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中雪》 第1章 [gl百合] 《锦中雪作者:胭脂蝉【完结】 简介: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曰忘之。 这天下乱世,诸侯割据,总要有一人站出来拨乱反正。 周天子亡,姌公主流落卫国,又被卫王送给芗国联姻,姌公主万念俱灰,本欲与那芗太子同归于尽,却被芗国上将军之女洛禾所救。 洛禾曾言道: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不论是权利之争,亦或是战火狼烟,女人都不应该是被牺牲的棋子。 天下已乱,王道败落,乱世之中,两个女孩子相依为命,只为了寻找那点生机。 身为王室,当有义务护佑这天下万民,万民需要一个新的天子,此人当是天下人。 两人流落各国,在这破碎的山河中寻找一个新的希望,这个希望终会升起,遂蔓延九州大地。 百合,剧情流,感情线为辅,he。 心存大义亡国公主攻vs博览群书将军之女受 所有涉及历史内容皆为瞎扯,背景参考战国时期,涉及到的所有国家名称全部是虚构,无任何对照 因正剧剧情需要,文中会有较多男角色,主角感情之间不会有人插足,如果有,都是带着其他目的,是假的 会尽量减少非必要的言情线与耽美线,文还是以剧情为主,感情线适当穿插,文中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反派,都是各自立场不同 内容标签: 年下因缘邂逅 成长 正剧 权谋 主角 视角姬姌 互动 视角洛禾 一句话简介:要天下升平,要你在我怀 立意:携手共创山河盛世 第1章 周王朝近八百年的统治,在这一天,彻底结束。 洛阳城上,姬姌握紧手中之剑,她脸上布满了血迹,一身银衣铁甲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洛阳城下,四国大军高举手中战旗,狂风呼啸,天边残月高悬,几颗零碎的星子在这长夜中也失去了颜色,本应漆黑的夜幕却被战火照彻,霎时间火光冲天。 而姬姌心中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或许今日过后,洛阳这座百年都城将在这火光中彻底坍塌。 她一剑刺死了通过云梯爬上来的将士,扭头朝着刚才说话的人吼道:王兄何在?你们去护送他先走! 身后那人稍一迟疑,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属下方才来时,王便已自焚于南宫,公主,当下保命要紧,还是弃城吧 轰的一声,不知是这个消息惊人,还是耳边那阵轰鸣更加可怖,姬姌扭头看去,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一支箭矢带着燃烧的火焰,正中周王旗,王旗倒落在地,瞬间被大火吞噬。 仿佛是映照那南宫中的天子亡魂,周王旗的倒下,更加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姬姌一脚将那人踹翻:洛阳城中数万百姓,我若弃城而去,这些人的性命你来护吗? 饶是姬姌心中再气,可当她看到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再看这城墙之上畏手畏脚的天子亲军,便已知道败局已定。 可是她仍心有不甘,周天下八百年传承,如今就这样断送在她与王兄手中,让她如何心安。 城下卫王钟靖高举手中战戈:交出天子,开门献降。 他身后是如雷般的响应,就那声响,已经足以响彻整个洛阳,连绵不绝,惊天动地,已非如今的王军可敌。 姬姌目光如炬,环顾过楼下四国叛军,仿佛是要将他们的面容刻进脑中,吞吃入腹,哪怕是做了鬼,也要爬出来报复他们一般。 她声音洪亮,不见一点惧色:若不降? 芗太子衍喝到:如若不降,待大军踏过洛阳城门,生擒天子之时,定要让这洛阳伏尸百万,血洗这座百年城池,想必殿下也不愿意看到如此场景吧。 梁衍!姬姌口中低低的念着他的名字,实在是没想到有人能说出这种话来,她目光斜视,落在身边的弓箭之上,再看向梁衍,似乎是在估计这个距离,能不能将其一箭毙命。 姬姌的手几次摸到弓身,最终却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此举只能加快洛阳城破的结果,城下不止芗军,还有卫,郧,邺<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虎视眈眈。 战火绵延整个九州,却不应该殃及百姓。 更何况以自己的本事,想要就这么取得太子衍的性命,最多只有三成把握。 姬姌道:天子已自焚南宫,诸位来晚了,如今诸位齐聚我洛阳城下,一同挑起战火,只是不知城破之时,尔等哪位会先行占据洛阳,又是否得继正统。 四国看似结盟,实际各自心怀鬼胎,那高位只有一个,拼的头破血流,触手可及之时,联盟则必定瓦解。 此言一出,城下几人神色皆有些变化,天子本就无子嗣,若是又遭遇不测,就算他们拿下城池,冲进城中夺得九鼎,然没有天子令,终究得位不正,恐会落下话柄,那时其他几国自会打着光复王旗的名号再次联盟反抗,届时天下共讨伐,一国之力再强,也比不上天下之兵,属实不算是什么好结果。 但如此,他们此行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郧王仓宣叹道:吾王崩逝,我心甚痛,若我等早来些时日,定不会让吾王如此。 第2章 姬姌心中暗道,若是你早来些时日,恐怕王兄就不会是今日才离世了。 芗太子见此状则大笑道:既如此,那就烦请姌公主同我去沨都走上一遭了。 也是如此,此行是四国计划了几月的事情,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天子宁死,也不愿给他们一个交代,那么放眼望去,如今的天家血脉只有城墙之上,银衣铁甲不输男儿的公主姌。 烽火连天,鼓鸣不休,战火蔓延之处无一生还,城墙之下的红梅四散,花瓣被一双双铁骑碾入尘土,与不知谁的鲜血混为一处,竟看不出是花本就娇艳,还是鲜血更红。 卫王冷喝一声:论亲疏远近,姌公主还是同我走吧,姑母常惦记你,殿下也应当去看她一看。 卫王所说的姑母乃是姬姌母亲的庶妹,也当是姬姌的小姨,当年她远嫁之时,姬姌也不过孩童大小,自是未曾受过她的照拂,也不记得她是何模样。 如今卫王提起,也不过是想争得姬姌这个王室公主而已。 姬姌未置一言,郧王亦趁机道:若论亲疏远近,太子师吕将军如今也在我国效力,公主英姿,不如随我远赴江阴,与吕将军一叙。 姬姌自是哪里都不想去的,她生在王城洛阳,这里就是她的家,城中百姓就是她的亲人,如若可以,姬姌只想坐守此处,护这一城。 更何况她就只有一人,楼下四国争锋,各抒己见,她如何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一战,谁能取的话语权,谁又能代替她护住这一城百姓。 姬姌言道:我今日本也未曾想过死殉于此,天子已崩,这洛阳给各位也未尝不可,只是望诸位善待洛阳百姓,而我只有一人,虽想成全诸位,却也是无力。 大风吹动战火,梅花香气难掩火焰焚烧的裂痕腐朽,在那风中,四处的火焰满天纷飞,有的迎风而起,更加汹涌,而有几处因为火势太小,在风中摇晃,最终被大风彻底熄灭于九州土地。 姬姌的声音夹杂在嘶吼声中,却是异常的响亮:诸位想要的正统,我可以承诺,但犹如我只有一人,这正统之上,亦坐不下四人,诸位如何想呢? 这是挑拨离间,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在那至尊之位的选择之上,四国短暂的联盟根本维系不住,稍一言语便分崩离裂。 场面僵持不下,只需一把火,便能改变局势,但这把火若是使用不好,只能害己,姬姌不敢轻举妄动,却也知道,她的话是有些用处的。 只要稳住四国,再设法让其联盟瓦解,或许在混乱之中,他们还有几分取胜的可能。 谁料这时,只见卫王身边有人来报,那探子不知说了些什么,卫王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芗太子,他狭小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那里面充满了危险。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卫王举起手中战戈,一勒缰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令道:攻城!迎姌公主入南戗! 一军动,其他三国将士不可能坐看卫王取得天下。 一时之间,无数火箭射向洛阳城墙,经过无数风吹雨打,已经破败的城门被冲车撞得哐哐作响,门上落下一层层尘土,卷起无数的风尘。 城墙上几乎是架满了的云梯,如此下去,哪怕洛阳城墙建造的再结实,有多么易守难攻,拿下这座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星辰阑珊,熊熊大火从洛阳南宫蔓延,风卷起火光四溅,迅速由南宫向四处散开,席卷了整个洛阳,向更远的地方烧去。 周憬天子十三年,卫,芗,郧,邺联盟,三十万大军围攻洛阳,憬王于南宫自焚,洛阳城墙半边坍塌,姌公主被卫王钟靖请走,芗未得公主,于城内烧杀抢掠,将洛阳彻底洗劫一空,九鼎则遭四国哄抢,最终由芗郧带走各三,邺一卫二为终。 周王朝近八百年的统治,在这一天,彻底结束。 第2章 战火绵延之处,山河破碎,风雨飘零,胜负皆是百姓苦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这场足以颠覆九州的大雪却没有在地上留下一丝痕迹,它只是浇灭了洛阳那场大火,转而洋洋洒洒的飘向人间,蔓延九州。 落雪无痕,更加映照了这场大雪是上天对周天子的默哀。 姬姌倚着门栏,远远的眺望天子旧都的方向。 她身边侍女斜斜的撑着伞,轻轻唤她:殿下,方才太子衍差人过来传话,说他下朝之后会过来。 那雪落在红墙之上,将无数罪恶掩盖,姬姌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而吩咐道:那便架琴煮茶罢,他与我三月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三月前四王联盟,洛阳城破,谁也没想到就在姬姌与其谈话之时,芗太子衍居然在背后擒了卫太子,卫王只得此一子,从小就视如珍宝,骤闻此消息,怒气冲天,反而先发夺人将姬姌抢先带走,后卫王与太子衍谈判,太子衍金口玉言,需让姬姌以王室公主的名义入芗和亲才肯放人。 卫王虽不想就这么将姬姌拱手让人,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应下,于是姬姌就被送来了沨都。 现如今她入沨都已七日,这太子衍才来见她,话想必是没有几句的。 但姬姌想见太子衍。 洛阳城破,九鼎哄抢,周王旗彻底倒下,谁知天子自焚,若不是为了一个让众人信服的理由,姬姌怕是早就没了命,但活着又如何,公主之名尚存,公主之实却不复存在。 第3章 姬姌本想随着王兄去了,却听闻卫王要拿自己与芗国交易,那日场景时常浮现,太子衍马踏洛阳,使得洛阳伏尸百万,姬姌是恨太子衍的。 这人,她定是要让他付出代价。 这侍女唤作兰沁,是卫王送她的陪嫁之一,姬姌路上无聊,倒也与兰沁时常聊起天下格局。 此时兰沁合了伞,门内一个侍女已经在架琴,兰沁干脆就站在姬姌身边:太子衍为人残暴,殿下与他言谈,需得小心。 姬姌并不在意:他们所图不过是我一身天子血脉,我要是死了,他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兰沁道:如今四国乱世,不过蛇鼠一窝罢了,卫王荒淫,芗王残暴,郧王伪善,邺王搅在其中浑水摸鱼,这四国无论哪国夺得天子位,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姬姌自也是知道的,她道:四国无一可用,却只是这场棋局,太子衍屡次步行险招,此次下棋不成,便直接耍赖作乱反擒了卫太子,这盘棋要是让他这么下去,恐到最后,他是要掀了这棋盘,若要拔除,首先便要将这作(w)(l)乱之人踢出局,这棋才能继续下去。 兰沁将伞立在一侧,闻言靠柱抱臂,言语之前没有太多起伏,只是淡漠:天下如棋,谁又会是执棋人呢? 姬姌摇了摇头,淡笑道:总归不会是你我,或许有一日,这执棋之人会出现在你我面前,届时你我被他无形之间摆布玩弄,而你我察觉不到,不定还要对他道句感谢。 兰沁若有所思,许是在考虑之后的事情,过了一会她说:或许罢。殿下,有人来了。 说完这句话,姬姌提步走进屋门,兰沁只是规矩的站在门前,门外的婢子与兰沁低声交谈,片刻后,兰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殿下,来人说是你的旧相识。 旧相识? 若是太子衍到来,想必以他的性子,也是不需通报的,但姬姌乍一听这话,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旧相识指的是谁。 她在沨都,应该是没有熟人的,思虑片刻,姬姌让兰沁放人进来。 门被一只素手推开,来人裙摆微晃,腰间铭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头上钗环虽不多,却都是名贵的,只看着这一身装扮,想必来人也是芗国有头有脸的存在。 姬姌端坐在椅子上,见那人俯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周礼,姬姌便更加好奇此人的身份。 来人对着姬姌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她缓缓道:民女洛禾,听闻殿下来了沨都,本该早些前来拜访,奈何身体不争气,又觉得殿下或许不想见沨都之人,这才耽误了些时日。 这也是奇了。姬姌轻捻着袖口,语气虽然漫不经心,威严却在无形之间流露出口:你既觉得我不想见你,怎么如今却来了?况且我竟不知道,何时与你有过相交? 殿下千金之体,我当年不过在洛阳与殿下匆匆一眼,心中敬仰殿下,却没有机会与殿下相交,方才只是害怕殿下不愿见我,这才找了个借口,望殿下莫要见怪。 洛禾言语诚恳,此刻她低首站在姬姌眼前,规矩的道:殿下要见那太子衍,我思虑再三,觉得有必要先在太子衍之前见殿下一眼。 姬姌没有说话,只是支着头看她,仿佛在等洛禾继续说下去。 殿下,容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憬天子自焚,洛阳城破,周朝天下拉下了最后的序幕,殿下是如何做想的。 其实城破之后,已经没有人在乎姬姌的想法了,她怎么想,其实都不重要。 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诸侯觉得掌握了她,便有一个名正言顺接替天子位的借口而已。 姬姌想了想,露出一个极其无奈的笑:是不敬,但现如今又有何妨,洛家的女公子,你见我,就只是问我这些的吗? 洛禾摇了摇头,坚定的道:沨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想救殿下。 我不需要谁救。姬姌阖了阖眸,复又抬头道:你说沨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倒是欣赏你,反正也没多少时日,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太子衍狡诈可恶,哪怕拼个同归于尽,这人我也定是要杀的。 殿下!洛禾忽然喊道,殿下何必如此轻贱自己性命,难不成殿下就未曾想过苟且偷生,再广招天子旧臣,杀回洛阳光复周天子之威? 洛禾本以为姬姌会沉思良久才回答自己,谁知道姬姌很快就否定道:未曾。 洛禾:为何? 亡国不可复存,死者不可复生。姬姌手指轻点桌面,想了想,还是讲那些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这乱世之中,不说卫,芗,郧,邺四国日渐强大,我对上他们根本毫无胜算,且说我就算可以杀回去又能如何呢?王兄已死,我又不通治国之道,如今我姬氏已经没有人可以稳坐天子之位了,王道式微,我一个女子又如何能撑得起偌大的周王朝,只是洛阳城破那日埋下的仇恨总要有人偿还,我就算不能将四国全部摁死,也要让最惹人厌的那个付出点代价。 姬姌的一番话,却是让洛禾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洛禾道:憬天子一生悲壮,可叹,但殿下为何不能先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今局势,并未走到鱼死网破之日,殿下大可不必牺牲自己。 第4章 活着吧 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这两句话回荡在姬姌脑海中左右乱撞,撞的姬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会有什么希望呢? 在姬姌一眼看过去的未来,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只有最后踏上黄泉的归途。 死亡对她来说,或许已经是一件必须的事,而她拥有的选择,不过是如何迎接这个归途。 直到现在,自己的想法只让洛禾知道过,但洛禾却给出了一个十分认真的选择,那么这个选择背后,会有什么希望呢? 姬姌突然好奇,却没有问出口,这不是洛禾可以理解的,洛禾不一定会理解自己的想法,所以她只是沉默,谁知这时洛禾又出了声。 殿下是一心求死,还是觉得杀死太子衍之后要逃跑,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姬姌挑了挑眉:这有何区别? 洛禾道:自然有,若是殿下一心自戕,那不论如何,我都是救不了殿下的,但若是殿下还想有生机,那就 就干脆嫁了梁衍,成为芗名正言顺登天子位的名号?姬姌看向洛禾的目光一瞬间有些冰冷,你说我救我,你可曾懂我?天子已亡,九州大地日后不论是谁登上那位置,都不会是我姬氏血脉,周天下不会再延续下去了。 殿下,何必如此呢?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如今的场面,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殿下身亡,只会让这天下陷入更加混乱的时期了。 洛禾确实有些不懂姬姌是如何做想的,她甚至感觉这位殿下此时的行为只是简单的报复四国,让他们争抢的正统最终消失不见,这样不论是谁上位,都会有人提出异议,除非这个诸侯国可以打服剩下的所有诸国,让他们都俯首称臣。 可是按照现在的局面,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混乱只会延续的更久,洛禾不明白为什么,她也看着姬姌,像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那就不要将自己置于险地,九州需要你,天下人需要你。 洛禾,今日你所言不论何意,我都可以不计较,但让我帮助芗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姬姌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微微愠怒,一般人说到这里,也能知道该住嘴了,但洛禾却重重的道了声:殿下,何苦呢? 姬姌被她这句坚持扰的有些恼,洛阳城破那日的苦闷埋藏太深,终于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何苦?王兄殁了,洛阳城破九鼎被抢,周已经亡了,我管他们去死!他们越是撕咬的厉害,我在九泉之下越是可以开怀! 这就完全是负气之言了。 洛禾看她,那眸中光转流动,似是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又全部被压在了心口。 良久她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位驰骋沙场的姌公主,不过也是一个失去了家园的孩子,十七岁,比她还要小上三岁。 洛禾拿起桌上茶具,简单的烹了一盏茶:方才是我言语莽撞,一盏粗茶敬上,还望殿下莫怪方才民女之言。 姬姌没有接茶,只道:为何? 战火绵延之处,山河破碎,风雨飘零,胜负皆是百姓苦,这样的场景,我见过,便不想再见下去了。 姬姌试图从她的言语中分析出真假,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个人,眼前的人捧着一盏茶,脸上是浅浅的笑意,只是顷刻之间,这人的神情便已经不同了。 她最终只能道:罢了,你走罢,看在我方才与你说了那么多肺腑之言的份上,别来打扰我最后的安心日子了。 第3章 九鼎之音回荡,在这一刻,落下了一个暂时的句点 她脑海中的记忆沉浮翻转,却终究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只是静静的立于桌前,一言不发。 姬姌是真的有些愠怒了,她平复了好几次的心情再次被打乱,心中一腔情绪纷杂乱绕,姬姌保持着最后的礼仪教养,将喷薄欲出的愤怒压低了一些:我不介意这条路上再多一个人,洛禾 殿下。洛禾看着她,突然开口将姬姌的逐客令打断,就算您不信,我也害不了您,我方才来时,太子衍正处理完朝事,许是要来这处的,接下来的时间,让我在这里陪着您吧。 你若不怕,那便随你。 洛禾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闲坐着,过了一会,姬姌仿佛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洛禾的想法,只能彻底作罢。 洛禾。 洛禾应了一声。 姬姌:会奏琴吗? 洛禾方才进来时就发现桌上架着一把桐木琴,于是她起身走到琴旁,手指轻拂过琴弦,洛禾问她:殿下想听什么? 不知道,你随意即可。 洛禾想了想,调好弦,又听姬姌道:屈子曾有一曲国殇,你可会奏? 略懂一二。 一曲国殇从洛禾指尖缓缓流出,曲风激昂,姬姌眼前仿佛再现往日那铁甲战马踏碎城门,掠过城池之景,无数刀下亡魂睁眼,哀嚎着鸣冤叫屈。 从洛禾拨动琴弦的那一刻,姬姌就知道她的琴艺不凡,这曲风在她指尖,显得更加悲壮。 第5章 姬姌似乎闻到了血腥味混合着落梅的香甜,诡异异常。 宛如那日洛阳城下无数战死的将士,冲天的火光,弥漫的硝烟之中混入了花与血的气味,又腥又甜,带起狂风万卷,迷了人眼。 姬姌不由得回想曾经,小时候母妃早亡,她跟着兄长长大,那天子位本也是落不到兄长身上的,只是天命使然,几个大些的王兄都渐渐凋零,到了最后,只有无心高位的兄长临危受命。 那时兄长不过十三岁,朝局早就不稳,对于这个家国,兄长日夜废寝忘食,她看着忧心,便读兵书,只想日后为兄长征战天下,收复国土。 她六岁时闯上明堂,对着将军大骂汝等一群废物,成天在家中闲情逸致,还不如早些解甲归田的好,十岁跟着将军上战场,十四亲自指挥作战,到如今见过亡魂无数,如今激昂一曲,让姬姌心中百感交集。 其实她早就倦了,战争给她带来的再也不是新鲜,也不是守护一人的责任,而是天下。 这天下压着她,让洛阳城前的她不能痛快的杀敌,她身后的人,禁不起四国铁骑。 可就算如此,走到如今这一步,她还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最后一声琴弦波动,曲风一转,一首礼魂娓娓道来,姬姌这才一愣。 耳边是悠悠琴声,眼前场景却百般变化,亡魂礼安,战火平息,场景辗转,最后落到了一处空荡的宫殿。 那是洛阳明堂,天子独坐高位之上,台下无一朝臣,只有空荡的琴音绕梁不绝,姬姌仿佛看到王兄在对她招手。 那时的王兄手中琴弦拨动,温柔的曲调连带着他那温柔的声音一同落下:山河破碎,天下乱世,这样的局面,我已无力更改,只恨生不逢时,辜负了祖宗基业,若有一日战火嘶鸣至明堂之上,到那时,你不必管我,自去寻找出路,若你有幸能看到天下一统之时,可焚几张书信祭我,也让我看看,何为清平盛世。 昔日王兄之言伴随着如今一曲礼魂落入姬姌心中,姬姌不由低声吟唱: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悠扬琴声入耳,姬姌零星之间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许是这场戏真正的主角要登场了。 洛禾似乎也是料到了,她无言抱琴转至屏风之后,姬姌则端坐桌前,等待着真正绝判的时刻。 这个时候,清脆的琴音再次响起,曲调悠扬,乃是九歌。 洛禾的声音夹杂在琴音之中,很淡:殿下从南戗而来,若是死在这里,卫就有开战的理由了,不止卫,郧邺,甚至于锦署等各国都会对芗出兵 姬姌道:那岂不正好入了我意。 洛禾没有再与她争执,只是哼唱着九歌: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夫人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荪何以兮愁苦 门从外被两个婢子推开,进来之人锦衣华服,腰环玉带,面如温玉褪下战服的太子衍,或许看起来更像是一介儒生。 洛禾琴声并未随着太子衍进门而停止。 太子衍兀自走到桌前坐定,他眼中目光从进门那刻就未曾离开过姬姌,此刻正笑道:三月前与殿下仓促分别,如今再见,殿下确实要比那日在城墙之上更加明艳。 梁衍。姬姌面上阴沉,又想起当才与洛禾的那番对话,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与太子衍多言,她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听闻三月前,你芗军踏过洛阳城墙,搅得百姓十分不安。 太子衍朗声大笑: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在关心洛阳的百姓,这份大义,真是让我钦佩,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与殿下谈论这个的。 姬姌本想与他再谈论一番国事,看看这人还能不能扶得起,如今的场景,确实令姬姌无比失望。 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复又看向太子衍,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想同我说些什么呢? 太子衍起身站立于姬姌身前,只看他那眉目,到也称得上一番翩翩少年,可这人容貌之上透露出的神情实在是太过于贪婪猥琐,实在是糟蹋了这幅好皮囊。 太子衍道:自然是你我的婚事,如果不出意外,你我的嫡子日后将是这天下的王,届时殿下成为王儿的母亲,也应该喜笑颜开才是。 琴声逐渐激昂,曲调铮铮,荡漾在这处偏殿,一首少司命未绝,让此刻的场景多了几分美意。 姬姌却无心欣赏,听闻太子衍的话,她一只手不动声色的伸向自己袖中的匕首,面上还是那副神情:久闻芗太子衍之名,如今百闻不如一见,想来你我日后也是要朝夕相处的,不妨靠近一点,也让我看清楚些。 太子衍并没有靠近,只是与姬姌保持着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他侧耳听着琴音,隔着屏风,琴音拨动心弦,太子衍神情中透露出几分防备:这琴是好琴,曲是好曲,奏琴之人,亦是好乐姬,如今之时,殿下有此闲情逸致,我却不得不防备一二。 姬姌手中攥着那把匕首,拢袖坐的端庄,王室气质无意间的显露出来,一腔傲骨,气势上便压了太子衍一头。 她微笑道:自然理解,芗太子,饮一杯? 第6章 太子衍亦回给他一个笑:殿下先请。 姬姌饮尽杯中酒,笑着叹息道:不愧是可以独掌一国的太子衍,是我之前小瞧你了。 过奖。太子衍从姬姌手中抽取过酒杯,为自己满上,又喊道,劳驾后面那位,会奏《硕人》一曲吗? 洛禾依旧没有答话,只是曲调婉转,停顿片刻后琴弦再次被拨动,婉转悠扬的曲调缓缓响起。 太子衍始终与屏风之处保持着距离,姬姌看的可笑:你莫不是觉得后面这乐姬会是刺客? 太子衍摇头:她不会武,但这屋中,殿下能保证没有刺客吗?小心一些总是好事,毕竟我父王因为大意,都快半年了,还躺在榻上不得起身。 这是好事。 姬姌依旧与他闲话,她并不着急,刺杀要求的一击毙命,时机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她等得起。 琴音拨转,太子衍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前只注意殿下风姿,如今一看,殿下实是个美人。 文人吟诗,自有风骨,让人如沐春风,不由得深陷其中,就连赞美也是水到渠成,只是眼前这人毫无那份意境,只让人觉得厌恶。 姬姌勾出一抹笑,心中却泛起了恶心,不过她情绪平复的很快,此时也是松了松紧握的手,打算今日就这样罢了。 这个时候,屏风后面突然传出铮的一声,并非琴音,更像是有人拔剑出鞘。 这道声音让姬姌与太子衍同时一惊,太子衍已经后退一步,手抵在腰间佩剑之上,声音之中也带上了几分怒气:殿下果真不识抬举吗? 只是一瞬,姬姌还未来得及言语,屏风被一剑劈开,背后一女子挽了一个剑花,提剑向太子衍砍去。 太子衍立马拔剑应对,两人飞快的过了十几招,那女子出剑狠厉,招数出其不意,好几次都差点刺中太子衍,但太子衍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刀光剑影,晃得姬姌眼前一亮。 姬姌定眼一看,这人正是与兰沁一同陪嫁的侍女,她早就知道兰沁兰芯两人武功不低,却没料的她们身手如此了得,更没想到她们居然比自己还想要了太子衍的性命。 姬姌抬头再看,却见兰芯目的不在杀人,而是步步将太子衍逼向自己这边,刀光剑影之下,太子衍眼见不好,大声喝到:来人! 门外兰沁一剑立于门前,院落中躺着几具尸体,兰沁动作快的出奇,手中暗器用到了极致,但就如此,太子衍身边的人也不是好对付的,兰沁调整了一下呼吸,对门内喊道:殿下,让你受惊了,动作快点。 殿下想必不是喊的太子衍,而动作快点也不是说的姬姌。 原是如此。 兰沁兰芯本就是为了刺杀太子衍而来,只是若要杀太子衍,以兰芯的招式武功,不应该传出事先的那一声铮鸣。 转眼间,太子衍一个闪身,两人打斗以至姬姌身前,姬姌无暇再多想,她动作又快又准,抽出匕首向太子衍捅去。 谁知太子衍行动更快,匕首只挑破了太子衍肩头衣物,这一刀让太子衍更加暴怒,他提剑朝着姬姌挥砍,剑至姬姌眼前却被兰芯手中剑隔开。 姬姌飞快的退后起势,她大喊梁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敢杀我吗?你要是杀我,自有人为我讨个公道。 太子衍一边应对兰芯的剑,一边冷笑:你不过是个傀儡而已,真当自己还是那个洛阳王宫的殿下不成? 最起码我是个有用的傀儡,而你却是其他三国的眼中钉。姬姌说着,手中匕首已经重新找好了时机刺了上去。 太子衍提剑去挡,这匕首带着姬姌的七成力气,又来的突然,逼得太子衍后退三步才能挡住。 只一个动作,太子衍便叹道:不愧是可以披甲上阵的姌公主。 太子衍受下这一刀,也不敢大意,挥剑便刺,他杀意四起,兰芯与他缠斗更加吃力,只是姬姌每次出手都十分迅速难缠,太子衍虽然暴怒,却还是顾忌姬姌的性命。 如此一来,不过十招,太子衍还是落了下风。 兰芯剑至眉目,太子衍一个闪身,姬姌看准了机会,抬手之间,匕首已经从太子衍背后捅了进去。 血肉撕裂,殿内琴声荡出最后一声清响,太子衍惨叫一声,这声响伴随着那未绝琴声迅速的荡过大殿,荡出芗国,仿佛与那日洛阳王旗倒下的声响融为一体,战鼓敲击,九鼎之音回荡,终于在这一刻,落(w)(l)下了一个暂时的句点。 第4章 今日圆月之下,一人足抵千军万马,再护山河。 姬姌看着那把匕首之上的血迹,阖眸一笑:梁衍,本来这把匕首是要插在我的心头的,但就在刚才,我改了主意,我觉得,你应该比我先死。 太子衍倒在地上,大量的血迹从他身下漫延,他怒目圆瞪,呼吸逐渐困难,只能看着姬姌蹲下身来,拿着那把匕首上下比划。 姬姌一刀落在太子衍心口,快又准的补了致命一击,此刻的她笑颜如花,匕首之上血迹滴落,地板上是一朵朵血开出的花。 这乱世之中,王兄自焚,我本已万念俱灰,想着能与你同归于尽也好,可有一个人,她告诉我,这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突然很想看看,这个希望是什么你本能活的,可惜你实在是冥顽不灵,所以,梁衍,你必须死。 第7章 三月前四王群围洛阳,在天子王城烧起熊熊战火,你那日狂言我犹记于心,你觉得你做得对吗?所以,你必须死。 洛禾从屏风后面转出,一把拉起姬姌,她焦急地叫了一声:殿下,走。 姬姌没有动,她下手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能走,或许洛禾说的没错,她知道自己杀了太子衍之后,绝即是走不了的。 姬姌只是推了洛禾一把:你走吧,你是洛家的女公子,若是让他们看到你,你也会被冠上谋杀太子的罪名。 洛禾看起来明明是要比姬姌更加瘦弱的,但此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拖着姬姌强行走了几步。 洛禾声音很沉:殿下,你觉得自我踏入这殿内的那一刻,我还有离开的可能吗?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跟我走,我知道这里有个密道。 时间紧迫,姬姌略一思虑,便跟着洛禾转到了屏风后的密道之中。 通道十分狭隘,不见天日,一片黑暗笼罩着两个人,本是洛禾带着姬姌一路奔跑,跑到一半,洛禾体力实在不支,姬姌一把捞起洛禾,将人抱在自己怀里。 往哪边走? 洛禾应该是从未被人这么抱过,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她道:左边。 姬姌抱着人,似是无意间道:洛峙是要反了? 洛禾两只手环在姬姌脖子上,她苦笑一声:殿下何必如此问,家父怕死,今日我在这边露了面,摆在家父面前的也就只有那两条路了。 要么举兵造反,要么另觅良主。 两人心下都清楚,最终也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洛峙忠心芗王,许是没有想到有一日会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月色皎洁,两人倚树喘息,姬姌看着快要瘫倒在地上的洛禾,在这生死关头,她突然生出一种畅快的感觉。 自洛阳城破,不,应该是自王兄登天子位,她在明堂之上怒骂,那之后无数个日夜,她从未如此畅快过。 芗太子薨,芗王缠绵病榻,至少五年以内,芗很难再缓过来了。 同时这次行动,也算是打破了四国维持数百年来的一个平衡,接下来卫郧邺三国必定会拼命打压芗国,而例如锦国这种小国则有了最好的发展机会。 或许未来局势再也不是四国争锋,此次之后,谁能强大,谁又会被彻底碾入尘埃,还有待质疑。 姬姌看向洛禾,问她:后悔吗?非要趟入我这滩浑水。 洛禾抬头与姬姌对视,她声音极为虚弱,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此时还未到生死诀别之际,殿下,不会死的。 借你吉言。姬姌显然没有将洛禾的话当真,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摆出起剑式,若今日过后你还活着,帮我立个衣冠冢吧,就与王兄立在一起,没守住城门,我还没来得及与王兄告罪呢。 洛禾看她这幅认真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酸,她再次郑重的道:你不会死,信我。 姬姌觉得与洛禾讨论生死的问题实在是太过于儿戏,她干脆换了一个话题道: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救我? 洛禾道:殿下或许不记得了,数年前我随父入洛阳,因为身体虚弱,曾被几位他国公子欺辱,是殿下站了出来将我救下,那时除了殿下,怕是没有人会在乎我了。 姬姌心生疑惑:洛峙不管你么? 他膝下子嗣众多,我只不过是个不得行的女子,病榻缠绵多时,怕是人人都倦了我,恨不得我早点死才是。洛禾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芒,摇光于北自有光辉,不记得曾有多少个夜,她也是如此看着星光思绪万千。 姬姌确实是没想起来洛禾的话,那时她一心向着兄长,很多事情或许都记不清了,她只道:这凉薄世事,人人都求自保,你却偏要找死,不过就凭我救过你一次? 救命之恩,当以性命报之,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洛禾勉强站起了身。 明明这人只是看着就感觉濒临死亡,但她却偏偏将腰杆挺得笔直,说出的话也是句句铿锵:而且我觉得,不论是权力之争,亦或是战火狼烟,女人都不应该是被牺牲的棋子。 再者,殿下之前有一句话说错了,虽天子崩,九州仍在,九州在,则正统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殿下是天下人的殿下,即生于姬氏王廷,受这天下万民敬之,亦要当得起这身王室血脉。 殿下,天下不应该再乱下去了,多乱一日,百姓便苦一日,人人都当自己是卫,是芗,是郧,是邺之人,置其他人性命于不顾,不论是谁上位,他国之人也当永无宁日,只有殿下,此时若无殿下主持大局,谁又能为天下人站出来呢? 看着洛禾一脸认真的样子,姬姌突然笑出了声。 四面八方已见火光,追兵渐至,姬姌却毫无惧意,她凌然傲立于风中,一根木枝让她拿出了绝世宝剑的架势。 姬姌道:之前还在想你有什么本事,可以将每句话都说的信誓旦旦,如今看来,或许巧言善辩也是一种本领。 也好,今日若你我都能平安的话,我便认真考虑一下你的建议。 第8章 洛禾温笑看她,那双眸中倒映着远方追兵的火光,带着几分怜悯与欣慰,还有几分恐惧。 姬姌可以明白她的恐惧,却怎么也读不懂她那份欣慰从何而来。 姬姌看不明白,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或许自从她与洛禾说话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一脚踏入了洛禾的棋局,自此以后走的每一步,恐是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了。 那么,她为什么会有怜悯呢? 姬姌来不及继续想下去了,远方火光渐近,姬姌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她:你待在这里别乱动。 洛禾就靠着树,看着姬姌:殿下尽管放心向前就是,只要记得,你不会死,也别轻易寻死,未来的路,会有希望的。 我不懂你所说的希望,等我们都活着,你再教我罢。 姬姌提着木棍冲上前去,带起落叶狂卷,临近傍晚,风声鹤唳。 往日姬姌提剑护山河,今日她拎着木棍,只为护住洛禾所说的那点希望。 她不懂,却也从洛禾那番长篇大论之中读出了洛禾守护天下之心,这样的人,或许值得她去拼命相信一次。 天空星子零落,一如当日洛阳的夜空,危险而又美丽。 旧日残月之下战火凌乱,山河破碎,今日圆月之下,一人足抵千军万马,再护山河。 第5章 上位者一心为民,百姓感恩天子,承万世太平,守家国安危 姬姌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争的准备。 或许在临到末时,能痛痛快快的战一场,也不算枉来人间一遭。 一阵狂风吹得衣角纷飞,不过眨眼功夫,姬姌眼前就树立了一个身影。 那人提剑护在姬姌身前,剑上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她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话却说的十分清楚:带着洛禾往东走,沨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瑕关,能不能过去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姬姌实在是没想到兰沁可以折而复返,这路上平白多出一个洛禾就已经够让姬姌吃惊,再加上一个兰沁,姬姌突然觉得自己的运气有些太好了。 洛禾是为了那一恩,兰沁呢?拼死救她又是为了什么? 兰沁见姬姌未动,无奈之下道:太子衍杀我一家,我是要报仇的,但有一人曾对我们有教养之恩,仇难忘,恩亦是,今日就算是还了那人的教养之恩,殿下且去罢,之后的路,还长着呢。 是谁?姬姌听到自己如此问。 兰沁一笑,将一把剑抛给她:殿下日后会知道的。 姬姌稳稳的将剑接在手中,那青铜剑上已有锈迹,混合着斑斑血迹,却别有威严。 天子剑,踏山河。 这剑姬姌只是见过,那血迹想必也已经很久了,毕竟这剑传到王兄手中时,便再也未曾见过血了。 王兄的身体,实在是不易动武。 姬姌曾无数次注视着这把沾满了鲜血的剑,她也曾想过带着这把剑去驰骋疆场,去收复故土,可这终究是天子剑。 但如今天子亡了,这世间再也没有周天子了,这剑阴差阳错的落到她手里,是大势,还是讥讽? 姬姌握紧了踏山河,她看着兰沁:这剑你从何处得来? 捡的。兰沁头也没回,殿下要是再不走,我这一趟可就算是白来了。 时局紧迫,再问下去也是徒然,姬姌只能道:多加小心。 劳殿下记挂。兰沁声音仿佛含上了笑,就算是死了也无妨了。 这言语有些轻浮,姬姌也是第一次听,想来或许兰沁的性子就是如此,之前只是压着而已,姬姌无奈,只能先走。 她一手提着剑,将洛禾扶起:能走吗? 洛禾点点头,两人一路向东行去。 打斗声在她们身后响起,两人沿着小道前行,让姬姌疑惑的是,这一路上,她们居然没有遇到追兵。 树影婆娑,高悬的残月将夜幕彻底拉开,前方湖面在微风下荡开层层涟漪,又经月光映照,看起来波光粼粼,姬姌虽然几乎没有离开过洛阳,却也在旁人口中听说过这里。 秦河自芗汇聚,路过锦秦阳,最终流入邺,乃是九州不可多得的一处美景。 她们身后几乎没有了人影,这一路的顺遂让姬姌想起了另一个人,她看着倚在自己身边喘息的洛禾:你早就知道她们会来营救?你认识她们? 洛禾那一身病应该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如今她喘的厉害,闻言却规矩答道:殿下说笑了,我最多去过洛阳,她们确是殿下从卫带过来的人,怎会认识。 姬姌带着洛禾坐在一块石头上,她看着前方,战火或许曾也弥漫到过这里,倒映着月光的水面之上隐约漂浮着什么东西,浇灭了姬姌打水的想法。 她问:但你却知道她们会来。 洛禾脸色十分苍白,唇上没有一丝血气,看起来病入膏肓,像是没得救了一般。 她咳嗽了很久,才回答道:巧合而已,说来我也是见了她们武功路数,这才敢赌一赌运气。 似乎是想起某个人,又或者是想起了什么,洛禾露出一抹笑,她看着姬姌,方才咳得太厉害,此时她眼中泛起了几抹泪花:殿下应该感谢憬天子,她们姐妹承的应该就是天子之恩。 第9章 闻此言,姬姌也看向了洛禾,她已是有些震惊了:王兄? 洛禾道:天子一生勤勉,奈何只是生不逢时,他曾广纳贤士,亦曾救济万民,如今天子故去,受天子恩之人无以为报,只能将一身恩情报于殿下,殿下会平安的,天子与天子搭救庇护之人,如今都在护着殿下呢。 姬姌握紧了那把许久未曾出鞘的踏山河,就好像是跨越了她与王兄那最后一点距离。 自己与王兄从小相依,行事却犹如两端,王兄纳贤士之言造福百姓,自己却提起戈矛四处兴战。 她是从什么时候与王兄越走越远的呢? 或许在第一次上战场之时,南宫,明堂,高位之上的那个人,她就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直到南宫被焚,王兄薨逝,那个记忆中人的模样,却已经有些模糊了。 她或许也曾瞧不起王兄,这天下靠他这种软弱之人如何才能安,可无数次夜里,她却只是心疼她的王兄,心疼那个被推上至高之位的人,因为心中觉得王兄软弱,所以她才要强势。 是保护,也是误解。 姬姌突然眼眶有些酸,三个月来她未曾流过泪,因为她知道那没有用,她把自己当做王兄身后之人,却未曾想,王兄才是那个护她安稳之人。 到此王兄已去,自己幡然醒悟,最恨自己居然想与太子衍同归。 那么多人护着她的安危,为了她奋战不休,她却想与太子衍同归! 姬姌将剑抱在自己怀中,她将头埋在了剑柄之上,就好像幼时自己缠着王兄,抱住王兄大腿赖着不走一般。 一滴泪落在剑上,擦过剑鞘,划出一道道痕迹,姬姌想笑,却没笑出来,只是无声的落泪:洛禾,你如实告诉我,你帮我,是不是也是承了王兄的恩泽? 洛禾靠近了她一些,两人的肩膀几乎快要贴在一起,她看着姬姌,柔声道:不是,我是为了你。 那旧日时光随风而去,两人依偎了片刻,便再次启程前行。 河畔的路越走越窄,空中隐约蔓延着一股烧焦的气息,她们顺着上游走去,水流逐渐变窄,水面上漂浮的东西却逐渐增多。 道路狭窄难行,水流声却很大,腥膻的味道越发明显,仿佛一堆人死在了这里,鲜血灌满了河水,又仿佛是前方有着无数尸骸,河中飘着数万将士的亡魂可惜再明亮的月光,也照不亮这片地方。 她们看不清楚,只能继续往前走。 走出去差不多十几步,姬姌感觉自己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并非横插在道路上的残枝败叶,她移开脚步,蹲下身去看,看不太清楚,她又伸手去摸,摸到一片湿润。 手指轻捻着手上的液体,姬姌凑近了一些闻到了十分浓重的血腥味。 姬姌复又伸手,摸到那人的脸颊,她探了探那人鼻息,已经凉透了。 姬姌叹了口气,站起身继续往前,洛禾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边,两人并肩而行,在月色下看到了无数尸体。 果然如此。 姬姌握紧了剑,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十分疲惫,伴随着一种很深的无力。 这种无力来的很迅速,席卷了她整个身体,脑海中仿佛有人在朝着她嘶吼,问她为什么抛弃他们? 姬姌不知道,很多时候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明明也想帮他们的,但她帮不了,或者说,她不知道要帮谁。 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周王朝下分封出了很多诸侯国,这些诸侯国又在某一时刻吞并了周王朝,而在这之前,天下九州的土地,本也就是周天下。 九州一统,周天子麾下之人,便是天下人,天下人和睦,就不会存在如今想帮忙却不知道帮谁的局面,也真是自食其果了。 这种无力感伴随着姬姌,甚至让姬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姬姌看着眼前的那些尸体。 男子,女子,老人,小孩,这些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尸山,发出刺鼻的气味,河中漂浮着的,或许也是尸体罢。 姬姌有些恍惚。 沙场战死之人她见过的也不在少数,但如今看见这些尸体,她心头却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或许这些人里面,也有人是死于自己剑下他们并没有错,只是出生在不同诸国,各自行着他们应当所行的忠君之事,然而上天注定,这就是结局 或许如此。 姬姌又是无奈一声叹息,这大争之世何时才能结束呢? 这一路走过来,她没有在任何一处见到过天下应该有的样子,这天下,乱的不像天下,只是成千数万人争取的权柄。 姬姌闭了闭眼,她弯腰躬身,向着面前的尸山行了一礼,缓缓道:洛禾,你说如今天下,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家国天下呢? 天下一统,众人一心。洛禾跟着姬姌一同弯腰,她声音疲累,几乎被埋没在风声之中:当战火不在肆意燃起,当政治法度足以压住人心,当河清海晏山河锦绣,上位者一心为民,百姓感恩天子,承万世太平,守家国安危殿下,那是一条很长的路,或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做到 姬姌一只手握着踏山河,一只手搭在洛禾的肩上,她坚定的道:如若你我倾尽所能却未见你口中盛世,那也不必担忧,因为这世上,不止我们两个人如此作想,我相信,终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10章 洛禾呼出一口气,欣慰一笑:会有的,那么殿下,我们该启程了。 第6章 谁拖累谁尚且还不清楚,只是目前而言,她们都需要彼此。 九州这片大地方落下几月白雪,湿了木枝,又恰逢如此环境,那火能生起来就已是很不错了,要是烧的再旺些,怕是不能了。 姬姌于是只能放弃,她靠近了洛禾一些,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洛禾,只见洛禾不住发抖,姬姌伸手抱了人,与她闲聊。 你这病症一直如此,就没个法子了吗? 洛禾先前本还保存着几分规矩,如今情形却只能全部抛却脑后了,她瑟缩着身子,想来一路走来,姬姌也并不是一直养在深闺的公主,此番场景下要是再去斤斤计较细末规矩,倒是自己矫情了。 她缓缓道:之前一直有药吊着,此次出行突然,等到我们出了沨都,随意找个铺子抓药便好。 姬姌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中握着棍子,继续拨弄那堆火,她漫不经心的道:就这身子你也敢如此冒险,若是你死在半途,我岂不是被你哄骗了。 说这话时,洛禾就抬头看她,姬姌眉目间有着历代姬天子的英气,鼻梁高挺,唇色红润,太子衍见她时令自己弹奏的那曲硕人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殿下实是个美人 想到太子衍那句无心的夸赞,洛禾不自在的偏过头,她望向面前那堆快要熄灭的火,开口道:殿下此言差矣,哄骗二字又从何而来? 姬姌语气很淡,只是平静的说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分析:我本来是要死的,现在被你骗到了这处,你在芗王宫那番话让我断了想死的念头,到了如今你说我不会死,但你若死了,我不知前路,想必不出几日,我也活不成 你仅凭一张嘴改变了我的想法,又在半路置我于不顾,这不是哄骗是什么? 言语间姬姌突然低头去看她,兴许是说到此时,就连姬姌也觉得自己的话没头没脑,眉目间也带着几分笑意:或是戏弄? 洛禾像是没听懂一般啊了一声,回过味来才察觉到这人在笨拙的安慰鼓励自己,她便也去看她,自然而然的对上了姬姌微弯的双眸,洛禾竟也被带的有了笑意。 如殿下所说,即是我带你出了芗王宫,让殿下如今想活下去,那我就有责任陪殿下一路。 只望殿下日后莫要嫌我拖累,有劳殿下多担待着点了。 怀中那人虽然病弱,姬姌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坚定,就算是自己方才一番话颠倒是非也无妨,这人有意思,也有胆识,更是救了自己命的人,不论怎么说,她也不想看见洛禾死了。 她应该活的更好,也应该有更好的前程。 谁拖累谁尚且还不清楚,只是目前而言,她们都需要彼此。 姬姌淡淡的嗯了一声,一时间周围只剩下干柴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那源源不断的秦河水声,拍打过无数亡人尸骸,流向更远的远方。 两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一同沉默。 月光缓慢的东移,面前那堆火不知在何时彻底熄灭,两人依偎的更紧,姬姌听到洛禾开口:殿下,太子衍已死,凶犯是你我二人,你猜那瑕关会不会乱? 瑕关绵延广阔,由西而起直到郧国边境,将洛阳,锦国一并隔绝,毫不夸张的说,只要瑕关在一天,其他几国想要攻打芗,就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洛峙镇守瑕关近十载,瑕关纪律严整,在洛峙的带领下更是坚不可摧。 谁都想拿下瑕关,一举进攻芗沨都,谁都做不到,唯一不经过瑕关就能到芗的邺却是明哲保身,与几国交情一直不咸不淡,邺王更是只在其中捞一些蝇头小利,从不贪图更大的利益。 姬姌认真的想了想:我猜不会,洛峙领军多年,军心所向,而且对比起那残暴的芗王父子,民心,尤其是瑕关的民心也会更向着洛峙,瑕关有没有太子衍并不重要,洛峙才是瑕关的主心。 不。洛禾故作神秘的一笑,殿下分析的虽然没错,但殿下不了解芗国的丞相,我们那位金相自视清高,早就与家父不合,此次我冒了头,便是给了他打压家父的机会,太子衍已去,他的第一选择不是捉拿我们,而是趁机给家父定罪,届时家父被逼另投,便会有纷争,若是此时我再入了瑕关主城呢? 姬姌道:你若去,那便是人人喊打,说不定会被绑了交给芗国丞相,来接此缓和两者之间的关系。 但是按照我的了解,金盏延与家父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不可缓和的程度,芗王如今病榻之上,大政由他一手掌控,所以金盏延定不会放过家父,这点家父想必也是清楚的。 寒风越来越刺骨,洛禾下意识的往姬姌怀中钻了钻,钻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此举实在是太过冒犯,她刚想远离姬姌一点,就被姬姌按了回去。 姬姌声音几乎是从她的头顶传过来的,带着几分沉闷:所以呢?(w)(l) 洛禾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接着道:所以我大概率会被家父直接杀了,用来震慑军心,最起码如此,那些曾经敬畏太子衍之人便会放下芥蒂继续跟随他。 第11章 姬姌道:你既然知道,那我们 不入瑕关。洛禾打了个喷嚏,轻轻一笑,只需放出我们往瑕关而去的消息即可,我们则往东北绕行,先入东胡,东胡常年游牧,四处为家,想必也缺一名游医,我们可借此入郧,即便有人想到我们不去瑕关,却也不一定会猜到我们去了东胡。 姬姌点了点头,洛禾所言不无道理,此时对于她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九州所有人都觉得最危险的地方。 洛禾身体孱弱,想必出门的机会都很少,却能在如此关头沉着分析局势,这让姬姌对她的看法又上了一层楼。 她顺着洛禾的话继续道:那如果还是有人猜到我们的行踪呢? 洛禾道:那时追兵分散各地,若真有几个人侥幸找到我们追了过来,就要靠殿下手中踏山河了,不过几人,相信殿下定然可以。只等我们过了东胡入郧,届时瑕关与沨都对峙,芗军对我们来说,便再也不是威胁。 是有些道理。姬姌对这边的了解本就甚少,先前几国关系不似如今这般紧张之时,芗王多是将目标放在义渠,林胡,楼烦,东胡这几个民族之上。 但这些年几国矛盾不断,几乎一直在互相打仗,又或是他们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天子王城洛阳,倒是逐渐忽略了那些游牧民族。 此时东胡壮大,即使是在芗国领土,东胡也是芗军的忌惮之一,只要让他们的注意力放在瑕关,那她们这一路便能更加安心。 此时洛禾突然开口问道:殿下想入郧吗? 姬姌点点头:此行向东,我们只能去郧,更何况吕靳将军如今在郧,他曾教授王兄武艺,也是我的半个老师,若是能见到他,也算是有了依靠。 那些年姬姌一身武艺,半数是吕靳所教,王兄时常繁忙,吕靳对她而言,已算是半个叔父,后来几国强大,王道更加败落,吕靳也转身投了郧。 姬姌不怨吕靳,那时情景,吕靳若是不走,想必三月前也会随着洛阳王城一同倒下。 四国围攻前,王兄遣散朝臣,自焚南宫,也算是为了保全那些忠心之臣。 这些年的天子王城,谁走都不奇怪,谁留都是可惜。 姬姌陷入回忆时,突然听到洛禾问她:如若我们此行不是向东,或是有更多的选择呢?殿下想入郧吗? 姬姌言道:如今四国,芗我们已经不能再去,而卫短暂时间为了不与芗交兵,定也是不容我们的,邺就更不用说了,除了郧,也无去处了。 洛禾摇摇头,试探性的开口:若我们不从四国中选呢? 姬姌道:若非这四国,便是剩下的锦署几国,先不说他们兵弱地小,会不会在第一时间将我们交出,就算不会,单论锦而言。 锦领土不足五千里,北有芗,西临邺,南靠卫,又接壤其他小国,其与洛阳,郧也有相连,锦王只顾眼前,夹缝求生,想必不出几年,被其他几国吞并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为何会如此问? 洛禾偏过头,暂时的打消了一个念头,想了想,只是道:早些年在书中读到,锦赋安有桃园十里,每逢三月,连绵不绝的花雨铺了满街,只听描述便是一片美不胜收,故此好奇而已。 姬姌对锦的印象并不好,或许也是觉得锦对上其他四国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但她的言语却并不偏颇,只是继续道:听说那锦王的名声不错,也是可惜了生在王庭,你若是想看花,日后机会也多的是,不必急于一时。 洛禾一笑而过,没有再继续谈论几国。 夜色更加深沉,倦意袭来,两人在不言中逐渐入眠。 只等东方泛白,两人一前一后醒来,日光洒落在大地之上,她们这才看清周围惨状,尸横遍野。 饶是见惯了战场生离死别的姬姌内心都有些沉痛,更何况是洛禾这种未曾真正踏入战场,只是从书中得见一切的人。 那森森白骨被河水冲击,日光照射下发出粼粼波光,洛禾脸色苍白无比,心头一阵一阵难受,那病痛与眼前场景给她带来的不适一同袭来,她一只手扶着树木,弯腰干呕。 姬姌为她顺着后背,低声安慰:没事了,这都是常事,等以后盛世太平,便不会有了。 洛禾自然知道,她呕的眼睛泛泪,实在是难受,张嘴说了几次话都没说出来,只能靠着树喘息,待气息捋顺了才缓慢开口:再走三四里就到了平城,城外有茶水糕点,我们可以在那里露头,也刚好想个办法传出我们入瑕关的消息。 姬姌点点头:要不再休息一会? 无事。洛禾摆摆手,走罢,殿下。 第7章 历来多少极负盛名的文人武将,最终都倒在了几国之间的权利之争中。 这些年来平城郡守愈发不拿此地当回事,渐渐的,这里前有瑕关护佑,后有沨都依靠,上面不加管控,底下肆意妄为,俨然成为了芗最混乱的地方。 清晨的霞光落在九州大地,卖早点的小贩则是早早地准备好了一切,就等过路人歇歇脚,赚两个铜钱,也好补贴家用。 这日小摊也是人满为患,一群人挤在一处,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自己新听来的趣事。 第12章 说来如今芗国,什么事也比不得公主姌联合洛家的女公子刺杀太子衍来的有意思。 想必是太子衍平日行为本就荒谬,如今一朝倒下,却也没听见几个人站在他那边,多的是幸灾乐祸的人。 几人说到兴处,难免声音大了些。 你们说那姌公主如今能去哪里? 别光说姌公主啊,她身边不是还有一个,那可是洛峙家的,说不定此刻她们早就去投靠瑕关了。 你们说这么大的事,就凭两个女流之辈可能做到吗?要我说,这沨都肯定有人接应,这背后,也肯定有人指示。 不是说过了吗,洛峙家的女公子都牵扯进去了,这背后还能有谁?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太子衍一死,洛峙又不在沨都,这其中得益最大的是谁?还不是沨都坐着的那位丞相,那洛家的平日里你们谁听过此人,此次说不定真的是那群人争夺之中被牵扯进去的。 说姌公主女流之辈的你是没见过姌公主带兵,此次我觉得倒可能是姌公主挟持了洛家女公子。 这么说来,想必她们是不会去瑕关了? 倒也不一定,万一是那洛女公子哄骗的公主杀了太子衍呢?不然怎么会那般巧,偏偏洛女公子也出现在了芗王宫。 那你倒是说这两人此刻去了何处呢?总不至于去了邺罢。 话到此处,这群人也不论认不认识,只是兀自道出自己的见解。 一人三两口咬完手中的大饼,也插进去了话:我知道啊,我是从沨都那边过来的,一个时辰前还见到有两个女子往瑕关方向去了,那时虽天色昏暗,但那般身形,想必也只有她二人了。 那你怎么不抓了她们? 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了几声,很敷衍的道:我赶了一夜的路,饿了,没力气。 此时又有人插了话:我从瑕关那方向来的,倒是也见了那二人,不仅见了,我还动了手,你们看我身上这伤,那姌公主太凶了,我武功不济,见笑。 数人七嘴八舌之间,已有好几人说见过姬姌二人,混在摊子的几个大汉的听了讨论,偷偷的丢下了手中的吃食,离了摊子向着瑕关方向奔去。 再过了半个时辰,行人旅客也都慢慢的离开了摊子,日头高升,往平城东北方向走上十里,有一凉亭,之前说见过姬姌的几个人此时正聚在凉亭中。 亭中桌上,不知是谁落下一个布包,几人伸手将布包扯开,中间混着好几块银子,这群人各自抢了之后向四处奔去。 微风划过裙角,凉亭远处,荒草丛生,立春的露水沾在裙带之上,洛禾站在姬姌身边,待分银子的最后一人身影也消失不见,她们才沿着小路往东北方而去。 想来此时多数人已经奔向了瑕关,两人脚步并不是很快。 殿下方才可听到了,有人怀疑是你挟持了我。 姬姌与洛禾清早到了平城门前,混迹在人群之中,也听到了很多议论声,他们猜测无数,确实无人提到过更偏远的东胡。 反而是在一群人的猜想分析之中,沨都与瑕关之间的关系,俨然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而这场刺杀,太子衍是最大的牺牲品,矛盾则出现在了金盏延与洛峙其间,反观姬姌与洛禾,在其他人眼中已经成为了两人争斗之间的棋子。 姬姌伸手折过路边一根枯草捏在手里,身边两侧荒草才见新绿,姬姌先前觉得前路归途只此黄泉,如今看到点点春色,阳光照射之下,冒着几点光亮,或许也是一片灿烂。 她闻言笑道:也有人觉得是你挑拨了我。 春风肆意,却吹得洛禾方才那股恶心劲消失殆尽,她只是偶尔浅浅的咳嗽几声,比起夜间那时,倒也是好了很多。 洛禾道:或许有些时候,真相就是在一群人的言论中彻底歪曲的吧。 也不尽然。姬姌将那根枯草随手插在了洛禾头上,有些事情的根本问题并没有改变,只是在其中横生了一些波折而已,最起码,金盏延与洛峙的矛盾不是假的。 洛禾无奈的伸手将那根枯草取下,她看向远方:待殿下见到吕将军之后,又打算如何呢? 姬姌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与其考虑这个,你还是考虑一下我们如何成功的混入东胡罢。 也是。洛禾止住了这个问题,也是她们太过于仓促,如今世间,前方的路本就充满了未知,没有真正走到那一步,的确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前进。 更何况,此次的最终目的地虽是郧国,但自己的志向就真的能在郧国完成吗? 历来多少极负盛名的文人武将,最终都倒在了几国之间的权利之争中。 听闻卫舜华君才高八斗,曾将自己一生所学都献给了卫王,他毕生之志就是结束乱世,将王权一统,最终不过是无意间得罪了邺夫人,就被卫王拉出去喂了狗。 其根本原因只在于一个女人吗?并不,他这是动了几国的利益,那时天子仍在,王权一统,又是归于谁手中? 正直君子不过落得个凄惨下场,而舜华君也只不过是几国文人的一个代表,背后类似舜华君之人数不胜数,谁又能真正站出来促成一统。 第13章 自己如今与姌公主站在一处,好坏参半,前路道远,或许也只能让姌公主真正想明白。 而自己也得见过郧王才知道,这世间,还有没有救。 姬姌没有言语,她自己确实也没有想明白见到吕靳之后又该如何,只能先向前走去,待到了那时,说不定便能清楚。 她提剑砍倒一片挡路的草丛,转而回头看向洛禾:先前就觉得我们这一路走来太过平稳,方才想起两人,也不知她们如何了。 洛禾自然知道姬姌说的是谁,她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殿下先不必担心,她们武艺殿下也见识过,想必是安全的。 虽然是报恩,但我却总觉得是自己白白受了她们的恩惠,日后再见,还是要好好的道句感谢。 姬姌就在前方开路,洛禾紧跟着姬姌,心下有话未言。 层层围困之下,武功再高强之人怕也是凶多吉少,更何况洛禾觉得自从出了芗王宫之后,她们就在一路护佑,到见面时她们或许已经精疲力尽。 这点不论姬姌清不清楚,都不能挑明言说。 姬姌也只是提了一句,她心里也很清楚,不论兰沁她们有没有出事,此刻都不能折返回去寻找她二人的消息,只能盼望着她们平安。 姬姌这一刻才觉得,不论如何,自己绝对要好好活着,带着那些已亡人看遍山河。 黄昏渐至,姬姌与洛禾依旧沿着小路前行,她们先前在平城前摊贩处买了干粮,也算是一路走了下来。 此刻晚风渐渐,两人在路边稍作歇息,忽见树枝晃动,远方似乎传来阵阵脚步声,姬姌屏住了呼吸聆听,然后伸手拉着洛禾退后到树后荒草丛中。 不过片刻,几处蜿蜒的小路上汇聚了好几个人影。 这群人身上大多都披着动物的皮毛,更有些人只是腰间系着草裙,其言谈举止十分粗犷,怎么看不像是四国之人。 姬姌与洛禾就只是静静的躲在树后,只听前方他们高声唾骂,那语言姬姌听的云里雾里,并不是很明白,直到他们叫骂着远去,两人这才放下警惕。 洛禾呼出一口气,对着姬姌道:金盏延沉不住气,已经暗地派两万人悄悄往瑕关去了。方才这群人是林胡人,他们估计是在路上被官兵揍了,此刻应该是要回林胡找人,如果赶得上,说不定能趁着这次沨都与瑕关对峙的时候捞点东西。 姬姌问道:你会林胡语? 洛禾道:几国语言大概都会一些,之前闲来无事,找人学过。 姬姌点点头,从树后走了出来,又转头扶了一把洛禾:芗果然混乱,如今不说别国,就自己国家,都有无数实力想来横插一脚。 洛禾道:的确如此,芗分裂严重,之前也是因为有芗王压着,如今芗王室能掌事的人倒下,定是要墙倒众人推的,不过越是混乱,对我们就越有好处。 洛禾说的没错,姬姌也是如此认为的,如此下去,芗内忧外患,想来也没几日猖狂了。 姬姌笑了一下,道:这一路而来,仿佛没有你不会的东西。 洛禾摇摇头:殿下抬爱了,只是在家中烦闷,总想着多学一点东西,如此努力,却还是差的远。 话说着,洛禾抬脚走出来,本打算再说句什么的,却听见姬姌冷喝了一声。 谁?! 第8章 那明堂之上多少风云,你非在高位,凭何断言? 两人就看着那杂草丛动了又动,到最后姬姌实在是没有了耐心,她走上前一把从杂草丛中扯出一个少年。 姬姌就伸手拎着少年的衣领,那人挣扎着要跑,她转头看向洛禾挑了挑眉,仿佛是在问洛禾怎么办。 洛禾耸了耸肩,只是道:先问问这位是干什么的吧。 姬姌将人松开,少年就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嘴中隐约说着不要杀我之类的话。 洛禾也走了上去,她蹲在那人身前,放缓了声音问道:你是从哪处来的? 这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或许是之前受了惊吓,此刻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 不论洛禾说什么,他嘴中只有无数次的不要杀我。 洛禾站起身,看着姬姌摇了摇头:不行,这么问他他是不会说的,必须给他一点刺激。 这还不简单。姬姌一笑,铮的一声,踏山河直直的立在那少年面前,距离少年双腿不过一指宽的距离,此刻那剑柄还在微微晃动。 少年被吓得啊了一声,几乎是要哭出来,他抱着头往后退,却发现那剑方才刺穿了他的衣服,此刻将他牢牢地定在地上。 他干脆将头埋在了膝间,肩膀上下浮动着,看起来是真的哭了。 姬姌看着他这个样子,想伸手拉他一下,却被洛禾拦住,洛禾指了指方才她们坐过的位置,两个人干脆走远了说话。 不到一刻钟时间,少年缓缓的抬起头,看见两个人背对着他说话,丝毫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他终究是没忍住,伸手去拔踏山河,结果没拔出来。 这可算是气坏了少年,他又伸出两只手去拔剑,奈何那把剑就和长在了地上一样,少年用尽了全身解数,好不容易拔出了剑,却也将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第14章 等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还没来得及去捡落在他眼前的剑,就被身前的两个身影吓得再次跌倒在了地上 。 少年干脆也不起来了,只是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的看着两人:你们到底是何人?这么耍我有意思吗? 姬姌弯腰将剑捡起来抱在怀中,闻言笑了一声:你耍我们倒是挺有意思是吧。 少年根本没想到姬姌会这么说,他立马站起身退后几步,与两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这才挺直了身子说话: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洛禾站在姬姌身边,她道:看眼神,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想装被吓傻了的样子,就不要让自己的眼神暴露自己的想法,想知道我方才在你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吗? 少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过就是你看出来了我在装害怕,还能有什么。 洛禾一脸高深的摇了摇头:当然还有很多,比如你的伪装,你的算计,剑落下时你的恐惧,还有你无时无刻都在体现出的野心。 这些词落在少年身上,让少年的神色变了又变,直到最后野心二字已出,少年的眼神彻底被不可思议掩盖:你知道我是谁?不,你是谁? 不用担心,我并不清楚你是何人,只是通过你的眼神了解了一些你难以掩盖的情绪。 其实就算少年不说,洛禾通过少年的言行举止,还有一身打扮也大概的能猜出来这是谁,不过按照他的身份,他未必就不知道姬姌,只不过两方都在装作不懂罢了。 洛禾继续道:至于我们是谁并不重要,行走在外,谁又想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一个不认识的人呢?想必你可以理解吧。 少年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道:你很聪明,我现在觉得,你有资格和我合作。 说了那么多,终于要说到关键的时候了,只是这人说话实在是不好听,洛禾收回打量他的目光,轻笑一声:可我并不觉得你有资格和我们合作。 此话太过于张狂,姬姌也是拉了她一把,洛禾偏头给了姬姌一个放心的眼神。 有些时候,有些人,不是好言好语就能把话说通的。 少年脸色十分不好,他握了握拳,又将手松开,只是靠着树道:你们一个亡国公主,一个叛国之贼,我不过见你们还有点脑子,要是不识抬举,想必自有人杀你们。 身份一经点明,洛禾也不打算和少年继续绕弯子下去,她轻飘飘的道:终于打算说出真实目的了,东胡的王子,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地方需要到你,和你合作,我们能得到什么?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楼阙归看向洛禾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欣赏,很好,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 洛禾差点没笑出声,她道:王子殿下,谬赞了,就你那一口带着东胡口音的芗话,还有你那藏不住的野心,除了你,我猜不到第二个人。 楼阙归: 楼阙归干脆也不装了,他撇了撇嘴,切换回了东胡的语言:你们芗的语言实在难学。 洛禾:就算难学,也请王子说点能听懂的吧,毕竟我身边站的这位殿下,不怎么喜欢被冒犯。 楼阙归这才又看了一眼姬姌,他本一脸不屑,突然想到了方才那把他差点没拔出来的剑,还是收起了神色,只是这人嘴里的确没有一句好话:公主殿下?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可冒犯的,呵,谁在意呢。 洛禾眉头一皱,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你虽说也是个王子,但公主乃是天子血脉,就算是你爹见了殿下,也得行大礼,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楼阙归盯着洛禾的目光带着讥讽:天子已亡。 洛禾句句珠玑:天子虽亡,九州仍在,九州在,正统就在,你我皆为周臣,见公主,为何不敬? 这话说的实在是犀利,九州人重礼仪,哪怕再怎么无礼,在外人面前大多也会冠冕堂皇的假装一下,但这群游牧民族却不一样,洛禾这番话拿出来说给任何一个几国之人或许都有用,但说给楼阙归确实没有丝毫作用。 楼阙归完全不为所动,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就在此地将两人除掉。 洛禾仿佛是知道楼阙归心中所想,她侧了侧身子,对着姬姌抱拳道:殿下,可否借剑一用。 如今情形已走到此地步,姬姌干脆也不说什么,只是配合洛禾行动,将剑递到了她手中。 洛禾手拂过剑身,再次抬头的目光也带上了凌冽的杀意,那剑握在她手里,仿佛给了她力量,让她再不惧世间万物。 或许楼阙归之前的目的只在于拔剑,并未仔细端详那剑,此刻他的目光一直在洛禾身上,再次看见这剑,楼阙归怒目圆瞪,也不管方才说了什么,只是大喝到:天子剑踏山河?你凭什么用它! 洛禾随手挥了挥剑,摆出了一个剑势,握剑的她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之前见她只是文人风骨,此刻却带着犀利,仿佛她就是一名身经百炼的将士。 洛禾问道:那么在你眼中,这剑谁配用? 楼阙归毫不犹豫的道:自王城尚天子崩后,姬憬懦弱不堪,这天下便无人配得上此剑! 第15章 尚天子乃是憬天子与姬姌之父,他早年征战,天子剑在他手中确实无人不惧,只是后来被人陷害,病弱一生,底下的公子也一个接着一个的离世,最终天子位落到憬天子手中,已显颓败。 洛禾笑道:但这剑我今日就是拿了。 她言语间提步奔向楼阙归身前,楼阙归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剑便刺入他左肩处,鲜血瞬间打湿了他肩上的衣物,衣物上的动物皮毛黏在一起,洛禾抽出剑,抬头看他,眼神中充满了威慑。 天子不是你配诋毁的,那明堂之上多少风云,你非在高位,凭何断言? 说罢,你是如何跟上我们的。 那剑刺的不是很深,却也不浅,楼阙归捂着自己左肩,血迹慢慢的从他手背渗出,他眼中的狠厉一瞬间涌了出来。 两人就如此对峙了越有一盏茶的时间,血迹不断的滴在地上,楼阙归却和没有痛觉一般,他从腰间抽出一枚银钱,嗤笑一声:不过是在路上顺手杀了个人,便知道了,你们要去东胡,本来是可行的,但我现在知道了,便有其他问题了,不论你耍什么花招,我都有办法断了你们的前路。 方才那一击已是洛禾的极限了,她收了剑,转头看向姬姌:殿下,他威胁我们。 是吗?姬姌走到楼阙归身边,她朝着楼阙归的右腿踹了一脚,楼阙归本也快要支撑不住,这一脚让他身子晃了晃,差点单膝跪地。 谁知道姬姌下一刻伸出手直接按在了楼阙归的伤口之上,血迹涌出的更多,楼阙归脸色瞬间苍白,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姌,或许是没想到一个公主居然能如此狠厉。 他咬了咬牙:你们这是彻底得罪了东胡,不过东胡想入郧,除非你们乐意去那瑕关,但你们敢去吗? 洛禾啧了一声,她道:你现在身后要是有一群东胡的人,我就当是你人多势众,怕了你了,但你如今就一人,怎么会觉得能掌握住我们呢? 楼阙归倒吸了一口冷气:谁说我就一人的? 第9章 你不过见她一介女流,就下意识的忽略了她的战功,觉得我们好欺负 这番举动被楼阙归看在眼中,却变成了示弱,他一边忍着痛,一边笑道:你们如果现在就放了我,我们之间还能好好的谈一谈,要是你们继续执迷不悟,那么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们去和金盏延谈话。 洛禾对着姬姌一笑,让她先安心,然后她看着楼阙归:如今你在我们手中,不论谁来,你觉得我们会怕? 楼阙归道:你们尽管用我做挡箭牌好了,我们的勇士只会让你为我陪葬,到时候你就知道,你威胁不了任何人,只会加快自己死亡的速度。 这样啊。洛禾故作思考,然后故作恍然大悟一般问道:所以说我们现在就只能放了你,然后坐下来和你好好谈了? 楼阙归仰起头:不,我要你们跪着和我道歉,今天的事不可能这么简单的结束。 洛禾: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东胡王子,我也没说我们就两个人啊,而且直到现在,有一件事你似乎一直都忽略了。 这话一出,姬姌和楼阙归都将目光投向了洛禾,洛禾继续道:我们这一路如果没有人护佑,怎么可能这么悠闲地走到这里,此地已过了平城,临近林胡,你觉得你们在这里现身就有活路吗?还有一点,我听闻你在东胡并不受宠啊,你爹不待见你吧,你隐藏锋芒一直到现在,手下的人上过战场吗?有什么真本事?你藏了这么久,如今跑出来寻找机会,不过是因为你知道,就凭你手上这几个虾兵蟹将根本奈何不了东胡王。而我现在告诉你,你这点人不仅奈何不了东胡王,你甚至奈何不了姌公主,姌公主沙场征战至今七载,你不过见她一介女流,就下意识的忽略了她的战功,觉得我们好欺负,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这世间之人哪个想到姌公主,不是先想到她的公主身份,再意识到她也是一名将领,但总有一日,你们会逐渐的将二者颠倒,这一日不会太远的,你可要好好看着才是。 洛禾说这番话时中间停顿了一下,她本是想说总有一日,你们会彻底将她公主的身份遗忘,只知道这世间有个良将。 但这句话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姬姌就在她眼前,她不能这么说,虽然这是一件迟早的事情,等新王一统,旧主便只能退居幕后。 洛禾知道姬姌并不在意这些,却还是留住了先王室的颜面。 姬姌先是九州的公主,再是周朝的将领,而日后她会为九州征战,她也永远是自己心中的公主。 那样,自己说的话也没错,姌公主不会被彻底遗忘,至少她记得。 只是这番话彻底点燃了楼阙归的怒火,他挣扎不得,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洛禾:你什么意思,你调查过我。 洛禾道:你我今日第一次见面,我调查你干什么,只不过这世间之人南来北往,我只不过恰巧听说过东胡一些稀奇的事情而已,所以王子殿下,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吗? 楼阙归脑海中划过很多想法,洛禾这些话虽然吓住了他,却也让他十分怀疑,姬姌真的有这个本事吗? 如果没有呢?只不过是自己被他们唬住,坐下来谈合作而已,再不然就让自己的人绑了她们,那个时候自己也不用选择这两个女人。 第16章 但如果有,自己手下那几个人都被姬姌所杀,他与姬姌再结了仇,今天是不是就走不出这个地方了,到时候自己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谁又知道她们杀了东胡的王子? 楼阙归脑子转了很久,最后还是不敢去冒这个险。 放开我。 看来你是想明白了,那我们可以谈了。 姬姌松开楼阙归,走到了洛禾身边,她当着楼阙归的面问道: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我们只不过借道东胡,有他没他都一样,他在这里,反而是个麻烦。 姬姌如此问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洛禾神秘的朝着姬姌眨了眨眼睛:殿下想不想耽误一点时间,在东胡取得更多的东西? 哦?洛禾的心思千奇百怪,听来倒是有点意思,姬姌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洛禾一句话说给两个人听:我们这一路走来得兰沁她们保护,但总不能一直依靠她们姐妹,若是我们有自己的势力,这样也算是有个退路。 楼阙归半死不活的坐在树下,闻言差点没炸了,他看着两人:我在东胡都没有地位,你们居然想在东胡发展势力,你们凭什么? 姬姌也看着洛禾:你说的确实没错,要是想立足,还是要有自己的人,只是东胡未必就乐意让我们暂留。 洛禾指了指楼阙归:这不是还有一个东胡的王子吗? 楼阙归觉得姬姌是女子就小瞧于她,而姬姌自然也看不上这种人,她道:方才听你所言,他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废物而已,他能帮我们什么? 这就要问他想要得到什么,为了得到这件东西,又能给我们什么了。 洛禾看向楼阙归:那么未来的东胡王,你能容许我们在东胡有一支自己的势力,并且在我们离开东胡的时候,暂时帮我们掌控这股势力吗? 话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的说到了几个人的心上,楼阙归身上几乎全部都是血迹,他干脆也不装了,只是将全部力气放在背后那棵树上,整个人懒懒的坐着。 你有什么能力可以帮我得到我想要的? 就凭殿下手中有天子剑。 洛禾笑道:而且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殿下是这世间唯一有天子血脉的人,不会有人杀她的,他们只想得到殿下,但殿下不会死,所以我们有很多选择,只要我们愿意,甚至可以去转身投靠金盏延, 而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我们合作,要么死。楼阙归,你甚至没有选择质疑我们的权利。 好好好。楼阙归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笑了,他道,那就希望你们可以履行自己的承诺。 洛禾道:只是合作,我们各取所需。 楼阙归咬了咬牙:我要楼悼归死。 那是你的事。洛禾道,我们只负责帮你解决掉现在王位上的那个人,除非你不想让你爹死。 楼阙归毫不在意的撇撇嘴:哪次王位的更迭不需要死几个人了,只不过这个人与我有点关系而已。 洛禾一拍手:那么,合作愉快。 又是一日夜幕拉开,洛禾依旧与姬姌靠在一处,楼阙归远远的倒在一边,他身上的伤已经简单的包扎过,此刻正睡得安稳。 而姬姌却一直睡不着,这几日来,她已经算是完全的将未来将到了洛禾手中,而洛禾现在表现出的一切,也都是对自己有益的。 她今日对楼阙归说的那一番话确实正戳中她心间,的确,自从自己下定决定为王兄征战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将自己公主的身份抛之脑后。 洛禾如此说,她甚至有些开心,她明白洛禾其实懂她,她懂她的志向,懂她的抱负,但这其中也有很多洛禾自己的想法。 往后的一路,洛禾是否真的可以和自己齐心,会不会有一日,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会和她与王兄那般越走越远? 会不会有一日,她会因为和自己意见不和,至此分道扬镳? 目标一致的人很多,但不见得他们就能走到一处,往往有很多人会因为行为不同,半路就去寻找自己的前程。 想到此,姬姌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这人看起来温雅,实际上却是个狠心的,若是她身体并不孱弱,想必此刻也能被洛峙看重,成为洛峙身边最得力的将领,而不是跟着自己奔赴各地,寻一个看不清的未来。 姬姌几乎是越想越多,不知为何,她已经开始拼命的去想最坏的结果。 此次洛禾与自己互相配合,掌握了这个东胡的王子,她们的目标也因为发生了一些变化,到时候东胡王一死,楼阙归上位,她们也算是借此与东胡有了联系,不论如何都有了后路。 但楼阙归真的能这么听话吗?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会不会直接将她们留在东胡? 殿下睡不着吗?是在担心楼阙归? 听到这个声音,姬姌道:怎么醒了?又难受了? 洛禾摇摇头:不用担心,殿下可还记得今天楼阙归提起的一个人? 姬姌想了想:你是说楼阙归要杀的那个叫楼悼归的人? 就是他。既然醒了,洛禾也不好继续靠着姬姌说话,她坐起身继续道,那是东胡王最喜欢的儿子,这人一贯嚣张,楼阙归经常被他欺负,他背后又有东胡王撑腰,楼阙归不好还手,只能一直忍辱负重下去,所以楼阙归恨他。 第17章 晚风不止,姬姌肩头突然一空,温度逐渐下降,倒有些凉意,姬姌道:所以你想留下这个人,用来当做控制楼阙归的筹码。 洛禾道是:楼阙归这人我们并不清楚,他心思重,平常藏的又深,我也打听不出来他的喜好,所以手上还是留个把柄的好, 要是楼阙归乖乖和我们合作也好,如果他不,我们既然可以将楼阙归推上去,也可以将他换下来。 姬姌点点头:也是,睡吧。 清晨渐至,姬姌与洛禾起了身,只见楼阙归还在一旁酣睡,洛禾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起来了。 这一拍并没有拍醒楼阙归,反而洛禾要抽回的手被楼阙归一把拽住。 隐约之间,洛禾听到楼阙归低低的喊了一声:姐。 第10章 上位者纷争不断,百口莫辩,世人众说纷坛,谁又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洛禾用力将手抽了出来,她伸手探了探楼阙归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想必是昨天伤口没来的及处理造成的,楼阙归一直强撑着,只有最后才放松下来靠着,却没有一句抱怨,甚至连疼痛的表现都很少。 这人也是能撑。 只是如今场景,去找个医官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边姬姌见洛禾站在楼阙归面前久久没有动静,她远远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人好像发烧了。洛禾站起身四处看了看,劳烦殿下帮忙打点水过来,我记得山间应该有种可以退烧的野草,要是他一直这么烧下去,万一成了个傻子就不好了。 姬姌应了一声,等她打完水回来,洛禾已经摘了几株绿草,她用石头碾碎了,随意放在姬姌打的水中搅拌了一下,然后灌到了楼阙归嘴中。 如今二月,这草是真的不好找,幸好此地不远处有条小河,这东西也是真的顽强。 姬姌轻轻踹了踹楼阙归,楼阙归此刻神识还是有些不清楚,姬姌好奇的问道:这东西真的有用? 洛禾道:此草名为芣苡,是可以入药的,如今情况简陋,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先支撑着罢。 姬姌嗯了一声,洛禾拍了拍楼阙归的脸:醒醒了,你要是死在这里,还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楼阙归嘴中含糊,说的都是稀碎的东胡话,洛禾也只能辨出他在喊姐姐,想来这个姐姐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了。 洛禾起身对着姬姌摇了摇头:看来我们还要再等他一等,殿下,他在喊姐姐。 等等也无妨。她们如今的路线已经很少有人察觉到了,倒也确实不急于这一时半会,我记得他之前说自己不止一人,这么久了怎么不见他的那些手下来照顾他。 谁知道呢。洛禾道,或许是走散了,又或许是他骗我们的。 反正他现在醒不过来,殿下想好我们入了东胡之后要怎么办了吗? 姬姌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踏山河:你说计策,我动手。 洛禾一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不是感动:殿下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些,就不怕我的计策出了什么问题? 姬姌的回答不咸不淡:你不是说过吗,我不会死,而且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如今时局,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杀我,所以跟我在一处,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你第一个要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你既然断了自己的后退,把未来压在了我的身上,那我对你多一点信任又有何妨。 姬姌并不是拎不清是非的人,要是洛禾早些出现,她甚至都不会想要和太子衍同归。 直到目前为止,洛禾表现出来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有用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这点信任都没有,她们便也可以分道扬镳了。 在计策之上,姬姌自认不如洛禾,洛禾是真正的国士,而她要做的,就是在洛禾的计策下行动,分毫不差。 洛禾将命交给了自己,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将未来命运交给了洛禾,她们从来都是相互依靠的。 我很庆幸。洛禾突然道。 姬姌问她:庆幸什么? 洛禾道:庆幸如今王朝遗留下最后的血脉是一个心存大爱之人,庆幸殿下明白我。 姬姌道: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大义,只是我的王兄,这山河有一日若能太平,王兄定会安眠。 洛禾道:那我便庆幸憬天子是仁君明君,所以殿下受他熏陶,经他教育,也不会成为太出格的人。 姬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楼阙归,道:你将我想的太好了。 洛禾道:这世间好坏难断,自己说了也不能算,毕竟众人说你是错的,你就会觉得自己是错的吗?那太子衍想必临死之前都不觉得自己所行之事有什么问题,好坏自有后人去评说,而我们问心无愧。 是。洛禾这人大道理实在太多,若是放在平日,自己是最烦那些儒生,怕是早就躲到一边去了,但如今她却莫名的不是很烦洛禾的话。 王兄曾说:天子应以仁义治天下,敢于直面百姓谏言并加以改正,才能使天下更加昌盛。 第18章 那时姬姌只是觉得治天下的是王兄而不是自己,王兄需要听取谏言,而自己不需要。 事到如今,自己却也开始慢慢的去听这些,并且认真的思考这些,终究是境遇不同了。 姬姌突然问道:王兄在位十三年,其实也没有什么错误,对吧。 洛禾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姬姌,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她一个人可以说的明白的。 上位者纷争不断,百口莫辩,世人众说纷坛,谁又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如若憬天子一生无错,周王朝又怎么会败在他手中,洛禾已经可以预料到这个问题会被世人无数次讨论。 甚至洛禾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欣赏憬天子,憬天子仁爱一生,怜悯世人,这样的人,或许在盛世之时接过天子位,会得到一个旷世明君之称。 可如今诸国乱世,仁爱之政结局不了根本问题,只能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 洛禾道:天子是仁君。 但仁君治不了乱世,对吧。姬姌接过了话。 洛禾苦涩的点了点头。 姬姌笑了笑,她摸了一把洛禾的发,爽快的道:反正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然我这辈子岂不是没有了用武之地?王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他能改过来,那就不是我认识的王兄了。或许所有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 姬姌指了指天:这里都有定数。 姬姌看的明白,洛禾那点苦涩的也随之消失,毕竟如今活着的人最重要,她也担心姬姌会想不开这些。 说话间,楼阙归慢慢转醒,洛禾看他的状态已经好转了不少,三人正式上路。 二月中的草原开始泛绿,一眼看过去倒也有些美意。 楼阙归身后跟着乔装打扮过的姬姌洛禾,再后面是几个大汉,一行人进了营帐,楼阙归让几个人先出去了,这才看着两人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洛禾道:想个办法安排我们单独见东胡王。 楼阙归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为难:几乎不可能,他本来就对我冷眼相待,又对外界之人多有防备,你们要是想单独刺杀,简直是天方夜谭。 洛禾将他的为难忽略:你只需要安排我们单独见他,或者说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楼阙归看了一眼姬姌,他轻轻笑了一声:是有办法,如果你们不计后果的话,那办法可就多了。 洛禾往姬姌身边挪了一步:你若也能不计后果,那我们的办法也多了。 楼阙归简直被洛禾气笑了,其实洛禾刚才跟着楼阙归一路进来,就可以知道,他在这里的处境确实不好。 东胡王眼中如今只有楼悼归,一直隐藏锋芒的楼阙归在东胡王眼中只是一个随时可是舍弃的废物而已,这个人废物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改变东胡王对他的印象的。 而且只要楼阙归表现出不一样的地方,楼悼归第一个不放过他。 洛禾可以看出,楼阙归提起楼悼归时,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但在这恨意之中,他眼中还有恐惧和忌惮。 是什么原因能让楼阙归这样一个人去害怕他的弟弟,这其中一定发生过什么,所以让楼阙归不敢和楼悼归再次对上。 这也是洛禾之前说要留下楼悼归一命的原因。 必须有人时刻威胁着楼阙归,否则人一旦上了高位,就容易迷糊。 但此刻楼阙归一不敢对上东胡王,二不敢招惹楼悼归,却让洛禾实在头疼,要是一直如此下去,那她们还有什么行动的必要,还是早早的走人,投奔郧王的好。 洛禾摆了摆手:你外出归来,想必是要先见东胡王的吧,你先去,我和殿下再好好想想。 楼阙归想必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却不能直接撒给两人,只好一把掀开营帐的布帘转身走了出去。 等楼阙归出去之后,洛禾叹了一口气。 姬姌道:要是实在没办法,干脆将我的身份挑明了出去,想必东胡王十分乐意见我一面。 太冒险了。其实这是一个好办法,但洛禾不想让姬姌用性命去对上东胡王,东胡王和太子衍不一样。 太子衍怎么说还是有一些道德的,但东胡都是用实力说话的,谁实力强谁话语权大,在这群人眼中,尊卑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洛禾想了想:是有办法,只是要委屈一下楼阙归了。 黄昏时,楼阙归挨了一顿骂,想必又是挨了打,左肩处那旧伤口再次裂开,血迹也是顺着衣服流了一路,好不可怜。 他一瘸一拐的走进了自己的营帐,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忽然感觉脑后一阵痛意,眼前一黑,便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第11章 东胡王身后,姬姌和人群中的洛禾眼神交汇,而后又飞快的错开。 此番场景凶险,若让姬姌一人行动,洛禾心中定会不安,况且洛禾还有自己的打算,姬姌见此,也不好多言,只能为洛禾多披了一件衣服。 皓月当空,天上星光一闪一闪,东胡宽阔的地上起了一堆堆篝火,篝火边一群人欢唱起舞,另一旁正有人正围在一处杀羊宰牛,好不热闹。 东胡王就站在上方举杯,他旁边站着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想必就是楼悼归了。 第19章 此番场景之下,父慈子孝,无比欢乐,东胡王心情看起来也是不错,他刚添满一杯马奶酒,转头就看见自己眼前被丢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东胡王身边的几个侍卫神色一变,立马上前查看,人群中响起大喊大叫的声音,东胡王却毫不慌张,他从容不迫的喝完了手中的酒,一双鹰眼打量着姬姌站的地方。 东胡王已经年迈了,他膝下的儿子也大多都死在了争斗之中,唯独剩下二人,楼阙归却还被自己的小儿子算计的不敢出头。 但这不代表东胡王就提不动刀,此任东胡王的王位也是一路从血泊之中拼杀出来的,直到如今,已经鲜有他惧怕的东西了。 这里少不了争斗刺杀,东胡王早已习惯,他甚至在放纵这些人。 东胡王觉得草原男儿若是没有了血性,少了厮杀,那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此刻得见这人,东胡王只是一笑,挥挥手示意下人将被丢出来的人抬下去。 那下人动手的时候才发现这人是楼阙归,立马跪下来请示。 东胡王看了一眼昏迷的人,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让人下去。 他伸手让下人又添了一杯酒,举杯看着不远处的姬姌:远道而来的客人,这是什么意思? 姬姌行了一个东胡礼,她说的是芗国语言:我欲给东胡王一份大礼,只是人多眼杂,大王不如给我一个机会,容我单独与大王禀报事情的经过。 此言一出,东胡王身边楼悼归第一个反对:父王,此人来路不明,一出来就绑了兄长,恐怕来者不善。 东胡王斜眼撇了一眼楼悼归,他声音亮如洪钟:畏首畏尾,若是这么一个女子真能杀得了我,那这王位落到你头上,你不应该开心才是?滚一边去。 楼悼归想必也不是真心阻拦,他闻言再无质疑,只道了句是,便退到了一边。 东胡王大笑几声,说起了芗话:我倒是未曾见过如此有胆识的女子,既如此,本王便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自己过来。 是。姬姌看了一眼身边的洛禾,她拍了拍洛禾的肩膀,低声道:你自己在外面小心。 洛禾早就有预料东胡王不会让她们一起,但到了此刻,她心中还是十分担心,只能道:殿下不必担心我,东胡王不好应付,若实在难以说服,必要时刻说出自己的身份保命也好,之后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 不必为我担心。姬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神色,踏山河在你手中,有人要是冒犯,尽管杀他。 营帐之中,姬姌刻意收了气质,她低着眉目,眼光只看东胡王脚下。 东胡王就静静在坐在高位之上,等着姬姌给他一个解释。 姬姌带着几分恭敬的道:我名唤盛安,从芗而来,芗太子衍被那姬公主刺杀,芗此时乱作一团,正是大王出马的一个好时机。 至于五王子,他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我本想跟着他讨点好处,谁知晓半路中无意得知他暗地里使用巫术诅咒王与七王子,又买通厨子在大王食物中下药,我本来是不信的,一路跟他入了营帐,却果真的在枕下发现了此物,五王子不怀好心,我便带来给大王,也为自己讨个赏。 姬姌从袖中取出一个用布条缠成的娃娃,将这东西递给了东胡王。 那上面贴着东胡王的名讳,又扎着针,东胡王只看了一眼便丢在了地上。 若说楼阙归私底下招兵买马,东胡王不仅不会治罪,说不定会觉得楼阙归终究有了些出息,反而之后会给楼阙归一些好脸色。 但自己与洛禾就不一定有什么好了。 不如就给楼阙归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这帽子必须彻底触犯了东胡王的忌讳。 东胡医术并不发达,故此大多会觉得病痛都是天灾,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为了乞求长生天保佑,便有了大巫驱邪消灾。 若是楼阙归堂堂正正的来和东胡王争抢,东胡王都不一定会生气,可是下药不一样,如此不光明的手段,东胡王定然会恼怒。 果不其然,东胡王听闻姬姌此言,怒气已至面上,他压着声音:你说他买通厨子下毒,又有何证据? 姬姌道:大王派人去查一查厨子便知道,那厨子帐中想必还有未曾销毁的大量银钱,这东西肯定不是一个厨子能拿出来的。 东胡王本就对楼阙归心有芥蒂,此次有听闻如此事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起身向外走去,又对姬姌道:你便待在这里,等本王查证一番,若你所说属实,想要什么尽管提,但若是假的,你知道后果。 姬姌乖乖道了句是。 门外楼悼归见两人进去,也不再理会,只是端了酒杯与民同乐。 洛禾看准了时机走到楼悼归身边,她对着楼悼归低语:王子就不好奇我那同伴与大王说了些什么吗? 楼悼归自是好奇的,他也不加掩饰,拉着洛禾到了人少的地方:我见你们绑了楼阙归,你如实告诉我,你们手里是不是有楼阙归的把柄。 洛禾怀中抱着踏山河,为了防止此剑被人认出,洛禾还特意多缠了几圈布,她对着楼悼归一脸诚意:楼阙归有没有什么把柄,还不是七王子殿下说了算。 第20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禾神秘的道:东胡王已经老了,他能带领东胡多久呢?殿下看着如今缩在角落的东胡,心中也是着急的吧。 洛禾这话点的太过于直白,楼悼归神色一变:你原来是想挑拨我与父王之间的关系,你大胆! 洛禾笑了两声:东胡有一个厨子,那厨子帐中有银钱百两,这可不是一个厨子能拥有的,殿下应该知道那银子是哪里来的吧。 楼悼归哪里想到洛禾会知道这回事。 确实,东胡王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间也太长了,他熬走了上面几位王子,又彻底的压住了楼阙归,但奈何东胡王身体还是如此强健,他根本没有办法。 楼悼归耐不住性子,他根本不想等,他只想早些坐上王位,带领东胡一路南下,先从芗开刀。 楼悼归呼吸都急促了一瞬,他一把掐住洛禾的脖子,咬牙逼问道:你如何知道此事? 楼悼归年纪不大,力气却是极大的,洛禾被掐的脸色苍白,她拼命的咳嗽着,只是道:我咳咳,我与五王子一路走来五王子试图买通厨子谋害大王,不知这件事情殿下是否知晓? 你说谁?听到五王子,楼悼归松了松手。 洛禾得以喘息,继续道:自然是五王子,五王子常年看不顺眼东胡王,自己又没有能耐,只能串通厨子行下毒之事,我那同伴就是告知大王此事。 五王子?楼悼归恍然大悟,一脸我怎么没有想到的表情,他平日里也害怕此事被东胡王知晓,自己会被东胡王处置,谁知如今这事情就这么被加到了楼阙归身上。 楼悼归看着一脸欣喜,仿佛遇见了至交一般:你们芗的女子就是能耐,诡计多端。 听到楼悼归的评价,洛禾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她也没想到草原的男人这么简单,不过只是一件寻常的栽赃陷害,这都不曾想到。 洛禾道:能帮上殿下就好。 不对。楼悼归想了想,又道,你那同伴此刻正在我父王面前献殷勤,你为何又来找我? 洛禾道:此事本是我与那同伴一同查觉,我原想先将此事告诉殿下,由殿下再告知大王,谁知道我那同伴为了邀功,自己先去了,既然大王中了毒,想必也没有几天可活, 我那同伴就是想不明白事情,便让她去好了,我倒觉得殿下很快就能拿到权利,那个时候,还望殿下多提拔我一下。 楼悼归被洛禾这番话说的深信不疑,他拍了一把洛禾的肩: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以后要什么都行。 洛禾勾出一抹笑:那我就先谢过殿下了。 一刻钟后,这场篝火狂欢继续进行,楼悼归亲手切了一块羊肉递给了东胡王。 东胡王咽下了那羊肉,朝着身边人轻飘飘的吩咐了一句:楼阙归胆大包天 ,谋害本王,三日后处死,先拖下去关起来。 那声音不大,只有他身边的几个侍卫,还有凑过来的楼悼归可以听见。 东胡王身后,姬姌和人群中的洛禾眼神交汇,而后又飞快的错开。 须臾片刻,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口吐白沫,随后大叫一声,倒落在地。 第12章 这对平日里就各怀心思的父子,终究还是在这一刻彻底离了心。 此次事故来的实在突然,就连一向从容不迫的东胡王也皱了一下眉头。 就在此刻,姬姌突然站了出来,她手指指向洛禾,口中大喊道:大王,是她,是她下的毒。 姬姌方在东胡王面前立了功,此刻发言,让东胡王下意识的相信了一半,他的目光投向洛禾,洛禾仿佛是被这目光吓到一般,立马跪在了地上。 狂风骤起,吹的火堆向一个方向倾斜,几点零碎的火星溅落在周围草地,很快熄灭。 洛禾下意识的看向楼悼归所在的方向,她口中大喊着冤枉,神情却没有从楼悼归身上下来过。 这番行为自然是被东胡王全部看在眼中,东胡王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一瞬间若有所思。 姬姌洛禾与东胡王各怀心思,在场却只有楼悼归一脸不可置信,他甚至差点站出来为洛禾证明清白,只是最后迫于东胡王的威严忍住了。 楼悼归的摇摆质疑被洛禾看的一清二楚,洛禾声泪俱下:这人平日就看不惯我,此刻定是想蒙骗大王将我除掉,大王明查。 东胡王没有理会洛禾的话,只是问楼悼归:你觉得呢? 楼悼归本来就有些犹豫,又被问话,立马道:孩儿觉得此时有蹊跷,还需查证一番。 东胡王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也对,那便由你去搜她的身罢。 这显然不太相信楼悼归了,但楼悼归却好像没有看出来,他只是道:是。 洛禾就跪在下方,等楼悼归走到了她身边,洛禾轻轻对楼悼归道:殿下小心,我那同伴反咬我一口,想必在营帐内对大王说的也不一定是之前那番话,若是大王有了其他意思,倒霉的就是殿下,如若必要,殿下一定要记得,保全自身是最重要的。 楼悼归本来只想搜个身证明洛禾的清白,谁知道洛禾会如此说,反而让楼悼归吓了一跳。 第21章 他问心有愧,心眼又少,自是分辨不出真假。 此刻他本来打算搜身的手在空中抖了一下,又抽了回去。 楼悼归低声问:你觉得我父王要杀我?但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了,他杀了我他不可能杀我! 洛禾道:五王子只是被收押,他还没死呢,要是大王真有要杀他的意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毕竟都是他的儿子,殿下,该做决断的时候就应该做出决断。 楼悼归自然犹豫不决,他也就只有在害人的时候才能稍微长点脑子,这点洛禾也是想不明白,能让楼阙归有些害怕的人,居然会如此简单。 楼悼归不知道洛禾在想这些,他只是道:你要知道,若是父王无此意 洛禾叹了一口气:殿下若是不早做准备,怕是到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了,今日大王已经不相信你了,不然怎么可能让你来搜我? 楼悼归感觉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他心中充满了疑惑:父王这怎么就是不相信我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洛禾道:搜身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王子殿下来做,未免失了身份体统,大王心中肯定早就认定我是凶手,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包庇我罢了。 原是如此。楼悼归闭了闭眼,他看着洛禾,那我如今要怎么办? 说我与楼阙归勾结陷害大王,只有如此,才能保全你。洛禾坚定的道,要是明日大王召你用饭,定要推辞了,第三日若是大王调了人马,殿下,那你可就要逃了。 楼悼归显然还没有理清楚事情,他道:用饭而已,我平日也与父王一同,这有何问题? 洛禾又是一声叹息:今时不同往日,收买厨子下毒一事,若是我那同伴如实告知大王,那大王再找你用饭,殿下动动脑子想想。 说话间,洛禾斜眼看着上面的东胡王与姬姌,姬姌站在上方,她一手指着自己站的方向,一边与东胡王说话。 东胡王听着姬姌的话,缓缓点了点头,他看着楼悼归:怎么还不动手?莫不是舍不得了? 这句舍不得让楼悼归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此刻十分认定东胡王肯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楼悼归义气凌然的道:此女方才已经全部招认,是她与楼阙归联合,构陷我族人,又意图谋害父王。 那便杀了吧。东胡王手一挥,杀字就这么随意的从他嘴中说了出来。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楼悼归更加心寒,杀一个人对于东胡王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那么为什么不杀了楼阙归? 明明他平日里最瞧不上楼阙归,先前楼阙归的姐姐,这东胡的公主也不过是他想杀就杀,为何一个楼阙归却偏偏要拖这么久? 五王子只是被收押,他还没死呢,要是大王真有要杀他的意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为什么呢? 楼悼归本来一直觉得自己是那位置唯一的继承人,如今却深深的怀疑,父王心中是不是还有楼阙归? 他对楼阙归的严厉是不是只是为了磨练他? 楼悼归想的出了神,直到听到洛禾的一声咳嗽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东胡王,父子亲情在这一刻显得十分脆弱。 楼悼归道:父王,孩儿觉得这人身上肯定还有其他的秘密,不如先关起来严加审问,若是真的没用了再杀也不迟。 东胡王脸色阴沉,明明周围的欢笑声已经慢慢的停止,就连大巫的咒术也停了下来,但东胡王却觉得此刻身边无比吵闹,他看着这群人,又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一时间烦躁涌上心头。 东胡王挥了挥手:按你说的办吧,我老了,现在的东胡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怀疑之心一旦生起,那么东胡王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在楼悼归都会无限放大,然后被曲解成无数种不同的意思。 就比如现在,或许东胡王只是简单的感慨一句,但落在楼悼归耳中,却成了东胡王在说自己翅膀硬了,权力大了,连父王的话也不听了。 但楼悼归实在是不想让洛禾死,就凭洛禾方才说的那番话,楼悼归此时显然已经将洛禾当成了自己的军师,可以救自己命的人。 如此,楼悼归对着东胡王抱了抱拳,就看着东胡王与他身旁那个洛禾的同伴一起走进了营帐,这让楼悼归更加觉得,肯定是洛禾的同伴给东胡王说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楼悼归握紧了拳头,心下已经有了打量。 他看着洛禾,洛禾只是朝他惨白一笑:殿下将我与楼阙归关在一处吧,我这一路走来,实在是觉得楼阙归不像是表面那么简单,要是能借此套出楼阙归的底线,也算是有了收获。 按照此刻洛禾在楼悼归心中的分量,只要洛禾不提特别过分的要求,楼悼归都能帮她满足,更何况洛禾还是在为自己查探楼阙归的底线。 楼悼归立马应下,遣人将洛禾送去了关押楼阙归的地方。 营帐之中,姬姌正站在东胡王下首,她道:我那同伴一向是个安分的,谁知道今日居然敢做这种事情,还好七王子明察秋毫,不然真要出了大事。 盛安是吧。东胡王斜斜的倚靠在身后盖满了狐皮的椅子上,你真觉得小七今日是明察秋毫,而不是和那人早有串通? 第22章 姬姌大吃一惊:大王此话怎讲? 东胡王冷哼了一声:他今日与那人眉来眼去,行事又如此犹豫,让他搜个身,反而与那人聊了起来,想必说辞都是商量好的。 姬姌道:原来是这样,我实在是眼拙,居然没看出来这点,大王英明。 东胡王道:你能看出来楼阙归的把戏,却察觉不到小七的异常,是你粗心大意,还是小七平日里伪装的太好,将你们所有人都蒙骗了过去! 那最后一句话分明不是询问的语气,姬姌将头又低了些,她弯腰拱手道:是我大意。 不是你大意。东胡王神色疲倦,是他装的太像了,如今想来,还是本王对他太过于纵容,本以为我这两个儿子,一个废物,一个草包,谁知道,全是本王看错了眼。 若是之前姬姌没有提出楼阙归的事情,想必东胡王此刻也不会如此怀疑楼悼归。 这对平日里就各怀心思的父子,终究还是在这一刻彻底离了心。 姬姌道:大王也不必如此想,不如明日叫七王子过来问问,顺便敲打一下,我之前就听闻七王子豁达爽朗,想必今日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东胡王斜眼看着姬姌:你在帮他说话? 姬姌忙到:盛安只是有话直言,大王明鉴。 行了。东胡王此刻脑海中却觉得阵阵轰鸣,他头疼的紧,也不想再去思考什么了,只道:那就明日让他过来用饭,你下去罢。 天光微亮,一缕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那光芒中席卷几许灰尘,打落在一人的脸颊之上。 这人双脸通红,额头滚烫,身上沾着已经干枯的血迹,整个人沧桑不堪,正是那被姬姌敲晕,又被洛禾利用,无故被关起来的楼阙归。 楼阙归身边,洛禾咳嗽了几声,朝外面看守的要了些水,自己喝了几口,剩下的全部灌给了楼阙归。 总不能将人玩死了吧? 洛禾心中暗道,她拍了拍楼阙归的脸:醒来了,醒来当你的东胡王了。 楼阙归没醒,他比上次烧的还要厉害,嘴中念叨的依旧是姐姐,洛禾依稀间又听到他说。 你要杀我都行,杀一个女人算什么好汉! 第13章 他终究是对自己这个女儿有愧,也对楼阙归有愧。 这倒是有可能,只是如果这样,那楼悼归未免也太不是东西了一些。 下毒谋杀自己父亲,为了压制楼阙归害死同父异母的姐姐,只为了那高位,这样的人在洛禾看着,可恨又可悲。 若真是如此,那么楼悼归不管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也都不值得可怜了。 窗外日光渐盛,洛禾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暗暗期待姬姌无事,之后的事情也就全靠姬姌了。 渐至中午,楼悼归在自己营帐中坐立难安,他心中既害怕洛禾说的是真的,又害怕洛禾说的不是真的。 楼悼归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两个女人的来历,只是如今事情已经不容他多想,毕竟他给东胡王下毒不是假的,他根本不敢用命去赌洛禾所言真相。 日头越升越高,楼悼归心中更加焦躁,他一次次拉开营帐的帘子向外看,终于在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后,远处跑来了一个人。 这人一向是替东胡王传话的,看见他之后,楼悼归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再等这人对他道东胡王唤他一同用膳,楼悼归的心彻底死了。 他钻进营帐之中拼命咳嗽,咳嗽的甚至干呕了起来,等他再掀开帘子时,他已经呛得快要说不出话。 请你告诉父王,就说我身体不适,扫了父王的兴致,下次再补上。 他果真是这么说的? 东胡王坐在桌前,看着眼前一堆菜肴,一下子没有了胃口,他将筷子丢在桌上,那眼神恨不得杀了传信的人。 一代英杰终究是走到迟暮,膝下儿女不可靠,楼阙归已经犯了他的忌讳,楼悼归又暗地里搞小动作,东胡王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走来,都获得了什么。 他神色阴沉,挥手让人将饭菜撤了,那传信的下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东胡王只看那下人的反应就知道了,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发怒,只是让人先下去了。 等帐内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东胡王神色沧桑,他慢慢踱步至角落挂着的那把长弓前,伸出手握住了弓身。 东胡王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老了,但就在这一刻,他的目光不是落在弓上面,而是看着自(w)(l)己布满岁月痕迹的那只手愣了神,那手上的皮肤已经充满了褶皱,就连提起这把弓,也不似往日一般轻松。 东胡王并不是一个服老的人,只是人至暮年,总会下意识的去回忆过往,此时东胡王就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的风姿,那个时候尚天子出事,他带着东胡扩展领地,几乎打的芗军畏手畏脚,直到洛峙出现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中,东胡王已经想了很多东西,记忆运转,他脑海中最后的画面还是停在了自己的儿女身上。 楼帷月被处死于一个雨夜,那夜草原的雨格外大,雨点打落在草地上,浇灭了冉冉升起的火焰。 第23章 东胡王看着自己的女儿,他承认,火灭掉的时候,他心底确实是有过动摇的,只是最后,他还是看着楼帷月死在了雨中,被一箭穿过胸膛,血迹染红了草地,混合着雨水一同渗入大地。 那时楼悼归就在一旁监刑,他这个儿子,眼中没有一丝畏惧,只有狠厉,那时他便觉得,楼悼归是天生的战士,他是草原的野狼,生来就属于草原,生来就应该为这片草原奋斗。 所以他不心疼那个平常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儿的死亡,他甚至感觉到兴奋,兴奋自己在这一刻发现了小儿子的狼性,兴奋这片草原有了下一个王。 只是如今的他想不起来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情了,他只能将那角落的情绪拉出来无限放大,最后只有楼帷月为他捶背时的笑脸。 想到此处,东胡王提起那把弓,他抽出一支箭,那箭矢离了弦,迅速的飞向营帐帘子的方向,然后被一个人用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 好武功。东胡王将弓放了回去,他方才那一箭拉满了弦,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此刻他只觉喉间有种腥甜,紧接着一口血喷在弓身之上。 东胡王眼前有些模糊,他看着从门内进来的那个身影,她是那么的像自己唯一的女儿。 恍惚间,东胡王抬起手,就好像十几年前,他也曾对着那个小小的女孩伸出手,等着她握上自己的手,然后带着她前行一般。 他终究是对自己这个女儿有愧,也对楼阙归有愧。 黄昏之时,楼悼归再未得到关于东胡王的任何消息,他找来了自己的亲卫,又去拜访了洛禾,洛禾没有见他,只是强调他记住自己说的话。 楼悼归回去越想越不对劲,他派去打听东胡王营帐消息的人告诉他,自中午东胡王撤了饭菜,姬姌进了营帐之后,营帐便再无人踏足,里面也没有了动静。 楼悼归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紧紧的抓住亲卫的手,嘴中念着再等等,再等等 此时的营帐之中,姬姌正坐在东胡王床榻前。 东胡王人已经醒了过来,就靠在床上,想必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番意气。 回想曾经,他身边最信任的人就剩下了楼悼归,可是如今,东胡王只觉得楼悼归与自己并非一心,他怀疑了无数人,唯独没有怀疑过的人,倒成了他此刻心头最大的刺。 只是不论如何,这东胡也就只有楼悼归了,想到此,东胡王更觉得心痛,他转了转头,看着姬姌,声音也沾满了沧桑:本王曾有一个女儿,乖巧懂事,如果能活到现在,想必和你差不多大。 姬姌并不清楚事情经过,只是道:公主是病逝吗? 东胡王沧桑一笑:是本王下令杀的。 姬姌手中捏着布巾的动作一紧:为何? 东胡王道:陈年往事,本王不想提了。你费尽心思来到本王身边,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东胡王不想提,姬姌自然也不会在问,这两天,姬姌就是在等东胡王这句话了。 她道:我曾有仇人未杀,想求大王借我些人。 东胡王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问道:你想要多少人? 姬姌道:若说只要几人,那未免也太虚伪,起码百人,大王能给吗? 痛快。东胡王那张布满了褶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你去将侍卫长喊进来。 姬姌去了,等东胡王吩咐好之后,账内又剩下了他们两人。 东胡王道:本王想必时日无多,你若是还想要富贵,便好好跟着小七,这孩子心思不正,可惜本王没有时间继续教他了。 姬姌低声答了句是,父子虽离心,但东胡王也没有选择了,姬姌并不意外东胡王会说出这种话。 只是日后东胡局势,也不会按照东胡王所想进行了,不过楼阙归上位,总比楼悼归好的多。 想来此次计划如此顺利,也是楼悼归那些毒的功劳,要是她们晚来些时日,这东胡,说不定真的就是楼悼归的了。 东胡王又道:盛安,你不是芗人,本王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与你那同伴定是合谋了些什么,小七心思虽少,心确实狠的,你们跟着他,不会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姬姌:!!! 东胡王果然不好糊弄,说到此,姬姌也无其他动作,只是看着东胡王:大王果然慧眼如炬,那大王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东胡王道:怎么说你们也了本王一个大忙,我本想着留你几日,看看你还有什么把戏,奈何是我老了,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吧。 姬姌缓缓站起身:如若大王说的那个大忙是绑了五王子的话,那倒也不必,毕竟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五王子都不知情。 就这一瞬间,东胡王怒目圆睁,他仿佛顿悟一般的看着姬姌:不是楼阙归,是小七!是楼悼归!你们为何不直说! 姬姌道:我们与楼阙归一同来到此处,要是直接跑过来揭发七王子,大王会信吗?下毒而已,大王就算知道了,还是会觉得王位只有七王子可以继承吧,毕竟大王现在的情况,还能靠谁呢? 这便是东胡王不明白的一点,他们做这么多,到头来依旧只是给楼悼归铺了路。 第24章 东胡王道:为什么?你们还做了什么?你的那个同伴,她做了什么?! 姬姌笑道:大王且安心,等到明日七王子杀父出逃,五王子承王位,想必会为大王守好东胡这片草原的。 直到这个时候,东胡王彻底明白,他还是被这两个女人套进去了。 东胡王刚想出声喊人,谁知姬姌将布巾直接按在了他的口鼻之上。 姬姌抽出自己今日带着的一把弯刀,刀尖落在东胡王心头,姬姌后退几步,微微一笑。 那弯刀是楼悼归的东西,东胡王再眼熟不过,他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此刻看着站在正中央的姬姌,平日里姬姌低眉顺目,如今是东胡王第一次看清姬姌的眉目,只是这一看清,东胡王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恐惧。 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姬姌:你你到底是谁 第14章 男子何妨,女子又何妨,姬姌自认为她行至今日所作所为,已经倾尽全力。 你是你是周公主好啊,真是好样的东胡王断断续续的道,可惜了,你终究是个女子若你是个男儿 姬姌没有听东胡王继续说下去,这句话她不知听过多少次了,每次说的人不同,说的话倒是都一样的。 姬姌道:我若是男儿,天子位上之人依旧不会改变,我依旧会在洛阳城前为王兄,为百姓提剑厮杀。 男女对我来说并无区别,行走于世间,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或许你们会觉得遗憾,我却无比庆幸, 要我是个男儿身,定不会被嫁到芗,又怎么会有机会杀太子衍呢? 这句话姬姌在心里埋藏了太久,此刻终于说了出来,她好像并不是只说给东胡王一人听,反而像是借着这个机会,将这番话说给那些曾经所有质疑她的人。 男子何妨,女子又何妨,姬姌自认为她行至今日所作所为,已经倾尽全力。 东胡王明不明白都不重要,事到如今,他只是看着这位王室的公主,觉得天意弄人。 自己曾经因为权势地位杀了自己的公主,哪怕那个公主那么乖巧,落在他眼中却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他瞧不上软弱的女子,觉得女子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他们男人铺路,越是身处高位的女人越是如此。 可到头来,自己却是死于女子之手,这个女子身份地位在所有人之上,但她此刻却无比自由。 东胡王发出一声嘲笑,也不知道是在嘲讽何人,他挣扎着道出最后一句:本王还想知道,楼阙归清不清楚你的身份? 自然。事到如今,姬姌也没必要继续掩饰,她道,这本来就是我们与他的一场交易,要不是我们在外面为他铺路,他哪来的如此安稳。 听到此,东胡王嘴中已经说不出来完整的语言了,他只能啊啊啊的喊着,姬姌为了防止东胡王在最后一刻将外面的人喊过来,对准东胡王的胸膛又补了一刀。 这一刀让东胡王彻底归西。 姬姌看着那具尸体,轻轻的将毯子盖在他的身上,怎么说也是一代草原的王,死相属实难看了些。 看到东胡王,姬姌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父王,姬姌也不明白,为什么英雄走到末路,都会是如此一个不堪的死法,她父王当年也是,本来就是要死的人,谁知道却是遇刺身亡。 这几国动荡,明面上战乱不休,暗地里刺杀不断,谁都想要让身处高位的人一命呜呼,却很少有人想到后果。 或许那个刺杀父王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成功了,毕竟王兄上位不过十三年,周就倒在了四国围攻之中。 终究是一声长叹,是非对错,也许真的只能留给后人评断吧,自己只要坚持心中道路,别让前人的努力彻底化为泡影,这样也算是不负王兄了。 安息罢。姬姌对着东胡王弯了弯腰,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刻也不敢松懈。 此夜好像格外漫长,夜幕之下,很多事情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一声号角伴随着旭日一同升起,惊醒了无数梦中人,也惊醒了几乎昏迷了三天的楼阙归。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场景,只是轻轻翻身,就听到了身上铁链的声响,楼阙归不可思议的看着狼狈的自己,一瞬间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那日父王的打骂之上,父王嫌他外出毫无收获,不如楼悼归又立了什么功劳。 楼悼归立了什么功劳,楼阙归确实是想不起来了,那日身上伤口本就还在作痛,又听着父王对楼悼归的夸奖,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东胡王那番喋喋不休的指责,只是让楼阙归对东胡王的恨意又增加了些许,他在回营帐的路上想了无数种办法让东胡王去死,本想着再与洛禾两人好好商量一番,谁知道刚进了门就失去了意识。 楼阙归现在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但他更不理解自己身上的铁链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父王受楼悼归挑拨,终于是忍不了要杀我了? 醒了? 楼阙归正喃喃自语,突然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没喊出来,他下意识的偏头去看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然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你怎么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搞什么? 第25章 洛禾睡得很不安稳,这地方实在不是人住的,更何况洛禾心中记挂着姬姌,这已经是她们约好的最后一天了,要是再没有消息 幸好楼阙归也醒了,这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毕竟楼阙归要是再不醒,她真的会以为这人不行了,倒时候不论她们计划了什么,都没有了作用。 洛禾站起身找了点水递给了楼阙归:怎么说你在东胡也生活了这么久,这地方你不眼熟吗? 楼阙归当然眼熟,当年楼帷月被处死之前就是关在这里,他几乎时时探望,对这里自是了解。 就是因为了解,楼阙归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他看着洛禾,手上用着力,妄图扯开那铁链,楼阙归几乎是咬着牙道: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废物! 你最好闭嘴等消息。洛禾心中有事,自然懒得和楼阙归争论这些,楼阙归知不知道这几天的事情都不重要,他们只需要等结果就行。 楼阙归奈何不了那铁链,反而搞得自己的伤口又裂开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心神俱疲: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等什么消息? 洛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听到方才那声号角了吗,我不是东胡人,但你应该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楼阙归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关键。 他睁大了眼睛,那声号角那声号角! 那是东胡王薨了的声音,所以方才,是父王薨了! 楼阙归摇晃着身子站起,他看向洛禾的眼神更加悲愤:你们就让他这么死了! 洛禾轻飘飘的反问道:不然呢? 楼阙归被她的语气搅得更加愤恨,要不是脚上铁链的影响,楼阙归恨不得将洛禾直接撕了,他嘶吼着道:你知不知道楼悼归势大,他要是死了楼悼归继位,你以为你我有什么好下场! 你莫不是忘了一个人?洛禾道,殿下在外周转,你不想着点好,就想着楼悼归继位,楼阙归,楼悼归是你弟弟,比你还要小几岁,你是为什么那么怕他? 楼阙归道:你是说,楼悼归不会继位,周公主做了什么?她是不是也杀了楼悼归? 楼悼归迟早会死。洛禾道,但你如果一直活在楼悼归的影响中,那你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东胡王。 你知道什么?楼阙归缓缓道,是他害了姐姐,那天雨夜,你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么可怕 洛禾道:你姐姐怎么说也是一个公主,她的生死怎么可能是楼悼归说了算? 是楼悼归!楼阙归的声音大了些,是他设计陷害姐姐与那种人苟且,是他让大巫向父王进言,说姐姐是不吉之人,是他杀了姐姐! 洛禾实在是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段过往,只是洛禾想起楼悼归的样子,她摇了摇头:不是他,楼悼归的脑子做不出来这些事情,要是他真有这个本事,你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你仔细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洛禾此话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很快一个人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那人是东胡王的侍卫长,此刻他一脸焦急,等看到楼阙归的第一眼,他立马赶过来对着楼阙归跪下。 请五王子殿下承王位,并即刻调人捉拿七王子! 什么?楼阙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看向洛禾,洛禾朝着他点了点头。 姬姌成功了。 楼阙归将侍卫长扶起,他道:你是说我今早听到号角,父王他真的是楼悼归干的?! 侍卫长也未曾想到仅仅过去了一夜,东胡的形势就彻底更改,他在东胡王身边几十年,如今东胡王离世,侍卫长也心有悲痛,他紧紧的抓住楼阙归的手:七王子刺杀大王之后带着自己的亲兵出逃,殿下定要为大王报仇! 好,我听金叔的,只是我这楼阙归抬起双手,那手上还挂着铁链,上面血迹斑斑。 侍卫长立马喊人进来将铁链去掉,他对着楼阙归抱拳:殿下见谅,毒杀大王一事我们已经查明,皆是七王子所为,殿下受苦了,请。 楼阙归啊了一声。 毒杀父王这事他知道,是楼悼归做的,与他有什么关系? 难道说 楼阙归看了一眼洛禾:你跟上来。 出了营帐,楼阙归以换衣服为由,先将侍卫长支开了,他看着洛禾:所以我在那里,是因为我给楼悼归背了锅?这就是你们的办法?! 第15章 洛禾错愕的睁开眼,只看见姬姌对着她笑弯了眸。 洛禾道:此事我们并没有往外传,除了殿下与我,也就只有东胡王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日后会对你的王位有什么影响。 楼阙归道:你们应该早些与我商量。 洛禾道:之前也不是没有商量过,既然没有两全的办法,那就势必有人要做出一些牺牲,不过是几日牢狱之灾,你莫不是连这个都忍不了? 楼阙归平白无故被关了三天,自然心里不舒服,况且洛禾这个办法也实在是太冒险,若是稍有闪失,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偏偏自己被她们打晕,倒时候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26章 他就是心里不舒服,楼阙归越想越气,他伸出手,那一拳几乎是快要落到洛禾身上,然后被洛禾用手中抱着的剑打到一边。 洛禾看着他:先前刚被踏山河刺过,现在就不长记性了? 我劝你现在最好还是快点将自己一身伤治好,这偌大个东胡日后就交到你手里了,你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别在我这里耽误时间。 洛禾说的没错,一代王位更迭,又逢先东胡王薨逝,不论他们私底下有多么怨恨彼此,但表面上的仪式还是不能少。 楼阙归也是一时置气,等他想明白后就能理解,三日牢狱换一个王位,再划算不过。 至于日后,也不过是让姬姌培养一些人,这些人对于东胡来说,并不算什么。 而且对于自己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抓回出逃的楼悼归。 楼阙归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对洛禾道:我要换衣服,你出去罢。 是。洛禾一笑,别忘了与我们的合作,东胡王。 这一声东胡王将楼阙归彻底唤醒,对啊,他现在已经是这东胡的王了,那些之前的事情,不论如何都过去了,之后在所有人眼中,他只会是新的东胡王。 这个东胡,从这一刻起,开启了属于他自己的篇章。 先东胡王营帐,洛禾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她脚步声并不重,姬姌却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殿下可有受伤? 你出来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她们看着彼此,这是自从逃出芗王宫以来她们第一次分开行事,又是如此危险的情况,幸好两人平安,否则做再多的事情都无用。 姬姌拉着洛禾坐下,她道:东胡王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有问题,但好在他并不清楚我们是我们是站在楼阙归这边的,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这个计划本来就仓促,东胡王有怀疑也是应该的,不过就算怀疑,东胡王也很难在短时间找到证据,更何况如果东胡王和楼悼归真的彼此信任,那她们这番挑拨也就没有了作用。 洛禾道:让殿下陷入危险,抱歉。 姬姌一笑,她脸上带着困意: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冲锋陷阵那么多次,这点危险算什么, 倒是我很久之前就想说了,周已经没了,以后在外你一直喊我殿下也不合适,不如就喊我的名字,要是你叫不出姬姌,唤我盛安也是可以的。 盛安洛禾道,盛世安康,是个极好的名字。 姬姌道:这是王兄为我取的字,只是鲜为人知,也只有王兄唤过。 那我日后便冒犯了。洛禾道,我方才听侍卫长说,东胡王是被七王子杀死的? 姬姌道:我想办法偷了楼悼归的弯刀,他本来就沉不住气,我使了个计让人将他找了过来按照你之前所说,我昨夜向东胡王要了百人,这百人听从调令行动,楼悼归听从你的话,以为这人是用来杀他的,自然早就做好了逃路的准备。只是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在楼阙归之前找到楼悼归,并将人控制起来呢? 洛禾一笑,伸手沾了沾桌上放着的茶水,在桌子上画出了几个点,她指着那几个方向道:殿下请看,此去一直往北,荒无人烟,乃是极寒之地,西北处又是楼烦,他要是往南走,不出多久就要考虑去芗还是郧,殿下觉得他会去哪? 那桌上正是一个简易的地图,姬姌看着一个点,她也伸手沾了点水:如果是我,我会入芗,此刻芗正逢混乱,只要他能隐姓埋名,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殿下说的确实没错。洛禾看着地图上代表瑕关的位置,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若他想入芗,倒也不必向南走,直接西行更为方便,但殿下也说了,只要他能隐姓埋名,我与楼悼归交谈过,此人性子娇纵,又沉不住气,所以他不止是逃命,更是要大张旗鼓的找援兵去。 沨都与江阴都距离东胡太远了,他来不及赶过去的,所以他还是只能南行,然后向西,去瑕关。 姬姌道:若他去瑕关,洛峙不仅不会和他合作,说不定会杀了他。 瑕关地处广阔,家父此刻心思全在抵抗沨都之上,所以连接芗郧的这处,定不是他亲自把守,若是我二哥的话,说不定真会听了楼悼归的话。 姬姌想了一下,叹息道:我们身边可用的人太少,此次又要瞒着楼阙归行动,是有些困难了。 洛禾也觉得如此,若是她们身边有可以用的上的人,也不必做如此多的分析,又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了。 这几日她也在想此事,就在方才,洛禾突然有了想法,她道:殿下手中应该还有东胡王给你的那一百人,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但只要能听命就好。 姬姌道:东胡人不一定会听从东胡王的调遣安排,如今东胡王已去,这群人估计心思各异,不过训兵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尽管说要让他们去做什么。 洛禾道: 我二哥与楼悼归性子差不多,只是他身边有一个谋士,此人办事谨慎,恰巧这人也是天子手下,殿下让一人快马加鞭告知那位谋士,等楼悼归到了瑕关,先好好的将养起来,别养死了就行。 第27章 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姬姌心中依旧尚有疑虑:此事干系重大,你二哥对那谋士竟如此信任? 洛禾神秘一笑:殿下放心就好,那人深得二哥信任,就是让二哥解甲归田,二哥都不一定会犹豫。 这倒是奇了,此种信任要不是如同她与洛禾一般互相干系着彼此的性命,姬姌一时半会居然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 洛禾看着有些沉思的姬姌,突然感觉就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变了。 自己从一开始对姬姌道心思明明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她虽然害怕姬姌身死,却也只是觉得姬姌活着对于九州来说更加有用而已。 诚如她所说,姬姌是结束整个九州乱世的因,但这只是出于九州天下考虑,若是自己的私心呢? 洛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慌忙的将自己这些大逆不道的心思掩盖过去,继续与姬姌商讨这局势。 这只是第一手准备,若我们猜想有误,楼悼归去了其他地方,那还要去考虑其他,殿下不如将这些人放出去一半,沿各地寻找,若是有了消息,便在郧会合。 洛禾看着桌上快要干涸的水渍,脑海中勾勒着纷杂的地势。 东胡与芗郧都有相临,这也是她与洛禾选择这里借道的原因,只是如今方便了自己,却又麻烦了自己。 姬姌拍了拍洛禾的肩,她笑了一下:也不必如此忧愁,楼悼归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必须的选择,楼阙归也一样,就算失了东胡这个助力,我们也有其他出路,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别太为难了自己。 这一拍让洛禾的心沉了一沉,洛禾十分困难的点了点头,姬姌看着洛禾的样子,又是一笑:接下来我们怎么做?楼阙归这段时间有的忙了,想必不会太顾及到我们。 洛禾道:我原想着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认真培养一批人,但现在看来,我们要尽快出发去郧了,说不定在半路上,还能遇到落逃的楼悼归呢。 姬姌问道:何时出发? 洛禾道:先辞别楼阙归吧,毕竟我们与楼阙归的交易还没完成呢,等过两天这边事情全部解决了我们就出发。 星辰阑珊,天空中无数星子密布,夜晚给草原拉上了一层薄纱,星夜之下,春意弥漫在了这片广阔的草原,有人欣喜有人愁。 姬姌训完了东胡王给她的那一百人,闲来无事,出了营帐闲逛,无意间看到前方一块石头之上,洛禾就躺在那里看星星。 姬姌看着身边的野花,随手摘了几朵,她悄悄的靠近了洛禾,将花插在洛禾头上。 洛禾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出神,好像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姬姌凑近了她一些,弯下腰与她对视:想家了? 洛禾被姬姌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头,谁知姬姌也不动作,两人的脸颊一时之间差点贴在一起,洛禾哪里能想到会这样,她又下意识的想远离,头落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脑后是石头,但已经来不及了,洛禾闭了闭眼,做好了被撞的准备,谁知道头落在石头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洛禾错愕的睁开眼,只看见姬姌对着她笑弯了眸。 第16章 我想去看桃花啊 这份心思埋藏在一人心底,生根发芽,姬姌却并未发觉自已无意间的一个举动落在另一人眼中,是如此重要,竟可以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她甚至不明白,一个人无条件的相信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是与彼此性命牵扯。 这世间还有一种感情,可以让两个人之间无条件的相依相偎,只是这种感情太难寻得,在这乱世之中,人心仿佛都被套上了无数层的伪装,一层一层下来,就连自己也会忘记自己的本心,更何况是旁的人。 姬姌身子移开了一点,她看着洛禾逐渐红起来的脸颊,不由得又是一笑:你我皆为女子,不过触碰一下,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洛禾趁机坐起了身子,她望着天上的星子,一颗一颗,串联出一片无比美丽的星空,洛禾或许也是在方才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心之所向。 只是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份心思都不应该面世。 洛禾往旁边挪了挪,她道:殿下说的是,是我过于拘谨了,殿下请坐。 姬姌掌心余温渐去,风吹过,再也留不下丝毫痕迹。 明明对于自己来说,洛禾方才的撞击并不算什么,但为何自己的手却在隐隐发麻? 姬姌甩了甩手,有些难以明白,于是也不去想了,只是坐在了洛禾挪出来的位置上。 今夜星空很美。 洛禾道:是啊,如此静谧祥和的夜,确实很久没有见过了。 姬姌点了点头:我在芗王宫待的那几天,倒是时常去看星星,只是那时心境比起现在,当真是完全不同了。 洛禾道:二月启蛰将至,九州万物复苏,又是一片生机盎然,殿下也是找到了新的生机。 姬姌道:倒也不必一直说我,你方才是在想家吗? 洛禾道:若说不想肯定是假的,那里毕竟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只是既然决定舍弃,就也没必要提起,徒增烦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是思乡而已,我也曾无数次想过那时洛阳南宫之景。姬姌倒并不赞同洛禾的话, 其实人不论走多远,看过多少山水,在她心中,或许真的不会有一处地方,可以抵得过记忆里的故土了。 第28章 往日里都是洛禾对姬姌说那些繁琐的道理,现如今却反了过来,洛禾实在是没有想到今日的情景,或许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以让她遇见心中的那位明主,又和这位明主成为挚交。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洛禾甚至觉得姬姌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都无比耀眼,所有情绪仿佛在这一刻被带动,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就连她的呼吸在这一刻都有些杂乱。 她默默的转头看着姬姌,姬姌依旧在看眼前的星空,于是洛禾就这样一直望着她。 我在家时有一间自己的小屋子,屋中摆满了书简,我曾将自己置身于其中,觉得这一生或许也就只能躲在那处,然后看着先贤圣书,偶尔纸上谈兵,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那时初闻天子自焚,我心中是真的悲痛,不仅悲痛天子,亦为天下万民悲痛,乱世之争,百姓又要遭受大劫,之后听闻殿下入了沨都,我当时内心有过无数想法,最终还是觉得,要先见一见殿下。 姬姌想象不到那些年洛禾是如何在书中度日,外面天地如此广阔,她却只能在屋中见九州,这是何等枯燥。 姬姌道:所以你带我出逃也是临时起意了? 当断则断。洛禾目光聚集在姬姌身上,若是姬姌此时去看,定能发现洛禾与平时的不同之处,只是姬姌没有转身,洛禾也没有动作。 她继续道:倒也不算是,我确实想过说服殿下一同离开芗,只是没想到殿下如此英勇,太子衍一死,我原先的计划也就定然行不通了。 姬姌早就觉得洛禾此人不应该没有准备,先前她说去郧之时就想问洛禾的想法了,只是洛禾并没有反对,姬姌也就没有多问。 此刻又说起此事,姬姌道:所以你之前的计划是什么? 先前洛禾觉得既然要去郧,那也就没必要提起多余的事情,总之一切好坏,也得先见过郧王之后才知道,只是如今姬姌问起,洛禾也不打算隐瞒,她道:殿下可还记得,先前我们未来东胡之前,我 找你们一圈了,你们怎么躲在这里清闲?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洛禾要说的话,姬姌扭头去看来人,洛禾将自己的话咽了下去,多了一个人,这话就不好说了。 只是此番未言,之后或许也不会有机会再说了,洛禾只是在心中补上了那句话。 我想去看桃花啊。 姬姌对来人道:你此刻不应该正忙,找我们干什么? 那人正是楼阙归,他拎了酒壶过了,又带了酒杯,看见两人,二话不说先走过来坐在了两人对面,这场景倒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挚友一般。 洛禾被人打断了话,本来心情就有些不顺,见是楼阙归,就更加不顺了。 她与姬姌为东胡操断了心,这位坐享其成的倒是落得个逍遥自在。 洛禾看着他,道:你来干什么? 啊?楼阙归刚坐下,就被洛禾带着些严厉的话问懵了,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壶,找你们喝酒,顺便来道个歉,先前是我不对,你们确实辛苦,是我太顾及自己的面子了一些,我先饮一杯赔罪了。 说话间,楼阙归给自己倒满了酒,一口喝了下去,又给其他酒杯也添上了酒,他道:姌公主,还有这位洛女公子,也来一杯。 姬姌将其中一杯酒端起,看着那酒,她道:我陪你喝,她喝不了,就不用了。 楼阙归先前见洛禾都是声色俱厉,实在是没看出来她哪里不能喝了,此时他面露疑惑,只当是洛禾心中对他有气:我是诚心致歉的。 这番话说出来反倒显得楼阙归有些委屈,洛禾看着他这般模样,脑中不由的想起楼阙归前两次发热的时的场景,瞬间有些失笑:我也是真的不能喝,身子有些不好,让你见笑了,只是你身上伤口还没愈合罢。 楼阙归毫不在意的举起手中的酒杯与姬姌碰了一下:我草原男子可不在乎这区区一点小伤。 是。洛禾这次实在是忍不住笑意,她掩面一笑,毕竟现在不是你在牢里发着高烧喊姐姐的时候了。 什么?!!!楼阙归一口酒没咽下去,彻底喷了出来,他一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目光中显然是不可置信:我不过昏迷了几日,你可不要瞎说啊。 洛禾凑近了姬姌一点,她故意附在姬姌耳边道:我给你说啊殿下,那几日我与楼阙归关在一处,他那张小脸通红,只要逮住机会就拉着我的衣袖说姐姐不要走 楼阙归感觉大事不妙,也跟着凑近了姬姌些许,刚听到一点声音,就被姬姌一脚踹开。 他也顾不上自己被踹,只是立马翻起身,一只手指着洛禾大叫道:你说什么呢?你不许抹黑我! 幸好此地距离营帐有些远,不然让别人看见他们新上任的东胡王如此行径,不定又要发生什么。 只是如今洛禾姬姌根本不拿他当回事,洛禾无辜的耸了耸肩:不过都是些实话而已,可惜当时没有办法记录下来,不然日后出去,我定逢人就说如今东胡王的丑事,也让大家看个乐呵。 楼阙归气急败坏,毫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你说的都是假的,没有的事,不会有人相信的。 第29章 谁说的?洛禾一挑眉,看向姬姌:殿下,你信不信? 姬姌无比认真的一点头:相信啊。 楼阙归指着姬姌,拼命摇头:她不算。 怎么不算?洛禾道,你是说殿下不是人吗?你大胆! 你我楼阙归被气的话口不择言,偏偏他还说不过洛禾,他站起身就要拽洛禾的衣袖,谁知道洛禾转身一躲,让楼阙归扑了个空。 楼阙归也不干,他继续去拽洛禾,这个时候,姬姌挪了挪身子,刚好站在了洛禾身前,洛禾就缩在姬姌身后朝着楼阙归做了一个鬼脸。 楼阙归更气了,他打算绕过姬姌去抓洛禾,洛禾与姬姌偏偏配合十分默契,楼阙归几次都扑了空。 一阵风吹过,二月草原的天气也不暖和,洛禾打了一个喷嚏,姬姌下意识的去看洛禾,反而让楼阙归逮到了空子,他看准时机扑过去,谁知道姬姌分了心思在楼阙归身上,楼阙归一动,姬姌也毫不客气的一脚踹了出去。 楼阙归哪里想到会如此,直接被姬姌踹出去了几步远。 他撇了撇嘴,愤愤不平的站在一边,就看着姬姌给洛禾拉了拉凌乱的衣领,此刻洛禾的眼中神情温柔似水,哪里有面对他时的狠厉。 这份温柔虽不是对着自己,却也让楼阙归愣了神,就在这一刻,他在洛禾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第17章 等这九州大同,你我心头大患解开,我肆意放马天涯,你也可以过上好日子 那人曾几何时用她的性命替自己抵了灾,换自己一条生路。 不知是喝多了原因还是其他,楼阙归慢慢的伸出手,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微风拂面的清凉,却怎么也唤不回他的神智。 楼阙归不得不承认,洛禾说的没错,自己在大梦之中,生死弥留之际,想的最多的,下意识喊出声的,的确是姐姐。 是楼帷月,是自己心中梦中,这一生都难以忘怀之人。 而自己也在无数个恍惚间将洛禾当做了那个人。 或许是觉得自己可笑,他终究是败了下风,那滴泪随着自己手中的酒壶一同滑落,楼阙归慢慢的躺倒在了地上,他长叹了一口气。 不和你计较了,出来喝酒。 洛禾笑眯眯的从姬姌身后钻了出来:你就算想和我计较你也打不过我们殿下啊。 楼阙归白了她一眼:我还没见过你家殿下有多厉害呢,有计机会的话切磋一下。 姬姌爽快的应道:行啊,日后有机会一定。 日后两个字也不知道戳到了楼阙归什么痛处,他二话不说翻起身:别说日后,就现在。 现在?姬姌看着醉的都快站不稳的楼阙归,你确定?要是等会输了可别说我欺负你一个醉鬼。 来!楼阙归大喊一声,摆好架势。 说来就来,姬姌也毫不留情,她早就想找人打一架了,想来楼阙归藏了这么多年,怎么说也应该有些本事。 姬姌今日没带剑出来,楼阙归也没带武器,两个人赤手空拳过招,洛禾就捡起滚落在地上的酒壶坐在一边观战。 这两人打的难舍难分,你一拳我一脚,洛禾看着两人,突然觉得此刻场景无比美好。 若是一直都能这样就好了。 此番场景平日也就只能出现在她的想象之中,如今成了真,让洛禾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一场梦,要不然这夜里寒风吹落身畔,自己怎么就没有感到一丝凉意,反而感觉很暖。 再看那两人打的激烈,你来我往,洛禾却觉得姬姌留了一手,之前在芗王宫见姬姌动手之时,姬姌不是如此。 对此洛禾只是笑了笑,曾经看着父兄习武过招,好不羡慕,奈何自己学不得,如今看着姬姌招式干净利落,自己心头便更加羡慕。 但在羡慕之外,洛禾倒也不会遗憾,毕竟犹如姬姌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出如若憬天子并非仁君,那她岂不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洛禾现在也觉得,要是自己可以习武,或许自己如今的选择就不会是这样,自己的所有心思也应该落在习武之上,而不是饱读诗书,那也便不会和姬姌有交集了。 她抬头看向天空,轻轻笑了笑,这命中的一切,果然这里都有定数。 此番上天的眷顾,实在是,太好了一些。 姬姌并不知道洛禾心中所想,她现在只是专心应对楼阙归,说是切磋,那就只切磋,每次就差一点要伤人,姬姌就毫不犹豫的收手。 不过楼阙归倒也不差,有好几次姬姌都觉得楼阙归快要落败,但楼阙归总能找出空子,越挫越勇,反而让姬姌从刚开始只想切磋的心思变了变。 直到楼阙归一拳落在姬姌身上,姬姌也不再留手,两人几乎是打的上了头。 洛禾看着这场越来越精彩的切磋,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动了真格,伤了彼此,但洛禾没有打扰他们的打斗,想必他们心中应该都有数,而且两人兴致正酣,自己何必扫兴。 她只是静静的看,姬姌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洛禾心中暗暗叫帅。 是真的很帅,这一刻的姬姌,才是真正的自己。 那些日来,姬姌压制自己内心,芗王宫初见之时,洛禾只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个王国公主的悲哀,没有一丝生气,仿佛随时都能丧命,又何来如今傲气。 第30章 洛禾瞎想之时,那边已经分出了胜负,姬姌一掌挡住了楼阙归的招式,反将楼阙归擒住,楼阙归甘拜下风。 姬姌走到洛禾身边坐下,她拿起洛禾方才收好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楼阙归添了一杯,两人酒杯相碰,只道痛快。 楼阙归躺倒在草地之上:姌公主果然好本事,现在我是相信那日洛女公子说的话了。 你早该相信。姬姌轻哼一声,方才酣畅淋漓,此刻她丝毫不顾形象的往后面一靠,刚好靠在洛禾身上,姬姌举起酒壶:说来自我离开洛阳起,今日是最痛快的一次。 楼阙归道:如你所言,你杀那太子衍就不痛快了? 姬姌缓缓的摇头:那不一样。 那日虽痛快,却觉前途无光,忧心忡忡,今日对打,她心中多余情绪全部抛却,只看的见眼前之人,也不多想未来,就只是单纯的切磋发泄。 这份情绪楼阙归并不明白,他道:你说不同那便不同吧,能结交你二人,是我之幸,方才说了那么多,还未感谢洛女公子前几日的照顾。 洛禾身上承载了姬姌的重量,心中也载着姬姌,闻言只是道:不必感谢,你要是死了,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楼阙归听着洛禾的客气话,心头隐约有些不满:就只有此原因吗? 洛禾看他一眼,反问道:不然?我们相识到现在不过一月,你期待还有什么? 是我唐突。楼阙归大方的承认,只是你与我姐有些相似,这才如此说。 果然,自己是被楼阙归当做了东胡那位早已逝去的公主,洛禾道:抬爱了,想来那位公主殿下也是极好的人。 楼阙归道:那是,我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可惜如此一人却只能早逝,上天真是不公。 洛禾道:想必她也是为了你,你日后当好这个王,她也会安心。 这话若再说下去,说的就多了,洛禾想了想,接着道:所以你今日过来,除却赔礼道歉,还有什么要说的? 楼阙归沉思了一会,他本来确实是要话要说的,但在刚才与姬姌打完之后,他却突然不想说了。 楼阙归翻了个身:不想说了,下次吧。 姬姌几乎是被洛禾半拖半抱回去的,在楼阙归说完之后,两人又相继喝完了那壶酒,之后楼阙归又喊人送了几壶,对月当饮好不痛快。 直到最后就连洛禾也觉得不太好,但是她又不好阻拦,想来姬姌打的痛快,也喝的痛快,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去拦。 到了如今,除了洛禾差点没扛回来姬姌以外,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洛禾将姬姌放在床上,她刚准备去打点水,也为姬姌擦擦脸,谁知道姬姌拉了她一把。 这一把拽的洛禾脚下有些不稳,她一个踉跄,就朝着姬姌的方向倒去,幸好在最后一刻,洛禾手撑住了床沿,这才不至于彻底倒下去。 只是就算如此,洛禾与姬姌靠的也是很近的,姬姌的说话声快要贴在她耳边,还有那几分醉意,一同落入洛禾耳中,便让洛禾慌了神。 姬姌说:放心,我没醉,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洛禾脑中一片混乱,她愣愣的问:多谢什么? 姬姌闭着眼道:多谢你的照拂,也多谢你一路上为我出谋划策。 洛禾叹了一口气,怎么到了现在,这人都在感谢自己。 她贴近了姬姌一些,仿佛是趁着姬姌的这几分醉意,无法辨别自己的真情,便可以多靠近一点。 洛禾道:不谢。 姬姌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往后,还要继续劳烦你,等这九州大同,你我心头大患解开,到那时,我肆意放马天涯,你也可以过上属于自己的好日子 姬姌还在喋喋不休的继续说,洛禾却没有继续听,她一只手轻轻的落在姬姌身上,只是就这样靠着姬姌,等姬姌说完,她才道:等到那一日,我继续跟随殿下,好不好? 殿下并没有回答,想必是真的累了,洛禾感受到姬姌的呼吸,又不甘心的问了一句:好不好,盛安? 这句好不好注定得不到回答了,洛禾再贴了一会,慢慢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姬姌死死的拽在手里,然后她听到姬姌说。 好。 这一声好彻底在洛禾心中脑中回荡,洛禾哪里还走得了,她坐在床边,看着姬姌的睡颜,很想亲亲她。 就好像那日自己不懂事,闯入了二哥的屋中,看到二哥与那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谋士腻在一处一般,他们是那么亲热,仿佛恨不得将彼此刻进自己的骨血之中,然后就那么一起上天入地,再不分离。 洛禾相信人间真情,也知道真情难觅,只是自己与姬姌相处一月,这真情说来实在是有些假。 但洛禾明白,她的真心,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系在了眼前这位殿下身上,直到芗王宫那次相见,不过是让她更加坚定而已。 而一如现在,这份真心更加刻骨,真情自然流露,成了困住洛禾的牵绊,也成了洛禾披荆斩棘的动力。 洛禾支着头依偎在姬姌身边,想来今日,她们就要这样安眠了。 第31章 谁知本来睡着的姬姌突然开口:洛禾,我一直觉得你方才在星夜之下看我的眼神有些熟悉,如今想起来,王兄当年看早逝的王嫂,也是这般神情 第18章 你是我如今最信任之人,要是有什么话说不开,对彼此来说也是个麻烦 洛禾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过去,她看姬姌一眼,姬姌确实是睡着了,或许方才的话只是梦中呓语。 但到此她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了,洛禾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衣袖扯出来,她为姬姌盖好被子,自己慢慢的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比起方才更凉,洛禾身上穿着厚些的衣服,倒也可以抵御一二。 她靠在围栏上,希望这夜里寒风能将自己心中泛滥起的涟漪抚平。 其实只要可以一直追随姬姌,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爱人,还是谋士,是枕边人,亦或下人,也许都是一样的,只要人在自己眼前,她就已经知足了。 翌日清晨,姬姌早早的醒了,或许因为喝酒打架的原因,姬姌感觉自己身子还有些疲累,她下了床,下意识的去寻洛禾的身影,结果没在帐内看见洛禾。 姬姌觉得有些奇怪,她想了想,自己昨日应该是和洛禾一同回来的,回来之后,她们好像还聊过一会。 姬姌记得洛禾说想要一直追随自己,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自己应该是睡着了,但好像又在睡前隐约说了一句什么,是什么呢? 这句是真的不记得了,姬姌掀开帘帐走了出去,先前按照计划,姬姌已经派了人出去,此刻想必快要抵达瑕关了,那她们今日也应该辞别了。 姬姌向前走着,突然看到了躺在围栏边的洛禾,她眉头一皱,小跑了过去,将洛禾扶了起来。 洛禾应该是睡着了,在姬姌触碰到她的第一时间洛禾就醒了过来。 姬姌问她:怎么睡在这里?还是身体不适晕了? 洛禾一脸歉意的道:昨日感觉账内有些闷热,便出来吹风,没想到居然睡着了,没事。 姬姌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昨日睡着前最后那一句话,那句话说的很是突然,却也是她内心所疑惑之处。 洛禾说她看错了,但自己怎么可能看错。 或许是自己理解有误吧。 姬姌最终只是道:回屋睡吧,这几日你也辛苦。 洛禾摇了摇头:不睡了,殿下既然醒了,我们也应该去找楼阙归辞别了,顺便要点东西,更何况,我觉得楼阙归昨日有话没说。 姬姌点了点头,与洛禾并肩走着:昨日我与楼阙归打的上了兴致,之后又贪杯多饮,没吓到你吧。 洛禾道:当然没有。 我昨日说的话,你 洛禾道:殿下昨日说的,我全部都忘记了,殿下也不必记在心中,我们依旧与往日一般就好。 姬姌扭过头看洛禾,继续道:是我冒犯了,那时我醉上心头,心直口快了一些,有什么话也就直说了。 洛禾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殿下没必要与我解释这些,我心中都明白的,也没有当回事。 那就好。姬姌没看出什么,就转过头继续看前面的路,你是我如今最信任之人,要是有什么话说不开,对彼此来说也是个麻烦,对吧? 姬姌这是下定主意要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但洛禾又能怎么办呢,她只能点头道是。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不过是一句无意之间的疑问,自己也给出了一个答案,又何必在这里继续纠结这个呢? 洛禾实在是不想说了。 姬姌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有再继续下去,两个人就这样无言走了一路。 楼阙归刚遣走了前来报信的亲信,还没喝一口水就听下人说洛禾与姬姌来了,他不动声色的收起了自己桌上放着的地形图,让人将她们迎了进来。 本来她们与楼阙归也只是合作,但有了昨日醉酒一事,几人的关系好像被拉进了一些,此刻洛禾也不与他客气,开门见山的道:这几日叨扰,我与殿下商量过了,今日就离开东胡。 楼阙归稳稳的坐在之前东胡王的椅子上,他道:怎么走的如此快,不多留几日? 不了。洛禾摆摆手,我与殿下本来也就是借道东胡,如今留的时间确实长了一些,之后我们自有要事,你也难得清闲,不如就此告别,昨日那一番就当是你为我们送别了。 也好。如今东胡大局已定,洛禾二人留与不留都不重要。 楼阙归只想管理好东胡,先东胡王故去,底下几部少说也会动荡,此刻楼阙归也没心思去招待旁人。 楼阙归看着姬姌,若是东胡局势稳定,上下一心,那么他定不会白白的放走姬姌这个机会,可惜了。 先前你们说想要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如今是另有打算了? 合作还是要完成的。洛禾眯着眼睛一笑,只是情况有些变动,便不如你帮我们养着这批人,等到时候我们有需要,再找你讨要如何? 当时你们说是要养自己的势力,如今你们放心就这样将这势力交给我培养?楼阙归想了想,道,不如再留几日,我让你们去做自己想做的。 第32章 好意我心领了。洛禾道,留就不必了,我也相信你可以说到做到,你先前还说我与你姐相似,想必你也不忍骗我们吧,是吗? 楼阙归看着洛禾的样子,那神情确实与楼帷月相似,只是说话语气却与楼帷月截然不同。 楼帷月向来是温柔的,柔弱的,但这位洛女公子却满是锋芒。 其实这样也好,楼阙归自见到洛禾的时候就在想,若是楼帷月当年有洛禾一般的锋芒,想来最后也不会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他将悲痛一掩而过,只剩下那份笑意:是,那我便不说这个了。洛女公子,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先前与楼悼归说了什么,能让他抛下在这东胡打拼了几年的基业逃之夭夭,我父王早就不行了,他本来没必要跑的。 洛禾道:不过是简单的挑拨而已,楼悼归脑子并不好使,东胡王又多疑,这有何难,更何况楼悼归确实做错了事心中有鬼。 我相信你的本事。楼阙归道,那么你知道楼悼归逃去哪里了吗? 终于来了,这才是楼阙归最想知道的问题。 不知。洛禾道,这东胡局势你应该比我清楚,你手底下的人那么多,抓到楼悼归只是时间问题,何必问我。 楼阙归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道:可你是给楼悼归最后出主意的人,我没猜错的话,楼悼归生了怯意逃跑也是因为你,你如今说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未免有点太不可信了。 我与楼悼归也不过是匆匆几句话而已。洛禾早就想到楼阙归会问,她丝毫不惧,本来楼悼归的去向就是她与姬姌推测的,她也确实不知。 楼阙归要逃,身边肯定有人出谋划策,何须我一个外人来说,我最多只能将他赶走,说多了他反而不信我,更何况当时时间紧促,我哪有功夫去问那么多。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如今不过一个人而已,就不用我们再继续掺和了吧。 楼阙归听完这番话,上下打量了洛禾很久: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既然能说出口让人信服,那么最起码自己就得信。 更何况洛禾也没有对楼阙归撒谎,这番话本就是事实。 楼阙归哈哈一笑:是我多嘴了,但你也知道,楼悼归一日不死,我就一日难安。 洛禾点头道:理解,那么旁的就不说了,只希望东胡王你记得欠我们的这一个人情,日后若我们落了难,也帮我们一帮。 自然,本该如此,若你们有难,东胡必定派人来救。 洛禾起身道:如此我们便告辞了,不过在这之前,最后再向大王讨要两匹快马,可否? 楼阙归也站起了身,他道:小事一桩,你们自己去选便是。 好。洛禾对着楼阙归一拱手,那便就不必再送了,日后前路道远,东胡王,珍重。 珍重,期待你我有重逢之日。 待两人出了营帐,脚步渐远,楼阙归才将那收起的地形图铺在了桌面之上,他看着上面画圈的地方,喊了自己亲卫进来。 派人悄悄跟她们,若是她们真的没藏楼悼归那也就罢了,权当是我送她们一程,若是她们藏了楼悼归就地斩杀,至于那两人,给本王带回来,只要不死,怎么样都行。 亲卫领了命退去,楼阙归坐在椅子上,就看着那图,微微的合上了眼,口中低语道:希望你们没有骗我不要骗我,洛禾 那边楼阙归处处疑心,这边洛禾与姬姌架马飞奔而去。 东胡事已了,她们对这东胡也再无留恋,唯一不足是还没有真正的养起来自己的人,不过将楼阙归拿在了手中,倒也不必担心这些。 日头西落,两人已经离开了草原,快要步入济阳城。 这一路行来,也是人累马困,两人停在了一处客栈,将马交给下人,径直上了楼。 屋中洛禾推开窗,转头道:殿下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姬姌将踏山河放在桌上,正倒出茶水冲洗茶杯,闻言道:有尾巴跟了我们一路,应该是楼阙归的人。 想让人相信可真难啊。洛禾叹了一口气,向窗外小路看去,那路边人来人往,向这边打量的人也有好几个,洛禾的目光与他们对上,毫无闪躲,倒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正当洛禾准备离开窗边之时,突然在窗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洛禾喃喃道:是她。 第19章 别过去,死了人,很脏,而且死的那人,我们认识 姬姌朝着那位女子站的方向扬了扬头:是她?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故人。洛禾点了点头,突然计上心头,她道,殿下,要是我们拿了这人,那么便再也不用担心沨都的任何动作了。 姬姌问道:这是何人? 洛禾一笑:金盏延的女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殿下拿个主意? 沨都那位金丞相的女儿,这倒是真的奇了,此地接壤东胡,已经算是彻底出了芗,金盏延怎么会放心让自己的女儿离家这么远。 第33章 姬姌想了想,道:此人平日作风如何? 洛禾想了想,实话道:并不是什么坏人,如果不是她太会藏的话。 姬姌道:那便不能让人家姑娘平白受了苦,金盏延那边就让他与洛峙互相消耗吧。 姬姌问出作风如何之时洛禾就知道姬姌不会同意她这个提议了,毕竟姬姌说的没错,要是金鹊知道金盏延的事情,并且与金盏延同流合污,那她们今日逮了金鹊也算是罪有应得。 但问题就在于金鹊两耳不闻窗外事,行事并不出格,也并未有什么错事。 她们确实没有必要将与金盏延之间的问题牵扯到金鹊身上。 洛禾道:那便听殿下的,不过月上柳梢,请故人进来喝杯茶应该没什么问题。 姬姌看了洛禾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问洛禾真的只是想请人上来喝茶,而不是别有打算,只是姬姌最终也没有阻拦洛禾,想必洛禾不是此种不分是非之人。 她们的处境虽然不好,但不至于为了苟活一条性命就牵扯更多的人,姬姌并不觉得自己的命与旁人的命有什么不同,洛禾跟着她,也只是求一个天下大同,要是这点法理人情都没有了,那这天下想要大同,也实在是痴人说梦了些。 这眼神落在了洛禾心中,那几分疑虑和防备和洛禾心头有些难受,也让洛禾明白,要是自己真的那样做,那么姬姌觉得不会再容忍自己与她同行。 洛禾无奈的看着金鹊,心中只是暗道幸好这个想法不过临时起意,并无更多的打算。 洛禾道:那殿下稍坐,我去请人上来。 姬姌点点头:你且去就是。 洛禾转身欲走,忽又想起了什么,她转头道:刚才有一件事未说,这小丫头与太子衍之间曾有婚约,只是后来太子衍与金相商议,为了迎你入芗王宫,干脆便退了婚。 这倒是麻烦了。 姬姌未曾想到还有这种事情,自己本来与芗就结了仇,谁知道在这不知不觉之间,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还拆散了一桩姻缘。 姬姌隐约感觉有些不妙,虽然她也并不怕金鹊寻仇,但自己怎么说都坏了她与太子衍的好事,更是害了太子衍。 她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出去避一避算了,谁知洛禾又道:不过殿下也不必太担心,听说金鹊就是为了逃婚才离开了沨都的,只是为何要逃来这里,还要等人上来问一问才知道。 天命造化如此,姬姌摆了摆手,示意洛禾去就是,自己会注意。 洛禾一笑,出去之后将门关好,这才下了楼。 她们方才看见的那个方向,应该是驿站的后门,洛禾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信步向金鹊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与金鹊说是故人,实则见面并不多,只是金鹊性格活泼,见了谁都能攀上几句话,自己也不能打断她的兴致,一来二去的,话也就多了一些。 金鹊与金盏延是真的不同,她年纪不大,方才及笄,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她觉得烦恼的事情,加上她又被金盏延保护的很好,所以洛禾才会疑惑金鹊为何会在这里。 那路也不远,洛禾绕了绕,走近了些,听到金鹊真在拉着一人问路,那人随意指了几个地方,显然是胡乱掰扯,偏偏金鹊就真的信了,不仅信了,她还从袖袋中取出银钱塞给了那人。 洛禾看的直皱眉头,早知道出来的时候就应该借姬姌的剑用一用。 等那人走远了,金鹊这才回头打算继续赶路,然后就与洛禾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洛禾看着她的神情由沮丧变为惊讶,又变得十分开心。 洛禾朝着金鹊招了招手,待金鹊蹦蹦跳跳的走进了一些,洛禾笑道:方才在楼上看见你,还以为我看错了,你怎么来了此处? 金鹊毫不客气的攀上了洛禾的一只胳膊,就这样挽着洛禾,听到洛禾问话,她垂了垂眸子,那样子还是染上了几分失落。 她撇了撇嘴,道:我本是访亲的,前几日离开叔父家欲返回沨都,谁知迷了路,后来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了,方才我找人问路,那人说了好几个方向,等人走后我才发现,我连哪里是北都找不到。 洛禾听着她的话,神色越来越不好,她道:金相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人出行,你身边的人呢?都是死的吗,连找个路也不会。 金鹊闻言又拉紧了洛禾一些:也不是,只是我想自己出来玩嘛,然后他们又跟不上 洛禾总感觉不对劲,金相的人,怎么说也不可能跟不上一个小丫头,她道:你能走的能有多快,他们怎么可能跟不上? 金鹊拉着洛禾的手臂摇了摇,那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也不是啦,就是我走的急了些,之后他们也跟上了,但是跟上的人不多,半途又遭了山匪,是他们让我先跑的洛姐姐怎么在这里啊? 世道不太平,山匪倒也是常有的事,洛禾半信半疑,也没再计较太多,只要人平安就好,那些为了保护金鹊而死的人,想必身后家人自有金盏延照拂,也算是个安慰了。 洛禾道:说来话长,你就不必知道了,等明日我雇几个人送你回去。 不想回去。金鹊的头几乎是快要贴到洛禾身上了,她道,我才出来没几天,要不我跟着洛姐姐吧,倒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第34章 以往金鹊倒也和她亲近,洛禾只当是自己的妹妹,也没什么,只是如今不知怎得,洛禾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伸出一只手将金鹊的脑袋轻轻推开一点,语气就当是哄小孩子一样:你出来没几天就遇到了山匪,再久一点怕是要被人绑了去和你爹谈钱,听话,回了沨都去哪里都行。 金鹊被推的有些懵,她哼哼唧唧的道:那,洛姐姐陪我一起回去。 我回不去了。洛禾叹息道。 金鹊啊了一声:洛姐姐与上将军吵架了吗? 事情有些复杂,你听了也无用,等回了沨都自有人告诉你。 距离太子衍逝去已快有一月,这一月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想必此事也已经在芗传的沸沸扬扬,金鹊这一路也是从芗入郧,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 洛禾继续道:况且你真的未曾听闻什么流言吗? 为何如此问?金鹊眨了眨眼睛,她想了想,道:是有些耳闻,太子衍死了,是那周朝的姌公主动的手,我倒是真的佩服这位公主,太子衍都能杀,想必定是位女中豪杰。 洛禾突然看向金鹊:你对太子衍真的无情吗? 金鹊一脸疑惑:姐姐为何如此问,姐姐也知道,那太子衍一向目中无人,我多次请求爹爹退了这婚,爹爹就是不答应,说来我应该感谢姌公主才是。 洛禾点点头,她道:你应该知道,姌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 知道啊。金鹊道,姐姐先前就常在我面前提起姌公主,那时我见姐姐眼中都有星光,想来之后姌公主入沨都,姐姐定是会去拜见的,怎么样,那姌公主可与姐姐心目中的一样可敬可爱? 可敬是真的,但可爱一词用的甚是不妥。洛禾敲了敲金鹊的脑袋,带着金鹊入了驿站,我不仅拜见了姌公主。 你还参与了太子衍之死。金鹊毫不意外 ,她吐了吐舌头,好啦,我听说那件事了,先前与姐姐开几句玩笑而已,太子衍是怎么死的我根本就不关心,只是姐姐卷入其中未免有些冒失,若是稍有不慎,姌公主保得住性命,姐姐呢?姌公主又是否可以一直保护姐姐?姐姐不如同我回沨都吧,我保护姐姐。 瞎说什么,事已至此,我已经是芗的罪人,你拿什么保我? 两人上了楼,洛禾道:今日就当是你我最后一面,明日我们各走各的路,彼此不相干,你要是真的想保护我,就当从未在此地见过我。 洛禾说这番话时神情严肃,金鹊也不敢继续调侃,只是垂着头道句:知道了。不过我方才就想问了,姐姐是不是与姌公主在一起? 是。转眼间两人已经走至门口,洛禾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她推开门,转头对金鹊道,平日放肆也就罢了,如今见了殿下,就收敛一点。 别听洛禾瞎说,我也不是什么殿下了,你们随意就可。 门内姬姌已经摆好了茶杯,她起身微微一笑,行事端庄,脸上的微笑不浅不淡,话虽是如此,但姬姌一举一动都带着王室风范,让人根本起不了调笑之意。 洛姐姐时常提起殿下凤资,百闻不如一见。金鹊简单的行了礼,走到桌前一笑。 姬姌哦了一声,她看了一眼洛禾,问道:她提起我什么? 金鹊道:洛姐姐说殿下风姿绰约,神勇无双,是这九州最好的女将军! 洛禾瞬间感到有些尴尬,仿佛自己的丑事被人掀开一样,她亦走到桌前,将桌上茶杯塞到金鹊手中:小孩子胡言,殿下不必当真。 姬姌轻笑道:所以你说的神勇无双是假的了? 迎着姬姌的目光,洛禾只能硬着头皮道:自然不假我去找店家再要一件上房。 话说到一半,洛禾就快步走了出去,门内两人看着洛禾的背影,金鹊指了指道:殿下,洛姐姐这是害羞了,她可喜欢殿下了。 姬姌坐在椅子上,轻抿了一口茶,闻言道:我也蛮喜欢她的。 洛禾的性子合自己的意,若是真让洛禾走了,姬姌确实还有些舍不得。 等洛禾回来,两人面前的茶壶都已经见了底,金鹊眯着眼睛倒在桌上,姬姌则只是在一边品茶。 洛禾拍了拍金鹊的肩:这人性子跳脱,没规矩惯了,殿下不要见怪,我先带她去隔壁安顿。 这性子天真可爱,很有意思。姬姌喝完了最后一口茶,轻飘飘的道,你去罢。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亮,却只听啊的一声,惊醒无数梦中人。 姬姌从床上坐起,她身边洛禾揉了揉眼睛,显然还在犯困。 姬姌下了床,道:我去看看。 洛禾点了点头,只见姬姌推开了门,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姬姌后退了几步,洛禾刚好看到那地上的一抹红色。 洛禾心中一惊,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却被姬姌一把拦住。 姬姌看着那眼前的场景,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道:别过去,死了人,很脏,而且死的那人,我们认识。 第35章 姬姌一句话,洛禾脑中瞬间划过无数人影,最后落到了一个人身上,恍如晴天霹雳,不会是她吧 洛禾只听到自己有些许颤抖的声音在空中飘荡:谁?门外死的人,是谁? 第20章 还有姬姌那一句足以响彻云霄的洛禾!!! 只是这人怎么说都不应该在这里,更不应该死在这里。 门外金鹊吓得靠在墙上,见姬姌推开了门,她快要哭出来一般:姌公主,洛姐姐,这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死在这里? 洛禾听到金鹊的声音,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金鹊就好。 洛禾拉着姬姌的手轻轻捏了捏,表明自己没事,姬姌这才让开一点,洛禾就看着眼前的尸体,等看清那人是谁,洛禾不由得张了张嘴。 姬姌想不到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洛禾也想明白,谁能知道那人居然是早就逃离东胡的楼悼归! 楼悼归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被人杀了吊在她们门前? 她们一路而来,一定忽略了什么细节,一定是洛禾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此时她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可此时她们最缺的,也是时间。 洛禾镇定不下来,她根本没有办法去考虑被忽略的事情,这种场景实在是太骇人。 只是这人既然要将楼悼归的尸体挂在她们房前,那就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绝对不止是吓唬她们,到底会是什么? 洛禾心中接连震惊,她环顾四周的人群,凶手一定没有走远,他一定知道自己与姬姌的行踪,楼悼归是专门杀给她们看的。 只是到底是谁?是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是这一转眼,洛禾看到人群之中有一人面孔有些眼熟,但也只是眼熟,这一路上走过来见过的人太多了,洛禾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这人身边的一人正在对着她们所站的方向讥笑,那笑容撞入洛禾眼中,在这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化作了虚无,只有那人的眼神死死的刻在洛禾心中,洛禾已经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多蹊跷了,但如今她们绝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明处的人既然不害怕露面,那么在这暗处肯定还有其他人,驿站的环境并不利于她们。 洛禾迅速转身将踏山河拿起塞到姬姌手中,拉着姬姌飞快下了楼:殿下,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此事定有蹊跷。 两人牵了马一路向南,周围风声在她们耳畔划过,姬姌道:你可有想到什么? 洛禾道:暂时有一个想法,只是未得证实,不敢就这么下定结论。 说话时她频频转身,身后一片平静,并没有什么风声,可远处林中飞鸟惊动,定是有人的。 前方不到十里就是济阳城,只要可以平安到达济阳城,那个时候他们就算要行动,也要考虑一下济阳城的兵马。 你怀疑谁?如今场景,她们根本没办法去找证据,也没有办法去仔细查看楼悼归到底是为何而死。 洛禾道:谁最想让楼悼归死,就先怀疑谁。 若说其他,两人或许还会有些想不明白,但谁最想让楼悼归死,她们确实再清楚不过。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楼阙归! 姬姌道:楼阙归派人跟着我们没错,若是我们真的与楼悼归会面,那么他让人杀了楼悼归威慑我们,甚至要杀我们也不无道理,可问题的关键是,楼悼归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此处已是郧国地界,他来此处又能找谁? 洛禾脑中也是一团乱麻,正如姬姌所说,就算楼阙归只是怀疑她们与楼悼归有所勾结,可却并无实质证据。 又或者说楼悼归来到此处,在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看见过她们,并且要来寻她们,这才被楼阙归的人逮了个正着? 洛禾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姬姌听,姬姌也认为只有如此,所以楼悼归完全是自己找死,并且还让旁的人产生了误会? 正在二人思考时,远方传来马蹄声,两人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金鹊架马追了上来,洛禾心中瞬间无奈至极,金鹊要是一直待在驿站倒也无事,但要是跟着她们,实在是太过于危险。 不仅危险,更是添乱! 金鹊将马赶的飞快,已经快要追上洛禾,还未等洛禾开口质问,金鹊就在后面大喊:姐姐快走,我方才听到有人说,东胡王要杀姐姐! 洛禾简直要被金鹊气死,就算有人要杀她们,但她们跑的也算快,这一路怎么说也能甩开一些人,但金鹊却跟着她们过来了,也不知她身后有多少人寻着痕迹追了上来。 她喝到:你跟上来干什么? 金鹊一脸担忧道:我害怕姐姐不知道是谁,这才上来报信。 洛禾深呼吸一口,她语气十分强硬:你这不是报信,你是来送命的,现在立刻调转方向回芗! 金鹊哪里想到洛禾会如此说,她方才又被楼悼归的尸体吓得不轻,攥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此刻更是直接红了眼眶:我只是害怕姐姐会出事,最起码让我知道姐姐是安全的,等姐姐安全我立马就走。 洛禾话都不想多说了,这一路上意外实在是太多了一些,一个接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简直让洛禾心力交瘁,洛禾道:你要是坚持留在这里,那么等会遇到危险,我第一个用你给殿下挡刀。 第36章 金鹊被洛禾此番言辞吓了一跳,却也知道洛禾只是吓唬她,真正危险的时候洛禾绝对做不出来这种拿人挡刀的事情,她道:我不怕,真的。 洛禾连连叹息,早知如此,昨日夜里她就不应该去理会金鹊这个小祖宗,只是如今再没机会多说,洛禾左前方姬姌已经一勒缰绳。 只见前面两条道路均涌出了一大堆人马,那些人提着刀,将她们的去路彻底围堵。 风声鹤唳,马蹄践踏出无数尘土,洛禾停在了姬姌身后,她看着眼前场景,那些人身上的装扮,完全就是东胡人。 果然是楼阙归那边的人,果然是楼阙归。 楼阙归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她们并不想杀楼悼归的,是在东胡的时候就对她们百般提防派人监视吗? 还是说,是有什么人在楼阙归面前说了什么话?这件事情定然与楼悼归脱不了关系。 如若不是因为楼悼归的事情,楼阙归并没有杀她们的理由,要是只因为她们的存在对于他有威胁,那么楼阙归绝不可能等到这个时候再动手,毕竟先前她们只有两人,身处东胡,要是楼阙归真的想动手,那个时候才是绝佳的机会。 洛禾越想越觉得,此番变故定然有人在其中搅局,这个人的存在并不明显,甚至说,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扮演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是因为这个角色,才让楼阙归坚信她们与楼悼归牵扯。 转眼间金鹊也追上她们并停了下来,这一处荒郊野外,周围树木丛生,背后小路崎岖,此刻也涌入了一大批人,就好像是必须要让她们死在这里一样。 姬姌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神凌冽,她将踏山河握的更紧了一些,看着洛禾二人:现在就算想走也来不及了。 情况危急,洛禾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此番实在是一个变故,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们凶多吉少。 洛禾道:待会打斗起来,殿下切记保全自身,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入济阳城,郧国的官员不会放任殿下陷入危机的。 姬姌看她一眼,声音在风中略显凉薄,她道:那你呢,想好怎么保命了吗? 其中领头之人已经在哈哈大笑,洛禾看着四周的环境,试图找一个藏身之处,奈何前后被人围堵,右边是长满荆棘的灌木丛,左边则是一个陡坡,不论去哪里,都有很大的风险。 直到这时,洛禾才是真正的意识到了人心难测,自己明明也有诸般考虑,可到头来终究是棋差一招,甚至到了现在,她连背后之人是谁都想不明白。 是她一直说世道艰险,人心多变,也是她自己初出茅庐,只懂纸上谈兵,凡事都觉得稳操胜券。 她轻敌大意,如今害得姬姌与金鹊都陷入危机,洛禾心中实在是难受。 但更让她难受的是,自己这身体也就能勉强提剑,到了现在,是姬姌挡在身前,要为自己的大意负责。 洛禾从未有一刻如此后悔过,但这份懊恼来的快,去的也快,最起码不能在此刻被懊恼冲昏了头。 那边姬姌已经与人缠斗在一处,洛禾跳下马,她旁边金鹊也打算一起跟着跳下去,但谁知就在这一刻,洛禾用力抽了金鹊的马一鞭子,那马带着金鹊横冲直撞,前方人群注意力全部都在姬姌身上,再加上洛禾行动突然,倒让金鹊钻了空子,架马直直的朝着前方行去。 希望金鹊顺利脱身之后可以搬来救兵,也救一救这王朝的血脉。 前方一人朝着洛禾行来,他手中的刀尖直逼洛禾,洛禾想闪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闭了闭眼,倒也不惧,谁知道刀在一半被姬姌的剑挑落在地,姬姌一脚将人踹开,拉着洛禾往左边躲了躲。 姬姌对着洛禾低语:我不一定照顾的到你,你自己看准机会逃。 洛禾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姬姌分心,她道:此处距离济阳城不远,金鹊已经赶往那里,只要再周旋些时间,救兵就能到。 姬姌道:先不说金鹊这人能不能找到路,是否可以明白你的意思,又是否可信,就现在的场景,只有拼杀一条路。 说话间姬姌一只手制服住向她袭来的人,她捏住那人的胳膊用力一拧,那人手中的刀落在地上,姬姌一剑刺入了他的心窝,然后用脚尖将掉落在地上的刀踢了起来一手握住,然后将刀递给了洛禾。 拿着防身。 说完这句话,姬姌已经来不及与洛禾多言,她飞快的杀进了人群之中,洛禾看着她剑尖翻转,一次又一次刺入敌人的身上,姬姌一身粗服,墨发飞扬,那一身武艺比起几国上将军也不遑多让。 洛禾握紧了手中的刀,目不转睛的盯着姬姌的身影,那群人大概有二十几个,一个一个围攻下来,就算是姬姌也有些疲累,一把刀刺入她的肩上,姬姌大喝一声,仿佛不怕痛一般杀了前面的人,又反脚将身后人踢开。 那群人训练有素,很明显是专门培养的杀手,洛禾看准机会,将刀送入了打算偷袭姬姌的一个人心口,这番动作被其他人看见,几个人迅速的调转目标,朝着洛禾袭来。 洛禾哪里有作战经验,只不过是靠着偷袭罢了,那些人步步逼近,洛禾将刀挥的飞快,一边挥一边后退,谁知还没被那群人伤到,自己却一脚踩空,就这么沿着陡坡滚落了下去。 第37章 一瞬间,洛禾耳中只有伴随自己一起滚落下来的石子声,带着阵阵轰鸣,还有姬姌那一句足以响彻云霄的洛禾!!! 第21章 可上天就是如此,她最需要什么,也最不可能得到什么。 洛禾稍微动了动身子,差点没疼死,她抬头向上看去,那高度已经不能称得上是陡坡了,简直就是悬崖,也不知道姬姌那边如今怎么样了,金鹊有没有请到救兵。 别想了,这地方你爬不上去的。 一道女声突然传来,洛禾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出现,她转过头去看来人,待看清之后,洛禾瞬间有些激动,她道:快救殿下。 那人冷嗤了一声:方才你未醒时我就上去看过了,那上面只有一群死人。 什么? 洛禾心中又是一惊,难道说姬姌真的遇险了? 不,不对,洛禾抬头问道:那就是说,你并没有看到殿下,对吗? 我倒是想问你,是你带着殿下走的,殿下去了哪里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架势就是要兴师问罪了,洛禾自知对不起姬姌,也没有和她多说,只是道:是我对不住殿下,但此刻殿下的安危最重要,你在上面见到的尸体除了东胡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 那人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洛禾便有些无奈了,她喊道:兰芯 这人正是当时与兰沁一同保护姬姌的兰芯,自她们在沨都分开之后,洛禾都快要以为她们凶多吉少,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兰芯。 也幸好是兰芯,要是旁的人,自己这条命说不定也会直接没了。 兰芯道:殿下应该在郧,那上面有郧兵与东胡的打斗痕迹。 听到这句话,洛禾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姬姌没事就好,要是姬姌出了问题,洛禾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那就好,那就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和殿下会面。 她手撑着地面,试图借力站起来,结果刚动了动,腿上就传来一阵痛意,洛禾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那双腿,她轻轻碰了碰,那疼痛让洛禾差点哭出来。 洛禾实在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从小到大,她几乎已经成了一个药罐子,那病痛折磨了她二十年,天知道她是靠什么才撑到现在的。 可是如今的那种痛意直穿肺腑,让洛禾下意识的以为自己的腿是不是断了。 实际上洛禾现在的情况,就算腿没有断,一时半会也根本不可能行动。 她现在需要医官的治疗,更需要休息。 可上天就是如此,她最需要什么,也最不可能得到什么。 洛禾哪有时间休息,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站到姬姌旁边,让姬姌知道自己没事,也帮姬姌出谋划策。 就算到了郧,洛禾也不认为她们的处境就安全了,要是郧真心待姬姌还好,怕的就是那群人阳奉阴违,更甚者对姬姌也只是利用。 想到这里,洛禾就更加着急,她强撑着站起身,结果还没站稳一步,就又摔倒了下去,这次动作让她的泪花在眼眶打转,洛禾难受的要死,简直快要撑不住了。 兰芯站在一边,将洛禾的动作尽收眼底,就在方才洛禾站起身的时候,她下意识的伸手打算去扶人,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她看着洛禾眼神十分复杂,里面带着些恨意,又有些可怜。 洛禾并不知道,她现在只是想努力站起来,然后又一次次倒下,最后实在是没有了力气,就靠在背后石头上。 她也看向兰芯,眸中尽是无奈,带着些泪花:见笑了,要不你先去找殿下罢,她现在想必就在济阳城县令府。 兰芯抿了抿唇,却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道:按时间来说,你与殿下此刻不应该在此,就算是要去江阴,现在也应该早就到了。 洛禾道:我的身份不应出现在瑕关,所以与殿下绕了道,去了东胡一趟,又在东胡耽误了些时间,话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兰沁呢? 我猜着你们会去江阴,便从瑕关过来,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认识你们,也要来找你们,我便带着他一起同行,谁料到半路上那人被几个东胡人截了,我一路追过来,就在这里看到了你。兰芯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却只字未提兰沁。 洛禾心思全在兰芯说的那个人身上,如果没有猜错,那个人必然就是楼悼归,兰芯路过瑕关那处,恰好遇到楼悼归,又与楼悼归一起,在半路上东胡的那个人截了楼悼归,将楼悼归杀死在她们门前,想必定是要坐实她们与楼悼归之间的联系。 那么这件事情就绝对与楼阙归没有关系了,一定是楼阙归身边的人,如果洛禾没猜错,此刻楼悼归的死已经被那个背后的人在楼阙归耳边说了其他原因。 只是事关重大,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让姬姌知道。 洛禾看着兰芯,试探的问道:殿下现在还不知道我活着,也不知道楼悼归的事情,我们真的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兰芯,你必须先去告知殿下这一切。 那你呢? 我如今这样也动弹不得,也只能先待在这里了。 兰芯犹豫了一会,朝着洛禾走了过去,她道:我背你,要是让殿下知道我见死不救,想必殿下也不会开心。 第38章 洛禾略微思考了一下,也没有拒绝,她确实很想见到姬姌,而现在也确实只有兰芯可以帮她,与其将这些时间浪费在这无关紧要的推脱身上,还不如早点见到姬姌。 济阳县令府,姬姌身边站着金鹊,她面前县令慢慢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一位长相随和的男人。 门被关上,姬姌整个人这才彻底松弛下来,她朝着面前的男人行了一个师礼,笑道:吕将军,好久不见。 殿下不可如此,你为君我是臣,当不得此礼。吕靳连忙道,他朝着姬姌缓缓跪下,拜道,是臣救驾来迟,殿下受惊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曾教授天子武艺,但天子身体不好,所以吕靳名义上是天子师,实际上跟着他学的最多的却是姬姌。 在姬姌心中,要是这世间还有一个她的亲人,那么无疑是面前的人。 姬姌将吕靳扶到椅子上,她眼中有些酸涩,先前那么多危险困阻,在如今见了吕靳之后,都已经不算什么了,她已经让县令派人去寻找洛禾,只要洛禾也可以活着回来,那么姬姌这一生,也就真的不求什么了。 此刻姬姌道:吕将军何出此言,要不是将军授我武艺,我怕是早就死在了洛阳城内,盛安有今日,全是将军之功。 吕靳看着姬姌,无奈的叹息道:几月前郧王联合他们围攻洛阳之事,先前我并不知晓,也怪我,要是我早些察觉到,也不会让郧王如此对待天子。 此事也与将军无关。姬姌也坐到了一边,提起那日,两人心中都有感慨,但姬姌却也知道,此事过去四个多月,已是无法挽回的事实。 既然事实已经造就,说再多也没有了用,此事并非一人之功过,也不是一人可以言断。 姬姌觉得,或许是与洛禾走的久了,她说话也与洛禾有了些许相似。 将军本不是郧国的人,此番投靠郧王,想来光要郧王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就已经很困难了,又何谈劝阻,将军那日没有随着郧王一同围剿,盛安心中已是很感激了。 听到姬姌这番话,吕靳起身又要给姬姌跪下,姬姌眼疾手快的拦了,她道:没有人责怪将军,将军也不必往心里去,此番将军救命之恩,盛安十分欣喜。 吕靳被姬姌扶起,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他叹了一口又一口气,眼眶红了一圈:殿下大度,但我自知有罪,自洛阳之事发生到现在,我本也有无数次机会寻找殿下,却依旧没有动作,我实在是惭愧 话说着,吕靳扭过头抹了一把眼泪,姬姌将他当做亲人,他自然也是将从小教到大的姬姌当做女儿一般,他道:听说殿下杀了太子衍,并于洛峙的女儿一同离开了沨都,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殿下怎么会被东胡的人盯上。 此事姬姌也没有想明白,她现在只觉得此事肯定与楼阙归脱不开关系,就算不是楼阙归吩咐的,但她们自从离开东胡,楼阙归的人就一直盯着她们,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可如今楼悼归已死,楼阙归也与她们成了仇敌,此次东胡一行,实在是没有什么收获,还招惹了一个敌人。 不过此事也不能怪谁,姬姌简单的道:我与洛禾借道东胡,被东胡王察觉了,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实在是不太好,想来谁看见我,都不一定会那么简单的放我走。 这说法也算合理,吕靳没有怀疑其他,只是道:先前殿下流落在外,此刻到了济阳,就当是回了家,臣定会护好殿下,绝不让殿下再陷入危机之中了。 洛禾一笑:我自然是相信将军的。 吕靳点点头,他起身道:今日也不早了,殿下且先安歇,明日我带殿下去江阴。 有劳将军,只是洛禾此刻下落不明,我想等她一等。 也好,殿下做主就是。 吕靳方退出去,金鹊的声音就在屋中响起:方才殿下没有提起洛姐姐,是不是在保护洛姐姐? 姬姌看了她一眼:我怎么就没有提到她了。 金鹊笑嘻嘻的道:但殿下并没有说洛姐姐出谋划策却害得殿下深陷危机的事情啊。 此话刚落,姬姌还没有说什么,那扇被合上的门再次被推开,方才还一脸随和的吕靳眼中含着些许怒气:你方才说什么?谁害得殿下陷入了危险?!!! 第22章 我只要一天是天子血脉,姬氏后代,那么这世间正统就会一直握在我手里 姬姌不禁扶额,就算金鹊并没有恶意,但这句话问的,实在也太是时候了。 姬姌起身对吕靳道:将军听错了,没有谁要害我,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的。 吕靳显然是不相信,他之前从未听过洛禾此人,谁知道这次姬姌偏偏就和此人走到了一起,这人是洛峙的女儿 ,洛峙不是好东西,他的女儿又能是什么好人。 更何况如果不是洛禾,他早就在瑕关附近接到了姬姌,又怎么可能耽误这么久,还与东胡的人有了纠缠。 现在又听到有人洛禾让姬姌陷入了危险,吕靳第一个想法就是洛禾骗了姬姌一路,她根本不是要护着殿下,反而是要利用殿下完成自己的目的,此人简直罪不可赦。 第39章 殿下一向学武,军营之中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如今遇到个心怀叵测的,三两句就能将殿下哄骗走。 想到这里,吕靳甚至觉得那洛禾此番下落不明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殿下乃是天子之妹,有天子护佑,身边就不应该存在这些人。 他道:殿下如实告诉我,那洛禾是不是一路之上出了很多谋划,却最终只是白费功夫,反而无时无刻不将殿下陷入危险?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于直白,虽说却是如此,但洛禾在背后出谋划策,自己在前方冲锋陷阵,这本就是她与洛禾说好的,至于最后的结果,姬姌也不觉得是洛禾的问题。 怎么说也是她们都轻了敌。 姬姌没说话,吕靳权当姬姌是默认了,他道:殿下怎么会与那种人走到一起,这人明显就是想要陷害殿下! 将军真的多想了,当初在芗王宫时,我本就想和太子衍一同去了的,还是洛禾带我逃了出去,她要是想害我,早在那个时候看着我自寻死路就是,何必多次一举。 这确实解释不通,吕靳脑子转了好几个弯,突然道:就算这人不是故意要害你,但她也绝对没有存什么好心,说不定就是想跟着殿下讨个好的前程,偏偏自己又贪生怕死,什么事都让殿下出面,殿下断不可如此相信这人。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就连之前对洛禾深信不疑的姬姌此刻也有些动摇,她脑海中回想着与洛禾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回忆那么清晰,洛禾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印刻在她心底。 姬姌有些头疼,这些都是假的吗? 这些怎么可能是假的。 洛禾曾是那么的担心自己,是那么的敬重自己,她的每句话都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口口声声都是为了自己好,她的行为,怎么可能只是演出来的。 姬姌的记忆慢慢的飘向了她们初遇的时候,她说战火绵延之处,山河破碎,风雨飘零,胜负皆是百姓苦。 她说不论是权力之争,亦或是战火狼烟,女人都不应该是被牺牲的棋子。 她说若无殿下主持大局,谁又能为天下人站出来。 能说出这番话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又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自己的好前程。 姬姌突然就想到了那日洛禾说自己不会死时眼神中的怜悯与恐惧,还有欣慰。 那时姬姌想不明白,但此刻姬姌却觉得,那份欣慰是从自己身上流露出来的,是因为自己站在了洛禾身前,也站在了所有人身前,这样的人,能因为如此之事欣慰的人,姬姌不相信她的一切都是演的。 姬姌的回忆一直落到了那日星夜之下,她们与楼阙归喝酒,那个时候自己在看星星,但洛禾在看她。 她本来是不知道的,但命运十分奇妙,姬姌就是感受到了洛禾的眼神,一个人的眼神要多么炽热,才会让另一个人察觉到。 姬姌没有转身,她也不敢转身,她害怕与洛禾的眼神对上,就只能无数次的用余光偷偷看向洛禾,那夜的星空有多美姬姌已经全部都忘了,唯有洛禾的那个眼神,她一直记得。 姬姌摇摇头:将军只是凭借几个人的言语就判定一个人的品行,这行为实在是不好,不窥全貌,也就不要妄言是非曲直,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将军是武将,我暂且理解,但请将军之后不要再提此事,我与洛禾一路走来,早就将她当作挚友,此人心胸不是你我二人可以评断。 吕靳没想到姬姌此刻还是向着洛禾,他道:就算如此,但殿下是不是将此人看的太重了一些? 她当得这句评价,我与她相识一月有余,她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家国,这份大义很多人连说都不敢说出口。姬姌道,要不是她的身份性别限制了她,将她困于宅院之中,那么如今的她,或许也当于舜华君,柬诚君齐名。 舜华君暂且不提,吕靳也只是听过他的事迹,但柬诚君此刻被郧王奉为上宾,为郧王出谋划策,在这江阴之中,谁敢妄言自己与柬诚君齐名,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话却偏偏是从姬姌口中说出来的,吕靳不好再多说,只能告退。 就算方才姬姌说了再多,他心中却并不瞧得起洛禾,一介女流之辈,又是害得殿下陷入危机之人,只不过是能言善辩了一些,借着女子身份接近殿下,利用哄骗殿下,实在可恶。 吕靳心中已经划过了无数个想法,觉得要是洛禾就这么死在半路上,那便是再好不过,要是没有,那他也有很多办法让洛禾放弃自己的想法。 天子亡故,殿下身边再没有别人了,他只能多担着一点,多为殿下考虑一点。 想到这里,吕靳暗自叹息,他伸手唤来了自己的下属,朝着那下属吩咐了几句,这才安心的离开了。 屋内姬姌扬扬头看着金鹊: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此处是郧,有些话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明白吗? 金鹊仿佛被吕靳刚才的架势吓到了,她缩在一边,闻言乖乖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方才给殿下添了麻烦,实在抱歉,但是那位将军怎么能如此说洛姐姐,洛姐姐一路走过来也很不容易,此刻她生死不明,却还遭受旁人的质疑 我能理解。姬姌耐着性子和金鹊讲道理:你担心洛禾,我也是,洛禾与我相伴一路,她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能说的我也说与吕将军了, 第40章 我待吕将军如叔父长辈,自然希望他们可以和睦,想来等吕将军与洛禾相见之后,他也就不会如此看待洛禾了,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洛禾的安危。 提起洛禾的安危,金鹊跺了跺脚,言语中略微带着几分不满:我就说我要出去找洛姐姐,你偏不让,这郧哪有一个真心待洛姐姐的人。 这话说出口,姬姌心中有些不舒服,她忍了忍,也没有说什么重话。 毕竟这位是芗丞相的女儿,如今几国之人彼此看不顺眼已经是常情了,要是他们哪一日坐在一起握手言欢,那才是奇了怪了,更何况这位与洛禾一同长大,担心洛禾也是应该的。 姬姌道:你的身份在此地不宜外出,现如今洛禾又没有回来,你要是再丢了,让我如何与洛禾交代? 姬姌的阻拦让金鹊更加不平,她根本顾不得眼前的人是谁,姌公主又如何,在她眼中如今的姌公主什么都不算,要不是洛禾看中姬姌,她才不会丢下洛禾只为了救姬姌。 谁知道姬姌是如此无情之人,金鹊大声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是不是在你眼中心中,洛姐姐的生死并不重要,你现在与吕靳见了面,有了依靠,就把洛姐姐遗忘在脑后了,要是你真的不关心她,不如将她让给我,让我带她回家。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姬姌没有站起身,她就坐在那里: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洛禾是人,不是物件,何谈什么让来让去,我并没有拦着洛禾,她要是真的想回去,那我绝对让她走,问题是,洛禾想回去吗? 洛姐姐就是被你迷了眼,此次她受难,全都是你害得,要是你没有来沨都,洛姐姐就不会想要离开。 洛禾志不在芗,就算我没有到来,她也不一定会坐守在宅院之中看着九州之变。姬姌说话时的语气明明很平静,却让人听出了一种不可抗拒的感觉。 她整个人无怒自威:我尊重洛禾的选择,希望你也是。 你根本不懂。金鹊哪里听得进去姬姌的话,她只是道,洛姐姐都是为了你,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为了你,从很久以前,她就一心都是你,她为了你连家族都能违抗,但你配得上她的付出吗? 金鹊。姬姌突然喊了一声金鹊的名字,她一只手轻握着桌上的杯子,嘴角浮着浅浅的笑意,这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姬姌道:首先,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世间为我付出之人不止她洛禾一人,我就算落魄,但只要我还活着,招一招手,就有无数人贴上来供我驱使差遣,我只要一天是天子血脉,姬氏后代,那么这世间正统就会一直握在我手里,这点是你们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第23章 至于你先前说的将洛禾让给你,如今我明确的回答你一句:不让 你说的好听,要你不是姌公主,只是平民出生,没有这些王权富贵,你还有什么?金鹊一脸不屑,她看着姬姌,你现在能坐在这里教育我,不也就是仗着自己的好身份吗? 姬姌的神情并没有因为金鹊的这句话改变,她浅浅的看着金鹊,那眼神睥睨万物,仿若上位者看着不自量力的蝼蚁。 生来带有的殊荣不会伴随自己一生,一个人一生拥有的一切,大多都是要靠自己去争的。她说的话依旧那么平淡,似乎将所有事物都不放在眼中,或许你可以不理解,就当做是有些人生来就高高在上,她们甚至不用努力就可以坐享你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可你又能做什么呢? 姬姌现在说的这些话已经不再是开导,反而充满了讥讽。 如果说再多的好话换来的依旧是不理解,那么这些好话有什么用呢? 反正不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又何必再说太多冠冕堂皇的话。 姬姌愿意坐在这里与金鹊废话,也只不过是因为金鹊与洛禾之间关系不错罢了,要是换了旁的人,姬姌确实懒得说这些。 她有自己的道德与坚持,这些东西不是一个人的几句话就可以改变的,否则她当初也不会和王兄背道而驰,最后越走越远。 虽到结局遗憾收场,但姬姌却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 她不是圣人,战争虽然令人生厌,可她要保护一个人的安危,就必须征战,姬姌知道百姓苦,可当时她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姬姌彻底不知道要说什么,当年事就当全部忘却,如今她又何必与这个小丫头多说。 况且她方才的话就是真心话吗? 王室殊荣?高高在上? 这身份背后是无数的责任,她背负着王兄的心愿,背负着整个周王室的使命,这些东西金鹊明白吗? 谁明白,或许只有洛禾懂了。 可自己方才还怀疑洛禾姬姌真觉得自己没良心。 你若是真的惦念洛禾,那就最起码,不要给我们添乱,至于你先前说的将洛禾让给你,如今我明确的回答你一句。姬姌无声的一笑,她扬起头,坚定的道:不让。 金鹊或许被她这番话说蒙了,她胆子本也就不大,方才也只是为洛禾鸣不平而已,如今冷静下来,金鹊只觉得姬姌实在是难对付,她也不敢继续用方才那副态度与姬姌叫板。 第41章 只是一想到洛禾还有生命之危,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仗着身份霸占洛姐姐,此番话我定会如实转告洛姐姐。 随意。就算金鹊不说,姬姌也不会瞒着洛禾。 她们之间这一路走来,凭的也不过就是彼此信任,毫无保留,谁也不会隐瞒着谁。 姬姌又道: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找洛禾,我想我并没有义务告诉你,等洛禾回来我自会向她说明,现在,你如果没什么疑问,就可以出去了。 话说到如此地步,金鹊也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说,她最后再看了一眼,将门摔得很响。 那门哐当一声,姬姌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她左肩处隐隐漏出几丝血迹,姬姌神色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那般游刃有余。 为何不去找洛禾? 姬姌轻轻将左肩的衣物褪下,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姬姌咬了咬牙。 先前害怕吕靳担心,她一直没有告诉吕靳自己受伤的事情,方才与金鹊争吵,她又动了气,此刻处境实在是有心无力。 她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要是这伤口再不包扎,只怕是会更加严重。 那刀几乎刺穿了她的肩膀,就算姬姌再能忍,这具身体终究也不是铁打的。 姬姌叹了一口气,金鹊的担心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洛禾身边没有旁人,她自己身体又不好,如此危险的地方,姬姌也是担心的。 只是方才她看着吕靳的反应,也明白这份担心不能太剧烈,况且城外危险重重,就是吕靳,想必也会拦着自己的行动。 只希望县令派出去的人能安全的将洛禾带回来 临近丑时,街上几乎已经没了人影,姬姌梦到了大火之中的王兄,那火焰熊熊燃烧,将自己与王兄隔绝,王兄在火中大喊让她快走。 姬姌一步三回头,只看着王兄慢慢倒下,再回头之时,一名黑衣刺客将剑送入了自己左肩,那刺客蒙着面,只漏出一双眼睛,额头之上布满了疤痕,让姬姌心口一震。 肩上传来撕裂的痛感,姬姌梦中惊醒,再无睡意,她简单的给自己上了药,披上衣服推门而去。 静谧的夜中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姬姌下意识的向那边走去,门外小厮正与来人争吵。 姬姌看见来人,眼眶瞬间泛了红。 门外正是那兰芯与洛禾。 姬姌拦下了小厮,只说自己处理,那小厮白日里也是见过姬姌的,当即让开了路。 姬姌将洛禾接了过来,转头问兰芯:你怎么在这里,是你救下了洛禾? 洛禾想必是晕了过去,兰芯甩了甩发酸的手,轻声道:说来话长,殿下先找人看看她罢。另外,我们在来时的路上遭到一波刺杀,来人武功招式,反而像是郧人。 姬姌抱着洛禾,自己身上的伤口也被牵连,她闻言奇道:我明明是让县令派人去找你们的,他们怎会动手? 不知。兰芯简单的道,只知道来人下手狠厉,见我挑破他们身份便立刻离去,这其中定有古怪。 姬姌若有所思,此事必须严查,要是这县令不怀好意想杀洛禾,姬姌定不会轻饶。 但怕的就是有人冒充了郧人的身份,故意漏出破绽给她看,挑起她与郧之间的猜忌。 姬姌道:此事我定会让吕将军细查,绝不能让你们平白受了难。 兰芯没有多说,只道:殿下拿主意就好,既然洛禾已经送到,那就容我先走。 这便是不打算留在此处了,姬姌知道兰芯心中自有所想,只是自己心中疑虑颇多,姬姌看着如今天色,道:如今更深露重,你一路辛苦,不如在此处过了夜再走,况且我也有些话想问你。 兰芯只摇头:不必了,殿下想问之言有一部分我已告诉此人,还有一部分,我也回答不出,若是有关他人之事,恕我不想多说,告辞。 兰芯不愿多说,姬姌也不能强留,只能看着兰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再看一眼怀中的洛禾,只是轻轻叹息。 兰芯说的他人之事,想必就是兰沁了,尽管姬姌心中无数次想过她们姐妹二人都已遇难,但这只是最坏的想法,现如今看见兰芯,姬姌自然第一时间想问兰沁的去处。 但这二人一向是形影不离的,如今只有兰芯一人出现,姬姌就已经有了猜测,再加上兰芯那句不想多说,看来十有八九,兰沁已经遇难。 姬姌悲痛浮上心头,她与兰沁接触虽只有三月,却也知道兰沁这丫头心中是有大志向的,她即知如今九州局势,也有想平复九州乱世之心,如今这路还没有走出去,便就再也起不了身 姬姌摇了摇头,止住了自己的想法,万一自己想的是错的呢,万一不是这样的呢,兰芯并没有明说,自己又何必将事情想的如此糟糕。 她带着洛禾回了屋中,将洛禾轻轻放在床上,如今知道兰芯还活着,洛禾也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自己何必杞人忧天。 这世间之人来来往往,相逢相知便是不易,知其平安也是幸事,若是其他,且等日后有缘再见。 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窗户打落在人的身上,洛禾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她揉了揉眼睛,刚坐起身就看见伏在床头的姬姌,洛禾瞬间心中一紧。 第42章 姬姌左肩处已经有一大片血迹,洛禾伸手轻轻拂过,突然想起了昨日姬姌肩头中刀一事,可明明都过去了一日,怎么还是如此严重? 姬姌正在酣睡,洛禾轻轻掀开了姬姌肩头的衣物,只到一半,洛禾的手就有些颤抖,那血迹与衣料粘在一处,有些已经干涸,有些正是鲜艳。 洛禾松开手再不敢行动,心头却有怒气涌入,为何会如此? 此处得见姬姌,想必已是济阳城县令府中,姬姌到了这里,那些人也如此轻慢姬姌吗? 屋内布置一应俱全,看来也是极好的,怎么偏偏姬姌身上的伤就没人处理,那些人如此阳奉阴违,是何道理? 洛禾打算绕过姬姌下床,却忘了自己双腿也有伤,这动作牵动了她双腿上的伤,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喊出来。 洛禾掀开被子,只见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被人处理过,那双腿也是医官上过药的。 洛禾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躺在这里,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兰芯与那群人拼杀的时候,想必兰芯带着她,怎么说也是半夜才到了,如此深夜,姬姌能为自己找来医官,实在是太兴师动众了些。 但自己都受到了医治,却为何姬姌身上伤口依旧如此? 想着这几日的经历,洛禾认真的盯着姬姌眉目,手方伸出去,就看见姬姌动了动,洛禾立马收了手。 醒了?姬姌睁开眼,她慢悠悠的将手搭到洛禾额上,你昨日发热,医官说只要熬过去就好了,如今果然凉了许多。 洛禾愣了片刻,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她没有接姬姌的话,只是挣扎着向姬姌见礼:殿下,是我之错,请殿下责罚。 第24章 最好等九州归一,天下安定,那个时候,自然多的是时间与他们周旋。 这是做什么,你一路跟着我,我怎么不知道你哪里有罪,先躺下,你身上还有伤。 洛禾没有动,她维持着行礼的动作:殿下有所不知,我这一路想了很多,又与兰芯聊了聊,实在是觉得自己有愧于殿下。 先躺好。姬姌扶着洛禾的手,强行将她摁在床上,这才道,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言便是,何必如此,就当是寻常谈话。 洛禾道:东胡之事此刻虽然告一段落,但其中还是疑点重重,我们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殿下,我认真想过了,楼悼归一事或许并不是楼阙归所为,而是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存在在其中推波助澜,我们,包括楼阙归,都被他算计进去了。 是我没有及时察觉,才导致济阳城外的那场对战,更是害得殿下负伤,我罪该万死。 姬姌对东胡了解的不深,但她内心也不想将这些事情归在楼阙归头上,毕竟那晚月下畅饮,姬姌是真的记在了心中,如今听洛禾所言,姬姌居然松了口气。 她道:所以你觉得楼阙归身边有一个人想杀我们,不仅要杀我们,还要让楼阙归以为我们和楼悼归有牵扯,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洛禾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大概有了一个猜测,先说与殿下听,我觉得那人想控制楼阙归。 姬姌问道:何解? 洛禾道:这人一定是楼阙归信任之人,楼悼归不死终究是楼阙归心口大患,而我们活着,也可以牵扯楼阙归,那人索性将楼悼归与我们连在一起,然后再找人杀了我们,死无对证,楼阙归日后也就只能依靠他。 这番话听着确实有些道理,姬姌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人为何不早点动手? 也许是在等一个时机吧,而我们的出现恰好打乱了他的计划。洛禾道,殿下,或许我们下次再去到东胡,再见到楼阙归,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那就先不去东胡了。姬姌道,此次只不过是意外,如今几国动荡未平,没有人会抽出身去理会东胡之事,我们也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事到如今,或许也只能先将东胡之事暂且搁置,毕竟对于她们来说,此刻最重要的事并不是东胡,而是眼前这个国家。 东胡之事洛禾再无心思考,她们与东胡之间迟早要做一个了结,但如果可以,洛禾还是希望这个了结来的再迟一点。 最好等九州归一,天下安定,那个时候,自然多的是时间与他们周旋。 洛禾只感到头疼,希望楼阙归长点脑子,别彻底被旁人左右,否则到了那个时候,她们与楼阙归,也只能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只能如此。接下来洛禾将楼悼归是如何出现在驿站之事向姬姌解释了一遍。 姬姌听完只叹命运或许就是如此,有些人的命数该绝,是怎么也都救不回来的。 只是若知如此,她们也就不用派人四处搜寻,白白浪费了那些人手。 两人谈完了正事,姬姌突然道:你一路辛苦,我未能在第一时间救你,希望你不要怨我。 殿下怎觉得我会怨你?洛禾有些错愕,心中却带着几分甜蜜,这份甜蜜足以掩盖她心头所有苦涩。 洛禾道:那番场景,殿下拼命厮杀,我却未能帮上分毫,殿下不要怨我才是,况且只要殿下安全,我就是死了又算什么?何来怨字? 第43章 就算如此姬姌回想着昨日的对话,金鹊说的那些事姬姌并不是遗忘了,她只是埋在了心口,如今洛禾平安,正事暂且谈完,姬姌便也想寻求一个私心。 姬姌道:我在脱难之后也并未去寻你,之后缩在了这济阳城中 听到这里,洛禾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语气之中十分无奈:殿下难道觉得我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吗?那时殿下自当保全自身,城外危险不定,要是殿下做了冲动之事,我才是要抱憾终生。 况且殿下,你身上还带着伤,你要怎么寻我? 洛禾说到最后,眼眶竟是带上了几分湿润,她看着姬姌肩头那抹血红,心都快揪在了一起:殿下怎么也不待自己好些,是故意让我看了心疼吗? 姬姌顺着洛禾的目光看向自己肩头,这才发现那血迹不知什么什么时候流了出来。 那伤本是为了不让吕靳看了担心的,谁知拖到现在,居然在洛禾这里漏了馅。 姬姌照顾了洛禾半晚,实在是没有顾及到自己,此刻她只能先将手遮在那处:一点小伤,还不如我在军营的一半,有什么好心疼的,我待会处理一下就是。 是他们薄待殿下吗?洛禾问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哪里还有软弱,只剩下了犀利,就好像姬姌只要一点头,她就能立马冲出去将那些人全部杀了一般。 就连姬姌都觉得洛禾小题大做了一些,她无奈的道:别多想,我就是自己没注意,况且这里也不是我们的家,不好太劳烦别人。 洛禾被姬姌这句话说的收起了目光,心中却暗暗道:骗人。 如果真的不好劳烦别人,那自己这一身的伤现在就不会已经是处理好的状态了。 怕是姬姌守了半晚,心急之下忘了自己的伤。 再早一点,洛禾也大概可以猜到,这人怎么可能是故意想让她心疼,分明是害怕那位吕将军担心。 洛禾扭过了头,不敢再看姬姌,只余有些沉闷的声音在屋中响起:我还有一事劳烦殿下。 姬姌道:你尽管说就是。 洛禾道:金鹊是不是还没有回去?她是不是在这里?麻烦殿下告知她一声,我有事要问她。 姬姌想问的都已经得到答案,也就不在乎昨日金鹊的那番话,只是有些事情姬姌觉得也不应该瞒着洛禾。 她道:昨日我与金鹊有些争论,不过此刻已经无事,金鹊说要带你回沨都,被我拒绝了,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罢。 洛禾没想到自己没来之前还有过这样一段事,她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奇怪。 金鹊平日也算是左右逢源,在城外驿站之时看着与姬姌相谈也算畅快,就算这人有些小孩子的脾气,倒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怎么会在那时与姬姌有了纷争? 复又听到姬姌后半句,洛禾心头泛出了些甜意,对于洛禾来说,姬姌如此行为,就算是将她纳入了自己的阵营,从此不论如何,她们都不会分开。 洛禾感激姬姌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姬姌。 况且只要姬姌需要,她什么都能做到,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洛禾一笑:这等小事殿下做主就是,金鹊不懂事,我等会定会让她给殿下赔罪。 洛禾都如此,姬姌自然也不会斤斤计较这些,况且她之后想来,昨日之事不过一个插曲,根本算不得什么,甚至对于姬姌来说,都不值得让她再次提起。 如今说出,也只不过是不想瞒着洛禾而已,她道:金鹊是为了你和我吵的,你也不必说她,当时你生死未卜,她担心也是应该的。 应该的吗? 洛禾没有回答姬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洛禾道:殿下,我与她之间,并无太多交情,只是他乡偶遇故人,一时有些激动而已。 姬姌疑道:这可不对,按照那金鹊所言,她恨不得将你绑在身边,一刻也不离的好,况且她是为你鸣不平,她那番话言之凿凿,虽然我当时气不过与她争论了两句,但其实听完那番话,就连我都觉得,是我苛待了你。 洛禾也带上了些疑惑,她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与金鹊之间相处,不由的道:怎会如此? 她回想着金鹊的举动,明明往日里金鹊也会和她亲近,只是那种亲近十分客套,更不值得在她们危难之际,金鹊挺身而出,纵马而来只为报信。 金鹊到底是何意图? 她只能道:殿下,金鹊此人不可过多结交,她是金盏延的女儿,就算没有恶意,也终究与我们不是一路。 至于她说的话,殿下万不能当真,我与殿下之间是何情谊,旁的人不会比我更清楚,殿下待我千万般好,对我如此信任,我感激还来不及。 知道了。 姬姌也只是为了洛禾才和金鹊牵扯,要是洛禾都这么说了,姬姌自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去喊金鹊过来。 谢谢殿下。洛禾靠在床上一笑,她看着姬姌的背影,只想着今后要如何做。 现在距离江阴越来越近,她心头的忐忑也越来越多。 自己曾问过姬姌,如果见到吕靳之后要如何做,那时被话题被姬姌扯开,只道先看眼前,如今东胡已过,眼前便是江阴,这个问题已是不得不去考虑。 第44章 若是郧王并非自己认知中那般,那她们在此安定也未尝不可,要不是 还得另觅他法。 姬姌与吕靳关系复杂,自己也必须站在姬姌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转眼间门被推开,金鹊激动的冲进来抱住了洛禾,她眼眶泛着水光:洛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第25章 只是洛禾希望事情不会走到那一步,否则这好人她是做不了了 金鹊这动作实在是太大, 牵动了洛禾的伤口,洛禾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轻轻的推开了金鹊。 故人历经生死之后再度重逢, 心中各有感慨。 洛禾想起姬姌的话, 再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关心的小丫头, 她竟是轻笑了一声, 继而反问道:有多担心? 这反问来的措不及防, 金鹊也没有想到洛禾会如此问, 屋中静谧, 只有两个人微弱的呼吸声,金鹊被洛禾注视, 不由的啊了一声。 洛禾看向金鹊的目光带着几分玩味,她读圣贤书, 一生只为辅明君,见太平, 但这之中过程坎坷,她并不能像姬姌那般只为道义。 她既然选择了这段路,便要一直走下去, 姬姌不能抛却的情意,她为姬姌守, 而自己身上的这几分牵挂, 她必须全部割舍。 更何况是金鹊, 如果事态紧急,她也可以用金鹊换姬姌一条活路,哪怕姬姌知道之后会责备她。 只是洛禾希望事情不会走到那一步, 否则这好人她是做不了了。 如今金鹊算是触动了她的逆鳞,有些事情若是不提前说清楚, 争执倒是次要,万一矛盾上升,到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那便是追悔莫及了。 旁人倒好,但洛禾绝不能允许自己身边有一个不轨之人。 她道:有多担心?担心到不惜为了我与殿下发生争执? 这话有些兴师问罪的感觉,金鹊本来就泛红的眼眶瞬间掉下了泪,她一脸委屈:我我是真的担心姐姐,她不出去找你,也不让我出去,要是姐姐有个万一 有个万一怎么?这话洛禾倒是听得熟悉,她家中姨娘缠着父亲的时候也这么说,但放在金鹊与自己身上,实在是不恰当了些。 洛禾看着她的眼睛,那其中充满了委屈,洛禾只当没有看见:我并不是说不可以与殿下意见相左,但她怎么说也是殿下,是姬氏女,日后不论哪个国家争得她,她都是未来天子的母亲,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得明白。 金鹊听到这番话,反而睁大了眼睛,她看着洛禾:所以洛姐姐只是为了她的身份对吗? 若说不是那肯定是假的。洛禾目光移开,只是盯着桌上那盆带着血的水。 姬姌的身份可以促成九州一统,可以让她一腔抱负不会白白浪费,她自然是需要姬姌这个身份的。 甚至她一开始会十分坚定的选择姬姌,拼死带着姬姌离开沨都,都只是因为姬姌的身份,要是周公主不是姬姌,是别的什么人,她也会去救那个人,只因为她是九州的公主,在她身上背负了九州的未来。 但除此之外,要是那日芗王宫相见,姬姌不顾其他只是想要嫁给太子衍,借着自己的孩子光复周王室,又若是姬姌在杀死太子衍之后没有说出那番问罪,那今日场景也不会如此。 归根结底,姬姌的身份只是给了洛禾一个了解她的契机,而真正能让洛禾心甘情愿追随的,只是姬姌,不是周公主。 若姬姌没有这层身份,想必某一日她们相见,也会成为知己。 只是或许不会有相见那日。 所以说,洛禾从来不去避讳自己是为了姬姌的身份才接近姬姌的,她完全可以承认,只是就凭一个周公主,不可能让她抛却一切,毕竟九州统一,王室血脉只是一个最简单的路,但不代表这是唯一一条路。 能让她忘记自身安危,让她割舍一切的那个人,只是姬姌,是这一路而来相伴相依的姬姌,是在东胡对她坚定不移,孤身杀死东胡王的姬姌,是那夜月下举杯畅饮,靠在她肩头,让她心意萌动的盛安 那姐姐又何必对她如此尊敬,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就算日后她生下天子,也不会有实权,更不会有任何地位,何必如此俱她。 金鹊。 洛禾听着她的言论,心底暗暗冷笑,要不是自己现在没有力气,她恨不得直接动手给金鹊一巴掌。 这人怎么就能这么蠢? 自己之所以说姬姌是未来天子的母亲,不过是想让金鹊知道深浅,明白有些话不是她可以说的,谁知道反而让她变本加厉。 先不说姬姌是不是会乐意为这天下诞下天子,姬姌本就不想复国,也不可能屈身于后院之中。 更别说自己那份情意驱使,她私心也不想让姬姌如此。 姬姌身份是有用,但用处绝不在此。 洛禾声音有些冰冷,她只道:如今我们平安,你也该回沨都了,至于殿下那里,我会为你的冒犯向殿下赔罪,他日若是再见,想必也是两国交战之间,那时你我对立,也就没必要多说其他了。 这便是对金鹊彻底失望了。 如此洛禾也不想多做解释,就如她所说,他日再见,两人对立,自己此刻解释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又何必多说。 第45章 洛姐姐!金鹊突然坐直了身子,她一双眼睛盯着洛禾,那泪被她随意擦过,她情绪有些激动,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走。 这我便更想问你了。洛禾也来了劲,她与金鹊目光对视,你我交情如何我们心中都清楚,你何必摆出一种我死了你也不活的样子,又在殿下那边说要带我回沨都?金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姐姐居然不懂吗? 听到这句话,金鹊直接站起了身,她看向洛禾的目光十分炽热,甚至带了几分不可思议:你真的不明白吗,我以为我做的已经够明显了? 什么?这次倒是轮到洛禾吃惊了,她回想着自己与金鹊的相处,确实没有想明白。 或者说洛禾不太想想明白。 她现在甚至不想让金鹊继续说下去了。 但金鹊怎么可能不继续说,她的眼神甚至让洛禾都刻意的闪躲,金鹊道:我爱慕姐姐啊,不是羡慕,也不是钦慕,是爱慕,如同姐姐对姌公主的爱慕一样,我想和姐姐过一辈子啊。 滚。 洛禾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一个滚字便已经出了口,她很少去说如此重话,今日却真的被金鹊激到了。 她完全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哪怕她觉得处处奇怪,却不知道金鹊是这种心思。 这怎么可能呢? 况且自己也从未表现出对姬姌的爱慕,甚至她也是不久前才察觉到的,金鹊又怎么会? 你在奇怪是么?你当然会奇怪,因为你的目光一直都在姬姌身上,从那个时候我见你的第一面,一直到现在,你挂在嘴边的人就只有殿下,自然不会回头看看我。 金鹊明明没有多大,甚至比洛禾还要小五岁,但她看向洛禾的眼睛却充满了深情,仿佛真的爱慕洛禾多时。 她字字泣泪:你跟着姬姌这么长时间,受了一身的伤,她还不相信你,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回去,最起码你在沨都的日子是安稳的。 那你觉得我就喜欢那种安稳吗?洛禾道,我本觉得你是孩子气,谁知道你竟怀了这种心思,但你却也不应该去挑拨我与殿下之间的关系。 挑拨?明明是她自己亲口说身边之人无数,不止你洛禾一个人,她根本不在乎你,现如今她又见到了吕靳,怎么可能还将你放在心上,你留在这里不过是自取其辱,何必呢? 洛禾听着她的话,嗤笑了一声,她一只手指着门:趁我还没彻底想将你留在这里之前,滚出去。 你不相信我。金鹊倒退了两步,她吸了吸鼻子,与洛禾对峙了一刻,然后别过了头,好,我不说这些,但我爱慕你,心悦你,我不可能就这么离你而去。 洛禾道:我暂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我也不可能再留下你了,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说的所有,只当你是闹脾气,但你不应该喜欢我。 为何?金鹊反问道,是因为我爱你有错,还是因为你心中有人,就容不下旁的人,哪怕我日后只是安安分分的跟在你身边都不行?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平常与我接触之时意识到了什么,但你是金家的女公子,你甚至连你以后的路都决定不了,说那么多又什么用呢?况且你知我心底有人,又何必 洛禾想了想,反将金鹊方才说的那句自取其辱还了回去。 那四个字砸在金鹊头上,金鹊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我没什么区别,就是因为如此,也只有我适合你,我不会走的洛姐姐,我会给姬姌赔罪,然后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深渊,那个时候我再来救你,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说完这句话金鹊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回到自己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出了门。 济阳城并不是十分富硕,街上摊贩有时叫卖一声,多的都是懒懒的靠在一旁,或有二三人闲聊。 金鹊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巷中站着一名黑衣男子,金鹊走过去与他打了个招呼,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那个人,那人接过并无多言,只是朝着金鹊点了点头,然后脚底一点,就这样翩然离去。 金鹊看着那人的背影,嘴角慢慢的勾出一抹苦笑。 第26章 只是那桃源偏偏生在锦国,想必是见不着了。 庭院之中, 姬姌提剑看着眼前的人,已至三月,庭中一树梨花盛开, 风吹过, 落花满地, 姬姌头上也被撒落了几片花瓣, 伴随着姬姌提剑冲向前方的身形, 在空中渐渐起舞。 姬姌对面, 吕靳提剑横在身前, 挡住了姬姌迎面而来的剑锋,姬姌飞快的改变了攻势, 吕靳却只守不攻。 几招过后,姬姌看准了机会, 直逼吕靳面门,吕靳一剑扫开姬姌的剑, 两人这才缠斗起来。 或许是太熟悉彼此的剑招,姬姌的攻势总是能被吕靳化解,吕靳却也伤不到姬姌分毫。 两人就这么过着招, 谁都不曾相让,院中落花纷纷, 使得此番场景多了些美意。 姬姌一剑扫空, 回头吕靳掌风直逼, 无奈只能后退,她右手握剑,左手略过一片梨叶, 带着姬姌内劲的梨叶飞速的朝着吕靳袭去。 吕靳侧身躲过,叫了声好, 转头姬姌的剑已经横在了吕靳面前。 第46章 姬姌挑眉看着吕靳:承让。 吕靳收了剑,面带笑意的看着姬姌:不错,倒是学会用暗器了。 姬姌也归剑入鞘:吕将军教得好。 吕靳笑着摇头:我可没教过你这些,你跟我学的,也只有战场之上的对战。 那便是我随机应变的好。与吕靳的这番切磋,也让姬姌又学到了一些东西,姬姌十分痛快,说话间都带了几分豪气,将军输了,可记得答应了我什么? 吕靳拍了拍姬姌的肩膀,朗声道:没忘,等到了江阴,景阳剑诀给殿下双手奉上。 那盛安就先多谢将军了。姬姌肩上一疼,面上却没有丝毫体现,只是一扬头,说完此话之后目光才看向一边树后,她道,看完了就出来吧。 树后正是刚回来不久的金鹊,她听到姬姌的话,垂着头走出来,直接朝着姬姌跪了下来:我知道错了,我给你赔罪,你想要怎么样都好,只求你不要让洛姐姐赶我走。 这话说的姬姌一头雾水,只是大概知道金鹊去见了洛禾,想必是洛禾不想让金鹊继续留在这里了,但这与她有什么关系,金鹊一番话下来,反而像是自己吩咐洛禾赶她走一般。 不过姬姌心情不错,也并不想与金鹊纠缠,只道 :你的去留不是我说了算,又何必求我,先起来。 金鹊摇了摇头,向前走了几步: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姬姌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吕靳,吕靳只当没看见: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是搞不明白了,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殿下自己处理罢。 于是姬姌只能再次将目光放在金鹊身上,她颇有些无奈: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何谈原谅,当日也不过是你我冲动,况且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脱险,应当是我致歉才对, 至于你想去想留,都在你自身,你要是真不想走,洛禾也不能赶你走,起来说话罢。 金鹊感激的看着姬姌,又拜了一拜,这才起身道:谢殿下,我定会谨记此次教训。 姬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待金鹊走远,吕靳这才开口:先前就想问殿下,此人是何身份,又是怎么和殿下走在一起的。 姬姌只道金鹊是洛禾朋友,又在城外搬来救兵,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之人,却对金鹊的身份闭口不提。 要是金鹊真的不想离开,她们也不能将人丢在济阳城,定时要带她入江阴的,洛禾的身份就已经足够有争议,要是再加一个芗国丞相之女,恐会平白招来祸端。 吕靳也没有追问有关于金鹊的事,只道:我听闻殿下说的那位洛女公子昨日来了此处,不知现在如何? 姬姌道:将军说起此事,我倒有话与将军商量,她受了伤,腿脚不便,我们能否晚些启程。 吕靳在此也是为了寻找姬姌的身影,要不是姬姌坚持要等洛禾的消息,想必他们此时便在去江阴的路上了,如今一再拖延,吕靳也有些无奈。 我来时郧王便一再强调,要我见到殿下之后立马带殿下返回江阴 将军如今是郧上将军,我自然理解将军。姬姌道,郧王那边我自会解释,但洛禾这边却不能如此折腾,也是麻烦将军了。 殿下既然有了决定,我还有什么办法呢。吕靳只能妥协,我稍后写封书信,就说殿下一路奔波,实在是不宜启程。 姬姌笑着朝吕靳点了一下头:多谢将军。 吕靳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亲昵:你啊,之前将那位洛女公子说的那么神,害得我也十分好奇,如今人既然到了,不如也引我见一见,如何。 将军想见自是可以的。两人于庭中缓缓漫步,院中梨花飘落眼前,姬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洛禾说过的桃源十里,仅一树梨花飘落便足够美丽,若是这世间真有十里桃源,想必更是美不胜收。 只是那桃源偏偏生在锦国,虽说天子亡后几国短暂的维持了一个相安无事的场面,但谁都知道,几国之间虎视眈眈,交战是必然的事情,战争随时都能爆发,更何况自己很快就会在江阴出现。 也是可惜,那桃源想必是见不着了。 姬姌接着道:只是一夜折腾,此时屋中杂乱,想必是要让将军见笑的,不如将军晚些再来。 吕靳道:我一介粗人,如何会在意这些。 姬姌一笑:将军不介意,但那洛禾确实实实在在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总不能让人家害羞不是。 也罢。吕靳道,是我思虑不周了,那我便用过午膳后再来。 与吕靳分开后,姬姌这才转到了洛禾处,推开门,洛禾正靠在床上,看着眼前的窗户发呆,见姬姌来了,她轻轻一笑,喊了句殿下。 姬姌应了,她走到洛禾身边坐下。 环顾四周,屋子想必也是有人收拾过得,那折腾了一晚上的痕迹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干净整洁。 姬姌自也是知道的,她之所以先拒绝了吕靳的见面,也是有原因的。 第47章 之前因为金鹊的话,她与吕靳曾谈论过洛禾,那次谈论不欢而散,姬姌不知道此刻的吕靳是怎么想的,但不论如何,这件事也应该让洛禾先知道才是。 姬姌先是道:怎么样,好些没有? 洛禾点点头:先前觉得整条腿都快没有了知觉,如今倒是痛意袭来,好在也是让我知道这条腿还有用,只是这一来二去拖得时间想必也久,殿下 洛禾自然不想让姬姌先走的,出于任何方面,她都不想与姬姌分开了,只是让所有人等她一人,这话她也说不出口,只能止住说了一半的话。 姬姌接道:你安心养伤就是,我与吕将军商量过了,等你好些了再出发。 这再好不过,洛禾简直是要感谢这位将军了,她道:是我拖累殿下了。 小事一桩,你不必放在心上。姬姌道,方才我与吕将军聊过,将军想见你,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既然来了这里,吕靳迟早都是要见的,洛禾并没有什么意见,她道:听闻殿下一身武艺皆是吕将军所传,吕将军于殿下如师如父,我也早就想见一见这位吕将军了。 话虽如此说,但洛禾对吕靳此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就只有一条,这人在周王室岌岌可危的时候直接转身投去了郧王帐下,这便足以让洛禾嗤之以鼻。 但也仅限于此,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出路的权利,那时王室式微,被攻陷只是迟早的事,吕靳就算留在那里也只是白白搭上一条命。 姬姌也是知道的,所以没有人责怪吕靳,多的也只是心中腹诽几句。 洛禾如此说却只是为了姬姌,姬姌尊敬吕靳,那自己也就要敬他几分,总不能让姬姌难做。 但姬姌下一句却让洛禾有了其他主意。 姬姌道:先前你未来时,金鹊曾说是你出谋划策让我陷入了危险,这句话不慎让吕将军听到,吕将军便以为你初出茅庐,才学尚浅,接近我有其他目的,我虽在将军面前解释过,说你可与柬诚君齐名,但最终却闹得有些不欢, 如今我也拿不准将军是如何看你,你要是不想见他,我替你打发了就是。 不必。洛禾听完了这话,瞬间有些头疼,怎么又是金鹊,金鹊这祸从口出的性子,真的应该改一改才是,不然日后接触到更多的人,总归不是害人就是害己。 洛禾道:我既然跟在殿下身边,这位吕将军是迟早都要见的,殿下也不必为我担心,我心中已有了主意,且还要看吕将军是如何说。 姬姌只好点头,此话题就此结束,她带着几分好奇的道:你与那金鹊说了什么,她方才跪在我面前说让我在你这边为她求求情。 提起金鹊,洛禾就能想到金鹊说的那些话,这人是什么时候有的那般心思,又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样,洛禾只觉得难办。 她道:不过是觉得她不适合继续跟着我们了而已,她怎么闹到殿下那边去了? 第27章 人生在世,如若不能敢爱敢恨,那真是枉来人间一趟。 估计是真的想留下来吧。姬姌道, 她是你的故人,你自己拿主意就成,只是那日是她搬来了救兵, 我们也不好对她太过。 洛禾也觉得自己是被气的昏了头, 那日城外分别, 她让金鹊先逃了出去, 这才有之后救兵一事, 说来也是她们欠了金鹊的 命运造化啊, 真是弄人。 只是就算不让金鹊走, 洛禾也是不想看到她的。 喜欢没有错,喜爱怎么可能有错呢?毕竟自己对姬姌的心思也是如此, 只是洛禾说不上来,金鹊之前不是这样的, 最起码她并不喜欢女生,所以洛禾才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更让洛禾觉得不适的金鹊的那最后一句话, 她说她会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然后再来救自己。 这话简直荒谬,但这话也确实不像是金鹊可以说出来的, 洛禾想不明白,她回想那些点点滴滴, 甚至觉得金鹊的出现不是巧合, 而在这背后, 一定有人指使。 但这都是她的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 或许要看清一件事背后的目的,还是要深入了解, 那么说,金鹊确实不能走了, 要杜绝背后的隐患,那就要让金鹊自己露出马脚。 此地危险,洛禾本也是为了金鹊的安危着想,谁知道到了现在,她反而是为了找出金鹊的目的留下她。 金鹊说她们没什么区别,或许是吧,她可以为了达成目的采取各种手段,但不到必要,她便只会选择利人利己的那条路,希望金鹊也是如此。 洛禾道:现如今各国都想迎娶殿下,殿下可曾有心仪之人? 怎么说着说着说到我身上了?姬姌不禁一笑,却也如实答道,我自从十岁起就混迹军营,此生最上心的男子便是我的王兄,若说心仪谁,这倒是真的不曾留意。 洛禾接道:那日后我为殿下留意着点? 姬姌一只手敲了敲洛禾的头:你这里面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洛禾笑着道:自然是在想殿下了。 其实没必要如此的。姬姌收了手,规规矩矩的坐好,她道,你之前问我见了吕靳要如何,其实我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只是觉得,我应该跟着吕将军上战场,而你或许可以成为郧王的入幕之宾, 第48章 此后你我二人一文一武,为这个家国努力,打的其他列国低首,助郧王一统,那以后便可以肆意山河,倒也乐哉。 洛禾看着侃侃而谈的姬姌,叹道:虽是如此,但这其中过程曲折,世事易变,说不定很多事情都和我们想的不同 是啊。姬姌也跟着叹息,他们或许并不需要我们,只是需要周公主的天子血脉,等到新的天子出生,他们扶天子上位,打着天子旗号一统列国,然后挟天子令诸侯 这样的和平是维持不了太久的,对罢。 洛禾点头道:他们并不明白,要想实现一统,不是需要一个新的天子血脉,要靠的是自身实力,是天下民心, 而殿下的作用,是民心所向,殿下在哪里,九州的民心就靠在哪里,除此之外,殿下还能广招天子旧臣帮扶,这才是殿下的作用, 再恕我直言,盛安,你其实也知道,周王旗已倒,下一个天子不会是姬姓,而世人提起你,也只是前朝公主,这一切其实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或者让天子诞于你腹中,你才会重新拥有权利地位。 姬姌在东胡时曾让洛禾唤她盛安,但直到这时,洛禾才真正在姬姌面前喊出这个名字。 姬姌道:我知道,可我不愿。 我不想看百姓离散,战火四起,但我也并不想再掺和进王朝之事了,我征战天下也好,或在当时与太子衍同归也罢,这都是我乐意的, 而我担着周公主的名义,周朝天子,恩威九州,我身为王室,也当有义务护佑天下万民,九州需要的是一个新的希望,而我,或者你,我们要做的只是帮助这个希望慢慢升起,直到新的王室出现。 殿下看的很透,是好事,但也是不幸。洛禾道,他们都不明白,所以才会有当时四王围攻洛阳,天子自焚南宫一事, 最可悲的是,他们直到那个时候,都只是需要天子正统的名义,所以那个时候,殿下你成了他们争抢的希望。 只是不知道,这个道理,郧王会不会明白,我们又能不能让郧王明白。 屋内点着油灯,光影与窗边透进来的光相照应,她们今日所聊,也是一生所想,是洛禾如今最担心的事。 姬姌道:若郧王不明白,那时我便听你的,如果真的改变不了这种局势,那就说明郧并非我们的归途,或也说明,这天下真的无救罢。 只要殿下有心,就会有希望。洛禾轻轻挪了挪位置,与姬姌凑的近了一点,她突然变了神情,带着几分笑意的道,所以殿下喜欢哪种人,我好为殿下留意。 这话题绕了一圈又被转了回来,姬姌十分无奈:此刻我哪有什么心思去谈论这些,若日后安定,说不好我会随意找个小将军,或者江湖人罢。 这倒确实符合殿下。洛禾神情看不出一丝异常,她会问出这话,自然也就知道姬姌会如何回答。 姬姌天潢贵胄,又是恣意之人,当与一个快意恩仇的男子在一起,又岂是自己一个文弱女子可以肖想的。 只是看着姬姌过得开心,那便已经足够了。 她与姬姌,本也就不是一路的人,只不过一时凑在一起,相依相伴,待尘埃落定终归别离,自己又何必在如今道出那心思徒添烦恼。 百般试探换一个早就知道的答案,再让自己心灰意冷一番,洛禾都忍不住暗暗嘲讽自己,真是矫情。 她保持着微笑:那看来我们可要努力一点,才能让殿下尽快找到心悦之人了。 姬姌听着这话越来越不对劲,她道:你又是只说我,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心悦之人? 我嘛。洛禾故作思考,然后笑道,殿下就不必为我思虑了,这辈子大抵是不会有那么一个让我为之倾心的男子了。 为何?姬姌根本没有想到洛禾喜欢的不是男子,她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追问道,你要是看上了谁家公子,我帮你把他抓回来。 洛禾哭笑不得:别别别,那时候可不就是强抢民男了嘛,于殿下名声有损。 殿下也不必顾虑我,我是有爱而不得的人,只是我若想与她长相厮守,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不如就不说了,看着她平安顺遂,想来也是好的。 瞎说。姬姌道,若真是如此,那你这一生岂不是都要在遗憾之中度过,你如此深情他知道吗,又会理解吗?人生在世,如若不能敢爱敢恨,那真是枉来人间一趟。 最起码,你得告诉他,你心悦他,想与他在一起,那时他若有旁的说辞,你再转身去爱他人,或者默默守望,总归也不会抱憾终身。 姬姌能说出这番话洛禾并不觉得意外 ,反而是在情理之中,洛禾道:殿下说的有理,我会考虑的。 姬姌嗯了一声,她起身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扰了,待午后用过餐,吕将军会来一趟。 洛禾应了声好,又叫住姬姌道:殿下,郧国一行如何,待我见过吕将军再做考量。 知道。姬姌扭头朝她一笑:吕将军走后我就来找你,等我。 就是这抹笑让洛禾心头浮现出丝丝暖意,她回想着姬姌刚才说过的话,就好像是在废墟中看见了一丝丝光亮,这丝光亮强势的照进来,让洛禾迫不及待的想爬出深渊,只是轻轻触碰,便觉得无限温暖。 第49章 但洛禾也十分清楚,这光亮背后,不一定是她向往的温暖,也有可能是下一个万劫不复。 洛禾不敢赌,她只能步步走近,慢慢试探,找一个答案。 此刻洛禾抬头,眼前姬姌笑靥如花,她也只是回应了一抹笑意,轻轻点头:好。 午间姬姌没有过来,想必是要陪吕靳用餐,餐食是金鹊端过来的,这委实让洛禾有些没胃口。 金鹊将饭菜递给洛禾,洛禾伸手去接,没想到金鹊却不肯撒手了。 洛禾都怀疑她是不是滴了水在眼眶之中,不然那双眸子怎么会一直是湿润的,带着几分可怜劲,和谁欺负了她一样。 金鹊道:还是我来喂姐姐吧。 洛禾抢不过她,干脆撒了手,道:你这是将我彻底视为一个废人了? 金鹊连忙摇头:怎么会,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便给我。洛禾斜斜的看了她一眼,你留下可以,但你最好将自己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全部抛掉,我忙,没工夫理会你的小心思,别给我添麻烦,行吧。 金鹊咬了咬唇,点头道了句好,慢慢的将饭菜推到洛禾身边,洛禾接过,不再理会金鹊,只是低头吃着饭。 待洛禾用完餐,金鹊方收了餐具,就听到有人来传,说吕靳马上过来。 洛禾将自己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就坐直了身子等吕靳。 门外传来隐约的谈话声。 你不随我一同进去吗? 这道声音雄厚有力,想必便是吕靳了。 不了,我想将军定是有话要单独与洛禾说,我就不打扰了。 这是姬姌的声音,洛禾一笑,姬姌果然明白她,她也是想单独与这位吕将军聊聊的。 第28章 周虽不在了,但九州大地还在,或百年千年,王朝几经更迭,它也依旧会在 毕竟姬姌不在, 有些事情才可以说的更透彻。 洛禾只听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外面的阳光打落在吕靳身上,有一部分落在地面, 带起灰尘, 缓慢落地。 吕靳身上穿着文武袍, 腰间佩剑, 再往上看去, 就只能看到那略带着几分和善的眉目, 倒不像是将军, 反而真的像是谁的长辈。 洛禾没有说话,只是转头朝着吕靳一笑, 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让吕靳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他抽出一把椅子坐在洛禾前方, 门被外面的侍女关上,吕靳开门见山道:你便是洛峙的女儿? 洛禾点头道:那你便是吕靳将军了。 吕靳道:我也不和你废话, 殿下身份贵重,却被你哄骗的陷入危境,此事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将军这话好生可笑。洛禾一脸不解, 我何时哄骗殿下了,你既然也说了那是殿下, 我怎么可能可以让殿下受伤? 吕靳眯着眼睛:城外之事你如何解释? 洛禾道:自然是有人想害殿下, 我要不是让身边的好友报信, 你们又怎么可能在城外救下殿下,反而是我掉了崖受了伤, 至于什么害了殿下那更是无稽之谈, 要不是我殿下怎么可能平安出现在这里,怕是早就死在了那芗王宫。 这倒算是你的功劳。吕靳道, 那你想要什么?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为了那一点赏赐跟着殿下的。 这句话看似推拒,但洛禾却刻意的加重了一点两字,反而改变了这句话的意思,让人觉得洛禾是想要更多的东西。 吕靳自然也是如此以为的,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瘦骨嶙峋的女子,这人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看似精神十足,却也只是强撑。 吕靳见惯了这种自作聪明的女子,觉得自己攀上一个靠山就可以从此无忧,一个劲的贪足,到了最后只会让自己陷入粉身碎骨之地。 听着洛禾话里的意思,他现在更是觉得姬姌夸大了洛禾的本事。 吕靳道:荣华富贵,或是名利地位,又或者是一个好夫婿这世间(w)(l)众人想要的不过这些,你要什么? 若我都想要呢?我还是觉得跟在殿下身边能拥有的会更多。 洛禾看着吕靳的神态变化,复又道:不过我也不会跟着殿下太久,等殿下上了战场,我自然是不会继续跟下去的,毕竟我想要的再多,也不至于搭上我的一条命。 谁告诉你殿下会上战场的?吕靳一只手搭在剑柄之上,仿佛随时都能抽出剑砍了洛禾一般。 吕靳道:殿下是整个九州的希望,她会坐拥整个天下,而你如今身在郧国,你觉得洛峙就能护的住你? 家父是护不了我。但是殿下看重我啊。洛禾神态轻松,吕将军何至于此,总归我也不是想加害殿下,我们也没必要如此针锋相对嘛。 简直荒谬!吕靳站起身,殿下怎么偏偏会与你这种人为伍! 又偏偏这人得殿下看重,吕靳也不能一剑杀了这人,却好在她只是贪图名利,不如就让她跟着殿下,自己也没必要为了这个人与殿下闹得难堪。 吕靳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系,也就不在乎了,反正等到了江阴,郧王自会派人照顾殿下,等殿下有了其他看重之人,洛禾也就没用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借着洛禾的身份谋划一番。 第50章 将军生什么气,将军自己也说了,这天下众人所求不过那些,我也自然没差,我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救出殿下,总不能闲来无事,给自己找麻烦吧, 至于其他,将军也可放心,我眼界低,只看得上眼前的富贵,不会打扰诸位的大事,不过是从中捞一点蝇头小利罢了。 这话说的刻薄,吕靳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你的这番话我会如实转告殿下。 我劝将军还是不要说得好。洛禾只是懒洋洋的靠着床头,说此话的语气也沾上了几分慵懒,毕竟殿下重情义,我几次三番救殿下性命,你告诉殿下这些,她知道了也不会就此弃我而去,反而是给殿下徒增烦恼, 要是殿下倒时候防着我,我捞不到什么好,说不定就会搅得大家都不好,何必呢吕将军?怎么说我们都是盼着殿下好的,又干甚闹的如此,伤了和气。 洛禾话说的轻松,却只有自己知道说出这番话时,她鼓足了多少勇气。 且不说殿下待吕靳如何,就吕靳来说,他要是真的不顾其他杀了自己,不过是事后向殿下请罪而已。 自己是真命丧九泉,殿下也不会为自己这个半途而来的人与吕靳去闹,这么一想可真是得不偿失。 但吕靳这人,洛禾打心眼里瞧不上,她说这番话,也是刻意避开姬姌的,毕竟有些事情其中之意,如若没有一个准确答案,还是先不要说与殿下徒增烦恼的好。 好好好。吕靳连道了三声好,他眼中已是含着几分怒气,他道,你很好,要是哪日殿下不再倚重与你,到那时,我定将你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那我可要好好攀附着殿下了,不过将军,话也不必说的这么早,要是哪日将军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的,我也能为将军费费心神。 吕靳再看洛禾两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不必,你还是好好关心你自己罢。 说完这句话,他就大步走出了房门,门外姬姌正在练剑,吕靳站在檐下,看着姬姌舞完了一整套剑招,心情却也平静了下来。 想来也是,那人虽有些才智,却只是个会偷奸耍滑之人,只为了那么一点名利,倒也不足为惧,自己又何必与她置气。 就算是让人留在姬姌身边又如何? 吕靳看着眼前信步走来的姬姌,在心底补完了最后一句。 总归不过是陪姬姌被困在那座华丽的郧王宫罢了。 既翻不出什么浪花,何不随了其所愿,就当是哄哄这位殿下了。 想到此处,吕靳心中已经豁然开朗,他朝着姬姌抱拳:殿下。 姬姌走至他身前,对着吕靳露出一抹笑:将军出来了,如何? 倒是有几分聪慧,不过殿下拿她与柬诚君相比,确实差点太远了。 哦?姬姌不知道洛禾与吕靳说了什么,却也能猜出来几分,她只是道,都说舜华君,柬诚君才高八斗,这舜华君我是见不到了,等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柬诚君才是,也让我看看,我们洛禾哪里不如她了。 姬姌这话说的潇洒,吕靳背地里却暗暗嗤之以鼻,只当姬姌没见过世面,轻慢文臣,才会将名扬天下的柬诚君与一个小丫头片子相提并论。 吕靳一笑,讲话题带过:方才见殿下舞剑,倒颇有几分尚天子之威,这天子剑在你手中,也不会蒙尘了。 姬姌手指抚过剑身,她一剑挥出,剑风带动梨花,落了满地。 姬姌收剑一笑:我自记事起就是王兄陪在身侧,对这位父王倒是印象不深了,只从几位将军口中听过其风姿,想来定是威风的。 吕靳道:殿下若是男子,承袭王位,四处征战收复故土,想必如今的天下,周王室威望可复。 这话的前半句姬姌已经不想再回答了,她只是一笑:周虽不在了,但九州大地还在,或百年千年,它依旧会在,这就足够了。 吕靳没想到姬姌会说出如此一番话,只恭敬道:殿下大义。 姬姌朝着他点了点头,将剑负于身后:我进去看看洛禾,将军还要一起吗? 吕靳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近来城中流民增多,治安混乱,我也是闲着,便去看看,也帮上一帮。 将军这才是大义,待我安顿好之后,也来城中帮帮忙,此刻便不耽误将军时间了。姬姌朝他行了个师礼,转身推门而入。 待吕靳出去之后,洛禾这才松了口气,她端起旁边茶水一饮而尽,见姬姌走来,她心中已有了些打算。 姬姌与洛禾相处,早就无比熟稔,她径直过来走到洛禾床前坐下:你与吕将军聊的如何,他出来时还与我说你不如柬诚君,是我高看了你。 洛禾道:不过寻常闲话,吕将军本想怪罪我看护殿下不周,被我反驳了回去,此刻怕是更加觉得我留在殿下身边只是为名利了。 不过殿下,我们先前猜测或许没错,江阴并不需要一个聪慧的姌公主,他们或许会以殿下身份贵重为由,将殿下困在江阴。 果真如此?姬姌没想到,此话居然是洛禾见过吕靳之后从吕靳口中探得的,她道,吕将军是怎么说的? 第51章 洛禾道:我对吕将军道,等殿下上了战场,我便弃殿下而去,吕将军立马便反问我道,谁说殿下会上战场?此番举动,也足以说明了。 姬姌闭了闭眼,吕靳竟也如此认为吗?或是情势所迫,这只是郧王的想法,吕靳也只是依从吩咐? 姬姌道:那我该如何? 洛禾道:既然都是利用,殿下不如嚣张一些,荒唐一些,只懂舞枪弄棒,让他们放下警惕,这样他们才会显露出自己的本心,到那时我们再做考量。 你呢? 第29章 不过非要我说,那我觉得,你不论如何做都不对,都是错的 傍晚时分, 天空澄澈一片,霞光笼罩了整个大地,姬姌与吕靳并肩走在街上。 城内街巷倒是一片祥和, 虽也有摊贩叫卖, 但姬姌看见百姓各个面黄肌瘦, 大多路过小摊, 也只是驻足观看一番, 并不上前, 然后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 再向前走, 街边依稀靠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面前摆着几个破碗, 路过行人多也不看他们,故此他们碗中最多的也就只有几枚铜钱。 看来众人所说的郧地繁华富硕, 倒也不过如此。 说到底却还是战乱原因,这些流离失所的人, 不过是战乱中的可怜人。 姬姌看着如今的人世,无奈的摇摇头,她方想取些银钱, 也帮衬一二,却被吕靳拦住了。 吕靳朝着姬姌摇摇头, 刚想说话, 谁知他们旁边一位背着背篓的老婆婆突然脚下一软, 就这样朝着姬姌这边倒下来,刚好砸在姬姌身上,姬姌被她砸的也差点没站稳, 她反应过来后立马去扶老婆婆。 那老婆婆就抓着姬姌的手,先是激动的道谢, 继而话锋一转,朝着姬姌哭诉:大人救救我们罢,这日子太苦,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啊。 姬姌看着老婆婆,从袖中取出几枚银钱塞到她手里,老婆婆顿时热泪盈眶,差点哭出来,拉着姬姌的手连连道谢。 姬姌低声安慰了几句,身旁吕靳喊了声殿下:天快要黑了,殿下,我们 姬姌叹了一口气,道:将军如若无事,我还想再看看这里。 这番场景,吕靳知道姬姌不会坐视不理,但他方才拦着姬姌,自然也是有他的原因的,此刻吕靳只能道:那我陪着殿下。 姬姌点点头,准备继续向前走,谁知这时那老婆婆突然抓住姬姌不松手了,姬姌疑惑的看向那老婆婆,老婆婆那眼中的感谢却消失了几分。 老婆婆身子有些颤抖,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轻颤,但眼神却升上了几分怨恨:方才那位将军喊你殿下你是哪里的殿下 姬姌被这句话问住了,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与老婆婆眼神交汇,瞬间被这眼神看的有些退缩。 这实在是有些骇人,姬姌还从未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移开目光看了一眼吕靳,吕靳一只手提着剑,直接将两人分开,他转身护在姬姌身前:不论是哪里的殿下,都不容你这般放肆! 吕靳这番动作逼得老婆婆直接松开了姬姌,老婆婆本是使了十足的力气才拽住的姬姌,此刻猛的撤了力,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眼神带着几分凶狠:我知道你,我儿子就是跟着你出去作战,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你是将军,是江阴那边的上将军!你身后的这位殿下,想来是江阴的殿下了? 战场之上生死难料,就算是我,也不敢保证可以在每场对战之中活下来。吕靳冷着脸,你儿子为国牺牲,是为大义,但你在殿下面前却实在放肆,念在你行事有苦衷 此番话音未落,一捆蔬菜便劈头盖脸的砸在了吕靳身上,那老婆婆站起身,从背篓中又取出一捆菜,再次朝着吕靳砸去,吕靳先前没有防备,这才被砸了个正着。 他伸手挥开那捆菜,抬眼看向老婆婆,老婆婆一只手指着吕靳,破口大骂:我去你的狗屁大义,我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我儿子回不来了,不仅是我儿子,隔壁王婆的丈夫儿子,甚至是孙子都死在了几月前的那场战争之中,我们的家园也在那场战争中化为灰烬, 你们口口声声为了大义,每个人说出的话都有道理,那你怎么不去死,这大义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踩着无数寻常人的尸身,享尽了富贵还不够,还想要更多,这更多的权利凭什么要我们牺牲? 几枚银钱就想堵住我们的嘴,我呸,你们这群人迟早是会遭报应的,还有那位殿下,你在这里虚情假意些什么,谁不知道郧王宫极尽华丽,你有本事将那殿宇中的金银财宝全部拿出来啊,谁在乎你这些破东西! 老婆婆话说着,已经将姬姌方才给她的银钱砸在了吕靳身上,此番吵闹,周围巡逻的士兵已经围了上来,那老婆婆丝毫不惧,只是怒目圆瞪的看着吕靳两人。 姬姌站在吕靳身后,听了老婆婆的这番话,她不由得去想是自己错了吗,但是这些道理谁又说的清楚,当下几国局势,战争是难免的事情,也是迟早会发生的。 她说的是几月前的那场战争,可几月前的战争,四国挑起的风波,自己亦是那失去家国之人,又何尝不能理解这位老婆婆呢。 第52章 她刚准备说句话,就听到旁边一位乞儿慢悠悠的道:张婆婆这可就是看错了,江阴哪里有这样的殿下,这位的身份也不难猜,怕是洛阳那边来的。 这话看似无意,确犹如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起了惊雷一片。 这街上行人纷纷,此刻皆都驻足围观,士兵虽能将此地围起来,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周围议论声渐起,姬姌处在人群中心,看着那些人的指点,又是一番心酸。 四周已经有蔬菜朝着他们飞过来,吕靳气的脸色都有些发青,却也不能真正提剑去杀了这些百姓。 那行乞儿收了碗,一名年纪小些的从人群中钻了进来,默默的捡起被老婆婆扔掉的银钱,他身材瘦小,手上动作也快,捡完后又从人群之中钻了出去。 原来这就是洛阳那位殿下,那战争岂不是因她而起,众国争了这么久,她不就是源头吗? 要不是你们王室无能,守不住这片大地,压不住这几方诸侯,我们怎么可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战争怎么会发起,我们失去的亲人,你们拿什么赔! 大家都过来看看,她现在怎么好意思如此心安理得的出现在这里,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们王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天子坐在明堂之上毫无作为,死的活该! 吕靳也未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扭头朝姬姌道:眼前情况不妙,我护送殿下先离开。 不知何方丢来一块石子,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姬姌眉心,那石子来势汹汹,刚落下姬姌额头就见了红。 姬姌似没有感到疼痛一般,她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也许她也曾怨过王兄不作为,但那毕竟是她的王兄,是照拂她长大的人,这诸般事,姬姌虽为其自责懊恼,如今百姓有千万说法,心头有千万不平,姬姌都可以理解。 但身在高位之苦,却无人去懂,王兄之苦,就连之前的自己也不懂。 这也是姬姌握紧拳头的原因,她懂众人,所以她今天不能妄动,众人却不懂王兄,所以她为王兄悲愤。 吕靳看着姬姌额头上的伤口,轻道:济阳地处偏僻,又与洛阳靠近,此地郧很少理会,洛阳那边又自顾不暇,倒是让这群人生的蛮横,毫无教养,殿下受惊了。 这番话虽说的轻,却也被周围人听了去,一妇人大笑道:我们没教养?我儿子倒是有教养,你们怎么不去地下与他论道理? 那妇人越说越激动,竟是直接朝着姬姌这边冲了过来,她口中大喊要姬姌去死,谁知冲过来的途中,之前捡钱的那小乞儿却伸脚将妇人绊倒在地。 小乞儿朝着姬姌眨了眨眼睛,他手背在身后,从袖中悄悄的摸出一颗小石子,那石子带着几分力气,朝着先前那位老婆婆飞去,砸在了老婆婆的腿上。 老婆婆膝盖一软,啪的一声摔落在地,小乞儿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老婆婆身边,他扯着嗓子大喊:别打了别打了,打出人命了,那位大叔你砸王城来的人就行,怎么还砸张婆婆! 被那小乞儿指中的大叔连连摆手:我没有。 小乞儿还蹲在张婆婆身前:张婆婆你没事吧! 他一边喊,一边悄咪咪的拧了张婆婆的胳膊一把,张婆婆哎呦一声,小乞儿喊道:来个人啊,救命,救命啊,张婆婆平常对你们也不错,你们就这么看着她死吗?有没有人,搭把手啊! 突如其来的这事让几个人也停了手,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张婆婆这边,那小乞儿慢慢的退了出来,眼疾手快的跑到姬姌面前,扯了姬姌一把:走啊。 城边河滩,几人喘着气,那乞儿朝后面看了看,也没人追来。 他坐在地上,将捡回来的那几枚银钱认真收好,又朝着姬姌伸了伸手:你们是不是傻,就站在那里被打啊,小爷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了你们的,今日这事没有十钱平不了。 姬姌从袖中取出一袋钱,直接将钱袋塞到了小乞儿手中:方才之事多谢这位小公子了。 小乞儿掂了掂手中的钱袋,一脸满意的将钱袋收进了怀中,这才起身对着姬姌抱拳行了个礼:这钱你给了我,日后就不能要了,我也不白收你的钱,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姬姌的思绪还停在方才那片混乱之中,她看着小乞儿:那些人都恨我,你不恨吗? 小乞儿道:我恨你做什么?恨你也没钱拿,况且这也不是你的错,但说来说去这也与你们王室隔不开关系,所以请恕我无礼了。 姬姌倒不觉得无礼什么,她反而觉得这小孩有点意思,姬姌道:看来这位小公子有自己的见解,那依小公子看,我如何做才对呢? 你如何做与我有什么关系,还需要问我?那小乞儿笑着道,不过非要我说,那我觉得,你不论如何做都不对,都是错的! 第30章 王室需有舍有得,若万人十万人相交,无法双全,只得舍万人而保十万人 大胆! 无妨。姬姌轻轻一笑, 倒不在乎小乞儿所说,将军不必气恼,我倒是觉得这位小公子说的有些意思, 小公子不如继续说下去。 第53章 那小乞儿在姬姌面前走来走去, 他慢悠悠的开口:如今局势, 不论你说什么做什么, 都会有人不满意, 都会有人觉得你是错的, 当然, 你什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有人觉得你错, 只要你是你,那就有人可以列举出一堆罪证加在你身上, 你问我是非对错,我就只能这么说, 其实人生在世谁不会做错事呢,如果真的有错,改了也就是了, 问题是,你有错吗? 小乞儿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言语中都是轻巧, 仿佛这并不是一件什么足以记在心上的小事。 他耸了耸肩, 语气惬意自得,哪有一点小乞儿的样子:要是我,我就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吃饱穿暖, 有没有地方睡,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你们呢,有一点吃的就去考虑吃的东西好不好,有个能过夜的就去考虑这个地方好不好,等这些东西都没有了,你们就觉得哪怕差一点也行,于是就有了争抢,有了矛盾,人身上最稳定的天性就是贪婪了。 我就是个小乞丐,对错其实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谁让我有好东西拿,我就站在谁那边,多简单啊。 小乞儿的前半段话让姬姌听的有些理解,但到了最后,姬姌却又迷茫了,她反问道:那对错就不重要了吗? 对错不在考虑的范围内啊。小乞儿停住了脚步,笑眯眯的道,或者你非要一味地坚持对错,那么到头来,你所以为的对错很快就会击垮你。 或者你觉得,那些做错的人,他们会做出改变吗?殿下,你太天真了,事实往往不是如此的,实际上,谁想解决问题,谁就要改变。 姬姌道:改变什么? 改变如今的九州局势,在这其中,许多的腥风血雨依旧是难免的,殿下不是儒学大家,也不是侠客,亦不是那谪仙人,殿下只是殿下。 旁的就由殿下自行理会罢,或者可以去问问身边的人,我走的累了,也该去找找今天在哪里歇息了。 这便是不想与姬姌搭话了,姬姌听的半知半解,又听小乞儿要去找歇息的地方,不由的道:小公子不如在县令府内歇息? 不必了。小乞儿已经转身离开,闻言道,那地方的床太软了,我睡不习惯。 姬姌自知已经留不住小乞儿了,但此人说的这番话,实在不像是一个乞丐能说出来的。 她只道:那我能不能知道小公子的名字。 许久儿。 许久儿挥了挥手,算作告别,那背影带着些潇洒,让姬姌看了反而觉得有些羡慕。 屋中点着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在墙上,火苗闪烁,光影打落在洛禾身边,她刚喝完了药,听到姬姌的话,洛禾脑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种想法,却没有个具体的定论。 她问道:殿下是说,这位叫许久儿的小公子与你说完这番话就走了? 姬姌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洛禾道:殿下可否将与那位许小公子的经历详细讲与我听? 姬姌便将自己与许久儿是如何相遇,许久儿又是如何帮她,最后她与许久儿的那番话仔细讲给了洛禾。 洛禾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她在脑海中将那番话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有些恍然大悟,她道:我想我大抵明白这位小许公子的意思了。 那小公子实是在与殿下论道,其实小公子说的所谓王儒仙侠,倒可以用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来论述清楚,我且问殿下,如若此刻有十万人站在殿下面前,只要殿下杀万人就可救这十万人,殿下要如何做? 洛禾看着姬姌,姬姌却没有立刻回答洛禾的问题,反而问洛禾:我心中虽然已有了定论,但我却想听听其他几道是如何作为。 仅此一句,洛禾便已经清楚了姬姌的打算,她道:儒道至善,致死也要求得两全法;侠道至真,若不能两全,也要求得痛快;仙道为漠,双方皆有理,汝是局外人,自是不会搅入这种是非的。 可殿下非儒非侠非仙,殿下是王室,王室不是圣人,需有舍有得,若万人十万人相交,无法双全,只得舍万人而保十万人。 其实那位小公子早就说出了殿下的抉择,殿下尽管一路向前就是。 保得天下人,是为大义,行大善。姬姌扭头看着身旁那摇曳的灯影,窗边似有风来,火光东倒西歪,姬姌道,但王道不需要成圣,圣也终不能成王,谁都没错,只是各自心中皆有道,各自心中道不同。 若非要从两者中选其一,我当时要保住更多的人才是,至于旁的,我却也无能为力了。 又好似是在无意之间,姬姌道:洛禾,你坚持的道是什么? 虽也曾想过儒道,但终究是不妥,最后倒觉得,不如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洛禾说这番话是有些伤神,此番话道出了洛禾这些年来所想,她轻叹了一口气:可芸芸众生,又有谁真的可以漠视万物呢,只要我身在其中,便已经不能视而不见了,所以我选择了殿下。 洛禾目光投向姬姌,坚定的道:所以我的道,便是殿下。 一时之间无言,只有火苗燃烧的声音响在两人耳边,许久之后,洛禾悠悠开口:殿下,济阳城不宜久留,待我能下床了,我们就启程。 第54章 姬姌略有些无奈道:你何必如此折腾自己,这一路行来,你可有一日好好休息过? 洛禾一笑:殿下这是,在关心我吗? 你便当是罢。 我才不要自以为的是,我要殿下自己说是。 这话说到最后,两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对了,姬姌的目光再次移到洛禾身上,那眼神看的洛禾心中都有些发怵,洛禾甚至都想说句别的找补过去,谁知道姬姌却轻飘飘的开口了。 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应该关心一下你,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心,大不了我这段时间就在府内练剑,倒也乐得自在。 好。 洛禾没有再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与姬姌聊些其他的事情,却又觉得不妥,只能就此作罢,然后看着姬姌微笑推门离开。 就连洛禾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会变得如此笨拙,连几句日常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仿佛自济阳相逢,她与姬姌谈论的正事越来越多,之前有些话要说出口反而有些难为情了。 但又好像这样才是正常的,她与姬姌之间的关系本来就该是如此,彼此扶持,只为了那个大义。 洛禾伸手朝着那火光探去,指尖一点一点凑近光芒,却又在最后一刻收了手,洛禾看着那光,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做。 但她心底却知道,自是不能这样下去的,她也不想这样下去的。 几日时光在不知不觉间走去,这日晴空万里,洛禾慢慢的摸下了床,在屋中慢慢踱步,腿上虽然有些痛感,倒也已经无关紧要。 主要还是在此地待的有些久了,洛禾甚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那位郧王了。 再过一日,洛禾派人去告诉姬姌,随时可以出发,姬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洛禾在出发之前单独见了这济阳城的县令一眼。 那县令倒也纳闷,却知道洛禾是姬姌身边的人,恭恭敬敬的迎了洛禾进去。 洛禾没有坐,只是将一袋银钱放在桌上,她道:我与殿下这几日添了麻烦,想必这济阳城百姓也觉得我们有些碍眼,这些钱也就当是救济百姓灾民了,那日殿下上街 那县令听着洛禾这没头没脑的话,又见洛禾说到那日街上之事,已经下意识的以为洛禾是来算账的。 县令虽然与她几乎没有接触,却也在旁人口中听过几句洛禾的评价,都说这人借着殿下的权势狐假虎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又听闻这人脾气不好。 这县令在此任职,本来天高皇帝远,就算百姓闹得如何,只要能压下来的事就不是事,谁知道一时之间这天下尊贵之人都来了这处小地方,县令几乎都快慌了神,只希望他们快些走,不要给自己找事。 洛禾话没说完,县令先察言观色的请罪道:那日之事是下官疏漏殿下要罚 这请罪结结巴巴的,洛禾只是道:你且安心就是,殿下要是想问罪,早在几天之前就来了,我只是想说,殿下出去见城中百姓凄苦,沿街乞儿颇多,皆都无处可去,便想着能接济一二,也是好事。 我在屋中也留了银钱,大人莫要辜负殿下的好心,也不要私自将这些钱财贪了去,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总不及官职性命来的重要,大人说是罢。 下官明白,明白。县令被洛禾这番话说的额头都有些细汗,他试探性的道,那下官便借着殿下的名义将这些银钱捐出? 倒也不必,大人就当是自己宅心仁厚,乐善好施,见不得百姓受难便是,与殿下没有关系。 第31章 洛禾,我有察觉的,但我不知道。 这是为何? 县令倒是更加不解了, 若说此举是为姬姌积攒名望,待到日后,也算是为姬姌得济阳城民心做准备, 那倒还说的过去, 但此举动显然是与姬姌无关的。 洛禾只是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反正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 她心中自有打算, 当日姬姌外出, 济阳城的百姓并不在乎姬姌这个身份, 想必也是不会要姬姌的东西。 不如先以县令的名义将东西给了他们, 以后找个机会透露出一些风声,那个时候该花的钱也花了, 事情已成定局,他们便要去考虑一下其他了。 只要有人可以明白姬姌, 改变如今对姬姌的看法,并心怀感激, 那她今日之事就没有白做。 车队缓缓向南,三月中旬的郧地四处绿荫,繁花盛开, 沿途有飞鸟掠过,倒是一番美不胜收。 洛禾掀开马车的帘子, 窗外几只信鸽结伴, 远方山水似水墨画一般, 青翠点点,经过水面倒映出一番朦胧景象,让人不由得沉沦。 洛禾看着这般场景, 昔日只在书简之上读到过的场景,如今却一点点浮现在了眼前, 实在是让她移不开眼。 车队再向前,只听得远方有人在哼唱着一曲小调,这调子引得洛禾倾耳倾听,直觉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便只是跟着那人也哼了几句。 姬姌本在思虑其他,忽听到洛禾的声音,她不由一笑:这是越人歌罢,说起来我也是好久都没有听过了。 第55章 越人歌?姬姌如此一说,洛禾倒是想起来了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原是《越人歌》,先前她在书文中也曾读到过,那时她还在为那书中之景感叹。 却未曾想如今,她倒是先记不清了。 那旁姬姌低哼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洛禾听着姬姌的声音,在心底补上了最后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姬姌道:先前郧卫联合攻打越地,事后将越地瓜分,越人便也从此融入了郧卫两国,如今能在此处听到越人歌,倒也是怀念的。 越被攻陷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洛禾不由问道:殿下之前常听? 你或许不知道,我母妃是越姬,她还在时,我常常能听到此曲,只是父王驾崩之后,母妃没多久也就跟着父王去了。 提起往事,姬姌少说也有些神伤,她掩盖过那些情绪,只是平静的叙述道:素闻越地民风开放,就算是两位男子,也能道出一句心悦,不过这种真情,想必是要有很大的勇气才能迈出去的。 洛禾听着姬姌说出的话,心中只道姬姌果然未曾见过同性相爱,怪不得那时姬姌说自己的眼神很像憬天子看温后的眼神,而自己只是随意就糊弄了过去。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掩饰的太好,但原来只是姬姌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日后都不要明白,那她的心思就可以一直深藏下去,也可以更加光明正大的表达,反正这些落在姬姌眼中又会是另一种情意。 想到这里,洛禾差点想打自己一耳光,她怎么可以如此想,这一路走去不知要遇到多少东西,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隐瞒的,姬姌迟早都会知道,也迟早都会明白。 洛禾打住了自己的想象,她道:越姬怎会同殿下讲这些? 母妃自然是不会说的,这些是母妃身旁的姑姑偷偷讲与我听的。姬姌轻轻一笑,随后却又道,其实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她随意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云雾缭绕,山水在一片雾中也显得不是那么清明,却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姬姌的声音也很随意:我发现你总是将我当做那个南宫之中的殿下,洛禾,你我都明白王室不复存在,又何必一直恭敬对我呢? 在外如此是迫不得已,但我们私下其实没有必要这样的,你不必将我当做殿下,我在军营混了数年,什么事没有见过。 只是在外征战的将士不定哪天就没了命,不如及时行乐,这种行为我无法评判什么,便只当做没有看见,由着他们去了。 洛禾将姬姌说的话低低默念了一遍,方察觉到什么不对。 不如及时行乐洛禾抬眸看着姬姌的侧脸,殿下只是觉得如此?你不相信这其中真情? 我不知道。姬姌倒没有确定的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洛禾,我有察觉的,但我不知道。 此言一出,洛禾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只是觉得自己方才那个想法可笑,有什么好隐瞒的? 军营之中生死难料,什么事都会发生,反而是自己忘了,只觉得一个劲的对她好,再将心思隐瞒起来,这样就天衣无缝了,可其实早就漏洞百出。 洛禾沉默着没有说话,此刻她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当是一个回应,最起码姬姌说的是不知道,而不是不可能。 日后事情如何,且等之后再看吧。 马车颠簸,路途又远,转眼间行至傍晚,夜幕拉开,吕靳吩咐队伍停在了一处郊外,将士们训练有素的安营扎寨,车架之上,姬姌与洛禾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吕靳来到姬姌面前拱手:殿下今日且先在这处休息罢,等明日路过徐城,情况或许会好一点。 这种环境其实也还好,姬姌并不觉得什么,她道:无妨,将军一路也辛苦了,我在附近四处走走,将军随意即可。 吕靳又是一拱手,目光看了一眼姬姌身后的洛禾,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了。 姬姌与洛禾慢慢走着,身边一条长河奔腾不息,河中之水并不清澈,几分傍晚的霞光照在水面之上,只看见河中水波涟漪,却不见映照出什么。 这河很宽,两边生长着不知名的杂草,偶尔可以看见几朵小白花妆点,但这草却不是连绵的,再向前走就能看到被河水冲刷过的痕迹。 泥土微湿,姬姌看着眼前景,再抬眸眺望眺望,能看到几座青山,姬姌道:此地极其有名,先前一直想来看看,如今见到,却反而觉得没有心中想象的那么惊艳了。 洛禾目光看向对岸的几处灯火人家,她道:黄河奔流不息,其长度难以估计,或许只是此处场景并不好看,殿下要是想看,日后我们寻一处好些的地方再欣赏风景。 风景倒是次要,何况这里也是不错的,只是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洛禾抬头与姬姌的目光一致,山上树木繁茂,她道:那山距离我们不远,如果此时山上有一队人埋伏,趁着夜色一路前行,有山水作为掩饰,大概多久可以冲到我们面前? 洛禾问出此番话并非是空穴来潮,不说东胡人对她们心怀怨愤,如果要杀她们,那么定是要赶在她们入江阴之前的。 第56章 除此之外,洛禾还记得济阳城外她与兰沁遇到的那场刺杀,凶手直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那么想要她们死? 洛禾也猜测过几个答案,但终究没有证据,还要继续深查。 风吹过,带动周围杂草,眼前一株柳树微微晃动,姬姌道:你既说是埋伏,那他们定然不会来找我们,只会在那处等着我们,但如果此处有埋伏,那么不出一刻,他们手中剑定会直指我们面门。 姬姌这话说的洛禾有些揪心,如今姬姌站在明处,那些人深藏暗处,处境确实于她们不利。 洛禾道:殿下,我们回去罢。 最起码回去还有吕靳在。 姬姌摇了摇头,她向前几步,伸手折下一根柳枝,姬姌手指轻拂过一片柳叶,轻道:我们身后,吕将军派了人跟着的。 那就好。洛禾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害怕了这种危险,尤其是自己不会武,只能给姬姌添乱。 别怕。姬姌的手落在洛禾肩上,待会要是有危险,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护着你。 好。洛禾心头一暖,又道,殿下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姬姌点了点头:在我们去江阴的这段路上,会遇到很多风险,我只是不知道了这些风险到底有多少,背后又有那些势力掺和在一起。 洛禾叹息道:可惜这些刺客大多都是死士,根本问不出来什么,我只是想不明白,济阳城外那场刺杀,那些刺客背后到底是谁?郧人为什么要杀我们? 或许这些事情到了江阴,便能明白,也或许这些人根本不是郧人,是其他人假冒。姬姌道,也不用太过于劳神,吕将军已经在查了。 洛禾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这个,只是她心底到底还是不太相信吕靳,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希望吕靳可以查出来罢。 一阵大风刮过,身后传来几道声音,洛禾回过头去看,心中一紧。 只见刀光剑影,吕靳派过来的人正与一群黑衣人厮杀,转眼间打斗直至眼前,姬姌已经护在了自己身前。 洛禾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揪了揪姬姌的袖子,道一句小心。 姬姌抽出剑,看着眼前这群人,她想了想,让洛禾在树后躲一躲,然后自己抽出剑加入了这场乱斗。 洛禾躲好之后看着眼前场景,那群人训练有素,一招一式都让洛禾觉得无比眼熟,她再看几眼,那群人并不是姬姌与吕靳手下的对手,姬姌下手迅速,几乎一剑一个。 局势很快的就被稳定下来,洛禾看着剩下的几个刺客,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冲出来喊道:殿下留个活口! 姬姌一脚踩在一个人身上,踏山河刚准备落下,结果就听到了洛禾的话,她立马收了手。 身旁几个侍卫已经制服了其他刺客,姬姌一把将手中的人提起,她扯下那刺客的面罩,刺客脸上有一处刺青,看起来倒像是什么组织的印记。 姬姌将手中这个刺客交给一个侍卫,转身依次扯下了其他刺客的面罩,果然他们脸颊上都有这种刺青。 洛禾走过来与姬姌站在一处,她看着这些人,虽知道不可能,却还是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几个刺客听到这话,皆是轻笑一声,其中几个人当场咬碎了提前藏在牙中的毒。 姬姌眼疾手快的卸了一个人的下巴,才让这人没有服毒而死。 洛禾眼眸扫过这几个人,还是死士。 她朝着姬姌道:殿下,这群人和当初在济阳城外刺杀的人是同一种招数。 姬姌看着那个刺客,她剑尖落在刺客面前:你若是说了,我保你一命,不然我就挑了你的手筋脚筋,再到你身上割几个口子,就让你在这里流血而亡, 荒郊野外,又是傍晚,想必会吸引很多虫子过来,你不会那么快死,也走不掉,想要受苦还是活命,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姬姌说的狠厉,洛禾想了想那番场景,感觉自己全身都有些发麻,她看着那刺客,在脚下捡了一根木枝递到那刺客身前:想好了就写出来,殿下说的话,可都不是虚言。 那刺客被卸了下巴,想说句话都不能,他眼珠子转了又转,与姬姌洛禾对峙了片刻,终于还是败下了阵。 刺客接过洛禾手中的木枝,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三个字,写完之后他抬头看着姬姌,趁着她们去看字的时候,那刺客挣脱了侍卫的压制,直接撞死在了姬姌的剑上。 一时之间,地上只留下一摊摊血迹,还有那血中鲜红的柬诚君三个大字。 第32章 她任由洛禾贴着自己,只是嘴上道:你且安分一点。 柬诚君!!! 饶是洛禾想的再多, 也不可能想到柬诚君身上。 柬诚君是何等清正高洁之人,又与她们无冤无仇,他根本没有理由要杀她们。 这怎么可能呢? 洛禾看着已经死透了的刺客, 心中思绪万千, 她不禁怀疑这件事情背后是不是另有其人, 但凡那刺客将矛头指向郧王, 洛禾说不定都觉得可信。 与洛禾一样, 姬姌对此也深觉不解:柬诚君?我想不明白, 为何会是他? 洛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那刺客的话,并不一定可信, 说不定他是见事有败露,故此胡乱攀扯。 第57章 姬姌道:也有这种可能。 洛禾仔细想了想, 又道:虽有蹊跷,但并不排除背后之人就是柬诚君的可能, 最起码,我们现在的线索也就只有这个。 虽然洛禾不愿意相信,但现实就摆在眼前, 是存心构陷,还是事实如此。 不论到底是哪种原因, 洛禾都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她大意不了, 也马虎不得。 不。姬姌走到那刺客身边, 她看着那刺客的脸颊,道,还有那处刺青。 方才洛禾的心思全部放在柬诚君身上, 倒是忘了这点。 比起刺客在临死前留下的柬诚君几个字,显然是他身上的刺青更有代表性, 若是可以查出这个刺青的来历,再顺藤摸瓜查下去,想必会知道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洛禾蹲下身子,借着淡淡的月光细细打量着刺客脸上的刺青,那刺青是一把弯刀的形状,上面有很多奇怪的符号,洛禾博览群书,却实在是说不出来这符号是何意思。 洛禾想了想,十分干脆的撕下了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就沾着地上的血迹,在那布上慢慢的临摹出了那刺青图案,做完这一切后洛禾才起身。 或许是方才蹲的有些久,她起身时突然感觉腿上有股麻意,再动一动脚,却是一个没站稳,差点倒了下去。 旁边姬姌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洛禾,她一只手在洛禾腰间扶了一把,等洛禾站稳后才松开她:回去罢。 洛禾看着自己一只手上的血迹,她方才差点下意识抓住姬姌,手都快要伸出去了,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沾了血,又在途中收回了手。 实在是,有些脏了。 洛禾无奈叹息:殿下等我片刻,我先去洗一下手。 姬姌点了点头,看着她向河边去的背影,转身对着几个侍卫吩咐道:劳烦几位兄弟,将这些尸首处理一下。 火光聚集在一处,此夜狂风不止,不知吹散了多少亲人兄弟离析。 天上星子逐渐增多,给暮色增添了几分色彩,却无人欣赏,今夜注定不能太平。 姬姌与洛禾回来的时候,吕靳正带着一群人围在一堆尸体前,见二人归来,金鹊第一个冲到了洛禾身边。 洛姐姐没事罢,方才你们走后不久,一堆人马偷袭了我们,幸好有吕将军在这里。 洛禾眉头一皱,她与姬姌几步走到那群尸体之前,那尸体堆在一处,依旧是一身黑衣的刺客,只是这些人却没有那种刺青。 但他们的服饰打扮却并不难猜,是芗派过来的人。 果然,金盏延那边不会没有动静,而这一切 洛禾轻飘飘的看了金鹊一眼,却也只是一眼,她很快的将目光移开,只是道:方才我与殿下也遇到了一波刺杀,不过来杀殿下的刺客与这群人并不是一路。 吕靳听完此话,关切的看着姬姌:殿下无事罢。 有将军派的人,无大碍。姬姌目光落在那堆尸体之上,将军觉得这些人从何而来? 吕靳十分肯定的道:芗。 此话让金鹊慌了慌神,她有一半身形藏在洛禾身后,此刻只是提高了些声音道:芗人要杀殿下? 这声音有些大,引得所有人的额目光都看向了金鹊,洛禾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你不知道么? 金鹊飞快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道:可这里马上就要到江阴了,他们是如何知道殿下行踪的? 很简单啊。洛禾语气淡然,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因为我们之中有芗的内应啊。 金鹊道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你只是我在济阳城外捡到的,说起与芗的关系,当是我这个上将军的女公子更加亲近一些,你着什么急? 洛禾说完转身又对姬姌道:殿下,此事需得严查一番。 姬姌点头:虽说我们从济阳城出发去江阴的事情不是秘密,但我们一路行来,路线都是临时决定的,若非细作,我也想不明白,此事还要劳烦吕将军查一查了。 吕靳点头应了,姬姌又道:夜已深,将军不如将人遣散了,要睡觉的睡觉,巡逻的巡逻,也不必挤在这一处,免得又遭了埋伏。 这话只是让吕靳遣散人群,却未曾说让吕靳也离开,显然是单独有事要与吕靳说了。 等人群散后,姬姌走进帐中,洛禾在进去之前看了洛禾一眼,朝着她道:你先去帐中等我,等我忙完,有事要与你说。 金鹊咬了咬唇,欲言又止,不是很情愿的转身走了。 帐中洛禾将自己临摹的那图案拿与吕靳看:吕将军可认得这个图案? 吕靳只看了一眼,就肯定的道:见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洛禾道:将军还说呢,我与殿下今日本是想散散心,看看风景,谁知道风景没看成,反而被这群人差点杀死,现在想想我都心慌。 吕靳听着洛禾的语气,简直不想理会洛禾,奈何此事事关重大,他只能如实道:这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杀手组织,向来是拿钱办事,殿下此次出去是遇到他们的人了? 第58章 姬姌点了点头,洛禾抢着道:我当是什么呢,不过也就是些为了金银卖命的人,这不就好办了,多给他们一些钱,也就知道是谁要杀我们了。 吕靳冷哼一声:你以为什么事情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在江湖混迹多年,很多达官贵族都乐意与他们交易,除了钱,还是因为有信义,要是连买家的信息都保护不了,那他们早就不复存在了。 洛禾却只是毫不在意的道:那肯定是给的银钱不够呗,殿下以后可是那至高无上之人,要多少钱没有,还怕他们不开口? 吕靳眉头紧皱,咬牙吐出了两个字:蠢货。 洛禾被吕靳一骂,凑近了姬姌一点,她就贴着姬姌,语气之中带了几分委屈:殿下! 姬姌也有些许无奈,洛禾这真的是,演的有些过了吧 她任由洛禾贴着自己,只是嘴上道:你且安分一点。 洛禾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了,姬姌道:若是在威逼之下,他们有没有可能道出买主? 吕靳本想说不可能,但话到一半,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回忆着当年场景,最后带着几分犹豫: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说,那刺客说的,也有可能是真的了。 姬姌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吕靳又道:那刺客可是与殿下说了什么? 姬姌本不想告诉吕靳,却又想到当时吕靳派的人也在,就算自己不说,事后也自有人禀报。 她道:是说了一个人,但我觉得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吕靳问道:是谁? 柬诚君。 不可能。听到这个名字,就连吕靳这个将军也是第一时间否认。 姬姌并不意外吕靳的否认,毕竟她自己也不相信会是柬诚君。 姬姌道:在将军眼中,柬诚君是怎样的人? 温润如玉,乐善好施,广受清流名士推崇。吕靳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意思考虑,柬诚君是心有大爱之人,他为人刚正不阿,却也得罪了很多人。 这番评论放在谁身上都有可能夸大,但柬诚君名扬四海,能让吕靳这种武将都忍不住夸赞,想来也不会做出如此之事。 这倒是让姬姌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背后,洛禾的目光有些深不可测。 姬姌只道:那便是构陷了,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殿下也应该累了,先歇息罢,明日还要赶路。 洛禾掀开营帐的帘子,帐内金鹊斜靠在床上,已经快要睡着,看见洛禾进来,她本想冲上前去,又在半途 停下了脚步,只是怯怯的喊了一句洛姐姐。 洛禾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知道我找你是什么事吗? 金鹊局促的点点头:我知道,但真的不是我。 证据呢? 他们要杀我!仿佛是想到了方才一片混战的场景,金鹊的眼中也带上了几分恐惧,他们要杀我,要真是我爹派来的人,真是我从中内应,他们不可能对我下死手才是。 洛禾只道:演戏自然要演的逼真一些才是,就凭这个,我不会相信你。 金鹊有些着急,她道:真的不是我,我如此在乎洛姐姐,又怎么会去陷害姐姐身边的人。 洛禾道:在济阳城时,你身边常有信鸽飞过,金鹊,你让我信你,总要拿出一点可信的证据。 听到信鸽二字,金鹊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她愣愣的看着洛禾,然后毫不犹豫的朝着洛禾跪了下来。 第33章 那日战火嘶鸣,马蹄践踏,十月飘雪埋葬了多少亡魂 洛禾看着金鹊这样子, 实在是无奈至极。 她刻意避开了人,单独与金鹊交谈,也是想给彼此留个情面。 但她忘了这人在不久之前就已经逼过自己一次, 这种机会落在金鹊身上, 简直是浪费。 洛禾没有说话, 就看着金鹊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金鹊再次哭出了声, 她神色中带着几分慌张, 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我此番离家太久, 爹爹难免牵挂, 但我保证,我就只是与爹爹通了几封家书, 除此之外,与殿下有关的任何事情, 我绝对没有外传,我可以发誓。 就凭这几句真假难辨的话想让洛禾相信, 实在是有些困难,只是洛禾心底已经有了打算。 金鹊那一瞬间的恐慌不是假的,这一点洛禾可以相信。 但这未免也太明显了一点, 若是那群芗军能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杀死,或是杀了知道金鹊身份的姬姌与洛禾, 那么她便也不用担心会暴露。 可问题是他们能吗, 只要没有必杀的把握, 洛禾或者姬姌只要活着一个人,那她们绝对第一时间就能猜到金鹊身上,金鹊会这么蠢吗? 洛禾觉得不会。 所以今天这件事情, 绝对还有别的内应,只是金鹊也一定参与其中了, 至于参与了多少,还有待考量。 洛禾没有再说话,静静的看着金鹊,心中却在想别的事情。 金鹊不曾起身,就在一旁抹泪,她一腔委屈:是不是因为我那天的话让姐姐厌烦了,如果是这样,姐姐就当我没有说过好了,何必如此冷落我,现在还怀疑我, 第59章 我与姐姐一同长大,不论我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去害姐姐,姐姐又如此看重那姌殿下,我自然也是爱屋及乌的。 你既然如此想家洛禾看了很久,终于开了口,那便早些回去罢,我先前就说过,你不必跟着我们。 金鹊摇摇头:我是想家,但我更想与洛姐姐一同回去,洛姐姐不走,我也就不走。 洛禾不由得笑了一声,金鹊如何,她就算不是十分了解,却也懂一些。 她站起身走到金鹊身边,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金鹊,洛禾觉得无此讽刺,又无比悲哀。 金鹊怎么说也是金盏延的女公子,洛禾认识的那个金鹊,活泼俏皮,与谁都能攀上几分关系,却也是有着自己的骨气在里面的,绝不是如今这个眼前人。 金鹊先前说心悦自己,她的这份心悦就是如此的吗,洛禾不敢相信,下跪又算什么呢? 求饶?低头?服软? 这样的将自己贬入尘埃,如此卑微,此种心悦,就算在一起又能如何呢? 但她觉得更加悲哀的是,如果爱一个人就要如此,那么是不是有一日,她也会变得和金鹊一般没了主意,只为了自己的那几分情爱就变得如此低微可笑。 洛禾不敢想象,只是此刻,她对姬姌的情意绝对是排在大义之后的。 这九州先得太平,这样她与姬姌在一起,才会安稳。 所以她绝对不可能,也不可以只依附与那一点点爱情,或许事到必要之时,她甚至会放弃那种爱情罢。 洛禾只问她:你舍得吗? 舍得那个从小生活到大的家,那个对她关爱有加的父亲,还有那帮亲友吗? 洛禾舍得,金鹊呢?她舍得吗? 金鹊咬着牙道了一句舍得。 洛禾却在心底替她回答了一句。 你不舍得。 你最看重什么,我都知道。 所以你的心悦,是不是只是为了找个借口留在我身边,你的心悦,只是在为了自己看重的东西铺路罢了。 只是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 金鹊,你是真的想杀了殿下吗? 又是想在如何的场景杀了殿下呢? 我留你在身边,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最起码让我看看,你与金盏延到底是要干什么。 洛禾就从金鹊身边走过,她慢慢的走出了营帐,抬头望见天上残月,星子闪烁,洛禾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沨都的方向。 想必此刻的沨都,定是忙乱不止,多少波诡云谲发生在其中,那些事情,且就让金盏延头疼去罢。 也不知道芗王如何了,等他从病榻之上下来看见如今的芗,会不会后悔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情。 不过金盏延大概是不会让让芗王下床了,毕竟这个人为了权利付出了太多,让他放弃,想必比死还要难受。 夜半静谧,只剩下虫子爬过枝叶的沙沙声。 周围有几处亮着火把,大多人进入梦乡。 就在这时,不知哪处响起一声高喝,随即一场厮杀就此展开。 洛禾反应过来时,姬姌已经冲了出去,洛禾随意披了衣服,就在帐内看着外面情形。 此次来的人洛禾再熟悉不过,是在济阳城外杀她们的东胡人。 他们果然还没有放弃。 东胡人下手凶狠,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去的。 洛禾看的惊心,她甚至在想,若是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绝不会搅进东胡王室之间的斗争之中。 现如今什么好都没有捞到,反而是捞到了一个教训。 等外面的事平了之后,洛禾这才带了件衣服出去找姬姌,姬姌正在与吕靳说话,洛禾走过去将衣服披在姬姌身上,就默默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吕靳见洛禾过来,只是轻飘飘的施舍了洛禾一个目光,便继续与姬姌交谈。 殿下,我们队伍中有人早些年与王室积怨,此次看见殿下,便只想报私仇,如今这些人我已经处理了,殿下且安心。 这倒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几国交战,王室也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家仇国恨,几百年积攒下来,有人逐渐淡忘,有人刻骨铭心。 这是一笔谁也算不清楚的账,姬姌也为此头疼:说起来我与他们也并无太大的仇恨,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吕靳道:多少年来的仇恨,谁都说不清楚,殿下不必为此伤怀,他们如今联合外敌行刺殿下,便已经是十恶不赦的罪了。 姬姌只是点了点头,与吕靳再闲聊几句,便带着洛禾回营帐内了。 洛禾看着出神的姬姌:殿下是还在为那些人伤神? 姬姌不置可否:家仇国恨之下,谁又是真的有错呢? 洛禾道:虽说如此,却也没有人真的无辜。 殿下睡罢,古往今来这些事情从未停止,冤冤相报罢了。 七日后,这行车队终于踏入了江阴地界,城门外,郧王浩浩荡荡的带了一堆人前来迎接,从这个架势来看,倒是无比看重姬姌。 此时距离洛阳城破那日已过去五月之久,姬姌再次见到郧王,两人只是淡淡对望。 仿佛再次回到了洛阳城前,那日战火嘶鸣,马蹄践踏,十月飘雪埋葬了多少亡魂。 第60章 城内处处埋骨,姬姌犹记得那日郧王仓宣的故作悲痛,那时四王争抢,邺王故作不语,郧王满眼怜悯。 只是彼时他们的话无一可信,现如今姬姌却不由去想,若是那日她在其中选择一人,是否现在的结局又会不同? 转眼间郧王笑道:我等殿下很久了,殿下如今到来,我整个郧国都将蓬荜生辉。 姬姌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按理说诸侯见王室,就算不用跪拜,礼却是不可少的。 但如今天子崩,王室不再,谁又会真正尊重姬姌这个公主。 郧王能出城迎接,已经算是给足了姬姌面子。 姬姌与郧王虚与委蛇道:几月不见,郧王身体可好? 托天子洪福,一切都好。提到天子,郧王这才朝着洛阳方向拱了拱手,我听闻殿下这一路走来十分艰险,殿下可有大碍? 无碍。 趁着姬姌与郧王交谈之时,洛禾将目光放在郧王带来的一众人身上。 站在郧王身边的男子眉目与郧王有些相似,却带着几分妖艳,想必就是郧太子估了。 太子估身旁的人一身白衣,腰间悬着一枚玉佩,眼神中带着几抹温柔,此人容颜不算绝世,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这身份倒也不难猜。 柬城君。 想来如此场面,能站在太子估身边的,也只有柬城君了。 洛禾看向柬城君时,柬城君的目光也刚好扫过洛禾,两人目光有一瞬间的对峙,却立马移开,倒没有更多的交流。 那边姬姌与郧王已经说的差不多,郧王侧了侧身:殿下舟车劳顿,先请入城歇息。 姬姌也并无多话,只招了洛禾跟在身侧,两人向内走去,郧王就站在姬姌身侧,与姬姌介绍路上的点点滴滴。 姬姌似乎毫不关心这些,她只是问道:郧王这是打算将我安排到哪里? 郧王伸手招来了一名女子,他指着那女子对姬姌道:我思来想去,让殿下此时入郧王宫也不合理,不如就在王宫附近寻了一处宅院,还望殿下不嫌弃。 另外我见殿下身边就只有一人,想必此人就是洛女公子罢。 洛禾微微侧身,就当是行过礼了。 这礼确实有些冒犯,郧王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笑了几声:洛女公子也是锦衣玉食出来的,殿下身边没人服侍怎么行,这女子服侍过王后几年,今后就跟着殿下罢,晚些我再安排些人过来,殿下好不容易来一遭,我总不能招待不周。 郧王话说到这里,这人姬姌定然是不能拒的。 姬姌道:那便谢过郧王了,郧王若是无事便请回罢,我想先去那宅院看看。 郧王本想再与姬姌多说几句,谁知道姬姌就这么下了逐客令,他虽然有些尴尬,但面上却只存笑意:那殿下先休息,我明日再来找殿下。 姬姌淡淡的嗯了一声,待郧王走后,她看了一眼那位被留下来的侍女,偏头对洛禾道:我累了,这人交给你了,我不怎么喜欢在身边留个什么都不清楚的人,你帮我问清楚了再带她见我。 洛禾与姬姌目光对视,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姬姌言语中的意思。 她轻轻笑了笑:是。 第34章 你说那火要多大,才能让经历过八百年风吹雨打的宫殿化为灰烬 当天郧王宫内, 郧王暗地里召了一众文臣前来议事,柬城君亦在其中。 这场议事持续了一个时辰,待群臣散后, 吕靳悄悄地入了宫。 天色已晚, 宫内点亮了数盏油灯, 照的这座本就华丽的殿宇更加富丽堂皇。 这郧王宫当年耗费无数人力建造, 大兴土木, 堆砌了无数金银, 郧王想在世间留一个善名, 到头来所有人却都只知道他虚伪。 后来柬城君声名鹊起,劝谏君王行仁善之事, 做仁善之君,郧王也确实听劝, 所以这王宫如何,逐渐也就没人在意了。 吕靳一路踏月色而来, 周围雕栏玉砌,他只是目不直视的朝着郧王走去。 大殿之上方才散了人,如今只有郧王一个人立在其中, 本是无比空旷的场景,却在万盏明灯映照下有了一种繁华之景。 郧王他站在高台之上, 眉目之间带着几分笑意:更深露重, 吕将军怎么来了。 吕靳站在殿内, 十分恭敬的朝郧王见礼:王陛下,臣此来,是有要事与您商议。 孤王猜, 此事与那位殿下有关罢。郧王随意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袍,他看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吕靳, 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威严,也是,你与她关系非同一般,孤也应该听听你的意见,有何见解,你且说罢。 吕靳道:您先前一直苦心时机未到,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郧国,王陛下也是时候展开宏图了。 郧王慢慢的坐在椅子上,就这么打量着吕靳,眼前这位将军已经为他效力五年了,郧给了他上将军的地位,权势,但这并不代表他相信吕靳。 信任这件事情对于郧王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缥缈,无用。 更何况是吕靳这种人。 但信任是一回事,吕靳今天来的目的又是另一回事,有些事情,只是听听也无妨。 他并不介意任何人畅所欲言,毕竟如果不顺着他们,谁又会说真话呢? 第61章 况且说到底最后的主意是自己决定的,如果说的合他心意了,那便是进谏有功,若不合 不过是几句话而已,他还能斤斤计较不成,况且这几句话也改变不了局势。 郧王轻飘飘的道:如此看来,你心中已经有想法了,说来听听。 吕靳道:如今殿下入郧,正是一个好机会,只要我们好好利用周公主的身份,想来不出多久,这天下就尽在王陛下之手了。 郧王眯着眼睛:如何利用? 让更多的人知道殿下已经在郧安定下来,天子自焚前遣散了朝臣,如今这些人四处流散,若是知道殿下志在郧,那么想必他们也会很乐意投奔而来。 郧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个好主意,那么将军觉得此事应该交给谁去做? 吕靳来时就已经想好了,他毫不犹豫的道:柬城君。 柬城君郧王轻轻念着他的名字,柬城君礼贤下士,声名远扬,由他来的确再合适不过,只是吕将军,你不觉得最近柬城君揽的事情有点太多了吗? 吕靳:??! 吕靳自然不清楚,柬城君一向与郧王之间都是和睦的,他没有想到,原来背地里,郧王居然也对柬城君颇有微词。 这倒是让吕靳心中惊了一下,但除了柬城君之外,吕靳想不到还有谁。 毕竟柬城君的名声实在好用。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郧王的话,郧王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轻笑出声:放心,孤王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过你既然如此有主意,不如也帮孤劝劝王后。 这吕靳就更不清楚了,自己一个将军,见王后实在不妥,他瞬间有些惊慌:王陛下说笑了,我也就是想到这一个主意,此种劝说之事,还得靠诸位文臣。 郧王道:你就不好奇孤让你劝说何事吗? 吕靳抱拳道:不论何事,这都于理不合,王陛下抬举臣了,臣实在受宠若惊。 郧王又哪里是真的想让吕靳劝说,只是听吕靳如此回答有些扫兴,他挥了挥手:下去罢,你说的事孤王会认真考虑的。 翌日午后,姬姌与洛禾方用过饭,这座宅院之中就迎来了数名客人,洛禾安排人一一回绝了,这群人不过也只是为了早些与姬姌打好关系,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这之后,姬姌在郧的身份又会是什么。 这群人没有什么可见的,大多是名士之下的门客,洛禾大概看了一下,倒是少见柬城君的人。 晚些时日吕靳过来了一趟,说郧王想见姬姌,已经派了人过来接她。 这一趟是迟早要去的,就算郧王不说,姬姌也自然会去找郧王。 毕竟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洛禾早就想见郧王了。 暮落时分,姬姌带着洛禾入了王宫,郧王在偏殿接待的她们二人。 姬姌进去时还能看到新煮好的茶,郧王穿着随意,好似这一趟只是与姬姌聊聊家常。 但他们一个是一国诸侯,一个是王室公主,他们的身份,怎么都不可能只是家常这么简单。 只是要看郧王今日想说些什么了。 殿内响起悠悠琴声,是《梅花三弄》。 等二人走近些,只见郧王遣散了周围侍女,只留那名藏在屏风之后的琴师,琴声依旧。 上次听琴,杀意四起,太子衍亡,此次一曲《梅花三弄》,又不知要发生多少未知。 姬姌只与郧王打了个照面,就兀自坐在了那桌案之前,此地摆设并未设上下位,故郧王只是与姬姌平起平坐。 待那茶煮沸,郧王为姬姌添了一杯,又抬头看着姬姌身后的洛禾,似是有些好奇:洛女公子怎么也来了,莫不是不放心,觉得孤会亏待了殿下? 洛禾道:自然不是,只是我有事想与王陛下说,此次殿下进宫,便让殿下带着我一起了。 郧王将茶递到姬姌身前,他道:女公子有何要事? 洛禾一笑:此事小女只想讲与王陛下一人听,不如您与殿下先聊,待聊完再说也不迟。 这话说的有趣。郧王也是一笑,他看了一眼姬姌,姬姌并无其他表情,只是看着那茶杯,仿佛洛禾说什么她都不会介意。 郧王便只觉得更加有趣:孤倒是更加好奇了。 洛禾故作神秘一笑,并没有继续接话。 那旁姬姌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这茶入口醇厚甘香,回味时又有些香甜,倒是没有其他茶的那般苦涩。 姬姌不由道:好茶,我先前在芗做客时,那边茶水多带些苦涩,没有这边的好。 既然洛禾在,郧王想与姬姌单独说的话自然不能再说,他再添了一杯茶,朝着洛禾的方向递去:女公子也尝尝。 芗人大多粗鄙尚武,风雅之士少见,又如何会坐下来静心煮茶,殿下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再带一些茶叶回去。 姬姌将那杯中茶喝尽,对于郧王的评价她未置一言。 皆说芗人身高八尺,各个长相粗犷,重武轻文,但那太子衍颇会算计,长得又是一副儒雅的好皮囊。 再说洛禾也是芗人,就生的温柔典雅,想来不论何事,还是不能以偏概全。 第62章 姬姌只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说来你今日找我,是为何事? 殿下身在郧之事几国之间已有知晓,这几日偶有天子旧臣来郧,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 姬姌道:我有什么可想的,大事自有你们这些人去操心,我当日没守好洛阳城,造成城内悲剧,之后便也厌倦了这些争斗,只想找个栖身之地安稳度日。 郧王故作一惊:虽如此说,但如今九州乱世,若是殿下再撒手不顾,那天下苍生危矣。 姬姌道:你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借着天下苍生的名义,可真的是让我进退两难啊。 不过你是想让九州太平,还是想让郧太平呢?要我说你不如亲理冤狱,革除弊政,与民生息,先管好你眼前这片土地,再说其他。 郧王道:殿下说的有理。 有理你也做不到。姬姌放下茶杯冷哼一声,你也别做了,毕竟上一个如此做的是我王兄,如今他已经被你们逼死在了南宫之中。 仓宣,你说那火要多大,才能让经历过八百年风吹雨打的宫殿化为灰烬,才能让那大雪连绵三月不尽? 每当夜半,你可听到过那洛阳城中百鬼哀嚎?这几月来,你可有一日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有一日良心不安过? 这便是问罪了,姬姌心中深埋着对四国的怨恨,这怨恨当时在太子衍身上爆发过,如今也并不会因为她想在郧安定下来就消失。 虽然问罪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惨剧,但若是不问,姬姌心中不安。 郧王能与姬姌在一起品茶论事,自然就是想过姬姌会如此问,若是她不问,这恨意一直落在心头,说不定哪日会悄无声息的钻出来,不如就让姬姌在此刻发泄一二,也算是说清楚,日后也不会横生枝节。 郧王一脸苦相道:殿下也知道,当日几国联合,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况且当时我们无意伤天子性命,只是想请天子前来做客而已。 就在这一瞬间,姬姌的目光透着寒意,那日城墙之上的怒火再次冲上姬姌胸腔,她咬牙强忍着才没让自己起杀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本无意伤王兄,王兄的死与你们完全没有关系?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郧王只字不提逼死天子,反而在姬姌的话中找到了借口,他只是低眉顺目道:当时无意之间导致天子死殉,殿下心中有怨是应该的,我也为此悲痛不已啊。 姬姌一只手捏着茶杯,就差将那茶杯捏碎,她干脆道:对,你心中是悲痛,可你在悲痛什么? 第35章 只为了名正言顺,为了虚伪的大义,就要女子牺牲,这是何种道理。 姬姌感到无比可笑。 不愧是郧王, 不愧是郧王! 能在三言两语之间将如此不要脸之事说的与自己毫无干系,就连姬姌都要忍不住佩服他了。 姬姌甚至嗤笑出声:你只是悲痛王室正统消亡天地,你便少了一个夺权的机会, 挟天子以令诸侯, 多么好的机会啊, 可惜就这么以天子自焚结束了, 你说可不可笑? 郧王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道:殿下如此以为, 我也无话可说, 只是不论是我,还是其他诸侯, 谁不是盼望天下一统呢,终究是各自手段不同罢了。 姬姌道:天下一统是一回事, 但如果用尽手段达成这个目的,为的是天下还是自己, 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缓缓起身,只听得那琴声已经换成了一曲《阳春白雪》,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这曲倒是符合此前场景,可惜大地春来, 人心之中的春天却不一定到来。 对此郧王只有唏嘘:殿下如今能来郧, 且能与我在这里谈论此番事情, 就很不错了,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时间来决定罢。 姬姌又是一声嗤笑, 她站在郧王面前,一身气势凌驾于在场所有人之上, 姬姌道:你想听我的一句真心话吗? 郧王道:殿下且说就是。 姬姌逐字逐句的道:虽然我选择了这里(w)(l),但我如今依旧觉得,你该死。 这话说出口,郧王的脸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动,只是屏风之后,那琴声突然乍停一瞬,继而才又叮叮咚咚的响起来。 而郧王没有变化的脸色因为那琴声乍停带上了几分愠怒,姬姌且只当做郧王市在恼怒那琴声。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郧王,郧王在姬姌的眼神中卸下了那凶狠的神色,只是片刻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道:我能理解殿下,殿下杀太子衍之时,几国的国君或许都在庆幸当时没有不顾一切将殿下抢过来,我也是一样的,但所有人回过神来就知道,得到殿下是必须的,谁都不会因为太子衍的死亡放弃。 姬姌道:所以你现在就不害怕我杀了你? 郧王道:殿下不会。 姬姌手中轻捻着自己的衣袖,她此刻说的话也没有了方才的戾气:不是不会,而是你知道我不能。 姬姌说时目光看向了那屏风后的琴师,话却是朝着郧王说的:你后面这位琴师不错,不如将他赐给我? 这一刻,郧王脸色瞬间一变,他片刻后笑道:殿下说笑了,若是想听琴,晚些时日我多选几人去殿下的府邸。 第63章 只字不提那琴师之事,姬姌心下已经了然,她只道:倒也不必了,我随口一说而已,不劳郧王割爱了。 郧王一脸抱歉,姬姌看着十分虚伪,她拂了拂衣袖,轻声道:郧王,你们做什么事我不想管了,你给我安身之地,我借你这个王室名声,旁的就不需要我们说的太清楚罢。 话说到此,姬姌不想多说,郧王自然也不能直接撕破脸皮,况且如今还有洛禾在此。 再说姬姌也说的清楚,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郧王叹息道:那么我就多谢殿下了。 姬姌冷言道:不必谢我,更多的事情,就由洛禾与你说罢。 郧王的目光在姬姌与洛禾之间盘旋,片刻后,他看着洛禾:洛女公子想要说什么呢? 洛禾道:我要说的或许会有些多,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王陛下见谅。 直到如今,郧王也只是听说洛禾在芗王宫救姬姌一命,此二人相伴而来,姬姌对洛禾推崇有佳,却不知道在姬姌心中,洛禾到底是什么地位。 更不知道洛禾究竟是如何作想。 天下熙攘,谋士为名,商人逐利,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洛禾要避开姬姌所说的话,想来也不过这些。 郧王只道:无妨,你尽管说来就是。 姬姌拍了拍洛禾的肩:我在外面等你。 洛禾点点头,等目送姬姌出了殿门,洛禾这才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王陛下。 说罢。 您想要什么? 这话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郧王本以为此言怎么说也应该是自己问洛禾,却没想到被洛禾反问,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你究竟想说什么? 王陛下想来并不清楚我的立场,那么便由我先说。洛禾将方才郧王递过来的茶杯放在桌上,她道,我是以殿下谋士的身份待在殿下身边的,但我觉得,与其做殿下的谋士,不如做您的谋士。 郧王哦了一声,看向洛禾的目光与方才大有不同:你觉得孤王缺有才能之人? 洛禾道:恕我直言,要是您不缺,那如今这天下九州就尽在你手,又岂能是四国并立的存在? 郧王方才看向洛禾,只当她不值一提,如今看向她的眼神却有了些不同,他道:所以你问孤王想要什么,但孤王想要的谁人不知,你何须多此一问,倒是你支开周公主,与孤王说这些,你想要什么? 郧王打量洛禾的同时,洛禾也在打量着郧王,她将郧王方才与姬姌的对话仔细考量,最后只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自然也不外如是。 好。郧王拍手道,孤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且将你的想法说来,也让孤王看看,你能为孤王带来什么。 洛禾道:王陛下想取至尊之位,一统乱世,那么首先就要考虑如今九州局势。 依你所看,这九州局势如何? 洛禾道:如今九州,四强国并立,诸小国分散各处,若论兵力,芗兵多将广,瑕关将芗紧紧的保护起来,易守难攻,本应是我们最头疼的地方,但芗本就与东胡等民族不和,内部早就有乱,自殿下杀太子衍以后,芗更加生乱,如今金盏延把握朝局,将戈矛对准了瑕关,自取灭亡是迟早的。 若论领土,当是卫最,不过领土代表不了大势,自舜华君被杀之后,卫的政治民心便已经逐渐下降。 郧王点点头,洛禾说的这番话倒也和他心意,他现在觉得,这位洛女公子确实值得自己多说一二。 他问道:那么邺呢? 洛禾道:邺距离郧甚远,当以结交为上。 倒也有理,你且坐,与孤王说说,郧若想取其他三国,首先要做什么。 郧地富硕,便不用担心钱财,那么第一战,便是扩展领土。 洛禾脑中已经有了如今九州的构图,她道:郧领土在四国之中最小,若是想要争抢,那么首先就要将目光看准小国。如今小国之中,锦最为强盛,又接壤四国,且与洛阳临近,早就是四国的眼中钉了, 但依我看,我们首先可以将矛头对准署,罄两国,这两国除了接壤郧,就只有与卫临近,我们若打署罄,卫不会坐视不理,届时可与卫合作,就像当年瓜分越地一般,如此一来,东北直至西南,便皆是郧卫之地,如此再与邺联合吞锦,更是手到擒来。 洛禾这番话说的确实十分有理,但那郧王听完后却面露苦色:署罄这种小国夹缝生存实在不易,要让孤王趁人之危,属实有些于心不忍啊。 洛禾简直觉得可笑,为了一个仁义的名声,放弃这大好机会,到底是有何用? 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洛禾并不能指责郧王因小失大,而且郧王不想打署罄,仁义或许只是借口。 洛禾思酌片刻,又道:那就只能与其结交,先将芗彻底击垮,等夺得瑕关,便能彻底阻止芗的野心,瑕关若失,芗想要南下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此一来,关外便再无强敌,只留三国争执,一统便是时间问题。 第64章 郧王沉默了一会,道:虽说如此,但那几国加起来领土也不足我郧一半,几国诸侯又是鼠目寸光之人,与其合作不如另谋他法。 这话说的洛禾就有些恼了,她看着郧王,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心中却有了万千思虑。 郧王看不上与他们合作,又不愿与其动手,这实在是太过于荒谬。 争抢战争不可能就此结束,只是这第一步,他们却是谁都不愿迈出。 难怪四国联盟之后各自安好,又恢复了表面和平。 也难怪在他们眼中,姬姌才是破局关键。 洛禾看着郧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只是王陛下觉得,此种办法可以维持安定多久? 郧王没有回答洛禾的话,只是道:郧已得正统,待王旗高举,天下义士齐聚,以此不论是发兵或是其他,都占尽优势,届时署罄之地不过信手拈来,何须在此事上多费心。 洛禾默不作声,心中只叹果然如此。 但其实此法并非不可行,反而从现在看来,重新匡扶周王室是一个最佳的选择,扶持一名稚子登天子位,由郧王担任摄政扶持,再借此控制各国,的确可以使天下短暂一统。 但这样的场景不会坚持太久。 待稚童长大,这天下便会再起纷扰,届时无数势力跳出来,昔日天子自焚之景便会再次上演,就算这天子只听郧王的,也难免不会有其他人从中作梗,权势若是不能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迟早会成祸端。 当然,这一切还有一种解法,那就是待九州稳定,权势统一,再由天子让位给郧王,届时改朝换代,当是真正的一统。 只是如此以来,为保万无一失,这个因为权利被推上天子位的人,郧王绝对不能留其性命。 而在这场天衣无缝的计划之中,被当做工具牺牲的只有姬姌。 所以洛禾不愿。 天下局势并非这一种方法可解,只为了名正言顺,为了虚伪的大义,就要女子牺牲,这是何种道理。 洛禾承认,在她提出的诸多办法之中,她是存了私心的。 其实早在芗王宫见姬姌之时,她就已经存了私心,自那以后,无时无刻,她都在为自己的私心寻找最佳的解法。 况且姬姌也不愿。 她们之所以选择郧,是因为吕靳在此,在四国之中,姬姌再无相信之人,所以洛禾愿意跟着姬姌,改变自己的想法,试图在这里劝说郧王。 但郧王若坚持如此,那么洛禾只能与姬姌再做筹谋。 郧王将姬姌方才喝过的茶杯倒扣在桌上,他没有看洛禾,语气带着几分不经意:你方才与孤王讲了那么多,却只字不提周公主的事情,这天下人都知道的道理,莫非你觉得不可行? 洛禾沉默片刻道:天下之事谁又敢确保十成,不过只是多几分胜算罢了,既然我的策论与郧王不合,那便容我先告退了。 郧王见洛禾起身,也不多留:下去罢,照顾好周公主。 洛禾作辑道:会的。 待洛禾走后,殿内琴音渐至,郧王懒懒的靠在椅子上,他问道:你觉得那女子如何? 屏风之后传来一道儒雅的声音:心怀天下,又有谋略,当不是一般人。 郧王道:那依你看来,她方才说的方法可行吗? 若是没有周公主,或许可行。 郧王望着眼前灯盏,缓缓的道:那孤王可要看好这位周公主才是。 屏风之后琴弦发出一声响,那声音道:此等大才,若不能留在郧,那么王陛下当早做打算才是。 眼前烛火晃得郧王眼前一花,他闭了闭眼:这么看来,孤王要留住的人,又多了一个,只是这两种留住,终究是有差别的 第36章 不如就让未知继续未知,这样我或许欣喜,或许悲伤,却不会觉得一切错付 晚夜的风吹在每个人身上, 有人府中灯火照彻,有人匆匆归家,有人整夜孤身。 姬姌在府门前与吕靳告别, 与洛禾在庭中漫步。 洛禾什么话也没说, 她方才出殿门之后朝着姬姌摇了摇头, 两人便已经心领神会。 仿佛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 洛禾只觉得心累, 她与郧王聊的很多话, 洛禾都不能直接告诉姬姌, 这之后要发生的很多事情,她要做的很多事情, 也不一定要让姬姌知道。 姬姌只需要知道此刻的结果并不随人所愿。 两人只是闲来走走,先前因为种种原因, 洛禾总是与姬姌歇在一处,如今到了江阴, 有了自己的住处,再腻在一起就很不妥了。 况且洛禾只记得那天姬姌的话,姬姌说她不知道, 这一句不知道,就已经足够让洛禾看清自己与姬姌的身份了。 此时她们一路无言, 只是到了住处各自分开, 姬姌想了想, 还是喊住了洛禾。 你与郧王所聊并不畅快。 洛禾道:或许是,郧王此人比我想象的更有城府,却也更加直接。 姬姌想了想, 道:有些事情我能想明白,但我做不到, 洛禾,你觉得要改变此时九州局势,何种办法才是最好的? 洛禾只是看着姬姌,她没有说话,何种方式最好洛禾不知道,只是洛禾知道,要是一直按照郧王的办法走下去,要完成大业也未尝不可。 第65章 但洛禾从未动摇过自己的想法,就算自己的那番谋略被郧王否定,洛禾也不觉得此法就不可行。 其实就算洛禾并不认识姬姌,他们所想的那种方法也有很多疏漏。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有十成把握,不论如何,洛禾只想问心无愧,保住那份大义,也尽力守护好想守护之人。 姬姌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只是看着洛禾被风吹动的发丝,语气平静的道:方才殿中那奏琴之人,武功不差。 姬姌先前要人之时洛禾便有些猜测,没想到果然如此,洛禾道:郧王是在防着殿下。 他防我是应该的,要是方才我在殿上与郧王动起手,这人说不定可以瞬间取我性命。 洛禾轻声道:若是郧王如此不顾及殿下性命,那可就麻烦了。 姬姌笑道:他不是不顾及我的性命,他只是更在乎他的性命罢了,夜深了,歇息罢。 洛禾只好告退。 姬姌看着洛禾的背影,心中闪过无数思绪。 哪怕自己的不愿说的如何信誓旦旦,其实到头来很多事情却并不都是自己能决定的了的。 姬姌转身朝着自己屋中走去。 她轻轻一笑,其实直到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是真的放马南山,还是在这江阴之中随着旁人摆布,亦或是再次披甲上阵,这次却是为了郧而战。 自己的命运真的可以尽然由自己掌握吗? 彻底由自己掌握之后,又应该做什么呢? 姬姌先前觉得洛禾被困在书屋中寂寥,实际上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困在了洛阳城中。 姬姌不好奇洛禾与郧王说了什么,无非就是联合哪国先打哪国,这些事情洛禾想的比自己清楚。 洛禾其实一直都比自己清楚,毕竟自己从遇到洛禾起,就很少去拿主意了。 来到郧是必然的,当时情形,就算吕靳没有在郧,她们一路前行的轨迹,也只能来到郧。 姬姌轻轻推门,屋内没有燃灯,只是一片模糊,姬姌走到桌前坐下,在这一片黑暗中,静的只有人的呼吸声。 姬姌道:是郧王安排你们来的? 那黑暗的另一头,依稀是床边的位置,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看不清相貌,只听那人道:我来服侍殿下。 那声音有些细腻,姬姌听得身上一麻,她皱着眉头道:点灯。 那声音似乎是有些诧异:殿下? 姬姌又道了一句点灯。 一片漆黑之中终于有了点点火光,整个屋子也被照亮了些许,姬姌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一个穿着单薄的男子。 样貌倒是极好的,衣襟微松,露处一片雪白的肌肤,姬姌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她问道:郧王安排了几个人? 男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姬姌便又道:你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知道我与几国之人都有仇,我行事不会顾忌谁,更不会怜悯谁,你如实答我的话,此后在府中安分度日就行,若是不答,虽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我计较起来,想必你也不好受。 姬姌的话带着几分凶狠,男子身子抖了一下,一双眼睛含着水雾,楚楚可怜的看着姬姌,片刻后他乖乖答道:服侍殿下的共有七人,其中有两名女子, 平日里我们都在各处做事,只有晚上才会轮流过来照顾殿下。、 姬姌眉头皱的更紧了,这种事情郧王确实能做出来,但是安排女子算什么一回事? 姬姌又道:除了这些,郧王还让你们做什么? 男子答道:王陛下说,只要殿下开心就好。 以后我的屋子,谁也不许踏入。姬姌手指轻敲着桌面,她道,你,还有那几个人,都不许,屋内洒扫自有何鸯顾及,你们只管做好其他差事。 何鸯正是那日初入江阴时郧王给她的女子,自洛禾与其说过话后,这人便被安排在了府内管事。 如今全府上下皆知道姬姌器重何鸯。 男子眨了眨眼睛,一脸委屈的喊着姬姌:殿殿下 殿下:滚下去。 男子素闻姬姌混迹军营多年,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灰溜溜的出去。 这时姬姌又道:你叫什么? 男子眼前一亮,但又不敢多说,只站在原地规矩的答道:岑榆。 姬姌记住了这个名字,挥手让人下去了。 她对这些人没有一点兴趣,想到是郧王安排的就更加厌烦。 什么只要她开心的话是断然不能相信的,郧王的心思,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或为打探,或为监视,总归没有什么好事情,这人,姬姌就算不能推,却也是断断不敢留的。 不过半月时间,天下文客匆匆奔赴郧,更有义士求见姬姌。 这些人皆都被洛禾拦在了门外。 他们说着是从洛阳而来,但姬姌对洛阳局势实际上也并不明了,又哪里分辨的了这些人的真假。 不如不见。 姬姌大多时间与吕靳在一起切磋,或与吕靳在演武场训兵,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可以。 而洛禾更多的时间放在了打理府内诸事身上,何鸯自然是不可信的,这府中谁都不可信,只是不可信是暗中的事情,表面上何鸯依旧是大管家,深受器重。 第66章 一日小雨,洛禾坐在桌前看着窗外,这雨打湿了枝叶,显得树木更加翠绿。 洛禾这时就在想,还是要培养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才是,要是一直如此下去,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进行。 待雨停,日光笼罩,洛禾独自出了门。 自入郧起,洛禾就几乎没有出过门了,先前是因为腿脚不便,如今自己混在江阴人群之中,再看江阴,倒是真的繁华。 两岸街巷人潮拥挤,其中有些做越人打扮,洛禾只是沿街独自走着,并不多问,偶尔听到有人讨论姬姌,她就停下脚步听听。 百姓口中对姬姌褒贬不一,总归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话,当不得真。 况且他们说话时声音压的低,闲聊也不过两句,好像是在防着什么一般。 洛禾便四处打量,周围随处可见郧兵,他们所在之处,百姓多不敢过去,只见有小童不小心冒犯了一位士兵,便被士兵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有不知情的人上来与其讲理,也被他们用鞭子抽开。 只看这一点,洛禾心中便已经了然。 她再往前走,找到一家小茶馆坐了下来,这处士兵倒是少了一些,此刻人群繁多,洛禾坐下没多久,小茶馆就已经人满为患,洛禾让一对夫妻坐在了自己眼前,她也不做声,就听着那对夫妻闲聊。 这夫妻是从卫来的,此时也是因为姬姌来了郧,便想来看看,也不知是为卫的哪位大人打探消息,结果来了几天都被拒之门外,后面又在沿街士兵处受了气,此刻正打算打道回府。 洛禾只听得这二人口中对郧有诸多抱怨,便也知道,郧的此番管理实在是不妥。 先前只闻郧地多好名声之人,如今看来,书中所读,终究不如自己亲自来看来听。 这名声怕也是威逼之下出来的。 洛禾喝完了茶,转身向店小二打听了一个地方,告辞之后,洛禾却没有去店小二说的位置,只是继续向前走。 前方人群更加混乱,只是在这混乱之中,却没有太多的人看管了。 此地多是人口买卖,贵人嫌弃,便也只有各府中的管家多来,洛禾出现在这里确实不太妥当,但眼前无人可用,洛禾带着帷帽,只是看,并不驻足。 这地方脏乱,时不时可以看到卖身葬父的牌子树立,或多有父母买卖子女,洛禾看着心中难受,只是走到里面,再转回头将方才看上的两个买来。 只等走完一圈,洛禾身后带着两个小姑娘,也算是有些收获,正打算回府时,突然在路边看到一名小道士。 她方才来时这人还不在,此时却是竖着一个算命的牌子,人就随意的坐在地上打盹,摊前并无一人。 这环境之下,自是不会有人的。 寻常百姓并无闲钱,若是管家之辈,又是只想完成任务早点离开此处的,这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洛禾只感到奇怪,便多停留了片刻,那小道士年纪不大,整个人很瘦,衣衫褴褛,若没有眼前那块板子,到更像是个乞儿。 洛禾没说话,也没走,大约一盏茶时间,那小道士也没有睁眼,只是慢悠悠的道:姑娘若是不看就走开些,别挡着我的生意。 洛禾左右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便只道:你在此处摆摊,怕是不会有什么生意。 小道士轻轻摇了摇头:非也,有缘千里来相会,若是无缘,在哪里都是遇不到的,若是有缘,何处不得见? 这倒是有意思,洛禾不由道:那依小公子所言,何为有缘? 小道士半眯着眼睛,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板上的字。 板上大字写的歪歪扭扭,只能勉强看出是算命的摊子,洛禾顺着小道士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大字底下又写了一行小字。 一卦十两。 洛禾: 洛禾抬头看着那小道士,有些啼笑皆非:有钱即为有缘? 小道士伸了个懒腰:那是自然,毕竟我也是要生活的。 若是只为了生活,便不会摆出这十两的开价,更不会在此处,洛禾没将小道士这句话放在心中。 洛禾道:你就如此,让旁人如何信你? 小道士只是换了个姿势打盹:缘法精妙,自有人来。 话说到此,洛禾倒是起了兴致,她身后那两个小姑娘看着十两,脸色已经十分苍白,那银钱够她们一年生活了,如今就这么花出,让她们看的心酸,却也更加觉得跟着洛禾有好处。 洛禾将手中那块银子放在小道士眼前,笑道:如此可算是有缘? 就在银子落下的那一刻,小道士眼睛立马睁开,他飞快的将银子收好,这才认真打量洛禾:你我之间缘分颇深,姑娘想问什么? 洛禾嘴角不由得一抽,如此贪财之人,真的可信吗? 银子既然已经给出去了,自然也不能白给,洛禾将自己腰间的铭佩给了身后的两位小姑娘,让她们先去府中安顿。 待人走后,洛禾这才道:你能看出什么? 小道士收了那木板,故作高深道:姑娘是富贵命,此一行命运多舛,祸福难料,有些亏了。 洛禾道:你所说的命运,可能更改? 小道士摇摇头:命运轮回,自有天定,非人力能改,当你知道命运的这一刻,此后诸多努力,就已经朝着命定之数走去了,多少人想妄图逆天改命,最后只不过是顺着指引走上了天道罢了。 第67章 洛禾没有继续文所谓的命数,只道:你既收钱,那便帮我算一个人的命罢。 小道士又是一摇头:你要算的那人乃是天命,说不得。 洛禾倒也没有强求,她只道了一句多谢,也不想多问什么。 这时小道士开口道:姑娘不算算自己的命么? 洛禾摆了摆手:若如你所言,那还是不算的好,如若身上背负一个必死的结局,那么会让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用,不如就让未知继续未知,这样等那天到来之时,我或许欣喜,或许会悲伤,却不会觉得一切错付。 小道士思虑片刻,道:那我告诉姑娘一句话罢,误入牢笼不自由,命入此处,当断必断。 此话并不难解,洛禾神色有些凝重,她道:此话是告知我,还是旁人? 小道士道:此言当是映照姑娘身边之人。 洛禾身边之人也只有姬姌,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小道士又道:冥冥之中命运犹存,仍有时机未来,此时机并非静待,易主动出击。 这话或许只是寻常唬人的招数,但洛禾却记在了心中:我还有疑问,劳烦小先生解惑。 小道士只微笑道:有些事情,注定没有答案。 是没有答案,还是小先生不愿告知一个答案? 小道士叹一声气:有些事情,尚有生机。 洛禾朝着小道士弯了弯腰,真诚的道了句:多谢。 小道士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转身道:你也不必谢我,毕竟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缘分。 洛禾追问道:今日在此得见小先生,可也是命中注定? 小道士还在把玩手中的银子,他将银子高高抛起,然后又稳稳的接在手中,闻言只道:是缘分使然。 小道士走远后,洛禾这才回府。 她心中将小道士的话翻来覆去参透,此时只觉小道士言之有理。 只是误入牢笼那句总让洛禾心中有些不安。 这牢笼是府内,还是郧,又或是这九州? 若是郧,那此地确实不能久留,如今郧王已经不可靠,洛禾觉得自己有必要寻得他人再加考量。 此时府内,姬姌面前坐着一名红衣男子,这人衣袍之上绣着金线,腰间环金带玉,眉目之间有几分郧王的模样,此刻他正与姬姌闲聊。 姌公主来郧,我本应该是第一时间来拜见,只是手中之事繁忙,今日也是抽空来见,见谅。 这人口中说着见谅,言语之间却并无任何抱歉,那副语气反而是有些看不上姬姌,但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与姬姌相见。 太子估如此,姬姌也懒得与他客套,只是应道:无妨,你来或不来,对我来说并无区别。 闻此言,太子估只是一笑:殿下若明日有空,不如同我一起听曲。 姬姌亦是一笑:既然是郧太子之邀,那便去罢。 如此,那我明日再来接殿下。 姬姌只看着太子估离开,也并不相送,待人走后,姬姌只是提了剑于庭院中练武。 可惜洛禾不在,若是她在,想必能套出太子估更多的话。 只是明日听曲,姬姌心中只怕又是一则变故。 毕竟太子估这人姬姌挥出一剑,剑风扫过,姬姌闭了闭眼,只觉得此人比起郧王更让人捉摸不透。 且待明日罢。 第37章 让天下一统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那高位又不是你坐,你图什么 洛禾方才回到府门前, 就看到一身华服的太子估出来。 郧太子见姬姌,自然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她们来郧也算是有小半月了,除却那日城门前与太子估匆匆一眼之后, 这人便再未曾露面, 如今是哪阵风将这人吹了来。 看现在的情势, 太子估是已经见过殿下了, 也不知他二人聊了些什么。 洛禾只看着太子估的神色是不太好的。 太子估只是冷着脸上了马车, 洛禾看着太子估离开之后, 这才进府去找姬姌。 府中姬姌还在练剑, 洛禾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只听下人来报, 说方才洛禾安排进府的侍女与一人起了争执。 洛禾正看到兴处,闻此言只道:这种事情不是一向都有何鸯处理, 怎得就闹到了我这里,何鸯呢?让她去。 那下人面色为难的道:何管家说这人是殿下带来的, 她实在不方便多说。 殿下带来的? 殿下带来的除了自己还有谁? 洛禾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姬姌手中剑锋横扫,卷起地上一堆残叶, 姬姌借助院中树木之力,向着另一旁刺去。 只惊得树上鸟雀吱呀乱叫, 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洛禾这才想起她们一行确实带了一人。 洛禾握了握拳, 只觉得这人就是存心来坏自己事的, 早不闹晚不闹,偏偏现在惹事。 但府中之事洛禾不能不管,她随着那下人到了金鹊住处, 只见金鹊正在指着那两个小丫头骂。 寻纺,清酿。洛禾大概听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只喊了那两个小丫头一声,你们先下去罢。 第68章 这一声让金鹊不满意了,她跺着脚道:洛姐姐,你故意偏袒她们。 洛禾没有理会金鹊,只是又喊了一句,寻纺和清酿是她为这两个丫头取的名字,既然跟了自己,那么以前的家,她们或许是回不去了,以前的生活也将与她们彻底断绝,不如换个名字重新开始。 金鹊说此二人偷了自己的东西,洛禾并不是很相信,寻纺与清酿方来府中,想必路也没有认清,若不是有人存心,她们又怎么会走到与自己住处相隔甚远的金鹊屋子。 这段时间洛禾并没有理会金鹊,不论金鹊说什么,她都是躲开不见,只由着金鹊自己折腾。 没想到如今金鹊竟是闹出这番事情。 洛禾只让寻纺清酿下去,待人都走,洛禾站在院中看着门前的金鹊,轻道:你说我偏袒她二人,我且问你,你说她们偷了你的东西,可有证据? 金鹊道:方才屋中只有她们进去过,她们一进去,爹爹留给我的玉佩便丢了,不是她们是谁? 那就是没有证据。洛禾声音清冷,我再问你,你屋中平日洒扫有专门安排的人,她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金鹊:她们初入府中,自然是迷了路。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分不清东西南北么?洛禾叹道,虽不知为何会如此,但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有一句真话。 金鹊已经有些着急了,她看着洛禾:自从你遇到姬姌开始,你就从来未曾信过我! 事到如今,洛禾眼中对金鹊只有失望,但让她更加痛苦的是,那日济阳城外,金鹊搬来救兵的事情做不得假,这就让她们欠了金鹊一个恩情,也正是因为这个恩情,洛禾才能忍耐她良久。 只是这恩情到底是保不了她一生的,洛禾冷声道:金鹊,你担心的是玉佩吗?自我见你那一刻起,我就一直觉得你不适合这里,我无数次说要送你回沨都,是你自己不走,还要编造出一个什么心悦的借口,你留在我们身边,若是安分些,我这里也不是不能容你,但你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的耐心,何必呢?我说过的,别给我添麻烦,既然你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就不要怪我做出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金鹊一只手扶在门上,闻言她都快要将木门扣出一道痕迹,她只是道:你知道那句心悦是假的了? 洛禾轻笑一声:太假了,你为什么觉得就凭你那几句话就能骗过我呢?且不说当年那么多机会,你要是真的喜欢,早就说出口了。 我只问你,你可还记得金霄这个名字。 金鹊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一些:你为什么会知道他? 洛禾悠悠道来:周憬天子十一年,你宴请各府女眷,那天你看着金霄接近大良造的女公子,眼中有恨意, 后来大良造女公子被人推下水,你虽说第一时间喊了人,但我能看出,那一刻你眼中有庆幸,你庆幸她死了, 虽然此事与你无关,但我听到了,推女公子下水的人说是为了你与金霄。 金鹊道:所以呢? 所以你不可能心悦旁人了,因为你的那颗心早就被金霄占据,这一生,无论他生或死,你都只会心悦他一人了,对吗? 金鹊的目光与洛禾交汇在一起,只是许久后,金鹊渐渐地松开了扶着门的手,她叹息道:看来姐姐今日是要和我聊聊心事了,姐姐进来坐罢,有些事情,我告诉你。 洛禾犹豫了一下:我希望你所说的皆是我想知道的。 金鹊一笑:只多不少。 洛禾这才随着金鹊进去,那屋中陈设简单,一应家具倒是摆放得当,屋内干净整洁,唯有书案之上杂乱无比,好像被人翻过一般。 金鹊走到书案之前,将桌上杂乱的书简随意整理在一起:见笑了。 洛禾没有说话,只是坐了下来。 金鹊为洛禾奉上一盏茶,洛禾方从外面回来,也是有些渴了,她将那茶饮尽,金鹊又给她添了一杯,这才坐下。 她这次也不坐在洛禾面前了,只是坐在洛禾身边,就好像当年她们一同赴宴一般。 金鹊道:在我说之前,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洛禾道:什么? 跟着姬姌真的可以完成你心中所愿吗?让天下一统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那高位又不是你坐,权力也不是你的,你图什么?就为了那些缥缈的虚名? 洛禾想了想,只道:这个问题我想最后回答。 行。金鹊坐的端正,她道:金霄是我族兄。 洛禾端起茶杯,又轻轻抿了一口:这个我知道。 金鹊继续道:但你应该不知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洛禾:!!? 洛禾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金鹊看着她这个表情,又笑了笑:你猜的没错。 不过你应该也不知道,那大良造的女公子,是我找了人推下去的。 这一瞬间,洛禾突然想起了济阳城外驿站,她与姬姌的对话。 当时她随口一提利用金鹊,姬姌问金鹊平日作风如何。 那时她是怎么说的,她说金鹊并不是什么坏人,如果不是她太会藏的话。 第69章 如今看来,她最后那句话果然说对了。 洛禾先前只觉得自己与金鹊重逢之后,金鹊一路都在隐藏什么,却不曾想还要更早,不曾想从一开始她认识的金鹊,就已经有其他心思了。 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只听金鹊继续道:姐姐不知道罢,金霄其实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洛禾只能听到自己发问的声音。 金鹊轻飘飘的道:被一把匕首穿过胸膛,死在了我们金氏祠堂之前,是我动的手。 为什么? 很简单啊,因为他背叛了我爹。 洛禾道:难道不是因为背叛你? 金鹊摇了摇头:这倒是真没有,我心悦他,他对我也算是忠心,只是他背叛我爹,背叛家族,这怎么行,于是我就将他杀了, 他死的时候一脸诧异,好像是想问我什么来着,洛姐姐,你说他怎么就这么笨,他那么喜爱我,居然不知道我真正看重什么,那他就是死的活该了。 洛禾揉了揉眉心,她没想到,自己今日居然能听到这番话。 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理解,为什么金鹊会是这个样子? 哪怕她一路而来都在与金盏延通信,这都是洛禾可以料到的,人之常情,洛禾不怪她这些。 但周憬天子十一年,金鹊才十三岁,她害死了自己心上人接触过的女子,又亲手杀了自己的心上人。 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太固执,又太危险。 洛禾瞬间不想听下去了,她刚想起身,突然感觉脚下一麻,又跌坐回了椅子之中。 一旁金鹊没有看她,却仿佛是知道她这番动作一般: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姐姐不想听了吗? 洛禾咬了咬牙:你还想说什么? 金鹊道:自然是说我来的目的了。 洛禾:先前不论我如何问你你都不愿说,如今却愿意了? 今时不同往日。金鹊换了一个坐姿,让自己的目光可以看向洛禾,她道,姐姐既然派人来偷书信,那么不论我今日说不说,姐姐都是可以知道的,还不如就在我这里听完算了。 金鹊知道寻纺和清酿是自己派过来的。 洛禾感到一阵头疼,她几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如今只是一言不发,就听着金鹊说话。 金鹊道:你之前不是怀疑前往江阴路上那波芗人是我报的信,你没猜错,确实是我。 其实姐姐没必要这么着急的,江阴繁华富硕,我本还想再多待一段时间的。 金鹊故作可惜的摇了摇头,却不接着说下去了,她只是看着洛禾,轻声道:姐姐若是感觉困了,不如先好好休息一下? 洛禾此刻确实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她目光移向桌上那杯茶,就连声音都染了些倦意:你下药了! 第38章 我猜她与你合谋是别有所图 金鹊神色如常:这药本来不是给你准备的, 怪就怪姐姐太心急了。 洛禾:你要杀殿下。 金鹊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如今芗人哪个不想杀姬姌,只有你拿她当宝一样护着, 其实就算事到如今, 我也没有想着要杀姐姐, 姐姐要是不多说不多问, 我保姐姐此后安稳。 洛禾毫无波澜的看着金鹊, 她的眼神中什么也没有, 没有失望, 没有绝望,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悲痛怜悯。 只是犹如陌路人, 只当此生从未相识过。 洛禾轻道:你要做什么? 金鹊一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只需要看着就行。 洛禾也不挣扎, 只是顺着药意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她相信金鹊不会杀她, 最起码现在不会。 毕竟金鹊不可能在这一刻对姬姌下手,她不可能在这府中对姬姌下手,她做不到。 所以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不对, 姬姌知道自己与金鹊不合,要是自己在府中出了任何意外, 姬姌绝对会怀疑到金鹊身上。 洛禾笑道:从现在开始到你要对殿下动手的那天, 我都会在你的掌控之中, 你怕什么? 金鹊道:姐姐鬼主意那么多,我自然是害怕姐姐将消息传出去了。 洛禾阖眸道:行罢,府中谁是你的人? 金鹊要看住她, 自然是要派自己的人守着她,金鹊说与不说洛禾都会知道, 所以金鹊也没有犹豫,只是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 何鸯。 洛禾也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平静的念了一遍何鸯这个名字,声音十分倦怠:你本事不小。 金鹊道:郧王后曾是芗人。 金鹊这么一说,洛禾倒是想起来了,何鸯伺候过郧王后,与金鹊合谋倒也不是不可能。 洛禾就这样与她闲话:虽是芗人,但她嫁入郧也有几十载,儿子又是郧太子,能在此时还心念着芗的,就是这份情意,已是难得。 金鹊也不着急,好似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一般,也与洛禾继续闲扯: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洛姐姐一般忘了自己生于何地的。 我猜她与你合谋是别有所图。洛禾没有将金鹊的话当一回事,反而与她多说了几句,站在她的立场,她没有任何理由要杀殿下,所以我觉得你们的合作迟早会出问题。 第70章 金鹊一皱眉,这话显然是说到了她的心头,她转瞬间情绪划过,只留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挑拨之言不过都是失败者的下下策,洛姐姐,你怎么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洛禾睁开眼睛斜斜看了一眼金鹊,随后故作一脸惋惜道:我现在在你眼中,不就是个失败者吗? 金鹊有些气恼,洛禾的此番态度反而不得不让她更加重视这件事,甚至让她怀疑洛禾是不是早就有别的计划 她太镇定了,这样的镇定之下掩盖的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虚张声势? 金鹊道:此次事出突然,你来不及部署一切。 洛禾嗯了一声:是啊,所以你不用怕,我现在是真的中了你的招。 我怕什么? 你怕什么我如何知道。洛禾又缓缓闭上眼睛,托你的福,我现在困的不行,没工夫猜测其他,也多谢你能让我睡个好觉 金鹊看着就这么睡下的洛禾,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也有些头疼,此番行动确实有些太出乎意料了,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但是若非如此,她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如今情况谁都未曾提前料想 金鹊看一眼旁边已经安睡的洛禾,心中惊起思绪万千,最终只是庆幸,幸好她对洛禾也设了防。 翌日,太子估推脱身体有恙,托太子良娣前来请姬姌听曲, 此时洛禾亦患奇病,故姬姌推脱未出。 再三日,太子良娣复又上门宴请,洛禾依旧有恙,只得再次作罢。 又七日,洛禾逐渐恢复起色,女医又言当多走动吹风,姬姌欣喜,派人前去邀了太子良娣一同外出。 此次出行,洛禾带上了金鹊。 金鹊扶着洛禾下了马车,恰好瞧见前方姬姌与太子良娣相谈甚欢。 金鹊在洛禾耳边笑道:看来那位殿下也没有这么关心你啊,你生病这几日,她也不过是叮嘱几句,你又何必为她卖命呢? 洛禾嗓中仿佛吞了银针一般,疼的她话都说不出来,闻言只是斜斜的看了金鹊一眼。 只那一眼,眼神深邃,目光淡漠。 金鹊看了心中更加不舒服,却也不再与洛禾自找没趣。 此行车架出了城,停在了城外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只看得高山流水,瀑布三千尺,偶有白鹤飞过山间,掠入远方山雾之中。 日光正好,太子良娣带着几人前进,只看见前方一处屋舍,上书曲水别院,两侧水流潺潺,柳树枝叶被风吹得乱飞。 太子良娣却不带人进去,几人绕过别院,来到一处水榭,此处前方有湖,湖前是连成排的亭台,姬姌与太子良娣坐在一处,身旁金鹊挽着洛禾的手腕坐下。 此一行带来的侍女仆从各自散开站在一旁,有人上了茶水点心,太子良娣挥手让人下去,亭台下搭着戏台,山水连绵处,有小溪流水哗啦,漫过水车,冲打着圆滑的石子。 太子良娣温笑一声,给姬姌洛禾几人依次添了茶水,自己只笑道:先前太子有恙,故未曾招待殿下,怠慢之处,妾替他为殿下致歉。 姬姌先前见太子估时百般不顺眼,此时却与太子良娣一见如故。 先前听闻太子估未有正妃,府中上下都是太子良娣打理,这良娣也是知趣之人,待人落落大方,礼遇有加,言语中对任何一方都不曾偏颇,姬姌见她时就觉得此人合眼缘。 她端起桌上茶水饮尽,面上也带着几分微笑:我与太子估相见也并无话说,反而良娣是有趣之人,自不觉得怠慢。 太子良娣一身素衣,目前她已经是太子府的女主人,但梳妆打扮皆是按照良娣的身份地位,并不僭越,反而是能省则省。 她与姬姌交谈,全程只是浅笑,这笑恰到好处,她与姬姌说完,又转头看着洛禾:前几日相邀,殿下都推脱说府中有人染病,见姑娘此时面色憔悴,或是病症还未曾好全,不如之中让太子府中名医再为姑娘瞧瞧。 与姬姌一样,洛禾看这位太子良娣也是带着几分顺眼,她便也带着几抹微笑,只是指着自己嗓子轻轻摇了摇头。 她身旁金鹊抢着开口:洛姐姐这病坏了嗓子,良娣不要介意。 太子良娣道一句无妨,转头朝下人挥手,那下人拿出一册书简递了过来,太子良娣将书简展开在姬姌身前:殿下看看,想听些什么? 那书简上都是些有名的戏曲,姬姌平日里听的少,倒也是知道大概讲了些什么的,故此看的兴致缺缺,直到最后看见了几出没听过的新戏,只是看着名字也看不出来什么,便随手指了一出戏。 太子良娣看到那戏的名字,一直从容的神色有些松动,却并未明说什么,只是让下人去准备了。 太子良娣这一瞬间的神情尽落在洛禾眼中,奈何洛禾说不出话,她扭头再看金鹊,金鹊就迎着她的目光轻笑。 那笑意看的洛禾心中有些烦躁,她故作不经意间打翻了茶盏,茶水飞溅,一大半落在了洛禾身上,还有些飞溅出去,刚好洒在太子良娣衣裙之上。 洛禾连忙站起,朝着太子良娣露处抱歉的神情,太子良娣虽未曾想到此番场面,却也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是先关心了洛禾一句。 第71章 出了此事,洛禾二人的衣裙定是要换的,太子良娣朝着姬姌轻道:殿下先坐,我带着洛姑娘去旁边别院换身衣裙。 姬姌目光在洛禾身上游离,洛禾不是这种容易着急的性子,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她点了点头,不多问什么,只是将目光缓缓移到了金鹊身上。 这太子良娣带着洛禾一同前去别院,洛禾在路上四处张望,看起来好像是对此处风景感兴趣。 等换好衣裙,太子良娣突然道: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单独说? 洛禾此刻也顾不上僭越,只是轻轻拉起太子良娣的手,在她手上写道:有不轨之人,小心。 太子良娣看的有趣:你如何知晓? 洛禾苦笑一声,在太子良娣手上写下挟持二字。 太子良娣琢磨片刻:你是说有人挟持了你,是你身边那位小姑娘? 此事姌公主可否知晓? 洛禾目光有些暗,思虑片刻,她在太子良娣手中写道:或许。 第39章 水榭三求成佳话,无人听闻戏中人 待二人返回亭台, 那台下戏场已搭好,只等太子良娣吩咐开戏。 金鹊只是拉了洛禾的手,附在她耳边轻轻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招, 只是事到如今, 你又能改变什么呢? 洛禾轻轻推开金鹊, 这话反倒让洛禾露出一抹微笑, 那笑意渐浓, 是金鹊近日来从未见过的笑意, 只是这微笑没有一丝和善, 反而越看越发怪异。 只这一笑,金鹊便有种心底发毛的感觉, 她浑身一冷,与洛禾拉开了身子, 不再多说。 洛禾这才收回笑意,只是端起茶杯, 稍微润了润干裂的唇,那茶水带着几分余温,洛禾缓缓下咽, 嗓中依旧是锥心的疼痛。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毕竟不能开口说话,很多事情都会很麻烦。 但她也并不想改变什么, 毕竟结果未定, 诸事皆有可能, 何须改变。 戏台场景逐渐升起,几个伶人依次上了台,只等太子良娣道一句开戏, 那台下便响起了一曲琴音伴奏。 一戏子高声唱到幕起 水榭之外,那声幕起惊起了枝上飞雀, 叽叽喳喳的乱叫声中,几名早就潜伏在暗处的人开始行动。 台上水袖翻飞,这戏讲的是一名书生落魄时在水榭遇到一位女子,从此一见钟情,三次求娶终成佳话的故事。 这时正唱到那书生初见女子,水榭高台之上,女子身形隐于雾中,只听得琴声奏响,台上戏子伶人水袖起落,书生上前几步,做足了惊羡的样子,高声唱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我只当凡尘万物无颜色,今日来此,只疑是洞府神仙,非是人间艳冶,待我上前问姑娘是何名姓? 门外侍卫无声倒地,身后蒙着面的刺客收起滴血的匕首,几个同伙聚在一起,先在这悄无声息之间开出了一条路。 戏台之上,书生疑似误入仙境,只看得两眼发直,便是径直上前,却先忘了礼数,一双眼睛在那女子身上打量。 女子身着纱衣,与雾色几近融为一体,那容貌看的朦胧,更是平添美意。 几名侍卫先是发现了不对劲,只等他回头去看,便是再也无言。 刺客身上布满血迹,一步步接近水榭之地,刺客身后,有做郧人打扮的侍卫,亦有做芗人打扮的布衣,甚至其中混入了越人,这些人并无相似之处,倒是让人难以分辨。 只听台上那女子声音带着几分凉薄,明明就在眼前,却似从远方传来一般:台下乃是何人? 书生被这一声惊醒了神智,忙拱手道:吾乃一书生,误入此地,敢问姑娘仙女否? 女子轻笑几声,那声音十分清脆动人,只在转眼间,女子喝到:你且止步于此。 门前侍卫将剑一横,冷喝道:何人来此搅扰!速速止步于此! 那刺客行动迅速,只让人上前与侍卫周旋,待见时机,手中暗器飞速甩出,正中侍卫眉心。 待旁人察觉不对劲,时机已晚。 那书生并没有停住脚步,反而是又向前走,他满脸欣喜,仿若得见九天仙女: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女子似乎也在望着书生这边,她缓声道:你从何来,又从何处去?若不得久见,不如就此离去。 书生忙唱到:吾是郧人,自此家族没落,功名未得,无意擅闯,却见姑娘花容月貌,心生欢喜,有意求娶。 水榭入处,已有几人摸了过来,他们与潜藏在水榭之中的同伙碰了头,互相交流自己所得之后,只听得一声高喝。 台上女子惊呼一声: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何谈嫁娶,莫要胡言,此时天色尚早,你便是出了山一路向西北,回自己家中去罢。 那刺客将面上的黑纱又紧了紧,朝着彼此点头,其中一人坚定道:今日不完成任务,势不归家! 女子只见书生毫无动作,只好轻叹一声:何必如此,我在山间自在,实属不愿入世。 书生眼神从未离开女子分毫,此刻只是一个劲的向前,就那么漫步入了那片迷雾之中。 第72章 刺客看着眼前场景,台上戏曲高唱,亭台之中几人围坐有说有笑,心中只道大业将成。 那雾中场景变化不清,书生眨了眨眼睛,只看到一人的背影飘然远去,书生自是不甘于此,只提步去追,谁知那女子却在她身后挥了挥纱衣:你简直大胆。 书生蓦然回首,只见得女子容貌被白纱半遮,唯露一双眼眸深邃,眼中倒映着山川湖海,碧海青天,便如此迷倒在了那双眼眸之中。 等书生再醒,已不见眼前山水,有的只是一处荒宅,那是书生被烧毁的家。 书生蹲坐在原地,心想自己莫不是真的撞到了山鬼,但那双眼神实在是让书生难以忘却,书生越想越觉得迷人,索性起身迈出宅院,独自去寻那处山水伊人。 鹤归山野,这戏的第一幕便就此落下,姬姌看的兴致缺缺,复观太子良娣心思也不再戏曲之上,倒是洛禾若有所思,可惜她不能开口。 姬姌便道:这戏是郧人排的? 太子良娣不知为何,愣了很久才到:七年前一书生在此水榭三次求妻,后被世人广传,便有了这么一出戏。 广为流传?姬姌意味不明的一笑,那便是佳话了。 书生之情打动上天,也感动那女子,女子终是与书生携手归去,如此情意,当是,佳话。 太子良娣说这话时神情有淡淡的神伤,就连语气也是带了几分讽刺,只是这份神伤没有被姬姌看到,那讽刺之意也太过淡漠,亦没有落入姬姌耳中。 姬姌只道:女子本是山间之人,眼中山水便是天下,那书生虽一朝落魄,但终归不是心向山水之人,如此凑在一起,算甚的好。 太子良娣从未听到此种说法,她带有几分疑惑的道:殿下是觉得,他们并不相配? 姬姌目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洛禾,只见洛禾也在看她,洛禾眼眸中含笑,那笑意映入姬姌眼中,让姬姌思酌片刻,再看台下第二幕戏已开场。 书生千里寻佳人,漫过山水春夏,翻过座座高山,终是来到了与女子初见的那处水榭。 他身上背着一个布包,布包之中是书生为女子做的赋词,那词读起来十分优美,若只看文采,甚至可与屈子比肩。 但就算如此,那女子却不见他,书生便一直坐在水榭之前等待,几个寒夜之后,女子终于不忍开了院门,迎书生进了庭中。 自此书生才算是与女子第一次相见。 女子温婉如水,两人以礼相待,倒也算是和睦。 姬姌却只皱眉,并不回答太子良娣的话,只是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既说此戏是按照七年前的事情所排,那我便有些好奇这书生与女子在一起之后的事情。 这话算是说到了问题上,太子良娣看着眼前费劲心神想要接近女子的书生,藏在桌下的手微微的握成了拳,她神色好久才恢复如常。 殿下说笑了,传为佳话的只是那三次真挚的求娶,求娶之后的事情,旁人便不会知晓了, 不过我猜这书生如此用心,想必他们的结局当不会太差。 这话说的虽然没什么问题,但姬姌心底却总觉得事情不是如此,她又问道:如此一出佳话,就没人知道它的后续了吗,那这戏中之人,又可有人知晓他们名姓? 这话或许是有很多人问过的,太子良娣道:有人说是那书生与女子自此归隐,也有人说书生投身<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社稷一路坦荡,女子跟随在其身后,也算是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这话说的姬姌有些沉默,不止如此,她甚至觉得有点可笑,只是自己轻轻的开口:水榭三求成佳话,无人听闻戏中人 如若良娣是那名女子,山间潇洒半生,某日突然遇到一名身无分文的穷书生,这人又突然说要娶你,就只凭嘴上说来的一番真心, 便要你放下一切去做一位贤妻良母,良娣愿意吗? 太子良娣久久没有说话,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将这个话题接下去,只能左顾右盼,随意答道:或许罢,至少他是爱我的。 姬姌或许是没有想到太子良娣会如此回答,只能轻轻的摇了摇头,转眼去看那台上的戏了。 或许罢。 或许每个人想法不同,太子良娣与太子估浓情蜜意,自是会觉得爱情有千万般好。 只是姬姌总觉得,要是寻找余生之人,这人定是要和自己心意的,如若时间允许,姬姌愿意用几载去了解他,与他慢慢的建立感情,而不是只见三面,就定了终生。 况且这佳话说来其实可笑,只是一段故事,故事之中的主人是谁都未曾有人清楚,或许在他们眼中,不知晓人物,不探索结局,也是一种结局罢。 那戏台之上,书生再次诚意求娶,却被女子再次拒绝 ,女子只当是自己日行一善,看不惯书生在寒夜受冻,却并不是动了春心。 书生只赖着不走,最后被女子身旁的侍女丢了出去,摔在了水榭旁的那条小溪之中,十分狼狈。 那侍女却只是叉腰大笑,就连女子也是在一旁冷眼相看,只道那书生大喝一声小心,明明前一秒他还在溪中狼狈抹脸,下一瞬他便跳出了溪池,朝着女子所站得地方扑去。 女子被他推到在地,还未等女子反应过来,只见一柄剑刺穿了书生的身体,那剑上得血淅淅沥沥的滴落在地, 第73章 台上女子爬起身,缓缓的靠近书生,书生口中鲜血喷出,神情中带着些不可思议,只是缓缓看向自己胸前,然后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姬姌皱眉,心底没由来的慌了一下,她将手缓缓移向踏山河。 再看金鹊的目光始终落在洛禾身上,太子良娣却恢复了神情,依旧是稳坐看戏,只是再遮掩,也难盖那浅浅神伤。 不对劲。 姬姌手中踏山河缓缓出鞘,若这是戏文中的一幕,那么书生想必是看到了扑过来的刺客,这才将女子推开自己去挡。 既如此,书生眼中不应该有不可思议才是。 便只在千钧一发之际,台上刺客暴起,将书生一脚踹到一边,提着剑将扮做女子与侍女的伶人捅了个对穿,他大喝一声,水榭之中瞬时间冒出无数刺客,他们大叫着朝亭台这边扑过来。 人数实在是太多,太子良娣此次带来的侍卫多半值守在外,水榭内只有寥寥几人,定然不是那刺客的对手。 几人站起身,姬姌将剑横在太子良娣身前,剑柄朝着洛禾,刚好侃侃护住她。 姬姌神情凝重:待会若是打起来,良娣保重自身,若有机会,带着洛禾先行撤离。 那刺客转眼间已杀至台前,姬姌向前几步,抬脚将冲在最前方的刺客踹下了台,她手中踏山河出鞘,发出铮的一声轰鸣,声响回荡在此水榭之中,绕梁不绝。 犹如一种宿命,这剑握在谁手中,谁就是这天下无敌之人。 姬姌连续杀了几个人,退至太子良娣身侧,只道:良娣若有把握离开,也请照看洛禾一二。 太子良娣十分镇定,她看了一眼洛禾,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洛禾的胳膊,将洛禾朝着姬姌那边甩去,同时她左手衣袖之中划出一把匕首,仅在刹那,洛禾被甩到了姬姌怀中,太子良娣则是将匕首架在了金鹊肩上。 太子良娣将匕首紧了紧,朝着姬姌喊道:殿下的人还是自己看着好,若是我照看不当,岂不是要被殿下问罪。 洛禾显然也是被太子良娣的动作吓到了,她措不提防的被甩到姬姌怀中,只能下意识的抓住姬姌的衣袖。 此时她口不能言,姬姌比她高了半个头,洛禾便伏在姬姌怀中,一双眼睛带着几分迷茫与可怜。 此时正巧一人扑了上来,姬姌带着洛禾转了一圈,错开那人的剑,反手将踏山河送入了刺客的后背。 一剑穿心。 姬姌抽出踏山河,感受到洛禾抓的更紧的动作,她突然紧张了一分。 这紧张简直莫名其妙,姬姌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再看怀中洛禾,声音柔了几分:能站稳吗? 方才洛禾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此刻听见姬姌的话,这才恢复了些神智,她轻轻点了点头,姬姌将她放开,又伸手在洛禾背后拦了一把,这才不至于洛禾倒下。 太子良娣看着姬姌二人,眼中竟划过一丝慕意。 一闪而过。 金鹊被挟持,那些人便只围着她们,却不敢再一步动作。 姬姌看了一眼金鹊,目光透着寒意,转而又朝着太子良娣道: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第40章 不怕,但我不想死。 这要多谢殿下身边那位。太子良娣看着眼前的刺客, 又看了一眼金鹊,话说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金鹊没给她们继续说话的机会,反而森然一笑:洛禾, 我承认我再次输给你了, 但是那又如何? 她的笑容十分放纵, 神情目空一切, 仿佛此刻在她眼中, 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看着那些刺客, 只道:你们这群废物,在乎我做什么?上啊, 杀了姬姌,你们回去自然有数不尽的封赏! 这话别说是姬姌没有想到, 就连那群刺客也没有想到,他们互相打量一番, 最后带头的那位只是抱了抱拳:冒犯了。 太子良娣一时之间有些气闷,她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你既然不要命,那我先杀了你! 金鹊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她挺直身子,仿佛在这一刻死去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一般。 太子良娣的匕首最终还是没有落到金鹊身上, 因为姬姌挡了下来。 太子良娣不解的看着姬姌, 姬姌道:洛禾中了她的毒, 留她一条命。 太子良娣看了一眼洛禾,又看一眼姬姌,也能理解姬姌的想法, 她匕首快准狠的插入背后那名刺客心头,可以看出, 太子良娣武功也不低。 或许是觉得带着金鹊有碍于自己发挥,她一把将金鹊甩开,拢了拢袖子:姌殿下,今日你我并肩之后,也能称一句生死之交罢。 姬姌的确早知道今日有此一劫,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番大场面,况且这几日自己也很少接近到洛禾,反而失去了很多先机。 其他的倒也无所谓,只是平白连累了太子良娣,姬姌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 她只道:今日之事,来日定向良娣赔个不是。 太子良娣倒也并不在乎这些:无妨,我也是好久没遇到过如此大场面了。 两人在前方厮杀,洛禾在一旁找了个角落,一把将金鹊拽了过去。 虽说两人都不会武,但洛禾怎么说也是将军之女,也见过父兄厮杀,不至于这点力气都没有,她将金鹊按在角落之中,费劲了所有力气才吐出来两个字:解,药。 第74章 这声音十分沙哑,金鹊却被吓了一跳:你如此强行开口,就算是有解药,也是会对身体有伤害的。 洛禾又何尝不知道,这两个字已经是极限,她喉咙中和被一把火灼烧过一般,只是如今情形,若自己再不能开口,怕是很多事情都会有些复杂。 她不和金鹊废话,一只手已在金鹊身上搜寻。 这种情况之下,金鹊再坚持也没有用,况且在金鹊眼中看来,如今洛禾就算能不能说话,结局也改变不了了。 她总不能靠几句话就让这群人退下去。 金鹊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洛禾手疾眼快的一把抢了过去。 金鹊看洛禾这样,莫名其妙的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总要坚持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呢? 洛禾咽下那药之后,勉强可以说出话了,只是那声音不似之前,只能听得她沙哑的嗓音:所有事情都是有意义的,而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她站起身,朝着姬姌那边喊道:殿下,先找个地方拖延一下,会有救兵的。 姬姌听到洛禾的声音,一时之间安心了不少,只要洛禾平安,那么她自己也不用顾虑太多。 姬姌与太子良娣放开了厮杀,那群人显然是低估了两人的武力,但姬姌她们也显然低估了来人的数量。 金鹊随着洛禾站起:你哪里来的救兵?况且就这么一会时间,救兵也只能为她们收尸。 洛禾懒得理金鹊,只是言语提醒姬姌小心后方。 看着太子良娣与姬姌配合得当,洛禾也安心不少,至于救兵,洛禾很早之前就有计划了。 只是这边情况发生的太快,洛禾并不确定那些人何时到来。 那边两人解决完一拨人,就背靠在一起吗,低低喘息。 太子良娣看起来心态反而不错:殿下,怕死吗? 不怕。姬姌抿了抿唇,死这个字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曾经她无数次漫步于死亡边缘,却也无数次从死神的禁锢中走了出来。 她又道:但我不想死。 我不怕,但我不想。 不想就这样在半途中离开,半途中离开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就这么认了,我还要带他们去看遍山河盛世。 太子良娣笑道:那殿下就要小心一点了,免得一不小心死了,辜负了哪位小姑娘的期待。 姬姌:? 她觉得太子良娣理解了,却又不完全理解。 这话也随着吹过来的风落到了洛禾耳中。 一瞬间,洛禾看向太子良娣的目光有些错愕。 她知道了。 洛禾想。 她知道我对殿下的心思了,可她为什么会知道? 纵然洛禾聪明一世,却也在这件事情上犯了迷糊。 也幸好姬姌没有问下去,实际上她们根本没有时间问下去,那群人完全不要命,一波接着一波,没完没了。 狂风不止,姬姌握剑的手都有些发麻,但她这些时日一直与吕靳切磋,如今武艺又上一层楼,再加上与太子良娣配合得当,眼前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位受了伤的刺客。 姬姌左手臂上受了伤,血迹顺着手腕滑落在地上,姬姌和没有感觉一般,直直的提剑刺向眼前的刺客。 待眼前之人解决的差不多,姬姌翻身坐在椅子上,她看着洛禾,神情疲倦:没事了。 洛禾眼中带着几分悲伤,转瞬间却被微笑填满,她点了点头:辛苦殿下了。 太子良娣敲了敲桌子:虽然我没有想要打扰你们的意思,但我觉得我应该有权利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罢。 即使眼前情形金鹊已经败了,但她却好似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很危险一般,反而笑道:就算你们现在占了上风,但你们也走不出这个水榭,外面无数人在等待里面的一个结果,你们还是会死。 谁说的?水榭亭台下,一个扎着高马尾,身披着甲胄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一只手提着剑,另一只手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女子背后是无数郧国的兵,他们散步开,将整个水榭团团围住。 女子就这样一步步走上了亭台,将那颗头丢在了金鹊身边,她脸上含着笑意:一个小姑娘,胆子还挺大,在我郧国动手,是觉得我郧国无人了? 金鹊看到层层围困的水榭就知道自己彻底败了,她再也没有了任何希望,只是事到如今,金鹊都没有想到,这女子是从何而来,洛禾又是如何做到的。 她坚信这其中定然有洛禾的手笔。 那女子也并不想知道金鹊的回答,她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皱眉看着眼前尸体杂乱的场景,十分嫌弃:没有酒就算了,茶水也被打翻了,真是浪费。 这女子的突然出现让每个人都觉得有些惊讶,包括洛禾。 一时间没人回答她的话,女子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看向那边戏台,啧啧了两声:看戏呢?这番热闹,怎么也不等等我? 风吹动溪水,也吹动水榭亭中挂着的一串风铃,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拉回了太子良娣的思绪。 她将匕首扔到一边,拉好了自己因为打架弄乱的衣物,一时间又恢复了太子府女主人的姿态。 第75章 太子良娣朝着女子做了一辑,诚恳的道了句谢,又扭头朝着姬姌介绍道:这位是柬城君夫人,奚玥。 奚玥听到自己的名字,挑了挑眉:那么这位是洛阳来的殿下了? 太子良娣无奈道:是,柬城夫人性子就是如此,殿下勿要见怪。 奚玥好像是懒得听太子良娣这番客套话一般,她目光轻点洛禾那边:那这位又是谁? 太子良娣看向洛禾,道了句:这是姌殿下的人。 这话说的虽然没什么问题,但落在在场每个人耳中,却又有不同的见解。 奚玥不看太子良娣,只是大咧咧的吩咐自己的手下拿酒过来,又让人扶起了方才被打翻的桌子,几罐酒就这么被摆在了桌上,奚玥提起一罐,朝着姬姌扬头:郧国的酒,并不烈,殿下尝点? 自从那日东胡之后,姬姌也几乎没有饮过酒了,她也拎起一罐与奚玥碰了碰。 奚玥道:痛快,殿下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姬姌道:柬城夫人也是女中豪杰。 过奖。奚玥又喝了一口酒,只与姬姌说话,叫什么柬城夫人,他又不在此处,唤我奚玥便是。 姬姌道:还未问过,奚玥是为何知道这里有难? 奚玥道:这便要感谢两个人了。 姬姌:谁? 一个嘛,叫洛禾,她给柬城君写了帖子,柬城君不乐意来,便让我来了。奚玥说话时看了一眼洛禾,再道,还有一个,是位贪财的小公子,说起来他还有句话要我转告殿下与那位洛禾。 说起贪财,洛禾脑海中立马闪过一个身影,她问道:什么话? 奚玥上下打量着洛禾:你是洛禾?不错。 他要我告诉你们,此次是他找人救了你们一命,下次见面时,不要忘记报酬。 果然是他。 洛禾心下了然,这人除了那日一卦十两的小道士,还能是谁。 她没有说话,反而是姬姌道:没想到他居然也来了江阴。 洛禾看向姬姌:殿下也知道他是谁? 第41章 倘若有一日,这天下河清海晏,那这位置,谁来坐都是一样的 昔日济阳城内, 我与你提过一个小乞儿,你可还有印象? 洛禾本就觉得那小道士有些熟悉,如今姬姌一说, 洛禾立马就想起来了:你是说许久儿?可他不应该在济阳吗? 虽说有些不可思议, 但洛禾此刻却十分肯定, 那名小道士就是姬姌在济阳城遇到的许久儿。 只是许久儿到底是何来历? 以他的见识经历, 怎会只是一名乞儿, 又怎会摇身一变在江阴成了小道士? 那日她问许久儿, 自己与他相见是不是命中注定, 他只道一句缘分使然,如今看来, 果然是缘分。 有些刻意的缘分。 他既然让奚玥带话,想必他们还有相见之时, 诸多疑惑,且只能等到那时再与他说了。 这边奚玥就这么喝完一坛酒, 她随手将酒坛放在桌上,力道很大,酒坛与石桌碰撞, 发出一声清响。 看来你们知道是谁了,那别的话就不多说了。奚玥道, 我看那戏台之上尚有人烟, 你们是在听戏罢, 不如也带我一个? 太子良娣看着奚玥的动作,无奈苦笑一声:戏台已毁,伶人被杀, 这戏应该是听不了了。 奚玥故作惋惜开口:没得听了啊,看来我是真的来迟了, 殿下,再喝一杯? 姬姌与她碰了碰,奚玥只顾着大口喝酒,待又喝完一坛,这才带着几分醉意道:不过这戏确实也没什么好听的。 姬姌道:你知道是什么戏? 奚玥嗤笑一声,轻飘飘的看了太子良娣一眼,又将目光移到了姬姌身上:戏毁了,但这番场景还在,就看着眼前这一幕,怕是再熟悉不过了,又如何会认不出呢? 奚玥是真的喝醉了,她身子有些摇晃,姬姌也不了解这位柬城夫人,只能顺着她道:想来你是十分了解这出戏了。 奚玥笑着,那笑却不好看,反而带着几分苦意,洛禾轻轻拉了拉姬姌的袖子,示意姬姌不必继续追问。 太子良娣也是皱了皱眉头,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只听奚玥道:自然了解,试问这世间,有谁比我,比她更了解呢? 太子良娣终究还是没忍住,她轻轻呵斥了一声:奚玥!你喝醉了,且先回去休息罢。 我不与你多说。奚玥随意的挥了挥手,又与姬姌靠近了几分:你们戏看完了吗? 姬姌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 奚玥接着道:想来是被打扰了,这戏好看吗? 姬姌理会了洛禾的意思,也不欲与奚玥多说,只道:尚可。 奚玥却仿佛一腔心事不得解,如今接着这个时机,自己又贪饮了几杯,话便多了些:之后的戏也不必看,我可说与你们听。 她只看着台上场景,便已经知道这戏演到了哪里。 奚玥娓娓道来:书生为女子挡下一剑,女子十分心动,却碍于自己处境不便说出口,待照顾书生恢复之后,再次将书生赶下了山,谁料书生并不离开,只是蹲坐在山下水榭旁,有时为女子提赋,有时奏琴山间,有时于山间打猎,有时给女子添衣赠礼。那女子也存了考验他的心思,只是每日看着书生,却不多言,直到一月之后书生情意打动上天,降下祥瑞,那日鹤鸣山野,泉水叮咚,霞光四射,照的整片天地都变了颜色,白鹤于水榭之上盘旋,鸣叫声响彻山间,隐隐传到了江阴之中,女子便就此顺势跟了书生离去 第76章 奚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姬姌却不相信有什么感动上天的祥瑞,她不由问到:然后呢? 然后?奚玥靠在桌上,一只手拨动着那酒坛,声音缓慢,似乎说的不是故事,而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哪里还有然后,水榭求娶,佳人携手,戏文圆满,何须然后啊 果真再也没有了然后,这出戏又绕了回去,姬姌也不再好奇。 却只听太子良娣轻道:女子并未对书生动心。 奚玥打的也累了,此刻也不管眼前说的是谁,只缓缓道:你又如何知道? 猜的。太子良娣扶了一把奚玥,朝着姬姌露出歉意:今日被打扰,奚玥又喝得醉了些,我便先送她回府,他日我做东,我们再聚。 姬姌表示理解。 太子良娣又道:奚玥性子如此,她说的话你们不必太在意,戏曲如何不过是消遣取乐,看过就罢,也不必太在意。 姬姌并不是很认可太子良娣的话,却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太子良娣扶着奚玥起身,将人交给她带来的手下,又搀扶着奚玥:今日挑起事端的那位我要带走,不然无法与太子交代,殿下可否行个方便? 姬姌自是没有意见的,她看了一眼洛禾,似是在征求洛禾的意见。 洛禾起身道:良娣随意就可,此人是芗国相邦金盏延之女,殿下杀太子衍,芗人怀恨在心,这才有了如今一出 原是如此。这么一来,太子良娣便也能想明白了,她朝着洛禾点了点头,打算离开,又被洛禾唤住。 洛禾道:良娣若不在意,我想与金鹊再多说几句。 太子良娣对洛禾的身份有所了解,如今洛禾说出这话,太子良娣也能理解:好。 洛禾走到金鹊身前,她看着狼狈的金鹊,伸手将金鹊凌乱的发丝拨弄到她的耳后。 那动作带着几分轻柔,好似她们之前在芗那般。 洛禾道:你先前问我让天下一统是否就真的那么重要,我如今回答你。 是,天下一统是我毕生所求所愿,战火纷飞,狼烟残景,那样的场面,堪称地狱。 没有人会乐意待在地狱之中,若有人愿意站出来拉他们一把,天下升平,我心甚悦。 高位不需我坐,倘若有一日,这天下河清海晏,歌舞升平,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天下无战乱,无计谋,那这位置,谁来坐都是一样的。 洛禾一双眼眸中带着几分怜悯,然而那怜悯却不是为了金鹊展现,而是为这乱世之中无数战死的将士,没了家园的百姓展现。 洛禾道:就如同你事事以家族利益为先一般,我只是将这天下看做一个大家族,所做之事,也不过是在为这大家族考量罢了。 金鹊此刻神情毫无生气,也不说话,只是眸中含着泪光,就那样看着洛禾。 洛禾只道:说起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那日济阳城外看见你,好心带了你一段,那段路若是重新来过,我便只会与你擦肩,仔细想想,你我的交情哪有那么深呢? 今日过后,你被太子良娣带走,不一定会死,但我们不会再见,若是再见,我定是要你死的。 金鹊一咬牙:你以为你这一路之后就会顺遂吗?你的处境,终究会走向两难之时,你的立场,也终究会让你粉身碎骨。 洛禾轻笑一声:那些不顺遂之路终将会被我与殿下化为康庄大道,两难如何,我的立场立于天地之间,无愧万物生灵,哪怕最后粉身碎骨,也不会如你一般,跌的这样可憎,你且操心操心你这条命罢。 说完这句,洛禾再不理会金鹊,只朝着太子良娣点点头:多谢良娣,我说完了。 太子良娣也点点头,朝着姬姌道了句告辞,便与一个下人一同扶着奚玥去了。 主人走了,姬姌再待在这里也不好,便与洛禾一同回府。 太子良娣马车之上,奚玥靠在一旁,嘴中慢悠悠的哼道: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太子良娣就坐在她身边,马车之中再无旁人,太子良娣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到奚玥身上,她听着奚玥唱的调,一脸无奈。 只是轻声道:今日之事,多谢你。 奚玥闭目假寐,听见太子良娣的话,她懒懒道:我也不是为了你而来,要是早知你在此,说什么我都不会过来。 郧人皆知太子良娣与柬城君夫人不合,乃是相看两厌的程度,平日里但凡有什么需要两日同时出席的宴会,必定有一人称病不来。 要是让她们看到此时太子良娣的目光,怕是要大吃一惊。 太子良娣眼神柔情似水,只道:不论如何,你都算是救我们一命 那戏好看吗?奚玥打断了太子良娣的话,如此问到,你说戏曲如何不过是消遣取乐,看过就罢,不必太在意,那么之前的事情也是消遣取乐,如今便如过往云烟,一通忘记,就全部不做数了,是吗? 太子良娣愣了片刻,所有心事皆化作一声叹息:七年了,我以为你早就忘却。 第77章 你与苍估浓情倦意,怎好意思说我忘却?奚玥睁开眼睛,那眸中神情复杂,有着无数怨恨,在怨恨之下,却隐藏着无数悲伤, 奚玥笑道:我不过成了柬城夫人,你就觉得一切大吉,伤痕足以弥补了?不过也罢,终归我也没有为你坚守到底 奚玥的笑看的太子良娣心如刀绞,她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便什么也不说,如今也是一样。 此二人一路无言,只等马车停在柬城君府前,奚玥下了车,目送太子良娣远去,方才那番强撑的神色再也没有撑住。 她泪眼朦胧,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只喃喃道:数载荣华富贵尽享,如今的你,到底还是不是你 第42章 当年的是非已经没有人说的清楚,计较这一团被歪曲的事实,毫无作用 夜晚的风很大, 江阴城中万家灯火通明,此夜不知有多少人怀揣着千般心思,在黑夜中难以入睡。 太子府中, 太子良娣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 身后几个侍女动作轻柔, 为她擦拭着湿发。 她面前太子估神情并不是很好, 太子良娣只当看不见, 只是简单向太子估讲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之后就懒得开口了。 太子良娣说的很简单, 但太子估所知道的却并不简单,他那双眼眸中带着几分质问的意思, 谁知质问说出口,却是旁人未曾想到的理由:戏谱之上几十种戏文, 你们就偏偏选了这出? 太子良娣入府七年,早就习惯了太子估的性情。 哪怕外人如何说自己受宠, 如何前途无量,她内心却清楚的明白,她与太子估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谁的情意又在谁的身上停留过呢? 曾经的事情让她对太子估无比无比怨恨,但到了如今, 太子良娣内心早就平静如水了, 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好了, 反正是互相折磨,谁也不会落得好,又何必追求什么呢? 她甚至懒得看太子估一眼, 只是打理着自己的一头青丝。 哪怕这出戏只是姬姌随手一点,与太子良娣并不相关, 但从这出戏上演到现在,奚玥心中不适,借此发挥一通,如今回了府,太子估也是什么都不顾,就只想着这出戏。 太子良娣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太子估这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如今斤斤计较这些,除了显得自己十分可笑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太子良娣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淡漠:怎么,你是觉得这戏听不得了?殿下权利大,何不干脆让人封禁此曲?免得以后再惹你心烦。 太子估愣了一瞬,最终只是无奈道:我并不是此意,你今日受惊了,早些歇息罢。 太子良娣道:殿下,太子殿下,我有时候也挺不明白你的,既然都已经没有了感情,为何不能松开手呢?这样勉强下去,又装作痴情人,何苦呢? 太子估审视着眼前这个女人,他曾经也曾爱慕过她,追求过她,为了她违背郧王的意愿,年少时他非她不可。 可如今他们都不是少年了,那些事情放到现在来说,只让太子估觉得烦躁。 不过就算没有感情又如何呢?她是他的良娣,在他没有正夫人之前,她就是太子府的女主人,她代表的不止是自己,也是整个太子府。 就凭借这一点,太子估也不可能放她离去。 太子估只默默转变话题:你心中还是有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忘掉她。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呢?太子良娣挥手让侍女下去了,她梳理好自己的发,向床边走去,你当年就应该想到今日这番场景,如今又装作不可思议给谁看呢? 太子估眉头皱了皱,声音带着几分沉闷: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年对你付诸过所有真心,只是你并不在乎。 太子良娣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厌烦至极,她坐到床上,一只手在床头烛火之上打转,只是轻轻道:不管你信不信,从七年前到如今,我却从未对你动过任何心思。 当然,这些你也不在乎罢,你在乎的不过是自己的颜面罢了,我如此配合你,你又何必在我这里说这些废话。 太子估此刻只觉得自己失败至极,他半夜在太子良娣这里找够了辱,看着太子良娣,甚至想对她想动手,却又忍了下来,最后在与太子良娣对峙之后败下阵来,灰溜溜的走了。 看着太子估的背影,太子良娣握紧了手中的一枚玉簪,她缓缓躺在床上,只回想着今日奚玥说过的话,一时之间恨不得杀了太子估,但却在无数考量中没有行动。 罢了。 太子良娣闭上眼,将玉簪随意搁置一边,时日这么长,要熬的日子还有很多,与太子估置气又有何用呢?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当年的是非已经没有人说的清楚,如今在这一团被歪曲的事实之前计较,毫无作用。 灯火漫延四散,微风落在整个江阴城中,何止太子府不太平,郧王宫之中,啪的一声响彻宫宇。 郧王后一身锦衣华服,她平日里亥时必定入睡,此刻却被眼前的消息惊得再无困意。 被打的人捂着脸,一脸不解的看着郧王后,郧王后只想杀了她。 你是说你帮着芗国的人围杀姬姌,并且还失败了?! 第78章 她怒目圆瞪的看着眼前人,一脸不可置信。 面前的人跟着她入郧王宫将近三十年,怎么会在此刻办出这种蠢事? 郧王后散去了殿中的人,只留下她们二人,她扶额怒道:你知不知道此刻郧王将她奉为上宾,她在郧国的地位十分重要? 这人正是联合金鹊一起陷害洛禾姬姌的何鸯,此刻她眼中尽是不明:她虽是郧王的座上宾,但她也是芗的仇人, 此时她与芗作对,芗又是我们的母国,要是真的让她挑拨郧王对芗用兵,母国与郧国交恶,那么第一个被牵连的,必定是我们啊。 郧王后听得她一番话,只连连呵斥她蠢货。 她没想到,自己在郧国谨慎了半辈子,最终要被这种蠢货断送前程。 你若是有点脑子就应该明白,我已经嫁入郧王宫,自然处处当为郧王着想,芗对我们来说早就十分陌生了,如若我们此刻再得罪了郧国,又能讨得什么好处? 郧王后只看着何鸯就来气:你来了郧这么多年,还分不清局势吗?如今做出如此蠢事,你要我如何与郧王交代? 郧王后方才用了十成的力气,何鸯脸上火烧一般,她却依旧有些不服气:芗养我们长大,给我们荣华富贵,我们的亲人都在那里,如今就这么背叛,你良心何在? 这番话彻底将郧王后听笑了,她大笑道:良心何在?何鸯,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你觉得你一直帮衬芗,到最后就能回到芗去过安稳日子了吗? 在郧将近三十载,在他们眼中,你早就是郧人了,更何况芗如今大换血,他们不需要一个郧王的枕边人,回去也只是数不清的猜忌,何必呢? 如今我儿是太子,未来他会承郧王位,我好好的在郧享受富贵不好吗?何苦冒险? 何鸯在郧王后的一番话下已经后悔了,事实上她听闻今日水榭之事结局之后就已经后悔了,方才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此刻她那里还敢继续与郧王后争辩下去,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何鸯蠢笨,只是如今事未成,她们定不会放过我的,还请王后救我! 郧王后看着眼前的人,好歹也服侍自己那么多年,她也不忍心让何鸯受苦。 郧王后弯了弯身子将何鸯扶起,她叹了一口气,声音比起方才轻柔了不少:除了那个金盏延的女公子之外,还有没有人知道你为她做事? 何鸯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金鹊暴露在了洛禾面前,她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应当没有。 那就好。郧王后安心了不少,她拉着何鸯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你从小就跟着我,那个时候你不过几岁,惦记着故土也是应当的,我也不怪你,你现在立马回去好好服侍着姬姌,这一切还不是彻底不可救药。 何鸯眼中带着几分感激,又道:可那金鹊毕竟只是落到了太子殿下手中,她还未死,我怕 别怕。郧王后伸手轻轻拂了拂何鸯的脸颊,就如同母亲看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若说方才她满腔愤怒,如今就只有轻柔的安慰:别怕。 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我给你想想办法,你且冷静,不要露出马脚。 何鸯感激的点点头,又要下跪,被郧王后拦住了。 这一拦让她差点流下泪了,她就知道,郧王后不会不管她。 何鸯连连道谢: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今日之事,此次过后,我必当全心为郧国做事,再不敢有任何二心。 郧王后嗯了一声,松开何鸯,一步步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揉着额头:你知道就好,我也倦了,你先下去罢,也让我好好想想,今日事如何收尾。 何鸯行礼告退,郧王后在位置上坐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唤了自己的内侍进来。 她神情淡淡,方才面对何鸯的态度被她彻底卸去,此刻的她让人看不出来一丝异常的情绪。 郧王后朝着内侍吩咐道:你现在追出宫,找个安静的地方结果了何鸯,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尸体找个地方安葬了罢,只是她的那颗头,还是要留给姬姌的,也就当是我给这位姌殿下赔罪了。 内侍并不多问,只领了命令离开。 郧王后熄了灯火,黑暗之中,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如此之事,不仅牵连到了姬姌,也缠上了太子良娣,出于哪个方面,都要做到万无一失才是。 她并不相信何鸯。 应当没有,那就是不确定了,她不可能让这种不确定留在自己身边,成为自己日后的把柄。 不如借此赔罪,就算姬姌没有察觉,她将罪责落到何鸯身上,也没有任何问题。 郧王后只是站在窗边,眺望远方灯火。 这一路行来步步危机,谁敢挡她的路,便是与她为敌。 没有人可以阻止太子估承王位。 亦没有人可以阻止她握紧权利 第43章 而姬姌,或许是在逗她? 洛禾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巳时, 她醒时还有些迷茫,一时没反应过来如今是何情形。 眼前的人朝着她挥了挥手,她依旧没有回神, 甚至差点没有分清眼前之人是谁。 只听得眼前的人唤了她一声, 她就抬起头傻傻的看着, 目光交汇之间, 她缓缓的啊了一声, 然后猛地坐起身子。 第79章 洛禾揉了揉眼睛, 声音带着倦意, 还有几分沙哑:殿下。 姬姌嗯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洛禾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困意,并无大碍 话说到一半, 洛禾突然发现姬姌抿了抿唇,目光有些偏颇, 她顺着姬姌的目光低头看去。 可能是因为她方才起身太猛的原因,此刻她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的系着, 映入眼帘的自己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还有自己胸前的那颗扎眼小痣,再往下看洛禾瞬间明白了姬姌抿唇的意思。 也就在这一瞬间, 她突然红了脸。 洛禾慌忙的拉好自己的中衣,白色的中衣覆盖住那片肌肤, 小痣藏在衣衫之下, 洛禾没敢抬头, 只想看看床边有没有稍微大一点的缝隙,她钻进去躲躲也行 左右看了一圈,洛禾甚至想将床掀翻了, 许久之后,她还是面对了此刻的现实, 不自在的偏过了头:殿下稍等我片刻。 姬姌的目光在洛禾身上又停顿了一会,这才缓缓收回,她声音带着几丝沉闷,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慢慢的移开了步子,推门向外走去。 一炷香后,姬姌与洛禾坐在一张桌子上,她轻轻的将留给洛禾的早饭推到了洛禾身边:先吃点东西。 洛禾没有动那份早点,只是道:我有话要与殿下说。 不急。姬姌偏头看了一旁的侍女,那侍女将药端了上来,姬姌道,先吃饭,之后把药喝了,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洛禾想了想,最难的几天她们都熬过来了,确实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虽然她心中是这样想的,但吃饭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姬姌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动作,几次想开口都忍了下来。 等洛禾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她抬头正欲说话,眼前又被推过来一晚黑乎乎的药。 洛禾平日喝习惯了这些东西,只一眼就知道这药很苦,她下意识的有些抗拒:这是? 姬姌反问道:你听不出自己嗓音有多么不对劲吗? 洛禾愣了一下,她确实没听出来。 十几天不说话,洛禾都快要想不起自己之前的嗓音是什么样子了,在她眼中,只要她张嘴可以发出声音,可以与他人交谈,那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并不是那么重要。 但姬姌的话她又不想不听,只能端起那药碗一口闷了。 待喝完药,洛禾又想开口,嘴张开了,话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感觉自己嘴中多了一点东西,洛禾看着姬姌略带笑意的眸子,慢慢的闭了嘴,只感到嘴中一丝甜蜜,她动了动嘴,轻轻嚼了一下,是一颗蜜饯。 于是洛禾就这样在姬姌的注视中缓缓吃完了那颗蜜饯,最后差点将果核一起吞下去。 等吃完之后,洛禾只感到脸上又是一阵涨红,她再次想偏过头,却被眼前一方手帕挡住视线。 洛禾顺着手帕看,只见握着手帕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衣袖稍微滑落一点,刚好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腕上有一颗小小的痣,晃得洛禾移不开眼。 抬头只见姬姌轻笑道:唇边有一丝药渣,擦擦? 那语气轻轻上挑,好像挑动了洛禾心上的一根弦,紧绷的弦发出一声回荡不绝的清响,在她心头荡来荡去。 洛禾几乎是有些粗鲁的扯过那条帕子,她随意在嘴边擦了擦,反应过来时才想明白这是姬姌的东西。 而姬姌,或许是在逗她? 洛禾再次打算开口,却又被姬姌堵了回来。 姬姌轻飘飘的道:何鸯死了。 什么?!洛禾差点站起身,她此刻哪里顾得上其他,一心只是惊讶。 何鸯怎么会死了? 以洛禾这些时日对何鸯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轻易寻死之人,与其相反,何鸯极其惜命,只要有一丝活着的可能,她都不可能选择轻生。 为什么? 洛禾看着姬姌:我与殿下要说的第一件事也是关于她,是她与金(w)(l)鹊勾结,在前些时日陷害我们,昨日水榭之事,肯定也有何鸯的动作。 姬姌眯了眯眼睛,又抛出了一个疑点:我今日推门,只发现她的头被悬挂在门框之上,尸体已经不知去了哪里,那伤口,若不是擅长用刀,绝不可能直接将人的头砍下来,所以也绝不可能是她自己寻死。 洛禾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颗头,却也在姬姌的言语中皱紧了眉头,她想象了一下那番场景,差点没将自己方才吃的东西吐出来。 如此残忍的了结方法,洛禾一时半会想不出来是谁的手脚。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分析道:如今金鹊被太子府带走,事已败露,她第一时间当应该找自己背后的人才是。 姬姌想了想,道:或是有人想杀人灭口? 洛禾将那条帕子随手收到自己衣襟之中,她揉了揉额头,轻道:倒也不无可能,只是金鹊已经被看管,最想杀人灭口的会是谁呢 洛禾几乎是没有多加思考,就脱口而出一个人:郧王后。 姬姌似乎也是明白了她言语中的意思:你是说这一切是郧王后指使? 第80章 洛禾本想说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只道:何鸯或许是郧王后所杀,她心知事情败露,去寻郧王后,却被郧王后抛弃但其他诸事还有疑点。我曾与金鹊说过,郧王后没有任何理由要杀殿下,她只要是个聪明的,就知道帮着金盏延对付殿下并不是什么好事,而偏偏,她很聪明。 姬姌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洛禾道:殿下可曾听闻郧还有旁的公子? 倒是没有。 郧王后院无数美眷,而郧王也并非十分待见郧王后,若是郧王后再不聪明,她的位置,只会慢慢的降低,直到老死宫闱,又怎会生下了这郧国唯一的公子? 洛禾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药碗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她道:或许这位郧王后杀了何鸯,是在为殿下分忧,而何鸯的那颗头颅,是她给殿下的见面礼 姬姌:???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当见面礼? 她这里又不是什么土匪山寨,前来投诚还需要交一颗投名状。 姬姌有些无语,她沉默了一会才道:何鸯是她的人罢,她就这么杀了? 洛禾轻叹一口气:是啊,服侍那么多年的人,说杀就杀,她这是告诉我们,她与水榭那件事情毫无关系,而她那边唯一加入这场刺杀的何鸯,也被她杀了。 郧王后这招一出,不论(w)(l)她知不知道这件事情,都已经与此事撇开关系了。 殿下要是日后见到她,可要提防些了,这郧王后,够聪明,也够狠毒。 姬姌撇了撇嘴,似乎是对郧王后此行为有些嫌弃,甚至有些厌恶,她或许想不明白,只为了权利就抛弃身边之人,这样换来的权利,真的会让她开心吗? 姬姌实在是厌烦这些勾心斗角。 她道:郧王此人不可寄予厚望,郧王后又是如此狠毒之人,这郧,真是有些无药可救了。 洛禾道:太子估此人我并未接触,殿下觉得他如何? 姬姌想起那日与太子估交谈时他的那副语气,就觉得这人也是扶不上墙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洛禾道:如此看来,足以改变郧国格局之人,只有一个柬城君了。 姬姌也知道洛禾的意思,这些策论之上她帮不到洛禾多少,只道:若是想去,我带你去见他便是。 先不急。洛禾摆了摆手,殿下还记得昨日我说有救兵之事吗? 昨日洛禾咽下解药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会有救兵的,那一刻姬姌心中只觉得果然是洛禾。 当初她也是那般靠在树上,在月夜之下朝自己喊道她不会死的。 就这一句,姬姌便有了力量,那一刻,有没有救兵已经不再重要,姬姌只觉得洛禾说出的话从未差漏,洛禾说有,那就是有,就算没有,她也可以成为她们的救兵。 想到此,姬姌点了点头,只听洛禾继续说下去:我前些时日广发拜帖,以殿下的名义邀郧国名士文臣前来相聚,当时相邀之时,众人也有推辞,也有人说得见太子估,他们才会去。 只是未曾想到,太子估推了此次相邀,拖了太子良娣前来,如此名士再来也不妥,但柬城君却有过回应。 昨日之事说来也确实惊险,那日我也差点以为不会有人来,只是那番戏曲逐渐听下去,我便越觉得有些希望。 这倒是姬姌没有想过的理由,她道:为何?这戏曲你看出什么了? 洛禾神秘一笑,道:戏中自有蹊跷。 姬姌仔细回忆几分,只从中听出了一段自己并不理解的唯美佳话,并不解其他意思,于是问道:何种蹊跷? 第44章 她看她的眼神,就如同自己看姬姌一般,属实不算清白。 故事看似两人, 实则三人? 姬姌问道:此言何解? 洛禾问当日不能插话,反而思酌良多,她回味着那些细节, 只道:那女子情绪转变十分迅速, 前一刻异常凉薄, 后一刻却是那带着几分好玩的轻笑, 俨然不似方才, 只是轻笑之间又转瞬冷喝。 殿下再仔细想想, 那女子说话时语气与语句时时矛盾, 有时好心,有时惊呼, 若是一人,未免太过多变。 经过洛禾一说, 姬姌也从中琢磨出几分不对劲。 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一处疑点:当时书生闯入雾中, 只在前方看到一人背影远去,提步去追之时又见女子在他身后挥手 若只是戏文,带几分编造倒也未尝不可洛禾道, 但若是当时有人得见如此场景,不知实情又不想歪曲实情, 最终便只能呈现出如此一处略显矛盾的戏文。 姬姌道:就算如此, 这又与救兵有何关系? 本无关系, 但若是这戏文与太子良娣有些关系呢?言语间,洛禾与姬姌一同起身,两人缓缓向外走去。 只见院落之中梨花飘散, 惹人注目。 洛禾看一眼身边之人,继续道:我也只是猜测, 殿下仔细想想,当日太子良娣言语神态可有异常? 第81章 说起其他姬姌或许不明,但若说太子良娣昨日情态,确实有些奇怪。 太子良娣对戏文的理解,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洛禾一笑道:其实救兵之事,也不一定要与柬城君有关,只是我多加揣测,总觉得太子良娣之事怪异。 若是再联合戏文之中的矛盾,殿下有没有想过,那戏中的女子就是太子良娣,而那书生,若是不错,当是太子估。 这 姬姌有些迟疑,此事说到头来都只是猜测,世间之人如此之多,若是仅凭这些就猜测太子良娣身上,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况且一国太子,何以落得如此落魄,又何以会扮作书生去接近一个女子? 若真要如此,疑点却又更多。 姬姌摇了摇头:江阴何人不知太子估与太子良娣琴瑟和鸣,乃是一双佳偶,若戏文是对照太子良娣所来,太子良娣昨日的神色属实不该。 是啊,若真如此,属实不该洛禾随手接住一片掉落的花瓣,白色的花在手中停留,随即又被风带走飘落空中。 洛禾喃喃低语之后,心中却好像有了答案:这便与我们猜测中的另一人有关了,而那另一人,在柬城夫人奚玥带兵闯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 姬姌眉头微皱,还是没有想明白,她看着那片飘落远去的花瓣,轻道:昨日所见,奚玥并不待见太子良娣。 洛禾心中一句话并未说出口。 若真是她想的这样,奚玥怎会不待见太子良娣。 若真是她想的这样,那么事情的一切起源,就在于太子估的出现。 毕竟那日,奚玥醉酒,太子良娣注目。 她看她的眼神,就如同自己看姬姌一般,属实不算清白。 洛禾终究只是一叹。 宿敌或挚友,不过就在一瞬之间。洛禾沉思道,要是真的不待见,奚玥便不会来了。 怕是昨日奚玥所来,并非是为了我的拜帖,也并非是为了许久儿所言,她只是为了太子良娣。 若是之前皆是我随意猜测,那么太子良娣那句女子并未对书生动心便再明显不过。 洛禾总结道:若从一开始便是太子估强娶,太子良娣当有苦衷不得已为止,直到最后佳话名扬,不过是有人背后搭建起来的名声而已。 听洛禾说完,姬姌的关注却并未在此事之上,她只道:以你所见,太子良娣与奚玥是何关系? 一阵风吹过,带着几分暗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到姬姌耳中。 当是,彼此爱慕 风吹动漫天花雨,姬姌心头不知被何拂过一般,有一丝痒,她看着眼前场景,洛禾一身蓝衣站在树下,那枝头落花飞至她的发梢,只当给她添妆。 不知为何,姬姌脑中突然浮现出了方才在洛禾屋中看到的情形。 那片肌肤白的晃眼,她伸手缓缓捂住自己眼睛,也试图将自己脑海之中的东西一同捂住,可惜到了最后,不过是掩耳盗铃。 姬姌活了十七年,从未有过如此心情。 她瞬时有些烦躁,只道了句:不过都是你猜测而已,随意编排太子良娣与柬城夫人,实在不妥。 洛禾愣了愣,也不知姬姌想到了哪里,只当自己说出的那句爱慕惹恼了姬姌,她打量着姬姌的神情,最终和做错事一般垂下了头。 下次,还是不说这些了。 反正扯了这么远,其实与救兵一事早就隔开了十万八千里。, 是自己乱加揣测,本就与正事没有关系,何必到了此处,又惹得殿下不痛快。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 漫天花雨下只剩下两人彼此对望,眼中是数不清的繁杂。 直到清酿过来打断两人的对视:殿下,姑娘,有人来访。 洛禾率先回神:何人? 清酿道:来人未说姓名,且只点名要见姑娘。 姬姌府中,来人却只寻洛禾,属实有些不分主次,洛禾看一眼姬姌,姬姌目光闪烁,只沉闷道:去罢。 洛禾想了想,并未想到此刻是谁会单独见她,她只能告辞。 待到了正厅,洛禾只看那人一眼,便觉得一阵后悔,不如不来。 她轻声唤道:长姐。 来人闻得洛禾声音,却不做声,只是看完了手中书简,这才抬眸与洛禾对峙。 洛湘长得与洛禾有几分相似,但洛禾或许因为身体原因,眉目间多了几分书香气,而洛湘整张容貌看起来,确是十分英气,反而与姬姌有几分相仿。 她朝着眼前位置抬了抬头,示意洛禾先坐。 洛禾唤完长姐之后便垂眸未言,只是坐了,这才听到洛湘开口:父亲让我问问你,是不是非要害得一家人性命难保,才肯罢休。 洛禾面对亲人,心中本来有几分浅微的歉意,如今却被洛湘此番话激的猛然抬头,她看着自己这个很少见面的长姐,洛湘就挑了挑眉,等着洛禾的回答。 洛禾坚定道:那么依照父亲所言,该当如何?眼看天下大势陷入乱局却无动于衷,只顺势而为,为芗卖一辈子的命,到头来却尽得猜忌? 第82章 与其如此,不如由我站出来打破如今场面,逼你们做出一个抉择。 况且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承天护佑,天子依旧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保天子血脉,护她安危,不当为错。 洛湘道:国与国之事,无非攻交,如今局势,不过是你打我我打他,这天下诸侯崛起,总要分一个强弱,也总要有人站上高位, 在你心中,天子就真的尽职尽责吗?既然他已经守不住天子之位,不如让贤。 况且我们生于芗,长于芗,为国尽忠,理所当然。 在大势面前,洛禾不会区分亲疏远近,对她来说,天下大势为主。 她道:长姐错了。 何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非要说,我们当是生于周,长于周,不论是芗,还是郧卫,不过都是天子名下诸侯。 洛湘道:所以你带走姌公主,是要维持正统,重现周王室盛景了? 洛禾摇头:非也,长姐有句话说的也没错,天子末时,不如让贤,只是这贤并非梁煜梁衍。 洛湘:那你是觉得,郧王便是贤能? 他或许不是,但这并不影响我离开芗,长姐应该也能看到,芗不容我们了。 要是我带着相邦之女与其谈判,芗不容的,说不定只有你。 洛禾手指在桌面上轻敲,闻此言只抬头道:那长姐未免将这位相邦想的太简单了 洛湘直接道:你总是有理,我不听这些,只想问你,郧王是你所选的贤能? 洛禾一愣,收回了后面的话:郧王非贤,但他身边或有贤能,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洛湘懒懒道:看来回去得劝父亲打一打这郧国了。 洛禾并未被洛湘的话所影响:我来此处,不过是偶然,只是鱼死网破,终须一搏。 洛湘道:那也得谋定而后动,我听闻当时太子衍一朝身死,你与姬姌一同出逃,你告诉我,是她挟持了你,还是你心甘情愿带着她离开? 是我。洛禾目光落在那卷书简之上,只道,是我当时立断,抛下一切带着殿下离芗。 洛湘咬咬牙:不愧是你。 虽说洛湘语气并不友好,但洛禾却是软了语气:我没有任何办法,所有局势面前,最基本的,是殿下必须先活着。 那你就没有想过,你们被芗兵围堵,可能会双双命丧沨都? 洛禾抬起头,眼神中仿佛在闪着光一般,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强硬:想过, 可事态未到最后,我总要试一试,要是殿下死了,我部署再多,都没了用,所以我说,最基本的,是殿下必须先活着! 第45章 我们洛家的人向来薄情她不薄情。 话到此处, 洛湘突然向窗边看了一眼,随后她转回目光,喃喃一句痴儿。 这句痴儿不知有没有落到洛禾耳中, 只是洛湘再开口, 方才那番质问皆已荡然无存。 知道了, 你朝我撒什么气。 洛禾微愣了一下, 竟从洛湘口中听出了几分淡淡的娇嗔之意。 她抬头去看自家长姐, 只见洛湘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洛禾便瞬间释怀。 虽说多年未见, 到底是血脉相通的亲姐妹,洛禾道:还未曾问, 长姐为何会来此。 洛湘此刻正闲的无聊,随手拨弄桌上的书简, 闻言道:前面说了,代替父亲来问你句话。 洛禾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洛湘远赴江阴真的只是为了传递一句可有可无的话,那自己未免太重要了一点。 恐怕是洛湘此次目的不便告知罢了。 洛禾便不多问,只道:那长姐是何时来的江阴? 方到此处便马不停蹄的来找你了。洛湘伸手将那书简拨开, 书简至上内容浮现在两人面前。 上面是《诗三百》中的一篇文,只见洛禾在上面添了注释, 又有几处描红。 洛湘目光落在一处, 张口念到:心乎爱矣, 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曰忘之你 像是被家长戳穿心思的孩童, 即使洛湘并没有明言什么,洛禾却不由得有些慌乱, 她伸手将书简拉过来合上。 长姐舟车劳顿,不如先在府中歇下来 别打岔。洛湘看着从自己手中消失的书简,神色有些意味不明,她方才严肃的神情早在只言片语间消逝,如今只是浅笑嫣嫣。 桌上空无一物,洛湘笑道:方才父亲要我捎带的话我已经说完了,接下来我们姐妹俩说说话? 说来也算奇怪,洛禾一家人都不怎么见面,父亲洛峙驻守瑕关,二哥在瑕关边境看守,长姐连年四处奔波,也是领兵征战的良将。 而自己被留在沨都,仿佛是洛家给沨都留的质子一般。 长此以往,不说关系不甚亲近,洛禾甚至都快要记不清家人相貌,更别提脾性。 方才洛湘突然来访,洛禾只觉诧异,诧异只余听闻洛湘所言,便有些来气。 第83章 如今再看洛湘笑意,洛禾竟有些恍惚。 原来自家这位常年征战的长姐,是如此性情吗? 洛禾将书简捆好放置一旁,闻言强装镇定道:长姐要与我说些什么? 本以为又是家国大策,洛禾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反正在她心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扭转自己相助姬姌天下一统的想法。 可谁知家国大义之下,一盏小小的桌台之上,洛湘只轻轻问了一句: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 这句话犹如洪水一般冲到洛禾心头,洛禾心中那早就筑起的高墙被一点一点浸透,直至彻底冲垮。 她迷茫的抬起头看着洛湘,似乎是没有听清洛湘在说什么。 细数下来,她与洛湘已将近五年未见,而相见也不过是匆匆一别,话都未说几句。 这么多年了,洛禾的生命之中除了书之外,就只有一位年岁渐长的嬷嬷相伴左右。 至于别的侍女仆从洛禾一人在家,又是被抛弃的女儿,能用到多少,能有多少。 甚至每逢年关大节,府中都不一定会有一封书信。 洛禾早就不在乎亲人了,对她来说,这些家人还不如姬姌来的亲近。 谁又会在乎她这些年过得如何? 洛禾久久没有回话,只听洛湘又道:你身子弱,药一直没停过,远逃之时,你可有受伤? 此时的洛湘终于看起来像个关心妹妹的姐姐了,她坐的不是很端正,或许是不知如何表达,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洛禾。 洛湘四处乱飘,多在窗边停留:我不方便回家,你又不能离开沨都,平日里来往的少了,关系也就淡了,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有些感情,我想不必久见,只要血脉相连,便也应当亲近,是罢。 是罢?洛禾呆呆的回应了一句。 照顾好自己,我们不在身边,你又洛湘说到此处欲言又止,之后缓缓道,辛苦,别太劳神,我并不想到了最后,是与你的殿下兵戎相向。 洛禾摇了摇头,也并未理解洛湘那句你的殿下的意思,只是道:我无大碍。 洛湘看着她点了点头,心说其实我打听过,也知道你受过伤,只是这条路是你执意要走的,你一直走下去,所经历的只会更多。 到头来,我帮不了你。 只能保证尽量与你少有争执。 洛湘道:那就好,所以窗边那位,进来聊聊? 洛禾听着洛湘的话,瞬间一惊,门外居然有人,她竟然不知。 门被推开,姬姌腰间挂着踏山河,缓步走了进来。 洛禾看见姬姌,立马起身给她让座。 地方不大,姬姌与洛禾并排坐着,只有洛湘在一旁眯了眯眼睛。 姬姌偏头问洛禾:怎么不上茶? 洛湘抢先道:不必,我不爱喝那玩意,你就是那位让我小妹惦记了很久的殿下罢。 姬姌嗯了一声:我见过你。 难为殿下还记得我。洛湘换了个姿势,懒懒的靠着座椅,周憬天子五年,我奉召在洛阳领过一个闲职。 洛湘说是闲职,但姬姌却记得,那日明堂行刺,是一位看起来极其不靠谱的小将冲了上来,率先将刺客捉拿。 那时姬姌九岁,站在憬天子身边,眨着眼睛看她,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那样她就可以在危难之时站出来保护兄长了。 只是后来那位小将如何,姬姌便不清楚了,那也不是她可以插手的事情。 姬姌方才还带着几分王室贵族的态度,如今却全然散去,反而添了几分熟稔:我当谢将军搭救之恩。 洛湘却依旧只是那样坐着:随手而已,你若是真要言谢,那便好好待我家小妹便是。 那是自然。 几人聚在一起,却也并无太多话可说,沉默一会,洛禾开口问道:长姐是如何看待如今局势的? 看什么? 洛湘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坐着的二人,两人靠的很近,就往那里一坐,倒是能看出几分般配来。 洛湘没有正经回话,反而脱口而出道:没眼看。 洛禾:? 姬姌:? 洛禾: 洛湘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你问我天下局势啊? 洛禾一脸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 洛湘道:我不看。 洛禾:? 洛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方才与洛湘交谈,被洛湘一番责问又接着一番关心下来,砸到了脑子,搞得自己有些发蒙,所以此刻才理解不了洛湘在说什么。 洛湘看着一脸迷茫的妹妹,突然发现这妹妹有点可爱,她差点伸出手去摸一把洛禾的脑袋,但碍于姬姌在场,这番动作又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最终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她咳了两声,神情稍微带着几分严肃:我没有你那么有志向,天下熙攘,我只求身边之人安康,其余如何,便只随心,所以我不看。 姬姌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心中也不知是何心情,开口道:只求安康? 第84章 就如同洛禾最基本的是要保证你活着,而我最基本的也是先保证安康,再求其他。洛湘道,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家国大义,也没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 我就只在乎我自己,不然也不会与家中之人联系甚少,不过其实不止我,我们洛家的人皆都薄情,人活在世上便有七情六欲,只是这些情意落在我们身上,偏偏是最不重要的。 姬姌:她不薄情。 是啊,她只对你不薄情。洛湘话说着朝洛禾那边眨了眨眼。 洛禾又是一脸懵逼。 这话就连姬姌也不知道要如何接,但好在洛湘话多。 洛湘宛然一笑,笑容之中却又几分恨铁不成钢:其实直到前几年我也看明白了,这些人哪里是薄情,明明是痴情,若要让他们找到在乎的人,怕是恨不得将自己整颗心全部送上才好。 长姐。这话洛禾听明白了,她这是变着法的在姬姌面前诉说自己的心意呢。 洛禾此刻也顾不上洛湘是如何知道的,她匆匆出声打断了洛湘:薄情也好,痴情也罢,到头来不过都是自己随心而已。 是。洛湘嘴上说是,神情却带满了疑惑,她看着洛禾,仿佛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都没有说出口。 见此,洛禾直接将话题引到了其他方向:这么多年,长姐是没有找到在乎的人? 洛湘瘫倒在椅子上:我没打算找。 如此 再想想那个此刻抱得军师归的二哥 洛禾突然莫名的有点心疼洛峙。 几人再随口聊了几句,姬姌有事起身告辞,瞬间又只剩下姐妹二人。 洛湘望着姬姌远去的背影,隔着桌案扯了扯洛禾衣袖 。 洛禾回眸去看她,只看见洛湘一脸惊讶 :你们怎么回事?都出来这么久了,一路上想来也独自相处过,互相照顾过,你还没有告诉她你的心意?!!! 第46章 他是个英雄,英雄较于小人,总是死的快了些。 洛禾 行了, 不闹你了,这些事情你们都有自己的主意。洛湘挥挥手笑道,说起来你明日有什么安排吗? 洛禾想了想, 道了句:还真有。 洛湘一脸遗憾道:行吧, 其实我明日也有事。 洛禾: 那你问我干什么, 难道你要带我去办事? 似乎是看穿了洛禾的疑问一般, 洛湘朝着她轻轻笑了笑, 那神情意味不明, 让洛禾更加不知道说什么。 翌日江阴城东, 一家打铁的铺子早早开了店,身形有些瘦弱铁匠手中一把铁锤, 正在敲打着烧红的铁器。 红光映照在的脸上,也一同映照在铁匠手臂的刺青上, 那刺青状如弯刀,周围是几处让人不明就里的奇怪符号。 这铁匠七年前搬来此处, 从此就在这里安身立命,平日里以打铁为生,生活过得平淡无趣。 可就在一个月前, 有人拜访,说是要一柄宝剑, 那人并未留下姓名, 只说一个月后来取, 随后留下一袋银钱就离去了。 今日刚好是一个月满,这剑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最后一声铁锤落下,铁匠将剑取出, 做完一切之后,他安装好剑柄, 就看着这一把毫无装饰的剑陷入了沉思。 那客人奇怪,只要这么一把剑,上好的材料,一个月的不眠不休,铁匠只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打造过最好的剑,只是好马配好鞍,好剑当也应该配最好的装饰 倒是可惜了。 铁匠摸了摸那剑,只是一把未开锋的剑,却已经些许锋利。 打造完这把剑后,铁匠将其包好,就坐在桌前等着客人。 这一等,就是日上三竿。 铁匠有些打盹,他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街市,城头前一人手中举着一串糖葫芦,左顾右盼的走了过来,那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女子梳着繁复的发髻,容貌十分明艳。 只是铁匠习惯了与兵器打交道,倒也不觉得什么,便移开目光,只等自己的客人上门。 谁知那女子三两下吃完了手中的东西,蹦蹦跳跳的进了门,她左右环顾了一圈,朝着铁匠笑道:我来取一个月前说好的东西。 铁匠半眯着眼睛打量女子:我并未见过你。 女子径直走到他身边,手已经摸上了那把剑:是好东西。 铁匠一只手按在了剑上,他站起身:你是何人,一个月前的人并不是你,让他来取。 如此贵重的东西,铁匠断然不敢随意交给旁人。 女子抬起眸,正是昨日说自己也有事的洛湘,她眸光流转,只道:他不会来了,如今只有我来。 为何? 天下乱世,需要剑的只有那几种人。提到这些事情,洛湘神情也有些严肃,将军,侠士,刺客不论是何种身份,他们的归途终究都是一样的。用剑的人,终将会死于剑下,他死了。 铁匠没想到一个月前活蹦乱跳的人,如今只是在别人口中听到了一句死讯,铁匠愣了愣:怎么死的。 第85章 战死。洛湘的手抚在剑上,就好像拂过无数亡魂的尸体,她声音很轻,从中读不出来任何情绪,只是道,他是个英雄,英雄较于小人,总是死的快了些。 那句小人明明只是用来做比,却让铁匠神色一变,铁匠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何人? 洛湘依旧没有回答铁匠的问题,她一只手将铁匠的手拨了下去,包着剑的布巾被洛湘用一只手挑开,那把剑展现在两人眼前,洛湘道:你问我?我也问问你?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洛阳城中的付致? 付致这个名字让铁匠浑身一抖,他再看向洛湘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恐惧,下一刻,铁匠动了。 同一时间,洛湘也动了。 洛湘一脚将门踢上,她反手将未开锋的铁剑横在铁匠肩上。 洛湘的笑容纯暇无害,仿佛放在铁剑肩上的不是剑:那日洛阳的雪下的可真大啊,是罢,付致。 铁匠,又或许是付致死死的看着洛湘,似乎是不敢相信什么一般,他的唇抖了抖,许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名字。 于是洛湘继续道:我找了你八年,如今旧友相见,你却几次问我是谁,可真是让我心痛啊,不过我也不怪你,毕竟现在的我要认出你,都是格外的困难。 洛湘的目光落在付致那张脸上,曾经的公子致何等的意气风发,清雅疏狂,可如今只是八年时间,英雄埋没。 那时公子致心中是天下,如今的他满足在这家铁铺之中,将过往一切都抛去,只是打造着一件又一件兵器。 付致眸中情绪十分复杂,他的痛苦逐渐漫上心头,仅在一瞬之间,付致痛苦的闭了闭眼:元湘,你应该 后面的话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于是洛湘将话接了过去:我应该死在那场大雪之中,被铺天盖地的雪彻底埋没身躯,然后化为孤魂,就在洛阳城中徘徊? 洛湘脚尖点了点地面,语气中带着无数的嘲讽:是啊,可惜我没死,不仅我没死,那天的其他人也没死,死的就只有被你亲手杀死的好兄弟旷野,开不开心? 旷野这个名字犹如漫天风雪一般席卷在付致心头,他的痛苦一点一点加剧,直至这一刻再也无法控制。 付致失神的坐在椅子上,他再睁眼,一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这些年来,每次梦回那日,他都会觉得是有故人来向他索命了。 很多时候,他甚至在想,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呢?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些年来被数种情绪组装成人样的付致已经快要麻木,他甚至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只是那日王钟敲响,天子薨逝的那天,付致关了铁铺,站在檐下任由风雪席卷自己的身体。 天子亡故那时的风雪,和八年前一般,都在付致心中堆积了千吨重。 付致动了动唇,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的魂魄仿佛已经随着那日狼烟游离,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存在世间。 那日天子驾前,数名刺客席卷而来,他当时还是洛阳城有名的公子,那时他与自己的几位兄弟正吃完酒,只听得远方嘶吼声逐渐剧烈,不等付致说什么,他身边的兄弟已经尽然冲了上去。 天子在他们的保护下离开,他们则继续与刺客周旋,一群公子哥能有什么真本事,很快就败下了阵,那时一名刺客抓着一人大笑。 公子致的名头太响亮了,响亮到刺客也想要他,但那刺客只在意公子致的名号,谁在乎他是生是死? 天子远去,救兵来迟,只有他们几人被刺客团团包围,风雪之中,旷野大喊着不如一死,为护天子而死,他们的死值得。 终是风雪迷人眼,那个时候的付致并不想死。 他读诗书万卷,四处行侠仗义换来公子致的名声,他舍不得,那些荣华,那些名声,都在他脑中不可拔除。 于是在刺客的数种挑拨下,他杀死了喊的最大声的旷野,转身与刺客商谈,最终投在了刺客名下。 风雪很快的掩盖住了旷野的身体,只有那红色刺瞎了人眼。 付致不愿看,反正此时就他们几个人,只要其他人都死了,他就还是天下闻名的公子致,没有人会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谁都不会知道 可到头来,寻他的不是孤魂野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她带着跨越过八年的怨恨,于这一刻,找上了门。 付致瘫坐在椅子之中,他看着眼前之人的眉眼,不知是恐惧,还是后悔,亦或是其他,终究是无力而又苍白的一笑:你们都活着 是啊,都活着其实只要你抬眼看看,救兵就在身后,本来谁都不用死的。 还有,我不姓元,要是你睁开眼睛多看看,那么也不会不知道我是生是死,你过了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洛湘将剑立在身前,笑的人畜无害:你要是开心了,我可就不开心了。 看到那柄剑,付致这才大概找回了一点声音:这剑,是谁? 谢驿。洛湘道,前些时日卫连夺郧三座城池,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 付致点了点头,许久之后又问道:天子亡后,你们去了何处? 第86章 洛湘道:有些早就死在了洛阳,没死的大多都投向了自己的母国,我并未一直在洛阳,并不清楚。 前几日我从卫入郧,遇见了谢驿,也是他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付致又点了点头,他整个人已经快要麻木,只是这些年过去,有些事情,他藏了这么久,也躲了这么久,如今故人来访,他知道躲不住了,有些事情,他也应该知晓的。 付致问道:那你? 我姓洛。 洛湘?! 付致看向洛湘,目光变得有些不同,洛峙的女儿,芗的将军,其他人或许没有了名气,但洛湘,他确实是听过的。 这些年的瑕关全靠洛峙,洛峙的儿女也毫不逊色。 如果是洛湘的话,不论是出现在洛阳,还是那日能保下来其他人,确实都不意外。 只是事到如今,付致带着几分恨意看洛湘,为什么她不早些说出自己的身份? 当时洛峙仍在洛阳,说什么都不可能发生那日的事情。 怨恨过后,又是悔恨,说再多,那日还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当了退缩的小人,将一众兄弟朋友抛之一边,只顾着自己苟活。 洛湘看着他的神色,挑了挑眉,似是有些不解:你当年投靠背叛,就是为了在这地方打铁铸剑?你当年为了名声,兄弟都不要了,可那之后,公子致怎么就没落了? 第47章 你舍不得死的,最起码那个时候你舍不得 付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那日之后他日夜噩梦,心中总是忐忑不安, 于是没到半年, 他就找了个由头跑了出来, 又想办法与那群人彻底划清了界限, 从此就栖息在这个小角落度日。 说那之后他无颜面对兄弟, 于是彻底选择了不闻不问? 说他懊悔久矣, 公子致的所有名声都是无用, 但自己又不舍赴死,只好这样活着。 那些不愿回想的过去, 那些让他觉得无比悲痛的过去,就好像一把刀插在他心中, 让他这些年来辗转反侧,动弹不得。 直到洛湘到到来, 这把刀或许也该拔出来了。 他垂眸看着洛湘手中的剑: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洛湘道:原本是。 付致抬起头:原本? 原本。洛湘将剑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她对付致已经有着数不清的恨意, 只是几番考量之下,却觉得这人应该还有些用。 洛湘坐了下来:你若是还有几分良知, 那便帮我一个忙。 付致道:什么? 洛湘:七八年前, 天子待你如何, 你又待天子如何? 付致:天子仁厚,于我又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 那日我是对不起你们,可并未对不起他。 洛湘看他一眼, 眼神淡漠:你扪心自问,到底有没有对不起他?半年前洛阳大战,天子自焚,那日你如何想? 付致心中再次不安,他内心几番挣扎,无数言语最终全埋没在了心头。 我恨。 恨天子轻易赴死,恨四国铁蹄无情,更恨自己一时懦弱。 洛湘没有问他恨什么,仿佛他不说,她也知道。 洛湘道:说来也巧,我本是寻你而来,谁知早来了一日,反而在你之前见到了另一个人。 你若是真的心中有愧,不如去见见近来城中的其他故人。 付致其实已经猜到洛湘在说谁了,只是他还是问了一句:谁? 姌殿下。洛湘笑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来了江阴。 姬姌入江阴那日,郧王携大小官员迎接,惊动全城,谁人不知。 只是故主依稀浮现眼前,故情总能让人心生悲切,而故主在意之人,自是更加不敢面对。 付致本觉得自己一辈子龟缩此处,混口饭吃,就这样等待一个人将他心中那刀拔出来,给他一个了结也就罢了,谁知洛湘的话,却依旧只是让那刀悬在心头。 只是一点一点退出,逐渐生锈的刀尖,磨的他眼眶泛红。 洛湘道:选一个罢,要么跟随故主之妹余生赎罪,要么一死了之,黄泉路上你走的快些,自去找他们赔罪。 付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道:我只恨当时没有赴死。 洛湘摇了摇头:你舍不得死的,最起码那个时候你舍不得。 是啊,当时付致当真是舍不得。 付致没有任何办法,洛湘太了解他了,她字字珠玑,每句话都戳在付致心头。 我答应你,去见殿下。 这是你应当做的。洛湘眸中含笑,接下来才是我要让你帮的忙。 付致看了洛湘一眼,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洛湘道:殿下身边有一个人,也姓洛,她不会武,行走在这世间,总是势弱了一点。 你让我帮你保护妹妹,这才是你的目的? 算是吧。洛湘道,殿下身手了得,怕是比你要好,但我妹妹不同,她没人护着,我不放心。 付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无声的答应了这个条件。 第87章 许久之后,洛湘起身告辞,付致开口叫住了她:你当真放心将妹妹交给我? 洛湘拿起桌上的剑,闻言回眸,神色不明的一笑:你觉得呢? 出了铁匠铺,洛湘随意闲逛,没走几步就与同样有事的洛禾碰了面。 洛禾身后跟着清酿,两人看似也在闲逛。 洛湘带几分好奇的问:怎么今日没跟在你那位殿下身边? 洛禾道:吕将军从边关回来,殿下去见他了。 洛湘思考片刻,哦的一声:吕靳啊,说来我也好些年没见他了,这人还活着呢? 洛禾被洛湘的话说的哭笑不得:他现在是郧的上将军,正是风光之时,话说长姐怎么在这? 先前我那把剑断了,如今来看看有没有好剑,果然让我找到了个好东西。洛湘举了举自己手中的剑,将剑抛给洛禾,此剑未开锋,可以给你看看。 洛禾稳稳的接在手中,仔细打量一番,叹了句果然好剑:这剑怕是要找上好的铁匠了。 还好,铁匠与我是旧识,算是卖了我一个人情。洛湘凑到洛禾身边,这剑还没有名字,你读的书多,不如取一个? 洛禾想了想,反问道:长姐如今是打算继续在军营,还是其他? 洛湘道:早就不当将军了,前些日子看到一个同伴死在战场,总觉得惋惜,反正现在芗也不需要我们了,瑕关有父亲和洛泽就够了,我四处走走看看,乐得清闲。 洛禾喃喃自语一句:浮云遮望眼,梦里见青山。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只是洛禾不知道,洛湘是真的厌倦了战场,还是自欺欺人的逃避。 毕竟这么多年来,军营比洛府更像是洛湘的家。 许久,洛禾道:见青山如何? 洛湘宛然一笑:好名字啊,游历江湖得见青山,我喜欢。 洛湘的笑落在洛禾眼中也很单纯,反而带的洛禾也笑了笑。 三人站在路边的一棵柳树下,柳絮纷飞,她们笑了一会,洛湘目光盯着远方铁匠铺的地方,似是不经意间道:我过两天就离开,此次来的突然,没给你带什么,你有什么想要的可说与我听,待下次见面,我带给你。 只要你我安康,我并无太多期盼。洛禾摇了摇头,长姐之后打算去哪里? 去瑕关。洛湘一只手抚在剑柄之上,她轻轻笑着,顺便去看看洛泽和他那位心上人如何了,要我说他们肯定过得比你好。 洛泽在家中行二,正是洛禾前些时候提起来的二哥。 洛禾与他也并不是很熟,就如同当时她与洛湘许久未见一般,洛禾也与洛泽很久没有联系了,但要是真的说起来,洛禾和洛泽还是偶尔有些往来的。 她闻言道:那长姐代我向二哥问好。 行。洛湘沉思一瞬,缓缓道,我们这几个里面,我一直觉得你是活的最累的,你的心愿太大了,野心也太大,眼界高,目光好,若是能成事,你载入史册名垂千古,若是不好,千古骂名尽付你身, 之前我活的很累,如今逍遥,便再也不惦念其他,可你弥足深陷,说不好就会万劫不复,洛禾,你活的不累吗? 洛禾伸手扯下一片柳叶,她脑海中尽是与姬姌一路走来得场景,姬姌有时候很稳重,有时却就是个小孩子,她经常拈花惹草,洛禾头上时不时会出现几片草叶,或者几朵野花。 彼时洛禾会觉得姬姌有些幼稚,但倒也觉得她这样才好,就这些事情,洛禾想起来,心中总是甜蜜的。 不论是何种模样的姬姌,洛禾都觉得很好。 她松开手,柳叶随风飘飞。 洛禾道:说起来恰好相反,我挺开心的,要是真的让我一直待在那堆书卷之中,我反而觉得累呢,现如今的我也算是看过了河山,一路行来,看过这些之后,我才觉得有趣,甚至看过之后,我才觉得我有了真正的情绪, 所以长姐,我不累,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之后的生活或许会有无数歧路,但是我觉得不走过这么一番,真的是枉来这人世一趟。 至于我和殿下,总归我们身份不同,这样就很好了,这辈子,怕是怎么也比不上二哥那般了。 洛湘沉默着听她说完这番话,她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洛禾的选择,谁也不能干涉。 洛湘伸手在洛禾的头上揉了一把:我给你找了个人,有他在,或许可以帮你一帮。 洛禾没想到洛湘居然还会为她这般着想,她本以为她们之间的感情也就仅限于嘴上说说了。 反正昨日洛湘说自己来是为了代替洛峙问话,洛禾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相信的。 如今洛湘此番,倒是让洛禾莫名有种心虚,她抬头问道:是谁,我认识吗? 洛湘想了想:你应该没有见过,但你或许听说过他,此人八年前有些名气,如今倒是颓废了。 洛禾一时半刻没有想到是谁,八年前她毕竟只有十二岁,当时天下名士无数,倒是百家争雄。 洛湘道:公子致,听说过吗?他当时在洛阳成名,或许姌公主会知道的多些。 第88章 我知道。 洛禾时时关注洛阳,这人她确实知道,只是提起此人,洛禾更加疑惑:这人我记得在八年前就销声匿迹了,听说是被刺客杀了,又或是其他说法,总归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居然在江阴城。 他要是真死了倒还好。洛湘无所谓的道,你记住,这世间之人,无论是谁,皆可为你所用,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人是我让他帮的忙,给了你,你自己考量怎么用,如何用,别到头来又让人给害了。 这些话洛禾自然知道,尤其是在出东胡之后,洛禾更加深有感触,只是察觉到洛湘言语中的意思,洛禾带着几分疑惑。 又? 第48章 但是洛禾你是不一样的 洛湘没好气的道:不然前几日水榭的事情你怎么说?一个金鹊就能将你弄成这个样子, 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就不能早点解决了吗? 这件事情为什么洛湘也知道? 洛禾总觉得洛湘来之前调查过她。 洛湘看着她有些不理解的脸,轻哼了一声:我好友遍及各地, 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洛禾有些无奈, 金鹊此事只能算双方互相博弈, 到最后洛禾棋胜一招, 其中虽有巧合与意外存在, 到底也有很多必然。 况且一路行来, 金鹊与金盏延互相通信往来也全部落在了她的手上。 说起来, 要不是之前她去让寻纺清酿偷书信,洛禾也不会知道, 这人在济阳城的时候就在挑拨自己与姬姌,甚至自己与吕靳之间的关系。 更不知道那个时候金鹊就想杀了姬姌, 并且嫁祸到自己身上。 或许因为她与姬姌之间总是彼此信任,又或许是因为金鹊的计划有变, 总之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也不错。 洛禾道:现在也挺好的,真的。 漫天风花, 爱人不疑,如此已然甚好。 次日府前, 洛禾与姬姌一同送走了洛湘, 临走时洛湘将姬姌默默的拉到一边嘱咐了几句, 等洛湘再看洛禾时,洛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一直持续到了午间用餐,洛禾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我家长姐到底与殿下说了些什么, 怎么见殿下心情很好? 姬姌慢悠悠的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菜,这才抬眸看洛禾。 桌前就只有她与洛禾二人, 姬姌故作严肃:她既然避开你,我便以为你能想明白,也不会多问。 洛禾听到这种话哪里还敢多问。 她自然知道避开旁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洛湘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可是她与姬姌,有什么好说的呢? 有什么事情,洛湘不能与自己商量,反而要与殿下说。 殿下也是,有什么事要瞒着我呢? 洛禾心中有些不快,倒也不敢多言,只能哦了一声,声音沉闷,那情绪实在是太明显,尽数落到了姬姌眼中。 姬姌没忍住笑了一声,她的眼睛很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仿佛打落了一罐蜜糖,全部落在她的眸中,甜的发腻,却也让人沉迷。 洛禾愣了神,只听姬姌道:真被吓到啦?洛禾? 姬姌拉了拉她的衣袖,软了声音:我的事情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只要你想知道,刚才是我在逗你,你真被吓到了? 洛禾不知为何,听着姬姌的软语,一时之间眼眶居然有些泛红,好似被人欺负的狠了,只剩下一汪波光涟漪,我见犹怜。 仅在这一刻,姬姌心中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炸开,炸的姬姌措不及防,只是下意识的伸出手为洛禾擦了擦泪。 她再也不敢起什么挑逗的心思,声音更加软:你别哭啊,我没有要与你生气的意思,你可以试着相信你在我心底的地位,你很重要,真的,因为你很重要,所以我才会与你玩笑。 洛禾,我这个人挺笨的,平常也很少与旁人交流,在他人眼中我或许高不可攀,冰冷如雪,有人拿我当主子,不敢向前一步,有人拿我当权柄,只是利用,并无敬意, 这些人我不想靠近,不想了解,也不想与他们说什么,只是就这样扮演着他们心中的那个殿下,但是洛禾 说到这里,姬姌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她只是下意识的哄着洛禾,又因为一时慌乱词不达意,反而显得有些笨拙。 她喊了一声洛禾,然后停顿了一会,就与洛禾迷茫的眼神对上。 姬姌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她的手滑落下来,附在洛禾手上,姬姌道:你是不一样的。 她不得不去承认,洛禾在她心中早就不一样了,或许之前只是那份牵连彼此性命的信任,只是同伴,可如今,却不止这些了。 她曾也有过同伴,战场之上,她也有过足以交付后背,给予信任的同伴,只是对于那些人,最起码她不会有想要逗他们的意思。 是同伴,终究不是私交,就算私交,也终究只是战场之上的私交。 月下把酒言欢之时,姬姌也只与其探讨战术,私事或有,却并不多。 但洛禾,这个她的谋士,这个,战场之外,让她动了私心,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去护着的洛禾 姬姌闭了闭眼,心中那些念想挤得她难以思考问题,甚至快要失了理智。 第89章 姬姌缓缓道:我在你心中或许被神话了太多,我知道你对我有敬畏,可是没了王室身份,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人, 那时我说放你走,如今我不想了,我想你留在我身边,不求其他,只是往后,如同你保护我一般,也让我一直护着你, 同时,你也试着与我站在一处看风景,最起码,要是你真的想同我一起,最起码,你要与我站在一处,别俯视我 姬姌说的有些哽咽,这一时头脑发热说出来的话,到底可以维持多久。 只是如今,话也说了,总不能收回,话到嘴边又转了弯,还是没有说的太绝对。 我之前同你说过,我不知道,现在我可以尝试着知道一点,但是洛禾,你也要知道,哪怕有一日你我站在一处,我们也不一定,会一直走到老。 盛安。 姬姌最后拉了拉洛禾的手,正欲松开,却被洛禾反手抓住,洛禾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水光,波光粼粼的眸中倒映着姬姌的身影。 洛禾真的不是存心要落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她起的歹念太大,大到将她心中的尊贵有别全部淹没,然后她就觉得有些委屈。 委屈什么呢? 真没出息,还要殿下哄你。 没出息的洛禾十分有出息的抓住姬姌的手,十分有出息的喊了一声盛安。 然后她傻看着姬姌,生怕姬姌反悔似得飞快道:我要是与你站在一处,那必然是要一辈子的,我不后悔,我也很清楚,我们的归宿或许会布满荆棘,可是哪有如何呢? 我知道,我想,给我一个机会,等我走到你身边,那个时候殿下不要找借口,殿下接受我好不好? 温热的体温贴在一起,却十分发烫,烫的惊人,姬姌飞快的眨着眼睛,心虚的偏过头:若我战死沙场,你 这是一件十分残酷的事情,残酷到将方才冲动的两人瞬间拉回了现实。 古往今来,多少名将死于战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十分绝对的说自己会打胜仗,每次都可以活着回来。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生死不过一瞬之间。 姬姌明白,洛禾也明白。 所以这份心意被压到心底,只是借着这次冲动说出了口,又只能接着这个现实再次埋没。 洛禾低了低头,小声地道:殿下战无不胜。 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姬姌都快要难受死了。 没有一句爱意,没有一句表白,却字字刻入肺腑,仿若终生。 姬姌另一只闲着的手摸了摸洛禾的头,然后她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姬姌笑道:时间还早,我们都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考虑。 洛禾的手一时间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收回在桌下交叠,她道:殿下为何这么突然? 姬姌带着几分无奈,声音却是轻柔的:那你哭什么? 我没哭。 真的很丢人。 洛禾想。 嗯。姬姌顺着洛禾的话说下去,殿下战无不胜。 这话说的两个人不由的笑起来,烈焰骄阳照进门窗,照进心中。 姬姌道:长姐同我说,你小时候的字很丑,总会一遍一遍的练,有一日她回家,看到满地绢布,上面只有两个字,姬姌,她那时没有打扰你,就站在门外,看那两个字慢慢的在你手下变得好看,然后再看到你沾满了墨汁的脸 言语间,姬姌喊了一声:洛禾。 洛禾抬头看她。 姬姌道:什么时候也让我看看,你写我的名字,有多好看。 洛禾一瞬间红了脸。 长姐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嗯,长姐无所不知。 但是她为什么连这个都说? 姬姌:好不好? 洛禾:好。 洛禾:殿下方才,让我觉得,是我多言了,是我没有注意好分寸,冒犯了殿下。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只是见你可爱,忍不住逗逗你,你还会哭么? 洛禾被那句可爱说的脸又红了几分,她摇了摇头。 姬姌道:那我以后还能逗你玩么? 洛禾:??? 洛禾想不明白,逗她玩有什么好玩的。 姬姌又笑了,她挑了挑眉:你不说话,我就当可以了,你也知道我,我年纪小,小孩子心性,闲不住,就喜欢同你玩,姐姐见谅一下? 洛禾声音有些闷,那句姐姐叫的她哑口无言,更不知道说什么,只哦了一声:嗯,我见谅。 片刻,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姬姌故作思考:算算你在追求我,行不行? 行。 你要是这么好说话的话,那我可就要吊着你了,不给你承诺,不给你答复。 都行。 姬姌不由的笑了,她其实没告诉洛禾,洛湘最后告诉她说,洛禾这些年一直很累,她为了自己,做了太多,要自己待她好点。 洛禾没笑出来,她觉得有些苦涩,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在一点点呈现,本来忍一忍就可以过去的事情,现在怕是过不去了。 第90章 姬姌为什么会这么好,她这么好,惯的她恃宠而骄怎么办? 洛禾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美色误人! 好在自己的志愿就是保姬姌安康。 姬姌安康,九州和顺,此后再无所愿。 殿下,姑娘,有客来。 又有客? 上次是洛湘,这次又是谁? 洛禾与姬姌相望一眼,洛禾道:何人?若是不重要,推了就是? 清酿低着眉,朝洛禾禀报:是贵客,怕是不能推。 正事一旦出现,何种情绪都能被瞬间压下去,洛禾看着姬姌:那迎客? 姬姌声音也恢复了平常般清冷:那便迎客。 第49章 为了大势牺牲自我的人太多了,很多人到最后可能连名姓也留不下来 庭中堂前, 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来人转身一脸笑意:殿下,洛姑娘,好久不见。 其实也并没有很久, 不过三五日而已。 三五日前洛湘未来时, 姬姌与洛禾还在议论这人, 若是没有洛湘, 想必两人早就前去拜访, 这一耽误, 却让她先寻了过来。 姬姌带着洛禾入了主位, 她淡淡道:好久不见,还未谢过上次搭救之恩。 小事一桩。这人便是上次水榭领兵破局的奚玥, 那日她醉酒多言,最终被太子良娣带走, 想来她们也未曾好好谈过几句。 只是奚玥此来也并非为了自己,她笑道:不是什么大事, 太子良娣已经谢过,殿下安心就是,实话说, 此次不是我要找你们。 哦? 奚玥不多说那日之事,姬姌也便不再多言, 但若除却这些, 姬姌却不知道其他了。 她身边洛禾眯了眯眼睛。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朝姬姌那边去了一个眼神,姬姌道:那不知是谁要见? 奚玥道:能让我带上门的还有谁啊,不过在此之前, 我有句话要与殿下说明白。 尽管说来。 此次前来,乃是我念及殿下在江阴无聊, 又与殿下在水榭有一面之缘,故此拜访,与他人无关。 这话或许有些怪异,但洛禾却是听明白了。 能让柬城夫人亲自带过来的人确实没有几个,能让柬城夫人如此说的,怕也只有那一个了。 只是这些时日一直拖着没有去见的人,却在此刻借由夫人的名义上了门,他心中又有何打算呢? 姬姌:自然。 说起来,这应该算是两人第二次见柬城君,初见之时江阴城外,他就站在太子估身旁,并不多言。 谁也未曾想到他们再见会是如此情形,柬城君依旧是白衣,腰间还是那枚玉佩,神色也与那日城前相见并无太多不同。 等人进了门,奚玥也不多留,只朝着姬姌道:姬姌人已经来了,那殿下先聊,我就不打扰了,我初来这里,想四处逛逛,不知洛姑娘可有时间? 洛禾起身:夫人这边请。 厅内只留姬姌与柬城君,姬姌并未曾想自己会与柬城君有何交集,此刻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淡淡道:不知柬城君此来何为? 柬城君并不说正话,只是先与姬姌客套几句:前几日水榭之事我略有耳闻,那日奚玥或有冒犯之处,殿下见谅,她虽脾气不好,却不是对你。 侍女上了茶,姬姌端起茶杯,闻言道:素闻太子良娣与柬城夫人不和,那日看来,果真如此,只是其中处处,倒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可否多问一句,这两人之间是何关系? 这柬城君犹豫一瞬,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只道,只能说她二人并不似外界所言,至于其他,其中牵扯甚广,恕我不便多言。 理解。 姬姌便想起前几日洛禾的分析,再对上柬城君的话,想来是有些正确的。 不过方才姬姌只是随口一问,倒也并不是要知道旁人家中的私事,也再未多言其他。 柬城君的目光并不汇聚,反而若有若无的四处漂移,这显然是十分无礼的行为,哪怕他的动作并不是十分明显。 姬姌于是笑道:若是柬城君此来只是为了那日水榭之事,事情也已经过去了,我们并无人计较,所以柬城君还有其他事情吗? 柬城君抿了抿唇,他神色犹豫,似乎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 姬姌打量着这个人,素闻柬城君名声,她此刻却有些好奇,这个人叫什么? 对了,名扬天下的柬城君,自从前几年为郧王献计出名之后,就被所有人尊称一句柬城君,却并无提及名姓,这么多年来,这个人身上只有一个柬城君的名号。 所以为什么呢? 一个人总会有自己的姓名,总会有自己的过往,但柬城君没有,柬城君有的只是这个名声。 他好似从来未曾在公开的场合露面,除了政事也无私交,不然洛禾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有去见柬城君了。 因为很难见到,那篇策论落到柬城君手中,都是洛禾费了一番功夫的。 如今柬城君借着柬城夫人的名号上门,总不能是为了正事,但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正事,人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姬姌肯定是要借助这个机会让他与洛禾谈论一番的。 第91章 不过在这之前,姬姌要先搞明白柬城君此来何为。 奚玥带走洛禾很明显不过,这事是私事,不便让更多人知晓。 姬姌想了想,吩咐最后上茶的侍女将门关上,她道:若是柬城君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不如我先请柬城君帮一个忙? 不管姬姌是不是真的想让柬城君帮忙,这都是给柬城君台阶下,也是推柬城君一把。 柬城君抬头:殿下请讲。 姬姌道:我身边有一位谋士钦慕柬城君已久,不知柬城君可否给个机会,也不求其他,只是请教几个问题。 柬城君愣了一下:殿下说的,是那位叫洛禾的女公子? 姬姌点了点头:如何? 这件事情并不是很亏,柬城君却还是犹豫了。 他内心几番挣扎之下,最终还是妥协道:稍后我有一盏茶的时间。 姬姌皱了皱眉头,她虽然不知道洛禾需要多少时间,但显然一盏茶是少了些:柬城君公事繁忙? 殿下,抱歉。柬城君叹道,很多事情,我并没有权利抉择。 姬姌只能当他谦虚,谁不知道如今郧王做出的很多决策,都是柬城君提出的。 姬姌也不与他废话了:那么今日过后,我会奏请郧王,再行拜访。 柬城君不动声色的道:那么到时,我必然扫榻相迎殿下到来。 嗯。姬姌道,那么公务繁忙的柬城君,还不打算说出自己来的目的吗? 风过,帘纱轻飘,柬城君目光突然与帘纱后的一双眼睛对上,就这一刻,两人瞬间愣了神。 也就只一刻,目光错开,柬城君道:殿下这里还有旁人? 姬姌自然不知还有旁人,她看向那边:出来。 帘后缓缓走出一人,他朝着姬姌跪下,就那样埋着头,恭敬的唤了一声殿下,自始至终,这人的目光再也没有与柬城君对上一瞬。 岑榆? 姬姌心中带着几分困惑:你为何会在此处? 岑榆缩着身子:听闻殿下有客来,故此好奇,这才坏了规矩,还请殿下恕罪。 这声音有些颤抖,不难看出岑榆在害怕。 姬姌自从上次与她在屋中见面之后,就让何鸯将这几个人全部弄去了后院,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地,却再未曾见过面了。 这次倒是奇怪。 岑榆胆子小,既然如此害怕,又怎敢大胆到躲在这里偷听? 姬姌眯着眼睛:你如实说,我便饶了你,否则就按你们郧国的规矩办。 岑榆被姬姌的话说的又抖了一下,他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声音中是几分哭腔,却也带着几分坚韧:殿下恕罪,是奴冒犯。 这是咬定不说了,姬姌有些头疼,她没想到自己府中居然还有此种人。 郧王派来的人,郧王派来的是为了监视吗? 姬姌抬抬头,将寻纺唤了进来:将他先带下去,找几个人好好问问,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寻纺应了声是,正欲找人将岑榆拖下去,谁知道此刻柬城君突然开了口:殿下,虽然这是殿下府中之事,我不便插手,但这人看着诚心,也有些可怜,我斗胆,为这人求个情。 岑榆那一下磕破了额头,如今头上带着鲜血,被人拖起来的时候,确实看着有些可怜。 姬姌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只当柬城君见不得这种事情。 她挥了挥手:既然柬城君都开口了,那就算了,先带去处理一下伤口,至于其他,岑榆,我不希望再有今日的事情发生了,你能明白吗? 岑榆低低的嗯了一声:谢殿下,谢柬城君 人被带下去之后,姬姌这才看向柬城君:府内杂事,柬城君见笑了。 殿下。或许是经过这么一打岔,也算是将柬城君彻底推了一把,他道,请殿下善待方才那人,也请殿下尽力保他一条命,道德伦理之内,我愿承诺殿下一件事。 这话说出口,姬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柬城君此来就是为了岑榆。 也难怪岑榆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多言什么,看来是在保护柬城君。 姬姌的目光有几分玩味:你与岑榆,早就相识?你看上他了? 院内梨树之下,奚玥正与洛禾闲聊,说是闲聊,但话题难免会偏到柬城君身上。 洛禾好奇问道:听说你与柬城君自成亲以来举案齐眉,但却又不喜旁人唤你夫人,这倒是奇了。 奚玥正踢着脚下石子,闻言道:这有何好奇,我虽然喜爱他,却也不想为了他将自己遗忘,不论何时,我依旧是我,总不能为了什么人什么事就将自己牺牲了吧。 为了大势牺牲自我的人太多了,很多人到最后可能连名姓也留不下来。 奚玥道:要留名姓,也要有能留的名姓才是,旁人不知道你是谁,到时候留下来的,是不是属于你的名姓都不一定。 洛禾眉眼弯弯:奚玥说的,是柬城君,还是太子良娣呢? 第92章 奚玥这才察觉到洛禾是在给她下套,她一脚将那颗小石子踹到一旁,奚玥抬头道:所以我就不喜欢你们这种脑中全部都是弯弯绕绕的,想的太多,知道的太多,就一点也不好玩。 洛禾可以听出奚玥言语并无生气的意思,她放心的笑了笑:这种人猜的多,其实也挺累的,所以身边总是要有人说直白些。 奚玥眯了眯眼睛:我怎么感觉你这句话也是在绕弯子呢? 第50章 是爱,还是不甘心她就此抛下你另寻他人? 洛禾笑了笑没说话。 奚玥琢磨着洛禾的意思, 她想了想,反而问道:你与那位殿下是什么关系?我不相信你只是她的谋士。 洛禾没想到奚玥会问她这个,但是这个问题却也并不是十分出乎意料, 她十分认真的道了句:我钦慕她。 奚玥:只是钦慕? 不止。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最起码在奚玥面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洛禾看着奚玥:所以你与柬城君是什么关系呢? 这话问的突然, 洛禾问出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其实知不知道这些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她只是一时间说出了口。 洛禾刚想说些其他的话将话题岔开, 这个时候奚玥却道:我没想到有一日, 这句话是旁人先问出来的。 是我多言,不如我们去旁的地方看看? 奚玥在原地站了一会, 她神情有些恍惚,最后只是看着洛禾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本想问问柬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不想问了。洛禾道,我没有要打探旁人私事的意思, 方才之事就当我没有问过。 奚玥道:你好像知道的很多,那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洛禾点了点头:请说。 奚玥道:若姌殿下身旁有一人疯狂的追求她,而最终姌殿下被那人打动, 忘记了之前与你的所有情意欣然远嫁,你会如何想? 果然如此。 若说先前洛禾只是猜测, 那么奚玥这句话就是坐实了她与太子良娣的关系。 洛禾没有挑破, 只是与奚玥分析道:若是殿下与那日是真心喜爱, 我定然可以割舍,只要殿下开心,但殿下真的喜欢她吗? 亲口承认的喜欢, 那日成婚之时她满眼欣喜,日后为了她的丈夫, 都快变得不像她了,如此一遭,她怎么会不喜爱? 洛禾沉默了一瞬,若是殿下真的喜欢,她自然可以让出位置,况且她现在站在姬姌身边,她与姬姌的关系,也并不似当初奚玥与太子良娣那般。 按照她与姬姌所说,她现在只是在追求姬姌,这份关系没有确认,追求的人没有资格要求被追求的人做出一个必须得选择。 我真惨啊。 洛禾想。 最起码奚玥还有一个指责太子良娣的身份,自己在这里代入什么呢? 洛禾将自己的思绪抽离出来,她想到了那日水榭时,太子良娣的一句话。 女子并未对书生动心。 洛禾叹道:那么你有没有亲口问过她,她到底爱不爱那个人,她过得到底好不好? 明明先前奚玥只是用洛禾与姬姌举例,到了这里,两人的对话只差最后一点就要彻底挑破,奚玥也并不在乎这些,只道:未曾。 或许是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坚硬,奚玥又道:若是她下定决心要抛却之前的所有事,去过她的好日子,那么我又何必多说,免得提起往日两人都不痛快。 洛禾低低的嗯了一声,其实奚玥说的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没有问题就是问题的所在。 洛禾觉得,最起码按照那日的情形看来,太子良娣对之前的事情,心中绝对有其他的理解。 她道:那你为什么难过? 啊? 洛禾道:若是你爱的人与旁人成了亲,并且过得恩爱寻常,你会如何?就此放手还是追问到底? 奚玥道:我不知道。 洛禾:你还爱她吗?是爱,还是不甘心她就此抛下你另寻他人? 奚玥已经有些发愣了,她往树上靠了靠,抖落了一身的梨花。 花瓣纷飞,透过那白色的花瓣,奚玥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就那么恍惚,那日她就是如此在她面前消失,摇身一变,成了他人妇。 奚玥闭了闭眼:我不知道,或许都有罢。 洛禾道:那你现在想如何呢? 奚玥还是道:我不知道,我想问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当初的山盟海誓,又觉得这么多年过去,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再提起。 若是你,你会如何做? 洛禾认真想了想,虽然嘴上说着就此放下,但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说不定自己心中也会有些不开心。 她也道了句:不知道,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最起码我舍不得彻底远走,或许会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就那样远远看着她幸福,也是好的罢。 是啊。奚玥缓缓道,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过的不错,也好。 第93章 洛禾道:想必那边也聊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 奚玥睁开眼,正门边一个身影撞入眼帘,她道:或许暂时还走不了,你这边又有访客。 洛禾随着奚玥的目光看去,那是太子良娣。 说来也巧,这些人不来的时候一个也见不到,要来便干脆一起来了。 洛禾转眸道:若是想要知道答案,不如去问问当事人? 问谁?奚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三言两语之间,早就说出了一大堆事实。 她有点不爽的拽了拽自己垂落在胸前的小辫:问什么?我们不是在假设你与姌殿下的事情么? 洛禾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们二人的事情,也只有她们二人自己才能解决了。 洛禾朝着太子良娣那边挥了挥手,唤了她一声,太子良娣身边的下人便引着太子良娣过来了。 洛禾见礼:良娣安好,殿下在与贵客议事,若是良娣不嫌弃,不如稍等片刻? 太子良娣浅笑:本也是我唐突前来,只是有件事,总觉得应该告知这边一声。 洛禾道:若是方便,良娣不妨与我先说说? 自然方便,洛姑娘不说,我也是要说与你的。太子良娣道,说来惭愧,金鹊逃了。 逃了?这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能在这种环境之下逃走,要不就是她自己神通广大,要不就是金盏延在这边安插的人太多。 洛禾皱了皱眉头,她在金鹊身上吃的亏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这次让她逃了,还不知道之后要惹出多少祸端。 洛禾道:此人是个祸端,还请良娣多派些人搜寻。 那是自然。 洛禾又与太子良娣闲聊了几句,期间洛禾多次扭头看向奚玥那边,奚玥只是阖眸假寐,并不多言,仿佛没有看见太子良娣一般。 太子良娣也不打扰奚玥,三人在树下站了一会,寻纺走到了洛禾身边,她道:殿下那边有请几位。 厅中,姬姌看着柬城君道:既然是柬城君所请,那么我一定办到,不过柬城君也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柬城君轻轻点头:那是自然。 话毕,洛禾几人走了进来,太子良娣与柬城君对上眼眸的那一刻,柬城君大方的笑了笑,而太子良娣却有些闪躲。 几人入座,太子良娣道:我今日来本是为了请殿下出门游玩,来的唐突,未曾想柬城君也在这里。 奚玥缓缓开口:是我想见殿下,找了夫君一同前来。 太子良娣哦了一声,又道:若是殿下有空,不如画舫同游? 姬姌想了想,这几日也确实无事,况且是太子良娣亲自上门邀约,也不好拒绝,她点头道:何时? 不如今夜? 姬姌看了一眼洛禾,洛禾朝她点了点头,姬姌便应了:可以,但洛禾也要同去。 太子良娣或许是早就想到姬姌会如此说,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实不相瞒,上次太子有恙,未能招待殿下,此次我是替太子来约殿下的。 洛禾本来不想说话,但太子良娣如此说,洛禾就突然很想去了。 说的不好听一些,她不放心。 洛禾道:太子估相约殿下,想必只要殿下去了,那么之后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应当无伤大雅。 太子良娣沉默一刻,笑道:殿下果真看重洛姑娘,那便一同前去。 这个时候,奚玥又在一旁缓缓开了口:我也要去。 柬城君坐在她身边,闻言柔声道:你添什么乱? 奚玥面对柬城君,声音也软了几分:府中太闷,如此热闹,我自然要去看看,太子良娣,让不让去。 太子良娣哪里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人,她心下一横,干脆道:那便都去好了。 奚玥朝着柬城君露出一个得意地神色:你去不去? 柬城君无奈道:晚些时日王陛下召见,我就不凑热闹了,早些回府。 奚玥浅笑一声:知道。 几人约好时间就此散去。 厅中空了下来,姬姌道:过几日柬城君府上会有宴席,届时你我同去赴宴。 洛禾问道:柬城君不是一向不喜这些? 姬姌道:你不是想见?这次他前来是私事,不宜多待,他又不见外人,这种方式是最好的。 谢殿下考虑。洛禾大概可以明白,姬姌方才与柬城君说的事情或许就包含这些,她又问道,殿下是如何让他同意的? 说来有缘,郧王将他的弟弟作为下人送到了我们府上,柬城君此来也是为了他。 弟弟?下人? 洛禾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柬城君不是深得郧王信任吗? 他的弟弟,怎么可能被如此对待? 就算是要当做下人磨炼一番,可这实在也是有点太过了。 洛禾道:是谁? 姬姌如实说了。 洛禾从记忆里面翻出了这个名字,更加震惊了:岑榆?是哪个要爬殿下床的小子? 第94章 姬姌:??? 姬姌也有些震惊,这种事情,她觉得不必过洛禾的手,也就没有说过。 姬姌道:你知道此事? 第51章 若是这份感情给姬姌身上套上了枷锁,那么她宁愿姬姌不要这么重感情 洛禾有点不好意思的偏过头,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这种事情,确实传的也快, 况且之前府中杂事看似都是何鸯负责, 但实际上是洛禾在背后默默处理。 她轻声道:知道的不多。 这并不是什么重点, 重点在于郧王将柬城君的弟弟派来做这种事情, 其中的意思确实耐人寻味了些。 洛禾反应过来, 她道:殿下有没有觉得, 柬城君与郧王之间并不似外界传闻那般君臣相亲。 姬姌想到方才与柬城君的谈话, 道了句:的确。 那么就有意思了。 洛禾眯了眯眼睛,凡是外界所传, 必定都是最起码其中一个当事人想让旁人知晓的,至于实情如何, 或许还是要询问当事人一番。 不过洛禾觉得,此刻最重要的不应该是这个, 而是今夜的画舫游船。 太子估单独邀请姬姌,却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加入了一堆人, 真是有意思,不过这么一番下来, 或许今日太子估的心思并不会显露出来了。 晚间用完饭, 吕靳前来上门拜访, 姬姌与其单独聊了一会。 吕靳前几日才回来,如今又要离开,毕竟现在国与国之间总是会发生若有若无的对战, 吕靳作为上将军,不能一直待在江阴城中。 姬姌与吕靳缓步走着:将军打算何时出发? 吕靳道:最慢五日后, 最快明日就走,还要看王陛下具体安排。 姬姌点了点头,她想了想,还是道:若是将军不嫌弃,此次我想与将军同去。 这是姬姌早就想说的事情了,她来时就在想,等到在江阴差不多安了家,就跟着吕靳四处走走,也随着吕靳一同作战,总比一直待在这府中的好。 前线吃紧,姬姌并不想在这里成日闲着,偶尔再相约同游,这样的日子并不适合她。 只是姬姌虽然如此说,但她却不一定觉得吕靳会同意,原因无他,济阳城时,洛禾曾套过吕靳的话。 只是那日姬姌找了借口,觉得吕靳身在江阴,或许只是听从郧王的安排。 但在江阴呆的越久,姬姌心中的那个答案就越强烈,事到如今,逃避已经解决不了问题,这其中之事必须有一个抉择了。 吕靳果然沉默了,姬姌没有继续说话,就等吕靳的答案。 许久之后,吕靳很是为难的开口:殿下好不容易来到了江阴,还是待在这里安全些。 姬姌道:将军应当明白,我想要的不是如此,这地方并不适合我。 吕靳道:殿下金贵,不应该如此冒险,若是有一丝闪失,我们难以向天下交代,殿下,现如今你的安危才是家国大任。 姬姌目光有些阴沉:届时我于王城洛阳,竟无一人告诉我安危为上,我在沙场之时,王兄且不为我担心,怎么到了这里,就有无数种说辞,说到底你们是嫌弃我本领不足了。 吕靳叹道:当时与如今自然不能相比,殿下的能力我也清楚,只是如今情况不同,天下都需要殿下好好活着,殿下就当是为了这天下大任,也请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罢。 姬姌还能有何话说,只能点头应下。 吕靳又道:殿下若是觉得无聊,这江阴城中有很多贵女妇人,殿下可以多与她们接近,也可以解解闷。 姬姌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不如将军推荐一二? 吕靳道:不知殿下觉得太子估此人如何? 姬姌顺着吕靳的话道:并未接触太多,只听着旁人评价不错。 吕靳道:前几日水榭时,殿下应该见过太子良娣,良娣此人温婉知趣,或许与殿下聊得来。 太子良娣,的确不错。姬姌干脆道,今日太子良娣代太子估来邀请我,说晚些时日前去画舫游玩,将军怎么看? 此事甚好。吕靳道,殿下就应当多出去逛逛,多结交些人,便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姬姌点了点头,突然道:我其实有些不明白郧王是什么意思,自从入江阴以来,除却单独面见郧王之外,郧王便一直不闻不问,将军可否提点一二,也让我心中有个准备。 吕靳道:王陛下心中如何想,怕是我也猜不透,说起来殿下可否见过王后? 姬姌道了句未曾。 吕靳道:殿下入江阴,王后应当相迎的,这倒是有些不对了,不过王后性子不好,殿下日后见了,可以注意些。 姬姌嗯道:我或许不会与王后有交集罢。 吕靳道:王后是郧国的王后,殿下以后在郧国安居,迟早会见到的。 话说着,两人已经走到门口,吕靳又不放心的嘱托道:上战场此事,殿下日后也不要再提,且安心度日,待王陛下处理好一切,也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的。 姬姌笑着将吕靳送了出去,她靠在门上,一瞬间觉得有些累。 第95章 或许自己早就应该想到,一个亡国公主,哪来的那么多骄傲自由呢? 她不由的想,在他们眼中,这未来天子的父亲会是谁呢? 郧王?太子估?或者是一个自己从未谋面的人? 一想到他们,姬姌心中就十分难受,她甚至有些恶心。 若是真的如此,那她费尽来郧又是图什么呢? 上赶着给自己找一个安稳? 这天下,这百姓,这世间万物于她 姬姌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想着若是这个时候,王兄在就好了,最起码王兄在,她就知道自己的努力是为了什么,总不像如今这般无助。 姬姌突然很想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然后就看着他们残杀,自己将自己送上死路,多好啊。 但她又突然想,若是有一日,他们看到自己给不了他们想要的,到了那个时候,事态又会发展到哪一步呢? 大不了自己随时带着那把沾满了太子衍鲜血的匕首,到时候也一个个送他们归西。 只是可惜了,自己方才给洛禾一个机会 洛禾 洛禾走到她面前,轻轻的唤了她一句:殿下,怎么了?是不是吕靳同你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 洛禾。姬姌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她的目光本来放的很空,直到洛禾出现,她的眸中便只有洛禾的倒影了。 姬姌道:如果我想要放弃呢?如果我早就死在了洛阳,那么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种如果其实有很多次猜测,就连洛禾有时候也会如此想,想没有姬姌,自己会是什么样子,这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但洛禾此刻不想与姬姌说这些假设,她只是道:不管我们想再多,现在的现实就是殿下出现了,我也与殿下在芗相遇,并且一路来到了这里,之前的所有可能性我们已经走过了,现在不论怎么想,我们都改变不了以前, 但未来不同,未来还没有到来,没有到来的,我们可以改变,那么不能改变的,我们不必去想。 殿下,有些时候我们确实想的太多了,虽然累,但是却很有意义,你那日在济阳时看到万民,心中如何想,那个时候你在街上被百姓打骂,可有想过将他们全部杀了,可有想过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可有后悔过之前死守洛阳城墙,没有自己逃命? 姬姌啊了一声,她脑中有些混乱,但洛禾的声音落在自己耳中,却是那么清晰。 姬姌几乎是下意识的道了一句:怎么可能。 洛禾凑到她身前:是啊,那日你都没有后悔,怎么如今就因为几句话退缩了,虽然我不知道吕靳同你说了什么的,但也不难猜, 或许是他说出了自己的私心,觉得殿下应该待在这里,乖乖的听从郧王摆布,但这些事情殿下不是也早就可以猜到吗? 不一样。姬姌靠在门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计较什么,只是道,不一样。 因为吕靳当年教过你,你同他亲近,所以不一样? 当初姬姌选择郧国也是因为吕靳在这里,她对吕靳是信任的,所以不一样, 洛禾道:盛安,你怎么就那么重感情呢? 对天子如此,对吕靳也是如此。 若是这份感情给姬姌身上套上了枷锁,带来了无数的牵绊与累赘,那么洛禾想。 她宁愿姬姌不要这么重感情。 最起码那样,她应该是开心的,毫无负累的,她作出的每个决定,也都是只对她自己好的。 洛禾伸出手,试探性的触上了姬姌道肩膀,她逐渐得寸进尺,一点一点的拉进自己与姬姌之间的距离,然后就这么给了姬姌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 洛禾道:若是累了,那就先休息一下,最起码,照顾好自己,不要给自己套上那么多的牵绊,你身旁还有我。 两个人的呼吸很近,纠缠在一处,难舍难分。 姬姌任由洛禾将这个有些冒犯的行为继续下去,她没有动,下巴轻轻抵在洛禾肩上:我只是觉得,吕将军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或许是我太看重自己,又或是太看重吕将军了。 这不重要。洛禾身上尽是姬姌道体温,那么滚烫,烫的她有些颤抖,却又不舍得松开。 只由得自己沉沦下去。 洛禾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接下来要如何选?如何做。 第52章 不过是还而已,却搞得好像是你们在施舍我一般 姬姌看着洛禾的眼睛, 她有些无力,只听着洛禾的声音,姬姌回想了很多, 最后道:听你的。 只听你的。 这是她们早就说好的, 所以姬姌遵从洛禾的所有意思。 两人在一起依偎了一会, 待到清酿过来提醒, 天边已经染上了几分晚霞的绯红。 洛禾依依不舍的松开姬姌, 只道:我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 与殿下共同进退。 夜间的江阴更加繁华, 更别提画舫之上,千家灯火, 照的湖水都变了色,粼粼波光映照在几人眼前, 太子良娣笑迎她们上了船。 太子在里面设了宴,殿下请。 今日的场面恢宏, 这画舫很大,在姬姌的认识中,或许这是她目前见过最好的一艘画舫。 第96章 那船上雕栏玉砌, 处处雕龙画凤,这番手艺, 倒是让姬姌想起了那郧王宫的雕刻, 或许此两处还真是出于一人。 几人很快走了进去, 台上太子估一身华服,见姬姌进来,他起身相迎。 殿下在江阴待了一月有余, 可觉得还习惯? 姬姌与太子估坐在一处:江阴风光怡人,尚可。 太子估浅笑:若只是尚可, 我可就要问一句殿下心中之地了。 姬姌目光看向一旁的洛禾,洛禾正与太子良娣小声交谈,察觉到姬姌的目光,洛禾朝着她笑了笑。 姬姌便收回目光道:我几乎从未出过洛阳,你要是如此问的话,怕是又要往事重提,到头来惹得我们都不快了。 太子衍却依旧只是浅笑,也不知他这几日经历了什么,此次得见姬姌,与上次大有不同。 那次的太子估带着几分高傲,如今却是莫名的亲切:洛阳之事,我代父王向殿下赔个不是,前几日我身体不适,水榭让殿下受惊,我也应该赔个不是。 说罢,太子估先饮了三杯,他言语诚恳,倒是看的姬姌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姬姌提起,姬姌也不是不能与其周旋,她看着桌上的酒,轻轻喝了一口,这酒并不是很烈,让姬姌有种熟悉的感觉。 像是重新回到了洛阳一般。 也可见太子估今日用心了。 只是姬姌更加好奇的是,太子估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能让这么一个人屈尊降贵,来这里和自己赔罪。 姬姌道:看来你是对那日之事另有看法? 太子估道:朝中诸多大臣并不主战,我也一样,只是毕竟现在还是我父王在王位之上,我们劝谏不过,也就只能看着悲剧发生。 姬姌就静静地听着太子估瞎扯,她并不觉得太子估此番话有多少真情。 太子估继续道:没有人喜欢战火,身为一国高位者,最想要的便是国泰民安,要先安民,之后才能考虑其他,但显然无休止的战争让民心动荡非常,殿下来郧,也算是安抚了民心。 殿下,这一杯,我代战乱之中的百姓敬你,待天下一统之时,百姓安居乐业,殿下便是功臣,周王室能有殿下此番为国之人,是王室之幸,也是天下之幸。 姬姌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挂着一抹浅笑,轻轻的哦了一声。 台下奚玥随手拉了一个舞女,两人正调笑着什么,一旁太子良娣与洛禾停止了交流,太子良娣的目光多看向奚玥那便,而洛禾看似漫不经心,神色却一直在几人身上打转。 姬姌这声哦拉长了一些,显得有几分疑虑,一杯酒后,姬姌这才慢悠悠的道:或许你不知道,我当时见郧王时曾与他说过,大事自有你们去操心,我只求个安稳度日,所以你这番言之凿凿的说辞,在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用。 太子估神色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姬姌到最后说出的会是这么一番话,他想了想,道:虽说如此,但殿下只要能来郧,便已经是对我郧社稷有功了。 不过传闻之中,殿下为了王室社稷操持,又在洛阳城前为护百姓与四国谈话,想来殿下也是心有大义之人。 你也说了,我是为了王室操持。姬姌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她晃着手中的酒杯,只摆出一副盛意凛然的样子,我虽大度,却也没有大度到为了敌人殚心竭虑的程度。 太子估道:天下无论何国,当都是天子之臣。 天子何在?姬姌将酒喝尽,只听着台下宴乐之声,心中有一丝烦躁。 这些事情一遍又一遍的提出来,也不过是数不清的嘲讽。 有何意义? 虽没有意义,却也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姬姌道:你们早就忘却天子,早就想自立为王,当局势不好之时又想拿天子出来做抵,一个个的,想的都很好。 你说传闻中的我如何如何,我也听说传闻中太子估励精图治,勤勉节俭。 姬姌看着这华丽的画舫,舞姬身着绸缎,流光溢彩,那琴只听得声音便知道价值连城,她继续道:今日一见,可见传闻并不可信。 琴声悠扬,太子估似乎苦笑了一声,他的神色隐于灯火之中,显得有些不明。 只是沉默,太子估道:天子一直在我心中。 姬姌嗤笑一声:未曾见得。 又是一声长叹,太子估摆摆手,遣退了在场的下人,他道:今日或有烟火,良娣不妨先带着柬城夫人,还有这位姑娘去看看。 太子良娣闻言并没有立刻起身,神色有些诡异,她盯着太子估看了看,直到奚玥开口喊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 洛禾将每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话说到这里,太子估又想与姬姌单独说话,怕是有些不好。 洛禾正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来,抬头却看到姬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洛禾想了想,姬姌今日好像带了刀,她心中稍许安稳,站起身道了句:我在外面等殿下。 吵闹声瞬间消失,太子估揉了揉眉头,他言语中带着几分疲惫:殿下还真是不客气。 姬姌靠在椅子上,她兴致并不是很高,比起在这里和太子估费口舌,她更想与洛禾去看烟火。 第97章 只是这人确实很烦,烦的姬姌忍不住皱眉头。 她道:我同你也不需要客气罢,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太子估道:那我便直说了,殿下,我府内还缺一位正妃。 姬姌: 出发前,洛禾与自己的确说过此种可能,这件事情总要说出来,姬姌在江阴呆的太久了,很多人不敢有动作,但不代表他们心中没有想法。 有想法,只是不敢和郧王争抢,太子估不一样,若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或许他日,在她面前提起此事的,便是江阴无数才俊。 此事虽然荒谬,却也理解,这是姬姌不得不经历的事情。 姬姌放下手中的酒杯,她目光看着太子估,轻笑一声:我对你没有兴趣。 殿下说笑了,这世间之事,不过都与权利之争有关罢了,权利之下,什么都不重要。 姬姌道:是吗?那么你迎娶太子良娣,也只是为了权利?刻意造就的佳名之下,却是被世人不知的身份名姓,这一点我想不出来与权利有什么关系。 太子估神色恍惚了一下,随后他轻笑一声: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良娣,影响不了殿下的地位。 姬姌有意与太子估提起太子良娣的事情,她道:可我不喜欢人多,不如你让她彻底让位? 殿下!这语气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太子估道,不知殿下在犹豫些什么,若不是我,便是父王,他后宫王后王妃更多,要说热闹,我哪里及得上他一二,最起码同我一起,你该有的地位,地位之下应有的尊荣我都可以给你。 我一个也不要。姬姌一字一句的道,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是你们抢了去,不过是还而已,却搞得好像是你们在施舍我一般。 姬姌咧开嘴朝着太子估露出一个笑,笑容之中带着几份讽刺,还有几分道不明的诡异,就好像是姬姌身后无数姬氏亡魂睁眼,在这一刻一同凝视着太子估,凝视着这天下所有想自诩正统的人。 太子估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这么一个落魄的公主,可这份害怕却出于本能,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脏。 太子估手上一个颤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寒夜,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他俯首请战,那时郧王站在高台上,目光一直透过自己,落在远处。 远方传来钟声,仿佛在提前庆祝他们的凯旋。 那是他少有的和郧王政见相合的一次。 可他却也与郧王父子和睦过。 太子估不再多想,他道:但如今摆在殿下面前的,且最好的,就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姬姌任由太子估说的再多,到最后只故作惋惜的道:那就没得说了。 太子估想了想,问道:你就只是容不下良娣? 姬姌一挑眉,有几分戏谑的看着太子估。 只要他犹豫,那么在这一刻,太子良娣就应该是可以取代的了。 姬姌没有说话,她在等太子估做最后的决断。 太子估显然是纠结的,纠结过后,他咬了咬牙,道:行。 你若行,我就要不行了。姬姌站起身,只觉得那世人口中称赞的佳话,那被编排为戏文戏曲的水榭三求,在这一刻,彻彻底底成为了笑话。 姬姌道:我没有兴趣拆散你们,只是随口一句而已,仓估,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仓宣也给不了,这天下只有一人能给我,所以你还有什么废话要说? 为什么?太子估也跟着姬姌起了身,那么你想选谁,在你心中谁才配得这天下? 我不知道谁配,但仓估,你所谓的忧国忧民,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获取权势而已,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妄论天下? 姬姌心中一腔怒火,在太子估说出行的时候,她便觉得很可笑,或许是为了良娣鸣不平,又或许是为了其他,姬姌继续道:那日你见我不是这样,你若不是患疾坏了脑子,那便是这几日听闻了什么于你有害的事,这么着急的想要抓紧权利,怎么?郧王是要废太子了不成? 姬姌本是随口一说,毕竟郧王就子嗣稀少,也就只有太子估一人。 但谁知太子估却愣了神,他握了握拳头,压下了想要直接动手的心思,姬姌是王朝公主,也是周的上将军,十七岁的上将军,太子估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姬姌。 他压下自己的神色,开口道:是我先前愚钝,幸好有母后提点一二,倒也没有错过机会。 郧王后? 洛禾说郧王后是个聪明人,如此看来,确实不错。 能在这个时候提点太子估,并且太子估能听进去的,想必也只有郧王后了。 可惜你们的算盘打错了,你们折腾别的,我懒得管,但若是折腾到我身上。 姬姌道:大不了玉石俱焚,谁也别想要活路。 太子估正了正神色:殿下说笑了,不论过程如何,我们总归都是盼着这九州和顺的。 你错了,用尽卑劣手段达成的结果,我心难安。 太子估张了张嘴,却听得外面啊的一声,这声音姬姌再熟悉不过,是洛禾! 第98章 姬姌哪里还能多想,她几步迈到门前,只推门而去。 第53章 那是一场破绽百出的谎言 洛禾知道这一路上定有人阻拦, 但这一波接着一波的刺杀,确实让她有些累。 不是害怕,只是累。 与这些人纠缠, 难免多费时间心神。 这刺杀比起先前确实是没什么杀伤力, 甚至有些闹着玩的感觉, 洛禾甚至都不用怎么去躲, 因为她可以很明显的察觉到, 这刺客不是冲着她们三个来的。 其实就算是, 太子良娣和奚玥也不一定对付不了, 只是洛禾看着船舱内,她皱了皱眉头, 里面那两个人,说话确实久了一些。 于是便有了姬姌听到的那声惨叫。 待姬姌推门之后, 门外刺客已经差不多全部倒在了侍卫手下姬姌第一时间走到洛禾身边,将洛禾整个人打量了一番:没事罢? 洛禾摇了摇头:殿下不必担心, 都搞定了。 那你姬姌本想说那你喊什么,话方说出口,她再看洛禾含着笑意的双眸, 一瞬间就明白了,洛禾这是在给自己找机会开溜呢。 洛禾压低了声音:殿下与太子估谈的如何? 姬姌道:如你所料, 其中详细等回去之后告诉你。 洛禾点点头, 道了句好。 这边太子估随着姬姌出来, 只是看着眼前场景,他向太子良娣那边靠了靠:怎么回事? 太子良娣默默地与太子估拉开了距离,她道:有刺客。 太子估似乎是方才与姬姌交谈之间实在是憋屈, 此刻再看到这一片狼藉,他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语气:我不瞎, 刺客是什么人,什么人有这个胆子在我江阴行刺太子! 太子良娣一瞬间有些沉默,她道:还在查。 太子估呼出一口气,他好不容易才将方才的微笑重新挂上脸颊,正准备与姬姌说话,谁知这时水面一阵涟漪,紧接着几个黑影破开水面,直直的朝姬姌杀了过来。 这波刺杀并未结束,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姬姌。 太子估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挡在了姬姌身前,他道:殿下小心。 姬姌此刻也有些沉默,沉默过后,她拉着洛禾往角落走了走,实在是不想理太子估这人。 一时之间,船上的局面已经演变成了太子估与几个侍卫一同提剑作战,太子良娣与奚玥也默默地走到了另一旁,显然是没有再动手的打算。 洛禾轻声道:殿下觉得,这刺客是谁派来的? 姬姌想了想:谁都有可能罢。 洛禾只是看着太子估眯了眯眼睛,她饶有兴趣的道:那么太子估有没有可能呢? 姬姌之前确实没往这个地方想,如今洛禾提起,她倒是也觉得有些可能。 你的意思是,太子估自己找了一堆刺客,来这里与我们演戏,为了 自然是为了英雄救美啊。 洛禾笑眯眯的道。 言语间,太子估那边已经解决了第二波刺客,他随手将剑插回了那名侍卫腰间的剑鞘之中,转身打算说话,结果看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几名侍卫面面相觑 太子估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他一脚将一名刺客的尸体踹进河中,抬眸吩咐侍卫将尸体处理了。 本想着今日同殿下看看烟火,谁知道遇到这种事情,平白搅了兴致。 姬姌回道:我倒无妨,你不如多关心一下你应该关心的人。 太子良娣那边正与奚玥说了什么,奚玥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并未带着几分怒气,两人也并不像往日那般不待见彼此。 太子估的目光在那两人身上停留了很久,就在这一刻,他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又觉得有些迟疑,并不敢轻易定论。 只是须臾,太子良娣的神色便重新放在了太子估身上。 湖面之上漂浮着几具尸体,血染的这艘画舫有一番别样的美感。 太子估靠近了姬姌一些:殿下不如再好好想想,很多事情并不是意气用事可以解决的。 姬姌可以感觉到洛禾拽住了她的衣角,姬姌顺势将手放在了洛禾手上,她道:我方才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不论如何,你都是郧王唯一的儿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又在着急些什么? 太子估道: 我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殿下只需要做出一个合适的抉择。 太子估不回答姬姌的话,姬姌也不顺着太子估,她故作恍然大悟道:莫不是郧王有了其他的公子,所以想要换掉你这个不听话的太子? 此话题一旦展开,就几乎已经停不下来了,太子估分出几丝目光在太子良娣那边,闻言道:我有不得不争取的理由。 这本就是姬姌的一句猜测戏言,只是太子估却没有明确否认,反而有了几分可能。 就连方才没有参与其中的洛禾都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姬姌手上带着几分温热,洛禾没有开口,只是望着姬姌的侧脸,在想着些什么。 姬姌道:只是争取郧王位,还是争取天子位? 太子估没有说话,他在思考,他在想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99章 目光略过太子良娣那边,太子估突然再没有移开神色。 那边奚玥仿佛在方才的打斗中受了伤,太子良娣捧着奚玥的手,正专心的为她处理伤口,那神情是太子估从未见过的温柔。 太子估缓缓心中生出几分恨意,她对所有人都可以温温柔柔的,唯有对自己就锋芒毕露,这么多年了,她被磨平了棱角,从一开始的抗拒到不得已的与自己纠缠在一起。 七年了,这七年以来,他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尘埃落定,良娣就算不爱自己也不能再离开自己。 太子估心中早就认定,她是自己的人,从七年前一直到现在,再到更远的未来,她只能是自己的人,厌恶也好,没有感情也罢,她都是自己的。 这辈子都逃不开。 可现在,就在这一瞬间,太子估心中的想法有些松动,她可以对所有人都好,可唯独自己,她厌恶自己,就连平常不经意间的触碰,都能让她皱着眉头,默默远离。 太子估觉得,或许从今日开始,他真的要失去这个陪伴自己七年的人了。 这个想法逐渐漫延了太子估整个身体。 不可以。 太子估内心十分挣扎,一方面是万人之上的权利,一方面是自己早就认定的,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他犹豫了。 他想起了七年前他们成婚的那个夜晚,他掀开太子良娣的头纱,看到那张带着恨意的脸,那脸上挂着几颗泪珠。 那日太子良娣声音冰冷,浇灭了他一腔热血。 她说:你想要的都得到了,若是让我知道她过得不好,我随时都可以死在你眼前。 那时他坐在良娣身边,闻言只道:你对她的惦记,只会加深我对她的恨意,所以良娣,从今往后,这个太子府才是你的家,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 他强抢了这个自己爱慕的女子,那个时候他以为只要他对她好,终有一天她会爱上自己。 所以他用她最爱的人威胁了她。 可说来可笑,这么多年,他甚至连太子良娣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是一场破绽百出的谎言。 太子估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个谎言从未被掀开,如今他仿佛知道了什么。 是因为太爱。 爱到就算知道不可能,但也绝不允许她有一丝受伤的机会。 就在他回想之时,太子良娣已经包好了奚玥受伤的地方,太子良娣刚想收回手,却被奚玥拽了拽,然后就那么将太子良娣的手抓到了自己手中。 岸边突然升起了烟火,那火光十分璀璨,夹杂着岸上百姓的吵闹声,热闹非凡。 奚玥的声音就这样淹没在这场热闹之中,只能看到太子良娣眼神中带着悲伤,她一点一点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站起身朝着太子估走了过来。 奚玥就愣在原地,眼神中有几分错愕。 那复杂的情绪被太子估尽收眼底,就在这一刻,太子估手指勾着自己的袖口,他想,他好像知道什么了。 太子良娣在太子估身边站定,神色很淡,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道:说完了的话,也该回去了。 是该回去了。 只是与姬姌的话总要说完,太子估道:之前或许有区别,但殿下既然来了郧,那两者之间区别就不大了。 有区别的。姬姌轻轻勾了勾洛禾的手指,郧太子难道忘了,我说过,要是惹我不开心了,大不了玉石俱焚,你若是好好想想,或许我们还有商谈的可能。 洛禾被勾的心都有些痒了,她听到姬姌的话,不由的眨了眨眼睛,就算知道姬姌只是与太子估说说而已,但那句玉石俱焚说出口的时候,她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洛禾拽着姬姌衣角的手又紧了紧,她与姬姌靠得近,此刻她压低了声音,在姬姌身边道:不许玉石俱焚。 洛禾肯定姬姌可以听到,姬姌也确实听到了,她笑了笑。 太子估道:这么说来,殿下有更好的办法。 那就要看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只是我觉得,做人不能太贪心,总要一步一步来,是罢。 太子估咬咬牙,道了句是。 说完之后他直接拽着太子良娣离开了画舫。 等人离开之后,姬姌这才偏过头去看洛禾,她的笑意因为太子估的离开不再遮掩:别撒娇了,没有想要玉石俱焚,骗他的,我舍不得。 太子府中灯火很亮,太子估与太子良娣挤在马车之上,一路沉默。 等到了太子府中,太子良娣下意识与太子估分开,谁知太子估却拽住了太子良娣的衣袖,将她硬生生的拽向了自己房中。 太子良娣被他这番莫名其妙的举动弄的十分无语,却也没有挣扎,她早就挣扎过,但没有挣扎开,自那以后,她再也不做无畏的挣扎,没有用,还浪费力气。 太子估房中还有打扫的侍女,见太子估进来正要行礼,却被太子估赶了下去。 太子估拽着太子良娣,一把将她甩在了床上,太子良娣的头碰到了床头,只听砰的一声,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坐起来看着太子估。 不过就是被姌公主拒绝了,你发什么疯! 是不是柬城夫人!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太子良娣疑惑的啊了一声。 第100章 太子估不管其他,早在船上他就想问了,只是人多眼杂,他坐在马车里面的时候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果然如此。 他站在太子良娣身前,一只手按着太子良娣的肩,大声质问道:是不是柬城夫人,是不是!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 第54章 他不是背叛了别人,他背叛的,只有自己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良娣眉头紧锁,就那样带着怒气,死死的盯着太子估,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知道! 这句话将太子估从盛怒中扯了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这么多年的秘密, 就在这一刻被说出口, 太子估偏了偏头, 怒火全部降了下来, 剩下的就是无颜面对。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现在回不回答都是一样的。 太子良娣沉默之后便能意识到什么。 从前她对太子估的神色一直都是冰冷的,毫无生气, 不似活人,她也以为就这样纠缠一辈子, 就这样下去就可以了。 最起码奚玥现在的日子是不错的。 而这不错的背后,她一直觉得有太子估的帮持。 可他不知道, 那么这些年来,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他什么都没有做, 就这样得到了他想要的。 这一刻,太子良娣眼中弥漫上了几分恨意, 她咬咬牙, 就那样看着太子估。 太子良娣道:苍估, 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恨你的,我先前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毕竟如果不是和她在一起,那么和谁都是一样的, 都没有区别,况且你也算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安身之地 在太子良娣说出他名字的那一刻,太子估心头便泛出了一丝苦涩,他张了张嘴:良娣 太子良娣没有理会他的声音,只是继续道:刚开始的时候你对我很好,好到我时常有些恍惚,觉得或许这日子还有那么一点盼头,可我毕竟帮不了你,对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太子估身上,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沉默,任由所以事情降临在自己头上都逆来顺受的太子良娣。 比起之前,现在的她更像是个人,是个鲜活的人。 她继续道:你身边有很多人,这些人都可以帮你,可你这个人,多情却又薄情,你虚伪,狠毒,偏偏又好重面子,所以你与那些人在一起,我不计较,我为你维持着太子府的名声,你为我护佑她,我本以为,这是一场再简单不过,且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用挑明的交易 太子估神色痛苦,他道:不要再说了。 可此时的良娣又如何会听太子估的话:可是这场交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不过也怪我,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你这个人就喜欢骗人,从那天你刻意演一出戏在我面前装可怜开始,一直到方才画舫之上的刺客,你一直都喜欢自导自演,你一直都活在自己给自己构造的一个世界之中。 太子估的痛苦终于在这无数指责之中消失殆尽,他烦躁的道:是,七年前是我故意被人捅了,就为了让你心软,可我受的伤也不是假的! 那是你自作自受,这伤是我造成的么,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贪心想要太多。 太子估道: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顶着朝野上下的压力将你娶了过来,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太子良娣被她这番话逗笑了:你那是为了我吗?你要是为了我,早在第一次见我之后就不应该继续纠缠,你的压力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给你自己的,你以为我乐意嫁你么? 太子估:可你不相信我爱你! 太子良娣道:我没有不相信,只是你的爱与我而言,一文不值,它给我带来的只有数不尽的苦恼,它是累赘,我为什么要去承认一个累赘的存在? 太子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一般:所以你喜欢柬城夫人,可她能给你带来什么,当时你们的生活并不好,你和她一起,你们两个女子,只会受苦。 太子良娣看着他:自以为是。 这四个字就这么砸在太子估身上,他被砸的不知如何以对,反而怒气又在这个时候挤了出来。 太子估凑近了太子良娣几分,他道:若你能将对她的喜爱分给我几分,那么我们如今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太子良娣:可惜了,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你不会得到我的爱,是你自己不信,而且你现在不会想说你还爱我罢,我们都清楚,你早就不爱了 。 太子估道:所以你现在还在惦记她?可就算我可以放开你,但她呢?她是柬城君的夫人,她也早就有了旁人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太子良娣想。 她现在其实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局面已经成为了定局,谁都改变不了。 唯一可以改变的,是她对待太子估的心思。 这个可恶的人,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太子估道:好好做你的良娣。 我觉得我一直很称职,这些年来帮你传递信息,笼络贵妇,操持太子府,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仓估,你要是想让我留在这里,我也走不了,但现在的我没有心思帮你了。 第101章 我还是会待在这里,就这样与你烂在一处。太子良娣闭了闭眼,她心灰意冷的道,可是你若留我,终有一日,我会成为你上位路上最大的污点,我身上有你的所有秘密,仓估,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养着我,关着我,我听从你的安排,但你最好保护好你自己 ,别让我有机会杀了你。 太子估与太子良娣对视良久,他突然大喝到:滚! 太子良娣滚了,再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太子估一把将床上的帘帐扯下来,他拔剑挥砍着眼前的场景,帘帐被他践踏在脚底,太子估疯了一般的喊了近侍进来伺候。 那近侍长的唇红齿白,身上衣物不多,漏出的肌肤如雪一般,就这样凑近了太子估,太子估一把将剑甩开,粗暴的抓住近侍的手腕,含着怒气吩咐道:看好良娣,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见她! 近侍被抓的吃痛,却又不敢违抗太子估,只能道了声诺,然后就被太子估贴了上来。 太子府中是一夜的荒唐,而此刻的画舫之上,奚玥早就告辞,只剩下姬姌与洛禾抵肩而坐,一同看着岸上的烟火。 那烟火缓缓升上天空,然后就那样炸开,繁星之中,火花与星子连成一片,美不胜收。 两人聊完了太子估的事情,便开始闲聊,聊着聊着,姬姌突然道:你其实是想去锦国罢。 这话说的十分突兀,并不接上句,搞得洛禾张了张嘴,最后只啊了一声。 姬姌便笑:看来我猜对了。 洛禾没有否认:殿下怎么说的如此突然? 姬姌看着那散开的烟火,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她道:突然吗?我却觉得,是有些迟了。 洛禾在衣袖之下的手慢慢攀上了姬姌的手,她道:殿下,可以牵手么? 姬姌将衣袖拽了拽,露出了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她笑道:你喜欢先斩后奏? 洛禾也笑:是啊,我喜欢先斩后奏。 这句话,洛禾相信姬姌可以听明白。 我喜欢先斩后奏,要是真的特别想去锦国,怕是当初就不会依着你来郧国,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先带你去了锦国,之后再同你讲道理。 姬姌握着洛禾的手,她道:那我们去锦国罢。 不急。洛禾道,过几日柬城君宴会,最起码等宴会之后再考虑去锦之事。 好,你来定。 洛禾嗯了一声:长姐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一个人,殿下要见吗? 姬姌道:你若想见,我便陪你见一见。 过往那些渊源洛禾并不是全部知道,但就是她知道的这些,已经洛湘所说的这些,洛禾并不觉得这人可用,只是洛湘留他,定然是有意义的,所以洛禾也在抉择。 是公子致,长姐与他相熟,但对其褒贬不一,言语之中有些矛盾,我不敢贸然见面。 姬姌道:是他啊。 洛禾:殿下觉得此人如何? 不如何。姬姌缓缓道,那时我年纪不大,一心闹着去军营,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偷偷跟着侍卫瞎混,他们劝不走我,便只能由着我。 侍卫中有几人与付致关系不错,所以那日之事,我或许知道的多一点。 洛禾道:那时都说他死了。 与他相熟的侍卫,一起的兄弟,应该也包括长姐,或许他们都希望他死了。 洛禾问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记忆被拉的太久,有些事情已经逐渐淡忘,细节之处,若非亲身经历,从旁人口中听到的都有些略微的不同。 姬姌只道:他是个懦夫,生死关头,他投入敌人的阵营,将身旁的所有人全部推入了危机。 洛禾皱了皱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此人不能用,长姐为何会将这人推荐过来。 姬姌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他懦夫的不够彻底,他不是背叛了别人,他背叛的,只有自己,他的余生,或许都会为了这个背叛赎罪,所以长姐才会觉得这人可用罢。 洛禾对这种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她觉得长姐就是给了自己一把双刃剑,杀别人的同时,也有可能伤到自己。 姬姌道:既然是长姐说的,见一见罢,见完之后,再考虑用不用。 洛禾最终点了点头,只是见一见,应当没什么的。 烟火逐渐淡去,洛禾正想说回府,却见天边划过一颗星子,拖着长长的尾巴,闪的飞快,洛禾惊喜的站起身,她拉着姬姌:殿下,流星,快许愿。 待到那颗星子彻底消散众人的视线之中,洛禾偏过头笑着问:殿下许了什么愿望? 第55章 愿你我,皆长命百岁 姬姌看着洛禾, 洛禾眼中流光溢彩,看起来十分期待自己的回答。 这人显然没有愿望说出来就不灵的觉悟。 然而正巧,姬姌也没有。 姬姌将手轻轻放在洛禾头上, 或许是在微风中站的有点久, 洛禾的发端有些凉意, 姬姌手心的温度刚好带了过去, 很快就捂热了那块地方。 她笑着看洛禾, 道了句:愿你我, 皆长命百岁。 第102章 这样的话, 我们终将会有机会得见盛世太平,会看见数万星子垂落又升起, 这大地曙光高照,你我还能携手共度, 也不会因为我过早离开惹得你不开心。 洛禾绕有所思的问道:殿下没有许愿山河一统? 姬姌此时眼神落在了天边一颗星子之上,那星子闪烁非常, 她的眼神无比认真:我相信,凭你我二人,定能择明君而辅国, 挽狂澜于乱世。 可人力再强终有尽时,姬姌不害怕自己做不到, 她害怕的, 唯有自己的生命支撑不到那时。 战场是她的必经之地, 之前她不害怕,她早就将那里当做了归宿,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她有了牵挂。 那颗星子闪烁异常, 姬姌仿佛在其中看到了殷殷期盼,它那么耀眼, 那么充满生机。 姬姌想:兄长,自你离世之后,我再次在这凡尘找到了依靠与希望,所以请你看好了,我将带着这些,所向披靡。 星子跳跃的更加欢快,最终沉沦在了这茫茫黑夜黑夜之中。 只有姬姌的目光越发明亮,看向这大地都有了一种不一样的颜色。 她相信,兄长听到了,他会支持自己,直到天下大定,心想事成之日。 微风之中传来了洛禾的声音,风很凉,洛禾的声音却让人心头一热。 她笑着道:好巧啊,我的愿望与殿下的几近相同。 姬姌在洛禾头上揉了一把,然后伸出手朝着天空轻轻一挥,仿佛是在与什么道别。 回罢。 殿下等等。 洛禾伸手拉住了姬姌,她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剑穗,将姬姌的手拉起,剑穗轻轻的落在姬姌手中。 姬姌仿佛有些受宠若惊的挑了挑眉:这是? 礼物。仿佛是害怕姬姌不要一般,洛禾将姬姌的手强行合上,自己的双手附在姬姌手上,也是作为殿下追求者的一个小心机。 剑穗带着洛禾身体的余温,在姬姌手中隐约发烫,这么一个小礼物,却让姬姌愣了一下。 礼物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久远了。 只记得王兄承天子位那天曾赠自己一把木剑,那时吕靳还未出现在姬姌的生活之中,她只有四岁,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喜欢这些,只有王兄可以注意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在之后,王兄实在是太忙了 若是往前,姬姌想了想,也就只有母妃在她出生之时送给她的那串系着红绳的铃铛了。 其实不用洛禾担心,姬姌就已经握紧了手,她很喜欢这个礼物,或许不止礼物。 姬姌一时没有说话,反而是洛禾又开了口:剑穗是我母亲的遗物,不是新的,殿下别嫌弃,上面的流苏是我新打的,当时只觉得红色配殿下,要是殿下不喜欢,我便拆了重新打,殿下收下罢。 姬姌被这一连串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她温笑一声:好,收下。 岸边人声逐渐褪去,满目星河,皆入二人眼眸。 郧王宫中。 郧王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他身上穿着便服,发冠已拆,看似正要入眠。 郧王身旁,一人静立,似乎是在等着郧王发话,但空气中只有无休止的静谧。 大约是过了许久,郧王的声音慢慢响起:孤王头有些痛,你曲子弹的不错,便为孤王弹奏一曲,也缓解一下孤王这头疾罢。 琴曲如何可以缓解头疾,又不是良药,但这人只是道了句是,便坐在了那架琴前。 他道:王陛下想听什么? 郧王声音沉重而又缓慢:高山,流水。 正在调试琴弦的手一顿,他抬起头,看了郧王一眼,琴声开始在这空荡的宫殿之中响起。 这曲《高山流水》也不知道有没有缓解郧王的头疾,他的深情淡淡,倒也不像是他说的那么严重。 琴声正至高潮,郧王的声音与琴声夹杂在一起,传进了他的耳中。 郧王道:听说你今日去了姬姌府邸? 他专心奏着琴,闻言又道了一句是。 郧王不问他为何去,只是道:姬姌此人如何? 锋芒毕露,嚣张了些。 天之骄子,王室正统,嚣张些是应该的,倒也不是坏事。郧王道,只是柬诚君啊,孤王一直觉得,你我之间,便如同那伯牙子期一般,当是知音啊。 柬诚君声音从始至终都很平淡,他道:王陛下抬爱了。 抬爱?郧王似乎是笑了一声,他道,我倒觉得,是我埋没你了,你不会怪孤罢。 柬诚君脸上没有任何神色,语气亲近却又疏离:不敢。 郧王的笑收敛了一二:有些事情,也是时候了。 最后一声弦响,柬诚君的声音与其一同落下:全凭王陛下决断。 郧王继续缓声道:你今日这曲子,有些走心了。 我本也不善琴艺。 郧王眯起狭长的眼睛:你还是在怨我? 柬诚君垂目,又道了一句不敢。 郧王心道:我看你敢的很。 他挥了挥手:下去罢。 第103章 柬诚君站起身:七日后臣府中设宴,王陛下可要来? 不去了,你们年轻人的宴会,就让你们年轻人操持罢。郧王道,只是太子这些时日并不是很安分,你要是有空,也可能提点一二。 提点太子的事情,柬诚君自然是不想揽下来的,他作辑道:王陛下 话没有说出口,郧王只是道:退下罢。 清晨的钟声在九州大地此处响起,洛禾与姬姌被挡在了门前。 门前一名侍卫一脸苦相,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被姬姌砍了狗头:姌殿下,太子殿下说,姌殿下昨日受惊,此后外出,都由我们兄弟几人一同跟随,也是为殿下安危着想。 姬姌不和他周旋,干脆道:是跟随,还是监视? 那侍卫更加苦闷了。 都说这洛阳来的殿下谁都不放在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倒霉催的侍卫,如今被夹在两种势力之间,实在是有些叫苦不迭。 他颤颤巍巍的道: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 姬姌笑道:安危?你要不去问问你们那位殿下,看看他能不能在我手底下过上几招? 洛禾适时的拉了拉姬姌的衣袖:殿下,算了。 姬姌转身向里面走去,洛禾看着那侍卫,难得的说了句夸赞的话:你倒是不错,看好这扇门,千万不要放任何一个不轨之人进来。 那侍卫被夸的有些不知所措,站直了身子,声音都大了几分:诺! 洛禾点点头,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姬姌。 姬姌自然也不是真的责怪侍卫,却总得让太子估知道姬姌并不满意他的行为。 刺杀,保护,也真是难为太子估了,怕我接触到旁人导致他的如意算盘打空? 洛禾耸了耸肩:确实有些不方便,不如下次叫上太子良娣一起? 她们最终也没叫上太子良娣一起,因为太子良娣病了。 这病来的又突然又迅速,太子府拒绝了一切探望,只是关了府门医治。 洛禾深感不对劲,自从那日太子估带着太子良娣匆匆离去的时候,她心中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 只是姬姌被困在府中,柬诚君府邸又不方便相告,她倒是想自己偷偷出去,却也被那位倒是不错的侍卫拦了下来,借口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太子估是什么想法,一拦拦两个。 姬姌没工夫硬闯,也没工夫爬墙,她这几日与洛禾乐的清闲,倒是一同坐在桌案前下起了棋。 洛禾平常闷在沨都,除了不能学武之外,什么都想钻研一下,这棋艺便比姬姌好了那么几分。 待一子落定,洛禾笑着看姬姌:殿下又输了。 姬姌拿着几个棋子在手里扔着玩:下不过你,一直输没意思,姐姐下次让让我? 这姐姐叫的洛禾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看着姬姌,脑海中那些不得贪胜,不可不胜的家规一时之间全忘的一干二净。 只觉得有点懊悔,毕竟是姬姌,让一让又何妨。 洛禾点了点头,试探的问道:那我们再来一盘? 姬姌摇摇头:先不来了。 她从桌下摸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桌上慢慢的推到了洛禾身前。 洛禾有些诧异:这是? 回礼。姬姌目光望向立在一旁的踏山河,那剑柄之上缠着洛禾送她的剑穗。 洛禾便明白了,她的目光亮了几分,有些欣喜的接过木盒,带着几分期盼,她看向姬姌:那我,打开看看? 姬姌扬扬头,示意她随意。 木盒被缓缓打开,那里面放着两个小铃铛,上面系着红色的带子,看起来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洛禾心中却是一暖。 只要是姬姌送的,铃铛还是石头,都没有区别,她都爱。 姬姌道:这是我出生时,母妃送给我的满月礼,也是祖母赠给母妃的东西,一代代下来,是有些旧了,别嫌弃? 这话和洛禾当时送剑穗说的倒有几分像。 一代代传下来的小铃铛,与石头,区别可太大了。 洛禾有些麻木的想。 第56章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洛禾继续麻木的结果那串铃铛, 她握在手心之中,抬头去看姬姌。 姬姌还是那样,眸中带笑, 神情温柔, 仿佛不论洛禾收不收她都不会与洛禾计较。 洛禾收好那个木盒, 笑嘻嘻的去看姬姌:殿下说这是回礼? 姬姌一笑, 没有回答。 洛禾先前说礼物是她作为追求者的一个小心机, 那么如今的回礼, 也就当是她这个被追求者的一点小心机罢。 她将手中的棋子随手丢在棋篓之中, 伸手挥去棋盘之上方才自己输掉的棋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低低的笑了一声:先前我曾与兰沁谈论局势,那时我说在天下这盘棋局之上, 太子衍屡次步行险招,甚至想要掀了棋盘, 这种作乱之人就应该优先踢出棋盘,这样这盘棋才能继续下去,但如今看来, 这盘棋局之上,太子衍虽张狂了些, 却很明显, 反而是那些暗中的陷阱, 才更加致命。 第104章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混在一处,完全看不清方才的半分局势。 洛禾凑到棋盘之上, 她看了看,道:如果这盘棋乱了, 乱的已经没有办法拯救了,那不如拿掉那些作乱的棋子,若是分不清,便干脆直接重开一盘。 姬姌道:可天下棋局,并不是那般容易重开的。 洛禾拨了拨棋子,目光落在天元的那颗白子上面:若是我们有足够的能力,能不能开局天元? 姬姌知道她说的不是这局棋,而是如今几乎处于九州中心的锦国。 锦国的地形确实不利于发展,一个不小心,周围四国随便一个都很有可能将它彻底压倒,这也是如今锦国没落的大部分原因。 四国争雄,小国苟且,这天下,便是如此乱世荒谬。 姬姌没有回答洛禾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应该如何做? 洛禾将棋盘之上的棋子全部拨开,只留下那天元的白子,四周黑子围绕,显然已经没有了生机。 洛禾道:殿下看,若是如此,白子已经被吃,何谈生机,可是棋盘之上黑白两子,但九州可不是非黑即白,若是将这其中任意一子变为白色,那么绝处逢生,活路自现。 姬姌看着那棋子:你是说与其他国家结盟?可就算结盟,一纸盟书,并无实效,说到底却也只是心怀各异,这种结交,并不值一提。 那要看为何而盟了。洛禾将周围的黑子替换成白子,又换成黑子,反复几次,她才继续道,为结好而盟总无善终,为停战而盟难止刀兵,可若是不结盟,就要灭国呢? 如今锦在四国压制下苟活生息,连带着署罄局势也是一片昏暗,就算如此,几国割裂,互相仇恨,总在提防,也不成事。若是能将这几个小国联合起来,就算再不成气候,也能在这乱世中,在四国的铁蹄之下取得生机。为了利益而盟总有争执,好则如同郧卫瓜分越地,虽有冲突却也不算太过,差则是四王围攻洛阳天子自焚,随便挑拨便露破绽,那是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们。但四国对锦他们的威胁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谁都必须承认,所以对锦,邦交为先,伐战为辅,况且如今局势,指不定灭四国的,会是四国自己。 姬姌点点头,又道:可锦那边,他们会听吗? 或许罢,殿下,如果我们的选择依旧是错的,那我们就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洛禾这话说得迫有几分卖惨的意思,姬姌道: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那时你怕死? 洛禾停顿了一下,她想说,我怕你死。 可话到头来终究没有说出去,也不合适。 洛禾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殿下便是那大善之人。 这几日过得很快,洛禾与姬姌闲来谈论几句未来局势,倒也不觉得什么。 心中那片愁云时聚时散,直到柬城君宴会这天,洛禾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与姬姌出了门。 身后那侍卫跟的很紧,两人也就由着他去了。 柬城君府内,女眷大多聚集在后院,姬姌与洛禾认识的人不多,便下意识的想去找太子良娣,却发现太子良娣并未出席。 只是一场病,病了快要七日,不让人探望,只说不便,任由谁都会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是郧太子府,旁人并不好插手,姬姌便站在一株花树之前与洛禾闲聊,偶尔有过来搭话之人,洛禾便站在姬姌身前,替她一一回应。 转眼间宴会将开,奚玥一身劲装朝着姬姌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心情并不是很好,仿佛随时都能提剑砍人。 姬姌与她简单的问候了几句,奚玥道:宴会推迟了些许,殿下可以多在府内逛逛,至于洛姑娘,柬城君说他如今有时间,可以一见。 洛禾下意识的看向姬姌,姬姌朝她笑了笑:去罢,去聊聊看。 洛禾点点头,与奚玥一同去了。 屋中燃着很淡的檀香,奚玥将洛禾带进门之后就退了出去,只有洛禾与柬城君一起。 他们上下而坐,柬城君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神情带着几分温柔:姌殿下说,你有话要与我说? 洛禾开口,却不是天下大势:柬城君喜欢奏琴? 柬城君的脸色又差了一点:不喜欢。 洛禾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目光在那架琴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收回:听闻柬城君雄才大略,前些时日曾写了策论送上,不知柬城君可否看过? 看过。柬城君道,写的很好,但却不妥。 何处不妥? 你的一切策论,都建立在姌殿下不在的基础上,为何不实事论事?柬城君问道,你与姌殿下一直待在一处,有如此想法,我是不是可以以为姌殿下并不满意郧王的安排,或是她有旁的规划? 不知为何,洛禾心中总有一种怨气,或许是未曾想到柬城君会有如此一问,又或许这次回答也同时在为那日郧王宫,郧王的那番言辞作答。 洛禾轻笑了一下,她道: 若是郧王,或者所有人都将天下一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么未免也太过于儿戏了一些,即使这个女人是周公主。 第105章 所以你也不赞同,为何? 柬城君没有与洛禾争辩这些,他直言道,因为你舍不得?可你舍不得什么? 洛禾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她很快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只是抬起头继续与柬城君对峙:因为我觉得,毕竟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姌公主之上,不如靠自己实力夺得天下。 柬城君,我觉得你应该可以明白,只靠天子虚名堆积起来的一统,终将会再次分崩离析,民心齐,故土归,这是一条再长久不过的路,要一统天下,收复民心,威逼不妥,利诱不妥,得让天下万民都看到,新的天子值得有能力让他们吃饱穿暖,免受战火,这不是只靠一个周公主就可以做到的。 郧王有他自己的打算。等洛禾说完,柬城君这才开口,他道,你若是想让我去劝谏郧王,那或许并不可行,只有郧王自己的想法改变,或者这计划之中最关键的地方出了问题。 洛姑娘,你若是为了社稷一统 ,可以设法让关键之处不再关键,你若是为了旁的,那便只能想办法改变郧王的思想,若是改变不了,你也可以除之后快,而这两点,我一处都帮不上。 洛禾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柬城君因为一些原因,或许是不想插手,又或许是真的无能为力,总归是没有用的。 她目光再次停在了那架古琴上,洛禾道:那日《梅花三弄》,很好听,《阳春白雪》也不错,只是中间那处停顿实属不该,倒是有些破坏琴曲。 柬城君神色微愣,这一刻,他看向洛禾的目光再次不同。 洛禾知道了,那日大殿之上,郧王接待姌公主,幕后奏琴之人,是自己。 只是她为何会知道? 柬城君感觉自己还是小瞧了洛禾,他干脆问道:何以见得? 洛禾一笑,她起身道:曾有幸听过桐华琴声,至今难忘,所以我觉得,柬城君是真高洁之人。 柬城君张了张嘴,他叹道:你若是喜欢,这琴赠你无妨。 洛禾自然不敢要,这琴实在是太过贵重,天下名琴,洛禾也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得,那日琴声悠扬,洛禾的心思却大多都在与郧王交谈之上,如今看来,也是有些可惜了。 她摇了摇头,将话题拉开:柬城君与夫人,很是恩爱? 柬城君想了一会,嗯了一声:奚玥是个好姑娘。 洛禾又不知说什么了,有很多话埋在心底,却不易说出,也不便说出。 她正欲告退,却听柬城君道:可惜她不喜欢我,这句话若是有机会,可以帮我转告给另一个人。 就在这一刻,洛禾与柬城君目光对视,明明没有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洛禾想,她知道柬城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也佩服柬城君。 洛禾道了句一定。 这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侍卫,他面色焦急:柬城君,后院出事了! 何事? 有人,杀了人 第57章 私心作祟,再好的人也会染上污垢,到最后满身泥泞,再也走不上枝头 那人其实还没死, 只是被刺了一刀,然后晕了过去。 不过就算如此,院中也是一片混乱, 春风伴随鸟叫声, 打落在庭院之中, 点心水果全部散落在地上, 被来来往往的人踩碎, 和渐渐漫延的血迹混作一团。 有人啊的一声喊叫, 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姬姌站在人群中心,与那人靠的很近。 她的神色全部隐藏了起来, 就这样沉默不语。 奚玥很快带了医官过来将人抬走,人群被疏散, 姬姌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奚玥一同离开了这里。 她其实没什么想法, 或者说有太多的想法,因为过多,所以最后堆积在一起, 反而让脑海中空白一片。 奚玥与姬姌走在人群之后,她道:殿下心情不佳?因为一个刺杀失败快要死了的人? 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姬姌想, 不止可怜, 也有些可悲, 可恨,可惜。 方才有侍女给她送茶点,谁知茶点盒子之下藏了刀, 只等姬姌接过点心,那人便抽出了刀。 其实这种类型的刺杀, 对姬姌来说根本造不成影响,反而是自己找死。 况且握刀的人并不会武。 姬姌很快就掌握了局面,她一把夺过那人的刀,将人踹开,本来这样也就可以了,动静已经闹开,只要等着侍卫过来抓人,这样就可以解决了。 但是那人和不要命一般的再次冲了过来,姬姌先前没有认出来这是谁,直到她抓住那人的手腕,将人按在地上,那人笑着开了口:你知道吗,洛禾从一开始就在骗你,她那么一个烂人,凭什么可以翻身? 姬姌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人聒噪的厉害。 那人叽叽喳喳的道:你以为她真的只在意你一个人吗?不过是跟着你有前途,能给自己谋一个好的未来 姬姌手上力气大了一点,那人只是被按着,周围明明七嘴八舌吵的厉害,但姬姌心中却想的很少。 她在想,这人明明逃了出去,又为何要来到这里送死。 第106章 姬姌干脆不听她说什么,她一个手刀将人劈晕,打算就这样丢给奚玥处理,但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卫径直走了上来,在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什么情况的时候,他给了金鹊一刀。 是的,那个拼命过来送死的人,是金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从她上次策划水榭之事开始,想必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注定不会留她。 奚玥的声音在沉思之后传来,姬姌回了神:那个侍卫也十分可疑,多查查罢。 定然。 言语之间,前方洛禾正站在柬诚君身边朝着姬姌观望,两人加快了脚步,与前方之人汇合。 宴席并未因为这一出荒唐的刺杀结束,反而更加热闹。 这场宴会男女并不分席,于是人群更加混乱,姬姌与洛禾占了一个席位,此刻正抵着肩说悄悄话。 是金鹊。姬姌将方才的事情简单的与洛禾说了说。 洛禾听完之后也觉得有些古怪,她倒是没有姬姌没有多可,只是觉得这不应该。 费尽心机逃出去,就算想要再次刺杀,也应该进行周密的部署,做到万无一失才是,这点洛禾相信谁都可以想到,怎么偏偏就金鹊想不到。 要不就是金鹊被逼的太狠,觉得不如殊死一搏,万一可以得手自然是再好不过,要是失败大不了也就是一死。 又或是金鹊露面刺杀,只是一个障眼法,为了迷惑所有人的视线,然而真正的重头戏,还没有登场。 想到这里,洛禾下意识的四处打量。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重头戏会是什么呢? 要是自己,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杀人的动作。 洛禾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她慢慢收回注意力:柬城君言语之中似有遮掩,虽有心,却无力。 姬姌若有所思:你说困住他的会是什么?权利,金钱,还是人? 洛禾摇了摇头:都有可能。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难免有人与姬姌敬酒,姬姌大多推辞,众人便起哄让柬城君敬酒。 柬城君被一群人闹得没有办法,只能将目光投向姬姌那边。 姬姌眼前的酒杯早就添满了酒,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酒姬姌也不能躲,她举起酒杯,正欲一口饮尽,这时洛禾却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她几乎是有些失礼的拽住了姬姌的衣袖。 姬姌下意识的看她,洛禾一只手将姬姌的手腕压低了一点,朝着姬姌摇了摇头。 这酒不能喝。 要是自己,那么在场的所有东西都可以利用,只要完成她的目的,而下毒是最简单,也是最方便的。 宴会之上本来就人多眼杂,太容易混进去不该混进去的人了。 况且洛禾已经在金鹊这里中过招,她不想再一次跌倒在一个地方。 这酒不一定有问题,但这酒也一定不能喝,洛禾不做这种赌注,她什么都能赌,可姬姌的性命不行。 一众目光投来,洛禾却没有了说辞,她脑袋转了好几圈,正打算嚣张一回算了,谁知这时姬姌有了动作。 她将那酒放在眼前,举止大方,眼角却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柬城君也看到了,有人管的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辜负好意了。 这话说的甚至有几分宠溺,一瞬间数种目光向着她们投来,那眼神中什么都有,十分复杂,洛禾却全然没有看见。 此刻她眼前看到的,只有一个姬姌。 大约是过了许久,洛禾嘿嘿一笑,就这样没了话。 奚玥在一旁调侃:殿下这就没意思了,洛姑娘你也是,好不容易玩一回,怎么还管着人啊! 语气宛如多年好友,洛禾从未经历过这些,更未曾想到,有一日自己居然会被卷入这种话题之中。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声音从头顶传了出去: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被管,扫兴的也是我,如何? 姬姌说话时语气明明很平易近人,却依旧能从里面听出来几分高高在上。 或许是骨子里面带着的血脉,天生就可以压人一头,她那句如何落下,一时间却也没有人继续议论。 洛禾看的只觉得吃惊,心底却暗暗觉得姬姌不愧是姬姌,初入江阴时说的嚣张荒唐倒也有些用处,如今场景,正好有了说法。 奚玥笑着摆手:还能如何,自然只能依了殿下了,不过此次我且先记着了,殿下下次可定要还我们一顿好酒才是。 姬姌将方才说的话坚持了下去:此事你不应问我。 奚玥拉长调子哦了一声:洛姑娘,这次不行,下次借你家殿下与我们喝几杯如何? 洛姑娘想了想,明知道这只是为了不喝酒的推脱之言,内心却依旧有些乱跳,跳的洛禾都觉得有些荒谬。 真是不争气。 不争气的洛姑娘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下次再议。 声音并不大,话说出口,洛禾几乎可以听到姬姌的轻笑。 她抿了抿唇,明明自己没有喝酒,却和醉了一般。 有些可耻的自作了主张。 奚玥哈哈一笑,将话题不动声色的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与几个相熟的人喝酒去了。 场面恢复平静,姬姌靠了过来:你怀疑酒有问题? 第107章 洛禾压下自己狂跳的心,淡淡的嗯了一声:十有八九,我只是觉得,金鹊或许会有后招。 你觉得是谁在指使她? 金盏延。金盏延与金鹊之间的大多书信都落到了洛禾手中,洛禾看了很多,十分确定可以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一切的金鹊是受了父亲的指使。 可是一个父亲,只为了杀一个人,会让自己的女儿连性命都不顾吗? 洛禾有些沉重的道:他会,只是不止他,不止金盏延,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人。 你觉得会是谁? 洛禾摇了摇头,目光悠长的看了一眼柬城君:谁都有可能,该聊的也聊完了,殿下,我们提前离席吗? 姬姌道了声好,两人干脆站起来告退,柬城君也不多留,只由着她们去。 宴会之上依旧热闹,甚至比方才更加热闹,不知谁家小童四处乱跑,馋嘴拿起一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塞完了糕点,或许是噎到了,又顺手拿起桌上一杯酒 酒杯滚落在地,咕噜噜的朝着宴席中间滚去,一名贵妇大叫着自家孩子的名字,然而那位贪嘴的小童已经倒了下来,血迹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滑落,一滴一滴落在那放着水果的金盏之上,金盏红花,好生美艳。 于是未曾因为刺杀散席的宴会,在这一刻彻底没了方寸。 不知何处传来一句那不是周公主的东西吗,难道柬城君要杀周公主?!!! 然后柬城君要杀周公主这句话就在所有人之间传开,坐在门前的几名客人已经跑了出去。 场面忽变,柬城君根本没有办法阻拦他们,他既不能杀了所有人,也不能关着所有人,更没有办法在这片混乱之中自证清白。 这场欢笑晏晏的宴席,如今只剩下鬼哭狼嚎的叫喊声,中间夹杂着那名母亲的抽泣,在这大殿之上格外清晰。 而此刻的姬姌与洛禾穿过回廊,正被一名看着像洒扫小厮的人拦了路。 那人一身下人衣服,手中还握着一把扫帚,然而他挡在姬姌眼前之时,总让人觉得这人不像是小厮。 洛禾与姬姌的话被打断,她挑了挑眉:怎么,柬城君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人做了一辑,是很正式的周礼,这让洛禾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如今尊重王室的人不多了。 在下姬凛,见过殿下。姬凛抱着扫帚,眉目低垂,倒是一副乖巧的样子,他道,柬城君无话,我却有事想请教二位。 姬姓洛禾本来对他要说什么毫无兴致,却被这个姓氏拉住了脚步,她看了一眼姬姌,后者目光在姬凛身上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洛禾身上。 洛禾道:你是署人? 姬凛道是。 如今天下,除却姬姌一位王室正统,也就只有早些年分封出去的王室旁支,也就是现如今的署王一脉是姬姓。 这并不难猜,却也让洛禾有些吃惊。 吃惊之余便是轻笑,她几乎是喃喃自语道:署公子在柬城君府上当下人,而柬城君的亲弟却在公主府上做下人,柬城君一腔君子隐忍至此,宫室之中甘愿只做一名默默无闻的琴师,这郧国,还真是荒唐的可笑。 姬凛跟着赔笑了一声,王室旁支,旁了八百年的旁**点本来就浅薄的血脉早就断了根,他的身份,也只不过是诸侯国的公子。 但一名王室公子在此,本就是一件十分不合理的事情。 洛禾问他:你想要说什么? 姬凛道:我初入郧国为质,并无人理睬,是柬城君施以援手,后来觉得不如忘却身份,待在这里好歹不会有不轨之人欺凌,反而是个避难所。 郧王不管这些? 姬凛摇摇头:他看不起我们这些质子,也并不将署放在眼里,我在与不在,在哪里,郧王都不会理会。 姬姌没有说话,只是将话语交给了洛禾,洛禾道:柬城君毕竟背靠郧王,你找他做靠山,倒也不稀奇。 谁知姬凛再次摇了摇头:不是的,柬城君他,有苦难言。 洛禾并不奇怪的挑了挑眉。 姬凛继续道:对于郧王来说,什么都不重要,夫妻,父子,君臣,这些都不重要,他前半生为了达到目的作恶太多了,于是后半身便要将心思放在贤名之上,柬城君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代表郧王室高洁的代表。 洛禾心无波澜,只是静静的听着。 这些你应该猜到了。姬凛这个时候才抬起头,他的脸很小,整个人很瘦,唯有那双圆圆的眼睛,里面闪着神采。 高洁之人如何,暴烈之人又如何,只要是人,就有私心,就有欲望。 姬凛话说的很缓,也很坚定:郧王需要这么一个人为他洗刷恶名,柬城君也需要这么一个名声来为他造势,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反而是互相成就。 柬城君是好,可私心作祟,好的人也会染上污垢,要是没有人拉他,那他只会越陷越深,到最后满身泥泞,再也走不上枝头,只能沉在泥土之中。 而殿下的到来,加快了一个人沉底的速度,殿下,这里不安全,郧国也不安全。 第108章 什么?! 洛禾手指微动,她似乎在姬凛这番意有所指的话中明白了很多东西。 也道了句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洛禾将目前得知的所有消息串在了一起,姬姌来到江阴,天下人所依靠的便是姬姌,而柬城君隐约有收服天子旧臣之心,但这个行为,这个行为是郧王吩咐的。 郧王在拿柬城君的名声为姬姌造势,所以姬凛说姬姌的到来加快了一个人的沉底速度。 是因为在那以后,站在人前的只有姬姌,而柬城君将逐渐被遗忘,逐渐被代替。 要是柬城君真的如同姬凛所说,那么就说的通了 来江阴路上那群刺客最后招供出来的柬城君。 金鹊为什么会混到这里,为什么会轻而易举的在这里下毒 柬城君府邸就算再乱,也不可能不查这些。 金鹊之前被关在太子府,守卫森严,谁能救的出来金鹊 是柬城君。 洛禾顿悟一般的看着姬凛:所以方才宴会之上,柬城君要杀殿下! 柬城君要杀姬姌!?他疯了么? 太子估看着眼前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太子良娣,偏过头听下人传信,刚说两句话,太子估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柬城君要杀姬姌,为什么? 太子估完全想不明白,偏过头问侍卫:那姬姌有没有事? 周公主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并未饮酒,反而是提前离席了。 太子估点了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挥手让侍卫下去,扭头看着太子良娣:虽然你不想理我,但是那位毕竟是柬城君的夫人,这种消息传出去,柬城君的名声维持不了多久,而我那位父王也定然不会放过柬城君,柬城君要是不行,那么你心上的那位,自然会跟着一起不好 太子良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坚定:让我出去。 太子估心情十分不佳:你想出去看柬城夫人? 太子良娣冷哼一声,知道太子估不会答应,她干脆又不说话了。 但太子估仿佛在一瞬间转了性子,他一只手握住桌上的花盏,勉强挤出几分笑意:行啊,你出去看看她,也替我看看,这位父王宠臣的下场。 太子良娣蓦然抬头,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两人对视片刻,太子良娣冲出了门。 太子估看着太子良娣的背影,他的手握的更紧,心头那腔怒火烧的他快要疯癫。 太子估将那花盏举在空中,在一阵笑意之中松了手,花盏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太子估笑的更加狰狞。 或许得不到的东西,就应该松开手。 回廊之中,几人理清了经过,倒也没有匆匆离开,姬凛道:是要杀,但是只能偷偷摸摸的杀,要是漏了馅,那么便不能杀,不仅不能杀,反而要更加殷勤。 洛禾点头:所以我们现在并不着急,你可以说一下你的打算。 姬凛从袖中摸出一封信,他将信递了过去:若按照我的想法,我自然希望殿下离开郧国,若是能到我署国自然更好,但我心中清楚,署国如今没有办法招待殿下,所以殿下可以看看这个。 姬姌接过信,却没有拆开看,只是将东西递到了洛禾眼前,洛禾自然的接过:你不想让我们带你回署? 姬凛摇了摇头:没必要冒这个险,我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反正我回不去署,署国不会接受我这个私自回国的质子。 洛禾将信拆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手好字,然后才看到内容。 这是一封很简短的信,信上之人说,想请姬姌于锦国做客。 洛禾看到最后,只见署名写着姜赟。 姜赟 洛禾又将信递到姬姌眼前,她眼中隐藏着几分欣喜:殿下,锦国丞相的信。 姬姌扫了一眼,也扫到了那个名字,她啊了一声:原来是他啊。 洛禾并没有问他是谁,与吕靳半途离开周不一样,姜赟是真正的周臣,天子自焚之前遣散的一批朝臣之中,便有姜赟。 将近三朝老臣,姜赟身为周朝太傅,为了周王室不可谓不尽心。 可惜姬姌很少与文臣打交道,所以并不熟悉。 但再不熟悉,也不至于没有听过,没有见过,没有受过他的教导。 姬姌道:这封信来的真是及时。 是啊。 洛禾笑道:凛公子,你确定不与我们一同走? 姬凛也笑了:不了,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若是我回去了,那么到时候,还望二位不嫌弃,与我署国结盟,共同御敌。 心头所想被道出,洛禾忍不住道:好! 第58章 死人不需要名声。不仅不需要,还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旁人的名声 宴会大厅之中, 奚玥看着柬城君,她与柬城君站的不是很远,神色十分诡异:你真的要杀周公主? 柬城君挺直了身子, 只是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微微叹息, 也不否认, 只是反问道:我要是留着她, 于我有何好处? 第109章 奚玥道:可我不觉得你会牺牲掉你的名声, 只为了杀一个人。 这么多年, 就算她与柬城君并无夫妻之实,但好歹也是一同朝夕相处的人, 奚玥知道他与郧王的勾当,也知道柬城君最看重的是什么, 所以她更觉得柬城君不会这么做。 柬城君太累了。他叹了一口气,缓慢的站起身, 去听听你抓到的那个人怎么说罢。 奚玥没有动,她看着柬城君步步向前的背影,那身影依旧高大, 却沾染上了几分沧桑。 柬城君太累了。 什么意思? 奚玥的目光越来越诡异,她心头升起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逐渐放大, 直到这个预感漫延全身。 奚玥快步跟上了柬城君, 就走在柬城君身边,刻意放慢了脚步,与他没头没脑的闲聊:记得我初来这里时, 总是给你添乱,那个时候你嘴上不说, 可每次看到我闯祸,神情总会有些疏远。 柬诚君没有看她,只是道:有些印象。 奚玥微微一笑,接着道:自那以后我就知道,你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同我说这些,你想给我自由,却也觉得我太过于自由。 你总是在这种矛盾之中过日子,一边扮演着郧王的好朝臣,一边痛恨自己与郧王同流合污,就这样,从未有一天快活过。 柬城君很慢的啊了一声,他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做什么事情都十分迟钝:你看出来了啊。 奚玥都要忍不住去扶他一把,手却没有伸出去,她道:我很感谢你,最起码你在江阴城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哪怕你做的所有好事都是在为难安的心赎罪,但不论怎么说,那些好也是真的。 我也,很感谢你。 柬城君的目光直视着前方,方才热闹的府邸如今只剩下几个寥寥的身影,他走着走着,忽然道:替我将桐华送给洛女公子罢。 奚玥顿了一下,说了句好。 柬城君又道:我前些时日去周公主府邸,见到了岑榆,他过得不是很好,也不能说不好,只是苦了他,不过这样也行,他确实应该好好历练一番了。 奚玥淡淡点了点头。 远方蓝天之上,一行鸟雀略过,柬诚君与奚玥就这样走着,他似乎是思考了很久,说了句抱歉:我没有帮你救出来她,太子估看的很紧,我没有办法。 没关系。奚玥感觉她如今的性子都要被柬城君这些话磨平,她只是听着柬城君一串串言论,心中沉了一下又一下。 奚玥知道柬城君这是什么意思,哪怕她再迟钝,也不会听不明白柬城君这交代后事的语气。 就是因为如此,奚玥才更加不知道说什么。 她只是陪着柬城君走完这段并不长的路,只是陪着,却连一句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多年的夫妻不过是虚名,陪伴也只不过是作态,她与柬城君,是知交,是朋友,是兄妹,所以她陪着柬城君走完这段路,也算是,尽心了。 柬城君要杀周公主的消息不胫而走,郧王闻之震怒。 大殿之上,郧王摔碎了珍贵的茶杯,他吩咐人去将柬诚君带来,周围朝臣各个心怀异心,七嘴八舌的叫嚷。 郧王听得厌烦,大喝了一声闭嘴,安静之中,郧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终于快要结束了。 郧王宫进去的人并不多,出了这种事情,郧王已经足够厌烦的了。 他只是在等,在等柬诚君的一句说法。 大约半个时辰,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了,但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跪在大殿之中,颤颤巍巍的道:柬诚君畏罪自裁了。 这个消息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他们不知所措的看着郧王,然后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分析。 柬诚君畏罪自裁 郧王叹道:此事多疑,先前柬诚君还在为了我郧国社稷奔走,如今又怎会残害王室,他如此行径,于情理不合,此事当严查,细查,务必要让真凶归罪。 底下郧相言道:虽如此,但若真的是柬诚君想杀周公主呢? 郧王思虑片刻,道:即便是柬诚君真的动了杀心,但孤王念在他操劳的份上,便收敛了尸骨,以郧国王室规格安葬罢,况且此事并未查明,不可妄下定论。 那侍卫被郧王的话吓得不敢抬头,又颤颤巍巍的道了句:柬诚君服毒前放了一把火,属下去的时候,柬诚君便已经尸骨无存了 郧王坐在大殿之上,握紧了拳头,他的面上毫无波澜,内心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愉悦,总之乱七八糟的情绪堆积在一起,郧王终于说话了。 他说:散了罢。 此言一出,以郧相为代表的朝臣立马质疑,郧相道:王陛下不如先听听那刺客是怎么说的?柬诚君死的蹊跷,不论是畏罪还是被谋害,都要于周公主,于天下一个交代啊。 孤王不是说严查了吗?郧王有些烦躁,目光投向那个侍卫,你说,柬诚君府上的刺客是什么说法? 那侍卫想了半天,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刺客一口咬定是柬诚君指使,至于其他闭口不言。 第110章 郧王一拍案,声音严厉:那便让丞相去查!散了! 郧相还欲言辞:王陛下 郧王故作悲痛,软下了语气,直接打断了郧相的话:相国啊,孤与柬诚君之间,情同手足,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孤头疼欲裂,已经难以多加思考了。 众人这才想起,柬诚君在郧多年,一直是郧王的座上宾,两人情深义重,关系好到柬诚君所说的话,郧王可以不加思考就立刻执行,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最头疼的人应该是郧王才对。 朝臣们一一告退,谁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期待郧相可以查出真凶。 于是大殿之上只剩郧王一人,他慢慢的靠在了王椅之上。 柬诚君为什么要杀姬姌,柬诚君是不是真的要杀姬姌,柬诚君为什么要自杀,以及柬诚君是不是真的死了 郧王确实有些头疼了,他感觉柬诚君这个人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控制,这是一件让他十分生气的事情。 幕后一个身着华服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她站在郧王身后,伸出手为郧王按着头。 王陛下在为周公主的事情烦恼? 郧王闭着眼睛,闻言没好气的道:你不是都听见了么? 郧王后浅浅一笑:方来此,并未听到其他,后宫不干政,臣妾记得。 郧王没有与她说这个事情,他懒得去理会这个女人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他道:依你看,该如何? 郧王后动作轻柔:这件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 解决了? 是啊。郧王后理所当然的道,周公主平安无事,柬诚君畏罪自裁,其余只是一些小事而已。 郧王思索片刻:毕竟于柬诚君名声有损。 死人不需要名声。郧王后道,不仅不需要,还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旁人的名声。 话不需要说的太透,郧王缓缓睁眼,一瞬间,两个极其恶毒的人互相对视,心中都有了主意。 此事便到此打住,郧王再次开口:听说你前些日子派暗卫出去了一趟。 郧王后想了想,才想起了郧王说的是什么事情,她淡淡道:些许小事,王陛下操心了。 你的暗卫,孤王管不着。郧王话锋一转,但是你儿子的行径,孤王总该管的到了罢。 提及太子估,郧王后的神色一顿,她道:估儿从小顽劣,劳王多费心。 从小顽劣,可他现在不小了。郧王冷哼道,他为了一个良娣与孤王闹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要为了另一个女人与孤争抢吗? 郧王后没有慌乱:王陛下果然要迎周公主入宫。 郧王再次睁开眼,只是看了郧王后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说话,于是郧王后继续道:臣妾可以理解王陛下一统天下的雄心,可您毕竟 毕竟什么?郧王嗤笑一声,毕竟老了,而你儿子正值壮年,又缺个正妃,刚好合适,是吗? 郧王后有些慌张,手却没撤开,因为郧王伸手按住了她的手,郧王声音威严:孤是老了,但还没有老到让儿子爬上来的时候,孤王在位一天,你们的心思就给孤王收住一天,知道了吗? 臣妾谨记。 你为郧国做了不少,孤王心中都记得,也不会亏待你,下去罢。 郧王后道了声是,乖乖的退了下去,待她身影走远,一名暗卫从角落中走了出来。 郧王看着他,开口道:找到了吗? 第59章 可人间至情,爱与恨共存。 姬姌带着洛禾熟练的甩开了背后跟着的侍卫, 两人几乎是绕着城转了一圈,还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先听到了柬城君的消息。 这消息来的太突然, 先是柬城君要杀周公主的消息四处传扬, 紧接着就是柬城君自裁的消息。 洛禾与姬姌几乎快要呆滞, 那城门柳树之下, 柳絮依旧翻飞, 姬姌揪住一根飘到她眼前的柳枝, 那枝叶有些泛黄, 似乎是快要掉落。 姬姌听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柳树乱晃,远处柬城君府邸似乎还能看见余烟。 火这个东西, 给人带来的好处太明显,坏处也太明显。 姬姌抿着唇, 脑海中闪回的是一次梦中的画面,自己从未见过大火之中的王兄, 但却在那梦中幻想出了王兄逐渐模糊的容颜。 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直到如今,柬城君再次将自己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让姬姌有些惆怅。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谁又想死呢? 柳枝末端被洛禾的手握住, 她道:或许是因为太累了罢。 很多是非曲直并非三言两语就可以说的清楚, 柬城君若是真的联合金鹊一起要杀姬姌, 那么这个仇洛禾一定会铭记在心,并且做出相应的报复。 柬城君的苦衷洛禾不想知道,也不想理解, 如果这样就能只让她恨着柬城君,那倒也罢。 可人间至情, 爱与恨共存。 或许那个与自己谈论桐华君子的人真的冲动,真的犯了错,可好坏共生,纠缠在一起,相互依偎,彼此不弃,太过于复杂,让洛禾一时觉得可叹,却生不出杀意。 第111章 姬姌道:他死了,所以这件事情就结束了吗? 洛禾摇摇头:恰恰相反,他的死亡,反而这一些事情更加麻烦。 清流名士一朝落为尘泥,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所以不论柬城君是如何死的,接下来郧王一定会有大动作,殿下,我们不能再拖了。 风拂过脸颊,姬姌道:那便走。 嗯。洛禾松开手,她与姬姌面对面站着,此刻她微微抬头,目光看向姬姌的双眸,殿下是否要与吕靳将军告别? 不了。 都说时过境迁(w)(l),如今不过短短几月,姬姌便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曾经为何来郧,也忘了自己当时的心情。 或许洛禾说的对,自己确实太重感情了,所以忘记了,吕靳不是周臣,他早就是郧的上将军,早就不会为了自己去在王兄那里打掩护。 有些事情太快了,快的姬姌措不及防,却不得不适应。 她道:自这以后,我与他或许为敌,却再也不会如洛阳那般亲近,所以不如不见。 殿下 我也想明白了。姬姌只是道,先前我虽一直将周已经亡了挂在嘴边,行动思想却一直还将自己当做那洛阳的王室,心怀怨怼,见到谁都想痛骂几句,自然也不能冷静思考。 若是真的要辅佐明君,再立天子,那么最起码,我不能以凌驾于天子之上的态度与他们相处。 姬姌说着说着,扭过头问了一句:洛禾,我是不是太过于自以为是了一些?但我也是真的不喜欢郧王这些人。 洛禾没说话,因为姬姌还没有说完。 她只是顿了一顿,就接着道:待之后见了锦王,不论如何,我也应该谦逊一些,最起码,我也应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而不是和现在一样无所事事。 盛安洛禾张了张嘴,突然就很想这么叫她,她声音低沉,是我先前同殿下说来了郧应当嚣张一点的,若是真的论错,那也应该是我的问题。 她微不可查的朝着姬姌身边移了移:至于去锦如何,还是不必太着急,最起码锦王比起郧王也是不同的,那日洛阳之事,锦王也一直身在事外,就只凭这点,我们在锦,想来也会过得舒服些。 姬姌看着她点了点头。 城东铁匠铺这几日大门紧闭,主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总归是没有人见过。 姬姌与洛禾转了一圈无功而返,只能乖乖的回了府中,谁知还没进府门,又被一个声音喊住。 姬姌扭头,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没有认出来,她眯着眼睛,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那人,就等那人开口。 那人一脸苦相:殿下可真是害苦我们了? 姬姌:??? 她端详着那人,许久之后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张检。 卫国上将军。 自己由卫国被送去芗和亲之时,就是由张检一路护送,姬姌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此人,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神情中带着几分很明显的不解。 张检站在台下,朝着姬姌行了一个十分敷衍的礼:殿下当日由卫入芗,太子衍一死,芗那边就觉得是我们挑唆,即使中间隔着一个锦国,芗与卫也是伐交频频,现如今虽说不相上下,却也是结下了不解的梁子 这话说的是有些不客气了,姬姌却没有动怒,她只是站着,身边洛禾却开了口:所以呢? 张检一时没反应过来洛禾言语中的意思。 洛禾反问道:所以呢?就算没有殿下这回事,芗卫就没有梁子了吗?难不成卫太子被俘一事,你们王陛下就这样咽下去了?殿下杀了太子衍,也算是为了你们那个废物太子报仇,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殿下? 她语气盛意凌人,听得张检都愣了一下。 但这毕竟是实话,张检更没有理由反驳。 这个时候,姬姌道:张将军入郧,是为何事? 这句话让张检顾不上与洛禾计较,他神色有些迟疑,没有回答姬姌的问题,只是许久之后道了句告辞。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顺着时间,沉默在这外界的滔天巨浪之中。 而那日张检没有说出来的话,也随着时间的延伸落到了姬姌耳中。 三日后,一个意料之中却又骇人听闻的消息传了出来。 郧王将迎周公主入宫,邀众使臣观礼。 而郧王诏书传来的时候,姬姌与洛禾正在一处茶馆喝茶。 诏书是直接送到府中,转了一圈又送到茶馆,等东西真正落到手中之后,送诏书的人才离开。 姬姌手中把玩着那帛书,此处洛禾先前来过,守卫并不多,也不集中,再往前走就是买卖仆从的地方,盯着的人更是散漫。 正是谈话的好地方。 姬姌将那东西随意抛起,又接在手里,漫不经心的开口:郧王也是真的等不及了。 这消息直言不讳,本是早就可以猜到的,但当洛禾真正听见的时候,还是感觉自己喝下的茶水都有些苦涩,不止苦涩,她甚至有些恶心。 自从来了郧,伙食总是好的,她的身体也养的不错,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第112章 洛禾要了杯热水,小口的啜着,闻言神色都淡漠了一二,她道:不出意外,很快殿下就会被接进郧王宫。 姬姌嗯了一声:那我们跑吗? 跑。洛禾点头,声音小而坚定,只是不能就这么跑。 两人对视,那是一种搞事情的眼神。 姬姌问道:如何做? 洛禾本来想笑,余光看到那诏书,却也没笑出来,她道:有人想要殿下入宫,自然就有人不想。 太子估? 洛禾点头:殿下,看来我们还是要约太子估见一见。 姬姌道:何时见,何处见?我来安排就是。 洛禾想了想,道:自然是越快越好,至于地方,当是越偏僻越好。 人心向来难测,而离间便是最简单,也是最方便的办法。 谁知先没有见到太子估,郧国又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太子良娣盗窃军事布防图,如今已经出逃。 太子估明确道出,若是有人抓到太子良娣,不必念及身份,叛国之人,当格杀勿论。 接二连三的大消息惊的每个郧人都有些迷幻,而处在消息中心的人反而异常淡定。 太子估将姬姌送过来的信随手烧掉,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我就知道,到了最后,她姬姌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我。 依靠不依靠的姬姌不知道,算计倒是真的。 这边前脚姬姌的信入了太子府,后脚郧王宫那边就得了消息,郧王听着探子的汇报,脸色黑了又黑,他挥手让人下去,只是说了句不能再拖了。 角落中有人得了令,暗暗的退下了。 公主府。 姬姌与洛禾随意打点着自己的行装,她们带来的东西本就不多,大多东西也都是郧王给她们的,如今要走,自然是要舍弃的。 只是到了后面,让洛禾有些舍不得的居然是寻纺与清酿。 她们两人毕竟是自己带进府的,如今总也不能让她们重新回去,留在府中更是不可能。 就在洛禾愁眉莫展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从后花园翻进了府中。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悄悄走,然后与想要偷溜出门的岑榆撞了个正着,最后两个人都被姬姌提到了正厅。 第60章 然后不说再见,因为害怕没有再见。 岑榆缩在许久儿身后, 明明比许久儿还高,此刻躲得却只能看见半个头,还有那双像极了柬城君的眼睛。 一时间只有许久儿咧开嘴, 笑着与几人说了句好久不见。 这人向来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姬姌总能在任何一个不可思议的时候见到他。 所以此次遇见也不算太过于意外, 姬姌道:好久不见, 上次水榭之事多谢搭救。 许久儿一摆手:你付钱, 我帮忙, 也不必道谢。 洛禾总觉得有些奇怪:看许公子的生活, 也不像能用到许多钱的地步,怎么如此贪财? 她们与许久儿牵扯不多, 每次牵扯,绝对离不开钱字。 许久儿思考一瞬, 偏着头道:只是不想与任何人沾染上因果而已。 因果二字玄的很,沾染一点, 就有可能要用更大的东西去偿还。 洛禾不信这些,却也可以理解许久儿的想法。 只是此般人,要么就不要入世, 如果入世,因果难以把控, 尽毁其中, 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 洛禾犹豫了片刻, 也不知道该不该多嘴说这句话。 许久儿却道:先前我于你所说的误入牢笼,想必直到现在,你才想明白。 洛禾思绪被拉到了那日卜卦之时。 许久儿说误入牢笼不自由, 命到此处,当断则断, 如今想来,姬姌在郧的处境,当是如此。 只是那日卦象后来被淡忘,就算没忘,或许也没有太过当真。 洛禾瞬间就有些惭愧,但许久儿也没有等待谁的回答,他目光四处望去:你们是要走了? 姬姌嗯了一声。 许久儿笑道:那看来我来的刚好,水榭的钱,如今可以结了。 姬姌叫人取了钱过来,许久儿拿到手中就想走,袖子却被岑榆拽住了。 他一脸苦闷的看着岑榆,又看看姬姌:先前便想问了,这人谁? 姬姌想了想道:府中一名门客。 许久儿言语毫不留情:若是门客,出门还需要偷偷摸摸?看这样貌,还有这细皮嫩肉的,怕不是你府上养的面首。 细皮嫩肉的岑榆拉着许久儿的手瑟缩了一下。 姬姌有些头疼,先前她答应了柬城君要保岑榆一条性命,可如今自己也不过是四处奔走的丧家之犬,实在是有些乏力。 她看着许久儿,许久儿年纪其实不大,第一次见他,姬姌觉得他应该只是十四岁左右,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未免懂得太多了些。 左右不过十六,却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看向洛禾,洛禾似乎也和她想的一样。 于是姬姌开口:此人是柬城君的亲弟,唤做岑榆,论起身份,当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如今在郧王的安排下确实惨了些,但我们要走,他却不好安置。 第113章 都是聪明人,谁能不知道言语之中的意思。 岑榆弯着腰,倒是有些可怜。 也是,亲哥刚死,自己又被困府中,还是以这种身份待在这里,怎么说都开心不起来。 许久儿抿着唇,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带走这个拖油瓶。 姬姌见状便觉得有商量的余地,她刚想说价格不是问题,却听到了许久儿迟疑的声音:柬城君的弟弟也行,我曾欠了柬城君一件事,如今他走了,这份果便还到他弟弟身上罢。 姬姌有些意外,却没有多问,只是道了声谢,又问道:你来此怎么不走正门? 许久儿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你府上有多少眼睛你自己不清楚?万一撞到了什么不应该撞得人,岂不是麻烦。 姬姌点头嗯了一声,洛禾这个时候突然道:我总觉得你似乎知道我与殿下的所有行踪,不然怎会如此巧合。 许久儿抛了抛手中的钱袋,闻言道:不过是缘分而已,你二人与我缘分不浅,此后还会再见的。 他看向门外,言语故作轻松,但依旧可以听出来一些沉默,这是两个人都没有听到过的语气,许久儿道:与你们做个交易罢。 我此行无事,还能再带走两个人,你们若是有想要我带走的,可一并交给我。 这交易也不知是不是缘分,恰好说到了洛禾的心头。 几乎是一件不用思考的问题,只是依照许久儿的性子,想必也不会这么简单,她问道:你想要什么? 许久儿轻声道:若有一日仓宣落到了你们手里,记得留给我一条命。 这个要求是谁也未曾想到的,洛禾啊了一声:你与郧王 些许私仇。 私仇自然不便多问,许久儿身上都是秘密,但却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易。 洛禾道:依照那时情况,此事或许要问过锦王 许久儿道:我只问你们答不答应。 洛禾与姬姌再次对视一眼,姬姌点了点头:可以,届时我们如何联系你? 江阴沦陷,郧王被抓,那时我自会找你们,有人来,我先走了。 岑榆拉着他的衣袖,许久儿没走成,于是他只能看着岑榆转身与姬姌说话。 殿下,我兄长他 他烧成灰了,你也不必再问。 来人是抱着琴的奚玥,府中人都被遣散的差不多,奚玥也就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她走进门,这才看见岑榆身边的许久儿,皱了皱眉。 奚玥总觉得许久儿眼熟,却也没看出来这是谁,于是也不理会他们,只是将琴放在了桌上。 他走之前让我将此琴交给你。 那是桐华,是君子之琴,而柬城君临走之前将其交给了一个他认为值得托付的人。 洛禾伸手摸过琴身,这东西并不好带走,洛禾又发了愁。 若是没有牵挂就好了,走到哪里都可以是孑然一人,来去匆匆,也是方便。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洛禾抬头望向许久儿。 许久儿后退了一步:不是罢,你们这未免要求的也太多了一些。 加钱? 许久儿一咬牙:行。 也不是为了钱,就是交易而已。 许久儿拍了拍岑榆拉着他的手,朝他扬了扬头:你抱着,我们该走了。 岑榆知道自己被姬姌丢给了这个少年,他从小流浪的多了,四处安家,又是作为郧王的探子入得府,被抛弃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到了真正要走的时候,他心头还是有些难受的。 要是自己再听话一点,是不是最起码,可以有一个安稳的家呢? 岑榆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只是乖乖的走过去将琴抱了起来。 奚玥也没有说话,琴既然给了洛禾,那么洛禾就有处置的权利,她无权过问,也不想过问。 只是在两人走之前,她转身朝着岑榆道了句:保重。 岑榆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他喊了声长嫂,又道自己很想兄长,那日也是听闻兄长进了府,实在没有忍住才偷偷跑了过来,又害怕给兄长惹麻烦,这才不敢说话。 言语真挚,说的奚玥心中都有几分悲痛。 她道了句:你兄长让我告诉你,好好历练,别给他丢人,但如果真的害怕,那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悄悄地,偷偷的活,只是照顾好自己,别让他再担心。 这句话是没有的,但奚玥觉得,柬城君应该会想这么说。 岑榆便点了点头,朝着姬姌小声说了句保重,然后抱着琴,依依不舍的跟着许久儿走了。 待人走后,洛禾问道:柬城君府邸想必是不保了,你以后 奚玥道:我去找人。 找谁自然不用问,洛禾与奚玥一点头,就此也算是做了告别。 谁也不曾拖泥带水,奚玥干脆的离开了大厅。 也许告别并不需要轰轰烈烈,也不需要明确指出,只是在一个眼神交汇之中,便互相读懂了所有,然后不说再见,因为害怕没有再见。 正厅之中,两人终于等来了一个人。 第114章 太子估一进门就直奔着椅子去了,他坐好之后,自以为居高临下的看着姬姌:殿下终于想通了。 这语气让姬姌十分鄙夷,她压着厌烦的心思嗯了一声: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太子估十分不屑的道:只要殿下想通了,就算他是郧国的王,也不能强取豪夺,待消息放出,你自准备入我太子府便是。 姬姌故作担忧:若是郧王真的想强娶呢? 太子估冷哼一声,轻飘飘的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不过是逼宫而已,他在那个位置上太久了,也是时候下来了。 姬姌笑道:那我便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太子估高傲的嗯道:希望殿下不要说话不算话,要不然殿下收拾收拾,干脆与我一同去太子府住罢。 姬姌早就知道太子估会说什么,她道:我是答应了你 ,但是你也总得让我觉得你有如此做的本事,不然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想如何? 三天。姬姌从袖中抽出来那诏书,将东西甩在地上,三天后我入太子府,你则让这东西变成废布。 太子估看着那诏书沉默了一会,他想到了探子汇报郧王宫内的消息,然后点了头:可以。 那么,合作愉快。 其实没有三天时间,不论是谁,都没有三天时间。 因为姬姌与洛禾当天夜里就带着小包袱从后院翻出去逃了。 太子估也没有三天时间。 因为他当天夜里就联合另一个上将军将整个王宫包围了起来。 而当天夜里,郧王并未出现在王宫。 于是一场腥风血雨,骤然刮起。 第61章 她们以为自己够快了,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太子估会更快 寅时, 小茶馆内亮着一盏油灯,雾蒙蒙的环境让人看了有些不适。 洛禾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衣,正在与一人低声说着什么,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正抱着剑假寐。 说完之后, 那人顺着后门悄悄地走了, 没过多久, 姬姌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外面似乎是下起了小雨, 姬姌身上也带了几分寒气, 洛禾将一盏热茶塞到她手里:如何了? 太子估太着急了,城里被围了一圈, 有些困难。 所有事情仿佛都被堆积在了这个雨夜。 她们以为自己够快了,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 太子估会更快。 太子估此次打草惊蛇,不管成功还是失败, 之后她们都不会再有机会,所以今天是他们唯一的时间,只要出了江阴, 锦国接应的人就在不远处。 或许这就是他的计划,也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刺激了他, 总之不是不是什么好事情, 除非 还有其他的变故 洛禾目光死死的盯着那盏油灯, 心中瞬间闪过很多坏主意,比如闹出一点让某些人不得不注意的动静。 她的念头还没有落下去,外面就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粘带起雨水重重的砸落在街上,不久后便转为急促的敲门声。 那声音和催命一样, 根本不管此时是什么时辰,仿佛只要你不开门,他下一刻就能直接将门拆了一般。 一条街巷之上突然热闹了起来,她们可以听见百姓的叫喊,还有官兵毫不犹豫的搜查。 姬姌皱起了眉头,这不对。 他们在搜查什么? 带着军事布防图离开的太子良娣? 可为什么不早些找,如今太子估的注意力不应该放在郧王宫之中吗? 除非太子估的目的不止这一刻,除了解决郧王,他还有更加迫切的目的。 就在思考之中,茶馆的门已经被敲响,茶馆老板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门越敲越响,哐哐哐的声音落到两人耳中,姬姌一手握在剑柄之上 敲门声更加急促,外面官兵的声音响起:开门! 没有人去开门,砸门的声音与姬姌抽剑的声音一同响起。 灯光一晃,有人按住了姬姌抽剑的手,将那柄剑按了回去。 低沉的声音在姬姌耳边响起:等会我挡在前面,你们找机会杀出去。 哐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姬姌没有时间去考虑他是谁,只道:杀不出去,她不会武。 那人声音之中仿佛有些惊讶:什么?洛湘的妹妹不会武? 仿佛是一声叫骂,他挡在姬姌身前,没好气的道:从后面走,跳窗。 姬姌犹豫了一下,那人道:受人所托,你们得先活着,外面的人不是来找我的,一个时辰后城城外汇合。 虽然不知道太子估派人是在找谁,但姬姌与洛禾若在此处露了面,肯定会被扭送回府中。 这话说完,姬姌不再犹豫,拉起洛禾就跑。 雨丝轻轻的落在肩上,混着血,又落到地上。 姬姌靠在城门外的土垛上,轻微的喘着气。 幸好太子估目标太多,堵着她们的人反而少了些,只是她们本来想偷偷出城,但如今守卫更加森严,便只能杀光整个守着城门的人,这一番下来,实在不是特别容易的一件事情。 姬姌不在乎身上的伤口,她只是看着远处的山,那山脚下,是当初太子良娣带她们去的曲水别院,还有那佳话之中的水榭。 第115章 有些东西简直和梦一样,几经辗转,曾经上赶着来的郧,如今却是这般离开。 而命运更捉弄的是,她们没有歇多久,就看到城门被打开,一堆兵马朝着水榭之处奔去,那骑马冲在最前方的,是太子估! 城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子估居然没有坚守在那里。 而糟糕的是,要是想要与锦的人汇合,就必须要经过那处山,姬姌与洛禾只能悄悄地走着小路,试图绕开那条路,却没想到,在路过水榭之时,与两个还在闹别扭的人撞了个正着。 更没想到的是,不出几步,太子估带着几个人正守在前方,仿佛早就在等她们的到来。 或者说,这个她们里面不包括姬姌与洛禾,因为太子估看到姬姌二人之时,眸中还是划过了几分惊讶。 于是五个人,带着围上来的一圈守卫,诸多人里,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一炷香后,曲水别院之中,太子估一脸疲惫,他甚至不想去问为什么姬姌与洛禾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屏退了左右,叹着气开口:都坐罢,反正一时半刻你们也走不掉,不如先聊聊。 没有一个好脸色,太子估顿了顿,扭头看着奚玥:你们还是走到一起了。 依旧没有人说话,太子估便自己找着话题,他又将头扭向了姬姌站的地方:殿下说话可真是不算数,觉得我郧不好?那这次又想去哪里? 姬姌干脆拉着洛禾坐在了椅子上,挑衅一般的道:你本事也不大,不然你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坐上那个王位。 太子估神色更加难看了:所以之前的话可以不作数,而我们现在可以坐在一起重新聊聊。 姬姌呵了一声:你还想聊什么? 我们各退一步。太子估斜靠在椅子上,仿佛累得已经直不起身子一般,他道,我也不要同你如何,你助我登上王位,我帮你走。 行啊。 或许是姬姌答应的太过爽快,太子估一脸怀疑。 姬姌便低低的笑了一声:这话说的你自己都不信罢。 太子估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更加难受了。 姬姌道:其实我更好奇,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估咬牙道:因为那个老东西他根本就不在王宫! 姬姌挑了挑眉:所以是有变故了,你的行动被郧王发现了,然后你什么顾不上了,干脆趁这个机会逃到了这里? 太子估被姬姌说的说不出来话,于是又是沉默,许久之后,一个声音缓缓响起:所以你为什么要用命去争一个迟早属于你的位置? 太子估看着问出这句话的人,突然笑的开怀:你不是说你知道我所有秘密吗,怎么这个就不知道了? 这话说的十分欠揍,于是太子估真的被揍了,奚玥上去就是两拳,或许是因为早就想这么干了,她下手十分干脆。 奚玥冷冷的看着太子估:要是不会好好说话,那大不了我先杀了你,再与外面的人拼了。 这两拳砸蒙了所有人,太子估不可置信的看着奚玥,想说什么,可能是害怕奚玥再给他两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十分沉寂。 一直到姬姌没了耐心,太子估终于开口了,他言语之中多是讽刺:为什么?我若是不争,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众人更加不解,于是太子估又笑了,或许真的如姬姌所言,因为事情失败了,他此刻也不避讳什么。 不是一国太子未来就可以稳坐王位的,在他眼中,我是最想让他死的人,只有他死了,我才能上位, 可我也曾混淆了平常百姓家的父子,我也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好,之后我发现,我必须去争,因为他的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只看我能不能自救。 他在逼我,他根本没有打算给我留活路,不论是关爱还是惩戒,他只不过是在拿我当磨刀石。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奚玥:对,包括柬城君,包括你们 ,也包括我,我们所有人都只不过是他的棋子。 我母后,我妹妹,我的良娣,这些人可全部都握在他的手里,所以我必须去赌一把,也当是顺着他的意,拉拢一个又一个靠山,我哪里是在争抢啊,我只不过是在自保而已。 这些话颠三倒四,简直匪夷所思,但洛禾却好像听懂了一样,她问道:你说的磨刀石是指什么? 太子估幽幽的看了洛禾一眼,干脆道:太子之位是无数个士族之争,不仅关乎一人,这背后盘根错节,无数势力争斗,自他推我到太子位上,直到我如今的所有作为,都已经让无数人盯上了。 他要我在这尔虞我诈之中拼杀出一条血路,但又不要我活着,自然是拼的两败俱伤才好,届时顺理成章的废太子,立别的公子上位,当真是极好。 可郧就只有你一位公子。 我这不是在找吗?提到这个公子,太子估眼中是无数的恨意,这人藏得那么好,找起来确实麻烦。 洛禾一皱眉:所以说你并没有见过这位公子,那你如何确定这人是存在的,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若都是假的呢? 第116章 那是你们不了解我这位父王。太子估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话,我与他毕竟多年父子,又怎会互不相知呢?况且人证物证我都有,我何必骗自己不知道 他道:你们知道今日他为何不在王宫之中吗,因为他也在找他的儿子,而今天,他有了线索,所以只是看我们谁更快而已,可惜,他藏得好深啊。 这话或许是真的,毕竟要不是这样,太子估完全可以和郧王父慈子孝,就这样等郧王去世后继承王位,而不是在这里干这些与其争抢的事情。 可就算如此,与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如姬姌所说,用尽卑劣手段达成的结果,心中难安。 实际上太子估也只是与郧王争斗,与姬姌并没有太多的牵连,也没有对姬姌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姬姌没有角度去说太子估什么,但太子良娣不同。 她们之中,只有太子良娣与太子估牵扯最深,也只有太子良娣被太子估迫害最深。 几双目光落到太子良娣身上,太子良娣从容的站起身,她道:你的苦衷我听完了,确实感人,不过你我二人之间也没必要太多废话,所以我们来说说如今怎么办罢。 第62章 这场雨夜中,牺牲的只有一个人。 怎么办?太子估看着良娣, 你乖乖回府,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 一双目光落在了良娣身上,良娣笑道:你还是想想你乖乖回太子府, 郧王会不会给你一条活路罢。 虽然不是一条绳子上面的, 但显然如今太子估的处境比她们还要差。 毕竟谁会留一个想要造反的儿子呢? 除非有人可以奋不顾身的站出来救他。 太子估揉了揉眉头, 他想了很久, 终于想到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想明白之后, 太子估突然就抬起头笑了:天快亮了, 几位不困么?不如先在我这里歇息几天罢。 事情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等这个结果到来,这些人, 他一个都不会放走。 太子估先出了门,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洛禾总觉得太子估最后的那个笑里面十分不怀好意, 就好像他想到了什么鬼主意,然后一场阴谋就要来临。 这场阴谋之中,(w)(l) 会有人牺牲。 洛禾猜的没错。 这场雨夜中,牺牲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相对无辜之人。 当天夜里,一直信鸽从曲水别院之中飞出, 缓缓的落到了华灯万盏的郧王宫之中。 接到信鸽的人看着那封手书愣了很久很久,外面的雨还在下, 越下越大, 就好似当年太子估出生的那天, 也是一个雨夜,她赋予了他生命。 而今,她将再次赋予他新生。 郧王寝殿之中, 郧王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灯盏。 他算计了太多,自认为一辈子都是算无遗策的, 唯一错的便也只有那个儿子了。 那个他心上人为他生的儿子,他弄丢了她,也弄丢了他。 一直到几年前,有个孩子站在他面前,那长相,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郧王也老了,老了就容易被感情掣肘,更何况他曾经也如同太子估一般,为了一个人违抗过自己的父亲,然而他不似太子估那般幸运,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给过她一个名分。 所以直到最后,他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怀念她,只能看着她离开,然后又在某个时刻,他遇到了他的儿子,又放任他的儿子离开。 而太子估呢? 是啊,太子估太像当初的他了,任何一个人看着曾经那个自己,都不一定喜欢的起来,尤其是当初的自己还那么蠢。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子估对待太子良娣的态度。 那个曾经不惜违抗父亲也要娶进门的女子,却一直惦记着其他人,最终太子估对她的感情耗尽,她也逃不过那命运,只能成为了权利之中的牺牲品。 所以郧王一直会想,如果当年他和太子估一样,得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成为了自己的王妃,那么会不会有一日,他也会和太子估一般,否定了过去的自己,厌恶了这个女人。 郧王对一切的掌控都太深了,以至于到了后来,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变成了太子估那个样子,所以他拼命远离太子估,他恨上了这个儿子,这个曾经得自己。 可却不止这些,当然不止这些。 他的恨不止这些,这么些年以来,尤其是他见过那个儿子之后,他开始疯狂的怨恨着所有人。 他拥有后宫无数,但这无数后宫之中就只生出了太子估一个人,郧王当然清楚这背后的原因。 那个女人,那个因为联络权利娶进来的女人,她做了无数害人的事情,只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位置,但哪有如何,郧王完全可以装作看不到。 他当然可以装作不知道,因为儿子对他来说,不用太多,有那么一个表面上的就足够了,反正到了最后,谁也不会是赢家。 他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他逼迫太子估慢慢的走上这条大逆不道的道路,然后他会在某一个成熟的时刻,就这样让他成为自己儿子的垫脚石。 连带着自己后宫那个恶毒的女人一起。 而这一天到来的越来越快,直到今天夜里,这个成熟的时刻到了。 第117章 可算计了这么多的郧王唯独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儿子,根本不想要那个位置,他甚至不想见他。 现在好了,郧王烦躁的不一般,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借口,掩盖今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个关头,太子估必须回来乖乖的当他的太子,然后直到今夜的事情重新上演一次,但那个时候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会搞定一切,这郧国乱掉的轨迹,会被他拉回来。 太子估算什么,他什么都不算,但他却必须存在。 他不能逼急了太子估,毕竟在他的计划之下,太子估背后确实有那么一批人,若是不能彻底斩草除根,那么就必须装作无事发生。 可所有人都看到了,所以这个关头,必须有一个借口,必须有人站出来。 灯光晃花了人眼,郧王半眯着眼睛,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小,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今夜注定不能安睡。 郧王身上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外衫,灯光闪烁之间,外面的人影缓缓跪了下来,然后一个伴了他将近三十年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深夜前来,打扰王陛下安寝,妾罪该万死。 晚上的灯光实在昏暗,昏暗之中夹杂着郧王嘴角缓缓浮起来的轻笑,这不就是一个找上门来的借口么? 天光骤亮,折腾了一晚上的人且都在安睡,只有心中有愧的人早早地起了身,望着远方,不知何种思绪。 过了正午了,人群之中缓缓传来躁动声,等到江阴城中的消息传来,太子估又和活了一般的上蹿下跳,仿佛是下定主意要将她们四个人全部困在这里。 这样下去自然不是办法,被阻塞了消息的人实在想不明白。 只是却都清楚,太子估肯定做了什么,能让郧王一夜之间不追究,想必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只是再不简单,这也不是她们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 僵持下去自然不是办法,于是在几个人的商讨之中,洛禾主动找太子估进行了一场谈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洛禾出来之后,太子估仿佛想通了一般,答应几人去山上逛逛。 上山的路并不平坦,姬姌扶着洛禾,一旁奚玥饶有兴趣的问:你与太子估说了什么,他居然舍得放我们走。 洛禾摇了摇头:他只是放任我们上山,并不是让我们离开。 奚玥笑道:我在这山上待了不知道有多久,这里有什么东西我比谁都清楚,如何下山我也清楚,他放我们上山,与放我们离开并无区别。 这倒是意外之喜,洛禾只听旁人说过,这山的另一边是水,所以她这才敢大胆一试。 言语间,奚玥又问了一遍,洛禾这才说道:我与他打了个赌,他放我们上山,半个时辰之后派人搜山,若是搜到了,那么我们便乖乖和他回去,任他摆布,虽然输了的结果有些亏,但好歹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几人和洛禾的想法与洛禾出奇的一样。 山上杂草丛生,难免挂到衣裙,姬姌嫌麻烦,干脆抽出踏山河来在前方开路。 那草遇到踏山河,哪里还嚣张的起来,纷纷被腰斩。 而奚玥心情仿佛好了不少,还有空调侃:要是让旁人看到殿下如此用踏山河,怕是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 姬姌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道路,闻言道:说到底不过是一件器物,若是能派上用场,也不枉跟着我这么久。 奚玥啊了一声:器物有灵啊,尤其是杀伐之刃,更是要小心。 姬姌挥手将那和人一般高的的草腰斩掉,反手又拨开一片草叶,她道:有些道理,只是如此世道,谁也不当谁高贵,人且如此,更何况器物,尤其是这般护国之物,如今还是跟着我继续受苦罢。 奚玥道:杀伐之刃,出鞘既见血。 那倒是委屈它了,跟着我,除了流浪,大场面却是没见过几场。 会有机会的,总归人才不会被埋没。 几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仿佛真的脱难一般,唯有太子良娣一言不发,总觉得有些不对。 洛禾看到她的神色,不由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太子良娣摇摇头,神色有几分犹豫,却还是开了口:我总觉得太子估不像什么守信之人,又或许是我的错觉。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太子良娣的错觉,在她们走后没多久,这山就被围了起来,而一堆人马挽上弓箭,就跟在她们后面不远处。 而太子良娣这句话仿佛是给所有人提了醒,姬姌凝神片刻,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眸光一闪,飞快的扭头向背后看去,那后面杂草四散,却有脚步声。 姬姌一停,其他人便也跟着停下,四个人站在原地,来路的声音越来越大。 太子良娣脸色变了变:果然。 一时之间,姬姌来不及思考再多,她朝着洛禾站的地方,急切而又迅速的道了一句:你先走。 洛禾握了握拳,奚玥却道:你们先走。 你们指的是谁已经有些模糊,只是太子良娣一动不动。 第63章 只盼得曾生同衾,也能死同穴 谁都不想先走, 毕竟谁也不知道如今的太子估到底要做什么。 第118章 洛禾冷静下来:不如我们分开走,若有缘山下汇合。 兵分两路自然是好主意,在哪里都是好主意, 这山如此崎岖, 山顶之上更有薄雾, 也不至于一定会被人找到, 但如果继续在此处耽误时间, 那才是大忌。 就这么说好之后, 四个人也不耽误时间, 飞快的分开了。 后面那队人马之中,太子估神色微冷, 他看着隐约的两个身影,一个手下还在问他先去追谁。 太子估手指搭在弓身之上, 他微抿着唇,继而带着一小队人去追了太子良娣, 还有一部分人便沿着轨迹继续去找姬姌。 后面追的很快,姬姌带着洛禾,也不看路, 几乎是走到哪里算哪里,这样下来他们反而不好找。 两人借着一处草丛掩盖了自己身形, 后面跟上来的人并不多, 大多都在追逐的过程中迷了路, 这也是两人惯用的套路了,就算有很多人,但逐渐分散下来, 又能剩下多少。 剩下七个的小队四处观望,试图在这一片杂草树木之中找出姬姌。 姬姌拍了拍洛禾的手, 然后悄悄地冲了出去,那七个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折在姬姌手里,姬姌将最后一个人踢开,然后拉着洛禾换了一个方向。 就这样跑下去。 姬姌突然问:你觉得太子估会先追谁? 洛禾在这一瞬间被问得有些沉默,她或许是想了想,也或许只是沉默了一会:不用猜,一定是奚玥她们。 不管是太子良娣在太子估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太子良娣身上的军事布防图,太子估都不可能让良娣就这么离开。 两者相较下来,姬姌反而是排在后面的那位。 于是洛禾与姬姌相对而视,洛禾问她:殿下是不是想去救她们? 姬姌没有否认,而是轻轻的问了一句: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出于任何一个方面,这都太过于冒险,她们好不容易可以自由一些,身后的人还不一定彻底解决,此时返回去找人,与送死差别不大。 但这种话洛禾却说不出来了。 她之前可以很干脆的告诉姬姌,不可以,她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如何下山,而不是再次跳入那个火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趟旅程下来,她在红尘之中滚了一遭,滚出了一颗热心肠,也似平常人一般尝了尝这人间的喜怒哀乐,五味俱全,身上沾满了抖落不掉的红尘。 于是一颗心,跳动起来,也为这小小的情意牵绊。 之前那个一心天下的人,慢慢的有了儿女情长,再慢慢的,读懂了人间真情,不止爱意。 真是,堕落了 原来人之所以为人,便是会被这琐事牵绊,最后变得,感性终于战胜了理性,然后就优柔寡断,开始犯错。 而这种错,却不一定是真的错了,只是提前找好的一个借口而已。 洛禾闭了闭眼,那就可以吧。 最起码,不要留下什么遗憾,也只不过是一次冲动,总不至于没有挽救的余地。 于是两人开始慢慢的朝着太子良娣那边靠近。 山风呼啸,树木杂草被刮的朝着一边倾倒,奚玥与良娣靠着背,周围是一圈太子估的人。 两人手中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抢过来的剑,太子良娣薄唇微抿,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奚玥的声音: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太子良娣突然说不出来话了。 她那一腔心思牵挂全部被这一句迟来了七年的问候堵住,然后就这样横在心头,痛的太子良娣眼前一阵雾气。 然后就着这朦胧的雾气,太子良娣听到了自己颤颤巍巍的声音,那个声音说:对不起,我原以为,你可以过得好一点 紧接着是一阵轻笑,她不敢转过头去看身后的那个人,后背抵在一起传来的体温逐渐发烫,烫的她想要远离,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粘在了上面,怎么样都扯不掉。 或许是劫,或许是缘,她与她,行至末路,还能如此。 太子良娣突然就释怀了,但她身后的人却在发抖。 奚玥抖得厉害,她不知道如今算什么,更不知道这一句对不起算什么,于是她只能笑,哪怕这笑意并不漫延在脸上,可她又能如何呢? 她早就在很多年前弄丢了她爱的人,如今这个人,空有一副皮囊,裹着一层寒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不轻易让人察觉。 奚玥的称呼在喉头打转,最后只吐出来了一句太子良娣,她说:良娣,我也以为,你会过的很好,可是你并不开心,太子估对你也并不好, 所以你多坚持的几年,是在等某一日太子估回心转意,然后你们继续双宿双飞么? 我没有等什么。太子良娣被奚玥带的也有些发抖,但好歹可以维持住自己的身形,她几乎是不带一丝感情的道,我对太子估没有爱,只是我曾以为,我与她有一个对等的交易, 所以直到最后,我错的彻底,于是我也无所谓了,可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看起来也过得不好呢? 柬城君的死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难受,有当年我离开你难受么? 太子良娣的话卡了一下,再次开口又是另一番说辞:太子估记恨的只有我,他没有理由杀你,所以等会你找机会走就是。 第119章 你放屁!奚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番话。 她道:所以你觉得什么是好,当年你心怀欢喜的嫁给他的时候,你难道觉得是为了我好? 我什么没有见过经历过,你我生曾共衾,然后又要与他仓估死同穴的时候,你觉得我会好过? 不妨告诉你,我与柬城君也只不过是名义夫妻,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放弃这山水之地,来到江阴这个人心混杂的地方,太子良娣啊,你真的不知道吗? 奚玥一字一句的将当初的那点私心一点一点说了出来:那是因为我想离你近一点,我舍不得忘掉你,所以只能想办法靠近你,哪怕是看着你与仓估一起情深义重,我也舍不得看不见你 奚玥大概是很久没说过类似于这样把心抛出来亮给旁人看的话了,于是她说完这一段话,一瞬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太子良娣,因为实在是,有些太过于狼狈。 她多少年不曾这样狼狈过了,上次是因为她,这次也是因为她。 奚玥突然也就忍不住了,她的笑再也挂不住,然后就跟着背后的人一般,一同落泪。 然而山水之间,一群碍眼的侍卫之中,太子良娣垂下了眼眸:可是我们,走不到一起了,时过境迁,如今的你我,已不似当初那般 是啊。这话实在是太没有良心,没有良心到奚玥还能从中调侃两句:毕竟你是太子良娣了,怎么能一样。 可这太子良娣是她想当的吗? 一声叹息,再次开口,却被闲人打断:我说你们两个,还能在这里谈情说爱,可真是清闲。 于是身形调换,明明身后的人武功并不差,但两人都下意识的想挡在对方身前。 最后被太子良娣抢了先,她瞪着那个闲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想来你也不屑给我,所以走罢。太子估站在背光之处,脸上尽是讽刺,但不能一起走。 让她走。太子良娣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了口,然后一声嗤笑。 那是被她护在身后奚玥。 你拿我当什么呢?让我活在你与太子估的阴影之下,然后就这样度日,你是有多恨我啊恨到哪怕我将所有全部摊开来说了,你还能伤我一次 太子良娣张了张嘴,然后没有声音。 风中吹来一阵腥甜,奚玥道:可如今对我来说,你只不过是太子良娣,你如果不是我的爱人,那你什么都不是,我凭什么领你的情,凭什么要我背负着对你的愧疚偷生呢? 没有人说话,只有太子估有些疯狂的笑,他笑着道:走罢,总归算到最后是我的错了,就这样罢。 两侧侍卫让开一条路,太子良娣只看了奚玥一眼,然后拽着奚玥的衣袖走出了这里。 或许是与太子估多年相处过来的默契,那支箭划过空气飞射过来的时候,太子良娣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风中的腥甜更加浓烈,浓烈到一切东西全部被混在了其中,搅拌开来,就只有那番阴沉的死气。 然后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太子良娣是倒在奚玥怀中的。 这一刻,这个人终于浮现出了很久没有浮现的笑意,她嘴角挂着鲜血,全身没有力气,就连那双手也很难再伸出去摸一摸那个泪珠断了线的人。 只是微弱的声音,几乎快要奚玥贴到她耳边才听得清楚。 她说:我爱你,从开始,到如今,从未变过 这是跨越了七年的爱意,到了如今,才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口。 太多的话想来也不用多说,毕竟她什么都放下了,甚至曾以为放下了爱人。 可如今生死弥留之际,她终于明白,自己心中从来不曾割舍那份爱意,只是伴随着时间隐藏了一下,如今浮现出来,甜蜜的不像话。 哪里会痛呢? 风迷了人的眼睛,不远处的草丛之中,姬姌与洛禾默默的移开了目光,这一刻实在是印象太深,怕是一瞬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忘却。 一声鹤唳,仿佛可以听到当时水榭之中哗啦的流水,天色乌云笼罩,远方太子估搭着箭,随时都能再射出一箭。 姬姌与洛禾打了个招呼,不能这样下去,她想去阻拦一二,可哪里来得及? 人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几支箭一同射出。 只是奚玥没有动。 哪里会痛呢? 奚玥已经痛的站不起身子了。 她在笑声中喊了一声顷竹,想来这是她怀中女子的名字。 是一个被遗忘了七年,终于见了天光的好名字。 奚玥身上被扎了七八支箭,身旁还有几支射偏了的箭正在抖动身形,奚玥将头埋在了顷竹怀中,就这么,互相依偎着 只盼得曾生同衾,也能死同穴。 天光乍亮,乌云退散,鹤声唳唳,欢送着曾经山水之中相伴的女儿,盼着她们下辈子,可以继续如此依偎。 远方草丛之中,两个身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阳光拉出了两条很长的影子,再也没有人回头。 上卷完 第64章 毕竟历尽千帆过后,有人只希望她喜乐无忧 第120章 大雁盘旋, 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而今已至五月,当年战火终究是被吹散,那一页被翻开, 然后又翻过, 总归是连余烬也没有留下来。 赋安繁花之中, 一个身着华服, 五六岁左右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到了一个男人怀中, 她遥望着远方, 一张小脸上布满了期待。 父王, 你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公主姐姐怎么还没有来啊。 男人三十岁左右,正值壮年, 闻言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脸颊:见尊贵的客人总要多点耐心,这就等不及了? 这人正是锦王赵瑎(xie), 他怀中的小姑娘是锦如今的小公主赵倚微,父女两人不过卯时便出了城,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锦相才赶了过来。 赵倚微笑着向锦相招手:相国爷爷快点。 相国爷爷上了年纪,实在快不了, 他晃到锦王身边,还没行礼就被赵倚微拦了一下, 赵瑎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纵使来锦半年有余, 姜赟还是没有习惯锦国君臣相处的习惯, 只是这里确实自在,自在的如同那洛阳王宫之中,天子难以约束群臣, 群臣也不尊敬天子,久而久之, 终成祸患。 可这里也是不一样的,锦王好名声,不是郧王那般刻意捏造,而是四处可见,百姓口口相传而来。 只是锦依旧是太弱小了,弱小到民心已经不足以支撑起这一片土地,周围环狼饲虎,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们吞食,而锦国如今最缺的就是新的政策。 若要变法,必要让人信服,锦王性子温吞,并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太过于随和的君王,威信便少了些。 为长久计,或为私心,姜赟都想邀姬姌来赋安一叙。 几人在城前翘首以盼,再有一个时辰,赵瑎身后朝臣逐渐增多,那条路上终于出现了几个身影,为首的人正在侧身与身旁的人说着什么,两人眸中含笑,自霞光升起之处走来,当是好一番美景。 人影近了些,便看到两位携手而来的女子,赵瑎将小公主放下,带着身后几个朝臣迎了上去。 小公主跑的比所有人都快,也不怕生,上去就站在了姬姌面前,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之中闪着光,是止不住的好奇。 洛禾停下了要说的话,几人止住脚步,就站在原地互相对望。 然后赵瑎走了上来,一只手轻轻放在小公主的头顶上:父王教你的都忘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如风拂过并不留痕,只是听的人却记忆深刻。 这是一个君子。 乱世之中不缺君子,太多的君子只是披着一个外衣,掀开之后却不一定透着纯净。 更不缺君子似的君王,这样的人没有野心,护不住山河。 姬姌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她看到赵瑎带着小公主朝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周礼。 赵瑎温笑着:怠慢殿下了,殿下安好。 姬姌的不适便再也没有了,她有些迟钝的伸出手,虚扶了一把赵瑎:皆安,不必如此。 赵瑎起身:礼不可废。 虽是虚礼,却也足以暖人心。 姬姌的目光透过赵瑎,与姜赟碰撞在一起,微笑示意过后,姬姌突然朝着赵瑎行了一个辑礼。 这番动作吓得赵瑎都有些手足无措,他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殿下这是作何? 姬姌将他方才的话还给了他:礼不可废。 这是她早就做好的决定,况且锦王也实在算是客气,姬姌又怎能拂了他的面子。 她道:我辗转了许久,此时选择来这里,便是下定决心要与锦共存亡的,自然,您是君上,我是臣子。 这万万不可 当得如此。 姬姌低头看了一眼扯住自己衣摆的小公主,柔柔一笑:王陛下不必多说,我并不觉得自己如何尊贵,不过是一个丢了家的普通人而已,说不定我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成为累赘。 怎会,殿下先请? 您先。 赵瑎挂着淡笑,自然不敢先请,于是一瞬间有些尴尬,赵倚微看了片刻,笑着抱住姬姌的大腿:父王说殿下姐姐是尊贵之人,或许也将是我们锦国的恩人,对待如此之人不能马虎,必须尊礼。 小孩子说话脆生生的,本来就带着几分亲切感,更何况赵倚微从小养的一副鬼灵精的样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再严肃的气氛被她插上一脚,便怎么都严肃不起来了。 姬姌于是笑着弯下腰:那么这位小公主,你觉得应该如何? 小公主想了想,偏着脑袋道:不如我们一起走好了。 这自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姬姌伸手将人抱了起来,然后再去看赵瑎,如此折中,赵瑎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只有洛禾,在姬姌弯腰抱人的时候,她差点下意识伸出手说我来,但想了想,自己确实没什么立场,便只能收手,与姜赟一同跟在后面。 锦国对比起几个强国来说确实很小,赋安也并不大,只是今天入了城,却让姬姌感到一阵恍惚。 周围百姓一片和睦,互相笑着打招呼,看到赵瑎的身影也并不多加避让,只是客客气气的行礼,遇到熟悉的人,赵瑎还能点头同他们问候一二。 第121章 一条街走下来,几个官员手中甚至被塞了几捆蔬菜,倒是真的毫无规矩,也太自在了些。 姬姌与洛禾自然没有见过此般场景。 遥想当初济阳街头,再看看江阴城中对百姓动辄打骂的士兵,果真是好鲜明的对比。 洛禾随着他们走,时不时点点头,或许是被锦国这番气氛感染,到最后,洛禾也拘谨不起来,甚至与姜赟搭上了话。 我见锦相先前在信中所写,说想邀殿下来锦一叙,只是言语之中或有遮掩,莫不是也如同几国之人一般,只想找个借口将殿下留在赋安? 自然不是。锦相年近花甲,已是双鬓斑白,或许是因为成日操劳,身体看着也十分瘦弱,声音却亮如洪钟:殿下当是自由的,来去何处都由她自己选择。 只是一叙,日后之事,殿下尽管随意。 洛禾也不是故意与姜赟呛,只是人心鬼蜮,当初殿下如此看重的吕靳不照样只是一个势利之徒。 虽说姜赟的确与吕靳不同,但洛禾就是觉得有必要与他说清楚。 她道:殿下命途多舛,一路而来实在辛苦,怕是会有很多招待不周之处 话说的十分不客气,锦相却也没有与她计较,只是有些啼笑皆非:你这小姑娘,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憬天子与公主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若不是当日天子坚持,我也是要死在洛阳的。 算来我也欠了周王室一条性命,我是锦相,更是周朝太傅,你便不必如此试我了,王室就这么一个殿下,她若是不愿意,这锦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逼迫她。 哪怕是存了私心,我更希望这里会成为殿下认可的一个家,毕竟历经千帆过后,有人只希望她喜乐无忧。 洛禾没有说话,她只是在从中辩驳这段话的真假。 姜赟看着姬姌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其实没必要将自己卷入这场乱世狼烟之中的 九州万万人,所有人都觉得姬姌是平定乱世之因,包括洛禾也是如此以为。 而走遍千山万水,有一人在这繁华盛开之地,叹息着说她其实与这乱世并不相关。 是啊,姬姌其实可以有很多种人生,她可以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可以远离纷扰,万般琐事皆当做视而不见,哪怕她是周公主,可她在姜赟眼中,在天子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而已。 真正的长辈,又怎么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受尽奔波苦呢? 方才多有冒犯,相国见谅。就只是这句话,哪怕这话中没有真情,洛禾也是要对姜赟说句抱歉的。 洛禾带着几分小心地问道:这个有人,是憬天子么? 姜赟嗯了一声:君子百罹方成人,喜乐无忧于这乱世而言,也只不过是一句美好的期盼,况且是殿下这个身份处境,所以这句话,实际上并无作用,殿下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坚强。 有用的。洛禾喃喃道,只不过是从生死之间走了几遭,维护住了一颗清明心,心向盛世安康,这才一路坚持,但她想家的时候,也需要一个人站在她身边说一句, 历经千帆之后,也有人只希望你可以喜乐无忧,哪怕只是一句慰藉,也足以镇住那颗迷茫的心。 这话声音有些小,洛禾不知道姜赟有没有听见,只是说完之后姜赟没有继续接话,两人只是沉默而又默契的盯着姬姌的背影。 姬姌背影笔直,她牵着赵倚微的手,仿佛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孩子一般,一脸新奇的打量着周围的街市。 没有江阴繁华,却比江阴安稳。 五月桃花已谢,周围却有其他花香传来,这锦绣一片,倒也是一处风景怡人地。 锦王带着姬姌去了一处酒楼,周围布置尽显淳朴,足见锦国上下并不铺张,但那菜却上了很多,锦王确实用了心。 赵倚微牵着姬姌入了座,洛禾下意识的想站在姬姌身后,却被姬姌与赵倚微一起拉了一把。 赵倚微仰起头:漂亮姐姐与公主姐姐是一起来的,自然要坐在一起。 赵瑎或许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儿,他笑着问道:那倚微坐在哪里呢? 赵倚微道:我坐在父王身边,相国爷爷坐在公主姐姐身边,这样公主姐姐身边就都是熟人啦,公主姐姐也不会拘谨。 话说着赵倚微朝着姬姌的方向眨了眨眼睛,瞬间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 洛禾顺着姬姌的手坐在了位置上,看着眼前场景,心中只道一句: 真好啊。 第65章 这乱世逐鹿,强则强,弱者亡啊 桌上人并不多, 吃饭时仿佛约好一般,谁都没有先开口。 饭后赵倚微主动跳下了椅子,说要同身边的侍女出去玩, 赵瑎微笑着应了。 赵倚微走的时候还调皮的朝着姬姌眨了眨眼睛, 仿佛是在说我出去玩, 不打扰你们谈正事啦。 随着赵倚微的离开, 屋中人也退出去了一大半, 几个小厮撤了餐具, 这里与其他酒肆一般, 几人没有分出高下立见,几乎算是围坐在一起。 待人走的差不多之后, 赵瑎这才看着姬姌,有些歉意的道:殿下方来赋安, 本应该先行安顿,但我有些事情实在是等不及想与殿下商议, 见谅。 第122章 这便是有要事商议,赵瑎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的掠过洛禾,似乎是在想洛禾的身份地位, 但或许是因为姬姌带在身边的人,赵瑎并未多说什么, 反而在几次目光无意交汇之时, 朝着洛禾微微点头。 这是一个很善意的目光, 能让神经紧绷的人缓缓放下警惕,也能给一人一种下意识的好感。 最起码洛禾至此见到的诸侯王之中,赵瑎确实更合眼缘一些。 姬姌并不缺这一时的休息, 事实上自从她们来到锦的这一刻起,便一直打着十二分的精神, 有些事情,早晚都是一样的。 王陛下且说就是,我能帮上的,自然不会推辞。 那我便唐突了。赵瑎几乎是摆出了一副恳求的态度:殿下方才一路过来,可见锦气象,还请殿下不吝赐教,我要如何,才能守住这锦国的基业。 姬姌或许是没有想到赵瑎会如此问,她与洛禾互相对视了一眼,桌上姜赟一直沉默未言,或许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于是沉寂过后,姬姌叹了一口气,她道:在说此事之前,我有一问,想请教王陛下。 殿下请讲。 姬姌直言道:王陛下可想过那天子之位? 这话说的太过于直白,导致赵瑎一时之间愣了神,片刻之后,他苦笑一声:若说从未想过,那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但如今几国争雄,锦国处境实在是有些尴尬 姬姌没有出生打断他的话,却在他说完之后只是坚定的又问了一句:我只问您想与不想,敢不敢去争,去拼一把。 若是一个君王连一统乱世的决心都没有,那么底下的人不管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毕竟真正的抉择权在赵瑎身上。 而姬姌不想拖了,当初就是一拖再拖,所以在郧国才发生了那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情。 姬姌之后也一直在想,是不是她们早些离开郧国,或者不去郧国,那么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吕靳在她心中只有一个叔父的好名声。 而有些人,也不会走到末路。 姬姌抿着唇,就看着赵瑎,她在等赵瑎的回答。 而赵瑎一时片刻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表面看不出什么,内心却早就波涛翻涌。 两个念头在他心中反复交叠,搅得赵瑎十分犹豫。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赵瑎终于在挣扎中抬起头,他的目光先是看向了姜赟:相国如何看? 姜赟道:王陛下心有顾虑? 赵瑎点点头:相国也知道,锦国打不起,我们地小人弱,根本没有办法去争抢,若是一个不慎,那四国任何一国想要打我国,都是再方便不过之事。 非也。 洛禾听完了这番对话,终于开了口,说到国策,洛禾的语气便坚定了不少。 姜赟神色从一开始就很凝重,却在洛禾说出这句话时有了几分松动:何解? 如今天下四处分裂,芗郧卫邺虽然强大,却并无灭国之力,甚至他们都不一定有灭国之心。洛禾毫不犹豫的道,列国遍布九州,虽各有盟交,却并无实效。 看似处处燃起狼烟,却多是攻占城池,掠夺土地之举,他们不是不能举全国之力灭一国,而是不敢。 赵瑎轻轻啊了一声:不敢? 洛禾点头:敢问王陛下,若是郧卫交战,郧灭卫之后,其他国家会如何做?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假设,赵瑎略微思考,便明白了其中关键:若是郧占卫地,那么届时列国定群起而攻之。 洛禾嗯了一声,她接着道:四国势力不相上下之时,可以互相牵扯,但如若一国独大,那么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容忍。而锦,署,磬夹杂其中,尤其是锦,若芗邺要打郧卫,必定要联合这几国一起,几国竖在九州中心,引得各国眼馋,却未有一国敢真正出手,因为他们都明白,锦的位置太重要了,任何一个国家得了锦,便是相当于直面三国,随时可以在三国边境作乱,尤其是通过锦隔开的国家,届时他们定有危机,与其看着锦被争夺,还不如让锦单独出来,这样四国都会放心很多,所以王陛下,最起码眼前,其实不必太过顾虑锦国安危,除非一国有灭六国之力,否则锦不会灭国,但这只是眼下,却不是长久。 或许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真正敢如此说出来的,没有几人,最起码姜赟都觉得自己做不到。 赵瑎更是被惊了一番,他看着洛禾:敢问姑娘名姓。 洛禾,芗人。 那么依洛姑娘看,我该如何? 攘外必先安内。 洛禾道:锦国需要改变,不是一人两人去改,而是举国上下都应该改,在那之后,无非是合纵连横,继而再拉扯强国,之后逐个击破。 还是太过冒险。姜赟道,锦现在不足以征战几国,也不足以取信各国,强国不会看上锦,如果有意联合,定是存了其他意图,先破强国,再转头打锦,届时锦捞不到任何好处,反而是将弱点露出来给他们打。 的确。对于姜赟的质疑,洛禾不仅没有受挫,反而更加有了动力。 第123章 算起来,这是一路而来,唯一一个认真听进去了自己所说,并认真分析商讨之人。 就如此,洛禾便觉得自己这一趟锦国来的不亏。 她道:乱世之中,武力可收复故土,但换不来人心,最需要的,还是信义,然而最缺的,也是信义,出尔反尔之人比比皆是,互相盟誓之人翻脸如同翻书,所以我们必须拿出让他们翻不了脸的办法,这便需要交给游士,更要交给王陛下。 姜赟似乎是更加存疑:便任由游士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但交兵之时,还需见真刀剑,届时如何? 有人要动,便有人要保,自有人比我们更加头疼,一张嘴四处纷说,人心之间禁不起挑拨,今日我和你打他,明日我和他打你,不过是看谁比谁会说,谁给谁更多。 洛禾道:更何况我们并非打不起,有人有兵,有战略,便能打。 锦国无良将之才,上将军年迈,已经下不了榻了。 乱世从不缺将才,只是缺识才之人罢了。洛禾看了一眼姬姌,接着道,况且这里也有良将,姌殿下,能战么? 姬姌道:若君所需,臣必迎战。 姜赟的确被眼前这个大放厥词的后辈惊到了,他目光在洛禾与姬姌身上周旋,却还是有些犹豫:这 姬姌轻轻一笑:相国如何想,先说来。 姜赟长叹一声:如今危局,殿下若是搅在其中,九死一生。 可我已在其中了。姬姌看着窗外鸟雀,她道,我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是其中之人,若要让我此刻脱离所有,我反而不习惯了。 姜太傅,你曾说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是王室公主,你要我如何看着天下乱局而置身事外,那样的我对不起王兄教诲,日后若是下了地狱,也无颜面对天下万民。 又是一声长叹,姜赟道:一封书信相邀,本是想让殿下来锦过几天安稳日子,但如若殿下已经想好了,那便去做好了。 锦王听明白了其中意思,眼神之中有着错愕:可是让殿下为锦征战,这如何使得 使得。姜赟神情突然轻松了不少,他道,是我们都忘了,殿下从来不是笼中雀,她是九天翱翔的鹰,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她一片展翅翱翔的天空,而不是一个华美精巧的雀笼。 甚至我们都不用道谢,因为在她心中,这是她应做的。 不是帮忙,殿下也不是为了锦,她是为了这九州不再生乱,所以哪怕扶持一个新的国家彻底代替周王朝,她也做得出来。 这份大义,已经难得了。 洛禾一拍手:那么问题回归开始,王陛下可有称霸天下之心。 赵瑎抬眸看着背光的少女:可有把握? 不敢说十成。洛禾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但我必当竭尽所学。 这是一个莫须有的保障,能唬住人一时,但若是要真得赵瑎信任,还需要她有一番实事。 赵瑎道:你确实足够了解当下局势,但了解不代表精通,这天下棋局,一步踏错,可能万劫不复,孤王谨慎半生,战战兢兢,无数次梦到祖宗基业尽付我手,实在是怕了。 洛禾知道赵瑎说的没错,了解并不代表精通,自己必须拿出足够说服赵瑎的东西,而不是如今的纸上空谈。 但赵瑎最后的话却戳到了洛禾心中,让她皱了皱眉,言语不由的重了一些:可是王陛下,在场四人,有一人比你更有资格说这些话。 八百年周王朝,最终倒在憬天子手中,倒在姬姌手中,姬姌不怕么? 四国围攻之时,姬姌怕了么?退了么? 这几乎是冒犯,赵瑎声音也大了几分:就是因为如此,孤王才更怕,周王室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洛阳如今就是一座死城,但孤王的锦不一样,锦国百万人,孤王如何敢用他们的性命冒险?! 所以王陛下,怕就有用么?提到姬姌身上,洛禾更加止不住了,她与赵瑎继续辩驳,锦不是世外桃源,它的地势处于棋盘正中,而不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你现在龟缩自保维持来的太平能有几年? 五年?十年?二十年?你有多少时间等他国打过来?如此坐以待毙,难不成来日等他国一统之时,你再双手呈上国印,然后俯首称臣,这样你觉得新的天子就能给你一个平安,让你继续躲在锦国之中做一个安乐的诸侯王了么? 洛禾话说的越来越冒犯,但场上其他人却都没有拦着她,姬姌只是淡着神色,仿佛洛禾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不行,她大有带着洛禾离开之势。 而姜赟身子紧绷,却也并未出声。 赵瑎更是被惊得说不出来话。 于是(w)(l)场上洛禾便更加口无遮拦,不知死活:不会的王陛下,新的天子不论是谁,都不会再容得下你了,新朝若立,旧政当改,这天下都是仇敌,哪来的朋友啊。况且若是我登天子位,吸取周天子的教训,我定不会继续分封诸侯,而是会彻底收回权柄,将大权紧握在自己手中,那个时候,以前的诸侯王,我一个都不会留。你觉得今天芗强大,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是郧占了一头,后天又会不会是卫更强,到了最后更会不会是邺登顶至尊,没有人可以未雨绸缪,你猜不到九州局势,难不成你要四处送礼,各国交好?这种人我更不会留了,墙头草啊,才是最可怕的,你到底是如何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享受一辈子的安稳呢?这乱世逐鹿,强则强,弱者亡啊 第124章 第66章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某一日会有人站出来说,在生与死之间做一个抉择罢 一番言辞振聋发聩, 赵瑎被说的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了脾气,他沉默的看着洛禾,似乎实在思考要如何做。 是将这个放肆的人连带着姬姌一同轰出去, 还是就这么忍下来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 某一日会有一个小姑娘站出来, 将血淋淋的现实掀开, 就这样摆在所有人面前, 赤裸裸的告诉你, 做一个选择罢。 在死与生中做一个选择罢。 赵瑎睁大了眼睛, 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洛禾带着几分沉默,她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 但看着眼前情形,最终还是把更加冒犯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只是谦卑的行了一个礼:王陛下是想在有生之年求一个安稳,还是为自己的子孙后辈拼一个未来呢? 或是选择如此偷生, 最起码锦国有几率不会亡在他手里,但如果去拼一拼,好坏难测, 不是至尊就是深渊 赵瑎心中十分挣扎,洛禾说的话确实触动到他了, 但他却不能直接拍案, 说到底他心中还是有太多的考量。 他轻声道:让孤王让我再好好想想 桌上依旧是一片沉寂, 洛禾叹了一口气,被姬姌拉着坐了下来,她朝着洛禾摇摇头。 这个时候, 外面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赵瑎的纠结被这个声响打断, 他看了一眼方才未置一言的姜赟,让那人进来了。 那侍卫似乎是跑了很久的路,气息都有些不稳,他将一个书简递到了赵瑎身前,赵瑎伸手结果,慰问了几句便让人下去休息了。 他展开书简,看完上面的消息之后,赵瑎的脸色似乎变了变。 书简被递到了姜赟面前,赵瑎的心情又复杂了几分,他道:郧和芗打起来了。 姬姌有些不理解:为何? 因为郧王后。看完书简的姜赟脸色也有些阴沉,他接着道,郧王后意图发起宫变,助太子估登上王位,被郧王察觉,服毒自尽。 书简又被递到了姬姌这边,这是一个不算坏消息的坏消息。 只是事实真的如此么? 郧王后发起宫变? 洛禾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日太子估本来已经穷途末路,却突然有了把握似得洋洋自得,那个时候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救自己? 洛禾突然感到心头升起一整寒意。 若是真的如此,那这个太子估,究竟该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人心鬼蜮人心鬼蜮洛禾再一次认识到了这个残酷的说法 纵使她早就应该猜到,但真正摆在自己面前之时,洛禾还是会忍不住胆寒。 姬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了洛禾手上,洛禾错愕的看着姬姌,她听到姬姌小心关怀的语气:怎么了? 洛禾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姬姌似乎是有些不放心,但当着旁人的面,也不好多说,只能又握紧了洛禾一点。 姜赟声音缓慢:郧王后早就离开芗多年,她如何死的芗不会在乎,郧王或许也不会在乎,但这是一个突破口,两国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千百个理由打起来,只是我有些不明白,郧王后的目的在哪里? 没有目的。 洛禾想。 或许只是因为她是一个母亲而已。 虽然洛禾并不觉得郧王后是什么好人,但被自己的儿子推出去顶刀,洛禾对这个母亲还是有了几分佩服之意。 她定了定神:因为郧王有个私生子,并且很有可能要废掉太子估,另立太子,所以太子估着急了。 姜赟应道:这便说的通了。 洛禾道:或许我们可以在这个私生子身上做文章,相国可以传信江阴那边的探子,让他们也留意着些,但是不一定会有结果,毕竟太子估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姜赟点头应下。 片刻后,洛禾又问道:此次芗带兵的是谁? 姜赟想了想:褚回。 洛禾从记忆里面翻了一番,好不容易才翻出这个人的名字,她轻飘飘的道:是他啊,看来金盏延手下是真的没人了。 此人如何? 好大喜功,鲁莽,冲动,若是对上那些草原人,他或许会有用武之地,但若是碰上郧人,够他栽个大跟头了。 洛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问:瑕关此时如何? 姜赟道:金盏延与洛峙斗了好几拨,瑕关毕竟是芗的瑕关,洛峙若是不反,那瑕关便不会再是他的容身之地,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洛禾啊了一声:不才,在下家父洛峙。 姜赟眯起了眼睛:怪不得如此有见识有胆魄,该不会殿下在芗的行动都是你指使的罢。 洛禾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姜赟后面的话,只是道:过奖,所以我们的机会或许来了。 姜赟几乎是很快就想到了洛禾所说的机会:你想将洛峙拉拢过来? 不一定会成功,但失败了也不亏。 第125章 姜赟问道:如何做? 要殿下同我跑一趟瑕关,或许王陛下可以再借我几个人,总归要让家父看到锦国的诚心。 三言两语之间,赵瑎都快辨不清状况了,他此刻只能看着姜赟,希望姜赟给他一句话。 姜赟与洛禾意见几乎相同,他道:王陛下,或许这将是我们的一个希望,不如先看看她们能不能做到,只要洛峙助锦,那我们的胜算便会高上很多。 赵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那便就当这是一次说服我的机会罢,姌殿下,洛姑娘,辛苦了。 姬姌嗯了一声,洛禾道:希望我回来之后,可以得到王陛下一个坚定得答案。 好。 那我便于殿下先告退了,三日后出发,此去王陛下得派一个重臣一同。 这赵瑎又将头转向了姜赟。 姜赟道:王陛下若是放心,便让公子朔一同罢。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姬姌与洛禾起身告退,屋中便只剩下两人。 待下人带着两人走远之后,姜赟眼睛盯着那书简,语气有些无奈:王陛下何必如此演戏呢。 赵瑎坐的端正,脸上却哪里还有犹豫之色,他道:我的担忧是认真的,如此危险之事,又牵扯进来了这位殿下,我实在是有些难以把握,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位可以如此坚定。 说到这里,姜赟也无奈的摇了摇头:殿下性子执拗,心中却从不忘却家国百姓,从她杀太子衍便可以看出,她走到这一步是必然的。 臣只是意外,那位洛姑娘条理清楚,言辞铿锵,不是一般人啊。 确实非同一般,不过洛峙的儿女,倒也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赵瑎转头问道:洛泽那边有消息了? 姜赟道:或许可成。 赵瑎点头一笑:如此看来,大喜。 驿站之中,姬姌点燃了油灯:你怎么突然想去瑕关? 也不是突然。洛禾将门掩好,坐在桌前,殿下记得当时我们从芗王宫出来之后,你曾问我的那句话吗? 当时姬姌抱着洛禾在密道之中,她问洛禾洛峙是不是要反了。 那个时候洛禾苦笑一声,说洛峙只有两个选择。 如今半年过去,洛峙只是守在瑕关,虽说与金盏延对抗,却也并未真的举兵造反,那么说明,洛峙早就有意另觅良主了。 只是这个良主是谁,或许他还没有选定。 姬姌道:你能说得动洛峙来锦? 之前或许不行,但二哥前些日子从芗郧边境回来了,他先是去了一趟沨都,不知与金盏延说了什么,金盏延被气得不轻,之后他顺道去了瑕关,估计此时就在家父帐中。 姬姌神色有些疑惑: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长姐也在瑕关。洛禾眨眨眼睛,笑道,殿下还记得江阴茶馆之中救了我们的人吗? 第67章 盛世安康,锦国上下自然一心,若是盛世颠覆呢? 自然记得。 那日本来说好城外汇合, 后面却因为太子估那件事情,她们也没有等来那个人。 之后洛禾倒是一直沿途做记号,可惜一直没有与他碰面。 如今洛禾提起, 姬姌不由得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洛禾点了点头:他没有跟着我们来赋安, 但是曾给过我一封信, 殿下, 那人是付致。 公子致 姬姌沉默了一瞬, 想起当时她们百般犹豫要不要用这个人, 结果到头来连人都没有找到, 谁曾想这人竟在暗中相助。 姬姌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人,只能道:公子致, 他这是不打算露面了? 洛禾道:或许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殿下罢,他既然有心护佑, 想来定有主动出来相见的那日。 一个不想见面的人,怎么说也是见不到的, 姬姌自然也不会强求这一点。 姬姌看着洛禾的神色:你方才与锦王的一番话,锦王虽然面上不说,但于王室尊严来说确实有些不妥, 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锦王不会计较的。 要是真的计较这些,那么这锦国当不应该是这样。 只是洛禾方才说话之时就在想, 锦王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说的话确实没有问题, 一个王担心国家畏畏缩缩不敢行动确实没有问题。 可问题在于赵瑎当了那么多年的锦王, 锦国在他的治理下一片繁华,若是锦王真的没有野心没有计划,就凭借着他这份看起来的仁义之治, 是行不通的。 仁义过了头,物极必反。 洛禾道:殿下有没有觉得锦王言辞之中更多的是试探和劝诫? 劝诫? 劝诫。姬姌问出来的时候, 洛禾反而确定了,她道,不管是前面所言的打不起,还是后面所说的使不得,一直到最后不惜提起洛阳惨景,或许他的意思是, 不想让殿下掺和在在争斗之中。 姬姌眉头一拧:可为何? 第126章 为何这样呢?天下都在争抢,这场风暴的中心站着一个姬姌,谁都可以避开,谁也都想将姬姌彻底拉进来,赵瑎为什么要推开呢? 洛禾也是想明白之后才觉得自己方才说的确实有些过分了,但话已经说了出去,自然是不能收回来的。 况且洛禾是真的觉得锦王没有介意。 或许锦王只是没有想到,她宁愿说出这番大不敬的话,也要与姬姌一同进局。 所以这就是锦国吗? 最靠近天子王城的诸侯国。 洛禾突然叹了一口气,真是个仁义之君啊。 她道:或许是因为有个道理,锦王从一开始就明白罢。只是现如今明白这个道理的,怕是不止锦王一人。 你是说,锦王想争,却不想借助任何天子名义来争,他想自己单枪匹马争下去姬姌不由的扎了一下眼睛,她道,可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几国之中,锦国唯一有优势的便是人心,百姓安居,人心桃源。 盛世安康,百姓欢喜,拥戴赵瑎,锦国上下自然一心。 若是盛世颠覆呢? 战乱将至,烽火高燃,四处都是嘶吼的尸体,鲜血四溅城墙,百姓还会一心吗? 还会觉得赵瑎是一个值得爱戴的君王吗? 人心本来就是最难掌控的东西 洛禾摇摇头:或许我们还不了解我们这位未来的主君,殿下,待瑕关归来之后,我们再与锦王谈一谈罢。 姬姌沉默了一会,抬起头问洛禾:若是我不来锦国,而是在一个角落安身,那么最后这天下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呢? 殿下怎么又说这种话。洛禾微楞,片刻后开口道,其实结果说不定都是一样的,因为殿下只是助力,却并非结果。 没有你,还有其他人,天命向来拎得清楚,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洛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相信这缥缈的天意,或许是被许久儿那个小神棍影响,又或是因为这缥缈的天意让她与姬姌相遇。 不过说起许久儿,他带走了自己的两个侍女,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殿下,你说许久儿会去哪里?寻纺清酿,还有那位柬城君的弟弟可都在他手中呢。 这人的行踪,我们或许还真的猜不到,不过想来,他应该会照顾好自己。 会照顾好自己的许久儿此刻正在江阴城外的一座山上荡高。 岑榆紧紧抓着他的手,牙都快咬碎了:许先生,你抓紧啊。 许久儿整个人都挡在山崖上,风吹过,许久儿感觉自己都快要被风吹走,他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山崖上的一块石头,另一只手被岑榆抓的死紧,就这样,他嘴上却没有一丝危机。 说了不要叫我先生,我又不是你的先生。 岑榆乖乖的哦了一声,然后又用尽所有力气道:先生我拉你上来,寻纺姑娘去喊人帮忙了,你坚持住。 许久儿叹了一口气:你要不松手罢。 岑榆拼命摇头,看的许久儿也忍不住想要摇头。 终于,两个人挂了又有一炷香时间,寻纺和出去找吃的清酿一起回来了,两个人飞快的将许久儿拉上来,许久儿拍了拍身上的土,二话不说直接躺在地上。 他喃喃道:真是倒霉,每次一冒险就要出事。 岑榆蹲在他身边,一副乖巧的样子:许先生,为什么我感觉郧王要抓你啊? 许久儿嘴角勾出一丝笑:谁说他要抓我的,说不定是抓你这个逃跑的人呢。 岑榆又哦了一声,也不敢说话了。 倒是清酿笑着道:他骗你的,那些人就是来找他的。 岑榆抬头啊了一声,许久儿翻了个白眼:你们主子到赋安了,但我不去赋安。 啊?岑榆看着他,一时间心慌了一下,却又不敢多问,只能等许久儿说。 寻纺问了句:那我们自此分开? 许久儿看着天,他记得这山上之前总有白鹤盘旋,今日却不知为何,一只都没有看到,只有一片蓝的连云彩都没有的天高悬在眼前。 他道:随你们了,不过若是分开,你们的死活就与我没关系了。 清酿拽了拽寻纺的袖子,她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寻纺接着问到:那你想去哪里? 许久儿缓缓道:与赋安完全相反的一个地方。 没有人说话,这是一个有些困难的抉择,许久儿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带着他们早早地与姬姌汇合,如今寻纺清酿两个女子皆不会武,若是身边无人,怕是也不安全。 只是她们是洛禾带回来的人,名字,身份都是洛禾给的,她们自然是想跟着洛禾。 许久儿静静的闭着眼:你们想怎么走? 这是许久儿为数不多询问他们意见的时候,寻纺立马开口:去赋安。 许久儿没有意外的嗯了一声:岑榆呢? 岑榆咬唇犹豫了一会,然后他道:我要回江阴 哦?许久儿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意外的语气,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个回答一样,只是嘴上说出的话却是疑问,姬姌费尽力气将你托付给我带出来,为什么要回去? 第127章 岑榆捏着自己的衣角,攥得很紧,然后他道:因为我姓岑啊岑氏一族,快要没人了,兄长死的,也有些离奇了 许久儿没有再问,只是语气淡淡的道:那你自己去找死罢。 说完后他又躺了一会,然后坐起身看着寻纺清酿:至于你二人,若是信我,去山下等上三天,会有人带你们走。 第68章 如今没有好地方了 瑕关。 这处风雪地向来是严肃的, 不知多少人埋骨在此,它包容了很多外乡客,然后再将这些外乡客强行留在这里, 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 纪律严明, 十分威严。 在这种威严之下, 洛峙维持住了自己的名声, 也彻底将瑕关变成了几乎无人踏足的地方。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这是洛峙想要看到的, 他只需要一支军队,然后养着一城可以劳作的百姓, 这日子就能过下去,这里也就能守住。 至于它背后风雪漫天的沨都, 洛峙一直都不觉得那是他应该去考虑的事情。 毕竟那个一心信任他的芗王此刻已经倒在了病榻之上,新王不会信任他, 不会重用他,接下来不管芗是谁登上王位,背后都会站着一个金盏延, 那个和他斗了一辈子的人。 之前有芗王压着,他与金盏延之间矛盾不至于上升到家国, 可如今不一样了, 如今变了天, 能勉强压制金盏延的太子衍也死了。 洛峙站在城墙之上,五月的风其实已经很温柔了,但依旧刮得旗帜乱飞, 他身边洛湘看着城墙下巡逻的军队,抿了抿唇, 没有说话。 父女两其实也有很久没有见了,只是一如洛湘所说,洛家的人皆都薄情,什么骨肉亲情,还不如功名来的实在。 他们一向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那就看谁背后的人多。 理这个东西,谁比谁能打谁就有理。 所以当洛峙问出那句洛禾怎么说时,洛湘实际上是有些惊讶的。 只是惊讶过后,也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她轻声道:心有大义,四处是家。 她一向比你们乖顺听话。 洛湘笑了笑,所谓的乖顺听话只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下做出的妥协罢了,但凡有更好的选择,谁乐意一直任他人摆布。 更何况洛禾这个人,偏偏还是他们几个里面想的最多的。 而能说出这句话的父亲,也只不过是不了解罢了。 洛湘突然问到:父亲之前归家时,可与小妹坐下来好好聊过? 洛峙长相粗矿,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人是个武夫,放在阵前就凭这样子,也能吓退一半敌军。 就是这样一个人,生出来的孩子却一个比一个好看,大概都是随了娘吧。 他说话时也不看人,只是遥望着北方的雪山,那山上的雪一年四季都不会融化,也很少有人去那里。 洛峙道:不曾,她不乐意见我。 谁不乐意见谁,或许还有待质疑。 洛湘没有挑白,只是道:那父亲应该见见此时的洛禾,或许你同她聊一聊之后,会有不同的想法。 你先前问话不成,却反而被她说服了?这倒是稀奇。 或许这是洛峙洛湘父女之间唯一一点默契了罢,洛湘耸耸肩: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还是洛禾说的也没错,你看那雪山万年,他也不会接纳你,你在这里坚持再久,也只不过是被风雪吞没,父亲,想好后路了么? 提起这个洛峙更加没好气了:她当时带着人二话不说就跑的时候怎么没有把后路一起给我想了? 洛湘才不与洛峙争这个,反正这种事情争来争去,也不过一个结果,芗容不下他们。 城墙之上缓缓又走来两个人影,洛湘道:她不走你也得想一个后路,承认罢父亲,你根本不是在气小妹搅局似得推波助澜。 那两个人影站定在洛峙旁边,同洛湘打了声招呼,身量较高的一个人先开了口:两位说什么呢?又要打起来了? 如果说洛峙看着洛湘没什么神态,那么对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洛峙就只剩下满腔气愤了。 他冷哼了一声:有地方倒是打起来了,也没见你守在战场上,反而跑来了我这里。 洛泽性格比起姐姐妹妹,那是不知道好了多少,他嘻嘻一笑:这不是躲清闲嘛,况且那里的战场,也不一定容得下我啊。 洛家的血性迟早要被你彻底磨掉。洛峙说话时看了一眼洛泽身边的那个男子,心中更加不畅快了:到哪里都带着付清疏这个谋士,你离了他脑子是不是也就锈了?没有他你是不是能死? 洛泽长袍底下的手不安分的在付清疏腿上瞎摸,听着他爹的嘲讽,他是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反而还以此为荣一般:谁让我笨呢,要是没有清疏,我说不定真的要死在战场上。 洛峙再次被自己的不孝子气到了,他一脚踹过去:事情摆不平就知道滚到我这里躲清闲,我看边城你也不用守了,早些回去种田,还能为我将士提供些粮草。 洛泽被措不及防的踹了一脚,干脆拉着付清疏躲到了洛湘身旁:那不成,我还想等着那边打完了看看褚回有多狼狈呢。 第128章 洛峙每次和洛泽说完话,都能气的少吃两碗饭,他就此打住话头,继续与洛湘道:她自作主张害得我陷入危局,倒是我的问题了? 洛湘眯着眼睛:自然不是,但优柔寡断,这就不对了啊。 洛峙被不孝子气完,又被洛湘气了一遭,干脆道:行于乱世,当光明磊落,我毕竟守着芗的要塞。 洛湘无奈的摇摇头,喃喃道:有些话说出来诓骗别人就行了,怎么到头来将自己也骗在里面了呢? 然后她朝着洛峙道:这瑕关留给父亲的,不多了。 战友情谊,君臣至交,还有这洛峙守了大半辈子的关隘,到了现在,还能剩下多少呢? 瑕关毕竟不是洛峙的,它属于芗,守多少年都不是他的,这就是一件十分残酷的事实。 那雪山在光照之下反射出粼粼波光,洛峙闭了闭眼:我明白了。 洛湘道:那么父亲想好了去哪里吗? 洛峙想过,却一直没有做出选择,不然他现在也不会站在瑕关的城墙上了。 这个时候,洛泽插话道:两位是不是提到了洛禾?还说她现在到了锦国,如果不出意外,或许也快到瑕关了。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看向了洛泽,洛湘似是有些惊讶的问:她来瑕关干什么? 洛泽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总不能是特意过来气人的,或许是想劝说父亲去锦呢? 洛峙又是一声冷哼:异想天开。 洛湘却呀了一声:好事啊,决定这不又来了。 洛峙: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湘说的十分干脆:因为女儿带着杀了太子衍的凶手离开,所以被逼的在芗待不下去,因为女儿带着周公主诚心邀请,所以顺势就投了锦国,这不是个大好的机会,甚至借口都有了,反正是为了女儿,谁也不能说什么。 洛峙脸色变了变,看了一眼城墙之下,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一双儿女都踹下去。 洛泽又拉着付清疏躲远了一点。 洛湘却和没看到洛峙神色一样:要我说不管锦国怎么样,反正越差的地方说不定能给越高的尊荣,不然去了郧和吕靳抢位置么?又或是去了卫国和张检抢? 洛峙被洛湘带偏了,不由的道:我的能力是抢不过他们不成? 话说完之后洛峙才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们抢? 他看着洛湘,差点一巴掌拍上去,最后还是忍住了:你真的觉得锦是个好地方? 洛湘没有肯定回答洛峙的问题,只是道:如今没有好地方了,之前最有希望北下一统的芗,如今已经死在了内乱之中, 金盏延能多守芗几年不亡国就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将所有希望寄予一个废物身上。 反正听说锦国繁花似锦,无数好风光都在那处地方,要是真的天下没救的话,那还不如找个好地方安度晚年呢是不是? 周围响起了嘶的一声,洛泽有些颤巍巍的靠着付清疏,然后看一眼自家长姐,又看一眼自家父亲,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付清疏身上,小声道:你说长姐是不是想被父亲踹下楼了? 付清疏声音带着几分温柔,说的话却并不温柔:我觉得除了你,洛将军应该不会随意踹人。 洛泽嘤了一声。 洛峙脸色很黑,黑到下一刻就要甩袖子走人的那种,最后还是忍了,毕竟洛湘在他这里大胆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再次开口:我记得你与洛禾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洛湘嗯了一声:但谁不想看到天下一统,盛世安康呢? 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或者两个小姑娘身上,简直是荒谬至极。 曾经也有人将希望寄托在周天子身上,寄托在芗王身上,甚至寄托在你身上, 只是到了如今,这天下依旧是这个烂样子,所以希望这个东西,给谁其实都不重要,或者说,不应该单独的只给一个人。 毕竟有的人擅长治理,有的人擅长进攻,而有的人擅长诡计,要是将这群人全部集在一起,说不定会有好结果呢。 洛峙沉默之后,缓缓道:所以一开始,就是你想去锦国。 第69章 你想听什么,你说出来,我讲给你听 洛湘笑着摇了摇头:父亲说错了, 是我觉得这大势最后会落到锦国身上而已,至于我,我还是喜欢云游四海, 就不搅局了。 洛峙似乎是没有听明白洛湘这句话的意思:你玩了很久了。 洛湘一只手轻轻抹过腰间挂着的剑, 那是曾经在付致手中夺来的见青山 , 本是属于谢驿的。 只是洛湘没有打算去谢驿的埋骨之处看看他, 也并不打算将这柄剑物归原主。 浮云遮望眼, 梦里见青山。 洛湘无可奈何的闭了闭眼, 然后又睁开, 她顺着洛峙的目光向前看,明明是说给洛峙的话, 却更像是在给自己说:世间美景是看不够的。 城墙之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挺立, 身影旁边,一女子握着剑, 笑着请辞,再旁边,两个男子的身影缠绵在一起, 仿佛很远之地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第129章 不足十里之处,几辆车架正披星戴月的奔来, 踏过万丈风尘, 奔向她最开始成长的地方, 见一个本应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公子朔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低到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的存在。 一路行来, 赵朔没有一丝多言,只是顺从的跟在姬姌两人身边, 由锦国的甲士一路护送他们北上,缓缓进入这座连绵不绝的关隘。 洛禾探出头向远处看,那城墙之上几个身影矗立,一眼看去,上面站着的人是谁,洛禾心中已经有了数。 待到车架进城,洛禾很干脆的抛下了一众人,只带着姬姌朝着城墙的地方走去,那守卫是认识洛禾的,却也没有直接放人上去,只是先去通报了洛峙一声。 片刻后,洛泽带着付清疏缓缓走了下来,他们似乎是待的不耐烦了,只想找个借口就此离开一般。 洛禾朝着洛泽莞尔一笑:二哥安。 洛泽淡淡嗯了一声,端的一副沉稳的样子,他身旁付清疏看到姬姌的第一眼,神色就已经有些怪异,他老老实实的朝姬姌行了个礼,一字未言。 姬姌似乎也没想到是他,只是看着他与洛泽的距离,复又想起当时洛禾的话,她说洛泽身边有一个谋士,恰好也是天子手下,并且深得洛泽信任。 当时姬姌也在想这人是谁,甚至连姜赟都想到了,却没有想到这个人身上。 付清疏,天子近臣,曾经也是洛阳城中风光恣意的少年郎,其长姐是洛阳城中最尊贵的女人,是姬姌见了也要尊称一句长嫂的周王后。 但命运难测,身居高位的人一家有一个就够了,所以凭借自己实力走上高位的付清疏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他的那些功名到了最后,成为了来历不明的馈赠。 少年一瞬间跌落尘埃,所有可以傍身的骄傲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加以利用,成为了威胁周王后的证据。 那时少年一心的不平,在这复杂的官场横冲直撞了一番,最后的结果打倒了少年所有的傲气,给这场轰轰烈烈的讨伐定下了一个残忍的结局。 付清疏再也无法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只能选择退隐幕后,除却给天子献策几次之后便远离洛阳,只为了长姐不受人口舌。 自此以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他仿佛消失于人间一般,就连姬姌的长嫂,付清疏的嫡亲姐姐也不知其踪迹。 他仿佛没有来过人间一般,就连名姓也无人听闻。 谁都不曾记得,他的功名,他的官职,他的一切,早在周王后未立之前就已经加身。 天子成亲那日,姬姌在人群中看着付清疏与姜赟并立,少年看着自家长姐,脸上尽是骄傲。 这也是姬姌为什么没有猜到那人是付清疏的原因。 因为洛禾曾说,那人办事谨慎,而付清疏,他向来不是谨慎之人。 而今故人再见,其实距离那时,不过四载而已。 只是四载,故人便已经不再像是故人。 姬姌最后也没说出来什么话,她其实与周王后关系不错,毕竟周王后是个真正温柔大爱之人,她每次与兄长吵起来,周王后都会柔声哄完自己再去哄兄长。 而她与周王后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去年年关,那时付清疏已经离开了洛阳,这位周王后至亲的离开让周王后备受打击,本来不好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终于没有熬过那个年关。 四个人对视着,最后洛泽道:父亲在上面,心情不是很好,长姐也在,你去罢。 在洛禾的认识中,洛峙的心情也就只有打了胜仗才会好一点,反正他的好心情向来与自己无关,洛禾也不在意,她向上走了一个台阶,却发现身后没有一个人跟上来。 洛禾有些好奇的回了头:二哥不上去? 洛泽本想说不,结果袖子被付清疏扯了一把:二公子,我想与殿下单独说几句。 洛泽啊了一声,又看了姬姌一眼,这才想到什么似的,后知后觉的退了一步:方才不知是殿下,慢待了,见谅啊。 姬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洛泽想了想付清疏与这位殿下的关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随后跟着洛禾一步步走上了城墙。 你都带人来见父亲了,看来进展的不错啊。 在很久之前,洛禾其实是不怎么想与这位二哥多说话的,原因是说不通。 这位二哥从小就是个浪荡的,在很小的时候曾用洛禾做借口出去吃花酒,最后被长姐揪着耳朵拖回了家里,而洛禾躲在洛湘身后,笑着与他做鬼脸。 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小到洛禾的记忆都有些模糊,已经记不清那天长姐究竟揍了二哥多长时间。 总之在那之后,他二哥依旧是满嘴的胡话,洛禾恨不得堵了自己的耳朵,或者堵了她二哥的嘴。 然后二哥就长大了,长成了可以带兵打仗的将军,就这样兄妹分了道,再很少见面,只是通着书信,维持着基本的联系,直到书信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但如今洛禾却好像听懂了洛泽的话,然后她便升起了一些无奈:并没有,二哥多想了。 洛泽十分震惊的啊了一声:你没搞定?那你去年带着人出生入死算什么?你为了她给清疏寄信帮忙又算什么?你都同她走了千山万水了,我听长姐说你在济阳城外小命都差点交代了,情势都那么严峻了,你将人拐走了大半年,结果你居然没搞定人?! 第130章 他看着小妹,一脸的心痛:所以你这大半年都在干什么?真想着亲手将人送上至高之位然后看着人与旁人卿卿我我?妹啊,你行不行啊,这点时间要是给我,清疏但凡要是个女的,孩子都有了。 洛禾没保持住微笑,咬着牙在心里道:那是我不想吗?那是横在我们身前的东西太多了,谁像你一样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就眼前一亩三分地付清疏大手一挥随随便便就能解决,这才给了你谈恋爱的资本! 洛泽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瞪大眼睛看着洛禾: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洛禾呵呵一笑,十分勉强的提了提嘴角:我只是在想,长姐说我们洛家的人向来薄情,结果一看,果然都是虚言。 自然是假的,我以为你早就明白呢。两个人已经走上了城墙,洛泽看一眼正与洛峙说话的洛湘,这才放心的道,说到底真正薄情的也就只有她而已! 当年我被她打的多惨你难道不知道么?我抱着她的大腿都那么求饶了她放过我了吗?她现在甚至毫不怜惜的卖父亲,谁薄情?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洛禾没有赞同洛泽的话,心道要不是你自己百般找死,长姐也不会揍你,毕竟揍你的时候,长姐也费了力气,巴掌打在你身上,她的手也会疼。 这般气人的话洛禾自然不会讲出来,心中明白就好了。 听洛泽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洛湘身边,洛湘识趣的停下自己嘴里的话,朝着洛禾扬了扬头:来了? 洛禾嗯了一声,然后隔着洛湘的身体朝洛峙问了句安。 然后洛峙冷哼了一声:虽然这句话我已经让洛湘带给过你,但如今我还是想亲自问一句, 洛禾,你是不是非要害得一家人性命难保,才肯罢休。 重新听到熟悉的话,洛禾心中连一丝异样的情绪都没有了,如今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勾着嘴角道:想来父亲是不满意我当时的回答了, 那么父亲你想听什么,你说出来,我讲给你听,只是那样的话,想来也没有太多的真情实感,其中的承诺自然也就没什么用了。 洛峙说不过大女儿,也说不过小女儿,偏偏儿子也不靠谱,一时之间觉得人生无望,许久之后才吐出来几个字:那么你如今来是干什么? 洛禾轻飘飘的道:来给父亲支个招,不过或许会有更好的结果,也或许会让父亲战死沙场,全凭父亲抉择。 洛峙张了张嘴,怒骂声全部塞到了胸腔,只差一点就要喷出来,然后他看到了城墙之上那随风飘摇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芗字,那一刻他的情绪瞬间消散了。 或许是方才与大女儿聊了很多,又见了见欠揍的儿子,洛峙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最终只道:你在同你父亲说话? 第70章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在某一刻也十分怀念着那些骨肉亲情呢? 这显然不是与父亲说话的态度, 放在任何一户人家都不是,但放在洛家,好像也没有什么意外, 毕竟洛湘对洛峙, 也是这般。 只是洛禾平日里见洛峙的时间比较少而已, 否则她与洛湘,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所谓的父亲, 只为这瑕关负责, 他的眼中, 也只有这绵延的瑕关。 但归根结底,他并不是只为了瑕关, 否则今日不论所有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更在意的, 或许是自己的性命,也或许, 是日后的功绩。 总归不是为了芗,更不是为了如今的芗。 所以这样的洛峙是有突破口的。 这样的洛峙对于洛禾来说可以是任何人,但终究是没有父女之情的。 洛禾道:或许是, 不过我们来瑕关,更多的是同洛将军做交易的。 洛峙看了洛湘一眼, 洛湘给了他一个毫不意外的眼神:那么接下来, 两位是相对单独聊聊呢, 还是我们一家人再聊聊旁的? 其他人想如何洛泽不清楚,但是洛泽是真的想走了,这种场合向来不是他想参与的, 无非唇枪舌剑,说过来说过去自己反正都吃亏, 又不能打。 当然洛湘对他的心理阴影是从小造成的,这导致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打不过洛湘,还是只因为她是长姐自己不方便动手。 不过洛禾只是轻轻摇头:我此番不做说客,自有人同父亲去谈,或许我真的是与几位叙叙旧的。 洛湘挑眉:我以为我们之间要叙的旧早就叙完了。 事实上旧事是怎么也说不完的,而且是越说越多的,只是我今日真的不是来聊正事的。洛禾不动声色的朝着城墙边靠了靠。 此处视野广阔,大好河山系数映照在眼前,洛禾比起之前轻松了不少,她呼吸了一口空气,却被风中的沙粒呛了一下。 等洛禾咳嗽完,她这才道:瑕关是我父亲的半个家,我当初其实也心存欢喜,一直想着能有一日被家人带来这里,然后同他们站在一处看风景, 可惜我忘了,自我出身开始,我就是要被抛弃在沨都的那个宅子里面的,毕竟这一生我如果真的一直那样生活下去,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站在这里。 不过如今倒是在这个场合之下实现了这个可笑的愿望,但我却早与所谓的家人站在了不同的阵营,真是让人觉得有些悲哀。 第131章 言语中真情实感尽情流露,说的洛泽都觉得有些感人。 只有洛湘在心底轻轻的哦了一声,心道:明白了,觉得就凭锦国来的那几个人根本说服不了洛大将军,故意在这里打感情牌呢。 当然,这种想法也就只有洛湘会有了,也只有洛湘看的明白。 于是现场唯一一个明白人选择了挑眉旁观,一点要揭穿或者掺和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只有不明所以的人才会觉得因为这几句莫名其妙的煽情心存愧疚,比如洛泽。 洛泽甚至觉得自己的小妹有些可怜了:战场之上毕竟危险,你的身子不好,我们不能冒险,却不知道你原来一直是这样想的。 是啊,但我毕竟是洛将军的女儿,那宅子关不住我。洛禾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哥,然后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原来瑕关的风景这么美,怪不得一个个的都忘记了自己在沨都还有个家,要是我,我也记不清了。 不过父亲,你方才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其实也有一个问题问你,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作答了。 洛峙本来就因为洛禾的一口气哽在心头,上不来也下不去,现在听到洛禾的话,干脆直接的道:问。 洛禾就问了,她双眸中似乎有些水雾,也许是被这风沙迷了眼,又或许是其他:我一直不明白,在父亲眼中,孩子是什么? 或者我换一个问法,在你心中,我母亲又占多大的分量? 洛峙自以为这辈子见过无数风浪,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到他的弱点了,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的结发妻子,当初为了救他,死在他怀里的结发妻子,那个女人对他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 洛峙闭了闭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禾道:我只是想问一句,母亲当年怀着我的时候,是不是其实也不想要我?所以我才活该被所有人抛下? 洛禾洛峙张了张嘴,他扭头去看自己的小女儿,然后惊奇的发现,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小女儿居然才是最像她母亲的。 她们那么相似,仿佛是那个他的妻子又活了过来,就站在远方,轻轻的眯眼笑着,然后问他: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爱我们的女儿?你是不是也不爱我了? 洛峙瞬间就摇了摇头,他哪里是不爱,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 所以干脆随了芗王的意,将洛禾留在沨都,算是为质,反正她本来就身子弱,也上不了战场,不如就给她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她就这样活一辈子,也算是他做父亲的一点愧疚。 更算是他自己给他找的一个借口。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一丢,居然就是彻底将一个乖巧的女儿丢了。 到最后只剩下这幅容貌,隔日时空质问他,为什么不见她?是不是不爱她了。 洛峙目光中透着无奈,他藏在长袍之下的手甚至有些颤:没有,只是你并不适合这里。 可我依然站到这里了,你们不愿意带我来,我依然有办法来,其实你看,只要是我诚心想要的,我绕多少弯子都可以。洛禾一本正经的道,父亲,这么多年,妻离子散,你开心吗? 她似乎是故意的一般:你嘴上一直嫌弃二哥,可其实他过来的时候,你还是开心的对罢,不然你也不会任由他在你眼前上蹿下跳。 你那么多不曾说出口的话,为什么不干脆说出来呢? 或者是我错了,你实际上只爱你自己,或许你也曾将爱分给我母亲几分,但这份爱随着我母亲的离开也一同离开了,是吗父亲? 接二连三的指责任由谁也不喜欢,但这些指责里面却夹着最浓重的情意,洛峙道:所以你是为了向我证明,你可以做到将锦扶持起来? 洛禾笑着摇头:我说了今日我来不是谈正事的,我们不谈正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在某一刻也十分怀念着那些骨肉亲情呢? 我没有放弃她,她永远是我的挚爱。洛峙道,洛禾,你这一路,有后悔过自己就这么离开吗? 自然有。洛禾眉眼都含着浅笑,只是洛峙看不明白,那张像极了母亲的脸,成为了洛禾此时放肆的资本。 洛峙败就败在他不了解洛禾,十分的不了解。 要是他知道洛禾当初跑的时候哪怕一点都没有想过自己父亲的处境,现在或许也不会被洛禾生拉过来的这一点感情左右。 哪怕只是动摇了一点,但这对洛禾来说就够了。 她道:不然我当初逃路的时候为什么不从瑕关走,因为我怕牵连你啊,毕竟我带着的是杀了太子衍的凶手,要是追兵上来,瑕关自然会有危险。 洛禾内心毫无起伏,表面上却一腔真情,洛泽已经被说的快要哭出来。 她看着此前场景,然后甜甜的补了一句:父亲。 洛湘迎风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其实就是害怕被盛怒之下的父亲砍了祭旗。 但此刻沉浸在怀念亡妻风波之中的洛峙是真的动摇了,他似乎是在透过洛禾看着自己的亡妻,看了许久,他认命一般的道:晚些带着你那些要谈正事的人过来罢。 说完之后洛峙再没有留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他沿着城墙一步步向前走,然后慢慢的走下了台阶,日光拉出一个很长的影子,与四处摇曳的芗王旗混在一起,然后又慢慢分开。 第132章 洛湘收回了最后一抹戏谑的目光,拍了拍洛禾的肩:确实比我上次见你会说了不少。 洛禾露出无力的笑:毕竟说话也是要分人的。 洛泽的神色在这句话之后慢慢呆滞:所以你方才说的话,全是假的? 两姐妹和看傻子一般的看着洛泽,洛禾啊了一声:怎么会呢,自然不全是。 最起码曾经想与家人站在一起看风景是真的,但只是一时的荒唐念头,很快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连渣都没有剩下。 洛泽哦了一声,只觉得女人真可怕,尤其是自家姐妹,于是他迈开腿,顺拐着去找付清疏了。 洛禾耸了耸肩:同是洛家子女,怎么就二哥不一样呢? 洛湘若有其事的想了想:或许是当年带你偷溜出去玩的时候撞坏了脑子罢。 洛禾沉默了一下,认同了她这个说法,然后她扭头露出了今日在城墙上第一个真挚的微笑:多谢长姐方才没有揭穿我了。 洛湘懒洋洋的道:与我无关,要不是你来的突然,我或许都已经启程离开了。 长姐又要走了? 本就不应该逗留这么久的。她道,行了,你快下去找你的殿下罢,我再看看风景,或许之后云游,不一定会回来了。 洛禾便走了。 于是这城墙之上人来人往,最终剩下了洛湘一个,她俯在城墙之上,将眼前的风光全部纳入眼底,最后脑海中却一直环绕着一个场景。 她没有说的是,洛禾的那番话不仅影响了洛峙,也影响了她。 第71章 等娘走后不过黄土一捧,这些感情或许也会随之埋葬 那天沨都的夜很是静谧, 风雪也是少有的消停,那是一个满月, 姚鹭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洛禾, 身旁四岁的洛泽手里拿着一把小木剑, 正东奔西跑的扑萤火虫, 而那年洛湘九岁。 她生得早, 在洛峙与姚鹭身边待的也久, 有些道理在很早之前就懂了。 所以她并不会抱怨满心报国的洛峙为什么今日又没有陪伴在母亲身边, 一如姚鹭习惯了一样, 她也习惯了,父亲不在, 还有她陪着母亲。 只是那日仿佛有些不同,因为平常总是笑着的姚鹭那天神色很差, 差到她怀里的洛禾都仿佛感受到了,小小的婴儿本来看着二哥欢笑, 到了最后却只是眨着眼睛盯着姚鹭看。 姚鹭先是逗了洛禾一会,然后让人将洛禾抱走了,紧接着洛泽也被下人带走, 洛湘便觉得有事要发生了。 实际上那个时候她能理解的也没有太多,只知道母亲不开心。 姚鹭遣退了所有下人, 招手让洛湘坐在了她身边, 拉着她的手叹了一会气, 这才道:湘儿,这些年你一直很懂事,懂事到让我觉得你不像个孩子, 而是长成了一个大人。 大人是什么呢?九岁的洛湘只觉得是可以做很多很多不能做的事情了,可她还没有意识到, 姚鹭接下来要说的,是足以让她刻骨铭心一辈子的话。 那时姚鹭垂着眼眸,在她的大女儿面前轻声道:可是娘的身子快要撑不住了。 于是一个母亲临到末时,将所有的期盼全部说给了只有九岁的女儿。 你听娘说,娘与你父亲纠缠至深,爱恨缠绵到了最后皆已经不作数,等娘走后不过黄土一捧,这些感情或许也会随之埋葬, 可娘深知,洛家的人皆都薄情,尤其是子嗣这块,所以在我身后,你父亲不一定会对你们很好,若是你爹抛弃了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活,不要担心。 娘只是不放心你的弟弟妹妹,那个时候,你帮娘照顾他们一二,好不好? 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落到洛湘耳中却有千斤重。 这本不应该是一个少女应该承受的,但洛湘听进去了,并且她沉思了一会,然后似乎是不明白一般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想问问什么她要走,但最后却没有问出声。 反而不知是为何,就好像冥冥之中为了应证那句洛家的人皆薄情一般,她张嘴,却说道:娘你忘了吗,我也是洛家的人 要是如你所说,洛家的人皆都薄情,那么我也是一样的,为什么要将这么重的任务交给我? 你就不怕我也如同父亲一般,抛弃了所有人吗? 姚鹭只是露出一个苍白的笑:你也是娘的女儿,其实没关系,你先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这不是你的义务,只是娘撑不到看着你们都长大的时候了,是娘的错,如今就当做是娘的一个私心,泽儿他什么都不懂,禾儿又太小,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湘儿,娘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不要活的太累,好吗? 好吗? 那时的风好像吹到了现在,洛湘看着低处皆与爱人站在一处的弟弟妹妹,喃喃道了句:不好。 不是她们过得不好,相反我觉得她们现在过的应该很开心,只是他们都开心于我没有一丝关系。 我没有帮到他们。 甚至选择了逃避。 是他们自己,在这条极为困难的路上,走出了属于他们的样子。 娘,你也可以瞑目了。 虽然其实小妹现在也不算好,不过她比我们谁都更出息,因为她的梦想,是让天下人皆都过得好。 第133章 只要有这样的心思,不论走到最后的结局是什么,都不会有遗憾了, 城墙之下,姬姌浅笑:那么就此说好了。 不知道两人交谈了什么,此时付清疏眸中闪过一丝少年气:好。 此时洛泽从城墙上下来,两个人默契的止住了话,洛泽上来揽着付清疏的肩,十分熟稔的开口:长姐今日要走,稍后可能会有家宴,殿下要来凑热闹吗? 洛禾还没有下来,姬姌与洛泽并不熟,只能客气的道:你们的家宴,我怕是不方便。 洛泽笑着道:家宴而已,清疏都不知道随我去了多少次了,况且就不算小妹那里,你与清疏也算是有那么些关系,左右都是家人。 或许在他们几个人之中,能将这句左右都是家人挂在嘴边的只有洛泽了。 姬姌不知道要如何说,只能笑笑。 待洛禾下来时,洛泽已经带着付清疏离开,洛禾走到姬姌身边:搞定了一部分,接下来就看殿下与公子朔的了。 来时洛禾就想好了,此番劝说定然不能由洛禾提,总归洛峙对洛禾成见颇深,干脆就反其道而行之,打的洛峙措手不及。 一把亲情刀插在洛峙心头,按照洛峙的习性,不可能不在意,不论是何种在意,只要打乱洛峙的一部分思绪,接下来的事情,由姬姌和赵朔来说会合适的多。 姬姌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向着来时的车架走去。 走了一会,姬姌还是问出了她的疑惑:你与洛峙提情意,真的有用? 自然没有。洛禾神秘的一笑,笑容中却埋藏这几分很难察觉的苦涩,她道:他从里不是会被情意左右的人,就算他爱我母亲,但只要母亲一走,这些情意也就到此结束了。 能左右他的不是这些,而是到了现在,他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来骗自己背弃旧主,不论是母亲,还是我,亦或是殿下,都是这个理由。 姬姌皱了一下眉头,或许见过兄嫂挚爱的她并不理解为什么爱人走了,就什么也没有了,那么这份爱到底是不是真的? 只是她没有继续纠结这个:但我听闻其他几国也都有使者前来,洛峙真的会选择锦吗? 他必须会。 洛禾看着前方,心中划过无数想法。 洛峙去锦这件事情牵扯甚大,甚至洛禾在来前与赵瑎有过保证,只有将洛峙弄到锦国,她才有与赵瑎商量的余地。 所以他必须会。 洛泽所说的家宴实际上并不存在,因为洛湘走的很快,当然就算洛湘不走,这顿家宴也不会有。 晚间用完饭之后,洛禾几人去见了洛峙。 他们去之后发现一向不喜欢插手这种事情的洛泽居然也在,这倒是稀奇,洛禾与洛泽打了个照面,也没有继续多想。 见人来齐,洛泽直接开门见山的道:锦国如今有争的把握了? 此刻情形,寒暄是寒暄不了一点的,既然洛峙切入正题,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多说什么。 姬姌直接站出来,她与洛峙对视,直接道:不瞒将军,实际上并没有,锦国现在差的还有很多,只不过这个把握,我想也不可能是一瞬间就有的,还是需要所有人一同努力。 洛峙眯着眼睛:如此,我想殿下是要白跑这一趟了。 姬姌道:将军是需要一个借口,还是一个理由? 姌殿下这是何意? 若是需要一个借口,那么十分简单,我现在在这里,洛禾在这里,将军需要的借口已经有了。 屋中挂着一张地形图,姬姌靠近了那图一些,继而道:若是需要一个理由,那么我愿意与将军详聊一下如今局势,以及让将军来锦的好处。 洛峙盯着这个年轻的殿下,仿佛在她眉眼中看到了当年尚天子的模样,那是一个让洛峙佩服的天子,也是一个让洛峙觉得势均力敌的对手。 比起与洛禾计较那些所谓的儿女情长,洛峙显然是更乐意在军事上发光发热。 他哼了一声:那么就请殿下赐教。 姬姌抬头看着那张偌大的图,她手指着图上郧芗交界的地方:我一路而来,却也一直关注此处战况,听闻吕靳用兵如神,打的褚回连连败退,这一战,想必到头来定是要割地赔偿。 不过褚回想赢也不难,只是看将军想不想再助芗打赢这场仗了。 或许你可以先说出来听听,至于想不想,与我们今日所讨论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听着此番话,姬姌心中已经明了,洛峙并不想出手,但不代表他不想知道姬姌所说的方法。 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姬姌接着道:吕靳熟读兵书,打过无数次仗,早就对寻常兵法烂熟于心,那么想要同他打,最重要的反而是出奇制胜, 他有傲气,是好事,但太傲了,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就不是好事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需得提前布置一番,褚回既然性子急,便可借势故意露出破绽引吕靳上套,诱敌深入,然后分割瓦解。 姬姌手指点着那份地图,图上锦与郧的地势在姬姌眼前浮现,姬姌一笑:将军很久没有打仗了罢,毕竟金盏延是个文臣说客,与他斗,将军肯定斗得十分憋屈,不如就借此施展拳脚,只是要看将军如何安排了。 第134章 洛峙看着她手指的地方,几乎是很快就明白了姬姌的意思,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如何安排? 姬姌笑道:将军若是不想帮褚回,那么不如趁机在锦郧交界处添点乱子,毕竟我想将军就算帮芗,到头来也是捞不到什么东西的。 第72章 他们不是要正统么?王城就是正统,我就是天子令。 听到这里, 洛峙这才算是第一次正式看了姬姌一眼。 他根据姬姌的话说道:时间太赶,从锦边境打郧,那是芗郧大战以及结束, 郧回过头来自由时间与我们周旋。 若是取洛阳呢?姬姌看着那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取洛阳, 继而打郧, 或是打芗, 都是方便的。 洛阳如今不过一座空城而已。 虽是空城, 也是王城。 那些过往之事不再牵绊, 待到彻底放空之时,也就不怕回忆再跑出来继续作妖。 有舍才有得, 若要立新天子,那么这座洛阳空城给他无妨。 不过是一座城, 数万亡魂,在废墟之上建立起的盛世, 想来他们也会深觉欣慰。 姬姌下定决定,也不再有其他犹豫,只是轻笑:明明乱世逐鹿, 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如今却人人走向剑走偏锋, 他们不是要正统么? 王城就是正统, 我就是天子令。 若是学不会脱不下那层虚伪的外表, 学不会独立行走,那么就依附在一个正统之下,被正统牵着走罢。 洛禾在一旁十分平淡的与姬姌打着配合:若是如此, 那么对付郧反而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 洛峙此刻隐约觉得洛禾心中又有什么坏主意,他看了洛禾一眼, 又将目光投向姬姌:依你的意思,是要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先帮你取回洛阳了,接下来呢,坐在王城之中朝着几国发出无能的抗议,再来一次昔日之事? 洛将军仿佛是在同我开玩笑。姬姌眉眼弯弯,一双眼中仿佛蒙着几分雾气一般,让人看不透彻,她道,届时矛头对准的自然就不能是四国了,也不是郧,那么洛将军应该知道的。 气氛有些诡异,凝重的情绪让在场几个人都有些不适,这个时候,洛泽仿佛无意之间开口:所以那时的场景就是, 芗经历败仗,垂头丧气,又逢瑕关乱局,这时洛阳竖起天子王旗,由姌殿下发起天子令,率领诸侯共讨芗,若是锦可以顺势大开关门,那更是方便了卫邺齐聚洛阳,这简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啊。 洛泽说的十分激动,仿佛自己现在已经置身于战场,身披战甲手握长矛,在将士们的叫喊中厮杀了一般。 然而洛禾却觉得有些不对,不对的关键问题在于她二哥仿佛一瞬间变聪明了一般,洛禾多看了洛泽两眼,发现平日里和他形影不离的付清疏并没有在场,洛禾有些沉默,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洛峙脸色有些沉重:你们来时就想好了要将刀剑对准芗? 这话被姬姌接了起来:实际上这个想法是方才才有的,不过几国共伐芗,却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好的,洛将军,若是你站在其他地方看如今局势,那么你也会觉得,芗应该第一个被踢出局,若是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难保不会被他们反咬上来。 姬姌手指着洛阳之地,神色犀利:将军,锦以高官厚禄以待,总比你如今在金盏延手下讨生活来的好,做个决定罢,有些东西,来不及等待。 洛泽在一旁起哄:爹,我觉得可行啊!我早就想揍金盏延那老东西了,好机会! 你闭嘴!洛峙喝住了添乱的儿子,扭头道,战场不是儿戏,仅凭纸上谈兵是说不通的,殿下,请 请字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通报,声音焦急,打乱了所有人的思绪。 洛峙让人进来,那人跑的一头汗,根本来不及喘气,一进门就立马道:将军,不好了,那芗郧不知道谈了什么,突然握手言和,掉过头来打瑕关了! 洛峙,姬姌,洛禾,洛泽:!!! 这不寻常,明明只是两国之间的战争,为何会在一瞬间局势忽变? 就算是知道姬姌与锦国的人来了瑕关,心存危机,那也不应该是和郧联手。 两国联盟是常有的事情,但在战场之上握手言和,一同调转矛头,那便是不寻常了。 所以是为什么? 洛峙反应很快,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开始思考如何部署,如何对抗敌人,而留给洛禾的问题就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瓜分瑕关?或者再带上洛阳? 可是谁在其中牵头,如此大事定是有一个人在其中搅局,这个人的地位一定是可以代表一个,不,一定是可以代表芗的,瑕关怎么说也属于芗,交战之时芗节节败退,要是这个时候有个人站出来代表芗,然后告诉郧王 芗如今最值钱的就是瑕关了,但是洛峙那个老家伙却有背叛之意,要是王陛下不介意,我们大可以握手言和,反正此次战事的所有理由也都不过只是个噱头,就算郧大获全胜,也不过得了几块边疆蛮荒之地,交界处还有东胡虎视眈眈,王陛下也是吃力不讨好。 第135章 但要是王陛下答应一同讨伐洛峙,将瑕关握在手中,届时瑕关一半,甚至连带着洛阳,便都是王陛下囊中之物。 王陛下完全可以放心,我站在这里就是代表了我们相国的意思。 王陛下是问我与相国是何关系?这还不简单吗,我是 我是谁呢? 洛禾从想象中将自己抽离了出来,然后看着身旁走的差不多的大厅,只剩下姬姌与赵朔看着洛禾发呆。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洛禾摇摇头:我总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于离奇,从我们离开芗开始,就好像背后一直有一个人,比我们想的更周到,总能快我们一步,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到底要帮谁?芗还是郧? 姬姌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的,洛将军久经沙场,况且这瑕关本来就是要还给芗的,所以不论如何,都不会出事,就让芗郧自己去争罢。 洛禾点点头,两人一起往外走,赵朔跟在她们后面,只是安静的做好一个挂件,也不多说什么。 殿下,你说这个人是金盏延,还是那个藏在东胡的罪魁祸首? 姬姌道:怎么会突然说到东胡? 洛禾此刻脑中有些乱,只是将所有的疑点全部抛出,然后在脑海里面一个个思考:不知道,只是觉得那个人没达到目的,应该不会就这么罢休,而且殿下,你还记得快到江阴时的那场刺杀吗?那些带着古怪刺青的杀手,真的是柬城君派来的吗?如果早在殿下入城前柬城君就想杀殿下,那么为什么殿下进城之后柬城君迟迟没有动手,那杀手来的果断干脆,但柬城君却左右摇摆,宴会是由殿下提出,就连一杯毒酒到了最后,也没有坚持让殿下饮下,在那之后,我们,包括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去问柬城君一句为什么,柬城君就已经畏罪自裁了。所以一切有关于柬城君要杀殿下的传闻,其实都是从那个刺客嘴里面说出来的,再加上那杯被打翻的毒酒,简直是证据确凿,而我们也是在姬凛的言语之下如此认为,可到最后,真相就这么在三言两语中随着大火与柬城君的尸身一同淹没,可要是不是这样呢? 姬姌愣了一下:你觉得是有人在陷害柬城君,而柬城君百口莫辩,或者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干脆这样结束生命,也承担了这个罪责。 或许是,或许不是。洛禾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毕竟柬城君赴死前唯一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现在也已经不在了,真相或许永远都不会掀开,又或许只有那个幕后的人知道为什么。 与柬城君接触之人姬姌道,姬凛,或者岑榆会不会知道一些什么? 不一定,柬城君心思多,而岑榆一看就是被全程蒙在鼓里的,至于姬凛,他知道的或许都是自己猜出来的,他是署国的质子,柬城君最多可以将他护在府中,却不会同他交心。 姬姌想了想:如果金鹊背后的人,东胡的那个人,还有那个杀手组织背后的人,包括此次让芗郧携手的人都是一伙的呢? 我也想过,可说不通。洛禾道,金鹊是在为金盏延做事,东胡的人目标在楼阙归与楼悼归身上,或许因为我们的出面,所以让他觉得楼阙归不受控制,才来杀我们,而杀手组织的人,虽然也是为了要殿下的命,可他们的出发点,暂时放在柬城君身上,柬城君杀殿下,按照姬凛的话说,是觉得殿下的出现会影响他在郧王眼中的地位,是为了私欲,而这次的人不一样,他的行动是为了瑕关,但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此做,只会将家父推到殿下这边,他是在助殿下。这些人的目的各自不同,要是一个人,未免也太分裂了一些。 的确如此,姬姌叹了一口气道:或许他们只是想要瑕关,并且金盏延早就想将洛峙挤出去了,有可能在他眼中,洛峙只要不在瑕关,在哪里都没有区别。 那么问题回到最初,此次是金盏延搞的鬼,然后是谁在帮金盏延传递消息,郧国有金盏延的人吗? 已是浓夜,暮色将大地染上一层黑纱,四处都是调军的信号,火把的光亮闪来闪去,三个人就在人群之中走。 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姬姌与洛禾同时开口:有! 第73章 自洛峙离开,而未来数年,不知归落谁手,终将是如同洛阳一般,辉煌落幕 如果她还没死 没想到她还没死 洛禾与姬姌互相对望, 她们看着彼此,一瞬间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洛禾更加头疼了:郧王居然愿意留着她,看来我们还是有些小瞧她了啊。 姬姌道: 如果是这样, 那么这次的目的会不会是直接将洛峙连带着我们一起解决掉。 若是可以, 她们自然想。洛禾看着眼前训练有素的士兵, 若是不行, 芗将瑕关一半献给郧, 对于现在的金盏延来说, 倒也不算是什么大损失, 只是与金盏延有关的话 沨都那边一定也有动作,殿下, 金盏延想要的不是瑕关,是我们几个人的命! 话音刚落, 瑕关城墙上发出一声轰鸣,数颗巨石如同流星一般划破天际, 砸落在这片布满尘土的大地上。 第136章 号角吹响,一场大战即将来临,这速度只能是沨都那边派来的兵, 洛禾转身看了一眼赵朔:公子,先躲起来罢。 赵朔自从来了这边很少说话, 几乎没什么用, 但唯一的好处就是听话, 他点点头,立马去与自己带来的护卫汇合。 姬姌本也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道:我们去城墙上? 洛禾嗯了一声, 两个人脚上速度飞快,几乎是一路畅行, 城墙之上洛峙与洛泽站在一处,见两人来也没多说什么,姬姌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仿若当年场景再现。 只是如今不同,城墙之下没有那么多兵,城墙之上也不是那些荒废很久的王军。 台下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只差领军的人一声令下,投石车再次填满了石头,已经是蓄势待发。 台上洛峙叫人做好了防御,两军将领互相观望,洛峙不怒反笑:怎么,金盏延这就已经迫不及待了?褚回被派出去,现在沨都留下的也就你等宵小,你哪来的底气同我作战? 带兵的人看起来十分文弱,整个小身板立在马上,仿佛一阵风过就能将他吹倒,听到洛峙的话,他一脸轻蔑:拿下你这叛国之人,只我足矣! 洛泽道:父亲,这种人,我一拳就能将他打倒,不如让我去。 洛峙摇了摇头,只听有人来报:将军,城内有人纵火,放火之人已经自杀。 洛泽怒道:何人在我瑕关如此放肆? 是太子衍旧部。 目光一瞬间投向姬姌身上,姬姌锁着眉头,不发一言,洛禾道:父亲打算如何战? 洛峙收回目光,只是道:死战。 洛禾几乎是站在了姬姌身前,她神色坚定:若我言,父亲不如弃城。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洛禾道:城下那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但他们只是前锋,说是金盏延让他们送死的也行,主军未至,城中又有太子衍旧部乱人心,不如弃城。 父亲应该知道,金盏延不仅要瑕关,他还要你的命,瑕关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迟早要弃,况且到了这一步,我不相信父亲没有做好弃城的准备。 数万箭矢洒下,打翻了城墙之上挂着的芗王旗,洛峙终于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这座百年关隘,更换无数将领,如今还是还给了芗国,自洛峙离开,而未来数年,不知归落谁手,终将是如同洛阳一般,辉煌落幕,再也不是那个令人听来就一阵胆颤的雄关了。 芗郧两军扑空,只剩下一座空城摆在他们眼前,然后被他们毫不留情的瓜分,又起争执。 一月后,赋安城外锦王亲迎。 这些事情都不由他们负责了,锦王宫中,锦王华服以待,为锦国迎接来了一个大变数。 饭后锦王与洛峙单独相谈,洛峙还是在这锦国安了家,之后洛禾再见赵瑎,赵瑎已经与那日初见不同。 待坐定,赵瑎温笑:洛女公子果然好本事,是我当低看了。 洛禾道:当日多有冒犯,不过看来也是我小看了王陛下。 赵瑎并无架子,他坐在那里,便如同一个寻常百姓,若是不认识他的人,想来见他第一眼,也不会觉得这人是一个诸侯王。 他将沏好的茶放在洛禾身前,邀请洛禾安坐:女子孤身在外不易,况且姌殿下并不是寻常人,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交给你们,未免太过于不负责任。 未曾谢过王陛下当日劝诫,只是我与殿下一路而来,见识过太多的事情,要是真的怕了,就不会走到这里。洛禾言语之间带着几分尊敬,况且要平复乱世,当是天下人的责任,不由谁单独承担。 再说这哪里是朝夕之间就能定下的,王朝更迭,权柄交移,都是长年累月的事情,王陛下,或许自你我寿终正寝之后,这天下依旧是乱世,你信吗? 没想到,你将这些全部都看开了。赵瑎道,这天下有太多的人为和平努力,也有太多的人为自己的权势努力,天下一统最终的目的,是要让百姓安居,终止战火,要是做到这一点,权利分崩,倒也并非不可。 四国乱战,七国瓜分九州,另有无数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王,边塞草原部落更是一直想来到中原,天子在时尚且如此,更遑论天子已崩。 油灯在大殿中轻悄悄的燃着,这注定是一场恒久的长谈。 洛禾接着道:公主正统只不过是他们给自己扯过来的一块遮羞布,实际上没有这块东西,他们也依旧是要抢的,尝试过权利有多好的人,是不会轻易放下的,各国都是贪心不足,谁都明白,所以和平这个东西是不存在的。 如今世道,不过一个以战止战而已,说是一统,实际上便是以权柄压之,谁强大,谁才有说话的资格,没有人会将蝼蚁看在眼中,听从蝼蚁的言辞,他们高傲太久了,只有将他们打服了,才能让他们听得进去话。 说到底,再多的想法道理,结果依旧是举起戈矛,只是背后目的却各有不同,王陛下,想好要怎么打了吗? 赵瑎道:如今摆在锦面前的,只有结盟一条路,先前说的话虽然大多都不是真心,但锦国要是想单独与其他几国对抗,那确实是打不起的。 第137章 结盟是一,但国内也需要改变,若是想要强国,民心,土地,兵力都是关键。 锦国民心尚且齐。 并不能长久。洛禾直言不讳,我熟读锦国律法,依然觉得有几处不妥。 洛姑娘细说。 洛禾犹豫了一下,道:此言若说,比之前更加冒犯,如今只是说与王陛下听,要是日后施展,又是一番大功夫,或许会十分艰难,需要王陛下决定。 赵瑎并无多余神色,只是浅笑:自从洛峙将军来到锦国之时,这场战争我便已经踏入进去了,自是决心而战,但这决心是不是要放在此处,还要看洛姑娘接下来的话具体是什么。 洛禾闭了闭眼,这些话其实她在很早的时候就想到了,并且想说给芗王听,想说给郧王听,到了最后,却连说都没有说出口,如今终于有得见天日的机会。 洛禾却只是犹豫了一刻,便一咬牙,干脆道:首先是重农抑商,可以规定生产粮食和布帛多的免除劳役赋税,以农为本也,限制商人经营,重征商税。 赵瑎道:重农是自然,只是抑商从何说起? 洛禾:乱世之中商人大多蛇首两端,况且他们有钱,经济增长,富可敌国之时,他们又岂会甘心只当一个商人,自然就想要权柄了,毕竟钱还是可以买来很多东西的,王陛下平常或许不在意,但有些东西,不能给他们太多,统治者的王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赵瑎淡淡点头,仿佛是听进去了:这点确实,还有呢? 重新编订户口,可五家为伍,十家为什,规定居民登记各入户籍,按照户口征收军赋,登记造册。 赵瑎继续点头:此法倒也可行,只是实行起来有些麻烦。 洛禾道:我们目前还有的是时间做出改变,几国不会轻易发难,而我们只要做足准备,更多的便是力行变法了。 赵瑎嗯了一声:还有什么? 洛禾吸了一口气:废除旧世卿世禄制,奖励军功,禁止私斗,按照军功赏赐爵位。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说法,洛禾一口气说完,甚至没有解释太多,她看了一眼赵瑎的脸色,果然有变。 洛禾叹了一口气,打算今日就到此为止,要是再多说,想来赵瑎也听不进去,反而有可能逼急了赵瑎,连这点机会都没有了。 或许自己确实有些着急了。 沉默之后,洛禾打算告辞,却听赵瑎开口:此举虽有利处,但不易施行,王室公卿不会同意的。 洛禾重新坐定:所以要看王陛下决心。 赵瑎连浅笑也挂不住了,他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想必你话还没有说完,还有吗? 洛禾道:废除井田制,实行土地私有制,允许土地私有,自由买卖,统一度量衡 王陛下,虽有冒犯,但字字肺腑,王陛下若是觉得可行,我之后写好策论递上,若是不行,那我回去重新再想政策。 赵瑎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洛禾退下。 洛禾观察着赵瑎的脸色,起身告退,又被赵瑎叫住:此法,可说与相国听听。 第74章 若真的功在千秋,哪怕遭青史唾骂,也在所不惜 以正治国, 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洛禾与年过半百的姜赟相对而坐,一腔言辞十分坚定。 而这位曾经的天子太傅, 如今的锦相, 在看到洛禾递上来的策论之后, 对这位年轻的小辈倒也有了几分认可。 姜赟道:如此是有些道理, 锦国却不能只遵循这一点, 我听闻你与王陛下相谈, 又看过你的策论, 确实冒险。 洛禾正襟危坐,带着几分请教, 言语之间却并不退让:自一脚踏入乱世开始,所做的事情就已经由不得退缩, 今日不过冒险,若坐以待毙等到来日, 怕是结果已定,冒险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所以我赞成你的想法,只是你要想好, 这套旧规已经沿用近千年,朝政上下被王侯把持, 你要是想动律法, 那就是动了他们的利益, 这之后必定会引来大乱。 姜赟所言倒也不虚,这些东西他曾也想过,但终究还是没有下定决定进言。 而且这两个人心中其实都明白, 这不仅仅是要锦王配合,更是与锦国的所有权贵做斗争, 若是逼狠了他们,怕是性命难保,只是若依旧固守成规,锦国想要争,依旧悬殊太大。 洛禾轻笑一声:若是真的于后代江山社稷有助,那么一条性命又算的上什么,先辈万死不辞才有了几百年的安康,如今乱世,总要有人站出来,继续踏上先辈的道路。 相国,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风雨来时,山崩地裂,这是我们惹出来的风雨,便得由我们来扛。 若真的功在千秋,哪怕遭青史唾骂,也在所不惜。 姜赟张了张嘴,再多劝阻的话却也没有说出来,其实说到这里,他也没有其他的理由去劝阻。 只是看着如此后辈,天子所叹的仁政,想来也不会很远了。 幸哉乐哉。 姜赟眼中有几分酸涩,他道:你既都已经想好,那便去做罢,这其中祸福难测,或成或败,希望你都不要后悔。 第138章 洛禾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万死不悔,只盼相国可以在王陛下那里相助一二。 本该如此。 洛禾起身,朝着姜赟做了一辑:那晚辈告辞。 洛姑娘。姜赟开口喊了一句,你与姌殿下一路相扶,若是出了事,她会担心的。 姌殿下这几个字落在洛禾心头,千斤坠地,让洛禾一瞬间不知所措。 她话说的再信誓旦旦,却也会害怕这点。 太多事情洛禾看的都太明白,当初姬姌害怕战场之上刀剑无情,害怕她就那样在开疆拓土的道路上一去不返,所以那些隐晦的情爱,姬姌一直都当做没有看见,从不敢正面承认。 可洛禾又何尝不是。 生死在之前对于洛禾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这世间太大,太多东西都比生死要重要,洛禾只希望自己生来尽心,也死得其所。 但当生命真正的陨落在自己眼前,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奚玥与顷竹,那般女子,死时也不过几支铁箭,也不过一瞬而已。 自那之后生前事不过任他人评说。 残酷而又真实。 洛禾不住的想,要是日后自己死在了姬姌身前,那姬姌会如何呢? 这片没了她的大地又会如何? 其实也没什么想不到的,自己的策论已经交给了锦王,就算没有了自己,还会有更多想要全力促成一统的人,所以自己死了,于这片大地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只是那个自己心尖上的人,怕是要难过了。 洛禾沉痛的闭了闭眼,然后睁开:谢谢相国提醒,但我想,殿下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将生死看淡了,牺牲的人只会更多,生者还是要继续走的。 若是这样,能安慰自己,也好。 姜赟缓缓起身,他与洛禾两相对望,然后朝着洛禾弯下了腰。 洛禾心中一惊,连忙去扶,只听得这位曾经的王室老臣,如今的锦国相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道:如此,这九州大地的未来,就托付给姑娘了。 相国使不得,这天下是大家的天下,千万人期盼着一统,并非我一人能更改。 姜赟摇摇头:只是那一番下定决心的策论,便当得这一拜。 蓝天之上白云弥漫,之下数万生民,九州大地烟火略过之处,有人兴奋,有人暴怒。 锦国一片锦绣,本是闲散惯了的,但近日却突然有了改变,先是纪律严明,从官员开始严查,直到王侯身上,锦王一改闲散性子,将锦国背地里堆积的很多交易全部翻了出来。 于是仿佛预告一般,如此严查维持了一月有余,新的法令开始逐渐颁布。 先是让所有人都有些疑惑,却不至于反抗的重农抑商,到最后所有将士欢呼,却让王侯长跪锦王宫前的废令。 一时间人声鼎沸,而最先提出变法的洛禾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就如同当日所说,大乱已然掀起一角,且正在逐渐狂烈。 新法之后,赵瑎干脆避不见人,朝堂之上一片混乱,姜赟力压众人,而另一个故人也因此站在了姜赟身后,锦国朝堂勉强维系,却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一晃三月过去,洛禾从一堆竹简中抬起头,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黑了下来,洛禾将竹简整理起来放好,这才起身走到窗边。 新法推行的很不顺利,洛禾虽然早就想到会有很多人不配合,但实在是低估了人心的可怕,尤其是洛禾的身份,实在不足以让众人信服,要是没有姜赟坚定的站位,想必这新法从一开始就会作废。 只是如此下去,民众也有意见,毕竟让一个懒汉突然站起来做一大堆事情,这实在是一件太为难人的事情,但也不能逼得太狠了,物极必反,要想真正的掌握人心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洛禾叹了一口气,方才姜赟送过来的信中说,羌侯家的公子打死了一个试图造反的百姓,实际上哪里是造反呢,只是土地私有制这一条新法触动了羌侯的利益。 而那个百姓也不过是新法之中的受益者罢了。 身后仿佛传来了脚步声,然后一件外衣披在了洛禾的身上,洛禾扭头,姬姌道:又有不顺利的地方了? 洛禾点点头,姬姌站在了她的身边,两个人就如同以往一样依旧抵着肩站在一处,窗外一层薄雾,遮住了月亮,没有星子,就好像没有希望一般。 洛禾道:或许是我想的太好了,实际上这是一件十分需要时间的事情,不能急在一时。 姬姌笑了笑:今日我去洛将军府上,洛二公子一脸气愤,说付清疏在朝堂上受了气,他恨不得提剑杀了欺负付清疏的人,我就知道,你在家中一定也不容易。 朝堂之上的风云姜赟和付清疏站出来挡了一半,锦王在背后也一直疏通,但更多的言辞却是冲着你来的,这番场面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这些日子,洛禾在忙新法的事情,姬姌自知帮不上忙,便只能从锦国的军事下手,而身经百战的洛将军就在锦国,姬姌便与那边来往密切了一些。 风声鹤唳,锦国上下都知道,这场变法一点点推行下去,法令成或不成,提出法令的人都已经是眼中钉,会有很大的风险。 洛禾只能再次点头:殿下,这是一条必须要走的路,我没有任何办法阻拦,也只能顺着如今的路线继续走下去。 第139章 将自己置身于这种危险的地步,你不怕么? 洛禾朝着姬姌笑:殿下也没怕啊。 这一笑落在姬姌眼中,姬姌还能有什么办法,总归自己也是没有拿性命当回事的,到头来落到洛禾身上,自己就觉得不行,这实在是太过于无理了一点。 她只能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场。 洛禾嗯了一声,她故作思考:多注意边关的动静,尤其是郧那边。 我知道,一直看着呢,只是芗那边好像也盯着我们,我总觉得芗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洛禾道:那边最起码正同我们一样处于内乱,不会在一时半会动手,更何况他们失去了洛将军,想打也要掂量一下有没有人给他们兜底。 只是这场新法推行到现在,已经不太需要我继续掺和了,相国和付清疏很有本事,但锦王躲得时间太久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殿下,我或许要离开一趟了。 姬姌想也不想的就道:我陪着你。 洛禾勾了勾姬姌的手,轻轻摇头:风口浪尖之时,殿下不方便离开,所以这次出行,只能我去。 姬姌的眉头便皱起来了,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不方便离开锦国,但是就让洛禾单独出去,她更不放心。 姬姌问道:必须要在这个时候出去吗? 我当然知道我们如今已是四处树敌,但要完成大业,仅仅一个锦国是不够的,殿下还记得吗,我之前所说的结盟,总是要有人去游说的。 锦国那么多人,总有人去,若是连办这点事情的人都没有,那锦还是关起门来自己玩玩,然后被人一脚踹开门,直接踏平了好。 洛禾有些无奈的叹息:可这是我先提出来的建议,也只有我才明白其中细节,殿下不必担心,怎么说我也是国士,锦王不会让我一个人去的。 我知道。这些日子的紧张感让姬姌觉得十分刺激,却也有些心惊。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但是 目光对视,然后靠近,姬姌一句但是在洛禾逐渐放大的神色之前瞬间瓦解,洛禾眨了眨那双星河一般的眼睛,带着几分试探的亲昵:盛安,我会小心的,那么在我回来之后,可不可以答应我的追求? 第75章 哪怕没有未来,她也想让洛禾多一份选择 十分突然的话, 让姬姌一瞬间难以反应,就只是互相看着彼此,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姬姌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与旁的无关。 可是殿下。洛禾一咬牙, 干脆道:要是这样, 我们迟早是要分开的, 我怕到了最后我们黄泉相遇, 却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继续相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现在你也看到了, 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们同样身处危局, 你怕你先我而去,留我一人孤独, 可我也是啊,总归这辈子我也不会再有旁人了,你是生是死, 我都认定了你,所以殿下, 不必担心, 说不定你我先后下了黄泉, 还能继续做一对眷侣。 姬姌倒退了两步,背脊撞上后面摆放的一樽花盏,花盏落地, 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她下意识的蹲下身去扶, 洛禾就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然后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还是操之过急了一些。 毕竟姬姌或许从未想过这样的未来,也毕竟姬姌说过,她不会给承诺,也不会给答复。 只有自己想在危险来临之前要这么一个空名,实际上有与没有,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也都是一样的。 叹息之后,洛禾勾出了一抹很淡的微笑:夜深了,殿下休息罢。 姬姌抬头之时,洛禾便只剩下一个单薄的背影,看着有些凄凉,让姬姌十分恍惚。 她甚至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洛禾便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借口。 姬姌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只是她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东西,还是等到大局安定之后,才可以放心的许下一生的承诺。 或许是自己胆怯,可洛禾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害怕这个。 她怕这一路之上有人先离开,然后独剩一个人难过,有些感情历经的时间越长,就越发难以自持,她更害怕自己离开之后洛禾跟着一起。 哪怕没有未来,她也想让洛禾多一份选择。 亥时三刻,浓重的夜色之下,赵瑎由几个内侍护送着,偷偷的摸到了相府,与此同时,姬姌与洛禾也各自屋中收到了相府的传信。 于是一炷香之后,几个力行变法的人相聚在了相府,开始了一晚上的秉烛夜谈。 洛禾掷地有声:联署,罄,同时请郧卫,甚至邺一起,先打芗,只要将芗彻底的按死在关外,那么剩下的就是关内争斗,而不论何事,署罄都是我们最坚定的盟友,我想他们也会明白,只有我们抱团起来,才能让郧卫有几分忌惮。 赵瑎神色疲倦,他躲了三个月,其中也想了很多,大致方向和洛禾大差不差,只是还有一些小细节,需要与几人核实。 姜赟道:只是害怕联盟不成,反而内乱。 第140章 洛禾道:署罄其实不足为惧,若是要打芗,想来卫也早就迫不及待了,只是郧那边,还需要多加劝说。 所以我打算近几日就走,从署开始,一路到卫,至于郧,他们方同芗分了瑕关,按照郧王贪心不足的心思,半个瑕关满足不了他的。 赵瑎惊道:你要离开锦,带着殿下一起? 姬姌话少,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听着他们相谈国政。 洛禾摇摇头,她忍住了没有看姬姌:不,殿下还有别的要事,也不是我一人,王陛下可以多找几个国士同我一起。 这是又一场轰动九州的战争,我们不仅要保证一举将芗拿下,还要保证拿下芗之后,郧卫可以滚回他们的领地,而不是踏过我们的领土。 姜赟道:有些太快了,锦国的内政还是不稳,我们的精力不足以再挑起一场战争。 洛禾道:相国担心的有道理,所以我并不是直接去署,而是打算在锦国周边游历一番,毕竟先前我也只是从旁人口中了解,这也导致新法之中或许有很多不妥之处,此次也算做是我对新法的一些补充完善。 赵瑎道:也未尝不可,只是还是有些仓促,不如再多待些时日,等这边稳定一些再走? 洛禾笑了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王陛下看不出来么,我这是赶着逃命去呢,现在赋安的诸多王侯怕是恨不得我立马死了才好,再待下去,怕是小命难保啊。 姜赟道:如此说来,便这样定了,只是你不带着殿下,这一路而去危险更多,总要有人相伴。 说起这个,洛禾道:我心中倒是也有那么几个人选,只是还不一定,确实要看她乐不乐意。 洛禾前些日子给洛湘递了书信,到了现在洛湘也没有消息,看来是靠不住了。 她也在考虑这件事情,如今付清疏入了朝野,也是危险重重,二哥定是要护着他的。 洛禾确实也有些发愁,锦国的人她得罪的差不多了,都不方便。 赵瑎沉思了一会,道:不如还是请殿下相陪罢,只是你二人如今都是锦国不可或缺之人,身边少不了人,要是遇到其他危险,定是保命要紧。 洛禾终于还是看了姬姌一眼,姬姌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说的所有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洛禾心中又是一声长叹:不知朔公子有没有同王陛下说过,当初我们规劝家父之时,殿下曾说过要利用王城召集诸侯,这不是一个空谈。 在我四处游走促成联盟之时,我希望王陛下可以送殿下重新入王城,届时便是以王命召集诸侯,共讨芗贼, 而在这之后,王城由锦国把守,若是王陛下愿意,可迁都洛阳,这也是王陛下一统九州需要完成的事情。 或许这句话才是赵瑎从未想过的,他声音都有些震惊:迁都? 洛禾再看一眼姬姌,姬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收回目光,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毕竟那曾是天子王城,迁都于此,也更方便号召天下。 此事不必担心,想来少说半年,多来三五年都有可能,只是王陛下要有此决心,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赵瑎的目光也在看姬姌,毕竟洛阳的去留,在赵瑎的眼中,还是姬姌说了算。 姬姌淡淡嗯了一声:我没有意见,只要有需要,我随时待命。 洛禾道:那就如此,迁都之后,便是要想办法压制郧了,毕竟此战之后,与芗接壤的郧自然受益最多,不过郧王与太子估之间嫌隙颇多,或许等不到我们压制的那天,这两父子之间便会升起矛盾。 赵瑎道:说起此事,前些日子我收到郧国那边探子的来信,说是有人曾见过那日宫变之时,郧王想要见的那个人刚好在江阴城中, 郧王连夜出去找人,却没有见到那人,那人跑了,后来郧王派人去追,只知道那人出了江阴,之后的行踪便打探不出来了。 怪不得那日太子估扑了个空,只能逃出城外前往水榭,也在此遇到了逃命的顷竹奚玥。 所以是谁能让郧王连夜去见? 是那个太子估口中的私生子。 连夜去见,那私生子却跑了,这人不想见郧王,为什么? 郧王为那个人铺了那么长的一条路,甚至为了他能将太子估解决了,为什么那个私生子不想见郧王? 郧王又为何坚持将王位给一个私生子? 父子情深?还是因为愧疚? 那么那个不想见郧王的私生子又抱着什么心态? 他内心是不是恨郧王? 洛禾突然想到了那日的一处细节,一向爱财的许久儿却主动与她们做了一个与钱无关的交易,他要郧王苟延残喘的一条命 一个十分荒诞的想法在洛禾脑海中成型。 会不会,许久儿就是那个让郧王与太子估一同寻找的私生子? 这个合理又荒唐的猜测让洛禾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只是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许久儿带着那几个人如何了? 她道:能得郧王如此看重,这人身份一定不一般,很大可能就是那个私生子,若是将他拿在手里,郧王绝不会坐视不理,只是那人如此能躲,我们机会不大。 赵瑎点头道:我也派了人去找,但确实奇怪,那人的行踪实在难测。 第141章 洛禾道:若是能找到更好,若是找不到,那便也只能想其他办法,这人躲了这么久,就连郧王也难以找到,我们想找到他,想来也是一件难事。 且先如此罢,毕竟也是一个孩子。 洛禾嗯了一声:那么就此之后,锦或许可以在强国之间立足,可依旧不够,王陛下,接下来,便是要吞并署罄了。 洛禾这话说的干脆又狠厉,在她的几句言语之中,这天下已经成为了可以随她摆布的棋子,她就像是一个棋手,只管输赢,不论棋盘之上这些活生生的人是何情绪。 赵瑎不由得道:这是不是太过于无情了一些,那时他们的话语权全部在我们这里,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如何,留着他们或许还能成为一堵墙,牢牢的守着我们 这便是我要说的了。 这些家国之间不过都是互相利用,让对方更好,若是将真心给了他们,或许下一刻,这真心就是反过来挟制自己的武器。 洛禾道:王陛下或许觉得那日初见,我说的一些话只是在逼王陛下做决定,当不得真,但那其实都是我的肺腑之言,王陛下,若有一日我们尊你一声天子,这法令就不只是要改这些了,而最应该变更的,就是这分封制! 赵瑎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道:你是想要废除分封制? 第76章 但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是为了日后的和平而战。 洛禾道了句是。 天子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就是因为分封诸侯反噬了自身,若是再延续这个制度,到了最后依旧是一场大乱。 洛禾道:实际上现在所有的制度, 也都是为了归拢王权, 只有王权归拢在您手里, 就算日后他们有那个造反的心思, 也没有那个本事。 赵瑎知道洛禾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天下权势, 若真的如同洛禾所说, 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日后必定可以杜绝很多麻烦。 而这一举动, 赵瑎相信,绝对可以留存青史, 这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 就是因为如此,赵瑎更不敢冲动, 毕竟这太重要了,稍有闪失,将成为千古罪人。 姜赟却是第一个赞同道:洛姑娘说的有理, 只是这其中细节,还需要详细说来, 最好可以归于书简。 这点我也已经写好, 待明日递给两位。 洛禾说完, 继续接着之前的话道:那么拿下署罄之后,便要将郧彻底击垮了,这样东方与北方可以尽数归于我们, 之后只剩卫邺,而我们自然不能开启三朝共治, 所以,这便是一场硬仗了,但那都是之后的事情,王陛下,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内政与联盟,到此,我想说的便已经差不多了。 至于究竟如何,还请王陛下个决断罢。 事已至此,便只能坚持下去了,只是此事还需要洛姑娘操持。 洛禾道:在我离开之前,定会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相国与付公子也是搭配相宜,他二人定然可以。 洛禾姬姌如此说,赵瑎自然也不能再拦,他道:那付公子我总觉得有些耳熟,可是曾经洛阳城中那位? 洛禾点头:是他,赋安城内之事已经安排得当,王陛下且好好养兵,大战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第二日一早,有人敲响了门,姬姌方准备出门,与门口的那几人撞在了一起。 几人互相对望,然后其中一人转头就走,被姬姌几步拦在了身前:兰芯。 兰芯叹了一口气,似是十分无奈:殿下。 一刻钟后,正厅之中几人围坐,兰芯来时不止一人,寻纺和清酿不知为何也跟在了她身边 ,如今一同前来,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团圆。 洛禾姬姌坐在一处,看着有些不适应的兰芯,姬姌道:你仿佛很抵触同我见面。 兰芯本来也只是打算将人送来就走,所以才选了这么一个大清早的时间,没想到恰好很巧,姬姌这段时间都是清早出门去军营,于是就这么碰在了一起。 兰芯见自己走不掉,干脆也安分的坐了下来,她朝着姬姌露出一个十分疲惫无力的笑:殿**谅一下,见到殿下,容易让我想起几个已经逝去的人,有些徒增伤悲。 之前的猜测被摆在眼前,洛禾下意识的看着姬姌,姬姌看着兰芯,她动作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是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你说的是兰沁么?她 死了。兰芯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那日殿下走了之后,她与芗军打斗,直至身死。 果然 不好的消息总是来的很准,当时的预感成了真,姬姌心中有些痛苦。 与奚玥她们不同,当时自己一路从卫到郧,兰芯话一直很少,都是兰沁陪自己解闷,她对兰沁的感情自然更深一点。 就是因为如此,她难以想象当时那个人说的那句轻佻之言,居然成为了她们分别时的最后一语。 那时她说劳自己记挂,就算是死了也无妨了,谁又曾想到这句话居然一语成戳。 虽然兰芯说的很简短,但当时她们与太子衍缠斗,是兰芯挡住了外面数名守卫,想必那时她就已经力竭,后来又带着踏山河挡在自己面前 第142章 她为了护着自己的命,不惜赴死。 姬姌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下意识的先说了句抱歉。 兰芯摇了摇头:是芗人下的手,与殿下无关,况且我们的命都是天子给的,还给殿下,也算是值得了。 当时听洛禾说你们同兄长有关,却一直未曾问过,你们是如何与兄长相识的? 想到那个逝去的天子,兰芯更是有些伤神,她道:天子曾救济过很多孤儿,这些人被养在一起,我与兰沁闲来无事,教过他们一些武艺,在那以后卫王派刺客刺杀天子,天子听从姜太傅意见,打算派人去卫国潜伏,于是我与兰沁就这样去了卫。 之后听闻洛阳惨剧,又在卫国见殿下,就想着能够在殿下身边护佑一二也不错,却没想到之后殿下会被送去芗,太子衍于我们有仇,不论从何处来看,当时我们跟着殿下走都是最好的。 那后来你们 兰芯叹息:殿下,我虽不在殿下身边,却也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天子恩情还尽,我也大仇得报,于是便四处看了看。 姬姌嗯了一声,她姐妹二人本就与自己无关,能惦记着兄长的恩情并照顾自己一二已经算是不错,如今她也应该是自由的。 况且姬姌也从未将她们视作下人,只是有几分记挂。 她道:那这之后你打算如何? 兰芯没有回答姬姌的问题,反而看着窗外,她道:我来时见锦国上下皆兵,守卫森严,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迟早会打的。姬姌顺着她的目光看,那是洛阳的方向,但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是为了日后的和平而战。 只要是战争,就没有和平所言,只是希望来日明堂之上坐着的人,是一个如同憬天子一般的仁君。 洛禾道:锦王会是一个好天子的。 兰芯目光收回,淡淡的道:希望如此。 洛禾道:还未问过,寻纺清酿怎会同你在一处? 说起这个,兰芯神色倒是呈现出了几分怪异,她咬了咬牙:因为有一个自称我小师叔的人在江阴城外拦下了我,将人塞到了我手里,那到底是什么人? 洛禾有些惊讶:小师叔? 洛禾前几天还怀疑许久儿是郧王的私生子,如今许久儿的身份又变了变,成了兰芯的小师叔,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看着谁都认识? 是一个给了钱就能办事的人。洛禾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毕竟没有落实,说的太多反而徒添麻烦。 兰芯道:真假不知,只是他说的话与我师父有关,想来就算不是什么小师叔,也是与师父相熟的。 可否问一句你的师父是何人? 对于这个师父,兰芯显然也不愿意多说,只是道:一个不知名的刺客而已。 能教出这般武艺的徒弟,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不知名的刺客。 几人心下了然,只是没有挑明。 于是一番沉默之后,洛禾问道:你可知那人如今去了哪里? 我走时他正往越地去。 许久儿来去沉迷,确实有些难测,洛禾只是点了点头,谁知道这人又要去干什么。 她又问道:那他身旁可还有别人?比如一个少年? 兰芯摇了摇头:并未,他是独身而去的,不过你说的那个少年,清酿应该提过,他回了江阴。 回了江阴?洛禾又是一惊,当时情况,他回了江阴只能是送死。 然而转念一想,洛禾又突然可以明白岑榆的想法了,毕竟是柬城君的弟弟,有些骨气。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便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兰芯点点头,突然道:我能问一句,你们是想先打谁吗? 芗。 果然,芗可真是惹了众怒啊。兰芯轻笑了一声,那我想,我或许可以帮帮忙。 兰芯话音落地,姬姌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看着兰芯:洛禾要出远门一趟,我不便跟随,兰芯,你可否 兰芯扭头看了洛禾一眼:如今情况,你要出去? 洛禾点头:对,我有必须要出去的理由。 去哪? 先去锦国边境四处看看。洛禾道,再去署,继而转罄,然后去卫。 也行。兰芯道,我在卫有个东西,就当时顺路去拿东西罢,何时启程? 若是你没有其他事情,那便明日就走。 兰芯点头应下,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各自分开。 兰沁一路跟着洛禾,美名其曰保护,实际上就是跟着洛禾在赋安城内瞎晃。 晃着晃着就看到了在马路上瞎跑的赵倚微,赵倚微看到洛禾,开心的挥挥手,然后就朝着洛禾扑了过来。 洛禾将赵倚微接在怀中,然后被抱了起来。 小姑娘手中举着一个糖人,笑着同洛禾打招呼。 兰芯就跟在洛禾身后:听闻洛峙一家都来了赋安,这不会是你的侄女罢? 第143章 糖人在洛禾眼前晃啊晃,洛禾闻言呛了一下,咳嗽几声才道:这是锦国的小公主倚微,我家中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小侄女了。 兰芯斜眼看着洛禾:为何? 什么? 为何不会有小侄女了? 洛禾: 她记得兰芯平常不是这样的。 为何?因为生不了,洛家三个儿女,一个都生不了! 第77章 也不必告别,告别显得太过于繁琐,她宁愿将这些话留给重逢。 洛禾终究还是没有回答那句为何, 因为街角处慢悠悠的晃出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看见洛禾就走了过来,后面那个一脸无奈的跟上。 洛禾抱着赵倚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二哥, 付公子。 这人正是洛泽与付清疏。 洛泽道:听闻你要出去, 殿下不去, 谁保护你? 二哥不必挂心。洛禾看了一眼兰芯, 兰芯神色有几分奇怪的看着付清疏。 两人只是互相看了看, 但想来定是认识的, 得见故人, 付清疏那温柔的眸子中才会闪现几分往日光彩。 待几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就此分了道。 洛禾将赵倚微送到王宫中, 然后与兰芯慢悠悠的往回晃。 你与付公子认识? 提起他,兰芯态度有几分不屑:曾在洛阳有过几面之缘, 却不熟识,兰沁倒是常说起他, 说这人是一个卖弄文采的浪荡书生。 这倒是与所有人口中的付清疏都不太相同,可惜陈年往事,故人逝去的太多, 也无人说的清楚当年那个付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了。 只有这三言两语之中拼凑,可见总是和如今这个稳重之人不同。 洛禾淡淡一笑, 又听兰芯道:不过他也总说兰沁是只懂舞枪弄棒的野丫头, 想必这种评论, 也都不一定当的真。 也只有故友才能说出此般话了罢。 洛禾却没有将这个话题多说下去,毕竟只是旁人之事,又牵扯离去之人, 说的多了,就是徒增伤悲了。 她看着眼前的场景, 来来往往的人群,三言两语寒暄之间,构成了一个天下。 这天下,几载风雨飘零,又在摇摇欲坠之间,便不知明日,只看当下。 当下情形正在变好,总有人将他们拉向一个更好的明日,哪怕这个人会生死前路未明。 洛禾闭了闭眼:兰芯,走罢。 也不必告别,告别显得太过于繁琐,也太过于深情。 她宁愿将这些话留给重逢。 十日后,锦署边界。 洛禾扯下裙角处的一块布,给眼前的妇人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 四周都是血腥味,蔓延着一种腐烂的气息,疯狂的钻进人的鼻腔之中。 将随身携带的水给妇人喂了几口,洛禾这才站起身,接过兰芯手中的帕子,洛禾擦了擦手。 她看着眼前的场景,这里刚刚经历过异常交战,将军百战死,人去楼空,只剩下这些老弱病残实在不方便移动,便被抛弃在了这里自生自灭。 洛禾一路而来,能救则救。 小时候一直幻想过的场景慢慢浮现,洛禾轻声叹息,还是她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事实永远比想象残酷。 她身边兰芯抿着唇:洛姑娘,这里不会有人管的,就算你现在给他们一点好处,但这终究不是长久。 洛禾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兰芯道:若是不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长久,那就最好一点好处也不要给,尝试过好处的人只会想着更好的东西,若是贪得无厌起来,会容易为自己养出一个敌人。 洛禾嗯了一声。 远方乌鸦啼叫,人烟淡漠,洛禾眼中有着几分悲痛:你说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才是长久的安稳呢? 兰芯一愣:或许是战火彻底熄灭,又或许只是战火短暂熄灭,我们并不能确定谁想要长久,谁想要短暂。 路边的声音嘈杂,却不(w)(l)外乎是疼,饿这两个字。 洛禾下意识的捏了捏手中的一个馒头,宽大的衣袖挡住了她的手,洛禾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什么? 洛禾脚步不由的加快了几分,她说:我曾与殿下论道,说到为护十万人可杀万人,但实际上灾难来临,我甚至没有选择。 你看这些人,上位者或者说命运将他们抛弃在了这里,妻离子散,骨肉离别,我救不了万人,便干脆一人也不救 她指尖微微蜷缩,那馒头被她捏的死紧,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不过十天半个月,这座城里便连这些叫嚷疼痛的人声也不会有了,他们的命运终究逃不过死亡,死亡临头,他们又想要什么呢?怕是短暂的安康满足不了他们。 或许是一个盛世安康的承诺,哪怕这种安康不会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但于幸存的子孙后辈来说,总算是一个圆满。 人群之中走过,洛禾偷偷将那馒头塞给了一个小女孩,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如果可以,努力活下去罢。 天下总有人在为你们努力,再等等,等这场席卷九州的战火再浓烈一些,然后彻底熄灭,那就是王朝的明日了。 第144章 姐姐。那小女孩仰起头看着她,一双眼睛亮如星辰:你会救我们吗? 洛禾在女孩希冀的目光之中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们。 小女孩失落的哦了一声,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个馒头: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所以才要这样赎罪呢? 洛禾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谁都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这吃人的世道,乱的没有人性,上位者只在乎自己手中的权利,下面的人不过是权贵的玩物,肆意买卖的牺牲的物品。 这样的制度,总要重新更改。 小女孩不明白的看着洛禾。 洛禾没有再说下去,继续埋头前行了。 三日后,一封书信加急朝着赋安而去。 再三日,洛禾拆开刚到手中的信件。 赋安那边已逐渐稳定,洛禾将信烧了,继续与兰芯向远处走。 昼夜替换,洛禾所说的救不了实在只是一个托辞。 实际上她一路救治了几个懂医术的人,给了他们些银钱,让他们去买药回来,沿途下去,虽没有将所有生死边缘的人拉回来,倒也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 那个小姑娘一直跟着洛禾,也简单学了点医术,最起码可以帮忙处理伤口。 这样的日子延续了一个月,这座城内也算是有了几分活人气。 这日洛禾回了住所,拆开了最近的一封信。 洛禾离开赋安之后不久,赵瑎终于下了一个坚定的抉择,令人宰了带头作乱的羌侯,然后借着洛峙的势强行平定了一场叛乱,姜赟和付清疏力挺锦王,锦国朝野上下就算再多怒气,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步羌侯的后尘,于是只能唯锦王马首是瞻。 这番坚决可以说是为之后的行动省了不少力气时间。 赵瑎每次的信件都十分简洁,只说朝局稳定,可以开始下一步的筹谋。 至于如何稳定的,洛禾大多都是从其他人的书信中看到,赵瑎并不说这个,只是说结果,对于这个行为,洛禾倒是十分赞赏。 这过程之中赵瑎肯定不好做,联合几个外来的人动了锦国朝堂,这是一件十分有风险的事情,然而赵瑎坚持下来了,并且做到了。 书信被烧掉,洛禾眸子闪了闪,提笔写了一封信去,然后带着兰芯朝着署国出发。 走时那个小姑娘倒是十分不舍,死缠着洛禾,非要同洛禾一起去,洛禾本不想带着她,但小姑娘十分有毅力,洛禾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无可奈何之下,洛禾只能带着她一起。 又三日,周公主姌得锦王助力,带着洛峙将军从赋安出发,一路向东北而去,直取洛阳。 天子崩后,洛阳只零散留守几个四国的士兵,自然不是洛峙军队的对手。 半月后,周公主占据明堂,矛头直指芗国。 锦相国,曾经的天子太傅姜赟一纸陈词,罗列出芗国几大罪状,又明确指出若让芗北下对于关内各国的威胁,一时之间,九州各地风声鹊起。 与此同时,洛禾以锦国国士的身份,入署王宫,得知署王病重,上下朝皆由由公子凛处理。 故人相见,不需多言,便明白彼此所想。 憬天子十四年十月,天子故去已满一年,这一年跌宕,好几国因为王朝正统搞出了无数动静,一堆闹剧已无人在意,毕竟最后周公主的去处,还是回到了洛阳。 只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她身边多了一个小国的支持,而这个小国身边,又多了一个芗曾经的战神洛峙。 尽管他们再不乐意,也只能承认,有了洛峙的锦国,要攻打起来,还是需要慎之又慎。 而这个时候,一个共同的敌人被拉了出来。 洛禾简单梳洗之后,赴了公子凛的一场宴会。 宴会之上推杯换盏几遭,洛禾与公子凛闲庭漫步。 周边静谧,洛禾道:当日在柬城君府上初见,你说那时你不便回署,署国也不会承认你这个私自回国的质子,如今不过几月,署王病重,公子凛代政,公子好手段。 因为我估摸着当下时局也差不多了。姬凛轻笑,我听闻洛姑娘与殿下到了锦国之后,锦国发生了很多变化,细细打听下来,着实佩服洛姑娘的手段,虽想效仿,却没有那般决心,只能见笑了。 洛禾心道这人真是自谦。 一个人能飞快的将自己从郧国质子中摘出来,然后回国又飞快的掌控了权势,怎么说都不会是一个没有决心之人。 当日柬城君自裁,那之后我听闻柬城君的胞弟岑榆回了柬城君府上,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 第78章 她骗你的,等打完芗,她就要来打我们了 姬凛想了想, 然后他道:是我们都小瞧柬诚君的那个弟弟了。 洛禾与岑榆接触不多,却也大概明白他的想法。 也或许是因为他明白,能替他遮挡风雨的人已经死了, 所以他必须站起来。 姬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掌握了权力的他与那个柬诚君府上的下人完全不同, 或许是气质, 又或许是其他。 他并不在乎这些, 只是换了话题:洛姑娘让殿下重回洛阳, 是否有别的计策? 洛禾听着他的话, 心想这人大概是想问,她们是不是想要光复旧都, 重建周王朝。 第145章 洛禾神秘一笑:公子不妨直言。 姬凛道:也无什么可直言的,只是不论为名为利, 我如今都要为署国谋求一点好处。 那是自然。洛禾道,署锦两国一向同气连枝, 公子也知道,此次共讨芗是势在必得,难的是芗打下来之后要如何让卫郧退回去。 姬凛点点头:锦王如何打算? 只能多加敌提防, 一同抵御,我们毕竟不如他两国那般兵多将广, 便只好抱团取暖, 只希望届时他们如何, 彼此都不要袖手旁观,否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谁都没有好处。 姬凛笑道:自当如此,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只是有一事,还想请求洛姑娘帮个忙。 公子请讲。 姬凛道:眼下局势紧张,洛姑娘想必在这里留不了太久就要奔赴罄国罢。 洛禾道:公子这边若是没有问题,我隔日便走。 我见姑娘此次身边带了人,那个小姑娘,不知可否留下? 洛禾看了他一眼,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姬凛叹息道:那是我的王妹,当日我回来的时候,与她有些误会,但不论如何,她都是署国的公主,想来洛姑娘带着她也不方便,是罢。 洛禾没有说话。 能让公主与流民混在一起,若只是误会,想必这误会也太大了一些。 那姑娘跟着她的时候十分听话,洛禾也没有多问她的来历,却没想到是从署跑出去的。 她不了解姬凛,也不了解署国朝局,只是姬凛一个质子能飞快掌握局势,若是没有用些手段是不可能的。 洛禾叹了声气,听到姬凛继续开口:这毕竟是我的家事,洛姑娘不会为难罢。 洛禾摇摇头,姬凛说的没错,这毕竟是署国王室的事情,她的手再长冶也不可能伸到人家家中去。 更何况她现在代表的是锦国,正在与署国商谈合盟之事,这个关头,没必要节外生枝。 姬凛大笑道:那就祝此次讨伐旗开得胜,锦署两国友谊长存。 与署相谈比洛禾想的要顺利,毕竟当时在柬城君府中之时,姬凛表现出来的想法就与自己不谋而合。 只是洛禾看着身边的小女孩,她微微叹了叹气。 若是自己那日没有心软将那个馒头塞给她,那么或许她就不会跟着自己来到这里,也不会被姬凛留在这里。 好不容易逃出去的地方,谁又想真心回来呢。 洛禾原本是不信这些的,但自从遇到许久儿之后,她便莫名的感受到了那神乎其神的因果。 因果相连,自己的善心确实将小女孩推向火坑的关键。 她伸手抚上小女孩的头:我带不走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回来呢? 小女孩脸色不是很好,她闻言道:又要打仗了,对吗? 洛禾嗯了一声。 小女孩说:我不喜欢打仗,也不喜欢这个好多年都没有见过的哥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我相信你的目的是好的,你帮过我,我也想着能不能帮一帮你。 她抬起头:我有帮到你吗? 洛禾突然就感到眼眶有些酸,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才会有不舍。 若是她一直在府中,人间真情都摆在竹简之上,哪怕她看的再多,也是想象不到的。 洛禾也曾以为自己除了姬姌以外不会再在乎什么人了,可原来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铁石心肠,原来只要短暂的陪伴,就可以维持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 洛禾蹲在了小女孩身前,轻轻的问她:当时我说我救不了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小女孩别过头:我在想,你可真蠢。 洛禾被她说的有些哭笑不得,她哦了一声:怎么说? 若是真的救不了,那就干脆连馒头都不要给,你给的这点希望,只会让人陷入更深的绝望。 那之后怎么又跟着我了呢?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因为只有你会说我没有错。 他们都说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只有你会说不是我的错。 而且你虽然说着救不了,但还是努力去救了那些快要死的人,大人都像你这样口是心非么? 洛禾将小女孩抱在怀里,她说:或许罢,但最好不要这样觉得,用心去看,会有真正对你好的人的。 小女孩哦了一声,或许是感觉这样很别扭,她没有多说什么。 洛禾继续道:你好好活着,等我之后来接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小女孩小声说,你先好好活着罢,打起仗来谁都是很容易死的。 洛禾笑了笑,抬眼看到了向自己这边走来的姬凛,没有继续说下去。 将小女孩交给姬凛,洛禾干脆请辞,姬凛与她客套了两句,也就放了洛禾远去。 背后姬凛一脸温笑:她同你说了些什么呢? 小女孩在她怀里说不出来的难受,根本不想理他。 姬凛便又说:让我猜猜,她是不是说等打完仗就来接你? 她骗你的,等打完芗,她就要来打我们了,到那个时候,就把你推出去,让她留我一条命,如何? 第146章 小女孩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他,姬凛瞬间就笑了,他抱着小女孩转身离去。 嘴中低低念着一句话。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 马车朝着罄而去,洛禾与兰芯对坐,她抿唇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原本想着要说服署王得花些时间,却没想到署国如今的掌权者是位故人。 兰芯道: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太聪明了。洛禾有些头疼的望着车帘,或许他已经猜到了更远的事情,这可有些难办了。 兰芯道:那想办法杀了他? 洛禾笑笑:不要总是喊打喊杀的,这种聪明人想要的无非就是那点东西,总会有办法商量的。 十日后,洛禾在罄国国都见到了整装待发的军队,罄国公主一身戎装,表示罄国愿同几国一起,共讨芗贼。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一路的顺遂总让洛禾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 只是如今局势已明,唯独需要担心的,便是最不好控制的卫。 但卫与署罄不同,洛阳举起王旗,号召诸侯,卫又因姬姌之事与芗闹得不可开交,这是一场势在必得,且一定会有的战争。 洛禾并没有带兰芯去卫,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了。 有些事情就和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一般,五国联盟板上钉钉,自有人去与卫郧相交。 几经辗转,不过一月,二十万人集结在了洛阳。 先前瑕关被郧瓜分走了一半,如今正好成为了大战的缺口,十分方便进攻。 卫张检,郧吕靳连同洛峙,姬姌几人在帐中各怀心思,却又不得不共同御敌,一时之间竟搞得彼此啼笑皆非,简直是随便拉出来两个都有一点不同的故事,和矛盾。 这夜星河灿烂,吕靳找了姬姌出来,就在这曾经的天子王城之中闲逛。 两人自从上次郧国一别,到了现在,都觉得命运真是弄人。 上次相见之时,吕靳还在规劝姬姌同郧国贵妇贵女多打交道,将人限制在了江阴城中,更是规劝姬姌勿要再提战场之事。 如今却是各自应了王命,于战火燃起之地重逢,故都仍在,故人却不似从前。 几经犹豫之下,吕靳开口道:殿下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危险之路。 姬姌一笑,曾经太多的希冀都在时光之中磨灭,上次一别,姬姌便已经将不需要的东西割舍。 终究只是不同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总有一个手中戈矛会使他们你死我活,若是再计较那些人家根本不在意的情意,就真的是自己蠢了。 姬姌道:吕将军不问问我是如何离开郧国的吗? 吕靳一愣:太子估对殿下有倾慕之情,殿下离开之时他颇为伤心,郧国待殿下也不算亏待 你是觉得我不识好人心了? 第79章 殿下,我们这是在一起了么 姬姌笑嘻嘻的看着吕靳, 她的眸中仿佛也沾上了这洛阳的风雪,显得格外不真实。 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是她的家, 也是她的依仗。 有多少的恩怨情仇都被埋藏在了这里。 姬姌道:吕将军, 你当年是为了什么离开王城的, 众人一清二楚。虽说天下熙熙, 皆为利往, 天下攘攘, 皆为利来, 你为名利另投,没人可以说你不对, 但王城养育你数载,我也曾同你亲如叔侄, 你此般作为,良心可过的去?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却从一开始就将我与郧国战场隔绝开,不过就是觉得我活在郧王宫才能更好的完成你的志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所以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却也只能同你形如陌路。 吕靳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他回想起往事, 才发现早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殿下就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 姬姌此人极其看重感情,却也足够绝情。 自那以后,他说再多, 都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各地奔波, 回过头到了这里,他仿佛从未看懂过这洛阳的风雪。 吕靳道:先前种种,皆都是我之过。如今殿下回了旧都,可是打算重振王旗? 姬姌道:过些时日,你会知道的。 这话说的含糊,吕靳却也知道自己不便多问了,再多的话姬姌也不会说。 但就这句,吕靳便已经下意识的以为自己猜对了,他朝着姬姌最后行了一个周礼。 那便祝殿下早日心想事成,也请殿下保重自身,此事之后若是再见,便是生死离别之际了。 姬姌摆摆手:将军亦是。 夜晚的风还在刮,这座历经千年的古都斑驳不堪,唯有点点星火阑珊,映照着无眠之人。 被火焚烧的宫殿处处疮痍,焦黑的房梁打落在地,唯独立着的柱子仿佛伸手就能推倒。 姬姌伸手按在那只剩一半的宫墙纸上,抹了一手的焦黑。 她抬脚跨过只剩地基的门槛,曾经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已经面目全非,明堂之上什么也没有剩下 就连尸骨也没有 姬姌心中忐忑,看见这幅残景,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大火焚烧之景。 第147章 她根据记忆,慢慢的目光移到了那个高位之上,那一瞬间,王兄就好像依旧坐在明堂之上,对着她微笑。 姬姌瞬间就有些湿了眼眶。 她缓步走到那里,手指带着几分颤抖,然后放到了那焦黑的王椅之上。 与他的兄长跨越生死对视。 姬姌颤声说:兄长我回来了。 就和曾经她每次与兄长赌气离开王宫,然后又在某个时间回来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回她以微笑,告诉她欢迎回家的兄长了。 那个人再也不会回答她了。 姬姌便自己说着话:兄长安好。 这一年我遇到了你当年救济过兰沁兰芯,也遇到了王嫂的弟弟付公子,兰沁已经不在了,他们两个都在为如今朝野大局奔波。 至于我,我做了很多事情,走过了半边山水,也错信了人,做错了事,但好在身边有了一个可以相信,也可以依靠的人。 我与她一路相伴,将她视作知己,但我与她之间,却已经不止是知己那么简单了。 兄长,若是你在,你会如何看她呢?你应该会很喜欢她,她敢说敢做,与你一样,有着一颗仁心 我挺喜欢她的,只是上次分开是闹的有几分不快,也未曾来得及同她好好说句感谢。 兄长 姬姌轻轻的附在那个王椅之上,她声音发着抖,只是没有哭出泪来。 她说:我真的好想你啊,也好想她我对她说我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可我也是想与她共白首的,只是如今几国大军齐聚洛阳,下一步就是踏入沨都,在那以后还有好多好多危险的事情要做,我害怕我不能许给她一个未来,干脆就让彼此先自由,这样不论日后进退都有余地 王兄,你能告诉我,我究竟该如何,才能贪心的将所有东西全部揽在怀中吗? 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她的,只有寒夜的晚风不停的吹,敲打着残破的窗棂,好像有人回来了一样。 姬姌回过头,看见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人。 那人正冲着她笑,于是姬姌也就笑了。 我就知道,殿下回了洛阳,定是要来这里一趟的。 姬姌没站起身,只是看着洛禾朝她走来,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洛禾走到她身边,下意识的跪了下来,同她并肩:此去一路顺遂,比我想的要简单的多,只是卫那边我并未亲自接触,只盼着他们勿要横生枝节。 姬姌道:一路辛苦了。 有殿下想我,自然不苦唔,天子是不是在听,那我说这些话,会不会不太好? 洛禾说完,郑重其事的将头看向眼前,她说:天子安好,如今九州局势大好,火光重新燃起,四处生机,无数人都在期盼天明,请天子安心。 姬姌在一旁只感到心中一暖。 她学着洛禾的模样,也跪在了这里:兄长,若是不嫌,便为我们做个见证,我想同她继续走下去,只是若日后有什么风险,你也看着她点,不许让她为我如何,我也学的铁石心肠一点,只求生时,不计死后。 洛禾的目光瞬间就移向了姬姌。 姬姌一笑,顺手牵住了她沾满风霜的手:若不是她今日来了,我本还是要考虑些时日的,只是我们已经说好,等这场仗打完以后,这里便就要让给锦王做国都了,所以还是在此时定下来的好。 若我心有牵挂,或许不会那么拼命,也会想着要留一条命给我所爱之人,王兄,天下太大了,人心难测,能遇到一个真心之人不易,我不想再将这颗心分给别人了,你一定会理解我的,是吧。 姬姌拉了洛禾一把,两人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朝着昔日明堂上的天子亡魂拜了三拜。 两人缓缓起身,姬姌牵着洛禾的手:王兄不反对便是答应了,那我带着人先走了,就不打扰你安眠,待他日得胜归来,你且看着这天下如何一统罢。 风微凉,洛禾的指尖尽是姬姌身上的体温,暖意弥漫。 她被姬姌牵着走,迎面遇上几个不知是哪国的士兵,总之见到姬姌,也都面色各异的跑了。 姬姌道:就如同我说的一般,原本是想着得胜归来之后再决定的,但是你走的这三个多月,我才发现我真的好想你,洛禾,你我之间方才就算是拜过高堂了,若是你我有了牵绊,会不会更加珍惜这条命一点? 洛禾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一瞬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一路辗转,她方到洛阳,便什么也来不及考量,先四处找到了姬姌,然后就被姬姌拉着拜了一个高堂。 可实在是太好不过,也是在是太突然,突然到让她久久难以平静。 昔日万家灯火,如今只剩空巷。 这座城没有了赖以生存的百姓,只剩下无奈的空寂。 姬姌随手推开了一家空店,油灯未燃,屋中是陈朽的腐败气。 但好在味道并不重,这家店主人想必是个有远见的,收拾好屋子早早的逃路去了,所以还是整洁的。 就着夜色,姬姌拉着洛禾走了进去,然后将门一关,任谁也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两个人。 第148章 月光透过窗棂打落,天色并不明亮。 姬姌将人轻轻的按在墙上,伸手抱住了洛禾。 两颗心紧紧的贴在一起,只感到无比的炽热。 贴在耳边的呼吸声让彼此显得更加局促,洛禾脑中炸了一串串烟花之后,缓缓地回抱住了姬姌。 这个狭小的空间,一点动静都能放大数倍,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洛禾愣愣的说:殿下我们这是,在一起了么? 姬姌要比洛禾高半个头,她的下巴此刻却搭在洛禾肩上,闻言她点点头:开心吗?我总觉得有些事情是可以缓缓的,但你走之后的这些时日,我突然后悔了。 洛禾问她:后悔,什么? 姬姌道:后悔没有早点给你一个承诺,如果你在出行之中出了意外,那么那日的不欢而散,便是我们最后一次交心,这种回忆,你让我怎么心安? 盛安,我也后悔。洛禾抱着她,声音有些哽咽。 她可以理解姬姌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时到今日,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在姬姌心中的份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 这样的人,让她怎么能不心动? 洛禾笑道:但我又觉得,这样的安排真好,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了。 姬姌抱着洛禾的手紧了紧:我看过你那本书中的描红是《隰桑》,是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曰忘之洛禾,如今还需要只记在心里,烦恼哪天能忘掉吗? 洛禾轻轻摇头:我自见殿下的第一眼起,便已经忘不掉了,那以后再见殿下,就算前方是火海,我也是要闯的。 洛禾口中说的初见,姬姌事到如今依旧没有想起来,只是再见,便是芗王宫那日,她喃喃道:所以你便带着我跑了。 是啊。 月缓缓东移,屋中两人相拥,稍高的那位缓缓低头,吻上了另一位的唇。 洛阳古都,仿若花开。 第80章 这棋局之上,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多了个变数? 洛禾一语成谶, 卫国横生了一个大枝节。 当几万铁骑踏破沨都最后的防线平城时,一名卫国的士兵摘下头盔,卫国之人皆抱拳行礼。 那人正是卫王钟靖。 看到他的那一刻, 姬姌只觉得头疼。 卫王要是想来, 他们自是欢迎, 但若是偷偷摸摸的混进来, 那谁都会怀疑的他的用意。 大军在平城稍作休整, 只待第二日踏破沨都城门。 本是一路顺遂, 可谁知明明只是最后一战, 卫王却与几位将军起了一点小小的纠纷。 卫王提出,金盏延如何与他无关, 芗国的战利品他也可以全部舍弃不要,但入城之后芗国百姓的安排, 必须由他负责。 姬姌第一个提出了质疑:此战只是讨伐,芗王如今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我们的目标只是金盏延,与百姓无关。 卫王三十有二,长得肥头大耳, 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义正言辞的道:公主说的轻松,那不知攻破沨都之后, 芗国要归于谁治理, 我卫国距离芗国隔了半个九州, 要是什么好处都不给,我何必来凑这份热闹。 姬姌与他对峙:芗仍旧是自治,只是铲除了金盏延, 扶持一个傀儡上位,日后芗便彻底失去了南下的可能, 对于任何一国来说,这都是板上钉钉的好处。 卫王便不提这个,只是反问道:此次破沨都,百姓总要有人安抚,交给我又如何?难不成殿下是想要民心,日后好重新举起王旗延续王室? 姬姌冷笑一声:卫王未免操心的太多了。 卫王眯着眼睛,一脸让人恶心的笑意:殿下既然找了名头将我们聚集在了这里,最起码要真诚待人一些,总之现在还没有到沨都,要是有什么说不清楚,那大家不如就这么散了。 姬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明白卫王是故意在这里表明身份的了。 平城往下就是瑕关,再往下就是锦国,卫王嘴上说着散了,但实际上确实在用锦国来威胁姬姌。 毕竟卫王要想回到卫国,便是要路过锦国的。 姬姌突然有些后悔这次联合了卫国一起,但若是没有卫国,他们确实不会这么轻松。 邺国坐视不理,将自己隔绝在了西方,仿佛听不到外面一丝风吹草动。 联合卫是一件十分困难,并且没有选择的办法。 姬姌道:民依旧是芗的民,我不知卫王如此,是不是有别的意图。 张检在一旁幽幽劝道:殿下啊,何必闹得如此难看,不过是一城的百姓而已,大家都看着,能有什么问题,最主要的还是芗的行政大权,实在没必要在这里伤了和气。 洛峙哼道:我们的目标只是芗王宫的那几位,与百姓何干? 自然与百姓无关。卫王道,我也是累了,只是想着能做点什么,却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只要我们说好了,待我助各位踏破城门,我们便兵分两路,接下来你们要做的事情与我无关,也请各位不要在乎我所做之事,如此便可。 若是再说下去,怕就没什么必要了,在这里争论何必呢,殿下巾帼之志,也没必要同我在这种小节之上计较。 第149章 姬姌皱着眉头,下意识的觉得卫王没有什么好意。 但到了如今,也算是都说开了,姬姌必须要为大局考虑。 况且卫王说的也挑不出来什么大错,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卫王到底要做什么。 只好甩了甩袖子,将这场争论截止:都好好休息罢,明日一早,一举拿下沨都。 是夜,洛禾与姬姌在账外漫步,姬姌将今日之事尽数说给洛禾,洛禾也是皱了皱眉。 但事到如今已经成为定数,便只能如此下去,也无更改的道理。 更不能让卫王直接掉头回了卫国,那样沿途遭殃的只能是锦国。 洛禾拉着姬姌的手,轻声道:明日我不跟你们去王宫,你派几个人保护我,我去偷偷看看卫王要做什么。 姬姌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多加小心。 洛禾点点头,笑道:我会的。 次日,十万军队踏过沨都城门,卫王就如他自己之前所说,一进门就离了队。 姬姌带着一群人马直冲芗王宫。 或许金盏延知道自己死到临头,早早的令人打开了宫门,芗国的几个肱股之臣手拿国玺,已经等候在了宫门之前,唯独少了金盏延的身影。 姬姌心生诧异,只听芗国廷尉声泪俱下:我等早知今日局势,已经无力回天,如今开门献降,望殿下与各位将军善待我芗国百姓。 洛峙出声问道:金盏延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见他身影? 那廷尉看见洛峙,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话题就被一个人接了过去。 家父昨夜被歹人所害,如今尸体还在府内祠堂之前未来得及收敛,若是诸位有兴趣,可移步我府中祠堂一看。 说话的正是全身缟素的金鹊。 她垂着头,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数倍,发丝都是凌乱的。 闻言,姬姌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但到了这个时候,金盏延已死,芗国权柄移交,怎么说都应该是好事。 只是为什么金盏延会死在这个时候,会死在自己府中祠堂之中,杀他之人究竟是何用心? 如今一切不明,便只能归于芗国内乱。 姬姌一声叹息,一直听闻金盏延如何,却没想到,如今第一次见面,他便已经开不了口。 姬姌下了马,走到了金鹊身前:你果然还活着。 金鹊抬起头,那双眼睛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想来金盏延之死对她打击极大。 她道:我倒宁愿自己早些死了。 你是个惜命的人,能让你说出这种话,莫非是有什么意外之事? 金鹊突然笑出了声,她笑的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姬姌就看着她笑,心中情绪十分复杂。 金鹊笑了好长时间,然后她说:洛姐姐没跟着你过来?你把她放在哪里了?芗国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可要小心些了。 姬姌没有说话,金鹊便又道:我要回家了,殿下,你要同我去看看吗? 姬姌想了想,与洛峙交接了一下,让洛峙同吕靳带着人进去清点东西,她便跟着金鹊往金盏延的府中走去。 祠堂内燃着数盏油灯,金鹊走进去,跪在了金盏延的尸体之前。 金盏延心口有血,脸上俱是惊讶的神色,就好像对杀他的人很是意外。 如此,只能是一个金盏延都意想不到的人对他下了死手。 姬姌看着十分虔诚的金鹊,心道,该不会是她动的手罢。 金鹊好像能知道姬姌在想什么似的,她低低的说:不是我,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我的所有都系在他身上,他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姬姌走到她身边,看着金盏延的尸体,她问到:所以你其实知道是谁下的手? 金鹊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 姬姌道:就算你说出来,我或许可以为你报仇,你也不想? 金鹊朝着金盏延的地方磕了三个头,然后她直起身子,朝着姬姌摇了摇头:不想。这一切只不过是父亲信错了人,也是我信错了人,与旁人都没有关系,可说到底,是父亲欠他的,所以就不存在报仇一说。 而且姌殿下,你怎么可能是那种会为了我报仇之人呢,你只不过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想知道你这一路而来发生的所有诡异之事,顺遂之事的真相,我为什么要满足你的心思。 诡异之事,顺遂之事 姬姌突然就想到了很多东西,她道:这其中果然有你们的手笔。 金鹊又笑了,她笑着道: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大事,反正你也没死成我真是恨你啊,你为什么命这么大呢?不论如何都杀不了你,可真是让我们头疼。 姬姌烦躁的踹了金鹊一脚:你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那个人杀了你父亲,你还将他保护起来,金鹊,你对得起你父亲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金鹊被踹到在地上,她笑着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反正你尽管往前走就是了,不想让你舒坦的人迟早会出来的,你在这里问我是是没有什么用的。 她慢慢从地上爬到了金盏延的身边,然后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飞快的插入了自己的心窝。 第150章 金鹊脸上带着笑颜:就让有些事情彻底埋没,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殿下,洛禾对你可真好啊,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可真羡慕啊 话没说完,金鹊就彻底咽了气。 她做了那么多事情,从济阳城外一路跟到江阴,曾做了无数件错事,无数次从死亡之中逃脱,最后却死在了自己父亲的尸体之前,用一把匕首,了断了一切。 然后带走了姬姌最想知道的,事情的真相。 姬姌心中疑云遍布,到底是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金鹊选择了这样的路? 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拨动命运的齿轮? 这棋局之上,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多了个变数? 第81章 那是一双,被迫沉沦了很久的,疯子的眼睛 两个时辰前, 相国府。 祠堂。 金鹊站在门口,只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两道声音。 那是父亲与叔父的声音。 叔父终于愿意回家了? 金鹊有些欣喜,自己长这么大, 却从未见过叔父回家, 不说回家, 就连沨都他都不曾踏入过。 金府族中子嗣并不多, 但这并不影响金鹊左右逢源, 她从小就知道如何讨好各种各样的人, 于是在各种带有目的的亲昵之中, 她认识了金霄。 金霄是一个十分瘦弱的少年,却会给她讲很多很多故事, 那些未曾见过的山河在他口中慢慢的添上了颜色,而这个叔父就是从金霄口中了解到的。 那是一个从来没有人提起过的存在, 若不是金霄,金鹊是不会知道这个人的。 但是金霄说叔父是一个很温柔, 也很有能力的人。 他说叔父一直在外,就是为了给帮助金府,金府能走到现在, 也多亏了他在外助力。 叔父与父亲是亲兄弟,所有人都说是因为父亲继承了家族, 而叔父觉得自己留在家中帮不了太多, 于是主动离开了沨都, 只为了在外面自己闯荡,也算多了一份保障,以后若有什么事, 在外面总归是有个照应。 在这些逐渐拼凑出来的了解之中,金鹊对这个叔父有了些好感。 于是在金霄的帮助下, 她与叔父通了几封书信。 金霄说的没错,这个叔父待人和善,有什么困难在他那里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金鹊也就是这样,慢慢的依赖上了这个与父亲性格截然不同的叔父。 然后凭借着叔父的指导,一步一步走到了父亲眼前,成为了父亲眼中的,有用的孩子。 然后她开始在父亲这里询问叔父的事情,父亲原先是不乐意说的,但就在去年的时候,父亲突然喊她过去,给她讲了这位叔父的事情。 然后父亲问她,愿不愿意为了父亲,为了金府,出一趟沨都? 那是一个落雪的秋夜,洛阳大火不尽,金鹊裹着一件披风,抬头问金盏延:父亲要我去哪里? 金盏延手里捏着一封书信,他缓缓的将书信移向烛光,神色有几分异样:这一趟可能有些远,我会派人保护你,你去找你叔父,他会告诉你要干什么,一切听你叔父的安排便是。 这是她第一次出院门,也是她第一次去见那个一直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叔父,少女的欣喜埋没了对未知的恐惧。 然后她便去了东胡,又听了叔父的安排,在济阳城外等到了她这一行的目的。 金鹊没有进门,在大人商量事情的时候,自己是不应该进去的,其实自己也不应该听,但她着实好奇叔父为何在此时回来。 于是她在寒夜之中立于门外,听到了父亲的死殉。 门内晃过寒光,鲜血弥漫。 金鹊猛地推开了门,然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金盏延倒落在地,眼中是无数的诧异,而叔父就站在她面前,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金鹊与叔父对视,只觉得叔父的那双眼睛深邃异常,那是一双,被迫沉沦了很久的,疯子的眼睛。 她瞬间就感觉凉意爬满了全身。 于是风声呼啸,她只能听到自己带着颤抖的声音,伴随着如今这个荒唐的场景,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呢? 金井阑可笑的看着金鹊,扯出一个微笑。 一个与金鹊听到的,截然相反的故事,在金井阑嘴中缓缓说了出来。 原来那个所谓的主动离开,只是被逼无奈的少年一路逃亡,为了一条生路,远走他乡。 金井阑将微笑收回,然后就是淡漠,他淡漠的看着眼前的父女:你父亲将我逐出金家,逐出沨都,使我半生飘零,刀尖舔血,又见我得势百般奉承,这样的人,我为何要留他? 金鹊腿软的移到了金盏延身边,她的泪瞬间就流了出来:那么我呢?在叔父眼中,我又是什么?叔父于我这么多年的教导,我自问无时无刻不为了你尽心尽力,只为了完成你的嘱托 你很优秀,是我见过这一辈金家后代之中最能狠得下心的人,但是小鹊儿,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金井阑波澜不惊的说着足以改变金鹊所有思想的话。 你终究是他的人,在抉择之中你是不会站在我这边的,而金霄,虽然他是个废物,但好歹也是我的人,死的不明不白,我总要为他讨个公道。 第151章 在这一刻金鹊才明白什么,她抬头看着这个自己一直敬仰的叔父:当初金霄背叛家族,是为了给你做事? 金井阑擦着手中滴血的弯刀:你父亲不要的孩子,只是为了找个依靠而已,怎么能说是背叛?而且这金家族谱依旧有我的名字,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当年我被逐了出去,后来是你父亲亲自恳求着我回来的,所以啊,都是金家人,说背叛实在是太见外了。 金鹊颤抖着身子,只感觉天雷滚滚,金井阑的每句话都在她身上劈过。 她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们都打上门了,现在就在平城,距离沨都就这么一点距离,你现在杀了父亲,你是想提着父亲的尸体投诚吗? 就算父亲对不起你,但你毕竟曾在这里长大,曾在沨都生活。 原来我还在这里长大过啊。 金井阑感叹道: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在塞北的风雪中讨活路了,狼群成天的嚎,草原一望无垠,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于是多了的只有厮杀,不过我比较幸运,我在雪地里蛰伏了很久,然后救下了重伤的东胡王,我隐忍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准备,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机会。 你问我想干什么?我不知道啊,或许我只是想让金盏延死罢,我对沨都的归属没有一点想法,属于谁都没有关系,我在东胡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了这里的样子,甚至都快要忘了这里曾经如何对待过我。 但是没关系,我会一点一点的想起来,然后看着你们互相撕咬争斗,生或者死,不过都是宿命罢了。 小鹊儿,多谢你在郧国拼命了,如果有机会,我们来日再见,不过我想那个时候芗已经不存在了,这群蠢货,死了一个又一个,却忘了芗最大的危机是什么,那就随便他们吧。我走了,替我多谢你父亲今日的款待。 没有人拦着金井阑,金鹊只是在金盏延的尸体之前泣不成声,哭的流干了眼泪,就睁着眼睛看她父亲死透的尸体。 祠堂的烛火疯狂摇曳,上面的牌位被风吹的快要倾倒。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在这里,当着诸多列祖列宗的牌位,当着自己父亲的面,一把匕首,捅入了自己兄长心口。 然后时过境迁,曾经那个下令的人,也在这里,被自己的弟弟一把弯刀了结。 果真是因果报应,金鹊只觉得事到如今,对错已经难以辩论。 但这些事情落到最后,却也只是金府自己的事情,这是金鹊最后的想法。 自己家的事情,就断没有让别人插手的想法。 所以金鹊宁愿带着这些东西,保留府中最后一丝体面。 沨都城内点燃了火光,洛禾藏在角落,看着卫王的种种行为,眉间染上了几分怒气。 卫王果然不安好心,他嘴上说着不贪图什么,可实际上就是为了找机会在这城中大肆残杀。 一朝火起,卫王带着士兵沿途洗劫,放任手底下的人烧杀抢掠,自己提着剑,挨家挨户的闯。 这条街巷洛禾再熟悉不过,那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就算毅然决然选择离去,也保存着回忆的地方。 不论是好是坏,都是她难以舍弃的东西。 街上那家卖炊饼的娘子早早的死了丈夫,自此以后就一个人过,洛禾很喜欢她家的炊饼,也很喜欢那个娘子的为人。 剑锋挑破一块布上写的招牌,卫王一脚踹开了门,只见那娘子在屋中怀揣不安。 洛禾抽出自己怀中抱着的一把小匕首,摸着小门钻进了那家铺子。 她经常来这里玩,钻过自家后院就能到这家小巷,然后再摸着小门进来,帮着那娘子在铺子中做点小事,打发一二时间。 她躲在窗沿底下,在桌椅乱作一团的地方朝着那娘子露出了一个微笑。 卫王看的两眼发直,啪的一声关了门,只朝着娘子扑来。 那娘子仿佛看懂了洛禾的笑,脚尖一转,让卫王扑了个空。 洛禾咬着匕首,慢慢的往前移动。 卫王嘿嘿嘿的笑着,嘴中不清不楚的说着:那群东西不过就是利用我,什么王旗,当年天子被逼死的时候怎么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王令,狗屁的王令,一点好处都不分给我,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 不给我好处,我就自己找,小娘子,跟了孤王有什么不好,以后保管你要什么有什么,哪能让美人经历这种风吹日晒。 娘子打着手势,意思是让洛禾别出来。 洛禾摇摇头。 娘子眨了眨眼睛,笑道:听说周公主带着人打了进来,不知您是哪位? 卫王只一把扯住娘子的衣袖凑在鼻尖闻了闻:孤王自然是能给你好处的人。 话音方落,那娘子趁着卫王抱她的时候,一只手拔下了头上的木簪抵在自己脖子上。 卫王见此伸手去夺,娘子就将他往洛禾的方向引。 此时的卫王满脑子的美色,一把抓住了娘子,刚想凑近,只感觉自己背后一凉。 一把匕首从后背穿了进来,卫王喷出一口血,艰难的回头去看来人。 然后娘子两只手捏紧木簪,朝着卫王心口戳了下去。 第82章 她慢慢的爬了起来,踩着阳光一步一步向前。 第152章 卫王死的那一刻, 目光全部落在洛禾身上。 狰狞而又丑陋,然而洛禾只是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然后自此, 阴阳两隔。 娘子颤颤巍巍的将簪子松开, 她看着洛禾, 什么都没有多问, 只是说:快跑。 洛禾将匕首抽出来, 她扯了一把娘子的衣服:柳姐姐你跟我一起。 柳娘子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明明自己都吓得腿软, 但她还是推了洛禾一把:不能一起,要是我们都走了, 他们肯定会很快追上来,你自己走, 把匕首留下,这样这位就是我一个人杀的, 不会有人怀疑你,你从来的地方走。 柳姐姐洛禾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最后又开口道:对不起。 柳娘子轻轻的一笑, 就和看着自己妹妹一样:能看到你还活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用我的命换一方安宁, 我还是很乐意的, 洛禾,我的死有帮到天下吗? 洛禾也笑了笑:地上这个人叫钟靖,是如今的卫王, 柳姐姐,你帮了我大忙。 柳娘子从洛禾手里缓缓的抽出那把匕首, 她将匕首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说:那就好。 洛禾从后窗跳出去,然后拼命的向前跑,她不知自己现在要去哪里,只是跑。 脑海中抹不去的是柳娘子的笑容,那把匕首落在脖子上,洛禾便看也不敢看了。 如果我不进去,柳娘子也是要被卫王折磨死的,卫王荒淫无度,弄死的女子不计其数,所以柳娘子这样的下场,其实与自己没有关系。 可你又怎么能确定卫王不会真心爱上柳娘子,给她更好的未来呢? 况且没有你,卫王根本就不会来到这条街上。 你完全有可能救下柳娘子,但你还是将她推上了绝路。 洛禾,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呢? 因为卫王必须死。 我们没有任何拿捏卫王的筹码,而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况且卫王这样的人,他该死。 前方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一颗石子,洛禾就这样摔了一跤,于是她翻了个身抬头看天,阳光刺眼,洛禾伸手去挡。 这样好的阳光,这样好的世间,却总有人作乱。 如果手上染血,为了这冠冕堂皇的安宁,那么到最后,是不是也能洗清罪孽? 她慢慢的爬了起来,踩着阳光一步一步向前。 其实早就在卫王提出来要与其他人分开的时候,洛禾就想到卫王要做什么了。 芗王残暴,常屠城。 卫王荒淫,常淫/乱。 这两位那次出征不是闹的一城都难以安稳。 而在那个时候,洛禾就想着杀卫王了。 要杀卫王,只能从他的性情入手,从卫王踏入城门,被他手下的人引到这条巷子开始,他就已经踩进了洛禾的陷阱。 只是在层层计划之中,总是未能保全所有。 远方传来马蹄声,洛禾慢慢的走出深巷,只听见身后卫兵传来卫王薨逝的声音,而眼前,姬姌立于马上,一双星眸正望着她。 洛禾站在原地没动,然后姬姌纵马过来,朝着她伸出了手。 将洛禾拉到马上,姬姌一甩马鞭,马带着二人远去,甩开了跟在她们身后的人。 洛禾就坐在她的怀中,然后听到姬姌带着几分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洛禾,金盏延死了,金鹊也死了。 洛禾的注意力瞬间被引了过去,她有些惊讶:怎么会? 姬姌有些一言难尽:金鹊说是金盏延信错了人,终究没有说出杀金盏延之人是谁,而金鹊是自杀的,她包庇了那个杀父仇人 能让金鹊包庇的,想来只有金氏族人。洛禾想了想,道,而且这个人在金家的地位肯定不低,对金鹊也不错,否则金鹊不会隐瞒。 以金鹊的性子,若非是对家族有利之人,否则她没有必要包庇,所以那个人是谁呢? 殿下,金鹊死在哪里?我想去金氏祠堂看一眼。 若是金家的人,必定是入了族谱的,而这个人一定是洛禾不了解的人,金家那么多人,洛禾不了解的却不多。 或许祠堂会有线索。 姬姌沉默了一下,然后两人朝着金家去了。 姬姌道:金鹊,金盏延都死在祠堂里面。 洛禾一愣,突然道:这可真是巧了。 什么巧了? 洛禾道:金鹊死前虽然没有说出背后之人,但却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金府,此时人死在祠堂,就好像是害怕我们查不到似的,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杀人之人的用心 就算是要抱着惩戒之心在祠堂杀人,那么为了事后方便,也要做的干净一些,放走了金鹊,又放开了让我们查殿下,金氏祠堂没有被毁罢? 姬姌摇了摇头,洛禾道:难道是我的之前的猜想错了,祠堂并没有什么线索? 马停在金府门前,姬姌先跳了下去,然后将洛禾抱了下来: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祠堂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唯有渗入地板的鲜血再也抹不去,只好随着木板纠缠在一起,发出腐朽的气息。 第153章 洛禾看向祠堂牌位,朝着那边拜了拜,心道得罪了。 然后她走上前去,翻开了那放置在桌上的族谱。 洛禾直接从金盏延这一辈看去,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曾经被抹去,之后又被添回来的名字。 金井阑。 这人未有妻儿,只是一个单独的名字摆在哪里,与旁边子嗣众多的同辈摆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而这个名字,洛禾没有听说过。 能被逐出族谱的,怕是早些年家族恩怨,一般不会对外说明,但也偏偏是这种人,最容易杀回来报仇。 只是他的名字又被添回来过,添回来就说明他再次获得了家族认可,也可以说明他觉得家族认可是重要的,那么他为什么会和金盏延反目成仇? 这些线索实在太少了,少的洛禾只剩下怀疑,却无实证。 她抱着族谱,仔细回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有关于金家,有关于这一路而来,有关于东胡 突然,一点十分细微的枝节缓缓露了出来,微小到洛禾都觉得有些差异,但她还是飞快的回想了曾经的经历。 殿下,在东胡的时候,我曾听到楼阙归喊那个侍卫长金叔,而且当初我们在济阳城外遇到金鹊,她说她是为了访亲,刚从叔父家中离开,如果金鹊说的这个叔父,就是那个东胡的侍卫长呢?金家子嗣除非放逐出沨都,不然他们巴不得待在沨都这个安全窝里面,而金井阑,他恰好是从族谱上除过名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叫金井阑的,或许就是因为获得了东胡王的信任,然后通过东胡与金盏延暗中传递消息,获得了金盏延的信任,又重回了族谱。 洛禾看着族谱上的金井阑三个字,一点一点推想了出来,她抬眸看着姬姌:殿下,你在东胡时可与这个侍卫长有过交集? 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许多细节实在是太微不足道。 姬姌努力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并未,我只知道东胡王十分信任这个人,不过你这么一说,他看起来,确实与金盏延有几分相似之处。 洛禾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当时我便觉得以楼悼归的性子做不出来那番残害姐姐的部署,我与楼阙归谈论楼惟月死时蹊跷的时候,是那个侍卫长突然进来打断了我们,我只当做是侍卫长急着找他们的新王,可如果这其中还有其他原因呢? 姬姌道:你想说,有没有可能一切都是这个深得东胡王信任的侍卫长做的。 洛禾点头:东胡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可金家的人有。 但他图什么? 洛禾道:东胡王快死了,他必须要扶持一个听自己话,任由自己摆布的王,而楼悼归狠的下心,他不好掌控,所以他选择了楼阙归。但如果要扶楼阙归上位,那么就要先斩断所有楼阙归信任依赖之人,首先就是楼惟月,然后还有对楼阙归有威胁的楼悼归侍卫长能得到东胡王信任,那么得到楼阙归的信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们离开东胡,楼阙归肯定心有顾虑,想要派人跟着我们,派人就要经过侍卫长的手,而兰芯带着楼悼归来找我们,很有可能被侍卫长的人拦住,然后杀死楼悼归,又故意营造出一副我们与楼悼归相熟的样子,他同时也在让我们和楼阙归离心 这一番推论有理有据,两人心中当下就有了结论,只是姬姌又道:那么他为何要杀金盏延,又为何不一网打尽呢? 这点洛禾也有些疑惑,只能归根于金井阑对当年被驱逐之事还有怨气。 洛禾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金井阑很有可能就是东胡的那个侍卫长,殿下,金井阑的身世经历,必须彻查。 姬姌点点头:我会派信得过的人去查。 好。洛禾将那本族谱放回了原位,她问道:盛安,有没有兴趣,再来一趟东胡之行? 第83章 这风雪我沾,算计我来,你要干干净净 姬姌并没有多问什么, 她只是相信着洛禾,从来都没有任何质疑,就这样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看着她做任何决定。 她轻声道:何时出发? 等解决完这边的事情。洛禾道, 殿下, 卫王死了。 卫王死了? 姬姌方才一路而来, 脑中想的全部都是金家的事情, 反而忽略了沿途的怪异。 她看着洛禾:卫王怎么会死?谁杀的? 洛禾与姬姌一道往出走, 她神色飘忽不定, 只是道:卫王进城之后大肆烧杀抢掠,更是看上了一位娘子, 结果就那样死了。 洛禾说的支支吾吾的并不详细,却反而让姬姌听出了别的意思。 既如此, 那卫王就是死在了自己的贪淫之中,也算是自作孽了。 是啊。洛禾附和道。 她下意识的回避了一切, 只是偷偷盯着姬姌看。 姬姌一身盔甲,阳光之下更显明媚,而自己的算计并不应该牵扯到姬姌身上。 对于姬姌来说, 卫王死了就已经足够了,至于是如何死的, 并不重要, 这些不是姬姌应该考虑的东西。 第154章 姬姌要干干净净, 要驰骋疆场,要站在光明处成为光,带所有人走出困境。 而自己不同, 这风雪我沾,算计我来, 我为你做不能做之事,天下升平,愿有人记得你,你才是这盛世之因。 姬姌察觉到洛禾的目光,也偏头看她:怎么了?有心事? 洛禾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卫王之死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只是接下来的计划怕是又要打乱。 接下来应该是结合署罄共同将卫军送回卫国,然后吞并署罄。 如今显然要先解决的成了卫国。 洛禾继续道:如今局势是个大好的机会,只要我们可以把握住,那就可以一举歼灭卫国,只是若配合不好,也能算得上是一出引火烧身的戏码 姬姌一把将她的手拉住:你最近思虑太多了,先歇一歇。 洛禾抬头啊了一声:可是我总觉得没有机会了,有人在我们背后挖了一个大坑等着我们跳,若是我们不多加防范一些的话,可能会出大问题。 姬姌叹息道: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殿下。洛禾摇摇头,一双眼睛看着她,我觉得我没事,卫王就这么死了,留了一堆烂摊子,总要处理的。 东胡是最危险的,金井阑不论现在在哪里,但他肯定会回东胡,只是不知道楼阙归如今是什么想法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给长姐传书,让她帮忙稳定锦卫边境那边 洛禾! 姬姌喝了一声,她现在是真的觉得洛禾有些奇怪了。 现在的洛禾仿佛好像是陷入了焦虑之中,或者是在用忙碌极力的掩盖一些什么事情。 这样并不对。 这不是洛禾,洛禾何时如此过。 姬姌想了想,站定在了她面前: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吗?就算你不想告诉我,那也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我们的第一步已经顺利迈出去了,不管这个顺利背后是不是有其他原因,总归现在结果都是好的,至于其他事情,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洛禾,你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也没有害怕过这些,为什么现在会有这种想法,是你发现什么可以改变我们未来的事情了么? 洛禾没有抬头,她只是看着姬姌的裙摆:未来是不可预估的,殿下,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让这个结局更好而已。 姬姌捧起她的脸,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我知道,我一直都相信你可以做到更好,但我也一直在你身后,陪你做到更好。 洛禾忽然就没说话了。 她哦了一声,微微抿了抿唇,然后什么都没有说了。 接下来的路只是顺着姬姌的牵引向前,洛禾就好像失去了方向一般。 三日后,沨都城门前。 姬姌坐立于马上,她眼神轻蔑,就这样看着眼前的人,然后她挥了挥手。 张检,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了,卫王已死,你们这些人唯一的生路就是加入我们。 张检勉强站在城门前,他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血迹混合着汗液,在寒风中不住的滴落在地上。 他现在也知道,以自己的情况来看,如今不论他做什么,都只是负隅顽抗而已,更何况姬姌说的没错,卫王已经死了,如今在这北方的芗国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们的依靠。 可这到最后能怪谁呢? 他们早就在卫王的带领下,和姬姌他们不是同一条路了,这也是悲剧的产生。 若是卫王没有出现,那他们现在至少和姬姌站在一起,一起在这沨都的地盘上分享胜利的果实,而不是从一开始就被分开。 但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只能顺从上面的决定,走出一个又一个错误。 张检扬了扬头:姌殿下,果真一点活路都不给了? 活路一直都有,张将军,我由衷的欣赏你,也是诚心邀请你,芗只是一个开始,而刚死了王的卫国,显然已经处于风口浪尖之中了,张将军也要为自己考虑一下罢。 张检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什么了一样,然后他将目光落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吕将军,若是芗卫都落在这位殿下手中,那么你觉得她会放过郧吗? 吕靳拧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检道:我们可以合作,你保我安全回到卫国,之后郧卫可以结盟,我卫国只要在一天,就可以保证郧国安在,如何? 吕靳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张检的话。 张检见此继续道:锦芗署罄如今都有这位殿下的人,要是卫国再掌控在她手里,郧就被彻底包围了,到时候无论她是要打要杀,郧都会有损失,所以卫国这个盟友你们要是丢了,后患无穷啊! 风沙扬起,姬姌眯着眼睛,张检的确有点小聪明。 要是她们真的可以拿下卫国,那么郧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这个时候张检只能寻求合作。 人心本就难测,况且张检说的确实不错,而吕靳现在又彻底将自己当做郧国的人,处处为郧国考虑,这两人说不定还真能站在一起。 第155章 只不过问题是,她们现在想动的先不是卫国。 洛禾认为,卫国可以先乱一会,毕竟卫王那个唯一的儿子,是个真正的草包废物,而张检就这样回去,肯定会被以没有保护好卫王的理由问罪。 至于卫国接下来的统治者到底是谁,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证明,这段时间,她们可以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所以姬姌不会再多说任何话,她本来也就是吓唬一下人,并不想是将张检逼入绝境,张检有他自己的选择,这九州也有(w)(l)自己的未来。 吕靳这个时候似乎是思考好了,他偏头道:殿下,目的已经达成,我们也应该分道扬镳了,不如就让大家从哪来的回哪去罢。 姬姌一笑,没有说话,只当做是答应了。 吕靳这话的意思不过就是让她放过张检,可他不知道的是,姬姌的下一个目标从来不是卫国,而是郧国。 殿下,毕竟曾经相识一场,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果真放下了一切,决定好了自己的道路吗?郧国曾经是你最先考虑的选择,如今依旧可以欢迎你的到来。 姬姌笑了笑:吕将军,我一直有点好奇,郧王好像并没有那么看重你,你好像也并不是十分效忠郧王,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吕靳没想到姬姌会如此问,他愣了一下,然后道:我只是将希望寄托在了郧国身上,仅此而已。 姬姌仿若恍然大悟一般的道:所以你效忠的,一直都是太子估对吗?怪不得你会推荐我去结识太子良娣。 吕靳静默了一会,然后道:太子估足够狠心,一个君王,甚至于天子,若是狠不下心,是难以成事的。 与虎谋皮,我言尽于此,吕将军自己小心罢。 说罢,姬姌扬鞭而去,再没有看吕靳甚至于张检一眼。 平城,一名白衣女子腰间挂着剑,正在与身旁之人言笑晏晏。 漠阳公主,久违了。 漠阳一身盔甲,显然是方从战场上下来,她将腰间的剑取下来拍在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碗桌上的烈酒一饮而下,然后才慢慢开口。 久违,你换新剑了? 白衣女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然后耸耸肩:之前那把用不了,本来想找人打造一把,结果没想到遇到了个故友,干脆就抢了一把剑过来,如何?我这剑看着怎么样? 漠阳点点头:是把好剑,能让你动手抢的,一般都是好东西,可否借我看看? 白衣女子将剑抛给漠阳,漠阳仔细打量了一番剑鞘,又抽出剑细看,然后道:果然是好东西,不过你这剑鞘与剑身,仿佛不是出自一个人手中的。 没办法,抢的时候那铁匠只打造了剑身,并无剑鞘。 漠阳摇摇头:真是可惜,不过如此搭配,也不算浪费了这把宝剑。 她将剑又丢回去,然后道:你之前传书让我帮助这位周殿下,莫不是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洛湘。 第84章 我从来都没有做出任何选择 洛湘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没有做出任何选择, 甚至于我现在的立场都十分摇摆不定,所以我在这山川四处走了走,试图去寻找一个属于我的答案。 漠阳道:你寻找了数年答案, 却还是没有定论?这不像你。 可毕竟在这一刻, 洛湘突然有些迷茫, 她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概是过了好久, 她才重新开口: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我, 或许这些年来, 我一直都在寻找真正的自己而已。 漠阳笑了笑,她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那么见青山呢?我以为这就是你的决定了。 洛湘一只手在那剑鞘上抚过:浮云遮望眼, 梦里见青山这不是我取的名字。 呦,好诗啊。漠阳朝着洛湘扬扬头, 示意她坐下说话。 洛湘没有理她,只是斜斜的靠着房内的柱子。 漠阳也没有继续示意什么, 只是道:那么这个不符合你的名字是谁取得呢?一个不是十分了解你,却能让你为之动情的人,我以为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了。 洛湘将剑挂在腰间, 抬头想了想,然后笑道:我曾经也以为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了, 只不过我发现, 有的人比想象中的可爱。 漠阳挑了挑眉:哦?所以我猜猜, 那个人是前段时间沿着锦国一路找到我罄国的,洛姑娘? 洛湘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漠阳道:让我帮周公主也是为了那个洛姑娘?洛湘, 这人是你妹妹罢,你居然被亲情牵扯住了, 真是好玩啊。 我被什么牵扯住就不劳漠阳公主费心了,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真心劝你,看好罄国那点地方罢。 漠阳摆摆手,丝毫不在意一般:你知道,罄国如何我并不是十分关心,只要新天子可以让我信服,那么我的家国就是天下的家国。 洛湘嗯了一声。 不过那位洛姑娘如果是你在乎的人,那我倒是可以再卖你一个消息。 第156章 洛湘道:说说看。 漠阳道:在你妹妹来之前,有一个男人曾找过我,和你妹妹的要求差不多,也是让我帮助周公主打下沨都。 你也知道,没有名姓之人我一般都不予理睬,所以那个不愿意透露自己信息的男人,到最后还是告诉了我他的名字,金井阑,一个不错的名字。 洛湘眨了一下眼睛,仿佛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又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有印象,于是干脆放弃。 她道:既然有人助攻不是更好,这边事了了,你也要回去了罢。 漠阳给自己倒着酒,闻言道:我也可以为了你留下啊。 洛湘声音几乎没有感情:我不是为了见洛禾留在这里的。 哎呀,被你识破了,主要是我上次不知道她是你妹妹,不过是不是你妹妹都不重要,我就是想了解一下能牵动你的人究竟是什么性情。 洛湘岔开了话题:你要是真的不在意罄国,不如干脆让老头子交了国玺,俯首称臣,也为这九州一统的事业出点力。 这明显是一句嘲讽的话,但漠阳居然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老头子抱着国玺不放,要等火烧到宫门口才行,我劝不了,让他安静等死罢。 洛湘无所谓磬王等不等死,反正都只不过是她转移话题的一个借口而已。 她点点头,然后道:那我就先走了。 唉等等。漠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所以你既不是来等我的,也不是来等你妹妹的,那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洛湘唔了一声:逮个人帮忙办点事,事交代完了自然就要走了。 漠阳一脸失落:果然见我只是顺带啊。 洛湘耸耸肩:谁说不是呢。 漠阳道: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洛湘已经转了身,她朝着漠阳挥了挥手:不是无情 漠阳轻车熟路的接道:只是感情不在我身上而已,赶紧滚吧你! 洛湘笑笑,大步走了出去。 又一日,大军各回各国,各找各王。 洛禾和姬姌商量,由姬姌跟着洛峙先回赋安复命,而自己先行离队,在平城等姬姌过来。 姬姌带走了洛禾有关于迁都的策论,洛禾就暂时住在了平城,任由每天信鸽进出无数,大多带来的都是一些大同小异的事情。 她不想留在沨都,也不想远离沨都,要调查金井阑,就只有平城离的最近。 这座曾经逃离时没有走进来的城,终究在这一刻,还是开着城门迎接了自己的到来。 她没有忍住,还是给洛湘写了信,却得到了洛湘一日前已经离开平城的消息。 自家长姐逍遥惯了,总有自己的目的,来无影去无踪,洛禾也没有将希望加在她身上,只是继续自己手上的事情。 次日,洛禾没有等来姬姌,却先等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看似赶了很久的路,身上沾着尘土,进门之后先要了水。 洛禾看着他的样子,将他与那日离开江阴之时在茶馆遇到的人对上了号。 付致。 他曾出现江阴,说是受人所托,那么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注定? 这枚棋子是当初洛湘送到自己手里的,自己却一直没有明白用在何处,只能与其保持简单的联系。 但或许,今日相见,洛湘为什么要将人派过来,会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朝着付致轻笑:公子致,百闻不如一见。 付致喝完水,这才与洛禾对视:洛湘的妹妹,上次见面匆忙,你还能记得我? 洛禾伸出手请付致坐了:我也就剩下这点本事了,之前百般相邀你都不肯再见,如今怎么来了这里? 付致道:依旧是受人所托,帮完忙就走。 这个所托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洛湘。 洛禾只能叹息,看来自己真的是越来越亏欠洛湘了。 也不知道要如何还。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看着付致:长姐有没有说过要你如何帮忙? 付致摇头:帮什么忙不应该是你考虑的事情吗? 洛禾想了想,道:我同殿下过几日要去东胡一趟,不知你可愿意一同前往? 本以为付致会干脆答应或者拒绝,谁知道付致却有些意外:去东胡?去东胡干什么,你们与东胡还有些交集? 他这个反应已经很明显的告诉洛禾他与东胡曾经有过牵扯。 一个曾经在洛阳风花雪月的翩翩公子,为什么会和东胡有牵扯? 在这一瞬间,洛禾仿佛明白了什么。 洛湘将人送到她眼前,而这就是破局关键。 她看着付致:你认识金井阑? 这几乎已经是和付致挑明了说。 金井阑的名字一出来,付致莫名的抖了一下,他看着洛禾,反问道:你们在调查他? 洛禾干脆的道了一句是:我怀疑他和一些事情有牵扯,你如果认识他,我希望能在你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付致没说话,眼睛四处乱看,洛禾也没说话,只是盯着付致。 第157章 许久之后,付致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如果有可能挽回的话,我希望你们可以放弃和他的纠缠,反正他也不会干涉到你之后的行动,没必要与他有牵扯。 这就有意思了。 洛禾眯了眯眼睛,看着付致,这个人曾经的公子名声到如今已经剩不下太多。 或许洛阳出来的人,所有声名到了现在都已经化作尘土,不如柬诚君来的威慑力大。 只有曾经听过的人,了解过的人,才会知道,洛阳出来的人不是草包,不是废物,也不是一个虚名。 付致的本事她现在还没有看到太多,但当时茶馆一见,那次救命之事,便足以让洛禾给予他一些信任。 那么为什么,金井阑到底曾与他有过什么样的交集,能让他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几分害怕。 洛禾道:如果只是没有牵扯,那你未免想的简单了一些,他杀人嫁祸我们,控制东胡王对我们一路追杀,让金鹊一路而来不惜所有代价杀殿下,如今又莫名其妙的在沨都了结了金盏延,如果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那他将是我行动路上最大的一个阻碍。 我不会留这样的漏洞在身边的,金井阑这个人,我一定要和他斗一斗,免得他什么时候跳出来在我背后捅我一刀。 付致在这个时候仿佛也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所以洛湘从一开始找我,就是为了让我提供出有关于金井阑的线索?她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你与金井阑必定有这么一战了! 这些话顺着付致嘴里说出来,让洛禾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一些想法。 如果她没想错,洛湘知道的一定不止这些,但洛湘能帮助她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她不禁去想,洛湘这些年四处游历,到底都见识了一些什么东西,结识了一些什么人? 她现在透露出来的很多东西,足以解开自己心中一时的困惑,却也足以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困惑。 洛湘,长姐,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还有多少想法。 你的这些安排,又到底,是不是为了帮我? 第85章 不论是我,还是你,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她抬眸去看付致:所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这趟行程都要加一个你的身影了。 付致仿佛是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他道:如果我将我所知道的,且对你有用的消息全部告诉你, 那么我去不去, 其实都无关紧要罢, 是不是? 付公子。洛禾含笑看她, 我想了一下你的所有经历, 又结合长姐所说的话, 你若是与东胡有牵扯, 只有一个时间点。 你八年前离开洛阳,七年前出现在江阴, 于是这其中一年,也只有这一年, 你的行踪成了迷,而偏偏长姐告诉了我一些东西, 所以这段时间你应该是同那群刺客走了的,怎么,那群刺客来自东胡? 付致瞬间就说不出话了, 洛禾的猜测几乎完全符合。 若是猜到这里,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猜了。 付致不由的道:洛姑娘, 够了。 洛禾咧开嘴一笑, 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 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况且自己与付致也并不是很熟,日后还是需要互相合作的。 我与殿下入江阴时曾遭遇过一波刺杀, 刺杀的人脸上皆有一个怪异的刺青。 她从桌上找出一封书简,展开之后摆放在付致眼前, 上面的图案正是那日洛禾誊抄下来的,弯刀混合着奇异文字刺青样式。 付致看到这个图案的第一眼就已经明白了,他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道了出来。 弯刀图案大多出现在草原游牧名族,至于这图案是金井阑自己搞出来的明堂,我并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却可以明确告诉你,此事与金井阑脱不开关系,金井阑暗中养这批人已经很久了,这些人如今渗透各国,但只听金井阑一个人的吩咐。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洛禾点点头,果然如此,金鹊一路上听从金井阑的吩咐,一直在找杀姬姌的办法。 只是,洛禾想不通一个金井阑非要杀人的理由。 若说是她们的出现换得了楼阙归的信任,从而导致楼阙归不受他的控制,那么她们现在已经出了东胡,或许再也不会去到那个地方,金井阑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又要栽赃给柬城君? 所以这件事情是金井阑的吩咐,还是金盏延的吩咐,又或者是金鹊自己的想法? 洛禾叹出一口气,然后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件事情之上。 然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联合东胡的人一起杀姬姌是金井阑的打算,栽赃嫁祸柬城君是金盏延的想法。 金盏延曾对柬城君十分看重,一直觉得柬城君是文坛名流之典范,多次相邀被拒,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想杀了柬城君,不仅要杀,还要在杀之前毁掉他的所有名声。 毕竟得不到的,不如全部毁掉,柬城君的存在无疑增强了郧国一部分的团结,倒是个好计划。 至于后来金鹊在江阴的所有刺杀行动,都是金盏延的手笔,又或许是金盏延与金井阑共同手笔。 而只杀姬姌,却留自己一命,是金盏延的想法,至于金鹊 洛禾嗤笑一声,在这场计划之中,金鹊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这两位长辈为了完成目的一枚棋子而已。 第158章 金鹊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存在,一枚棋子,不应该会有自己的思想。 真是可怜可悲又可笑。 或许金鹊活着的这十几年以来,唯独只有自杀在祠堂的那一刻,是真正自由的罢。 那么其实从一开始,金盏延与金井阑的计划就有分歧,所以金井阑的目的是什么,他所做的到底又有多少? 若是金井阑此刻还想杀姬姌,那就说明他并不满足于东胡那个地方,他也是想参与这场九州风云之中他也想夺天子位吗? 可他那样的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论身份,他如今展现出来的所有手段,都完全不符合一个天子的行为。 现在需要知道的是,金井阑在背后还做了什么事情。 她脑中仿佛被迷雾掩盖,完全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场景,只能知道,金井阑是一个强敌劲敌。 洛禾起身:我知道了,殿下过几日就会来,付公子暂时在平城歇息几日罢。 付致道:所以你们还是决定要去东胡? 洛禾坚定道:东胡是必须要去的,我说了,这条路上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要是有,就必须全力解决掉,你也看到了,九州大地新的希望就在眼前,我之后会奋力让这个希望成为现实,而不是在这里凭借从别人嘴中了解到的东西,就轻易的将自己建立的希望又亲手摧毁,这样简直就是蠢到家了。要知道,不论是我,还是你,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想法,付致被洛禾说的哑口无言,只觉得洛家的人果然都是有些疯的,洛湘如此,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洛禾更是如此。 他起身,只觉得自己上了一艘贼船,现在想要下来,就只能自己跳入水中,可水太深了,水流湍急,若是就这么跳下去,只会被卷入漩涡,然后无情的淹死。 他几乎是快要后悔自己当时答应了洛湘的话,但没有办法,现在他能做的,只是顺着这艘船,或者顺利抵达岸边,或者随着船撞上大山。 自己不是掌舵人,只是一个见证者,眼睁睁的看着事情走向一个未知的结局。 付致道:行,但金井阑在东胡部署多年,那里几乎都是他的人,你们要是想要在他的地盘打败他,那就随时做好送命的准备。 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也准备的更明白。 一直信鸽落在窗边,洛禾随手取下那封传信,她展开绢布,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洛湘的字。 寥寥几笔文字,却让洛禾更加惊奇。 那信上说,金井阑曾经做了一件和洛禾一样的事情,他也曾游走几国,鼓动他们跟随姬姌的脚步,一同讨伐芗。 绢布置于火上,洛禾目光逐渐深邃,如果这是金井阑的目的,那么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于割裂。 一边追杀着姬姌,一边帮助着姬姌。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洛禾目光凝聚在天边一抹云彩之上,那天仿佛被火染过一样,晚霞红的吓人。 洛禾只知道,自己是越来越期待和这人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了。 如此一个割裂之人的目标,或许是所有人都难以想象的到的。 会是什么呢? 七日后,一阵马蹄声扬起尘土,姬姌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平城,成功与洛禾汇合,一群人开始朝着东胡出发。 这条曾经的逃亡之路,当时狼狈不堪,只顾着跑,如今再次走过,已然是天差地别。 姬姌带着洛禾干脆钻到了马车里面,两人许久未见,在马车内亲亲抱抱,外面付致骑着马,简直不理解她们的想法。 姬姌抱着洛禾,轻声道:我与锦王相谈之后,他已经答应了迁都,洛阳如今一切都在整顿之中,可惜南宫再也恢复不了了,不过毕竟南宫日后也不属于姬氏,就让锦王他们去打造罢。 洛禾就靠在她的肩上,闻言她抬头问道:殿下,你曾说人不论走过多少地方,在她心中也不会有一处地方,可以抵得过记忆里的故土,那么将洛阳南宫让出,你会有不舍吗? 姬姌这次没有干脆的回答她,反而是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不是圣人,无法做到真正的大度,但是换个角度想一下,我舍不得的到底是故土,还是故人呢?就算我将洛阳占为己有,指挥一群人构建出一个和当年一般无二的南宫,曾经的人却也不会回来了,那个新的南宫什么都有,但再也不会有当年的任何一个人了。所以其实我心中的故土其实早就已经不在了,但它也在,它会永远活在的我的记忆深处,只要我还记得,他们就不算完全消逝在这人间,这也就足够了,况且比起他们,我眼前的人,显然更加重要。那么你呢,沨都彻底沦陷,芗王病死床榻,新的王坚持不了多久,芗就会彻底纳入锦的版图,你的故土也回不去了,你会难过吗? 洛禾摇摇头:不会,若说家人,他们如今已经全部齐聚在锦国,若是故土 若是故土,她早在入沨都杀卫王的那天,就已经亲手将自己的故土毁于一旦。 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想那个所谓的家园呢? 我对故土并无留恋,而且现在的一切都在随着我们的构想前进,这才是让我心满意足的根本。 最遥远的梦想即将成为现实,而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日子呢? 第159章 那里有比这更好的日子呢? 车队一路上并无太多阻碍,他们人不多,就这样踏入了东胡的地方。 记忆仿佛就在眼前的,当初在东胡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惊心动魄,步步危机,却未曾想,那些经历之中,真正的危机从未被人察觉。 和洛禾想的一样,金井阑并不在东胡,就和当年一样,她们在东胡第一个见到的人,依旧是楼阙归。 楼阙归一身戎装,骑在马上,背后背着弓箭,手里是一只狐狸,显然是刚打猎归来。 他看见姬姌洛禾的第一眼,瞳孔都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下令将两人绑了。 她们身边跟了四个人,见状就要拔剑,被姬姌制止住了。 两人被带到楼阙归的营帐,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曾经相熟过的三个人,就此对视。 相别一年,楼阙归个头比当初高了不少,他额头上出现了一个一直宽的疤,也是少年肆意的年纪,他却比当初更加粗糙,甚至有了微微的胡茬。 看着倒像是褪去了青涩,真正有了一个草原王的感觉。 楼阙归卸下身上的弓箭,然后举起弓,搭了一支箭,就看着两人,露出了一个神色诡异的笑:你二人居然还敢回来 第86章 你是想拿我们当你的刀,借刀杀人? 洛禾看着她, 完全没有一丝惧怕,甚至就连楼阙归此刻的神情,她也好像早就猜到了一般。 当日离别时你我还能道一句珍重, 怎么如今就要打要杀了? 楼阙归依旧搭着箭, 闻言他挑了挑眉:你们说呢? 洛禾摇了摇头, 她故作思考, 然后道:初见合作之时, 我曾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不想那之后你竟越来越笨。 楼阙归搭弓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似乎是咬了咬牙: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禾似乎是又犹豫了一下:楼阙归,你真的想不明白吗?还是说我真的高估你了。 箭快要离开弓弦, 就在这一刻,姬姌手上的绳子挣开, 她一个箭步冲到了楼阙归身边,飞快的缴了楼阙归手里的弓箭丢到一边, 然后将楼阙归按在了柱子上。 楼阙归扭头瞪了一眼洛禾:你拖延时间? 只是其一。 洛禾轻声笑道:其二就是,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蠢,怪不得能被人掌控玩弄这么多年。 洛禾! 洛禾悠闲地站在地上, 就看着有些恼羞成怒的楼阙归,她道, 那么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吗? 楼阙归知道自己对上姬姌没有什么好结果, 他挣扎了一下:你们现在并不像和我好好聊聊的样子。 洛禾无奈的叹息一声:毕竟你方才也不像是可以和我们好好聊聊的样子, 但你要明白,我们只有合作才可以双赢。 洛禾,我曾经也以为你们是真心助我的, 但显然有其他的目的,是你们。 洛禾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如同看一个蠢货一般的看着楼阙归: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事情,所以坐下来好好聊聊,我觉得我们之间肯定有不小的误会。 楼阙归被死死的按着,根本没有办法,他在喊人和坐下来聊聊之间考虑了一下,没有考虑出来一个结果,只能又道:我不相信你们了,尤其是你,你若要骗我,实在是太简单了。 洛禾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在逗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一般。 她放轻了语气,甚至有几分无奈:我想不出来任何一个你不相信我们的理由,毕竟曾经我们为你做的事情是真的,所以是因为楼悼归吗? 楼阙归没好气的道:可你们当时的行动没有和我商量,你们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性命。 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当时我们认识一月都不到,合作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你为什么还在计较这件事情呢?是有人在你面前反复提起过吗?是你身边的人? 洛禾这句话完全是在套楼阙归的话了。 楼阙归拧着眉:楼悼归的事情,我希望你们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现在松开我。 这就是说通了,洛禾给了姬姌一个眼神,姬姌放开了楼阙归,然后走过来帮洛禾解开了绳子。 三个人就围坐在在桌前,洛禾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一个解释的,不止楼悼归,还有其他的人,我也可以给你一个解释,但问题是,你相不相信我说的。 楼阙归道:你说出来,真假我自然会判断。 洛禾想了想,干脆的将最重要,也是最能牵动楼阙归的事情说了出来:楼帷月的死与楼悼归几乎没有关系。 这句话显然让楼阙归有了很激烈的反应:你之前就如此说过了!我明白了,你之前就想保下楼悼归,我居然现在才想明白,楼悼归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导致他都已经死了你还要为他说话! 洛禾无奈的看着他:这件事情与你姐姐有关,你真的不愿想明白吗?你为你的理由找了无数个借口,现在这个可以威胁你的人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动摇你的地位,你却将自己困了起来,为什么呢? 我很好奇,那个正确的答案就快要破土而出了,你为什么要在上面又加一层土呢?因为你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没有死,你害怕的其实不是楼悼归,是那个背后的人吗? 第160章 楼阙归方才的动作好像下一刻就要喊人了,但听到这句话,他又稳定了下来。 真正的话题好像在这一刻才开始展开,楼阙归安分的坐好,就看着洛禾:你是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惭愧,本来应该在很久之前就猜到的,却一直拖到了付公子告诉我金井阑背后有一个大组织的时候才彻底想明白。 洛禾道:之前只要提起楼悼归你就十分激动,这何尝又不是在骗自己不要深究呢,可惜到了最后,只有楼悼归是个真正的傻子。 所以你现在来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呢?他与你们也结了仇? 是啊,不过我很庆幸,最起码你并不蠢,没有被金井阑控制。 楼阙归嗤笑一声:你庆幸的有点早,我现在处于完全被架空的状态,帮不上你们任何忙,而你们想要找的那个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往这边赶来了。 洛禾摇摇头:我想听听有关于金井阑的事情,告诉我们,这样就算是帮了我们了。 楼阙归看着洛禾有些认真的神色,然后道:他很奇怪。 奇怪? 是。楼阙归靠在椅子上,他来东胡很久了,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小时候他会带着我出去狩猎,与我关系也算不错。 他一直都是我父亲身边的人,我不明白他,只知道他立了很多功,却一直站在侍卫长的位置上不愿意下来,之后我明白了,他在这个位置,就是因为这个位置最容易做一些小安排,也很安全,又可以随时接近东胡王。 洛禾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所以他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掌控东胡,但只要是人,有这样的想法根本就不奇怪。 对啊,这当然不奇怪,有巨大的权利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为了这个权力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所以重点是什么? 重点?楼阙归突然笑了起来,重点是,他杀了楼帷月之后,将他所做的一切全部亲口告诉了我,然后他差点杀了我,要不是当时楼悼归路过听到了我的声音,那天我绝对会死在他手里。 这确实已经和洛禾猜的事情发生了一些悖论。 洛禾道:他杀楼帷月不是为了斩断你身边所有的依靠,好能在你上位之后通过控制你掌握东胡吗?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啊,而且之后的事情确实也是如此进行的,所以你能猜到他想做什么吗?你根本看不透他,一个让你看不透的人,你又如何能想到对付他的手段呢? 洛禾皱着眉,她想了一会,然后诚实的道:我目前确实不知道。 现在看看,这一路而来所有诡异背后的矛盾,并不是有很多个人,而是因为这背后之人本来就是一个矛盾之人。 可就如同楼阙归所言,这么一个矛盾之人,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解释的话,洛禾觉得,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如今的金井阑,那就是,他疯了。 除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才会四处插一脚,哪里都有他的身影,却怎么都看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楼阙归道: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根本不需要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要他死了,他不管想做什么,根本都不重要,对罢。 洛禾方才垂眸思考,如今听到楼阙归的话,她抬起眼眸:你是想拿我们当你的刀,借刀杀人? 楼阙归笑笑:也不能这么说,想来你们这次到东胡的目标就是金井阑,那么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为什么不能再次合作呢? 洛禾道:你早就知道金井阑的事情,你自己为什么不想办法杀了他? 楼阙归叹息道:因为没有机会 ,我身边有很多他的人,他几乎堵死了我所有的路,而且现在的东胡根本就不听我的,我就算侥幸杀了他,下一刻也会被他的人弄死,但你们不一样。 洛禾干脆的道:是,我们杀了金井阑,你就会打着为他报仇的名号,将他的人集结起来,然后顺势杀了我们,这样你就可以彻底带领这群人掌控东胡了,楼阙归,我不蠢,你要是非要用你的思想来思考我的行动,那么你绝对是第一个死的。 楼阙归有些无奈: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我觉得我说的没错,难道你们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和我吵一架,知道他金井阑一点往事,然后又离开吗? 所以你有什么部署,合作讲究一个开诚布公,要是遮遮掩掩,那就没有意思,也没有必要了。 我没有办法。楼阙归干脆的摇头,在这之前,我甚至一直在想,要是有一天他可以莫名其妙的自杀就好了,这样岂不是万事大吉。 将希望寄托在做梦身上,我还真是高估你了嘶 如果一个人真的疯了,那莫名其妙的自杀,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 洛禾道:金井阑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杀他了? 洛禾笑了笑:我想和他好好聊聊,如果一个人每走一步都能布好后面的局,并且可以保证自己的每一个计划都可以完美的实施,那这种人确实太厉害了,说不定我可以向他请教一下,你说他会不会教我一些本领? 第161章 第87章 但我落子无悔,只要不回头,那我就永远也不会错 楼阙归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洛禾:你和那个疯子有什么好聊的? 这句话让洛禾缓缓看向了楼阙归:疯子? 楼阙归大概是没有想到洛禾的重点会放到这里,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一个性格阴晴不定,做事大相悖论的人, 不是疯子还能是什么? 洛禾道:或许罢, 但有时候, 偏偏一个疯子才是懂得最多的。 楼阙归只觉得洛禾也疯了。 塞北的风一向骇人, 又是一年寒冬, 洛禾身上的衣物添了不少。 经过许久奔波, 洛禾的身体竟奇迹般的好了许多。 几日前洛湘给她的书信中带了东西, 是几颗药丸,请人看了之后, 说是可以在关键时刻救命的良药,洛禾一直随身带着。 与楼阙归相谈一番之后其实并没有得到什么计划, 洛禾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亲眼见见有可能是疯子的金井阑。 当天下午,洛禾在营帐外见到了匆匆赶来的金井阑。 东胡的侍卫长。 这人长的十分普通, 丢进人群之中一瞬间就能被埋没,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他径直朝着两人走过来,仿佛是早就预料到洛禾姬姌会来, 他一点意外的表情也没有露出,反而还朝着两人打了个招呼。 来了? 这话说的十分熟稔, 不知道的人或许会以为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打完招呼他就走去了楼阙归的营长, 洛禾姬姌直接跟了上去。 洛禾道:久仰。 不必客气, 给你们的礼物收到了吗? 礼物? 洛禾第一时间想到了祠堂那两具凉透了的尸体。 她收敛着自己的表情:你是说你的兄长还有侄女? 金井阑哦了一声,他掀开帘子的手在空中悬了悬,似乎是觉得这两个称呼实在是太过于久违, 他一瞬间居然露出了几分迷茫的表情。 只有一瞬。 然后他道:是啊,开心吗? 洛禾站在他身边, 一只手攥住了另一边帘子,闻言轻道:他死了,我为什么要开心? 金井阑眼底含着笑意:难道我猜错了,你并不想让他们死? 洛禾微微摇头: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 愿闻其详。 有没有可能,我不开心是因为他没有死在我的手上。 是吗?!金井阑挑了一下眉,继而一脸无奈,那可真是遗憾啊。 帘子被彻底掀开,几个人前后脚进了营帐之中。 桌上四人围坐,金井阑连装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几个人只是互相看着彼此,各自心中怀着旁的心思。 许久之后,楼阙归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场景,他直接开口道:所以我们几个人聚在这里是要干什么?侍卫长此次出行可还顺利? 金井阑幽幽开口:不甚顺利,倒是发生了一些好玩的事情,大王想听听吗? 几个人下意识觉得金井阑口中所谓好玩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楼阙归却没有阻拦的理由。 说来听听。 于是金井阑就开了口:我途经芗沨都,最后一路辗转到了卫南戗,这一路而来可是帮了诸位不少忙,说起来你们还应该感谢我,若没有我,你们此次的计划怎会如此顺利。 这话没有一个人接,金井阑看了一圈之后感觉没什么意思,便继续说道:不过出了南戗之后,我还路过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然后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又从这个人的身上找到了很多好玩的消息,我觉得你们会需要这些消息的。 洛禾道:你应该知道,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你觉得有用的东西,或许落到我这里,只会是一件毫无作用的消息。 自然。金井阑唇角含笑,所以我很贴心的站在你们的地位上去思考了问题,然后给你带来了一个很有用的消息。 洛禾哦了一声:那么你想要我们用什么东西去换你这个所谓的,很有用的消息呢? 自然是一件更加有意思的事情。金井阑缓缓的将目光放在了姬姌身上,然后道:或许我可以扶持周殿下登上那个至尊之位呢?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在金井阑说起姬姌的那一刻,洛禾的目光瞬间变的犀利,她死盯着金井阑:我并不认为这样的结果对你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要将我想的这么自私呢,说不定我只是为了王室? 姬姌的手从桌下与洛禾的手扣在一起,就好像是一个无声的安慰,洛禾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她道:因为你之前想杀了我们。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金井阑摊了摊手,或许是因为我之前只将眼光放在了东胡身上,但在那之后却发现这一点地方并不足以满足我的野心,所以我调转方向,换了一个目标,这样说你应该可以理解罢。 洛禾道:或许可以,但我依旧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将殿下扶上至尊,之后呢? 第162章 之后? 似乎是听到了一句很可笑的话,金井阑瞬间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连连咳嗽,眼角甚至有泪花泛了出来。 等金井阑笑完,他这才眯着眼睛去看在场的几个人,那眼神中一瞬间暴露出无数中情绪,他笑着说:之后天下自然就大乱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洛禾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从金井阑口中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一瞬间有些失语。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九州一统,天下升平,而眼前这个人却直接说出了一个大乱的法子。 一个大乱,金井阑想要的如果是这个,那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对,洛禾感觉自己现在的出发点就已经不对了,眼前这个人,她甚至不能用寻常的想法去思考问题。 或许他不在乎这个所谓的好处,而是单纯的想要一个大乱,大乱之后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这并不是他该思考的问题。 可这种人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洛禾问道:那么回到开始,你所谓的这个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呢? 虽然你并没有给我任何承诺,但是我还是很乐意同你分享我的计划,洛姑娘。 金井阑收起了方才狂放的笑意:世间庸俗之人甚多,而你是为数不多的有意思之人,都说不敢为天下先,可我见你倒是时时走在最前方,所以很是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把握呢? 洛禾道:总要有人先探探路,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哪怕走在最前方的人最容易折损? 争论这个就没意思了,金世叔。 金井阑道:有意思啊,你总是在强调我在沨都的身份,这是为什么呢?你觉得我会留恋那个抛弃我的地方?还是觉得就凭一个称呼可以让我心生愧疚? 或许只是因为我比较尊重前辈。洛禾道,那么如你所说,你要天下一统,然后又要天下大乱,这样你就有用武之地了吗? 为什么会说到这里? 洛禾道:因为我想,或许你从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可以证明自己实力的办法,你想向天下证明,你金井阑就是比金盏延能干,金盏延将你驱逐是他做错了,可或许后面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你的信念开始动摇,是金盏延对你产生了善意吗? 简直可笑!金井阑道,我为什么要在乎他如何想,他有什么资格和我作比? 那你在和谁较劲呢?洛禾道,你认清了你所做的事情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你急需找一个崭露头角的办法,但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是一个得不到糖就想搞一些破坏,好让大人注意到你的,孩子。 你一边做着杀人的事情,一边做着救人的事情,你所做的事情互相排斥,如此割裂,杀了金盏延的时候你心中痛快了吗?做坏事的时候还要留下一点东西,生怕别人怀疑不到你身上,你是多么希望别人看到你的光荣功绩,然后对你进行一番评说,这样你心中就痛快了? 金盏延看着洛禾,目光深邃:你想说什么? 知止可以不殆,现在停下来,或许你还有一条生路,若是你真的想凭借一己之力搅乱天下局势,我肯定会想办法让你第一个出局。 来不及了。 洛禾道:还有时机可以回头。 可我现在不想回头,等我想回头的时候就会来不及,洛世侄女,你想的确实很多,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这就是人心啊,你做了那么多部署,到头来或许不会有人认同,或许有人永远也看不见,有什么意义呢? 洛禾只是摇摇头:或许这些事情不会被蒙上道义光辉,但我更乐意看到它改变天下的结果,直而不肆,我并不觉得没有意义,也不需要旁人觉得有意义。 金井阑又笑了起来:你真是仁慈的天真啊。 洛禾的情绪没有变化: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仁慈有什么错,若无最初周天子解放百姓于水火,你哪来的这么多年安稳? 金井阑道:可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吉凶,也没有绝对的正义。 洛禾道:但我落子无悔,只看眼前之路如何走,而从不回头,这样我就永远也不会做错。 第88章 这一局,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金井阑的目光打量着洛禾, 似乎是觉得洛禾这话说得十分可笑:一个自以为是的不会做错对你来说就这么有意义吗? 洛禾理所当然的道:是啊,如果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那么谁会相信我呢?这是一件十分终于重要的事情, 我需要这种信念。 金井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 然后道:有人告诉我福兮祸所依, 祸兮福所倚 洛禾笑道:也有人告诉我, 天命非人力能改, 可我不信, 我的路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有些事情总会发生, 我只需要走自己的路,一个不存在的天命而已, 凭这个就想打倒我,那未免太过于可笑了。 第163章 若是你眼前的所有路都在向你告知着一个失败的结果呢? 那就想尽一切办法去赢, 然后告诉它,抱歉,我赢了。 洛禾说完这句话, 金井阑再次陷入了沉默。 洛禾看着他犹豫的神情,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如果一个人一直怀着必输的心态去做事, 那么他终究会输的, 就算是一把胜局, 他也会露出无数破绽,输得多了,他就会觉得命运待他不公, 明明他已经那么努力了,还是改变不了必输的结局, 那么他的努力有什么用呢? 久而久之,他会逐渐迷失自我,在这种环境下,越战越输,越输越战,最后彻底崩溃。 所以金井阑这些年就是这样把自己搞疯的吗? 洛禾叹了一口气:你所说的那个想不到的地方是越地吗?那人姓许?所谓好玩的消息,与郧有关? 金井阑没有回答洛禾的问题,他只是道:我也不信你所说的,你太自大了。 洛禾微笑看他:在没有结论之前,我觉得自大可以加重自己的筹码,若是我赢了,那我将是深谋远虑,若是输了,也只不过遭人嘲笑一番而已,我依旧有机会翻身,所以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曾与洛峙接触过。 所以呢? 金井阑:所以我很好奇,他是如何生出你们这种女儿的。 洛禾注意到了金井阑口中说的是你们这种,这就说明他也见过洛湘了,说不定不止是见过,甚至还败在了洛湘手中。 对于金井阑会败在洛湘手里这件事情洛禾并不感到意外,她只是好奇,为什么金井阑会在越地见到洛湘? 洛湘离开之后,是去了越地吗? 洛禾想了想,便放弃了,洛湘的行踪她一向捉摸不透,与其想这个,还不如想金井阑所说的好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谁说了什么话,改变了金井阑的思想么? 洛禾收起思绪:看来是我猜对了,你心中本来就有千般迷茫,本想找个人为你解惑,但他显然没有做到,却让你更加怀疑了,他说了什么? 洛禾,不如我们手谈一局?你若是赢了,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全部告诉你。 乐意奉陪。 等棋盘取上来之后,楼阙归都不明白现在的局面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但他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就被姬姌拉到了一边观看。 洛禾捻起一颗棋子,这是一颗黑棋,在光照之下隐约透着墨绿,棋子圆润,想来是被人经常把玩。 对面金井阑笑道:我们猜先? 洛禾点点头,一边从棋篓中取出棋子握住,一边看着金井阑问道:你觉得这盘棋,谁先手会赢? 金井阑握着手中的棋子,想了想道:我从来都是顺势而为,让你一让又有何妨? 洛禾点点头,将两颗棋子放在了棋盘上:那我便承让了? 金井阑展开手中的棋子,正好是四颗,他看了一眼洛禾,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只是一瞬间,两人交换了棋子,由洛禾执白先行。 等两人落了几子之后,洛禾发现金井阑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破绽,这是一个几乎会棋的人都不会露出来的破绽,她看了金井阑一眼,然后继续同他对弈。 几次攻防之后,那处破绽越来越大,洛禾可以看出金井阑在尽力补救,却依旧无济于事,右下角的一块飞快的被洛禾占领。 一子落下,金井阑叹了一口气:看来有些事情一经发生,是很难改变的。 洛禾道:你本来可以不在此处落子,若是及时放弃,这处也不会陷入这么多子。 金井阑道:可那终究是我的棋子,开始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便想着能救一把也好。 洛禾在另一处落子:事实上到了最后,你发现你不仅没有救下局面,反而让自己输了更多,我不曾想到,你曾是这种为了眼前局势不顾大局的人? 金井阑无奈的摇了摇头,手指在右下角那块点了点,然后又在左上角落子:所以这处尽毁,我只能放弃,去寻找另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洛禾道:早该如此。 左上角局势逐渐进入难舍难分的阶段,洛禾不得不承认,金井阑确实厉害,若是方才他没有漏出破绽,那么自己定会十分吃力,可惜错处已经有了,没有来得及填补,最后就变成了敌人的方便。 局势越来越焦灼,洛禾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局势,每落下一字都要考虑后面的无数种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金井阑又露出了一个破绽,洛禾抬眸看向金井阑,金井阑只是望着棋盘出神。 洛禾只能继续落子,然后金井阑果断的放弃了那处破绽,回过头继续开展攻势。 你来我往几次之后,金井阑的那处破绽被洛禾加以利用,围攻了一块小小的领地,由于金井阑放弃的干脆,他的损失倒也不多。 到了现在,金井阑除了两次破绽之外,露出来的实力让洛禾无不惊叹,但谁知道金井阑下一步直接将棋子落在了一处谁也意想不到的地方。 落子之后,金井阑这才抬头,洛禾捻着棋子,久久没有落下。 第164章 金井阑手在棋篓中抓起一把棋子又松开,他道:我很好奇,如果是你,此时要怎么救局? 洛禾眨了眨眼睛,看着局面,那颗棋子孤身入敌营,两面遇敌,面对它的只有两个选择,逃跑和进攻。 但不论选择那种方法,洛禾都有相对应的招式,不能说万无一失,但最起码有十之八九的胜率。 洛禾想了想,然后道:我不明白,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为什么要屡次将自己逼入险境? 金井阑感受着冰凉的棋子,他道了句:不破不立啊。 洛禾下一步落下,金井阑那颗棋子彻底陷入危局,她看着金井阑:运筹帷幄才能决胜千里,可你自己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条出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个赌字上面,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你可以赢吗? 金井阑取出一颗棋子,没有继续坚持他那颗处于危险中的棋子,而是将子落在了另一处,围堵了洛禾左上角的两三颗棋子。 棋子落下,洛禾只觉得金井阑简直是在找死,她道:虽说落子无悔,但我想问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若是落在那处,你这局必输! 金井阑道:可很显然,那一处已经废了,你不是也没有给我一条活路吗? 洛禾摇摇头:非也,站在我的角度上,你这一处确实已经输了,但这不代表就没有出路。 金井阑哦了一声:还有什么出路? 洛禾扭头看向了姬姌:殿下,你心中可有决断? 姬姌看了很久,如今局面,她手指轻点一处:若是可以保全自身,难免不会有再出头之日,这里有接引,全力去逃,白子堵不住你。 这样吗?金井阑仿若恍然大悟一般,他在脑海中推演了一番姬姌所说的路,然后大笑道,实在是太狼狈了,实在是太狼狈了啊,谁又知道外面接引的那个人是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呢? 姬姌皱眉道:他既然能站在那里,定也是排除了万难的,那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死到临头,你却在怀疑他? 金井阑的目光染上了几分凶狠:他是什么天大的好人吗?我凭什么要相信他,就因为他在我落魄之时给予了我几分荒谬的善意?谁也掌握不了我的命,尤其是这种人! 洛禾朝着姬姌笑了一下,她将一颗棋子塞到姬姌手里:殿下,接下来的一步,由你来? 姬姌看了一眼金井阑,金井阑并没有反对,她便代替洛禾落了子。 姬姌并没有继续将那颗棋子围死,而是将那个所谓的接引之人围了起来,如此以来,这条唯一的出路也被彻底堵住。 此时局面一眼看去,谁都知道,金井阑再无回天之力。 洛禾挑了挑眉:还要继续下去吗? 金井阑一咬牙,将棋子落在方才那颗棋子旁边,看起来依旧是想继续将洛禾的那两三颗棋子围死。 他道:为什么不继续? 洛禾没有落子,她只是道:你若是一直用这种自杀式的方式来同我对弈,那么我觉得我们的的对弈完全没有必要。 金井阑兀自又落了一子,那一子落下,洛禾唯一一处被堵的棋也因为这一颗棋子瞬间有了生路。 他在笑,眼中却满是无奈:可这就是我的人生啊,一步行错,步步皆错。那人问我为何不敢抬头看,这世间因果注定,皆是命定。他说天不渡我,渡我之人早就入了地狱,是我自己被业障蒙了眼,颠倒了世间黑白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郧王的儿子啊!他是仓宣的儿子!一个王侯公子,居然入了江湖,在江湖之中游龙戏水,真是好一番逍遥自在啊,这难道不好玩吗? 不说先前棋局便已经胜负已定,就说金井阑多落下的这一颗子,他便再也赢不了,金井阑也知道这点,他干脆伸手拨动一两颗棋子,棋局尽毁,黑白两子混合在一起。 金井阑大笑道:这天命二字困我良久,我竟不知道原来破解之法是如此简单,那么洛禾,你想知道你的命中结局是什么吗? 洛禾摇头:不想,我的结局是我自己走出来的,金井阑,你到了最后发现自己杀错了人,恨错了人,便想着让天下动荡,遍寻各地也找一个同你一般可笑的人。 你谁也不信,从一开始露出破绽百般补救,到后来干脆放弃,结果你发现不论如何你都会输,于是你开始找一个破局之法,以身入敌营,陷入层层危机之中,有人站在外面救你,你却觉得他的行为荒谬可笑,殊不知真正可笑的人是你而已。 金井阑一把掀了棋盘,姬姌抽出踏山河,楼阙归眼见此番场景,快步移到弓箭旁,搭弓挽箭一气而成。 只有洛禾依旧稳稳的坐定,金井阑没有理会两个人,只是看着洛禾。 你还想说什么? 洛禾气定神闲:在困境之中,外面救你的人,是金盏延罢,只有他,才能让你彻底疯狂,因为你不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亲手将你驱逐之人,又怎会亲手救你,所以你觉得他是来看你笑话的,也或者他是因为你能为他带来的利益迫不得已救你,所以你不需要他救,你觉得被他救是一件十分屈辱的事情。 第165章 金井阑没有反驳洛禾,他道:这些都是你调查到的? 关键还在于方才这一盘棋局之上。 不过是一盘棋而已。 洛禾道:可在棋盘之上,我看到的不止有输赢,还有阴阳,阴阳变化,世间万物,皆在这方寸棋盘之中,你输了,你说的有趣之事我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便不是我同你对弈了,所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金井阑看着这个后辈,耳畔仿佛传来了这草原百年不止的风声,呼呼作响,远方狼群露出贪婪的目光,只等着下一刻冲过来将他彻底撕碎。 而背后是一个温柔乡,那里面人人心思各异,层层包裹之下,谁也不知道谁真正的想法,所以他拉紧了衣服,毅然的向前。 此时风止云舒,他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苍茫大地,只知道自己并不痛快,这一生,从来都没有痛快过一天。 他想要的出头之日,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歧路。 金井阑道:那么我只有最后一个疑惑,洛禾,我想要什么? 一个认可。洛禾缓缓站起,就与金井阑对望,她十分认真的道,你想要天下众人的一个认可,想让曾经觉得你错的人对你改变看法,所以你求一个大乱,在大乱之中出头,可你要知道。 战争只会因你所需而来,却不因你所欲而去,这天下已经够乱了,你若是真有本事,可以尝试着改变乱局,可你一直在摧毁,金井阑,当你失去的够多,也只不过是从头开始而已,你困在了开始这一步,觉得自己做不到,就干脆将所有人变得都做不到,以彰显不是你无能,而是天下人皆无能,但事实证明,我可以做到。 所以我说了,这一局,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洛禾说完,没有再看金井阑,只是转身离开了营帐,接下来的战场,便与自己无关了。 这草原的蓝天之上,远处战火似乎消散,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89章 原来是有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安稳的 周憬天子十四年冬, 周公主带领锦,郧,卫, 署, 罄几国讨伐芗, 沨都沦陷, 卫王遇刺身亡, 沨都权势看似落在了芗王幼子身上, 实际上由周公主掌控。 锦, 署,罄结成联盟, 郧在其中捞了一块土地欣然而去,卫则损失巨大, 只能算是卫王自作自受。 而不久后,东胡局势发生巨变, 周公主与新上任一年的东胡王联合杀死了侍卫长,东胡王以雷霆手段掌握了整个东胡权势,与周公主达成联盟, 保证百年内不向中原动刀。 赋安的天气总不像沨都那般寒冷,可毕竟也是入了冬, 姬姌带着洛禾处理完了东胡的事情, 慢悠悠的回到了这里。 赵瑎在赋安都城之中摆下了宴席, 再次迎接了两人的回归。 几月君臣,又是几月未见,洛禾再回赋安, 感觉这里比起当时初来改变了不少,在变法之下, 秩序已经改变了不少。 当时赵瑎果断的对羌侯下手,也让剩下的人明白了变法之事已成定局,只能顺着这几位的脚步,一处洪流慢慢延伸。 此次姜赟未至,倒是付清疏被赵瑎邀请了来,洛泽听说是此事,也厚着脸皮蹭了过来。 赵瑎依旧带着赵倚微,几人心平气和,比起上次那波涛汹涌的饭桌,此次简直是祥和了不少,更有洛泽滔滔不绝,谁也不觉得眼前坐的人是一位君王。 饭到末时,突然有一人敲门而入,那人一身红衣,看着模样不过二十五六,赵倚微看到来人,甜甜的喊了一句姑姑。 洛禾停箸,扭头去看这人,只觉得她犹如一团火焰一般。 洛泽被她的到来打断了话,赵瑎笑着向众人介绍:这是舍妹,名唤晚年,阿年,不得无礼。 赵晚年走到赵倚微身边,先是揉了一把赵倚微的小脸,然后才朝着赵瑎笑了笑:王兄安好,周公主安好。 话是朝着姬姌说的,但目光却是停在了洛禾身上,这人笑的满面春风,目光实在是有些缠绵,不知道的还以为洛禾同她私下有什么牵扯。 但虽说如此,洛禾却对这个一来就表现出熟络的公主生不起什么恶意,反而是有种莫名的好感。 只是晚年这种名字,总有一种不是很好的寓意,看着她与赵瑎的相处,也不像是什么不受宠之人,或许是自己想错了字,否则确实奇怪了些。 姬姌点头应了一声:锦公主安。 赵晚年笑着在赵倚微身边落了座,她一来,洛泽的目光便在洛禾姬姌还有赵晚年身上打转,看了一圈,他朝着洛禾眨了眨眼睛。 洛禾啼笑皆非,看这情况,洛泽好像也误会了什么,但自己与赵晚年第一次相见,实在是有些冤枉。 气氛虽然算不上凝重,但确实也有些诡异,一时之间没人说话,赵倚微便与赵晚年闲聊。 姑姑何时回来的? 赵晚年双手撑着下巴:闲来无事,便想回来看看,听说王兄最近听了一人的策论,正在尝试变法,觉得有些新奇,也来看看是何人如此有本领。 这饭已经没几个人吃了,只有洛泽还在动筷。 赵瑎看着洛禾道:是这位洛姑娘提出来的,如今实施几月,着实可行。 第166章 赵晚年的目光便又落在了洛禾身上:原来是洛三姑娘啊,那便不奇怪了。 这话说的关系更加熟悉了,洛泽咽下一口菜,眨眨眼睛看向付清疏,付清疏一言未发,只是将自己从这种环境之中隔绝了出来。 于是洛泽抬头道:这位殿下,与我妹妹相熟? 赵晚年一只手握着赵倚微的小手,然后道:这位是洛二公子么?你未听说过我,我倒是从旁的人口中听说过你们的,若是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帮忙,我十分乐意。 洛泽心中十分疑惑,洛禾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她笑着开口:想来赵殿下是与家姐有几分牵扯了,不知家姐可还安好? 赵晚年含着笑意:自是安的。 洛禾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若是自己没猜错,这人或许对洛湘有几分心思,连带着自己与洛泽,也被她笑脸相待。 但自己却不知道洛湘是如何想法,便也不会自作主张,毕竟若是欠了这位的人情,她说不定转头会去找洛湘去讨,还是不添这种麻烦的好。 一顿饭在这种情况之下吃完了,饭后洛泽拉着洛禾:你之前出门之时也未同家中告过别,如今回来了,不回家看看么? 洛禾没想到洛泽会如此说,先前她在瑕关借着洛峙的姚璐的爱意,算是骗了洛峙一次,之后她便忙着变法之事,也躲着洛峙。 总归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洛禾并不知道同家人如何相处,也就干脆不相处,反正她也知道,每个人在自己的该在的地方之上,过得也算安好。 但说到底也是自己的父亲,就算不亲近,那些年的养育也不是假的 洛禾看向姬姌,姬姌挽着她的手臂:想去就去罢,我先前一直与洛将军探讨武艺,可以看出,他就是对武学方面太上心了一些,就算不当亲人,以后也可以当他是一起共事的同僚。 洛禾想了想,望着姬姌:那殿下陪我一同去? 姬姌点点头:好。 几人便朝着将军府走,身后赵晚年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了很久,似乎也想跟着几人同去,最后还是忍住了。 赵瑎站在她身边: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赵晚年的目光一直到他们背影彻底消失,这才收了起来:王兄治下的锦国,或许是历年以来最好的锦国了。 赵瑎无奈的叹息,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不喜欢宫廷,他也就随了她的性子,放任她在江湖之上四处奔走,总归赵晚年从小学武,安危他是放心的。 他道:好不容易回次家,多待些时日罢,倚微也一直同我念叨自己的小姑姑呢。 赵晚年牵着倚微,方才一直笑意不减的目光此时却沾上了几分惆怅,她道:我听闻王兄有了更大的志向,要我帮衬一二吗? 赵瑎轻轻摇头:你只要安康,便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赵晚年道:王兄,我又失去她的消息了,她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我想要靠近一下都难。 那么你会放弃吗?你知道,我之前并不是很看好你的想法。 王兄既然如此说,那现在是有所改变了? 赵瑎道:我那时不了解她,但现如今她的家人都在赋安,她的妹妹给了我一个家国和顺的理想,她的父亲为我锦国征战,那我想她应该也不是什么凡辈。 赵晚年笑道:那是自然,我应该同你说过,当年我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世上再无此般女子,王兄,她是我的念想,可我也在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人陪伴? 赵瑎道:你觉得呢? 若是依照她的性子,她真正不喜欢之人,想必早就打一顿踹飞出去了,这么说来我还是特别的我明白了,王兄,我不会放弃的,等我将她带回来给你看看。 赵晚年说着说着,眼中又带上了几分光,看的赵瑎直摇头。 若是不顺眼就打飞出去,这看来洛家三子,果真都是性格各异 晚些时日,洛禾从洛府出来,与姬姌在路上闲走。 两侧花草早就凋零,树上也只剩下干枯的枝叶摇摇欲坠。 两人沿着路边走,或许这条路姬姌平常走的多了,偶尔见到路边沿途叫卖之人,还能同姬姌打个招呼。 姬姌笑着回应了,又与一个妇人推辞了一二,无奈的从她手中接下了几个果子。 洛禾看的眉眼含笑,只觉得眼前场景再美好不过。 然后她唇边传来一丝凉意,低头去看,是姬姌捏着果子递了过来。 姬姌看她:笑的如此开怀,想什么呢?这家果子很甜,尝尝? 洛禾张嘴咬住了那颗果子,一缕香甜在她口中散开,她看着姬姌眨了眨眼睛,逗得姬姌开怀大笑。 等将果子咽下,洛禾这才道:殿下和她们好像十分熟络。 姬姌向自己嘴中丢了一颗果子,闻言道:我经常从这条路回府,偶尔会与她们相聊,都是寻常小贩,世道动荡,也不容易,可以帮衬一二也是好的。 洛禾知道,姬姌向来看重百姓喜乐,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济阳城外被百姓围攻,从而认识了许久儿。 第167章 如今想来,那件事情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多来辗转不定,洛禾也曾看不清前路过,到了如今,又经过金井阑的那件事情,却是让她坚定了不少。 两人走到一处街角,晚霞洒落了整个天际,一个老妇人正在收摊,她推着小车,有些吃力,眼看着果子就要滚落在地上,姬姌快步走上前去扶了一把,洛禾也跟了上去。 那老妇人连连说着谢谢,姬姌帮扶着老妇人在斜阳中向前。 老妇人仿佛是认识姬姌:你是从洛阳来的公主罢。 这话一出,姬姌突然就想到了济阳城的事情,她神色一顿,微微抿了抿唇,只等着老妇人接着说下去。 当年我儿子被官府征了去,当了好多年的兵 这番话实在是太熟悉,姬姌只感到耳旁模糊了一下,仿佛下一刻一捆菜就能砸到她的头上。 洛禾见此情景,连忙走到姬姌身边,将手搭到了她的手上,凑近了些,低声喊了句盛安。 姬姌猛然回神,老妇人并未察觉到异样,还在继续道:我儿子啊,可厉害了,就连一起当兵的都说他十分英勇,他还当了一个哦,说是千夫长,可以领到肉的那种,管了有一千个人,可威风了 洛禾接道:那后来呢? 老妇人看着前方,似乎无数袍泽英灵就在她眼中:后来洛阳就沦陷了啊当时火可大了,南宫就在火中轰然倒塌,唉,天子也随着走了,当时有位将军护送我们逃离,一路上活下来的人也没有几个,我老婆子也是侥幸到了这里。 这时姬姌才明白,老妇人原是从洛阳逃出来的,她本以为那次之后,洛阳百姓全然覆灭,没想到居然还有活下来的人。 姬姌瞬间有些眼红,不知自己那日的坚持是否有用,但看到老妇人,姬姌就觉得自己所做从来都没有错。 她声音都有几分颤抖:您辛苦了,是我们没有守护好家国,让您经历了这种离分,实在抱歉 老妇人被姬姌的话吓了一跳,连忙道:殿下怎可如此说呢?当年天子仁政,殿下您也尽了全力,若非你们,我早就饿死了啊,哪里还有现在的安宁,应该是我感谢你们才是。 姬姌被老妇人这番话说的有些茫然,她眨了眨眼,一滴泪从眼眶之中滚落而出。 城破之时她年仅十七,一国公主从军营之中摸爬滚打长大,守护住了王室最后的尊严。 如今一年过去,她也不过十八,这般年岁,从无数种威逼利诱之中毅然而出,凭借的是那压在身上的千般信念。 可信念终究太过于缥缈了,摸不到看不见,时日越久,就越容易让人怀疑它的存在。 如今老妇人简单一句感谢,却将这种信念具象化,从始至终的简直在这一刻有了意义,原来曾经所做,是有人看的见的。 有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安稳,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 哎呦怎么哭了,殿下,孩子快别哭啊,是不是我让你想起当年的伤心事了?唉,我家那丫头像你这个年纪还在哭着找我呢,殿下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 老妇人的安慰却让姬姌的仿佛决了堤,姬姌瞬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当时有一个将军带着你们逃,你可知那将军是谁,又是何下场? 老妇人想了想,道:是位女将军,好像叫棠音,对,就是这个名字,她为了保护我们这群人,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死在了洛阳城外十里之地 棠音那是她身边之人,是从小就照顾她的婢女。 怪不得城破之后她便找不到她了,原来是这样,原来那日,有很多人都在随着自己努力。 姬姌抹了一把泪,抓紧了洛禾的手,只觉得洛禾的出现是她此生遇到最幸运之事,若非如此,那沨都冷的如冰般的王宫,便是她的归途,如何还能看到此前花开,绵延万里。 她突然问道:那你想回去吗?回洛阳去? 老妇人也全身颤抖了一下:能回去吗?可现在的洛阳 会好的。姬姌坚定道,洛阳正在重建之中,一切都会好的。 老妇人眼眶也开始泛红了:洛阳是我的故土,我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可赋安也是个好地方,锦王也是个好君王 他不仅会是个好君王,还会是个好天子,我们一起回去,和锦王一起,迁都洛阳,重建南宫明堂,换一个人坐上那位置。 老妇人从这句话中听到了无数希望,她愣了一会之后绽开了笑颜:这天下,有殿下这样的人,何愁不宁啊 第90章 能说出来的话往往都不是最重要的 次年春, 大地回暖,花开遍野。 迁都一事已有定程,洛阳修建也彻底完善。 就在这一片彻底祥和之中, 晨钟敲响了整个沉睡的大地, 却没有敲醒相国府中一位沉睡的老人。 这件事情是付清疏先发现的, 付清疏与姜赟在洛阳本就算是旧识, 到了赋安又经常一起共事, 久而久之也能算是姜赟的半个学生。 这日他照例拜访姜赟, 也去同他商议迁都的一应事务, 然后在万物复苏的府内,发现了一具快要腐朽的尸体。 第168章 他有条不紊的吩咐府内家丁置办丧事, 又派人告知了锦王,然后就在姜赟睡着的塌边靠了靠, 看着姜赟的睡颜发呆。 当年阿姐离去时自己并没有来的及赶回去,他在想, 那时阿姐睡得也是如此安稳吗? 人生之事万千遗憾,说到底也回不到过去,付清疏看了一会, 站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洛泽四处张望,看见他立马挥了挥手。 付清疏叹了一口气, 笑着走上前去了。 姜赟年近八十, 又无病痛缠身, 到了如今已是喜丧,由赵瑎姬姌亲自扶灵,给了他一场风光的葬礼。 期间无数天下名士齐聚赋安, 皆是为了这位三朝老臣,其中姬姌大多见着眼熟, 几乎都能在洛阳或者赋安叫的名号,足见姜赟对天下名士的影响。 洛禾帮着府中处理一些杂事,她看着进出往来的人,若是放在平日,她或许都会和这群人上前攀谈一二,可现如今她却一点心思也没有。 自己初来到赋安,是这个老人给予了自己信任,也是他对着姬姌说出了天子遗愿,于情于理,洛禾都觉得自己做不到彻底旁观。 当日变法之时,是他站出来全力祝自己促成此事,在那日相国府中,他曾拖着一具苍老的身躯,对自己俯身一拜,将九州的未来托付给了自己。 那时洛禾总觉得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同他站在一处一起前行,总有一日他们可以站在盛世太平的高山之上,一同享受这天下安康。 可原来时间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长,半途离开的人太多了,这么多具尸骨堆积在一起,在她心底铸成了一座高墙,彻底将那些曾生出来的退缩隔绝在外。 自此眼前只有一番平坦大道。 洛禾在阶前坐了很久,然后感觉自己身边坐下了一个人,洛禾余光看去:二哥,你怎么也来了? 洛泽同洛禾坐在一起:陪清疏过来的,看你心情不好,也过来陪陪你。 洛禾扯出一个笑:我没事。 我又不蠢,姜相做了那么多,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他现在走了,几乎全国默哀,难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啊。 真的没事。洛禾看着前方,我只是在想,他曾在洛阳长大,如今走了,要不要将他也带回洛阳,只是不知道在他心中,更喜欢的是故土,还是眼前这个繁花似锦无限希望的赋安。 洛泽没有回答洛禾的话,反而问道:你去年随着殿下他们去了沨都,回家看过吗? 洛禾摇摇头:没进门,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说出来你不许笑话我,我还在家门口摔了一跤,摔得五体投地,好不狼狈。 洛泽果然不负众望的笑了出来:你当年离家的时候没摔罢,怎么还近乡情怯了,在走过不知多少次的家门口摔一跤,是摔得灰头土脸不敢回家吗? 洛禾就知道,这人看笑话绝对是跑的最快的。 她有些无奈,却也随着洛泽的笑声笑了一下:说了不许笑话我了。 洛泽诶了一声:可你说出来不就是为了逗我笑的吗,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性子,明知道说出来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还是说出来的,那就说明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已经走出来的,否则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当做一个笑话一般的讲出来给别人听。 洛禾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一瞬间愣了一下。 是这样的吗? 洛泽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若是真正的苦难,自己咬咬牙咽下去,往前走就行了。 能说出来的话往往都不是最重要的。 当时柳娘子的笑仿佛又回到了她的眼前,那时她看的不是很真切,也不是十分明白,但如今洛禾却好像有了些头绪。 她问道:二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的人要杀你,你会如何想? 洛泽想了想,道:那就要看他是因为什么了,如果我的死对他来说十分重要,那么我想,我会开心的帮他一把的。不过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家殿下呢? 因为我不会让她去死,但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为了她去死二哥,你去洛阳吗? 洛泽道:清疏打算留在这里处理一些问题,这次我就不随着你们走了。你们向来都比我有主意,所以相对应的,你们都比我活的累啊,看罢,一切都很公平啊。 是啊,一切都很公平,心有小家,天下就在方寸之间,心有山川九州,战场就在五湖四海之内。 关键时候,她竟然还没有洛泽看的明白,真是将自己困得太久了。 洛泽继续道:等一切安稳下来,你也会有自己的新家,家是牵绊啊,只不过姜相想不想回去我还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帮你问问。 洛禾:问问? 洛泽眨了眨眼睛:你想哪去了?我是说,锦王同他做了一年君臣,清疏同他也共事了几月,我去问问他们是如何想的,总归想带姜相去洛阳,也是要经过锦王同意的。 有多少人年少时离开故土,这一辈子葬身各地,能魂归故里者不过寥寥,但姜赟做到了。 洛泽直接跑去问了锦王与付清疏,得到的答案都是觉得姜赟应该葬在故地。 第169章 于是三日后,锦王带着姜赟的棺椁,开始了迁都洛阳的行程。 此次迁都,锦王只是带了部分信得过的朝臣,他将更多的人留在了赋安,包括洛峙。 洛阳毕竟是曾经的天子王都,当赵瑎正式在洛阳安顿之后,几国也逐渐的明白了什么,尤其是郧国,郧王再也坐不住了。 当时姬姌同洛禾来到这里,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那人就坐在自己眼前,说着九州局势,可惜当初的自己心思并不在这之上,一切计划都被自己一一否决。 谁知道没有多久,局势大变,他的儿子举兵造反,让母亲替他扛了罪,而他的另一个儿子四处躲藏,见一面都难。 变化更大的是姬姌跑了,她逃一般的离开了江阴,谁也没有拦住 想到这里,郧王只觉得那吕靳简直就是一个废物,明明是周公主的故人,却连这一点事情都办不成。 这人带着那个叫洛禾的谋士跑到了锦国,反而在锦国搞出了一堆事情洛阳,洛阳赵瑎迁都洛阳,若不是得了姬姌的同意,就凭他赵瑎,怎么可能办得到! 但自从姬姌离开之后,这天意就仿佛站在了锦国身后,吕靳投靠,沨都踏破,迁都洛阳,而自己只是在这其中捞得了一点蝇头小利,根本不足一提。 他伸手将暗卫召了过来:太子最近在干什么? 暗卫低垂着眉目:回王陛下,太子最近一直待在府中,从未外出,也不与人结交。 郧王手中把玩着一串珠子,闻言他将桌上写满了字的绢布甩到地上: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人早就不在太子府了!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暗卫瞬间跪了下来,郧王声音如雷:带不回太子,你们就先去死! 待暗卫走后,他揉着头靠在了椅子上,这次不会有人从背后屏风出来给自己按头,也没有那个人出来给自己出谋划策。 郧王叹着气,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自问做错过事情,到了现在也想全力去弥补,可临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给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的天下,他的霸业自然不会交给太子估,但太子估此刻就是一个盾牌,他在,便可以为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挡住所有风雨。 为什么不乖乖听话呢? 郧王捶打着自己的头,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个只在多年前见过一眼的儿子,也不知如今他长成了什么样子 越地虽已归了郧卫,但越人却依旧不拿自己当做他国之人,春日越地山水宜人,一位白衣女子提着剑,慢慢的走上了一座山,然后在大雾中失去了踪迹。 山顶之上坐落着连绵的房屋,这地方隐在山中,建筑看似同外面一点也不一样,让人眼前一新。 那女子轻车熟路的走到一处宅院之前,叩响了门,有人开门后将女子带到了大厅,周围两侧之人见到女子,皆都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女子一路来到了正厅,她直接坐在主位上,就等着第一个迈进门的人。 一盏茶后,一位少年跨进门,看到女子的第一眼,他立马转身想要离开,但女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正厅的门轰然合上,门扇差点拍到了少年鼻尖。 少年缓缓转身,面对女子扯出一个十分殷勤的笑:师姐怎么不早点说要回来,我好在门外接你啊。 女子将剑立在身边,一只手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少年,闻言只是道:你不是神机妙算么?就算不到你今日要挨揍了? 少年嘻嘻一笑:卦者不自算嘛,而且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怎么能用来对付师姐呢,是罢。 女子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九州局势不是现在的你可以算的。 少年慢慢的摩挲到了女子身边:我知道,我可最是惜命的。 女子嗯了一声,语气未变:那么你告诉我,天枢不问世,若想入世便自废修为,再不归此地的规矩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少年被呛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才道:可师姐你不也是问世了吗? 女子闻言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我来时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与你有些渊源。 郧国的人? 女子挑眉道:嗯哼。 少年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随他去就是,我的因果没有系在他身上,没必要多牵扯什么。 那你就不怕我在路上弄死他? 师姐随意就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门被人扣响,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二师叔,小师叔,小姐听闻两位回来,想来见见两位,不知可否方便?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女子,女子一口将茶盏中的茶水灌下,然后轻飘飘的道:不方便。 第91章 现在九州各地,处处是王啊,还需要天子做什么呢? 待门外身影离去, 少年讪笑一声:师姐同大小姐之间的关系,仿佛更加恶劣了。 有生之年都不会好了。女子说完,将茶盏放置于桌上, 然后她的目光望向少年, 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第170章 少年没想到女子会如此说, 他顿了一下, 然后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女子似笑非笑, 缓缓的叫出了他的名字:许久儿。 许久儿瞬间就感觉全身发麻, 他还是在摇头:真没有。 女子便看着他:你真以为我是闲来无事跑到这里给自己找罪受?又是闲来无事对你表示关怀?你是什么人我太清楚了, 说罢,不打你。 许久儿眨了一下眼睛, 仿佛才明白自己在女子身上感觉的怪异是怎么回事,他就说这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与自己提起九州局势。 果然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关心, 最起码师姐是这样的。 他只能收起那副装傻的表情,第一次神情严肃的说道:紫微星移。 女子手指捻了捻落在桌上的水渍, 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几分威严:往何处移? 师姐。许久儿无奈的喊了一声,天机不可泄露。 女子读懂了许久儿话中隐藏的意思, 将这个话题止在了这里。 她站起身,心中已有了打算。 只在走时, 女子又转身朝着许久儿道:你的运势, 当今世上已无人能改, 你自求多福罢。 许久儿咧开嘴朝她笑了笑,等女子出门之后,他的笑逐渐变的凄苦, 看着桌上那未干的水渍,上面浮现出了几个字。 许久儿叹了一口气, 低低喃道:我早就知道了啊,所以这一切必须快点。 周憬天子十五年三月,锦迁都洛阳,留在赋安的洛峙带着十万人,毅然撕破了与署罄的合盟,开始将刀兵对向署。 连绵的战火染红了关中的半边天,当年洛禾走过的地方,血流成河。 洛峙带兵打到署王宫的时候,署公子凛淡然的坐在王座之上,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 或许是自知已经没有了希望,先前他们跟着锦国的脚步,早就将郧卫得罪了,郧卫自不会在此刻施以援手。 但在这之前,他也别无选择,这就是属于他的命。 被洛峙请到屋中的时候,姬凛只是抱着小女孩,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他好似看明了一切,只是在这时迎接自己的一个归途。 可门在他面前打开之后,他又看不懂这局势了。 门内洛禾素衣煮茶,朝着他点点头,示意他坐。 姬凛便坐了,只是他抱着小女孩的手更加紧了几分。 洛禾将一盏茶推至他面前:到这个时候了,我很好奇,你对你这位王妹到底是什么感情。 姬凛没接茶,他思酌片刻,没有在洛禾身上看出任何杀意,于是开口道:她是个命苦的人。 洛禾哦了一声:所以呢,你做的事让我无法将你的话联系起来。 这世上命苦的人太多了,偏偏这种人还对世间抱有善意,期许你说是不是挺可笑的? 洛禾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听明白姬凛的意思:所以她对你心存善意,而你却让她饱受风雨? 不然呢?其实这对于她来说也并不算什么罢,毕竟她还在那里遇到了你,反而是一种救赎了,有什么好可惜的呢?毕竟世间所有苦命之人的结局都不会太好,可她不一样,你是来带她走的罢,这多好啊。 可若是我没有出现在那里,她会饿死街头,或者被人打死,这样也好么? 姬凛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这怎么不好了,万般命数皆造化,或许她跟着我,结局才会不好呢。 洛禾总觉得姬凛将什么东西隐瞒了起来,于是她也不再问,只是看着小女孩:你说过回来接你,要和我走吗? 小女孩的目光在洛禾与姬凛之间打转,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不了,我想留在这里。 洛禾挑了挑眉:你选择了他?可他快要死了。 小女孩还是摇头:你要是想杀他,就不会在这里见他了。 洛禾道:那么我能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让你对他的看法改变了吗? 小女孩看了一眼姬凛,然后道:他帮我杀了一个人,所以相对应的,我也应该帮她做点什么。 姬凛皱了皱眉头,不是很赞同小女孩的话:我说了,那人不是帮你杀的,而是我本来就要杀他。 小女孩给了洛禾一个无奈的眼神:接下来你们要说的话,需要我回避一下么? 洛禾仿佛看明白了些什么,她摇摇头:不用,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署国的小公主,接下来的事情与你的家国有关,你可以听。 洛禾说完,将目光移到了姬凛身上,她道:在你眼中,九州如何才能真正的一统? 姬凛笑着道: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但现在的情况却好像与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洛禾问他:哪里不同? 顺序,顺序不同。 愿闻其详。 姬凛一只手在桌上轻轻的敲着,他道:迁都洛阳,这说明你与周公主都觉得锦王有天子之能,那么应该是称天子在前,镇压各国在后,可现在的情况,让我有了另一种猜想。 第171章 洛禾唇角带着几抹浅笑,就看着姬凛。 她早就知道姬凛是个聪明的,只是不确定姬凛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毕竟聪明人能想到的东西太多了,洛禾也很乐意和聪明人交谈,这样她每次都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比如? 姬凛道:在我说这个比如之前,我想问一下我的结局。 洛禾看着他:杀你对我没有什么好处,但你如果存在,对锦王也没什么好处。 姬凛哦了一声:所以我的生死,现在还是个未知,或者说要看我是如何选择的。 洛禾只笑不语。 姬凛叹息道:比如我觉得,你们并不想维持现有的局势,废除诸侯,改立制度,这才是你们的目的,而且我还觉得,你们也不想延续天子这个名号,毕竟天子为王,而现在九州各地,处处是王啊,还需要天子做什么呢? 此言一出,洛禾心中震了一下。 她先前确实未曾想到这一点,姬凛说的不无道理,曾有统治者称后,称帝,亦有人皇覆灭,天子而立,那么如今的九州,去除诸侯,改立制度,一切都开启了新的篇章,那么为什么不能将天子一称也就此作废? 这实在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洛禾只在心中想了想,便觉得此刻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毕竟要想做到这件事情,将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这是一条改天换地的新路,若是做到了,未来青史之上,必定留下轰轰烈烈的一笔,若是失败,则留千古骂名,不止自己。 但说到这里,她对姬凛有了几分欣赏,就凭他方才所说的这些,洛禾倒是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姬凛,留他是对的。 她道:既然你全部都能猜到了,你觉得,这署的未来是什么呢? 姬凛苦笑一声:这九州不会有署了,在沨都被踏破那一日,几个诸侯王就应该明白,若是将九州的未来交到周公主,交到锦王手上,那他们的地位都将不保,可惜啊,大多的人都固步自封,或者被一条规矩束缚了所有,导致这种事情,他们想都不敢想。 洛禾道:但我们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署并入锦,归锦统一管理,但锦现在毕竟迁都到了洛阳,这里太远了,总要有个人管理,这个管理权可以交到你的手上,如何? 姬凛抬头望向门的方向,他嗤笑道:洛大将军就提着剑在门口守着,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洛禾支起手臂:但我们需要一个绝对服从命令的人,你能猜到,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罄,若是你在背后摆我们一道,后果会不堪设想。 姬凛道:你们带兵亡了我的国,要我俯首称臣,还要我绝对服从为你们而战,你不觉得有些可笑了吗? 洛禾道:可笑吗?或许罢,但你真的在乎吗,你想要的权利我给了你,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本质意义上是没有区别的。 毕竟署王死了,你也没有称王,只是号称代王行政,你不想做王,用这种方式换一条活路,一条未来足够安稳的路,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交易,你应该庆幸我们曾在柬城君府中交付过一点真心,不然这个机会也不会落到你头上。 姬凛看着洛禾的眼睛,在里面读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一咬牙,将小女孩放了下来,往洛禾那边推了推:那么你带她走罢。 洛禾眸光一闪,有些意外道:我之前一直觉得你要杀她。 姬凛道:我当时要杀她与我现在想让她好好的活着并不冲突。 洛禾没有动:所以你觉得我让你守在这里,是在让你去送死? 不是么,郧卫未除,罄还在一日,我这里就危险一日,毕竟洛阳距离我这里,还隔着一部分郧国的领土,我为自己担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想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么?洛禾目光看向罄的方向,那里现在的战火不必这里少,或许很快就有结果了,不如你在这里等上一等? 姬凛随着洛禾的目光一起看:周公主现在在罄? 洛禾点了点头。 姬凛想了想,将小女孩又拽了过来:罄也有一位能上战场的公主,并不好对付。 洛禾道:我并不觉得殿下会输给她,不过谢谢你的提醒。 还打吗? 罄国国都玉阳,城前两位女子缠斗在了一起,她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军队,却无一人上前。 这是一场只属于两个公主的战斗,姬姌将手中的剑横在身前,她扬头道:继续。 剑光再次碰撞在一起,刀光剑影之中擦出了一阵火花,漠阳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但下手确实一次比一次狠厉。 她手中剑横劈下来,姬姌闪身躲过,踏山河挑起几缕尘土,朝着漠阳的胸前刺去,被漠阳一剑隔开,只是瞬间之中便走了十几招。 她们越打动作越快,到了最后甚至只能看得见残影。 漠阳再一次隔开了姬姌的攻势,然后一脚踹出,同时姬姌一剑刺到了她肩上,挑飞了肩角半片衣物。 漠阳与姬姌同时退后几步,漠阳笑道:今日总算是见识了周公主的本事,痛快,再来? 第172章 姬姌逐渐意识到不太对劲,她摆出剑势,却没有动,只是道:这样下去我们是决不出胜负的,耽误的时间太久了,你在等什么? 漠阳眨眨眼睛:或许就只是想打一场,殿下很着急么?玉阳城就在我背后,跑不掉。 第92章 我的私心告诉我,你的生死,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玉阳城跑不掉, 所以我的问题在于,你在等什么?救兵么? 漠阳提着剑刺出:殿下可真是说笑了,先前你们将罄强行绑在了锦身上, 如今我们哪来的救兵啊。 姬姌躲过她这一剑, 一个转身, 手中挽了个剑花, 然后剑在身前一扫, 又是一翻缠斗。 姬姌道:我们并不想赶尽杀绝。 漠阳将快身上快要挂不住的披风一把扯下, 她不顾姬姌刺向她肩头的招式, 反而是迎着那攻势提剑挑向姬姌手腕。 她道:我以为殿下明白我在坚持什么。 两把剑同时刺入对方肌肤,鲜血四溅, 漠阳继续道:当年殿下站在城墙之上孤立无援之时,可曾想过要退一步? 姬姌只感到自己手腕一震, 手中的剑差点要握不住,她稳了稳心神:那不一样。 漠阳肩头鲜血直流, 她却笑出了声:如何就不一样了?在我看来,你们用得上我们的时候就前来结盟,用不上了便撕毁盟约犯我城池, 都是为了这领土而战,有何区别! 姬姌自知理亏, 干脆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当时他们虎狼之态尽显, 入城之后烧杀抢掠无所不作, 但我可以保证你一城百姓安危,所以漠阳公主,我们没必要继续下去, 毕竟就算你今天在这里打死我,也不会改变大局。 漠阳道: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要是我直接开门献降,怕是要被那高坐在王位上的老头子逼死,不如殿下也别为难我,就在这里,杀了我,然后你们踏进城门,要做什么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姬姌杀过的敌人多了,也曾与漠阳处于相同的环境之下,所以她能理解漠阳的想法,干脆就不多言,两个人再次打在了一起。 一盏茶后,日落西山,两人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血已经洒满了她们脚下方寸之地,漠阳剑插在地上,勉强借力站着。 对面姬姌情况也不是很好,漠阳同她不相上下,两人在这里实在是耗费了太长时间。 大约歇了片刻,两人都恢复了一点力气,然后缓缓提剑,剑身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铮鸣,俨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就在僵持之间,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料到,一位白衣女子闪身而出,一剑挑开两人碰在一起的剑,局势忽变,三人对立,却无一人上前。 那女子归剑入鞘,眉眼清冷,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漠阳整个手都在发麻,但看到来人,她眉眼反而舒展了一些,扬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掺和朝堂之事了? 我要是不来,你们二人真想打个你死我活不成? 漠阳干脆将剑插入地面,靠在剑上:我明白了,洛湘,你关心我。 没人关心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洛湘走过去站在了她身边,然后看着同样也有些体力不支的姬姌:殿下,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么? 姬姌看着眼前二人的交谈,只觉得有些头疼,若是洛湘站在漠阳身边,那不论如何,现在的事情都会有些麻烦。 她可以感受到,方才洛湘那一剑角度极其刁钻,却能看出洛湘非寻常之辈,要是继续打起来,怕是不论什么结局都不太好。 姬姌甩了甩发麻的手:洛湘,你 洛湘叹息道:我来为两位寻一个破局之法,造成如今这种局势,是洛禾的主意罢。 姬姌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谨慎:是与不是,这都是必须会发生的事情,若是我今日伤了你,洛禾那边会不好受,但如果我不动手,也只不过是改日再来而已,所以你所说的破局之法,真的存在么? 听到此话,洛湘眉间似乎划过了一抹不解,她一只手指了戳了戳漠阳,戳了一指尖的血,于是顺手将血抹回了漠阳的衣服,然后扭头问道:你到底与她都说了些什么? 漠阳被她戳的差点没站稳,她有些心虚的别开眼:也没什么,就是死守城门保家卫国这样的 洛湘感觉自己眼角突突的跳,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漠阳:我怎么不知你是这种人? 漠阳声音都变小了些:或许是我变了性子呢。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洛湘一只手揪着漠阳的后颈,她看着姬姌:这人先前说的话大概都是骗你的,如今我带她走,剩下的局势便交给你了。 漠阳一只手拎着剑,她摇摇头:洛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现在的局面,我怕是走不了 洛湘低眸看她:你真要为国死战? 漠阳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之上的将士,她有些无奈:这不是我要不要的问题,我要是就这样撒手走了,那他们会如何看待我? 第173章 洛湘想了想,点点头: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她松开了揪着人的手,然后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她的身后。 漠阳眼中情绪复杂,最终只是露出几分凄惨的神色,她想直起身子提剑,却在下一刻感到一阵风划过自己耳边,背后传来凉意,紧接着眼前一黑,便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洛湘抽出带血的剑,伸出一只手将缓缓倒下的漠阳揽在怀中,然后大声喝到:罄公主已死,若是不想多费波折,还是劝你们降了罢。 话说完她给了姬姌一个眼神,姬姌立刻下令进攻。 洛湘就抱着漠阳路过姬姌身边,她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还能走吗? 姬姌点点头,不知洛湘是什么意思。 洛湘轻声道:入城后往东走百步,有一处医馆,你这身伤若是再不治,怕是会有性命之危。 方才那一幕落在姬姌眼中还未抹去,姬姌简直不能再疑惑,她道:漠阳公主 死不了。 为什么? 声音擦过她耳边,然后扬长而去:我说了,给你一个破局之法。 姬姌: 这个所谓的破局之法,未免代价也太大了些。 洛湘所说的那处医馆看起来很大,将士都直奔着王宫去了,姬姌找了个由头自己来了这里,她身上的伤让她的行动十分不便,勉强到了地方,姬姌伸手敲了敲门。 门从内打开,一位小药童摇头晃脑的问道:你是洛姑娘说的那位客人吗? 姬姌点了点头,体力快要不支,于是任由小药童将自己扶了进去,然后也是一阵头晕眼花,再醒来时便只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w)(l),眼前一位淡黄衣衫的女子手中捻着针正在往自己身上扎。 并不疼,只是有些痒,眼皮很沉,姬姌只能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看着那女子在自己身上落针。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姬姌通过余光看到一抹白色,想来应该是洛湘。 洛湘走到床前,摸着下巴将姬姌全身打量了一边,然后摇着头评价道:像个刺猬。 黄衣女子温笑一声,带着几分无奈:阿湘。 洛湘眨眨眼睛,又道:不过隔壁那位更不好看。 说到这个,女子眼中的无奈加深了一点,但声音确实轻柔的:你下手有些重了。 再重你也能治好,你说我下次试试将刚死的人带过来怎么样? 女子道:那我想这医谷的招牌是要砸在我手里了,她醒了,你要说什么吗? 洛湘摇摇头:想同她说些什么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对了,药钱你也找她要。 黄衣女子落下了最后一针,然后朝着姬姌道:这针还要一盏茶时间,若是有什么不适尽管说。 姬姌想点头,却觉得自己几乎全身僵硬,只能干巴巴的道了句多谢。 举手之劳。女子交代完之后才起身,既然是你熟识之人,钱自是不用了。 那不行。洛湘笑着道,尽管要就是,她们有钱。 女子也笑了一声:九州好像要变天了,阿湘,你是决定要插手进去了吗? 我不知道。洛湘手指触碰到剑柄,又道了句,我不知道,柳芜,你觉得我应该插手进去吗? 柳芜道:你不早就插手进去了么?不然你也不会理会漠阳的事情了。 洛湘摇头:我并不觉得我插手了九州局势,我只是顺手救了一个朋友,仅此而已。 柳芜声音一直都是轻柔的,她点点头:那就是罢,有人来了。 来人正是听闻消息之后赶过来的洛禾。 洛禾被带进门,目光第一时间落到了躺在床上的姬姌身上,看着姬姌的样子,她只觉得心都仿佛被揪在了一处,七上八下的,只有疼。 洛禾朝着洛湘点头道:今日之事多谢长姐与这位姑娘了。 洛湘嗯了一声:许久未见,给你的人用上了吗? 说起付致,洛禾神色有些复杂,本来是想着说尽了口舌将人带去东胡,想着关键时候还能提供一些信息,谁曾料想到那金井阑疯的厉害,早就给自己切断了生路。 于是付致真的就算是白跑了一趟,不过在那之后付致也与她们分道,想来日后也不会有劳烦他的事情了。 洛禾道:此事也要谢过长姐。 多谢便不用了,你应该与姌殿下有话要说,我们先出去了,那针别动,一盏茶后柳芜来取。 洛禾点头道好。 姬姌身体僵硬,看到洛禾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心慌。 待洛禾坐到自己身边,她便心慌的更厉害了。 洛禾却只是轻轻拉着她的手,然后道:我听闻你与漠阳公主的事情了,盛安,你做的很好。 姬姌眨了眨眼睛,喉头苦涩,没说出来话。 洛禾便继续道:快点好起来罢,阵前主帅互搏,也没个提前约好个承诺什么的,不管输赢说出去都很不好听的,而且殿下啊,我的计划是,你先平安。 第174章 姬姌又眨了一下眼睛,她一字一句道:九州一统是你的牵挂。 洛禾便更加难受了,她抓着姬姌的手,缓缓的的低下头,然后在她手背上留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唇触碰到肌肤,烫的惊人。 洛禾道:但我有私心了。 我的私心告诉我,你的生死,比什么都重要。 次日,姬姌情况好些之后,同洛禾一起去看了看漠阳。 漠阳身上缠着纱布,整个人虚弱无比,看到姬姌,她笑着打了个招呼:昨日之事就当是过去了,周公主也勿怪,我有不得不拼命的理由,只是那话大多都不是真的,这天下交付到一个值得的天子手中,我心甚慰。 姬姌被洛禾搀扶着,她道:可以理解,只是这之后罄就不会存在了,你 漠阳靠着床:这不挺好的,再无什么牵绊困的住我,我便肆意江湖去。 姬姌一笑,只觉得漠阳与曾经的自己有些像,却又不一样。 她比自己幸运,可以无牵挂的放手,然后去追寻自己的那条潇洒之路。 但又不能如此说,因为自己也很幸运,遇到了洛禾,兜兜转转,又遇到了一个可以扶持的君主。 姬姌道:那便日后有缘,江湖再会了。 漠阳道了声好,又道:刚才我就想问了,你身边站着的是叫洛禾罢。 洛禾与姬姌互相往了一眼,都有些疑惑。 姬姌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漠阳瞬间露出了笑意:洛禾啊,我上次见你就觉得你十分可爱,之后更是日思夜想,魂牵梦萦,不知你可否有兴趣与我一同游历江湖啊? 洛禾:??? 姬姌:??? 漠阳唔了一声:你不会是喜欢男子罢,也没关系,我人很好的,和我相处一下你就会知道,我比男子好得多,所以我们试试嘛。 洛禾总觉得这其中怪怪的。 漠阳喜欢自己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自己和漠阳就只有曾经的那一面之缘,说什么日思夜想更是不可能。 她扶着姬姌,总感觉漠阳道这种眼神好像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出现过。 但又好像不太一样。 洛禾思虑不明白,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漠阳公主怕是记错人了,况且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漠阳情绪瞬间就带上几分失落: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说不定我比你的心上之人更好呢? 洛禾只是笑着摇头,刚想开口,门被一只手推开,洛湘与柳芜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妹妹的心上人就在你眼前站着,你是怎么不要脸到说出这番话的? 漠阳啊了一声,目光在姬姌洛禾身上周旋了一圈,这才后知后觉道:原来如此,我就说这两人站在一起怎么这么般配,我果真没看错,祝你们百年好合哈。 洛禾疑惑未解,问了句:所以这是? 漠阳下意识的想摆手,手刚抬起来就感到一阵剧痛,于是只能又放下。 她道:还不是当初我们几个人打赌,谁能追到没心肝的洛湘,谁就能当我们的老大。 所以追不到洛湘,反过来追洛禾? 这岂不是有些荒谬了。 洛禾问道:之后呢? 柳芜走到漠阳身边给她把脉,闻言轻轻笑了笑。 洛湘在背后有些咬牙切齿:之后就只有漠阳这个傻子当了真,到现在还在寻思怎么打动我,可惜了,傻子注定当不了老大。 漠阳诶了一声:我就说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真爱!我的一腔真心啊。 洛湘嗤了一声:将你那一腔真心好好收着罢,将来说不定还能留着喂喂狗,也不算浪费。 漠阳快要跳脚,被柳芜按了回去。 我他娘的留着全喂给你!她抓着柳芜的手,你看看你看看,洛湘这人什么德行啊,谁喜欢她简直就是倒了大霉! 柳芜笑着摇头:别乱动了,当心伤口。 洛湘一耸肩,看向了洛禾:现在的局势仿佛都在顺着你的计划推动,但你这一路不觉得太平坦了么? 确实如此,从到锦国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一路着实平坦,但洛禾并没有掉以轻心,反而更加谨慎。 谁都知道平坦的路会让人放松警惕,而这个时候悬崖就在眼前。 洛禾道:我在留神了。 洛湘点点头,更多的话没有说出口,只道:不要畏惧失败。 第93章 那是天命,这世间谁配断言天命 不要畏惧失败, 这是一件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十分苦难的事情。 两月后,锦整理军队, 将矛头指向了新王登基不久的卫国。 这一切来的太快, 或许是因为刚开始的行程太过于顺利, 导致很多人会将很多事情想的过于简单。 周憬天子十五年五月, 锦上将军吕靳连同姬姌洛禾带兵攻打卫长沿, 夺得长沿之后将战线拉至南戗, 谁知在南戗城外中伏, 两万人当场埋葬在城外,而吕靳不得已带着剩下的残军退回玉阳, 暂时在玉阳修养生机。 入玉阳第一日,几位将军围坐在一处商讨, 洛禾将新得来的消息摆在了众人面前。 第175章 在攻打长沿之时,新卫王便撤了所有地区的防守, 将重心放在南戗之中,并传书向郧求救,这个时候的郧王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若是卫再沦陷,那么郧将会被锦彻底包围, 所以郧这次的救兵来的十分迅速。 这是锦国军队一路而来的第一次失败, 这也让洛禾明白了, 现在必须改变策略。 他们最大的敌人是郧,而不是卫,想拿下卫将郧包围起来这个想法并不妥当, 郧王不可能置之不理。 现在郧卫同气连枝,关键在于郧王。 夜深, 洛禾与姬姌围在地形图面前看着局势,洛禾指着江阴的位置道:殿下,你说现在的郧王在想什么呢?这一战虽然是我们输了,但他应该也不好受罢。 姬姌道:如今看来,我们必须先拿下郧,才能保证之后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洛禾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在郧地上面看了一会,突然移向了一个被众人忽略了很久的地方。 她看了一会,之后又看向郧:太心急了,殿下,我们现在有时间,有人,可以制定更周密的计划,这是我们的首败,于士气肯定有所影响,不过这也算是一种教训,足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是无所不能的,搓一搓他们的锐气,免得以后有些人洋洋自得。 姬姌嗯了一声:这是对的,战场之上本就胜负难料,不过我想这些事情洛将军应该都清楚。 洛禾笑了笑:他么?我估计他也是赢得有些多了,就害怕他也存了那种飘飘然的心思。 姬姌搂着她的肩:应该不会的,只是两万人的教训,实在是有些太过于惨烈了。 洛禾道:他们会死得其所的,殿下,给洛阳那边一个信罢,我们在玉阳休养生息,让洛阳那边也准备一下,之后缓过来,先打郧。 好。姬姌点头应道,先休息罢。 洛禾嗯了一声,却没有动,她道:我在想,如果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去看眼前的走向,想法是不是又会不同,若是我也想要天下,那么我应该在什么时候插入进来,与其螳螂捕蝉,不如黄雀在后。 姬姌不知道洛禾为什么突然说到这里,但她在那张地形图上面看了一会,就顺着洛禾的目光去看,然后明白了洛禾的意思。 她道:你是担心邺会在一个我们想象不到的时机展开行动? 洛禾道是。 如今局势看下来,所有重点遍布九州各地,却唯独漏了一点。 从他们一开始联合几国攻打沨都,不,或者说从更早的时候开始,从洛阳被围攻,从姬姌来到沨都遇到自己,她们走遍了半个九州,却从来没有想起过邺。 邺在洛阳那一战之后就再无消息,只是安静的待在了九州的最西方,仿佛沉睡了过去,将自己的存在感拉的十分低,低到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没有任何消息。 明明攻打沨都,邺是最方便的,但洛禾没有将邺考虑在内,他们自己也没有将自己考虑在内。 只是这个沉睡的邺国,到底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还是一只根本不敢放肆的病猫呢? 想到这里,洛禾才发现自己的这个计划有多么冒险,攻打卫卫东有郧相助,西方接壤邺,若是邺在这个时候与他们达成合盟,三国联合,他们或许连长沿的城门都看不到。 洛禾心中突然后怕了起来,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低调了,低调到让人完全不清楚他们的实力,自己居然会犯这么大一个错,洛禾往姬姌那边靠了靠,她几乎是钻进了姬姌的怀里,如同一个小猫一般,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姬姌的衣摆。 姬姌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怎么了?是想到了什么吗? 洛禾附在她的肩上:我,我在想为什么我们都忽略了邺,邺王最擅长的就是浑水摸鱼,而这次水浑了起来,邺王却龟缩在了他的邺国,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们在想什么? 姬姌摇摇头:我不清楚,要不要派人去邺国打探一番? 洛禾道:定是要派人去的,还要加强邺与锦交壤地区的防守。 但是我们现在的目标却不能就此转移,郧依旧是第一个劲敌,若是拿下郧卫,那么九州就只剩下一个邺,那个时候他们想要逆转局势,想来也迟了。 好,别为这个担心了,邺就算想要奋起反抗,我们也有军队,有将士,有将军,不过就是的大大方方的打一场,还怕打不过他们了。 洛禾低低的嗯了一声:那就先打郧,但是不能直接交战,现在还不行,不过我们可以提前去见一见这个老熟人,郧王还能活多久呢?有太子估在,郧王的处境并不轻松。 你想利用太子估和郧王之间的关系,让他们父子继续争出个你死我活? 这是必须的。洛禾道,毕竟我们曾去了一趟郧,在郧掌握了这些消息,若是不加以利用,那就太可惜了,况且郧王和太子估之间,还有一个人呢,郧那个君臣相疑的地方,可以利用的实在太多了,毕竟他们总是将很多龌龊加以掩盖,强行让所有人闭了嘴,这迟早是会出事的啊。 提起郧国,姬姌脑中浮现出了当日离开郧国路上的那副场景,那鹤声似乎在耳边盘旋,山水之间漫上了血红,相拥的两人曾经什么都有,后来什么都没有了。 第176章 只是在末时,她们重新找回了彼此,也不算孤单。 而那种心意,这时的姬姌理解的更加深刻,心中便也更加难受。 她道:太子估得死。 洛禾道:他必须死,但在他死之前,我们还需要他帮我们弄死他的父亲。 六月初,姬姌乔装打扮,与洛禾偷偷摸摸的再次入了江阴。 这次的她们不是孤军奋战,她们身后有锦国全部的支持,大军就在玉阳和洛阳蓄势待发,只等她们的结果。 等姬姌带着洛禾凭记忆翻进柬城君府中的时候,与府中后院种地的下人岑榆刚好撞在了一起,然后面面相觑了一会。 岑榆显然是被两个人吓到了,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任何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的工具放在一边,这才开口: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姬姌道:说来话长你回来之后一直住在这里? 岑榆点点头,将两人往一处偏殿带:不知道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现在郧国有点乱,你们这样太冒险了。 岑榆带她们走的这条路很是安静,四下无人,只能说岑榆好像是故意避开了人。 姬姌道:是有些乱,但没来得及打听,发生什么了? 岑榆轻轻笑了一下,先前见他一身怯懦,现在却好像不一样了,现在的他,住在了柬城君的府中,身上好像也有了柬城君的影子。 他笑容之间有几分轻嘲:太子估被人揍了,而且不是在江阴被揍的,是在越地。 越地? 洛禾神色疑惑,越地现在不过是郧卫的囊中之物,或者说人们只是习惯了越这个称呼,实际上越地已经不在了,一国太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打了,这简直是再可笑不过。 洛禾想了想:郧王怎么说? 郧王大怒。岑榆淡声道,但怒的不是太子估被人揍了,而是太子估私自跑去越地之事。 洛禾一挑眉:哦?这倒是稀奇,越地到底有什么,能让太子估冒着风险跑去那里找死。 岑榆抬头看了一眼:或许是有一个能让他相信的天命罢。 又是天命? 天命这个词好像从一开始就围绕在自己身边,每个人嘴中都说着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天命到底在何处,到底是谁将天命看在眼中,挂在嘴边,又是谁将天命记在心里? 洛禾拧着眉头:天命到底是什么? 岑榆道:一个承诺,一个心安,一个自欺欺人,一个骗术,一个人临到迷茫时的慰藉,每个人的见解都不一样,而太子估想求的,或许是一个断言。 那是天命,这世间谁配断言天命? 洛禾还是觉得不对,但话说完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当年许久儿以小道士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说天命说不得,但不代表他就不知道。 可他真的知道吗?九州的未来,在一个人的卦算之中就能决定,这可能吗?若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准确的算出这些东西,那么这世间之事岂不是要乱了套? 岑榆说道:或许有那么一个地方无所不知,但他们不会轻易入世,所以从未被世人知晓呢? 洛禾虽然觉得有几分诧异,但也知道这世间不寻常之人也是有的,只是若真的有这么一群人,为何不早点站出来。 要是他们真的这么有本事,或许这一切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道:那这些人未免有些可恶了,但听你之言,你仿佛很确定他们的存在。 岑榆犹豫了一下,之后才道:只是偶然听过,了解一些细枝末节,但那是江湖事,口口相传,或许其中有很多东西早就失去了原本的真相。 江湖事洛禾道:所以太子估现在是无计可施了,然后将希望寄托在了那个不知真假的天命身上? 岑榆点头:或许罢,只是曾有人说,乱世之中他们会站出来寻找天命之人辅佐起初我还以为你就是他们的人呢。 洛禾看了一眼身旁的姬姌,她低声道:殿下,你说,许久儿会不会与他们有些关系?我记得他最后的行踪就是去向越地。 姬姌想了想:或许有些可能,毕竟他出现的太过于莫名其妙。 你们说小许先生吗?岑榆听到两人的谈话,然后道,他确实有些像,可天枢之人不问世啊。 洛禾道:你这话岂不是互相冲突,乱世之中他们会站出来,又说天枢不问世,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应该如何站出来? 岑榆啊了一声,瞬间觉得有些迷茫了:或许是我记错了,毕竟这些都是流传的事情,也不能辨别真伪。 说话间几人走到偏殿前,岑榆推开门:殿下,洛姑娘,你们此次来是打算解决郧王了吗? 洛禾与姬姌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洛禾干脆的承认道:是,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而且,你是如何回到柬城君府中的? 第94章 只要我们目标一致,其他的都不重要 几人走进屋中, 洛禾话音刚落,姬姌已经伸手将门关上,自己守在了门前, 两人微笑看着岑榆, 眼神之中还是有些不放心。 第177章 这一举动让岑榆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他向后退了几步, 方才的游刃有余尽然消失。 我你们这是干什么? 洛禾道:比起上次见你, 你这次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一些, 岑榆, 你觉得这合理吗?故友一场了,怎么说也应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说法罢。 我岑榆还是犹豫了一下, 他目光看向姬姌,觉得自己好像羊入虎口了一般, 有姬姌在,今天他如果没有说出她们想听的, 怕是不仅得不了信任,反而会被怀疑。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然后闭了闭眼, 仿佛豁出去了一般道:是,我投靠郧王了。 岑榆只是说了这一句, 并没有为自己多加辩解, 而洛禾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好像这一切早就在预料之中一般。 于是他的头更加低了一些:你们不问什么吗? 洛禾看了姬姌一眼,姬姌走到她身边,亦是轻笑般看着岑榆:你希望我们问什么呢? 岑榆低声道:当时情形, 我除了投靠郧王之外,别无他法, 兄长留给我的不多,而我也是入了这府邸之后才发现,这里太大了又大又空 我当时选择回到这里,本就是赴上了一条死路,只是每每夜半,我总在想,当年兄长是如何撑起这一座高墙的,久而久之便感觉日日惶恐,我不敢入主殿,只将自己当做这里的客人,每日洒扫,等着一个不会归来的人 我知道你们当时是为我好,只是这里是我的家,这里也埋葬了我牵挂的人,我想,就算是要死,也应该死在这里才对。 洛禾拉过来一把椅子让姬姌坐了,她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在死之前为你兄长讨个公道吗? 公道?岑榆轻轻笑了一下,这东西真的存在么?听闻我兄长是为了一杯到如今也不知道谁是下毒的酒自裁的,他的声名经营数载,辉煌之时门可罗雀,可出事之后众人还不是皆都冷眼旁观,当年他有多辉煌,如今摔的就有多惨,现在提起柬诚君,谁还能想到他当日贤明? 殿下,毁掉一个君子太简单了,只要白玉之上有一点瑕疵,自此再无挽救之法,只能认栽,况且他的声明也只不过是郧王为自己愚昧打造的一个借口而已,鸟尽弓藏。 柬诚君的名号也只是被强行加上去的,或许他曾动心过,但终究都只是错付,若是有的选择,他会走另一条路,所以这个虚伪的公道与他而言并不重要,但我不一样,我只是单纯的想让郧王死而已。 姬姌从未听过岑榆说这么多话,在她印象中岑榆还是那个被郧王安排进自己府中道一个胆怯之人,可看着如今的他,姬姌又好像可以明白什么。 一个至亲的离去,真的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姬姌欲言又止:你 岑榆将乱七八糟的心绪抚平,他抬头望向两人:郧王没多少时间了,我现在占着这个宅子,给他收集着一些虚假的消息,偶尔可以借着这个身份接近他,只能看到他在通向死亡的尽头盘旋。当年他没有做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你们完成了。 洛禾靠在姬姌身边:你从何得来的这些消息,又是如何确定郧王会相信你? 如何确定?岑榆自嘲的一笑,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郧王不相信任何人,但他可以给这些人一次机会,来看看这些人对他是否有用,这就足够了。 至于如何获得这些消息的,洛姑娘,也让我留点秘密罢,这是我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了。 洛禾嗯了一声,她看向岑榆,心中虽然有一个荒唐的想法,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道:你觉得凭我们,真的可以将郧王杀了吗?况且我还答应过一个人,先留郧王一命。 为何不能?郧王有个秘密,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可以为你们创造一个机会,将他骗出来,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你们,而我唯独需要的就是看到他的尸体,至于他是如何死,是谁杀了他,我都不在乎。 看来岑榆如今知道的事情确实很多,但犹如岑榆所说,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至于每个人心中藏的那点小心思,只要对彼此无害,到头来都不重要。 洛禾挑了挑眉:你打算用郧王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将他骗出来? 岑榆点头道:如今能让郧王动容的,只有这一件事了,你觉得不妥? 洛禾想了想,干脆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不妥,只是我们需要做一点准备,不如等几日再行动,如何? 岑榆神色有些迟疑:可我只有明日才能见到郧王,过几日或许就没这个机会了。 洛禾眉眼含笑:有什么关系呢,你只要明日见郧王之时告诉他,三日后他想见的人会在江阴城内的一处茶馆等他,那么三日后他自然还会见你。 岑榆想了想,道了句好,又道:那两位今日就先在这里歇脚? 洛禾点点头,待岑榆出去之后,姬姌拉着洛禾坐了下来,她问道:你觉得岑榆的计划不妥? 洛禾神色有些无奈:恕我直言,简直是漏洞百出。 郧王出行不会不带人,以他多疑的性子,第一眼没有见到那个人,他便会察觉出来不对,那个时候就算我们人再多,但要想在江阴城内强行围杀郧王,绝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第178章 姬姌也觉得洛禾所言在理,她道:如此说来,那岑榆并不可信。 洛禾顿了顿:我不知道他是有什么别的计划,还是单纯的蠢,但此举或许也有转机,只要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三日时间依旧很赶,主要问题出于她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联系那个人。 而时机总像是天降一般,在洛禾一筹莫展的时候奉上些许蛛丝马迹。 次日岑榆带着一个消息,书信之上满是他们调查的痕迹,那个郧王的儿子,在这些信息之中,那个人的形象逐渐被拼凑了出来。 只是信息获得的越全面,洛禾就越觉得不对劲。 岑榆道:这是如今我所掌握的全部信息,我们可以根据这个信息找一个相对应的人出来。 洛禾怎么听怎么觉得不靠谱:你想随便找一个人来顶替这个孩子?那是郧王的亲子,你觉得你有多大的把握不被郧王察觉? 岑榆道:虽如此,但郧王同他多年未见,只要我们掌握的信息足够,为什么不能打造出一个人?况且我们只需要他拖延时间。 风险很大。 岑榆皱着眉头:哪个计划不需要风险了? 洛禾道:你如今身后空无一人,自己想找死,但我们不想。 岑榆咬了咬牙,没说出话。 洛禾细长的手指轻点上绢布上的一处笔墨:你确定他是戊戌年十月生辰? 岑榆沉默了一会,还是乖乖回答:郧王亲口所说。 洛禾喃喃道:这就有些对不上了啊 戊戌年生人,如今当是十八岁,可许久儿那副小身板,如何看都不应该是这个年纪。 他最多不过十六才是 难道说,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猜错了?许久儿其实与郧王并无关系? 还是不对。 洛禾想了想,道:我们可以按照你的计划,但是我还需要一个人。 岑榆眼中闪出几分欣喜的光:谁? 仓估。 你要将太子估也引过来?你疯了么? 洛禾淡定的道:如果没有混乱,你觉得郧王几息内可以识破你的谎言? 岑榆低头沉思,觉得洛禾说的有些道理,于是点头:行,怎么做? 给他传信,告诉他郧王后天会在西街的那处茶馆见客,届时是他唯一的机会,仓估不会坐以待毙的。 郧地多雨,连绵不绝的雨滴落在枝叶之上,仲夏夜的景色宜人,莲池花蕊泛着粼粼波光,待雨停又是好一番美景。 姬姌与洛禾漫步于这座宅院之中,沿途下人看见二人皆驻足见礼,然后匆匆而过,不敢多言。 两人沿着小路走到一处花池,桥上扶手看着已经有些年岁,也不知在柬诚君之前,这里又是何种情形。 姬姌站立在小桥之上,望着身边的洛禾:你觉得岑榆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洛禾与她的手牵在一起,闻言道:我觉得应该都是真的,只是我现在更好奇是谁在背后帮他,若是只凭他想要站稳脚,应当是不可能的,我更倾向于柬诚君身边当时还留下了人。 姬姌道:若是如此,那么当日柬诚君出事,此人为何不出手? 洛禾笑道:所以这个人,或许并不在乎柬诚君的生死,但她在乎郧王的生死,郧王的仇人太多了,我一时半会不能确定是哪里的人殿下不觉得,一年多未见,岑榆知道的事情未免有些太多了吗? 你是说他昨日说的那个天命? 有人在他背后提供消息,出谋划策,而这个人,或许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可惜她找上了岑榆这种人,否则真的就没有漏洞了。 姬姌道:那你要将她引出来吗? 洛禾摇头:不,我们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只要确定她和我们目标一致,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 茶馆之中没有客人,只有几个杂役来来往往的洒扫,角落处一人要了壶茶,安静的品着。 茶馆后门出去有一条小道,阳光阻塞,并不明亮的小道之中站着几个身影。 洛禾笑眯眯的道:好久不见,之前给这边添了麻烦,没想到再次回到这里,还是要添些麻烦。 茶馆老板声音有些沙哑,是个女子,她有几分怅然的道:不打紧,这里本来就是相国为了打听消息才开在这里的,若是不能帮到你们,那便是我的失职了只是殿下,洛姑娘,相国真的走了吗? 洛禾沉重的点了点头:是喜丧,眼睛一闭,那天便没醒过来,倒是少了很多痛苦,他最终葬在了洛阳,待这边事了,你也可以过去看一下。 老板摇了摇头,只是道:多谢,但我留在这里,想必会有更大的用处。 洛禾拍了拍她的肩:辛苦。 门外逐渐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几个人闭了嘴,贴近了一些,透过缝隙看着茶馆内发生的事情。 只听那边声音从小到大,然后是茶杯摔落在地,一阵噼里啪啦之后,便是一声呵斥。 第179章 洛禾听的有些心惊,她看着身旁的姬姌,压低了声音道:看来岑榆找的那人还是不行。 姬姌也压低声音:郧王不好骗,那我们先走? 洛禾本想点头,结果又听到了一个声音,她犹豫了一下,扯了扯姬姌的衣袖:再等等。 一刻钟前 门内变故丛生,岑榆已经缩在了角落,眼前郧王掐着一个少年脖颈,怒道:什么东西都敢来哄骗孤王,是我最近脾气太好了? 另一旁太子估拄着杖,一瘸一拐的走到郧王身边,还没开口劝说,便被郧王一只手推倒在地。 郧王勾着唇角:孤王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几月生人? 那少年被掐的脸红了一圈,颤颤巍巍的道:戊戌年十月 郧王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十月,好一个十月!若不是孤王上次曾亲口问过他,还真要被你们骗了! 这句话犹如丢下一个惊雷,所有人都为之震动。 !!! 岑榆便是那第一个被雷劈中的的人,他喃喃道:什么!不可能,她不可能骗我 而太子估显然是第二个,他直接失语道:怎么可能!你就算为了保护那个孽种,也不应该在这件事情上作假! 孽,种?郧王一只手掐着少年,然后一点一点扭过头,目光如炬,他咧开嘴,你说你的弟弟是孽种?仓估,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太子估被这个目光吓得口无遮拦:你也从未看重过我,为了他,你眼中何时有过我! 郧王一把将少年甩开,他朝着门口的暗卫吩咐道:给孤王看住这里,今天这群人,一个也别想跑!孤倒要好好看看,我的好臣子,好儿子在这里背着我想做什么好事 话尚且未落地,另一个少年音传了出来:挺热闹啊,诸位。 第95章 许安一生难安,许迎晨倚着墙角终究没有迎来晨曦 那声音并不是十分正经, 更多的是一副看好戏的语气,却让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 岑榆更是瞪大了眼睛:许你怎么会来这里? 许久儿大大咧咧的走到桌边坐下,他看着眼前的景象, 觉得十分有意思的挑了挑眉:闲来无事逛逛, 听说这里有好戏看。 他的目光流连于在场的所有人, 最后在那个透露出几丝光芒的后门处身上停下, 缓缓露出一个笑:那么这场戏, 开始了么?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郧王, 他见到许久儿的第一眼之后, 就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色,那里面爱恨交加, 错综复杂,不论是谁看见都会发怵, 但许久儿就与那目光对视着。 他没有一丝退缩,反而挑衅的朝着郧王扬了一下头。 这简直是大不敬了, 江阴但凡敢对郧王露出这种神色的,大多都已经连墓地都找不到了。 可是郧王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步一步朝着许久儿走了过去。 那步履蹒跚, 在这一刻,郧王眼中仿佛除了许久儿之外再无旁人。 许久儿只等郧王迎上来, 然后就抬起头与郧王继续对视。 郧王的话在心头堵了又堵, 然后才慢慢的挤了出来:你是你是那个孩子你还记得我吗? 许久儿偏头故作思考了一会, 然后道:记不太清了。 郧王神色顿了顿,一张老脸漫上了几分悲伤,他又道:孩子, 你是哪年生辰? 许久儿一脸真诚:本应该是十月,但母亲当年出了些事导致早产, 所以我是九月生的。 郧王瞬间就没忍住悲痛,他想伸出手去抱一抱许久儿,却没想到许久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躲开了他的动作。 郧王疑惑的看着许久儿,许久儿也一脸疑惑的看着郧王。 你我认得你。许久儿故意停顿了一下,在看到郧王脸上浮现出几分欣喜之后,他这才再次开口,昔年我在江阴街道中看见你纵马而归,你是这郧国的王 我郧王听到这句话,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自己的孩子不认识自己,还能有什么比这更难过的事情呢? 他不由的退后了几步,然后又一脸希冀的看着许久儿:许迎晨是你什么人? 许久儿眼中尽是迷茫,此外还沾上了几分戒备:你是如何知晓家母名姓的? 如果说之前郧王还不是十分确定,但许久儿这句话出来,郧王便再也没有了怀疑。 昔年的记忆全部浮现在郧王眼前,眼前这个孩子与许迎晨眉眼十分相似,仿佛看到了他,就好像看到了当初在自己眼前开怀大笑的许迎晨。 他一只手颤颤巍巍的落到许久儿头顶:孩子,我是你的父王啊 父王!未等许久儿回答,太子估先站起来走到了他身边,他怒瞪着许久儿,这人曾在江阴城招摇撞骗,如今他只不过是一面之词,父王勿要被这人蒙骗了! 你是觉得孤王连自己的儿子也分不清了?滚! 第180章 太子估咬了咬牙,他当然见过许久儿,这人曾经一身乞丐装扮睡在破庙之中,也曾捧着一个破碗走遍街巷乞讨,他怎么可能是郧国的公子? 郧国的公子,怎么可能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偏要去那烂泥潭中滚一遭? 他见说不通郧王,便将矛头对向了许久儿:你到底是什么人!可知冒充我郧国公子是什么后果! 许久儿根本不在乎太子估的质问,反而趁着郧王不注意朝着太子估做了个鬼脸,又飞快的收复情绪轻轻眨了眨眼睛,朝着郧王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啊我郧王陛下,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郧王干脆的给了太子估一耳光,他方才对着许久儿的温柔转眼就变作狠厉:从这一刻开始,仓估,你已经没用了。 太子估脸上瞬间浮现出几道红痕,他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即使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郧王会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无情。 好一个没用了他当了十几年的太子,在这江阴之中成日周旋度日,从未有过什么出格之举,却依旧处处受郧王牵制。 起初他只当做是一场磨炼,直到他知晓这世间还有一个许安的存在,一切的磨炼瞬间成为笑话,实际上他的父亲从未想让他好过。 他就算是一把刀,但也是他的亲儿子,为什么到了这一刻,他就活该被抛弃? 难道就因为自己的母亲没有那个女人在郧王心中留下的记忆深刻吗? 那个叫许迎晨的女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他十分缓慢的看向郧王:你我父子多年,就因为眼前这个人,你打算在这里直接放弃我?废除太子是家国大事 郧王轻嗤了一声:当时你带兵围堵王宫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我多年父子?仓估,就是因为多年父子,孤王太清楚你是什么东西了,只要给你一点机会,你一定是那个最想让孤死的人废除太子自然是家国大事,可如果之前的太子死了,那么郧国自然需要一个新的太子。 太子估不可思议的道:你疯了?! 郧王摇了摇头:不,孤王只是不再需要你了。 好,好啊太子估居然笑了一声,他连连后退,直到退至门边,突然站定。 太子估最后再看了场上所有人一眼,然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将门打开:那么就都去死罢,就如同你说的,只要这郧国的王死了,国家自然会需要一个新王。 门外是一片尸横遍野,浓重的血腥味让岑榆掩住了口鼻,差点没有干呕出来。 见惯了厮杀的郧王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什么,他的目光开始变得诡异:孤王早应该猜到,你和那个女人一样,都有着一副恶毒的心肠。 太子估听到这番话之后干脆大笑出声:说我恶毒,那么杀妻又杀子的你呢?都到这个时候了,干脆谁也别想让谁好过,就在这里分出个死活罢,父王。 最后一句父王落地,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太子估身旁,那人剑上的血一点一点滴落在地,身上全是肃杀的气息。 看到这人,郧王看向太子估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怨恨:吕靳,这个墙头草,居然也成了你的人好啊,是孤王小瞧你了。 太子估耸耸肩:没办法,毕竟父王你疑心太重,任谁跟在你身边都不会安稳的。吕将军,动手罢,今日过后,郧国的朝局便会被改写了。 吕靳未置一言,提着剑朝着郧王冲去,他身后跟着几个人,瞬间挤满了这间小小的茶馆。 郧王一把手将许久儿扯到自己身后,岑榆连滚带爬的朝着后门而去,太子估站在人群之中微笑的关上门,将自己隔绝在外。 吕靳或许不是郧王的对手,但问题就出现在郧王不止要与吕靳对打,还要保护自己身后的许久儿。 他这次带过来的人不多,一部分被吕靳的人解决在了外面,如今剩下的几人围在他身边。 一盏茶后,众人都气喘吁吁,郧王身上已经出现了几处剑伤,反观许久儿却被郧王保护的很好,甚至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沾上。 郧王与吕靳皆看向彼此,许久儿躲在他的身后,再往后,一个身形瘦弱,将自己全身上下遮挡的十分严实的士兵甩了甩手中的剑,干脆的朝着许久儿的后背刺去。 这一幕实在发生的太快,就连郧王身边的人也没有来得及阻拦,那剑距离许久儿只有一臂的时候,许久儿嘴角扯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突然朝着一旁闪了闪身。 于是一把剑穿过郧王的后背,从他的胸口而出。 这番变故让郧王终于露出了错愕的神情,吕靳也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许久儿则是优哉游哉的走到了一旁,神色轻佻的看着那出剑之人。 茶馆打斗彻底停止,郧王只感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他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剑上可能抹了毒。 这毒来的十分迅速,让他五脏六腑都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郧王忍不住惨叫一声,单膝跪了下来,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在四处看了看,只是为了找寻许久儿的身影。 许久儿靠在一旁,与郧王重新对上的时候,他又笑了,在场所有人之中,怕是只有许久儿的神色如此轻松了。 第181章 郧王现在的脑子已经不足以让他思考太多的东西,他只能艰难的朝着许久儿招手:孩子,安儿你能喊我一声父王吗? 许久儿朝着他走了几步,然后喊了一声郧王。 郧王瞬间就苍老了很多,他有些失落的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在恨我吗? 恨?许久儿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他干脆走到郧王面前,低下头仔细端详着郧王,看了一会,许久儿笑着退后,我没有理由恨你。 郧王没有明白许久儿话语之间的意思:你,是我抛弃了你们母子,你应该恨我才对 不不不。许久儿摇了摇头,我想你应该搞错了一件事情,我的确是九月生辰,可我是庚子年生啊。 庚子年郧王喃喃自语,他此刻脑海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般,就连最寻常的思考他都要考虑很久。 接下来众人只能看到郧王将庚子年这句话重复了很多遍 庚子年庚子年戊戌年你你骗我,你不是他,你今年不是十八岁,你十六你到底是谁! 许久儿叹息道:我何时骗过你啊?只是你自己没有分辨清楚罢了,我的确是许迎晨的儿子,那年长街之上,我也确实与你相见过,怎么就不是我了呢?从一开始就是我,你见到的,一直都是我啊。 郧王拼命摇头,他回想着曾经的一点一滴,根本不敢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年夏日燥热,郧王御驾亲征得胜归来,架马路过江阴街道,却被一个乞儿拦住了路。 那个乞儿瘦弱的不成样子,脸上十分脏乱,发丝遮住脸,完全看不出样貌年岁,一个喝醉了的大汉举起手中的藤条抽在那乞儿身上,乞儿被抽的连连惨叫,四处逃窜,不留神之间就挡在了郧王眼前。 看到郧王的那一刻,乞儿唯独露出的那双眼睛突然就带上了光,可是郧王并没有理会他,甚至将马往后退了退,就看着眼前的一幕继续发生。 没有人出来制止眼前的人,乞儿被打的奄奄一息,倒在大街上惨叫。 大汉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打完乞儿就又转头扬起藤条去揍另一个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一双眼神坚毅,只是死死的咬着牙,任由藤条落下,甚至将唇角咬出了血。 而郧王居然看的饶有兴致,他看了一会,笑着架马向前,只当没有看见躺在地上的乞儿,马蹄抬起,又落下。 那乞儿胸口被马踩过,身后是无数架马的将士,一个一个踩下去,就算乞儿没有被那大汉打死,也会被马蹄踩死。 而那个小孩子见到此番场景,终究是没有忍住眼泪,豆大的泪滴滚落下来,只让郧王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那天他回去之后做了一夜的噩梦,许迎晨哭着问他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郧王甚至没有熬到天明。 他在昏暗的屋中坐起,夜黑的看不出一丝场景,只能将白日的事情一次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加深他的记忆。 于是郧王终于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般,离开时的不对劲,那个孩子,那个被打的小孩子,他的眉眼,分明像极了许迎晨。 郧王再也闭不了眼了,他飞快的穿上衣服,喊来了侍从,吩咐去查那个小孩子的事情。 接下来他就坐在床上焦急的等待,可惜夜太深了,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流露不出来,郧王干脆就披了衣服自己去大街上找,他沿着今日架马路过的地方,一点一点的走过。 终于让他在一家医馆前看到了一个浑身血迹的孩子,那孩子身上背着一个几乎面目全非的尸体,正在用尽所有力气去敲医馆的门。 那门是那么的高,高的小孩子跳起来才能够到门环,他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郧王耳边,郧王瞬间就感觉自己心头仿若被千万根针扎过一般。 他几乎是踉跄着脚步走到了那小孩子身边,然后蹲了下来,用自己此生最轻柔,且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问他:你是许迎晨的什么人? 小孩子没有回答郧王,只是半拖着那比他要高一点的尸体向后退,他的眼中全部都是凶狠:不要过来! 郧王被这戒备的声音搅得理智都乱了,他只能含着哽咽问道:你的母亲呢?这个孩子是你的什么人?为什么你们会被那个人揍,你的母亲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 郧王的话还没有说完,白日里那个喝醉酒的大汉就摇晃着身子从一处小巷钻了出来,他依旧是一副未曾酒醒的样子。 看到小孩子的第一瞬间,那大汉怒喝了一声,朝着小孩子扑了过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道:许安!你给老子站在那,老子今天不弄死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就和你姓! 郧王听到这话,他怒气直冲云霄,干脆的站起身给了大汉一脚,郧王身边的人立马将大汉摁倒在了地上。 那大汉十分不老实,嘴里面反复说的都是弄死你,许安之类的话,郧王听得头疼,下令道:让他给孤王闭嘴。 一个手下领了令,一拳砸在大汉脸上,郧王这才转身去看那孩子,谁知道就这么一会,那孩子已经跑的没了影,只有地上那具被拖拽的不成样子的尸体躺在寒夜之中,早就凉透了。 第182章 郧王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那孩子身上,他吩咐人将那尸体随手埋了,然后将大汉带回了王宫审问,大汉嘴里面没有一句实话,早早地撑不住刑罚死在了牢里。 而郧王查了他所有的经历,发现他确实认识许迎晨,且与许迎晨生活过一段时间。 至于那个孩子,许安郧王十分确定那是自己的儿子,许迎晨当年怀孕的时候,他们就说好了,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会叫安,这是他们给予孩子的期许,一生平安。 可自己的孩子,却跟着许迎晨颠沛流离,一生不得安。 郧王收回记忆,只是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他明明叫你许安,许迎晨将你带走,为了隐姓埋名,只能让你姓许,你是安儿,你 许久儿看着有些癫狂的郧王,开口打断他的话:那个被你踩踏过的人,你有没有看到他的长相? 郧王瞬间就说不出话了,他呆呆的看着许久儿,许久儿道:你应当是没有看到的,你若是看见了,就会发现,他的长相与你几乎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而你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那个男人口中的许安,唤的不是我,而是他。 不可能孤王怎么可能认错郧王干脆的摇摇头,他看着许久儿,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能不认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仓宣。许久儿突然喊出了郧王的名字,他的目光如刀似剑,仿佛能生生将一个人凌迟一般,其实我此次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当年你架马向前之时,可有后悔过自己不仅冷眼旁观了一个人的死亡,并且还参与其中,但我现在突然不想知道你的答案了,因为你就是个懦夫,你甚至连承认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儿子的勇气都没有。 许久儿道:许安曾经十分骄傲的对我说,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了,等他与自己的父亲相认,便会带我逃离出那个地狱,带我吃香的喝辣的,可惜你这种人,配不上他的一腔期待。 郧王连连摇头,他根本不敢相信许久儿说出的一切,或者是他根本不愿相信。 可明明事情的疑点是那么多,相差两岁的孩子,身量都不一样,自己居然会认错? 郧王说不出话,只剩下摇头,许久儿看着这样的郧王,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可笑到了极致。 自己母亲曾经也有一瞬心动的男人,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许久儿仿佛是被气笑了一般,他看着郧王的眼睛,在那双眼睛之中,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他们是那么的相似,相似到郧王哪怕只看一眼都能认出来。 可在自己第二次见郧王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郧王这个人,愚蠢又冷漠,他心中没有天下,没有百姓,只有他自己,只有眼前那几个人。 这种人,最后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正常的。 他轻声道:我记得你初见我的时候曾经问过我一句话,你问我我的母亲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们,你现在还想知道这个答案吗? 郧王已经在许久儿这番话之中崩溃了无数次,他听到许久儿提起许迎晨,瞬间就摇了摇头。 一个母亲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孩子落到那种地步,只有一个可能。 郧王不想知道那个可能,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可许久儿怎么会让郧王好受,他的话盘旋在郧王耳边:因为她死了,仓宣,她当年怀着许安被你抛弃,好不容易生下了许安,然后就遇到了那个醉鬼,不过两年,她就死在了那个醉鬼手中。你一直在找自己的儿子,可你找过自己儿子的母亲吗?那个女人曾经无数次倚在墙边期待自己孩子的父亲来找回自己,可你呢?你当时新婚燕尔,与芗国的女人好不快活,你可还记得许迎晨?明明她就生活在江阴城中,可你从来没有找回来她,你的故作深情,真的挺让人恶心的。所以你为了许安留着的那个太子位,更让人恶心,你对许迎晨的爱,也就不过如此了,她死的时候天还未亮,夜色朦胧的墙角,她最终还是没有迎来属于她的晨曦,别自欺欺人了,你为什么逼着太子估走上了自己的老路?你在嫉妒自己的儿子罢,你嫉妒他可以放弃一切去迎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但你却早早的就放弃了,所以你恨啊,仓宣,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答案,其实许迎晨,包括许安,他们真的不恨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啊,恨这种除了爱之外最深刻的感情,你根本不配得到。 郧王惨叫着跪在地上,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喝:闭嘴! 这就受不住了?那么如果我告诉你,其实刚才我也是骗你的,许迎晨从来都没有期待过你的感情,她早就知道你靠不住了,许安也不知道你是谁,他一生的方向就是照顾好自己的母亲,还有我这个弟弟,我们才是一家人呢,你只不过是一个意外出现在许迎晨生命之中的外人,如今你也应该为杀人付出代价了。 许久儿笑着给他自己这一番话落下了最后一个句点:你身上的毒很快就会漫延全身,那个时候你先是会感受到全身火灼一般,然后就在这噬心的痛苦中慢慢失去五感,最后彻底疯魔,连自己都分不清你是谁,那个时候,你会为你当年所做的恶孽忏悔吗? 第183章 郧王在许久儿的笑容中被吕靳拖走,场上瞬间就剩下了许久儿还有那个方才刺了郧王一剑的士兵。 许久儿将门关上,他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桌上的茶全部被打翻在地,他靠着桌子啧了一声:真是,废话太多了,与这种人废话这么多,这不应该是我的性子啊,难不成 许久儿突然抬头看向了那个士兵:你也给我下毒了? 士兵懒洋洋的笑了一声,声音从挡着脸的布巾之中透出,显然沉闷了一些,却依旧能听出这声音是个女人:小师叔说笑了,我对谁下手也不可能对你下手啊。 许久儿揉了揉眉头:也是,那么大小姐,你怎么也掺和在这里面了? 被叫做大小姐的女人扯下了自己脸上的布,样貌分明是个不过二十左右的女孩,她长得十分明艳,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能让人记忆深刻的存在。 大小姐嘻嘻笑了笑,明明她比许久儿年纪还要大,一开口却带着有些娇嗔的语气:欠了人情啊,而且我就是不想待在山上嘛,平常山上那些人管我管的那么厉害,好不容易溜出来,小师叔你就别管我啦。 许久儿无所谓的道:我哪能管得了你,只是奉劝你一句,别站错了队,也别选错了人,有些不能做的事情,最好不要去触碰。 大小姐乖乖的点头嗯道:我知道啦,这就打算离开了。 许久儿没有继续回答,只是歇了一会,然后站起身走到后门处,轻轻敲了敲门:行了,人都走了,出来罢。 门被打开一半,岑榆先钻了出来,他看到那个大小姐,一句话也没说,干脆利落的打开正门扬长而去了。 大小姐见到这种场景,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许久儿,许久儿半掩着门,道了句:你的人? 大小姐道:也不算是,只是指点了他一二,他可不一定会全部听我的。 嗯,所以你还不走吗? 小师叔是要赶我啊,门后面是有不能让我看见的人吗? 只是一句简单不过的问候,许久儿却干脆的点头道:对,我想门后面的人你应该不怎么想见,所以走罢,还有,给师姐道个歉,别造成什么误会。 大小姐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又乖乖的道:我会的。 许久儿嗯了一声,直到看着大小姐彻底离开这里,他这才将门彻底拉开:我说你们胆子也挺大的,居然就这么行动了。 在门后面见识了全程的姬姌和洛禾被方才那般变化的情景搞得都有些迷茫,于是许久儿继续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们的交易也算是完成了,日后江湖有缘再会了。 洛禾道:你方才同郧王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许久儿偏头道:或许没有一句真话呢?想让一个人彻底崩溃,自然是要真假混着来了,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你们自己小心罢。 几人又随便聊了几句,许久儿便离开了,姬姌与洛禾帮着将茶馆收拾了一下,也离开了这里。 当天傍晚,王宫之中传出了郧王崩逝的消息,太子估入主郧王宫,虽未正式加冕,却已经将自己当做了郧王。 一晚风波未定,次日清晨,众人在郧王宫的王座之上发现了被刺杀的太(w)(l)子估,瞬间大乱。 混乱到了正午,郧相收到了敌军进犯的消息,一个台阶没有踩稳,差点将自己摔死。 三日后,锦攻到江阴,与在江阴城内潜伏的周公主里应外合,彻底拿下了郧。 周憬天子十五年秋,江阴城破,自此芗郧两国名存实亡,政权全部归于锦,这个消息传出,让身处南戗的卫王彻底乱了阵脚。 第96章 只要神鬼善待我袍泽,天下四处,何处都是家 然而当卫王想要再寻援兵的时候, 突然发现四周彻底无人,而唯一可以求助的邺紧闭城门,将所有人隔绝在了外面, 让人摸不着头脑。 于是卫王彻底失了神, 终日晃晃度日, 卫国上下仿佛被一根看不到的线牵了起来, 成日摇摇欲坠, 好像随时都能倒塌一般。 而相对的, 如今的锦国高墙林立, 只看一眼就觉得不可侵犯,洛阳上下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众人开始狂欢,只觉得世间再无难事。 可一切真的如此吗? 夕阳西下, 洛禾走在洛阳城墙之上,两边皆是精神抖擞的锦兵, 洛禾朝着他们一一点头致意。 那群士兵显然也是认识洛禾,有的甚至同洛禾打着招呼。 今日姬姌依旧是跟着几位将军去了演武场,自己甚至不用挑明去说, 姬姌也知道这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一点便足以让洛禾觉得无比庆幸。 她缓缓的走着, 路尽头出现一个身影, 那人看见洛禾, 朝着她走了过来。 洛姑娘。 洛禾停住了脚步,客气的喊了一句:付公子。 来人正是付清疏,他同洛禾一起站在城墙上:听说今日锦王要给你官职, 被你拒了。 洛禾望着远方,那是一片连绵不断的树林, 再之后就是村庄,田舍,秋日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可以让无数人为之开怀。 她闻言道:我也听说你拒了封侯拜相。 第184章 付清疏神色温柔,如今的他好像对谁都是如此:官场浮沉,事故太多了,我帮帮忙就行,不打算将自己栽进去,只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待锦王正式承了天子位,姌殿下的处境,便有些尴尬了。 自古以来,前朝公主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昔日的身份摆在那里,让她们进退两难,总有人想要拿她的身份说事,新朝的人想要以除后患,旧朝的人总还抱着希望,或是利用,或是光复旧都,到头来处在漩涡中心的公主却只是一个工具。 洛禾阖眸道:我明白,但如今摆在面前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四海归心,之后我会带着殿下离开这个地方,远离这处是非场。 付清疏点点头:好,那么你是在担心邺国那边吗? 对于付清疏能说出这些话,洛禾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是曾经年少成名的公子相才,洛禾道:邺国多年未曾出关,我们谁也不知道如今的邺国到底成长到了哪一步,若是贸然对上,我害怕会有不可预估的风险。 付清疏一脸平静:的确,需得派人先行打探一二才是,但你与殿下不可再冒险不如我去,毕竟我前些年在江湖上行走,就算没有盖世神功,倒也有傍身之技,不(w)(l)至于出事。 洛禾在他的言语中听出了一副跃跃欲试的语气,她有些无奈的劝道:二哥不会让你去的,此事我问问兰芯能不能走一遭罢。 她么,倒也行,除此之外,如今是时候考虑重新打卫国了,毕竟将卫放在那里,总归会让我们的行动有些束手束脚。 付清疏神色依旧没变,只是洛禾看着总觉得他有些失落。 但失落也没用,如今的洛阳,也离不开付清疏。 洛禾道了句是,正见墙角红梅落地,花瓣随着清风飞向无限河山。 周憬天子十五年冬,锦国重整军队,再次攻向卫国。 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当大军再次打到南戗之后,张检死守城门,而新卫王被吓得从王座之上滑落了下来,连忙背起自己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沿着密道逃了。 这场大战锦国以绝对优势拿下,张检听着城内卫王逃跑的消息,因为连日奋战,此刻眼中全是红血丝的他终究没有扛下来,一行鲜血四溅,他大喝一声,几乎是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厮杀了过去,最后被六把矛刺穿了身体。 将军死战,可惜他所效忠的君王配不上他的这番热血。 姬姌坐在马上,抬头去看卫国其他的人:还不降吗? 主帅阵亡,君王弃城,其他将士纷纷放下手中武器,他们知道,此刻坚持已经没有了意义。 到此九州除了邺之外,已经全部成为了锦王的囊中之物。 而新卫王并没有逃出去太远,他被洛泽堵在了密道的出口,一把枪穿过心头,自此局势大好。 又是一年年关,大雪从天而降,白茫茫的雾气之中隐约可见万家灯火通明。 一把纸伞撑起,沿街而过,皆是寻常烟火气,饭菜的香气填满了这座城,各家欢声笑语,孩童四窜,仿佛给这场大雪也套上了一层外衣,显得不是那么清冷。 历经多年,安居乐业的影子浮现上了人间,漫天欢乐,有人在雪中放声高唱,正是那一首《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洛禾身上披着一件浅蓝色的斗篷,发尾系着一串小铃铛,铃铛上的红色飘带垂落下来,被风吹着,与一根红绸带缠在一起。 绸带之上是一块玉做的剑穗,当年流苏已经散落,姬姌便由着洛禾换成了绸带。 两人顺着街巷向前,姬姌手中拎着一罐未曾开封的酒,直到两人走到城郊一处陵墓之前,洛禾撑着伞,姬姌朝着那墓弯腰做了一辑。 然后她拍开酒坛上的泥封,一半的酒被她洒落在墓前,剩下一半进了姬姌的口中,等喝完酒,姬姌将酒坛随手丢在一边,然后看着那墓,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这自然不会是天子陵墓,天子也不会葬在这城郊,所以洛禾也不清楚这人是谁,不过能让姬姌如此牵挂,定然是有些来历的。 姬姌与墓上的字相望了一会,这才道:这是个衣冠冢,上面之所以没有名字,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座衣冠冢应该给谁立,当年情况紧急,我没有安排太多,到最后几经离散,很多我身边的人都找不到踪迹了 我后来也曾想过一一找寻故人尸首,可惜我没做到,棠音她护送百姓出逃,尸首怕是早就在洛阳城外喂了狼,至于其他人说来惭愧,其实我大多都不清楚,只是到了如今,当年人未曾来这里同我相聚,怕是也早就凶多吉少 其实我私心还是希望她们活着的,只要活着,想怎么活都随她们而我就在这里装模作样的给早点走了的几位留下这么一块地方,也算是让我祭拜时有个念想。 洛禾握伞的手紧了紧:只要四海归一,便是给天下人最好的礼物了。 姬姌俯身将落在墓碑上的雪拂去,她看着眼前苍茫天地:一场大雪,不知多少亡魂尽付其中 等姬姌站起身,洛禾握了握姬姌发凉的指尖,她将姬姌的手揣进自己加了绒的斗篷之中,然后看着不远处的凉亭:殿下,去那边避避风雪罢。 第185章 姬姌又看了一眼没有刻字的墓碑,然后同洛禾缓缓的朝着那处凉亭走去,雪地上两排脚印向前延伸。 凉亭处早就有人等待在此,小桌上茶点已经摆好,小火炉上煮着热茶,寻纺见两人进来,连忙将茶递到了两人手中。 姬姌有些诧异的看向洛禾:你怎么 洛禾将捧着茶杯的手搭上姬姌冻得冰冷的脸颊,茶上的温度通过茶杯传递到洛禾手上,又落到姬姌脸上,她笑了笑:先前殿下立碑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今日又是三十,我想着殿下或许会来这里看看她们。 一旁清酿将琴架了起来,洛禾拉着姬姌来到琴前:还记得我们在沨都初见,你屋中架好了琴,最后却是我坐在了琴前,一直没问,殿下要不要与我同奏一曲? 两人在琴前坐定,姬姌随手拨了一个音弦,清脆的一声回荡郊野,姬姌道了声好琴。 洛禾就坐在她身旁,她伸出一只手放置在琴上:是桐华,当初柬城君托奚玥将琴赠与我,后来一直辗转,也未曾好好看过,如今倒是个好机会,不过两人共奏有些难度,殿下可有信心? 姬姌笑了笑:定当全力配合,你可想好了曲子? 当年国殇之后一曲礼魂,乃是求一个心安,如今殿下归了家,不如就用屈子的招魂,魂归故园,当是所有人的心之所向。 于是《招魂》起,两人第一次共奏,却仿佛私下练习过无数次一般,谁也听不出错来。 寻纺和清酿就算不懂其意,也能从中听出几分悲壮。 洛禾轻轻开口: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招魂》此曲十分长,一曲下来,洛禾的手已经有些发酸,她抬头看向更大了些的风雪:如此壮景,怕是故人归,殿下不必担心,总会有人惦记着家园,都会回来的。 风雪弥漫,雪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红梅,妆点的江山娇俏。 姬姌为洛禾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她纤细的手拨动着那发尾的铃铛:只要神鬼善待我袍泽,天下四处,何处都是家。 几人待风雪稍停了些才回的城,方进城,一团雪球便迎面袭来,洛禾差点没躲开,还是姬姌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拦了下来。 两人抬头去看,前方洛泽蹲在赵倚微身旁,(w)(l)正在给赵倚微手中塞雪球,他一只手还指着洛禾的方向,显然是在教赵倚微。 洛禾瞬间就有些无言起来。 洛泽朝着赵倚微眨眼间,转手自己团起一个雪球,已经砸向了洛禾,然后又被姬姌挡住了。 洛泽松开赵倚微站起身:你们这就没意思了啊,好不容易下场雪,还没有什么事忙的,干嘛非绷着,不如一起玩玩。 洛禾只觉得幼稚,她从来都不曾理解过自己的二哥为什么这么能闹腾,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无视掉这(w)(l)个人,谁知道下一瞬间一个雪球从自己身旁飞出,然后准确无误的砸在了洛泽身上。 洛禾扭头去看,姬姌手中抛着一枚雪球,神色有些轻佻的看着洛泽:你要玩就玩,但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就不太好了吧。 洛泽仅仅只是站在原地想了一瞬,就弯下腰捞起一把雪,雪在手中没有团起来,撒手之后便化成雪粉,几乎快要迷了人眼。 殿下这么说,是想要过两招了。 姬姌站在洛禾身前:乐意奉陪。 于是洛禾站在一旁,看着几人打成了一团,雪花四溅,一圈下来,每个人身上都落下了些白。 赵倚微被两人夹在中间,打的十分吃力,远方闪过一抹红衣,赵晚年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进来,几个能上战场的将军此时在这里用雪拼的你死我活,也分不清谁和谁是一个阵营,只要手中有雪,眼前有人,便可以撒手而出。 围观的人群逐渐增多,加入的人群也逐渐增多,只要是路过的狗都挨了几个雪球,沾了满身的白色,摇着尾巴撒腿刨起一堆雪,然后扬长而去。 洛禾觉得有些好玩,她笑着看向身后两人:你们要不要也同他们去玩一玩? 清酿抱着琴摇头:我还是不要去了 寻纺倒是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她听到洛禾的话,眼神都亮了亮:我可以吗? 洛禾从寻纺手中接过茶具,挑眉轻笑:有何不可的,你看眼前打在一起的人,谁在乎彼此是什么身份呢?去罢,能这么玩一遭,也是不容易的。 寻访便跑去同他们玩在一起了。 洛禾与清酿站在一处,看着眼前的混战,她眉目间带着笑意,只觉得这些人怕是许久未曾如此放松过了,这也是好事。 这场混乱一直持续到了天色昏暗,沿街刮起了红色的灯笼,赵瑎带着人出来接赵倚微,只发现赵倚微身上手上都是白色,衣服都被雪水弄湿了一半,她手里捏着一个小雪球看着赵瑎笑,然后谁都没有拦得住那个小雪球飞向赵瑎。 赵瑎被自己女儿打了个措不及防,其他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愣在了原地。 几个百姓也能认出来赵瑎是谁,带着自己孩子大气都不敢出,只有赵晚年将自己手中的雪球丢在洛泽身上,然后看着赵瑎无奈的神色笑出了声。 第186章 赵瑎显然也是没想到这群人这么疯,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的摇摇头:诸位不必拘谨,夜深了,我出来接小殿下,你们随意就是。 君王让你随意玩,你就真的能当着君王的面随意玩了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众人只等着赵瑎抱走赵倚微,这才由赵晚年牵头,又闹在了一起。 洛禾站的有些累了,拉着清酿坐了下来:等之后战事了了,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清酿被问的莫名其妙:我自然是要跟着姑娘的。 洛禾摇头:那之后我同殿下不会待在这里了,你们跟了我一路,也可以为自己考虑一下。 清酿眼眶瞬间就有些红了:姑娘当初是姑娘将我和寻纺从那个地方带出来,我与寻纺自此便都是认定了姑娘的,姑娘是要赶我们走吗? 不是赶你们走,而是同你们商议,人这一生能够自由的机会并不多,今日我只是提一提,你们可以想好了再告诉我。 两人说话间,又有一个前来接家属的人走了过来,付清疏走到洛禾身边:我只不过是处理了一会公务,这里看来便发生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洛禾看着眼前还在一起玩闹的人,这种场景,谁也占不得上分,谁也没有落了下分,洛禾看的饶有意思,细说起来眼前的这群人仿佛也都是自己的家人,这番热闹场景,她只觉得风雪都没有那么冷了。 如此盛景,怕是不怎么常见的,有这个机会,玩一玩也好。 付清疏叹了口气:年少轻狂些,也没什么不妥,都是少年,意气风发,远远地便能带动一团火。 这样就很好了,付公子不去玩吗? 我就不了,能如此看着,已经足够欣慰。 言语间那边打完了最后一捧雪,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洛泽将手塞到了付清疏袖中,姬姌站在洛禾身边,冰冷的天气瞬间有一种暖气袭来,姬姌的手并不凉,反而很热,她抓着洛禾的手,将温度传递给洛禾。 回去吗? 回罢。 第97章 这最后一程有良人相伴,挚交在侧,总会拨云见日 送去春寒, 又是一年盛夏,秩序井然。 这年风调雨顺,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地方发展, 但那种不安的情绪却更加浓烈, 仿佛就是在路的尽头有什么惊心动魄在等着她, 这让洛禾觉得十分不舒服。 三月, 庭前花落, 似有人归。 兰芯推开门, 身上沾满了落花, 想来一路奔波实在劳累。 洛禾早备好了茶,只等她进门之后将茶塞到了她的手里, 兰芯一口喝尽,又添满一杯。 屋中只有洛禾一人, 兰芯干脆的坐下,然后才道:如果不出所料, 邺那边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这段时间她与兰芯几乎很少交流,而兰芯好像也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导致洛禾更加一知半解。 那边是有什么变动吗? 兰芯风尘仆仆而归, 神色倦怠:有人选择了他们,简直是个大麻烦, 这绝对是一场很难打的仗。 洛禾这段时间不知道思考了多少, 她每次闲着的时候就将当初那些疑惑拖出来, 如今听到兰芯的话,她更是觉得有些猜测在逐渐被肯定。 那是当初岑榆说过的,洛禾看向兰芯:所以在江湖上真的存在一个所谓的天命者, 而他们觉得这个天命或许会归在邺国身上? 兰芯摇摇头:我了解的并不多,但你觉得这可能吗?如今局势看起来再明了不过, 若你是邺王,你会如何扭转乾坤? 单看局势,邺占据了北方,而九州其他各地皆是锦国的地盘,若是在这个环境之下,除了缴械投降,洛禾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而且邺王当时浑水摸鱼了这么多年,倒也算不上有什么大的过错,洛禾先前甚至想着,若是利益相劝,或许可以免了这场大战,但如今听兰芯的话,洛禾只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天真了一些。 她轻声叹息:恕我浅薄,我想不到邺王还能有什么办法。 兰芯仿佛是笑了一下,那笑容之中带着几丝嘲讽:看来是天下所有人都将事情想的复杂了,以至于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什么?兰芯话说出口之后,洛禾瞬间想到了一件事情,可这 怎么可能? 但这又怎么不可能? 最初所有人都想着挟天子令诸侯,那之后便是四王围攻,天子自焚,然后众人将目光放在了当时唯一的天子正统姌公主身上,于是几国争抢,只有邺沉沦下来 洛禾道:你是说,有人试图想要混淆天子血脉? 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我唯独能想到的破局方式只有这一个,所以如今邺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邺王将一位孩童奉为上宾,声称是天子血脉。 现在天下,有人追随的是锦王赵瑎,有人追随的是天子名声,但毕竟还有很多人紧盯着昔日的天子正统,这些人混在其中,只因为姬姌是唯一一个正统,哪怕她是女子,哪怕她是天子之妹,但只因为她是唯一。 若这个唯一有了替代但凡有了替代,他们是会选择这个想要改朝换代的公主,还是一个更好掌控的公子? 第187章 天子已亡,仅凭他们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众人就能认可这是正统了吗?洛禾喃喃低语,或许,他们要的不是什么正统,而是一个理由。 一个可以光复王朝,或者可以动摇民心的理由。 这可麻烦了。 你知道是谁在邺王面前捕风捉影的吗? 兰芯愣了愣,然后道:我不清楚她的身份,但曾与她过过招,她的招式,仿佛与我出自同门。 同门 洛禾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但兰芯如此说,有些东西却好像又串联了起来。 比如曾经许久儿自称是兰芯的小师叔,比如在江阴时,有一位女子也唤许久儿小师叔,再比如岑榆曾说有人会在乱世之中站出来,那之后岑榆与那女子勾结 所以那名女子最后去了何处? 洛禾问道:与你交手之人可是一名女子? 兰芯有些错愕:你认得她? 或许见过,但她应该没有见过我。洛禾道,我只是不明白,她如此做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她真的可以预测那无端的天命,而最终的结局真的指向邺王身上? 兰芯摇头: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了,实际上我对自己的师门并不清楚,师父当年被害死的很早,又仿佛是被逐出师门的,所以不会同我们说太多。 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罢,这件事情我会上心的,不论他们手中的人是真是假,结局都不会改变。 晚上姬姌回来,洛禾将这件事情同姬姌说了,姬姌显然也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他们找了一个人来冒充王兄的孩子?可据我所知,王兄除了王嫂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女人。 这人大多是用来混淆正统的,只是邺王既然敢将人推出来,就说明他做足了准备。 姬姌道:既然是王兄的血脉,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见一见,想来如今的邺应该很热闹,不如我们也去瞧瞧如何? 洛禾先前就有去邺的意思,毕竟了解的消息再多也不如自己去看一眼,如今姬姌提起,洛禾更是没有意见了。 两人一拍即合,却也没有立即启程,先前洛禾在知道此事之后,第一件事情是给洛湘传了信。 大约三日后,信鸽落至窗边,带来了远方的消息。 洛湘的话说的有些冠冕堂皇,通俗点来说就是天命是假,正统更是假的不能再假。 至于更多的消息,洛湘说她此时就在邺繁桧办事,若是洛禾想知道,可以过去找她。 洛禾将消息烧掉,突然就想起了当时在江阴与洛湘的那次见面,在这之前洛湘几乎是查无此人,但自从她出现以后,所有事情都有了洛湘的参与。 洛湘总是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甚至可以出现在每一个自己需要的地方。 那么洛湘在这其中到底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这世间有千万种人,每个人心中有一个想法,她曾给洛湘的那把剑取名见青山,那时并不知道洛湘是否真的只想得见青山不归家,更不知晓她是否真的放下了曾经沙场作战的荣光。 可如今看来,放下哪有那么容易,若是真的放下,或许从一开始,洛湘就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眼前,明知道自己要干的事情,却偏偏来找了自己。 即便是纠结犹豫,但在找自己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做出了选择,搅进了这场风云之中。 洛禾眺望着远方,这最后一程,依旧有良人相伴,挚交在侧,想来一路披荆斩棘,总会拨云见日。 繁桧。 一女子带着帷帽走进了街角的一家蜜饯铺子,铺子中并没有太多人,掌柜看见女子进来,更是直接关了门打烊。 女子被恭恭敬敬的请进了里间,那里面等着的人看到女子,立马笑眯眯的打招呼:想见洛师叔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女子并没有坐下,甚至没有摘下头上的帷帽,她只是靠在门旁边,一身白衣,帷帽上的白纱遮挡住了神色。 她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清淡:花问眠,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忘记我曾说过的话。 花问眠啊了一声,她整张明艳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带着一些故作可爱的娇俏:洛师叔,我以为你是同我开玩笑的啊。 女子冷呵了一声: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能表现出这种让人恶心的样子。 花问眠听到这种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开心:虽然我看不到你的神色,但我大概可以想象出来,多好看啊,万事都不放在眼中的洛师叔洛湘,原来这世上还有你在乎的事情啊。 一语道破身份,洛湘干脆摘了帷帽随手丢在桌上,她走到桌前坐定,一双眼睛轻飘飘的看着花问眠。 所以我不明白啊。桌山摆放着茶水,洛湘伸出一只手,细白的手指轻轻的握住茶杯,茶水被她缓缓的倒在桌子上,天枢所有人眼中天真,活泼,单纯,明艳,天赋异禀,却无心门主之位,一心离家的大小姐 洛湘每说一个词,手指就在桌上敲一下,桌上的水渍沾在她的手上,她最后抬头道:你在我面前,装都懒得装了吗? 第188章 花问眠靠在椅子上笑着道:所以就如同你不理解我一般,我也不理解你啊,但我今日就想问你一件事,她在哪? 洛湘捻了捻手指尖的茶水,水珠慢慢的渗入肌肤,她也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算你不说,我迟早也是会查到的。 那就等你查到再说。 茶杯中还剩下半盏茶水,洛湘举起来直接泼向了花问眠:你这手段真是越来越拙劣了,不管是造谣的手段,还是下毒的手段。 花问眠抬起袖子将脸上的茶水抹去,她神色一瞬间有些绷不住,听到这种话,她大笑着道:手段如何有用就行,那么你要插手吗? 洛湘将茶杯重重的的放在桌上,然后她拿起帷帽,闻言道:你猜。 话说完,她便径直的走了出去,花问眠眼神恶狠狠的看着洛湘的背影:装什么清高,当初是谁说入得山门,再不问世?我猜个屁,这其中要是没有你的运作,我才不相信锦能如此轻松地拿下其他几国。 四月中,洛禾与洛湘在繁桧的一间酒肆中碰面。 洛禾关了门,三个人围坐在桌前,洛禾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 长姐是如何知道那个正统是真的?可有证据? 洛湘眼神之中有几丝倦意,看起来好久没有认真休息过一般,她懒洋洋的倚靠在窗边,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手。 闻言她眼神中浮现出几分不屑:如今谁也不会有证据了,但我就是知道那是假的。 她抬眸看向洛禾:证据其实并不重要,是真是假总会有人知道,就是看这个人想不想说出实话了。 洛禾道:所以是非如何,问题的关键依旧在邺王身上。 洛湘点了点头:邺王才是你们考虑的关键,但这件事情里面却不止邺王的手笔,不过有些人不是一路的,也注定走不长久,你们是如何打算的呢? 去年一年战火延绵不绝,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太平年,若是可以和谈自然是好。洛禾缓缓开口,若是不行,我们也不是打不起,问题出现在那个孩子身上,自然要从那个孩子那里解决。 洛湘嗯了一声:那就去吧,记得平安回家。 好。 说到这里,洛禾与姬姌起身打算离开,这个时候,洛湘又开了口:你们去见邺王的时候告知我一声,我与你们同去。 姬姌是以天子之妹的身份见的邺王,邺王这两年看起来过得不错,与当年在城下见面之时并没有太多差别。 姬姌的身份特别,邺王现在举着天子王旗,打着天子名号挑事,自然不能在这个关头上怠慢周公主。 他将姬姌恭恭敬敬的请进了正厅,却也不是单独接见,反而带了几个大臣一同。 姬姌和洛湘一起走了进去,并不见那个所谓的姬憬之子,而邺王脸上堆着笑,请人坐了,然后奉上茶。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不闻世事太久,这个局面明显是打算将姬姌打发掉,甚至言语之间还带着几分长辈的意思,一开口,听的洛湘连连鄙夷。 等几番虚情假意的问好过后,姬姌这才故作环顾四周:不知道你们所说的那个王兄血脉如今在哪里,说起来也是我的侄子,这么多年来,我作为这个孩子如今唯一的亲人,竟都未曾见过,可真是失职。 邺王闻言并没有说话,反而是他身边的一个大臣插话道:殿下这就不知道了,言公子如今实在是事务繁忙,现在九州所有需要解决的事情都堆积在他身上,像这种只是聊聊闲话的场合言公子就没必要来了。 哦?姬姌先是看了那个大臣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在邺王身上:原来我侄子叫姬言啊,你看,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不过邺王,当年不论是父王还是王兄,都没有忙到连家人都不见的程度,更何况他现在还只是公子,未承王位,不过是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你觉得如今你们说这种话合适吗? 再说了,未来的天子若是不顾君臣礼法,再落下一个不孝的名声,那可就不好了罢。 邺王轻轻笑了笑:殿下想见公子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殿下今日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见公子吗,如今局势,殿下的身份,让我很是费解啊。 邺王这是什么意思? 自天子亡后,殿下并没有要举起王旗的意思,反而是帮着锦王迁都洛阳,殿下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一些周臣很是费解啊,现在谁又明白殿下此次到底代表那方来的呢?这点要是不说明白,我怕殿下要对公子不利啊。 你放肆! 茶杯被按在桌面上,姬姌的目光如同跨越时光,从当年洛阳城墙上一直追溯到这里,充满了肃杀的气息,就这样看着邺王:你质疑我会谋害天子王嗣? 邺王被姬姌看的瞬间心虚了一瞬间,但也就只有一刹那,那之后他重新看着姬姌,然后迎着姬姌快要杀人的目光,就这样坚持自己方才的意思:如今局势,我不得不防,殿下若是代表锦王,那么孤王自然不能让殿下单独去见公子,公子的安危是如今九州的大事,还请殿下可以谅解。 第189章 这场面简直荒唐极了,怪不得要喊一堆人过来旁观。 姬姌手在自己的佩剑上面按了按,若是今日只有邺王一个人在这里,她说不定真的可以跳起来直接将邺王拿下再说。 目光扫过,姬姌轻笑出声:贵国的待客之道属实让我费解,如今我也看明白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邺王果真要坚持这条路吗? 邺王看见姬姌从剑柄上滑落下去的手,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是正道啊,是一条所有人都必须承认的正道。 那便只有重起战火这一条路了,如今以邺的实力,你觉得你们的希望有多大呢? 赢面自然不大,但却并非没有赢面,孤王相信天下的人不会分不清是非的。 我有个问题。今日在此围观了全程的洛湘突然开了口,她敲了敲桌面,你们说的那位公子,是何年生辰? 邺王对洛湘的身份虽然有些疑惑,但既然是姬姌带过来的人,他也就懒得多问,只是开口:六年前天子御驾亲至郧国,曾在临近越地的失去踪迹,将近一个月,等再见天子之时,他身边出现过一个白衣女子,公子自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有的。 洛湘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然后缓缓:真是好一番胡言乱语啊 说话间,她直接起身抽出腰间的剑,见青山朝着邺王面门逼去,动作快的几乎只剩下了残影,邺王甚至都没有看清洛湘是如何动作的,见青山便已经架在了邺王的脖颈之上。 洛湘挟持着邺王,后面有要冲上来的人,直接被洛湘一脚踹开,她剑锋在邺王脖子上收紧了一点,轻声开口:只有这么一点消息就敢找人冒充天子血脉,花问眠如此荒唐的行事,亏得你也信她。 就连姬姌也没有想到洛湘会直接冲上去,但洛湘既然动了,她自然也不能只坐着看戏,姬姌站起身,同时也抽出剑看向其他人。 邺王听到花问眠的名字从洛湘嘴中说出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洛湘并不是姬姌的随从,他几乎是有些慌乱: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湘这段时日仿佛一直没有睡醒一样,她之前还能笑一笑,如今却笑都懒得笑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邺王: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只需要知道你信错了人,邺王,你真的觉得将一个真假难辨的公子送到你手里就是帮你了吗? 你睁眼看看如今的局势,是花问眠给你这样的错觉吗?还是说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你便有些飘飘然了,和锦打起来不过是浪费国力军力,最后输得只会是你,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杀手锏吗?不如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第98章 都道将军上阵,美人舞曲,今日有将军,有曲还缺一舞 邺王被挟持在洛湘手里, 实在是难受的紧,他一直给自己身边的一个人使眼色,可惜那个人并没有眼色。 剑锋已经划破了肌肤, 这让邺王更加清晰的认识到, 眼前女子真的会杀了他。 他不由得开口, 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不能在这里杀了我, 你在这里杀了我, 这天下将会有无数人为我站出来, 届时必定引起大乱 洛湘眯着眼:我又不是什么殿下, 你觉得我在乎吗?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不是真觉得那个小孩是天子血脉? 邺王咬牙:他当然是!倒是你凭什么觉得他不是? 洛湘这次是真的笑了, 但更像是被气笑的。 她轻飘飘的道:因为当年花问眠看到的那个女子是我啊。 一言出,四周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不可思议,就连姬姌也是。 紧接着便是七嘴八舌的叫嚷, 郧王怒瞪着洛湘: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以为在我说出花问眠这个名字的时候你便已经可以明白些什么了,却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蠢。 剑从邺王脖子上放下来洛湘看向姬姌:殿下,走罢, 这最后一战,邺王已经败了大半了。 在这里大闹一场, 你觉得你们走得掉吗? 邺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姬姌笑着转身:你或许不曾了解过我, 否则你应该会知道,我自从沨都离开之后,无论去何处, 身旁都会跟着一个人。 周围的侍从已经全部拔剑,就连那些朝臣也从身上抽出了匕首, 邺王是有备而来的,但姬姌完全不惧。 她说完这句话,邺王有些疑惑的反问:那又如何? 今天她没同我一起来,你就应该可以察觉到不对了,可惜了,我的确高估你。 踏山河与见青山一同划出,剑芒所到之处,皆无人敢踏足。 两人站在一起,配合十分得当,不过几瞬便只看到四处飞溅的鲜血。 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将这群人解决掉,姬姌更加张扬的一笑:看来你的准备做的不充分啊。 邺王看着满地狼藉,气的直咬牙,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小兵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脸焦急,他看到邺王,根本顾不上查看四周场景,只是冲到邺王面前,然后跪下来禀报 王陛下方才有敌袭,城西粮草被烧 不等他说完,邺王大叫一声,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十分狠厉,却已经改变不了结局。 第190章 周殿下好手段啊! 姬姌只是摇了摇头:不过寻常手段,邺王许久未曾见过战场,看来这北方的烈风也没能将你养的警惕一点,但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事情,邺王还是接好了。 姬姌与洛湘一同走出去,门外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尸体,再抬头看,洛禾站在兰芯身后,正朝着这边看来。 姬姌走到她身边:没受伤吧? 洛禾摇摇头,然后伸出手将姬姌脸上的几滴血迹抹去:没事,我见你们进去许久,便自作主张搞出了一点小动静,希望没有打乱你们的计划。 火烧粮草要只是小动静,那姬姌便想不出什么大动静了。 姬姌道:不必冒什么险,邺王认定了要走这条路,这场仗要打,那便打就是了。 洛禾带了几个人一路料理了过来,兰芯身手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几人大摇大摆的往出走,一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拦上来。 洛禾与姬姌走在前面:殿下见到那个公子了吗? 姬姌摇了摇头:未曾,邺王不让见,不过见不见都不重要了,总归是个假的。 说到这里,姬姌转头看了洛湘一眼,洛湘正在拉着兰芯说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洛湘朝着她笑了笑。 姬姌收回眼,她想了想,邺王说的那个时间,王兄确实身处越地,当时也确实失联了,但如果说那时王兄同一个女子度过一月,并且有了孩子,姬姌当然是不信的。 王兄当时与王嫂正是恩爱时,就算没有王嫂,姬姌也不相信王兄是一个不负责的人,若是王兄真的有了心上人,又怎会让她带着王嗣流落在外。 这件事情说起来就是一个大写的荒唐,居然还有人相信。 而姬姌也好像明白洛湘为什么如此确定那孩子不是王兄的,若是当时与王兄在一起的是她,那么确实没有人比洛湘更加了解当时情况了。 所以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邺王既然如此坚持,那就只有等到他们将人打趴下,然后再让邺王自己承认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编纂出来混淆视听,免得到时候于王兄身后名有损。 接下来是不是要打仗了? 洛禾嗯了一声:这是一场必须要打的战争,也希望是最后一场战争。 邺国街道并不繁华,也不热闹,如今四月,当不应该是这样才对,相比起现在的锦,邺其实已经输了。 那日洛湘不知道同兰芯说了些什么,没过几日,兰芯便向姬姌辞行,姬姌心中有些疑惑,却也知道兰芯并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她与王兄之间的恩情早就还清。 不过不论是出于什么身份,姬姌还是多问了一句:此行你打算去哪里?若有难处可以找我帮忙,尽管说就是。 兰芯背着一个布包,她看向东南方向:洛湘姑娘说,在越地,有人给我和兰沁留了点东西,我去看看,顺便将兰沁带回去。 你知道自己的来处了? 或许罢,我们是跟着师父长大的,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从哪里来,但曾经我们觉得,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家,既然找不到自己的家,找到师父的家也是好的。 兰芯朝着姬姌拜了一拜:或许来处不明,但归途可定,便由此辞行,祝殿下心想事成,千秋万岁。 姬姌只能点头,实际上她是有几分欣慰的,每个人能找到自己的归途,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应该为兰芯感到欣喜。 那便也祝你一路顺遂。姬姌伸手将人扶住,若是得空,也可来这边看看。 兰芯点点头,就这样离开了这里。 阳光将背影拉的很长,她身上背着包袱,一个人走出了两个人的坚毅。 姬姌朝着她走的方向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下,兰沁仿佛在朝着自己挥手,她便也伸出手挥了挥。 也祝你魂灵常安,来生得见辉煌盛世。 周憬天子十六年夏,数位自称周臣的人在邺齐聚,推举姬言为天子,邺王辅政,并出言怒骂周公主大逆不道欺师灭祖,锦王迁都洛阳鸠占鹊巢。 两方对骂,洛阳赋安的人对锦王多加推崇,但这其中毕竟搅入了太多不明是非之人,周天子的名号自然好用,一时激起数层风波。 五月初,有人扬言姬言并非天子血脉,邺王混淆王嗣罪该万死,于是众人听风就是雨,风向再次倒戈。 这场真假天子的风波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众人纷说,几乎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一时间各执一词,谁都觉得自己有理,谁都觉得自己没错,于是直到最后,也无人在意这次争论的源头出现在何处。 六月中,锦重整军队,几乎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大军开拔的前一天,院中亭前,洛禾架了琴,最后坐在琴前的却是姬姌,恰逢落花漫天,花瓣四散,吹进凉亭,落于指尖。 琴声在亭中回荡,玉指轻扬,一曲《将军令》荡气回肠。 洛禾今日一身红衣,一改往日,姬姌这首曲子带着凌冽的杀伐之气,只听着便仿佛亲身历经战场,让人觉得万分澎湃。 她看着姬姌:此战虽然胜券在握,但还是要小心应对,邺王这么自信,我害怕他留有后招,此次我不跟着你去,今日便就当是送行了,我等你回来。 第191章 姬姌琴声缓缓停下,她看着洛禾,眸中流光万千:我知道,这是一统前的最后一战,自然大意不得,你只等我们凯旋归来的消息就好。 洛禾与姬姌对视,轻轻笑出了声,花落不止,微风荡漾,发丝在风中摆动,连带着衣袖一同,此刻周围无人,她轻声道:盛安,《将军令》壮行,是为了三军将士,那么今日,有为我准备什么吗? 这似乎是她们从未有过的场景,花落翩翩,湖水微漾,就连心也在不觉间一同晃动。 姬姌仿佛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她眉目中也含着笑:旁的不说,你今日是为我准备了什么吗? 我觉得我这样应该已经很明显了。洛禾笑的十分明媚,这仿若是庆祝一般的画面,成为了送行的一个篇章。 她说:都道将军上阵,美人舞曲,今日有将军,有曲 姬姌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她抬起眸,仿佛是已经明白了洛禾的意思。 琴声叮咚,姬姌接上了洛禾的话:还缺一舞。 一曲惊鸿,一舞倾城。 琴声伴随舞姿,有落花为伴,风声做弦,裙摆略过之地步步生莲,只是看一眼,便觉得此生足矣。 洛禾舞动水袖,只听到那首曲子在姬姌手下缓缓流出,再熟悉不过,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就连身姿也有一瞬间的呆滞。 那是《诗三百》,是《隰桑》,是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是中心藏之,何曰忘之 是她曾经看过无数次的诗句,是那被她用朱笔圈起来的,隔绝了多年,曾以为再也无法得见天日的爱意。 琴响舞起,四季仿佛轮转交叠,只当这一番场景终于落幕,洛禾脚尖一转,干脆跌进了姬姌的怀里。 琴音止,余音袅袅,洛禾抬起眼眸看向姬姌,她的呼吸此刻还有些不稳,只能小口的喘着气,姬姌手环上她的腰际,将她结结实实的抱进了怀里,就这样低着头看她。 亭中风起不止,吹动纱帐四处乱飞,姬姌另一只手将她快要挡住眼睛的发拨到脑后,就看着那双满是自己的眸子,然后不由得低下了头。 这是一个十分绵长的吻,两个人的心跳此起彼伏,快要成为一篇华丽的乐章,当双唇分开之后,还能看到洛禾几乎有些潮红的双眼。 姬姌的呼吸瞬间就乱了一拍,她的吻再次落下,落在洛禾那副如画一般的眉眼之上,吻住那其中的无数情愫,连带着无数遣倦缠绵一同咽下。 只教这大好风光都失了色彩。 唯独剩下这亭中红衣醉卧,尽是风流。 第99章 若是这次得胜的代价是失去挚爱,那自己到底获得了什么 战鼓擂响, 这场侵略性的战争由锦国挑起,锦过赋安,由秦阳攻入邺国领土。 大军一路北上, 犹如过江之龙, 所有阻拦全部都被化作平沙, 这样悬殊的实力之下, 有人也看清楚了局势, 那些周臣于是又纷纷倒戈, 和锦军一同讨伐邺国。 这几乎是一场毫不费力的战争, 最后铁蹄直卷,踏过一寸寸土地, 来到繁桧城下时,邺王高座王宫之上, 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东西的到来。 与此同时,繁桧城的守将, 一位老熟人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大军,还有领军的姬姌与洛峙, 此番场景就如同当年站在洛阳城墙上的姬姌一样,他们心中都明白, 如今大势已去, 只是不同之处在于, 姬姌在乎当时城中的百姓,而这人在乎的,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了。 军队停在距离城门二三十米的地分, 并没有攻城,只是双方主帅互相对视, 姬姌抬头看去,心中错综复杂,不知如何去说。 于是只有对视,只得对视,便已经仿佛说完了此生所有应该说的话,许久之后,姬姌下令攻城。 邺仿佛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里,即使知道他们不敌锦,却依旧死守城门,这场攻城之战一直持续了很久。 于此同时,洛阳王宫。 洛禾站在赵瑎下首,旁边是付清疏,还有几个如今对朝局有所助力的朝臣,他们一起聚在这里,只是为了等待一个结果。 赵瑎轻声道:方才传来的消息,殿下与洛将军已经攻到了繁桧城下。 所有人心中稍安,这个时候,付清疏突然开口:有些太顺利了。 是啊,谁都明白,确实太顺利了,但是两者之间悬殊确实太大了,如此悬殊之下,势如破竹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瑎道:付公子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吗? 付清疏摇了摇头。 如此情形谁都应该清楚,邺王难道就不清楚吗?如果清楚,又何必如此负隅顽抗呢? 洛禾道:王陛下最近可有发现什么反常的地方? 并未,一切如常。 洛禾有些头疼,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升了上来,搅得她十分难受,她刚想告退先下去休息休息,却突然看见赵瑎身后,有个侍女十分古怪。 那个侍女察觉到洛禾的目光,甚至是朝着洛禾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那笑容之中包含了很多东西,错综复杂,唯一清楚地是浓烈的恨意。 就在这一瞬间,洛禾只觉得不妙,她清楚的看到那侍女袖中银光一闪,一把匕首从她袖中抽出,顷刻间刺向了赵瑎。 第192章 场面变化的太快,除了洛禾之外谁也没有反应过来,说来也荒唐,武将全部在外杀伐,就连平日里与付清疏形影不离的洛泽此刻也并未在大堂内,这群文官见了此番场景,只有无尽的叫喊。 洛禾几乎是下意识冲上去的,她一把将赵瑎推开,那把本来要插入赵瑎身体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入了洛禾的胸膛。 一口血喷出,洛禾不可思议的抬头与那个侍女对视,那张脸洛禾并未见过,但那双眼神洛禾却十分熟悉。 她的声音在洛禾耳边响起,与当初在江阴时许久儿口中的那个大小姐的声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充满了戏谑:洛湘的妹妹,冲的可真快,那个锦王的命比你的还要重要吗? 匕首抽出,洛禾只觉得脚下一软,身边有人扶住了她,周围吵嚷的声音让她眼前一黑。 血迹洒落在地面之上,剑锋在空中熠熠生辉,只听得惨叫声在耳边回荡不绝。 这场战争到了最后,邺的所有军力全部下了城墙开始厮杀,战场之上的尸体堆成了山,一刀一剑下去,不知又有多少人埋骨他乡。 姬姌举着手中的剑下了马,她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两把剑碰撞在一起,姬姌看着眼前人:太子估死后,没想到你投靠了邺王。 吕靳苦笑一声,这场大战在他二人之间展开,师徒第一次相见于战场,物是人非。 对方的一招一式都十分熟悉,姬姌上次同他在济阳过招,用尽了手段,如今她用的依旧是当时的招式,但更加凌厉,杀伐之气更重了些。 吕靳不说话,姬姌又道:你身经百战,应该也知道你们赢不了,你不是挺能跑吗,为什么现在不跑了? 吕靳似乎是有些无奈,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料想到今日的情况,如今只能与姬姌厮杀起来,他道:殿下希望我跑吗? 姬姌没说话,只是一剑劈下,她用的招式是当时耍赖从吕靳手里拿到的景阳剑法,而吕靳用的招式亦然。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持续很久的只有姬姌与吕靳的对峙,他们就在城门之前对战。 数招过后,姬姌一剑滑落,只剩下最后几招,吕靳似乎是已经没有了力气,本来能挡住的招式没有挡住,而本来要落在他身上的招式也没有落下。 剑走偏锋,刺破了吕靳的右肩,姬姌眼神十分冰冷:吕将军。 这声将军划破了吕靳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他重新提剑与姬姌缠斗在了一起。 姬姌接下来的每个招式都让吕靳觉得十分陌生,那个曾经在自己手底下学武的小公主终究是有了自己的主意,自己的招式,他们也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这一切仿佛随着时间,一点一滴都流转的十分艰难。 姬姌的招式里面融合了自己的见解,还有在洛峙那里学过来的招式,但里面却再也没有了吕靳的影子。 很多东西终究落幕,姬姌与吕靳的对战很快分出了胜负,吕靳手中的剑被打落在地,姬姌转身上马,没有再与吕靳说一句话。 甚至没有一个眼神。 到了现在,便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情意终将消磨,留他一条命已经是姬姌能做的最大程度的退让。 消息一直传到了邺王宫,邺王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孩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洛阳那边的消息迟迟未来,到了现在,他已经有些慌乱了。 繁桧大开的城门前,吕靳看着一群人进城的背影,他手指有些颤抖,目光落在那柄剑上,只剩下了十分悲伤的眼神。 剑被那只布满了茧子的手缓缓捡起,然后搭上脖颈,他先前确实一直在逃,一直在做选择,太子估死的那个晚上,他突然慌了神。 然后看着眼前的所有局势,在几个国家之中来回踌躇,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自己的所有希望已经全部倒塌,只是他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做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可谁又会提前想到,这位周朝最后的公主做出了这样的一个选择呢? 冰冷的剑在肌肤之上横着,那些过往的画面浮现出来,只教的人肝肠寸断。 或许一个将军到了最后的体面就是这样,战死沙场已经足够。 周憬天子十六年夏,锦攻入繁桧,生擒邺王与公子言,姬姌本打算一路护送,却在第二日得到了一个消息,她瞬间惊慌失措,丢下部队先行离去。 洛阳王宫,医官进进出出,勉强止了血,却已经找不出一个足以保命的办法。 赵晚年拨开人群走到榻前,洛禾脸色苍白,呼吸几乎微弱到没有,衣衫半解,伤口虽然已经做过简单处理,血迹却依旧在缓缓的往外渗。 赵晚年干脆揪了洛禾身边的一个人问话:你们姑娘身上有没有随身带着什么药,最好是洛湘给的。 这人正好是清酿,她想了想,没有想到什么可靠的消息,只能摇头。 赵晚年对她道:你自己翻一下洛禾的东西,尤其是她随身带的,只要看到有药丸就先给她服下,我去找人来救她。 清酿一脸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赵晚年的话去做了,毕竟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赵晚年说完就走,清酿翻了翻,果真在她随身的口袋中找到一个药丸,那东西散发着一股清香,清酿捏着它,心中忐忑难安。 第193章 实在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要是毒的话,岂不是害了洛禾。 她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想起赵晚年信誓旦旦的言语,干脆将药丸喂给了洛禾。 洛禾身体不好,身上随身带着的应该会是药,只是这药,真的会有用吗? 一夜难眠,转眼间洛禾已经昏睡了十二个时辰,待到第二日傍晚,洛湘与赵晚年结伴来到了榻前。 洛湘手指搭在洛禾手腕上,过了一会,她站起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此次多谢了,柳芜不在洛阳,要赶过来还需要几日,多亏她服下了那药,应该还能吊几日的命。 赵晚年目光就没从洛湘身上下来过,闻言她道:你同我客气什么,我也只是料想你会有准备而已。 一码归一码。洛湘不知道为什么,嗓子有些沙哑,她见这边情况差不多,摆了摆手往出走,赵晚年立马跟了上去。 洛湘似乎也知道她会跟上来,只是继续说:这次的事情我会单独感谢,但是下一次再监视我,别怪我不留情面。 赵晚年神色立马沾上了一点委屈:我没有。 能准确的知道我此刻在洛阳,并且找到我落脚的地方,你没有? 赵晚年嘿嘿一笑,跟着洛湘一起出去了。 这是你们那个大小姐干的? 提到花问眠,洛湘的脸色立马就不是很好了,她眉头轻轻皱了皱:我没想到她居然亲自跑过来刺杀,这次是我疏忽了。 赵晚年没有接着洛湘的话继续说,而是看着洛湘的脸色:你好像不太对劲。 洛湘斜了她一眼:怎么? 你平日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没发现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吗? 洛湘收回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她道:只是最近来回跑,花问眠惹出来的事情太多了,有些累了而已。 赵晚年下意识觉得不止这些:等柳小姐来了,让她也给你把把脉。 洛湘摇了摇头:不必。 又是一晚过后,清晨的露水沾湿了衣襟,裙角卷过,似一阵风一般落到了屋内。 榻上的人依旧闭着眼,微弱的呼吸十分破碎,那只冰凉的手慢慢的搭到了她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抖。 姬姌几乎是扑到了床边,她平常拿惯了剑的手此刻却不敢继续往下,只能虚虚的搭在洛禾的手上。 洛禾,你一直担心我在战场之上有什么不测,可你曾想过自己会不会有危险吗? 可谁又能想到呢,处于危险之中的人平安归来,看似平安的人现在却躺在了这里。 姬姌只是靠在床边,就看着这人的容颜出神。 她不敢相信,若是这次得胜的代价是失去挚爱,那自己到底获得了什么? 即使先前有再多的打算,但真正到了这一刻,姬姌只是发着抖,她们之前从来没有太多甜言蜜语,所有的关心全部放在了心里,以至于到了现在,她仿佛还从未清清楚楚的对洛禾说过一句我爱你。 所有的含蓄到了现在都成为了遗憾,她甚至不敢想象,要是自己今日就这样与洛禾天人永隔,那么曾经那么多的相处,那么多的时光,到底还能剩下什么? 洛禾 这一声叫的隐忍极了,声音很小,压抑的气氛都快要不对劲,紧接着就是一滴泪滑落,啪的一声落在榻上,姬姌轻轻的将眼睛闭上,只是将头贴在了洛禾的身边。 等清酿推门进来的时候,姬姌已经睡着了,连日奔波而来的辛苦,或许是在见到爱人之后才敢合眼,可爱人身上是伤痛 过了午时,姬姌才慢慢醒来,她身上披着一件衣服,却没有人打扰。 姬姌站起身,将身上披着的衣服收好,再看了一眼洛禾,推门走了出去。 等了解完情况之后,姬姌就守在这里等着柳芜过来,她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关心,家国已经安定,此时在她心中,唯有一人。 再过一日,柳芜匆匆而来,连叙旧都来不及,就被推进了屋中,又是焦急的等待,半个时辰之后,柳芜才从屋中走出来,她将姬姌叫到一边。 洛姑娘的伤并不致命,性命也被吊住了,我方才为她施了针,想来今日会醒,但你应该知道,她先前身子就不好,如今能醒来已经不容易,日后怕是要更加细心的养着了。 只要能醒过来,其他的都不重要。姬姌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劳累,只是轻声道,多谢柳姑娘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定当为柳姑娘鞍前马后。 柳芜神色依旧温柔:这倒不必,我开了个方子,这药最起码要吃上几个月了。 姬姌点头:好。 等送走柳芜,姬姌亲自抓了药,熬好之后一点一点给洛禾喂下,她自己滴水未沾,只是又守在了榻前。 这一守又是半日,晚霞初上,床上那人的睫毛动了动,呼吸声终于慢慢恢复。 第100章 洛阳九鼎齐聚,钟声鸣响,与琴音交杂,天下皆安。 洛禾醒过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姬姌, 那人就靠在床边,神情很是激动。 脑海中的记忆开始回转,她几乎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第194章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那片混乱之中, 于是面对眼前双眼泛红的人, 她只觉得心虚。 洛禾拼命挤出一抹笑意, 试图用这一点笑意去安抚眼前人, 可终究那笑意不显, 胸前的伤口让她稍微一用力就疼的呲牙咧嘴, 笑也变了形状。 姬姌看着洛禾的动作十分无奈, 她轻轻叹息一声:别乱动了,柳姑娘说你能醒过来已是万幸, 要是伤口裂了,可没人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话说的十分从容, 可指尖却是发着抖的。 洛禾只能动都不动了,她轻轻转着眼珠子, 然后张了张嘴:盛安。 姬姌坐在床边,没好气的应了一声,然后又温柔的替洛禾掖好被子, 她就坐在洛禾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 前线大捷, 邺王与公子言被俘, 大军班师回朝, 想来还有几日。 姬姌又陆陆续续给洛禾讲了很多事情,洛禾静静的听着,手指时不时的在姬姌手上蹭一蹭, 以表示自己在听。 如此过了一夜,清晨时分, 洛泽推着付清疏进来,姬姌这才站起了身。 两人也是来辞行的。 先前迁都时付清疏就打算留在赋安,可那时迁都事宜繁杂,姜赟故去,洛阳朝政少不得人帮衬,如今大局已定,洛峙押送邺王,按照脚程应该刚过了赋安,两人沿途而去,还能同洛峙见一面。 也是考虑的十分周到了。 新政初定,付清疏坚决离去,赵瑎给了他一个闲散官职,将人打发到赋安,连带着洛峙一起,只能说是解决了一个地方的治理罢。 他们来时洛禾方喝了药,身子已经没有初醒时那般僵硬,姬姌扶着她稍微起身靠在了床头。 洛泽朝着两人笑了笑,几人随意寒暄几句,付清疏同姬姌走了出去,将地方留给了兄妹二人。 长姐昨日已经走了,走时她说江湖事可以交给她,而朝堂事,她劝你少管。 洛禾听完嗯了一声,她想了想,话还没说出口,洛泽就接着开口了。 你现在算是锦王的救命恩人,但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你无时无刻不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而你身边的人亦是,所以能抽身,就尽早离去,如今天下局势分明,就凭着你与锦王的恩情,他不会亏待你,也不一定会留下你。 末了,洛泽又补了一句:这是清疏要传达给你的话。 洛禾缓缓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洛泽便又开口:以下是我要说的 洛禾看向洛泽。 洛泽:我知你并不贪慕富贵权势,所以我说的与他们所言并不同我与清疏以后久居赋安,你若是有什么委屈随时来找,我可不管那些什么情啊义的,我妹妹就是我妹妹 洛禾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不由得笑了笑:你说这话真别扭啊。 洛泽也笑了笑。 门外清风划过,付清疏沉声开口:当年我离开洛阳之时忿忿不平,家姐曾同我说不必介怀,那之后我一路跌宕,心里念的想的却都是洛阳,可我却不曾归家一次,哪怕是家姐故去 同你说这些确实有些不妥,但论情疏远近,你我二人也能算的上是亲人,如今长辈不复存,由我来说或许僭越,但也算攀的上。 殿下,人总会离开故时的家,然后家会成为一个想回却不能回的地方,自那以后时时存于牵绊之中,但真正应当在意的,是当下要成立的新家。 姬姌与他站在门前,闻言抬头看着付清疏,记忆中的少年温柔起来,却有了几分王嫂的模样。 她知道付清疏想说什么。 洛阳自让给锦王开始,那里便不是她的家了,她家乡的那个洛阳早就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故去,而自己也终究因为自己的抉择即将远行。 这些姬姌自然都明白,但她说不出口,或许有些东西就应该烂在心里,要是有人抱有与其相同的意思,也不必明说。 有些事情挑的太明白,反而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姬姌想了想,然后对着眼前人缓缓道:王嫂其实对你一直抱有歉意 付清疏前一刻还在姬姌面前充作长辈,后一刻就有些挂不住了,他咳嗽了一声:别说旁的,你要是真的想离开,那就要彻底断的干净一点了。 姬姌嗯了一声,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推门去看里面两个人如何了,就在转身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付清疏的脸上,然后顺着付清疏的目光去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红色的飘带。 她瞬间就明白了付清疏今日来找她谈话的意思,她也仿佛才明白了,原来所谓的割舍,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你们聊完了? 洛泽扭头看向两人,付清疏点点头,洛泽便笑了一声,然后他朝着洛禾挥了挥手。 那我们就日后有缘赋安再见了。 洛禾低声说了句再见,于是因为某些原因凑在一起的人,如今因为事了而再次离去。 她抬头看向姬姌,姬姌恰好也低头看向她,两人相视一笑。 人间别离自有时,只要你还在,那就足够暖我四季。 五日后,洛峙押着邺王来到洛阳,首先觐见了赵瑎,赵瑎并没有如何对邺王,只是将他关在一处别院,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 第195章 次日,洛禾总算是不需要别人扶着了,在得知邺王来了之后,她向赵瑎请旨见一见邺王,赵瑎欣然应允。 邺王并没有如何受苦 ,他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或许是觉得自己还抱有一点微弱的希望,总之是一句有用的也说不出来。 洛禾推门而入,邺王的声音恰好响起。 锦谋朝篡位,得来的位置迟早走不远的,这世间总会有明事理之人,你们就等着罢。 历来王朝更迭,哪一次不是所谓的谋朝篡位呢? 听到洛禾的声音,邺王回头看她,洛禾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唇角含着几分笑意。 你又是什么人?赵瑎这是没人用了吗?还是说你们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名声了,居然派个人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洛禾耸耸肩,她找了个距离门不远的地方靠着,与邺王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才到:初次见面,不过我应该没必要介绍自己,说不定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只是我想你应该有很多疑问,不如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可以为你解答。 邺王听得一愣,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他历声道:你到底是谁!哪来的底气如此说话? 洛禾风轻云淡的道:目前算是锦国的一个谋士,不过我并无什么实名,现在也没旁人在场,今日的话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所以聊聊吗? 邺王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洛禾。 洛禾便继续道:邺王,想必你已经看到如今的锦国了,并且你已经输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如今我问问你,你想要什么? 听到这番话,邺王的目光更加怀疑,他似乎是在考虑洛禾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他说出了自己的所求,洛禾真的可以完成?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邺王才缓缓开口:我可以承认锦王的天子位,但是之前我有的都不能少。 洛禾听到之后干脆笑着摇了摇头:你似乎有些天真了,不过我可以同你说一件事,大约在一年前,我曾与署公子聊了聊,他比你看得清现实,那日我同他说的话,今日我也可以同你说一说。 邺王,我们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但自这以后,邺并入锦,归锦统一管理,而你只要安分一点,锦也不是不能给你一个安享晚年的机会。 邺王听得几乎已经有些不解,他情绪有些激动的开口:什么叫做邺并入锦? 洛禾道:就是说,这九州以后不会再有邺,当然,除了邺以外,剩下的几个诸侯国都会被替代,在这以后,九州权势归拢,诸侯不复存在,这样你能理解了吗? 为什么?邺王几乎是没过脑子就问出了这句话。 若是你连这点都不明白,那么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以你的这种智商可以争取九州的归属权呢? 洛禾几乎是带着几分不屑的语气:这点道理,我想在锦吞并了其他的国家的时候你就应该可以理解了,还是说这些年你一直在这个所谓的正统之上费尽心思,从而将外界的消息全部隔绝了呢?那我觉得你有些可怜了啊。 邺王更加疑惑了,他开口问道:就算你说这么多,但锦有如今的地位,还不是因为有周公主在其中帮助。 是啊,这一点是当然的,殿下就是做了很多,只是锦有如今的地位,可不止只有殿下的帮助,邺王,你睁开眼睛看看如今的世道,你觉得一个王道正统就能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改变了吗?这怎么可能? 实际上王道败落多年 ,诸侯势大,出了洛阳随便去一个诸侯国问问,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当时的天子是何名姓,所以这个所谓的王室只不过是你们这些人给自己的贪心不足找的一个理由而已,何必说的这么重要呢? 邺王被洛禾说的哑口无言,但这些话却深深的映入了他的脑海,开始让他思考起来。 洛禾又道:我觉得你享受的安逸也足够多了,不如看看今后九州的走向,邺王,你想要的权势没人给得了你了,毕竟我感觉就算给你你也把握不住,在你还为了那个姬氏公子发愁的时候,这九州早就已经脱离了这一点了,而你现在或许明白了诸侯的危害,但我要告诉你,我们要做的不止这些,要是你一直想不明白,那你连和锦王争的资格都没有,好好想想罢。 说完这些,洛禾便推门走了出去,门外姬姌看见她出来,便和她一同离去。 再三日,赵瑎单独见了一次邺王,那之后邺王被放了出来,他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承认了姬言并非天子血统。 周憬天子十六年夏末,邺降,赵瑎称天子,王都依旧设在洛阳,自此九州几国诸侯纷争乱世 ,从王道崩塌开始,一直持续了四十八年,如今再次实现了一统。 天子上位,第一件事情便是废除诸侯,设立郡县,这场改制轰轰烈烈的持续了一个月,如今天子一言堂,再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动摇天子地位。 一月后,洛禾递上了最后一份策略,然后向赵瑎请辞。 赵瑎多般挽留不得,只能叮嘱二人一路小心,那日是秋季,离开时枫叶红透,洛禾朝着赵瑎行了一个王礼,转身离去时看到赵瑎屋中的一把剑,愣了愣神。 第196章 三月后,大雪飘落,江阴地界一处别院,有泉水叮咚,鹤唳山野。 院中传来一道叫苦不迭的声音:盛安,这药今日能不能不喝? 另一道声音缓缓接上:行啊,若是你可以扭转乾坤,在那日没有冲出去挡刀受伤,这药自然可以不喝。 洛禾看着这一碗黑色的药汁就心烦,她捏着鼻子只想后退:你先前明明说好只喝三月的。 姬姌将那碗药往洛禾身边递,她眉目间是浅浅的笑意:先前那药确实只喝三月,喝完之后便换一种药再喝三月,我没有骗你。 洛禾眨巴了一下眼睛,几乎是已经退到了墙角。 姬姌眉眼弯弯:喝罢,喝完之后我同你讲一件今日得知的大事。 大事?洛禾偏了偏头,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 姬姌嗯了一声,看着洛禾乖乖端过药喝尽,她一只手接过药碗放在一旁,然后伸手将洛禾唇角的一点药渣抹去,凑到自己嘴边舔了舔,那药确实苦的可以。 姬姌将洛禾圈在怀中,低头将洛禾嘴中的余味尽数吻去,感受到怀中的人有些发软,她伸手将洛禾的腰扶住,又在她唇角亲了亲,这才开口。 洛阳那边传来的消息,天子改称帝,自此九州再无天子。 洛禾在姬姌的怀中沉默了一下,然后她嗯了一声:当年我和姬凛曾有过一番谈论,之后我便有了个大概的想法,只是那时几国隐患未除,便也没有提起,几月前我们离开洛阳时,我才将这个说法写好了递给锦王,没想到他也有毅力,竟然真的做到了。 姬姌干脆将人拦腰抱起:都无所谓,不论是天子还是帝王,只要天下和顺,剩下的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洛禾在慌乱之中抓住了姬姌垂落在发间的发带,那抹红色映入眼帘,让她不由得心中一动,紧接着她就被姬姌抱到了床上。 洛禾轻轻的笑了笑:盛安,殿下,现在是白日。 姬姌毫不在乎的嗯了一声:白日怎么了? 洛禾有些啼笑皆非:不害臊。 嗯。姬姌不动声色,我为何要害臊? 窗外大雪压弯了红梅,在梅花枝头一点点融化,到最后融为一体,然后慢慢的坠落在地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床幔轻遮,姬姌伸手拨了拨洛禾发间的小铃铛,唇角是难掩的笑意。 而洛禾软软的倒在床上,她细白的手腕上缠着那根红色的发带,发带末端捏在她的手中,眼角微微的潮红看的更加惹人怜爱。 洛禾轻轻的喘着气:你就欺负我罢。 姬姌只是笑。 洛禾呼吸稍微平稳了些,这才开口:你将踏山河给了锦王,不会后悔吗? 姬姌摇摇头:踏山河本来就是天子剑,那时王兄故去,天子不在,落到我手里还算几分名正言顺,之后天子已立,我再拿着就不合适了,况且比起那剑,我更喜欢的是你换给我的剑穗,还有这抹红色的绸带,很衬你,就是不知下次出现在你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是不是这么好看。 洛禾脸色瞬间就红了,她看着姬姌从自己手腕处将绸带抽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干脆偏过了头。 这个时候,姬姌突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今日好像有客来,快起身。 一刻钟后,两人在别院旁水榭处的凉亭坐定,只看的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缓缓而来,亭中摆放着桐华,洛禾看到来人,挑了挑眉。 你果然没死。 那人笑了笑,手指在桐华之上拨了拨:洛姑娘如何知道的? 洛禾干脆靠在了姬姌身上,闻言她道:那时我同殿下来到江阴,岑榆有很大的变化,原先我只以为是那个大小姐在他身后出谋划策,但是后面那个大小姐说岑榆并不怎么听她的,那么我想,这世间如果还有可以让岑榆言听计从的,便只有你了。柬城君。 他摇了摇头:柬城君还是死了的,我如今只是岑寂而已。 洛禾自然可以明白岑寂的意思,她指了指桐华:岑寂,既然你还活着,那这琴你便拿走罢。 不了,我既然决定放下一切,那么这琴也与岑寂没有关系了,况且送出去的东西怎好收回,我只是沿途路过这里,又听说这里住了人,便想来看看而已。 说到这里,岑寂抬头看了看,那白鹤盘旋,叫声十分响亮,岑寂似乎是有几分怀念:我似乎有两年都没有听到鹤唳了,看来此处山水很欢迎你们。 洛禾站起身,她也随着那目光看去,山水如墨一般,山头是那四季都不曾消散的浓雾,她道:过去这么久,她们的尸体不知被太子估葬在了哪里,但想来就在此山中,我同盛安为她二人立了牌位,你要去祭拜一下吗? 岑寂愣了愣,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了罢,怎么说我们的关系也有些复杂,我就不去碍眼了,还是让她们好好地在一起罢。 洛禾道了句也好。 岑寂问道:锦王从天子又改称帝,这其中有你的主意罢。 我只是提了提,到头来的决定还是他自己做的。 第197章 如此一来,赵瑎这个名字当真是要名留青史了,我听说新帝如今还没有立相,你就没有后悔过离开? 洛禾轻声道:从未,我应该要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日后青史是否有我的名字都不重要,数载奔波,如今也到了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了。 岑寂笑出了声:果然在那般王权争斗之中走过一遭,都会觉得山水之间才是归宿啊。 姬姌伸手揽着洛禾的肩:天下太平,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自是随波逐流,四处逍遥,若是天下有乱,这剑依旧是要提起来的。 岑寂感叹一句大义,几人又聊了聊,等送走岑寂之后,洛禾在桐华面前坐下,她抬头看着北方:听说父亲自请去了边塞关隘。 姬姌同她坐在一处:洛将军说自己前半生守着瑕关习惯了,如今瑕关已经安稳,也不怕外敌入侵,他便想着能不能去守一守边塞,毕竟草原部落众多,我们只是解决了东胡,难保其他地方不会造次。 也好,总归是天下皆安,众人皆有了归宿。 大雪缠绵,如同当年洛阳陷落一般,天子故去整整三载,天地再次同悲,降下大雪淹没了大地苍茫。 亭中缓缓响起琴音,由《国殇》变为《礼魂》,之后慢慢的响起《九歌》,然后是《招魂》,最后那首《隰桑》响起,音声回荡,连绵不绝。 洛阳九鼎齐聚,钟声鸣响,与琴音交杂在一起,成为了整个大地难得的华章,伴随着阵阵鹤鸣,向更远的远方飘去。 正文完。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