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情狂》 第1章 《俗人情狂》作者:蜜糖年代【cp完结】 一见钟情、轻微狗血、暗恋、年上、老男人的拉扯、酸涩 简介: 陆衡在儿童医院遇见陈自原,一见钟情。 陈医生温柔儒雅,从头到尾凑不出一个缺点,把陆衡迷得心猿意马。 近在咫尺的人实际遥不可及。 陆衡因为心理缺陷,无法与人保持亲密关系,所以他对陈自原的喜欢也只是偷偷藏在心里,偶尔回味。 “冰箱里的过期食物清理好了,忙不过来给我打电话。” 陈自原不着痕迹地走进陆衡的生活,让陆衡产生一种他很关心我的错觉。 陈自原带陆衡飙车,他体验了从未有过的刺激,血液在彼此紧密相拥的身体里沸腾。 陆衡发现陈自原温润外表下的强势和反骨,他更喜欢了。 陈自原直白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衡跑了,又舍不得跑太远,酒醉后敲开陈自原家的门。 “对,我特别喜欢你。”说罢吻了上去。 陈自原欣然接受。 然而酒醒后陆衡矢口否认表白:“原哥,我口无遮拦,你别当真。” 陈自原不大高兴了。 “你都吻我了,你要对我负责。” 温柔儿科医生攻x敏感漂亮设计师受 酸甜口,34和30 长发受,有身高差和体型差,攻有八百个心眼子 ---- 第1章 1、挺顺眼的 西京区的十二月,寒潮来势汹汹。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初雪,挺浪漫一词,但对平均通勤俩小时的社畜来说,这玩意儿既不美观也不实用,除了增加出行难度以外,毫无意义。 雪暂时还没落下来,不过乌云压顶,估计也快了。 陆衡就在这种天气里,往小区门口一站就是半个多点,他手里还抱了一孩子。 三四岁的小孩儿裹得像个球。没办法,上班的时间点人多,挤地铁更麻烦。 在打车软件提示排队的拥挤氛围烘托下,第三十五分钟,终于来了辆出租车,停在陆衡面前。 司机大哥怕车里刚烘热的温度跑了,没开窗,扯着比平常大三四倍的嗓门喊,“兄弟!打车吗?!上来!” 陆衡穿着羽绒服,帽子扣在脑袋上,捂住了耳朵,没听清大哥喊了什么,但大概看懂了嘴型,他也不犹豫,赶紧上了车。 “快快快!”司机不停叨叨,“上车赶紧关门!我这儿好不容易捂热了!” 陆衡抱着孩子,行动不大利索,说了声不好意思。 他声音很小,七零八落地淹没在大哥呐喊的余音中。 司机啪一声摁下空客牌,紧接着放下手刹,头也不回,“去哪儿?” “西京儿童医院。” 司机从后视镜看陆衡一眼,戴了口罩,没太看清五官,眉毛被帽子盖住了一半,眼睛倒挺圆,但是很焦灼。他怀里躺了一孩子,口罩滑到鼻子下,戴不住。小孩儿面色苍白,俩脸蛋却烧得通红,焉哒哒地偶尔咳嗽两声,可怜极了。 “哎哟,去看病啊?” 这话其实多余问,谁没事去儿童医院参观么。不过司机大概都有这种职业病,嘴巴闲不住。 陆衡也没敷衍他,认认真真地点了头,说嗯。 “那我开快点儿啊,看着挺严重了。”司机大哥还时不时从后视镜看陆衡,纯好奇。 陆衡的头发从帽子里露出来,有点儿长,被小孩揪着玩儿。他瘦,裹得再厚看上去也弱不禁风,司机一开始以为他是女的,妈妈带孩子看病太常见了,然而刚才陆衡嗯出来的那一声,音色又挺低的,还有些哑。 男的啊? 陆衡不习惯让人这么盯着瞧,提醒他,语调挺淡的,“师傅,绿灯了。” 行,确认了,男性,在大多数人的刻板印象里,这更稀有了。 “小孩儿生病全家都得围着,尤其去医院,没个人搭把手捯得过来吗?您是孩子的爸爸吧?说实话,挺难得。” 陆衡说不是。 司机:“……” 啊?什么不是,不是什么?他接了哪句话? 于是以司机多年经验判断,他大概遇上了一位内向性格的顾客,俗称社恐。 但司机外向就行,他不停地叨,“我刚其实要往左拐的,那儿也有人等着,离得比你近,我看你抱了个孩子直接就过来了。” 陆衡楞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但心里挺感激的,这会儿他手脚都暖了,笑了笑,说:“谢谢您。” “哎哟,甭客气!”司机继续问:“孩子怎么了,需要搭把手不?” 陆衡摇头,说不用。 这大哥开车挺快,转眼就到儿童医院附近了,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他说:“师傅,您能把车停到西门吗?” “估计难,”司机看了眼时间,车载广播正好说着附近路况,再看导航,堵成鸡血红了都,“往前再开五十米,不管心态多好的人进去都能变成超雄司机——没一个小时过不去。” 孩子又咳了两声,听着有些喘不上气,呜呜咽咽地说嗓子疼。 陆衡轻轻蹙眉,摇着孩子,摸摸他的头发,内敛又柔声地哄,“球球乖。” 司机这辈子大概没见过说话这么温的男人,顿时不好意思了,收起自己的大嗓门,“内什么,咱不去路上添堵了成不?你在这儿下车,往右拐就是医院南门,虽然去门诊有点远,但总比堵在路上强。” 第2章 马路边立了块高峰时段禁止上下车的牌子,陆衡看了一眼,不太确定,“这儿能下车吗?” “这是医院,谁都有着急的时候,他不让下你就真不下啊?”司机挺乐呵的,“没事儿,扣个一两分或者扣几百块钱,我助人为乐,心里舒坦!” “谢谢。” 这段路的车费也就四十出头,陆衡拿出手机付款,扫了一百过去。 这个社会的成年人都有分寸感和边界感,别人好心,但你不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大家各退一步或者各进一步,皆大欢喜,彼此心里有数,都舒坦。 感谢是真的,疏离也是真的。 所以司机没有拒绝,“哎哟,还有额外收入,今天运气不错,老板客气啊!” 陆衡笑了笑,没说什么。 球球很不舒服,咳嗽的时候小胳膊挥动一下,把陆衡的口罩扯了下来。 司机还看他呢。 司机多数时候接触的都是糙老爷们儿,但眼前这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长得特精致,人又瘦,正经挺好看的。司机突然赏心悦目了一下,话就多了,脱口而出,“你挂号了吗?现在这个点儿医院都是人。” 陆衡也在为这事儿发愁,他倒是想挂号,根本没号让他挂,他甚至不知道该找哪位医生,没做攻略。 “没有,”他说:“先去看看。” “我认识一医生,内科的,技术特牛逼。” 陆衡就着开车门的姿势一顿,偏头问:“哪位?” 司机就是纯扯淡,他聊嗨了连美国总统都认识。就是没料到今天能碰上这么实诚的人,话被噎住了,只能哈哈尬笑,“对啊,姓什么来着?” 陆衡眨眨眼,反应过来,也笑了笑。 外面的西北风很大,气温又降了一点儿,羽绒服挡不住刺骨的寒意。球球完全没劲儿了,耷拉在陆衡肩膀上,呼吸很轻。 陆衡有点儿着急了,直接横穿过绿化带中间的缺口往医院南门跑去。过了保安亭,他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身。 出租车起步走了,慢慢汇入拥挤的潮浪继续为生活奔波。陆衡记下了车牌号,联系交警部门报备,情况特殊,他力所能及的做点事情,出于感谢的本心。 “舅舅,我难受……” 陆衡摸摸球球的头,尽量不让他被风吹着,全自己挡下了,“乖,快到了。” 球球高烧一个星期,陆衡起先带着他在家附近的综合医院看,结果越看越严重,最后是连退烧药也压不下去的体温,症状又多了起来。 那边的医生轻描淡写地说:“生病都有一个阶段,没大问题体温就会降下来,按时吃药就行。” 然后就没有其他治疗手段了。 道理陆衡都懂,但他不太能接受这种治疗方案。医生口中“生病的阶段”是从坏到好的呈现过程,可现在并没有出现。来儿童医院是陆衡昨天晚上临时决定的,不能总耗着。 医院大厅全是人,儿童医院和其他医院的氛围没有区别,焦灼、无力,还有煎熬。 陆衡站在其中迷茫片刻,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好在球球不闹人,他很乖。 火上浇油的电话铃声在这时候响起,陆衡看了眼来电人,一开始没想搭理,但对方锲而不舍,抱着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精神一定要让陆衡接。 陆衡接了,没喂出口,被对方先声夺人。 “哎呀陆工,你今天没上班啊。” 陆衡在大厅转,往挂号窗口走,嗯了声,语气很淡,“家里有事,请假了。” “是这样,我家进门内柜子的款式不太搭整体风格,我在小红薯上找了几个样式,觉得还不错,等会儿把图片发你,你给看看啊。”对方的嘴一刻不停,“还有地板,我怎么觉得你给我选的这款质量不好啊,颜色也不好,太土。你还是给我换成最开始那种得了。” 这人是陆衡的客户,特细碎一男的,家里装修,从接触到最后出设计图纸,中间的细节改动不计其数。陆衡这人性格和缓,情绪也十分稳定,轻易不跟人掰扯,客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这会儿确实不是时候。 “您给的价格,每平方一百五,只有这种质量。最开始那种实木地板,每平方四百。”陆衡的语速快了一点,“一分价钱一分货,您想换也可以,价格接受吗?” “你给我想点儿办法啊!我钱都交了!” 陆衡:“……” 这人完全不给陆衡机会,“那行,就先这样啊,我给你发图了,你看看。” 那边电话刚挂,陆衡的手机叮呤咣啷同时收到几十条信息,全是图片和链接分享。 陆衡这会儿不想理他,但这人好像麻雀成精,太烦人了。 -陆工你看看。 -你看了吗? -我觉得第三张那款式不错,就是细节还得再改改。 -欸你下午回公司吗,咱们约个时间具体聊聊。 陆衡的头发散下来,烫染过的,暗金色,齐肩微卷,他皮肤白,五官很深。这会儿鼻尖有点红,医院空调开得足,太热,他出了不少汗。 这些信息陆衡压根没看,他的眼睫轻飘飘一晃,翻了个含蓄的白眼。 -好的收到。 发疯甲方和卑微乙方的标准模式。 即便陆衡脾气再好有时候也累。 心累。 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关注到了陆衡的状态,上前询问:“先生您好,需要帮助吗?” 第3章 陆衡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以往的温煦,他笑起来很好看,“我想挂号。” 志愿者没问他想挂哪位医生的号,只遗憾的表示现在这个时间段,如果没有预约,那所有热门科室、热门医生的号全都没有了。 陆衡轻轻皱眉,有些进退两难。 志愿者是个年轻热情的小姑娘,他看陆衡长得帅,怀里的孩子可爱又可怜,于是眼球一转,给他出了个主意,“小孩儿发烧了?还有其他症状没?” “有点咳嗽。” 志愿者给陆衡指路,正门口左拐方向,“你往那儿走,内科门诊,挑一个你看顺眼的医生,进去让他加个号。一般都会加,除了那些排队患者特别多的。” 很明显的暗示了。 陆衡感激不尽,对她说了声谢谢。 “哎哟,”志愿者捧脸,眉开眼笑地说:“一大早就能帮助到帅哥,我今天的运气肯定不错!” 陆衡也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很好。 内科的门诊没有一间是稍微空闲着的,每一扇门前后都是病弱的孩子和疲惫的父母。陆衡形单影只,在人群中显得特立独行。 一圈快走到头了,他分辨不出医生的医术高低,在能选择的条件太多时,纠结的心态就出来了。 举棋不定,这是陆衡的性格缺点。 球球的哼唧声没有了,陆衡叫他两声,没应,偏头看了看,睡着了。他又着急起来,想了想,往回走,准备随便找个医生,能加上号就行。 在陆衡抬头的一瞬间,前边诊室的门正好打开。透过门缝,他看见挂在诊室墙上的一面锦旗。 别的内容没有,就四个字母——yyds。 哪怕挂满一屋子神医圣手华佗再世都没这四个字母的含金量足,来自当代人类最高且朴素的认可。 陆衡眨眨眼,目光一偏,看向诊室旁的显示屏,是这位医生的简介—— 一张蓝底免冠照,医生干净的五官有一种被丰富学识笼括出来的儒雅和温润,无框眼镜下的双眸带着从容的笑意,是能让人平静的安全感。 陆衡盯着照片愣了好几秒,轰杂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来自肉体深处的澎湃。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反应,是个体在自己灵魂的审美点上,对美好人物和事物的欣赏,不含其它杂念。 陆衡抿了抿唇,看照片下的文字——主任医师,救治经历丰富,头衔很多。 “陈自原——”陆衡低喃自语。 就他吧,挺顺眼的。 -------------------- 来啦!! 暂时隔日更新,有事会请假,这篇大概25万字左右 小小tips 1.非双处,轻微狗血 2.攻很茶,受是逃避依恋型人格,有情感障碍,敏感自卑 3.攻受一起养孩子啦 4.想到再补充 食用愉快么么哒! 第2章 2、“来。” 陆衡抬手着想敲敲门,掌心出了汗了,心里还是紧张。 他不善言辞,尤其是在人多的公共场合。陈医生很忙,诊室里堵着七八个人,倒是挺安静的。 陆衡看不见陈医生的正脸,隐约能看见他的眼镜片反射过来的光。 透着点儿冷。 陆衡就更惶恐了,我会不会打扰他? 陆衡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太多人的视线下,他不喜欢被人审视打量,也害怕被人不留情面的拒绝,这太尴尬。 要不算了。 陆衡做不了自己的心理建设,于是决定往后退一退,听从志愿者的建议,找个患者相对较少的医生。 他悄无声息的来过,抱着球球轻声哄两句话,安安静静地替医生关上诊室门,准备要走了,不远处突然起了骚动。 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疾跑过来,神态空洞,目光却偏执又疯狂,寒冬腊月的天,他只穿了件很薄的线衫。 “陈医生呢,我找陈医生!” 男人站在了陆衡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让开!” 陆衡这才发现自己挡了他的道,堵在诊室前面了。他护住球球,下意识往侧边走开,眼睛往走廊外一瞟,没有看见任何人跟上来。 男人抬脚踢开诊室的门,就这么闯了进去。 陈自原正在听诊患儿的肺部情况,被骤然打断,也不生气,态度良好,“刘先生。” 刘先生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脖子青筋暴起,说话几乎是吼叫的,“你为什么不给我儿子做手术?!他躺在icu,他快死了!” 他的右手揣在裤兜里,抖得非常明显。 陈自原很冷静,起身站在男人面前,隔绝了他可能会对诊室其他人造成的危险行为。 “你儿子的血氧和血压一直上不去,血项指标非常差,他体内的肿瘤已经破裂了,其实没有任何手术指征了。” “放屁!”男人歇斯底里地大吼,“你们觉得我穷,你们就是看我穷才不愿意给他动手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这儿动静闹得挺大,不明真相的群众即便精神倦怠也挡不住看热闹的心,都围了过来。 但这热闹不好看。 陆衡离得最近,他知道怎么回事儿,眉头慢慢皱起。 门诊护士过来维持秩序,“散开啊,都散开,没什么好看的,小心再给孩子交叉感染了!” 真散开的人不多,护士好不容易挤进去了,看见里面的场景也愣了一下。 第4章 陈自原食指微屈,托了托眼镜的中梁,“关于孩子的手术方案,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我听不懂你们说的那些话!” 男人的情绪太癫狂了,这儿人多,真闹起来会出事。陈自原在等待外援期间内得先稳住他。 “你想怎么样?”陈自原说:“我会满足你。” “你在敷衍我!” “不会,”陈自原和缓又坦然,“我是医生。” “我想让他活,我只想让他活下去!” 陈自原没有说话了。 医生不是神仙,如果陈自原手上有生死簿,他倒是希望天下所有人身体健康,然后自己快快乐乐的下岗。 男人在医院待久了,医生眉眼情绪表示的含义他一清二楚,哪怕只是一闪而过。 活不了,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实。 陆衡看见男人隐在裤兜里的手动了动,手腕转向的幅度很明显。 这场闹剧的发展形势不对! 陆衡把球球交给护士,低声说:“麻烦照顾他一会儿。还有离这儿远点儿,叫保安,或者报警。” 护士大概对医闹有经验,马上反应过来,她抱紧孩子,看看陆衡,点头说好。 与此同时,人群爆出一声惊叫! 男人右手扬起,眼神歇斯底里。他扭曲的手指间赫然握着一把美工刀。这是一把重型加厚美工刀,肉眼可见的粗矿,尖利的刀片全部推出。 医闹有时候闹的不是患者的生命价值,而是家属为了发泄自己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 孩子的哭喊声,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慌了。 陈自原作为医生,他首先要保证其他人的安全,所以顾不上自己,转身把躲在他身后的几名患者和家属推开,再回头,那把刀快扎进他眼睛了。 陈自原抬手挡一下,规避风险是肌肉的条件反射。可是美工刀实在挨得太近,砍下来的力道也不怎么温柔,硬生生接下的话手恐怕要废。 陈自原开始权衡,他得拿捏好反击的程度,达到自卫的标准,规避日后被问责的风险。 这男人不高,一米七左右,再加上背部佝偻,所以他很吃力才能在跟陈自原的对抗中占据上风。 陈自原往后微仰,拉开与他的距离,下巴轻轻抬起,就着姿势膝盖曲起,向上一抬。 这攻势很专业,正好能踹到男人的肚子,懵逼不伤脑。 陈自原的余光看见诊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人,很明显不是保安。那人的发丝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风轻轻吹起。在混乱的人群中,陈自原居然不合时宜地闻到了一缕来自冬季甜橙的香气。 沁人心脾。 陈自原的膝盖刚刚抵住那人的腹部,还没用力,眼前男人的身体突然僵住不动了。 再抬眼看,他举刀的手腕不知被谁攥住了,下一刻,另一只手冲着刀片伸了过去。这手很白,跟攥手腕上的那只出自同一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特干净。 很好看的一双手,但是染上了血,太可惜了,陈自原想。 男人是施暴者,也是位心酸的父亲,他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这无可厚非,但方法用错了,被扯得粉碎的理智在意外停顿中突然又回来了一点儿。他不可思议地扭头,然后看见了陆衡。 陆衡暂时想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的这种举动,看上去很牛逼,实际上也害怕。左手很疼,他深吸一口气,看了陈自原一眼,眼睫颤动,看上去十分无措。 短暂的缓冲期,陈自原于是收回膝盖,同时右掌握拳,直接砸在男人的门面上。陆衡趁此机会卸掉了他手里的美工刀。 陈自原这一拳下去的力量不小,男人捂脸哀嚎,仔细听也能听到他不甘心的哭泣。 “刘先生,事情没有必要非闹到这个程度,”陈自原语重心长,“一种不可逆的疾病发展到最后,考验的是人心,至亲之间最宝贵的是还有告别的机会。” 可惜这男人听不进去了。 三名保安姗姗来迟,直接把医闹摁在地上,“陈医生,你没事吧?我们刚报警了!” 陈自原说没事。 陆衡对于痛觉的感知很迟钝,这会儿血液流满整个掌心,一种被割裂的疼痛才缓缓传递到他的大脑。 “嘶!”陆衡疼麻了才忍不住哼出一声儿。血快兜不住了,他又不好意思弄脏诊室的地砖。 这会儿太混乱,陆衡估计也没人会注意自己,他低下头又想悄悄退出去,刚转身一动,被人拦住了路。 那被刀片划伤的手掌连带手腕被来人轻轻圈住,直接带了过去。 干燥的冬季,这个人手部的力量很厚重,他掌心的温度和湿度正合适地把陆衡包裹起来。 陆衡听见陈自原温声对他说:“来。” 第3章 3、“下雪了。” 对陆衡来说陈自原是陌生人,所以关于阻止医闹的动机和逻辑,他仔细想了想,其实也不算为谁或者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才挺身而出,这四个字太重。 诊室里有一个洗手台,陆衡看着混入水流中的血液,稍稍失神,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这一早上的助人为乐给熏陶了,不然没法解释。 陈自原给陆衡处理伤口,没说话。首先冲洗,他戴了一次性橡胶手套,情绪不急不躁,动作很轻缓。就是捏着陆衡手腕筋脉的力量很重,陆衡觉得有点儿疼,不过血止住了。 第5章 伤口挺长的,横贯整个手掌,还好看上去不深。 陆衡没敢回头看陈自原,他右耳侧上方传来的呼吸声特别稳,节奏跟某种心跳声交融在一起,形成了奇异的脉动。 陈自原靠太近了,陆衡不适应,于是肩膀往陈自原的相反位置动了动,是一种礼貌性疏远的肢体表现。陈自原看出来了,也配合陆衡,身体稍微往后退开一点儿。 陈自原作为医生,有绝对的专业素养和强大的心理素质,以及可以及时给别人台阶下去的温润涵养。 清水冲洗伤口五六分钟后,陆衡莫名其妙坐在了儿童门诊的诊疗床上,陈自原给他的手摆好姿势,掌心朝上,五指自然伸开。 这期间两人一句话没有,却非常默契地配合彼此,该伸手就伸手,该坐哪儿坐哪儿,谁也不给谁添麻烦。 陈自原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几个瓶罐子,拧开其中一瓶的盖儿,用镊子夹了团棉花出来。陆衡闻着像酒精,不过味道挺淡的。 陈自原的手覆在陆衡手背上,很自然地带到自己这边。 那种温度和脉动又回来了。陆衡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看陈自原一眼,高挺的鼻梁稳稳当当架着眼镜,镜片反射出来的寒光挡不住柔和的视线。 陆衡喉结微动,无名指不知道被心脏的哪根血管牵制着轻轻一抽,他赶紧把眼睛收回来。 “疼?”陈自原出声儿了。 陆衡没在状态,“啊?” 陈自原的眼睛轻轻抬起,很松泛地看了陆衡一下,然后低头继续处理伤口,“酒精渗进去确实挺疼的,没必要忍着,我尽量缓点儿。” “没关系,”陆衡说:“我还好。” 周围很多小孩儿哭,大人也心有余悸,挨着脑袋窃窃私语,他们讨论陈自原,也讨论陆衡。陆衡很久没有被这么过度关注了,浑身不自在,有点儿想跑。 陈自原捏着陆衡的手腕,摸到了他逐渐加速的脉搏,“还好?” 陆衡尴尬地笑了笑。 在旁围观的一位大姐心态不错,她哄好了孩子,估计还想哄哄陆衡,她觉得这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帅哥被吓傻了,于是嗓门一开,乐呵呵地说:“徒手接白刃,真大侠!” 陆衡睁大眼睛抬起头,惊呆了。 陈自原笑着点头,“嗯,对,大侠。” 陆衡的汗都要下来了,他也笑,嘴角是干巴的,不自然,想看又不能看陈自原,自己的手还在他那儿,于是想抽回来,硬是抽不动。 陈自原放下酒精,换了碘伏,他的消毒工作井然有序,很到位了。 “那个……”陆衡终于感受到了药物刺激伤口的疼痛,“陈医生,这小伤,不用这样。” 陈自原眼皮不抬一下,不疾不徐地说:“伤不分大小,谨慎些总没错。” 这话从医生嘴里说出来,陆衡还反驳不了:“……哦。” 陈自原又说:“其实你这伤再深一点就不能在我这儿处理了,得去外科。” 陆衡清楚自己的性格,特拧巴,能发信息说的事情绝不打电话,他朋友说他有病,心里的毛病。不过这现象近几年缓解很多,毕竟工作了,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他深刻认识到有些事情如果不亲自用嘴沟通,光文字面呈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眨眨眼,还是紧张,一时半会儿压不下去,然后脑子一蒙,脱口而出问:“儿童医院的外科收治成年人吗?” “你不一样,制止医闹的英勇事迹不出五分钟就能传遍整个医院了,”陈自原笑了笑,说:“我打个电话,你可以走后门。” 他们俩聊着天,没怎么对视,这让陆衡放松很多,尤其陈自原那一句你不一样说出来,不刻意,又挺风趣。他把话题往刚才的事件上引,不至于陆衡把天聊死。 “哪儿算什么英勇事迹,陈医生抬举我了,”陆衡抿抿唇,眼尾小幅度往上一撩,笑得很柔和,“挤在门诊的都是老弱妇孺,而且一个个都焦虑,我一大男人,不做点什么显得怂。” “嗯,不怂。” 声儿太轻了,陆衡没听清,往前凑了一点,“什么?” 陈自原在伤口上涂了药膏,纱布包扎好,最后他把陆衡的手还了回去,“一个星期别碰水,我这儿还有支没拆的药膏,你拿回去涂,前三天最好每天换次纱布,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来医院换。” 这包扎的技术正经挺好的,陆衡细长的手指从白色的纱布中露出半截,有一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他自己搞设计的,此刻的职业病犯了,连带着看陈自原他都觉得充满艺术性。 “我自己可以换,专门为这事儿跑医院,浪费医疗资源了。” 陈自原摘了手套扔进垃圾桶,他微不可见地点头,一切点到即止。刚才的冲突好像没有影响陈自原的情绪,他继续接诊,刚要叫号时,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位先生。” 陆衡没听见陈自原叫他,他跳下诊疗床,快走出去了。 陈自原又叫了一声,“大侠。” 陆衡一愣,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回头,“还有事儿?” 陈自原轻蹙一笑,“我没什么事儿,你一个人来的?” 含蓄又直白地暗示。 陆衡刚肾上腺素飙升,脑子不在自己的频道上,现在反应过来了,魂差点炸开,“我孩子呢?!” “这儿呢,这儿呢!”护士姐姐踩着小碎步过来,“孩子在我这儿!” 第6章 球球已经醒了,笑眯眯地冲陆衡招手,看着有点儿精神了,但烧一直没退。 护士把球球还给陆衡,“太乖了!” 陆衡笑着说谢。 “不过有点儿烫啊,”护士问:“吃退烧药了吗?” “吃了,不管用。” “哦,”护士又问:“来给孩子看病的,那你挂号了吗?挂的哪位医生的号?” 问得好啊。 陆衡这几天被折腾够呛,他来儿童医院有正事儿,但这一系列意外事件过后,他现在如果直接把话说出来显得目的性太强。 陆衡抱着球球微微偏头,余光看见了陈自原。他不喜欢拿什么东西邀功,这种行为像道德绑架。 所以很踌躇。 “没挂上号,”陆衡无奈地说:“来晚了。” “啊,”护士没想到这一出,“那我……” 陈自原正在看患者的检查报告,似乎不关注门口的情况,对话倒是一字不差地听进耳朵里了。他突然开口,抢断了护士的支支吾吾,“医保卡带了吗?” 陆衡眨眨眼,他反应好像总慢一拍。 于是陈自原又说:“大侠。” 陆衡看向陈自原,眼神中有情绪在跳动,他看上去是高兴的,很不外放的那一种,“带了。” 是个含蓄的人,陈自原想。 “过来坐吧,医保卡给我,我给你加个号。” 排队看病的人还有很多,陈自原这回不是给陆衡开后门,直接走前门了,光明正大。 陆衡左右看看,不好意思直接坐下,小声问:“这合适吗?” 陈自原看着陆衡笑了笑,“合适啊,医生同意的插队,有理有据,谁反对?” 陆衡自从把球球养在身边后接触过不少儿科医生,基本上他们的套路和话术甚至开的药都是相同且机械性的,而且表情不苟言笑。 这些陆衡表示理解,上班哪儿有不累的,对着陌生人笑多了脸僵。 但是陈自原很不一样,他态度好,脸上总挂着若有若无得微笑,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所以很多小孩儿喜欢他。陈自原跟陆衡对话时的调侃拿捏着恰到好处的风趣,不会让陆衡觉得被冒犯。 “不反对!”等在诊室外的家属对陆衡简直要膜拜了,“大侠您先看,想跟陈医生聊多久都成!我们不催!” 陆衡:“……” 但其实陆衡也没什么好聊的,他把医保卡递给陈自原。 “我刚看你在门口站了很久,是为了加号这事儿吗?” 这陆衡倒是没想到,陈自原居然注意到自己了。 “你可以直接说,加号这种事很平常,不要觉得有负担。”陈自原看着电脑调取球球的个人信息,没看陆衡。 陆衡怔忪片刻,笑了笑,“看你忙,不好意思增加你的工作量。” 陈自原的眼尾轻轻往下一压,笑着说:“难得碰上这么体谅医生的患者家属,我今天运气不错。” 这已经是陆衡早上出门至今遇到的第三位好运气了,他发自内心地感慨,“嗯,我也是。” 陆衡的头发夹在耳后,有几缕散下来了,遮住了一点儿视线。他其实想把头发扎起来,可手里抱着球球,不方便动。 这些糟糕疲惫又懈怠的状态堆砌在陆衡身上其实很狼狈。但在陈自原看来,疲而不乱的状态是一种非常美丽的涵养体现,他很喜欢陆衡身上的甜橙香。 不是特意喷上去的香水,有点儿像某类小众牌子的沐浴露。于是赏心悦目下,陈自原觉得那散发香气的本人也是很好看的。 心里的郁闷和不悦被一阵风吹散了,就是时间太短,陈自原没品出什么来,挺遗憾。他收了收心,说:“姜安?” 陆衡点头,说是。 这是球球的大名。 陈自原说:“医院系统内没有患者的信息,你们是第一次来吗?” “对,家附近也有个医院,我们一直在那儿看,比较方便。” 所以现在来儿童医院,是那边看不了了。 陈自原了然点头,他先检查了球球的喉咙,又观察他的精神状态,不算太糟糕,“他发烧多久了?” “一个星期,刚开始温度还好,吃药能降下去。后来不行了,越烧越高,最高到40度,两天前开始咳嗽,有痰音。”陆衡顿了顿,继续说:“那边医院诊断支气管炎,说肺部可能也有问题,让继续吃药,我不太放心。” 陈自原问:“吃的什么药?” “一些中成药。”陆衡说话条理清楚,他把检查单都递给陈自原。 按照规定,其他医院的检查报告本院是不认可的,必须重做,不过陈自原还是接过来看了。 ct的时间显示昨天,陈自原仔细看了,说:“肺部没什么问题。” 陆衡松了一口气,稍微安心了一点。 “ct先不做了,”陈自原总是不着痕迹地看陆衡一眼,“抽个血,验血常规,我看他喉咙不好。” “怎么?” “初步判断是急性扁桃体化脓,”陈自原抽出医保卡给陆衡,他看见陆衡眼下一圈淡淡的青紫,跟好看的脸形成鲜明对比。都是熬出来的夜,怪碍眼的,“这病很凶,很熬人。” 陆衡伸手接医保卡,指尖碰到了陈自原的食指,一划而过,有微不可见的涟漪。 “谢谢。”他说。 血常规报告很快就出来了,有几个指标很高,陈自原挨个数值看下来,明确了自己的判断,他对陆衡说:“白细胞和超敏c反应蛋白指数很高,细菌感染,孩子体内的炎症挺严重了。” 第7章 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但对家长来说,这么下去精神和身体都受不了。 陆衡问:“那接下来还是继续吃药吗?” “这种程度的炎症光吃药压不下去,”陈自原的声音很稳,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电脑输入患者信息,“最好是输液。” “抗生素?” 陈自原打字的手指停顿下来,突然看向陆衡,微微笑了笑,“对。” 陆衡倏地被冲击一下,“……” “其实家长不用谈抗生素色变,某些公众号里推崇的小病自愈也是要分情况的,”陈自原不疾不徐地说:“炎症不用抗生素压不下去,身体里只要还有细菌在就会一直发烧,时间拖久了对孩子不好。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输几天抗生素会对孩子的体质造成什么影响。” 陆衡避开了陈自原的眼睛,略微局促地敛眸,揉揉球球的头发,“嗯,我知道。” 他倒不是对抗生素有什么看法,只是如果要输液,每天来回就不是很方便了。 医生不能共情患者的情绪,但陈自原却把陆衡的为难看进了心里。 “孩子有过敏史吗?” 陆衡说没有。 “嗯,”陈自原推了推镜片,借着动作,他隐去了眼底闪过的思量,开口问:“可以接受住院吗?” 陆衡一愣,眼睛又抬了起来。 “我开的这种抗生素效果比普通抗生素好,但是门诊输不了,”陈自原把一切都铺垫得很顺,“我刚问了住院部,正好还有一张床位,如果你同意的话,马上就能住进去。” 田螺姑娘送来的及时雨,陆衡没多想,同意了。 球球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忍着没哭出来,但小孩子嘛,再怎么懂事,情绪总是放在脸上的。 陆衡哄他,说没事。 陈自原看看球球,又看陆衡,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他拉开抽屉,里面全是玩具和糖果。陈自原挑了个玩具汽车出来,还有一颗糖,摆在球球面前,笑着问他:“喜欢哪个?” 陆衡没想到陈自原还有这种心思。 球球选了玩具。 当陆衡以为哄小屁孩儿的游戏结束了,可陈自原手一拐,糖果摆在了自己面前。 “吃糖吗?”陈自原看着陆衡说。 陆衡的心脏在狂乱地跳舞。 他收下了糖,橙子味的,“谢谢陈医生。” “不客气。” 陆衡抱着球球,手里捏着陈自原开出来的住院单,离开门诊大楼往住院部走。户外有一段长廊,穿堂风大,很冷,但陆衡的身体和精神在温暖的室内待久了,这会儿居然有点沸腾。 他深呼吸,认为这种状态不好,想冷静下来,突然感觉脸颊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上往下飘。 陆衡抬起头,愣住了。 球球蹭着陆衡的脖子,“舅舅,怎么啦?” 陆衡抬起手,雪花落在包扎妥帖的纱布上,慢慢融化,似乎渗透进去,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下雪了。”他说。 初雪。 -------------------- 嗨,大家好,有人吗qaq 第4章 4、“陈医生很体贴。” 本市顶尖儿童医院一床难求,陆衡进去后才知道,普通的感冒发烧基本在门诊就解决了,患者及其家属根本没机会踏进住院部的门。 陆衡把球球的住院信息单交到护士台,这个点儿里面只有一个护士,都忙去了。这位护士也忙,键盘快敲出火星子了,没正眼看陆衡,接过了住院单,过了十多分钟才要往系统里录,她瞄见单子上主治医生的名字,愣了一下,终于把眼皮抬起来了。 “是陈医生收的病人?” 陆衡点头,说是。 这位是护士长,她打量陆衡:“你是今天早上勇斗医闹然后救了我们陈医生的那位帅哥吗?” 陆衡:“……” 这事儿怎么越传越离谱了? 陆衡又尴尬了,他十分想把这段掀过去,“那个……” “你等会儿,”护士长没让陆衡说话,摁了呼叫铃,“小刘,护士台,你先过来一下。” 小刘护士手里还捏着温度计,从隔壁的病房探出脑袋,“怎么啦?” 护士长指指陆衡,眉开眼笑,嗓门特大,“陈医生收的病人,就早上传闻的那位,你先带他去病房,流程走一套。” 小刘护士眼睛特大,滴溜溜地转一圈,装作十分不刻意地落在陆衡脸上,“哦哦!” 球球对这儿的一切都好奇,包括漂亮姐姐们,他比陆衡会社交,顶着四十度高烧,不哭不闹冲小刘护士笑了一下。 “哎哟,真可爱,”小刘护士被击中了,说话都夹了起来,“跟我来吧,小朋友的病房在最里面那间。” 从护士台到病房,中间有一段路,这段路很压抑。在医疗资源越高端的医院,住在这儿的患者生的都不是小病,他们瘦弱、苍白,没有孩童该有的活力,有些甚至没有头发。他们的眼神空洞,却向往世界的一切。 医院是他们的地狱,也是他们生命的希望。 陆衡强大的共情能力让他难过不已,走到病房门前,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小可爱住这儿。”小刘护士说。 陆衡往里面一看,没敢走进去,“单人病房?” 这待遇有点儿离谱了。 “上一个昨天刚出院,你赶巧啦!” 第8章 球球耷拉着脑袋,这会儿估计体温又上来,人没精神了,“舅舅,我想吐。” “哎哟,”小刘护士心急了,对陆衡说:“把小朋友放下吧,去床上坐着,别吐你身上啦” 单人病房有一张儿童病床和一张成人陪护床,洗浴间,甚至还有个小厨房,从里到外都透着价格不菲的气质。 陆衡没好意思问这房间住一晚上要多少钱。 接下来是入院检查套餐,得抽好几管血。小刘护士给球球扎留置针,她身经百战,一针到位了。球球象征性哭两声,后来发现没必要,又不哭了,倒是外面的动静突然有点儿大,是大人悲痛欲绝的哭喊。 小刘护士无奈叹气。 “怎么了?”陆衡问。 “有个孩子得了很严重的病,大概率过不了今晚了。”小刘护士说:“正在办出院手续,孩子说想回家。” 陆衡蹙眉,他默了默,说:“这里的人很多。” “一直都这样,先天疾病、肿瘤、癌症,孩子一轮轮换着来。”小刘护士收了笑意,语气听上去有点儿沮丧了,“这几年大环境不好,得重症肺炎的孩子挤都挤不下了,我们还得把他们挨个分开,避免交叉感染。工作量太大了,我感觉我的魂马上要散。” 所以如果没有发生早上那事儿,球球恐怕住不进来,陆衡心想,他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小刘护士没看陆衡,她继续说:“陈医生总把生病的孩子没有轻重缓急这话挂在嘴上,所以他收什么病人进来有他的道理。小朋友在生病期间状态好,对我们的心理健康也是有调节作用的。”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让陆衡听出了点儿崇拜的味道,于是说:“那陈医生很体贴啊。” “那是!陈主任没有架子,我科男神啊!”小刘护士掰着手指跟陆衡列举陈自原的优点,“长得帅,单身,年龄也不算特别大,最主要他有头发!本来我们上班就烦,不过每天能在单位看到这么一个人,心情特别舒畅,这是动力。” 陆衡跟着笑了笑,他其实跟陈自原不熟,不能过于冒昧地对此评价加点儿自己的想法,比如陈医生很温柔,还有蕴在完美五官下的儒雅。 “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尤其儿科,医闹重灾区,院领导又要我们把握分寸,不能给医院造成负面影响,”小刘护士给球球抽了好几管血,她嘴皮子快,但不影响手里的操作,“我们能理解家长的心情,可谁来理解我们啊。陈主任是镇科之宝,我们都得把他供起来,所以你救了他,我们也得把你供起来!” 陆衡:“……” 这事儿翻不了篇了。 小刘护士笑眯眯地捏捏球球的脸,放下一瓶药,“我听小朋友叫你舅舅,家长贵姓呀?” “我姓陆。” “嗯嗯,陆先生,”小刘护士没多问,多复杂的家庭关系她都见过,“这是美林,你先给他喂五毫升,等会儿我过来输液,陈主任已经把医嘱开好了。” 陆衡刚没好意思直接问,这会儿聊到了,他问:“陈医生不在吗?” “他这两天来不了,忙呢,”小刘护士说:“下午和晚上坐急诊,明天连着两场大手术,从早干到晚。不过你放心,小朋友问题不大,其他医生也会过来的。” 陆衡其实挺放心的,他说好。 小刘护士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这就走了。 球球吃完退烧药后睡着了,陆衡看着他,挺心疼的。小孩儿生一次病太受罪了,也折腾大人,小病都这样,何况外面那些。 陆衡心静不下来,他腰酸腿疼,前几天熬夜的劲儿这会儿全反噬了。住院部楼层高,冬天外面的树木光秃秃一片,春天倒是能看到美丽的景色,不过估计就算外面开花了,住在这里的人也没心思欣赏。 陆衡推了推窗户,没推开,全封死了,他微微垂眸,身体往前倾,额头抵在玻璃上叹了声气,抬指捏捏鼻梁,拿出手机拨通号码。 那边响了两声就接了,是个女人,说话听上去很陆衡很熟。 “微微。” 乔微微那边声儿很大,不知道在干什么,陆衡没问,他安安静静地等那儿消停了。 “小说写得头快炸了,出来放松会儿,”乔微微估计喝酒了,说话飘,“你怎么样了?” “球球住院了。” “这么严重?” 陆衡说:“还好,我估计两三天就能出院。” “哦,”乔微微正经一点儿了,“那你这几天回家吗?” “不回了,要陪护,球球太小找护工我不放心,”陆衡话音一顿,牙尖磨着下唇,“所以我得麻烦你一下。” “小早吧?”乔微微嘁一声,“你跟我说话还这么别扭呢,真见外。” 陆衡笑了笑。 乔微微早习惯陆衡的性格了,“我下午接小早放学,晚上直接住我家了,你放心吧。用我给你送饭吗?” “不用,医院有饭,伙食不错,”陆衡说话缓,跟他性格一样,“我……” “打住,”乔微微翻起来的白眼能冲破手机屏障,“把你的谢谢咽下去,小心我跟你翻脸啊。” 陆衡表情松弛了一点儿,笑着说哦。 他家里有两个孩子,除了球球,还有一个女孩儿,十三岁了,上初二。俩孩子都叫陆衡舅舅,他们的家庭关系表面上看一目了然,实际上是一本难啃的书,清官难断。 第9章 陆衡养了孩子之后经常顾不上自己,老忘吃饭,他胃不好,总疼。不过自己疼自己的,从不跟别人说。陆衡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一开始是觉得没必要,后来就是觉得按自己的节奏生活挺好,习惯了也没必要跟别人分享什么。 所以陆衡没有伴侣,近期不打算找一个,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他社交的圈子很简单,可生活的摊子很乱,所以不确定会有谁愿意跟他承担责任。并且他心思重,从不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责任就该落在不相干的外人身上。 球球输上了液,第二天烧就退了,体温没再起来,陈自原的治疗方案非常有效果。不过直到第三天,陆衡都没再见过陈医生。 小刘护士和护士长相当热情,每天都会来病房逗一逗球球,球球也配合她们乐,病区难得的欢声笑语,小刘护士说这是在给她们排忧呢。 陆衡跟她们熟了,偶尔也会开玩笑,“那真是太荣幸了。” “对了陆先生,”小刘护士给球球送玩具,“你们今天可以出院了,等医生查完房给开个出院小结就能走啦。” 陆衡眨眨眼,这住院意外,出院也意外,他手揣在衣兜里,摸到了一颗糖,三天前陈自原给的,他忘了吃。现在正好,他拆开了,含在嘴里。 橙子的果香混着点儿浓郁的牛奶味儿在陆衡口腔里弥散开来,好像细胞钻进血液直奔向心脏,身心获得了快乐,于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陈自原。陆衡最后没忍住,问:“陈医生查房吗?” “不知道啊,”小刘护士眉头紧皱,“今天本来是他查房的,刚都到这儿了,一个电话被院领导叫走了。我看他表情挺严肃的,好像还是因为前几天医闹的事儿。” 第5章 5、“你特别好。” 陈自原坐在院长办公室,休闲西裤,手工皮鞋,白大褂里面是白衬衫,一丝不苟,连领扣都没有松开来一颗,领带倒是摘了,扔住院部办公室里。 陈自原的穿衣风格似乎跟他的气质如出一辙,精雕细刻,才望高雅。 “我这儿昨天新到一饼普洱,味道很不错,”院长问他:“喝吗?” 陈自原不喜欢喝茶,他也挺客气,“白开水就行。” 院长挺遗憾无人分享的快乐,硬是把话憋了回去,他把普洱摆回柜子里,说:“行吧。” 陈自原忙,事儿一堆,时不时抬起手腕看眼时间,但语调非常平和,“院长,您找我有事儿?” 院长五十出头,老油条一根,说话向来喜欢拐弯抹角,“你手上儿童基因突变研究课题进展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 “研究资金还够吗?” 陈自原把这套拐弯抹角学出了精髓,“如果院里有计划给我拨点儿资金,我当然不会拒绝,心意到了,多少都无所谓。” 院长的嘴角明显抽搐一下。 “院长,您有话直说吧,”陈自原又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我得回去查房,今天有几个病人要出院。” 院长倒了一杯白开水给陈自原,然后一屁股坐他面对,没必要的寒暄后就要开门见山了,“关于三天前那个医闹,人目前还在派出所,没出来,他老婆跑我这儿哭好几天了。” 陈自原端起水杯,看着里面的水,不喝,眼皮子也没动一下。 院长说:“不过我没松口。” 陈自原点头,“然后呢?” “这事儿舆论影响比较大,网络上关于当天的视频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同情医闹的人把他为什么会有如此极端行为追溯到了源头。说得可怜点是一个慈父心,带节奏的呢,就是对医生水平的质疑和医疗系统的抨击。”院长很无奈,“上面领导的意思,希望这件事情尽快平息下来。你有空写份报告,尤其事件起因,你的治疗过程尽量写得详细。过段时间调查组也会下来。” 陈自原终于把眼皮子抬起来,默不作声地看院长。 院长叹出一口气,“自原,这是必要的工作程序,你不要有抵触心理。” 陈自原看上去十分无所谓,他把水杯放回桌面,那水都没晃一下。 陈自原的坐姿,腰杆笔直,“嗯,没抵触。” “那人闹归闹,万幸没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估计马上就能从派出所出来。”院长瞥了眼陈自原的表情,想开个玩笑吧又不合适,于是挺婉转地说:“你下手也忒重了,那一拳下去,他鼻子断了,门牙也掉两颗,以后嗑瓜子都不利索。怎么着啊,你还偷偷练拳击呢?” 陈自原依旧盯着院长看,嘴角往上一勾,高深莫测,“需要我道歉?” 院长不说话,快心梗了。 陈自原说:“院长,您认为什么是无法挽回的后果?我在医院门诊室,首先要保护我的患者及其家属,他们信任我。其次,不管是我还是院领导,在暴力事件发生时,我们必须站在最前面,不能让其他医护人员寒心。” 院长:“……” 说不过他。 陈自原继续:“我打他一拳他就成弱势群体了?非得让他在我身上扎两个洞出来才能免了这份报告吗?院长,我那儿人都见血了,也没见谁拎个水果去给他道歉。” “你不是给人安排vip病房了嘛!” “这是我个人行为,”陈自原的眼睛凉飕飕一刮,“那院里的表示呢?” 院长无言以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10章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您放心,等忙完这段吧,报告我会写。”陈自原收回目光,站起来微微欠身,他在涵养上依旧得体,“先走了。” 虽说地球离了谁都会转,但转得能不能让自己舒心,还是看觉悟。所以院长对陈自原的态度相当好,亲自开门给他恭送出去。 然而门一关,院长捂住胸口,原本就没几根的头发更加飘零,他看透了陈自原的本质,说:“反骨!” 陈自原在回住院部的路上接到了实习生的电话,那边跟大佬通话紧张,差点结巴,“陈、陈主任,这儿快查房了,您来吗?袁医生让我问一下,要是您赶不及过来的话他先顶上。” 袁培是陈自原带着的住院医生,技术不错但经验不够,并且浮躁。昨晚下班前陈自原特意看了眼他写的病历,有些地方需要改,发信息说了,这会儿估计没改好,还想去查房。 “今天几人出院?” “三个人,”实习医生说:“五床,十八床,还有二号单人病房的患者。” 陈自原突然想起了握住美工刀的那只手,白净修长,和脸一样好看。 嘀—— 电梯门打开,陈自原闻到了甜橙的香味。 这种类似心理作用的发展很诡异,陈自原作为唯物主义者坚决不承认自己的思想见了鬼,他轻轻干咳一声,想遮掩点儿什么,于是低头抬指蹭蹭鼻尖,余光瞟到隔壁大姐手里拎着的一袋橙子。 陈自原:“……” “主任?” “嗯,我快到了,”陈自原走进电梯,“今天患者的出院小结我来写。” 陆衡整理好了生活物品,就几件衣服,其他零碎的东西都扔了,轻装来再轻装走。这一遭下来算渡劫成功,球球活蹦乱跳地,这会儿正趴在飘窗上看楼底下的汽车。 陆衡估摸着没这么快来查房,就想着溜出去买早饭,“球球,饿吗?想吃什么?” 球球说话奶声奶气,但口胡,“不要喝粥啦!我想吃肉包,大肉包!” 陆衡失笑,有时候他觉得养个小孩儿也挺有趣的,前提是一切顺利。 “行,你肉包,”陆衡这几天嘴里淡出水了,又没胃口,一想起肉包那味儿就反胃,“我喝粥。” 他在卷成一坨的被子里扒拉出手机,正好有信息进来,乔微微发的,问他什么时候到家,要不要叫个车接。 陆衡边走边回信息。 他好像是听见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但没多想,也没抬头看,继续往前走。然后猝不及防,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款式特绅士的皮鞋。 禁欲两字刚劈开陆衡的大脑,来不及细品,头顶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 “小心。” 陆衡直愣愣地抬起脸,他看见了陈自原,两人的身体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陈医生。”陆衡声音有点儿哑,后两个字好像被揉碎了,听上去特憔悴,“不好意思。” “你不是在跟我道谢就是要跟我道歉,”陈自原伸手在陆衡后背扶了一下,又很自然收回,笑了笑,说:“显得我不近人情——我看上去不好相处吗?” “不是,”陆衡退后半步,稍稍跟陈自原拉开距离。他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挺尴尬也很实诚地说:“你没有不近人情,特别好。” 话说三分,容易引人遐想。 陈自原被陆衡的发色晃了下眼睛,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心猿意马。他对自己的状态感到疑惑,但也没往其他方面联想。 陈自原抬手扶眼镜,和陆衡并排往病房里走,“手上的伤好点儿了吗?” 陆衡这几天过得糙,没空收拾自己,跟个从山顶洞出来的原始人似的,十分不修边幅,他没好意思跟陈自原对视,说话声儿很轻,“好多了,没碰水。” “嗯,我们这儿就喜欢遵医嘱的人,”陈自原说:“继续保持。” 陆衡笑了笑。 于是陈自原的音量也低了下来,有点儿沉,像在粗粝的砂纸上划过,击穿灵魂。 “是我应该谢谢你——”他说:“多谢你替我挡下那一刀。” 陈自原太郑重其事了,把陆衡搅得手足无措。他立在原地,抬起眼,看见陈自原的背影,与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融合在一起,特别耀眼。 -------------------- 陈医生迷人 第6章 6、“陆先生,有空吗?” 陈自原冲球球招手,换上了小朋友喜欢的态度,有点和蔼的童趣,“过来。” 球球不怕医生,吃药打针不用连哄带骗地来,所以他看见陈自原也热情,喊一声就过去了,“来啦!” “吃饭了吗?”陈自原对付小孩儿有一套,白大褂的口袋里满满当当,估计又藏东西了。 球球说没吃,“舅舅说今天吃肉包!” 陈自原转头看一眼陆衡,又看球球,“舅舅?” “舅舅!” “哦,舅舅,”陈自原笑了笑,伸手从球球的腋窝下位置把他抱起来,边走边晃悠两下,放到病床上坐好了,“张嘴。” 球球张大嘴给陈自原检查,非常配合。 “扁桃体还有点儿红,脓点消下去不少了,恢复得不错,”陈自原收回压舌板和手电,陆衡站在身边,他余光能看见陆衡下颚微微冒出头的胡茬,“还咳嗽吗?” 现场安静几秒钟,陆衡突然意识到这话是在问自己,“白天基本不咳嗽了,晚上偶尔咳两声。” 第11章 “嗯,”陈自原偏头看他,“这两天睡得好吗?” “挺好的,”陆衡的脑子没转过弯来,“他睡眠一直不错,胃口也不错。” 陈自原看见陆衡眼下青黑没消,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本来球球的病情就不复杂,所以查房速度很快,陈自原跟陆衡就球球的预后又聊了几句,“回家静养几天,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凑,最近病毒种类很多,抵抗力不好很容易再中招。” “好。” “等会儿就能出院了,”陈自原看了眼时间,对陆衡说:“你再坐会儿,过二十分钟吧,去我办公室一趟,我把他的出院小结给你。” 陆衡点头,说:“行。” 球球惦记着肉包,跑到陆衡身边,捏着他衣角晃,“舅舅,还能吃大肉包吗?” 陆衡把球球养得很好,懂礼貌,特别乖,而且他身上有肉,白白胖胖的,捏上去手感很好。虽然最近生病瘦了点儿,但衣服穿多,蹦跶来蹦跶去,真像个球。 球球的眼睛和陆衡很像,瞳孔色淡,像琉璃,眼型似若桃花,眼尾微垂,水汪汪的,一撒娇,谁都受不住。 陆衡弯腰抱起球球,捏捏他的脸,“能吃,我去买。” “两个!” “胃口确实不错,”陈自原失笑,看着陆衡说:“别去外面买了,天气挺冷的。医生食堂的包子味道还行,我那儿正好还有两个,待会儿你过去拿,微波炉热一下能吃。” 陈自原说话做事特别坦然。小刘护士跟陆衡说过,陈医生对所有患者及家属都很好,跟菩萨转世似的天天普度众生。所以陆衡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带进了这些角色中,也是陈自原普度众生的环节。 但他还是挺不好意思的,白吃人俩包子呢。 陆衡想着用什么回礼。 陈自原这时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玩具飞机,球球眼睛亮了。 “哇!”球球接过飞机,还能变型,“今天有糖吗?” “没有了,”陈自原笑着说:“别让你舅舅抱着了,下来玩儿去吧。” 陆衡脸上也挂着笑,他的目光跟在球球身上,没往陈自原那边飘,他保持边界和距离,以患者家属和医生的身份,克己复礼。 一个玩具变形飞机球球能捣鼓很长时间,陆衡哪儿也没去,定了闹钟,二十分钟一到,他起身去陈自原的办公室。 “球球,你自己玩儿,别乱跑,我很快回来,无聊了看会儿电视。” “好,我知道啦。” 陆衡在这方面对球球很放心,这小孩儿惜命。 从病房出来,陆衡看着狭长的走廊,站在这里的尽头,隐约听见不同房间里传出的相同哭吟,他突然迷茫起来。 犹如坠落地狱的恐惧和压抑让陆衡喘不上气,他惊惶失措地后退半步。 陈自原看完自己手里的患者,从走廊另一端的第一间病房出来,他手里拿着病案,边走边看,突然眼睑神经狂跳。他似乎听见了某种空灵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病房走廊内显得急促又慌张。 唯物主义者的信仰再次遭遇挑战,陈自原皱了皱眉,抬起头,微微侧目。他看见了陆衡,以及陆衡空洞的眼睛,好像陷在了白日梦魇里。 行为主义心理学认为恐惧是通过条件反射形成的,某个原本中性的刺激通过与具有威胁性刺激关联而引发恐惧和恐慌,就是陆衡现在这种状态 陈自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刺激了陆衡,他没有贸然干扰,放轻脚步声慢慢靠近,在不足一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到目前为止,陈自原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该怎么开口呢。 陆衡没有看见陈自原,他满头是汗,冷汗,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的风刮得他发抖。 陈自原双眉紧蹙,左手不自觉地揣进口袋里,摸到一颗糖,愣了一下,眉心舒缓下来,手指捏住糖纸摩挲,铝箔纸在摩擦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很悦耳。 陆衡眼神微闪,被温柔唤醒。 “陈医生?” 陈自原只字不提刚才,挑挑眉,笑着说:“我兜里其实还有颗糖,刚刚骗他的,不会跑出来找我哭吧。” 陆衡呆愣愣地眨眨眼,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还站在病房门口,堵在胸口的气怎么也散不开,“估计会,别让他听见了。” 这话听上去是友好的调侃,但陆衡太疲惫了,陈自原看他状态不好,但他俩不算熟,不能随意打听对方的隐私,包括昨晚睡没睡好这事儿。 陈自原想了想,换了个不那么突兀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陆衡,”陆衡一直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左耳右击,陆地的陆。” “嗯,”陈自原问:“哪个衡?” 这不好形容,陆衡认为名字只是人类在社交时的辅助代号,没必要深究其含义。他也没想到陈自原问得这么细,不是随便走个聊天的过场。 昨晚下了场雪,今天开太阳了,阳光揉在将化未化的积雪里,格外温柔。于是陆衡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头发也随风轻轻飘起来。 “陈医生,你知道天上的星星吗?” 陈自原并不觉得这话题跳跃,“玉衡星?” 成年人对外的交流,除了亲密的朋友外,总会带有一些社交目的,没有真正放松的时候,说话过脑子这是基本素养。但此刻陆衡却很放松,他笑了笑,点头说对,“玉衡星的衡。” 第12章 一般人会接一句‘是个好名字’来结束这场寒暄,但陈自原没有,他把一切都放在了很自然的轨迹上,路走得都轻飘飘。 “走吧,”陈自原抬手往前指了指,“我办公室在那儿。” 陆衡胸口的浊气突然散了。 陈自原的办公室朝南,很干净,他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有水,但没花。陆衡的视线在花瓶上转了一圈,很迅速收回。 他觉得陈自原应该没有发现。 但陈医生其实看见了,他没有说出来。 “姜安——他有小名吗?” “球球。”陆衡站在陈自原的办公桌旁,包扎的左手自然下垂,正好碰到了花瓶。 “坐,”陈自原给陆衡搬了把椅子,“确实像个球。” 陆衡笑了笑,“谢谢。” 陈自原没有探究球球和陆衡的家庭结构,比如小朋友的父母在哪儿?舅舅陪护住院的情况很少见,推测家庭内部可能是有变故的。 但这事儿不管怎么问都不礼貌,想也不能想。 于是陈自原心无旁骛,专心下医嘱,“回去以后消炎药还要连续再吃七天,不能停。球球扁桃体的脓点还在,不彻底消下去很容易复发,一个星期后复查。” “好。” 陈自原把出院小结递给陆衡,笑了笑,说:“多补充维生素。” 陆衡声音有点哑,也笑了笑,“多吃水果吗?” “多吃苹果和橙子,”陈自原镜片上的光微微一闪,抬眼看了看陆衡,“他吃你也吃。” 陆衡的嘴起皮了,他自己以为跟天气有关,但那股憔悴的劲儿在医生眼里就不那么愉快了。 “也要多喝水。”陈自原又说。 陆衡确实有点儿渴了,听了这话,他条件反射式地咽了咽喉咙,喉结轻轻一滚,又被陈自原看见了。 陈自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上去十分顺便地也给陆衡倒了一杯。 杯子没有手柄,这水刚烧开的太烫了,陆衡一只手端不起来,于是他微微压下肩膀,低头,象征性抿了一口,头发差点沾到水。 陈自原哭笑不得,“别喝,冒烟呢,晾会儿吧。” 所以陆衡手里捏着出院小结,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要不然显得不礼貌。 干坐着太局促,陈自原要找话题,但他和陆衡之间的联系除了医生和患者家属外,就只有一件了。 “伤口需要再处理一下吗?” 其实陈自原在这句话的情绪转变上处理得不好,太生硬了。 陆衡看着从水杯里冒上来的烟,目光随着它一起飘,然后飘着飘着就突然和陈自原的眼睛碰上了。 他的局促没有缓解,反而紧张起来。 “我的意思是,”陈自原给自己找补,“药膏还有吗?” 陆衡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心跳得太快了,“还有。” 他太容易把天聊死,每一句话都不好往下聊。陈自原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生硬下去,“陆先生,有空吗?” 陆衡一愣,“什么?” “我想邀你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陈自原笑了笑,“吃什么你选,我买单。” 第7章 7、“养花和待人是一个道理。” 陆衡对陈自原藏了点儿不为人知的心思,估计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这种心思里蕴藏的含义。他觉得陈自原很帅,情绪稳定,是一个在专业领域非常可靠的人,所以对他的信任是不可抗力的。 那么除此之外呢? 在某个隐晦的角落,陆衡的目光总不可抑制地看向陈自原。他的眼睛、鼻梁和他的唇,陆衡用双眼临摹出一幅画。 或许这种窥探过于异常,陈自原也会寻找怪异感的来源,结局当然是一无所获,因为在这之前陆衡早把自己藏了起来。 微长的头发掩住眼睛,装作无事发生,风吹不留痕。 隐蔽。 陆衡的心在狂跳,这种行为过于刺激,他没敢尝试第二次。 直到陈自原发出一起吃饭的邀请,陆衡甚至怀疑自己的龌龊动机被发现了。 陈自原非常懂得循序渐进的内核,在看到陆衡微露出诧异的神色后没有收起自己的唐突,并且他认为不管主动还是被动,总要有人去承担其中一个角色。 所以陈自原又给出了一个台阶,“今天,或者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或许陈自原真的想感谢陆衡奋不顾身的举动,但在陆衡看来,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往里面塞太多隆重的仪式感和意义,没到这份上。 陆衡知道自己跟陈自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煞风景,很无趣。 应该拒绝的,但不知该怎么拒绝。于是在灿亮的阳光下,陆衡选择与陈自原保持距离。 “我最近都不怎么有空。”陆衡说。 “怎么了?” “请假好几天了,回去就得上班,”陆衡坐在陈自原对面,一眼不看他,就盯着秃溜溜的花瓶看,“项目堆得多,估计还得通宵加班。” 这是很婉转的拒绝,陈自原听出来了,他没有就资本家的压榨行为发表自己的看法,只轻声提醒了一句,“嗯,那下次找机会。你注意身体。” 陆衡点头说好。 他起身要走,陈自原又喊住了他,“陆先生。” 陆衡回头,“?” “肉包还要吗?” “要的,”陆衡笑了一下,想也没想,“这个不带回去他肯定跟我哭。” 第13章 陈自原走到微波炉前,往里摆了个盘子,把包子放进去,“稍等我一分钟。” 陆衡说哦,安安静静地等着了。 微波炉就在陈自原的办公桌旁,再往隔壁看是一个敞开式衣柜,里面挂了两件白大褂,还有一条黑色的领带。以陆衡在生活细节上的敏锐程度观察,这条领带的材质款式跟陈自原的西裤皮鞋是一个系列的。 儒雅的复古,温柔的禁欲。 陆衡垂眸,挑起食指卷自己的发梢。表面不动声色,却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带着对艺术审美的极致追求,心想,这条皮带系在陈医生的颈部,松紧程度得宜,他的喉结一定非常性感。 叮! 陆衡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还没吃早饭,也饿了。 陈自原分两个袋子装肉包,递给陆衡,问:“你早饭吃了吗?” “还没有。” “嗯,”陈自原说:“包子顶肚子,小朋友吃多了容易积食。” 陆衡听懂了陈自原话里的意思,他笑起来眼睛是弯的,“那我给他吃掉一个。” 陈自原也笑了一笑。他把口袋里的糖给了陆衡,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口味。挺好吃的,陆衡有点儿想跟陈自原要链接。 出了医院之后,他们可能不会再有交集了,陆衡想。 陈自原给陆衡倒的那杯水到最后他也没喝,氤氲消散,水也凉了,办公室外的走廊热闹起来,其他查房的医生陆陆续续地都回来了,陆衡知道自己该走了。 “陈医生,那我先走了,您忙。” “好。” 陆衡低头走出来,查房回来的医生没注意到他,进了办公室后跟陈自原打招呼。 “主任,你花瓶里的睡莲怎么不见了。” 陆衡没走远,他听见陈自原的声音,说:“前几天忙,没给它换水,枯了。” “那可惜了啊,之前天天开花还挺香的。” 陈自原笑了笑,没往下说话。 另外一个医生又问:“瓶子没扔啊,还准备再养点儿什么花花草草吗?” 陈自原说嗯。 “我看您养着花也没时间打理它们,枯萎了怪让人心疼的,”住院医生打趣地说:“养个仙人球得了,不用浇水,你给他放太阳下,怎么都能活下去。” “那不成,”陈自原说:“养花和待人是一个道理,要用心。” 陆衡的心绪没有平静下来,甚至更加澎湃,他特别想回头再看陈自原一眼,很难克制住。于是陆衡拆开了糖果,放进嘴里含着。可是甜橙的味道冲虽然开了大脑混沌的屏障,也只能勉强让他冷静一点儿。 太不自持了,陆衡落荒而逃。 陆衡两年前在市区买了套老破小,六十平不到,目前三个人住。那小区的路窄得连出租车也开不进去,但因为它是学区,贵得离谱,陆衡两眼一睁就是还房贷,日子其实挺没劲儿的。不过换个思路想,大家好像都是这样。 所以生活,没劲有没劲地过法,能安安稳稳活到死就行,这是陆衡最大的愿望。 今天周六,乔微微和姜早在家等陆衡回来,她们不会做饭,点了一桌外卖。 陆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气还不错,刚到小区外边下车又下雪了,今天好像比他去医院那天还冷。陆衡抱着球球跑起来,没看见地上的水坑,直接踩着过去,鞋子进水了,瞬间那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蹿天灵盖,头疼欲裂。 他电话响了,乔微微打来的,“你到哪儿了啊,特地为你准备的接风宴啊,菜都快凉了。” 陆衡从早上忙到现在愣是一口东西没吃,陈自原给的包子这会儿还在他兜里揣着,这会儿估计硬成石头了,他胃钻心地疼,“楼下。” “那行,我把菜去热一下。” 陆衡不扫兴,即便他真吃不下也不会把‘我不吃’这三个字说出来,于是嗯了声。 姜早给陆衡开的门,她乍一看见陆衡的脸色吓了一跳,“舅舅?你怎么了?” 陆衡头疼,嗓子也疼,好像有刀使劲往里扒拉似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我没事儿,你们吃了吗?” “没呢,微微姐说等你。” 乔微微跟陆衡同龄,因为至今单身,非要让姜早喊她姐,说显年轻。 陆衡把球球放下让他自己去玩儿,“你们先吃,我洗个澡。” “好。” 姜早的身世挺复杂的,她跟陆衡在一个户口本上,也叫他舅舅,但她其实跟陆衡没有血缘关系。姜早觉得自己是借了球球的光才有一个容身之所,所以她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和懂事,也敏感,会比其他同龄孩子在心理上早熟一些。 乔微微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没看见陆衡,“他人呢?我听见声儿了。” 姜早指了指浴室,“舅舅好像不太舒服。” “累了吧,一个人确实挺累的,什么都得管,什么都要惦记着安排好。”乔微微放下菜,“小早,你们家药放哪儿了,等会儿让他吃点儿。” “什么药?” “消炎药吧,什么病都能治一点儿。” 姜早无言以对。她把球球抱上沙发,蹲着捡起散在地毯上的玩具。好几天没回了,家里挺乱的,都是灰,她想收拾一下。 乔微微在这儿比姜早放得开,她把姜早拉回去吃饭,“你别忙这些了,吃完饭写作业去。我等会儿叫个家政来收拾一下。” 姜早也没什么胃口吃,捏着筷子戳碗里的饭,青春期的姑娘心里有事儿藏不住,她说:“薇薇姐,舅舅如果找个伴侣,他在生活上会不会轻松一些?” 第14章 乔微微失笑,“每个人找伴侣都不应该出于这个原因,一个人生活更轻松。” 这太深奥了,对姜早来说很难懂。 乔微微没在这事儿上聊,转移话题,“你怎么说起这个了?在学校喜欢上谁了,早恋可以,别影响学习啊。” 姜早脸一红,“没有。” “你放心,我不告诉你舅舅。” 姜早看着乔微微,特直率地说:“微微姐,我一直以为你会当我舅妈。” “我要是能成你舅妈,早八百年前就成了,你舅舅他吧……”乔微微的五官很柔美,但嗓门和她的性格一样大咧咧,她这会儿压着声音说话,自己都觉得别扭,“这事儿不能提,你也别在他面前说,知道吗?” 姜早说知道了。 “嗯,乖,吃饭吧。” 陆衡站在花洒下仰起头,任由微烫的水柱冲刷身体。 他皮肤白,脊背皮脂较少,所以脊柱很明显,整个身体线条非常流畅,就是腰窝处一个狰狞的伤疤破坏了美感。当这些因素混在一起,在氤氲的空间里,在昏黄的灯光下,陆衡好像迷失在深海里的鱼,不停发抖—— 一个澡洗得他快晕过去了。 陆衡擦干身体,胡乱穿了件睡衣出来,直奔卧室。他眼睛看不见任何人,头重脚轻就想睡觉。可是躺在床上了他又想吐,耳边骤然响起恐怖的刹车声,紧随而来的巨大撞击感震得他灵魂出窍,然后是大火和鲜血。 “啊!”陆衡压着喉咙喊出声音,他猛地睁开眼睛,枕头湿了一半。 这一觉只睡了十分钟不到,但好像过了他半辈子那么久。陆衡坐起身大口喘气,他被恐惧吞没,到处都是梦魇。 陆衡极力摆脱这种窒息感,于是挣扎着伸手,往他面前的书桌捞,抓到一支素描笔。笔身凸起部分磨到了他掌心的伤口,针扎的刺痛感终于让陆衡清醒过来—— 左手。 陆衡低下头看,有些迷茫,才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陆衡:“……” 糟糕,碰水了。 -------------------- 求评论多多qaq 第8章 8、特冷,特酷 陆衡喜欢画画,高中那会儿尝试着走专业美术生的路,不过集训费把他劝退了,太贵。最后老老实实参加高考,成绩不错,大学选了建筑设计专业,也算跟艺术沾点边。他压力大或者郁闷的时候喜欢画点儿什么,把思想沉浸到想象的画面中,心里能好受点儿。 陆衡的房间不大,床和书桌,书桌旁的小柜子里摆着拼好的乐高,还有一摞摞放在地板上的书和画册。这是陆衡生活里全部的悠哉,他喜欢把自己关在这里,十分钟也好。 陆衡拖着沉重的身体坐到书桌前,没开灯,外面有点儿光照进来,能看清。陆衡捏着笔,笔尖在素描本上蹉跎,第一笔下去感觉就不对,他双眉轻蹙,擦掉了。 很奇怪,明明早上刚见过一面,嘴里的糖味儿还没散干净呢,可陆衡快要记不清陈自原的五官了。 还是没敢看太仔细,如果下次有机会—— 陆衡叹气,他有点儿懊恼,好像头顶上悬着一把刀,实在是太疼了。这种体感不对,陆衡抬手摸摸额头,挺好,烧得前赴后继。 他扔了笔,身体向后仰倒在椅背上,出神地看着白纸上的痕迹,耳边是陈自原邀请他吃饭的声音。 特别割裂。 乔微微过来敲门,一开很矜持,敲得轻,然后懒得装了,“阿衡,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啊。” 陆衡没起来,他实在起不来,有气无力地嗯一声。 “聊聊呗。” 陆衡又站起来开门,他被客厅射来的灯光晃了下眼睛,眯了眯,“你不是有事儿吗,还聊?” 乔微微看陆衡半死不活的样儿,嘴上没留情,“我看你怎么快死的样子。” “嗯,是快死了。” 乔微微笑了笑,她身高一七二,站在陆衡身边他俩看上去差不多,“你是单久了状态不对,找个人滋润一下肯定还能容光焕发。” 陆衡不太想聊这事儿,“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恋爱脑。” “哎哟,”乔微微捂着嘴笑,“我高一跟你表白那会儿你没看出来我脑袋里装的是什么玩意儿吗?” 陆衡失笑,“嗯,看出来了。” 乔微微不笑了,她看着陆衡,欲言又止。 “别这么看着我,”陆衡知道乔微微在试探自己,“你想说什么?” 乔微微不想老生常谈,但有些话翻来覆去也只能这么说:“阿衡,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地球照常转了十多年不会爆炸,你得往前看。” 客厅传来球球的笑声,姜早在陪他玩儿,姐弟俩虽然同父异母,但是关系很好,他们是血缘,也是陆衡唯一的至亲。 陆衡左手握拢,指尖抠着伤口,这种痛感很爽,他有点儿自虐倾向。 “过不去。”陆衡低头,长发遮住了那双眼睛,他所有痛苦情绪从来没有外露过。 乔微微特别生气,“跟你多说一句话我都得乳腺增生!” 陆衡自知之明,“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可乔微微不想陆衡死,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陆衡时那张冲击力爆棚的脸,太明媚了,“我下个星期过生日。” 陆衡点点头,声音有点儿哑,“嗯,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想要什么礼物?” 第15章 “没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礼物,”乔微微顺了顺自己的头发,笑着说:“倒是有个愿望。” “什么?” “希望你天降知己,得道升天。” 陆衡笑了笑,“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放屁,老娘的嘴开过光。”乔微微翻了个端庄的白眼,然后把一盒药扔给陆衡,“小早给你找出来的消炎药,你吃两颗再睡。” 陆衡接住了药,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的缘故,看见这玩意儿他想起了陈自原,出神了,没接乔微微的话。 “想什么呢?”乔微微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衡干咳,“没什么。” “小早想要个舅妈,不敢跟你明说。”乔微微说:“她觉得你太累了,偶尔该歇会儿。” 陆衡:“……嗯。” “你别嗯。我觉得这事儿特神奇,你俩没血缘关系吧她倒是跟你挺像,心思重又敏感,一堆话憋在心里不说,每天能给自己加八百出戏。她老觉得自己在家里多余,坐立不安的。”乔微微顿了顿,说:“青春期女孩儿,你要多注意她的心理疏导。” 陆衡揉揉太阳穴,“我知道了。” “行了,我不烦你了,你记得吃饭,”乔微微今天打扮得特隆重,好像有约会,“我先走了。” 陆衡跟她说了声再见,倒头又睡去了。其实他感觉自己可能是晕过去了,五感没有任何知觉。直到后半夜陆衡又被噩梦惊醒,又胃疼,冷汗也干透了。 姜早跟球球早睡了,在小房间,门虚掩着,冷气往里钻。陆衡穿着件薄睡衣出来,没进房间里去,轻轻关上房门。房间里的空调坏了,明天还得联系人来修,琐事太多,陆衡都要记住,然后一样样解决。 他很饿,厨房的锅里温了一碗面,这会儿也冷了,陆衡知道这是小早给自己准备的。乔微微说得没错,他俩都不善表达自己的情绪,其实这种性格不管在家庭内部还是对外,都不算好。 陆衡把面从锅里端出来放微波炉加热,他在一旁等,又出神了。手机里七八条未读消息,两个小时前收到的,新鲜热乎,老板问他明天上不上班。 “我快被你内男客户烦死了!”老板在那儿哭诉。 陆衡其实想再休息一天,他有点儿累,可乱七八糟的工作堆积在一起,好像死了也得把这些处理完的紧迫感让他坐立不安。并且老板的死样太可怜,陆衡心软,耳根子也软,别人求几句他都不好意思拒绝。 算了。 陆衡懒得打字,发了条语音过去,“我明天上班。” 那边估计睡了,没回他。 公司老板姓潘,叫潘乐,是陆衡的大学室友,关系不错。陆衡毕业进了设计院,工作稳定,但工资一般。一开始还好,后来生活压力重了就有点儿吃不消了。正好潘乐这富二代要创业,找到陆衡,说不用他出钱,出脑瓜子就行,业务他来拉,陆衡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既然奔着创业去的,陆衡也不能吃干饭,于是把所有存款拿出去也拼了点儿股份。刚开始挺成功的,赚到些钱,这几年建筑市场行情不好,全靠潘乐的人脉撑着。于是潘乐又拉着陆衡开辟副业,开了个美术培训工作室,陆衡在里面当老师,一个星期上两节课,基本排在工作日的晚上,他周末得在家。 陆衡烧没退就去公司了,潘总没在,不知上哪儿浪去了,难缠的男客户正等着陆衡。陆衡心态还行,再崩溃也不会挂脸上,他昨晚那碗面没吃,研究客户提出的修改意见到天亮,这会儿精神格外亢奋。 高速运转的机器基本也就陆衡这样了。 一个星期后乔微微再次见到陆衡,吓了一跳,特夸张地说:“阿衡,你眼里的光呢!” 陆衡:“……” 灯泡么还眼里的光。 他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终于把男客户解决了,这会儿困得要死,没搭理乔微微,径直往卧室走。 “你先别跟我说话,我睡一觉。” 姜早在学校要晚自习,球球一个人玩儿,陆衡找了个阿姨专门给孩子做晚饭和宵夜,自己随便吃点儿就成。这人看着精致,其实过得很含糊。 乔微微说:“你非得把自己作死才高兴。” 陆衡笑了笑,抬手拿桌上的水杯,动作有点儿大了,被肌肉牵扯一下,掌心伤口钻心地疼,低头一看,好像比刚受伤那会儿还严重,再加上一直低烧,人太憔悴了。 “你是我祖宗,”乔微微双手合十,“我求你去医院吧。” 陆衡喝了口水,“嗯,明天去。” “行,明天我跟你去。” 陆衡这会儿没力气拒绝。 乔微微斜眼看他,揶揄,“我还希望有人能带你得道升天,这么看来你自己就能升天——物理意义上的。” 陆衡:“……哦。” “嘁,没劲儿。” 陆衡看乔微微倒是挺有劲儿的,全妆,红色露肩小短裙,头发烫了,鞋跟比之前都高,“你去干什么?” “跟我男神表白,”乔微微娇滴滴一笑,撩了撩头发,“明天争取一起过生日。” 乔微微的感情观跟陆衡完全相反,她享受生活,男朋友可以换,但不想结婚。 陆衡笑了笑,“你很久没有这么孔雀开屏的时候了。” 乔微微双手捧脸,笑得十分做作,“没办法,心动男生突然出现,爱情来了挡也挡不住。” 第16章 这事儿确实挡不住,乔微微为了找写作灵感,花两万五注册了某相亲平台的会员,正好赶上平台组织相亲活动,她也去了。回来后跟陆衡说,里面歪瓜裂枣的男嘉宾一个没看上,倒是场外家属区等候的帅哥让她一见倾心,简直极品。 陆衡也不知道到底是哪种极品,他没看乔微微偷偷摸摸拍下来的照片,据说非常有精英的范儿,特冷,特酷。 乔微微跟陆衡描述这位极品的时候差点没疯,总之哪儿哪儿都完美,更别提那张脸了。 陆衡当时也没仔细听,这会儿想起来,他问:“你不是说他高冷么,加上他联系方式了?” “还没有,”乔微微冲陆衡挑挑眉,“我僚机今晚约他出来,老娘一定成功拿下!” 陆衡没多想,也不多问,他还是想睡觉,干巴巴一笑,“嗯,祝你成功” 第9章 9、“陈医生?” 陆衡这段时间从下午起准时发烧,体温还不低,他也没时间去医院看看,随便吃了颗退烧药就去睡觉了。这一觉睡得挺沉,也累,翻来覆去地做噩梦。他心里惦记着很多琐事,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没做似的。 陆衡还在梦里找头绪,电话铃突然响了,把他魂吓一跳,迷迷瞪瞪眼睛睁不开,伸手摸手机,没摸到,电话铃响到自动挂断,紧接着又唱起来,锲而不舍。 陆衡摸到手机后来不及看眼来电人就接了,声音很哑,“喂?” 乔微微打来的,她在哭,哭得气上不来,还打嗝,背景音很吵,“阿衡,我失恋了。” 她说话含混,明显喝酒了,陆衡瞬间清醒,“你在哪儿?” “蓝……蓝歌……” “什么?”陆衡怔了怔,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嚎歌,五音全不在调上的那种嚎,“酒吧?” 乔微微说嗯,又开始哭,听上去特可怜。 陆衡从来没去过酒吧,这玩意儿是他的盲区,门在哪儿都不一定能找到。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自己从床上薅起来找衣服穿,“你喝了多少酒?” “挺……挺多的。” “把酒吧地址发我,”陆衡稍微一动脑袋就跟要炸了似的,“你身边有人吗?不要随便跟别人走知道吗?!” 乔微微没回答,还是哭,看来这场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恋失得挺糟心。 陆衡对酒吧的印象很一般,尤其认为女孩子独自一人在复杂的环境里不安全,他有点着急了,提了些音量,“微微!你说话!” 通话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很沉厚的男音,“她现在没事儿,你来接走她吧。” 陆衡的毛炸了一下,然后就愣住了,他觉得这声儿很熟,但混在嘈杂的蹦迪声中又很难分辨。一时半会儿回忆不起来了。 嘀嘀。 陆衡微信收到一条定位信息。 那人说:“定位发你了。” “好。” 陆衡请来的阿姨还没走,正在收拾厨房,球球吃了饭一个人在客厅玩儿。陆衡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八点。 “欸小陆,你要出去啊?”阿姨姓何,性格特好,一直在陆衡这里做,陆衡开的工资她也满意。 “何阿姨,”陆衡挺为难的,他话不多,说什么都直戳重点,“我有事儿要出去一趟,麻烦您能再待会儿吗?帮我照顾一下球球,等会儿小早下课给她做点儿宵夜。加班工资跟之前一样按一天给你算。” 何阿姨算是半日工,每天下午来,接球球回家,做了饭收拾好晚上再走,不住家。偶尔陆衡忙回不了,会托何阿姨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多出来的时间算工资。这笔加班费其实挺可观的,何阿姨拿钱拿得不好意思了会主动给小朋友卖零食和玩具。相处久了,往来都是人情。 “你有事先忙,慢慢来我不着急,”何阿姨心宽体胖,乐呵呵地说:“晚了我让我女婿来接。” 陆衡说好。他赶着出门,临了又想起没跟球球打招呼,现在的小朋友情绪价值要给足,于是站在门口说:“球球,舅舅有事儿出去一趟,你到点儿睡觉。” 球球特听话,“好,舅舅再见。” 蓝歌酒吧,真正的夜场还没有正式开始,摇头蹦迪的饮食男女在‘死了都要爱的’嚎叫声中快乐解压,来到这儿的人肉体与灵魂欲望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不过仔细看,性别与性别的归类倒十分明确。 这一点从酒吧的名字里可以看出些端倪。 谢之岩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他无奈地看着趴在桌上发酒疯的乔微微,也想哭,抬头对陈自原说:“我一直男,在gay吧待了俩小时,我脏了!” “脏不了,”陈自原坐卡座最外面,挡住了各种殷勤的搭讪,男女都有,他撩起眼皮看谢之岩,“gay不喜欢你这款。” 谢之岩身高一八五,体重一百八十斤,差一点儿就要以正方形姿态呈现,他十分不服气,“那你说这些细皮嫩肉的小0冲谁来的?!” 陈自原点了杯薄荷苏打水,名叫绿翡翠,不含酒精,他抿了一口,大脑格外清醒,“冲我。” “哎哟,”谢之岩乐了,“臭不要脸。” 陈自原轻轻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垂眸瞄了眼乔微微,摆在桌上的手机已经自动锁屏。陈自原若有所思,回忆着乔微微置顶联系人的备注——阿衡。 没那么巧吧,他心想。 这烂摊子是谢之岩惹出来的,他前段时间相亲,非得拉陈自原一起过去。相亲体验感一般,没想到坐外场看书的陈自原被乔微微看上了,但这事儿其实陈自原不知道。 第17章 乔微微觉得陈自原高冷,所以没有直接上,她曲线救国,跟谢之岩先聊上了。谢之岩挺乐意做僚机,主要是凑热闹的心闲不住,就是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老陈,这事儿你怨不了我啊,人姑娘喜欢你,我也不能直接跟她说你的性取向嘛。”谢之岩给自己狡辩上了,“这你隐私!” 陈自原:“……” 俩小时前谢之岩组局介绍他们认识,乔微微上来就跟陈自原表白,陈自原没藏着掖着,相当平和地袒露了自己的性取向。 乔微微不信,她原话是这么说的,“不可能!凭我多年经验,你不可能是gay!不像。” 陈自原也不知道乔微微哪儿来的经验,他没问,并且认为多说无益,不如亲自体验,于是把人带到酒吧。 蓝歌酒吧会员制,普通消费者只能在外面晃荡,进不来内场,陈自原是这儿的高级会员,所有消费五折起。 所以直到乔微微看见舞池里的男男和女女忘情接吻,她的信念终于崩塌了。 谢之岩觉得陈自原这事儿做得太不留余地了,不像他以往的风格,凑过去问:“老陈,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陈自原又喝一口水,淡淡地说还行。 “工作忙啊?” “一直挺忙的。” “不太对劲,”谢之岩试图套话,啧一声,“你是不是单身久了性冷淡了。” 陈自原没搭理他。 谢之岩在普通酒吧混得游刃有余,在gay吧就浑身不得劲儿,他还不能扔下陈自原和乔微微自己跑了,显得不道义,“她朋友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陈自原说:“再等等吧。” 谢之岩怕被这儿的妖魔鬼怪吃了,于是稍微往乔微微那儿靠近一点,他想突出自己异性恋的与众不同,没想到这会儿乔微微突然醒了。 醒了后她继续发疯,抱住谢之岩的脖子哭,“我是什么你们基佬圈的明灯吗?看上一个基一个!我命苦!” 谢之岩看见女孩子哭就心软,并且为自己正名,“我不是基佬,我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陈自原看着他俩一唱一和,端起水喝,跟看戏似的,挺解闷。 乔微微哭得渴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还有酒吗?” 谢之岩说有,他伸手往桌上摸,摸了半天屁也没摸到一个,于是陈自原十分贴心地推过去两杯。 洋酒,烈。 谢之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可能对失恋的女孩儿感同身受,于是跟乔微微碰杯,“我陪你喝!” 乔微微的心暂时还在陈自原身上,忍不住看他一眼就是捶胸顿足的遗憾——这怎么能是个gay呢! 她端着酒杯的手颤颤巍巍,没拿稳,洒出去一半,全弄在陈自原衣服上了。 乔微微特委屈地说对不起,“衣服多少钱,我……我赔你吧。” “没事儿,他有的是钱!”谢之岩重新给她倒满了酒,“他现在就缺个对象!” 陈自原:“……” 他今天穿了身冷色系毛衣,污渍挺明显的。 陈自原被音乐轰得头疼,正好能出去透透气,站了起来,“你俩接着玩儿,我去趟卫生间。” 谢之岩扯着嗓子跟他喊:“拜拜!” 陈自原前脚刚走,乔微微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陆衡。可惜这儿的人嗨的嗨走的走,没人接到这通电话。 陆衡出门着急,衣服穿少了,这会儿在酒吧门口站着,风一吹发抖。 蓝歌的招牌透射出宝蓝色的灯光,很暗,幽幽地隐在夜色里,像冷漠又高贵的狮子潜伏于深处,等待他的猎物。 陆衡打了个寒战,他只能认为这是天气原因,跟其他环境因素无关。 乔微微的电话没人接,陆衡有点儿担心她,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酒吧的门走进去。 蓝歌酒吧前厅的布局很复杂,并且暗,到处都是镜子和玻璃反射过来的灯光,陆衡找不准路,抬头就能看见自己。 他居然能用神秘俩字来形容酒吧的氛围,这很怪异,那刚才沸反盈天的音乐声是从哪儿来的? 陆衡心跳很快,感觉自己好像在探索秘境,尤其头重脚轻的状态让他飘飘欲仙。 转了五分钟,陆衡彻底放弃了,再次尝试给乔微微打电话,依旧没人接,他有点儿想报警。正好这时在他左手侧墙面的暗门突然打开了,有闷厚的重金属音乐声传出来。陆衡透过门缝看进去,里面还有一扇自动门,好像要刷卡才能进。 陆衡作为设计师的第一反应,这地方消防验收能合格? 但他也没机会多考虑,先进去再说。 外面这道暗门很重,顶着才能打开,陆衡没进去,先从里面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其中一人性别不明。 陆衡随意扫了眼倒在高个子男人怀里的人,喝醉了低着头,看不清脸,娇滴滴地哼一声,恨不得贴上去。 “哥哥——” 陆衡听见他叫了一声,鸡皮疙瘩瞬间集体站岗,从胃部翻上来的酸直接顶到了喉咙。 那位哥哥也十分惯着‘弟弟’,相当猴急地把人抱起来,上嘴就啃,外套脱了,又开始脱裤子,恨不得就地解决。 这世界太疯癫了,陆衡被雷劈在原地,脸色不好,震惊中带着厌恶,双脚又跟被灌了铅似的压根动不了。 蓝歌幽静的前厅被喘息声占领,这种声音像刀似的往陆衡心窝里捅。 第18章 “借过一下,”高个子男人看见陆衡,眼睛都亮了,“不用借过也行,你长得很漂亮,要一起吗?很刺激的。” 他伸手摸陆衡的脸。 陆衡头皮炸麻了,“滚开。” 那男人越挫越勇,兴致更高了,“这儿是gay吧,你清高什么。” 陆衡眉目拧得死紧,咬着嘴唇往后退一步,躲开了那只猥琐的手,然后另一位娇滴滴的男人叫得更起劲了。陆衡被恶心得够呛,转身要走,又直愣愣地撞在什么人身上。 他的恐慌非常直白地挂在脸上,似乎平等厌恶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生物,包括他自己。 陆衡挣扎起来,被来人扶稳了,“你发烧了吗?” 声音很熟悉,已经是今晚第二次出现了,陆衡抬起脸,怔忪片刻,有点疑惑,“陈医生?” 第10章 10、薄荷与甜橙 陈医生的气质跟陆衡刻板印象中的酒吧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蓝歌的氛围感又跟其他酒吧不同,有一种荒谬又平静的疯感。 陆衡呆愣愣地盯着陈自原的脸看,耳边笼罩着露骨的叫声,在现实与梦境的极度割裂下,陆衡没忍住,推开陈自原往外面跑。但也没跑多远,实在受不了了,扶墙干呕起来。 陈自原摸摸自己的脸,“……不至于吧。” 他心理素质挺强,余光瞥了眼搅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不像情侣,估计是喝多上头了才能这么奔放。 陈自原跟酒吧老板打了个电话,说两句挂断后面无表情地提醒那二位,“这里不允许随地做/、。爱,摄像头拍下来了,二位今晚得去派出所过夜。” 他这话说得特诚恳,但没人听,疯癫的人依旧醉生梦死。于是陈自原懒得再看,往陆衡那边走——他看上去真的很难受。 陆衡晚上没吃饭,吐不出什么东西,就干呕,脸色特别难看。 陈自原拍拍他的背,本意是好的,但他明显感觉陆衡的身体颤了一下。 “没事吧?”陈自原问。 陆衡说不出话来,抬手往后面那方向指了指 陈自原大概能明白点儿陆衡的意思,默了默,问:“觉得恶心?” 陆衡点头。 于是陈自原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他保持一段很微妙的距离,不跟陆衡靠那么近了。 随地大小做的俩傻逼被保安拖走,令人尴尬的呻吟声烟消云散,蓝歌再次恢复成了逼格甚高的同志酒吧。 陈自原等陆衡稍微平静一点儿,问他:“陆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衡不知道,这问题他想原封不动地问乔微微——她怎么上这儿来了? 不是,陈自原怎么会在这里? 陆衡不说话,陈自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怕戳他雷点,于是二人面面相觑片刻。 “那个……陆先生,”陈自原清了清嗓子,“我送你回去?” 陆衡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没有一点儿血色。他说不用,看了眼陈自原,又局促地把目光收回,“我找人。” 陈自原顿了顿,“乔微微?” 陆衡:“……啊?” 反正这会儿他俩轮流懵。 “她在里面,喝多了起不来,我们不好弄她。”陈自原说:“她说她找朋友来,我没想到是你。” 陆衡吐得嗓子疼,这会儿想喝水,他没那么多精力捋顺陈自原话里的逻辑。 太荒谬了。 “从那儿走,”陈自原给陆衡指了路,就刚那两人搞事的暗门口,“我带你进去。” 陆衡还是有点儿魂不守舍,陈自原带他走他就跟着,什么都不问,也不乱看。 普通会员走到闸机那儿是刷卡,但陈自原刷脸,积分等级高,一路畅通无阻。 陆衡终于走进了蓝歌内部,他刚迷瞪的脑子被翻天的音乐声距离一轰炸,终于清醒过来。 “陈医生。” 陈自原走在前面,陆衡叫了他一声,音太小,陈自原没听见。 陆衡的心情这会儿特别复杂,他回头看了眼闸机口,又忐忑不安地联想到陈自原。酒吧的氛围,随处可见的热情奔放,不认识的人互相搭讪很快就能搂到一起去,然后接吻。 好像一扇厚重的暗门,隔了一个欲望里的楚门世界。 陆衡完全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蓝歌内部很小,所以显得人多,走哪儿都挤,每个人身上都弥散着酒精的味道。陆衡仔细想了想,好像陈自原没有,他身上有股薄荷味儿。 就一晃神的工夫,陆衡和陈自原中间被一群闹哄哄的人冲开了,距离有点儿远。 陆衡本来就头疼,在这种环境下简直呼吸不畅。他无法用旁观者的心态来理解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只能尽力抓住陌生的安全感来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冷静。 “陈……” 陆衡提高音量,没喊出来,被人打断了。 “一起玩儿吗?”陌生人手里端着满杯的酒,晃出来几滴,洒在陆衡的衣服上了。这人很没礼貌,一直往陆衡眼皮子底下凑,笑得流里流气,说:“你长得很好看。” 陆衡烦得不得了,他涵养挺好,不会骂人。 陈自原的注意力其实一直在陆衡身上,但陆衡的精神反应让他不能有太冒昧的行为。陈自原怕自己控制不好尺度,所以保持距离,没想到被人挤开了,是他的疏忽。 胡搅蛮缠的男人被陈自原推开了,那人没站稳摔倒了,酒杯砸了。 第19章 混在这儿的人都不是什么好肠子的东西,看一眼就知道谁和谁是什么关系或者即将发生什么关系,于是有热闹看,起哄声此起彼伏。 那人恼羞成怒地吼一声,“谁啊!” 陈自原居高临下看他一眼,没搭理他。 “我这酒一千一杯!” 陈自原淡淡地说:“记我账上。” 陆衡又想吐了,他拉了拉陈自原的衣服,“能走吗?” 他声音很轻,但陈自原就是看懂了他张合的唇形。 陈自原牵住陆衡的手,把他带到自己身前,手臂一揽,环抱住了。 “走吧,”陈自原笑了笑,“别走丢了。” 陆衡这时才发现陈自原很高,自己只到他肩膀那儿,稍稍低头就能听见陈自原的心跳,很沉稳,频率没发生变化。 卡座在酒吧的最里面,这一段路对陆衡来说非常漫长,但并不煎熬,他有点儿喜欢上陈自原身上的薄荷味了。 陈自原第一眼看陆衡的状态,不算太好,第二眼看他的左手,没有纱布,伤口很明显。他皱了皱眉,暂时没说什么话。 乔微微又醉过去了,一条胳膊挂在谢之岩脖子上,还哭呢。空酒瓶倒了一桌,这俩喝得还挺豪迈。 陆衡看到她那样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自原也有点儿一言难尽。谢之岩那熊样,没看出来是不是装的,反正也喝了不少,跟着舞台上的鼓点乱七八糟地嚎,没一个音在调上的。陈自原虽然知道谢之岩酒量一般,但也不会拉成这样。 这一男一女抵着脑袋发酒疯,在gay吧里显得格格不入。 陆衡怕乔微微酒醒后知道自己丢人现眼的样子一脖子吊死,赶紧上前把人拉开了。 乔微微眼皮掀不起来一点儿,还能挣扎一下,拖着酒醉的调温:“你谁啊?” 陆衡自己也难受,还得把她控制住,“我,陆衡。” 谢之岩还想追上去呢,陈自原反应快,一下把这胖子拽回自己的位置,不给陆衡添麻烦。 乔微微听到熟悉的名字,立刻又委屈上了,“呜……阿衡,我失恋了。” “我知道,你说了。”陆衡一开始没往陈自原身上想,看了眼谢之岩,不太确定。 虽然这儿是gay吧,但比起性取向突变,乔微微换择偶标准的可能性大一点儿,陆衡又问:“你们俩好好聊了吗?” “没有……”乔微微说:“他不跟我聊!” 陆衡忍了,没忍住,问:“谁?” 乔微微抬手一指,精准点名陈自原,“他!” 陆衡顺着乔微微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当跟陈自原四目相对时,彼此都困惑不已。 陈自原觉得自己挺无辜的,但现在跟陆衡解释什么都属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干脆直接道个歉,于是微微颔首,正儿八经地说:“不好意思。” 陆衡:“……”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衡确实也没多少力气了,口太渴,看桌上还有一杯东西在,满的,他问:“这杯是酒吗?” 陈自原思忖片刻,说:“不是酒,是水,苏打水。” “哦。”陆衡端起来喝了。 这苏打水劲儿大,冲得舌头麻,一开始没尝出什么味道来。等全部喝完了,舌头上的酥麻感过去,一股清凉的味道逐渐在陆衡五感中扩散开来,跟残留在鼻腔里的薄荷味达成了奇异的共振。 陈自原在陆衡脸上看见了明显的表情变化。 “这水是谁的?” “我的。”陈自原笑了笑,他语气里带着点儿你也没问我的无辜。 陆衡脖子有点儿僵,没敢转过去看陈自原。 舞台上又换了首音乐,原本亢奋的人更加亢奋,晚上十点整,夜场正式开始,有人欢呼,有人调笑。在灯光颜色的变换中,一根钢管缓缓升起,有个男孩儿被人哄闹着上台,他露着细软的腰,跟着节奏扭动起来。 陈自原往那儿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陆衡有点儿燥,面颊也透了些血色出来,刚刚被薄荷水压下的体温再度翻涌上来。他没有正视陈自原,不敢,余光却偷偷摸摸地黏在他身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狂野在医生温润的气质中滋生,没有违和感,欲望和矜贵的清冷不再背道而驰,但也需要用心探索。 探索—— 陆衡轻舔下唇,把这个荒唐的念头扼杀住了。 “陈医生,”陆衡捞起乔微微的胳膊挂在自己身上,把人扶起来,“我先送她回家了,你们有要事儿没有解决能改天再说吗?” 陈自原有八张嘴也解释不清了,他跟乔微微能有什么事儿。 “你怎么回去,”陈自原问:“开车了吗?” 陆衡没车,他摇头,说:“我打车回去。” “哦。”于是陈自原也把谢之岩拽了起来扛住,笑了笑,对陆衡说:“一起吧,现在外面不好打车,我送你们回去。” 陆衡不存在没苦硬吃的毛病,他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把乔微微弄回去,没多想,答应了,“好,谢谢。” 乔微微是真醉了,不好控制,走得东倒西歪,弄得陆衡满头汗。谢之岩是块头大,又存心不配合,陈自原走半路就想把这胖子扔了。幸亏他车停得不远,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醉鬼弄进车里。 陆衡也顺势要往后排座位钻,陈自原却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陆先生,后面挤。” 第20章 陆衡特别拘束,“没事儿。” 陈自原说:“他俩喝多了,晕起来找不着北,一会儿别吐你身上。” 陆衡拧着眉权衡,那画面稍微想一下就浑身是味儿,他不跟自己过不去,从后座下来了。 陈自原依旧站在副驾驶的车门边,保持开门的动作,从容地邀请陆衡上车。 他们俩都非常客气。 陆衡躲了半个晚上的眼睛终于还是落在了陈自原的脸上,像阵风似的刮过,很轻。 “谢谢。”陆衡说。 陈自原的鼻尖微微一动,闻到了熟悉的甜橙味,他关上车门,不可抑制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回应,“嗯,不客气。” -------------------- 衡衡半夜奇遇记 第11章 11、“他恐同。” 副驾驶座很软,陈自原打开座椅自热模式,陆衡好像掉进了暖洋洋的窝,整个人昏昏欲睡,太舒服了。 陈自原看着陆衡,一开始没说话,也没有发动车。他看陆衡的眼睛快闭上了,笑了笑,说:“陆先生,安全带。” 陆衡一下又醒了,伸手往后拉安全带,他觉得自己在陈自原面前特像个智障,“不好意思。” “刚才是谢谢,现在又不好意思,”陈自原开玩笑地说:“我觉得我像个网约车司机了。” 陆衡觉得陈自原很不一样,至少跟诊室里穿白大褂时的感觉不一样,他额前的头发往上撩起,发胶使用的程度刚刚好,不说话的时候眉眼气质张扬很多,唯一不变的是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儒雅温和全在这上面了。 他得接陈自原的话,不然气氛太尴尬。陆衡于是也笑,但语调还是有点儿紧绷,“网约车可没有开保时捷的。” 所以陆衡刚发现陈自原应该挺有钱的,他手腕那块表陆衡前几天刚不知在哪儿看见过,得十几万。 “也有,”陈自原把车开出停车场,拐弯上了马路,他开车很专心,也能兼顾跟陆衡聊天,“我如果下班没事儿就考虑过开网约车。” 陆衡偏头看他,问:“为什么?”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活,接触得多了,五花八门的体验感可以丰富心理层次,降低生活可能对自己造成的打击,适当陶冶情操。” 陆衡其实不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又问:“你在医院里,每天接触的人不是更多吗?” “不一样,”陈自原说:“来医院的人大多痛苦,他们在寻求帮助的同时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种体系上。当然大多数结果是好的,但也有很大比例不好,在那种情况下被寄予了希望的人心情会很郁闷。” 陆衡点了点头,“嗯,懂了,释放压力。” 陈自原笑了笑。 现在社会压力大,释放压力的方式逐渐呈现多样性,比如后座那二位。估计也没多熟,酒桌上你来我往一顿,突然发现彼此的指甲盖形状相似,于是也算找到共同点了,借着酒劲发疯,哭完了笑,笑完了又唱,顺气活血。 所以乔微微老说陆衡太端着了,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迟早有病。 得发泄出来啊! 陆衡坐在豪车里没敢乱动,透过后视镜看乔微微,只要一眼就牙疼。这姑娘太彪悍,掐着谢之岩的脖子晃,竹筒倒豆子似的哭诉自己悲催的暗恋史,还是以倒叙形式忆往昔。谢之岩被掐得差点翻白眼也没拿开乔微微的手。 乔微微前言不对后语,说自己高中那会儿暗恋一男孩儿,然后说断片了,又开始嚎,陆衡脸色就变了一下。陈自原一心三用,观察细微,突然想起乔微微对自己基圈明灯的定位形容,有些微妙了。 稍微联系一下应该能猜出个形状来。 不过这事儿无法确定,更不可能问,并且从陆衡在蓝歌前厅遭遇事情的反应来看,他的厌恶是发自内心的。 谢之岩说自己也命苦,稍微喜欢的女孩子全看上陈自原了,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卡颜局。 陈自原:“……” 陆衡真怕乔微微吐陈自原车上,洗车得花不少钱,没忍住回头提醒她,“微微,你别乱动。” 乔微微压根没听见,啪一声倒谢之岩肚子上了,“哎哟,真q弹。” 陆衡也无语了。 陈自原宽慰陆衡,“没事儿你别担心,他俩活跃气氛呢。” 陆衡噗一声笑出来,连自己都惊了。这是他今晚第一次放松,毫无预兆的。 陈自原偏头看了看陆衡,嘴角也轻轻勾起。 确实有这二位现眼包搁这儿唱戏,陆衡在陈自原身旁不至于坐立难安。 时间过挺快,陈自原的车也开得稳,陆衡只说了个小区名称,好像陈自原拐个弯就到了,他对这一带很熟。 陈自原靠边停好车,斟酌一下,对陆衡说:“她能自己走吗?” 陆衡摇头,说不能。 “这一片小区管理挺严的,外面的车进不去得上物业登记,要不你等我会儿。” “不用,她家那楼不远,走两步就到。”陆衡解了安全带下车,又绕道后座,打开门把‘如胶似漆’的二位分开,直接把乔微微抗了出来。 陈自原能感觉出陆衡跟乔微微的关系很好,非常敞亮的那种,所以他说话不遮掩,陆衡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行,”其实陆衡的脸色很不好,陈自原问他,“需要我帮忙吗?” 陆衡当陈自原客气一下,于是自己也客气了回去,说不用。他还想跟陈自原说声谢谢,但是这些场面话说多了自己也不好意思,确实太端着,所以换了个调,“麻烦你了陈医生。” 第21章 陈自原笑了笑,没说什么。 陈自原看着陆衡的背影微微出神,他没动,车打着双闪停在马路边上。车里突然安静了,谢之岩鬼鬼祟祟地睁开一只眼,跟后视镜上的陈自原目光一对上,立马又闭紧了。 “别装了,人都走了。” “哎哟,”谢之岩托着腰,又摸脖子,“差点给我脖子弄断。” 陈自原的手指摩挲着方向盘,声音特沉,看上去有心事,“我看你挺享受的。” “你不懂,女孩子伤心了就得顺着她的意思来,”谢之岩说:“这叫提供有效情绪价值。” 陈自原嗯一声,没往下接话。 谢之岩坐直了往外看,“她住这儿啊,那挺巧。” 陈自原瞥他一眼,“还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谢之岩家就住隔壁小区,所以说挺巧,他嘿嘿笑了声,“不用,我自己走回去,醒酒。” “嗯。”陈自原解开了车锁。 但谢之岩没动,他嘴皮子痒了,就是想惹一下陈自原,脑袋往前探过去,差点怼方向盘上,“欸老陈,那人谁啊?” 陈自原知道他问的是谁,言简意赅地说:“患者家属。” “啊?”谢之岩跟陈自原认识很久了,知道并且接受他的性取向,听完了特失望,“你患者都是小孩儿,那是小孩儿爸爸?他结婚了啊?” 陈自原摇头说不是。 谢之岩着急,抓心挠肝的,“你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陈自原低头看了眼时间,挺晚了,他淡淡地说:“小孩儿叫他舅舅。” “哦,舅舅啊,那挺好,”谢之岩自己还没着落呢,跟着操心陈自原,“兄弟不地道,有情况还瞒着我。” 陈自原摘了眼镜,低头揉揉鼻梁,“算上之前医院的两回,今天是我跟他第三次见面,你觉得这什么情况?” 谢之岩尴尬了,讪讪地回到后座,“怪不得呢,我听你俩聊天这拧巴劲儿啊,我恨不得自己上场!” 陈自原:“……” 谢之岩下车前最后问了一句,“老陈,有戏吗?” “没戏。” “为什么?” 陈自原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很平静,“他恐同。” 陆衡把乔微微扛到单元楼下,没上去,他俩关系再怎么好,男女性别摆在这儿,在女孩子没有意识的时候登堂入室,对谁都不好,这点分寸陆衡还是有的。 乔微微有个表姐跟她住一起,陆衡有她电话,打通了,简单说几句交代前因后果。两分钟后乔微微表姐穿着拖鞋冲下来,一边担心一边又骂骂咧咧地从陆衡手里接过乔微微。 “等她明天酒醒了我收拾她,像什么样子!”表姐跟陆衡也熟,“辛苦你啦小陆,上来坐会儿吗?” “不了,孩子都在家,我得回去。” “那行,有空来啊,把小早和球球都带上。” “行,”陆衡笑了笑,说:“来蹭饭。” 挺晚了,两人就寒暄几句,陆衡离开小区的时候风又大了,他这会儿鼻子完全不通气,胸口堵得慌,张嘴呼吸,风往嗓子里灌,又开始咳嗽。等咳痛快了抬头往外看,陈自原的车还在。 驾驶位的车窗没关,陈自原单手随意地摆在窗框上,指尖轻点,出神想着什么事儿。路灯下陈自原的侧脸线条被映射得非常完美。 陆衡站在马路对面的树后看他,不自觉放缓了呼吸声,好像怕被人发现似的。他看得很仔细,那鼻梁的走向都记在脑海里了,可以画出来。这种窥探所得到的满足感让陆衡心跳加速,不过他同时也明白,他跟陈自原不是一路人,他们不会有交集。 造物主的完美作品,应该被高高挂起,肖想可以,没人会去碰一下,至少陆衡不敢。 陆衡遗憾自己没能记住陈自原双眼的细节,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他转身离开,悄悄退出去。 嘀—— 车喇叭突然响起,把陆衡吓一跳,回头看见陈自原冲他招手。 “陆先生。” 陆衡蹙了蹙眉,没溜成功,硬着头皮朝陈自原笑了笑,小步跑过去,自己给自己找补,“我……我以为你走了。” 陈自原挑眉,“这儿车更难打,等你呢。” 陆衡没上车,他往后座看了一眼,没找着谢之岩,“他人呢。” “酒醒了,说要自己走回去,拦不住他。” 副驾驶座的暖椅功能还开着,陈自原就算不表达出来,他的意思很明显了。陆衡要装看不懂都没机会,他开始盘算怎么样婉转拒绝才会彼此都不尴尬。 陈自原没给他机会,直接点破了,“我车上有针这么不敢上来,怕扎着?” 他脸上的笑意很轻松,完全不会让人感到有压力。 陆衡刚咳完,嗓子有点儿哑,“你这车太豪了,我白天刚去工地一身灰,别给你车弄脏了。” “工地?”陈自原笑着问:“搬砖吗?” 陆衡轻轻一笑,“是啊,谁上班不搬砖。” “那就对了,我也是。”陈自原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那儿又亲自把车门打开,“快上来吧,都顺路。这儿不让停车,再过五分钟交警得来撵我。” 陆衡不好再拒绝了。 可能豪车有豪车的高贵功能,陆衡一坐上去鼻子通了不少,身体特舒服,精神就放松了下来。 陈自原打开车载导航,问了句:“你住哪儿?” 第22章 陆衡眨眨眼,看向陈自原,讶异中带着点儿笑意,“顺路?” 第12章 12、“可以给我看看吗?” 陈自原挑眉,完全没有被戳破后的尴尬,特自然,“地球是圆的,只要自己愿意走,大路小路都能顺。” 这话说得很哲学,但哲学背后的实际意思还是看本身的心理处境,你只要想得通,所谓哲学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内耗。 陆衡这时发现陈自原和自己完全是两个性格的人,至少陈医生不纠结。 “好吧,”陆衡笑了笑,外面好像又下雪了,他也不打算纠结了,“森林路幸福苑小区。” 陈自原在导航输入地址,离得不远,但岔口很多,“几幢?” “十幢,”陆衡看了眼导航,说:“你大概定个位置就行,那地方不好找,快到了我指路。” 陈自原笑了笑,说行。 其实陆衡有点儿想睡觉了,他那烧还没退下去,太困。 “你脸色不好,刚碰到你有点儿烫,”陈自原关了隐约,车里很安静,他尽量放慢车速,“哪儿不舒服吗?” 陆衡歪着脑袋,倦恹恹地把脸埋在羽绒服的衣领里,说话有点儿闷,“嗓子疼。” “去医院看过没有?” “没事儿。” “病都是拖出来的,越到后面越不容易痊愈,”陈自原余光看了看陆衡,眼睛已经闭上了,他叹气,“年纪上去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考验自己的免疫系统。” 陆衡轻蹙一笑,声音很轻,“你说得对,中年了。” 但其实陈自原看陆衡,不管是头发的颜色,还是五官呈现出来的效果,特显小,中年不至于,顶多二十七八吧。他俩不熟,问年龄不合适。 陆衡没声儿了,呼吸很缓还有点儿长,应该睡着了,但睡得不太安稳,露出来的半截脖颈都是冷汗,额头也有汗,被头发遮住了。 陈自原在路口停下车,他默不作声地看着陆衡,轻轻蹙眉。 陆衡以为自己是闭目养神,睡了多久他不知道,后来感觉车没在动了,身边好像也没人了,在梦里惊出一身汗,猛地睁开眼睛,迷茫起来。 驾驶座是空的,陆衡下意识开车门想逃走,没解开安全带,差点勒住脖子。陆衡恐惧车内密闭空间带来的窒息感,他要极力冲破阻碍,可撞击和尖叫把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陈自原的声音再次出现,他从马路对面匆匆跑回来,打开车门,冷风混着雪子灌进来,吹在陆衡脸上,他后颈的神经抖索一下,神志突然清醒。 陆衡呆愣愣地盯着陈自原看,没说话。 陈自原对陆衡笑了笑,问:“怎么了?” 陆衡赶紧移开自己的眼睛,说没事儿,抬手揉了揉肩颈,有点儿酸麻,“睡傻了。” 陈自原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一点儿,他手里拎了个袋子,还有一次性纸杯,正在冒热气,“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能睡着是好事儿。” 陆衡点点头,他往外瞄了一眼,马路对面一家药房还在营业。 “喝点儿水,刚烧开的,一路过来估计也让风吹凉了,温度应该刚好。” 陆衡的大脑反应还是慢,他接过纸杯,这回没说谢谢,忘了。他口干舌燥,喝一口水,五脏六腑都舒服了。 陈自原翻袋子里的药,拿出两盒,“你发烧时最高体温是多少?” 陆衡没应他,看着纸杯里的水出神。 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跟身体原因有关,陈自原怕自己音量大了突然吓着陆衡,于是侧身稍微往副驾驶靠近了点儿,“陆先生。” 陈自原的语调很温柔,跟他的气质一样,钻进陆衡的耳朵里,刚刚平顺下去的神经又摇旗呐喊地战栗起来。 “什么?”陆衡心跳加速。 陈自原微微叹气,笑了笑,问:“退烧药吃过吗?” “吃了,”陆衡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依旧回避着陈自原的目光,“两个小时前。” “那现在吃不了,”陈自原把退烧药放回袋子里,换了另一盒出来,“消炎药呢?” 陆衡摇头:“没吃过,忘了。” “硬抗?” 陆衡有气无力地眨眨眼。 陈自原弄了两颗药出来,看陆衡就着温水吞下去。 陆衡在这方面特听医生的话,那天在门诊里陈自原就看出来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半点好奇和质疑都没有。看上去遵医嘱,但实际也叛逆,陈自原看着他的手想。 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但陈自原没有要继续往前开的意思,还往袋子里翻东西呢,他上大药房购物,买了挺多。 陈自原拿出碘伏和药膏,没抬头,井然有序地拆开。 陆衡默不作声地看着,意识到陈自原要做什么,掌心突然痒起来。 “陈医生——” 陈自原笑了笑,看陆衡一眼,继续捣鼓自己手里的东西,纱布也准备好了,“我以为你真能遵医嘱呢,答应得可好了。” 陆衡有点儿不好意思,“洗澡给忘了,也不疼,自己能好。” “未愈合的伤口长期暴露在外容易感染,会留疤的,”陈自原没有碰陆衡的手,注视他,商量似的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陆衡的耳朵烧起来了,有点儿烫,他踟蹰不前,也没敢跟陈自原对视。 “是我冒昧了。”陈自原轻舔下唇,表情在晦暗的灯光下捉摸不定,语调依旧温和,“这些东西你拿着,家里有人能给你换药吗?” 第23章 家里只有小屁孩。 “没有。” 陈自原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陆衡一个人习惯了,酸甜苦辣在他身上全是一个味儿,久而久之,他忘记了如何依恋谁,当有陌生的关切出现时,陆衡的第一反应是回避。 所以直来直去的爽朗不适用于陆衡的性格,没有边界感的行为容易引起他的抵触和反感。 车里又陷入安静了,气氛比之前尴尬,陆衡认为是自己造成的。 于是他开始后悔。陈医生是好心,陆衡心想,他皱了皱眉,总忍不住往陈自原那边看——他不会生气吧? 有些事情非常玄妙,比如陆衡的手,前几天就算烂着他也没知觉,这会儿陈自原提起来,他就觉得疼了,又疼又痒,往肉里钻。 陆衡紧皱着眉,陈自原看见了,问:“怎么了?” 陆衡以为陈自原开着车呢,挺专注的,没转过弯来他问了什么,下意识回应,“什么?” 森林路到了,这是旧城区,路很窄,陈自原对这一带不熟,车开得很慢,“哪儿不舒服?” 陆衡的心里着了火,不大,但火烧向燎原,燎原又蔓延天际,看不到头。乔微微说得没错,陆衡总跟自己较劲,确实有病。 陆衡的手掌向上平放,食指微微一抽。 陈自原垂眼看着,问:“手疼?” 陆衡泄气似的点点头,“有点儿。” 陈自原靠边停好车,往外看了一眼。这里很旧,房子和路都旧,并排三个路灯坏了两个,什么都看不清,所有的一切似乎跟城市发展格格不入。但是安静的夜晚,一切陈旧的质感总能摸索点儿人情味出来。 陈自原挺喜欢这里,他眼尾一扬,笑着问:“我这儿车停久一点,没交警来贴我罚单吧?” “没有,”陆衡悄悄松了口气,“凌晨四点就有人出来摆早餐摊了,这里挺特殊的,城管和交警都不太来。” 陈自原点点头,又把装药的袋子拎过来。他看向陆衡,这回看得很认真,笑着说:“手?” “哦。” 陆衡这道伤口看上去有点儿惨,又红又肿,陈自原怀疑他发烧也跟伤口发炎有关系,太不注意了,“你得去医院看看,验个血,普通药膏可能不管用了。” “现在去医院?” 陈自原抬眸看他一眼,问:“想去吗?” 陆衡摇头。 “嗯,”陈自原给伤口消毒,上药,纱布包扎好,“这样再观察两天,一天两次换药,千万不能碰水了。如果伤口还疼或者烧不退,还是要去医院。” 他们俩挨得很近,陈自原低着头,陆衡能看见他的鼻梁和镜片后低垂的眼睛,轮廓非常完美。 陆衡单方面窥探,有些心猿意马,也放松不少,他喜欢这种感觉,于是脑海里有一支笔,把陈自原的眼睛画了出来。 直到陈自原抬头,跟陆衡的目光撞在一起。 陆衡:“……” 陈自原笑了笑,说:“好了。” 陆衡挺窘迫,他在这方面没有经验,挪开眼睛,窘迫地收回手,实在没什么话说,“谢谢。” “不客气,”陈自原说:“你受伤是因为我,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过意不去。” 陆衡没那么慌了,确实他和陈自原的联系也只有这个伤口了,能解释,不牵强。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捡了个大便宜。” 陈自原挑眉,“是,所以欠你的那顿饭什么时候让我还了?” 陆衡握了握手掌,还是有点儿疼,他的心跳平稳了,开始飘,“过两天吧。” “行。” 陆衡的汗又出来了,在后背。从蓝歌出来之后,陆衡能确定陈自原的性取向,于是有点儿迷茫,他暂时无法把同性恋和陈自原联系在一起,就像他不能正视自己也喜欢男人这个事实。 智障导航不停重复‘目的地在您附近’,非常破坏气氛,陈自原干脆给它关了。 “陆先生,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陆衡心有杂念,好像听出了点儿言外之意,他不想把这种错觉扩大,沉吟片刻,说:“这儿老小区,里面的路窄,你这车开进去了不好掉头出来,耽误时间。” 陈自原点点头,没说话。 他俩并排坐着,谁也没看谁。陆衡于是又局促起来,他摸不准陈自原的意思,“陈医生,我就在这儿下车了,走两步就到,不远。” 陈自原说好,特别坦然。 第13章 13、陈医生很抢手 陆衡解开安全带,又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上拉严实了,盖住半张脸,就露出一双眼睛,看一眼陈自原,情绪都还好,他没再说什么,开门下车。 陆衡太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活得累,但根深蒂固的东西改不了。 他心里想着事儿,没听见陈自原叫他。 “陆先生,”陈自原看陆衡没反应,换了个称呼,“陆衡。” 陆衡心一惊,立刻回头,“什么?” “有个事儿跟你说,”陈自原觉得不管叫陆衡什么称呼显得疏离,陌生感太强烈,他关了车载空调,“你先别开门,外面太冷了,适应会儿再出去。” “哦,”陆衡眨眨眼,特听话,把车门又关上了,“怎么了?” “球球出院后的复查你去过吗?” 陆衡老感觉自己把什么事儿忘了,陈自原倒是替他记得清楚。 第24章 “还没去,”陆衡的眼眶有点儿红,特沮丧,“忙忘了。” 陈自原笑了笑,宽慰他,“一个人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没人搭把手,估计连吃饭都会忘记,难免的。” 这话一说出口陆衡就没那么焦虑了,陈自原不管是提醒还是安慰,程度把握得都刚好,他很有分寸。 陆衡说:“球球出院以后状态很好,比我还能吃能睡,我的心就没那么提着了。” “那挺好的,”陈自原语调很轻松,“说明治疗有效果。” 陆衡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挂在陈自原门诊室里的锦旗,他笑着说:“陈医生妙手回春。” 陈自原也跟着笑,刚才尴尬的气氛散了一点儿,他问:“还打算复查吗?” “查吧,不然总觉得什么事儿没做完吊着胃口。” 陈自原点点头,说嗯。 其实陆衡也没说去陈自原那儿复查,他一开始就打算找附近的医院看一下,问题不大。但既然都聊到这儿了,陆衡的心突然痒了,并且痒得不突兀。 陆衡看向陈自原,“陈医生。” 陈自原也偏头看他,嘴角勾了勾,“嗯?” 陆衡特怂,不敢一直盯着陈自原,眼睛就飘荡荡地往窗外的路灯上看,“还是到你那儿复查?” “我对球球的病情比较了解,”陈自原开玩笑地说:“如果你不嫌来回费时间或者不嫌弃老看见我觉得烦,那就可以来。” 陆衡声音很轻,说:“不嫌。” 这话跟根羽毛似的钻进了陈自原的耳朵里,搔得他也痒了。 陈自原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点了两下,“星期五早上我在门诊,你有空吗?” 那就是后天了,陆衡可以有空,但他估计陈自原那儿没有多余的位置,他问:“我请个假就能出来,你那儿现在还能挂到号吗?” 陈自原摇头,说没号了。 果然啊,陆衡想,陈医生真的很抢手。 “可以加号。”陈自原说。 一回生二回熟了。 陆衡也没有跟陈自原继续客气下去,“要把医保卡给你吗?我没带身上,得回家取。” “不用,医院系统有球球的信息,我加上就行,你直接过来。” 陆衡说好。 陈自原又说:“不用太早,慢慢来,我十一点三十下班,你那会儿来,人少。” 陆衡没多想,点了点头。 该聊的事儿都聊完了,陆衡又拘谨起来,他本来就不善于引导话题活跃气氛,时不时会尴尬一下,特别无趣。 陆衡有点儿自卑感作祟,他觉得陈自原耀眼,而自己的索然无趣会终止两人之间聊天气氛,可能到最后陈自原连话题也懒得再挑起一个。陆衡遇到过太多这样的人,他们没有成为朋友,连陌生人都不算。 车内温度冷了下来,陆衡的神经绷得很紧,眼睫微颤,他在发抖。 陈自原看见了,没有点破,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语调没有变化,“时间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 陆衡说好,那飘在空气里的尾音也在颤,他戴上羽绒服的帽子,眼睛也遮住了,推门下车,好像把自己藏了起来,特自闭。 陈自原目送陆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皱眉沉默许久。陆衡不好接近,一半跟他的性格有关,另一半似乎来源于某种恐惧。陈自原认为陆衡不是真恐同,他跟自己是一类人。陆衡性格上敏感多思,本质是压抑情绪,只不过还不清楚他在压抑背后需要的是陪伴感还是认同感。 总之这次接触下来,陆衡跟那天见义勇为时外放有很大反差,好像明媚的烟花灿烂一瞬间,永久隐于黑暗。 怪可惜的。 陈自原目光深邃,他对陆衡产生了好奇。 叮—— 陈自原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扫了一眼。 -自原,我下个月回国,一起吃顿饭。 备注名为沈竹钦,陈自原前男友,他俩在一起三年,如今掐指一算,分手六七年了。 陈自原的感情史很干净,就沈竹钦一个,不算初恋也不是白月光。 对于陈自原来说,这段感情的心路历程其实非常复杂,两人分得也特别干脆。之后一个当医生,一个逐梦娱乐圈,都挺成功,偶尔联系几次,交集其实不深。 不过近段时间沈竹钦单方面联系的频率变多了,陈自原忙起来不回信息,沈竹钦还会拐弯抹角找谢之岩打听。谢之岩这个碎嘴子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贱嗖嗖地跑到陈自原面前调侃他俩得破镜重圆,沈竹钦的目的很明显。 陈自原当然也能感觉到,所以他保持距离的意思也很明显。 就像现在,陈自没回复,关了手机随手一丢,扔副驾驶上了。他的思绪还在陆衡身上,车内甜橙香被风吹淡了很多,可总还有点儿余韵在。 陆衡轻轻蹙眉的表情印在陈自原的瞳孔里,像走在泥泞山路里留下的脚印,一个不深不浅的痕迹。 他到底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下次得找机会问问。陈自原这样想。 周五早上天气不错,陆衡带着球球先去了趟公司,有几份图纸着急审核。 球球是公司的常客了,长得可爱嘴又甜,姐姐阿姨都喜欢,反正比陆衡混得好,他也不用陆衡操心,自己就能玩儿起来。 陆衡盯着电脑画设计图纸,潘乐端着盘水果进来,乐呵呵地说:“陆工,辛苦啊。” 第25章 陆衡睨他一眼,没说话。 潘乐啃一口苹果,“哎哟,真不热情。” “别打断我思路,”陆衡说:“有事儿吗?” “没事儿,刚跟球球玩儿呢,小东西真招人喜欢。” “喜欢自己去生一个,”陆衡往外看了一眼,嘴里叼着根棒,“你别老给他糖吃。” 潘乐感慨,“你催我生我催你婚,咱俩真有默契。” 陆衡闭上了嘴,他说不过潘乐。 于是潘乐开始叨叨了,“你一个人带着俩孩子不是个事儿啊,结婚年龄了我都替你着急。陆衡,你得学会把责任分担出去。” “人家自由潇洒过日子,招谁惹谁了替我承担责任?再说了,伴侣为彼此提供的情绪价值是享受生活,不存在谁为谁减轻负担的说法,容易变味儿。” 陆衡难得说这么多字的话,潘乐却不敢苟同,“你这是幻想中的伴侣,真试过以后就知道了,纯属想得美。” 陆衡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存好设计图,关了软件站起身,对潘乐说:“我早上请个假。” “去哪儿?” “医院。” 潘乐看着陆衡抱起球球离开公司,脸上是挂着笑的,很淡,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陆衡心情不错,跟前几天半死不活的丧气样天差地别。 潘乐摸摸下巴,啧一声,“不对劲。” -------------------- 潘乐:去医院这么高兴,医院有谁在啊?! 第14章 14、回味无穷 西京儿童医院依旧人山人海,陆衡虽然第二次来,还是被挤得找不着北。球球倒是很兴奋,在陆衡怀里蹬了两下腿,给他指路,“舅舅,走那里!” “劲儿这么大呢,”陆衡快抱不住球球了,吓唬他,“下周一就给你送幼儿园去。” 球球立马老实。 志愿者还是之前那位,一眼认出陆衡,笑着跑过去,“帅哥!” 陆衡也认出她了,含蓄地笑了一下,“你好。” 球球这回精神了,特别热情,尤其看见漂亮姐姐,“姐姐嚎!” “哎哟,太甜了,我脸都红了,”志愿者小姑娘捧着脸,没忍住摸摸球球的头,“小可爱怎么又来医院了?” 陆衡说:“今天来复查。” “哪位医生?” “陈医生。” “哦哦,”志愿者往挂号窗口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她问:“挂到号了吗?” 陆衡想了想,说:“预约了。” “那就好,”志愿者给他指路,“陈医生还是在老地方,这会儿估计人挺多,你过去记得先签到。” “嗯,”陆衡笑着说:“知道了。” 志愿者挺忙,还得服务其他人,顾不上跟陆衡聊天了,离开前特贴心地提醒他,“给小朋友戴上口罩,别交叉感染了。” 陆衡来早了,刚十一点,陈自原的诊室门外站着很多人。他戴了口罩,没往里挤,也没签到,找了一个还算空旷的地方坐着等。 陈自原看见陆衡了,他喜欢陆衡头发的颜色,很惹眼,好像走哪儿都丢不了似的。 球球手里拿着一个能变形的玩具,胳膊拆了又装上去,玩儿得很投入,他对手机没兴趣,陆衡带着很省心。 球球软软地叫了声舅舅,又说玩具坏了拼不起来。陆衡让球球坐自己腿上,一大一小抵着脑袋捣鼓玩具,偶尔笑一声。 陈自原看完最后一个患者出来找陆衡,看到这个画面,心情没由来的特别荡漾,不想打扰他们,身体微微往侧一倾,靠在墙上。 陈自原看向陆衡的目光很温柔,但实际却像一杯气泡水,表面是平和的,深处不停冒泡泡,噼啪作响。 “陈医生,你站这儿干什么呢?”门诊护士喊了一句,声儿特响,都能听见。 陆衡抬头看过去,对上陈自原的眼睛,有点儿懵。 陈自原尴尬低头,托了托眼镜,他对护士说:“我这儿病人都看完了,你也下班吧,早点吃饭。” 护士高高兴兴地走了,没注意到陆衡,“好嘞!” 陈自原衬衫西裤,白大褂下的身量修长,他上班有上班的样子,头发没抓起来了,手表也没带,跟从蓝歌出来时候感觉不一样。 陆衡恍了神,忘记挪开眼睛。 “陆先生。”陈自原叫了他一声。 陆衡还是没醒。 球球拉了拉陆衡的袖子,“舅舅,医生叔叔叫你啦。” 拉扯在陆衡心中的弦弹奏出一个美妙的音调,又戛然而止,他好像受了惊似的眨眨眼,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对着陈自原扯出一个笑,“陈医生,早上好。” 陈自原也对他笑,愉快地说:“已经中午了。” 陆衡稳住心跳的节奏,暗自松出一口气。 陈自原朝他走过去,“等久了吧?” “还好。”陆衡说。 “嗯,那跟我来吧,”陈自原看着陆衡,伸手碰了碰球球的头发,“做个检查,很快的,不耽误吃饭。” 陈自原太高了,陆衡得微微仰起头看他。 原本人声鼎沸的走廊突然安静下来,杂闹推挤的人散了,气氛都变得与众不同。陆衡不敢多想,跟着陈自原往诊室走。 球球的复查很顺利,陈自原没开太多检查单子,只让验个血看一下情况。现在都下班了,抽血大厅没人,陈自原把陆衡带到急诊,打了个招呼,马上就轮到球球了。 第26章 在嗷嗷大哭的熊孩子队伍中球球乖得独树一帜,真招人喜欢。不过就是有一点,球球特别黏陆衡,跟长在他身上似的不肯下来。 “上回血象指标的炎症反应很严重,这回看看,如果都正常就可以停药了,抗生素吃多了也不好,”陈自原说:“血常规报告很快就能出来。” “好,”陆衡抱着球球和陈自原并排走,他挺不好意思的,“陈医生,耽误你下班了。” 陈自原抬手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 陆衡观察细微,陈医生手表换了,比上一个便宜,上班的时候低调。 “我们医院的医生食堂,晚一分钟去就没剩什么好菜了,各个都能吃,”陈自原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笑着说:“所以晚一分钟和晚一个小时没有区别。” 陆衡换了只手抱球球,胳膊有点儿酸,“那不吃了?” “吃,民以食为天,不吃饭我下午就得旷工。” 陆衡抿着嘴笑,眼睛往下弯,像月牙。 球球看陆衡心情好,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说想喝酸奶。 陆衡没同意,饭点到了就得吃饭。 球球嘴角往下一耷拉,看着要哭,说演就演。 陆衡太惯着孩子,那眼泪吧嗒往下滴,心一软,就要答应了。 陈自原停下脚步,拍拍掌,又笑着冲球球着展开手,说:“叔叔抱抱?” 陆衡愣了愣。 陈自原的笑容特别宠,鬼精的孩子又会察言观色,认为帅气的医生能给自己零食。于是一大一小好像对上了暗号,球球往陈自原身上扑,“叔叔抱!” 陈自原接过孩子,意味深长地朝陆衡挑了挑眉。 陆衡:“……” 四五岁的孩子没有不皮实的,并且球球特别自来熟,对谁嘴都甜,“叔叔我想喝酸奶。” 陈自原单手就能拎起球球,“你舅舅说不行那就不行,等会儿上了饭桌先吃两碗饭。” 球球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想逃走,又往陆衡那边扑腾。 陈自原治孩子有一手,各方面的,儿科医生对孩子的威慑力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服帖,“舅舅累了,让他歇会儿。” 球球逃不出去,也不装哭了,掉眼泪给谁看呢,舅舅身边出现了大魔王,以前的招数不管用了! 陆衡哭笑不得,“我有时候都拿他没办法。” 陈自原轻飘飘地看了看陆衡,笑着说:“他这是跟你撒娇呢,知道你心软。” 球球也点头,“舅舅最好啦!” 陆衡捏捏他的脸,松手时因为走路幅度稍微大了些,他的手背蹭到了陈自原的下颚。 胡茬粗粝的手感轻而易举地挑逗起了神经触感,又痒又摇漾。陆衡摩挲一下指尖,心猿意马,他想再探寻和感受一下这种轻微刺激带来的片刻松弛。但这不可能实现,他忍住了,只能暗自回味。 陈自原也痒,并且莫名其妙地躁动,好像一团羞涩的火焰正在燃烧。 “医院门口有一家小餐馆,味道还不错,”陈自原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说:“我订个包间,陆先生,吃点儿吗?” 陆衡没有推辞,饭点了,再拒绝就显得某种心思特别刻意。 陈自原推荐的餐馆面积不大,但吃的人多,特拥挤。老板娘忙不过来,看见陈自原进来只匆匆打了个招呼,“陈医生,您二楼坐,老地方。” 陈自原说好。 楼梯很窄,陈自原抱着球球靠到一边,让陆衡先上去,“小心,地有点儿滑脚。” 陆衡哭笑不得,“陈医生,不至于。” 陈自原特别郑重其事,“我看人摔过,那人脊椎骨裂了。” 陆衡:“……” 球球听不懂大人们的对话,捧着脸问:“脊椎骨是什么?” 陈自原想了想,说:“屁股。” 陆衡:“……” 球球瘪嘴,立刻捂紧自己的屁股。 陆衡太紧绷了,陈自原就是想逗逗他,至少精神上能放松点儿。 两个人的目光在烟火气十足的空气中碰到了,都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回味无穷。 -------------------- 想要评论qaq好多好多评论 第15章 15、“舅舅世界第一好。” 包厢空间不大,陈自原和陆衡面对面坐下,服务员只能站在门外点菜。球球本来被陈自原顺手放在自己身边了,不过小朋友机灵,自己钻着桌子爬到陆衡那儿,白色羽绒外套被滚得惨不忍睹。 陆衡瞟了球球一眼,没炸毛,情绪十分稳定。 陈自原给陆衡倒了杯水,盯着球球,“消停点儿,不怕挨揍吗?” 球球很得意,“舅舅不揍我!姐姐揍,姐姐不在。” 小朋友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不过逻辑很清楚,陈自原听懂了,这属于血脉压制。 陈自原稍稍讶异一下,看向陆衡,“家里还有姐姐?” 陆衡笑了笑,说嗯,“姐姐比他大挺多的,虽然没代沟,但也不惯着他,三天两头打架,家里很热闹。” 陈自原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又问:“他俩打起来你拉架吗?” “不拉,他们自己打痛快了下一秒又好得跟什么似的,”陆衡眼尾笑意很深,“我不掺和,免得说我偏心。” 球球奶声奶气地说:“舅舅不偏心,舅舅对我好,也对姐姐好!” 小朋友的状态最能体现他生活环境的优劣,球球可爱活泼,并且嘴甜懂礼貌,见谁都是姐姐叔叔好。虽然陈自原不清楚他们家庭内部的结构关系,但陆衡给予球球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是很富足的。 第27章 自信是所有人从小到大本应该拥有的性格品质,但也总有人因为原生家庭而对这些望尘莫及。 “看出来了。”陈自原也给球球倒了杯水,笑着问他,“所以舅舅世界第一好,对不对。” 球球点头,“对的!” 陆衡看陈自原,没敢一直盯着,移开目光又看向球球,他想起点儿什么,开口说:“我小时候调皮,我爸就揍我,一根鸡毛掸子挂在墙上都给我看出心理阴影了。那会儿我还跟我爸叫板,说有他这么教育孩子的吗。” 他语调很缓,嘴角也挂着笑意,但陈自原却在陆衡的眼睛里看见被一晃而过的悲伤,来得很突兀,去得也很快。 不过陈自原倒是一点儿没看出来陆衡小时候还是个挨揍的性格,反差太大了。 “后来呢,”陈自原没忍住,问:“你爸还拿鸡毛掸子揍吗?” 陆衡摇头,浅淡又落寞地说:“不揍了。” 陈自原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 得把这话题掀过去。 正好服务员进来,手里拿了张菜单,“陈医生,今天吃点儿什么?还是老样子吗?” 陈自原把菜单递给陆衡,“你看看,喜欢吃什么就点,这儿是家常菜,味道都不错。” 陆衡认为点菜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要顾及各方口味,到最后那点的都不是菜,是人情世故,他是被应酬搞怕了。 “我都行,”陆衡看了眼就把菜单还了回去,对陈自原笑了笑,“你对这儿熟,比菜单靠谱。” “好,”陈自原也没看菜单,他在看陆衡,“平常有什么忌口吗?” 陆衡想了想,说:“不吃辣。” 陈自原点了三菜一汤,鱼、肉、蔬菜都有,营养均衡。小餐馆的厨师做菜习惯性放辣椒提味,所以特下饭,陆衡不吃辣,陈自原跟服务员叮嘱了,让她提醒一下后厨。 服务员跟陈自原熟,说话直接,“陈医生,这几个菜去辣了可能没味儿,把辣椒换生姜成吗?尤其那鱼汤,什么调料不放忒腥,不好吃啊。” 陈自原还是询问陆衡的意见,“吃姜吗?” 陆衡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吃的。” 陈自原说嗯,最后又点了几道冷菜。 直到所有的菜上桌后,摆满了,肉眼可见的丰盛。陆衡回想一下,他自从球球生病后,自己又焉哒哒地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确实很久没好好吃饭了,这会儿很饿。 筷子筒离陆衡有点儿远,他拿不方便,陈自原给他挑了双干净的,桌上还有公筷。 球球爱吃鱼,专心地挑鱼刺。陈自原的目光从球球身上转到了陆衡的手上,过渡得非常自然,“手还好吗?” 陆衡喝了口汤,特鲜,眼睛眯起来,他对美食是享受的,“不疼了,昨天换了三次药,伤口有点儿愈合了。” “那就好。”陈自原捏着公筷从汤里夹了快鱼肉出来,河鱼刺多,味道不错但吃起来麻烦,“体温呢,还会烧起来吗?” 陆衡今天气色不错,“昨天下午不烧了,估计就是伤口发炎影响。” 陈自原笑了笑,他挑鱼刺很仔细,“嗯,完全愈合之前还是要注意的。” 陆衡被香得有点儿馋了,但他现在谨遵医嘱,“陈医生,我能吃鱼吗?” 陈自原的笑意更深,他终于挑好了刺,鱼肉夹到陆衡碗里,“可以,吃一点儿没事儿。” 陆衡受宠若惊,耳朵红了,幸好被头发遮住,“我自己来就行。” 陈自原放下公筷,说:“顺手。” 球球天真无邪地拆台,“舅舅不行,舅舅上回吃鱼卡喉咙啦!” 陆衡:“……” 陈自原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看陆衡,笑着挑挑眉。 陆衡没敢再抬头,他心跳的速度太快了,眼睛一碰上就会露馅。陆衡一直认为自己对陈自原异样的好感只能放在心里,当一个秘密回味。 而陈自原这边担心陆衡不自在,把人吓怕了,于是跳到下一个话题,温和地说:“对了,上回说要请你吃饭的,没忘记吧?” 陆衡眨眨眼,“不是这顿吗?” “这顿是便饭,吃饱为主。”陈自原笑了笑,说:“另外的是感谢仪式,必须郑重一点,地方还是你选,行吗?” “行,”陆衡暗暗缓出一口气,他不能扫陈自原的兴,“不过说起感谢,球球的事情我也得感谢你。” 桌上一盘小炒肉挺香的,陈自原似乎没有忌口,夹着生姜丝吃了一口。 “不客气,”陈自原笑了笑,“本职工作,应该的。” “这顿饭我请吧。” 陈自原没有拒绝,“好。” 人情这种东西有来有回,一根绳子牵扯着彼此,剪不断理还乱,好像总会有联系似的,哪怕陈自原不确定陆衡答应下来的吃饭是不是他口头说说而已。 陆衡的精神状态一直很紧绷,他总担心自己会把天聊死,从而引起双方尴尬,毕竟他没那么了解陈自原的喜好。 谁都想在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面前保持完美形象,但最好的保持其实就是不要频繁接触,毕竟距离产生美。 然而山高路险,也总有人跃跃欲试,想要一探究竟。 陆衡在陈自原没有推脱这顿饭谁付钱的情况下放松了不少,他突然意识到陈医生是平易近人的,这就更完美了。 于是一顿饭下来对大家的消化系统非常友好,气氛很不错,陆衡吃完了放下筷子,陈自原又给他倒了杯水,很自然地开口问道:“对了,你朋友怎么样了?” 第28章 说的是乔微微。 陆衡说:“我昨天给她打好几个电话,没联系上,晚上去她家看看,可能打击挺大的。” “替我跟她说声抱歉,”陈自原眼角抽得不太明显,“我以为拒绝得直接一点对大家都好,确实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我其实……” 陈自原皱着眉组织措辞。 陆衡叹气,接他的话,说:“不认识她?” 陈自原简直哭笑不得,但他说起这事儿还是很认真,“我平常不这样,那天晚上脑子抽风了,现在想起来也有点儿坐立难安。如果你朋友生气了或者她想不通,我可以解释一下,最起码不能让她有心理影响。” 陆衡一愣,问:“什么心理影响?” “勇敢追逐一见钟情的美妙,奔放与浪漫并存,这种自由的感觉很难得,”陈自原看着陆衡,似乎意有所指,“所以不论途中遇到什么,都不该压抑自己。” 第16章 16、“你也是。” 说得真好啊,陆衡想,不论现实生活如何,成年人确实应该对童话世界的美好有畅享的能力。 于是任何美味佳肴跟陈自原相比都显得索然无味起来。日光很耀眼,陈自原也更加遥不可及。 陆衡有点儿落寞,也有点儿惆怅,他觉得自己该离陈自原远点儿,以免自己的无趣和死气沉沉影响了他。 而陈自原也敏锐捕捉到了陆衡的反应,他微微皱眉。 “陆衡。” 陆衡愣了一下,抬起头,“什么?” “乔小姐不会钻牛角尖吧?”陈自原问:“我怕她生我的气了自己想不通,对身体不好,不值当。” 他看上去比陆衡还要落寞,拧着眉毛,特别为难。 陆衡本来不想掺和这事儿,他不能影响乔微微的判断,得他们自己解决。但看见陈自原的样子,陆衡又心软了,“微微其实挺开朗的,就是你得跟她好好聊,她讲道理能说通的,钻不了牛角尖。” 陈自原的性取向就摆在中间,可他们谁也不提,就好像这事儿不存在似的。 陆衡尽量不去想,他也没敢跟陈自原对视。 饭吃得差不多了,陈自原的上班点也要到了。陆衡起身去结账,电话这时候响了,还是之前那位难缠的男顾客。这人嫌客厅电视墙颜色太丑,说跟介绍的有色差,要求重刷。陆衡跟他掰扯了十分钟,这过程中时不时看陈自原一眼,特焦虑,他怕陈自原突然出去把账结了。 得把门堵着。 陈自原倒是很淡定,又捏起筷子吃两口,还跟球球说话,没有要抢单的意思,他情绪真的很稳定。 陆衡有点儿烦,直接跟这男的约了下午时间去公司谈,得让潘乐跟这人扯淡,不然再耗下去陆衡都快被整出心理阴影了。 挂电话的时候陆衡长舒一口气。 陈自原这时开口问道:“工作上遇到麻烦了?” 陆衡说:“一客户,设计方案改了八百次。太抓细节的甲方,头疼,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样的。” “理解,”陈自原笑了笑,“各行各业遇到的人其实都差不多,我这儿偶尔也有,来几个人说孩子不舒服,我问哪儿不舒服,他们说不上来,开检查吧又说医院骗钱,没办法,当医生还得简直神棍。” 陆衡眨眨眼,说:“你不一样,医生救死扶伤,很神圣的职业。” “哎哟,我这厚脸皮得红了,”陈自原也站了起来,他太高了,包间的门框矮,不小心能磕着头,“其实我刚进入医院那会儿,坐门诊里,也只把医生当一个职业,按部就班地进行,没那么多想法。” 陆衡抬了抬眼睛,盯着陈自原的喉结,没敢再往上一点儿,那喉结也很性感,“现在呢?” 陈自原抬头,越过陆衡的肩,这姿势看上去像即将落入的怀抱,但他却只轻轻推开了门,“见了太多生离死别,压力大了,责任也大,确实神圣不少。” 陆衡听出了陈自原话里调和轻松的味道,果然一抬头,他嘴角挂着笑,于是陆衡也轻蹙笑了出来,说:“哦。” 陈自原问:“你是做哪方面设计工作的?” “建筑设计。” 陈自原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深聊下去怕闹笑话,试探性地问一句,“室内装修设这种吗?” “一部分业务,但不占大头,”陆衡顿了顿,问:“怎么了?” 陈自原笑了笑,说没什么,他看时间,挺紧迫的,又觉得可惜,但真没办法,说:“走吧。” 陆衡点点头,说好。 球球的血常规报告出来了,没有任何问题,他可以停药了,也不用再来医院复查。 陈自原把这些情况跟陆衡说了,陆衡倒是松了一口气,他跟陈自原说谢谢。 “球球刚痊愈,抵抗力还在恢复期,饮食上稍微注意一点,天气冷了,室外也不要多待。” “嗯。” 陈自原看着陆衡,说:“你也是。” 陆衡一怔,“嗯?” 陈自原特直白,“你的手。” 两位相视一笑,陆衡开玩笑说:“我突然觉得自己精贵了。” “是,”陈自原调侃,“你的手不好全乎,我晚上做梦都得事故回放,睡不着啊。” 陆衡的心怦怦跳,体验了一回小鹿乱撞,他嗓子痒,轻轻咳两声,“放心吧陈医生,这回肯定养好了。” 可是陆衡的手好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好像也淡了。 第29章 一切都有迹可循似的。 陈自原没说话,他脸上笑意很深。 陆衡局促起来,自己好像又把话题聊死了,他搜肠刮肚地想找补,想着要不把陈自原欠的那顿饭也吃了吧。可转念一想,这顿饭结束,他们的联系的就更少了。 也不行,这话不能说。 医院的上班铃声和缓响起,陈自原再次开口,说:“我去上班了。” “好,”陆衡有点儿蔫,对陈自原说:“再见。” “再见。” 陆衡把陈自原的歉意转达到了,乔微微好像也没听进去。她郁闷两天,后来不知道跟谁出去玩儿了一个星期,回来后彻底好了,容光焕发,早把陈自原忘九霄云外去了。 陆衡不懂女孩子的心,所以也没问什么。倒是乔微微来劲了,拉着陆衡聊天。 乔微微斜眼看陆衡,“你和陈自原,你俩挺熟吧?” “一般熟,”陆衡心挺虚,“他是球球的主治医生。” “哦,真挺巧,”乔微微心大如斗,没注意陆衡的反应,继续说:“他是gay。” 陆衡喝水差点一口喷出来。 乔微微替他顺背,“你别激动啊。” “没激动。”陆衡摆摆手,直觉她后面没好话。 果然没好话。 乔微微说:“我还是觉得陈自原不错,性取向这玩意儿跟我不合但跟你合啊!欸你们基佬的雷达不是嗖嗖灵嘛,大小号匹配上没有啊!阿衡,你这么多年了,是该找个人释放一下自己了,不然内分泌都得失调——我认真的,你别跑啊!” 陆衡房间的书桌抽屉里有一张没完成的素描,面部轮廓和鼻子画好了,眼睛还没有。基本上看不出画的是谁,但陆衡还是每天晚上拿出来看一看,提笔又放下,发会儿呆,想的都是陈自原,抓心挠肝的,陷入一种想见不敢见的死循环。 这种负面情绪陆衡跟谁也没说。 最后一次在医院告别后,他跟陈自原也没见过面,一个多月了,他们甚至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于是生活繁忙,世界汲汲营营,熙攘的人群中陌生人擦肩而过,似乎什么也留不下。 年底谁都忙,陆衡跑了趟市外,有两个标要投,如果顺利,年终奖能多一点,他打算过年期间带着球球和小早旅游。 小早放假了,学习没有落下,她想报个培训班,不好意思跟陆衡说,还是乔微微发现她情绪不对,套话套出来后才跟陆衡讲了。 “小早怕花你钱。”乔微微说。 陆衡刚从外面回来,还没下高速,脑袋歪歪一斜,靠着车窗玻璃,“她心思重,老爱胡思乱想。” “这不跟你一样么,”乔微微也无奈,“青春期的女孩儿心思都重,这方面你要多注意一点儿。” “我知道,”陆衡揉揉太阳穴,“她说的培训班在哪儿你知道吗?” “知道,我把地址发你。” 陆衡说好。 乔微微没挂电话,犹豫半天,说:“那培训机构寒假班的数学课一个月一万,小早就想报这个,确实挺贵的。” “没事儿,”陆衡说:“我等会儿过去一趟,把名报了,你先别跟小早说。” “行,”这事儿汇报完了,乔微微又语出惊人,“晚上一起吃饭啊,给你介绍我男朋友。” 陆衡:“……啊?” 第17章 17、颓丧 小早学习成绩不错,稍微再抓紧点儿能上本市最好的高中,就是数学不太稳定,她自己也挺着急的。陆衡每次加完班回家,小早就在客厅写作业,陆衡让她回屋,她怕开着灯影响球球睡觉。 也是个内耗的性格,陆衡想。 于是俩内耗的人碰到一起,也不必追求谁开导谁了。陆衡观察过,小早偶尔一道数学题解不开,她能一晚上不睡。然而小早就算耗死自己也没跟陆衡提过任何要求,这是第一次,所以陆衡其实挺开心的。有效做事,没有了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培训机构在市中心的高级写字楼里,一共两层,租金不便宜,所以费用也高,很合理。这笔钱陆衡花得挺开心,他甚至在业务员的全方位介绍下,差点被洗脑还打算多报几门课,反正说得确实挺吸引人,不过陆衡尊重孩子的意愿,还是得回家问问小早愿不愿意天天来上课。 等陆衡交完钱出来天已经黑了,快过年了,大街上张灯结彩的氛围越来越重。陆衡不喜欢任何阖家欢乐的节日,团圆这个词对他来说是个折磨。他抬眼扫过灯笼,表情漠然地往地铁站方向走。 陈自原在不远处写字楼的停车场里,他恍惚看见陆衡的身影,以为自己眼花了,但那发色实在吸引人的眼睛,确实是陆衡。 陈自原还是理智的,他没想过追上去,假装偶遇,虽然确实是偶遇,但没有合适的理由,也只能尴尬地打声招呼,说句好巧,然后各回各家。 总之不合适。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足够留给他们回味了。 陈自原没开车窗,单手摆在方向盘上,略微沉思下来,直到他车里蹿上来一个人。 “陈叔!” 小帅哥名叫陶向阳,十三岁,仗着自己年轻,就穿了套校服,冻得跟冰箱里拿出来的新鲜蔬菜似的,特水灵。 陈自原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系好安全带。” 陶向阳挺活泼一男生,“陈叔,把车窗关了吧,外面挺冷的,你这年纪了抗冻吗?” 第30章 陈自原懒得搭理他,“你爸说了我可以揍你。” 陶向阳往前凑,“那你揍我也需要理由啊,我招你惹你了?” “会说叠词吗,能在叔后面再加个叔字吗?” 陶向阳不理解,问:“为什么?” 陈自原关上车窗,语调变化不大,他说:“显得你可爱,显得我年轻。” “行吧,”陶向阳当他是年龄焦虑,非常配合,“陈叔叔。” 这熊孩子是陈自原朋友的儿子,这位朋友目前跟老婆出国玩儿去了,不带儿子的理由冠冕堂皇,说是要上补习班,扔给陈自原接送,彼此都特别适应了。 陈自原回忆着陆衡消失在人潮里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抬头看耸立的大楼,问陶向阳:“你下回什么时候上课?” “下周一,数学课。” 陈自原挑眉,“你数学成绩不是挺好么。” “换个地方睡觉而已,”陶向阳往座位上一瘫,兴致缺缺地说:“我爸怕我在家光玩游戏了,不思进取。他认为在课上即便是睡觉,耳朵也是在熏陶的氛围里——你还不了解他么。” 他爸跟陈自原是一个胡同里长大的,早婚早育,喜欢鸡娃,但鸡不到点子上,有时候特幽默。 陈自原不对此点评,“我下周一不上班,送你过来。” 陶向阳受宠若惊,完全不在意高冷的叔叔突然发什么疯,立刻点头,“好的!谢谢陈叔叔!” 陈自原连续两天做了三台大手术,又值夜班,下班后还马不停蹄地伺候熊孩子,回到家快十点了,很累。他想睡觉,但精神在极度疲惫后逐渐亢奋起来,完全睡不着。 陈自原现在住的地方三室一厅,普通格局,不算特别大,但一个人住偶尔会觉得冷清。 书房有台咖啡机,陈自原不常喝咖啡,就摆着好看,这会儿瘾突然上来了,给自己冲了一杯美式,一口喝完,胃疼,也特爽,他不打算睡觉了。 陈自原坐上座椅,身体微微后仰,控制座椅往后滑,跟书桌保持一段距离,双脚抬起交叠,直接架在了桌面上。 他头发微乱,领带松了,领口也敞开,哪怕这姿势看上去松弛,可陈自原紧蹙的双眉却透着很深的疲惫。 空旷安静的房间里,时钟的声音特别突兀,陈自原左手自然下垂,指尖轻点,跟着秒钟的节奏流逝,好像心跳声也会骤停似的,很缥缈。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陈自原淡漠地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备注名,没有接。电话自动挂断,又响,一共三回,锲而不舍。陈自原嘲讽似的盯着手机,消停一分钟,那边直接视频电话甩了过来。 陈自原的精神气一下子没有了,他麻木地接通了视频。 “妈。”他加了一声。 屏幕里出现一位很端庄的女人,有点儿年纪了,不过保养得很好,她身穿翡翠色旗袍,眉眼跟陈自原很像,但气质却截然相反,某种刻薄的强势呼之欲出。 “一共十分钟,你没有接我电话。” “刚回家,”陈自原口吻很淡,“没来得及接电话。” 贺黛好像洞悉着陈自原身边的一切,关注与控制无处不在,她说:“你昨晚夜班,早上十点就能到家,现在你那边应该快半夜了,为什么才回家?” “有事。” 贺黛问:“什么事?” 陈自原没说话,他也不跟贺黛对视,看上去很颓丧。 “自原,你这样不行,”贺黛说:“坐姿不端,乱头粗服,不像样子,从小到大的礼仪你都忘了吗?” 陈自原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声音很轻,说没忘。 贺黛并不在意陈自原的情绪,她像一把剑,总能刺穿一切,“你的社交圈是向上靠拢的,不在你前程里的人没必要过多接触。朋友也好,同事也罢,走个过场就行,俗不可耐的人和事物会影响你的判断。空闲时间,你的论文、你的研究,你学术上的造诣,才是你生命中能积累的一切,明白吗?” 陈自原默了默,机械地开口,“明白。” 贺黛的话像深山里的水潭,表面平静无澜,实际汹涌深不见底,“我是为你好,你以后会明白的。” 陈自原特想笑,他都34岁了,多荒谬的以后啊。 他从小就被强制灌输这种压力,直到窒息的前一刻才惊悚地醒悟,狼狈逃离贺黛。可作为母亲,她无处不在。 陈自原甚至想过,是不是只有自己死了,灵魂才能彻底释放。 这位在别人眼里的成功人士,一直在寻找认同感。 “听说沈竹钦回国了。”贺黛说。 陈自原的坐姿端正不少,他已经学会以退为进,不会在这种细节上跟贺黛对抗,“我不知道。” “那最好,歧途就是歧途,你们不是一路人。” 陈自原懒得搭话,他居然被贺黛说困了,挺好,有催眠效果。 贺黛又说:“你父亲在国内的合作伙伴有个女儿,各方面条件很不错,我安排你们见面。” “妈,”陈自原叹为观止,“我是同性恋。” “不,你不是。” 于是陈自原干脆拒绝,“我不去。” “需要我亲自下厨给你们组一顿饭局吗?” 贺黛这几年身体不好,医生不允许她坐飞机,所以她定居在国外没回来。陈自原脱离掌控也得以苟延残喘。但以贺黛的控制欲,她的精神折磨无孔不入地摧残着陈自原。 第31章 陈自原不是怕她继续干扰自己的生活,是烦,很烦。 贺黛说:“我把女孩儿的联系方式给你。” 陈自原皱了皱眉,他不想再以退为进。 贺黛完全不给陈自原机会,她再次开口,强势结束这场对话,“就这样,早点睡。” 陈自原:“……” 第18章 18、“这么巧。” 陈自原的卧室有一扇落地窗,他在窗前摆了把摇椅,经常从晚上坐到天亮,看璀璨闪烁的万家灯火消失在夺目的阳光中,忙碌又无趣的生活拉开帷幕。 枯燥的生命,粉饰太平。 陈自原的手机停留在跟贺黛的聊天界面中,最后是贺黛发来的女孩儿姓名和一串手机号。陈自原的眼睛很沉,有点愤怒的情绪,但没有外露出来,他控制得很好。 闹钟六点半准时响起,落地窗外通勤的社畜多了,开始堵车。陈自原终于缓缓站起,忍过了几秒头晕目眩,他的脸色惨白。 陈自原抬手,解锁屏幕,点开那串号码,没有拨出去,转跳到短信息界面,他简洁明了并且特有礼貌地发了条信息出去—— 你好,我是陈自原,长辈希望我们见一面,我认为没有必要。我的性取向不在大众接受的审美里,我是同性恋,很抱歉。 那边没有回复,但陈自原的心松泛了一点儿。于是窗外冬天的日出在雾蒙蒙的氛围中变得精美绝伦,陈自原又想起了陆衡。 美丽的人和事物总能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陈自原一种想冲破桎梏的意念在此刻沸腾。 他拨通了谢之岩的电话。 谢之岩特想骂人,语气有点儿冲,“你是我祖宗!大清早地干什么啊?” 陈自原了解谢之岩的德行,笑了声。 谢之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操,你别这么冲我笑啊,让我亲爱的误会!” 陈自原不跟他扯皮了,问:“没睡醒?” “刚想睡,酝酿呢。”谢之岩刚混完回来,他装模作样,“啧,有事儿啊?” 陈自原开门见山,“跟你亲爱的问一下,陆衡公司的具体地址在哪里,婉转一点。” “婉转?你想干什么?”谢之岩不困了,笑得特贱,“他不恐同吗?约等于恐你。你什么时候敢勇于挑战直男了?” 恐同和直男没有必然的联系,陈自原心里这样想,他没说出来。 谢之岩前段时间殷勤,三天两头约乔微微出来,说是安慰她,结果两人搭上线了,越聊越有劲,好上了,闪谈。 昨晚约陆衡吃了顿饭,谢之岩自觉气氛很好,跟陆衡侃侃而谈。但陆衡社恐,直到走出餐厅都没反应过来他们这层关系,太烧脑了。 谢之岩跟陈自原说这事儿,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昨晚聊了,他好像在什么设计公司,具体我再问问,”谢之岩说:“怎么着啊暴发户,你哪套房子想装修了?” 陈自原说:“滨江海湾那套大平层。” “牛逼!”谢之岩说:“下血本啊这是,忒真诚了,我都要感动死啦。” “别死,你活着有乐趣。” 谢之岩喷他,“呸!” 陈自原挂了电话,收拾好自己准备上班。 他有头疼的毛病,基本在晚上发作,不能吃药,副作用会影响工作,只能忍。陈自原去医院看过,给出的诊断没有实质性病变,神经性的,受心理方面影响的可能性大。诊断结果一出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追根溯源是贺黛。 陈自原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最后轻轻叹气,他戴上眼镜,消沉的目光眨眼间温润起来,又是一副伪装出来的完美的形象。 谢之岩在凑热闹方面的效率很迅速,陈自原还没到医院,他那边消息就打听出来了,给陈自原发了五串六十秒语音,基本全是废话。 陈自原提炼有效信息,陆衡的设计公司是跟他大学同学合伙开的,规模虽然一般,但业务比较稳定。陆衡主要负责技术,不应酬,用谢之岩的话说,特居家。 陈自原往住院部走,微笑着跟同事打招呼,拐了个弯,没人了,他给谢之岩打电话。 “哈喽啊。” 陈自原盯着自己办公桌上光秃秃的瓶子,皱了下眉,他问:“具体地址在哪儿?” 谢之岩在那儿乐半天,“我不告诉你,我要跟你一块儿去!” 陈自原没忍住,骂他,“你是不是有病?” “哎哟,骂人都这么有涵养呢,”谢之岩笑得特嚣张,“铁树开花还不把人迷死。” 陈自原面不改色地挂了电话。 谢之岩手握陈自原的把柄,一点儿不着急。果不其然,下午六点整,谢之岩在陈自原下班时间点接到了他的电话。 “我今天没开车,你到医院来一趟,一块儿走。” 谢之岩还是有点儿意外的,“都这个点儿了人家不下班么,你这也太着急了。” 陈自原想了想,说:“先去看看。” 谢之岩以最快速度跟陈自原碰头。 陈自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这会儿困,坐车里闭目养神。 谢之岩车开一半,吹了声口哨,特流氓。 陈自原撩起眼皮,“怎么?” 谢之岩递了张卡片过去,“你太冷淡了,我都不想给你。” 陈自原接了,翻过来看,是陆衡的名片,上面有他的名字。公司名字也挺好听,叫潮升设计,陈自原觉得这名字是陆衡起的。 第32章 潮升潮落海非闲,心不平静。 所以与人交流,光表面笑着打招呼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得深入。 “谢谢。”陈自原把名片夹在指缝里上下翻动,笑了笑。 谢之岩鸡皮疙瘩起来了,“算了,你还是对我冷淡点儿吧。” 现代社会高速发展,没几个公司是不用加班的,不论规模大小。 谢之岩就着导航‘目的地就在附近’的提示音停车,指了指前方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就那儿,a座十楼。” 陈自原说了声谢谢,下车了,还怪有礼貌的。 “拿我当司机啊,”谢之岩怕吃不上新鲜的瓜,车没停稳就跟上去,“过河拆桥的玩意儿,等等我嘿!” 看孔雀开屏去了。 潮升设计的logo位置很显眼,出了电梯门能看见。 这会儿前台已经下班了,没人接待他俩,谢之岩豪放,双手着插兜晃进去了,吊儿郎当笑得特不怀好意。 陈自原在他身后,突然觉得今天出门没看皇历,不宜做重要的事情,转头回家算了。 谢之岩这活祖宗没给他机会跑。 “有人吗?” 公司很安静,每间办公室的面积也不大,谢之岩扯嗓子一喊,有回音震荡,把潘乐震出来了,“你谁啊?” 谢之岩不要脸,“财神爷!” “神经病吧。”潘乐把近段时间自己可能得罪的人想了一遍,没想起来,他老实好几年了,于是要打电话叫保安。 陈自原及时出面,“你好,请问你们老板是哪位?我想咨询一下室内装修的相关事宜。” 潘乐眼前一亮,这位才是真财神爷,得体,有钱! “我就是老板,”潘乐无视谢之岩,把胖子往身后挤,对着陈自原笑脸相迎,“您贵姓?” “陈。” 潘乐把陈自原往里引路,“陈先生,您对装修风格和价格有什么要求吗?” “都行。”陈自原在走路过程中,他的目光平静且自然扫过每个工位和办公室,没看见想看的人,有点儿失落,“有设计师介绍吗?” 像潘乐这种社会混子都精得很,看一眼陈自原的状态心里就有数了,这是冲着特定目标来的,于是试探又委婉地说:“我们这儿设计师价位不同,还是看你口味。” “嗯。”陈自原特淡然地点点头,没给一点儿明示。 “……”潘乐还是没意会,只能干笑:“哈哈。” 谢之岩憋得慌,他快被这一口拐弯抹角的气喷到西伯利亚了,恨不得当场报陆衡名字。 陈自原面带微笑,纹风不动。 潘乐能对付谢之岩这种类型的人,但拿陈自原没辙,太文绉绉了,说话费劲。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了谁,应该能对付陈自原这类型的人。于是拿出电话,对陈自原说了句等会儿,那边就接通了。 “你走没?” 那边大概回了句没走。 潘乐说:“那可太好了,你先上来一趟,救我狗命。” 谢之岩在一旁乐不可支。 陈自原今天穿了身黑色西装,身上有消毒药水的味道,很干净,也特冷酷。潘乐退到了谢之岩的位置,默不作声地打量陈自原—— 事出反常必有妖。 嘀,电梯门打开了,动静很明显,但陈自原没有回头。 陆衡走进公司,只隐约看到一个背影,逆光站在昏暗的灯下,很不真实,他的心狂跳起来,觉得有点儿梦幻。 潘乐冲陆衡招手,“阿衡,这儿!” 陈自原于是也转过身去,混着惊讶的神色,似乎比谁都意外,“陆衡,这么巧。” 潘乐:“……” 什么情况? 谢之岩的白眼都快翻出天灵盖了,“嘁!” -------------------- 陈自原:没巧硬碰 第19章 19、“你还价,能打折。” “陈医生,”陆衡的双脚好像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身体跟着呼吸晃荡起来,“好久不见。” 陈自原笑了笑,“好久不见。” 陆衡这会儿的装扮有点儿新奇,穿了件长款的防水围裙,上面沾满各种色彩的颜料,挺有混乱的艺术感,好像脸上也沾了点儿。他头发没扎起来,用手背撩了下脸。 球球从陆衡身后探出头,他小,就到陆衡膝盖窝,乍一看见陈自原眉开眼笑打招呼,“医生叔叔!” 潘乐和谢之岩跟看戏似的,两人也不掐了。潘乐顺手不知从谁的工位上捞了把糖,分给谢之岩两颗,问:“他们俩熟啊?没听阿衡提过。” “拉倒吧,谁俩熟人这动静,”谢之岩嗤之以鼻,“你看我俩熟吗,快赶上他们了吧。” 潘乐:“……” 就陆衡悲催的生活圈子,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潘乐都知道。今天突然冒出个陈自原,反正挺新鲜。潘乐没搭理谢之岩,继续围观。 陆衡让人这么看着实在太尴尬,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于是挠挠头发。倒是球球乐意跟陈自原亲近,早挂他身上了。 陈自原看向陆衡,眼睛里的笑意很明显,“你在这儿上班?” 陆衡点点头,“楼下有家美术培训机构,我在里面当老师。” 潘乐插嘴进来,“老板还是我。” 陈自原瞄了潘乐一眼,特礼貌地对他笑笑,收回目光,又飘到陆衡脸上,问:“那这里是?” 第33章 陆衡笑了笑,说:“楼下算副业,这儿是我主业。” 陈自原明白了,“那我打扰你了吧,有事儿你先去忙,我等会儿没关系的。” “还有十分钟上课,来得及。”陆衡本来在准备上课的材料,潘乐一个电话打来好像快死了,他急匆匆跑上来,还没洗手,“你怎么会在这儿?” 潘乐还想说话,被谢之岩捂着嘴拖回来。 球球蹭着陈自原的脖子,把他眼镜弄下来一点儿。陈自原扶了扶眼镜,张口就来,“我有一套房子要装修,听别人介绍这里不错,正好下班了有空过来看看,没想到能碰上你。” 陆衡想起陈自原刚说的话,轻轻笑了一下,他的心跳还是有点儿飘飘然,说:“确实挺巧的。” 陈自原的声音有点儿沉,很好听,“我运气不错。” 陆衡眨眨眼,“嗯?” “听说装修容易踩坑,有你在估计我能当甩手掌柜,不用操心了。” 室内装修的设计方案,很多细节的敲定,没十天半个月定不下来,现在坐下来聊这个也不合适,陆衡得回去上课。 不过这事儿太草率了,‘有你在’这三个字砸得陆衡有点儿懵。 潘乐开始发挥他奸商的本质,揽着陆衡的肩,跟陈自原做起了介绍,“他是我们这儿最好的设计师,设计费每平方三百块,专属为您服务。” 陈自原笑着挑眉,说:“很合理。” “陈医生,”陆衡急出汗了,一肚子话要说,可脑子短路了,直接蹦出一句,“你还价,能打折。” 陈自原看着陆衡,笑意更深了,他现在心情不错,说:“不用。” 潘乐近几年鲜少碰见这么爽快的客户,并且这位陈医生明显不是真冲装修房子来的。大家都是成精的人,知道如何达成彼此最舒心的目的,达到满意的效果。 潘乐在紧要关头摁开了电梯的门,把球球从陈自原怀里抱过来又塞给陆衡,最后把陆衡推进电梯,“你先去忙,下面那群小崽子还等你上课呢!” 陆衡:“……” 他偏头看向陈自原。 于是陈自原冲陆衡眨了眨眼睛。 这场面挺滑稽,谢之岩在一旁乐不可支,还有空跟乔微微发信息共享热闹。 “择日不如撞日,咱今天有空先把合同签了,我等会儿把阿衡微信推给你,你俩加上了慢慢聊设计方案。”潘乐处理完陆衡,特客气地把陈自原往他办公室请,“陈医生您放心,阿衡绝对专业。” 陈自原淡淡一笑,“嗯,我放心。” 签合同过程很顺利,其间潘乐收到信息,点开看,咧嘴笑得跟傻子一样。陈自原捏着笔准备签名,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潘乐一拍大腿,把信息亮给陈自原看,“阿衡让我别坑你,我操,我是那样的人嘛?!” 陈自原的字很好看,收尾习惯性点一下,他眼尾蕴开的笑意温柔,像融进火山里的雪。 潘乐其实不知道陆衡的性取向,他藏得太好了,陈自原也没有表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所以潘乐根本没有往那种方面联想,只当两人是朋友,熟人之间的业务这种操作很常见。 潘乐把陆衡微信推给陈自原的时候才察觉出一点儿不对劲—— 不是,他俩是朋友?没联系方式? 好奇怪的朋友。 陈自原看着陆衡微信头像,是一棵很可爱的手绘麦穗,他笑了笑,跟潘乐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谢之岩偷瞄着陈自原加上了陆衡的微信,陆衡暂时没有通过,估计在上课了。 电梯门打开,陈自原先进去,抬手准备摁一楼,手顿住了。 谢之岩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打趣说:“去楼下看看?” 陈自原的舌尖抵着齿尖,想了想,还是按了一,他声儿很轻,说不用了。 不打扰他。 所以谢之岩老说陈自原套路太深,自己要惦记谁,恨不得一天见八百面,他倒好,玩儿饥饿营销。 不过谢之岩也为陈自原发愁,他给乔微微发了条信息:我觉得我哥们儿对你朋友有意思,你朋友是不是啊? 乔微微诚惶诚恐地发了个让他闭嘴的表情过来—— 我不知道,你别问,滚滚滚。 谢之岩于是看这几个字,又看看陈自原,表情一言难尽。 倒是陈自原挺淡然的,问他:“怎么了?” 谢之岩叹口气,拍拍他的肩,“没什么,加油吧。” 某种道阻且长的惆怅由心而生。 走出写字楼,陈自原抬头看见了月亮,他突然又想陆衡的眼睛,很干净,就是少了点儿光亮,不过不要紧。 陈自原轻轻笑了笑,他心情是愉快的。 第20章 20、goodnite 陆衡后半夜才通过陈自原的好友申请,他事儿太多了。小早在同学家写作业要接回来,到家后还给球球洗澡。俩小孩喊饿,陆衡又给他们做宵夜,自己也稍微吃了点儿。后来胃疼,陆衡让小早带球球睡觉,他出门买了点儿胃药,吃了不管用,只能忍着,忍到最后人都迷糊了,打开手机想转移点儿注意力,一看时间,凌晨2点了。 还有一条未通过好友的信息提示。 陆衡手抖,好几次没点准,汗都给急出来了。 陈自原的微信名是个很简单的符号,头像好像是哪天晚上的星空。陆衡改了备注,从陈医生改成陈自原,后来还是觉得太端着了,又改回他原来的符号。 第34章 太晚了,陆衡没好意思发信息过去,其实他输入了几个字,又删掉了,这个时间点陈自原应该睡着了,明天还得上班吧,所以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陆衡没有困意,翻看陈自原的朋友圈,都是特别正经的医学知识科普和任务转发。陈自原没有把自己私生活展示出来的爱好,内容挺枯燥的,突显着他的生活好像也挺枯燥。 但陆衡还是一条一条看下去了,这种窥探的刺激让他心跳加速。 陆衡的手还是抖,掌心也湿了,点哪儿都滑溜溜的,于是不小心退了出去,又进来。 此刻陈自原朋友圈第一条内容发生变化,是一首歌曲分享,就在五分钟前。 陆衡怔愣很久,点开听了。 《goodnite》 to be sure that all of your dreams are pure 当这两句歌词跟着舒缓的节奏像蝴蝶挥动翅膀轻轻飞进陆衡的耳朵里时,他胃不疼了,空气也是甜的。 陆衡抱着被子在床上翻了身,脸埋在枕头里,耳朵红透了。他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但说什么都显得刻意,聊天界面点开又退出,重复三四回,最终又回到陈自原的朋友圈。 陆衡把这首歌又听了一遍,点亮了那颗小爱心。 几乎同一时间,他手机叮了一下。 是陈自原的消息。 陆衡太紧张了,差点咬破自己的舌尖,他点开了,心跳加速。 -晚安。 陈自原依旧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坐垫柔软的材质很舒服,但他没有半点儿困意,头疼。凌晨窗外的一切都充满死气,包括窗内的人。 他手机没电了,扔他床头柜上,半天没动静。 陈自原没想过陆衡会回复消息,他整个人的气质跟白天的温润不同,寂静又沉郁。 就在刚刚,陈自原单方面结束了跟母亲的交谈,好像每日的例行公事。贺黛的警告和压迫无孔不入,陈自原喘不上气了。 直到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陈自原淡漠且空洞的眼神恍惚动一下,好像又活了过来。 -晚安。 陆衡发来的。 陈自原笑了笑,他伸了个懒腰,困意来袭。 周五加周末两天陈自原很忙,手术排满了,晚上还要急诊坐班。所以在医院工作,不管男人女人,全当驴使。 人家上班的时间点陈自原下班从门诊大楼走出来,被西北风灌了一嘴,有点儿哆嗦,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得挺少,冷懵了,手也开始抽。 他手术时一个姿势保持久了,伤肌肉,这会儿轻微抽筋。 年纪慢慢上去后,陈自原常去的地方从拳击馆变成了中医理疗馆。这会儿正好时间合适,他打算先过去一趟,有那儿会员卡,预约的时候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陶向阳打来的。 “陈叔叔,你什么时候来接我,”陶向阳在那儿有气无力地控诉,“数学课要迟到了,我爸扣我零花钱的。” 哦,对,今天周一。 陈自原仔细回忆了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好像是看见的陆衡的背影,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就是迫切想见一面而已,所以答应了接送陶向阳。 这其中逻辑细想之下很滑稽,陈自原也忍不住嘲笑自己,然后心怀某种希冀,对陶向阳说:“等着,我马上过来。” 陈自原真挺困的,强撑罢了,也懒得说话。陶向阳在车后座叽里咕噜说一堆,他一句没回。 培训机构所在的写字楼正对地铁口,很方便,但高峰时间段的人流量很大,陈自原的车开不进去。他情绪不太高,对陶向阳说:“你这儿下车吧,里面不好开。” “哦,”陶向阳有眼力见,这会儿不太敢惹陈自原,特乖巧地问:“那你等会儿来接我吗?十一点半下课。” 陈自原也不太能把他扔下,毕竟未成年,他想了想,准备说点儿什么,前方地铁口上刚好出来一拨人。陈自原看见了陆衡,他身边还有个女孩儿。 陈自原愣了一下,把话咽了回去。 “我送你过去,”陈自原找好位置停车,解安全带,“人太多,挺不安全的。” 这待遇差距太大,陶向阳再度受宠若惊,“……啊?” 培训机构离陆衡家有点儿距离,他不放心姜早一个人过来,所以稍微早起了一个多小时,先把姜早送到后自己再去上班。 陆衡谨记乔微微对于青春期女孩儿要有绝对自由空间的言论,所以不干涉。把姜早送到楼下后没跟着上去,问:“放学我来接你吗?” 姜早摇摇头,“不用舅舅,你忙你的,我下课跟同学走。” 陆衡说好,“那你小心点。” 他把水杯递给姜早,还有一个小包,包里有些零食和几百块零花钱。 早上陆衡往包里塞钱的过程小早看见了,她特能体谅陆衡,不想要钱。 “小早,这儿人多。”陆衡声音很轻。 姜早明白陆衡的意思,咬咬唇,接住了这个包,说:“谢谢舅舅。” 都别扭。 陆衡笑了笑,说不客气。 这家培训机构估计是学校老师推荐的,往里跑的学生们互相都认识。姜早刚跟一个女孩儿打了招呼,然后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一声—— “嘿!” 独有一种青春洋溢的嚣张。 陆衡回头看见一男孩儿,阳光开朗,冲姜早来的。 第35章 姜早看上去不大高兴,眼睛往别处看,没搭理那人。 这些都不是关键,陆衡在男孩儿身后看见了陈自原。 于是优柔的旋律再度于陆衡耳边响起,就像那次夜深人静的晚上,陈自原的五官印在陆衡脑子里,变得非常清晰了。 薄荷香闯入他的世界,总那么猝不及防。 姜早拉拉陆衡的衣服,小声叫他,“舅舅。” 陆衡回过神,陈自原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陈自原看上去精神不济,但他的衣着和形象依旧恰如其分地得体,他笑着对陆衡说:“早上好。” 陆衡还是有点儿懵,眨眨眼,特呆,“早。” “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衡没考量,脱口而出,“送孩子过来的。” 陈自原挑眉点点头。 他们之间的对话尴尬中透着点儿诡异的和谐,属于半生不熟的氛围。 姜早没见过陈自原,好奇地打量他。 在场只有陶向阳一位傻白甜,溜到姜早身边,笑得有点欠收拾,“你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来了?” 陆衡侧目看他俩:“……” 陶向阳拽了拽姜早的书包带子,“你在这儿上哪个班?数学吗?我也在数学班。” 在陆衡眼里,这小屁孩对姜早的言行举止就是他们小时候某些男生闲得发慌非得犯贱,拽一拽女孩儿的头发,想方设法引起人注意的存在感作祟。 如今这个时代不吃这一套了 姜早内向,快被惹恼了,还是不看他。 陆衡看着就不太舒服了,刚要开口说点儿什么,被陈自原抢先一步。 陈自原很严肃,眉眼微微蹙起,居高临下地注视陶向阳,“我现在在这儿揍你,不用跟你爸打报告。什么德行。” 陶向阳看陈自原袖子都卷起来了,这是来真的。于是威武立刻屈,撒腿就跑。 经过姜早身边时,他又快又轻地说了一句,“我昨天在店里买了一个发绳,就你常去的那家店,很漂亮。” 姜早脸红了,“舅舅,我先上去。” “好。”陆衡叹气。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很多状况,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成年人很难介入,容易弄巧成拙。陆衡惆怅地看着姜早的背影,有点儿进退两难。 当然了,他也没忽略陈自原存在。 “陆衡。”陈自原叫了他一声。 陆衡转身,对陈自原点点头,心乱了,怕自己藏不住事儿,眼神没焦距,胡乱地飘。 陈自原揉揉自己的手,又问道:“有点儿早,吃饭了吗?” 于是陆衡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陈自原的手上,他说没有。 “这附近有家面馆味道不错,”周围太吵了,陈自原稍稍靠近陆衡一点儿,不轻不重地说:“一起吗?” 陆衡眨眨眼,呼吸很烫。 “好。”他说。 -------------------- 说晚安啦 第21章 21、“你相信我吗?” 面馆是陈自原在点评app上刚找的,味道好不好都是随口一说,不过环境确实很不错。 每张桌子都在隔间里,四周挂布帘,私密性好,吃碗面都舒心,陆衡挺喜欢这里。 早饭时间,店里人居然少,城市的快节奏导致没多少人会坐下来好好吃饭。 老板让他们随便坐,陈自原挑了个角落的位置。陆衡全程没说话,安安静静地跟着陈自原。 陈自原扫码出来菜单后给陆衡看,“喜欢什么,你看看。” 陆衡说好,特别小心地接了陈自原递来的手机,没敢碰到他的手。 这手机捏得都烫手,陆衡心太虚了,于是随便扒拉两下,点了碗番茄鸡蛋面,又把手机还回去,“你吃什么?” 陈自原笑了笑,淡淡地说:“不太饿。” 陆衡捏了双筷子摆好,不经意似的看陈自原一眼,没忍住,说:“陈医生,你精神不太好。” 其实陈自原不太想听陆衡叫自己这个称呼,太生分,但彼此熟悉的过程又不能过于急切。 “前天做两场手术,昨天晚上夜班,刚从医院出来,本来打算回家睡觉的。”陈自原好像没什么力气了,微微闭起眼睛,揉揉太阳穴,说:“累。” 陆衡问:“头疼?” 陈自原说话的语调陷在泥沼里了,特沉,“有点儿。” 陆衡看着他,心拧了一下。 陈自原不吃早饭,点了杯美式,正常冰。 这举动在陆衡看来像自虐,“现在喝咖啡等会儿还回家睡觉吗?” 陈自原头上神经一抽一抽的,打趣说道:“睡会儿吧,不然得猝死” “那还睡得着?”陆衡顿了顿,眉毛也拧了,“陈医生,你别这么说。” 面馆收银台有一小块咖啡区域,弄得特小资,磨咖啡豆的味道比面都香。 陈自原的咖啡先端上来了,他抿了一口。 咖啡续命,神清气爽。 并且在续命的过程中,陈自原突然察觉到陆衡对死亡这个词很敏感。 “好吧,”陈自原说:“我说错话了。” 陆衡低头捏自己手玩儿。 陈自原笑着地吐出一口气,说:“睡不睡得着得看天意。” 陆衡看着他,眨了眨眼,有点儿无奈。 他的面也上桌了,味道怎么样先不讲,红配黄的颜色倒是挺有食欲的。他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又问:“能再给我一个小碗吗?” 第36章 “好的。” 等服务员离开后,陆衡又挑了双筷子出来,摆在陈自原的面前。 陈自原明白了陆衡的意思。 “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陆衡从自己这儿分了面和汤到小碗里,又夹了些鸡蛋番茄,然后把小碗推过去,“稍微吃点儿再喝。” “行。”陈自原非常享受这种感觉,欣然接受。 “谢谢。”他说。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句话没有了,安安静静索面,但陆衡内心其实非常忐忑。 陈自原从陆衡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解读出来了,“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陆衡犹豫片刻,点点头,放下筷子,特郑重其事,“是有个事儿。” “好,”于是陈自原也把筷子放下,“你说,我听着。” 一顿悠闲的早餐成了突然成了非正式会谈,陆衡十分窘迫,笑了笑,“我有点儿紧张了。” 陈自原也笑了一下,说:“我也紧张,没事儿。” 陆衡的思想斗争丰富且漫长,还得组织言词,他不想在陈自原面前表现出关于家长那方面的焦虑。 “你是不是想问陶向阳?”陈自原开口问。 陆衡一愣,“陶向阳?” “就刚跟我一起的男孩儿,”陈自原说:“他叫陶向阳。” 陈自原的头开得不错,陆衡有点儿放松下来了,但题问得还是很婉转,“他是你家里人吗?” “不是,我发小的孩子,替他管两天,时间一到还得还回去。”陈自原说:“对,他在西京二初上学,最近放假了。” “小早也在西京二初,”陆衡说:“他俩认识吧。” 陈自原就刚刚俩小孩儿短暂交流的情况分析得出结论,有些愁,“何止认识,应该挺熟的。” 其实陆衡不太插手孩子的心理成长,她会在人生各个阶段会交到不同的朋友,这没必要干涉。但朋友也该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性质。 单纯的友谊和不单纯的窥探差别很大。 陆衡曾经吃过亏,很大的亏,所以他现在是惊弓之鸟。 “可以先听我说两句吗?”陈自原很淡然,他不动声色地安抚陆衡的情绪。 “好。” “尊重是沟通的基本底线,不管任何年龄,尤其青少年,在他们价值观还未完全塑形的时候,更应该了解尊重的意义。”陈自原娓娓道来,他看着陆衡,目光很平和,也真诚,没有任何说教的意味,“所以不管陶向阳出于什么心情,他用的方式不对,举止非常不礼貌,回去以后我会说他。” 陆衡团成乱麻的心被陈自原顺利解开了,这很神奇。 密不透光的窗户悄悄有了一点儿缝隙,可能连陆衡自己也没发现。 他摩挲指尖,沉默很久后开口,说:“小早到我身边的时候很大了,她跟球球不一样。她有很多心事,想法很细,我……” 陆衡的胸口憋着一股气,顺不下来,喉咙很干,想咳嗽。 桌子上放了一壶柠檬水,冰的,陈自原语调温柔,问陆衡,“喝水吗?” 陆衡点头,说好。 陈自原慢慢倒水,玻璃杯的表面很快泛出水汽,他在给陆衡心理缓冲的时间。 “我不擅长跟别人交流,任何人,”陆衡说:“多说多措,不如不说。” “理解,”陈自原把玻璃杯推给陆衡,杯底在桌面上滑出水迹。杯中的清水悠悠晃荡,应该很解渴,他笑了笑,继续说:“心思细腻的人有许多天马行空的畅想,他们把世界当舞台,独自收集别人发现不了的美丽和善意。有这种能力很让人羡慕的。” 在云端愉快漫游应该就是这种感觉了,陆衡怔愣地想,产生了共鸣的感觉。 他伸手接水杯,陈自原的手也还没收回去。他们的手指在冰凉的玻璃上碰了一下,血液带着心跳的节奏摇旗呐喊着冲到最前面,指尖传递滚烫触感。 陆衡垂眸回味一下,意犹未尽。 “但很多人会认为这类人矫情,”他说:“相处起来特麻烦吧。” “他们需要被人配合,而不是自以为是地引导。”陈自原收回手,看着指尖,笑了笑,说:“我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我身边的人就会在这个位置里,尊重和理解都是相互的。” 陆衡鼻子有点儿酸,端起水一口全喝了。 也不解渴。 “哦,”陆衡点点头,声音有点儿闷,也颤,说:“挺好的。” 陈自原听出了点儿委屈,特想哄哄他。 “朋友之间的相处,他们的关系会朝什么方向发展,我觉得应该顺其自然。作为成年人,不能过于干涉这些。” “嗯,我明白,”陆衡勾了勾唇角,无奈地说:“野蛮生长嘛。” 陈自原笑了一下,他笑起来很好看,“野蛮的路上荆棘太多,也要注意麻烦。” 于是陆衡深吸一口气,他抬眼,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注视陈自原,“陶向阳是麻烦吗?” 陈自原回视他,很从容,“陶向阳这人吧我看着他长大,虽然很大一部分时间皮他得跟猴子似的,但品性很端正。” 陆衡眉眼松了一点儿,没那么紧张了,可他的目光还是深刻。 陈自原在陆衡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像一个巨大的挑战。坐在他对面的人显得遥不可及,陈自原却心潮澎湃起来。 “陆衡,你相信我吗?” 第37章 “嗯,”陆衡突然轻轻一笑,说:“我信。” -------------------- 陈自原:开心 第22章 22、“怎么撒娇来着?” 陈自原不知道陆衡经历了那种心路历程,估计挺复杂的,他也没问。可这两个字太有重量,砸得陈自原头晕目眩。 为避免自己的灵魂不自量力地飘起来,陈自原端起咖啡,面无表情地灌下去半杯。 咖啡喝出了酒的豪气,特爽,但也遭反噬,胃开始抗议,好像拿了把刀在里面乱捅。 陈自原想,还是得意忘形了,他皱了皱眉。 陆衡的目光在陈自原身上停留了很久,“咖啡不好喝吗?” “太涩了,我喜欢稍微酸点儿的口感。” “哦,”陆衡的两只手扒拉几下,轻轻地转动玻璃杯,他不太懂咖啡,说:“前段时间有人送了我一盒咖啡豆,说是挺酸的让我尝尝。” 陈自原笑了笑,看他,“喝了吗?” 陆衡吓一跳,赶紧把眼睛飘开了,说没喝,“我弄坏了公司两台咖啡机,潘乐现在防着我。” “那正好,我家里有台咖啡机,”陈自原挺乐的,“随你弄。” 陆衡似乎开朗不少,至少在陈自原面前是这样了。他眼睛不敢看陈自原的脸,往其他地方盯,然后观察到陈自原的手摆在桌上没怎么动,偶尔揉一下,好像不太舒服。 陆衡愣一下,问:“你手怎么了?” “有点儿麻,”陈自原说着动一下,手背朝上,想翻没翻过来,苦笑说:“急救了一个孩子,扛着他半个多小时姿势不太好,可能伤肌肉了,没事儿。” 陆衡还是不太安心,多看了两眼。 陈自原也挂念陆衡的手,“你的手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陆衡手掌反过来一点,又掩下去,有疤,挺明显的,他没给陈自原看。 然而陈自原看见了,他也不安心,不动声色地叹气,没追问。 “你接下来去哪儿?”陈自原找话题聊,其实这话题也很生硬,“找个地方坐一下等小朋友下课吗?” “公司有事儿,我得回去上班,”陆衡抿着嘴笑了笑,打趣说:“她长大了,不喜欢我跟着。” 陈自原一想,也是,他又试探问:“我送你去公司?路挺远的。” 上桌的面没吃多少,陆衡觉得它味道不错,于是打包了。 陈自原也是没控制好,他这话问出来的感觉跟前几次的‘偶遇’不同,意图太明显,显得不自然。所以他自己也反思了一下。 陆衡晃了晃神,他没敢多想,拎起打包盒,对陈自原笑笑,说:“从这儿开车过去得堵一个多小时,不麻烦你了,地铁方便。” 陈自原也直接,说好。 他们在小面馆门口说了声再见,转身往各自的方向离开。 陆衡随熙攘的人流消失在忙碌的城市中,但陈自原还是能看见他,看了很久,在贫乏的期待中恋恋不舍。 陈自原不记得自己怎么上的车,他连空调都没打开,挺冷,右手的疼痛感知被无限放大后传递到大脑。他面无表情垂眸看一眼,食指和中指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呈现,抽得还挺厉害。 陈自原的头也开始疼起来,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跳得特重,随时都要爆炸了似的。他得惜命,就叫了代驾。 大清早代驾不好找,平台显示正在派单,陈自原随手扔了手机就没管了。 他调整了座椅角度,微微后仰闭目养神,大概十几分钟后,咚咚响了两声。有人敲车门窗,挺轻的,陈自原半睡半醒间神魂恍惚,以为自己做梦,眼睛实在懒得睁开。 然后那敲窗声重了点儿,越来越焦急。 被突然惊醒后的心脏跳动带着濒死的挣扎,有不知今夕何夕的恐慌。陈自原睁大眼睛,麻木地看注视前方。 敲击声缓了两下,很快又响起来,这回有声音了,不是干敲。 “陈医生。” 陈自原渐趋清明—— 陆衡? 他原本以为是代驾来着。 陆衡那儿急了,又叫了声,音量有点儿重,“陈医生!” 陈自原打开车窗,看见陆衡,很惊讶,也有点儿惊喜,“你没走吗?” 陆衡被陈自原脸上显而易见的愉悦冲击了一下,牙齿咬到舌头,差点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我买了点儿东西。” 这天太冷,陆衡脖子上一条浅黄色围巾裹住了鼻子和嘴巴,露出一双桃花眼,眼尾胭红,估计是急出来的。 陈自原解开车锁,副驾驶的车门自动打开,“你上车来说。” 陆衡点点头,从车头那儿小跑过去,进来时带着寒风的凉意。 陈自原打开空调和座椅加热模式。 陆衡有话要说,憋着呢,不知道怎么开口,踌躇半晌,闷闷说:“在车里最好不要睡觉。” “好,”陈自原从善如流,“认识错误,下次不会了。” 陆衡眨眨眼。 内敛的人不知所措起来其实很可爱。陈自原也遵从内心,主动配合陆衡,“你买了什么?” 陆衡手里有个塑料袋,里面就装了三样东西——温牛奶、小面包,还有一个热水袋。 他笨拙地解释:“正好路过便利店,在打折。” 但其实地铁口附近没有便利店,得往前再走两百多米,陆衡正好是路不过的。 第38章 陈自原挑眉,并没有说破,他现在心情特别好,右手不能动,左手伸过去了,拿起热水袋,问:“这也打折?” 陆衡摇头又点头,眼神有点儿慌不择路了,没敢跟陈自原对视一下,特小声地说:“嗯,满减。” 连热水都是灌进去的,这满减服务太好了。 陈自原笑了笑,说哦。 陆衡先把牛奶递过去,盖子没拧开,问:“喝一点儿吗?” 陈自原特别大方地举起自己半残的右手给陆衡看,也早把续命咖啡抛到了九霄云外,“想喝,不太方便。” 陆衡明白了,给拧开盖子,又递过去。 陈自原还是不动。 这不能对嘴喂吧?陆衡心想。 陈自原主要舍不得放下热水袋,抱着太暖了,他又怕把陆衡吓跑,只能先舍掉一部分,于是在陆衡手里接过了牛奶,喝一口,也暖。 陆衡一直低着脑袋,他也不跟陈自原互动,“小面包吃吗?” “行。” 陆衡拆开包装袋,如法炮制。 陈自原一只手,这回真兜不下来,“要不然你等我先把奶喝完了?” 陆衡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耳朵红温了,非常明显。于是收回手,把小面包重新装回袋子里,坐直了不敢动,眼神也不敢飘。 “哦。”他说。 陈自原:“……” 陆衡大概习惯了,他就是这样哄孩子的,陈自原边喝牛奶边想,球球肯定也会跟他撒娇。 怎么撒娇来着? 陈自原不擅长做这些,但他不怂。 陆衡盯着车外来往的人群,特尴尬,表情估计也不自在,他确实有点儿想跑了。 “嘶——”陈自原突然哼出一声。 陆衡条件反射扭头过去,“怎么了?” 陈自原装可怜,他确实也够可怜,两根手指都伸不直了,说:“手又抽了,疼。” “怎么办?去医院吗?”陆衡看陈自原的手,又抬头看他的脸。 陈自原也一直看着陆衡。 他们的目光在这种心境下碰上了,陆衡没再躲开,估计是忘了。 陈自原在陆衡的眼睛中看见了关切,他飘飘然,“不去了吧,我刚从医院出来。” 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好像在陈自原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毛病都是拖出来的,这话是你跟我说的。” 陆衡的语调有点儿软,连哄带劝,他自己都没感觉出来。 陈自原倒是享受,他笑了笑,说:“这手就这样,老毛病了,以前也犯过,揉两下再热敷,肌肉松开了就能好。” “怎么揉?” 陈自原放下牛奶,特正规地给自己摁了几下,但摁不到要紧的位置,不得劲,微微蹙眉,“啧,术业有专攻。” 陆衡没回应,抿着唇想事儿,正在经历漫长的心理斗争。 “陆衡?”陈自原叫了他一声。 陆衡的眼睫颤了颤,想蝴蝶受惊的翅膀,他问:“还疼吗?” “还行,”陈自原说:“忍得了。” 陆衡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过去,他的眼睛最后还是躲开了,不注视陈自原,开口问:“要不我来试试?” -------------------- 陈医生:撒娇我应该会的 第23章 23、“你身边有谁?” 陈自原当然不会拒绝,从善如流地把手伸到陆衡面前,“你还会这个?” “不算特别会,”陆衡说:“球球之前腿疼,医生说给他按一按会好点儿,我找了些视频学,瞎弄的。” 陆衡没直接上手,先仔细看了看,略微局促,他不好意思碰陈自原,说话声音很轻。 陈自原不想让陆衡太紧张了,挑了句合适的话问:“为什么会腿疼?” “缺钙。” 陈自原笑了笑,说:“那我这儿估计也是缺钙,正好对口了。” 其实陈自原很幽默,并且他的幽默不浮于表面,可以有效且具有针对性地化解陆衡的紧张。 陆衡抬眼看了眼陈自原,眼中有矜持的笑意。 但他还是腼腆,手举起来又放下。 车内温度陡然升高,不清楚是空调的物理攻击还是内心的魔法反应。 陈自原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抬着手,不问不催,等陆衡自己调节过来。 水面不管平静或是翻涌,站在对岸的人想过来,船必须得开,但要找对方法。 陆衡很多时候会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进行复盘,比如眼下。 他对陈自原有某种想法,不能说,苹果长在树上,陆衡从没想过摘下来,偶尔窥探一下,心理上也能获得满足,很快乐。 然而当获得的情绪价值满溢出来时,言行举止就会在大脑得意忘形的支配下逐渐脱离正轨,最后形成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陆衡会在这样的局面里进行反思—— 比如自己应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当然了,说出去的话陆衡也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再咽回去,不然真显得此地无银,所以得克服。 陆衡心理建设的过程有些漫长了,陈自原在等待期间手指还时不时抽搐两下。 像某种暗示。 陆衡心一横,对自己破罐子破摔,但对待陈自原,他依旧很惶恐并且小心翼翼。 陆衡的手指很好看,骨相完美,皮肤白皙。滑,并且柔软,连指甲盖的形状都是陈自原喜欢的,只可惜掌心多了道疤。 第39章 也是因为我,陈自原想。 陆衡在陈自原右手虎口位置按了两下,太重了不行,太轻了也不对,他试探问:“陈医生,这力道怎么样?” 声音特紧。 “还能再重点儿。”陈自原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后仰,闭着眼睛。 陈自原疲惫的脆弱感让陆衡的心揪了一下,同时也放下了对自己成吨的心理消耗。精神松下来,人就不那么局促了。 这很神奇。 “行。” 陆衡说着加重了一些力道,另一手握着陈自原的手腕按,这样会好点儿,然后再时不时看他的反应。 陈自原的眉眼逐渐舒展开来,应该是舒服的,于是陆衡的劲儿慢慢虎口移到他抽搐的手指那儿,还是用同样的手法。 陆衡给自己弄出一脑袋汗,他掌心的温度通过皮肤反应渗透进陈自原的血液里,在寒冷的冬季,像一只破冰川而来的蝴蝶,飞进了谁的心脏。 它们谁也没说话。 安静的氛围,奇妙的旖旎。 陈自原的手指能动了,恢复正常角度,稍微可以控制住。陆衡做得很好,他自己也松了口气。 “你这样不能开车,要注意安全。”陆衡收回自己的手,微微拢拳,拇指弯曲在掌心挠了两下,他觉得特痒。 陈自原暗自回味,也只是无奈,他点点头,“我叫代驾了。” 陆衡说了句嗯。 话题突然止住了,陈自原也没往下接。 陆衡觉得自己破坏了气氛。 但其实陈自原想谢谢陆衡,他盘算着这句谢该怎么说出去才能增添点儿有趣的灵魂。 然而两位表面看上去淡定,实际上都着急,一个抬头,一个偏头,目光再次碰撞,同时开头。 “那个……” 都没反应过来,陆衡怔愣一下,陈自原也笑了。 陈自原谐戏,“咱俩非得这样说话吗?” 陆衡哭笑不得。 陈自原捏手腕转动两下放松肌肉,“我想谢谢你来着,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开口。” 他自我调侃下给出的台阶永远在陆衡的舒适区内。 陆衡笑着眨眨眼,“行,我听见了。” “那就好,”陈自原长舒一口气,笑着说:“吓死我了。” 陆衡捧起热水袋塞到陈自原手里,“没好呢,回去以后还是得热敷,不然手还得抽。” “球球腿疼的时候也是这种步骤?” 陆衡一愣,说嗯。 陈自原眼尾稍稍扬起一点儿,笑意悠然,热水袋兜在手里,特别暖,“好,我知道了。” 代驾来了,敲了两下窗户,“先生,是您叫的代驾吗?” 陈自原本来还有话要说,这会儿没机会了,挺可惜的。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陆衡准备下车,顿了顿,偏头说:“陈医生,再见。” “再见。” 陆衡打开副驾驶的门下去了,风灌进来,陈自原也下了车,绕到他那边,看见陆衡的耳朵被风吹红了,他说:“挺冷的,围巾戴好。” “嗯。”陆衡给脖子绕一圈,蒙住了嘴和鼻子,又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跟陈自原挥手,往地铁口走,后面又跑起来。 陈自原一直看着陆衡,直到代驾催了,他才落寞地收回目光,腰一弯钻进车里,坐在副驾驶上。 这儿还有温度,不只是座椅自带的烘热效果,还有陆衡的体温,仔细闻,车内有一缕淡淡的橙香。 陈自原身心放松下来,不可抑制地想,这香味如果能带回家该多好。 陈自原给陶向阳发了条信息,又转账五百块钱红包,让他自己打车回去,路上小心。他到家后什么事儿都懒得做了,倒头就睡。 陈自原很久没睡这么实在过了,没做梦,头不疼,身体也暖洋洋的,有种飘飘欲仙的幸福感。然而这种幸福没持续多长时间,被一个视频电话打断了。 晚上十一点左右,贺黛来电。 陈自原被吵醒了,不大高兴,看了眼手机,没打算接,但也睡不下去。视频自动挂断后很快又响起,这回陈自原接了,他睡衣乱,头发也乱,造型不太谨慎。 “妈。” 贺黛依旧优雅,他面前摆着一个欧式风格的茶壶,根据时间推断,她应该在喝下午茶,“睡了?” 陈自原说:“我跟你有时差的。” “那也不应该睡这么早,”贺黛撩起眼皮,强势地磕破呼之欲出,“自原,这两年你倦怠了很多,你对自己的要求这么低了吗?” 陈自原无话可说,他又开始头疼了。 贺黛却很不理解,“你可以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行立坐卧狼藉无序,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 陈自原没忘,他能记一辈子。 贺黛用她的控制手段,把完美主义最精细的标准用在了陈自原身上,小到吃穿用度,大到前途人生,一顿饭甚至一道菜,吃不能超过几口,晚上几点睡,早上几点起,只要有一丁点脱离标准,贺黛的贬低、打压,她言语上对陈自原的摧毁如影随形。 你的家族在学术造诣上有很高的成就,你必须走他们的路,所以你必须先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那就是成功。 这是贺黛最常对陈自原说的一句话,并且前二十多年,陈自原也一直在这句话里沉默着,毫无生机。 他反抗的契机是什么,陈自原想不起来了,他不愿意回忆这段恐怖的经历,自己被驯化了,像个傻子。 第40章 “找我有事儿吗?”陈自原说:“我需要休息。” 贺黛皱眉,“你被带坏了,你应该回到我的身边。” 陈自原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没开灯,贺黛看不见这些。 “你拒绝了我给你安排的饭局。” “是。” 贺黛冷笑,“你父亲的朋友跑来质问我儿子是个同性恋,为什么要隐瞒,我很尴尬。” 陈自原也笑了一声,“你可以跟他们说,我不想骗婚,我道德标准很高,至于你怎么想的——妈,我不知道。” “你被带坏了,以前哪怕是沈竹钦你也不会这么跟我说话,就算是做表面功夫,你也会出去跟她吃了这顿饭再说的。”贺黛很不高兴,语气浮动很大,“所以现在是谁在你身边?” 陈自原眉心抽了一下,极力克制,淡漠地说:“没人。” 他果断挂了电话,逐渐心浮气躁起来。 陈自原重重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他转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目光阴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操。” -------------------- 陆衡:有我呀 第24章 24、“你可以抱紧我。” 陈自原捧着陆衡送的热水袋在落地窗边坐了一晚上。热水袋早凉透了,他魂也凉,眼神空洞。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陈自原的头疼才稍微好点儿。 又是新的一天,冬日的清晨应该是美好的。陈自原心想,并且他迫不及待地想做点儿什么。 比如见到某一个人。 当迫切感和行动力达到高度一致时,千难万险也阻挡不了奔向山海的步伐。 他今天休息,有很多时间,不提前约,畅想彼此再次见面后会不会产生更多惊喜。于是心情慢慢好了起来,往地下车库走。 陈自原喜欢车,摩托车,他曾经花钱不节制,买了五六辆车回家。一个车位停不下了又增了俩。但上班没机会把摩托车骑出去,老停车库里积灰,陈自原心疼车,陆陆续续卖掉好几辆,现在就剩下两辆仿赛,他不肯卖了。 仿赛流线型的车身设计和大排量发动机在行驶速度上很容易让人得到满足,哪怕不骑出去,光看着,想象冲破疾风时的血脉喷张,是另一种层面的情绪价值。 陈自原站在车前静默片刻,他想起陆衡跟自己待在密闭空间里的局促反应,好像应该换一种方式相处了。 他想起陆衡,不可抑制地笑了笑,又返回家,换了身衣服,特休闲。车钥匙也换了,从四个轮子的车换成两个轮子,行动轻快不少,连呼吸也通畅了。 城市主要道路在上下班高峰期间禁摩,陈自原只能从外环路绕,大概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陆衡公司,好在这块区域没有特殊规定,摩托车就停在了大厦楼下了,陈自原摘了头盔,随手往车上一挂就上去了。 潮升设计前台这会儿有人,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在摸鱼,没看见陈自原过来。 陈自原语调非常柔和,带着笑,说:“你好。” 小姑娘吓了一跳,噌一下抬头,把手机往身后藏,乍一看见陈自原的脸,愣了一下。 陈自原的头发有点儿乱,被风吹的,衣服也乱,有风的痕迹。他这模样跟平常上班时一丝不苟的职业装比年轻了,也张扬很多,不过笑容还是儒雅。 小姑娘沉浸在如沐春风的色相里,忘了回话,傻了吧唧地笑。 陈自原也对她笑,又重复一声,“你好。” “啊!”小姑娘抖了一下魂,回神了,不大好意思了,说:“你好你好,请问找谁?” “陆衡,”陈自原顿了顿,又问:“他在吗?” “在的,”小姑娘拿起前台电话,“你稍等哦我跟陆工说一声。” 陈自原说好。 他有点儿意外,按照昨天这个时间点,陆衡应该刚送小早进培训机构。陈自原也只是来碰碰运气,想着估计得等会儿了,没料到运气这么好。 小姑娘说了两句,挂了电话,对陈自原眉开眼笑地说:“您等等,陆工马上出来啦。” 陈自原点点头。 前台的果盘里装了很多糖和零食,陈自原挑了颗橙子味的糖出来,包装纸刚拆开,陆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陈医生?” 果然是有惊喜的,陈自原心想,他把糖果放进嘴里,慢慢含化了,笑着转身,对陆衡说:“早上好。” 这回不算偶遇,但也不刻意的。陈自原现阶段作为陆衡的客户,他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陆衡明白过来,慢慢就不局促了,也笑了笑,对陈自原说:“到我办公室坐会儿吧。” “好。” 陆衡的办公室在最里间,中途要路过一片敞开式办公区域。陈自原在无数注目礼下走在了陆衡身边,低头跟他说两句话,两人看上去关系很好。 但其实陆衡没听清陈自原在说什么,但看他表情挺认真的,以为是重要的事情,于是往他那儿凑近了一点儿。 “什么?”陆衡问。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在了?” “小早自己能去,没让我跟着,她不好意思。”陆衡笑了笑,说:“我上班呢,老迟到不好。” 陈自原也笑,问:“挺忙吧?” “还好,”陆衡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微微偏头看向陈自原,“本来过会儿想给你打个电话的,约时间。” 陈自原挑眉。 第41章 陆衡又不太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说话声儿特轻,“合同履约。” 陈自原很坦然,也很温柔,“那巧了,我也是来履约的。” 陆衡说声嗯,推开门,“进来吧。” 他办公室是单人员,面积不大,很规整,办公桌旁边有一排书架,里面基本是关于建筑设计方面的书籍,电脑旁摆着两盆仙人掌,一件羽绒外套挂在椅背后面。陆衡没有什么爱好,不喝茶也不喝咖啡,一天能喝好几壶水,他的生活非常健康。 陈自原看见陆衡随意放在桌面置物架上的一袋咖啡豆,应该就是他昨天说起的那个。 在跟陈自原独处的时候,陆衡又开始心跳加速了,他把这种现象统称为紧张。 陆衡先摆了两个杯子出来,后来一想,不太对,捏着杯子摩挲一下,问:“陈医生,喝点儿什么?” “白开水就行。” 陆衡于是倒了一杯递过去,“小心烫。” 陈自原笑着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他得缓解陆衡的紧绷的情绪,于是就不拐弯抹角,说:“我那套房好几年前买的,精装,我不太喜欢那种风格,找人敲掉了,空到现在一直没动,没时间。” 陆衡问:“哪里的房子?” “滨江海湾。” 陆衡懂了,他了解情况。那一带富人区,装修风格透着纸醉金迷的气息,确实会有人不喜欢,他问:“装修风格你有具体意向吗?可以先把这个确定下来,细节后面再敲定。” “我暂时还没什么想法,”陈自原喝了口水,挺烫的,他抬眼看陆衡,“你决定吧。” 陆衡懵了一下,“我决定?” 陈自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解释了,“我不太懂这些,说多了干扰你思路。按你的喜好来,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 但个人喜好和专业能力其实并不挂钩。 陈自原这话逻辑不通。 然而陆衡根本不敢往深处细想,他也给自己倒了杯水,端起来的时候杯中的水面有涟漪,他手在颤,“什么户型?” “两百二十多平,四室两厅三卫一阳台,两间卧室朝南,”陈自原说:“我没带户型图,不好描述。” 陆衡在脑子里有了大概的雏形,基本知道是什么走向了,他接过不少大平层的设计。 但这次不一样,很不一样。 陈自原突然仰头,喝完了水,也不知道烫不烫了,他起身,对陆衡说:“你现在有空吗,要不我带你过去看看?” 陆衡手上还有其他项目,但陈自原现在也是他的客户,他没多考虑,答应了,说好。 “我跟潘总说一声,你再等我会儿。” “行。” 潘乐没有当总裁的架子,吃喝玩乐一条龙,尤其爱凑热闹,他听说公司来了一帅哥被陆衡带进办公室了,屁颠颠地过来了,一看是陈自原,顿时喜气洋洋。 “出去就不用回来,”潘乐对陆衡说:“把客户服务好了!” 陆衡:“……” “谢谢。”陈自原笑着说。 陆衡跟在陈自原身后走出了大厦,看一圈没找到他的车,挺奇怪的,以为他打的过来的。 在陆衡愣神时陈自原把头盔塞进他怀里。 陆衡:“?” 陈自原能感觉出来一点儿,陆衡可能怕车。他展现出来的恐惧并不是单纯针对车这个物品,而是压抑情绪下若隐若现的危惧,好像随时把自己置身于某种绝境之中,死亡近在咫尺。 陈自原迫切地要把这种感觉从陆衡身上剥离出来,所以他在步步试探。 “我出门的时候把车钥匙拿错了,”陈自原说:“以前骑过摩托车吗?” “没、没有。” 陆衡甚至没怎么见过摩托车,并且在没有特定的指引下,他更不会把陈自原跟这种风格的摩托车联系在一起。 疾驰、狂飙,充满野性。但陈自原是温润的,即便他现在穿着一件宽松的外套,不厚,裤子也松,一双球鞋,头发也是乱的。 陈自原注视着陆衡,问:“想试试吗?” 陆衡目光微闪,有点儿亮,“好。” 兴奋都期待,陈自原听出来了。 陆衡不会戴头盔,事实上对于摩托车他什么都不会。 陈自原替他戴上头盔,问:“松紧度合适吗?” 陆衡点头说挺好的。 “嗯。”陈自原虚扶住陆衡的腰,把他带上摩托车,看他坐稳后自己也骑了上去。 仿赛后座空间十分有限,其实不适合带人,两个人坐上去,得挨得很近。胸口贴着后背,只要谁的心脏狂跳不止,那么他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陆衡不敢呼吸。 “你可以抱住我,不然会掉下去。”陈自原闷厚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 陆衡拘谨起来,他还是没敢真贴着陈自原的身体。两人之间隔着只有风能吹过的缝隙,陆衡的双手紧紧攥住了陈自原的衣服。 好像起风了,狂猎又凶猛,盖住了杂乱无章的心跳,如杂草般肆意生长的迷恋隐藏其中。 陆衡提高了音量,有点儿喊了出来,“陈医生!” “什么?” 陆衡很久没有回应陈自原,他感受风的速度,凛冽的清香从陈自原的颈间传来,无孔不入的渗透进陆衡的灵魂。 他好像快被风吹散了,但并不觉得恐惧。 陈自原在风中问陆衡,“感觉怎么样?” 第42章 陆衡颤抖着双手,终于环住了陈自原的腰,抱得很紧,他的尾音也在无际的空中随风飘荡。没有被困在逼仄的空间中行走城市的角落,这是久违的自由。 “很爽!”陆衡说。 -------------------- 下章v入啦(给大家跪一个qaq) 希望宝贝们支持一下,不要离开我 第25章 25、“去我家吗?” 滨江海湾在西京市的商业区,望金湖边上,本地著名打卡景点,商住一体的环境,房价高得离谱。 陆衡对这一块也熟,来过好几回了,都因为工作,这回其实也是工作,但感觉不一样。 陈自原在小区门口停好摩托车,他没往地下车库开,就是想跟陆衡走段路,当散步了,这儿风景不错。 陆衡的感官还在狂飙的刺激中翻滚,没回神。陈自原已经下车了,摘了头盔,他看着陆衡,脸上笑意很深,没开口说话,安静地等陆衡自己回味过来。 直到陆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轻又缓,像玫瑰花瓣掉落雪里。 陈自原静默片刻,他抬起手,一只搭在陆衡后腰上,另一只握住了他的手腕,说:“陆衡。” 陆衡的身体晃了一下,缓缓看向陈自原,“……” “哪儿不舒服吗?” 陆衡好像有点儿迟钝了,摇摇头,“没有。”他突然又轻蹙地笑了笑,说:“飙车的后遗症有点儿强烈,气儿没喘出来呢。” 心绪在血脉喷张中豁然开朗,真有一种天高海阔的爽劲儿。 陈自原懂陆衡的意思,他说:“我第一次骑摩托车,差不多二十六七岁,在国外,那儿人少,车飙起来不要命,后遗症也大,两天不肯下来。” 陆衡眨眨眼,“睡车上了?” “我倒是想,睡不了,抢劫得太多,”陈自原还挺认真的,“真要睡了等早上起来我衣服都可能被扒了。” 陆衡想了一下那场面,有点儿想笑。 “来。”陈自原就着这姿势,手一直搭在陆衡腰后,把他扶下车,“小区里面不让开车,走一段路吧,不远。” “好。” 高端小区的绿化好,花园小路曲径通幽,没人带着走容易迷糊。陆衡走在陈自原身边,但稍稍向后错开了一点儿身位,没靠太近。 其实陈自原也迷糊,他根本没来过这儿几次,带陆衡拐错了好几回,不过他们也不着急,走得很缓。 小区最大观景池上面有座精致的石拱桥,陆衡站在上面往下看,几条肥硕的金鱼刚好游过来,他看得挺有乐趣,笑着说:“这儿入住率挺高啊,喂鱼的人多,给它们喂得这么胖了。” “嗯,小朋友多,”陈自原站在陆衡身边,微微弯下腰,手肘撑着栏杆,好像也是在看鱼,可水面上有陆衡的倒影,“饭后遛弯没地方去,家长都带他们来这儿喂鱼。” 陆衡的目光随水面涟漪波动,鱼什么时候游走的他不知道,注意力慢慢落在了陈自原浸在水里的眼睛上。 今天天气很好,水上的倒影很清晰,不管是人还是景。 陈自原和陆衡在水中对视一瞬,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小鱼打乱了画面,陆衡惊醒过来,就不好意思看了。 “下次你再来,我准备点儿鱼粮,”陈自原站直了,他看见陆衡的耳朵有点儿红,不可抑制地笑了一下,说:“能打发一下午时间。” “哦。”陆衡说,他声音有点儿闷。 陈自原察觉到陆衡细微的情绪变化,他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期待。 “怎么了?”陈自原问。 “我时间特别紧张,人都恨不得掰成好几瓣,把一天内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能准时睡觉,”陆衡苦笑,拧着自己的手指,“我特别缺觉。”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心里那道锁住门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开了点儿缝隙,让陈自原忍不住往里看。 “有机会的,”陈自原深深地注视陆衡,他说:“人只要活着,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陆衡没想到话题会进展得这么深刻。 人类这种生物,既活着,又觉得累。很多人嘴里喊着不想活了,最后又不敢死,有点儿病就往医院跑。这种生活态度是一种矛盾的乐观,自我调侃起来特诙谐。 陆衡嗯了声,他从来不会跟谁聊生死的话题,因为神神叨叨的显得非常可笑。但陈自原说起来,却有种悠远的坦然,并不沉重,所以陆衡不排斥,甚至很想探讨下去。 然而时机不对,陆衡今天是来工作的,当然陈自原也不会选择在眼下环境里说这个事情。 “走吧,我的房子在那儿,顶层。”陈自原抬手往前指,就在过桥后的第一幢楼,前看能作为花园房陶冶情操,后看就是湖景房,位置很好。 “好。”陆衡说。 这幢楼最高十一层,业主刷卡才能启动电梯,附近小区都这样。陆衡以前每次来附近区域都得跟客户约时间,很麻烦,没一天干不出来活。 “交房那会儿的精装是什么风格?”陆衡在等电梯的时候问陈自原。 “我说不上来,”陈自原认真想了想,“特土,浴缸镶金边,灯一开瓷砖都反射,全是黄的,对眼睛不友好。” 陆衡:“……” 什么色儿? 陈自原又说:“所以简单点儿就行。” 陆衡了然。 陈自原的房子面积大,格局很好,并且因为在最高层,还赠送个阁楼。 第43章 阁楼的高度略低,大概一米五,陈自原这身高站上去连腰都直不起来。不过陆衡挺喜欢这种阁楼的,设计一下利用率很高。 陆衡想,如果是他自己,大概率会把阁楼包起来,弄成一个房间,楼梯也拆了,安装一个可收缩扶梯。关上门就是完美的私密空间。 陈自原看见了陆衡的眼睛,透出一种柔和的向往。 很好看,却也悲伤,好像陆衡期盼的幸福总遥不可及。 陈自原舌尖往后一卷,抵着上颚,轻轻皱了下眉,温和地说:“我很喜欢这个阁楼,之前开发商在上面铺了木地板,弄了个半敞开式的储物间,我觉得有点儿浪费了,也不好看,所以也拆了。” 陆衡怔愣,“你对阁楼的装修风格有什么想法吗?” 陈自原于是微微仰头,目光很远,“做个房间,就留一扇门,窗户也不需要了,全包,铺隔音墙。” 跟陆衡的想法差不多,一个绝妙的、与世隔绝的环境。 陆衡点点头,很自然地被陈自原的话带进了情绪里,他问:“房间内的布置呢?” “灯不用太亮,在天花板挂一盏就行,暖黄色系的。再装一台投影仪,摆一张沙发,这样就不需要床了,电影看困了直接躺沙发上睡,”陈自原顿了顿,他带着陆衡往房间走,笑着继续说:“最好能做个吧台,放松的时候我喜欢喝点儿酒。” 陆衡一边心想‘哪方便的放松’,一边又脱口而出,“需要在吧台上摆台咖啡机吗?” “别了吧,都不怎么喝,”陈自原说:“放个恒温水壶,没事儿多喝水,养生。” 陆衡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陈自原。 陈自原也看他。 陆衡倏地红了耳朵,赶紧收回自己的眼睛,“哦,养生。” 陈自原心情很不错,“这些弄好如果空间还有,再做几个玻璃柜吧,我有点儿收藏癖。” 陆衡不明所以,“收藏什么?” 陈自原嘴角轻轻一抿,又挑眉,说得特隐晦,“个人癖好。” 陆衡试图意会,他觉得陈自原口中的癖好可能类似乔薇微喜欢买包的喜好,就是都是心理层面的满足。这无可厚非,所以也不用问得太明白了,毕竟甲方,边界感还是要保持的。 陆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了声哦。 陈自原:“……” 他真挺纯的,陈自原心想。 陆衡完全不知道陈自原思想上这些横七竖八的构造,他继续自己的工作,并且就陈自原的品味有了大概的了解。 典雅、简约,与众不同中又带了点儿酷劲儿,好像跟自己梦想中‘万一哪天发财了以后买个房子’的样子高度吻合了。 接下来是对房子布局的了解,陆衡走一圈,拍了很多照片,重点是主卧和客厅。 最后剩下三个房间没看了,朝南两间挺大的,靠角落一间稍微小点儿,陆衡指着朝南的房间问:“这两间都做卧室吗?” “嗯,次卧,”陈自原说:“给小孩儿住。” “小孩儿?” 陈自原笑了笑,顺滑改口,说:“客人。” 陆衡觉得今天陈医生有点儿奇怪,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他默默低头,又往回走,经过陈自原身边,听见他笑了一声,很好听。 陆衡也笑了一下,微微扬起的唇角正好被散下来的头发挡住了,没让陈自原看见。 “这间呢?”陆衡又问。 陈自原走了进去,站在房间的正中央,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碎石,静默片刻,说:“做书房吧。” 这间做书房其实有点儿大了,陆衡得好好规划一下,不至于最后出来的效果失衡了,这是职业病。 就在陆衡认真考虑书桌应该放哪儿的时候,陈自原突然蹦出一句,“中间这块区域可以面对面摆两张书桌。” 陆衡愣了一下,说哦。他脑回路也直,就认为陈自原学识广,可能工作所需的空间比较大。 得在桌上放很多书吧,他心想。 “两面墙做书架,”陈自原说:“款式你决定就好。” 陆衡的头发散下来,他挑起手指把头发夹到耳后了,这儿太热了,好像呼吸不畅,“行,我知道了。” 陈自原在心里哀叹一声,用现在的流行词解释,他俩聊的东西属于颗粒度没对齐,陆衡钝感力太强了,又不能急于求成。 慢慢来吧。 陆衡对房子进行详细测量,笼统地画了张量房图纸,他手里东西太多了,工具箱很重,还得提着电脑。 陈自原顺手把工具箱从陆衡手里接过来,“我来吧。”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关怀陆衡拒绝不了,他也不拧巴了,说:“谢谢。” 陈自原也回他,“不客气。” 此话一出,两人面面相觑,都乐了。 陈自原深呼吸,笑意还在脸上都没消下去,问陆衡:“接下来去哪儿?” 陆衡看了眼时间,都中午了,“我得回公司,争取今天把初步设计方案给你。” “不吃饭呢?” 陆衡笑了笑,说:“公司有阿姨做饭,随便吃点儿就行。” 陈自原挺主动地,问:“我可以去蹭饭吗?” 陆衡偏头看他,头发不知被哪儿吹来的风撩着轻轻飘动,他眨眨眼,说行。 陆衡回公司晚了,没剩多少菜,真就随便扒拉两口,陈自原也没好好吃,陆衡挺过意不去的。陈自原不在意这些,往陆衡办公室一坐,开始喝水。 第44章 陆衡工作,但心神不宁,时不时抬眼偷看陈自原。 陈自原岿然不动,捧着一本书,翻页的频率很缓,每个字都看得认真,偶尔抿一口开水,相当惬意。 陆衡眼神从陈自原的鼻子滑到他的唇上,再慢慢落在轻轻滚动的喉结上。这部位哪怕少了条领带,陈自原的喉结和脖颈线条依旧非常性感。 陈自原连眉毛也没动一下,陆衡默认他没有发现自己窥探的行为,胆子逐渐大了,眼神停留的时间也在延长。 直到陈自原抿了一下唇,然后毫无征兆地抬头,把陆衡的眼睛逮了个正着。 陆衡:“……!!” 他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了,并且因为心虚,红透了。 陈自原挑了挑眉,投过去的眼神带着询问。 陆衡于是给台阶就下,欲盖弥彰地问:“光喝水挺淡吧,加点儿茶叶吗?” “不用,”陈自原笑了笑,“挺好的。” 陆衡心眼实,肚子里没花活,接不了话了,然后认怂,继续工作,但心静不下去。 “我在这儿挺打扰你吧,”倒是陈自原挺游刃有余,“要么我出去待会儿?” “没关系的,不打扰。”陆衡脱口而出,有点儿急了。 陈自原笑了笑,说哦。他屁股没抬起来一点儿呢,又坐稳了。 陆衡含蓄内敛,受不得撩拨的刺激,他看见陈自原的眼睛,会紧张,也会暗自心花怒放,这种情绪不能外露出现。所以显得冷淡了一点儿。 但只要心是热的就行,陈自原在试探。 陆衡后来慢慢收了心,注意力集中,工作效率也提高了不少。冬季日短夜长,下午五点天就暗下来了,办公室的灯一开,两个人独处时的氛围显得更静谧了。 陈自原跟入了定似的,白开水喝了两壶,一本书还没看完。 陆衡松开鼠标,他手有点儿酸,揉了揉,动静不大,但惊醒了陈自原。 “弄好了?” “嗯,”陆衡笑着对陈自原点点头,“陈医生,你来看看设计效果。” 陈自原站起来走到陆衡的办公桌旁,身体稍稍往前探。陆衡把电脑屏幕往陈自原那儿掰了点儿过去,有反光,他还是看不见。于是陈自原换了个位置,站到了陆衡身后。 陈自原高,看东西的时候身体压下来,下巴正好在陆衡肩膀那儿,他扶了扶眼镜,好像能看清电脑里的东西了,特自然。 陆衡不敢让陈自原听见自己的快节奏的心跳声,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前缩。 他俩跟猫捉老鼠似的。 陈自原含蓄地提醒陆衡,“屏幕太看太近了眼睛容易累。” 于是陆衡又默不作声地把身体送回原位,“哦。” 潘乐在外面混一天回来,刚走到前台就听人说陆工办公室里坐了一帅哥,特成熟,一下午了都没出来,也没声音,不知道在干什么。 大家好奇,又不敢过去敲门,就在这儿讨论。 潘总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知道坐陆衡办公室里的人是谁,他油腔滑调地撩了下刘海,特欠抽地说:“嘿,我去瞧瞧怎么个事儿!” 其实屁事没有,就甲方和乙方的正经交流,即便甲乙双方各怀心思,外人也看不出来端倪。 潘乐酒喝多了就爱起哄,敲了两下门,没等陆衡回应,哐叽一下就进去了。 陈自原很有礼貌地跟他招呼,“潘总好。” “陈先生好哈哈!”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忙,潘乐也一样,浑身刺挠地抓头发。 陆衡都无语了。 陈自原比较淡定,“潘总有事儿?” “没事儿,”潘乐敞亮,看陈自原顺眼,挺想跟他交个朋友,“都下班时间了,还干活呢?陈先生,吃饭了吗?” 装修这活儿一天干不完,陆衡刚弄出来的房间设计效果陈自原都只看了一半,被潘乐打断了,挺可惜的。 “没吃呢。”陈自原说。 “哎哟,那阿衡真是不客气,也不提早跟我说一声,好赖我定个包厢,咱俩晚上不醉不归!” 陆衡默默关掉电脑,不太想搭理他。 潘乐说话图个爽快,没经大脑思考,身后的助理小声提醒他,“潘总,您今晚在这儿吃不了饭,半个小时后有应酬,您得走啦!” “哎哟,那真不巧了。”潘乐实在不想让陈自原这么走了,又说:“这样,我让阿姨再回来一趟,给你俩做点儿饭。” 陆衡说:“太麻烦阿姨了。” “我发她工资,还有加班费的。”潘乐是资本家的脑回路,一点儿不觉得有问题,“阿衡,你就是性子太软,谁都能在你这边讨点好。” 陆衡认为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但他晚上确实有事儿,看了好几回时间。 “你有急事儿?”陈自原问。 陆衡皱皱眉,看上去挺纠结的,他说:“小早和球球在家,何阿姨家里有事儿要提早走,我得回家看孩子。” 潘乐啧一声,对陈自原说:“我就说他性子软吧,搁谁身上都说不想麻烦人家,自己受苦受累的。” “不是性子软,是心软,”陈自原笑了笑,说:“这挺好的。” 这话其实没那么大冲击力,很平常,但陆衡听进了心里,眼眶就泛酸。 潘乐倒是操碎了心,“饭总得吃嘛!哪儿有下班了还饿肚子的道理。” 陈自原还是笑着,“没事儿,叫个外卖也能吃饱。” 第45章 潘乐今晚要没事儿,他自己就上了,所以恨铁不成钢,话里话外都点陆衡呢,没别的原因,就是想让他对甲方爸爸热情点儿。 陆衡的想法没潘乐这么精彩,他有些过意不去,陈自原中午就没怎么吃饭,晚上回家还得吃外卖,孤家寡人的,有点儿惨了。 陆衡对别人心软,对陈自原还得往上叠buff,那是心肝都软,所以暗自难过了一会儿,酝酿着怎么开口不突兀。 潘乐秉承着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态度,就差把陈自原往自己的应酬场拉了,并且盘算着过几个小时把陆衡也叫过来,大不了让他把球球和小早都带上——午夜宝宝场嘛,也能嗨。 陈自原很淡定,他等了一会儿,见陆衡不说话了,于是点点头,往外走,无声地说了句再见,算是告别。 “陈医生!”陆衡喊住他,音量提高了一点儿。 陈自原回头,问:“怎么了,还有事儿?” 陆衡舔舔唇,都舔红了,把他整张脸衬托得特别水嫩,然后音量又小了下去,“去我家吃点儿?” “行。”陈自原冁然而笑 潘乐的眼睛一开始在陆衡脸上,然后又惊讶地转向陈自原—— 这男人不简单啊,潘总由衷感慨。 老旧小区四个轮子的车进不去,两个轮子的倒是很顺利,各种类型的小巷子都能蹿,咻咻的。 陆衡一回生二回熟,他抱紧陈自原的时候不那么局促了,但也不算自然,至少心跳速度还是快的,这藏不了。 陆衡一直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在头盔摘下来之前,他老看陈自原,偶尔会恍神。陈自原不管性格还是脸,都在陆衡的审美点上,越是接触下来,好像后劲越大了,再下去得产生戒断反应。 陈自原的脸部轮廓线条已经刻进陆衡的脑子里了。他愉悦地想,那张藏在书桌抽屉里的素描画应该可以再添上几笔了。 慢慢积攒起来的满足感。 “到了,”陈自原下了车,自然而然地伸手,“来。” 陆衡也让他扶稳了。 他们的肢体交流有升华,都不扭捏了,陆衡也没说谢谢。 天冷,摩托车来回几趟下来,陆衡的手被冻得通红,他搓了搓,看陈自原穿得也少,说:“上去吧,就前面那幢。” 陈自原问:“我车停这儿没事吧,会不会妨碍居民出入?” “没事儿,”陆衡笑了笑,说:“冬季这个时间点,这儿的居民恨不得钻被窝里不出来,不会出门的。不过楼道里有点儿暗,走路得小心点儿。” 陈自原也笑,说行,“蹭饭没这么讲究,我跟着你走。” -------------------- 来啦!入v后如果存稿充足,更新频率可能会一周五更,或者稳定一周四更 第26章 26、“原哥。” 楼道的声控灯年份太久,退化到只有发出巨大声才能把它控出来的地步,陆衡跟陈自原一前一后上楼,这灯就没亮过。 这两天一直下雨,楼道有点儿潮湿,陆衡走两步就停下来回头看陈自原,担心他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陈自原以为到了,也跟陆衡一起停下,然而左右看了看,没找到门在哪儿,他问:“到了?” “没呢,”陆衡说:“还得往上走一楼。” 陈自原点点头,说嗯,他跟陆衡聊,“这儿附近有超市吗?” 陆衡的脚刚迈出去,又收回来,眨眨眼,说:“有的。” “远吗?” “走路十五分钟吧,得往后绕出小区才能到。”陆衡问:“怎么了?” “第一次去你家,两手空空的不礼貌了,”陈自原说:“我还是去一趟吧,给球球买点儿玩具,小早喜欢什么?” 陆衡真怕陈自原掉头走了,眼疾手快抓他袖子,这反应,脑子还在后面追。然而陆衡手滑,一下拉住了陈自原的手。 陆衡低头看看,又抬头看陈自原的脸,等脑子彻底追上行动后,他的魂一下子就燥了起来。 还好这破灯是坏的,陆衡心想。 他赶紧放手,指尖好像被什么烫着了,背到身后不停地搓,火星子都快冒出来了,“吃口便饭而已,不用这么讲究,这话你说的。” 陈自原笑了一声,很清亮的笑声,他说:“行,等下次来我把这话咽下去,到时候再讲究。” 啪,楼道声控灯亮了。灯罩上盖着一层灰,垂死挣扎的玩意儿竟然让它整出了朦胧的氛围感。 陆衡:“……” 他长得真好看。 楼道里穿堂的西北风呼呼狂吹,陈自原看着陆衡的眼睛忍俊不禁,很亮,也很纯,他问:“还走吗?” 陆衡脸颊微红,不吭声了,讷讷地说嗯,低头继续往楼上走。 老式居民楼一层有五个住户,楼梯拐出来之后还有一条敞开式走廊,陆衡的家在最里面。 很不凑巧,他今天忘带钥匙了,姜早给开的门。 “舅舅。” 小早今天心情不错,正等着陆衡到家吃饭呢,一打开门,不仅陆衡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她见过陈自原,陶向阳叫他陈叔叔。小早愣了一下,嘴的反应比脑子快,也叫了声叔叔。 于是陈自原在这声称呼的糖衣下,更懊悔自己没先去超市走一趟了。 “我觉得我还是得买点儿什么。”陈自原在陆衡耳边轻声说。 这呼吸像雾里的风,撩得陆衡耳朵痒,他后劲肌肉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然后赶紧从门口鞋柜拿了双拖鞋出来给陈自原穿。 第46章 陈自原笑着进屋。 球球跟陈自原可太熟了,高高兴兴往他身上扑,“医生叔叔!” 陈自原接住了球球,抱在手里颠两下,说:“嗯,重了,长肉了。” 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人间烟火里的味道在万家灯火中细腻滋生。 “小陆,”何阿姨从厨房出来,笑眯眯地说:“晚上有客人啊,那我再做几个菜。” “不用何阿姨,”家里有暖气,陆衡脱了外套,里面就穿了件毛线衫,特瘦,他头发还乱着,重新扎了起来,“你有事儿先走,等会儿天再黑点儿路上危险,我自己做饭就成。” “欸那行,”何阿姨跟陆衡说:“锅里有三鲜汤,我弄多了,俩孩子估计吃不完,你跟你朋友也一起吃,知道不?” “知道。” “电饭煲里还有饭,不用另煮了,你弄俩菜就行。” 何阿姨把陆衡当自己人了,念叨起来特操心,陆衡听得认真,每句都会回应。 陈自原笑着站在一旁看,顺手给球球剥了个橘子。球球可贴心,一个橘子按瓣分,自己吃一点儿,剩下的给舅舅和姐姐,也有陈自原的份。 陈自原觉得这孩子以后养起来应该特别好玩。 陆衡把何阿姨送出去,回来的时候冷够呛,咳嗽了两声,被陈自原听见了。 陈自原赶紧走到门口把陆衡接回来,“出门要穿外套。” “马上回来呢就忘了,”陆衡声音有点儿抖,“外面又下雪了。” “家里有热水吗?得喝点儿。” “没事儿,”陆衡看时间不早了,往厨房走,“我去做饭。” 陈自原不着急吃饭,吃完就没借口留下了。 厨房被何阿姨收拾得很干净,陆衡拎着口锅无从下手。陈自原倚在厨房门框上笑着看他,“你是不是没怎么做过饭?” “没机会在家里吃,要么公司解决了,要么叫外卖,”陆衡倒不觉得尴尬,他也笑,说:“我一个人就一张嘴,吃不了几口还得洗锅碗,麻烦。” 陆衡说着又从厨房走出来去翻冰箱。 陈自原的目光跟着陆衡走,“何阿姨不准备你的饭吗?” 陆衡摇头,“她就给小早和球球做饭,菜都是买当天的量,这样新鲜。如果再加上我,我给她的工资和伙食费得翻倍——这样算下来,还是省我一口比较划算。” 陈自原打趣,“民以食为天,吃进嘴里的可不能省。” “嗯,有道理,”陆衡笑着说:“其实我挺爱吃的。” 话是这么说,可冰箱门一打开,里面差点比脸都干净了。 陆衡:“……” 陈自原哭笑不得,他拿了瓶鲜牛奶出来,找到保质期,一个月前的。角落里还有几棵蔫了吧唧的黄叶子菜,看样子也不能吃了,再有就是瓶瓶罐罐的下饭神器和苏打水,陈自原甚至看见了火腿肠。 “这俩番茄什么时候进冰箱的?”陈自原问。 陆衡挠挠耳朵,“……忘了。” 得,一冰箱凑不出一个菜,陈自原也就看那一筐鸡蛋是新鲜的,他拿了两个出来,看陆衡,问:“蛋炒饭吃吗?加点儿肉丁。” 陆衡说行。然后又开始在冰箱找肉。 冷藏柜那儿有几块肉,陈自原象征性问一句,“猪肉?” “应该是。” “冻多久了?” 陆衡特含蓄地说:“应该比它命长。” 陈自原:“……” 陆衡难得开一次玩笑,说完自己先忍不住了,扶着冰箱门笑,然后伸手拿陈自原手里的鸡蛋,“我去炒饭。” “我来吧,你先喝点儿热水,别感冒,”陈自原去厨房,还是有分寸的,东西不乱碰,问:“陆衡,用哪口锅?” “都行。” 陆衡让小早和球球先吃饭,不用等他们了,吃好下桌自己玩儿去。 小早说好,她其实对陈自原特好奇,因为舅舅从来没往家里带过人,眼睛总往厨房瞟。 没看出所以然。 陆衡头一次在家没事干了,闲得特突然,他看看客厅,不想打扰孩子吃饭,突然听见厨房里传来滋滋声,紧接着有香味飘来。 “陆衡。”陈自原在厨房叫他,声音跟抽油烟机混在一起,特踏实。 陆衡小跑过去,“怎么了?” “没盐了。” 陆衡说哦,翻箱倒柜把盐找到了,他对厨房这块儿确实不熟。 “陈医生,需要我打下手吗?”他问。 陈自原笑了一下,“你别老这么叫我。” 太吵了,陆衡没听清,“什么?” “没事儿,”陈自原轻叹一声,问:“吃葱吗?” “吃。” “台板上有几根葱,你看着切。” 陆衡说行。 陈自原很会做饭,这锅蛋炒饭不仅样子好看,味道也相当不错。陆衡真饿了,他吃了不少。 彻底入夜后温度又下降了一些,外面的雪还在下,陈自原没说要走,陆衡也没提。 暖屋闲逸,谁舍得离开。 碗是陆衡洗的,陈自原要帮忙,被婉拒了。 “你都做饭了,”陆衡说:“做饭的人不洗碗,这是规则。” “家庭规则吗?” 陆衡抬眼看陈自原,耳垂一红,没吱声。 整个房间都安静,只有不急不缓的水声,陈自原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看水流从陆衡指缝穿过,白净柔软,美不胜收。 第47章 陆衡夹在耳后的头发掉了下来,他没手弄,遮着眼睛有点儿难受,于是抬起脑袋往后晃了两下。陈自原站在他身后,抬起头就看见了,两人对视一下。 陈自原笑容温润,指尖绕过发丝夹到陆衡耳后,手指骨节虚虚碰到他的耳尖。 有点儿烫,陈自原心想。 陆衡心猿意马,眼睛盯着水槽的碗,实际上想的是陈自原。 陈自原收回手,配合陆衡把洗干净的碗放进消毒柜,开口说:“小早在客厅写作业,她挺用功的。” “嗯,她现在初中,数学的难度太大我帮不上忙,完全靠她自己了,”陆衡继续专心洗碗,跟陈自原聊,“她能跟我说想上培训班,我还挺高兴。” 陈自原点点头,说嗯。 “小早慢热,我老担心她在培训班不能适应,”陆衡顿了顿,说:“不过现在看起来情况还行,她跟我提过陶向阳。” “嗯,”陈自原笑了笑,拿了块干净的布递给陆衡擦手,“陶向阳数学不错,小早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互相交流么。我听说他稀巴烂的英语成绩最近提升了不少,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估计跟小早有关。” 小早英语好,这俩确实互帮互助了。 行吧,陆衡挑眉。 厨房小,俩大男人往里一站,特挤。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室外寒风吹着,也有雪落到窗台的噼啪声,都能听见。 陈自原要不要走,什么时候走,能不能让他留下来?这个问题开始在陆衡心里盘旋起来。 他就是想得多,没陈自原这么淡定。 所以哪怕现在天塌下来,陈自原眼尾的含着笑的—— 走?过会儿再说吧。 “何阿姨一直带着球球吗?”陈自原问。 “也不是,”陆衡想了想,说:“球球更小的时候我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的,在公司的时间比较多。现在上幼儿园了,放学了让何阿姨接回家。她做饭、看孩子,算半日工,等我下班了她再回去。” “球球还没放假吗?” “他私立幼儿园,过年前几天才正式放假,”陆衡给消毒柜定了个时间,厨房算彻底收拾好了,他轻轻叹声气,说:“但我不能让何阿姨也干到过年,下个星期开始我得自己带球球了,给他提早放假。” 陈自原看着陆衡,说:“嗯,辛苦。” “还好,”陆衡笑着说:“我习惯了。” 那孩子的父母呢? 陈自原很想问,又问不出来,隐私不能提早介入,他思忖片刻,说:“过年就你们三个人吗?” 陆衡说嗯,他言语间对合家欢的团圆好像没太多向往,“吃顿饭算是过年了。” 陈自原突然沉默下来,目光中透着些风雨萧条的难过。 陆衡轻轻皱眉。 “我过年的时候都是一个人。”陈自原说。 陆衡心脏一紧,倏地疼起来,“陈医生……” 陈自原却轻蹙地笑了一声,释怀盖住了沉重的落寞,他抬眼与陆衡对视,“我今年三十四,应该比你大几岁。” 陆衡有点儿懵,眼睫在颤,“嗯,我……我三十了。” “你可以叫我哥,”陈自原没有急进,说:“我的意思是,除了医患关系外,我们也可以做朋友。” 此刻陆衡的局促和忸怩被陈自原的爽快扫荡得干干净净,他低头一笑,说:“原哥。” -------------------- 叫哥第一步,嘻嘻 第27章 27、“小穗。” 陈自原终于舒坦了,这声‘原哥’像长了翅膀的蝴蝶,勾挠着陈自原的耳朵,最后痒进了心里。 陈自原回味无穷,忘记回应陆衡了。 “原哥?” “嗯,”陈自原笑了声,问:“还要洗什么?” 陆衡看了眼锅,早被陈自原洗干净了,眼里有活儿的人能省不少事儿,“没了。” 那就不用在厨房挤着了。 陈自原挑挑眉。 陆衡笑了笑,说:“出去吧。” 这套房是真小,厨房和客厅连一起,稍微有点儿动静就会被放大,刚刚外面走廊有人趿着拖鞋经过那脚步声也一清二楚,确实环境不好。 小早解题的时候要集中精神,眉毛拧得特紧,球球岁数不大但眼力劲儿十足,跑自己房间玩儿去了,没打扰姐姐。 陈自原说:“球球挺乖的。” 陆衡轻笑,说话声儿也小,跟耳语似的对陈自原说:“这个时候不乖不行,会被姐姐揍,以前就揍过。” 陈自原哭笑不得。 陆衡想了想,偏头看陈自原,就蜻蜓点水似的一眼,然后就心想,客人来家里还得自己做饭,除了吃饭那会儿坐下过,差不多站半宿了。 陆衡怕陈自原累着了,犹豫一会儿,开口说:“原哥,到我房间待会儿?” 陈自原挺意外,并且表现出来了,眼睛微微睁大一点儿,扶了扶眼镜,说行。 陆衡的房间也小,布置很紧凑,看上去不像主卧。 陈自原进去了,也没地方坐,就靠着书桌。陆衡的眼睛往书桌抽屉看,好像那秘密会随时飞出来,他心虚。 “球球晚上不跟你睡一起吗?” 陆衡正出神呢,没听到陈自原的话。 “陆衡?” 陆衡的眼神略微迷茫,跟陈自原对视一下,“嗯,主卧大一点儿,能隔两间出来。小朋友不管年龄大小,都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再说小早是女孩子,隐私方面要更加注意点儿。” 第48章 陈自原点头,目光随意在陆衡的房间转了一圈。 这儿的房子老,但装修新,原木风。在房间的布局上物尽其用,连角落都没浪费,是动过心思的。 陈自原的手自然下垂,搭在桌面上,摩挲两下,他看了眼台灯旁的一盆小仙人掌,“我挺喜欢这种装修风格的,不冷,一个人待着也好像挺热闹的。” “小面积可以这么装,你那套不行,”陆衡笑了一下,说:“空间留白多就没这个味儿了,堆积的东西杂了看上去又会乱。” 各方面都讲究,也是有生活情调的人,陈自原想。 他最后没忍住,伸手过去拨了一下仙人掌的刺,笑容很明朗,嘴上却说:“房子大了一个人住着特没劲。” 陆衡愣了一下,问:“你现在住在哪儿?” “城市花园,”陈自原说:“离医院近,上班方便。” 这小区在市中心,房价也不便宜。 潘乐曾经对陆衡说过陈自原看上去特有钱,如今有钱的概念在陆衡这儿模糊了,根本想象不出来。 陆衡把书桌前的转椅推到了陈自原那儿,让他坐。陈自原没坐下,他对房间里的一切都很有兴趣,尤其书架,上面摆着几张照片和一个石雕小摆件。 “我能上那儿看看吗?”陈自原指着书架问。 陆衡回头看了一眼,说可以。 石雕摆件的底座是一个斜坡,斜坡上有块巨石,而一位形象类似希腊神话的男人正以推动的姿态抵着石头奋力向上。 陈自原说:“西西弗斯。” 陆衡欣喜了一下,问:“你也知道?” “西西弗斯受到诸神惩罚,把巨石推到山顶,可每次到达山顶后石头又滚回山下,如此永无止境地重复下去。”摆件很精致,陈自原挺喜欢的,于是一直看着,“你喜欢这个故事?” “不算喜欢吧,”陆衡短促地笑了声,说:“我就觉得这故事挺哲学的,荒诞的哲学。” 陈自原挑眉,笑着问:“怎么说?” “人类生命中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死亡。在死亡来临之前,我们付出的所有努力、追逐的梦想,都是徒劳,”陆衡说:“摧毁意志比杀死肉体更残忍。” 很悲观的总结。 陈自原有不一样的看法,他说:“旁观者在巨石滚落后替西西弗斯感到绝望,可西西弗斯即便知道一切徒劳无功,仍然选择抗争诸神,只为了证明我存在。” 陆衡怔忪地看着陈自原,“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活着吧,”陈自原说:“不管是肉体还是灵魂,总得活下去。” 陆衡问:“人在意识虚无时还会想要积极地生存下去吗?” 陈自原很认真想了片刻,缓缓开口:“我曾经有段很沮丧的生活,倒不是想死,就觉得这世界没意思。” 房间里的灯光看,陆衡好像拼尽全力才能看清陈自原,他看得很专注,“后来呢?” “后来我想通了,”陈自原的笑意像映射在湖面上的光,“你可以消极,也可以精神焕发的争斗,可能结果都一样,但过程总有不同,所以我不认为西西弗斯重复推石头的行为是无意义的。或许在将来某一天,你会在不同的过程中遇到特殊的人,改变我们最终的结果。” 巨石滚落和推动的震动仿佛就在耳边,却又隐在昏黄朦胧的人间烟火中,一切很不真实,又必须存在。 陆衡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温婉又震撼,心向往之。 “原哥……”陆衡喃喃低语。 “陆衡,哲学本来就是讨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所以不必代入其中,”陈自原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陆衡的头发,“我们都要开心。” 他手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的味道比冬天的风凛冽,能让陆衡的心境豁然开朗。 “我知道了。”陆衡低下头说。 于是陈自原的手掌自然而然落到了陆衡的后脖颈。 陈自原恋恋不舍,又不能显露出暧昧,于是生硬抬手,稍稍往外侧移,拍了拍陆衡的肩。 “这石雕哪儿买的?”陈自原转移话题,说:“不常见。” “我大学学长雕的,”陆衡脑袋还垂着呢,说话声儿不大,“他园林设计专业的,业余捣鼓这个,弄完了又懒得带回家,全送人了,我挑了一个回来。” “嗯,”陈自原心里酸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确实不错。” 然后陆衡就不会往下接话了。 眼看要冷场,陈自原又看见了石雕摆件旁边的相框。 巴掌大的相框里夹了两张照片,挺旧了。照片里是个男孩儿,站在相同的建筑物前,从小到大的两个阶段。 照片的色彩有点儿晕开了,意外增添了柔光的滤镜,陈自原认出了里面的人,跟球球有点儿像。 外甥像舅舅的说法是有科学依据的。 “这是你吗?”陈自原问陆衡。 陆衡愣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嗯,是我。” “我……”陈自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唐突,他问:“能看看吗?” 陆衡点头,说行。 陈自原于是小心地拿起相框。 老照片都有一串日期,算是拍摄当天的纪念,也像某种陈旧的留恋。两张照片的季节相同,时间却相隔十三年。 冬季的白雪衬着男孩儿灿烂的笑脸,冷冽但耀眼。 第49章 照片的日期下面都有一行手写字,行文非常漂亮。 -小穗五周岁生日,祝岁岁平安。 -小穗十八周岁成人礼,祝静谧安然,前程万里。 陈自原看向陆衡,询问:“小穗?” 陆衡苦涩地笑了笑,说:“老家的房子前有一片麦穗田,秋天到了金灿灿了特别震撼。爸爸妈妈认为穗是好寓意,给我起了个小名。” “丰收和新生的喜悦,确实是好寓意,”陈自原想了想,说:“好像没听你身边的人这么叫过。” “我三十了,再叫这个不太合适。” 陈自原却说:“父母的期盼像温室,精心地养着花儿呢,他们总想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你,所以什么时间都合适。” 陆衡眼眶突然泛酸,某种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他突然特别委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老房子拆了,麦穗田也不见了,我身边的人除了乔微微,其他都找不到了。” 他这样子太可怜了,眼睛是红的,鼻尖也红,好像随时能哭出来,又忍着不哭。 陈自原想,他一定经历过很痛苦的事情,把自己留在了某种阶段,或挣扎向前,或沉沦在死亡之中。 陆衡的尾音潮湿,“妈爸去世后就没人叫我这个名字。” 陈自原蹙眉,脱口而出:“什么?” 陆衡哽咽了一下。 如果家庭成长的过程顺利且梦幻,那么切割的时候必定无比惨痛。 倦鸟归巢,可巢在哪儿? 陈自原想抱一抱陆衡,或者说点儿什么,可是在孤苦无依的生活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贫瘠且无意义的。 陈自原把相框放回原处,隔着透明的玻璃板触摸照片里十八岁的陆衡,然后轻轻开口,说:“小穗。” 陆衡瞳孔骤缩,灵魂在后颈处被一股蛮力抓了出来,头开始晕,他怔怔地注视陈自原,困惑地皱了皱眉。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陈自原温柔地微笑。 很好听,陆衡心想。 他好像在陈自原身上看见了一片绿洲,世间所有的朝气蓬勃都在他一声‘小穗’中显露出来。 于是陆衡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又很快控制住了情绪,在陈自原伸手过来之前自己擦掉了。 陈自原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还是过去了,碰碰陆衡的脸。 陆衡偏头躲开了。 陈自原的心沉了一下,他眉目很重,看着陆衡,想到家里两个孩子,没忍住,开口问:“小早和球球跟着你,他们……他们的父母呢?” “也去世了。”陆衡说。 看吧,麦穗在丰收之前,中途的荆棘无一不致命。 -------------------- 哦啦啦~~请记住这位学长,在隔壁的预收里?(? ???w??? ?)? 第28章 28、风趣的灵魂 陈自原不由自主地把事情联系在一起,问:“也是……车祸。” “我姐生病了,”陆衡说:“癌症。” 他的声音像粗粝砂纸上深深的划痕,又干又重。 几个小可怜围着一团火苗相依为命,然后渐渐地,陆衡成为火苗的中心,他肩上的负担和责任重大。 “对不起。”陈自原说。 “没事儿,我们都接受了。” “小早和球球,”陈自原顿了顿,说:“别看他们小,应该什么都知道的。” 陆衡轻轻地应了声嗯,他疲惫地扯一下嘴角,笑得特别苦,“我尽量给他们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可缺少重要的角色,四角不齐全,始终正常不了。” “你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做得很好了。”陈自原还是想碰碰陆衡,安抚他一下。 可陆衡的反应不好,并不是说排斥陈自原的触碰,他只是有点儿无所适从。 “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所谓重要的角色不只有父母,一些父母给孩子的压力,无形之中变成束缚,能让谁都喘不过气,”陈自原说:“所以当不可抗力的事件发生后,他们的言行举止是心理是否健康最直观的反应。” 陆衡低着头,掐自己的指尖。 “我接触过很多孩子,”陈自原一直看着陆衡,目光温和,他尊重陆衡,说:“小早和球球跟其他孩子没有任何不同,他们身体健康,心情也愉快。” 陆衡的精神放松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陈自原听见了,问:“挺辛苦吧?” “偶尔,忙不过来能找微微,她会帮我,”陆衡在陈自原浸润般的引导下渐渐敞开心扉,他抬头看陈自原一眼,鼓足了勇气,笑了笑,说:“所以其实还好。” 陈自原捕捉到陆衡眼中一闪而过的迷恋,似乎对自己露出来的。陈自原以为出现了幻觉,特真实的幻觉,眉眼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脱口而出,“你以后可以找我。” 陆衡一愣,“什么?” “忙不过来可以给我打电话,”陈自原说:“小穗,别让自己太累了。” 陆衡想说这么多年自己习惯了,但习惯一定是好的吗?他不知道,歪了歪头,有点儿困惑。 嘀。 桌上的闹钟响了两声,陈自原看一眼,9点了,他沉默着,舌尖抵着上颚舔了一下,稳重开口说:“挺晚了,我该走了。” 陆衡抿着唇,关于人生的话题,他们聊得很顺利,也聊出了感触,但结束得却很突兀。陆衡有点儿手足无措,甚至有了落差感,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没经验,即便他挺不想让陈自原走的。 第50章 “哦。”他说。 陈自原微微颔首,往外走。 陆衡倏地反应过来,匆匆跟上去,他还没习惯,说:“陈医生。” 陈自原回头看他,揣着点儿不高兴的样子,挑挑眉,说:“你叫我什么?” 陆衡眨眨眼,立刻就明白了,改口说:“原哥。” 陈自原舒畅了,笑着说嗯。 陆衡:“……” 陈自原已经站在门口了,要穿鞋,陆衡没后话,他问:“怎么了?” 陆衡踌躇未决。 陈自原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欲拒还迎,连他自己都觉得特别做作。 偏偏陆衡吃他这一套,“我送你。” “行。” 陆衡记得陈自原的话,这回出去知道穿外套了。但是外面太冷了,陈自原觉得陆衡这么穿也不够,怕冻着他,于是顺手把衣架上的围巾拿走了。 天气太干燥了,陆衡嗓子不舒服,一出楼道就咳嗽,风往鼻腔里钻,话都说不出来。 陈自原顺着陆衡的脊背轻轻拍,“你先回去吧,太冷了。” 是啊,天冷,又下雪,混着雨,陈自原骑摩托车来了,他穿得太少了。 这天气让他走显得自己铁石心肠。 那不走他睡哪儿?家里太小了,陆衡想得有点儿多。 陈自原看不下去了,拿着围巾往他脖子绕,手法不太好,绕进去半个脑袋。 “原哥。”陆衡叫他。 陈自原挺期待的。 陆衡的声音稍微提高了点儿,荡漾在狂虐的寒风中,“你也知道冷,出来的时候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陈自原:“……” 陆衡:“老说我。” 陈自原的耳朵酥酥麻麻,让陆衡哼哧两句格外舒坦,然后话音一转,又把自己弄得特惨,“没事儿,雨不大的,雪也不大,淋点儿湿而已,浇不透的。” 陆衡就露出一双眼睛,眨了两下,特亮。他还是没把滚到喉咙里的话说出来,没勇气,陆衡反省了自己的怂,确实窝囊。 陈自原见缝插针地补充一句,“大概会感冒,确实挺冷的。” 陆衡的愧疚感在这时到顶峰了,“那个……” 陈自原优游自若,浑不在意自己在夜里快要冻僵的身体。 陆衡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他自暴自弃地皱了下眉,察觉出陈自原言语里的笑意,逗自己玩儿呢。于是把皮球扔回去,底气挺足的,说:“回去吃点儿感冒药。” 陈自原弯腰笑,越笑越开,收不回来了。 陆衡:“……” 有这么乐吗? 陈自原想尝试一下把陆衡惹生气了再哄,过程应该特乐趣,尤其陆衡的反应,像只想咬人又不知挑哪儿下嘴的兔子,很可爱。 陆衡把围巾摘了下来,他双唇被捂得殷红,脸颊也红,露出来的一截脖颈很白。 陈自原在纯净的色相中恍了神,没那么游刃有余了。 陆衡往陈自原那儿靠近点儿,趁陈自原走神,把围巾挂在他脖子上,手有点儿重,把陈自原勾了一踉跄。 “你在想什么?”陆衡问。 想你。 陈自原差点脱口而出。 “冻傻了,”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给我点儿时间我编一个?” 陆衡慢慢跟陈自原熟悉起来,发觉他温润外表下是一般人无法复刻的风趣灵魂。 “确实有点儿不聪明,”陆衡把围巾给陈自原的脖子缠紧了,一点儿风也透不进去,多少可以抵御些寒风,“回家早点儿睡。” “又要说晚安了吗?”陈自原笑着问。 “嗯,晚安。”陆衡跺了两下脚,说的话都冒白雾,跟梦里看花似的,特朦胧,他想了一下,又说:“到了跟我说一声。” “好,”陆衡闻到围巾里的橙香味,从陆衡身上粘下来的,特甜,他说:“晚安,小穗。” 摩托车在风雪中卷起嚣张的尘烟,陈自原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暗色的天地中。 陆衡在这之前已经上楼了,但很快他又从楼道里走出来,身影单薄地站在雪中,望向尘烟漫起的远处,直到一切飘散干净。 陆衡深深呼吸,捂住胸口,心跳没有缓下来的意思,他眼尾往下一耷拉,看上去无措又懊恼。 智者不入爱河,爱河朝气蓬勃——嗯,去他妈的智者。 陆衡无处发泄,堵得慌,拿出手机,僵着手指给乔微微发了条信息。 —我完蛋了。 乔微微秒回: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我不敢试。 乔微微:?? “他特别好”,陆衡说:“是我不好。” 陈自原没有直接回家,柔软的围巾像一把炽热的火,把他烧得精神亢奋,上头呢,于是在风雪之中他骑着摩托车直接冲到了城市边缘。 外环路没有人,狂飙的刺激正好能中和脱轨的理智,血脉沸腾中陈自原渐渐冷静下来,这是他独有的调解方式。 陈自原开始思考应该怎么跟陆衡相处,以超越朋友的关系,也无关其他暧昧的模式,这种分寸和边界感其实很难把握。 他到家已经半夜了,明天还得上班,不累,甚至兴奋,有点儿要猝死的前兆。陈自原没有马上洗澡,不然冷热骤然交替,真得猝死。 谢之岩电话打来了,陈自原这会儿有点喘,他没立刻接,想平一下呼吸,一时半会儿又平不下来。 第51章 电话自动挂断后再次秒响,陈自原怕谢之岩骂街,这回接了。 “喂?” 陈自原低沉夹杂着喘息的声音像道雷似的劈进谢之岩耳朵里,胖子的鸡皮疙瘩立刻站岗。 “我操!大半夜你在干什么?” 陈自原反问:“大半夜我能干什么?” 谢之岩好像想歪了,于是特识趣,“对不起打扰了!” “有事儿说事儿。” 谢之岩嘿嘿一笑,不犯贱了,问:“你追人追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陈自原就嗯了一声,暂时不想跟谢之岩聊这个。 “那他还恐同吗?”谢之岩锲而不舍,换了个方式继续问:“恐你不?” 陈自原:“……” 不得不说谢之岩在气氛这块把握得很好,他这话一问出来,陈自原飘忽的思想慢悠悠回到刚才,陆衡躲开自己时的表情突兀又僵硬。 谢之岩在电话另一端大惊失色,“恐啊!?” 陈自原躺进沙发里,闭眼捏了捏鼻梁,“不好说。” “老陈,我给你打听了一下,反正微微也不明说,”谢之岩从小语文不好,言语组织起来特费劲,“总之她朋友,叫陆衡对吧?我听着也不像直男,就……就微微太回避说这个话题了,我估计里面肯定有事儿。你们那圈子不是有句话嘛,恐同即深柜!” 陈自原嗤笑,“你还懂挺多。” 谢之岩操碎了心,他跟陈自原发小,从小看着他被控制欲超强的妈折磨,整天水深火热,也希望他好,“我是太监,急您这位皇帝成不?” 陈自原乐了,说成。 “那你俩到底有戏没?”谢之岩还是愁,“别人家看不上你。” 陈自原知道陆衡跟自己是同一类人,在性取向方面,但陆衡不承认,也不表现出来。排斥或无法正视自己性取向的原因有很多,所以谢之岩估计得没错,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陈自原不想旁敲侧击地去跟别人打听关于陆衡的过去,他想听陆衡亲口告诉自己,在某个放松的环境下,就他们两人。 陈自原睁开眼睛,摸摸自己的脸,“我觉得我还行。” 谢之岩郁闷了,“呸!” “行,我知道了,”陈自原笑了笑,说:“谢你关心。” 谢之岩还骂:“你知道个屁!” 陈自原听谢之岩骂自己两句,都舒坦了,他把电话挂了,这回是真困,可以睡觉了。 后面半个月,陈自原忙,陆衡也忙,两个人偶尔发信息问候几句,大多数也是陆衡关于装修方案的提报,没一点儿调味剂。 陆衡给了陈自原两套设计方案,第一套以冷灰色系为主,这种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大气简约,但整体偏暗。陆衡特地跟陈自原说了一下,他那套在顶层,周围无遮挡,采光很好,所以不会暗。 第二套偏白浅色系,极简奶油风,显大又高级,柔光砖以温馨为主调,整体柔软。但这种装修风格一般是有小孩儿的家庭首选,陆衡想了一下可能跟陈自原自身风格不搭。 然而陈自原没考虑,他选了第二套设计方案。 定稿过程很顺利,让陆衡这位被甲方百般折磨的设计师突然有了种行满功圆的不真实感—— 甲方不都得挑两根刺才会顺心如意吗? 后来陆衡总结出来了,甲方是甲方,陈自原他独一无二。 并且陈自原把后续尾款也付了,很爽快。潘乐对陆衡耳提面命:“你把人给我伺候好了!” 陆衡:“……” 伺候,妙啊。 快过年了,年味没出来,班味倒是甚嚣尘上,大家都在加班,拼命做业绩幻想能多拿点儿年终奖。 陆衡也加班,一天下来眼睛疲了,最后懒得盯着电脑看图纸,晕乎乎地趴在办公桌上观赏球球啃鸡腿,目光有些涣散,手机捏着手机,屏幕暗了又点亮,列表置顶陈自原。 那天晚上分开之后他们俩就没见过面了,陆衡有点儿想他。 球球啃完了鸡腿嘴还不闲着,问“舅舅,医生叔叔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 陆衡眨眨眼,小声嘟囔一句,“我也不知道。” “你邀请他呀!” 陆衡不太敢,他胆儿怂。 “不太好吧。”他说。 球球擦干净手,挨过去扒拉陆衡的手机,“我来我来。” 陆衡哭笑不得,抬手躲开了,“你别来,别给我添乱。” 球球的脑袋拱在陆衡胸前笑得很开心,嘴里喊舅舅,声儿可甜。 陆衡也笑,陪球球玩了会儿,他手机突然震了起来,陈自原的号码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陆衡眼前。 有精灵在跳舞。 -------------------- 陈医生:快,把我留下来! 第29章 29、“我也想夸你。” 陆衡背对球球,走到窗户前,太热了,他稍微打开一点儿窗户让空气流进来,这样能冷静,至少说话不抖。陆衡清了清嗓子,说:“原哥?” 陈自原嗯了一声,他那边很热闹,挺多人跟他打招呼,一路都是陈医生。后面陆衡听到陈自原稍稍喘起来的声音。 陆衡让风吹着脸,眼尾上扬,问:“你在哪儿?” “刚进电梯。” 电梯里好像没人,变安静了,还有空空的回音,也像风声。 陆衡笑了笑。 陈自原觉得耳朵痒,歪头轻轻往手机那边靠了靠,“你下班了吗?” 第52章 陆衡看了眼时间,快六点了,“还没,在公司。” 陈自原还记得陆衡有个副业,又问:“要加班吗?” “今天不用,”陆衡扣着窗户上的卡通贴纸,额头抵在窗框上,压出一道红痕,“明天要给小朋友上课了。” 陈自原笑着说:“那我运气不错。” 陆衡眨眨眼,“怎么了?” “今天晚上想请你吃个饭,”陈自原说:“上回医闹那事儿我还没有正式感谢你,一直惦记着。” 陆衡回避习惯了,脱口而出就要拒绝,“不用……” “小穗。”陈自原吐出一口气,声音很轻,像无奈地叹息。 陆衡听见了,他紧张了,担心自己扫了陈自原的兴。 “原哥,”陆衡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我知道,”陈自原笑得很轻松,“我就是找个借口,想跟你见一面。” 陆衡的心猛地一震,指尖重重往下滑,把球球刚贴上去的贴纸,那小猪佩奇的鼻子扣下来了,指甲有点儿疼。 “嘶——” 陈自原那儿嘀了一声,应该出电梯了,他皱眉问:“你怎么了?” 陆衡把窗户关上了,他身上现在冷热两股气在较劲,人都快傻了,说:“没事儿。” 陈自原说哦,笑了笑,又问:“那见个面吗?吃饭是其次。” “行,”陆衡咬了下唇,又松开,“我去哪儿找你?” “你在公司等我,我来接你,”陈自原说:“吃饭的地方等会儿发你,照餐厅名字搜小程序,有菜单,你先点菜。” “嗯。”陆衡把目光从窗外车流中收回,慢慢转身。 球球眨巴着眼睛看陆衡,特无辜。 陆衡:“……” “路上可能有点儿堵,我得晚点到,你那儿有小零食吗?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陆衡跟球球对视呢,没留意陈自原说了什么。 陈自原等了会儿,“小穗?” 陆衡打一激灵,后颈又麻了一下,陈自原轻飘飘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总有股让他脸红心跳的魔力。 陆衡不好意思开口,“原哥……” “嗯?” “吃饭还能再加个座吗?” 陈自原忍俊不禁,“可以。” 陆衡公司跟西京儿童医院隔了一个闹市区,下班高峰期人流量巨大,等陈自原接到陆衡再往餐厅走,已经过七点了。 球球有眼力见儿,嘴又甜,看见陈自原先喊了声叔叔,然后特自觉地往车后座爬,自己系好安全带,对于陆衡说:“舅舅,你坐前面。” 陆衡也是这个想法,都往后面坐显得陈自原像司机了。 陈自原全程没说话,笑着看他俩。 陆衡倒是没看陈自原,但出窍的魂却一直在捕捉陈自原的目光,跟随在自己身上。于是到最后陆衡的行为变得刻意起来,差点儿同手同脚地绊倒自己。 陈自原轻轻笑了出来。 陆衡尴尬抬眼跟陈自原对视一下,哑然失笑。 陈自原打趣,“这么听球球的话呢。” “不听不行,”陆衡系上安全带,说:“不然得跟我闹。” 陈自原转身看球球,小孩儿太小,安全带卡脖子了。球球好像有点儿难受,但没说出来,手里拿着玩具捣鼓。 得买个安全座椅了,陈自原想。 “小早呢?” “今天她同学生日,玩儿去了。” 陈自原点头,“陶向阳应该也在,等会儿我跟他说一声,结束了送小早回去。” 陆衡说了声嗯。他对小早教育很自由,交什么朋友或者什么时候回家都不会过问,只要不夜不归宿就行。所以小早出门干什么基本会跟陆衡说一声。 陈自原开车上路了,车载广播报了时间和路况,七点三十,不堵了。 陈自原选的餐厅在他俩单位中间区域的一条商业街里,十分折中的位置,陆衡刚才粗略看了下菜单,菜品很精致,并且贵,包括那家餐厅,非常有情调。 陆衡没点菜,倒不是下不去手,他在以往生活中的角色从来不是点菜的那位。 点的是菜吗,那是人情世故。 所以陆衡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角色跟陈自原相处。 朋友?朋友好像不会单独去这样的餐厅,其实更像约会了。 陆衡心路历程十分曲折。 陈自原一路也没说话,好像特意不打扰陆衡,专心开车,直到在一个岔路口停下了。 一百二十秒的红灯。 独处不说话,陆衡会自觉地给自己安上我在冷场的帽子,他手指在裤子上搓,脑子一热,问:“原哥,你饿吗?” 陈自原稍显意外地偏头看陆衡,想了想,很坦然地接住台阶,说:“有点儿。” 陆衡从裤子里拿出一包饼干,“吃吗?” 外面的红灯进入十秒倒计时,差不多了,陈自原于是点点头,开口说:“想吃。” 陆衡本来想给饼干给陈自原,奈何他话音落下,绿灯就亮了,开车呢,也没工夫拆了包装。这就不凑巧了,陆衡皱皱眉,有些迟疑不定。 陈自原笑了笑,“没事儿,我饿会儿,马上就到了。” 陆衡瞥了眼导航,离目的地还有十五分钟,他吐出一口气,决定不让自己的良心受罪了。 陈自原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咸香飘了过来。他有点儿开小差了,差点没礼让行人,反应过来,刹车踩得有点儿猛。 第53章 球球在后座哎哟一声,陆衡也没设防,往前一冲,饼干差点给捏碎。 陆衡和陈自原好像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不能说破,于是都局促起来。尤其陆衡,他的肢体动作比脑子给出的指令快,伸手就往驾驶座那边过去了。 陈自原张开嘴想说点儿什么,那块饼干毫无防备地被陆衡塞进嘴里。 陆衡:“……” 陈自原:“……” 两人面面相觑。 陆衡的脸一下就烧红了。 陈自原猜陆衡本来的意思大概是“我拆开了你自己拿着吃”,最后赶着时机特别凑巧。 这还是款儿童饼干,奶香味十足,并且嘎嘣脆。 于是陈自原脑子也热了,没给陆衡反应的机会,舌尖一勾,把饼干卷到了口腔,好像碰到了陆衡的指尖,很烫。 球球捂着嘴笑,“叔叔好吃吗,这是我买哒!” 陈自原笑着说好吃。 陆衡把手藏到陈自原看不见的地方,指尖碾着磨,都掐红了,他挺想找个洞钻进去的,但怦然心动的感觉又让他蠢蠢欲动。 于是悄悄抬眼看陈自原。 陈自原似乎专心开车,没注意陆衡的目光,打着方向盘拐进停车场。 陆衡松了一口气。 可陈自原总是出其不意,突然抿了一下唇,说:“确实挺好吃的,回甘很醇。” “我买了不少,等会儿吃好饭回趟公司,我给装点儿你带回去。” 这话说完陆衡先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接茬能接得这么自然。 “行,那我不客气了,”陈自原笑着说:“每天上着班到下午就饿,单位那帮小姑娘脑袋凑一起研究吃什么,我也不好意思加入她们——有这个正好了。” 陆衡问:“没自己备点儿吃的吗?” 商业街的每个停车场都满,得慢慢找车位,“饿的时候划拉手机不知道吃什么,现在外卖种类太多,到最后也没口欲了。想去超市又没时间,我一个人过得糙,能应付就应付了。” “哦,”陆衡点点头,说:“也是。” 陈自原开车晃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空位,特窄,这位置能空到现在估计是没有司机对自己车技有超高的自信——两边都是豪车。 但陈自原有自信,他也豪,谁怕谁。 陈自原解开门锁,对陆衡说:“小穗,你跟球球先下车,往旁边站,小心过来的车。” 陆衡说好。 他抱着球球站在不远处,看陈自原把车倒进去,又走神了,想着刚才陈自原说的话。 陆衡在陈自原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缥缈的矛盾感,精致和随意相互制衡,他好像对很多事情漫不经心,但投入起来又格外迷人。 球球开始鼓掌,声儿特大,“哇,叔叔好厉害!” 陆衡回神,看见陈自原已经把车停进去了,并且把握了精准的间距,确实厉害。 陈自原走到陆衡身边,摸摸球球的脑袋,“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陆衡笑了笑,他有点儿适应过来了,情绪没那么紧绷,说:“我也想夸你。” 陈自原轻蹙地笑出声,“行吧,你夸,我听着。” 于是陆衡想了半天,说:“真棒。” “硬夸啊,”陈自原拍拍手,冲球球张开手臂,说:“我抱抱?” “好呀!”球球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 自从认识陈自原后,陆衡在带孩子方面好像轻松不少。 停车场出来是条步行街,这儿人多,开满了小资格调的店铺,有时候你都不知道这些店里卖的是什么东西,但就是人满为患。 陆衡公司和家两点一线,很长时间没往这里凑了,他眼见形形色色的人不论男女,打扮精致,绽放在他们脸上的笑容是白天重重压力下看不见的。属于年轻人的自由和浪漫也只有在这个时间点展现出来。 都是耀眼的活力。陆衡感慨,其实自己的生活也挺凑合的。 陆衡跟陈自原并排走,没说什么话,他走到一家花店的窗边,看见里面无数盛开的鲜花,突然想起陈自原办公桌上空荡荡的花瓶,于是停下了脚步。 陈自原也停了下来,他看看陆衡,又看花儿。 “小穗?” 陆衡看向陈自原,“蓝歌是不是在这儿附近。” 陈自原愣了一下,说:“对。” “你是不是很久没去过了?” 陈自原暂时没理解陆衡的思路,试图替自己解释一下,“我之前也不是经常去。” 陆衡看着花店里的一束月季,若有所思,“应付生活久了就是在应付自己,耳濡目染下性格里的枯燥乏味也不容易改变,挺没意思的。” “也不能这么说,看你想不想变吧,或者怎么变。”陈自原挑挑眉,“在心理或者行为上总得有个契机。” 比如你吃腻了某种事物,或者厌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然后在你信任的人的影响下,迫切地想释放自己,看看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现在这个契机就不错,陆衡心想,至少不是硬凹出来的。 陈自原看着陆衡轻轻蹙起的眉眼,茅塞顿开,“过段时间有机会了我带你去蓝歌坐会儿?那儿的酒不错。” 于是陆衡也看向了陈自原。 风吹起陆衡的头发,和笑容一起飘荡起来,特别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自原似乎是听见陆衡又轻又缓地说了声行,但风一吹,又什么都没了。 第54章 -------------------- 明后两天休息qaq存稿没了,库库写! 第30章 30、“那天我看见你了。” 今晚吃饭的餐厅特别火,陈自原提前一个月排队预约,私厨,今天才约上。临近过年期间,没点儿后门都进不来这儿。 这些陈自原都没跟陆衡说,就当是个平常的晚上吃顿平常的饭,陆衡的心情看上去也不错。包间在二楼,名叫行舟,有一个单独的花园露台,视野宽广,抬头就能赏月。 陆衡不常来这种精致的地方,后知后觉地局促起来,陈自原没坐下,他也没好意思坐,靠在窗边,低头看花,仰头就看看月亮。 陈自原没把球球放下来,还抱在手里呢,又笑着看陆衡,把靠近窗台的餐椅拉了出来,“小穗,你坐这儿。” 陆衡说好。 球球对周围的一切都好奇,揪着陈自原的衣服抬头到处看。 陆衡说:“原哥,你别抱着他了,惯得他。” “没事儿,手感挺好的,都是肉。”陈自原笑了一下,在陆衡对面坐下,又把球球放在自己身边。 桌子其实不宽,菜没上来服务员点了香薰蜡烛,灯也没开,氛围感先拉满了。 球球估计是饿了,刚还活蹦乱跳的,一坐下精神看上去不太好了,脑袋一歪靠在陈自原胳膊上打哈欠。 陈自原看球球,感觉不太对,出于职业习惯,抬手摸了摸球球的额头,问陆衡,“他下午没睡?” 陆衡的手也伸过来了,陈自原还没退走呢,他们的手指在空气中碰了一下,“睡了一会儿。” “现在没事儿,”陈自原说:“体温挺正常的。” 陆衡有点焦愁,说:“昨天下大雪,他出去玩了,手套掉了也没跟我说,我后来听他咳嗽两声。” 陈自原点头,说嗯,又问:“药吃过吗?” “吃了点儿抗病毒的药,”陆衡的眼睛一直在球球身上了,说:“好像没用。” “没事儿,小朋友抵抗力差,生病有诱因,发展起来也总有个过程,既来之则安之吧。”陈自原对陆衡说:“你别担心。” 这么多年折腾下来陆衡其实也习惯了,这回身边突然有个人在,还是专业医生,他稳了不少,至少不焦虑了。 稍微有点儿名气的私厨都有自己的臭毛病,现点现做也得按照他们的节奏来。陈自原让服务员把儿童餐上了,让球球先吃着,他胃口还行。 “这里的菜味道应该不错,”陆衡指着球球,对陈自原说:“他以前在外面吃饭挑食的。” “那我就放心了,”陈自原笑着说:“提心吊胆一天了。” 陆衡也跟着笑了一下,问:“你不放心什么?” “让你觉得我自作主张了,拒绝我。”陈自原顿了顿,又说:“我这算先斩后奏。” “不至于,”陆衡不跟陈自原对视了,微微垂眸,说:“下回我请你。” 陈自原说嗯。 菜上得慢,香熏蜡烛烧得倒是挺快,整个房间弥漫着过量栀子花的香气,闻多了腻,又开着空调,陆衡鼻炎快被熏出来了,他抬手推开窗户,掌心的伤疤露了出来。 陈自原一直看着。 “那天我其实看见你了。” 陆衡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医闹那天,”陈自原也被熏得难受,手掌一挥,把蜡烛扇灭了,“我看你在我诊室门口站了很久,以为你会进来。” 陆衡没想到陈自原能注意到自己,那会儿状况挺乱的其实。 但陈自原不这么觉得,陆衡很亮眼,到哪儿都应该会被人注意,正向意义的。 这事儿又被提起来,留在陆衡掌心的伤疤开始发痒,有点儿难熬,忍不住挠了几下。 “我第一次跑儿童医院,找不到路,”他笑了一下,“堵你门口了。” 陈自原有点儿好奇,“凑巧堵我门口了?” 陆衡想了一下,这要说凑巧,他能跟陈自原认识,今天坐一块儿吃饭,确实挺凑巧的,书都不能这么写。 “志愿者给我指了个方向,说让我看谁顺眼找谁。” 陈自原突然特荣幸,同时也哭笑不得,“哦,你看我顺眼。” 陆衡瞄了眼陈自原,复盘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不太好意思说。 陈自原给他倒了杯水。 陆衡端起杯子喝一口,大麦茶,很香,“那天我看见你诊室墙上挂了面锦旗,别人都没有。” 聊天气氛轻松下来,陈自原有引导,陆衡也有回应,不会再说一句又得想想后面两句该说什么。 陈自原都快忘了那面锦旗了,他单手托腮,看着陆衡,问:“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陈医生医术不错。” 长得也很帅。 “你不提我都忘了,”陈自原挑挑眉,笑着说:“锦旗是你来前一个小时刚挂上去的。” 陆衡诧异了一下,沉默半晌,由衷感慨:“这么巧啊。” “送锦旗的家长不直接送我这儿,先去院长办公室晃一圈,然后被医务科的领导一路指着才到我那儿,差点儿没敲锣打鼓了,”陈自原说:“我当时都懵了,接了锦旗后背都是汗,还得拍照,那会儿有个地缝我肯定钻进去。” 陆衡听陈自原声情并茂地讲,眼睛笑弯了,很漂亮,“这是好事,表扬你呢。” 陈自原扶了扶眼镜,眉毛一皱,说:“我没看懂。” 第55章 他年龄在这儿,不爱上网,年轻人玩儿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跟马里亚纳海沟里的生物,不涉猎就完全摸不着头脑。 陆衡还是想笑,“yyds?” “对,我研究半天,没好意思问别人,自己琢磨。手机输入法打进去,第一个跳出来永远单身,”陈自原捏着玻璃杯晃了晃,水也轻轻晃起来,“我想了好几天也没明白,他是祝我永远单身吗?” “原哥,”陆衡特语重心长,“老梗了。” “是吗?”陈自原笑着说:“反正挺有意思的。” “嗯,”陆衡浸在陈自原的情绪里乐了半天,“是挺有意思的。” 于是陈自原反问:“哪儿有意思了?” 陆衡想了一下,“你拿手机查这些信息的样子,寒窗苦读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吧?” 他嘴角扬起的弧度落在陈自原的眼睛里,像突如其来的雨水浇灌田野,久旱逢甘霖。 陈自原看入了神,他喟叹,说:“不服老不行。” “老这个字不合适,你得换个说法。” 陈自原问:“什么?” “沉淀。” 所以只有沉淀下来的土壤才能有幸遇见一棵绿意盎然的小穗。 陆衡看到陈自原从容沉稳的目光,耳朵又红在了昏暗的氛围灯下。 球球安安静静吃饭,偶尔抬起头看看——大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心里藏着想法呢,为什么都不说出来? 陆衡笑过了,心情开朗,陈自原带给他的情绪价值不只在表面,这顿饭吃得特别顺畅。他很久没有过这么好的胃口了,估计等会儿消化也快。 陈自原给了陆衡一张名片,说:“以后没赶上公司的饭点,饿了别老点外卖。这儿的老板是我朋友,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打电话直接点,有送餐上门的人。” 餐厅的名字叫般蓝,特有文艺范儿,陆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这名字跟蓝歌的感觉挺像。 所以陈自原没饭吃了也能到这儿点新鲜的菜,不存在回家后孤家寡人的只能吃外卖。 陆衡突然回味过来了,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陈自原,笑了一下。 陈自原挺忐忑,我这馅儿漏了没?他心想。 后面陈自原去取车,陆衡没跟着一起去停车场,在路边等,就花店旁。挺晚了,花店也快关门了,陆衡看着店里一个小姑娘正在收拾蔫了的花,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独自雀跃起来。 球球又咳嗽几声,陈自原听见了,方向盘一打,没往陆衡的公司去。 “早点儿回家,”陈自原说:“到家后你多给他喝点儿热水,晚上别洗澡了。” 球球这情况不对,儿科医生先看出来了。 陆衡的心也提起来,说嗯,又惦记把饼干送给陈自原,问:“原哥,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晚上我急诊,白天才下班。” “哦。” “怎么了?”陈自原问。 “我要直接去医院找你会打扰你吗?”陆衡性格纠结,但实诚起来又特实诚,说好的事儿他想做,不然老觉得吊着什么,“明晚我给小朋友上完课就没事儿了,把饼干给你送过去?当夜宵了。” 陈自原挺不想拒绝的,但寒冬腊月,陆衡没车,出行不方便。 “不用,”他笑着说:“又不是不见面了,不用特地约时间找我。” 陆衡:“……” 没听懂。 所以钝的时候也是真钝,陈自原想。他不解释,看球球在后座快睡着了,开口说:“小穗。” 陆衡还没适应过来,后劲老麻,“嗯?” “家里有退烧药吗?” “有。” “行,”陈自原提高了车速,“晚上注意点儿球球的状况,可能是流感,你和小早也注意防护。” 陆衡点点头。 一次意外的约会在忧惶和奇妙的浪漫中结束。 彼此的距离好像近了点儿,好像又没有。 特矛盾。 陈自原的车开不进小区,他打着双闪在路边停下,想说点儿什么,或者找个借口一起再走段路。但陆衡没让陈自原再送进去了,很干脆地跟他说了再见。陈自原也不好再追上去,会显得没边界感。 他目送陆衡消失在交错的小路中,眼前的老房子带着陈年的孤独立在风雪飘摇的世界里,跟谁在告别呢?或者又是跟谁在招手。 陈自原惆怅叹息。 陆衡一晚上起床七八次,反复查看球球的情况,还好,没烧起来,第二天起床了不说活蹦乱跳,状态至少不错。他给陈自原发了信息,告诉他球球没事儿,没发烧。 陈自原没回信息,一天都没回。 陆衡捏着手机偶尔看一眼,魂不守舍一天了,也得亏潘乐不在,否则又得拿他开涮。 比如想谁啊,你在等谁电话啊? 烦。 陆衡给小朋友上完课下班,跟平常的流程一样,就是心里多了个疙瘩,陈自原还是没回信息。 晚上八点,陆衡洗完澡准备看会儿书,他突然听见球球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呕吐,然后没声儿了。 小早吓哭了,喊:“舅舅,你快来!” 陆衡赶紧跑过去。 球球身体很烫,躺在床上正抽搐,眼睛翻了起来。 陆衡懵了一下,神魂很快又回来,“球球!” 他喊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然后大脑开始飞速运转。高热惊厥,陆衡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的理论知识很充足,但实践起来非常生疏。 第56章 陆衡把球球的身体以侧卧的姿势摆好,不去动他,量了体温,快四十度了,估计真是流感。 “小早,你先让开,戴好口罩。”陆衡挺镇定的,他不能乱。 小早很听话地让开了,不过也没让多远,就趴在门口看。 球球在抽搐五分钟后缓了过来,神志依旧不清,陆衡当机立断抱起他往外跑。 小早也想跟出去。 陆衡第一次非常严肃地对小早说:“你一个人在家,厨房不要去,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早点睡,我带球球去医院,听话。” 小早没办法,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给陆衡添乱,哭着说:“好,舅舅,我听话。” 晚上不好打车,陆衡穿着一件薄睡衣在寒夜里半个小时才拦到一辆车,他不知怎么地想起了第一次见陈自原的情景,好像也是这样狼狈。 嘀嘀—— 陆衡的手机响了一下,陈自原回信息了。 -我刚下手术台,没发烧就好。 陆衡鼻子有点儿酸,眼睛也涩,起了层水雾。 “去哪儿啊?”司机问。 陆衡的声音发颤,大概是冷的,也有可能是无助时的崩溃,他说:“西京儿童医院。” -------------------- 又要偶遇了嘻嘻 第31章 31、“别饿着。” 球球在去医院的路上又抽了一次。 陆衡没上次慌了,还是拿手机拍下来,倒是把司机大哥吓傻了,脚踩油门一路红灯勇闯天涯,直接把陆衡送到急诊门口。 “哎哟我操,”司机大哥惊魂未定,“这要是白天我得从天上飞。” 陆衡挺镇定地,推开门下车,快速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司机回头看见陆衡模样太惨了,问:“我后备箱有件军大衣你穿不,可能有味道了,总比你现在这样好,包热的!” 陆衡就这段话的内容消化了很久,明明在嘴边的话直到进入急诊大厅后才说出来,“不用,我不冷。” 西京儿童医院的夜晚人声鼎沸,成年人的焦虑和孩子的哭声交缠在一起,是一种压抑又恐怖的画面,习惯这一切的医生和护士心如止水,效率极快。 “他四周岁,第一次高烧惊厥,抽了两回,”陆衡抱着球球到分诊台,他看上去很冷静,脸却像死人似的完全没有一点血色,“我该找谁?” 护士看陆衡,又看一眼他手里的孩子,反应很快,抬手往旁边一指,说:“你跟着护士,先把孩子抱抢救室去。”她说完马上拿起电话,几乎秒接通。护士语速很快,“陈医生,急诊又来一高温惊厥患者,目前无神志,已经送进抢救室了,麻烦您再过来一趟。” 陆衡已经进抢救室了,他匆匆听过,情绪上没太大波动,像行尸走肉。 但耳朵似乎动了一下,有点儿条件反射。 抢救室一排的床躺满了孩子,基本是发烧,还有几个咳嗽得喘不上气,医生护士忙得脚不沾地。其中一个孩子浑身是血,看不清脸了。 于是浓重的血腥味充盈了抢救室的每个角落,直冲进陆衡的鼻子。 几分钟前在室外受的寒冻在此刻反噬,陆衡瞬间头昏脑涨,他摸摸自己身体感觉还挺热,可是骨子里透出的冷又不受控制地往血液蔓延,他哆嗦了一下。 “家属去外面等啊,别杵在里面了。” 护士边忙手里的活儿还喊,一些家长听不进去又嗷嗷哭。 陆衡的感官在全方位刺激下终于崩溃了,胃首先起了反应,晚上吃的那点儿东西没消化,开始往外翻腾。陆衡捂住口鼻,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半步,不小心挡了护士的路。 护士上夜班,又忙,估计心情也不美丽,语气有点儿冲,“诶你这人怎么回事,都说让你去外面了!” 陆衡这会儿脑子反应慢,说了句不好意思,撩起眼皮看见墙就在自己面前,于是想扶着走出去。 可看久了出现重影,那墙好像离自己又挺远的,怎么够都摸不着。 陆衡晕晕乎乎地抬脚往前一迈,绊在地面的什么器械上了,稀里哗啦倒了一地,他人也往后摔,同时咳嗽,目光所及之处的画面扭曲变形,还有血呼呼的棉花。 完了,这回真得吐,陆衡心想,球球怎么样了? 陆衡没摔在地上,被谁托住了,脑袋好像砸人胸口上了,咚一声,不重,有点儿闷。 “小穗?” 陆衡听到熟悉的声音,还有这名字,身体又抖了一下,缓缓皱起眉,顺着他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陈自原看见陆衡的脸,表情一下就不好了,很严肃,“怎么穿这么少?你外套呢?” 陆衡摇头,有点儿神志不清,“在家。”说完他倏地一震,叫了声原哥,然后抬手胡乱一指,也不知道指哪儿了,说:“球球在那儿。” “我知道。” 陆衡说:“我去外面。” 陈自原一直抱着陆衡,“你就在这儿。” 他长腿一伸,勾过来一把带轮子的凳子,搂着陆衡的肩轻轻往下一摁。坐好了往墙边推,面朝里。 陆衡看不见在抢救室里发生的事情了。 “小穗,”陈自原的声音温柔却充满力量,“我在这里,不会出任何事情,你放松。” 陆衡精神迟钝了,想法就不会那么多,他能直视陈自原的眼睛,呢喃重复,“原哥……” 第57章 陈自原摸摸陆衡的后脑勺,撩了几缕头发在指尖,他今天没扎小辫,“球球什么症状,你先跟我说。” “高温惊厥,叫他没反应,咬舌头……”陆衡还是恶心,喉结重重往下一滚,说不了太多话,于是把手机递给陈自原,“我拍视频了,密码000210。” 后面四个数字在摆台的照片上出现过,是陆衡的生日,陈自原记住了。 陆衡其实想出去,他不想听见抢救室里的任何声音,太渗人了,能让他回忆起过去的噩梦。 但抢救室外面更乱。 在陆衡手足无措之时,时间仿佛过去很久,但精准到秒的时钟告诉他这会儿才过了半分钟不到。陆衡以为陈自原离开了,其实也没有。他好像在跟其他医生交流,听上去挺急迫的。 陆衡乖顺地不给专业人士添麻烦,恨不得把自己隐身,抬手想捂耳朵,又得捂着嘴,整一个手忙脚乱。 然后下一刻,两只无线耳塞同时闷进陆衡的耳朵里,不知连着谁的手机,正在播放舒缓音乐。 “这我手机,没锁,连上蓝牙了,想听什么歌自己翻。”陈自原笑着对陆衡说:“想看点儿什么也成。” 陆衡:“……” 这是一种奇怪的,交换手机的仪式吗? 陆衡看看手机,又抬头看见陈自原忙碌的背影,无声一笑。 行吧。 球球的救治过程很顺利,医院对于高热惊厥的孩子有一整套成熟的治疗流程,上了药,烧退下来再观察一会儿,其实就能回家。 陈自原没让他们走,单独要了间观察室,里面两张床,一张给球球,一张让陆衡睡,还有空调,挺暖和的。 陆衡躺不下去,骨头疼,他也发烧了,被冻出来的,估计体温不低。房间里太安静了,球球睡得安稳,陆衡于是拖了把椅子到床边,呆呆坐下。他手里有什么东西没完没了地震,低头一看,陈自原的手机还在自己这儿。 大概过了很久,陈自原推门而入。 陆衡被外面带进来的灯光刺了一下眼睛,下意识躲开,紧接着听见嘎达一声,落锁了。 “……”陆衡苦笑,“这儿隔音效果不错,没听见外面的声音。” 陈自原站到陆衡身边,低头看看他,说:“现在凌晨一点了,外面人少。” 陆衡声音很飘,“时间过得真快。” “嗯。” 陆衡听陈自原这么说话,想抬头看看他,脖子太重了,抬不起来。 陈自原说:“球球没事儿了,你去睡一会儿。” “睡不着。” “认床?” 陆衡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有点儿。” 陈自原又嗯了声,把手里一只黑色保温给递给陆衡,“喝点儿水。” 陆衡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喝了一口。水温刚好,他是真渴了,一口气喝下去半瓶,后面才反应过来,“这谁的杯子?” 陈自原笑了笑,把一件呢大衣披在陆衡身上,“我的。” 陆衡低头看衣服,抬手在上面磨了磨。 陈自原说:“衣服也是我的。” 陆衡之前就发现陈自原不喷香水,他身上都是工作带来的消毒药水的气味,一贯的冷冽,在特定时候又很温和。唯一一次不同在蓝歌,好像消毒水落到泥里,长出了薄荷叶。 陆衡又说哦,“你下班了?” “没有,”陈自原说:“这会儿人少,我出来喝口水。” 陆衡摩挲保温杯,质感非常好,他心想,然后水到我手里了。 陈自原没有就球球怎么发病的话题展开讨论,陆衡被吓着,不是专业的人都会被吓一跳,这没什么,他接着把退烧药给陆衡,“你也吃药。” 陆衡看了一下:“儿童退烧药?” “没区别的,”陈自原笑了笑,说:“成人增加剂量也能退烧,效果不错。” 陆衡没说什么,一口喝光了,齁甜。他现在好多了,思维和身体没刚才那么沉,估计跟被吓得也有关系。 陈自原捏着量杯在手里转,哪儿都安静,除了陆衡的心跳。 发烧的人心跳速度会加快,声音也重。 陈自原蹙眉,没忍住,说:“我得把‘出门穿衣服’这几个字刻你脑门上。” 陆衡低着头,说的话听上去委屈极了,“来不及,能穿鞋就不错了。” 陈自原静默片刻,又问:“小早呢?” “在家,”陆衡说:“我让微微过去照顾她了。” 陈自原挑了下眉,“她有你家钥匙?” 陆衡这会儿放空了,没注意陈自原的表情变化,点了点头,说嗯,“她经常去的。” 陈自原有点儿酸,并且释放出来了,“那挺好。” 陆衡偏头,看着陈自原眨眨眼,“?” 陈自原清清嗓子,继续说:“球球的检查报告出来了,甲流,特效药已经用上了,慢慢能好。但是他高温惊厥,以后要注意,体温上三十八就得喂退烧药。” “记住了。” “这特效药你也得吃,”陈自原站起身,抬手想碰碰陆衡的头发,又顿住了,“预防。” 陆衡点点头,这次他倒是没推脱,因为看上去确实很有事儿。 陈自原的手抬起放下,最后又抬了起来,心里装了根麻绳都能拧得乱七八糟。他叹气,掌心最终还是落在了陆衡的发顶上,蹭了蹭。 “小穗。” 第58章 “嗯?” “你别熬着了,输完液了护士会进来。”陈自原说:“这是医院,有我在,你睡会儿。” 陆衡吸吸鼻子,说好。 “之前是我不好。” 陆衡没懂,问:“你哪里不好?” 外面又有人叫陈自原,他得走了,解释不了,说:“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陆衡怔了怔,想起一天没被回复的信息,灵魂荡了一下——他是在说这个事儿吗? “对,”陆衡说:“手机还你,锁上了,我……我没看。” 陈自原失笑,“你倒是看啊,密码123456。” “这么直接?” 陈自原心想,我以后会来个更直接的。 外面护士喊得更大声了,陈自原待不了,手在陆衡的脑袋上没收回来,他不得劲,于是又重重搓了两下,把陆衡的头发彻底弄乱了。 “我等会儿再来。” 陈自原转身走,陆衡突然跟惊醒了似的,抓住陈自原白大褂,又移到袖口,拉了拉,轻声喊:“原哥。” “怎么了?” 陆衡的睡衣也有个口袋,里面装了东西。他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装进去的,摸出来一看,是包儿童饼干,就陈自原夸味道不错的那款。 “吃吗?”陆衡把饼干递过去,眼睛特润,可怜巴巴地看着陈自原,像小猫,“垫点儿肚子,夜长,别饿着了。” 陈自原轻轻一笑。 见鬼了,他现在确实饥肠辘辘。 第32章 32、“我在这里。” 球球第二天就缓过来了,体温有起伏不过问题不大。急诊医生跟陆衡说他们可以走了,用不着住院,按时吃药就行。 大概是陈自原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这儿的人看见陆衡跟看见老熟人似的,见面微笑十分亲切,他们还时不时打量陆衡,把陆衡弄得特惶恐。 陈自原的外套还穿在陆衡身上呢,显大,他也不能脱下来,天太冷。 有人在外面敲门,问:“陆先生,你在里面吗?” 陆衡愣了一下,说。 一护士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两份早饭,笑眯眯地对陆衡说:“陈医生让我带给你的!” 包子还是热乎的,很香。 “原……”陆衡反应了一下,马上改口,“陈医生呢?” “刚从急诊走了,回住院部了吧,我看他挺急的,”这位护士外向,觉得陆衡长得好,老盯着看,“陈医生下午门诊,早上没班一般都回寝室睡觉——他以前都这样。” “嗯,”陆衡被包子烫了手,咧了下嘴,对姑娘笑笑,说:“谢谢你。” 护士捧脸说不客气,眼睛里的桃心快飞出来了。 陆衡社恐属性发作,不知道怎么回应别人的热情聊天,挺尴尬的,说了两句话满头是汗地把护士送走了。 球球老惦记医院的肉包,今天也算给他吃上了,不过陆衡嘴里没什么滋味,心里想着事儿—— 他下班吗?要一起回吗? 陆衡咬了口包子的面皮,看球球,问:“球球,我们回家?” 球球比陆衡直接,“叔叔呢?” 陆衡话音顿了顿,说:“忙吧,上班呢。” “哦,”球球有精神了,自己从床上跳下来,“那回吧。” 于是陆衡又纠结要不要把陈自原的衣服还回去。 他手机在外衣口袋里,昨晚陈自原放进去的,这会儿好像跟陆衡心有灵犀,突然响了。 陆衡吓一跳,慌张把手机拿出来,显示陈自原来电。 “原哥。”陆衡接了,莫名紧张起来,声音发紧。 陈自原好像有事儿,有点儿喘,语速也快,特简洁地说:“我开个晨会,大概半小时,你再等我会儿可以吗,一起回家。” 陆衡轻轻地笑了笑,“好。” 于是包子有味了,又香又解饿。 球球已经穿好鞋了,回头问陆衡:“舅舅,我们还走吗?” “不走了,”陆衡说:“再等会儿。” 球球高高兴兴又回去了,他知道舅舅在等谁,他也想等。 陈自原没有外套了,就穿了件线衫来急诊接陆衡,球球现在归他抱了。 “叔叔!” 陈自原捏捏他的脸,夸他,“挺乖,前缀都省了。” 昨晚扎针的护士技术一般,球球挨了好几下才消停,所以他现在有点儿怕医护人员了。这会儿带入陈自原,自动把医生这称呼去掉了。 人不大,心眼多。 陆衡笑着看他们俩,“早饭吃过吗?” “吃过了,跟你一样,”陈自原笑了笑,说:“我车就停在门口,走吧。” 今天冷空气,外面阴沉沉地,午后会下大雪。 陆衡看见陈自原手指冻红了,想把外套还给他。主要不好意思再穿着了。 “原哥。” 陈自原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我还怕你冷,本来想再找件衣服出来给你穿,值班室就剩一件破洞棉袄了,没拿。” 陆衡失笑,“怎么不自己穿?” “太丑。” 车里打空调了,比外面舒服,陆衡长出一口气,脊背被温暖的皮质座椅烘着,整个人懒洋洋的,困意袭来,他想睡觉了。 “小穗。”陈自原叫了他一声。 陆衡眼皮太重了,硬生生撑起来,鼻音也重,“嗯?” “再忍忍,别睡车里,”陈自原眼尾扬起,“要不然等会儿到家了下车还得给你个刺激。” 第59章 陆衡拍拍脸,试图清醒,他说哦,看着怪可怜的。 医院大门口的路依旧拥堵,一堆车进不来,不过出去会好点。陆衡怔怔地看着窗外水泄不通的车流,开口说:“原哥,你这两天没骑摩托车了吗?” “这儿禁摩,骑不了,”陈自原打着方向盘缓缓驶离主路,“而且这几天骑摩托车不方便。” 陆衡眨眨眼,“什么不方便?” 陈自原从后视镜看了眼球球,笑着说:“摩托车装不了儿童座椅。” 陆衡:“……” 老旧小区虽然不好停车,不过胆子大一点乱停也没人管。陈自原胆子就大,直接找了个离陆衡家最近的位置熄火,没马上下车。 陆衡困得云里雾里,愣着神呢,陈自原的手伸了过来,碰碰他的额头,说:“还好,不烫了。” 陆衡想躲,又不舍得躲开,于是借着软弱无力的劲,脑袋往前一杵,两人靠得更近了。 “嗯,”他应了一下,没冷场,说:“我没事的。” 陆衡的呼吸撒在陈自原的手腕上,而陈自原能清楚看见陆衡微颤的眼睫。 他们的目光在不经意间触碰,又不可抑制地纠缠起来。 车内温度逐渐降低,可灵魂却徒然滚烫。 挺暧昧的,但总有不暧昧的人。 “舅舅,我们还回家吗?”球球从后面爬了过来,问:“你们在干什么呀?” 陆衡顿时清醒过来,带尖刺的冷汗直冲天灵盖,他慌不择路地推门下车,跑了。 于是球球只能偏头看陈自原,那双眼睛眨巴起来跟陆衡一模一样。 纯真、无辜,哦对,陆衡眼睛中还多了一种情绪,若有若无的试探撩拨和犹豫不决的退缩。 陈自原感觉自己脖子被吊起来了,在空中摇摇欲坠。 “叔叔,”球球问:“舅舅为什么跑?” “我也不知道,”陈自原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你帮我问问他好不好?” “好哒!” 楼道里的积水结冰了,走路得很小心,陆衡跑了半路又折回去等陈自原来,两个人并排往上走。 陈自原跑着球球也不觉得冷,这小孩儿都是肉,暖手的。 “别踩冰上。” 陈自原点头,他跟陆衡闲聊,“小穗,你没考虑换个地方住吗?” “这儿是学区房,环境不好也没办法,等球球上了初中以后再说吧。”陆衡一直低头看路,“其实也就外面看着乱,进了屋里也还好。” 陈自原抱着球球,又想扶一下陆衡,斟酌片刻,还是没行动——得循序渐进来,人都跑一回了。 乔微微昨天睡这儿了,早上起不来,被小早硬喊起来的,两人打算出门吃早餐,然后乔微微再送小早去补习班。乔微微在陆衡家没形象可言,穿了衣服,披头散发,嘴里还催,“小早快点儿,书包背好走啦!楼下饭团要收摊!” 小早精神不太好,不想吃东西,她心里惦记陆衡,问:“微微姐,舅舅和球球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乔微微说:“我早上给他打好几个电话了,都没接呢。” 小早闷闷地说了声哦。 乔微微看不下去,伸手过去捏住小早嘴角两边的脸蛋肉,往两边扯,“别老学你舅舅那样子,一点儿都不活泼了。他们在医院呢,天大的事儿都没事儿!来,给姐姐笑一个。” 小早被捏疼了,拉开乔微微的手,皱着眉委屈,然后想了一下,觉得乔微微这话也对,“舅舅最近好像认识了一个医生,我看球球跟那人也挺熟的,他们应该会去找他吧。” “什么?”乔微微一愣,“什么人?” 她话音落下,门锁搭嘎一声,开了。 陆衡在门口跟乔微微面面相觑,都懵住了,“微微?你去哪儿?” 乔微微咧嘴,想笑没笑出来,因为她看见跟在陆衡身后的陈自原了,惊呼:“卧槽!” 陆衡:“……” 陈自原跟乔微微笑了笑,打招呼:“早上好。” 好个屁!乔微微自从跟谢之岩好上之后,别说看见陈自原了,一想到他就瘆得慌,主要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太丢人了。乔微微之前还问过谢之岩——我能一棒槌敲你发小脑袋上让他失忆吗? 这下好了,人没失忆,还被陆衡带了回来。 什么情况? 乔微微给陆衡使眼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陆衡想装看不见都不行,叹气,“他送我们回来的。” “我知道他送你们回来的,难不成大街上偶遇的吗!”乔微微抓起头发捂住自己的脸,就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陈自原登堂入室了,顿时头皮发麻,压着嗓子问陆衡,“你跟他什么关系?” “朋友。” 于是乔微微又打量陆衡,“这衣服谁的?” 陆衡垂眸,说:“他的。” 乔微微欲言又止,拧着眉又松开,对陆衡说:“你自己有数就行。” “嗯,”陆衡说:“我有数的。” 小早也看着呢,她看陈自原,又看陆衡。突然觉得这人有点儿怪,舅舅也怪怪的。 乔微微打断了小早的思路,叫她,“小早,走啦。” 小早回神,跑到门口,“舅舅。” 陆衡问:“你们去哪儿?” “补习班,”小早说:“快迟到了。” “哦,”陆衡确实脑子糊涂了,把这事儿忘了,“去吧,路上小心。” 第60章 小早伸手扶他,“你没事吧。” “没事儿,球球也没事儿,我就是有点儿困,”陆衡靠着墙,笑了笑,说:“你晚上回来能给我带杯奶茶吗?就你们培训机构楼下那家。” 小早怔了一下,点头说行。 球球又睡着了,陈自原没把他抱回房,就放在沙发上,便于随时观察情况。他一直没说话,听他们说,直到乔微微带着小早要开门了,陈自原这才开口,“我给你们叫辆车吗?天气不好,走路去地铁站挺远的。” 乔微微说不用,“我胖来接我了。” 陈自原微笑挑眉,“那行,改天一起吃饭。” 乔微微抖干净浑身鸡皮疙瘩,马不停蹄地滚了—— 基佬真可怕! 陆衡被门板扇了一脸疯,他不理解乔微微的反应,于是温吞转头看陈自原。 陈自原笑着回视他。 陆衡:“?” 怎么了? 陈自原问:“你喜欢喝奶茶?” “没,”陆衡双手扶膝,他看上去累极了,尾调拖得很长,“跟小早找点话题聊,她爱喝奶茶,小女孩儿嘛。” 陈自原说嗯,他明白了,陆衡在平衡自己和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不能顾此失彼。 他笑了一下。 陆衡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原哥,你笑什么?” “我好像听见谢之岩的声音了。” 陆衡还是没明白。 陈自原弄好球球,走到了陆衡身边。 陆衡站不稳,身体晃了一下,陈自原抱住了他,捏捏他的后颈,按摩呢。 他掌心的温度从陆衡后颈隔着厚厚的衣服一路滑到腰后,陈自原开口,“真希望他们永结同心。” 陆衡微微仰头,舒服地闭上眼睛,从鼻腔黏黏糊糊地嗯出一声。 “小穗。” “什么?” “你睡会儿吧,”陈自原说:“我在这里,没事的。” 从医院到家,这是陈自原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陆衡沉默很久,很轻地笑了一下,说:“……好。” -------------------- 从27章开始稍微修了一下文,把陆衡的小名改了,主线内容不影响 抱拳么么哒! 第33章 33、“前男友。” 陆衡没去上班,忘请假了,从来没旷工的人突然没出现,潘乐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给他打了八百个电话,没人接,差点报警。 陆衡手机静音,但是会震,就这样还愣是没把他震醒。 直到潘乐第八百零一个电话过来,手机震动的频率诡异地与陆衡梦境中汽车撞击的声音融合在一起,他被逼出一身汗,骤然睁开眼睛! 烈火的灼烧感在皮肤蔓延开来,陆衡有几秒钟的时间忘了怎么呼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骨头碎裂的痛苦他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感受一次。 嘎达—— 好像远在天边突兀地声音响了一下,很轻,却把陆衡带回了真实的世界。 哦,我在家。陆衡想,那谁在开门? 他从床上坐起,仔细听,听见了球球的笑声。 挂钟显示下午两点,于是从昨晚到现在,一段时间不长但经历却漫长的回忆涌入陆衡的大脑——唔,原哥在家呢。 陆衡动作很缓,他头有点儿疼,慢慢下床,拿起手机回了潘乐的消息。 -我请两天假,球球生病了。 潘乐秒回一条六十秒语音,陆衡没听,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客厅有聊天声传来,刻意压得很低,陆衡怔愣片刻,抬眼看见挂在门上的呢大衣,他的心跳鲜活起来,脸也有了血色,他有点儿期待。 陈自原出去一趟回来,手里拎了两大袋东西,肩上落了几片将化未化的雪花,他火气是真好,愣是没加件衣服。 何阿姨见状忍不住唠叨,“哎哟,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这么不注意身体啊,寒气可不是闹着玩儿了,当心生病了!我给你煮点姜汤!” 陈自原没推辞,往冰箱那儿走,笑着说:“好,谢谢。” “小陆还没醒呢。” 陈自原开始往冰箱放东西,“没事儿,让他多睡会儿。” 何阿姨又问:“你留着吃晚饭吗?” “不吃,我等会儿得回去上班,”陈自原把过期的火腿肠拿出来扔了,“你准备小早和球球的饭就成。” 何阿姨手里拿着铲,原地转一圈,想想,说:“那我给小陆做点儿,他一个人带俩孩子,太辛苦。唉,我有时候给他做饭吧他老给我钱,算得太清楚了。我这钱拿着都不好意思给他继续弄了,好像图什么似的。” 与他人保持社交距离的表现除了说谢谢就是给钱,全在陆衡身上体现出来了。 陈自原笑了笑,何阿姨心直口快,她没别的意思。 “我给他炒了两个菜,他待会儿起床了放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陈自原规整冰箱里的东西,又说:“何阿姨,您多焖点儿饭。” 何阿姨高兴了,“欸!那成!” 陈自原在冰箱角落掏出两瓶苏打水,临期了。陆衡好像很喜欢喝这牌子的苏打水,空瓶在家里排了一堆,当装饰品,挺有那感觉的。陈自原想把这两瓶扔了填新的进去,毕竟不知道等陆衡什么时候想喝了稀里糊涂地拿出来看也不看。 “现在打开喝了吧,”陆衡笑着说:“口渴了。” 第61章 陈自原偏头,见陆衡依旧穿着那件睡衣,整个人松松垮垮地靠在墙上看着自己。 陈自原挑眉问:“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刚。” 陆衡说着伸手拿苏打水,被陈自原躲开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陈自原抬手碰了碰陆衡的额头,又说:“想什么呢?” 陆衡眨眨眼,说哦。 “渴就喝热水,在桌上,”陈自原继续捣鼓冰箱,“我进门烧的,这会儿温度应该刚好。” 陆衡没动,懒得动,突然就不渴了,他看看陈自原,又看看其他地方,无限重复。 陈自原想没法忽略陆衡的目光,想装不知道都不行,偷看得太没技术含量了,他心想。然后忍了半天,没忍住,眼睛往陆衡脸上飘过去,问:“头发怎么湿了?” 陆衡微微低下头,手指勾起点儿发梢,说:“出了很多汗。” “发烧过了出汗是好事,”陈自原收回目光,不算自然地舔唇,这回轮到他口渴了,“去擦擦身体吧,别再着凉了——别洗,就擦。” 陆衡还是懒得动,说等会儿。 陈自原哭笑不得,“行,等会儿,那你离冰箱远点儿。” 陆衡说哦,特别听话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看见塑料袋上的logo,问:“你去超市了?” “嗯,”陈自原说:“找到一条小路,穿过去到超市距离不远。” 陆衡想了一下,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路,“其实点外卖就行。” 陈自原把蔬菜和牛奶放进去,说:“自己去挑新鲜,保质期都是最新鲜的,能放段时间。牛奶记得每天喝。” 陆衡的睡裤很短,穿了双棉拖鞋,露出来的脚踝很漂亮,他眼睛笑弯了,“好,记得了。” 陈自原的眼睛在陆衡的脚踝上流连忘返,心不安静了,但还是得装淡定,“饿不饿?先去吃点儿饭,我做了两个菜。” “还好,”陆衡问:“你吃了吗?” “吃了一点儿了,我等会儿要去医院,晚上夜班。”陈自原把冰箱整理得差不多了,该往里放的东西也都放了,他对陆衡说:“现在天气不好,今天别出门了。” 陆衡点头:“嗯,我跟潘乐说了,明天也不出门。” “挺好,”陈自原笑了笑,“球球的病程应该差不多了,十点喂了退烧药到现在没起来,不过还是得注意,一个小时量一次体温。” 这些陆衡都懂,但他还是听得很仔细,“嗯。” “你自己也一样。”陈自原说。 陆衡一直垂眸,听到这话眼睛抬了起来,看陈自原,叫了一声,“原哥。” 有点儿像撒娇呢,陈自原想。 “冰箱里的过期食物已经清理好了,两瓶苏打水等凉气过了再喝,”陈自原得走了,不然要迟到,走之前还是不放心,事无巨细,“退烧药放茶几抽屉里了,成人和小朋友的都有,你拿的时候注意点。” 陆衡鼻子有点儿酸,眼睛又垂了下去,不想让陈自原看出自己的情绪。 “小穗。” “嗯。” “忙不过来可以给我打电话,”陈自原温柔地说:“我一直都在。” 陆衡的骨头都酥了,“好。” 陈自原没让陆衡送出门,衣服还回来了,口袋里还多了些东西,他知道是什么,并且大衣领口有陆衡的味道,清淡的甜橙香味,于是陈自原的心情从这一刻开始变得非常快乐。 后面几天到过年前的这段时间,将近一个月,陈自原每天都会跟陆衡打电话,简单问一下情况。他不会主动上门找陆衡,除非陆衡开口,通话时间也保持得刚刚好。 陈自原知道这种身远心近的相处方式会让陆衡感到舒服。 所以陆衡也心痒。 第一张画完成了,陈自原的五官在陆衡的笔下还显得不自然,他不满意。可能那会儿还不熟吧,陆衡心想。于是他把画压在抽屉里,重新拿出一张素描纸出来。 然而笔落下去,陆衡又犹豫了。 陈自原的温柔他画不出来,可能还不够具象,或者是自己望而却步了。 陆衡颓丧地扔了笔,推开面前的书,趴桌上叹气,昏黄的台灯光印在他的瞳孔里面,很亮,却微微恍神。 手机来电,备注显示‘原哥’。 陆衡开心了,接通了电话。 “原哥?” 陈自原先是愣了一下,话语间也带上了笑意,“嗯,在干什么?” 陆衡实话实说,“画画。” “画了什么?” 陆衡:“……” 问得真棒。 陈自原不逗陆衡了,“马上过年了,你们怎么安排?” “没安排,”陆衡其实不期待过年,日子怎么过都一样,“找个地方吃顿饭吧,算团圆了。” 陈自原笑了一下,“这么潦草吗?” “是啊,过不出创意,没什么意思,”陆衡也笑,笑完了心又提起来,说:“原哥……” “嗯,”陈自原那边安静,应该在值班,这会儿没什么事情,他问:“怎么了?” 陆衡特犹豫,没完没了地犹豫自己也烦,于是豁出去了,“你怎么过年,还是一个人吗?” “不,”陈自原打趣地说:“我这儿热闹。” 陆衡没意会过来,“啊?” “值班加班大礼包,从年三十到初二我都得在医院,”陈自原苦中作乐,说:“你听过一群小孩儿嗷嗷哭吗?那声音能盖过三十晚的烟花,特别刺激。” 第62章 陆衡沉默了一下,转头看球球,他病好之后又活泼了,但他不哭,“……没有。” “到时候让你听一下,”陈自原笑着说:“热闹。” 陆衡哭笑不得。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就挂了。陆衡最近睡眠不错,沾枕头就睡,虽然还是会做噩梦,但陈自原也会突然出现在梦里了,这让陆衡的恐惧感减少很多。 大年三十那天,球球想吃饺子了,陆衡想了一下,一早出去买了包饺子的料回来。速冻饺子也能吃,但是过年嘛,多少得来点儿仪式感。 何阿姨也休息了,这顿饺子得陆衡带着俩小朋友弄,大工程。好在球球不捣乱,觉得无聊了自己上一边玩儿,玩腻了再回来包两个,奇形怪状的,其中有一个他说是兔子,陆衡看着像一条歪嘴的鱼。 小早嫌弃,“我不吃。” 球球说:“给舅舅吃。” 陆衡也不吃,他把这些饺子煮熟了悄悄盛进保温碗里,仔仔细细装好了,跟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摆在门口的置物架上。 小早看了一眼,问:“舅舅,你要出去吗?” “嗯,我出去一趟,”陆衡这回出去多裹了两件衣服,围巾也戴严实了,“你俩要是饿了先吃,我马上回来。” 小早懂又不懂地眨眨眼,说好。 过年的城市很空旷,但是车还是不好打,陆衡等不及,坐地铁去的西京儿童医院。到地方后直接去了住院部,之前球球住院时的护士还记得陆衡,看见他叫一声,“大侠!” 陆衡又尴尬了,不太好意思地跟她打招呼,“你好。” “你怎么来啦?小朋友又住院了?” 陆衡说没有,但也没说为了什么事儿,他不太会说谎。 护士却一拍脑门,“你找我们陈主任吧!” “对,我找他,”陆衡支支吾吾,硬着头皮,“他在吗?” “去急诊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护士说:“你等会儿?” 陆衡点头。 护士有瓜吃瓜,脑袋凑过去,略过了饭盒,盯着陆衡手里的小盒子,“给主任送什么呀?” 陆衡说没什么东西,就一句话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想跑,正好陈自原回来了。 “小穗?”陈自原很惊喜,“你怎么来了?” 陆衡也心跳加速,于是脱口而出,“找你。” 陈自原抬眼看不远处围观的人。 小护士一脸磕到的表情,拍拍手,“你俩聊。”说完就走。 陈自原拉起陆衡的手腕,往自己办公室去,“来。” 他办公桌依旧什么都没有。 陆衡松出一口气,准备把东西送出去。 但是得有铺垫,不然显得太刻意了,陆衡于是绞尽脑汁。 陈自原挑眉,主动把台阶给了出去,但也不直接说,你来我往地拉着呢。他指着陆衡手里的保温碗,问:“里面是什么?” “饺子,”陆衡打开了碗,香气悠悠飘出来,“吃点儿吗?” “行,正好饿了。”陈自原夹了一个出来,形状挺奇怪的,不像传统饺子,超市里没这款式,他问:“你包的?” “球球包的。”陆衡说:“馅儿我弄的,问了何阿姨。” 陈自原吃了一个,“好吃。” 陆衡笑着看他。 陈自原慢条斯理地吃,陆衡也不催,都琢磨事儿呢。等陈自原吃完了,正式进入下一个话题,他看了眼陆衡另一只手,已经背到身后了,藏了东西。 “小穗,”陈自原开口:“你……” 然而话音未落,又被人打断了,一个清亮且充满挑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自原。” 陆衡和陈自原同时顺着这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一个身量高挑,头发也微长的男人抱着手,混不吝地靠在墙上,迎着两人的目光吹了声口哨。 男人脸上戴了口罩,帽子压得很低,帽檐几乎遮住了眼睛。陆衡皱了皱眉,他能从这声口哨的尾调里听出撩拨的味道。 陆衡:“……” 陈自原的眉毛拧得更紧,身体往前一侧,挡在陆衡前面。 “你来干什么?”陈自原特别警惕,他确定这人是故意的,这副德行从小到大没变过。 男人慢慢走了过来,没看陆衡一眼,好像没看见他似的,目标只有陈自原。 “我来祝你新年快乐啊,”沈竹钦吊儿郎当地笑,“前男友。” 第34章 34、“现男友。” 陈自原和沈竹钦谈过恋爱,两年半,其间没有矛盾,他俩和平分手,和得不能再和了。 沈竹钦就是故意使坏,好像把前男友这三个字说出来了,他嘴巴和心里都能舒坦似的,算是送给陈自原的新年礼物。 陈自原没有转头看陆衡,他不想让沈竹钦注意到陆衡,只想赶紧把人送走清净。 “心意收到了,谢谢,”陈自原面无表情,冷淡地说:“你可以走了。” “咱俩没什么深仇大恨吧,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沈竹钦又往前迈一步,他把口罩摘下来了,呼出一口气,微微抬眼看陈自原,似笑非笑地说,“这么防着我呢,藏谁了?” 陈自原淡漠地瞟他一眼,“跟你没关系。” 沈竹钦翻了个白眼,“嘁。” 陆衡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悄悄打量沈竹钦,突然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 “自原,你身后是谁?看着不是医生啊——”沈竹钦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陆衡身上,他好像终于走完了流程,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你现男友吗?” 第63章 陆衡从来没见识过人类这么跳脱的精神状态,潘乐说起来也就那张嘴不靠谱,行为上还是稳重的。但沈竹钦完全不一样,他身上某种找乐子顺手捣乱的意向非常明显。 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 陈自原又挡了一下,眉毛拧起来了,他看上去有点儿生气,连名带姓叫出来,“沈竹钦,别胡闹。” “找对象就找对象,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沈竹钦阴阳怪气地嘲讽陈自原,“怎么着你现男友是金子人见人爱,怕我吃了他吗?” 陆衡:“……” 他俩是当着我的面在聊我吗? 陈自原扶了扶眼镜,懒得看沈竹钦,“你能好好说话吗?” 沈竹钦目光灼灼盯着陆衡,嘴角扬起的样子非常欠收拾,他说:“不能。” 陈自原冷哼一声,在沈竹钦这样高强度刺激下,他情绪还是稳定的。 陆衡躲也不是,走也走不掉。 陈自原前男友—— 陆衡的五脏六腑集体咕咚一下,他终于回过味来了。 “你好,”沈竹钦也懒得跟陈自原掰扯,忽略他直接跟陆衡打招呼,“出来见个面吧,别躲着,不好玩儿。” 陆衡被沈竹钦莫名其妙地架了起来,他也不高兴,但他能有什么反应? 他跟陈自原什么关系都不是。 想到这里,陆衡下意识看陈自原。 “我不接你电话的意思还没够明显吗?非得上门来找不痛快,”陈自原完全挡住了陆衡,讲话的语气不怎么和善了,“你想玩儿什么?” “哎哟我操,我想玩儿什么?”沈竹钦从来没见过陈自原这么不留情面的态度,气笑了,也特新鲜,于是对他身后的人也更好奇了,继续添油加醋,说:“我想跟你破镜重圆!要不然我上杆子找你臭脸色能下饭吃吗?我贱啊。” 陈自原冷眼相待,反问:“你不是吗?” 沈竹钦吃瘪,自己这样好像是挺犯贱的。 他饿了半宿,这会儿闻到饺子香味,往陈自原的桌上瞥一眼,看见打开的饭盒,气不打一处来,“你大过年的还有饺子吃,我孤家寡人连个屁也没有,想找你叙个旧你这态度比外面的天还冷。自原,太没劲了。” 陈自原太阳穴青筋蹦了一下,沈竹钦话里有话,他听出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竹钦也冷了下来,他摸摸帽檐,笑了一声,“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外人在呢。” 这‘外人’指的是我。陆衡想,他认为自己该回避了,接下来陈自原跟沈竹钦之间的话题可能涉及隐私。 陈自原一直没回头,但他后脑勺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知道陆衡想干什么,直接拉住他的手,没让陆衡动。眼睛盯着沈竹钦,态度很强势,“说。” “你妈上个星期纡尊降贵给我打电话,让我离你远点儿,”沈竹钦干脆摘了帽子,手指挑着刘海往后撩头发,又注视陈自原,“这事儿你知道吗?” 陈自原怔了一下,难以置信。 沈竹钦嗤笑,“看来是不知道了。” 陆衡看见陈自原的胸口明显起伏两下,好像很难受。 他不在陈自原的过去里,不知道陈自原的家庭结构。沈竹钦可太清楚了,他嫌弃又厌恶的表情无处不透露陈自原糟糕的家庭环境。 “你跟你妈说什么了?”沈竹钦一提起陈自原那位妈就来气,还能兼顾阴阳怪气地戳陈自原肺管子,“她一通电话过来我他妈以为你想通了要跟我白头偕老。” 陈自原说:“我没有跟她提起过你。” “是吗?”沈竹钦耸耸肩,眼睛又往陈自原身后去了,“那太让我伤心了。” 陈自原在为人处世方面,远近亲疏分得很清楚。这事儿既然他妈做得出来,沈竹钦强大的逆反心理也不可能莫名其妙让自己当了炮灰。 陈自原疲惫地吐出一口气,真诚道歉,“对不起。” 沈竹钦给点阳光就灿烂,挑眉说:“我不接受。” “你想怎么样?” “请我吃顿饭吧,就我们俩,”沈竹钦继续得寸进尺,“随便哪儿都成。” 陈自原说:“没空。” “你说没空就没空?不行你再编个理由打发我,”沈竹钦一点就炸,火气又上来了,“你妈让我不高兴,我凭什么让你好好过年。老子有气就得撒出去,谁跟你玩儿纯爱。” 陈自原:“……” 谁纯爱? 沈竹钦帽子口罩全不见了,五官露了出来,他动作幅度大,表情也飞了起来。陆衡眼睛一直往他脸上扫,越看越觉得这人眼熟。 哪儿见过来着? 沈竹钦怕把皱纹气出来,手指摁着眼尾往后拉,“饺子还有吗?” “没了。” 沈竹钦抬杠,“你让你现男友再包点儿啊,够塞牙缝吗。” 陆衡听不下去了,他挣脱陈自原锢着自己的手,从高大的背影身后站了出来。 然而他一开口,陈自原先失落了。 “我不是他现男友。”陆衡也不是解释什么,他在非常平和陈述一个事实。 沈竹钦诧异,他看看陆衡,又看陈自原,马上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并且直白地嘲笑陈自原——嘿,还嚣张吗? “那你是即将成为他现男友了吗?”沈竹钦的音调已经飘起来了。 陆衡手里捏着原本打算送给陈自原的礼物。礼物盒里其实有两样东西,都是精心挑出来的,差一点儿就送出去了,就差一点儿。陆衡在无意识中快把纸盒捏烂了。 第64章 我还要送吗?他心想。 陆衡能回答沈竹钦的问题,但他不敢看陈自原的反应。 并且陈自原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陆衡甚至没感受到身后那道呼吸有任何起伏变化。 于是他也有点儿难过了—— 陈自原这位前男友自信张扬,有仇就报,陆衡非常羡慕这种精神状态,他自己做不到,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 沈竹钦单子眉毛往上一挑,露齿微笑,“是或不是,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陈自原推开沈竹钦,下手有点儿重了,完全不留情面,沈竹钦听到自己肩膀的骨头嘎吱一声,知道自己彻底把他惹毛了,然后抬眼又看见陈自原大概要踹,赶紧往后躲。 “等会儿!”沈竹钦不敢置信,“你想揍我?” 陈自原说:“不打你脸。” 沈竹钦无语:“……那我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陈自原是真的要揍,拳头都举起来了。 陆衡拉了他袖子一下,“原哥,等等……” “嗯,”陈自原微微偏头,回应陆衡,“没事儿。” 沈竹钦肩膀还疼呢,骨头也酥,后槽牙差点让那二位酸掉,“你俩差不多行了。” 陆衡能把陈自原哄顺毛,沈竹钦分分钟再给他挑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闭嘴。”陈自原对沈竹钦说。 外面炸了几个炮,烟火灿烂,里面也热闹。 陈自原其实可以让陆衡先回避一下的,他自己处理和沈竹钦之间的问题。但陆衡本来就不多的安全感不允许陈自原这么做,所以他跟沈竹钦说的话也挺婉转。 可如果沈竹钦再这么咄咄逼人下去,陈自原估计也会发疯。 温柔?沈竹钦暗自嗤笑,那都是狼的伪装。 沈竹钦不给自己找罪受,于是收敛不少,他不惹陈自原,看着陆衡微微一笑,“你脾气真好。” 陆衡怔忪,“什么?” “一般人受我这么挑衅早炸毛了,”沈竹钦抬手一指陈自原,“就像他。” 陈自原睨视沈竹钦,没说话。 陆衡抿了抿唇,说:“他可能是装的。” 陈自原闻言轻轻一笑。 沈竹钦:“??” “你可以走了吗?”陈自原问。 “走不了,”沈竹钦咽不下这口气,还要挑事儿,盯着陆衡张口就来,“你长得很不错,没整过吧?这鼻子肯定是纯天然的。欸,别跟着你原哥了,你跟着我吧,签我公司。明天出道我分分钟给你捧成顶流。” 陆衡:“……” 他有点儿想起来沈竹钦是谁了。 陈自原懒得再跟沈竹钦耍嘴皮子功夫,他再次把陆衡藏到自己身后,对沈竹钦说:“我妈冒犯你,这是她的错,当然,跟我也脱不了关系,我再次跟你道歉。” 沈竹钦抬指撩着刘海,吹了一下,翻了个含蓄的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嗯哼。” 其实陈自原的声音有些发抖,陆衡抬头,看见他紧绷的脸,突然心疼他。 陈自原继续说:“她以后不会再找你了,我保证。” 沈竹钦冷笑,下巴抬起,点点陆衡,意有所指地问:“怎么,你打算把他推出去?” 陆衡皱了皱眉。 陈自原说:“不可能。” “行吧,就这样吧,”沈竹钦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大概嘴也累了,口罩帽子又戴上,挥挥手,“回见。” 陈自原提防沈竹钦,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竹钦的这场闹剧不会这样轻易落幕,陈自原非常确信。 气氛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刚才发生的事儿在陆衡脑中快速回放,都是重点,却又抓不住重点,他局促不安。 “原哥。” 陈自原微微低头看陆衡,想解释几句,“小穗,我……” 陆衡眨眨眼,脑子一热,抢了陈自原的话,说:“你前任……”他一顿,又斟酌起来,想找合适的形容词一时半会儿却说不出来。刚刚沈竹钦的话突然蹦了出来,陆衡活学活用,问:“是顶流?” 陈自原:“……” -------------------- 明天还有! 第35章 35、“你俩不合适。” 陈自原惊讶,“你还知道这个?” “不太了解,”陆衡眼睛看向别处,跟陈自原保持了一点儿距离,“公司有小姑娘追星,工位上摆的全是沈竹钦的立牌,跟我介绍过他。我看他眼熟,刚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陈自原不太想聊沈竹钦,但如果陆衡想知道他的过去,陈自原会知无不言。 “我读研那会儿跟沈竹钦谈,谈了两年多,”陈自原说:“他思想挺放飞的,不想被学校和没完没了的论文困住,老想做点儿跟读书相反的事情。我和他会因为今天晚餐里没有煎牛排冷战半年。” 陆衡不太理解,问:“为什么?” “心里都压抑吧,”陈自原苦笑一下,挺感慨的,“我当时刚出国,各方面都不适应,情绪没这么稳定,沈竹钦也是。他想找个由头吵架,我也懒得惯着。” 那你俩为什么能在一起? 陆衡挺想问的,又不敢问出来。沈竹钦肯定还是有吸引陈自原的地方在。陆衡心里堵上了石头,汪洋大海全塞进他肺里,又酸又闷。 陈自原等了陆衡很久,没等出他的情绪来,无奈叹气,又说:“我跟沈竹钦分手后他就回国当明星了,开头几年还有联系,后来就没有了。” 第65章 陆衡低头说哦。 “他头几年混得一般,想拍电影,钱不够,找我投资。” 陆衡睁大眼睛,抬头看向陈自原,“啊?” 他知道陈自原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呢? 陈自原笑了笑,细细交代起来,“外公过世后我得到一笔遗产,钱放着不生钱,我当时也在找项目投资。” 这完全在陆衡的认知范围外了,他只能听,接不了话茬。 陈自原给他倒了杯热水,又夹起饺子吃了一口,继续说:“我找专业团队评估了项目的可行性,回报率很高——小穗,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有钱不赚二百五。” 陆衡忍不住笑,“这倒是。” 后来电影成功,沈竹钦爆火,陈自原也赚钱了。他们后续又合作了几个项目,势头非常好。所以比起恋人,陈自原和沈竹钦其实更适合利益相关的合作。 “我和他就那两年联系频繁点儿,”陈自原又夹了个饺子出来,没吃,看着陆衡,想喂他一口,说:“之后他演的全是烂片,没吃上细糠。那些项目不赚钱,我没投了。” 陆衡眨眨眼,他突然发现陈自原在跟自己解释。但逻辑上,完全没这种必要。 他们的关系很简单,不用坦白前任和过去。 “原哥,我……” “我的过去很简单,”陈自原凝视陆衡的眼睛,“就沈竹钦一个,分手了,今年之前的大概五年时间,没联系过。” 陆衡恍了神—— 陈自原作为医生,或者跟他成为朋友,他给予别人的情绪价值能让对方产生很大的安全感。但陆衡并没有在这种安全感中把自己酸闷的情绪化解开来,他又耗进去了。 哪怕有一点儿风险和不可操控的因素存在,陆衡首先会在潜意识里否定自己的价值,然后百千次确认这种风险会不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伤害。 陆衡不敢迈出这一步,他不自信了,不是不相信陈自原,他是不相信自己。 这世上没人能够保证谁对谁的心意不是一时兴起,更何况是面对自己这么无趣的人。 沈竹钦这种张扬且有话直说的性格不比自己好吗?而且他长得还很好看。陆衡想,沈竹钦的气场跟陈自原其实很搭。他们聊天,哪怕是针锋相对的话语都无比自然。而自己或许在某种意义上跟陈自原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能硬往里面凑。 “小穗?” “沈竹钦挺好的。”陆衡突然说。 陈自原皱眉,不太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陆衡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你喜欢吃牛排吗?” “……”陈自原很有耐心,说:“一般。” 陆衡搓着手指,说哦。 又没话讲了。 陆衡觉得自己跟陈自原甚至连架都吵不起来,这挺没意思,主要是自己没意思。稍微对生活品质有点儿追求的人估计都会认为陆衡寡淡。 那么与其到时候渐行渐远,不如现在不要靠近。 人与人之间要维持好一段关系,其中的学问太复杂,陆衡害怕,也会抗拒。他从前社交,只要想到这一层,立刻就能跟对方保持边界外的距离,但现在不行,他舍不得。 这人是陈自原啊,他太好了。 陆衡特纠结,打算送给陈自原的礼物拿出来又藏回去。 陈自原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他忍了忍,特郁闷,开口问:“小穗,你手里拿着什么?” 陆衡的心肝颤了一下,很紧张,他没想好,又得说,于是硬着头皮,“没、没什么,路上给球球买的小玩具。” 陈自原雀跃的心情和被饺子炸开的味蕾瞬间消散,他肉眼可见的失落下去,点头嗯了一声。 陆衡太拧了,沈竹钦给他的冲击有点儿大,他得一个人缓缓。 “我该走了,”陆衡说:“小早和球球在家等我。” 陈自原把夹了很久的饺子塞进嘴里,扫了眼桌上的碗,也不提醒陆衡,敛眸温声说:“我送你。” “不用,”陆衡拒绝了,“你忙你的,这会儿还有地铁,我自己走就行,不打扰你了。” 所以陆衡就是这样的人,陈自原往前走一百步,陆衡就能小心翼翼地退一百零一步。 陈自原甚至开始怀疑陆衡对自己展现出来的好感可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也不自信了。 “你跑这一趟就是为了给我送饺子?”陈自原有点儿失分寸了,问题很不妥当,他皱了皱眉。 陆衡抿唇,脑袋垂得很低,眼睛里泛起的水雾没让陈自原看见,“嗯,就是想谢谢你前段时间的帮助。” 这回答对陈自原来说挺扎心的,特狠,好像前段时间若有若无的亲密距离没存在过似的。 陈自原被打击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 “走了,”陆衡说:“原哥,再见。” 陈自原扶眼镜,试图掩饰自己狼狈的表情,“好,再见。” 陆衡走得很干脆,留下满屋子的硝烟,呛了陈自原的嗓子,他剧烈咳嗽,肺都能咳出来。 在这间隙,陈自原手机响了一下,在急促地咳嗽中特别悦耳。他拿起手机看一眼,是陆衡的信息。 陈自原七上八下地点开来看。 -原哥,新年快乐。 陈自原想笑又笑不出来,刚才咳得上不来气,有点儿喘。 真贴心,他想。 第66章 陆衡狼狈逃离住院部大楼,天太黑了,他心不在焉,迷路了,不管哪边的大门都紧闭,他出不去。陆衡心急,手机捏在掌心里,一条信息发出去没有任何回应。陈自原大概挺生气的,他想。 兜兜转转走一圈,陆衡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儿眼熟,抬头一看,又回到住院部门口了,他扶墙缓了一会儿,很懊恼—— 我不该这么跟他说话。陆衡的思维被困住了。 “现在只有北门开着能出去,得往前走,”这道声音耳熟,带着撩拨的笑意,说:“你刚刚拐错了。” 深更半夜的医院,突然有个人出现,没做亏心事也能被吓一跳,陆衡惊愣抬头,然后看见的沈竹钦。 沈竹钦于夜幕中现身,揣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陆衡,“等你很久了,跑这么快干什么?怕谁追你吗。” 陆衡觉得他话里有话,没接茬,反问:“你等我?” “嗯,”沈竹钦走近陆衡,直白打量他,“你叫什么名字?” “陆衡。” 沈竹钦笑了笑,说哦,“你长得很好看。” 陆衡不喜欢沈竹钦的眼神,他目光回避了一下,皱皱眉,提醒他:“这话你刚才说过了。” “刚才是当着自原的面,现在我是真心夸你。” 陆衡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点儿吧,”沈竹钦懒洋洋的,眉毛轻挑,“没有人可以抗拒漂亮的皮囊,陈自原也不例外,他也庸俗。” 凡人皆庸俗,这很正常。陆衡不理解沈竹钦想表达什么,所以他情绪波动不大,至少自己没有把陈自原当成圣人。 沈竹钦问:“听不懂?” 陆衡看了眼手表,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儿赶时间。” 说罢要绕过沈竹钦离开。 沈竹钦侧身一迈,挡住了陆衡的去路,“我就几句话,说完你再走。” 陆衡其实没必要留着听沈竹钦神神叨叨地扯淡,穿堂风大,怪冷的。但只要关系到陈自原,他就控制不了内心挣扎的向往。 “你想说什么?”陆衡问。 “漂亮的皮囊是最肤浅的东西,你有,我也有。时间长了就会腻。当任何激情都过去了,灵魂的匹配程度才是伴侣能否永结同心的基础。”沈竹钦耸耸肩,“虽然我不信纯爱这种东西,但它应该还是存在的。” 陆衡思忖片刻,“所以呢?” 沈竹钦眼神直白,话语更直接,他看向天空,十分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很快收回目光,又继续直视陆衡的双眼。 跟几分钟前不一样,沈竹钦的嗤笑混杂了咄咄逼人的压迫,“所以我觉得你跟陈自原不合适,你俩不匹配。” -------------------- 明天还还有! 第36章 36、礼物 陆衡关起门来一个人兵荒马乱,没想过让陈自原进来。可沈竹钦这话说出来,还是像一把刀捅穿了陆衡的心,他脱口而出问:“为什么?” “我跟他一块儿长大,他什么样啊,看着好像对谁都挺有礼貌,跟谁都不会生气,其实特闷骚。”沈竹钦笑得意味深长,他一直看陆衡,说:“他对生活有自己的想法,说是追求自由,其实一身反骨藏得可深,轻易不露出来,也从不服软,得让人哄着。这种人像炸弹,你哪天不小心给他点了,能给自己郁闷死。” 陆衡听沈竹钦说这话像经验之谈,问:“你被炸了?” “……”沈竹钦无语了,“你很天真。” 陆衡觉得这不是好话,至少不是在夸奖他。 “你也闷,太无趣了,”沈竹钦啧一声,继续说:“就刚刚我在楼上说的那些话,一般人早甩脸过来了。你倒好,没点儿表情变化,其实挺窝火吧?” 陆衡还是没有情绪起伏,他摇头说没有。 沈竹钦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己火气先上头了,有点儿咄咄逼人,“你和陈自原如果真在一起了,生活可是一点儿滋味都没有,得干巴死。” 这倒是,好与坏的情绪都需要在生活中发泄出来,并且你身边需要有一个可以接纳这些情绪的人。这个观点陆衡是认可的。 沈竹钦越说越来劲,“所以你们不适合谈恋爱,约炮尝尝咸淡倒是能试试。” 陆衡虽然无言以对,但依旧心如止水,说:“我没想过跟他在一起。” 沈竹钦诧异,“你说什么?” 陆衡不想说第二遍,往侧边抬脚,绕开沈竹钦走。 “我看人很准的,你喜欢自原对不对,”沈竹钦没拦着了,他让陆衡走,但嘴也没闲着,好奇问:“所以为什么不想跟他在一起?” 陆衡背对沈竹钦,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细微的神态变化。陆衡认真思考片刻,很轻地笑了一声,有点儿苦涩,“你每晚睡觉前,躺在床上的时候,会不会给自己设定一个做美梦的场景?” 沈竹钦:“……” 他顿悟不了。 “然后因为这些梦再给自己整失眠了?”沈竹钦问。 陆衡无奈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了,他得体地跟沈竹钦道别,“再见。” 沈竹钦也愣,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诶,你人挺好的。” 陆衡当作没听见,脚步很快,差点儿没跑起来,背影看上去很狼狈。 沈竹钦挑眉,自言自语似的,说:“再见。” 小早和球球没吃饭,等陆衡回来。 第67章 陆衡没有胃口,硬塞了几个饺子下去后胃开始疼起来,家里没药了,外面药店又不开门,只能忍着,他情绪看上去很糟糕。 球球看见摆在桌上的礼物盒,指着问:“舅舅,这是什么?” 陆衡张张嘴,眉心拧了一下,“礼物。” “我的吗?” 陆衡摇头,说不是。 “哦!是姐姐的。” “也不是,”陆衡叹气,“我给你们准备了其他礼物。” 这话说出口了,他又觉得自己很虚伪,摇摆不定心理状态显得特别可笑。 小孩儿都有好奇心,球球想知道礼物是什么,或者到底送给谁,还想问,被小早捂住了嘴。 “舅舅你累了吗?” “嗯,”陆衡说:“有点儿。” “那你先去睡觉吧,这儿我来收拾。” 陆衡难得一次没顾及外在因素,把自己的想法表达了,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跟他交流的也只是需要自己照顾的孩子。陆衡短促笑了一下,强打精神,“没事儿,我来吧,你带球球去睡觉,挺晚了。” 小早端起空碗往厨房走了,“他多大了,自己能睡,舅舅,你也别哄他。” 球球听姐姐的话,默不作声地爬下椅子,跑进房间了。 “……”陆衡突然就闲得慌了,好像哪儿都不需要他了,于是注意力又被桌上的礼物盒吸引过去。 图案精致的纸盒早在医院就让他扣烂了。 陆衡听见厨房的水声,想过去看看,又想起乔薇微对自己说的话—— 你得给小早独立的机会。 虽然洗碗不能代表独立,但这也是表达相关意向的其中一环。陆衡踌躇片刻,拿起礼物盒回了自己房间。 陆衡的书桌很干净,四个抽屉分门别类放了不同的工具。他拉开第一格抽屉,取了剪刀,仔细剪开纸盒,取出里面的仙人球。 仙人球也有品相,养得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颗仙人球陆衡挑了很久,特意让花店老板给他留的。收到后脱土、通风、修根。近段时间因为空气潮湿,陆衡等到仙人球长出了新根后再上盆,整个过程大概20天,每天都要观察根部情况。 花瓶也是陆衡精心挑选的,一个有深度的盆,乳白色系欧式纹理雕刻,整体跟陈自原和他办公室的风格很搭。 总之从头到尾都是他为陈自原准备的新年礼物。 应该送出去的,陆衡心想。 他单手托腮,状态有点儿颓,又分心看一眼手机,新年快乐的短信发出去也如石沉大海。 陆衡能理解,自己这种捉摸不定的态度,是个正常人都得敬而远之。 他出神地拨弄仙人球的刺,没注意控制好力度,指尖皮肤被划破了,不至于流血,就是疼,刺挠。 陆衡烦躁地挠头发,眼睛一扫又看见七零八碎的纸盒,目光闪了一下,倏地想起一个事儿来——对了,这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这是一枚麦穗样式的水晶胸针,整体金色,有碎钻点缀,像雨季中的挂在麦穗上的露珠。 胸针不贵,但非常漂亮,陆衡去商业街的花店取仙人球那天,在它隔壁一家小众饰品店里看见的,没犹豫,直接买了。 陆衡拿到胸针的第一想法还是送给陈自原,但送仙人球可以有无数个理由掩盖自己的本意,送这枚胸针就很暧昧了。 陆衡一共纠结三个晚上,麦穗胸针从礼物盒拿出来又放进去,他的心路历程简直曲折离奇。最后一晚上给陆衡困懵了,行为不受大脑控制,稀里糊涂就打包好了,然后直接睡觉。第二天大概忘了这茬,反正陆衡也没给自己反悔的机会,直接上医院找陈自原了。 没想到现实比心境还要离奇。 怎么办呢?陆衡趴在桌上,埋脸苦闷,胃更疼了。他没地方发泄情绪,觉得自己特矫情。 陈自原前半夜去了三趟急诊,今晚的时间对他来说过得有点儿慢,一番刺促不休下来,十二点还没到。 “主任,我们去吃点儿宵夜,一起吗?”同办公室的医生跟陈自原打招呼,“今晚除夕,下半夜估计还得忙。” “不了,”陈自原拿起手机,点开可爱的麦穗头像,聊天界面跳出来,他删删减减,一句话没发出去,抬头对同事说:“我还不太饿,你们去吧。” 同事瞄一眼他桌上剩下的饺子,一脸了然,“行,那我们给你带点儿回来。” “好,谢谢。”陈自原说。 他注意力又回到手机上,这是他现阶段唯一能跟陆衡沟通的工具了。 但怎么沟通?是个难题。 陈自原想给陆衡打电话,却不知道说什么,主要说什么都得考虑一下。他能感觉出来,今晚沈竹钦的出现以及他说的那些话对陆衡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导致陈自原一路以来的铺垫全白费。 但换个思路想,其实也不算坏事,生活的盼头总得积极向上点儿。 -睡了吗? 陈自原输入完,又删了,这傻了吧唧的三个字加问号真发出去,显得自己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不稳重。 陈自原没找到切入点,大洋彼外的视频电话见缝插针地来了。 “妈”这个字跳出来的瞬间,陈自原的眉心重重抽了一下。 他接了。 贺黛特意挑了这个时间跟陈自原通话,大概有所触动,家人在,都想团圆。 第68章 “自原,你很久没回来过了。” “忙。” 贺黛习惯性否定陈自原的专业能力,“国内的儿科医生没有前途,再忙也翻不出天。你爸爸手里的资源可以让你在世界学术界站稳脚跟。” 老生常谈了。 贺黛这些所谓“如果你没有表现出最高水准,就是失败”的措辞,放到以前,陈自原会自我怀疑。现如今不会了,他财富自由,人格独立,早当这些话是个屁放了。 他连应付都懒得做,话挑重点讲,单刀直入地问贺黛,“你找过沈竹钦?” 贺黛怔了一下,“你们见过了?” 陈自原嗤笑,“托你的福,不想见也见了。” “我一直不喜欢他,”贺黛高高在上地评价,“太毛躁了。” 这种措辞太滑稽了,并且自以为是。如果沈竹钦在场,高傲的孔雀会扑棱着翅膀啄过去。 陈自原不可抑制地露出一个笑容,浅浅表达滑稽的意思。 贺黛看见了,她觉得刺眼,语气咄咄逼人,马上又强势起来。即便她也挺想装一会儿温柔的慈母,但掌控欲由心而来,她装不了一点。 “当年你和沈竹钦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让双方家庭难堪吗?”贺黛顿了顿,目光嘲讽,“你们所谓的叛逆,从根本而言就是错误,是死路一条,何必撞得头破血流。” “你认为什么是正确的?”陈自原反唇相讥,“让一个同性恋跟女人结婚,这种做法是对的吗?” 贺黛的眼睛阴沉下去。 “妈,别清高了。”陈自原说:“我因为什么你心里清楚。” 贺黛于是问:“你会跟沈竹钦复合?” 陈自原正面回答:“不会。” 贺黛皱眉。 陈自原太了解贺黛了,他可以快速且准确地从亲妈微表情中得知她此刻的想法,“如果你再找沈竹钦的麻烦了,就他那张嘴,最后被击穿的只会是你。” 贺黛脸上不算松弛的皮肉在高清像素的视频通话中抽了一下,高贵的女人连愤怒都端庄。 “你也不用费尽心思挖我身边到底有谁在,”陈自原干脆摊开了说,“我的伴侣会跟我共度余生,我们走在阳光下,坦坦荡荡。我认定了他,也不会受你干扰。” 贺黛冷笑,“翅膀硬了啊。” “早硬了,”陈自原说:“我可以反抗你一次,以后还会有无数次,我以为你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 陈自原没有给贺黛说完话的机会,无尽的争吵只会消耗很久不多的亲子关系,他轻轻点一下头,笑了笑,“不说了,妈,再见。” 大过年的,他甚至连一句祝福的话也没有。 抗争,很痛快。 嘀嘀。 呯——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和烟花同时响起,灰姑娘的水晶鞋又会遗落在哪里? 璀璨烟火映照在陈自原的眼睛里,他的目光突然光彩熠熠。 找到宝藏后,生活不再一成不变,平凡的人总在期待遇见奇迹。 陈自原含蓄地兴奋起来,给陆衡发了条信息。 -小穗新年快乐。 -------------------- 明天好像还可以有qaq 第37章 37、噩梦 陆衡带小早和球球回了老家,大年初一,对于离世的亲人,该有一个悼念仪式。于是从北到南,隔着无数山水,陆衡看着飞机窗外缥缈的云层,手机屏幕停留在陈自原的新年祝福中。但还是有一瞬间,陆衡把自己脱离在现实之外,他以旁观者的角度淡漠地凝视着一切。 陆衡其实不太想回来,但又不能不回来。 墓碑前的杂草没有人打理,长得很乱,也很脏。孩子不能总在这儿待着,所以基本是陆衡在处理。他祭拜完姐姐,只隔着一个园区,那里躺着他的父母,陆衡没敢过去看一眼。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只下雨,寒凉入骨。 陆衡总想起那场车祸,剧烈的撞击,悲痛的哭喊声混在硝烟弥漫的火光里。他失去了父母,还有姐姐的怨恨,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头几年,陆衡在悔恨中痛不欲生,经常跑到父母的坟前忏悔,然而从墓园回来后的每个晚上他都做噩梦。梦见爸爸五官不全的脸和妈妈被开膛破肚的身体,他们从喉管发出含混的低吼,陆衡听懂了—— 滚。 陆衡惊醒过来,颤抖和干呕不止,因惊恐引起的躯体化障碍折磨他至今,他没敢再踏入父母的墓园半步。 从前的至亲,如今站在生命镜像的对立,忏悔没有用! 快十年了,陆衡想,前尘往事不会烟消云散,他也把自己困在了坟墓里。 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陆衡拿上酒,走向父母的墓碑。 那一天他在墓园待到深夜,回到酒店后立刻睡觉。 但现实让陆衡难过了,他并没有摆脱噩梦的侵袭。当许久不见的父母再度出现,陆衡只惊喜了一会儿。 这么多年,陆衡再也想不起父母对他微笑时的亲切面孔,留在他记忆中的只有血肉模糊的躯体和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 牢牢盯着他。 “啊!”陆衡大叫一声,骤然睁开眼睛。 周围一片漆黑,非常安静。 陆衡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会随时都会冲出胸腔,他太恐惧了,裹挟而来的窒息感迫使他挣扎,这是身体本能。与此同时,似乎有种看不见的能力控制着陆衡的双手,他紧紧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第69章 陆衡眼角泛出泪水。 “是我的错……”陆衡混混沌沌地低喃,“爸爸……妈妈,我不会、不会再犯错了。”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束缚着身体的力量好像松了一些。 陆衡的手能动了,身体却依旧沉重。他求生欲虽然一般,但今天好像天神显灵似的,不知从哪儿透进来一道声音。 这声音温柔却充满力量,打碎了无边痛苦的黑暗。 -小穗。 原哥! 陆衡的眼泪终于满溢出来,在脸颊滑出一道晶亮的水迹。他惊慌失措地从床底下捡起手机,身体已经被汗水浸透,可是颤抖的手指却点不准列表置顶人。 -原哥,救我。 陆衡的灵魂在呐喊,意志却在枯萎,他其实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最终发送成功的只是一段空白语音。 “舅舅。”小早闻声而来,站在陆衡房间的门外,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陆衡抬起眼睛,迷茫地跟小早对视。 “你怎么了?”小早问。 陆衡:“……” 对啊,我怎么了? 于是陆衡的神台逐渐清明,他漂浮不定的身体也慢慢回到原位,脖子上隐约可见的掐痕让一切狼狈无所遁形。 “我没事,”陆衡疲惫地说:“吵醒你了吗?球球呢?” “他还在睡,”小早欲言又止,“我……” 陆衡的嗓子很疼,说话困难,于是看向小早,歪了歪脑袋。 小早鼓起勇气,开口说:“我梦到妈妈了。” 陆衡怔忪。 小早和球球同父异母,所以她口中的妈妈指的是谁陆衡没问,但每逢佳节倍思亲,总归伤感。 陆衡坐在床上,他没有力气,屈起双腿抱住了,埋下头,声音很闷,“我也梦见妈妈了。” “她跟你聊天了吗?” 陆衡说没有。 “哦。”小早不知道陆衡怎么了,但是他看上去很难过。 小早想安慰陆衡,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缺少这方面的经验,于是认真想了想,问:“那你们聊了什么?” 陆衡长久沉默下去。 小早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舅舅。” 这个时间点,不适合谈心,陆衡也没精力。 “跟你没关系,”陆衡说:“是我的问题,你去睡觉吧。” 小早乖顺地点头离开,她没走多远,又心不安稳,停下脚步回头看陆衡。 陆衡的房间很黑,只有他脚边的手机闪了一下光亮。小早看见陆衡缓缓移动眼睛,茫然若失地盯着亮起又暗淡下去的屏幕。 这是一条陈自原在收到空白语音消息后回复的内容。 -你在哪儿? -我找不到你。 陆衡没有回复。 他彷徨又绝望地挑了挑嘴角,自嘲一笑,喃喃自语,“我不会再犯错了。” 第二天一早,陆衡收拾好行李,点了杯咖啡等俩孩子睡醒出来。他还是不喜欢咖啡的味道,抿了两口就放一边去了。 球球睡眼惺忪,看见行李箱,问陆衡:“舅舅,我们去哪儿?” “去旅行,”笑了笑,说:“你是不想看海吗?舅舅带你去海边。” 球球很高兴。 小早和陆衡对视一眼,绝口不提昨晚的事情,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陆衡想了想,说:“过完年吧。” 南.欲.加.之.言.方的温度比北方热一些,陆衡跋山涉水钻进一座远离尘嚣的海岛避世。海天一色的风景让空气都清新起来,就是信号一般,打个电话都滋滋啦啦的。 过年期间,除了那天晚上,陆衡就没再跟陈自原联系过了。不是故意冷着谁,陆衡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已。 一段情感的波动来得太猛烈,不算好事,保持距离才能看清内心想法。 对谁都好。 陆衡在海岛里躲舒服了,忘了回家的时间,还是小早提醒他的,补习班要开课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于是陆衡的思维也慢慢回归现实,他有点儿忐忑,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期待见到陈自原吗? 其实不好说。陆衡自我分析了一下,他们交集不深,并且都断联七天了,正常人会默认社交关系到此结束,没有特殊理由应该也不会重新交流起来。 “舅舅?”小早又叫了一声。 陆衡这几天很奇怪,总走神,不知道想谁呢?小早忍不住琢磨。 陆衡本来打算初七走,没机票了,又被迫在海岛多住两天,初九才离开。刚到有信号的地方陆衡就接到了乔微微的电话。 乔微微在那边劈头盖脸一顿暴粗,“你去哪儿了!他爸的我差点儿报警!你太离谱了陆衡!” 陆衡刚出事的头几年,因为精神状态不好,失踪过,被找到的时候在一栋房子的楼顶,差点儿跳下去。这事儿把乔微微整出了心理阴影,一联系不上陆衡就会往坏的方面联想。 陆衡自知理亏,“旅游,跟你说过了。” “你钻地里旅游去了?打个电话说一声这么难吗?”乔微微气不打一处来,怒吼一声:“啊!” 陆衡道歉,“对不起。” 乔微微觉得不对,问:“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 乔微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蹦出一句:“陈自原来堵我好几回了。” 第70章 陆衡的心脏骤然漏跳一拍。 “你俩怎么了?”乔微微问。 “没怎么。” 乔微微叹气,她太了解陆衡了,逼问不出什么的,“你现在在哪儿?” “机场,”陆衡抱着球球,手上不太方便,“快登机了。” “什么时候到啊,我去接你。”乔微微话音一转,特愉快,说:“我过年把男朋友领回家了,我妈给了我一笔巨款当零花钱——我买车了,嘿嘿。” 陆衡也跟着笑,“到家得半夜了。” “没事儿,我也来接!” “行,我把航班发你,”陆衡说:“十一点左右到。” “好的呢。” 乔微微身边还有个谢之言在,胖子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十足地跟乔微微对视一眼,说:“我什么都没听到。” 乔微微哼唧一声,“爱听不听,我管得着你吗。” 言下之意很明显。 谢之岩甚至没等乔微微走远,立刻通风报信。 -人回来了! 陆衡下飞机后又等着拿行李,前后费了一个多小时,等走到出口已经过午夜了,外面有点下雪。他们从南边回来,温差大,陆衡忘了给自己加件衣服,露着脖子,冷不丁被冻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连乔微微这种常年露腿的美女都把自己裹严实了,她揶揄陆衡,“你可真伟大,今天零下,穿这么潇洒给谁看呢?” “还能有谁,这儿不就你一个吗?” 一个春节不见,陆衡的头发长了不少,掩在眼尾处,脸色也不错,简直人面桃花。 “给我看啊?”乔微微乐不可支,“那你可真是太好看了,不愧是我青春期表白过的人。” 陆衡无语,“这话别让你男朋友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他要是吃醋了,就是我和他之间的情趣,”乔微微摸着方向盘往外开,她没开过几次车,很紧张,一紧张,话就多了,“你不懂。” 陆衡确实不懂,他坐在副驾驶,比乔微微还紧张,又不能把情绪外露出来,容易打击新手司机的积极性。于是压着呼吸,到最后有点儿晕。 机场路太漫长了,陆衡憋着憋着就开始喘了,呼吸声又重又急促。 乔微微怕陆衡中途犯病,硬着头皮狂踩油门,“阿衡,你、你别急啊,马上就到了。” 后座的小早和球球坐不稳,差点被甩飞了。衡透过后视镜扫一眼,硬生生咽下恐惧的焦虑,挤出话来,“注意安全。” 乔微微欲哭无泪,恨不得闯红灯,后半段路她不敢说话了,提心吊胆地终于快熬到目的地。 “我这趟下来我肯定涨车技了” 陆衡捧了一句,“恭喜。” 然而刚涨出来的车技因为逼仄的小路又被扼杀。 “这儿破地方怎么这么难开!”乔微微好像也有点儿路怒症,摁了下喇叭,“前面那车谁停的!堵路中间了不知道啊!有没有素质!” 陆衡:“……” 直射的近光灯照出前方一道人影,挺拔却柔和,站在风雪中悬悬而望,好像平静地等待着谁的归巢。当光出现,他似乎心有所感,转身回看。 陆衡直视他,骤然眼眶滚烫。 乔微微骂完,看清楚那人的脸,也震惊了,“陈、陈自原?” -------------------- 存稿表示明天还会有的?(^?^*) 第38章 38、“你能陪我吗?” 陆衡不会动了,他能清晰感觉到全身血液长出了手脚,摇着小旗子乌泱泱往脑袋顶上冲,伴随逐渐升高的体温最后炸了个烟花灿烂。 乔微微抬起胳膊肘杵了陆衡一下子,提醒他,“阿衡。” “嗯?” “你脸红了。” 陆衡目光微动,说:“我去祭拜了爸妈,我跟他们忏悔,向他们保证,我不会再踏入同一条歧途。” “阿衡,这不是歧途,你只是碰到了坏人。”乔微微心疼陆衡,“陈医生跟那个人不一样,我觉得他挺好的。” 陆衡说:“他确实很好,是我不好。” 情感创伤后遗症造成的自卑感如影随形,它不断折磨陆衡,让他永远只能原地踏步。 陈自原注视陆衡,目光平和淡然,他没有窘迫地贪求,或者偏执地想得到一个答案,他也不像陆衡满身狼狈。陈自原一如既往从容豁达,都是陆衡喜欢的样子。 陆衡着了迷,认真解读陈自原眼睛里的情绪。于是映在那双温柔的瞳孔里的影子好像越来越清晰。 “真浪漫,”乔微微杵在这儿特尴尬,为了调节气氛,她随便找了首歌,试图逗笑陆衡,“他像男模,得配bgm,要不然没氛围。” 然而陆衡只能听见自己轰鸣的心跳声。 直到陈自原敲了敲车窗玻璃。 咚咚—— 也像心跳。 乔微微硬着头皮拉下车窗,干巴巴地咧嘴一笑,“晚上好啊陈医生,这么巧呢你怎么也在这儿?” 陆衡无语了,默默把脑袋垂了下去。 他们中间没了屏障,陆衡不敢跟陈自原对视。 “我找他。”陈自原比谁都直接,他回答乔微微的问题,眼睛却一直看陆衡。 车后座的两个孩子,小早的眼神有点儿奇怪,一直在观察陆衡和陈自原之间的反应。小女孩儿大了,总能通过各种渠道懂点儿什么事。 只有球球天真无邪地叫了一声叔叔。 第71章 陈自原笑着对他点点头。 陆衡的后颈很凉,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握拳又松开,不停拧掐着手指。 他很紧张。 “陆衡。”陈自原叫了他一声,语调很淡。 陆衡心惊肉跳,倏地抬头。 彼此对视的一刹那,点点星火迸发。 “原……”陆衡突然哽咽了,话说不下去,从眼角散开的潮气缓缓蔓延开来。 他怎么比我还委屈?陈自原想。他看见陆衡的模样,僵硬的下颚肌肉松开了一点儿。 过年这几天,陈自原的灵魂在寒雪和风雨中到底尝了些什么滋味也只有自己清楚。 然而陈自原并不打算跟陆衡诉苦,他笑了笑,温柔地说:“小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陈自原又问:“你现在有空吗?” 陆衡跟他对视,有点儿懵,“怎么了?” “我想喝点儿酒,就现在,”陈自原话音一顿,稍稍调整情绪,问陆衡:“你能陪我吗?” 我得拒绝他。 陆衡的手指又蜷缩起来,内心非常坚决,他眉毛轻轻皱了一下,开始要回避陈自原的眼睛。 “我明白了。”陈自原不等陆衡彻底躲开,他整个人先黯淡了下去,魂魄都无神韵了,站在陈旧的楼宇间看上去特别惨。 他说:“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陆衡心惊,滚在肺里的呼吸被大雪覆盖,延伸出即将失去什么的痛苦。 乔微微也着急,抓心挠肝地恨不得自己上。 “原哥!”陆衡的心脏突然控制了大脑,摒弃所谓的理智,脱口而出,“我有空!” 陈自原停下脚步,回头注视陆衡。 “就现在,”陆衡问:“你想去哪儿喝。” 陈自原对陆衡笑了笑,说:“都行。” 乔微微目送陆衡下车,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好像自己也能立地成佛了,她让陆衡放心,“小早和球球交给我,你玩儿去吧。” 陆衡对她说谢谢。 但其实乔微微挺感动的,这会儿看见陈自原也不怵得慌了,她预感很强烈,认为陈自原会把陆衡带出沼泽。 陈自原车的副驾驶快成陆衡专座了,连座椅温度都是陆衡喜欢的。 旅途疲惫,陆衡半个小时前还想着躺被窝里睡觉,这会儿完全清醒了。他们在空旷的马路上游荡,陈自原看上去没有目的地。 “原哥。”陆衡叫了他一声。 “嗯。”陈自原现在的精神很松弛,但他瘦了,眼下青黑明显。 陆衡默默看他一眼,温吞地说:“你要去哪儿喝酒?” “你想去哪儿?”陈自原说:“酒馆还是酒吧?” 指向性很明确了,陆衡轻轻吐出一口气,说:“去蓝歌吧。” 陈自原颔首,说行,其他什么也不问。 他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拐弯。 陆衡认识这条路,前面是商业街,商业街隔壁就是蓝歌。他想起第一次在蓝歌碰到陈自原的情景—— 哄闹的音乐伴随着无数人的激情和呐喊,随处可见接吻的男人,都是放飞的灵魂。 当然,随地做//爱是不文明的行为。 于是这些命运在某种状态下完成了闭环,哪怕陆衡依旧手足无措。 陈自原没有等到下一个红灯变绿,他拐进了一条小路,两边紧凑的石墙好像随时会把suv夹在原地,陆衡很紧张,他出汗了,脸颊也红了。 “热?”陈自原问。 陆衡无意识点头,伸手去开车窗。 陈自原却把窗户锁上了,“外面太冷,冷热交替会生病的。” 陆衡说哦。 “别扣了,”陈自原垂眸扫过陆衡的手,叹声说:“皮都要扣破了。” 陆衡指尖刺痛,回过神来,真渗血了。 陈自原车速一点儿没慢下来,他看上去情绪稳定,但也就是看上去而已。实际上满眼都是慢火炖烧的郁闷。 陆衡甚至听见了轮胎滚过石头发出的尖锐摩擦声,他浑身细胞都战栗起来,喉结艰难滚动一下,试图打破沉默,“原哥……”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走,没跟我说一声,”陈自原的唇角一直抿着,向下压了压,说:“后来想明白了,为什么要跟我说,我们俩什么关系?” 陆衡:“……” “你是不是躲我?”陈自原问。 陆衡咬着下唇,没说话,因为陈自原猜对了。但陆衡又不想跟他说自己后来跟沈竹钦单独聊天的事儿。 他就是一杯沈竹钦刺激了。 “除夕那晚沈竹钦的出现吓着你了?” 陆衡一怔,“什么?” “因为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你怕我。”陈自原话音一顿,皱了皱眉,问“小穗,你恐同吗?” 哦,猜对了,也没完全对。 陆衡彻底懵了,“啊?” 陈自原不给陆衡机会,他说:“蓝歌是gay吧,里面没有异性恋。” 小路尽头没有路灯,睁眼看不见任何东西,比黑夜还沉,那儿是不是有面南墙等着他撞,陆衡不知道。陈自原却直接地开了进去,他车速太快了。 陆衡的恐惧没来得及冒头,黑暗一晃而过,熙攘的街道再度于灯光下闪烁,伴随夜生活的酒和欲,全是纸醉金迷。 陆衡呆呆地看着眼前场景,突然听见陈自原轻轻地笑了一声。 第72章 条条大路通罗马,好像是一个真理。 然而再好看的城市夜景也比不上陈自原,陆衡的心神在温柔的笑声中荡漾起来。他偏头看了陈自原一下,蜻蜓点水似的划过,而后收回目光,仰起头,身体微微后仰,抬起手掌盖住眼睛,也笑了起来。 “我知道蓝歌是gay吧。”陆衡说。 陈自原又问:“那你知道gay吧的性质吗?” “嗯,”陆衡轻飘飘地说:“要不然我也不去了。” 陈自原拐弯抹角这么久,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他高兴了,也满足了,但还得端着。 “到了。”陈自原说。 -------------------- 明天真的没有啦qaq 第39章 39、“能不能送我回家?” 陆衡感觉一阵风从驾驶座那儿吹来,在他脖子上打了个圈。他慢慢睁开眼,看着陈自原下车,熟练地把车钥匙扔给酒吧工作人员。 “陈哥,”那人热情打招呼,“好久没来了啊。” “嗯。”陈自原回应那人。 陆衡眨眨眼,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掉进陈自原挖的坑里了。 但是坑里有糖,也有花儿,有一整个充满香气的春天。 陈自原绕到副驾驶,打开门,向陆衡伸手,笑着说:“来,喝酒去了。” 在蓝歌,陆衡比陈自原引人注目,他长得太好看了,柔和沉静,偶尔浅浅笑一下,很安静。他跟酒吧这种混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又不知为何会让人产生了奇妙的征服欲。 想跟陆衡喝酒的人多,酒杯都递过去,被陈自原挡住了。 “小穗,陌生人递过来的酒千万不要喝。”陈自原对陆衡说。 陆衡尽量不让自己局促,反正来都来了,他只能放松,站在陈自原身边,他得融入这里。 “这是你的经验吗?”陆衡躲开七倒八歪的酒鬼,笑着问陈自原。 陈自原没正面回答,他假装听不清,揽着陆衡的腰往自己身边带。 因为所处位置的性质跟平常不一样,陈自原和陆衡之间的身体距离可以在外界因素的推动下有微妙改变。所以他们亲密点儿,其实并不突兀,反而异常和谐。 至少在三步一热吻的人群中,他们很纯情。 “你说什么?”陈自原问。 陆衡眨眨眼,他舔咬下唇,抬头看陈自原,从他的眼睛移到耳朵,心跳又快起来。 “你很有经验,”陆衡踮起脚,贴陈自原的耳朵说话,他觉得可能贴太近了,脑袋又往后撤了一点,“原哥。” “也不算惊艳,”陈自原笑了笑,说:“从人性上来说,漂亮的脸蛋对大部分人有天然吸引力,所以他们会不择手段地去探究一切。” 陆衡发现陈自原进蓝歌之后整个人气质不一样了,好像一团紧实的棉花被风吹散了,无拘束地到处飘。 可能沈竹钦说得没错,陈自原有多面性,而自己只发现了十分之一,陆衡心想。 “你也是这样吗?”他问。 陈自原认真思忖片刻,说:“我也是这样吧。” 蓝歌太热了,陈自原脱了外套不知扔哪儿了,陆衡也想脱,他出汗了,这回是正经热出来的汗。 陆衡推了推陈自原,没推开,他说:“球球三岁就知道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我都三十了。” 陈自原看陆衡脸颊红了,被散落的头发遮住,“还不到,你下星期才过生日。” 陆衡诧异,“你怎么知道?” 陈自原说:“照片上有日期,结合祝福语,我猜应该是你生日那天拍的,对吗?” 陆衡沉默了一会儿,说对。 但他其实很久没过生日了,也不太想过,闪烁其辞地跳过这个话题。 酒吧实在太吵了,陈自原半搂陆衡往中心位置走,靠近舞台那儿更是沸反盈天,起哄的、尖叫的,还有狂笑声此起彼伏,好像有谁上去跳舞了。陆衡偏头,想看一眼,他挺好奇的。 “这儿每天都这么热闹吗?”陆衡问。 “对,每天都是这些节目。”陈自原怕陆衡被挤烦了,把他搂得更紧了往外人堆外走。然而当陈自原低头观察陆衡的情绪,发现他好像对这些挺有兴趣,于是问:“站着看会儿吗?” 台上跳舞的人很瘦,长相清秀。陆衡看他估计也就刚成年,反正特小,但他眼神很媚,好像有钩子到处抛,跟钓鱼似的。台下的人也吃他这一套,嗷嗷捧场。 陆衡鸡皮疙瘩集体站岗,“不看了,走吧。” 陈自原在蓝歌有专座,舞台右侧一个闹中取静的位置,他带着陆衡往那儿走,后面有人跟着,冲陆衡来的,还是递酒,锲而不舍。 这杯酒还是被陈自原挡下了,“他不喝,谢谢。” 那人看陈自原,又偏头打量陆衡,眼睛表达出来的意图非常赤裸,“有伴儿啊,那一起来嘛,很刺激的。” 陆衡脸色不好,他又想吐了,“原哥,现在同性恋都这样?” “我不这样,我挺好的,”陈自原撇清关系,“他们不好。” 陆衡哭笑不得,“哦。” 陈自原赶走苍蝇,周围安静不少,他还是没放开陆衡,揽得紧呢,“小穗。” 陆衡刚吸几口新鲜空气,不晕了,听见陈自原的声音,偏头过去,“什么?” 他俩挨得太近了,稍微动一下,肉体和灵魂就能共颤似的,让人头皮发麻。 第73章 陈自原稳稳心神,问:“你喝酒吗?” “不喝,一杯倒。” 陈自原笑了笑,“那你还答应跟我过来。” 我心软嘛,陆衡想,不舍得拒绝你。 陈自原似乎从陆衡的表情中获取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高兴了,这顿酒喝不喝关系都不大了。 “原哥,你喝你的,我点杯水可以吗?”但陆衡倒是挺当真的,他说:“就上回来这儿喝的那杯薄荷水,味道不错。” “行。”陈自原说。 他们刚坐下,卡座后面的门打开一条缝,挤进来一人。这人穿着皮衣皮裤,头发也长,卷过了,往后一撩,特非主流。他看见陈自原,乐不可支地走过来,“老陈,好久不见啊!” 陈自原先是对那人点头,然后把他晾那儿了,低头跟陆衡介绍,“我朋友,叫管杰,蓝歌老板,你叫他老管就行。” 陆衡的人生没有自来熟这个技能,叫不出来。 管杰看见陆衡,眼前一亮,上半截身体往前探,“哎哟,这谁啊?” 陈自原没搭理他,把人拦住了。 管杰跳脚,“你还护着!” 陈自原对他笑笑。 管杰说他笑得渗人,“过年那会儿喊你吃饭都不来,跟你打电话我他妈以为你被哪个小妖精吸干了,说话没点儿中气。怎么着,你还会带人过来啊,我得出去看看我店门口的那棵树上有没有母猪爬上去了!” 服务员把酒端上来了,两杯鸡尾酒,还有一杯薄荷气泡水。 陈自原把气泡水给陆衡,“你饿吗?我点小食,想吃什么?” 陆衡没来过酒吧,他不知道这儿有什么,“都行。” 管杰一屁股坐在陈自原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听到没有,人家说都行。” 陈自原幽幽地睨了他一眼。 管杰做了个手势,嬉皮笑脸地说:“行,我闭嘴。” 陈自原点了一块树莓蛋糕,酸甜口的,陆衡应该爱吃。 很快就上来了,陆衡确实爱吃,他饿了。 陆衡吃口蛋糕抿口水,特斯文。管杰什么款式的人都见过,陆衡这样的也有,但少,所以眼睛忍不住往脸上扫,好看是真好看,新鲜也是真新鲜。 陆衡能感受到这种打量里带着试探的目光,但是应该如何大方地回应过去,他不擅长。不擅长的事情就不能轻易做出来,会闹笑话——陆衡做起了心理建设。 “别看了。”陈自原说话的语调很淡,他表情摆出来,看上去不高兴。 “还护上了。”管杰嬉笑,他觉得自己挺友好的,冲陆衡伸出手,“你好,我叫管杰,老陈朋友,我跟他很熟。” 陆衡咽下蛋糕,有些尴尬地冲管杰笑笑,也伸出手,“陆衡。” 管杰嘴里没把门,能说的不能说的都突突往外冒,直接问了:“你是老陈男朋友吗?他可没带谁来过我这儿。这些我请了,算第一次见面礼。” 陆衡被水呛了,薄荷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陈自原伸手过去,轻轻顺着陆衡的脊背,“抱歉,我来不及捂他的嘴。” “捂我嘴干什么?”管杰乐不可支,“怕我把你小时候被狗吓哭的事儿抖出来吗?” 陈自原:“……滚。” 陆衡终于咳顺气了,脸通红的,抬起头,管杰已经不见了。 “他人呢?”陆衡问。 “走了,”陈自原说:“烦人。” 陆衡眼睛弯弯的,“原哥,你怕狗吗?” 陈自原不承认,说:“不知道,忘了。” 陆衡抿着唇笑,捏起杯子继续喝水,他说了声哦,本来夹在耳朵后面的头发又掉下来了。 陈自原真是来喝酒的,两杯鸡尾酒空了,他又点了两杯,很快就上来了,血红色的,喝起来应该很带劲儿。 陆衡拿起自己的玻璃杯跟陈自原的高脚杯碰了一下,叮铃一声脆响。 陈自原挑眉,眼里有惊喜。 “你朋友挺多的。”陆衡说。 “小时候住胡同,前后左右都是同龄人,混几天就交上朋友了。”陈自原笑了笑,说:“我、老谢、管杰,还有般蓝的老板,我们几个是发小。” 陆衡没喝酒,但他周围都是酒,大概被熏了,也有点儿迷糊,他想了一下,问:“沈竹钦呢?” “也是。”陈自原没有回避,继续说:“后来上大学又认识了一些朋友,朋友和朋友之间互相认识了,能聊,就成了一个关系圈,经常聚——下回我带你见见他们?” 陈自原想把陆衡带进自己的圈子,要掌握循序渐进的方法,不能硬来,所以提前问一嘴,他没别的意思。 陆衡社恐,他需要的是心理准备,所以挺吃陈自原这一套,说:“嗯,行。” 陈自原笑了笑,继续喝酒。 台上跳舞的人换了一波,捧场的依旧激情高涨。陆衡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正好舞台下有好几对在接吻的,舌吻,特激烈。 陆衡臊得慌,他不想看,然而眼睛不受控制地往那儿瞟——现在人类都进化成这个样子了吗? 自己讳莫如深的东西在这儿居然能自由成这样。 于是看着这些,陆衡有了久违的冲动。 “我有段时间认为我的性取向是个病,”陆衡呆愣愣地开口,说:“后来强迫自己不想,弄得跟正常人一样,到头来还是没正常到哪里去。” 第74章 这话像把利剑直直凿进陈自原的耳朵里,他皱了皱眉,正要说点儿什么,手机震了一下,管杰发来的消息。 -跟你报个信儿,沈竹钦马上就到了。 陈自原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没回信息,关了手机,一口喝了剩下的酒。陈自原喜欢喝酒,但以前没这么喝过,猛地来一下,酒精的劲儿确实挺冲的。 陆衡一开始看两个男人接吻会恶心,然后心理上有波动,身体也会有反应,但是看久了就心如止水了,这过程有点儿快,大概是因为没有美感。他口渴,回头找水喝。 陈自原突然靠近了,心跳波动很明显。 陆衡咽了口唾沫,不敢动了。 “原哥?” 陈自原说嗯,他挽起了陆衡的头发,在他后脑勺差不多的位置扎了个揪。 他哪儿来的头绳? 陆衡还在琢磨这个问题,陈自原就懒洋洋地倒在了他肩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哼了一声。 陆衡的脖颈有点儿痒,他没躲,太喜欢这种感觉,“原哥,你喝醉了。” “嗯,我喝醉了,”陈自原的尾音很含糊,“你会开车吗?能不能送我回家?” -------------------- 陈医生:拉踩 第40章 40、“最好的人。” 陆衡有驾照,但有驾照和会不会开车两者之间没有关系,他迟疑了一下。 陈自原明白了,轻轻一笑,说:“我叫代驾。” 陆衡点点头,然后感觉肩膀的重量在消失,陈自原好像要离开了,他挺舍不得,“我……我可以送你回家。” “好啊。”陈自原心情不错。 陆衡不傻,他现在和陈自原在性取向方面算是坦诚相待了。那么陈自原毫不遮掩地挖坑,陆衡知道,也默认了,他有点儿想跳下去。 陈自原好像喝多了,走不稳路,往陆衡身上倒。 “小穗,我头疼。” 陈自原眼睛半阖,脸色有点儿差,陆衡从没听过他这种语调说话,好像被石头砸碎了似的,尾调沉重又零落。 于是陆衡有点儿着急了,“原哥。” 当陈自原的脑袋又靠上陆衡肩膀的时候,陆衡抬手从后绕过去,指尖落在陈自原的太阳穴上,微凉,“这儿疼?” “不知道啊,”陈自原说:“哪儿都疼。” 陆衡特别吃陈自原这一套,心软得不行,“那我揉揉?” 陈自原轻笑,说行。 他俩来得挺正经,出去的时候亲密不少。走到门口遇见一个人正好进来,那人帽子口罩捂得密不透风,陆衡下意识盯着他看,觉得这造型眼熟,愣神了。 直到那人拨开帽檐,露出眼睛冲陆衡笑了一下,“嘿!” 是沈竹钦,陆衡挺意外的。 “他是来找你的?”陆衡问。 “不是,我早跟他说清楚了。”陈自原很淡漠,可能还是被酒精影响了,状态转变得非常快,“他不冲我,他来这儿是混的。” 哦对,他们都是发小,这儿的老板沈竹钦也认识。陆衡默了默,又往那儿看去。 沈竹钦没有停步,笑着闪进蓝歌,他见陆衡看过来,摘下口罩,两指并拢,在唇上一抹,吊儿郎当的吻就这样飞了过去。 陆衡:“……” 冲谁?? 陈自原不高兴了,说:“你别看。” “哦,不看了,”陆衡还哄他,又问:“车在哪儿?” “门口。”陈自原都不碰陆衡,是陆衡半搂着他走出蓝歌,显得特别弱不禁风。 沈竹钦给陈自原发了条信息。 -装个屁,你也不怕把脖子折歪了! 陈自原懒得理他。 代驾早等在门口了,并且服务到位,他拿了车钥匙,给两位送上车后座,等顾客坐稳了,按照导航给的路线出发。代驾特有职业操守,不论后座的客户怎么折腾,他绝对能做到目不斜视,全当空气,哪怕陈自原和陆衡的关系看上去并不普通。 陈自原的呼吸很稳,虚虚地靠在陆衡身侧,好像真睡着了。 陆衡看车外的景象逐渐陌生起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没问过陈自原要去哪个家。 “师傅,”陆衡想了想,特别婉转地问:“还有多久到?” “快了,还有十分钟。”代驾挺精的,刻板印象也有,gay吧走出来的能有什么好关系,人又喝了酒,估计也是奔着一夜激情去的,于是说话拐弯抹角的把目的地说了出来,“去城市花园的路晚上不堵。” 陆衡不知道为什么耳朵红了,他稍稍打开点儿车窗,说:“他喝多了,晕车不舒服,您慢点儿开,不着急。” “欸,行。” 陈自原唇角扬起,眼睫毛轻轻抖了一下,笑呢,差点儿没端住。 陆衡脖颈痒,又潮,被陈自原的呼吸萦绕,他知道陈自原没睡着,没揭穿他,也笑了一下。 城市花园闹中取静,进了小区,某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扑面而来,陆衡挺喜欢这儿的,站着赏花了。 陈自原在陆衡后面下车,眼神挺清醒的,“小穗。” 陆衡看向陈自原,眨眨眼,突然揶揄他,“你家在哪儿?还需要我扶着你吗?” 陈自原一直觉得陆衡活泼起来很可爱,他伸出去了,挺配合陆衡,“行,快来扶着,我要被风吹倒了。” 说完晃了晃。 陆衡以为他开玩笑,但稍微大点儿的风吹过来,陈自原好像真的要晕了,往前扑了一下。 第75章 陆衡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接住陈自原。 陈自原人高,也有力量,陆衡接住他,双手从他腋下穿过,肩膀被压住了,往后踉跄了几步,“原哥。” 陈自原维持平衡,抱紧了陆衡,说:“我挺累的。” 陆衡的手僵在空气中,不敢动了,“怎么了?” “上了五天夜班,连着好几台手术,没睡觉,”陈自原的声音很闷,说的话全部消失在陆衡的肩颈里,委屈又难过,“我联系不到你,上火。” 他们身在花园里,脚下的泥土像被细雨渗透了,到处都是春天的气息。 陆衡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陈自原的后背,说:“我的错。” 陈自原把陆衡带回了家。 他这套房子比起滨江海湾的面积小了很多,但小并不代表温馨,装修太冷了。 陆衡刚踏进门就打了个哆嗦。 “冷吗?”陈自原问。 陆衡上别人家,没那么多要求,他说:“还好。” 陈自原打开暖气,没开灯,他看着陆衡脱了外套,站在玄关,局促起来,好像真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一样。 “衣服挂那儿吧,”陈自原指了指门后的钩子,又说:“拖鞋在鞋柜里,你自己挑一双,都是新的。” 陆衡说好。 陈自原在外面状态还好,回家之后又颓丧起来,他眉头一直拧着,好像哪儿都不痛快。 “你着急回家吗?”陈自原嗓音很哑。 “不着急,”陆衡不知道看哪儿,眼神有点儿飘,“微微帮我看家呢,我能多待会儿。” 陈自原摘了眼镜,随手往桌上扔,他揉着鼻梁,闭上眼睛了,“你能麻烦乔微微的事儿,什么时候也可以跟我提要求。” 陆衡怔住了,目光停留在陈自原的脸上。 “原哥……” 陈自原慢慢睁开眼睛,笑着看陆衡,“既然不着急走,我们聊聊天,行吗?” 所以陆衡默不作声想远离陈自原的想法和做法,像根刺扎着两人的肉,不拔出来都是隐患。 陆衡心里也清楚,他说:“好,聊聊。” 该从哪儿聊起呢? 陈自原家客厅的沙发挺硬的,坐着不舒服,他去了卧室,陆衡也跟着一起。 卧室门敞开,落地窗的帘也拉上,闪烁的霓虹灯照映在陆衡和陈自原的脸上,影影绰绰。 陈自原坐在老位置,陆衡屈腿环抱,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床沿边。 他们中间摆了张小木桌,陈自原烧了壶水。 没过多久,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啪一声又破了,在静谧的夜晚尤其温馨。 陈自原的头微微向一侧歪斜,闭着眼睛,手指抵着太阳穴,揉了两下。 陆衡的眼睛好像是盯着冒起又消失的泡泡看,其实总不可抑制地飘向了陈自原。 他知道陈自原现在是清醒的。 “以后熬夜了就别喝酒了,”陆衡说:“对身体不好。” “嗯,我听你的。” “那天从你办公室出来,我……”陆衡话语一顿,低头又继续往下说,其实他心挺虚的,“我碰到沈竹钦了。” “我猜就是,”陈自原声音很沉,意料之中似的笑了一声,“他是不是说我跟你性格不合。” 陆衡无言以对,说:“你真了解他。” 陈自原沉默了。 水煮沸了,自动调停,这回房间里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陆衡掐着手指,如果他的指甲够锋利,大概都能掐进肉里。他现在需要强烈的痛感让自己镇静下来,不至于临阵脱逃。 “我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很畸形。”陈自原缓缓开口。 陆衡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怔忪片刻,想起了陈自原和沈竹钦的对话,问:“因为你妈妈?” 陈自原点点头,苦笑说:“她很强势,不只在衣食住行,我每天吃几个菜,每道菜只能吃几口,说是饭桌礼仪,这都是小事。她对我是精神和思想上的控制。” “控制你的精神?” “比如我该考什么分数,低一分或者多一分都不行,我必须会控分,不然就是废物,”陈自原冷笑,“或者我应该交什么朋友——老谢他们在我妈眼里全属于狐朋狗友一类。我妈从来不会歇斯底里地骂人,她会讥讽,从灵魂上否定全部。” 这听起来似乎还好,但夜以继日地浸泡其中,人会疯。 陆衡张张嘴,他想说点儿什么,又怕说错话。 “可能在我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她就决定好了我以后要走哪条路,”陈自原说:“在她规划好的路径中,我只要有一丁点儿做得不好,我就是失败的。她会用特别失望、特别淡漠的眼睛注视我,就好像看着一个垃圾。” 陈自原平铺直叙地说这些话,他的表情没有发生变化,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大概已经习惯了,或者释怀了。 不对,陆衡想,释怀哪儿有这么容易。 “我该说些什么吗?”陆衡问。 “不用,”陈自原微微睁开了眼睛,注视陆衡,温柔笑了笑,“你听我说就好。” 压抑很久的人确实需要一位聆听者,陆衡理解这种需求,他点头,“嗯,你说,我听着。” “有一次我不想考试了,逃课跟老谢去玩儿。玩儿的什么我早忘了,但我妈找到我之后,她那种高高在上的,平等鄙夷所有人的眼神……”陈自原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特恐怖。” 第76章 陆衡说:“心理阴影不论程度,一辈子都在摧毁我们的意志。” “嗯,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的人生价值很大程度取决于她对我的看法和肯定,”陈自原嘲笑自己,“小穗,山很高水也深,我都过不去。” 所以直到现在,陈自原还处于被不断击碎和重塑的过程中。 “不对。”陆衡说。 陈自原看向陆衡,有些困惑了,他问:“哪里不对?” 活在强势家庭成员控制中的孩子不会升华出陈自原这样的思想。 陆衡把自己代入了,他沉浸其中,也替陈自原难过—— 陈自原的儒雅和温柔是骨子里就有的东西,跟他所在的环境和相处的人没关系,他像陡峭崖壁上开出的一朵花儿,总有人被他吸引。 “原哥,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陆衡说。 -------------------- biu~好人卡一张 第41章 41、“我很害怕。” 陈自原挺高兴地,对陆衡说了声谢谢。 成年人之间剖心的话题进行到这儿,算是另一种层次的渗透了。 陆衡觉得自己再拘束下去不合适,显得特自闭似的,他问:“你后来反抗了是吗。我是说,拒绝被继续控制。” 窗外有灯光快速闪过,马路上蹿过一辆摩托车,好像劈开了幽静的城市,突然热闹一下又恢复寂静。 陈自原往下看了一眼,他一直羡慕这种自由的狂野。 “沈竹钦的处境比我还惨,长辈之间会攀比,他爸喜欢跟我妈较劲,家产要比人脉要比,最后比儿子。” 挺诙谐的,陆衡听着笑了一下,声音很轻,打散了沉闷。 陈自原喜欢看见陆衡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他伸伸腿,慢慢放松,“我妈要求我出国读书,我不愿意,反抗了,没成功。接着开学第二天,沈竹钦跟我坐在同一个教室里,我还挺惊讶的。” 后续的事儿陆衡能联想一点儿,他乡和故人在同一个时间点出现,确实容易擦出火花。 陆衡问:“你们是那时候在一起的?” “沈竹钦那会儿问我‘你是不是挺憋屈的?’,我说是。” 陆衡眨眨眼,他有点儿好奇,又不敢听,身体往前倾了一点,然后缩回来。 陈自原觉得他可爱,调整了姿势,故意逗他,问:“我还继续说吗?” 陆衡点头,很认真,“说吧。” 桌上的这壶水煮沸又凉了,没人喝,陆衡其实想给陈自原倒一杯的,没好意思动。陈自原这样躺着,好像在说梦话,估计他自己也舒服,陆衡怕惊扰他了。 “然后有一天,沈竹钦来敲我宿舍的门,他特别兴奋,问我有种没有,敢不敢叛逆一次,”陈自原回忆往事,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陆衡的脸上,“我说行,问他能怎么叛逆。” “他说我们谈恋爱,接吻、上床,干什么都行。他知道我是同性恋。” 陆衡:“……” 沈竹钦比他想得还直接。 陈自原继续徐徐道来,“我问他你是吗?他说他不知道,但是他想气他爸,所以可以是。并且他认为我也应该挺想看见我妈歇斯底里的失控。” “我答应了。” 学会反抗是奔向自由的第一步,也是摆脱控制的手段。 然而那个时候陈自原的想法并没有这么崇高,什么自由和恣意都是狗屁,他就是想看看贺黛突然发现拿捏不了自己后,会不会优雅不起来了。 欣赏母亲的愤怒,这事儿对陈自原来说是精神上的胜利。 这种胜利也许会让自己的后半生好过点儿,虽然现在回忆起来他选择反抗的方式挺幼稚。 陈自原没敢直接剖析心路历程,他担心陆衡对自己产生另外的看法。 比如觉得他不是好人。 “原哥。”陆衡的语调跟刚才一样,像暴雪里升起的一团火,不热,但暖。 “嗯。” “你最终决定脱离你妈妈控制的诱因是什么?”陆衡特通透:“所有试探的发展都应该有痕迹。” 陈自原的眼睛依旧半阖,要睡不睡的样子,但他眼睛里面有惊喜一闪而过,是被人洞悉了的快乐。 陆衡问出了核心问题。 所以沈竹钦说得不对,陈自原兴奋地想:我跟陆衡是契合的,我们很合适。 陈自原沉默了很久,陆衡也耐心等待答案。 “我不想出国,跟她争辩几句,她拿起一杯水,泼在我的电脑上,”陈自原的头又疼了,很疼,针扎一样,于是每个音节之间的语调拉得很长,“是台笔记本电脑,里面有我重要的东西,我跑了很多地方,都说修不好了。好不容易托关系找到一大师,说能修,我就放他那儿了,半个月后取——我妈没给我机会。” “她一个眼神就能唬住我,”陈自原说着戏谑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嘲笑谁,“所以我当时挺讨厌她的。” 也许是讨厌像废物一样的自己。 陆衡憋在肺里的一口气舒了又堵,他没有替陈自原感到痛快,陈自原其实一直困在这种被掌控的恐惧中。 他跟沈竹钦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在一起了,后来发现他俩也八字不合。于是想做的事儿做了,目的也达到了,分得比谁都干脆。 “我妈当年确实很失态,头发乱了,没化妆,眼睛通红。她愤怒地质问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第77章 陆衡问:“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陈自原摇头,“没回答,没什么好说的。” 陆衡柔和地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挺没意思的?” “嗯,”陈自原也无声地笑了一下,“挺没意思的。” 至此陈自原灵魂空虚,一直迷茫地等待谁能救自己出来。 现在应该挺晚了,马路上很少有车开过,只有规律变化的红绿灯,无趣又不可或缺地进行所谓秩序的流程,像极了生活。 陆衡抬起手指,突发奇想地要感受一下水温,他指尖贴上去,隔着玻璃摩挲两下,水不烫了,摸着还挺舒服。 陈自原注视陆衡,从他的眼睛看到双唇,最后落在喉结上。 完美的骨相和皮肉,落在有心人眼里是一道兴奋剂。 陈自原偶尔幻想,如果他在陆衡的身上再增添点儿痕迹,陆衡会给他什么反应。 “小穗。” 陆衡指尖一顿,玻璃发出了摩擦的响动,他没有看过去,“嗯。” “你脖子怎么了?”陈自原问:“哪儿刮到过吗?” 陆衡自己掐出来了,没退干净。 陈自原盯得真仔细了。 陆衡踌躇,“我……忘了。” 陈自原闭上了眼睛,没吭声。 于是陆衡的不安再次升腾,他一边认为自己应该跟陈自原保持距离,一边又怕陈自原真走了。 “我……” “我找过乔微微三次,”陈自原说:“她看见我应该挺烦的。” 陆衡心律不齐,这话题既然陈自原挑起来了,他就得说下聊去,“你找她是想聊我吗?” “我想了解你,”陈自原很直接,他的唇角向上勾了一下,说:“你心思很重,跟性格没关系,我觉得应该是某件事造成的。” 陆衡的声音变得飘了,问:“你想知道?” 陈自原依旧闭着眼睛,他在试图踏进陆衡重压区间的同时尽量减少因为往事带给他的痛苦,轻缓地说:“对,我想知道。” “你问了?” “没有,”陈自原说:“在当时那种心境下我其实更想知道你在哪儿。” 陆衡保持同一个姿势在地上坐久了腰酸,他动了动,“我随便找了个地方过去住几天,微微也不知道我在哪儿。” 陈自原的声音太闷了,但他还能开玩笑,说:“嗯,所以我心里平衡多了。” 这话题聊下来也不知道严不严肃了,反正陆衡不紧张了,他慢慢抬头,看着陈自原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样子,心潮突然澎湃。 “原哥。”陆衡叫他,声音很轻。 陈自原好像没听见,或者听见了,只是被酒精浸润的大脑细胞给出的反应慢,很长时间才回应一声。 陆衡凝视着陈自原,没有移开眼睛了,他缓缓开口,说:“我十八岁那年的冬天,离生日还有2天,爸妈知道了我的性取向。” 陈自原听了这话,微微撩起眼皮,发现陆衡也在看着他,诧异了一下,“这么早?” “被迫出柜,”陆衡苦笑,“我也不想。” 陈自原默了默,谨慎地问:“你那会儿……有男朋友?” 陆衡倏地皱眉,拧得特别紧,声音也紧,他说有。 “嗯。”陈自原长出一口气,他也坐挺累的,身体稍微往左侧转过去点儿。 陆衡不愿意回忆过去,尤其不想提这位前男友,所以说起来不连贯,中间会停很长时间。 “我不知道这种算不算谈恋爱,”陆衡说:“反正过程一般,结局不好。” 陈自原没回应了,摆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他好像垂落进了梦里,呼吸比之前在车上时还要平稳。 “原哥?” “……” 陆衡抿了抿唇,胸口明显起伏两下,他腿麻了,站不起来,挪着似的到了陈自原身边,依旧保持着屈腿而坐的姿势,仰头看陈自原。 “我爸知道我的事情了,他很生气,强行把我从学校带回家。他觉得我有病,揍了我一顿。”陆衡哽咽了,抬起双手蒙住脸,“我当时特傻,跟他吵。我说我没病,我就是喜欢那个人。” “我爸看我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 震惊、失望,还有恶心。 “两天后他说给我找了医院,他要给我治病,我反抗了,想跑,被抓回来,又被揍一顿。” “我浑身都疼,怕被打死。我妈和我姐哭着劝我,说进去住两天病就会好。” “上了车以后我才知道他们说的医院是戒同所,精神病院,电击的。” 陆衡对这事儿有ptsd,情绪上很难受,所以每句话之间的停顿很长,到最后额头都是汗,头发也湿了。 “那地方进去了我出不来。”陆衡颤声说道:“原哥,我真的很害怕。” -------------------- 存波稿qaq周四更新,给宝贝们磕一个 第42章 42、“偷吻。” 陈自原始终没有回应陆衡,他睡得很熟。而当下对陆衡来说,这也是他最舒适的状态,他憋太久了。 陆衡不需要陈自原的安慰,这种事情越安慰越是往伤口上撒盐。所以有个合格的听众对陆衡来说是另一种层面的安全感,不管听众当下处于哪种状态。 陆衡想站站不起来,他晚上没吃饭,饿虚了。 “我……”陆衡提了一口气,跟自己较上劲儿了,非得站起来。 第78章 他变得拧巴,晃悠悠地起来点儿了,但是脚踝没力气,腿卡在半道上站不稳,又得摔。 陆衡眉头紧蹙,抬手往前抓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半侧身体斜靠在小木桌上,手肘为了维持平衡往后杵,差点儿弄翻桌上的水壶。 他另外一只手抓在陈自原的腿上了,攥紧了他的裤子,布料挺柔软的。 这动静其实挺大,但陈自原就是睡着了,纹丝不动。 陆衡错愣,他看了陈自原很久,好像单方面对峙,随后无声地笑起来。 “我爸把我塞进车里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是孤胆英雄,特悲壮。我跟他吵,我骂他老顽固。”陆衡咬咬牙,继续说:“我爸也骂我,一边开车一边骂。” “等车开到比较空旷的田边路上,我就想跳车逃走,我……我想去找他。” 陆衡的声音越来越轻了。 “门被我拉开一点儿了,妈妈和姐姐在我身边,她们拉住我,我爸估计也慌了,回头看我。” “那会儿车正好从小路汇入国道,红灯,我分了我爸的心,他没停,也没注意横向过来的一辆混凝土车。” “我们的车被撞得面目全非,着火了。正好我的腿卡在门外面,被人拉出去了……” “他们在救姐姐的时候车爆炸了,她的一条腿没了……” “爸爸妈妈没出来,当场死亡。” “都是我的错。” 十多年了,陆衡反复忏悔,但沉重的罪恶感依旧掐着他的脖子。 “我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男人喜欢男人就是有病!”陆衡的左眼落下一滴泪,他抬指抹掉,又看向陈自原,“原哥,在你出现之前,这话我恨不得刻在脸上。” 陆衡终于站起来了,估计话说多了缺氧,他头晕,也冷,好像哪儿漏风似的。 陈自原穿得少,这么睡着得冻僵了。 陆衡的思维变得缓慢,动作也慢,他挪回床前,拿了条毛毯,又回到陈自原身边,把毛毯盖在他身上。 陆衡的目光始终在陈自原身上。 他画过很多张陈自原的画像,没有哪一次这张脸的五官像现在这么清晰。 陆衡面对现实了,不论是出于对同性外观的审美还是性取向的牵引,他第一次看见陈自原就是喜欢的。 陆衡慢慢俯下身,他声音很哑,在陈自原的耳边问:“你睡了吗?” 陈自原当然没有动。 陆衡又挨近了一点儿,看着他的唇。 陈自原喝醉了,微沉的酒气跟他本身的温柔碰撞,突然猛烈灼烧起来。 陆衡眨眨眼,思绪有点儿飘走了。 他高一那年意识到自己性取向可能跟别人不同,好像是在大街上看见了一个男人。那人很高,身材匀称,面部骨骼的走向清晰柔和。那天下雨,雨伞遮住他的眼睛,但他嘴角的浅笑总在吸引陆衡。 这影子很模糊,以至于陆衡回忆起来也不确定是不是真出现过这个男人,或许只是一个梦。 但陆衡的审美被定格了。 可是喜欢就得追吗? 陆衡以前喜欢那个人,特别喜欢,所以就他在一起了,真谈了又发现跟自己期待的不一样,走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谈恋爱是祛魅的过程。陆衡想,他无声叹气。 陆衡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麦穗胸针,轻轻放在毛毯上。 “这个冬天对我来说很温暖,”陆衡对陈自原说:“原哥,谢谢你。” 他挨着陈自原太近了,说完这话,自己先感觉气氛变了,尤其融合窗外光影,特别暧昧。 哪怕陈自原没有给陆衡任何反应,他单方面睡得很熟。 所以不管是不是陆衡的情不自禁,还是陈自原当下的状态壮了他胆子。 在这样的舒适区内,陆衡做了一件事儿。 陈自原的唇角有点儿凉。这是陆衡的第一想法,他脑子不清楚了。 偷来的一个吻。 其实这都不算一个吻,陆衡的唇只是浅浅贴在陈自原的嘴角上,碰了碰,太含蓄了。 一个豆大的石头扔进水里了再怎么着也会溅起点儿水花。 陈自原的喉结动了一下,眼睫微颤。 他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不惊动陆衡了。 但是没用。 陆衡还是察觉到了,他倏地睁开眼睛,往后退半步。陆衡真是一只兔子,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吓死他。 我干了什么? 陆衡魂都炸了,惊惶失措地盯着陈自原,他身上热一阵冷一阵,红到脖子了。 陆衡捂住嘴,没让自己发出声,他真怕陈自原在这会儿睁开眼睛了,那这场面对他来说是地狱级别的,没法儿收拾。 于是陆衡没给任何人机会,包括他自己,先跑再说。 陈自原听见卧室外传来的开门和关门声,突然兵荒马乱最后再沉寂下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睁开眼睛,装睡装得有点儿疲,萦绕在唇角的那点儿橙香本来就不扎实,现在也快散干净了。 初春了,天还是冷,那颗心也捂不热似的。 陈自原抬手摸了摸嘴角,没什么感想,就是挺遗憾,时间太短了。他手掌一翻,盖住眼睛,“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这话不知道说给谁听。 放在毛毯上的胸针随着陈自原的动作往下滑,掉地板上之前被陈自原接住了,笼在掌心。 第79章 陈自原鼻子皱了一下,房间里还有陆衡身上的味道,他喃喃自语,“你到底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那天晚上之后陆衡跟陈自原就没见过了,偶尔发微信聊,没打电话。 陆衡生日那天陈自原给他发了信息,很简单的一句生日快乐,陆衡也回了谢谢。 他俩的关系老这么忽远忽近的,其实特迷离。 年过完后大家都挺忙。陆衡确定了陈自原房子的装修方案,很快安排进场施工了。陈自原这边因为换季,患者数量激增,到饭点都没空扒拉一口填饱肚子。 时间一晃快两个月了,春和景明,到处都能闻到花香。 午饭点刚过,陆衡倒也不是很饿,他刚从工地出来,安全帽还没摘,灰头土脸的。施工方的人热情招呼他,“陆工,一起过来吃点儿吗?咱这食堂伙食好!” 陆衡要婉拒,刚张嘴,兜里手机响了,他也没看来电显示,先接了,边对招呼他的人说:“不吃了,我还有事儿得走。” “你要去哪儿?” 这声音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陆衡愣了一下,拿开来看,是陈自原。 “原哥?” 陈自原嗯了声,不往下说了。 陆衡:“……” 真干巴。 “吃了吗?”陆衡硬着头皮聊。 那晚上的事儿他还记忆犹新,就是心虚。 陈自原笑了笑,说:“没啊,忙。” 陆衡看眼时间,一点多了,再半个小时陈自原又得上班,这饭估计还吃不上。 “饭都不吃了,”陆衡打趣,“修仙呢?” “我这人一肚子牵挂,修不了仙,”陈自原还跟陆衡扯上了,语调挺轻松了,“吃饭不重要,我得抓紧时间睡觉。” 陆衡从工地出来了,往地铁站走,“这么忙?” “换季了病毒多,小朋友都挺遭罪的,”陈自原跟陆衡聊起来,他可一点儿不虚,“球球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感冒了,”说起这个陆衡挺无奈,“家里躺着呢。” “谁照顾他?” “何阿姨,”陆衡说:“最近一个月我给她全职的工资,等晚上我回家了她才走的。” 陈自原问:“管你的饭吗?” 陆衡笑了一下,说不管。 陈自原说行,他能从陆衡的话里找点儿线索去诓人,问:“球球都感冒一个月了?没好吗?” 陆衡发现自己在陈自原这儿藏不住事了,尤其刚一阵的心虚和尴尬过去后,他适应了,倾诉欲就出来了,也不藏着掖着,说:“好过,去几天幼儿园回来又反复了,三天前有点儿咳嗽,我没让他去上学了。” 陈自原问:“没到医院看过?” “没,不太严重,诊所里配了点儿药。”陆衡掐手指,站在地铁站口,没下去,里面信号不好,“医院人太多了,去一趟怕交叉感染。” “也对,”陈自原好像用指甲敲击着什么,叩叩两声轻响,挺有节奏的,“那医生上门服务你看怎么样?” 陆衡怔愣,他平静了几天的心毫无征兆地又开始翻腾。 陈自原叹气,“小穗。” “嗯。” “好久没见了。” 陆衡声音闷,还是说嗯。 陈自原问:“晚上什么安排?” 陆衡有问必答,说:“回家吃火锅。” “还有别人吗?” 陆衡抿唇,嘴也干,伸舌舔了舔,“没别人了。” “我能来蹭口饭吗?”陈自原语调轻快起来,“真饿。” “好。”陆衡说。 -------------------- 明天还有哒 第43章 43、“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 陆衡在滨江海湾的大平层待了一下午,跟施工人员敲定了很多细节,重要的材料购置他都会自己来。陆衡挺想把这套房子装好的,他有不太好明说的私心。 等陆衡想起来回家已经快6点了,小早和球球估计还在等他回去吃饭,这顿火锅得吃成夜宵。 陆衡满身灰,又挤地铁,路上还下雨了。他刚开始还遮两下,最后懒得管了,脸上都是泥,跟刚从哪个土窖爬出来似的,自己看了都忍不住笑。 “小早,你和球球把菜摆上桌,锅烧起来,我先洗个澡。”陆衡进门直接脱外套扔脏衣篓里了,边走边把头绳解下来套手腕上,往浴室跑,“何阿姨呢,一起吃点吗?” 小早说:“何阿姨不吃,她熬好锅底就走啦。” 球球捧着碗筷从厨房跑出来,他爱干这活,摔碎好几个碗了陆衡也没骂过他。 这个家四角不全但其实很热闹。 陆衡进了浴室又探头出来,说:“球球,再多摆一副碗筷。” 球球高兴,什么都不问,屁颠颠地返回厨房。 小早问:“舅舅,还有谁要来吗?” “嗯,有,”陆衡笑了笑,“等会儿有人敲门了你给开一下。” “知道了。” 小早猜到是谁了,她发现陆衡只有在面对那位的时候心情会特别好。 陈自原在路上堵了一会儿,快到的时候给陆衡打电话,没人接,他也没多想,把车停好后去了趟水果店,买了不少东西,还有两杯奶茶,准备工作特充足。 小早给开的门,陈自原还愣了一下,没直接进去,挺礼貌地问:“你舅舅呢?” 小早让开出了一点儿路让陈自原进来,“他在洗澡,也刚回来。” 第80章 陈自原在门口换鞋,手里一堆东西放地上了,小早挨个往桌上拎。 “小早,袋子里有两杯奶茶,你挑喜欢的喝。” 小早略微诧异地回头看陈自原。 陈自原很友好地笑了一下,说:“你舅舅说你喜欢喝这些。” 小早抿抿嘴,眼神回避开了,低头说了声谢谢。 这性格确实跟陆衡挺像的,陈自原笑着想。 球球眉开眼笑地又挂陈自原身上了,他俩好得跟什么似的,球球对陈自原是真喜欢。 “叔叔,吃饭前要先洗手的!” “行,”陈自原哄小孩儿得心应手,问他:“去哪儿洗?” 球球先指了浴室。 小早惊了,“不行,不能进去!舅舅在洗澡!” 陈自原:“……” “哦对,”球球挺认真的,“那厨房吧。” “好,我洗手,洗干净了。”陈自原顺着他,给小孩儿的情绪价值拉满了,“你跟姐姐先上桌吃起来,别饿着了。” “嗯嗯!” 小早坐在餐桌边,咬着吸管蹙眉,她这位置不好,通往厨房和浴室的视野正好被一块隔板挡住了,能听见声儿,看不见画面,就容易联想,她忧心忡忡。 陆衡放着水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以为陈自原还没来,就穿了件薄睡衣出来,肩膀的布料被发梢滴下来的水弄湿了,紧贴皮肤。他没穿拖鞋,干毛巾盖在脑袋上随意搓两下,就这副状态出来了,整个身体还浸在氤氲中。 门刚打开,陆衡就撞在陈自原的身上了。 陈自原伸手托揽住陆衡的腰,把他抱稳了。 陆衡抬眼,他其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于是跟陈自原四目相对时,那晚上发生过的事情好像从哪儿吹出来的泡泡,全是陆衡单方面亲吻陈自原的画面。 陆衡垂眸,额头抵着陈自原的肩,他脸红了,脖子也红,叫了声原哥。 太湿了,哪儿都在淌水。 陈自原说嗯,隔着毛巾给陆衡擦头发,揉了好几下,最后叹了声气,问:“见我跟见了鬼一样,怎么了?” 陆衡:“……” 这不能说。 “小穗。” “啊?”陆衡又开始心虚了,他像被煮透的汤圆,到处露馅儿。 陈自原被陆衡弄得热,在陆衡腰上的那只手禁不住诱惑,轻轻捏了捏。 陆衡整个人都麻了,应激似地绷紧了。 陈自原浅尝辄止,立刻松开陆衡,拍拍他的背安抚,向后退一步,距离保持得非常友好。 “顶着一水的头发不冷呢?” “冷,”陆衡觉得陈自原的态度有点儿怪,但没多想,说:“我进屋吹头发,他们吃上了吗?” “我让他们先吃了,”陈自原挡着陆衡进房间的路了,稍微让开一点儿让他走,两人擦身,“小朋友不禁饿。” 陆衡笑了笑,“你也先去吃两口,不用等我。” “没事儿,我还好。” 陈自原在陆衡后面,但没进屋,就倚门边看他吹头发。 陆衡的头发长了吹起来有点儿麻烦,老打结,吹一会儿还得停下来顺一顺。反正吹得挺随意,估计干了也是往脑袋后面一扎就完事儿了。 陈自原挺想帮忙的,没好意思开口,他现在也有点儿畏首畏尾,总怕自己太冒失了会刺激陆衡。 陆衡顶着吹风机的轰声看向陈自原。 他们都在琢磨对方的想法。 陆衡先开口了,“头发太长了也麻烦。” 陈自原问:“想剪了?” “嗯,”陆衡嘴角勾了勾,食指卷起一缕头发,说:“没时间打理。” 陈自原没忍住,走到陆衡身边,说:“我给你吹吧。” 陆衡真的回避惯了,一个不字刚要说出来,余光看见陈自原掩在灯光下的眼睛,特别平静坦然。他突然反应过来,不舍地拒绝了。 陆衡把吹风机递给陈自原,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陈自原的手骨节分明,但力道非常柔和,指尖不经意划过陆衡发间的皮肤。隐晦的刺激从陆衡血液里爆发出来,他淡定不了,重重闭了下眼睛。 陈自原看见陆衡的后颈的肌肉抽了好几下才停,血色越来越深,估计温度也高。他浅淡地笑了笑,然后装着没看见,继续做自己的事。 前几次试探下来,陆衡没有抗拒,陈自原就有点儿得寸进尺了。他的手指顺着陆衡的头发滑到耳旁,有意无意地碰他的耳垂。 陆衡的耳朵也红了,但他还是没躲开。 陈自原的笑意更深了,他不停告诫自己‘差不多得了’。 “好了。”陈自原关了吹风机,问:“这放哪儿?” 陆衡没敢抬头,说话都有点儿磕巴了,“随、随便放哪儿都行。” 他说随便也不能真随便,毕竟陈自原目前还属于这儿的客人。 陈自原规整地缠好线,把东西放陆衡的书桌上了。 陆衡抬手往后随意扒拉两下就把头发扎好了,头绳还是陈自原在蓝歌给的。他这发色退了点儿,发根长出来一截黑的。 “别剪了吧,”陈自原说:“这样挺好看的。” 这话陆衡听见了,偏头看向陈自原,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唇角。 然后陆衡跟着了火似的,做贼心虚的态度硬生生被他凹了出来。 太慌了。 陈自原也没有办法,他只能顺着这份慌乱的台阶往下走,维持心照不宣,他问:“怎么这么看我?我嘴边有东西吗?” 第81章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地抬手碰一下,显得特别刻意。 陆衡:“……没有。” 陈自原笑了笑,说哦。 陆衡缓过来了,他眨眨眼,脱口而出,“你在逗我吗?” 陈自原双手撑着桌子笑,越笑越开。 陆衡无奈,“原哥。” “嗯。” “出去吃饭了。” “行,走吧,”陈自原说:“笑饿了。” 这人挺坏的,陆衡想。 这天气吃火锅正好,再热一点儿就不合适了。 球球爱吃肉,熟了就往自己碗里夹,一边吸鼻涕一边嚼肉,吃得可真香。 陆衡没眼看,但他也不说什么,真正放任野蛮生长。倒是陈自原先看不下去了,后半程盯着他吃菜,一点儿肉都不让碰了,球球耷拉着眼要哭,陈自原全当没看见。 严厉起来还挺凶的,球球看眼色,边看边哭边吃。 小早没怎么吃,说是减肥,光喝奶茶了。 陈自原和陆衡坐一边,身体往他那边靠,小声说:“她那杯奶茶我点的全糖。” 陆衡默了默,也没管,“没事儿,小孩儿代谢好。” 陈自原抬抬下巴点了点他手里的那杯,“你喝?” “我不喝,”陆衡把奶茶挪到一边,“我年纪大了,晕糖。” 陈自原笑得不行。 陆衡喜欢吃蘑菇,菜场上所有种类的蘑菇基本在桌上了,全他一个人吃。陈自原从锅里夹出来给他之前还得研究一下到底熟透了没有。 陆衡开始还不习惯,他没这么被人关怀备至过,几次下来感觉良好,就等着吃了。 饭后陈自原收拾桌子,陆衡要洗碗,也被陈自原抢了。 陆衡挺困惑这事儿的,他问:“原哥,洗碗这么积极呢?” 陈自原挑眉,笑着说:“对啊,我喜欢。” “行吧,”陆衡哭笑不得,厨房太挤了,他站这儿好像碍着陈自原发挥了,“那我走了?” “走吧,该干嘛干嘛去。” 陆衡点点头,回房工作了。 家里能热闹,也能安静,都是家庭氛围的曲线波动,陈自原喜欢这种生活。他收拾好厨房出来,看见小早在餐桌上写作业,这作业估计挺难的,她拧着眉没松开过。 陈自原没打扰她,走路的声音也轻。他本来打算绕开小早往陆衡的房间去的,却被她喊住了。 “陈叔叔。” 陈自原愣了一下,回头问:“怎么了?” 小早掐着笔,表情挺纠结的,眉毛拧得更深了。 陈自原的气场对她来说有点儿强。 “那个……” 陈自原笑了笑,“没关系,有事儿你说。” 小早紧张,抿着嘴往下咽了咽,破罐子破摔似的,开口道:“陶向阳说你还没结婚。” -------------------- 明天还还有! 第44章 44、“能聊。” 陈自原没想到他跟一个小女孩儿探讨这个问题。 “陶向阳跟你说的?” “我问他的,”小早豁出去了,“他说你一直没结婚,以后好像也不会结婚。” 陈自原估计陶向阳不止说了这些,小早看上去有点儿被吓着了。 陈自原想着委婉一点儿,小早又说:“你老来找我舅舅。” 陈自原愣了愣。 站在旁观者清的角度,这事儿可能委婉不了,小早年龄不大,该懂得她也应懂,瞒不了。 “陶向阳说得没错,我现在单身,以后也不会结婚。”陈自原笑了笑,又说:“你舅舅知道这个事儿。” 小早低头说哦。 她其实没别的想法,心里藏不住事儿,脑子一抽就问出来了。陶向阳说过,人一旦有了家庭就会被困在里面,所以小早挺矛盾的,她怕陈自原老来,又怕陈自原不来。过年那段时间陆衡的郁闷,小早看在眼里,八成跟陈自原有关——这人会影响舅舅的情绪。 陈自原不把小早当小孩儿看,直来直去地结束这个话题,然后适当关心她,问:“在解题吗?” “嗯,数学题,解不出来了,”小早挺颓的,有气无力地说:“陶向阳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正常,他没你聪明,”陈自原哭笑不得,他问:“我看看?” 小早抬头,眼睛瞪挺圆,有点儿高兴,把作业本推过去,说:“谢谢陈叔叔。” 陆衡处理工作,忘了时间,等陈自原端着切块的水果进来,他才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洗这么久,”陆衡眼里有淡淡的笑,“我家有这么多碗吗?” 陈自原戳了块苹果给他,“刚给小早解了两道数学题。” 陆衡没用手接,嘴接的,挺脆。 陈自原笑了一下,陆衡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亲昵了。 “挺好,”陆衡眼睛飘走了,又不敢看陈自原,“她拿题来问我题,我只能给她答案。数学嘛,解题过程全凭感觉。” 陈自原抬脚勾了把椅子过来,坐在陆衡身边,“我看小早的解题思路挺清楚的,马上初三了,她这个状态上重点高中没问题,压力不用这么大。” “我没压力,我怕她压力大,”陆衡看电脑,设计图纸有点儿细节要处理,“所以空我就带她出去玩儿。” 陈自原挑眉:“下回什么时候有空?” 陆衡笑着扫他一眼,“这你得问小早。” 第82章 陆衡啃两块苹果就饱了,他晚上过了八点就吃不下太多东西。水果还剩挺多,陈自原给球球挑了两块。 球球在陆衡床上玩儿,倒是不流鼻涕了,开始咳嗽,声音很哑。 陆衡回头看他,又忧愁了。 “我刚看了,他感冒这么多天没发烧,大概率是普通的病毒感染,嗓子有点儿红,”陈自原问:“都吃了什么药。” “一些中成药,没什么用,”陆衡说:“我明天再去社区诊所问问。” 陈自原声音带笑,“不找我?” 陆衡眨眨眼。 陈自原又说:“我挺专业的。” 陆衡也笑,他图纸看不下去的,心想陈自原挺能捣乱的,“你忙啊。” “明天十二点以后不忙,”陈自原说:“你有空来吗?我给球球开药。” 陆衡挺心动的,他说:“明天中午我们公司阿姨做番茄牛腩,给你带点儿了?” 这是答应了。 陈自原笑着说行。 他看见陆衡桌上摆了两颗仙人球,样子都挺好看的,伸手过去碰了碰刺,“我记得上回来只有一颗,你喜欢仙人球吗?” “嗯,摆着好看,不用天天浇水,想起来就给它们晒晒太阳,省力。”陆衡话说到这儿又顿了一下,他想起陈自原养花和待人的言论,突然忐忑起来,偏头看他,问:“我是不是挺不走心的?” 陈自原很喜欢这两颗仙人球,尤其白色瓷盆上的那颗,圆滚滚的挺可爱,“不走心养不了这么好。” 陆衡都不好意思了,“你别拐弯抹角地夸我。” 陈自原笑着说:“哪儿有啊,我挺直接的。” 这仙人球本来就是陆衡打算送给陈自原的,话赶话到这儿了,现在说送好像也合适。可也正因为话赶话,真这会儿送了,又显得没诚意了。 陆衡想得多,也想得深,他把每一种可能都猜测了,最后还是没把这份新年礼物给陈自原。 球球吃了药困,倒头就睡着了。 陈自原跟陆衡聊天的声音往下压了点儿,“球球晚上睡这儿?” 陆衡点头,“他感冒,我怕传染给小早,暂时跟我睡两天。” “等球球再大点儿,这里就住不开了,”陈自原说:“两个孩子都需要自己的独立空间,混在一起不好。” “我知道,”陆衡也挺惆怅这事儿,“到时候再说吧,这房子得留着,我房贷还没还完。真住不下了只能出去租房子了。” “嗯。”陈自原颔首,应了一声,话题聊到最后他到底没把‘我房子多’这话蹦跶出去。 人还是得稳重,要不然就像个猴子了,急。 时间不早了,陆衡的生物钟提醒他该上床睡觉了,但是他没说,陈自原也没提。 他们心照不宣,都想增加彼此相处的时间。 陈自原起身关房门,没全闭上,留了条缝,回头看见陆衡在揉眼睛,看上去挺困的。 陈自原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他们的身体比刚挨得近了。 “小穗。” 陆衡偏头看,他呼吸很轻,却飘飘然地跟陈自原的呼吸缠在了一起。 陈自原的目光在陆衡的唇上扫过,“困了吗?” 陆衡说没有,“电脑看久了眼睛干。” “明天我顺便给你开点儿眼药水,”陈自原看不懂设计图,问:“晚上还要工作很久吗?” “不算工作,打发时间。原哥,你那套房子的入户玄关柜我有个想法。” 陆衡说起工作来眼睛很亮,陈自原看着他笑,问:“什么想法?” “上下柜门的中间分两个隔层,上面的隔层装超清玻璃,当个展示柜,装上灯,布置一个场景,看腻了还能换。”陆衡眨眨眼,说:“不过柜子得找人定做了。” 陈自原不动声色,他问:“你想布置什么场景。” “玩具总动员怎么样,”陆衡的话语雀跃起来,“你喜欢吗?” “喜欢,”陈自原说:“我以前看玩具总动员的电影,淘了一堆巴斯光年和胡迪警长,觉得他们特酷。” 陆衡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没在陈自原家里看见过这些,问:“后来呢,都扔了吗?” “没,舍不得扔,藏起来了。就是觉得年纪上来了,这些可可爱爱的东西摆出来好像跟心境不匹配了。”陈自原顿了顿,说:“是我配不上他们。” “情绪价值是让自己高兴的东西,跟年龄没关系。” “没人可以分享,我这几年都闷了,工作也忙,在情绪这方面高兴不起来。”陈自原把话说得直接,听起来特别惨。 陆衡想了想,说:“我这儿有几个弹簧狗,也没处放。” 陈自原:“……” 两人一对视,全笑了。 陈自原说:“我们爱好对上了?” 陆衡点头,“能聊。” 所以人还是得沟通,敞开心扉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陆衡的书桌堆满了东西,工作资料厚厚一层,扒拉两下还能找到球球的玩具。 陈自原在书桌角落看见了一个客厅场景的微型模型,做了一半,挺复古的,很精致,“这是你做的?” “嗯,动手解压,”陆衡说:“还差一张床,快做完了。” 陈自原直接要了,“做完了能送我吗?” 陆衡的心又荡漾一下。 陈自原冠冕堂皇,“分享情绪价值。” 第83章 陆衡嘴角忍不住上扬,说行。 陈自原对陆衡的一切都好奇,他到处观察,看见模型旁边的墙上挂着一个类似相框的盒子,玻璃板后面存了很多票,飞机票、火车票、景区票,有些全是英文。 “那是什么?”陈自原问。 陆衡顺着陈自原指的方向看一眼,说:“旅行纪念。” 陈自原讶然,“你喜欢旅行?” “也不算旅行吧,就到处走走,”陆衡说:“旅行得做攻略,我不会,想到哪儿去哪儿。” 陈自原不知想到什么了,突然皱了下眉。 陆衡余光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没什么,”陈自原下意识舔唇,压下心头怪异起伏的心跳频率,神情很快恢复过来,他问:“你都去过哪里?” 陆衡没多想,说:“国内挺多地方都走了,国外最远去了趟北欧。” “够远的。” “我当时也没计划,就想看极光,在当地随便找了个人,被骗了,半夜三更零下的温度在森林里转,差点儿没出来。”陆衡说:“吓死我了。” “看到极光了吗?” 陆衡摇头,说没有,想起来还挺遗憾,“花了不少钱,白跑一趟。” 陈自原笑着问他,“以后还想去吗?” 陆衡的头皮被炸麻了,愣然地注视陈自原,说:“想啊。” “那就去,”陈自原笑着说:“我擅长做攻略。” -------------------- 他俩之前是不是认识捏 明天没有了qaq 第45章 45、“组局。” 陆衡垂眸,手指划着鼠标滚轮,电脑屏幕的页面上下跳动,跟他的心一样乱。 “这么巧。”他说。 陈自原笑了笑,“嗯,我们互补。” 挺好的,陆衡突然畅想,如果未来有机会一起旅行,那会儿的心境又会是什么样的。 球球睡着了,抱着被子滚,马上要掉下床,陈自原伸手托着他往床里面推,“他每天都这睡相?” 陆衡哭笑不得,“对,掉下床了自己爬起来继续睡。” “很省心。” “他一直挺乖的,”陆衡坐久了站起来,腰有点儿僵,揉了揉,“小事儿跟我哭两声算撒娇,生病打针一声不吭。他自己一个人能玩儿,觉得我累都不缠着我。” “太懂事了。”陈自原说。 陆衡问:“原哥,你说这算好事吗?” “小朋友共情能力太强,长大以后遇到事儿或人就会心软,”陈自原又闻到了甜橙香,“你得多费心了。” “嗯。” 陆衡吃饭前把睡衣换了,穿了件居家服,他还是太瘦,锁骨若隐若现,香味好像就从这里散出来。 陈自原的目光总往那儿扫。 “我得走了,”他挺克制,“你早点睡。” 陆衡说:“我送你。” “不用,现在外面还是冷。”陈自原站在门口换鞋,他穿得少,没外套,套个口罩就能走了,“你澡都洗了,别出来沾灰。” 陆衡还是跟着往外走了,被风一吹,寒瑟地抖了两下。 陈自原回身抱住陆衡,这动作很突然。他想想不过瘾,没忍住,单手直接把他抱起来,另一手揉他的头发。 陆衡都惊了。 “小早在里面,”陈自原问:“咱俩这么进去?再聊会儿。” 陆衡声音也抖了,“别。” 陈自原被橙子的甜味冲昏头脑,他马上放下陆衡了,“晚上就别送了,我们明天见。” 陆衡心脏狂跳,说:“好,明天见。” 第二天陆衡上班都没心思了,老想着陈自原。他抽屉里有幅画,五官基本画出来,但总缺点儿什么。 陆衡想画陈自原的身体,画完了再上色。他现在的心情是多彩的,所以画也应该五彩缤纷。 潘乐看陆衡的状态不对,总傻了吧唧的笑一下,饭点到了溜得比兔子快。潘乐觉得不对劲,跑进厨房掀开锅一看,番茄牛腩少了一半。 “……”潘总跟做饭阿姨骂骂咧咧:“他怎么不直接把锅端走!” 做饭阿姨捂嘴笑,“小陆这样挺难得见的,他是不是谈对象啦。” 潘乐醍醐灌顶—— 是啊,春天到了,肥水也得流向外人的田! 陆衡对儿童医院熟门熟路,到达时间也掐得正好,他没有直接去住院部,先去门诊了。门诊人多,陆衡拎着饭盒太显眼,他藏身后。 陈自原的诊室还有病人。小朋友看病就这样,患者本人天真无邪,但父母焦虑,问的问题细,所以用得时间长。 陈自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他始终面带微笑地回答问题,余光看见陆衡了,朝他微微颔首,两人算接上信号了。 陆衡站在门口等他,这间诊室他没来过几次,但好像特别熟,可能追根溯源起来情感寄托不一样。想起那场骚乱,某些情绪会发酵。 陆衡看着陈自原的脸走神了,思维开始散发,他想到那面锦旗了,现在没挂墙上了。 哪儿去了? 他这想法刚冒出来,陈自原也出来了。 “小穗,”陈自原轻轻拍了下陆衡的后腰,问:“想什么呢?” 陆衡问:“yyds去哪儿了?” 陈自原失笑,说:“我收起来了,进来个人就盯着锦旗看,我脸皮薄,不好意思,送院长办公室去了。” 第84章 陆衡也笑了一声,说哦。 陈自原看见陆衡藏身后的饭盒了,似乎能闻到番茄牛腩的香味,大概是心理作用,他太急切了。 “你吃了吗?” “没呢。” “嗯,”陈自原说:“走吧,去我办公室。” 陈自原办公室里没人,都吃饭去了。办公室靠窗有张小桌子,阳光充足,陆衡把饭盒放在上面,目光下意识扫了眼他的办公桌,还是空的,连花瓶也没了。 陈自原找了双一次性筷子给陆衡,陆衡没接,看看筷子,又看陈自原。 “你不会是想看着我吃吧?”陈自原笑着说:“那我多不好意思。” 陆衡就这毛病,不管去哪儿都得适应一会儿,最好有人带着,他能适应快点儿。现在陈自原正好补上了陆衡性格上的弱点。 “行。”他接过筷子,坐下了。 两人吃饭,偶尔聊几句,说得不多。 陈自原被贺黛硬凹出来‘食不言’的品性,这几年被他改过来很多。主要工作环境在这儿,吃饭不参与聊点儿话题,看着不像正常人。 陆衡带来的饭菜不多,没算自己这份,陈自原拨了点儿过去,“够吗?” “够,我不太饿,”陆衡说:“早餐吃撑了。” 陈自原特别愉快地说:“我快饿死了。” 陆衡看他吃,眨眨眼,话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原哥,你真下饭。” 陈自原:“……” 陆衡反应过来后脸红了,血色覆盖的速度肉眼可见,他赶紧低头扒拉两口饭,心虚。 陈自原心里挺美,面上不露声色,“小穗。” 陆衡没敢抬头,闷闷地嗯一声。 “下午忙吗,还回公司?” “不回了,下午跑工地。” 陆工长得漂亮,实际挺糙,每次从工地回来好像被风裹着似的在泥里滚了几圈,就洗把脸完事儿了。 陈自原嚼着牛肉,笑意很深。 陆衡肝都在颤,感觉自己被陈自原看透了,藏也藏不住,“你笑什么?” “挺好吃的,”陈自原问:“下顿还有吗?” “没了,我不会做。” “嗯。”陈自原心想,我会。 时间不早了,陈自原也不逗陆衡了,他说正事,“球球的药我开好了,你等会儿去急诊药房拿,门诊要等上班时间才开门。” “好。”陆衡也有事儿要说:“原哥,滨江海湾的房子,水电快做完了,你要去看看吗?” 陈自原说不用,“都交给你。” 陆衡其实挺诚惶诚恐的。 这些对陈自原来说都是小事儿,他有目的,借机抛出饵,就是为了丝滑地找陆衡说话,不然指向性太明显。 “对了,我还有个事儿。”陈自原说,他声音很沉。 陆衡的脸还烫着呢,捏着筷子夹两粒米,不吃,“什么?” “老谢明天晚上组了个饭局,说是要介绍他对象给我们认识。” 陆衡愣了愣。 “人不多,就叫了管杰和老陶,陶向阳他爸。都认识,在般蓝,”陈自原话音一顿,抬眼看向陆衡,柔声问:“小穗,你能来吗?” 陆衡没想好,他细想其中逻辑,有点儿怪——谢之岩和乔微微的局,自己跟陈自原过去好像不合适。他以什么身份参与? 好像跟着乔微微都比陈自原合适点儿。 “我……” 陆衡刚开口的话被人打断了,一位护士火急火燎地跑进来,看见陈自原,一口气没松下去,噼里啪啦往外蹦字。 “主任!急诊电话,重症肺炎患者,有哮喘,现在血氧血压低,休克了!” 陈自原起身,他饭还没吃完,说:“知道了,马上去。” 陆衡也站了起来,他收拾碗筷,对陈自原说:“你先忙,我等会儿也走了。” “别,”陈自原突然伸手,捏捏陆衡的手腕,把他的动作摁下了,“我回来还吃。” 陆衡眨眨眼。 陈自原轻笑,“没饱。” 陆衡也笑了,说哦。 他们之间三言两语就能解决很多事情,这种契合好像不需要任何基础,不知从哪儿来的默契就水到渠成了。 陆衡也觉得奇怪,他思考了一下,等回过神,医生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有点儿兴奋,也跃跃欲试,他还带了一样东西过来。 陆衡把白色瓷盆的仙人球放在陈自原的办公桌上,稍微往电脑那儿挪了一点,能晒到太阳。 他看向仙人球。这享受来得缓慢,但陆衡很满足。 该送的东西都送出去了,不用再牵肠挂肚。 于是陆衡的心绪滋生了其他想法——去吧,都开口问了,别让他失望。 电脑旁有便笺本,陆衡撕了一张下来。 -明晚几点? 便签压在仙人球下,陈自原回来就看见了。这会儿天黑了,小桌子上的饭盒没人收拾,还有点儿香味飘着。 陈自原笑着拿起便签,习惯性拨弄仙人球上的刺,轻微刺激神经的爽感直通大脑。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陷入了小鹿乱撞的生趣中,拿手机的手也有点儿颤。 -明天晚上5点30,我来接你。 -好。 -------------------- 马上!就到!文案啦! 第46章 46、“你是不是喜欢我?” 朋友之间的饭局都随意,陈自原穿了件宽松的黑色t恤,裤子也是黑的,手臂下抱了一顶酷炫的头盔,倚着摩托车往写字楼门口一站,特引人注目。 第85章 乔微微说得没错,陈自原真是一男模,太光芒万丈了。 陆衡刚从工地回来,怕晚了,没什么准备,匆匆跑向陈自原,头发被风吹乱了,“原哥,等很久吗?” 陈自原把他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往后顺了一下,“没有,我也刚到。” 陆衡眯起眼睛笑了笑,“今天不开车了?” “好久没骑,瘾上来了,”陈自原把摩托车头盔递给陆衡,问:“来吗?” 陆衡有点儿兴奋,接了头盔,说行。 扣子不太好弄,陈自原帮陆衡扣好了,嘎达一声,特脆。 “我们从后环路走,有段路不禁摩,可以直接到般蓝,”陈自原先上摩托车,偏头看陆衡也跨上来了,“我跟老谢说了,我们俩晚一步到。” 头盔闷着耳朵,陆衡听不清陈自原说的话,他音量往上提了提,问:“什么?” 陈自原笑着说:“坐稳了。” 陆衡想坐稳就只能抱紧陈自原,胸腔牢牢贴住他的脊背。两个紧密交缠的人体线条在风中显露出现,心跳的节奏于飙飞的速度中同频,而后猛烈共振。 这也是一种过程,一种非常迅速地,在劲风中灵魂融合的过程。 陆衡每次从摩托车下来都得晕一会儿,陈自原会慢慢叫醒他。 “小穗。” 陆衡魂很飘,懵了吧唧地偏头,脑袋一歪,眨眨眼,“?” 陈自原柔声说:“小心台阶。” 陆衡回神了,发现他们牵着手,自己的小指在陈自原食指的指缝里,状态很自然。 陆衡吐出一口气,把手收了回来,手指蜷缩起来轻轻摩挲两下,很刻意抬起来又抓了抓头发,“我本来想先回家换件衣服,现在这形象见你朋友是不是不礼貌?” “没事儿,吃个便饭,这样挺好的,”陈自原眼角微微扬起,说:“天要再热点儿,里面坐着那几位穿的都得是裤衩儿。” 陆衡被逗乐了,但他实际是紧张的。 般蓝客满,重要客人的包间在三楼,有服务员带路。陈自原肩膀往下压了点儿,跟陆衡说话,“小早和球球在家?” 陆衡说嗯,“何阿姨今晚有事儿得早走,就他俩在家了。” 陈自原眉心蹙了一下,问:“那你也得早回去吗?” 他这么说好像除了吃饭以外还有别的事儿。 陆衡不确定,得猜,好好走路呢,又偷偷抬眼看他。 陈自原也在看陆衡,两人的视线突然对上,呲溜,好像有电流通上了。 陆衡舌头差点儿打结,神态也怔愣住了,因为他看见陈自原胸前的衣服上扣了一个麦穗胸针。 陈自原就这么戴出来了,一种明示。 可算发现了,他心想。 楼梯下来一人,喝多了不看路,要撞上陆衡,陈自原揽着他的腰把人带过来。陆衡的腰细,又软,陈自原特喜欢。 陆衡也踏实,从身体到心里都踏实,确实跟以前对亲密关系的理解和感触不一样了。 他稳住情绪,清了清嗓子,说:“我晚点儿回去没事,今天周五小早没有晚自习,她会带球球睡觉。” 陈自原说好,他手还没松开。 陆衡思绪放开了,性格俏皮起来,“原哥,晚上还有事儿啊?” 陈自原说得含糊,“跟你多聊会儿。” 谢之岩找到女朋友了之后特嘚瑟,肉都紧实不少,挨个跟人介绍乔微微。乔微微也大方,嬉嬉笑笑地跟他们喝了一杯,除了陈自原。 她还怵陈自原,就因为之前做的事儿太丢人了,陈自原一个眼神过来就能给她弄自闭。 乔微微给陆衡使眼色,本意是让他压制一下陈自原,但陆衡没看懂。 一帮人只有管杰是单身狗,他调笑完谢之岩和乔微微,话头一转,对准了陈自原——这基佬今晚也带人过来了啊!就上回带去蓝歌的男的!没变! 八字肯定有一撇! “老陈,喝酒啊,”管杰说:“我特意从酒库里翻出来孝敬你的。” 陈自原今晚只吃菜,还给陆衡夹菜,“不喝,我开车了。” 谢之岩也起哄,“找代驾啊。” 乔微微在桌子底下踹了胖子一脚。 “没摩托车代驾。” 陈自原把自己的杯子往陆衡那边推过去,管杰够不着了。 “嘁,没劲。” 陈自原笑了笑,说:“下回喝。” 管杰啧一声,意味深长地问:“下回为庆祝什么事儿喝啊?总得有个由头。” 陈自原没说话,拎起桌上的橙汁给陆衡倒了一杯。 陆衡明显感觉到这张桌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这儿了。可他没觉得不自在,陈自原在身边呢,他放松。 果汁好喝,挺甜。 陆衡听他们调侃陈自原,眼睛弯弯地跟着笑。 “好喝啊?”陈自原又给陆衡倒了点儿。 “嗯,”陆衡跟陈自原说悄悄话,两个人挨得很近,“比水果店的橙子新鲜。” 有个人坐在他们边上,“早上现摘刚鲜榨,你仔细感受一下,嘴里应该还有阳光的味道。” 陆衡:“……” 真抽象。 陆衡循声看过去,一位男士留着板寸头,单手托腮看着他,吊儿郎当地打招呼,“你好。” 这张脸的五官似曾相识。 “陶坊,”陈自原介绍,“陶向阳他爸。” 第86章 般蓝老板。 陆衡虽然社恐,但最基本的社交能力他有,举杯颔首,“陶老板。” “哎哟,”陶坊也端起杯子跟陆衡碰了一下,“陶向阳那臭小子要惹你不高兴了你直接揍他就成,或者你让老陈揍,他顺手。” 陆衡愣了一下,看来陶坊知道陶向阳和小早时间的情况,都开玩笑呢,他说行。 陶坊也没喝酒,整个饭局就管杰一人喝。 陆衡偶尔跟乔微微说几句话,他俩太熟了,到这种场合反而拘谨。倒是陈自原,一直在平衡陆衡的心理状态。 但其实不用平,陆衡挺开心的,脸上也一直挂着笑。 这顿饭气氛很不错,什么都聊。最后聊到谢之岩和乔微微结婚的事情上,乔微微挺有兴趣的。这倒是让陆衡惊讶了。 管杰的嘴皮子利索,但这会儿在哪边都没占着便宜,看别人成双成对,他哀号,酒喝多了突然惆怅起来,“哥们儿下个月就三十五了,前路迷茫啊!” 没人接他话茬。 陈自原给陆衡夹了只口菇。 陆衡看看他。 陈自原冲陆衡眨眨眼,勾唇笑了笑, 陆衡觉得管杰人挺好的,没让他的话落地上,问:“迷茫什么?” 管杰说:“不能考公了啊!” 陆衡:“……” 陈自原笑意很深,在陆衡耳边说:“我们都知道他这德行,不搭理他的。” 陆衡耳朵都让陈自原吹红了,痒到了脖子,他没躲开,说:“你没提醒我。” 陈自原笑笑,“下次习惯了就好。” 陆衡跟着笑一下,说:“我现在习惯了。” 于是乔微微也惊呆了,她知道陆衡跟陈自原可能有情况,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跟谢之岩坐一起发微信。 -他俩好上了? -不好说,但肯定有情况,没情况老陈不可能把人带来。亲亲宝贝么么哒(づ ̄3 ̄)づ -滚! 陆衡臊得慌,他后半程都没敢跟乔微微对视,太心虚了。 饭吃差不多了,陶坊先走,说老婆美甲做完了要接她去买包。 谢之岩也要走了,但乔微微不肯,她有事儿想问陆衡。乔微微知道陈自原这人不错,但她还是担心陆衡。 陈自原没给乔微微机会。 他问陆衡:“吃饱了吗?” “嗯。” “我送你回家。” 这就回去了?陆衡意外,他以为陈自原还有别的事儿跟他说。 陆衡扫了眼麦穗胸针,一时琢磨不出来什么,他说行。 在这儿不管跟乔微微说什么都不合适,他发了条微信过去。 -我没事儿,别担心。 无人的公路风很大,心也会野。 陆衡抱着陈自原,他驾轻就熟了。 摩托车的速度比去时快,这不是陆衡的错觉,他真的以为自己在飞。 春天的晚风带着刺,穿透衣物钻进陆衡的毛孔,消融了他精神上的桎梏。陆衡在陈自原的引导下尝到了不一样的自由。 奇怪了,明明刚才没喝酒,怎么要醉了? “原哥!”陆衡大喊,他喘不上气,魂快散了。 陈自原没有回头,他说:“你想问什么?” “停下!” 陈自原停下来了。 陆衡跳下摩托车,身体晃悠悠地靠在路边栏杆上平复呼吸。 陈自原凝视陆衡。 他也刺激,从来没有这种程度的血脉喷张。 大概冲动确实需要一个奇迹。 比如今晚,天上有星星,微光拢在陆衡的脸上。 很适合问点儿什么。 “小穗。” 陆衡抬眼。 陈自原声音很沉,他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47章 47、“你俩真别扭。” 他们所在的位置属于两区交界,靠山,人少,偶尔几辆车开过,速度都快,卷起的尘土也高,没人注意路边的情况。 这儿太安静了,陈自原声音不重,陆衡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起先惶恐,眼睛流露出某种别扭的局促,慢慢就开始逃避了。 很明显陆衡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这个事儿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他没有准备,很惊怯。连带看陈自原的眼神也充满不确定性,很迷茫。 维持这种现状不好吗? 这是陆衡习惯性逃避下的第一想法,太丧了。 他觉得好,但陈自原不这么认为,他想更进一步。 这就是性格和现实的冲突。 陈自原看见陆衡的表情,马上后悔了,他还是太急了,没任何铺垫。 陆衡往后退半步,陈自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陈自原有些落寞,“是我说话欠考虑,你别往心里去。” 陆衡皱了下眉,恐慌的感觉没有减退,反而甚嚣尘上。陈自原说话的语调很淡,甚至混了点儿冷漠。 他是不是生气了? 陆衡一句话说不出来,脑子里无数揣测和想法能搅成一锅烂粥,再下去得烧煳了。这时候他特怕陈自原会突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晚夜色很好,是我不解风情。 陆衡有点儿想哭,嘴角往下抿了抿。 陈自原没走,他虽然心里空落落的,但还是会温柔安抚陆衡,“速度会让人肾上腺素飙升,能短暂摧毁理智。我车骑得太快了,小穗,你就当刚才是个幻觉。” 第87章 陆衡:“……” 当不了。 “我……”陆衡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还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自原不敢浪了,与陆衡保持一段良好距离,“继续看星星吗?我陪你。” 陆衡抬头,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星星,看不见了。 他再次想起沈竹钦说过的话。 “原哥,我是不是很无趣?”陆衡哽了一下,这话他只会自己想,从来不敢问,“太闷了。” “没有,”陈自原浅浅笑了笑,“这样挺好的。” 陆衡的心凉了,他觉得他跟陈自原大概要完蛋了。 “哦。”他说。 其实陈自原现在也迷茫,他进退两难,好像做什么都会刺激陆衡——他太敏感了。 陆衡挺渴望爱的,可又怕碰到太突然的爱,他只能不断从各种细节中汲取关于爱的痕迹,从而给所谓的感情打基础,虽然这种基础依旧让他对伴侣的信任感摇摇欲坠,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崩塌。 因为性取向而失去双亲的车祸对他打击太大了,这个坎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跨不过去。 陈自原在陆衡拧巴的心理状态中敏锐察觉出那场悲剧的起因也许跟他口中的男朋友有关。 哦,不对,该叫他前男友。 “走吧,”陈自原拉了下陆衡的手腕,又放开,他说:“回家了。” 陆衡最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好几天过去了,他脑子里的那团浆糊还搅在看星星的晚上,冷调且浪漫。 陆衡的工作不在状态,潘乐看他一会儿好一会儿死的样子,自己也跟坐过山车似的,想问不敢问。 于是潘总揣着副八卦的嘴脸憋了一个星期,最终没憋住,跟崩屁似的把话蹦了出来,问:“阿衡,你是不是失恋了?” 陆衡头疼,“别说了。” “我也没别的意思,”潘乐尬笑,“就是想问问你楼下那幼儿绘画班你还继续吗?最近事儿挺多吧,实在顾不过来我找个老师给你接手。” 陆衡的眼神很空,看黑屏的手机,说:“不用,我没事儿。” 潘乐知道陆衡没想过在绘画班里赚钱,他就是给自己找点儿爱好,疏通情绪而已,“行吧,我知道了。” 手机亮了,有信息发进来,陆衡的眼睛也跟着亮了,等看清楚发件人不是自己期待的,他又丧了回去。 潘乐:“……” 这是一点藏不住了啊。 陆衡确实藏不住情绪了,他跟陈自原快一个星期没正经聊过,再这么下去,他能把自己内耗死。 潘乐问:“阿衡,你今年体检了吗?” 陆衡没懂他什么意思,“?” “你这样容易长结节了,”潘乐语重心长,“注意点吧。” 陆衡:“……” 潘乐说上头了,没完没了,“你知道我们人类这种生物,越缺什么就越渴望什么,就越能在渴望的里面得到满足。” 陆衡知道潘乐没憋好屁,但还是没忍住,鬼使神差地问:“你说我吗?我缺什么?” “性。” 陆衡:“……” “性 欲不是洪水猛兽,你要正视它,并且勇敢地向它展现你自己!”潘乐压根不给陆衡反驳的机会,一直说:“阿衡,别憋着了,不信你试试,今天晚上就找个人,各种花样玩儿一遍,积压在五脏六腑的郁结立马通顺,明天保准春风满面!” 陆衡的脸色红白交错,酝酿半天,喷出一句:“滚!” 潘乐大笑。 不过确实被潘乐的邪门歪理一通搅和下来,陆衡塞了两天的鼻子倒是通了,就是头还疼,估计现在血压高。 “我上课去了。”陆衡拿着手机起身就走。 潘乐贱嗖嗖地跟他挥手说拜拜,并且不过瘾,还添油加醋,“如果你放不开自己的身体,晚上记得早点回家睡觉哦。” 陆衡:“……” 潘乐这么努力拱火,倒是给自己找了好乐子,陆衡气不顺了,不想惯着他,冷笑一声,开口道:“潘总我跟你说个事儿。” 潘乐喜笑颜开,“什么?” “我是gay。” “……”潘乐当场石化。 潘乐话糙理不糙,他那段荤素搭配的话用在别人身上有一定可行性。但陆衡不能理解,甚至想象不了一点儿。 陆衡在性方面的体验非常糟糕,他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就会特别恶心。所以陆衡如果真有这方面的冲动或者想要释放什么,他得借助外力。 但冲动和释放也可以在纯爱的层面,比如陆衡现在疯狂想见陈自原,想给他打个电话回答那天晚上的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衡在便利店门口站了十分钟,进去了,买了瓶酒出来。 不明显吗?他委屈地想。 陆衡在怂和不怂间横跳许久,鼓起来的气都竭了。这会儿家也走到了,可是酒还没打开,他在门口碰到一人。 “微微?” 乔微微刚约完会,妆特漂亮,她好几天没见陆衡了,挺牵肠挂肚,就找来了。 两个人坐在顶楼的台阶上,这儿人少,好说话。 乔微微看了眼陆衡手里的酒,问他:“你怎么了?” 陆衡低着头不说话,整个人看上去没能量了。 于是乔微微一肚子话,挑了个最致命的,“最近没跟陈医生在一块儿啊?” 第88章 陆衡闷闷地哼一声,“你怎么知道?” “你都不滋润了。” 陆衡说嗯。 乔微微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你俩那天吃完饭回去发生什么事儿了?” 陆衡低垂的肩膀抖了一下,抬头看向乔微微,眼睛有点儿红。 “他问我喜不喜欢他。” 乔微微瞪大眼睛,捂住嘴巴,特别惊讶:“哦莫!” 砰。 陆衡特愁,把酒瓶的盖子拧开了。 乔微微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没说。” 乔微微音量一提,“你拒绝他了?” 陆衡自嘲地笑了笑,他尾音很糊,“我不知道,我往后退了。” 乔微微手抬起来又放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衡。 陆衡举起酒瓶直接吹了一口。他实在不擅长喝酒,味道太冲,肺差点儿呛出来。 “我又这样,我老这样。”他埋脸啜泣一声,说:“我忘不了以前的事儿,我走近不了他。” 陆衡说:“他生我的气了,不搭理我。” 乔微微于心不忍,“老谢说他这星期出差了,一个什么研讨会,下午刚回来。” 陆衡松开手掌,眼睛透过指缝看向乔微微,有点儿懵。 “我、我也没见过他,”乔微微说话有点儿卡巴,挺纠结的,“老谢刚拉他出来吃了顿饭,说他特憔悴,反正看着挺难过的。” 谢之岩让乔微微来陆衡这儿当说客,他是想撮合陈自原跟陆衡的。谢之岩以前没见过陈自原对谁这么上心,所以他俩能成是好事。 但乔微微知道陆衡的过去,她站在陆衡的角度对谁都不信任,所以理解陆衡的选择。乔微微也希望陆衡能走出来,但走向谁,得他自己做决定。 乔微微不能添油加醋地说陈自原有多好,多么情深不渝,她实话实说,“陈自原没不搭理你。” 这话陆衡听进去了,他又拿起酒瓶,盯着看,没喝。 “阿衡,你如果真对他有什么想法,不能一直跑,”乔微微说:“感情是双向交流,你真跑远了他追都追不上,到时候你还哭。” 陆衡说哦,又说:“我没哭。” 乔微微心塞,“你俩真别扭。” 陆衡说:“是我别扭。” 乔微微又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陆衡没说话,仰头喝酒,他喉结滚了好几下,酒从嘴角流下来,顺着下颚淌到脖子。 酒精有时候确实能让一成不变的人找到新世界大门的入口。 陆衡解锁手机,在通讯里找到陈自原,电话拨过去了,又秒挂断。 乔微微:“玩儿什么花样呢?” 陆衡不说话,突然站起来,给乔微微吓一跳。 “我出去一趟。”他说。 乔微微眨眨眼,好像懂陆衡的意思了,试探着问:“你晚上还回来吗?” “回吧……”陆衡往楼梯下走,脚步有点虚软,他在拐弯处停下,回头看乔微微,不太确定,说:“不知道。” “行,小早和球球我看着,”乔微微高兴,但忍着没乐,“我都没带护肤品。” 陆衡说:“明天给你买包。” -------------------- 今天突然有! 第48章 48、“我很喜欢你” 陆衡就去过城市花园一次,路不熟,大门口下车后步行进入小区,他在繁茂的花丛中绕了两圈才找到陈自原住的那栋楼的入口。 陆衡对酒精的反应很快,这会儿已经完全上头了,他眼睛看见的东西全是重影,出电梯时左脚绊了右脚,差点儿摔了。 过程很狼狈,陆衡不是迫不及待,他只是太了解自己——酒劲一过,他还不一定会怎么样,怂劲上来了,掉头就跑也说不定。 这儿一户一梯,走廊灯是声控的,陆衡出电梯的时候灯亮了,一会儿又灭。周围很安静,陆衡觉得自己心跳如果再重一点儿都能让这灯亮起来。 最后灯还是亮了,陆衡没按门铃,直接敲门。 叩叩叩,三声,和心跳的节奏一样。 没人把这扇门打开,等声控灯又灭了下去之后,依旧安静。 对,陆衡恍惚地想,我们其实连他在不在家都不知道。 猪撞树了知道拐了,人要跑了知道追了。用潘乐的话说,你跟谁躺被窝里都摸不着热乎的人。 陆衡太晕了,他双手扶门,额头也贴上去。 不锈钢门,凉的,降温。 挺舒服的,陆衡想。他一时脑热跑过来的劲儿也快被凉下来了,但陆衡现在走不动路,脚没力气,没法儿回去了,他真喝多了。 就在这时,陆衡耳朵动了一下,随后嘎达一声,锁开了。 他听见了,就是反应有点儿慢。 这门是往里开的,陆衡的身体随动作也向里倾倒,落进一个温暖的、湿漉漉的怀抱。 陆衡抬头,眨眨眼。 陈自原刚洗澡出来,头发湿的,身体也湿,没穿衣服。 他闻到了酒气,不重,微醺。 陈自原有点儿惊讶,他根本没想过能在自己家门口见到陆衡,当晚口不择言下得到的答案确实挺磋磨人的,他正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然后陆衡就出现了。 怎么办?不好说,陈自原虚晃晃地稳住陆衡身体,心想,得看他。 陈自原一直没说话,就这样温和地看陆衡。 第89章 “原哥……”陆衡语调有点儿糊,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他这顿酒不能白喝。 “嗯,”陈自原把陆衡带进屋,关上门,问:“你喝酒了吗?” 陆衡口干,直勾勾盯着陈自原的唇,说:“我回答你上一个问题。” 陈自原心跳加速。 陆衡捧住陈自原的脸,手指摩挲他的下颚。陈自原没刮胡子,手感很糙,但陆衡喜欢。他笑了一下,轻轻踮起脚,吻了上去。 “对,我很喜欢你。” 陆衡唇很软,也润,像棉花糖,一碰就化了,并且跟上回一触即放的感觉不同。 陈自原起先震惊,随即当陆衡的舌小心翼翼地碰过来时,他又晏然自若了。陈自原仔细品味,彼此唇齿的震颤达到一致时,他长出一口气。 嗯,是自己想象中的味道。 陈自原托着陆衡的腰,他没有贸然反客为主。 陆衡不太会接吻,舌头不确定该往哪儿钻才能让陈自原开心,他确实在讨好他。 陆衡气急败坏,蹙眉跟陈自原分开,喘着气,问:“你为什么没有闭眼睛?” “怕看不清你。”陈自原轻碰陆衡的眼睫,说:“小穗,你喝多了。” 陆衡点头,说嗯。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陆衡口腔里有甘甜的气息,他又迫不及待吻了上去。 陈自原偏头躲了一下,“这是第二次。” 陆衡眼睫微颤,又嗯了声,他也知道,说:“强吻你。” “不算强吻,”陈自原抱紧陆衡,低头,啄他的唇,后来咬,他说:“我自愿的。” 风喝醉了酒,在肉体凡胎上狂醉。 陆衡不知道自己是以哪种姿势进了卧室,他体内有火燃烧,但皮肤的感知是凉的,他衣服被陈自原脱了。 都冲动。 陆衡的腰高高拱起,陈自原从后环住捞起他,咬他的脖颈,从喉结厮磨到胸口。 陆衡战栗,他轻轻涰泣。 陈自原的呼吸声很重,他想把陆衡的手绑起来,戴上脖圈和腿环。 脖圈下的痕迹必须是我留下的。 陈自原承认自己的思想是肮脏的,他一直想这么做。 陆衡不清醒,他现在只跟欲望随波逐流,但他的欲望埋得太深,溜得很快。 如果今晚真发生什么,陈自原不确定陆衡清醒后会不会后悔、惊恐,然后又跑了,这人前科太多。但他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 跑就跑吧,我还能追。陈自原心想,他身体慢慢压了下去。 陆衡很久没正视过自己生理方面的需求了,他来得有点儿快。 陈自原怔愣,抬手看掌心的东西,脑子瞬间炸了。 陆衡还是想亲吻陈自原,很热烈,但他一直闭着眼睛,似乎浸润在梦里翻腾。 陈自原突然不确定了,问:“小穗,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衡哼哼唧唧,没回答。 陈自原凡夫俗子,没这么神圣,当他的理智后知后觉追上身体的时候,他跟陆衡肢体上的形态已经很亲密了。 陆衡蹙眉,很重地呼出一声,混杂着湿润的尾音,说疼。 陈自原在这时摸到陆衡腰窝的伤疤,很突兀的手感。他骤然清醒,停下动作,撑起双臂,从上至下注视陆衡。 陆衡的眼泪洇在枕头上,他侧躺着,蜷缩身体,无助颤抖,重复说疼。 于是陈自原知道了,陆衡的心结用蛮力冲不开,得慢慢解。 这具身体的吸引力对陈自原来说是巨大的,但他现在必须忍。陈自原俯身看陆衡腰窝,那里有个凸起的疤痕,利器刮的。 疤痕下是一个刺青,拼凑起来像一朵玫瑰。 破碎的玫瑰,俗不可耐。 陈自原目光冷了下来。他下床,温柔替陆衡盖好被,调整了空调的温度,静默地站在床边看着陆衡,他想了很多事儿,其中包括明天早上吃什么。随后无声笑了一下,走进浴室。 陈自原在浴室待了半个多小时,一些能用手解决的事情对他来说特别困难,得有个载体。载体在外面睡着了,只能靠想。陈自原最后想得狂野了,也刺激。 陈自原收拾完自己,搭了件宽松的浴袍出来,没上床睡觉,就坐在落地窗的躺椅上,点了盏小灯,挑了本书。他翻几页,再抬眼看看陆衡,很安逸。 他笑了笑,觉得这样也挺不错。 陆衡长期以来睡不好觉,等酒劲退了,他慢慢清醒了。然后身体传给大脑的感觉很奇怪,总觉得哪儿疼,又疼得不透彻。陆衡还迷糊呢,半阖着眼伸手出被窝。 床是空的,他摸不出什么,就觉得床单布料的质感挺好,跟平常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陈自原轻笑,声音传进陆衡耳朵。 陆衡被雷劈了似的猛然坐起来。还好,还能坐,说明事态的发展不算离谱。 他声音抖,说:“……原哥?” 陈自原看了眼时间,凌晨2点,他今晚应该是不回去,“晚上好。” 陆衡的衣服都散在地上,他特紧张,傻了吧唧地问:“我干了什么?” “小穗,你这话很像酒后乱性但不想负责的程式模板,”陈自原打趣道:“走流程呢?” 陆衡抓抓头发,他要疯了,“你这儿还有酒吗?” “还想喝?” 陆衡抿着嘴没吱声。 第90章 陈自原挑挑眉,合上书作势起身,说有,我去拿。 “别!”陆衡稍微动一下被子就往下滑,得抓着,他这样子挺滑稽,进退两难,哭丧着脸说不喝了。 陈自原觉得陆衡这样子可爱,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他的脸,很珍视,“你说你喜欢我,你吻我了。” 陆衡面色紧绷,他震惊,但眼波是流动的,说明有余地。 “这事儿咱们得谈谈。”陈自原说。 一边是前任造成的情感创伤,一边又是对陈自原的情不自禁,中间还有爸爸嘶吼着‘同性恋都是病’的噩梦,陆衡最近基本处在精神分裂的状态,特别痛苦。 陈自原一步步走向陆衡,“我对你的意思应该挺明显的。” 陆衡恍惚一下。 陈自原捧起他的手,掌心朝上,抚摸那道伤疤,“我对你有好感,我也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陆衡声音挺平的,不是质问,单纯就是好奇,“我这人拧巴,矫情,没乐趣,对什么都患得患失。图个新鲜还好,时间久了你得烦我。” 陈自原眉头一蹙。 于是陆衡跌宕起伏的心凉了半截,“人都会有特质,有闪光点,但是我没有。” “所以你觉得跟我不清不白的暧昧下去,维持现状比说开好?” 陆衡挺想说是,他脑袋又垂下去了。 陈自原急了,连名带姓,“陆衡。” 陆衡诧异地睁大眼睛,他抬头看见陈自原嘴角的咬痕,脑子反应过来后目光又立刻躲闪开了。 “原哥,我口不择言,你别当真。” 陈自原听闻气不打一处来,“你半夜三更敲我家的门,什么话不说上来就脱我的衣服。” 陆衡:“……” 我脱的?? 陈自原继续说:“你抱住我吻我,还把我压在床上。小穗,你都把我这样了,你得对我负责。” 陆衡双唇嫣红,几度开合,愣是蹦不出话,他都懵了,“啊?” “我……”陈自原还想继续演,外面突然传来门铃声,有人来了。 这个时间点不管是谁敲门,都恐怖了。 陆衡表情僵了一下,情绪被骤然打断,表情是懵的,脑回路都清奇不少,他说:“原哥,<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来了。” 陈自原哭笑不得,顺着他的话调侃,“来僵尸总比来双绣花鞋好。” 陆衡想了那画面,没忍住笑出声,“谁啊?” 陈自原往外瞟了一眼,实话实说,“不知道。” 门铃声就响了一次,停下后陈自原手机同时震动起来,简直此起彼伏。 来电显示陌生号码。 陈自原面无表情,说:“还不如绣花鞋。” 陆衡默了默,没说话,伸出手臂从地毯捞自己的衣服。 陈自原摁住他,“你别动。” 电话一个接一个来,锲而不舍。 陆衡叹气,说:“接电话吧。” 陈自原接了。 那边直截了当,说:“我,出来开门。” 这声音陆衡听出来了,是沈竹钦。 -------------------- 不出意外明天还有 第49章 49、“小穗,我头疼。” 沈竹钦今晚的装扮跟除夕那晚完全不一样,浑身上下透着张扬的美感。 陈自原打开门,没让他进来,真跟见鬼似的打量他,问:“你吃错药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刚下班。”沈竹钦还挺有礼貌,一边说一边往陈自原身上靠。 陈自原往后闪,躲开了。 沈竹钦仿佛能预料到陈自原的套路,见招拆招,身手敏捷,一个侧身,靠在了他的肩上。 陈自原绷着一张脸差点儿骂出来。 沈竹钦也挺高的,笑了一声,嘴唇堪堪擦过陈自原的左耳,没碰到,吹了一口气。他俩的姿势只要换个角度看就非常暧昧了。 与此同时,楼道门口咔嚓一声伴随灯光微闪。 陈自原推开沈竹钦,劲儿很大,非常不客气,“你干什么?” 沈竹钦没空回答陈自原,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出去,秒通,他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陈自原直觉不好,拽起沈竹钦手腕,劲儿很重,面色沉,“把话说清楚,那人谁?拍了什么?” 沈竹钦龇牙咧嘴,“操!断了!” 陈自原没松手。 沈竹钦皱眉,没继续惹陈自原,语气松了点儿,说:“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你先给我拿瓶水,我口渴。” “就在这儿说。” 沈竹钦于是嘶一声,戏谑道:“怎么,不让进去啊?里面藏人了,怕被我看见?” 陆衡正好出来,衣衫不整。 沈竹钦看见他,眼睛立刻亮了,吹了声哨,“哇哦,我打扰你们了吗?” 陈自原挺怕沈竹钦的口无遮拦又把陆衡刚冒头的良好情绪砸回去了,他说:“你闭嘴。” 然而沈竹钦那张嘴从来不是用来闭的,“我说……” 陆衡的酒可能还没醒彻底,出声打断了沈竹钦,“嗯,你打扰我们了。” 陈自原惊讶偏头,看陆衡,眼神有点儿小喜悦。 沈竹钦挑眉,“哦,那你俩是刚睡完还是正准备睡?” 陆衡抿了抿唇,没说话。他往厨房走,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出来,给沈竹钦,“喝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竹钦眨眨眼,看陆衡又看陈自原,没敢接。 第91章 陈自原放开沈竹钦的手,睨他,说:“喝啊,不是口渴么。” 沈竹钦问:“你俩没往水里下毒吧?” 陆衡说没有。 那沈竹钦就不客气了,库库往胃里灌水,透心凉,终于舒坦了。他等会儿赶飞机,时间挺急,水瓶捏在手里晃,咧嘴对陆衡一笑,说:“我跟你原哥聊点儿私事,你能回避一会儿吗?” 陈自原了解沈竹钦,这货虽然满嘴跑火车,但也不至于三更半夜上门找事儿,时间点不对,大概是真有事情要说。 但陈自原也不会让陆衡走,他侧身挡在陆衡身前,对沈竹钦说:“你有事说事,他不用回避。” 沈竹钦笑了笑,说行,脱了鞋往客厅走。 陈自原听身后人轻叹一声,他回头看陆衡,眉心微蹙。 陆衡有一瞬间是打算走的,他衣服都穿上了。但陈自原这表情一摆出来,他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今晚要是离开这儿,陆衡确定他一辈子都不会跟陈自原再有瓜葛了。 他舍不得。 陆衡下了很大决心,开口:“原哥” 陈自原简直心惊胆颤,他没接话。 陆衡垂眸,声音很软,“我有点儿困。” 陈自原觉得陆衡飘,随时都要消失似的,试探着说:“那你先睡?” 陆衡点点头,说嗯,“我回房,你俩聊。” 陈自原注视陆衡的背影,看房间门拉开又掩上,没关紧,他终于踏实了。 他是在回应的,陈自原想。 沈竹钦看戏看得很投入,哼笑出声。 陈自原侧目看向他。 沈竹钦说:“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 “什么话?” 沈竹钦抬起下巴冲卧室那儿点了点,“说给他听的。” 陈自原懂了,他坐沈竹钦对面,“挺晚了,直接说事儿。刚才门口那人谁?记者?” “在我这圈子管那帮人叫狗仔。” 陈自原其实挺累的,手撑着头摁太阳穴,他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语调很寡淡,“狗仔拍你跟到我这儿来了?明天我是不是还得跟你上头条。” 沈竹钦脸上一直挂着笑,“要不你说是圈外人呢,一点儿不敏锐。” 陈自原目光一凛,抬眼问:“你什么意思?” 沈竹钦冷笑,“这人快跟你两个月了你没发现吗?” 他俩之间关于这种话题不用点明了说,陈自原立刻领悟了。 沈竹钦不多费口舌,他背了一包,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放桌上,推到陈自原那儿。 “你妈找私家侦探跟你,前天直接跟我那儿去了。” 沈竹钦刚逮到这人的时候还没往贺黛那儿想,以为狗仔最近缺kpi了才到自己这儿来蹲点。后来打开相机看,里面全是陈自原的照片,拍摄角度都挺刁钻。 “你妈跟国内脱节了,不懂行情,说是私家侦探,其实就是狗仔,我都脸熟了。”沈竹清表情特轻蔑,又说:“我觉得她大概想拍你和我的照片来证实自己的猜测——她一直都挺自以为是的。诶自原,你说都拍到陆衡了,这算不算意外收获?” 后面沈竹钦说了什么陈自原没听进去,他盯着那沓照片,不厚,场景和内容也不算丰富。 两个月,从除夕夜后开始算,时间正好。他那天晚上跟贺黛在言语上不欢而散后,至今没通过几次话。但这期间,陈自原和陆衡的见面次数也不算多,主要集中在前半个月,从一起去蓝歌开始。 他们说话、拥抱,一起回家。还有几天前在公路边,陈自原问出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前后的情绪变化,其实都挺含蓄的。 这些照片拿出去说明不了什么,但贺黛一定不会这么想。 “你和他还一起看星星呢?”沈竹钦啧一声,说:“玩儿得真浪漫。” 于是陈自原挑出那张照片。就在公路边,陆衡仰着头表情隐晦,陈自原克制又落寞,他们情感像浪潮碰撞沙滩,又款款退去。 只有天上的星光是明亮的。 陈自原想到那天晚上,心里还是很难过。 “嗯,看星星了,”他说:“照片拍得不错。” 沈竹钦调侃,“打印出来挂你主卧怎么样?” 陈自原挑了挑眉,没说话。 “狗仔偷拍大多都是娱乐圈内的人,没见过你俩这么含蓄的,所以不觉得有问题,才晃悠到我这儿来了,以为我跟你暗度陈仓。”沈竹钦嗤笑,“毕竟你妈出价高,也给了他们提示。他们不拍点儿东西来,是要退钱的。” 陈自原思忖片刻,抓住重点,“照片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问得好!”沈竹钦突然来精神了:“这些照片我买断了。” “所以你现在要卖给我?”陈自原问:“多少钱?” “你妈找狗仔十万,我让狗仔反水,在此基础上又加十万,这些照片五万,我再收点儿精神损失费。一共三十万,很合理吧?” 陈自原点头,“合理。” 明天是狗仔交照片的最后期限,沈竹钦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他有准备,把一张银行卡推到陈自原面前,笑着问:“那你看怎么支付方便?” 陈自原一点儿不还价,打开手机直接转账。 沈竹钦收钱美滋滋,“爽快。” 陈自原应了声嗯,慢条斯理地收起照片,这些现在归他。 沈竹钦起身要走,“走了,回见。” 第92章 “欸。”陈自原突然叫住他。 沈竹钦停步,等陈自原下话。 “狗仔手里还有张照片吧,刚拍的,这儿没有,”陈自原问:“你想做什么?” “送你妈那儿交差啊。” 陈自原略微困惑,“你不怕她找你麻烦?” “她找我麻烦还少?”沈竹钦无所谓,他说:“我平生有两个心愿要完成,第一气死我爸,第二恶心你妈——温故知新。” 直到沈竹钦要开门走,陈自原才开口说:“谢了。” “不客气,”沈竹钦的笑容非常灿烂,目光往卧室一扫,说:“替我向他问好,下次见。” 陈自原板着脸。 沈竹钦:“我见他。” 沈竹钦出了门,笑容淡了,眉宇间透着疲惫。他没马上离开,摁了电梯,门开了也不进去。他点了根烟站在楼道,慢悠悠地抽。 他俩在一起那会儿,陈自原不喜欢烟味,沈竹钦也不可能为了他戒,一天能为这事儿吵八百回,谁也不服谁。 所以沈竹钦从来不认为陈自原温柔,觉得他就是大尾巴狼装的蒜,全是给陆衡看的。 沈竹钦站在前男友家门口忆起了往昔,也挺想笑,随后下一刻,他微信语音电话脆生生打断了惆怅。 来电显示林其北,他接了,“喂,北北。” 通话那端的语调很欢快,“钦哥你在哪儿?听着很丧啊,怎么了?” 沈竹钦又开始满嘴跑火车,“没事儿,刚给自己积完德。功德太厚了,需要消化。” 林其北捂嘴笑,他那儿信号挺差,说话滋滋啦啦。 “你在哪儿?”沈竹钦问:“还跟段铖玩儿你逃他追你插翅难飞的游戏吗?” “我不逃啦,我栽段老师怀里啦,”林其北说:“他太猛!” 沈竹钦不打算接林其北的黄腔,他笑了笑,说:“那恭喜你们了。” “钦哥,北极圈的夕阳和朝霞是在一起的,很美!下次你可以跟我小叔一起来。” “我不来,”沈竹钦淡漠地说:“跟他不熟。” 林其北唔一声,软着声劝,“小叔跟内小男模半毛钱关系没有,钦哥你别误会。” 沈竹钦掐了烟,没说话。 林其北继续说:“他想跟你解释来着,但你得先把他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他找你当说客来了?” 林其北一言难尽,“嗯,他老烦我,影响我跟段老师的和谐生活。” 沈竹钦听闻噗嗤一笑。 林其北添油加醋,“小叔知道你去找前男友,他快气疯啦!” “行,”沈竹钦欢快起来,他气顺了,潇洒走进电梯,“谁让他惹我的,爱疯不疯。” 陆衡没睡,他很清醒,站在卧室门边,听完了陈自原和沈竹钦的所有对话。 他好像是个局外人,又陷在局内的漩涡里转。 水溺进肺里,他出不去了。 陈自原过了很久才进来,他从后环抱陆衡,前额蹭着陆衡的发顶,尾音混着浓重的困意,说:“小穗,我头疼。” -------------------- 顶流们在这里→cp802128,宝贝们有兴趣可以点个收藏呀,下本写 第50章 50、“不送玫瑰。” 陆衡转身拥抱陈自原,抬手揉捏他的颈椎位置,问:“力道好吗?” 陈自原说好。 陆衡给他揉了一会儿,从后颈到太阳穴,把陈自原捏舒服了。 “唔。”陈自原晃悠一下,身体全部重量压在陆衡肩上。 陆衡没什么力气,往后踉跄,腘窝那儿撞到床沿,他不撑了,抱着陈自原向后倒。陈自原怕压着陆衡,手腕稍稍撑起一点儿。 陆衡低声笑,“原哥,我还给你揉吗?” 陈自原掌心贴着陆衡的后背,轻轻抚摸他的脊骨,托带他坐起。陆衡很瘦,陈自原盘腿而坐,把陆衡摁在自己怀里,能完全圈住他。 “嗯,”陈自原闷闷地说:“还疼。” 陆衡指尖微凉,在陈自原的太阳穴打圈。 陈自原舒服了,闭上眼睛,额头抵着陆衡的肩颈,他吐出一口气,全撒在陆衡锁骨上了。 陆衡痒,身体动了一下。 陈自原哼哼唧唧,箍紧他的腰。 “我们刚才算是吵架吗?” 陆衡想了想,说:“不算吧。” 陈自原跟抱毛绒玩具似的着陆衡,脑袋换了个姿势继续挨着他,眉心一直拧着没松开过。 “还疼啊?”陆衡问。 陈自原说嗯,疼。 陆衡指尖顿了顿,说:“你这儿有药吗?吃头疼的药。” “吃不了,药的副作用会影响我工作。”陈自原说话缓,抓住了陆衡的手,捏两下,“明天就好了。” 陆衡其实想问问沈竹钦说的那些事儿,可陈自原看着实在太累,他心疼,到最后也没把话问出来。 “硬抗吗?” 陈自原有点儿懒,“没事儿,扛得住,我习惯了。” 陆衡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没习惯,“我看冰箱里有菜,我给你去煮碗面,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不饿,不想吃,”陈自原搂着陆衡的腰不肯撒手,“你别走。” 陆衡对球球的撒娇应付自如,但他对付不了陈自原,杀伤力太大。陈自原碰哪儿他哪儿就麻。 “原哥……”这声儿喊出来也像撒娇。 第93章 陈自原含糊不清地笑了一声,“我上星期出差了。” 陆衡说嗯。 陈自原的胡茬磨陆衡的脖子,“一个研讨会,进去就得交手机,每天晚上后半夜才结束,”他跟报备行程似的,“没敢跟你发信息。” 陆衡被骚挠得痒,他舔舐着下唇,问:“为什么不敢?” “怕你还躲我呢,不回我消息。” 陆衡柔声说:“我没躲你。” 陈自原喟叹:“嗯,我知道了。” 他真困得要死,明天早上上班,晚上还要值班,得睡了,迷迷糊糊揽着陆衡躺下。 陆衡被闷出一身汗,他已经不局促了,就是喘不上气,于是扒拉陈自原搂在自己腰上的手。 给陈自原弄醒了。 陆衡窝在他胸前,抬眼小声说:“原哥,你稍微松开我点儿。” 陈自原被陆衡搞出心理阴影了,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又要跑,“你要走?” 陆衡哭笑不得,“凌晨两三点我走哪儿去?” 陈自原说哦,下巴杵在他头顶上,问:“怎么了?” “热。” 陈自原听闻,轻蹙一笑,“你现在酒醒了吗?” 于是陆衡心跳又快了起来,说:“还没呢吧。” 陆衡这话说得黏糊,陈自原的比他还黏糊。他把脸挨过去,唇落在陆衡的面颊上,不轻不重地摩挲,最后再缓缓靠近陆衡的唇。 陆衡慌乱起来,掐红了陈自原的手臂。 陈自原特别坦然,最后在陆衡的唇角停留下来,似是而非地表露自己的想法。 “还热吗?”他问。 陆衡快烧起来了,他只能由着酒壮怂人胆的借口,不躲,但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就直愣愣地挺着。最后挺不住了,脊背一软,放弃挣扎了—— 行吧。 陆衡的头稍稍朝里侧一偏,微微开启的唇瓣划过陈自原的唇,蜻蜓点水一下,都能得到满足。 “睡觉。”他说。 陈自原简直能飘起来,说嗯,晚安。 陆衡这一觉睡得挺踏实,被闹钟硬生生吵醒了。他坐起来,神志不太清明,迷茫地望向四周。陌生环境,熟悉的气味,一切不真实,手心下柔软布料传递的温度反复提醒陆衡昨晚发生的事情。 陆衡:“……” 完蛋了。 他唇角烫而不灼,血色蔓延到了耳垂,整个人处在随时能蒸发的状态。 还是太冲动,陆衡心想,舌尖轻舔,也在忍不住回味。 卧室门关着,没留缝,陆衡听见门外脚步声从客厅走过,好像往厨房那儿去了。他深吸一口气,稳了心态,从地上捡起衣服穿好。 陆衡做足心理准备后出去了。饶是如此,当他跟陈自原四目相对,所有搭建起来的伪装瞬间荡然无存,只有羞涩流露。 陈自原特自然地说:“早上好。” 陆衡眼睛飘走了,觉得太刻意,又飘回来,对陈自原笑了笑,说:“早上好原哥。” “我煮了面,过来吃点儿。” “嗯。” 这碗面很简单,一个煎蛋两片青菜,陈自原不常在家吃,食材少,变不出花样。陆衡尝不出什么滋味,心思全放在陈自原那儿了—— 他没换衣服,就穿睡衣,前领扣子没搭紧,从胸口露到腹肌,特别敞亮地在陆衡眼前晃。 陆衡口腔有咸湿的海水味,又不知怎么被消毒水浸润了,反正挺复杂,弄到最后食不下咽了。 身体线条真完美,他有腹肌。 陈自原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陆衡自暴自弃,说:“困。” “那就不去上班了,回卧室继续睡觉,”陈自原笑着说:“我给潘总打个电话。” 陆衡眼皮一跳,说:“别了。” 陈自原挑眉。 陆衡说:“他太烦人。” “行,”陈自原笑出声了,“你再吃两口,我送你上班。” 陆衡看了眼时间,七点了,他和陈自原其实不顺路,“别送了,你得迟到。我自己过去,没事儿。” “早上我不出门诊,跟领导汇报研讨会的情况,晚一点儿没关系。” 陆衡眨眨眼,脱口而出,“那你怎么起这么早?” 陈自原摸摸下巴,说:“刮胡子。” 于是陆衡想起昨晚上的事儿了,脖颈的皮肤无端又痒了起来,他欲盖弥彰地干咳一声。 正好乔微微来电话,陆衡跟找到救命恩人似的,秒接,“微微。” “阿衡,”乔微微开车,一边骂几句加塞的是傻逼,一边跟陆衡说话:“小早和球球我都送进学校了。” “嗯,谢谢。” “嘿嘿,”乔微微笑得特八卦,“你怎么样啊?人还好吗?” 陆衡看一眼陈自原。 陈自原眼神温和,也看着他。 “好。”陆衡憋不出太多话。 “球球早上还问我呢,舅舅哪儿去了?我也不能说你舅舅去谁谁谁家里过夜啦!啧——”乔微微故意压低声音,“你居然真夜不归宿。” 陈自原好像听见乔微微说什么了,他收回目光,低头笑了笑,也意味深长。 陆衡尴尬了,好像当着人面讨论不该说的事儿,特别心虚,“太晚了,回不来。” 乔微微的音量陡然拔高,“我要俩包!” “……好。” 陆衡最后满头汗,挂了电话。 第94章 陈自原适时开口,“她喜欢什么包?我送她。” 陆衡没反应过来,“啊?” “乔微微,你不是送她包吗?” 陆衡点点头,说嗯,“什么包都喜欢。” “你别送了,我送,都一样。”陈自原说:“谢谢她照顾小早和球球。” 这是拿自己当家里人了,在精神层面登堂入室。 陆衡倒是也没拒绝,气氛到这儿了,他也好意思拒,就是顺着这事儿想起昨天晚上给沈竹钦的三十万,突然开口说:“原哥,你像散财童子。” 陈自原抬手伸过去,揉乱了陆衡的头发,他笑得开怀,“我也不是谁都散,看人。” 陆衡懂了,笑着说嗯。 这事儿算过去了,彼此心里都留下很深的痕迹。有些话确实不用太挑明了说,偶尔能想起来就行。 天气逐渐热起来,球球不怎么生病了,陈自原没事儿往陆衡家跑的理由少了一种。但没关系,他可以更直接,就是想见见陆衡。 陆衡还是忙,因为扩展业务,他出差的次数多了。陈自原在滨江海湾的房子装修到了一半,后续材料进场,过程挺顺利,再两个月就能完工,等散味儿,如果陈自原乐意,年底就能住进去。 但陈自原乐不乐意往那儿住,主要在陆衡,反正他现在乐此不疲地往老破小跑,很乐意。 陆衡和陈自原的关系在那晚上之后看似没进展,也不算原地踏步。 陈自原有段时间胃疼,说食堂的饭菜不好吃,陆衡心一软,有空就给他送饭。次数多了,陈自原同科室的护士医生也都跟陆衡熟了。陆衡到最后不拘谨,能坐下来跟陈自原吃一顿午饭,不怕被人看。 潘乐每每看到自己锅里少的饭菜,就恨铁不成钢,特惆怅。 “潘总,”有小姑娘问他:“陆工最近都往哪儿跑啊?他不跟我坐一块儿吃饭,我吃不香了!” “要不说你单身呢,人都不搭理你,”潘乐贱嗖嗖地说:“肥水哗啦啦往外流,你陆工给人送爱心午餐去了!” 爱心午餐送到的时候陈自原正好没在,护士说他去抢救了,去了有段时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陆衡下午有个标要开,待不了多少时间,所以打算等会儿就走。 桌上的仙人球被陈自原养得很好看,特别饱满,他言行合一,养花和待人都用心。陆衡捏起一旁的小喷壶,给仙人球浇了点儿水。他打算给陈自原发条信息,午餐放在桌上了,自己先走了。 信息没编辑完,陈自原回来了,风尘仆仆地,头发有点儿乱。他习惯性伸手在陆衡的后腰轻轻揽了一下,马上松开,说:“小穗。” 陆衡叫了声原哥,回头看见陈自原手上捧着一束花。 这花很好看,粉白色的。 陈自原把花递给陆衡,“给。” 陆衡眨眨眼,接了,闻了闻,很想,“这什么花?” “芍药,”陈自原大概挺饿,没有送花的矫情仪式,直接坐下吃饭,“病人送我的,我这儿没地方养。” 芍药的花语很浪漫,所以陆衡觉得奇怪——谁家病人送这个? 陈自原看陆衡的反应特别可爱,他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对陆衡说:“来吃饭。” “不吃了,”陆衡看了眼时间,“我下午要开个标,现在得走。” “在哪儿?” 陆衡说了个地址。 陈自原又问:“几点结束?” “不好说,”陆衡整理着芍药的花瓣,他挺喜欢这花的,“得六点了。” “我今天下班早,过去接你,”陈自原说:“一起回家?” 这家指的是陆衡那儿,他笑着说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陆衡一直捧着花。陈自原没吃几口饭,病房的患者突发情况,他又被人喊走了。走过陆衡身边,陈自原抬头揉揉他的头发。 这动作其实很亲密,陈自原喜欢。陆衡眯起眼睛跟猫似的,他很享受,也喜欢。 “你怎么过去?” “坐地铁,直达。” “嗯,”陈自原看着陆衡的眼睛,没忍住,手指微曲又蹭蹭他的脸,“晚上见。” “晚上见。” 陆衡捧着花离开,在门口碰到小刘护士,她跟陆衡熟了,说话没遮没拦,尤其看见陆衡手里的花,“哇哦!” 陆衡吓一跳,“怎么了?” “我们主任的花到你手里啦!” 陆衡想了想,小声问:“病人送他的?” “哪儿啊!”小刘不留情面地拆穿陈自原,“我亲眼看到医院门口花店老板给他亲自送货上门的!” 陆衡怔忪。 芍药的花语,依依不舍。 -我似乎每天都在见你,却无时无刻不想与你分别。 陆衡在含蓄的浪漫中沉沦。 陈自原成了常客,不止小早和球球习惯了,连何阿姨都习以为常,笑眯眯地看着陈自原换鞋进来。 “小陆,我今天菜买多了,排骨都炖了,正小火收汁儿呢,球球吃一两块就行,其他你和陈医生吃了,别剩!” “好。”陆衡吃不了这么多,但陈自原能吃,全给他。 陆衡洗手呢,目光往陈自原那儿扫过去,那边已经和球球玩儿起来了,他眼睛弯弯的,说:“何阿姨,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先走,厨房我会收拾——排骨打包点儿回去吗?” “不用不用,”何阿姨也客气,“你们吃你们的,我今天下馆子!” 第95章 陆衡说好。 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只玻璃花瓶出来,小心地拆开花束,再一枝枝插进花瓶里,灌上水,端进房间里。 陆衡捣鼓了好一会儿出来,陈自原已经盯着球球在吃饭了。 陈自原笑着问:“喜欢啊?” 陆衡知道他问的是花,说挺喜欢的,漂亮。 “放不了几天得枯,”陈自原给他夹了块排骨,这排骨炖得很到位,软烂脱骨了,“养花这事儿挺伤感的。” “没事儿,花最好看的一面展示出来了,世人都知道它美丽热烈,不算遗憾,”陆衡冲陈自原笑,“原哥,还有下一个春天。” 陈自原挑眉,“下个春天没那么快,明天马上就来了。” 陆衡没听懂,“嗯?” 陈自原不喜欢花,扔在那儿碍事又碍眼,枯萎了还得扔,挺麻烦的。但陆衡似乎喜欢,于是陈自原产生了巨大的送花热情。 “我今天在花店看到兰花了,也好看,跟老板定了,”陈自原说:“她明天会送过来。” “送这儿?” “对,连盆带花,挺重,”陈自原温润一笑,“送医院再搬回来不方便。” 其实陆衡对花儿的向往也一般,他好像只喜欢陈自原送的。 “好。” 陈自原说:“以后每天一束,行吗?” 陆衡耳朵又红了,他没扫陈自原的兴,说行。 但陆衡还有难言之隐,“我……” 陈自原等了等,不疾不徐地说:“不送玫瑰。” 陆衡眼眶酸涩,他放下筷子,点点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陈自原给的路没有任何障碍物,陆衡如释重负了。 “还有个事儿。” 陆衡给球球擦嘴,捏着纸巾伸手过去,又停住,看陈自原,“什么事儿?” “管杰这周六生日,邀请我们参加。” “还有我?”陆衡惊讶,他其实跟管杰不熟。 陈自原接过陆衡手里的纸巾,两个人的指尖轻微摩挲,有电流扎进血液。 都麻。 陆衡又心猿意马。 那晚上之后,他俩都挺克己复礼的,眼睛对视的时间稍微长一点都得害臊。 陈自原勾了勾唇角,说:“他说想提前超度一下不能考公的35周岁,包了青明山顶的民宿开生日趴,还是般蓝吃饭的人——你想去吗?” 以陆衡以前的性格,他不论参加什么趴都浑身难受。但管杰他们是陈自原的朋友,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都是不错的人,相处起来也纯粹。 “乔微微也去,还有老陶,会带陶向阳一起,”陈自原说:“小穗,我们可以把球球和小早带上,山顶风景不错,当玩儿了。” “行,等小早回来了我跟她说。”陆衡一开始挺高兴,后来想到个事儿,眉心皱了一下。 “怎么了?”陈自原问。 “周六什么时候出发?” “他们计划早上七点出发,爬山上去,脚步快一点儿能赶上民宿的午饭。” 陆衡纠结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原哥,时间冲突了,周六早上我有事儿。” 球球安安静静听他们说话,吃完饭了就爬陈自原腿上坐好,自己摆筷子玩儿。 陈自原扶稳球球,颠了颠腿。球球觉得好玩儿,咯咯笑。 “要紧吗?”他问。 “美术课,我得带小朋友们去公园写生,上个月计划好的,改不了,中午十二点结束。”陆衡不擅长拒绝人,真理由也被他蹉跎的像借口,“小早也得上补习班,不让请假。” 陈自原没说话,深深注视陆衡。 陆衡特别紧张,他总怕陈自原有别的想法。 陈自原盯过瘾了,眨眨眼,笑着说:“我当什么事儿呢。” -------------------- 原哥全是套路 第51章 51、恐惧 陆衡纠结起来的难事在陈自原那儿可以解决,只要说出来,都能沟通。陆衡被陈自原一挥手扑灭了内耗的火,他悠悠惝恍起来。 “星期六我去公园接你,我们再一起接小早,到时候先吃个饭,不赶时间。”陈自原顿了顿,说:“对了,球球跟你一块儿吗?” 陆衡说嗯,“他爱玩儿,每次写生都跟着。” 陈自原点点头,说行,“那我得无聊了,本来想着带他解闷。” 球球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挺想说话的。 陆衡笑了一下,“这你得问他,想跟谁玩儿?” 球球黏陈自原身上了,“跟叔叔玩!” 陈自原心情特别好,捏球球的脸,夸他,“嗯,嘴甜。” 这场面特别温馨,陆衡在父母去世之后,即便是幻想,他也没敢想未来生活会出现陈自原这样的人。 “那跟管杰他们碰不上面了,”陆衡问:“我们还爬山吗?” “不爬了,累。”陈自原哄陆衡呢,说:“青明山有车道,直接开车上去。民宿那儿也有停车场,挺方便的。” 陆衡确实也不擅长走山路,他自从上班以后,惰性甚嚣尘上,能坐着绝对不站着,太懒。 “行。”他挺期待那天的到来。 所有细节上的问题解决了,哪怕这是件小事,陆衡也有了豁然开朗的心境。他如今在情绪上对陈自原很依赖,这情况他自己知道,而且不打算挣扎出来。 最后还是陈自原洗碗并且,有瘾似的把冰箱又规整一遍,“小穗,你晚上喝牛奶吗?” 第96章 陆衡在他身边打下手,“记起来就喝。” 于是陈自原把冰箱里剩下的最后一瓶牛奶拿出来,“喝吗?明天就过期了。” 陆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喝。 不过陈自原没不直接让他往胃里灌,说太冷了,得烫一下。 他很仔细,这种关怀备至的体验感让陆衡觉得新鲜,总是眯着眼睛笑,越来越像小猫了。 “原哥。” 陈自原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我不是脆皮,喝点儿冷的东西没事儿的,”陆衡笑着说:“你别紧张。” 陈自原说:“我紧张啊,得把你看好了。” 陆衡眨眨眼,问:“为什么?” “怕你跑了,”陈自原眼睛一垂,看上去还挺落寞,“跑远了找不到回来的路,那我多难过啊。” 陆衡心软得跟棉花糖似的,伸手拉住陈自原的衣袖,晃了晃,“我努力克服,不跑了。” 陈自原挑眉,“得立字据。” “也行。”陆衡当真了,回卧室拿纸笔,给陈自原乐得不行,拦住他。 “别,我开玩笑的。” 陆衡率真地看着他,眼睛特别亮。 陈自原想说,万一哪一天他想离开我了,真有个字据好像又会困住他。但这念头也只一晃而过,他不会让陆衡产生离开的想法。 “你别这么看着我。”陈自原说。 陆衡:“?” “我会想吻你。” 客厅里那儿传来球球看动画片欢快的笑声,陆衡的身边酝酿出浪漫的旖旎。 陆衡脸红了。 陈自原没忍住,伸手捏捏陆衡的耳垂,“小早什么时候回来?” 陆衡清了清嗓子,慌张移开目光,说快了。 现在初中生的晚自习卷得丧心病狂,真挺晚了。 陈自原问:“她学校离这儿不近,每天都一个人回来的?” “我有空会去接她,没空的话就拜托住附近的同学爸妈顺带送回来,”陆衡话音一顿,略微惆怅地叹气,“最近这半年都陶向阳送她回来的。” 陈自原点头,他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到最后也没说出来。 “我先走了。” 陆衡其实发现了,陈自原每回晚上来家里都避开小早了。这事儿在以前他会闷在心里想,现在不会了,直接问:“你跟小早怎么了?” 陈自原哭笑不得,“我跟她能怎么。” “也是。” 陈自原把牛奶倒玻璃杯里,放微波炉,等了会儿,叮一响,拿出来给陆衡,“喝吧。” 陆衡小口抿着。 陈自原斟酌措辞,“这段时间小早好像对我有防备,她总打量我,应该有很多想法。” 陆衡听闻眉眼微蹙。 陈自原笑了笑,“我表现得好点儿,争取让她把我看顺眼了。” “表现好?” 陈自原很坦然,调笑地说:“给自己设个门禁,晚上早点回家。” 陆衡忍俊不禁,“我问问小早吧。” 陈自原说嗯。这事儿他其实没往心里去,说出来也只不过想跟陆衡聊聊天。两性之间什么都聊,关系是亲密的,同性也适用。 陆衡一直没找着机会跟小早谈谈陈自原,主要不知道怎么开口,其次小早每天早出晚归,确实也没机会谈心。 时间很快到周六了,一家人各有各的事儿,都挺充实。 陈自原找陆衡要了公园的定位,开车过去了。他跟陆衡碰了个面,把球球接过来去附近商场逛了一圈。陈自原太能惯孩子了,还有钱,球球要什么他就买什么,逛到最后回来跟进货似的,全是玩具,陆衡惊呆了。 “这是干什么?” 陈自原一本正经,“球球喜欢。” 陆衡:“……” 陈自原也给陆衡买了礼物,这儿没拿出来,有机会送的。 “结束了吗?”他问。 陆衡点点头,说结束了,他衣服上沾上点颜料,想换的,没时间了。 他们出发去培训机构接小早。 到那儿快一点了,小早还没下课,陈自原和陆衡坐在车上等。 “等会儿想吃什么?” 陆衡这人时间观念重,只要到了约定时间还没干那件事儿,他就得焦虑,“还有时间吃饭吗?” “当然有,该吃还得吃,”陈自原给陆衡挑了个苹果,“老管那儿没事,他晚上才开始超度,我们赶得上。” 陆衡让陈自原逗笑了。 所以很神奇,陈自原能治陆衡的焦虑。 “对了,还有个事儿。”陈自原说。 陆衡啃苹果,抬眼看向陈自原,“怎么?” “有时候还是得跟小早提个醒,”陈自原突然很严肃,“她是女孩子,除了你之外,不能完全相信任何人,包括陶向阳。” 陆衡:“……” 他懂陈自原的意思,恋爱脑和天真无邪是一个道理,低估社会环境的影响,以后确实容易遭殃。 陆衡吃过亏,他在这方面谨慎,懂的内涵也多,他只是惊讶陈自原居然也会注意这些。 所以陈自原对小早,准确来说是对陆衡身边的人都在意,像家人一样。 “我会跟她说的。”陆衡说。 球球在车座弄玩具,陈自原特意装了个安全座椅,他很投入,没听见前座两位成年人的对话。 陈自原沉声问:“没觉得我管太多吧?” 第97章 “没有,”陆衡笑了笑,“我很多方面考虑得不周全,你管得正好。” 一缕头发挂在陆衡眼角,陈自原伸手过去,把头发捋到陆衡耳后,动作温柔。 彼此注视,眼睛里荡漾出微妙的情动。 不知道是谁先挨过去,陆衡感觉他们的呼吸紧了,马上就要纠缠在一起。 嘀嘀—— 陆衡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小早打来了。 陆衡嗖地回到自己座位,干咳两声,接起电话,“小早。” “舅舅,我下课了。” “嗯,我在楼下。” 他们对话很简单,两三句就挂了,陆衡不太能正视陈自原,心虚就显得手忙脚乱,打开车门下去,没回头,说话音量正好能让陈自原听清,“我去接她。” 陈自原说哦。 他身体往后仰,垂着眼透过玻璃看陆衡的背影,笑得意犹未尽。 陆衡接到小早时他耳垂的红没褪干净,整个人神态都臊。 小早觉得奇怪,问:“舅舅,你怎么了?” 陆衡欲盖弥彰,眼睛乱瞟,说没事儿。 小早没多想,又问:“我们还去爬山吗?” “不爬山,去玩儿。” 小早很高兴,学习任务重,她很久没放松了,“陶向阳先去了,他跟我说了。” 陆衡不太过问她和陶向阳之间的事情,顺其自然,他说嗯,“你晚上就能见到他。” 小早脸有点儿红了,“谁乐意见到他。” 陆衡眯着眼笑。 “我们怎么去?” 陆衡往停车场方向指,“车在那儿。” 那位陈叔叔的车,小早认识的,她沉默了一下,说哦。 陆衡心里一咯噔,发现有些事儿拖着不说,症结好像越来越大了——小早对陈自原为什么抵触呢?陆衡暂时没想通。 小早生硬地把这段情绪遮掩过去,她岔开话题,说:“我今天上数学高级班了,换了位数学老师,他水平很高。” 陆衡问:“跟得上吗?” “现在还好,后续如果跟不上了还得回普通班。” 陆衡以为小早压力大,“没事儿,回不回去都一样,你放松点。” 小早却摇头,“舅舅,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 “普通班和高级班的价格一样,所以高级班性价比高。” 陆衡:“……” 好有道理。 小早还继续说,主要内容围绕刚来的老师,夸他长得帅,可惜没拍照,下回拍照让舅舅看。 陆衡嗯嗯地点头回应,心想再帅也没有陈医生帅。 他正畅享呢,突然有钻心刺骨的寒意从脊背蹿上来,毫无征兆地蔓延全身。陈自原带给他的温情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曾经体验过的恐惧和无措。 陆衡惊恐回头,他觉得有人在窥探自己,躲在暗处不怀好意,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小早被陆衡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声问:“舅舅,你怎么了?” 陆衡僵住了,脖子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着,他想起了那个人,根本说不出话。 “小穗!” 陈自原从奔跑而来,带着暖风。 他驱走了陆衡的惶恐。 第52章 52、“快给名分了。” 陆衡身上被恐惧裹挟的寒意一直不散,他脸色很差,后半程基本没说话,思绪有点儿恍惚。 这边气压太低了,小早也不敢说话,她顺便捂上了球球的嘴。 陈自原的心一直沉着,他得注意路况,又要关注陆衡的情绪变化,好几次差点儿开错路了。 天色暗下来,山路弯道多不好开,陈自原还是稳定的,他吐出一口气,踩了刹车。 陆衡因为惯性,身体轻轻往前冲了一下,安全带勒着他胸口,有点儿紧,他眼睛动了一下,偏头看向陈自原, 似乎回魂了。 “原哥?” 陈自原下颚绷紧,应了声嗯。他抬手往副驾驶那儿伸过去,捏捏陆衡的手腕,很自然,“小穗,你怎么了?” 陆衡闭上眼睛又睁开,皱眉说:“没事儿,就是突然想到一个人,魔怔了。” 他开口了,说明这人无论是谁,这话题都能往下聊。 陈自原知道这是陆衡敞开心扉的机会,他问:“谁?” 陆衡惨兮兮地笑了笑,他看上去特可怜,“人渣。” 陈自原沉默。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他,”陆衡说:“我不愿意想起他。” 陈自原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小早也安安静静地听,陈自原和陆衡没有把她当小孩儿,有些话题也不会模棱两可几句带过。但现在以陆衡的心境出发,这些事儿他确实不愿意重提。 陈自原发动汽车,状态松弛下来。他拉下车窗,山风灌进车内,声音打破了并不自在的宁静。 陈自原低声开口:“小穗。” 陆衡说嗯。 “刚才发生什么让你想起他了?” “我不知道,好像……”陆衡在局促或者紧张的时候习惯咬唇,用的劲儿大了,能咬破,“好像有人在看我。” 陈自原开车速度慢,过每个弯道都很谨慎,他顺着陆衡的话回忆—— 那会儿写字楼下面人多,谁盯着谁都特别自然,没有人会刻意观察不怀好意的企图。并且陆衡当时就找了,确实也没找到人。 第98章 “可能是我紧张了。”陆衡说。 这事儿说起来像一场幻觉,但陈自原相信陆衡的第六感。 “你以前有过这种紧张感吗?” 陆衡僵硬的肩膀骤然一松,跟被抽了精神气似的,哭丧着脸,“没有。” 陈自原眼中冷峻一晃而过,当晦暗的路灯掠过他的眼尾,他快速把糟糕的情绪掩饰下去了。 “小穗。”他开口。 陆衡没应他,他鼻子被风吹得痒,咳了两声。 “我想给你弄个手表,带定位的。” 陆衡的脑子没转过来,“……啊?” 陈自原好像有点儿生气了,愤愤地说:“只跟我绑定。” 陆衡说不出话来,他凝视陈自原,心里很酸,又渗出了甜味,还发软。 他想让陈自原开心一点儿,问:“儿童手表吗?” 陈自原抿着唇说是。 “原哥,”陆衡语调很缓,好像特认真似的,说:“那你知道儿童手表里的一些聊天软件,稍微碰点儿违禁词就会被屏蔽吗?” 陈自原挑眉,问:“什么词儿?” “晚上做作业。” 陈自原:“……” 他后知后觉地领悟过来,惊讶地偏头看向陆衡。 陆衡不好意思跟陈自原对视了。 陈自原说:“确实不健康。” 于是陆衡低头笑,那股寒意居然没有了,有一轮太阳正在升起。 小早完全不知道他们聊的什么天,她眼见舅舅豁然开朗,平时能郁结很久的情绪这儿压根没机会堆起来。她心情挺复杂的,并且逐渐向现实妥协——妈妈说得没错,舅舅确实跟绝大多数人不一样。 最后一段山路很顺利,虽然陈自原的心情依旧沉,但他没露出来给陆衡看见——好不容易哄好的,免得他再难过回去。 谁也不提那茬了。 民宿老板养了两只小梅花鹿。陶向阳正喂它们胡萝卜,但他眼睛总往路口看,似乎等人。当看见有车灯直射过来,他高高兴兴跑过去,嘴里叫姜早。 陈自原拉下车窗,要笑不笑地刮了他一眼。 于是陶向阳满面春光的笑容硬生生卡在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阶段,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陈叔好。” “你爸呢?” 陶向阳往车里瞄,努力找小早,心不在焉地回:“今晚上吃烧烤,我爸和管叔他们在里面准备生火呢。” 陈自原说行,他得先把车停了,“让让。” 陶向阳没让。 陆衡跟陈自原错开一点儿角度,露了个脸,笑着冲陶向阳打招呼,“你好。” 陶向阳还是嫩,脸红了,主要面对陆衡紧张,毕竟是小早家长,他结巴了,“你、你好。” 陈自原调侃他,“你要在这儿拦我的路还是上来坐会儿。” 陶向阳挺有种,说不坐。 小早拽了拽陆衡的衣袖,小声叫了句舅舅。 陆衡知道她什么意思,不逗小孩们玩儿,说去吧。 小早高兴,陶向阳也高兴,“快来,梅花鹿很可爱。” 于是听了这话的球球不高兴了,想跟着走。陆衡也同意了,嘱咐他们注意安全。 最后等陈自原停稳车,进入民宿,完完全全是成年人的局。 一桌子全是酒,陆衡不会喝,陈自原给他从民宿大堂的冷饮柜里拿了瓶酸奶出来,倒玻璃杯里给他。 乔微微经历了陆衡的夜不归宿,并且知道他在哪儿夜不归宿后的心路历程后,自动把他跟陈自原捆绑了,她调侃陆衡,“哎哟,真贴心。” 陆衡也放开了,说:“两个包还堵不上你的嘴。” 他俩挨着说悄悄话,陈自原听见了,笑着注视陆衡,特别专注。 管杰有点儿喝多了,眼珠子一转,鬼主意上来了,指着陆衡和乔微微,大声嚷嚷道,“诶,你俩说什么呢!你俩有事儿!” 乔微微豪爽,挥掌猛地拍谢之岩的肚子,手感不错,然后起身喝完桌上的一杯酒,话锋一转,对准了陆衡和陈自原。 “我俩没事!他俩有事儿!” 全桌人起哄。 所以正经情侣大家都不爱闹,就爱闹那些八字有一撇,但撇暂时还没到位的人。 “什么事儿?”陶坊递过去一杯葡萄酒。 陈自原抿一口酒,鉴赏似的,特含蓄,表情也含蓄,他没回答陶坊的问题,转而跟陆衡肩膀挨着肩膀,头稍稍往他那侧歪,问:“我怎么答合适?” 陆衡习惯了气氛,这会儿也不脸红了,他举起自己的酸奶,伸过去跟陶坊碰了下杯。 叮—— 挺清脆。 陆衡的声音也好听。 他笑着说:“嗯,我俩确实有点事儿。” “哎哟!”轮到谢之岩乐了,他拍完肚子拍大腿,说:“老陈,快给你名分了!” 陈自原太心动了。 他起先担心今晚的气氛太奔放,陆衡会不适应。然而轻松氛围下的奔放像平静水面掀起的浪,推动着本来内敛的小船游进桃花源,展现出他该有的明媚。 陈自原第一眼见到陆衡就觉得他应该是这样的。好像很久之前他们就认识了,就该这么相处。 这种思想其实很玄学,不能明说。 陈自原为抚平动荡的情绪,不停给自己灌酒。 喝得有点儿离谱了,但陆衡没拦着。 谢之岩说:“陆衡,他喝多了耍酒疯,你兜着点儿啊!” 第99章 陆衡给陈自原烤了串肉,“行。” 陈自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大概是真醉了,他歪倒在陆衡身上,脑袋蹭他的肩,抬指卷了卷他的头发。 陈自原几乎贴着陆衡的耳朵说话,“小穗,不拦着我啊?” 陆衡嘴角上扬的角度很好看,“不拦着,你随便喝。” 陈自原心跳加速,他抬眼,目光焦点定在陆衡轻轻开合的唇上。 秾丽、湿润,很好吻。 他听陆衡说:“原哥,我兜着你呢。” 陈自原高高悬起的魂终于安稳落地了,他不着痕迹地撒起娇来,“我刚给你串了串蘑菇。” 陆衡笑着问:“嗯,蘑菇呢?” 陈自原借酒劲耍无赖,“烤煳了。” 陆衡于是在烧烤堆里找出了一串长得像蘑菇的食物,问:“是这串吗?” 陈自原看了一眼,说是。 “没事儿,糊也吃。”陆衡说。 乔微微看到这一幕,她牙疼。 所以说,陆衡如果真的能挣脱枷锁,他可以把自己的心上人宠得没边。 爱意嘛,都是相互的。 陆衡一串蘑菇搭酸奶,吃得开心。他不太说话,听其他人说。陈自原话也少,后面不喝酒了,专心给陆衡烤串儿。 管杰和谢之岩太能侃了,陆衡听着没留神,吃撑了。 “原哥,”他附在陈自原耳边说:“你别喂我了。” 陈自原笑了笑,“吃饱了?” 陆衡说吃饱了。 陈自原还烤了一堆,打电话让陶向阳带小早和球球回来。 小朋友玩儿野了。 当未成年加入饭局,这几个差不点儿开黄腔的成年人收敛不少。桌上的酒全收走,换成奶,陶坊说家长要有家长的样儿,被谢之岩呸了。 陆衡把球球抱过来,他今晚跟自己睡。 房间早就安排好了,但这帮人还是嘴贱没忍住,开陈自原玩笑。 管杰说:“老陈,你和陆衡来最晚了,房间没了,你俩得睡一间。” 陈自原幽幽抬眼看他。 管杰一点儿不带收敛,继续说:“大床房!” 小早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陆衡。 谢之岩添油加醋,“拉倒吧,我还在甜蜜恋爱呢都不跟我宝贝儿睡一间,他俩什么关系啊。” 陶坊说:“那你得问他们。” 陆衡一直没说话,他能听出来大家都在开玩笑,也不扭捏,夹着球球的脸捏两下。 “我俩什么关系也碍不着晚上睡觉明天起床,能给你们乐成这样啊。”陈自原带着酒气,但说话不迷糊,他挑中谢之岩,说:“我跟你挤一床。” 谢之岩抱胸,“你说什么?” 陈自原挑眉,“你不孤枕难眠吗?” 谢之岩更恐慌了,“我能眠!” 陆衡笑出了声。 陈自原看向他,眨眨眼,“你别往心里去,他们都这样。” 陆衡说嗯,“没往心里去。” 他思忖片刻,挑了瓶没开封的啤酒,打开了,敬管杰,“老管,生日快乐。” “哎哟。”管杰简直受宠若惊,赶紧跟他碰一下杯,说谢谢。 陈自原也有惊喜,他看着陆衡,移不开眼,心里好像有很多话无处宣泄,他想找个安静的时候全部说给陆衡听。 晚上到最后乔微微带小早回房,他俩一间,先睡了。陈自原和陆衡一人一间,他们房间紧挨着,翻阳台其实都能凑一起住。 陆衡哄完球球,洗漱好也睡了。大概是因为换了环境的缘故,陆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深人静,人的思维就容易深陷在某种死局里。 陆衡一面留恋陈自原的温情,一面又恍然想起白天的恐惧,他交杂其中,又冷又热。陆衡大概是睡着了一会儿,被噩梦惊醒。他睁着眼睛,到处都是姐姐的惨叫、妈妈的哀哭,还有爸爸血肉模糊的脸。 那位被陆衡强制遗忘的人也逐渐出现在黑雾里。 陆衡猛地睁开眼睛,他浑身是汗,再也睡不着了。 凌晨4点,陆衡起床了,简单披了件外套,走出房间。他现在很虚,就是一种欢闹过后的空虚,不知道应该怎么发泄出来。 民宿楼顶有一个露台,陆衡想上去待一会儿。他路过陈自原房间门口的时候,稍稍停步,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又低头匆匆离开。 深夜的脚步声很明显,哪怕陆衡伪装地再好。 陈自原听见了,他也没睡,于是随着匆忙的脚步追了上去。 -------------------- 接下来日更! 第53章 53、“我以为天不会亮。” 露台风很大,陆衡薄得像纸片,随时能被吹走。 天际昏黑暗淡,恐惧深不见底,四周安静得仿佛掉落进荒凉的无人区。 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陆衡一直觉得凌晨比深夜可怕,你好像身处其中,灵魂经过漫长夜晚的沉淀,猛地被抽离出来,空旷又迷茫。 他走到露台边缘,迫切地想打碎困境中的迷惘,于是上半身探了出去。 露台的护栏很矮,就几根铁杆横着,民宿老板为了呈现所谓自然风格,有些地方存在很大安全隐患。 陆衡快掉下去了。 他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某座写字楼的楼顶,风比现在大,但失重感一模一样。他当时一只脚已经在外面了,差点没机会看见第二天的太阳。但他没感觉害怕,现在也没感觉。生无可恋的同时,他对死亡有巨大的憧憬,反正心情挺复杂。 第100章 陆衡的心魔一直在,他没有任何感想,时间长了,只是重复着拼凑自己而已。 可今天似乎不一样—— 远方微光乍现,太阳出来了。 陆衡怔忪,他眼睛被光罩住,不肯眨,于是眼泪出来了,不知流到了哪儿,在风里消失。 身后有沉重的呼吸,来人惶恐不安地把气吐在陆衡后颈。 陆衡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凝神,默数心跳的节奏,沉稳有力。 陆衡笑了笑,或许从今往后,再也不见风雨如晦的夜晚,在这样的怀抱里,他能看见四季如春的美景。 陈自原紧紧抱住陆衡,问:“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陆衡沮丧地说:“我以为天不会亮了。” 陈自原把陆衡拉了回来,抬手指向东边,“太阳在那儿,它快升起来了。” 陆衡神台逐渐清明,他注视陈自原,鼻子酸,眼睛也涩,说:“我是不是挺不可理喻的,这个时间点上这儿来矫情了。” 陈自原把自己衣服盖在陆衡身上了,他问:“冷吗?” 陆衡说还好。 陈自原嗯一声,俯身在露台边,支起双臂,手指交叉着目视远方。 陆衡叫他,“原哥。” “我来过这儿好几次,都跟他们一起,每次喝了酒睡到天亮,再回家,说是来放松的,其实也没松多少,老是头疼。”陈自原低头轻蹙笑了声,说:“我从来不知道这儿还有好风景能看。” 陆衡认真听他说话,发现自己的呼吸滚烫。 陈自原说完抬头,伸手绕到陆衡后脑勺,手指插进他头发里,打转着摩挲,他问:“小穗,能陪我看场日出吗?” 陆衡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陈自原又说:“我从来没看过。” 他们对视了很久,很纯粹地注视对方,没有掺杂欲望,也不存在冲动。 层峦叠嶂中藏有万丈光芒,正在慢慢绽放。 “好。”陆衡说。 等待日出的时间虽然挺浪漫,但过得很缓。太阳总出不来,好像等着谁来推它一把。等真正升起后,眨眼烈阳高照。 这过程特别像陆衡身上不可言说的秘密,有些话得说出来,暴晒在阳光下,给脓疮割破了消毒,沉疴才有机会治愈。 陈自原和陆衡都明白这个道理。 本来陈自原打算循序渐进等陆衡开口说,现在他等不下去了,要换个方式,必须主动了。 “你状态不好,”陈自原说:“因为昨天的事儿?” 陆衡说嗯,他回应很快。 前男友。 陈自原暂时用这个词形容他,“你们……是同学吗?” “不是,”陆衡呆滞地遥望远方,说:“他比我大点儿。” 陈自原颔首,又问:“怎么认识的?” 陆衡沉默良久,突然自嘲一笑,“网聊。” 陈自原怔愣,“什、什么?” 陆衡说起这个来很平静,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波动,他问:“是不是挺不靠谱?” 陈自原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陆衡说:“所以结局也不好。” 陈自原没有安慰陆衡,他不假大空,很实在地说:“但是关系能发展到下一步,至少在聊天这个阶段,他的谈吐应该吸引了你。” 陆衡不否认,说是。 “我那会儿高三,学习压力太大,微微说放松一下,我们去了网吧。后来开始玩儿游戏,就在游戏里认识他了。” 陈自原不自觉皱了下眉,严眼中困惑一闪而过,他突然觉得有哪儿不对。 “原哥?”陆衡叫他。 陈自原眨眨眼,回神了,他说:“挺叛逆。” 陆衡笑说:“偷偷叛逆,没敢让我爸妈知道。” “嗯,那后来呢?”陈自原问:“你俩聊得不错?” “很不错,他游戏玩儿得很厉害,聊天也幽默,我们到后来什么都聊,一点点像收集碎片似的,拼出了一幅有滋味的画——我对他有憧憬。” 陆衡说起这些面无表情,但他声音在抖。 陈自原想抱陆衡,但时机不对,他没有打断陆衡的情绪,说:“后来你们见面了,顺理成章。” 陆衡冷漠地扯了下嘴角,说:“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陈自原搓指尖,闻言手指一抽,指甲狠狠往肉里掐,挺疼。 “嘶——” 陆衡垂眸看一眼,眉头又拧起。 不知道虐谁,他心里疼,疼的又爽,可能把旧伤翻出来再扒拉得血肉模糊,就是这种感觉。 他继续说:“我说我们见面吧。他过了很久才回复我一句,行,见一面。” 陈自原微妙感觉其中有问题,太冷漠了。 他问:“很久?中间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不知道啊,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就不对了,”陆衡说着,每句话尾调拖得很长,“但我太兴奋了,也很紧张,没注意到。高考完的暑假,我去他学校找他,我们见面了。” 陈自原有点儿酸,酸得发苦,都冲上口腔了,“在一起了?” “嗯,在一起了。”陆衡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闷在水里似的,“但其实我们谁都没有说开过,就好像我们的关系就默认了。” 年少冲动,不可避免。 所以陆衡现在对感情回避,偶尔处在怀疑和自我怀疑中,都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第101章 陈自原沉默思量,谁都没有说话,云层下的光越来越亮。 太阳马上就会出来,今天会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一段在持续中的关系,体验感应该是良好的,”陈自原话音一顿,说:“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陆衡摇头:“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隔着一台电脑聊跟两个人在实际生活正真相处起来,差别太大了。他说话的谈吐、气质,甚至脑子里装的东西好像完全不一样。” 陈自原:“……” 见光死。 “我有时候也会想问题出在哪里。” 陈自原颔首,问:“所以这些疑惑,你是直接找他问的,还是给自己洗脑?” 陆衡抿唇不语,他难以启齿。 陈自原说:“后者。” “我跟自己说也许我最开始的期望值拉太高,所以不适应,再磨合一下应该就可以了。”陆衡颓然,“原哥,是我太蠢了。” 陈自原温柔地拥抱陆衡,揉揉他的后脑勺,“你把真心捧出来了,他不要,扔在地上,是他的错,跟你没关系。” 陆衡侧脸枕在陈自原的肩上,没说话。 “你很喜欢他,”陈自原有点嫉妒,“所以他做了什么?” “我上大学,他读研,我们学校在一个城市,我有空就过去找他。”陆衡的眼角流出了泪,在陈自原的衣服上??开,他想掩盖,于是整张脸都埋进陈自原的怀里,“后来我才发现,他跟我在一起的同时还跟好几个人玩儿,字面意义上的玩儿。” 陈自原震惊了,他难以理解,“什么?” “性格上不管怎么磨合我都可以忍,或者说服自己,但这个不行。” 道德层面和陆衡的底线不允许。 陈自原想,这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陆衡说:“他的态度无所谓,他说他本来就是跟我玩玩的,玩腻了换个人继续,这很正常。” 陈自原挺想骂的,一大傻逼。 “他在网络上给自己塑造出来的形象,在你那儿的滤镜太大了,所以你接受不了。”陈自原问:“对吗?”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陆衡说:“我只是想不通,一个人真的可以伪装成这样吗?” 陈自原叹气,“有目的就可以装下去。” “很可怕,”陆衡漠然说:“所以我质疑自己看人的眼光是不是太差了,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陈自原茅塞顿开,所以他也在质疑我? 这种只要代入了,是个人都得膈应。但陈自原没有,换个角度思考问题,他心疼陆衡,情感创伤后遗症没那么容易走出来。 大罗神仙下凡都得留下点儿心理阴影。 “你们分手了?”陈自原说。 陆衡没有正面回应,他的情绪又卡住了,变得痛苦且难以推进。 陈自原轻拍陆衡的脊背,缓缓揉捏他的后颈,“小穗,没关系,我在这里。” “算是分了吧,”陆衡低声说:“我跟他聚或者散,没说清楚。过后一段时间他突然又来找我。” 陈自原直觉不好,“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陆衡语调死沉,“他说他想毁了我。” 陈自原双眉紧锁。 想毁和毁了之间的过程恐怕没这么好说了。 陆衡也不想再说下去。 但陈自原把来龙去脉拼凑一下,大致能还原这种过程,对陆衡来说确实是毁灭性的打击。 “原哥,我……”陆衡有点儿疲,喘气变得费劲。 陈自原哄他,“慢慢说,没事儿。” “昨天跟那时候的感觉一样,他说想毁了我,那种狰狞的表情……”陆衡皱眉,艰难地说:“我觉得他好像透过了我,向谁炫耀,或者报复。” -------------------- tag有轻微狗血,所有后面会有一丢丢虐,小穗的心结会慢慢解开哒。 全文就这前男友是渣渣,他不得house捏 第54章 54、“人生大事,认真考虑。” 陈自原被陆衡的故事冲击得头晕目眩,他想自己这会儿是不是该说句“都过去了”,但这话马后炮了。 他闭言,把陆衡拢得更紧,又怕自己拢的劲儿大了让他产生抵触心理。 这两年网络有个流行词儿叫破碎感。这词儿其实挺抽象,反正陈自原第一次看见时没领悟,这会儿陆衡给它诠释出来了。 陆衡眼睛大,泪水噙满了也兜不住,啪啪往下掉。他不想让陈自原看见,于是全蹭他衣服上了,肩膀一颤一颤,愣是忍着都没哼出声来。 “不要哭,有我在。” 或者说:我跟他不一样,你应该相信我。 但转念想,陆衡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我凭什么去要求他应该怎么样。 语言在此刻显得贫瘠,陈自原想做得更多。 比如接吻。 他想吻陆衡,这念头刚冒出来,他便这么做了。 陈自原捧起陆衡的脸,仰得有点儿高,于是陆衡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泪珠挂在耳垂那儿,刚好被晨光反射出温柔的光晕。 太阳终于升起了。 陈自原低头,慢慢贴近陆衡,轻轻在他唇瓣碰了一下,似乎试探。 陆衡踮起脚尖,试图回应。 陈自原心一动,和缓地加深这个吻。他想水到渠成,现在就已经水到渠成了。 阳光穿过唇间的缝隙,又在紧密无间的距离中消失,山间鸟鸣也会歌颂纯情且悲伤的吻。 第102章 前两次的吻是陆衡在不清醒状态下发生,现在虽然脑子也糊涂,但传递过来的感官完全不一样。 陈自原的舌是烫的、软的,勾着魂的。 陆衡吻得忘情,都不掉眼泪了,他在这个吻中得到了欢愉,短暂屏蔽往事带来的痛苦。 陈自原认为自己的行为属于乘虚而入。 但是,管他呢。 陆衡有点儿喘了,跟陈自原分开。 陈自原说:“小穗,你得学会换气。” 接吻会不会换气先另说,陆衡现在思绪涣散,倒是一眼能看出来。 他傻了吧唧地点点头,说哦,又问:“还来吗?” 楼下已经有晨练的动静了,厨房飘来早饭的香气,万物复苏,情感也能随着人间烟火找到归宿。 陈自原想了想,说来吧。他托起陆衡的后脑勺,又把人带向自己。 陆衡心脏狂跳,突然就不迷茫了。 他们在接吻! 陆衡眼睛睁得溜圆,看陈自原贴近,五官非常清晰。他咽了口唾沫,咕嘟一声,然后舔舔唇。 陈自原:“……” “我……”陆衡硬着头皮给自己找补,“挺饿的。” 陈自原笑,“没打算把我吃了吧。” 陆衡的脸腾一下烧起来。 陈自原稍稍松开手,他让陆衡喘了口气出来,但眼睛没有挪开一点儿,说:“小穗。” 陆衡说嗯。 “如果我现在跟你说咱俩谈恋爱吧,你需要考虑一下吗?” 太突然了,陆衡的眼睛又睁大一点儿,他看上去有点儿惶恐。 “嗯,看来是需要的,”陈自原没有很失落,他笑了一下,说:“我之前以为我只要说出来,你应该会答应,不过现在这样确实挺草率的。没有仪式,也没有定情信物。” 陆衡眨巴一下眼睛,他不是这个意思。 陈自原继续说:“仪式和礼物我其实都准备了,要么过段时间我再来问一次,你说行吗?” “原哥……” 陈自原摸摸陆衡的眼尾,“人生大事,是要认真考虑的。” 但陆衡现在就想答应了,他有那种冲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衡很急迫,关键时候嘴就不利落了,只能重复叫他,“原哥——” 通往露台的走道门口传来一声轻响,好像什么东西倒地,紧跟着有人跑了,脚步明显慌乱,声音都能听见。 陆衡跟陈自原对视一眼,轻轻蹙眉。 陈自原拍拍陆衡的手,安抚他,说没事儿,我去看看。 门是铁门,生锈了,民宿老板没打算换,一条铁链下面坠着一只铁锁,正在轻微晃动,水泥地上躺着一根扫把。 这人估计站挺久了。 陆衡也走过去,撑着楼梯扶手往下看,“谁啊?” “不知道,”陈自原想让陆衡安心,说:“是谁都没关系。” 陆衡笑了笑,他这会儿比刚才放松。 民宿被包场了,住的都是自己人,就算是外人,两个男人接吻并不犯法。所以陈自原说得没错——是谁都没关系。 然后陆衡又想起自己刚才跟陈自原接吻了。 他回味,并且飘飘然。 陈自原搂他的腰,问:“去吃早饭吗?” 陆衡精神放松了,通宵过后的反噬就来了,他说:“不吃了,困,我去睡会儿,你睡吗?” “我不睡了,球球醒没?” 陆衡看了眼时间,说应该醒了。 “嗯,我带他,不影响你补觉。” 陆衡笑着说行,他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吃完午饭就走,”陈自原想了一下,问:“你安心睡,到时见我叫你?” 陆衡说好,他其实现在也饿,但睡觉重要,说:“吃午饭就叫我吧,不然得饿晕。” 他俩现在相处特别自然。陆衡以前怕麻烦别人,现在不会了,陈自原慢慢就不是外人了。 就是刚才要说的话没说完,情绪被打断了,挺遗憾的。 下次要不我来说吧。陆衡躺床上,他这么想着,很快睡着了。 陈自原抱球球来到民宿前厅,管杰和陶坊已经坐着了,正在吃东西,临近中年的男人作息格外规律。 陈自原放下球球,给他破了个鸡蛋,问:“刚才有谁出去过?” 管杰和陶坊面面相觑,“你说从这儿出去?” 民宿上下楼只有一道楼梯,出入都得经过前厅,他点头。 管杰说:“有啊,做饭阿姨,怎么了?” 陈自原又给自己剥了个蛋,说没事儿。 管杰看一看陈自原的表情,顿时醍醐灌顶,他笑挺贱,问:“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陈自原睨他一眼。 管杰拍桌,“你说什么?!” 陶坊给陈自原翻译,“他说关你屁事。” 管杰这会儿心情好,不跟陈自原一般见识,正一脸谄媚地打字聊天。 陈自原问陶坊,“老陶,他跟谁聊呢?” 陶坊调笑,“竹钦。” 陈自原无语,他闭嘴了。 管杰倒是来劲儿了,说:“竹钦真够意思,送了我一根鱼竿——操,好几万呢,顶配。我垂涎大半年没舍得买。这生日过得值。” 陶坊问:“你生日他怎么没来?你没叫他?” “怎么可能不叫,他忙,人顶流。” 陈自原全程不接话茬,跟聋了似的。 第103章 陶坊看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事儿,说:“诶自原,有个事儿跟你说一声。” 陈自原问什么事儿。 “游越回来了。” 陈自原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游越是谁,随后想起来了,哦一声,就没下文了。 管杰不明所以,“游越回来你跟他说干嘛,他俩有一腿得避嫌?” 陈自原冷飕飕看他,“嘴不要可以缝上。” 这事儿倒不能怪管杰,游越也算他们发小,都是一个胡同的邻居,一起长大。但游越和其他人性格完全不一样,这人挺闷的,越大越来越闷。 而且他老跟陈自原比,比成绩,这是小孩儿成长过程中最能直观体现出来的东西。 但游越比不过陈自原,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有陈自原在,游越永远万年老二。 用谢之岩的话说,游越比到最后都病态了,闷声不响中夹杂着一点儿阴郁,尤其暗中看向陈自原的眼神。谢之岩都怀疑游越对陈自原是不是因恨生爱了。 然而陈自原完全不在意这人,他对游越印象不好,不只因为性格问题,还有他的生活作风——游越私生活太乱了,并且不掩藏,高调宣扬。 陈自原看不上。 管杰调侃:“他铆足劲儿跟自原比,我们自原压根不鸟他,换我我也得怄死——他回来干什么?换个城市继续约炮?” 管杰耸肩,“他想在西京市发展,开个什么公司吧,我也没仔细问,正好我认识的人里面有这人脉。他爸托我爸找我,都是邻居,说帮帮忙。我也不好回绝我家老头子,搭个线吧。” 陈自原有点儿走神,没听全,随口问:“怎么搭线?” “下月我生日,般蓝包场,他也来。”陶坊说着站起来,年纪大了坐久了腰酸,他托着腰拧了几下,“对了自原,陆衡来不来?” 陶坊的生日不是私下聚会,涉及的关系网很大,去的人多又杂,陆衡不会喜欢那种场合的。 “应该不会去,”陈自原想了想,说:“我问问他。” 陶坊说行。 陈自原吃饱了,放下筷子,给球球挑了只大小适中的苹果,慢悠悠削皮,他说:“老陶,他要不参加你别往心里去,过后我跟他一起请你吃顿饭。” “操,”陶坊哭笑不得,“这就护上了?” 陈自原挑眉,“一直护着。” “不来也好,我也烦那种场合,喝的酒全是应酬。”陶坊用力往侧一抻,腰那儿嘎嘎作响,他表情有点儿裂。 陈自原抱起球球往外溜达,经过陶坊身边拍拍他的肩,笑着说:“别扭了,再扭你这腰得闪。肾不好就去医院看看。” 陶坊从牙缝挤出一声操。 管杰乐得直拍腿,“我看他腰已经闪了!” 陈自原说:“吃午饭了叫我。” 陈自原走到了院子,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抬头看—— 躲在露台外的人如果没出来,那就是又钻进房间了,这几层房间分下来也没多少人住,稍微排除一下,指向其实很明显。 陈自原想明白这层,无声哀叹。 球球搂着他,问:“叔叔怎么了?我们还出去玩吗?” 陈自原笑了笑,说玩的。 第55章 55、“我会跟他领证。” 陈自原精神不济,昨晚喝多了,觉不够,所以头疼,下山路坡陡,他没敢往下踩油门。 陆衡吃午饭那会儿就注意到陈自原的状态不对了,现在更严重,他说:“原哥,你脸色不好。” 陈自原从来不在陆衡面前藏着掖着,有点儿不舒服就哼唧出来,况且他确实不舒服,“头疼。” “困啊?” 陈自原闻言打了个哈欠,相当配合陆衡,“有点儿,晚上还得值班。” 陆衡开了点儿窗让风吹进来,悠悠扬扬地带着山间草木的味道。他盯着方向盘看了很久,鼓足勇气,开口说:“等下山了我来开车吧。” 陈自原惊讶地望向他。 前方出现急拐,陆衡汗都出来了,说:“你先看路,别看我。” 陈自原没忍住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很张扬,哪里似乎还有陆衡留下的痕迹,磨得有点儿红。 球球被甩得嗷嗷叫,他以为玩儿呢,特开心。 只有小早沉默不语,从早上到现在说话都没超过五句,垂着脑袋,不看陆衡,谁也不看。陆衡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含糊不清地说一句晚上没睡好。 万能借口。 陈自原通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收回目光后跟陆衡对视。 心里突然就都明白了。 陆衡对陈自原摇摇头,他们什么都没说,于是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聊。 陈自原说行,你开。 陆衡其实挺没底的,跟陈自原说:“我上回摸方向盘还是半年前,把潘乐的迈巴赫刮了。” “嚯。” 陆衡挺不好意思,他笑了笑,问:“你现在有精神了吗?” “没呢,头还疼,疼死了,我现在看路都分叉两条了。”陈自原又病恹恹地装了回去,“你说要开车的,不能反悔啊。” 其实陆衡就这性格,有些事儿想做又犹豫,得有人来推他一把。陈自原谈吐优雅,话说出来没有想冒犯谁的感觉,并且还会给陆衡安全感。 “我坐副驾驶呢,别怕。”他说。 陆衡对车的恐惧源于惨烈的事故,这很难克服。或许他握着方向盘时眼前会浮现血肉模糊的画面,但他现在开口说想试试,他其实也想走出来。 第104章 第一步很难,陈自原扶着他走。 陆衡上了驾驶座,车没开呢,汗先冒出来,陈自原想摸摸他的头发,但小早看着,不合适。 于是特正经地问:“油门和刹车都知道在哪儿吧?” 陆衡哭丧着脸,说:“原哥,我不傻。” “嗯,”陈自原逗他,“聪明着呢。” 陆衡专心开车了,刚开始手抖,除了看红绿灯外没法儿分心别的情况,陈自原在他旁边不轻不重地提醒几句,比如斑马线礼让行人,陆衡全照做了。 所以路程很顺利,尤其进入熟悉的街道,陆衡轻轻吐出一口气。 顺利的开始就是离成功不远了。 陈自原愉快地想。 绿灯亮起来之后,陈自原开口说道:“小穗,下个路口左拐。” “嗯?”陆衡这会儿反应慢,脑子里全是开车路线。然后他把陈自原的话往脑子里一放,路就对不起来了,“左拐?去哪儿?” “你们先回家。” 陆衡说:“我是想送你回家的。” “下次有机会再送我,我这车停你家楼下也行。” 陆衡摇摇头,说物业不让停。 两个小朋友没精神,球球的脑袋一点一点,已经快睡着了。 陈自原身体歪歪地靠在椅背上,脖子也歪着,他状态很自然,看陆衡的眼神也温情脉脉,他其实还在回味清晨的吻。 “你把我送回家了,你怎么回去?拖家带口挤地铁吗?快下班高峰期了,我不放心。” 陈自原这话一出口,陆衡立刻缴械投降。 牵肠挂肚摧心肝,他懂,所以舍不得陈自原也这样。 陈自原太享受陆衡惯着自己的感觉,恃宠而骄的架势摆出来,款款而笑。 “有个事儿老陶托我问问你。” “什么?” “他下月生日你去不去?”陈自原眼睛半阖,说话懒洋洋的,点到为止,“他那场合人多。” “你替我答了吧。” 陈自原挑眉,说行。 他俩心照不宣。 陆衡想了想,问:“你去吗?” 陈自原说去。 他们几人的生日都离得近,基本顺着过了。只要有谁没去,能被蛐蛐一年。 陆衡这儿手忙脚乱地打转向灯,开小差了,差点儿开错车道,他抿唇,说了声哦。 陈自原觉得陆衡可能想问点儿什么,于是等了一会儿。 陆衡还是生疏,不会跟陈自原玩儿心眼,有些话憋了,没憋住,于是又问:“沈竹钦也去吗?” “老陶问过了,他不来。他这两个月在国外拍戏。”陈自原终于舒坦了。 陆衡又说哦。然后他在后车喇叭没完没了的催促中,突然跟幻觉似的听见陈自原很轻地笑了一声。陆衡余光瞟过去,悟了,“在这儿等我呢?” 陈自原哈哈笑,说:“我头不疼了。” 陆衡:“……” “好了。” 心情愉悦是良药。 陆衡没往老破小逼仄的路开,他实在没这个技术。 陈自原想送,陆衡没让,这会儿开进去,再掉头出来得半个小时,人多电瓶车多,太挤。 “我走进去就行,你晚上几点去医院?” 陆衡抱球球下车,小早也跟着下来了,一直站着没说话,真自闭了。 陈自原说八点。 陆衡让陈自原回去先睡觉,别熬。 陈自原享受陆衡的关心,所以在某些事情上,他觉得自己挺作的。 但作是情趣,适可而止就行。 陈自原笑了笑,说知道了。 陆衡跟陈自原说再见,目送车缓慢驶离楼间小路,最后在拐入主路的街口不见。他轻轻叹气,终于有机会把注意力放在小早身上。 小早好像也知道陆衡接下来该问她话了,她不想答,转身走了。 “小早。”陆衡叫她一声。 小早闷闷地应声嗯。 “你怎么了?” 小早没回答了,它魂不守舍地沉默,直到走到单元楼下,才有反应了。 陆衡在她前面,小早细声说:“舅舅!” 陆衡听见了,转过头去。 “你跟陈医生……你们两个,”小早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关系很好吗?” 陆衡看小早,或者看球球时,会想起姐姐,他当然不会忘记姐姐的腿是怎么没有的 姐姐截肢后,不管心理因素还是身体影响,都生不如死。所以她怨恨陆衡,甚至歇斯底里地希望陆衡也去死。医生婉转告诉陆衡,患者的情绪会妨碍她的康复。陆衡明白了,他只能离开姐姐。 这一切的源头是陆衡的性取向,他想赎罪,工作后每个月给姐姐转钱,只给自己留点儿生活费。 他们仅靠这种方式维持可怜的亲情。是陆衡单方面的亲情,他想要一点儿寄托罢了。 但赎罪难抵生理渴望。 小早长大了,球球以后也会长大,有些事儿瞒不住,况且陆衡如今的偏向和选择也很明显了。 “你妈妈跟你说过什么吗?” 小早睁大眼睛,她很诧异,没想到陆衡这么直接就问出来了。 “她没说过。”小早往家里跑了。 陆衡心塞又无奈。 球球开口:“姐姐不开心了。” “我知道。” 球球贴脸蛋过去,蹭蹭陆衡的脸,“舅舅也不开心。” 第105章 他学着陆衡平时哄自己的样子说话,把陆衡逗乐了。球球又高兴。” 陆衡说:“你等会儿也哄哄姐姐。” 球球说好,他又问:“叔叔明天还来我们家吗?” “你想他了?” 球球说想。 陆衡内心飘荡开来,像一朵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思念飘得到处都是。 “嗯,我也想他了。” 陶坊生日那天陆衡正好去市外出了趟差,当天来回,时间赶,事儿多,他一天没跟陈自原联系,回到西京后已经晚上了。 陆衡从高铁站出来,先给何阿姨打电话,让她今天晚点儿走,等小早放学回来。 何阿姨欣然答应。 然后乔微微的电话来了,她问陆衡到哪儿了。 陆衡愣了一下,“你没跟谢之岩一起去般蓝?” “没啊,”乔微微说:“陶坊这次生日会人多,我又不认识,吃吃不好的,玩儿又玩儿不开,没意思。” 陆衡笑,“我带你去吃点儿?” 乔微微还矜持呢,“你不回家带孩子了?” “何阿姨在,她等小早下晚自习到家后她才回去。小早会哄球球睡觉的,没事儿。” 乔微微感慨,“都长大了,真好。” 陆衡能听出乔微微话里的意思。 都过去了,也挺好。 “想吃什么?” “烧烤!” 他俩常吃的烧烤店正好在城市花园附近,以前没觉得有什么,认识陈自原后,陆衡觉得哪儿都凑巧,也哪儿都合适。 乔微微烧烤吃一半接到谢之岩电话,他那边吵,乔微微得嚎着嗓子聊。 “你喝多了吧?”乔微微问。 “没有!还没老陈喝得多,人走路还稳稳当当!” 乔微微瞧陆衡一眼,冲他咧嘴。 陆衡:“……” 谢之岩猛男撒娇,“亲爱的,我喝酒了不能开车,回不了家得睡大马路啦!你能不能来接我~” 都带着波浪线。 乔微微不接茬,说那你睡吧。 谢之岩又问你在哪儿呢? 乔微微说跟陆衡在一块儿。 谢之岩于是来劲儿了,喊老陈。这声儿豪情万丈。 乔微微不想耳朵遭殃,干脆开免提了。 但陈自原没过来说两句,他直接给陆衡打了电话。 陆衡接了,笑着叫原哥。 “回来了?”陈自原问。 “嗯,回来了,”陆衡问:“你喝挺多吧?” 陈自原说还行,“等会儿就回家了。” 陆衡看了眼时间,十点不到,他问:“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算正式结束,”陈自原找个了相对安静的地方,好说话,“下半场是老陶的商务社交,我们不参与。” 陆衡笑着说行,“你怎么回?” “打车吧。” 般蓝附近永远人满为患并且充斥着各种酒鬼,不好打车。 陆衡问:“原哥没开车?” 陈自原不知道陆衡怎么了,反正这声原哥叫得他魂酥肉麻。 陈自原呼吸重了,又沉,低声回应:“小穗……” 于是陆衡也肝颤,说嗯。 “车停家里了,”陈自原说:“我也得睡大马路。” “我正好在城市花园附近,”陆衡话音顿了顿,说:“我开车来接你?” 陈自原问:“正好?” 陆衡说:“正好。” 陈自原生怕陆衡下一秒改主意了,“好,来接我,我等你。” 他说:“车钥匙在家,玄关柜的置物盒里,你找找。我换密码锁了,9426786。” 小穗。 陆衡脸红心跳。 陈自原挂了电话,他手中的酒换成了水,仰头灌空。 谢之岩调侃他,“哟,红光满面啊。” 陈自原挑眉,“家里有人接。” 谢之岩牙酸,“别跟我炫耀,我宝贝儿也蹭你车来!” 陈自原笑了笑。 谢之岩又问:“你跟陆衡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般蓝内部灯光昏黄晦暗,浪漫、隐约,曲调悠然飘摇,酒精下的欲望谁都有,谁都知道。 我渴望谁,或者想得到谁,一目了然。陈自原想,他说:“我会跟他去国外领证。” 谢之岩惊呆了,“你会吓死他的。” 陈自原摇头,“嗯,我婉转一点儿。” 管杰这会儿过来了,他龇牙咧嘴,看上去像吃屎了,“我操!” 陈自原往后退半步,没让管杰把水撒身上,“你怎么了?” 管杰抬手指向不远处扎堆而立的人群,“你看那儿。” 于是陈自原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过去。 他看到一人,个高,黑西装、无框眼镜,有点儿面熟。 谢之岩提醒陈自原,“他,游越。” 游越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偏头看过来。 陈自原跟游越的视线对上。 游越举杯示意。 陈自原推了推眼镜,微微颔首,算是跟游越打招呼,很疏远。 于是游越也做了推眼镜的动作。 陈自原:“……” 管杰嗤之以鼻,“老陈,你没发现他跟你很像吗?” 陈自原眼睑肌肉轻微抽搐一下,没说话。 “说话像,样子也像!”管杰满脸晦气,“我刚上厕所出来,门口站了一人,我以为是你,还特么上去调戏了。结果转过来那脸吓我一跳,呸!他是不是照你整容了!” 第106章 谢之岩表情也不好,“游越上学那会儿就爱照着老陈的样子来。。” “学人精,”管杰的鸡皮疙瘩下不去,愤愤说:“他知不知道克隆羊只活了六年!” 谢之岩说:“或者在沉默中死亡,或在沉默中变态,我觉得游越属于后者。” 陈自原对游越兴趣不大,他从不在意游越从自己身上摄取到了什么东西,都无关痛痒。陈自原现在所有心思都在陆衡身上,随后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陆衡发了条语音来。 -原哥,我快到了。 陈自原肉眼可见的愉快了,并且迫不及待,“你俩继续聊,我先走了。还有,替我跟陶坊说一声,祝他生日快乐。” 谢之岩立马跟上,“欸等等我嘿!我也走!” 陈自原穿过人群,有种翻越千山万水的辽阔,他心向往之,觉得路远,心上人却近在咫尺,这感觉太美妙了。 然而美妙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陈自原连贯的情绪被骤然打断。 “自原。”游越不知从哪儿站出来,挡在陈自原面前。 -------------------- 克隆羊只活了六年! 第56章 56、“闭嘴!” 陈自原突然就烦了,但良好的修养没有让他把烦躁挂脸上。 “你好。”他说。 游越很热情,好像跟陈自原套近乎,非常熟络地开口,说:“我父亲跟你的父母现在在同一个国家,上个月我回去了一趟,见到贺阿姨了,她身体不错,居然还记得我。” 陈自原没说话,冷漠注视游越。 游越一直微笑,嘴角弧度甚至脸部肌肉力度都控制得刚好——这人很假。 再搭配他的话,别有一番风味的挑衅。 谢之岩和管杰都惊呆了,这货简直精准在陈自原雷点上蹦迪。 陈自原情绪平稳,他没有生气,打量起了游越。 “是吗?”陈自原轻嘲,“那麻烦你替我向她问声好,我有半年没跟她联系了,身体不错就行。” 游越的嘴角僵硬一下,又快速被他伪装的假面盖过去,语气还是调笑的,“这话我带不了,你得亲自跟贺阿姨说,至亲之间没有过不去的事儿。” 陈自原面无表情,“是啊,这话你带不了,这事儿你就能管吗?有些话说出来,本身就不合适。” 游越的眼睛阴了阴,随后餐厅表演台的钢琴曲弹奏起来,掐断了游越的逐渐燃起的怒火,还有永远被压一头的不甘心。 但他还得笑脸相迎,“自原,你这话说得……” 陈自原三言两语,差点让游越暴露本性,再优美的音乐也掩盖不了硝烟味儿。 陆衡的短信又发过来了,求救的。 -原哥,里面路况太挑战我技术了,我恐人。 -【哭哭表情】 -我车停外面了,走进来,你现在在哪儿? 陈自原盯着那表情包呆愣很久,不由想到陆衡发送时纠结的模样,一定很可爱。 他语音发过去,说:“我在般蓝门口,等你。” 游越像那笔直的棒槌,一动不动,谢之岩来气了,“你靠边让让行吗?站太直容易遭雷劈。” 游越双拳紧握,憋着一口气,最后好像自己消化了,他缓缓吐出来,一句话没说,让开了。 陈自原经过游越身边,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和自己用的一个牌子,甚至是一个系列的。 他情绪波动不大,但还是侧目看过去,“你戴的眼镜,这牌子没有平光款式的,仿得不错。” 游越恼怒,眼睛里骤然聚集的愤怒藏也藏不住了。 陈自原不屑轻笑。 “牛逼,”谢之岩悄咪咪跟管杰说话:“我还没见过老陈对谁有这么不客气的时候,太特么有男人味儿了。” “那货活该!”管杰嘲讽。 谢之岩点头:“嗯嗯!” 管杰又说:“他眼镜跟老陈同个牌子,还有他今晚穿的西装,纯手工定制,就同济街那家高级定制店出来的——也是同个款式。” 谢之岩说操。 管杰嘿嘿笑:“老陈这样你喜欢啊?” 谢之岩抱胸,“老子直男!” 陈自原倒不是生气,游越对自己来说无关紧要,所以也犯不着为他影响血压。他就是想不通自己跟游越的瓜葛在哪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谢之岩简单概括,就是他存在单方面竞争关系。 一个我的眼里都是你,一个对不起啊who are you。 简直扎心。 但学生时代的良性竞争是正面的,只要心态好,相处起来非常愉快,所以那会儿陈自原偶尔会跟游越交流几句。至少表面上,他俩算是能说上几句话的熟人。 朋友不至于。 后来有个事儿让陈自原对游越印象发生改变了,可以说断崖式踩到地里。 陈自原那会儿在国外,经受着焦虑和抑郁的双重折磨。然后有天晚上,陈自原在群里看见了一张男孩儿的照片,游越发的。 照片不露骨,就一个脸部特写镜头,甚至称得上清纯。照片里的男孩儿侧躺着,颈部皮肤光滑,头发遮住半张脸,露出一点儿鼻尖。 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 游越紧跟着说了几句话。 -我男朋友。 -很不错。 -玩玩的,玩儿腻了就甩了。 陈自原眉头紧拧,生理性不适,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没敢仔细看那张照片。 第107章 这是他们几个发小群,基本什么都聊,但底线坚固,当时就管杰最没节操,他也没这样过。 游越那种衣冠楚楚的样,好像跟陈自原一种类型的人,没想到剖开来居然是这种货色,知人知面啊。 谢之岩是群主,当众骂一句你他妈有病吧! 这照片留着不合适,但非本人操作,消息不能撤销。谢之岩解散群,又快速重组一个。 谢之岩恶心得不行,放话说。 -谁再把那玩意儿拉进来别怪我翻脸啊! -不是啊他不gay吗? -他跟好几个女人谈着呢怎么又跟男人好上了!? 没人回答谢之岩的问题,最后他们这几个人也都跟游越断了联系。 陈自原那晚上心悸失眠,比之前任何一次严重,他很难过,没由来地难过得要死。所以这事儿发生到现在,陈自原挺看不上游越的。 管杰和谢之岩小跑到陈自原身边,一左一右像俩护法。谢之岩端着一张吃瓜群众的脸,在陈自原耳边叨叨叨。 “游约手机里八百个约炮软件,他之前待的城市,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几乎都约了个遍,”谢之岩表情有点儿夸张,“惊呆了老铁。” 管杰双手插着兜,“死性难改,你以为到这儿了他能消停?” “哦莫!”谢之岩惊讶捂嘴,样子挺贱的,“他看上谁了?” 两人眼睛一斜,双双看向陈自原。 陈自原懒得搭理他们。 般蓝门外的露台换了新花上去,朵朵艳丽,叫不出名字。挺好看的,但看久了腻。陈自原思维飘散开来,他突然想到今天还没给陆衡送花。 送什么花呢?挑不出来了。 等会儿带他去花店挑花。 陈自原露出微笑,他已经在期待了,每一次见面之前都会期待。 心怦怦地跳。 “原哥。”陆衡在街道拐角出现,小跑过来,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儿乱。 陈自原伸手过去,捋陆衡的头发。 他头发很细又软,整个蓬松,手感特好。陈自原问:“怎么是跑来的?” 陆衡喘,说怕你等久了。 “嗯,确实久,”陈自原说:“心急如焚。” 他说这话一点儿不避人,也不悄悄地说,直白又纯然。情绪比夜晚的风稍微大点儿,能搅乱陆衡的心,他脸都红了。 管杰和谢之岩站后面看热闹,嘻嘻哈哈地笑。 陆衡挺不好意思的,但也没躲,跟管杰打了声招呼,又对谢之岩说乔微微在后面。 谢之岩起哄,“她对我一点儿也不心急如焚。” 陈自原挺想掐他的。 陆衡拽拽他衣袖,问:“原哥,走吗?” “走吧。” 陆衡又问:“去哪儿?” 陈自原笑笑,说花店。 每天都送花呢,今天也不能落下了。陆衡家都快成花店了,他没拒绝,说行。 陈自原和陆衡前后走下台阶。陈自原的手搭着陆衡的后腰,陆衡的身体往后靠了靠,他们之间的互动很自然。 乔微微也到了,看见陆衡,冲他招手,“阿衡!” 陆衡微笑,也招手,他开口,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有人叫他了,这声音很突兀,特硬。 “阿衡?” 陆衡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听见声音了,神经被攥住,陈旧的恐惧席卷而来,脊背好像碎了。陆衡的肩膀颤抖一下,身体仿佛坠入冰川的急流中,被裹挟着向前走,他无法呼吸,挣扎不了。 他逃不开命运。 那声音又叫了一次,居然带着许久不见的惊讶。 “阿衡。” 陆衡堪堪扶住栏杆,不至于让自己出丑,他差点儿摔了。 三步之外,乔微微的脸色比陆衡还难看,她骂骂咧咧冲过来。 在场其他人,包括陈自原都挺懵的,陆衡的崩溃太突然,且毫无征兆。 “小穗。”陈自原抓住陆衡的手,搂到身边,轻声问:“怎么了?” 陆衡说不出话来,目光呆愣僵硬。 游越从般蓝走出来,注视陆衡,眼神玩味,脚步悠哉。他好像得意,完全看不出刚被陈自原压制的窘迫。 “真是你啊,”游越说:“好久不见。” 他手指夹了根烟,风吹起来,烟味钻进陆衡的鼻腔,连带这声音都让陆衡觉恶心。他突然干呕,挣脱陈自原逃走,太狼狈了。 陈自原双眉紧拧,语调混着忧虑,他还是怕惊吓到陆衡,轻声细语地喊:“小穗。” 游越笑了,“你叫他什么?” 陈自原眼睛一沉,凌厉带风横了过去,却在游越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联想出了什么。 比如他如履薄冰、血迹斑斑的过去。 游越不看陈自原,他伸手过去,似乎想碰碰陆衡,“你不打算跟我打声招呼吗,好歹以前,我们那么亲密。” 陈自原眉心狠狠一抽! 管杰和谢之岩听了这话严肃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乔微微冲过来,蹭蹭蹿上台阶,高跟鞋不知在哪儿掉了,她用力推开游越,“混蛋!滚他!别碰他!” 乔微微推不开游越,她好像撞上一堵墙,被反制了。 谢之岩接住了她,“微微!” “没事吧,哪儿弄疼了没有。到底怎么回事?”谢之岩问。 乔微微眼睛通红,精致的大波浪卷乱了,她也狼狈,慌张看向陆衡。 第108章 陆衡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他被魔鬼操控,只想逃走,于是用力掰开陈自原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陈自原不肯松,陆衡的指甲掐进他指尖的肉里。 很疼,都疼,他在跟自己较劲。 游越冷眼看他们,眼皮子微敛,他呼出一口气,嘴角高高吊起,再次伸手贴向陆衡,“阿衡,你想在这儿跟我叙旧吗?挺多人在的。” 陈自原愤怒,什么温文儒雅全是狗屁,他骤然回头,重重挥开游越的手臂,“让你滚开!” “你放开我,”陆衡说:“求求你放了我吧。” 他哭了,没有眼泪,声音颤抖,太无助了。 陈自原呼吸一窒,他突然害怕,害怕陆衡代入性的厌恶自己,于是下意识松开手。 陆衡踉踉跄跄地跑开。 我能去哪儿啊?陆衡迷茫、恐慌。 游越却突然笑一下,他阴森森开口,说:“啊——自原,你们在一起了?认真的还是玩儿玩儿的?” 这话像锥子,狠狠凿进陆衡的耳朵里。他怔住了,双脚灌了铅似的,一动不能动。 现场太混乱了,陶坊也赶过来。 乔微微大喊,“你闭嘴!闭嘴!!” 陶坊护短,脸黑了,警告游越,“别在我这儿闹事。” 游越充耳不闻,他舔着后槽牙,说话有点儿沉,死死看陈自原,开口说:“真的啊?陆衡挺没劲的,不过听话好骗,稍微哄两句话就能跟你上床——啧,床上也没劲。” 风吹大了,轰轰声响,哪儿都显得空洞。 陈自原有点晕,心口疼。 “不过你得注意,他不好甩,成天情情爱爱跟狗皮膏药似的。他要面子,真烦他了可以用点儿手段,”游越好像传授经验,逼近陈自原,目无一切、高高在上,他说:“我不要的人被你看上了啊,睡过吗?” 陈自原眉毛一抬,眼睛狠光显露,他拳头紧握,骨节咔咔作响,而后瞬间举起,冲向游越太阳穴。 然而陈自原并没有碰到游越。 陆衡手握啤酒瓶走过来,那是他在垃圾堆里捡的,他也照着游越的太阳穴,狠狠砸了下去! 陆衡眼睛睁很大,甚至狰狞了,左眼一滴泪滑下来。 “我让你闭嘴!”他说。 -------------------- 看了一下存稿,明天还有吧! 第57章 57、“祝你们圆满。” 散碎的啤酒瓶像极了陆衡的灵魂,七零八落,他涣散、愤怒,且空洞。陈自原构筑出来的关于爱情的美好和浪漫像一场幻觉,也碎在了风里。 陆衡痛苦,陈自原难过,他把碎裂的酒瓶从陆衡手里掰出来扔掉,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太多细碎的玻璃扎进肉里了,没有流血,就是疼,千刀万剐。 那掌心还有一道疤痕。 游越真够变态,被陆衡一玻璃瓶砸下去,脑袋皮开肉绽,眼睛居然没眨一下。血顺着眉心往下流,腥味泛滥成灾。 游越笑了,沾一指头血含进嘴里。 陆衡更想吐了。 陈自原捧着陆衡的手,“去医院吧,我陪你去医院” “不去,”陆衡目光呆滞,“我想回家。” 陈自原皱眉,陆衡状态很糟糕,他说好:“我送你回去。” 陆衡像木偶,没有回应了。 游越站在两步之外,突然笑一下,“阿衡,你为什么这种反应?我们正经谈恋爱,这关系难以启齿吗?” 乔微微骂:“放屁!” 游越牢牢盯住了陆衡,听似语重心长,说:“在场各位都是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要小心啊。” “朋友?!你跟这人渣是朋友?!!”乔微微炸了,揪谢之岩的领口,尖声问:“谢之岩,咱俩完了。” 谢之岩百口莫辩,本来嘚啵上天的舌头这会儿突然打了个结,死活憋出一句:“我冤枉!” 陆衡的瞳孔缩了缩,他有点儿反应了,缓缓抬头,看向陈自原。 似乎也是询问。 陈自原现在不敢多说话,也不敢动,他小心翼翼,怕做什么都刺激陆衡,怕惊跑他。 一簇泡沫,美丽、虚幻,碰一下就散了。 陈自原压着声说,“不是!” 身体可以吸收的能量很奇怪,好坏反应都明显,有些情绪像刀,太锋利了,摧枯拉朽地把肉体劈开,灵魂轻飘飘升空。 陆衡好像在空中俯视所有人,眼睛却毫无波动。 陈自原看到这种眼神,心沉下来,“小穗……” 陆衡走了,他跑不快,差点儿要虚脱,撞了人,自己摔倒,又拼命爬起。 他在逃命。 陈自原追上去。 “你别过来!”陆衡大吼。 他横穿马路,幸好是绿灯,可秒数马上就要没了,等待行驶而来的车很多。 陈自原双目充血,他不敢追了。 直到陆衡安全通过马路,陈自原的心还是紧提着,这感觉太窒息了。 陈自原惴惴不安,他还是想追,然而车流密集穿梭,过不去。 这种无法掌控命运的绝望很多年前陈自原也体会过一次,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在贺黛面前可笑,在这里也可笑。 “陆衡!”陈自原有点儿很委屈了,“你别走,等等我。” 乔微微追过来看见这一幕,她急了,“陈自原!” suv疾驰而过,扬起陈自原的衣角,苦闷又落寞。 第109章 “别追了,你让他走吧,”乔微微不敢靠近陈自原,她跑太快,脚底磨出了血,太疼,“这事儿得阿衡自己想通才行,不然你俩这辈子不可能!” 陈自原胸口起伏,这道理他明白,还是头疼欲裂——明白和理解并不相等。 “游越还在般蓝?” 陈自原说话很冷,他鼻梁上的眼镜没了,眼眸微垂,像刀片似的能把人刮开。 乔微微突然大气不敢喘,说在,管杰和陶坊拦着他没让他走。 陈自原颔首,返回般蓝。 谢之岩急吼吼地跑到现场,陈自原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劲风飕飕。 胖子哆嗦一下,问乔微微,“亲爱的,怎么个事儿?” 乔微微咽了口唾沫,“他可能要去打断游越的腿。” 光打断腿?那太客气了。 谢之岩了解陈自原,他也跟着咽唾沫,赶紧给陶坊打电话,“老陶,拦着点儿老陈,要出人命!” 乔微微挺懵,“啊?” 谢之岩扛起乔微微往回跑。 乔微微反应过来了,她踢腿,不高兴,“放我下来,你们的事儿我不掺和,我看见游越恶心!我要找阿衡,我担心他。” 说着又哭出来。 谢之岩心疼,擦擦她的眼泪,“乖乖,我陪你去找他,别哭啦。” 夏季夜晚闷热,雷声轰轰,下雨了。 游越坐地上,双腿叉开,抹了把额头上的血,操一声,抬头不知跟谁说话。 “麻烦帮我叫救护车。” 没人搭理他。 陶坊留了个心眼,跟般蓝服务员打电话,让他们把门口俩监控地关了,顺便删视频。 他刚挂下,陈自原来了。 说实话不管是陶坊还是管杰,他们从没见过陈自原这样。 暴躁、失控。 游越感觉有风携雨怒拍过来,很狂,劲儿大,特猛烈。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陈自原已经掐住了游越的脖子。 游越张嘴发不出声音,眼睛翻白,慢慢因为缺氧,面色由红转紫。 游越双腿抽搐,因为求生本能,他挣扎起来试图掰开陈自原的手。 陈自原阴沉着脸,纹丝不动。 陶坊和管杰也被陈自原弄懵逼了,他俩面面相觑,一眼对视上,心道不好—— 真要出事儿了,把监控砸烂了也没用。 他们一前一后把陈自原和游越拉开。 “老陈,你冷静,”管杰左右看一眼,问;“陆衡呢?” 陈自原没有从愤怒中抽离出来,他不说话。 游越能喘气了,趴地上跟狗似的边呕边咳嗽。 这动作稍微大点儿,他装的那些逼就兜不住了,三角眼往上一勾,尽显人渣本色。 “你在给谁出气,陆衡还在你自己?”游越吐一口血唾沫,他想找支点站起来,嘴还贱,继续说:“你发这么大火是因为自己没把陆衡搞到手,回头发现他让我先搞了,不服气啊?” 陈自原瞳孔骤缩,抄起花坛上的铲土锹照着游越脑袋,即将又是重击一下。 管杰费老命阻拦陈自原,“老陈!老陈你别,他激你呢!” 陶坊听不下去,没忍住,踹了游越一脚。 人没站起来,又倒下了。手腕砸碎玻璃上,血飙得比头上那道猛。 “操!”游越疼极了怒骂,“对了,陆衡后腰有个玫瑰刺青,你见过吗?我让他纹的,他很听话!” 般蓝里面的人听到外面动静了,都往出看,围观人多起来。陶坊烦得要死,又打电话,“来两个人!把他给我弄走!” 游越简直要疯,他那股攒了三十年的怨气随缘爆发,就挑今天,全冲陈自原嚎出来。 “陈自原,咱俩挺像的吧。你说陆衡他恶心我,他还能再多看你一眼啊?啊!” 陈自原这人以前没弱点,现在陆衡算一个。 但有些话点到为止能气死人,说多了效果反而不好。 比如当下,陈自原被游越一句“咱俩挺像的”点醒,愤怒情绪突然退潮。 他居高临下注视游越,“跟我像,你算什么东西?” “一个渣滓而已,好看皮囊穿久了,真拿自己是个人?” 游越拧眉:“你说什么?” 陈自原拍拍管杰的手臂,“放开吧,我心里有数。” 管杰出一脑袋汗,今晚体力活动太大了,他说哦,放开了,然后松松手腕。也看游越,实在恶心,瞬间白眼翻上了天。 陈自原说:“他不会把我当任何人。喜欢我的时候不会,厌恶你的时候也不会。” 游越眼睛瞪得大,眼珠子恨不得爆出浆来,他不敢信陈自原的态度。 般蓝出来俩类似打手的人,黑衣服黑墨镜挺像那么回事儿。 陶坊点下巴示意人把游越拖走。 游越还在那儿喊,就是失血过多,气儿短了。 “走着瞧……我们走着瞧!你会来找我等!” 陈自原没那闲工夫。 他整理衣服,皱了,有血,真厌恶,问陶坊:“你那儿有衣服吗?给我拿一件。” 陶坊还心有余悸,“你没事儿。” 陈自原实话实说,不没事儿,就说还行。 陶坊说有衣服,转身进店拿。 陈自原其实烦躁,待不下去了,想找陆衡,胸口那股气还堵。乔微微说得没错,这事儿得陆衡自己想通,但他那性子能想通吗? 第110章 不好说。 陈自原把头发挠乱了,乍一看还有种凌乱的帅意。他说不用了,回家洗澡。 陶坊不放心陈自原一人走,“我找人开车送你吧。” 陈自原没拒绝,说行。 “陶老,今晚对不住,”陈自原说:“搞砸你生日了。” 陶坊给他弄不好意思了,“你这是什么话,咱俩什么关系啊。” “就是关系好才过意不去。”刚雨下很大,这会儿停了,陈自原头发湿,浑身都湿。他习惯性推眼镜,发现眼镜没了,怪不得看什么都重影,还以为自己哪儿出毛病了,他说:“等过几天,我跟陆衡请你吃饭,吃什么都行,你选。” 陶坊笑,“那我得好好选,不客气了啊。” 管杰也问:“听者有份,我能蹭吗?” 陈自原苦笑,说能。 “行,”管杰和陶坊真心说:“祝你们圆满。” -------------------- 明天继续?(^?^*) 第58章 58、“花就别送了。” 陈自原车的钥匙在陆衡手里,捏了一晚上,没焐热。 陆衡精神很差,他屈腿蜷缩,背靠卧室门板坐了一晚上。老破小外面的电线杆交错搭立,几只麻雀飞来叽喳作响。天微亮,日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照射在陆衡右眼上。 他睁开眼睛,一眨不眨。 三伏天,陆衡倒觉得冷,好像血都流干了,人也恍惚—— 他从没想过还能再碰见游越。 陆衡后腰被他自己用美工刀割破后留疤的皮肤突然刺痛,时时刻刻提醒他这段过去。 手机五个未接来电,三个陈自原,两个潘乐。 潘乐一般没事儿不找陆衡,今天周一。 陆衡扶着门板艰难起身,腿麻了,又疼,抽抽筋,差点儿跌回去。 混乱且不知所谓。 自从认识陈自原,陆衡很久没出现这种状态过了,他叹气,无言以对。 人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喝水。 陆衡觉得自己嗓子眼戳了把刀,稍微呼吸都疼,嘴唇起皮了,嘴里都是泡。 他得找水喝,缓一缓,然后给谁回电话。 乔微微在陆衡家里,以打坐的姿势窝在沙发角落,脑袋一垂一垂,她好像睡着了,但魂得吊着。所以陆衡一出来乔微微就醒了,不管动静多小。 “对不起啊吵醒你了。”陆衡说。 “我天!”乔微微抹一把脸,顾不上蓬头垢面的形象,“你嗓子怎么了?” 陆衡说上火。 乔微微赶紧给他倒水,“你先别说话,把水喝了。” 但其实陆衡喝水也恶心,嗓子眼有东西往上顶,把他给呛了。 这是焦虑导致的躯体化症状。 陆衡捂着嘴咳,愣是没发出声儿。 乔微微往次卧看一眼,欲言又止—— 陆衡昨晚那样子回家,球球不知道东西南北,倒是把小早吓懵。乔微微嘴皮子磨了一层皮才把她劝回去睡觉。估计也睡不着,没准这会儿趴门上听呢。 乔微微以前怕刺激陆衡,不提游越,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现在得说。 “老谢跟我说了一晚上,挺诚恳的,”乔微微刻意把声音压低,说:“他们几个跟游越一个地方出来的,但交集不深,都看不惯他。阿衡,陈自原真不知道这事儿。” 陆衡点点头,魂不守舍地嗯了声,音都是散的。 乔微微拿不准他什么意思。 “我也不是想劝你,”乔微微蹙眉,语重心长道:“但你的生活不能总被旧人困住了止步不前。” 陆衡在安静状态,恍惚久了,好像连呼吸都没了。 “阿衡。” “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我配不上他。”陆衡说。 乔微微急了,“狗屁!乌龟和王八都能配,你凭什么配不上他?” 陆衡好像被乔微微的话逗乐了,不自觉笑了笑。 笑完了他又哀,右手抬起捂眼睛,掌心伤疤压着眼皮,挺突兀的。 “微微,我被扒光了站他面前……太难堪了。” “我可以让他知道我的过去,我跟谁在一块儿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慢慢说,他都能知道。”陆衡颓丧,“但是现在全乱套了。我不敢看他,他会怎么想我?” 乔微微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游越挖了个坑把陆衡埋里面,他一直没爬出来,也不敢让陈自原拉出来。 谁都可以,但偏偏是游越,陆衡觉得羞耻。 “你让我想想吧。”他说。 乔微微点头。 陆衡把车钥匙交给乔微微,说:“帮我还给他。” “有话让我带吗?” 陆衡想了想,说:“让他保重。” 乔微微欲哭无泪,“这话我不给你说,你弄得像生离死别。” 陆衡扯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 陈自原不是冒进的人,在陆衡给出提示或者反应前,有些事儿他不能做。 但他也有自己的时间限度,定好了,哪怕陆衡还是闷声不吭,他也跑不了。 陈自原和陆衡跟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较上了劲儿。 陆衡两天没上班,也没出门,就在家了,干什么事儿老走神,憔悴了。 小早看在眼里不敢问,也不让球球问,比如陈叔叔为什么不来了? 陆衡起锅烧油,炒菜,菜熟了,没香味飘出来,他鼻子堵了。球球搬个小板凳趴灶台上,“舅舅,你是不是没洗菜。” 第111章 陆衡:“……” 球球又指指水槽那儿,“肉没放。” 陆衡说:“没事儿,肉另炒,拌进去吧。” 挺新鲜的吃法。 球球摸摸肚子,“今天早上的面没放盐。” 陆衡关了火,没招了,“我让何阿姨来。” 球球拍掌:“好的!” 又问:“陈叔叔来吗?” 陆衡一怔,鼻子立马泛酸,“他不来。” 球球挺失望,说哦。 其实陆衡也失落,他烦躁,转身回卧室。 两天了,陈自原不打电话,没有信息,但每天早上八点,花店老板准时送花到家,除了玫瑰什么都有了。 今天早上来的是月季。 有一张卡,上面写了一句话—— 当城市遍地玫瑰,诗人用月季歌颂爱情。 这句子手写,字体飘逸。 陆衡盯着看很久,似乎明白什么了。 花店老板离开前,笑着对陆衡说:“祝你生活愉快。” “你也是,”陆衡说:“生活愉快。” 陆衡画陈自原,五官笔锋很流畅。太熟悉了,尤其双唇,陆衡体验过,下笔的感觉更好。他以前画黑白素描,简单几笔,有种纸片人的虚幻感,现在上色了,所以特别真实。 陆衡拉上窗帘,不开大灯,一盏幽黄的台灯点起,把书桌物件杂而不乱地堆放好。他无所事事,又画陈自原。 这张画里陈自原没穿衣服,也没有裤子。 人体画很常见,画者不会觉得羞涩,在他们眼里,裸体模特跟苹果没有区别。但在陆衡这儿不一样,模特是陈自原,所以他只敢关起门来画,并且靠想,脸红心跳。 那事儿发生到现在,陆衡只能以此行为排忧解难。 挺变态的其实。 重要隐私部位陆衡画不出来,手抖。 他颓丧地扔了笔,额头顶着桌面叹声。 然后敲门声响起。 球球在客厅:“舅舅,有人敲门!” 陆衡吓一跳,他先开始雀跃,随后慌张焦虑,他以为陈自原来了。 但来人敲门的力度跟陈自原不一样,挺粗鲁的,球球发现不对劲了,没敢上前开,说不是陈叔叔。 “我,潘乐!”潘乐扯嗓门喊:“阿衡!给我开个门啊,晒!” 陆衡的思绪跌宕起伏。 潘乐进屋后打量陆衡,“你这什么造型,头发不要可以剃了。” 陆衡给潘乐倒水,没接茬,问你怎么来了? “怕你死了,”潘乐仰头灌空水,“班班不上,假假不请,扣你工资!” 陆衡身上透出淡淡死气,说扣吧。 潘乐拿他没招了,“你到底怎么了?失恋了?” 陆衡:“……” “嗯。”他闷出一声。 潘乐挺闷,他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潘乐觉得自己正经,于是说:“你遇到什么事儿了要讲出来,别憋着。跟我说,我能替你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 陆衡淡淡地说:“我之前谈的那人回来了。” 潘乐:“……” 大事儿,解决不了。 他至今没消化陆衡的性取向,同时也好奇,“怎么着?回来搅你和你现任的局了?这走向狗血啊。” 还真被他猜对了。 陆衡无言以对。 潘乐不懂同性恋,但他懂人。 人藏在胸腔里面的那颗心,不管脏的还是干净的,本质其实差不多。 他说:“能搅散的都不是正缘。” 乍一听,挺玄学。 陆衡听罢,无声一笑。 “行,”潘乐摆手,特别洒脱,“咱不说世俗,聊点别的?” “别的什么?” “更俗的,工作啊!”潘乐拍大腿,激昂:“马内!” 陆衡眨眨眼,想起事儿来了。 “苏市那项目你还去吗?”潘乐在陆衡这儿没老板架子,挺随和,“你要没状态我找别人。” 苏市在南方,离西京市挺远的。潘乐在那儿接了个工程项目,现在项目做一半出了点问题,需要设计这边配合解决。这个项目潘乐很重视,如果顺利结束,甲方后续项目也直接给他做了。 潘乐信任陆衡的业务能力,当时直接让他做项目负责人签的合同,这回有问题也得陆衡出面解决最合适。 一个月前就定下的工作,陆衡没跟陈自原说,想着后面说也来得及,没想到搞成这样。 潘乐见陆衡不说话,挑眉言:“那我找别人去,不算大事儿,天塌下来我顶着。” 陆衡挺感动,“没说不去。” “啊?” 陆衡一直垂眸,盯自己手看,他手掌翻过来又翻走,说:“我想在那儿多待几天,月底前回来。” 潘乐算时间,大概半个月。但那些工作顶天了一个星期能搞定。 “小早和球球怎么办?” “我都带上,正好小早放假了,”陆衡说:“她学习压力大,不能老闷在这儿。” 潘乐笑,“行,你们都去散心。” 陆衡心情好像好点了,能开玩笑了,“跟工作有瓜葛的出行不叫散心。” “操,”潘乐嘴里骂着,心倒是放下了,“出差补贴三倍,今天晚上就给你批!回来补oa。” 陆衡松松眉,笑了一下,“谢谢潘总。” 第112章 潘乐离开前又想起个事儿,跟陆衡说:“现在暑假旺季,苏市旅游城市,酒店应该不好定。你带孩子出去不方便,买好机票跟我说一声,我给章叙打电话,让他给你安排。” 陆衡点头,说好。 旺季机票也不好买,陆衡挑来选去,只有第二天半夜还有几张票,赶紧抢了。 所有一切都匆忙,他莫名其妙就坐在候机厅了,脑子没反应过来,魂还飘着。 陆衡手捏当代通信工具,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等他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拨出去了,备注显示原哥。 嘟嘟—— 陈自原没接。陆衡有点儿慌,同时也期待,这两种情绪的占比不明确。 响到第五声时,陆衡觉得自己该挂了。 陈自原可能真产生了芥蒂,那他送花又是什么意思? 陆衡艰难缓出一口气,在机械提示声响起前,他准备挂断了。 “喂,”陈自原接了,“小穗?” 陆衡心口炸了一下,小火苗忽闪忽灭。 他嗓子还疼,嘴里全是泡,说话不好听,“原、原哥。” 陈自原嗯一声,问他最近好? 陆衡没想说,其实挺不好的。 “我上夜班,”陈自原叹气,“刚从病房回来。” “嗯……” 陈自原那儿顿了一下,敏锐感觉异样,问:“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原哥,我要去趟苏市,”陆衡声音小得自己也听不清了,他还纠结陈自原误会,解释了,“工作……出差。” 陈自原没多问,“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陆衡抠手指,拧巴着,舍不得又不敢见,说现在,“马上就登机了。” 所以陆衡买这个时间点到机票也有这层意思在。 他俩都在试探彼此。 陈自原送不了了,他于是不问你什么时候回。 长久沉默,难挨又窒息。 陆衡先投降,叫了声原哥。 陈自原没有回应。 “花……就先别送了吧。” 陈自原默了默,说好。 第59章 59、你的花 陆衡到苏市天快亮了,小早还好,她能熬,球球就不行了,困得不省人事。他倒陆衡肩上流了一摊哈喇子,睡得挺香。 这个时间点不太好打车,小早往外看了一圈,旅游城市居然也有冷清的时候。 “舅舅,我们怎么走?” 陆衡也往外看,说:“有人接。” 他其实不想麻烦别人,尤其凌晨,让人特意跑过来一趟,挺过意不去。 “陆衡!”那人声音由不远处飘来,很轻快。 陆衡转身,看见章叙,回了一声,“师兄。” 章叙在陆衡同一所学校,是校友。陆衡大一那会儿,章叙研一,中间其实差了挺多。陆衡性格不善主动交际,所以本来他俩不会有认识的机会。但潘乐跟章叙关系好,他交际花,顺带着把陆衡强行带进来了。 今晚也是,陆衡眼看飞机延误好几个小时,于是想让潘乐跟章叙转达一下意思,不用接了,怪给人添乱的,他自己能解决衣食住行。 潘乐倒是转达了,章叙也当听听过。 章叙从陆衡手里接过了行李,还想接孩子。 陆衡笑了一下,“这个不用,他得哭。” 章叙也笑,说行,“这儿没机场,白天能转高铁来,晚上就不方便了。” 陆衡在隔壁城市下飞机后坐包车来的,确实不方便,还贵。 “我包车来的,潘乐请客。” 章叙的笑意收不起来,“他给我发红包了,让我好好招待你。” 陆衡挺感动的,潘乐对他是真不错。 章叙又说:“等会儿我把红包转你。” 陆衡:“……” 他也幽默。 章叙不是一个人来的,说话同时从他身后探出来半个脑袋,板寸头,摸上手应该挺扎,头型倒是不错,圆润饱满。 这人瘦,比陆衡还瘦,年纪看上去不大。他出于好奇,打量陆衡,但又实在困,眼睛眨巴两下,眼皮都是强撩起来的。 小早最先注意他,咦了声。 陆衡的注意力也过去了,他独有艺术生的敏感观察力,在男孩儿身上看见了清澈的倔劲,似一种很顽强的生命力。 “盛小泱,我家人,”章叙笑了一下,很宠,“他胆子小,一个人待家里我不放心。” 陆衡说嗯,跟盛小泱打招呼,说你好。 盛小泱还是用一样的眼神看陆衡,没回应。 章叙说:“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盛小泱抬手动两下,很快。 “他能看懂唇语,”章叙一直看盛小泱,移不开眼似的,“跟你说晚上好。” “小泱。”章叙给盛小泱看时间。 盛小泱歪脑袋,又比画两下。 章叙乐此不疲,对陆衡说:“早上好。” 陆衡懂了——章叙是盛小泱贴身翻译。 通常人在见到残障人士的第一面,多多少少会表露某种遗憾的同情以示人心本善的初衷,但陆衡共情能力强,他首先把自己带入盛小泱的位置,并不希望收到所谓同情的问候。然而陆衡也实在不擅长跟人交流,干脆不看盛小泱,也不说话了,免得把人惹烦。 他们的交流到此为止。 回去时章叙开车,车里安静,盛小泱坐副驾驶,偶尔透过后视镜看陆衡——他对陆衡好奇,哥告诉他了,这是师弟。 第113章 关系看上去不错。 陆衡没注意盛小泱,他魂不守舍,又沉回自己的思绪里。 他想联系陈自原,打个电话或发消息,说点儿什么吧。 该说什么? 这想法刚从脑子里蹦出来,一条简讯已经发送成功。 -原哥,我到了。 陆衡慌了神。 他觉得这话情感表达不全面,显得冷漠,但换个角度看又自然亲昵,总之不上不下很不合适。然而陆衡还有隐隐期待,反正心情复杂。他觉得陈自原不会回,都这个时候了,值夜班的也该睡会儿觉。 陆衡撤回信息,手还是慢,卡在操作界面上,收到陈自原的回复。 他几乎秒回。 -嗯。 他的心怦怦跳。 陈自原又发来一条。 -别太累。 陆衡惝恍,他一直在等我吗? -嗯,你也是。 他俩总亲昵一阵,生硬一阵,好像灵魂从未真正融入彼此的血肉。这也是陆衡惴惴不安的心绪所在,他害怕失去陈自原,或者害怕陈自原日后会不会也突然变了。 变得跟那时候的游越一样。 陆衡不该拿陈自原跟游越比较,侮辱陈自原了。但他的遭遇摆在这儿,思想总滑坡,不受控制。 所以无数种可能性让陆衡不敢抓陈自原太紧了,从未得到总比每天患得患失轻松点儿。 陆衡叹气,目光望向车窗外,天亮了,路上的人多起来。 盛小泱不知从哪儿扒拉出一包小饼干,喂章叙吃一块,转身又给陆衡一块。 小朋友们都睡着了,吃不上。 陆衡没拒绝盛小泱的好意,接了,说谢谢。 盛小泱冷酷,不笑,又转回去。他跟章叙打手势,速度快,他如果能说话,大概语速也挺快。 -哥,你师弟不开心。 章叙偏头对盛小泱笑,摸摸他浑圆的后脑勺,特别享受这种阴阳怪气。 “陆衡。” 陆衡回神了,说嗯。 “现在大部分酒店没有空房,我朋友在景区开了家客栈,还剩两间,环境可能有点吵,但是出行挺方便的,”章叙说:“你先住进去,不合适再换,行吗?” 陆衡不挑,说行。 往后几天,陆衡忙工作,小早带球球玩儿,等陆衡下班,他们再出门闲逛会儿。 日子挺悠哉,可哪怕这种悠哉,也没能冲淡陆衡的惆怅。 客栈在一条历史悠长的老街里,出去就是沿河小路,路不宽。横街窄巷多,逛的地方也多,河边的石栏矮,人能坐上面,有很多穿汉服的游客拍照。想过河对岸,可以走石桥,站在石桥往下看,河面晃晃悠悠,荡着载满客的乌篷船。 章叙家的面馆就在客栈隔壁。 陆衡的工作收尾,最初设计方案要改动,出几份变更联系单,都顺利。他处理完最后一点儿细节,从工地回来,在小巷里绕好几圈,悲催地发现自己可能迷路。刚想给章叙打电话,盛小泱在巷口一晃而过—— 他皱眉生气,好像跟人起争执了。 陆衡怕出事儿,跟上去了。 盛小泱人不高,垫脚掐着一男人的后脖子,把人带到后巷一处垃圾桶旁的下水沟处,照着污水摁他脑袋! 那人骂骂咧咧挣扎,“操!小哑巴你他妈干什么!” 盛小泱有冲劲,那男人也不是软柿子,抄底地上一铁棍砸过去。 陆衡眼看不好,奔过去来不及,喊一声,“住手!” 盛小泱听不见,男人听见了,眼睛一横,恶狠狠看向陆衡,手上铁棍倒是抡偏了。 盛小泱看准机会伸手枪棍子,抡回去。 男人龇牙咧嘴,趁机溜,他看陆衡文文静静的蛮好欺负,就往他那条路跑。 盛小泱追,扔了铁棍跟陆衡打手势。 陆衡看不懂,但能猜——大概就是别让人跑了吧。 场面挺燃的,陆衡莫名其妙奇妙加入中,于是配合,抬手拦住男人的路。 陆衡在打架斗殴方面确实不行,拦了一下没拦住,没估算好男人欺软怕硬的战斗力,被不算友好的力道推搡一下,身体压着手腕幢在石墙上,破了道口子。 盛小泱看见了血,急了,张嘴啊啊两声,像铁片轻微摩擦发出的动静,真喊不出来。 男人跑出巷口,眼看就要没影,突地嗷一声,以腾空姿势飞回,后背着落,满地打滚。 章叙沉脸,手攥男人后衣领,拽他往回拖。 男人死命蹬脚,嘴上喊,“章叙!你给老子撒开!撒开!” 章叙充耳不闻,重返下水沟那儿,摁他脖子,直接把男人的脸埋污水里了。 男人咕嘟嘟地在黑水里吐泡泡。 章叙看向盛小泱。 盛小泱蹦跶着给他鼓掌,五官皱了起来,气势汹汹一顿比画。 章叙认认真真看完盛小泱的表达,回头对男人说:“你家没镜子也没马桶水吗?舀一勺出来照照你这样子,像晒了八百年的鱼和熊掌,又臭又丑。” 章叙跟拎串猪肉下油锅里煎着似的,又把人捞起来,哐叽捏他脖子往上一撇,平心静气地说:“看见没,监控,特意为你装的。你干的那些事我都知道,这回算了,我不追究,要还有下次,我会把你堵着我家下水道的东西全捞出来端你家餐桌上,扒开你的嘴全给你塞下去——信不信?” 男人涕泪横流点头,说信。 第114章 章叙撒手,把他扔沟里了。 盛小泱抿嘴,没笑。 章叙走到他身边,“解气没?” 盛小泱眼睛红。 章叙捧起他的脸,“怎么还哭了,不解气啊?不解气我再回去揍他一顿。” 盛小泱拉住章叙的手,难过地指陆衡,说他受伤了,是我不好。 章叙亲他,你没不好。 陆衡惊呆了—— 还能这样? 章叙哄盛小泱,抽空跟陆衡解释:“见笑了,他是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面馆老板,这是商战。” 陆衡:“……” 他脑子停留在章叙吻盛小泱的画面里,倏地想起陈自原来了。 陆衡百感交集,他想,我怎么就不能这么直白,我拧巴什么呢? 章叙以为陆衡手疼,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陆衡眼睛微闪,嘶一声,反应过来了,确实挺疼的,“没事儿,皮外伤。” 章叙没多说,点点头,拉着盛小泱的手把人带回面馆。 小早和球球也在,陆衡于是把手腕绕到背后藏起。 章叙明白陆衡的意思,所以不提这茬。 他满心满眼都是盛小泱,毫不掩饰。盛小泱钻进厨房,过会儿端一碗面出来,放在陆衡面前,弯弯手指跟他说话。 “吃吧,”章叙笑着说:“他煮的。” 陆衡吃一口,说好吃。不是敷衍,味道确实不错。 盛小泱手里攥着把糖果,正和球球分着吃,小早在一旁给他俩数,玩儿都挺开心。章叙跟盛小泱转达了陆衡的夸赞,他更开心了。 章叙对陆衡说:“小泱挺喜欢你的。” 陆衡笑笑,说谢谢。 章叙亲吻盛小泱的行为对陆衡来说有点儿冲击力,不是说行为本身,而是那种自然的、不用顾忌周围人目光的坦诚。他做不到这样,又很想试试。 陆衡不知道章叙的性取向,这会儿大概是知道了。 章叙从容,“想问就问。” 陆衡被呛了一下。 “师兄,你是……啊?” “嗯,我是。” 他二位在打哑谜中完成了信号对接,陆衡好像自暴自弃,抿口汤,说:“哦,我也是。” 章叙惊讶,这他倒是没看出来。 他斟酌片刻,挑了个话题,问:“那你有男朋友吗?” 陆衡摇头,摇一半卡住了,想点又点不下去。 章叙了然道:“怪不得,我看你到这儿后心情没好过。” 他又问:“吵架了?” “不算,”陆衡说:“我单方面钻牛角尖。” 章叙不擅长开导除盛小泱之外的人。 他俩面对面沉默下来,有点儿尴尬了。 过不久,陆衡吃下了一碗面,门外房檐下的鹦鹉突然叫一声,捏着嗓子说了句欢迎光临。 盛小泱望出去,看见有人捧着花站在面馆外。 “江平巷68号,”送花的人问:“是这儿吗?” 盛小泱小跑出去,接了花。 他转头看章叙,章叙摇头,不明所以。 陆衡抬眼,他看见盛小泱怀里的茉莉花,数了数,一共七朵。 他离家正好七天。 陆衡的心恍了一下。 盛小泱瞧见花束里的卡片,笑起来,看向陆衡,说—— 你的花。 -------------------- 盛小泱:哥你说什么?我胆子小?? 第60章 60、狂奔向他 陆衡把茉莉花养在窗台。 夏天昼长,五点不到天就亮了,有蝴蝶飞来,绕着花朵翩然起舞。 陆衡托腮呆坐,看花儿入神,窗外甜香味儿飘来,好像哪户人家的桂花糕出笼了,怪馋人的。 河边小路游客不多,空荡荡的怪冷清,此刻出门悠哉的都是本地人。 陆衡听着外面的声儿,闻着香,心旷神怡。 有人敲门,陆衡问了句谁,外面没应答,又敲了两下,陆衡就知道了,他开门,盛小泱站着,手里一朵茉莉花。 今天是第八天,第八朵花。 盛小泱把花给陆衡,举起本子,上面写了字。 -你的花。 陆衡接过花,说谢谢,“进来坐会儿?” 盛小泱太酷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一脑袋扎手的板寸头,巨大反差。他不苟言笑,艮啾啾地走进去。 陆衡目光随他,见他连后脑勺都透着反骨的劲儿,太有生命力了。 盛小泱手里拎了只碗,放桌上了,转身冲陆衡招手。 陆衡又走到窗台,先把茉莉花插进花瓶,扫一眼碗里的东西,米香混着豆香,色香味全。 “这是什么?”他问。 盛小泱斜挎帆布包,从包里摸出一支笔,笔顶端有个毛绒球团,吧唧一摁,那球咻地弹射出去。 陆衡:“……” 怪诞且可爱。 他哥送的笔,盛小泱可喜欢。 -红豆桂花糖粥。 盛小泱的字龙飞凤舞,很难认。 陆衡认真看一会儿,有些惊讶,“给我的?” 盛小泱点点头,又写:吃吧,早餐。 陆衡笑笑,又说谢谢。 小早和球球不在,去章叙那儿了,所以盛小泱只买了一碗糖粥,他估计也刚从章叙店里过来。 陆衡老叮嘱他们别乱跑。 章叙开了间木雕工作室,也在江平巷,跟面馆隔河相望,过石桥就能到。 第115章 章叙有艺术家的清高和骄傲,开始不肯雕简单玩意儿,说是哄小孩的,他看不上。但他自以为有内涵和艺术性的大件木雕也没人找他,名气太小。工作室半死不活开了四五年,差点歇菜。后在某种契机下,章叙的顽固思维发生改变,他依旧追逐云端里的至高审美,同时也在人间烟火中刻些可爱的小玩意儿,摆在店门口,二十、三十块钱卖出去,糊口饭吃。 主要盛小泱喜欢这些小玩具。 小早和球球也喜欢,死气沉沉的木头能在章叙手中能变出无数形态,栩栩如生,这太神奇了。于是近几天小朋友们对吃喝玩乐没兴趣了,专往章叙工作室跑。 盛小泱对陆衡说:哥看小朋友,丢不了的,你别担心。 陆衡说好。 盛小泱等陆衡吃完,收拾碗勺,拎起袋子准备走。 陆衡拍拍盛小泱的肩。 盛小泱回头:? “你去哪儿?”陆衡问。 盛小泱把袋子挂手腕上,翻开本子写字:我要去买菜。 陆衡一个人待着无聊,问他:“我跟你一块儿,行吗?” 盛小泱点点头。 陆衡到这儿很多天了,没好好逛过。白天晚上人都多,太拥挤了没意思,等深夜人少,店铺也都收摊了,太寂寞,走路上空落落的,也不对劲。 如果有个人陪,那感觉应该美妙。 所以陆衡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正好被盛小泱带出来了,感受一下江南水乡的夏天。 这里食物以甜口为主,连生煎里的肉都是甜的。陆衡起先吃不惯,觉得味儿太腻,今天一碗糖粥下肚,竟觉得也还好。他惦记早上在窗台边嗅着的味道,茉莉花香混着桂花甜香,于是沿路找来,在盛小泱买菜的商铺旁看见了一屉腾腾烟雾的桂花糕。 老板操着本地口音吆喝:“正宗手工桂花糕,老底子配方,不好吃不收钱啦!” 陆衡想吃,问:“多少钱?” “六块钱一个,十五块三个!” 陆衡要三个。 桂花糕的口感对陆衡来说太甜,吃一个还好,另外两个他给了盛小泱。 盛小泱喜甜,像猫,吃上一口,眼睛跟着眯缝一下,享受,他微笑起来很可爱,都不酷了。 陆衡看他和看球球的眼神一样,特慈爱,“你住这里,不常吃这些吗?” 盛小泱把第二个桂花糕塞嘴里,手在衣服上抹一下,提笔写字:哥不让多吃。 陆衡一大早喂了他两个,怪不好意思的,“别跟你哥说。” 盛小泱点头,嗯嗯! 盛小泱采购食材,都往面馆送,有清单,东西多了他拎不了,陆衡帮忙拿一点儿。 陆衡挺喜欢跟盛小泱待一块儿,他俩一个说话一个写,沉静和喧嚣却截然相反。 盛小泱熟门熟路走进中医馆,坐在一白胡子老头对面,俩一个比画一个猜,鸡同鸭讲半天,谁也没明白谁。 盛小泱拧眉写字,但他字更难懂。 老头拍案而起,“你去找个明白的过来!” 盛小泱也拍桌,他脾气不好。 陆衡赶紧跑上前,临时充当盛小泱的翻译。 章叙因为工作,右手总疼,医院去了好几趟查不出问题,总结下来就是得好好养。但章叙靠手艺生活,养是不可能养了,得精心呵护。盛小泱不知从哪儿打听来这儿中医疗养不错,瞒着章叙过来了。他把章叙在医院所有检查单都带来给老头看。 陆衡给他俩翻译明白了,老头开药,并且交代盛小泱这药该熬药怎么喝,另外一种外用热敷,反正挺复杂,陆衡也没听明白。但盛小泱记下来了,这回字迹规整,一笔一画,像小学生刚学写字的模样。 他对章叙很上心。 陆衡看在眼里,心念一动,突然百感交集。 好像不论做点儿什么,或者别人做什么事情,他都能想到陈自原那儿去。 “你对你哥很好。”陆衡对盛小泱说。 盛小泱摇头。 -是哥对我他,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陆衡盯着喜欢这两个字,有点儿委屈了。 盛小泱歪歪头,又写:你也喜欢谁吗? 陆衡说嗯。 -他对你好? “很好。” -那你肯定也很喜欢他的。 陆衡恍惚片刻,抬眼看盛小泱。 烈阳高照,盛小泱出了不少汗,他抬手擦掉,不太理解陆衡的眼神。 -不是吗? “……是,”陆衡说:“我很喜欢他。” 盛小泱高兴。 -那就行了。 直白且简单的道理,如果固执地陷于过程中反复纠结,画地为牢毫无意义。 那牢笼之外的光景又是什么? 或许你将意外收获生命中最伟大的曙光。 盛小泱迫不及待奔向章叙,陆衡没跟着了,他漫无目的地走,能想些事情。 陆衡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头顶的太阳没了,刹那间乌云笼罩,他听见雷声闷响。 空气有点儿潮,细雨飘洒下来。 陆衡环顾四周,江南烟雨朦胧,风景绝美但陌生。 他好像真的走了很远的路,此刻想迫不及待奔向谁身边。 雨中传来悠扬曲调,琵琶和三弦混着吴侬软语独有的细腻,儿女情长在声声慢的音调中婉转动听。 陆衡恍然跌入梦境,沉溺其中。 第116章 他倚靠石栏,看水面轻摇,绵绵细雨打湿头发,陆衡想他想得入神。 水面好像有人影浮现,陆衡觉得熟悉。他来不及细看,一艘乌篷船摇过,撞散了倒影,又溶于水底。 ——原哥? 陆衡心惊肉跳,倏然转身。 然而眼前除了躲雨的游客,其他什么都没有。 心境还是嘈杂。 陆衡失落起来。 雨停了,陆衡走回客栈,路过章叙的工作室,听到球球和小早的笑声,他停步,往里看。 “怎么淋成这样了,”章叙讶异,“路边没有卖伞的小店吗?” 陆衡笑笑,说:“在这儿淋雨挺有感觉。” 章叙理解不了,但也不多问:“你手还好吗?” 陆衡说还好,不疼了。其实还疼,他又给憋回去了,然后咳嗽两声。 章叙怕他病,劝他回去换身衣服。 陆衡说好,随后带球球和小早离开。 俩孩子手里一人一木雕,这趟旅行他们玩儿得比陆衡开心。 球球也想陈自原,想给他打电话。陆衡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密码他知道的,但不敢拨出去。球球虽年纪小,但能察言观色,有眼力见儿,精得很,隐约察觉出舅舅跟陈叔叔不愉快了。 陆衡从浴室出来,看球球一眼,问:“怎么了?” 球球鼓着腮帮子,心一横,问:“舅舅,我能给陈叔叔打电话吗?” 陆衡怔愣。 球球口糊,语调特黏糊,“我、我想他啦,就……就说几句。” 陆衡低头,什么也不说,找吹风机,又走回浴室了。 球球迷茫,转头跟小早求助,“姐姐……” 小早也低头,含糊半天憋出一句,“舅舅答应了。” “是嘛!” 球球电话一拨出去,陈自原就接了。 他很意外,有点儿慌急,声音很紧,说:“小穗?” “叔叔,是我!” 陈自原:“……” 球球问:“怎么啦你不高兴吗?” 陈自原的小失望差点儿被诈出来,说没有,“很高兴。”又问外面好玩儿吗? 球球说好玩儿,真跟陈自原聊了起来,包括每天吃什么逛什么,没有生病,交到了好朋友,好朋友不会说话,但是特别酷。 陈自原安安静静地听,偶尔搭两句话。 “我可想你啦!” 陈自原说我也很想你。又问姐姐怎么样? 小早写作业,闻言抬头瞧了一眼,皱皱眉,又继续解题。 这些都是铺垫,球球回答了问题,陈自原再进入下一个环节。 “舅舅呢?” 球球点开免提,往浴室那儿看,“舅舅洗澡。” 陆衡躲在门后听,他微微敛眸,发梢的水珠聚集起来,悠悠落到手背。 嘀嗒,混着心跳剧烈的节奏声。 鼓足勇气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陆衡眼泪快急出来了。 我得跟他说句话。 他这么想,没多思量,出去了,可张张嘴,又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球球抬头看他,不明所以,“舅舅?” 陈自原那儿的呼吸声都轻了。 “我……” 陆衡声音突然哑了,嗓子里好像有羽毛挠着,又痒又疼,他没压住,猛岔一口气,干咳起来。 陈自原听见了,叹声气,叫小穗。 陆衡的难过刚涌上来,听见陈自原那儿传来一声吆喝—— 正宗手工桂花糕,老底子配方,不好吃不收钱啦! 陆衡惊愕,难以置信,随后眼中遽然炸开无限喜悦。 原哥。 “舅舅!”小早喊:“你去哪儿?” 陆衡头发湿漉漉的,踩了双客栈的棉拖鞋,就这么跑出去了。 陈自原每次出现,或者藏在哪儿,都在陆衡意料之外。他沿路奔跑,踩过水坑,弄脏了拖鞋,发梢甩起的水珠散落空中,局部小雨。 陆衡穿越人群,寻着桂花的香味,想找到期盼中的那个人,狂奔向他。 如此强烈的情感冲击,陆衡从未体验。 去他妈患得患失的惶恐,他雀跃地想—— 陈自原就是陈自原! 桂花糕的摊位收起来了,空空荡荡,无人伫立门前。 陆衡蹙眉,转身返回。 他进屋,看不见球球和小早眼中的困惑,拿起手机,把自己锁进次卧。 陆衡说不出话,物理意义上,他嗓子哑了。 -原哥,我想你了。 -很想你。 陈自原那儿显示正在输入。 陆衡稍等片刻,没等来动静,心急如焚,打字的手颤动。 -我喜欢你,这次是真的。 -以前也是真的。 -都是我不好。 -今晚机票没了,我明天回来。 陆衡问:你还在吗? 陈自原回。 -在。 -我接你。 -------------------- 原哥钓系攻,钓得小穗勇气大爆发啦! 章叙和盛小泱的故事在隔壁预收,有兴趣的宝宝们可以收藏一下~ 温柔攻x超凶超可爱听障受cp1590885 嗯对,明天还有 第61章 61、“你有话对我说吗?” 章叙第三次看见一个男人在面馆和客栈附近徘徊伫立。 那男人高,很帅,有点儿忧郁。 章叙警惕心高,盯着了。 第117章 晚上十点,盛小泱在章叙的工作室里玩木头,透过门缝也看见了那个人。 盛小泱炸毛:哥,他鬼鬼祟祟! “哪里鬼祟,”章叙逗他,“挺帅的。” 盛小泱说,没哥你帅。 章叙爱死盛小泱了,摸摸他头,亲个嘴,说:“找陆衡的。” 盛小泱怎么都学不会好好接吻,他咬章叙。 章叙又说:“陆衡每天收到的花,他送的。” 盛小泱眨眨眼,不懂:他怎么不上去?陆衡在房间里赏花呢。 “吵架了吧。”章叙舌头疼,“小泱乖,别再给我咬出血了。” 盛小泱歪了歪头,问他:哥说的是哪里? 章叙说:“哪里都是。” 盛小泱笑。 章叙打开门,点亮屋檐的灯。他站在门口石阶上,看向对岸。 寂静无人的夜,隔了一条河,这二位照映在地上的影子被光拉得狭长。 陈自原对章叙微微颔首,礼貌打了招呼。 章叙抬下巴冲着石桥点了点,示意陈自原走那儿能过来。 陈自原最后抬头望了眼橘黄灯光透出的窗户,茉莉花摇曳生姿,正是好时候,他无声笑。 章叙店里有客人随手送的烟,他不认识陈自原,于是挑日常话题:“抽烟吗?” 陈自原婉拒,“不抽,谢谢。” 章叙于是把烟扔垃圾桶,他也不抽。 “我看你昨天晚上就在这里了。” 陈自原说声嗯。 店内操作台那儿有人,正拿刻刀戳木头,挺专注的,好像听不见他俩说话。 陈自原思忖片刻,“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章叙说:“我和他睡觉一般都晚。” 陈自原:“……” 章叙说话也很缓,问他:“贵姓?” “陈。” “嗯,陈先生,”章叙一天坐下来累,这会儿靠门框站,松松脖子,又问:“晚上有地方住吗?对面客栈老板我认识,里面应该有房间,我让他给你开一个?” 陈自原推推眼镜,说不用,“我凌晨的飞机,马上就走。” “这么赶?” “明天上班。” 章叙惊呆了,于是开门见山问:“陆衡知道你来吗?” 陈自原想想,含蓄一笑,说:“应该不知道。” 章叙差点翻白眼,“你俩挺纯爱啊。” 陈自原镜片底下俩眉毛往上挑了挑。 “我看陆衡到这儿开始就郁闷了,没见他笑过,”章叙说:“我还担心自己招待不周。” 陈自原看他,“你俩关系挺好?” “你别误会,”章叙笑容高深莫测,也有看热闹的成分在,“我跟潘乐熟,潘乐跟陆衡关系好,间接认识了。他学校那几年闷得跟葫芦似的,就潘乐罩着他。不过陆衡人真挺不错的,自己兜里没多少钱,我跟潘乐吃不上饭了他还能接济我们几顿,这份情我得记得。” 陈自原垂首,淡淡说:“嗯,他特别好。” “噢——那谁对他不好了?”章叙幽幽问:“不能是你吧?” 话里有钩子,陈自原没上当,对他笑笑。 “你不打算让他知道你来过这儿?”章叙又问。 陈自原摇头:“他会知道的。” 章叙笑:“明白。” “谢你这段时间周全招待,”陈自原身体疲惫,但是神态轻松,“他明天就走。” 章叙挑挑眉,接着又笑——陈自原段位高级,陆衡根本玩儿不过他。 来这一趟,目的算达成了,章叙估计陆衡自己也高兴。 挺好,两全其美。 “哦,”章叙看表:“那你还有别的事吗?时间蛮赶了。” “来都来了,”陈自原往店里看,意思蛮明显,“挑点儿特色纪念品回去。” 章叙侧身,笑着把陈自原请进去。 他摆出来卖的木雕大多是可爱小动物摆件,哄小孩玩。陈自原都说当地特色了,章叙自然重视顾客需求,从柜台后拿了只实木盒子出来,打开了。 盒子里放着章叙白天刻好的木雕。两块方形木牌,成人掌心大小。东西造型简单,但是木牌表面雕刻的纹理非常精致。 “石桥流水江平巷。” 章叙介绍,木雕纹理横切纵隔形成一道美景,为江平巷南北两端,其中老式民宅依河而建,白墙青瓦、木柵花窗,石桥与流水神采灵动。 两块木牌,分开是巷中一隅的神韵,拼合起来则是完整江平巷的景,别有氛围。 陈自原拿起其中一块,想起陆衡走在烟雨朦胧中的画面,心里酸软。 他赞许:“匠人。” 章叙谦虚:“过奖了。” 陈自原收下一块,另一块木牌放回盒中,“多少钱?” “本来没打算卖,你要真喜欢,看着给吧,”章叙指了指墙,“收款码在那儿。” 陈自原扫过去两万。 章叙眼神变了,“给多了吧?” 陈自原说不多,值得。 章叙拿他当金主看,“我这儿摆出来的东西你看着再拿几样。” “就这个了,”陈自原笑笑,抬指摸摸实木盒,“盒子也挺贵吧?” “胡桃木,便宜,”章叙顿了顿,问:“这两个一套的,不一起拿走吗?” “不了,”陈自原指尖一定,将木盒推向章叙,“这个你给他。” 第118章 章叙顿悟。 陆衡第二天中午走,他来去皆匆匆。 章叙和盛小泱与他在巷口告别。 “几点飞机?”章叙问。 陆衡说五点。 章叙明知故问,“怎么着急走了?潘乐跟我说你得在这儿住半个月,我以为有时间,打算带你们再去别处玩玩。” 陆衡温吞吞地笑一下,说家里突然有事儿了。 他现在晕,低烧,不严重,就是鼻子堵得难受,嗓子也疼,早上起床咳得天昏地暗,肺差点儿出来。 昨天浪过头,立刻遭反噬了。 盛小泱写字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陆衡说感冒了。 盛小泱从帆布袋摸出一只橙子给陆衡。 陆衡收下了,挺感动,说谢谢。 章叙在盛小泱的铺垫下,不算突兀地把实木盒拿出来,给递给陆衡。 陆衡现在脑子转得慢,木盒捧出手里了才想起问一句:“这什么?” 章叙学陈自原的话,“纪念品。” “送我的?” 章叙拿人手短,收了陈自原的钱,得成人之美,说:“他俩都有,你也得有嘛,不然白来一趟。” 陆衡打开木盒,看见里面的木牌,简直重工,手抖一下,“这么隆重?” 章叙心说你要知道你准男友给了我多少钱,我俩一起抖。 他给盖子合上,对陆衡说收好了,回家再欣赏。 “下回有时间再过来玩。” 陆衡说好。 章叙想想,又试探问:“还你们三个人来?” 陆衡收好木盒,眼尾嫣红,不知道是烧出来的还是心飞扬了,他笑着说:“四个人。” 飞机晚点一小时落地,晚上8点,机场喧闹,人群来往依旧匆忙。 出站口在前方不远处,陆衡后知后觉紧张起来,于是某些因紧张而产生的焦虑全集中在喉咙,他走一路咳一路。陆衡左手牵球球,右手钻心疼,推不动行李箱,这段路走得挺艰难。 小早担心陆衡,走到他身边,“舅舅,你把行李箱给我。” 陆衡想说不用,打算把球球给她,这行李箱重。然后一滑手,行李箱没了,球球也没了。 “……”陆衡心惊抬头。 同时,熟悉的薄荷香混着消毒水的冷冽气味钻进陆衡鼻腔,陈自原再次闯入他的世界中。 他是不是刚从蓝歌出来,陆衡心想,好久不见啊。 陆衡心跳加速,腿软,跌进陈自原的怀里。 他揪着陈自原衣服领口,埋着脸,闷声说:“原哥,我难受。” 小早表情复杂,她看一眼,把球球拉过来,捂住他眼睛,转身过去,不看了。 陈自原低头就能看见陆衡手腕,他眉轻蹙,抓起手问:“怎么弄的?” 陆衡不装,也不硬撑:“撞墙上了,疼。” 陈自原也能疼死。 他半搂半抱,陆衡双脚几乎悬空。 “原哥?” 陆衡叫了一声,陈自原没应,于是他抬眼偷看,发现陈自原沉着脸。 生气了? 陆衡又摩挲陈自原的手,从手臂摩到手背那儿,在他耳边轻轻叫一声,“哥。” 陈自原灵魂一颤,差点儿没扛住,绷着唇低头看陆衡。 陆衡对他笑了笑,眼睛很漂亮,从里流露出来的情感真诚也真实。 “我车在外面。”陈自原说。 陆衡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陈自原转头看小早和球球,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俩。 他想了想,抬手,很自然地触了触陆衡唇角,说:“先送他们回家。” 陆衡说嗯。 “你有话对我说?” 陆衡点点头,他抿唇,亲吻陈自原指尖,“是,我有很多话对你说。” -------------------- 原哥:无他,有钱。 明天还还有 第62章 62、“你觉得我好吗?” 陈自原指尖灼烧,碰哪儿都烫。他捏陆衡后颈,听陆衡哼唧一声,愉悦地将人塞进副驾驶。 一路无话。 陆衡这会儿把思绪捋顺了,虽然紧张,但大多从容。陈自原也是,他永远持重且不迫的气质,细看眼尾还有浅淡笑容。 反正这二位情绪目前看上去相当稳定,倒是车后座的小早,简直坐立难安,只有球球是天真无邪的。 陈自原把车开进小区,停在单元楼下,他车大,真是硬挤进去的。 陆衡没动,垂头扣指。 小早推开车门,就只有一条缝,太窄了。她一条腿下去了,犹豫了,又身体转过来,盯着陆衡后脑勺,叫了声舅舅。 陆衡脖子动一下,好像受惊后微震状态,头发丝上下飘荡。他叹气,应声嗯,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和球球先回家。” “你不上去吗?” 陆衡说等会儿回来。 小早闷声说哦,没往下问了。 陈自原一手一个行李箱,让球球走最前面。楼道灯彻底坏了,动静再大都亮不起来。陈自原把两个孩子送到家门口,门打开了,他没进去,对小早说:“累的话早点睡。” 小早表情怪,“舅舅晚上还回来吗?” 陈自原愣了愣,说回,“我送他回来,你别担心。” 小早眉毛拧一下,欲言又止。 陈自原笑笑,要走了,嘱咐她,“房间记得反锁,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第119章 小早拧巴点头,见陈自原真走了,又叫他,陈叔叔。 陈自原停步,回头,目光询问怎么了? 小早也掐指头,这动作跟陆衡学的,耳濡目染。 “你跟舅舅,你们别、别吵架了。” 陈自原轻笑出声,说嗯,“不吵了。” 陆衡等不长时间,度日如年,车里太闷,他嗓子疼,咳嗽,又惦记陈自原,想下车透气,陈自原突然出现,一手伸过来,还是捏陆衡后颈。 陆衡条件反射,肌肉先是僵硬,随后在灼热掌心地揉搓中逐渐放松。他甚至调整了身体角度,能让陈自原捏得更顺手,中间转变过程很快速。 “想去哪儿?” “透透气,随便去哪儿都行。”陆衡声儿小,显得心虚,“原哥,我不跑。” “没说你跑。”陈自原弓腰,脸凑过去,挨陆衡近了。他手往前移,挺在陆衡喉结那儿若有似无地勾一下,冲他笑了笑。 陆衡沉溺在陈自原的眼睛里,像漂浮于深海的浪漫。他的心脏怦怦狂跳,某种冲动席卷而来。陆衡的喉结在陈自原在骨节下滚动,舔舔唇,也抬手,勾陈自原的脖子,他仰头,吻上去。 陈自原有些意外,更多是兴奋。 陆衡的内在能挖掘出来太多惊喜,所以陈自原没有主导吻的走向,任凭陆衡伸舌探寻自己。 后面来了人,开电瓶车被堵了路,回不了家不爽,狂按喇叭,还骂:“前面的在干什么!这路他妈你家的啊!能不能开走,不能开我撞了啊!不赔!” 他俩接吻时角度隐蔽,别人看不见。陆衡吓一跳,齿尖重重往下压,咬破陈自原的唇,他们分开了。 陆衡的脸像被抹了一层嫣红的粉,大概是烧的,也可能是臊的。 陈自原看着他,想,一个纯情、温吞的人,多么大胆热烈。 是因为我。 陆衡脑袋上简直能冒气,他揪陈自原的衣服,叫了声原哥,说完往车里躲,捂嘴咳嗽。 陈自原神清气爽,冲那人说:“对不住,马上走了。” 那人嘁声,还是不爽,阴阳怪气说你开得出去吗。 陈自原笑,语气挺好,“那麻烦您先让让,我倒车。” 那人没辙,让开了。 陈自原把车内空调关了,开了点儿窗,陆衡咳嗽就好很多。 他脸还是红,偷瞄陈自原,问原哥去哪儿? 陈自原推了推眼镜,也看陆衡。 陆衡没躲了,朝陈自原弯了弯眼睛。 陈自原抬手摸他额头,沉声说:“去医院。” 他表情又不好了,陆衡一声没敢吭。 这个点儿的急诊人多,得排队,陈自原有朋友在这儿上班,走了后门,省不少时间,先骨科,再内科,熟门熟路。陆衡一堆毛病,虽然问题都不大,但也不能随便糊弄了。 他手腕肿一圈,自己倒没感觉。医生看片子,再看陆衡,气定神闲说一句,小伙儿挺能忍啊。 陆衡不好意思地笑笑。 陈自原问:“骨折了吗?” “没有,就是伤筋了,还有软组织挫伤。都小伤,但也要注意,得好好养。”医生话锋一转,“多补钙。” 陈自原说知道了。 陆衡被陈自原带着走,一句话没有,让坐就坐,让站就站。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陈自原的场景,好像也这样,自己特听话。 “你笑什么?”陈自原问。 陆衡懵,抬头眨眨眼,“啊?” 陈自原很自然地捏捏陆衡下巴,“烧傻了。” 陆衡体感不烫,但耳温枪测出来三十八度五,退烧药吃了,正在出汗,思绪却是前所未有的通畅。 “没傻,”他触了触陈自原的指骨,“可以走了吗?” 陈自原不放心,说再等会儿。 医生把事情说得挺严重,陆衡这感冒有往肺炎发展的趋势,开一堆抗生素,遵医嘱吃。 陆衡真吞不下药,可怜兮兮求助陈自原。 陈自原也是医生,成人跟小孩儿在生病之时没有本质区别。 “原哥——” 陈自原挑挑眉,笑着看他:“撒娇没用。” 陆衡一激灵,傻了吧唧眨眨眼,我撒娇了吗? 出了医院,陈自原漫无目的,他似乎没想好该去哪儿。 陆衡也不问,这样跟陈自原待一起也不错。 陈自原在便利店门口停车,跟陆衡说等会儿,他进去买了瓶温牛奶,还有温水。 陆衡吃了药,好多了。 “小穗。”陈自原终于开口说了。 陆衡说嗯。 “你想去哪儿?” 陆衡想想,“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吧。” 陈自原轻蹙地笑,“那只能回家了。” 陆衡顿了顿说也行。 陈自原把陆衡带去了滨江海湾,这儿其实陆衡比陈自原熟。装修得差不多了,还差阁楼地板没铺。 陆衡进去后要开灯,陈自原没让,牵他的手,走向落地窗前。 城市夜景灯火璀璨,陈自原都能看清陆衡的五官。 想说的话太多,该从哪儿开始? “太空了,”陈自原看了眼四周,“什么时候添家具进来?” 陆衡笑:“家具得你选。” “哦,”陈自原摸摸鼻梁,把眼镜摘了下来,“先买沙发吧,来一趟能坐。” 陆衡现在就想席地而坐了,他说嗯。 第120章 “你喜欢什么牌子的沙发?”陈自原问:“对它的款式、材质或者软硬程度有要求吗?” 陆衡手腕涂了药,包一层纱布,他轻轻转动两下,“款式和牌子无所谓,稍微硬点儿吧,不然坐久了腰麻。” 陈自原抿唇笑笑,揉揉鼻梁,又把眼镜戴了回去。 “沙发之后呢?”陆衡问:“还想买什么进来?” 陈自原坦率,“你别诈我话,这不能说。” 陆衡好似心知肚明,“原哥有想法?” “那想法多了去了,”陈自原顶了下眼镜,笑说:“说出来怕你觉得我不正经,又跑。” “你看我脚下按轮子了么,成天跑啊。” 陈自原抬了抬眉。 陆衡又说:“不跑了,我嫌累。” 陈自原默不作声看向他。 陆衡叹气,该进入正题了。 “我对游越应激,”他说话声很虚,尾音好像融进晦暗的灯光里,碰一下就散,“那天晚上我是不是挺可怕的,像疯子。” “不,很帅,”陈自原说:“我早就想揍他了。” “你揍他了吗?” 陈自原说揍了。 陆衡扯嘴笑一下,说哦。 “我跟他除了网聊那段交流舒适,其他时候各方各面都不正常。” 陆衡剖析过去,其实很难,因为他至今为止都对游越的转变感到费解,简直断崖式变态。 “他偶尔对我热情,大部分时候冷淡,性格阴晴不定。后来我发现了,只要我满足他的要求,至少在那段时间里,我们相处时的氛围不会这么窒息。” 陈自原蹙眉,又快速舒展,“你很迁就他?” “是讨好,”陆衡没有逃避,“他只要态度冷下去,我就惶恐,就自己反思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我是不是个差劲的人?明明没见面那会儿挺好的。时间一长,我先把自己洗脑了。他主导我,我跟中了邪一样,总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陈自原没敢往下问。 陆衡被窗外的浮动的车灯晃晕了眼,轻轻闭了一下。 陈自原扶稳他。 糟心的故事太多,连带着陆衡不愿意回想其中快乐的部分。 比如玩儿游戏,他跑遍所有地图刷材料,给陆衡弄了套顶尖装备,能让他在服务器里横着走。 比如陪陆衡通宵做数学题,耐心温和,还有哪里不懂点哪里的幽默。 比如陆衡有一阵想看国外爱情电影,他推荐了很多。随着电影情节发展,一些浪漫、隐晦的火花也在他们其中产生。 还有想陆衡瞒着父母来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他问也不问。两天时间,陆衡出行的所有攻略、火车票、住宿都由他托底。 陆衡无忧无虑,吃到了这辈子最鲜口的蘑菇汤,并且没有中毒。 这一切真实发生过,一款游戏,他们产生的巨大交集,都真真实实存在。 陆衡十八岁,他取向特殊,情窦初开。 所以每当陆衡怀疑游越人格的时候,游越又总能事无巨细说出所有属于他们故事的细节。 同时打压陆衡。 -你很无聊,很无趣,也幼稚。 这些事儿就变成了刀,回旋镖似的扎穿陆衡。 “小穗。” 陆衡深吸一口气,“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拍了些照片,寄给我爸。” 陈自原后槽牙一绷,猛地握紧拳,掐了陆衡的腰。 挺疼的,陆衡没吭一声,他回忆过去,产生自虐的快感。 “当时我就各种猜,我爸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性取向的,唯独没往游越身上想。车祸前跟我爸叫嚣我喜欢他的那些话,其实是我破罐子破摔,想找个倾诉的口子发泄出去而已。” “我不知道那会儿我是不是还喜欢游越,”陆衡哽咽,他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那场车祸,只有我一个人走出来了,我凭什么?” 陈自原问他:“你真的走出来了吗?” 所以也别劝谁要想开点儿什么,这事儿陆衡就算想通了也永远走不出来。 陈自原抱陆衡,拍拍他的肩,贴着耳朵轻声细语:“不怕了。” “过了大概半年,我回学校了,”陆衡把情绪忍下去了,“游越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又来找我。” “他看我的眼神很恐怖,把照片给我。” 游越见证陆衡崩溃的过程,竟无比兴奋,他说你以前真的漂亮,比花儿都艳,现在终于像个垃圾了。 他癫狂发笑,不知跟谁叫嚣,垃圾就该配垃圾。 “他毁了我,”陆衡说:“他成功了。” 后来很多年,陆衡心理状态及其不稳定,心理医生建议他不要想过去的事情。可这些事情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说不想就能不想的。 他吃药,药完全没用。陆衡总是梦见车祸,梦见游越,从未睡过安稳觉。 于是为了无视恐惧和痛苦,他选择自残。 感觉很爽,他几乎上瘾。 反复回忆这些事的次数多了,陆衡逐渐麻木,偶尔就不难过了。 陈自原的唇轻轻碰了碰陆衡的耳朵,在他耳边稳静呼吸,不是安抚,想给他安全感而已。 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必须直接说出来,不能让游越夹在中间作妖。 “你认为我也会变成跟游越一样的人吗?” 陆衡侧开脸,稍稍跟陈自原拉开些距离,他说不。 第121章 “我把游越代入到人性当中,以恶为首。”陆衡说:“不仅是你,在这之后我遇见的所有人,我第一时间把伪装、善变、欺骗,虚幻无实甚至扭曲的标签钉到他们身上。我吃不消,所以远离,不交朋友,不恋爱。见谁都像瘟神,我也成瘟神了。” 陈自原低头,蹭陆衡鼻尖,不痛快地哦一声。 陆衡委屈又颓丧,“原哥,我看人的眼光差,总轻易相信谁说的话,所以脑子也不好——我不自信。” 陈自原刚把陆衡捏疼了,这会儿揉他,力道小了,像抚摸,他难过,问:“你觉得我好吗?” “好,”陆衡痒,躲了,没躲开,“天底下最好的人。” “对啊,我多好啊。长得挺帅还有钱,工作稳定,情绪也稳定。小穗,我好喜欢你啊,”陈自原笑,吻了陆衡的眼睛,感觉湿潮,“你的眼光差哪儿了?” -------------------- 明天应该也还有 第63章 63、“能和我谈恋爱吗?” 一簇烟火在陆衡眼前炸开,光彩陆离。他没敢眨眼睛,眼眶就酸,刚才没掉下来的眼泪这会儿打着转给陈自原看。 陈自原抬大拇指,抚了抚他的眼角,“哦对,接下来你该问了——你喜欢我什么?” 陆衡:“……” 那一滴眼泪最终洇在陈自原指尖上。 “我第一次见你,天气不是很好,你冲进来,挡在我面前,金灿灿一颗脑袋,我心想,哟,哪儿来的太阳。”陈自原笑笑,“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鼻子先闻到了,好香。” 陆衡回忆,战战兢兢,“你说的是我吗?” 陈自原觉得陆衡特别可爱,“你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吧。” 陆衡嘴角一抿,他其实知道,不敢想而已。 “微微说我以前挺开朗的。” 陈自原挑眉:“她说?” 陆衡口腔有甘甜的味儿荡开,心起涟漪,他哄陈自原,“以后你说。” 陈自原捧陆衡的脸,稍稍往上抬了抬,“就那天,外面下雪了吧,我觉得热,特别热,后来发现自己脸红了。我拉你手那会儿心跳特快,紧张。” 陆衡看着陈自原的眼睛,伸手摸他脸——红了吗?太可惜了,没看见。 陈自原的气息笼罩下来,几乎贴在陆衡耳边说话。 “小穗,我那会儿就觉得你很奇妙,大部分时间安静不说话,想看我又不敢,老躲我。” 陆衡的心悸动一下。 “你对我笑一笑,我能灿烂一整天,”陈自原继续说:“我试探你,你又跑,跑得比兔子快。我就觉得你故意吊着我,好几天没睡过整觉。” 陆衡不承认,他太冤了,“我没有。” “你有。” “……哦。” 陈自原吻陆衡耳朵,好柔情,“我这人也有病,心理缺陷。喜欢安静环境,喜欢独处,可真到那种时候,我又希望身边能有个人……”他顿了顿,突然苦笑,“有个人能关心我是不是还活着。” 两具身躯紧贴,彼此都能感受到微微震动的胸腔,那里面有盛满爱意的心脏。 “原哥……”陆衡替陈自原难过。 “原哥有时候特抑郁,想要一个小太阳。” 陆衡却有自知之明,“我不是。” 陈自原吻陆衡的耳垂,咬他脖颈,最后深吸一口气,埋着脸,“你有润物细无声的生命力,像朝霞。” 陆衡忍不住笑:“挺抽象的。” “说通俗点儿吗,我一见钟情,”陈自原声音闷:“小穗,你以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或者未来会变成怎么样,我都觉得好。” 他说:“我都喜欢。” 陆衡喘不上气,“这话我本来要说的。” 陈自原笑,“那你说,我听。” 陆衡一肚子要说的话,酝酿半天,在陈自原润物细无声地概括下,好像什么都没了。 他们挨得太近了,几乎骨血相融,所以心和灵魂同时沸腾。 跟飙车时候的心境很像,疾劲狂风吹刮皮肉,神经传送着多巴胺,大脑细胞狂欢。 所以陆衡还是冲动的,他也捧住陈自原的脸。 陈自原以为陆衡会吻他。 但陆衡没有,他眼神似二月春风的尖刀,勾魂地,说:“原哥,你能跟我谈恋爱吗?” “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他说:“我现在是清醒的,没有喝酒。” 陈自原心一动,眼泪差点被逼出来。 陆衡见陈自原没反应,以为自己话说得不漂亮,于是他踮起脚,脸和脸贴得更近,“我想看云的时候身边有你,我喜欢莹莹绿海,喜欢无痕的春风,我眼里的喜欢想全部送给你。哥,你收吗?” 思绪敏感的人总是缺乏安全感,于是在此前提下,他会千方百计推开试图靠近的人,不停往后退。可当他认定了谁,他就会将天底下的浪漫收集起来,高高兴兴捧到你面前,包括他的真心。 很幸运,陈自原想,我就是那个人。 陈自原心潮翻涌,“我收下了,你不能再要回去,反悔要变小狗的。” “球球都不这么跟我说话了,”陆衡双手拇指摩挲陈自原脸颊,笑得温柔:“要拉钩吗?” “不拉钩,”陈自原蹭蹭陆衡鼻尖,“想吻你。” 陆衡有点儿要咳嗽,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感冒了,于是纠结一会儿,“不了吧,感冒呢,别传染给你。” 第122章 陈自原挑眉,“那刚才算什么?” 指在陆衡家楼下接的吻。 陆衡皱皱鼻子,俏皮笑说:“算我心急吃的豆腐。” 陈自原能让陆衡迷的找不着北,“我有句话说的不对。” 陆衡问什么话? “你撒娇有用。” 陈自原说罢,一掌托陆衡后脑勺,一手揽紧他的腰,整个人拢到自己怀里,就这样吻上去。 陈自原没敢跟陆衡说自己强势,他占有欲太大,从这个吻里能看出来。 陈自原先伸舌,在陆衡齿尖游荡半圈,再强横进入他口腔。 陆衡哼哼唧唧响,他腿软,不知哪儿蹿上来的酥麻,身体沸腾了,脑子却一片空白。 这吻跟之前陆衡主动挑起来的不一样,陈自原掺杂了欲望的动机过于强烈。 “哥……” 陆衡叫哥,比叫“原哥”更让陈自原兴奋。 他手拿利剑,懵懵懂懂、天真坦率地把陈自原征服。 于是亲吻都不够,他不过瘾,把陆衡压在玻璃上,弓腰,咬陆衡脖子,从侧面咬到前面,缠磨他的喉结。 陆衡被架起来了,只能依靠陈自原。 他颤颤巍巍,“原……” “叫哥。” 陆衡气息飘浮,说哥。 人只要恋爱,风花雪月会同时出现,然后他们接吻了,于是风花雪月都在他们的世界里。 陆衡出汗了,太热,太烫,烧好像退了,陈自原也慢慢退开。陆衡觉得有点儿空虚了,于是闭着眼睛追逐过去。 陈自原轻轻笑一声,拨开黏着陆衡脸颊的一绺头发。 陆衡眼睛睁开一条缝,嘴都红了。 “还亲吗?” 于是陈自原啄一下,把他左手牵过来。 陆衡歪歪脑袋,缺氧了,懵。 然后他觉得左手中指微凉,低头看,一枚戒指套进去了。 陆衡凝视它。 “上回去民宿前就买好了,白金素圈定制款,能刻图案,所以多等了几天,今天早上刚拿到。”陈自原柔情,“今天的花还没送,用戒指代替。” “……哦。” 陈自原挑眉:“哦?” 陆衡看见戒指上的麦穗了,他感动,同时诚惶诚恐,“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你送过我很多东西,”陈自原觉得眼前的人都是朦胧的,“还有你的真心,都珍贵。” 陆衡没敢开口说话,口腔泛出咸潮的湿意,他吸吸鼻子。 陈自原笑着问:“感动啊?” 陆衡点头。 但他表情其实没有太夸张,还是内敛的,又担心陈自原觉得自己的回应不热情,于是亲亲他的唇角。 陈自原爱死这种含蓄了,“戴上我的戒指就不能摘下来了,你现在有男朋友,热恋。” 陆衡说嗯,不摘。 他俩腻歪一阵,陈自原得上班,很遗憾,该死的破夜班必须得上。 陈自原看时间差不多,先送陆衡回家。 陆衡在回去路上睡了片刻,他太累了,不久前发烧,还接吻,心绪起伏太大,同时心结打开了,精神放松下来,能立马升天。 其实陈自原也累,他两天两夜没睡过觉,然而兴奋作祟,不睡觉也行。 “小穗,醒醒,”陈自原叫陆衡,“到了。” 陆衡睁开眼睛,有点儿迷茫,他刚做了个梦,不是噩梦,挺美好的,就是想不起细节了。 他揉揉眼睛,偏头过去,陈自原的脸笼罩下来,他们又接吻。 陆衡慢慢清醒,咂摸一下,在接吻弯了弯眼睛。 陈自原难得产生厌班情绪,脑袋抵着陆衡的肩,闷闷说话:“不想上班。” 陆衡笑,“陈医生,你要有使命感。” 陈自原撩起一只眼睛看他,“小早和球球睡了吗?” 陆衡看眼时间,十点多了,“应该睡了。” 陈自原伸手解开陆衡的安全带,“我送你上楼。” 他俩牵手,都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看见。陆衡有陈自原在身边,他胆子大很多。 陈自原一直把陆衡送进卧室。 难舍难分。 “明天我能过来吗?”陈自原特端着,故意问的,“我十二点就下班。” 陆衡不明所以,他之前来都挺随意的,没怎么征询过意见。 “可以啊,”陆衡顿了顿,“怎么了?” 陈自原身体斜斜靠在书桌边角上,“我没钥匙。” “明天我在的,”陆衡说:“不出门。” “啧。” 陆衡捂嘴笑,“家里没多余钥匙了,我明天出去磨一把给你,行不?” 陈自原说行。 他们说话声儿又低又轻,像做贼。 但不心虚。 陆衡的睡衣都在行李箱内,行李箱在客厅,他还得出去找。 陈自原没跟着,他目光环视一圈,最终落在西西弗斯的摆件上。好像出神了,随后,嘴角轻快向上一勾。 陆衡找到睡衣又折回卧室,被陈自原挡住了进去的路。 “嗯?” 陈自原揉陆衡头发,“我得走了,你早点睡,明天见。” “明天见。” 陈自原没让陆衡再送,走得有点儿快。 陆衡心情微妙起来,觉得陈自原最后反应奇怪。忽然心念一动,立刻小跑进房间。 西西弗斯旁摆靠着一块小木牌,江平巷的半边,出自章叙的雕刻工艺。 第123章 陆衡心里甜得发涩了。 他把自己的小木牌拿出来,跟着放一起。两块木牌啪一声轻响,碰到了,凑成完整一对。 -原哥。 陆衡给陈自原发信息。 -我有点儿想你了。 -------------------- 明天还有!! 第64章 64、归心似箭 陆衡目前体感不真实,但手中戒指欢欣雀跃地闪着光,明晃晃提醒他已经脱单的事实。 昨晚陈自原那话依旧萦绕在陆衡耳边。 -你有男朋友了。 很美妙。 陆衡这一觉睡得踏实,被厨房锅碗瓢盆的碰击声叫醒。天气还是热,他随便套件短袖,穿上大裤衩,趿着拖鞋出去了。 何阿姨正做饭,见陆衡,夸他,“哎哟,小陆几天没见气色不错嘛!” 陆衡笑笑,跟何阿姨聊几句,拐进卫生间刷牙洗脸。 他头发长了很多,过肩了,发根出来的黑色特明显,最近没时间打理,整个造型没了,显得乱,所以想剪了。但陈自原喜欢,他吻陆衡时,手指自然而然穿进他头发里,轻轻揉搓,偶尔情绪上来,吻得狠了,也会抓一下,都正常反应。 陆衡倒不觉得疼,挺爽的。 这事儿想得深了,陆衡脸红,显得气色更不错了。 何阿姨笑眯眯:“过来吃饺子。” 陆衡说谢谢。 球球一个人玩儿,搭积木,叫了声舅舅,不搭理他了。 “今天饺子煮多了,我让小早带点儿去补习班当午饭了。她还是老时间回家吧?” “对,五点到家。” “那行。” 陆衡吃东西斯文,再饿也细嚼慢咽,他不着痕迹开口:“何姨,今天辛苦您,多做几个菜。” “晚上有人要来吗?” 陆衡点点头:“陈医生来。” 何阿姨高兴,说陈医生也好久没见了,他最近好吗? 陆衡说挺好的。 催婚是中年阿姨们统一喜好,无恶意,就随口说:“陈医生没对象吧,你也没对象。唉你俩真能凑合,年纪到了就该成家嘛!你俩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啊?阿姨给介绍!” 陆衡差点让饺子卡喉咙了,咳咳呛呛说不急。 何阿姨跺脚,“怎么能不急。” 陆衡没敢多说一句,正好陈自原电话来了,赶紧往房间溜。 他舒口气,叫声原哥。 陈自原愣了愣,问怎么了? “何阿姨说要给你介绍漂亮女朋友。” 陈自原笑了一下,“有你漂亮吗?我眼光挺高的。” “不知道啊,”陆衡也笑,“她还想给我介绍。” 陈自原拖着长音哦一声,“给你吓跑了。” 陆衡又躺床上了,感冒没好,人老犯懒,“没经验,不知道怎么应付,只能跑。” 陈自原笑得属实幸灾乐祸了。 “晚上来就轮到你了。” 陈自原在那边跟人说了几句话,转回来又跟陆衡聊,“我是客人,何阿姨还跟我见外,轮不到我这儿。” 陆衡说哦,发出的声儿特闷。 陈自原问:“把脸埋哪儿了?” 陆衡说话都带波浪线了,晃晃悠悠钻陈自原耳朵里。 他说:“枕头。” “药吃了吗?” 陆衡说吃了。 陈自原又问,牛奶喝了吗? 男朋友监管衣食住行,陆衡突然不习惯,忍不住笑。 “你别糊弄我,”陈自原挺能说的:“每天碳水、维生素、蛋白质一样不能少,我盯你吃。” 陆衡抱着被子滚半圈,露出后腰线,他说:“哥,我都三十了,别盯我了。” 陈自原挑眉,“是吗,三十了,我看你比球球挑食。” “嗯?” “抱起来没肉。” 陆衡脸红,“手感不好吗?” “不知道啊,忘了。” 陈自原话里有话,语调都里带钩子,陆衡听出来了,他低声笑,不说话。 “我快下班了,”陈自原叫他一声,“小穗。” “嗯。” “归心似箭。” 陈自原到家那会儿十二点多,球球睡午觉,陆衡心不静,只能做微型场景的手工打发时间,后面专注了,恍惚听见大门搭嘎一声轻响,以为何阿姨出去,没多想,继续弄手里的东西。紧接着卧室门的锁也悄悄转了一下,从外往里推开。 陆衡抬头,满目迷惘。 陈自原推门而入,又翻手快速将门反锁。他来到陆衡身边,弓腰,伸手搭陆衡腰,搂过来,低头吻下去。 陆衡唔一声,手抬起,再自然垂下,落到陈自原肩膀上,慢慢勾着他的脖颈。 他们唇齿交缠,后拉开一点儿距离,呼吸稍稍交换,又吻上去。 陆衡喘,反应过来,拍拍陈自原胸口,“你怎么进来的?” 陈自原捏他后颈,把陆衡捏酥了,看着他肩膀往后缩了缩。 “何阿姨刚出去了,买菜吧,正好碰上了。我跟她聊了几句,”陈自原把脸埋在他肩颈,深深呼吸,“你没听见吗?” 陆衡说没有。 陈自原说罢又要吻上来。 陆衡却松开他了。 陈自原不高兴,皱眉问:“怎么不抱我了?” 陆衡摊掌给他看,“都是胶,”说着手伸过去,“抹你脸上吧。” 陈自原真能把脸探过去给他,“玩儿吧。” 第124章 陆衡:“……” 他俩就抵着额头笑了好一会儿。 陈自原抽张湿纸巾,捏着陆衡的手指挨个擦干净,他眼睛垂得低,打了个哈欠,好像随时会睡过去。 陆衡用干净的手摸陈自原的脸,在他眼尾那儿蹭了蹭。 主卧采光不好,窗帘一拉更是什么都看不见,头顶一盏橙黄灯点着,忽明忽暗地闪一下,陆衡仔细看,陈自原眼下的淡青色好明显。 “原哥昨晚没睡?” “不止昨晚,”陈自原嗓子哑,“好几天没睡了。” “困啊?” 陈自原说困。 陆衡眨眨眼,低头凑近他,低声说:“那睡会儿。” 陈自原都能听见他咚咚的心跳声,模样倒是挺淡定,他笑一下,也装起来,“我睡哪儿啊?沙发硌。” “没想让你睡沙发。” 陈自原扫一眼陆衡的床,靠墙,比单人床稍微宽点儿,躺两个人其实费劲。但硬要躺下去也行,得贴特别紧了。 他意味深长,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一下,“那我躺哪儿?”说着扔了湿巾,搓陆衡手:“真困,困死我了。” 陆衡笑了笑,配合他矫情:“这儿就一张床,你还想睡哪儿?要不地板吧,比沙发能伸得开腿。” 陆衡活泼起来之后,嘴皮子是真顺。 陈自原直接把他抱起来。 陆衡瘦,躯干一手臂就能揽瓷实。陈自原带他一起躺下,腿架着腿,他们挨得特别特别紧,比想象中还要亲密。 陈自原说小穗陪我睡会儿。 陆衡没动,说好。他笑起来的时候吹陈自原眼睫,飘飘然一下。 陈自原断断续续吻陆衡,吻着吻着就睡过去了。 陆衡被陈自原侧压着,姿势不太顺应人体结构,下面那条手臂麻了,他有点儿不舒服,于是屈腿借力,想动一动缓解。 陆衡动作轻,没惊扰陈自原。 夏天衣服穿得都少,陆衡一动,忽地碰到什么东西,很烫,也硬。 他反应过来,脸倏然红透了。 陈自原睡得沉,特踏实,一晃下午五点,外面动静一概没听见。 有人叫了声舅舅。 陈自原没睁眼,伸手摸摸床,另一半人没了,怅然若失。 陆衡陪球球玩儿,搭积木房子,小早回来了,正在门口换鞋,门没关紧,外面传进来几句叫卖,这儿的傍晚很热闹。 陈自原抱手倚门而立,笑盈盈看陆衡。静默片刻,似生了坏主意,他没出声,走过去,蹲茶几边。 陆衡看陈自原一脸高深莫测地笑:“??” 陈自原手快,往搭好的房子中间抽块积木出来,倒一半。 陆衡:“……” 太幼稚了。 陈自原没戴眼镜,没了镜片反射的冷光,他神态柔和,特有居家感。 球球天塌了,撇嘴。 陆衡幸灾乐祸:“哭了你哄。” 陈自原哄孩子专业的。 把抱球球起来晃荡两下,立马眉开眼笑。 “也就球球不怕我,能哄,其他小孩儿看见我想哭都不敢。” 陆衡问:“为什么?” “我开张单子他们就得去扎针。” 陆衡笑停不下来了。 陈自原盯他,从嘴盯到鼻子,最后在眼睛流连忘返,弯弯的,像月亮。 他手伸出去,摸摸陆衡头发,没忍住,揉两下,又拍了拍。 谁也没说话,他们眼睛对上眼睛,胜过无数千篇一律的情诗。 球球脆生生叫一句姐姐,打破旖旎的沉静氛围。 小早换上拖鞋进来了。她本来蛮高兴,看见陈自原的刹那,脸上笑容凝固一下,最后勉强撑住,叫了声陈叔叔。 陈自原能察觉到,小早对自己一直很防备,不管出于何种原因。 这家里除了球球,只有何阿姨心无旁骛,她虽然也奇怪为什么一男人会跑另一个男人床上睡觉,但也没有往认知外的方向想。开开心心张罗好饭,下班了。 小早这顿饭吃得急,她好像跟陈自原坐一张桌上浑身不自在,低眉垂眼谁也不看,自己跟自己较劲,就这点简直跟陆衡一模一样。她最后一口菜塞嘴里,不嚼就往下咽,噎了,陆衡让她慢点儿吃。 小早默不作声。 陆衡皱眉看小早,不是对她反常行为的不理解,而是提心吊胆自己对她的影响。 小早什么都知道,有些事儿她也看见了,比如那天早上在民宿天台。 陆衡清楚这点,陈自原心里也有数。 但这事儿不好直接问,谁都摸不透小早的想法。 小早在家待不下去了,熬到晚饭结束,说想出去走走。 陆衡问她去哪儿? “我想喝奶茶,全糖,不去冰。” 陆衡叹气:“给我也带一杯。” 小早:“……” “全糖。” 陈自原等小早走了,外面走廊听不见脚步声,他默了默,“全糖,喝得了吗?” 陆衡看他一眼,抿唇角:“你就吸一口,剩下你喝。” 陈自原哭笑不得,说行。 陆衡收拾桌子,陈自原捏捏他的手,问了:“小穗,小早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 接下来会虐一虐原哥,大概还有3万字左右完结吧! 明天还有哒 第65章 65、“舅妈” 第125章 陆衡手腕没好透,还有点儿疼,陈自原让他离厨房远点儿,别再磕着碰着。 陆衡笑:“我没这么脆。” 陈自原觉得陆衡太瘦了,稍微碰一下好像就能七零八落,但嘴上还哄他,“嗯,特硬。” 陆衡大脑倏地一转,联想到不该想的东西了,脸红。 陈自原看他一眼,暗暗一笑,打开水龙头洗碗。 陆衡靠着水槽台,看陈自原浸湿海绵,取了点儿洗洁精,搓出泡沫,先抹掉瓷盘上残留的渣渣,过一遍水,以上步骤重复两次,直到手指摩擦瓷盘能听见嘎吱的声响,说明洗干净了。 陈自原洗得认真,陆衡看得入神。 “陈医生手这么好看,以后还是不要洗碗了。”陆衡撩起人来像西边还未落尽的太阳,能看见余晖,又即将隐入云层。 直白且含蓄。 就这样陈自原也没说出那句“我不洗谁洗”的经典扫兴话。 他看向陆衡,“我不洗也行,把家里锅碗瓢盆扔了,全换一次性的。” 陆衡弯着眼睛笑。 “这儿厨房太小,洗碗机放不下,”陈自原也笑,“我那儿还行,改天买个洗碗机。” 陆衡颔首,算默认了,“洗完了吗?” 陈自原洗干净手,没擦干,水淌到手腕积成水珠往下滴。 陆衡伸手关了水龙头。 厨房里突然安静了,球球在客厅看动画片的声音传进来。 陈自原听见陆衡突然轻轻叹一声,开口:“小早不是我姐亲生的。” 陈自原皱了下眉,推开一点儿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但风带进来的空气太闷热了。 秋老虎,夏天快过去了。 陆衡转头看向窗外,将故事娓娓道来。 平凡的人,混了点儿生活带来的辛酸。 “那场车祸后,姐姐不想见我,从老家搬出去,住姑姑家。一开始还好,亲朋好友的悲悯同情,蛮照顾姐姐,但时间一长就不行了,大家都有事儿,不能时时刻刻都顾着一个……” 一个残疾人。 “姐姐那几年身体不好,情绪也不好,她幻肢痛,经常崩溃。姑姑不想照顾了,把她送到乡下姑婆家里,在那儿遇见了姐夫。” “他们是高中同学。”陆衡说到这儿卡住了,有点儿渴,陈自原贴心,递上一杯水。 陆衡抿一口水,低下头,看见杯中水面上的倒影,一双惆淡的眼睛。 “姐夫生活也不顺,小早三四岁那会儿,还没记忆,她亲生妈妈在某一天,河边洗衣服的时候突然掉进去,人没了。村里人都说姐夫克妻,没人敢跟他结婚——除了我姐。” “他俩见面第三天就领了证。” 陆衡拇指搓着玻璃杯面,也吱嘎作响,陈自原把杯子洗得太干净了。 他伸手过去,勾陆衡手指,捏了捏。 “他俩一开始搭伙过日子,没想那么多,后来生出相依为命的感情,开始依赖对方。我姐对小早很好,小早渐渐长大,也把她当亲妈了,之后有了球球,”陆衡顿了顿,又叹气,“他们一家人那会儿生活其实挺美满的,是我姐后半生为数不多的好日子。” 陈自原不忍心往下问:“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村里有个地方要开发,姐夫去做小工,当天开山爆破的时候出了意外……” 陈自原无话,眉头重重一拧,连带着手上的劲儿也使重了。 陆衡手指有点儿疼,但是这种疼痛感能让他清醒,他拍拍陈自原的手背柔声安抚,“原哥没事儿。” 陈自原低头吻陆衡鼻梁,吻到鼻尖,说嗯。 “姐夫没了,有一笔赔偿款,我姐没疯,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陆衡跟陈自原挨在一起,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生出一点儿力气来,“但姐夫那边的亲戚老盯着这笔钱,认为他们应该也有份。” 一个女人,身体残疾,既丧夫又照顾孩子,她没有娘家撑腰,疲于对付豺狼虎豹,再坚不可摧的身体也会垮。 但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不想跟陆衡有任何联系。 直到癌症晚期,她没有一点儿活路了,才不得不找陆衡。 “七年时间,我再次见到姐姐,在医院的病床上,她骨瘦如柴,我差点儿没认出来,”陆衡哽了哽,情绪波动起来,“她吊着最后一口气,递给我一张银行卡。她跟我说这几年我给她的钱她都收着,一分没花,她看不上我的钱。我亲眼看着她咽气,最后一句话问我,你想赎罪吗?照顾好我的孩子。” 陈自原把手指穿进陆衡的头发里。 陆衡说:“我知道她恨我。小早和球球就在她床边,懵懵懂懂地看我。原哥,我想赎罪,所以他们两个,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或者到我死,都是我要担起的责任了。” “姐夫家那帮亲戚很难应付,我拿不到孩子的抚养权。” 陈自原默了默,一针见血问:“他们想要什么?” “钱,姐夫的赔偿款还剩下很多。”陆衡说:“按道理双亲过世,赔偿款顺延下来就该给孩子的,有良心的人不会来要。这事儿很难办,潘乐帮我找了个挺厉害的律师,跟那帮人掰扯很久——最后钱全部给他们,孩子和户口跟我走。” “球球简单,他跟你有血缘,”陈自原从陆衡的后脑勺揉到后颈,“小早没有,她能跟你走吗?” “小早是女孩子,跟不跟我走,她处境都尴尬,”陆衡仰头,下巴抵着陈自原的肩,保持这个姿势说话就含糊:“我当时问过她,你想跟我走吗?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户口办理的事儿很困难,潘乐帮了我不少忙,到处托关系打听,还要请人吃饭——现在想想,不管是微微还是潘乐,我身边真诚的人特别多,他们都特别好。” 第126章 陈自原拍拍陆衡的腰,有点儿不服气了:“还有我。” “嗯,有你,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负责我的往后余生了,陆衡笑着想。 他笑完了又惆怅:“等所有事情办完后,小早站在我面前,我突然反应过来一些事儿,其实当时心里没底。一个半大不小的姑娘,不管是教育方面还是生活上,我的程度都不好拿捏,过了不行,太松了好像也不行——愁死我了。” 陈自原想了想:“如果小早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跟我分开吗?” 陆衡愣了愣。 陈自原紧张了,“小穗。” 陆衡感到了一点儿疼痛,陈自原抱他抱得太紧,肋骨那儿隔得太深。 “我不会,”他说:“我不会和你分开。” 这段感情发展到现在,惶恐的其实是陈自原了。 陆衡说得没错,他身边都是真心真意对他好的人,那换到自己这儿呢? 乱成一锅粥的关系——有他母亲,还有一个游越插在中间,都是隐患。 尤其游越,这人没解决就是个定时炸弹。他甚至怀疑游越这次回来跟贺黛有关。 陈自原不会把陆衡藏起来,他们要坦荡地站在阳光下跟所有人展示亲密关系,所以他必定好好保护陆衡。 “原哥?” 陈自原只能暂时摒弃这些让他苦闷的想法,生硬转移话题,“小早出去很久了吧?” 陆衡点点头,跟陈自原分开一点儿,“我去找找她吧。” 陈自原亲他唇角,亲他脸颊,一下下地,挠痒似的,“你别去了,跟球球玩儿吧,我去找。” 陆衡眨眨眼,心悠荡一下,说行,余光扫到垃圾桶,笑了笑,“那你出去顺便把垃圾带走扔了。” “你这小区没垃圾分类吧?” 陆衡诧异,“你那儿有?” 陈自原挑眉笑:“放心,以后扔垃圾也不是你的活儿。” 小早就在门外站着,一杯奶茶喝了一半,揪着吸管不停搅杯底的珍珠。 陈自原开门出去与她四目相对。 小早:“……” 她看一眼,立刻把脑袋垂下去。 陈自原无奈,换了只手拎垃圾,同时顺着动作回头往屋里看,正好陆衡从厨房出来。 陈自原不动声色冲陆衡点头,陆衡霎时恍然。 嘎达,门被陈自原轻轻合上,没关实,留了条缝隙。 “怎么不进去?”陈自原把垃圾放地上,还得瞅一眼,顾虑一下这垃圾袋会不会破。 小早没说话,又火速看他一眼。 陈自原以退为进:“……我在里面你不好进去?” “没有,不是。”她看陈自原穿戴整齐出来了,心念一转,特纠结地问:“你要走了?” 陈自原很含蓄地回:“走不走都行。” 小早又闷回去了,说哦。 她不是不吃陈自原这一套,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吃。 陈自原于是无言以对,还得换一招试,“你进去吧,舅舅挺担心你的。” 小早一愣,脱口而出:“担心我什么?” 陈自原笑了笑:“担心你想得多。” “什么想得多啊?” 陈自原坦率:“想他和我的事儿。” 小早的脸一下就红了,跟被炸开了似的,你你你我我我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陈自原叹口气。 于是小早心一横,“陈叔叔,你是同性恋吗?” 话题引到这儿,其实挺顺利。 陈自原说是。但他好奇小早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小早又问:“舅舅也是吧?” 陈自原点头。 “你们在一起了?就是谈恋爱,”小早的逻辑其实很清楚,但是容易慌,慌起来说话就乱,前言不带后语,“民宿天台我、我看见了。” 陈自原还是点头,说嗯,“这事儿你还跟谁说了吗?” “没有。”小早看上去要哭了,“我连陶向阳都没说,我挺害怕的。” 陈自原曲臂撑在走廊沿边上,往外看。他尽量掩去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压迫感,跟小早以对等的状态聊天,“你可以说,没事儿。” “没事儿吗?”小早皱眉,眼周泛红,“妈妈因为舅舅这事儿,她腿没了。” 陆衡站在门口,紧紧握拳,指甲掐着头,疼得扎心。 陈自原一怀愁绪,不忍,但又没办法。 陆衡每次剖开伤口,既残忍又难过,他哭,连带着陈自原也想哭。 “他就该一辈子困在痛苦里挣扎吗?” 小早的眼泪掉下来,她说:“没有的,不是。” “他很难过,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说。” 小早哽咽点头。 陈自原看看门,又看看小早,大概知道了这姑娘的意思,“你有什么话想说吗?现在可以说。” “妈妈没跟我说过舅舅的事情,我自己猜出来的。” 陈自原每句有回应,说嗯。 “她怪过舅舅,但从来没恨他。妈妈去世前告诉我,如果舅舅来找我们,让我一定跟他走,他是个特别好的人。”小早抽抽气,擤了擤鼻子,“所以我没脸没皮地一直跟着他。我怕他不要我,我又会没家了。” “就好事坏事都不跟他说,怕他对你有想法?” 小早被说中心事,点点头。 陈自原唉声叹气一下,“你俩真像,像亲生的。” 第127章 小早怯生生抬眼:“啊?” “你不同意我们,他得跟我分。” “不能吧?”小早听了陈自原的话,有些慌了,“我没那意思。” 陈自原从容不迫,“嗯,说说你的意思,没事儿。” 他没把小早当小孩儿,聊的东西虽然不深刻,开导作用大,小早也放开了,“我查过同性恋的相关资料,书籍、网络。坏声音比好声音多,这类群体,大众接受度很低。” 陈自原不否认:“确实,但我们关起门开过自己的日子,不用别人接受。” “是吗,”小早掐手,“那就挺好的。” 陈自原微微颔首:“还有吗?” 小早于是静默很长时间,长到陈自原以为再问不出什么的时候,她又嗫嚅着开口,混着担忧、不解,“妈妈说舅舅心太软了,任何人说句好话他都信,他都跟人走。所以人性太复杂,妈妈还有我,都怕舅舅又在里面受伤了。” “不会,”陈自原郑重其事,“我向你保证,他永远不会再受伤害。” “拂开云翳露天青,就算狂风骤雨来,也有我替他挡着。” 陆衡听见所有,脱力似的倚门,发出咚一声响。那些堆积起来的情绪他本不想显露,但是陈自原太有本事了。 他的话很重,全部冲进陆衡的眼眶,融进泪里,充盈起来,那一丁点儿大的地方就兜不住,全部往下掉,砸在手背上,能听见响。 陆衡缓缓吐气,摩挲戒指。 小早愣乎乎的,她其实听不懂这类型的情爱誓言,确实太厚重,没点儿人生阅历无法参透其中意义。 但应该是好话,舅舅听了肯定高兴,她想。 陈自原弯腰拎起垃圾袋,深深呼吸,对小早笑笑,“进去吧,你舅舅等着喝你奶茶。” 小早看看奶茶,又看陈自原,说哦。 她等陈自原往外走几步,到楼梯那儿了,突然打一激灵,脱口而出:“陈叔叔!” 陈自原偏头:“怎么了?” “我是不是该叫你舅妈了?” 陈自原:“……” -------------------- 在连更了(让我数数)(算了懒得数)天后,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qaq 明天歇一天,后面到完结更二休一或者更三休一 么么哒 第66章 66、太阳是朵粉色的花 西京市在几场大雨过后正式入秋了,天气微凉,到处都能闻到桂花香。 陆衡最近心情舒朗,他的生活有了巨大改变,随之带起来的情绪,让他也想从身体出发,改变点儿什么,比如造型—— 从头开始嘛。 陆衡走路上随机挑了家理发店,一坐一下午,把头发稍微剪短了点儿,过肩长度正好,低头的时候不会碍着眼睛了,高兴的话也能扎个揪出来。发根烫一下,微卷。tony老师问要不要染发,天花乱坠说一通,夸陆衡肤白貌美什么颜色都合适。 陆衡不吃这一套,但他确实是奔着换色来的。 生活美妙,色彩自然也要鲜亮。 他选了粉色,樱花粉。 好像干燥的秋季也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陆衡给陈自原打电话,第一通没人接,他等了会儿,陈自原回电了。 陆衡语调轻快,叫声原哥。 陈自原忙一整天,在这声称呼里,情绪骤然放松下来,没有任何过渡,从高度紧张落入舒适区,灵魂也飘飘然。 “在哪儿呢?”陈自原不自觉松软了自己说话的调调,“好吵,听不见你说话了。” “挤地铁。” 陈自原笑,说哦:“挤哪儿去?” 陆衡也笑,嘴巴几乎贴着手机说甜言蜜语的话:“来接你下班。” 陈自原乐不思蜀,“嗯,我等你。” 陆衡总能给陈自原带来惊喜,今天是发色。 他在等陆衡期间,坐办公室整理病人资料,后面专注了,好像听见脚步声靠近,没抬头,随之闻到一阵橙香,心尖悠荡地跳跃一下,那声原哥像跳舞的精灵钻进陈自原的耳朵里,顺着血液转起了圈圈。 陈自原推推眼镜,偏头望过去,目光所及处全是冒着泡泡的粉色。 陆衡隐隐期待,目光闪闪,他问:“原哥,好看吗?” 陈自原一下被击中,尤其他看到陆衡粉色头发下若隐若现的耳垂,圆润得像花苞,没忍住,大庭广众下捧陆衡的脸,想亲一嘴,“哎哟,太阳开花了。” 陆衡弯着眼笑,“我在理发店坐了一下午,弄头发还是麻烦,腰都坐僵了。” “我揉揉?” 陆衡眨眨眼,“在这儿啊?不合适。” 陈自原抬起拇指,碰碰陆衡脸颊,摩挲两下,游至耳垂,捏了捏:“太可爱了。” 陆衡脸红了,不禁逗,陈自原碰哪儿他红哪儿。 大眼护士刚给陆衡指路,突感不对劲,悄咪咪跟上来,这会儿趴门口吃瓜——他们主任钻石王老五,这个年纪没结婚,指定哪儿不对劲。 嗯,性取向不对劲总比性功能不对劲强。 大眼护士美滋滋,没控制好,咯咯笑,恨不得广而告之。 陈自原眼睛一瞟,好像带刀的目光凉飕飕飞过去,陆衡也转头看,吓了一跳。 大眼护士虎躯一震,赶紧溜走。 陆衡有点儿担心了,“她这……” 陈自原捧陆衡的脸把他脑袋转过来了,于是定力全无,在陆衡嘴角亲了一下。 第128章 “同性恋不犯法,我能跟全世界出柜。” 陆衡没想过恋爱还能这样谈,他高兴,也有点儿忐忑不安。陆衡知道自己的性格就这样了,好像无法给陈自原过于热烈的回应,于是无限包容他在情感上的强势。 不尖利的,很享受。 陆衡轻轻拨弄仙人球的刺,这株植物被陈自原养得朝气蓬勃。 “你下班了吗?” 陈自原关电脑,说下班了,去牵陆衡的手,“养得好吧?” 陆衡点点头。 “我天天给它浇水。” “看出来了,陈医生太能养植物了。” 陆衡随便夸点儿什么都能让陈自原爽一下,他弯腰,不知从哪儿捞花出来,“今天的花。” 陆衡接下了。 今天是桂花枝,包裹在一张做旧的报纸上,好看,好香。 陈医生的浪漫属于浸润式的袭击。 陈自原语出惊人:“我早上爬树摘的,就楼下那棵桂花树。” 陆衡探窗看出去,楼下真有桂花树,他又看看陈自原:“真的?不能吧。” 陈自原挑挑眉。 陆衡冲他招招手:“原哥来。” 陈自原走到他身边:“嗯?” 陆衡伸手指楼下桂花树:“树顶上那枝也挺好看的,你再摘一个我看看?” “行,我也不爬树了,我从这儿跳下去。” 陆衡拉他手:“原哥别跳。” 陈自原笑出声,太逗了,他揉揉陆衡脑袋,问:“球球呢?” “微微接走了。” “嗯,走吧,”陈自原拿起外套,搂陆衡背,“我们直接过去。” 乔微微和谢之岩要订婚了,除了亲戚那儿比较正式的仪式外,好朋友这儿摆一桌就比较随意了。这回不在般蓝,谢之岩财大气粗,定了家五星级酒店,反正给乔微微的排面拉满了。 陆衡和陈自原最后到场,免不了被起哄一通。陈自原身经百战,在此起彼伏的哦吼声中,眼皮都懒得撩一下。倒是陆衡依旧含蓄,笑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陈自原给陆衡倒水,指谢之岩和乔微微:“今晚他俩主场,你们那眼珠子能不能从我们身上下来。” 管杰贱嗖嗖问:“那你俩的主场什么时候开始?” 陈自原温和一笑,看看陆衡,没说话。 陆衡回视,众目睽睽,他被陈自原的笑勾走了魂。 “自原,你可算脱单了,”陶坊倒了一杯酒,放桌上,往陈自原跟前转,笑说:“我讨你这杯酒喝,整天烧香拜佛。” 那杯酒转过来,陈自原抬手一捞,接了,没喝,问陆衡:“我能喝吗?” 陶坊调笑:“哦,有家属管了,不敢造次。” 陈自原笑笑,算是认可这说法。 于是陶坊话锋一转,以陆衡我跟你说开始,把自己结婚那会儿,被陈自原灌得找不着的事儿竹筒倒豆似的说出来,最后义愤填膺:“新婚之夜我差点儿被我老婆锁房间外!就因为他,差之分毫就没陶阳什么事儿了。” “嗯,”陆衡点头:“该喝。” 陈自原二话不说,仰头灌空,白的,一共三杯。 他酒量是真不错。 “阿衡,”乔微微盯着陆衡,她真心替陆衡高兴,但有些话不能明说出来,“你发色真不错,哪儿染的?我婚礼之前也去弄一个。” 陆衡想想,“忘了,路边随便找的。” 乔微微惊呆了:“哦莫,你胆儿真大。” 陆衡笑意深,递给乔微微一个红色绒面盒子,“给你的礼物,新婚快乐。” 乔微微打开看,差点儿被金镯子闪瞎眼,分量着实不轻,她特感动,眼看要哭,呜声奏起来了。 谢之岩哄她,“别哭啊老婆,妆要花啦。” 球球在乔微微身边,叫声舅舅要往陆衡那儿钻,被谢之岩拉住了。胖子嘿嘿笑:“这小胖子真可爱,当我儿子得了。” “想得美,”陈自原说:“撒手啊,不给。” 乔微微和谢之岩认识快一年了,结婚了,其实速度不快。陆衡算了下,他跟陈自原认识好像也快一年了。 这一年时间真挺奇妙。 一桌子人差不多都齐了,沈竹钦顶流,基本约不到他的时间。小早和陶向阳上学,也抽不出空过来吃饭,陶坊挺乐呵的,对陆衡说:“我给了陶向阳一千,让他晚饭带小早去吃点儿好了。不能我们在这儿吃香喝辣,他们俩窝学校食堂吃糠咽菜。晚上他会送小早回家,你放心。” 陆衡颔首,说行。 饭桌上氛围好,陆衡放松了,能完全融入这种气氛中去,但也有突发情况。 谢之岩饭吃一半,突然拍桌:“老婆,我给你抢到啦!” 他这一嗓子给乔微微吓一跳。 陈自原和陆衡都抬眼看过去。 管杰随口问一句:“抢到什么了,你俩未来孩子的学区房?” “你滚蛋!”谢之岩不搭理管杰,孔雀开屏似的跟乔微微邀功,“秋季限量款仙女皮肤。” 乔微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谢之岩亮着屏幕恨不得往她眼睛里戳。当乔微微看清楚什么玩意儿后,脸色微变,特心虚地往陆衡那边瞟一眼。 陆衡看见乔微微的眼神,陈自原当然也看见了。 这眼神除了心虚,还有些许慌张混杂其中。 陈自原神思一动,心弦好像被拉紧了,特别微妙。 第129章 乔微微一把摁下谢之岩的手,僵硬咧嘴,跟他咬耳朵说话,咬牙切齿,你回家再跟我嘚瑟。 管杰不明所以:“啥呀,你们说的啥啊?什么限量款?” 陶坊说:“他俩八百年前玩儿个网游,八百年后江湖情缘一线牵,现在还玩儿着呢。每天晚上回家,关起门来不亦乐乎,还想在游戏里也搞个婚礼的排场出来——老谢没跟你说吗?我以为全世界都知道。” 管杰一脸懵,“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搞小团体排挤我?” 陆衡听着,脸色变了。 陈自原表情也不好,他微微蹙眉,一方面顾及陆衡的情绪,另一方面,他的脑子好像被天降了惊雷,摧枯拉朽地劈出一条痕迹—— 网游,谢之岩、乔微微、陆衡、游越。 这几条线联系在一起,很生硬,似乎缺少关键转折。 转折在哪儿? 陈自原不想把游越和陆衡摆在一起,但有些事儿,他突然很想推敲一下 “什么游戏?”管杰问谢之岩:“你还玩儿网游?真新鲜啊。” “新鲜个毛,你的兴趣吃喝玩儿乐钓小o,我兴趣就是驰骋游戏卖装备,倒卖一下赚不少呢,哎呀你不懂,”谢之岩边说边吃,一口肉咽下去了,继续说:“不止我玩儿的,还……” 乔微微没让谢之岩把话说完,她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谢之岩这大嘴巴把游越这俩字蹦出来。 别再刺激陆衡了,好不容易才迎来的第二春呢,得好好享受。 “你俩嘴不要我现在就能给缝上,成不。”乔微微说。 谢之岩摸不着头脑,啊一声。 “啊个屁,”乔微微不停往谢之岩嘴里塞肉,“闭嘴。” 管杰眼观六路,观到陆衡和陈自原那儿,气氛有点冰了。 陆衡得表情看上去不好,所以陈自原也不好。 陶坊是人精,他知道有些话题不能聊。牵涉到陆衡,在陈自原那儿能闷着爆炸,他冲管杰摇头。 管杰丝滑闭嘴,口中默念阿弥陀佛。 球球想吃鱼,不敢转桌,他抬头求助陆衡,突然发现舅舅难过了。于是拉他手,晃一晃:“舅舅怎么啦?” 陆衡对他说没事儿。 陈自原把鱼转过来,夹一块给球球,掩耳盗铃,剩下的全挑陆衡碗里了。 陆衡摸了摸鼻子,无奈:“我吃不了这么多。” 陈自原靠近陆衡,带着浓烈的酒精烘散出来的醉意,徘徊在陆衡耳边,“你不笑了,我心慌。” 陆衡知道乔微微说的游戏是怎么回事儿,他确实心情复杂。 反复说:“没事儿。” 陈自原伸指戳戳他脸颊,“不像没事儿。” 陆衡任他戳,戳出一个洞来,手指又收回去,“我还能哭吗?” “可以扑我怀里哭。” “原哥,”陆衡无奈地笑:“我真没事儿。” 陈自原耍赖皮似的脑袋一歪,倒陆衡肩上了,“我喝多了。” 陆衡轻轻拍着他鬓发那儿,“看出来了。” “哦,”陈自原手指追上去,抓陆衡手,“你送我回家。” 陆衡笑笑,说好。 -------------------- 明天有哒! 我想想什么时候开车 第67章 67、“抱抱。” 陈自原醉得厉害,上车就睡。陆衡替他系上安全带,轻唤一声:“原哥。” 陈自原没应,眼睫颤了颤。 陆衡心动,在他眼睛上吻一下。 球球问:“舅舅你在干什么?” 陆衡说嘘:“叔叔冷了,发抖呢。” “哦,舅舅给暖暖。” 陆衡笑,陈自原唇角勾了勾,好像也是笑。 球球又问我们去哪儿,回家吗? 陆衡也说不清出于何种原因,他不太想回老破小:“先去叔叔家待会儿好吗?” 球球高高兴兴,说好。 陆衡开车慢,但稳,尤其陈自原不在副驾驶替他掌眼了,真紧张,是辆车都能加塞,主打一个世界和平。 将达目的地,陆衡打方向盘缓慢驶入城市花园地下停车场,后又开始发愁等会儿怎么把陈自原弄回家。 人高健硕,挺沉的。 陈自原想陆衡所想,两人好似心有灵犀,车没停稳,人先动了。 陈自原睁开眼睛,恍然间迷茫起来:“到了?” 陆衡忍俊不禁,“原哥。” “嗯。” “时间掐得真准。” 陈自原还装,捣鼓几下安全带的扣子,没解开,冲陆衡眨眨眼:“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手没力气了,小穗,帮帮我。” 陆衡先给车熄火,无奈看他一眼,探身过去。 鼻尖蹭着嘴角过去,鼻息与呼吸交融一瞬又安静分开,他们的暧昧悠然而来。 陆衡替陈自原解安全带,陈自原抬手拍拍他的腰。 意图很明显。 他问:“我能吻你吗?” “别乱动啊,”陆衡提醒他,“球球看着呢。” 陈自原一惊,立刻回头。 球球露出一排小白牙冲陈自原笑,说叔叔晚上好! 陈自原:“……” 二人世界泡水里了。 陈自原走路挺晃,专往陆衡身上晃,黏他身上了。陆衡一开始没感觉,后来反应过来,他可能在以另一种形式撒娇,还是因为晚上吃饭的事儿。 第130章 这世上大概只有雁过不留痕。 陆衡不知道该怎么跟陈自原解释,他的心绪只是偶尔起伏一下,伤不到内里了。 然而陈自原压根不给陆衡解释的机会。 陆衡扶他进卧室,陈自原不肯往床上躺,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一摊,酒醉那劲儿又上来了。 陈自原拉住陆衡的手不让他走。 “小穗……” 陆衡的脊背都让陈自原叫麻了。 他怎么能这样? 陈自原拽着陆衡的手,“你别走。” “我不走,”陆衡摸摸陈自原的下巴,轻微的粗粝感磨刮在掌心,很激人,“我出去跟球球说几句话,好吗?” 陈自原说好,还是舍不得放手。 “原哥——”陆衡语调是软的,特娇。 陈自原眉心一跳,不想让陆衡看出点儿东西,他脑袋往窗户方向拧,松开手,说哦。 陆衡无言,轻轻一笑。 球球在陌生环境,特别拘谨,他坐沙发上,低头抠手,茶几上有水果,偷偷瞄一眼,没好意思吃。 “舅舅,”他问陆衡:“我们晚上还回家吗?” 陆衡摸摸他的头:“回吧。” 球球高兴一下,说好,后来他又不高兴了,问叔叔一个人怎么办? 陆衡笑:“哄哄他。” 球球问该怎么哄? 陆衡没说,他挑了个橘子,剥皮,掰一瓣自己吃,其他都塞球球手里了。 “你坐会儿,吃橘子,”他问:“看电视吗?” “看!”球球眼睛放光了,“凹凸曼!” 陆衡给他放。 陈自原眼睛半阖,看窗外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耳边萦绕《奇迹再现》。这场面细细琢磨,诙谐且温馨。 脚步声响起,于门边蹉跎片刻。 陈自原静待。 好像谁都不慌张,又好像有谁迫不及待。 陈自原感到温暖的身躯正在靠近自己,手探过来,碰碰额头、鼻梁,落在眼睛上,点了点。 “哥。”陆衡叫他,发出一个特别短促的音节。 陈自原毛孔骤然炸开,他睁眼,以极快的速度攥紧陆衡手腕,迫切地把他带向自己。 用的劲儿大,态度强势,不容人抗拒。 陆衡条件反射,跨坐在陈自原腿上,眼睛微微睁大了。 陈自原托举陆衡的腰,又把他往上带一点儿。 他们太亲密了,即便这行为是热恋情侣该有的过程,但陆衡还是窘迫,并且他把这种不能言说的窘迫都写在脸上。挪了挪腰,想要离开。 陈自原箍着他的双臂,不让他跑。 陆衡喉结微动,眼尾胡乱往下扫一眼,随即看向别处。 陈自原这人,即便硬了都特矜持。 “正常生理反应。” “……哦。” “我喝醉了,很难受,你能吻我吗?”陈自原深深注视陆衡,这精彩的夜色和粉红的发色融在一起,像情欲疯狂呐喊,“宝贝。” 陆衡居高凝望陈自原。无框眼镜还架在他鼻梁上,反射幽黄的光,一闪一闪。客厅里,大概奥特曼出场了,球球鼓掌欢呼。 所有一切对陆衡来说,都是感官上的无限刺激。 “只是接吻吗?”他问。 “只是接吻。” 于是陆衡摘掉了陈自原的眼镜,捏在掌心里,弓腰下去。 他不是热烈的人,即便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情,真到临门一脚的程度了,还是会往后退半步。 陈自原根本不给机会,摁着陆衡的后颈,狠狠揉搓几下,从上至下强势侵占。 这吻到后面都疼了。 陈自原亲他,又咬他,咬出血了再慢慢磨。 他花招太多了。 陆衡招架不住,哼唧一声,突感后腰某部位的疼痛感超过唇舌。 他呜咽,急急地抓陈自原的手,在他手背挠了几道划痕出来。 陈自原拇指摩挲,有目的探索,当抚摸到区别于柔滑皮肤的凸起时,又重重往下一摁,掐着那块皮肉凹陷进去。。 可伤疤就是伤疤,永远不会消失了。 陈自原没让陆衡抓住自己,他像鱼似的游走,一面吻他,感觉口腔被潮润的咸湿填//满。陆衡好像哭了,眼泪坠落成湿漉漉的水珠。陈自原视而不见,手指轻轻晃动,沿着陆衡像深沟的脊骨往下探寻,经过一段一段的骨节,没入隐晦地带。 陆衡瞳孔骤缩,他推开陈自原,奈何那人劲儿大,纹丝不动。于是偏头分开一点儿距离,重喘,说不要。 不行! 陈自原快疯了。 他今晚受的刺激比陆衡大。 陈自原不可抑制,总想起十年前看见过的那张照片,没有任何细节,模模糊糊一团影子。他知道那是陆衡。 于是他恐惧、焦虑,还有难以言喻的嫉妒。 游越在跟谁炫耀? 他凭什么?! 所以有些逻辑陈自原不敢联想。 “小穗,以前那些事情,无论好坏你都不许想,”他尾音发颤,“都别想……你是我的。” 陆衡推搡他,喊原哥,不敢大声,怕球球听见。 “我们好好说……”陆衡慌了。 陈自原失控,半个字听不进去,他脱陆衡的衣服,解他裤带,连扛带抱把人弄到床上。 平整的床单和被子在两个成年男人的纠缠下滚皱成一团。 第131章 陆衡挣扎。 关于性,他不排斥,但是怕。 陈自原像困兽,毫无章法地寻找出口,他架起陆衡的腿,身躯下压。 在哪儿呢? “太疼了……”陆衡的声音像游离的泡泡,啪一声轻响,破在陈自原耳边。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陈自原飞散的灵魂归位,他清醒了。 陆衡慌不择路逃开,与陈自原拉开距离。 陈自原目光迷茫,皱皱眉,看向陆衡,抬手想摸摸他的脸。 “小穗?” 陆衡稍稍偏头,躲开了。 陈自原心碎成渣,惶恐:“你怕我?” 陆衡气息不稳,喘了好几下才慢慢平复下,他摇头说没有。 陈自原展开双手,小心翼翼:“抱抱。” 陆衡没动。 陈自原的精神气散了,好像颓丧的枯草:“你生我气了。” 陆衡还是没说话。 就在这时,陈自原的手机响了,一通视频电话,来电显示“妈”。 陈自原烦躁、排斥,其中还糅杂了些许烦闷。 一瞬间的复杂情绪全落在陆衡眼里。 来电锲而不舍。 陆衡问:“不接吗?” “不接。”陈自原面无表情,干脆关机,清静多了,他说:“头疼。” 陆衡看他这模样,自己的心也像枯木似的,让雷劈开无数条裂纹。 “原哥,你……” 陈自原继续刚才的话:“这事儿你不喜欢,我不碰你。对不起。” 陆衡缓缓开口:“我挺怕这事儿的。” 陈自原:“……” 哦。 “没有好的体验跟上刑一样,”陆衡顿顿,他不想说得太直白:“你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陈自原稍感意外,侧目而视。 “心理准备?” “都这个年纪了,我们谈恋爱,该做的事儿避不开,对不对?” 陈自原傻呆呆点头,说对。 于是陆衡嘴一撇,眼尾的潮气又反复,“但是别这么快,我、我找找感觉。” 陈自原看着陆衡的模样,心头郁结没了。 谁比谁委屈似的。 陆衡凑过去:“抱抱?” “今天喝酒了,上头,是我不对,”陈自原拥紧陆衡,把他裤子往上提拉几下,“以后不喝了。” 精虫上脑是假,就着酒劲儿借题发挥倒是真的。 陆衡心里挺明白,他轻轻抚摸陈自原的脊背,给他顺气:“你今天很奇怪,怎么了?” “我不知道,说不上来。”陈自原把脸埋在陆衡脖子那儿,磨了口牙:“是挺奇怪的,你让我自己想想,想明白跟你说。” 陆衡说行,顿了顿,又拐弯抹角暗示:“那你这儿……现在还好?” “不太好,”陈自原松开陆衡,揉揉额头,实话实说:“我去洗个澡。” 他俩性格契合,什么事儿都能说开。不管是心理需求还是身体需要,说开了就好,藏着掖着太影响感情。 陈自原那儿很可观,隔着一层面料,这么长时间还能看出形状来。 陆衡瞟一眼,没敢继续盯。 他挺不好意思,趁陈自原往衣柜里找换洗的衣服,下床走过去。 “原哥,你真没事儿啊?” 陈自原低着头,扫眼就看见陆衡白嫩的脚踝。 “你再招我就真得有事儿了,”他特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快炸了都。” 陆衡暗戳戳掐自己腿:“……哦。” 陈自原洗了半个多小时,出来到客厅,陆衡和球球坐一块儿看电视,从奥特曼换成超级飞侠,都乐呵呵地笑。 陈自原挨着陆衡坐下:“晚上回去吗?” 陆衡说回:“小早一个人在家呢,不太好。球球也想回去了。” 陈自原看球球:“嗯?” 球球振振有词:“这儿没玩具,太无聊啦!” 陈自原气笑了,说行。 陆衡也跟着笑。 陈自原看时间:“小早晚自习结束了吗?” “嗯,”陆衡说:“刚跟我打电话了,陶向阳送她回家。” 陈自原点头:“那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陆衡这才发现是陈自原穿戴整齐出来的,衬衫西装,特正式。 有斯文败类那股味道了。 陆衡看傻眼了。 “怎么了?”陈自原奇怪问:“我脸上有字儿?” “没有字,”陆衡说:“但帅。” 陈自原笑:“别夸啊,不然我又得飘起来。” 如果球球能捂住自己的眼睛,陆衡想亲一嘴陈自原。 “别送了,我才刚送你回来。” 陈自原牵陆衡的手往外走:“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陆衡不拒绝了,他捏捏陈自原手心,“原哥。” “嗯?” 陆衡抿抿唇,欲言又止,“你妈妈找你可能有事儿吧。” “不用理她,”陈自原没表情变化,“我能处理。” 陆衡在别人,包括陈自原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这位母亲的强势和控制欲。 挺让人窒息的。 他知道陈自原不喜欢听,所以就不提了。 陆衡回了家,小早也刚到,几个人坐一起吃个顿宵夜,接着该干嘛干嘛了。 陈自原掸了掸袖口,说我也该回去了。 陆衡听闻,把他拉进卧室。 第132章 “我送你回家,你再送我回来,现在又回去,偶像剧都不带这么演的。”陆衡说:“代驾能在我们这儿发家致富。” 陈自原挑眉,笑出声来:“那怎么着?” 说不上包容陈自原什么,陆衡有心走出那一步,所以也刻意忽略某些因素,他顺着感觉走,给自己机会。 “头还疼吗?” 陈自原揉太阳穴,张口就来说疼死了。 陆衡也上手揉,盯着陈自原眼睛问这儿疼? 手指和手指碰到,自然而然地缠住。 陈自原指尖顺势一勾,与陆衡十指紧扣。 他还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儿,跟陆衡道歉,说小穗对不起。 “原哥,”陆衡的情绪酸胀起来:“今晚别走了,睡这儿吧。” 陈自原一怔,没接上话。 陆衡笑笑:“不是要找感觉吗,我一个人上哪儿去找?” 陈自原脑子里瞬间蹦出很多话,但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挑挑拣拣,特纯洁地问一句:“那我陪陪你?” 陆衡:“……” -------------------- 马上虐原哥了,有点紧张怎么回事 第68章 68、过往 陈自原这段时间不踏实,各种因素影响,他心中有疑虑,下意识避开其中内核,像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不敢探究。只能无休止黏着陆衡,寻找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但陈自原也不常在陆衡那儿留宿,他家里有小孩儿,还有个姑娘,地方太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什么都不合适。 贺黛开始每天晚上打一通视频电话,陈自原从来不接,他对现状满意的同时也惶恐,认为地基不牢,贺黛一推,这栋房子就倒了。陆衡的软性子对上贺黛的强势,陈自原真不好猜测结局,他怕陆衡被吓跑,最后疯的还是自己。 所以陈自原在原生家庭这块,他其实挺自卑的。 陆衡为陈自原头疼的毛病烦恼,他试了各种方法,好像都不管用。 日子一天天过,特平顺。 陈自原难得休息,跟陆衡买家具,挑了张2米双人床。陆衡没好意思跟销售聊太细,差点遁走。陈自原心情不错,顺带同家店买了张纯黑皮质沙发。 陆衡问这张沙发放哪儿。 陈自原说摆阁楼。 阁楼内部布置,包括投影仪、屏幕、吧台都弄差不多了。两组玻璃柜靠墙,空置着,没有酒,也不放收藏品。陆衡至今不知陈自原要往里摆什么,他也没问。 天很冷了,今天晚上还得降温。走到户外,风呼呼吹,陈自原把手里的围巾缠陆衡脖子上,绕好几圈,闷住他半张脸。 “听说今晚要下雪。” 陆衡眼睛弯弯的,“我第一次见你,从门诊出来那会儿也下雪了。” “去年的初雪?” 陆衡点点头。 “真浪漫,”陈自原牵着陆衡的手,“我们把初雪当作纪念日,要不要庆祝一下?我觉得该有点儿仪式感。” 陆衡说行,问怎么庆祝? 冬天上哪儿约会都不合适,陆衡其实更想钻被窝里睡觉。 “只能看电影了,”陈自原说:“看完去趟幼儿园,接球球回家。” 陆衡微微仰头,下巴抬起来窝在围巾上,拽着陈自原的衣领往下拉,在他唇角吻了一下,“好呀。” 天刚黑下起了雪,陆衡接学校通知,小早会提早放学回来。陈自原没让陆衡动,自己去了一趟,顺便把陶向阳也送回家。 小早在外面正儿八经地叫陈自原叔叔,就他们俩的时候,或者当着陆衡的面,会叫几声舅妈,女孩儿也调皮。 陈自原私底下跟陆衡说,小早现在被陶向阳同化了。 陆衡乐不可支,说挺好,改天还得请陶坊吃顿饭。 雪下挺大,不多久积起一层。陈自原昨天留这儿住了一晚,今天没打算继续住,得矜持。可是看这天气,太适合春宵帐暖——舍不得走了。 他八百个心眼,试探陆衡。 “路不好开啊,不知道主路封了没。” “你好像挺乐意它封路。” 陈自原挺乐。 陆衡正盘腿坐床上看出,闻言撩起眼睛看过去:“这么点儿雪不至于封路吧?” “不好说,”陈自原也往床上一坐,“这雪估计得下到明天。” 陆衡笑了笑,不接他茬:“明天周末,我不上班,他们也不上学。” 陈自原挑眉笑:“就我倒霉呗?” 陆衡放下书,冲陈自原招招手,柔声说:“原哥来。” 陈自原挨过去。 陆衡摸摸他的脸,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抚摸:“头还疼吗?” 陈自原脑袋一歪,靠陆衡的肩,拖着长音说还疼。 陆衡于是劲儿大了些,给他揉:“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西医不行要么去看看中医,总得有个说法。” “没用。” 陆衡皱眉:“那什么有用?” 陈自原有些耍无赖了,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你啊。” 攻势太猛,难以招架。 陆衡叹气,他投降:“原哥,你不想走可以直接说的。” “怕你觉得我不稳重。” 陆衡放下书,他起先目光直白,看陈自原,眉间的欢悦若隐若现,随后微微歪头,笑了笑,伸手摘掉陈自原的无框眼镜,吻了上去。 陈自原这方面技术不错,至少陆衡很舒服。即便他们的接触只在身体边缘游荡,还没能真正体验碰撞的爽利。但陆衡逐步接受做的过程,这让陈自原很有成就感。 第133章 陆衡腿软了,肚子也麻,他差点儿叫出声,于是咬陈自原的手臂,留下一个牙印,挺深的。陆衡垂眸看,觉得咬重了,又心疼,伸舌舔了舔。 陈自原被这么撩,手中力度失控,弄得有点儿凶了。 陆衡被前后夹击,哭了出来,他是爽的,所以开始幻想,如果继续进行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并且陈自原全程主导,这种被掌控的感觉,让陆衡身心舒畅。 他确实需要这样的伴侣。 陈自原亲了亲陆衡的耳朵,说我去洗手,回来再收拾你。 陆衡听到这话就笑,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是已经收拾我了吗。” 陈自原诧异中混了点儿惊喜:“小穗,说什么呢?” 陆衡拿起枕头捂住自己脑袋,脸红透了,“没什么。” 陈自原笑着出去了。 陆衡睡不着,继续看书,《霍乱时期的爱情》,好几年前买的书,三进三出没看下去,他这会儿心静下来,半靠在床头,看得挺有滋味。 陈自原坐在了陆衡书桌的位置上。他哪儿都能翻,就是不能碰左手边的抽屉。陆衡说了,碰就翻脸,他警告陈自原的时候倒是不严肃,仔细看还有点儿臊得慌。 有秘密啊,陈自原想,他心痒难耐。 所以假装看书,眼睛时不时往抽屉那儿瞟,得找个借口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陈自原神思飘了,摆在桌上的手机嗡一声,亮了一下,快要暗下去前又嗡两声。 接连不断,很多条信息。 陈自原蹙眉,他不想点开看,但心突然跳得有点儿猛,第六感作祟,无端焦虑起来。 陆衡的情绪从书中抽离出来,看了陈自原一眼,没说什么。 陈自原知道这些信息来自贺黛。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 -拒绝沟通不是成年人该有的举动。 -你不理智,情绪不稳定,这太可笑了。 -自原,谁在影响你? 陈自原能在贺黛的字里行间中感受到她因为自己脱离掌控而生出来的愤怒与不甘心。 他嗤笑一声,心想道,谁更可笑? 陆衡听到这声笑,又看过去。 陈自原单手托腮,歪着脑袋,依旧不打算回信息。 贺黛那儿显示正在输入,几秒钟后消失,情绪似乎息止。 就在陈自原准备关机之际,两条信息像地雷炸了过来。 -你以为你和沈竹钦的把戏能糊弄我? -他叫陆衡,是不是? -他把你变坏了,我不喜欢。 陈自原呼吸一窒,猛然间不知所措。他知道瞒不了贺黛,没想到被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破。 这些字像砸在地上的玻璃,单看都认识,拼起来就不行,它们七零八碎,捡起一块,扎得人生疼。 陆衡发现陈自原不对劲,裹着被子挪着腰到床边,拉拉陈自原的衣服:“原哥,你怎么了?” 陈自原闷声不响,把手机反面扣在了桌上。 “没什么。”他说。 陆衡无奈叹息,说哦,“有事儿别瞒着我。” 陈自原不想瞒,但他的家庭,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陆衡的性格,他会给自己压力。 再等等吧,陈自原想。 陈自原凑过去抱陆衡,说不瞒,我多坦诚啊,我爱死你了。说完吻他,又咬他。 陆衡往后躲,说自己那儿麻了,不来了。 陈自原问哪儿麻啊?不让他跑,追过去。 调情打闹间,陆衡的书被扫到地上,掉出一张火车票。 陈自原给捡起来,问这是什么? 陆衡看着,回忆片刻,说自己四五年前去了南方一个古镇,绿皮火车两天才到,玩儿得挺开心。火车票本来想收藏起来,可是死活找不到了。 陆衡看着这张票挺有感触:“我那会儿挺忧郁,上哪儿都带一本书,带了也不看,没想到夹里面了。” 陈自原笑了笑。 陆衡眨眨眼:“我是不是挺装的?” “哪儿有,”陈自原觉得他实在太可爱,往脸上亲一下:“迷死我了。” 陆衡也笑,不躲了。 “有些东西你不扔,总有一天能自己出来。你看,意外惊喜了,”陈自原问:“这回放哪儿?” 陆衡指墙上的收藏框:“就那里。” 陈自原让陆衡别动,自己又挪过去,把收藏框从墙上取下。 里面其实都装满了,陆衡一个人去的地方不少。 陈自原把盖板拧开,对陆衡说:“我再买个新的,以后我们出去玩儿,不管到哪儿,回来也得留个纪念回忆。” 陆衡眼尾飞扬,说行。 收藏框里东西的票根太多,陈自原把盖子一拿开,掉下来不少。他把手里这张塞进去,又挨个捡掉出去的。 其中一张陈旧的火车票根引起了他的注意。 时间是十一年前的五月,目的地云市。 陈自原恍然发现眼前有星星闪动,天旋地转地颠倒着他的乾坤。那团疑云逐渐明朗起来,而陈自原心口却绞痛起来。 “小穗。” 陆衡没发现陈自原的异样,他又看书,嗯了声。 “你去过云市?” 陆衡翻书的手指僵硬一顿,含糊地说嗯,去过。 陈自原又问:“什么时候去的?” 陆衡面无表情:“十七八岁的时候吧,当时想疯,周末两天来回云市,吃了蘑菇。现在想想,真挺抽象。” 第134章 陈自原艰难困苦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年纪不大,胆子不小,怎么敢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 陆衡终于听出不对劲了,他睨眼看过去,发现陈自原手里的火车票。 “我一个人不敢的,有人帮我,”陆衡淡淡说;“这张火车票就是他帮我弄的。” “谁?” “游越。” 陈自原手指猛地一紧,票根皱了。 陆衡心颤,抿抿唇,他发现怪异了,陈自原的状态不像在意谁的过去,相反那双眼睛中混了点儿难以置信的,对唯物主义世界的恐慌。 陆衡下意识反应,是不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与此同时,陈自原捏着收藏框的手一震,里面的东西又往下掉。 咣当一声轻响,掉了个小玩意儿出来。 一个蘑菇形状的陶瓷摆件。 陈自原怔愣愣盯着它,脑海里有虚无缥缈的对话出现。 -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你在哪儿呢?我给你寄过去。 -什么礼物? -蘑菇! 这段对话像鸟儿调皮地叽喳声,没有实体,好像从遥远时空传进陈自原的耳朵里。 “原哥?”陆衡又叫他。 陈自原好像被吓坏了,身躯一震,捡起陶瓷摆件。 他抬眼看陆衡,诚惶诚恐。 陆衡小心问他:“你怎么了?” 陈自原蹦不出半个字,今晚不管是贺黛还是这些陈旧的东西,都给他不小打击。 他捏着小蘑菇无意识搓磨。 陆衡看了看,以为陈自原介意什么,便平缓说:“十年前的旧东西了,本来打算送人的,扔了吧。” 送谁啊?不言而喻。 陈自原没问了。 美妙的气氛不知道被谁破坏了。陆衡怕陈自原心生出什么芥蒂,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关于从前的事情。 而陈自原紧紧抱着陆衡,一晚上没睡,装都装不了,他抖得太凶了。 陆衡问起来,陈自原只能说头疼。 是真的疼。 陈自原被某种猜测掐住了脖子,一天都熬不下去。第二天提心吊胆忍到下班时间,接到陆衡的电话,问他还来吗? “不来了,我有事儿。”语调挺冷的。 陆衡怔了怔,说哦。 陈自原不是真冷,他那颗心好像被捅了八百个窟窿,快死了,稳不住情绪,又不想被陆衡看出来。 出了医院后陈自原立马给谢之岩打电话,问他乔微微在哪儿。 胖子不明所以,说在家啊,我在家。 陈自原没有第二句话了,他现在不能开车,容易出事儿,直接打的过去。 直到陈自原站在乔微微面前,他都没想好自己该问什么。 挺怕。 乔微微懵了:“怎、怎么了?阿衡呢?” 听到陆衡的名字,陈自原好像又活了,眼睛动了一下:“陆衡说他跟游越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乔微微点头:“啊,对……” “什么游戏?”陈自原发声,跟利刃隔开喉咙,太模糊了,辩不清。 “啊?” 陈自原提了音量:“什么游戏!?” 乔微微虎躯一震,结巴了:“梦梦梦境江湖,游越那号当时是服务器第一,可值钱了,技术也好,带陆衡玩儿了好几个月。” 陈自原此时被一根巨长的钉子,连骨肉带灵魂一同凿进了地里。 谢之岩跟见了鬼似的说不可能! “游越那菜逼东西玩个屁啊!当年他看老陈玩儿,非要来,来第一天被人虐了八百回,第二天就被杀退服了。他还服务器第一?赛狗屁第一!” “啊?”乔微微说:“不能啊……” 陈自原问:“他游戏号叫什么?” “游越吗?” “对,”陈自原木纳重复:“游越。” 乔微微不愿意提,表情臭:“他叫麻雀。” 陈自原又问:“那陆衡呢?” “巫山,”乔微微说:“巫山云雨的巫山。” 麻雀肆力飞向巫山,不拘形迹,胆壮心雄,妄想冲破云雨。 连谢之岩都傻了。 乔微微感觉气氛不对,战战兢兢问:“怎、怎么了?陈自原,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陈自原目光空洞:“谢之岩没跟你说过吧,以前我也玩儿这游戏。” 乔微微:“……啊?” 陈自原说:“我是麻雀。” -------------------- 天塌啦,宝贝们25万字好像还完结不了,正在用力收尾了呜呜呜 第69章 69、乘虚而入 乔微微简直满脑袋问号,她张嘴,又闭上,千回百转,硬生生憋出一个复杂的:“啊?” 谢之岩哆哆嗦嗦:“什么情况?” 没人回答他。 谢之岩家书房两台电脑,正在外放,叮叮哐哐传出兵器角斗的动静。 这是款武侠类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陈自原当年玩儿它只是为了解压,所以前期投入的情感和精力不多,两个月玩成了竞技场全服第一,觉得没意思就不打算继续玩了,他倦怠期来得很快。陈自原选择删号的那天,特意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图,看会儿风景。系统音最后询问确认删号否。他要点确认,一位刚出新手村,身穿破布烂衫的侠士因轻功操作不当,摔死在自己面前。 还有音效。 咣叽。 第135章 破烂侠士很开朗,在附近频道打字跟他说话。 -大侠,能救救我吗【星星眼】 陈自原救了,他喜欢这人的名字。 巫山。 旖旎又隐晦的浪漫。 故事好像从这里开始了。 陈自原好难受,恍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陆衡冲过来替自己挡一刀。他开玩笑,叫他一声大侠。 陈自原的心抽着疼,绷不住了,往后踉跄半步,磕着桌角了。 他试图调节情绪:“你俩还玩儿这游戏呢?” “啊……”谢之岩不好意思了:“我跟微微,我俩为什么能认识呢,就因为这游戏去年弄的线下交流会,俗称相亲——我拉你一起的那个活动。” 陈自原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哦。 他胸腔灼热的呼吸横冲直撞,烧得嗓子疼,说话声音都不好听了。 乔微微宕机的大脑缓过来一点儿。 “不对啊!”她提音说:“不对!” 陈自原看向她,目光冷冽。 “跟阿衡见面的就是游越!这事儿我确定!”乔微微很激动,“阿衡跟我说的,游越是麻雀啊!” 陈自原:“……” 谢之岩本来懵,被乔微微一吼,登时醍醐灌顶。他头皮发麻,“老陈,我记得你出国前没地方住,在游越那儿住了俩月对吧?” 陈自原双唇紧绷,说不了话,微不可见地点头。 于是谢之岩也激动:“游越盗你号了!?” 但游越菜啊,他即便盗了陈自原的号也不可能玩儿出头,怎么可能带新手玩。并且陈自原在游越那儿就住两个月,出国了,游戏号他没删,往后也没再登录过一次。 “不对!”谢之岩突然蹦起来:“你出国后半个月,你那号在上来过一次!就一次,半小时,立马下了,然后没然后了!我当时还奇怪,你在你妈水深火热的熏陶下怎么还有这种闲情逸致——我那会儿也联系不上你!” 胖子激愤,语言组织能力不好,但在场这几位都不傻,关键重点能听懂。 乔微微不敢相信,这太离谱了,“不是什么意思啊你?” 陈自原的眼神变得很沉,在冰冷的镜片后,像寂静森林里游荡的野兽,被愚弄后愤怒至极,亮出獠牙,总得找到罪魁祸首,然后咬烂他的脖子。 但他表面看上去依旧冷静。 平静地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出去。 游越挺意外的:“自原?” 陈自原后槽牙那儿突了突,没说话。 游越又问:“有事儿?” “你在哪儿?” 游越笑了一笑,说蓝歌。 陈自原挂了电话,说行。 谢之岩和乔微微感觉一阵寒风刮过,这气场比冷冬渗人。谢之岩抖了一下,搓搓胳膊,陈自原这种眼神他以前见过一回。 “糟了!”谢之岩顿时魂飞魄散,立马追上去:“老婆,要出事儿!” 乔微微慌得找不着北,直觉迫使她也跟了上去。她还想给陆衡打电话,可是说什么呢? 这些破事如果都是真的,那陆衡得多苦啊。 乔微微抹干净眼泪,把手机放回兜里。 蓝歌酒吧,游越在,沈竹钦也在,管杰挡两个人中间像汉堡里的那片生菜。 游越对沈竹钦很热情,说起来他俩认识,也是发小。但沈竹钦烦死游越了,从小到现在就不搭理他。 “你俩交集不多啊,”管杰好奇问:“他怎么惹你了?” 沈竹钦张口就来,“他面相不好。” “他照着老陈整的!” “鸡能变凤凰吗?”沈竹钦翻白眼:“陈自原虽然一身臭毛病,但也不是游越能挨上的——操,你赶紧把他给我弄走,喝酒都没心情。” 他俩脑袋凑一起,像极了上学时候随地大小蛐蛐人的混蛋,蛐蛐得特大声,混蛋得也光明正大。 管杰说:“人来我这儿消费,没理由把他轰走的。要不你找个茬,跟他吵架,碰他瓷,我师出有名,叫俩保安抬走他!” 沈竹钦看热闹不嫌事大,跃跃欲试,说好。 管杰递上一杯酒,鼓励他,上吧宝贝。 正当沈竹钦思考着手里这杯酒该以什么姿势泼出去显优美的时候,他侧边好像有人影闪过,速度很快,衣摆都飘飘而动了一下。 吧台上的空酒瓶随人影同时消失,伴着谢之岩慌张的一声老陈! 沈竹钦和管杰下意识同时转身。 厚实的玻璃酒瓶溘然爆裂,游越的脑袋瞬间皮开肉绽,他被人掐着脖子摁倒在地,血慢慢流下来。 血腥味让人恶心。 游越看见了陈自原,他凶煞的脸,暴起通红的眼睛,愤怒至极。 陈自原照着游越的脸砸下去,拳拳到肉。游越鼻梁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被陈自原打蒙了,毫无招架反手之力。但游越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咽下了嘴里的血唾沫,突然笑了一声。 陈自原居高临下地看他。 游越笑得愈发疯癫,他脖子被扼着,说话不畅,几乎挤压着声带,像童话故事里邪恶又愚蠢的老巫师:“我说过你还会来找我的。” 陈自原沉默,他把自己变成一把刀,又冷又尖利,随时都能捅死游越。 游越挣扎了,没挣开,陈自原的劲儿实在太重。 他是真想弄死游越。 游越破罐子破摔,也撒起泼来,他看准陈自原的弱点,稳准狠地扎进去:“你跟陆衡谈了?” 第136章 陈自原眼睑肌肉狂抽。 “那你倒是问啊,我跟陆衡怎么认识的?你不想知道吗?还是不敢问。”游越咯咯笑,特渗人:“陈自原,我托你的福。” 周围人看,没敢上前拉,尤其沈竹钦和管杰,他俩没见过陈自原这样子,没轻举妄动。 直到谢之岩带乔微微赶到现场,两人气喘吁吁。谢之岩叫唤:“你俩不拦着啊?!” 沈竹钦问:“发生什么了?” 谢之岩指着游越的鼻子骂:“丫神经病!披着老陈的皮招摇撞骗!” 沈竹钦一点就透:“跟陆衡有关?” 乔微微哭着点头。 管杰反应过来,要上去拉开他俩,被沈竹钦拦住了:“不用,陈自原能解决,你叫保安把这儿围观的人散开,别闹大。” 管杰说行。 游越看陈自原的模样,内心骤然膨胀出巨大的、变态的满足欲,他洋洋得意挑眉:“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因为你!”他恶狠狠地说:“陆衡所受一切痛苦皆因你而起!” 陈自原大四毕业,在贺黛的强压逼迫下,对未来稍显迷茫。学校不让住了,他也不想回家,正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首先得找个地方睡,游越正好出现,说他租的房子刚好有多余的房间,能让陈自原凑合住段时间。 当时的游越,至少表面功夫做得不错,还没这么丧心病狂。他主动表现出友好的态度,陈自原不好意思拒,并且自己也有这方面的需要,所以答应了。 那两个月他无所事事,不爱出门,心里特别虚,唯一的情绪宣泄口转到了游戏。 巫山像烂漫的花儿,特别明媚,忽闪忽闪地出现在陈自原的世界里,成天围着自己转,话多。 陈自原说他话痨。 -小话痨。 巫山举一反三。 -闷葫芦。 他们聊天的时间其实不多,仅在游戏,私下没加任何联系方式。巫山每天只有晚上十点到十一点的上网时间,周末能再多延几个小时。据他自己说高考压力大,有点儿厌学了。陈自原耐心疏导,顺便当起了数学导师。 巫山夸起人来毫不吝啬,嘴甜的能要人命。 -你好厉害哦。 -别捧杀我。 -我真心的,数学厉害的人在任何领域都天赋异禀,闪闪发光。 巫山好像看出来陈自原不开心,总逗他。 -我今天单挑了秘境boss,捡了个烟花回来,放给你看。 -死了几回? -三回! -出息了。 陈自原对着电脑笑的次数多了,被游越看见,觉得特扎眼。他那颗见不得陈自原好的心蠢蠢欲动,想报复,成天钻在牛角尖里恶毒地想:他为什么没有在贺黛的精神污染和语言攻击下发癫,我们应该是同类。 游越又疯狂且嫉妒,他把这种情绪缺口带进了游戏,于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能给陈自原提供情绪价值的人。 让陈自原心旷神怡的,不管是谁,他都要摧毁。 巫山去了趟云市,陈自原为他做攻略,推荐了一家蘑菇火锅店,并且贴心嘱咐那儿的蘑菇得熟透了才能吃。巫山高高兴兴去,高高兴兴回。到家后走网吧一钻,迫不及待上线找陈自原。 -火锅店吃蘑菇送礼物,一个陶瓷摆件的小蘑菇特别可爱,你住哪儿?我给你寄过去。 -不用。 -我谢谢你嘛,别不收。 陈自原犹豫了。 -西京大学。 这是陈自原跟巫山最后的聊天记录。那天晚上,贺黛突然到访,逼迫陈自原出国,讽刺他玩物丧志,盛了满满一杯水,全浇在他电脑上。 所有一切戛然而止。 陈自原觉得这两个月像一场梦,他没有跟网友交心的习惯,所以谈不上有什么深入的想法,但巫山就像他自己亲手燃放的烟花,熠熠生辉却转瞬即逝。他浑身上下充满朝气,像清晨的太阳,陈自原确实被他影响过,至少没那么郁闷。 一个陌生男孩儿,不知身在何处,可以勇敢自信地奔向世界任何角落。陈自原羡慕他说走就走的洒脱,偶尔想起,依旧会心一笑。 可事到如今呢,还笑得出来吗? 陈自原掐着游越的脖子,眼泪溢出来。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他是陆衡……” “对,他是陆衡!”游越咧嘴笑,都是血:“我替你跟他见面了。” 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乘虚而入不合适,”游越一字一顿地往外吐字,他稳准狠地让陈自原万箭穿心:“取而代之,你觉得怎么样?” -------------------- 后天更 小穗和原哥的游戏情缘会在全文完结后,单独出个番外 第70章 70、“陈自原要跳楼。” 乔微微滠泣,抽抽嗒嗒地骂:“混蛋!” 游越的眼里只有陈自原,他看着陈自原怒火中烧,暴躁失控,什么狗屁儒雅全不见了,心里非常痛快:“我忍了你二十多年!老子他妈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 陈自原有点儿想吐。 “我恨你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管杰忍不住骂:“你他妈被迫害妄想症吧!” 游越单亲家庭长大,吃喝拉撒就一个爸管着。他爸跟贺黛一个类型,甚至更糟,三天两头棍棒相加,说好听点儿是教育,其实就是家暴。 第137章 游越印象里,小时候还好,挨打次数不多。后来他爸带他搬进胡同,周围全是高知家庭,他们的孩子跟外面那些也不一样。游越父亲以为自己挤进这种环境里,也会成为这样的人,他儿子也该一骑绝尘。游越受他父亲影响,也有了这种认知。 直到他遇见陈自原。 那条胡同里的小孩儿不跟游越玩儿,于是游越阴暗固执的思想开始发散,认定他们排外,看不起我。只有陈自原偶尔跟他说几句话,这让游越心里好受很多。游越经常跟陈自原一起上学放学,他以为他们是朋友了,可陈自原身边的人太多,游越很不喜欢。 后来有一天,游越看见贺黛对陈自原强势地控制和打压,他很兴奋,非常确定——我跟陈自原有共同点,我们是一样的人。 游越自认为跟陈自原的联系更近了。 可是越往后,陈自原就不跟游越一块儿了,渐渐疏远。 这种转变是在日常小事中堆积起来的,说不清,游越想不通,于是坚持认为是谁在陈自原耳边吹了风。 陈自原对游越说,我有自己的判断。 游越永远鬼打墙似地回应道,我们是朋友。 这种所谓朋友关系维持到初中,开始发生改变。 陈自原太优秀了,他耀眼,只要有他参与的活动,不管学习还是考试,永远第一,游越被他压得无出头之日。 这堵无法超越的高墙立在游越面前,导致他父亲对他的打骂变本加厉。游越经常浑身伤痛,他还得藏起来不让人发现。久而久之,他就把这种痛苦全部归咎到陈自原头上。 并且陈自原没有在贺黛潜移默化的驯服下变成一只听话的狗,这也让游越心里不平衡。 他为什么没变成跟我一样的人? 游越经常深夜不睡,只琢磨这个问题。 到最后,游越跟陈自原的差距越来越大,可能基因里的天赋就决定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未来会走怎样的路。 游越的思维从想跟陈自原做好朋友渐渐转变为嫉妒。 这种嫉妒让他面目全非。 “中考完那年暑假,学校组织国外游学,成绩第一免除所有费用。我分数就跟你差了一点儿!凭什么这人不能是我!你家这么有钱,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抢?”游越把这事儿记到现在,别人匪夷所思,在他那儿就是根刺,拔不出来,血肉模糊:“八万啊,我根本拿不出来。我求老师,他冷眼旁观,跟我说有你在这事儿没办法,除非你不想要——他什么意思啊?是说我这辈子只能捡你不要的东西吗?” “我不甘心。”游越看着陈自原逐渐扭曲的表情,不惧喉管分分钟被拧断的威胁,笑了笑:“我想去,就跟我爸说,他东拼西凑借了八万,顺便打断了我的手。自原,国外那两个月你没正眼看过我,你知道我手断了吗?” 陈自原的手剧烈发抖,玻璃瓶的碎片快要扎穿他的掌心,又深又长。他恐慌现实带来的后果,愤怒陆衡遭遇的无妄之灾。他的爱人家破人亡,哭诉着自己的罪孽和忏悔。陆衡痛苦的灵魂,他哭泣的脸,全部砸在陈自原面前。 所有事端因我而起。陈自原意识到这些,霎那间惊慌失措。 “你恨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高兴!我抢不走你手里的东西,用别的方式也行,反正效果都一样!”游越阴森森地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你知道十八岁的陆衡像什么吗?是雨后春笋,太嫩了,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你没机会吃,我替你尝了——你觉得可惜吗?” 陈自原松开游越的脖子,拔出手心玻璃碎片,照着游越的脖子刺下去:“闭嘴!” 别说了,别提他。 陈自原好痛苦。 管杰和谢之岩惊呼,怕真闹出人命,想上前拉一把,被沈竹钦拦住了。 沈竹钦面色也挺难看,沉默不语地盯着游越。 游越不在意自己身上哪儿又多了道口子,他现在甚至不怕死了。 “你妈是我找来的,”游越狂笑起来:“说到底还是你窝囊。你哪怕在国内多待半天,你的电脑也落不到我手里。” 陈自原瞳孔骤缩,他最后保持清醒的灵魂被彻底击碎,无力反击甚至无法招架。与此同时,他腹部突然爆发出剧烈疼痛,从胃开始延伸到肺部,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咬咬牙,又硬生生咽下去。 “我登录你的游戏号,看完你跟陆衡的所有聊天记录。哦对,最后一条是他问你能不能见面。我替你答应了。” “陆衡确实不错,脸好看,那会儿性格也特开朗。我玩儿他时间长了还挺舍不得。但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游越幽幽说道:“我后来想明白了,你俩说到底不认识,这事儿你能知道么?所以没意思,我懒得跟他玩儿了,又不甘心。做过的事儿得留痕。” “让子弹飞一会儿,正中靶心。”游越抬指,虚晃晃地点了下陈自原眉心。手指一顿,又想触碰陈自原的眼睛:“自原,我终于赢你一次了。” 陈自原偏头,挥手挡开游越,踉跄起身。 他额边暴起的青筋突然全都看不见了,整个人仿佛颓丧进了万丈深渊。 沈竹钦看在眼里,皱了皱眉,他为陆衡难过,这事儿瞒不住。 他会离开我吗?陈自原迷茫地想。 腹部疼痛持续不断,无法判断是哪个器官发出的指令,或者五脏六腑都烂了。 第138章 陈自原呼吸混乱,弓腰缓和片刻,要命的痛感却甚嚣尘上,紧接着剧烈咳嗽,止不住干呕。 沈竹钦看见陈自原唇缝中有血缓缓流出,被他抬手一抹,变得干干净净。 “自……”沈竹钦上前想说点儿什么。 陈自原目光焦距变得极其狭窄,能听见的也只有自己哀默的心跳声:“走开。” 谢之岩也上来劝:“你别这样。” 陈自原漫无目的地走,反复呢喃:“我想回家……” 管杰无奈,说话都不敢放开嗓子:“我们送你回去,或者你别动,我给陆衡打个电话。你这样不行!” 陆衡的名字稍微刺激了陈自原,他好像活了一下,说不行,别不告诉他。又拧着眉万分痛苦,推开管杰跑了。 管杰和谢之岩要追,被沈竹钦叫住。 “回来,你俩没用,”他说:“别白费劲了。” 谢之岩问:“那谁有用?老陈这鬼样子,别他妈出门被车撞了!操,今晚刺激真够大,别说他了,我都……” “你闭嘴!”沈竹钦呛他一句,后思量片刻,转头对乔微微说:“美女,给陆衡打个电话。” 乔微微哭得梨花带雨,整个人都是懵的:“啊?我给他打电话?我、我说什么?” “跟他说,”沈竹钦顿了顿,吐出一口气:“陈自原要跳楼。” 乔微微:“……” 啥?? 沈竹钦说完,冷冰冰看向躺地上半死不活的游越。 他开口:“管杰。” 管杰抖索一下,问干啥? “把这儿收拾干净,今晚进出酒吧的人,拍视频的全盯着删了!” 也幸亏这个时间点酒吧人不多。 沈竹钦说完这话就走,气势比谁都凶。 管杰欲哭无泪:“祖宗去哪儿啊?你顶流,别添乱了。” “他不是喜欢乱搞吗,”沈竹钦冷漠嗤笑,刮一眼游越,鸭舌帽往脑袋上一扣,说:“找人干他。” 字面意义上的干。 -------------------- 嘀,突然掉落的一章 游心理变态我先说 应该虐完了,下章可以开车车啦 第71章 71、浪漫相遇 陆衡接到乔微微电话时刚到家,外面天色已经很暗了,一看时间才六点多。 乔微微嗓子哭哑了,说话逻辑特别混乱。 “微微?” 乔微微听到陆衡声音,又嗷嗷哭,差点儿上不来气。 陆衡一惊:“怎么了,在哪儿?谢之岩呢?” 乔微微心酸,哭更凶了,喊阿衡。 陆衡虽然着急,但声音还是稳,柔声说:“你别慌,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去找你,行吗?” 乔微微说行,又说不行:“你别找我了,我、我没事儿,你去找陈自原,他不好!” “什么?” 乔微微说:“他要跳楼!” 陆衡衣衫不齐往外跑,他直到站在马路中间,目光呆滞望向四周,寒风争先恐后地往身上扑,顺着阔开的领口往身体里钻,陆衡才发现自己又没穿外套。 太冷了。 陆衡迷茫地想,我该去哪儿找他? 陈自原手机关了,冰冷机械的声音提示生生砸进陆衡心里。他手指被冻得通红僵硬,他动作迟缓,稍微弯曲一点儿都十分困难。陆衡划不开手机屏幕,急躁打转,眼眶蒙上一层水雾,他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到底怎么了? 陆衡手机又响起来,显示乔微微来电,他接起来,发出来的音节抖得不成调。 “陆衡?” 是谢之岩。 “他在哪儿?”陆衡问:“你知道吗?” “刚微微没把话说清楚,你别急,”谢之岩其实也慌,他豁然成为主心骨,得找得着北::“他说他想回家,你去他家看看。我和管杰还有老陶到他常去的地方找。谁找到了就发个给信。” 陆衡说好。 谢之岩现在对着陆衡说话,心情特复杂,在那儿跺脚:“你可别再丢了,不然老陈真得疯!” 陆衡不理解谢之岩话里话外的意思,现在也没时间解读。 出租车猛冲过来急刹在陆衡脚边,司机摇下车窗骂骂咧咧:“大马路上能不能别摆pose!这不是你家赶紧让开!” 陆衡心悸难控,失魂落魄地看司机一眼,“走吗?” “走哪儿?” 陆衡想了想:“城市花园。” 司机掐烟,说走,上来! 陆衡脸色煞白,上车后身体抖得特别厉害。 司机座驾驶位都被抖出幻觉了,以为自己驶进了什么坑洼路段。他通过后视镜看后座乘客,乍一眼跟见了鬼似的,吓一跳:“我要不给你送医院吧,别抽我车上。” 陆衡说不用。 “哦,行。”司机眼珠子转两下,把车窗关严实了。 周围空气稍稍上去一点后,陆衡冷静不少,他虽心神不宁,但想了很多,琢磨着陈自原口中的回家,竟慢慢生出别的想法。 “师傅,不去城市花园。” “啊?” 陆衡觉得热,他自己把车窗全摇了下去,空洞望向远方楼宇:“麻烦你,滨江海湾。” 家里很黑,所有窗帘严丝合缝,生怕一点儿光露进来,把人照得无所遁形。 “原哥?”陆衡叫了声,没人答应,他心凉半截。 第139章 新装修气味散得差不多了,陈自原说过年就能住进来。他们在讨论这些事儿的时候,生活状态特别鲜活。 现在大概受心情影响,期盼已久的氛围好像都跟着死气沉沉。 陆衡抬手找开关,余光扫见玄关展示柜,玩具总动员的布景摆好了。 他白天来过一趟,那会儿还空空荡荡。 陈自原在这儿,陆衡松一口气。 他摸索过去,打开展示柜的灯。 挺好看的。 陆衡心想,陈自原跟他承诺过的所有生活细节都在有条不紊,逐步实现中。 那还有什么能撬动他的情绪? 陆衡鬼使神差地颤了颤身体——是因为我吗? 他往里迈,踩到了了鞋。低头看,外套、围巾,甚至还有眼镜,凌乱一地。 “……” 陆衡哀叹,把东西捡起放好,眼镜没处放,捏手里了。 陆衡在客厅站立片刻,抬头看望阁楼。 阁楼门锁指纹识别,专属于陆衡和陈自原。 这门只推开一点儿,浓烈的酒精扑面而来。 陆衡皱了皱鼻尖,心想,得醉。 “原哥。”他又唤一声。 陈自原还是没出声。 陆衡要开灯,想了想,还是算了。 陈自原在沙发那儿,双腿叉开,两臂弯折搭上面,手腕自然下垂,拇指和食指捏着玻璃杯的杯口。 死气沉沉。 陆衡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于是走到陈自原面前蹲下。 陈自原听见陆衡叹口气,随后站起,他好像要走。陈自原突然恐慌,伸手拉他,血没干,手也没劲儿。 陆衡衣角沾上了污渍。 陈自原觉得扎眼,狠狠皱了下眉,特别急躁地把人揽腰拽过来。 “你不要我了吗?”陈自原问:“你会不离开我吗?” 陆衡听不懂陈自原的话,但还是摸摸他的头,像哄小狗:“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想给你倒杯水,别喝酒了。” 就在一秒钟前,陈自原为了可能坠入地狱愤懑,在他迷惘到惴惴不安的时候,陆衡来了,像无边黑暗里的一根救命稻草,陈自原抓住了,不肯放手,他把自己所有的信仰都寄托在这上面。 他说:“我不渴,不想喝水,我只要你,你别走。” 陆衡:“……” “我很难受,我好像要死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陆衡说:“我跑出来找你,外套也没穿,冻死我了。” 陈自原抱得更紧,他说对不起。 陆衡的手指穿进陈自原的头发里,他头发其实很软,长度很刚好,于是慢慢顺着往下,在后脑勺挠了挠,最后停在后颈。 “聊聊?” 陈自原摇头:“不聊。” 陆衡无奈微叹:“那做什么?” “做(被锁了救命)。爱” 陆衡:“……” 陈自原仰头看陆衡,他目光很深,声音很沉。他在求索:“做(被锁了救命)。爱” “原哥,你……” 陈自原说:“我不说我技术有多好,其实也没很多经验,但是我会让你快乐的。你躺在我怀里,你的心和身体会膨胀,这是正向的感官反应,我保证。” 陆衡没说话,他蹉跎,又想后退了。 于是陈自原好像被打击了,他心潮难平,痴痴地凝视陆衡。他好像知道这个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他。陈自原惆怅、失落,他像一片枯叶,无力地飘落于干涸大地上。 “哦,”陈自原说:“我知道了。” 陆衡还是怕,但他看见陈自原身上慢慢聚起一种类似麻木的凄惘,那股可怜劲儿全出来了,他的害怕就显得微不足道了。陆衡甚至没多少犹豫,立刻缴械投降。 “行吧,那第一步,我应该怎么做?” 陆衡天真且有魄力的神态,他粉红色的头发,像微风吹响花海时漾起的香,让陈自原神魂颠倒,又不知所措。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彼此。 陆衡反应过来,突然局促:“原哥,我……我觉得我们还是先聊……” 陈自原也回味过来了,他不想听陆衡拒绝的话,摁着他后脑勺把人带向自己,双双跌倒在沙发。 “先接吻。”陈自原强势地说。 这个吻很深,持续时间长,陆衡都被吻得有点儿疼了,才稍稍推一下陈自原。 他们分开,喘息,呼吸又交缠,舌尖勾着舌尖磨。 血腥味持久不散。 陆衡依旧挂心,于是阻挠了一下陈自原脱自己裤子的行为:“你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原哥……” “不用,”陈自原咬陆衡的脖子,断断续续说话:“不要紧。” 他说:“小穗救救我。” 陈自原骤然缺失的安全感也逐渐影响了陆衡。 陆衡不由自主地拥抱陈自原,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自己也气喘吁吁,好像有某种力量即将把他们变成一对原始动物。 “我一直想冲出去,扑在你的胸膛上。”陆衡感到一点儿疼痛,从难以言喻的位置传送到大脑,他万分羞涩。 直白简单的情话钻进陈自原的耳朵里,经过他单方面地润色,有了另一层含义,混着酸涩的痛苦。他心虚,不知如何回应。陈自原攻势更加猛烈。 陆衡在此刻终于理解他口中“我很强势”的里面含义了。 第140章 陈自原不满地回应:“那你怎么不快点儿扑过来,我很早就准备好了。” “原哥……”他抑制不住地叫出声,尾调混有咸湿的哭腔。 陈自原说嗯。 他并没有把陆衡压在身下,而是让他保持一种坐姿。 这姿势对陆衡来说有点儿累,他很难保持住。于是陈自原右臂抬起,支撑在陆衡的脊背上。 陆衡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动静,好像铁质零件碰在一起,很清脆。他想睁眼看看,眼睛却被蒙住了。 “什么?”陆衡皱了皱眉。 陈自原没有回答。 陆衡陷落于黑暗之中,反之身体感官愈发敏感,脖子、手腕、腿,好像都被什么束缚了。尤其后背,冰凉的铁质链条正晃悠着触摸陆衡的皮肤。 陈自原的玻璃柜里藏得全是这些东西。 他撩起食指,落在陆衡胸口的正中间,慢慢下滑,徘徊于腹部打转。 陈自原说:“你知道吗,人体最大的欲望//器//官是大脑,一些游戏可以预防老年痴呆,它是大脑排毒的过程。” 陆衡似乎知道陈自原要做什么,他颤了一下:“……冠冕堂皇。” 陈自原笑了笑,继续说:“在这过程中,你不用压制自己的情绪,可以毫无保留地完全爆发出来。我会陪伴你,满足你所有需求。” 陆衡呆愣了很久,直到皮肤和骨头发出轻微刺痛和剧烈瘙痒,他才稍稍清醒。 陈自原以为陆衡会拒绝,动作顿一下,说:“我说的游戏跟大众想象中类型不同,没有伤害和发泄,只有满溢出来的无限爱意,不是剥削和被剥削。小穗,我们属于服务和被服务的关系。” 陆衡歪歪头,眼罩后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咣轻响。 真令人兴奋。陈自原无声感慨。 陆衡天真无邪地问:“所以你也需要认同感,对吗?” 他理解了,陈自原很高兴,说:“对。” “好吧,那试试吧。”陆衡俯身吻他:“我有点儿害怕。” 陈自原也吻他,抚摸他,还未凝固的血液沾染在陆衡的脸颊上,爆迸发出诡异的美感:“需要设置停止指令吗?如果你不喜欢,或者觉得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不需要,”陆衡嘴角微扬,“陈先生,你可以掌控你的partner,我完全信任你。” 人不会反复进入死胡同,但情绪会,陆衡太知道这些了,所以陈自原不高兴,甚至沮丧地摸索死亡味道时,陆衡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哄他,从顺他,让他快乐,最后飘飘然地进入天堂。 留白的生活日复一日,充满流动性,而两个灵魂,不管欢愉或是痛苦,在交汇、碰撞时放出的光芒,显得格外珍贵。 陆衡依旧不知道今天陈自原遭遇了,大概也问不出来。陈自原完全不像他了,温柔儒雅好像一层虚无的皮囊,脱下来,立刻露出野兽的牙齿,啃咬陆衡的后颈,留下深刻的牙印。 陆衡叫不出来,因为他嘴也被堵住了。只有眼泪洇在眼罩上,水迹蔓延。 曾经支离破碎的岛屿,闯进一阵风。风喝了酒,在肉体凡胎上狂醉。 情爱与肉体交错,于银河翻涌,致敬属于他们的浪漫相遇。 有关爱欲,别想,狂做。 -------------------- 日更到完结 第72章 72、有他在真好 陆衡完全没力气了,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但陈自原兴奋,特别兴奋,他食髓知味,不肯停下。 “原……原哥。” 陈自原闷声说嗯,他从后拥抱陆衡,恨不能他将揉碎了嵌进自己的灵魂里。 “我有点儿累,”陆衡哭着说:“我快死了。” 陈自原的动作稍稍一停,吻陆衡的耳朵:“你不舒服?” 陆衡神志不清,说舒服,但这是两回事,“哥……哥你别来了,你让我歇会儿。” 他的求饶声在陈自原听来比求爱还娇一些。 所以陈自原没停,他又疯了。 好像过了很久,哪儿都是一片狼藉,房间、沙发,还有两具坦诚相待的身躯。 陆衡短暂晕了好几次,又生生被凿醒,但他的神志很不清楚。 陈自原喂他喝水,甜味的,里面加糖了。 这儿还有糖呢?陆衡琢磨这事儿,又想睡过去。 陈自原蹲在他身边,摸摸他的头发,问:“晚上还回家吗?” 陆衡呼吸平顺,好像真睡着了,过了会儿眼睫又轻颤一下,迷迷糊糊地说:“不回了,微微给我看着孩子。” “又得欠她一个包。” “这回要买个贵的了。对,你还得给老谢他们报个信,都找你呢。”陆衡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话,懒懒翻身,侧躺着睡他舒服,肚子痉挛太厉害了:“哥,颈圈……解开。” 陈自原娴熟探手,给解开了。他找来一块毛毯,空调调至合适温度,挤着陆衡也躺上去:“我跟他们说了。” “哦……”陆衡呢喃:“太困了。” 陈自原给陆衡揉肚子:“睡吧,不弄你了。” 不做禽兽,继续纯爱。 陆衡感觉自己可能就睡了一个多小时,身上太重,最后艰难困苦地睁开眼,墙壁上的挂钟指向早上五点二十。 阁楼没有窗户,只点一盏小灯,昏黄幽暗,让人恍然产生今夕何夕的错觉。陆衡身体由麻转酸,特别明显,每根骨头好像都错位了,稍微挪动一下就嘎吱作响。 第141章 昨晚挺疯。 陆衡想起这个心脏就突突跳,尤其看见沙发上随意丢弃的各种皮质环形物体,上面都有痕迹了,沾着一种暧昧的黏腻。 陈自原下颚抵在陆衡后肩上,一晚上保持一种睡姿,他好像真怕陆衡突然消失。 但他回味过来就感觉不对了——陈自原好烫,整个人散发出异乎寻常的温度。 “原哥?”陆衡转不了身,他往后推推陈自原。 陈自原的手又收紧了,懒洋洋嗯一声。 陆衡的心稍稍放下了,他拍拍陈自原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又叫一声:“原哥。” 声音好哑。 陈自原也没好到哪里去,患得患失溢出一句:“别走。” “我不走,”陆衡感觉自己哪儿哪儿都糟:“你让我洗个澡。” 陈自原舍不得放。 陆衡说:“我难受,太黏糊了,真的。”他咬咬唇,闭上眼,撒了娇:“哥。” 陈自原就爱听陆衡说这些,笑笑,说行。 陆衡转头看,没看清陈自原的脸,他好像在半梦半醒的边缘游离,脸埋在胳膊下。 陆衡摸他头:“你没哪儿不舒服吧?” 陈自原调笑,说话声又闷又飘:“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 陆衡:“……” 得便宜卖乖。 这房子当时装修时陈自原提出在阁楼弄个浴室的建议,陆衡采纳了,但防水不好做,所以浴室到最后也没弄出来。陆衡如今想洗澡,还得往楼下去,这儿没外人,他都懒得穿衣服了。 有些痕迹突然流淌出来,自己都得脸红心跳。 不能细想。 但陆衡忍不住回味,爽也是真的爽。 陆衡没带换洗衣物,新房里的生活用品少得可怜,他洗好澡盖了条浴巾回阁楼,听动静,陈自原应该醒了。 “原哥,我开大灯了,”陆衡挺不好意思:“找衣服穿。” 陈自原轻笑。 陆衡说:“裸//奔太奇怪了。” “嗯,开吧,”陈自原沉沉说:“我看看你。” 陆衡脸一红,后颈那口牙印又缓慢灼烧起来。 陈自原躺着不动,眼睛半阖,脑袋微微向下收拢,看不清表情。但陆衡走哪儿他盯哪儿,惴惴不安未消半分。 陆衡弯腰在地板上找衣服,他把自己和陈自原的衣服分开放好,还是含蓄,背对陈自原穿:“你起吗?今天不上班了?” 陈自原嗯一声,听不出意味,像哼出来,又被千斤重物闷回去,随后窸窣响起。陆衡抬臂从脑袋往下套衣服,听到声音回头,陈自原已经坐起来了,他上半身蜷缩,手捂腹部。 陆衡皱眉,去到陈自原面前蹲下,摸摸他的脸:“你怎么了?” 陈自原面色苍白的像纸,特别憔悴,握他的手也冷。 陆衡吓一跳,“原哥,你到底怎么回事?” 陈自原到底说不出没事儿的话,无力地扯了下唇角,说胃疼。 “还有吗?” “没了,就胃疼,”陈自原说:“估计昨晚上吃太荤了。” 陆衡无语:“……我跟你说正经的。” 陈自原笑笑,抬手触了触陆衡眼尾,“我很正经。” “其他呢,”陆衡板脸,“你真不打算再跟我坦白点儿什么?” “……我不敢说。” 这声儿太小了,又模糊,每个字中间好像还混了点液体翻涌的响动。 陆衡凑上去:“你说什么?” 陈自原看着陆衡的眼睛,眉心骤然一抽,以十分扭曲的状态拧起,他咳嗽起来,狠狠攥紧陆衡的手臂。 他好像突然失重,处在极力想抓住什么保持清醒的空间状态中。 “原哥!”陆衡吃痛,惊恐看向陈自原,他这反应太大了! 陈自原的脸色愈发惨白,他要回应陆衡,说句别担心,但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响,随着无数声咳嗽,同时胃部涌上的血腥味瞬间充满口腔。 再强大的意志压制不住生理反射,陈自原不想太难堪,下意识偏头,猝然呕血。 变故突如其来,于是关心则乱,陆衡滞了一下,无法快速采取有效措施。他只能搭住陈自原的身体,不至于让他倒下,然后颤颤巍巍擦掉他唇周血迹。 陈自原的第二口血吐在陆衡掌心,凄凄惨惨地淹没了那道伤疤,彻底晕过去了。 陆衡的眼泪是条件反射下掉出来的,他认为自己没有哭,强制冷静,拨通120。 救护车效率很快,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在医院了。整套基础检查下来,初步诊断陈自原是急性胃出血,看着吓人,实际情况也吓人。得住院了,有没有其他问题要等住院后再检查。现在关键问题是要把胃部出血点止住,如果止不住就得动手术了。 今天天气不好,厚厚的云层阴沉沉,遮住了光,外面好像要下雨,又冷,风呼呼吹。 环境影响心情,陆衡也压抑。 市人民医院人满为患,住院部没多余的床,陆衡跟着医护从急诊出来后,他们暂时把陈自原送到一间四人病房内,一张靠窗病床。陆衡在此期间提了很多次,没有单人病房,双人间也行。可医生护士太忙,没人给他办这事儿,说再等等,晚上看看。 陆衡就等着。 陈自原没醒,针已经挂上了,医生说下午人就能清醒,至少一个星期不能吃东西,胃得好好养起来。 第142章 陆衡记下了,跟医生说谢谢。 他坐在陈自原的病床边,神情空洞,听着呼啸寒风突感烦躁,拉紧窗帘。 陆衡现在身上还特别痛,昨晚被陈自原扛着腿//冲,骨头都能散。他那会儿觉得陈自原太凶,好像使不完的劲儿撒泼似地倾注在自己身上了。陈自原散发出某种野性的温柔,陆衡爱死这种感觉了,认为每天都可以尝试一次。 怎么这会儿就病弱弱地躺在了这儿?他瘦了好多,苍白无生机,像团虚无的雾气,稍微吹一下就散了。 陆衡真怕他散,战战兢兢地守着,然后越想越委屈,忍一天没哭,现在眼睛红了。 “我就问你几句话而已,你给我吐血,这算什么?” 陈自原眼睫动了动。 陆衡没看见,眼睛全被潮润的水汽糊住了。他小心俯身,低头靠在陈自原的胸膛,眼泪坠落,有点赌气:“以后不问了,身上多少血啊还不够你吐的。” 陈自原有感知了,手指微动,睁眼看见一片粉,还有若有若无的甜橙香。这些因素聚拢,落到他身上,实在幸运,生命是圆满的。 陈自原拍拍陆衡的头发,很轻,像飘落的羽毛。 “小穗。” 陆衡不肯抬眼,说嗯。 陈自原说:“别哭。” “我没哭。” 陈自原又说:“我的错。” 陆衡问:“错哪儿了?” 陈自原想也不想:“哪儿都有错,你别生我气。” 陆衡没吱声了。 此类对话实在没营养,但说起来有滋有味,全是乐趣,比满嘴山珍海味来得心安。 陈自原把虚弱的劲儿全给陆衡看了:“小穗,我口渴,想喝水。” 陆衡抿唇,挨上去,在陈自原嘴角碰了碰:“你现在不能喝水,也不能吃东西,遵医嘱。” 陈自原得寸进尺:“那你多亲我几下。” 陆衡笑了笑,说哦。 于是吻他。 同病房的病友及其家属们欢声笑语,一块布帘遮着人,挡不住声,整得像菜市场。陆衡的唇还在陈自原那儿贴着,眉毛皱起来,气不大顺:“吵死了。” 陈自原:“……” 第一次气性这么大。 陆衡看他:“你人脉呢?” 陈自原眨眨眼,想逗他,从善如流:“没有。” 陆衡哼一声,说等着。 然后出去了。 陈自原以为他跟医生交流去了,其余没多想,眼睛盯着天花板,舔舔下唇,安逸起来,别提多甜。这种病恹恹的吻,居然抵消了陈自原痛心疾首的刀。 有他在真好。 所以陆衡一辈子都得在我身边待着,谁来也不行。 十分钟后陆衡回来了,他雷厉风行,立马给陈自原换了间vip豪华病房。 陈自原十分意外:“怎么了这是,你拦着院长下班的路了?” “……我给潘乐打了个电话。” 陈自原挑眉:“说什么了?” “说我男朋友生病了,”陆衡表情愤愤地,“他养不好我就不上班了,那些项目爱谁弄谁弄。” 陈自原:“……哎哟。” “他骂我倒反天罡。” 陈自原说:“我给你骂回去。” “他骂完心里就舒坦,你看,给我弄了个病房出来。”陆衡笑说:“真效率,以后我还得抱紧他大腿。” “啧,”陈自原不大乐意:“你抱我就行了。” 陆衡睨他,比他还不乐意:“等你能下病床了再说这话吧。” 陈自原蒙了一下,伸手捏捏陆衡脸颊:“宝贝真可爱。” 陆衡:“……” -------------------- 明天见! 第73章 73、俩苦瓜凑一起 从开始找陈自原到现在,走马灯似的一天,发生了太多事。陆衡觉得时间好像被打包成压缩文件,他连喘口气都紧凑。这会儿坐下来,思绪冷静了,外面天也沉了。 陆衡还是恍惚,呆愣愣地盯着某个地方出神,目光焦点涣散。 陈自原被弄得很干净,但他还是闻到了血腥味,来自身边人。 他叹气,捏捏陆衡的手指:“小穗。” 陆衡眼睛动了一下,缓缓飘过去,“嗯?” “这儿有浴室,你去洗个澡。” “早上洗过了,”陆衡懒得动,他说:“疼死了。” 陈自原心一动,问哪儿疼。 陆衡想说心疼,好像太矫情,张张嘴,就说腰疼。 陈自原半躺,动起来困难,他还想往陆衡身边凑,抬起手:“我给你揉揉?” “别,”陆衡躲一下,“怕痒。” 陈自原笑。 陆衡手里的血迹凝固,他瞥一眼,怔愣了,突然开口:“原哥,你真挺猛的。” 陈自原问:“哪方面猛?” 于是陆衡也笑,特别羞涩。 “你舒服吗?” 陆衡想了一下,说舒服的。 陈自原心放下了:“那就好” 他俩非得这么认真地讨论这个,好像陆衡只要说句我不舒服,陈自原就会展开课题,详细讨论为什么不舒服。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陈自原一本正经,陆衡藏在思想上的最后一点儿臊都没了。 他搓着手上的血迹:“微微等会儿把球球带过来,他得跟我在这儿住几天了。” “我没事儿。”陈自原这会儿病体缠身,说话特虚:“你白天过来一趟,给我解解念想,晚上回家。在这儿睡不好。” 第143章 陆衡垂眸,抿抿嘴,说不要。 “你那儿还得照顾小早,总不能让她也过来,耽误学习,也不方便。” 陆衡蹙眉,“我想想。” 他手心都搓红了也没把血迹弄干。陈自原把陆衡的手牵过来,拢在掌心,无奈道:“小穗。” 陆衡抬眸看陈自原:“我想跟你在一起,一秒钟也不想分开。” 陈自原眼眶一热,喉咙也酸,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了。 太热烈的情绪迸发之后,紧随而来的羞涩混着甜味,陆衡突然不好意思了,抽手起身,往浴室那儿走:“我洗手。” 陈自原怔忪片刻,凝望陆衡的背影,不可抑制地笑起来。 他好爱我。陈自原这样想。 陆衡洗干净手从浴室出来,正好碰上刚进门的乔微微,她身后跟着谢之岩,谢之岩抱球球。 球球看见陆衡高兴,叫一声舅舅。 陆衡抱孩子过来,往他脸上亲一口,“想我了吗?” “想了,”球球问:“叔叔呢?” “在里面。”陆衡抱一会儿手酸,嫌他重,“找他玩儿去吧,自己走。” 球球开开心心地跑了。 陆衡跟乔微微聊几句,又跟谢之岩打声招呼,说:“进去吧,他现在只能躺床上,动不了。” 谢之岩心宽体胖,这会儿心里全是事儿,半点藏不住。他要往外吐,就不能当着陈自原的面说,对陆衡招手,压着声儿,做贼似的问他:“你现在有空吗?我跟你说几句。” 陆衡愣了愣。 “跟老陈有关,别让他听见。” 陆衡思量片刻,点点头,说行:“到外面说吧。” 乔微微也跟着一起。 病房外是走廊,人少,空旷。 谢之岩没有铺垫,有话直说,“陆衡,你现在跟老陈在一块儿,你俩千万别吵架。” 陆衡脑子糊,不理解这话意思:“什么?” 谢之岩急,抓耳挠腮:“你别看老陈人模狗样,其实糟心事特多,都闷在心里呢。闷到现在没死都已经算他自我调节能力不错了。” 他这话没头没尾,看似没重点,细品又全是重点。 陆衡不知道该给谢之岩什么反应,于是侧目看乔微微。 乔微微立刻回避。 她知道太多事情了,不敢跟陆衡对视,做贼心虚的劲儿特冲。 陆衡皱眉。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了,穿堂风冷,谢之岩裹紧大衣,缩了缩脖子,他干脆利落,一气儿把话说完。 “老陈一直待在国内,压根没打算出国读书,他想离他妈越远越好,她妈就逼他。第一次没逼成功,我们以为完事儿,没想到过几天那边来电话,说陈自原你妈快死了,赶紧回来。关键这通电话还是他爸打的,说得特严重,那人好像第二天就能咽气了。”谢之岩喘了口气,继续说:“老陈当下就慌了——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 陆衡点头,说理解。 谢之岩典型浓人,他不理解淡人的情绪波动为何能如此波澜不惊,以为自己说得不够生动,于是更加深情并茂。 “老陈他妈太可怕了,我小时候我妈给我讲童话故事,里面那些个老巫婆,我都带入她!” 乔微微眉毛都皱成一条直线了,忍无可忍戳戳谢之岩:“你好好说。” “没法儿好好说!”谢之岩越讲越上头:“她用鼻孔看所有人,认为我们都不是好东西,都没出息!这些其实都不算事儿,我们能跑能跳不受她的气。就老陈倒霉,得天天跟她在一块儿生活。你知道吗,老陈吃姜过敏,她就非逼他吃下去,最后还真让那老妖婆试出来了,三口过敏,两口没关系。所以每餐饭前吃两口生姜,说是对老陈身体好,好个屁,这就是一种虚荣心膨胀的驯服过程!抽象吧?” 陆衡心脏幽地一抽,不是特别疼,就是一根针慢慢扎进去,起初没感觉,时间一长难受得要命。 他记得跟陈自原吃的第一顿饭,在医院外小餐馆,好像哪道菜端上桌了,陈自原面不改色把生姜吃下去了。 陆衡没站稳,眼前冒星星,鼻腔里有酸热的劲儿冒起来,他垂头,身体往后歪了歪,靠墙而立。 “住胡同里的人,我、陶坊、管杰,还有沈竹钦,她一个看不上,”谢之岩愤愤不平:“到头来居然觉得那个特不错,说他聪明有涵养!” 陆衡问:“谁?” “游越!” 乔微微来不及捂谢之岩的嘴。 谢之岩怒喷:“我看他俩才像亲生的,顶配锅和盖,一丘之貉!真他妈的……!” 乔微微抬脚踹:“你小点儿声!” 陆衡:“……” 谢之岩脸上一僵,胆战心惊地看陆衡一眼,立马给自己找补:“跑、跑偏了。” 陆衡说:“然后呢?” “老妖婆高傲,她再怎么作老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烂招没用过,所以那年,她说自己快死了,老陈压根没怀疑。”谢之岩唉声叹气:“老陈人好,守着他那点孝义,当天就回去了。” 他到家那一刻面对了什么?他心情如何?他的境地,他崩塌的信念要如何重塑。恐怕陈自原自己也无法回答了。 病房里传来球球的笑声,跟陈自原玩儿得挺开心。 陆衡默不作声地听了会儿,猛然理解陈自原对太阳的渴望。 “他的护照、签证,所有证件全被老妖婆藏走了,短时间内他根本回不了国。”谢之岩说:“那会儿老陈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家没日没夜地对着他妈,要么找个学校继续读书,他选择后者。” 第144章 粉色长发轻轻垂落,遮住陆衡的眼睛,没人看见他的情绪,只听他闷闷地嗯一声,尾音七零八落。 “他那几年人特别颓,精神气完全没了,说是干出了叛逆的事儿,实际上完全折磨自己。他没支撑了,跟我说人生好迷茫。我怕他想不开,过去安慰他,问他以后怎么打算——这都已经是三年后了。” 陆衡吐出一口气,掐着手,稳了稳心绪:“他怎么说?” “他说他要回国。” 陆衡苦笑:“他妈能同意?” “那肯定不能啊!他证件全在老妖婆那儿!” 陆衡太难受了,有些事儿他问不下去。 但谢之岩得说,都在这个地步了:“你知道他怎么逼她妈把这些交出来吗?” 陆衡惘然摇头,机械反应似的说不知道。 “以牙还牙。” 陆衡心一沉,重重闭了下眼睛,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嗡一声,终于断了。 “他们家门口一条马路,成天有那种时速一百二十码的卡车开回来。老陈往路中间一站,笑得特渗人,他看着他妈说:你不死我死,我们之间总有一个人要下地狱。”谢之岩现在想起这画面还后怕。 然而贺黛坚信自己对陈自原的驯服结果,她不认为陈自原真会选择死亡,这种幼稚且愚蠢的行为只是在试探她的底线而已。于是情况僵持不下,直到一辆卡车疾驰而来,并且没有刹车的迹象。 “那场面太惊险了,就差一点儿,老陈真能让车撞上天,他妈的尸骨无存!” 陆衡忍着干呕的劲儿,咬牙:“别说了!” 乔微微不敢出声,捂着嘴掉眼泪。 那场对峙后,陈自原赢了,到现在。 代价很大,收获也很大。 陈自原回国头几年状态也不好,换了很多心理医生,工作后情况慢慢好转,直到去年,他遇到了陆衡。 “陆衡,他真挺不容易的,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谢之岩自己说着都想哭:“你俩都惨,我活这么大没见过比你俩还可怜的人。俩苦瓜揍一起,以后肯定哈密瓜,成不?” 陆衡:“……” “所以有些事儿你要知道了,别怪他。” 陆衡音调很平:“什么事儿啊?” -------------------- 等一下!马上!还有一章! 第74章 74、“我爱你。“ 谢之岩那漏风的嘴被自己堵上了,他狂摇头,说我不知道啊你别问。 陆衡知道无用,真就不问了,说行:“你进去看看他吗?等营养液输完他就得睡了,调整作息。” 谢之岩一肚子话憋好久,说到现在这种程度刚好,话太密显得刻意。他后背冷汗直冒,看一眼陆衡,立刻跑了:“行,我去看他。” “嗯。”陆衡让开一点儿路。 乔微微也跟上,被陆衡叫住了:“微微,你等一下。” 乔微微偏头看他,表情十分复杂。 陆衡全当没看见:“我想下去买点儿水果,一起吧,请你喝咖啡。” 乔微微搓手说哦。 谢之岩坐在陈自原的病床旁,球球挨着他俩不肯走。胖子端着一张和蔼可亲的脸捏捏球球肚子的肉:“宝宝去看会儿电视呀,我跟你舅妈有话说。” 陈自原:“……” 球球眨巴眨巴眼,看向陈自原。 陈自原摸摸他的头发:“去吧,看会儿。” “舅舅会不会说我?” 陈自原笑笑:“不会的,他就说我,不说你。看好电视趴窗户那儿看外面十分钟,知道吗?” “好哒!”球球高高兴兴蹦下了床。 谢之岩挑了个苹果削皮,听着他俩的对话乐,调侃:“你这生活状态不错,无痛当爹。” 陈自原翻个白眼,“你要当爹,痛的也是你老婆。” “那我肯定对她好!要星星不给月亮!” 陈自原笑了笑。 谢之岩给苹果切块,递到陈自原嘴边,又装模作样嗷一声,“哦对!你现在吃不了这些啊!” 陈自原忍无可忍,骂他:“滚蛋!” “得,”谢之岩笑,苹果块塞自己嘴里,啃得嘎嘣脆:“有力气骂我,看来心情还行。” 陈自原默了默,“你刚在外面跟他说了什么?” “不是那事儿,你放心。”谢之岩说:“你俩有嘴没嘴我不知道,反正我有,有些事儿不说我憋得难受。” 陈自原点头,闷声说了句嗯。 谢之岩嘎吱嘎吱,跟个耗子似的在陈自原面前啃完苹果,果核往垃圾桶一扔,擦干净手,端坐起来,先往门口看一下,再看球球,表情逐渐严肃:“老陈,关于游越,我跟你长话短说。” 陈自原目光骤寒:“说吧。” “我们查了,游越你别看他人模狗样浑身名牌,身上其实没多少钱,现在一个月工资一万,租的高档公寓,每天还得约炮,那些钱根本不够他花,所以没存款。”谢之岩话音一顿,说:“但是他想创业,好像要开个什么公司吧,我也没具体问。他给了老陶一版策划书,规模、设施、资源都是顶级的,还想开在中心商业区,牛逼吹得挺大。” 陈自原眼眸微垂,摩挲指尖,他好像没怎么听,很久后才给谢之岩反应:“嗯,然后呢?” “游越知道你特有钱,还他妈想跟你比。”谢之岩眉头一拧,压着声儿,往陈自原那儿靠了靠,说:“他没钱没人脉,要创业,得扒着老陶。老陶本来不想搭理他。不过这事儿发展到现在,老陶也没明着拒绝了,就吊着他——自原,我们看你的意思。” 第145章 陈自原还是沉默。 谢之岩等了一会儿,摸不准他的意思了:“自原?” “跟陶坊说,游越想要人脉,给他介绍几个,点到即止就行,别让他怀疑。” 谢之岩挑眉:“那钱呢?他可没钱,有人脉也创不起来。” 陈自原的眼尾幽幽往上一撩,冷笑:“没钱可以融资。” 谢之岩:“……” “我这儿几个朋友,金融方面专家,一起介绍过去吧。” 谢之岩心惊:“你想做什么?” 陈自原讲这么几句话好像又累了,眼皮往下一耷拉:“没什么。” “行,这事儿我跟老陶先说一嘴,具体怎么进行还得你俩谈。”谢之岩起身:“你自己小心点儿。” 陈自原看他:“走了?” “啊,走啦。挺晚了,我跟我老婆回家。怎么了,你舍不得我啊?” 陈自原胃又疼,他没闲工夫跟谢之岩贫嘴,问他:“你老婆呢?” 谢之岩:“……” 陈自原脱力似的仰头,发出一声叹息:“……我老婆呢?” 谢之岩磕磕巴巴:“他俩好像跑了。” 乔微微说想吃橘子,陆衡给她买了点儿,剥了一个,递过去:“吃吧。” 乔微微不是真想吃,她眼睛红的,看上去哭了很久。 “不吃啊?”陆衡说。 乔微微接了,掰了五六瓣直接塞嘴里,牙齿冻得打哆嗦。 他俩坐在住院部后面花坛的石凳子上,四周无遮挡,风比人说话声儿大。 陆衡的声音就混在里面,又细又碎:“你们有事儿瞒着我。” 乔微微语塞:“阿衡……” 陆衡的语调始终和缓:“他不告诉我,你也不跟我说。” 乔微微猛地抬头,面色涨红,直勾勾盯向陆衡。 陆衡也看向她,歪了歪脑袋。 乔微微身体往前倾,勾着陆衡的脖子,抱住他:“我都告诉你,你别难过。” 陆衡轻蹙一笑,抬手拍拍乔微微的后脑勺,说好,“不难过。” 于是乔微微把所有一切都跟陆衡说了。 十几年的光阴,人为因素干扰下的阴差阳错,陈自原苦苦挣扎,陆衡家破人亡。 诙谐的现实中充斥着黑色幽默,他们站在故事中,谁比谁更凄惨。 乔微微把事情说得很散,包括昨晚在酒吧,陈自原如何失控暴怒,他差点儿杀了游越。 陆衡忽地喘不上气,他腿被冻僵了,腰部以上身躯晃晃悠悠地往后倒下去。 乔微微托住他,哭着说:“阿衡。” 陆衡这段时间心绪起伏太大,不论好还是坏,他尽力承受,因为到最后他会发现,发生过的事儿总有它的意义。 可事到如今算什么? 人类始终抵抗不过命运的洪流,一旦跳进去,被裹挟着翻涌,或不知死活,或挣扎上岸,再回头看,你所经历的一切可能像天大的笑话。 可是天空下着刀子雨,命运静悄悄地看着它掌控下的生灵,又巧妙安排一场奇遇,称之为缘分。这种缘分让人深处其中,欲罢不能。 陆衡胸口疼得要命,他弓起腰,紧紧捂住——心跳好快。 乔微微吓坏了:“阿衡你怎么了?” 陆衡经历过生死,往后遇到的事儿对他来说都不算太坏,他尽量调节自己,“没事儿,有点晕。” 乔微微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却不知还能说点儿什么。 沉默很久,风也停了。 乔微微冷,她觉得陆衡也冻僵了。 然后陆衡突然笑了一声,很轻,像初春时节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芽,嫩绿蓬勃。 “游越是不是以为,这事儿该成为横在我和陈自原之间的悬崖,谁往前迈一步就得掉下去,我俩永远不可能好好过日子了?” 乔微微:“……” 那坏东西打的大概是这个主意。 陆衡摊开掌心,眨眨眼,呢喃自语:“生离死别不会在我身上同时发生。” 乔微微惊喜地睁大眼睛,她也笑了:“你不钻牛角尖啦?!” “早不钻了。”陆衡说:“我现在特别好,没必要再折腾一些无谓的事儿。” 乔微微纠结片刻,问:“那你遗憾吗?” 陆衡摇头,而后又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微微,要往前看。” 乔微微在陆衡低头的刹那看见他后颈的牙印,好凶才能咬出来,“哦,往前看,那你遮遮脖子。” 陆衡抬手摸摸,轻轻笑了笑。 “太冷了。”他说。 乔微微点点头,说冷。 “我想钻他怀里去,”陆衡丝毫不这样:“想他了。” 乔微微拢了拢头发:“他就在楼上。” 陆衡说嗯,他看似自言自语:“我无数次因为过往遭遇要推开他,我后退一百步,回头看,他永远都在一步之外的距离等我,直到我再也离不开他。” 一段感情隔着时光和生死,他们所能领悟出来的意义是非凡且厚重的。 乔微微好感动,偶像剧都演不出这种感觉,她又抱了陆衡一下:“阿衡,你要幸福。” “嗯,你也是。”陆衡说:“微微,这事儿过去了,你也要忘记。” 陆衡知道乔微微一直愧疚。她愧疚自己带陆衡进入网络游戏,好像开辟出了新天地,但天地里面全是刀山火海。所以乔微微经常想,那天我如果不怂恿陆衡进网吧,打开这款游戏,他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第146章 然而没有如果,彼此能真心交到现在的朋友,谁也没有错。 所以陆衡也试着让乔微微放下过往的心结。 大家都好。 乔微微被谢之岩接走了。 谢之岩跟陆衡说陈自原在找他。 “你再不回去,老陈这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得爬着出来找你,别待会儿又吐血了。” 陆衡笑笑,说知道了,这就回。 “你们路上小心。” 谢之岩跟他挥手:“欸,再见。” “再见。” 他们告别后,陆衡没有马上回病房。他漫无目的,悠悠晃荡一圈,买了晚饭和零食,真快被冻出幻觉了,才回去。 离陈自原越近,陆衡无端生出类似近乡情怯的愁肠,千回百转。 他伫立在病房外,不敢进去了。 陆衡怕看见陈自原,怕看见他眉间的苦恼,怕自己藏不住陈旧的秘密。 球球和陈自原说话,问舅舅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陈自原这会儿抱不了球球了,就捏他脸:“你想他了?” “想了,”球球嘻嘻笑:“想吃饭啦。” 陈自原目光深远,凝视陆衡离开的方向:“我也好想他。” 陆衡的眼泪挂满脸颊,但他其实没那么想哭。 陈自原又说:“我和你一起去找找他好不好?” 球球歪歪头:“不行哒,舅舅说你不能乱动,要听舅舅的话。” “把他找回来,我再听话,好不好?” “哦……那好吧!”球球马上被说服了。 陆衡哭完了又笑,抬起食指擦掉眼泪。他深吸一口气,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别动,”陆衡进去就数落:“这么大人了,心智上哪儿去了?小心球球有样学样,生病都不消停。” “……”陈自原一只手挂在床边正摸找鞋子,看样子真想下来。他听见陆衡的声音,巨大惊喜一跃而来,全在眼睛里。 “小穗。” 陆衡说嗯。 陈自原仔仔细细看他,似乎没有异样,他提心吊胆,又万分惝恍。 他憋出一句:“我消停。” 陆衡站在不近不远的距离看他。 陈自原招招手:“来。” 陆衡走过去。 陈自原不大高兴:“再近点儿,我跟你说悄悄话。” 陆衡弯腰,耳朵贴近陈自原的唇:“说吧。” 这耳朵轮廓可爱,微凉又透着粉,像小猫。 陈自原抿唇,又舔,突然脸红耳热起来。 “我饿了。”他在陆衡耳垂上轻轻一啄。 陆衡笑了笑:“你现在不能吃饭,我给你喂点儿水。” 陈自原追问:“你能吻我吗?” “不行,”陆衡拒绝他:“球球看着我。” 陈自原双眸一敛,又失落回去了。 陆衡捏捏他下颚,吊胃口的劲儿端得特足。 “晚上吻你,”他说:“原哥,你如果有力气,要对我做什么都行。” 彼此相视一笑,或者心照不宣,或者淡然处之,都是他们的默契。 陆衡没有起身,就着姿势,身躯往下压了压,半靠着陈自原,下巴抵在他肩上。 他也吻陈自原的耳朵,呼吸之间,轰然炸了一颗浓情蜜意的心。 “原哥,我爱你。” 陈自原愣了愣,竟有一种珍宝失而复得的感激,他单手搂抱陆衡:“我也爱你。” 第75章 75、“我们结婚吧。” 陈自原睡不踏实,身边没人,总空落落的。他睁开眼睛,余光捕捉窗户方向投射过来的一缕微光。于是偏头,看见陆衡屈腿蜷缩着坐在窗户边的沙发上,他脑袋歪歪靠墙,窗帘和窗户都只打开了一点。 今晚没有月亮,因为下雪,城市灯光都显得朦胧暗沉。 窗台积雪,厚厚一层,陆衡探手出去,拨弄两下。刺骨的凉意由指尖直入心脏,他觉得爽,于是笑了笑,想捏个雪人出来。 医院为了防人跳楼,直接封窗,最多伸一条胳膊出去。所以陆衡只能单手操作,特生疏,一个巴掌大的雪人,脑袋和脖子差点儿分家,他盯着看,忍不住笑,低声自语:“太丑了。” 呼啸的冷风沿窗户缝隙刮进来,像看不见的流水,淌在陆衡的脸上,把鼻尖和脸颊上了一层淡粉的色,跟发丝一起微微荡漾。 他仿若画里的人,在光影涟漪中,嘴角扬起的笑容惊艳,灵魂柔和又滚烫。 陈自原安安静静地看陆衡,他入了神,同时产生一种虚无泡沫的怪异惶恐,于是整个人焦虑起来。陈自原想把陆衡叫回来,张嘴发不出声音,他就着急了。那股风正好刮到病床上,钻进了陈自原的喉咙里。 陆衡听见咳嗽声,吓一跳,回头:“原哥?” 陈自原招招手,惶惶开口:“小穗来。” 陆衡关窗,小跑过去,他又叫了声原哥,打开床头灯,“怎么咳嗽了?” “冷,”陈自原说:“不舒服,胃疼。” 陆衡伸手要按铃:“我叫医生。” 陈自原终于逮着机会了,抓住陆衡的手腕,在骨节那儿捏了捏:“叫什么医生,我就是医生。” 陆衡笑:“你看你自己啊,专业不符吧?” “我孤枕难眠,难受得要死。”陈自原有病呻吟,堂而皇之:“被窝里冷,钻进来给我暖暖。” vip病房前后两个房间,后面是客房,专给陪护家属休息,陆衡和球球就睡那儿。陈自原就着手背的留置针管,一句话说出来,特别可怜,无端有种孤家寡人的味道。 第147章 陆衡耸耸鼻尖,且矜持:“这床太小了,别挤着你,我回去睡吧。” 陈自原轻轻撩起眼皮,“睡得着吗?” 陆衡想了想,诚实地说睡不着。 陈自原往里挪了挪,空出点儿位置,拍拍:“上来。” 陆衡脱鞋,睡衣外套往下一滑,随意挂床尾,他整个人窝了进去。 病房里的温度其实四季如春,不存在被窝捂不暖的情况,反正陈自原说什么就是什么。陆衡躺下了,脑袋枕在陈自原肩上,脚一勾,缠住他的腿。 紧密无间。 “我堆了雪人,”陆衡用发顶蹭陈自原的脖颈,舒服地唔一声:“明天早上应该还能看见它。” 陈自原握他的手,握得很紧,太凉了,好像暖不回来似的:“用它哄球球高兴吗?” 陆衡微微仰头,啄了啄陈自原的下颚,那儿出了些胡茬,扎嘴:“哄你高兴的。” 陈自原吻他眉心:“几点了?” “一点多。” “这么晚不睡觉,我那一百分的高兴里面能不能减十分?” 陆衡眉开眼笑,说不行。 陈自原尾音很飘,闷呼呼的偶尔哼一声。他挺困的,但睡不着,这种感觉非常难受。于是搂着陆衡,一下下拍,习惯性依靠。 陆衡快被他晃睡过去了。 “我刚做了个梦,说不上好坏,醒来发现戒指不见了,”他缓缓说:“所以出来找。” 陈自原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陆衡说:“洗手的时候摘下来放台子上了。我还以为丢了,吓死我了。” “丢了我再给你买,鸽子蛋喜欢吗?” 陆衡笑了:“我带出去拉玻璃啊?” “你要是高兴也可以。” 不知道怎么回事,陆衡这会儿很高兴,甚至亢奋,总是在风雨中飘摇的心此刻才真正落地,他这么多年漫无目的的探索,终于有曙光跟他交相辉映了。 如果原哥身体健康,我能更高兴。陆衡想。 他俩有一茬没一茬地聊,有时候谁说一句什么话,另一个隔好久才回应一下,好像睡梦中交流,全凭感觉。 陈自原问小早这几天怎么办? 陆衡说住微微家里了,这两天微微不跟谢之岩一起,专门回自己那儿照顾小早。 陈自原手指穿进陆衡的头发里揉:“你打算给她买几个包?” “她说她现在不喜欢包了。” “喜欢什么?” “金子。” 陈自原感慨:“近朱者赤啊,老谢一屋子金子,我看着都眼馋。” 陆衡眯着眼睛笑,他手臂被压麻了,抬起来往上挪了挪:“我也喜欢金子。原哥,钻石戒指就别买了,买块金砖吧。” 陈自原逮着他的脸,捏他下巴过来,吻上去。 陆衡闭眼睛,齿尖磨着陈自原的舌。 他们吻了好久,陆衡又喘不上气了,手倒是不冷了,脸颊由粉转红,还是可爱。 陈自原摩挲陆衡的耳朵,看着他的眼睛:“小穗,我们结婚吧。” 陆衡怔愣。 “等过完年,我空一点儿了就跟单位请年假,我们去北欧登记结婚,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要金子不送钻石。” 陆衡哽了哽,说不出话:“原哥……” 陈自原捧起陆衡的头发,轻轻吻下去:“这样我能踏实点儿。去趟北欧,顺便看极光。等回来后,滨江海湾的房子过户给你,我们住一起好不好?” 陆衡蹙眉:“我不要。” “我现在特别没有安全感,小穗,你得给我一个名分。”陈自原那只扎着留置针的手探过来,苍白但有力,他拢陆衡的后颈,她低头,几乎虔诚:“求你了……” 云中拥护着一片冷月,悠悠晃动,翻弄出银水,再轻轻摇荡,拨动陆衡的心弦。 千缕柔情为之沉醉,他舍不得拒绝。 “好。”陆衡说。 陈自原住院一个星期,每天来有人探望,除了管杰陶坊他们几个,医院同事领导都来过了,挺热闹。陆衡怕影响不好,一开始还想往里躲躲。陈自原就端出一副失落难过的模样,直接拿捏陆衡。 陈自原跟院长说场面话,来回打了十几套太极,陆衡听不下去,上前给倒了杯水。 “你看你,一个人住,作息混乱,饮食不了,身体都弄坏了,住个院也没人照顾。得赶紧找个人结婚了!” 陈自原笑笑不说话。 院长继续说:“结婚了再赶紧生个孩子!” 球球不知从哪儿钻出来。 陈自原挑挑眉:“院长,你看,孩子。” 院长头发更加飘零,差点儿花容失色:“你的?什么时候生的?未婚生育不提倡啊,要对人家女孩子负责的!” 陆衡从一堆吃的东西里面扒拉出一罐茶叶,他也不懂怎么泡,直接捏一撮出来扔进刚煮沸的水里,端过去:“您喝水。” 陈自原看他一眼,笑容掩不住。 院长接了水,说声谢谢。他不明所以,不知道陈自原笑什么:“自原,这你弟弟啊?你看,还要劳烦弟弟照顾你,这么大人了心里没点儿数。” 陈自原颔首,特张扬:“院长,不是弟弟。” “啊?” “他是我爱人。” 院长原地风中凌乱,看看陈自原,又转头过去看陆衡。 陆衡坦然了,也对他笑了一下。 第148章 这就出柜了,比想象中顺利,并且诙谐。 生活好像本该如此。 陆衡工作也挺多的,他很忙,中间几天去了单位,不放心陈自原,跟潘乐申请外地办公,干脆把工作搬到医院。所以他跟陈自原在医院这段时间,相处过程中基本是各忙各的,主打彼此陪伴。 陆衡又遇上了难缠的客户,他偶尔跟陈自原吐槽几句,烦死了。 陈自原不在这方面安慰,他觉得陆衡这样子好像急了也咬人的兔子。 可爱得要命。 周日,小早也来了一趟,匆忙表达对陈叔叔的慰问,立刻要走,说是跟同学约好了去咖啡馆写作业,写完作业吃谷。 陆衡不太懂这些:“吃什么?” 陈自原下床活动一圈,伸个懒腰,浑身舒畅,他笑着说:“小穗,别问,你俩有代沟。” “……”陆衡嘁一声:“说得跟你没代沟似的。” 陈自原把他拉过来,他们站在窗边,阳光普照,肉体和灵魂都暖洋洋。他揽陆衡的腰,低头吻一下,“年轻的精神寄托和社交需求,我们不用理解,给予经济支持就行,问多了叛逆。” 陆衡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说行,“明白了。” 小早无语:“舅舅舅妈,我还在这儿呢。” 陈自原说:“没想避着你,都是大孩子了,该懂得都懂。” 小早:“……” 陶向阳说得对,这个舅妈太难对付! 陆衡哭笑不得:“小早走吗?我送你。” 小早点头:“嗯嗯走,我坐地铁。” 地铁站就在医院大门口,很方便。陆衡给小早零花钱,小早没要,说自己有。 “钱花光了我会找你要的,”小早活泼很多,青春少女更加灿烂了,她说:“我不见外了” 陆衡居然有种欣慰的惆怅感,他说行吧,“你好好玩儿,到你微微姐那儿了跟我打个电话,注意安全。” “知道啦舅舅,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陆衡说嗯。 小早往前跑,陆衡没动,原地站着看她。 “对了还有个事儿,”小早没跑出去几步又回来了:“培训班的老师说要开家长会,下月中旬,你有空吗?” 开家长会的培训班倒是不多,陆衡不太理解,但也没多想。这个培训班比一般培训班贵,坚持上课的学生家庭经济状况参差不齐,很多家长都是咬着牙来的,有些可能不想继续了。机构负责人曲线救国,说是家长会,估计就是变相推销产品。 “舅舅?” 陆衡回神:“嗯,有空,我能去。” 陈自原在医院七天,恢复差不多出院了,但回家还得好好养,这是医生原话。他一个人住,指不定养成什么样子,陆衡不放心,他捧着陈自原的脸,真诚地邀请他:“原哥,乐意去我那儿老破小挤挤吗?” 陈自原正在分离焦虑中,绞尽脑汁给自己找个能同居的借口,没料到借口自己踩着台阶走上来了。 他端着矜持的架势,好险没笑出来:“乐意,你给我弄个窝,我睡地板都行。” 陆衡讶异地说:“都睡过床了还能睡地板?” 陈自原:“……” 陆衡凉飕飕一笑:“原哥,装过头了。” 陈自原挑眉笑:“没装,你冤枉我了。” “可是我看见你的尾巴了。” 陈自原特别配合他:“哦,什么尾巴?” “狼尾巴。” 陈自原欣然自乐。 对,没错,禽兽。 陆衡的卧室小,能落脚的地方有限,但陈自原喜欢这种感觉,他称之为聚气。 陈自原很多天没好好吃顿饭了,清汤寡水混一天,嘴里都能淡出幻觉。陆衡怕他饿,刚到家就说原哥我给你煮碗面。 陈自原问:“能加个蛋吗?” “加不了,往里面多撒几颗盐吧。” 陈自原食欲缺缺:“吃不吃都行。” 他好像闹情绪了,陆衡让球球自己去玩儿,然后凑到陈自原身边,说悄悄话哄:“晚上给你吃糖。” 陈自原嘴角一扬,笑了,说十分期待。 “小穗,你这儿有绷带吗?”陈自原掌心被玻璃扎了道很深的伤口,还好没伤到神经,他这段时间抵抗力差,所有伤口好得慢,这会儿刚刚愈合起来,不能碰水,得每天换药。 这事情他专业的,能自己来处理。 陆衡已经在厨房了,翻箱倒柜找面,他说有,“去年那次还剩挺多的,你找找。” “在哪儿?” “我书桌抽屉,靠门口最边上那格。” 陈自原说好。 他去卧室,照着陆衡的话拉开抽屉,绷带大概好久没用过了,已经被推到抽屉最里面,所以首先映入陈自原眼帘的是一幅画。 一幅露骨的、色欲相交的人体画。 “原哥等等!”陆衡捏着铲子冲进来。 陈自原撩着眼皮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想让我等什么?” -------------------- 还有一章!! 第76章 76、“好久不见。” 陆衡臊得不行,伸手抢,陈自原扬着手往后一偏,躲开了。 “这我的画!” 陈自原点点画里的人:“这我。” 陆衡试图替自己开解:“人体画只艺术境界,并且帮助我提高绘画技巧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第149章 陈自原似笑非笑:“哦,是吗?” 陆衡秾丽的血色从脸蔓延到脖颈,他后颈的牙印若隐若现地闪着光,似某种隐喻。 陈自原目光坦诚赤//裸,他看陆衡,又看画:“传统人体画可以反映画者内心深处的共鸣和情感寄托,他们探索生命之美,也是我们共情的媒介。” 陆衡:“……” 不是隔行如隔山吗?他怎么懂这么多。 陈自原靠近陆衡:“小穗,你在创作这幅画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陆衡心跳加速,他移开目光,不敢与陈自原对视。 陈自原踩着台阶一步步往上走,点着画中腹部往下的位置,“这儿为什么没画上去?” 于是陆衡憋不住了,他缓缓吐气,喉结轻微滚了一下,开口,声音好哑:“我……我忘了。” 陈自原太坏了,故意问:“是忘了它的形状还是忘了它的尺寸?” 陆衡脑子里的水刹那间沸腾,嗡嗡作响。 太大胆了! “什、什么??” 陈自原捏起书桌上一支笔,递到陆衡手里。 他拥抱他,低头亲吻他后颈,轻轻磨牙,想咬,又怕他疼,温柔舔舐。 陈自原蛊惑着陆衡,说:“小穗,继续画。” 卧室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反锁了。 陆衡感知清晰,他的裤绳被陈自原的手指缠上,绕了两圈后松开,裤子一扯就掉。 微凉,陆衡打颤。 他脊背紧贴陈自原胸膛,耳边是灼热呼吸。 陆衡这时在想什么? 幸亏进来的时候关了灶台的火。 陈自原捏陆衡后颈,温柔又强势地将他上半身压在书桌上,抬起后腰。 “半个小时。”陆衡说。 “我尽量吧。” “不能尽量,”陆衡说:“你现在很虚弱。” 陈自原笑了笑,叫他宝贝,“你对我的认识还不全面。” 就像这幅画,不应该留白,也不应该被藏起来。 陆衡坠入潮海。 他手里有画笔,笔尖贴着纸,在身躯起伏的带动下,描绘出来一团混乱又暧昧的线条。 “等你画完这些,我把画带回去,裱起来挂阁楼里,就正对沙发吧,我们做的时候,你仰头就能看见。” 他说:“小穗别哭,是舒服的。” 陆衡目光涣散了,他的眼睛蒙起水雾,满溢出来,像一场灿烂的太阳雨,晃晃悠悠地泛起涟漪。 陈自原欺身,他们亲密无间。 陆衡闷声哭,叫原哥,他身体的所有反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于是陈自原捧起陆衡的脸,深深地吻他。 陆衡快累死了,他绝对不可能再做饭,于是把锅铲扔给陈自原。 “要吃什么自己弄,球球的饭你也给解决了吧,别糊弄他,吃不饱他跟你急。”陆衡哼哼唧唧趴床上不动了,“还有小早的宵夜。何阿姨这两天不来,这你自找的。” 陈自原说行,他还想腻歪会儿,又凑上去:“别生气,就多了十分钟。” 陆衡憋了一肚子话,千回百转只憋出五个字:“你太离谱了。” 那尾音还颤着呢。 陈自原听了悠悠荡荡。 陆衡的生活在陈自原的影响下突破屏障,他不再对人性困惑,也不会对前路迷茫,安安稳稳地向前走。所有一切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仔细观察,陆衡身边的人依旧还是那些人。 旧人,一个美妙的词。 潘乐骂骂咧咧让陆衡请客吃饭,准确说是他和他对象一起请。 “你也忒神秘了?是谈了个佛祖吗?不让我见啊,没意思。” “他忙。”陆衡说:“你这顿饭已经安排了,腊月二十五那天行吗,你再等等。” “快过年了啊,”潘乐拿乔:“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空。” “那往后延,延到你俩能凑一起为止。” 潘乐笑着骂陆衡胳膊肘往外拐:“你男朋友到底谁啊?” “陈自原。” 潘乐:“……” 哦,不是佛祖是财神。 临近年底,大家都忙,球球放假第一天感冒了,这回病得凶,不知从而染上的,三天后确诊肺炎直接送陈自原那儿去了。这回陆衡倒不焦虑了,他在医院、家、公司三点一线,心态很松弛,每天给家里两位送饭,跟住院部的护士姐姐混得很熟了,能从她们手里分杯奶茶过来。 陈自原说他人缘好,这哪儿是奶茶啊,这是分享的精神食粮。 陆衡听了乐不可支。 十二月份的后半个月,儿童肺炎大爆发,球球稍微好转了点儿,陈自原就不让他在医院待着了,赶紧回家,没事儿不要出门。这话对球球说,也对陆衡说。 “还有小早,”陈自原这顿晚饭吃得急,要值夜班,他喝汤顺下嘴里的饭:“等她回来也跟她说一声,最近没事儿别往人多的地方挤。” “恐怕不行,她每天这么多课呢,培训机构的补习班也要打卡,进度慢不了,她落一点儿课就焦虑。”陆衡给他倒水:“原哥你慢点吃。” 陈自原喝了水,又进厨房里漱口,出来看见陆衡正剥橘子,扯两瓣给球球,剩下的全自己吃。 “现在的小朋友压力太大了。” “小早说下学期她想住校,省点儿来回的时间刷题。”陆衡自己吃两瓣橘子,太凉了,于是起身到陈自原身边,喂他吃:“来,张嘴,啊——” 第150章 陈自原无奈:“……我刚漱口了。” 陆衡拿橘子肉碰碰他唇,笑着说没事儿。 陈自原于是把橘子叼过来,十分故意地咬了咬陆衡的指尖。 陆衡眉弯眼笑。 陈自原问:“你怎么想的?” “我随她,”陆衡说:“小早比我自律,就算不在我眼皮子底下生活,我也不用太担心她。” 陈自原说嗯。 他捧起陆衡的脸,亲一下,“我得走了,明天早上一台手术,下午就能下班,约会吗?” 陆衡也亲他,说:“好呀。” 乔微微和谢之岩出国旅游,回来后被编辑催着疯狂赶稿,这两天生无可恋了每天找陆衡排解。 “救命啊,我想吃烧烤。” 陆衡看了眼时间,挺晚了,“你找谢之岩吧,我不出门。” 乔微微特别敏锐:“谁不让你出门了?” 陆衡就笑。 “陈自原啊?”乔微微炸毛:“他住海里呢!管得真宽。” 陆衡说:“他住我这儿。” 乔微微惊呆了:“你俩同居了?” 陆衡说嗯,居着了。 乔微微那电话那端嗯啊半天,特纠结。 陆衡问:“你想说什么?” “他知道你知道那事儿了吗?”乔微微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太能理解。 陆衡听懂了,他又轻又快地说:“不知道。” 乔微微有点儿懵:“啊?” 陆衡想了想,他说:“我跟他吧,我俩经历了太多事儿,都悟出一个道理。” 乔微微问什么道理。 陆衡说:“生活不会因为谁或者因为某个事儿停留在一个阶段里,所以我们不用太执着于某种遗憾中。” “嗷……”乔微微也悟了:“珍惜眼前人。” 陆衡笑笑:“对,珍惜眼前人。” “真浪漫,”乔微微不郁闷了,“那明天我能跟你吃上这顿烧烤吗?你请客!” 陆衡蛮遗憾:“明天我跟陈医生约会。” “你俩得约一天吗?”乔微微愤愤不平:“阿衡你见色忘友。” 陆衡说着突然想起个事儿来:“我明天早上得给小早开家长会去。后天吧,后天中午我来找你。” 陆衡为避免挤早高峰地铁,提早半个小时出门,到目的地后培训机构还没开门,很多家长已经等在门口了。陆衡不愿意在风口站着,找了家面馆吃早饭,就是上回跟陈自原一起来的店,私密性依旧很棒。 陆衡拍了张照发给陈自原。 -给小早开家长会。 陈自原没回,估计在准备手术了。 陆衡收起手机,吃了面,又往培训机构那儿走回去。 小早前几天跟陆衡聊起来,说那位帅老师辞职了,她还怪遗憾的。 陆衡就来过这儿两回,交钱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是在楼下等着小早下课出来,所以见的老师不多。他进入大楼后被销售引着坐在一间小教室里。台上老师声情并茂演讲着当今社会学生的内卷竞争,台下家长听得慷慨激昂。 陆衡觉得自己坐在这儿十分格格不入,他甚至觉得上面讲话那个不是正经老师,销售味儿太浓重了。 一早上的话术听下来,陆衡的脑袋被洗得明明白白,最后有人来问他:“先生续课吗?” 陆衡说续。当场就把钱给了,当他回味过来,自己都啼笑皆非。 小早也刚好下课了,他们课间有十分钟休息。 “舅舅!”她蹦蹦跳跳跑过来,“家长会上都说些了什么?老师夸我了吗?” “夸了,说你聪明。”陆衡笑着说:“你中考之前都得在这儿住着了,努力吧小姑娘。” “嗯嗯!” “不过压力也不用太大,”陆衡摸摸他的头:“这个周末我们去动物园玩儿一天。” “舅妈也一起吗?” 陆衡哭笑不得,说你别老这么喊他。 陈自原说得没错,小早活泼起来确实有点儿陶向阳的意思了,陆衡问:“陶向阳呢?” 小早不好意思,把头发夹到耳后,笑了笑:“他跟他爸爸妈妈出国了,年后回来。” 陆衡点点头,又说:“饿吗?去吃午饭。” 小早说还好,她忽然想起什么了,拉着陆衡的手晃悠:“我看见游老师啦,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会来。就是那个好帅的老师,我觉得他长得像舅妈,你要去看看吗?太神奇了。” 陆衡猛地心悸起来,他听到这名字头皮就炸,脱口而出:“谁?” 一个阴郁的身影笼罩了陆衡,那声音幽幽从他身后传来:“是我。” 陆衡睁大眼睛,瞳孔骤缩,他僵在原地。 游越靠近陆衡,身躯紧贴着站立,同时一把冰冷短刀抵在陆衡腰后:“阿衡,好久不见了。” -------------------- 这人马上就下线了!! 第77章 77、“小穗别看。” 小早的笑容滞了一下,她有些困惑,歪歪头:“舅舅,游老师,你们认识?” 游越皮笑肉不笑,说认识,老相识了。 陆衡全部感知都集中在抵着他后腰的刀上,他不能动,并且混乱的思维还要抽出一点理智,用来应付眼前局面。 游越像一只阴魂不散的鬼,趴在陆衡耳边说:“跟我走。” 陆衡没动。 游越的另一手紧紧攥住陆衡的胳膊,力道生疼。 第151章 陆衡咬牙:“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游越说:“叙旧啊。” 陆衡脸色煞白,偏头过去,不能让小早看出他的异样。 游越太知道陆衡的顾虑了,他阴森森地笑:“你要想在这儿聊,也行。把小姑娘也叫上吧,我请她喝咖啡——听说你们不是亲生的,但我觉得她跟你好像,阿衡。” “游越!”陆衡气得发抖,他心里有个狂热的念头,要么抢了游越手里的刀,直接捅了他! 游越似享受,闭了闭眼睛,笑说:“你叫我名字真好听。” 陆衡鸡皮疙瘩炸一身。 小早感觉气氛不对,往前走了点儿:“舅舅……” “小早!”陆衡斥声。 小早吓一跳,不敢动了。 而站在陆衡身后的游越笑意更加意味深长,他好像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真听话。” 陆衡忍着巨大恶心,深吸一口气,尽量把自己稳定下来,他试图扯个笑容出来。 笑比哭难看。 “马上上课了,你先回去。” 小早愣了下:“那我们还吃饭吗?” 陆衡蹙了蹙眉,说:“晚上回家吃,陈叔叔也来。” 小早还想说点儿什么,她看看游越,又看陆衡,犹豫起来。 那刀越扎越深,好像快划穿衣物,直捅皮肉了。陆衡快撑不住了,特别沉重:“小早,走!” 小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教室了,魂还飘在刚才的事儿上。她越想越不对劲——舅舅很怕,怕什么? 怕游老师! 她又急匆匆跑回去,走廊已经没人了。 对了!陈叔叔。 小早冒冷汗,给陈自原打电话,没人接,她急哭了。 陈自原早上做完一台手术又紧急参与会诊,基本连轴转。等所有工作结束,比正常下班时间晚了两个小时。他右眼皮跳,没由来地焦虑,一摸兜,手机没带。陈自原更慌了,往办公室跑,刚进去,同科医生跟他打了声招呼,顺嘴说:“主任,你手机响好几次了。” 陈自原拿起来看,显示三个小早的未接来电。 他打过去。 小早正好上课,手机铃声巨响,老师不乐意了:“说没说过上课时间手机关机的!” “不好意思老师,家里有事儿。”小早是听话,但事有轻重缓急,反骨起来她也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疾步出教室,边跑边说:“陈叔叔。” 陈自原一听这称呼就知道不好:“怎么了?” 小早简明扼要:“游老师好像把舅舅带走了。” 陈自原霎时被重锤抡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不太确定,问:“谁!?” “游老师,”小早说话还是有条理的:“我不知道他全名,以前是机构数学老师,教过我,前几天辞职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他跟舅舅认识吧,但舅舅好像怕他。等我回头再找他们,都已经不见了。” 陈自原整个人都炸开了,脑子嗡嗡响—— 游越把陆衡带走了? 带哪儿去了? 他站不稳,踉踉跄跄往侧倒,手臂下意识支撑,扫掉了桌上的东西。 呯—— 仙人球连盆摔落,碎了一地。 “叔叔?” 陈自原猛然惊醒! 他问:“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小早沮丧地说不知道。 “小早别担心,我现在让谢之岩过去接你,你给微微也打个电话,”陈自原顿了顿:“哪儿别去,就在机构等他们,下课后跟他们回家,知道吗?” “知道了。”小早犹豫一下,问:“舅舅没事吧?” 陈自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没事的,有我在。” 陈自原挂了电话,手是抖的,他尝试拨打陆衡的号码,提示音温柔告知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试。 谁也没跟他说过游越在这家培训机构!一种见了鬼的疲倦把陈自原的恐惧和愤怒推到制高点,他以为游越的目标,他憎恨的对象只是自己! “操!” 同科医生吓一激灵:“怎么了主任?” 陈自原的脸黑得像夜叉,他走得急,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刮起风衣的衣角,卷起一点儿恨意。 他说:“等会儿例会我不参加了,你跟领导说一声。” 游越把陆衡带到了离机构不远的一家咖啡店。 这儿偏僻,人不多,安静。 陆衡不喝咖啡,游越给他点了杯蜜柚气泡水。陆衡不喝,推开了,他不想坐下。 游越没一点儿精神气,脸色呈现病态苍白,陆衡打量他,觉得自己能一拳打晕他然后走。 “我知道你想什么,”游越搅咖啡,他也不喝:“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你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儿呢,我有办法让你就范。阿衡,别折腾了。” 陆衡窜起一把无名孽火:“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跟你聊天,”游越看向陆衡:“聊完就散,很快的。” 陆衡的手机在游越手里,还有刀。他觉得游越应该发生了一些事儿,尤其上回瞥一面到现在,变化很明显。游越原本阴郁的性格多了层亡命之徒的不管不顾。 陆衡谨慎,不敢托大,他坐下了,坐游越对面,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游越一直看陆衡,他把刀轻轻放到桌上,连同陆衡的手机,同时挑衅地冲他笑一下。 第152章 他非常确信陆衡不会拿刀捅他。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姜早是你的外甥女,挺巧的,”游越嗤笑:“我也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特意等着你。” 陆衡皱眉。 “之前我去过你的公司,你的家我也找过。可是陈自原看你看太紧了,我没机会。”游越换了一副情深的表情:“别这样阿衡,好歹我们以前是恋人。” 陆衡不提这事儿,不代表他不介意。过去是过去了,但架不住始作俑者翻来覆去地炒,陆衡的愤慨和自尊全在屈辱里。 “哦……看来你知道了,”游越笑笑:“自原跟你说的?” 陆衡下颚紧绷,他不想跟游越说一个字的话。 “我刚才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跟陈自原一模一样,”游越问得露骨:“你们做了吗?” “进展挺快的,”他说:“我以为你至少还会挣扎一段时间。” 陆衡听到这话,唇角一松,冷冷反问:“我为什么要挣扎?你认为你对我的创伤很成功吗?” 游越理所当然:“不成功吗?” “当我知道你不是他,你在我眼里就是个笑话。”陆衡说:“你从头到尾寻找的存在感,确定能在我这儿实现梦想?” 游越眼睑抽搐,目露凶光,又很快被他自己掩过去。 “如果抛开客观因素,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你好看,听话——”游越说这话时面无表情,但语调却深情款款,他可能伪装的时间长了,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阿衡,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们以正常方式认识,中间没有陈自原,我们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陆衡说:“正常情况下,我永远不会认识你。” “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 陆衡不想跟游越探讨这些没意义的东西,他现在出奇冷静,并且逐条分析游越行为逻辑,最终得出结论——他针对的依然是陈自原。 陆衡在全部精神紧绷的局面下竟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滑稽——我成原哥弱点了。 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弱点。 咖啡冷了,被游越搅出一个漩儿,他突然端起来,一口气灌下。 陆衡的心又提了提,他得给陈自原报个信。 最后一口没吞下去,游越面色从白变紫又白回去,呕了呕,硬生生咽了。 “不管你信不信,误伤到你了,我很抱歉,”他说:“我要报复陈自原,我想让他痛不欲生。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从你这儿下手。以前是,现在也是,阿衡,你是谁不重要,所以对不起了。” 陆衡的十年在一句误伤中被轻飘飘带过,特别可笑。可饶是如此,陆衡的头脑反而清醒了,他冷眼看他游越,一语道破:“你在挑拨什么?” “不管你怎么想吧。”游越笑了一下,自顾自说:“那晚从酒吧出来,我被人强上了。我当时就意识到不对,逃跑后第一时间吃阻断药,但是没用——我得了艾滋,昨天确诊。” 陆衡惊恐抬眼,鸡皮疙瘩立刻站岗,他猛地起身往后退。 动静闹大了,好多人往他们这儿看。 游越闷声笑,居然笑出了优越感:“我以前还挺怕这个,老担心,放不开手脚。现在真得上了,觉得也就那样,至少以后出去干点儿什么不用束缚着了,反正迟早的事儿。对,我去医院检查过,我这种是心理疾病,叫性瘾。” “谁干的?”游越魔怔似地自问自答:“不是陈自原干的,他没这么下作。” “你走不了,陈自原也找不到你,”游越伸手触碰陆衡:“阿衡,今晚陪陪我。” 陆衡从来没有对谁生理性厌恶到如此恶心的程度,他忍无可忍,拿起桌上的水泼过去:“我去你妈的!” 于是围观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游越的情绪猛然上头,双目通红。他呸一声,恶狠狠看向陆衡:“陈自原跟我玩儿心眼!就一个月时间,我托他的福,连本带利欠黑高利贷一千万!” 跟疯子讲话是陆衡今天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他大脑血管像要炸开似的,手脚像室外的积雪一样凉。陆衡知道自己现在就得走,但游越又拿起了刀,他仇恨的目光盯向自己! “陆衡!”游越大叫。 陆衡躲了一下,他得避开那把刀,不能见血:“滚开!!” 在极度混乱之中,门口的风铃响了,叮当悦耳。 陆衡怔愣,他疑惑吹进来的风为什么是暖的,眨眼落入温厚的怀抱中。 陈自原抄起椅子砸游越身上。 游越倒地痛吟。 陈自原被怨恨浸透了骨髓,陆衡看着他起伏的胸腔,里面装满了愤怒。陈自原凶戾地注视游越,一地狼藉,还不够泄愤,他好像还想刮他身上的肉,于是咬牙切齿地上前。 陆衡拉住他:“原哥!”他现在看见游越的血就恶心,“别碰他,他有艾滋!” 陈自原动作停滞一下,惊疑不定地看向陆衡,然后捧他的脸,还有手,挨个查看。 陆衡拍拍他手背,混乱中安抚,说我没事儿。 围观的人听闻艾滋俩字,立刻作鸟兽散。 陆衡手机被游越强行关机,他以为陈自原找不到,但陆衡包里还有一个开了定位的儿童手表。陈自原送出去的时候,他俩只当调情的乐趣。 没想到派上大用了。 陈自原嫌恶地看游越,一秒也不想在这儿待了,牵着陆衡的手出去:“先走。” 第153章 游越捂着肚子起身,谇出一口血唾沫:“妈的!” 他没力气,追不上陈自原,于是大庭广众下高喊:“我现在有病!老子光脚不怕穿鞋,你搞我,我也能搞死你们!以后不管上哪儿,先看看附近有没有针,指不定往哪儿扎!还有那两个崽子,也小心点儿!陈自原,要死一起死,我们同归于尽!” 陈自原骤然停步,转身凶横地看游越。 游越真疯癫了,他横眉瞪眼,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拿自己没办法,洋洋得意地给陈自原递刀:“要么你现在就弄死我。你如果不敢,那我们来日方长,不死不休!” 陆衡耳膜里轰轰乱响,惊悚和恐惧让他失去思考力,他真的在陈自原的眼睛里看出了杀意。 “原哥!”陆衡紧紧拉住陈自原的手,与之十指相扣,他轻声哄,自己的声音却抖不成调:“没必要的,不值得。原哥,你看看我,醒醒!” 确实不值得,我现在生活美满,凭什么栽在游越身上。 陈自原想,他算个什么东西? 于是陈自原看清了陆衡眼里的忧虑,那即将满溢出来的眼泪好像一滴冰水落到脊背上,使他颤抖了一下。 恢复理智后,陈自原有点后怕。 他吻了吻陆衡,“嗯,醒了。” 游越不信,继续叫嚣:“你个孬种!” 陈自原充耳不闻,冷漠说道:“你想跟我不死不休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 游越好像听不懂人话了:“什、什么?” 陈自原把陆衡带到自己身后,他往游越那儿走近几步,眼角带着嘲讽的笑意:“回去看看你亲手签的融资合同,涉及经济诈骗,金额巨大,明天警察就会找你了,没十年你出不来。” 陈自原问他:“游越,这惊喜你满意吗——我送的。” 游越那过载的脑子慢慢想起了什么,他暴起,再次刀尖向前:“陈自原,我操你妈!!” 陈自原游刃有余,笑着后退,他心头那股郁结瞬间烟消云散。 而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突然停下一辆车,车里下来一个人,金黄色的头发,面无表情。这人目标明确,冲着他们来了。 一缕寒光在陈自原眼前反射而过,陈自原心下一紧,护着陆衡退到五米开外的地方。 游越还在发疯,没注意到这人。等两人面对面,他似乎才反应过。 “你……” 那人没给游越说话的机会,照着他的腹部手起刀落,最后一刀直捅心脏。 路人惊声尖叫起来,恐危及自己,一时没人敢上前制止。 场面顿时慌乱不堪。 陈自原也没料到事态能发展到这个地步,有点儿玄幻了。 陆衡只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木然看着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坠入了梦里,一个灰色地带的梦境,凸显出残暴的影子。 他下意识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陈自原蒙住了陆衡的眼睛,吻吻他的耳朵,说:“小穗别看。” 游越倒在血泊中。 陈自原遥望,那男孩儿年纪不大,二十岁左右,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鱼死网破的刺骨和誓不罢休的劲。他很快被人控制住,同时又感觉好像有人在凝视自己,于是偏头穿过人群寻找。 他看见了陈自原,咧嘴笑起来。 错乱又癫狂的现实。 陈自原蒙住陆衡的眼睛,不敢松手,他紧抿双唇,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 甚至想上前再补两刀—— 这男孩儿的眉眼,他笑起来的样子太像陆衡了。 游越到死都不想让陈自原太痛快! 陈自原差点儿又陷入执迷不悟的怪圈之中,直到陆衡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温吞吞地说一句:“哥,我饿了。” 陈自原眨眼,刹那间心如止水。 那又如何?陈自原想,现在天平倾向幸福者,陆衡真真实实站在我的身边,他完好无损。 “想吃什么?”陈自原问。 “不知道,边走边看吧。” “往哪儿走?” 陆衡想了想:“回家。” -------------------- 今天只有一章,大概率明天完结啦 第78章 78、坠入爱河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陆衡还是能闻到血腥味。他们坐在车里,许久沉默,大概都心有余悸。 陈自原探身过去,要替陆衡解开安全带。 陆衡身体带着肩膀颤一下,些微回神,懵懵地看向陈自原:“怎么了?” “到家了。” 陆衡捏捏陈自原的手腕,往下滑,勾他的手指,说原哥。 陈自原笑了笑:“嗯。” “我现在脸色不好吧?” “还行,”陈自原另一手抬起,触摸陆衡脸颊:“白里透红。” 陆衡也笑。 陈自原问:“吓坏了?” “我跟游越走的时候小早看见了,”陆衡轻叹:“我怕把她吓坏了。” 陈自原看着陆衡,目光很深:“她不知道其中的事儿,更多是慌。小早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是她给我打的电话。小穗,你要相信孩子,他们也能长成大树。” 陆衡能在陈自原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他好心动,于是低头吻他。 “原哥,先不上楼了,我们随便走走吧。” 陈自原没问走去哪儿,只说好。 他就这么跟着陆衡,走哪儿跟哪儿,起初还说几句话,到后来就沉默了。 第154章 直到周围豪爽的叫卖声响起,氤氲的香气混着讨价还价地推拉,陈自原从愤怒的捅人现场忽然一脚踏进人间烟火里,再低头看,他单脚抬起,真踩了个水坑,泥点溅在裤腿上。 一个不算正规的菜市场,摊位摆在年久失修的水泥路上,到处凹凸不平。但不论商贩还是顾客,他们笑容满面,不必瞻前顾后,都是经营生活。就像凡俗的路,多少有点儿苦恼,大概吃顿饱饭就能解决。 陈自原骤然恍惚起来。 陆衡在海鲜摊停步,他指着条海鱼问多少钱一斤,老板报了个数。贵了,陆衡还价半天,没还下去。他牵陈自原的手,说原哥再去前面看看。 那老板扯着嗓子喊:“你去前面看也是这个价!” 陆衡就笑,说哦。 能把老板气死。 陈自原一直没说话,他看看老板,又看陆衡,随后联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儿,没由来地恐慌起来。除去回来路上的一个小时,他觉得陆衡的状态太好了,不合乎常理地—— 开朗。 虽然陈自原认为陆衡应该是开朗的,但结合事实,他也在等陆衡开口说点儿什么。 比如问问过去的事情。 陈自原想跟陆衡解释,也给自己一个解释。从出院到现在,他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太优柔寡断了。 陆衡一直说话,说晚上吃什么,问陈自原意见。 陈自原没回答,有心不在焉,他像个做错事的人,脖子一横,惆怅地等待审判。 陆衡余光扫一眼,暗自叹气,所以有些事儿,想让它真正沉入湖底,还是会有隐患存在。 菜场路逛到尽头,陆衡就买了几只蘑菇。 陈自原依旧闷声不吭,转身折返回去,看上去万分抑郁。 陆衡终于把气叹了出来,寒冬腊月,真不适合在室外温情脉脉。 陈自原偏头看陆衡,目光询问缘由。 陆衡突然上前半步,勾陈自原的脖子抱他,贴着耳朵说:“闷葫芦怎么又不说话了?” 陈自原猛地睁大眼睛,他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气好像开闸后的洪水,奔腾着汹涌而来,全撒在陆衡后颈,欢欣雀跃之际又透出点儿沉重的味道。 陆衡的魂魄连着脊背酥了酥,险些栽倒在陈自原怀里。 陈自原闷声开口,含混着潮润的水汽:“小话痨。” 一个藏匿在黑夜中的暗号拨开云雾,见到了天明。 酸苦得不得了。 陆衡抬手摸摸陈自原后脑勺,狡黠一笑:“我要是不说话,这天气嘴皮子都得冻麻了。” 陈自原问:“冷啊?” 陆衡咬咬唇,点头说冷。 “那我亲亲你?” 陆衡脸红,说别了:“这么多人呢。” 陈自原一时百感交集,他不太敢直视陆衡:“小穗,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陈自原敛眸。 陆衡轻轻顺着他的背:“找个地方坐吧。” 陈自原点头,任由陆衡牵着他的手走。 菜场路里有家粥馆,陆衡本着就近原则,不浪费一点儿时间,推门而入。 “老板,”陆衡挑了靠门的位置坐下,他对这儿挺熟悉,“两碗皮蛋瘦肉粥。” “好嘞,您稍等!” 陈自原抬腕看时间:“这个点儿喝粥,等会儿还吃得下饭吗?” 陆衡弯着眼睛笑:“没事儿,随便垫几口。” 他把勺子、筷子整齐码好,自己一双,陈自原那儿也放一双。 陈自原听着不远处半开放式厨房里,小火慢炖着粥发出的咕嘟咕嘟的声响,急躁的心似乎慢慢平静下来。 “那个人一共捅了游越五刀,四刀在腹部,不好说问题大不大,但是心脏那下很致命,”陈自原顿了顿,抬眼看陆衡的反应:“现代医学不会在游越身上出现奇迹。” 陆衡情绪波动不大,“嗯。” “我的脖子现在也套进绳子里了。” 陆衡抬眸:“什么意思?原哥,我听不懂,你直说。” 陈自原的手放在桌上,紧了紧拳,又松开:“你知道那事儿了吧?” 陆衡:“……” 该来的还是得来。 “游越顶替我跟你见面,我……” “嗯,”陆衡淡淡回应:“我知道。” 谁告诉他的已经不重要了。 陈自原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又全堵在喉咙里。 “小穗,所有一切跟我有关系,是我的错。这十几年间的局面,追根溯源,是我造成的。”他眉心蹙了一下,头脑是清醒的,但情绪淡漠。陈自原能把这些话说出来,也希望天降雷下来把他劈死,他甚至自虐地想,如果陆衡眼中有抵触的反应,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 跟他赎罪吧。 “我觉得这事儿我们该说清楚,”他说:“不然我总怕你突然离开我,睡觉都得牢牢掐着你。” 陆衡却深深看着他,缄默不言。 陈自原忐忑起来,砂锅粥慢悠悠滚沸的咕噜声也尤为刺耳。 “说清楚以后,这事儿就能翻篇了吗?” 陈自原眼球震了一下。 陆衡笑了笑:“原哥,你那会儿……想过跟我见面吗?实话实说,别哄我。” 陈自原语塞。 陆衡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没有吧?” 陈自原跟自己对抗许久,随后微不可见地颔首。 第155章 “我那会儿整个人情绪很乱,”他低声说:“我……不知道。” 意料之中。 “我们换个思路解题。” 陈自原问:“什么思路?” 陆衡其实比任何人释然:“即使我们见面了,按正常流程发展,我们可能也不会有好结果。” 陈自原困惑,他当局者迷,问为什么? “那会儿的我们太年轻了,脑子热,做什么决定都冲动,”陆衡坦然说道:“你摆脱不了你妈妈的控制,你身上一堆事儿,以我当时的性格,可能理解不了这些,就会没完没了地找你吵架。我们会被困在情情爱爱的俗套里,那局面未必比现在好——挺没趣的。” 陈自原怔愣:“怎么还反驳不了了?” 陆衡不太好意思了,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夹到耳后:“这种磨合期很难熬过去。我们两看相厌,最终走成两条平行线。即便到现在,破镜也很难重圆。” 这种事儿不能假设,越琢磨越觉得世界没有恋头。 陈自原倒是心有余悸起来:“那太遗憾了” 陆衡突然伸手过去,拍拍陈自原的发顶,像摸摸一只失落的小狗:“哥,我已经从牛角尖里出来了,你也不要再走进死胡同。不然我们永远不会太好。” 陈自原心跳骤然加速,他想点点头,脖子太僵了。 粥端了上来,上面铺了点儿姜丝。 “老板,”陆衡问:“怎么有姜?以前没有的。” “我们改良过了,”老板笑呵呵地说:“姜能驱寒,冬天吃这个合适。顾客反馈普遍不错的,你们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陆衡:“……” 陈自原拿起勺子。 “等等。”陆衡说。 陈自原手一停,“怎么?” 陆衡捏起筷子,把陈自原碗里的那撮姜夹出来:“不能吃姜怎么不跟我说,重新煮一碗吧。” “没事儿,”陈自原笑了笑,心带着血液逐渐暖和起来,“稍微吃一点不会过敏,我都免疫了。” 陆衡寸步不让,说不行:“你别吃了,打包回去,晚上我吃。” 陈自原顺着他,说好:“我听你的。” 陆衡说这么多话,真饿了,光喝粥没味道,他又点了些小菜。 “小穗。”陈自原叫他一声。 陆衡抿一口粥:“嗯。”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陆衡挑眉,调笑问道:“真知道了吗?” 陈自原也终于释怀了:“游越会死,这事儿会翻篇,但有些事儿我不会忘记。” 陆衡眨眨眼:“什么事?” “你给我点燃的所有烟花。” 陆衡敛眸轻笑:“我没有在十年前的夏天坠入爱河,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你也不对。” 他的情话像含蓄的春风,总能把陈自原甜得找不着北,快快乐乐地开出一朵花来。 “我能吻你吗?”陈自原眼眶酸:“或者你吻我,就在这儿。” 于是陆衡起身,捏住陈自原的下颚,轻轻往回一带,低头吻下去。 陈自原回吻陆衡,意犹未尽。 此时此刻,陈自原作为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他感慨老天的巧妙安排。 腊月二十五,由陆衡做东,在般蓝摆了桌熟人局,算年夜饭了。 陆衡朋友不多,潘乐是最重量级的一位。 潘总第一次见陈自原的朋友,完全没有缓冲期,融入得非常丝滑。这帮人只要一开口说话,都能摸到对方的底色。彼此是不是一路人,门儿清,混起熟来简直得心应手。 管杰喝一口酒,贼眉鼠眼瞟一圈:“老陈和陆衡呢?” 陶坊说他俩在楼下点菜。 管杰似乎憋了好久,这会儿终于能畅所欲言了:“游越前天没了吧?” “没了,死透了。”陶坊说:“他爸前天早上刚下飞机,他就断气了,没见上最后一面。” 谢之岩胆颤心惊,时不时往门外看一眼:“大过年的说这个,你俩不嫌晦气啊?” 管杰说:“游越要活着,那才是真晦气。” 潘乐听得蛮认真,琢磨片刻,决定参与进去,问:“你们聊谁呢?” “一人渣,”管杰压着声说:“妈的得艾滋了还到处乱搞,活该被人捅死。” 游越的事儿在圈子里传开了,小道消息满天飞,都说他得病了报复社会,约炮不带套。后来在小黄毛那儿得到证实,确实是这么回事。但这位小黄毛不是不好惹的人,他知道真相后,阻断药不吃了,直接到超市买把菜,把要死一起死的宗旨发挥得淋漓尽致。 并且小黄毛跟陆衡长得像,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也知道游越打得什么算盘—— 他是不是真对陆衡动了心思,存疑,但他要恶心陈自原这是真的。 “幸亏死了,”管杰心有余悸:“要不然就算老陈真把游越弄牢里去,也够膈应他和陆衡的。” 潘乐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们口中这位游越估计跟陆衡的牵扯很深,他敲敲桌,说:“陆衡他俩点完菜了,马上就来。” 乔微微闻言对他们仨说:“嘴上把点儿门啊,游越死就死了,别在他俩前面提。” 谢之岩晃着乔微微的胳膊,特娇夫:“老婆知道啦!” 一众人全被他恶心完了。 陈自原和陆衡就在外面,听了不少,等什么时候他们聊痛快了再进去。 第156章 “行了,”陈自原笑了笑,在陆衡耳边说悄悄话:“现在可以进了。” 陆衡痒,躲了一下。 陈自原揽陆衡的腰,刚要走进去,陆衡手里嗡了一声,有条信息,他点开看,陌生号码显示,但信息内容却自报家门了。 -我,沈竹钦,你下来一趟,般蓝门口,别跟陈自原说。 陆衡一愣。 陈自原凑过去:“怎么了?” 陆衡慌了一下,赶紧藏起手机:“没什么。” 陈自原:“……” 陆衡完全没铺垫,特生硬地胡扯:“原哥,我忘点个菜了,再下去一趟。” 陈自原挑眉:“什么菜啊?我去吧。” 陆衡拉他手,语调可软:“别——” 陈自原意味深长地看陆衡,不说话了。 陆衡越是抿了抿嘴,踮脚在陈自原唇上吻一下,“哥,我就点个菜,马上回来。” 陈自原可太吃他这一套,不拆穿,捏捏他的腰窝,说行,去吧。 今晚很冷,路边积着厚厚的雪,沈竹钦就穿了件长呢大衣,不知冷暖似的倚栏而站,他被冻得通红的手指夹了根烟。 陆衡推门出去:“沈……” 他俩总共没见过几次,算不上熟。 沈竹钦闻声偏头,对陆衡笑了笑:“你叫我竹钦就行。” 陆衡颔首,说竹钦。 “闻得惯烟味吗?你要不再等会儿,等我抽完这根烟我们再聊。” “没事儿,”陆衡还是出去了,站在沈竹钦对面:“你怎么不上去?今晚组局吃年夜饭,自原跟你说了吧?本来该我邀请你的,我没你号。” 沈竹钦笑了一下:“没号就存一个,以后常联系。” 陆衡看看他。 沈竹钦嘴唇总挂着一点慵懒的笑,跟他气质很像。他掐了烟:“我倒是想上去——” “嗯?” “但是跟前男友面对面吃完这顿饭出来,我今晚屁股不保。” 陆衡哆嗦一下:“……啊?” 沈竹钦看陆衡的反应,笑得不行,好不容易喘匀气了,特想伸手捏捏陆衡的脸:“逗你玩儿呢。” 陆衡:“……” “真不吃一口?”他问。 “不了,我还有事儿,马上就得走,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吧。” 陆衡说行。 沈竹钦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缥缈的雾气结成一团,他的声音从这里面透出来:“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雾气散开,陆衡看清了沈竹钦的脸,“道歉?” “去年除夕,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沈竹钦顿了顿,“是我认知浅薄了,你别往心里去。” 陆衡也冷,鼻尖红了:“但那会儿你说的没错,我性格就那样,很多事没想开,确实拧巴。” “现在想开了?” “想开了。” “那就好,”沈竹钦说:“回去吧,挺冷的,等会儿自原出来找你了。” 陆衡嗓子有点儿哑,他还想问个事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心绪纠结起来。 沈竹钦看出来了,“你想问什么?” 陆衡舔了舔被风吹得干燥的唇:“游越……” “打住,”沈竹钦似笑非笑:“他那事儿,你心里想怎么琢磨就怎么琢磨,别说出来。” 陆衡了然:“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跟沈竹钦,其实一个比一个通透。 沈竹钦接了个电话,转身往马路对面看去,那儿站了一个人,全身黑衣,撑了把黑伞。沈竹钦说我看见你了,随后挂断电话。他又对陆衡说:“下次有机会再吃饭吧,我先走了。” 于是陆衡看着他的身影轻快跑过马路,一头扎进那人怀里。 陆衡恍着神,突然感觉身上多了些重量,低头看,一件羽绒服从后盖住自己的身体。 他抬头:“原哥?” “我就看你俩能聊多久。” 陆衡眯了眯眼睛,“没聊你,别生气。” 陈自原倒是挺想生气:“你想做什么,要见谁,可以直接跟我说,别瞒我。” 陆衡想也不想,从善如流地道歉:“嗯,我错了。” 陈自原:“……” “没点儿诚意。”他说。 陆衡曲线救国,哄他:“我的诚意到晚上就能体现出来。” 陈自原挑挑眉,垂眸看他,闷声不响。 陆衡窝在陈自原胸膛上,蹭蹭脑袋:“等会儿吃了饭,小早和球球跟微微回去。” 他语调好软糯:“哥,晚上我跟你回家。” 陈自原整个魂都酥了,还得八风不动地哼一声。 然而落入陆衡耳朵里的心跳声出卖了他的矜持。 太重太快了。 陆衡扬起嘴角,挑逗陈自原:“我说过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 嘀~突然掉落的一章 明天下午完结哦 第79章 79、“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陆衡太忙了,过年要搬去新家住,他得准备很多东西,再加上临近过年,工作堆积很多,能用的人少,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用。 陈自原倒是不忙了,学校一放假,病毒培养皿中断,整个环境好像健康不少,他也能喘口气。 陈自原给陆衡打电话,基本打不通,得等好一会儿,陆衡会给他回电。 这会儿正好饭点,陈自原刚打开饭盒,陆衡电话来了。 第157章 “原哥。”他嘴里还嚼着东西,西北风呼呼吹着当背景音。 陈自原愣一下:“在哪儿呢?” “在工地,”陆衡提声说:“年底安全检查。” “就你啊?” “就我!”陆衡吃了一嘴灰,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跟陈自原说话:“潘总菩萨心肠,提早给外地员工放假了,现在所有项目都在我手上。” 陈自原声音带笑:“他对你倒是铁石心肠。” “铁就铁吧,过年奖金翻两倍,我还有分红,”陆衡有时候也财迷:“存起来还老破小的房贷。” 这事儿说起来,陈自原就怵,他跟陆衡说了,老破小房贷他来还,陆衡没同意,还挺严肃,说一句“我老花你钱啊”,这事儿就不好了。陈自原怕陆衡不理人,后来都不提了。 他语塞:“点我呢?” 陆衡咯咯笑:“对啊,点你呢大款。” 陈自原听着陆衡的笑,心情特别明媚,他又问:“小穗吃饭了吗?” “啃了个包子,”陆衡说:“等会儿回公司再吃点儿。” 陈自原玩儿起欲擒故纵的花招:“我马上下班了,回家抱球球玩儿去。” 陆衡啧一声:“值了夜班精神还这么好?” “特别好,”陈自原声线特沉,蛊着陆衡:“一身劲儿呢。” “来我这儿坐会儿吗?”陆衡有样学样,捏着声儿也蛊回去:“潘总亲自给你泡茶。” 陈自原拒绝了:“我想喝你的茶。” 他这一句话,陆衡能联想到特别丰富的事情,脸红了,嗯嗯唧唧挂了电话。 陆衡刚进公司,迎面碰上潘乐,他也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两人见面打招呼。 室内热,陆衡摘了围巾脱外套,忽地听见潘乐啧啧作响。 他斜眼睨过去:“干什么?” “你多少穿个高领吧,”潘乐指指自己的脖子示意陆衡:“狗啃的?” 陆衡没经过千锤百炼,脸皮还是薄,但他学会回嘴了:“这话你别跟我说,他等会儿就来了,你到时候可以再复述一遍。” 潘乐哈哈笑,“那怎么能啊,多不礼貌。” 陆衡翻了个含蓄的白眼。 潘乐跟他并排往办公室走:“欸阿衡,今年过年怎么安排?来我家吃一顿呗。” 陆衡笑容一收,神情微敛:“初一我带小早和球球回老家。” 潘乐问:“陈自原跟你一起吗?” 陆衡怔忪一下,叹气:“我还没跟他说。” 潘乐语重心长:“你都决定跟陈自原白头偕老了,好歹带他跟你爸妈见个面,双方知会一声,也算尊重逝者嘛。别到时候两位老人家什么都不知道,跑你梦里跟你促膝长谈。” 陆衡没跟潘乐说过这方面细节,比如他爸爸以前确实总跑他梦里跟你促膝长谈,样子还不太好看。不过最近来的次数少了,陆衡还不习惯,心里挺不安稳。 “我知道了。”他说。 于是潘乐也不多说什么了,“行吧,你自己有数就行,我回办公室眯会儿,谈个项目喝八吨酒,累死我了。有事儿叫我。” 陆衡点点头。 俩人刚要分开,前台小姑娘突然跑进来,看见潘乐,叫了声潘总,接着看陆衡:“陆工,有人找。” 陆衡愣了愣,问谁? “一位……”小姑娘不知该怎么形容,搜肠刮肚憋出一句:“年龄稍大的优雅女士。” 陈自原准备下班间隙接到了沈竹钦的电话。 沈竹钦没等陈自原喂出口,他开门见山:“你知道你妈在哪儿吗?” 陈自原右眼皮跳,心一紧:“什么?” “我眼线来报,前几天你妈跟游越他爸一起回国了,”沈竹钦嘲讽:“你猜她不能是来给游越来收尸的吧?” 游越头七还没过。 沈竹钦继续说:“游越他爸已经抱着他骨灰回去了,飞机落地刚出机场,但是没有贺黛女士的身影。” 陈自原面色微沉:“你确定?” “我每年给我眼线一百万零花钱呢,”沈竹钦说:“他靠谱。” “我知道了。” “不客气,”沈竹钦调着笑,说:“别让她找上陆衡了。” 估计晚了。 陈自原挂了电话,些微懊恼。他这段时间过得太舒坦,得意忘形了,贺黛许久不联系他,他是轻松自在了,居然没察觉出异样。 陈自原给陆衡打电话,没人接。于是一颗心又七上八下地蹦跶起来。 半分钟后,陆衡发来信息,陈自原以为是及时雨,点开一看,雨里带雷,能把人劈傻了。 -原哥,你妈妈找我聊天。 -[定位] -救命呀。 贺黛挑了家咖啡厅。 陆衡不太理解,为什么现在大多数人交流都喜欢来咖啡厅坐着。 贺黛点了杯美式,服务员问陆衡喝什么? “白开水,谢谢。” 贺黛冷冷一笑,似乎鄙夷。 很明显,她看不上陆衡。 陆衡微微垂首,两手放在桌上,手指交叉叠放。他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实际上很紧张,深吸一口气,掐了掐指尖。 然后看见右手掌心的疤。 陆衡:“……” 贺黛的强势和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陆衡仅在陈自原只言片语中听过。他试着想象,但形象很缥缈。 第158章 这会儿突然面对面坐下,某种窒息感在酝酿片刻后,终于扑面而来。 陆衡对于强势人群的刻板印象在此刻得到印证。 从长相上看,贺黛跟陈自原很像,至少在神韵间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尤其嘴巴,笑起来应该更像。但贺黛不苟言笑,她头颅高扬,眼皮微微垂下,眼尾全是刻薄的打量。 她审视陆衡,并且想从身份上让陆衡对她言听计从。 这点让陆衡不舒服,他轻轻咳了一声。 咖啡端上来了,还有陆衡的白开水。 贺黛抿了一口,微微蹙眉,大概觉得这味道不好,推到一边,没再动过了。 陆衡觉得冷,于是双手拢着玻璃杯取暖。对他来说,这气氛太尴尬了,他低头喝水。 贺黛审视好久,终于开口:“没人教过你最基本的礼仪吗!” 陆衡眨眨眼:“什么?” 贺黛傲慢地掀眼皮。 “……”陆衡温吞说:“您也想喝水?” 贺黛冷笑,于是眼睛里全是不屑一顾的嘲讽。 “不用浪费时间了,”她甚至不太愿意再正眼看陆衡一下:“我跟你谈判。” 陆衡觉得自己该郑重一点,于是正襟危坐。 贺黛开口完全不留余地,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也是。 “你父母双亡,设计专业普通本科毕业,目前在设计公司工作,工资一般,身边有两个孩子,家庭条件也一般。你常年操劳,在泥里沾染尘埃,拖着自原的后腿,怎么好意思跟他成双作对地走出去?”贺黛话音一顿,说:“哦,对,你跟游越还谈过……” 陆衡心绞那儿时不时痛一下,他无法反驳这点。 “能跟游越成为一路人,都挺脏的。”贺黛话锋尖锐,扎得特别标准:“你看上他什么?他喜欢你什么?一目了然。” 她的意思大概就是钱和脸吧。 肤浅且直白的表达。 陆衡指甲掐着指尖,他在贺黛言语攻击下,重重扣了一下,太疼。 “自原觉得这样做能让我生气,他总想证明我的教育方式是错误的,就像十年前他跟沈竹钦谈恋爱一样。”贺黛轻笑道:“可那又如何呢?他们分手了,你们也会分开。” “所以孩子,对于你来说,长痛不如短痛。” 陆衡口干,喝了口水,手却在抖。他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于是咽了口唾沫,开口:“我不会和他分开。” 可是他的反驳好像蚂蚁骚了大象的痒,看上去毫无攻击力。 贺黛认为自己占据上风。 她说:“自原很优秀,他的基因完美,需要有人继承。所以他该家庭美满,有妻子和孩子,这些是他人生中不能缺少的部分。你没有站在他的前途里,如果你坚持不放手,就是在毁了他。” 贺黛傲慢道:“在这个世界上,真正为他好的只有我。” 陆衡只是静静看着贺黛,思量着她说的话,突然笑了一下:“毁了您培养了几十年的完美作品吗?” 贺黛一怔。 陆衡从来不是能爆发出强烈情绪的人,即便面对咄咄逼人的长辈,所以从某些角度出发,他的情绪比陈自原还稳定。 “阿姨,如果您早几个月找我,跟我说这些话,应该会有用。”陆衡笑容浅淡,“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特别自卑,根本不敢想我能跟他产生什么联系,他确实非常完美。” 他先礼后兵,提出了自己的反驳:“但有一点您说得不对。” 贺黛注视陆衡,没说话。 陆衡不跟她对视,低头敛眸,转动手里的玻璃杯:“如果他的性取向为异性,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但很遗憾,他不是,这也是你口中完美基因携带的。所以他不会有孩子,这是道德层面上对女性的基本尊重。他身上的闪光点在各种层面绽放,他是一个有人情味的独立个体,不是您的作品——阿姨,您太小看他了。” 贺黛保养得再好,年纪摆在台面上,脸上全是风霜的痕迹,她松皱的皮肤微不可见地抽动一下,被陆衡戳中了痛点。 陆衡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贺黛,但至少自己的态度很明确,贺黛应该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这次‘谈判’进行到这里,大概也继续不了了。陆衡想得体结束,然后赶紧走。 “那个……” 贺黛沉默半晌,突然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衡一懵:“啊?” 贺黛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推给陆衡。 “……”陆衡惊呆了。 他着实没想到偶像剧里那种‘给你几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桥段会在自己面前上演。 “没有密码,这些钱足够保障你的生活。” 贺黛呼吸又急又短,每次交换的频率中间掺了点气管痉挛的杂音,她嘴唇渐紫。 陆衡想起陈自原说过贺黛有严重哮喘。 这场面发展到现在逐渐荒唐起来,陆衡同时怕贺黛突然发病,不想刺激她,所以言行举止都点到为止了。 “自原说您身体不好,要保重。” 陆衡捏起黑卡,刚要还回去,好死不死,陈自原冲进来了,正好看到这画面,整个魂飞魄散。 他连名带姓叫:“陆衡!” 陆衡吓一激灵,侧头看过去。 陈自原头发是乱的,衣服也乱,面颊不正常的殷红,但双唇显着病相的苍白,他目光黑沉难辨,气压低得好像刚从深渊里回炉。 第159章 陆衡:“……” 什么造型? 贺黛很意外,她这趟回国没打算跟陈自原见面,以为自己做得隐蔽,于是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衡,质问他。 陆衡抿嘴耸肩,意思很明确—— 对,是我通风报信。 陈自原疾步过去,中间撞翻了一把椅子,他有点儿凶,攥起陆衡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后。陈自原护着陆衡,半点影子都不让贺黛看见。 那张黑卡也落到陈自原手里,他直接扔桌上。 “妈。” 贺黛脸部肌肉处于皮笑肉不笑中间,打量陈自原,对他的状态很不满意,讥讽道:“你怎么变这样了?”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贺黛身穿旗袍,貂皮披肩,举手投足万分优雅,她坐着,即便抬头仰视陈自原,也透着至高无上的家庭地位:“知书达理,才望高雅,这才是你该保持的态度。” 陈自原不想跟贺黛费口舌,他得速战速决,于是微微偏头,“小穗。” 陆衡正走神呢,他琢磨那张卡里到底有多少钱,挺好奇的,猛地听到声儿,又吓一跳:“啊?” “……”陈自原问:“桌上白开水是谁的。” “我的,刚喝两口呢,还温的。”陆衡探出脑袋看,被陈自原摁回去。 他面无表情端起玻璃杯,仰头灌空了水。 陆衡低头笑,他瞄见贺黛脸绿了。 陈自原听到莫名的笑声,精神倏地放松下来。 他长出一口气,重新整理思绪。 “妈,你的心肺功能不适合坐飞机,来回半条命。家庭医生跟你一起过来了吗?” 贺黛轻抚咖啡的瓷杯,说没有,又点了点对面的位置,说:“坐吧。” “不坐了,两句话而已,说完我就走。” 贺黛嗤笑:“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陈自原八风不动。 他以前争取着自己的未来,用了极端手段找到突破口,现在回想起来,方式太冲动了。如今陈自原整个人状态非常平和且幸福,不会做过激的事情。 面对贺黛,陈自原懂得用四两拨千斤的方法招呼回去。 “我知道是你暗示的游越到西京来搅我的生活,你表面欣赏他,实际对他不屑一顾,你俩其实一类人,特虚伪。”陈自原冷漠地说:“妈,现在游越死了,你责任很大。这事儿游叔叔该知道,至于怎么跟他解释,你得好好找措辞了。” 贺黛她并不对此感到愧疚,她只是疲于应付后续的麻烦。 “你威胁我?” 陈自原笑了笑:“算不上威胁,你有自己的事情忙,我的日子能清静点儿。” 陆衡即使有心理准备,也不免惊叹,他从没见过这么剑拔弩张的亲子关系。 贺黛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她手指慢慢弯曲起来,精致的指甲磨着桌子发出刺耳声响,眼神还是冰冷:“你是我儿子!” “我知道,我永远是你的儿子。”陈自原比她还冷:“但我首先是我,我有冲破牢笼的独立意识,而且成功了。” “冲破之后呢?你打算和我老死不相往来?”贺黛又扫眼陆衡:“为了他?” “我只为了我自己,”陈自原话音微微一停,神色复杂:“妈妈,我以为那件事情之后,你能理解我们之间的局面。” 疾冲的卡车和陈自原坚定找死的决心,这个场景每过一段时间会出现在贺黛梦里,逐渐演变成一种恶性循环——人性复杂,对于任何情感,越控制不住就越想抓回来。 贺黛目光一闪,生硬回避话题。 陈自原了然。 他说:“你根深蒂固的思维,几十年来对我的习惯性掌控,很难改变了,所以我没有想要说服你。你也说服不了我。” “我们要么这么耗着,无所谓。或粉饰太平得过下去,我每个月给你和爸爸一笔钱,算赡养费。”陈自原说:“你如果现在想回家,我立刻买飞机票,找两个有资质的私人医生,我亲自把你送上飞机。” 贺黛老了,她无力还击。一哭二闹三上吊对陈自原起不了作用,游越是她最后的招数,使出去了,也没用。 “我要是不走呢?” 陆衡站在陈自原身后,大概起到一个场外支持的作用。这场对峙他不能参与,但以旁观者的角度听,贺黛的气势明显没刚才足了。 陆衡好唏嘘。 “你不走也行,”陈自原说:“我给你安排地方住,但你得有心理准备。这儿天气、环境、饮食,还有我每天做的事儿,可能都不会让你舒心。时间长了,影响寿命。” 陆衡听闻此话头皮发麻。 陈自原气场强大,语调却温和像哄孩子,他不疾不徐地说:“真到那天,我亲自送你的骨灰回家,将您风光大葬。” 贺黛雅量全无,砸杯掀桌:“陈自原!” 太狼狈了。 陆衡拉拉陈自原的衣服,想劝他:“原哥……” 陈自原回头看陆衡。 他们四目相对时,陆衡从陈自原的眼里看见了他压抑许久的愧疚和委屈。 陆衡怔愣,恍然明白一件事——可能在陈自原看来,他们之间的阴差阳错是蝴蝶效应,看似没有始作俑者,好像都是始作俑者。 那谁该为你的家破人亡负责? 陈自原胸膛微微起伏,他眼眶红了。 此时此刻,贺黛终于意识到陈自原变得特别陌生:“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第160章 “那也没必要重新认识了,”陈自原在转头面对贺黛前,抬手抹掉了眼眶里的泪:“我的底线就在这儿,你不要再找陆衡。妈,有事儿联系我就行。” 陈自原把该说的话说完,不该说了半个字不往外蹦。他不想看贺黛的反应,于是捏捏陆衡的脸,勾他的手指。他们十指紧扣。 “走吗?”陈自原问。 陆衡心跳太快了,导致脑子反应慢,说走吧,但脚动不了。 陈自原扛着他走的。 画面特幽默。 室外的寒风从鼻腔灌进大脑,陆衡哆嗦一下,终于醒了。 “原哥等等!” 陈自原停步。 陆衡踢两下腿:“你先放我下来。” 陈自原把陆衡放下,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脖颈那儿,深呼吸。 陆衡轻拍他的肩,发现他在抖:“你冷吗?” “我不冷,”陈自原闷声说:“我怕。” 陆衡默了默,随后喟叹:“怕什么?” 陈自原于是连声音也抖:“怕你耳根子软,她说什么你信什么。真听进去了,你回来跟我分手。” “我不会的。” “你会!” 陈自原现在情绪不对,陆衡不跟他抬杠,哄他,轻声喊他哥。 陈自原捧起陆衡的脸,手劲儿特重,俩脸颊的肉往内一挤,嘴都夹得嘟了起来。 陆衡:“……” 他眼睛好大,眨了眨。 陈自原的血色没恢复过来,看上去无助又脆弱。 “刚才那些话,我跟我妈说,也是跟你说的。” 陆衡从鼻腔哼出两声嗯嗯。 陈自原眯了眯眼睛,继续说:“她思维一辈子改变不了,就这样了,所以她还是会想尽办法干扰我们,时不时冒出来找点存在感。小穗,你必须坚定自己的心,你不能离开我。” 陆衡笑了,眼尾好像柳叶飘扬:“我爱你,我发誓。” 陈自原低头吻他。 陆衡的唇被他咬得嫣红,他也咬回去。陈自原慢慢恢复气血,呼吸平顺不少。 “好了?”陆衡问。 陈自原点头,说好了。 陆衡哦一声,忽然沉思下去,好像想什么事儿。 陈自原眉毛一蹙,“琢磨什么呢?” 陆衡太坏了,故意刺激陈自原:“原哥,你妈妈给我的那张卡里有多少钱?” 陈自原:“……” “你俩谁比较富裕?” 陈自原气坏了,捏陆衡后颈,挠他痒:“你再问一遍,我没听清,来,再问。” 陆衡想躲躲不开,眼泪都笑出来了。 “原哥我错了,逗你呢,别生气了。”陆衡摸陈自原的手,搂他腰,一头扎进他怀里,笑靥生花:“你也不要害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好。” 春天还没到,陈自原看见陆衡的笑容,觉得世界盛开了无数美妙的花儿。 -------------------- 原哥有种的哦 等下还有一章! 第80章 80、正文完结 陆衡认真考虑了潘乐的建议,打算带陈自原到爸爸妈妈坟前,他们说几句话,双方见个面。但陆衡也有顾虑,离经叛道的性取向,他们到死都没有认可。 陆衡怕单方面会见过后,他爸得血淋淋地上陈自原梦里跟他谈心。 他为这事儿几天没睡好。 凌晨一点,陆衡又翻了个身,差点儿掉下去。 这张床本来就小,他伸个腿陈自原都能察觉到。 “怎么了?”陈自原勾着陆衡的腰把人拖过来。 陆衡小心翼翼试探:“你没睡?” “睡着过,醒了,”陈自原声音有点懒,拖得很长,“转过来。” 陆衡说哦,拧着腰转过身去,他挨着陈自原,下巴垫在他肩上:“原哥。” “嗯。” 陆衡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自原轻拍他的背:“我一直在等你说,真能憋。” 陆衡笑了笑:“那我说了啊。” “说吧。” “我年三十回老家,初一去看爸爸妈妈,小早和球球也一起走。” 陈自原眼睛没睁开,好像随时又能睡过去:“机票买了吗?” “还没。” “你不打算叫我一起?” “打算的,”陆衡有点儿心虚,声音好轻:“你过年这段挺忙吧?” 陈自原的手被陆衡压麻了,不在意,偏头吻他的耳朵:“是挺忙的,不过安排好了,我三十和初一休息,初二开始上班。初一等事情办完我直接就回来了,你们在那儿住几天。” 陆衡没反应过来:“……啊?” 陈自原轻蹙一笑:“啊什么,你真打算撇下我?” 陆衡呢喃着说没有。 “本来我就该去,”陈自原说:“这是礼节。” 陆衡的心好澎湃,说嗯。 陈自原终于睁开眼睛了,垂眸看见陆衡微颤的眼睫:“还睡得着吗?” 陆衡摇头:“更睡不着了。” 陈自原于是脱他裤子,一本正经:“那行,干点儿别的事儿。” 陆衡:“……” 往年陆衡只要回到老家,精神就萎靡,不知道受磁场影响还是心理作用,总之身心都不舒服。这回好像不太一样,大概是陈自原气场太正,他给陆衡提供的安全感非常厚重。 陈自原在市中心五星级酒店开了间行政套房,除夕守岁即便不在家,也得有传统的仪式感。 第161章 球球喜欢热闹,比谁都高兴,趴在落地窗前看烟花。 小早长大了,稳重,啃着鸡腿跟陆衡聊天。什么都聊,在她这个年龄段里很有深度了。陈自原偶尔也说几句,但大多数的时候他沉默。 这个时间点,大家各有各的心绪,都想悄悄掩盖起来。 比如陆衡和小早对离世亲人的思念和惆怅。 比如陈自原比谁都紧张。 睡得晚,梦就多。陆衡觉得自己睡的不沉,一闭上眼全是零碎的画面。 撞击、车祸,随后眼前突然黑屏,等光再次亮起,一道人影站在他面前。 “爸?” 陆衡不敢信,小老头好干净,衣衫端整,没有任何血迹。 他们好久没有以这种方式见面了,陆衡想不起他的脸,五官拼凑不起来,于是在强光下的人影又是模糊不清。 “爸我错了。” “这话我听你说了十多年,还有没有别的说法了?” 陆衡低头,握紧拳头:“我带了个人回来。” 小老头中气十足地哼声:“我知道啊!你旁边睡着!” “明天他来看看你们。” 小老头不说话了。 陆衡惴惴不安:“爸?” “他人品好?” 陆衡有点想哭,鼻子好酸,忍下来了:“他是医生,救死扶伤的。” “他对我很好,对球球和小早也好。” “你觉得好就带来看看,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小老头喋喋不休。 “我就怕你眼盲心瞎,又找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给自己添堵!” 这道光越来越强,快把干净的影子吞没了。 陆衡急了:“爸!” “明天来,让他带瓶酒。还有蛋糕,你妈和你姐想吃。” 陆衡醒了,缓缓睁开眼睛,又慢慢坐起来。房间里温度不高,他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陆衡的眼睛突然对不准焦距,太黑了,他感觉自己还在梦里,困惑地歪头。 陈自原从后环住他。 “又做噩梦了?” “我爸……” “没事儿,别怕。” 陆衡咂摸咂摸嘴,偏头,抬手摸陈自原,摸到了鼻梁,于是捏捏:“他让你明天带瓶酒过去。” 陈自原临危受命,特别郑重:“好。” 天气不好,早上开始下雨了。 陈自原后半夜一直没睡,干脆凌晨起床了。他穿着正式西装、皮鞋,打好领带,无框眼镜戴上,头发也打了胶。 孔雀开屏的劲儿拿出来,谁看了不迷糊? “我先出去一趟。”陈自原吻了还睡觉的陆衡。 他走了好远的路,买了蛋糕回来,还有一瓶茅台。 墓园离市区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租了车,来回方便。 陆衡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出神,熟悉的环境,心情没以沉重。 真好,他笑了笑。 初一的墓园人多,没那么多阴气沉沉的风。 小早和球球先在外公外婆墓前磕了头,然后再去爸爸妈妈那儿了。就往上两排的位置,陆衡特意把他们安排在一起,一家人热闹。 只剩他们了。 陈自原摆出茅台,斟满了。 墓碑前顿时酒香四溢。 陆衡蹲下,把一个六寸蛋糕拿出来,点上蜡烛。墓碑上的照片脏了,他拿袖子擦。 “小穗。” “嗯。” “你跟叔叔长得很像。” “是,很像,你看清楚了,我老了以后就这模样。”陆衡笑着说:“我姐像我妈。” 陈自原也笑了一下,跟着蹲下来,把墓碑周围的草拔了。 这时刮来一股风,蜡烛晃晃欲灭。 陆衡闷着点儿哭腔:“爸妈,你们先别吹,话没说完。” 那蜡烛都没火了,陈自原拿出打火机刚要点,陆衡话音落下,火又燃了起来。 陈自原柔声说:“听得见我们说话。” 陆衡百感交集,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自原摸摸他的头发:“我来吧。”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一次见家长,没经验。 陈自原捏起白酒杯,开口道:“叔叔阿姨,我说什么好像都不实在,让你们觉得我花里胡哨的不靠谱……都在酒里了。” 说罢,他跟墓前的酒杯碰了一下。 叮一声,特清脆。 而后一饮而尽。 一共三杯,诚意、决心,还有关于对陆衡未来的承诺,全在里面了。 陆衡笑着看他,觉得原哥世界第一有魅力。 “满意吗?”陆衡对着墓碑问:“满意就吹蜡烛吧。” 下一秒,那蜡烛真就灭了。 陈自原的唯物主义再次受到挑战。 但他高兴,特别高兴。 陆衡牵起陈自原的手:“原哥。” 陈自原都快心悸了。 陆衡亲吻他的手背:“他们对你特别满意。” 从墓园出来后,陈自原要去机场了,舍不得分开。他抱着球球,另一手牵着陆衡,小早在前面踩着水坑走。 没有哪一次从里面出来能快乐成这样。 好像过去的真的都过去了。 小早似乎看见了什么,兴奋地转身招手:“球球,有只猫!刚出生的小猫,好可爱!” 球球使劲蹬腿:“我要看我要看!” 第162章 陈自原把他放下。 “我先送你们回酒店,再去机场。”陈自原捋着陆衡的头发,到发梢那儿勾了下指尖:“小穗,挺累吧?回去先睡一觉,然后玩儿几天,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不要,”陆衡说:“我们都回酒店,你先不走,要你拖行李呢。” 陈自原愣了一下,没明白意思:“什么?” “原哥。”陆衡踮起脚吻他,吻得好深刻。 陈自原觉得陆衡爱惨自己了。 他自己也是。 “不能让你独守空房,”陆衡笑着说:“一起回去的地方才是家。” 雨停,太阳出来了,照射进陈自原的眼睛里,他看见闪闪发光的陆衡。 一切美妙,光阴正好。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