚。 只见江砚整个人都挂在石榴树上,怀里已经塞了好几个石榴,嘴里还叼着一个,正在摇摇晃晃地下树,而树上还挂着一只猴子,正在试图抢他怀里的石榴。 猴子往他怀里扑过去,江砚侧身躲过,保住了石榴的同时,脸上也被猴子的爪子挠了一道。 “疼疼疼......”江砚捂着脸,视死如归地往树下纵身一跃,摔落在地的同时也躲过了猴子的再次袭击。 石榴滚落一地,猴子正想过去捞一个,却被一道粉色身影一脚踹开。 江砚脸朝下趴在地上,伸手去够前面石榴的时候,也看见了一双染血的脚,顿时抬起了脸,琥珀色的双眼中写满了惊诧:“你......你是......千篆宗的温姑娘?” “是我。”段宝银对他笑,“江公子,我们又见面啦。” 上次她威胁自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江砚心情有点复杂,站起来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浑身血污的段宝银:“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打了一架呗。”段宝银撩起裙摆,露出小腿上的青黑,“还中了周姑娘的曼陀罗毒针,能帮我解一下毒么?” 江砚挠了挠头:“曼陀罗啊......” 段宝银歪了歪头,学着他的语气道:“曼陀罗啊......” 江砚:“......可以是可以,但有点麻烦,还耗灵力,如果我说不......” “那我就找萧宗主告状。”段宝银理直气壮。 “我就知道。”江砚叹了口气,“温姑娘,你背过身去,我先用法术帮你催毒,等毒素生发之后会比较容易逼出来。” 段宝银点了点头,听话地转过了身,万水同时出鞘,架在了江砚的脖子上。 “......温姑娘,打个商量。”江砚无奈地说,“你这样我会紧张,紧张呢就会失手,失手呢法术就会失败的。” 若段宝银是真正的温礼,她必然会对此话信以为真,不,她从一开始就不会对江砚抱有如此大的戒备。但段宝银和江砚在前世可是真的认识,不止认识,两人还熟得很。 江砚表面看起来文文静静,人畜无害,但他肚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坏心思,段宝银可是知道的。这人不仅喜欢偷懒,还喜欢顶风作浪捣鼓他那些违禁玩意,出了事跑得比谁都快,那叫一个滑不溜手,这也是他从来没有被逮住的原因。 段宝银和江砚前世一起做坏事的时候那叫一个一拍即合,两人都是阳奉阴违的主,在装乖讨巧糊弄人这一门技艺上可谓是旗鼓相当,这也是两人能成为朋友的原因。 也正是如此,段宝银才能一语道破江砚的打算:“如果我这剑收回去,等我回头你就不见了。或者如果你今天有兴致,可能倒是会留下来,趁我毒发的时候拿走我身上的灵石,再一走了之,我说的对不对?” 江砚诡异的沉默侧面证明了她说的很对。 “行了,快开始吧。”段宝银学着他刚才编谎话的语气说,“反正这剑横竖就在这了,如果你因为紧张导致失手导致法术失败呢,我就会毒发,如果我毒发呢,就控制不好剑了,如果控制不好剑呢——” 第166章 “是是是,我明白了,温姑娘。”江砚害怕地打断了她的话,连连保证道,“我不会失手的,我现在很放松,很放松,非常放松,真的。” 段宝银笑起来:“那就好。” 接着,她就转过身去,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了江砚。 “刮骨。” 随着两个字音,段宝银感到一双手隔着衣衫轻轻覆在自己的后背上,接着,一股如清泉般的灵力就从手掌的位置缓缓流入自己体内。 那道灵力明明清润无比,在进入五脏六腑之间流转的时候,却宛如将一盆冰水浇进滚烫的油锅内,段宝银顿时感到整个人难受到像是要炸开一样,喉咙一阵腥甜上涌,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与此同时,小腿处的曼陀罗毒素受到刺激被催发,麻痹感放大了数倍不止,僵硬的感觉还一路往上蔓延到了胸腹处,她下半身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江、江砚......你想整死我就直说......”段宝银勉强定了定心神,才没有直接栽倒下去,嗓子都沙哑了,“你就不能慢点?” 江砚连忙道:“抱歉抱歉,我太久没给人疗伤了,不太熟练。” 说着,他就查看了一下段宝银小腿上的那片青黑,安抚道:“差不多了,再来一次......” 像是怕因为没及时治好而被万水制裁,江砚一句话话音刚落,就趁其不备般再次启动法术,这回灵力倒是稍微收敛了些,段宝银额间青筋抽了抽,忍着没有再说什么。 等她又吐出几口血,江砚闭上眼,感受了下段宝银体内的情况,问道:“温姑娘现在感觉如何?” 段宝银浑身发软无力,虚弱道:“没什么问题了,就是小腿还是麻......” “我看看。”江砚站起身,来到她前方半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按压小腿青黑的位置,“这里还没化瘀......你是不是没有及时把毒针取下来?” 段宝银目光躲闪,她当时忙着逃跑,确实忘了这回事。 江砚见她一脸心虚,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叹了口气:“我刚才是帮你把体内血液中的毒素都清除了,但毒针在这处皮肤下停留时间太长,这里的经络已经受到了损伤,毒素渗透进经络之中,所以刚才没有被逼出来。” “那怎么办?”段宝银有点丧气地问。 江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确认:“你现在腿还能动吗?能站起来不?” 段宝银摇了摇头。 江砚左顾右盼:“周围没人?” “我刚才来的时候没看到。”段宝银委屈巴巴地说,“江公子,我这样会不会落下腿疾呀?” “想什么呢,不会。”江砚说,“况且这不是还有我在吗。” 段宝银眨了眨双眼,有点坏地笑了笑:“那就拜托江公子啦。” 江砚:“......” 她原来是故意的! “......算了。”江砚道,“既然你夸过我丹青妙手悬壶济世了,我就舍下清誉再帮你这一回。” 说完,他就用手捧着段宝银的腿,俯下身把双唇覆在伤口处,将污血转移出来,同时启动刮骨,清除进入自己体内的毒素。 不过片刻,段宝银便感到小腿处的麻痹逐渐消失,不剩一点端倪。 “好了。”江砚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抬眸去看面前的人,“现在应该没事——” 一句话没说完,他一双琥珀色的双眼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恐无比的事物,瞳孔也是骤然一缩! “嗯?”段宝银第一反应是以为出现了什么野生猛兽,转过头往后看。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本该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只全程守在段宝银身后的鬼魂之外。 第91章 ◎生是楼主的人,死是楼主的鬼。◎ 那鬼魂原本正探头探脑地看着江砚给段宝银治疗,见江砚突然朝自己看来,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也盯上了江砚,试探道:“嗨?” 江砚吞了口口水,双眼睁得大大的:“......嗨?” “楼主,他好像能看见我耶。”鬼魂惊奇道,“还能听见我说话的样子。” 江砚重复:“......楼、楼主?” 鬼魂:“哦豁。” “别动。” 江砚还呆呆的愣在原地,才刚刚错开一会儿的万水就又抵在了他的颈间。与之前虚虚横起的架势不同,这回冰凉的剑尖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肌肤,寒光反射在皮肤下隐隐泛出青色的血管上。 看着眼前人眸中涌动的杀意,江砚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妄动,这把长剑下一瞬间就可以取了他的小命。 “冷静,温姑娘,你先冷静。”江砚后背冷汗都要下来了,“有话好好说。” 段宝银没有挪开剑的打算:“我不是温礼。” 江砚:“啊?” 段宝银没再解释什么,确认周围无人之后,对那一脸看戏模样的鬼魂说:“你去旁边守着,如果有人立刻通知我。” 鬼魂说了声“是”,就溜走了。 段宝银看了看江砚,然后解除了化形第三重,露出自己原本的面目。 “这才是真正的我。”她道,“认识一下,我叫段宝银,段疏的段,宝贝的宝,银子的银。” 让他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再报上姓名,等有需要除掉他的时候,摄魂用起来就方便了。 只见“温礼”突然来了个大变活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不但矮了半个头不说,年龄也小了几岁,一个面容可爱、眼神森然的少女顿时跃然眼前,江砚整个人都懵了。 第167章 良久,他才挤出一个字:“段......” “是,段疏是我师父。”段宝银冷冷地说,“你喝了我的血,从此就是鬼道家的人了,所以才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鬼魂。” 江砚的喉咙动了动,刚才散发着曼陀罗香的血腥味还留在舌尖,让他一时间以为自己是中毒出了幻觉。 段宝银看他被吓坏的样子,把万水稍微移开一寸,道:“你既然和鬼道沾上关系,以后也是我们这一边的了,仙门那些正道中人若是知道你的存在,也不会放过你。” “江砚,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杀你。”她顿了顿,“想不想死,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江砚看着她,陷入了沉默。 什么,原来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吗?他怎么不知道! 还有,现在如果自己不主动投诚,他的人头下一瞬绝对会掉下来的啊!他还有的选吗?! “楼主。”江砚非常识时务地说,“收了小弟吧。” 妖术不需要念字诀或是以手结印,只需自行运转灵力即可,段宝银默默启动了之前从钟长老那里拿来的“真言”,看着江砚眼睛道:“你发誓,发誓效忠于我。” “我发誓。”江砚琥珀色的双眸很清澈,不含一丝杂质,“我发誓效忠,从此生是楼主的人,死是楼主的鬼。” “真言”告诉段宝银,他说的是真话,至少在此刻,他是真心的。 但这样还不够,她问:“我该怎么相信你?” “你给我下毒吧。”江砚流畅地说,“你知道摇光散么?” 段宝银点点头。摇光散是一种用于控制人的毒药,也是禁药之一。只要让人连着控制者的血和摇光散一起服下,往后每个月十五之前,那人都要再次服用控制者新鲜的血,否则就会暴毙而亡。 她也不担心江砚会想办法把自己抓起来供血,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若说去找外援,别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江砚道:“我会做摇光散,等出了秘境,我就做了自己吃,你再定期给我一口血就行。我很好养活的。” 段宝银:“......” 江砚接受自己的地位接受得还挺快。 “在服下摇光散之前,没有我的批准,不许离开我的视线。”段宝银威胁道,“别想着做小动作,我是修鬼道的,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 江砚乖巧道:“好的楼主。” “......在别人面前不要这样叫。”段宝银无奈地放下了万水,“自然点,和平时一样就行。” 江砚不愧是段宝银前世的狐朋狗友,演戏那叫一个一流,接下来的太虚秘境七天里,表现得不能再自然,以段宝银中了毒要为她治疗为由一直跟在她身边,也从来没有离开她的视线。 段宝令数次质问江砚的真实目的,他就顾左右而言他,任由段宝令如何委委屈屈地控诉,段宝银都不为所动,更加显得一言不发乖乖被找麻烦的江砚默默承受了太多不公。 七天时间过去,五大宗的弟子们各有收货,到了约定的时间,秘境也被探索得差不多了,便纷纷回到入口处聚集,与宗主和长老们汇合。 经过你来我往的资源抢夺,五大宗之间的关系肉眼可见地更差了,大多数人连看都不愿意看对方一眼,还有差点当场打起来的。 眼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霍宗主连忙劝架,让大家回幻意宗好好休息,往事随风,莫要计较。 尚宗主显然也不想这么多人在幻意宗的地盘搞事情,当即点头同意,领着一群人回了幻意宗,尽到招待客人的责任之后,也就离开了,剩下的时间则是让给他们自由支配。 江砚总不能跟着一起住,段宝银便安排了两个鬼魂保持距离盯着他。 等收拾好东西,又睡了个午觉,众人慢慢恢复了精神。等到将近天黑,段宝银抱着小狐狸走出屋子,正打算去觅食吃的时候,就碰到柯嘉正一间一间地敲房门,喊同门跟他去泡温泉。 而屋外显然是已经叫出来的人,慕香眠和盛年跟着时颂去整理本次收集到的灵石等资源了,郁怀、桑祈和沈眷则是都在。 看到段宝银出来,郁怀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仿佛前几天在秘境中什么都没发生过。桑祈有点别扭地喊了声“礼礼”,沈眷说了句“温姑娘,你终于醒啦”。 柯嘉则是跟她挥挥手:“六师妹,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吧,天气太冷了。” 段宝银摸了摸肚子:“四师兄,我好饿,想先吃点东西。” “温泉那里有很多点心的。”柯嘉怂恿。 段宝银心动了:“哇,那我想去试试。” “纪冬藏!纪冬藏!别睡了!快出来!”柯嘉转而开始疯狂拍打纪冬藏的房门,“你再不出来,我们就不等你了!” 柯嘉和纪冬藏是同一届进的千篆宗,两人在成为内门弟子之前就很熟,比旁人更亲近些。 “吵死了。”纪冬藏打开门,揉着眼睛,“泡温泉是吧?去哪里泡?” 柯嘉道:“幻意宗里就有,我看其他宗门的人刚才都去了好多人了,我们也得抓紧,不能落后。” “行行行,不能落后。”纪冬藏从屋子里拿了套换洗衣物,走出门来,“走吧。” 柯嘉像是早有研究,气势磅礴地带着他们在幻意宗里一路走到一片园林之中。 这片园林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高高低低的假山起伏环绕,形成天然的屏障,其中种植了错落而生的红梅,梅花落在流经的温泉之上,一片白雾蒙蒙之中,风景更显温柔缱绻。 第168章 园林里已经有不少人,说话聊天、嬉笑打闹声不时传出,梅花树枝桠之前,可以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 千篆宗几人在十字路口分开,来到男女各自的屏风后更衣,换下身上层叠繁复的衣袍,解了发带头冠簪子钗子,披了洁白的浴衣,就光着脚走了出来,踏在光滑湿润的暖石之上。 段宝银也披散着头发,雪白的浴衣裹在胸前,软软的一直坠落到膝间,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双扣在腕间的银手镯。 平时的衣袖都很长,垂下来的时候连手指都藏在其下,更别说是手腕了。 桑祈像是第一次留意到那对手镯,凑过来好奇地摸了摸那对镯子:“好看。” “喜欢?”段宝银对她笑了笑,“下次给桑桑选对更好看的。” 桑祈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只想看你戴。” 说着,她又摸了摸那对银手镯。 “这对手镯确实好看,也很配温姑娘。”沈眷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段宝银一眼,脸有点红了,视线只敢停留在她的手腕上,不敢到处乱瞟。 说话之间,郁怀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和后面正跟纪冬藏勾肩搭背的柯嘉一样,都换上了裸着上身的浴衣,绑带系在腰间。 郁怀看起来对这身打扮很不习惯,动作有些拘束。柯嘉放得很开,纪冬藏则是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展示自己身材的样子,一直试图打击他过分膨胀的自信心。 在去往温泉的路上,沈眷则是全程躲在他们身后,低头盯着地下的暖石,一张脸涨得通红。 温泉虽然在园林中如河流般四通八达,但都是涓涓细流,偶尔也有人到处游走,但绝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中央的池子里。 池子周围用暖石砌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四边栽种了许多红梅,只余下一个小小的入口,里边的雾气比园林其他地方更浓重,烟云渺渺,宛如仙境,空气中都是水汽,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几人先去旁边的吃了点点心,填饱肚子后陆续进了池子,段宝银用脚试探了一下温泉的水温,然后也下了水。 被暖融融的温泉泡着,好像什么烦恼都消失了,自己也要化成一摊池水流走。 段宝银心情愉悦地享受了一会儿,然后便好奇地四处打量,想看看都还有谁来了。 也许是泡温泉太过让人放松的缘故,这里虽然有很多五大宗的弟子,但没人吵架也没人找茬,而是默契地一起相安无事,甚至还有不同宗的弟子友好谈话。 白雾太过浓重,偌大的池子无法一眼看到对面,段宝银绕着边缘慢悠悠地游,游着游着,突然发现眼前的水面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其上飘落的几朵红梅在涟漪上微微荡漾。 下面有人? 段宝银盯着那些气泡看了一会儿,也闭气潜下水。 水面下,一双琥珀色的双眸仅在方寸之间,和她四目相对之后,还无辜地眨了眨眼。: 第92章 ◎宝宝,听我的,甩了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谁都没有动作,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最后终于是江砚先憋不住气,忍不住出了水面,离开了段宝银的视线。 段宝银也闷得难受,同样把头浮出水面,看着像小狗一样甩了几下头发的江砚,问道:“你藏在水下面做什么?” 江砚咳嗽两声:“就、就......就随便玩玩。” 段宝银怀疑地看着他。 江砚绝对是见到她过来,不想跟她打照面,一时半会又无处可逃,这才潜了下去。 她没有揭穿江砚,而是问:“摇光散做好了没?” “做好了,而且我刚才已经服下,只要在十二时辰内服用段姑娘的血,摇光散就可以正式生效。”江砚压低声音,目光往旁边示意了一下,“不信你问他们。” 守在旁边的两只鬼魂点了点头,证明江砚没有说谎。 “最后一步现在就可以做。”段宝银咬破指尖,然后对着江砚摊开手,食指向前,其他几根手指略略蜷起,示意他可以自便。 江砚看起来有点尴尬,左右看了看确定被白雾包围着的能见范围内没有人,这才俯下身,飞快地垂首舔去了她食指上的血珠,然后喉咙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看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段宝银放下手,命令:“张嘴。” 江砚听话地张开嘴,还体贴地动了动舌头,表明自己的清白。 “嗯,很好。”段宝银总算是满意了,“对了,泡完温泉之后来我屋子里一趟,我还有事跟你说。” “没问题。”江砚一口应下。 为了今后可能会发生的意外考虑,她要提前谋划好暂存记忆和之后找回记忆的办法。因为她和段宝令都需要隐藏身份,这件事最好还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忙,江砚就是目前比较靠得住的选择。 交代完了事情,段宝银便和他挥挥手,要离开:“那我们今晚见啦。” “今晚见?见谁?” 只见随着风动,侧边一道白雾缓缓散开,那里居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说熟悉,倒也算不上多熟悉,毕竟眼前的段宝令,和往常实在大有不同。 平时都高束马尾的他,此刻及腰长发披散,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些慵懒。 柔顺的黑发一直垂落到水面上,与几朵红梅花瓣一起漂浮。而鸦羽般的头发之间,隐约可见其下掩盖的肌肉线条,脊背处的一对蝴蝶骨随着他偏过脸的姿势而微微绷紧。 第169章 他侧着眸,一双桃花眼被氤氲的水汽晕染得更加水润,眼尾泛红也更加明显,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段宝银,眼中闪过一抹愠色。 在太虚秘境中,段宝银把江砚是自己人的事情告诉了他,当然,隐去了有关鬼魂的那部分,她也叮嘱了能看到鬼魂一事要对段宝令保密。 似乎是抱着反正江砚已经知道自己和段宝银是师兄妹的事实,段宝令在江砚面前不需要和段宝银假装不认识,也就毫不吝啬地对他展露自己的敌意,像一只领地被侵占了的小狐狸,看到江砚就要炸毛。 看到段宝令这副模样,段宝银的心微微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与师兄,跟前世不太一样了。 也许上辈子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彼此,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再如何亲昵,都像是一对真正的亲兄妹那样,就算心里有对方,表面上也是彼此嫌弃,互相埋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她在奈何桥边知道了师兄的秘密开始,从时光倒转开始,他们虽然仍是青梅竹马,却不再两小无猜,而是各怀鬼胎。再后来,她去了金陵,师兄只身前往中原,两人拜入不同的宗门,从此聚少离多,就算偶尔相会,也宛如咫尺天涯。 虽然知道师兄不是自己的亲哥哥是幼年时期的事情,但真正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在长白山一别之后。 段宝令好像真的成了一个会思念自己、想要黏着自己、会嫉妒会吃醋的师兄,而不是以前那个恨不得把她丢到九霄云外去的如同哥哥一般的存在。 命运就是这样神奇,两人明明远了,却又好像不知何时越来越近了。 近到,在段宝令在水流中向自己走近的时候,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长长睫毛上沾着的水珠,看到水珠随着睫毛的微颤而抖落,看到水珠从线条锋利的下颚滑落,看到水珠汇聚在他的锁骨处。 “怎么又是你。” 段宝令在她身前站定,随手支开一个隔音结界,皱着眉乜了一眼江砚,看起来十分不满:“你勾引人都勾引到晚上去了?居心叵测地来这温泉里跟我师妹假装偶遇还不够?” 江砚:“......”冤枉啊! 如果放做平时,段宝银早就出言说段宝令的不是了,但也许是她还沉浸在刚才旖旎的恍惚中,尚且没有回过神来,此刻突然不太想反驳段宝令,而是轻笑一声。 “你还笑!”段宝令委屈道,“真是不知道他给你下了什么迷药。” 段宝银忍俊不禁:“好了好了,今晚是有正经事要谈,师兄,你也要来。” “这还差不多。”段宝令哼了一声,又用挑剔的眼神看了江砚一眼,“宝宝,你确定这个江砚真的可信?” “嗯,他服了摇光散。”段宝银说。 段宝令闻言却皱起眉,转而问江砚:“你喝了她的血?” 江砚心说这也不算喝吧,同时有点不祥的预感,往后退了一步:“......就舔了一滴。” 段宝银伸出食指,露出指腹上凝固的伤口:“就这样。” 伤口如针孔般大小,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段宝令却愣是打定主意要瞧清楚一般,托起她的手腕,将食指放在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半天。 手腕被抬高,一只被温泉浸润得更加玲珑剔透的银镯子往下滑落了一两寸,卡在她的小臂间。 段宝银以为他是在担心伤口,说了句:“早就结痂了。” 没想到段宝令非但没有理会她,反而突然张嘴,一口含住了那根手指! 江砚:“??!!” “喂!”段宝银心中大骇,“松口!你、你别咬!” 要是被他误打误撞喝了自己的血,他就能看到鬼魂了,那还得了! 幸好段宝令还算有点理智,没有真的咬下去,只是用有点哀怨的眼神看着她,托着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扣住不让她收回手,同时又用舌尖舔了舔她的手指。 感到手指处的皮肤传来温暖潮湿的气息,段宝银只觉得脸上发烫,怒道:“段宝令!你发什么疯?!” 段宝令终于恋恋不舍地将她的手指拿出口:“怎么了,凭什么他能舔,我不能舔?” 江砚:“......”你们要不还是当我不存在吧。 “敢问陆公子在做什么?”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从白雾中缓缓浮现出的人影。 看清来人是谁的段宝银:“......” 不是吧,还来一个?! 段宝令原本都打算放开她了,此时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一边解除了隔绝声音的结界,一边紧紧握住段宝银的手腕,示威般看向郁怀。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那个不受宠的未婚夫。”段宝令眯着双眼勾了勾唇,露出两个小酒窝,“好久不见,温姑娘,你的眼光不怎么样啊,他还是一样小气。” 接着,他转过身,正面迎上郁怀:“我和温姑娘你情我愿的,无论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吧。” “你情我愿?”郁怀也直直看着他,“温姑娘明明是推拒之色!” 段宝令不屑道:“你懂什么,这是我们的小情趣——不好意思,我忘了,郁公子平时为人正直,定是对此不齿的,就算要做点什么,也不稀罕和我家宝宝做,你不是更喜欢你那个温二小姐么?去找她啊。” 第170章 郁怀的脸色变了又变,一张脸逐渐发青,然后竟是冷笑一声:“陆公子,你这样凭空无人清白,恕我无法苟同,在下也不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更何况,就算你再喜欢温姑娘,她如今也是我的未婚妻,你不能对她如此不敬。” “哪里不敬?我对她可是一片真心。”段宝令仍然没有放开段宝银的手腕,而是将其抬起,低眸垂首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姿态虔诚,语气却如同在撒娇,“宝宝,听我的,甩了他。这个姓郁的有什么好?他只会让你伤心,你看看我,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而且我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温热的气息抚着手背,他的声音如此轻柔,在雾气迷蒙的空中缠缠绵绵地匀开,等落在段宝银的耳中,似乎就变成了一份用云朵包裹起来的礼物。 明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激怒郁怀,段宝银却感到一只小狐狸好像也从耳边钻进了胸腔,在心窝里四处乱撞。 她怔怔地看着段宝令,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别犹豫了。”段宝令抬眸看她,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她错愕的神色,仿佛有什么正在涌动,“是不是我还有哪里让你不满意?你只管说,我一定改。” 第93章 ◎回去再多练练胸肌。◎ 沉默许久,段宝银才支支吾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也、也没有......” “既然没有哪里不好,难道是我比不上他?”段宝令气呼呼地指了指郁怀,“你这个小气未婚夫长得没我帅,境界没我高,人品也不咋地,你还不舍得他?” “不是不舍得。”段宝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向江砚投去求助的目光。 段宝令也看向江砚:“江公子来评评理,你说说我还有什么优点?” 江砚露出“救命啊”的表情,但又不敢忤逆段宝令,只得在他和郁怀身上来回打量,最终艰难地试探:“陆公子的身材更好。” 段宝令挑了挑眉,满意道:“比如呢?”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那隐没在水下的腹肌上,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 江砚却显然误会了:“......你的胸更大?” 段宝令:“???” 郁怀:“......” 段宝银:“......” “这是胸肌。”段宝令皮笑肉不笑道,“江公子,我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陆公子的胸肌更胜一筹!”江砚连忙改口。 郁怀冷眼旁观到此刻,也看不下去了:“陆公子,你比在下想象中更加幼稚可笑。” 段宝令闻言嗤笑一声:“郁公子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空来这里多管闲事,不如回去再多练练胸肌,琢磨琢磨姑娘们到底喜欢哪一款。” 江砚则是向段宝银疯狂眼神示意,表达出自己迫不及待离开此地的心愿。 “你们继续讨论胸肌吧,讨论什么肌都行,我先走了。”段宝银也看不下去了,丢下一句话就要拉着江砚走,“拜拜,我和江公子先走一步。” “哎,宝宝,等等我——”段宝令见她真的要走,急忙追了上来。 郁怀看着他们几人,眼神复杂:“温姑娘,你......” “对,我今晚要和他们一起下棋,郁公子就不必跟来了。”段宝银头也不回,“想和我下棋也可以,下次记得提前预约。” 段宝令还在嚷嚷着抗议:“不许和他下棋!” 江砚一言不发,脚步飞速。 三人从边缘向温泉入口走去的路上,穿过层层白雾,遇到了不少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人。因为都是内门弟子,这段时间没少打交道,大家彼此之间已是很熟悉,不少都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尤其是段宝令这样出名的人物,更是受到诸多瞩目,许多姑娘见了他沐浴温泉的模样,都红着脸别过脸,余光却仍是忍不住往他身上瞟,时不时还与旁边人窃窃私语几句。 “陆公子也来了——咦。”一个路过的少年笑着跟他打了招呼,目光落在段宝令和段宝银中间,脸上现出惊讶和激动的神色,你和温姑娘,这是......” 段宝银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低下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还和段宝令的牵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和师兄没少牵手,再加上他们的手自然垂下,泡在水中,段宝令的力度很轻,几乎是虚拢着她的手,而温泉又是暖融融的,模糊了她对于旁人温热肌肤的感知,她这才一直没有发现! 天啊,这一路走来,他们俩手牵手的场面到底被多少人注意到了,根本不敢想! 段宝银连忙想挣脱他的手,段宝令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暗自发力,紧紧地攥住她的手。 跟她的惊慌不同,段宝令表情自然无比,显然是早有预谋,听到别人的疑问,也不解释,只是微微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 那少年也就懂了:“兰庭的温泉怡人,我就不耽误你们享受了。” 说完,他就飞快离去,看样子不像是尴尬,而像是急匆匆地要把这个令人兴奋的消息跟朋友分享。 “喂......”段宝银无语地看向段宝令,“你这是要闹哪出?” 段宝令还是笑吟吟的:“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 “男人的手不能随便牵。”段宝银道,“你自己说的,你忘了?” 段宝令却不以为意:“我又不是随便牵的,是想好了才牵的。” 第171章 “随你。”段宝银生怕待会被人围观,或是被他的爱慕者找麻烦,只想赶紧离开。 段宝令像是心情很好,慢悠悠地牵着她在水中走,手还时不时一前一后地晃着,一副要昭告天下的样子,等到了温泉的出入口处,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去更衣,一会儿见。”段宝令先出了温泉,对她一眨眼。 江砚飞快地蹿到了屏风后。 段宝银也对他道:“嗯,一会儿见。” 然而,等她走到屏风后,迷茫地看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自己原先叠好放在置物架上的粉色衣物。 别说衣裳,就连鞋履也不翼而飞! 水沿着腿往下淌,在青石砖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滩,从温泉中出来时的暖意随着水汽蒸发,湿答答的白色浴衣贴在身上,头发也黏成了一缕一缕的,段宝银终于感到了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揉着鼻子走出屏风外,段宝令已经等候在外,江砚则是站在他的身后,一副“你们不用管我,想干嘛都随意”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 段宝令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袍,长发则是带着些湿润地散着,看上去分外惹眼,段宝银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而见她出来,段宝令双眉一皱,还没等他发问,段宝银就先说了:“师兄,我的衣服不见了。” 她身后的屏风后是女子更衣的地方,段宝令不好进去帮她找,只是问:“你仔细找过了?” “嗯,真的没有。”段宝银道,“可能是有人拿错了吧。” 虽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清楚,她的衣物八成是别人故意取走的。 之前在昆仑待过,再加上这段时间在兰庭,五大宗之间的内门弟子们都混了个脸熟,她更是全都能认出来。但就是在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平时喜爱穿粉裙的,至少她从来没有见过。 其实段宝银也不是有多钟爱粉色,纯粹是因为小时候在长白山的时候,师父总有个女孩子肯定会喜欢粉色的执念,给她准备的衣物都是粉色,还要在腰后绑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她对打扮不如何在意,但既然已经穿习惯,也就懒得改了。 “没事。”段宝令随口安慰一句,就将墨绿色的外袍解开,露出雪白的里衣,然后把外袍披在她的身上拢紧,再贴心地将她的长发从领口轻轻拿出来,顺势拧干了。 他的一套动作做得亲昵又熟练,看上去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段宝银也有点呆呆的,好像回到了年幼时师兄帮自己洗头发的日子。 旁边刚好有人路过,见到这一幕都傻眼了,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不敢问,逃也似的离开。 接着,段宝令对她张开双臂,微微仰了仰下巴。 也许是因为脑海中充斥着许多许多年前的思绪,时光都似乎在这一瞬间倒放,面前的段宝令也好像变成了那个少年师兄,正在对正在撒娇要抱抱的她敞开怀抱,一脸无奈。 但回过神来,她已经朝他迈开两步,而眼前的段宝令脸上没有无奈,有的只是好像一切本该如此的自然的庄重,好像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段宝令俯下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这样舒适的怀抱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记忆中,自从师兄长大到十三四岁,就已经懒得抱她走路,就算偶尔不耐烦地带上她,也是把她像小鸡崽一样拎起来夹在胳肢窝下完事。 暖意从温泉中褪下,又自段宝令坚实的胸膛上生发,连带着两人的心跳声也和在了一块。 段宝银的脑子里有点混乱,一会儿感到幸福,想永远和师兄待在一起,一会儿又响起警钟,不敢将自己的信任和依恋交给段宝令。 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给他下毒......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一平凡的一天,突然能够接受使用从江砚那得来的“同心锁”了。 第94章 ◎茉莉香气。◎ 三个人离开温泉所在的园子,朝屋舍那边走去。 空明的月色中,远离了园林的路上安谧寂静,只偶尔有人结伴走过,其中不乏幻意宗的外门弟子,朝段宝令和他怀里的段宝银投去好奇的目光。 而在走了一段,距离他们居住的屋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段宝令却突然停下,回头看去。 “怎么了?”段宝银整个人在他带着茉莉香气的衣袍里蜷成一团,问道。 “有人。”段宝令往后转过身,对着一处罩着淡淡云雾的树后看去,提高声音,“跟了这么久还不够?” 听了他的话,过了片刻,一个少女才畏畏缩缩地从树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点什么,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出粉色的色泽。 段宝银愣了愣,这是她的衣物! 不用她出声,段宝令已经走上前去,对着那少女伸出手,掌心朝上,什么都没说,但显然是要她把东西还回来的意思。 那少女段宝银认得,是幻意宗的内门弟子之一,名叫简琉。 简琉抬头和段宝令对上视线,心里蓦地有点心惊。 她认识的这位陆公子一向好说话,一双桃花眼天然带着笑意,对姑娘们素来也是温柔关心的,从前跟她交谈时还会俯身去听她说话。但此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中却不见一点善意,反而像是不大高兴。 也许是他本身就比自己高很多,此时更是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简琉不知为何竟对他生出几分惧怕来。 第172章 “对、对不起,陆公子,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刚才就已经后悔了,所以想跟上来还衣服,但没能鼓起勇气......”简琉红着脸把衣物递给段宝令。 其实她不是没能鼓起勇气,而是本想等到段宝令离开再偷偷把衣物还给它的主人,但没想到段宝令非但没有先走,反而要一路将段宝银抱回屋子。 难道刚才她刚才在温泉听到的传言是真的,她暗暗倾心的陆公子已经属意了温姑娘? 不,不一定,陆公子对哪个姑娘都一样好,也许他只是不好拒绝温姑娘的求爱,又不忍她丢了衣物要着凉,所以才这样送温姑娘回屋...... 简琉安慰着自己,对,她还有机会,谢昭和薛子宜她们不也一样喜欢陆公子,但这么久以来谁又真正得到过他的真心?有时候甚至连她自己也怀疑,陆公子是不是根本就不通情爱。 她心知自己比不上谢昭等人,所以之前从来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但今日当得知陆公子和温姑娘好上,她却几乎是无法自制地拿走了温姑娘的衣物,甚至还在心里嘲笑,这样一个女子,怎能配得上她风光霁月的陆公子? 简琉看着从段宝令怀里探出脑袋来,一副懵懂闲适的模样,似乎是在知道,抱着她的人一定会替她摆平一切,而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乖乖待在他的怀里。 顶着这样一张扔到路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脸,简琉越看越是新生怨怼。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喉咙,于是她在段宝令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叫住了他:“陆公子。” 段宝令看着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似乎是在等着她说什么。 “陆公子,你......你跟她很熟吗?”简琉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她感觉自己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口,于是一股脑地把想法都倒了出来,“明明平时你只和谢姑娘她们几个走得近......” 段宝银揶揄地看了看段宝令,眼神里尽是“看吧,又是你惹的桃花债”之意。 段宝令闻言叹了口气:“简姑娘,你这是在跟我表白么?” 简琉没想到他会这样一下子揭穿自己的心思,一张脸涨得通红:“没、没有!我哪里敢肖想陆公子......” 接着,她顿了顿,又不甘道:“陆公子,我只是为你不平,谢姑娘也好,薛姑娘也好,凝因姑娘也好,还有其他许多念想着陆公子的外门弟子,谁不比她优秀,好看?陆公子,您要不再考虑一下吧......” “简姑娘,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段宝令平静地道,“我只是顺路送温姑娘回屋,而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是拜你所赐。” 简琉此时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地愤愤道:“可陆公子有没有想过这样有点越界了?如果谢姑娘知道,她该有多生气......而且、而且温姑娘也已经有未婚夫了,她为何还要缠......” 本来段宝令还算是客气,一听到“未婚夫”三个字,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打断她:“简姑娘,夜深了,你自己早些回去吧,再在这儿待下去,温姑娘会生病的。” 简琉似乎没想到一向温润有礼的段宝令会用如此强硬的语气截住自己的话头,一时之间愣住,接着,才后知后觉自己失言了,羞红了脸道:“......抱歉,是我越界了。” 段宝令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简琉却再也不敢看他一眼,惶惶离开。 等简琉走远了,段宝银才打趣:“不愧是四大美男之一,还挺受欢迎。” “当然。”段宝令骄傲地哼了声,抱着她走到屋前打开门走进去,“宝宝,你觉得四大美男谁最好看?” 虽然他努力装作不在意,面上也波澜不惊,但加速的心跳却出卖了他。 段宝银心里觉得好笑,故意佯装思考一会儿才给出自己的答案:“你和容阙。” 听到“你”时,段宝令的脸上浮起明显的雀跃,但当后一个名字蹦出来,他的眼神中顿时闪过毫不掩饰的不愉。 “幻意宗的容阙?”段宝令皱起眉,“你认识他?” “一面之缘。”段宝银简单地说,“在秘境里偶遇,打了一架,他输了。” 段宝令闻言,挑了挑眉:“连你都打不过,光好看有什么用。” 段宝银看他一副不把容阙比下去不罢休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他还小。” “十七,不小了,我十七的时候也比他厉害。”段宝令不屑地说,“这么为他说话,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别犯傻,他既然输给你,就配不上你。” 段宝银道:“用不着你提醒。” 她可不会喜欢比自己弱的男人。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女子存活本就艰难,男女之间还有天然的体格和力量差异。在具有这么多优势的情况下,一个男人若是连她都比不上,那也太没用了。 何况容阙还比自己年长一岁。 而段宝令听了她的回答,也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说完,他终于把段宝银放下来,按照她的习惯在柜子里选好了浴巾和里衣,让她赶紧再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 刚才虽然在温泉那边吃了些点心,吹了一路的寒风,段宝银想吃点热食,便道:“师兄,我要吃你做的烤鸡。” “行,但要出去买,没这么快。”此时的段宝令还挺好说话。 “没事,我等你。”段宝银看向罚站一般立在门边的江砚,“正好我待会有些话要私下先和江公子商量,江公子,你等我一会,我冲一下热水就出来。” 第173章 江砚在段宝令的眼刀下支支吾吾道:“......啊?唔,嗯......” 段宝银接过段宝令递过来的衣物,对他笑了笑:“那我的烤鸡就拜托你啦,师兄。” “等着。”段宝令咬了咬牙,就冷着脸出了屋子,对江砚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继而摔门而去。 等他走出一段,江砚才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出门外,又左右看了看,这才把门重新锁好。 段宝银让他自便,就进了浴室用热水冲洗全身,然后换上干净的衣物,用毛巾擦干头发。等她出来的时候,江砚已经在桌前正襟危坐,一副百依百顺的模样。 “段姑娘。”江砚乖巧地唤了她一声。 段宝银在江砚对面坐下,启动招魂第一重,周围的几只鬼魂在空中现出。 自从江砚喝了她的血,似乎在某些方面也有了共鸣,段宝银只要启动招魂,他也能看见鬼魂,而当法术终止,他则是说自己看不见鬼魂了。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些半透明的鬼魂,江砚还是有点不适应,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只见段宝银从袖中取出一根骨算筹,注入灵力之后,其上的血指印变得鲜红,接着,又一只鬼魂凭空在她面前浮现。 那半透明的人影是个青衣少年,长相清俊,虽然相貌极年轻,但眉目间却有一抹老成的淡淡哀愁。 “姐姐。”江砚听那青衣少年如此道,“我正好也有事找你,我们心有灵犀。” 段宝银对他笑了:“这么巧。” 接着,她就对两人介绍道:“宋寻,这是江砚,你之前见过的。江砚,这是宋寻,我朋友,见不到我的时候,你可以听他的。” 宋寻眼眸一转,目光落在江砚身上,全然没有刚才对段宝银的亲昵,而是带着明显的戒备:“姐姐,这个人......” “可以信任,他喝了我的血,所以招魂启动的时候也能看见鬼魂,而且还服用了摇光散。”段宝银道。 宋寻这才点点头,但眼中还是有一丝隐隐约约的不悦转瞬即逝。 “我在太虚秘境中顺利拿到了宝物,待会儿等段宝令回来,我们会把一部分记忆存放在这里面,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取出。”段宝银拿出那个布满裂纹的青瓷小瓶,“江砚,这个瓶子到时候就交给你了,在合适的时候,宋寻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也许是因为丰雪镇的覆灭提前,又有那个琥珀蜘蛛的人在暗中窥伺,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生怕自己和段宝令的身份暴露。 提前将不利于他们处境的记忆储存下来有益无弊,这样一来,就算被发现跟师父有所牵扯,也可以说他们是师父的儿女而非徒弟,就算被探查记忆也查不出他们曾经修习鬼道的证据。 这个被前世的段宝令称为“好东西”的青瓷小瓶,在上辈子是被交到了凝因那边,这一世段宝银却想让它待在自己人的手里。 宋寻虽然平时无伤大雅的坏心思不少,但总归是个善良而且见不得人受苦的人,段宝银知道他只要有选择,就绝对不会害自己。 而如果东窗事发,段宝银会在还有行动能力的时候,第一时间启动招魂,给宋寻他们传递消息的办法。 江砚接过那个青瓷小瓶,郑重地把它收在怀里:“段姑娘,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你应该知道明寒宗的周雪芽吧?”段宝银又说,“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私下将情况告诉她。” 江砚很是讶异:“周雪芽?她也是段姑娘你的人?” “现在还不是。”段宝银道,“但到了那个时候,她会帮你的。” 【作者有话说】 师兄:冷脸买烤鸡ing 第95章 ◎晚安,师兄。做个好梦。◎ 虽然这一世,段宝银和周雪芽没有任何交集,就连在太虚秘境里的一面之缘,对方也根本连脸都没有露,但上辈子她们却有一段所谓的“地下情”。 此地下情非彼地下情,两人并非互生情愫,而是暗中合作的朋友关系。 前世段宝银是直接以鬼翁弟子的身份进入千篆宗的,在那之后第一次五大宗会晤之时,周雪芽就私下来见过她,并交了投名状,后来她和师兄在隐瞒记忆上逃过一劫,也有她的功劳。 周雪芽在幼时曾经被绑架勒索,父母拿不出重金赎回自己的女儿,正当她心生绝望的时候,是路过的师父救了她一命,并且将她平安护送回家。 那时候的师父还没有现在这么老,被仙门追得四处流窜,武功高强又心高气盛,根本并不把这个丁点大的小娃娃放在心上,一路上用鬼道法术的时候也不避着她,也正是因为这样,后来周雪芽才能确定当时救自己的人就是传说中的鬼翁。 周雪芽看着疏离清冷,其实性子很软还爱哭,但心里是个有主意的。因此在她意识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同寻常时,直觉般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只是一直把这份恩情默默记在心里。 直到师父去世,段宝银加入仙门,周雪芽才找上门来,表示自己愿意报恩。 前世段宝银虽然跟千篆宗的师姐他们接触最多,但他们全都不知晓自己和师兄的秘密,真正知道真相的除了霍家兄妹之外,也就只有周雪芽了。 也正是因为周雪芽的特殊性,段宝银才能肯定,如果江砚向她求助,她一定会伸出援手。 第174章 “如果还是不行,可以考虑去找霍宗主,霍留云和霍借月。”段宝银想了想,又道,“但他们毕竟是明寒宗的宗主和儿女,牵扯比较大,还是要慎重。” 江砚虽然没想到这么多所谓的仙门正道都跟鬼道有关系,但没有多问,只是道:“我明白了。” “还有,我跟你私下的谈话,你跟我师兄一个字也不要提。”段宝银嘱咐,“记住,你是我的人,不是他的。” “放心,我自有分寸。”江砚点点头,又问,“对了,我和周姑娘虽然也不算太差,但放在整个仙门里毕竟局限,不知段姑娘能否教我几招,就算你不在的时候也能见到那些鬼魂之类的法术?” 段宝银不置可否:“你的八字是不是全阴?” 鬼道和仙门其他法术不同,修习起来不需要心法,就算师父不在,她也能仅凭个人意愿教他人鬼道法术。但鬼道艰深无比,若不是八字全阴,在这一道上有天赋,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习得。 “不是。”江砚遗憾地说,“不过若是能帮到段姑娘,我倒是知道一人八字全阴。” 八字全阴何其难得,何况一般人不会向外人透露这一点,段宝银顿时起了兴趣:“嗯?” “幻意宗的容公子。”江砚神神秘秘地说,“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还是因为有关他的一些传言。” 段宝银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江砚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进入内门之前,和容公子同届的弟子们都知道,他总是三天两头请假,他的舍友透露,他总是出了宗门一趟,就浑身是伤地回来,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容家在兰庭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修仙世家,其他一些世家也跟容家交好,有人曾经去容家拜访的时候,亲眼看到容公子被罚跪。” 段宝银的脑海中回忆起容阙弹琴时的滞涩,皱了皱眉:“所以,他身上的伤是他家人打的?” “很有可能。”江砚道,“听说是因为他八字全阴,他父母觉得晦气,对他向来动辄打骂,这些都是祝姑娘悄悄跟我们说的。” 宣鸣死后,祝惊就成了幻意宗的大弟子。祝家和容家明面上亲近,连同两家小辈也自小相识,其实却一直暗中较劲,祝惊和容阙虽然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彼此关系很差。 段宝银听着听着,突然后悔自己不该弄坏了容阙的琴。 他那把古琴价值不菲,如果被他父母知道琴不能用了,不知道会不会对他加以责罚...... 思及此,段宝银对旁边安静聆听的宋寻道:“宋寻,待会儿你走之后就去看着容阙,如果他离开幻意宗,你立刻通知我。” “好。”宋寻应了,又低声道,“另外,姐姐,薛姑娘那边有动静了。” 还没等他说更多,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段宝银心领神会道:“等搞定段宝令我就去。” 宋寻颔首,便往旁边退开,身影渐渐隐没在屋子角落的黑暗中。 江砚和段宝银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听着“咔哒”一声,门开了。 段宝令捧着一大个锡纸包着的烤鸡走进屋内,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两人片刻,确认江砚正襟危坐,而段宝银的里衣也穿得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门重新锁好。 “师兄,你回来啦。”段宝银的灼灼目光停留在烤鸡上。 “嗯,你的烤鸡。”段宝令把烤鸡放在桌上,将锡纸打开。 隐约的香气顿时弥漫满室,甚至连寒气都被这热乎乎的香味给化去不少,一整只金黄酥脆的烤鸡出现在几人视线中,表面上还渗出流油。 段宝银吞了口口水:“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还想着薛子宜那边的事儿,再加上又实在有点饿了,三下两下就把烤鸡给吃了个精光,一点儿都没剩下。 段宝令没有要跟她抢的意思,全程只是坐在桌边,用手掌托着脸颊,静静地看她啃鸡腿。至于江砚,段宝银倒是邀请了他一起吃,但江砚是个有眼力见的,在觑了一眼段宝令的神色后,礼貌地拒绝了。 段宝令的手艺还是那么好,一只烤鸡下肚,段宝银吃得心满意足。 澡也洗了,宵夜也吃了,段宝银连忙开始谈正事,拿出青瓷小瓶道:“师兄,我方才和江公子研究过这个宝物了,只要我们对着它说出自己更正后想要的记忆,它就会自动帮忙修正,并且将真实的记忆储存在其中。届时若是想要拿回记忆,只要用手接触到宝物即可。” 江砚点头如捣蒜。 “还挺方便的。”段宝令不疑有他地评价。 段宝银也道:“是很方便,那我们现在就试试?” 说着,她便把青瓷小瓶往段宝令那边递去。 然而,段宝令却没有立即接过青瓷小瓶,也不说话,一双桃花眼中难得没有笑意,就这么沉沉看着段宝银。 “师兄?”段宝银歪了歪头,“怎么了?” 段宝令这才伸手取走青瓷小瓶:“宝宝,你就这么想忘记师兄?” “才不是忘记。”段宝银说,“这只是为万一我们和师父的关系被暴露出来的下策而已,反正小时候我也一直以为我们是亲兄妹,师兄,做我哥哥不好么?” 她对上段宝令的视线,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顾虑。 段宝令既然和薛子宜在调查所谓“神使”那边的组织,就该知道,现在五大宗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太平。而且他在乘元宗,可能也对其中堕魔的幕后黑手有所猜测,更别提他还一直在查师父当年被人针对的真相。 第175章 能够更改记忆的宝物既然已经拿到手,自然是越早用越保险,毕竟没人能知道,意外会在哪一天突然来临。 “怎么会,能有个可爱乖巧的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段宝令松了口,“那,我先来?” 段宝银点点头:“嗯,等你走了,我再悄悄地用这个宝物,这样你的记忆中就不会出现这个片段了。” “行。”段宝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用目光仔仔细细地将她的每根发丝都描摹在脑海深处,“下次再见,你就不是我是师妹,而是亲妹妹了。” “说什么呢,你总归会想起来的,相信我。”段宝银笑着,“师兄,我们以后见啦。” 段宝令没再说什么,捧着青瓷小瓶,往其中注入灵力,边道:“我叫段宝令,段疏是我的父亲,我还有个妹妹叫段宝银,我们在长白山长大,从未修习过任何鬼道法术,也没有下过山,没有与任何人接触过,一直循规蹈矩,直到加入仙门......” 随着他的话语,青瓷小瓶上的裂纹发出微光,裂痕蔓延地更为嚣张,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说完,裂纹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重新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子。 而段宝令则是像呆在了原地,看着青瓷小瓶,良久没有任何动作。 “......哥哥?”段宝银戳了戳他,小声唤道。 这么一戳,段宝令居然直接倒了下去! 江砚连忙接住他,吃力地把他扶起,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睡着了。” 段宝银觉得有些新奇,除去年幼时光,师兄从来没有露出这般不设防的姿态,更别提是在自己面前睡着了。 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在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伸出手,轻轻地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 平时总是眉飞色舞的一张张扬的脸,此时安安静静地沉睡着,白皙的皮肤光滑柔软,睫毛如蝶翅般微动,修长的脖颈下是隐约的青筋,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 段宝银又趁火打劫般多摸了几下他的脸,这才对江砚道:“江公子,劳烦你把他送回去。” “好。”江砚努力地把他半个身子撑起,几乎像是拖麻袋一般把他往门外艰难地挪动。 段宝令的个子比江砚高一些,饶是江砚已经尽可能把他举高,段宝令的半条小腿还是耷拉在地上,刚换上不久的干净衣袍染上尘埃,在屋子里留下一点微末的茉莉花香。 睡得这么沉,宝物的力量还真是不容小觑。 而段宝银就这样目视着两人一瘸一拐地离开,一双眼眸在月色下微微闪动,对着段宝令所在的方向轻声道别,不知道是在与他对话,还是说与自己听。 “晚安,师兄。做个好梦。” 第96章 ◎少了一个神使。◎ 目送段宝令像个墨绿色的大麻袋一样被拖走之后,门被重新锁好。 “姐姐。”未等段宝银回头,宋寻就发话了,“薛姑娘方才拿出那个琥珀蜘蛛,看样子已经睡着了。还有鬼魂守在她那边,如果再有别的异动,会过来通知。” 大概是所谓的集会开始了。 段宝银转身,对宋寻道:“好,辛苦你了,我这就去。” 说完,她从床褥底下拿出之前从温礼房间得来的那枚琥珀,那琥珀竟然正在发出微光。 混浊的琥珀亮起,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力在其中流转,金黄色的光泽随之变得清澈,接着,蜘蛛足动,眼前光景变化—— 下一瞬,她的意识就被猛地被拉入了另一片空间! 和上次不同,这回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袍,漆黑的兜帽把整个脑袋都笼罩起来,不露出一根发丝,脸上还戴着一个坚硬的面具,只有一双眼睛裸露在外。 段宝银心中惊诧,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发现上面凸起的纹路似乎是蜘蛛的轮廓。 再放眼望去,面前的景象更让她感到奇异。 只见她置身的场景和上次那片虚空截然不同,周围高高的灌木筑起高强度,墙上点缀着白色的不知名小花,头顶艳阳天,天边云朵慢慢流动,清风徐徐,甚至还能听到春天的莺啼。 她身处一片迷宫,背后是一片朦胧的白茫茫,似乎代表着“空白”,而眼前是被花墙围起的拐角。 这里显然不是现实世界,也没有自己梦中的乌鸦,更像是某个人——或者一些人共有的梦境。 段宝银谨慎地往前走着,这一片鸟语花香的安宁静谧和自己身上的黑袍面具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显吊诡。 然而,一路走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判断接下来该选择哪个方向。一切都仿佛早已被设置好,梦境的主人甚至体贴地做出了标注,就算偶有岔路口,错误的那条道路也能一眼看到尽头。 她不禁想到,如果她不是“温礼”,如果她是未经邀请的不速之客,这里还会对她如此友好吗? 编织梦境......据她所知,幻意宗虽然能制造和进入幻境,却没有能通过梦境将不同人联系在一起的法术。 思绪万千之间,段宝银已经来到了迷宫的中心处,眼前徒然开阔,一大片空地中央有一个正涌出汩汩清泉的喷泉,旁边聚集了许多和她一样被黑袍和面具遮蔽外貌的人。 这些人分成三圈,站在最里面的唯有一人,中间那圈有七个人,外围粗略看去至少有一两百人,蓝天白云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像是地底下的老鼠一窝蜂地钻出来晒太阳,奇怪极了。 第176章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段宝银身上。 “孔雀,你来迟了。”最里面那人的面具转向她,听声音并不年轻,只知道是个男子。 “抱歉。”段宝银欠身,“刚才有事耽误。” 此话一出,她自己也吃了一惊,这不是温礼的声音,而是她自己本来的嗓音! 面具下的双眼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道:“上回你在梦境中杀了斑络,对不对。”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不像是在询问,而是在确认。 段宝银胸腔内的心跳了跳,更加肯定这个人就是梦境的编织者,否则她怎么会知道,当时明明只有自己和那名棕衣女子在场...... 而斑络,看来就是那棕衣女子的代号了,名称应该也是蜘蛛的一种。 事到如今,隐瞒和撒谎没有意义,而她并没有要对自己发难的打算...... “是我。”段宝银承认。 男子的双眼微微弯起,又道:“你不是原来的孔雀吧?上次我都看到了,好多乌鸦......” 段宝银的手攥紧了,对,任谁看到那么多乌鸦,都很难不往鬼翁身上联想。 男子道,“还是你是段疏那家伙的小徒弟?”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虽然仍是一言不发,但气息却一瞬间变了。 “别紧张,段疏也曾是我师弟。”男子朝段宝银招了招手,语气平和,“过来我看看。” 师父曾经在幻意宗修习,而能将梦境法术练到这般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个男子果然是幻意宗的! 段宝银别无他法,只得走上前去,其他原本挡在路上的人纷纷沉默着为她让路。 等在那男子面前站定了,段宝银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身上的黑袍和面具便突然全部消失! 这里的一切都是被人操纵的,男子既然能妄自将黑袍和面具加之他们身上,当然也能随时去除,这一点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段宝银震惊的是,她居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是温礼,而是她本来的面貌! 这里的法术的生效与否也能被控制! “真是可爱的小姑娘。”男子满意地眯了眯眼,“段疏当年抢到水月镜也就罢了,还收了个这么可爱的徒弟,想想我都要嫉妒得不行了。” 段宝银愣在原地,被巨大冲击吓呆之后,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果说这个男子真是师父以前的师兄,那么至少也该七八十岁了,但听声音,却毫无老态龙钟之感,俨然才正值青壮年。 她这是改变了梦境中自己的年龄? 段宝银定了定心神,现在要逃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努力应对:“师伯,您是......” “步深,怎么样,你师父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男子饶有兴趣地问。 段宝银摇了摇头:“师父不怎么跟我提起以前的事。” “那真是可惜了。”名叫步深的男子叹了口气,“我还想问问你段疏把水月镜藏到哪儿去了呢,这么多年我可多没找到。” 他在找水月镜? 段宝银从未忘记,十一年前,师父下山的时候遇人袭击,凭他的境界,能被打伤,眼前这个自称是他师兄的步深嫌疑很大,如果他不择手段也要抢到水月镜的话......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可不是我干的。”步深扬了扬眉,“小姑娘,你一定很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既然我和你师父师兄弟一场,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是我们蓝师姐创建的森罗教,她没能完成的,我来接替而已。” 蓝师姐。 幻意宗创造出囚梦和入梦法术的蓝微,几十年前惊才绝艳,也是第一个将幻境和梦境联系起来的修仙奇才,这个人段宝银不可能没听说过。 段宝银喃喃道:“蓝微......森罗教......所以,是她,十一年前......” 步深道:“是,你看看这里,漂亮么?” “漂亮。”段宝银说,“像个花园。” “这就是梦境的力量。”步深笑了,“借助琥珀蜘蛛这个法宝,梦境可以成为一座独立的城池,在这里,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远离现实中的苦痛,而这些都是蓝师姐的杰作。” 段宝银点头:“确实很了不起。” “但是还差了一点,梦中的时间可以凝固,可以倒退,可以做到任何事,但却无法阻止现实中**的衰败。而当身体油尽灯枯,意识毁灭,也就无法留在梦中。”步深垂眸看着她,“两位神君消失之后,到达仙境,却从此失去踪迹,如果能重新把水月镜拼凑完整,也许我们就能得到灵魂长存的方法。” 鬼魂们虽然因为执念游荡在世间,但却几乎无法与世俗交互,如果真的如蓝微设想那般,所有人都能进入梦境的世界,在其中永生,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疾病,没有死亡,只有阳光、花草和泉水...... 段宝银眸中微动,就算知道这是个梦,她也有些向往这样的人间。 她慢慢地说:“其中一片水月镜,就在你们手里,对么?” 水月镜的四片碎片,一片在乘元宗,一片在千篆宗,一片在师父手上,最后一片很有可能就在这个所谓的森罗教手中,而这个名叫步深的男子,显然就是他们的教主。 至于神使......大概是比普通教众更高一级的存在,应该就是围绕在他近旁的那七个人了,也许棕衣女子原本也在其中。 “对。”步深回答了她,“我要向你坦白,十一年前,蓝师姐确实找到了段疏的踪迹,不过可惜她并没有从他身上找到水月镜的残片,还被他溜走了。也不知为何他如此抗拒配合。” 第177章 段宝银有点讽刺地笑了笑:“就算师父给了你们水月镜又怎样?你们难道还能想办法拿到剩下的两片?” 她盯着步深,步深分明知道她在怀疑什么,丝毫不避讳道:“当然,小姑娘,你不要低估梦境的力量,人只要活着,就不能不睡觉,只要睡觉,我们就有机可乘,就算通过梦境让他们走火入魔,旁人也只会认为他们是修炼时出了岔子。” 原来如此。 原来是他们做的。 难怪郁怀要杀了温礼。 难怪前世乘元宗的堕魔根本查不到源头,仿佛瘟疫一样蔓延! 难怪直到千篆宗覆灭,整个金陵都没有任何预兆,事后也找不到幕后黑手! 此刻,段宝银咬了咬下唇,眼中的恨意几乎就要掩饰不住。 这个所谓的步教主既然肯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她,就是因为他对自己在这里有绝对的掌控力,就是笃定她不会有说出去的机会。不,如果她不妥协,恐怕她连今天能不能走出这片梦境都未可知...... “差点忘了,该怎么称呼你好呢?我进过你师父的梦境,你叫段宝银,对不对?”步教主面具下的眼尾浮现出一点皱纹,“段小姑娘,你把我的神使弄死了,我现在少了一个神使,就由你来补上吧?” 第97章 ◎白玉戒指。◎ 段宝银看着他面具下的眼睛:“我有拒绝的权利么?” 步教主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就算我加入你们的这个森罗教,成为了神使,那又怎么样?”段宝银也不跟他客气,“我根本不知道师父有没有什么水月镜,别说水月镜了,我连他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些不需要你来操心。”步教主道,“我们自有办法。” 段宝银说:“那么,这位教主一定也不希望我在你们之间浑水摸鱼吧?想让我诚心帮你们办事也可以,你们追求的东西挺有意思,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段姑娘请说。”步教主一颔首,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不许动千篆宗,那里的水月镜我会拿到。”段宝银直直看着他,“至于那些堕魔——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步教主随意地说:“不怎么处理,堕魔自然有仙门的人去搞定。至于因此受到牵连的那些人,我认为这是必要的牺牲。” “随便你们。”段宝银也懒得管太多,“总之要保证千篆宗的安全。” 步教主有些怀疑地问:“段姑娘,你就这么确定你能拿到千篆宗的那片水月镜?” “我会尽力,再怎么说,我也是我师父的徒弟,我有我的办法。”段宝银道,“跟我做交易不亏。” 步教主有些好笑地说:“成交。记住,从此之后,你就是我们森罗教的了。” 段宝银想了想:“我要取一个新代号吗?” “好啊,随你。”步教主没意见,“跟孔雀区分一下。” 其实这个代号取不取意义都大,代号本来是用来隐藏身份的,但现在她的容貌和姓名全都已经被步教主透露出来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因为自己毕竟是师父的徒弟,身份特殊,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制约自己,让其他教众都能认得出自己,以后自己在明处,他们则是在暗处。 “那就叫黑寡妇吧,这也是蜘蛛的一种。”段宝银道。 乌鸦也是黑色,至于寡妇......反正她现在和守寡也没什么区别。 接下来,也许是顾及她这个新人在场,步教主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例行公事般让几个神使交代自己的任务是否完成。 他们的任务大抵是打探消息、安插间谍、获取资源一类,人人都有代号,再加上全都蒙着面,段宝银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听得云里雾里。 唯一一个能确定,是一个离她隔着四个人的身影。 那人和其他教众一样,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面具下的双眼也隐藏在兜帽下的阴影里,看不清楚,但段宝银还是认出此人的身份。 因为他的手。 一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在黑袍下露出,手背上隐隐能看到淡淡的青筋,左手中指有一截皮肤的肤色和别处有明显的不同,是常年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 是容阙的手。 段宝银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前世和容阙比试的时候,曾经为了找出破绽,仔细观察过他弹琴时的动作,也就知道,容阙是左撇子,左手中指上则是有一枚白玉戒指。 他骨节分明的手抚过琴弦的时候,琴音会随着震动而响起,那细窄的戒指便在他的动作下显得尤为好看。 段宝银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容阙本该戴有戒指的左手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 这么好看的手,怎么会有人忍心让它受伤。 她挠了挠头,想到在秘境里自己对容阙毫不留情的态度,又有点心虚。 ......总之,等集会结束后,她找个机会帮帮他吧。 * 出乎预料之外,机会很快就来了。 集会结束后,段宝银领着拿到千篆宗那片水月镜的任务离开迷宫,接着,眼前的景象消失,她也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从那片空间离开。 她睁开双眼,看到守在身边的宋寻。 “姐姐,你醒啦。”宋寻关心道,“你还好么?” 段宝银揉了揉脑袋,头疼道:“一言难尽......” 第178章 接着,她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宋寻说了。 宋寻耐心地听她说完,安抚了她几句,才说:“对了,刚才有鬼魂看到,祝姑娘去找容公子了,不知道找他有什么事。” “祝惊?”段宝银皱了皱眉。 宋寻点点头:“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段宝银也正有此意,将琥珀蜘蛛收好之后,换好衣裳就出了门。 幻意宗的内门弟子们原本住的地方和他们这些外来客人不在同一处,但尚宗主知道大家既然来了兰庭,必然会踊跃去泡温泉,为了方便各宗弟子之间来往,特地在这一片给幻意宗的内门弟子也安排了临时的落脚处。 而当段宝银假装散步,悄悄接近容阙的屋子时,看到的就是祝惊正找上门的景象。 段宝银踮着脚尖,鬼鬼祟祟地藏到一面墙后,在阴影中探出半个脑袋。 只见一个腰间挂着长笛的美貌少女抬起手,叩响门扉,不多时,门便被打开。 看到来者何人之后,容阙明显不大高兴,原本就不显和善的面容更是沉下几分:“什么事。” 两人明显很熟,祝惊直呼其名道:“容阙,你爹叫你回去一趟。”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容阙皱了皱眉,然后就要关门。 “等下。”祝惊却用手挡住了门,阻止它合上,“听说你的琴被人打烂了?” 被提起伤心事,容阙的眼中闪过不悦:“是又怎么样?” 祝惊微微一笑,双手抱臂道:“没什么,就是还想问问你,你这次在秘境里拿到了多少东西。琴都没了,要是收获还不如我的话,这次可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你好像很肯定这次挨打的一定是我?”容阙眯了眯双眼。 “是啊,我都和伯父伯母说了,等下要去给他们献礼。”祝惊讥讽道,“容阙,这次是你输了,能看到你狼狈的样子,我可是很期待呢。” 容阙的双眸黯了黯,喉咙动了动,说出一个“滚”字,就用力地关上了门。 祝惊面对紧闭的门,耸了耸肩就不再纠缠,转身离开。 又过了片刻,门再度被打开,容阙已经披上外袍,手中还拿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他这应该是准备回家去了,段宝银在背后等了一阵子,保持着距离跟上他的脚步。 果然,容阙出了幻意宗,在兰庭大街小巷绕了些路,最后来到一个地处幽静的宽宅大院,想必就是容家的所在了。 容家的风格不算非常气派,但胜在典雅婉约,大门打开时,从外面便可以瞥见其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蜿蜒其中,盆栽鲜花的摆放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二少爷。” 门前的四个护卫恭敬地对容阙垂首致意之后,就弯着腰打开大门,迎着他进去。 与此同时,一个丫鬟从宅内快步走出,跟护卫道:“夫人吩咐我去买些芍药花。” 护卫们便予以放行。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段宝银偷偷尾随了那丫鬟一段路,趁她在挑选花朵的时候,也从花铺里采购了一捧粉色的芍药,然后使用化形第三重变幻成她的模样。 等拿着芍药花回到容宅的时候,段宝银并没有引起护卫的怀疑,顺利进了门。 置身容家的庭院中,这里比想象中还要优美动人,段宝银没空停留欣赏,在一路小厮丫鬟们的注视下沿着石子路走,前方的主厅中隐约传来人声,她驻足在门前,抬手敲门。 “进来吧。” 一个清冷的女声传出,段宝银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跪在正厅中间的容阙,他低着头,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仿佛早已习惯。一个高大的男子端坐上首,面带怒容,一个女子则是在旁边摆弄茶几上的插花。 地上散落着不少灵石,骨碌碌地滚到四处也没有人管,边上站着两排大气不敢出的小厮丫鬟。 整个正厅弥漫着让人极其不舒服的低气压,但女子却好似没有感觉般,对此并不在意,而是看向走进来的段宝银,视线停留在她手中的芍药上,微微蹙眉:“怎么买了粉色?” 段宝银低眉顺眼道:“恰好没有别的颜色了。” “也罢。”女子摆摆手,“拿过来吧。” “是。” 段宝银捧着一簇芍药走过,长长的裙摆扫过容阙身边,带起一点夹杂着花香的灰尘,粉色的花瓣在他的余光里一掠而过。 女子并没有接过整捧芍药的意思,而是从拿出一枝,用小巧精致的剪子剪去上面多余的枝叶,这才慢悠悠地把它插进花瓶里,然后再从段宝银的手上取出下一枝。 拿到第四枝的时候,一个小厮在门外通报:“家主,夫人,祝小姐前来拜访。” 原本正在座上翻阅的男子道:“让她直接进来。” 段宝银不着痕迹地瞄了他一眼,如果说眼前的女子是容家的夫人,那么这男子显然就是家主了。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很快,门再次打开,这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不久前段宝银刚见过的少女,祝惊。 “叔叔阿姨。”祝惊显然跟容父容母都很是熟悉,笑盈盈地做了个揖,“听说容阙在太虚秘境里被人弄坏了琴,我刚刚去求父亲母亲,在家中珍藏的古琴里挑了一把上乘的,特来相赠。” 听到祝惊向自己问好,容母只是随意点了个头,就像是对她所说根本没有反应一般,继续修剪花枝。 第179章 容父则是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惊儿有心了,回头帮我向你父母道谢。” 祝惊应了,也不急着走,而是静静伫立在原地,等着身后的两个丫鬟将一把古琴搬上来,一副等着要看好戏的模样。 果然,下一瞬,等容父转向仍在跪在地上的少年时,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臭着脸给谁看?还不向惊儿道谢,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没礼貌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师兄:黑寡妇?有被咒到(微笑) 第98章 ◎关山难觅。◎ 容阙并没有起身,而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容父对祝惊笑道:“惊儿你也知道,他这孩子从小脾气就怪,你别往心里去。” “不要紧。”祝惊意有所指地说,“希望以后他能好好保管自己的琴,别再轻易被人弄坏了。” 容父看了一眼容阙,眼中的不满之色愈发明显:“我给你个机会,你自己说,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清楚这琴有多珍贵吗?” 容阙低着头说:“父亲,我不是故意的,是与人对决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断了琴身。事后我也试着修补,但实在没有办法......” “不小心?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这也能找借口?!”容父不耐烦地打断他,脸上微微狰狞,显出怒意,“你说说,我给了你多少资源,人家惊儿那么优秀,一到幻意宗就进了内门,还当上了大弟子,你呢?!真是给老子丢脸,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说着,他从座椅旁拿出一条用兽骨做成的鞭子,只是随手一抖,粗长的鞭子便在发出一道簌簌的声响,简直让人无法想象若是打在人身上该有多疼。 容父提着鞭子,居高临下地走到容阙面前。容母察觉到动静,捏着花的手指顿了顿,朝那边投去冷漠的一瞥,就敛了视线,不再多看。 而容阙一动不动,仍旧端正地跪在原地。 容父高高举起鞭子,段宝银的心也随之被提了起来,悬在半空。 他真的会动手吗?现在?就为了这点小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下一瞬,鞭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般的残影,如惊雷般落在了容阙的身上! 啪! 段宝银的身子也跟着微微一抖。 一道又一道鞭打落下,容父的脸上现出暴戾之色,额间青筋充血凸起,吼声也变大:“该死的东西,就该给你点教训!” 容母仍在优雅地修剪着粉色的芍药花,清脆的“咔嚓”声在巨大的鞭子抽打声下隐约可闻,更显得眼前的画面诡异压抑至极。 容阙默默忍受着鞭打,鞭子被狠狠抽打在背上、肩上、手臂上、大腿上,他咬着牙一声不吭,跪坐的姿势被鞭子打歪,又重新坐直。 他的衣袍很快裂开,露出底下苍白的肌肤。他的身上有数不清的疤痕,一道又一道,彼此覆盖的陈年旧伤上又添新伤,如狰狞的蚯蚓被一脚踩死,血色蔓延开来,顺着他挺直的脊背流到地上。 不知道打了多久,等那一大捧粉芍药全部被插好,血腥味已经完全盖过了原本满室的花香,容父也像是终于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手。 等鞭打完容阙,他像是才想起在场的还有外人,对祝惊不好意思地笑笑:“让惊儿看笑话了,都怪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祝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不要紧,棍棒底下出孝子,这是他应得的。” 容父显然对此种言论颇为赞同:“惊儿说的是,我就是要让他尝尝这种丢脸的屈辱。”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一直低着头的容阙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眸中阴鸷的恨意一闪而过。 而祝惊带来的丫鬟也终于慢吞吞地将送来的古琴放好,祝惊笑道:“既然琴送到了,那惊儿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叔叔阿姨。” “好,惊儿真懂事,一路慢走。”容父温和道,“对了,劳烦帮容阙请个假,我要他在家好好反思几天。” 这就是要禁闭的意思了,祝惊了然,柔声道:“我会向师尊转达,叔叔放心。” 做完要做的,看完想看的,祝惊随机带着丫鬟满意地离去。 容母插好了花,连看也不看容阙一眼,撇下一句“我先去休息了”就走出正厅。 她不在,容父也不愿多留,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容阙,越看越觉得不顺眼,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把鞭子交给旁边的一个小厮:“继续给他点惩戒,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停下。” 小厮忙应了声“是”,接过鞭子拿在手里。 容父最后瞪了容阙一眼,也就转身离开正厅。 满屋子的小厮丫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那拿着鞭子的小厮则是走到容阙面前,恭谨地弯下腰:“二少爷,得罪。” 容阙沉默着,那小厮也不打算等他回答,而是抬高了手中的鞭子。 虽然姿态是低微的,但段宝银看得清楚,他的眼中闪现出兴奋之色,仿佛已经迫不及待。 他从小就被变卖,当了十几年仆人,平时只有低声下气伺候主子的份。谁知自从来了容家,家主是个喜欢虐打儿子的,他也有了鞭打这些少爷的资格。 这么多小厮丫鬟里,就数他每次打得最狠最下劲,有些人可怜这二少爷,会刻意放轻些,他可不,也因此得了家主的青睐,现在打累之后都让他来接替。 第180章 现在机会又来了,他可得再好好发挥一下! 扭曲变态的心思让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他沉浸在平时无法企及的权力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旁边那个卖花丫鬟的表情已经冷了下来。 嗖! 那小厮速度很快,显然是已经对此举很是熟练,鞭子眨眼间就要落下,而容阙居然还是纹丝不动地跪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段宝银恨铁不成钢地一咬牙,好歹也是和她一样八字全阴的天选之人,挨打难道也不知道要躲吗?! 眼看鞭子就要抽打在他已经遍体鳞伤的皮肉上,却有人比鞭子的速度更快,容阙只见眼前那卖花丫鬟的脚尖一点,下一瞬,几乎已经贴到自己身上的鞭子就被击飞出去! 接着,那小厮也硬生生挨了一拳,整个人滚到一旁,吃痛地叫唤着,根本爬不起来。 逢此变故,周围的小厮丫鬟均是惊呼一声。 那摔了个大马趴的小厮则是抬起手指向段宝银,震惊道:“......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奉家主的命令——” 话还没说完,段宝银已经一脚踩在了他的脑袋上,往下用力道:“嗯?奉家主的什么命令?说说看?” 然而,那小厮一张脸都被挤压到了一起,只能“呜呜”地呻吟,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滚出去。”段宝银冷冷地扫了一眼正厅内众人。 其他小厮丫鬟赶紧瑟瑟发抖地滚了。 厅内只剩下三个人,段宝银拿起鞭子,往那小厮身上便开始毫不留情地抽,等抽得他晕过去,才停下来。 容阙前世跟自己再怎么不对付,也是她名正言顺的对手,岂是他这种小人可以随意羞辱的,段宝银今日非帮他出了这口气不可。 但容阙却依然没有动静,脸上不见劫后余生的欣喜,有的只是一潭死水般的阴沉。 段宝银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继而走到他面前:“我帮你抽了他,你不解气?” 容阙却什么也不问,只是淡淡道:“你打了他,我父亲也会叫旁人来打我,并没有区别。” “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一点,那大可不必。”段宝银道,“难道做一回好人,当然要好人做到底,我当然有办法让你以后不受挨打。” 容阙垂着头:“为什么帮我?你想要什么?” 段宝银有点想笑,在他的眼里,帮他就必须有所图谋?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问了,她也确实有一个好奇许久的问题。 段宝银慢悠悠地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只弹关山难觅?” “就这个?”容阙终于抬起脸,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对啊,怎么,不方便告诉我?”段宝银挑了挑眉。 “不是。”容阙马上否认,然后沉默片刻,才道,“我刚开始学琴的时候,这是长姊教我的第一首曲子。我很后悔,当时没能好好学,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练习,希望能练得更好。” 段宝银听出了言外之意:“你的长姊已经不在人世了?” 容阙咬了咬下唇,眼中隐约能看到一点刻意被掩饰的哀痛:“是,父亲母亲都说是我命格晦气,克死了长姊。” 段宝银皱了皱眉:“看来你也相信他们说的话?” “我不知道。”容阙低声说。 “这你也能信,要是你命格真有那么晦气,你父亲怎么活得这么滋润,还有这么大力气打你?他们只是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拿你发泄而已。”段宝银道,“你长姊的死与你无关,就算她现在化作鬼魂出现,也必然会亲口说出和我一样的答案。” 容阙见她说得笃定,不由得问:“你怎么能确定?” 本来段宝银只是打算待会再去警告一下容父容母,让他们别再对容阙动手,但在容阙说出只弹关山难觅的原因之后,又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容阙表现得不近人情,却对宠爱自己的长姊有着近乎执念的怀念,这样的人缺爱又渴望被爱,只要给他一点温暖,他很容易就会死心塌地。 虽然有众鬼供她驱使,但现在她有的活人帮手却实在太少,如果能多一个助力,尤其是容阙这样八字全阴的特殊之人,对她来说大有用处,绝对值得赌一把。 “我当然知道。”段宝银微微一笑。 接着,她一转身,衣袖间未散去的芍药花香扑面而来,等回过头来,那张脸已经变了一个人。 容阙睁大了双眼,瞳孔微微颤抖。 居然是鬼翁的徒弟。 第99章 ◎只要你愿意。◎ 容阙还呆呆地跪在原地,段宝银已经朝他伸出了手。 笼着一袖花香的粉色衣裳中伸出她白皙细长的手,容阙看着那只比自己的要小上许多的手,却莫名觉得那之中蕴含着无穷大的力量,似乎真的能将他从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拉出去。 鬼使神差地,他小心翼翼地覆上那只手,柔软的触感通过掌心一路直达胸腔内,他感到连自己的心都软了几分。 段宝银接住他的手,把他扶起:“八字全阴是世上最好的命格。” 容阙的喉咙动了动,喃喃:“......最好的命格?” “当然了,我和你一样,也是八字全阴,天生在鬼道就是天赋异禀,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段宝银直直看着他的双眼,“我们这么有缘,你要不要考虑做我徒弟?” 第181章 容阙的瞳孔放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真的可以么?” 他既然会加入亦正亦邪的森罗教,段宝银就知他不会像某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一样对鬼道避如蛇蝎,容阙的回答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嗯。”段宝银微微一笑,“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 下一瞬,容阙坚决地说完,就一撩衣袍重新跪坐在地,仰着脖子对段宝银又唤了声,眼睛亮晶晶的:“师尊。” 段宝银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哎,乖。” 原来有徒弟是这种感觉,听一声“师尊”,感觉自己突然变得好厉害。 鬼道不像五大宗的法术,需要用心法才能修炼,当时师父是直接传授给她和段宝令的,只要她想教容阙,随时都可以做到。 容阙八字全阴,境界不低,又已经有修习法术的经验,学起来一定很快。 她正想在新收的小徒弟面前露两手,让他露出更加崇拜的表情,就听见门外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有人往这边匆匆忙忙赶来了。 正厅内的两人对视一眼,都噤了声。 段宝银走到刚才那昏迷在地的小厮身边,一巴掌把他拍醒了,然后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根本没有理会他作何反应,再一个手刀将他重新砍晕。 随即她双手一结印,只在眨眼之间,她就变成了师父的模样,分毫不差。 化形第三重刚刚启动,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容父,后面则跟着一排小厮丫鬟,是刚才从正厅逃出去的那一批。 为首的容父在看到段宝银的那一刹那,整个人仿佛受了当头一棒,虎躯一震,才刚踏过门槛,就立即将门合上,把一众小厮和丫鬟全都挡在了外面。 显然,他已经认出了段宝银,或者说,他认出的是“段疏”。 容父虽然和段疏相比算是小辈,但因为曾在幻意宗修习,自然也知道同一宗门出过的鬼翁,也在幻意宗内看过段疏的画像。 几十年过去,虽然眼前的段疏比画像上苍老了不少,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头发也变得斑白,但身材五官却没有变化,容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正是在仙门销声匿迹几十年的鬼翁,段疏! 当然,不能排除眼前人是使用化形法术的骗子,江湖这些年来乔装成鬼翁的人招摇行骗的不在少数,容父虽然心中大骇,但还是勉强维持了冷静。 之所以将小厮丫鬟们都挡在外面,是因为不知为何,他总有种直觉,此人真不一定是冒牌货...... 他的倒霉儿子他自己清楚,天生八字全阴,和那老不死的鬼翁一样,都是凶神恶煞的命格。万一,万一真是段疏看中了他儿子...... “来者何人?阁下可知,擅闯私宅是要付出代价的!”容父先声制人,面上丝毫不露怯,厉声喝道。 段宝银看他刚才的举动就知道他已经认出了“段疏”,笑道:“哦?真要算起来,你还是老夫的小师弟呢,怎么,连你师兄都认不得?” 容父冷冷道:“阁下说的话,容某听不懂,还请阁下莫要再打哑迷。” 段宝银没有接话,而是兀自走到那昏迷的小厮旁边,薅着他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小厮感到自己的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硬生生疼醒,不住对容父尖叫:“家主,家主救我!!” “他叫什么名字?”段宝银看向容父。 容父皱了皱眉,还是配合地回答了:“来福,没有大名。” 什么名字都无所谓,这名字是常见的奴才名,不用问都知道该怎么写。 “你叫来福?”段宝银将他又提高了些,“嗯?说话!” 来福还在哭喊:“放开我!放开我——是!我是来福!放我下来,求求你了!!” “小师弟在怀疑我的身份?那我不妨用这个来福证明给你看。”段宝银皮笑肉不笑道,“摄魂。” 话音刚落,原本不断挣扎的来福顿时没有了动静,像个人皮袋子一样挂在段宝银的手上,与此同时,一朵烟灰色的魂魄从他的天灵盖缓缓浮了出来。 跪着旁观了全程的容阙眼中掠过一抹惊艳与向往。 容父则是吓得脸色大变,再也维持不住刚才强装的镇定,也没办法再安慰自己说眼前的这个段疏是假的,豆大的冷汗冒出,手也忍不住开始发抖。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好歹没有失态地直接逃走,也没有口不择言,只是张开嘴,发出反胃的声音。 “别这样,影响食欲。”段宝银捏起那鬼火形状的魂魄,放进嘴里嚼了嚼后咽下,“你虽然窝囊,倒是会生,看你也不怎么稀罕这好儿子嘛,那不如老夫替你先收下做徒弟。” 接着,她又阴森森地看了容父一眼:“今天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善后吧,如果哪里做得让老夫不爽了,第一个拿你开刀!” 容父哪里还敢说别的,只语无伦次道:“好,好,是......” 段宝银见他识相,也不再说别的了,只是对着门外一指。 容父胆战心惊地退出去,把门关好,然后,段宝银就听到他将宅院内的家仆全部遣散的声音。 段宝银重新把容阙扶起,正要带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开,就听他说了声“等等”。 “师尊。”他低声道,“我还有事要立即与你说。” 段宝银问:“什么事?” “是关于你师父的。”容阙蹙着眉,“你上次也去了森罗教的集会,应当知道,教主现在正在寻找水月镜的其他碎片,而其中一片就在你师父手上。教主与他从前是师兄弟,互相认识,有过接触,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一定范围内,教主在通过连接他的梦境确定他所在的位置。” 第182章 涉及到师父的安危,段宝银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教主会不会通过梦境伤到我师父?” “教主的能力我也不太清楚,但直接通过梦境伤害到你师父应该是做不到的,大概是因为境界差距的缘故,否则他早就动手了。”容阙的目光沉沉,“不过,你既然已经用那个琥珀蜘蛛进入他的梦境,他已经能够连接你的梦境,你的境界远不如他,会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说着,他垂下眸,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师尊,我虽身在森罗教,但也不愿见你被人利用,我有些担心,教主会拿你对付你师父。” 随着容阙的一番话,段宝银的心跳越来越快,脑袋也因巨大的恐惧和不安而产生一阵阵眩晕。 虽然他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但段宝银还是确认道:“容阙,你说的是真的?” 问话时,她悄悄发动了真言。 “是我个人的猜测,但可能性很大。”容阙道,“容阙不敢欺瞒师尊。” 真言告诉段宝银,他说的是真话。 容阙似乎又想到什么,表情也变得焦灼起来:“不仅如此,只要你再入睡,他只要有心,就能在梦境中引导你回忆过往,包括今日所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段宝银愣了愣:“那你......” “我不要紧,森罗教中,幻意宗的内门弟子只有我一个,我对他还有用,至多是施以惩戒。”容阙立刻说,“但我害怕,他等不及让你拿到千篆宗的水月镜,就会立刻找上你师父,让你作为人质。” 段宝银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到了这样近乎无解的危急关头,她反而越发冷静,只是道:“我还不急着睡觉,这样,我先把鬼道的几个常用的法术教给你,然后,我就去找教主。” 容阙听了她的打算,也是一怔:“......师尊,我......” “不相信我?”段宝银笑了笑,“步深,他是叫这个名字吧?知道了他的名字,那就好办多了,等下等我教你刚才那招,你就知道了。” 就算教学过程被人从梦中窥探也没关系,旁人只是观看,是学不会的,鬼道法术虽然不需要心法,但也需要有经验的人亲自传授才行。 虽然不免会泄露使用条件,不过,在睡觉前把那个步深解决不就万事大吉了。 段宝银解除化形第三重,视线从容阙身上转到旁边那瓶粉色芍药上,走过去取出一枝,当做教学道具,远远的抛给容阙。 容阙下意识伸手接住芍药,花香迎面扑来,正如少女袖间的芬芳,令人闻之心醉。 抬头,粉衣少女也带着满身花香走近两步:笑盈盈道:“乖徒弟,我们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宝宝的马甲们:鬼翁弟子,温家大小姐,千篆宗内门六师妹,金陵采花大盗,昆仑月亮之神,见鬼楼楼主,森罗教神使,容阙的师尊 第100章 ◎来,咬一口。◎ 容阙不愧为八字全阴的命格,果然是天生修鬼道的好苗子。 他能年纪轻轻就进入幻意宗内门,已经足以说明他修习法术的天赋,再加上他已经是三阶的境界,还有运用法术的经验,学鬼道简直是手到擒来。 招魂和控魂难度太高,噬魂和问魂又是在剥离魂魄后才能使用的,剩下的摄魂和连魂相对简单些,而且又非常好用,这两个法术也是当年段宝银一开始学会的。 而且她并不担心容阙会用鬼道对自己不利,自己在鬼道上的造诣比他深那么多,他就算对自己出手,连法术都没来得及启动就会被自己截断。 况且还有无数魂魄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段宝银教得耐心,短短几个时辰过去,等到晨光熹微时,容阙已经将这两个法术的技巧理解透了,只是还做不到完全掌握。 她让容阙试着和自己连魂,每当她刚刚若隐若现地收到一点信号,容阙那边的联系就断了。 一般来说,像这样艰深复杂的法术要掌握,少则也要数月,但想到毫无这方面优势的江砚当时仅是尝了尝自己的血,就无师自通地看见了周围的魂魄,段宝银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来,咬一口。” 段宝银挽起左边衣袖,露出自己的小臂,往容阙那边一伸。 容阙不解其意,迷茫地看向段宝银:“......师尊?” “试试看,喝了我的血会不会学得快点。”段宝银大方道,“多喝点,别客气。” 容阙见她坚决,也知道此时自己越强,对她而言是越大的助力,并不犹豫,而是捧起她的手腕,然后低下头,在小臂处一咬。 尖尖的虎牙刺破皮肤,带起一阵刺痛,段宝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下一瞬,伤口处好像被一只小猫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了一口。 温热而湿润的气息轻轻地扑在伤口上,原本疼痛的伤口泛起酥麻的感觉,周围的皮肤还有些发痒,让段宝银忍不住缩了缩手臂。 “疼么?”容阙抬起脸,眼神是罕见的澄澈,还带了一点湿漉漉的讨好之意,唇上却因为沾了血而变得鲜红,让本就雌雄莫辨的脸上更添一分妖艳。 “不疼,痒。”段宝银说,“你再试试用连魂第一重。” 容阙应了声,依言照做。 神奇的是,这次段宝银能感觉到容阙有了显著的进步,只差一点,连魂就能成功。 容阙也恍惚道:“师尊,我好像变厉害了。” 第183章 “那就继续。”段宝银把手臂往他那边又伸了伸,“来。” 容阙点点头,就再次含住她小臂上那细小的伤口,并不吮吸,而是很慢很慢地一点点舔着,等表面的血被他舔去,他就等到有血渗出来再重新舔掉。 段宝银痒得想笑,嫌他太慢,干脆自己用嘴把伤口撕裂开了些,直接对着他的嘴喂。 鲜血如注般流下,容阙喝也不是,躲开不喝浪费了更不是,只好一边用愧疚的眼神看着她,一边仰着脖子不断吞咽。 过了一会儿,段宝银感觉差不多了,就用灵力给自己止血,伤口不大,血很快就凝固住了。 接着,她就朝容阙挑了挑眉:“再来,这次肯定可以。” 容阙果然没让她失望,这一回的连魂无比顺利通畅,没有任何中断的趋势。 段宝银上下打量容阙一番,越看越满意,成就感满满,这可是她自己亲手栽培出来的徒弟。 “走,去试试你的摄魂。”段宝银带着他就要往外走,“除了那个来福,平时还有谁喜欢欺负你?找一个下手狠的。” 说着,她重新启动化形第三重,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刚才那个出去买花的丫鬟的模样。 两人光明正大地出了正厅,院落里像是突遭大劫般空无一人,容阙却显然知道那些仆从都住在哪里,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其中一个小厮。 小厮虽然不知具体情况,但见家主如临大敌的样子,也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见到两人突然前来,警惕道:“二少爷,怎么突然......有什么事吗?” 段宝银只是悠悠闲闲地靠在墙边,等着看好戏。 “没什么,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你。”容阙朝那小厮走去,眼中掠过一抹阴鸷,“双瑞,每次用鞭子打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被叫做双瑞的小厮闻言,当即一愣,他根本没想到一向对此毫无怨言的容阙会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 容阙道:“说话。” 双瑞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居高临下沉沉注视着自己的人,这个家所谓的二少爷,刚才来福莫名死去的消息让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容阙想杀了自己! 双瑞根本不懂什么灵力,更别提抵抗法术了,容阙若是真要杀他,他躲不了,何况刚才来福都死了,可见家主对此也是默许的态度,事到如今,他反而没有了后顾之忧。 于是双瑞冷冷一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二少爷,你可知,这是你第一次正眼看我?从前的你,别说跟你说话了,连看都不看我们这些下人一眼,我还以为,你从来不在意打你的是谁呢。” 容阙没接话,而是等着他说下去。 “至于我在想什么,重要吗?反正这是家主下达的命令,我们只是照做而已!”双瑞的声音拔高了,“你若是要报仇,也不该冲着我们来,你这个懦夫!你如果真的想报仇——” “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 容阙没等他说完,就单手结印,启动了摄魂。 刚才看到双瑞那一刹那,终年累月遍体鳞伤的疼痛催化成恨意,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而当他往前走出一步,鞋底被碾碎的粉色芍药花零落,他才猛然清醒过来。 是了,余光中那个少女已不是原来买花的丫鬟,而是他从天而降的师尊,救他与水火之中,教他世界上最酷的法术,甚至还让他喝自己的血。 她是第一个发自内心说自己命格好的人,而不像旁人礼貌的安慰,她当时眼里的惊喜和赞赏,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不是来寻仇的,只是和千千万万个刚刚学会法术的徒弟一样,带着自己的师尊,来炫耀自己的学习成果,只为博得师尊的一声夸奖。 鬼火形状的魂魄从小厮的天灵盖浮出,眨眼间便爆开变成碎渣,散开到空中。 来福的头颅也没有被处理,对鬼道有了解的人可能会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发现他们是被鬼道法术杀死,但段宝银却根本不在意泄露行踪。 现在她和师兄暂且都是安全的,最危险的是被步深盯上的师父。不知道师父在哪儿,但如果能通过这些痕迹误导旁人师父来过这里,说不定还算是件好事。 点点星光般的烟灰色碎渣在空中散开,容阙稀奇的看着,还忍不住伸出手抓了一把。 魂魄碎渣从他的指缝之间溜走,容阙看向段宝银,眸中倒映着碎渣的影子,显得闪闪的,语气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得意:“师尊,我做到了。” “厉害,不愧是我徒弟。”段宝银笑着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容阙也抿唇浅浅笑了一下。 “那我先走了,趁还没困,我还得去找一下教主。”段宝银整理了一下衣裙,“对了,你在森罗教里的代号是什么?” “白额。”容阙道,“师尊,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步深在梦境中的能力叵测,再加上段宝令并没有琥珀蜘蛛,步深不可能允许他进入梦境之中。就算偶然被他成功进入,也会立刻引起步深的警惕心,所以段宝银不打算带上他,或是其他任何人,更不用说寻求师父的帮助。 但容阙不一样,他本身就是森罗教的人。 段宝银想了想:“可以,但有可能会失败,失败了甚至会性命不保,你可要想好了。” “我想好了。”容阙毫不犹豫,“师尊,带上我吧。” 第184章 段宝银微微眯起眼睛:“你应该知道,我要想阻止步深对师父不利,只有杀了他这一条路可走,你是森罗教的教徒,能忍心?” “我信奉的是森罗教,不是教主。幻意宗中有能窥探记忆的宝物,问魂也能做到这一点,只要拿到他的记忆,谁都能当这个教主。”容阙说,“我之所以加入森罗教,是因为......” 他顿了顿,才有点难以启齿道:“有时候觉得......能活在梦中挺好的。” 段宝银附议:“我也觉得有一个能远离生老病死的乌托邦挺好的。” 听了她的回答,容阙有些惊讶:“我以为师尊会觉得我懦弱,不敢面对现实。” “我也很懦弱,也会有不想面对的东西呀。”段宝银有点出神,“以前我不理解为什么大家说世界上最苦的是生老病死,等之后我才想到,大概因为这四样都是自己无法怎么努力,也无法左右的事吧?” 前世她也以为自己很强,觉得自己是鬼翁的弟子,能勘破阴阳两界,看所有不相干的人都宛如蝼蚁,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和主宰,可以呼风唤雨,可以绝处逢生。 直到她也死过一次,才发现,原来她也和其他千千万万生灵一样,只是这偌大世间渺小的一颗沙粒,她才开始对弱者产生怜悯之心。 因为她看着别人,也就看到自己,虽然那么不同,但在生老病死面前,都是一样的弱小。 她不怕死,也不畏惧从这世界上消失,对许多人的生死不屑一顾,但不代表她看到别人在痛苦时会无动于衷。 段宝银也觉得自己挺矛盾的,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要更重要的事要做。 “走吧。”她呼了口气,对容阙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们去见见咱们了不起的教主。” 第101章 ◎表达一下诚意。◎ 段宝银使用通路,在空旷的庭院中拐了个弯,转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容阙则是自己从大门走了出去,也没有遭到门外护卫的阻拦。 两人在约定好的地方集合,外面哪儿睡着了都不够安全,他们最后还是选择回了幻意宗,来到段宝银的屋子里。 万一真发生了点什么,宋寻还能及时去找江砚做外援,实在不行,周雪芽和段宝令也在这儿。 段宝银拿出那颗琥珀蜘蛛,容阙也从怀里取出一模一样的琥珀蜘蛛,都是一般无二的黯淡和混浊,意味着此时他们没有受到召唤。 “宋寻,如果一个时辰我们还没回来,你就去通知江砚,把事情跟他说清楚。”段宝银对宋寻道。 宋寻颔首:“没问题。” 喝过段宝银的血,容阙也能看见这些魂魄了,宋寻对此有些讶异,虽没有说什么,但容阙却隐约感觉到他不大喜欢自己,态度有点冷淡。 就比如他现在只看着自己的师尊,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却完全当自己不存在。 容阙也有些不满,一个鬼魂而已,姐姐来姐姐去的叫,简直就是在卖乖讨巧,实际上死了多少年了还不知道呢。 宋寻感受到容阙那边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见他正一脸怨念的盯着自己,也皱了皱眉。 天生八字全阴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说幻意宗的人阴险,这人长得也阴险,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给姐姐用了什么幻术,突然连鬼道都教给他了! 两人谁也看谁不顺眼,段宝银心里只想着待会要怎么应付步深,完全没心思留意。 等把该交代的全都互相交代了,又确认了一遍无误之后,段宝银和容阙便各自把灵力注入琥珀蜘蛛中,看着它们缓缓发出流淌的微光。 下一瞬,他们就被猛地拉入梦境,整个人也往下一坠! 和第一次时一样,段宝银来到了一片什么也没有的虚空,小狐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身边多了个容阙。 如容阙所说,步深作为这片梦境的主人,可以观察到这里的一切状况,他们也可以通过梦境找他。 “教主,步教主,步深——”段宝银对着四周说话,“我已经从时宗主那里想办法拿到了一片水月镜碎片。” 一阵寂静之后,步深的声音果然出现了。 他道:“这么快?不愧是段疏的徒弟。” “我现在就可以把碎片交给你,但我也有个条件。”段宝银说,“我现在在兰庭,你定个地点,我们见面谈,就我们三个。” 步深笑道:“三个?哦对了,我刚才没留意看,原来还有个小公子啊。” 段宝银看了一眼容阙:“我去找时宗主的时候,恰好遇到他,他帮了我一点忙,所以这次的水月镜是我们一起像你奉上的。” 容阙面无表情道:“既然有我一份功劳,总不能让段姑娘一个人占尽好处吧。” 步深似乎是想了想,然后说:“没问题,不过,在兰庭见面倒是没必要了,我现在不在兰庭,不如我现在解除对你们的限制,你们直接把水月镜带进来,如何?” 段宝银和容阙对视一眼,见他没有出言反对,也就答应了。 下一刻,他们就被强行带离了这片虚空。 步深此举在两人的意料之中,先前段宝银就询问过容阙,如果他们同处于梦境中,步深能不能对他们施以绝对控制。 容阙的回答是不能。 因为物品具有实体,经过步深对安全考虑的设计,是不允许被带入梦境中的,但灵力和法术却有所不同。 第185章 一个人自身的灵力和法术虽然经由**获得,在产生之后却归属于灵魂,所以可以一并带入梦境,因为这样,当时段宝银和棕衣女子才会打起来。 现在步深解除了对他们携带物品的限制,段宝银没敢带上显眼的武器,只是在怀里放了些符篆和那个青瓷小瓶,就和容阙重新进入梦境。 容阙还带上了那把被段宝银弄断了的古琴,古琴已经无法正常使用,而且到时候他会以要求修复为由向步深提出条件,这样就不容易引起怀疑。 这一回,步深已经等候在他们面前,依然是身穿黑袍,脸上戴着面具。 “教主。”容阙先唤了一声。 步深一颔首,然后对段宝银道:“段姑娘,我以为上回条件已经谈妥了。” 段宝银说:“一片水月镜换千篆宗的平安,这很公平,不公平的是,你有我的把柄,但我对你还是没有了解。” “哦?那段姑娘想怎么了解我呢?”步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既然说了见面谈,那么至少要露个脸来表达一下诚意吧。”段宝银说,“不然我怎么确认你就是幻意宗的那个步深?” “行。” 步深想了想,继而应允了她的要求,先是脱下兜帽,然后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这样,段姑娘总该满意了吧?” 面具下的面孔很年轻,最多不过二三十岁。 段宝银调侃:“步爷爷风韵犹存哪。” 闻言,步深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我的梦境,我想回到多少岁,就能回到多少岁。青春永驻,难道不是所有人梦寐所求的东西?要我说,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什么通过水月镜联系神君,去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仙境,不如来我的梦境,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所以,步深,这是你多少岁时的样子?”段宝银佯装好奇地打量他。 摄魂对对方面容的要求只限于对方露出的是真容,对年龄和时间并无限制,只要眼前人确实是某个时期的步深,就没有问题。 发问后,她在心中默默发动了“真言”,想验证他话语的真假。 妖术和法术不一样,既不需要灵力,也不用念字诀或结印来发动,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使用。而应该是因为“真言”是段宝银夺来的缘故,她并非妖怪,在使用时就不会泄露妖力,不会被人发现。 “二十三。”步深有些感慨地说,“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真话。 段宝银刚才已经叫了他的名字,他也作出了应答,摄魂的所有前提条件已经达成,万事俱备。 容阙则是带上了他那把已经断成两段的古琴,对步深道:“教主,我的琴坏了,但我还想继续用它弹琴,哪怕只是在梦里也行,不知能否帮我在梦境中把它修好。” “这简单。”步深低头看了一眼古琴,下一瞬,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明明三个人都还是好端端的站在原地,没有分毫变化,容阙手中的古琴却仿佛时光倒流,断裂的两端一点点拼接起来,直至完全恢复原型,看起来就和原来的样子别无二致。 饶是知道这里只是梦境,段宝银还是不由得微微睁大了双眼。 见她面露惊讶,步深的面上掠过一丝自得:“好了。” 容阙怔怔地看着古琴,眼中流露出对心爱之物失而复得的淡淡欣喜,他像是不敢置信般把手轻轻覆上古琴,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琴弦。 琴弦被拨动,发出清脆婉转的声音。 琴音在空中回荡,缠缠绵绵,就在步深放下警惕心,正要再开口说话之时,容阙指尖轻捻,那琴音就转了个调,骤然变得无比尖锐刺耳! 心弦! 就是现在! 段宝银早已做好准备,几乎是在容阙使用法术的同时,立即单手结印! 刮骨成功为她争取到了时间,步深的面部变得狰狞,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略略弯下腰去,很快,摄魂就成功发动! 摄魂既已发动,一切已成定局,无需多余的攻击,步深便倒了下去,然后,一朵烟灰色的魂魄从他的天灵盖缓缓浮现。 “......成功了?” 容阙有点不确定地喃喃,在森罗教待了这么久,这位教主素来的高高在上,神通广大的,却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被段宝银杀死,可见鬼道的可怕。 “成功了。”段宝银松了口气,走到步深的尸体面前,捏起那朵魂魄。 在触碰到魂魄的那一瞬间,她却突然变了脸色。 不对,手感不对,魂魄捏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千钧一发之际,段宝银当即往后一跃,同时大喊一声:“小心!他没死!!” 容阙反应极快,也迅速后撤,跟那“尸体”保持距离。 两人仓皇退开,四周不知何处却传来一阵步深的笑声。他瞪着凸起的眼珠死去的尸体就在眼前,这笑声便显得更加瘆人,听着毛骨悚然。 “笑死我了,你们不会真以为我没见过段疏那家伙杀人吧?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们的胆子,唉,该说你们聪明还是说你们傻得可爱呢?”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缓缓在他们面前出现。 步深! 和地上那个尸体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还活着的步深...... 一道有一道人影相继在虚空中的各个位置浮现,无数个“步深”笑容满面地从各个角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第186章 段宝银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到底哪个是步深?哪个才是真的?! 还是说,真正的步深根本就不在这里?! 步深说得对,这是他的梦境,他想创造出什么样的自己、多少个自己岂不是随心所欲?! 就因为他亲眼见过师父用摄魂杀人的过程,才这样配合他们的计划,甚至还伪造出了自己死去的假象,连烟灰色的魂魄都做得让人找不出破绽! 而因为他只是见过,并没有真正触摸过魂魄,魂魄的手感当然也就无法将段宝银骗过去。 接着,一股强大的灵力包围了他们,段宝银和容阙都顿时被冲击得吐出一口血来。 一阵阵眩晕袭来,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只来得及看到无数乌鸦朝自己飞来,铺天盖地的黑色鸦羽遮蔽了她全部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等再次恢复模糊的感知,段宝银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上下的酸痛,头疼得厉害,身体也宛如被掏空了一般虚弱。 而等她睁开沉重的双眸,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从黑色变成了刺目的鲜红。 乌鸦不知道哪儿去了,只留下一地凌乱的羽毛。 漆黑的鸦羽散落在血污之中,血污里躺着无数个步深的尸体,而除了最开始那个“尸体”身上没有伤痕,头顶飘着一朵魂魄之外,其他尸体都呈现出被虐杀的惨状,残肢断臂被撕得到处都是,肠子和脑花也流了出来。 ......眼珠都被挖掉了,喉咙也被尽数割开。 段宝银顿时心如擂鼓,巨大的恐慌笼罩了她。 丰雪镇! 这些尸体的死状和丰雪镇的人一模一样!! 骨碌碌,一颗血迹斑斑的眼珠从后方滚到她的脚边,仿佛正在盯着她看。 段宝银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去。 不,这里地上的尸体不只有步深。 遍地横尸中,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准确来说,是两个! 师父躺在鲜血中,一只手臂已经被折断,而他的胸前还插着一把长剑。 那个手握剑柄的人此刻突然变得无比陌生,段宝银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认出了那把黑色的长剑。 千山。 第102章 ◎第一千一万个理由。◎ 刹那间,所有声音都离段宝银远去。 她直愣愣地看着段宝令,段宝令也直愣愣地看着她,两个人隔着一地的鸦羽和鲜血遥遥对望,谁都没有动作,谁都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好像已经在此刻静止。 不需要去确认,对死人已经无比熟悉的段宝银知道,倒在地上的师父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良久,她却还是把目光从段宝令身上挪开,往前迈出一步,在段宝令的注视下来到师父面前,好像完全忽略了段宝令的存在一般,直接伸出手抱住师父。 师父的身子还是暖暖的,脉搏已经不再跳动,长长的胡子上沾满了血迹,段宝银像小时候一样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蹭得脸上也是凌乱的红。 她应该是哭了,安静的虚空内落针可闻,也就没有给她掩饰自己那几声哽咽的机会。 但她没有因此像前世失去师父时一样失控,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重新去到奈何桥前,只要一切重来,她就还有机会救师父。 而她现在已经知道了罪魁祸首。 段宝令肯定听到了她的哽咽声,但他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并不出言解释辩驳,也没有要杀人灭口的打算,只是拿开千山,提着剑站在一边。 他此举非但没有让段宝银冷静下来,反而加剧了她的怒火。 现在的段宝令已经把重要的记忆暂存在了那个青瓷小瓶中,也就是说,自己对他而言,是妹妹,而师父,则是他的父亲。 为什么他和师父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他要杀了师父?他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说段宝令另有阴谋和秘密,这些也许还能得到解释,但问题是,他现在的记忆是完全“安全”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段宝令。”她抬起头,死死盯着段宝令的脸,“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段宝令仍是垂眸看着她,喉咙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没有。” 段宝银将师父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来,仰头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顿道:“是不是你杀了他。” “对。”这次段宝令没有犹豫,干脆地承认,“对,就是我。” 是,这里除了她和师父,就只有段宝令一个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但她还是想亲耳听到师兄的答案。 “为什么?”段宝银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段宝令,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怎么忍心?!” 段宝令低着头,右手抓紧了剑柄,手背上青筋凸起,手甚至在微微颤抖着,可与之相反的是他那镇定到几乎可以说的上面无表情的脸,仿佛早已下定了决心,破罐子破摔了。 直觉告诉段宝银,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见段宝令不出声,她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襟,怒道:“段宝令,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说。” 段宝令抬起左手,抬到一半却想起什么般停在空中,在衣袍上抹去上面的血,这才轻轻搭在她的手上:“步深已经死了,这点你可以放心。我来的时候惊动了幻意宗里的人,等我们出去,很可能会关起来,甚至窥探我们的记忆。” 第187章 段宝银没有松手,瞪着他道:“所以,这些你宁肯让他们知道,也不肯告诉我?” 段宝令的眸中闪过一点痛苦,不愿再面对般挣脱了她,低声道:“宝宝,对不起。”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 又是这样莫名其妙的道歉。 “段宝令。”段宝银被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不说,不解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就会自己为你编造一千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真觉得我这么好糊弄?” “梦境快要消失了。”段宝令没有看她,答非所问地说。 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仿佛被无尽的雾气笼罩,而地上那些尸体也在一个个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具尸体,想来那就是真正的步深。 段宝银知道一旦自己从这里出去之后可能会面对的是什么,只好暂且不顾段宝令,拿走步深的魂魄,转身往远处跑了一段。 等完全看不见段宝令的身影,段宝银才发动问魂,快速窥探一遍步深的记忆,然后拿出怀里的青瓷小瓶,默念早就想好了的措辞,边往其中注入灵力。 说着说着,她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仿佛随着自己的话语,自己的记忆虽然还在,但却好像变成了一个个定格的画面,被单独拎了出来,像是话本故事书一样呈现在脑海中的某处。 在她的自述中,她直到参与仙门大选前都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长白山,自己之所以能变化成温礼的模样,则是因为使用了一件宝物,这件宝物是一次性的,在使用过后便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而当一切结束,她也如当时的段宝令一样,陷入了沉睡。 ...... “六师妹,你终于醒了!” 段宝银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一睁开双眸,视线首先看到的就是柯嘉的一张大脸。 她顿时往被子里钻了钻。 “走开,走开,你吓到她了!”后面的慕香眠一手把柯嘉拍开。 ......眼前顿时又凑上来五张好奇的脸。 是她的师姐师弟师妹们,居然连时颂也在。 时颂盯着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的东西,连连感叹:“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小徒弟居然是段疏的亲闺女。” 段宝银不由得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那确实是她自己的手,而不是温礼的。 他们都知道自己乔装成温礼的事情了? 段宝银反应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何,明明自己除了借了温礼的身份偷偷混进千篆宗之外,没有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此时此刻,却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心虚感。 而她回想自己的记忆,虽然也没有问题,但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她张了张口,旁边的桑祈当即给她递来一杯温水。 段宝银喝了点水,这才问:“......发生了什么?” “昨晚,你泡完温泉回屋之后,乘元宗的陆公子......不,段公子也过去了,接着,鬼翁居然也来到了兰庭,并突破重围强行进了幻意宗去找你。”盛年叹了口气,“等几个宗主赶到,鬼翁却已经身亡。” 再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在意的人死去的消息,段宝银的心还是颤了颤:“然后呢?” 盛年接着说:“接着,几个宗主就把你和段公子强行扣留,用宝物查看了你们的记忆。鬼翁是被陆公子所杀,而你们既不会鬼道法术,也从没做过伤害他人的事,谢宗主和师尊便争取让你们重新出来了。” “多谢师尊。”段宝银对时颂真诚地说。 “不客气,你可是我徒弟,我当然不能让幻意宗那个老东西欺负你了。”时颂笑着摆摆手。 几人明明已经知道了段疏的事情,却除了交代基本情况之外,都默契地对此建口不言,像是担心段宝银的情绪。 而段宝银的心情也确实很差,闷闷说了声“我想自己待会儿”之后就要闭门谢客。 沈眷担忧地说:“有什么需要一定来找我帮忙。” “你......”郁怀则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欲语还休,“你现在的情况,真的没出问题?” 段宝银看着他:“什么问题?” 郁怀蹙眉:“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随时在。” 几人就要离开,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听起来还匆匆忙忙的:“那个,段姑娘!” 段宝银循声往门口看去,是江砚。 她有些疑惑,她和丹心宗的这个江公子几乎没有任何来往,他来找自己是因为什么事? “我、我,我进来了哦?”见室内众人都看着他,江砚试探地问了一句。 见没人反对,他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内,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青瓷小瓶来,对坐在榻上的段宝银道:“段姑娘,你的事,嗯,我都听说了,这是我自己做的清心丸,吃了能睡好些,希望你早些打起精神来。” 瓶中确实放着一枚清心丸,时颂检查了一下,没有任何问题,才把瓶子递给段宝银,还调侃地看了江砚一眼:“看不出来,这位小公子还挺体贴呀,这清心丸还是薰衣草味的呢。” 郁怀在旁边皱着眉打量了一下江砚:“华而不实。” 段宝银礼貌地向江砚道谢,就要伸手接过青瓷小瓶。 在她的手接触到瓶身的那一瞬间,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与此同时,自己的脑海中变成一片空白,下一瞬,铺天盖地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了进去! 第188章 无数画面闪过,过往她曾听到过的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嗡嗡作响,一阵阵头晕目眩也随着袭来。 围绕着她的人见她突然面露异状,都被吓了一跳:“你还好吧?!” “没事。”段宝银深吸一口气,这才稍微勉强缓过来,“我就是有些讨厌薰衣草的味道。” 江砚:“......” 旁边的郁怀轻轻嗤笑一声。 段宝银导出瓶中的清心丸,放入口中咽下,又对江砚道:“江公子,这瓶子好看,送给我好么?” “当然。”江砚连忙说,“若是喜欢就拿去。” “谢谢你,江公子。”段宝银微微一笑,“闻了这味道,我果然精神多了。” 江砚:“......不客气。” 段宝银又扫视众人一圈:“多谢各位的关心,我现在不困了,想先去见见我哥哥,你们先回去吧。” 第103章 ◎师兄,你骗人。◎ 就这样拿回了自己的记忆,走出屋子的时候,段宝银的心里还满满的都是不真实感。 顺利,太顺利了。 前世师父死的时候闹得人尽皆知,她和段宝令的真实身份暴露在众人眼底下,当场就被逮捕起来关押审问,后来又从幻意宗拿到宝物窥探他们的记忆。 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这些来得猝不及防,他们各自待在自己的禁闭室十天半月,这才被放出来。 而现在呢,他们轻而易举地重获清白,但段宝银却觉得一切都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从梦境回到现实,在虚空中发生的事恍若隔世,悲伤和愤怒像是被迷雾暂时掩盖,更多的谜团涌现出来。 太快,太快了。 丰雪镇的覆灭提前了,师父的去世提前了,他们接受的记忆检查也提前了。 难怪她前不久总有种紧张感,必须快点完成记忆的更改,现在看来,她的直觉是对的。 但是,为什么? 她以为找到森罗教就是找到了前世隐藏在地下最大的秘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前世涌现的堕魔是他们的手笔,那么被灭门的千篆宗呢?也是他们做的吗? 就算千篆宗也是他们所为,这一切肯定还有她所不知道的幕后黑手。 前世杀死师父,覆灭丰雪镇的人......这两件事段宝令都参与其中,绝对和他脱不了关系。 段宝银抬起手,叩响门扉。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眼前是浩浩荡荡的一屋子人,比她那边要热闹多了。 想来也知道,虽然她一直不如段宝令的“陆公子”受欢迎,但“温礼”摇身一变变成了鬼翁弟子这件事不可能不引起轰动,更不用说她连容貌都变了,好奇的人绝对不会少。 但自己醒来后,所看到的只有时颂和几个同门师姐弟妹,肯定是他们是不愿意她被打扰,才屏退了其他人的打扰。 而段宝令这边,显然是他乐得被众人环绕了。 开门的是幻意宗的内门弟子,简琉,曾经偷偷拿走她衣物的人。 见到段宝银,她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问:“请问有什么事么?” 段宝银道:“我来找我哥哥。” 屋内嘈杂热闹,人们团团将段宝令围在中间,原本并没有人留意这边。然而,此话一出,先是距离较近的几人往这边回头看,接着,慢慢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段宝银身上。 “初次见面。”段宝银对他们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段宝银,段疏的段,宝贝的宝,银子的银。” 终于,她也能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了。 众人均是一恍神,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出声。 一会儿后,面前的简琉才吞了口口水:“你......你就是温礼?” “以前是。”段宝银道,“抱歉,之前为了图个方便,一直用的是温姑娘的身份,给大家造成了许多误会。” 而众人眼中的段宝银就是个陌生的少女,哪里还有一点之前温礼的影子。 她的个子比温礼要矮上一些,看起来年纪也小了好几岁,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笑容纯真,一身粉衣将她衬得更加娇俏。 谢昭整个人都傻了:“什么,温礼?!大师兄的妹妹就是你这家伙!” “对呀,就是我。”段宝银理直气壮。 而薛子宜定定看着段宝银,眸中神色微动,但什么都没说。 段宝银余光扫过去,薛子宜既然之前一直在和段宝令汇报森罗教的事情,那么她很有可能也是森罗教的人,之前在梦境中就见过自己了。 花千枝则是摇着不知何时修好了的扇子说:“哎呀,不奇怪,女大十八变嘛。” 众人均是哗然了一会儿,看段宝银的眼神和以前大有不同,带上了许多钦佩和讨好之意,还有曾经私下嘲笑过她外貌、或者对她和段宝令走得近而不满的人来找她道歉,甚至还有少年扭扭捏捏地邀请她下回一起去泡温泉。 段宝银都不大在意,但也觉得有趣,便一一应了。 等寒暄过去,她才提出:“我想和哥哥单独说会儿话,你们先回去好么?” 众人都说好,便接二连三地离开,连谢昭也无话可说,恋恋不舍地最后一个踏出屋子,还替他们关好了门。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段宝银就把门锁好了。 转过身,没了人群的遮挡,段宝令就明晃晃地站在她的面前。 第189章 也许是知道一切可以重来,再加上她已经被气得想笑,此时面对段宝令,竟然已经没有多少怒火,而是眯了眯双眸,就好声好气地叫道:“哥哥。” 段宝令没立刻接话,而是先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像是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眼前的少女情绪已经被藏得极好,仰着头看他,眼神清澈透亮,小小的个子再配上那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简直像是所有人眼中公认的“好妹妹”,别人家的乖孩子,让他根本挑不出错处来。 于是他有些小心地问:“......宝宝,你不生我的气了?” “哥哥,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段宝银懂事地说,“虽然哥哥不愿意告诉我,但我会继续调查此事,在查清楚之前,我不会再怀疑你,毕竟,这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段宝令的眼中有些动容,他估计也想不到妹妹会这么信任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你不生气就好。” 段宝银则是在桌边坐下,给两人各倒了半杯茶,又摸了摸已经凉透的茶壶:“哥哥,我想喝温的。” “我现在就去重新烧水。”段宝令显然还不知道怎么在师父死去后面对她,闻言连忙拿起茶壶,转身到屋子的另一边去。 段宝银从怀中拿出同心锁的其中一颗丹药,用水服下,又用千篆宗的障目法术将同一剂的另一颗同心锁、一颗名为巫山云的情药变作两颗冰糖的模样,倒入青瓷小瓶中。 等段宝令回来时,看到的便是段宝银一手撑着脸颊,另一手晃着瓶子,百无聊赖的样子。 有什么在青瓷小瓶中与内壁碰撞,发出清凌凌的声响。 “小心烫。”段宝令拿着水壶,慢慢地给她的杯里加入热水。 等他将自己的茶杯也斟满,段宝银堂而皇之地把两颗“冰糖”丢了进去:“哥哥试试这个,放在茶里味道不错的。” 段宝令没起疑心,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 “不尝尝看吗?” 见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段宝令本就愧对她,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推辞,拿起茶杯当即就一饮而尽。 杯中的冷水和热水甚至还没混合均匀,刚入口时无比烫口,喝到后边就又凉了下来,奇怪的是,苦涩之中还带着一股微妙的香甜,随着热水在小腹生起了一团火苗,连后来的冷水也无法将其浇灭。 段宝令这才发现不对劲,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不敢置信的神色:“......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嗯哼。”段宝银笑而不语地看着他,把青瓷小瓶往他递去,像是叫他自己看。 犹豫了片刻,段宝令还是伸手接过瓶子。 就在这一瞬间,他只感到脑海中无数记忆被尽数修正,眼前的画面眼花缭乱,回忆中无数个瞬间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和眼前的少女重合,与过往那一声声“师兄”也和耳边听到的那一声呼唤如出一辙。 “师兄。”段宝银笑吟吟地看着他,“想起我了没?” 两人的指尖在滑腻的瓶身上略略触碰,段宝令一阵恍惚,手像触电般往回一缩,瓶子就摔落在地,粉身碎骨。 青瓷片在地上迸裂开来,摔得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片散落一地,发出碎玉般的通透声响,与此同时,段宝银往前一步,一手拽住段宝令的衣袖,另一只手捧上他的脸。 他还处在回忆汹涌而至的冲击中,眼神还有些茫然,下意识地顺着她的动作俯身低头。 段宝银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温热的鼻息萦绕在两人口齿交缠间,段宝令完全呆住了,连躲闪和抗拒都没有,任由段宝银在他嘴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 她还没来得及有进一步试探,段宝令就突然猛地推开了她,后退的动作太大,刚从榻上下来还赤裸的脚踩在青瓷碎片上,尖锐的边缘刺入他的足底,在木制的地板上留下一道凌乱的血迹。 但他根本来不及介意这一点小伤,而是睁大了眸。 那本来风流调傥、缱绻多情的桃花眼现在哪有平日里的半分信手拈来的妩媚,而只有满满的错愕和惊恐,偏偏因为药物的作用,他的眼尾比平时更红,委屈的眼里还水汪汪的。 段宝银哪里见过师兄这个样子,本来该鼓起勇气做的事,现在居然变得无比自然,甚至让她心甘情愿地想再进一步,想看看师兄不为人知的一面,看他染上情欲的迷蒙的眼神和隐忍的呻吟。 “师兄,怎么了,你不想?” 她嘟了嘟嘴,好像做坏事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段宝令红着脸道:“咳咳,不是,那个......我不是不想......不是,也不是想......” 见他吞吞吐吐,段宝银往前走出一步,挑衅道:“你是不是不行?” 没想到,闻言,段宝令像是找到了借口,当即凛然道:“对,我不行。” 段宝银:“......” 她用威胁的眼神勒令他不许躲开,然后上前一步,贴上他的身子,感受着他胸膛的传来的心悸,以及其下轻微的跳动,双臂勾上他的脖颈:“师兄,你骗人。你难道是嫌弃我了?” 没想到,闻言,原本还一副要守身如玉表情的段宝令一下子怔住,喉结动了动,半晌才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没有,我没有......宝宝,无论发生过什么,我都不可能嫌弃你。” “就知道师兄最好了。” 第190章 段宝银无暇多想,也不愿多想,踢开旁边的一块青瓷碎片,就揽着他要往榻上倒。 刚才还僵硬无比的段宝令松了口,衣袍底下的肌肉明明隐隐蓄势待发,窄腰往后折的时候却柔若无骨,发烫的嘴轻启,开始发了狠地咬她的下唇。 青丝缠绕在一起,刚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段宝令的眼慢慢下意识变成竖瞳,流露出情不自禁的蛊惑,像是要把眼前的人不择手段地留在身旁。 而与眸中的诱惑之意不同,他虽然还是那个俊美无双的美男子,却仿佛在床笫之间变成了一只野兽,在朝猎物缓慢地露出獠牙。 耳鬓厮磨之间,明明是从未有过如此融为一体的相近,心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段宝银觉得她总也不明白师兄,想必他此刻也搞不懂自己。 这样自己算不算是终于扳回一局? 段宝银沉溺在春水淙淙中,不甘示弱地用舌尖和段宝令争夺主导权。段宝令的力气极大,在她的颈间留下重重叠叠的齿痕,与其说是在诉说爱恋,更像是在宣泄痛苦,疼得生理性的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冬夜,和昨晚相比,到底哪个才更像一场梦。 第104章 ◎碎碎平安。◎ 那夜之后,段宝银和段宝令之间的关系更奇怪了。 身体上的距离明明更近了,灵魂却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远过。 两人都私下默契地躲着对方,而在众人面前,则是迫不得已装出一副兄妹和睦的样子。 从小到大,他们大部分时候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冷战,师兄妹之间从来就没有这么和睦过。 但段宝银也觉得新鲜,原来段宝令是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模范师兄的,只是以前他不想而已。 新鲜归新鲜,要日日陪着师兄演戏,段宝银还是不太乐意,本来她安慰自己这段时间虽然难熬,但也不会太久,没想到在回程前一天,天上忽然现了紫光。 长老和弟子们人人都出来看,有人道:“北斗七星将要连成一线,到时候千篆宗是不是可以占星?” 有人道:“是啊是啊,距离连成一线越近,占星就越容易成功,还有四十九天时间。” 段宝银闻言一愣,还有四十九天时间?不是只有最后一天才可以占星吗? 难道是这个别宗的弟子说错了? 可是时颂以及千篆宗的长老无一反驳,显然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等北斗七星连成一线,就可以占星,预知未来......这件事情,是段宝令告诉她的! 段宝令也搞错了吗?还是说,他在故意隐瞒什么? 段宝银朝他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均是下意识错开了目光。 前世的段宝令,可能已经从占星中预见到了什么未来。但是此时此刻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的他,根本不会使用占星术,但是如果让他看到自己的占星结果,是不是就能引出他的狐狸尾巴了? 关于段宝令,令段宝银疑惑的事情已经太多,她决定冒险一次,看他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七七四十九天......这么一想,前世也是在北斗七星连成一线之后,自己就无缘无故丧了命。 段宝银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她直觉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于是她主动走过去,邀请道:“哥哥,要不要来千篆宗玩?我们一起看看占星阁,哥哥应该也很好奇吧?对于传说中的占星术。” 占星阁虽然不允许外人进入,但是因为阁楼高耸入云,甚至不需要进入蓬莱岛都可以看到。 段宝令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闪过惊喜,不确定地试探:“真的?” “当然啦。”段宝银说,“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 段宝令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拘谨地约定好了行程,旁边的花千枝伸长脖子过来稀奇道:“玲玲,你怎么一到妹妹面前,跟平时差别这么大?都变正经人了。” 段宝令道:“我本来就是正经人。” 游念一板一眼:“这叫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是夫妻之间用的词。”花千枝纠正,“应该换成......兄友妹恭?” ...... 千篆宗即将有大事发生,其余几个大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打探情报的机会,纷纷要跟着一起去。 几个长老已经在疯狂使眼色,时颂却毫不介意:“人多热闹,需要占星的可以找我们帮忙,不过也有几个规矩。第一不能占不仁不义之事,第二不能占与千篆宗有关的事,第三不能占生死。以及,无论占到什么结果,千篆宗概不负责。” 这一番就差把“爱占不占,占出事来别找我”写在脸上的话并没有让众人打退堂鼓,许多长老和内门弟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交谈,商量交换条件。 而等到他们浩浩荡荡来到金陵,正值深夜,众人已经是各怀鬼胎的模样。 “你怎么鬼鬼祟祟的?”花千枝用手肘撞了一下段宝令,不跟我们一起去琢磨一下蓬莱岛的风水?” 游念摸着下巴:“这里是个风水宝地啊,值得探索。” 段宝银叮嘱:“注意安全。” 别被慕香眠扔出去就好。 花千枝和游念敷衍地答应了,然后双双离开。其他人有的就在客栈中歇下,有的则是往千篆宗去。 第191章 时颂说了,如果有人品行不端,或者问大逆不道的问题,妄想看破天机,占星时可能会遭到天打雷劈。所以无关人员最好不要进入蓬莱岛,以免误伤。 人们渐渐散去,只留下段宝银和段宝令在原地。 段宝银不禁感慨妹妹这个身份真好用,段宝令的那些桃花债都自觉让路,终于不再黏黏糊糊的了。 段宝银转向他:“明天开始占星阁人会很多,我打算待会就过去。” “好,那到时见。”这里人多耳杂,段宝令没多说什么。 “到时见。”段宝银一挥手,算作短暂的告别。 她先是回到千篆宗中自己的宿舍准备齐全,带上许多符篆,又背好万水,然后就着浓浓夜色出发。 紫光在黑幕的衬托下并不明显,在云雾之间微弱地闪烁。 段宝银熟练地走向占星阁,因为子时阴阳屏障弱,容易招到不怀好意的鬼前来窥探,所以这里在子时不对外开放的。但是这并不算什么障碍,她用了些手段就来到了最高层。 蓬莱岛认得她,更何况她是内门弟子,只要谎报是时颂让她过来检查一下占星阁,一般不会有人怀疑。 段宝银站在天台最高处往下俯瞰,整个金陵都被她尽收眼底。她下意识试图寻找段宝令的身影,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金陵这么大,段宝令再厉害,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小小一只,怎么可能找得到? 而就在此时,一道若有似无的丝线般的灵力从视野中某处涌现,直直朝她奔来。 占星阁上点着红烛,在红光的映照之下,那道微光也被染上了红色。 这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红线。 段宝银看了那条努力往上窜的红线一会儿,然后选择了接收连魂的请求。 连魂第二重。 段宝银不想去管段宝令此时的感官感受,她竭力去避免再体验一下和对方融为一体的经历,生硬地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帮你问。” 段宝令像是早就想好了:“就问你手上的镯子吧。” “镯子?”段宝银还以为他会问什么更关键的问题。 “嗯,就问镯子。”段宝令笑道,“好奇一下自己送出去的礼物会不会被好好保管,很奇怪?” 段宝银挑了挑眉:“不奇怪。” 矫情地纠结一份自己送出去的礼物,也像是段宝令的风格。 希望不要占出什么她转世轮回的秘密。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念出字诀就启动了占星,天边凝固的紫光也随之缓缓流动,像是紫色的银河。 紫色的银河被搅动,段宝银的面前出现一道只有她才能看见的是虚影。或者说,只有她和共享了视野的段宝令。 虚影中,赫然就是一对银色的手镯,在红烛的映照下显出几分不详的血色。 接着,手镯被佩戴的人取了下来,猛地摔落在地! 随着“砰”的一声脆响,手镯直接裂成了几块。 段宝银不自觉地去摸自己手上的那对手镯,喃喃道:“碎了......” 奇怪。为什么未来的自己要把手镯摔碎? 就算是再不喜欢这对手镯,它们都用来跟孟婆换来问题,不应该啊...... 如果是以前那个不着调的师兄,此刻应该会笑着说一句“碎碎平安”吧。 可他只是沉默,而像是要解答过去的自己的疑问,虚影中传来了她自己的声音。 “我的师兄......” 这一声“我的师兄”叫得如怨如泣,撒娇中带着埋怨,听得段宝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可从来不会这么跟段宝令说话! 可是这道声音又确实是她自己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宝银的心中涌起一阵疑惑......以及,恐惧? 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是,不是她的恐惧,是段宝令的—— 段宝银正打算去问他在害怕什么,就见虚影中出现了“自己”的身影,那个人的模样十分陌生,虽然是同一张脸,段宝银却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她本人! 虚影中的“自己”还打算继续开口说话,段宝银就感到一股无比凶悍的灵力朝自己不由分说地袭来,完全不顾她的意愿,冲入她的四肢百骸。 “段宝令!你吃了师父的魂——”否则,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够霸道地直接让渡灵力?! 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段宝银就承受不住得吐出一口鲜血。 段宝令到底有没有回答,她已经听不清了,一阵剧烈的眩晕之后,段宝银的眼前直接一黑,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因为丰沛的灵力不断运转,连魂第二重还在延续。 眼前的虚影不见了,占星不知是被中断还是已经结束使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冲天的血红火光! 第105章 ◎他那时哭得可比现在坦荡多了。◎ 上一次在千篆宗内围的时候,段宝银也曾被滔天的大火包围。 但那是来自师父的火,虽然是灰黑色,却是温暖的火。 而此刻将自己包围的大火,则是夺目刺眼的红色。 是乘元宗的离火术。 血红的火光中,走出一个熟悉的人,果然就是段宝令。 两人尚且没有接触共通的五感,段宝银盯着他看,自己身上明明没有沾染到火苗,却感到一阵灼烧的滚烫。 第192章 “你是来杀我的?”段宝银直接问道。 段宝令也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道:“是。” “有了师父的灵力,把火烧到这里来很容易吧?”段宝银朝他走近一步,“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也给烧了?你怕我逃走?所以要亲自动手才安心吗?师兄,你就这么恨我......”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段宝令低着头。 段宝银不信:“你再说一遍。” 她偷偷发动了“真言”。 段宝令没有丝毫不耐烦,又重复了几次:“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从来都没有。” 他说的居然是真话。 段宝银拧眉:“那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刚才占星的时候看到的人,你认识?” 段宝令又不说话了。 “好,我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段宝银被他那拒绝沟通的样子气笑了,“段宝令,你知道同心锁吧?要是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段宝令却没有她意料中的震惊或是愤怒,而是怔了怔,一张在火光下本就发红的脸又红了一点:“......是那天?” 这回轮到段宝银悠悠然不置可否了。 段宝令却不恼,反而有点释然地笑了一声:“那就更好了。” 说完,他骤然发难,以快到无法辨认的速度往前一扑,直接扼住了段宝银的脖子! “段宝令!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们都会死的!”段宝银动弹不得,身体和灵力都被全方位压制,怒视着他。 要不是现在双手要拽他掐着自己的手,她绝对要给段宝令一个耳光! 她慢慢感到一阵无法摆脱的窒息,段宝令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显然也在跟她经历一样的痛苦。 段宝银咬着牙,心中怒火明明越来越盛,心中却浮起不属于自己的悲伤,让她有点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段宝令会陪自己一起死,她突然不讨厌他,也不害怕了。 不过段宝令到底有什么可委屈的?她还没委屈呢,他倒是先委屈上了! 她忍住了,有的人却没能忍住。 段宝令紧紧抿着唇,眸中泛起泪光,在眼眶里一直打转,却迟迟不落,就那么氤氲着,直到把段宝银也弄得想哭。 她当然想哭了,她真是倒霉,重活了这么久,步步为营,结果又莫名其妙地死了。 不过,跟上次相比......也算是有进步了吧?至少知道了凶手是谁,就是这倒霉凶手到底在想什么啊? ......连魂第三重。 段宝银努力让自己已经逐渐模糊的神智清醒起来,发动了从来没有尝试过的连魂第三重。 ......成功了。 多亏段宝令此时也是奄奄一息的状态,这才能直接被她趁虚而入。 法术一启动,她直接略过了段宝令此刻复杂的心情,直奔他的记忆而去。 她趁着最后一段时间囫囵吞枣地看去,从出生,到被师父带回长白山,再到她的到来...... 那次师父下山受伤,是受到森罗教众的追杀,是为了取得他当年带走的那一片水月镜的碎片...... 而那次师兄挨打,则是因为师兄在囚梦中与她卿卿我我,缠绵悱恻。 一切都与她的记忆相呼应,直到看到自己十五岁那年下山,被人绑架,挖去双眼,割掉舌头...... 看到满身血污的师兄抱着自己号啕大哭,又把她带回长白山上,和师父一起使用了鬼道中的“替命”法术,用丰雪镇的无数条人命换回了自己的性命。 ......段宝银不着边迹地想,他那时哭得可比现在坦荡多了。 所以丰雪镇中的人的死相才如出一辙的像是在宣泄,师父下不了山,估计都是师兄一个人干的。 还有那些同样被挖去眼珠、割掉舌头的乌鸦......是为了压制“替命”的副作用,那些冤魂的怨气让她生出的另一幅面孔。 而那些诡异的乌鸦,从始至终都是在保护着她。 另一个她出现的时间不多,一开始还偶有几次,后面则是都被师兄送的镯子遏制住了。 之所以这一世的事变发生的这么快,则是因为她在奈何桥边,就把其中一只手镯的“灵”赠予了孟婆,那只手镯于是便算作失效。 时间继续推移,她与师兄分别,来到千篆宗,师兄的视角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小狐狸眼中的世界...... 小狐狸? 可是,师兄和小狐狸明明可以同时存在...... 段宝银分出心神看了一眼肩头,原本乖乖趴在那里的小狐狸早已不知所踪。 所以现在的小狐狸,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吧?连狐妖都算不上。 原来师兄本就不是那只小狐狸,是当时用移魂占据了小狐狸的身体。她居然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至于师父的死,则是另一个她在巨大的死亡威胁中突然出现,无差别攻击,将前来相救的师父也重伤。 以师父的实力,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在让着自己的徒弟而已。 那时,师兄还曾经告诉另一个“她”,如果哪一天觉得自己即将失控,连原本的自己都吞噬掉,不想继续下去的话,就把手镯摔碎。 而在占星的虚影中,另一个“她”说的话则是“再不阻止我的话,我和你亲师妹都会后悔的”。 下一句话是“务必杀了我,拜托你了”。 第193章 手镯是一件宝物,灌注了师兄的灵力,如果手镯碎裂,他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段宝银迷迷糊糊地想,前世千篆宗之所以迅速覆灭,想必除了堕魔之外,也有另一个自己执意要复仇的原因。 以她对另一个自己的浅薄的了解,“她”应该会用师父教的那个最危险的法术“百鬼夜行”吧。 用自己的那一半灵魂作为蜡烛,点燃鬼灯,操纵无数鬼魂重现于世,做她不死不灭的提线木偶。说不定还会让容阙帮忙,弹奏一曲百鬼夜行助阵。 ......但是,为什么唯独在这个时候,同样是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另一个自己却不出现? 因为“她”潜意识里也相信着段宝令,相信自己的师兄不会真的伤害她、亦或是“她”吗? 段宝银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恐怕就连另一个她也不知道答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完结啦 第106章 终章 ◎山水有相逢。◎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朦朦胧胧的水色,水中有一片圆形的淡黄。 是水里的月亮吗? 等等......水中月......水月镜...... 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仙界?! 段宝银倏然恢复意识,睁大眼睛仔细看去,眼前的却哪里是什么仙境,分明是又来到了奈何桥边! 而那“水中月”的美景,则是孟婆在河里用来洗衣服的铜盆。 段宝银:“......”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仙界的真相吧? 所以那些化神的修仙者,去的并不是什么仙界,而是羽化了,俗称死了,然后来到奈何桥边。 也难怪他们离开之后一直杳无音讯......原来是死了啊...... 段宝银本来有点想笑,但想到自己还不是死了,还死了不止一次,就笑不出来了。 “回来了?” 孟婆从停下洗衣服的动作,抬起头瞅了瞅她。 段宝银忍不住说:“孟婆奶奶,好巧,上次见面的时候,您也在洗衣服。” “闲着也是闲着,多洗几遍。”孟婆把手从水里捞起来,在衣衫上随便一擦,“你又死了啊。” “......嗯。”段宝银没多解释,先问了一句,“对了,您有没有看到我师兄?” 孟婆道:“没,估计死得比你慢点吧。” 段宝银松了口气,那正好,她还打算悄悄问孟婆三个问题呢。 她熟练地揭下另一只手镯,朝孟婆递过去:“孟婆奶奶。” 孟婆毫不客气地收下了,用手指比了个三。 意思是只能问三个问题,和上次一样。 虽然看过师兄的记忆之后,段宝银的思路已经比较清晰,但不问白不问,她还想再确认一下。 她开口:“孟婆,我感觉师兄有事瞒着我,您能不能告诉我他最大的秘密?” 孟婆闭了闭双眼,语气中带了些揶揄:“他最大的秘密是喜欢你。” 段宝银接着问:“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孟婆再次闭眼又睁开:“他希望你快乐。” 段宝银:“......还有呢?” 孟婆道:“还有啊,他还想下辈子做你的小狐狸,冬天和你一起窝在被窝里。” 段宝银:“......”这都是些什么答案。 不过既然是段宝令的真实心愿,有点离奇倒也正常。 不过这么一来,段宝银算是确定了,段宝令虽然总是自顾自地对她好,但从来没有背叛过她。 而下辈子当她的小狐狸......明明这辈子就已经找机会当过了嘛,虽然是在她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 不过,说起这个,段宝令在前世不是说要找女儿吗?这个所谓的女儿就是她的转世吧...... 可惜她并没有转世,而是直接重生回了小时候。 至于段宝令为什么要跟谢昭成婚,控制中原攻打幻意宗,段宝银也想明白了。 迟迟等不到转世,自然就会为了拿到她的尸骨,用来找她的魂魄。前世大家都知道段宝银是鬼翁的弟子,无论为了拿到水月镜,还是为了研究鬼道,都有充足的理由争夺她的尸骨。 毕竟,在段宝令的所思所想中,看不到他对任何人的爱慕之心,除了自己。 一切都指向一条道路,只能这么解释。 正这么想着,孟婆打断她的思路:“所以,这一次,你找到凶手和死因了没有?” “没有。”段宝银睁眼说瞎话,“所以麻烦孟婆奶奶,把我再送回去一次吧?” 孟婆:“......别以为我老糊涂了,我看你明明已经找到了!” 段宝银诚恳道:“把八字全阴的命格和灵魂送给您也不行吗?” 之前就听师父说过,命格与灵魂相连,而八字全阴的命格极其稀有,对于鬼来说可谓是一道延年益寿的补品,就像她和师兄也会吃别人的鬼魂一样。 “当然可以。”孟婆碍于面子,不屑于主动提这种要求,但既然小辈乖乖巧巧地开了口,她哪有不愿意的道理,“成交。” 孟婆没有明说,段宝银也知道交出灵魂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再也没有转世来生,和师兄也不会有下辈子,师兄的那个做她小狐狸的心愿,当然不会有实现的可能。 而且,失去了八字全阴的命格,就算是这辈子,她也不会被师父收养,更不会有一个叫做段宝令的师兄。但正因如此,她也不会给那么多人带来不幸。 第194章 段宝银在心里默默对段宝令说了声抱歉。 不过,只要有一辈子,她也该知足,这辈子她可是沾了师父的光,重来了两次呢。 交易刚刚达成,奈何桥远方的雾气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段宝银再熟悉不过,儿时在长白山和师兄玩捉迷藏游戏的时候,每当听到这样的声音,她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这次也不例外。 她不想被段宝令知道,他尽心尽力保护了这么久的师妹还是知道了不堪入目的真相。 小时候她总在师父面前拆穿师兄的谎言,又经常跟他唱反调,甚至这一世,她从来没有彻底信任过他......现在就当是配合他一次吧,让他觉得自己赢了,就像是师兄曾经故意让她赢得香喷喷的烤鸡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段宝银对孟婆笑了下说:“孟婆奶奶,那我自己跳下去?” 孟婆摆了摆手,意思是请便。 段宝银走到河边,看了看自己和水中月融为一起的倒影,下定决心般吞了口口水,然后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水里。 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水的孟婆:“......” 如果有下次的话,还是她自己来动手比较好。 ...... 和上次一样,段宝银先是觉得被从高空抛下,接着,轻飘飘的身子徒然有了重量。 这一回感受到的却不是云杉和白桦的香气,而是尘土的气息。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裹着脏兮兮的棉袄,分明还是个不足五岁的小孩,却不知被谁丢弃在街角。 此时正值寒冬,身上那件针脚稀疏的透风棉袄不足以保暖,段宝银不受控制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下子不用担心别人了,自己倒是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春天。 她开始想念长白山上的那个东倒西歪的小木屋,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胜在保暖又安全。 “宝宝,你冷不冷啊?” 段宝银缩在棉袄里,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被冷到出幻觉了。 然而,下一秒,一张稚嫩的脸就在她面前放大,差点要触碰到她的鼻尖。 ......段宝令的脸! 十一岁的段宝令穿得破破烂烂,桃花眼一眯,却已经有了几分长大后的俊美风流。 “怎么不说话?不会被冻傻了吧?” 见眼前的小孩没反应,段宝令直接将她抱起,迎风解开外衫,再把她塞进了怀里:“怎么样,有没有暖和点?” “唔......”段宝银快被他闷死了。 段宝令立刻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时,巷子一边跌跌撞撞跑来另一个形容潦倒的人,身材姑且不论,那张脸分明就是许大叔! 不对啊,现在可是十几年前,许大叔的脸怎么根本没变过? 除非...... “许大叔”气喘吁吁地边跑边扯下脸上的人脸面具,连声抱怨:“累死老夫了,总算把他们甩掉了——” 而那具人脸面具下,赫然就是当时正在被追捕的鬼翁段疏! “师父你快点,我捡到个小宝宝,她已经被冻僵了!”段宝令压低嗓音喊了一声。 “嘘!小声点。”段疏从怀里摸出几个馒头,全部塞到段宝令怀里,又掰下来一小块要喂给段宝银吃。 段宝银饥寒交迫,“嗷呜”一口咬下,然后又抓起其他馒头,三下两下便全部放进嘴里嚼了吃。 段疏和段宝令就这样看着她把来之不易的馒头全部私吞,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脸上都浮起笑意。 “师父,这个宝宝好可怜,我们把她带走吧?”段宝令帮她擦了擦嘴角边的馒头碎屑。 段疏哼了一声:“我刚才就像这么说,这个娃娃和我们有缘,而且我们给什么她都肯吃,不愁养不大,带走带走,快点,不然待会要被追上来了。” 这一听就是个借口。这么冷的天气,再加上是个无人照看的孩子,无论是谁给的食物,都一定会被吃掉。更何况那几个馒头暖乎乎的,还有肉馅。 说着,他仿佛害怕段宝令跟他抢似的,一把夺过段宝银,就狂奔出去老远。 段宝令急得同手同脚地追了上去:“等等我!” “不等不等,有本事自己来追。”段疏回头做了个鬼脸。 段宝令不服气地小声嘟囔:“有本事你变成大鹅跟我赛跑......” “你说什么?”段疏还是听见了他说的话,当即暴跳如雷,“忘掉!把这件事情忘掉!否则明天不给你做饭吃!” 段宝令闻言认了输:“我错了我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段疏怀里被摇来摇去的段宝银更是瞠目结舌。 原来千篆宗里的那只长脖子瘦大鹅也是师父?! 这么想来,确实是大鹅先混进了蓬莱岛,然后大鹅出逃,再接着许大叔才出现...... 而且许大叔和师父的脖子都比一般人要长,还都喜欢吃小鱼和虾米...... 段宝银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师徒三人之中,居然只有自己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恐吓完段宝令之后,段疏低头看向段宝银,细声细气地哄着:“宝宝,刚才的话你当作没听见好不好? 说着,他变戏法般拿出一个小盒,炫耀般打开给段宝银看:“作为奖励,这个送给你。这可是好东西,新鲜出炉的馒头、漂亮的裙子、名震天下的宝剑......基本上什么都可以换到。” 第195章 这个盒子段宝银认得。正是前世师父交给她、又被她藏在长白山里的那个。 而盒子里,一块晶莹剔透的碎片就躺在中间。 水月镜。 段宝银用手指戳了戳那块闪闪发光的碎片,并在心里暗暗盘算,什么时候偷偷把它丢掉。 要丢在显眼一些的地方,而且要让大家都做见证,知道鬼翁已经把那片水月镜弄丢了。 这样,或许就不会再有人来长白山找他们的麻烦。 她从始至终也不需要什么水月镜,只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太多太多,剩下最大的愿望就是等来属于自己的那把剑。 那份寄寓了师父的希冀的礼物,盼望她和师兄能一起平安长大,情同手足,肝胆相照。 就如葛天师的原意,山水有相逢,无论千山万水,还是万水千山,都能回到彼此的身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希望大家看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