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狼为犬》 第1章 《饲狼为犬》作者:叶落不吱声【cp完结】 作品简介 “我尉迟枫,绝不会背叛少爷。” “我要的不仅是一个侍卫,更是一条听话的狗。” 此处名为柳渡城,南通皇城,北通魔教,非黑非白,孰能定其善恶? 尉迟枫失去记忆,却心甘情愿留在此处,跪在城主脚边,俯首称臣。 但封庭柳心里清楚,这是一匹被自己驯化成狗的狼。 一匹随时反扑、与他战场相见的野狼。 但封庭柳不计后果,甚至在头痛病发时,将尉迟枫当做唯一解痛之法。 疼痛被转移到了尉迟枫身上,变成嘴角的咬痕、后背的抓痕…… 尉迟枫:我是少爷的狗。 狗? 谁家狗会和主人睡觉? —— 温柔忠诚犬系失忆侍卫攻(尉迟枫) 阴晴不定钓系美人少爷受(封庭柳) 1背景全架空 2强强,但前期攻受地位不平等,雷者勿进 3受不是绝对的黑或白,介意勿进 第1章 柳渡 黄沙飞扬,血洒土壤。 尉迟枫屹立在战场中央,用长剑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大口喘息。但漫天扬尘顺着他的呼吸侵蚀入肺,加重了他身体的痛苦。 他头顶血流不止,渗入黑发之中,将那凌乱的长发黏在一起,狼狈不堪。过多的鲜血糊在双眼之上,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他凭着坚韧的意志才没有倒塌,像是战场上的一座高塔,指引着身后人继续向前厮杀。 他看不清自己还剩多少盟友,也看不清还剩多少敌人,甚至连敌人的脸都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一片片的血色。 利刃划破空气发出震耳声响,尉迟枫下意识拔起剑来转身阻挡,却已是精疲力竭。就连那长剑也抵御不住攻击,应声而碎。 与此同时,另一把利刃从后方驶来,贯穿了胸口,夺走了最后痛苦的喘息。 尉迟枫猛地呕出一口鲜红,身形踉跄,摇摇欲坠。 忽地,耳边似是溺水一般灌入阵阵嗡鸣,卷走最后的意志。 闭上眼前,他努力地想要看清仇人是谁,最后,在朦胧的血色之中,对上了一双充斥着杀意的赤红之眼。 - 一声凄厉的鸦鸣,让男人自疼痛中苏醒,迷茫地睁开眼睛。 他用手撑着床,另一手捂着发疼的脑袋,闷哼了声,缓缓地坐起身来,却也因此加剧了胸口的疼痛。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肌肉紧实的胸口裹着层层绷带,隐隐显露血色。 他抬起双手,看着手心手指上斑驳的疤痕与茧子,脑中分外茫然,犹如云雾遮掩。他试图驱散脑海中的云雾,浮现出的却是更加浓郁可怖的猩红! 他是谁?他在哪? 他为什么会忘了这一切? 男人感到头痛欲裂,但他还是跌撞着下了床,在这个看似客栈的小屋内四处警惕打量。 门口突然发出椅子摩擦的声响,他猛地抬头看去,半遮掩的门外似乎有人看守,现下似乎是睡着了。 被人看守的感觉让他背后冒出一股寒意,他迅速四处搜寻,抓起放置在一旁的衣服匆忙套在身上,轻轻推开窗户,毫不犹豫地翻窗跳下,落在街道上。 他落地轻盈,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他显然是会武功的,身上的伤疤也说明了这一点。 他莫不是被仇家所伤绑到此处?可自己的伤口被处理过,方才那屋子,即使他不懂享受,也知道那被褥绝非粗布。仇家怎会提供如此待遇? 就在他茫然地思考要去哪里之时,身后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你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此!” 男人转头去看,只见一名屠夫装扮的人手拎一把砍刀,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他。男人感受到那屠夫对他的杀意,虽不知其原因,但还是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那屠夫也紧追而上。 男人跑上最为热闹繁华的街道,想着若是人多起来,那屠夫总不会对他下手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即使自己钻入人群中,那屠夫也没有丝毫放过自己的意思,仍然提着那把砍刀追了上来。更为诡异的是,街道上的路人们竟也对此毫无惧怕,甚至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同样的凶意! 男人脑中更是空白,身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隐隐作痛,他咬紧牙关,不敢多留。 他穿过繁华的街道,躲过街上的行人,那些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就连路边卖鲜花的姑娘、楼上弹琴的琴师,都死死地盯着他。 他背后泛起湿意,冷汗直落。 那屠夫在他身后大喊:“别跑!站住!都抓住他,抓住他啊!” 男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街上乱窜,他没了记忆,也不知道能躲去哪里,偏偏周围的景象和人都是如此的诡异…… 身上的伤痛感更强,他几乎无法维持身体的平稳,眼看着那屠夫就要把他追上。他心底一惊,想要加快步伐,却见道路前方站着个身着长衫的老先生,挡住了他的路线。 “糟糕!让一让!”他出声提醒,却已经来不及收势。就在他做好了相撞的准备时,那老先生却身形灵活地撤步,向旁边躲开。 而就在下一瞬,那老先生竟是一把抓住了屠夫的胳膊,不知用了什么巧劲,轻一捏,那把可怖的砍刀便叮当落地。 第2章 男人惊讶地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屠夫眼中的凶意散去,亦是一脸迷茫地看向老先生。 “打扰诸位。此人是少爷的客人,不知此地规矩,让大家惊慌了。”他面上带着和蔼笑意,眼角带上了皱纹,眼中并无恶意。 “原来是客人……是我莽撞了,不好意思啊!”那屠夫站定,挠了挠头,向男人说道。 男人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摇头道:“我没事……这……” 老先生抬手轻拍,街上的众人见此,也都纷纷散开,各干各的去了。那屠夫又道了一声抱歉,拎起那砍刀,转头离开。 老先生这才转头看向男人,带着笑意说道: “我是城主身边的管家,白忠。尉迟公子,城主少爷已经侯您多时,请随我来罢。” “尉迟?” “抱歉,是我忘记了。少爷把您救了回来,找了大夫疗伤,安置在那处客栈。大夫说您头部受创,可能会失去记忆,看来的确如此。” “我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不是认识我!”男人急切地走上前,连忙发问,却也发现自己表现不妥,耷拉了肩膀道歉:“抱歉,我有些心急。” “无妨。您叫尉迟枫,这也是我们从您身上的一只白玉长命锁上得知——就在您身上这件衣服的口袋里。可惜,我并不认识您。”白忠摇了摇头,抱歉说道。 男人连忙摸着身上的衣服,果不其然在内侧一处隐秘的口袋里,发现一个小巧的白玉长命锁。长命锁上有刻字,时间久远,那字已经被磨得几乎平整。但他还是努力辨认出了上面刻着的三个字:尉迟枫。 尉迟枫,是他的名字。 尉迟枫脑海中忽地闪现过了什么,却难以抓住。 他怔愣半晌,再次问道:“这里,又是何处?为什么方才那人想要杀我?” 白忠笑得慈祥,不紧不慢伸手做请道:“少爷正等着您,咱们边走边说罢。” 尉迟枫点头,将长命锁收回原处,在白忠的带领下,想着北街走去。 白忠缓缓介绍道:“此地名为柳渡城,坐于北方,是一处专门收留无处可归的江湖人士的地方。城里的人都是少爷救下、收留的,他们在此谋一份工作,是为自己的生存,也是为向少爷报恩。 柳渡城处境特殊,鲜有外人前来。为了城内的安全,大家都十分警惕,生怕扰了城内安详。” 尉迟枫心中惊叹,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位大慈大悲的和善少爷形象,或许那人与忠叔一样有着慈祥面孔,或许那人是信了佛才这般慈悲。 “城主定是位善良的人。”尉迟枫不禁感叹。 白忠但笑而不语,带着尉迟枫转了个弯去。这弯一转,便将繁华热闹的街市落在身后,入眼可见的是僻静安宁的柳树林,以及离了街市才能看得清的、身居远处的两个高耸烟囱。 街头有两名守卫把守,他们见了白忠纷纷低头行礼,显然对白忠十分尊敬。 “此处便是封府地界,常人不可进入,少爷便居住此处。” “那两个烟囱是……”尉迟枫抬头望去,好奇问道。 “那处名为剑雅池,是锻造兵器之处。柳渡城虽可内部自给自足,但仍与外界通商。为外界提供兵器便是最主要的生意了。”白忠解释道,“少爷最擅长的便是冶炼兵器。说来——见你身材强壮,若是留在此处,剑雅池或是不错的选择。” 尉迟枫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回过神来有些疑惑,为何经此讲解,自己竟会默认将要留在此处了?他是为感谢城主的救命之恩,抑或是想在此落脚探寻自己身世身份? 胡思乱想着前行,不过多时便见一处被垂柳包围的肃穆宅院,宅院门上有金灿灿的“封府”二字,门前亦有守卫看守。 守卫见白忠归来,便为二人开了门。刚一进门,便可见前院花丛树木遍生,似是被照顾得很好,无处不散发着清新之气。绕过前厅,便见中院中央屹立一座石剑雕像,只是看一眼,便可感知其上浓郁的压迫之感。中院两侧,便是整齐布局的房屋,经白忠介绍,此处皆是仆从所居之处。 直至宅院的最深之处的主院,才是少爷居所。 宅院中有不少下人正在忙碌,有年纪轻轻的少男少女正在修理花枝、谈笑风生,也有年长些的妇人正在洗衣端水。尉迟枫见此祥和之景,更加坚定自己所想,柳渡城的城主定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善人。 “这里是书房,少爷正在此等待。”白忠引着尉迟枫到了侧屋书房,垂眸弯腰,轻叩了三下房门,道:“少爷,人已经带到。” 屋内仍是安静,过了片刻,才听闻一声茶盏落桌声响,紧接着才得回应: “进来罢。” 尉迟枫怔愣片刻,因为屋内传出的声音显然极为年轻。 那声音凉薄且慵懒,犹如屋外那摇曳的细柳般姿色万千。随着白忠将房门打开,尉迟枫便一睹得屋内佳人尊容。 只见一名青年坐在屋内中央太师椅上,斜靠在一侧,手持白玉烟杆,薄唇中吐露袅袅白烟。他生得副好面孔,一双凤眸微眯,竟是生了一双赤色如血般的双眸。 他身着淡青色长衫,却不愿遮掩那姣好的身形般,露出精致的锁骨与白皙的肌肤,乌发垂落时肆意撩拨,袅袅白烟将媚色半遮半掩,更是勾人。 青年听闻门声响起,淡淡抬眼看来。 第3章 尉迟枫对上那双薄情的赤眸心下震惊,混乱的思绪一拥而上,让他难以喘息。可待他深吸口气平复了呼吸后,却已是被那双眼吞噬了一切。 薄情美人的眼眸中,自是不会久留人影,但只一眼,哪怕其中尽是杀意与轻蔑,也叫人死而无憾。 作者有话说: 1背景全架空 2强强,但前期攻受地位不平等 3受不是绝对的黑或白 雷的可以退出,现在还来得及,不接受评论指导。 第2章 规矩 “进来罢。” 尉迟枫出了神,眼前的男人足以用“美人”形容,可那张薄情面孔,竟在他脑海中的某一个场景中浮现。仿佛在云雾遮挡之间,若隐若现,似乎曾经见过…… 直至听到美人轻笑一声,尉迟枫才回过神来。 只见美人手持白玉烟杆,在椅子扶手上轻磕一声,烟斗内的烟叶便翻滚震颤,亦如尉迟枫被灼烧的心神。 “尉迟枫。”他唤着尉迟枫的名字,薄唇张合,分明是薄情的面向却让人想轻尝其中烟草清香。 “正是。”尉迟枫垂眸作揖一应,生怕眼中莫名的情愫惊扰了那人,“不知城主名姓,好让我报答救命之恩。” “封庭柳,我的名字,记好了。” 封庭柳。 尉迟枫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便可知晓为何屋外种满了垂柳,皆如缥缈之境。 封庭柳抬起烟杆,含住烟嘴,吞吐浓郁烟草香气入喉,又吐出如云如雾般的白烟。封庭柳勾了勾嘴角,下巴微抬,双腿交叠,托腮将尉迟枫由上而下打量了一遍。 尉迟枫犹豫片刻,又道:“我见城主似是面熟,不知封城主是否知晓我的身份,能否助我寻回记忆?” “很遗憾,我与你并不相识,只知你倒在一片战场之上。” 尉迟枫面露遗憾,微微叹了口气。 封庭柳唇瓣微张,似是又要说些什么,却忽地被一旁的尖叫声打断: “啊——!我不要写了!封哥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 尉迟枫向着声音来源看去,他一进门便只顾着看封庭柳,竟未注意到一旁的桌案上伏着一名年少的小道子。那道子头上顶着歪歪斜斜的道冠,手握一杆毛笔,脸上被墨水弄脏,成了狼狈的小花猫。 封庭柳的眉头微蹙。此景落入尉迟枫眼中,叫他恨不得以手抚平那沟壑,不愿让人流露出这般表情。 “夏亦,我派给你的任务,是让你在房门口睡觉吗?”封庭柳淡淡一瞥,淡然说道。 那被唤做夏亦的小道子哭丧个脸,听了这话坐直了身体,抱怨道:“还不是这傻大个迟迟不醒!我等得太无聊了嘛……” “话多,抄不完今天莫要吃晚饭了。” 一来二去,尉迟枫倒是心里明了。他醒来的时候在门外守着的便是夏亦,结果夏亦睡了去,才叫他翻窗逃跑。 “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了……我在华山派的时候都没抄过书的,都是师兄帮我抄的……”夏亦嘟嘟囔囔抱怨着。 封庭柳听得心烦,换了个姿势,靠向了另一侧的扶手。他眉梢渐渐染了不耐,手中的烟杆与扶手碰撞,发出几声闷哼。 “不想写就滚出去,话多。”封庭柳语中含怒,呵斥道。 夏亦听了这话,随手把笔一扔,抱着衣服下摆撒了欢儿地跑出去。不过多时,就连背影也消失在了屋外的垂柳之中。 封庭柳得了清净,紧蹙的眉头才放松开来。站在一旁的白忠不由得低声笑出来:“少爷,夏亦道长年纪尚轻,活泼一点,也是应当。” “我自然知晓。华山派怎么养出个这般跳脱性子。” 夏亦离开,书房内又恢复了安静。封庭柳再次将目光移到尉迟枫身上,他的烟叶似乎快要燃尽,只剩下星点火光,但尉迟枫心底的火却烧得更加旺盛了。 尉迟枫与封庭柳目光相对,瞥见封庭柳身后挂着一数张字画,其中一张上面用清秀却有力的笔锋写下: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 “尉迟枫。”封庭柳再度唤起他的名字,“你应当知道,我想问你些什么。” 尉迟枫神情一晃,回忆起在宅院外时白忠所言,让他留在柳渡城一事。眼前,封庭柳更是让他有一种熟悉之感,虽然封庭柳说并不认识自己,可脑海中的画面又不似作假。 或许,他可以留在柳渡城,来寻自己身世的秘密? 对于尉迟枫来说,此刻无论身处何处,都是陌生不安的。反倒是让他熟悉的封庭柳,让他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更是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我想留在柳渡城。”尉迟枫神情坚定,与封庭柳相视,“我能做些什么?” 封庭柳的烟杆缓缓敲击着,似是在思考。他合眸片刻,再度睁眼时,那薄情的眼中竟是带了几分笑意。 “我身边缺个伺候我的侍卫。”封庭柳缓缓说道。此言一出,倒不像是征求尉迟枫的同意,反倒像是下达了一个命令。 “我愿意。” 尉迟枫毫不犹豫答道。 封庭柳毫无意外,只是含着烟嘴,伸出另一手朝尉迟枫勾了勾。尉迟枫走上前去,正想询问封庭柳有何吩咐,却被那白靴踩住了大腿。 皮质的白靴包裹着内里修长的腿,踏着尉迟枫的大腿微微用力,像极了某种暗示。 第4章 尉迟枫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片刻后才听闻耳边响起一声:“跪下。” 尉迟枫还在怔愣之时,白靴坚硬的鞋跟猛地朝着他膝窝一踹,顺势一勾,他被攻势带动着向前踉跄,扑通一下单膝跪在了封庭柳的脚边。 封庭柳转而又踩上他的腿面,仿佛自己脚下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给他垫脚的脚踏罢了。 “我还没说你应当做些什么,你就应下,是否为时过早呢?” 封庭柳的语气染了笑意,他的靴底在尉迟枫腿面上轻点慢碾,像极了磨人的手段。他下巴微扬,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尉迟枫红透了脖颈,笑意更盛,接着说道: “我要的不仅是一个侍卫,更是一条听话的狗。” 狗。 这是一个轻蔑却又暧昧的形容。但尉迟枫却觉得,像封庭柳这样的人,自然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愿意臣服他靴下。而他尉迟枫,自然也是那成千上万之一。 尉迟枫一哽,望着那双赤眸,将思绪陷入其中。他恍惚之间,几乎以为自己被封庭柳下了蛊,才会在如此“羞辱”之下毫无怒意,反倒是顺势想要服从。 尉迟枫想不通,却决定顺其本心,扬了扬头,坚定道: “既已答应,便绝不反悔。” 封庭柳眯起眼眸打量片刻,忽地一笑,“好,好。那从今往后,就由你来伺候我的生活起居。若伺候得好,我便帮你寻回记忆。” 封庭柳将靴底从尉迟枫大腿上移开,悠悠地站起身,一抚衣上褶皱,将手中的烟杆递给了白忠,转头说道:“我虽没有什么奇怪癖好,但我身边的狗自然也有要学的规矩。随我来,让你看看你曾经的前辈是如何下场。” 尉迟枫站起身,带着疑惑与裤子上那淡淡的脚印跟了上去。 封庭柳带着尉迟枫出了封府宅院,一路上若遇下人,那些下人们皆是又敬又畏地向封庭柳行礼。封庭柳不曾给过他们一个眼神,但自他们的眼神中却能读出对封庭柳的忠心。 反倒是白忠走在后方,会跟下人们和蔼地说上两句话,却也不误脚程,与二人一同出了封府。 三人出封府后向西行去,恰是背对着两个烟囱的方向。他们穿过柳荫大路,来到一处偏僻且阴暗之处,此处有一用岩石垒成的建筑,门口亦有护卫为三人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尉迟枫仔细看去,心中一惊,大门后的甬道竟是深邃的台阶,通向油灯幽暗的地室。大门一开,一股混着血腥气的潮湿扑面而来,紧接着便可听闻自地室中传出的阵阵惨叫与哭声。这大门,好似通往地狱一般,有无数恶灵涌动。 可封庭柳却面色不改,率先走进地室。白忠接过守卫递来的油灯,为封庭柳照亮脚下的路。 尉迟枫在心底感叹白忠的细心,亦有心去记,或许下一次要做这些的,正是他自己。 三人走得越深,那些可怖的声音就越清晰。待到石阶走完,尉迟枫才看到了这地室的全貌——这竟是一处关押着无数受刑之人的地牢。 被关在地牢中的人如同恶鬼,身材脱型。他们见封庭柳到来,抑或是崩溃大叫,抑或是辱骂些脏污的话,但这些,似乎都不能影响封庭柳的脚步。 封庭柳带着二人来到一处牢笼前,只见牢中关押着一名身材瘦弱的男人。不,或许他的形态已经难称为人,他的四肢扭曲,牙齿掉了个干净,嘴巴里空空荡荡,竟是连舌头也无。他只能发出一阵阵沙哑且虚弱的吼声,却连身体都动弹不得。 正当尉迟枫惊讶于眼前所见时,封庭柳忽地问道:“你可知,他犯了什么错?” 尉迟枫摇了摇头。 “他投靠柳渡城,说亲人被杀,无处可归。我见他年轻力壮,便安排他去照顾院内花草。”封庭柳缓缓说着。 在他说话之时,那牢中的人面露惊恐,不成型的身体一个劲地抖,无法说话的嘴发出“咿咿呀呀”的难听响动。他浑浊的眼睛看向封庭柳,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封庭柳见怪不怪,反而唇角微勾,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忠心的下属,却为钱财,将商队的情报卖给有心之人。商队十人,仅回来重伤二人,你说,如此模样,是否还算罚得轻了?” 牢中的人听了此言,慌张跪下,扭曲地膝行至铁栏前,俯下身向着封庭柳重重地磕了个头。他力气之大,眼见地面上留下了血迹,他却不停。他仿佛想诉说自己的后悔和忠心,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或是想死个痛快。 但封庭柳连个眼神也没有给那烂泥般的人,反倒是淡漠一眼瞥向了尉迟枫。 “我虽准你留下,但柳渡城也不是什么人都收。你可听好: 第一,不收对柳渡城无用之人。 第二,不收无法在柳渡城存活之人。 第三,不收任何叛徒。” 叛徒二字重重地回荡在地室牢笼间,激起一片片如同野兽般痛苦的嘶吼。 尉迟枫顿时明白了封庭柳的意思,他郑重地单膝跪在封庭柳面前,入眼所见便是那双白色的长靴。他一手握拳抵在胸口,沉声说道: “我尉迟枫,绝不会背叛少爷。” 封庭柳俯视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看着满是血污的地面弄脏了尉迟枫的裤子,可尉迟枫却纹丝不动。封庭柳忽地笑了。 “你最好是。但你如今脏兮兮模样,实在入不得封府。忠叔。” 第5章 白忠颔首应道:“少爷。” “带着尉迟枫换身衣服,教好了,送我房内去。” 封庭柳此言说得暧昧,可尉迟枫却能辨认其中并无那层意思,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发胀的胸口,垂眸应下。 作者有话说: 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 第3章 服侍 三人离开地牢回到封府时,都难免沾染了一身血腥气。 封庭柳欲换一身衣服,白忠便安排仆从伺候,自己则是带着尉迟枫来到封庭柳正房西侧的一处下房内,为他安置。这间下房面积不大,环境虽简陋了些却也干净,重要的是距离封庭柳的卧室、书房皆是最近。 “我住在您对面的东侧下房。这主院内,除了少爷与你我,便再无他人了。”白忠为他解释道。 尉迟枫从窗户向外望去,正巧可见正房大门,“平日照顾少爷,不会不方便吗?” “自然不会。少爷喜欢清静,这也是少爷安排的。如今你照顾少爷的日常起居,更是方便咯。来,这是新的衣服,你快换上,我与你说些少爷的习惯,以免冲撞了少爷。” 白忠笑得和蔼,给尉迟枫一股亲切之感。尉迟枫从他手中接过叠的整齐的衣服,钻入简易的屏风后迅速换上。 这衣服上了尉迟枫的身竟是无比合身。上衣为白,下装为黑,衬得他健壮的身材与那英俊样貌。衣服布料柔软上乘,很难想象是给一个侍卫所穿的衣服。 白忠见他穿得合身,面上笑容更深了:“不错不错,这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合适。咱们的衣服都是城内那织金坊所制,这套衣服是那处的姑娘不小心量错尺寸制成,定衣服的人穿不下,一直闲置了,如今能得主人亦是缘分。” 虽然这样说,但这衣服的尺寸也太过合适了。尉迟枫身材健壮,这衣服竟将他身上的肌肉完美包裹,又衬得肩宽腰窄、威风凛凛。 “让你们费心了……”尉迟枫竟有几分不好意思,抚了抚衣摆衣摆。 “都是少爷看好你。能住进这内院的,往日可不常有。” 白忠与尉迟枫说起了应当如何伺候封庭柳。尉迟枫神情严肃,仔细听着,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 在白忠口中,封庭柳的衣食住行方面是一副全然的少爷做派。穿衣挑剔、吃食挑剔,床榻软了不行、硬了也不行,就连平日侍奉的点心和茶水都得温度恰好才行。 封庭柳性情阴晴不定,若是这些事做不好,会惹封庭柳发怒。 此外,封庭柳还喜净,每日换下的衣服隔日是不会再穿,若遇炎热抑或练舞之日,更是要换上三四套衣服,洗衣的下人每天都十分忙碌。 “你的任务便是随时候着少爷,听从他的命令便是了。”白忠缓缓道完,一时口渴,尉迟枫连忙为他倒了一口水喝。白忠笑了笑,对面前的年轻人满意地点头,忽地又道:“还有,若深夜听到少爷房内有响动,若是少爷未唤你伺候,莫要贸然进去。” 尉迟枫一愣:“这是为何?可是少爷会在夜里带人住进房内?” 白忠摇了摇头:“非也,少爷屋内从不住任何人。你只需记得此事便好。” 白忠与尉迟枫讲了半个时辰,才将府上的规矩讲了大半。而有些事情,却是神秘兮兮的,需要尉迟枫自己注意。随后,白忠还要安排其他事情,就由尉迟枫自己前往封庭柳的住处去了。 尉迟枫走出屋门,不过几步便可到达主屋房门前,他轻叩门三声,又听得那声叫他瞬间沉沦的声音。 “进来。” 尉迟枫轻声开门又关闭。 只见封庭柳换了身竹色长衫,又罩着件蛟纱般轻薄的外衫,犹如天人之姿。他随性地正倚靠在红木雕枫的罗汉床上,衣襟大敞。双足赤着,一脚踏在床面,另一脚搁在脚踏之上。罗汉床色泽沉重,衬得他肌肤更加白亮。 他正托着烟杆、握着书卷。烟斗里的烟叶见了底,火光微弱。 封庭柳见了尉迟枫,柳眉一挑,将手中书卷倒扣在小几上,轻含了一口烟嘴,缓道:“过来。” 尉迟枫得了命令走上前去,却见封庭柳一双赤眸盯着他,似是在等待着他做些什么。他忽地想起白日的场景,便犹豫着更靠近一步,单膝跪在了他的脚边。 封庭柳见他这般听话,不由得忽地笑出声来。他用烟斗抵着尉迟枫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那烟斗早已失了温度,如今触到尉迟枫的皮肤,也不过让他感到有些温热。可皮肤上温热,心底却被烙上了滚烫的印记。尉迟枫抬起头,撞入封庭柳深邃的眼瞳之中,几乎要迷失了自我。 “不错。如今倒是个干净的狗儿。”封庭柳将人英俊的脸打量一番,伸出另一手来抚摸上他深邃的眉眼。封庭柳动作暧昧轻缓,惹得尉迟枫喉咙发紧、喘息粗重。 “少爷……” 尉迟枫双腿不适地动了动,却被封庭柳一脚踩在大腿腿面上,顿时浑身僵硬在原地。 “我可未准许你动呢。”封庭柳的语气带了些许不悦,面上布了阴翳,烟斗抵着下巴的力道更重了一些。 尉迟枫不得不更向上仰头,将自己最为脆弱的命脉暴露在封庭柳的面前。封庭柳那触摸着他皮肤的手指,也顺着面颊滑落至此,带着薄茧的指腹触及他的喉结,随即竟是一掌虚握住他的命脉。 尉迟枫顿时紧张起来,本能的反抗之心油然而生,但却不敢有反抗之举。 第6章 封庭柳见他眼中情绪,顿时舒心,嘴角微微扬起。他并没有收紧手,反而抬手轻拍了拍尉迟枫的面颊,这才收手靠回了罗汉床上。他手中烟杆却未动,轻轻敲在尉迟枫下巴上。 “烟叶在那格架上。”封庭柳持起书卷,将目光转移至上。 尉迟枫顿时明了其中含义,性命无忧后便松了口气,起身走到格架前,取了烟叶来,再度跪回原处,为那白玉烟斗添了些烟叶。烟叶气味并非重香,反倒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儿。尉迟枫嗅到那味儿,竟觉得有几分心神安宁。 烟斗中又重燃了火光,封庭柳手持烟杆一转,那烟嘴便被他含入口中,吞云吐雾。 尉迟枫仰望而视,紧紧盯着那烟嘴,喉结微动。 “这脚踏硬了些,不如你身上来得舒服。”封庭柳眯了眯眼,含着笑意看了过去。 “那少爷踩在我腿上便是。”尉迟枫忙抚平裤子上的褶皱,好让封庭柳踩得舒服些。 “也不必总是跪着,瞅着眼烦。你坐脚踏上罢。” 尉迟枫便坐上了那红木脚踏。他甫一坐下,封庭柳便将裸足踏在他腿面上。 尉迟枫的注意力不得不转移到那裸足上,那处的皮肤和封庭柳身上一样白,脚踝骨极为突出,瘦削得仿佛他一掌便能握住。但他自然不敢那么做,只能让眼神肆意地在上面抚摸。 封庭柳怎会没有注意到那贪婪的目光,却只是眉梢挑了挑,便沉下心去看书了。 窗外鸟鸣树摇,隐约可以听到前院少女的嬉笑。尉迟枫安静地听着身边人的一呼一吸,竟觉得宁静万分。他心中依旧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迷茫,却觉得如今的处境已是极好,有一瞬间,他甚至将自己也忘却了,只要能够在此处一直坐着、候着那人就够了。 这样的贪恋有些莫名,尉迟枫想,但如果对方是封庭柳,却显得格外理所当然。 如果他以前就见过封庭柳,两人又是怎样相处的呢? 时光流逝,封庭柳似是觉得累了,换了个倚靠的姿势,却使得踏在尉迟枫腿上的裸足更向上了几分。尉迟枫全身绷紧,耳根都泛起了热度,垂落在一侧的手握成了拳。 好在屋外的敲门声打断了暧昧的局面。 “少爷,信使送来了几封信,请您过目。” 是白忠的声音。 封庭柳撂下书卷,用脚轻踹了下尉迟枫的小腿。尉迟枫明白了他的心思,连忙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后。 “拿进来。” 白忠推门而入,手中托着个木盘,其中放着三封信件,被他端了上来。 尉迟枫好奇地瞥了一眼,只见三封信件的样式各有不同。一封素色,一封黑色,还有一封竟是飘金印红,格外富贵。 封庭柳拿过三封信,却未打开,忽地轻笑了声,便将三封信随意扔在桌子上,沉声道:“仅是听闻柳渡城商队的风吹草动,便纷纷来信。柳渡城何其高贵,让三方势力都紧盯着。” 白忠面上挂着笑,附和一句:“自然是少爷管理城池有方,扬名江湖。” “武林正派、魔教势力,甚至皇室储君,皆死死盯着我这柳渡城,你说,这是为何?”封庭柳把玩着手中烟杆,另手随意拨了拨信,未等白忠回答,自顾自道:“问候,试探,还是挑衅?”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对少爷的认可。” “也罢”封庭柳眉梢轻挑,摆了摆手,忽地又将视线移到尉迟枫身上,开口道:“初来乍到此处,便听得如此秘密。尉迟枫,你可觉得畏惧?” 尉迟枫低着头没有去看那三封信,任谁听闻这三方来信,皆会好奇。但如今,尉迟枫深知自己的位置,不敢多思,便道:“不敢。” 封庭柳听了这两个字,倒是心情愉悦几分:“哈,你迟早要知道。” “另外,少爷,厨房已经准备好餐食。”白忠又道。 “今日天气恰好,便在院子里用吧。” “是。” 白忠端着那信盘离开,不忘将门带上。 封庭柳抿了口烟嘴,靠在一旁,闭眼蹙眉,似是疲惫。 尉迟枫犹豫了片刻,说道:“少爷,我为您解解乏吧。” 封庭柳手中动作一顿,玩味看去:“哦?你要如何做?” “我可以为您按一按头。” “连自己叫甚都忘了,还能记得怎么按摩?”封庭柳语中带笑。 尉迟枫声音沙哑道:“还是会的。” 封庭柳轻笑一声,转了个身子,将后背靠在罗汉床侧面围挡上,闭上了眼。尉迟枫匆忙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敢触碰上封庭柳的乌发上。 乌发如绸如缎,叫尉迟枫不敢过于用力。他瞥见自己手上、掌中厚茧,小心将其避开,用柔软的地方轻压慢按,揉着每一处穴位。 其实尉迟枫也并不懂什么按摩手法,但他好似曾经学过这些一般,能模糊地将手指压在每一处正确的地方。但他自己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只是不知为何如此熟悉。 但不得不说,尉迟枫按得的确不错。封庭柳阖着眸发出几声轻哼,显然是得了舒服。 尉迟枫见状,十分得意也满足。他用指节抵着封庭柳头部两侧,稍用了些力气,反复剐蹭,将那秀发刮起了层层波纹。 敲门声又起,白忠在门口缓声道:“少爷,饭菜已布好。今日有新鲜的海鱼,您定会喜欢。” 第7章 封庭柳闻言,慵懒抬手喊停。尉迟枫便停了动作,收手前,他迟疑片刻,还是用手轻拢着封庭柳的长发,将其捋顺。封庭柳微微抬眼,并未制止。 “那便走吧。替我穿靴。” 尉迟枫眼神暗了暗,绕至榻前,坐回那红木脚踏。似是方才的按摩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这次他竟胆大地轻托着那玉足,如同托着珍宝一般,为那玉足套上足袋,又小心地将其放入长靴之中。待他将一只脚也放入靴中后,封庭柳竟一脚踏在他肩头,含笑看来。 尉迟枫顿时喉头发紧,手上动作却未停,为另一只脚穿上靴子。 “不错。”封庭柳赞道,将脚收回,兀自下了榻,向门外走去。 尉迟枫待在原地半晌,望着封庭柳的眼神,闪烁着猎物扑食般的光。 他回过头望了眼桌子上摆着的三封信件,却并未多想,关紧房门,随人离开。 第4章 旁听 晚饭被安排在内院亭子里的石桌上。 新鲜的海鱼摆在中央,被制成了北方的菜式,糖醋淋汁香飘万里。其余的菜品也皆是上乘,哪怕是最简单的白灼青菜,用的也是精挑细出的最嫩的部分。 尉迟枫站在封庭柳身侧,遵了命令为他布菜。他将鱼头下方最软嫩的肉用筷子剔下,细细将鱼刺清理干净,又分成大小适中的块状,蘸满了浓郁的汤汁,放置在鱼盘一侧,待封庭柳自己夹入口中。 封庭柳吃饭时极其斯文,除去碗筷的声音再无其他响动,许是他洁癖作祟,就连鱼的汤汁都不许在碗里多留一秒。以免影响沾了汤汁的米饭入口,与其他菜品混淆味道。十足的少爷做派。 “少爷,与海鱼一同来的,还有这海参,后厨用它蒸了蛋,鲜得很。您尝尝。”白忠在一旁轻声道。 尉迟枫瞧见那小盅盛着的海参蒸蛋,在一桌子菜品中,距离封庭柳稍有些远。他便将其端在手中,捧到了封庭柳面前。 “忠叔有心了。”封庭柳用勺子舀起那散发着鲜味儿的海参,放入口中。蒸蛋上淋了香油,让色泽更亮、味道更香,封庭柳点了点头道:“不错,的确很鲜。” 封庭柳语气平淡,但似乎真的很喜欢这盅蒸蛋,不过几口便见了底。 白忠见了,面上浮现欣喜,笑着道:“少爷今天食欲旺盛,比平日吃得都多了不少呢。” 封庭柳眉梢一扬,“得人贴心伺候着,怎能拂了心意。” 白忠笑得更盛:“看来少爷很是满意尉迟公子了。” 封庭柳笑而不答,继续夹着尉迟枫挑好的鱼。尉迟枫见此,面上不由得也浮现了笑意,显得他更是英俊。“多谢少爷抬爱。” 封庭柳哼笑一声,“这才哪到哪。” 晚饭过后,一桌子菜肴下了大半。白忠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就连唤人收拾碗筷的声音都轻快了不少。 他家少爷衣食挑剔,平日里每样菜吃个一两口就足矣,今日就连为了荤素搭配而制的白灼青菜都被吃了一半,要知道平日里少爷可是很少碰蔬菜的。 饭后封庭柳独自在院内消食,免了尉迟枫和白忠伺候,白忠便领着尉迟枫到外院的厨房与其他下人一同用饭。 下人们的晚饭与封庭柳的差不多,甚至还能分得一条鱼尾——鱼尾占据鱼的一半,这些封庭柳自然是不愿吃的部分。蒸蛋也带着些海参的鲜香,用大碗盛着,尉迟枫舀了一勺,竟见里面包了不少小块海参。 “嘿嘿,好吃吧!少爷平时疼我们,都是他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的!”负责伙食的年轻的男人对尉迟枫爽朗一笑,甚是自来熟。 尉迟枫在外人面前的表情,可没有与封庭柳带着那般丰富,如今也只是板着个脸点了点头。 “尉迟大哥生得英俊,怪不得少爷一看了你就让你去贴身伺候了!” “就是就是,你可得好好照顾少爷,若有差错,我们可要拿你是问啊!” 下人们热闹成一团,尉迟枫只是偶尔点头回应一两句,便沉默地低头吃饭。他比别人都快一步,待他吃饱,便道了别离开了众人。 他对封庭柳与白忠已经信任,但这柳渡城与封府内的人,总让他想起一睁开眼时所见的诡异街道,难以让他放松警惕,此刻只想要尽快离开。 “少爷应当在书房。”白忠开口道。 “好,我这便去。” 下人们见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那些热情退了退,谈话的语气与内容也都莫名降了温,没了方才的祥和。 “肌肉紧实,手上是剑茧。” “他起身的姿势一看就练过,但是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样式。” “看紧点。” 就连最年轻的劈柴少年,都攥紧了筷子仔细听着,眼中满是警惕和精明。 莫名的谈话夹杂在碗筷碰撞声中,也有人转头看向正在喝汤的白忠,低声问道:“忠叔,这人什么来头?” 白忠慢慢喝尽了碗里的汤,才抬头看向那些满眼好奇的下人,呵呵一笑:“放心,少爷挑的人,自然不会出问题。” “既然忠叔都这么说了,那大概没什么问题的。” “吃饭吃饭,慢慢试探着来,要是心存不轨,我第一个刨了他,拿他内脏下酒!” “吃饭呢,别说那些血了呼啦的玩意。” “就是就是,屠户出身的真是粗鲁。” “靠!我可不想被你这个前丐帮弟子这么说!” 第8章 白忠但笑不语,轻撂碗筷,拿起一旁的拐杖,背着手离开了。 另一边,尉迟枫回到主院,本想直接回到封庭柳身边,但他下意识低头一闻,嗅到身上饭菜味道。他沉思片刻,转头回房,换了一身衣服,才敲响了书房的门。 得了应答,尉迟枫便推门而入,只见封庭柳坐在案几一侧,另一侧坐了一位男子。 那男子身着星宿云纹紫袍,带着单边镜片,正低头书写着什么。那人听了推门声便抬起头,看着尉迟枫,皱起了眉。 “无妨,你继续。”封庭柳对这尉迟枫招了招手,“站过来。” “可以让他听?”那人面露疑惑,皱着眉头似乎并不愿意。 “我都说了,你继续。” 尉迟枫站到封庭柳身边,自知那人定是要与封庭柳商谈什么要事,便垂眸而立,不去看也不去听。 那人见此,才松了口气,一边写一边说:“总之这是桩亏本生意,梅花会还是个无名无闻的小势力,这个人情不值得卖。剑雅池近半数的人正赶制锻造华山派要的剑,用的已是上品玄铁,工期及长,若再去赶制他们所需的……” “那就让华山派的交货时间再迟半月。”封庭柳骤然打断。 那人皱眉,抓了一把披散的头发:“你确定?我认为与华山派来往交好更为重要。不过就算延迟,华山派也不会说什么就是了……” “就这么办。我卖梅花会这个人情,自有道理。” 那人挠了挠头,无奈叹气,落笔记下方才封庭柳所言,才将笔杆撂下。他抬头看去,发现尉迟枫始终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不禁有些好奇。 尉迟枫注意到视线,向封庭柳望了一眼。封庭柳看过来,目光准许。尉迟枫才垂眸介绍:“尉迟枫,是少爷今日刚收的侍卫。” “谢子存,账房管事,也管理天工阁。”谢子存说着,摘下了眼镜,收入怀中。 “天工阁?” “我原是天工门弟子,会天工之术。就是给剑雅池造些机械,加快武器生产。”谢子存解释道,他声音清冷,且极具耐心,“行了,那我回去了。明天让夏亦通知剑雅池那边就是。” 谢子存收了面前的纸笔,抱着账本离开了书房。 屋内安静下来,封庭柳靠着椅背,合眸休息,眉头紧蹙,向着尉迟枫伸出了手。尉迟枫这才发现封庭柳没有拿烟杆,四处一寻,便在一旁的架子上寻得。他为封庭柳取来烟杆,填满烟叶,又用火折子点燃。 封庭柳含着烟嘴半晌,眉头才舒展了些。 尉迟枫试探问道:“少爷,是否还需我帮您按一按?” “不必了。我想睡了。” “那我去把床铺好。” 封庭柳点了点头,尉迟枫便退出书房,去了卧房。他迅速弄好了床铺,到书房去请封庭柳,熄了油灯又锁了书房的门。 卧房内,封庭柳立于床前,慵懒地抬起胳膊,等着尉迟枫伺候。 尉迟枫上前一步,解了那的薄纱带子,又为松了腰带与衣襟。他全程不敢做出任何多余动作,就连手指停留在腰带上的时间都不敢过长,生怕触及不该触碰的地方。 惹怒封庭柳倒是其次,若是惹了身火,可无处去消。 但他的眼神却肆意停留在肌肤的每一寸地方,牢记眼前光景。 封庭柳掩唇打了个哈欠,翻身上榻,任凭尉迟枫帮他掖好被子,吹灭了灯。 “夜里无需伺候。” “好,那若有需要,少爷唤我便是。”尉迟枫还记得白忠的话,便轻声退了出门,为封庭柳掩上满院的月光。 他在房门前驻足了半炷香,盯着门上映出的月光发了会儿呆,确认房内安静后,才回了自己的下房。 尉迟枫躺在床上望着房梁还有些恍惚,自他醒来,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但却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寻觅,无论是失去的记忆、神秘的柳渡城,还是封庭柳…… 但尉迟枫的脑子里除了封庭柳和柳渡城以外皆是一片白,难免对此处产生依赖,对封庭柳产生莫名的悸动。 尉迟枫翻了个身,决定不去想那么多,现在的情况,倒也不算坏。他闭上眼,合着窗外柳树沙沙的摇曳声,沉沉睡去。 月朗星稀,宁静非常。 次日,鸡鸣的那一刻,尉迟枫便瞬间醒来。他谨记白忠跟他说的府上安排,封庭柳马上便要起床,随后还要练武。他要忙的事情可太多了。 他翻了个身,正准备下床,却忽地汗毛竖立,警惕地猛地向抬头看去。这一看,倒是给他吓得连连咳嗽,后退到床里。 一个面容妩媚、身材高挑的紫衣女子正坐在他床前,女子衣着暴露,细腰在外、长腿隐现。她媚眼如丝的眼睛含笑看着尉迟枫,见他往床里缩去,甚至贴近了去细细打量。 尉迟枫连忙自一侧逃开,下了床警惕看着:“你、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说: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第5章 汤药 “你、你是何人……!” 那女子昳丽的面容正对着尉迟枫笑,她见尉迟枫躲开也不恼,反而慵懒地一手撑床,另一手撩开了胸口垂落的长发。女子身材极好,只是胸口平平,像个…… 尉迟枫忽地一愣,方才情况紧急他没有细细打量,如今才发现这人不光胸口平坦,还长着喉结,妥妥的是个男性。 第9章 “哎呀,你发现啦。” 那“女人”笑着开口,即便声音婉转妩媚,却也不难分辨出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但在尉迟枫心里,虽然他生得美,却是比不过封庭柳的。 封庭柳也是极美的,但那美带着男性的英气,眉宇间的傲气与慵懒是旁人不可相比的。眼前的男人则是一副男生女相,若非是露出了喉结,恐怕还真不能发现其真实身份。 “你是什么人?”尉迟枫皱了皱眉。 “哎,真是无情,面对给你治病的大夫,怎么这么凶呀。”那男人用手指挑起自己一缕长发在手中缠绕把玩,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无辜与委屈。 “大夫?” “是呀,你这儿的问题,我最清楚不过了。”男人抬起纤细的手一指自己脑袋,笑眯眯看着尉迟枫,“多亏了我的药,不然那些血块,都能让你痴傻一辈子了。” 尉迟枫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抿了抿唇,到底是警惕着来历不明的男人,但他还是道了声谢:“多谢大夫。” “不必不必,我就是来看看我的病患——哎呀,封少爷要起了吧,你先伺候着,待会儿我给你诊诊脉。这么好的研究对象,我可不能放过。”男人毫不客气依靠在床头,双腿交叠在床上,一副鸠占鹊巢的模样。他忽地想起了什么,笑了一声道:“我都要忘记自我介绍了,玉霁,你叫我阿霁就好。” “玉大夫,我先告辞了。” 尉迟枫只是喊了最疏离的称呼,朝他一揖。玉霁到底是坐在他床上裸着腿,他实在是看不下去,红着脖子转身离开。留下玉霁在房里发出隐忍的笑来。 好在尉迟枫没有误了时辰,他端着木盆温水进屋时,封庭柳恰好自床上坐起。他无比熟练地跪在人脚边帮忙穿鞋,却被封庭柳拽起黑色马尾的一缕,放到鼻下去嗅。 “少爷……”尉迟枫看得有些口干,忙低下头继续为他穿鞋,不敢去看。 “药香,玉霁来了。” “是的少爷,说是要替我诊脉。” “莫管他,让他候着。”封庭柳撂下那缕发丝,起身抬臂。尉迟枫便取了准备好的衣服为他穿上。 “自然还是服侍少爷更重要。”尉迟枫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小心翼翼地系着衣带。 封庭柳轻哼一声,似是很满足他这句话的答复。 因着清晨要练武,封庭柳没有穿昨日那样轻薄的衣衫,而是换了一套白色劲装,下装竟是富贵的金色,其上还有金线绣成的柳叶图样。劲装衬得他腰窄臀翘,更重要的是,竟与尉迟枫的一身黑白劲装十分相配。 “这一身与少爷相配极了。”尉迟枫由衷夸赞道。 “你今日倒是话多。”封庭柳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倒是并无不满。 尉迟枫笑了笑,为他递上束发的发带。 封庭柳一袭乌发被束起,留下的几缕碎发在他耳边随风轻摇。美而英气的眉眼彻底露出来,被这马尾衬得更是勾人心痒。 封庭柳收拾好自己,将摆放在剑架上的剑握入手中,踏入院内。 尉迟枫感受到凉爽的晨风贯窗而入,吹散了他身上的燥热。他苦笑一声,此时竟不知留下是对是错,那眼前的人对他吸引力太盛,在身边待多一秒都是痛苦又甜蜜的折磨。 今日的确是适合练武的天气。晨光微现,恼人的烈日却被层云遮挡,微风拂面,吹起院内垂柳簌簌。 那玉霁竟是移步到了主院的亭子里,面前放着点心和茶壶茶盏,显然是有下人来伺候过。封庭柳淡淡瞥了一眼他,没有说话,站定于院中央,长剑出鞘。 那把剑似是有感,发出震耳的嗡鸣声,出剑之时,划破了自柳树上被吹落的晨露。 尉迟枫将木盆里的水倒了去,再回到院中,便见此一人一剑的美景,不由得呼吸一滞。他立在一旁安静看着,见封庭柳醉心于剑,便肆意地用目光扫荡过他身体的每一寸。 封庭柳自是不查。他手握长剑自身后挽了个花,剑刃切断空气发出一声声的震响。他臂上肌肉紧绷,随着剑花转至身前,猛然一脚踏出,长剑直逼而出! 剑气之盛,足以划破虚空而去,只听一声裂帛之音,封庭柳对面那棵粗壮的树干上又添一道深痕。 仔细看去,那树上并排划着几道深痕,有些在树干自我治愈下变成了鼓包,有些依旧深邃,足以见得封庭柳内力之盛。 见了此番剑术,亭子里的玉霁装模作样鼓起掌来,没拍两声,就继续吃盘子里的点心去了。 尉迟枫一双眼紧追封庭柳,看着他手中剑招频出,看得心中发痒。他猜想,自己应当也是会武功的的,不然为何这般冲动,想要与封庭柳一决高低呢。 封庭柳长剑一甩,只闻“咻——”的一声,落叶被精准的剑气削成两截,摇曳落地。 封庭柳正练着剑,那边儿的玉霁倒是坐不住了。玉霁朝尉迟枫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位。 尉迟枫有些犹豫,望了封庭柳一眼。封庭柳余光瞥见玉霁的小动作,手上剑招未断,开口道:“去吧。” 尉迟枫这才自一侧走向亭子,坐到了玉霁旁边的位置上,把手搭在桌上,等着玉霁号脉。 玉霁倒是不急,掏出一方帕子净了净手,才将指腹搭上去,嘴上调笑:“尉迟兄,你这样真的很像只大狗诶。” “我是少爷的侍卫,当然要听少爷的命令。”尉迟枫的语气理所当然,又默默地在心里补上一句,自然也是少爷养的狗。 第10章 “嚯,还是个忠心的狗。”玉霁一笑,倒是安静下来,诊脉片刻,眉头皱了皱说道:“倒是有所好转,看来我的治疗是有效果的。不过,这药还是得按时吃。这个月每五日一次,下个月再看情况吧。” “那我脑袋里的伤……” “放心吧。按时吃药,血块消去也是早晚的事儿。不过时间上可不好说,可能一个月,可能一整年,也可以十年二十年的,都说不准的。”玉霁一面说着,一面掏出纸笔来写着药方,他字迹凌乱得像杂草丛生,尉迟枫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那就好,多谢大夫。” “还有你身上的伤,你醒来前换过一次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下次换药的时候我还会过来。不能碰水,只能擦身。” 玉霁又叮嘱了一些细节,两人正在说着,那头的封庭柳也将长剑归鞘,向着二人方向走来。尉迟枫见了,连忙站起身道:“我去打洗澡水。” 封庭柳摆了摆手,“去吧。” 玉霁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巡回,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来,将药包留下,摆手离去了。 练剑后要忙碌的事情实在繁多。尉迟枫打了洗澡水,细心地加入凉水调到最为适合泡澡的温度,又将早已准备好的药包放入其中。转而又要备好换洗衣物与干布巾,为封庭柳更衣。 封庭柳和着里衣进入屏风后沐浴,尉迟枫便将他脱下的衣服送去清洗,趁他在沐浴的空隙,把玉霁留下的药熬制成汤。 一碗药汤散发着浓郁的苦味,饶是尉迟枫不怕苦,也不由得皱紧眉头。他捏着鼻子一口灌下药汤,扶着桌子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玉霁在药里做了什么手脚…… 他把药碗拿去清洗,却忽地发现碗底留下了些许药渣。他熬药的时候并不曾注意药包中的药材——他也并不认识,如今仔细一看,那药渣中竟隐约有一片网状的碎片,不似植物,更似昆虫翅膀。 尉迟枫背后一阵恶寒,他隐约也能猜到是昆虫入药,可还是忍不住多喝了几大碗水。他心中嘀咕着这玉霁似乎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他撂下碗,又急着去伺候封庭柳出浴,一来二去,只有他一人在内院忙碌,却也不觉疲惫。 封庭柳换了一身新的衣裳坐在亭中,一手撑着面颊,瞧着尉迟枫为他舀粥布菜。 粥是咸粥,里面放了切成片的海参,散发着十足的鲜味。配了厨房独门绝技的糖饼,被切成可以用筷子夹起的小块,入口甜香却不容易腻。还有各式较为清淡的菜品,都容易入口,又搭配恰当。 封庭柳吃得斯文,一小碗热粥见了底,便让尉迟枫又从砂锅中盛了一碗。尉迟枫小心地盛了,又用勺子轻搅热粥,直到温度适口,才递到封庭柳碗中。 封庭柳忽地开口问道:“玉霁给你的药,你喝了吗?” 尉迟枫听了一愣,应道:“喝了,多谢少爷关心。” 封庭柳盯着他的双眼半晌,确定语中并无作假,才低头继续抿着勺中热粥。 “嗯,我也不想养一条病歪歪的狗。这方面,你听他的便是了。” “是。” 就在封庭柳将最后一勺粥送入口中时,院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两人抬眼看去,只见夏亦急忙跑进来,头上的道冠都歪歪扭扭地斜倒一侧。 封庭柳淡淡问道:“何事?” “哎呀!西街那个卖鸭子的杨老五,被卖豆腐的张斗砍了!砍死了!满地的血!”夏亦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道。 尉迟枫听得心下一惊,没有想到如此和平安宁的地方竟也会闹出人命。可封庭柳却好似见怪不怪,捧起了一旁的茶盏喝茶净口,忽地瞥了尉迟枫一眼。 “这点小事,与我汇报干甚。” “那杨老五是你带进城的呀!就一个月前,随商队回来那个!”夏亦以为封庭柳忘了,连忙说。 “我记得。” “那……” “就按照规矩办事。尉迟枫,你随夏亦一起去。” 第6章 血案 柳渡城共有三条主街,纵向的西街和东街将热闹的城分成三部分,横向的北街将封府和其他居民划分开来。 而出事地点则在西街,也是尉迟枫先前被人拦住、又被白忠寻到的地方。 西街是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大多商贩、餐馆都在这边,而东街则相对安静。 尉迟枫随着夏亦来到西街。夏亦急得很,一双短腿竟踏得又急又快,尉迟枫倒是轻松地大步跟上。这样的差距惹得小矮子夏亦有些气恼,回头骂了他好几次“傻大个”。 西街的商贩正聚成一圈,从人挤人的缝隙里能看到满地的红艳,还有些白色的碎末散乱——应该是碎掉的嫩豆腐。 “都让开都让开!”夏亦那少年气的声音极为响亮,划破吵闹的人群。 “是夏道长来了!”“都快让开!” 人们听见是夏亦的声音,连忙让开了一条小路,夏亦和尉迟枫才得以走到正中央。 只见血泊之中倒着一名身穿布衣的男人,他双目瞪大,满眼痛苦和害怕。致命伤在男人的头部,血肉模糊间,已是看不清头顶原本的模样。 尉迟枫见到此番残忍命案,不由得震惊地一颤,不着声色向后退了半步。 而另一侧,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将一名瘦弱清秀的男人按在地上。瘦弱的男人身上沾了些鲜血,毫无抗拒的意思,一把染血的菜刀掉落在他手边,不难看出他就是杀人凶手。 第11章 一旁的豆腐摊,溅满了鲜血,可惜了一桌散发着香气的嫩豆腐。 而豆腐摊后的房门内,一名妇人半遮半掩,露出一只眼睛,注视着这一切。她似乎被吓到了,还微微地发着抖。但尉迟枫眼尖地发现,那妇人虽然在颤抖,可手却稳稳拿着一盘豆腐,没有丝毫抖动。 诡异。尉迟枫警惕看去,心中暗道。 夏亦站在血泊前,只差一步就能让那血染红他的道袍,他站定了,一手持拂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说吧,怎么回事。” 那瘦弱的男人,便是卖豆腐的张斗,抬起一双平静的眼说道:“是我砍死了杨老五。” “原因。” “他看上了我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接近下手。我阻止了多次,我夫人也多次拒绝,可他依旧顽固。今日他来这儿砸了我的摊子,以为我弱小可欺,就抓着我夫人的手想要当着我面强行欺辱,我自然气不过。” 张斗的声音平静,叙事时也极其耐心。 尉迟枫瞅着他那面相,不像是一名卖豆腐的农户,更像是一名书生,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尉迟枫心想,这张斗虽然长得瘦弱,但却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只是不知,夏亦和封庭柳会怎样处罚这样的一名为爱杀人的凶手。 夏亦听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忽地又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眯,追问道:“房里的是织金坊中的乔姐姐吧,你们二人何时成了夫妻了?” 听了这话,张斗竟是低着头红了耳朵,面露羞涩说道:“我俩三个月前便相识相知,一个月前才互通心意……我和我夫人都内向,这事儿还未与城主相报,是张某过错。” 夏亦摸着下巴,故作深沉想了想。 张斗见他这副模样,急忙又说:“我知道夏道长向来替封城主行事,我是万万不敢欺骗城主的!此事还请夏道长恕罪!” 尉迟枫想不通为何夫妻二人之事也能扯到封庭柳,但他只能在一旁看着,揣测封庭柳叫他跟随而来的意图,与这一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哎,你想多了,我可没怪罪这件事。”夏亦这才收了手,“我只是在想,你与乔姐姐的婚事要怎么办才好。” 张斗听了这话,忽地一愣,脸色顿时由阴转晴,嘴里一直说着谢谢。屋内的乔姐姐也放下手里的盘子跑出来,不顾丈夫满身血污,与他相拥。 “啥时候办婚宴啊?赶紧的,我看他俩都卿卿我我好久了!” “就是就是!这喜酒必须得有佳酿!不然我可不去!” “你可别装了,你能喝几口,不能喝去小孩儿那桌!” 旁边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掩盖不住话里的兴奋,仿佛要把满地的鲜血当做红纸红布,以天地为幕,就此将喜事大办。有懂事儿的人扯了白布来盖住杨老五的尸身,悄然一裹,给抬走了。 尉迟枫看着风向骤变的人群,脸色变了变,他倒是没想到,会以此收尾…… 城中有命案并不离奇,可全程不曾有官府衙门参与,仅靠夏亦一张嘴,就把命案摆平。 “行了行了,别吵了!这事儿我去跟城主说,来几个人把地收拾了。张斗你算算,亏了多少钱,让城主补给你。”夏亦摆了摆手,竟就以此了结,对张斗毫无惩处之意。 “这……不惩处张某已是大慧,亏不了几个钱,不劳城主费心了。” 夏亦笑了笑,有点稚嫩的脸上的笑倒是有着几分洒脱,他拂尘一挥,转身便走,走时只留一句:“罚还是要罚的,就罚你新婚之日,不喝十坛酒休想入洞房!” 张斗望着夏亦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个头,真挚地谢道:“多谢夏道长!多谢城主!” 事情解决得过于快了,尉迟枫跟着夏亦离开时仍然有些迷茫,不由得问道:“这就结束了?” 夏亦听了这话也茫然看过来,点了点头:“是啊,不然呢?” 尉迟枫只觉得自己脑子不清醒,虽然他没有记忆,但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知道杀了人需要付出代价,哪怕另有实情,也要接受惩处,而不是这样草率结束。 夏亦想了想,知道了问题所在,开口道:“在柳渡城,是没有官府的。这里的人都是一群被抛弃的江湖中人,想要活下去,就要各凭本事。而大多数人都绝对忠心于封哥的——唔,你应该知道柳渡城的三条规矩吧。” 尉迟枫回忆了一下,说道:“不收无用之人、不收背叛之人、不收无法存活之人?” “对啦,意思就是,只要对封哥有用、忠心封哥,除此之外做什么事儿都可以啦。但是,如果在城内惹麻烦,城里的人为了柳渡城和封哥,也会自动解决的啦——就像是杨老五一样。” 尉迟枫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反应。他这才回过神来,在这个没有官府的地界,城内的每一个人都绝不简单……而他们,只是听从封庭柳的命令,才安分地生活在此地罢了…… “那个张斗,应该不是普通卖豆腐的人吧?”尉迟枫忽地问道这个最让他不解的问题。 “是哦。那个张斗本名张修远,听名字就不是个卖豆腐的对吧。他原本是嵩山派弟子,据说在嵩山派的地位还不低呢。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嵩山派长老堕入魔道,被他发现。嵩山派为了保全名声,竟想要除掉张修远……哎呀,可惜可惜,张修远武艺高强,没被彻底铲除,反而揭露了那长老的恶行。张修远对嵩山派彻底失望,没有再回去,就来到了柳渡城。” 第12章 夏亦讲的是足以让人感到悲痛的故事,可他语气轻松,仿佛讲得不过是话本中的虚幻罢了。尉迟枫却是震惊,他隐约觉得嵩山派应当是一个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可所做的事情却是充满了罪孽。 “可他就在此地卖起豆腐……岂不屈才?” “哪儿啊。张斗那是看开了,觉得什么武林正道皆是虚妄,惩奸除恶到最后,自己的门派却早已本心不复,反倒成了那奸恶小人。他现在只想好好卖豆腐……哦,现在还想跟乔姐姐好好过日子,生个大胖娃娃。事实上,嘿嘿,柳渡城里的人,几乎都如同他一般啦。” 夏亦一边说着,竟觉得有些开心,步伐更为轻快,甚至嘴里念叨起了酒席上要吃的菜肴点心了。 尉迟枫看着他天真单纯的样子,忽地感觉到了一股违和。夏亦生活在柳渡城中,又替封庭柳做事,瞧别人那副样子,见了他夏道长就好似见到封庭柳一般尊敬,那他的出身一定也不简单。 “那你呢?”尉迟枫问道。 夏亦的步伐忽地慢了,他没有回过头,尉迟枫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当尉迟枫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的伤心事得不到回答时,才听到那稚嫩的声音竟冷冰冰地响起。 “我说过的,我是华山派的人。当然,也是被华山派彻底抛弃了的人。” 尉迟枫竟觉得背后发凉,他向着夏亦看去,正对上一双冰冷的、充斥着杀气与戾气得杏眼,他心底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 夏亦那一张脸染了戾气后竟无违和,仿佛他是天生的杀器,但凡是站在他面前的人,都将尸骨无存。 尉迟枫背后起了冷汗,正当他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夏亦的脸忽地又带上了天真的笑容,仿佛方才他的所见皆是错觉。夏亦一蹦一跳地进了封府,没有再说些什么。 “封哥——我回来啦!忠叔忠叔,我想吃点心!” 一副小孩子脾性。 而尉迟枫站在门口,只觉背后的衣料早已被冷汗浸透,手指都有几分僵硬。 柳渡城与这柳渡城中的人,绝无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至此,尉迟枫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做“不收无法在柳渡城存活之人”。 第7章 婚宴 大抵是白日见了血、受了刺激,尉迟枫在夜里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满地的鲜血、遍野的尸体。他梦到他在荒山野岭,在大雨瓢泼之中,无人支援。 转而他又梦到自己被无数张看不清的面孔包围。他不知道那些人都是谁,是敌人,是柳渡城的人,还是…… 最终,他看到了一双赤色的双眼,仿佛烈火一般灼烧着他的身体。 待他猛地惊醒时,已是天光乍破、鸡鸣未止。他满身冷汗,自床上坐起,大口喘息着。 尉迟枫摸着胸口,感到一阵心慌,与此同时后脑感觉到一阵钝痛,仿佛有人劈开他的后脑,往里面塞满了蠕动的蛆虫一般反胃的疼痛。 不过玉霁已经同他说过,有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且在那疼痛只需缓一缓便消失,他才能和往常一样起床去伺候封庭柳。 - 尉迟枫越来越习惯在封庭柳身边的生活,逐渐地摸清了这位少爷的日常习惯,甚至无需封庭柳出声,便能知晓下一步该做什么。 如同今日。 今日是那张斗的大喜之日,城内红花遍地,敲锣打鼓声持续不断。街道上的商贩收起了摊子,摆出了一桌又一桌的酒席,竟是在西街上设了婚宴,只待新人到来。 他们不拜父母,拜的便是这城内地位最高之人——封庭柳身着一身红白华服坐在最高位上,难得面上带了些许笑意,一手持着那烟杆,另一手摇着酒杯,坐在主位上俯视整条繁华热闹的街道。 婚宴准备的酒,是城内居民自己酿的烈酒。酿酒那户人家是丐帮出身的弟子,酿出的酒又烈又辣,入喉虽爽,却不合封庭柳胃口。 若是平日,封庭柳定会撂下酒杯面露不悦,甚至摔了杯盏,也无人敢有怨言。可如今婚宴上,他竟喝了那丐帮敬的酒,还将酒杯拿在手上把玩。 但酒气到底是烈了,封庭柳手指摩挲着酒杯,面上表情未变,却将酒杯拿得离自己远了些。 尉迟枫见他这样的动作,顿时明了,伸手接过那散发着酒气的杯子,另一手递上一杯散发着清香的花果茶,出声说道:“少爷,待会儿还要去账房,先喝杯茶吧。” 尉迟枫声音不大不小,恰能让附近的几人听个清楚。去账房成了不再喝酒的理由,周围的人自然也不是拎不清的。 说到底,除了刚刚那丐帮递来的酒,也没有人敢向封庭柳敬第二杯。 “多管事。”封庭柳呵斥一声,眉梢却是微挑,毫无怪罪之意。他接过那杯清茶,放到唇边轻抿,洗去了口中辛辣酒香。 尉迟枫笑了笑,将酒杯让一旁的下人拿走,又端来了果盘点心给封庭柳享用。 下方的酒席愈加热闹,身穿新郎服的张斗被灌了一杯又一杯酒,其中自然少不了那天说要灌酒的夏亦。 夏亦今儿个没穿那道袍,似乎是怕耽误自己喝酒,也合着气氛换了一套喜庆的衣服。他喝酒的架势跟那张脸极度不符,竟是捧着个酒坛就往嘴里灌,还嚷嚷着张斗不够爷们居然不捧坛子喝,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人群中还有不少尉迟枫都眼熟的面孔,是封府的下人,甚至那板着个脸的谢子存都在一杯一杯地喝酒。 第13章 “你不必在此待着。”封庭柳忽地开口,靠在椅子中合眸休息,“我不是离了人就活不了。” 尉迟枫觉得今天的封庭柳心情很是不错,就连说话都温柔了许多。或许是城中热闹,封庭柳不愿拂了众人喜悦,就连眉头都不没有多皱一会儿。 尉迟枫只是摇了摇头,拿起那空杯子,又填满了温度恰好的茶水。 “我服侍少爷就好。” “随你。” 封庭柳轻哼一声,便不再管尉迟枫。封庭柳喜静,如此热闹的场面,他向来是不愿融入进去的。 场面渐热,新郎官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走进了洞房,酒鬼们也大多趴在了桌上。 封庭柳这才起身,走到醉鬼中间去,用燃尽了的烟杆敲了敲正打着酒嗝的谢子存。 “啊……?”谢子存抬头,双眼迷茫,看到封庭柳一双冷静的眼,才忽地酒醒,“怎么了!” “随我去书房。” “现在?!”谢子存看了看周围醉鬼,茫然地看向封庭柳,却见封庭柳点了点头。他只好无奈地叹气,理了理弄皱的长袍,“你知不知道,我在天工门的时候,被称作什么?” 封庭柳难得有兴致,一抬眼问:“什么?” “咸鱼!透明!死不翻身!” 坚决抵制这种一天工作十三个时辰的恶劣行为! 但谢子存没办法,在那双凶狠的赤眸下,板着长脸往封府走去。但他看了看封庭柳身后跟着的尉迟枫,忽地就释然了。 还好他不是一个人。 三个人进了书房,尉迟枫为黑暗的屋子点上油灯,又替封庭柳的烟斗填满烟草,便站到一侧去了。封庭柳抿了几口白雾,呼出一口气,似是靠此洗去了疲惫一般。 谢子存皱眉看他抽着烟,有些担忧:“你能不能少抽一点。” 封庭柳没有理他,手中烟杆在扶手上颠了颠,将烟叶抖匀,道:“我瞧你在那儿一直喝闷酒,不像你的作风,是何原因?” 谢子存眉头皱得更深了,听到此言重重叹了口气:“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梅花会生意的事儿。我越想越担心,就托人去查了查,你猜我查到什么了……” “梅花会的背后是十二皇子。” “对对对!合着你早就知道,你就是因为这事儿才跟梅花会做生意的!” 谢子存的语气又严肃又无奈,他忽地感觉头疼,捂住了脑袋。 尉迟枫也有些震惊,没想到封庭柳竟会与朝廷有所联系。 封庭柳倒是始终淡然,他空着的手朝尉迟枫一伸。尉迟枫便有所感,从一旁翻出一本标有“梅”字的册子,放到了他手心里。 “这么多年,你应当习惯我的做事方式了。”封庭柳信手一翻,到记录摊到谢子存面前。 “不习惯……我只是条咸鱼。” “十二皇子与五皇子是同一母妃所生。”封庭柳忽地说道,“皆是梅妃。” 谢子存一愣,抬起头来:“梅妃?就是那个舞女出身,与皇上不小心发生关系后怀孕,深得皇上盛宠,生了五皇子后再怀,结果在御花园中意外淹死的梅妃?” “盛宠?不过也是养在深宫中的金丝雀罢了。皇上对梅妃有愧,却也觉得梅妃的死了结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如今两位皇子皆生性浪荡,众人更觉他们只是舞女生的孩子,没什么出息,只要他们不贪图皇位,其他的一切好说。皇上放任他们玩闹,不也是放任他们堕落,不愿赐权。你说,这也能叫盛宠吗?” “可……十二皇子如今在江湖建起势力,龙椅上那人,就不管不问吗?”谢子存面露茫然。 “十二皇子今年不过十五岁,性情活泼天真,皇上很是喜欢。但十二皇子对皇位毫无兴趣,反倒是从小就爱看那些民间话本,对江湖向往。如今江湖上势力繁多,他也想参与进去,虽然反对的奏折堆满了御书房,可皇上觉得,不过是小孩儿玩闹罢了。”封庭柳难得说这么多话,语气中满是玩味,仿佛只是在阅读话本般愉悦。 “玩闹……小了说是孩子不懂事的玩闹,往大了说可是养私兵、想谋反啊!” “不过是胸无大志的放浪小儿,能有什么出息呢?至少,那龙椅上的人是这么觉得的。” 谢子存越听越头疼,也不知道是那烈酒的原因,还是封庭柳的原因。 “所以你是想拉拢十二皇子……不,不对,你本就与五皇子结盟,十二皇子此举不过是为五皇子铺路罢了……”谢子存的眼神忽然清明,看向封庭柳,好似明白了一切。 两个不被看好的皇子,看似浪荡的行为实则是未来的行动铺路,这一铺,竟将自己的路铺向了江湖。 什么不被看好的皇子,不过是扮猪吃老虎罢了。 封庭柳不再开口,兀自抿着烟嘴,一双赤眼带着看不清的笑意看向谢子存。 谢子存也没什么可说,他与封庭柳相处这么多年,自然也懂他一旦想做什么绝不会回头的性子。 “疯,真的疯,你与皇室合作,还与……”谢子存忽地想说什么,却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尉迟枫,止住了话头,“罢了罢了,梅花会需要的武器,剑雅池三日后便会全部赶制出来。” 封庭柳听到谢子存骂他疯,也无气恼的意思。 尉迟枫垂眸站在一旁,把自己当做一个装饰品,虽心中震颤,却装作没有听到一般。 第14章 到了现在已是深夜,封庭柳也觉得困倦,他将烟杆放置在桌上的白玉托上,闭上眼靠着椅背,一手托腮。 “我会亲自去一趟北济城。” “也好,不过最近北济城乱得很,你和谁去,尉迟枫吗?”谢子存抬眼看向尉迟枫,面露迟疑。 尉迟枫听了这话,眼神忽地亮了,一双明亮的眼看向封庭柳,像极了被驯化的大犬,满眼期待。尉迟枫虽然入住柳渡城,可他还心心念念着自己的记忆和身世,能出柳渡城,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线索。 可封庭柳却只是轻笑一声,张开一双薄情的眸,却连一个眼神也未施舍给尉迟枫,说道: “我养的狗,还没驯到能带出门的地步。” 第8章 北济 封府上的气氛有些奇怪。 准确来说,是尉迟枫和封庭柳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封庭柳还是从前的样子,一双眼睥睨万物,就连被他一瞥都仿佛得了恩泽。尉迟枫也始终跟在他的身边,哪怕是封庭柳指尖沾了一滴露水,也会小心地捧起他的手,用丝帕擦去那玷污了他的水珠。 但俩人间有一种莫名的氛围,像是把干燥的木材架起,只需一把火便能点燃的微妙关系。 不是暧昧,而是真正的火。 商队出发在即,封庭柳难得地忙了起来。到了夜里,他称自己疲惫,让尉迟枫替他按脚。 还是那个红木罗汉床,尉迟枫坐在脚踏上,捧着一只玉足小心地按压,为人缓解疲惫。虽然是一双白皙的足,可上门难免有些练武留下的茧子,还有些微不可见的旧伤疤痕。 疤痕摸上去是软的,还会痒,但尉迟枫却受不住诱惑一般,以指腹摩挲至其上。 “哗啦——” 尉迟枫跌坐在地,闷哼一声。他胸口本就有伤,被这么一踹,自然是裂开来,疼得他身体发僵。但他看着踏在自己胸口的玉足,顿时觉得伤口被短暂地麻痹,成了磨人的痒意。 尉迟枫握住他的脚踝,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阴鸷的眼,顿时僵在原地。 封庭柳的表情难看得骇人,一双赤眸带着十足的不屑与杀意,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器物。 尉迟枫想,自己应当是害怕的,可身体上的反应,却不容他控制…… 赤足踏在了尉迟枫的肩上,猛地用力,尉迟枫险些向后栽倒,好在及时用手撑在了地上。 “说你是未驯化的狗,你还当真如此?一次次触及我的底线,到底想做甚?”封庭柳双眼冰冷,如有实质般扎在尉迟枫的身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少爷。”尉迟枫声音沙哑,垂眸不敢直视。 足尖移动,抵着尉迟枫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一张通红的脸。尉迟枫喉结微动,不得不对上封庭柳的视线,将注意力自那散发着皂角药香的足尖转移。 封庭柳冷笑一声,收回脚,俯身一把扯过尉迟枫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面前。两人相距极近,呼吸几乎相容,叫尉迟枫更是无地自容。 “想去北济城?” “我……” 封庭柳俯下身,凑到尉迟枫的耳边,沉声说道: “尉迟枫,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不过是我捡回来的一条狗。” 屋内的温度降到冰点,尉迟枫打了个寒战,脑中顿时空白一片,就连那暧昧的氛围也消散了大半。他身体彻底松懈下来,任凭封庭柳笑着将他推搡在地上。 封庭柳的赤眸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很满意尉迟枫的反应,持起放置在一旁的烟杆站起身,轻抿了口,一把扯住尉迟枫的衣领将他拽起,刻意将白色的烟云吐在尉迟枫面上。 药草的香气让尉迟枫瞬间冷静下来,他忙站起身,又跪在了封庭柳脚边,像是大犬等着主人的责罚。 封庭柳却没说什么,摆了摆手,准备睡下了。 - 商队出发那日,封庭柳并没有带上特别多的人,只有五个剑雅池的下人。上百武器搁置在一辆货车上,封庭柳则乘坐一辆较为豪华的马车,看上去不像是商队,更像是哪家的小少爷出门游玩。 封庭柳难得穿了一身纯黑的劲装,又以帷帽遮掩,长剑负于身后,更显神秘。 尉迟枫站在封府门口,看着封庭柳翻身上了马车,更觉喉中苦涩。他那夜后去想,好似自己对于寻回记忆这事儿也没那么着急了,反倒是不能与封庭柳同行一事让他更加难受。 “少爷。”尉迟枫忽地出声。 封庭柳挑开马车窗帘,冷眼看他,“何事?” 尉迟枫百般话语绕在嘴边,最后却脱了气般耷拉了肩膀,放轻了声音道:“一路小心。” 这般语气,反倒让封庭柳有些诧异,随着微风拂过,柳叶飘荡,他忽地对着尉迟枫展了个笑容:“好,你好好看家,等我回来。” 尉迟枫怔在原地,那一瞬间,什么风啊叶啊的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在这一刻,与封庭柳一同静止了下来。 马车声逐渐远去,穿过繁华热闹的街头,被街景所吞噬。 尉迟枫这才回过头来,转头回了封府,眼中再无迷茫。 封庭柳叫他做一条好狗,那他便如封庭柳所愿。 - 马车颠簸,封庭柳坐在柔软的坐垫上无事可做,便将那长剑出鞘,用上好的鹿皮擦拭剑锋。这把剑名为“风柳”,出自剑雅池,是封庭柳亲手锻造的、最适合自己的剑,故爱不释手,每次出城都会伴着他。 第15章 不知为何,封庭柳擦剑时忽然想起,自己练武时尉迟枫望着自己与风柳剑的灼热目光。封庭柳不否认自己刻意吊着那狗儿胃口的行为,却也在那双眼中看出尉迟枫对剑的渴望。 封庭柳擦剑的手停了停,下了决心。毕竟驯狗一事不在一时,给一鞭子再给一颗糖的手法他熟练得很。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将长剑归鞘,抱着剑眯眼小憩。 车程一日。 春风顺着车厢窗户的缝隙吹入,如今春日将尽,就连这北地也暖了起来。习武之人有内力护体不畏冷暖,但如今春风拂面,倒也叫人觉得舒适。 渐渐地,那春风带上了袅袅香气,不知哪户人家蒸了一屉热腾腾的白面馒头,香气四溢到了封庭柳这里。封庭柳睁开眼看向窗外,只见马车与其他商贩的马车一同驶入一条繁华的街道,便知,北济城到了。 北济城在柳渡城的南边,沿途的这条路也有些许分支,许多西北、东北的商贩也极其喜欢在北济城摆摊售卖。因为北济城再往南,便是皇城所在。 商贩往来密集,如此,倒也遮掩了封庭柳马车的来历。 北济城虽然不比皇城热闹,却更自由、更适合江湖中人,所以很多小的江湖势力也喜欢将据点设立在这附近。 马车驶入北济城,在一条商街上行驶,最终停在一家茶馆楼前。 茶馆名为“红梅茶馆”,有心人一想,便知这是梅花会的据点所在地。但茶馆的表面是普通的茶馆模样,就连说书人讲的,都是当今江湖最为流行的话本。 剑雅池的下人跳下马车,他穿了一身粗布麻衣,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送货商贩。 茶馆里的老板娘身材曼妙,见了人便出门迎接。 “嘿,掌柜的在吗?我们送茶叶来了,这可都是上好的茶叶,我们主子说了,必须要送到掌柜的手上才行。”剑雅池的人一脸痞笑,倒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哎哟,在呢,在呢,我这就去喊。”老板娘转身喊道:“掌柜的——茶叶到了——” 从茶馆里钻出来一个年轻男人,满脸笑容地上前接待。封庭柳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此人他是认得的,因为他那张国字脸长得跟五皇子身边那个老侍卫一模一样,大概是父子关系。封庭柳心中有数,伸出手做了个手势,下人们得了命令便开始往下搬东西。 装着武器的箱子上堆满了用作掩饰的茶叶,一箱一箱地被搬进了茶馆。封庭柳嫌车厢内太闷,便翻身下了车,寻了屋内一处僻静的角落,向老板娘要了一壶最贵的茶水。 老板娘满脸都是笑意,给他上了茶,又送了盘小点心,“爷,咱掌柜的说了,您随便点,都不用您花钱。” “哦?”封庭柳眉梢一扬,他自然知道这“掌柜的”说的绝非那年轻的男人,而是梅花会背后真正的老板,“倒也无需点什么东西,那说书的太吵了,叫他停。” “好,好。我这就让他回去休息,绝不打扰。”老板娘面上笑容不改,唤来小二吩咐下去,不过片刻,那说书的果然一脸茫然地回去休息了。 封庭柳这才满意,抿了一口茶水,发现这茶水根本不是自己方才点的那一种,而是皇宫内特供的好茶,唯有那深宫里的人才品尝得到。 封庭柳心里觉得好笑,这十二皇子年纪轻轻,便已懂得人情世故,竟然对他毫不设防。 搬送货箱的下人们来来去去了好几趟,各个虽然不气喘吁吁,却也满头大汗。封庭柳摆了摆手,叫他们把马车都找个地方停好,又喊老板娘上了好些茶水点心,来招待这些下人。 下人们虽然疲惫,但是一听封庭柳要请客,顿时精神奕奕,没过多久就安定了下来。 封庭柳隔着帷帽,打量着茶馆中来来往往的江湖中人,有不少自称是茶馆的“尊客”前来,被老板娘带去了二楼的房间。封庭柳推测,那些应当就是梅花会的人。 封庭柳虽然穿着神秘,但像他一样神秘的江湖人士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之间竟也成了普通的人。 就当封庭柳四处打量的时候,中央的一伙江湖人士忽地吵闹起来,有一身材壮硕的猛男猛地一锤桌面,发出一声愤恨的吼声: “妈的!那封庭柳算个什么玩意!也敢在江湖上作威作福!跟魔道狗鼠一窝,怎么还没被除掉!” 第9章 若兰 “靠!那封庭柳算个什么玩意!也敢在江湖上作威作福!” 男人的声音极大,吓得同行的几人纷纷按住他,让他莫要冲动。 剑雅池的人见此,纷纷面露警惕,似乎只要封庭柳一声令下,那人便可身首分离。可封庭柳只是默默地喝着茶,并无开口的意思。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静观其变。 “你小点声……这要是被人听到,你可小命不保!” “我不怕,他能拿我怎样!柳渡城与魔道狗鼠一窝,祸害武林,就应该被除掉!” “说起来,诛邪会的北龙堂主,是不是死在了他剑下。” 封庭柳喝了一杯茶,又兀自倒满了一杯,听了此言,竟是朝那边去了个眼神,在帷帽遮挡下叫人看不真切。 那头的讨论仍在继续,甚至还有些偶然经过的客人加入了讨论。他们无一不因封庭柳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好似下一秒他们就能一同攻上柳渡城一样,靠唇舌挥洒自己的正义。 “那封庭柳在西北杀了诛邪会一百多人!简直比魔道还可怕!” 第16章 “听说他们那柳渡城是个吃人的地方!什么接受江湖人士,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 “就是就是!就应该有人除掉他!哎,可惜了那北龙堂主了,那可是个仁人志士、正人君子!为江湖做了不少贡献呢!” “同样是江湖人士,这封庭柳怎么和北龙堂主差这么多。” 封庭柳好像听到了什么趣事一般,忽地发出了压抑的低笑。他低下头,双肩抖动,一副隐忍模样。 这般笑声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纷纷朝他看来。 “喂!那边的,你笑什么!”最开始谩骂封庭柳的那个壮汉站起身,一手指着封庭柳,凶狠地质问。 封庭柳忽地不再遮掩,仰头大笑,帷帽的黑纱散开,露出那双厉色的赤色双眼,展露狂态。 封庭柳站起身,将帷帽一手扯下,随意扔到一个下人怀里,缓缓向那壮汉走去。 那壮汉似有所感,打了个寒战,向后退了退,不小心撞到长椅,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你说——北龙堂主死了?”封庭柳忽地开口,眉眼带着狂妄的笑意,尾音上扬,宛如自地狱中走出的厉鬼一般。 那壮汉哆嗦着点了点头,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怕一个比自己还瘦弱的人,便给自己壮了壮胆,扯着嗓子吼道:“对啊!被那封庭柳杀了!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 封庭柳冷笑一声,又道: “哦?那你知道,那北龙堂主,是什么模样?” “这……”那人支支吾吾了半天,皱着眉头,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北龙堂主做事极其低调,从不在人前抛头露面,也从不邀功,一直神秘地出没在北济城中,守护着北地的江湖安宁、诛邪除恶。除了诛邪会的部分人,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也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北济城中常有人说,你在街头走,与你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北龙堂主。 封庭柳似是不介意一笑,继续问道: “那你知道,封庭柳,又是什么模样吗?” 那壮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盯着封庭柳的脸看了半晌,忽地明白了什么,猛地跌坐在地发出一声恐惧的惨叫:“你……!你……!” 封庭柳面上笑意更甚,他上前一步,其余的客人也都站起身警惕地看向他。甚至有人拔出了武器,却是双手发颤、面露恐惧。封庭柳却随意地靠在一旁的桌子上,双腿相叠,长剑负于身后,一副悠然模样,毫无动手的意思。 但只要封庭柳想,眼前这些人的性命,取之不过弹指之间。 “你们不知道北龙堂主姓甚名谁,也不知他长什么样,更不知道他死因为何。我却知道你们长了一张只会嚼猪食的嘴,徒会乱吠。” 封庭柳笑得轻蔑,讽刺的言语落在众人耳边犹如惊雷,可他们却敢怒不敢言。 “对,没错,北龙堂主死了,害死他的正是你们口中自诩正义的诛邪会。” “你们寄托希望的诛邪会,也不过是被蛀虫啃噬过的腐烂枯木罢了!” “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们。封庭柳与北龙堂主有何不同——” 封庭柳语气顿了顿,忽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走上前去一脚踏在那壮汉胸口,感受着脚下人恐惧的颤抖。 他忽而脚下用力,朝着那壮汉猛地一踹! 壮汉被踹飞数尺,撞飞了桌椅板凳后,狠狠地撞到了墙面上,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 封庭柳盯着鞋尖上一点因为踹人而蹭到的脏污,张了张嘴刚想唤些什么,却忽地反应过来尉迟枫不在身边,便皱着眉收回目光,脸色却阴沉下来,说道: “北龙堂主,也不过是个蠢人。我与他不同,不会护着你们这群武林废物。” 封庭柳抬手一挥,下人们纷纷站起身,同他一起走出茶馆。来时的马车早已在外面候着。 茶馆的桌子上留下了不少银子,用来赔偿损坏的桌椅——虽然老板娘好似并不在意,就连表情都未曾变化。只留下一群瑟瑟发抖的武林散人,他们或是恐惧,或是怒骂,却无一人敢追上前来。 “诛邪会都不干活的吗!封庭柳不除,武林必乱!” “看来诛邪会也没什么能耐!” 封庭柳回到车厢内,听着茶馆内的一言一语,嗤笑出声。如今的江湖,就是这一片自内而外腐烂的模样,叫人如何心生向往。 “少爷, 去哪?”下人在车厢外问道。 “去醉花楼。” “是。” 马车声又起,在繁华的街上行驶,向着城中心最为热闹之处前进。 醉花楼位于北济城最热闹的位置,金碧辉煌的楼内,满是金钱酒肉的气息。 如今天还未黑,只是傍晚,夕阳落在金色的牌匾上,给这红粉之处笼罩了一层耀眼的色彩。门口的红灯笼还未点燃,却已经有人候在门口,只等那天黑,再同楼内的温柔乡会上一会。 马车停在醉花楼的门口,下人掀起帘子,封庭柳一脚踏出,便引来周围人的阵阵视线。即使他带着帷帽,依旧身材出众,更何况他手拿镶金玉烟杆,又是一身冰雪不融的气质,怎叫人能移得开眼。 倚门卖笑的女人见了封庭柳,面上笑意更加艳丽,理了理鬓角碎发,端着婀娜姿态上前。她自然认识眼前这位爷,虽不知姓甚名谁,却也懂得如何接待。 第17章 “爷又来玩儿了呀~还是和以前一样吗?”女人上前,刚想去挎封庭柳的胳膊,却被封庭柳不动声色地躲开。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她蹭了过去,与封庭柳擦臂而过罢了。 封庭柳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凭什么他就能提前进楼!”旁边等待的客人心有不满,不由得出声质问。 “这位爷可不一样呢~”女人奉承着,瞥了那客人一眼,又露出娇柔的笑容。可封庭柳对女人却毫无兴趣,直直向内走去。 “咱们若兰真是好福气,能让爷你这样的男人看上~”女人没有灰心,反而是挺胸扭挎,跟着封庭柳走了进去。她深知眼前的男人来醉花楼只是为了若兰而来,可她还是不死心,希望这位多金的爷也能向自己身上看一眼。 可惜,她的愿望直到封庭柳走进最上等的客房后也没能实现。 房门紧闭,门外女人羞恼的跺脚声传入封庭柳耳中,可他并未在意。他将帷帽摘下搁置到一旁,撩起衣袍坐到屋内红木椅子上。这红木椅的品质自然比不上封府内的,但封庭柳却已经坐在此处不知多少次。 封庭柳抬起烟杆一抿,烟雾缭绕之中,一旁的鸳鸯屏风后忽地响起一道琴音。琴音渐起,宛若高山流水般轻快流畅,又仿佛与卵石击打而节奏阵阵。 夕阳渐落,染得那屏风如血般绯红,烛光更盛,照得屏风后的素手拨弦如同拨动了那夕阳淡去。 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颤音渐止,夕阳褪去,徒留一方暧昧烛色。 “你心中有郁。”封庭柳忽地开口,语气确凿,却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弹出此曲,是在想什么?” 屏风后的女人缓缓起身,自后走出,只见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身着紫兰衣裙,裙摆上的兰花随着她优雅的步伐轻轻摇曳。她走到封庭柳身边,为他倾倒一杯热茶,便坐到一旁小凳上,垂眸轻叹。 她生得貌美,却并未带上这烟柳之地的浓香,反倒是如同那衣上兰花一般淡雅。 她是这醉<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最受欢迎的琴女若兰,绕梁余音便值黄金千两。 “奴家只是听见了些故人的讯息,一时忧郁,反倒是扰了少爷的兴致。” “曲中有郁,却添一份味,何谈扰我兴致。故人?你那故人的尸骨都已经瞧不出模样,又能有什么讯息?” 封庭柳好似在若兰面前可以放松下来一般,靠在椅背中,双腿交叠,神色自然。他并不在乎方才听了什么曲子,也不在乎面前的女人是如何的貌美,他好似只是来此处停靠、休息。 若兰面上带着微笑,轻声说:“不打紧,不过是听说了一些关于他女儿的事情。听说他女儿如今生活得不错,前些日子还来过北济城看望她的意中人。” “你还对他的女儿心有愧疚?”封庭柳一瞥,似有不悦。 “那女孩儿也是个可怜人……不说这个了。少爷,这是北济城内近期出现魔道的情况,人数竟比三个月前翻了三番。” 若兰的表情严肃了下来,从衣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沓名单,递到了封庭柳的手中。 她是这儿的琴女,更是封庭柳安插在北济城的一处绝妙眼线。 作者有话说: 前文小改细节,不影响剧情。 第10章 归来 封庭柳看着那一沓分外贵重的名单,上面承载了若兰不知多少次危险的试探,更甚承载了不知多少人未知的性命。但他却没有接过,而是看向若兰。 他与若兰视线相汇,见那眸中澄澈真诚,恍惚间,险些忘记自己身处烟柳之处。 “你当真不愿进柳渡城?”封庭柳问道。 若兰有些惊讶,表情一怔,却很快地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来,微微摇了摇头:“奴家生来便属于此处,即使逃离,灵魂上也刻了那些脏污。如此脏污的灵魂,怎能入得了少爷的柳渡城。” 封庭柳眉头紧蹙,唇角绷紧,过了半晌才沉声开口:“柳渡城中谁的灵魂不脏污,与我们相比,你又如何能称‘脏污’。况且,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自己可以评判。” “少爷,奴家无法欺骗自己是如何的干净光洁。如今能够为少爷做事,能够在这醉红楼做琴女、免去皮肉之苦,已经承了少爷重恩。况且,奴家还能做此事,不已经是为柳渡城添砖加瓦了吗?” 若兰笑了笑,将手中的名单推向了封庭柳。这次,封庭柳没有犹豫,收入了怀中。 封庭柳眉头间的痕迹未褪,说:“这怎能一样,如今的北济城不同以往,你在此地,如何安全。” “还不曾有魔道敢闹事醉红楼,少爷,您放心便是。” 封庭柳看向她,那本应被沁满脂粉气息的兰花,如今却仍然挺立淡雅。可兰花却甘愿埋葬在脂粉中,不愿离开。 封庭柳知晓她的固执,便也不再多言。执起一旁早已放温的茶杯,抿了口茶水,缓去口中的烟草药味儿。 “反倒是妾身觉得,少爷今日前来此处的心情,比往日更佳呢。”若兰忽地开口,语中带着少有的调侃意味。少有人敢对这封庭柳以这样的语气说话,但若兰如此开口,封庭柳却并不恼。 封庭柳眉梢一挑,抿了口茶水道:“有吗?” “有呀,就像是沾了晨露的柳叶一样,很是滋润呢。” 封庭柳轻笑一声,“这是什么形容。” 第18章 “妾身的意思是,莫不是少爷身旁多了些什么人,比如说……意中人?” 若兰眉眼带笑,看向封庭柳。可封庭柳却并无她想象中的反应,只是将茶盏放下,面上带着神秘却勾人的笑意,缓缓说道:“不过是养了只听话的狗来解闷罢了。” 若兰到底是烟柳之境的人,听了此言,不过片刻便反应过来语中意思,不由得掩唇轻笑。 “少爷这么说,奴家也只好相信了。” “那我也该走了。皇城内胡闹一通,连带着我也要多费些心思。” 封庭柳站起身,若兰便主动将帷帽拿来,为他带上。 “北济城的新任知府常来醉红楼,那身边那些人,也有些不干净的迹象。” “呵,收着百姓的钱,到此处寻欢作乐……”封庭柳冷笑一声,理好帷帽上的纱幔,“那你便多费心,盯紧些。” 若兰莞尔一笑:“这是自然。少爷慢走。” 封庭柳头戴帷帽走出这他人迷恋的温柔乡,穿过热闹的人群与酒肉香,忽视了周围想要贴近他的莺莺燕燕,直直离开了醉红楼。 若兰站在楼上的木栏旁,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中不带任何情爱之色,唯有崇拜与忠诚。 她转过身,回到了方才的房间中,享受着封庭柳用钱砸下来的一夜安宁。 - 封府中,下人们聚到一起打起了牌,虽叽叽喳喳地热闹着,却总觉得失了往日的活力,或许是少了那府上最重要一人的缘故。 尉迟枫站在一旁,靠在墙上,望着摇曳的柳枝出神,没有丝毫要加入他们的意思。 他本就失了记忆,一直将封庭柳当作自己世界的中心。如今这中心离开,他只能在原地打转,失了目标,徒剩茫然。 他不像其他下人,有固定的工作,打扫庭院或是厨房伙食,他只需要照顾封庭柳。现在他不再需要早起服侍封庭柳,却觉得空虚难挨。 “尉迟大哥,你也过来一起玩呀。”平日里负责给花草浇水的小姑娘朝他招手。 尉迟枫看过去,笑着摇头说道:“不必了,我去内院收拾一下。” 尉迟枫说罢,便起身离开了这热闹的一寸天地。众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一时之间竟然都有些诧异。 “他去内院收拾什么?地上的落叶他今天已经扫了五次了吧?” “还能收拾什么,主人不在家,狗狗在院子里四处闻味儿呗。” “嘿嘿,磕到了。” “小姑娘家家表情怎么那么猥琐!” 尉迟枫将热闹抛在脑后,转而进了空空荡荡的内院,这儿的主人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 封庭柳的主房不允许其他下人进入,除了白忠,便只有尉迟枫能够随意出入了。或许是尉迟枫失忆,封庭柳并不畏惧他会做些什么,便给了他这个权限。 尉迟枫生怕封庭柳回来的时候,房子里有了异味儿或发潮,便每日开窗通风,仔细地擦拭每一个角落。甚至每当太阳正晒时,他都把被子抱到院子里晾晒,晒得满被子的柔软温暖,只待倦鸟归巢。 尉迟枫克制着自己,将自己与封庭柳留下的痕迹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不敢逾越分毫。 正当尉迟枫第六次清扫主院的落叶时,玉霁穿着罗裙、带着一身叮叮当当的银饰走了进来。那紫色的裙摆开衩到了大腿,尉迟枫看了都皱眉。 玉霁一看到尉迟枫这表情,瞬间笑出了声,说他是看门的狗,搁这儿盼着主人回来呢。 尉迟枫也不恼,老实地将扫帚放下,让玉霁为他看病。 苦药已经喝了两次,尉迟枫的头疼症状有所好转,但记忆却丝毫没有恢复。玉霁说这也是正常现象,到底是脑子受了伤害,若是鲁莽治疗,只怕伤及根本,彻底瘫痪。 尉迟枫倒是不着急,比起自己的记忆,封庭柳何时归来才是他最为着急的事情。 “哎,可是你好不起来,封庭柳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玉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眼睛里却是看到试品一般的兴奋,“若是实在治不好,我只能把你做成药人供我研究了!那就太可惜了!” “我可没看出来哪里可惜……” “怎么会呢,来,把衣服脱了。” 尉迟枫面露惊恐:“脱衣服做什么!” “当然四看身上的伤了!”玉霁理直气壮,伸手就去扯他衣襟。俩人坐在院子里的亭子里,光天化日之下,竟如同玉霁强抢民男…… “看伤就看伤!怎么说得那么……暧昧!” 尉迟枫把身穿女装的玉霁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更是害怕,连忙裹紧了衣服,不给他拽。 玉霁看他这副模样冷笑一声,扯住他衣领狠狠一拽,就露出了他身上缠着的大片纱布。 “别看我这样,我喜欢的可是姑娘家,对你这种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不感兴趣!” “我不信!” “你特么爱信不信!” 玉霁生得美艳又穿着精致,可他下手颇狠,十足的“蛇蝎美人”模样。况且,在这柳渡城内,何人不会武功?尉迟枫到底心有顾忌,不敢出手,反倒是被玉霁扒了衣服,露出那些伤痕来。 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有些已经结成痂。只是他胸口和身后留下的伤痕血肉模糊,好似是被什么武器贯穿而过,十分骇人。 玉霁对着伤痕毫不手软,用药覆上,又扎紧了绷带,这才让尉迟枫穿上了衣服。 第19章 “伤倒是没什么问题,你这体格,再过一个月就能好得彻底。”玉霁收拾着散落一桌的药物药具,忽地砸了下嘴:“不过也是,你都在床上躺一个月了,再要命的伤也早就好了。” “我这是什么留下的伤……”尉迟枫怔愣地问道。 “都说了, 封庭柳在战场上捡的你,战场上刀枪无眼,谁知道是什么刀什么枪,又是些什么人。” 玉霁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把东西收拾好后,离开了主院。 玉霁走后,尉迟枫在亭子里发呆。他一手抚摸上胸口的伤处,那儿早就不再疼痛,泛着浅浅的痒意。 方才换药时,他看到自己身上伤痕像是被兵器自身后贯穿,并未伤到要害。但那伤口除了从后向前的破口,最为致命的是从前向后的刮伤。 “同一个地方会被精准地伤两次吗?” 尉迟枫嘟囔着不解。他没有记忆,自然失了对武功的判断,只能浅浅判断出身上的伤并非单次伤害所造成的。 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回到院子中,拿起扫帚,继续他的第六次打扫。 - 封庭柳回来时,距离他离开,已经过了七日。 马车驶上街头,在城中人们的注视下,到封府门口。 封府中的下人们皆欢喜地跑到前院去迎接封庭柳,相比之下,尉迟枫倒显得沉着冷静许多,他站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那车厢,但他下意识伸手去理衣摆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车厢内久久未有动静,尉迟枫忽地察觉到什么,连忙上前去,缓缓撩开那车帘。这一开,便看到与坐在车厢内的一双笑眼对上了视线。 尉迟枫心弦一颤,向着封庭柳伸出了手。 封庭柳起身,将自己的手放在尉迟枫手心,借力一跃,跳下了车厢。 尉迟枫感受着手心的温暖,看着消失在他眼前的黑色发尾,怔愣原地。 他的本意只是接过那把剑…… 得了意外之喜的尉迟枫紧跟着封庭柳走进院子,若是他身后长着尾巴,此刻一定已经欢快地摇了起来。 第11章 佩剑 封庭柳风尘仆仆回到封府,第一件事便是让尉迟枫伺候着沐浴。 封庭柳在北济城是有一处房产的,那处亦有下人常年打扫,方便封庭柳到北济城时有地方住。但那到底是不如封府上住得舒坦,哪怕是同样的锦被,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况且住在北济城要时刻保持警惕,不得懈怠,自然会感到疲惫。 封庭柳踏入装有热水的浴桶中,让那充斥着清淡药香的水没过肩头,靠在边缘休息。泡澡的药包里装的是尉迟枫特意准备的、具有安神作用的草药,和着阵阵花香,让封庭柳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在屏风内侧泡澡,尉迟枫在屏风外忙碌。他能听到尉迟枫整理衣服的声音,听到他抱着衣服送去洗,又回到屋内打开柜子找出新衣。 封庭柳忽地想起,方才他所见的那双饱含感情的眼眸,若是放在黑暗里都会亮,像极了等着主人回家的狗。 封庭柳思及至此,忽地轻笑一声。 屏风外的尉迟枫听到这声笑,只感觉心弦一颤,他能感觉到封庭柳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问他:“少爷因为何事开心?” “过来。”封庭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开口唤道。他语气略有轻快,更显得愉悦。 尉迟枫将接下来要换的衣服放到屏风外的架子上,走进屏风内侧。 他见封庭柳长发张扬地散落在浴桶上,有些落入水中,有些落在他白皙的肩头。热水中因为加了药草,染了一片深绿,叫内里的光景模糊不清。尉迟枫心里遗憾,却也免了看到更多后的手足无措。 封庭柳向前坐了坐,露出被长发遮掩的雪背,微微扬起了头,搭在浴桶边的手指一勾。 尉迟枫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走上前去,将四处散乱的头发拢到一起,用水打湿了乌发,细细地清洗。他用指腹轻揉封庭柳的头部,一边搓洗长发,一边按摩。 不得不承认,尉迟枫的按摩手法的确不错。封庭柳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旅途的疲劳也被洗去。 “这些日倒是没看书卷,反倒是那车厢坐得,身上乏得很。”封庭柳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又指了指自己肩头。 尉迟枫盯着那看着就手感颇佳的皮肤,伸手探去,却又迟迟不敢抚摸上去。他看着那水珠滴落的圆肩,又看着水下若隐若现的身体,红透了脖子,终是下不去手。 “水快凉了,少爷出浴后,我再为您按按肩膀吧……” 尉迟枫语气低沉急促,垂着眼睛移开了视线。 封庭柳倒是觉得疑惑,一转头,便看到了通红的耳根和脖颈,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出了声。他这一笑,尉迟枫的脸更红了,忙从一旁拿过沐巾,为封庭柳擦拭头发。 过了一会儿,尉迟枫留下浴巾给封庭柳擦身,带着那条飘着香气的沐巾,走出了屏风…… 他站在屏风外的床边,吹了会儿风,才让脸上的热度消了些。可他低头一看,方才那条沐巾还在他手上,顿时又让热度回归脸上,连忙把沐巾放下。一来二去,等屏风内传出封庭柳出水声,他才缓过神来。 封庭柳换上了准备好的单薄衣衫,依旧是松垮的款式,最适合在封府内随意穿着,闲适放松。丝绸是新来的料子,柔软舒适,很是衬他心意。他洗过澡后便觉得疲惫,靠在罗汉床上端着烟杆,看着尉迟枫迅速地收拾好屋子,朝他走来。 第20章 封庭柳意识到,自己回到封府后好像一直在笑,而且这样愉悦的情绪,皆是因尉迟枫而起。 封庭柳抿了口烟嘴,并不排斥自己如今的状态。 “过来。” 尉迟枫当真像是一条忠心的狗,走到封庭柳的身后,履行方才按摩肩膀的承诺。他不敢偏移一寸,规规矩矩地按着该按的地方。 一来二去,倒是让封庭柳砸了一下嘴,也不知是该夸他乖,还是该笑他傻。 尉迟枫注意到,忙问:“少爷何处不舒服?” “哪儿呢,舒服得很。”封庭柳轻笑一声,闭上眼享受,忽地又问:“我不在这些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尉迟枫手上动作一顿,老老实实答道:“收拾院子,打扫房间,给屋子通风。房内干净得很,少爷今晚可以安心睡。” “嗯?只有这些吗?” “玉大夫还来帮我换了一次药。” “你连封府都没出?” 封庭柳有些诧异,抬眼看向那分外老实的人。只见尉迟枫点了点头,认同了。 封庭柳有点无奈,气得想笑,“我养条狗不是为了看家护院的。” “我的职责就是伺候少爷、保护少爷。少爷不在,我也无事可做。” 尉迟枫那双眼过于真诚,仿佛其中除了封庭柳以外,真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你就一点儿都不向往外面?你连柳渡城都没完整地看过。”说完这句话,封庭柳顿了顿,意识到自己是否对尉迟枫的态度过于亲密关心了。 其他来柳渡城的人,哪怕是再沉稳的性子,也会为了今后的生活在柳渡城里逛一圈。更别说是像夏亦这种活泼性子,定是要把柳渡城每一寸都摸个透彻的。 反倒是尉迟枫,除了想要跟他一起去北济城被他拒绝以外,竟毫无离开封府的意思。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狗绳,一头拴在尉迟枫脖子上,另一头拴在了封府……或者说,封庭柳的手里。 封庭柳十分满意当前的状态,却也有一丝茫然。因为尉迟枫理所当然的服从而茫然。 他一时间有些出神,却被肩膀上揉捏的力度唤了回来。他抬头去看尉迟枫,只见那一双真诚的眼睛毫无说谎的痕迹。 “比起那些,我更想了解少爷。” “哦?很有志向。了解我,然后想做些什么?” 封庭柳伸手按住尉迟枫的腕骨,叫他停了动作,随后便看到他绕道自己面前,习以为常地跪在脚边。封庭柳也不客气,一脚踏在他肩头,寻了个舒坦的姿势。 尉迟枫知晓封庭柳喜好,便不动弹,执着地抬起头仰视那座上主人。 “想……好好待在少爷身边。不会再犯错惹少爷生气了。” 封庭柳也不知道他这是在搞哪一出,然后才想起,尉迟枫说的大概是想要去北济城却被他否决的事情。他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一个身材强壮的男人跪在他脚边,说着这种服从讨好的话,倒是有几分可爱的意味。 “就这点志气。”封庭柳笑道,“我以为,你会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愿望呢。” “属下不敢。” “也罢。这次不带你去北济城,自有我的原因,往后会有机会带你出城的。”封庭柳摆了摆手,将脚收回,转而踩在他大腿上,顺着暖源往他怀里蹭了蹭。 北地的春天到底还是有些凉意。 尉迟枫连忙将他双脚都捂在怀中,小心捧着,一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抬头看他:“真的?” “但在那之前……罢,明早你同我去一趟剑雅池。”封庭柳懒洋洋说着,被那温暖染了困意,掩唇打了个哈欠,“现在,我要睡了。” 尉迟枫连忙去帮他整理床铺,伺候他睡下。 封庭柳钻入被窝中,一下子便闻到被子上好闻的皂角和阳光味儿,听着尉迟枫关窗、熄灯的声响,还未等尉迟枫离开屋子,便已经安心地睡去。 还是这样睡得舒服。 - 翌日,尉迟枫格外兴奋地起了个大早。他不知道封庭柳要带他去剑雅池做什么,但和封庭柳去每一个地方、做每一件事都能让他兴奋。 为了前往剑雅池,封庭柳并未练剑,但他依旧穿了一身劲装出门,衬得他腰身细得勾人。那把风柳剑被他抱在怀中,成了美人抱剑的一景。 北地忽地降了春寒,早上下了一层雾,满院的水雾之气,略有些寒意。尉迟枫便寻了件披风,搭在封庭柳肩上,又为他系好。 “走吧。” 剑雅池坐落于柳渡城的东北角,两个巨型烟囱最为明显。可等两人真正到了剑雅池附近,尉迟枫才明白为何此处名为“剑雅池”。 此处被石砖搭起一个擂台,擂台中央放置着封府庭院里同款石剑。而擂台四周被做成了下沉的样式,就像是环形水池,似乎是为了更容易判定输赢。 擂台的北方、西北方被矮山包围,再向东北,则是那足以抵挡魔教的高耸峭壁。 擂台的北方,放置有一把石雕座椅,两侧亦有石雕方桌。尉迟枫自然知道,这是给封庭柳准备的座位。 而擂台的南方,硬生生将岩石矮山凿出洞穴,又用石柱顶起,摆有石剑,无一处不流露着威严的肃穆之气。洞穴内被打了天井,阳光射进,光亮一片,便可见内里有人把守的大门。 “这里便是剑雅池的入口。”封庭柳说着,在守卫尊敬的注视下,带着尉迟枫走进了那神秘的地方。 第21章 尉迟枫一进门,便被入眼所见的光景所震撼。随着石阶向下,便可见得一片灯火通明的巨大地下城。此处工人数百,皆忙碌的运输材料、货物,他们见了封庭柳纷纷问好,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之前的地牢也是地下城,可对比起来,那地牢真的是阴暗又狭窄了。 尉迟枫震惊着随着封庭柳向前走去,渐渐地,他能够听到一些机械运作之声,或是敲打铁器之声。当他们走到剑雅池中央,便见许多木制或铁质机械在工人们的操纵下运转,齿轮咬合转动,来更加方便地运输物品。 尉迟枫忽然想起来谢子存说的话,那么这些机械大抵便是出自谢子存之手。 在向内,本应该阴冷潮湿的地下城顿时炎热干燥起来,但是在通了天井、又有机械协助通风换气的情况下,倒也没那么让人不适。 这儿放置着剑炉,有锻造师正敲打着手中的通红的铁器,又将铁器入水,发出“滋滋”的声响。铁器被反复敲打、磨炼,最终才成为一把宝器。 剑炉这里倒是有为管事上前,询问封庭柳此次前来是为何事。那管事满身打铁练成的肌肉,却带着一脸谄媚的笑,略显滑稽。 封庭柳打量一圈,显然是对剑雅池的工作十分满意,微微点了点头,才说道:“我想来挑一把武器。” 管事有些惊讶,阿谀奉承道:“少爷想要什么武器,自然是要单独设计、单独锻造才行。” “不必了,带我去武器库,让他自己挑。要玄铁造的。” 封庭柳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尉迟枫。 尉迟枫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封庭柳带他来,原来是为了给他一把武器…… 第12章 剑交 封庭柳亲自带人来剑雅池挑武器。 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毕竟夏亦当年,就是封庭柳亲自带着来挑的剑。 但是这样的事儿总归是少的,而且少得可怜,大多是派人去问需要什么,就再派人去送些什么。 “好,好,请跟我来。” 管事笑着带着两人往深处走,掏出钥匙开了一扇门。走进便见石室内陈列着一排排的武器架,上面放置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不仅是刀枪剑戟,钩叉棍棒鞭也十分齐全。 管事笑着给尉迟枫介绍道:“这个库里的武器都是玄铁打造,绝对威力十足。” 封庭柳打量一圈,便随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管事指使着人给他端来茶水,他便坐在那儿悠哉地喝起茶来。 “我也不知道你善用什么武器,你自己挑个顺手的吧。” 尉迟枫见了琳琅满目武器,有些花眼。他看向坐在一旁毫无插手意思的封庭柳,才走进武器中央。 他也记不得自己善用什么武器,甚至连一个动作、一个招式都记不起来,自然迷茫。 他先是走到最近的架子上,挑了一把长刀,拿起来挥了挥,却怎么也不得劲。他放下长刀,又看向旁边的三板斧,举起来,却觉得又笨又重,也是不习惯。 忽地,尉迟枫脑中闪现过封庭柳舞剑的模样,想起那飘逸的乌发与柳叶纠缠,莫名有些心痒。便绕过五花八门的武器,向着摆放最多的剑架走去。 剑也分许多种,轻剑重剑,甚至有模样独特似刀非剑的刀剑。 尉迟枫拿了一把最为普通的轻剑握在手里,忽地,他感觉手心发麻,一股熟悉的感觉直蹿而上。 尉迟枫呆愣片刻,用身体的本能,长剑一甩,剑光凌人,力道之大。那剑刃划破空气声音刺耳,剑身震颤,似哭似泣。 “哇,少侠好气魄!”管事见此连忙拍着马屁,笑着称赞道。 封庭柳抬了抬眼,一双锐利的赤眸看向尉迟枫拿剑的手,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眉梢一挑,忽地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意。 “这把剑,怕是撑不住他的体魄。”封庭柳开口道。 管事连忙上前,从数百种剑里挑出一把,递给尉迟枫,介绍道:“看来少侠是专注体魄的剑客!咱们少爷主修内力剑气,所以大多是些重量轻盈的剑,可能承受不住您的体魄。看这把,这把剑用玄铁融了寒铁,坚硬沉重得很!肯定很适合少侠!” 尉迟枫接过来长剑,细细打量。 这把剑外观上与其他的并无区别,但竟然更为沉重,极具分量。 他心下一惊,手上竟是自己动了起来,将长剑舞于手中,骤然出步,将全身力道汇聚于剑上,猛地向前一击。 “嗡——” 长剑嗡鸣,蓄势待发。 “不错!不错!少侠好功法!”管事打心底夸赞道。 “就它吧。”封庭柳亦是满意,他将手中茶杯撂下,站起身抬眼看去。 尉迟枫转头,正与封庭柳一双赤眸相对。只见那双深邃的眼瞳中,充斥着如火般欲将人吞噬的战意。 尉迟枫浑身一僵,只觉得自己身体被那眼中的火点燃,他将长剑归鞘,上前走去,与封庭柳相视。只见封庭柳眉梢一挑,转头大步离开石室。 “少爷!”尉迟枫快步跟上。 封庭柳自顾自向前走,直到剑雅池地下城的出口,他在众人瞩目之下来到那擂台之上,将身上披着的斗篷一甩,精准地让其落在那石雕座椅之上。 尉迟枫追赶着来到此处,便见封庭柳沐浴在清晨阳光之下,如同一只苍鹰睥睨群雄,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第22章 “过来。”封庭柳将长剑出鞘,于手中挽了个剑花,直指向尉迟枫,满眼的兴奋与血意,肆意扬声道:“向我攻来。” 尉迟枫见他此番张狂模样,亦是热血沸腾,他一边抽出长剑,一边踏上那擂台。 清风拂过,却带着阵阵剑意与杀气。 尉迟枫并未推让,率先而攻! 长剑带着划破空气的嗡鸣声攻去,尉迟枫盯准他防御的空档,挥剑横扫而去。沉重的剑带着十足的力道,但封庭柳反应更快,抬剑格挡。 剑与剑相碰发出极大的嗡鸣声,震得尉迟枫虎口发麻,脚下竟是被迫后退半步。 封庭柳的剑上带着浑厚剑气,虽与之相撞,却并未实际碰撞,反倒更胜于是专注力道的尉迟枫一筹。但他虎口亦有感觉,那是自剑与剑之间传来的,对方的剑意。 “不错嘛。”封庭柳勾起嘴角,不再收敛,顺势扭转身型,收剑佯攻,反倒抬腿横扫,击中尉迟枫腹部。 “呃。”尉迟枫被硬生生踹得后退两步,却发现封庭柳攻击之势,刻意避开了他的伤口。让他又惊又喜,更是热血直燃,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剑影交错,碰撞不断,清脆的剑吟声回荡在山石之上。谁也不愿后退一步,谁也不愿将剑松开。 尉迟枫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虽然他被剑气震得胳膊发麻、额头汗水滴落,但他心中异常畅快,更有一种灼烧灵魂的冲动。 仿佛他所站的地方,并非擂台,而是荒野大漠、黄沙断垣,他应当带着千军万马与封庭柳相对,应当刀兵万刃相见。 终是封庭柳更胜一筹,剑尖指着尉迟枫的命脉,只要再向前一步,便可夺他性命。但尉迟枫亦是不差,手中的剑刃也将触碰上封庭柳的胸口,只不过稍慢一步。 “少爷武功高强。”尉迟枫笑了笑,将长剑归鞘。 封庭柳心情正好,眉眼间带着意气风发的笑意,将剑收回。随手指了指石雕椅子上的披风,转头便走。 尉迟枫连忙跑过去将披风搭在臂弯间,又转过头追上封庭柳,一路随着,回到了封府。 和往日一样,封庭柳沐浴更衣,尉迟枫忙前忙后。但尉迟枫始终将那把分量不轻的剑背在背后,仿佛是为了随时保护封庭柳一样——虽然柳渡城内绝无人能危及封庭柳的性命。但尉迟枫乐此不疲,仿佛那把剑象征着他的责任一样。 封庭柳见他乐得负重,便由他去了。 封庭柳换了身灰色素净的长衫,外面又罩了层薄纱,端坐在书房内,就像是满山雾霭,神秘莫测。他在封府穿着的衣服向来都是浅色素气,是那种落得一点脏污都能看清楚的颜色。反倒是劲装,他更喜欢亮眼的黑金,也衬得他英气十足。 这种慵懒与飒气的切换,尉迟枫早就习惯,但他看到封庭柳这副模样,脑海中却依旧浮现出方才剑光相对的模样。 撩人心弦。 封庭柳抬了抬手,尉迟枫便将烟杆递上。 “今日表现得不错,往后,你也可以多练练剑,免得对封府无用。”封庭柳的语气中并不掩饰对尉迟枫的认可,他抿着烟嘴,视线却看向尉迟枫结实的臂膀,微微眯起了眼。 “是。我也会好好保护少爷。” “我还用不着你保护。自己先活下去再说。”封庭柳笑着摆了摆手,低头看向书册。 尉迟枫便站在他身后,默默地候着。 不过多时,谢子存敲响了书房的门,依旧穿着那身紫袍,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似乎没有好好休息,眼下青黑,就连本应飘逸的长发都毛毛躁躁。 封庭柳轻笑一声,“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你还说!还不是梅花会那批武器赶工,害得我所有的计划都要更改推迟。昨个儿刚刚赶出华山派的单子,今天一大早马车就出城了,我可是盯了全程!”谢子存一边翻着本子,一边皱眉抱怨道。 “你就这么看重与华山派的交易?”封庭柳靠在椅背上,悠闲地抽着烟,倒是与谢子存对比明显。 “那可是华山派,武林名门,当然要注意着点!” “就算拖十天半个月,华山派也不会有一点怨言,你大可放心。” “就因为你与华山长老相识?”谢子存皱了皱眉,并不认同封庭柳的看法,“除了那五大长老中最为年轻的白逸尘,包括掌门在内的长老,可都是群老狐狸精!” “呵呵。”封庭柳低笑一声,并未直接回答谢子存的问题,“我自然知道华山派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模样,但他们不敢拿柳渡城怎么样。比起华山派,你不如担心一下商队往来的安全性。” “怎么?最近北济城不安宁?” “魔道出入,无人阻拦,你觉得呢?” 谢子存眉头皱得更深,甚至到了有些可怜的地步,他摇了摇头,自我安慰一般说道:“不会有事的,这次派去的都是些武艺高强的,遇到魔道中人也对付得来。” 谢子存叹了口气,在一番自我安慰后,便和封庭柳商谈起接下来的安排了。 尉迟枫在旁边听着,听谢子存毫不停歇地说了一炷香,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几乎是一句也听不懂,只知道柳渡城与许多武林门派有所往来。 尉迟枫不禁回忆起剑雅池中那些木质、铁质机械,不由得更加佩服谢子存知识渊博,怪不得看上去并不会武功的谢子存能够留在柳渡城。 第23章 两人一谈便误了午饭,到了下午。谢子存满意地把后一个月的安排整理妥当,才离开了封府。 封庭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轻笑了一声道:“这人性子太认真,叫后厨把饭再热一遍罢。” “少爷倒是随着他的性子。”尉迟枫笑着说。 “哎,谁让他掌管着柳渡城的财政大权呢。” 自早上的切磋后,尉迟枫感觉到他距离封庭柳更近了一步,竟是让封庭柳主动地与他谈笑。尉迟枫满意极了,推开门去寻白忠安排餐食了。 封庭柳在屋内翻着书页,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谢子存那天说的话,仿佛预言成真。 载着武器前往华山的商队统共二十人,皆是武功高强之人,甚至配了精制武器。 一行人抵达华山脚下,正逢入夜,不得不整顿休息。商队的人经验丰富,夜晚轮流看守,警惕突袭。但就在这一夜,遭遇偷袭抢劫。 商队二十人,仅余六人逃脱。货物落入敌手。 一切的源头,皆是其中一人,背叛通敌。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屯文w 第13章 处刑 商队幸存者归来之时,恰逢阴天。 得了消息,封庭柳便来到城门口等待。 尉迟枫还是第一次走到距离封府最远的城门口。、 城门口前有个小广场,此刻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和封庭柳一起等着商队归来。广场上有为封庭柳备好的椅子,尉迟枫与往日一样站在他身后。 他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感知着身边人和那天空相当的阴沉心情,一时之间,周围的人竟都不敢高声谈话,生怕惹得封庭柳不快。 封庭柳脸色可怖,一双赤色的眸彻底浮现血色,紧盯着城门口,一手频繁敲击着椅子扶手,发出阵阵不耐声响。 风雨欲来。 就当众人感到气氛寒气刺骨之时,城外忽地传来了一阵马蹄车轮声,众人看去,只见一匹马拉着一个破烂的货箱踱步到城门前。车厢里走下三个人,亮出柳渡城的出入牌证明身份后,牵着马走到了广场中。 那三人一见封庭柳,纷纷跪地。 “是属下办事不力”。 封庭柳沉着脸,没有说话。那三人又是内疚,又是害怕,不敢抬头。 就在此时,车厢中又下来三人。两个人架着另外一个,那人被麻绳捆紧了,满脸都是被胖揍过的青紫和血污,跌跌撞撞走上前,被两个人按着跪下。 封庭柳打量了他们六个人,忽地冷哼一声,语气冰冷道:“说清楚情况。”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派了个人,低头汇报:、 “当晚是这家伙和杨江守的夜,结果这家伙给敌方报了信,暗中毒杀了杨江。我们听到异动时已经慢了一步,打起来后,就处于下风……那群人武艺高强,是我们办事不力,还请少爷责罚!” 封庭柳没有说话,将视线放到那叛徒身上,上下打量。 那叛徒被这冰冷的眼神盯得瑟瑟发抖,只需一眼,便仿佛被那血色的眼眸吞噬,被拽入那无间地狱中去。 叛徒忙俯身磕头,哭得涕泗横流:“是我鬼迷心窍!少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少爷饶命!” 封庭柳没有接他的话,转而又看向那汇报的下属,发问:“敌方是何来历,用的什么武功?” 那下属低头沉默片刻,才慌乱答道:“属、属下不知,但用的都不是魔功,应当不是魔道中人。反倒是他们武学各自不同,更像是……更像是江湖散人势力。” 封庭柳听了,手指在扶手上轻点,没有说话。 那叛徒早已吓得抖成了筛子,他知道封庭柳最痛恨叛徒,也知道叛徒被抓住的下场,但如今漫长的等待判刑,竟成了最痛苦的事情。 封庭柳这才看向那叛徒,嘴角勾起一丝笑,眼中却绝无笑意,让人寒意入骨。 “说罢。” “我、我上次去北济城送货,有人……有人想买柳渡城的情报,还说……还说到时候我离开柳渡城,会给我容身之处……我……是我鬼迷心窍,我不该……我不该背叛!”那叛徒说罢,竟是连连磕头,把地上磕出了一摊血洼。 封庭柳换了个坐姿,靠在椅背上。他懒得去问对方给了多少钱,也懒得去问这叛徒背叛的原因。 “对方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没看到过他的脸!少爷恕罪,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那叛徒哭得声音沙哑,磕头不断。可封庭柳的面色自始至终不曾变过,一如天边乌云不曾散去。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纷纷摇头,认为此人不是去地牢受尽折磨,就是丧命当场。 忽地,天边一道惊雷闪现,劈开层云。 雷光照亮了封庭柳的半张脸,映出其上肃杀之意,如同阎王降世。 那叛徒对上那双血色的眼,忽地就噤了声,只剩眼泪流淌。他身体僵硬,双眼瞪大,面露惧色。那阎王看他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绝无活命的机会。 封庭柳忽地闭上了眼,敲击着扶手的手忽地停了,忽地又出声唤道:“夏亦。” 人群中,夏亦凭着自己个子小,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小跑着到了封庭柳面前,扶了一下自己被撞歪的道冠。他看了看跪着的一片人,又看向封庭柳,问道:“怎么啦。” 第24章 “此人何时入城,可又有何贡献?” 夏亦记忆力极好,只见他那双杏眼滴溜溜一转,脆生生道:“入城两年,随商队出入共七十一次,也没有什么作为,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呢。” “两年,倒也不短了。” “是呢,就比我晚了一年!”夏亦附和着,一双眼睛闪着,好似完全不知当前气氛压抑,只是好奇封庭柳会如何处理此人。 正当那叛徒以为封庭柳会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放他一马时,却见那薄唇一张一合,冷语即出: “杀了。” “少爷!少爷求您饶我一命!我知错了!我知道错了!” 正当夏亦转头准备安排的时候,却见一名五大三粗的大汉扛着砍刀走上前,嘴里骂骂咧咧,尽是脏话。 夏亦认得这人,这人与那守夜时被毒杀的杨江同出一门,三个月前同时来到柳渡城,感情深厚,恐怕这会儿心中尽是仇恨,想要手刃叛徒呢。 “他妈的,你这条狗命老子要了!”那人说话之间,竟是手起刀落,刀光一闪。 夏亦吓得想拦,却没能拦住。 眼前只剩一双放大涣散的惊恐双眼,与那头颅一起,落到地上。 血沫飞溅,满地尽是洒落的鲜血,那脑袋在血泊里滚了滚,正巧滚到了封庭柳脚下。惨白的脸贴上了他的靴尖,顿时蹭上去一片血污。 飞溅的鲜血也不凑巧地落在他身上,偏生今日他还穿了一袭白衣,彻底叫那鲜血染红了大半。甚至还有几滴,迸溅到他面颊上,衬得一张英俊面容极其阴鸷可怖。 “封……封哥。”最爱看热闹的夏亦也惨白了一张脸,说话都磕巴了。 要处死的人都是拉到地牢旁边的山上处死,就地掩埋,而不是当着封庭柳的面直接头颅落地。他没想到这壮汉这么猛,说砍就砍,他连个反应时间都没有。 “少爷……”尉迟枫也是心下一惊,连忙掏出手帕要擦去他脸上血迹。 封庭柳却抢过手帕,兀自擦去,又扔回他怀里。 那壮汉拎着还滴血的刀,左看看右看看,才发现自己干错了事儿,连忙给封庭柳跪下。他倒也是实在,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忙道:“少爷,您看我这干得什么事!您罚我,您罚我吧!” 封庭柳眉头未皱,睁开血色的眼,看着面前荒唐的闹剧。他抬脚踢开那滑稽的头颅,盯着沾了血污的位置,眉头紧蹙。 “你们几个,把尸身处理好,把血迹清理了。”他声音冰冷,蕴含怒气,可除却清理一事,其他的,竟是只字未提。他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却被尉迟枫挡住了去路。 夏亦看得一惊,以为尉迟枫要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却没想到尉迟枫跪了下来。 尉迟枫捧着封庭柳的靴子,将他的脚缓缓抬起,熟练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随后,他用方才那帕子擦去靴子上的痕迹,仔细地,仿佛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我去,我师弟养的狗舔饭碗都没这么干净。”夏亦不懂,但他大受震惊。 封庭柳看去,仿佛垂视着自己的爱犬,那双血色的眼渐渐退了杀意,仿佛当真被尉迟枫这一个动作抚平了心绪。 “擦好了。”尉迟枫声音平稳,将那白靴放回地面,把沾满了血污的手帕收起,站回了封庭柳身后。 封庭柳顿了顿,带着尉迟枫,往封府的方向离去,留了一片狼藉。 夏亦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城里出了叛徒后封庭柳的心情还能这么好!若是放在平时,那身边的杀气就够把人吓尿裤子了! 可如今,封庭柳心情居然一瞬间变得平和! “夏道长……我们……”方才汇报情况那人有些茫然,仍然跪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们会被罚吗?” “罚什么啊!没看封哥啥也没说吗!你,还有你,把尸体搬走!还有你这个傻大个,下次下手的时候看着点封哥脸色!赶紧把地给我擦干净了!一点血都不要留!”夏亦站在原地指挥,被他点到名的人一刻也不敢闲着,都麻溜地爬起来干活去了。 夏亦转头看着封庭柳和尉迟枫离开的方向,歪了歪头。 - 封庭柳回到封府时,在院子里碰见了正在原地转圈的谢子存。 谢子存满脸郁色,眼瞅着都要发绿了,配上那身深紫色的衣服,像极了紫皮茄子。 “你再走两圈,封府就该让你踏平了。”封庭柳站定,出声提醒道。 谢子存猛地抬头,看到封庭柳后立刻停下脚步,匆匆走上前,问道:“你处理完了?” “何事让你如此发愁?” “我听说运往华山的武器被人劫走,我得赶紧制定计划补上漏洞,先前做好的计划都要推翻重来!剑雅池那边的压力更大了,这又是半个月的工程,都让华山派等了一个多月了……那叛徒当真该死,要是还活着能不能让我去踩上几脚……”谢子存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封庭柳看不下去他这样子,理也不理,径直向内院书房走去。 谢子存还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甚至翻开了手里的记账本,把纸张翻得哗哗作响,还要给封庭柳看他那改了不下十次的次月计划。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封庭柳已经走了,又气又急,把手里的记账本扔到尉迟枫怀里,一边跺脚一边嘟囔: “我容易吗我!在天工门躲过的工作,来柳渡城还是躲不过!” 第25章 为了梅花会拖延的进度,如今更是赶不及,他之前熬的那么多天也白费了! 作为柳渡城的核心人员之一,他也不知道同样阶级的夏亦为什么能天天傻乐呵,他就得被迫咸鱼翻身! 尉迟枫看了看可怜的紫皮茄子,老实地把手里的账本合上,没有多看一眼,也跟着封庭柳离去。 谢子存火气未消,狠狠地抓了两把自己的长发,让那本就像鸡窝一样的长发更加凌乱了,这才跟这俩人往内院走去。 作者有话说: 谢子存:受伤的怎么总是我 第14章 头痛 叛徒犯下的错误,却要让受害者来摆平。 封庭柳并没有推辞自己作为城主的责任,在书房和谢子存商讨解决办法。 “华山派的武器全部重制,优先制造。其余订单,我与你商讨后重新安排。” 谢子存原本担心封庭柳不把华山派放在心上,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 两个人随后便开始研究日后安排,一研究就是一整天,误了午饭时辰,又大有再延误了晚饭的架势。 尉迟枫悄悄退出书房,与白忠商讨一番。 一炷香后,他端着两碗阳春面,平稳地走进书房,将面碗放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封庭柳一瞥,便将手头的笔纸撂下,拿起筷子夹着细面条,慢条斯理送入口中。 谢子存又说了两句,也抵不住饥饿的肚子和那面条的鲜香,端起碗来匆匆吸溜两口面条,大口咽下,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就吞了一碗面,随后低下头忙碌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谢子存这个样子,就连尉迟枫见了,都心道几句可怜。 “还有,盘凤山庄一个月前就开始催了,说一定要在下月中旬把东西送到。”谢子存顺手拽了一张纸,在上面潦草写下盘凤山庄四个字,“是给他们六庄主女儿的生辰贺礼。” “呵,当时与他们谈的分明是下月末,怎又提前到月中了。” “说是有人算了一卦,下月底是那小女儿出嫁大好日子,就想提前点过生辰,顺带招亲……” “怎么,急着出嫁还是急着投胎?”封庭柳将空碗推给尉迟枫,冷笑一声,“一份贺礼罢了,按照约定日期完成即可,滞后。” “可六庄主夫人不好惹,说难听点,就是个泼妇……前些日子还来了信,那语气叫一个差……” “你回信了?” “当然没回,我又不傻。” “若有下次就回,就说:若再催促,这贺礼,大可变成葬品!” 谢子存愣了愣,觉得这处事方式十分不合理,但是因为那是封庭柳,又显得十分合理,便低头老老实实记下了这句话,算是了结了一件事。 他又拽了张空白的纸来,在上面写下同悲寨三个字,道:“同悲寨的订单可能会被延迟,他们的根据地本就遥远,可能要耽搁……” “不碍事。他们新招了百名弟子,皆是百姓俗家,建立这么个势力是想围剿当地山匪,缺少武器,却并不挑剔。仓库里有足量的铁剑送去,那批铁剑质量对付山匪不在话下。” “但是那批铁剑,不是要留给城里的人吗?” “同悲寨的事儿更重要,送去就是。” 尉迟枫在旁边听着,竟然产生一种诡异的割裂感。方才还说要给盘凤山庄小女儿办葬礼的封庭柳,这会儿却又在为剿匪费尽了心思。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要用“善”或是“恶”来形容封庭柳。 但尉迟枫并未纠结在此,在他眼中,封庭柳是“善”还是“恶”都并不重要。他深知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性,并非一言以蔽之。 更何况,封庭柳此般非正非邪的做派,更是他的魅力之一。 尉迟枫端着两个空碗走出了书房,又端来了新的热水,为二人泡茶。 等两人将所有的事情梳理完毕时,夜幕也悄然地降临。 谢子存离开封府时,正巧白忠端着茶点进来。 白忠邀请他留下吃晚饭,却被谢子存婉拒,说是还要回去把手上那厚厚一沓工作整理个清晰明白才行。 谢子存离开后没过多久,有下人前来,说下午有人来报,那叛徒的尸首已经埋葬妥当,城门前的广场也已经清理干净。 封庭柳皱着眉,说自己知道了,便让他离开。 封庭柳此时已是满脸的疲容。 他平日里会将工作分给夏亦和谢子存去做。那些需要在人前抛头露面的事情,人来疯的夏亦能办得妥当。而那些需要精细计算、安排行程的事情,谢子存最为擅长。 但一旦出现了今日这般大事,反倒是封庭柳出面承担责任、费心费力。 这夜,封庭柳睡下得格外迟,尉迟枫便也在屋子里陪他到子时,才准备睡下。睡前,封庭柳掩唇打了个哈欠,让尉迟枫明日不必早起了,他也会醒得晚些。 尉迟枫伺候他睡下,才回到自己的小屋,简单洗去疲惫后便也睡下了。 - 深夜,月明星稀,本应宁静的封府却被一声刺耳的陶瓷破碎声打破。 尉迟枫十分警惕翻身而起,一把抓起放置在床边的佩剑,推门而出。与此同时,他又听到封庭柳的屋内传来一阵落地破碎声,似乎是有东西掉落在地,砸得稀碎。 尉迟枫心下一惊,莫不是封庭柳在房内遇到了危险! 他猛地冲上前去,正准备推开门,却想起来白忠在他刚到柳渡城那日说的话: 第26章 若深夜听到少爷房内有响动,莫要贸然进去。 他的动作迟疑,但还是急切地敲响房门。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屋内无人回答,反倒是又传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上。 尉迟枫更是紧张,生怕屋内的人出了什么事,连忙又敲了几下房门:“少爷!少爷!” 就在尉迟枫犹豫要不要破门而入的时候,白忠的房内传出声响 。尉迟枫转头看去,只见白忠披着件衣裳走出来,似是被响动吵醒。 “忠叔!少爷他……!” “尉迟公子,莫要慌乱。”白忠虽然刚醒,面上却仍然维持着向来的儒雅,快步走到门前,轻叩门三声,问道:“少爷,您还好吗?” 屋内仍然没有反应,这一次,就连摔东西的声音也没再传出。 尉迟枫着急地想要开门,却被白忠伸手拦下,叫他稍待片刻。白忠眉头紧蹙,但依旧保持冷静,似乎很是习惯眼前的突发情况。 眼看着天边已经泛起隐隐的白,尉迟枫内心急躁不安,正当他想着无论白忠如何阻止他都要闯进去一探究竟时,房门忽地从内打开了。 封庭柳出现在二人面前,披散的长发略显凌乱,衣衫大敞着,似是折腾了一番。 最为明显的是他面上的病色,本就白皙的皮肤显露出病态的白,额头布满冷汗。他眼底带着青黑,眉头紧蹙,显然一夜不曾休息过。 “少爷!”尉迟枫连忙上前,刚要问封庭柳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屋内竟是狼藉一片。 杯盏、花瓶、摆件都落了一地,比较脆的物件都已经成了碎片,桌椅也都移了位置。最为惨烈的是床边一个竹架小柜,被弄翻在地,上面摆着的瓷瓶碎了满地。 若非房中并无他人,尉迟枫几乎要房间内进行过一场打斗,他怔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去东街百药坊,找玉霁。”封庭柳眉头皱得更深,一手扶着额头,闭眼低声道。他声音也是极为沙哑,无比疲惫。 尉迟枫十分担心,怎么忍心当下离开。 他想上前扶住封庭柳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被人向后避开。 “快去。”封庭柳声音低沉,隐有怒意。 尉迟枫心有疑虑,却不敢耽搁,一步三回头地冲出了门去。 待尉迟枫出了院子,封庭柳脚下忽地踉跄,靠在门框上,低头痛苦地喘息,冷汗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在地。 一旁的白忠连忙上前,将他扶进屋内。 “少爷,先躺下吧。” 封庭柳紧闭着眼,眉头因为头部的疼痛而紧蹙,任凭白忠将他带到床边,靠在床头低低喘息。他一手捂着额头,缓缓收紧,抓住额发用力拉扯。 仿佛有万根长针穿透他的头部一般,刺痛无比,叫他连喘息都带着刺骨的疼,疼得眼前发黑,几欲干呕。 “少爷,要烟吗?”白忠担忧地看去,却也无能为力。 封庭柳经常抽的烟叶中混有玉霁配制的药草,能压制他平日里的疼痛。可若是像这样忽地发了病,那药草能止的疼实在是微不足道。 “不必……”封庭柳声音极轻,仿佛连喘息都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少爷……” “无妨,让我缓一缓……” 封庭柳这样说,白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退到一旁候着,心里念叨着尉迟枫最好快些把玉霁带来。 - 尉迟枫的动作极快,他奔在街上,好几次都险些撞上出摊的摊贩。 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亮起,也不知这一夜里,封庭柳是否都是那样被病痛折磨着。 他在东街上跑了许久,终于看到百药坊的牌匾,便上前用力敲响了房门。起初无人来应,他又用力敲了三声,愣是把左邻右舍都给敲得探出了头。 尉迟枫很少抛头露面,所以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但邻里间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封庭柳身边有这么一位人,此刻便也知晓,是封庭柳出了事才让他如此着急。 被吵醒的人顿时没了怨言,纷纷担忧地看向他。 过了半晌,门才被打开,玉霁穿着一身睡袍,睡眼惺忪骂骂咧咧地出现,见了满头大汗的尉迟枫,顿时清醒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出事了,你快去一趟!” “你等着!” 玉霁急匆匆跑进屋子,拎着一个木头药箱,也不顾自己穿的睡袍太过不雅,头发还凌乱着,就跟着尉迟枫就往封府跑去。 第15章 医治 玉霁进了封庭柳的房间,尉迟枫却奉命守在门外。 尉迟枫能够感受到,封庭柳不想让他看到现在的自己,甚至对他隐瞒了病因与病情。 尉迟枫感到无能为力,也踏踏实实地感受到,封庭柳与他之间的那段距离。 当然,比起尉迟枫,玉霁与白忠是跟随了封庭柳多年的下属,关系自然不可相比。 尉迟枫候在房门口,听不到屋内的谈话,只能干着急地抬头盯着房门,像极了被主人赶出屋子的狗。 尉迟枫也在回忆方才封庭柳的反应,像是头痛难忍才将屋子摔得凌乱一片,而观白忠和玉霁的反应,这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或许是封庭柳隐藏已久的旧疾,可尉迟枫却想不通他为何会病,毕竟春寒早已过去。 第27章 思来想去,尉迟枫忽地想起白日满地的血污。 听说若是人受了惊吓,便会引发病症,可封庭柳那样的人行走江湖自然避不开鲜血,怎会因为见了血而受惊? 房门被推开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尉迟枫见玉霁满脸疲惫走出来,立马要往屋子里跑,去看封庭柳的情况。 “诶诶!”玉霁连忙把他拽了个踉跄,“他刚睡下,你别去打扰。” 尉迟枫茫然看他,又看了看被屏风遮掩的屋内,退了出来。他看向玉霁,试图从玉霁口里问出情况,便道:“我送你回去。” 玉霁瞥了他一眼,怎么能不明白他那点心思,便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往外走去。 “少爷生了什么病?” “他既然没有告诉过你,我也不好透露,只能说他这头疼是老毛病了。”玉霁并不意外他的问话,挑了挑眉,“这病我也治不了,只能帮他压制一番。” “这么严重。”尉迟枫皱了皱眉,“那现今状况如何?” “姑且压制住了。这些天,他睡觉的时候,记得点一支我留的香。”玉霁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继续嘱咐道,“有那香在,他就不会头痛,只是容易上瘾,且剂量更大。” 尉迟枫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问道:“更大?” “哦——他不曾对你说过,那平时抽的烟叶里混了同样的药草。” 尉迟枫一怔,没想到封庭柳的头疼病症严重到需要频繁用药的地步,可他平日里表现出的强势却丝毫不减。 或许,这也是封庭柳不想让他看到狼狈的自己的原因吧。 “还有什么其他的缓解方法吗?”尉迟枫连忙问。 玉霁看过去,那张妩媚的脸上显露出的八卦笑容竟也格外有美感,他思索了一番,说道:“只要你老实伺候他,让他的情绪不要大起大落,少见点血,少生点气,就能减轻他大部分的疼痛啦。” 两人已经走到东街上去,路过的小姑娘笑着问玉霁怎么穿成这样就出门了。 玉霁对这尉迟枫翻了个白眼,说着:“还不是因为这家伙敲门敲得太吓人,我都没时间换衣服。好啦,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没必要送我了,这柳渡城我比你更熟悉。” 尉迟枫挠了挠头,对于暴露了自己的本意感到些许不好意思,道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 玉霁捋了捋头发,努力端起了自己的形象,即使他仍然穿着睡袍。 “那个傻大个居然能在封府活到现在,也是奇迹呀!”小姑娘探头探脑,好奇地看着尉迟枫的背影说道。 “哼,也就是封庭柳能看得上那种傻大个,把他留在身边。” “什么!城主居然把他养在身边!哇!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我磕到了!”小姑娘双眼发光,恨不得冲上前去,跟着尉迟枫回到封府一探究竟,“这是什么!忠犬和他的少爷!” 玉霁投去鄙视的目光,“你少看那些没营养的话本。” “阿霁——” 忽地,一声呼唤打断了少女的幻想。 玉霁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女子身着优雅素色长裙,快步向他走来。 她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胸口,衬得她温柔贤惠极了。她怀里抱着一件衣裳,面上带着急切的红晕。 玉霁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温柔,丝毫不见对待别人的那副模样。 “雨微姐,你怎么来了。”玉霁微微低头,接过她手里那件衣裳,轻轻一抖。一件红衣在他手中展现,虽然是女子的款式,却更加宽大,显然是给男人穿的衣服。玉霁便知,这是给自己准备的衣服。 “我瞧你清晨穿着睡袍就匆忙进了封府,我怕你着凉,你快穿上。”她抚了抚胸口,喘匀了气,语气有些自责道:“我本来是在封府门口等着,又想着弄些热茶给你暖暖身子,就跑去了茶楼,结果茶还没端上来,你就出来了。” 她是织金坊的掌柜,名为何雨微,封庭柳身上穿着的每一件富贵衣裳都是出自她手。 她的出身十分普通,是寻常百姓家出生的孩子,不曾习武,也不曾加入江湖门派。这样的何雨微,在柳渡城,却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织金坊就在百药坊的旁边,玉霁和尉迟枫离开时,何雨微虽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但她抱着衣服出门还是慢了一步,早就看不到了玉霁的身影。 “让你担心了,我好歹也会些武功,这点温度,冻不到我的。”玉霁温柔一笑,将那红衣披在身上,一手抚上何雨微的背,帮她顺气。 “那就好,这件衣服刚做好,我正想拿给你呢。” “我的衣服向来都是由你安置,还是你最懂我喜欢什么。”玉霁十分珍惜地一抚身上的衣裳,又对何雨微温柔一笑,“你等了这么久,也累了吧,那我们先去吃茶。” “好呀,我还点了你最爱的雪花酥。” 何雨微莞尔一笑,带着玉霁向那茶楼走去。 玉霁望着她曼妙身影,手指紧了紧,多少次想去握住她的手,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一声,连忙跟上。 在旁人的视线中,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紧跟着那温柔的女子向前,好似一对闺蜜。 但玉霁心里清楚,何雨微不仅始终把他当作普通的男人,不曾对他的穿衣打扮抱有意见,甚至把他看作自己的弟弟。 但也只是弟弟。 - 第28章 尉迟枫回到封府时,白忠刚好走出封庭柳的屋子。 “忠叔,少爷现在怎么样了?”尉迟枫快步上前问道。 “哎,少爷睡下没多久就醒了,我去让后厨做些饭菜来。你既然回来,就陪陪少爷吧。”白忠摇了摇头,面上满是愁容。 尉迟枫点了点头,轻叩门三下后,走进了封庭柳的房间。 封庭柳仍然在床上,背靠着两个软垫坐着,手里端着一本书,信手翻来。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依旧能够瞧出他的精神已经改善许多。 但封庭柳的床头原本摆着的玉瓷花瓶却消失,只有一个不曾出现过的白玉香插上燃着一支点燃的香柱子。 桌案上的青瓷茶杯也不见踪影,那满地的狼藉似乎是被人打扫过,只留下空空荡荡的屋子,略显得寂寥了些。 那罗汉床上的小几更是有了撞裂的痕迹,不难想象它遭遇过什么。 “少爷,你可好些了?”尉迟枫此刻见了封庭柳,又是担心,又是紧张。他知道封庭柳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这一面,他也不知自己应该和封庭柳保持在一个什么样的距离范围内。 封庭柳的视线没有离开书本,反倒是抬起手,朝他招了招。 尉迟枫连忙上前,走到床边,弯下腰等着下一步指示。 “给我按一按头。”封庭柳这才将一枚柳叶书签夹在书本之中,将其合上,放置在一旁。 尉迟枫好奇看去,发现封庭柳看的竟是一本讲述魔教的市井话本,略感惊讶。 “那少爷不妨躺下,会更舒服一些。”尉迟枫移回视线道。 封庭柳竟是一笑,“这是床上,我躺了你怎么给我按,坐过来。” 尉迟枫惊讶地看着封庭柳拍了拍床边的位置,迟疑半晌,坐到了他指定的床边。封庭柳竟是将一个软垫放在了尉迟枫的大腿上,顺势枕了上去。 “少、少爷!”尉迟枫顿时僵硬在原地,双手都不知道要放在何处比较好。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封庭柳的发丝都垂落在了尉迟枫身上,让尉迟枫能嗅到隐约的清香和药香。 “吵,快按。”封庭柳低声命令,随即合眸休息,等着他伺候。 尉迟枫哪里会违抗,连忙撸起袖子,双手小心地按在穴位上,既温柔又不失力道地按压揉捏。 尉迟枫不明白封庭柳的心思,也不敢妄自猜测,但如今两人亲密的接触让他有几分飘飘然。这是否证明,哪怕封庭柳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却也不会排斥他的接触呢? 封庭柳紧皱的眉头随着一下下的按压舒展开来,时不时因为尉迟枫的按压发出一两声闷哼,气息也渐渐地平缓。 “少爷现在可还会头痛?”尉迟枫轻声问。他声音本就低沉,刻意放轻了声音后,倒显得有几分好笑。 封庭柳嘴角勾起抑制不住的弧度,轻笑了声,“按摩可治不了我的头痛。” 尉迟枫有些失落,怂拉了肩膀,嘴唇抿起。 封庭柳却带着笑意继续说道:“但是,很舒服。” 尉迟枫的双眼一瞬间亮了起来,按摩的动作更加卖力。 药香随着渺渺白烟弥漫在屋内,淡雅的气味能叫人心神安宁。 这药香对尉迟枫来说毫无感觉,可却能让封庭柳更加放松几分,竟是渐渐地呼吸平稳,就这样在尉迟枫的腿上睡了过去。 尉迟枫登时面上发烫,不由得停了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手移开。他不知道该把手脚放在何处,也不敢去看封庭柳的睡颜,甚至双腿发麻也不敢动弹一下,只能呆坐在原处,护着眼前的人。 微风拂面,带着药香,却吹不散尉迟枫身上的烫。 第16章 桃花 今日是百药坊休沐的日子,门口只留了个小药童在无聊地扒拉算盘。 说是休沐,也不过是让玉霁能多睡几个时辰,以补前些日子被尉迟枫吵醒的睡眠时间。 日上三竿,玉霁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被窝,慢悠悠地哼着小曲洗漱打扮。 他穿了那件何雨微为他新制的红衣,又将长发盘起,以一根金凤簪挽起,又用金花装饰,衬得他脖颈修长,极具气质。 他描眉涂脂,又在额间细细地画了一枚火红花钿。 他照着镜子左瞧瞧右看看,这才满意地放下了手中的细笔。 化妆完毕后,他并没有走出房门,反倒是将卧房的木窗推开,让大片阳光洒落入内。屋外阳光恰好,巧有飞燕路过檐前,叽叽喳喳叫做一片。 但玉霁无心去看那些光景,坐到了窗前的椅子上,双手撑在窗框上、托着腮,满面笑容地看向对面房屋内,那恰好与他窗对窗、正在忙碌的何雨微。 何雨微手持绣撑,正往那淡粉色的锦缎上绣一串金叶,姿态优雅,沐浴在阳光中,格外温柔。 何雨微注意到一旁的声音,便偏头看来,对上玉霁那风华绝代的面容,柔柔一笑。 她隔着窄窄一条巷子,对着玉霁说: “你可算醒了,这都日上三竿了。” “哎呀,我只是多睡了一下嘛。一醒来就能看到雨微姐也不错呀。”玉霁眯了眯眼,笑得灿烂。他虽生得女相,可这一笑,倒也显得英俊了几分。 “你啊。我这绣花都快绣好了,你才起。” “我瞧瞧,怎么是件粉衣?”玉霁探过头去,好奇打量,“你向来只为封庭柳和我做衣服,其他活儿都分给别人的。可你也知道我从不穿粉衣,那这件衣服……” 第29章 “商队带回来的好料子,说是从西域来的。虽是粉色,质感却极佳,自然是给封城主的。哎,可也不知他会不会穿。”说到这儿,何雨微面露愁色,摇了摇头。 绣花到了头,何雨微用一把小剪剪断了线头,将粉衣抖开,一件气质若仙的长衫便展露在二人面前。 玉霁看了看那件富贵衣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顿时露出个狐狸般狡黠的笑来。 “我送去封府!他肯定会穿的!” - 玉霁把衣服带到封府之时,封庭柳正在书房喝茶,尉迟枫也正候在一侧为他揉捏肩膀。 封庭柳仅用余光瞥了一眼那粉色布料,还未等玉霁把衣裳完全展开,他便冷哼一声,道了句:“拿走。” 封庭柳平日喜爱素色衣裳,月白、竹青、水色最上,但虽是素色,却有金银相坠,衬出他的气质。如今这件淡粉的衣裳,更能衬出人的富贵之气,说不准还能为封庭柳那张脸添上几分红尘之气。 但那到底是件粉衣…… “别急着拒绝嘛。这可是上好的布料,你就试一下嘛!”玉霁笑得像只狐狸,今天他说什么都要看封庭柳穿上这件粉衣! “不穿,别来烦我。”封庭柳眉头紧蹙,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虽然封庭柳表情很冷,但玉霁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大发雷霆——当然,前提是玉霁不会做得太过分。 “哎呀,雨微姐知道你被弄脏了衣服,才把这件衣服连夜赶制出来。你可不知道雨微姐有多辛苦,我一大——早醒来就看到她在绣花……” “你起来的时候怕不是已经日上三竿,何雨微早就绣了几个时辰了。” 封庭柳打断了玉霁的话,毫不留情地先掀了他的老底。 “哎~你就穿一穿嘛。年纪轻轻一个人,天天穿得那么素,可是会提前变老的。”玉霁越挫越勇,甚至一抚自己火红的裙摆,刻意给封庭柳看。 “不穿,滚!”封庭柳的耐心几乎要被消耗到极限,眼前的人若非玉霁,而是其他什么普通的手下,他手里的茶杯早就在那人脚下碎成齑粉了。 尉迟枫见封庭柳生气,连忙将手搭在他肩头,轻轻揉捏安抚。 但尉迟枫也在想,封庭柳若是穿上这么一件衣服,该是怎样的光景…… 想到这,他不由得迟疑一顿,俯身低声说道: “少爷,缝制这件衣服的人亦是好心,莫要生气。” 封庭柳冷笑一声,“何雨微是好心我自然知晓,但你们两个存的是什么心思,我也一清二楚。” “但这件衣服的确华贵,虽是粉色,却并不女气,一定很衬少爷。”尉迟枫也铆足了劲,面上带着笑意,讨好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封庭柳嗤笑,挥开了尉迟枫的手,忽地站起身。 “衣服罢了,一个两个的这么上心。”封庭柳眉梢一扬,怒意尽显,走上前去夺过那件粉衣。 正当玉霁慌张地以为他要把这件衣服毁尸灭迹之时,封庭柳忽地向屏风后走去。 “都滚出去,还想看我换衣服不成?” 尉迟枫一愣,见他当真要换上衣服,又惊又喜,忙上前:“我来替少爷更衣。” “不必,外面候着去。” 封庭柳瞥了他一眼,大步走到了屏风后面。尉迟枫也不敢多留,跟着玉霁往外走,还顺带关上了门。 玉霁站在屋外,心情颇佳地捋着自己的长发,看了尉迟枫一眼,道:“他竟是会听你的话。” 尉迟枫听了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爷分明是生气的,为什么还是换了衣服。” “你问我?他向来阴晴不定,想什么就是什么,我哪知道他的心思。”玉霁摇了摇头,“就像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边一样。” “这很特别吗?” 玉霁听了这话,对着他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你是想说,你对他来说很特别吗?” 尉迟枫虽然听得出这是一句嘲讽,可他还是忍不住思绪飘散,甚至真的这样认为,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可玉霁下一句话却打消了他这份喜悦。 “既然说他阴晴不定,如今他换了那件衣服,可事后指不定要怎么折磨我俩呢。”玉霁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我可是个大夫,若要说罚,也是先罚身强体壮的你呀。” 尉迟枫听了这话倒也不恼,只是转过头盯着门,望眼欲穿。 就当玉霁正打算继续打趣尉迟枫时,房门却忽地被推开。 与此同时,一股夹杂着花香的风顺势吹来,吹拂起一片淡粉的衣摆,其上金丝柳叶随风摇晃,倒是与园中的柳树同步了去。 尉迟枫双眼放大,对着眼前的人发起了呆来。 封庭柳的确适合这件粉衣,衬得他宛若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许是为了配合这件衣服的气质,封庭柳随意地用白玉簪子将一半的长发挽起,更增几分风流之姿。 像是桃花落在柳树枝上,增了一抹艳色。 可当封庭柳一双凤眸微眯看来,那赤红深渊之中的压迫感,又毫无保留地施压而来。 美人当前,即便要索人魂魄,也叫人毫无怨言。 尉迟枫一时之间竟分不出那花香的来源,也分不出到底是院中花开更盛,还是封庭柳相较更艳。 封庭柳眉梢微挑,眼中聚起笑意,手中烟斗凑近嘴边一抿,更是风流,“如何?” 第30章 尉迟枫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时之间声音沙哑,“少爷自然是极好看的……” 见他这番痴迷,封庭柳也不恼,轻笑了一声上前,踩着高阶俯视着他,抬手用食指点了下他的额头。封庭柳是用了力气的,尉迟枫被点得回过神来,后退半步。 封庭柳笑了两声,抿着烟嘴看向玉霁,“怎么,满意了?” 玉霁其实也有些发愣,他知道封庭柳长得好看,也知道这件衣服并不女气,但他确实有几分想看封庭柳笑话的意思。但他没想到,封庭柳穿上这件衣服会是这样的效果…… “哈哈……满意了满意了。封城主果然是风流倜傥、仙人之姿!我忽然想起来百药坊里还煮着药呢哈哈……我先回去了……”玉霁心虚得很,转头就要溜走。 封庭柳倒也没拦着他,看着那一抹艳红的身影跑出了院子。 封庭柳转过头,又看向了尉迟枫。 尉迟枫莫名地紧张起来,仿佛被封庭柳的眼神缠紧了神经,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封庭柳赤眸微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之时,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 “啊呀~封大城主几月不见,怎么还穿上粉衣啦。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尉迟枫顺着声音来源抬头看去。 只见主屋屋顶上坐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生了一张风流的脸,不似封庭柳此番用衣着衬出的风流,而是自骨子里发出的一种狂放与不羁。他身着黑红长袍,长发扎成马尾却凌乱摇曳,眼中带着笑意看来。 可尉迟枫却感到背后发寒,登时警惕,拔出身后长剑,挡在了封庭柳身前。 那男人的脸上,竟然布满了可怖的黑色花纹! 那花纹如同藤蔓,缠绕在他的左边面颊之上,最长的一根抵达眼尾,好似毒物,令人毛骨悚然。 “你是何人!”尉迟枫大喝一声。 那男人微微一笑,像是被藤蔓缠绕着的毒蛇,随时可以让人毙命。但他却没有攻击而来,只是起身一跃而下,身形轻盈落地。他不紧不慢向着二人走来,步伐轻快潇洒。 “我是最熟悉封大城主的人,你说——对吗?” 作者有话说: 粉娇你几? 第17章 风澈 “我是最熟悉封大城主的人,你说——对吗?” 尉迟枫警惕地看着朝他走来的人,随时准备攻上前去。 他不明白戒备森严的柳渡城中,为何会闯入这般无礼的怪人,亦不知那面上诡纹又是何来历。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人绝不简单。 男人面上笑意更盛,向尉迟枫投去玩味的目光。 就在尉迟枫足下发力,准备冲上前之时,封庭柳忽地动了。 封庭柳一把夺过尉迟枫手中的剑,将烟杆随意地扔进他怀里。即便是尉迟枫皮糙肉厚,也被烟斗烫得一惊,连忙小心地捏住了那贵重的烟杆。 尉迟枫的剑很重,但即便是封庭柳习惯了轻剑,也能将其拿得稳稳当当。 封庭柳一袭粉衣,握着那把剑稳步上前,倒也是别样风景。 尉迟枫担忧封庭柳的安危,惊呼了一声:“少爷!” 而那男人见此,倒也竟也没有出招的打算。 电光火石之间,封庭柳忽地发难,他猛地上前,一把扯住了那男人的衣领,另一手挥剑,向着男人的面部刺去! 男人硬生生地被抵在了院内柳树树干上,而那柄长剑的剑刃,距离他那诡异的黑纹,不过一指距离。一截黑发被剑刃消去,落在地上。 男人依旧是面带笑意,似乎是认定了封庭柳不会伤他。 “见了师父居然动手,徒儿你这是大不敬啊。不得行不得行。” “滚!谁是你徒弟!”封庭柳面染怒意,握紧手中衣领,又是狠狠一抵。 尉迟枫见封庭柳动了气,担心极了他的身体,快步走上前去:“少爷!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 “咳咳……他说得对,消消气,消消气。哎呀,我只是看你穿得漂亮,多说几句,你瞧瞧,你怎么还急眼了!”男人笑意不减,说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气人。 两人僵持半晌,封庭柳才冷哼一声,松了手劲,后退两步。他把剑扔回尉迟枫手里,抱臂冷眼看向男人。 封庭柳分明还穿着一身粉衣,却已是盛气凌人。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男人笑嘻嘻地理了理衣服,也不顾自己头发被削了半截有几分可笑,索性就靠着树干,摆了个极其浪荡的姿势。 “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嘛,我每次来,你都这么凶。” 封庭柳狠狠一瞪,厉声道:“也不知是拜谁所赐!”语气间,竟有几分咬牙切齿。 男人的眼神移到尉迟枫身上,眯着眼打量了他半晌,又道:“不让我跟这位少侠互相认识一下吗?” 尉迟枫担忧地看着封庭柳的背影,他能感受到封庭柳如今的心情不佳,可似乎又顾忌着什么,并没有对那个男人下杀手。 “尉迟枫,我的侍卫。”封庭柳随口说道,又转过头看向尉迟枫,随意一指那男人,“这人叫风澈,是现今的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 尉迟枫震惊地看向那放荡不羁的男人,完全难以将这张脸与“魔教教主”四个字挂上钩。 况且,魔教教主为何会如此大胆地出现在柳渡城境内! 第31章 尉迟枫忽地想起,柳渡城往北,便是魔教据点,而柳渡城也恰好将魔教通往中原的路完全封死。 难道,这一切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为何魔教教主会出现在此……” 风澈全然不在意尉迟枫看他的目光,笑道:“进去说吧,在这儿站着未免也太不尊师重道了。” 封庭柳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向着书房走去,“也不知哪来的师,又是哪来的道。” 风澈哈哈一笑,跟上了他。 - 尉迟枫为两人倒上了茶水,他泡茶的手法并不精细,但清香之气也足以待客了。 倒好了茶水后,尉迟枫便站回封庭柳的身后,这已经是专属于他的位置。 “魔教中人修习魔功心法,无法克制杀人本性,危害江湖,杀人如麻。这些传闻,难道少侠不曾听说过吗?”风澈潇洒地坐在椅子中,随意一靠,无论是姿态还是语气,都带着十足的江湖味儿。 他身上仿佛还带着龙门客栈的狂沙,抑或是昆仑冰谷的寒气,皆是十分浪漫的气息。 “我头部受伤,失去记忆,你说的这些我并不记得。”尉迟枫摇了摇头答道。 “哦——原来如此。”风澈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坐在对面的封庭柳一眼。 封庭柳抬起茶杯,轻抿茶水,听他这般语气,抬眼瞪了过去。 风澈耸了耸肩,继续说道:“那我可要好好解释一下。魔教中人的确做过这些事情,但那是老教主带着他的党派所犯下的错误。如今,我已经掌管魔教,栖息于北地,不曾深入江湖,只为给魔教中人一个归处。” 尉迟枫略感惊讶,毕竟提及魔教,哪怕是他失去记忆,也本能地觉得他们并非善类。 “所以,现在的魔教中皆是善人?”尉迟枫问道。 风澈听了这话,忽地笑得开怀,“小兄弟,你太天真了,怎会有这种想法!你可知,魔教中人为何会入魔教?” “因为修习了魔教功法?” “有三种方法。第一,就像你说的,修习魔教功法。 第二,哪怕是修习正派功法,若是不小心走火入魔,便可能坠入魔道。 第三,那就是靠投胎运气,若是运气不好,父母中有一人为魔教中人,那么从出生起,他便注定只能修习魔功。” 无论是哪一种方法皆无回转可能,无论是自愿还是遵循命运,最后,都只能落得一个过街老鼠的下场。 坠入魔道之人,经脉中内力逆行,极易暴乱发狂,无法运转寻常功法。 可偏偏,那些魔功皆是些夺人内力、嗜血养蛊的法子,叫武林正道不寒而栗。 若想分辨眼前的人是否是魔教中人,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探其内力,但唯有内力更加强劲之人才能做到。二便是以魔纹辨认。 风澈指了指自己脸上可怖的黑纹,尉迟枫这才细细打量去,发现那魔纹虽然蔓延攀爬在脸上极其可怖,但本质上竟是经脉的走势,不过是血液在其中留下的痕迹罢了! “这就是修炼魔功的证据。内力逆流引起了血液暴乱,若是不能克制,便会留下痕迹。一般来说,修炼魔功时间越长,魔纹就越多、越明显。” “如果有魔教中人的魔纹足够小、又被衣服遮掩、且武功高强,岂不是就不会被发现了?”尉迟枫又问。 “对,没错,就是这样。”风澈点头,“所以他们很容易混入人群中,作乱武林。” “目的为何?” “目的……”风澈语气顿了顿,苦笑一声,“我虽不是为那些作恶的魔教辩证。这些人,无非是想要登上武林巅峰,却求而不得。或是与正道观念有异,急于证明自己,剑走偏锋。本意皆是可怜人,却做法偏激。” 他们本也是寻常侠士。 却无法苟活在阳光下,选择钻入鼠洞,做那最阴暗的老鼠,又不甘心退居于此,妄想打破武林秩序。 “那你又是为何入魔教?” “我嘛——我根本没得选呀。我那惹人恨的父亲,便是前任魔教教主,亦是建立魔教、传播魔功之人。” 风澈面上笑意不改,可尉迟枫却是一噎。 风澈见他如此表情,竟是来了兴致,继续讲道:“这些年,亦有不少像我一样的魔教之人出生。我想阻止这样的命运,始终在找一种能够让魔教中人恢复正常法子,最终不过能用药来抑制些许罢了。” 尉迟枫将风澈所讲的信息拼凑在了一起,便也知晓,是风澈为了像他这样无法选择出身的魔教弟子,将父亲顶替,打造了一个新的魔教。 这听上去似乎与柳渡城有些相似之处。 “那前教主现在……” “带着他派教众逃走了。很遗憾,我不知道他的据点,不然早就把他们一网打尽了。”风澈讲得口干舌燥,兀自倒了杯茶水,抬头猛灌,末了发出一声喟叹。 尉迟枫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 风澈为何会认识封庭柳?又为何让封庭柳唤他师父?两个人到底发生过什么? 柳渡城又为何会堵住魔教据点唯一的出口? 尉迟枫张嘴,还想继续发问,却一阵清脆的声响打断。 尉迟枫向着声响方向看去,只见封庭柳将茶杯撂在茶盘上,正抬眼看向他。他立刻噤了声,向后退了一步,不再言语。 “我忽地有些饿了。”封庭柳开口道,“你去后厨取些茶点来。” 第32章 尉迟枫听出言下刻意避开他之意,只得低声应下:“是。” 待尉迟枫离开房间,屋内安静下来后,封庭柳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刻意忽视对面风澈投来的打趣眼神。 “有话直说。” “你对他倒是不一般。”风澈一手托腮,笑眯眯说道。 “干你何事。” “你叫我来,不是就是为了让我给他讲讲魔教的事儿吗?不过也是,他若是一点儿也不知情,重入江湖,便是任人宰割。” “但我没叫你今天来。” 说到这,封庭柳有些怒意,放下杯子,赤眸蕴含怒意看去。 风澈又打量了一番封庭柳身穿的粉衣,忽地又笑。 “哈哈哈,我若是不早些来,怎么会撞见你穿这么漂亮的衣服。” “但又不止这一件事。东西呢?”封庭柳伸手索要,那白皙的手指因着粉衣,竟是透了些许红来。 “这儿呢。” 风澈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放入他手心,沉声说道:“诛邪会最近行踪神秘,调查得吃力,也不知道在预谋些什么。我只知道寒龙堂堂主最近两次来到北济城,皆只逗留了一次。” 听到这个称呼,封庭柳喝茶的手一顿,眉梢微挑。 “哦?那女人来做什么?” “没有情报,往往是进了北济城的据点后,次日便离开,中途没有再露面过。” “她常戴着面具示人,若是她摘了面具出现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她。” 风澈听了,无奈耸了耸肩,倒也不否认。 封庭柳冷笑一声,将茶杯放下,靠在椅背上,一手撑头,阖了双眸,低声道: “前些日子,我头痛症又犯了。” “嗯?那你现在身体可还好?” “好得很,毕竟,此仇我定要与她清算。” 封庭柳猛地睁眼,赤红色的眼眸之中,是毫不遮掩的冰冷杀意。 第18章 交易 封庭柳向来是个记仇的人,且有仇必报。 对于寒龙堂堂主的仇恨,还要追溯到两年前,一场诛邪会与魔教的斗争。 彼时柳渡城正是盛大之时,自然成了诛邪会的眼中钉。 柳渡城虽不与魔教为伍,但诛邪会始终认为柳渡城的出现亦是扰乱江湖,奈何柳渡城防卫森严、人数众多,诛邪会不敢轻举妄动。 亦有勇士想与封庭柳一战,可终是不敌封庭柳那记仇且不要命的攻势,不是战死便是残废。 久而久之,没有人敢碰封庭柳,生怕惹了一身火,最终落得他们同样的下场。 可偏偏,就有人想以性命来敌。 而封庭柳一个不查,着了敌人的道。 那时的寒龙堂堂主还并非那个女人,她便是靠着一战成名,坐上了那个位置。 而她做的事情却简单又阴邪——给封庭柳下了个蛊,一只手指盖大小的蛊虫,足以啃噬掉人的脑子。 那女人出身万蛊宗,神秘且狠毒,听上去并不像名门正派,可这些年的万蛊宗在江湖上救死扶伤,声名大振。如此一来,也无人纠结她是用什么法子伤了封庭柳,便宣扬起了她的功名。 好在,玉霁身为医者,第一时间发现了封庭柳中蛊,连夜医治,却无法将那蛊虫取出。 蛊虫分子母,母蛊在敌人手中,子蛊便不得祛除。 最终,他也只能想尽办法抑制蛊虫行动,不危及性命,却也让封庭柳常年头痛,不得不用药压制。 “为何会忽地又头痛?蛊虫压制失效吗?”风澈皱了皱眉头。 “许是见了血,让蛊虫活跃。”封庭柳这会儿却语气平淡,好似头痛的人不是他一样。 “母蛊一日不除,这子蛊便是隐患。”风澈眉头未松,站起身来走到封庭柳面前,一手抚上他额头,“让我一探。” “玉霁已经压制过了,无需担忧。” 封庭柳挥开他的手,却又被风澈抓住了手腕。 “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风澈的语气带了几分笑意,眼中担忧却也不似作假,另一手强制性地按在了封庭柳头上。 “滚,你算哪门子师父!”封庭柳怒气上头,抬脚便踹,一袭粉衣倒是带了几分凌人之气。 就当风澈还要将继续探寻时,封庭柳却忽地停下了所有动作,向他身后看去。风澈有所感,一转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脸色难看的尉迟枫。 风澈也反应过来,这会儿自己跟封庭柳的动作有多亲密。 “哈哈!”风澈忽地大笑,却没有松开封庭柳的意思,反而挑挑眉,对着尉迟枫挑衅一笑。 “松手!”封庭柳怒气更盛,对着风澈腹部狠狠踹去。 “诶呦。” “你没看到他让你松手吗!”尉迟枫同样带着怒气上前,一手抓住风澈的胳膊,试图将他扯离封庭柳。 风澈见他上前,勾起一个狡黠的笑,转手抓住尉迟枫的手腕一拧,同时脚下对着他膝弯袭去。 就当尉迟枫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风澈已经将他身体扭转,一手束缚住他的胳膊,按在桌面上,不得动弹。而他,竟然连剑都来不及拔。 尉迟枫咬牙切齿,却震撼于自己竟无还手之力。 “毛头小子,跟我在这儿班门弄斧?”风澈低头,带着笑意低声说道,“吃醋了?这整个柳渡城都是封庭柳为我建立的,你有何资格在这儿跟我动手。” 第33章 “风澈!”封庭柳忽地起身,眉头紧蹙,“莫与他开玩笑,松开!” “呦呵,你急了,你急了。” 让尉迟枫难以理解又吃醋的情报增加了。 尉迟枫满脸茫然,他不知道“为了风澈建立柳渡城”一事前因后果,不知道封庭柳还有怎样的秘密,只能在心里埋了一颗让他心脏发痛的种子。 风澈将他松开,后退了两步,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十分无辜。 “是他先跟我动手的。” “分明是你先挑衅他的。”封庭柳抱臂打量了一番尉迟枫的表情,又瞪了风澈一眼。 “怎么,这事儿我不能说吗?”风澈笑嘻嘻问道。 “呵。”封庭柳一手拽住尉迟枫的后衣领,稍用力,将他拽了起来。 尉迟枫连忙站稳,抿着唇不再说话。 封庭柳忽地觉得头疼,倒也不是蛊虫又发作的缘故,而是眼前的两人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比剑雅池更滚烫的灼烧感。 简称火葬场。 这感觉实在是新鲜。 “尉迟枫。”封庭柳忽地低声道,“魔教教主的话不可尽信。” 尉迟枫忙回过神来,站到了封庭柳身后,低头道:“是。” 风澈靠在门口,歪头看这俩人,忽地吹了个暧昧的口哨。 封庭柳含着怒气的眼睛瞪去,却又意外地没再做什么。 “哎哎,俩人火气这么大干甚,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见啊。”风澈笑了笑,还未等尉迟枫和封庭柳反应过来,已经窜出了屋子,瞬间消失了身影。 封庭柳叹了口气,坐回了位置上,一手扶额,觉得身心疲惫。 “你莫理会他,这人嘴里没几句能听的话。” 尉迟枫不敢多问,他自然感受到封庭柳对风澈态度的不寻常,他也知道当下的自己无法过问那些秘密,便压下心底的酸味儿,点了点头。 “那,少爷,茶点还要吃吗?” “吃,你放哪了?” “我怕被弄洒,就放在外面了……” 封庭柳听了,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道:“端进来吧。” - 风澈人如其名,像一阵风。来得快,走得也快。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风澈没有再出现过,可却让尉迟枫始终放不下他说的那些话。 尉迟枫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待在封庭柳身边。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过于“陌生”,封庭柳的身上亦有许多谜团,他都需要时间去掉调查清楚。 说到调查,尉迟枫第一个想起来的竟是柳渡城内最博学的谢子存。 谢子存常年宅在天工阁和天一阁,而其中的天一阁,则是藏书之处。 尉迟枫眼前一亮,决定去天一阁看看。 封庭柳午休之时,便是也是尉迟枫休息的时候。往日尉迟枫不出封府,一心服侍封庭柳,如今竟也有了自己走出去的想法。当然,这也是封庭柳默许的。 天一阁建在东街最安静、最靠近封府的地方,旁边就是谢子存深居的天工阁。 天一阁的牌匾与其他商铺相比,过于简陋了。不过是一块木色牌子,上面用黑墨写有“天一阁”三字,仔细看去,那笔迹让尉迟枫深感熟悉,似乎正是出自谢子存之手。 尉迟枫走进天一阁,发现此处无人把守,也少有人迹,安静得如同与外界隔绝。 怪不得谢子存喜欢待在这里。 天一阁中弥漫着书墨淡香。木架上摆放着不少古籍,虽书页泛黄,却被保存得连压痕都不曾有。这里除了纸质书籍,更收藏着成堆的竹简古籍,叫人惊叹。 书籍分门别类摆放,为了区分,书架上又做了说明与标记,一看就是出自谢子存之手。 尉迟枫在书架间穿梭,试图寻找些关于魔教与柳渡城的相关记载,首先被他找到的,是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显然是近几年绘制的,上面的黑墨还残留着香气。 地图上描绘着柳渡城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柳渡城将魔教通往外界唯一的路口守住。而柳渡城往北的北济城,则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城镇。 柳渡城所在的位置十分奇妙,如此处境,它既像“堵住”魔教,也像在“保护”魔教。 尉迟枫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柳渡城似乎与魔教有所合作,可背后蕴藏着太多的深意,他无法揣测封庭柳真正的用意。 若当真如风澈所说,柳渡城是为他而建的,那他又为何要建一座将自己堵在死胡同里的城池呢? 尉迟枫放下手中的地图,又去翻一些记载。 唯一与之相关的竟是一本市井话本,上面写着风澈推翻父亲的统治掌管魔教,与此同时柳渡城建立,封庭柳开始出入江湖。用极其夸张的手法描写了风澈与封庭柳在江湖上淫威作乱的故事。 什么杀人屠城、索命数千,什么夜里枕着敌人头骨入睡,什么椅子都由枯骨制成。 大费笔墨,写得传奇,却一看便知虚假。 尉迟枫无奈地把话本放下,去寻了几本有关推拿按摩的书,看起了治疗头痛的法子来。 眼看着午休即将结束,他才放下书本,匆匆回到封府。 - 封庭柳刚睡醒时,或许是因着点了安神香的缘故,有些反应迟钝。 他双眼朦胧,眉头却微微皱起,一副不悦模样。 正巧此时尉迟枫推门而入,见他此番模样,脚步都放轻了些。 第34章 封庭柳听见声音,便知是尉迟枫回来,索性随意地靠在床头,伸出手心向他探去。 尉迟枫立刻明白,为他寻来白玉烟杆,放在他手上。封庭柳将烟嘴叼在唇间,他便小心点燃了其间的烟草。 一时间白烟渺渺,带着封庭柳眉间的褶皱消散了。 “你出过门。”封庭柳忽地开口,用的是确定的语气。 尉迟枫惊讶一瞬,也不掩饰:“是,方才去了一趟天一阁。少爷是如何知道的?” “那就是了。”封庭柳轻呼出云雾,伸出手去随意一探,自尉迟枫领口间取下了一枚散发着香气的花瓣,“是天一阁门口的槐树。” “少爷精明。”尉迟枫望着他手中那枚花瓣,莫名的耳朵发烫。 “那你都查到了些什么?关于我,或是风澈吗?” 出乎尉迟枫意料的,封庭柳竟并无恼意,只是斜着靠在床榻上,把玩着指尖的花瓣,轻揉慢捻。 “是,但是没能查出什么。”尉迟枫老实回答。 “告诉你也无妨。这些年,我确实帮风澈做了很多事情。”封庭柳捻着那花瓣,随手丢进烟斗,眼看着烟斗中的赤红将花瓣烧成灰烬,眼神逐渐清明。 他继续说道:“早年他确实教我不少武功,助我建立柳渡城,让我喊他师父也是这个原因。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帮他铲除老教主及其党派。” “原是如此……” 封庭柳说着说着,便彻底清醒了过来,却无起床的意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道:“如今老教主未死,我与他之间的交易便还未结束。” “交易,是指他教你武功、助你建城一事?” 封庭柳顿了顿,眼睛微眯,随即轻笑一声:“非也,究其根本,不过是好多年前,他帮我复过仇罢了,不值一提。” 第19章 血味 那日与封庭柳一谈,倒是解了尉迟枫的心结。 但他也清楚,自己在封庭柳的一缩一放之间,逐渐迷失了自我,沉浸在封庭柳的掌握中。这样的感觉十分奇特,且他乐在其中。 春日将过,天一阁门口的槐树花开始飘落。封府的小姑娘每日在门前瞧着觉得可惜,便取了篮子、叫上伙伴,摘了不少槐树花来,让后厨烙饼享用。 那厨子还未吃过槐树花烙饼,觉得味道独特,便想着给封庭柳也送去尝尝。可他又怕这样的粗茶淡饭配不上他们的城主少爷,便精心挑选了烙得最漂亮的一张饼,小心地摆了盘,用槐树花装饰,才和其他菜肴一起端上餐桌。 出乎意料地,封庭柳格外喜欢这个口味,满桌菜肴,唯有这装饼的盘子干干净净,其他的几乎不曾动筷。 白忠站在一旁看着,也不知他这胃口好是不好,小心问道:“少爷,今日的菜品是否不合口味?” 封庭柳放下了筷子。 “非也,今日我没有胃口。唯有这槐树花饼口味独特了些罢了。” “哎。那我叫后厨再做一些,晚些若是少爷饿了,也能再吃些。”白忠担忧地说道。 “也好。” 封庭柳起身自顾自地回了房,留下一桌子几乎未动的菜肴,和直叹气的白忠。 尉迟枫也放下布菜的筷子,望着封庭柳的背影,欲言又止,甚是担心。 白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担心,你去吩咐厨房煮些梅子汤来,也好让少爷开开胃。再让他们烙些槐树花饼,就说少爷喜欢。” “好。” 事关封庭柳,即使是吃饭这点小事,尉迟枫也不敢多耽误,连忙朝着后厨跑去。 后厨的速度极快,听闻了需求,不过片刻就制了一碗冰镇梅子汤。 “春天竟也会有冰吗?”尉迟枫看着白瓷碗中的冰块有些发愣。 “能啊!咱城主少爷是何许人也!封府里有专门屯冰的地库,这冰块可不是皇帝老儿的专属啊。”厨子语气得意,鼻子都要吹上了天,恨不得把封庭柳捧到皇位上去。 尉迟枫感叹着府上生活奢靡,用托盘端着这碗放到市面上造价极高的冰镇梅子汤,回到了封庭柳的房间。 封庭柳坐在罗汉床边,眉头紧蹙,一手撑着额头,另手中把玩着烟杆,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尉迟枫怕打扰了他,便轻叩了三声门。 “进。”封庭柳声音低沉,足以见他心情不悦。 “后厨煮了梅子汤,用冰镇着。”尉迟枫小心托着过去,将白瓷碗放在了封庭柳的面前。 冰块碰着瓷碗,发出叮咚清脆声,碗中的梅子汤也散发着酸甜的香气,很是诱人。 可封庭柳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将视线转移回烟杆上,下意识地摩挲着烟杆上的金饰。 “放着就行。” 尉迟枫见他这番态度,有些担忧,“少爷早些喝,待会儿冰融了,就不好喝了。” 封庭柳却没吱声,甚至闭上了眼,没有再看。 尉迟枫面对如此状况实在担忧,犹豫了半晌,刻意放轻了声音问道:“少爷可是身体不适?还是另有心事?” 封庭柳未回答,转而将腿撑在榻上,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乍一看,倒像是他蜷缩在榻中的模样。 “我想自己静一会。” 尉迟枫闻言一愣,随即垂眸,应了声:“是。”,便退出了门外,将门关好。 但他并未离开,站在门口,警惕地听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第35章 可封庭柳像是睡着了,并未听闻异响。他想着封庭柳或许是累了,才放心了些。 索性左右无事,他便在门口寻了处石阶坐下,从怀里翻出一本医书来,就着大好的阳光看了起来。 医书上绘着详细的按摩步骤,还介绍了头部每一个穴位,学到重要的部分时,他便在空中比划两下,或是按上自己的头顶寻找穴位。 专心地学习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天色已暗,可屋内还是连丝毫声音都未传出。 尉迟枫猜想大概是人在屋子里睡下了,便更是放轻的动作,将书小心地收入怀中,生怕发出过多的声音。 可就在他动作轻缓地站起身时,身后的房门内忽地传出一阵清脆的破碎声! 尉迟枫浑身一凛,快步走到房门前,犹豫了片刻并未打开房门,生怕看到不该看的,又惹了封庭柳生气。 “少爷!发生何事!” 可就像那一夜,屋内并未传出应答声,反而是接连的倒地碎裂声传出。 尉迟枫更是心急,知晓封庭柳是犯了头痛,方才面对自己也只是在忍耐罢了! 他知道封庭柳不愿自己进门,可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一味地等待却什么都做不成的感觉! 尉迟枫咬咬牙,不再犹豫,猛地推开门,跑向了屋内。 只见满地皆是狼藉,方才送进去的白瓷碗已经成了碎片,红色的梅子汤洒了遍地犹如鲜血。 封庭柳站在中央,身形摇晃,长发披散,竟让人觉出几分脆弱与狼狈来。 可就在尉迟枫为这份难得的脆弱震惊之时,封庭柳忽地抬起头看向他。 那血一般猩红的眼中,迸发出的杀气与寒意,彻底打消了尉迟枫方才的念头。 危险。 却让人甘愿送上性命。 封庭柳的赤眸中映出尉迟枫的身影,他忽地皱了皱眉,喉结滚动,咬紧牙关怒骂一声:“滚!” 怒喝声一出,随之而来的,是他手边花瓶被他猛地挥落在地,发出震耳的碎裂声。 尉迟枫的视线顺着花瓶下移,瞥见封庭柳那雪白的衣摆上,竟是染了触目惊心的一片红!他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才发现那红色比鲜血更淡,更像是那梅子汤的颜色染了上去,这才放了几分心。 尉迟枫咬了咬牙,一副毫不惧怕他怒火的模样,坚定说道:“少爷若是头痛,我可以帮忙。” 封庭柳用那双猩红的眼盯了他半晌,忽地脚下踉跄,口中溢出一声闷哼,下意识扶着身边的矮柜,低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他眉头紧蹙,另一手扶着额头,因着那一阵阵的疼,视线模糊,怒火更盛。 他抬手将手边的杂物挥去,疼痛混着怒意让他行为急躁,破坏欲更甚。可那些东西落地发出的脆响,只会让他更加烦躁,脑中更乱。 好似走火入魔。 “少爷!” 尉迟枫跨过满地碎片,躲过掉落的物品,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的肩头。 “让你滚你没听见吗!” 封庭柳感受到尉迟枫的靠近,浑身一颤,眼中怒火更盛。他咬紧牙关,克制着头痛带来的恶心感、压抑着声音,以至于浑身发出微弱的颤抖,让他不得不更加集中精神克制。 他像是被疼痛撩拨着的琴弦,为了不发出声音而浑身绷紧。 他不愿泄露出丝毫,哪怕是用破坏来掩盖。 尉迟枫怎不知他是自尊心作祟,也知自己的存在或许成了他更大的困扰。可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封庭柳在病痛中煎熬。 “少爷,我带你回床上,按摩一下。”尉迟枫放轻了语气,却意外地坚定,甚至有几分不容抗拒在其中。 封庭柳眼中怒意几乎要溢出,他疼得脊背绷紧,却在一瞬间转过身来,一把掐住了尉迟枫的脖颈! “呃!” 身形扭转,只在眨眼间,封庭柳便掐着尉迟枫的脖子,将他压在了墙面上。封庭柳五指不曾克制力度,兀自收紧,让尉迟枫呼吸困难,面色惨白。 方才紧急之间不曾注意,如今感到危险,尉迟枫才注意到一旁竟然搁置着那把锋利的风柳剑。 而也就是在此时,封庭柳握紧了剑柄,利刃出鞘。 剑刃带着充满杀意的剑气,直逼尉迟枫,仅差分毫便索其性命。可最终,那剑气只是在他面颊上划出一道血痕,而剑刃则是插在一侧的墙上,削去他一缕长发。 尉迟枫本就难以呼吸,如今面临危险,他更是浑身绷紧,下意识握住封庭柳的手腕,喉中发出阵阵破碎的声响。他的视线与那双血红的双眼相对,冷得一颤。 只见封庭柳冷笑一声,收紧五指,俊美的面容因着疼痛有几分扭曲,却依旧叫尉迟枫惊心动魄。 “帮忙?你能帮什么忙?” 封庭柳出声质问,声音沙哑,带着压迫之感。他看着尉迟枫逐渐变得惨白的面容,看着他面颊上滑落的鲜血,勾起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 尉迟枫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逼迫。 封庭柳似是要将所有的痛楚在手上发泄而出。因着空气的缺失,尉迟枫的嘴唇泛起了青紫,他眼前已是朦胧,几乎看不清封庭柳的面容,便不知封庭柳已然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许久。 “呵。”封庭柳忽地又笑,“不过是我养在身边的狗,无需急于自证价值。” 忽地,封庭柳的脑中再次传来恼人的剧痛,竟是比方才来得更急更烈! 第36章 他低下头去,凌乱的发丝遮掩了他的表情,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松了松,才给了尉迟枫一丝喘息的机会。过于剧烈的疼痛挤压着他的头颅,好似有千斤重锤将颅骨贯穿,或是有人将手探入、捏碎了他的头一般。 “呃……!” 封庭柳浑身疼得发颤,头昏脑胀,身形摇晃,竟是连收紧五指都难以做到。 他急于去寻一个发泄点,宣泄那让他恨不得以死了结的疼痛。 他咬紧了下唇,才抑制着没有发出声响,却是咬破了嘴唇,尝出一丝鲜血的味道。 “……少爷。”尉迟枫仍被他掌握在手中,却已然可以沙哑地开口唤他。尉迟枫甚是担忧,却因着喉咙受损,忽地又咳嗽出声。 封庭柳听得更是烦躁。 他猛地抬起头,狠狠压着尉迟枫的脖颈,微踮起脚,一口咬在了那恼人的嘴上。 尉迟枫吓得连咳嗽都停了,瞪大了眼看着凑近的人。 嗅到他身上的药香,看见他额头布满的薄汗,品到他口中血腥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亲上去了!亲上去了! 第20章 灼烧 极具压迫感的手指仍然按压在尉迟枫的脖颈上,可唇间感受到的却是别样的柔软与温度。 封庭柳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发泄疼痛,如同野兽般啃咬着,直至两人的唇都磨破了皮,鲜血难分。 尝到铁锈般的味道,封庭柳眉头紧蹙,却意外地安静了下来,便索求着更多,与尉迟枫贴得愈来愈近,亲密难分。 软唇送上,哪有不尝的道理。 尉迟枫忍受着脖颈上的疼痛,一手大胆地揽着封庭柳的腰身,帮他稳住摇晃的身体,微微低头,含着那充血的唇珠,以吻安抚,任其发泄般撕咬。 “嘶……” 封庭柳似是满意这番缠斗,末了在尉迟枫唇上狠狠一咬,却没用犬齿。尉迟枫虽然感到疼痛,可与先前相比,也不过调情般的啃咬罢了。 封庭柳的手松了松,转而抚摸上尉迟枫的后颈,微凉的指尖轻压着,迫使尉迟枫不得不低头看他。 “少爷……”尉迟枫声音沙哑,隐忍着那鲜血带来的炽热。 他与封庭柳的双眸相视,竟是烈火相撞,燃了整间屋子。 剑掉落在了地上。 尉迟枫被封庭柳按在榻上,后背一痛,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封庭柳已然自顾自坐在他身上。 “呵,倒也不是毫无用处。” 封庭柳眉梢一扬,抬手扯了床帘,遮掩了内里风光。 屋内遍地烧灼,滚烫热浪翻涌,烫得人汗水淋漓,细语难止。 一双赤色的眼睛竟也能饱含此番热意,叫尉迟枫看了,心尖都被烫融了一片。 即便如此,封庭柳始终保持着掌控者的姿态,即便腰身泛软,也要将尉迟枫的一切掌握在手中。 汗水顺着封庭柳的面颊滑落,滴在尉迟枫胸口,砸起一片涟漪…… - 疼痛自然是存在的,但那些更为突出的感受压过了疼痛,叫封庭柳沉沦其中。 等到那股疼痛劲儿过去,封庭柳身体一松,竟是贴着尉迟枫昏睡了去。 这时,尉迟枫才大了胆子,将人拥入怀中,用指腹按压摩挲着他的头部,为他缓解不适。 尉迟枫虽然在替人按摩,可大脑却是放空状态。 一切发生得都是那么突然,可两人却又那般贴合,叫他如临梦境,不敢相信这竟是现实。 眼看着封庭柳紧蹙的眉头渐渐放松了下去,尉迟枫这才松了一口气,待封庭柳睡得沉了,便将他轻轻放在榻上,忙活着替他清理。 还有地上的碎片,虽不及上一次那么惨重,却也叫尉迟枫收拾了半个时辰。 待一切都整理妥当,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白。 尉迟枫看向床的方向,见封庭柳睡得依旧很沉,不由得面露笑意,将窗帘拉紧,不让阳光打扰了他难得的好梦。 尉迟枫轻声推开门,走出屋子,也想替自己清理清理。不然待会儿封庭柳醒了,他身上却还是一身汗意,定会惨遭嫌弃。 可就在尉迟枫推门而出之时,发现白忠竟站在院中。 “忠叔。”尉迟枫有些茫然,可回忆起方才房内发生的事,却不由得红透了耳根。 白忠的住处那样近,一定是知晓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哎。”白忠看着他脖颈上留下的掐痕,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少爷睡得可还安稳?” 尉迟枫愣着点了点头,“睡得很好。” “倒也是件喜事。”白忠面上带了微笑,转身走入房内,“你也早些休息吧。” 尉迟枫愣在原地,挠了挠头,又伸手摸着脖子上的痕迹,面上的温度始终未能褪去。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内,脱下衣服准备洗去一身汗水,却见铜镜中的自己,那一身本就狰狞的伤疤上,多了几道赤红的抓痕,那脖颈上更是留下了青紫的指痕。 暧昧极了。 尉迟枫顿时又回想起方才的声音、味道、触感,红透了脖子,狼狈钻入了水中。 - 封庭柳睡醒已是午时,强烈的阳光让窗帘无法遮挡,洒入屋内。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后知后觉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安心地睡过了。他一手撑着床,挣扎地坐起身,顿时感到腰间难忍地酸痛,让他又跌回了床上。 第37章 封庭柳咬了咬牙,带了几分羞恼,他四下看去,发现尉迟枫并不在房内,刚想开口喊人,却发现嗓子又哑又疼! 这次,封庭柳是真的恼了。 他一把抓过床头放置的白玉杯盏,狠狠贯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屋外立刻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不过眨眼功夫,房门就被匆匆打开,尉迟枫火急火燎地冲进屋内。 尉迟枫呼吸急促,见了地上的碎片和躺在床上满脸怒意的封庭柳时,又瞬间明白了情况,放下了心。 他本以为是封庭柳犯了头痛,却没想到是…… “少爷,有什么吩咐?”尉迟枫自知理亏,低头问道。 昨晚虽是封庭柳掌控全局,但尉迟枫到底是个男人,哪能任其摆弄,到最后,还不是把人弄得昏了过去…… 封庭柳说不出话,便伸手勾了勾。 尉迟枫得了命令,连忙凑了过去,一手揽着他的肩膀,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 “需要帮您按按腰吗……”尉迟枫底气不足,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封庭柳没吭声,尉迟枫便手掌下移,用温热的掌心揉捏着他酸痛的后腰。可两人姿势过于暧昧,封庭柳几乎被尉迟枫揽入了怀中一般。 虽然封庭柳武功高强,可身材到底是不及尉迟枫那般结实强壮,如今身体虚弱一对比,他反倒成了更弱势那方。 或许正是因此,封庭柳忽地恼了,抬脚朝着尉迟枫腹部踹去。 尉迟枫反应不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眨了眨眼,茫然地看去。 封庭柳坐在床边,赤着脚踩在他肩头,眉头紧蹙,一脸不悦地催促。尉迟枫连忙坐起来,帮他穿上鞋子,又扶着他起身换上了衣服。 封庭柳一言未发,整整一个白日都摆着那张不悦的脸,说不上有多生气,可确实是不高兴,对着尉迟枫呼来喝去。 尉迟枫倒也是好脾气,跟着封庭柳身后伺候着。 他只觉得,封庭柳如今这番模样,像极了那种臭脸小猫。 挠得他心痒痒。 仿佛昨夜掐着他脖子想要他命的,并非眼前这只小猫一样。 当然,他这番心思可不能让封庭柳知道,不然他的脖子就要真的断掉了。 尉迟枫特意嘱咐厨房做了清淡的餐食,又熬了冰糖梨汤来。大抵是昨夜发泄得足够,封庭柳意外地吃了不少东西,也让尉迟枫和白忠都松了口气。 封庭柳放下盛着梨汤的小盅,里面的糖水见了底,足以见得他对其的喜爱。 “把玉霁叫来。”封庭柳的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但却有些沙哑。 “我早已吩咐人去寻玉大夫,让他晚些前来,少爷先休息片刻。”白忠笑着说道。 “嗯。”封庭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将最后的糖水一饮而尽。 - 玉霁来得正是时候。 封庭柳坐在园中小亭内,一手端着闲书,一手托着烟杆,见他来了,便将书递给尉迟枫。 “来了。” 玉霁拎着那看着就十分沉重的药香走上前,瞥了一眼旁边的尉迟枫,有些犹豫。 “无妨。”封庭柳开口道,“就让他在那儿看着。”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玉霁拿出一块小枕放在桌子上,封庭柳便自觉地挽起袖子,将手臂搭在其上。玉霁手指搭上,细细切脉,眉头竟是愈加紧蹙。 尉迟枫看着玉霁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很严重吗?” 玉霁的表情变了又变,他抬头看向尉迟枫脖子上尚未消退的指痕,又转过头去看封庭柳脖子上的吻痕,面色黑了又红,红了又白。 “咳。”封庭柳轻咳一声,唤回他的思绪。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玉霁眉梢一扬,将手收回,“事情确实有些严重,但是不打紧。” 他将那小枕收回箱子里,又掏出一个神秘的陶瓷罐来。 封庭柳面色如常,可尉迟枫一听到“严重”二字,立刻焦急地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以治疗吗?” “你可知封庭柳这头痛是因何引起的?” “我不知……” “是蛊虫。” 玉霁将那陶罐打开,只见里面铺满了碧绿色的桑叶,而桑叶之上,有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白色小点正在四处蠕动。 尉迟枫闻言大惊,若是蛊虫让封庭柳始终疼痛,那蛊虫岂不是就在封庭柳的头中! “正如你所想那般,下蛊之人本是想索命,却被我发现,压制至今。但那蛊虫难除,我也只是能压制着罢了……”玉霁说到这,叹了口气,“我不知发生何事,那蛊似有狂暴迹象。虽然你们……转移了疼痛,但治标不治本。” “暴动?”封庭柳忽地开口问道。 “对,这十分异常,毫无征兆的狂暴。我怀疑是母蛊那边有了动作,才影响了子蛊。”玉霁皱了皱眉头,“这倒是让我的蛊虫也受了影响,我要更替蛊虫,重新压制。” 封庭柳听罢,竟丝毫不曾犹豫,点头道:“明白了,如何更替?” “就和先前那只进入时一样,换一只新的。”玉霁说着,将手探入那陶瓷罐中,那枚米粒般的蛊虫便爬到他的手指上,好奇地四处张望。 封庭柳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过身去,将披散的长发撩起,微微低下头,露出了光洁的后颈。 玉霁将那枚蛊虫放置在后颈之上,又从怀中掏出一支仅有手指大小的骨笛,凑到唇边吹奏出空灵神秘的曲调。 第38章 只见那蛊虫听见笛声后,似有所感,蠕动着钻入皮肉,将封庭柳的后颈拱起一小块,随后钻入其中,消失了踪影。 尉迟枫看完全程,只觉得背后发寒,看着平静如常的封庭柳,既心疼,又担忧。 作者有话说: 房子着火罢了别想太多 第21章 蛊虫 蛊虫完全消失在封庭柳的皮肤下,只留下一个细小的血孔,有血珠从中溢出,被尉迟枫轻柔地擦去。 “少爷……”尉迟枫担忧看去。 “无碍,呃……”封庭柳忽地发出一声闷哼,眉头紧蹙,身形摇晃。 尉迟枫连忙上前,将人肩膀扶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许是昨晚之事的缘故,封庭柳竟并未拒绝,靠在他的胸口,平复着呼吸。 蛊虫进入体内,怎会没有感觉。 酥麻的痒意,带着深邃入骨的疼痛,一寸一寸地,随着蛊虫的移动涌上头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蛊虫的位置,那是比起疼痛更磨人的恐怖。 但封庭柳什么也没说,只是皱着眉头忍耐,挨过了那阵阵痛苦。半晌后,他才呼出一口浊气,眉间放松。 “好了。”玉霁放下骨笛,收入怀中,“新的蛊虫会吞噬旧的蛊虫,继续压制,且这样一来,一时半会你不会再被蛊所影响。除非——下蛊之人再做些什么。” “那人到了北济城。”封庭柳将长发放下,转过身来。他额头稍有些薄汗,神色不改。尉迟枫便俯身为他细细擦去额上的汗水。 “如此……”玉霁摸了摸下巴思索半晌,“可柳渡城到北济城尚有距离,不可能产生影响。” “再观察。”封庭柳摆了摆手,似是并不在意。 “说来,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下蛊之人,一了百了?”玉霁将东西一件件收好,随意问道。 “那女人行踪诡异,难以得到确切行踪。我怀疑她掌握着某种易容术。” “连你都无法解决的人,看来是个狠角色了。”玉霁忽地又停下动作,眼神飘忽,看了看封庭柳,又看向尉迟枫。最终,他还是避开了封庭柳的视线,向着尉迟枫招了招手。 尉迟枫疑惑看去,只见玉霁朝他比划比划,似是要说悄悄话,他便上前两步,把耳朵凑了过去。 玉霁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你跟封庭柳,谁在上谁在下啊?” 尉迟枫顿时红了脖子,愣在原地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在下面……吧。” 玉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封庭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封庭柳淡淡一瞥,眼睛里既是冷漠又是嫌弃。 玉霁想了半天,才明白了尉迟枫说的“下面”是指的什么,不由得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封庭柳好似并不在意自己身承他人的事情,面色泰然,悠然地抿了口烟,吞云吐雾起来。 反倒是尉迟枫,脸色变得更红,怔愣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 云雾之中,封庭柳一瞥他通红面色,不由得以拳掩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尉迟枫见他笑颜,心中欢喜得很,却也更觉羞耻。 玉霁夹在俩人中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终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背起药箱,准备离开。 正当他要走出亭子时,忽地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尉迟枫。 “对了,我给你开的药,一直有在喝吧?最近你的脑袋可否有过不适?” 尉迟枫顿了顿,回应道:“一直在喝,不曾断过,没有任何不适。” “哦——”玉霁思索半晌,随即点了点头,“那就是好事,看来有所好转。之后可以半个月喝一次药了。” “多谢玉大夫。” “那我走了,若是有事儿,再来找我。” 玉霁摆了摆手,便离开了封府。 封庭柳依旧感到些许不适,他一手撑头,闭眼休息,指腹不断摩挲着烟杆上的金饰,这几乎成了他心有郁结时的下意识动作。 尉迟枫见他这般,心头一紧。 “少爷,屋外有风,小心着凉。回屋我为你按摩如何?” “嗯,也好。” 两人回了房间。在封庭柳的指使下,尉迟枫将罗汉床上的小几搬了下去,又铺了一层软褥,成了最适合休息按摩的地方。 尉迟枫坐在一侧,腿上搭着软垫,封庭柳便随意躺在了他腿上。 有过肌肤之亲后,两人的关系似是更进一步。 尉迟枫为他按摩着头顶的穴位,不经意间瞥见那雪白脖颈间的星点吻痕,再度感到耳根发烫。昨夜里,封庭柳的一举一动皆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中,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封庭柳,如同柳枝摇曳,风情万种…… 尉迟枫忽地感到一股燥意,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不敢再想。 如今,封庭柳如此相信他,甚至依靠他,是让他意想不到的。甚至还让他知晓了头痛的真相。 果然直接莽上去是有效的! 尉迟枫忽地有了信心。 就在封庭柳专心享受按摩时,他的小狗好像忽地悟到了什么…… 封庭柳难得觉得安心放松,许是昨晚之事让他发泄了平日里累积的郁结与疼痛,如今感受到的疲惫竟然能让他安稳入睡。他甚至毫无自知地翻了个身,额头抵靠着尉迟枫的腹部,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尉迟枫的动作逐渐放轻,待他睡得稳了,便停下了动作。 第39章 尉迟枫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有一种想要再度亲吻的冲动——即便他嘴角还残留着伤口。但如今的动作他无法俯身去吻,思来想去,他便撩起一缕散发着香气的发丝,凑到唇边,留下一吻。 屋外微风正起,柳叶簌簌,一片安详。 - 柳渡城驻扎在北济城的探子又传回了几次消息,皆是与诛邪会与老魔教的行踪相关。老魔教在北济城的行动愈加放肆,接连传来魔教残害百姓的消息。 但封庭柳保持观望态度,他要做的并非保护北济城平安,而是看看幕后黑手究竟要做些什么。 而这一次,探子又带回了一条特别的消息。 “诛邪会发出布告,决定在北济城展开屠魔大会,正在号召江湖散人。” “哦?屠魔大会?” 封庭柳坐在前院主位上,端着烟杆听着下属汇报。 夏亦也坐在旁边,端了一盘点心正往嘴里塞。 “是,近日魔教在江湖上走动过多,北济城也有魔教出入。前两日在城中发现一名少女尸身,且凶手是一名老魔教弟子。当日诛邪会的人逮捕了他,隔日便张贴布告要举行屠魔大会。简直就是……” “诛邪会事先准备好的吗?” “但老魔教近日行动的确活跃,虽然这是第一次闹出人命,但城内已经人心惶惶许久。如今,北济城的居民都对诛邪会抱有期待。” 封庭柳联想到先前风澈所言,寒龙堂堂主出没北济城一事,忽地发出一声冷笑。 “屠魔大会何日召开?” “半个月后。” “半个月,准备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些。他们在等些什么?” “对外宣称是魔教势力强大,需要做足准备,还鼓励大家邀请他人一起加入屠魔大会。” 封庭柳听罢,手指敲击在烟杆上,忽地抿了一口,吞吐云烟。 “再探再报,有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是!” 下属离开,封庭柳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水轻抿了口,看向一旁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夏亦,问道:“你如何看。” 夏亦嚼了嚼嘴里的东西,猛地咽下,又喝了口加过糖的茶水压了压。 “套路!都是套路!老魔教想把自己做的事儿嫁祸给新魔教和柳渡城,封哥你可不能去,会出事的!” 封庭柳没有回答他去还是不去的问题,再问道:“诛邪会为何会提前知晓魔教将入北济城,老魔教又是为何在诛邪会遍布北济城之时作乱?” “这……如果他们两家相互勾搭,就说得通了!” 夏亦对自己的推理十分自信,甚至拍了拍胸口:“一定是这样!他俩肯定是一伙的!” “诛邪会难道不是惩奸除恶的组织吗?”站在一旁的尉迟枫忽地问道。 “这可说不清呢。现在的正道武林,到处都是伪君子、真小人。”夏亦翘起了腿,说到此处,又觉得心中愤恨,狠狠地咬了一口点心。 封庭柳心中自然也有这样的猜测,但这么多年来,诛邪会虽然始终想要铲除柳渡城,但在世人眼中,仍是正派势力。 封庭柳倚靠在椅中,思索半晌。 “也罢,我倒要看看,他们想玩出什么花样来。夏亦,做好随时前往北济城的准备。” 夏亦一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手里的点心瞬间不香了。 “要出门!好耶!太好了!我这就去准备!” “只是让你准备着,没说立刻出发……”封庭柳见他如此兴奋,也有些无奈。可夏亦早已欢呼着跑出了院子,他便索性不再去管。 尉迟枫又为他斟了一杯茶水,放在他手边。 他听到封庭柳说要去柳渡城时,有一瞬间的怔愣,联想到上次自己提到想要跟随时,封庭柳生气的目光。但他如今还是想要去柳渡城一探,却还是探不清封庭柳的心思,不知自己是否能够跟随前往。 如今两人关系已有变化,他应当也配得上封庭柳,站在他身边,与他同行吧? 但他没有信心,只能低下头,想得出神。 封庭柳随手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抿,可忽地,他动作一顿。 尉迟枫自是发觉,立马收回心思,上前道:“少爷?” “尉迟枫。”封庭柳唤他,声音中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克制。他将茶杯撂下,却不小心手中失力,那茶杯竟是径直掉落在地,破碎开来。 “少爷!”尉迟枫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为寻安静,前院此刻并无下人。 封庭柳便将头靠在尉迟枫胸口,一手用力拽住他衣衫,抑制颤抖。 作者有话说: 喜欢本文就点个收藏+关注,谢谢~打滚卖萌求海星~ 第22章 江湖 前院安静,除了尉迟枫,再无人看到封庭柳为蛊虫折磨得狼狈。 他感受到头中仿佛啃咬着皮肉一般的疼痛,却也感受到另一股力量正与之抗衡。许是那蛊虫再度暴乱,而玉霁的蛊正与其斗争。 “回房……” 封庭柳拽着尉迟枫的衣衫正要起身,却忽地感到天旋地转,转眼间,竟是被尉迟枫一手勾住膝弯,打横抱在了怀中。 尉迟枫抱着他急急向内院走去。 封庭柳一时发愣,随即怒意涌上,狠狠拽住了尉迟枫的马尾长发。 “放我下去!” “少爷,再忍耐一下。” 第40章 封庭柳咬紧牙关,忍着头中疼痛的同时,又因尉迟枫的举动更加气恼。他从未被如此对待过! “你长能耐了是吧!滚!” “事后少爷打我骂我都可以,如今事态紧急……” 尉迟枫毫无松手的意思,竟是就这样将封庭柳抱回了卧室。 他刚把封庭柳放在床上,就被狠狠地踹中腹部,向后一踉跄,随即又被抓住了头发,拽向了床。 “唔。”尉迟枫疼得闷哼,却老实地承受着这样的痛。 “混账东西……滚上来!”封庭柳的语气颇有咬牙切齿之意。但疼痛让他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失了威严。 反倒是尉迟枫听了这样的骂名,心中油然而生的,竟是兴奋。 尉迟枫低头看着封庭柳那张美人薄情的面容,不由得喉结耸动,红了耳根。 封庭柳见他这副模样,简直要被气笑了。 “谁给你的胆子,嗯?” 尉迟枫抿着唇,却终是忍耐不住,低下头,对着那张柔软的薄唇亲吻而去,印证了自己胆子变大的事实。 烈火又燃。 头部的疼痛渐渐地被另一种感觉所取代。封庭柳只感觉到思绪渐渐涣散,就连疼痛都不再真切。 反倒是尉迟枫忍受着背部被抓挠的疼痛,毫无怨言。 当封庭柳头中的蛊虫停歇时,那磨人的阵痛才终于消逝。 可屋内的烈火仍未燃尽。 这一燃,便是天明。 - 尉迟枫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斑驳的后背,一时间竟不知是无奈还是羞涩。 如此战果,更加映衬了他的那番想象。 床上的封庭柳,的确像一只会挠人的小猫。 他穿好衣服,出门之时便看到了侯在院里的玉霁。 封庭柳发病如此频繁,实在是在玉霁意料之外。可无论玉霁如何检查,两只蛊虫除了过于活跃外,并无异常。 尉迟枫担心封庭柳的身体,玉霁也因此发愁。 反倒是封庭柳本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靠在榻上,衣衫敞开,肆意露出一身红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死不了。”封庭柳语气淡淡道,“就算是死了,也不是被疼死的。” 说罢,他瞥了一眼尉迟枫,又忽的冷笑一声。 尉迟枫自知理亏,低头陪笑:“都是为了让少爷不再头痛。” 玉霁夹在中间,看了看俩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若不是他跟封庭柳比较熟,几乎就要以为封庭柳是故意喊他来吃狗粮了。 “找不出原因。”玉霁叹了口气,“我的建议是直接解决下蛊的人。” “如果我能解决,就不用你坐在这儿了。”封庭柳抿了口茶水说道。 “我听说诛邪会的人到了北济城,你说的那女人也就在其中,那为何不早些前往,把她解决掉?”玉霁转头收拾起药箱。 “自然是要去的。” “何日出发?” 封庭柳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将空茶杯抬起,举到了尉迟枫的面前。 尉迟枫茫然伸手,将茶杯接在手中,才忽地明白了什么。他攥紧手中的茶杯,下定了决心,低头道:“少爷,请允许我一同前往。” 封庭柳唇角带了笑意,站起身来,一摆手,道:“吩咐下去,准备东西,明日出发。” - 前往北济城乃是秘密行动,故同行的人并不算多。 除了封庭柳、尉迟枫与夏亦三人之外,只有三名封府侍从跟随伺候。 出发之时,封府外停靠着先前那辆封庭柳出城的马车。夏亦从车里探出头来,兴奋地朝两人招了招手。 封庭柳好似没有看到他一般,不紧不慢从封府走出来。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劲装,劲装之上点缀着金饰与金绣,极其霸气富贵。他身后背着风柳剑,更显威风。 尉迟枫跟在他身后,亦是负剑而行,步伐沉稳,可眼中的期待却毫不遮掩。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跟着封庭柳出远门! 两人走到马车前,尉迟枫掀开车帘,让封庭柳先行上车,随后跟着钻入了车厢。 夏亦一看到尉迟枫,愣了一下,大声问道:“你怎么也在!” “我是少爷的侍卫,我当然在。”尉迟枫说这话时,颇有理直气壮的意味。 车厢内宽敞,容纳三个人也不在话下。 车厢最里面铺了明黄色的锦缎软垫,还有软枕摆设,这都是为了让封庭柳在路上能够好好休息。如今他坐在车厢里面,尉迟枫和夏亦便一左一右守在了车厢门口。 虽然内里宽敞,但竟有一物在车厢内无比显眼。那物又宽又长,长度几乎要赶上夏亦的身高,其上用白布包裹着,隐约看去,好像是一把重剑。 尉迟枫好奇地看向那从未见过的东西。 夏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嘿嘿一笑道:“这是我的剑啦!” 这下换成尉迟枫震惊了。他看了看那柄看上去就很重的剑,又看了看夏亦的小身板,又看向重剑,又去看夏亦那张清秀嫩脸。 一时之间,他想起夏亦看到鲜血时冷静的表现,又想起夏亦很久之前看向他的冰冷的眼神。 此人不可貌相! 感受到尉迟枫的惊讶,夏亦骄傲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他挺直了腰背,一副得意的模样,甚至还哼哼了两声。 “安静。” 封庭柳忽地开口,车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41章 夏亦在此刻,竟然意外地听封庭柳的话,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扒着窗沿往外看。或许出远门对他来说也来之不易,所以格外听话。 封庭柳靠在软枕上,将风柳剑放置在手边,阖眸小憩。 春日未过,车厢内仍有冷气灌入。尉迟枫担忧他着凉,便从一旁翻出薄毯来,盖在封庭柳身上。 封庭柳下意识裹紧毯子,动了动身体,寻了个舒服位置,竟是贴着尉迟枫的身体,睡了过去。 夏亦看够了风景一转头,便看到俩人贴在一起的画面,顿时瞪大了眼睛。 尉迟枫生怕吵醒身边的人,连忙对着夏亦做出个嘘声的动作。 夏亦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说些什么,转头继续看窗外的景色了。 路途颠簸,封庭柳睡得却格外沉稳。或许是尉迟枫身上的温度偏高的缘故,他总是向着尉迟枫怀中靠去,随着马车摇晃,竟是靠在了温暖的怀中而不自知。 尉迟枫揽着人的肩膀,生怕他被摇晃跌倒或是醒来,如此一来,俩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暧昧了。 尉迟枫低头看着他的发顶,出神一瞬,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将他垂落下来的鬓角发丝并入耳后。尉迟枫收回手时,感受到怀中人那安稳的吐息落在手背上,顿时心猿意马。 尉迟枫没有想到,封庭柳竟然会一改往日态度,准许自己跟着前往北济城。 一切都在悄然地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样想着,他揽紧了封庭柳的肩膀,又为他向上拉了拉被子。 - 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封庭柳随之睁开了眼睛,一双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眼在眨眼间恢复了原本的凌厉,他丝毫不意外自己是在尉迟枫胸口醒来的,甚至扶着尉迟枫的胸口,坐了起来。 “下车。” 夏亦先抱着自己的重剑跳下了车。尉迟枫紧随其后,又撩起车帘,向封庭柳伸出了手。 封庭柳一手搭在尉迟枫手心上,借力翻身下了车。 马车停靠的位置是北济城偏僻街道上的一处宅院,虽不如封府那般广阔,却也算得上是城里的富贵人家。宅院显然是常有人打扫,干净整洁,院子里还种满了树木鲜花。 院子里的下人们见了马车纷纷上前,对着封庭柳毕恭毕敬地唤道:“少爷回来了。” 此处正是封庭柳购置的房产,若有需要,便会在这儿小住几日。 “先把东西放下,我跟封哥上街吃饭去。”夏亦背着那把快比他高的剑,指挥着下人忙碌地搬东西。随后,他从携带的行李中翻出三顶帷帽来,给了封庭柳和尉迟枫一人一个。 “这是?”尉迟枫看着黑纱帷帽,有些茫然。 “我们的身份当然不能被发现啦!这是伪装!” “可是戴着帷帽上街,不会更显眼吗?” “你不懂!这叫大侠风范,现在江湖上流行这个!不如说,咱们带上这个,才能更好融入那群江湖散人呢!” 尉迟枫还是想不明白,但封庭柳已经面色不改地戴上了帷帽,黑纱遮住了他俊美面容,更添一份神秘感。尉迟枫只好将那浮夸的帷帽带上。 三个人走到街上,尉迟枫还是有些不放心。可当他们走到最热闹的主街上时,他突然就释怀了。 或许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大侠梦,幻想着自己是最神秘的那个大侠。 街上许多人都戴着帷帽与面纱,遮掩面容。原本是为了掩人耳目的东西,反而成了大家炫耀的资本。相较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品,他们三人戴着的帷帽,简直普通到了极点。 “这不是白风单煞嘛!久仰久仰!” “你就是孤独求胜大侠?久仰大名!” “不必谢我,做好事不留名,若是非要知晓我的名号,就叫我千里独行吧!” 尉迟枫茫然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大侠”,难以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的行为就像头顶的帷帽一样,浮夸遮掩内里,叫人分不清虚实。 大侠,不应当是炫耀的资本吧? 尉迟枫怔愣之时,忽闻身旁的封庭柳嗤笑一声,才回过神来。 “中原武林,也不过如此。” “少爷……” 就在尉迟枫感叹着这奇怪的武林之时,街道另一头忽地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啊——!救命!抢劫了!是魔教!是魔教!” 三人顿时警惕看去,尉迟枫更是下意识将手搭在剑柄之上,准备上前相助。可他刚踏出一步,却被封庭柳一手拦住。 尉迟枫犹豫片刻,决定听从封庭柳的指令,便后退回原位。 倒也是讽刺,街上那些浮夸的大侠们,此刻听闻魔教二字,竟无一人出手。 他们纷纷失了声,停下脚步,甚至有人向着相反的方向悄然离去。 这便是中原武林吗? 尉迟枫看着冰冷的街道,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情绪。 “哈。”封庭柳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说: 带小狗出门逛逛啦~ 第23章 嫁祸 求救的声音震耳,街道上却安静一片。 仿佛每个人都在思考,思考着自己是否应该去救,又是否有能力去救。 老实说,他们很多人都只是空有一个“大侠”的名头,抓两个不会武功的小贼,或是造势宣扬自己立下大功,就能得到普通人的崇拜。 第42章 有崇拜就够了,何苦真的去行侠仗义,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满街江湖人士,竟无一人出手。 封庭柳看着街上的闹剧,兀自走向一旁茶馆。尉迟枫和夏亦赶忙跟了上去。 “你点。”封庭柳朝着夏亦一摆手,将风柳剑卸下,放置在腿上,手指抚摸,看向一旁闹剧。 “好嘞!小二!”夏亦开心地招来小二,把好吃的招牌菜从头到尾都点了一遍。 尉迟枫坐在另一侧,担忧地看向出事的方向。 尉迟枫原本以为那魔教会逃之夭夭,可没想到,没过多久,人群中就传出一阵惊呼。 围观的群众太多,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情况,但经由大家的讨论声得知,那名魔教似乎是被人抓住了。 尉迟枫松了口气,虽然冷漠的人很多,但依旧有人出了手,便是好事。 可就在此时,人群中再度起了骚乱。 只见一人忽地轻功一跃而起,跳到了马车之上的货箱上,哪怕是尉迟枫他们坐得极远,也能看到那人。那人手里拎着一把剑,另一手,竟是拎着一名瘦削的青年。 那青年的左眼周围布满黑色花纹,可以见得,这边是方才作恶的魔教。 “咦?是他?”夏亦看着那人,忽地出了声。 “是谁?”尉迟枫问道。 “上一届武林大会,此人排行第五。叫什么来着……”夏亦皱了皱眉,思考许久。 “江腾。”封庭柳开口道。 “对对对!” 就在几人交谈之间,江腾将那瘦削的魔教拎起来,展示给下面的百姓看。那魔教似乎身受重伤,嘴角鲜血溢出,虚弱不堪。 “诸位!看清楚!这便是一直以来让百姓深陷于水火之间、搅得江湖不得安宁的魔教教徒!如今魔教士气正盛,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深入北济城,对着无辜少女行不轨之事! 如今,我江腾已经加入诛邪会,为的就是将这些魔教小人赶尽杀绝,还给诸位安宁!” 江腾的语气慷慨激昂,他激动得面色泛红,配合他强劲的体魄与第五的名号,轻易地激发了下面群众的愤恨之心。 “铲除魔教!”“还我安宁!” “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在群众愤恨的呼喊中,江腾忽地将剑刃抵在那魔教的脖颈之上,狠声逼问。 那魔教面露惊恐,挣扎起来,尖声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只是听了人的命令。” “谁?你听了谁的命令!”江腾的声音更加凶狠,剑刃也更逼近一分。 “啊……!我说!是封庭柳!是封庭柳让我来的!” 此言一出,万籁俱静。 尉迟枫瞪大了眼看向一旁的封庭柳,可封庭柳却正慢悠悠地喝着茶,丝毫不在意这场闹剧。 尉迟枫并非怀疑封庭柳,他也知道老魔教和新魔教的恩怨,但他惊讶于眼前的魔教竟会将一切嫁祸给封庭柳! “是老魔教吗……?”尉迟枫低声问道。 “嗯,或许吧。”封庭柳垂眸抿了口茶水,神色不改。 群众的愤怒迅速地转移,开始怒骂封庭柳和柳渡城。 亦有普通人不知道封庭柳和柳渡城究竟为何,便有热心群众上前解释,说辞也皆是封庭柳作恶多端、杀人如麻。 一传十,十传百,在有心之人的刻意煽动之下,众人讨伐的目标一下子从魔教变成了封庭柳。 那江腾的慷慨激昂的演讲仍在继续,他甚至开始讲述起自己的父母与妻儿是如何被魔教残害的,甚至以此来勾起众人更深的仇恨。下面亦有人附和,称自己的亲人被封庭柳杀害。 仔细看去,前些日子被封庭柳训斥过的那几个人也在其中,正用污言秽语骂着封庭柳,脖颈通红,全然忘了自己那日又是如何辱骂诛邪会的。 如此一来,即便是有人不了解封庭柳,也将他认定为无恶不作的人。 “有趣。”封庭柳冷笑一声,将茶杯撂下。 尉迟枫和夏亦一同看向他,不敢作声,生怕他忽地生气暴起。 “你们看我作甚?”封庭柳转而拿起筷子,将注意力放在满桌饭菜上。 尉迟枫不敢耽搁,连忙也拿起筷子给封庭柳布菜。 这里厨子做菜的刀工、味道都很不错,但相较封府,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但封庭柳似乎打定主意在这儿看热闹看到底,夏亦点了一大桌子菜,他居然并未阻止。 尉迟枫怕封庭柳在这儿吃得不高兴,向着那道最贵的蒸鱼下手,把最嫩的部分夹出来,去了表层不太好看的鱼皮,放在了封庭柳碗里。 封庭柳并未多言,将鱼肉入口,细嚼慢咽。 夏亦看着尉迟枫那熟练的动作,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被自己称作“傻大个”的人能这么精心伺候封庭柳。 尉迟枫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那头的闹剧上,专心地给封庭柳夹菜。 而那头的江腾似乎带着魔教离去,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开。他们受到江腾的鼓舞,一边离去,一边谈论着那屠魔大会的事情。其中正有一伙人,来到封庭柳他们所在的茶馆,要了些茶点,打算休息一番。 他们高谈论阔,皆是抒发自己对柳渡城和魔教的愤慨,还说自己一定要去参加屠魔大会。 旁边其他的江湖中人听了这话,也纷纷附和,哪怕他们没有真才实学,也愿意参与到屠魔大会中,说不定运气好就能闯出名声,得到万人赞扬。 第43章 封庭柳两耳不闻,专心吃着眼前的菜。 只是那边谈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实在是刺耳,吵得人心烦。 封庭柳眉头一皱,手中的筷子狠狠撂下,敲击在碗碟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们的谈论被打断,转头看过来。 封庭柳毫不理会,起身离去。 尉迟枫见他这副生气模样,拿不准他的意思。可眼前,封庭柳吸引了路人的注意,还需他来收场。他转过头,隔着帷帽,却依旧散发出一股凌人的严肃之意。 “你们几个,吵到我家少爷了!” 尉迟枫声音低沉,语气厉人。那几个人顿时被唬住,没再出声。 尉迟枫随即离开位置,跟着封庭柳离开。留下夏亦左看看右看看,埋头苦吃,不理会突然发作的俩人。 就在尉迟枫出声之时,茶馆角落里有一青年忽地抬头,四处寻找,却早已不见尉迟枫身影。 他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声:“许是我听错了”,便继续低头狼吞虎咽了。 第24章 争执 封庭柳一路向前,头也不回地回到了住处。 尉迟枫紧跟在他身后,还未等他开口,便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低气压,十分可怖。 一到住处,便有下人上前,等候命令。 “吩咐东厨煮些甜汤端上来。”尉迟枫一边匆忙跟着封庭柳往里走,一边吩咐道。 “是。” 封庭柳丝毫不理会,兀自走进去,进了房内。 他将帷帽随意地扔到一旁的架子上,将衣摆撩起,坐到主位上放置的红木扶手中,双腿交叠,肆意而靠。 尉迟枫连忙跟着走进去。 “少爷可是在气魔教的陷害?”尉迟枫上前,将双手搓暖,搭在封庭柳肩膀上,轻柔地按摩着。 封庭柳眉头微蹙片刻,转头看向尉迟枫那张担忧的面孔,赤眸中是几分道不明的嘲讽意味。 他随即冷哼一声,转而换了个姿势,靠坐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不过是觉得他们吵闹罢了。” 尉迟枫不懂封庭柳眼中深意,但也深知他确实不喜欢吵闹,便未多想。 “少爷方才都没吃太多东西,我叫人去找夏亦,让他带回些吃的如何?” “不必了,让东厨随意煮碗面就好。”封庭柳摆了摆手,又道:“夏亦贪玩,恐是一时半会不愿回来。” 尉迟枫应了声,便速速吩咐下去,又忙着回屋为封庭柳按摩。 “如今已入北济城,少爷是否会感到头痛?”尉迟枫担忧问道。 “嗯。”封庭柳闷哼一声,眉头又蹙起,“虽痛感极轻,但亦能感受到蛊虫有所动作。” “那我帮您按一按头顶。” 尉迟枫闻言顿时担忧,将手移到封庭柳头上,却忽地被他抓住手腕,向前拉扯。 尉迟枫反应不及,向前倾倒,另一手下意识扶住把手,才稳住身形。可如此一来,竟成了他将封庭柳用双臂锁在椅子中的姿势。 “少爷……” 尉迟枫顿时慌乱,想要站起身,却被封庭柳一把拽住衣领。如此一来,非但未能起身,反倒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屋内温度攀升。 尉迟枫撞入那赤红的眼中,顿时被如火般的情绪所吞噬、竟有浑身灼烧之感。 “你知道该如何做。” 封庭柳声音低沉,抓着他衣领的手渐渐松了力道,靠在椅背上惬意地注视着尉迟枫的动作。 他的头痛其实并不严重,远不到需要旁事来缓解的地步,可他如今莫名只想让体会那被火烧灼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他上瘾,感受过一次烈火,便无法再度逃脱。 尉迟枫喉结耸动,他俯下身去,将吐息与封庭柳的相互纠缠。只需再近一点,两人便能感受品尝到其间味道。 唇瓣几乎相贴…… “咚咚咚。” 规矩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暧昧的气氛,尉迟枫顿时身形一顿,与封庭柳拉开些许距离。 是东厨煮的饭送到了门外。 尉迟枫额头隐约布了薄汗,似是隐忍所致。他转头看向封庭柳的方向,眼中的渴求还未褪去。 封庭柳的视线未曾偏移,仍然紧盯着尉迟枫的双眼,却是微蹙起眉,咂了声嘴。 “放在外面。”封庭柳对房外的人说道,声音竟有几分沙哑。 “是。” 屋外传来碰撞声,随后便是渐渐离去的脚步声。 屋内再度回归平静,可被打破的氛围终究是散了。 “我去把东西拿进来。”尉迟枫站起身,耳根还带着微红,说道。 “暂且不必。” 封庭柳抬脚勾住了尉迟枫的大腿,让他停了动作,在他惊讶之际,另一脚踹上了他的小腿。 “少爷……” 尉迟枫自然熟悉这样的命令,转回身来,单膝跪在了封庭柳面前。 封庭柳换了个方向撑着脸,伸出手指勾了勾,嘴角微扬道:“过来。” 唤狗儿的方式对尉迟枫自然有用。 他向着封庭柳的方向凑近,嗅到那黑色衣摆上的一阵冷香。 让他沉沦其中。 就在此时,封庭柳一把抓住他的马尾,向着自己的方向压来。 “你应该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封庭柳声音依旧清冷,却不难听出其下几分急促。 第44章 尉迟枫咽了咽口水,抬眼悄然瞥了眼封庭柳的面容,只见一抹淡红浮面,心中满足得很。 他点了点头,低下头去…… - 封庭柳抓着马尾的手悄然收紧,依旧止不住那马尾前后摇晃。 屋内暧昧的气氛随着尉迟枫的吞咽渐渐褪去。 封庭柳窝在椅子中,阖眸平复呼吸,散去面上薄红。 尉迟枫站起身来,盯着封庭柳的脸,移不开目光。 他很少见封庭柳面上染红的模样,唯有当下时刻,才能一睹芳容。 那原本清冷的面容染了薄红,有一种将天上的谪仙拽入红尘般的罪恶感。 尉迟枫为自己的大不敬行为反思了一瞬,便俯下身,将封庭柳抱入怀中,向着床榻走去。 “……得寸进尺。” 封庭柳将眼睛睁开一小条缝,瞥了眼春风得意的尉迟枫。 他自然不愿在人怀里待着,可不管他的武力有多么高强,这会儿都是浑身发软、身体无力的。 “是少爷您默许的。”尉迟枫笑了笑,说道。 尉迟枫把人抱到了床上去,简单地清理了一番,又匆忙地漱了漱口,便出了房门。 放在门口的面早就坨成了一团,熬的甜汤也冷了下去。 尉迟枫感叹一声浪费食物,便端着东西往厨房去了。 东厨煮了一碗新的热汤面,又把甜汤回锅热了热,才叫人端着送到了封庭柳房里。 封庭柳休息妥当,便敞着衣服慵懒地下了床,简单地吃了几口。 即便一碗简单的热汤面,也要比方才茶馆里的餐食好吃许多。 吃饱喝足,困意涌上。 封庭柳本想就此卧床午睡,却被突然闯入的下人打断了睡意。 “不好了,少爷!夏亦跟人吵起来了!” 封庭柳听了此话,手指敲击桌面数下,那声音不大,落入尉迟枫和那下人耳中,格外震耳。 就当俩人以为封庭柳要大发雷霆之时,他忽地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帷帽和风柳剑,向外走去。 “去看看。” “是。” - 两人来到方才的街上,根据下人描述,夏亦与一名男子在一家客栈门口起了争执。 那客栈的位置倒是好找,毕竟木门都被砸成了碎片,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封庭柳不理会那群人,径直走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一楼大堂里气鼓鼓的夏亦。 地上乱七八糟的破碎桌椅足以说明方才发生了怎样的恶斗。 一把宽大的重剑直直插在地面上,把那精致的大理石地面都插裂开来。 客栈里没有客人敢留,客栈老板在柜台后满脸苦笑。 柜台外站着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正从钱袋里掏出足以买下这家客栈的金子,放到了老板面前。 那男子身着的白衣似是道袍,而他发上高耸的道冠、身后背着的长剑与臂弯间的拂尘都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他两鬓生了华发,却年轻俊朗。 他生了张冰雪般严肃冷峻的面容,如此一来,更显仙人之姿。 尉迟枫有些惊讶,这名道长身上的道袍他十分眼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夏亦平日里穿着的那套? 可夏亦即便是穿着道袍、戴着道冠,也不曾有一丝一毫道士模样,反观面前的道长,倒是不同。 那道长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转身看来,见了封庭柳登时一顿,向着二人的方向走来。 “多谢你对夏亦的照顾。”他向着封庭柳礼貌一揖。 “谁要你多谢!闭嘴闭嘴!” 夏亦忽地出声,打断了那道长的话语。那道长冰山似的脸上,顿时露出些许无奈与纵容。 尉迟枫心有疑惑,还不知该如何问,便听封庭柳介绍到:“此人华山派的长老,白逸尘。” 白逸尘对尉迟枫一揖。 尉迟枫哪里受过这么郑重的礼,连忙作揖,又介绍自己:“在下尉迟枫,是少爷身边的侍卫。” 白逸尘起身,视线在尉迟枫和封庭柳身上环视一圈,虽面上仍旧冰冷,却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是夏亦的师兄……” “你是谁师兄!我没有师兄!不要胡言乱语!” 白逸尘一句完整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夏亦打断。对此,白逸尘竟也毫不气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我本是来北济城处理宗门事务,恰好遇到夏亦,便问他是否愿意与我重回宗门……却未想到夏亦有这般大的反应。客栈的损失赔偿由我来付,此举亦是我唐突。” 白逸尘的一举一动都极具涵养,让尉迟枫感叹不愧是大宗门弟子,怪不得年纪轻轻便能达到长老之位。 “他不愿回,便留在我这儿。”封庭柳绕过白逸尘,走到夏亦身边。 夏亦登时感觉到骇人的视线,浑身一颤,哪里还有方才小刺猬的模样。 “封哥!我错了!我不该惹事的!” 封庭柳冷哼一声,将重剑从地里拔出,抛给夏亦。 夏亦赶忙接过,用布条缠好,遮掩锋芒。他把剑背好,低眉顺眼的站在了封庭柳身后。 白逸尘看着夏亦对封庭柳那般听话又畏惧的模样,手指在宽大的道袍下紧握成拳,嘴中泛起苦意,移开了视线。 “相比之下,我更好奇,白道长来此,是为何事?”封庭柳转身,再度问道。 第45章 白逸尘的手松了松,收起满眼无奈,声线依旧沉稳: “事关天子,此处不适合谈话,我们换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副cp出来惹! 第25章 华山 客栈周围人多眼杂,机密之事自然不敢道尽。 在白逸尘的带路下,一行人来到距离客栈较远的一处茶馆前。 尉迟枫抬头,瞥见门上挂着的金灿灿“红梅茶馆”的牌匾,感叹就连茶馆的牌匾都搞得这么气派。 “这里适合说话?”封庭柳略有疑惑,他知晓此处是五皇子的势力据点。 “无妨。”白逸尘淡然答道。 茶馆的小二见了白逸尘,笑嘻嘻地上前,将几人带进了二楼转角后最深处的雅间内。 封庭柳见他极其熟悉此处,便心中有数。 虽然华山派是江湖宗门,可作为众派顶尖,影响可谓深远。 华山派早年便与朝廷有所关联,当时的华山派掌门时常进宫,其原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当时的掌门出身皇室,身份不凡;有人说,是皇帝念及华山派信奉国教,多有照拂;还有人说,是皇帝想得长生之法,有求于他们。 但无论如何,与朝廷的交好,给了华山派不少的便利。 如今,白逸尘若当真与五皇子有所关联,倒也理所应当了。 几人在雅间内落座,小二挂起了标准的营业笑容:“客官们想来点什么?咱这雅间私密性一流,绝对没人打扰!” 封庭柳点了壶上等龙井。 白逸尘也无意见,却在封庭柳点单过后,又报上几个口味偏甜的点心名字。 原本夏亦坐在封庭柳旁边,满脸的怨气,这会儿听到有点心,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但他碍于白逸尘在场,竟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贪吃欲,咽了咽口水,继续装作生气的样子,一动不动。 小二很快将茶点上齐,随后关好了门。屋内陷入沉寂。 “现在可以说了。白道长来北济城是为何事?” 封庭柳打破了屋内安静,向白逸尘问道。 白逸尘不紧不慢,将每一样糕点都加了一块到小盘中,又轻声放到了夏亦面前。 夏亦不愿看他,却还是被糕点吸引了视线,眼中闪亮亮的,也不管这盘糕点是谁递过来的,大快朵颐了起来。 白逸尘眼中浮现出几分满足,这才沉稳说道: “封城主应当是知晓当今皇城内情况的,二皇子欲争抢皇位,但此人生性暴戾,若是夺得皇位,必将祸乱世间。 自从原太子战死沙场后,当今圣上始终不曾有再立太子的意向,但圣上将大部分权利交给了二皇子后,朝廷内便默认了二皇子的地位。导致二皇子倚仗权利,嚣张跋扈已久。 两日后,朝廷派的监察御史便会到达北济城,以搜查黒盐为由,对北济知府的腐败进行暗查。” 说到这,白逸尘一手撩起宽大衣袖,端起茶水轻抿一口,润了润喉。 他只需说到这,就足够让封庭柳明白其中缘由了。 封庭柳点了点头,瞥了眼夏亦没心没肺吃点心的样子,手指敲击茶杯半晌,说道: “知府腐败,圣上觉得,背后的人,是二皇子?” “非也,圣上不曾察觉二皇子野心。此番调查,是朝廷官员递的折子。” “如此机密,白道长竟轻易告知与我?” “我自是知晓你的立场。”白逸尘没有明说,只抬眼看向封庭柳。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一手撑头,另一手卸下腰间金烟杆,将烟斗指向尉迟枫。 尉迟枫顿时明了,从二人所谈的朝廷大事中回过神来,帮他点燃了烟叶。 封庭柳吞云吐雾间,忽地问道: “白道长是为何人跑了这遭?是当今圣上,还是那扮猪吃老虎的五皇子呢?” 白逸尘并不惊讶于封庭柳的判断,依旧是那副淡然的姿态。 “封城主既然心中有数,我何必隐瞒。来柳渡城保护监察御史,这自然是五皇子的意思。” “哦——果真如此,我想,朝廷内部早有部分官员支持五皇子吧。” “正是如此。五皇子并非表面上那般玩世不恭,早已暗中拉拢不愿支持二皇子的人。” “其中,也包括你,或者说,华山派吗?” 封庭柳说到此事时,白逸尘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他似有无奈,轻声叹气,道:“天下动乱,华山与朝廷关系紧密,必不可避。” “天下将乱,华山也难避。如今,你仍想让夏亦回归华山吗?”封庭柳将烟杆在桌面上轻敲,颤动其中烟叶。 夏亦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却皱着眉头。 “我不要回去!” 白逸尘转头看向夏亦,一眼就见他嘴角沾着的糖粉,便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为他擦拭嘴角。 却不想夏亦立刻偏头躲过,没有给白逸尘这个机会。 白逸尘眼中又浮现出那般无奈,他叹气的次数都快赶得上屋外的老大爷了,只好把手帕放在桌子上,随便夏亦用还是不用。 “当年之事,我自有过错,没能护得夏亦安全。待我回过神时,他已经被带离了华山。但如今,华山内部已经清整完毕,我亦能护得夏亦平安。” “我不信!”夏亦忽地大喊,猛地一拍桌子,那双原本单纯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戾气:“我才不需要你保护!我可以保护自己!当年我和你说什么来着!我说宗门内有内奸,有魔教,有人要害我!但你比起我,更相信华山派,不是吗!” 第46章 “我……”白逸尘身形一僵,试图开口解释,却又被夏亦打断。 “华山派被你整顿,你也当上了长老,你有实力,但你不信我,又有什么用!” “我没有不信你……” “做你的天下大梦去吧!白逸尘,你的梦里有天下,有宗门,但是不应该有我!” 夏亦气得红了眼,被点心分心出去的委屈和怒火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一把抓起手边的手帕,扔到了白逸尘身上,转身跑了出去。 门被用力踹开又关上,发出震耳的声响。 但白逸尘却久久不能回神,抓着被夏亦扔回他怀里的手帕,手指微颤。 尉迟枫有些担忧,用眼神询问封庭柳。 封庭柳眉梢一挑,道:“不用管他,又不是孩子了,自己能找到路。” 此言一出,像是在说眼前,又像是在提醒白逸尘。 白逸尘又叹了口气,将那被抓皱的手帕仔细叠好,收回怀里。 “他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过。如今想要挽回,也为时已晚。” 尉迟枫想起夏亦曾经说的,自己是被华山派抛弃的人,还露出了和方才一样恐怖的表情。 他忍不住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逸尘并不介意他这般询问,缓缓说道:“当年正值老魔教肆虐江湖,华山派中亦有魔教卧底。他们篡改了宗门内藏书阁中的武学秘籍,将魔功融入其中,让弟子修习…… 起先是有弟子开始走火入魔,随即长老发现了秘籍的问题。而夏亦发现,自己也修习了那本秘籍。 但夏亦不曾出现走火入魔的迹象,我便认为他安全,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后来,不知夏亦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说长老们打算将所有读过那本秘籍的弟子,清出宗门。” 尉迟枫大为震惊:“即使是没有走火入魔的弟子,也要如此吗?!” “数十位弟子走火入魔,这对华山派来说已是丑闻。读过这本秘籍的有将近百人,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比起他们,长老们更在乎华山派的名声。”白逸尘摇了摇头,五指握紧成拳。 “所以,夏亦跟你说了这件事,但你没有相信。” “是的,当年我亦是年轻气盛,对于华山派从来都是尊敬且信任的。谁知……” “谁知武林大宗早已烂到了骨子里。”封庭柳忽地说道。 白逸尘苦笑,以他的那副面容,即便是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依旧如同谪仙一般。 “夏亦是在一个晚上被人叫走的,美名其曰让他们完成紧急任务,实则强行带走,拉到了偏僻之处。我不知夏亦是如何逃出的,待我得知他的下落时,他已经在柳渡城了。” 尉迟枫也同样感到无奈,这种事情,也无法评论白逸尘的对错。他甚至为了夏亦,清理了华山内部,甚至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长老之位。 白逸尘握着茶杯,不顾茶水已经凉透,一饮而尽。 “我枉为他的师兄……” 白逸尘难免想起过去的夏亦,那个天真烂漫的师弟,会甜甜地唤他“师兄”、吵着闹着要和他练剑的师弟。 如今,夏亦已经有所成长,即使身高未变,却成熟了不少。 剑法卓然,武功高强,更是有一双锐利的眼。 却已经不愿意承认他这个师兄了。 过了半晌,白逸尘才从那股子悲伤中脱离出来,又做回了那面色冷然的仙尊。 他与封庭柳又说了一些关于监察御史的事宜。 此事发生的太过凑巧。北济城中诛邪会与旧魔教起纷争,这边监察御史就要前来检查。 封庭柳怀疑事有蹊跷,坚决插入此事。 待商讨过后,天色已晚。 白逸尘此番是带着华山派弟子前来,如今已经外出多时,不得不返回。 但他又担忧夏亦,不知如何开口。 “白道长放心,既然我们目标相同,你定能再遇到夏亦的。”尉迟枫见他此番神情,不由得说道。 被戳破了心思,白逸尘也不恼,只是又叹了口气,拂尘一扬,转而离去。 尉迟枫和封庭柳到宅子里时,夏亦果不其然已经回来了,甚至还带回了一大堆甜食,正在院子里埋头苦吃。 夏亦看到封庭柳回来,顿时打了个寒颤,想起自己夺门而出的壮举,不禁佩服起自己当时的勇气。 他看着封庭柳的脸色越来越黑,大感事情不妙。 “尉迟枫,你去收拾屋子。夏亦,你随我来。” 夏亦一瞥那双在黑夜中幽幽发亮的赤眸,吓得直哆嗦,哪敢违背,只能跟着去了。 尉迟枫看着俩人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不知从脑子里哪块儿挖出来一个词。 慈父严母。 嘶,这可不能乱说出去,否则跟着受苦的就是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师兄弟这对副cp是年上,妥妥年上。 第26章 糍粑 夏亦跟着封庭柳进了屋,没过多久,尉迟枫就在屋外听到了一阵哭天喊地。 “为什么我出了华山派还是要抄道德经!” “封哥我错了我再也不闹了!” 尉迟枫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卧房去收拾东西。 等他把房间折腾好了,俩人还没从屋子里出来。 尉迟枫见有所空闲,就去东厨熬了药。 第47章 自从到了柳渡城,他从未断过玉霁留下的药。 虽然他的记忆始终没有恢复的迹象,但经过玉霁的检查,脑内的瘀血的确有所好转。 尉迟枫已经习惯了药汤的苦味,即使是上面飘着虫子翅膀,他也能面不改色一口饮下,留得满嘴苦味。 碗里剩着褐色的药渣。尉迟枫不敢细看,把碗冲洗干净,就要离开。 可他刚要踏出东厨,忽地想起白日里,那个未能完成的吻。 他耳根腾地红了,转过身去,在一旁的桌子上看到了夏亦带回来没吃完的糕点。 他挑了个看上去相貌平平的糕点扔进嘴里,却未料到,竟然是甜到齁的味道。 尉迟枫咳嗽半晌,咽下那块糖糕,又猛喝了好几口水,才让嘴里的苦味和甜味都被冲淡下去。 他这才满意,离开了东厨。 - 屋内这会儿已经没了动静,但封庭柳还是没从里面出来。 许是夏亦还在抄写他的道德经,封庭柳索性就留在屋里看书监督他。 尉迟枫站在门口,刚要敲门,就听见屋内传出了谈话声。 “我和华山派志不同道不合,是不会回去的。”夏亦的声音带了一些委屈,却异常坚定。 “我知道。”封庭柳声音淡淡。 “我要留在柳渡城!才不去别的地方!” “嗯。” “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封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要我说什么?” “你就没有想过,尉迟枫恢复了记忆之后,若是他也跟你志不同道不合,你要怎么办吗?!” 随着夏亦的质问,屋内陷入安静。 尉迟枫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心脏一痛,呆呆地站在了门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就连自己是否站在封庭柳对立面都不清楚。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如果真的到了那天,我会让他自行选择去留。”封庭柳忽地说道。 “封哥……” “想走的人不会留住,这件事,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但我们情况不一样啊!” 尉迟枫安静地站在门外,再无心去听屋内夏亦的嚷嚷。 他一手抚上心口,扪心自问,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他会如何选择? 但除了始终站在封庭柳身侧,他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就在屋内的一切吵闹声停止之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尉迟枫猛地抬头,便见封庭柳站在他面前。 封庭柳逆光而立,让人看不出面上的表情。 他显然是知道尉迟枫就站在门外,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少爷……”尉迟枫身形一顿,忽地单膝跪在了封庭柳脚边。 封庭柳始终沉默,但尉迟枫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并不是在生气。 反而像是,在等着尉迟枫说些什么。 尉迟枫抬头望去,便见他那俊美的面颊,与那闪烁不清的红色眸光。 “少爷,我的选择永不会变,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您身边。” 尉迟枫语气虔诚,他的话语仿佛天生就让人能够全然相信一般,十分好懂,格外真诚。 封庭柳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臂,倚靠在门框上,俯视着他。 那双红眸里没有多余的情感,尉迟枫读不懂那双眼,却也知道,封庭柳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忠诚。 一条忠诚的狗。 永远不会背叛他的狗。 尉迟枫低下头,一手捧着封庭柳的脚踝,缓缓抬起,另一手便撑在他靴下,不顾靴底脏污。 为了搭配一身劲装,封庭柳今日穿着的是一双黑色的长靴,上好的皮面能够反射出光来。 尉迟枫缓缓俯身,亲吻上了封庭柳的靴尖。 夏亦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惊掉了下巴。 而封庭柳却反应平平,只是站在那,忽地轻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抚摸上尉迟枫的头顶。 “你最好如此。” 说罢,他将手收回,也将脚从尉迟枫手里撤回,向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绝不食言。”尉迟枫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语气坚定。 在尉迟枫看不见的角度,封庭柳嘴角噙着笑,眼中难得地带了笑意。他抬手勾了勾,道: “那还愣着做甚,过来伺候。” 尉迟枫像是得了主人命令的大犬,赶忙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跟着封庭柳进了卧房去。 只留下夏亦一个人傻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我靠,他们玩的什么花样,玩这么大!” 本就不太聪明的小脑瓜,这会儿更是运转不过来。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 卧房内,尉迟枫替封庭柳点燃了床边烛灯。 封庭柳觉得困倦,早早褪了外衣,靠在床头,随意翻着闲书。 “少爷可是要早些歇息?”都打理妥当后,尉迟枫站在床边,轻声问道。 “我都说了,是让你过来伺候。”封庭柳把书卷随手抛到一边。 他曲起一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朝着尉迟枫勾了勾。 许是方才的事情让封庭柳心情很好,这会儿他眼中笑意未退,倒也有着别样风情。 尉迟枫轻易地被他那双眼睛所蛊惑,凑上前去,一腿压在床榻之上,与他拉近了距离。 第48章 尉迟枫双眼灼灼,与封庭柳目光相撞。 “我要如何伺候少爷?” “哈,这种事,还需要我再教你?” 尉迟枫被那双红瞳彻底吸了进去,他忍不住一手揽过封庭柳的腰身,纠缠住他的呼吸。 双唇相贴,所剩无几的甜味儿被渡到封庭柳口中,本应淡下去的味道,在此刻显得格外浓郁。 尉迟枫的手掌移到他脑后,将这吻加深。他的眼中泛起执着的光,如今,倒像是一匹野狼,要将人拆食入腹。 唇齿分离,封庭柳的呼吸有些不匀,他舔去嘴角的甜味儿,忽地眉梢一扬,问道: “怎么是甜的?” “方才我喝了药……怕苦着少爷,就吃了块糖糕。”尉迟枫红着耳根,有几分不好意思,但那双眼中灼人的火还未褪去。 封庭柳咂了咂嘴,有点满意,但忽地又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 “你刚刚亲过我的靴子。” “!”尉迟枫浑身一震,满脸通红,“我刚刚有擦过嘴!” “哦?你竟然嫌弃我?” “我……” 尉迟枫发现无论哪个答案都是错的,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随着封庭柳忍不住笑出了声,尉迟枫才发现自己被戏弄了一番。 尉迟枫通红着一张脸,看着封庭柳的笑颜,心口止不住地乱跳。 封庭柳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再度亲吻而去。 美人当前,目中再无他物。 烛光摇曳,照得一片春光。 - 几家欢喜几家愁。 北济城某客栈天字房内,白逸尘手持杯盏,孤身坐在窗前,望着窗外万家灯火,轻叹了口气。 他的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盘糍耙,糍耙上裹满了黄豆粉,不曾被人动过,却早已失了热气。 白逸尘自然是不会吃这些甜的零食,他只是经过小摊时,鬼使神差地付了钱,买了一份不会有人来吃的点心。 早些年,白逸尘和夏亦一起下山历练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卖点心的摊贩。 只是那时的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弟子,掏不出太多的钱来。 但白逸尘还是自顾自掏出自己的积蓄,买了一份冒着热气的热糍耙,放在了夏亦手中。 “师兄!咱们一起吃!” 那时的夏亦,嘴角沾着黄豆粉,将手里的糍耙塞进了白逸尘嘴里。 白逸尘哪习惯吃这些,险些被突如其来的黄豆粉呛了个好歹,失了风度,掩唇咳嗽了许久。 夏亦担忧极了,手忙脚乱地帮他顺了顺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担忧。 白逸尘缓过劲来,抚了抚胸口,又恢复了那冷清的模样,只是被呛咳得面上泛红,犹如桃花拂面。 “师兄,对不起……” “无妨。” 白逸尘自然宠溺他,从怀里掏出手帕,细细地擦去他嘴角沾着的黄豆粉。 “你吃罢,慢些,莫要呛到了。” “嘿嘿,放心,我才不会像师兄一样!” 白逸尘看着夏亦的笑颜,舌尖舔过口腔,品到的是从未体会过的甜味。 但那甜味早就随着时间与错误消逝。 如今,白逸尘夹了一块糍耙放进嘴里,品到的依旧是甜,却甜不进心里。 他用茶水漱了口,缓了甜意,却有些舍不得,便又吃了一块。 随后,只剩叹息。 做错的事无法挽回,即便他早已能够力挽狂澜,却挽不回夏亦了。 - 翌日一早。 府上的下人收到了一份油纸包裹。 送来包裹的是一个背着宝剑的小道士,特意嘱咐下人要把东西交到夏亦道长手上,万万不可说是谁来送的。 下人颠了颠还热乎着的油纸包,不敢耽搁,在院子里找到了练剑的夏亦,递了过去。 夏亦有些疑惑地接过,鼻尖一耸,立马闻到里面的甜味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 “哇!是糍耙!还热乎呢!” 夏亦兴奋劲十足,抓起糍耙就往嘴里塞,三两下就把一整包热乎的糍粑都送进了肚子里。 正巧此时封庭柳和尉迟枫走过来。 封庭柳一瞥那油纸包,立刻明白了缘由。 夏亦见他来,匆忙擦去嘴上的黄豆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和他一起从卧房里走出来的尉迟枫,小脑瓜子飞速运转。 “哦——”他恍然大悟。 封庭柳瞥了他一眼,“收拾东西,出门。” “咦?这么早出门?等等我,马上来!” 夏亦扛着那把重剑飞速离去。 封庭柳看着那摊余下的油纸,让人赶紧收拾好。 “他倒也是费了心思。” 作者有话说: 太冷了,想吃热糍粑。 第27章 知府 封庭柳一行人走上了北济城的街头,选了一家装潢气派的客栈走了进去。 他们挑了一个视野极佳的二楼位置,点了些适合早上吃的清淡饭菜。 夏亦不满,嫌那些饭菜太清淡,又点了好几道又甜又辣的菜 尉迟枫听得眉头直皱,刚要开口阻止,却被封庭柳拦下。 “无妨,你们吃便是。”封庭柳淡淡说道。 “封哥怎么了?吃得这么清淡,是身体不舒服吗?!” 封庭柳听了这话,狠狠瞪了夏亦一眼。 夏亦不明觉厉,捂住了自己嘴巴不敢说话。 第49章 反倒是尉迟枫通红了脖颈,不敢言语。 夏亦不理解他俩的世界,又千叮咛万嘱咐要往自己的粥里加糖,这才满足。 小二离开后,夏亦向着窗外左顾右盼,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封哥,咱这么早来这,不会只是为了吃早饭吧?”夏亦有些疑惑问道。 “自然不是。”封庭柳托腮向着外面看去,忽地眸色一凛。 他等的人到了。 只见对面的酒肆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厢的帘子掀开,从里面下来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穿着稳重,端着的是严肃正气的姿态,不怒自威。 此人便是此次前来北济城调查黒盐的监察御史,汪严。 与此同时,酒肆里立刻走出一名大腹便便之人,他满脸横肉皆是富贵之态,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走上前去迎接汪严。 “汪大人,此番路程辛苦,快进来。” 汪严不紧不慢,对他一揖,“多谢知府大人招待。” “哎呀,哪里的话!进来坐,我备了酒席,替你接风洗尘!” 那汪严顿了顿,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随着北济知府进了酒肆。 而封庭柳所在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两人走进二楼的包厢内。虽听不到里面的谈话,却也能观察到两人的一举一动。 “监察御史和北济知府?”尉迟枫看着他们的身影,忽地问道:“北济知府竟会这么热情地欢迎监察御史吗?” “他不怕查。”封庭柳淡淡说道,“他敢在北济城作威作福如此之久,除了背后有二皇子做靠山外,一定将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得很好。” “北济城乱成这样,皇上竟然不管吗?” “二皇子隐藏得很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费尽心思,非要把北济城掌握在手。” 酒肆里的勾心斗角还在继续,即使两人都深知对方的虚伪,却还是挂着笑容攀谈下去。 小二将餐食端了上来,打断了几人的思路。 尉迟枫先替封庭柳舀了碗粥,用汤勺将滚烫的温度搅散,才递到了封庭柳面前。 封庭柳将目光收回,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优雅,慢条斯理喝着碗里的粥。 夏亦更不用说,那甜粥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根本无暇去管什么监察御史还是北济知府。 反倒是他们邻桌的客人,似是也看到了监察御史和知府会面的一幕,忍不住气恼地抱怨了几句。 “自从这个知府上任,咱们这日子越过越困难了。” “可不是么,那税收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结果呢,好家伙,出了事儿也没人管。” “东边那个姓杨的姑娘被人害死啦,听说就是知府的人干的,到现在也没查清呢!” “害,以前可没这些破事,也不知道怎么了,这知府突然就威风了起来。” “可不么,你瞧瞧现在,那些江湖人和什么魔教,乱成什么样了,都没人来管。” “嘿,说起这个,我听那些江湖人说,咱们北济城以前那么安生,都是因为有个大侠保护咱们!” “那大侠现在人在何处啊?” “哎!听说是死了!” 尉迟枫听着那头的讨论,眉头越蹙越深。 官府草菅人命、德不配位,偏偏还是倚靠二皇子。 倘若是二皇子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这人世间又将是何等炼狱模样? 当尉迟枫听到后面的对话时,又有些疑惑与好奇,原来北济城以前并非这个模样,守护着北济城的“大侠”又是何人? 他看向正往嘴里送着粥的封庭柳,只见他表情淡淡,显然是听到了那边的对话,却毫无反应。 尉迟枫便忍住了疑问,继续帮封庭柳夹菜。 等封庭柳撂下碗筷,尉迟枫才问出了方才所想的问题。 封庭柳一双赤瞳看过来,里面含了莫名的笑意。 “是诛邪会的堂主之一,北龙堂主,常驻在北济城。” “原来诛邪会也有真正的好人啊……”尉迟枫想起给封庭柳下蛊之人,又想起江腾那番嫁祸柳渡城的演讲,忽地感叹道。 “少部分人罢了。此人行侠仗义,且不愿留下姓名、抛头露面,因此,无人知晓他的真正姓名与容貌。” “这么神秘?”尉迟枫惊叹。 “正因如此,他才是我见过的,最真实的‘大侠‘。” 封庭柳说到此处,竟是情不自禁嘴角上扬,似是想起来些什么。 尉迟枫看着他面上笑容一愣,顿觉吃味,胸口一酸。 少爷竟会对人有如此评价…… 封庭柳注意到尉迟枫面上表情,笑意更深,眉梢一扬,轻声说道: “但他如今已丧命于我之剑下。” 尉迟枫方才只是惊讶,此言一出,他震惊地看向封庭柳。 “为何……?”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还需要解释吗?” 尉迟枫瞳孔震颤,心中百感交集。 他虽知柳渡城绝非正派势力,却也从未做出残害百姓之事,但如今封庭柳却说自己杀了一名侠义之士…… 不,不对。 尉迟枫回过神来,眼神坚定,忽地说道: “不,他一定不是被少爷所杀害。” 封庭柳听了这话,倒是惊讶,撑着头看向他,眼中笑意更深。 “哦?何以见得?” 第50章 “少爷对他评价如此之高,定不会杀他。况且,我并不认为他与少爷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尉迟枫越说越确信,虽然封庭柳平日里性情阴晴不定,若是杀人也毫不手软,但他从不做无缘无故之事。 “我相信少爷,即使少爷当真杀了他,其中也一定别有原因。”尉迟枫坚定说道。 封庭柳眨了眨眼,见他眼中真诚,忽地朗声大笑。 “哈哈!好,好,你真是从未让我失望!” 他站起身,将帷帽戴好,遮住了旁人的目光,隔着一层薄纱,与尉迟枫相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尉迟枫仰视望去,目光依旧坚定,见他如此潇洒姿态,心弦一颤。 “是。” 他沉声答道。 封庭柳一笑,显然心情愉悦极了,对二人说道: “走吧,回去了,戏台已经看过了,好戏还未开场呢。” 当了许久背景板的夏亦从碗里抬起头来,瞥了俩人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闪瞎眼。” - 吃饱喝足,三人便戴着帷帽走在回府的路上。 夏亦被清早出摊的各色美食吸引着目光,不顾已经快撑起来的肚子,非要去买那蒸得圆咕隆咚的兔子馒头。 “我要买这个!” 封庭柳自是不同意,一手拽住夏亦的衣领,竟是和那重剑一起,将人拎了起来。 夏亦一惊,双腿扑腾着,活像一只小兔子。 “我要吃这个!求求你了给我买!”夏亦边扑腾边哀求道。 一旁的摊主看得咯咯直笑,劝道:“大侠,您弟弟这么可爱,就给他买一个吧!” 封庭柳暗中不雅地白了夏亦一眼,手上拎着他衣领未放,另一手却还是探向了钱袋子,打算付钱。 就在此时,迎面走来一名身材曼妙的女人,她穿着最普通的粗布长裙,头发挽起,未着粉黛。 她与路上的行人并无区别,匆匆上前,偶尔看向周围的摊贩,似是在苦恼要买些什么比较好。 就在她与封庭柳擦肩而过之时,变化突生。 夏亦忽地被封庭柳松开,来不及反应,一屁股跌坐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少爷!” 尉迟枫发出一声惊呼,慌忙上前,将封庭柳一把揽住。 夏亦迷茫抬头看去,只见帷帽之下,封庭柳眉头紧蹙、面色可怖,一双赤红的眼眸震颤。 封庭柳咬紧牙关,咽下因疼痛而发出的呜咽,额头冷汗流淌,唇色惨白。 “怎么会突然……”尉迟枫揽着他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封庭柳为何会突然病发? 尉迟枫忽地想起玉霁所言,下蛊之人若是有所动作、亦或是距离太近,都会刺激到封庭柳头中蛊虫。 他猛地警觉,向着方才女人离去的方向看去。 可视线中已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影。 尉迟枫咬了咬牙,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将人抱得更紧。 忽然,他感觉到脖颈处一阵疼痛,低头便见封庭柳疼痛难忍,竟是一口咬在了他裸露的脖颈上。 好在有帷帽遮挡,即便他们虽然行为怪异,路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夏亦,往前去找,下蛊之人定还没有走远。”尉迟枫低声说道。 “好!”夏亦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麻利地跑走了。 封庭柳还在因着疼痛颤抖,尉迟枫不敢耽搁,可若是动作过大,恐怕会被有心人发现行踪。尉迟枫咬牙思考半晌,最后选择扶着封庭柳,跌跌撞撞躲进了偏僻的小巷子里。 深巷偏僻,周遭无人,只散发着一股潮湿霉气。 但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封庭柳头痛得几欲干呕,手指拉扯着尉迟枫的衣服,将布料揉皱。 “少爷……抱歉,这儿环境差了点。”尉迟枫握住他紧绷的手,安抚性地揉捏片刻。 封庭柳竟当真被这举动安抚,困难地睁开眼,一瞥周围,闷哼了声。 “无妨,总归是你帮我清洗……呃……” 得了允准,尉迟枫撩起帷帽纱幔,吻上那苍白的嘴唇。 两人都太过急切,不管是刺骨的疼痛,还是当下的环境,都让两人的心焦躁万分。 唇齿磕碰,嘴里顿时弥漫了腥甜的味道。 尉迟枫强硬地卷走封庭柳口中的血腥之气,吞咽而下。 巷中僻静,将两人耳边的呼吸声与水声无限放大,黑衣遮掩之下,是旁人看不到的安抚动作。 封庭柳的注意力被尉迟枫的动作转移,却逐渐沦陷入更深的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尉迟枫凑近了去,细细亲吻着封庭柳泛红的耳垂,用一声声低沉的话语,比蛊虫更加蛊惑封庭柳的心。 “少爷,抓紧我。” 封庭柳双眼朦胧之间,看得眼前黑发摇晃,感到耳畔被吐息弄得痒麻不止。他双腿发软,只能抬手揽住尉迟枫的脖颈,紧紧地攀住了沉沦海上唯一的浮木。 “该是你别松手才对……”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做好防护!补充维c,多吃水果! 第28章 试探 尉迟枫和封庭柳走出小巷子时,已是正午。 街道上的人显然少了许多,都被那晒人的日头赶走,回家休息去了。 封庭柳缓缓走上街来,他衣着整齐,不似在巷子里做过什么。 第51章 可只要掀开他的帷帽,便能看到他绯红的面颊与脖颈上的吻痕。 好在有纱幔遮挡,让人看不清。 但封庭柳还是忍不住抚摸上脖颈,咬了咬牙,低声呵斥了一声: “混账!” 他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有些沙哑。 更糟糕的是,他本就酸痛的腰肢,被粗糙的墙面硌得更疼了。 尉迟枫被训斥了也不怕,反倒是刚向前一步,揽紧了他的腰。 “少爷慢些走……”尉迟枫语气中带着十足讨好意味,可他的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但这是最有效的止痛方式呀。” “那你也不能在巷子里……!”封庭柳话音未落,便见周围路人目光看了过来,连忙止了话头。 “情况紧急,少爷莫怪。” 尉迟枫的手掌覆在封庭柳后腰上,替他揉着酸痛的腰。 两人慢吞吞地回府,等到了府上时,已经到了下午。 而夏亦,正托腮坐在院子里,摆弄着刚从街上买回来的小玩意。 他见到俩人回来,连忙站起。 “你们可算回来了!封哥你头还疼吗?” “已经无碍。”封庭柳见了夏亦,一把拍掉尉迟枫的手,自己走了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傻大个还有点能耐,居然能让封哥头不疼了!”夏亦看向尉迟枫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 尉迟枫挠了挠头,红着脖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反倒是封庭柳狠狠瞪了夏亦一眼,吓得他缩了回去,不敢再说。 尉迟枫倒是想起了正事,问他:“你有抓到可疑的人吗?” 夏亦摇了摇头,道:“没有,街上的人太多了。但是我发现了另一件事!” “什么?”尉迟枫追问。 “诛邪会的人正在汇集想要参与除魔的武林人士,我悄悄跟着诛邪会的人找到了他们的据点!” “就在北济城西边磨坊后面的院子里。”封庭柳竟然立刻说出了夏亦原本要说的话。 夏亦震惊万分:“封哥你怎么知道?!” 封庭柳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招呼尉迟枫:“我要午睡一会儿。” 尉迟枫本来正因为封庭柳的话出神,想着封庭柳为什么会如此熟悉诛邪会的据点,难免想到了那名让封庭柳评价很高的北龙堂主,顿时又吃了一大口醋。 他赶忙回过神来,跟着封庭柳进了屋子。 封庭柳瞥见他那副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他摘下帷帽挂在一边,展开双手方便尉迟枫为他更衣。 尉迟枫毫不怠慢,熟练地拆开他的衣服,目不斜视,又为他换上了宽松的适合休息的衣服。 原本黑色的劲装与里衣被丢在一旁,若是仔细看去,还能在上面寻找到一些脏污痕迹…… 但换上平日里的衣服后,封庭柳的胸口顿时露出大片痕迹来。 封庭柳瞥见身上痕迹,又想起方才小巷子里的事情,忍不住瞪了一眼尉迟枫。 尉迟枫眨了眨眼,对他一笑,那模样甚是无辜。 自从他第一次与封庭柳亲密后,他便学会了如何得寸进尺,听话老实的大狗狗暴露了本性。 封庭柳轻哼一声,翻身上了床,用被子遮住了一身痕迹。 按理说,尉迟枫这个时候就应该退出房间,让封庭柳安静睡下。 可他今天忽然就不想出去了,鬼使神差坐在床榻边的脚踏上,靠着床沿,看向封庭柳。 “你还留在这做甚?”封庭柳抬眼见他如此动作,出声问道。 “我守着少爷睡。” “我几时还需要你守着才能睡了?”封庭柳被他这般理所当然的语气逗笑,“随便你。” 说罢,他闭上眼,呼吸逐渐沉稳。 尉迟枫就这样坐在脚踏上,看着封庭柳的睡颜。 睡着了的封庭柳是安静的,没有了往日狠厉的模样,也不似在床榻上那般勾人。 往往只有在这时,尉迟枫才敢细细地打量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睫毛。 也让尉迟枫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为什么封庭柳会带他来北济城? 为什么封庭柳会认识诛邪会的北龙堂主? 为什么……封庭柳会说出那样的话? 无论是他不小心听到封庭柳和夏亦的对话,对封庭柳以表真心、还是他在客栈上说自己相信封庭柳时,封庭柳的回答在如今想起来,都十分微妙。 「你最好如此。」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简直就像是,封庭柳认为他随时会反悔一样。 尉迟枫的思绪又飘到了他刚到柳渡城,在地牢里第一次向封庭柳表达忠心时,封庭柳也是这样说的。 封庭柳,柳渡城城主,能够搅动江湖风云的人,为何会如此在意他尉迟枫的忠心? 与其说是不愿被背叛,更像是,不愿意被他背叛、不愿意他离开。 即使他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真心。 尉迟枫更加不理解,封庭柳三番两次的试探,更像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行为。 尉迟枫很快地否定了自己这样的想法——封庭柳这般风云人物,怎么会缺失安全感呢? “哎……”尉迟枫轻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少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尉迟枫胡思乱想了一下午,封庭柳倒是睡得舒坦。 等他睡醒,已是黄昏时分。 第52章 尉迟枫替他换上衣服,又给他揉了许久的腰,才让他从睡意中清醒过来。 也恰是此刻,下人送来了一封紧急密信。 封庭柳坐在主位上,接过密信拆开来,便见白逸尘工整有力的字迹。 “是白道长。”封庭柳看过信后,将信纸放到烛火之上,让火焰将上面的信息吞噬殆尽。 “少爷有何安排?” “出去一趟,去醉花楼。” - 北济城的夜晚,灯火通明。 摊贩和酒楼都未曾休息,醉花楼更是北济城夜里最繁华热闹之处。 但再热闹,也会有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醉花楼的后门通往偏僻小巷,楼里的人通常从这儿运走泔水,这样就不会打扰客人。 而如今,一名身着黑衣、斗笠蒙面的男子匆匆走进小巷,四处寻找,见了那不起眼的后门,便毫不犹豫地钻入其中。 他进了醉花楼,门口的守门人竟然毫无反应,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他从一处偏僻的楼梯上了三楼,一路上竟是不见人踪迹。 醉花楼的三楼仅招待贵客,如今,竟也被人包下场来,自然安静万分。 那人挨个门牌寻过去,最终停在了最角落的一间房门前,抬手叩门三声。 房门被打开,是一身白衣的白逸尘。 “御史大人,快请进。”白逸尘朝他做了请的动作。 他走进屋内,摘下斗笠,果真是监察御史汪严。 “白道长。”汪严仍是那副正直的模样,和眼下红艳暧昧的醉花楼客房实在不搭,他自然知晓这点,看着那绣着鸳鸯的大红被褥,又看了看一身白衣无尘的白逸尘,表情有几分尴尬,道:“不知白道长为何要选在此处谈话。” 白逸尘的表情也不可查地变了变,他面露几分无奈,刚想要向汪严解释,房门却被猛地推开。 封庭柳带着尉迟枫径直走入,脸上难得带了待客的笑意,直言道:“是我安排的。在下柳渡城城主封庭柳,久仰汪大人大名。” 汪严见了封庭柳,眉头紧蹙,眼中带着打量和警惕,开口道:“汪某曾听闻封城主名号,亦从白道长那听说封城主有意助我一臂之力,只是不知其中缘由。” 封庭柳毫不意外他的警戒心如此之强,毕竟朝廷官员向来不看好江湖势力,能够与华山派联合,也只是因为其信仰国教罢了。 封庭柳不在意地笑了笑:“汪大人坐下说话,这醉花楼周围皆有我的人把守,不必担忧,我们坐下详谈。” 汪严虽有百般疑虑,但还是坐了下来,只是身后的鸳鸯红帐让他甚是不自在。 尉迟枫为封庭柳拉开椅子,又伺候着泡了壶茶,给三人皆倒了一杯。 “多谢。”汪严接过杯子,不失礼貌道了声谢,“我寄住知府府上,眼线众多,如今我悄然来此处,不可耽误太久,有话直说罢。” “汪大人信不过封某。”封庭柳抿茶轻笑,眉梢一挑,“但汪大人听说过封某名号,想必是从五皇子那儿听来的吧。” 提到五皇子,汪严的神情更加严肃。 “此言不差。五殿下向来与江湖势力交好。” “我与五皇子的目的虽然不同,但要的结果相似。你查你的北济知府,我查我的魔教旧派,你我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封庭柳说话直接,毫无拐弯抹角,他像是断定汪严一定会同意与他合作一般。 汪严听了此话,皱着眉头沉思许久,又转头看向了白逸尘。 白逸尘点了点头,说道:“汪大人或许不了解江湖势力,但应知柳渡城与五皇子向来有所联系。” 汪严看向封庭柳那张俊美又自信的脸,见他对自己一笑,愣了一下。 柳渡城与五皇子自然有所联系。 五皇子和十二皇子同出一母,他们目的自然相同。而五皇子借助十二皇子的年幼,让他与柳渡城交易,接机搭线一事,汪严也是知道的。 更何况,柳渡城最近势头正盛,若不是朝中有人帮扶,怎么可能毫无阻碍地活到现在? 汪严这样想着,眉头渐渐松开。 封庭柳见他如此模样,确信他已经相信了自己,满意地又抿了口热茶。 “汪大人放心便是,柳渡城的立场,您无需怀疑。” 无论是魔教还是朝廷,建立联系,都在封庭柳的掌握之中。 也在另一人的掌控之下。 - 醉花楼三楼,另一间房内。 风澈与另一人坐在窗边,举杯对月,肆意畅饮。 他今天穿得依旧随意,面上的魔纹也毫不遮掩,张狂万分。 他笑着看向对面的男人,将杯中酒仰头饮尽,酒水顺着他面颊流淌,将脖颈和胸膛打湿了一片。 “你倒是好兴致。”对面的男人嘴角噙着笑意说道。 “你如此大胆跑来北济城和我喝酒,我当然高兴。”风澈笑眯眯的,兀自又倒了杯酒,与他相邀,“来!” 那人并未拒绝,与他杯盏相碰,叮当作响。他举止优雅,面容更是俊朗万分,但嘴角的笑容,竟比风澈更像是狡猾的老狐狸。 “少喝些,除非你待会儿想醉倒红帐、颠倒绮罗。” 他这话说得暧昧,勾得风澈面上更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醉的。 或许眼前人比美酒更加醉人。 “那又有何关系……”风澈抬手握住那人的手,拽向自己,“不用醉,现在也可以。” 第53章 “你就放着你那小徒弟不管了?”那人挑了挑眉,笑道。 “反正也是你们皇家的破事儿,该管也是你来管。”风澈抬头一笑,一双眼中仿佛桃花万千,看向那人,“对吧,我尊贵的五皇子殿下。” 月光笼罩,夜色正浓。 五皇子俯身,吻上他眼角诡异的魔纹,无奈一笑。 “也不知你利用的到底是我,还是你那小徒弟。” “目的相同,称何利用呢?若此番查明二皇子与旧魔教当真有联系,岂不是也能让你如愿以偿呢?” 说到这儿,五皇子面色严肃几分,但很快又无奈一笑:“你啊你,精明得很。” “魔教许多事情无法插手,只能委屈我的小徒弟咯。你看,他不是向来都做得很好。”风澈趁机在五皇子嘴巴上亲了个带响的,眯眼笑起来,“这也是我让他建立柳渡城的初衷啊。”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自罚多更一千字! 虽然风澈师父不像什么好人,但他不是反派哦。 第29章 红帐 汪严愿意相信封庭柳,便将一些情报和盘托出。 “我本不应住在知府府上,但知府始终邀请我,似是不怕我去检查府上一般。但我知道他在府上留有搬不走的贪腐证据,便顺势住了进去。” “知府或许另有阴谋。”白逸尘眉头紧蹙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只能将计就计。” “怕不是老狐狸挖了坑,等你往里跳呢。”封庭柳忽地说道。 汪严摇了摇头:“起初我也困惑,但我乃朝廷官员,倘若在他府上出了事,他免不了责任。相必他不会轻易对我下手。” 知府就这么自信,是当真不怕他查到什么,还是说…… 封庭柳蹙眉思索半晌,他不禁联想到近日在北济城颇为活跃的魔教,一个离奇的想法涌上心头。 而尉迟枫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比他更快地开口道:“如果来的人是魔教呢……” 话音刚落,屋内沉默了片刻。 尉迟枫知道自己失言,连忙低头道歉:“抱歉,是我多嘴。” “不,你说得确实有理。”封庭柳忽地开口道,“只要将一切嫁祸给魔教,哪怕你监察御史身亡于知府府上,这罪,便不会落到他知府头上。” 汪严面露震惊,不可思议地看向封庭柳:“封城主,你可知你这番言论,是何意思?!” 封庭柳眉梢一扬,甚是无惧:“我们早就怀疑二皇子勾结魔教旧派,如此一来更能证明,有何不可?” “你们?”汪严抓住他话中关键。 封庭柳想到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又想了想当前局面,冷哼了声。 “总之,若是借魔教之手取你性命,知府和二皇子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还能顺路将罪名推给魔教,推给我们柳渡城。”封庭柳道。 “可魔教入侵,知府本人却完好无损,他又要如何解释?” “只要随便找个理由离府就好,还能排除自己嫌疑,一举两得。” 汪严面色更沉了几分,思来想去,竟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那封城主认为,我们要如何做比较好?” “很简单,白道长既然是奉命来保你平安,那我便与他做同样的事就好。你调查你的知府,我们斩杀来敌、保你性命。” 封庭柳随意说着,仿佛真的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样。 汪严被江湖人要战便战的作为惊到,却也觉得直截了当不失为一种办法,可他思来想去,却总觉得哪里不妥。 白逸尘亦有察觉,他看向封庭柳,出声道:“可如此一来,他们仍然可以将此番罪行,嫁祸给魔教与柳渡城。即使是江湖中人,刺杀朝廷官员乃是大罪,你要如何?” 封庭柳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朝廷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柳渡城与魔教相关联,能奈我何,不过是在武林正派的眼中,我又多了一道罪名罢了——倒也不差这么一道。” 尉迟枫望向封庭柳的眼中,情绪复杂,心中竟有几分心疼。 江湖上流传的柳渡城与封庭柳的罪名,是否也都是这样,强加于他。 “你……”白逸尘亦感到震惊。 华山派向来注重自己的名声,哪怕是舍弃弟子,也要维护自身形象。 虽然白逸尘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但作为武林大派,也从不觉得名声可以不要。 可封庭柳竟然却不在乎,不在乎被世人所厌恶,也不在乎正派的刀剑相向。 他建立柳渡城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个迷。 封庭柳只是在笑,却笑得狡猾,隐隐有风澈那狐狸的模样。他又道:“至于新魔教被嫁祸,朝廷是否会动手——就让新任魔教教主自己去操心吧。” - 另一边的房内,风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手里拿着的酒杯一颤,让酒水洒落出不少。 五皇子无奈掏出手帕,帮他擦干净:“少喝点吧,咱们该走了,知府的人快到了。” “我还没喝够呢!” “回客栈接着喝,想喝多少都行,好不好?” - 几人商讨过后,便打算按照计划行事。 由于汪严住在知府府上,无法传递消息。短时间内封庭柳也无法在其府上安插眼线,只能派人多加监视。 第54章 白逸尘给了汪严一枚信号弹,以备不时之需。 “监视的同时,我会去探查一番魔教旧派的行动。否则漫无目的的等待也不是办法。”封庭柳说道。 汪严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就在几人商量对策之时,门外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人皆看了过去。 三声叩门后,门被打开,是封府的人。 “少爷!知府的人来了!”来人急忙说道。 “从哪里进来的,正门吗?”封庭柳皱眉。 “是的,大摇大摆进来,说是要检查。估计是发现了御史大人的行踪,正在找呢!” 汪严连忙起身,将斗笠扣好,“若是在此处被发现,不管哪件事都够他们递折子了,我得离开。” 封庭柳点了点头,对人说道:“你带汪大人从后门离开。” “是!” 汪严匆匆随之离开。 与此同时,众人听到楼下的歌舞忽地停了,似乎是等待着检查一般,安静了下来。 “我也得走,不然依旧会暴露。”白逸尘站起身来。 “人多容易暴露,我们留下,白道长也从后面离开吧。”封庭柳皱眉道。 白逸尘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他有武功加身,足下步伐轻盈,毫无声音,难以引起注意。 如此一来,屋子里就剩下了封庭柳和尉迟枫两人。 封庭柳却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水,摆摆手叫尉迟枫关上了门。 “少爷,我们不离开吗?”尉迟枫不由地问道。 “无妨。”封庭柳站起身,缓缓走到床边,笑着朝尉迟枫招了招手。 尉迟枫一愣,顿时满脸通红。 可当前并不是做这种事的好时候啊! 但尉迟枫还是听从了命令,缓缓地走到了封庭柳身边。 封庭柳坐在暖红塌上,一把抓住尉迟枫的胳膊,顺势躺倒在床。 尉迟枫被他拽着跌向床榻,却还要小心着不能压倒他,只能双手撑在他两侧,将他围困在怀中。 “少爷……” 封庭柳勾唇笑了笑,抬手扯下床幔,红色的纱幔遮住两人的身影,笼罩了一方天地。 “抱我。”封庭柳忽地放轻了语气说道。 尉迟枫瞳孔震颤,自然无法抵挡封庭柳如此魅力,缓缓俯下身,将人拥入怀中…… 还未等尉迟枫接着动作,房门忽然被踹开,两人皆是一愣。 “检查!里面是什么人!”知府的人叫嚷道。 他们只见帐中两个身影,那更显得纤细的影子攀在另一人腰上,忽地发出一声让人面红耳赤的叫声。 随后,上面那更强壮的人影一愣,忽地怒骂到:“查什么查!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坏老子好事!” 知府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听过汪严的声音,能够确认里面的人只是无辜路人,便怒骂了两句,匆匆离去。 帐中的封庭柳放下双腿,全身放松下来,却忽地低低笑出了声来。 尉迟枫通红了一张脸,不敢动弹。 “少爷……”他喊得有几分委屈,方才虽然是演戏,可封庭柳那一声到底是让他有所反应。 封庭柳停了笑,挑了挑眉看向尉迟枫憋得通红的脸,抬手轻拍他面颊,轻声道: “不行,忍着。” 若是尉迟枫有狗耳朵和尾巴,这会儿估计都垂到地上去了。 尉迟枫低下头,将脑袋埋进封庭柳颈窝中,磨蹭许久,才平复下来。 封庭柳也不恼,他早就习惯了尉迟枫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反倒是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安抚大狗狗。 两人离开了床榻,却听闻屋外有人叩门三声。尉迟枫警惕地上前一步。 “无妨。”封庭柳拦下尉迟枫,对着门外人喊到:“进来罢。” 房门被推开,容貌昳丽的女子缓缓走进来,对着二人一笑。 “见过少爷。” 尉迟枫见了若兰,顿时紧张起来,他不知若兰身份,却晓得她是楼中女子,还和少爷十分熟悉! 封庭柳倒是泰然,笑着坐回椅子上,从腰间解下烟斗,敲在桌面上,让尉迟枫回神。 尉迟枫满心醋意,却只能为他添上烟草,闷闷问道:“少爷,她是何人?” 封庭柳心情极好,眉眼弯弯,抿着烟嘴,吞吐出的白雾正拍在尉迟枫面上。 “琴女若兰,虽是醉花楼头牌,却也是我埋在此处的眼线。”封庭柳说道。 尉迟枫愣了愣,看向若兰。 若兰柔柔一笑,向他施礼,随后便走到一旁,落座于琴前。 “初次见得尉迟公子,就让奴家献上一曲吧。” 琴音缈缈,如梦如幻。 尉迟枫放下心里的醋味,被琴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封庭柳亦是享受,阖眸倾听,手指随着乐曲轻叩桌面,沉浸其中。 这一曲,幽若天籁,让人满心欢愉,掩去所有疲惫与愁苦。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好曲。”封庭柳放下烟杆,轻鼓起掌来,“足以见得,你今日心情不错。” “多谢少爷夸奖。奴家见少爷不再孤身一人,甚是喜悦,故弹奏一曲,与少爷分享喜悦。” 若兰如此说着,眼神竟是看向尉迟枫,正对上他惊讶目光,弯眸一笑。 若兰话中之意并不难猜,尉迟枫反应过来后,愣是红了耳根,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第55章 封庭柳没有反驳,轻笑一声,抬起烟杆轻抿了口。 “不过是我养的狗罢了。” 若兰摇了摇头,道:“少爷向来如此,心口不一。” “啧。”封庭柳咂舌,不与她计较。 若兰见她这副模样,忽地掩唇笑出声来,转而看向尉迟枫:“奴家见少爷此番模样,便知尉迟公子对于少爷来说,定是重要的人。当年少爷一边嫌弃奴家优柔寡断,甚是不悦,一边帮助奴家,也是这样心口不一的。” 尉迟枫看向封庭柳,似乎想从他表情上看出些端倪。 可若兰如此大胆的言论,封庭柳竟毫无反应,只是扬了扬眉。 “当时我尚且年少,你怎的又拿出来提。” 若兰咯咯一笑道:“奴家老了,就喜欢回忆这些珍贵的往事。” “老什么老,我看你在醉花楼保养得好极了,哪里看得出年纪。” 封庭柳此言不差,若兰貌美,妆容精致,乍一看上去,仿佛闺中女子。 可殊不知,她的二十五岁那年,封庭柳还只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年。 第30章 复仇 若兰给尉迟枫讲了些封庭柳过去的事儿,让人意外的是,封庭柳竟未曾阻拦。 若兰年轻的时候就被送进了烟柳场所,早已习惯了被有钱人当做消遣的玩物,却又在这样的环境下,遇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对她一见倾心,便许下诺言,说是要替她赎身、纳她为妾。甚至哄诱若兰,不曾喝下避子药,怀了个孩子。 彼时的若兰仍是单纯,相信了男人的话,期待着从笼中解放,哪怕是不知男人身份,哪怕是给他人做小。 她不再接待其他客人,只等着自己的爱人。 可就在这时,男人的正妻出现了。 若兰本担忧那正妻不接受自己。 可正妻却对她以姐妹称呼,还说自己会把若兰当做妹妹相待,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男人的承诺都不如姐姐的话语更加让她动容。从此,她更加期待未来的生活,隔三差五地,便会与姐姐相见,谈谈心事。 姐姐教她女红,赠她安胎补品,还说她们将要一起伺候的丈夫是多么温柔体贴。 但一切终成泡影。 来接若兰的不是那男人,而是正妻。载着若兰的轿子没有驶向豪华宅院,而是偏僻山脚。 等待着若兰的不是热闹的婚礼,而是地痞流氓的毒打与欺辱。 红色的长裙沾染了泥土,鲜血从她的下腹流淌而出,未成形的孩子混在泥浆里,什么也没剩下。 “啧,风尘女子也想嫁作他人?不自量力,给我打!” 曾经对她百般温柔的“姐姐”露出了真实的嘴脸,如同野兽一般,将所有打算入侵领地的人消灭殆尽。 若兰血泊之中,疼痛也无法叫她清醒。她捂住小腹,想要留住什么,可生命消逝的感觉过于明显,可她无能为力。 正妻带着人离开,留下半死不活的若兰,等待着山里真正的野兽解决这沾满了鲜血的美味。 可接近若兰的并非野兽,而是一只满是剑茧的手。 她虚弱地抬眼看去,只见生得俊朗的少年人向她伸以援手,企图救她一命。 孩子没能保住,她的命却被封庭柳留下。 “我这样肮脏的风尘女子,你为何要救。”若兰问向少年封庭柳,一双空洞的眼中,不见任何活下去的希望。 “灵魂永不会被人玷污,只要你认为自己仍是最洁净的。”封庭柳把汤药递过去,沉声说着。 那时的少年人,眼神似是不化的冰,可递来的汤药,却暖得入胃,让若兰重活了一次。 少年人问她:“你想不想报仇。” 少年人给了她一把刀和一个机会——一个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可以下手的机会。 正妻被绑在小巷中,满眼惊恐地看向两人,被堵住的嘴发出“呜呜”声响,恐惧让她瑟瑟发抖。 若兰手里拿着刀,迟疑地看向封庭柳,却见封庭柳面色泰然,好似已经习惯了如此杀戮。 “若兰姐,是她杀了你的孩子,是她抹灭了你的梦。”封庭柳淡然说道。 “我……”若兰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 “人善被人欺。被夺走的,就应当自己夺回来。若兰姐,不可犹豫。”封庭柳红眸中有凶光闪动,但他只是靠在墙上,等着若兰自己下手。 若兰看着发抖的正妻,回忆起的是自己希望又绝望的跌宕,想起那个梦里总是在对她笑却又消失的孩子。 她怎会不恨? 她恨眼前的女人,也恨那个空口许下承诺的男人。 她再肮脏,那曾经鲜活的生命却是无辜的! 刀刃刺进了女人的胸口,呜咽声中,女人停止了颤抖。 沾满了鲜血的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直让若兰向后退了一步。 “她死了……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封庭柳站到了她的面前,“归根结底,错的是那个男人,杀了那个他,才算大仇得报。” 若兰难以置信地看向少年人那双充斥着血腥气的眼。 她彼时不能理解,为什么本应享受自由和不羁的少年,会有那样的一双眼睛。 封庭柳带她去看了那个男人,那男人身边跟着一名少女——是他的女儿。 若兰看到那个女孩儿后,更加难以下手。她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报仇,自己的孩子被人杀害,就要让别人的孩子变成孤儿吗? 第56章 封庭柳没有强迫她,而是和她在那男人的宅院周围住了几日。 奇怪的是,那个男人的行踪诡异、身手了得,仿佛不是寻常人家,更像是常年习武的武林中人。 可封庭柳还未探查更多,竟发生了意外。 男人死了。 凶手是他的小儿子,人们发现的时候,小儿子已经逃之夭夭。 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发现小儿子的下落。 可他们却在男人的房内发现许多不堪入目的刑具,听说,这些东西都被男人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若兰听了这个消息,惊讶之余又有些庆幸。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承想那个表面温柔的男子,背地里竟是这种货色…… “难道你早知……”若兰恍然发觉,看向一旁淡定喝茶的封庭柳,瞪大了眼睛。 “当你与他在烟柳之地相遇,你就应该发觉,他是个渣滓。” - “这的确是少爷的作风。”尉迟枫听过故事之后,亦是动容。 “那时奴家才知,少爷做事,自有他的判断。奴家想为少爷做些什么,但可惜出身烟柳之地,只能留在此处,为少爷探查情报。”若兰面上带笑,缓缓道来。 封庭柳却是皱了皱眉。 “我说过很多次,你来柳渡城,会更好。” 若兰轻轻摇头。 “奴家在这儿就很好。少爷替我赎身,还买通了醉花楼。从此,奴家不需要卖身接客,只需要弹弹琴、唱唱歌,如此悠哉,怎会不满足?” 封庭柳咂舌一声,表示不认同。 若兰已经习惯他如此反应,轻笑了声。 尉迟枫倒是好奇起来,不禁大着胆子问道:“少爷那会儿便有钱替你赎身,还将你安置在醉花楼吗?” “不,那会儿少爷还未建立柳渡城,替我赎身的钱,还是问他师父借的呢。”说到这儿,若兰忽地掩唇轻笑起来。 封庭柳听了这话,脸色黑了几分,却未发作。 他总觉得有一种走访亲戚时,被家长把老底翻了个底朝天的感觉。 “师父?是风澈吗?” “是的,那会儿奴家还与他们师徒二人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少爷的师父不擅长照顾人,只好让奴家来洗衣做饭……” “他那岂止是不擅长!”封庭柳愤恨一拍桌子,咬牙切齿说道,“他根本不顾我是死是活!” 尉迟枫见封庭柳这副模样,以为他发了火,可仔细看去,他的面上分明是恼羞成怒般的红。 尉迟枫可以断定,封庭柳如今这个性格,一定与风澈那个放荡不羁的性子脱不了干系。 他想象着风澈带孩子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战。 “但风澈公子也是关心少爷。” “用不着他关心,如今我被卷进北济知府的破事儿里,还不是称他心意。” 封庭柳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戴好了帷帽。 若兰见此,也站起身来,将他们送到房间门口。 “少爷当心身体。”若兰垂眸,向他行了一礼。 “嗯,你也一样。”封庭柳摆了摆手,和尉迟枫离开了醉花楼。 醉花楼外,灯火通明,夜不眠。 两人走在路上,仿佛与周围尘嚣隔绝。 尉迟枫悄然去看封庭柳,心中竟有几分雀跃。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封庭柳少年时期的事情,哪怕是从别人嘴里听来,也觉得欢喜。 仿佛那个满眼杀意与傲气的少年就站在他的面前,睥睨着他。 “少爷对若兰非同一般。” 封庭柳瞥了他一眼,竟是说道:“我见她第一眼,便觉得她像我的母亲。” 许是被周围的尘世所影响,灯火照耀下被黑纱遮掩的赤眸,流露出几分柔和。 这是尉迟枫第一次听封庭柳提到自己的亲人,心中一紧。 “母亲?” “温柔体贴,又一心护着孩子。” 封庭柳没有再多说,但从他沉重的语气中,不难得知那是一段无法提及的过往。 “看来,夫人一定很爱少爷您。”尉迟枫轻声道。 “那是自然。”封庭柳轻笑了声,忽地又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方才若兰讲的故事里,有一处错误。” “什么?” “那个男人并非被儿子所杀害,那些刑具也并非对儿子使用。他的儿子自始至终被人陷害、追杀,无法回到家中,走投无路之时,我给了他一个选择。” “莫非,他就在柳渡城?!”尉迟枫心中大震。 “没错,此人正是玉霁——前任万蛊宗宗主之子。” 作者有话说: 回忆杀都是在埋伏笔! 第31章 行动 “玉霁?!玉霁是万蛊宗宗主之子?那你体内的蛊岂不是……” 尉迟枫震惊看去,回忆起自己喝的汤药里,那剩余的昆虫翅膀残渣,登时明白过来,打了个寒颤。 “虽然我体内的蛊也是万蛊宗之人所下,但解蛊之法还需下蛊者本人,玉霁只能压制,不能铲除。”封庭柳摇了摇头道。 “那他知不知道万蛊宗宗主死亡的真相?” “玉霁并不知道。他只知那夜宗主喊他去房内,可到了房内,却发现宗主倒在血泊中,了无气息。而且……玉霁与他不和多年,自然成了众人所指的对象。” 尉迟枫没想到玉霁那样随心所欲的人,也有着这样的往事。 第57章 虽然他没有问玉霁为何与父亲多年不和,却也能隐约知道,他也是被“抛弃”了的人,就像夏亦、若兰一样。 李渡城内还有多少这样被抛弃的人,尉迟枫不得而知。 但他可以肯定,李渡城内的每个人,都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转眼间,两人已经回到了府上。 虽然一行人没有在醉花楼采花捻柳,可封庭柳还是感到疲惫,早早地躺上了床。 “我能陪着少爷吗?”尉迟枫蹲在床边,一手扒着床沿,像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轻声问道。 “你去好好休息,不知知府何时会有动作,随时准备。” 封庭柳说着,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叩在尉迟枫脑门上。 触感微凉,敲得尉迟枫心弦一颤。 “是。”他垂头应着,为封庭柳掖了掖被角后,轻声退了出去。 - 封庭柳派人监视着知府,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有人来报。 自醉红楼相见一次之后,封庭柳和白逸尘都没能再次联系上监察御史。 想必是知府的眼线紧盯着他,抑或是忙于调查贪腐,无暇联络。 封府上的人常在知府门口看到监察御史,可往往是御史还没能独处半炷香的时间,便有知府的人走上前。 看似接待,实则监视。 封庭柳就这样等了三天消息,竟仍然没有动静,反倒是等来了另一个情报。 夏亦站在院子里,手里拎着一个被绳子五花大绑还在扑腾着的青年,笑嘻嘻地把人往封庭柳面前一扔。 那青年惊恐地抬起头,左眼诡异的黑色魔纹顿时暴露在外。 “哦?”封庭柳坐在主位上,看着那张还算熟悉的面容,挑了挑眉。 此人,正是一行人刚到柳渡城那日,在街上作恶又被江腾逮到的魔教。 按理说,江腾信誓旦旦要铲除魔教,可落在他手上的人,怎会平安无事——连一点皮肉伤害都没受地出现在此? 那魔教见了封庭柳,顿时慌乱起来,像一条虫子一样涌动着,企图逃跑。 夏亦立刻踩在他背上,阻止了他的挣扎。 “封哥,这人是我在诛邪会据点附近抓到的,我见他鬼鬼祟祟的,没想到是之前被抓过一次的小子!” “有趣,你是从诛邪会逃出来的?”封庭柳一手撑头,打量着他。 那魔教眼珠子转了转,连忙摆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趴在地上说道:“是,是。” “听说,让你在北济城作恶的人,是我?我本人怎么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呢?”封庭柳眯了眯眼,一双赤眸里是遮挡不住的怒意。 “嘿嘿,这不是别人给钱我就办事么……是有人让我这么说的。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 “哦?是谁给你的钱,钱又在哪里?说说看。” “这……” 那魔教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眼珠子左转右转,试图找到破绽。可宅院里围了太多人,让他毫无脱逃的机会。 “一个魔教旧派之人,受人雇佣,在被诛邪会的人擒拿之时,将罪名嫁祸给柳渡城,随后又完好无损地从诛邪会里逃出。你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有何含义吗?” 封庭柳指尖敲击在木椅扶手上,一声声,让魔教背后发寒,落下汗来。 “什、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诛邪会勾结魔教旧派,诬陷我柳渡城!” 封庭柳气急,一掌拍在扶手之上,那红木扶手应声碎裂,碎木飞散。 尉迟枫心下一惊,却又觉得诛邪会勾结魔教旧派不如封庭柳的手更重要,这一掌竟有如此力度。 他连忙上前查看封庭柳的手掌,确定没有被木头伤到,才松了口气。 “少爷莫气。” “起开。”封庭柳挥开了尉迟枫的手,继续盯着那被吓得发抖的魔教。 尉迟枫叹了口气,安静站到了他的身后。 “没有!我不是!谁稀得跟他们诛邪会混在一起啊!”那魔教伸着脖子反抗道。 “没有?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把他关到地下,给我细细地审!” “是!” 下人们上前,将还在扑腾着、试图逃跑的魔教拖了下去。那魔教过于瘦弱,一时之间,还真没什么反抗能力。 封庭柳瞥了眼碎裂的扶手,站起身来。 尉迟枫见状,连忙将那椅子挪开,搬来了一把新的放下。 封庭柳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只是听到了他搬椅子的声音,便顺势坐下。 默契非常。 尉迟枫揉了揉鼻梁,这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早已伺候封庭柳多年,而非失忆后的几个月。 “少爷莫要生气了。”尉迟枫上前,搭上封庭柳的肩膀,轻轻揉捏。 封庭柳捏了捏眉心,道:“我是不知,诛邪会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与魔教旧派联手。他们还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吗?!” 尉迟枫同样对此感到惊讶,可细细一想,却能发现更加骇人的事情: “那二皇子若是与魔教旧派联手,岂不是诛邪会亦在他们的阵营之中?” 封庭柳自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冷笑道:“好一个狗鼠一窝。” 武林正派、魔教旧派、二皇子,这三派联手到一起,想必会掀起大风大浪。 “少爷不必担心,咱们柳渡城、魔教和五皇子联手,怎会败给他们。”尉迟枫一边帮他捏肩,一边说道。 第58章 封庭柳听了这话,眉梢一扬。 “也对,彼此彼此啊。” 语气中,竟带着几分自嘲。 正当封庭柳站起身,准备回屋休息之时。门外匆忙跑进来一人,见了封庭柳连忙跪下汇报道: “少爷!北济知府乘车离府了!” 封庭柳停下步伐,转头看去,面上微笑诡异。 “哈,果真如我所料。” - 夜幕降临。 宅院里的人匆忙奔走,刀兵相碰发出叮当脆响。 封庭柳换了套新的黑色劲装,贴身的衣裤衬出他长腿细腰,勾人得很。 风柳剑被他自剑鞘中抽出,月色下的剑刃散发着冷冷微光,是嗜血的前兆。 长剑归鞘,负于身后,更给封庭柳添了戾气。 尉迟枫也是同样的装束,可那身劲装在他身上,反而显得他人高马大、肩宽腰窄,极具压迫之感。 封庭柳瞥了尉迟枫一眼,上下打量一番,直到让尉迟枫面上发热,才收回了目光。 “不错,走。” “是!” 两人出了门去。 封庭柳早已与白逸尘传过信,此时此刻,北济城另一端的华山派弟子也有所动作。 但他们不敢过多暴露自己,而是等待着一个机会。 夜幕之下,有几个身着夜行衣之人,在知府周围鬼祟而行。 他们警惕小心,用手势交流,互相确认后,一个接一个地跳进知府。 华山派弟子白衣飘然,站在远处望着这边的声响。 年轻的弟子转头看向满脸严肃的白逸尘,小心翼翼地问道:“长老,为何我们不现在出手?若是晚了,就要出人命了。” “等待。若擅自出手,便会暴露我们与监察御史的关系。”白逸尘声音冰冷道。 那弟子闻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要装成见义勇为的样子,不能表现出我们是特意去帮助御史的!” 白逸尘点了点头,“是的。” 得了白逸尘的肯定,那弟子面上浮现出欣喜的表情。 不得不说,白逸尘在小弟子中颇有人气。因为他生得英俊潇洒,虽然看着冰冷,实际上却是很温柔的人,跟其他的长老一点也不一样。 “柳渡城的人会帮助我们吗?为什么他们不跟我们一起进府?” “柳渡城的人不方便抛头露面,他们会在周围清剿魔教。我们只要保护御史就好。” 白逸尘说话之时虽表情淡然,可衣袖里的拳头却悄然握紧了些。 说话间,那头的魔教旧派已经有了动作。 知府内,忽地传出一声尖叫来。 “动!” 白逸尘一声令下,十余名华山派弟子运起轻功,向着知府的方向赶去。 知府内乱作一团。魔教在刀光火海之中,烧杀掠抢。 府上留着的侧室夫人与下人皆被连累,他们哭着喊着求救奔跑,却被魔教堵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遇害。 而下一个,便是他们自己。 侧室夫人甚至不知道来者是谁,只是见了那面上魔纹,便觉得诡异非常,双腿发软。 “嘿嘿,小娘子,要怪就怪你那把你留下来的夫君吧。”魔教面上露出邪笑,拔刀逼近,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 “不!救我——救命——” 求救之时,只见一名白衣道者飘然落地,仿佛谪仙为拯救红尘中人而来。长剑翻飞,还未等那魔教反应过来,便已是剑光穿心。 魔教应声倒下,留下恐惧的女人,和早已遍地的尸体。 白逸尘看着满地的无辜人,握紧拳头,咬牙向着人更多的地方奔去。 什么拯救,不能早些来救这些被夺嫡所牵连的无辜百姓,他亦是罪人。 注定的牺牲,在所难免。 他白逸尘再有权利与能力,也救不了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按理说这周要五更1w5,但是我阳了,随缘吧…… 第32章 浴血 “杀!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杀啊!” 身穿夜行衣的人涌入知府。 这些人中,有些面上生长着魔纹却毫不遮掩,有些挥刀之时才能看出手臂上隐藏的魔纹。 诡异的魔纹,烧杀掳掠,无论怎么看都是魔教的一场杀戮狂欢。 但他们在狂欢之中,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并非漫无目的。 宅院正房东侧耳房内,监察御史汪严推开层叠木架,却被灰尘扑面,忍不住以衣袖遮掩,咳嗽几声。 但灰尘散去,他却惊喜万分。 那堆着杂物的木架中,果然藏着一扇暗门! 他近些日子在院中观察之时,就发现耳房竟也被知府安置了守卫,且知府每次到宅院中时,总会下意识看向耳房的方向,其中定有猫腻。 果不其然,知府会把不能让外人看到的东西,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监管着。 像极了那偷油灯的耗子。 汪严看了眼身后的吵闹,咬了咬牙,不敢浪费时间,抬脚狠踹向暗门。 “人在这里!” 身后忽地响起魔教的喊声,汪严一惊,想要遮掩自己,却为时已晚。 那魔教手持砍刀,步步上前,只为拿下汪严项上人头。 就在危急之时,只见屋顶落下一片白,宛如雪落尘间。 白逸尘手中长剑直指,将来敌击退,转头看向汪严,道了句:“快!” 第59章 汪严闻言点了点头,赶忙冲进那暗室。 白逸尘回首,见那魔教不死心拔刀攻来,便已上前一步,长剑在月光下闪烁异常,随着剑刃挥去,猛烈的内力与刀刃相撞,嗡鸣声震耳。 那魔教狼狈地后退数步,呕出鲜血。 与此同时,又有三名魔教赶来支援,见了白逸尘如此攻势,纷纷有些犹豫。 白逸尘抬眼看去,冷声道:“一起上吧。” “可恶!支援的人呢!” “不知道啊!外面的人都被华山弟子消灭了!” “我是说外面的人呢!” - 宅院墙外,血染遍地。 封庭柳站在墙前,看着从树林里钻出的几十名魔教,嘴角勾起,一双赤眸里闪现出的是嗜血的笑意。 他长剑一甩,血沫纷飞,染红了脚边的泥土。 “就这点人,还不够我杀的呢。” 他向前一步,仿佛修罗恶鬼上前,比魔更加可怖。 “封、封庭柳为什么在这!” “啰嗦,拿命来。” 风柳剑剑气煞人,充斥着血腥气的剑锋,直逼来敌。 封庭柳的剑,使的是一剑封喉的招式。 只见魔教还未能近他的身,便让那长腿一扫,后退数步,随即便是剑刃封喉,性命随着鲜血一同消逝。 鲜血飞溅而起,落在封庭柳面颊上。这会儿他倒是没了洁癖的性子,毫不在意的抬手擦去那一抹红,随手甩去。 可如此动作,却衬得他一双赤眸更加可怖。 尉迟枫在一旁随着封府其他人抗敌,时不时转头看向封庭柳的方向。 他见封庭柳那显然是被血腥冲昏了头脑,眉头一皱,有些担忧。 可眼前抵抗来敌更为重要,尉迟枫不敢转移视线。 他长剑横扫,更加有力的剑势直劈而去,叫来敌发出痛苦的哀鸣。 尉迟枫一边抵御来敌,一边向后退去,到了能够保护封庭柳的位置。 与此同时,只见树林中暗箭袭来,直逼封庭柳身后。 但封庭柳却一动未动,嘴角微勾,像是早已料到一般。 尉迟枫反应极快,一步上前,剑刃挥退暗箭,护在了封庭柳身后。 “少爷,小心,他们至少还有十几个人在潜伏着。” “我知道。” 封庭柳尾音上挑,显然心情愉悦,甚至因着眼前的战场格外兴奋。 如此模样,自然是盛气凌人,让人心动。 可尉迟枫见此,心里更是担忧,不禁主动上前,抢着击败来敌。 并肩作战,更无敌手。转眼之间,尸身遍地,了无气息。 封庭柳的抬脚踹了踹地上的魔教尸体,让其翻了个身,能够看到他脖子上狰狞的魔纹。 封庭柳冷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少爷,逃了十个,抓到五个活的。”有人上前汇报道。 “嗯,府内情况如何?”封庭柳将染血的剑甩干,归了剑鞘,一双热度未退的眼看去。 “华山弟子已经清理完毕,御史大人未受到伤害,且已经发现了要找的东西。” “好,带人撤退,不要让人看到。” “是。” 其余人退入了夜幕中,不留痕迹,也不会在这夺嫡的历史上留下姓名。 他们只是路过的江湖中人,甚至连江湖都不愿意承认他们。 尉迟枫看着他们远去,又转头看向站在血泊之中没有动作的封庭柳,上前一步,用手帕擦去他面上鲜血。 “少爷可有受伤?”尉迟枫轻声问道,“咱们也走吧,一会儿该有人来了?” 封庭柳却不答,月光下的赤眸亮得异常,似乎有没能发泄出的多余情绪在其中。 “少爷?”尉迟枫不解,微微俯下身,与他视线相接。 “走。”封庭柳忽地出声,兀自向前去。 尉迟枫见状急忙跟上。 两人皆是一身血腥味,不能出现在人前,便择了一条偏僻小巷,穿梭其中。 封庭柳步伐极快,但尉迟枫还是轻易大步地跟了上去。尉迟枫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更加不敢怠慢。 忽地,封庭柳停了下来。 “少爷?”尉迟枫走到他身边。 “靴子,脏了。”封庭柳垂头轻声道,刘海挡住了他的双眼,一时间竟是看不出表情。 尉迟枫顺着低头看去,那皮面的靴子上,果真沾满了一片血迹。 虽说战场浴血在所难免,可此刻这片红落在尉迟枫的眼中,却格外碍眼。 他的少爷,应该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哪怕只停留于表面。 于是他缓缓单膝跪下,抬起封庭柳的靴子,放在自己腿上,用方才的手帕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擦干净一只,封庭柳便收回脚,将另一只踏在他的大腿上。 “少爷,擦干了。”尉迟枫将满是脏污的手帕丢到一旁,抬眼看去。 这一眼,正对上那双深邃的赤眸,与那几乎要将他吞噬一般的眼神。 兴奋未了。 尉迟枫喉结耸动,将手中的靴子放到地上,站起身来,与封庭柳视线相平。 “少爷,我可以吻你吗?” 尉迟枫低声问着,语气中带有几分祈求,却又十分笃定。 仿佛封庭柳此刻,正需要一个吻。 封庭柳靠在墙上,抬头看他,月光给他罩上一层薄纱,却也挡不住眼中兴奋。 第60章 他嘴角上扬,眉梢一挑,竟是抬脚踩在尉迟枫小腹上,脚尖轻碾,道: “毫无长进,我以为你已经理解了呢。” 尉迟枫紧张得全身紧绷,他一手握住那足以一掌拿捏的脚踝,另一手轻护在封庭柳脑后,不再有所顾忌,吻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软唇。 封庭柳闭上了双眼,抬手勾住尉迟枫的脖颈,主动加深了亲吻。 唇齿相融,排解残留的兴奋。 即便鼻尖萦绕的满是血气,也足以让尉迟枫为之颤动。 他探得更深了些,紧追不放。撩拨之间,封庭柳腰身泛软,口中溢出几声不明显的轻哼。 发丝凌乱,气息交融,灼热异常。 封庭柳面上泛起了罕见的红,呼吸困难,不由得攥紧了掌下尉迟枫的衣领,扯得人微微分开些许。 他这才得了喘息的空档,唇齿微张,缓着凌乱的气息。 他眼中的兴奋因着亲吻退了下去,可眼尾却被新的红晕布满。 尉迟枫痴迷地望着他半晌,才伸出手来。 可尉迟枫生怕手上的脏污弄脏了封庭柳,便用手背擦去了他嘴角的水痕。 “少爷,如此,便足够了吗?” 封庭柳抬眸瞥了他一眼,把腿从他掌心中挣脱,又一脚踩在他胸口,逼迫得他与自己分开些许。 “起开,该回去了。” 尉迟枫顿时失落,眼巴巴地看着他。 封庭柳见他人高马大却摆出这副模样,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回去休息,我不想看到一条累死的狗。” 尉迟枫的眼睛这才亮了起来,跟着人走去,一边走一边黏在他旁边。 “不会,我以前都不累,还能……” “闭嘴。” 封庭柳忍无可忍,抬手用指节敲在他额头上,这才让他安静了下来。 可两人面上的笑意,却没有散去。 回到府上时,夏亦早已睡去。 夏亦是带着另一批人在知府另一侧埋伏的,如此看来,另一头的战场倒是更先结束了。 封庭柳换下了脏污的衣服,在尉迟枫伺候下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这才彻底满足,躺上了床去。 尉迟枫忙完,却还没离开。 他想起封庭柳上一次见血时,头疼症发一事,生怕这一次让封庭柳受到更大刺激,说什么也不愿意走。 “我睡在地上就行,想守着少爷。”尉迟枫固执地说道。 “睡地上像什么话,你回去。”封庭柳皱眉赶人。 “我担心少爷……” “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 封庭柳还想继续反驳他,可一抬眼,又看到了他那副表情。 好家伙,这是咬定了他吃软不吃硬。 猛男撒娇,像什么话。 封庭柳摆了摆手,翻了个身,眼不见心不烦。 “得了,你睡那边小榻上,莫要再来烦我。” 尉迟枫一听,顿时兴奋,回到自己房内抱了被子来,在小榻上躺下了。 那小榻原本只是供人半卧着休息,可尉迟枫的体型躺上去,就显得有几分局促了。 但他却不在意,轻声道了句:“少爷晚安。” 封庭柳笑着轻哼一声,闭眼睡去。 这一夜,虽然没有如尉迟枫意料那般病痛发作,可封庭柳却难得地做了个梦…… 作者有话说: 身残志坚来更新了。 下次就应该让大狗穿穿粉,猛男越粉打人越狠。 第33章 入梦 封庭柳难得做了个梦。 梦里是青葱翠色的苏州园林,太湖石耸立,亭廊绵延,园内景色变化万千。 他身着一套精致的红色衣衫,腰上系着玉佩香囊,头上虽未戴冠,却也束成马尾,好是英气。 他看到父亲正在院子里擦拭长剑,那把剑尚未开刃,却已经闪烁着锋利的光,一看便知是一把绝世好剑。 “爹亲,这是谁的剑呀?我从没见你用过。”小封庭柳跑过去,趴在父亲膝头,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彼时的封庭柳,仍是一双漆黑纯粹的眼眸,与如今那血红的厉眼,截然不同。 “哎哟,小少爷,危险!”旁边的仆从见了,心下一惊。 封庭柳在他这一辈排行第九,也是最末,府上的人都宠着他,称他为小少爷。 “无妨,无妨。”封父笑着,将长剑归鞘,抚摸上封庭柳的头,“这是要进贡给太子殿下的宝剑,不可乱动哦。” “我知道!太子殿下爱国爱民,未来一定是一名仁君!爹亲很喜欢他!” “哈哈,是啊,那咱们柳儿以后愿不愿意替父亲辅佐太子殿下呀?” “我当然愿意!” 年少稚言,许下的承诺,价值千金。 “柳儿,过来吃点心。” “娘亲!” 小封庭柳从封父的膝头离开,奔向另一头温柔朝他笑着的母亲。母亲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裙,犹如当日暖阳,耀眼又温柔。 他脚下是石子铺成的道路,两侧苏园独有的草木风景,这些光景随着他的奔跑被甩到身后,直至身前,变成滔天火海。 “爹——!娘——!” 封庭柳满脸的泪痕,一双崩溃的漆黑瞳孔中,满是鲜血与火光。 他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唤,想要伸出手去救那些宅院里被杀戮殆尽的人。 可他却被邻家的大伯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第61章 “封小少爷,去不得啊!那伙人就是想要杀了封家人,你一旦暴露,也会没命啊!” “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封庭柳不能理解,为何那个曾经温馨的宅院,变成了地狱般的火海。 他不过是在家宴上觉得无聊,便从太湖石后藏着的狗洞钻出来,偷跑出来玩。却不承想,等他回到家时,家已经变了模样。 “没用的,封小少爷,人都死了!他们发现了你,也不会放过你的!”邻家大伯看着封庭柳崩溃痛哭的模样,也觉得心疼,连忙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看着四周。 好在,周围的邻居都在帮忙救火救人,人多又杂,一时也难以叫人发现封庭柳。 封庭柳哭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具又一具尸体被搬出封府,他认不出哪一个是自己的父母,甚至不能走近了去看。 他崩溃地跪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狠狠砸在地面之上,直至血肉模糊。 就连最后,邻居们帮忙安排的下葬之日,他也只能远远地在人群中看上一眼。他穿着破烂的布做成的斗篷,戴上了兜帽,没有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就这样安静地离开。 墓碑之间,甚至有邻居刻上了封庭柳的姓名,也算是贴心的保护。 年幼的封庭柳寻着报仇的目标,他没有再回到封府,而是过上了流浪的生活。他与野狗争过食,也与野狼夺过肉。一双深邃无神的黑眸,并不像八九岁的孩子才有的眼神。 他捡了一把破剑,将其打磨成能够割断敌人喉咙的模样,踏上了不归路。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我能帮你复仇。” “我不需要帮忙,我的仇,我亲手来报。”封庭柳怔愣片刻,没有理会他,继续向前。 “但你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什么时候是个头。一年?五年?十年?你那仇家,说不定都已经像阎王报道了吧。” 封庭柳听了这话,沉默下来,那人说的并没有错。 那人见他动摇,笑着说道:“封府与太子向来交好,而太子如今战死沙场,实属离奇。思来想去,唯有觊觎东宫之主位置已久的二皇子,有这个动机。” “你知道我是谁?”封庭柳皱眉瞥了他一眼,眼中是不符年龄的稳重,“但你说这些,我早就知道了,说点有用的。” “但封府属于江湖势力,二皇子不能轻易下手,所以,他指派了自己阵营的江湖势力参与此事。” 封庭柳闻言,这才转过身来,直面来人问道:“是谁?” 那人笑了笑,没再说下去,反倒是换了个话题:“所以,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小狼崽子。” 交易的具体内容,在梦中已经变得模糊。或许是他提出的那些事儿对封庭柳而言,并不重要。 他满心只有“复仇”二字,直到他站在了仇人的据点门口。 无绝会。 虽然在武林众多势力中,无绝会只属于小势力,但因着靠山比较有实力,在当地无人敢惹。 可偏偏,封庭柳早已没了后顾之忧。 他的剑法,是最不要命、最奋不顾身的剑法,是失去了一切之人,毫无顾忌的杀戮之法。 他一双眼如同野兽,扫过周围尸体。 他手里的剑闪烁着凶光,鲜血滴落。 他满身鲜血,活像从地狱而来的阎罗王。 “都得死……” 他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污,却因为双手早已脏污,只得越擦越脏。他的视线被鲜血覆盖,昏天地暗之时,仿佛看到父母倒在血泊之中,仿佛听到火中有人哀号。 “杀……” 视线又变,变成了知府外阻拦魔教时的景象,他的剑在嗡鸣,他的手在滴血。 好多血,好脏。 他试图擦去双手的鲜血,却只是徒劳,反倒是让自己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 “少爷?少爷!” 封庭柳耳边呼唤声不断,吵得他眉头紧蹙,缓缓睁开了眼。 朦胧之间,他看到尉迟枫担忧的面容,瞬间从梦境回到现实来,猛地坐起。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早已满身冷汗。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心,干净的,只有烛火照亮的红。 “我听见声音,以为少爷又头痛了。少爷这是做了噩梦?”尉迟枫担忧地看过来,他贴近了几分,抚摸上封庭柳的后背,轻轻安抚。 封庭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急促的心跳。 “称不上噩梦,是个美梦。” 尉迟枫有些茫然,但还是拿过手帕擦去封庭柳额头的汗水:“少爷做了美梦,为何是这么一副表情?” 封庭柳挑了挑眉,“什么表情?” “少爷在害怕。”尉迟枫笃定道。 “你如今说话倒是大胆。”封庭柳冷笑一声,却未见生气模样,抓着被子躺回床上去,“还困着呢,继续睡吧。” 可尉迟枫却是没动,只是坐在了脚踏上,直勾勾地看着封庭柳。 封庭柳对他的视线自然敏感,转头看他,“看什么?” “我想守着少爷,免得少爷待会儿又做噩梦了。” 封庭柳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听了这话反倒是笑了,抬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拍在他脑后,骂道:“傻子,你这么盯着我,我怎么睡觉?” 尉迟枫又露出了那副无辜委屈的样子,可这次,他却大着胆子说道:“那我能陪少爷睡觉吗?” 第62章 封庭柳听了这话,竟是有几分清醒,有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哟呵,胆子够大啊。” 尉迟枫没说话,就这样眼巴巴看着他,背后似乎有看不到的尾巴正在卖力地摇晃。 杀了一夜的敌人,封庭柳着实累了,懒得与他对峙,便冷哼了一声,道:“你被冻死,还得算我头上,上来睡吧。” 这次轮到尉迟枫惊讶地瞪大眼睛,愣在原地,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封庭柳话中意思:“什么……?” “我叫你上来睡!”封庭柳有些不耐烦,从被子里伸出脚来,狠狠踹了他肩膀一脚。 尉迟枫被踹了个正着,身形一晃,不敢再耽搁,赶紧钻进了封庭柳的被窝,紧紧贴了过去。 “少爷,我好荣幸……”他如此说着,竟是伸手过去,将背对着他的封庭柳拥在了怀中。 尉迟枫还是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拥抱封庭柳,他能感受到衣衫下劲瘦的身体,能感受到两人温度的交融,这些都叫他心满意足。 封庭柳困得来不及反应,且他怀里要比被窝里更加温暖,索性就让他抱了,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没出息。” 封庭柳的声音变得微弱,渐渐地,又被呼吸声取代,安静地睡了过去。 尉迟枫盯着封庭柳的后脑,心中欣喜得不行,但又怕把人吵醒,便一动都不敢动。 待尉迟枫清楚地听见封庭柳平缓的呼吸声时,才大着胆子低下头,在那黑发间的发旋上,落下了轻柔一吻。 “少爷好梦。” 封庭柳似是在睡梦中听到了这一声祝福,紧蹙的眉头松开来,让身体在尉迟枫的怀中完全地放松。 他做了一个温暖的梦,梦到自己在父亲指导下习剑,梦到母亲在一旁喊他们休息吃点心。 再无血腥,再无风波。 哪怕他知道这只是梦,却也想在这梦里,多停留一会儿。 - 尉迟枫就这样抱着封庭柳睡了一夜,次日醒来的时候,两人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只是封庭柳睡得很沉,让尉迟枫就算起了反应,也不敢动弹。 他盯着封庭柳的后脑、耳垂、脖颈看了半晌,这才觉得坚持不住,就连搭在封庭柳身上的手都在颤抖。 封庭柳这才哼哼了两声,悠悠转醒。 封庭柳起先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尉迟枫怀里,随意地翻了个身,却撞上了人柔软的胸肌,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东西在顶自己的大腿…… 封庭柳这才清醒过来,伸手狠捏一把。 “嘶——!”尉迟枫疼得瞬间冷静,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都快被逼了出来,“少爷……” “得寸进尺。”封庭柳怒骂一句。 “这不能怪我……” “少贫嘴!起来!” 就在封庭柳抬手去扯尉迟枫衣领,想要教训他之时,门外却传来三声叩门声。 “少爷,华山派的人来访。” “在前院接待着,我马上来。”封庭柳扬声道,转而又去扯尉迟枫的耳朵,“还不快起!” 尉迟枫这才不敢耽搁,连忙下了床去,伺候着穿衣。 在尉迟枫看不见的角度,封庭柳的嘴角勾起,竟十分愉悦。 作者有话说: 封庭柳的眼睛从黑变红是有原因的! 我阳康回来啦!大家千万要注意身体,太耽误事了! 第34章 回城 再次见到白逸尘,封庭柳便从他口中得知了昨日的后续。 监察御史汪严在知府房内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暗门,趁白逸尘为他引开魔教之时,进入查看。那地下室里同样摆放着杂物,乍一看上去,好似并无问题。 可问题并不在于摆放的物品上,而是在于地下室本身。 那地下室的墙面被刨开后,露出的,竟是能够垒砌成墙的金砖! 那金砖数量之多,自然是不能让知府在一夜之间悄然带走的,这也是汪严所说的“不能被带走”的证据。 金砖的来历,还需回宫后细细地查,想必这些金砖大部分都来自二皇子或是同党吧。 “汪大人今晨与朝廷派来的其他人汇合,现下已经安全。知府也在回府的半路被捕,随他们一同进宫。”白逸尘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至于魔教的事情,汪严手中没有证据证明二皇子与魔教勾结,便打算压下去这件事。反倒是城中的百姓和武林中人,知道了魔教夜袭知府的事情。” 如此发展,并不出乎封庭柳的预料。 “江湖上如何说明这场夜袭?” “哎。”白逸尘轻叹了口气,“无非是魔教贪恋钱财、不惧朝廷,竟夜袭知府烧杀掠抢,好在诛邪会的人及时赶到,阻止了这场灾难。诛邪会还说,这都是你们柳渡城所指使的。” “哦?诛邪会及时赶到?我可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 “就在你们撤离之后,诛邪会来了十多个人,表面上来支援我们,实际上只是抓住了部分魔教。”白逸尘眉头紧蹙,握紧了拳头,“比起支援我们,更像是来救魔教。” “他们竟敢与华山派争功名?”封庭柳冷笑一声。 “来的是诛邪会寒龙堂堂主,是个女人。她好像很清楚华山派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与我说,既然想要低调行事,不如让他们占了功名。他们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倒是我未曾预料的……” 第63章 封庭柳听到寒龙堂堂主的名字,端着茶杯的手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抬手抿了口茶水。 “那个女人……” “如此一来,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已经确信二皇子、诛邪会、魔教旧派,三者相勾结。” “嗤,自导自演的戏罢了。” “好在让他们演砸了。”白逸尘叹了口气,“我们也要离开北济城了,夏亦他……” 封庭柳抬眸瞥了眼院子里,平日里这个时候,夏亦定是在院子里闹腾,不管是练剑也好玩闹也罢,今日却安静得出奇。 “看上去,他不太想见你。” “也罢……”白逸尘站起身,向着院子里遥遥望了一眼,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向着封庭柳一揖道:“那便就此别过。” 封庭柳也站起身,将他送到了门口。 尉迟枫站在封庭柳身后,看着白逸尘离开的背影,凑过去低声问道:“少爷,那个女人现在应该还在北济城,我们是不是要……” 封庭柳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的确,杀了她,能够解决问题。但如今已经知晓诛邪会与魔教旧派勾结,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尉迟枫怔愣了一下,笑着说道:“旁人都觉得少爷祸乱武林,我倒是觉得,少爷此番来柳渡城做的这些,是为了武林与百姓呢。” “胡说八道。”封庭柳皱了皱眉,兀自转身进了宅院,“我只是在帮风澈做事罢了。” “可我觉得,风澈和少爷做的事,就是为了百姓……诶,少爷等等我。”尉迟枫不得不加快步伐跟上封庭柳,见状连忙止了话头,不敢再提。 “我们也是时候回柳渡城了。” “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封庭柳靠在门框上,看着尉迟枫忙碌的身影,忽地有些出神。 为了百姓吗? 那些只顾自身的痴愚百姓,有什么保护的必要吗? 不过是被诛邪会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棋子罢了,甚至连最基本的自我思考都做不到。 诛邪会……呵,诛邪会的内部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恐怕连自己听信的人是正派还是魔教都分不清楚,就去追求那些无望的名声,不过是一群可怜的江湖散人罢了。 江湖散人? 封庭柳忽地一顿,想到了前些时候派去华山送兵器却被拦路截杀的商队,商队的人向他汇报时说道: 「属、属下不知,但用的都不是魔功,应当不是魔道中人。反倒是他们武学各自不同,更像是……更像是江湖散人势力。」 若那时截杀商队的人是诛邪会的人,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封庭柳忽地以手遮面,低低地笑出声来。 一双猩红的眼微颤,饱含着杀气与恨意。 “诛邪会……我定会叫你们血债血偿。” - 即使夏亦渴望自由、不愿意回到柳渡城,一行人还是踏上了归途。 和不开心的夏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于一行人归来喜极而泣的谢子存。 在封庭柳不在的时候,谢子存一人干俩人活,累得眼底青黑一片,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 封庭柳刚回到封府,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站稳。谢子存就冲了过来,抓着封庭柳就要往书房去。 “先让少爷休息一会儿。”尉迟枫见状拦住了他。 “歇不得!工作都堆成山了!” “罢了,我随他去书房。”封庭柳摆了摆手,又对尉迟枫说道:“你随他们去把那魔教押进牢里,让牢里的人细细审问。” 尉迟枫看了眼押着那魔教的马车,点了点头,但还是上前一步,捏了捏封庭柳的手,低声道:“少爷还是要注意身体。” 旁边封府的人见尉迟枫如此大胆,面上都颇为震惊,可封庭柳却没如他们意料之中那般生气,反而勾了嘴角。 “我心里有数。” 尉迟枫虽然放心不下,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其他人往地牢走。 此时封庭柳不在,其他下人也能稍稍松了口气,此刻他们都颇为八卦地凑到了尉迟枫身边。 有人怼了怼他胸口,嬉皮笑脸道:“行啊兄弟,跟少爷这么亲密?” “就是啊,咱们是不是要多一个城主夫人了?” 尉迟枫这会儿倒是沉默寡言了起来,只是脖子因为害羞憋了个通红,挠了挠头道:“别乱说……” “嘿,哪儿乱说了。咱们以前都没见少爷那么笑过,他一旦笑了,一般就意味着有人要遭殃了。要我说,现在少爷这样挺好的。” “可不是么,这是喜事儿,带着咱们工作都能轻松点。” “行了行了,别为难尉迟兄了,好好押送这魔教吧。” 尉迟枫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是在旁边笑着,时不时附和几句,倒是显得疏离了。 来了柳渡城这么久,他与柳渡城之间的联系,仍然只有封庭柳。 许是本性使然,他尉迟枫并不是跟谁都能打好关系。 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行人到了地牢门口。被押送的魔教出乎意料地安静,好似接受了自己的下场一般。 但尉迟枫依旧警惕,他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打开了车门,将那魔教从里面拽了出来。 那魔教的手脚被铁链拴住,身形踉跄,一副被折磨得十分虚弱的模样。 “快走!” 魔教被人推搡着向前,忽地抬起头来,瞥了尉迟枫一眼。 第64章 尉迟枫心里警铃大震,而意外也就在此刻突发。 那魔教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双手带着沉重的铁链狠狠一拽,正中身旁人的面上。随后他竟是原地蹦起,灵活地踹倒了另一侧冲过来的人。他动作灵活,即使跌倒也飞快地躲过抓捕,打了个滚,向着尉迟枫相反地方向跑走。 “别跑!” 几人连忙冲上前抓人,可那魔教身体本就瘦小,上蹿下跳如同猴子一样,竟用手上的锁链就能把人玩弄得心急如焚。 尉迟枫见状,拔出身后长剑,推开前面挡住了他视线的人。 “让我来。” 尉迟枫握紧长剑上前,长腿一抬横扫而去。那魔教竟是抬起手来用铁链挡住,又灵活转身。 就在他转身的一刻,尉迟枫对着他身后再度抬脚踹去,他不得不分心来躲闪,但尉迟枫真正的目的却是拴着他两只脚的铁链。 长剑横贯而下,扎入土壤,正好落在魔教双腿之间,稍微往上偏移一点,就能废了他的命根。如此一来,便是将他用铁链拴在了剑上。 魔教一慌,抬腿踹剑,却不承想那剑比看上去更重几分,脆响过后竟是纹丝不动。 尉迟枫微眯起眼,再度抬脚踹去,直冲向那魔教的肋骨,只听几声断裂声响,和魔教痛苦地尖叫,才算了结这场闹剧。 那声音,旁边的人听着都觉得疼。 “带下去吧。”尉迟枫招呼着。 几个人连忙上前,把那魔教擒住,架在两个人中间,防止他再度脱逃。 但这么一动,牵扯了魔教的肋骨,疼得他吱哇乱叫,没了逃跑的心思。 “你这是虐待俘虏!嗷嗷!疼死我了!” “还有力气乱叫,看来是审得不够。”尉迟枫皱了皱眉,和旁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待会儿希望你还有这个力气,告诉我们一些有用的事儿。” 那魔教被拖进了地牢,想必不过多时,地牢里就会回荡他的惨叫声了。 尉迟枫将长剑收回,转头回了封府。 封庭柳和谢子存再次忙碌到了夜里,才把书房里堆成山的工作处理了大半,剩下的只需要封庭柳自己来做便好。 于是,封庭柳给谢子存放了一个假,让他好好休息,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我懂我懂,劳逸结合,方便之后替你卖命。” 谢子存走出封府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恨不得倒在街头,和衣而睡。 于是谢子存就像封庭柳说的那样,休息了几日,泡在天一阁或是天工阁里,研究自己的新发明去了。可不幸的是,他忽地发现自己缺了材料,是柳渡城中寻不到的东西,便打算亲自出城,到北济城中走一趟。 封庭柳同意了,毕竟谢子存这样的人即使去了北济城,也不会让人产生怀疑,正好还能让他散散心。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谢子存结束休息、回到柳渡城那日,竟真的给封庭柳带来了麻烦——还是两个麻烦。 封庭柳坐在主位上,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脸色变得更黑了。 “我是让你休息,但不是让你放产假。”封庭柳瞥了眼一旁的谢子存。 谢子存苦笑两声:“我没办法,他们在城门口拦住了我,说什么也要加入柳渡城。” “你们两个,抬头。”封庭柳俯视二人,命令道。 两个少年抬起头来,两双眼中,闪着狼一样的光。 小狼崽子。封庭柳冷笑了声,心想。 作者有话说: 新角色出现,终于剧情又前进了一步! 第35章 匕首 跪在封庭柳面前的两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穿着破旧的布衣,若不是打理得还算干净,乍一看还以为是路边的乞儿。 封庭柳把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转头又去看低着个头不敢说话的谢子存,忽地道: “我记得,柳渡城不收小孩当拖油瓶。” “您让我们做什么都行!请您收下我们!”年纪稍小的少年忽地上前,对着封庭柳磕了个响头。他力气极大,显然要向封庭柳展示他的真诚,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脑门都红了一片。 封庭柳看着他那副模样,忽地笑了,又看向另一个更显得沉默的少年,问道:“你也是吗?” 沉默的少年抬起头,一双眼睛发亮,点了点头,郑重说道:“是。” 封庭柳轻笑一声,双腿交叠,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中,向着尉迟枫伸出手。尉迟枫顿时了然,将点燃了的烟杆递上。 “什么都能做?你们都能做些什么?” “扫地洗碗刷马厩,这些我们都做过!我跟哥哥什么零工都做过,绝对没问题!” “但这些工作,其他人亦可胜任。你们莫不是以为,柳渡城是收留人的地方了?”封庭柳眯了眯眼,面色有几分不悦。 那少年顿时沉默了,咬着嘴唇思考许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反倒是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少年抬起了头,语气坚定地说道:“要杀人,我们也可以。” “哦?”封庭柳看向他那双发亮的眼睛,难得有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秦启朝。”沉默的少年郑重答道,他顿了顿,似乎是生怕封庭柳只收留自己、放弃弟弟,连忙拉了一把旁边的弟弟,“他叫秦启暮。” 秦启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又给封庭柳磕了个头:“对!杀人也可以!只要您留下我们!” 第65章 封庭柳听过后,不紧不慢地抿了口烟。他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反而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烟杆,问一旁的尉迟枫: “说起来,牢里审的那魔教,现今如何了?” “今天早上有人来报,还未来得及汇报给您。说是人已经招了,诛邪会的确和魔教旧派勾结,让他把污水泼给柳渡城,再故意被诛邪会的人抓住。至于袭击知府的事,他好像真的不知情。”尉迟枫俯身说道。 “嗯……”封庭柳又抿了口烟嘴,吞云吐雾之间,忽地站起身来,“你们两个,起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决心如何。” 秦启朝和秦启暮互相看了看,连忙站起身来,跟着封庭柳向地牢的方向走去。 他俩这一起身,便不难发现,他们的身高快要到达成年人的高度,但是由于长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才显得年纪小了许多。 哥哥秦启朝应当是十七岁的年纪,而弟弟秦启暮应该也有十六岁。 两个人虽然是兄弟,五官也有相似之处,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秦启朝始终沉默严肃,不像弟弟秦启暮那般主动活泼,就连走路的时候都要走在最末尾,仿佛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封庭柳用余光打量着秦启朝,忽地又看向身旁同样沉默的尉迟枫,心中轻笑,想着,这俩人倒是更像兄弟。 尉迟枫感受到了封庭柳的视线,连忙看了过去,问道:“少爷怎么了?” “无事。” 封庭柳虽是这么说着,可他的嘴角微扬,似乎心情甚好。 走在最后的秦启朝看着两人的互动,冷静的眼神忽地有些迷茫,似乎在疑惑着些什么。但他很快挠了挠头,把那点疑惑抛在脑后,快步跟上了几人。 地牢的门口就在眼前,那阴暗湿冷的墙壁让两个少年都不禁发抖。 秦启暮并不怕这些,他跟哥哥睡过没有人的破庙,也在冰冷的地窖里做过工,这点黑暗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但秦启暮还是下意识贴紧了哥哥,咽了咽口水。 地牢自然无法与破庙和地窖相比,毕竟,那些地方并没有这么多将死未死的人发出绝望的嘶吼和呜咽。 那一张张骨瘦嶙峋的脸,仿佛是地狱的饿鬼,悲鸣着,哭泣着。 干瘪的手臂从牢笼的缝隙中伸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封庭柳没有理会他们,带着几人走到牢房最里面。 在这里,尉迟枫再度看到了之前的那名魔教。 尉迟枫见到魔教那副模样时,饶是他,也瞪大了眼睛,浑身一颤。 那魔教本就瘦削,如今更是瘦成了皮包骨的模样。他身上遍布着各式各样的伤痕,周围除了臭味还弥漫着辣椒水和盐水的味道。最为可怖的,是他身上扎满了几百根银针,那些银针并不似大夫手中的银针那般纤细,而是能够深入骨髓,让人痛苦欲绝的长针。 数百根银针插在骨头缝之间,但凡魔教动弹分毫,便是刺骨的疼痛。 更可怖的是,他身上残留的盐水和辣椒水渗透进皮肉,加深了这份痛苦。 如今他早已没了灵活反抗的力气,只能呼吸出微弱的气来。 尉迟枫尚且觉得震惊,更何况是两名少年。 封庭柳仍然保持着好心情,唇边带着笑意站在魔教面前,像是前来审判的阎罗王。 “既然你说,你可以杀人,那就来试试吧。”封庭柳从怀中掏出一把带有牛皮套的匕首,随意地扔到了秦启暮的怀中。 那匕首颇具重量,秦启暮慌忙接住,却被那牛皮套打得手心生疼。 秦启暮有些茫然,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看向那被扎成了刺猬的魔教,这一眼,便看到他凌乱头发下那可怖的魔纹,顿时一颤。 “怎么?做不到吗?就这点本事?”封庭柳看着他生涩稚嫩的反应,不禁轻笑。 “我……我可以的!”秦启暮咬了咬牙,将匕首从牛皮套中抽出。 锋利的匕首映着寒光,在幽暗的地牢里格外刺眼。 那魔教见此,顿时清醒了大半。他的嗓子已经沙哑,只能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哀嚎。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甚至顾不得骨头里扎着的银针传来的剧痛,带动着铁链和木架都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啊——啊——!”他的嘴里发出可怖的声音,把秦启暮吓得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尉迟枫见此,忽地于心不忍,他不能理解封庭柳为何让手上毫无血腥的少年杀人,也不能明白为何那魔教已经道出了所有的秘密却还是要被处死。 “少爷!他不是已经承认了诛邪会与魔教旧派勾结,为何还要处死他!”尉迟枫上前一步,忽地大声问道。 封庭柳淡淡一瞥他,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留着他,还有什么用吗?难道柳渡城是什么做慈善的地方,要把敌人放出去,等着他们熟悉地形来攻打吗?”封庭柳语气冰冷,毫无方才在地牢外的模样。 那赤红的眼眸本应流淌着滚烫的风情,可如今冷淡的眼神,却让秦启朝和秦启暮背后发寒。 “但是……”尉迟枫还欲开口,却被那冰冷的眼神震慑在原地。 “我可以的!”秦启暮忽地鼓起勇气来,双手紧握着匕首,向前一步。虽然他的眼中仍有畏惧,但比方才更加坚定了几分,也不知在方才片刻间做出了什么决定。 封庭柳挑了挑眉,站到一旁,给少年留出了空间。 第66章 秦启暮双手颤抖,看着挣扎个不停的魔教,不知从何下手。思来想去,他唯有将匕首刺进胸口,才能让人一刀毙命。 秦启暮闭上了眼,心一横,将匕首高举而起,猛地刺去。 “啊——!” 随着那魔教一声惨叫,鲜血飞溅而出,落了秦启暮满身。和那声惨叫合在一起的,还是秦启暮的惊呼声。 他看着自己扎歪的匕首,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满身血污,终是忍不住,双腿打着颤要跌坐而下。 就在这时,秦启朝却上前一步,扶住了自己的弟弟,握住了他的胳膊。 “睁开眼,看准了要害,再刺下去。” “我……我知道,我再试一次。”秦启暮哆哆嗦嗦拔出匕首,却又因为哥哥的鼓励燃起了自信,他不再去在意魔教的挣扎,这一次,他睁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匕首送入魔教的胸膛。 鲜血将兄弟二人染红了。 秦启暮终于跌坐在地,匕首掉落在身边,他看着挣扎了两下便失去了气息的魔教,呼出了一口气。 他做到了。 却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改变了。 秦启朝站在一边,看着弟弟的模样,仍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他抬手擦去自己脸上的鲜血,又上前去握住弟弟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秦启暮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封庭柳。 “城主大人!我做到了!请留下我们!” 封庭柳看了看两个少年,点了点头。 他不得不承认,两个少年皆有胆量与天赋,尤其是秦启朝,小小年纪便如此冷静,将来定是名了不得的下属。 “先把尸体收拾了,看着碍眼。” “是。”旁边的下人立刻上前,将那残破不堪的尸体拖走了。 封庭柳带着几人走出地牢,边走边说道:“既然是谢子存带进来的,便让他给你们安排工作罢。在他身边,干的也不会是什么脏活累活。” 听到这里,兄弟两个眼睛都亮起来,甚是意外。 “城里的规矩,也由他讲给你们听。我只强调一点,柳渡城,不会容忍任何一名叛徒。”封庭柳忽地看向二人,冷声说道。 “是!”秦启暮干脆利落地回答道。方才还杀过人的他,这会儿便恢复了元气,像是主动又卖力地讨好着主人的小狗。 “嗯。”秦启朝也点了点头,目光与封庭柳交汇,却全无惧意。 唯有尉迟枫一人彻底沉默着,跟在封庭柳身后,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一声不吭。 封庭柳自然注意到他这般反应,只是轻笑了声,没有去管。 你到底会如何看待我呢?尉迟枫。 作者有话说: 强调人设:受不是绝对的好人,也不是绝对的坏人。 第36章 巨石 秦启朝和秦启暮被交由谢子存安排。 谢子存从未想过,自己咸鱼这么多年,有朝一日除了要全年无休地工作外,居然还要带孩子。 谢子存心里虽然抱怨,但还是给两个少年安排了合适的工作。 秦启朝内向但沉稳,就被他安排在天一阁和天工阁内。 无论枯燥乏味地整理书卷,还是在天工阁卖力打下手,秦启朝都能做得很好。 秦启暮活泼且喜欢表现自己,就被安排去做跑腿和沟通的工作,满城乱跑。 有时候,谢子存带着他去跟人谈事儿,不需要谢子存开口,秦启暮就能说得头头是道,倒也让谢子存省心。 “谢前辈,织金坊的何姐姐说有一台织布机坏掉了,需要一个新的!”秦启暮一边跑进天工阁一边喊道。 谢子存正挽着袖子,给一把扶手椅做最后的打磨,一边用力搓,一边骂骂咧咧道:“我好歹曾经是个天工门弟子,凭什么连椅子都要我做。启朝,学会了没,下次就是你来做!” “会了。”秦启朝点了点头,第一时间将谢子存需要的工具递到他手上。 秦启朝发现了弟弟回来,便抬头向他看去。 秦启暮与哥哥对上视线,咧嘴一笑:“哥!忙着呢?” “嗯。” “哦,启暮回来了。你刚刚说什么?”谢子存这才从工作里抬起头来。 “织金坊的织布机坏了。”秦启朝在一旁小声说道。 “哦哦,那启暮你去跟天工阁其他人说一下,让他们去做。” “好嘞!”秦启暮笑着答道。他忽地对那把制作精美的椅子产生兴趣,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他不难看出,椅子上面精致的花纹皆是谢子存亲自雕刻而成,不由得有些好奇:“谢前辈,您亲手做的这把椅子,是给谁的呀?” “还能有谁,给那个难伺候的城主大人呗。”谢子存气哼哼地说着。 “哇,可是谢前辈雕得真的很好看!好厉害啊!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椅子!”秦启暮眼睛闪闪亮亮地,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谢子存在柳渡城还从来没听过这么真挚的夸奖,瞬间得意了起来,全然忘了方才自己是怎么抱怨封庭柳的。 “那可不。封府上还有比这更好看的椅子呢!”谢子存洋洋得意地说道。 秦启暮听了这话,眼睛更亮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溜溜一转,忽地说道:“那前辈你去送椅子的时候,我可以跟着去吗?我帮您抬!” 谢子存听了这话,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地笑了:“其实这椅子并不需要我去送,你是想去封府里看看吧?” 第67章 秦启暮红着脸挠了挠头,确实被发现了心思。 “我第一次见城主大人,就觉得他好厉害,长得又好看,还想去见见他。” “嗯,这个城里的人对封城主都很敬佩,你有这种心思也是正常。”谢子存见他那副模样,更是了然。少年心性,本就容易对强者心生敬仰,想要去接近,“不过,你居然不害怕他。” “嘿嘿。”秦启暮傻笑两声,“还是害怕的。” 谢子存笑了笑,并不意外,他又想了一会,答道:“可以带你去封府。” “太好了!”秦启暮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一双眼中满是喜悦。 “小兔崽子,先把正事干了。” “好嘞!” 秦启暮朝着天工阁后门跑去,到后院里去找其他的工匠去了。 秦启朝看着秦启暮远去的背影,不知思考了些什么,竟是眉头紧蹙、表情凝重,沉思许久。 “别愣着啊,干活。”谢子存又投入到工作中去,只知道秦启朝动作慢了下来,却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好。”秦启朝赶紧收回目光,表情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 封府内。 尉迟枫坐在床榻边,像以前一样,让封庭柳躺在自己的腿上,为他按摩头部。 昨夜封庭柳的头痛症又犯,砸碎椅子的声响让尉迟枫从睡梦中惊醒,这也是为何谢子存在赶制新椅子的原因。 封庭柳仰面躺着,闭着眼睛休息,感受着头顶舒服的力道。 可尉迟枫按摩的力气忽然渐渐变小,封庭柳便睁开双眼,正巧看到尉迟枫没有聚焦的双眼,便知他在发呆。 “发什么呆呢?”封庭柳开口道。 尉迟枫打了个颤,瞬间回过神来。 “抱歉,少爷,我一时出神……”尉迟枫连忙回过神来,专注按摩。 封庭柳盯着他看了半晌,又闭上了眼,道:“我见你最近经常出神。” 尉迟枫的动作顿了一瞬,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日他从地牢出来之后,始终心有顾虑,对于封庭柳的做法,他不能完全认同。但他也清楚,封庭柳就是靠着如今雷厉风行的做法,才让柳渡城存活至今。 他对待叛徒百般凌虐,尉迟枫尚能理解。 可那魔教俘虏分明已经招了全部,却还是遭受酷刑、难逃死劫,这才是尉迟枫不能理解的。 “我……”尉迟枫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封庭柳说着,向外翻了个身,侧躺在尉迟枫腿上,一手按在他手腕,打断了他的按摩,继续说道:“是觉得我对待俘虏的方式过于残忍,是吗?” 尉迟枫一愣,没有想到他的心思会被封庭柳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便道: “他交代了诛邪会与魔教旧派的阴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何还要杀他?” 封庭柳听罢,竟毫无怒意,反倒是轻笑了一声:“为什么?因为我也想活下去。” 尉迟枫一时之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便听他继续说道: “诛邪会和魔教旧派这么多年不敢攻进柳渡城,一是我们向来隐瞒实力,二是此处地形特殊。那魔教若是逃出,必将给他们带去情报,届时,柳渡城难逃一劫。” 封庭柳顿了顿,忽地又笑了。 “当然,如此解释,倒是有些复杂了。对我来说,若是不杀他人,必将被他人所杀。” 封庭柳说罢,抬起手来。 他手指修长,指尖修剪得圆润,若非是上面留下的剑茧,倒像是养尊处优的真少爷的手了。 但他不是那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他的手上沾满血腥。 那些血,是为了报仇、或是为了活下去而流。 封庭柳忽地转过头来,抬起的手转而抓住了尉迟枫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与他更为贴近。 “尉迟枫,你太单纯了,这个江湖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两个人的呼吸几乎纠缠到了一起,尉迟枫愣愣地看着那双赤红的双眼,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封庭柳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也能猜测出,封庭柳一定有着他不知晓的痛苦过去。他能够理解封庭柳,却不能完全接受他这种做法。 他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制着,让他无法再向封庭柳的方向前进一步。 而那颗巨石,仿佛早已压着他十年、二十年,是早已刻在灵魂里的,一种名为“规矩”的重负。 他想要努力地冲破那块巨石,感受到的,却是被尘封的记忆有所松动。 尉迟枫的心中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让他陷入更深的迷茫。忽地,他感受到一阵头晕目眩,同时袭来的,是头部的钝痛。 尉迟枫捂住自己的额头,咬紧牙关,一瞬之间便满头冷汗。 “尉迟枫?”封庭柳见此,连忙坐起身来,抓住他的手腕,皱眉看去。 “少爷……我……呃!”尉迟枫说话之间,那头晕头痛之感更加明显。他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断有更为模糊的记忆片段闪过脑海,可他却一个也捉不住、看不清。 “你等着。”封庭柳翻身下床,虽动作不显,可那一双眼中是无法遮掩的担忧。他来不及穿鞋,赤着脚便推开了房门,大声唤道:“来人!” 不过多时,白忠的房门被打开,好在他这个时间正在房内休息,听到声响连忙走上前来。 第68章 “少爷,发生何事?” “去叫玉霁,就说尉迟枫身体不适,让他速速赶来。” “是。”白忠有些诧异,不敢耽搁地急匆匆出了院子。 封庭柳皱着眉回了房内,便见尉迟枫保持着方才痛苦的姿势坐在床边。他走到尉迟枫面前,看着他思索半晌,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小时候,封庭柳身边自然是不缺人伺候,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后面流浪时,他心里只有复仇和活着,即使灰头土脸也不在意。风澈把他捡走后,也根本就是放养生活。直到建立柳渡城,他又回到了被人伺候着过日子的生活。 说白了,他封大少爷从头到尾,就不知道怎么照顾人。 如今,他有了照顾人的想法,还没能发现隐藏其下的那份心意,便已经被经验所打败。 他思来想去,先找了块帕子,草草擦去了尉迟枫额头的汗水。 “玉霁马上就来,你再忍忍。”封庭柳说罢,抿了抿唇,便再也说不出什么好言好语了。 封庭柳难得有耐心,帮他擦干净了额头,刚要收回帕子,竟被尉迟枫一把攥住了手腕。 尉迟枫力气之大,叫他骨头都发疼。他往回缩了缩,却未能挣脱。 “你……放手!” “封城主……?” 不同于臣服且亲昵的“少爷”称呼,更有距离感的一声“封城主”让封庭柳瞪大了眼、怔愣在了原地。 封庭柳一时之间竟有些慌乱,胸腔内的心跳如雷贯耳,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封庭柳看向尉迟枫的眼睛,那双眼仍然朦胧,却有着要苏醒的迹象。 封庭柳当机立断,伸出另一只手,猛劈向尉迟枫的后颈。 动作只需要一瞬间,可尉迟枫好似发觉了他的动作一般,下意识伸手抵挡,可终究是因为头晕和头痛慢了一步。 尉迟枫终于松开了封庭柳的手腕,倒在了床上。 封庭柳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痕迹,又看着昏在床上的尉迟枫,半晌过后,忽地低下头,自嘲般笑了一声。 他竟然慌了。 他竟然因为尉迟枫慌了。 “哈……” 他在心中质问自己。 封庭柳,这就是你追求的结果吗?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秦启朝和秦启暮是转折很重要的角色。 大家不如来猜猜封少爷和尉迟狗狗的关系w 第37章 鸿沟 尉迟枫清醒过来时,感觉脑袋里像是灌了水一样的沉重胀痛。 他忍着疼痛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只几乎要贴到自己脸上的,白白胖胖还在蠕动的虫子。 “啊!”尉迟枫吓得惊叫一声,刚要爬起来,却被一只手猛地按在床上。 “不许动!给我忍着!”捏着虫子的人是玉霁,他一手按着尉迟枫的肩膀,一手将那白胖虫子搁在了他的脑门上。 尉迟枫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那白胖的虫子扭着屁股钻进了尉迟枫脑袋中,尉迟枫感觉到浑身的皮肉都在发麻,他更是不敢动弹。 玉霁拿出骨笛,吹响了诡异的曲调。 刹那间,尉迟枫几乎能够感受得到那虫子在自己脑袋里游走,似乎在寻找什么猎物一般。过了半晌,那虫子从进入的地方又钻了出来。 玉霁隔着帕子捏起虫子,放在掌心,递给尉迟枫看。 只见那原本白胖的虫子变成了暗红色,本就圆胖的身体变得更加饱胀。它在玉霁的掌心扭动扑腾了两下,忽地喷出一股浓稠的鲜血来,弄脏了帕子。 “这是……” “你脑袋里的淤血,受了刺激后有所好转,这蛊虫就是助你清淤活血用的。看来恢复得还不错,现在你脑袋里已经没有太多病症了,完全恢复记忆也是迟早的事情。”玉霁将蛊虫丢进小罐子里,收进了药箱。 “但……”尉迟枫揉了揉额角,回忆起方才眼前出现的模糊记忆碎片,“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玉霁看向他的眼睛,观察了一会儿,似乎得出了什么结论。 “无妨,慢慢来。你先躺着休息一会儿,不要下地,我先走了。”玉霁背起药箱站起身,忽地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来,“对了,听说封大少爷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要找我,看来他还挺重视你嘛。” 这句话比起那蛊虫更让尉迟枫震惊。 玉霁的裙摆随着他转身飘起,他走出了屋子,留下尉迟枫一个人回味方才那句话。 尉迟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躺的床是封庭柳的床,而封庭柳却不在屋内。 按照玉霁的医嘱,尉迟枫又不敢动弹,只能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傻笑。 - 玉霁走进院子里,便看到封庭柳斜靠在亭子的座椅上,手里正端着白玉烟杆吞云吐雾。他走了过去,嗅到烟草的味道,却觉得不对劲,便动了动鼻尖,仔细一闻。 “不对啊,你抽的不是我给你的药烟,是普通烟草!”玉霁大惊。 封庭柳淡淡瞥了眼他,便转头又抿了一口烟嘴。烟草辛辣的味道在他嘴里滚过一圈,才让他心神宁静下来。 “尉迟枫状况怎么样?”封庭柳没有接他的话头,反问道。 “淤血都排干净了,没有病症。但是你放心,我没让他恢复记忆。”玉霁摆了摆手,语气泰然,仿佛只是在说早上吃了什么一样轻松。 第69章 “嗯。”封庭柳轻声应着,手指下意识摩挲着烟杆上金饰,流露出几分焦虑心态。 玉霁眯起眼打量着他,八卦心骤起,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我说,你打算就这样把他留在柳渡城?就不怕他突然恢复记忆?” “他若是恢复记忆,定是要离开的,我并没有强留他。”封庭柳反应淡淡,只是他握紧了烟杆的手出卖了他。 “不强留?那你还让我给他下蛊,不让他恢复记忆?若不是我的蛊,他早在一个月前就恢复全部记忆了。” 正如玉霁所说,尉迟枫的失忆虽有头部受伤的缘故。可他也因为玉霁的蛊虫,迟迟没有恢复记忆。 而这一切,皆是听从封庭柳下达的命令。 “一点手段而已,他很快就会发现,是你给他的汤药有问题。”封庭柳顿了顿,抿着烟嘴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一团白烟,“届时,我也留不住他。” 玉霁眯了眯眼,他倒是不曾见封庭柳这副模样,像极了热恋中的少女,在那思春感怀。 “怎么,封大城主害怕自己养的狗离开?” 此言一出,仿佛戳到了封庭柳的痛处。 只见封庭柳手中烟杆一转,冒着烟的烟斗便抵上了玉霁的喉结。烟斗的热度不算灼热,却也在玉霁的脖颈上留了一道红。 玉霁喉结耸动,看向封庭柳,正对上一双充斥着怒气的赤眸。 玉霁相信,只要封庭柳愿意,他迸发的内力足以借着烟杆要他的命。 “呃,好,好,我不说了。封大城主怎么会有害怕的事情呢。”玉霁举起双手投降。 封庭柳冷哼一声,将烟杆收回,在栏杆边缘轻磕几下,又抿了一口。 玉霁摸了摸被烫红的脖子,松了一口气。他可打不过封庭柳,估计还不等他的虫子爬到封庭柳身上,自己就已经变成一具死尸了。 但玉霁还是好奇,他悄俏地坐得离封庭柳远了些,再次问道:“那你不惜让他失忆,也要把他留在柳渡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次,封庭柳没有生气,反而转了目光看向天空。 本应湛蓝的天空,此刻被乌云遮挡,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为了填补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他说道。 - 两年前。 北济城外。 一座原本和平宁静的小村庄被魔教惊扰,鸡毛遍地,犬吠不止。 大人们抱着孩子四处逃窜,一时之间哭声喊声混乱成一团。 没人知道魔教为何要来这么个小村庄烧杀掠抢,也没人知道魔教旧派与新派的关系。但世人早已将魔教认定为是剥人皮、吃人血的怪物,心生惧意。 封庭柳当时尚且年轻气盛,正逢柳渡城名气暴涨,他也还未被蛊虫暗算之时。他得了风澈的消息,便带人赶来此地追杀魔教旧派。 “城主,大概有五十名魔教在作乱。”提前抵达的探子跑来汇报。 “五十?呵,来多少,杀多少!” 封庭柳长剑出鞘,率领着一批初入柳渡城的人,与魔教旧派杀红了眼。 滚烫的鲜血洒在干枯的草垛上,正巧淋在了躲在草垛中的小姑娘脸上。小姑娘不曾见得杀人场面,瞪大了眼睛,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封庭柳自然注意到了藏着的小姑娘,但也只是冷冷一瞥,便转身离开。 此时恰逢探子跑来急报:“城主!有一批不知是哪来的势力,正在与魔教旧派在西边缠斗,正好堵住了他们的逃跑路线!” “嗯?”封庭柳闻言,甩去剑上的鲜血,眯了眯眼。 “看旗子,好像是诛邪会北龙堂的人。” 封庭柳动作一顿,忽地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正派那群懦夫不会来了,走,我们去会上一会。” 柳渡城的人一路向西,杀光了逃窜的落单魔教,在村民们感激却畏惧的目光中,与诛邪会北龙堂的人马对上。 诛邪会领头的人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深邃的五官带有异族的血统,衬得他更加高大威猛,一双严肃如狼的眼睛在面对敌人时更是不怒自威。他腰间挂着一枚北龙堂的令牌,足以见得此人北龙堂堂主的身份。 封庭柳见了那人,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便拎着长剑搅入战局,杀得魔教旧派措手不及。 北龙堂堂主自然发觉了柳渡城人马的加入,更是看到了封庭柳那一双诡异的红眸,警惕诧异间,发现他们的目标竟也是魔教,便下令其他人与他们配合。 好巧不巧,魔教旧派的增援从西边而来,将北龙堂和柳渡城的人包围在了中间。 不知何时,封庭柳和北龙堂堂主背对背面敌,两人皆是一身血腥、满头汗水,两双眼中是挡不住的杀意和战意。 “阁下武功高强,不知是哪位大侠前来助阵?”北龙堂堂主得了空隙,扬声向封庭柳问道。 封庭柳朗笑一声,长剑横扫而去,击退来敌,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回应他:“柳渡城城主,封庭柳!” 北龙堂堂主闻之一愣,长剑转而向封庭柳攻去,却是直击他背后偷袭的魔教。 而封庭柳好似知道他会上前帮忙一般,不躲不闪,反而嘴角带笑。 两人的发丝在风的牵扯下纠缠在一起,又在转瞬间分开。 “原来是封城主,久仰大名。”北龙堂堂主对着封庭柳一揖,便继续对敌,“封城主武功如此高强,我诛邪会若是得此助力,想来击破魔教定不在话下。” 第70章 封庭柳瞥了眼他那把特制长剑,只一眼便知那把剑构造特殊,相较于普通的剑刃更为沉重。 “哦?你知道我,却不怕我?”封庭柳笑了声,长腿一扫,将身后的魔教一脚踹开,“与我合作,你是否太过天真?” “但现今你与我目的相同,何不联手?”北龙堂堂主站到了封庭柳的身后,防住了他背后的敌人。 封庭柳与他后背相贴,听闻此言,一双赤红的眼眸顿时燃起了兴奋的火光。 “那我便助你这一战!” 厮杀未止,战火未歇。 魔教旧派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般,埋伏已久。 可魔教旧派却未算出,这场战争竟是有两股势力与他们为敌,最终折损大半,狼狈逃脱。 封庭柳和北龙堂堂主站在尸体中央,见对方满身血污的模样,皆面露笑意,意气风发。 “封城主打算如何,胜战后便要凯旋回城了吗?”北龙堂堂主站到封庭柳面前,笑着问他。 “魔教突袭事有蹊跷,虽说袭击的是北济城外的小村庄,但他们的目的只会是北济城。我准备去城内看看情况。”封庭柳将长剑归鞘,转而看他。 目光相对间,犹如火石相撞,激起火花燃烧开来。 “如此,我们还要帮村民收拾这片狼藉……”北龙堂堂主话音未落,便听到一旁传出一阵哭声。他转头看去,便见一个小姑娘从草垛中露出头来,害怕得大哭。 想来是方才被吓得哭都哭不出来,这下儿安全了,便大声哭了出来。 北龙堂堂主朝封庭柳抬手道了声歉,便走到草垛旁,将那小姑娘抱到怀中,温柔地顺着她的后背。 “乖啊,咱们得救了。没有人会来欺负你了。” 封庭柳看向他的方向,看着他极具耐心地哄着小姑娘,竟有一瞬出神。 那个小姑娘他方才见过的,但他从无顺手救人的癖好,即便那躲在暗处的小姑娘会让他想起自己。 正是因为会想起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被杀害,他才不愿出手去救。他觉得,若是想活到最后,只能去靠自己的一双手,而不是靠他人的援助。 但那个男人救了她。 那是封庭柳不曾得到过、也不屑于得到的帮助与安慰。 方才战斗时的并肩作战已成过去,现在封庭柳更在乎的,是他和北龙堂堂主之间,一条格外明显的鸿沟。 是残忍与仁慈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走。”封庭柳转过身,招呼着柳渡城的人离开了此处。 北龙堂堂主发现他的不辞而别,转过身看向他离去的背影,注视了许久。 封庭柳带队整顿过后,便带着少数几个下属来到了北济城内。他寻了家酒馆坐下,点了些酒菜来犒劳下属。 酒菜还未呈上,便有一人带着斗笠坐在了他对面。 封庭柳登时不悦,腰间的长剑在一瞬间出了鞘,只等去饮那没礼貌的人的鲜血。 可还没等封庭柳出招,对面的人便抬起斗笠,对着封庭柳露出一个笑来。那熟悉的面容,显然是方才见过的北龙堂堂主。 “封城主,是我。” 封庭柳的剑归了鞘,发出清脆声响。他靠在椅背上审视男人,淡淡地问了句:“你跟我来做什么?” “想与封城主结识一下,如何?” “若是想拉我入伙,我劝你少打这种天真的主意。”封庭柳冷笑一声。 “那我若说,是以我个人的名义,想与你结交呢?”北龙堂堂主眼中神情真诚,温柔笑意不改,哪里还有方才杀敌时那潇洒凌冽的模样。 他似乎是为了突显自己的真诚,故意压低了腰身,抬起头来仰视着封庭柳。 “哦?”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尉迟枫。” 作者有话说: “那你不惜让他失忆,也要把他留在柳渡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去码头整点薯条。”(大误) 更新超粗长!终于写到这里了!也能说明尉迟枫失忆的原因和两人真正的关系了! 第38章 同床 “为了填补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封庭柳说道。 玉霁看着他半晌,也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囚禁强制爱呢,原来不是啊。” 封庭柳瞥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鄙夷。 玉霁尴尬笑了两声。 封庭柳又说道:“也是为了让他看看,他护着的江湖,到底是什么脏污模样。” “这种事,他身在江湖,怎么会不知道?”玉霁疑惑问道,“他也是诛邪会的人,应该最清楚内部是什么模样。说不定他还参与其中呢!” “他知道,但不想相信罢了。毕竟,你也很难接受,自己保护的东西其实是一滩烂泥吧。”封庭柳耸了耸肩,又吞吐着云雾,转头看向了屋子的方向。 “你还挺信任他。就不怕他和诛邪会其他人同流合污?” “初次见他我便知晓,他是这个江湖上,唯一值得‘大侠’二字的人。” 封庭柳语气淡淡,可流露出的却是无比的肯定与赞赏。 玉霁看封庭柳的眼神更怪了,他更确定眼前的人已经沉沦于恋爱中了,要不然怎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估计他脑袋里的蛊虫,现在都快被甜到齁死了。 第71章 恋爱脑,来一百个蛊也救不了。 但封庭柳本人却不这样觉得,甚至没有在意过自己对尉迟枫的感情。他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尉迟枫是真正的“大侠”。 “好好好,那你跟你的大侠过二人世界去吧。我先回去了。”玉霁觉得自己在这儿多呆一会儿都是打扰人恋爱,拎起药箱就往外跑。 封庭柳看着他离开,便将烟斗里的烟草熄灭,倒在了旁边草丛里,仿佛刻意掩埋。 做完这些,封庭柳愣了一会儿,才自嘲一笑。 也不知道自己在遮遮掩掩些什么。 封庭柳将烟杆别在腰间,缓缓走向主屋,推开了房门。 “少爷?”听到开门的声音,尉迟枫便从床上坐起,见真的是封庭柳进来,眼睛一下子变得锃亮。 “让你休息,你就躺下。”封庭柳走到床边,他并不在意尉迟枫抢了自己的床,自然地坐到了床边。他抬手撩起尉迟枫的刘海,看到额头上留下的血痕,不由咂舌。 “少……少爷。”尉迟枫见他如此亲密举动,顿时局促,红透了脖子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封庭柳收回手,见他这副模样,忽地笑了出来。 曾经的武林天骄、江湖大侠,如今却留在他身边、臣服于他的靴下、做他最忠诚的狗。 这事若是让诛邪会的人知道,不知又该如何编排他了。 但征服强者的快意,和留住眼前人的占有感,让封庭柳觉得无比满足。 封庭柳的心情豁然开朗,他不再去想什么“鸿沟”与“慌乱”。 把这个人留在眼前,便是他想要的结果。 “哈。”封庭柳轻笑一声,伸手按在尉迟枫的后颈上,勾着他凑近自己。 两人之间只剩一指距离,只需再向前一寸,便能得到一个轻柔的吻。 尉迟枫感受到封庭柳的呼吸,脖子变得更红,一路红到了耳根。 “少爷……”尉迟枫悄悄地向前凑了凑,几乎感受到了那柔软的唇瓣,却被封庭柳捏住了后颈肉,被迫停下了动作。 “快好起来,我不想要一条病蔫蔫的狗。”封庭柳勾了勾嘴角,低声说道。 尉迟枫被他的话语和吐息所蛊惑,鬼使神差地搂上他的腰身,贴上了那说出蛊惑之言的软唇。 呼吸相容,情意在这一瞬相通。 唇舌相触,来往之间,交换彼此的气息。 亲吻越来越深,封庭柳的面上也染了薄红,他双手搂住尉迟枫的脖颈,准许了尉迟枫的索取行为。 尉迟枫的手不老实地乱动,顺势要探向更深的地方,却被封庭柳一把捉住,又被捏住了后颈肉,像是拎小狗一样被拎开。 “得寸进尺。”封庭柳舔了舔唇角,那软唇在厮磨下水光淋淋地泛着红。 尉迟枫眨了眨眼,盯着那开合的唇,好似还未放弃。 “是少爷太诱人……” “说什么胡话。”封庭柳抬手,刚想要扇他后脑勺,忽地想到了他头上的伤,便又收回了手,只是瞪了一眼,“你就在这好好休息,你那屋床又硬,又阴冷,不如这里。” 尉迟枫的眼睛一下子又亮了起来,“那我住在这里,少爷要跟我一起睡吗?” “那你想我睡在哪?”封庭柳一笑,“我看,你以后就住在这儿算了。” 尉迟枫兴奋得几乎要摇起尾巴,就在他刚要开口时,忽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 “少爷,是谢阁主带人送椅子来了。”门外传来白忠的声音。尉迟枫病倒,白忠便又留在了内院里处理事务。 “谢子存?他亲自来送是做什么?”封庭柳疑惑一挑眉,按着尉迟枫的肩膀让他躺回去,自己起身走出了门。 外院内,谢子存和秦启暮正在等待。 秦启暮低着头,但还是好奇地小心翼翼左顾右盼。 封府的每一寸对于他来说都过于新奇,那些不曾见过的金银玉石都让他想要好好看一看。但碍于封庭柳的威严,他不敢看得太放肆。 谢子存做的那把椅子放在中央,在阳光下甚至能反射出亮光。椅背上雕刻的枫叶图更是栩栩如生,仿佛会有枫叶从上面飘下来一般。 封庭柳走进院内,先是打量了一番那把椅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又将视线落在秦启暮身上。 正巧秦启暮悄悄抬眼去看,两人视线交汇。秦启暮登时一颤,缩回了视线。 “你这条咸鱼怎么有兴致亲自来送?”封庭柳抬眼看向谢子存。 “最近都是启暮替我跑腿传话,他很会跟人沟通。我就带他来看看,指不定以后派得上用场。”谢子存一手搭在秦启暮肩膀上,向前推了推。 秦启暮往前走了一步,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封庭柳盯着秦启暮看了半晌,也不知在打量些什么。 在那双红眸的注视下,秦启暮感受到强烈的压迫之感,宛如被野兽盯上,让他背后发寒,双手都微微颤抖。 就在秦启暮以为封庭柳会做些什么时,却听到他轻笑一声。 “捡了两个得力助手,倒是便宜你了。” “那是我眼光好,看出了他俩的价值。”谢子存倒是有些得意,顺手拍了拍秦启暮的肩膀。 “行,把椅子搬进书房吧,别磕了碰了。”封庭柳一摆手,便转身离开,回屋去了。 “好!我一定小心!”秦启暮信誓旦旦地说着,面上笑容都遮掩不住,弯腰将扶手椅搬起,转头看向谢子存,“谢前辈,书房在哪里啊?” 第72章 “在内院,我带你去。注意,不要乱碰东西。” “我知道的!” 椅子沉重,可秦启暮以前做过不少粗活重活,能把它抱得稳稳当当的,向着书房走去。 一路上,他还是好奇地左顾右盼。谢子存见此时封庭柳不在旁边,也懒得管小孩子的好奇天性,就任他去了。 - 是夜。 尉迟枫恢复到了能够下床走动的地步,便帮封庭柳更了衣衫,铺好了被褥。 他看着床上成双成对的枕头和被子,心中满足。 封庭柳拒绝了他为自己脱鞋的请求,随意将鞋蹬到一边,翻身进了床里。 尉迟枫便弯下腰将靴子摆放整齐,也笑着钻进被窝,躺在床边的位置,悄悄地和封庭柳贴近了几分。 火气方刚的两个大男人凑在一起,很难说不会起一些暧昧心思。 尉迟枫盯着封庭柳的后脑勺看了半晌,数着一根根乌黑的发丝,轻嗅其上芳香。 可封庭柳好似后脑勺涨了眼睛一样,感受到他的视线,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他胸口一杵。 “老实睡觉。” 尉迟枫受了一击也不觉得疼,反而更向前挪了挪,被褥间发出摩挲声响。 “我能抱着少爷睡么,就像之前那样。”尉迟枫可怜巴巴说着,“我保证不多动。” 封庭柳冷哼一声,却没拒绝,“随便你。” 尉迟枫得意地凑了过去,将人拥在怀中,这才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少爷晚安好梦。” “嗯。” 尉迟枫看不见的地方,封庭柳嘴角微勾,含笑睡去。 第39章 老鼠 许是暑气将至,清晨的屋外响起了蝉鸣。 尉迟枫悠悠转醒,朦胧睡眼间,看到的竟是封庭柳的睡颜。 封庭柳不知何时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面向了他,此刻正呼吸平缓,安然睡着。 他的手还搭在封庭柳的腰上,姿态暧昧。他忍不住细细地打量着封庭柳的面容,就连那柳叶般的眉毛,他都要一根根地细数。 尉迟枫呆呆地看着,不由地回忆起昨日头痛之前与封庭柳的对话。 那突如其来的头痛打断了他的思绪,也让他那段时间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 如今回忆,脑袋里竟然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尉迟枫摸了摸额头细小的血痂,那是玉霁的蛊虫留下的痕迹。 玉霁说他脑袋里的瘀血已经排得干净,可他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虽然他相信玉霁的医术,也相信玉霁所言,他的记忆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可他还是不由得去想,若是当真什么也想不起来,要怎么办? 一直呆在这里,做封庭柳身边的侍卫,他自然乐意。 可他总觉得心里还压着些什么,若是不能将此事彻底解决,他和封庭柳之间,永远隔着一道透明的墙。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具体缘由,他还不知晓。 尉迟枫思考得过多,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焦躁之感,他躁得抓了抓头发,却感觉到怀中的封庭柳动了一下。 封庭柳似乎是不满意那原本抱着他的手挪开,向着尉迟枫的方向蹭了过去,脑袋几乎抵在了尉迟枫的胸口,便不再动弹。 这样的动作让尉迟枫的心里瞬间平静下来。他看着怀里的人好似一只懒睡的猫儿,哪有平日里凶猛老虎的姿态。 尉迟枫嘴角洋溢着笑,放下手来,重新抱住了封庭柳。 反正一会儿封庭柳醒了,就不许他抱了,他得趁机多占点便宜。 天色还早,不如相拥入眠,睡个回笼觉去。 - 天工阁后,小院内。 秦启朝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到灶台旁边熬了两碗热粥,热了四个白馒头,又从一个小坛子里捞了些咸菜出来,凑出了兄弟俩的一顿早饭。 兄弟俩借住在另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虽然住得简陋,但是俩人却格外满意。 邻居是天工阁的人,他听说来了两个人没地方住,主动借出了自己的房子。 秦启朝把东西都端到了灶台旁的矮木桌上,旁边放着俩木头板凳,这便是兄弟俩吃饭的地方。 秦启朝摆好了碗筷后,邻居大叔正好从房内走出来。 “哟,今天是小朝做饭啊。”大叔亲切地笑了笑,朝秦启朝打招呼。 秦启朝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是,我们轮流做。” “挺好挺好,兄友弟恭啊。”大叔也是来煮饭的,但食材却比兄弟俩的丰富了许多,他也注意到了那一桌清淡的早饭,不由得开口问:“你俩就吃这么清淡的东西?我这儿还有点肉和蛋,一起吃算了。” 听了这话,秦启朝却摇了摇头:“多谢,不必了,这比我们以前吃得好很多了。” 大叔听了这话也不意外。兄弟俩搬来这里已经有段时间,即使领着最低的薪水,吃着最便宜的饭,也没有任何怨言,甚至不曾向他求援。俩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给他添任何麻烦。 大叔思来想去,还是拿出了两个水煮蛋,走上前放到了矮木桌上。 “少年人,要补补身体,鸡蛋给你们吃!”大叔爽朗一笑,“听说你俩以前过得苦,现在到了柳渡城,就得把这儿当成家!” 秦启朝盯着两个圆滚滚的水煮蛋看了半晌,颇为真挚地对着大叔鞠了一躬。 “谢谢您。” 第73章 “诶呦这是干嘛,不用不用。快喊你弟弟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大叔扶着他肩膀,让他起身,笑着摆了摆手就去做饭了。 秦启朝拿起那还烫手的鸡蛋,握在掌心里,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跑进屋子里喊秦启暮出来吃饭。 家这个词,他和秦启暮就不曾听说过。 流浪那么多年,他们也曾经接受过其他人的施舍。无论是好心人给的半个馒头,还是别有用心的男人邀请他们回家吃饭,他们都曾接受过。 但是还从来没有过一个家。 秦启朝迈着雀跃的步伐推开了门,看到秦启暮已经起床穿好了衣服。 “吃饭了。” “好!” 兄弟俩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埋头吃饭,显得稍有些可怜。可俩人却觉得无论是白粥还是鸡蛋,都是无上的美味。 “哥,你今天还是要去天工阁帮忙吗?”秦启暮狼吞虎咽地喝干净了一碗粥,把碗一撂,擦了擦嘴巴。 “不,我今天去天一阁帮忙收拾。”秦启朝吃饭还算细嚼慢咽,他把所有的饭菜吃了个干净,才把碗筷摞到一起,又把鸡蛋壳用筷子扫进碗中,收拾得干净。 秦启暮撑着下巴看着他收拾,“诶……可是天一阁的工作真的很无聊,亏你能干得下去。” “你心不够静。”秦启朝抬头看了他一眼,“去刷碗。” 秦启暮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把碗筷捧走了。 秦启朝把桌子擦了一遍,又把椅子摆放整齐,拿着脏的抹布去找秦启暮一起洗。 正巧邻居大叔吃饱了饭,正要出门,与秦启朝擦肩而过,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我还有任务,先走了啊。” 秦启朝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挥了挥手。 秦启暮从屋里探出头来,看着大叔离开的身影,又转头去看秦启暮,喊到:“哥。” 秦启朝向着他走去,拿起放在一旁的水舀,从缸里舀出水来倒进木盆里,熟练地搓着手里的抹布。 “怎么了。”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啊?”秦启暮一边刷碗,一边小声嘟囔着。 “多久?”秦启朝的动作顿了顿,又很快地将抹布拧干,挂到一旁去,“这里有吃有穿,一直待着有何不可。” “可是……”秦启暮抬头看向秦启朝,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可是我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那个人说……” 秦启暮的话还未出口,秦启朝便手疾眼快捂住了他的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秦启朝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讲话,才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这件事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想。这里就很好。”秦启朝压低了声音说道。 秦启暮眨了眨眼,眼神里流露出的仍是不甘心和坚持。 见他如此,秦启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在地牢里也看到了,封城主的手段了得,若是被发现,咱俩都没有好下场。” 许是想起那日牢中所见,秦启暮的脸色变了变,眼神中带了犹豫。 秦启朝这才收回了手。 “你记住,我们两个是自己找来柳渡城的,和别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们是来寻求生路的,没有其他目的。” “我明白了。” 秦启暮犹豫着点了点头,又失落地垂下头去。 秦启朝帮他把碗筷洗干净,晾到了一边,便端起脏水盆,准备出门倒掉污水。 秦启暮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握住盆的两边,从秦启暮的手中夺了过来。 “哥,让我去!” 秦启朝顿了顿,难得勾起嘴角露出笑来。他也没拒绝,收了手,看着弟弟端着水盆往外走去。 可他想到方才秦启暮说的话时,脸色忽地又变了。 他不愿意说谎,可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他们兄弟二人流浪多年,虽然为了谋生什么都做过,却不曾真正地接触江湖,自然不知道这“柳渡城”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可前些日子,他们在一家驿站的马棚做工时,被一名蒙头盖脸的男人拦下。 男人说,自己手上有一份工作,他们兄弟二人正巧能胜任。 秦启朝警惕万分,自然不相信他。 那男人却没有直说是什么工作,反而告诉兄弟二人,江湖上有一座柳渡城收留无处可去的人,他们要做的事情也和柳渡城有关。他还承诺,事成之后,会给兄弟俩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秦启暮好奇地探出头,却被秦启朝挡在身后。 男人见他这幅模样也只是笑,说道:如果有兴趣,明日戌时,北边榕树下见。 留下这句话后,男人便转身离开,没了踪影。 秦启朝不相信那会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的工作,但对柳渡城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他告诉弟弟不可相信那男人的话,又四处搜集着柳渡城的情报,最终决定和弟弟一起来柳渡城谋生。 而事情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发展,在柳渡城,他们不愁吃喝、不会担心被寒风冻死,过上了以前从未想过的生活。 秦启朝也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工作,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他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秦启暮竟然仍挂念着那个男人所说的“荣华富贵”。 希望弟弟不会做什么傻事。 秦启朝想着,也出了门去。 - 第74章 封府内。 封庭柳今日起得格外晚,就连晨间练剑都省去了,草草吃了一顿早饭,便在卧房内看起了闲书。他还命令尉迟枫坐在他旁边,供他靠着。 毕竟男人胸口饱满的胸肌,要比那些靠垫更好靠一些。 反倒是苦了被当成靠垫的尉迟枫,眼看着美人在怀,却只能从自上而下的视角看着美人那大敞的衣襟,却不得动弹分毫。 尉迟枫想要偷偷去搂封庭柳的腰身,封庭柳却说他压到了头发,把他的手推开。 尉迟枫想要低头偷亲封庭柳的发顶,却被封庭柳用书本不轻不重地敲在了脑门上。 尉迟枫不敢再动。封庭柳满意极了,感受着身后舒服的胸肌,伴随着尉迟枫胸口忽重忽轻的上下起伏,倒是惬意。 就在此时,白忠却敲门来报。 “少爷,天工阁派人送来了书房新的书架。” “哦,让他们换上便是。”封庭柳不甚在意,摆了摆手,便继续看书去。 白忠却没有立刻离开,反倒是接着说道:“派来的人中,有那位新来的秦启暮。” “哦?”封庭柳把视线从书中移开,眉梢一挑,但又很快地回到书本之中,“无妨,就让他去吧。” “是。” 白忠离开了屋子,不过多时,便听到屋外传出搬运东西的声音。隔壁的书房传出杂乱的整理声,可封庭柳却好似不被打扰到一般,看着自己的书。 尉迟枫听着外面的响动,思考了半晌,却没有打扰封庭柳。 反倒是封庭柳察觉到了他的思考,勾了勾嘴角问道:“想问什么?” “少爷是觉得,那两个兄弟有问题?”尉迟枫低声问道。 “谁知道呢。”封庭柳悠哉地把书翻了一页,继续看着,“仓库森严,也总会有一两只老鼠想要试试运气。” “少爷难道早有预料,是故意收留他们的?”尉迟枫又问。 封庭柳却耸了耸肩,道:“能留下来,是他们的本事。但我也不惧处理那么一两个叛徒。” 尉迟枫向书房的方向,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担忧。 - 书房内,秦启暮正和天工阁其他的人一起组装新的书架。新的书架豪华气派,上面的花纹也极其复杂。 可这样一款书架,封庭柳却是想用它来放闲书。 而且换书架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看旧书架太久,有些厌烦! 秦启暮一边在心里感叹有钱人的奢侈,一边和别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书架放置在了书房的角落。 “麻烦诸位把旧书架上的书挪过去摆好。记住,其他地方的东西,万万不可触碰。”白忠站在门口监督着他们的工作。毕竟书房是重地,除了闲书外,还有许多重要的记录和书册不可让外人阅览。 秦启暮和其他人一样,将那些闲书搬到新书架上,按照顺序整理妥当。可他心里还是好奇,偷偷地看向另一头堆放着的书册和信件。 “干什么呢,动作快点。”天工阁的人见他走神,催促道。 “哦!好!”秦启暮赶紧回过神来。 书架整理完毕,他们便将旧书架拆解开来,分批次搬出书房。 旧的书架也不会浪费,会被放到天一阁里,继续他的使命。 就在大家有条理地搬运旧书架时,在无人发现的地方,秦启暮悄悄扯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囊,丢在地上,用脚把它踹进了新书架下面。 “秦启暮!快点来抬!” “来了!” 秦启暮心跳如雷,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 他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动作,才匆忙地跑了出去。 那枚佩囊安静躺在阴影中,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要出意外。 点点关注收藏海星吧~ 关注鱼塘追更催更很有用!快来试试! 第40章 账本 窗外树上黄鹂对唱。 玉霁身穿一套艳红色长裙,坐在窗边桌前,一边轻哼着小曲儿,一边在纸上细细写着什么。 他这一套衣装仍是鲜艳性感,露出胸口大片白皙的皮肤,又在上面缀了个金镶玉的项链,更显得艳丽。 他显然是心情极好,那项链随着他的摇晃而微微晃动,倒是和窗外黄鹂的曲调和在一起。 屋内散发着笔墨的香气,循着味道仔细看去,便可见他面前的信纸上赫然写着一句句情诗。 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什么“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让人看了都觉得心里发甜。 他写了满满一页,满意地吹干了最后的墨色,拿起来欣赏了一番。 信纸被他翻到了第一页,便可见信件抬头写的是: 吾爱雨微。 看到这四个字,玉霁的表情也变得羞涩起来,连忙把信翻回最后一页结尾处。 他捧起信纸,在缀有自己名字的地方落下一吻,印上了一枚艳红的唇印。 随后,他将这一沓情信对折,拉开抽屉,收进了最深处。 那抽屉里,竟还藏着许许多多同样的情信! 玉霁满意地把抽屉上了锁,又翻出唇脂来细细地补了妆。 随后,他站起身来打开窗子,更清楚地听到了黄鹂的叫声。可往日的何雨微本应在对面的窗边做女红,今日不知为何却不在那处。 玉霁思索了片刻,便关好了窗户,拎着裙摆走下楼去。 第75章 百药坊中,小药童和其他大夫正在忙里忙外抓着药,他们见玉霁下楼来,纷纷向他问好。 玉霁摆了摆手叫他们继续去忙,自己则走出了百药坊,钻进隔壁的织金坊中。 果不其然,何雨微正在楼下忙碌。她身边还站着一名少年,似乎是在帮忙,跟着其他女工一起,把几个箱子整理妥当。 玉霁见那少年面生,眯着眼打量了一番。 何雨微见他来了,便走上前来,笑着问道:“阿霁,你怎么来了?” 玉霁脸上瞬间挂上笑容,一双眼睛笑得仿佛有桃花飘落,温柔应她:“是呀,我看你不在房间里,就来找你了。” “你忘啦,今天要往封府送一批衣服。”何雨微指了指地上的箱子,“有两箱是给城主准备的,还有三箱是给封府其他人的。夏天到了,都是些轻薄的衣服。” “哦——”玉霁转而将视线移到那少年身上,“那是谁?我瞧着眼生得很。” “那是天工阁新来的孩子,叫秦启暮,听说是谢阁主领进来的。”何雨微掩唇笑了笑,“精神得很。今天他跟着天工阁的人来送织布机,见我们在收拾箱子,主动提出要帮忙呢。” “哦?紫皮茄子什么时候改行带孩子了?” 秦启暮跟着织金坊的姐妹们一起忙活着。他本就活泼开朗,长得又俊,说话也甜,开口闭口就是“漂亮姐姐”哄得姑娘们开心极了。 “姐姐们,箱子怪重的,我帮你们把衣服送去封府吧。”秦启暮笑得露出两枚小虎牙,更显得乖巧可爱。 “好呀好呀,小暮真是乖。”“柳渡城好久没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了,别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尤其是玉坊主。” 姐妹们的话凑巧被玉霁听到。 玉大猪蹄子霁笑着走过去,双手抱臂,问那些姐妹们:“哎呀,原来我在姐姐们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啊。” “可不是嘛!你天天跟何姐姐走那么近,说,是不是居心不良!”那姑娘也叉着腰瞪了回去。 玉霁心里想,可不是嘛,我就是居心不良。可他看着站在旁边的何雨微,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我哪里敢呀。我这么乖巧,是不是呀雨微姐。” 何雨微掩着唇忍俊不禁,语气中带着笑道:“是是,阿霁最乖了。” 玉霁得意地昂起头,像极了开屏的孔雀。 那姑娘也不和他一般见识,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玉霁得意之间,用余光去打量那站在一旁的秦启暮。他能明显感受得到,当他抢走了秦启暮的风头时,秦启暮似是咬紧了牙关。 虽然面上不显,可玉霁还是看得出,秦启暮真正的不满。 玉霁在心里嗤笑一声,这小家伙还是个爱慕虚荣的主。 玉霁不再试探,转身黏在了何雨微身后,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这时,秦启暮眼里的情绪才缓和了不少。 秦启暮和织金坊的姑娘们一起把箱子抬了出去,装在了拉车上。拉车是两个轱辘加木板的人力车,秦启暮便主动撸起袖子,站在车前,拖着拉车向前走。 秦启暮和哥哥经常做苦工,虽然他因为营养不良有些瘦小,可力气却不小,那沉重的车轻易地向着封府的方向驶去。 织金坊派了两个姑娘随着他一起去。秦启暮一边拖着车,一边和两个姑娘说说笑笑,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车子驶入了封府,经由白忠通报后,在外院停下。 秦启暮和封府的下人一起把箱子搬了下来。其中,箱子的装饰最为豪华的,便是要拿给封庭柳的了。 封府的下人抬起那个箱子,准备送到内院去。 “我来帮你们吧。”秦启暮笑着凑过去搭了把手。 “这……”那下人见他的笑脸有些迟疑,不知这符不符合规矩。 “让他去吧。”白忠忽地开口道。他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看向了秦启暮。 秦启暮与他眼神相撞,不知为何,从那慈祥的眼中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好,那你抬这边。”那下人点了点头,挪腾着箱子,让秦启暮托着另外一边。 “好!” 秦启暮帮忙把箱子抬进了内院卧房内,便见封庭柳斜靠在罗汉床之上,一双锐利的眼直向他看来,顿时惊得一颤。 箱子放在地上,秦启暮和另一名下人老实站到了一旁。尉迟枫走上前来,打开箱子,把衣服一件件拿出,准备放置到卧房内的柜子中去。 尉迟枫见送来衣服的人是秦启暮,不由得更加警惕几分,把手里的每一件衣服都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藏有什么危害封庭柳性命的东西。 好在,所有的衣服布料柔软,没有藏着东西。 “好了。”尉迟枫将衣服搭在臂弯间,关上空的箱子,“抬出去吧。” “是。” 两个人再次上前,端着空箱子走出门去。 出门前,秦启暮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去,看到封庭柳慵懒姿态,又看到尉迟枫关上了房门。他们手里的箱子是空的,自然也轻了许多,只需要一个人便可轻松端回去。 “大哥,我腰上的佩囊不小心掉了,我得过去捡一下!你先抬过去吧!”秦启暮忽地停下脚步说道。 那下属也没多想,反正一个空箱子而已,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便点了点头,“你去你去。” 第76章 “谢谢大哥!”秦启暮朝他咧嘴一笑,转身跑回内院。 秦启暮的确是要去寻自己的佩囊,正是那日他故意遗留在书房内的那一枚。他见卧房的门紧闭,内院空荡无人把守,便偷偷摸摸地钻进了书房内。 他蹑手蹑脚地关紧了书房的门,先是跑到新的书架旁边,蹲下身来从书架下面摸出自己的佩囊。 有了佩囊,哪怕是不小心被人发现,也能解释得清了。 紧接着,秦启暮看向堆满了信件和书册的书案,那里,或许有他想要的东西。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向着书案走去。 书案上虽然堆满了东西,却并不杂乱,显然被人精心收拾过。 他随手翻了两下,一眼便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既紧张又欣喜地拿起那个册子,只见封皮上写着“账本”二字,里面也整整齐齐地誊写了各式各样的金钱往来。 秦启暮不敢耽搁,赶紧把账本揣进怀中,继续在桌子上翻找其他有用的东西。 可还没等他再找个仔细时,屋外忽地传来脚步声。 秦启暮吓得连忙把桌子上翻乱的书册随手整理好,慌忙地堆放到一起,往门口跑去。 就在秦启暮想要推门逃跑之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尉迟枫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门口,阻挡了秦启暮一切逃跑的可能。他的眼光锐利,不同于看向封庭柳时的温情,此刻竟如同野狼一般威严可怖。 “你在这里做什么!”尉迟枫呵斥道。 秦启暮哪里见过这种气势,他自知打不过尉迟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他手里还握着那枚佩囊,给了他闯入书房的借口。 秦启暮把那枚佩囊举起来给尉迟枫看,颤颤巍巍说道:“之前搬书架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佩囊落在这里了……忽然想起来,就来找了……对不起!我……我不该擅自进来!” 尉迟枫眉头紧锁,死死盯着眼前不停道歉的少年,他看向那枚佩囊,更加怀疑少年的所作所为。 秦启暮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为了道歉,连忙跪地求饶,对着尉迟枫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就在尉迟枫考虑着要如何处置他之时,忽地被人拍了拍肩膀。 他转头看去,便见封庭柳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烟杆,口中慢悠悠地吐出一口云雾来。 “放他走吧。” 分明是饶人一命的话语,分明嘴角还带着笑容,可这一瞬间,秦启暮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第41章 交待 “放他走吧。” 封庭柳面上的笑容犹如蛇蝎之毒,你分明知晓其危险,却不自觉地被吸入其中。 “可是……”尉迟枫不解封庭柳的意思,转头看去,对上他神秘莫测的表情。尉迟枫只好后退一步,让出了书房的门。 坐在地上的秦启暮茫然地看向封庭柳,对上那双赤色的眼眸,让他双腿都在害怕得发抖。 他不知道封庭柳为何会放过自己,却也隐约觉得,事情绝对没有眼前这么简单。 但他也清楚,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有一线机会! “多谢城主!多谢城主!”秦启暮攥紧手里的佩囊,对着封庭柳连磕三个头,力度比他第一次见到封庭柳时还要大。三个响头结束后,他的额头已经红肿一片,若非书房的地面光滑整齐,恐怕已是头破血流。 “走吧。”封庭柳靠在门上,仍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秦启暮不敢多留,慌慌张张站起身来,不敢回头看地向前奔去。他与封庭柳擦肩而过之时,仿佛身后有恶鬼吐息,向他袭来。他双脚发软,踉跄了数步。 秦启暮本以为封庭柳会在此刻出手,要了他的命。 可直到他跑出封府,封庭柳也没有动作。 他不相信封庭柳真的放过了自己。后面等着他的一定是更残忍的刑罚。 他决定快点离开这里,只要他能逃出去,荣华富贵、权力财力近在眼前! - 封庭柳仍然靠在书房门框上抽着烟,他看着秦启暮逃走的方向,轻声一笑。 “少爷,此事要如何处理?说不定他已经偷走了书房里重要的秘密。”尉迟枫皱起眉头问道。 “不急。”封庭柳这才直起身子,走进书房,站到桌案旁边。他信手翻着桌案上的东西,不过片刻便知,桌上少了一本账本。 “可是少了东西?”尉迟枫跟上去问道。 “哈,少了什么并不重要。”封庭柳轻笑一声,转身撩袍而坐,悠闲靠在一旁,抿了口烟嘴,“把秦启朝带过来。” 尉迟枫听了这话颇为惊讶:“少爷是想从他的哥哥下手吗?他们二人一同来柳渡城,十有八九会是同伙。” “是不是同伙并不重要,我只看重结果。” “结果?” “他们两个是死是活的结果。” 尉迟枫闻言便知,封庭柳并没有打算留下那少年的性命。他虽有不解,却还是出了门,向着天工阁走去。 尉迟枫步伐匆匆。他心里想着,若那秦启朝和秦启暮一样是为了窃取秘密而来,那秦启暮偷了东西后若是与秦启朝会合,甚至一同逃跑了该怎么办? 不,不对,秦启暮偷走了东西若是一路携带,在柳渡城里定会被人怀疑。他一定会先回到住处藏起来东西,再和秦启朝会合,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一同离开柳渡城。 第77章 尉迟枫到达天工阁后,发现自己的猜想果真正确,秦启朝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一般,正在谢子存的身边帮忙修理机械。 “秦启朝,跟我来。”尉迟枫表情严肃,沉声道。 秦启朝抬起头看向他,似有所感,手中动作一顿,随即握紧了拳,应道:“好。” 谢子存的反应比秦启朝更加强烈,他也抬头看过来,出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干什么就把我的人叫走,我这机械要修不完了!” “是少爷的传唤。”尉迟枫看向他,一双眼睛比平日更加锐利。 谢子存一看便知,封庭柳传唤秦启朝的原因绝不简单。他放下手里的工具站起身来,拍了拍沾满木屑的长袍。 “我也去,毕竟启朝是我领进来的,出什么事了也得让我知道。” 秦启朝听到这话,悄然垂下了头,背在身后的手握得更紧了。 三个人一路同行入了封府,在书房里见到了正在翻看书册的封庭柳。 “少爷,人带到了。”尉迟枫走到封庭柳身边,弯下腰轻声说道。 可封庭柳并未从书册中抬起头来,让屋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即便是他不曾出声,亦不曾施舍眼神,可他身上散发出的威严和杀意,也让人不敢妄动。 秦启朝被这股压力逼迫得低下了头,双手在背后绞紧,一言不发。 “封城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谢子存见他不言。皱着眉问道。他又转头看向同样沉默的秦启朝,不由得伸手去拍了一把少年的后腰。 秦启朝连忙回过神,上前一步,对着封庭柳行了个礼。 “封城主。” 封庭柳没有理会秦启朝,反倒是放下了书册,看向衣服和头发都乱糟糟的、显然是匆匆赶来的谢子存,问道:“你怎么来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秦启朝是我带进来的孩子,出了事得让我知道吧!”谢子存理直气壮地说着。 封庭柳轻笑一声,瞥了眼秦启朝,轻飘飘地说道:“确实,你带进来的孩子偷走了我房里的账本,你说,此罪要怪在谁的头上?” 此言一出,谢子存和秦启朝皆是震惊看去。 “偷账本?!怎么可能!秦启朝这几天随我早出晚归,不是在天工阁就是在天一阁!”谢子存与兄弟俩相处了这么久,已经有了感情,如今听封庭柳这样怀疑秦启朝,他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地与他争辩。 而秦启朝听了这话,则是双手颤抖,满眼的难以相信。 “我何时说过是秦启朝了?”封庭柳不紧不慢开口说着,嫌弃地看了眼失态的谢子存。 “不是秦启朝?!那还能是……谁……啊……”谢子存争辩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封庭柳,难以置信地问道:“是秦启暮?!” 封庭柳没有回答,只是扬起嘴角,目光落在秦启朝的身上。 得到了封庭柳默认的回答,谢子存更加震惊,转而看向秦启朝。 “怎么回事?!” 秦启朝被谢子存一声质问惊得一颤,连忙上前一步,双膝跪在封庭柳面前。 “是我们主动要进柳渡城,是我没能看管好弟弟,此事与谢前辈无关!”秦启朝朗声说着,竟主动揽责,甚至把谢子存的责任抛开。 “你……”听到秦启朝如此说法,谢子存也有些出乎意料。 除了谢子存之外,封庭柳和尉迟枫听到他的话,也都很惊讶。 “哦?有趣。”封庭柳换了个坐姿,看向秦启朝颤抖着却还是紧握成拳的手,饶有兴趣问道:“你可知,柳渡城的叛徒,会有何等下场?” 秦启朝闻言一怔,瞬间想到了那充斥着血腥气味的阴冷地牢,一时之间,他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些枯槁之人的哀嚎,甚至回忆起自己和弟弟将匕首送入那魔教胸口时听到的尖叫。 他知道,只要封庭柳愿意,他的弟弟一定会被丢入地牢中经历百般折磨。封庭柳不会听任何人的求饶,甚至不会让那些叛徒死得痛快,只会让他们在痛苦之中度过余生。 即使这一切都是秦启暮犯下的错事,可秦启朝哪里舍得自己的亲生弟弟接受如此痛苦。 “我知晓……”秦启朝垂下头,抿唇颤声。 但秦启朝不理解的是,为何封庭柳没有立刻对秦启暮下手,反倒是将他传唤进来……到底是为何事。 难道封庭柳觉得他是秦启暮的同谋,想要一起处理掉。还是…… 秦启朝思索半晌,忽地心里闪过一个离奇的念头。 他怔愣着抬起头,却正对上封庭柳的目光,他见那双血红的眸子中满是笑意,似是对他的理解十分满意。 秦启朝想到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双眼登时泛起了红,落下泪来。 秦启朝向着封庭柳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用带着哭腔的颤音说道:“此事,秦启朝定会给城主一个交代!” “很好。”封庭柳站起身,扬起嘴角,竟是俯下身来,一手搭在了秦启朝的肩头,低声说道:“我等你的交代。” 秦启朝用衣袖擦了擦面上的泪水,咬了咬牙,踉跄着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 尉迟枫茫然地看着少年的背影,转过头看向面上笑意不改的封庭柳,一时之间,同样迷茫。 “少爷这是要做什么?” 封庭柳坐回书案旁边,深吸一口泛着草药苦涩的烟草,吐出云烟。 第78章 “柳渡城不收无用之人、不收无法存活之人、不收叛徒,此话,你可还记得?” 封庭柳赤眸望来,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目光,此刻却冰冷得让尉迟枫如坠冰窟。 第42章 血雨 秦启朝站在家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痛楚,忍住了泪。 他脸上的泪痕早已擦干,恢复了平日里冷静沉默的模样。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秦启暮正坐在床上翻看着什么,他听到开门的声音,瞬间胡乱地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被子里藏好。他转头一看,见是哥哥,便松了一口气。 “哥,你吓死我了。”秦启暮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 “你在做什么?”秦启朝走上前去,佯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问道。 秦启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从被子把东西掏出来,拿给秦启朝看,那模样就像叼来骨头的小狗。 可秦启朝见弟弟这般兴奋,心中却是抽痛。他看清了那书册上写着的“账本”二字,顿时了然,却仍做糊涂模样: “这是……” 秦启暮左右看看,确定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便压低了声音说:“这是柳渡城的账本,只要有了他,我们就能在外面过上好日子!不用再提心吊胆做苦工了!” 秦启朝心中更痛,他恨不得秦启暮不要对他如此诚实,让他这般心软。他一把抓住了秦启暮握着账本的手腕,皱起眉头,严肃问他: “你为什么要偷账本?” “啊?”秦启暮被哥哥的质问弄得愣住,茫然说道:“当然是为了我们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什么……”秦启朝也愣了一下,随即想到的,是那日突然出现在他们兄弟二人面前、告诉他们柳渡城的神秘人。秦启朝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启暮,质问道:“你和那个男人联系过了?!你听了他的胡话,才做了这种事?!” “是啊!有钱不赚王八蛋!”秦启暮嚷嚷着,却感觉到秦启朝攥着他手腕的力度更大,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哥!你把我抓疼了!” 秦启朝却仍未放手,心下寒冷,手指发颤。他竟然没有发现弟弟与人私下来往,也没有发现弟弟真正的心思。 他没能阻止…… “你是如何和那人联系的?”秦启朝皱眉追问。 “那人不是说了,北边榕树下见,我就去和他见面了啊!他告诉我,只要能从柳渡城拿出情报,就可以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秦启暮捏着手里的账本,死死不松手,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将所有希望倾注在了账本身上,“那人说了,柳渡城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做这些,也算是为民除害!” “你为什么要信他!”秦启朝双眼泛红,他不知自己此刻是该愤怒还是悲伤,“我们在柳渡城这么久,你有看到城里的人为非作歹、做出什么恶事吗!” “可那天在地牢里你也看见了!”秦启暮也激动了起来,他回忆起那日自己沾满血腥,不由得泛起恶心,“我杀了人!他让我杀了人!” “地牢里的才是恶人!他们污蔑柳渡城、背叛柳渡城,你现在,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也会有同样的下场!你知不知道!”秦启朝的吼声带了些许哭腔,他不愿看到弟弟变成牢里那些人的模样,可他此刻却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是他没能看管好弟弟。 是他让弟弟被人利用。 弟弟的罪恶亦是他的罪恶。 秦启暮被他吼得眼前发懵,想起地牢里那些将死之人,怕得浑身颤抖。他手心的汗水打湿了账本,双目迷茫:“那要怎么办……我不要……我不要变成那样……我没有退路了,哥哥,我们必须逃!我们得拿着账本逃出去!那个神秘人会在老地方等我们,只要我把账本给他……” 秦启暮浑浑噩噩地说着,拉着秦启朝就要往外走。 秦启朝一把拽住他,同样感到无力:“逃?怎么逃?我们两个哪里逃得出去?不然地牢里为何会关着那么多人?启暮,你放下账本,随我去向封城主认错,他没有第一时间抓你,事情一定还有转圜余地……” 可秦启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却渐渐地没了底气。 他们想要活着,封庭柳难道不也是同样? 做了叛徒,怎么还能活着出去? “不!哥,你不走,我自己也要走!你不要拦着我!你既然这么忠心于城主,就自己留下来啊!”秦启暮不明白哥哥为何如此执着,咬紧牙关用力挣扎,想要逃出禁锢。 “启暮……可是,哥哥不想看到你变成那种模样……而且……我也想活下去……” 秦启朝双眼空洞,看着眼前的弟弟,攥紧了拳。 弟弟犯下的过错,让他一人背负,就好了…… - 天空阴沉,风雨欲来。 封庭柳站在窗边,看着乌云飘来,感受着低沉的气压。他身上的每一寸陈年旧伤,都因着阴雨天变得痛痒,就连脑袋里那枚蛊虫,都不安分地乱动了起来。 “少爷,城周围都已经布置了埋伏,若是发现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抓到。”尉迟枫推门而入,站在封庭柳身侧,低声说道。 “嗯,但也不必,他们不会逃的。”封庭柳将烟斗磕在一旁桌面上,让其中的暗火烧得更旺。 “少爷,我仍是不解。为何我们不第一时间抓住秦启暮,反倒是要把这件事告诉秦启朝?”尉迟枫问出自己的疑惑,“我去寻秦启朝时,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并不似秦启暮的同伙。” 第79章 “是啊。无知的小鼠愚蠢的举动,怎么会有他人参与?”封庭柳冷笑了声,抿了口烟嘴,“但我若是直接处罚秦启暮——就像地牢里那些人一样,你认为秦启朝会如何?” 尉迟枫思考半晌,答道:“会恨您。即使他清楚这是秦启暮的过错,但也会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正是如此。”封庭柳点了点头,“可惜一个大好人才,我也是不愿意见的。他弟弟爱慕虚荣、眼光短浅,真不知道他这个做哥哥的是怎么教出来的。” “少爷好像很看好秦启朝?”尉迟枫一愣。 封庭柳但笑不语,抬头看了看尉迟枫那双眼睛,回忆了一番秦启朝那相似的小狼崽子一样的眼神,敲了敲烟杆。 “是啊——” 话音刚落,乌云间突起雷鸣,随即便是闪电劈落,震耳欲聋。 不过多时,豆大的雨点匆匆落下,打湿了院子,掩盖了尘埃。 “好大的雨。”尉迟枫看向窗外,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似隐约嗅到了一股血腥气。他又转头看向封庭柳,问道:“那少爷,秦启朝和秦启暮会变得如何?” “哈……”封庭柳但笑不语,他看向窗外,忽地,低声道:“人来了。” 尉迟枫抬头看去,只见谢子存匆匆而来。他没有打伞,大雨把他浇了个彻底。他神色慌张,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封庭柳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尉迟枫顿时了然,赶忙拿起一把油纸伞,撑在封庭柳头顶。 那把油纸伞的伞面是鲜艳的红,上面绘着黑色的花纹,在雨幕下看去,像是从地狱中伸出的枯槁鬼手。 “封庭柳!”谢子存见他出现,连忙喊他。 “我知道了,走吧。”封庭柳似乎料到了一切,走入了雨幕之中。 尉迟枫亦步亦趋,为他遮挡了冰冷的雨滴。他望着封庭柳的背影,不知为何,他竟从中读出了一丝悲伤与紧张。 紧张? 尉迟枫目光下移,见封庭柳藏在衣袖中的手,竟是紧握成拳。 少爷在紧张些什么? “你怎么就知道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谢子存见他面上如此坦然,颇有气急败坏的意思。可他自然没有注意到封庭柳紧握的手,还以为面前的人就是这般冷血无情。 “我自然知晓。你且带路罢。” “你……!”谢子存不知还要如何去说,愤愤地跺了跺脚,带着两人向街上走去。 空气沉闷,压得尉迟枫喘不过气来。 他有一种不好的猜想。 很快,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三个人来到小院子中,那股血腥气更加明显。若说方才闻到的气味只是尉迟枫的臆想,那如今的味道则是彻底让他震惊当场。 谢子存推开小屋的门,饶是出入江湖多年的他,也觉得难以接受面前的景象,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向房门。 封庭柳和尉迟枫进到屋内,尉迟枫便将伞收好,走近一看,也被屋内的景象震惊,瞪大了双眼。 秦启朝正跪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本应用来雕刻的短刀,满身血污。 他双眼空洞,呆呆地看着怀里的秦启暮。 而秦启暮一双充斥着死气的眼仍未阖上,不难想象在他呼吸停止前,发生了多么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 哥哥的刀,刺入了他的胸口。 “怎么会……”尉迟枫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瞬间清醒,转而看向了封庭柳。他看到封庭柳的面色不改,显然是早已预料到一切! 秦启朝听到他们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到封庭柳的一瞬间,眼泪混着脸上的鲜血止不住地流下。 他压着嗓子说道: “城主……请您让我亲自埋葬弟弟。” 封庭柳对上那空洞的眼眸,竟是别过头去,闭上了眼。 他没有说,柳渡城中的叛徒尸体,皆要卷着草席被扔去后山的乱葬岗。 他也没有说,城外早已布置埋伏,只要有一人逃走,两人皆会被关进地牢受尽折磨,或是当场斩杀。 他只是同意了秦启朝作为兄长最后的请求。 “好。” 作者有话说: 因为发了刀子,所以还有一更。 点击继续→ 第43章 沉默(二更) “与其让你沦落他人之手,遭受刑罚,不如让我亲手了结你的过错……” “哥哥!” 秦启暮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惊恐,但随着生命的流逝,渐渐地失了光彩。 可下一瞬,他却满眼血色地暴起,一把掐住了秦启朝的脖颈,撕心裂肺地喊道: “哥!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 秦启朝自噩梦中惊醒。 他背后被冷汗打湿,狼狈地喘息着,汗水自额头滴落。他伸出手来,看着被洗净了的干净双手,难以想象自己的手上竟然沾满了弟弟的鲜血。 他已经亲自将弟弟的尸体埋在了后山,他也在路上看到了许多正做埋伏的人。即使封庭柳不说,他也明白,只要他们两人中有一人逃跑,俩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埋葬弟弟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有秃鹫和野狼正在啃食那些乱葬岗里的尸体,他很庆幸,自己的弟弟没有得到和那些尸体一样的下场。 但他却成了罪孽深重之人。 他找了个木牌,用那把刺进弟弟胸口的刻刀,在正面刻下“秦启暮之墓”,反面则刻了一行小字: 第80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母亲尚在之时,嘴里常念着这句诗。秦启朝想,母亲抛弃他们之前,定是仍爱着父亲、爱着他们的吧。 可母亲还是抛弃了他们。 如今,他也要抛弃弟弟独自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吗? 他到底是为了让弟弟不受到痛苦,还是卑劣地只想让自己活下去罢了? “莫要沉沦于自我纠结中。”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秦启朝不敢回头去看,却见一把红伞落在他头顶,遮住了他和墓碑。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作为活下去的人,若是觉得弟弟的死让你心有不安,那就去报仇。” “去找到那个让你弟弟变成这副模样的人,然后,杀了他。” 大雨未歇,雷鸣震起,惊醒了秦启朝沉浸于悲痛的灵魂。 “你且休息七日,七日后,我要在封府见到你。” 脚步声和着雨声渐起,秦启朝握紧伞柄,猛地回头看去。 封庭柳在雨幕之中仅余背影,雨水打湿了他的长发和衣衫,难得地显露出狼狈之态。 秦启朝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他为何而悲伤。 秦启朝就这样按照封庭柳的命令休息了下来,回到院子中,满地的血污已经被人收拾干净,可滚烫的鲜血触感仍然停留在他的手上,让他坐立难安。 他转过头,看向床头摆放着的刻刀,沉默了许久,终是又躺回了床上,与弟弟在梦中相见。 - 大雨停息,风雨未止。 封庭柳忽地离开,又被雨水淋透了回来,可把尉迟枫吓了一跳。 他心中虽有万千不解,可还是急急忙忙地帮他换下湿透的衣服,用被子把人裹好,便急忙地去弄洗澡水。 封庭柳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嘴唇发白,双目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洗澡水好了。”尉迟枫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放轻了声音唤他。 “嗯。”封庭柳不顾尉迟枫就在身侧,将被子一掀,赤着脚走向浴桶,将自己埋进了热水之中,这才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尉迟枫没少看过封庭柳的身体,可这会儿却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 他走到封庭柳身侧,犹豫了片刻,问道:“少爷去了何处?” 封庭柳未答,只是将热水撩起,打湿了肩头。过了半晌,他才抬起眼眸,看向尉迟枫那张忽而变得严肃的脸,轻笑了一声:“你应该有其他更想问的事情。” 就如同往日那般,封庭柳总是能准确地挖掘出尉迟枫真正的心思,勾着他说出实话。 尉迟枫便也不隐瞒,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为什么要这样做……”尉迟枫声音发沉,显然是隐忍已久,才发出质问,“他们年龄都还小,便让他们沾染鲜血、兄弟残杀,你不觉得这样的做法太……” “残忍吗。” 尉迟枫的心思被封庭柳一语道破,顿了一下,竟是抓紧了浴桶边缘。他用了力气,手背上青筋暴起,竟是有些愤怒。 “你也知道,这对他来说,有多残忍。” “呵。”封庭柳冷笑了一声,靠在浴桶边缘,与尉迟枫那愤怒的手只有一寸之隔。 尉迟枫这才回过神来,他似乎有所逾越,惹得封庭柳不快,这才松了松手指。就在他以为封庭柳会因此发怒责罚他之时,封庭柳忽地自浴桶中站起身来,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拽去。 封庭柳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可他猩红的双目中,却毫无一丝笑意。 “那些残害兄弟、背叛同袍的叛徒就不残忍吗?那些窃取情报、犯我城池的恶贼就不残忍吗?江湖上那些为非作歹的魔教旧派与诛邪会的伪君子,又有谁人来叛!残忍,若是想活着就叫做残忍,那这江湖上每一个人都是卑劣小人!” “尉迟枫,收起你那天真的仁慈!” 尉迟枫对上那双充斥着杀意的双眼,怔愣当场。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感觉,分明封庭柳近在咫尺,可却又与他相距很远的感觉。 他的灵魂好似和封庭柳站在山崖两端,中间隔着深邃的悬崖,不得相碰。 尉迟枫也红了双眼,他能够理解封庭柳所说的每一句话,可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做法。 “难道秦启朝背叛了弟弟,就不能叫背叛吗?!即使秦启暮做错了事,可他仍是秦启朝的弟弟!”尉迟枫声线隐忍。 “呵,背叛?”封庭柳的手仍然攥着尉迟枫的衣襟,却垂下了头。被水打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只露出嘴角的冷笑,更让人不寒而栗,“倘若秦启朝是他同谋,我定不会做此决策。秦启暮将兄弟二人的未来一手葬送,你说,秦启暮又算不算背叛了哥哥?” 尉迟枫哑口无言,他一时之间也难判对错。可他低头看着封庭柳湿漉漉的模样,心有不忍,便按着封庭柳的手臂,让他坐回水里。 “……少爷,你先坐回去,别着凉。” 封庭柳坐回水中,却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黑色的长发散在水里,略显消瘦的肩头,不知为何,让尉迟枫觉得面前的人在大发雷霆过后竟更加单薄了几分。 可尉迟枫也不知如何开口,他心中因此有了隔阂,只是默默地站在封庭柳身后,替他洗着长发。 屋内一时静得出奇,唯留阵阵水声。 浴桶内水波阵阵,仿佛桶内的人正在隐忍颤抖,可外面的人却并未发现。 第81章 沉默持续到了封庭柳出浴,尉迟枫仍像以往一样,把他用浴巾包好,再替他细细地擦拭头发。 一切动作与习惯都如同往日那样,可气氛却不同。 尉迟枫为封庭柳换上了衣服,收拾好浴桶,便为封庭柳熄了烛灯。 尉迟枫刚打算转身离开,却忽地被封庭柳抓住了胳膊。 黑暗之中,尉迟枫看不清封庭柳的表情,却感觉到抓着他的手格外用力。 封庭柳没有说话,尉迟枫也抿着唇不愿言语。 “睡在这。”封庭柳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回西下房睡。”尉迟枫顿了顿,哑声道。 “我不想说第二遍。”封庭柳格外固执,拽着尉迟枫的胳膊不撒手,反倒加大了力道,向着自己的方向扯去。 两人对峙许久,尉迟枫才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烛台吹灭,搁置在一旁的矮柜上,翻身上了床去。 几乎是尉迟枫刚钻进被子,封庭柳便立刻贴了上来,一手攥着尉迟枫胸口的衣料,将散发着香气的头顶抵在尉迟枫胸口。 尉迟枫不明白,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封庭柳,为何此时变成了与他暧昧相贴的模样,他伸出手犹豫了片刻,还是虚虚揽住了封庭柳的腰。 他又感觉到了,封庭柳好似在害怕什么。 少爷,你在怕什么呢? 尉迟枫思来想去,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念头,却不敢去求证。 他只能低下头轻吻在封庭柳的发顶,这才感觉到,封庭柳抓着他衣襟的手松了下去。 你难道是怕我离开吗?少爷。 - 此后的数日,两人虽始终如往日那般亲密,可暗地里的沉默,封府中其他的人也清晰地感受得到。 “兄弟,你和城主最近怎么了?吵架了?”负责打理前院花园的下人捅了捅尉迟枫,好奇地问他。 “不是……”尉迟枫闷闷地答道,拿着少爷需要的东西,转头就要走。 “诶诶!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可别固执啊,惹得城主生气,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尉迟枫不理他,兀自向外走去。 可就在他走到外院的时候,却与另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秦启朝走进了封府,与尉迟枫视线相对。 秦启朝整整瘦了一圈,可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更像是一匹野狼崽子。 他如同往日那般沉默严肃,见了尉迟枫便向他点头问好。 他一开口,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成熟了许多。 “七日已到,请带我见城主。” 第44章 可怜 秦启朝在内院院子中再度见到了封庭柳。 他见了封庭柳,便以最为忠诚的方式,单膝跪下,仰起头去,目光灼灼。 封庭柳见他这番模样,多日来低沉的心情有了些许好转,不由得轻笑了声。 “看来你已经收拾好心情了。” “是。”秦启朝立刻应了一声,“全听城主吩咐。” “你不必在天工阁做工了,搬到封府外院。我会派人教你武功,希望你不会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封庭柳面上带笑,让秦启朝看得都有些发愣。他顿了顿,才回过神来继续说道: “是。另外,城主,关于……秦启暮与人私下来往一事,我尚未说明。” “嗯,你说罢。”见秦启朝如此主动,封庭柳心情更好。 “是那个人告诉我们,江湖上还有柳渡城这么一处地方,所以我们才寻来的。但他还说,我们也可以为他做事,得到更多荣华富贵。秦启暮就是听信了他的话,才与他私下往来,想要偷走账本。但他与我们见面时蒙头盖面,我没有看清他的脸。”秦启朝娓娓道来。 “嗯,原来如此。”封庭柳手指敲击在椅子扶手上,思索半晌,道:“那账本里记录着与各个势力交易来往,若是落入有心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秦启朝也没想到封庭柳对他如此信任,竟是说出那账本的重要性,为之一愣。 封庭柳见他那副表情,勾了勾嘴角,笑着说道:“不必惊讶,你能做到这种地步,深得我信任。此人必除,也算,是为你弟弟报仇。” 秦启朝连忙低头:“多谢城主。” “不必多礼。你对那蒙面人可还有其他印象?” “他好像是江湖中人,背了一把刀。其他的,就没什么特征了。”秦启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 “呵,无非是魔教旧派,或是诛邪会的人。”封庭柳冷笑一声,摆了摆手,“罢了,你先去住处休息。尉迟枫,你带他过去吧。” 尉迟枫便从封庭柳身侧走上前去。秦启朝见了,便站起身,跟着尉迟枫向着外院的方向走去。 封府外院中住了不少下人,他们见有新人到来,都颇为开心地欢迎。他们大多见过经常来跑腿的秦启暮,却没见过沉默的秦启朝。可他们就好似没有见过秦启暮一般,闭口不谈,甚至当做秦启朝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弟弟一般。 秦启朝有些茫然,但还是点头与他们每一个人都打了招呼。 外院给秦启朝安排了一个独立的房间,虽然面积不大,却比那临时住的小屋好上许多。 尉迟枫推开门,带着秦启朝走了进去。 “你就住在这儿。”尉迟枫说道。 秦启朝打量了四周,眼睛更亮了几分。可他还是更在意方才的见闻,便问尉迟枫:“他们,都不知道秦启暮的事情吗?” 第82章 尉迟枫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年,竟回忆起自己初到柳渡城之日,自己好似也是这般期待又茫然。可他一想到少年的遭遇,难免带了几分怜惜。 “对于他们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在这儿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尉迟枫轻声说着。 秦启朝盯着他半晌,迟迟没有说话。一双发亮的眼,好似要穿透尉迟枫一般,格外尖锐。 尉迟枫见他不言,眉头微蹙:“怎么了?” “从见到你开始,我就想说了。”秦启朝与他对视,毫不畏惧,“你在可怜我?我有哪里值得你来可怜的?” 听到少年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尉迟枫顿时愣住,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觉得,你年纪尚轻,就经历了这些……” “说白了,还是觉得我可怜。”秦启朝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看向尉迟枫的神情似有不屑,“我很清楚我做了些什么,我也很清楚需要做些什么,无需你来评判。” 尉迟枫与秦启朝不欢而散。 尉迟枫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惊讶于秦启朝对他冰冷的态度,也诧异于秦启朝这么快就接受了一切的结果。 尉迟枫叹了口气,转头回到了内院。 他和封庭柳的“冷战”可还在继续。 尉迟枫回去的时候,封庭柳正靠在屋内的罗汉床上,翻看着一本书册。尉迟枫以为他又在看闲书,可走近了看,却发现是那本被秦启暮偷走的账本。 账本上留有大片的血色,甚至许多字样都被鲜血污染,变得模糊。 这账本是掉落在秦启暮的血泊之中,又被人捡起晾干,才变成如今模样。 尉迟枫忍不住低声问他:“少爷在看什么?” 封庭柳抬眼瞥他一眼,便又去翻账本,冷声说道:“这账本上记录了三个月前与各大势力的武器往来。与柳渡城有来往的,不光是华山派这样的大门派,也有梅花会这样暗藏玄机的小门派,亦或是现今魔教。我柳渡城向来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的地方,你可明白?” 尉迟枫闻言愣了一下。 他自然是知晓的,从到了柳渡城第一天起,他就明白这件事。 但他最近才发现,正因如此,他从那第一天起,就与柳渡城观念不合。他虽能理解许多事,却无法接受其做法。 但他仍然留在此处,一部分是因为封庭柳,另一部分,则是这样的柳渡城在吸引着他向着更深处探索。 “我明白。我知道柳渡城向来有自己的做法,我亦知晓不能改变少爷的举动。可我认为,这件事还会有更好的方式去解决。”尉迟枫的语气不自觉变得严肃,似乎非要与封庭柳争论出个高下不可。 “呵,更好的方式?”封庭柳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更好的方式。你是想保住秦启暮的命,还是想毁了柳渡城?” “我……”尉迟枫思索半晌,他能想到的,无非是在合理的范围内责罚秦启暮,随后将其赶出柳渡城。可这样的话他万万不敢开口,他也知晓,柳渡城绝对不会接受这种做法。 封庭柳见他不言,心中便有了答案。他了解尉迟枫,只是观他表情,便知他心里想的是多么无用的答案。 封庭柳忽地将手中染血的账本狠狠甩去,正拍在尉迟枫胸口。力度不算大,可尉迟枫还是被震退一步。 尉迟枫抬眼便见封庭柳一双赤眸又染了怒意,随后,却听到一句已经许久不曾听闻的话语: “是不是我最近待你太好了。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有何资格指责主人做的事情!” 就在尉迟枫茫然于封庭柳为何突然如此阴晴不定之时,就已经被封庭柳赶出了屋子,只能站在屋外沉思。 那句话对于尉迟枫来说,并无太多侮辱的意思,毕竟呆在封庭柳身边,是尉迟枫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 尉迟枫心中忽地灵光闪过,好似有什么念头即将破土而出,却被忽地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他抬头看去,竟是秦启朝走入了院中。 秦启朝看到他,忽地皱起眉头,表情极其不善。 尉迟枫在心里低骂了句小狼崽子,便拦住了他的路。 “我要见城主。”秦启朝挺直了腰背与他相视。可他到底还是个少年,身高不及高大的尉迟枫,少了些气势。 “你方才不是刚见过?”尉迟枫疑惑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有事要和城主商量。”秦启朝坦然说着,丝毫不惧他的目光。 就在俩人大眼瞪小眼之时,屋内却传来了封庭柳的声音。 “秦启朝,进来。” “是!” 秦启朝颇有精神地应了一声,步伐都得意了起来,与尉迟枫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瞥了他一眼。 尉迟枫眼睁睁地看着秦启朝推门而出,而自己却只能在屋外吹冷风。 靠!这叫什么事!怎么自己的地位还不如刚来没几天的小狼崽子了! 尉迟枫站在门外,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处境,一边吃着小崽子的飞醋。 - 秦启朝关上了门,站到封庭柳的面前。 他发现封庭柳面色有些不对,正一手撑着头,合眸休息,眉头紧蹙。 “城主,他惹你不快?”秦启朝也不遮掩,直言道。 “与你无关,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封庭柳皱着眉头,捏了捏鼻梁,直起身子看向秦启朝。 第83章 “若是他惹你不快,我就去解决了他。” “啧。你这是杀上瘾了?”封庭柳被他惹得发笑,“你打得过他?” 秦启朝顿了顿,目光中仍是自信:“总要一试。” “你打不过他。这事与你无关。有什么事,就快说。”封庭柳摆了摆手,眼神也严肃几分。 秦启朝这才站直了身子,不敢再提尉迟枫的事情。他还没接触过太多风月之事,哪里知道封庭柳和尉迟枫真正的关系,只是想要为封庭柳解决一切问题。 他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成为封庭柳的一把利刃。 “我可以代替秦启暮,与那人暗中往来,假意给他情报,实则探其身份,获取他们的情报。” 作者有话说: 尉迟枫也快想明白了,吵不了几天,马上和好。 狗狗怎么能何主人吵架呢? 第45章 狼狈 “我可以代替秦启暮,与那人暗中往来,假意给他情报,实则探其身份,获取他们的情报。” 封庭柳闻言一怔,忽地从站起身,眉头紧蹙盯着眼前的少年人。 “不行。”他语气严厉,不容反驳。 秦启朝见他如此反应,便低下头去,不敢与那双赤色厉眼相对。 “但是,这确实是一个极佳的方法。他并不知晓我与秦启暮意见不同,我更容易接近他。”秦启朝语气同样坚定。 “此事一旦暴露,你可知你将陷入险境?” “自然知晓。” 封庭柳眯起眼打量着秦启朝,他怎么就忘了,眼前的狼崽子可是能为了一切,主动举起刀的人。 不得不承认,秦启朝提出的方案的确可行。 封庭柳与魔教旧派斗争了这么多年,又被诛邪会搅了这么多年浑水,还不曾深入敌方,探取情报。 毕竟想要与魔教旧派联络,也需要派出一名身上有魔纹的魔教才行。 所以,封庭柳大部分的情报来源,都出自风澈。 可风澈何其狡猾,虽然提供了许多情报,封庭柳也信任他,但却不尽信。 如今敌方主动与人联络,他转而利用这一点,让秦启朝去接触敌方,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但…… “如果与你接触的那人是魔教,他们残忍狡猾,即便是从你这得到了情报,也随时有可能背刺。”封庭柳走到秦启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你忠心,但此事不急于去做。” 秦启朝挺直了腰背,一双眼仍是灼灼,未曾放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无论如何与他们斗争,都会有危险,那为何不能是我?” 封庭柳听了此言,倒是笑了。 “但你至少要会武功自保。此事之后再议。” 秦启朝对上那双笑眼,愣了愣,抿着唇不再说了。 “好。” “行,你先回去三日后我要检查你习武的结果。”封庭柳又是一拍他的肩膀,转身坐回了罗汉床上。 “是。”秦启朝点头应道,却好似还想说些什么一般,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封庭柳一手撑在床边,随性而靠,看向他。 “尉迟枫,真的不需要我动手吗?”秦启朝梗着脖子说道。 封庭柳被他这固执性子逗笑了,不禁捧腹,眯起眼问他:“你怎么这么执着于这件事。” “我觉得,他并不适合待在柳渡城。” 此言一出,封庭柳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动作也是挺直。但他很快恢复了寻常模样,下意识地去摸烟杆,却摸了个空。 烟杆放在另一侧的柜架上,可他此时也无心去拿。 “城主?”秦启朝见他笑容冷下来,心中慌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单膝跪下,“是我多嘴了。” 封庭柳摆了摆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无妨,你说得对。但其中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事。” “是。”秦启朝垂下头。 “你先回去罢。且告诉尉迟枫,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秦启朝听令离开了屋子,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一回头,发现尉迟枫仍然站在院子里,竟是一步未动。 秦启朝不理他,径直向前走,直到要与他擦肩而过才说道: “城主想要一个人静一会儿,叫你不要去打扰他。” 尉迟枫看了他一眼,却对上他不屑的目光。紧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尉迟枫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他,但这并不重要,眼下最为难办的还是如何安抚封庭柳的情绪。 屋内的封庭柳同样沉默,他的额头一阵阵抽痛,不知是因那蛊虫,还是因为思虑过多。 他怎会不知道尉迟枫不适合柳渡城。 那是诛邪会的北龙堂主,是整个武林中最应该受到敬仰的大侠客,如今却被他强行留在柳渡城。 他怎会不知道…… 可一想到尉迟枫终究要离开此处,与他背道而驰,他的头就更痛了。 心中难以名状的情绪将他拽向深渊。 那是他早已对尉迟枫产生的感情,即使深知两人不是同路人,却仍然控制不住地爱上了尉迟枫。 “呃……!” 封庭柳忽地双手捂住头部,痛苦地低下头去。 许是他想得太多,那蛊虫竟也趁机作怪,那无法忍受的痛楚毫不留情地袭来。 可如今,他痛得头晕目眩之时,第一个想法,竟是去寻尉迟枫,去寻那个可以让他依靠的怀抱。 第84章 可封庭柳下意识不愿意接受自己这般软弱,亦不愿承认自己害怕失去尉迟枫。 即便是头痛欲裂,他也咬住了牙关,没有泄露出丝毫声音。 十多年来,他都是这么挺过去的,报仇也好,头痛也罢,他怎么会害怕失去…… “烟……” 封庭柳强忍着疼痛,踉跄着起身,想要去拿烟斗。他步伐摇晃,眼前的景象逐渐因为疼痛变得模糊。 他颤抖着手拿起了烟杆,想用一旁的烛火引燃。可如此动作对他来说过于困难,还未等火焰烧入烟斗,颤抖的烟斗便将烛台打翻。 烛台落下,发出叮咚响声。燃着的火顿时点燃了地毯,火光蔓延。 但封庭柳看不清楚,他急切地奔向火光。 “少爷!” 尉迟枫闯入屋内,所见便是封庭柳踉跄跌入火海中的模样。他急忙上前将封庭柳拥入怀中,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才转身想要去扑面地上的火焰。 可他回身时,却被封庭柳拽住了衣角的布料。 “别走……” 封庭柳几乎要将那块布料扯断。 他疼得手背上青筋蹦露,疼得发抖。一头长发披散而来,在火光之中,竟有些狼狈。 尉迟枫瞪大了眼,他从未见过封庭柳这副模样,更难以想象封庭柳竟对他有所依赖。 若是可以,他也想抱住封庭柳不放,可眼看着火光蔓延,他只能俯下身轻声哄着人。 “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但封庭柳此刻听不进去他的话,仍然固执地抓着他的衣袍不放,还因着头疼蜷缩起身体。 尉迟枫急于灭火,只得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塞到封庭柳怀中,又轻吻上他的额头。 “少爷,等我。” 尉迟枫转头奔去。好在一旁的铜盆里留有用来净手的水,他端着盆泼水而出,扑灭了火光。 昂贵的地毯被烧出了一片焦黑,旁边的红木斗柜同样烧焦了大半。好在尉迟枫发现得及时,没有造成更大损失。 重要的是,人没事就好。 尉迟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赶紧回过身来去看封庭柳的情况。 封庭柳怀里抱着他那件外套,正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疼得额头布满汗水,眉头紧蹙,死死攥着手里的布料。 原本结实的布料都快被他抓得崩裂开来。 “少爷!”尉迟枫一手揽着他肩头,将他抱在怀中,让他靠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顶轻轻按揉。 “尉迟枫……”封庭柳用颤抖的声线小声呢喃着。 尉迟枫还未见过封庭柳头痛时是如此反应,一时之间还有些手足无措。 比起蛊发疼痛,更像是被噩梦魇住…… 尉迟枫扶着封庭柳的脑后,将他的头按进自己的脖颈间。 “若是疼,就咬我。”尉迟枫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封庭柳的发顶安抚。 封庭柳朦胧之间,张开嘴,咬在了尉迟枫的颈侧。可他力气并不大,只是咬着那一块皮肉,留下一圈淡色齿痕。 正在尉迟枫为脖颈间的痒意怔愣之时,封庭柳竟是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紧贴而来。 “少爷?” “抱我……” 此言一出,方才扑灭的火仿佛再度燃起,烧灼着屋内的空气。 尉迟枫看着怀里的人,一瞬间,脑海中也被那一团火烧得什么也不剩了。 什么观念不和,什么道路不同。 在这一刻,他只想拥有眼前的人。 恰到好处的亲吻转移了封庭柳的注意力,那刻骨的疼痛仿佛在唇齿之间融化。 封庭柳更为迫切地想用其他感觉遮掩住疼痛,便与尉迟枫贴得更紧了些。 尉迟枫成了他最后一根浮木,他紧紧地攀在这根浮木上,随着波浪,颠簸摇晃。 封庭柳将自己最为狼狈的一面展现在尉迟枫面前,但此时,他也不再去在乎了。 他将一切的缘由归咎于脑中的蛊虫。若不是那蛊虫,他怎会想要依靠他人,又怎会想要向他索求。 屋内烛火摇曳,人影错乱。 一群闻到烧焦味道的下人站在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个憋得耳根通红,不知如何是好。 秦启朝不懂他们为何迟疑,也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直愣愣往前冲。 “诶诶!你小子做什么!” 旁边的人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拽住。 “那尉迟枫肯定没安好心!我去帮城主!”秦启朝急得咬牙切齿,却寸步难行。 “傻小子!你不懂!人家那叫床头吵架床尾和!” “什么?” 秦启朝目露茫然,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庞大信息量。 作者有话说: 天塌了还有封大少爷的嘴顶着。 第46章 挠人 封庭柳最终累得昏睡了过去。 尉迟枫将他抱回床榻,小心地盖好被子。他又将手帕用温水打湿,轻柔地擦去封庭柳面上的泪痕。 传说中鲛人的眼泪会变成珍珠,珍贵无比。 可尉迟枫却觉得,封庭柳落下的眼泪,才是真正的罕见瑰宝。 尉迟枫先前也从未见过封庭柳这副模样。不仅仅是意外而落的眼泪,还有那第一次如此黏人缠着他的手臂,与那唇齿间罕见的甜腻与柔软。 起初尉迟枫还以为是自己把人弄哭了,结果发现并非如此,只是情到深处,难以自已。 第85章 哦……那也算是他把人弄哭了…… 尉迟枫翻身上床,将睡着的封庭柳搂入怀中。 感受到热源,封庭柳便向着尉迟枫怀中蹭去,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伸手抓着他的衣衫,才满足地停下动作。 但他的眉头依旧紧蹙,似乎仍在噩梦中挣扎。 尉迟枫看着他猫一样的举动,心里像是被他轻轻挠着一样痒。 尉迟枫对于封庭柳这般黏人的举动,多少也明白了些。但封庭柳对他的感情却出乎他的意料。 尉迟枫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少爷,我不会离开你的。” 封庭柳仿佛真的听到了这句话一般,眉头渐渐地放松开来,安然入睡,呼吸平稳。 尉迟枫笑得温柔,低头与封庭柳额头相抵,将之前杂七杂八的顾虑抛在脑后。 他想明白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封庭柳选择的道路,那么,他尊重封庭柳的道路,并且在这条路上,长长久久地陪着封庭柳走下去。 只要他能理解封庭柳的做法,又何愁强迫自己去接受。 他的仁慈心的确太过天真,如今看了江湖上这么多纷乱斗争,也更能理解几分封庭柳的做法。 这就够了。 “少爷,我爱您。” 尉迟枫轻吻着他的鼻尖,轻声说着。 爱屋及乌并非这条路上的必需品,何必强迫彼此接受不同的观念。他爱的人是封庭柳,这样便足够了。 当然,尉迟枫不敢当着封庭柳的面说这句话。 在他没有恢复记忆、确认自己的身份之前,他没有底气向封庭柳保证任何事情。 尉迟枫又撩开他的发丝,吻了吻他的额头。 若他富有,便用八抬大轿带着万千彩礼来提亲。 若他贫穷,那就倾尽所有,哪怕献上自己的性命,也要留在他的身边。 - 正午的太阳已经有了夏日狠毒的劲头。 封庭柳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薄汗,更糟糕的是,他身旁有一个更烫人的热源。 他皱了皱眉头,悠悠转醒,伸手想要将身边的人推开。可他意外地用不上力气,那人也尚未清醒,纹丝不动。 “尉迟……” 封庭柳刚要喊人,却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就连正常发出声音都有些困难。 他立刻清醒过来,昨夜的记忆如同洪水一般涌入脑海,让他震惊得愣在原地,脖子和脸都瞬间涨红。 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搂了尉迟枫的脖子! 他还让尉迟枫不要走! 他还主动让尉迟枫抱他! 到最后,他居然还哭了出来! 封庭柳瞪大了眼睛看着睡得正安稳的尉迟枫,羞恼的怒火油然而生。 他全然不顾自己酸痛得直不起来腰,抬脚对准尉迟枫的胸口狠狠一踹—— “嗷!” 尉迟枫在睡梦中被踹下了床,疼得直叫,捂住胸口被踹的地方,委屈地坐了起来。 “少爷……” 尉迟枫揉了揉惺忪睡眼,抬头看去,却见封庭柳满脸通红,显然是想起了昨天的事情恼羞成怒。 他又看到封庭柳正捂着后腰,顿时心疼地凑了过去。 “少爷你是不是腰疼,我帮你揉一揉。” 尉迟枫刚把手伸过去,却被封庭柳一掌拍开,发出响亮的声音。 紧接着,封庭柳一把扯住尉迟枫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昨天发生的事,都给我忘掉!” 尉迟枫眨了眨眼睛,他预料到了封庭柳醒了会生气,却没想到生气的封庭柳竟有些可爱。 他也知道封庭柳自尊心过人,凡事都要占据主导位置,可偏偏昨日显露出不同以往的模样。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忘了!”尉迟枫自然是顺着他来,笑着与他赤眸对视,举起双手投降。 封庭柳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脸上的红意才消退几分。 “滚过来给我揉腰!” “好!” 尉迟枫赶紧爬上床,重新把人搂到怀里。温热的手掌覆上人后腰轻揉,缓解酸痛。 封庭柳靠在尉迟枫怀里,抬眼去瞥他傻笑的表情,却正巧与他的目光相对。 尉迟枫见封庭柳看他,笑意更深。 “老实揉你的。”封庭柳冷哼一声,又收回了视线。 “嘿嘿,好。” 待尉迟枫把封庭柳揉舒服了,已经是日上三竿。 尉迟枫帮封庭柳换上了衣服,扶着他下了床。 日头炎热,封庭柳穿上了夏日轻薄的衣装。 月白色的薄衫外罩了一层薄纱,薄衫上银丝绣成的柳叶在纱下若隐若现。 但这衣服实在单薄,为了解暑,封庭柳的手臂和胸口都裸露在外,也因此露出了上面星点的绯红痕迹。 封庭柳靠在罗汉床上。 尉迟枫又急忙拿来了柔软的棉花靠垫,垫在了他身后,这才让他靠得舒服了一些。 封庭柳坦然享受着尉迟枫忙里忙外地伺候,双腿交叠,一手撑着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全然不在意身上露出的痕迹。 忽地,封庭柳一瞥地上那制作精美却被烧焦了的地毯,皱了皱眉头。他视线一转,又在另一头看到一摊早已干涸的水痕…… 尉迟枫见他皱眉,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那一片痕迹,登时脖颈通红。 第86章 “我去喊人把地毯处理了,换一个新的。”尉迟枫说着,给封庭柳手边倒了一杯茶水,便匆匆出了门去。 封庭柳冷笑了一声,没管他。 尉迟枫走到院子里,却发现院门口有个人影在那。那人显然是等待已久,都蹲到了地上去,却紧紧盯着屋门的方向。 “秦启朝?”尉迟枫皱着眉头看他,“你在这儿做什么。” 秦启朝见是尉迟枫,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盯着尉迟枫看了半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尉迟枫不管他什么心思,满心只有屋子里那脏污的地毯。 “再喊两个人,把屋里的地毯换了。” “……地毯,昨天是地毯烧着了吗?”秦启朝愣愣地问。 “对,屋内失火,烧着了地毯。”尉迟枫摆了摆手,让秦启朝快去喊人。 秦启朝点了点头,忽地又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尉迟枫,犹豫着说道:“我没想到你和城主是那种关系。” “嗯?什么关系?”尉迟枫也是一愣。 “嗯……我并非歧视你,我也知道的,那些富有的人会花钱养一些……小白脸。” 秦启朝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打量着尉迟枫那张坚毅的、和小白脸毫无沾边的脸,随即又陷入了茫然,赶紧转头跑走了。 尉迟枫:? - 秦启朝带着两个下人进了房间收拾地毯,昂贵的地毯被他们费力地卷起,连带着那烧焦的柜子也被一并处理掉。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地毯上的水痕,可他们只能当做自己没看到,转移了视线,又将有痕迹的那一端卷在了最里侧。 秦启朝也看见了,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尉迟枫一眼,又悄悄地转头,看到了封庭柳身上偶然间露出的痕迹。 秦启朝悄然红了耳根,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去仓库里换一条新的过来,就要前些日子从波斯运来的那条吧。”封庭柳看着空荡荡的地面说道。 “是。” 旧的地毯被搬出,新的地毯又铺好。色彩更为鲜亮的地毯,倒是给屋夏日内换了新的面貌。 封庭柳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感受着足下的触感,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多时,厨房的人又端来了用冰镇着的梅子汤来,供封庭柳消暑。 封庭柳便一副少爷做派,卧在罗汉床上,品着冰凉的甜汤。哪里还有昨天夜里的磨人姿态。 尉迟枫看着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还赤着脚晃来晃去,心里发痒。他坐到床边脚踏上,握住封庭柳的脚踝,把他的脚搭在自己大腿上。 “即使天气热了,少爷也小心着凉,踩着我便是。”尉迟枫嘴上这么说着,捏着他脚踝的手却在轻轻摸索着指下皮肤。 “嗤,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封庭柳轻笑一声,足下轻踩。 “能给少爷当脚踏,也是我的荣幸。”尉迟枫笑眯眯的,用虎口将他的脚踝完全包裹住,偏头吻上了他的膝头。 封庭柳被柔软的痒意弄得一颤,一脚踩在他肩上,把他推远了些。 “怎么,这会儿不跟我闹脾气了?”封庭柳挑了挑眉,故意把俩人的冷战说得暧昧了些。 尉迟枫见他给自己放了台阶,连忙顺着台阶下来。他脸上挂了讨好的笑,又把他的脚拉到自己怀里。 “当然,我怎么舍得跟少爷闹脾气呢。” “呵,回头再收拾你。”封庭柳挪了挪脚,寻到了地方,用脚掌踩了下去。 “呃……”尉迟枫浑身一紧,眼神变了变,握着人脚踝的手用了几分力。 就在两人纠缠之时,屋外忽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少爷,出事了。” 白忠的声音随着叩门声响起,让俩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作者有话说: 封庭柳:我是大富婆,这是我的小白脸。 第47章 三招 出事的是天一阁。 封庭柳领着尉迟枫前往,在路过外院时,还捎带上了正在习武的秦启朝。 天一阁距离封府很近。几人刚一出封府的大门,就看到天一阁门口围了圈看热闹的人。 “出什么事儿了。” “城主来了。”“城主好!” 封庭柳走到人群外围,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人群便自行分开、纷纷低头向他问好。 封庭柳这才看到,天一阁门口跪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男人显然已经被揍了一顿,此刻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而谢子存和夏亦正站在他两侧,提防着他逃跑。 谢子存面色极差,像是一颗坏了的紫皮茄子。 “封哥来了!”夏亦看到封庭柳,连忙小跑着过来,“封哥!我逮到了一只耗子!在天一阁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呢!” 夏亦得意地挺起胸口,像是等着封庭柳夸他两句。 但封庭柳毫不理会,径直穿了过去。 夏亦也不气恼,他转而一瞥,看到了封庭柳身后的秦启朝。 秦启朝在思考方才夏亦所说的话。若如夏亦所说,那个男人是在天一阁寻找柳渡城的秘密的话,那他的目的很有可能和秦启暮相同。 夏亦看他沉思的模样,顿时起了好奇心,蹦蹦跳跳地凑上前去,问道: “我没见过你!你是谁啊!你怎么跟着封哥啊?你是封府里的人吗?” 第87章 夏亦一连串的问话把秦启朝问懵了,他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矮了一些的夏亦,以为夏亦比他的年纪还要小。 秦启朝疑惑问道:“柳渡城不是不收小孩吗?” 夏亦一听就急了,撸起道袍袖子就要和他干架:“好啊!你敢说我是小孩!道爷我今天就让你瞧瞧厉害!” 正巧尉迟枫路过,从俩人中间穿过去,把他们分开。 尉迟枫瞥了他们一眼,忽地觉得这俩人吵起来的时候,像是两条小狗在打架。 尉迟枫没管他们,站到了封庭柳的身后。 “怎么回事。”封庭柳问谢子存。 “就和夏亦说得一样。我发现他行踪鬼祟,就问他在找什么,他答不上来还想跑,就被凑巧路过的夏亦抓住了。”谢子存耸了耸肩,看了一旁的秦启朝一眼,叹了口气,又道: “你把我的人弄走了两个,又出了这种事,怎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封庭柳不理谢子存的抱怨,转头看向跪在地上正发抖的男人。 他赤眸微眯,带着令人畏惧的寒意,睥睨着那人。 “说吧,你在找什么?” 那男人闻言浑身一颤,身上汗毛竖起。即使封庭柳没有亮出刀刃,他也能感受到脖颈处充斥着杀意的寒气。 “我……我什么也没找,我就是想看看书……” “看什么书用得着鬼鬼祟祟的?!”谢子存斥骂一声,仿佛把怨恨都发泄在了他身上,狠狠地踹了一脚过去。 “哎哟!”男人哀嚎一声,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我、我真的没有!” 封庭柳懒得同他多说,抬手对着夏亦一招,冷声道: “搜。” “好嘞!” 夏亦同旁边的人又说了些什么,便跳上前去,扯着那男人的衣服搜寻,险些扒了人的里衣。无论那男人怎么躲闪,都没能逃过夏亦一双手。 最终,夏亦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张纸来,纸是从某册书上撕下来的,上面绘制着自南侧北济城起、到北侧魔教领地的地图。 这张地图并不罕见,上面虽然标有柳渡城的位置,却没有详细的建筑及分布,魔教领地也是同样。 但这张地图上,却有几处用红色印泥做出的标记。 “封哥你看这些标记。”夏亦展开地图,拿给封庭柳看。 封庭柳瞥了一眼,便冷笑出声。 那些标记正是柳渡城中人巡逻防守的位置。这些位置,只要是柳渡城中的人,稍微用用心,便能记住。 与此同时,从人群外围挤入了一伙人,他们方才被夏亦派去搜查男人住处,也有了收获。 男人家里放着一张柳渡城的详细地图,但只绘制了一半,缺失的是封府及剑雅池的位置。 想来,他应该是想碰碰运气,看看天一阁有没有相关资料吧。 “说罢,是谁让你做这些的。”封庭柳将手里的地图甩在男人脸上,发出清脆一响。 男人见证据确凿,无法再狡辩,吓得直哆嗦,连忙扭动着被绑着的身子,爬到封庭柳脚边,惊恐地喊着: “城主!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城主放过我!放过我!” 尉迟枫见那男人马上就要碰到封庭柳,连忙上前,一把抓住捆着他的绳子,将他拖开。 “呵,鬼迷心窍?”封庭柳冷笑一声,抬脚踹去,正中他后脑,把他和尉迟枫踢得皆是一愣。 男人疼得叫个不停,在地上滚了两圈,涕泪横流。 “夏亦。” 封庭柳唤了一声,夏亦立刻像撒了欢、脱了绳的小狗一样窜过去。 夏亦一脚踩住男人的脑袋,用力碾压,一手搭在大腿上,低头看着男人痛苦的表情。他咧嘴一笑,像是从地狱里来的小鬼。 “老实说!说得好赏你死得痛快!”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蒙头盖脸的,只说让我拿到柳渡城的情报,我就能拿到钱!” “封哥,他说他不知道诶。”夏亦抬头看向封庭柳。 “不知道?那就拖下去打,打到知道为止。” 男人被几个人拖着离开,向着地牢的方向前去。他双腿乱蹬,嘴里还喊着求饶的话,可却无人理会他。 “看来,他们很急于做些什么啊。”封庭柳眉头紧蹙,抱臂而视地上散乱的地图。 “难道和之前的是同样的人?”尉迟枫走上前去,悄声问道。 “嗯。或许吧。”封庭柳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凑热闹的人见封庭柳离开,也都散了去。 秦启朝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赶忙向封庭柳跑去。 “城主!” 听到秦启朝的喊声,封庭柳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何事?” “还是之前的请求,请让我……” “等等。” 封庭柳打断了他的话,瞥了眼四周,见并无他人,才再度开口道:“回封府再说。” - 尉迟枫在封庭柳的手边放了一碗冰镇甜汤,碗内碎冰漂浮,一解暑气。 封庭柳端起瓷碗,仰头饮下,冰冷的水赶走了方才留下的怒气与燥意。 随后,他才看向站在面前低着头的秦启朝,撂下瓷碗,冷声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回答还是一样,我不允许。” “可是!已经再一次出现了同样的事情!只有让我去和他们接触,才能知道他们到底想、想要做什么!”秦启朝的语气有些急切,他很少这么激动地说这么多话,到最后有些语无伦次。 第88章 封庭柳沉默不言,端起瓷碗又抿了一口。 尉迟枫虽然不曾听闻之前的谈话,却也从言语中听出了秦启朝的意图。 尉迟枫心中有些惊讶,他以为封庭柳能够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仅仅是亲力亲为,自然也包括让属下面临危险之事。 可封庭柳如今却拒绝得这么决绝。 封庭柳阖上眼眸,靠在椅背上,半晌后,才悠悠开口: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若今天不是你秦启朝,而是换作他人说这些话,我自然不会拒绝。但你秦启朝,在没有武功傍身的情况下,有何资格单独行动。” 封庭柳声音冰冷,语气严厉,又极其认真。 他忽地睁开眼,一双赤眸中满是威严,再度开口道: “我的下属,的确要替我卖命,但不是让你去白白送命。” 秦启朝瞪大了双眼,直视着封庭柳的双眼,忽地明白了一切。 眼前的男人的确狠绝,但能够建立柳渡城、让柳渡城中人臣服于他,自然少不了这般人格魅力。 “如果我有能力了,你就会同意,是吗?”秦启朝并未放弃,执着问道。 “是。”封庭柳勾了勾嘴角,满意他的问话,“只要你能接下尉迟枫三招,便算你合格,如何?” 尉迟枫茫然看去,不解为何矛头指向了自己。 秦启朝眼神更加坚定,看向了尉迟枫,“只要接下三招就可以吗?” “对,怎么,要现在就试试吗?”封庭柳眉梢一挑道。 尉迟枫依旧茫然,可秦启朝竟十分确信地点了点头。 - 剑雅池,擂台上。 这一次,封庭柳坐在了擂台边专属于他的座椅之上。 剑雅池的人见封庭柳到来,甚至撑起了一把伞,为他遮挡阳光。更有人倒了茶水,放在封庭柳手边。 但封庭柳一心专注于擂台上的两人。 尉迟枫和秦启朝对立而立,两人手里皆拿着一把未开刃的铁剑。 尉迟枫颠了颠手里的剑,觉得轻飘飘的不是很顺手。 可对面的秦启朝却是第一次拿剑,就连该怎么握剑都让他纠结了半天。 “你先来攻。”尉迟枫持剑而立,对着秦启朝招了招手。 秦启朝双手握剑,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举起长剑向着尉迟枫冲去。 “呀喝——!” 秦启朝步伐沉重,出招毫无章法,竟是对着尉迟枫的正面直劈而去。 尉迟枫只需长剑一抬,横剑格挡,便听嗡鸣一声,轻松拦住了秦启朝。 秦启朝被剑刃相碰的力度震得虎口发麻,却将剑握得更紧,毫不退缩,长剑横扫而去。 可即便如此,尉迟枫仍能轻松接招。 秦启朝额头汗水流淌,他没有料到尉迟枫武功如此高强,或者说,他太高估自己了。 “该我出招了。” 尉迟枫长剑缠上了秦启朝的剑,随着猛力一挥,秦启朝的剑竟是径直脱手,飞落在地。 秦启朝怔愣在原地,他握剑的手被震得发抖,手心通红一片。 尉迟枫心下叹气。他也不想让眼前的年轻人输得太轻易,生怕打击到他的自信心。 可封庭柳说得没错,江湖之上,没有武功傍身,只靠着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就是送命。 尉迟枫拍了拍秦启朝的肩膀,“城主说得对,你现在需要先学会武功,再去为他做事。” 秦启朝低着头,咬着下唇,半晌过后,他忽地抬头,那一双狼崽子眼睛竟比刚刚更加发亮。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去学,马上就能接你三招!” 尉迟枫见此,顿时失笑:“可以啊,我等着。” “比起你,我一定,会为城主做的更多!” 尉迟枫闻言一愣,狠狠拍了一下秦启朝的后背。 “臭小子,少胡说八道。” 怎么,他还和自己做一样的事,然后也被封庭柳踹下床去? 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大早上更新呢,因为凌晨才下飞机到家otz 第48章 师父 夏日如火。 好在柳渡城位于北地,晨间的热度尚能让人接受。 可封府内一处偏僻的小院里,秦启朝却练剑练得热火朝天。他的面颊被朝阳照得发红,汗水自上面滚落,打湿了脚下的泥土。他手里的长剑一次又一次地被挥出,发出“嗖嗖”的声响。 最基础的挥剑动作,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几千次还是几万次。但他的动作已经从最开始的无力、生疏,变得迅速又有力。 封庭柳委托了外院的一名下人教他习武。但那人平日也忙于工作,只能每天早上教他半个时辰,之后的时间,只能靠他自己反复练习。 秦启朝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便知自己极限将到。可他咬紧牙关,试图突破极限,再次挥剑两百下,才停了下来。 “嗬……”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秦启朝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练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接住尉迟枫三招。可眼下勤学苦练才是唯一出路,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秦启朝没有休息太久,便站起身来,拍掉裤子上的泥土,拿起剑回到屋子里收拾自己了。 他还要跟其他下人一起忙活封府上的事情。 - 相比之下,封庭柳在晨间的练剑,就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第89章 他今日心血来潮,练剑比往日久了半个时辰,但出招时始终得心应手。 但他放下剑后,便感觉到燥热异常。他回到屋内,坐在椅子上,拿过一旁的扇子丢到尉迟枫怀里。 尉迟枫拿着扇子,瞬间明白了封庭柳的意思,可他却将扇子放到一边,又取来盛着热水的铜盆和脸巾。 “少爷,刚出完汗不能扇风,我给您用热水擦擦汗吧。”尉迟枫笑着把脸巾用热水浸湿,握住了封庭柳的手,细细地为他擦拭手心。 “啧。”封庭柳咂舌,瞥了眼笑着的尉迟枫。虽然汗水被擦去,温热的脸巾的触碰也让他觉得舒服,可那种被管教的感觉却让他很是不爽。他抬脚踹了踹尉迟枫小腿,再次命令道:“我要喝冰的梅子汤。” “不行,少爷若是口渴,我让人烧些热水。即使是夏天,也要多喝热水。”尉迟枫不顾封庭柳命令的语气,再度拒绝。 封庭柳一听这话,又在他小腿上狠狠踹了一脚,“我这是命令!不是征求意见!” “那也不行。忠叔都跟我说了,说少爷夏天的时候最不在乎身体,叫我好好照顾着。”尉迟枫故意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说着,同时帮封庭柳擦干净了手心,又将脸巾洗净。随后,他一手扶住封庭柳的后脑,另一手拿着脸巾,像对待小孩儿一样给他擦干净脸。 封庭柳被擦懵了,他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他被伺候得舒坦,可又羞耻极了,登时又踹了尉迟枫第三脚。 “你得寸进尺些什么!”封庭柳恼怒地拽住了尉迟枫的衣领拉向自己,过近的呼吸格外灼热,甚至胜过屋外的暖阳。 尉迟枫表情无辜,手上动作没停,温热的脸巾又擦去了封庭柳脖颈上的汗水。 封庭柳痒得一颤。 封庭柳的脸色是肉眼可见地变红又变黑,正当他再次抬脚,思索着朝着尉迟枫哪里下脚的时候,忽地传出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封庭柳保持着那难看的脸色和尉迟枫一起转头看去,只见风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拎了一个油纸包,里面还散发着烤鸡的香气。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空气仿佛当场凝固。 “哈哈!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俩继续腻歪,继续!”风澈大笑一声,用空着的手捂住了眼睛,却悄悄张开小缝,继续看俩人。 “都给我滚!” 封庭柳忍无可忍,一把抓过湿漉漉的脸巾,对着风澈狠狠扔去,精准地砸中了那张遍布魔纹的帅脸。 “哎哟!徒弟不孝!徒弟不孝啊!” - 风澈最终拎着那块脸巾,坐到了封庭柳对面。 他把手里的油纸往桌子上一铺,露出里面还散发着热气的香喷喷的烧鸡,不管封庭柳看他的嫌弃目光,抓起一个鸡腿塞进了嘴里。 尉迟枫当真去烧了热水回来,昂贵的茶壶里装满了普通的热水,被倒在了精致的小茶盏内,看上去就和平日里喝的茶水没有区别。 封庭柳看着冒着热气的水,眉头紧蹙,冷哼了一声,还是把水喝了下去。尉迟枫见状,高兴地又给他倒了一杯。 风澈没有仔细看,以为茶壶里装的是茶水,连忙咽下嘴里的鸡腿肉,满手油地朝尉迟枫招了招。 “我的茶呢!北济城这个烧鸡是真的好吃,就是太油了!诶,徒弟你也来一口!” 封庭柳看着他那油手,嫌弃地往后退了退,坐得更远了些。 尉迟枫放下了手里装着热水的茶壶,转头拿来昨夜泡茶的茶壶,给风澈倒了一杯隔夜冷茶。 风澈当真是口渴了,端起茶盏二话不说仰头喝下,刚一入口,那茶水又苦又涩,简直是把下半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他十分想一口喷出,可封庭柳就在眼前,他不敢弄脏干净的封府,只得皱着眉头往下咽。 “咳咳……什么玩意这是!”风澈连连咳嗽,怒瞪尉迟枫。 尉迟枫耸了耸肩,又给封庭柳的茶盏里添满了热水:“这里只是普通的热水,你要喝茶,只有隔夜的咯。” 风澈气得直磨牙:“你小子,对我很不满啊?” “怎敢怎敢,您可是前辈啊。”尉迟枫以笑应对。 风澈听了这话,摸了摸下巴,忽地冷笑一声:“也是,论与封庭柳的熟悉程度,我的确是你的前、辈啊。”他刻意加重了前辈二字,听上去十分欠揍。 尉迟枫自然受不了这般挑衅,气得捏紧了茶杯,皮笑肉不笑。 封庭柳克制着微扬的嘴角,抬手一把拽住尉迟枫后腰的腰带,把他拽了回来。 “你俩加起来不超三岁。”封庭柳瞥了一眼俩人。 俩人撞上封庭柳的目光,纷纷转移了视线,不再吵闹。 封庭柳优雅淡然地抿了一口茶杯,毫不介意里面盛着的是白水,又开口道:“所以,你来做什么?” “怎么,我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我徒弟?”风澈笑眯眯地说着,却对上封庭柳一双冰冷的眼眸,顿时失声,咳嗽了两声又说道:“旧派和诛邪会的人最近很是躁动啊。我听说你们这儿抓了一个叛徒,或许就是被他们收买的呢。” “不是,已经有两起这样的事情了。他们似乎急于获得柳渡城的一些情报。”封庭柳淡然道。 “哎,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风澈潇洒地往后一靠,翘起了脚,“他们能在柳渡城中安插人手,我也能啊。可是派出去的人到现在也传来消息。” 第90章 “看来事情不简单。至少你派去的那些人,接触不到更深的秘密。”封庭柳眉梢一挑,“那天抓到的叛徒我也派人审过了,他什么也不知道。” “是啊——所以,我想来柳渡城住一段时间。”风澈转而看向尉迟枫,挑衅地挑了挑眉。 尉迟枫冷笑一声:“这跟你住在柳渡城有什么关系。” “看看还有没有这种卧底呗。顺藤摸瓜,直捣虎穴啊。” 封庭柳闻言,忽地顿了一下,放下茶杯看向风澈:“这么说,你很闲?” “闲?这怎么能叫闲呢?我这是……” “你要是闲,就来做一件事,这样一来,你的目的也能轻易达到了。”封庭柳打断了风澈的话,忽地露出了神秘的笑来。 风澈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 封府外院。 风澈手里拎着一把普通铁剑,颇为无语地看着眼前茫然的少年。他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少年绝对没有学过武功,就连最基本的马步都学不好。 可封庭柳却让他教这少年剑法! “你怎么想的?我看上去有那么闲吗?!”风澈怒瞪向封庭柳。 封庭柳毫不在意,耸了耸肩,“就像你当初教我的一样,有何不可呢?” “你小时候学过武功!这小子可毫无基础!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哦!”风澈用手指着秦启朝,破口大骂。 秦启朝依旧茫然地看着风澈,全然被他脸上的诡异魔纹所吸引。他不知道什么是魔教,却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深不可测。 “城主,这位是……?”秦启朝问道。 “魔教教主。他这些日子会住在这儿,好好把握机会,多学一点。”封庭柳缓缓说着,丝毫不顾旁边骂骂咧咧的风澈。 “好!” “喂!你还没征求我的意见呢!你这徒弟,实在不孝!” “教会他武功,我就有办法让他深入敌军。你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这交易并不亏啊。”封庭柳耸了耸肩,随性一摆手,转头带着尉迟枫离开了外院。 “靠!”风澈骂了一声,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他穿得风流,却摆了张臭脸,看上去格外滑稽。 秦启朝拿着剑仍是茫然,他朝着风澈鞠了一躬,小心说道:“前辈,还请多指教。” 风澈把他由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思考。 虽然这孩子看上去有点瘦,可身上的肌肉却不少,看上去就很有力量。而且这孩子神情执着,的确是真心想跟他学武。 说不定真的是个好苗子。 “我可提前说好了,我当年可是封庭柳的师父,对他很严格的,对你自然也不会差。你若是有一点儿做得不好,可少不了挨罚!” “好!没问题!” 风澈看着他目光,满意点了点头:“先挥一百下剑给我看看。” “嗯!” “诶诶,你这姿势不对,脚分开点。” - 尉迟枫跟着封庭柳走出外院,还是有些担心秦启朝,忍不住回头去看。 “少爷,让他去教秦启朝,真的行吗?” “有什么不行,我的剑法就是跟他学的。虽然这人性格不咋样,但武功的确高强。” “可他是魔教教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风澈不会教他魔教的武功,不如说,若是秦启朝在习武过程中出现走火入魔的迹象,风澈反而是最能解决问题的人。”封庭柳耸了耸肩,“他是最厌恶魔教武功的魔教了。” 尉迟枫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仔细回味封庭柳的话时,却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难道,少爷你曾经走火入魔过?” 封庭柳顿了一下,忽地轻笑一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心中执念过深,难免产生心魔。当年我尚且年轻,正是风澈帮我解决此事,才没让我坠入魔道。” “少爷……” “一点小事罢了,无须在意。”封庭柳转过头,抬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尉迟枫的后腰,“赶紧回去。现在我能洗澡了,还要喝冰的甜汤。” “好,我这就去!” 作者有话说: 醋精狗已上线。 来晚了,调休太折磨人了。 第49章 过招 虽然风澈平日里一副浪子姿态,可他当真留在封府教了秦启朝一阵子武功。 而且教得很好。 秦启朝也没想到,这位看着不太正经的魔教教主,教学的时候还挺严格认真的。 有人教,自然要比自己摸索更好。秦启朝进步飞快,已经从扎不稳马步,进步到能与人过招了。 秦启朝满头汗水,手中长剑紧握,足下用力,直冲而上。 风澈不紧不慢,手中的剑与秦启朝的剑相碰,悠悠挡住,又故意流露出破绽。 秦启朝眼睛一亮,转而刺向风澈左腰。 可风澈向右一撤,长剑自身后横档,竟是身形灵活地接住了这一攻。 “不错嘛,知道抓人破绽了,但经验不足,还需努力。”风澈笑嘻嘻地攻上前,长剑一挑,挥开他的剑。 秦启朝惊讶之间,就已经被风澈用剑柄抵在了胸口,毫无反抗的机会。 “是前辈剑法高超。”秦启朝喘息未平,后退一步,向风澈作揖。 “进步很快,颇有封城主当年风采。”风澈笑着收了剑,又拍了拍秦启朝肩膀,“是吧——好徒儿。” 第91章 秦启朝顿时一愣,他当然清楚这声“好徒儿”喊的不是自己,他回头一看,发现封庭柳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里。封庭柳嘴角含笑,看了两人比试的全过程。 “城主!”秦启朝连忙向封庭柳行礼。 封庭柳摆了摆手,叫他无须多礼,“不错,但相较于我当年还是差了些。风澈教我剑法第三天,他就败在了我的剑下。” “我那是轻敌了!疏忽大意!懂不懂!”风澈见他提起这事,立刻为自己反驳,浑身狐狸毛都要炸起。 “自然是城主更厉害。”秦启朝低头说着。 封庭柳不顾风澈,对秦启朝点了点头,道:“但你进步的确很快,期待着你去挑战尉迟枫那天。” 风澈听到这话忽地一顿,瞧了瞧封庭柳的身后,并未见到向来跟着他的尉迟枫。 “说到这,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那小子呢。” “呵呵……”封庭柳脸色忽地一变,冷笑出声,一双赤眸里满是不悦,“被我罚着呢。” 虽然天气炎热,但风澈和秦启朝还是打了个寒颤。 - 尉迟枫的确是被罚了。 卧室里,尉迟枫面对着墙壁,双膝而落,跪在床边。 他被封庭柳罚在此思过,已有一炷香的时间。 这样的责罚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可是,起初封庭柳还坐在床边,赤足踩在他背上,把他当脚踏来用。但过了一会儿,封庭柳忽地发现,这对尉迟枫来说反而成了奖赏,就冷哼一声,走了。 没了主人在身边,这才是最让尉迟枫难受的地方。 尉迟枫手握成拳,愤愤地砸在腿上。 惹封庭柳生气的原因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自从他跟封庭柳同床共枕,就习惯了每夜将人抱在怀里睡觉。可如今夏日已到,封庭柳嫌他身上太热,抱在一起更是躁得慌,严令禁止他再贴过来。 可尉迟枫吃过甜头,哪能轻易放弃,于是他就在大半夜,再次缠上了封庭柳…… 如此结果,便是清晨之时,俩人皆有些燥热,甚至让身体起了反应…… 于是,尉迟枫第三次被封庭柳踹下了床。 “我可真活该啊。”尉迟枫囔囔自语道,可神色却毫无反省的意思。 尉迟枫话音刚落,封庭柳就推门回来了。尉迟枫立刻转过头去,眼巴巴地看着朝他走来的封庭柳。 “有好好反省吗?”封庭柳坐回床边,抬脚踹了踹尉迟枫小腿。 “有,少爷,我已经好好反省过了。”尉迟枫毫无诚意地说道。 “呵,我看你是‘知道错了,下次还敢’吧。” “怎么会呢。”尉迟枫眨了眨眼,悄悄往封庭柳脚边挪了挪。 封庭柳本来也没生多大气,况且这种打情骂俏的事儿本就是小事儿,再罚下去倒是显得他小心眼了。他轻笑了一声,又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把手边的扇子扔给他。 “起来吧。” 尉迟枫接住折扇,连忙起身。却见封庭柳已经脱掉身上白色的纱衣罩衫,又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尉迟枫顿时理解,连忙拿着扇子坐到了床边,又拽来软垫放在自己腿上。 封庭柳顺势躺下,枕在了他的腿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尉迟枫拽过一旁的薄被,给封庭柳盖住了腰,又尽职尽责拿着扇子给他扇风。他力度控制得极好,能让封庭柳感到凉爽,又不会让人着凉。 封庭柳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伺候,忽地开口道:“秦启朝的武功学得不错,或许过两天就会来找你挑战了。” 分明是俩人独处的时刻,可封庭柳嘴里却说出了别的小狗的名字,这让尉迟枫有几分不爽。但他尽早做错了事,这会儿自然要收敛着点,没有表现出那股醋劲。 “是吗,那我随时等着他。” “秦启朝深入敌军这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晓,万不可再透露给他人。” “明白。” 此事太容易发生变故,无论是谁,都无法准确拿捏。 - 正如封庭柳所预料的那般,又过了五日,尉迟枫便收到了秦启朝亲手写的战书。 秦启朝并没有习过字,战书上那几个字被他写得歪歪扭扭,旁边还有风澈留下的改动痕迹。封庭柳和尉迟枫俩人看着这封战书,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日一早,尉迟枫便按着战书上写的时辰,来到了剑雅池的擂台之上。 秦启朝已经做好了准备,手持长剑站在了尉迟枫对面。 封庭柳还是坐在场边,慢悠悠喝着冰镇梅子汤,看着场上俩人对峙。风澈同样到场,坐在封庭柳椅子的扶手上,没个正形地靠在椅子背上。 “我说,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秦启朝。”风澈忽地开口问他,“论剑法,你应当是柳渡城剑法最高超的人才对。” “我没有教人的耐心。”封庭柳抿了一口梅汤。 “哦——也对,你这个臭脾气,除了尉迟枫也没人受得了你。”风澈嬉皮笑脸说着。 封庭柳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剑法高超,却不传授于人。但你这锻剑的能耐,却能教给剑雅池,又从不自己锻剑。”风澈把胳膊搭在封庭柳肩膀上,凑近了说道,“封大少爷,你这是什么怪脾气。” 封庭柳推开风澈的胳膊,力气之大,险些把风澈推下椅子。 “关你何事。”封庭柳瞪了他一眼。 第92章 风澈赶紧和封庭柳拉开了距离,“你看,我就说,你也就对尉迟枫还有点耐心!” 封庭柳没有反驳他这句话,不再理会风澈那些胡言乱语,专心看向擂台上的俩人。 尉迟枫和秦启朝沉默相对。 尉迟枫将秦启朝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眼前的少年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身上的肌肉便已经有所改变,甚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的身高似乎也窜了不少。 秦启朝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有如此变化,倒也正常。 尉迟枫笑了笑,将普通的长剑抽出,向着秦启朝招了招手。 “来攻,让我看看你长了多少本事。” “请赐教。” 秦启朝长剑一甩,直截了当地攻上前去。他的动作简洁利索,没有多余的花招,反倒让人看不出攻势来。 但这种水平,对于尉迟枫来说还是能够轻易对付的。他脚下未动,只是观察了秦启朝的眼神变化,便知他要朝什么地方攻去,抬手拦住了秦启朝的攻击。 秦启朝丝毫不气馁,他的目的并非打败尉迟枫,而是接下尉迟枫的三招。他依旧冷静,后退半步,长剑再攻。 场外的风澈发出一声赞叹:“不错啊,很难想象半个月前这小子还拿不稳剑呢。” “他有天赋,可惜练得太晚,能有如此进步,已是难得。”封庭柳亦是称赞。 话语之间,尉迟枫已经出了第一招。铁剑在他手中格外地轻盈,从意想不到之处向着秦启朝的剑刃挑去。 秦启朝双手握剑以对,即使尉迟枫出招轻盈,可传达到他剑上的力道却能让他双臂都在震颤。秦启朝的剑险些就被尉迟枫挑飞,他的剑与尉迟枫的剑相绕,竟是用巧劲化解了尉迟枫的力道。 “哦?”尉迟枫挑了挑眉,惊讶于秦启朝竟是如此化解,而不是像之前那般一味地使用蛮力。 “再来!”秦启朝也因此有了自信,握紧了剑柄,大声道。 三招,也只不过在眨眼之间。 尉迟枫并未使出全力,收敛着喂了秦启朝三招,皆被他接了下来。 虽然现在的秦启朝,仍然不足以与他人抗衡,但至少有了保命的法子。如今,就算把他丢进虎穴,也并非只有死路一条。 秦启朝拿剑的手微颤,但却紧握着剑,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自己过了这关,眼中发亮,看了看尉迟枫,又看了看旁边的封庭柳和风澈。 尉迟枫满意地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封庭柳也放下手里的瓷碗,站起身,向他走来。 “做得不错。”封庭柳说道,“之前说的事,我允许你去做了。” “多谢城主!”秦启朝慌忙把剑收起,生怕剑刃碰到封庭柳,又慌乱地擦去脸上的汗水,才向封庭柳行了礼。 “你可以做些准备了,这期间,就让尉迟枫偶尔指点一下你的剑法。你也好好想想,出了城之后,你应该怎么做。” “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城主的苦心!” 暖风吹拂而过,带走遮挡日光的团云,热气袭来。 暑气已至,风云将变。 作者有话说: 想起来一则新闻。一条边牧因为吃醋,就把家里的金毛丢到外面……想了想尉迟枫干不出来这种事,绝不是边牧那种聪明狗狗。 犬塑一下。尉迟枫是很酷但很忠心的德牧,秦启朝是阿拉斯加幼崽,夏亦是又小又吵的博美犬…… 不过博美犬遇到危险一般是一边叫一边后退,所以也有可能是吉娃娃(喂) 顺便,元宵节发了2023海星,大家记得签到! 然后宝贝们能不能分我一点,就要一点点qaq 第50章 演技 北济城外,偏僻村庄,北边榕树下。 此处廖无人烟,虽说立着一棵榕树,却早已枯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周围剩了些过去的村庄遗留下的断壁残垣,天空鸦鸣声起,更显得诡异。 秦启朝穿了一身黑衣,兜帽遮住了大半面颊,他靠在大榕树下,警惕着周围。 今天是秦启暮和那神秘男人约好了见面的日子——每逢十五正午,男人就会在这棵榕树下等着他前来,且男人只会等待三个月。秦启暮在原本住处的日历上做了记号,留下了这些信息。 枯树留下的影子越来越短,秦启朝不由得有些紧张,握紧了衣服的下摆。 “你来了。” 低沉的声音忽地从耳边响起。 秦启朝在兜帽下的眼睛忽地瞪大,此人定是会些武功,竟没能让他感受到脚步声! 但秦启朝很快地恢复了平静,转过身来,看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遮住了脸,只剩一双眼睛。 “咦?”那个男人见他,疑惑地出声,随后警惕了几分,“是你小子?你弟弟呢?” 秦启朝早就在心里演练好了一万次,熟知该如何应对。 “我弟弟……死了……我是替他来的。”秦启朝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饱含悲伤。 “死了?”那人眯了眯眼,用质问的语气问道:“怎么死的?” “偷账本……被发现了,柳渡城不容叛徒,被人杀了……”秦启朝适当地流露出了少年人的畏惧和仇恨。 “哦?那你这个共犯为何还活着?还把东西带来了?”那男人更是怀疑,走进了一步,细细打量着少年。 但他并未从秦启朝的眼睛里看出任何说谎的痕迹,暂且相信了几分。 第93章 “他把账本给了我,我逃走了。他们审问我的时候,我把自己摘了出去……我、我把弟弟推出来,说、说都是他干的!我也没做错!我只是想活下去!想要钱!”秦启朝瞳孔震颤,逐渐激动起来,他掏出怀里被他揉皱的账本,递过去要给男人看。那副模样,就好像是被生存的渴望逼疯了一般,为了活下去、为了钱,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男人对他这样的反应并不惊讶,为了活命的人他见得多了,贪婪的人他也见过不少,谁不是苦苦追求着钱财,并且为之付出代价呢。 男人在心里嗤笑一声,伸手要接。 就在此时,秦启朝忽地把账本缩了回去。他低着头,抬起一双阴鸷的眼,那克制着恨意的眼睛把男人吓了一跳。 “我要怎么相信你?”秦启朝忽地说道。 “你想相信什么?”男人冷笑一声。 “钱,或者权。我没有看到能让我相信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秦启朝抱住怀里的账本,警惕地看他。 “哈哈,小子,你在跟我谈条件?”男人忽地动了怒,一把扯住了秦启朝的衣领,“当心我让你丧命于此!” “我不止这一点……”秦启朝眼神与他相对,目光中有恰到好处的惧意,又有独属于少年人的真诚,“我接触到了柳渡城中的天一阁,拿到不少东西,包括柳渡城的地图。我相信你绝不满足于拿到这一本账本。” 男人与他对视半晌,松开了手。 “你小子可以啊。好,你拿着。”男人从腰间解下一枚钱袋子,扔到了秦启朝怀里,“十五天后,同样的时间和地点,带着所有的东西来,我会带你离开柳渡城,给你所有你要的东西。” 秦启朝接过钱袋子,眼神一亮,连忙打开袋子去看里面发着金光银光的财宝,又小心地将他收入怀中,这才把手里的账本递给了男人。 男人见他如此贪财,嗤笑一声,夺过账本,粗略地翻看了几页。 账本上的字迹的确是封庭柳的字迹——他们从蛛丝马迹中研究了封庭柳许久,绝不会认错。男人收好了账本,满意极了。 “好好干,少不了你一杯羹。”男人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秦启朝忽地叫住了他。 “又有什么事?”男人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瞪他。 “我有一个请求……” “我说了,你不要再跟我谈条件!” “我的弟弟被封庭柳杀了!求求你们!帮我杀了封庭柳!为我弟弟报仇!” 少年人歇斯底里的喊声并不似作假,其中的恨意和怒火让人清楚地感受到。 男人嘲笑他的幼稚和疯狂,分明把弟弟推出去的人是他自己,这会儿竟然还想着杀了封庭柳给弟弟报仇。不过也好,这与他们目的相同。 少年人那强烈的恨意正适合被当做棋子,让他操纵。 男人勾起邪笑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抛给了秦启朝。 “这包毒药就借给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就看你自己了。”男人拿着账本,运起轻功离去。 秦启朝握着手中的毒药,愣了半晌。 发红的双眼带着偏执的恨意,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许久之后,他才将兜帽戴好,转头匆匆离开。 - 秦启朝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柳渡城,他钻进了附近的破庙里,这是他和弟弟流浪时曾经栖息过的地方。 他钻到那破败的神像身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摘下兜帽,身体蜷缩成一团,大口地喘息着。一双眼睛惊恐地颤动,拿着毒药和金银的手也在不停发抖。 他怕,他怕极了! 他害怕被男人发现破绽!害怕被男人当场索命!害怕没能拿到对封府有利的情报! 但他成功了! 给男人的账本自然是假的,是封庭柳昨天才写完并做旧的。 跟男人说的话半真半假,秦启暮的事是真,对封庭柳的恨意是假。 只有这么说,他才能得到男人的信任,才能获得更多情报! 秦启朝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好在他换过好多份工,阅历十足,知道那些贪婪怕死的人应该是什么模样,才能刻意地表现出来。这一下子,他觉得自己都可以去戏台做工了,演个端茶送水的下人绝不在话下。 待秦启朝呼吸平稳,他才站起身来,将男人给他的东西收好,又把手心的汗水擦在衣摆上,才离开了破庙。 他向着更远的地方跑去,在一个隐蔽的山脚下寻到了自己来时骑的马,翻身上马,向着柳渡城的方向急急奔去。 - 封府上,封庭柳正在与风澈在亭中对弈。 尉迟枫站在封庭柳身后为他扇着风,时而为两人倒上凉茶。 “你什么时候走。”封庭柳落下一子,将风澈逼进死路,忽地开口问道。 “不是吧,不是吧,用完我就抛弃,这么狠心?”风澈一边嬉皮笑脸说着,一边算计着棋盘上的战局,不紧不慢地应付着封庭柳的进攻。 “你输了——”封庭柳落下最后一子,敲定了棋局的胜负,得意地抬眼看他,“少装蒜,我知道你收到了密信,你绝不会在此久留。” “哎呀呀,这都被你发现了。”风澈随意地靠在了木栏上,悠闲地把脚踩在椅子上,坐得没个正形,“不错,我要去皇城待一段时间。” “皇城?”封庭柳疑惑看去,“你就不怕被人发现踪迹?” 第94章 “怕什么,有五皇子罩着。” “去皇城作甚。” “宫里传出消息,说是二皇子有了动作,恐生变故。这或许跟诛邪会和魔教旧派的动作也有关系,我得去看看。” 风澈的语气忽地变得正经认真了起来,他将棋子收好,挑出混在白子中的黑子——就像那些混在普通人中的魔教、混在正义人士中的反派那样。 皇城威严,却依旧挡不住有心之人的潜入,若二皇子与诛邪会和魔教旧派皆有联系,那么现在的皇城内就像是一锅乱炖,什么菜色都有。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去给人当皇子妃呢。”封庭柳悠悠说着,又抿了一口茶。 “噗……”尉迟枫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出声。 “笑什么笑!”风澈怒瞪过去,却是意外地红了耳根,“胡说八道!” 尉迟枫眼尖地瞧见他通红的耳根,一愣。 怎么?还真能去给人当皇子妃啊? “怎的,还不让说了?”封庭柳挑了挑眉,打趣问道。 “那可是皇子,你怎么敢瞎说的!小屁孩,不懂事!”风澈瞪了他一眼,转头不理会了。 那是皇子,更是未来可能坐上龙椅的人。 他一个魔教教主,平日里床上厮混风月也就算了,怎么敢想什么皇子妃还是皇妃的! 封庭柳见他这反应,但笑不语。 就在尉迟枫回味着俩人对话,思索其中的含义时,秦启朝回到了封府。 风澈见他毫发无损,颇为得意又自豪,“你小子回来得正是时候!事情办得怎么样?” 封庭柳也向他看去,眼神中充满了对他的重视。 秦启朝立刻挺直了腰背,把钱袋子和那包毒药递了上去,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经过同他们说了一遍。 封庭柳听完了全程,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你先去休息。这包毒药你送到玉霁那去,让他看看里面是什么成分。这钱袋子留下,里面的金银你且拿去吧。” “是。”秦启朝把那包毒药揣回去,却没有去动袋子里的金银。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拿这些钱也没用……” “傻孩子,给你你就拿着。那群伪君子的钱不拿白不拿!”风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步上前,把那钱袋子打开,把里面的碎金子银子倒在手里,往秦启朝口袋里塞。 “我……!”秦启朝难得慌乱,想要捂住袋子却为时已晚,小小的口袋顿时被碎金银装得满满的。 “收着吧。在城里买些东西,还是需要金银交易的。”封庭柳笑了笑。 “嘿,说白了,你封城主也不需要这点钱。”风澈拍了拍他肩膀作为鼓励。 秦启朝这才安心收下了这笔飞来横财。 “风澈要走了。但你的武功不可落下,之后就由尉迟枫指点你,如何?”封庭柳说道。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大眼对小眼看了许久。 他们俩心里清楚得很,无论因为什么,对方都对自己意见很大。但这个提议,却意外地能让俩人接受。 “好。”两人异口同声道。 封庭柳满意一笑,“去吧,让玉霁好好查查,那毒药里都有些什么。” “是!” 秦启朝捂进怀里的毒药,转头向着百药坊跑去。 - 不过三日,玉霁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那一包毒药被研磨成了粉末,的确很难辨认,但他还是尽力分辨出一些成分。 毕竟,这包药,与其称之为“毒”,不如说他是“蛊”更为恰当。 第51章 适合 男人给的东西是蛊。 蛊引做药,能够激发蛊虫活性,起到辅助作用。 “若体内无蛊,它便是无用的粉末。若体内存在蛊虫,便能引其毙命。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也清楚。”玉霁悠悠说着,看着面前的封庭柳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是针对我来的。”封庭柳冷声说道,“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只有诛邪会的人知道蛊虫的事情。 那男人相信了秦启朝说的话,甚至为他提供了蛊虫来杀害封庭柳。 可这反而暴露了他的身份。 皇城与北济城同时出现动荡,许是风雨将至了。 “诛邪会到底想干什么?这么急着派来卧底、盗取情报,是觉得柳渡城对二皇子的计划有什么干扰吗?”尉迟枫不解地问道。 “皇城内的动荡只与那群皇子有关,我们区区江湖人士有什么干扰?”玉霁瞥了尉迟枫一眼。 “若只是皇子夺嫡,自然与柳渡城无关。倘若是二皇子动用江湖势力夺嫡呢?不然,诛邪会在他手中,能发挥什么作用?”封庭柳淡淡地说道。 “江湖人士还能闯进皇城?那可就是动用私兵了。”玉霁愣了愣又说:“诛邪会又与魔教相勾结。那二皇子的罪名可就大了。” “那好办,让魔教参与夺嫡,将魔教扰乱皇城的罪名强加于柳渡城,诛邪会掺一脚,贼喊捉贼,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或许和魔教达成合作才是二皇子真正的目标。”封庭柳耸了耸肩。 “所以五皇子才要通过弟弟建立梅花会,并且和我们柳渡城合作?”尉迟枫问道。 “合作?非也。”封庭柳神秘一笑,不再过多解释:“也不知风澈被五皇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柳渡城为他所用。不过我们目的相同,帮他一手又有何妨?” 第95章 尉迟枫一愣,想起风澈之前说的,封庭柳是为了他建立的柳渡城。 那么建立柳渡城的目的是什么? 封庭柳的目的又是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帮助五皇子夺嫡才建立的柳渡吧。难道是为了和魔教旧派相抗衡? 还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柳渡城是为了保护魔教才建立的,是魔教的看门狗? “尉迟枫。”封庭柳忽地唤他,“你多教秦启朝一些武学。下一次的接触非常重要,但我怕诛邪会狗急跳墙,发生意外。” 秦启朝已经跟着尉迟枫学了三天。尉迟枫觉得这小子的确有些天赋,无论学什么都很快。 “好。”尉迟枫应道,“我肯定好好磨炼他。” 同时,封庭柳派人准备了一些假地图和虚假的内部情报。另外,封庭柳还加强了对柳渡城的日常巡逻。 和那男人约定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秦启朝也有些紧张,但他已经表演过一次,倒也不会觉得慌乱。 封庭柳把假的地图和情报交给了秦启朝。 “风澈刚刚传来消息,皇城里最近乱得很。想来,诛邪会的人也等得蠢蠢欲动了吧。”封庭柳语气认真,说道,“你此番前去务必小心。” “是。” “把东西交给他们,他们若是信,便拿走了假情报。如果能带你深入敌营也是好的。可一旦发生变故,你要以自己的性命优先。”封庭柳严肃说道。 “我明白。”秦启朝也紧张了起来,点了点头。 “但我仍觉得心有不安。”封庭柳忽地偏过头去。他一手撑头,支撑在椅子扶手上,眉头紧簇,不知在紧张着什么。 “少爷是担心他?”尉迟枫俯身问道。 封庭柳未答,仍是那副担忧的模样。 他眼皮直跳,似乎是预见了什么事一样。 “城主,不必担心。我一定能把事儿做好。”秦启朝坚定地抬起头,狼崽子一样的眼里发出闪亮的光。 “罢了。尉迟枫,你跟着他一起去。”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 “城主,我一个人就能做好,不需要他跟着我!”秦启朝皱了皱眉,不甘心地说道。 “尉迟枫不必出面。若是发生意外,再去帮忙便好。”封庭柳视线一转,看向身边的尉迟枫。 尉迟枫也是一愣。 他除了上一次和封庭柳一起去北济城之外,还从来没出过柳渡城,更何况是独自走出柳渡城。 封庭柳怎么突然允许他独自出门了? 新来的小狼崽就这么重要? 不过,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只要能走出柳渡城,他就能得到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 “好,我明白了。”尉迟枫答道。 “你……!”秦启朝有些气恼,瞪了过去。 “小崽子,有人帮忙你还不乐意。”尉迟枫一巴掌拍在秦启朝的后背上。 封庭柳紧蹙的眉头这才松开。 秦启朝深入敌军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最适合去帮忙的只有尉迟枫。 封庭柳不可能不担心尉迟枫发现自己身份的秘密,但事到如今,他也无法再掌控事态的发展。 尉迟枫是一个独立的人,会有自己的思考与考虑,若他对现今的情况有所怀疑,那必然会去主动探索。 封庭柳关不住一缕自由的风。 “哈。”思及至此,封庭柳不由得轻笑了声,得到俩人疑惑的目光。 可封庭柳只是摆了摆手,道:“我困了,你们先出去。” “少爷,我来为你扇风。”尉迟枫主动上前,甚至大有把他抱到床上的架势。可封庭柳却抬起手来,挡住了他的动作。 “不必,我在此休息片刻。”封庭柳换了个舒坦的姿势,闭上了眼。 “但是……”尉迟枫还想再说些什么,秦启朝却一步上前,抓着他的衣服往外拖。 尉迟枫刚要发作,却生怕打扰了封庭柳,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跟着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俩人走到院子里,尉迟枫就一巴掌拍在秦启朝后脑勺上。 “你小子!拽我干什么!” “城主让我们出去。”秦启朝揉着后脑勺,瞪他。 “啧,你懂什么。”尉迟枫轻哼一声,“我要是想留下,他肯定不会拒绝。” “你想留在柳渡城吗?” 秦启朝许是故意曲解了尉迟枫的话,轻飘飘地问道。 尉迟枫一顿,道:“当然。” “是你自愿留下的吗?”秦启朝又问,“你并不适合柳渡城。” 尉迟枫听到这话,一双眼忽地锐利了起来,看向秦启朝的视线多了几分打量。他不知道秦启朝为何忽然说这些话,或许是知道了些什么,或许只是对他抱有不满。 “你怎么知道我不适合?”尉迟枫眯起眼睛,语带怒意。 “就是不适合。”秦启朝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理直气壮地仰起头。 “切。”尉迟枫冷笑一声,“你就适合?” “当然比你适合!” 吵架的时候,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都不超过三岁。 秦启朝年纪尚轻,虽然经历得多,却仍不能清楚地知道为什么尉迟枫与柳渡城格格不入。秦启朝皱着眉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个所以然来。 “但你说的,也许是对的。”尉迟枫看着封庭柳紧闭的房门,忽地说道。 第96章 秦启朝闻言,诧异地看向了他。 “为何?” “我没有先前的记忆,只有恢复了记忆,我才知道我到底属于何处。”尉迟枫转头看向他,又说道:“到那时,我才能知道,我是不适合这里。但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愿意留下来。” 秦启朝皱紧了眉头,不晓得他话中深意,只觉得他们大人说话,怎么都是弯弯绕绕的。 什么适合不适合,什么结果不结果,他觉得净是些废话。 “如果你不留下来,我要亲手了结了你。”秦启朝语气凶狠道。 “那还轮不到你小子。”尉迟枫忽地伸手,揉乱了秦启朝的头发,“如果真的有那天,只能是封庭柳亲自来杀我。” 秦启朝听了这话自然不乐意,却被尉迟枫拎着衣服后领拽着,踉跄着向前走去。 “走了,教你小子习武去!” “喂!别拽我!” - 距离秦启朝与男人见面,已经过去了十五天。 是约定好的再次相见的日子。 秦启朝拍了拍包裹里的假情报,瞪了另一匹马上的尉迟枫一眼。 “我没喊你的时候,你不许出现!” “那你可别嘴硬。你要是死在这儿了,我没法和封庭柳交代。”尉迟枫翻身下马,找了个枯树,随意一靠。 “我才不会。”秦启朝将马儿拴好,抱着怀里的包裹,跑向了榕树。 尉迟枫看向秦启朝的离开的方向,一手握住剑柄,做好了随时出手的打算。 秦启朝小跑着上前,却惊讶地发现,那男人竟然早已在榕树下等待。还好他和尉迟枫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不然事情就全暴露了。 “你来啦。”那男人见了秦启朝,眉眼间带着笑意,走上前来。 秦启朝见了男人的笑容,顿时警惕,“我说的东西,都带来了。但是没能找到机会杀了封庭柳。” “没关系,有了你手里的东西,想杀他,并不困难。”男人说着,像秦启朝伸出了手,“来吧,给我。” “那我想要的……” “也不会少了你的。” 秦启朝看着怀里的包裹,故作犹豫模样,过了许久才递了上去。 那人一把抢过包裹,迫不及待地拆开来,仔细地翻看了每一本书、每一页纸。纸上绘制的地图并不像是作假,歪扭的线条和凌乱的字迹皆是出自秦启朝的手笔,上面甚至标注了几处城外守卫巡逻的路线。 “我……我只能探查到这么多,山上的,还有北边的,都是什么情况,我并不知晓。”秦启朝低着头,抓着衣服衣摆,表露出一副紧张与害怕的模样。 那人看着这份地图,眼里的兴奋根本难以遮掩。 “够了!这就够了!” “真的吗?”秦启朝小心翼翼抬起头,“那……那我要的东西,你能给我吗!我不想留在柳渡城了!” 那人却没有丝毫理会他的意思,兀自兴奋地翻阅着情报,爱不释手。 秦启朝见此,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想要再次问个清楚。 那人这才抬起头,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包裹里,看向秦启朝,露出一抹冷笑。 “不想留在柳渡城?可以啊,我这就带你去别的地方!” 刹那之间,那男人竟是一手抓住秦启朝的衣领,另一手从身后抽出匕首,以电光石火之速迅猛袭来,直对秦启朝而去! 作者有话说: 后面要加快速度了。 第52章 记忆 匕首突袭而来! 尖锐的锋芒映在秦启朝眼中。他始终保持着警惕心,身体比思考更先一步。 秦启朝抬腿横扫,击中男人腹部,随即另一手从斗篷下抽出一把短剑,直劈匕首而去! 利刃相撞,刺耳声起。 秦启朝趁此逃脱男人的束缚。 “嗯?”男人见此变故,眯眼警惕,“你竟是有备而来。” 秦启朝咬牙不答,趁机向后撤了一步,警惕的目光犹如黑夜中的野狼。 “本想给你留个全尸,如今来看,倒也不必了。”男人冷笑一声,迅速出刀,竟是比方才更快更稳! “哼。”秦启朝心中一震,可出招时却又快又稳,一双狼眼里也充满了杀意。 刀刃再度相碰,声音比方才更加震耳。周遭的草木感受到内力波动,纷纷摇晃,宛如恐慌。 男人感受到秦启朝的武功忽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不对劲,你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从哪学来的武功。原来竟是柳渡城派来的卧底!”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秦启朝目光一紧,手中的短剑忽地一收,他脚下动作迅速,自男人身侧闪过,对准男人后背猛地刺去! 可男人同样迅猛,匕首瞬间与秦启朝相撞,携杀意而来。 秦启朝不急不躁,一边观察男人的动作,一边思考自己的下一步攻势。 好在男人似乎小瞧了他,始终抱着猫抓耗子的心态,从未认真对待,好似要把他折磨至死一般。 秦启朝稍一不查,竟是被男人横扫而来的腿踢翻在地,他迅速地调整身形,在地上滚了一圈,便又摆好了进攻的姿势。 男人吹了一声口哨,颇有戏弄的意思,“不错嘛。” 秦启朝眉头紧蹙,再度握紧手里的短剑,冲上前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色的身影自天而降,戴着黑色的斗笠遮掩面貌,手握沉重长剑重重劈来! 第97章 “哗啦——” 周遭的残垣石块被砸得破碎开来,纷飞而起,沙尘漫天。 “谁!”男人见此招又重又猛,不由得警惕,认真地应付。可沙尘遮掩了他的视线,别说是突然出现的人,就连秦启朝也消失在了视野里,“是何人来搅局!” “你的对手是我。” 秦启朝的声音忽地自他身后传来! 可他正警惕着那突入战局的人! 男人勉强接住了秦启朝忽然袭来的一招,拿着匕首的手不稳地一颤。他难以集中精力在秦启朝身上,不得不时刻警惕着那不知会从何袭来的高手。 男人的右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顿时警惕,身形向右微微偏转。 可下一秒,男人的声音却自左后方传来。 “你在找什么?” 猛烈的攻击挥散了周围的灰尘,男人狼狈地接下他这一招,被那大力的攻击击退了数步,靠在树上才勉强停下。 “是谁!”男人擦去嘴边的鲜红,抬眼看去。 只见灰尘中的人头戴一顶黑色帷帽,看不清面容。他一步步上前索命的架势,竟是踏出了威严。 这正是赶来救场的尉迟枫。 “我说了,不需要你!”秦启朝看着他的身影,眉头紧蹙。 “速战速决。”尉迟枫说着,手中长剑翻转,直对男人而去。 秦启朝看着他进攻的模样,心下感叹,这会儿的尉迟枫倒是血性十足,哪里像蹲在城主脚边的那只大狼狗了? 若是尉迟枫这副模样,他倒是觉得,尉迟枫还挺适合待在柳渡城的。 “你少独占功勋!”秦启朝一边心中赞叹,一边不甘地说道。 “嗤,原来是援兵,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男人看着被黑纱遮掩着的尉迟枫,心中不快,从而激发了战意与杀意,手中匕首转了个花,另一只手竟是又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来,双锋亮出,向着尉迟枫的面部攻来! - 与此同时,皇城内。 虽是午时,皇宫里却布上了酒宴,热闹非凡。 台下舞女身影摇曳,台上帝王家笑语不断。 皇上坐在龙椅之上,手里端着美酒,一手在腿上拍着节奏,笑意盈盈地观看着舞者们的表演。坐在他身旁的,是他近几个月来最为宠幸的婷妃。 婷妃那精致的面容上挂着笑意,时而夹菜喂到皇上嘴边,时而填满他手里空了的酒杯,忙得不亦乐乎。 “皇上,来尝尝这个。”婷妃夹了一口鱼肉,小心地剃掉鱼刺,递到皇上嘴边。 皇上张开嘴,含住那口鱼肉,满意地点头咽下。他拍着节奏的手忽而停下,转而抚摸上婷妃的手。 “不错,还是你最贴心。之前你送来的药草香烛,也甚是好用,朕这些日子也是难得安睡啊。” “皇上喜欢就好,臣妾再命人制作一些给皇上送去。”婷妃笑得娇羞,又往皇上身上贴近了去。 皇上欢喜地搂住婷妃,在众人面前竟是亲热了一番。台下其他妃子面色各异,有人因为被争夺了宠爱而眼红,有人因为看不惯她这般矫揉造作而恼怒。 后宫暧昧之事,竟搬到此般家宴之中,亦有人心怀不满,却不敢私下议论。 五皇子见这般闹剧,兀自为自己倒了杯酒,低声笑了。 他生得俊美,如今眉眼弯弯,不免让桌上的其他人想起他那美艳的生母梅妃。 一旁的二皇子见了,眯眼看他。他生得同样俊朗,可一双狭长的眼,却如同毒蛇一般,叫人心生怯意。 “五弟想到了什么,竟然如此开心?” 五皇子笑着看向二皇子,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缓声道:“团圆之宴,尚且难得,又见父皇龙体安康,自然开心。” “哦?”二皇子眉梢一挑,举杯相应,二人对饮一杯,他又说道:“我以为,五弟见了此番华丽歌舞,深有感悟呢。” 此言一出,二皇子一派的人,皆在心中偷笑。 这是在嘲讽五皇子的母妃是舞女出身呢! 可五皇子面色未改,仍是那微微笑着的模样,缓缓说着:“我不懂欣赏,不知这歌舞有何深意。可皇兄却道深有感悟,我自愧不如。” 五皇子仍是那温文尔雅的做派,可如同棉花一般的话语里,却包裹着利器,与二皇子相对。 二皇子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五弟反过来嘲讽自己,实在大胆!可他全然忘了,当众挑衅之人,本就是他自己。 皇上沉迷美酒,没能听出兄弟俩言谈之争,只是搂着婷妃笑得满脸横肉直颤。 “朕,自然安康。”他忽地说道,打断了兄弟俩的暗地争斗,“这药草香烛,甚是好用,明儿个,也叫人,给你们那送去些。” 二皇子和五皇子纷纷起身,向皇上一礼。 “谢父皇。” “哈哈,好好享受这美酒佳肴!婷妃,再给朕……倒满!” “好~” 五皇子看着皇上醉醺醺的模样,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便坐回位置上,摇晃着杯中美酒,却毫无享乐之心。 二皇子心怀鬼胎地望了皇上一眼,却是与他身旁的梅妃对上了视线。两人目光交汇,一瞬间,似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下一瞬间又分离了视线。 其他人亦是私下议论,不知谈论的人是那昏庸之君,还是那暴戾皇子。 总归不是面前的酒席。 第98章 一顿家宴,各怀心事。 - 家宴结束,五皇子挑了个安静的小路,回到自己的王府上。 他一路上面色冰冷,丝毫没有方才那伪装的笑意。旁边跟着的下人走路的声音都刻意地放轻,即便五皇子平日里待他们极好,可如今五皇子的心情显然不够晴朗。 “殿下,有您的信件。”门口的下人说道,“刚刚才送来的,是个没见过的信使。” “我来看看。” 五皇子接过信件,发现那信封并未封口,里面的字迹也凸显出寄信人的匆忙,潦草极了。 -方才台上惊鸿一瞥,便见殿下仙人之姿,令妾身心动。诛邪会之人接近柳渡城,二皇子近日定有动作,还请殿下仔细小心。另,明日戌时,老地方见。 短短的几行字,五皇子却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才小心地将其收入怀中。 从他看到信件第一个字开始,脸上就重新浮现出了笑容。这般笑容,与方才家宴上伪装的笑意不同,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感地笑着。 什么“仙人之姿”又“妾身”的,他还是这样,故意说些不靠谱、却又放浪撩人的话语。 五皇子觉得自己又行了,还能再跟二皇子斗上十个二十个回合。 旁边的下人看着自家殿下的心情忽地变化,心中皆是茫然。 - 北济城外的争斗仍在继续,其火热的程度并不亚于皇城内的明争暗斗。 皇城内刀剑在暗,江湖上刀剑在明。 即使面对尉迟枫和秦启朝两人,那男人依旧不见败势。手持双刃接住了尉迟枫的一击,但双手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疲于战斗的事实。 “呵,不过是濒死挣扎罢了!”男人依旧放声挑衅,刀刃直逼尉迟枫面门,“柳渡城的人,都会死!” 尉迟枫眉头蹙起,不愿与这般人多费口舌。 沉重的长剑在他手中横抡而起,朝着男人重重砸去。 可不曾想,男人忽地动作轻盈一跃而起,仿佛最后挣扎一般,用了最后的力气攻向尉迟枫的后背! 尉迟枫攻势急转,转身欲承接这一击,却不料收手已晚。锋利的剑刃划伤了他的左臂,与此同时,将他戴着的黑色帷帽砍成了两半。 若不是黑帽遮掩,伤的恐怕就是他的脸了。 可帷帽掉落,却让他的面容暴露在了男人面前。 尉迟枫本不在意,无论是失了帷帽,还是手臂上的伤,都没有让他的动作停滞分毫。可对面的男人在见到他的面容后忽地一愣,瞪大了眼睛,随后,竟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你怎么还活着……!” “嗯?” 尉迟枫闻言同样一愣,砸向男人的剑竟是堪堪停住。 “你在犹豫什么!”秦启朝不解尉迟枫为何停下动作,却抓住了男人怔愣的时机,蹿到男人身后,给了男人致命一击! “等等!”尉迟枫没能拦住秦启朝的动作,眼看着秦启朝的剑穿透了男人的胸口,溢出的鲜血甚至迸溅在了自己身上。 男人仍然惊讶地看着尉迟枫的脸,张了张嘴,却呕出一口血来。下一瞬,他的双眼渐渐失了神采,保持着那惊慌的表情,跌落在地。 尉迟枫心头一惊,蹲下身去摸男人的鼻息。 死了。 尉迟枫抬起头瞪向秦启朝,看到的,却是直指向自己的剑刃。 “他认识你,你犹豫了。”秦启朝冷声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或许他以前认识我,但是却被你杀了。”尉迟枫无惧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剑刃,语气中带上了怒意。 “为了恢复记忆,你要背叛柳渡城?” “这两者之间并无干系。” 两者在原地僵持了许久。 两人之间弥漫着鲜血的气息与草木腐烂的味道,让人心烦意乱。 秦启朝仿佛给尉迟枫出了道二选一的难题:是选择自己的记忆,还是选择柳渡城——或者说,选择封庭柳。 作者有话说: 周三15号开始倒v,当天更新6000+ 请喜欢本文的宝贝支持正版,支持作者! 请注意已阅章节的购买,理性消费! 后面尉迟枫也要开始恢复记忆了,下一章开始扒自己身份。 请大家多多支持,我想给尉迟枫完整的一生……(什么话) 第53章 身份 尉迟枫和秦启朝在原地僵持了许久。 尉迟枫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长剑收起,不顾那指着自己的剑刃,站起身来。 “我不知你从何得出的结论,认为我恢复记忆就一定要背叛柳渡城?” 秦启朝皱起眉头,看他毫无畏惧的样子,又是疑惑又是恼怒:“这个人是诛邪会的人,他认识你,说明你也不是什么好种。” “或许吧,但现今我是柳渡城的人,这是事实。”尉迟枫耸了耸肩。他对于诛邪会的人认识自己也很诧异,但他自己知道,无论他是怎样的身份,都绝不会背叛封庭柳。 他在柳渡城已经住了许久,也见证了柳渡城内发生的种种事情,他能够确定,柳渡城和封庭柳并不似外人口中那般炼狱之处。 既然如此,即使柳渡城的做法与他不同,他又怎会起背叛之心? 秦启朝迟疑地与他对视许久,才将自己的短剑收好。 “信你一次。今天的事,我也会如实向城主汇报。” 第99章 “无妨,少爷若是真的不想我恢复记忆,就不会放我出来。”尉迟枫见他收了剑,笑了笑。 “哦。”秦启朝不想再与他争辩,向前一步,在那男人的尸体上摸索一阵。 男人似乎很是警惕,出门并没有携带有关自己身份的物品,但秦启朝还是在他的荷包上发现了一枚刺绣小字。 “何奇,是他的名字?”秦启朝念出声来。 “嗯,是一条线索。”尉迟枫摸着下巴思索半晌,忽地说道:“我去一趟北济城,查一查这人身份” 秦启朝听了这话自然是不同意,他本就对尉迟枫抱有警惕之心,这会儿突然要单独行动,他更是怀疑。 “还是那句话,如果少爷不许我做这些,他就不会允许我出门。”尉迟枫见他依旧不愿意,便拍了拍他肩膀,“放宽心,我调查完就回。把你的斗篷借我一用。” “那我也要去。”秦启朝说道。 “去什么去,你得赶紧回柳渡城跟少爷汇报这件事。当然,你也可以告诉他,我去了北济城。” “……哦。” 尉迟枫接过秦启朝递来的斗篷,虽然小了一些,却也足够遮掩他的半边面容。随后,他随意地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好在伤势并不严重,用布条缠绕包好便止住了血流。 他和秦启朝骑上马,分别朝着两条路奔去。 其实尉迟枫对于封庭柳的心思并不确定,他心里也没底,如果封庭柳知道他独自去了北济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北济城一趟。 - 北济城内,依旧是那般热闹繁荣的景象。 尉迟枫遮掩着面容,混入街上那群故作神秘的“大侠”们之中,并不会让人起疑。 他找到北济城最大的一家茶馆,故作神秘地给了老板一些银子,托老板帮个忙,发布一个寻物启事——寻找绣着“何奇”二字荷包的失主。 那老板笑眯眯地收了银子,又为尉迟枫安排了一间安静的包厢、上了好茶与点心,同时招呼着茶馆的小二,帮尉迟枫绘制几张他所说的寻物启事。 “这位大侠真是好心,捡到了荷包居然这么急着寻找失主。”老板笑眯眯地倒上了茶,他倒不是真的觉得尉迟枫有多么好心,只是那些银子,足够给尉迟枫倒上一百杯店里最好的茶水了。 “行侠仗义嘛。”尉迟枫笑着回应,举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麻烦老板了。” “诶呦,不麻烦,不麻烦。”老板笑容满面地退出了屋子,留下贵客一人慢慢品茶。 尉迟枫不紧不慢地靠在椅子背上,看着窗外的小二正在四处散布那寻物启事,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当然,无论是给老板的银子,还是这喝茶的钱,全都出自那位何奇自己的钱袋。 到时若是有人来寻,他便说自己捡到了这枚荷包,让对方送还回去。到时,无论是跟踪还是套话,都方便确认这位何奇的身份。 没想到的是,不过多时,便有人来寻了。 进来的人没有遮头掩面,倒是难得的正大光明,他梳着个马尾却仍有许多碎发凌乱,像是放浪不羁的江湖侠士,与街上那些装模作样的人很是不同。 来人见了尉迟枫忽地一愣,鼻尖耸动,像是在嗅些什么。 尉迟枫心中一紧,暗道一声糟糕,他身上有伤,还沾了血。他该不会因此出了纰漏吧。 “这位大侠,我听说你捡到了一枚荷包,上面绣着‘何奇’二字。这何奇与我同出一门,认识多年,不如大侠把荷包给我,我去还给他。”好在来人并不介意他身上的血气,露出个笑来,真诚地说道。 “我要如何信你?若你随意将荷包拿走,我要如何向原主解释?”尉迟枫刻意压低了声音。既然那何奇认识他,那么面前的人十有八九也是同样,他不敢暴露丝毫。 那人歪了歪头,思索了半晌,忽地说道:“大侠该不会是杀了何奇,夺了荷包吧?” 尉迟枫心中一颤,刚要思考如何反驳,却听那人接着说道:“不会不会,怎么有人杀了人还故意暴露自己的。哎,没办法,大侠,你看看这个。” 那人说着,从腰间解下来一枚令牌,推到了尉迟枫面前。 尉迟枫抬眼一看,只见那枚令牌上写着:诛邪会北龙堂。 原来如此,何奇和眼前的男人不仅是诛邪会的人,更是以北济城为据点的北龙堂的人。 “我是诛邪会的人,名叫戚铖,这样一来,大侠能不能相信我了?我就在诛邪会,即使拿错了荷包,也跑不了的!”自称戚铖的人咧嘴笑着,对着尉迟枫眨了眨眼,满脸真诚。 “嗯,信你。”尉迟枫掏出荷包,抛给了戚铖。 “嘿,多谢大侠。不知大侠叫什么名字,我也好让何奇登门道谢。”戚铖接住了荷包,小心地收好,又问道。 “不必了,行侠仗义从不留名。若你要谢,我还有一事想问。” “哦?是什么事?” “你认不认识尉迟枫?” 此言一出,戚铖竟是瞪大了双眼,激动地站起了身来。 尉迟枫藏在兜帽下的眼睛悄然打量着戚铖,戚铖眼中有激动、有震惊,却没有恨意和怒意。尉迟枫心中顿时有了数,将兜帽拉得更低,以免露出脸来。 “大侠为何知道这个名字……这……难道他还活着!你见过他!”戚铖激动地一拍桌子,甚至弯了弯身,急切地凑近了尉迟枫。 第100章 尉迟枫故作深沉,没有说话。 戚铖好似本就是个活泼性子,发觉自己失态,连忙道着歉坐了下去:“抱歉,是我失态……堂主喜欢行侠仗义,很少说出自己的本名。既然你知道他的本名,是与他熟识吧。但很遗憾,他已经去世许久了……虽然我并没有见过他的尸体,一直觉得他说不定还活着。可是,若是他还活着,怎么会一直不出现呢……” 堂主…… 诛邪会北龙堂…… 尉迟枫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的心脏震颤着,桌子下的手紧握成拳,竟是一时半会难以接受面前的事实! 他怎么……怎么会是北龙堂堂主…… 戚铖喋喋不休了许久,过多的信息钻入尉迟枫的脑袋里,让他头脑发胀。但他还是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怎么死的。”尉迟枫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来。 “啊,你应该是外来的人吧。是柳渡城的人杀了他。”戚铖皱了皱眉头,咬牙切齿着,似是对柳渡城怨恨已久,“堂主外出执行任务,灭杀魔教,可却在中途遇到了柳渡城的人。我们派出的人,全无活口……” 尉迟枫心中又颤,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真相,心脏抽痛。 柳渡城,怎么会是柳渡城的人杀了他! 但他稍一冷静下来,很快地发现那人话中的纰漏。 “全无活口?那你为何知道这些消息?” “哦,寒龙堂也派出了一批人,他们的人逃回来几个,是他们说的。” 寒龙堂…… 尉迟枫忽地想起,给封庭柳下蛊之人,正是寒龙堂堂主。若是如此,那么此人的话,也不能尽信。 尉迟枫忽地沉默,过多的信息让他头脑发昏,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 戚铖见他这么沉默,以为他也因为堂主的死十分伤心,便重重地叹了口气,以安慰的口吻说道:“兄弟,别太伤心。最开始我们也很伤心,但一想到只要灭了柳渡城就能给堂主报仇,我就充满了干劲!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替堂主报仇!” 戚铖这人还挺会脑补的,不然尉迟枫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尉迟枫回了回神,见戚铖对自己的感情并不似作假,心里有了决策。 “不必了。”尉迟枫说着,摘下了兜帽。 这次,换戚铖震惊在原地了。 “堂、堂主!”戚铖的表情活像见了鬼,可他很快发现自己对堂主大不敬的想法,连忙坐直了身体,“您、您还活着!” “怎么,难不成你白日见鬼了?”尉迟枫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做足了堂主应有的威严模样。他不知道自己过去是什么样子,但总之,装深沉就对了。 “不!不是!我、我还以为您……您活着真是太好了!”戚铖喜极而泣,堂堂一个大男人竟是哭哭啼啼了起来。 “哭什么哭。”尉迟枫皱起了眉。 “您从来不暴露真名,也就我们几个贴身下属知道,我还以为您把真名告诉了别人,我快要失宠了呢!而且您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北龙堂!我还是失宠了!您不知道您不在的时候北龙堂被何奇那小子弄得好惨啊——” “啧。”尉迟枫砸了一下嘴,他忽地有些后悔暴露自己了,这戚铖实在是太吵了一点,“说重点,我不在的时候,北龙堂怎么了。” “呜呜……本来您去世了……啊,我是说我们以为您去世了!我们本来应该推选出新的北龙堂堂主,结果何奇那小子不知道怎么了,非拉拢了一批人,要把北龙堂并到寒龙堂名下!也不知道寒龙堂堂主给何奇吃了什么蛊,那小子像是被篡改了记忆一样,对她唯命是从!” “等等。”尉迟枫抓取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忽地瞪大了双眼,双手颤抖,“你刚刚说什么?” “何奇对寒龙堂堂主唯命是从!简直是到了令人发指……” “我说上一句。” “寒龙堂堂主给何奇下了蛊,篡改记忆……啊,我是开玩笑的!虽然寒龙堂堂主出身于万蛊宗,但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万蛊宗,下蛊,篡改记忆…… 一股寒意直冲上尉迟枫的后背,让他不敢深思这三个字背后的深意。 他记得,玉霁同样是万蛊宗出身。 而且,自他出现在柳渡城以来,一直吃着玉霁给他开的药方。 那药碗里剩下的药渣,也尽是虫子的翅膀…… 他是何等的信任封庭柳,竟然从未怀疑过那药方! 作者有话说: 帮各位捋一下: 北龙堂堂主-尉迟枫 北龙堂属下-何奇,戚铖 寒龙堂堂主-给封庭柳下药的女人-万蛊宗 第54章 抱我(二更) 尉迟枫从来没有怀疑过玉霁给他开的药方。 玉霁说那是能让他恢复记忆的药,他便信了。他每次喝药的时候,从来都是眼睛都不眨,一饮而尽。这一切,皆源于对封庭柳的信任。 可若是与之相反,那药会让他丧失记忆呢? 尉迟枫眉头紧锁,他的心脏被高高提起,仿佛被一只手捏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戚铖以为他是对何奇的所作所为不满,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北龙堂明面上没有堂主,背地里却是被寒龙堂接管。那何奇不知道跟寒龙堂堂主谋划了什么,最近都神神秘秘的。他该不会是要做出什么出卖弟兄的事情吧……” 第101章 尉迟枫闻言回过神来,并没有打算告诉戚铖关于自己和何奇的事情。 “你且观察着何奇和寒龙堂堂主,有什么发现,记下来,告诉我。”尉迟枫沉声说道。 “明白!”戚铖立刻精神起来,挺直了腰背,拍了拍自己胸脯,“堂主吩咐的,我一定完成。” “另外,我还活着的事情,不要同任何人提起。”尉迟枫又道。 戚铖有些疑惑,挠了挠头:“为什么,堂主你不打算回北龙堂吗?” “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机。”尉迟枫再次假装深沉,没有过多提起,却给了戚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戚铖立马了然:“我明白了,堂主是想看看那女人都耍什么花招!也对,现在北龙堂归寒龙堂管,堂主你要是现在出现,估计掀起轩然大波,那女人也不敢轻易下手了!” 尉迟枫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还没有恢复记忆,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 他还要回柳渡城。 尉迟枫点了点头,对他的理解能力表示认可,“不错。” “嘿嘿。”得了上司的夸奖,戚铖一下子变得飘飘然了起来,他的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拖着凳子往尉迟枫的方向凑近了些,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堂主,你真的是被柳渡城的人杀了……哦,或许是说,被他们重伤了?” 尉迟枫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但他下意识地不想怀疑柳渡城。 “此事以后再说。”尉迟枫又装起了深沉,双手环抱在胸前,没留给戚铖继续问的机会,说道:“你该回去了,时间太久,恐遭人怀疑。” “啊!好!”戚铖恍惚地点了点头,“我懂,我都懂,这是堂主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堂主的信任!那堂主……我要如何联系你?” 尉迟枫摸着下巴也思索了许久。 他忽地想到了醉花楼的琴女若兰,可若兰是柳渡城的人,在事情真相没有查明之前,北龙堂的情报不能被柳渡城知晓。尉迟枫还是留了一份警惕在其中。 尉迟枫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不方便露面……” “我明白!还是我给最北边的那个裁缝铺老板留信,您再过去拿,对吧!就像之前您不方便出面时一样!” 尉迟枫:…… 有这么个嘚儿嗬的下属还挺省心的,尉迟枫无奈地想。 “是的,没错。”尉迟枫附和道。 戚铖把头点得像小鸡嘬米一样,随后站起身,道了声:“堂主保重身体!我一定完成任务!” 尉迟枫被他吵得脑壳都痛,抬手捏了捏鼻梁,朝他一挥,“去吧去吧。” 没想到戚铖再一次热泪盈眶,恨不得扑上来抱住尉迟枫的大腿狠狠哭一场:“呜呜呜,堂主都变得温柔了,以前的堂主还会一脚把我踹出门的!堂主是不是伤了脑袋,变了性子啊!” 尉迟枫忍无可忍,他早就想按照戚铖说的那么做了! 随后,戚铖被一脚踹出了门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房间的大门也应声而关。 - 与此同时,柳渡城内。 秦启朝站在封庭柳面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和尉迟枫的行动详细地汇报了一遍。 封庭柳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把玩着手里的烟斗,略有几分心不在焉。他眉眼微垂,不知思考着什么,就连烟斗里的火熄灭了也没能注意到。 “城主,尉迟枫行为可疑,不如我……” “不必管他。” 封庭柳打断了秦启朝的话,将手里的烟斗放到一旁,恹恹地闭上了眼。他随意地曲起一条腿,斜靠在罗汉床上,配上那一身轻薄的衣衫,竟显露出几分颓然美感。 秦启朝低下了头,他觉得这样的封庭柳,多看一眼都仿佛是对神明的亵渎。 “可是……” “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罢。”封庭柳轻声说着,“他会回来的。” 会回来吗? 封庭柳自己也不太确定,若是尉迟枫恢复了记忆,是否还愿意留在柳渡城。 封庭柳放尉迟枫走出柳渡城的时候,就已经默许了尉迟枫去寻回记忆的行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了处理当前局势,还是因为对尉迟枫的信任,抑或是因为对自己有信心。 但无论尉迟枫愿不愿意留下,他封庭柳都不介意再用一次手段,把人留在这里。 “下去吧。”封庭柳懒洋洋地对着秦启朝说道,“若是尉迟枫回来了,就让他立刻来我房内。” “……是。” - 尉迟枫的心里很乱。 他安静地在茶馆里坐了半个时辰,消化了自己接收到的信息,才推门而出。 无论真相如何,他都要回到柳渡城去,那里的人对现在的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尉迟枫策马而奔,望着天边朦胧将临的夜色,加快了速度。 夜色降临之时,尉迟枫刚好回到了封府,也在门口看到了垮着个脸的秦启朝。 “原来你会回来。”秦启朝冷冷说道。 “我说过了,我会回来的。”尉迟枫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封庭柳真的是又收养了一只忠心的小狗,居然不懂得先来后到,还会看家护院的时候对着自己叫唤了。 “哦,城主说,让你直接去找他。”秦启朝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冷冷丢下一句,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102章 尉迟枫有些摸不着头脑。合着秦启朝大晚上在这里等他,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么一句话? 尉迟枫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灰尘和血污的衣服,决定还是先回房换一身衣服,再去寻封庭柳。 等他换好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是一条好狗的时候,夜晚的封府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轻手轻脚来到封庭柳房前,轻叩门三声。 “进。” 听到封庭柳清冷的声音,尉迟枫的喉结紧了紧,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和紧张,却还是推门而入。他一开门,便见封庭柳半倚在罗汉床上,正合眸休息着。 封庭柳衣衫微敞开来,露出大片皮肤,显然是热得难耐。 “少爷,这样睡容易着凉。”尉迟枫关好了门,大步上前,小心地帮封庭柳拢好了衣衫。 尉迟枫的手指不小心剐蹭到了封庭柳的皮肤,他被手指上柔软的触感激得一颤,下一秒,却被封庭柳用力握住了手腕。 “少爷?” “有血味。”封庭柳蹙起眉头,似有不满。 “我只受了点小伤,可能对方留下的血味儿有些重,我没洗干净吗?”尉迟枫连忙解释道,又低下头去闻了闻,却并没有嗅到很浓的味道。 “哦。”封庭柳淡淡地应了一声,眉头松了松,手却死死攥着尉迟枫的手腕,并未松开。 尉迟枫心中有所疑惑。封庭柳今日似乎对他有些冷淡,可话里话外表现出的,却又是对他的关心和控制。尉迟枫心有不解,决定先和封庭柳如实汇报自己在北济城获得的部分情报。 “少爷。我方才去北济城探查了一番,和秦启朝接触的那个男人,确实是……” “停。” 尉迟枫一句话还没能说完,便被封庭柳打断。他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封庭柳握着他的力气有些大,那修长的手指竟是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淡红的捏痕。 封庭柳忽地抬眼向他看来,一双绯红的眼瞳格外深邃,仿佛要吞噬尉迟枫的灵魂、将他关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一般。 尉迟枫没有来地打了个寒战,却又在下一瞬间,痴情地沉沦在那双赤眸之中。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封庭柳松开了抓着他手腕的手,转而勾住了他的脖颈,与他贴得更近了些。 “少爷……”尉迟枫喉结微动,伸手环住了封庭柳的腰身。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一双眼中流露出勾人的笑意。 “对,抱我,就是这样。” 就这样,永远臣服在我脚下。 作者有话说: 狗狗自己跑出门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乖乖回到主人身边!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第55章 停药 “抱我。” 尉迟枫怔愣之时,封庭柳双手揽紧了他的脖颈,再度凑近。封庭柳柔软的唇几乎贴上了他滚烫的耳朵,呼出的热气让他心弦震颤。 尉迟枫几乎被封庭柳勾了魂,双手搂紧了他的腰,将他揉进了自己的怀中。 吐息烫得几乎要将两人融化。 一时之间,尉迟枫忘记自己身处于何处,也忘记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他只想拥抱眼前人,将人占为己有。 封庭柳在他怀中轻笑着,滚烫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攥紧了他的衣服,轻声道: “吻我。” 尉迟枫得了命令,含住了他的嘴唇,将一切情感融化在了唇齿之中,将二人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尉迟枫在封庭柳的步步引诱下,落入了一片柔软湿润的陷阱之中,再度丢失了自己。 - 封府内再度安静下来时,已是深夜。 封庭柳倚靠在床头,毫不在乎身上的痕迹露在外面,手里端着烟杆,懒洋洋地吞云吐雾着。黑色的长发披散而下,落在他圆润白皙的肩头,遮掩了下方的几处红痕。 尉迟枫将薄被拉起,将他遮住,以防着凉。 “咳……”封庭柳喉咙沙哑发疼,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却引起了尉迟枫的警惕,他伸手夺过烟杆,放置到了一旁,又端过来桌子上的温水,递到封庭柳的嘴边。 “不舒服就别抽了。”尉迟枫皱了皱眉,“若是头痛,还有我为你缓解。” “哈……”封庭柳轻笑一声,就着尉迟枫的手喝下润喉的温水,抬眼朝尉迟枫一挑眉道:“此番,倒也不是因为头痛,只是我想,便那么做了。” 尉迟枫端着杯子的手一愣,一时之间,他竟然分不清封庭柳说的到底是抽烟,还是方才的情事。但他还是因为封庭柳的一句话,动了心弦。 “愣着做什么。”封庭柳见他呆愣在原地,又是轻笑,转了个身趴在床上,“过来给我揉揉腰。” “哦……哦。”尉迟枫连忙放下水杯,翻身上了床,尽职尽责地给封庭柳按摩那酸软的腰身。劲瘦的腰身上被尉迟枫留下了些许痕迹,蔓延而下,看得尉迟枫有些眼热。他红着脸移开了视线,不敢再亵渎分毫。 封庭柳闭着眼,享受着尉迟枫的按摩,心中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自然清楚,尉迟枫去北济城,绝不是去搜查和秦启朝接触的那男人的身份那么简单。尉迟枫会去北济城寻找自己的记忆和身份,这是封庭柳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可封庭柳却默认了尉迟枫的动作。 封庭柳原本还有些顾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愿尉迟枫离去。 第103章 可如今,虽然封庭柳还不知尉迟枫已经找到了些什么,但他能够确定,尉迟枫的记忆无论恢复到什么程度,依旧能够被他轻易地吸引。 如此便足够了。 他封庭柳有的是办法,让尉迟枫留在身边。 他虽然害怕,却也有信心。 “你方才想说些什么?”封庭柳忽地开口问道。 尉迟枫一愣,手上的动作没停,想了想自己原本准备的说辞,才开口道:“我查到了和秦启朝接触的男人的身份。他的荷包上绣着‘何奇’,如果这个荷包确实属于他的话,那他应该是诛邪会北龙堂的人。” “哦?”封庭柳眉梢一挑,他没想到尉迟枫竟然都查到了北龙堂。 “虽然是北龙堂的人,却和寒龙堂堂主接触极多。” “寒龙堂堂主……那个女人。”提起那女人的名号,封庭柳顿时眯起了眼,赤红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凶光。 “是,所以我怀疑,他想要对柳渡城下手,是听了寒龙堂堂主的命令。”尉迟枫掐头去尾,只说出了关于何奇和寒龙堂堂主的情报,隐瞒了自己与戚铖相认的事情。 封庭柳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并没有在意他为何会查到这些事情。尉迟枫这才松了口气。 “倒也在我意料之中。诛邪会中虽然多的是伪君子真小人,可真的敢用这种阴招对付柳渡城的,也只有寒龙堂那群人了。”封庭柳冷笑了一声。 “少爷莫气。”尉迟枫安抚着,替他捏了捏肩膀,“她为何这么针对柳渡城?” “呵,大概是想杀我却失了手,心有不甘罢。一心想要功名利禄,便成了这般模样。”封庭柳摆了摆手,让尉迟枫停下动作,转而又翻了个身侧躺在床,拍了拍身侧的枕头。 尉迟枫顿时明白,躺到封庭柳身侧,一手隔着被子将他抱入怀中。 封庭柳轻笑了声,表情柔和了几分,不再去提那让他心烦的女人,又向着尉迟枫的方向贴近了几分。 尉迟枫见封庭柳并没有反对自己的动作,便又默默地抱得更紧。 “对了。”封庭柳抬头看他,忽地说道:“你不在的时候,玉霁托人送来了药,我叫人放在了你的房间里。” 尉迟枫闻言一顿,想起来自己距离上一次喝药,已经过了半个月。但如今,他知道那药方可能与自己的失忆有所关联,一时之间,心中百味陈杂。 但尉迟枫不敢让封庭柳发现自己的异常,便点头道:“的确到了该服药的日子。” “喝了这么久药,倒是不见你记忆恢复。” “这……”尉迟枫听到封庭柳这么说,有些茫然,不知这是他本意,还是在试探自己,“玉大夫说,恢复的时间不确定,或许要很久。” “是吗。”封庭柳淡淡瞥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后背紧贴近他的怀里,“我要睡了。” “好。” 尉迟枫起身吹灭了窗边的烛灯,屋内顿时陷入黑暗,唯有渺渺月光。他再度将封庭柳拥入怀中,轻吻上人的发顶。 可无论真相如何,他都会抱着怀里的人不放手。 - 许是昨夜疲倦,翌日一早,封庭柳便把自己缩在被窝里不愿意起来,被尉迟枫揽着喝了两口水,便又沉沉地睡去。 尉迟枫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内,看到了桌子上的用纸包着的草药。他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拎着药包去厨房。 “少爷想吃些什么?”厨房的人见了尉迟枫,还以为他是来传达封庭柳的命令,却见他手里拎着药包晃了晃,顿时了然,从柜子里翻出一个专门用来煎药的砂锅,“原来是要煎药啊。给你。” “嗯,少爷还没起呢。多谢了。”尉迟枫一笑,当着厨子的面,将药倒进锅里,加好了水,放到了炉子上。 不过多时,那锅里便传出极为苦涩的味道。 “我靠,这味道太难闻了!”厨子皱了皱眉,捂住了鼻子。 “良药苦口嘛。我都喝习惯了。”尉迟枫耸了耸肩,拿来扇子,对着煎药的小炉子扇了扇。 “啧,这要是给我喝,我可受不了。喏,那儿还放着些糕点,你若是觉得苦,待会儿就吃点。” “嘿,谢了兄弟。” “客气啥,都是照顾少爷的人,自己人自己人。我得出去一趟,待会儿你把碗和锅放那儿就行,我盘子还没刷,待会儿一起刷了!”厨子爽快一笑,指了指那堆成山的盘子和碗,便出了门去。 尉迟枫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松了口气。 他把黑色的药汤从锅里倒入碗中,面不改色地闻了闻那熟悉的苦味,又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转头便吐进泔水桶内。但这样一来,却是在药碗边缘留下了喝过药的痕迹。 最后,他将苦药一股脑倒进了泔水桶内,没有喝下去一丝一毫。泔水消减了药的苦味,若不是仔细去闻,根本闻不出来。 他把留下痕迹的碗和砂锅和那些碗盘放在了一起,转身正要离去,瞥见一旁的糕点,顺手拿了一个塞进了嘴里。嘴里残留的苦味被甜味中和,他紧蹙的眉头才逐渐地放松下来。 若他的记忆真的是因为玉霁才没能恢复,那么,只要他不喝下那苦药,说不定就能得知真相。 但这整座柳渡城都在封庭柳的控制之下,若是他不喝药,一定会被人发现,所以他才做出喝过药的伪装。 第104章 事实证明,尉迟枫的判断是正确的。 一炷香后,那厨子抬着一箱子食材回到了厨房。他将箱子放到角落,喘了口粗气,一抬眼便看到了放在碗盘中的药碗和砂锅,还有那少了一块糕点的盘子。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走近了些,观察了片刻那喝药的碗。 “喝了就好。”厨子嘟囔着,转头又去忙那一箱子食材的处理了。 - 尉迟枫回到封庭柳的房间,却见封庭柳仍在睡梦之中,便走上前去,帮封庭柳掖了掖被子。 可下一瞬,封庭柳竟抓住了他的手腕,向着床榻的方向狠狠一拽。 “少爷!”尉迟枫被拽到了床上,险些压到封庭柳,连忙用另一只手撑住了身体。 他抬眼一看,见封庭柳睁着一双笑眼看向了他。 像一只故意做坏事的猫。 尉迟枫心中一动,保持着姿势,将封庭柳圈在双臂之下。 “愣着做什么,抱我起来,我要更衣。”封庭柳见状也不恼,反而屈起一腿,朝着尉迟枫顶了顶。 可尉迟枫却不为所动,反而俯下身来,吻住了封庭柳。 一个带着药味和甜味的,虔诚又忠诚的吻。 无论如何,他都爱他。 即便封庭柳想将他带入地狱,这份感情也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说: 爱是一种无形的狗链子,拴得挺牢。 第56章 失眠 暑气正盛,就连身处于北地的柳渡城,都被那难耐的烈日所笼罩。 中午的封府,安静得有些诡异,偌大的院子中除了守卫之外竟再无他人,唯有受不了暑气的知了在叫个不停。 封庭柳的卧室是整座柳渡城里最凉爽的地方。为了给他的卧室降温,房内摆放着装有硕大冰块的木盆,正散发着冰凉的寒气,缓解了暑热。 封庭柳正窝在罗汉床上看书。他身穿一套纯白薄衫纱衣,露出胸膛与小臂,更显慵懒。他手边的碗里是用冰块镇着的梅子汤,散发着香甜冰凉的气味,让人胃口大开。 而尉迟枫则站在他身后,手拿着扇子为他扇风,缓解那本就所剩无几的暑气。 他过的是实打实的少爷生活。 然而就算如此,封庭柳也被暑气扰得心中烦躁。 “少爷,中午想吃什么?”尉迟枫低下头问道。 “没胃口,叫厨房别做了。”封庭柳皱了皱眉,随手把书又翻了一页,淡淡说着。 尉迟枫悄悄看了一眼封庭柳的腰身,虽然他穿着的这套衣服宽松轻薄,却依旧能看到其修长的身形。 封庭柳的身材本就偏瘦,或许和他很少好好吃饭有所关系。可自从尉迟枫来了柳渡城之后,煞费苦心哄封庭柳吃饭,好说歹说把他的腰养胖了一圈。可没想到夏天一到,养了没几个月的肉瞬间消失不见了。 “不吃饭可不行。少爷若是不想吃热的,就让厨房煮些面条,过遍冰水,再淋卤料。”尉迟枫放轻了声音提议道。 “嗯……”封庭柳皱着眉头思考半晌,点了点头,“也好。” “那我去和厨房说。”见封庭柳同意,尉迟枫笑了笑,把扇子放到封庭柳手中,推开门离开了。 门一推开,屋外的热浪顿时涌入,险些把尉迟枫掀翻。 尉迟枫松了松衣领,才走出舒适凉爽的房间,进到热浪中去。 尉迟枫吩咐厨房做了凉面。凉面简单,但给封庭柳的吃食自然不能只有这一种,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准备了几种,皆是分量不多又不油腻的种类,最适合这种盛夏食用。 可却有东西比午餐更快一步到达了封庭柳的卧室。 那是一封信,一封从皇城带来的密信。 封庭柳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他看着信封上留下的熟悉的痕迹,眉头紧蹙。他拆开信封,将信纸展开来,看着那些潦草的字迹,细细阅读了起来。 尉迟枫见他如此郑重的模样,便将碗筷放到一边,眼看着那一碗散发着香气的凉面变成了一整坨的模样。 “呵,有趣。”封庭柳读完了信,冷笑了一声,眼神中却又不耐。他顺手将信扔进一旁的油灯里,眼看着信纸被烧成了灰烬,才移开视线。 “信中写了什么?”尉迟枫疑惑问道。 “圣上病了。”封庭柳靠在一旁,端起那盛着梅子汤的碗,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梅汤,“太医说是中了热,身体虚。” “这听上去似乎很正常,少爷为何不悦?” “那皇城内的地窖中屯了多少冰?总不会比我这柳渡城中的更少。圣上却中热到了病倒的地步,自然是有人怀疑的。”封庭柳又喝了一口梅汤润喉,继续说道:“虽然五皇子瞧不出来,但风澈却能看出来,那绝不是中热,而是中毒。” “什么?!有人给皇上下毒?”尉迟枫惊讶地瞪大了眼。 “不只是下毒,还买通了太医院的人,遮掩了罪行。但皇城森严,能下手的人并不多。风澈和五皇子排查过后,首要怀疑的是最近最为受宠的婷妃。” 婷妃送过皇上几只草药香烛,称其能静心助眠。皇上每夜点着香烛,宝贝得很。 久而久之,皇上的寝宫里,就留下了香烛的气味。 淡淡的草药味,的确让人心神宁静。五皇子前去探望皇上时,这股味道也就留在了他的身上,被风澈闻到了。 风澈对草药有很深的研究,甚至了解许多不常见的毒与药,自然闻得出上面的东西到底为何物——那是一种西南独有的毒,需要两种毒草同时引人服下,才能激发毒素。 第105章 或许婷妃还送给过皇上什么其他的东西,皇上同时接触了两种毒草,才卧于病榻。 可除了风澈以外,宫中并无人知晓这种草药,所以众人皆认为皇上只是普通的中热,并没太放在心上。 “所以……是婷妃给皇上下了毒?”尉迟枫愣了愣问道。 “她不过是个妃子,下了毒,对自己有何好处?中原人并不熟悉这种毒草,可行走江湖的人却很有可能接触到。无论怎么看,都是背后有人做推手。” “妃子……江湖……毒草……”尉迟枫垂眸沉思半晌,才忽地反应过来,“少爷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二皇子的阴谋?只有接触到江湖人士的二皇子,才有可能用这种草药下毒。” “正是。”封庭柳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梅汤。 那梅汤酸甜可口,喝得他有些饿了,便拿起筷子随意地夹了几口菜放入口中。 “二皇子难道要趁机取得皇位?” “恐怕没那么简单。太子死后,皇上迟迟未立太子,若将他逼近死路,这皇位,也未必会传给二皇子。”封庭柳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继续说道:“最有可能的,是二皇子想趁机做些什么,再逼宫,夺皇位。” 这或许也是诛邪会最近动作频繁的缘故,一切都是因为那皇城内变了天。 尉迟枫将碗筷收拾好,还有些沉浸在惊讶之中。 原本皇城内的这些事,与他们这些江湖人士并无关联。可如今二皇子和五皇子的夺嫡争斗,竟也将他们牵扯进其中,实在奇妙。 “我们要做些什么吗?”尉迟枫又问。 “在不清楚二皇子想利用诛邪会和魔教做什么之前,我们静观其变吧。”封庭柳摆了摆手,让尉迟枫把东西撤了下去。 尉迟枫点了点头,将残羹冷饭送到了厨房。但他又怕封庭柳饿着,便又端了一份冰酪回来。冰酪上镇着几种水果和果干,像是一座开满了花的雪山。 封庭柳对这种清凉的甜品倒是格外感兴趣,慢慢悠悠地吃完,也算填饱了肚子。 尉迟枫见他吃得开心,不由得失笑。他猜测,封庭柳儿时过着的,应该也是这般无忧无虑的少爷生活。 他真想回到那个时候,看看他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 皇城内。 风澈瘫在王府的床上,衣衫不整,没个正行,手里正拿着一本王府藏书看得津津有味。 五皇子走了过去,坐到他床边,一手抢走那本书,放到了一旁。 “诶诶,我还没看完呢。”风澈顿时撑起身子,伸手要去抢回书,可却被五皇子一把握住了手腕,压回了床里。 “这书,难不成比我还好看?”五皇子笑得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只正在捕猎的狐狸。 “哈哈……怎么会呢。殿下你英俊潇洒无人能敌。”风澈顿时卖乖,老实地想要收回手,却被五皇子紧紧捏住,毫无挣扎的空间。 五皇子笑着俯下身,吻在他眼角的魔纹之上。 “我知道你觉得无聊。可如今外面太乱,你这两天就呆在王府上,老实一点。” “当然当然,我当然老实。” 风澈苦笑了两声,躺平任亲。 什么老实不老实的,他都在王府这张床上躺了三天了! 倒也不是他不想出门,一是屋外的守卫是五皇子特意派来监视他的,二是他腰疼得连床都下不去,更别说走出门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五殿下居然还喜欢这种小黑屋情节,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豪夺强娶了! 风澈心里怒骂着的时候,五皇子再次亲了过来,把他弄得浑身痒痒,止不住地想挣扎。 “停!停一下!” “嗯?怎么了?”五皇子停下了动作,不解地看他。 “我们是不是应该说点重要的事情!比如皇上现在情况如何了?” “你想在我的床上提别的男人吗?”五皇子眯了眯眼,表情危险。 “我没那个意思……呜啊……!你小子……!” 风澈这辈子耍的滑头,恐怕都在五皇子身上得了报应。 老狐狸竟然还打不过一只小狐狸,还输得遍体鳞伤,满身都是痕迹,实在荒谬。 等小狐狸吃饱喝足之时,太阳都已经下山了,就连门外的守卫都换了一批人。 小狐狸皇子把风澈圈在怀里,满足地蹭他的脖颈,那张俊美的脸摆在面前,实在是让风澈难以发起火来。 “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风澈拍了拍五皇子圈在自己身上的手,无奈说道。 “太医依旧认为父皇是中热而病,但无论是施针还是服药皆不见效果。昨夜父皇发了烧,让太医更确信这是中热的症状了。”五皇子抱紧了风澈,缓缓道来:“婷妃最近也安静了许多,想来,她的目的也并非得到父皇恩宠罢了。” “二皇子呢?” “二皇兄并无动作,但却十分反常,一改往日脾气,竟还与太医聊起天来。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风澈摸了摸下巴,思考半晌,嘟囔道:“怪了,难道不应该趁机逼宫,或是威胁皇上立太子吗?” “二皇兄没有兵权,何谈逼宫呢?” “兵权……” 风澈忽地想起,太子死后,皇上不仅没有立新太子,就连原本在太子手上的兵权,也没有交给其他皇子。若说皇上忌惮二皇子的野心、在意五皇子的身世,倒也合乎情理。 第106章 可太子已经去世这么久,却迟迟没有选人的意思,那老家伙到底是在等些什么? 五皇子见他陷入沉思,也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便开口道:“父皇总说此事不急,若是有人提起此事,他便会大发雷霆,说提起这事的人是盼着他死。或许他觉得自己可以长寿,还想多握几年权利。” 风澈心中冷笑。握久了权利而迷失自我的人,都是这副模样。他们总觉得自己能够稳操胜算,不愿交付给其他人。 “他不急,自然有人急。”风澈轻哼了一声,“二皇子早晚会坐不住的。” “那我也会将那个位置夺来。” “真有自信啊。你若是失败,又要如何?” “那我也可以与你浪迹江湖,就看魔教缺不缺我这个教主夫人咯?” - 皇城内乱作一团,柳渡城倒是依旧岁月静好。 炎热的天气让人不愿出门,纷纷躲在家里享受着一片阴凉和闲适,舒服得很。 但也有因为酷暑而痛苦的人,比如地里劳作的农户、晌午摆摊的摊主、巡逻值班的守卫,还有险些被踹下床的尉迟枫。 尉迟枫坐在床边,看着缩在床里已经睡着了的封庭柳,心里委屈得不得了。 自从天气热了起来,封庭柳就不许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自己,必须划清距离,就连贴在一起也不允许。 尉迟枫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人的背影,克制着心里的冲动,翻来覆去度过了多少个失眠夜。 今晚也是同样。 尉迟枫幽幽地叹了口气,再次躺下,盯着封庭柳的后脑勺看了许久。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去抱封庭柳的时候,意外突生。 “呃!” 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忽地穿过他的脑袋,随之而来的,是如同巨石碾压而过的难以忍受的疼痛,还有耳边隆隆的嗡鸣声。 尉迟枫悄然抓紧了床单,冷汗尽落。 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才没发出声音。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人想看,番外就写五皇子豪夺强娶! 第57章 梦中 尉迟枫第一次感受到这般难耐的头痛。 他蜷缩起身体,一手攥紧床单,一手抵着额角用指骨用力按压着。可无论他如何敲打头部,那深入内里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撕裂开来。 冷汗顺着他额角滑落,他的手指也因为疼痛止不住地发抖。 伴随着头痛袭来的,竟是如同碎片一般的画面闪过。那些画面似乎曾经留存在他的脑海中,可当他想要努力去看清时,却感觉到疼痛更甚。 尉迟枫疼得睁不开眼,却还是努力地眯起眼看去,望见了封庭柳正在安睡的背影。 不能吵醒封庭柳…… 尉迟枫一边想着,一边克制着疼痛翻身下床,也不顾自己仍然赤着脚,便摇晃着走出门去,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中。短短的路途,却让他浑身被冷汗浸透,只能跌在床上,祈祷着疼痛快些过去。 尉迟枫恍惚之中忽地想起,这样的疼痛和破碎的记忆,似乎以前也曾有过。只不过那一次,他疼得昏了过去,等他醒来时,玉霁已经帮他做好了治疗。 或许上一次头痛之时,便是他记忆将要恢复之日,可玉霁却将他的记忆再一次封印了起来。 那么,这一次,他的症状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绝不能再让玉霁插手进来…… 这是他恢复记忆的机会。 “呃……!”尉迟枫咬紧牙关,只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和时不时泄露而出的痛苦闷哼。 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去缓解这可怕的疼痛。 他甚至开始思考,封庭柳这样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将身为敌人的他留在柳渡城?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谜团如同云雾一般遮掩着眼前的真相,甚至遮住了那可怖的头痛和记忆的碎片,让尉迟枫暂时得了喘息的空档。 忽地,他眼前出现一片黄沙残垣之景。他看到了遍地鲜血与尸体,看到了插过自己胸口的武器,以及一双赤红的双眼。 “封……”尉迟枫口中呢喃出声,可他眼前的景象却在下一瞬彻底碎裂开来,就连一片记忆的残渣都难以抓住。 …… 半晌后,那折磨人的头痛终于消散,留下他满身冷汗在燥热的空气中蒸发。 尉迟枫终于得以喘息,他躺在床上双眼放空,盯着天花板呆愣了许久,才从方才的浩劫之中缓过神来。 可他并没有恢复记忆,只得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但他仍不知是谁要害自己,即使画面中出现过赤红的眼睛,他依旧不能确定那就是封庭柳。 零碎的记忆堆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虚实。 但停药的效果十分明显。或许下一次,就能真正恢复记忆了。 “疼死了……少爷头疼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尉迟枫小声嘟囔着,“或许比这还疼,毕竟那是要人命的蛊。” 等尉迟枫感觉自己能够恢复行动时,正是天光乍破,他竟是疼了一夜没能入睡。 尉迟枫只好从自己床上爬起来,匆忙地换下衣服,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封庭柳的房间里。封庭柳仍在睡梦之中,甚至动作都没什么变化。 尉迟枫松了口气,爬上床去,小心地贴近了封庭柳,又保持了一拳的距离。 第107章 “我想问的太多了,少爷,你什么时候能为我解答一番?”尉迟枫小声地念着,抬手捻起一缕封庭柳的发丝,凑到嘴边落下轻吻。 他不舍地用唇面摩擦着那缕发丝,动作却始终小心,没有惊醒正在睡梦中的人。 他就这样注视着封庭柳的背影,直至天亮。 …… 封庭柳刚刚睡醒时,还有些迷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正巧翻进了尉迟枫怀里。 屋子里的冰块经过一夜,正巧化得差不多了,温度也提升了不少。更别说尉迟枫的怀里更是滚烫,只要贴上他的肌肉,就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封庭柳不满地皱了皱眉,用手推着尉迟枫的胸口,想把人推离自己。 可尉迟枫却趁他仍未睡醒,伸手将人抱入怀中。 “少爷早安,该起了。” “好热……你起开。”封庭柳见他没有动弹,便一脚踹在他腿上。可这一脚实在没什么力气,反倒让尉迟枫心痒痒。 “今天没有前两天那么热,少爷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尉迟枫没有接他的话,反而俯下身,在他头顶悄然落下一吻。 “……随便。”封庭柳眨了眨眼,将那双赤眸睁开了一条缝,才缓缓转醒,“我最后说一次,离我远点。顺便,再让他们添些冰来。” 封庭柳这一次用了力气把尉迟枫推开,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好。”尉迟枫笑了笑,没再做什么多余动作,老老实实下床,安排早饭去了。 …… 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就算尉迟枫知道自己与封庭柳本是敌对关系,但他面对封庭柳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封庭柳也没有怀疑他,断药后的反应也没有再出现过,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 。 皇城里断断续续来了几封信,却是越来越不频繁。 皇上的热病始终没能痊愈,始终在宫内修养。皇宫内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暗地里争斗个不休,但争斗也只局限于口角之争,二皇子竟然始终没有动作。 二皇子不急,风澈急了,风澈想回家。 最后一封从皇城寄来的信件里,风澈洋洋洒洒写了四五页潦草的字迹,竟然没有一个字与皇宫动荡相关,全是在抱怨五皇子私底下有多么折磨人! 封庭柳还以为后面会写些什么重要情报,便一字不落地把信读完。可等他读到了最后一个字,也没能获取到丝毫有用的信息。他冷笑一声,扔进了烛灯里。 “皇城又来了消息吗?”尉迟枫把凉茶放到他手边。加了蜂蜜的凉茶不会苦涩,是封庭柳近日来的新宠。 “全是废话。”封庭柳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缓解了恼怒。 尉迟枫闻言,也有些哭笑不得。这风澈与封庭柳完全是两个性子,也不知俩人到底是如何走到一块,变成师徒关系的。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尉迟枫笑了笑,拿起扇子给封庭柳轻轻扇着风,“和平的日子也是不错。” “皇上久病不起,怎会和平。”封庭柳谈论着皇宫动荡之事,语气竟十分淡然,似乎并不在意那皇帝究竟命运如何。 “若是皇位更迭,会不会影响柳渡城?”尉迟枫疑惑道。 “本该不会。”封庭柳撂下杯子,一手撑着头靠在椅背上,“可风澈将柳渡城拉下了水,那皇子又与魔教诛邪会相关联,那么,这浑水,我也不得不去蹚了。” 尉迟枫仍是不解,为何柳渡城的命运会与风澈如此相关联。而他也确实这么问了。 封庭柳闻言,只是笑着,轻飘飘地抬眼看他:“想知道?” 尉迟枫几乎要被那双眼睛吸了魂,点了点头道:“想。”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会知道的。”封庭柳说着,移开了视线,继续喝他甜丝丝的凉茶去了。 尉迟枫被吊起胃口却不得满足,委屈地望着封庭柳。 封庭柳又吩咐他取来纸笔,给风澈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叫他没有要紧事就不要乱寄信来。 随信启程的,还有一瓶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散发着香气的脂膏。附有使用说明上写着,这脂膏竟有止痛润滑之作用。 炎夏难熬,这脂膏封庭柳是不愿意用的,只好雪中送炭,给那需要的人送去。 俗话说得好,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尉迟枫就是旱死的那一个。 他虽然每天都跟封庭柳睡在同一张床上,可俩人却没有丝毫亲密的举动,他竟然只敢在封庭柳睡着之后,悄悄亲一亲封庭柳的发梢。 这一晚,尉迟枫依旧望着封庭柳的背影唉声叹气,可却并不能得到已经睡觉的人怜惜。 能看不能摸,这比不在身边更加折磨人。 尉迟枫只能闭上眼,让自己强行进入睡梦之中。 可让尉迟枫没想到的是,断药后的疼痛没找上门,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竟是兀自出现在了梦里…… …… 梦中的尉迟枫,手里拿着一把几乎与自己一样高的沉重铁剑。 尉迟枫一双稚嫩却布满了茧子的手,死死抓着铁剑,双眼灼灼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身穿布衣,打扮朴素,却笑得像是世外高人一般深不可测。他腰上挂着一个腰牌,仔细看去,上面竟是写有“北龙堂”三字。 “还能继续吗?”男人笑着问尉迟枫。 尉迟枫擦擦脸上的泥巴,稚嫩的脸上满是坚定。 第108章 北龙堂方才接到任务,要去除掉驻扎在城北的魔教教众。可无论尉迟枫如何与师父争论,师父就是不肯带上他,还要测他的实力。 “当然!还请师父赐教!” “呵呵,你连为师都打不过,还吵着想去打跑敌人?”男人笑着用指尖一戳尉迟枫的额头,把他戳得一踉跄。 “虽然很难,但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难?哈哈……”男人笑了笑,摸了摸下巴,“杀人很难吗?杀人可是最无用的解决办法。” “无用?”年幼的尉迟枫不能理解话中含义,他皱着眉头思考许久,最终还是举起剑来坚定了目标,“可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杀光那些作恶的魔教吗?” “谁告诉你,杀人才是我们的目的?”男人眯起眼睛,这是他生气的前兆。他手一挥,用剑将尉迟枫手上的剑轻松挑落,转身离去。 “师父……!”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等你想明白了,再同我比试吧。”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推进失忆的线了…… 第58章 守护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年少的尉迟枫坐在树下思考着这个问题。他一边想,一边擦着手里的剑,可直到那剑被擦亮得都能照出自己的脸了,他也没想个明白。 在他的信念里,只有去消灭那些作恶武林、危害人间的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存活。 这难道不就是所谓的“目的”吗? 尉迟枫收起长剑,望着天边火红的夕阳发呆。不远处又炊烟渺渺,他却错过了吃饭的时间,直到师父来寻他。 “还没想明白?”师父这会儿也消了气,对他笑了笑,撩起衣摆,随性坐到了他旁边。 尉迟枫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武功,也是跟师父你学的。师父你教我武功,不也是为了让我去消灭那些恶人吗?” 师父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疑问,只是伸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顶,缓缓说道: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关于你父母的事情吗?” 尉迟枫点头,答道:“记得,我的父母是在战乱中逃出来的,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父亲也得了重病,才把我托付给师父你的。” 尉迟枫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几乎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从他记事时起,就一直是师父在照顾他。 “那你觉得,你的父亲为什么要把你托付给我?” “唔……为了让我活下来?”尉迟枫挠了挠头。 “那你知不知,你父母为何会在战乱中逃亡?”师父又问。 尉迟枫摇头,他从未听师父说过这些。 “你的父母并非中原人,而是岭卑族人。岭卑族欲侵略中原,是大太子率军抵御,守住了中原的领土。你父母虽非岭卑将士,但这些普通的老百姓们,也在战争中遭受苦难。战争,只会给人间带来痛苦……”师父抬起头去,看向天边的夕阳,幽幽叹气,“为了军饷,岭卑族将士烧杀掠抢自己的族人,你父母是在这个时候,带着腹中的你逃跑的。” 尉迟枫瞪大了眼,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本不属于这片土地,而他的父母也有着这样的过去。 “那我……也算异族的孩子……” “傻孩子。”师父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猜猜,你的父母是如何逃到中原的?” “肯定是要躲过自己的族人,还要躲过太子的军队,餐风饮露,隐踪匿迹。” “不,你错了,他们并没有躲过太子的军队。甚至刚一逃出,就被太子的人抓住了。” 尉迟枫更是不解:“可我还活着,说明他们逃脱成功了啊!” “因为太子把他们放走了呀。”师父眯起眼笑了笑。 尉迟枫更是茫然,在他的认知中,战争是一种绝对残酷的事情,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怎有抓住敌人还放走的道理? 师父看穿尉迟枫的疑惑,也觉得意料之中。他虽然始终教导着这个孩子,可没有父母的关怀下,尉迟枫对于很多事情的认知并不完全。这也是他为什么在生气之后,又回来找尉迟枫的原因。 “因为太子并不想打仗。太子率军,是为了阻拦异族,而不是侵略异族。太子领兵,是为了平息战火,而不是烧杀掠抢。你的父母是平头百姓,太子又为何要为难他们。”师父说着说着,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太子当真是一位仁慈的殿下,只可惜……哎……” “原来,并不是要杀干净……”尉迟枫愣了愣,忽地总结出一个结论。 “噗,傻孩子,这是什么结论。你认为,你的父母和太子,做出这一番事情,都是为了什么?” 尉迟枫的大脑几乎要冒出烟来,可他想破头,也不知其中的关联。 师父见他想破头也没想明白,无奈叹气,说道:“是为了守护。” “守护?”尉迟枫重复着这个词语,不解其意。 “你的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是换了种形式守护你。太子率军出兵、放走异族百姓,也是为了守护这天下黎明。他们做这些,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或是天下的‘家人’。” 尉迟枫愣愣地望着他的师父,心里的云雾似乎在这一刻散开。 “所以,师父加入诛邪会、诛邪除恶,也是为了守护?” “是啊。”师父笑着点了点他的脑门,“守护你、守护诛邪会北龙堂的同胞、守护北济城,甚至是,守护着整个江湖。” 第109章 尉迟枫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那里变得暖洋洋的,或许是被夕阳照得发烫了吧。 “那我……也和师父一样,守护这个江湖!” “哈哈!好,好!没关系,你还小,这些东西你还可以慢慢学。”师父狠狠地把他的脑袋揉搓了一番,“等你遇到喜欢的人,还要守护那个人呢!” 尉迟枫手中的剑,顿时变得更加沉重。 师父的一席话,为他的剑,赋予了更加沉重的意义。 那并非杀戮,而是与之相反的,保护着这一切。 五年后,师父战死于北济城外,不知何人所为。 尉迟枫拿起沾满鲜血的令牌,抚摸着上面“北龙堂”三个字,沉默地将其别在自己腰间,成为了新一代北龙堂堂主。 他要替师父守护这座城,守护这个江湖。 …… 尉迟枫自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来,在一片朦胧晨光中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布满剑尖的手,此刻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沾染什么血污。 但那令牌的触感,仿佛依旧停留在掌心里,迟迟没有退去。 这段记忆来得突然,尉迟枫花了好久才将梦中的“尉迟枫”和自己对上号,确定了这是属于自己的回忆。他一手捂住额头,即使没有头痛的感觉,也让他觉得有些头晕茫然。 他恢复了一些记忆,那是关于他的师父——上一任北龙堂堂主,也是一手将他抚养长大的人。 师父的教导依旧萦绕在耳边。尉迟枫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安睡着的封庭柳,又想起了那个词。 “守护……”尉迟枫嘟囔着,悄然贴近了封庭柳几分,将他一截长发捏在手中。 他过去并不懂得何为守护,也不懂得杀戮的意义,或许就连那“守护北济城、守护整个江湖”的誓言,都是为了学习师父、继承师父的意志。 但如今,在失去记忆的时候,他只想守护着身边的人。 “虽然这么说,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尉迟枫有些苦恼地自言自语着,俯身吻上那发丝。 “唔……”封庭柳却在这时发出一声呢喃,缓缓翻了个身,眯起一双朦胧的眼看向尉迟枫。 尉迟枫顿时一愣。此时的封庭柳,对他毫无保留,将自己展露在他的面前,没有保留一丝一毫的警惕。 如果封庭柳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如此信任…… “吵醒你了么?”尉迟枫将薄被拢了拢,遮住了封庭柳的胸口。 “你怎么醒了。”封庭柳语气轻轻,有些含糊不清,像是被吵醒的猫伸了个懒腰一般。 “做了个梦,就醒了。”尉迟枫连忙躺回去,将封庭柳揽入怀中,用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睡,“少爷继续睡吧。” “快睡……” 本就困得迷糊的封庭柳自然没有拒绝,靠在尉迟枫怀里闭上了眼睛,甚至主动回抱住他的腰,顺着那轻柔的拍哄,再度入睡。 - 百药坊内。 正在睡梦中的玉霁,忽地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朦胧着去找发出异响的根源。 只见房间角落的一堆药材和瓶瓶罐罐之中,有一枚最为小巧玲珑的罐子,正在不断地颤抖,与旁边的罐子碰撞发出响声。 玉霁顿时清醒,他翻身下床,一步冲过去,拿起那枚罐子掀开木塞,借着月色向里面一看。 “这是……” 玉霁瞪大了眼,看着罐子里一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蛊虫,正在疯狂地扭动,仿佛是濒死挣扎一般。玉霁连忙从一旁衣服堆里翻找出骨笛,可还没等他把骨笛放到嘴边,那蛊虫忽地打了个挺,随后彻底失去了气息。 玉霁不得不放下骨笛,捧着罐子叹了口气。 方才就算他吹响骨笛,也没办法救回这枚母蛊的命。 玉霁盯着那罐子思考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他将那蛊虫的尸体倒掉,将空罐子收到抽屉里,坐到窗边的桌子前,随便弄了点墨汁,提笔写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潦草的几个字,被他郑重地卷成小卷,塞在袖珍信筒内。 他拿着信筒下了楼,将其交给正在值班的小药童,嘱咐了一番,便回去继续睡觉了。 - 许是夜里被尉迟枫吵醒了的缘故,封庭柳早上更不愿意起来了。 尉迟枫忙里忙外,帮他换掉了已经融化的冰块,等封庭柳彻底醒来,又用帕巾帮他擦了脸和手心。 在冰块和水的作用下,封庭柳舒坦了不少,靠在床头懒洋洋地屈起腿,歪头看着尉迟枫忙碌。 “少爷想吃些什么?”尉迟枫见他心情不错,赶忙问道。 “随便。”封庭柳语气淡淡,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清淡的就好。” 尉迟枫被他盯得有些发烫,起身往外走去,生怕封庭柳突然改变主意说不吃了。 尉迟枫到厨房嘱咐了一番,便端了些点心先回了屋子。 尉迟枫推门而入时,看到封庭柳正赤着脚站在烛灯旁边,手里拿着烟杆,将烟斗倒过来轻磕在烛灯边缘。他站的那块地方恰好没有地毯,可他贪图凉意,竟是毫无要动的意思。 尉迟枫皱了皱眉,将点心放到一旁,快步上前,一手揽着封庭柳的肩膀,另一手勾起膝弯,将他打横抱起。 “喂……!”封庭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把扯住他的马尾。 第110章 “少爷,就算天热,也不能赤着脚站在地上。”尉迟枫将他抱稳,向着床边走去,又轻轻地把他放回了床上。 封庭柳下意识向着油灯看去,又转过头瞪了尉迟枫一眼。 “现在还是早上,少爷是想点灯吗?”尉迟枫有些疑惑地看向那盏烛灯。 “顺手把烟灰倒进去罢了。”封庭柳把烟杆抬起,轻轻点在尉迟枫手背上。 尉迟枫顿时了然,又跑去拿烟草和火折子,为那烟斗添了热度。 封庭柳抿了一口烟嘴,眯起眼睛,一手拽住尉迟枫的衣领将他拉至身前,悠悠地吐出一口云雾来,尽数拍在尉迟枫脸上。 草药的香气并不呛人,却让尉迟枫红了耳根,浑身紧绷。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眉梢一挑:“多管闲事。” “少爷的事,怎么能叫闲事。”尉迟枫笑了笑,盯着那吞云吐雾的薄唇,克制着自己想亲上去的念头。尉迟枫握上那只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凑到嘴边,将亲吻落在指节之上。 “啧,多话。” 封庭柳轻骂了句,嘴角却带着微微勾起的笑意,但那双紧盯着尉迟枫的红色瞳孔中,却波澜乍起…… 作者有话说: 尉迟枫的封庭柳的一些观念确实是不同的。但是这并不影响he! 来晚了,呜呜。 第59章 恢复 尉迟枫觉得今天的封庭柳有点不对劲。 日常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封庭柳的早饭只吃了半碗,午饭也被省去,上午在屋子里看闲书,下午在书房和谢子存处理工作,一切都和平日里一样。 但若说哪里不对劲,那便是封庭柳莫名地对尉迟枫黏糊了起来。 吃饭要尉迟枫站在身边,看书时要靠在尉迟枫胸口,就连和谢子存工作的时候,都要窝在尉迟枫怀里。 尉迟枫很茫然,谢子存很气恼。 封庭柳本人的反应却毫无异样,就连让尉迟枫抱住他的时候,用的都是命令的语气。 “这个事情比较严重,不可对外人……”谢子存看看手里的信件,又看了看窝在尉迟枫怀里的封庭柳,眉头皱得像茄子咸菜。 “说。”封庭柳毫不在意,端着烟杆的手颠了颠。 “……”谢子存捏了捏鼻梁,“梅花会需要一批品质高的武器,但大部分是枪和箭,这显然不是给江湖中人用的武器。” “二皇子虽还无动作,但或许还是走漏了风声,五皇子也要应对吧。”封庭柳把烟斗在桌面上随意磕了磕,缓缓吸了一口,吐出云烟。 “这可是私造武器,若是五皇子夺嫡失败,我们也会受牵连。”谢子存痛苦地揉着额头。 “我们会受牵连的事儿干得也不少,不差这么一个。”封庭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动了动身子,在尉迟枫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窝着,轻声开口道:“渴了。” 尉迟枫顿了一下,随即了然,一手扶着封庭柳的肩膀稳着他的身体,身体前倾,将装着凉茶的茶杯端起,递到封庭柳的嘴边。 封庭柳竟是没有伸手的意思,借着尉迟枫的手抿了一口茶水。 被人端着杯子喂水,自然没有自己喝时那么准确。茶杯被移开后,封庭柳的嘴边竟沾了一圈水光,他伸出舌尖将茶水舔去,又舔了一圈嘴唇。 尉迟枫盯着那一小节舌尖,心脏震颤。 好像小猫喝水…… 而且好勾人…… 尉迟枫顿时心猿意马起来,一手搂着封庭柳的腰,另一手又把茶杯递了过去。 “够了。”封庭柳推了推他的手腕。 尉迟枫觉得有些遗憾,便把茶杯放下了。 谢子存围观了这对狗男男秀恩爱的整个过程,他觉得自己再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就要得心脏病了。于是他加快了处理事情的进度,比往日更早地跑出了封府。 封庭柳把桌子上的东西随意收拾了一番,便又靠回了尉迟枫的怀里。 “少爷今日心情不错?”尉迟枫见他如此反常,不由得问道。 “嗯?为什么这样说,我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吗?”封庭柳眯了眯眼,又抿了口烟嘴。 “明明一到夏天,少爷就嫌热,不让我靠太近的。”尉迟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还带了点委屈。 封庭柳闻言却是轻笑了声,将手中的烟杆撂在桌子上的架子上,任其燃烧。他转过身来,直面着尉迟枫,竟是长腿一跨,直直坐到了尉迟枫的腿上。 “少、少爷……”尉迟枫仰头看着他,喉结微动。 封庭柳的手指挑着他的下巴,仿佛逗弄小狗一般轻轻剐蹭,低下头去,与他接近。 “怎么,有所不满?” “不敢不敢……” 尉迟枫不敢动弹,生怕在这种情况下点起火来。 可封庭柳却不顾他在想什么,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与他贴得更近,轻笑了一声。 “真是黏人的小狗。” 此言一出,哪怕是屋内有冰块镇着,也让人由内而外生出一种燥热之感。 尉迟枫揽上封庭柳的腰,一边嘟囔着也不知到底是谁黏人,一边想着这腰好像又瘦了不少。 嘴唇在不经意间相贴,桌子上的烟斗渐渐熄了火,可另一处的火却被彻底点燃。 …… 封庭柳是被尉迟枫用被子卷着抱回卧室的。 尉迟枫红着脖子帮他清理身子,又端着水和抹布跑到书房去打扫。地上留下了暧昧的痕迹,就连桌子上也没能幸免。 第111章 尉迟枫清理好书房,便打开窗户通风散味,把那暧昧的味道让风吹散了去。 都收拾好之后,夜幕已经降临。 或许是方才消耗太多,封庭柳竟难得地在晚上动了筷子。虽然他吃的那点饭,还比不上尉迟枫吃的五分之一,但对他来说已是难得。 封庭柳腰身酸软,那白皙的后腰本就没有什么伤痕,竟是硬生生被桌子的棱角硌出一道痕迹。 饭后,他趴在床上,露出后背来,让尉迟枫为他一边上药一边按揉,才缓解了疼痛。 “少爷身上好容易留下痕迹……”尉迟枫一边嘟囔着,一边将药膏推匀,“下次不能在书房。” “搞出这些痕迹的,分明是你自己。”封庭柳轻笑了声,痒得轻颤了一下。 “那我下次一定注意。” 药膏的味道弥漫在屋子里,过于舒适的感觉让封庭柳昏昏欲睡,没过多久便抱着软枕闭上了眼。尉迟枫见此,便将药膏收到一边,给他盖上了薄被。 “少爷休息吧。” “嗯……”封庭柳含糊不清地应着,往床内侧缩了缩,“你也上来。” 尉迟枫自然欣喜,但他还是先熄灭了屋内的烛灯,才翻身上榻,贴上了封庭柳。 封庭柳今夜竟然也没有拒绝他的靠近,只是轻哼了声,便靠在了尉迟枫的怀里,沉沉睡去。 尉迟枫惊喜不已,揽着封庭柳的手紧了紧,轻吻上他的发顶。 “少爷晚安。” 说罢,他也闭上了眼,期待着怀拥美人做出的好梦。 封府中寂静一片,唯有蝉声长鸣,叶片簌簌。 可就在尉迟枫以为自己将要好梦一夜之时,那股让人浑身发颤的疼痛竟然毫无征兆地袭来! 尉迟枫猛地睁开了双眼,感受着自己的头部撕裂一般的痛楚,那直叫他泛起恶心感的痛,实在是难以忍受! 尉迟枫悄然地收回了抱着封庭柳的手,扶住自己的头,用手指紧抓头发。发丝牵扯着头皮,却不能缓解内里的疼痛,反倒是加重了折磨。 他眼前发黑,几乎要疼得昏过去,却咬紧牙关撑住了自己的意识。 他又害怕吵醒封庭柳,便像之前那般,即使百般疼痛,也踉跄着轻声走出了卧室,直奔自己的住处。 卧房的门几乎是被无声地关上。 可就在关门的一瞬间,本应安睡的封庭柳,竟是忽地睁开了双眼! 一双赤红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异常,眼底却有暗流涌动,盯着前方,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封庭柳毫无睡意,他坐起身来,看向门口,并没有去查看尉迟枫的意思。 “果真如此……”封庭柳自言自语着,再度躺回了床上。一双眼盯着床顶,却目光发散,没有焦点。 玉霁递给他的密信中说,那抑制着尉迟枫记忆恢复的蛊虫,母蛊已经死亡,子蛊恐怕也难存活多时。尉迟枫或许早已有了恢复记忆的前兆,如今,彻底恢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封庭柳没想到恢复来得这么快。 封庭柳的脑中思绪万千,过于杂乱的思考让他一时之间无法理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而如此一来的后果,便是引发了头中蛊虫的活动…… 另一种刺痛在封庭柳脑中炸开。 可封庭柳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唯有双手抓紧了身边的床单。 “痛……” 他早就习惯了头痛的时候有尉迟枫在身边,他想要去咬尉迟枫的肩膀,或是在那结实的后背上留下一道道抓痕。可现在,他想着与他不过一墙之隔却同样疼痛的尉迟枫,缓缓地蜷缩起了身体。 封庭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即使被那一阵阵的疼痛折磨得失了理智,也没有像往日那般发着脾气去砸东西,亦或是下床去寻烟草。 他不想让尉迟枫知道。 “呃……!”封庭柳疼得发出一声闷哼,他想要咬住嘴唇发泄这阵疼痛,却忽地想到会留下痕迹被尉迟枫发现,便松开了嘴唇,转而咬住了薄被的一角。 他疼得浑身都在抖,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却扑了个空。 最终,只能抱住薄薄的被子,缓解那空虚与头痛。 “不……” 封庭柳呢喃出声,双眸涣散,渐渐地失去了理智与感知。或许正因如此,他的眼中竟然积起了泪来,顺着面颊,缓缓流淌,打湿了枕头。 - 尉迟枫跌倒在又硬又冷的床上,感受着头中阵痛不断。 可就在那刺痛的刺激下,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忽地闪现出种种画面。 或许是疼得狠了,在层层刺激下,那些埋藏在深处的记忆,一下子喷涌而出,填满了他的脑海。 过于庞大的记忆让他喘不过气来,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更是让他觉得兴奋又恐惧。 他紧闭着眼睛倒在床上,紧紧抓着头发,在那二十多年的记忆之中,寻找着他唯一在乎的身影。 最终,他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捕捉到了那一抹绯红之眼。 他记起来了,他全都记起来了…… 原来,他在遇到封庭柳的那一瞬间,便爱上了那双深邃的红眸…… 作者有话说: 可喜可贺,终于进展到这里了! 第60章 回忆(一) 尉迟枫与封庭柳的初遇是在战场上。 尉迟枫听闻了他的名号后,也很难将眼前俊美的男子与传闻中的活阎王挂上钩。当他见识到封庭柳的剑法后,更加对江湖中的流言感到质疑。 第112章 封庭柳的剑法干净利落,即便是带着杀意与戾气,也是绝美的仙人之姿。 两个人短暂地携手并肩,剿灭魔教,甚至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另一个人——即使他们之前从未相识过。 战场上的默契奋战,让尉迟枫的鲜血迅速沸腾,他的剑比往日更快更迅速。刀光剑影之中,剑刃上映衬着那陌生的背影,却让他着迷。 两个人解决了魔教的人,便返回村庄,收拾残局。 尉迟枫刻意地想要与封庭柳结识,便一路同行。可正当两人交谈之时,尉迟枫耳尖地听到孩童的哭声,便急忙上前,将躲藏在草垛后的小姑娘抱进怀中,轻声安抚。 尉迟枫注意到封庭柳的目光,无奈地对他点了点头,歉意一笑。 那小姑娘哭得十分凄惨,许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被魔教的人杀害,又不敢发出声来,这会儿竟是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发泄而出。 尉迟枫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嘴里念叨着:“乖啊,咱们得救了。没有人会来欺负你了。” 尉迟枫行侠仗义多年,也见识过许许多多和小姑娘一样的可怜孩子,每当遇到这些孩子时,他总会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想要保护自己的父母。 或许眼前的小姑娘,也是被父母保护着,藏在了草垛之中,才躲过了一劫。 他想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就像自己的师父做的一样。 尉迟枫一边安抚着她一边思考着,应该给小姑娘找个好人家托付,还是留在北龙堂之中。当他听到小姑娘的哭声渐渐变小,只剩下打嗝的声音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尉迟枫转过头去,却早已不见封庭柳的身影。 “堂主。”何奇走上前来,汇报道:“已经将幸存的村民聚集起来,总共九十七人,接下来还需要帮忙修缮房屋。” “第九十八人。”尉迟枫将怀里的小姑娘递到他的怀里,“看看有没有认识小姑娘的村民,找个比较靠谱的,我来提供银两,让他帮忙抚养吧。” “是。”何奇点了点头答应,“另外……” “嗯?” “方才的人,是柳渡城的人。这件事,是否需要通知……” “不需要。”尉迟枫抬手打断了何奇的话,“今天的事,没有必要向任何人提起。” “但是……柳渡城本就与魔教相勾结,如今他们居然出手帮助我们,不知是何居心!”何奇皱起眉头,毫不遮掩对柳渡城的厌恶。 “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尉迟枫语气忽地严肃,并没有因为何奇的话,改变自己对封庭柳的印象。他转过头去,看着封庭柳方才站着的地方,心里一阵空落。 “好吧……但我们还是要警惕柳渡城的动作。”何奇耸了耸肩,抱着小姑娘离开了。 尉迟枫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安排工作。他留下了一部分北龙堂的人,协助村民修缮村庄。剩下的北龙堂的人,皆是负了伤的人,由尉迟枫带领着回到了北济城中。 尉迟枫将他们安顿好,洗去一身风尘,带着斗笠遮掩容貌,走上了北济城的街头。 他在城中从来不暴露样貌,所以众人只知这北济城中有一名行侠仗义的北龙堂主,却无人知晓尉迟枫。 他走遍了整个北济城的繁华街市,却并非漫无目的,他在各个茶馆酒楼驻足观察,终于在一家酒馆最偏僻的角落发现了目标。 封庭柳衣衫上的鲜血仍存,但他气质不改,端坐在角落中喝着茶,那鲜血变成了装饰在美人身上的一朵艳丽鲜花。 尉迟枫压了压斗笠,遮掩住微微勾起的嘴角,迈着步子走上前去。 他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封庭柳的对面,几乎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周围乍起的杀意。他自然知道周围的人皆是柳渡城的人,他此举无疑是孤身入虎穴,可他毫不在乎,只在意封庭柳想要出剑的动作。 “封城主,是我。”尉迟枫抬了抬斗笠,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故意压低了身形,抬头看向封庭柳。 尉迟枫心想,若是他这样的表情被下属看到,会因此丢了威严也说不定。 但封庭柳对此似乎很是受用,将长剑归了鞘。 尉迟枫更加确定自己四处寻找的举动是正确的,一双深邃的眼中,带上了执着的亮光。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尉迟枫。” 尉迟枫此言一出,便见封庭柳动作明显一顿。他似乎已经掌握了与封庭柳沟通的诀窍,不断地将自己的真诚展现出来,让封庭柳渐渐地放下了戒心。 “众人从不知北龙堂堂主真正的姓名,你如今将其告知于我,是有何深意吗?”封庭柳说着,悄然抬手一挥,周围其他柳渡城的人便低下头各干各的去了。 可尉迟枫仍能感受到,他们是不是对自己投来的警惕目光。 “北龙堂堂主可以有无数个,我若身死,仍有下一任接替。只要是能够保护这北济城的人,便能当上北龙堂堂主,并没有什么独特。但想与你结识的人,是尉迟枫。”尉迟枫摘下斗笠,放轻了声音说着。 尉迟枫的面容的确颇为俊朗又端正,即便能看出异族的血统,却也让人觉得沉稳可靠。或许正因如此,封庭柳看向他的目光,收敛了几分警惕。 “哦?阁下的意思,你是特别的咯?”封庭柳轻笑了声,挑眉看他。 尉迟枫见他神情变化,兴奋于自己搏了美人一笑,面上笑容更深:“若能成为封城主心中特别的人,那尉迟枫深感荣幸。” 第113章 “哈。”封庭柳嘴角微扬,听了此番言论,竟是并无反感的意思。他抬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的?” “柳渡城在北济城北边,若是封城主想带人返回,定是要从此地经过,便有可能在此休整。如此看来,我的猜想并没有错。” “所以,你挨个店门都找过了?”封庭柳闻言也有些诧异,抬眼看去。 尉迟枫面色不变,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封庭柳这才变了表情,迟疑地看向尉迟枫,问道:“若是我并不在北济城中,你要如何?” “今日不在,那也总有一日会来。”尉迟枫微微向前倾了身子。他说的并没有错,如果他运气不佳,并没有找到封庭柳,那他也会在北济城中等着和封庭柳再相遇那日。 但尉迟枫的运气显然好得过头,不仅找到了封庭柳,还成功地搭上了话。 封庭柳盯着他的眼睛打量了半晌,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向后靠着椅背,抱臂而视,抬了抬下巴: “所以,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我与封城主相见恨晚,可封城主却不辞而别,仅此而已。” 封庭柳闻言,露出了一种“就这?”的疑惑表情。 “我不知北龙堂堂主竟是如此清闲,莫非这诛邪会中养着的,是一批闲人吗?”封庭柳冷笑一声。 “封城主这便是误会我了。我分明安排好了村子的修缮工作,又安顿了受伤的同胞,才急匆匆赶来找你的。”尉迟枫并未因为封庭柳的说辞而生气。但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语气中竟然带上了些委屈。 封庭柳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冷冷说道: “你既然知道我是柳渡城城主,与你身处对立阵营,为何还来接近?” 尉迟枫看着那双赤红的双眸,他能分辨出其中并无真正的恨意与杀意。与之相反的是,他能感受到封庭柳对他的好奇,并且并不抵触他的靠近。 可不知为何,封庭柳现在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疏离的话语来。 像是路边不愿意让人触碰的小猫。 “你我虽非同路,但目的相同,为何不能合作呢?”尉迟枫话语真诚,向柳渡城抛出了一根橄榄枝。 “呵。”封庭柳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一双红眸中竟释放出让人畏惧的威压来,“我对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毫无兴趣。” 尉迟枫一顿,却不愿放弃。 他想起何奇对他说的那些话,却更加确定封庭柳和柳渡城绝对与那些流言不符。 但那些流言实在影响太大,他不愿意让封庭柳受此影响。 他想着,若是封庭柳能回归正道,一来能为正道增添战力,二来又解决了柳渡城的名声问题。可他想不明白,柳渡城分明也在和魔教作对,为何不愿意与诛邪会联手呢? 尉迟枫向着封庭柳笑了笑,“并非让柳渡城与诛邪会合作,而是与我、与北龙堂站在同一侧,如此也不行吗?” 封庭柳闻言,忽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双冰冷的赤眸睥睨着尉迟枫,带着怒意,直叫人背后发寒。 “无聊。”封庭柳语气冰冷,眼神再度警惕起来。 封庭柳冷冷一瞥尉迟枫,便转身离开了酒馆,只留下一道缥缈背影。 周围柳渡城的人互相看了看,迅速地扒拉着碗里的残羹,随后纷纷撂下碗筷,追着封庭柳离开。 尉迟枫愣在原地,看着封庭柳的背影,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柳渡城的一个少年见他这副呆愣模样,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哎呀,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少掺和柳渡城的事,不然惹了一身腥,你还怎么混迹江湖啊。” 尉迟枫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因为少年的话语有所动作。 少年不由得咂舌说道:“啧,别伤心啦,我们城主喜怒无常,没杀了你已经算好啦。” 说罢,少年便小跑着离开了酒馆,留下尉迟枫一人。 尉迟枫并非如同少年说的那般,因为封庭柳的冰冷态度而伤心难过。 与之相反,当他对上封庭柳那双睥睨天下的冰冷眼神时,竟然为之心动,兴奋不已。 他仰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美人之时,竟想跪倒在他靴边,身体还下意识地有了反应…… 尉迟枫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脖子与耳根都烧得通红。他一手捂住脸,懊悔地叹了口气,想让自己的身体快些冷静下来。 他方才看得太认真,沉沦进了那双红眸里,竟然忘记追上去,再纠缠一番…… 作者有话说: 这是狗狗见到主人的正常反应。 第61章 回忆(二) 尉迟枫自从那日认识了封庭柳后,便对那一双赤眸念念不忘。 他时不时地望着北济城的街头出神,似乎是在等待着那个身影出没。 北龙堂的人都发现了自家堂主的异常,像极了隔壁王大婶家养的公猫,天天趴在门口等着小白猫路过,只为看她一眼。 “堂主不会是背着我们处对象了吧?”戚铖见尉迟枫每天发呆,不由得捅了捅旁边的人,低声问道。 “小声点,也不怕被堂主听到。” “放心,他还发呆呢,听不见的。”戚铖笑嘻嘻地说着,但还是移开了身体,悄悄看了尉迟枫一眼。他见尉迟枫并没有朝着自己看过来,才松了口气。 第114章 即使尉迟枫这两天常常发呆,但他的威严仍然摆在那里,没有人敢对他的异常做出任何评论。 尉迟枫的工作却并未减少,与往日无异。大到抓贼除魔,小到招猫招狗,北济城的人都愿意找尉迟枫来帮忙。这不,还没等他发多久的呆,就有居民找上来,说是自己媳妇丢了,要北龙堂的人帮忙找人。 “媳妇丢了?你报官啊!找我们做什么!”戚铖听了这话,挑眉笑了一声,“不会是跟情郎跑走了吧!” “我媳妇不是那种人!报官……我自然是报过官的,但是官府的人不愿理我,敷衍了事,我只能请你们帮帮忙!”那男人焦急地说着,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 尉迟枫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男人,他一手托腮,语气沉稳地问到:“把事情说清楚。” 男人见尉迟枫有了反应,顿时欣喜,忙点头哈腰继续说道:“那天我和我媳妇去田里干农活。晌午的时候,我去草棚里睡了一觉,我媳妇在草棚子旁边缝补衣服。可没想到,我一觉睡醒,我媳妇人就不见了,就连做针线活的东西也跟着不见了。我以为她是先回家去了,就也没多想。你说这光天化日的,能出什么意外呢……” “然后你回了家,却发现她不在?”戚铖眯眼问他。 “是!当晚我就去报了官,但是官府让我回家等结果,一直等了三天,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才来找的你们!”男人慌乱之中,竟是双膝跪地,给尉迟枫直直地磕了个头:“听说北龙堂堂主行侠仗义,就请您帮帮我吧!” 尉迟枫思考了半晌,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人是在哪消失的,带我们过去。戚铖,你跟我去。” “好嘞堂主。”戚铖也狗腿地站起来,丝毫没有方才让人别来烦的气势。 男人激动得爬起来,但他心里还有些发憷。他们这种普通百姓,很少接触这些江湖人士,不知道这些人做事的方式。更何况,眼前的北龙堂堂主长得人高马大,还长了一张不太像中原人面孔的脸,更让他感到畏惧。 但眼前只有他能帮自己,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连忙为俩人带路了。 - 男人把他们带到了田间草棚旁边。 草棚里放着一张简陋的草床,还有些锄头耙子之类的用具,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尉迟枫观察了一会儿草棚,又绕到旁边去细细地观察了一番树木与田地,竟是越走越远了。 戚铖哪里懂他在做什么,随便转悠了两圈,就跟男人唠了起来。 “诶,你媳妇真的没有情郎吗?” “没有!我媳妇嫁给我这么多年,我们俩一直如胶似漆、比翼连枝、相濡以沫……”男人仿佛沉沦于爱情之中一般,深情地念叨着,末了还狠狠瞪了戚铖一眼,说道:“你就会胡说八道,还是你们堂主靠谱!” “嘿,那是自然。我们堂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哪怕你媳妇被抓去那座山后边,堂主也能把山挖穿把人救回来!”戚铖一脸自豪地说着。 “我当然知道北龙堂堂主无所不能。说起来,我们都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怎么报恩啊。” “人还没找到呢,就想着报恩了?”戚铖笑了笑,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弃沾了一身的土,朝男人摆了摆手,“咱们堂主讲究一个做好事不留名,你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报恩。” “还真是一位大侠……” 男人看向尉迟枫的背影,眼神里写满了崇拜。 戚铖随手拽了一根草叶子叼在嘴里,翘着脚靠在树上,明目张胆地浑水摸鱼。他四处看了看,忽地看到了方才给男人指的那座山。 “说起来,那座山后面是什么?怎么都没有人,这么荒凉呢?” “不知道,那座山太北了,又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会去的。” “哦……”戚铖随意应着,却看到尉迟枫向着北方一路远去…… - 另一头,尉迟枫搜寻了一圈,只在田间发现了几处女人的鞋印。 那些鞋印竟然全部指向北方,表明着女人曾经向着那荒凉的山林走去…… 但那些鞋印并不自然,好似被刻意留在这里,似乎是想把人引入山林之中一般。 而尉迟枫也不畏惧“邀请”,不知不觉地走入了深山丛林之中。 戚铖或许并不知山的后面有些什么,但尉迟枫却早有猜想。虽然这座山以北的地方并不会在地图上被绘制出来,但那或许正是神秘的柳渡城的地盘。 “柳渡城……”尉迟枫一边念叨着,一边又向前走了两步。忽地,他发现草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他连忙跑上前去,蹲下身来扒开草丛。 一枚金属簪子落在地上。 簪子看上去是银质的,但实际上不然。簪子因着露水和泥土变成了暗色,还有几处已经呈现出了黑色。 尉迟枫捡起那枚簪子,又仔细地打量了四周,发现方才的脚印在这里就断了。 “怪了……这痕迹留得也太刻意了。”尉迟枫皱起眉头,转过身去,正打算回到草棚里,却忽地听到左侧的树林里传来沙沙响声。他顿时警惕,一手搭在身后剑柄之上,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其走去。 “谁在那里!”他忽地怒喝一声。 只见周围的树叶随着声响震颤着,不过多时,竟是从之中钻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第115章 尉迟枫再度警惕,可当他定睛一看后,竟是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你。”尉迟枫双眼含笑,看着眼前身着黑色劲装的封庭柳,心情大好,“封城主为何在此?” 封庭柳的眼中也有几分诧异,他拍了拍身上的落叶,走到尉迟枫的面前,眉梢一挑道:“询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展现诚意吗?” “这是自然。一位妇人在这儿失踪,我来找人,却只发现这枚簪子,和断掉的脚印。”尉迟枫摊开手,给封庭柳看手里的簪子。 “哦?”封庭柳看了看那枚簪子,又看向地上并不明显的脚印,“伪造的真是明显。” “是的。”尉迟枫耸了耸肩,“现在封城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也是来找人的。但是,我是来找绑走这女人的人。”封庭柳说着,两指捏起那簪子打量,生怕弄脏了手指,又放了回去。 “什么……?!”尉迟枫诧异地看了过去,没想到人这么快就找到了。 但他的视线不由地移到了封庭柳的手指上,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尖,不小心沾染了些许泥土。他下意识收起簪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一手轻握住封庭柳的手,另一手用手帕小心地擦拭干净了他的指尖。 封庭柳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可却没有拒绝,只是盯着尉迟枫的手,看了半晌。 指尖上的泥土被擦去,那只温暖的手才念念不舍地离开,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捏痕,又瞬间消失。 “我……”做完这些,尉迟枫才发觉不妥,顿时红了耳根,把手帕踹回怀里。可他抬眼,却发现封庭柳的手仍然举在半空中,那双独特的赤眸也紧紧盯着他自己的指尖。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焦灼,两人之间弥漫着诡异又暧昧的氛围,一时间,竟连彼此的吐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最后,是封庭柳收回了手,将手背到身后,才扰乱了氛围。 “我猜测,劫走那女人的,正是魔教叛徒。若你信我,便与我一同调查。”封庭柳语气淡然,丝毫不见任何异常。 “叛徒?”尉迟枫抓住话中关键,问道。 “哦,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还不知魔教割裂成新旧两派一事吧?不过,就算是说了,你们也不会信的。” “还请封城主详细说说。” 封庭柳抬头看了看他,又看向天边夕阳,竟是摘下背后的帷帽,戴在头上,遮掩了面容。 “时候不早。你若信得过我,明日正午,酒馆二楼天字房。” 封庭柳撂下这句话,竟是转身离去,将身影藏在了层叠树影之后。 尉迟枫还未来得及挽留,便不见他的影子,半晌后竟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回头去看,见戚铖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堂主!可是有什么线索?”戚铖见尉迟枫许久未归,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便跟了上来。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家堂主竟然对着树林发起了呆。 堂主该不会是撞坏了脑袋吧…… “有。回去再说。”尉迟枫狠狠瞪了一眼戚铖,兀自向着草棚的方向快步走去。 戚铖被瞪得浑身一颤,却实在摸不着头脑,自己到底哪里惹堂主生气了。 堂主的脑袋该不会真的坏掉了吧! 作者有话说: 尉迟枫:脑子好痒,要长恋爱脑了。 意外的纯情呢二位! 第62章 回忆(三) 尉迟枫回到北龙堂后,和那男人解释了一番,说已经有了线索,明日会给他答复。那男人欣喜地离开后,尉迟枫就开始继续发呆了。 但这次,他是对着那被泥土弄脏的手帕发起了呆。 属下们在一旁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却没有人敢上前去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尉迟枫忽地把那手帕叠得整齐收入怀中,猛地站起身来。正在八卦他的属下皆是一个激灵,假装自己正在忙碌,不敢再看。但尉迟枫并未在意他们的目光,径直走出了屋子,只留背影。 尉迟枫想了很多,皆是与封庭柳相关的事。无论是江湖上对封庭柳的传闻,还是他与封庭柳之间的接触,都在他的脑海中循环了无数次。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相信封庭柳,相信自己的判断。 次日正午,尉迟枫来到了与封庭柳相遇的酒馆。 他鬼使神差地戴了一顶斗笠,遮住了自己的大半面容,竟学得几分封庭柳的神秘感来。如此一来,他就算被人撞见,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来和封庭柳私会。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自己若是如此神秘,恐怕江湖之上只知北龙堂堂主,却不知他是何人了。但这听上去也很不错,看来,还是要保持些神秘感。 “客官几位?”酒馆的小二见了尉迟枫,连忙上前迎接。 “天字房,找人。”尉迟枫压了压帽檐,沉声说道。 “哦哦!原来是贵客,请进!”小二连忙恭敬地弯腰引路,把尉迟枫带到了二楼包厢门口。 尉迟枫摆了摆手,挥退了小二。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平缓了呼吸,抬手轻叩三声门。 “进来罢。” 清冷却慵懒的声音自屋内响起,叫尉迟枫为之一愣,所有的思绪在那一瞬间皆被吞入了门内。 尉迟枫缓缓地推开门,便见封庭柳身着黑色劲装靠在椅子中,长腿交叠,显露出一双黑色的长靴格外地有压迫之感。 第116章 尉迟枫喉结耸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走进屋内,关上了门。 封庭柳顺着关门声抬眼看来,一双赤色的眼眸瞬间将尉迟枫吞噬殆尽,叫他难以喘息,恨不得跪拜在封庭柳的靴边。 只需一眼,便能掌握人心。 “封城主。”尉迟枫下意识轻声唤他。 “你很准时。”封庭柳嘴角微勾,露出浅浅笑意,“但你与我相识不过数日,便能信得过我了吗?” “有何不可?”尉迟枫亦是笑着走上前去,拉开椅子坐到了封庭柳对面,“我一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这红尘如迷雾,不知北龙堂堂主,是否真的看清这江湖了?”封庭柳抬杯轻抿,姿态优雅,竟与这本该喧嚣的酒楼格格不入。 尉迟枫觉得他话中有话,有些疑惑道:“封城主这是何意?” “呵……”封庭柳轻笑了声,将茶杯撂下,一手托腮看向尉迟枫,“你可知魔教内部割裂,划分为新旧两派?” 尉迟枫摸了摸下巴,思索了半晌。 “确有听闻,但不过只言片语,好似只是内部斗争一般。但江湖上仍然认为魔教之人皆是一派。” “只言片语?”封庭柳笑意发冷,双眸微眯,“不过是知道真相,却并不在乎。被冠上了‘魔教’二字的人,在江湖人的眼中,皆是异类。” 尉迟枫皱了皱眉,不知封庭柳所言何意,“可如今魔教中人祸乱四方,自然与江湖不容。” “我不愿与你们这些正道争论这些。”封庭柳靠在椅背上,表情依旧淡淡,“如今魔教新派有人背叛,逃离出来。或许正是他掳走了那妇人,只是不知是为何事……” “听闻魔教修炼邪功,吸人精血、啖人血肉,不知那妇人是否会有危险……”尉迟枫眉头紧蹙着。 “哈,你是看多了江湖话本吧。那些邪功皆为杜撰,魔教也不过是不服命运的普通人类罢了。” 尉迟枫闻言,才发现自己对魔教的了解甚少,甚至就连江湖传言也分不清虚实。或许江湖上大多数的人皆是如此,魔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谁能明了? “我倒是不知道这些……” “所以我说,红尘如迷雾,你看不清。”封庭柳眉梢一挑。 尉迟枫被他的眼神勾去了魂儿,呆愣了一瞬,不由问道:“那我能否,更了解你……” 封庭柳听了这话也是一顿,似是不承想他能说出这般话语,竟是一时语塞:“你……” 就在两人陷入诡异气氛中时,窗外的街头忽地传来一阵吵闹声,两人同时转过头,向街上看去。 只见一名衣衫不整的妇人神色匆匆跑上街头,她像是遭遇过虐待一般,满身伤痕。 路上有人认出了这名妇人,大声喊到:“这不是那谁的老婆吗!” “对啊对啊,她前些日子不是在田里走丢了吗?”“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妇人听了这些人的话,表情更加惊恐,竟有几分癫狂与恐惧在其中。她突然抓住路人的衣服,大声呼喊:“救我!救救我!” 街上的人互相看了看,不知发生何事,皆不敢伸以援手,面露茫然。 那妇人恐慌地跌坐在地,看着周围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崩溃地大吼大叫了起来。 “是他们!是柳渡城的人!是魔教!他们会追过来的!快救救我!” 尖锐的吵闹声自然招来了官府的人,女人被强行拽走,离开了街道。 封庭柳垂眸看着这场闹剧,忽地冷笑了一声:“呵,原来是为了这个。” 尉迟枫将视线转移回封庭柳身上,看着他不悦的表情,心中竟升起一种想要为他解决所有烦心事的想法。街上的闹剧实在值得怀疑,可尉迟枫仍然选择相信封庭柳。 “魔教的人,想要栽赃嫁祸你?” “是啊,不然你以为,那些说我嗜血如命、残暴无情、残害无辜百姓的传言,是从哪里传出的?”封庭柳耸了耸肩,似乎也并不在乎自己又平白无故背负上的罪名。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和魔教又是什么关系?” “这很重要吗?”封庭柳眯了眯眼,“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你若是仍然信我,就去沿途调查,抓出那只敢在背后泼脏水的无耻之徒。” 尉迟枫望着他的眼睛,愣了许久,忽地笑道:“这确实不重要,我依旧信你。我这就去调查,一起吗,封城主?” “自然奉陪。” 封庭柳站起身,戴好帷帽,推门而出。 尉迟枫自然也紧跟上去,将斗笠扣在头上,遮掩面容。 两人并肩走上街头,与周围形色各异的人竟能融入在一起。尉迟枫觉得这样的感觉十分新奇,忍不住频频向着身边人看去。 封庭柳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淡淡地一瞥,便继续向前走去。 女人是从东边的街道跑来的,两人便一路向东,看到了不少被撞翻的小摊子,更加确定了女人的来路。经过询问,更是确定了具体的路线,直到北济城中最偏僻的一处居民角落。 这里杂物堆积、房屋破旧,与城中心繁华的街景格格不入,似乎住在这儿的都是最底层的贫民。 “怪不得脚印走到一半就断了,原来他们根本没有离开北济城。”尉迟枫摸着下巴说道。 “是啊,离开城再回来,很难掩人耳目。”封庭柳有些嫌弃这杂乱的环境,眉头紧蹙,连伸脚走进去都有些不情愿。 第117章 “城主若是不愿进入,可以在此等我。”尉迟枫瞥见他的反应,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封庭柳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进去,“无妨。” 两人向着破街的深处走去,他们身着不凡,引来街头许多身着残破的人注视。两人迫不得已拐进小巷,避人耳目。 “我竟不知北济城还有这样的地方。”封庭柳小心躲闪着两侧的杂物,生怕蹭脏了衣服。 “圣上不知百姓苦,又有官府不作为,穷人只会更穷。我虽常常帮助这里的人,却难以解决根本。”尉迟枫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帮助?想不到北龙堂主的善心如此泛滥。”封庭柳淡淡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样的作为并不赞同,却也不反对。 “施粥发衣,也不过是能保证他们不会被饿死冻死罢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这般做,什么也改变不了。” 尉迟枫闻言耸了耸肩:“封城主此言有理。但比起授之以渔,不如从本质上解决无能官府,改变这天下。” “夸口空谈。你我如何改变这天下?” “信念使然,自然会有办法。那封城主认为,又当如何呢?” “反抗。”封庭柳忽地抬眼看向尉迟枫,赤眸坚定,更现凶光,“此处不容,自有他处。安于现状,永不能改变。与命运博弈,才是唯一出路。” 尉迟枫听到他如此回答,并不觉得意外。 “听上去很符合你的作风。”尉迟枫笑了笑说道,“或许这正是你一直以来的做法。” “这也是柳渡城中人一直以来的做法……等等……”封庭柳说着,忽地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尉迟枫的胳膊,把他拽回了屋檐下的阴影里。 尉迟枫后背紧贴在墙上,顺着封庭柳的目光看去,便见一蒙面男子鬼鬼祟祟钻进了房子里。 “是那个人?”尉迟枫也警惕地盯着那栋房子。 “正是。”封庭柳点了点头,又转头观察了周围,眉头紧蹙而起,“在这里发生冲突,只会影响周围居民。” “那我们要怎么办?” “等,等他行动。” 封庭柳依然警惕着那间房子,可尉迟枫的注意却落在封庭柳依然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封庭柳或许是忘记收回手,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衣衫传达到尉迟枫的皮肤之上,让那儿有些发痒。 屋檐下,两人并肩而立,若是忽视周围的残破建筑,还蛮不错的…… 尉迟枫出神地想着。 第63章 回忆(四) 尉迟枫和封庭柳站在屋檐下,听着微风吹拂而过的声音,即使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有别样的气氛弥漫在二人之间。 封庭柳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去,正下意识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摩挲。尉迟枫悄悄用余光去扫,便能看见那干净的指尖反复撩拨,像是拨在了自己心头。 尉迟枫心里发痒。 就在尉迟枫试图开口说些什么时,那房子的门却被打开了。 “他出来了。”封庭柳低声说着,将尉迟枫的注意力拉回去。 “跟上去。” 两个人尾随着那可疑的男人,步伐轻盈,没有流露出丝毫声音。 尉迟枫早知封庭柳武功高强,却没想到他的轻功也如此高超。不能揽入正道实在可惜,尉迟枫心想。 男人悄悄溜出了城,跑到一处荒凉村庄旁的榕树之下。他左顾右盼着,似乎是等着谁的接近。 周围皆是残破的房屋与枯木枯草,让尉迟枫和封庭柳毫无藏身之处。他们只好藏在破屋之后,远远看着。 半炷香后,另一个人穿着宽大的黑袍遮掩了身形,缓缓地朝男人走去。只见男人见了他顿时欣喜,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两个人并不能听得真切。 就在尉迟枫眯起眼想看得更清楚时,那个黑袍人忽地摘下了兜帽,露出脸上诡异的黑色纹路! “魔教?”尉迟枫嘟囔着。 “正是,或许是魔教旧派的人。” “意思是,魔教新派的人背叛到旧派那去,做出了嫁祸柳渡城的事?” “哼。”封庭柳冷哼一声,一手搭在腰间剑柄之上,只听清脆一声,那长剑已然出鞘,“二打二,北龙堂主可有信心?” “这有何难,奉陪到底。”尉迟枫潇洒一笑,压低了斗笠帽檐,自背后抽出长剑,率先冲出遮挡。 那两人完全没有意料到会被人发现行踪,大喝一声:“什么人!”便纷纷抽出武器来对抗。 尉迟枫的长剑朝着那黑袍男子横劈而去,剑法沉重,是能劈磐石之力,直叫那人承接后退了数步。 封庭柳身形轻盈,拦住另一人后退去路,长剑在手中翻飞成花,剑气凌盛,直攻而去。 两人剑法相辅相成,一时之间,竟让对手毫无招架之力。 “你们是何人!何意阻拦!”黑袍男人咬牙应对,手里的刀猛地向尉迟枫砍去,却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接住。 刀剑碰撞,声音嗡鸣。 “恶事做尽,要阻拦你的人,多了去了!”尉迟枫怒斥一声,抬腿横扫,踢中了他的腹部。黑袍男人痛呼一声,更是恼怒,举起刀来再次攻去。 相比之下,封庭柳那边倒是容易对付得多。那男人武功平平,连连后退,刹那间已经伤痕累累。 “别杀我!别杀我!”男人哀嚎着,拿着剑的双手颤抖,试图求饶,竟是渐渐退到了黑袍男人的身后。 第118章 “你背叛之时,就该想到今日。”封庭柳冷哼一声,长剑聚气而去。 与此同时,尉迟枫将全身力量集中于一处,朝着黑袍男人猛烈挥去!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黑袍男人发觉自己难以左右躲闪,竟是一把抓过另一人的衣服,挡在了自己身前! “啊——!” 随着一声惨叫,血肉纷飞,落入黄沙之中。 尉迟枫和封庭柳皆怔愣一瞬,那黑袍男子趁机丢下手里的尸体,转身逃去。 尉迟枫下意识要去追,却被封庭柳一把抓住的衣摆。 “穷寇莫追。看看他还有没有气。”封庭柳下巴扬了扬,看向那血肉模糊的尸体。 尉迟枫了然他是不愿意下手,便心甘情愿地揽了这脏活累活。他将剑插到沙土之中,蹲下身去,一探鼻息。 “没气了。我那一招下去,他这种武艺,根本接不住。”尉迟枫耸了耸肩,把尸体翻了个身,摸遍全身的衣服,试图找到些许线索。 封庭柳收了剑,抱臂站在旁边,垂眸看向尉迟枫的那柄长剑。 “剑很重,和看上去并不一样。”封庭柳忽地说道。 “哦?你看得很准,这把剑用玄铁融了寒铁制成,格外沉重。听说天外寒铁更加适合,能够让轻剑的剑身附上重剑的重量,可惜,珍贵难求。” “哦。”封庭柳淡淡答着,没多说什么,却默默地多看了几眼那把剑才收回视线,“有什么发现?”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我们可能要回到刚刚的屋子去看看。” “不必了,现在去,早就被人收拾干净了。” “不找些他勾结旧魔教的证据吗?现在北济城里的人,可都觉得人是被你绑架的。”尉迟枫疑惑地站起身,他下意识地想掏出手帕来擦干净手上的血,却忽地想起那张手帕上还留着封庭柳的手印,便止住了动作,转而随意地擦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我并不在乎。”封庭柳说着,看了看尉迟枫手上残留的血迹和裤子上的血印,咂舌一声。他从怀里翻出一个青色的手帕,丢到了尉迟枫的怀里,“擦擦,脏不脏。” 尉迟枫拿着那手帕有些发愣,那手帕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他不好意思使用。可封庭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却并非对他有什么兴趣,只是单纯地嫌弃他脏…… 尉迟枫用手帕擦去手上残留的血,捏在手中,心跳不由得加快,小心问道:“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封庭柳摆了摆手,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一条手帕而已,不必了。” 尉迟枫连忙将手帕小心揣进怀里,想着自己又能收藏一条手帕了。他快步跟上封庭柳,走在他身边。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尉迟枫问他,“就放着不管吗?” “杀了叛徒,确定了他和旧魔教的勾结,已经够了。”封庭柳语气淡淡,好似真的不在意被人污蔑,“柳渡城背负的罪名,也不差这么一条。” 尉迟枫挠了挠头,看着封庭柳淡然的表情,竟有些心疼。 “我……” “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封庭柳双眸冷冷地瞥了过来,“你身为北龙堂主,若在此时为柳渡城说话,只会推翻自己的威严。” 尉迟枫被戳中了心思,顿时泄气,却又不禁有些高兴。封庭柳话语虽然冰冷,却是在为他着想。 嘿嘿,他心里有我。 两人一路回到了北济城。即使他们身上沾染了血腥气息,可在这江湖大侠遍地都是的时代,并不会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但准确来说,两个人的身形与气质,却是那些“大侠”不可相比的。 “封城主,若是无事,我请你喝杯酒如何?”尉迟枫见路边酒馆酒旗飘飘,不由得转身问道。 “不必了,我要回城了。”封庭柳抬了抬帷帽,向着前方看去。 尉迟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还有一位身着长衫的老先生正站在车门旁,毕恭毕敬地向着封庭柳鞠了个躬。 “少爷。”那名老先生唤道,“是否要现在启程。” “嗯。”封庭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尉迟枫,“今日之事,不必向他人告知,也不要做多余的事。就此别过。” “明白,改日再见。”尉迟枫笑了笑,目送他进了马车之中,却不经意间对上那名老先生对他警惕的眼神,顿时一颤。 那老先生虽然面带慈祥笑意,看向他的眼神却如同刀刃般冰冷,与他气质全然不符,暗藏杀机。 可封庭柳轻轻一摆手,那老先生又瞬间恢复了慈祥的模样,朝着尉迟枫点头,便也回到了马车之中。 尉迟枫松了口气,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神秘的城池……少爷……倒是有趣。”尉迟枫嘟囔着,压低斗笠,也转身离开了热闹的街道。 - 再见之日并没有相隔太久。 尉迟枫很快发现,几个月来他清扫周围魔教,总能看到封庭柳的身影。 但碍于他人在场,两人只能佯装互不相识,却亦能默契的协同作战。 北龙堂的人虽然疑惑,但在共同抵抗魔教的战场上,他们和柳渡城的人能够维持片刻的统一。 只是,当封庭柳和柳渡城的人离开后,他们会小声地讨论那些人。 “老大,最近柳渡城的行动很频繁啊。”戚铖好奇心爆棚,凑到尉迟枫身边,低声说着。 第119章 “我哪知道。最近魔教的行动也很频繁,我已经一个月没休息过了。”尉迟枫瞥了他一眼,懒得多说。 “可是……柳渡城不是跟魔教是一伙的吗?” “明显不是。”尉迟枫敲了敲他的脑袋,转身离去。 “诶呦!堂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堂主!”戚铖不死心,想要跟过去,却被何奇拦下。 何奇不知道和戚铖说了些什么,尉迟枫走得远了,没能听到。可没过多久,他却听到戚铖大声呵斥了何奇一句:“别把堂主跟上头那群人相比!我们堂主不在乎那点功名利禄!” 尉迟枫皱了皱眉,他最近觉得何奇的态度有些奇怪,像是在急切地追求着什么…… “堂主,别怪何奇。”一名下属凑过来,紧张地和尉迟枫说道:“您前些日子带戚铖出门时,诛邪会上头的人来过,找何奇谈了话……毕竟除了您跟戚铖,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何奇了。” “哦?”尉迟枫挑了挑眉,“最近上头的人也有动作?” “岂止是也有,堪称频繁。” 尉迟枫转头看向争吵的两人。那两人发现尉迟枫的目光,顿时立正站好,不敢再争吵一句。 看来,风雨将至了。 很快,尉迟枫开始忙碌起来。他不仅仅忙着与魔教作对,还要分心去应付诛邪会上头的人。 诛邪会似乎是急于在江湖上立足,招了不少江湖人士,又建立许多新的根据地,向着平民百姓传播起自己的名号。上头甚至专门派了人来,监督北龙堂近些日子的作为。 直到除夕夜那日,尉迟枫也没能闲下来,还要听上面派下来的人对着他一顿说教。 尉迟枫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面露怒容,对那人怒吼:“我没空管那些闲事!你们是闲的吗!魔教都快把江湖翻个底朝天了,你们只顾着干那些屁事!” 那人吓得浑身一颤,他似乎没想过尉迟枫竟然会对他破口大骂:“北龙堂主,这都是好事。名声起来了,多招些人,那些魔教自然会有人铲除。” “胡闹!一派胡言!想要名声,就从皇城城墙上跳下去,那样更快!” 尉迟枫气得把手中信件猛地摔在地上,踹门而出,留下那人在原地瑟瑟发抖。 尉迟枫正在气头上,运起轻功,寻了一处僻静的房顶,撩袍而坐。 他看向天空中被云雾遮掩的月亮,长长地叹了口气。 “红尘如迷雾吗……倒是贴切。” “除夕之夜,北龙堂主何故独身一人在此赏月?” 尉迟枫闻言,猛地回头,惊讶地看着夜空之下封庭柳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侧。他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认了这并非梦境。 “我……” “你还欠我一顿酒,趁今日还了如何?” 作者有话说: 尉迟枫:嘿嘿,他心里有我。 第64章 回忆(五) 除夕夜,每户人家皆是炊烟渺渺、享受团圆。 可尉迟枫却与封庭柳端着酒坛,坐在屋顶上,对月浅酌。 “原来如此。”封庭柳听过尉迟枫的叙述,端起酒杯,仰头畅饮,“看来这所谓的江湖名门正派,也不过是空有的名号。” 尉迟枫觉得这些事并不算什么秘密,便与封庭柳倾述而出。他听封庭柳这样形容,本想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觉得封庭柳说得并没有错。 现在的诛邪会,只会说那些漂亮的空话。他们要声望、要名气,想要撑起整片江湖,掌握更多的权利。 “只有北龙堂,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尉迟枫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也继承师父的做法,勉强维持着现状。我也不知,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难得流露出一丝笑意。 “自然是对的。若说侠,除你之外,我心中再无第二人选。” 尉迟枫怔愣地看去。 月色之下,封庭柳的面色因为酒气染了微红,唇上水润,一双赤红的眸子也失了凌冽、多了魅惑。 尉迟枫喉结耸动,低头喝着酒,试图压下心头冲动。可那呛人的烈酒反而让他更加冲动,恨不得一品封庭柳唇间的酒气,尝一尝那儿的味道和自己杯盏里的有什么不同。 或许是泛着甜的。 “封城主谬赞。” “来。”封庭柳将自己的酒杯倒满,举杯示意,“我只是来寻你喝酒,并非为了情报而来。” “哈哈,是我说多了,来,喝酒喝酒!”尉迟枫举杯与他相碰。 月光倒映在杯盏之中,随着暧昧的甜味,被两人饮尽。 两人又说了些江湖上无足轻重的小事,皆是游历江湖的见闻。他们从江南水景谈到龙门狂沙,从太极剑法谈到打狗棒法。他们谈不至深,却也你来我往,话题不断。 封庭柳今日的心情似乎甚好,嘴上笑容未断,甚至时不时地举杯向着尉迟枫示意。 尉迟枫几乎要醉倒在他的笑意之中,不禁将一杯杯美酒送入肚内,因此,也未曾注意到封庭柳眼中闪过的一丝复杂情绪。 “北济城,北龙堂……我虽游历江湖,却总是被这儿束缚着。若有一日,我放下重担,定要游遍大好河山……四处看看,会不会看得不同的风光……也包括,柳渡城……”尉迟枫酒气上头,目光迷茫,可说出的话却并非作假。 “嗯?”封庭柳眼睛微眯,向他看去,“你想看看柳渡城?” 第120章 “封城主莫要误会。”尉迟枫连忙解释道,“我并非对柳渡城有恶意。我只想看看,江湖传闻中恐怖的柳渡城,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嗯——是一个能让你更了解江湖的地方。”封庭柳别有深意地说着,望向了天边的月亮。 “了解江湖?或许吧,至少我现在已经知道,封城主和柳渡城并非传言中那般……若有机会,我也能更了解你吧……”或许是酒气的缘故,尉迟枫大胆地说着,目光灼灼看去,似乎要封庭柳给他一个在酒馆中没能给出的回答。 “哈。”封庭柳却只是轻笑,答道:“会有机会的。” 杯盏相碰,尉迟枫的注意力被拉回到酒上,将复杂的情绪与情感,随着那酒水饮尽。 尉迟枫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封庭柳分别回到了住处的,醒来后,他只觉得遗憾,没能把封庭柳多留一会儿…… 但在那之后,尉迟枫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从来都是默默地担着北龙堂的责任,不曾向任何人抱怨过,如今却向着“敌方”吐露真心,抛下了心头不快。 - 新的一年,北龙堂也开始了新的忙碌。 诛邪会派来的人迟迟未走,似乎铁了心要留在这儿,“帮忙”把北龙堂的名声发扬光大。可惜尉迟枫不吃软也不吃硬,每天闷头做事,从来不去造势。 远在东北方的寒龙堂的名声都传到北济城,甚至有压过北龙堂的趋势,尉迟枫也不会为之所动。 比起这些事情,尉迟枫更在乎另一件事。 他有将近一个月没见过封庭柳了。 无论是铲除魔教时,或是在城中游荡,都没再见过他的身影。一时之间,封庭柳和柳渡城似乎被埋没在春水之下般,失了踪影。 就在他恨不得跑去柳渡城以解相思之苦时,收到了让他震惊万分的消息。 万蛊宗的弟子在重伤了封庭柳之后,坐上了寒龙堂堂主的位置。 “重伤……”尉迟枫看着手中的信件,难以置信地嘟囔着。 “对,听说是给人下了蛊,本来想置之死地,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没成功。”戚铖点了点头,小声说着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那蛊真的够劲儿。最近柳渡城都没了消息,听说是加强了防卫,让封庭柳在里面养伤呢。” “很重的伤吗?” “那肯定是严重的!你想,那么多人想杀封庭柳,却连他的头发丝都伤不到。这女人一上来就给人下了蛊,肯定是个狠角色!” “那女人居然还能活着。我听说想杀封庭柳的人,尸体早就绕京城一圈了。”尉迟枫试图保持冷静,让自己不去过度地担心和恐惧,但他还是止不住身体的本能,握着信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哎,万蛊宗的嘛,手段可太多了。”戚铖摆了摆手,“那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希望我们不会遇到。” 尉迟枫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那封信,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北地的柳渡城里去…… 寒龙堂在消息传出的一瞬间名声大起,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的名号。 甚至于北济城中的居民,都盼望着寒龙堂的人来替他们解决掉魔教的侵扰。 戚铖对寒龙堂的做法感到不屑,也对北济城中人的忘恩负义感到愤恨不满。 何奇也因此有了动作,多次来劝尉迟枫,学着寒龙堂的做法,为北龙堂造势。他甚至觉得,应该趁机除掉封庭柳,才能让人们转而崇拜北龙堂。 尉迟枫自然是不答应,他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更担心封庭柳的情况。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关于封庭柳的情报。 封庭柳再次出现在北济城周边,除了脸色是大病初愈的惨白,一切都并无异常。 但这些,却并不能再影响世人对寒龙堂的崇拜,毕竟北龙堂镇守北济城这么多年,距离柳渡城最近,却从来没能伤及分毫! “他们懂个屁!柳渡城的人什么都没干过,我难道要没事儿找事儿跟他们打架吗!”尉迟枫忍不住骂得粗俗了些。 “堂主,消消气。”戚铖赶紧给他倒了杯水,“但是这么多年,咱们确实也不知道柳渡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守卫森严,来往的又都是正常经商的马车,谁也挑不出错来。”尉迟枫皱了皱眉头,深深叹了口气,“谁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但我听说……柳渡城再往北,就是魔教据点了……” “听他们说这些屁话!北边要是魔教据点,北济城早就被魔教一窝端了!除非那儿的魔教和来入侵的魔教不一样!”尉迟枫狠狠地一拍桌子,却忽地一顿。 他想起来封庭柳和他说的,魔教新派与旧派的关系…… 尉迟枫思考了许久,可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困扰又至。 寒龙堂堂主不知被哪阵风吹来了北济城,打着友好外交的名号,来到了北龙堂据点内。 尉迟枫第一次见到那女人,便打心底地反感。 来自东北之地的女人,身上披着皮草长袍,内里却是穿着极少的布料,衬得一身姣好身材,银饰叮当作响。若只是看身材,倒是吸人眼球,可她戴着半边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和那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唇。 那半张面具遮掩了太多,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也看不清她的心思。 或许善用蛊毒的人皆是如此神秘吧。尉迟枫心里想道。 第121章 “寒龙堂新任堂主大驾光临,不知是为何事?”尉迟枫摆出堂主的架势,双手抱臂,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寒龙堂主轻笑两声,指尖一点朱唇,一开口,声线是蛊惑人心的妩媚之音:“北龙堂主何故对我抱有敌意。你我身为同袍,我此番前来,也只是想同你结识一番。” 虚假,伪装。 寒龙堂主的语气让尉迟枫感到不适,他眉头紧蹙,不禁想起远在北济城中受了重伤的封庭柳,语气更是不悦。 “我何德何能与大名鼎鼎的寒龙堂堂主结识,你我道不同不与为谋,各据一方,少来往为妙。”尉迟枫冷声道。 “呵呵,我早听闻北龙堂主做事光明磊落,自然是看不起我这种手段阴毒的万蛊宗人咯。”那女人虽是这样说,可语气傲然,看向尉迟枫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屑。 “寒龙堂主说笑,这只是各凭手段罢了。我并无此意。”尉迟枫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呵呵。”那女人又笑,她揽了揽皮草,半遮半掩着曼妙身材。只是尉迟枫对她的身体毫无兴趣,没有多看一眼。她笑意更深,下意识抚摸着腰间惨白的骨笛,又开口道:“你说得对,道不同,不与为谋。但是,这对你和柳渡城来说,亦然。” 尉迟枫闻言,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曾表露:“此话何意?” “你心中自然清楚。哎呀,已经到了这个时间了。”寒龙堂主起身,向着屋外走去,却又在门口忽地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笑道:“对了,我与诛邪会那群好吃懒做的废物不同,是真心要铲除魔教与柳渡城。我想,你我虽道不同,可这方面终究又是同道中人。今后还要多指教咯。” “哈,慢走不送。” 两人不欢而散,可方才暗藏试探的话语却在两人心中难以抹去。 尉迟枫独自坐在屋内冷静了许久,只思考了一个问题。 他和谁才是同道中人? 神秘的柳渡城城主,似乎与魔教与正道皆有接触,不知目的为何,却似乎与他目的相同。 名门正派诛邪会,一直以来打着行侠仗义的江湖旗号,却不干正事,整天想着名声与威望。 至于那寒龙堂主…… “呵,谁跟她同道中人……”尉迟枫暗骂一句,对于封庭柳受伤一事,他远比自己想得更加在乎。 作者有话说: 尉迟枫:伤了我老婆还要跟我做同事?不可楞! 第65章 回忆(六) 寒龙堂主在北济城呆了一段时间后才离开,随她一同离开的还有诛邪会派来的人。 尉迟枫终于松了口气,带着北龙堂的伙计们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只可惜他仍然没有见到封庭柳的身影。 或许伤得重了些,还在养病。尉迟枫心想。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一封信件再度打破了北龙堂的平静。 “老大,老大,出事了!”戚铖大喊着跑进屋子。 尉迟枫被吵得头痛欲裂,叹了口气,语气不悦:“又怎么了。是诛邪会,还是寒龙堂。” “呃,都是……” “……没完没了。” “但是这次是正经事!老大!魔教在西北方作乱,抢了几个村子,还把西北方的赤龙堂打散了!诛邪会上面的人让我们跟寒龙堂的人一起去围剿魔教!” 事态远比尉迟枫想得更严重,诛邪会也难得让他去做些正事,他紧急召集了北龙堂的弟兄们商议。 “我带一部分人走,留下三成的人驻守北济城。戚铖、何奇,你们两个,留下一个人。” “嘿,那当然是我跟着堂主去了!”戚铖已经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给那群魔教点颜色瞧瞧。 按理说,戚铖的确是最佳人选,以往出远门,也都是他跟着尉迟枫一起前往。何奇更为冷静沉稳,会留下来维系北龙堂正常运转。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何奇的动向十分古怪,总会与人发生争吵,就像是渐渐地无法融入北龙堂了一般。 尉迟枫皱着眉头思索许久。 何奇却在这时站了出来,看着尉迟枫,说道:“还是我跟去吧。我对西北比较熟悉。北龙堂里的人比起我,也更加服从戚铖你,我留下又有何用呢?” 何奇此言一出,屋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古怪,大家纷纷看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尉迟枫头更疼了,也不知何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和大家相处得如此不融洽。尉迟枫没有接何奇的后半句话,沉声道: “何奇跟我走,你对西北地形更熟悉,我需要你的向导。” “是。” 次日,寒龙堂的人也抵达了北济城。 出乎尉迟枫意料的是,寒龙堂主竟然未亲自出战。寒龙堂的人解释说,堂主有其他要事忙碌,由北龙堂主带领作战即可。 尉迟枫对那女人的好感顿时更低了些,但围剿魔教一事更为重要,便未多说,带着两个据点的人,向着西北方浩荡而去。 西北方地势复杂,沙地难行,更无草木遮掩,只见断壁残垣。 过于庞大的队伍实在是容易引起敌人注意,于是行至中途,尉迟枫便指挥着将队伍分成五支,分散前行。 “我们不熟悉西北地形,不如将北龙堂和寒龙堂的人混着分成五支队伍吧。”带领着寒龙堂的人忽地提议道。 “嗯,这样也好。”尉迟枫点头同意。 第122章 缩小了的队伍继续前行,直到夜晚才寻了一处有掩体的地方休息。 寒龙堂和北龙堂各出一人守夜,这第一晚,自然派出了尉迟枫和对方的领头人。 尉迟枫的剑放在手边,警惕着来敌或是野兽。寒龙堂的人也亮出了武器,用帕子细细擦拭。 尉迟枫看见他的武器,有些惊讶。因为那把像剑一样的武器上面,竟然均匀分布着无数个倒勾,这一剑下去,怕不是能把人开膛破肚。 “兄台的武器,倒是别致。”尉迟枫不由得感叹道。 “是吗?”那人笑了笑,也不介意,把武器给他看,“寒龙堂很多人用的都是这种武器。” “哦?莫非是师出同门?” “差不多吧。这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是堂主教给我们的。” “她竟然不止会用蛊毒?”尉迟枫诧异道。 “这是自然。咱们堂主虽然是万蛊宗出身,却也学了不少其他武学。”说到这里,那人的语气有些得意。 尉迟枫心里想着,若是有机会,还得跟这人比试比试,看看这武器到底是何模样。 短暂的休整过后,一群人再度前行。 当一片断壁残垣与暗沉血迹出现之时,众人便知道,他们到了。 “这里之前是赤龙堂的据点之一。”尉迟枫上前查探,却只在一片废墟中捡到一片衣服碎片,“着过火,也有搬运的痕迹。或许赤龙堂的人被迫逃离这里后,魔教的人点燃了这里。” “好在没有尸体。”寒龙堂那人也上前来探,“继续往深处走吧。” 这里原本是荒漠中的一处落脚点,却在魔教的肆虐下化作废墟。 尉迟枫叹了口气,将手中衣服的碎片放进风中,随着尘沙一同飘走。 随后的一路上,他们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就连赤龙堂或是西北居民的尸体也不曾看到。西北荒漠,像是变成了一片死域。 “很奇怪……就算魔教肆虐而过,也应当留下尸体。”尉迟枫皱紧了眉头,看着第二处荒凉的据点,满心疑惑。 “或许是都逃走了。”寒龙堂的人耸了耸肩,感到无奈,“总比尸体遍地要强。” “……最好是如此。” 尉迟枫心中疑云遍布,觉得事有蹊跷,而且绝不简单。 就在这样的疑惑之中,他们来到了第三处据点,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终于见到了人。 并非西北之地的人,而是柳渡城的人。 “是你……”尉迟枫瞪大了眼,看着骑在马上的封庭柳,又惊又喜。 封庭柳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们,眯了眯眼,轻笑了声,“诛邪会的人来这种荒凉之处,是为何事?” 尉迟枫刚要开口,可旁边寒龙堂的人却更加激动,纷纷拔出武器来冲上前去。 “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寒龙堂的人大喊道,那种特殊的武器在烈日中发出冰冷的刀光,向着马上的封庭柳直击而去。 柳渡城的人见状,立刻挡在封庭柳身前,双方的人顿时交战在了一起。 而封庭柳,仍然在马上,与尉迟枫相望。 尉迟枫看着他,仿若隔世。 寒龙堂的人一拥而上。北龙堂的人却等着尉迟枫的指示,只拔出了武器,不知是否应该上前。 “等等!”尉迟枫忽地喊到,“柳渡城城主出现在此,莫不是与我们目的相同,是为铲除魔教而来?” “怎么可能!肯定是他们和魔教连成一气,埋伏在此!”寒龙堂的人大声反驳道,“速战速决,杀了他们!” “杀!” 尉迟枫转而看向那人,发现他眼中的震惊,和莫名其妙的慌乱。 “嗯?”尉迟枫心中更是疑惑,却就在这时,听到远处忽地传来脚步声与马蹄声。 尉迟枫猛地转头看去,只见远处奔来数十人,皆身着黑袍,手拿着各式武器。待他们离得近了,便能看到他们面上或是手臂上裸露出的魔纹。 “不好!是魔教!”尉迟枫忽地大喊,立刻率领北龙堂的人迎敌。 “果然!柳渡城是魔教那边的人!”寒龙堂的人怒喊一声,再度向着柳渡城的人进攻。 尉迟枫眉头紧蹙,看向那头拔出剑来的封庭柳,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诡异的感觉。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忽地,他看到封庭柳向他看来,唇齿微动,似是在说什么。 尉迟枫怔愣片刻,忽地明白,封庭柳对他说的是:“小心。” 尉迟枫向他点了点头,转头抽出剑来,向着魔教攻去。 战场一度极为混乱。 北龙堂的人与魔教厮杀成一团,另一边的寒龙堂与柳渡城又难分输赢。柳渡城的人似乎也警惕着魔教的介入,甚至分出一部分的人,悄悄混入北龙堂之中与魔教对抗。 仿若闹剧。 北龙堂的人很快发现,寒龙堂那批人竟然无一人援助他们抵抗魔教,反倒是对着柳渡城死缠烂打。魔教攻势可怖,战场上鲜血遍地,渗入黄沙。 尉迟枫的虎口被魔教领头人的长刀震得发麻,他咬紧牙关,抡起长剑对其劈砍而去。 “不自量力!”魔教领头人抬刀抵抗,刀剑相碰,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与此同时,另一个魔教绕到了尉迟枫身后,猛地攻来! 尉迟枫不得不收起攻势转而抵挡,却难以对抗魔教毫无章法的进攻,不知从何处就会冒出暗箭伤人,渐渐地,他竟也负了伤,喘息不止。 第123章 “可恶……”尉迟枫咬牙看向寒龙堂的人,发现他们仍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魔教领头人再度劈下一刀,眼看着到了尉迟枫面前! 下一瞬,却有一道身影挡在了尉迟枫面前。 “兄弟,我来帮帮你。”那人说着,帮尉迟枫挡住了背后突袭的敌人。 尉迟枫诧异地看过去,发现那人眼生得很,竟是柳渡城的人! “谢了!” “哈哈,但只能帮一会儿,毕竟对你名声不好!”那人一边笑着,一边向魔教挥刀。 “已经足够了!”尉迟枫顿时冲出重围,与他共同应敌。 真是笑话! 关键时刻帮助他的,竟是表面上的敌人柳渡城! 厮杀声未断,魔教人的攻势极为可怖,只有北龙堂和部分柳渡城的人,几乎难以抵挡。 就在这时,风云忽变。 “全都杀光!一个都不要留!” 一声震喝,打破了战场的局势。尉迟枫诧异看去,见寒龙堂的人发动攻势,不再与柳渡城的人僵持,而是转而向着自己的方向赶来。 尉迟枫以为寒龙堂的人终于要与他们一心抵抗魔教了。 陷入苦战的北龙堂的人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把背后放心地托付给同胞,可下一瞬,却被“同胞”的利刃穿透了心脏。 “你们……!”尉迟枫见此,才恍然明白,这一切的怪异,皆源于寒龙堂与魔教私通! 他们要杀光的根本不是魔教,而是北龙堂的人! “对不住了,北龙堂主。” 两把不同的武器猛地攻向尉迟枫,他吃力地抵御着两方的进攻,却终究躲不过身后的暗箭。 狼狈的抵抗让他还是遭了一剑,对方过于强烈的攻势直将他摔在断壁之上,黄沙带着血气飞扬弥漫。 尉迟枫眼前的视线被头顶留下的鲜血遮挡,他还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的视线模糊不清,似乎是头部撞击到了尖锐的石头,伤及了内里。 模糊之间,他竟然看到远处封庭柳的身影,即使他看不清封庭柳的神情,也下意识地觉得,封庭柳一定在为他担心。 尉迟枫轻笑了声,一面觉得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被封庭柳看到,实在不妥,一面又觉得若是因此博得他的关注,也没什么不妥。 战局混乱,哀嚎声回荡。 尉迟枫咬了咬牙,将长剑插在沙地里,站起身来。 他的弟兄们被所谓的“同胞”残害,他怎么能轻易丧命于此。 他一步步地在尸体中前进,硬生生踏出了一条血路。 “寒龙堂……魔教……诛邪会……”尉迟枫意识不清地呢喃,恨意与不甘一同涌上。 混着黄沙的风侵蚀着他的身体,可他却像高塔一般,耸立着。 可他的身后传来剑刃的穿破空气的嗡鸣声时,他却已经无力阻挡,只能回头看去。 诡异的利刃穿透他的身体,又猛地拔出,带出了鲜红的血肉。 尉迟枫的体力和意识渐渐随着鲜血流逝。他闭眼之前看到的,却是一双充斥着恨意与悲伤的红眸。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章回忆,开头回收! 第66章 梦醒 一夜梦醒,恍若隔世。 尉迟枫在床上呆坐了许久,才逐渐找回了意识,也慢慢地容纳了原本的记忆。 天边泛白,宛若所有真相浮现,让尉迟枫的心思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 他摸上自己胸口的伤疤,汗水之下,原本致命的伤痕早已变成了凹凸不平的新肉。但武器穿透身体的触感,却仿佛还停留在上一秒。 怪不得那伤口十分古怪,像是在一个地方、方向相反地贯穿了两次,原来是寒龙堂特制的武器所致。 而他最后看到了那一双赤色的眼眸,或许是赶来的封庭柳,面对狼狈的他,展露出了最真挚的情感。 尉迟枫手掌覆上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不能想象,封庭柳面对受了重伤的自己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毕竟他那时看到的那双赤眸,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封庭柳是怀揣着怎样的想法,把他带回了柳渡城,想方设法让他留下? 封庭柳的手段毒辣,竟是用了蛊虫为他疗伤,又夺他记忆。 但尉迟枫毫无怨恨,相反,他很感谢封庭柳的做法,让他真正地看清了这个江湖。 看清了谁才是自己的“同路人”。 “也不知战局最后如何了……”尉迟枫忽地怔愣,又想起自己与戚铖谈话时,戚铖竟然认为是柳渡城的人杀了自己。莫不是寒龙堂将罪名嫁祸给了柳渡城?可为何没有北龙堂的人作证…… 尉迟枫又想到何奇,心里忽地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想。 跟他一起抵御魔教和寒龙堂的弟兄们,或许全军覆没了…… “可恶!”尉迟枫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床铺,发出一声闷响。他咬紧牙关,不知要将这怒气发向何方。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恨寒龙堂与魔教旧派,还是相信了寒龙堂导致战败的自己。 但好在,他还活着,还有他知道真相。 可很快地,尉迟枫陷入了新的迷惘之中。 他似乎应该回到北龙堂,担起原本的责任。但他早已承诺过,不会离开柳渡城。 他好像,又要二选一了。 尉迟枫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可眼前天快亮起,不容他思考太久。他连忙翻身下床,换了身干净衣服,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封庭柳的房间。 第124章 尉迟枫轻轻推开门,见封庭柳仍然安睡着,就连姿势也没有变换一下,这才松了口气。他回到被窝里,小心地揽住封庭柳的腰,生怕把人弄醒。 好在,哪怕他将封庭柳抱进怀中,封庭柳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少爷,无论如何,我心不移。” 尉迟枫轻声念着,轻吻在封庭柳的头顶,闭上眼,打算在封庭柳睡醒之前,再小憩一会儿。 找回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不断浮现,尉迟枫还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整理这些记忆。至少,在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他还能再多抱一会儿他的少爷。 尉迟枫闭上了眼,嗅着封庭柳发间的清香,呼吸逐渐平稳。 因此,他没能注意到,封庭柳的手指忽地痉挛抖动,他面上的汗水早已被风吹干,留下眼底的微红。 一双赤红的眼缓缓睁开,流露出的,是复杂不清的情绪。 - 鸡鸣之时,尉迟枫再次睁开眼。 他一睁眼,便正对上封庭柳看过来的灼灼目光,登时一愣。 “少爷?!”他连忙坐起身来,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又看了看封庭柳,顿时茫然了,“是我起晚了吗?” “并未,现在还是寅时。”封庭柳仍然侧躺着,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看着尉迟枫。 “少爷为何醒得这么早?是被热醒的吗?”尉迟枫放下心来,又问道。可他转头却见地上被木盆盛着的冰块还未完全融化,屋内的温度仍然宜人。 封庭柳眼睫微颤,垂下了眼眸,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他想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头疼醒了。” “什么!”尉迟枫顿时又紧张起来,想起昨晚自己恢复记忆不在屋内,更加慌张。他不知道封庭柳是什么时候开始头痛的,也担忧他现在的状况,“我去找玉大夫来!少爷现在可还疼?我给你拿烟斗来。” 尉迟枫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床。 封庭柳却在这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尉迟枫的衣摆,止住了他的动作。 尉迟枫不解地回头看来,却见封庭柳那张俊美的脸上,竟是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不必,已经不疼了。”封庭柳说着,语气中竟有几分满意。 “诶……那就好。”尉迟枫松了口气,坐回床上,“少爷醒了,为何不叫我?” “头痛这次去得很快,我又见你睡得挺香,便未叫你。”封庭柳撑起上半身,一手撑着头,嘴角含笑,悠哉地看着尉迟枫。 “一直看到我睡醒吗……” “是啊,观察自己养的狗,亦是养狗的乐趣所在。”封庭柳松开尉迟枫的衣摆,转而钻入布料底下,直接触摸上尉迟枫的后腰。 “少、少爷……”尉迟枫痒得颤了颤,下意识伸手按住了封庭柳的手腕,“现在可是早晨。” “那又如何?”封庭柳轻笑一声,指尖顺着他的脊骨滑落,带着十足的撩拨意味,“我方才可是刚犯了头痛,你不应当履行你的职责吗?” 尉迟枫耳根泛红,哪里抵挡得住封庭柳这般明目张胆的引诱,任由那双微凉的手攀上自己的后背,转而将人抱入了怀中。 不对劲,今天的封庭柳很不对劲。 但尉迟枫被那猫儿般的爪子挠着后背,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事情,更何况,他也舍不得分心。 滚烫的亲吻落下,背后传来的是比吻更加滚烫的抓挠痛感,带来的却是无与伦比的兴奋。 荒度晨光,鸣声为止。 - 封庭柳的房门被从内打开时,已是正午。 尉迟枫推开门,打开窗,让屋外炎热的空气与屋内的浊气交换,散去味道。 封庭柳嫌弃外面太热,把衣领随意地拉扯开来,露出满身红痕,握着扇子胡乱地往身上扇着风。 “叫人搬冰进来。”封庭柳语气不耐,他本被伺候得舒服极了,可这会儿却又被热风弄了一身汗。 “怎么也得等我把屋子收拾一下……”尉迟枫见状颇为无奈。他不敢耽搁,又是更换床单被罩,又是端水擦拭,忙里忙外。 直到封庭柳的不悦几乎肉眼可见时,散发着凉气的冰块才被人抬进了屋子里。 门窗关好,卧室里便又变得舒服了起来。 封庭柳的脸色瞬间变好,放下扇子,又慵懒地躺回床里去了。 “少爷……”尉迟枫笑得无奈,端着凉茶坐到床边,递到封庭柳的手里,“总是太凉,对身体不好。” “习武之人,讲究这些作甚?”封庭柳瞥了他一眼,端着茶杯慢饮,末了还发出一声叹息。 “若是此时需要出门,少爷又要如何?” “不耽误。”封庭柳似乎毫不在意,耸了耸肩,“我又并非娇生惯养,一丁点儿热都受不了……” 封庭柳话音未落,屋外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少爷,重山商会的人到了。您约了他今天来城里谈生意。”白忠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封庭柳举起茶杯的手忽地一顿,眉头紧蹙。 “……”尉迟枫看向封庭柳,神情复杂。 说好的不耽误、不是娇生惯养呢? 这脸垮得也太明显了吧! 但封庭柳还是泰然地喝尽了凉茶,把杯子放到尉迟枫的手中,轻咳了声,对外说道:“让他在会客厅等我罢。” “是。”白忠应道,便退下了。 第125章 屋外热气腾腾,让人完全没有出门的欲望。 但封庭柳还是垮起个小猫批脸,不情不愿地翻身下床,让尉迟枫为他更衣。 尉迟枫知道封庭柳不高兴,挑了一身轻薄却能遮掩身上痕迹的月白色长衫。尉迟枫又怕他觉得热,便寻来一根玉簪,将他的长发挽起大半,束在脑后。 封庭柳摸了摸清爽了不少的后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寻了一把扇子握在手中,随意扇了扇风。 如此衣着打扮,衬得封庭柳更像是一位纨绔贵公子了。 “少爷真是穿什么都合身。”尉迟枫忍不住夸赞道。 “这是自然。” 得了尉迟枫的夸赞,封庭柳的脸色又好了不少,推开门,走出了舒适的房间。 屋外对于封庭柳来说简直就是蒸笼,他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不过三两步就迈进了阴影里,直奔会客厅。 会客厅内,重山商会的重老板早已在喝茶等待,他见封庭柳来了,脸上顿时挂了笑容,站起身来试图与封庭柳套近乎:“早闻封城主大名,如今见了真人,真是我的荣幸!” 封庭柳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坐到对面的椅子上,一手撑头,一手执扇,不耐烦地说道:“寒暄就免了,进入正题吧。” 重老板的表情顿时变得尴尬,双手局促地在衣服上蹭了蹭,便也坐了回去。 尉迟枫站在封庭柳身后,看着封庭柳这副模样,猜也猜得到。 封庭柳大概是嫌这儿太热,根本没有嫌弃对方的意思。 但他也有足够的资本傲视众生,无人敢言。 重老板咳了一声缓解尴尬,缓缓说道:“这次提供给柳渡城的矿石清单已经列好,我们不急着谈这些。我知道封城主一直在寻找天外寒铁,巧了,我们商会凑巧寻得了一块,只等封城主开一个好价格……” 封庭柳闻言,一双赤眸顿时亮起了光。 “你说,天外寒铁?” 作者有话说: 封庭柳:(垮起个小猫批脸) 第67章 寒铁 天外寒铁,正如其名,一种传说中自天外而来的矿产。 实则出现在深渊矿坑之中,埋藏于地底之下,鲜少被人发现。 只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天外寒铁融锻在剑刃上,便能让武器更加锋利、削铁如泥。此外,天外寒铁的重量是普通铁矿的五倍,用它锻造出来的武器,无论是手感还是坚硬程度皆是上乘。 而眼下,正有一块这样的天外寒铁,被摆在了封庭柳面前。 重老板带来的天外寒铁足足有拳头大小,在阳光下竟然很难反射出光芒,似乎一切光亮都被深邃的黑暗所吞噬,无不彰显着他来自天外的压迫感。 “嗯。”封庭柳摸着下巴观察着天外寒铁,甚至忘记用手里的扇子给自己扇风。 封庭柳一眼便知,这块天外寒铁绝对属于上品。但他不急于出价,只是靠回了椅子背上,眯眼看向重老板。 将这么一块贵重的天外寒铁带到柳渡城来,足以说明重老板是真心想卖给他。或许是因为封庭柳财力雄厚,或许是重老板借此机会拉近与柳渡城的关系,但这对封庭柳来说,没有区别。 重老板见封庭柳如此态度,顿时紧张起来,双手藏在桌子下止不住地摩挲。 “八百两,封城主意下如何?” 封庭柳听罢,仅是轻笑了声,开口便道:“六百。” “六百?!不成不成,这天外寒铁有市无价,六百未免太低了些。”重老板大吃一惊,没想到封庭柳竟会狮子大开口与他砍价。 封庭柳不言,一双赤色的眼与重老板视线相交,深邃的瞳孔几乎要把人吸入其中。 “六百。” 重老板有些茫然,不明白封庭柳为何把价格压得这么低。 他和封庭柳谈生意向来顺利,也知封庭柳财大气粗,绝不是缺这二百两银子。 重老板紧张得捏住了衣摆,看着封庭柳的表情,片刻间,额头已有汗水渗出。 “七百两。封城主,这可不能再低了。” “六百。” 无论重老板说什么,封庭柳都只有这个回答。 重老板急得冒汗,他也知道,除了封庭柳,他可能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卖家了。这天外寒铁是他们自己的人挖出来的,成本几乎为零,用来向封庭柳卖个人情、再赚一大笔,一举两得,再合适不过了。毕竟柳渡城是重山商会最豪横的顾客,商会里近一半的铁矿都是柳渡城买走的。 可封庭柳为何会为了二百两银子如此刁难?就连他让步了一百两,仍然紧追不舍? 莫不是送来的货出了问题? 还是说问题出在天外寒铁本身上? 重老板急得擦汗,在封庭柳的注视下,他的后背像是爬满了虫子一样,发毛发寒。 “这、这……”重老板的脑海中一瞬间闪现过这一生的走马灯,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得罪了封庭柳。可最终,他还是屈服于封庭柳的视线,深深地叹了口气,咬咬牙说道:“好!六百就六百!” 封庭柳这才勾起嘴角,露出了笑容:“多谢重老板。” 重老板见封庭柳答应,才松了一口气,用手帕擦去额头的汗水,苦笑着附和:“封城主大气。” “柳渡城和重山商会的生意还要依仗重老板,以后,每个月运来柳渡城的铁矿数量,再翻一倍吧。” 第126章 封庭柳适时地给了重老板一颗甜枣。重老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点了点头。 话虽是这么说,可重老板明白,真正要依仗对方的,是他的重山商会。 封庭柳自信且狂,是因为他有狂的资本,能让人臣服得心甘情愿。 重老板离开柳渡城时,脸上笑得都开了花,全然忘记了那块天外寒铁只卖了六百两银子。 封庭柳坐在原处,一手抚摸上那枚神秘的天外寒铁,嘴角笑意未褪。 “不错,是上品。” “少爷为何要坚持六百两银子,你似乎并不在乎剩下那二百两?”尉迟枫有些好奇,不由地问道。 “你竟然更好奇这个,不问问我买来这枚天外寒铁是要做什么吗?”封庭柳倒是有些惊讶,抬头看他,忽地一笑,“给一鞭子再给颗糖,能让人更加听话,不好吗?” 尉迟枫一愣,这的确是封庭柳做事的方法,可他没想到这样能用在做生意上面。 “那,这天外寒铁,少爷想用来做些什么?” 当尉迟枫真的问出这句话后,封庭柳却只是轻笑一声,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尉迟枫摸不着头脑。 按着封庭柳的指示,这枚天外寒铁被送到了剑雅池看管,而他则是穿过炎热的庭院,回到了凉爽的屋内。 可封庭柳这次却没有闲下来,反倒是让尉迟枫去翻找些清凉的劲装出来。 尉迟枫心有不解,还是照办。 封庭柳衣柜里衣服的种类,比北济城最大的衣服铺子里的还要多。甚至同一个衣型,还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布料做出多种样式,以便封庭柳挑选。 或许皇城内的纨绔子弟,都没有他这般的待遇。 尉迟枫在衣柜里挑挑拣拣,选了三款轻薄的劲装,递给封庭柳挑选。封庭柳手指一点,挑了一件黑色的,让尉迟枫为他换上。 “少爷要出门吗?”尉迟枫忽的一顿,想起来那个天外寒铁,“少爷要去剑雅池?” “没错。”封庭柳好似心情很好,点了点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装,将烟斗别在腰间。 “那我和少爷一起去。” “不必了。这个月,我可能常常会去剑雅池,我若不在,你自行休息便是。” 尉迟枫顿感惊讶,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端茶送水总是可以的。 “少爷不需要我了吗?”尉迟枫故意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若是以前,他做出这种表情心无负担,只要能讨好封庭柳便好。可如今,他恢复了记忆,竟觉得这样的自己,有几分好笑……不过,想讨好封庭柳的心思,却并未改变。 封庭柳瞥了他一眼,有几分嫌弃。 “就当给你放个假,你还不乐意了?” “可我就想陪着少爷。”尉迟枫眨眨眼,说道。 “啧,黏人。”封庭柳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胸口,力气不大,竟显出打情骂俏的意味来。他越过尉迟枫走到桌边,从里面翻出一枚令牌,扔进尉迟枫怀里,“你若是想出城也可以,拿着给守卫看便是。” “少爷……” 尉迟枫不懂封庭柳为何这样做,似乎也在效仿对待商会老板那般,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他捏着手里的令牌踌躇不已,这枚令牌和出城的允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十分重要。 他的确想去北济城,联系戚铖,了解北龙堂的情况。 “当然,也不是让你随意出去。”封庭柳转过身来,眉梢一挑,抓住了尉迟枫的衣领。 “嗯?少爷……!” 封庭柳拽着尉迟枫的衣领猛地向前,将他抵在墙上,竟是张口咬在了尉迟枫的脖颈之上。 脆弱且致命的喉结被封庭柳浅浅咬住,是否夺其性命,只在封庭柳一念之间。 但尉迟枫毫无要躲的意思,微微仰起头来,任凭封庭柳动作。只是他喉结的微颤耸动,暴露出他的兴奋。 封庭柳嘴角微勾,松开了尉迟枫的喉结,只留下浅浅的一圈齿痕。他转而咬住尉迟枫的侧颈,唇齿咬住皮肉用力,在上面留下了泛着紫色的吻痕。 那痕迹上青色叠着红色,紫色叠着青色,足以见得封庭柳有多么用力,可尉迟枫只是发出一声闷哼,搂紧了封庭柳的腰。 像是给自己的所有物打上标记一般,带着十足的独占意味。 封庭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末了,又在吻痕旁边留下一个齿痕。 “如此一来,你去何处,都带着我的痕迹。”封庭柳满意地舔了舔嘴角,得意地抬头看他。 他话音刚落,尉迟枫便按着他的腰,将他猛地按入自己的怀中,低头吻上那张还带着水汽的软唇。 方才降下来的温度又在这个吻中攀升,直到烈火焚身,也无人停下。 - 封庭柳泡在剑雅池的第三天,尉迟枫骑马出了柳渡城。 尉迟枫依然记得,自己走出封府时,秦启朝瞪向自己的那警惕眼神。秦启朝恨不得跟他一起走,这样就能时时刻刻地监视他有没有什么背叛举动。 只可惜,秦启朝没有自由进出柳渡城的权利。 尉迟枫得意地拿出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策马扬鞭而去。 他穿着黑衣,带着帷帽遮掩面容,再一次踏入了北济城。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这次前来,带了满脖子的绯红吻痕…… 第127章 尉迟枫摸了摸脖颈,竟觉出一丝羞涩来。 这三天,每天清晨,封庭柳都要给他留下些许痕迹,才会前往剑雅池。后果便是,他脖子上的吻痕累积起来,格外暧昧。 尉迟枫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可心中油然而生的,却是滚烫的满足感。 他压低了帷帽,遮住脖子上的痕迹,将马匹拴在客栈里,向着北边裁缝铺前进。 作者有话说: 这周要爆更一万五,泪目。 第68章 狐狸 戚铖在北济城最北边的裁缝铺里给尉迟枫留了信。 “给你,那小子每天都来这儿看有没有回信,你要是来了,就赶紧联系他。”裁缝铺的老板并不知道戚铖和尉迟枫都是谁,只是单纯地好心帮他们联络。 “每天都来?”尉迟枫忍不住笑了声,把自己的信交到老板手里,“那麻烦他待会儿来的时候,把信交给他。” “没问题!” 尉迟枫把一沓信揣进怀中,转头出了门,回到了客栈。 他给戚铖留的信里,写明了自己的客栈和房间,只需等着人自己找来就好。 尉迟枫刚坐下,正准备拿出信件,看看戚铖都跟自己说了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嗯?”尉迟枫抬头看去,又将信件收好,起身去开门。 “堂主!” 戚铖站在门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尉迟枫,激动得恨不得扑上来。 “……”尉迟枫想过戚铖会很快找来,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只好侧身让他进来。 可戚铖却死死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动作。 “做什么,赶紧进屋。” “堂主,你脖子上的痕迹……应该不是虫子咬的吧!” “……” 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好在尉迟枫威严犹存,戚铖只是问了一句,就不敢再多嘴。 但他心里早就把自家堂主幻想了一遍。他甚至觉得,堂主一定是被一只狐狸精救了性命,结果却被那狐狸精吸走了精血,好惨好可怜! 但是看上去……还挺爽的! “把你脑袋里的东西给我收回去。”尉迟枫自然知道自家下属脑子里那些不靠谱的幻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遵命!” “北龙堂的人不知道你今天的行动吧?”尉迟枫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到了戚铖面前。 “放心吧堂主,没人注意我的。我都快名存实亡了。”戚铖拍了拍胸脯说得得意,可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又蔫了下去。 “哦?”尉迟枫眉抿了一口茶水,将杯子撂下,靠在椅背上,摆起了堂主架势,问道:“今日时候尚早,你详细说说,我不在北龙堂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当年和我一同抵抗魔教的弟兄们,都如何了?” “这……”戚铖听了这话,情绪更加低落,但他还是给尉迟枫讲述了在北龙堂发生的事。 尉迟枫当年为了不暴露队伍,将大团分为五队。 其中,由尉迟枫带队、与柳渡城和魔教对上的那一队人,北龙堂全员无归。 “果真如此……”尉迟枫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听到确定的消息,还是油然而生出不甘与懊悔。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堂主!” “现在还不能说。”尉迟枫恨得咬了咬牙,“你继续说。除了我们北龙堂的人,还有一起的寒龙堂的人,他们又如何了?” “啧,死了三成,剩下的人逃出来了。他们说自己是临阵脱逃的,被寒龙堂堂主好好教育了一番,都关了禁闭。我们虽然心中不满,却也无话可说。” 尉迟枫摸着下巴,冷哼了一声。 自导自演的把戏,他们倒是玩得熟练。 估计寒龙堂那三成人,也并非是魔教所杀,而是死在了柳渡城的人手里。 “然后呢,北龙堂里,又发生了什么?” “哎……还不是那个何奇。” 北龙堂的一队人全军覆没,堂主亦在其中。北龙堂的人也曾经冒着危险去西北,想着至少要把人的尸首带回来,可荒郊野岭之中,尸首早已变成野兽的餐食。 他们只在交战的地方找到些白骨与衣料,无法分清属于何人,无奈之下只能立冢掩埋。 北龙堂的人不愿意相信堂主就这样死了,但他们找不到尉迟枫的尸骨,又有寒龙堂的人说自己目睹了尉迟枫的死亡,他们也只能接受。 但北龙堂的人习惯了尉迟枫的领导,不愿意再推选出新的堂主,只能由何奇和戚铖两人代为管理。 而变动,也是在这时开始。 何奇不知何时与寒龙堂的人有所联系,又拉拢了一批下属,一同听信于寒龙堂堂主。 与此同时,寒龙堂的人在北济城散布了尉迟枫已死的消息,惹得北济城内外人心惶惶。城内外的人害怕失去尉迟枫的庇护,害怕自己成为魔教下一个手下冤魂。 平民百姓的喊声永远都是最震耳欲聋的。 寒龙堂的人与何奇在此时站出来,表明虽然曾经的北龙堂堂主已经死亡,未来的柳渡城,也会有寒龙堂堂主带领着北龙堂一同守护。 寒龙堂堂主的名声在那时已达鼎盛,百姓们不明白他们诛邪会之间的勾心斗角,只知道传闻中的大侠能够保护他们,他们自然欢迎新的大侠来保护自己。 如此一来,即便是北龙堂的人有所不满,也只能看着寒龙堂堂主被推上顶峰。 第128章 然而,实际上保护着北济城的,仍然是北龙堂的人。 “呵,那女人倒是聪明。” “哎……我们没办法控制那些百姓在想什么,他们只在乎名声名望最高的人,全然不理会我们这些北龙堂的弟兄。”戚铖的语气失落,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说道:“虽然我也同意堂主你的做法,没必要刻意提升自己的声望,但眼前,我们确实也被声望所影响。” “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会是永恒。”尉迟枫冷笑一声,“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了?” “呃……何奇他,死了……” 尉迟枫闻言一顿。 是了,何奇是被他和秦启朝一同解决的。 虽然最后一剑是秦启朝刺下的,但他不能否认,自己是同谋。即便何奇做错了事,也是他曾经的下属…… “何奇死了,但我们不知道是谁杀的。”戚铖继续说道,语气中虽然有些无奈,却并无恨意,“我们知道他可能是做错了事,那段时间他神出鬼没的,又跟寒龙堂接触甚多。但人都死了,我们也没法追查他到底做了什么。” 尉迟枫想到秦启朝和秦启暮的事,又深深叹了口气。 “寒龙堂的人怎么说?” “他们说是柳渡城的人杀的,但是他们一没看到,二没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杀了何奇灭口的。”戚铖嘟囔着。 “……” 倒还真是柳渡城的人杀的。尉迟枫心中暗想。 “何奇的死,会影响北龙堂吗?” “当然。何奇一死,得利的人自然是寒龙堂,他们能更明目张胆地接手北龙堂了。目前北龙堂里,除了一半跟随着我的弟兄,其他人,都快变成寒龙堂的手下了!”戚铖一提这件事,又气愤起来,猛地一拍桌子,“堂主!你什么时候回来!这北龙堂里没了你可不行啊!” 尉迟枫一手撑头,冷笑一声,沉声道:“北龙堂堂主之位,谁来坐都并无差别。但诛邪会内部,是该好好整顿了……” “堂主你终于要回来了吗堂主!”戚铖一听这话,眼睛又亮了起来,情绪变化极快。 “我……” 尉迟枫停顿住,他仍然无法在柳渡城与北龙堂之间抉择。 或许正如封庭柳所言,他的仁慈之心,从来都是无用的。 只信仰名望的百姓,他真的有回来保护的必要吗? 背离原本信念,投靠他人的同胞,他还有回来领导的必要吗? 但尉迟枫放不下的,永远是最初的那片江湖、那些弟兄们。 “现在还不是时候。”尉迟枫语气沉重,垂下了眼眸,“但戚铖,我不会永远活着,北龙堂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堂主……”戚铖看着尉迟枫,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恍惚间才反应过来,他与北龙堂的人都太依赖尉迟枫了,“我知道,堂主。是你以前做得太好了,大家……都太依赖你了。没了你,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北济城的百姓也是,被你保护得太好了……” 尉迟枫转过头去,顺着拉开一条缝的窗户,看向外面热闹的街道,心里也不是滋味。 “做得太好了……”尉迟枫自言自语着,竟然陷入迷茫。 “啊啊啊!堂主!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戚铖看到尉迟枫这个样子顿时慌乱,恨不得拔刀自刎谢罪。 “我知道。”尉迟枫抬手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你说得对,我也没有怪你。”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尉迟枫思考了半晌。 他先前见到戚铖时还未恢复记忆,并不敢信任,如今倒是可以对他多说一些,好做准备。 “继续隐瞒我活着的事情,以及拉拢下属,能拉回来多少,就算多少。” “好!” “另外,我怀疑寒龙堂与魔教有所勾结。” “什、什么!”戚铖惊恐地瞪大了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堂主!这可不能乱说!” “这点,我还是比较确信的。你要做的,是尽量搜集证据。但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 “好!我明白!那堂主,你什么时候回来?那狐狸精真的很漂亮吗?居然连你都难逃美人关?” “……” 戚铖最后被尉迟枫一脚踹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说: 散养狗也得带着防丢牌。 第69章 锻剑 尉迟枫没想在北济城呆太久。 他戴好帷帽,在街头转了一圈,便欲回程。 就在这时,他看到街边有贩卖玉石的商贩,便走上前去。玲珑满目的玉石摆放在摊位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纯净的光。 其中,一枚雕刻成枫叶模样的红玛瑙格外亮眼。 “老板,这个要多少钱。”尉迟枫一手压低帷帽,一手指向那枚红枫。 “客官好眼光!这枚红玛瑙用料做工皆是上品!只要二十两银子!”那老板见尉迟枫走来,脸上挂满了兴奋,连忙介绍道。 “二十两?”尉迟枫虽然不懂玉石,但也看得出这枚红玛瑙并非什么高档料子。但他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吃穿用住花的都是柳渡城的钱,柳渡城也会定时给他些许银两,买下这枚红枫错错有余,“罢了,给我包起来。” “诶!好嘞!客官是要送人吗?我用最精美的盒子给您包上!” “嗯。”尉迟枫掏出银子,放到了老板面前。 第129章 老板喜上眉梢,找了个木漆盒子,将那枚红枫用锦缎包好,放了进去,郑重递给了尉迟枫。 尉迟枫拿着那木漆盒离开,思绪却飘得很远。 也不知道封庭柳适不适合红色的玉,他还从没见过封庭柳穿红衣…… 但他觉得,封庭柳一定很适合穿上喜服…… 尉迟枫几乎开始幻想起张灯结彩的封府,直到走回客栈的马前,才猛地止住了自己的想象。他在心里唾骂自己,跟戚铖呆的时间长了,都学会胡思乱想了。 尉迟枫趁着天色未暗,策马回了柳渡城。 他回到封府时,天色已暗,可封庭柳却仍未回来。他只能将那盒子摆在桌子上,打开盖子,盯着里面的红枫发呆。 他的思绪依旧混乱,北龙堂和柳渡城的事将他脑子塞满,不知不觉地,竟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屋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他连忙站起,正对上沐浴在昏暗夕阳之中的那双赤红的眼。 “少爷……”尉迟枫下意识上前两步,看清了朦胧夕阳下,封庭柳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封庭柳手持折扇,缓缓扇着,扇起了他鬓角的长发微扬。 “遛弯回来了?”封庭柳嘴角噙着笑意问道,顺手将手里的折扇合拢,递给尉迟枫。 “少爷知道我出城了?”尉迟枫走上前去,接过扇子,又伺候着他更衣。 “门口的守卫自会向我报告。”封庭柳随口说着,张开双臂,任由尉迟枫为他更衣,“我要洗澡。” “我这就去准备。” 封庭柳前往剑雅池是为锻剑,自然是弄了一身汗与灰尘回来。锻剑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回到封府便洁癖发作。 尉迟枫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早早回来,只为伺候封庭柳。 尉迟枫将脏衣服收拾好,为封庭柳披上临时的浴袍,才抱着衣服准备出门去准备洗澡水。 “等等。” 尉迟枫的脚还没迈出门槛,忽地被封庭柳叫住。他转头看去,便见封庭柳站在桌子旁边,端详着木漆盒中的红枫玛瑙。 “差点忘了,这是送给少爷的。”尉迟枫笑着说道。 “哦?”封庭柳眉梢一挑,将红枫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着,摩挲着表面,“你用我给你的钱,给我买礼物?” “这……”尉迟枫挠了挠头,红了脖子。 “噗,我开玩笑的。”封庭柳轻笑了声,将红枫放回盒子,“不错,待会儿沐浴后,找个穗子串起来。我也看看它比较配哪件衣服。” “好!” 尉迟枫兴奋得想要摇起尾巴,迫不及待想要看封庭柳佩戴上红枫的模样,飞快地抱着脏衣服跑了出去。 封庭柳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地嘴角弯起。 - 封庭柳泡过澡后,便悠闲地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枚红枫随意把玩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少爷喜欢?”尉迟枫见状,心中自然欢喜,忍不住问他。 “自然。”封庭柳将红枫举起,对着烛光,反复观察,“品质虽不是最上乘,但工艺不错。” “少爷想用哪件衣服搭配,我去拿来。” “应当有几件红色的长衫,我很少穿,但可以一试。” 尉迟枫十分期待,在衣柜里翻找了一番,拎出了几套红色衣装。 其中的一套衣服全身用红纱制成,以金线绣边,几乎能够透出皮肤的颜色。尉迟枫想不明白这种衣服真的能穿出门吗?但如果封庭柳要穿,一定是极其好看的…… 尉迟枫鬼使神差地只拿了那件衣服回去,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封庭柳。 封庭柳一瞥那件衣服,轻笑了声。 “想看我穿这件?” 尉迟枫连连点头。 “好啊。” 封庭柳拿过那件衣服,毫不避讳,当着尉迟枫的面换上了红衣。 朦胧的红纱笼罩着他白皙的皮肤,匀称的肌肉若隐若现,黑发披散,慵懒之感衬得他更加勾人。 红枫玛瑙被串上了红色的穗子,又被封庭柳挂在腰间,摇晃不止。 尉迟枫被大片的红与白晃花了眼,心跳竟也随着那红枫摇摆不止,难以停歇。 “怎么,看愣了?”封庭柳靠在床头,赤着脚向前,踩在尉迟枫腿上。 “少爷好看。”尉迟枫真挚地说道,握住封庭柳的脚踝,学着他把玩玛瑙的模样,反复摩挲。 “没出息。”封庭柳笑着,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瞥了眼他脖颈上犹存的绯红吻痕,勾起了嘴角。他将尉迟枫拽向自己,贴近了尉迟枫的耳畔,刻意轻声说道:“既然好看,你就再仔细看看。” 末了,他还故意轻吹了一口气。 心里的火比红衣的红更加灼热。 那就让屋子里的火,烧得再旺一点吧。 - 翌日,封庭柳难得在这些天里睡个懒觉。 他的腰又酸又痛,就算去了剑雅池,也难以好好锻剑,便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昨日那套红衣不知被丢到了哪里,许是无意之间滑落到床下,又或是被蹂躏到了床尾,总之是惨不忍睹,被尉迟枫拿去洗了。 但那枚红枫玛瑙安静地躺在床边的柜子上,被擦得干净。 封庭柳趴在床上,一边享受着尉迟枫给他按摩腰部,一边盯着它看了许久,才笑着收回了目光。 “用点力,昨晚的力气呢?”封庭柳不满地哼哼,用脚蹬了蹬尉迟枫小腿。 第130章 “……”尉迟枫脖颈通红,就连耳根都染了红色,听从命令加大了力道,“少爷还疼吗?若是疼,下午不如也休息着。” “无碍,等过了日头,我再出门。”封庭柳阖上双眸,呼吸减缓。 尉迟枫见状,放轻了按摩的力道,最终扯过一旁的薄被盖在封庭柳腰上,恐他着凉。 - 又是一觉梦醒。 封庭柳拒绝了尉迟枫送他去剑雅池的请求,独自向着柳渡城中最显眼的建筑——两个高耸的烟囱走去。 封庭柳踏入剑雅池大门的那一瞬,一股带着金属气息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剑雅池的人早已等候在门内,见了封庭柳,纷纷低头问好。 “城主,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嗯。”封庭柳手执折扇向内走去,穿过众多繁杂的机械,接受着两侧正在忙碌的工人的问好。 剑雅池内灯火长明,伴随着时而迸发的金属火光,一路迎着封庭柳向前,直到剑雅池深处。 剑雅池的深处犹若无人之境,独有一剑炉高耸而立,周围摆放着锻剑用的工具。 而此刻,剑炉前,正有一把尚未完成的长剑搁置在剑架之上。 封庭柳将折扇搁置到一旁,走上前去,将长剑拿在手中反复观察,又用指腹摩挲尚未开刃的剑身。 “不错,天外寒铁,果然不一般。”封庭柳勾了勾唇角,将长剑放置在台面之上,准备进一步锻造。 剑炉的热气让他面上布满薄汗,他不得不将上衣解开,随性地搭在腰间,赤着膀子、露出匀称的肌肉。只是他这么一脱,让身上星星点点的红痕暴露无遗,但他并不在乎,毕竟除了尉迟枫以外,也无人敢直视他的赤身。 未完成的长剑被送入剑炉中反复煅烧,又在一声声清脆的敲打声中重塑。 封庭柳动作熟练,很难看出他已经几年没亲自锻过剑了。 苏州封府中人,说着吴侬软语,却锻着最结实锋利的剑,承着最百折不屈的家风。 如今的封庭柳,早已忘记苏州吴侬软语是怎样的味道,却仍然记得每一次锻打应该落在何处。 融进了天外寒铁的剑,比普通的剑更重、更结实,以至于封庭柳需要更多的精力去控制力道。 -“听说天外寒铁更加适合,能够让轻剑的剑身附上重剑的重量,可惜,珍贵难求。” 封庭柳脑海中忽地响起尉迟枫曾经的声音,手中锻打的动作忽地一顿。 他自从那时听尉迟枫提起,便下令在各地搜寻天外寒铁,可谓物以稀为贵,直至今日他才将其收入囊中。 可或许是天意与他作对,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让他如愿以偿。 赤红的剑体钻入水中的刹那,发出震耳的滋滋声响,烟气滚滚,烈火重生。 封庭柳望着那奔腾而起的烟气,心中百味陈杂,与那烟气一同聚拢而起,久久未散。 那就让这把剑,成为饯别的赠礼罢。 作者有话说: 喜欢一些交换定情信物的情节…… 第70章 重伤 长剑在反复的锻造中逐渐成型。 剑刃在天外寒铁的覆盖下,变成了能够吞噬一切的黑。 封庭柳这才将长剑放置到一旁,坐到椅子上休息片刻。 他的肌肉上挂着薄薄一层汗水,皮肤也在火光蒸腾之中染了绯红。他拿过一旁的帕子擦去脸上的汗珠,抬头看向天井,一观剑雅池外的天色。 圆月正挂,已是夜幕降临。 “封城主,您这在剑雅池一泡就是一天,我还以为你也要在剑炉中锻个七七四十九天,然后飞升呢。” 身后传来一阵带着调笑意味的笑声,封庭柳放下手里的帕子,转头看去。 玉霁正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嫌弃正吐着火舌的剑炉,不愿再上前一步,还频频扯着领口,试图降温。 “你在这里做甚?”封庭柳站起身,将里衣松垮穿好,向着里面较为凉爽的地方走去。他向着一旁剑雅池的人一挥手,便有人识趣地跑出去准备茶水。 “来探听探听消息。”玉霁瞥了眼他脖颈处的吻痕,轻哼了一声。 两人在阴凉之处坐下,也有人端上了茶水,正好也让封庭柳有了休息的机会。 “没什么可探听的。”封庭柳淡淡说着,抿着茶水。 “尉迟枫恢复记忆了。”玉霁确信地说道。 封庭柳的动作一顿,冰凉的茶水飞溅而出,落在他的手背上。但下一瞬,封庭柳淡然地擦去手背上的水渍,却未曾言语。 玉霁见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毕竟是我的蛊虫,我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莫要告诉他。”封庭柳忽地道。 “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都在想些什么。他恢复了记忆,还跑出柳渡城,你居然就这样放任他去了?当年你又为何要对他下蛊?” 封庭柳淡淡瞥了他一眼,一双赤眸中虽无不快之意,但还是让玉霁浑身一颤:“我可不是多管闲事。我这可是担心你。” “我现在的目的已经达成,就放任他去罢。”封庭柳移开视线,看着剑炉里的熊熊烈火,轻声说着。 “你倒是信任他。” “他本就是这江湖之中最值得信任的人,可江湖中的人却不信他。” 玉霁听了这话,轻笑了声:“但如今,他已经看透了江湖,还是想要回到诛邪会去。” 第131章 “这也正是他值得信任的原因。”封庭柳转过头去,灼灼目光中满是坚定。 玉霁无奈地摊手,耸了耸肩:“我可管不了封大城主的事儿。但你若是需要新的蛊,我这儿正好又研制了一只,这次保证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恢复记忆。” “没有那个必要。” 封庭柳将茶杯撂下,转头收拾好工具,又穿好衣服,准备离开剑雅池。 “以防万一嘛!哎——等等我,这儿太热了,我跟你一起出去!” - 剑雅池深处锻打的声音,从未停歇。 长剑的锻造已经进行到最后的部分,不再需要用力地锻打,只需要细致的雕磨与装饰。 封庭柳抱着剑,对着天井照下来的日光,细细地雕刻着剑骨之上栩栩如生的柳枝。 柳枝蔓延而上,缠绕着剑格,似是依剑而生,又似将剑束缚缠绕。 若仔细看去,剑格上,竟有几片枫叶被柳枝缠绕其中,别具深意。 封庭柳雕得出神,却也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手中动作未停,开口问道:“何事?” “少爷,尉迟公子去了一趟天工阁。”白忠站在不远处,缓缓道来。 “我说过了,以后他去哪里都不需要再向我汇报。” “他去天工阁,是为了询问谢子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您不再天天待在剑雅池里。” “……”封庭柳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多管闲事。” “但您确实已经在这儿待了半个月了。少爷,如此辛苦,对身体无益。”白忠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我看着您长大,自然也不能放您如此折腾身体。” “是不是谢子存让尉迟枫来找的你。”封庭柳放下剑,抬头看向白忠,眼神凛冽了几分。 “他们也是为了少爷。”白忠语气无奈,又饱含慈爱。 封庭柳沉默了许久,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也好,那我便出城走走。天外寒铁质地特殊、颜色独特,我正巧想选一个搭得上它的玉石,镶在剑鞘上。” “少爷……”白忠的笑中带着无奈。他没想到自己虽然成功劝说了封庭柳,但封庭柳的目的仍然是锻造这把剑。 “收尾阶段,岂容半途而废。备马车罢。” “是。尉迟公子那边,是否要与他同行?” “不必,我看他和谢子存都挺清闲,就派他俩去书房整理账本罢。” 白忠压不住嘴角的笑,轻笑出声:“是。” - 封庭柳出城是为私事,并未带太多人手,只带了秦启朝和两个下属,便悄声无息地出了城去。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封庭柳这次的行程,不知被何人暴露,竟在返程之时遭遇埋伏。 封庭柳竟重伤归来。 染了鲜血的白布被下人们抱出了卧房。清水被端进屋子里,没过多久端出来的,竟变成了一片血红。 尉迟枫不安地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透过窗户缝隙,看向里面脸色苍白的封庭柳。他本是在屋内和其他人一起忙碌,可玉霁嫌他那副担忧的模样太过碍眼,影响自己施针止血,便把他赶了出去。 秦启朝也站在他的身边,紧咬着牙关,一手捂着肩膀,试图止住同样奔涌而出的鲜血。 尉迟枫瞥了一眼他的伤势,沉声道:“你也去包扎,在这儿干站着做什么。” “是我太弱,没能保护好城主……” “你这条命若是没了,更没办法保护他。”尉迟枫摆出平日里教训下属的气势,冷声道。 “我……”秦启朝咬了咬牙,低下头去,面色更加难看。 “启朝,愣着做什么,不要命了吗!”谢子存本也是在帮忙,却见秦启朝浑身是血站在那,连忙上前来把人领走。 尉迟枫望了望屋内,玉霁仍在忙碌得满头是汗,他亦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便跟着在谢子存身后,盯着秦启朝包扎。 “你跟过来作甚?”谢子存看见尉迟枫,有些诧异。 尉迟枫用下巴点了点秦启朝,“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人能把少爷伤到这种程度。”话语间带着的,竟是秦启朝与谢子存皆未见过的狠意与杀气。 秦启朝看了看身后的卧房,又垂下头去,缓缓道来: “本来,我们几个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城主甚至无需出手便能解决。可对面的一个女人突然掏出一根骨头,吹出来十分诡异的曲调。城主听了那曲调,顿时犯了头痛,却还能御敌。谁能想到,那女人竟然还有招数,城主居然疼得失去知觉……” “什么?”尉迟枫诧异问道。 秦启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闻到了一股香气,城主就倒下了。” 尉迟枫面色沉重,陷入了深思。 “是药蛊,引发了蛊虫活跃。” 玉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几人回头看去。只见玉霁红色的裙装上染了更深的红,浑身散发着血腥气与药草的苦味。 尉迟枫见了他,连忙向前一步:“少爷怎么样了!” “没有大问题。”玉霁耸了耸肩,“有我出场,你紧张什么?伤势并不严重,好好休养些日子就好了。至于那蛊虫,我也暂时压制下去了。” “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吗?”尉迟枫眉头紧蹙问道。 “从未。唔,或许是诛邪会那女人找到了药草做药引……看来我得想些办法防范了。”玉霁说着也面露愁容,“看来,以后得让封庭柳出门的时候小心些了。” 第132章 “我去看看他。”尉迟枫不愿再等,越过玉霁,快步向着屋子里走去。 “哎,你轻点,别把他吵醒了。” 尉迟枫走到屋子门口才放轻了步伐,缓缓推开了房门。他刚推开门,便闻到还未散去的血气与药香,浓烈的味道让他的心脏不由得缩紧。 他走到床边,看着面色苍白、满身伤痕的封庭柳,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封庭柳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不在旁边,没有保护好他。 不仅如此,伤害了封庭柳的人,竟是自己曾经认为的同袍。 尉迟枫坐在床边,手指颤抖着拨开封庭柳面颊边的长发,想要触碰,却又怕扰了人睡梦。 “唔……”封庭柳不安分地动了动,眉头紧蹙,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呼。 “少爷?”尉迟枫顿感不安,伸手握住了封庭柳冰凉的手,反复摩挲着,试图安抚。 而封庭柳好似真的被手心间传来的温度所安抚,渐渐地安静下来,只是眉头始终紧蹙着,似是不安。 尉迟枫俯下身去,轻吻在封庭柳的眉心,替他一点点抚平。 这一瞬,尉迟枫在心里做出决定。 他忽地站起身来,又虔诚地单膝跪在床前,双手握着封庭柳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上。 “少爷,您道路上的阻碍,就由我为您肃清。” 这就是他最后做出的决定。 他要为了封庭柳,回到诛邪会,重掌权利。 第71章 封庭柳(一) 封庭柳昏睡了整整五日。 他中间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也是被尉迟枫伺候着喂了些吃食,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尉迟枫急得不行,生怕封庭柳再也醒不过来。可玉霁却说这是正常现象,毕竟那要命的蛊虫正活跃在封庭柳的脑内,他用的药自然也会影响封庭柳的意识。 封庭柳昏迷了多久,尉迟枫就在旁边看守了多久。 玉霁看不下去,就喊了秦启朝来和他换班。可尉迟枫说什么也要自己在这儿守着,就算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观察封庭柳的情况,也不容自己休息。 尉迟枫也并非干坐着,他始终在思考,思考着自己要如何回到诛邪会,又要如何将一切扳回正轨。 然而他想得越多,越觉得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想要为封庭柳铲平所有的阻碍,他就要同时面对诛邪会、魔教旧派甚至二皇子。 尉迟枫苦笑了一声,这简直是为了封庭柳与整个江湖背道而驰了。 “尉迟枫,你好歹也歇一会儿。”谢子存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夏亦。夏亦怕自己打扰到封庭柳,还用手捂住了嘴,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我没事。”尉迟枫摆了摆手,仍然坐在原处。 谢子存眉头紧蹙,拍了拍夏亦的肩膀。 夏亦得了准许,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扯住尉迟枫的后衣领猛地往后一拉。 尉迟枫猝不及防被拽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醒来后也不想看你一副没精神的样子。他救过我们,我们轮班来伺候他,也在情理之中。”谢子存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门外,“你在这儿霸占着位置,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着呢。” 尉迟枫疑惑地转头看向门外,院子里不知何时站着五六个人,甚至还有人在院门外观望。 “怎么……” “我的建议是,把那他们赶出去,人太多了,碍事儿。”谢子存捏了捏鼻梁,无奈地说道。 听了这话,倒是夏亦动了,歪了歪头看向谢子存。一向活泼又大嗓门的他,今天竟然安静得出奇,甚至小心翼翼地用气音问道:“我不碍事吧?” “只要你不闹腾就行。” 夏亦立刻闭上了嘴,甚至用手势比划了一个把嘴巴封死的动作。 尉迟枫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却也不再推拒。他站起身来拍拍灰尘,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屋子。 屋外那群跃跃欲试想上前帮忙的人都被他赶了回去,他却站在院子里,陷入了迷茫。 “喂!” 一声熟悉的叫喊自头顶响起。尉迟枫抬头看去,只见一人蹲在屋檐上向他招手,不用想,自然是那放荡不羁的风澈又出现了。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皇城吗?” “我当然是逃出来啦。”风澈足下轻盈一点,运起轻功,落在尉迟枫面前。 尉迟枫怀疑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老狐狸比几个月前更加油光水滑,就像是被什么好好滋养了一番。 “逃出来的?” “咳咳,莫要在意细节。”风澈轻咳了两声,上前来勾住尉迟枫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带着他向外走去,“徒儿的伤势如何了?为师可是听说他受伤,第一时间就跑过来了。” “伤势稳住了。但是蛊虫的影响更大,他迟迟没有醒过来。” “没事就好。” 风澈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尉迟枫还是能够感受到,风澈的确十分在乎封庭柳。 风澈把尉迟枫拽到了街上,随便找了家酒馆就钻了进去,呼喊来小二,又是点酒又是点菜。 尉迟枫几乎没有反应的机会,他也不知道风澈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风澈在尉迟枫疑惑的目光中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尉迟枫的面前。 “其实我早在几个时辰前便到了。听说你赖在屋子里不走,怎么,这么黏人啊?”风澈笑着,举杯邀饮。 第133章 尉迟枫犹豫片刻,也举起酒杯与他相碰,带着忧愁一饮而尽。 “我只是担心少爷的情况……” “啧啧。”风澈忍不住咂舌,“放心吧,他命硬着呢,没个九九八十一难死不了。” 尉迟枫虽觉得他这话说得过于随意,却又对他此番态度提起兴趣。 “此话怎讲?” “嘿嘿。”风澈笑了两声,又兀自喝了两杯酒,才又说道:“封庭柳没给你讲过他小时候的事吧?” 尉迟枫摇了摇头,说道:“我只听说过,他是如何救了若兰和玉霁的。” “哦——那他待你不薄,这些居然也说给过你听。怎么样,这桌酒菜由你买单,我给你讲讲他以前的故事如何?” “嗯……听上去很划算。但你拉我来这儿,怕不是早有预谋的吧?” “哈哈!被你发现啦!”风澈大笑着,又伸着脖子喊了一声:“小二!加酒!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拿出来!” “来咯!” 尉迟枫无奈扶额,看着风澈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酒杯里倒酒,深深地觉得他实在是不靠谱,也不知他此番是为何意。 风澈似乎是把方才的交易抛在了脑后,开开心心地喝完了一坛酒,才恍惚地想起,自己还欠尉迟枫一个故事。 “封庭柳的故事啊——”风澈刻意拉长了语气,神秘地说道:“他杀了多少人,就救了多少人。他是这城里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风澈的语中带上了酒气,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封庭柳的曾经的事。 江南封府之变,抑或是复仇无绝会,只要是他知道的事,他倾盘托出。 那是尉迟枫从未见过的封庭柳。 - 封庭柳大仇得报后,是被风澈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的。 年纪尚小的封庭柳满身血污,一双眼呆滞地看向前方,手里还紧握着风澈给他的杀人的剑。 “你是怎么杀了这么多人的?”风澈看到眼前残忍的场面,亦感到震惊。 可封庭柳却站在原地,毫无回应,好似一个没有生气的玩偶。 “啧。”风澈无奈之下只能一手将封庭柳捞起、夹在臂弯之下,悄无声息地避开人群,回到了俩人住的小屋里。 可回到家中,封庭柳仍是那副失了魂的模样,没有反应。 风澈蹲下身来,拍了拍他满是血污的脸蛋。 “醒醒,到家了。” 封庭柳仍然未答。 风澈只好先去拿他手里染血的剑。 封庭柳却用力地握住,不让剑脱手。 “好啦好啦。你的仇人都被你杀了。别拿着剑了,先洗个澡,好不好。” 风澈想不到自己还有哄孩子的一天。好在,封庭柳好似真的听到了这句话,手上力道一松,让那剑脱了手。 风澈这才松了口气,把小孩身上的脏衣服脱掉,把人放进了装满热水的浴桶里。 封庭柳入水的一瞬间,洗澡水被染上了红色。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把他包裹在其中,才让他的双眼渐渐找回了焦距。 “啊!” 他猛地打了个颤,惊喘了一声,才彻底找回了神智。 “醒了?”风澈看着小孩大口喘息的惊恐模样,才彻底放心下来。这也不能怪封庭柳,毕竟他年纪轻轻又杀了这么多人,若是因此走火入魔,也并非不可能。 “嗯。人都死了吗?”封庭柳仰起头来问他。 “第一句话就问这个?死了,全死了,一个都没活。” “哦。” “你小子!”风澈见他反应平平,忽地气不打一处来。风澈按住他的头顶,用力把他的头发搓得乱七八糟,“赶紧把自己洗干净,脏兮兮的像什么话!” 封庭柳仍然反应淡淡,像是机械一般把自己洗了个干净,又换了干净的衣服,就站在原地,陷入迷茫。 他虽然报了仇,可亲人已逝,他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复仇后的空虚,远比复仇时的恨意更加可怖。 “我……” “傻小子,你是不是忘了。我帮你报仇,你可是要为我做事的。” 风澈的一句话,填满了封庭柳内心的虚无,为他建立了一个目标,让他寻得了活着的意义。 “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很简单,我要你为我建一座城。” 一座城池,既要保护魔教新派不受外界侵害,又要监视魔教新派中人不私自入侵武林、还要能走到武林中去,替风澈做一些无法以魔教的名义完成的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成为铲除魔教旧派的力量。 长大后,封庭柳每次想到那天的场景,都会感到后悔。 他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能把风澈怒骂一顿,怒斥他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这堆麻烦事到底哪里简单了? 但这对封庭柳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他后来真的做到了一切,建立了柳渡城。 只是小时的封庭柳,听到这些话后,心中鄙夷,瞪了风澈一眼。 “听上去,我像是你的挡箭牌。” 风澈毫无掩饰,摊了摊手,点头承认:“你可以这样理解。” “很让人不爽。” “但你会去做的,对吗?” “毕竟,这是我和你的交易。” 风澈笑得爽朗,拍了拍封庭柳的肩膀,“在那之前,我得教你更多的武功,让你有能力成为这武林霸主才行!” 第134章 封庭柳虽然嫌弃,但不可否认,风澈能够教给他更多东西。 杀人后的恐惧与麻木早已褪去,封庭柳为了建立一座城,再次握起了剑。 风澈几乎忘了那场血案,忽略了封庭柳年纪尚轻、心智尚未成熟,却过早地沾染了血腥的事实。 意外还是发生了,也正是这场意外,让封庭柳的眼睛,变成了不可逆转的血红……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小小的小少爷…… 第72章 封庭柳(二) “少爷的眼睛,最开始难道不是红色吗?”尉迟枫听了风澈的话,有些诧异。 封庭柳的眼眸红得彻底,是一种自然又极具美感的颜色。若是与那样一双眼对视,灵魂都会被其吞噬而去。 可这样一双眼睛,竟然不是封庭柳天生拥有的。 “哎,此事是我的过错……”风澈叹了一口气,继续讲道。 - 风澈在那之后,又开始了带孩子的日常。 好在封庭柳是比较让人省心的类型,每日不是练剑,就是坐在屋子里发呆,沉稳得不像一个小孩子。 只是封庭柳的少爷本质并没有变,常常嫌弃风澈做的饭,或是风澈给他买回来的衣服。 但还算安稳地度过了一段时光。 封庭柳的武功日益精进。他学得了封家家传剑法,也融入了风澈教他的招式。 一守一攻,稳重且狂妄。 年纪尚轻的封庭柳已经能和风澈打得有来有回,未来可期。 只是封庭柳卓越的剑法,常常会让风澈忘了他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在他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死后,又要苦命流浪,最终手刃仇敌、沾满血腥。 风澈无法想象,封庭柳内心真实的痛苦。他亦无法预料,封庭柳竟会因此走火入魔。 那一日与平常并无不同。 夕阳未落,封庭柳便在屋后的柳树下练剑。那棵粗壮的树身上早已布满被剑气划伤的痕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痕迹越来越准确地重叠在一起。 风澈则蹲在院子里,对着煎药的小炉子愁眉苦脸。他正在研制一种草药,试图让因为走火入魔而内里逆行的魔教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可他并不擅长煎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火更旺一些,让壶里的水沸腾起来。 可就在这时,意外突生。 封庭柳的剑忽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声。 风澈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小点声!你把我的火给吵小了!” 风澈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封庭柳的回应,这才觉得不对劲。他转头看去,竟见封庭柳双手抱头蹲在树下,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呃啊——!” 封庭柳的双手插入发丝,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在抵抗着什么。他的身体剧烈颤抖,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喂!你怎么了!”风澈顿时晃了神,丢下药炉,匆忙地跑上前去。 “呃……滚……都得死……都得死!” 封庭柳宛若爆发了一般,忽地松开了自己的头发,也不顾武器掉落在地,竟是空着手向风澈袭来! 封庭柳身量尚小,自然不是风澈的对手。 风澈握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拧,便将他制服。 与此同时,封庭柳的脖颈之上,竟有黑色的纹路蔓延而生,纠缠而上。 “靠!不是吧!我可不想再带个魔教回去!”风澈怒骂一声,顿感慌张。 封庭柳趁着他慌忙之时,挣脱了他的桎梏,同时转身再次朝他攻去。 “杀……杀……” 他的双目是充血般的赤红,执着地盯着风澈,却没有焦点。那亦是走火入魔、内力逆行的痕迹,是封庭柳将要步入魔道的证明! 风澈第一次感到慌乱,不敢耽误,当机立断抬手劈在封庭柳后颈上。 封庭柳闷哼一声,攻过去的手失去了力气,随着身体一同跌落而下。 “虽然不应该让你第一个尝试……但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风澈将人抱起,端了正在火上慢炜的草药,急急忙忙进了屋去,唯恐被他人看到。 风澈都等不及让药汤凉下来,随手兑了瓢凉水,便扶着封庭柳的肩膀,把一碗苦药给人灌了下去。 “玉皇大帝啊。保佑我,这药可一定要有效啊!”风澈急得头上都冒了汗,死死盯着封庭柳蔓延到脸上的魔纹,祈祷着它能赶紧褪下去。 封庭柳在昏迷之中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喘,浑身剧烈的颤抖,而那魔纹,竟也在颤抖之中渐渐地退了下去。 风澈兴奋得手都在抖,他连忙把上封庭柳的脉,感受着内力从逆行转为正常,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我真的是天才,这种药都能研制出来。”风澈自言自语着,让封庭柳平躺在床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 风澈恨不得立刻把这种药草配方拿到魔教中去,试一试早已转变为魔教的人,能不能靠着它恢复正常。 可风澈还没来得及再兴奋一会儿,便听到身后封庭柳发出一声闷哼,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风澈转过头去,看到封庭柳坐起了身,一手捂着被劈的后颈,痛苦地皱着眉,一双眼仍未睁开。 “这就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了……”封庭柳揉了揉后颈,缓缓地睁开了眼…… “你差点走火入魔你知不知……” 第135章 风澈瞪大了眼,看着封庭柳睁开的双眼,怔愣在了原地。 原本漆黑的瞳孔,竟然变成了血一般的赤红,让那张本就俊秀的脸更加绝美,却也让人感到惧意。 “你的眼睛……”风澈慌忙上前,用手在封庭柳眼前晃了晃。 封庭柳皱了皱眉,挥开他的手,不悦道:“你做什么?我的眼睛怎么了?” “能看到东西就好……” 风澈寻来铜镜,让封庭柳看清自己的眼睛,又给他讲了一遍方才他险些入魔的过程。 “魔教中人,也有极个别会变成红瞳的情况,但都没你红得这么纯粹。可能是那药,虽然让内力运转正常,却也让眼睛受到了影响吧。”风澈叹了口气,说道,“但无论如何,你人没事儿就行。你心思太重,我竟然没发现你入魔的征兆……看来你需要散散心了。” - “然后,我就带着封庭柳游历江湖,追查旧魔教踪迹的同时,也在为建立柳渡城做些准备。”风澈说罢,又端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 “原来如此……”尉迟枫想起那双赤眸,不由得为过去的封庭柳提心吊胆起来,“那赤眸当真对他没有影响吗?” “目前来看,除了让他变好看了些,是没有影响的。”风澈耸了耸肩,“但他向来不喜欢吐露心声,有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别看他现在这么强势,指不定每天都在胡思乱想着些什么。” 尉迟枫也十分赞同风澈这句话,自从他来到柳渡城,到他恢复记忆,甚至到了现在,他仍然不知道封庭柳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那柳渡城,又是在什么时候建立的?”尉迟枫不由的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你也知道,要建立一座城,可没有那么简单。首要面对的问题,就是人手问题。”风澈笑了笑,用一种十分自豪的语气说着:“所以,我带着封庭柳游历江湖过程中,也看着封庭柳靠着自己的魅力,吸纳了不少属下。” “比如若兰和玉霁?”尉迟枫回忆起封庭柳给他讲的故事,问道。 “若兰和玉霁只是其中一部分。第一个被他纳入麾下的,是忠叔,白忠。” “忠叔……” 白忠是尉迟枫来到柳渡城后,第一个遇到的人。 白忠对封庭柳的忠心尽人皆知。 那份忠心,除了对于封庭柳的敬畏,更多了一份长辈对后辈的宠爱。 “没错。忠叔虽然看上去和蔼可亲,但实际上,数年前,他也是一位杀人如麻的江湖高手。甚至那个时候,他还不叫白忠……” 尉迟枫忍不住为风澈的酒杯中添满了酒,以此来换取一个故事。 风澈接了酒,笑嘻嘻地一饮而尽,轻咳了两声,润了润喉,继续说道: “我们追查旧魔教,一路向北,到了一座边陲小城,正巧看到告示板上的悬赏令。悬赏令上的人叫白烨,是忠叔的旧名。我们打听了一圈,才听说他的妻儿都富人所害,他一怒之下杀了那富人。如今,正被那富人的亲人重金悬赏。” “听上去,和少爷的经历很像。” “没错,所以封庭柳当时转头就走。我还纳闷他要做什么,结果他不知怎么搞的,找了一圈竟然真的找到了白烨。 当时的白烨正处于复仇后的空虚之中,和当年的封庭柳如出一辙,正打算了结自己,与亲人团聚。封庭柳拦住了他,并且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为我而活’。听上去似乎有些荒谬,但白烨真的听了进去,打算追随封庭柳。” - 复仇后的空虚远比复仇时的杀戮更加恐怖。 封庭柳深知这一点,他站在颓废的白烨面前,看着他脸上的苦笑,淡淡开口。 “你的亲人看到你这副模样,定会失望。” “但我没了他们,又要如何独活?”白烨苦笑一声,“年轻人,你不会理解的。” “不,我会理解,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就连对复仇的执着都失去了。但我如今还活着,我相信,你也是同样。” 白烨被少年人所说的话震惊,他不知道少年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如此淡然地说出这一席话来。 封庭柳见他这副模样,便将自己的经历,三言两语地讲给他听。 白烨虽是震惊,却也陷入迷茫。他发现自己甚至没有眼前的少年人那般勇气,更不知如何像他一样再寻目标。 “可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了什么活着。” “我可以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封庭柳此时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王者风范,气势十足。但即便如此,他仍是充满了诚意,向着白烨伸出了手,缓缓说道:“我要你,为我而活。” 白烨看着少年人的赤眸,难以抵挡其中发出的光。 “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风澈带孩子日常(划掉)可以写进番外里! 还想给每一个配角都写番外,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第73章 封庭柳(三) “自那之后,白烨改名为白忠,以表忠心,跟着我们一起踏上旅途。我自然高兴,因为有人帮我带孩子了!” 风澈语气得意,但尉迟枫真的想象不到他带孩子的画面。 “忠叔确实很会照顾人。那会儿他也正值壮年,伺候着封庭柳,把他的大少爷脾气全给伺候了出来。那之后,封庭柳就再也没给过我好脸色!” 第136章 “可能少爷忽然发现,你根本不会带孩子。”尉迟枫听了这话有点无语。 “怎么可能!虽然我不会做丰盛大餐,但至少不会煳锅,不会让他饿着!”风澈有些愤懑不平。 尉迟枫摇了摇头,风澈确实像不靠谱的长辈,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人,把封庭柳拉出了泥潭。 怪不得封庭柳愿意为了风澈,建立柳渡城。 “然后呢?”尉迟枫懒得再说他坏话,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然后……然后他救了若兰和玉霁,我们也到了北边,准备着手建城。 但迟迟未动手,一来是人手仍然不足,二来是……旧魔教忽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动作。 旧魔教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江湖中各大门派决定合作屠魔,端了旧魔教老巢。但你说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了消息,说旧魔教的老巢就在东北部冰川裂谷之中。”风澈徐徐道来,又喝了口酒润喉。 “冰川裂谷……”尉迟枫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他恢复的记忆中自然也有这件事。 江湖门派团结伏魔,本来是件好事,可魔教老巢的消息出现得过于巧合,尉迟枫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那会儿刚刚接手北龙堂,还同时要处理师父的后事,便没有急着加入。 但他知道,此次行动,也被武林中人称为“冰川伏魔行动”。 “冰川伏魔行动,听上去很让人热血沸腾。每个门派都派了二十余人,凑了个两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冰川裂谷。我寻思着,即便这是个陷阱,也要看看旧魔教到底在搞些什么。但我不好出面,就让封庭柳独自前往了。而接下来这些事,我也是从封庭柳和别人口中——尤其是谢子存口中听来的了。” - 封庭柳一人一剑一帷帽,轻而易举地混入了江湖门派弟子之中。 他戴着帷帽,遮掩了面容,跟在队伍最后,向着冰川裂谷中前进。 这群门派弟子,有丐帮弟子赤着膀子,也有华山弟子裹得严严实实,就算是封庭柳,也忍不住把所有人都观察了一遍。封庭柳发现,大部分门派派出的人皆是由一名长老带队,其余的人皆是年轻的小弟子。 封庭柳心有疑惑,他不觉得这种危险的行动,应该派出这些毫无经验的小弟子。这些门派的行为,仿佛是给魔教送来人头,而非讨伐。 封庭柳皱了皱眉,更深入地观察着这些人。 一名穿着紫袍的青年吸引了封庭柳的注意。 那青年走在队伍末尾,正唉声叹气着。即使他身上的紫袍宽大,但封庭柳并不难看出,他身上并无武者的肌肉,甚至连内力也并不浑厚,并不像一个习武之人。若是更加仔细地看去,能看到他手上的茧子也并非舞刀握剑形成的,更像是常常摆弄一些需要巧劲的工具。 “哎……”紫袍青年又叹了声气。 他旁边的同门听不下去了,用手肘捅了捅他:“喂,你别叹气了。等搞定那群魔教,咱们回门派,你就能过上舒坦日子了。” “就算不来此地,我过得也是舒坦日子……”紫袍青年苦着个脸,像是个紫皮苦瓜。 “我知道你不追求功名利禄,但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分明是麻烦事。” “哎,你不能这么想。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是对江湖来说是件好事啊!” “那也应该是让有能力的人来苦来累,比如天工门的那群游手好闲的长老,而不是我这种不会武功的咸鱼。”青年越说越气,面色更加难看。 “诶诶,你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旁边的同门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天工门……”封庭柳默念着,他印象中的天工门,是一个注重机械制造的门派。门派中又分两种学派,一种是制作机械兵器,一种是制作生产机械。而眼前的弟子,似乎是属于后者。 封庭柳更不理解,天工门为何派出这样的弟子才参与伏魔。 “再往前走!便是魔教老巢!所有弟子!准备迎战!”领头的不知哪个门派的长老大声喊道,激起了弟子们的激情。 弟子们纷纷拔出武器,抱着剿灭魔教的信念,继续向前。 而那紫袍青年,从背后拔出一把长剑,却皱着眉思考了许久,最终用一个错误的姿势握住了那把剑。 “哎,谢兄,不能这么握剑,要这样。”同门纠正道,还自己拔出了剑,示范给他看。 “我又不会用剑。”青年脸色又黑了黑,改正了自己的姿势。 封庭柳轻笑了声,跟着抽出了剑。 越往深处走,冰谷中吹来的风就越加冷冽。 一些武功不够高强的小弟子便难以忍受,他们的内力不足以抵挡严寒,便纷纷裹紧了衣服。 画面一度有些滑稽,可封庭柳却笑不出来。 他们完全是去送命的。 “是魔教!魔教出现了!” 不知是谁先开始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模式。人群浩荡,后面的人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也跟着冲上前去。 似乎是狡猾的魔教在冰谷中穿梭逃离,弟子们也追了上去,跑入了更深的地方。 “不对!”封庭柳顿时警觉,可此时他想带着人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魔教已经失去了踪影,众人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之时,身后忽地传来一声隆隆巨响。 第137章 站在最后的封庭柳最为清楚,他转过头去,看到冰川之上竟出现了模糊的人影,随之而来的,竟是高耸的冰川断成两截,快速地向着他们滑来。 “快跑!”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向着前方跑去。 冰川滑落,峡谷震颤,随着轰然巨响,堵住了退路。 “遭了……”封庭柳眼看着众人被逼入死路,不由得怒骂一声。 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埋伏,可偏偏这二百来人中了奸计,被围困在了此处。 “发生了什么?” “怎么办!路被封死了!” “该死的魔教!” 各门弟子纷纷急躁起来,他们皆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该如何处置。 就在此时,方才带队的门派长老再次站了出来,大声喊道:“不要怕!既然来到此地,便不能回头!我们向前围剿魔教,就能找到出口!” 对于年轻的弟子们来说,长老的话语足够鼓动人心,他们再次燃起了希望,跟着长老们继续向前走去。 冰原茫茫,不见源头。 弟子们走得没了力气,不得不原地扎营,暂时休整。他们三两人凑在一块,互相打气鼓励,希望能够成功围剿、走出冰谷。 封庭柳在一旁看着,心中冷笑,吃了两口随身带着的干粮垫了垫肚子。 那紫袍青年似乎注意到了封庭柳的存在,朝着他看了几眼,有些疑惑,可他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愿去多管闲事,便收回了视线。 休整了一夜的队伍继续前进,每隔几个时辰便继续休整,反反复复之间,竟是七日已过。 弟子们疲惫不堪,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遭受着磨难。甚至有些年纪小的弟子承受不住,晕倒在地,不得不被人背着继续前进。 队伍中渐渐有了不满的声音,大家也渐渐发现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带队的长老不得不再次停队修整,而这一修整,便是整整三天。 十天过去,粮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就连火折子都所剩无几。 这般下去,这两百多人怕不是都要折在这里了! 可别说魔教老巢,就连一个魔教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事情不太对……”紫袍青年裹紧了袍子,从细长茄子,变成了圆茄子。他眉头紧蹙,看着周围虚弱的各门弟子,“我们或许回不去了。” “你!你可别乱说啊!”同门吓得一哆嗦,连忙拍了拍他后背,“你放心,虽然我们没什么能耐,但那群长老可是身经百战,不会让我们命丧此地的。” 紫袍青年看了看坐在最前方休息的各门长老,摆着个臭脸冷哼一声:“最好是如此。” 封庭柳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心中有着同样的想法。 夜里,封庭柳趁着夜色缓缓向前,离那些长老更近了些。他观察到,那些长老与普通的弟子们不同,面上并无焦急的神色,仿佛是早有准备一般,并不畏惧。 “哦?”封庭柳挑了挑眉,试图再凑近一些,探查更多线索。 可就在此时,一名长老发现了封庭柳的动静,忽地朝他喊道:“你是哪门的弟子!前方危险,快回后面去!” 封庭柳压低了帽檐,佯装无辜弟子的模样说道:“抱歉,我是看您守夜辛苦,带了些糕点给您。”封庭柳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小包糕点来。 那长老眯了眯眼,接过糕点,忽地乐出声:“哟,你小子有心了。行了,赶紧回去吧!”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往回走去,在不经意之间,将一个的陶罐收入袖中,没让任何人发现。 危险? 分明是后面更危险才对吧。 各怀心思的夜晚很快过去,那头的长老们似乎终于商讨出了能够脱离险境的方法。 尽管有些弟子再难以承受严寒与饥饿,但他们仍然心怀期待地看向前方的长老们,等待着最后的出路。 “诸位!吾等深知,诸位的状态已经不适合继续前进。那么就由我们这些年纪大的打头阵,将粮食和火折子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们去找出路,去搬救兵!你们只需在此休息,不必担心!” 荒谬。 荒谬的提议落在众人耳中,却成了最后一颗救命的稻草。仿佛这些长老离队向前,是挺身而出、英勇就义,而非将这些病了累了的弟子抛弃在此处一般! 少数仍然清醒的弟子发现了不对劲,可没人敢出声反驳,只能绝望地看着长老们离开的背影,裹紧了衣袍,瑟瑟发抖。 “哈,我就说……”紫袍青年冷笑一声,随意地靠在冰川上,看着高耸的冰谷,还有那遥不可及的太阳,“我们回不去咯。” “这……你别瞎说!长老们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同门心有不甘,连忙反驳道。 “回来?为什么要回来?他们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回来?”紫袍青年瞥了他一眼,连声质问。 “这……” “省点力气吧。我们能活着的日子,没有几天咯。” 作者有话说: 谢子存新外号:紫皮苦瓜 第74章 封庭柳(四) 距离长老们离开,又过了三天。 弟子们不得不把一块馍馍掰成十份,生怕吃了这顿就没了下顿。 在饥饿与严寒下,队伍中终于爆发了争吵。 “我们不能就这样等下去!他们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138章 “我们要相信长老!毕竟我们这么弱小,怎么可能走得出去!” “你这个懦夫!” “总比你这个莽夫要好!” 争吵的内容并不出乎封庭柳的意外,直至今日,每个人的心态都产生了变化。在绝望与疲惫之下,他们的判断力或多或少都出现了问题,性格变得急躁,无法理智下来。 很快地,各门弟子渐渐加入了争吵,竟是自动划分成了两派。 一派人打算冲出重围,另一派则打算等在原地。 “我们武功平平,遇到魔教怎么办!”后者吵得红了脸,“我们病的病,累的累,只有长老他们才能打败魔教!” “总是依靠别人,你永远都是现在这幅弱鸡样!” “你!你说什么!” 眼看着两方就要打起来,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封庭柳在此刻,终于走上前来,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两个人之间。 俩人的拳头刚要碰到一起,却发现面前站了个不认识的人,心里更是气愤。 “你是什么人!别挡路!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他!” “就是就是,你让开!” 封庭柳抬了抬帷帽,露出那双骇人的赤眸,让两个人顿时噤了声。 “你们武功平平,又是为何被选来参与伏魔行动?”封庭柳淡然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呆愣在原地。 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而是他们为了功名利禄,刻意地忽略了这件事。 他们之中有人想过,两百多人,不差自己一个浑水摸鱼,只要能够活着回去,也能成为人尽皆知的大英雄。 他们之中亦有人幻想,自己被选中是一种运气,那能打败魔教也会是一种运气。 功名利禄蒙住了他们的双眼,推着他们掉进了敌人的圈套里。 两方人顿时泄了气,纷纷放下拳头,不再言语。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而此刻,正是个好机会。 他摘下帷帽,背在背后,露出了绝美却又极具压迫感的容颜。所有人一瞥他的面容,竟都为之一颤。 就在所有人愣神的时候,封庭柳拍了拍手,让所有人回过神来。 “我可以带你们出去。” 此言一出,人群中兴奋和质疑的声音乍起。 “你是谁?你为什么能带我们出去?” “就是就是,为什么你现在才站出来!” 突如其来的希望,让众人忽地警惕。这时他们才发现,封庭柳似乎并不属于他们中任何一个门派,便议论纷纷,犹豫不决了起来。 “是的,我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封庭柳双手抱臂,淡然解释着:“我早就觉得伏魔行动十分可疑,便在暗中观察。却不承想,那些长老会弃你们而不顾。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他们现在处境如何,又为何抛弃你们吗?” 封庭柳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最锋利的匕首,插在众人的心头。 “他们……难道偷偷出去了……”有弟子小声猜测着。 “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封庭柳摇了摇头,看向那人,“地势复杂的冰川,我们走了十多天也没能出去,他们又是如何逃脱的呢?难道,他们就不怕在途中遇到魔教埋伏吗?” 这些疑问,弟子们并非没有在心里质问过自己,只是他们不愿意细想,不愿意相信背后的真相罢了。 “把我们留在这里,对他们而言,会有什么好处?”紫袍青年忽的站起身来,向封庭柳提问道。 他是弟子之中,少有的能够保持冷静的人。封庭柳看向他的眼神,带了几分赞赏。 “这个问题,不如等你们离开此地,亲自质问他们。”封庭柳笑着说道。 “如何离开?就凭你一人?”紫袍青年继续问道。 “不,是凭你们自己。” 封庭柳话语一落,人群再度安静。 紫袍青年也是一愣,随即却更为坚定地点了点头。 “要如何做?” “别急。”封庭柳转过身去,看向仍有犹豫的大部分人,“我会为你们提供出路,是否能出去,也要看你们自己。但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没错。你们既然已经被门派所抛弃,离开此地后,便不可再回门派。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与我同行,或是浪迹江湖。”封庭柳语气坚定,让许多人都看愣了眼。 “与你同行?你要我们跟你做些什么?”紫袍青年追问道。 “等你们离开此地,我自然会与你们详细道来。” 封庭柳并不急于解释,而他的话也就此停止。 所有的人都在思考,思考自己的未来应当去往何方。 有人放不下名门正派弟子的名号,有人不愿再相信门派长老;有人质疑封庭柳的目的,有人好奇封庭柳的身份和来意。 所有的人都各怀心思,而封庭柳则是在等待,等待这些人给他最后的答复。 “我愿意。”紫袍青年率先答道,他裹着衣服上前,走到了封庭柳身边。 “喂!你疯了吧!”他的同门诧异地大喊,试图抓住他的衣角,却让那衣角从手边擦过。 “我看你才是疯了。比起用自己的力量走出去,你竟然更相信他人的力量。”紫袍青年瞥了同门一眼,沉沉地叹了口气,“但离开后,是跟随你,还是自寻出路,就等我看到你真正的能耐和目的再说吧。” 第139章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满意地点头:“好啊。” 紫袍青年开了个头,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愿意相信封庭柳。 其中,有些弟子被冻得发了病,害怕封庭柳嫌弃他们拖后腿、不会带上他们,可封庭柳却什么也没说,同意他们加入队伍。 想要离开的队伍愈加壮大,仔细数来,竟有一百五十多人。 但仍然有一部分人,无论同门如何规劝,都坚守着自己对门派的信任,不愿意离开这里。 “无妨,若是我们成功离开,自然也会找人来救援。”封庭柳淡淡说着,“时辰已到,我们该动身了。” 封庭柳带着一百五十余人,浩荡地离开了驻扎处。 剩下的几十人,裹紧了衣服,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中更是迷茫。 “你要如何带我们离开?”紫袍青年凑到封庭柳身边,对他的做法甚是感兴趣。他忽地一愣,又道:“似乎忘记自我介绍。我叫谢子存,你呢?” “封庭柳。”封庭柳将那小陶罐从怀里掏出,“我带了一对蛊虫来此地。此刻,其中一只,已经被我放在了那些长老身上。我手里的蛊虫,自然会为我们带路。” “是什么时候……”谢子存诧异地看向陶罐,“你竟然早有准备。” “不如说,你们毫无准备就进入此地,才让人觉得奇怪。”封庭柳轻笑了声,瞥了眼罐子里蛊虫的动静,带着队伍转了个弯。 “呃……”谢子存双手揣在袖子里,听了这话觉得尴尬,“其实很多弟子都是迫不得已才来的。门派的命令必须遵守,这是天工门的规矩。” 冰川裂谷之中,无数冰柱与悬崖构成了复杂难解的迷宫,但在蛊虫的指引下,众人竟真的找到了那唯一的出路——是个藏在层叠冰层下的洞穴。 洞穴穿过悬崖,直达悬崖的另一侧。 另一侧的光芒照进洞穴之中,让众人再度看到了希望。 “真的要走出去了!” “太厉害了!和那群不干人事的长老们就是不一样!” 封庭柳看着那头的光芒,却拦住了身后的人群,不急着进入。他观察着四周,忽地剑刃出鞘,警惕起来。 “不会这么容易。” 封庭柳此刻在众人心里的地位水涨船高,众人一听前方危险,立刻拔出了武器。他们绝不会再依靠他人,而是要靠自己的努力离开这里! 一行人小心向前,朝着有光的地方,一步步前进。 希望越来越近,众人心中雀跃着,几乎忘记了身体的病痛与疲劳。 可就在众人走出洞穴的那一刹那,竟然看到几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不远处。他们听到了声响,回过头来,面上诡异的魔纹让人不寒而栗。 “是魔教!” “啧,一群小老鼠,还真以为自己逃得了?”为首的魔教狂笑着上前,手里的长刀映出冰冷的光。 “看来,那群长老,的确和魔教私通。”封庭柳眯起眼睛,为这阴谋,下了定论。 “哈哈!不错!你们这群名门正派,也不过是打着幌子,干着自私的事儿罢了。而你们这些弱者,终将沦为牺牲品!”那魔教笑得猖狂,话音未落,便猛地冲上前来,高举长刀,劈向封庭柳。 “狂妄鼠辈。”封庭柳泰然迎战,手中剑刃一横,拦住了那魔教一刀。 刀剑相碰,内力相撞。 魔教逆行的内力像是狂风一般席卷而来,似乎是要将封庭柳撕裂一般。可封庭柳却屹立原地,纹丝不动,更为雄厚的内力自剑刃之中迸发,剑气直冲而去! 其余的人见封庭柳剑术高超,更有了信心,也纷纷迎战,协助封庭柳。 他们虽然武艺平平,但胜在人数众多,且求生欲望极强。 他们要活着,必须活着! 要依靠自己活着! 魔教的人显然是没想到这群弟子还有这般精神与能耐,一时之间,竟是各门弟子更占上风! “可恶!不应该是这样!”为首的魔教一面抵御封庭柳的攻击,一面咬牙切齿道。 “哦?”封庭柳眉梢一挑,“你以为会是如何?沦为你和那群门派长老的棋子吗?想得美!” 封庭柳汇力一击,竟将那魔教击退数步、直直撞在崖壁之上。 而封庭柳却优雅地收回了剑,挽了个剑花,将长剑归鞘。 他衣袍猎猎,未沾染丝毫血气与污浊。 仿佛天生便是屹立在战场之上的夜叉,索人性命,无人能敌。 其余的弟子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或是用身体压制、或是用巨石砸去,总归是将剩下的魔教弟子击败在地。 谢子存将手里染血的石块丢下,转头看向屹立在冰原之上的封庭柳。封庭柳被日光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耀眼夺目,让他心生追随向往。 胜局已定。 作者有话说: 谢子存:当年是我年少不懂事,以为跟了他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当咸鱼的,没想到…… 第75章 三日 “封庭柳把他们带出了冰川后,便给他们讲了自己的目的,包括建筑柳渡城、新魔教与旧魔教的事情。而那些弟子中,有八成的人愿意跟随他,而剩下两成的人也承诺不再回到门派。” 风澈讲完了故事,不由得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喝了口酒,继续说道:“那会儿的封庭柳,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建立柳渡城,拉拢了一批无法再在江湖上立足的人,赢得了众人的信任。” 第140章 尉迟枫听了,也有些感慨。他没想到柳渡城创立之初还发生过这种事情,也没想到武林门派中的阴影处还隐藏着这些黑暗。 “那些长老,到底做了什么?”尉迟枫追问道。 “很简单。他们和魔教旧派勾结,假装伏魔成功,从此对他们的作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一来,门派收获了荣誉,魔教也没了阻拦。说白了,门派长老们本就不想降服魔教。”风澈摊了摊手,“更何况,很多门派内还跟魔教有利益往来呢。” 尉迟枫皱起眉头,他猜到江湖门派内可能有不干净的地方,却没想到他们能做出如此伤人之事。 “如此说来,夏亦也是华山派与魔教勾结的牺牲品……” “正是如此。那些大门派,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风澈冷笑一声,拿起酒坛试图再将酒杯倒满,可却什么也没倒出来。他叹了口气,将坛子放下,又说:“哦对了,那两成不愿意跟着封庭柳建立柳渡城的人里,还是有几个不听话的弟子,试图回到门派中去。” “嗯?那他们后来如何。” “不知道。”风澈耸了耸肩,忽地站起身来。那一双饱含着酒气的眼,含笑看去,忽地道:“因为,他们都没有再出现过。” 没有再出现过,意味着什么? 一切答案都指向那些门派内的阴暗处。 那些门派长老,一定不会留下这些对他们有害的弟子,就像夏亦那样,只要暗中处理掉,便无人知晓那些秘密。 尉迟枫心中百味陈杂。他看着风澈离席,向着门口走去,也连忙付了酒钱,跟了上去。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尉迟枫快步追上,跟在风澈身侧。 “为什么?”风澈眯了眯眼,“自然是有人希望我把这些说给你听。当然,或许他并不希望我讲得这么详细,但我觉得,这些对你来说,十分重要。” 尉迟枫一愣,虽然听出这一切都是封庭柳授意,但他还是觉得风澈话中别有深意。 话语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封府门前的路上,此处安静非常,将街道上的吵闹抛在了身后。 “这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我从深入了解过少爷……” “并非如此。”风澈忽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尉迟枫,眼中的醉意全然褪去,剩下的是狐狸般能洞察一切的精明眼神。 尉迟枫有一种预感,他不由得挺直了腰背,视线不由得飘到一旁的封府建筑上。 “那是……” “你最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北龙堂堂主。” - 与此同时,封府内。 封庭柳在一阵疼痛中骤然清醒。 他猛地睁开赤红的眼,一手拽紧了床单,额头因为疼痛布满了冷汗。 “哟,你还愿意睁眼啊。”玉霁的声音在封庭柳耳边突兀地响起。 封庭柳转过头去,只见玉霁手中拿着一根格外长的银针,不知正比划着什么。饶是封庭柳,见此情景,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睡了多久?”封庭柳哑着嗓子问道。 “五天了,你再不醒,尉迟枫就快要跟你殉情了。”玉霁把那枚显然刚用过的银针擦干净,收了起来,随意说着。 “他人呢?” “能不能别一上来就问他,救了你命的可是我诶!”玉霁佯装不满的样子,气鼓鼓地说着,“风澈不久前把他拉去喝酒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封庭柳闻言怔愣一瞬,转头看向床顶,沉默了半晌,才恍惚道:“是吗。” “他在你床边守了整整五天,让他歇歇吧。你醒了,我也就回去了。”玉霁背起药箱,理了理裙摆,要往外走。 “等等。”封庭柳忽地开口,叫停了玉霁,“把秦启朝叫进来。” - 尉迟枫震惊地看向风澈,心脏巨震,一时之间脑中掠过千百种可能,甚至后退半步,做好了应战准备。 可风澈只是笑着,摊开手,表现出自己并无敌意。 “果然,你已经恢复了记忆。别慌,我又没有敌意。” “你为何会知道?”尉迟枫仍然警惕,他心中忽地闪现过一种可能,“难道说,少爷他也 ……” “你的失忆是玉霁的蛊虫所造成的,蛊虫一般分为子蛊与母蛊,你脑中的子蛊死亡,母蛊不可能全然不知。”风澈耸了耸肩,解释道。 “原来如此……”尉迟枫垂眸沉思,脑中思绪繁杂,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少爷已经知道了。” “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事,包括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他都了如指掌。” 尉迟枫想到此,不禁有些失落。 “少爷是希望我离开柳渡城吗?” 风澈听他竟然这样问,有些忍俊不禁,“你真是被封庭柳养成了一条好狗。” 风澈这话,乍一听好似并不是什么好话,但两人心里都清楚,事实就像话中说的那样。 一匹征战在外的野狼,被封庭柳驯服成一条看家的狗。 如今,到了主人放狼归山的时候。 “封庭柳可没有这样说。”风澈又说道,“但我作为封庭柳的……嗯,家长,只有一个期望。” “什么?”尉迟枫抬起头来看他。 “我希望封庭柳能活下去。”风澈的神情忽地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无论是活下去的理由,还是阻挠他活下去的人。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必须做些什么。” 第141章 尉迟枫反复思考着风澈话中的意思,理解了为什么风澈要跟他说封庭柳的过往。 就像柳渡城建立在魔教与皇城之间、横跨黑白两界一般,只有同时了解黑与白的尉迟枫,才能去做别人不会做的事。 为了封庭柳,亦是为了这个江湖。 “我明白了。”尉迟枫的声音低沉,饱含着复杂的情感。 就在此时,尉迟枫忽地瞥见一道人影跑出了封府。 他抬头看去,看到秦启朝向着剑雅池的方向跑去。 没有封庭柳的命令,秦启朝怎么会有事前往剑雅池?尉迟枫登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向着封府赶去。 “哎呀呀。”风澈看着尉迟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垫在脑后,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慢悠悠走进封府。 尉迟枫冲进院内,站在门口缓平了呼吸,才敲响了房门。 “进。” 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虚弱,让尉迟枫听得心疼。得了允准,他推开房门,看到正靠在床上翻着书的封庭柳。 封庭柳大病初愈,面色带着病态的白,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因此失了血色。 “少爷,您终于醒了。”尉迟枫关上门,放轻了步子走到床边,“伤口还痛吗?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吵。”封庭柳的额头跳了跳,把手里的书拍在尉迟枫身上,打断了他关心则乱的喋喋不休。 尉迟枫连忙闭上了嘴,抱着那本书,不知所措。 他方才知道,封庭柳已经知道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可封庭柳却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平淡地瞥了他一眼,拿回了自己的书。 “给我倒点水。” “好!” 尉迟枫得了命令,连忙跑去倒热水,又折腾成适口的温度,才给封庭柳端到手边。 封庭柳慢悠悠地喝着水润喉,那苍白的嘴唇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 过了半晌,封庭柳放下水杯,舔了舔湿润的嘴唇,才抬头看向一脸焦急的尉迟枫。 “我的伤势已经无碍了。”封庭柳淡淡说着,拍了拍自己床边,示意尉迟枫坐下来。 他抬头看得有些脖子疼。 尉迟枫连忙坐到床边,看向封庭柳身上几处绑着绷带的地方,抿了抿唇,“少爷每次都说无事,可若真有大事,又怎么肯告诉我。就连头痛之事,若不是我闯入房内,恐怕永远不会知道的。” 尉迟枫想到风澈和自己说的那些事,心中又是一痛。 封庭柳觉得好笑,勾了勾嘴角,“怎么还委屈上了。我又没刻意瞒着你。” 封庭柳此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仿佛之前忍了一夜疼痛最终昏过去的不是自己一般。 尉迟枫忍不住握住了封庭柳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摩挲。 “若能替少爷分担疼痛该多好……” “说什么胡话。” “不过这样也好,少爷就不能再泡在剑雅池一整天了。” 提到这里,封庭柳倒是一愣,随即说道:“不,那武器收尾工作已经完成,只需等待三日,便可见得结果。” 三日后,便能够了结一切了。 “少爷所锻兵器,一定是最上品的。”尉迟枫发自内心称赞道。 “还没看到呢,就开始阿谀奉承了?”封庭柳失笑,把手从尉迟枫掌心里抽出,在他感到失落时,把枕边的折扇扔进他怀里,“玉霁不让屋内置冰,热死了。” “少爷贪凉,对伤势不好的。”尉迟枫顿时眼睛一亮,展开扇子,替人轻轻扇着。 微风拂过,封庭柳惬意地躺回床上,渐渐地泛起困意,贴着尉迟枫的身体睡去。 尉迟枫见他睡得舒服,也放下心来。 一切都好似回到了往日的模样——除了那二人心底深处的重重心事。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第76章 流风 封庭柳到底是大病初愈、失血过多。 即便他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也难以下床,甚至缺血症状还会引起短时的头痛。 玉霁无奈之下,开了个药方,千叮咛万嘱咐让尉迟枫一定要按时按顿让封庭柳吃药,多一顿少一顿都会出问题。 尉迟枫虽然介意玉霁给自己下蛊一事,但玉霁对封庭柳却是实打实的忠心。尉迟枫心有疑惑,但还是一字不漏地记下。 只是当夜他在煎药的时候,发现自己只是闻到了些味道,便微红了脖子根。 尉迟枫又仔细闻了闻,才辨认出,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味道,正是鹿血。 “……” 如此大补之物给大病初愈的病患食用真的没问题吗? 可玉霁那信誓旦旦的样子,显然是对这个药方信心十足的。 或许他们万蛊宗有什么特殊药方? 尉迟枫迟疑地熬好了药,端着那碗漆黑的药汤,放到了封庭柳面前。 “……什么东西。”饶是封庭柳,看到那颜色、闻了那味道,也皱起眉头,不愿意接。 “玉大夫说是特效药……”尉迟枫顿了顿,轻声哄道:“玉大夫对你十分上心,这药一定效果极好。虽然味道……独特了些,少爷还是喝下吧。” “……” 封庭柳自然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这药到了嘴边,不得不喝。 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味道古怪的汤药,眉头紧蹙而起。好在他刚把药碗放下,便有一枚酸甜可口的蜜饯递到了他嘴边。他就着尉迟枫的手吃下蜜饯,缓解了嘴里的苦味。 第142章 那药果真强力。一碗药下肚,封庭柳的面色顿时变得红润,没了病气。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猛药的副作用也渐渐显露出来…… 起先,封庭柳只是觉得热。但如今夏日未过,屋内又不能再摆起冰块,他也没当回事,只是让尉迟枫替他扇着扇子、一解暑气。 可渐渐地,变成了从内而外灼烧的热,让他不得不宽松了衣领,露出大片皮肤,以散热气。 “好热……”封庭柳皱着眉头抱怨,忍不住往床里蹭了蹭,试图离尉迟枫这个火炉再远些。 尉迟枫心知这是药里的鹿血搞的鬼,但又不知道如何帮封庭柳舒缓燥热之意。 于是,那股子燥热在封庭柳体内发酵,肆虐全身,竟是让他渐渐地起了反应。 “……” “……” 两个人都向着封庭柳腹下看了一眼,又对视一瞬,热火顿时燃了起来。 “少爷……你伤势还没痊愈。”尉迟枫有些迟疑,不知所措。 “……”封庭柳难得有些面红,也不知是鹿血所致,还是身体所致。他咬了咬牙,一把拉过尉迟枫的胳膊,狠声道:“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尉迟枫无法,封庭柳又固执得很,一来二去,倒是两人都缩进了床里头。 尉迟枫把封庭柳圈在怀里,轻吻着他的耳垂,一缓燥意。 几声不明的轻哼传出,让屋子里的火烧得更旺。 床单被蹬乱,锦被也被踹到了床尾,那把折扇也不知掉到了哪个角落,失去了踪影。 直至如今,尉迟枫的技术已经达到炉火纯青,他知道封庭柳身体的每一处,知道如何让封庭柳舒服,也知道应该如何做才能让封庭柳失去理智。 仅仅是这般普通的抚慰,也能让封庭柳在他手中缴械,脱力地倒在他怀中。 床单被弄脏了,尉迟枫却没急着换,反而随意地擦了擦手,又把人抱紧。他吻着封庭柳的面颊,安抚着他的呼吸。 待封庭柳喘匀了气,尉迟枫又看了看他的伤势,确定伤口没有受到影响,才放下心来。 “少爷,舒服吗?”尉迟枫吻了吻他的发顶。 封庭柳睁了睁眼,冷哼一声,“放开,热。” 封庭柳出了一身热汗,这会儿跟尉迟枫黏在一起,即使体内的火消了,外面的火也依旧在烧。 “我去打水,擦擦身子。”尉迟枫虽然不舍,但还是把封庭柳抱到干净的地方,卷了脏污的床单就要往外走。 可尉迟枫刚回头,却被拽住了衣服。 “等等……”封庭柳忽地眉头紧蹙,声音轻颤,“腿……腿抽筋了。” 尉迟枫一愣,连忙丢下床单,轻捧着封庭柳的脚踝,帮他按揉小腿。 白皙的脚趾因为痉挛而绷紧颤抖,看得尉迟枫一阵眼红。 随着尉迟枫极具手法的按摩,封庭柳的小腿终于不抽筋了,他也松了一口气。封庭柳收回了腿,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尉迟枫身下。 方才尉迟枫只顾着伺候他,竟是全然忘了自己的反应。 封庭柳刚开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尉迟枫忽地打断了话头。 “没想到少爷舒服得腿都抽筋了……” “……” 封庭柳额角直跳,一脚踹了过去,收回了刚到嘴边的话。 尉迟枫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跑出去一边弄热水一边吹风冷静了。 这样的特效药,每日夜里都要喝上一碗。 反复几次下来,封庭柳在身体的疲惫中获得了精神的振奋,反倒是尉迟枫深受“可观而不可亵玩”的痛苦折磨。 在封庭柳喝下第三碗汤药后,尉迟枫和前两日一样,再次安抚了一番封庭柳。 就在尉迟枫还和往日一样打算出门冷静一下时,却被封庭柳拽回了床上。 封庭柳用了些力气,直把尉迟枫拽倒在床。他毫不在乎自己尚且无力的腰身,长腿一跨,将尉迟枫压在了身下。 “少爷……!”尉迟枫担心封庭柳的伤势,连忙要起身去看。 封庭柳却抬手按住尉迟枫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 “我伤势并无大碍,你无需担忧。”封庭柳一边说着,一边微眯起双眼,解了衣带。 尉迟枫更是不敢动弹,生怕挣扎的力度大了,影响到封庭柳的伤势。 “那……那你慢些。”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俯视着满脸慌张的尉迟枫,一手撑在他肩头,自顾自地动作了起来。 只看反应,一时之间竟分不出谁才是承下的那一方…… - 天光乍现。 封庭柳终于耗尽了几日来汤药的滋补,彻底没了力气,瘫软在床上。 尉迟枫抱着他躺在床上,一点一点地捋顺他脑后凌乱的发丝。尉迟枫有些感慨,好在封庭柳已经补得差不多了,也可以不再服用大补之药了,不然接下来虚脱的就是他自己了…… 封庭柳难得舒坦安眠,竟是埋在尉迟枫胸口,一手还拽着尉迟枫的衣襟不放。 尉迟枫呆呆地看了他许久,甚至忘了时间,忘了将要面临的抉择。 三日已过,他还是不知道如何与封庭柳提起,自己要回到北龙堂的事情。 就在尉迟枫唉声叹气之时,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这么早?”尉迟枫疑惑地起身,握住封庭柳的手,悄悄把自己的衣服抽出来,换了被角塞进去。他又替封庭柳盖好了被子,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 第143章 尉迟枫推开门,看到秦启朝站在门外。秦启朝双手抱着一个细长的木箱,他动作小心,却忍不住向屋内张望。 尉迟枫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看向床里的视线。 “什么事?” “是剑雅池送来的东西。”秦启朝收回了视线,轻声说道。 “剑雅池?是少爷前些日子锻造的武器吗?”尉迟枫疑惑地接过了那木箱,颠了颠,发现比他预想中的更重了一些。 秦启朝点了点头,又瞪了尉迟枫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尉迟枫将木箱抱进屋子,放在桌子上,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他不知沉思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封庭柳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尉迟枫一回头,见封庭柳随意地披着一件半透的外袍便赤着脚下地,顿时走上前去,拢紧了他的衣衫,把他往床上抱。 “打开看看。”封庭柳按住了尉迟枫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 “那少爷好歹先穿上鞋子……” 对尉迟枫来说,箱子里的东西他再好奇,也没有眼前封庭柳的身体重要。 封庭柳被抱回了床上,坐在床边,披上了薄被。 “我去打开,少爷坐在床上就好。” 说罢,尉迟枫又回到桌子旁边,小心地打开了卡扣,掀开了箱盖。 封庭柳坐在尉迟枫身后,一双赤眸注视着他的动作,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 盒子被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镶嵌着无数颗细小却精致的玛瑙与翡翠的剑鞘。红玛瑙被雕刻成枫叶的形状,翡翠则如同柳叶一般纠缠在枫叶之上,缠绕过整个黑色的剑鞘。稳重的黑色剑鞘在装饰之下更显得贵气,也凸显出内里宝剑的神秘。 “这是……”尉迟枫略感惊讶,几乎在一瞬间,他想起了许久之前他曾经同封庭柳说过天外寒铁之事。 尉迟枫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那块寒铁,便是封庭柳为自己准备的…… “如何?”封庭柳嘴角含笑,满意于他的惊讶表情,“拔剑看看。” 尉迟枫将宝剑拿出,随手一掂,便知其重量,是其他剑刃不可相比的。 宝剑出鞘,融了寒铁的剑刃是能够吞噬一切的黑,反射不出剑光,却也泛起逼人杀意。剑柄上雕刻的柳叶栩栩如生地飘摇着,仿佛能落在剑刃之上,任其吞噬。 尉迟枫见了这把剑,一双眼都亮了起来。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剑,如今,封庭柳竟将其千锤万锻之后,送到了他面前。 “这把剑……”尉迟枫捧着宝剑,转头看向封庭柳,眼中兴奋难掩。 “自然是送给你的。”封庭柳仍是笑着,可一双赤瞳之中,却浮现起几分紧张。他看着尉迟枫的表情,克制着双手下意识的发颤,不知不觉中,头痛又现。 可他却攥紧了床单,压制了一切情绪,淡然说道: “此剑名为流风。你便带着它,回到北龙堂去吧。” 作者有话说: 流风,留枫。 流风,风柳。 内含寓意,且与封庭柳的“风柳剑”相对应…… 第77章 爱意 “此剑名为流风,你便带着它,回到北龙堂去吧。” 此言一出,尉迟枫顿时觉得手中的剑被赋予了千斤之重。 他保持着托剑的姿势,错愕地望着那表面上淡然的封庭柳。 两人本就知晓了彼此,如今,也到了挑明一切的时候。 尉迟枫喉结耸动,张了张嘴,半晌后,才寻回自己的声音,问道:“少爷是想赶我走吗?” 封庭柳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攥着床单的手紧了紧,抿着唇,身体不自觉地轻颤一瞬。随后,他竟是强迫嘴角勾起一抹不太好看的笑意:“北龙堂主怎能屈居此处,只是回到你该回的地方罢了。如今,你已知晓这江湖、这座城的所有,是时候去履行自己的责任了。” 尉迟枫只感觉身体僵硬,脑中嗡然一响,几乎端不住手里的剑。可他很快地发现了封庭柳那微妙的颤抖,连忙把剑放回箱子里,大步上前,站到了床边。 封庭柳抬头看他,他便低头向往。 目光触及一瞬,尉迟枫一把将封庭柳拥入怀中,双臂缩紧,却适当地避开了伤患之处。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百般遮掩!” 封庭柳瞪大了眼,感受着尉迟枫怀中的暖意,悄然抬起手来,抓住了他后背的衣衫。他双手仍然在颤抖,面对尉迟枫时,他竟然控制不住展现出最为脆弱真实的一面。 “你……不该留在这……”封庭柳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他回抱住尉迟枫,将自己缩在他的怀中。 “有何该与不该。我的命不属于北龙堂,哪里有该留在哪、不该留在哪的道理。”尉迟枫嘴中苦涩,他哪里不知道封庭柳真正的想法,也知封庭柳不愿意流露出心底的真情,只能诱导着他问道:“少爷将我带到柳渡城,难道只是为了这江湖、这座城,就不带着一点私欲吗?” 封庭柳身体一颤,却低下了头,抿着唇,没有回答。 尉迟枫接着道:“可我却为了私欲,想要留在这,或是,想要为少爷做些什么……” “我……”封庭柳嘴唇开合,还是没能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说出口来。 “我知道自己终将离开此地,但我不愿就这样离开。”尉迟枫一手抚上封庭柳的脑后,放轻了语气,郑重道:“少爷,我爱您,早在许久之前,第一眼见您时,我便爱您。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狗,在那之后,才是北龙堂主。” 第144章 此一言,竟比那天外寒铁更加沉重,亦能将人心吞噬其中。 封庭柳一双赤色的眼中,竟是不知何时聚了水汽,汇泪而下。 那双眼,不再带着戾气与狠意。十余年来形成的坚硬外壳,在这一瞬,彻底破碎开来。 封庭柳紧紧地拥住尉迟枫,任凭泪水砸在他肩头,失了平日的姿态与高傲,将最柔软的内心展露而出。 “别走……别离开我……” 带着泣音的话语艰难而出,隐忍了许久的心思,终于交托出去。 封庭柳早已失去了一切,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失去与否。 可在这一刻,他却又得到了一切想要的,再也不是那般无后顾之忧的人。 “少爷……”尉迟枫亦是惊喜,感受到肩头的濡湿,便将人抱得更紧,没有急着去看他的脸,“能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封庭柳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使得身体轻颤。 尉迟枫轻拍着他后背安抚,不再言语。 等封庭柳哭过了劲,能够找回理智与声音时,他才又哑声开口道:“我将你带至柳渡城……以蛊虫迫使你留在此处,你难道就无怨言。” “没有怨言。”尉迟枫偏过头,轻吻他的发丝,“甚至,少爷为了我竟然做了这些,我还有点高兴。” “……胡言乱语。”封庭柳推了推他的肩膀,轻骂道。 尉迟枫见他缓过神来,便将人松开,单膝跪在地上,仰视而去。 封庭柳的眼睛变得更加绯红,眼角的泪痕还没擦净,一双赤眸竟有些惹人怜惜。 尉迟枫伸出手,替他擦去眼角的眼泪,又将他冰凉的赤足揣进怀里,才捧住了他的双手,反复摩挲。 “惹哭了少爷,还请少爷责罚。” 尉迟枫笑了笑,抬起封庭柳的双手,凑到唇边轻吻。 “那就罚你回到北龙堂后,每七日上交一封书信到醉红楼。”封庭柳抬了抬脚,踩在他的胸口,摄取暖意。 “得令。” “还有……” “嗯?” “……”封庭柳抿了抿唇,似是在做决定一般,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也爱你。” 这次换尉迟枫瞪大了双眼,猛地站起身,将封庭柳扑进了床榻之中。 一向冷静自持的北龙堂主,在爱人面前同样难以维持冷静姿态,像一条大狗一样将主人扑倒,用力地吻了过去。 唇齿交融之间,一直以来隐忍的爱意瞬间爆发。 床帘被封庭柳颤抖的脚趾勾下,遮掩了床内风光,只留一双赤足在外,轻颤飘摇。 待屋内安静下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尉迟枫“迫不得已”把封庭柳又惹哭了一次,直至把人折腾得昏睡过去,才出了床帘。 他慢悠悠地把房内收拾好,再次抱着脏污的床单出去。等他回来时,已是收拾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背着包袱,站到了封庭柳床前。 “少爷。” 尉迟枫撩开床帘,看着在床里安睡的封庭柳,卸下了旧的剑,放在封庭柳旁边。那是他刚到柳渡城时,封庭柳带着他去剑雅池选的剑,如今时光打磨了那把剑的剑身,早已不复往日锋芒,可却沉淀了数个月来的回忆。 尉迟枫单膝跪在床边,俯下身去,在那红润的唇角落下一吻。 “等我回来,少爷。” 尉迟枫怔愣地看了许久封庭柳的睡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床榻,转身将那柄“流风剑”负于身后。 他又回过头看向床内,满眼不舍。 可他怕封庭柳醒来后,他更舍不得离开,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屋子。 他穿过内院与外院,瞧见了许多封府上的人。可他们好像早就得了命令一般,只是看了尉迟枫一眼,并未阻拦。 直到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秦启朝。 秦启朝在封府的这些日子里,迅速地窜了个子、长了肌肉,和之前干瘦的小子天差地别。如今他堵在门口,尉迟枫相信,如今的他能够跟自己打上好几个来回。 “你要离开柳渡城了。”秦启朝语气严肃,“是城主准许的。” “怎么,要判我背叛柳渡城吗?”尉迟枫眯了眯眼。 秦启朝摇了摇头:“不,你说过,你的命是城主的。” “这是自然。” “所以,如果你做了对不起城主的事情,我会杀你。”秦启朝眼神凛冽,不似在说玩笑话。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尉迟枫摆了摆手,略过他,向前走去,“我不在柳渡城的日子里,保护少爷的职责,就交给你了。” “哼,这是自然。” 尉迟枫勾了勾嘴角。 他很是信任这个与自己相像的少年,自然也放心把自己侍卫的职责交托给他。 尉迟枫继续向前,走到了封府之外的路上,竟在这里遇到了谢子存。 谢子存眼底青黑,显然是昨晚忙于工作未得安睡,此刻站在那儿哈气连天,还要拽着身边骏马的缰绳不让它乱动。 谢子存见了尉迟枫,朝他招了招手,把缰绳递到了尉迟枫手中。 “这是少爷给你准备的马。” “多谢。”尉迟枫诧异一瞬,接过了缰绳,“劳你在此等候了。” “不劳烦不劳烦,你走了,我倒是少了个麻烦。”谢子存摆了摆手就往回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终于不用吃狗粮了,也是好事。” 第145章 尉迟枫感激又无奈,牵着马继续向前,毫不意外地又被夏亦堵在了路中间。 这是什么欢送仪式吗?尉迟枫在心里无奈想着。 “喂,傻大个!”夏亦叉着腰站在尉迟枫面前,把一本册子和一个铁质令牌塞到他手里,“这是封哥让我连夜整理的名单。里面是所有和柳渡城有合作的门派及负责人,你若是有需要,就拿着令牌和他们联系,他们看在柳渡城的面子上也会帮你!” 尉迟枫没想到还有这么份礼物,愣了愣,将其收好。 “多谢,倒是辛苦你了。” “哼。至于华山派,虽说他们之前做得不太光彩,但我也知道师兄……白逸尘他做了很多。现在的华山应该还是值得信任的。”夏亦努了努嘴,别扭地说着。 “白道长的确有心了。”尉迟枫想了想,决定替白逸尘说几句好话,“他待你也是极好的。” “……这我知道。”夏亦咬了咬唇,忽地跺了跺脚,仰头看向尉迟枫,说道:“你替我去江湖上看看!现在的华山派,到底是什么样子!” “好,届时我也会代你向白道长问好。” “这就不必了!” 告别了夏亦,尉迟枫继续向前,走上了柳渡城街头。 走到此处,尉迟枫恍惚间想起自己初到柳渡城时,被人追赶到街头的模样。如今街道未变,他却融入了其中,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 路过百药坊与织金坊,意料之中的,他遇到了玉霁和何雨微。 玉霁二话不说,往他怀里塞了好大一个包裹。 尉迟枫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塞满了衣物和药,显然是玉霁和何雨微替他准备的。 “多谢二位。” 何雨微掩唇轻笑道:“这衣物,是城主让我准备的。但这药草,却是阿霁主动装进去的呢。” 玉霁碍于何雨微在场,没有摆出臭脸,只是瞪了尉迟枫一眼:“你可千万别记恨我,那些都是封庭柳让我做的。” 尉迟枫顿时明白玉霁说的是蛊虫的事,笑了笑道 :“玉大夫救命之恩我且不敢忘,那些事情,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哦……”玉霁抿了抿唇,忽地又说:“那些药你且拿去用。另外,封庭柳头中的蛊……” 提起此事,两人的神色都瞬间严肃了起来。 “若有机会,我定将其根除。”尉迟枫坚定地说道。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尉迟枫便与他们辞别。 他牵着马走到了城门口,这次,等着他的竟是白忠和风澈。 白忠仍然挂着那慈祥的微笑,让尉迟枫难以想象他曾经也是一位江湖高手。白忠并未给他任何东西,只是来替封庭柳送别。 “少爷就交托给你了。” 尉迟枫自然明白话中深意,而当他看向风澈时,风澈亦是笑着点了点头。 风澈与白忠的心思相同,都希望尉迟枫此行离去,带回的是封庭柳更好的未来。 “我定不辜负此番期待。” 微风拂过,给夏日的北地带来了一丝清凉。 尉迟枫在众人瞩目之下翻身上马,策马而去,留下一片尘埃。 此行辞别,终有再见之日。 封府内,封庭柳披着外袍走到窗边,抬头看向云起云涌,不知有了尉迟枫的江湖将是如何波澜涌动。 他怀中抱着尉迟枫留下的旧剑,手指摩挲剑鞘,仿佛在抚摸剑的另一个主人。 不过是辞别了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开始想念尉迟枫了。 封庭柳轻笑了声,转过身去,寻了屋内一处最显眼的位置,将那柄旧剑摆了上去。 “我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怎么一股子要完结的氛围。还早还早!小别胜新婚! 第78章 回归 依旧繁华热闹的北济城内,自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里每日都来往着许多江湖侠客,所以,这马蹄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唯有站在裁缝铺门口的戚铖,心急如焚地搓着手,频频朝着远方伸头看去。直到他瞧见了那策马而来的身影,才眼前一亮。 尉迟枫骑着骏马停在了他的面前,便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扔向戚铖。 “堂主!”戚铖兴奋地接过缰绳,抑制不住眼中的兴奋。 “走。”尉迟枫压低了帷帽,向着北龙堂的据点前行。 戚铖也兴奋地跟在他身后,直到据点近在眼前,才咳嗽了几声,挺直了腰板,装出一副严肃高傲模样。 北龙堂的据点门口有人把守,他们见戚铖带了个蒙头盖面的人进来,立刻将二人拦下。 “这是什么人?” “嘿,别不长眼,快让路!”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寒龙堂的走狗也敢在我的面前狂吠了。居然连我带来的人都敢拦!” 眼看着戚铖就要与守卫起了冲突,尉迟枫抬手揽住了戚铖的动作,摘下了帷帽。 守卫见了尉迟枫的面容,顿时瞪大了双眼。他握着武器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就连一双腿都在打着战。 这守卫是北龙堂的人,自然认识尉迟枫,可却在尉迟枫离开后被寒龙堂收买。如今尉迟枫归来,他自然是又惊恐又心虚,汗如雨下。 “你……!您……您还活着?!”那守卫说话磕磕巴巴,连忙转换了自己的态度。 第146章 尉迟枫面上冷峻,淡淡瞥了一眼那守卫,便大步跨进了据点内。 戚铖狐假虎威地冷哼了一声,也快步跟上。 只留那守卫一人被冷汗浸透,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匆忙地跑进据点里通风报信了。 尉迟枫一路前行,收获了北龙堂中人诧异惊恐的眼神。那些人中,有人确实为了尉迟枫的回归而兴奋,亦有人因此感到恐慌,两派人并不难分辨。 尉迟枫的目光冷冷一扫,便知只剩下五成的人没被寒龙堂渗透到。能完全信任的下属只剩五成,实在是件可笑的事。 尉迟枫站在主厅门前,戚铖便替他打开了门。 这里是商讨要事之处,如今数月已过,这里的陈设并未发生改变。只是那正位的座椅上,不知都坐过了些什么人。 尉迟枫走上前去,瞥了眼自己曾经的座椅,又转头看向站在厅内不知所措的人们,忽地冷笑了一声。 流风剑骤然出鞘,深渊一般的剑刃让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尉迟枫单手握住重剑,剑刃带着凌冽的剑风斩去,随着一声巨响,那正位座椅应声而碎。 巨响后,是让人寒颤的鸦雀无声。 “搬个新的椅子过来。”尉迟枫冷声道。 “好嘞!”戚铖立刻拨开人群跑出去,亦有忠诚于尉迟枫的下属跟随。没过多久,几人便从不知何处搬来了一张新的座椅,竟比先前的更加华丽高调。 “……”尉迟枫看着那张椅子有些无奈,却仍然保持着冷峻姿态,将流风剑归鞘,坐了下去。他一双眼环视四周,将每个人都打量了一遍,并未急着言语。 在场众人哪里不知道尉迟枫的意思,这叫肃清整顿,若是不小心谨慎,自己恐怕会沦落到和那椅子同样的下场。 “堂主,您居然还活着……”有人忍不住开口,却收获了其余人的冷眼,他才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冷汗直流。 “我若是再死两日,这北龙堂,就该更名改姓了。”尉迟枫双手交叉,搭在扶手上,眼神锐利而至。 那人吓得身体一颤,心里腹诽着堂主此次回归,好像比以前更盛气凌人了。 尉迟枫倒是短暂地出了神,想着自己在柳渡城走了一遭,竟是随少爷学了几分吓唬人的架势。 一想到封庭柳,尉迟枫的表情稍稍柔和了几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私言切语,议论纷纷。 “肃静。” 尉迟枫言语一出,众人立刻安静无声。 “那日我虽重伤,却并未危及性命。如今我归来,也知晓这段时间的北龙堂里都发生了什么。何奇已死,但他的过往我仍要追究。”尉迟枫严肃说着,“在场所有人,写一份坦白书,我要知道这段时间里,你们每个人都做了些什么。今晚亥时之前,交到戚铖手上。坦白之人,从轻处罚。事到如今仍不愿坦白之人,也休怪我不顾及同袍之情!” 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之人自然是忠诚的人,他们喜极而泣,一是为了尉迟枫的归来,二是自己终于能坦白这些日子里遭受的委屈。 忧愁之人自然是被寒龙堂收买的人,他们本就是墙头草,见尉迟枫归来,更是左右摇摆不定,不知所措。 尉迟枫不管他们心情如何,撂下话后,便离开了主厅,回到自己曾经的住处去了。 “你们都给我老实点。”戚铖又放了狠话,狠狠地瞪了一圈那些不老实的人,才跟着尉迟枫走了出去。 尉迟枫回到住处,看着自己的房间仍是离开时的模样,才松了松神。 “堂主,您的房间总会有人来打扫。大家都相信你没死,都盼着你回来呢!”戚铖兴奋着说。 尉迟枫摆了摆手,叫他安静一些。他将流风剑搁置在柜子上,坐到桌边说道:“方才,我看到了一些新面孔。” “是,这些日子倒也来了不少新人。大概有二十多个吧。” “把名册拿来,哦,还有账本。” “明白!我马上去拿!” 戚铖像是脱了绳子的狗一样,冲出了屋子忙活去了。 尉迟枫这才松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喉。 他的住处周围安静,但现在北龙堂内部一定已经乱作一团。尉迟枫叹了口气,肃清北龙堂内部已经是个大工程,他尚且不知,若是寒龙堂的人知道了他还活着,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如今他知晓一切,寒龙堂的人定不会让他轻易活着。 尉迟枫将茶水喝下,缓了缓乱糟糟的心绪,待他静下心来,竟开始想念起封庭柳来。 尉迟枫站起身,将流风剑出鞘,放在腿面上,反复擦拭起来。 - 东北方,寒龙堂据点内。 “你说,北龙堂主没有死?”坐在高位的女人以银色面具遮掩半面,手中拿着一只骨笛,手指反复摩挲着。 “是!他突然回到了北龙堂,还想要肃清内部!我们安插进去的人都很危险!”站在下方的下属急得团团转。他的身后背着一把怪异的剑,剑身带有倒刺,是寒龙堂内大部分人使用的武器。也正是这样的武器,险些要了尉迟枫的命。 “看来,我的猜想没有错……”寒龙堂主把玩着骨笛,忽地嘟囔道。 “堂主您说什么?” “没什么。事不宜迟,速速派人前去。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 第147章 “但是堂主,事到如今,若是尉迟枫被杀,我们一定会被怀疑的!” “无妨。上面的人马上就会有动作,到时候,谁还顾得上一个北龙堂主。”寒龙堂主勾起嘴角,淡然说道。 “您是说……” “到那时,整个诛邪会,也不会有他北龙堂主的位置了。去吧。” “是!” - 亥时已至。 戚铖抱着一捧信件,敲向了尉迟枫的房门。 “进来。” 戚铖推开门,便见尉迟枫在案前翻看着账本,已经看完的账本摞成了一摞,他手中的已是最后一本。 “堂主,坦白书都在这儿了。除去在外未归的人,还差十份。”戚铖将信件放到尉迟枫的手边,码放整齐。 “你看过了吗。”尉迟枫将手中的账本合上,放到了那摞账本的最上方。 “看过了,甚至都替您整理好了!您只要听我汇报就行!”戚铖拍了拍胸脯,得意地说道。 “那你说吧。” “有五十四人承认自己受了寒龙堂的贿赂,其中二十人承认自己替寒龙堂做过事。另外,其中有些人,竟是连我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的,看来他们被您吓得不轻,一下子全交代了!” “继续。”尉迟枫摆了摆手,打断了戚铖的废话。 “还有五个人不愿意承认,隐瞒事实,但是我和其余的弟兄们都清楚他们的作为。另外那十个人,我估计他们连藏都不愿意藏了!” “都是哪十个?” “是齐川领头的十个走得比较近的人。那齐川在年纪也不小了,在北龙堂呆了这么久,老堂主还在的时候他就在了,没想到这么能惹是生非!” 尉迟枫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他垂眸沉思半晌,才道:“放着吧,我再细看。” “好的堂主。”戚铖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一摞账本,“账本有没有什么问题?我给送回去吧。” “北龙堂和其他各堂交往有些密切,资金往来不算小。”尉迟枫说着,抬眼看向戚铖,“最近诛邪会是有什么动作吗?” “这……就和往常一样,搞自己的名声。哦,还弄了几次除魔大会,声音倒是响亮,实际上却没什么效果。” 尉迟枫忽地想起一件事来。 北济知府和监察御史一事。 “我虽不在北济城,却听闻北济知府家中曾遭魔教洗劫,寒龙堂出手铲除了魔教。可有此事?” 戚铖皱眉思考半晌,忽地点头道:“对,是有那么件事。当时寒龙堂恰好来北龙堂商讨除魔之事,没想到凑巧碰到。我们也发现了北济知府那边的情况,可等我们到了那,却发现寒龙堂的人已经把那些魔教控制住了。” “那些魔教是如何处理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寒龙堂把那些魔教都带走了。” 尉迟枫摸了摸下巴,这样的结局与当时的猜想并无出入。那些魔教想必早与寒龙堂有所勾结,自导自演了一出戏。 “为何北龙堂的人没拦着?在北龙堂地界上出现的魔教,还需要他人处理?”尉迟枫忽地问道。 “我也想啊!但是寒龙堂那群畜生,说什么北龙堂无人带领,不适合处置魔教!就是看我们好欺负啊!” 尉迟枫顿时沉默、片刻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戚铖见尉迟枫叹气,顿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没事,你先休息。此事不急于一时。” “好,好。堂主您也别累着!” 戚铖连忙抱着账本往外走,心里腹诽自己怎么这么多话。 尉迟枫不敢停歇,翻开那些坦白信,一封一封地看了下去。 夜深人静,屋外蝉鸣。 尉迟枫的注意力集中在信上,却忽地听到头顶的砖瓦传出轻微的响动。他顿时警惕,却不急于查看,而是将流风剑握在手中,仔细辨认。 “五个人?真是逼急了眼。”尉迟枫冷笑一声,流风剑出鞘。 与此同时,门窗骤然被攻破,五名身着黑衣之人一跃而入! 冰冷的刀光剑影,直冲向尉迟枫。 作者有话说: 剧情也很重要! 最近如果更得晚了,就说明我又加班到十二点了……连着好几天加班到十二点,有周六-周二比较有时间码字……otz 第79章 前兆 锋利的剑刃直逼尉迟枫,好在尉迟枫早有准备,流风剑出鞘一瞬间,格挡住了逼来的剑刃。 流风剑与刀剑相碰,发出的竟是沉闷而非清脆的声响。天外寒铁坚硬异常,让袭来的人都为之一颤。 同时,尉迟枫长腿一扫,将身后攻来的人踹退。 流风剑横扫,极具力量的攻击下,让五人击退! 那五人也不畏惧,竟是再次发起攻势! “寒龙堂堂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杀我?”尉迟枫双眼微眯,同时挡住五人,竟毫不费力。 “废话少说,纳命来!” “不自量力。”尉迟枫将力量汇聚在剑刃之上,不过直劈而去,便让来者后退数步撞在书架之上。那流风剑虽然锋利沉重,但更多的仍是尉迟枫本身的剑法高超。 恢复记忆之后,他的剑风更加凛冽,每一招都能精准地夺人性命。 只是如今,他只能陪五人周旋着,直至将其逐一用剑柄击倒在地。 虽然他只是用了剑柄,可流风剑的重量和他的力道不容小觑,不过是一击,便让他们昏迷在地或是疼得打滚。 第148章 尉迟枫掀开他们的黑色蒙面,不出他的意料,都是北龙堂的人。 “胆子不小,竟敢背叛北龙堂。”尉迟枫冷笑一声,踢在那人腹上。 “哎哟——!”那人惨叫一声,捂住肚子打起滚来,“我、我没有!你和魔教相勾结,我只是为了北龙堂好!” “哦?你听谁说的?”尉迟枫冷眼一瞥。 “寒、寒龙堂的人说的!和魔教一战,你居然活着回来,肯定是跟他们有所勾结!” 尉迟枫闻言,怒火腾升,手持流风剑向下狠厉一插,竟是让剑刃从那人手背上贯穿而下! “啊——!”那人疼得痛哭流涕,大声哀号。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有人闻声而来,看到破碎的门窗和躺在地上的几个人,顿时心里明了。 “堂主可有受伤?!”戚铖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查看。 尉迟枫拔出剑来,长剑一甩,鲜血飞溅在地。 “无事,只是这屋子,一时不能住人了。” “别愣着啊,把人压下去!”戚铖连忙指挥着把五人压去地牢,又转头看向满屋破败,挠了挠头:“堂主今晚去我那住吧。明天再找人修好。” “嗯。明天再说。” “堂主,他们为什么要袭击你……”有人忍不住上前询问,眼神里满是担忧。 尉迟枫顿了一下,没有说出实情,说道:“对外就说是北龙堂内部起争执,已经处理。你们明天尽快散布这个消息。” “这……”那人有些疑惑,又追问道:“难道不是寒龙堂的人……” 尉迟枫冷眼一瞥,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我再说一遍,这是北龙堂的内部争执。” “是!”那人见尉迟枫如此,便连忙闭嘴。 在场众人心中有数,他们既然敢闻声而来,自然心中无愧于尉迟枫。但他们现在却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明白尉迟枫为何不愿对外公布实情。 尉迟枫见众人疑惑,便轻咳两声,朗声道:“如今我刚刚回归北龙堂,在诸事仍未平稳之前,不得有任何事节外生枝。待我将北龙堂内部肃清完毕,自会再对外清算一切!今日之事,还请各位按照我所说的,对外散布!” 众人这才明了,纷纷点头散去。 尉迟枫也住进了戚铖的屋子,却没有占据他的大床,而是抱着剑睡在了偏榻之上。 翌日一早,众人再次集合在正厅之中。 尉迟枫坐在主位之上,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已经有人站出来,跪拜在地。 “我等受寒龙堂蛊惑,替寒龙堂做事,分裂北龙堂,还请堂主责罚!” “我也是!”“我也一样!请堂主责罚!”“不敢再犯!” 尉迟枫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人,便能大概猜想到,这几人或许是因为自己不在而慌乱,被寒龙堂的人趁机挑拨了去,本质上并无背叛之意。 且他们虽为寒龙堂做事,却并未被寒龙堂所信任,所做之事,也皆与魔教朝廷无关。根据坦白书,这几人也不过是替寒龙堂收买他人、跑一跑腿,或许连寒龙堂想做些什么都不清楚。 如今主动站出来请求责罚,想必未来仍能信任重用。 但像他们这样的人,也不过只有十个,剩下的几十人,依旧鸦雀无声。 “我看过你们的坦白书。你们所做之事,虽是为寒龙堂而做,但并未危及北龙堂。今日起,据点所有地方由你们几人打扫,为期一个月。从轻处罚,但今后不得再犯,起身吧。” “是!” 这几人没有想到尉迟枫竟然这么好说话,互相看了看,喜极而泣,起身退到后边去了。 “其他人呢?”尉迟枫冷眼一瞥。 其他的人见这十个人只是被罚打扫据点,顿时心生庆幸,想着自己做的事情也不会受到太多惩罚,便跃跃欲试着想上前去。 可正当他们想走上前来,却被人抬手拦住。 尉迟枫看去,见那人正是昨夜戚铖所说的,领头叛徒,齐川。 “堂主这般发落,是否太过心急呢?” 齐川今年已经四十多岁,看上去略显沧桑,但一双眼睛仍然锐利。他也算得上是北龙堂里资历最深的一批人了。 所以,对于年纪轻轻便上位的北龙堂主,他向来是不服气的。 只是过去的尉迟枫做事雷厉风行,没有给他机会。等尉迟枫“死亡”过后,他对权势的渴望立刻显露而出。 尉迟枫听闻此话,并不意外。 齐川胆敢当堂与他对峙,想必在寒龙堂那里捞了不少好处,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 尉迟枫沉思片刻,虽然他知道这些元老对自己的不服气,但他对这些人向来是尊敬的。 “齐叔觉得,是有哪里不妥呢?”尉迟枫微勾起嘴角,未收傲气,却也放足了尊重。 “堂主回归,自然是好事。只是当时与魔教一战,其余兄弟皆战死沙场,为何堂主尚能存活?莫不是真如同兄弟们猜想的那般,是魔教中人……或是柳渡城的人,因着私下交情,救了堂主性命?”齐川语气缓缓,似乎对此十分笃定。 尉迟枫表情未变,心里却想过无数种对策。 齐川说得并没有错,只是如今柳渡城在人们眼中仍是恶城,尉迟枫也无法说出真相。 只是这齐川为何会有如此猜想,莫不是寒龙堂的人对他说了些什么? 第149章 “齐川何出此言。莫不是怀疑,那些逃出来的寒龙堂弟子,亦与魔教有所勾结?”尉迟枫表情坦然,并不畏惧齐川的质疑。当年寒龙堂与北龙堂一道同行,是危险,也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齐川眉头微蹙,显然没想过尉迟枫就此搬出了寒龙堂,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堂主对寒龙堂可是有何意见?你不在北济城之日,皆是寒龙堂维护武林秩序,诛邪除恶,其心可见。” “北龙堂主之位,除我,仍可有他人来坐。我竟不知,我走后的北龙堂,竟是无人能担起责任,反倒要让外人来保护了?!” 尉迟枫语气渐渐带上怒意,话音一落,猛地一拍桌子,惊得屋内鸦雀无声。 尉迟枫的话中虽未点明是何人无能,却将话锋直指向齐川。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看向齐川的眼神都产生了变化。 齐川虽是元老,在堂主死伤不明时无所作为,如今又说出这番话来。到底谁才是背叛者,已经明了。 “你……你的回归尚是谜团!你的话不可信任!”齐川颤抖着手指向尉迟枫,破口大骂。 “究竟是谁更不值得信任,齐叔心里明白。”尉迟枫语气冰冷。 齐川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人劝下,怒气未消地坐了回去。 尉迟枫见他收势,也暂无揭穿寒龙堂的想法,便看向其余之人,道:“我确实曾受贵人救命之恩,但贵人身份不可轻言。至于我为何此时才回到北龙堂,是因为旧伤未愈,唯恐回到北龙堂,使得人心惶惶、徒增累赘。” “堂主能回来就好。”“是啊是啊,没了堂主,这北龙堂都要被人翻个底朝天了!” 尉迟枫抬了抬手,止住下面人的言语,继续说道:“除去方才十人,其余在坦白书中写明罪状的,按照轻重处罚。昨夜偷袭的五人,也将严审重惩。一个月内,我将重整北龙堂。其余隐瞒罪状之人,可要藏好自己的尾巴,莫要让我逮住了。” 下面的人各怀心思,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心虚心慌。 尉迟枫不急着将所有的老鼠揪出,又说了几句,便让众人散去。 待众人散场,他才叫来戚铖,沉声道:“看好齐川,今日他格外心急,不出意外,马上会露出破绽。” “我懂的!堂主你放心!” “其余人,该怎么处理,你应该知晓。” “放心吧!” 尉迟枫看着空荡荡的正厅,叹了口气,起身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经过工匠一大早地修补,屋子的门窗已经焕然一新。 尉迟枫坐在屋内,仍然不得放松,他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如今的北龙堂,与他记忆中的北龙堂相差甚远,让他感慨这江湖变幻。 他不由地再次思考起那个问题——这样的江湖,真的值得他来守护吗? 尉迟枫轻叹了口气,忽地想起了些什么,匆忙找来笔墨纸砚,研墨提笔。按照他和封庭柳的约定,他要按时写信,送往醉红楼去才对。 不过分别两日,他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提笔写下自己的思念了。 - 皇城,皇上寝宫。 总管太监自寝宫内匆忙跑出,脚下磕绊,乱了仪态也不顾,大声喊着:“救驾!救驾!宣太医!” 仔细看去,他的衣摆上染着暗色的血迹,竟是皇上呕出龙血,洒落一地。 “皇上!冤枉!臣妾冤枉啊!” 不久前尚且得宠的婷妃被侍卫拖出了寝宫,她的长发散乱,哭花了妆容,却无能挣扎。 “少废话!你竟然给皇上下毒,好大的胆子!”皇后赶来,见婷妃如此模样,既是得意,又是心急,最终一巴掌落在了婷妃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手印。 “我没有!我没有!都是二皇子的阴谋!都是二皇子做的!”婷妃拽住皇后的腿,哭喊着祈求。可即便她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也会被当作疯言疯语,无人相信。 “你下毒证据确凿,还敢狡辩!这与二皇子又有何干系,你为何嫁祸给他!” “不!不!都是二皇子!都是他的阴谋!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疯婆子!还不快把她拖下去,别脏了人眼!” 婷妃满面狼狈,被人拽着胳膊拖走时,嘴里还念叨个不停。 她早该知道的,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鸩止渴…… 龙体病危,是风雨将至的前兆…… 作者有话说: 尽快安排小情侣异地恋见面! 第80章 思念 风雨自皇城里飘散开来。柳渡城早已收到了消息,却依旧过着安稳日子。 自尉迟枫离开柳渡城,已经过了七天。 一封书信随着柳渡城的情报,被送到了封庭柳的手中。 封庭柳拆开那份加密的情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表情并未变化。上面所写的与他的猜测并无差距,不过是朝廷动乱引起了细微变化,再加上北龙堂近日异常活跃,使得官员们不敢轻举妄动,一扫往日颓态。 封庭柳又拿起了另一封书信,小心地将其拆封,坐在榻上,细细地看了起来。 尉迟枫似乎是将每日的见闻都写在了心里,厚厚的一沓信散发着墨水的香气。尉迟枫并没有透露过多的北龙堂内细节,只是粗略地说明了他正在清理北龙堂内部,反倒是用大篇幅的文字寄托了自己的思念。 稳重严肃的北龙堂主竟然背着人写下一篇篇情话,若是叫人看到,定会丢了形象。 第150章 什么“无你之夜,我难入眠”竟也是尉迟枫能写得出来的句子! “噗嗤……”封庭柳忍俊不禁,掩唇轻笑。他将书信逐字看完,又整理好,收到了柜子的深处。 尉迟枫虽然将整顿北龙堂一笔带过,但封庭柳还是看得出来,他在这上面耗了不少力气。 那齐川在尉迟枫的气势之下果真露出了马脚,迫不及待地向寒龙堂通风报信。这样一来,尉迟枫顺着他的人脉网,抓出了十余个叛徒。 齐川与寒龙堂走得极近,甚至知晓部分寒龙堂虚张声势、自导自演的阴谋,但却对寒龙堂与魔教相勾结一事毫不知晓。 齐川被关入地牢。尉迟枫看在他是北龙堂元老的面子上,对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其余叛徒,皆被关押。 直至今日,北龙堂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尉迟枫仍然认为,北龙堂里还是混入了寒龙堂的人。这些人不同于那些墙头草叛徒,是实打实地为了入侵而来。 但那些人藏得极深,再无人能说出更多的情报。 在信的末尾,尉迟枫写道: “我居于柳渡城数月,虽知晓曾经守护的人并非善人,少爷亦曾提起我那无用的仁慈之心。如今我重归北龙堂,面对如此境遇,是否做得过于仁慈、过于优柔寡断了?若以刑法逼供,杀鸡儆猴,是否更为有效?” 封庭柳看了信件,思索半晌。 他推门而出,钻进书房,研墨提笔。 “见字如面。能得你书信如期而至,我心欢喜。我知你当前面临困难,亦如我初建柳渡城时不知如何管控。你之仁慈,是优点,亦是弱点。北龙堂部分人对你仍是信任,这亦是因为你的仁慈。我并无意掌控你的行为,只要你别让这份仁慈,成为你的弱点便好。” 封庭柳顿了顿,摩挲着笔杆犹豫半晌,还是学着尉迟枫的样子,写了些别扭的情话。 “定能再有安睡之夜。” 封庭柳抿着唇,将信纸叠起,收入信封之中。 还未等他将其封好,便听门外传来三声轻叩。 “咳。”封庭柳轻咳了声,缓了缓发烫的面颊,恢复了平日的姿态,才说道:“进。” 推门而入的人是秦启朝,如今尉迟枫不在,由他来担任侍卫的职责。只是他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尉迟枫那么多,不需要像尉迟枫那样,把主子伺候到床上去…… 秦启朝走上前来,将手里的密信放到了封庭柳桌子上,轻声汇报道:“诛邪会的人和魔教旧派的人都在向北济城靠拢,很反常。” “看来,尉迟枫的行动,还是太引人注意了。”封庭柳说着,拆开了那封密信,阅后眉头紧蹙。 “要打架?请带上我。”秦启朝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证明自己的实力。尉迟枫离开后,他反而更加刻苦练剑,只为有朝一日能超过尉迟枫,只为监督他的作为。 “哦?”封庭柳眉梢一挑,轻笑了声,将密信丢进一旁烛灯里燃尽,“也好,我也去看看,现在的北济城变成了何等模样?” 秦启朝带着封庭柳的命令跑出去,封府上下便开始准备明日的出行。 封庭柳坐在书房里,执起烟斗,点燃了烟叶,吞云吐雾起来。 烟草和草药的香气萦绕下,他却仍然无法平复心情。尉迟枫的信像是一把钩子,把他七日来快要忽略掉的烈火,再度勾得翻涌而出,吞噬理智。 习惯远比思念更加可怖。 起初,封庭柳并未太过在意身边少了一个人。可当他将烟斗抬起,试图暗示身边的人替他添上烟叶时,才发觉了不对劲。 没有人再替他扇风,也没有人再让他倚靠,更别说夜里少了个人在身边。 封庭柳抿了抿嘴里苦涩的烟草味,一手杵在桌面上,撑着额头。 头部传来的丝丝阵痛,似乎不同于往日的蛊虫作乱,而是因情绪骤变导致的。 封庭柳轻声叹息,站起身来,回到卧房内。 他关进了门窗,站在那把尉迟枫曾用的旧剑面前,望着它出神了半晌,才抬手抚摸上冰冷的剑身。 头痛又至,他不得不让屋内充斥着白烟袅袅,可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还是迫使他弯下了腰。 他扶着柜子剧烈喘息,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响,任凭冷汗滴落在地面上。 封庭柳握紧了拳头,隐忍住了因着疼痛而想要破坏的欲望,在自己的身体没有失去控制之前,将烟斗搁置在了一旁,转而抓起那柄旧剑,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床上。 疼痛不算剧烈,远不敌心中那份思念。 “呃……!”封庭柳在床上蜷缩起身体,衣衫与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床上,随着他的挣扎愈加凌乱。 封庭柳抱紧了怀里的旧剑,试图汲取熟悉的温度,可却早已无人帮他缓解头痛。 疼痛渐渐地变了味道,变成了无人满足的渴求。 屋内传出阵阵压抑的声音,还伴随着濡湿的水声。 封庭柳眼前朦胧,隐约间看见的竟是尉迟枫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的模样,好似那一双滚烫的手正与他相叠,抚慰着他的不适。 可当封庭柳凑近了去,能触碰到的,却只有冰冷的旧剑。 “唔……” 随着一声闷哼,封庭柳脱力地躺在床上,他看着旧剑上留下的痕迹,微红了耳根,气息难平。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处理手上的脏污,只能将滚烫的面颊贴在冰冷的剑鞘上,试图缓和身体的躁意。 第151章 尉迟枫不在,甚至没人帮他收拾床铺,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片狼藉…… 过了许久,封庭柳才挣扎着自床上坐起,随意地把手往床单上一蹭。他下了床,把床单胡乱地一卷,打算明天让人直接丢掉,眼不见为净。 头痛出乎意料地停止了,可封庭柳却难得感到尴尬与羞耻。他缩进床里,那柄旧剑也不敢再碰,克制着自己难以平息的躁意。 好想见他…… 封庭柳怔愣着想道。 他从不知自己竟会耽于情爱,也没承想过尉迟枫竟会给他这样大的影响。 但他封庭柳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封庭柳这样想着,便满足地合眸睡去了。 - 第二日,北济城内往来的马车骤然增多,城内也多了许多陌生面孔。 但北济城向来是个繁华热闹的城市,街上的人似乎对此早已习惯,可官府中却是人心惶惶。朝廷与江湖同时发生变动,谁也不知接下来会是如何。但那些贪官们却惧怕极了尉迟枫带领的北龙堂,不敢轻举妄动。 “皇城内已是动乱,那些官府拉帮结派,都为了扶持皇子,忘了本来该做的事情。”戚铖站在尉迟枫旁边,看着手里的消息,皱着眉头说道。 “也算正常。那些皇子,哪个不是觊觎着皇位,这对他们来说,是机会也是危险。宫内动荡,最受影响的,仍是平民百姓。” “不啊,不是说五皇子不学无术,对皇位毫无兴趣吗?” 尉迟枫本埋头于工作,闻言顿了顿,抬头看向戚铖的目光里,充满了无奈:“你说的倒是简单。” 戚铖挠了挠头,有些没理解。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进。” “堂主。”下属推门而入,说道:“炎龙堂的人到了。” 尉迟枫眉头紧蹙,将手中纸笔撂下,站起身来,一抚衣袖,冷哼一声道: “那我就去会会他们,看看这诛邪会内部,到底腐烂成了何种模样。” 第81章 重逢 诛邪会作为当今江湖上最大的组织之一,共设有七个分堂。 其中,炎龙堂是所有分堂中规模最大、领域最广的。炎龙堂的堂主同时也是整个诛邪会的“龙首”,是建立诛邪会的创始人之一。 如今,炎龙堂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来到北济城,表面上是来关心“死而复生”的尉迟枫,实际上是为如何,只有炎龙堂的人自己清楚。 北龙堂的会客厅不如柳渡城的宽敞,但这里却是尉迟枫的主场。 炎龙堂派来的人名叫常宇,是龙首的左右手之一。此人从外表来看,是个实打实的正人君子,若是他不说明自己的身份,尉迟枫几乎要以为他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了。 “北龙堂主平安回归,实在是件好事。龙首命我携礼而来,以表感谢,还请北龙堂主笑纳。”常宇面上挂着亲切笑意。 但尉迟枫却觉得那笑容过于虚假,此人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尉迟枫偏头看向窗外,一箱一箱的礼物被卸下了车。礼物中有送给尉迟枫的药品补品,还有送给整个北龙堂的武器。 礼物虽然丰厚,可尉迟枫心中更加不快。 怎么像是皇上赐赏一样…… “多谢龙首关心。”尉迟枫笑着回应,眼中却全无笑意,“常副堂主亲自送礼而来,是我的荣幸。” “北龙堂主为诛邪会付出甚多,自然是要来关心的。我要是来看看北龙堂近期情况,好向龙首汇报。”常宇又道。 尉迟枫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做的事跟诛邪会没有一点儿关系,都是为了江湖安稳,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为诛邪会付出了? “应该的。”尉迟枫隐忍不快说着。 “其实我此次前来,也是听闻,北龙堂发生内部争执,有内部动荡?” 或许这才是常宇来的真正目的,尉迟枫忽地警惕。 “正是如此。毕竟我离席许久,又无人接管堂主之位,难免人心涣散,发生动荡。”尉迟枫没有将寒龙堂的事情搬出,他知晓,诛邪会上层早已串通一气,如果此时他摆明了与寒龙堂作对的立场,那也意味着与诛邪会为敌。 至少现在还不行。 当年被寒龙堂暗算一事,他作为独活下来的人,尚且没有证据。北龙堂又深陷动荡,内鬼也未找到。 但迟早有一天,他要让北龙堂脱离诛邪会的掌控。 “原来如此。若是有需要帮忙之处,也尽管提。”常宇手指下意识摩挲两下,代表着他方才在思考着什么。 “无妨,目前已经处理妥当。只是我仍不明白,北龙堂对兄弟们向来都是极好的,他们又因何起了反叛之心?又是与何人私通,要我的命?莫不是我的管理方式出了问题。”尉迟枫刻意蹙眉,摸着下巴,一副苦恼的样子。 “这不是堂主的过错。”常宇忽地眯起了眼,笑意未变,“人的渴望皆是无限的。至于是与何人私通,或许并不重要。” 尉迟枫眉头皱得更深,他打量着常宇的表情,琢磨着他的这句话。 屋子里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尉迟枫轻叹了口气,打断了沉默。 “如此,若有需要帮忙之处,我自会提出。常副堂主在北济城的这段时间,就让我好好尽一次地主之谊。” “不必太过麻烦。我在此处,北龙堂的兄弟们或许会有所拘束。来时我已经看好一家客栈,我带人住在客栈内便好。” 第152章 说罢,常宇便离开了北龙堂,而尉迟枫也将其送到门口便返回。 不住在北龙堂,倒也方便了尉迟枫,少了许多麻烦。 只是不知那笑面狐狸心里藏着什么黑水,会不会在外面给他搞出什么麻烦。 尉迟枫表情难看得吓人,一路走过去,北龙堂的人看见他都不敢大声喘息,生怕惹得他更加不快。 等他看到院子里堆着的礼物盒子后,脸色更差了。 他这辈子只认封庭柳一人做主,绝不会给奸诈卑鄙的诛邪会当狗来用。 - 尉迟枫的担忧并不无道理。 常宇住进了客栈,还未到夜晚,便将客人迎进了门。 客人是个女人,全身被黑色的披风遮挡,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儿,似乎是长期与药物接触而沾染了味道。 “北龙堂主情况如何?”女人问道。 “正如你们堂主所猜想的,他并没有说出当年真相的打算。”常宇抿了一口茶水,淡淡说着。 “呵,算他聪明。”女人冷笑一声,“没有证据,也没有胆量,夹着尾巴做事再好不过了。” “你们那边派去的卧底又是如何?” “我们派出的人被他查出了大半,现在很难再获得什么讯息。但有件事,看在我们合作的关系上,倒是可以与你分享。”女人幽幽说道。 “哦?” “北龙堂主的佩剑。” “详细说说。” “那夜我们派人暗杀失败,有人看到了他的佩剑出鞘。那剑柄上的宝石装饰十分珍贵,剑身更是深邃的黑色,不像是寻常铁矿打造而成的。他失踪这么久,回来便带着这样一把剑,很是神秘。” 常宇闻言紧蹙着眉头思考半晌,忽地明白了什么,展露出笑容。 “不错,不错,是一条好线索。待我调查清楚,再告知你们。” “看来你已经有思路了。” “你可知,天外寒铁?” - 常宇就这样在北济城待了三日。 他每日都会在北龙堂内喝上两个小时的茶,观察着众人的行动变化,然后才会回到客栈中去。 尉迟枫也只好暂停对北龙堂的整顿,等把这尊大佛送走后,才开始他耽搁了三日的工作。 但尉迟枫就此确定了,寒龙堂所做之事,诛邪会上层定是知晓的,否则怎会对他的归来如此戒备。 众人心中皆知,只是还未搬上明面,就显得格外可笑。 “可算把他送走了。”戚铖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抽的什么风。得知堂主您的死讯的时候,他们纹丝不动。如今知道您没死,倒是动作迅速。” “我说过,有些人不想看到我活着。” “这……也包括诛邪会吗?”戚铖心下一惊,小声地问道。 尉迟枫瞥了眼他,没有多说。 但尉迟枫清楚,若是想让北龙堂完全脱离诛邪会,仅凭他一人的意志是没有用的。他靠着失忆才知晓了诛邪会真实一面,可众人挂着“诛邪会”的名头活了这么多年,又要如何接受背地里如同淤泥般的真相…… 尉迟枫陷入沉思。 可就在这时,屋外忽地传出一声惊呼。 “不好了!魔教!城里出现了大批魔教!” “怎么回事。”尉迟枫一把抓起流风剑,走出门去查看情况,“怎么会有这么多魔教混进城里!城门守卫在干什么!” “不知道!他们在烧杀砸抢!马上就要到城中心了!城里巡逻的兄弟们已经过去了!”来报信的下属上气不接下气,急切地说着。 “先去支援再说。” 尉迟枫立刻冲出门去,戚铖紧随其后。 其余得知消息的兄弟们也接连抓起武器前往支援。 尉迟枫跑上街道,便能看到居民们尖叫着逃离,远处还有火光闪烁,毫不费力地便能锁定位置。尉迟枫眉头紧蹙,向着火光奔去,与无数惊恐的居民擦肩而过。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烧杀掠抢、城内纵火。魔教旧派是丝毫没把他们北济城放在眼内,或是说,故意挑在炎龙堂的人离开时闹事。 火光映入眼帘,同时见得几名魔教毫不遮掩身上魔纹,手拿武器,正与北龙堂的人缠斗。一旁还有几个城中守卫,守卫们虽然手里拿着长枪,却难以与魔教抗衡,一招两式下来,便逃到了北龙堂的人身后。 尉迟枫在心里唾骂,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这些人拿着百姓的钱却当起了窝囊废。 尉迟枫长剑出鞘,横剑一扫便将一名魔教掀翻在地。 “兄弟们!守护北济城!”尉迟枫大喊一声,唤起众人斗志。 他是北龙堂的主心骨,如今他与众人一同站在战场上,他们便不会再畏惧、绝不后退一步。 “杀!”“冲啊!” 北龙堂与魔教厮杀成一团,那些城中守卫早已不知逃散到何处。 漆黑的流风剑直击敌人要害,洒落的鲜血飞溅在尉迟枫身上,为他增添了几分令人畏惧的冷峻,也叫他找回了过去执剑的快意。 尉迟枫发现,与他们对抗的魔教不过是一小部分,更多的魔教竟是在房屋内搜刮,将米面粮食与值钱的东西向后输送。他们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并非单纯地为了杀戮而来。 这十分奇怪,尉迟枫杀出了一条路,想要向着深处更进一步,却立刻有魔教补上前来,拦住了他的脚步。 第153章 “滚开!”尉迟枫怒喝一声,锋利剑刃携着剑锋呼啸而至。 那魔教抬刀格挡,刀剑相碰,发出闷响。 尉迟枫的剑又快又重,那魔教踉跄着后退数步,又猛地攻上来,大喊一声:“真是碍事!” 两人缠斗不休,尉迟枫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并非简单的魔教中人,或许是此次行动的带队头子,或许是整个队伍里最强的战力。 而对方显然也是体魄强劲,武器相碰,竟也能让尉迟枫的虎口发麻,后退半步。 可周围的人无法再上前帮忙,两方都僵持在原地,难分胜负。 就在战局僵持之时,小巷中忽地传来一阵声响,随即而来的,便是刀剑碰撞的脆响! 双方都被这声响吸引了注意,转头望去,便见数个身着黑衣之人向着魔教攻去! “来者何人!”那魔教领头人顿时警惕,他们的人数足以抵挡北龙堂的攻击,却难以再与另外一伙人抗衡! 那群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搅入战局,协助北龙堂之人攻向魔教。 尉迟枫怔愣一瞬,他忽地感受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向着深巷看去。 只见一人站在深巷中,他头戴帷帽,衣袂飘飘,手中持着一把尉迟枫再熟悉不过的长剑。 风柳剑。 而剑的主人,自然是他思念已久的,他的主人。 第82章 深巷 封庭柳站在深巷中,向着混乱的战场,一步步踏来。 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了尉迟枫的心上,让尉迟枫心神震颤。 风柳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尉迟枫几乎感受到手里的流风剑与他共鸣,发出震颤。但这皆是尉迟枫的心理作用罢了,真正在颤的,是他兴奋的双手。 封庭柳嘴角带着笑容,像是自暗处而来的鬼魅。 “你们到底是何人!”魔教领头人怒意非常,他手中的刀刃在无数人的攻击下已经卷了边,最终索性抛了兵器,以拳相搏。 “什么人?当然是来取你性命之人。”封庭柳语气淡淡,他足下用力,轻功一甩,落在尉迟枫的身边。 尉迟枫压抑着兴奋,表情未变,与封庭柳并肩而立。 北龙堂的人见封庭柳轻易地落在了尉迟枫身边,纷纷诧异地警惕起来,生怕堂主被此人陷害。 “是友非敌!协助他们!”尉迟枫一声令下,众人才收回对神秘之人的警惕,与他们联手抵抗魔教。 “就这么信任我?”封庭柳刻意压低声音,带着笑意,与尉迟枫说道。 “信任你,甚至可以把命都给你。”尉迟枫沉声说着,语气中并无玩笑之意。 封庭柳见他说得认真,一时间竟不知接什么话,只得将注意力转向魔教,凛冽剑气随着风柳剑刃直逼而去。 尉迟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沉重的流风剑随着那道剑气而去,随之划破空气,簌簌而鸣。 双剑合璧。 “呵!”魔教无法抵御,被两道剑刃硬生生挥退在墙上,几道碎裂声响,不知碎的是墙面,还是他的骨头。 魔教见情势不妙,连忙从后方撤退,将领头人抛在了人群之中。 “追!” 北龙堂的人十分自觉地追其而去,还留下了一部分处理死伤的魔教。 只可惜,那群习惯于逃亡的魔教的逃命功夫,比打架功夫更胜一筹。再加上北济城内弯曲的小巷过多,等众人追到城边,早已不见魔教的人影。 “把这几个还有气的魔教捆起来,压牢里去。”尉迟枫长剑归鞘,指挥着北龙堂的人收拾战场。说罢,他转过头去,却发现身边早已没了封庭柳和柳渡城人的身影。 就像两人初见时那般,消失得迅速。 “堂主,刚刚那群人是哪来的?怎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戚铖凑到尉迟枫旁边,好奇地问道。 “许是路过的大侠拔刀相助,无需多管。你且安排着,我先离开。”尉迟枫轻描淡写地带过,将事情交托给戚铖,便悄然离开。 “诶诶!”戚铖看着自家堂主闪进小巷,想要追过去,却早已瞧不见人影。他愣了一会儿,忽地感叹道:“堂主轻功真好!” 尉迟枫穿梭在深巷中。漆黑的巷子里弥漫着潮湿水汽,非常适合暗藏危险,也适合藏匿情人。 尉迟枫径直向前奔去,却未注意到一旁的箱子里忽地伸出了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拽去。 尉迟枫脚下踉跄,警惕一瞬,却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时收了警惕,任其将自己拽进了黑暗中去。他看不清脚下的不平路面,不得不一手撑在墙上维持身形,这一下,便将那拽他的人圈在了双臂之间。 呼吸纠缠,温度交融。 尉迟枫渐渐适应了黑暗的巷子,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双赤红的双眼。 “少爷……”尉迟枫声音低沉,饱含着对眼前人的思念,唤着人的名字。 “怎么,见了我都不会说话……” 封庭柳话音未落,便被尉迟枫的嘴唇堵住,承受着那过于沉重的思念。 尉迟枫的吻又快又急,恨不得将人吞噬入腹,这样便能免去离别。他紧捏着封庭柳的腰肢,如同捕食的狼一般,吻着心爱的人。 封庭柳的呼吸变得急促,双腿几乎都发了软。他不得不紧闭着双眼,抬手勾住尉迟枫的脖颈,才没让身体向下跌去。 呼吸变得困难,身体变得炽热。 第154章 封庭柳的面颊染了绯红,一双赤眸也隐约汇聚了水汽。他再难承受,一把拽住了尉迟枫的马尾,用力向后拉扯—— “嘶……!”尉迟枫倒吸一口冷气,迫不得已松开了封庭柳的嘴唇。 封庭柳红唇开合,嘴角都被尉迟枫厮磨出了红痕,略显狼狈。他舔了舔嘴角,一双眼带着怒意,却因着眼尾的红,难有威严。 “上来就啃,你是狗吗?”封庭柳恼羞成怒道,话一出口他又愣住,转而哂笑道:“我忘了,你真的是我的狗。” 尉迟枫喉结耸动,恨不得再度亲上去,向他索求。 封庭柳对他仍然有极强的吸引力,不过是单纯的一句话,一句承认他身份的话,就让他的身体起了反应。 尉迟枫不由得再度凑近,却被封庭柳捂住了嘴,拦了下来。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委屈,用嘴巴拱了拱封庭柳的手心,像是大狗耷拉了耳朵讨好主子。 “你……”封庭柳见他这副表情,心中竟是不忍,只好收回了手,在他唇上轻落一吻,权当安慰。 尉迟枫果真见好不收、得寸进尺,兴奋地摇着尾巴,再度将人按在墙上猛亲。 “唔!”封庭柳猝不及防被吻住,呼吸几乎被尉迟枫掠夺而去,徒留唇齿间热意。 而尉迟枫那双手也不太安分,摩挲着封庭柳的腰身,大有钻进里面的意思。 封庭柳彻底地软了腰,但他意识尚且清明,在尉迟枫马上要点燃火时,狠狠地用膝盖给了他小腹一杵。 “呃……”尉迟枫这才收了势,捂住肚子,委屈巴巴地看向封庭柳。 封庭柳一手扶着他的胳膊,面色绯红,大口喘息着,难遮情意。 “不亲会死?”封庭柳咬牙切齿说道。 “不会,但是离了少爷,我生不如死。”尉迟枫认真说着,扶住了封庭柳,给他拍着后背,帮他喘匀了气。 封庭柳诧异地看向尉迟枫,想不明白他是怎么面色平淡地说出这种话的。 “闹够了没,能说正事了吗?”封庭柳站直了身体,靠在墙上,双手抱臂,不再给尉迟枫亲过来的机会。 “我想念少爷了不算正事吗?”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偷.情的?” “难道不是吗?” 两人对视许久,皆不知如何形容当前的氛围。 阴暗的小巷中,表面上立场不同的两个人,却抱在一起接吻…… 这当然是…… “胡说八道。”封庭柳眉头蹙起,面上红意却未褪,“说正事,我在北济城已有几日,见炎龙堂的人出现在此,便没去找你。可他们刚一离开,便有魔教作乱,实在可疑。” “少爷的意思是,这些魔教是炎龙堂派来的?” “但炎龙堂刚走,就这么急切地派魔教来攻?只为了抢夺物资?我不觉得他们会是这种蠢货。”封庭柳摸着下巴,眉头紧蹙,思考着其中缘由。 “或许与炎龙堂无关?” 封庭柳摇了摇头:“他们知晓炎龙堂离开才闯入,两者绝不会无关。除非,他们内部起了某种争执。至于为何来抢夺物资,倒是个值得研究的事情。” “物资……莫非周围有他们的据点?”尉迟枫忽地想到,“我会叫人去探查此事。” “很有可能。”封庭柳点头应道,“但莫要打草惊蛇,如今你们可是诛邪会的重点观察对象。” “我明白。”尉迟枫眨了眨眼,见说完了正事,又搂着封庭柳的腰把人往怀里搂。 封庭柳这次没再把人推开,只是用手背敲了敲他结实的胸口,轻声说着:“抱够没,你再不回去,怕是要惹人怀疑。” “不能抱吗?” “……服了你了。” 漆黑的深巷中,两个人安静地拥抱着,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 但正如封庭柳所说,尉迟枫若是再不回去,怕是会惹人怀疑。于是他只能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又吻了吻封庭柳的发顶,问道:“少爷这两日都会在北济城吗?” “嗯,会待上几天,看看情况。”封庭柳勾起嘴角,轻声道:“若想找我,就在闲时来醉红楼吧。” 尉迟枫去过醉红楼送信,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封庭柳这样说着,反倒像是他们要去醉红楼做些什么一样…… 尉迟枫的耳根红了红,忍不住又把人抱在怀中,又是亲又是揉。 “够了没!”封庭柳也被他蒸腾得面红耳赤,好在小巷子里足够昏暗,叫人看不出来。 “够了,我会去找少爷的。”尉迟枫将人松开,不舍地说道。 两人向着巷子外走去,待走到了有阳光照射进来的地方,尉迟枫忽地一瞥,瞥见了封庭柳靴子上沾染的血污痕迹。 “少爷,等等。” 尉迟枫说着,忽地单膝落地,跪在封庭柳面前。就像是之前无数次那样,他轻握着封庭柳的脚踝,将他的脚抬起,让其踩在自己的大腿上。随后,他从怀里掏出手帕,细细地将靴面擦拭干净。 封庭柳俯视着尉迟枫的头顶,忽地怔愣,心中百感交集。 如今,他已是北龙堂主,却仍然跪在自己脚边,为自己做着这些事。 封庭柳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尉迟枫的发顶。 尉迟枫因此抬起头来,与他视线相对,又对他温柔一笑。 深巷中爱意流淌,即使见不得光,也毫无影响。 第155章 - 尉迟枫与封庭柳分别,回到了北龙堂内。 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丝毫不见前两天被炎龙堂折腾得不快。北龙堂的人见了他这副表情都十分诧异,却又不敢说些什么,只能低头路过。 倒是戚铖眼尖又大胆,凑过去问:“堂主心情很好?” “倒也没有。”尉迟枫淡淡答道,“那几个魔教怎么样了?” “都关下去了,有人在审呢。但他们一个个都嘴硬得很,尤其是领头那个。” “行,我等会儿去看看。” 戚铖狗腿地笑着,目光又移动到了尉迟枫的腿上,看着那片脏污,大胆问道:“堂主,你腿怎么了?” 尉迟枫一噎,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刚打斗时弄脏的。” “哦哦!不愧是堂主!真威风!被人踹了腿还能打赢!” “……废话少说,带我过去。” “好嘞!” 戚铖见尉迟枫黑了脸,不敢再乱说,连忙带路进了地牢。 北龙堂的地牢虽不如柳渡城中那般宽敞,但氛围相同,弥漫着一股死气,让人难以呼吸。 尉迟枫在戚铖的带领下走到了牢房的最深处,尚未走近,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辣椒水味,格外呛鼻。 那魔教领头人像是失去知觉一样,满身伤痕地被吊在半空中,竟是连一声闷哼也没发出。 他听到了尉迟枫的脚步声,也只是淡淡地抬眼看去,冷笑了声道:“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我没什么好说的。” “不愿意说?”尉迟枫眉头紧蹙,看向一旁的下属。 “是的,不管怎么拷问,他都不回答。”下属答道。 “呵。”那领头人冷笑一声,闭上了眼,“我跟你们这群伪君子不一样,从不做墙头草。” “你!”下属气急,恨不得再泼上去一桶辣椒水。 尉迟枫却摆手叫停:“搬个椅子过来,我来审。其他人出去。” 作者有话说: 把键盘搓冒火.jpg 第83章 西北(二更) 地牢内灯火幽暗。 尉迟枫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魔教,不急不躁,把玩着手中的剑鞘,沉默了许久。 地牢内传出油灯炸裂的声响,扰了安静,也让那魔教再次抬头睁开眼来。 “我说过,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他哑着嗓子说道。 “即使能因此捡回一条命?”尉迟枫淡淡问道。 “呵,捡回一条命?”魔教冷哼一声,“活着离开这里,就证明我背叛了魔教,那我也会死,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吗?” 尉迟枫听了这话,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北龙堂内那些所谓的“江湖大侠”,尚能听从他人话语,为他人做事,甚至残害同袍。 可魔教中人,却深知自己背叛的后果,连严刑拷打也不愿多说一句。 “这倒是让我佩服。”尉迟枫真心说道,“你不愿意说也无妨,那我说给你听。” “哼。”那魔教冷哼一声,又低下头,闭上了眼。 “魔教旧派与诛邪会为了某些目的,连通一气,将我视为眼中钉,对吗?”尉迟枫随口问道。 “你问了,我又不会回答你。” “除此之外,又与二皇子勾结,试图助他篡位。” “哦?我头一回听说。” “你本与炎龙堂约定了什么,在北济城路过,却与他们发生了争执。你们不顾炎龙堂会遭人怀疑,便闯入了北济城。烧杀掠抢,应当是为了物资而来,不远处,或许会有你们的据点。” 那魔教仍是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尉迟枫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远比你所想的,知道得更多。但我却有一事不懂,像你这种自尊心极强的魔教,又是为何甘心与诛邪会甚至二皇子联手的?就不怕这些伪君子们扰了你们的好事吗?” 尉迟枫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魔教。并不出乎他的预料,那魔教的手指微微抽动两下,又似乎隐忍着什么,舒缓下来。 看来方才尉迟枫所说的一切皆是事实,而这群魔教,远比他想得更有自己做事的规矩。 而尉迟枫,又适时地为此加了一把火。 “这是为何?你们魔教还不至于弱到攀附他人吧?” “呵……”那魔教冷笑一声,“小子,心理战术玩得不错啊?” “过奖过奖。”尉迟枫笑着靠在椅背上,悠哉地翘起了腿,“我对你们为何攀附二皇子与诛邪会并无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们在附近建立据点,是为了什么?” 那魔教摇了摇头,“你错了,我们没有在附近建立据点。至于真正的原因,我劝你不要深究。比起惹祸上身,你不如好好珍惜着自己这条小命。” “哦?”尉迟枫眯着眼,思考一番,忽地明了,“看来,此事重大,我不得不管了。” “我也很不理解。”那魔教抬起头来,看向尉迟枫,一双浑浊的眼睛格外幽深,他幽幽说道:“诛邪会有这么多分堂,并非每个分堂都被牵扯其中,而你是唯一一个要与诛邪会作对的。贪生怕死地活着不好吗?你在想什么?就这么急着送死?” “就像你一样,我不是什么墙头草,我有自己要做的事。”尉迟枫勾了勾嘴角,淡淡说道。 “哦?我以为你们这群伪君子,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呢?”那魔教面露嘲讽,不屑地说道。 第156章 尉迟枫忽地起身,将流风剑负于身后,一双炽热的眼抬起,让面前的魔教为之一颤。 “我不怕死,但我要让一个人活着。” - 尉迟枫走出地牢,见到了等在门口的戚铖。 “堂主,什么情况,问出来了没有?” “嗯。”尉迟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此多嘴,“回去说。” 两人回到屋内,确保万无一失后,尉迟枫才让戚铖倒了杯茶,润了润喉。 “此事重大。魔教确实有了行动,且目标绝不简单,极有可能与朝廷牵连。”尉迟枫缓缓说道。 “朝廷?!”戚铖听了这话,手里的茶壶差点被他摔倒地上去。他眨了眨眼,揉了揉耳朵,问道:“我没听错吧?难道与皇上病重有关系?” “或许吧。此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晓。你带队探查城周围,看是否有魔教活动痕迹,但切记不要深入,发现线索立刻回来。若真与朝廷相关,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我明白,我这就带人去搜。”戚铖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二话不说放下茶壶,往外跑去。 尉迟枫抿了口茶水,眉头始终紧蹙着。 那魔教的反应告诉他,魔教此番行动是为了助二皇子夺嫡,这绝非他一个江湖散人能解决的问题。 “夺嫡……皇上病重……莫不是想要逼宫?”尉迟枫念叨着,手指焦虑地叩着桌面,“二皇子为何要让魔教和诛邪会协助逼宫……江湖势力……十二皇子在北济城建立梅花会,是为了筹备兵器,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共同点?难道二皇子也是在养私兵,等着逼宫?!” 尉迟枫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茶杯撂到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若真是如此,那一切都与地牢里的魔教所言对得上号,这并非他小小的北龙堂主能掺和的事情,但他却不能无动于衷。 尉迟枫抓起斗笠,冲出屋子,第一反应是去醉红楼寻封庭柳。 此时天色已晚,醉红楼张灯结彩,人头攒动。 尉迟枫绕过热闹的前门,跑到醉红楼后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之前和封庭柳一起进入醉红楼的后门。上次他也是在这里给封庭柳递了信。后门看门的小厮似乎认识尉迟枫,一见他便把他往里面迎。 “您要找的人在老地方。”那小厮笑眯着眼,把尉迟枫带了进去。 应当是封庭柳的安排,尉迟枫心想。 小厮带着尉迟枫上了三楼,正是先前北济知府一事时他们待过的房间。尉迟枫叩门三声,得了回应,一推开门,便见到封庭柳坐在桌边喝茶,而若兰则坐在一旁奏琴。 曲子是尉迟枫没听过的曲子,却十分舒缓,让尉迟枫放松了几分。 “坐吧。”封庭柳抬起笑眼,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唤他。 尉迟枫关好了门,走到他身边坐下,下意识地为他茶杯里填满了茶。 “少爷一直在此等候?”尉迟枫不由的问道。 “我来听若兰弹弹曲,想来,你也不会让我等太久。”封庭柳缓缓说着,语中带了笑意。 尉迟枫微微一怔,恍惚间才想起自己是来和封庭柳商讨大事的,看了看一旁的若兰,不知是否应该开口。 “如此慌张赶来,应该是有要事相商吧。若兰。” 封庭柳轻声一唤,若兰便停止了演奏。若兰笑着抱起琴,向着两人行了礼,便施施然地离开了。 尉迟枫目送他离开,才简而意赅地把地牢里的事和他自己的猜想与封庭柳说了一遍。 封庭柳听完了全部,也皱起了眉头,深思许久。 “或许这便是真相。倘若如此,二皇子定会选一个地方安置‘私兵’,这个地方一定是能够快速到达皇城,又不会被人发现的偏僻地方。”封庭柳说道。 两个人忽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西北地!” “我正是在那遭遇的埋伏。”尉迟枫恍然大悟,“或许是因为魔教早已在那设立了据点。而如今缺少物资,便来北济城烧杀掠抢。” “我这便给风澈写信。”封庭柳连忙寻来笔纸,提笔将情况与风澈说明。 “倘若如此,我可以带入攻去。江湖之事,由江湖人来解决,便不会牵扯出背后势力。”尉迟枫说着。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实际上却是怕封庭柳卷入其中。 柳渡城本就不是个非黑即白的地方,他更不能让封庭柳卷入其中,与朝廷扯上关系。 “不可,那太危险了。”封庭柳紧蹙眉头,否决了他的提议,“但我们仍需探明真相……” “那我便派人去查。” “这……” 就在两人犹豫之时,屋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进。” 门被打开,走进来的人竟是秦启朝。 秦启朝见了尉迟枫诧异一瞬,随后连忙将手里的密信递到了封庭柳面前。 “城主,风教主那传来消息。” “我正要寄信于他。让我看看。”封庭柳拆开信封,迅速看去,眉头皱得越深。 “什么情况?”尉迟枫不禁问道。“” “东北方向发现了魔教前教主的踪迹……怎会如此巧合,是他们当真有大动作,还是引人入瓮的陷阱?”封庭柳将密信扯碎,扔进油灯里将其迅速点燃,“可就算是陷阱,那魔教老贼逃窜了这么多年,如今难得的情报在眼前,我亦要前往。” 第157章 “少爷!”尉迟枫紧张地站起来,试图阻止他这般危险的想法。 “放心,我会多带些人手。”封庭柳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作为安抚,“这本就是我与风澈的约定,建立柳渡城,助他一力,铲除魔教旧派。” “可是……如此情况,实在过于危险。”尉迟枫一把抓住了封庭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紧张得捏紧了。 “风澈或许跟你说过,我的命硬得很,不会轻易死的。”封庭柳捏了捏尉迟枫的掌心,语中带笑,“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并非如此……” “好了,你放心便是,我会让夏亦也与我同去。” 尉迟枫虽还是不放心,但封庭柳决意如此,他无法再说什么。 尉迟枫抿了抿唇,又贴近了封庭柳,俯身将人圈在怀里。 “……你等等。”封庭柳按住他的胸口,转头看去,便见秦启朝黑着个脸站在原地,无奈下了命令:“事不宜迟,你回城通知,明日便动身。” “……好。”秦启朝应着,狠狠瞪了尉迟枫一眼,才走出了房门。 尉迟枫不由咂舌一声,又全身心投入到封庭柳身上去。 他忽地一手搂着封庭柳的肩膀,一手托在膝弯下,将人打横抱起,往那飘着红帐的大床边走去。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都是少爷允许的。” 作者有话说: 绝对he!绝对he!绝对不死人!(求生欲极强) 第84章 封盈 西北地,荒野废村。 “你们为什么要派人去攻北济城!你这样把我们的计划完全暴露了!”常宇站在破屋中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气质。 “怎么,诛邪会还要对我们说教一番?”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身披黑袍,冷笑了一声,便将兜帽掀开。这一掀,他面上诡异的魔纹便完全显露而出,衬得他面容可怖,令人胆战。 “别忘了我们是合作关系!既然合作,就要遵守约定!” “常大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魔教,而不是你们手下的虾兵蟹将?”那魔教随意地向后倚靠着,眼中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嫌恶与嘲笑,“常大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北龙堂主对你们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吧。小人就要有小人的自觉,别想着装腔作势了,伪君子。” “你……!”常宇被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冷笑一声,道:“现在好了,计划暴露了,你们也损失了一批人马!” “你以为我们为何会损失一批人马!”那魔教忽地暴起,一把抓住常宇的衣领,将人贯在了墙上,“你与我谈合作,谈约定,但是该给的物资呢?你想让兄弟们饿死在这大西北吗!” “呃!”常宇被压住脖颈,呼吸困难,面色顿时变得惨白。他痛苦地挣扎着,试图掰开那魔教的手。 “哼,伪君子。”那魔教并没有要他命的意思,撒了手,任其跌落在地,“回去跟你们的老大说一声。我们是同意与你们合作,但不意味着,我们事事都要听你的。” “咳咳……” 常宇坐在地上咳嗽了几声,咬牙切齿地抬起头瞪向那魔教。 “哦,还有。”那魔教忽地想起了些什么,继续说道:“你在查天外寒铁是吧。” “你!你怎么知道!”常宇瞪大了眼,此事他只跟寒龙堂的人说过,难道……“寒龙堂竟与你们勾结……!” “哈哈哈!勾结一词居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那魔教捧腹大笑。 常宇的表情也渐渐变得难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只能涨红着脸瞪他。 那魔教懒得与常宇计较这些,摆了摆手道:“你们也不用查了,此事我们调查清楚了,也和寒龙堂交换了情报。作为回礼,我们就给诛邪会一个惊喜好了,总归是件对你我都好的好事。” “什么……?” “自然是清理魔教最大的阻碍——柳渡城。” - 红尘软帐,回音渺渺。 封庭柳瘫在床上,不愿再多动弹一下,任凭尉迟枫伺候着更衣擦身。一切好像又都回到了在柳渡城的时光——如果这里不是醉红楼就更好了。 “刚进来的时候还没觉着有什么,这会儿倒是感觉屋子里点的熏香非同一般。”尉迟枫动了动鼻尖,忽地说道。 “这种地方的熏香,难免带点特殊效果。不动还好,一动便会起效。”封庭柳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赶紧灭了,闻着腰疼。” 尉迟枫挠了挠头,赶紧爬下床去,把那熏香熄灭。又将窗户开了条小缝,散去香气和其他浓郁的味道。 尉迟枫又回到床上,为封庭柳捶背按腰。 醉红楼的床单都是艳红色的,衬得封庭柳的皮肤格外白皙,就连上面的道道伤痕,也成了暧昧的粉。 尉迟枫喉结微动,忍下心里的痒意,怒骂着这熏香的味道到底什么时候散去。 这会儿的气氛与环境都十分恰好,尉迟枫心弦一动,低声问道: “我不在柳渡城时,少爷有没有想我?” 封庭柳眉梢一挑,轻哼了声,没有回答。 尉迟枫的手掌温热,在封庭柳的背上游移,渐渐地偏移了本心…… “少爷会不会一边想着我,一边……” “够了没!”封庭柳耳根发烫,气恼地一脚踩在尉迟枫胸口,用力一踹。尉迟枫被踹了个猝不及防,倒在了床上。 第158章 封庭柳被说中了心思,颇有恼羞成怒的意味。封庭柳压住了尉迟枫的肩头,长腿一跨坐到了他腿上,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颊。 “嘶……!”尉迟枫疼得不敢说话,眼巴巴地仰视着封庭柳,双手扶着他的腰身,生怕他腰软跌倒。 “得寸进尺,是不是离开封府太久,忘了自己是谁了?”封庭柳眉梢一挑,包含怒意说道。 尉迟枫没敢再说话,只是一双充满了爱意的眼眸,直直地望进了封庭柳的赤眸里。 封庭柳顿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处罚”。就在他怔愣的片刻,尉迟枫压着他的脑后,让他弯下腰来,随即吻在了他的额头上。 “我都听少爷的。” 封庭柳随即软了身子,趴在他怀里,靠在他肩头。 封庭柳心里愤愤想着,自己哪里是养了条狗,分明是养了一匹会扑人的野狼。 “看在又要分别的份上,饶你一次。”封庭柳闷闷说道。 尉迟枫听他这样说,忍俊不禁,顺了顺他的后背,扯过被子替两人盖上。 “少爷睡吧。明日我送送你。” “哼。” 封庭柳发出了猫一样的轻哼声,随后便在尉迟枫的怀里安然睡下。 尉迟枫怀里有着让他无比想念的温度,将他的心神安抚,让他一夜无梦。 - 翌日,封庭柳的马车驶出了北济城。 尉迟枫站在原地,遥望着,直到那一丁点背影也看不到为止,才返回了北龙堂。 没有人敢对尉迟枫的夜不归宿产生疑惑,除了戚铖,但好在他并不在北龙堂内。 尉迟枫回到住处,换掉了一身带着熏香气味的衣裳,这才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 期间,有人来找尉迟枫,问关押着的魔教该如何处理。尉迟枫思索半晌,决定且留他一命,把人放下了刑架、只是单纯关押在牢里,又吩咐送点吃的进去,以免把人饿死。 就在当日下午,戚铖带领着出去探查的弟兄们回到了北龙堂,并且带回了重要的消息。 “堂主,他们朝着西北去了。西北边那个废弃的村子里留着刚烧焦的柴火,想来是昨夜停留过,这会儿应该还没走太远。 ” “果真如此……不必深入,有这些消息,已经够了。派人轮班盯着西北那边的动静,有情况立刻汇报。” “明白!” “另外……”尉迟枫灵机一动,想到了些什么,“你想办法散发一条讯息……就说牢里那个魔教快松口了。” 戚铖挠了挠头,想不明白尉迟枫的意思,但还是应下照做,离开了屋子。 尉迟枫看向窗外,忽地想知道,封庭柳此刻到了何处、看到了怎样的风景、又有怎样的际遇。 - 封庭柳的马车离开北济城后,就与另外两辆马车相汇。 夏亦自认是柳渡城最高战力,听说有架要打,兴致勃勃地跟了上来。除了他以外,还跟着包括秦启朝在内的十多名高手,保护封庭柳的安全。 他们三辆马车,并非全部战力。在收到情报后,风澈也派了许多人潜入东北方,只不过这些魔教不能同时出现,如今正分散在各处,向着东北方聚集。 老教主那老贼躲了大半辈子,是时候让他们了结一切了。 夏亦耐不住寂寞,嫌弃秦启朝太闷葫芦,扛着大剑跑到了封庭柳的马车里。 “封哥,咱们要去哪啊?” “东北方有一片区域,物资缺乏,人烟稀少,堪称死域。” “哇,老教主可真想不开啊!居然往这种地方跑!” “呵,过街老鼠罢了,这种地方也配得上他的身份。” 夏亦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象渐渐变得荒凉,便知马车已经向着东北方向前行了。起初众人还能远远地看到繁华的北国城镇,当马车驶入坎坷的小路,窗外竟只剩下干枯的山野与荒凉的田地。 “这也太偏僻了……”夏亦不满地嘟囔道。 “我们不是出来玩的。”封庭柳靠在车厢上,半眯着眼睛。道路崎岖不平,一路颠簸下,他竟是产生了困意。 “知道啦——”夏亦应着。他渐渐觉得窗外景色过于无聊,便放下了车帘,跟着封庭柳一起合眸休息。 马车行了两天,夜里便在中途扎营休息,天亮了再继续前行。 目的村庄近在眼前时,天色也暗了下来,车外传来阵阵野兽嚎叫。 “城主,要不要扎营休息?”驾车的下属向车内问道。 “也好,这个时间进入村庄,也会打草惊蛇。” 就在众人寻找可以扎营的地方时,路旁的草丛里忽地蹿出一道人影,张开双臂,拦在了马车前方。 “吁——!” 马车逼停,马儿受惊发出一阵叫声,马车也随之摇晃颠簸。 “发生何事!” 封庭柳带着怒意拉开了车帘,驾车的下属转过身来连连道歉。 “城主!是属下的错!不知道哪来的疯婆子拦路,让马儿受了惊!” “拦路?” 封庭柳眯眼看去,只见路中间站着个身着破旧、披头散发的女人。那女人甚是固执,见了封庭柳先是一惊,怕得想要后退,却好似又下了决心一般定在了原地。 “请、请给我些吃的!求、求你们!”女人磕磕巴巴说着,又跪在地上,向着封庭柳磕了个头。 “呵……”封庭柳几乎将不悦二字写在了脸上,“别让她挡路。” 第159章 话音一落,便有人上前抓着女人的胳膊要把她拖走,却控制着力道和动作,没有伤害那女人的意思。 那女人惊恐地抬头,满脸泪痕地看了过去,眼中写满哀求。 忽地,那女人似乎看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封庭柳,忽地大喊道:“是你!是你!你是封庭柳!” 随着女人的大喊,众人都不由得停滞了动作。抓着女人的下属一个不查,竟让那女人逃脱、向着封庭柳的方向跑去。 封庭柳眉头紧蹙,一双赤眸中掩不住的皆是杀意,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认得我是谁?” “我是封盈!是你姑姑!你亲姑姑啊!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老天长眼,老天长眼啊!”女人满脸泪水,跪在封庭柳面前,眼中的哀求和凄惨的姿态并不似作假。 封庭柳盯着她打量了半晌,女人的脸渐渐地和记忆中一张模糊的面孔重叠在一起。封庭柳也忽地想起,封家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封盈,是封父的二姐,他的姑姑。 封盈成年后便被嫁到富贵人家中联姻,生下一女后,便再无消息。 封父说他这个姑姑贪得无厌,见丈夫家比封家更加富有,便不愿再回到封家。封盈嫁出去这么多年,便没有再与封父有过联系。 封府惨遭屠杀那日,亦是封家家宴。而他这位不再归家的姑姑,自然没有赴宴,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只是,这嫁入豪门的姑姑,怎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你为何沦落在此地?”封庭柳抬手阻止了还要上前的下属,出声问道。 “城主……”下属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但他们却见封庭柳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只是眼神仍然警惕。 封庭柳早年失去家人,孤身一人,如今竟遇到另一位幸存的亲人,哪怕是那不愿归家的姑姑,也是与他有着亲缘关系之人。 封盈见他变了态度,欣喜地露出笑来,连声说道:“我生下女儿后,丈夫便纳了妾。那我迟迟生不出儿子,反倒是那妾室没过多久便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妾室生了儿子却不安分,处处挤对我,给婆婆耳边吹风,甚至勾引我丈夫!也不知她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丈夫竟要休了我,还要连同女儿一起抛弃!” 封盈说到此处,竟是泪流不止,期期艾艾哭了起来。 封庭柳听了这样的故事觉得头痛不已,摆了摆手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我想回家,却听说封府遇难,还是因为惹了朝廷里的人……我哪敢再回去多看一眼,抱着女儿一路逃窜到这儿来……”封盈掩面哭泣,肩膀颤抖不止,似是说尽了半生的苦难。 “先起来吧。”封庭柳叹了口气,示意属下把人扶起来。 可封盈却甩开了他们的手,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她磕得用力,竟是将额头磕破一块,流出血来。 “求您!求您救救我们母女俩吧!我女儿得了怪病!我已经没有钱救她了!求求您救救她吧!” 曾经对封家爱答不理的封盈,现在却又跪倒在封庭柳面前,苦苦哀求着曾经瞧不起的人,嘴里说尽了好话。 封庭柳眉头紧蹙,但对于血亲的特殊情感,让他难以拒绝封盈的哀求。 就算封盈曾经不懂事,可孩子却是无辜的。 封庭柳连忙下令:“快把她拉起来。她在哪,你来带路。” 封盈的眼里顿时充满了希望,欣喜地连声说着:“谢谢您!谢谢您!” 封盈走在马车前方,带着一行人进入了安静的村庄。村庄里的每家每户房门紧闭,甚至主动关上了门窗,似乎对他们这些外来人不感兴趣、也不愿接近,有些避之不及的意味。 封庭柳坐在马车里,打量着这奇怪的村庄,眉头紧蹙。 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生活,却十分适合逃命。前教主是如此,封盈也是如此。 封盈把一行人带到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前,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转头看向封庭柳:“就是这儿了。” 封庭柳自马车中一跃而下,又朝着秦启朝和夏亦招了招手。两人顿时明了,跑上前去,和封庭柳一起走向屋子。 封盈推开了破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茅草屋内狭窄破旧,一进门便能看到一张木板床塞在杂物的角落。床上蜷缩着一个小姑娘正在瑟瑟发抖,想必便是封盈的女儿了。 封盈小跑到床边,将女儿翻了个身,让封庭柳能够看清其模样。 饶是封庭柳,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只见小小的女孩身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那是皮肉腐烂的颜色,其中还向外流着发臭的脓水…… 第85章 贪婪 小女孩身上的病状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女孩眼皮动了动,困难地睁开了双眼,看向封盈,用着细微的声音说道:“妈妈,你回来啦……” 说罢,她好似因着身体的疼痛,不得不再次蜷缩成一团,发出一声声隐忍的闷哼。 “文文,是妈妈回来了,妈妈还带了哥哥来看你!”封盈跪在床边,握住女儿娇小的手,落下泪来。 可文文好似疼得失去了力气,并没有再回应她。 封庭柳眉头紧蹙,看着她身上诡异的腐烂病状,问道:“有让大夫看过吗?” 封盈擦了擦泪,点点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拿出钱去请大夫。可大夫说这样的症状他们也没见过,可能是不治之症,文文只能再活一年了……也只能给文文开些镇痛的药。” 第160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逃离江南后,过了两年,到了北地时出现的。起初……文文只是觉得胳膊痒,我以为是蚊虫叮咬,涂过药后便没放在心上。结果……”封盈越说越悲伤,最后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蚊虫叮咬……”封庭柳打量着文文身上可怖的皮肤,若是玉霁在此,或许还能看出些什么,“最近有再看过大夫吗?” “呜……没有,我实在是没钱了!连买镇痛药的钱都没了!不然也不会在路上拦下你们!”封盈哭得声音沙哑,断续说着。 封庭柳看着疼得止不住发抖的小女孩,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秦启朝:“先去找村子里的大夫,开些镇痛的药。明日一早,你去隔壁城里,找个靠谱的大夫过来。” “是。” 封庭柳从怀里掏出了钱袋,从里面拿出些许银子,放到了秦启朝手心里。秦启朝将银子收好,匆忙跑出门去。 而封盈在他拿出钱袋的那一瞬间亮了眼睛,悄悄地抬眼看去,死死盯着那看上去便很富足的钱袋子。 封庭柳自然也注意到那道目光,转头看去,却见封盈迅速收回了视线。 “谢谢您救了我女儿!”封盈一副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表情,给封庭柳磕了个头。 封庭柳打量了她半晌,又看向了文文,淡淡地说道:“她也是我的妹妹。” 封盈动作一顿,再度抬起头,用祈求的语气说道:“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请您再大发慈悲,帮帮我们吧!” 封盈的行为并不出乎封庭柳的意料,贪心之人无论何时皆不会有所改变。 但封庭柳也只是叹了口气,从钱袋中取出些许,放到了文文枕边,便看到了封盈感激却贪婪的眼神。 “我有事要问你。”封庭柳忽地开口道,“这个村子里,可曾来过一个身上长有黑色诡纹的男人?” 封盈正将银子往口袋里塞,听到此话,动作一顿。 封庭柳清晰见得,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情绪。看来,前教主确实来过这里。 “见、见过!他长得可怖,村子里的人都很怕他,但他也只是路过这里……所以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很怕外人进入,才会看到你们之后,紧闭门窗。” “如此,他路过此处,去了哪里?” “好像是……又往东北去了……” 封庭柳得了信息,点了点头,“你们且好好休息,明日让大夫再替她看看。此处容不下我们休息,我们到外面去。” 封庭柳说着,带着夏亦往外走去,在封盈的注视下离开了残破的屋子。 其他人已经在空地处扎营生火,这村庄实在没有给他们住宿的地方,他们也只好当作是在野外露宿了。 正巧秦启朝带着镇痛药回来,他把药送进了屋子里,和封庭柳打了声招呼,便骑马离开,朝着城里去了。 封庭柳准备在马车上休息,夏亦却跟着爬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封庭柳靠在软枕上,瞥了眼夏亦。夏亦满脸写着好奇,显然是跑来听八卦的。 “封哥,你也看到那女人贪婪的表情了吧!为什么还要给她银两啊!” “她毕竟是我的亲人。”封庭柳语气淡然,似乎并不在意方才随手施舍的银两。 “嘶……”夏亦挠了挠头,“我知道封哥你对亲人的想法,但那女人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人。你应该不会想把她们带回柳渡城吧?” “不会。我又不是什么东西都要捡回家。”封庭柳从腰侧卸下烟斗,朝着夏亦点了点。 夏亦顿时明白,一边嘟囔着“尉迟枫秦启朝都不在就知道使唤我。”,一边掏出火折子替他点了烟叶:“什么意思?那不是你的亲人吗?” “她今天所说的那些,只有一半是实话。” “诶?” 封庭柳抿了口烟嘴,吞吐云烟,冷哼了声:“她说她被休之后,带着女儿逃走?” “是啊。” “她虽对封家不闻不问,但我年幼时便从父亲那里得知了一些这位姑姑的情况。封府出事前,她便已经生了一个女儿。而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文文看上去,却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也就是说……文文并不是她原本的女儿?!”夏亦有些诧异。 “况且,柳渡城初建时。我亦曾想起这位姑姑的存在,派人去她丈夫家探查,得到的消息却是她与其他男人私奔。” “哇!太刺激了!这跟她说的可是相差甚远了!” “但不管怎么说,文文仍是我的妹妹,等大夫来了看明情况,我便留下银子离开。” 他虽珍惜亲情,却也不是随意施舍的圣人。留下银两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如此便已经无愧于心了。 夏亦明白了封庭柳的想法,也放下了心。他还以为封庭柳会被亲情蒙蔽了双眼呢。 夏亦跑出了马车,找地方睡觉去了。 封庭柳望着车外漆黑的村庄,轻磕了两下烟斗,将燃尽的烟叶倒出,也和衣而眠。 - 翌日一早,鸡鸣未起,便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秦启朝似乎并不懂得人情世故,既然封庭柳叫他带来大夫,他便连夜赶去城镇里抓了个大夫过来。那大夫本是不愿意的,毕竟少年表情严肃,又急切地要他大半夜就出发,但秦启朝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第161章 那大夫年纪大,看着就很有经验的样子。 秦启朝停了马,翻身跳下,又扶着老大夫让他下马。 老大夫扶着腰哎哟直叫,抱怨着少年不懂得尊敬老人,让他辛苦了一夜。 “先让老大夫休息一会儿。”封庭柳无奈说道。 秦启朝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做的对错与否,但还是扶着老大夫坐到了一旁。 等老大夫休息好了,便进入屋内,去看文文的情况。 文文满是黑色病状,让老大夫看了直皱眉头。封盈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时不时还要问老大夫一句情况如何。 “这病状……我从来没见过。”老大夫磨着胡子,语中流露诧异。 封盈闻言,满目绝望地垂下了头:“我就知道……无论换了多少大夫……都是这样说……” “但是,我见过与她类似的患者。那患者说自己被虫子叮咬后,胳膊就出现了一块黑色,像是皮肤溃烂。我怀疑是毒虫叮咬后造成了感染,便给他开了些药物。那之后,他皮肤的情况虽有好转,可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还是身亡了。”老大夫缓缓说着,语气格外严肃。 “毒虫吗……”封庭柳摸着下巴陷入深思,“或许,可以寻一位蛊医看看情况。” “咦,好有道理,像玉大夫那种人,最喜欢和虫子打交道了。”夏亦在一旁附和着。 可没想到,封盈听了这话,忽得反应强烈起来。 “不行!”封盈大声喊道,吸引了众人目光,她惊得一颤,继续说道:“那些蛊医哪有什么好东西!我不能把文文交给他们!” 封庭柳眯了眯眼,打量着封盈的眼神。 从他遇到封盈开始,封盈的行为举止都极其怪异,让他心生怀疑。 “哎,你也别着急,我先给小姑娘开点药。但我开的药,也只能解决表面的感染溃烂。”老大夫叹了口气,出声劝慰道。 “呃……麻烦大夫了。”封盈发觉自己的行为失礼,连忙收了声,低下头去。 “无碍无碍。” 老大夫开好了药方,交到了封盈手里。封盈连声道谢。 “秦启朝,把老大夫送回城去。”封庭柳忽地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嘱咐道:“先让老大夫休息半日,路途遥远,你骑马慢着些。” 秦启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才恍惚反应过来,他方才骑马骑得太急,老大夫又不会武功, 秦启朝带着老大夫去休息,留下封庭柳和封盈在屋内。 “封……”封盈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唤封庭柳。如今她和封庭柳一个泥里一个天上,却又流着相似的血,让她更加无地自容。她抿了抿唇,大胆开口道:“侄儿,您也瞧见我们母女俩的处境了……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笔钱,我想带文文离开这里,这里实在太不适合养病了……” 封庭柳看着她的模样,良久没有说话。 封盈见他不语,顿时慌张,追问道:“我可是你的姑姑!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封庭柳眯了眯眼,冷声道:“你为何一直在向我要钱,却不问我能否将你带走,也不问我现今在做些什么、能否为你安排一个好的归宿?” 封盈闻之一愣,瞪大眼睛看向封庭柳,慌忙解释:“我……我只是习惯如此……我、我不贪求别的,我只要钱!” 封庭柳双手抱臂,手指敲打在手臂上,沉思片刻。 “可以,我会给你一些钱,足够你和女儿半生的生活。” “谢谢你!谢谢你!” “先给你这些。”封庭柳叹了口气,将整个钱袋放在床上,便不愿在屋子里多呆一秒,转身离开。 封盈哪里顾得上封庭柳是怎样的想法,扑向床上的钱袋,将其收好。 床上的文文痛苦地翻了个身,发出几声呜咽,也难唤回她的注意力。 - 封庭柳走出屋子时,秦启朝已经骑马将老大夫送回城去。根据其他人的描述,这次秦启朝只是让马慢慢地向前走,没有扬鞭策马而去。 封庭柳放下心来,回到了车厢里,点燃了烟叶,抿了一口,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 人类的贪婪远比他所想得更加夸张。 就在封庭柳休息着,想等着秦启朝回来便继续向东北前行时,村庄外忽地传来一阵尖叫和打斗的声音。 “发生何事?” 封庭柳连忙探出头去,就见不远处的小屋中跑出了一名妇人,神情慌张,显然是听到了远处的尖叫声。 “是我丈夫!是我丈夫的声音!他去田里了!快救救他!” 封庭柳不耽误,派了几名下属前去探查情况。 不过多时,便跑回一人通风报信,说是村外汇聚了十几个魔教,正在向里攻来! “走!” 封庭柳抓起长剑,翻身下车,打算率领众人前去御敌。 或许前教主就在那些魔教之中! 可正当他们向着村外前进时,封盈忽地跌跌撞撞跑出了,一把抓住了封庭柳的胳膊。她满脸泪水,神色慌张,顾不上周围人警惕的眼神,苦苦哀求道:“文文出事了!病得更重了!您快去看看她!救救她!” 封庭柳一顿,却不敢耽搁众人前进。 “你们先去,我去看看情况。” “封哥!我也留下!”夏亦不放心封庭柳,出声说道。 “无妨。你且带领着众人御敌。”封庭柳摆了摆手,挣脱了封盈的手,转头向着破旧茅屋走去。 第162章 其余人互相看了看,却听闻村外的打斗声更加激烈了,便不敢耽搁,急急奔去。 第86章 陷阱 在村外一片打斗声中,封庭柳和封盈急忙跑进了屋子。 门一打开,封庭柳便看到在床上打滚的文文。 文文似乎是疼得厉害,伸手抓挠着身上溃烂的皮肤,痛苦地喊叫着。可那身上的溃烂早已入骨,只是抓挠并不能解决根本的疼痛。 “妈妈——好痛——我好痛——”文文哭喊着,眼泪糊了满脸。 “文文!”封盈跑到床边,抓住了女儿的手,不让她去挠自己的身体,“妈妈在,别怕!别乱挠!马上就不疼了!” 封庭柳见状眉头紧蹙:“镇痛药呢?” “我给她吃过了!可是没有用!”封盈又心疼又悲痛,用被子隔住腐烂的皮肤,将文文抱在怀里安抚。 或许是文文病入膏肓,那普通的镇痛药早已起不了效果。 封庭柳叹了口气,将随身带着的烟叶捻出一小把,放在一个瓷盘上,又用一旁的蜡烛将烟叶点燃,才将盘子放到了文文旁边。 烟叶里安神镇痛的成分随着白烟飘散而出,文文闻到那股味道,一下子安静下来。 封庭柳的烟叶镇痛效果极强,不然也不会伴随他这么久还不失效果。 药效一起,文文顿时安然昏睡了去。就连封盈闻到了些味道,都觉得身上发软,快要使不上力来。 封盈松了口气,看着安静下来的文文,抬头看向封庭柳时,满眼皆是感激。 “这烟叶药效过重,不能长久使用。”封庭柳也松了口气,将剩下的烟叶收回,眉头紧蹙陷入沉思。文文的病状实在诡异,若有蛊医为她看病,说不定还能看出些什么…… 就在封庭柳思考之时,封盈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 封庭柳顿时注意,立刻警惕地转过身,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听到一声刺耳悠长的笛音。 “呃——!” 剧烈的疼痛袭击了封庭柳的头部,仿佛有人将他的头整个撕扯开来,甚至有万千个钉子插入头颅中,让他疼得几欲昏厥。 封庭柳一手抓住旁边的桌子稳住身形,另一手扯着自己头发试图缓解疼痛,缓缓抬起头,向着门口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出口,而那人面上的魔纹格外狰狞可怖,竟比封庭柳见过的所有魔教都更加夸张! 而且,他居然没能注意到那魔教的出现,足以见得其武功有多么高强! “你……呃!”封庭柳咬牙切齿地盯着那魔教,汗水顺着面颊滴落。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身体因着疼痛而痉挛。他甚至连剑柄都碰不到,就垂下了手。 那张绝美的脸因着疼痛染了脆弱的惨白,一双赤色的眼眸也渐渐失去了光彩,成了黑暗中被人揉捏在手中的彼岸花。 “痛吗?痛就对了。”那魔教声音格外沙哑低沉,像是沾染了黄沙一般,叫人听了便浑身战栗,“你和我那蠢儿子一样愚蠢,只有疼痛,才能让你认识到,你走错了路。” 封庭柳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鲜血顺着咬痕流淌,手腕上的疼痛顿时分散了他的疼,可也渐渐地模糊消散。 “混账……”封庭柳将全身的力气汇聚,试图将剑抽出,却在跌撞地向前走了数步之后,被那魔教抬手劈在后颈上,彻底软了身体,跌落在地上。 宛如红花散落,失了光辉。 封庭柳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瞬,意识到自己最终败给了自己的仁慈。 封盈的贪婪、文文的悲惨,都让他彻底放松了警惕,把她们当作寻常人看待。 他嘱托尉迟枫千万次莫要仁慈,最终,却让自己败在了仁慈之上。 那魔教低头看着狼狈的封庭柳,轻哼了声,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母女俩。 封盈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抱着文文瑟瑟发抖。可文文却仍然沉浸在睡梦中,不知江湖风云变幻。 “做的很好。不枉我费尽心思让你母女二人活到现在。”那魔教说着,竟是步步逼近了去。 “我、我已经办到了……请……请您救救文文……也请……把说好的钱……给我……”封盈被吓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看着躺在地上的封庭柳,心里说不上有多么后悔,但却充满了恐惧。 “给你?”那魔教冷笑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裂了嘴,“为我做到这步,欺骗亲人,残害亲人,原来你还想过活着啊?” 那魔教手起刀落,速度之快,甚至连刀光都没能让人捕捉到,刹那间,鲜血洒满墙壁,沾染了尘埃。 而封盈,仍然保持着生前恐惧的表情,一双空洞的眼睛里,见不得悔意。 好在,年幼的文文,将自己永远停留在了梦里,没了病痛。 “哼,愚蠢,相信自己的敌人,能有什么好下场。”那魔教冷哼了声,将地上的封庭柳拽着衣服捞起,欲向外走去。 “教主大人,处理得如何啊?”屋子门口,一名身材曼妙、身披貂裘的女人悄然出现,她手里拿着一枚骨笛,证实了她寒龙堂主的身份。寒龙堂主往屋内望了一眼,故作惊讶道:“哇,如此残忍,不愧是魔教教主呢。” 那魔教的身份自然便是魔教老教主,风澈的父亲,风岩。 “少来这套,快离开这。”风岩瞥了眼寒龙堂主,冷声道。 第163章 “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封庭柳对我的蛊虫的抗性原来越高了,这次为了让他疼得失去反抗之力,我可是失了不少的血呢。”寒龙堂主说着,把自己手腕上的伤痕给风岩看去,“还有我给那小姑娘用的蛊,可是我养了十多年……” “多事的女人。再不走,你休想脱身。” “好,这下子,谁也别想阻拦我们了。” - 另一边,北济城。 尉迟枫紧急召集兄弟们,将整个北龙堂分成数队,赋予不同职责。而人数最多的那个队伍,由他带领着朝西北方向前去。 事态紧急,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太多准备,便匆匆赶往西北方。 西北方的消息来自先前前去探查的兄弟,西北方果真有大批魔教驻扎。魔教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影响到了周围百姓的安生。 尉迟枫起先怀疑是魔教的陷阱,暗中派人协助疏散了百姓避难,又派人守在西北观察魔教动静。而如今,西北传来消息,魔教汇聚了三十多人,似乎要向着皇城进发而去! 尉迟枫联系不上封庭柳,也不知如何联系风澈。如此紧急情况,他只能自作判断,带人向着西北前进,试图拦下这批魔教。 可一行人前进了三日,甚至马上要进入魔教营地了,却连魔教的影子都没看到! 营地里的魔教不知所踪,驻扎在西北仿佛只是一个笑话,可营地里的篝火和生活用品却证明了魔教确确实实在此处生活过。 他们被魔教摆了一道! 尉迟枫的脸色顿变,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能再往深处前进了,随即便带着兄弟们赶回北济城,生怕中了魔教的圈套。 可就在他返程时,竟然与传信的下属会合,得到了让他震惊且痛苦的消息。 寒龙堂主在北济城边陲战胜了封庭柳,甚至将封庭柳押进了北龙堂的地牢。 在众人都觉得这是件好事的时候,尉迟枫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一双深邃的眼中满是愤怒与自责。 “回去。”尉迟枫下令道。 原来这一切,都是魔教的诡计。 众人不知道堂主的脸色为什么变得这么难看,但魔教狡猾,他们此行没有收获,也只能先回到城里去。 北龙堂此刻也乱作一团。 那寒龙堂主突然降临,让他们颇为意外又警惕,可当他们看到寒龙堂主押来的封庭柳时,警惕又变成了欣喜。 在他们眼中,封庭柳就是和魔教勾结的大魔头,如今大魔头落网,他们自然是欢喜的。 于是,没有人敢阻拦那女人进入,眼睁睁地看着寒龙堂的人把封庭柳押进地牢,也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坐在了原本尉迟枫的位置上。 封庭柳模样狼狈,他被铁链捆住了手脚,一路被拖进了地牢。 他嘴角有血迹残留,原本金贵的衣衫变得残破脏污,不知这一路上遭遇了何种对待。可即便落至如此下场,那张面容却是风华难改。 封庭柳自散乱长发中抬眼,一双红眸一瞥北龙堂内风光,破了皮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来。 “快走!”寒龙堂的人催促着推他。 可封庭柳几乎没有行走能力,他踉跄一下,几乎要跌倒在地,却又不知哪来的毅力,用无力的腿撑住了身躯。 可寒龙堂的人在前方拉扯着他的锁链,让他不得不跌撞地向前。 封庭柳有多么狼狈,寒龙堂主就有多么得意。她坐在座椅上,左右端看着自己涂红的指甲,双眼又宛若蛇蝎地扫过下面的众人。 “你们北龙堂,有没有什么好酒,能配得上这场胜利的?” “这是北龙堂的地盘,你坐在这里,几个意思?”戚铖是最气恼的人,其他人见戚铖开口,也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 “哦?”寒龙堂主眉梢一挑,虽被面具遮掩了半张面容,却难掩其中妩媚与凛冽:“你我本是诛邪会的同袍,面对摘得胜利战果的我,你们如此针锋相对,倒是显得小心眼儿了。” “我不否认你的战果。” 尉迟枫低沉的声音自人群后传出,众人连忙向两侧分开一条道路出来,让尉迟枫一步步踏向寒龙堂主。 尉迟枫眼神阴沉,死死盯着寒龙堂主,毫不掩饰其中杀意。 “是吗?”寒龙堂主勾了勾笑,手指拂过红唇,靠在座椅之上,“那北龙堂主有何高见呐?” “既然你说,人是在北济城附近抓到的,那么功劳归你,人归我。” 尉迟枫眼神冰冷,仿佛能化作刀锥,直取眼前人的性命。 作者有话说: 作者暴露了自己的xp:美强惨受! 第87章 理智 尉迟枫与寒龙堂主对峙之间,其余人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只见寒龙堂主勾了勾嘴角,犹如毒蛇吐出信子一般,幽幽说道:“这封庭柳可是柳渡城城主,不可随意处置。北龙堂主若出此言,难道是想到了处置他的办法?” “正如你所说,此人身份重要,又藏着许多秘密,在我们没有查清柳渡城与魔教实情之前,不可妄动。”尉迟枫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表面上却依旧严肃且泰然。 他不能慌,绝不能乱了手脚。 寒龙堂主很有可能知道了他和封庭柳的关系,封庭柳遭遇此难,与尉迟枫也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尉迟枫心里更是自责。 “呵,北龙堂主说得有理。”寒龙堂主轻笑了声,继续说道:“但我尚未从他嘴里撬出想要的信息,怎能轻易送到你手上。麻烦北龙堂主替我寻一间客房,在我审问封庭柳期间,就劳烦北龙堂照顾咯。” 第164章 尉迟枫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没想到,寒龙堂主居然还要在此处暂住一段时间,这分明是对自己公然地挑衅。 但如今诛邪会这群人蛇鼠一窝,他竟想不出什么将人赶走的办法——更何况封庭柳如今虽在北济城,却是落入了他们手中。 “我自会尽地主之谊。”尉迟枫如此说着,语气却是冰冷。他转头摆手,让下属去收拾一间空房出来给寒龙堂主。 空房所处的位置与地牢入口相距甚远,即便此举并无作用,却也能让封庭柳多一些喘息的机会。 寒龙堂主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站起身拎着裙摆,身姿曼妙,随着那下属离去。 尉迟枫转头看向她的背影,目光冰冷,却有一瞬迟疑。 他总觉得,寒龙堂主那双眼睛,自己在何处见过…… 趁着寒龙堂主去空房安置的时候,尉迟枫来到了地牢。他不敢大动声张,生怕暴露自己,只能装作来探查俘虏的架势,带下属前往。 出乎他意料的是,地牢门口竟由寒龙堂的人看守,而原本看守此处的北龙堂的人却不知所踪。 尉迟枫站在地牢门口,皱眉看着两个陌生的人,出声问道:“寒龙堂主派你们来的?” “封庭柳乃是江湖罪人,堂主派我们严加看管,绝不能让其有脱逃机会。”寒龙堂的人瞥了一眼尉迟枫,冷声说着,眼中竟有不屑。 “哦?那原本站在这儿的人呢?”尉迟枫心里怒火正烧,表面却依旧冷静问道。 “北龙堂中人心挂江湖,自然懂得我们此番行为的重要性,便托付给我们了。”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尉迟枫眉梢一挑,转头看向能让自己信任的下属。下属心中明了,点头离去,调查此事了。 而那寒龙堂的人却并不在乎尉迟枫做了什么,高傲地仰了仰头,又说道:“若北龙堂主想要进入,我等自然放行。” 仿佛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一样。 尉迟枫在心里冷笑一声。他不在北龙堂时,寒龙堂试图将他暗中取代,如今他回归北龙堂,寒龙堂居然还敢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了。 “那就有劳你们了。”尉迟枫冷冷一瞥,带人进入了地牢。 地牢里的人被寒龙堂替换了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人,皆是不可信的北龙堂中人。 尉迟枫越是向深处走,心中怒意越盛,可当他看到关押在最深处的封庭柳时,心里的怒火顿时被莫大的心疼与悔恨所覆盖。他眼中早已忽视了那些路人身影,只剩下眼前失去了往日光彩的心爱之人。 可他却不能有任何表现,只能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 甚至不能给他一个拥抱。 封庭柳双手被铐着,用铁链吊在棚顶,逼迫得他必须抬起双臂。而那铁链的长度自然是有人精心设计,叫封庭柳不能坐在地上,偏偏封庭柳使不出站起的力气,只能用膝盖支撑身体,跪在原地。 封庭柳衣衫残破,手腕被勒出了血痕,腿上更是因为一路颠簸磕出了淤青与鲜血。那苍白的面颊上布满薄汗,原本红润的薄唇也被他声声咬出了齿痕与血印。 封庭柳好似听到了尉迟枫的脚步声,微微动了动手指,身体轻颤着,试图用力抬起头来。 铁链随着封庭柳的摇晃而叮当作响,细微的声音落在尉迟枫耳中却是震耳欲聋。 “呃……”封庭柳的喉间发出一声轻吟,让尉迟枫恨不得快步上前,将人解救下来,拥入怀中。可尉迟枫却只能握紧拳头,任凭自己的指甲在手心中留下一道道印痕。 尉迟枫站在原地看了半晌,看得他咬紧了后槽牙,终是不敢再看,转过身去。 “走,看他还未清醒,我们留在此地也没有用处。” “是。” 他再看下去,恐怕会丧失理智,抛弃一切,将人救下。 但他不能,他想让封庭柳光明正大地活在世上,而不是被人当作魔头,被人喊杀喊打,沦落到如此地步,甚至流浪江湖…… 封庭柳听到他的声音,原本浑浊的眼眸顿时清明了许多。他艰难地抬头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封庭柳看着尉迟枫离开地牢,视线不愿移开分毫,直到额头流下的汗水浸湿了眼底,才垂下头去。 这样便好。 封庭柳恨不得尉迟枫不来看他,彻底与他撇清关系,永不沦陷于他身旁的漩涡之中。 但封庭柳也明白,尉迟枫绝不会那样做。他如今的隐忍,也不过是为了之后的爆发做准备罢了。 “咳、咳咳……” 见尉迟枫彻底离开他的视线,他才猛地咳嗽出声,声音痛苦,恨不得把肺脏都咳嗽出来,撕心裂肺。 潮湿且脏污的地牢让他难以喘息,旧伤叠了新伤的身体更是承受不住此番折磨。 偏偏他的头痛又会常常作祟,让他失去理智,甚至失去意识…… “真是狼狈……”封庭柳低笑一声,嘲讽自己道。 - 尉迟枫走出地牢,看着站在门口的寒龙堂人,心中更是郁结。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方才前去调查守卫的下属便到了他的面前。 “说吧,怎么回事。” 尉迟枫面色可怖,手指轻敲着桌面,不经意间释放着自己的气势。 那下属明知此事不是自己的过错,却忍不住地感到害怕。 “起初,那两个人也没想玩忽职守。但寒龙堂的人威逼利诱,又说那封庭柳是大魔头,又说北龙堂的人都是废物,又说这些都是寒龙堂的功劳……他们差点打起来,是有人把他们劝走了的。” 第165章 “劝走?” “对,说什么都是同袍不要起内讧,既然都是诛邪会的人,谁来守地牢都是一样的。那守卫可能正在气头上,就……” “就走了?” “嗯……”那下属自己说着都没了底气,往后退了半步。 尉迟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合眸冷哼,又问:“是谁劝走的?寒龙堂的人?还是我们的人?” “是……我们的人。” 尉迟枫沉默半晌,忽地叹了口气。 北龙堂内部分裂至此,倘若连自己人都不能信任自己人,那么,又要如何团结?如何携手抗敌? 若想要解救封庭柳,第一步竟然是从自己的人下手…… 可还没等这头尉迟枫想出什么办法,那头戚铖又匆匆忙忙跑来,面色惨白,连门都来不及敲,慌张说道:“堂主,不好了!” “说。” “炎龙堂的人又来了……” 炎龙堂的人出现在此,尉迟枫并不意外。 毕竟炎龙堂与寒龙堂立场相同,如今炎龙堂来此地,也是为了监视尉迟枫的行动,以及来看看封庭柳的情况。 尉迟枫只能黑着脸起身,去接待炎龙堂的人。 可让出乎尉迟枫意料的,三堂会合时,气场最为不合的,竟是寒龙堂主与炎龙堂的常宇。两人视线相交,看向彼此的目光中都带着鄙夷与厌恶,甚至让俩人遗忘了站在一旁的尉迟枫。 最为怪异的是,常宇的脖子上竟是缠了绷带,似乎是负了伤。可常宇并没有离开北济城太久,他又是在哪里负伤的? “常副堂主是为何而来?难道炎龙堂的人已经闲得四处游荡了吗?”寒龙堂主冷笑一声,嘲讽道。 “自然是信不过你这种蛇蝎女人,这封庭柳,我定是要亲自审问才行。”常宇面色难看,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呵,哪里来的野狗,吠得这么难听。” “你!” 常宇骤然燃起怒火,他冲动得上前,一把扯住寒龙堂主的衣领。他毫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只想凭借武力,证明自己的能力。 寒龙堂主目光冰冷地扫过,仿佛在她眼中,常宇已是一个死人。 可变化突生,不知常宇扯她衣领的时候拉扯到了什么配饰,她面上的银色面具忽然断了带子,顺着她的面颊滑落而下,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那妩媚的寒龙堂主忽地暴露出真实的面貌,那常宇顿时没了怒意,看着她的面容,呆愣地站在原地。 尉迟枫同样惊讶,却并非惊讶于面具下的美貌,而是那面容带来的熟悉感。 若是玉霁涂了胭脂、穿上罗裙,那扮成女相的模样,竟是和寒龙堂主有九成相像! 第88章 野性 尉迟枫险些以为站在他面前的寒龙堂主就是玉霁。可寒龙堂主曼妙的身材不似作假,而他也看过玉霁身着裙装的模样——那简直就是山丘与平原的区别。 眼前的人绝非玉霁,但与玉霁绝对脱不开关系。 尉迟枫立刻想起封庭柳曾经给他讲过的经历。 若兰曾经被前万蛊宗宗主辜负,又被其正妻所欺辱,最后在封庭柳的帮助下杀了那正妻得以报仇。而正当封庭柳打算再处理掉前宗主时,前宗主却忽地身亡在家中。 前宗主有一儿一女,疑似凶手的儿子逃离了宗门,又被封庭柳带回了柳渡城——这正是玉霁的身份。 而眼前的寒龙堂主,同样出身万蛊宗。若她真的与玉霁有关系,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是玉霁的亲姐姐、亦是若兰曾经见过的前宗主的女儿。 尉迟枫为这个结论感到震惊,若是如此,寒龙堂主的一切行为似乎都有了解释。 她针对封庭柳,正因为她是前宗主的女儿,封庭柳于她有杀母之仇。那她是否又知道当年前宗主的死、玉霁被污蔑的真相…… 尉迟枫眉头紧蹙,看向那张与玉霁极其相似的脸,心中忽地有了一个猜测。 寒龙堂主会不会知道自己父亲被害的真相?或者说,她就是那个弑父后又将罪名扣在玉霁身上的真凶? 但这一切只是尉迟枫的猜测。 他轻吸了一口气,佯装并不认识这张脸的样子,沉声说道:“二位既然目的相同,又何必在此争吵。” 常宇忽地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尉迟枫,迅速地收起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脸色极差地冷哼一声。 “也对,那就麻烦北龙堂主为我安排住处,这些日子,我也要留在北济城多加叨扰了。” “装模作样。”寒龙堂主轻笑了声,捡起掉落的面具,将绑带系好,重新扣在了脸上。待她再度抬眼看向常宇时,那双眼眸里是面具也掩盖不住的杀意。 常宇莫名地打了个寒战,走出了屋子。 三个人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各具心思的会面自然不欢而散。 尉迟枫自然是这三人里最不爽的,常宇表面上打着来看俘虏的旗号,但尉迟枫心里清楚,他十有八九是来监视自己的。 这北龙堂内多了一群寒龙堂的人还不够,这会儿竟然又多出一群炎龙堂的人,叫尉迟枫怒意更盛。 他甚至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这群人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如果他去寻封庭柳,或是他想要将封庭柳救出,那一定是寒龙堂和炎龙堂的人喜闻乐见的事。 但他现在必须想出一个办法,在此之前,他必须联系到柳渡城的人…… 第166章 - 寒龙堂和炎龙堂的人对于尉迟枫的监视,远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 这群人打着看守俘虏的旗号,实则监视着尉迟枫的一举一动。 尉迟枫起初想要到醉红楼联系若兰,好向柳渡城递出消息,可当他走到街上时,便察觉到了有人跟在他身后。他只好装作去买东西的模样,转了一圈便回到了北龙堂。 就连外出都要被监视,更别说去看封庭柳了。 这其实并不出乎尉迟枫的意料,最让尉迟枫恼火的,其实是北龙堂内部的问题。 北龙堂的一部分人好似对寒龙堂和炎龙堂的人格外信任,毕竟寒龙堂抓住了封庭柳,炎龙堂又是总舵主所在的地方。他们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身处的地方是北龙堂,北龙堂才他们最该信任的地方。 虽然这和尉迟枫离开北龙堂许久有关系,但也难逃寒龙堂的人在其中故意搅局。 尉迟枫坐在屋子沉思着,试图找到打破僵局的办法。 他现在几乎与柳渡城断了联系,也不知没了封庭柳的柳渡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在尉迟枫脸色变得愈加难看的时候,戚铖忽地敲门走了进来。 “堂主,有个人要见你,他说自己是华山派的人……奇了怪了,名门大派怎么会来找我们这种江湖组织。” “华山派?”尉迟枫眼前一亮,顿时站起了身,“人在哪里?带我过去。” 尉迟枫来到会客厅门口,却见到了站在门外的炎龙堂的人。 炎龙堂的人本是盯着那厅门,听到尉迟枫来了,便转过头看向他,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尉迟枫懒得理会这群高傲自大的家伙,在那人的注视下,推开门,走进了会客厅。 那人见他进去,便转头去寻常宇汇报。 尉迟枫见他离开,关好了门,转头便见到坐在会客厅内喝茶的白衣道长。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的华山派的人并非他认识的人。起先,尉迟枫还以为来的人会是夏亦,或是白逸尘,无论是谁,都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北龙堂主,幸会。”那道长见他进来,便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在下是华山派弟子,杨明。” “道长请坐。华山派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两人坐下后,杨道长便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想要见你的其实是白师兄。我们来到北济城,却见到许多炎龙堂和寒龙堂的人,便猜测出你这边遇到了一些阻碍。若是白师兄亲自前来,恐怕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尉迟枫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让你们费心了。” “我来也只是一个幌子,白师兄在客栈里等你。”杨道长笑着说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曾经帮助过我。我与师兄弟有任务在身,凑巧经过北济城,便前来答谢,请你去客栈吃一顿饭。” 尉迟枫点了点头,十分赞同他的做法。 杨道长对他眨了眨眼,忽地小声说道:“这是白师兄的主意。” “白道长竟也会想出这种办法……” 听了此话,杨道长忽地笑出了声:“哈哈,同门们心里都清楚,白师兄这人啊,妥妥是个闷骚。” “……” 尉迟枫跟着杨道长出了会客厅,在他们马上要走出大门时,毫不意外地,遇到了缓缓而来的常宇。 常宇上下打量着身着道袍的道长,又把视线移到尉迟枫身上,出声问道:“北龙堂主是有什么事要出门吗?” 尉迟枫和杨道长对视,搬出了方才准备好的说辞。 常宇虽有怀疑,但眼前的道士的确是出身华山派无疑,更何况他确实接到了消息说,有一批华山派弟子路过了北济城。即使诛邪会如今已有规模,但与华山派这样的名门大派,仍是无法相比。 欺软怕硬四个字,似乎早就刻在了常宇的灵魂上。 常宇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转头离开了。 俩人对视一番,会心一笑。 - 白逸尘选的客栈十分偏僻,且在华山派名头的加持下,跟踪尉迟枫的人到了客栈楼下,便不敢再向前。 尉迟枫跟着杨道长走进客栈包厢,刚一开门,便见到坐在中间的白逸尘,以及坐在他旁边的两个熟人。 夏亦和秦启朝。 白逸尘仍然穿着那雪一般的白色道袍,倒是夏亦和秦启朝,似乎是为了融入华山派弟子,也穿上了白色的弟子服。虽说夏亦平时就穿着道袍,但他也已经许久没有再穿过这样的衣服。 而秦启朝更是滑稽,他本就没有那仙风道骨的气势,穿上一身白衣,倒像是穿错了衣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俩人看到尉迟枫走进来,一下子站起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封哥/城主怎么样了!” 尉迟枫走上前,拉开椅子,坐到了几人面前。 “被寒龙堂的人关在牢里,连我也只见过一次。他们或许是想用封庭柳压制我,也并没有做得太过分,暂时不会危及性命。”尉迟枫虽是这样说,但他的面色还是暴露了封庭柳状态不佳的事实。 “是我的错……”秦启朝咬牙切齿说道,“我们能保护好城主……” “我……我也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夏亦低下头去,语气中也尽是自责和痛苦。 尉迟枫见他们这副模样,也只能握紧了拳头,无法出口安慰。毕竟,他同样没能好好保护封庭柳,哪怕人距离他如此之近,他却连一个拥抱也给不了。 第167章 “好啦。我们这次会面,不就是为了商讨如何解决问题吗?”杨道长打破了低沉的氛围,给尉迟枫倒了一杯茶。 尉迟枫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饮尽了茶水润喉,出声问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少爷沦落如此地步……” “这,说来话长……”夏亦咬着下唇,酝酿了半晌后,才开口将那几日的事情娓娓道来。 他向尉迟枫详细地讲述了,封盈是如何拦住他们的去路与封庭柳相认,又是如何协助魔教声东击西。最终,他们回到破屋里的时候,只看到了母女俩的尸体、满墙的鲜血,还有掉落在地的风柳剑。 听过这些之后,尉迟枫很难描述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手中,一抽一抽的疼痛。 他是清楚封庭柳的性子的,即便封庭柳平日里展露出冷静又残酷的一面,但在感情方面,封庭柳向来是极其重视的。这感情包括爱情,包括友情,也包括他曾经失去的亲情。 封庭柳曾经说,仁慈是尉迟枫的弱点,可如今对于封庭柳来说,也是同样。 用亲人来制造陷阱、引人上钩这种事…… “真是畜生!”尉迟枫狠狠地一砸桌子,深邃的眼里,杀意和恨意占据了上风。 如此残暴无情的手段,让尉迟枫脑海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彻底断掉。 若这江湖所谓的名门正派,只会玩弄如此卑劣手段,那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让其他人手下留情。 “一个不能放过。” 被驯服的野狼收敛了多年的野性,却在此刻因为主人遭遇了痛苦,全部爆发而出。 作者有话说: 嘿嘿,玉霁的伏笔回收。 第89章 玉霖 尉迟枫的一席话,让在场的几人颇为震惊。 尤其是秦启朝和夏亦,他们跟尉迟枫生活了一段时间,自然知晓他平日里那副温柔老实的模样。可现在的尉迟枫,与先前判若两人。 他本就拥有异族血统,深邃的眉眼与高大的身材便是证明。如今,这份血统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野性与张狂,仿佛立刻就要撕碎敌人一样。 倒是有些像早期的封庭柳了…… “你打算做什么?”白逸尘倒是淡然地喝了口茶,出声问道。他并不意外尉迟枫这样的转变,毕竟,当年夏亦出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一夜之间改变了自己所有的观念。 “我需要有人替我联系风澈,为他递一封信。”尉迟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信件,“我早有准备,但一来不知如何联系外界,二来有些犹豫。但现在,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我去。”秦启朝接过他手中的信,妥善收入怀中。 尉迟枫见他收好,点了点头,继续道:“另外,我还有一个情报。如今寒龙堂主、给少爷下蛊之人,或许正是玉霁的亲生姐姐。” “诶?!”夏亦听到这个消息瞪大了眼,惊呼一声,“等等,我好像听玉霁说过这件事。但他也没说太多,只说自己有个姐姐叫玉霖。两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交集,后来玉霁逃离家中后,也不清楚姐姐怎么样了。没想到……” 尉迟枫摸了摸下巴,沉思了半晌,又问:“他有没有说过自己在万蛊宗时的事情。” “唔,没有说过太多。我只记得有一次聊起万蛊宗的时候,他说父母对他并不是很好。他小时候就喜欢穿裙子,父母都把他当异类。他父亲生性暴躁,经常打他和他的母亲。而他母亲自从生了他之后,精神状况也不是很好。往往是父亲打过他们之后,他母亲又哭着把他骂一顿。” 尉迟枫陷入沉思,他觉得有些奇怪。按照玉霁的说法,他们家里的关系并不好,甚至与亲姐姐都不熟络,更别说常年面临着的家暴和谩骂。 这些话从夏亦嘴里说出来不过三言两语,但也不难想象,小时候的玉霁遭遇过多少苦难,逃出来的他又有多么庆幸。 但换个角度来说,这对玉霖,应当也是一样的。 那玉霖对封庭柳的敌意,当真是为了给母亲报仇吗? “这件事,也要同玉霁说一声,或许会有对付她的办法。” “还……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夏亦点了点头,又小声问道。 “如今我难以与外界联系,贸然救出少爷也并非最佳选择。你们要替少爷看管好柳渡城,等我们回去……”尉迟枫着,顿了一下,看向窗外北济城的景色。 “你要回来?”夏亦听了,震惊地问道。 “……以后再说。先吃饭吧,回去晚了,容易遭人起疑。” “也好,我去喊人上菜。”杨道长笑了笑,出门去了。 - 北龙堂内。 地牢阴暗潮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封庭柳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吊跪在牢里。 他始终垂着头,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他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时而被头痛折磨得欲生欲死。他的胳膊被吊得失了知觉,膝盖更是麻木已久,将将撑起身子。 当地牢里传出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时,封庭柳才渐渐地从混沌之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认出那脚步声出自寒龙堂主,便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继续合眸休息。 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带着令他作呕的草药香气。 寒龙堂主打了个响指,招呼下属道:“让他清醒清醒。” 第168章 冰冷的水自封庭柳头顶浇灌而下,让他冷得打了个颤。更要命的是,那水里似乎加了盐,刺入他身上的伤口,是比起冰冷更加刺骨的疼痛。 封庭柳抬起头来,冰冷的红瞳看向寒龙堂主,不掩杀意。 随后,他微微挣扎着身子,用手心拽紧铁链,脚尖撑着地面,用所剩无几的体力,将膝盖与地面分离出一道缝隙。 他宁可多花些体力,也不愿跪在她面前。 寒龙堂主见状只是笑了笑,不急不慢地坐到椅子上,看着他说道:“被关在情人家的地牢里,感觉如何啊?” “不懂你在说什么。若是想杀我,你随时可以动手。”封庭柳声音沙哑,话音刚落,竟是痛苦地咳喘出声。 “不愿承认,可真是情深义重啊。”寒龙堂主双腿交叠,嘴角噙着笑意,“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你们慢慢磨。至于杀你……呵,我本以为,自己也会急于取走你的性命,但现在我留着你的命可还有大用处。” 封庭柳眸色一暗,混沌的脑袋渐渐回过神。 他已经意识到,擒了自己,并非寒龙堂和魔教目的,他们的目的是尉迟枫、是诛邪会,甚至是朝廷。 而他封庭柳,也不过是这路上的阻碍之一罢了。如今,他们想要用自己这个阻碍,去清除尉迟枫这个阻碍。 封庭柳垂了垂眼,他能够想象出寒龙堂是因何知晓他与尉迟枫的关系的,或许正是那把流风剑。但如今,只要两个人都不承认,便会像寒龙堂和魔教的关系一样,让人抓不住证据。 “随便你。”封庭柳冷冷地说着,便不愿再理会。 “哎呀,你都不好奇,我为何如此针对你吗?”寒龙堂主眯起眼,从怀里拿出那枚小巧的骨笛在掌心把玩。 可封庭柳即便看到了骨笛,也仍然表情冷淡,毫无反应。 寒龙堂主见他这副模样咬紧了后槽牙,将骨笛凑到嘴边,吹出了空灵的声响。 那声响本就让人不寒而栗,如今回荡在地牢之中,更是震耳欲聋。 “呃……!”封庭柳几乎是立刻起了反应,他头中的疼痛似乎要炸开来一般,叫他浑身震颤不已。那吊着他的铁链发出阵阵声响,合着痛苦的阵阵低音,叫牢狱中其他的人听了都心惊胆战。 可即便如此,封庭柳也没有放松一丝一毫的力气,仍然不肯让膝盖落地,甚至连动作都没有改变丝毫。 他本已习惯了有尉迟枫安抚自己的头痛,可如今,那沉寂已久的破坏欲再度侵蚀了自己的理智。 铁链被他捏得变形,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滑落而下。 可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发出痛苦的叫声,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真是个硬骨头。”寒龙堂主挑了挑眉,将骨笛放下,与此同时,铁链的声响也渐渐停息。 封庭柳已是满头冷汗,好在他身上早已被盐水浸湿,这点汗水也不算什么。 “封城主,你还记得,自己曾经杀过一个妇人吗?”寒龙堂主弯下腰,一手撑在腿面上,撑着下巴。 “我杀的人比较多,你说哪位?”封庭柳自疼痛中缓过神来,冷笑一声。 “自然是,前万蛊宗宗主的妻子,我那可笑又可怜的母亲。” 寒龙堂主,或者说玉霖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下面那张美艳的脸。 封庭柳看向她的面前,稍稍一顿,却并未显露出太多惊讶的神情。忽地,他竟是轻笑了声:“倒是与我猜想得八九不离十。” “哦?看来你早有调查?” “柳渡城中人的身世,我不会不清楚。我自然也会知道,玉霁的姐姐在他离开家后,也神秘失踪。” “哦——对哦,我那个没用的弟弟,也在柳渡城里呀。”玉霖笑了笑,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 “没用?呵,倒是比你隐姓埋名、蒙头盖脸要强的多了。”封庭柳冷冷一笑,抬眼挑衅看去。 “无用的挑衅。”玉霖的脸上变了变,抬脚踹在封庭柳的小腹上。 封庭柳咬紧牙关,虽然疼痛急促,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封庭柳缓匀了气息,哑声说道:“我自然也猜测到,当年真正杀害了万蛊宗宗主的人,是你。” “哦?不错的猜测。”玉霖耸了耸肩,笑道:“不错,我的确是凶手。我杀了父亲,将其嫁祸给玉霁,在他逃跑后也离开了宗门。但是,真正的凶手,却是你封庭柳啊——” 封庭柳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那又如何,我这辈子杀了这么多人,难道还要了解每个人的身世背景吗?”封庭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个人命算在我头上,我也不会有任何感想。” 玉霖眉头紧蹙,对于封庭柳这样的反应,她并不觉得意外,却仍然感到气恼。 “虽然我并不愿承认他们是我的父母,但那可怜的女人死后,我那该死的父亲便转移了凌虐的目标。我那弟弟,再怎么喜欢穿女人的衣服,到底也是个男人,比其他,那禽兽父亲更愿意看到和母亲有几分相像的我。”玉霖说着,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似乎是回忆起了那黑暗的过去。 封庭柳抬眼看她,竟觉得她也有几分“可笑又可怜”。 “本来,我都做好了逃跑的打算。我可以在一夜之间用蛊虫悄无声息杀了他们,再嫁祸给那蠢弟弟。可你,却在此时杀了母亲,打乱了我的计划!”玉霖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眼中的恶意毫无保留,“你既然调查过我们,也应该知道,从父亲的房间里搜出的那些用来折磨人的刑具吧。” 第169章 封庭柳思索半晌,想起了这么件事。 “那些东西,可都是我那好父亲为我准备的……”玉霖忽地一顿,忽地大笑出声,“哈……天下的男人都是差不多的模样,龌龊得令人作呕。还好,我杀人的准备,比他那些准备更快一步。” “有时候,我可真羡慕我那什么都不知情的蠢弟弟。不过是身为男子,就能逃过一劫……他到底还是个男儿身……哈。” 封庭柳的眼中情绪复杂,但他还是回忆起初见玉霁时发生的一些事。 那时候的玉霁与他皆是少年,少年人的身形和五官皆未张开,即使玉霁当时已经比封庭柳高了半头,可穿上女装时仍像一位美娇娘。 封庭柳对他的穿着打扮并无意见,甚至从未过问,仿佛这样的穿着十分正常一般。 最后竟是玉霁忍不住,悄悄地询问封庭柳:“你不觉得我穿裙子很怪吗?” “关我什么事。”封庭柳语气淡淡,撂下茶杯,又补了句:“也不关别人事。” 少年人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就是在那个时候,玉霁下定决心这辈子就跟着封庭柳吃香的喝辣的了! 玉霁心情好得很,忍不住想要跟封庭柳说得更多。 “其实……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穿裙子的。”玉霁紧张地绞着手指,紧张地说道:“我父亲是个很过分的人渣,喜欢欺负我和母亲,我常常能看到母亲身上留下的伤痕。母亲受了打,就会一边哭一边打我,甚至比父亲打我打得更狠……” 封庭柳皱了皱眉,饶是他,也无法认同这样变形的家庭关系。 “后来,母亲死了。我的姐姐与母亲有几分像,就成了母亲的替代品……可她……跟我年纪相仿,还只是孩子,父亲居然也下得去手……”玉霁抿了抿唇,想起他看到的画面,皱紧了眉头,“我虽然和姐姐并不熟悉,但到底是不想看她备受折磨。我就想,如果我穿上裙子,是不是就能替姐姐分担一些痛苦……” 但结果显而易见,那人渣父亲到底认为他还是个男孩,没有下得去手。 反而是他想要保护的姐姐,在杀人后,将罪名推到了他的身上。 “但是后来,我觉得裙子轻飘飘的又好看,也没什么不好。没有规定说,男孩子一定不能穿裙子,女孩子就一定要穿裙子的吧?” “嗯。”少年封庭柳轻声应道。 “那我跟你混,也可以一直穿裙子的吧?” “当然。” 作者有话说: 少年玉霁:我跟你混,让你穿裙子也可以的吧? 少年封庭柳:那我会把你丢去喂老虎。 说实话,有点想看现代pa玉霁和何雨微一起穿婚纱…… 第90章 布局 封庭柳回忆起少年玉霁,半晌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要把玉霁的秘密讲给玉霖听的想法。毕竟玉霖自始至终,都将玉霁当做让自己逃离的工具。 封庭柳冷笑了声道:“所以呢?你觉得,这都是我的错?” “不然呢?”玉霖阴恻恻地勾起嘴角,“这么多年,我可一直期待着能取你性命,祭我那些年受过的苦。” “哦——我还以为,这一切的源头,都该是你那个人渣父亲的所作所为呢。”封庭柳红眸冰冷,毫不掩饰鄙夷与嘲讽。 玉霖的脸色变了变,冷哼了声,将面具再度扣到脸上,“他是该死,但你,也绝不能活。” 玉霖起身起来,地牢内又回归了沉寂。 封庭柳这才松了力道,让双膝落地,获得了短暂的休息。他的双腿有些发麻,疼痛和麻木一同刺激着神经,他也只能流着冷汗,慢慢地让身体回归平静。 - 接下来几日,寒龙堂和炎龙堂都没有抓到尉迟枫的把柄,反倒是常常发生争执,惹得北龙堂内鸡犬不宁。北龙堂的人私下对他们渐渐有了意见,但碍于两堂地位,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一日的例行巡逻,尉迟枫打算亲自带人前往。 他挑了一批人,这批人里有对他十分忠诚的属下,也有始终保持观望的人,甚至有曾经帮寒龙堂做过事的墙头草。队伍成分复杂,但正好能达成他的目的。 布局开始。 尉迟枫带着队伍向着西北方前进,十分凑巧地发现了魔教的踪迹。几乎不需要尉迟枫刻意引导,就有人联想到先前魔教的袭击和西北方的营地。 “是不是那些魔教又回来了?我们要不要去探探?”有人问道。 尉迟枫皱着眉头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先去看看,莫要深入。” 一行人向着西北方向前进,走了半日,到达了先前发现的魔教的临时据点。 “没有人。”尉迟枫环顾四周,又看向许久之前便在的木柴堆,也没有燃烧过的痕迹。 “看来并没有回来过啊……” 一行人又上前几步查探,却在角落里发现了几枚崭新的脚印,风沙还未来得及将其掩埋。 他们顿时打起精神,提高了警惕,打量着这个营地的每一处。 忽然,残垣房屋后传来一阵可疑的沙沙声响。 尉迟枫顿时移去目光,打了个手势,让离房子最近的下属上前查探。下属点了点头,拎着武器,蹑手蹑脚地过去。 “什么人!” 随着一声怒喝,房屋后传出阵阵打斗的声音,几人也一拥而上。最终听得那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哎哟!”声,以及身体落地发出的重响。 第170章 有人被抓到了。 很快,那人被几人抓着带到了尉迟枫的面前。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在打动中变得破烂,露出了面容。几人仔细看去,顿时吸了口凉气,这人的脖子上盘着的魔纹,竟仿佛绞刑一般! “魔教?”尉迟枫眯了眯眼。 “哎哟疼死我了……你们谁啊,抓我做什么。”那魔教扑腾着腿挣扎着,略显滑稽。 “抓你做什么?我们是诛邪会的!” 抓着那魔教的下属有些不耐烦,踹了一脚他的膝弯。他顿时失了平衡,“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那魔教还有些茫然,环顾了一下围着他的人,不解地问道:“诛邪会的?诛邪会的人抓我干什么?” 那下属被他的厚脸皮惊到,怒气冲冲地骂道:“该死的魔教!我们不抓你们抓谁!” “可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抓我做什么!” 那魔教话音一落,周围瞬间安静得连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尉迟枫抬了抬手,打断了众人的惊愕。 “魔教说的话向来蛊惑人心,不可听信。”尉迟枫低沉说道,这才让众人回了回神。 “我骗你做什么!怎么,你们诛邪会内部还不统一啊?”那魔教也是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看了看几个人,又挺直了腰板,大胆说道:“想对我出手,你们还得回去问问老大!” “胡言乱语!诛邪会怎会与魔教合作,这魔教是故意挑拨离间。”尉迟枫眉头紧蹙,一副愠怒模样,抬脚踹在了他的胸口,让那魔教哀嚎一声跌坐在地,“说,你们在西北扎营,有什么目的?你又为何在此?” “目的?你们诛邪会比我更清楚!”那魔教气急败坏地说着,可他抬头一看尉迟枫阴沉的表情,又吓得一哆嗦。 “呵,妖言惑众。”尉迟枫冷笑一声,摆了摆手,立刻有人上前用绳子把他绑了起来。 可众人看了看那魔教,又看了看愠怒的尉迟枫,虽然不敢公然质疑,但还是私下小声说起了话。 内容无非是对魔教所言的怀疑,以及,对诛邪会的怀疑。 “魔教说的都不能信。” “但我觉得有道理啊,不然为什么炎龙堂的人一走,魔教就袭击进来了?” “我也总觉得诛邪会那群人隐瞒了什么……特别是寒龙堂那群人,鬼鬼祟祟的,在北龙堂也没干什么好事……” “不要怀疑同袍比较好吧……” “嘿,我早就觉得寒龙堂的人不正常,肯定是勾结魔教蛊惑人心了!” “还好堂主跟那群人不一样,咱北龙堂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 一群人小声议论纷纷,尉迟枫却没有大发雷霆,反而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至此,天色已晚,尉迟枫不愿意连夜返回北济城,便让众人在原地简单扎营,轮班看守魔教。 深夜,凄凉的西北地连一声鸟叫都不曾有过,只有风呼啸而过留下宛如野兽哀鸣般的声音。 看守魔教的人瞪大了眼睛盯着篝火堆,手里拽着那魔教身上绑着的绳子,不敢懈怠丝毫。 反倒是那魔教悠闲地跷着脚,把看守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忽地开口道:“诶,你们为啥不知道诛邪会和魔教的合作啊?” 看守人瞥了他一眼,不愿意搭理。 那魔教忽地笑了,也不气馁,继续纠缠道:“说嘛说嘛,你们诛邪会里难道还分派别的吗?” “……诛邪会有七个分堂,我们跟其他的分堂不一样,不会与你们这种残害百姓的魔教合作。” “哦哟,原来如此。”那魔教翘了跷脚,嘲讽道:“那诛邪会待你们也不咋样,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告诉你们。说好的金银财宝,他们全揽自己包里了,是一点都没给我们剩下,你说这得有多少钱啊……” “什么金银财宝……?”看守人听了也有些发懵。 虽然他们每个月都有月钱可拿,但他们这种江湖人士,一般都是通过接悬赏、帮百姓、帮衙门来获得一些银两,最后汇总到一起,再分给每一个弟兄。 总坛能拿到的钱会多一些,他们总会有一些大型的任务,或是额外的收入。总坛的这些钱,也会发放到每个分坛,作为额外的月钱。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不像华山派一样有朝廷扶持,也不像丐帮一样规模庞大,更没有盘凤山庄那般有家族支撑。他们从没见过什么金银财宝,只见过每个月那点月钱,也习惯了过这种日子。 江湖人嘛,历经风雨,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能奢求权力金钱。 就连他们堂主也是这样。堂主身上最贵的东西,或许就是那柄“贵人相赠”的宝剑了。 可如今,眼前的魔教却说,诛邪会其他的人能拿到金银珠宝,甚至是抢夺了本该魔教获得那一部分,这能顶得上北龙堂多少个月的月钱啊! 看守人心里顿时愤恨不平,他不理解为什么北龙堂一直以来安分守己,却过得不如那些奸诈小人和伪君子!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便恼怒地问道:“那些金银财宝,又都是从哪里来的?!” 那魔教眼睛滴溜溜一转,移开了视线:“这可不能说,说了是要被砍头的。” “落入我们手里,你也离死不远了!” “吵什么呢!” 第171章 尉迟枫的声音忽地自身后出现,把一人一魔都吓了一跳。那看守人连忙站起来认错,生怕自己刚才的话语被尉迟枫听了去。 尉迟枫却没有过多责怪,只是又提醒了他一句,魔教中人的话语不可尽信。 看守人点头应了,却止不住心里的胡思乱想。 尉迟枫见他状态不佳,便提出自己来守,让他去休息。 看守人心中愧疚,也感动于尉迟枫体恤下属,便连声道谢去休息了。 夜晚又归于沉寂,只剩下呜咽的风声与柴火的炸裂声。 其余人都陷入了梦中,可就算是在梦里,他们仍然在回忆白日的见闻,仍然对诛邪会抱有怀疑。梦境并不相同,有人在回忆被诛邪会其他分堂欺压的往事,有人在幻想自己杀尽魔教得到功名成就,但却将暗处的河流汇聚到了一处,铺好了尉迟枫想要布置的路。 就在众人沉浸于自己的梦境中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怒喝。 “休想逃跑!” 随即便是刀剑碰撞的打斗声起,最后传来的,竟是一声凄惨的哀嚎。 作者有话说: 不太会写勾心斗角,但写到这也证明快完结了(?) 第91章 真相 有人立刻爬了起来,抓起武器和火把,向着出声的方向跑去。可等众人到达现场时,只看到尉迟枫手持染血的长剑,而他的脚边倒着那名魔教。魔教的胸口被长剑刺穿,正向外喷涌出滚烫的鲜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尉迟枫。 尉迟枫长剑一甩,血珠被甩入沙土之中,失了痕迹。 “堂主!发生了什么?” “审问时,我没注意到他藏了匕首,让他险些跑走。”尉迟枫将长剑收回时,露出了右臂上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没能审问出有用的东西,死就死了吧。来人搜一下身。” 下属们顿时急了,连忙翻出伤药来,帮尉迟枫包扎伤口。 也有人上前翻动尸体,摸遍了衣服的每一个角落,除了一包十分沉重的荷包外,竟也没有其他发现。 但方才的看守人见了那荷包,脸色大变。这枚荷包,无疑证明了那魔教所说的话,也证实了诛邪会与其狼狈为奸。 “堂主……”那看守人上前,欲言又止。 尉迟枫抬了抬眼,又看向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才开口道:“什么事?” 那看守人便将方才魔教所言,向尉迟枫细细讲述了一遍。 这些话语和那荷包一起,无疑成了晴天霹雳,劈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尉迟枫眉头紧蹙,似是在沉思,最终他阴沉着脸,让大家把尸体带到北济城旁乱葬岗处置,再返回北龙堂。 此时正逢日出,金色的阳光洒在沙土之上,却也给众人笼罩了一层阴影。 - 西北沙地偏僻之处,怪石嶙峋,无人之地。 一名魔教急急忙忙躲闪到石头后面,大口喘着气。奇怪的是,他喘息急促,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脸上却始终未见汗水。 过了半晌,他喘匀了气,摸了摸自己的脸,竟是在鬓角上摸出了一条缝隙! 随着一声“嘶啦”的拉扯声,一张完整的面皮被他从脸上撕下,露出他原本的面容与脸上的魔纹。他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魔纹,竟也同那脸皮一样,撕扯下一片假皮。 “呼,热死我了……”他囔囔抱怨着,将两张假皮收好,带上兜帽,向着北地柳渡城的方向缓缓而行。 - 尉迟枫带着下属们回到了北龙堂。 一路上,每个人都十分沉默,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回到北龙堂时,他们的脸色也仍然不佳。在寒龙堂的人上前冷嘲热讽时,他们默契地隐瞒了方才所见,甚至硬气地把寒龙堂的人骂了回去。 效果甚佳。尉迟枫一边摆着脸色,一边想着。 尉迟枫没急着让他们解散,而是把他们带回了大厅,交代了几句: “今天的事,在未查清真相前,不得向外人透露。一经发现,严肃处理。” 下属们纷纷点头,没有一个人有所犹豫。 尉迟枫很会挑人,这些人里虽然有墙头草和中立派,但是都有着辨识力。凭着那魔教的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彻底掰到自己的阵营里。 接下来的事,便无需尉迟枫出手,这些人自会出手…… 接下来的几天,北龙堂内的气氛格外奇怪。 北龙堂的人似乎空前的团结,他们常常在私下交流着什么,尽力地避开了其他人。 寒龙堂和炎龙堂的人起先也没当回事,还和往日一样,试图霸占北龙堂中人的位置,企图架空他们的工作。可北龙堂的人不再像往日一样听从他们、被他们胁迫,反而是奋起反击,激动之时甚至抽出武器打算“切磋一番”。 寒龙堂和炎龙堂的人本是不怕“切磋”,可他们渐渐地发现,一对一的“切磋”总会演变成三对一甚至五对一的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 就连他们安插进北龙堂的卧底,都再难以融入,被排挤在外。 北龙堂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团结了?! 之前还四分五裂、像是要解散了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其实很简单,那队人回到北龙堂后,无法将心里的秘密彻底埋藏,又认为尉迟枫所言的“不得向外人透露”并不包括北龙堂内自己的人。 第172章 于是,他们一边警惕着寒龙堂和炎龙堂的人,一边向自己的同伴透露了这些情报。他们也很会挑选同伴,但凡可能与寒龙堂和炎龙堂有一点交集的人,他们都不会向其透露。 没有人不愿意听八卦,也没有人不愿意用最坏的情况去揣测外人。 一来二去,北龙堂的人几乎无人不知此事,一瞬间变得空前地团结。 怀疑的种子渐渐生根发芽,覆盖了整个北龙堂的核心,将他们牢牢地联系在了一起。 最先发现事情不对劲的人是常宇,或许是有贼心胆子小,他生怕暴露了与魔教之间的联系。当北龙堂众人起了变化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先前魔教的袭击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败露了。 就在常宇不知所措之时,炎龙堂忽地传来消息,让他立刻归堂。 常宇不敢耽搁,收拾了行李,便急匆匆带队归去。 可就在常宇出发后的第二天,尉迟枫就收到了让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常宇死了?!”尉迟枫放下手里的账本,诧异地看向来传递消息的人。 “是的。死在了回程的路上。” “凶手是谁?” “还不清楚,没有目击者,炎龙堂那一队人都死在了路上。” 不知凶手为谁,更让人浮想联翩、 魔教?寒龙堂?抑或是北龙堂? “寒龙堂的人,或者,寒龙堂主,最近在做什么?”尉迟枫问道。 “不知,但他们最近很少留在据点里,也很少碍我们的眼。兄弟们都难得自由了些。” 尉迟枫点了点头,沉思片刻,从一旁拿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件,递给了传信的下属。 “我给弟兄们订了一批新衣裳,你拿着这封信,带几个人去裁缝铺取吧。” 那下属听了这话顿时兴奋,眼睛里都流露出光来,忙接过了信件,道了几声谢,匆匆寻人去了。 尉迟枫则是 一手撑着头,因着常宇的意外死亡,陷入了沉思。 无论原因为何,棋局仍在继续。 尉迟枫站起身来,将房门推开,任凭阳光洒落进屋内。 他走向地牢的方向,在寒龙堂的人的注视下,进入了那阴暗湿冷之处。 地牢中,他在分岔路口前驻足,却没有走向通往关押封庭柳的路,而是握了握拳,走向另一个方向。半晌后,他在一个牢房门口停下。 “堂主。”守在牢房门口的北龙堂守卫见他前来,出声招呼道。 “嗯。”尉迟枫淡淡应了声,看向牢房中靠在墙角好似悠闲自得的魔教,出声问道:“牢房里的生活,感觉如何?” 那魔教正是前些日子袭击柳渡城的魔教领头人,他转过头看了看尉迟枫,竟是勾了勾嘴角,不知是嘲讽还是苦笑:“如您所见,倒也悠闲自得。堂主亲自前来,是为何事?” “自然有事相求。” 尉迟枫话音一落,无论是北龙堂的守卫还是那魔教,皆震惊地看向了他。 “哦?堂主竟然开口求人,那我可要听听,是为何事了。”那魔教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尉迟枫。 “对你而言,倒也并非难事。”尉迟枫笑了笑,对他表现出几分真诚。他又看向北龙堂的守卫,摆了摆手,让那守卫退下。待四周无人,尉迟枫才继续说道:“我只是想让你说出真相罢了。” 那魔教冷哼了声,说道:“我的回答,和之前一样。我没有向你吐露一切的必要。”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加入魔教。”尉迟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说道:“我知道魔教中一般有三种人。一是主动修习魔功,二是走火入魔,三是魔教后代。但经过我的调查,我发现,你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那魔教忽地眯起了眼睛,浑身警惕,看向尉迟枫,声音低沉道:“你调查我?” “毕竟好奇。”尉迟枫耸了耸肩,忽地一笑:“我有我的特殊渠道,所以,我也查明了你加入魔教旧派的原因。我还知道,你的妻子和女儿如今住在何处。” 尉迟枫话音刚落,那魔教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牢房的铁栏杆,一副目眦欲裂的模样,狠狠地瞪向尉迟枫。 尉迟枫见他这副模样,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说道:“别误会,我没有用她们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想说,如果你愿意说出真相,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个安全的隐居之处,让你不再受到魔教的威胁。” 尉迟枫通过风澈调查了一番眼前的魔教,得知此人并非自愿加入魔教旧派,而是被前教主以妻女作为威胁,被逼迫修习魔功、加入魔教旧派。 如今,他的妻女在一个小村庄里居住,却被魔教所监视。若他真的说出了真相,那么,她们的安全也在魔教旧派的掌握之中…… 为了妻子和女儿的安全,他不怕死,也不怕被魔教所拿捏。 那魔教的面色因为怒意憋得通红,可待他冷静下来,又瞬间恢复了寻常面色。他把尉迟枫上下打量了一番,低着头思考了许久,忽地开口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 “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已经相信我了。” 那魔教忽地松垮了身体,就地坐下,他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 “你和其他的武林正派不一样。”他声音低沉说着,“我可以信任你,也愿意说出真相。前提是,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的妻子和女儿,哪怕是你。” 第173章 “多谢信任,我答应你。” 尉迟枫笑着站起身,将方才的守卫再度召回。在确定了周围没有寒龙堂的人后,那魔教才吐露出事情的真相。 诛邪会勾结魔教旧派、炎龙堂为其寻找栖身之所,甚至是寒龙堂与其联手污蔑陷害柳渡城之事,他都能说出个前因后果。 北龙堂的守卫目瞪口呆,用纸笔记下这些重要的情报后,却久久不能回神,无法相信自己听闻的真相。 “堂主……这些,是真的吗……”那守卫的双手颤抖,难以置信地看向尉迟枫。如果眼前的魔教所说的皆是真实,那他们北龙堂的弟兄们在这十几年里的所作所为,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但尉迟枫仍然是那个态度说道:“魔教所言,不可尽信,调查后才能知道真相。” 可尉迟枫越是这么说,这些内容就越会叫人相信。 “那柳渡城……” 尉迟枫闭了闭眼,思考着如何为柳渡城辩驳。 那魔教却在此时冷哼了声,说道:“我看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袭击北济城那日,帮助你们的那群黑衣人,就是柳渡城的人。” 尉迟枫没想到他竟会为柳渡城说话,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上几分复杂。 那魔教却无所谓地笑了笑:“信不信由你。” “诛邪会的人,平时是如何与你们取得联系的?”尉迟枫问道。 “有人传信。我们栖身之处大多偏僻,不怕被人看见。偶有几次接头暴露,只要杀了目击者便是。虽说魔教成了过街老鼠,可毕竟诛邪会都不去做那除鼠之事,我们又何必躲躲藏藏。”他靠在草垛上,悠闲的语气中却带有嘲讽,“每次接头的地方都不相同,只要跟上去看看,便知晓了。当然,前提是不会被他们发现,或是打得过他们。” 尉迟枫沉思片刻,忽地想起他与封庭柳刚认识的时候,追踪的那名新魔教的叛徒,以及何奇和秦启朝的接头。 “那西北是什么情况?你们为什么要驻扎在那?”尉迟枫接着问道。 “我说过了,这不是你们能插手的事情。”那魔教淡淡一瞥,语气忽地变得严肃,“我只能说,这都是炎龙堂的人所安排的,我们也不过是为了合作,才在那驻扎罢了。就算被你们发现了踪迹,除了西北,这样的据点大大小小还有五六处,足以让他们躲躲藏藏。” “我说,我要所有的真相。” 那魔教与尉迟枫对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江湖私兵,配合二皇子,发起兵变,助他夺嫡。”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一定让小情侣见面!! 第92章 忠诚 北龙堂的气氛格外低沉。 尉迟枫坐在正厅主位上,手里摩挲着那块写有“北龙堂”三个字的腰牌。 这枚腰牌是他师父亲自递到他手里的,被他攥了尽十年,也压在他身上尽十年。可诛邪会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不知还该不该继续攥着这腰牌。 北龙堂的下属们与尉迟枫的心思相同,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栖息之处。 正厅里的空气几乎凝结,每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如此氛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随着木门被推开发出的撞击声,彻底破碎。 “报!寒龙堂主在客栈与人接头,进入客栈一炷香后,就有人离开客栈,出城后向着西北去了!” “是传信的人。”尉迟枫忽地站起身,将木牌撂在桌子上,抓起一旁的长剑负于身后。他环视屋内,深邃的眉眼中流露出的坚定与严肃,让在场的人都心潮澎湃,随后,他沉声说道:“按照原计划,一队人随我去探查,若遇魔教与接头人,宁杀勿放!” “是!” - 地牢中仍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一些叹息回荡其中。 封庭柳在昏沉之间再度醒来,眼前朦胧一片,久久难以找到焦点。 他最近的状态比前些日子要好了许多,不知寒龙堂主在忙些什么,很少有时间来地牢里“关照”他,那深入脑髓的疼痛自然也没再来过。 但他的脸色依旧很差,嘴唇都泛着乌青,面颊也消瘦了下去。 虽然被关在牢内,但他还是能从守卫的三言两语中判断当前局势。可这两天,寒龙堂的守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对他也不太上心,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一般。同时,他还听说了一些关于北龙堂的情况。 “那些北龙堂的人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敢反抗我们了?” “哎呀别管他们,一群菜鸡,能反抗出什么花来?还不是被我们寒龙堂压上一头?” “也是,等干完了这票,我们就飞黄腾达了!” “就是就是。” 封庭柳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为他们的自大发出一声嗤笑。 他声音虽小,但还是被那两人所听到。两人顿时怒气冲冲看过来,脾气略大的那个,竟是走上前来将手里的水泼在了封庭柳头上。 “丧家之犬,你笑什么!” “笑你们狂妄自大,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封庭柳声音沙哑,却语中带着嘲讽的笑意。黑发被水打湿,黏在他的脸侧,竟是为他那张面容增添了几分病态的美。 “你也不过是魔教的看门狗!”那人怒气冲冲骂了声,却又忽地盯着他的脸发起了呆,过了半晌竟是伸出手来,一把扯住封庭柳的长发向后拉扯。 第174章 “呃……”封庭柳咬牙忍住疼痛,一双血红的双眼带着杀意看去。 “啧,白长这么个漂亮脸蛋。你该不会和魔教教主有什么特殊勾结吧?”那人语气猥琐,胆大地用手拍了拍封庭柳的脸颊,羞辱意味十足。 封庭柳也不恼,只是那双可怖的赤瞳始终盯着眼前的人,好似要将他的容貌刻入灵魂、带进地狱去。 就在那人打算再做些什么时,忽地有人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你们两个,快来帮忙!把东西给堂主送去!”来人似乎比两个守卫的职位更高,用命令的语气吩咐道。 那人收了手,转过身去问道:“我们走了,这人谁看着?” “送了东西就回来!这么一会儿,人还能跑了不成!” 那两人便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封庭柳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冷笑一声:“被呼来唤去的,才是狗。” 地牢重归平静,封庭柳也难得无人监管,能安心休息一会儿了。他再度松了身体,垂下头去,阖上了双眼。 牢狱之日不知还要渡过多久,他只能尽量省些力气,多坚持几日…… 就在封庭柳浑浑噩噩休息着的时候,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那脚步声的主人,似是犹豫,又似是急促,强烈的矛盾感让那脚步声分外凌乱,竟有几分狼狈。 封庭柳朦胧地眯起眼来,还未等他看清来者何人,那人便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前。 熟悉的体温和味道夹杂着几分血气扑面而来,让封庭柳瞬间清醒,却咬紧牙关闭上了双眼。 “你来做什么。”封庭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颤抖的声线和身体却暴露了他的心思。他眼睫轻颤,不敢睁开眼,生怕看到人的那一瞬间,被压抑已久的情感彻底击溃。 封庭柳从不在乎自己狼狈成何种模样,却畏惧将这样的一面暴露在尉迟枫的眼下。 封庭柳没有听到尉迟枫的回答,他微微抬起头,刚要睁开双眼,却被拉入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拥抱之中。 尉迟枫跪在了封庭柳的面前,将他拥入了怀中。 封庭柳瞪大了眼,他从未如此慌乱过,一边四下搜寻寒龙堂守卫的身影,一边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让他贪恋的怀抱。可下一瞬,尉迟枫竟是按住他的后脑,将他牢牢地按在自己的肩头,另一手亦是将他的身体紧锁在怀中。 “被人看到了要怎么办!”封庭柳赤红的瞳孔震颤,可疲惫已久的身体几乎麻木,剩下的力气在尉迟枫怀里几乎为不可见。 “少爷……”尉迟枫声音低沉,饱含了对怀中人的思念,竟是带上了一丝哽咽。 “你……” 封庭柳的动作忽地停滞,他感受到自己的肩头濡湿一片,尉迟枫竟是在他面前落下泪来。尉迟枫的身形放得比封庭柳更低,甚至将自己的膝盖挤入封庭柳的双腿之间,让封庭柳能够坐在自己腿上,缓解片刻。 封庭柳不知该如何动作,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禁锢变得麻木,但他的慌乱也并非来自于此。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连尉迟枫的眼泪他都是头一次见。 莫大的情绪忽地袭击了封庭柳的心头,击垮了他最后一寸伪装。 热泪汇聚而下,染红了封庭柳的眼尾,顺着苍白的面颊流淌到了尉迟枫的肩上。 “你不该来此……”封庭柳语带哽咽,颤抖着说道,“不应当与我牵扯上关系……陷入险境……” “我做不到,少爷。即便我回到这里,我仍然是您的狗,这一点,从未变过……” 尉迟枫将人抱得更紧,恨不得将人融入骨髓,永不分离。 “我对您永远忠诚。” 封庭柳闻言,彻底卸了身上了力气,瘫软在尉迟枫的怀里,得到了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休息。 这一放松,封庭柳才发觉尉迟枫身上那股血腥气味更加浓郁,他顿时又打起精神问道:“你受伤了?” “是别人的血。”尉迟枫摇了摇头,他将封庭柳的长发捋顺,拢到一侧,虔诚地轻吻上他的额头,权作安慰,“外面发生了点事,少爷,再等等,我马上就能接你出去了。” 封庭柳眉头微蹙,将他上下扫了一遍,确定没有看到明面上的伤口,才微微放心:“发生了什么?” 尉迟枫没有应答,反倒是为他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封庭柳这才与他目光相对,看见了尉迟枫那深邃瞳孔中,没能完全遮掩住的血意。那是厮杀后留下的痕迹,是猛兽般的气势,是连封庭柳看了都要深陷进去的魅力。 “你……”封庭柳顿了顿,有些诧异。他不知尉迟枫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只知尉迟枫仿佛破除了什么禁制一般,将野兽的本性完全暴露了出来。 “我来此地是临时起意,寒龙堂的人马上要回来了,我不能久留。”尉迟枫不舍地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将封庭柳完全笼罩在其中。他抬手将禁锢着封庭柳手腕的铁链调整变长,让封庭柳能够坐在地上,解放双腿。 封庭柳不解他的做法,但双腿早已支撑不住,双手亦被勒得青紫一片。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却远比之前更加舒服了些。 “你要做什么?”封庭柳蹙眉问道。 “我想让你正大光明走出这里。所以还需少爷再忍耐几日。” “我不是问这……” 封庭柳的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交谈声,是方才的寒龙堂守卫回来了。封庭柳顿时警惕,紧张地看向尉迟枫,可尉迟枫竟丝毫不动,甚至早已做好了与他们相见的准备。 第175章 那两人对此丝毫不知,甚至嬉笑着谈论起封庭柳来。 “说到底还是个美人儿,关在这也太叫人心疼了。” “你刚刚是不是摸了他,手感怎么样?” “哈哈!你看他那傲脾气,私底下肯定是个伺候人的!那脸嫩的,啧啧。”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也得试试才行。” 封庭柳听了那些污言秽语,本就狼狈的脸色更加难看,一双赤眸毫不掩饰杀意,若非他被铁链锁着,定要让两人为自己的胡言乱语偿命。 可封庭柳没想到的是,尉迟枫的反应竟比他更加激烈。 尉迟枫那双深邃的眼瞳中杀意骤起,转瞬之间,竟是长剑出鞘,漆黑的剑身携着怒意猛地攻去! 这一刻,尉迟枫竟比封庭柳更像夺命阎王。那两人尚未察觉到尉迟枫的存在,便已被割破咽喉,失了气息。 血沫飞溅,带着腾腾热气,洒落一地。 第93章 征服 封庭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尉迟枫,他满眼惊愕地看向两具尸体,不知尉迟枫到底想做什么。 尉迟枫眼中的杀意腾腾,瞥向尸体时,仍不收敛,仿佛要把人碎尸万段才能平息。可下一瞬,他似乎注意到了封庭柳的视线,转头看去,在与封庭柳视线交汇的瞬间,散尽了眼中的戾气。 尉迟枫露出温柔的笑容,嘴唇微动,却没有出声。 封庭柳却还是轻易地读出了他的意思。 “等等我。” 封庭柳怔愣在原地,看着尉迟枫将沾满了鲜血的剑肆意一甩,将血珠甩落。 地牢门口的方向传来一串脚步声,但尉迟枫仍是不慌不忙,甚至将长剑收好。来人是两位北龙堂下属,他们见到地上的尸体亦是诧异,可看向尉迟枫平常的模样,却又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堂主,这是……” “他们想要反抗,我就地解决了。”尉迟枫淡淡说着,目光平常,好似并不认识封庭柳一般,“此人重要,守好了,别让寒龙堂的人靠近。” “明白!” 尉迟枫没有再看封庭柳,转身走出了地牢。 封庭柳目睹了全程,恍惚之间,他才回过神来,勾了勾嘴角。他的耳根烧得绯红,一双赤眸里也难掩兴奋。 他不得不承认,方才的尉迟枫魅力十足,叫他难以克制心底的情感。 征服也好,被征服也罢。 他无法抵御那样的尉迟枫。 封庭柳低下了头,长发垂落,遮掩了他异常兴奋的表情。 那两人将寒龙堂的尸体处理妥当,便守在了封庭柳身前。俩人起初还有些站立不安,他们频频看向封庭柳,心情极其复杂,甚至不顾封庭柳就在面前,小声交流了起来。 “这柳渡城城主,就这么关着吗……不是说,他们跟魔教根本没关系吗?” “是啊……他们柳渡城还帮过我们呢……” “哎,乱了,全乱了!” “你说……如果柳渡城真的能帮咱们,想解决寒龙堂,岂不是轻而易举?” “别说了,外面乱得很,是敌是友现在还不清楚呢。”那人叹了口气,语中带着担忧说道:“堂主就这么回战场了,也不知道伤口处理了没有。” 封庭柳仔细听着他们的交谈,忽地一愣。原来他方才闻到的血腥味,并非如尉迟枫所说,是其他人的血,而是尉迟枫真的受了伤却把他瞒了过去。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尉迟枫为什么肆无忌惮地杀了寒龙堂的人? 难道北龙堂已经向寒龙堂宣战了? 封庭柳满心疑虑,忽地抬起头,看向那两个守卫。他俩对于封庭柳,本就心态复杂,如今见封庭柳向他们看了过来,顿时一惊,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 “外面发生了什么?”封庭柳声音沙哑,出声问道。 两人互相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一人开口说道:“我们发现寒龙堂勾结魔教,正在清理北济城内的寒龙堂的人,能抓的就抓了,抓不到的就杀了。” 封庭柳思考了一会儿,瞬间明白了事情始末。可他也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内,北龙堂内部竟然变得如此和谐,竟能一致对外了。 “寒龙堂主呢?”封庭柳又问。 “跑了,没抓到。”那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跟魔教一个德行,打不过就溜,逃得比谁都快。” “你们处理寒龙堂的人,城里百姓又如何看待?”封庭柳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哦,这个啊。我们把寒龙堂勾结魔教的那人尸首,跟魔教的尸首,挂在了城外。什么寒龙堂的信物、传递消息的信件、贿赂人的金银,证据证人应有尽有。现在北济城都知道寒龙堂勾结魔教的事儿了。” 封庭柳合上眼,松了口气。他最不愿见的,便是尉迟枫的名誉受损,流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但真实情况,远比那两人所说的更加复杂。 诛邪会的分堂勾结魔教,虽然让城中居民对寒龙堂失去信任,但对于北龙堂也是同样。即便是北龙堂尽力抓捕、铲除卧底,却也难逃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与怀疑。 寒龙堂能背叛,北龙堂也是一样,那北济城迟早要陷入危险之中,到底谁才能让他们信任? 但尉迟枫不去理会那些,他愿意用实际行动证明,能守护这北济城一方天地的,唯有他们北龙堂。 第176章 潜伏在北济城中的寒龙堂下属已经全部被铲除,活着的人被送进地牢,多加审问。但在审问过程中,尉迟枫也发现,并非寒龙堂所有的人都知晓与魔教勾结一事,毕竟事关重大,底层的普通人并不知他们的计划。 如何处置这些人,也成了难题。 更重要的是,寒龙堂主如今下落不明,或许是躲回了东北据点,又或是选择了逃窜。 如今北龙堂和寒龙堂闹翻,若是寒龙堂,甚至诛邪会带人攻上来又要如何是好? 尉迟枫头疼得很,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与此同时,他还要思考,如何才能将封庭柳正大光明接出地牢,又能让北龙堂的兄弟们接受。 可让尉迟枫诧异的是,还没等他想出个理所当然,便有人主动提出了方案。 “和柳渡城合作?”尉迟枫诧异地看向那人,眼中既有惊讶,也有欣喜。 “是的。若柳渡城真的与魔教毫无关联,又被魔教诬陷,为何不与他们合作?柳渡城的战力大家心里都清楚,若是有了他们相助,就算整个诛邪会与我们作对,也并非不可反抗。”那人表情严肃,似乎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大胆地提出了建议,“更何况,魔教和诛邪会的目标是助皇子夺嫡,这也绝非是我们北龙堂可以干预的事情。” 尉迟枫摸了摸下巴,一副深沉思考的模样,过来半晌,才点点头说道:“我考虑一下。但夺嫡之事不可轻易外传。我们虽是江湖组织,但在天子脚下,也难保性命。” “我明白。还请堂主慎重考虑。” 尉迟枫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此人年纪并不大,似乎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记起此人名叫尹沧,是两年前来北龙堂的新人,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大胆的决定。 “这样,此事我不能一言堂决定,你且去通知众人,明日正午,正厅议事。” 尹沧闻言一愣,指了指自己,流露出与方才的严肃不同的茫然模样:“这样的大事,派我去吗?” 尉迟枫笑着点头道:“有何不可。” 若这件事由尉迟枫提出,那或许会有人质疑。这与众人是否信任尉迟枫并无关系,而是身居此位,必须考虑周全。 但若是其他人提出,便不一样了,尹沧确确实实是为了北龙堂考虑,站在普通人的立场上,做得如此决定。 况且,尹沧有如此胆量和想法,非同一般。 尉迟枫摸了摸下巴,思考着将此人提拔培养的可能性…… - 北龙堂的会议在正厅进行。 尉迟枫没有急着搬出封庭柳的事情,反而先总结了最近一段时间来的行动,用于激励众人。 “与寒龙堂的交战已暂时结束,北济城中的寒龙堂与魔教众人已被清除完毕。虽让寒龙堂主脱逃,且我们尚无诛邪会勾结魔教证据,但我们已经获得了胜利。诛邪会随时可能杀人灭口、袭击北龙堂,碍于形象,近期不会对我们刁难宣战,但危险尚且存在。”尉迟枫的声音回荡在正厅内。 每一个北龙堂的下属,皆认真严肃地听着,甚至对于尉迟枫所说的话,频频点头回应。 今日不同以往,北龙堂彻底地团结在了一起,一切也只为了诛邪除恶,还江湖清净。 “确实……如果诛邪会针对我们怎么办,他们肯定不会留活口的。” “还有魔教,我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啊……” 下面窃窃私语,为今后的安危表达了担忧,但他们并不会后悔。 尉迟枫听到声音,却未阻止,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尹沧,用眼神示意。 尹沧收到眼神,顿时站直了身体,紧张地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尹沧捏了捏拳,为自己鼓气,大胆地向诛邪会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但他话音一落,屋内先是寂静一片,随即又响起了一片片私语声。 与柳渡城合作并非小事。虽然柳渡城在大家心中的形象有所改变,但到底是处于阴影之中的势力,没有人了解其底细。更何况,如今那柳渡城城主,还关在自家地牢之内呢…… “我认为此事有可行之处。” 在众人忧心忡忡之时,尉迟枫适时地开口打断。他的话语如同磐石一般,安稳人心。 尉迟枫环顾四周,见众人虽有担忧,却并无反对之人,才满意地继续说道:“柳渡城城主那边,就由我来进行交涉。但在此之前,先把他从地牢里放出来。至于住处……就让他先住在我那,由我亲自监管。” 作者有话说: 尉迟枫:先叼回窝里,亲自保护,亲自这样那样…… 第94章 按摩 地牢中依旧阴冷潮湿,但好在与之前相比,安静了许多。 封庭柳冷得打了个寒战,在一阵脚步声中,浑浑噩噩睁开了眼。还未等他看清来人,便先听到了铁链松动的响声。束缚着他手腕的铁链骤然一松,他失了着力点,顿时向前倾倒而去。 封庭柳几乎毫无准备,正当他以为自己会摔个结实的时候,却被人扶住了肩膀。 “你、你能自己走吗?” 来者的声音陌生,封庭柳忍不住抬头看去,见一名北龙堂的年轻人小心地扶着他的肩膀,有些不知所措。除了他之外,同行的另外两人正在为他解下手脚的铁链,动作小心谨慎,让封庭柳有些意外。 第177章 “嗯。”封庭柳应了一声,微微动了动自己的双腿,即便疼痛麻木,却还是努力着站了起来。 “把您关在这里实在很抱歉。如今北济城内已经没有寒龙堂的人,我们才能把您放出来……我们无意与您为敌,还请您见谅。”那年轻人语气拘谨,话里话外竟有些讨好的意味。 封庭柳一双赤眸打量着他的眼睛,心里便有了猜测。 经过这几日,柳渡城和寒龙堂的位置调换,寒龙堂成了人人喊打的恶人,柳渡城又变成了北龙堂想要合作的对象。 “我知道。”封庭柳语气淡淡,声音沙哑,眯了眯眼又问道:“如今打算如何处置我?” “怎能说处置。您先出地牢,我们找大夫给您看看伤。”他顿了顿,抿着唇有些犹豫地说道:“只是,这几日还需要您住在堂主那儿。他有要事与您商谈。而且,堂主住处的环境更好一些……” 封庭柳见他这副踌躇模样,在心里一笑,忍不住故意为难道:“难道不是为了监视我?” “不!绝无此意!” 封庭柳见他慌张,勾了勾唇,未再言说。 北龙堂中人的心思太过好懂,就像尉迟枫一样。尉迟枫打着监视的幌子,为了私心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间里,颇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意思。 可封庭柳还是忍不住因此而欣喜。 封庭柳踉跄着向前一步,却发现自己双腿麻木发软,甚难行走。但尉迟枫或许是为了避嫌没有出面,封庭柳自然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弱态。他只好忍着身体的不适,一步一步走出地牢。 从被关押的地方走到地牢门口,封庭柳足足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待他见到外面的太阳时,他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许久未见的阳光洒落,让封庭柳不适地眯了眯眼。 刺眼的阳光之中,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向封庭柳快步走来,即便他面上端着严肃冷峻的姿态,可脚下凌乱的步伐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急。 尉迟枫在这一瞬间,与刺眼的阳光融为了一体,将整片黑暗彻底照亮。 尉迟枫朝着旁边的下属摆了摆手,表面镇定说道:“你们先回去,我和封城主单独聊聊。” “是。” 转眼间,四下无人,尉迟枫终于能流露出本来的情绪。他大步上前,将封庭柳拥入怀中,把头埋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封庭柳抬手将人回拥住,虽然他的手还难以使上力气,却也艰难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了,会叫人看见。” 尉迟枫几乎说不出话来。先前见到封庭柳皆是在地牢里,那阴森的环境让他看不清封庭柳的伤势。如今阳光一照,他才见得,封庭柳手腕、膝盖、脚踝上青紫发黑的痕迹格外严重,更不用说身上道道结痂血痕了。 尉迟枫呼吸一滞,不敢耽搁,他一手揽住封庭柳的肩膀,另一手捞起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在了怀中。 “先回去,你需要医治。” 封庭柳本就没了力气,这一下彻底瘫在尉迟枫怀里。他手脚冰冷,忍不住贴近那大块的热源。 尉迟枫脚下生风,将封庭柳带回自己的住处。 在找大夫之前,尉迟枫先替封庭柳擦了身体、洗了头发,又找了一套自己干净的里衣给他套上。最后,他把封庭柳塞进温暖的被窝里,才急急忙忙出去找大夫。 北济城里最好的大夫被尉迟枫拉了过来,替封庭柳诊脉,又看过了身上的伤势。伤势还好处理,只需敷药便可。那手脚关节上的青紫瘀痕却成了问题。 “寒气湿气太重,需用药草泡澡几次。身上的瘀痕就用这药油揉开。也不要经常躺着,多走走,才能让身体恢复。”老大夫语重心长地说着,把药方交到了尉迟枫手上,“瘀痕要经常揉,泡药的时候也多按摩按摩,才能好起。” “好,多谢大夫。” 封庭柳听着老大夫的话,却有些不耐烦。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狰狞的淤血,暗自咂舌。 放在以往,这点小病,只需要玉霁一条蛊虫便能解决。白白胖胖的小虫子钻进皮肉,便能吸净淤血,还能疏通活骨,有效得很。 他方才也跟尉迟枫说了这个法子,可尉迟枫却似乎对玉霁的蛊虫耿耿于怀,说什么也没答应,才找来了这么个大夫,开了这么麻烦的药方。 尉迟枫跟着大夫去抓了药,便回来准备热水给封庭柳泡澡。 装了药草的布包被扔进水里,顿时染黑了浴桶,散发出阵阵苦涩的药香。 “真麻烦……”封庭柳被尉迟枫抱进了浴桶中,不免皱着眉头抱怨。 尉迟枫无奈笑了笑,替他将长发挽起,避免被药水打湿,又小心地扶着封庭柳的胳膊,为他轻柔按摩着。 “我帮少爷洗澡按摩,费力的都是我,少爷只要坐着躺着就好,有什么麻烦的。” 封庭柳本想说麻烦他也是麻烦,但又见他按得认真,身体的冰冷也逐渐被暖意取代,便咽下了本要说的话。 淤青处尉迟枫不敢轻易触碰,便先按揉着其他麻木的部位。在药汤的加持下,按摩渐渐起了效果,封庭柳热得汗水滴落,双手双脚也找回了知觉,就连疼痛都更重了几分。 “好热……”封庭柳靠在浴桶壁上,试图与那药汤远离,可那药效却早已深入毛孔,叫他热得浑身泛起绯红。 “热是好事,说明起了药效。” 第178章 尉迟枫一眼望去,只见封庭柳苍白的面上染了几分红意,虽然这些日子让他变得消瘦且憔悴,但这抹红意还是为他增了几分诱人的姿态。 尉迟枫喉结耸动,不敢再看,移开了视线,迅速地帮封庭柳洗干净身体,用帕巾将人包裹着,抱出了浴桶。 尉迟枫把满是药汤的浴桶处理好,又在外面冷静了一会儿,才又端着药油回到了床边。 封庭柳见他耳根还带着红,不由得失笑,抬起刚能活动的脚,搭在他腿面上,轻踩了踩小腹,笑道:“就这么把持不住?” 尉迟枫连忙抓住封庭柳的脚踝,不让他再肆意动作,以免惹火上身。他看向封庭柳,竟有几分委屈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少爷了……” 尉迟枫说着,打开了药瓶,将散发着药味儿的液体倒在手心里,双手合拢搓热了才覆在封庭柳的手腕上。 他小心地揉搓着青紫的地方,满心满眼的心疼毫不遮掩,手上的动作极具力道,却也足够温柔小心。 “嘶……” 即便尉迟枫再小心,那瘀痕被揉搓着,也难逃疼痛。 封庭柳眯着眼,疼得微颤,发出几声难忍的轻呼。这些声音,即便是被寒龙堂主审问时也不曾发出,如今却在尉迟枫面前暴露无遗。 “我再轻点……”尉迟枫皱了皱眉,微微卸了力道。 “不用。用点力。”封庭柳脚趾绷紧,却还是固执地说道。他这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只有忍过了这阵疼痛,才能再度站起执剑。他总不能一直让尉迟枫冲在前头,而自己却缩在后方。 尉迟枫愣了愣,点头用力,可他又后知后觉方才两人话中竟有歧义,忍不住红了耳根,低下头去。 封庭柳见他如此,笑意更盛,忍不住故意伸出脚去,往他身上顶。 “少爷……别弄了。”尉迟枫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隐忍,抓住封庭柳的脚踝,替他按摩脚踝上的痕迹。 “怎么?还碰不得了?”封庭柳挑了挑眉。 “你还病着,我不会乱来。”尉迟枫轻托着他的脚踝抬起,竟是在他的足面上落下一吻,表情隐忍又认真,“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 封庭柳一愣,对上那双深邃认真的眼眸,几乎被他吸入其中,被其中的深情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封庭柳顿了顿,抿唇轻声道:“你从未让我受到过伤害。” “不。”尉迟枫垂下眼眸,一边按摩着,一边小声嘟囔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封庭柳见状,用手肘撑着床铺勉强坐起身。尉迟枫见了顿时慌张,想让封庭柳躺回床上,却被他搂住了脖子,轻轻抱住。 “够了,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这件事不能怪你。” 尉迟枫手上沾着药油,怕弄脏了封庭柳,不敢乱动,显得有几分滑稽。 “我……”尉迟枫顿了顿,低下头去。 “好了,继续按,别停。”封庭柳搬出命令般的语气,转移了尉迟枫的注意。 尉迟枫闷闷地点了点头,用手臂扶着封庭柳,让他重新躺回了床上。封庭柳身上几处瘀痕都被药油覆盖,又被尉迟枫揉搓得发热,效果明显。 只是按摩膝盖的时候,难免会碰到大腿,让封庭柳痒得直缩,又被尉迟枫抓回来继续揉搓着。 许是药浴和药油效果甚好,封庭柳感到身体发烫,竟是更先起了反应。 尉迟枫虽是不敢胡来,却也不能放任封庭柳自己冷静下去,便就着手上剩余的药油,替封庭柳安抚起来。 两人额头相抵,灼热的气息交融在了一起,叫封庭柳难以自持,低低唤了两声尉迟枫的名字,便交代在他的手里。 释放后,全身的疲惫在一瞬间袭来,紧绷着的神经也瞬间松懈,封庭柳的赤眸中尚且带着水汽,便朦胧地闭上了眼,昏睡了去。 尉迟枫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久到足以确认他已经待在自己的身边,才起身去洗手。 尉迟枫将灯吹灭,翻身上床,将封庭柳紧紧地搂入怀中,却难以安眠。 怎么能不怪他? 若是他从一开始便抛弃那无用的仁慈,怎会让封庭柳沦落至如此地步。若是他没有轻信于北龙堂,又怎会失去记忆,放任北龙堂发展到现在的状况。 好在,封庭柳现在完好无损地躺在他身边,才让他安心下来。 黑夜中,尉迟枫一双深邃的眼眸发出狼一般的幽光,望着窗外的月色,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还不够,他还要做得更多。 即便是用满身鲜血脏污来换,他也要换得封庭柳此生平安。 作者有话说: 贴贴,贴一整章! 第95章 伤痛 封庭柳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尉迟枫的怀抱温暖,叫他贪恋其中,即便是悠悠转醒,也不愿睁开眼来,反倒是把头埋进那结实的胸口,佯装还未睡醒的模样更贴近几分。 尉迟枫揽着他的身子,尽职尽责地为他暖手暖脚。 失而复得,岁月静好。 可这样的闲散时光并没能持续太久,就被屋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 尉迟枫皱了皱眉头,坐起身来,给封庭柳掖好被子,便下床查看。他一推开门,便见不大的院子里有好几个人在探头探脑,其中戚铖最为兴奋,伸长了脖子像极了讨食的王八。 如今,他们对封庭柳的印象已经有了转变,却也只有几个人见过封庭柳的模样。为数不多的这几个人,一个个兴奋地跟其他人说了封庭柳的美貌,搞得其他人都好奇极了! 第179章 谁不想看美人! 还是在牢里受了苦、一副惹人怜爱模样的美人! 只是他们还没能见到美人,就先见到了自家堂主一张满是怒火的黑脸。 “封城主现在是重要的客人,需要静养,在此期间,谁也不许靠近院子!” “是、是!” 一群好奇王八一哄而散,让狭窄的小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尉迟枫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关好了门,回到了床前。封庭柳已经完全醒来,靠在床头看着他无奈的模样,发出一两声轻笑。 “吵到你了?”尉迟枫坐到床边,握住了封庭柳的手,仔细察看了一番手腕上的伤痕。那淤血经过昨日的按摩已经淡了几分,但仍然可怖,却也让尉迟枫松了口气。 那提心吊胆的模样,哪有方才的凶狠模样。 封庭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勾着嘴角轻声说道:“尉迟堂主好是威风。” “北龙堂的人随性惯了,很难看管。”尉迟枫得了如此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了耳根。 “但你将北龙堂整顿得很好,我在牢里都听说了你的威名。”封庭柳反握住尉迟枫的手,虽然使不上太大力气,却也能轻拍上他的手背。 “既然封城主听说了我的威名,是否愿意赏脸与我合作一番?”尉迟枫用双手将他的手捂住,指腹摩挲。 暧昧的痒意自接触之处传来,麻木已久的手得了这般触感,顿时让封庭柳身体一颤。封庭柳薄唇轻抿,泛起微红,用指尖挠了挠尉迟枫掌心。 “与我合作,可并非易事,尉迟堂主可是做好付出的准备了?” “搏封城主一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尉迟枫一笑,俯身吻上他的额头。 故作陌生的称呼成了调情的话语,一来二去反倒是让两人情意更盛。 “你这么油嘴滑舌,那些下属可曾知情?”封庭柳挑眉笑道。 “他们知情做什么,又不是说给他们听的。”尉迟枫翻身上床,抱住了封庭柳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这个姿势宛如护食的狼,将人死死圈在怀里,只需一低头,便能衔住封庭柳的后颈,叼回窝里。 “怎的?尉迟堂主打算赖在我这儿,不顾堂内事务了?”封庭柳笑了笑,捏了一把他的手背。 “再抱一会,就一会儿。”尉迟枫低下头,埋进封庭柳的颈窝中,嗅着他身上的药香,渐渐恢复了平静。 - 尉迟枫进入正厅时,众人已经在此等待许久。可当他们看到尉迟枫是独自前来时,纷纷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尉迟枫坐到主位之上,看着这群心思各异的下属,冷哼了声。 以前怎么没见他们对封庭柳这般好奇?一听说是美人就都变成了王八伸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尉迟枫沉声开口,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封城主身体尚未恢复,不适合出面。但合作一事,我已和他谈妥。从今往后,北龙堂和柳渡城,只需合作,无需敌对。”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纷纷叫好。 虽然北龙堂对柳渡城的印象反转,却依旧有人对此有所质疑。毕竟柳渡城向来神秘,他们不得不多加小心。 “但是,堂主,若是柳渡城和寒龙堂一样,起了别的心思,我们又要如何自保……”有人站出问道。 “嗯,我知你们仍有犹豫。在与柳渡城合作期间,封城主会留在寒龙堂内养伤,其他城内的人不会入驻。此言,你可明了?”尉迟枫声音低沉,刻意留给了众人遐想的空间。 那人皱眉思考半晌,才恍然大悟。 表面上是柳渡城城主在此养伤,实际上则是把他当做人质一般看管!堂主真是好算计!好英明! “堂主英明!属下明白!” 尉迟枫满意地点点头,毫不心虚,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什么养伤,什么监视,全是借口。 他就是想跟封庭柳多待一会儿罢了。 “但我们需要与柳渡城的人频繁接触, 此事还需由专人负责。尹沧,就由你来负责带队。” 被点到名字的年轻人面露茫然,半晌后才定了定神,停止了腰杆应道:“是!” “嗯。戚铖,寒龙堂和寒龙堂主那边是什么情况?”尉迟枫转头看向戚铖,询问道。 “东北地传来消息说,寒龙堂勾结魔教一事已经传了过去,普通百姓纷纷避开他们。若是江湖散人遇到了落单的寒龙堂人,就会打着为江湖除害的名号,群起围攻。寒龙堂的人已经很少出据点了,但即使龟缩在据点里,也会有胆子大的百姓往他们的门口扔臭鸡蛋……哎,真是一朝没落啊。”戚铖说着,摇了摇头。 “居然没落得如此迅速?”尉迟枫沉思着。 “听说寒龙堂高层的人已经跑了,行踪不明,剩下的其实也都是些小兵小卒。有些甚至不知道寒龙堂和魔教勾结的事,受了牵连。诛邪会也没有表态,甚至和他们切断了联系。” “行踪不明?”尉迟枫眉头紧蹙,“寒龙堂主呢?” “暂无下落,但我怀疑寒龙堂主带着亲信投奔去炎龙堂了,在沿途发现了行踪,但很快又断掉了。” “嗯,继续搜寻。” 陆陆续续有人汇报着近期战果,除了寒龙堂主仍然不知踪迹外,大多是些好事。 尉迟枫宣布散会,又告诉了尹沧和柳渡城中人会面的办法,又把一封信交托与他。 第180章 “见了柳渡城的人,先把这封信给他们,他们看到信自然就会明白。信上有一份清单,让他们准备好送来。并且转告他们,等封城主身体好转,再让我们双方正式会面吧。” “是。” 尹沧带人与柳渡城的人会面,尉迟枫倒是难得清闲地走上了北济城繁华热闹的街头。 他先是到成衣店,买了几套适合封庭柳的衣服。 这些衣服虽然不及封府上的华丽,却也是这家店里的上品了。尉迟枫付银子的时候很是大方,低头一看快空了的荷包,才觉出一阵肉痛来。 可给封庭柳买的东西,一定要是最好的! “老板,都包起来。” “好嘞!”老板笑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把那几件最贵的衣裳包好,郑重地送到尉迟枫手里。 尉迟枫拿好了衣服,又钻进隔壁的药铺,买了些安神香。 封庭柳的烟杆早就不知所踪,许是落在了东北地,也许是掉在了路上。新的烟杆和烟叶只能托柳渡城的人送来,这两样物品自然写在了由尹沧送去的信件清单上。 但尉迟枫又怕封庭柳这两日犯头痛,只能先买点安神香代替。 等尉迟枫采购完回到北龙堂的时候,他的荷包已经见了底。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便见封庭柳躺在床上安然睡着。尉迟枫将东西放到一旁,坐到床上去,抬手抚摸上封庭柳青黑的眼底。 封庭柳能在他这里安睡,也说明了对他足够信任。 尉迟枫笑得温柔,俯身轻吻上他的少爷。 - 封庭柳醒来时,尉迟枫已经为他备好了泡澡的热水。浴桶里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封庭柳想起那热气钻入骨子的感觉,又因刚刚睡醒,起床气十足,便翻过身去不愿面对。 “太麻烦了,能不能把玉霁找来。” 尉迟枫笑得无奈,把他从被子里抱出来,三两下除去他的衣物,俯身吻在他白净的后颈上。这一吻,让封庭柳浑身痒得一颤,狠狠瞪过去。 “这样比较温和,用蛊虫太疼了。”尉迟枫把他抱在怀中,轻柔地放进了浴桶里。 “疼的是我又不是你……唔!” 封庭柳话音未落,便被尉迟枫吻住了嘴唇。 腾腾热气之中,尉迟枫将他压在浴桶壁上,吻得深入。浴桶里的药汤波纹荡漾,时不时拍打在壁上发出阵阵水声,声音清脆,却掩盖不了两人唇齿交融之间的声响。 封庭柳面上绯红,不知是被药汤熏的,还是被那亲吻激的。他伸手勾住尉迟枫的脖颈,以免身体滑落进水中。他呼吸不畅,几乎要溺死在这个亲吻里。 尉迟枫适时地放开了那泛红的嘴唇,望见那带着水汽的红眸,顿时心软,将脸埋在了他的脖颈里。 封庭柳的手攀着他的肩头,大口喘息缓和。他后知后觉发现,尉迟枫最近好似特别喜欢这样抱他,好像生怕他离开似的,像极了垂着尾巴的大狗。 “少爷,别这么说……”尉迟枫闷闷地说着,轻吻着封庭柳肩头道道旧伤,“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封庭柳目光迷离,神情恍惚。 他早已不记得身上的伤都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或许是建立柳渡城初期,或许是更早。可此刻,那些早已愈合长出皮肉的伤痕在亲吻之下,泛起滚烫的痒意。 亲吻顺着一道道伤痕向下,似乎要将他这二十多年的经历挨个体验一遍,直到胸口的伤痕——那是他在地牢里新添的伤痕。 封庭柳的手指抚摸上尉迟枫的后脑,攥紧了他的头发,自薄唇间泄露出一声轻喘。 …… 尉迟枫没有做得太过,只是像昨天那般,替封庭柳抚慰一番。但等他把封庭柳从浴桶里捞出来时,封庭柳已经脱了力,瘫软在他怀里。 可对于封庭柳的折腾还未结束,还有药油按摩要继续,弄得封庭柳极其不耐,狠狠地踹了尉迟枫几脚。 只是封庭柳现在使不上力气,那几脚就像小猫蹬腿儿一样,没什么力道。 封庭柳觉得,自从尉迟枫回到北龙堂之后,更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再不好好教育一番,恐怕就要忘了谁才是主子了。 只是那按摩又痒又热,让封庭柳很快地忘了方才所想,哼哼唧唧地又给了尉迟枫一脚。 被连踹了几脚的尉迟枫哪敢再说话,尽职尽责地替他按揉着瘀痕。 “我恢复的也差不多了。”封庭柳忽地悠悠开口,用脚勾了勾尉迟枫的腰,“也是时候出面,干点正事了。” “少爷的意思是……” “就让秦启朝带人过来,和北龙堂的人见上一见吧。还得把玉霁叫上……别这么看我,至少要让他知道寒龙堂主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都看到这里了,可不可以给我点一个关注呀!拜托拜托! 第96章 追踪 封庭柳身体有了好转,但为了遮住手腕上的瘀痕,今日穿了件以袖腕束紧了袖口的劲装,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坐在尉迟枫旁边的椅子上,一手撑头,慵懒地俯视着在场众人。一身月白色的劲装衬得他腰窄腿长,绸缎般的长发披散而下,即便他血色瞳孔骇人,也让人觉得他宛如谪仙坠入红尘。 北龙堂的人都是江湖粗人,哪里见过这般气质的美人,各个看呆了眼。 第181章 他们难以想象,过去众人认知里的“夺命阎王”,竟然长成这副模样…… “啧。”尉迟枫见他们这般反应,不满地咂舌。 一个个跟没见过世面的,盯着他家少爷看个没完了! 封庭柳早已习惯被这样注视着,像个没事人一般,抿着杯里的热茶。 “堂主,柳渡城的人到了。”有人推开正厅的门,出声说道。 “嗯,让他们进来。”尉迟枫抬手允道。 柳渡城的人走进正厅,同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主要是玉霁今日穿了一身艳红色长裙,在一片身着朴素的江湖人中格外亮眼。 柳渡城派来三人,夏亦、秦启朝和玉霁落座在北龙堂众人对面。他们见封庭柳气色虽带病态,却健康平安,纷纷放下心来,这一趟的主要目的也达成了。 “场面话就免了。”尉迟枫开口说道,他环视一圈,语气严肃道:“与柳渡城联手,主要目的在于铲除魔教,并且清理诛邪会与魔教勾结的余孽。虽然我们曾对柳渡城做过错误的判断,但从今往后,我们两个势力之间,将唯有合作关系。” 尉迟枫语气严肃,引得北龙堂众人频频点头,又转头去看封庭柳的反应。 美人撂下茶杯,眼眸微抬,长睫煽动,薄唇轻启道:“北龙堂主所言极是。” 清冷的声音一出,北龙堂众人各个竖起耳朵,移不开目光了。 “幸得封城主认可。封城主身体未愈,便以茶代酒,作为咱们合作的开始吧。”尉迟枫笑了笑,执起桌上茶壶,为两人面前的茶盏斟了茶水。他随后执起茶盏,以茶代酒,敬给封庭柳。 封庭柳勾了勾嘴角,举杯与他相碰。 清茶入口,却比酒更为香醇。 夏亦瞅着来人眉来眼去,却一副彼此陌生的模样,不由得扯了扯玉霁的衣角,和他说起悄悄话来:“这是什么新型情趣。” “小情侣的事儿你少管。”玉霁小声说着,悄悄翻了个白眼。 “傻大个什么时候这么有威严了?”夏亦又说。 “你不懂,他们臭男人情场得意的时候都这么嘚瑟。” “诶,你骂你自己干嘛。”夏亦故作惊讶地看他。 “你小子……!”玉霁气得伸手去拧夏亦的腰,却又碍着一堆陌生人在场不敢大声骂他。 今天也只是双方简单地见个面,后续还是由尹沧和秦启朝两个小年轻对接,互通情报。 而柳渡城的人这次前来,也是带了尉迟枫先前清单上的物品。一马车拉着的,除去封庭柳日常所需的衣裳和用品外,还有一组崭新的烟杆和烟斗,以及玉霁特制的烟草。 “怎么,这是要在北龙堂安家吗?”玉霁站在一车物品面前,调笑着问封庭柳。 “……这皆是尉迟枫的安排。”封庭柳无奈说着,将烟斗别在腰间,在院子里坐下,看着柳渡城的人忙里忙外把东西往尉迟枫屋里塞。 “啧啧。”玉霁不由得咂舌,“所以,这次喊我来是有什么事?是头疼又犯了,还是你这身子骨变弱了,需要我给你看看?” 封庭柳摩挲着腰间烟斗,沉思片刻,开口道:“寒龙堂主的真名,叫玉霖。” 此言一出,玉霁顿时愣在原地,方才的笑意僵在脸上,显出几分滑稽。 半晌后,玉霁才回过神来,面色寻常,肩膀确实垮了下去。 “是吗……怪不得,怪不得会这样……”玉霁声音颤抖地自言自语着,忽地又抬头看向封庭柳问道:“所以,他如此针对你又是为何?!明明你杀了……我们的父母,也算助她解脱了啊!” 封庭柳与玉霁目光交汇,见他眼神中的难以置信,竟有些犹豫。 事实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可隐瞒亦是残忍。 封庭柳卸下烟杆,将烟草放入烟斗,又自己将其点燃。他抿着烟杆轻吸,烟草顿时燃起微微红光,随后便是云雾缭绕。 封庭柳端着烟杆,低声道:“罢了,你总要知晓的。” - 尉迟枫的住处并不算大,他生活所需向来不多,原本住处还有许多空余,如今却全部被封庭柳的东西填满。 尉迟枫看着满是封庭柳气息的卧房,满足地点了点头,将手上的烟杆架子摆到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同时,封庭柳推门而入,又将门关好,慢步到床边坐下,随性靠在床头。 尉迟枫见封庭柳回来,便坐到他旁边,替他褪去靴子,让他靠在床里。 “寒龙堂主的事情,你已经告诉玉大夫了?”尉迟枫问道。 “嗯,人在外面坐着呢。”封庭柳用烟杆指了指外边说道。 尉迟枫转过头,透过窗户看去。 玉霁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正佝偻着腰背沉默着。虽然他一身红衣格外艳丽,此刻却变得灰突突的,有些狼狈。 “让他冷静一会儿吧。”封庭柳又道。 - 玉霁在外面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直到夏亦过来喊他走,他才浑浑噩噩回过神来。 玉霁没有随夏亦离开,反倒是猛地站起身,向着尉迟枫的卧房快步走来。 他敲响了房门,声音急促。 尉迟枫开了门,将他迎进屋子。还没等尉迟枫问他要不要来杯茶歇一会儿,便听他声音沙哑地迅速说道: “你刚刚说她下落不明。我有办法找到她!” 封庭柳抬头看去,诧异道:“什么?” 第182章 “既然她曾经住在这,可曾留下过什么物品?”玉霁看向尉迟枫问道。 尉迟枫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她之前住的客房内,或许还剩些东西。她逃得急,很多东西没能带走。” “快带我去看看!” 三个人来到玉霖住过的客房内。 屋内整洁,几乎看不出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也正是因此始终无人来整理房间。 只有角落里放着一些生活用品,似是玉霖留下来的。 或许此刻应当搜查一番,可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动作——即使那是雨霖的东西,也是女性物品,三个男人翻女人东西怎么都说不过去。 “算了,我来吧。”身为其亲弟弟的玉霁上前一步,蹲下身来,小心地搜寻了一番。 “你要如何追踪?难道……是靠蛊虫?”尉迟枫不禁问道。 “差不多吧……她应当不会在这里留下蛊虫,但是……”玉霁翻找一番,忽地眼前一亮,拿出一个小盒子来。他打开盒子,里面空无一物,却有一些蛊虫栖息过的痕迹。 随后,他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陶罐,打开木塞,将里面的蛊虫倒进小盒中。 那枚蛊虫不同于尉迟枫曾见过的蛊虫,它全身漆黑,腿上还长着毛,光是看着就让人浑身发毛。 那蛊虫在盒子里左右嗅了嗅,没什么反应。 玉霁将盒子放到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柄手指一般长的刀,下一瞬,竟是向着自己左手食指划去! 鲜血滴落,落入盒中。 那黑色的蛊虫顿时疯狂地扑向鲜血,将那一摊鲜血吞噬殆尽。 随后,他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朝着一个方向撞上盒子内壁,疯狂向前,却因为被内壁遮挡,只能在原地打转。过了一会,它又在盒子里转起圈来,可没过多久又朝着方才的方向撞去。 “成功了!”玉霁毫不顾忌手上的刀伤,将盒子小心捧起来给两人看,“它移动的方向就是玉霖所在的方向!距离越近会越精准!” 封庭柳看着他的手指皱了皱眉,“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哦,哦。”玉霁应了声,把盒子放到封庭柳手上,才掏出纱布,随意往手指上缠绕了几圈。 “这是怎么做到的?”尉迟枫看着盒子里横冲直撞的虫子,大为震惊。 “因为盒子里留有蛊虫气味,且那又是玉霖。用有血缘关系的我的血做引,让它辨别方向,变成罗盘。”玉霁耸了耸肩,“若是早知她是玉霖,用中了她的蛊的封庭柳的血,再加上我的血,说不定早就能找到她了。” 封庭柳将盒子盖上盖子,抬头看向玉霖,一双赤眸中情绪复杂,问道: “你既知她是玉霖,又知晓当年真相,仍然要做这些吗?” “封大城主放心,我对您忠心耿耿。”玉霁忽地一笑,嘴角却又有几分苦涩,“可恨之人虽必有可怜之处,但她所做的恶事仍是现实。我不恨她,但也不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事已至此,必须要用她的命,给众人一个交代。” 第97章 保护 玉霁的蛊成了寻人的罗盘。 尉迟枫不敢耽搁,立刻派出一队人马,搜寻玉霖的位置。而喂给蛊虫的血不会持续太久,为让蛊虫持续寻人,玉霁只能跟着队伍一同出发,时不时为那蛊虫补充自己的鲜血。 路途遥远,玉霁没有再穿裙装出门。他向尉迟枫借了一套新衣服,久违的穿上了男装,还是最方便出行的劲装。他长发飘逸,不涂红妆之时,竟有几分潇洒贵公子的气质。 但他身上仍然戴着银饰,还有那枚操纵蛊虫的骨笛,以及药箱里窸窣作响的瓶瓶罐罐。 北龙堂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放血喂蛊,皆不寒而栗,对他和那枚大黑虫子都敬而远之。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警惕着那药箱里的虫子们会不会偷跑出来爬到自己脸上。 “胆子这么小?”玉霁嘴角噙着笑,看向同坐一辆马车却恨不得缩进角落里的人,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 “别!别动!”那人吓得一哆嗦,生怕玉霁手滑摔了盒子,让那大虫子爬出来,“我堂堂男子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虫子啊啊啊!” “啧啧,没出息。”玉霁看了眼盒子里的情况,便将盖子盖上,妥善收好。在这之后,那人才松了口气,恢复了冷静。 马车外风景变换,变得越来越繁华热闹,似乎离皇城越来越近了。 玉霁很少出门,自然也不认得周围景象,便转头看向另一人,出声问道:“咱们现在是到哪儿了?” “在皇城的西边儿,再向南走一天,就要到炎龙堂的据点了。” “不出所料,果然在这个方向……” “是啊,如今寒龙堂她是回不去了,只能投奔炎龙堂咯。” 玉霁看着窗外的景色,感受着手中盒子因着蛊虫而发出的颤动,思绪复杂。 - 另一头,北济城。 即使柳渡城送来了衣服,封庭柳也没有急着换上,反倒是天天穿着尉迟枫买给他的衣服,气质不减。 虽然他曾是封家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却也有过和野狗抢食的流浪生活,平日里追求优质的生活,并不代表不能穿普通的衣服、吃普通的食物。恰恰相反,尉迟枫买给他的衣服正合他心意,即使做工略显粗糙,却也不妨碍他喜欢。 封庭柳穿着清凉的衣衫,胸口大敞,坐在院子里抽烟。 第183章 半遮半掩的衣衫下,是新伤叠着旧伤,略显狼狈。 新伤已经渐渐愈合,刚长出来的皮肉粉嫩,有些发痒。封庭柳忍不住伸手去摸,却被一只大手握住手腕,拦了下来。 “少爷,别挠。”尉迟枫将他的手放下,替他揽了揽衣襟,遮住了大片肌肤。 “很痒……”封庭柳蹙起眉头,拍掉了尉迟枫的手。 “转移一下注意。”尉迟枫笑着坐到封庭柳对面,替他斟上茶水,“若是找到了玉霖,你打算怎么办?亲自去会吗?” “那是自然。”封庭柳端起茶水,轻抿了口,将注意力从伤口上转移到了茶水上,“结仇多年,自然要亲自去报。我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封庭柳说这话时,眉宇间展露出的,是独属于高位者的自信。他手指摩挲着茶杯,似是手痒得想立刻拿起剑来去争个你死我活。 尉迟枫看着封庭柳的眼神,几乎被他迷得失了魂魄,恨不得自己成为封庭柳的利器,被他握在手中,取人性命。 封庭柳注意到了尉迟枫黏糊的目光,勾唇笑了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堂主!” “戚前辈别……!” 戚铖急急忙忙地闯进门内,后面还跟着一脸慌张的尹沧。 尹沧似是来不及拦住戚铖,十分歉意地看向尉迟枫,却看到了尉迟枫那充满了爱意和依恋的眼神。尹沧登时愣在原地,瞪大了眼,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戚铖大大咧咧的,自然没能发现,却也在看到封庭柳后止住了脚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尉迟枫瞬间收回了目光,黑着脸看向戚铖,冷声道:“不是让你们不要进来打扰吗?你最好是有急事。” 戚铖也发现自己犯了错,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看了看尉迟枫,又看了看封庭柳:“是……是有点事。” “说。” “西北又发现了魔教的踪迹。但是和之前位置不同,他们极有可能是换了一个据点。” “嗯,位置可以确定吗?”尉迟枫问道。 “确定了。不止是位置,人数也确定了,我们派人悄悄去探了!保守估计,据点里有两三百人!” “两三百人?魔教能有这么多人?”尉迟枫闻言也觉得诧异。 封庭柳眉头一皱,忽地开口道:“是私兵。” 几人忽地都沉默了下来。 朝廷与江湖向来鲜少互相干涉,偶有相助,也是向外对敌。可如今,二皇子却凭借江湖势力打造士兵,企图夺嫡,实在是出乎意料。 “怎么办?是否要上报朝廷?”戚铖没见过这种大世面,顿时慌乱。 “不必。”封庭柳说道,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此事柳渡城自有对策。” “啊。”尹沧忽地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一封未开封的信件来,“还有另一件事。这是柳渡城给封城主送来的信。” 封庭柳伸手接过,见信封上的字迹狂放,毫无疑问是出自风澈之手。 封庭柳打开信封,不在意旁边有人看着,迅速读了一遍。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让其余三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半晌后,他才收起了信道: “皇宫里又出事了。” 先前皇上病危,是几个太医豁了命把龙命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虽然身体虚弱,却也清醒着。 当朝皇帝虽然不算个明君,但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吊着一口气处理朝廷政务。 这种人把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即便陷入如此情况,也不愿意把权力放给任何一名皇子。 可如今,皇上却彻底病重,陷入了昏迷。 朝廷乱了手脚,二皇子趁机利用拉拢的朝廷大臣,迅速掌握了大半的势力。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暴戾的二皇子掌权,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有意见的人,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被二皇子整治了一番。 二皇子的名声越来越差,可握着的权力却越来越稳,这让整个朝廷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似乎只要皇上驾崩,这个位置,就会由他来坐。 “皇上病重,和二皇子脱不开干系。或许他本是想趁着权力在手,直接害死皇上,但宫里的太医也不是吃素的。”封庭柳将信叠好收起,打算待会儿找个火源烧毁。 “有人阻拦?”尉迟枫问道。 “这是自然。” 封庭柳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他立刻明了,是五皇子在其中做阻,没能让二皇子立刻得手。 封庭柳又道:“朝廷的事我们无法干涉,但事已至此,二皇子随时可能起兵逼宫。我们需要做好准备,届时,诛邪会和魔教都有可能是二皇子的帮手。” “那为何不趁机直接清理了那些私兵?”戚铖不解问道。 “打草惊蛇。”封庭柳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水,“况且,我们还有其他打算。” 几人大致商量了一番对策后,便让戚铖和尹沧离开了小院子。 戚铖一路上嘟嘟囔囔,说着没想到自己还能跟朝廷大事扯上联系,过了半晌他才转头看尹沧,发现尹沧的面色有些奇怪。 “你怎么啦?”戚铖忍不住问道。尹沧这个后辈很得堂主信任,又确实有能力做好事情,他也十分看好。如今见后辈有所心事,他自然要关心一番。 “戚前辈,堂主他……一直以来是单身吗?”尹沧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 第184章 “是啊,堂主那么凶,都没有妹子靠近他。况且北龙堂的妹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戚铖一副自认为最理解自家堂主的模样说道。 “为什么一定要是女人?”尹沧愣了一下。 “啊?”这次换戚铖愣住了。 两人对视了片刻,戚铖一脸茫然地看向尹沧,声音颤抖地说道:“你该不会觉得,堂主和封城主……” “我、我没有这么说。”尹沧连忙移开视线,慌张往前走。 “对啊……那封城主可是个大美人,我一个男的看着他都会脸红心跳,堂主怎么把持得住。而且他们俩现在住在一起诶……尹沧!你跑什么!等等我啊!” 尉迟枫和封庭柳不知道俩人在外面的复杂心思。 尉迟枫换了一壶新的茶水,替他斟了茶,又问道:“你指的另有打算,是指五皇子吗?” “嗯。”封庭柳端起茶杯,轻抿着热茶,点了点头,“五皇子沉寂多年,自然也有夺嫡打算。况且当今圣上和二皇子,都并非那个位置的最佳人选。” “所以,他打算将计就计?” “对。而风澈和柳渡城,会帮助他施展此计。” - 封庭柳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每日早起练剑,拉着尉迟枫做陪练。 伤了许久,他的剑法却依旧盛气逼人,丝毫不见退步。而尉迟枫也是跟他打得有来有回,虽然未使用全力,却也不见败势。 “少爷剑法未改啊。”尉迟枫笑了笑,流风剑与风柳剑相撞,发出声响,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吐息的热气交融,叫二人对峙时的兴奋,又蒙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 “彼此彼此。”封庭柳勾了勾嘴角,收了剑势。 两人皆是满身汗水,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只是两人皆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又刚刚比过剑,皆是兴奋的状态,一来二去,难免又擦出热火来。 浴盆里的水飞溅到了外面,也打湿了尉迟枫身上的衣服。可尉迟枫毫不在意,将封庭柳托在怀里,向着床边走去。封庭柳落在床上,让被子和褥子都沾了水,却无人在乎。 尉迟枫吻上封庭柳的嘴唇,急切地索求,恨不得将他吞噬入腹。黏腻的水声回荡在屋内,夹杂着两人浅浅的喘声,叫人面红耳赤。 封庭柳亦是情难自控,他用了那么久的补药,却向来只能草草发泄,如今气氛恰好,他忍不住伸手向下,试图掌握尉迟枫,让他与自己更为贴近。 封庭柳已经触碰到了尉迟枫,可下一瞬,尉迟枫却握住了他瘀痕未褪的腕子,甚至没敢用上太大力气。 “你……”封庭柳声音沙哑,一双赤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少爷别碰我。”尉迟枫额头青筋凸起,似是忍得痛苦,可他只是将封庭柳的手移开,埋下了头去。 “别只这样……呃……” 封庭柳虽然心觉怪异,可很快便无力再去多想,任由尉迟枫带着他漂浮在一片茫茫海上,失了对自己的掌控。 等屋子里恢复安静,已经是巳时了。 尉迟枫靠在床上,将封庭柳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耳廓安抚。 封庭柳趴在他身上,喘了片刻,低头瞥了眼他身下,又抬头瞪他。一双赤眸中水色未褪,还带了些不满。 “怎么不做到最后?”封庭柳不悦地问道。 尉迟枫一愣,无奈道:“怕你身体受不了。伤刚好又练剑,我哪敢做下去。” “我的伤已经毫无问题了。”封庭柳语气更是不快。 “少爷乖,再养养身子。”尉迟枫放低了语气轻声哄着,又吻了吻他的耳垂。 “你哄小孩儿呢?”封庭柳挑眉,一巴掌轻拍在尉迟枫头上。 调情一般的拍打自然不痛不痒,尉迟枫笑了笑,将封庭柳放到床上,下床取了热毛巾又替人擦了一遍汗,拿出衣裳替人换了。他做这些的时候,身体的反应仍然没有褪去。 “我收拾一下。我们该去正厅了。” 尉迟枫说着,转身去收拾狼藉,顺便出去用冷水洗了脸,冷静了一下。 封庭柳坐在床上,摸着衣角,陷入沉思。 他刚才都那么主动了,尉迟枫却依然没有更进一步。但尉迟枫身体的反应不似作假,并非对他没了感觉,只是在刻意的忍耐。 封庭柳皱了皱眉头,看向尉迟枫的背影,忽地想到。 尉迟枫对他,是不是有点保护过度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上班精神压力略大,更的时间不是很稳定,但是每周的量还是能保证!今天更的稍微粗长一点! 第98章 怒气 尉迟枫又带着封庭柳出现在了正厅。 北龙堂的人已经习惯了封庭柳的存在,可今日他们看封庭柳的眼神却有些奇怪。他们的眼神在尉迟枫和封庭柳身上飘忽不定,又转而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尉迟枫坐在主位上,眉头紧蹙,猛地一拍桌子,激得众人浑身一颤。 “都安静!” 面对身为堂主的尉迟枫,众人还是心怀畏惧,安静了下来。 尉迟枫环视一周,见众人不再闹腾,才开口道:“去寻寒龙堂主的队伍结果如何?” “根据传回的情报,已经接近目标了。目前我们的人停在炎龙堂据点外的村庄上,寒龙堂主似乎也在那附近出现过。”有下属上前汇报道。 第185章 “她没有再跟炎龙堂的人联系过吗?”尉迟枫又问。 “暂时未发现。炎龙堂的人最近也安静得很,不像以前的作风。” 或许是朝廷变动,引得炎龙堂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尉迟枫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封庭柳,问道:“封城主怎么看?” “柳渡城会由我亲自带人支援。”封庭柳随性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撑头,缓缓说着。 “哦?封城主要亲自出征?”尉迟枫登时警惕,看向封庭柳,沉声问道。 封庭柳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道:“有何不可?” 四目相对,暗中擦出别样的火花,压得周遭氛围低沉,无人敢开口说话。 属下们互相看了看,不知两人为何突然起了争执。可他们很快又想起了最近的传言,看向两人的目光带上了点别的味道。 尉迟枫抿了抿唇,将视线从封庭柳身上移开。他没有在这件事上耽误太久,又继续问道:“西北边的私兵情况如何?” “呃……还是老样子,暂时没什么动作。”汇报的下属放轻了声音,生怕在这个时候触到尉迟枫的眉头。 一场会议下来,众人各怀心思,却也平安度过。 尉迟枫宣布散会的一刻,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起身正欲向外走去,尉迟枫却忽地被戚铖叫住。 “堂主!经费上有点问题……”戚铖手里拿着账本,犹豫地看了看尉迟枫,又看了看封庭柳。 尉迟枫刚想说不必顾忌封庭柳,却听封庭柳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先回去了。” 尉迟枫闻言一愣,还未来得及把人留住,就见封庭柳走出了正厅,向着住处的方向去了。而众人的目光,竟也紧随着他看去,一个个皆是满目好奇。 尉迟枫抿了抿唇,转头看向戚铖,面色难看地说道:“快说。” 戚铖拿着账本的手都在抖,但还是颤颤巍巍地向尉迟枫汇报了一些问题。虽然尉迟枫面色不佳,但处理问题时仍然耐心且稳妥,三言两语便将问题解决,急匆匆地转头就走。 “堂主!”戚铖不怕死地又把人叫住。 “还有什么事?”尉迟枫回过头时,眉头紧蹙着,表情可怖得好似要吃小孩一般。可若仔细观察,竟能在那表情里看出几分怨念来。 戚铖支支吾吾了半晌,又抬头去看自己的兄弟们。他见兄弟们都对他眨了眨眼,一副给他鼓劲的模样,顿时又有了自信。 “就是……堂主……咱们需不需要提前准备点聘礼啊……柳渡城要的聘礼,估计挺贵的吧!” 此言一出,满屋寂静。 兄弟们也都慌乱了起来。 他们的确是想听听八卦,但是没有让你问得这么直接啊! 那可是堂主啊!你怎么敢直接问聘礼的啊! 尉迟枫闻言也是一愣,脸色上的不悦都消散了下去。他转头看向害怕却又好气的下属们,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啧。” 尉迟枫忽地咂舌一声,激得众人更加畏惧地一颤。可随后,却听尉迟枫沉声说道: “都闲得没事儿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聘礼不劳你们操心,我又不是没有存款!” 尉迟枫说着,拿过账本狠狠敲在戚铖头顶,又把账本扔进他怀里,转头离去。 戚铖捂住脑门嗷嗷直叫,却又戛然而止,一脸茫然地看向其他人。而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反应,满眼的难以置信。 “堂主刚刚说了啥?” “不知道,但他好像默认了!”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咱堂主眼光真好,看上那么个大美人!” “你说堂主是啥时候跟封城主看对眼的?难道是在地牢里?” “说不定是住在一起时间长了,日久生情呢!” “我不信!就封城主那样貌,堂主绝对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北龙堂的人各有猜测,却是各个兴奋,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番。若不是战事在即,他们恨不得勾肩搭背去找个酒馆喝个痛快。 相比之下,尉迟枫心里又急又气,他步伐急促,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屋子。 他一开门,便看到封庭柳坐在床边,手里握着那把锋利的风柳剑,正在用帕子擦拭剑锋。 封庭柳听见声音,抬头看他。他与那赤眸相对,顿时又没了脾气,轻声关好了门,走到封庭柳旁边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作甚?”封庭柳瞥了他一眼,便继续擦剑了。 尉迟枫见他冷淡,顿时显露出一副可怜模样,像是垂了耳朵的大狗,甚至把双手搭在封庭柳膝盖上,眼巴巴抬头看着。 “少爷真的要亲自去?”尉迟枫轻声问道。 “我与那女人结仇已久,你应当清楚。”封庭柳放下帕子,执起长剑,便见剑光闪烁,已经做好了饮血的准备。 “但你伤势刚刚痊愈,那女人又阴毒得很……我不放心……” “尉迟枫。”封庭柳忽地低声唤他。 风柳剑在封庭柳手中翻了个花。 封庭柳反手持剑,向前一抵,竟是用剑柄挑起尉迟枫的下巴,强迫他的头抬得更高。 他俯下身子,披散的长发顿时顺着肩头滑落而下,落在尉迟枫面颊之上,又迅速溜走,留下一片痒意。 尉迟枫目光灼灼,喉结上下耸动,不敢再动。 “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封庭柳眯起眼睛,眸色危险。 第186章 “不敢。”尉迟枫见他动怒,轻声说着。 “你是觉得我弱不禁风,需要你来保护?还是说,你在小瞧我?” 赤色的眼眸汇聚着怒意,将尉迟枫吞噬在眼底。 “我不是……”尉迟枫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反驳。自从封庭柳出了地牢后,他便始终觉得患得患失,甚至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他自然而然地想要更好地保护封庭柳。 但他却忽略了,封庭柳是他的少爷,亦是建立柳渡城的封城主。 “尉迟枫,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封庭柳长剑未收,反而更向前一步。坚硬的剑柄抵在尉迟枫的喉结处,微微用力,压出一片红痕。 “我不是那个意思……少爷。”尉迟枫伸手握了握封庭柳的手腕,放轻了声音说道,“我只是担心你。那种你就在我眼前受难,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封庭柳握着剑的手一顿,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抿唇蹙眉。 尉迟枫语气真挚,封庭柳怎会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江湖本就残忍,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我的命都悬在剑上,从来都不安稳。”封庭柳语气沉沉,却将剑柄向后收了几分。 “我知晓。”尉迟枫见他心软,连忙用双手将封庭柳的手和剑柄包裹在一起,一边摩挲,一边温柔说道:“但少爷,江湖之中刀剑无眼,若你出了意外,我定要随你而去。” 尉迟枫说出此话时毫不犹豫,又并非敷衍人的情话,他是真心这样想的。 封庭柳双眸微睁,对上尉迟枫毫不躲闪的眼睛,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尉迟枫偏偏又在此时低头吻上他的手背,温热的唇与他的皮肤相贴,传来热意。 “少爷要是想去,就请让我同行吧。” 尉迟枫说着,嘴唇磨蹭着封庭柳的手背,激起一片痒意。 封庭柳抿着唇,冷哼了一声,将手抽出,将剑插回剑鞘之中。 “随你。” 封庭柳站起身,将风柳剑放置到一旁,坐到了床边去。 尉迟枫见状,也跟着站起身来,凑到他身边去。他捏着封庭柳的手握在手心,生怕人跑了一般,又用另一手揽着人腰身。 “我知错了。少爷莫要生气。” “你向来是‘知道错了,下次还敢’,还敢嘴贫。”封庭柳瞪了他一眼,又冷哼了声。 尉迟枫没有接话,反而是将下巴搭在封庭柳肩头,将人拥入怀中。 “都听少爷的。既然战事在即,少爷还得多泡几次药浴,让身体尽快恢复才是。” 尉迟枫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封庭柳立刻皱起眉头。 封庭柳转过身,按住尉迟枫的面颊把他推开,又按住他的肩膀,翻身将人压在床上,跨坐在他腹上。尉迟枫不敢动弹,只能愣愣地眨着眼睛,看着封庭柳的下一步动作。 “呵,恢复?”封庭柳冷笑一声,抬手松了松本就宽大的衣领,一双赤色的眼眸睥睨而去,竟是隐隐含着带有怒气的笑意,“托你那药浴的福,我可得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恢复。” 就在尉迟枫怔愣之间,封庭柳不知何时解了系在腰上的绑带,捆住了尉迟枫的双手。 尉迟枫动了动手腕,却没有试着挣脱。那绑带虽然结实,却也并非不能挣脱。可他刚刚惹了封庭柳生气,哪敢做出反抗举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躺平在床,任凭封庭柳动作。 但他百感交集之间,还是担忧地说道: “少爷轻点……我怕你受不了……” 封庭柳听了冷笑一声,俯下身去,一口咬在了尉迟枫脖颈上。 “那我拭目以待。” 第99章 局势 春宵一度值千金。 北龙堂的兄弟们都很识相,没有再去尉迟枫的住处打扰他们。 毕竟直至天光乍破,两人才堪堪闭眼,一觉睡到了正午日头。 忍耐已久的后果,便是突然爆发之时,无法克制,做得过分了些。导致封庭柳醒来时,身体又酸又痛,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身上更是没一块不被吻痕覆盖的皮肤。 但这都是封庭柳的主动导致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才忍住没把尉迟枫踹下床去。 “少爷再睡会儿。待会儿我回来,再给你按一按。”尉迟枫替他掖了掖被角,又俯身落下一吻,才笑着走出了房间。 封庭柳冷哼了声,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打算再睡一会儿。 尉迟枫来到据点里,却见尹沧急急忙忙跑上前来,匆匆汇报:“堂主,有客人找您。” “客人?”尉迟枫疑惑,跟着尹沧向会客厅走去。 “是华山派的人,和柳渡城的人一起来的,说要见您。” “华山派?” 尉迟枫推开门走进会客厅,不出意外地,在屋里见到了正在慢条斯理喝着茶的杨道长。杨道长见他前来,浅浅一笑,将茶杯放下。 “北龙堂主真是叫我好等啊。”杨道长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却并无抱怨之意。 “怎么没让人去找我?”尉迟枫坐到他的对面,深表歉意地为他斟了茶水。 “哦,听你的下属说,你现在不方便,不能被打扰。”杨道长笑得意味深长,学着羊胡子老道的模样,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我猜,你昨夜一定是春宵一度值千金了。” 第187章 “少听他们胡扯……” 虽然杨道长的猜测和实际情况八九不离十,可尉迟枫还是尴尬地红了红脖子,连声反驳。 “哈哈,好了,说正事。”杨道长拿起那杯新斟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我此次前来,也不过是再当一次传话筒。真正要找你和封城主的,是风教主。” “风澈?”尉迟枫一愣,“他怎么来了。” “皇城里都乱了套了呗。”杨道长耸了耸肩,面上笑意不改,语气却严肃了起来:“商量一下对策。此事,华山派作为与朝廷相关的势力,也不会袖手旁观。” - 封庭柳到底是没能亲自去处置玉霖。 但夏亦作为他的左膀右臂之一,代替他带队前去,与玉霁会合。 封庭柳则是随尉迟枫一起,来到客栈,和风澈汇合。 封庭柳身体不适,只能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尉迟枫小心地跟在他身边,时不时还要问上两句:“少爷腰疼不疼?” 封庭柳眉角直抽,最终听不下去,狠狠拍在尉迟枫后脑勺上。 “哎哟……”尉迟枫一个踉跄,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安静一会儿能要你命?”封庭柳挑了挑眉,兀自向前走去。 尉迟枫瞥见封庭柳耳边一抹红,傻笑了两声,赶忙快步跟上去。 两人推开客栈包厢的门,便见几人坐在桌子旁,穿着各异。 若是叫普通人看到屋子里的景象,定会震惊当场。 各个势力的人坐在一块,除了柳渡城和魔教中人,还有华山派、梅花会的人。 江湖正派、魔教邪派、朝廷势力汇聚一堂,这种景象,实在怪异。 “哟,来啦。”风澈坐在主位上,笑嘻嘻地朝两人打了声招呼。 从未有人推举过领导人,可众人却自然而然地让风澈坐在了正中间。 尉迟枫主动上前,替封庭柳拉开椅子。 “倒是热闹。”封庭柳环顾一周,倒是不觉惊讶,淡然入座。 “这说明哥哥我人脉够广。”风澈拍了拍胸脯,一脸自豪。 “华山派只是为了家国安康。”白逸尘忽地撂下茶杯,淡淡地反驳道。 “我们也只是为了助五皇子登基。”梅花会的负责人摊了摊手,实话实说。 风澈面色一僵,又嘻嘻哈哈地打破了尴尬:“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大家目的相同,才聚在这里。” 风澈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摊平了放在桌子上面。 地图上着重地标注了皇城、北济城、西北地的位置,还用几条线标注出了往来的道路。 “来来来,大家看过来!”风澈出声招呼着。 众人将目光放在地图上。风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黑白棋子,放在各个据点上,白子为敌军,黑子为自己。 “西北地已经有旧魔教和私兵驻扎,皇城边又有诛邪会炎龙堂的据点。若二皇子起兵逼宫,那么两方人马则会涌入皇宫之中。”风澈语气严肃,摆弄着棋子,摆出当前局势,“新魔教无法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我们会拦截旧魔教与部分私兵。部分柳渡城的人,也要和我们一起行动。” 一颗黑子自北方被移动到西北方,拦截了正在前进白子。 “而北龙堂、梅花会与柳渡城部分人,则更适合通过这条路线,拦截炎龙堂的人。” 另一颗黑子自北济城出发,拦在炎龙堂与皇城之间的路上。 “华山派作为朝廷最为信任的江湖势力,需要守在皇宫外围,一旦皇宫内发出响动,立即支援。” 几枚黑色的棋子将皇城包裹,成了一道防线。 “皇宫内,二皇子会带领其势力逼宫,这倒是与我们无关。五皇子会在二皇子杀害当朝皇帝后,再将其捉拿。届时,即便二皇子想调动私兵,也早已被我们拦下。” 风澈撂下最后一枚代表着五皇子的黑子,抬头看向众人。 “诸位,可有意见?” “这是早已决定下来的事情,就这样办。”白逸尘点头应道。 梅花会代表:“梅花会也没有。” 尉迟枫:“北龙堂赞同。” 封庭柳:“我就更不用说了。” 风澈嘻嘻一笑,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将地图和棋子草草收好。 “那就这么办了。咱们莫要打草惊蛇,等着二皇子先行便是。哦对了,据可靠消息,寒龙堂的人,还真有一部分混在炎龙堂里,我估计,还要重新计算他们的战力。” “不必了。”封庭柳漫不经心说着,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我已派人去处理寒龙堂主的问题。没了领头人,人数再多也只是摆设。” “你倒是动作迅速。”风澈咂舌道。 “若不是你今日邀我,我便也在讨伐的路上了。”封庭柳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 另一边。 夏亦在扒着车窗探头探脑,他还没来过皇城外围,第一次见到这样繁华的街景,不由得有几分兴奋。 但马车却渐渐驶离了皇城,到了西边更为偏僻的荒郊野岭。 “皇城外还有这种地方?”夏亦看着破败的村子大吃一惊。 “繁荣的只有皇城罢了。那皇帝老儿哪里会管这些荒山野岭。”同乘的人冷哼了一声道。 “也是。看上去和柳渡城北边儿的乱葬岗没啥区别。”夏亦点了点头,觉得无趣地缩了回去。 第188章 马车又行了一会儿,便停在一处空地上。不远处能看到微弱篝火的光芒,而玉霁和北龙堂的人,也正围着篝火席地而坐。 夏亦下了车,直奔玉霁而去。 “哇!你居然穿了男装!真是少见!”夏亦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惊讶地说道。 “这有什么。路途遥远,我总不能穿着贵重的裙子,当然是要挑便宜又耐脏的来穿。”玉霁扯了扯衣摆,毫无不习惯。 “所以,你们发现那女人的踪迹了吗?封哥可嘱咐我了,一定要取了她性命再回去。我怎么也得拎着她的脑袋回去交差啊!” 夏亦还不知道寒龙堂主的真实身份,口无遮拦地说道。 玉霁的表情变了变,却没有阻止,说道:“还没,但是应该就在这附近。我得想个办法把他引出来。” “引出来?”夏亦茫然看他。 “我自有办法。”玉霁勾了勾嘴角,可映在面上的,却是一抹苦笑。 他怀里的蛊虫躁动不安,在盒子里四处乱撞,他几乎能够确定,玉霖就在附近,甚至正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面前的篝火发出噼啪声响,衬得周遭的环境更为阴森神秘,将玉霁的心笼罩上一层阴影。 “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夏亦忽地开口,歪了歪头说道:“但你放心,有我在,她可伤不了你。更何况,这儿还有这么多北龙堂的人。你就别担心啦,打架还轮不到你出场的。” 玉霁一愣,看向夏亦那小小的身板,忽地安心一笑:“谢啦。” 作者有话说: 不会写太多夺嫡的剧情,这本主要还是写江湖。 后面的争斗剧情也都围绕柳渡城和主角来。 第100章 了结 荒郊野岭的深夜只留有蝉鸣。 北龙堂和柳渡城各派一个人守着篝火,其他人则是随意躺倒,睡成一片。 玉霁没有睡觉,他坐在远离篝火的阴暗处,手里握着那枚骨笛,用指腹轻轻摩挲。 小时候的事情,玉霁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被诬陷弑父的时候,绝望和无助的感觉扑面而来。那种人渣父亲死了,对他而言算是好事,可他却只能逃进山林里,四处躲藏。 当他知晓当年的真相后,他也说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到底如何。 他没有办法憎恨自己的姐姐,因为他知晓,一切错误的源头,只是他那个人渣父亲。 玉霁望着沉寂的夜空,忽地叹了一口气。他捏着骨笛站起身来,从一旁的包袱里摸出一把匕首,藏入怀中。 他在确定自己的行为没有惊醒其他人后,悄悄地钻进丛林中,向着深处走去。 丛林里多得是各种虫子,有随处可见的昆虫,也有带着毒性的毒虫。可这些虫子见了玉霁,却好似看到什么可怕的天敌一般,发出沙沙的声响,爬得离他远远的。 玉霁离营地越来越远,过了许久,他停在一片还算空旷的平地处,随性地找了块石头坐下。 没了蝉鸣虫叫,此处显得格外空寂瘆人,就连夜晚的风吹来,都好似有人在身后呢喃。 可正是这样的环境,才能让玉霁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浊气,才将那枚小巧的骨笛抵在唇上,阖上眼眸,吹出了声响。他修长的手指按压着笛孔,吹奏出了一曲悠长又空灵的曲调。 这首曲调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甚至不能驱使任何一种蛊虫。 但这却是万蛊宗内人人都会吹的调子,据说吹奏此曲,能引得彩蝶缠身,是受神仙眷顾的曲调。 但此刻的荒郊野岭中,并无彩蝶飞舞,引来的,却是比彩蝶更加妩媚、却也更加危险的女人。 脚步声自身后而来,曲调却仍未停止。 玉霁睁开了眼,虽然没有动作,却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曲调仍在继续,收尾时的调子急促且轻快,可在此时,却显出几分索命般危险的气氛。 曲调戛然而止,一瞬之间,周遭只留下风吹拂而过的树叶沙沙声。 忽地,身后的人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我竟不知柳渡城的人有如此闲心,竟然在此处吹笛赏景。” 陌生的声音让玉霁浑身一颤,他难以将这如同蛇蝎般毒辣的声音,与记忆里的姐姐联系到一起。他没有回头,苦笑一声,将骨笛放在手指间摩挲。 “若得天下太平安稳,每日只是吹笛赏景,又有何不可?”玉霁轻声说着。 “哈,看来是悠闲日子过久了,忘了以前的苦了。”玉霖向前踏了一步,激得玉霁浑身一颤,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若是没有权力与势力掌握在手中,人只能沦为他人的玩物。” 玉霁一顿,他抿着唇,犹豫了片刻。 作为一名男性,他无法对于玉霖过去的经历评论什么,甚至连安慰都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像他曾经想为玉霖做些什么似的,现在想来,只能骂自己一声天真可笑。 但玉霖错了就是错了,她不应该用天下人的性命来满足自己对权力的追求,这已经与过去无关,与她遭受的悲惨过去无关。 “你这样做,江湖永无平静。仇恨只会带来仇恨,又会有无数个和我们一样的家庭诞生。”玉霁忽地站起身来,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玉霖,眼中坚定。 此刻,玉霁也看清了玉霖的模样。 她仍是那副蛇蝎般妩媚的模样,面具遮掩了她大半的面容。但她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下摆破烂,似乎逃窜已久,竟显得有些狼狈。 第189章 玉霖手里拿着骨笛,准备随时迎战。 “哈哈!可笑!愚蠢的弟弟,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玉霖一把扯掉面具,彻底露出那双偏执毒辣的眼睛。 “我是没有。但是我知道,魔教让多少普通百姓民不聊生,毁了多少人的家庭和未来。姐姐,坐上了寒龙堂主的位置还不够吗?你一定要与魔教勾结,做那些恶事吗!” “恶事?哈,身为柳渡城中人,你应当知晓,很多魔教中人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们什么都能做。而我也是一样,若不这样做,若不这样手握权力,我早已曝尸荒野了!寒龙堂主……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坐上这寒龙堂主之位,又耗了多少心血啊!” 玉霖的表情变得狰狞,她语中带着怒意,忽地又笑了: “我知道,我的行为很自私,但只有这样做,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或许从我把罪名嫁祸给你那一刻起,我就做错了,但我只能一错再错。错事做多了,在我心中,就成了对的事。” “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固执下去吗?”玉霁听了他的话,眉头紧蹙。 “我没有退路。”玉霖面上笑意不减,手指摩挲着骨笛,“若你是想来劝告我,便死了这条心。若是你是想来要我的命,那就来试试看吧!” 玉霁怔愣片刻,轻叹了口气。 “封庭柳的仇,天下人的仇,我定是要报。但我报仇之时,代表的是我玉霁,而非玉家次子。” 玉霁说着,将骨笛凑近嘴边,吹响了一曲凄厉的笛曲。他怀里的蛊虫得了命令一窜而出,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毒蝎,尾针高翘而起,朝着玉霖的方向直逼而去! 玉霖勾起一抹轻笑,不紧不慢地奏响一曲。 丛林深处,一条巨蟒迅速靠近,竟是扬起头来,一口咬住那枚毒蝎。毒蝎顿时失了性命,被吐到了一旁去。 玉霁看着那条巨蟒,心头一跳,他没想到玉霖会做好如此应战准备,毕竟这种巨蟒体型极大,难以隐藏,却又极具攻击性。 玉霖分明是做好了准备,来要他的命的! 玉霁虽然会用蛊虫治病,却不擅长用蛊虫攻击。他后退了半步,眉头紧蹙又吹响一曲。可那巨蟒比他更快一步,向他猛冲而来! 玉霁咬紧牙关,冷汗直落,他本想下意识躲避,可却在情急之下摸到了怀中匕首。 他迎着那巨蟒的袭击,上前一步,从怀中抽出那把尖锐的匕首,却没有指向那巨蟒。 他伸出左手,承接住那巨蟒尖锐有力的巨口,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呃!”玉霁冷汗直流,那巨蟒力气极大,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骨头开裂的疼痛。巨蟒有毒,可玉霁管不了那么多,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将手里的匕首狠狠送入了玉霖的胸膛。 玉霖瞪大了眼,他没有想到玉霁会临时改变动作,甚至放弃了自己的一条左手。 匕首贯穿了胸膛,却没有刺在致命的地方。 “蠢货……”玉霖嘴角有鲜血涌出,衬得她面色更加美艳,却也变得更加惨白。玉霖伸手握住匕首的刀柄,鲜血染红满手,“如此两败俱伤,你可满意?” 玉霁的脸上同样失了血色,巨蟒本身无毒,可受万蛊宗弟子驱使的巨蟒,怎会不暗藏玄机? 毒素麻痹了他的胳膊,骨头碎裂的疼痛几乎感受不到,可他步伐却变得虚浮,似乎随时会倒下。 “我这条命,本就是封庭柳救回来的……若是折损此处,倒也算是还了回去……”玉霁勾了勾嘴角,握紧了匕首。 “你对他倒是忠心。” 玉霁闻言,忽地一晒:“毕竟,柳渡城里容得下一个穿裙子的男人。” 玉霖微怔,她望着漆黑的夜空,思绪飘到了过去。 她不知自己从哪一步开始走上了歪路,可她又觉得,为了自己做这些事又有什么不对? 为了自己…… 那人渣父亲为了自己爽快而做出畜生般的举动,那可怜又可悲的母亲也是为了发泄心中的委屈才对她又打又骂,他们是为了自己,而她也是。 那她和那对可悲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玉霖想得出神时,插在她胸口的匕首忽地旋转,直逼致命之处。 匕首抽出,刹那间鲜血喷涌,将玉霁一身劲装,染成了鲜艳的红裙。 玉霖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她的身体失去力气,顿时向后跌落在地。她仰视着寂静的夜空,看着玉霁满脸鲜血惊愕的模样,勾了勾嘴角。 她想笑,却笑不出声。 落魄至如今的地步,愚蠢的人,竟是她自己。 玉霖的胸口没了起伏,双目染尘。 刹那间,那条巨蟒登时松了口,向着森林深处逃窜而去。无数蛊虫自玉霖怀中一涌而出,四散奔逃。 这是玉霖已经死亡的证明。 玉霁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他也脱了力般一屁股坐在地上,面上失了血色,大口喘息着。 半晌后,他急忙撸起自己的袖子,看着那深邃的、还在流血的两个血窟窿,饶是他也打了个寒战。 伤到了筋骨,只能慢慢养,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解毒。 玉霁单手从怀里掏出蛊罐,用牙齿咬着塞子打开,把蛊虫倒在那血窟窿之上。他手指颤抖地拿起骨笛,不顾手上的鲜血弄脏了笛子和嘴唇,吹奏一曲。 白嫩的蛊虫扭动着屁股钻进血窟窿里,在玉霁的皮肤之下拱出鼓包痕迹。过了一会儿,那蛊虫顺着原路返回,钻出脑袋,吐出了一大口污血。随后,它竟是回过头又钻了进去,往返了五六次后,它吐出的血才是正常的鲜红。 第190章 玉霁收了蛊虫和骨笛,扯下衣摆随意地将胳膊包扎好,随后脱力地躺倒在地。 虽然他跟了封庭柳这么久,到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姐姐…… 玉霁需要一些时间缓上一缓…… - 北济城内。 封庭柳本是靠在尉迟枫肩头小憩。尉迟枫替他扇着扇子,另一手还拿着本闲书,声音低沉地替他念着书上的内容。 忽地,封庭柳感到头部一阵剧痛传来,猛地拽住了尉迟枫的衣衫。 “少爷!”尉迟枫顿时慌乱,扶住封庭柳的肩膀不知所措。玉霁不在城内,他只能手忙脚乱地将一旁的烟斗点燃,递到封庭柳手中。 可封庭柳却抬手拍掉了烟杆,双手抓住尉迟枫的衣襟,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咬紧牙关发出隐忍的声音,冷汗直流,打湿了衣服。 尉迟枫将人揽住,不停地轻拍着他后背安抚,“少爷若是疼,就咬在我身上吧。” 封庭柳也不客气,张开嘴咬在尉迟枫肩头,发出阵阵呜咽,冷汗顺着额头流淌,打湿了尉迟枫的肩膀。 封庭柳额头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带动着头部每一寸的疼痛,愈加清晰,几乎要将他撕裂成两份。 忽地,那疼痛抵达了皮肉,啃噬破了皮肤,钻出了封庭柳的身体,鲜血顺着封庭柳的面颊流淌而下,结束了这一阵让人反胃的头痛。 疼痛骤然结束,封庭柳好似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跌落在床上。 尉迟枫猛地起身,他惊恐地看到,封庭柳的额头上多出了一个半指宽的血洞,而床榻之上,一条浑身漆黑洗满了鲜血的蛊虫正在疯狂挣扎扭动。那蛊虫没有扭动太长时间,便渐渐失去力气,僵硬在了床上。 尉迟枫瞬间明白了缘由,可封庭柳头上的血窟窿过于可怖。他不敢耽搁,将那蛊虫卷在帕子里,又让封庭柳躺好在床,便匆忙跑出门去找大夫了。 北济城找不到蛊医,只能招来之前的那位年迈老大夫。老大夫也算是见多识广,查看了一番封庭柳额头的伤痕,表示并无大碍。 “这蛊虫带来的影响,以后都不会有了。”老大夫摸着胡子说道,“把伤口处理好就行,这点伤口,疤都不会留的。” “那大夫……他怎么昏过去了。”尉迟枫急忙问道。 “这就像是常年压在胸口的石头突然消失了。这会儿身体虚弱也是正常现象,喂他喝点糖水就行。” 尉迟枫这才松了口气,又从箱子里翻出一堆瓶瓶罐罐,都是柳渡城送来的药品。 “大夫您看哪个适合疗伤。” “啧,这可都是价值千金的药啊……”老大夫一边看着一边感叹,最终选了个最适合封庭柳当前伤势的伤药,涂在封庭柳的伤口上,又替他包好。 尉迟枫心怀感激地将老先生送走,又冲泡了一碗甜汤,用勺子慢慢喂给封庭柳,这才让封庭柳的面上恢复了几分血色。 尉迟枫的视线移到床头包着蛊虫的帕子上,他知道,子蛊的异常死亡必然是母蛊死亡导致的。 玉霖死了。 - 玉霁在原地躺到了天亮。 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缓缓地站起身。他的左臂不能动弹,但他用右手握着匕首,艰难地刨了个土坑,将玉霖葬在原地。他又寻来一块接近方形的石头,用匕首在上面刻上了“玉霖”二字。 最后,他的衣服上泥土和鲜血混着,甚是狼狈。他的手指甲也劈开,流出鲜血,渗进土壤。那匕首也早已卷了边,被他随意地扔在了一旁。 他将自己的骨笛和玉霖的骨笛捡起,摆放在简易的墓前,才转过头,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玉霁和夏亦在半路上汇合。夏亦一觉起来发现玉霁失踪,便带人寻找,却没想到看到了玉霁这副惨状,不免震惊。 “你怎么回事!”夏亦连忙上前,想要握住玉霁的左手扶住,却被玉霁转身躲开。 “别碰,我左臂的骨头应该是裂了。”玉霁说着,语气却是平静,从怀里掏出寒龙堂主的木牌,随手丢给一旁北龙堂的人,继续说道:“寒龙堂主死了。她毕竟是名女子,我便替她葬在原地了。” 夏亦愣了愣,似是没想到玉霁会动手杀人。 北龙堂的人更是惊讶,拿着木牌,愣愣地应道:“也,也行。” “她冲我来时,虽是孤身一人前往,但却早有准备。说不定附近还有寒龙堂残党,你们可以去搜一下。”玉霁越说面色越白,忽地咳嗽出声,把人们吓了一跳。 “行了!你快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们!”夏亦连忙招呼人,避开玉霁的伤口,把人抬回了营地。 随后,夏亦带领剩下的人搜查附近,降伏了寒龙堂残党十余人后,带着队伍赶路返回,不敢耽误。 即使玉霁说自己已经没事了,夏亦也不信。夏亦一边像小狗凶人一样骂骂咧咧,一边让驾车的人再开快点,还说什么再慢一会儿玉霁的手就要断了! 玉霁哭笑不得,只能躺在车厢里,好好休息。 众人抵达北济城时,正是深夜。 本该寂静的城内,却有大批江湖人士涌出,场面甚是壮观。 “这是怎么了?”夏亦探出头去,亦是震惊。 “或许是朝廷那边有了动作。”玉霁看着窗外的景象,沉声说道。 第101章 开始 武林中人自北济城出发,或向西,或向南而去。速度之快,让通风报信之人都措手不及。 第191章 夏亦一行人不知事态发展,连忙赶回了北龙堂。 玉霁被送至客房修养,其余人稍作整顿,等待进一步命令。夏亦则是跑到内院中去,寻找尉迟枫和封庭柳的下落。 最终,夏亦猛地推开卧房的大门,看到了在屋内更衣的两人。 见夏亦闯入,封庭柳顿时黑了脸,但好在他已经更衣完毕,正伸出手来让尉迟枫替他绑好护腕。 夏亦愣在原地,嬉笑着道:“抱歉抱歉,一直找不见封哥,我有点急了!” 夏亦仔细一瞧,见封庭柳不仅穿了一件黑色劲装,更是马尾高束,带齐了防具,一副要奔赴战场的模样。 尉迟枫仔细地为封庭柳系上最后一条绑带,对他露出一个笑:“少爷,好了。” “封哥怎么穿成这样?”夏亦忍不住问道。 “恶战在即,自然多加防范。”封庭柳淡淡说着,又拿起一旁的风柳剑,配在腰侧。 如今,蛊虫已除,他已不再需要那柄烟杆,腰侧便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尉迟枫见了,思索半晌,用手指在上面比画了两下。 “少爷,这儿挂点什么比较好?”尉迟枫道。 封庭柳忍不住笑出声道:“你当这是出去玩儿呢?自然是带得越少越好。” 尉迟枫:“我送少爷的那块儿玛瑙呢?” 封庭柳:“谁没事儿会带着那块……” 夏亦忽地打断道:“玛瑙?我之前和行李一起带过来了呀!” 俩人一听都愣住了。 夏亦见他们的模样,挠了挠头,不解道:“明明是封哥让我带过来的。” 封庭柳听了,登时红了脖颈,狠狠瞪向夏亦。 尉迟枫面上笑意更盛,还带了几分得意的意味在其中。 “少爷带来了?放哪儿了?”尉迟枫追问道。 “啧。”封庭柳轻咂舌一声,指了指一旁的黑漆木箱,“我本想着做个手把件,无聊时还能把玩。结果送来就忘了。” 尉迟枫欣喜若狂,跑到木箱旁边,从里面翻出了那枚红色枫叶又回来。他单膝跪在封庭柳面前,亲手将玛瑙枫叶系在了封庭柳腰间。 红色的枫叶摇晃,衬得那窄腰更甚。 尉迟枫观察了片刻,甚是满意,才站起身来,对封庭柳一笑:“完美。” 封庭柳抿着唇看向他,半晌后偏过头去轻咳了一声。 “该出发了。众人应当已经行至中途了。” “嗯,好。”尉迟枫笑了笑,将自己的剑负于身后,又拎起封庭柳的包袱。 “夏亦,你带领方才回程的人,随我们前往皇城支援。”封庭柳转头看向夏亦,面上微红散去,语气严肃道。 “是!” 柳渡城的人被分成了两队,一队在秦启朝的带领下,向着西北方拦截魔教与私兵;另一队则由封庭柳带领,向皇城而去。 尉迟枫和封庭柳出发的事件比众人晚了些,做好准备后,便一人一匹骏马,奔驰而上,跟上了大部队。 - 皇城内,气氛正紧张。 皇上一日不醒,二皇子便又逞得一日威风。 朝堂之上,竟是明里暗里地划分了阵营,而那部分不支持二皇子的大臣们,不是被陷害就是遭受意外。大臣们有言不敢发、有怨不敢申,一来二去,众人皆以为下一个坐上龙椅的人,将会是二皇子了。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一时之间,当朝皇帝所掌握的,竟只剩下手中的禁军兵权!就连那身边的总管太监,都不知何时,加入了二皇子的阵营。 如今皇上昏迷,朝中动荡,朝廷禁军立刻防备起来,进了宫内。 朝廷禁军由统领带队,守护在皇上寝宫周围,防止有贼人趁机作梗,危害皇上性命。可他们守得再严,也难以防范自内向外的腐烂。 二皇子大摇大摆地走到寝宫门口,不出意外地被禁军拦在外。 “殿下。”禁军统领对待二皇子依旧尊敬,但他上前一步将人拦下的动作,也是十足的坚定,“若是想探望皇上,还请由我们禁军陪同。” 二皇子双手负于身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勾唇一笑。 总管太监跟在二皇子身后,见此情形,连忙狗腿地上前,尖着声音呵斥一句:“大胆!这可是二皇子殿下!你也敢拦着!” 禁军统领看着平日里跟在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眉头紧蹙,沉声道:“我并无意阻拦殿下,只是如今情势,在下为了皇上的安全,必须这样做。” “你!”总管太监气得用手指指向他,可他却不为所动。 此时,二皇子忽地开口道:“罢了。” 总管太监一愣,对着禁军统领冷哼了一声,低着头站回了二皇子身后。 二皇子嘴角微扬,一副自信得意的模样,哪里有父皇病重该有的沉痛与担忧。他看了看四周的禁军,又转而看向禁军统领,开口问道:“父皇如今身体如何啊?” “皇上仍然未醒,但太医说,情况已有好转。”禁军统领如实答到。 “哦。”二皇子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点了点头,“也好,那本王便不进去看了。等父皇身体好转再说。” 说着,他转过身去,悠哉离去了。 二皇子面上笑意不改,反倒是总管太监有些焦急,凑到他旁边,止不住地说那禁军统领的坏话。 “这人真是的,居然连殿下的话也不听!也不知道这么顽固不化的人,是怎么当上禁军统领的!” 第192章 “呵呵。”二皇子轻笑一声道:“正因他顽固,才会受父皇提拔。这样的人,反倒是最好掌控的……” 两人走进御花园的曲径之中,竟是有另一伙人迎面而来,与他们碰了面。 那竟是五皇子带着贴身侍卫慢步而来。 二皇子与五皇子明争暗斗已久,这一见,便顿时有火光碰撞,互争不让。 与二皇子的肆意张狂相比,五皇子手拿一把折扇,嘴角噙着温和笑意,显得他更像一名文雅公子。他腰间挂着金银玉石,颇有几分玩物丧志之意,哪里像是要与人夺嫡的皇子。 二皇子见他如此模样,更是嗤之以鼻,冷笑了一声道:“皇弟真是好兴致,这种时候,竟然有闲心在御花园里闲逛。” “皇兄说笑了。我是来探望父皇的,想必皇兄目的与我相同吧?”五皇子手中折扇轻摇,笑着说道。 “相同?嗤。”二皇子嘲笑一声,将他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摇了摇头,“我若与你目的相同,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皇弟且去吧,朝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呢!” 二皇子与五皇子擦肩而过,面带不屑,他向来看不起这个皇弟,也不认为一个不受宠的舞女的孩子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五皇子看着二皇子的身影渐渐远去,手中折扇骤然收起,发出哗啦一声脆响。他身旁的侍卫不解看去,见自家主子面上的笑容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是浓烈的杀意。那杀意一转而逝,又变回了往日纨绔般的笑意。 “走吧。先去看看情况。” “是。” 五皇子来到寝宫门口,同样被禁军统领拦在门外。与二皇子不同,五皇子温润一笑,要禁军与自己一同进入。 统领有些诧异,但还算立刻派人随他进入,临行前,还小声重复地对下属叮嘱,一定要盯好五皇子的一举一动。那禁军看了看五皇子,又看向自己上司,挠了挠头,问道:“这五皇子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盯着他也没啥用吧。” 统领狠狠给了他后脑一巴掌,怒瞪而去:“这种时候,怎能凭印象行事。等你回来我再收拾你!” 那人委屈极了,但还是听从统领的命令,带着五皇子走入了寝宫,甚至把他的贴身侍卫留在了外边。可他还是觉得这五皇子只是单纯地来看望父皇,五皇子不仅没有生气,还跟他道了谢,这么温柔的皇子哪里去找! 而且,五皇子进入寝宫时,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 他来到父皇床前,见父皇正在安睡,面色也好了不少,甚至放心地轻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太医,问了父皇的情况,得到父皇病情稍有好转时,甚至带了些许笑意。 “那就好,父皇也能趁此好好休息。”他轻笑着,为自己的父皇掖了掖被角。 太医和禁军都看得有些愣,在他们的认知里,五皇子不得宠爱,与皇上的关系称不上有多好,向来是游离在众皇子之外的。可如今看来,这五皇子,怎么孝心如此之重,与其他冷淡的皇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些人甚至在暗中为五皇子打抱不平,觉得皇上应该多关心一下这单纯可怜的孩子才是。 五皇子看过父皇后,便随着禁军出了门去,一路上没有做多余的事情,甚至让侍卫给了他们些许赏钱。 “有劳诸位了。”五皇子笑着说道,“见父皇龙体安康,我也能放得下心了。” “殿下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禁军统领没有收下赏钱,反是将一些零头塞给刚刚带五皇子进入的下属,其余的便还给了五皇子。 五皇子笑了笑,差人把钱收好,便转身离开了。 懂得扮猪吃老虎的五皇子,自然不是单纯地想来看看父皇的身体情况。在给众人留下的好印象背后,他早已把寝宫内的禁军位置记了个一清二楚。 他将折扇拿在手中,忽地展开,遮掩了半面,在四下无人之时,冷声道:“与想象中并无差距。” “二皇子方才也是来探查情况的吧?”侍卫忽地问道。 “这是自然。”五皇子点了点头,“想必他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先回去,不必急着出手。” “我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 “不错。”五皇子勾了勾嘴角,目光却是冰冷,“用武力夺嫡,并非只有他一人能做到。” - 皇城外。 柳渡城和北龙堂的人已经到达目的地,在一处相对偏僻之处驻扎下来。 主营内,尉迟枫、封庭柳和杨道长聚在一起,正在商讨将要面对的战争。 “我们华山派已经佯装成朝廷贵客,入住了皇城。人数不多,十余人,但个顶个都是高手。等五皇子有了动作,我们会进入宫中,与之相抗衡。”杨道长拂尘一甩,有几分得意地说道。 “不愧是皇上最为看好的名门正派。”尉迟枫感叹道。 “那可不,若不是现在禁军看得严,我们都想伪装成替皇上炼丹治病的样子潜入寝宫了!但那禁军头子是个老顽固,肯定不会相信丹药之术的。”杨道长摇了摇头,还有几分遗憾。 “这样已经足够了。”尉迟枫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圈住了宫内皇上寝宫的位置,紧接着又在皇城内、皇宫外画了第二个圈,“根据情报,二皇子准备的兵力会有部分从此处攻向皇城。但是,这部分兵力我们无需阻拦。需要确保二皇子初步夺嫡成功,斩杀当朝皇上。” 第193章 “你这语气,可真够狂的啊。”杨道长忍不住调笑道。 “这分明是那二皇子的狂妄野心。”尉迟枫耸了耸肩。 “二皇子夺嫡成功后,五皇子会立刻带兵前去,实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二皇子其余的兵马占领皇宫之前,我们要拦住剩下所有的支援,宫内则交给五皇子便是。”尉迟枫在皇城之外画了一个圈,成了最后的防线。 “西北边传来消息,已经准备妥当,随时拦截私兵。”封庭柳忽地开口道,“虽然我们准备妥当,但仍存在一个不可控的危险。” “什么?”尉迟枫看去。 “旧魔教教主至今下落不明。魔教与二皇子合作的目的,我们也尚未清楚。”封庭柳摸着下巴,眉头紧蹙。 尉迟枫却爽朗一笑:“无妨,你我江湖中人,又不必像他们朝廷中人考虑繁多。我们只需来一个杀一个便是。” 封庭柳看向他的笑颜,跟着勾起嘴角,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杨道长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拂尘一甩,轻咳了一声:“那我便去皇城内做些准备,到时候,听信号弹行事。 ” 会议结束后,杨道长便翻身上马,向着皇城而去。 此时夕阳已至,天色渐渐暗去。尉迟枫和封庭柳竟是坐在营地外围,一同在夕阳之下,望着远处的大好河山。 “此次若能将那旧魔教教主斩杀,也算是了却我心头一件大事。”封庭柳将风柳剑放在膝头,手指摸着剑身,忽地说道。 “我知道,这是你建立柳渡城的初衷。”尉迟枫忽地揽住了封庭柳的腰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会死,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下一次,我们终将成功。” “炎龙堂一旦参与行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二皇子夺嫡失败,炎龙堂也会被扣上叛军的罪名。”封庭柳继续说着,“这江湖,或许将不再有诛邪会存在。” “是啊。如今寒龙堂败落,北龙堂脱离。若是炎龙堂也不存,七龙只剩下四龙,便彻底没落了。但诛邪会走到今日的地步,总归是因为自身的腐烂。”尉迟枫叹了口气,忽地苦笑一声,“也不知道我以前都在做些什么蠢事,竟会与这种人为盟。” “倒也不是你的过错。”封庭柳将手覆在尉迟枫的手背上,轻声道。 “若不是少爷,我尉迟枫此生,都将被蒙蔽着双眼。被人害了性命,也不知原因。” “分明是你先被害了命啊……”封庭柳无奈说道。 “那就是感谢少爷救了我,再给我一次看清这江湖的机会。”尉迟枫说着,竟是俯身过去,在封庭柳的眼角落下了一吻。 夕阳将二人染上一层朦胧的红色光彩,似是血红色的光景,也是一种浪漫。 封庭柳抬起双臂,环住尉迟枫的脖颈,主动将软唇送到了他的唇上。 唇齿相贴,将那暖暖的夕阳,吞食入腹。 四下无人,尉迟枫得寸进尺了些,将封庭柳抱得更紧、吻得更深。尉迟枫甚至用双手将封庭柳托起,在他一声被堵住的惊呼声中,将他抱在了自己腿上,紧紧圈住了他的细腰。 风柳剑在此过程中,不知何时掉落在尉迟枫的腿上。封庭柳只能将腿搭在剑柄之上,被迫分开,竟是触及不到地面。他只能任凭尉迟枫按着后脑亲地深入,眼角都泛起水意,呼吸急促。 半晌后,尉迟枫才恋恋不舍地与封庭柳的软舌分开,又抬手擦去他嘴角的水光,嘴上含笑地又吻了吻他的唇瓣。 “少爷,若此事成功,我便回柳渡城去,继续做您的侍卫可好?”尉迟枫说着,又吻了吻他的下巴。 封庭柳怔愣片刻,忽地用一只手轻柔地捂住了尉迟枫的嘴,眉头微蹙道:“这话不能乱说。” 尉迟枫不明所以,眨了眨眼,有些疑惑。随后,他轻吻在封庭柳掌心上,甚至探出舌***而过。 “你!”封庭柳浑身一颤,将手收回,怒瞪过去,“事情没结束之前,不许讲这种话!” “明白了。”尉迟枫笑了笑,“那我便亲身实力做给少爷看。” 夕阳为两人的脸色都染了一层红,可当夕阳落下,夜晚降临,两人的面色却仍未改变。 封庭柳就这样坐在尉迟枫的腿上,与他亲昵了半晌,直至夜幕悄然而至。 一道亮光自皇城中升起,在夜空之上炸裂开来。 尉迟枫和封庭柳都瞬间警惕而起,将身体分开,纷纷抓起武器,向营地赶去。 第一道信号,来自二皇子,代表着逼宫夺嫡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风流剑: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第102章 包围 西北地,黄昏未落之时。 风澈站在断壁残垣之上,望着北方魔教据点的方向,微微勾起嘴角。 没有人比风澈更清楚,魔教中人最想要的是什么。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老魔教教主为何要参与逼宫夺嫡。 魔教在武林之中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因此,他们总是想尽办法活下去,更想要一片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旧魔教中人性情偏执,他们仇视其他的武林人士,想要报复、想要作恶、想要所谓的“自由自在”的活着。 一旦二皇子逼宫事成,旧魔教自然会受到朝廷的庇护。届时,他们无论是想要权力还是金钱,都并非难事了。 第194章 “谁又不想好好活着呢……”风澈的手紧握成拳,半晌后,发出一声苦笑。 他也想活下去,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稳。 但他的身份注定无法安稳。 风澈的身后忽地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没有被刻意遮掩,他便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回头。 “教主大人,皇城传来消息,二皇子已经开始行动了。”来人一身体面衣衫带着软甲,年轻人的面容意气风发,一眼看去便不似江湖中人。实际上,此人正是来自皇城,是五皇子的手下。 “知道了。”风澈摆了摆手,却没有立刻动作,他偏过头看去,长发被微风吹拂而起,露出他面上诡异的魔纹与那姣好的面容。他忽地一笑,开口道:“五皇子叫你来传信给我,你竟然不害怕、不嫌弃吗?” 那人听了,眉头微蹙,半晌后才道:“在下只是替殿下办事。此事于殿下有利,在下又岂敢有所意见。” 风澈眉梢轻佻,转过身来,负手慢慢向他来路走去。擦肩而过时,风澈忽地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岂敢,便是不敢,并非没有。也罢,我虽与你们不同,但说到底,也是人。你放轻松些,莫要太紧张。” 那人忽地一愣,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袖子中的手紧握着袖口,竟是微微颤着。 “我没有……” “哈哈。”风澈朗笑一声,摇着头向前走去。那人见状,连忙快步跟上,又听见风澈说道:“我的母亲也是位普通女子,甚至连江湖中人都不是。我这样说,你会不会放心一些?” 他再度顿住,目光中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普通女子……?” “是啊。本该过着平凡的生活,却被魔教教主掳走,成了所谓的压寨夫人,生了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风澈嘴角笑意未减,说出的,却是让人震惊的往事,“无法自行选择出身,实在可悲。” “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那人心中不解。风澈所说的往事,无疑是撕开自己身上最痛的伤疤,可他似乎毫不在意一般,对着陌生人倾吐而出。 “毕竟,你我是要合作的关系。我不希望你对我的看法会影响接下来的战事。”风澈耸了耸肩,脚下步伐加快,离开了此地。 那人看着他背影许久,不自知地松了口气。他忽地想起,五皇子殿下的身世与风澈是何其相像,都是在无法由自己抉择的命运中,搏得一丝生存的希望。 他对风澈的印象有所改变,也连忙加快了脚步。 战局不等人。 - 皇城内燃起火光的那一刹那,二皇子埋伏在皇城内的士兵悄然进入宫内,直逼皇帝寝宫,与禁军厮杀做一团。 这一批人会在其他人赶到之前夺取皇上性命,助二皇子登顶。而那些埋伏在皇城外、西北地的私兵则是负责压制朝廷内其他的皇子与大臣。 风澈远远望向皇城的方向,咧了咧嘴,将长剑自身后抽出,直指向西北方向。他的身后站着新魔教与柳渡城的众人,此刻皆手持兵器,目光灼灼地顺着风澈所指看去。 “成败在此一举!兄弟们!拦下他们!” “杀!” 荒凉之处黄沙翻滚,带着一阵阵高呼声起,震得四周残垣动荡、鸟鸣不歇。 不远处,旧魔教与私兵携杀意而来,他们早知路上会遇埋伏,却步不停歇,提刀杀来! 不过须臾之间,两军混战一团。他们都非是朝廷军兵,不懂什么兵法战术,刀剑相碰间,用的都是最不要命的凶狠招数。 风澈冲在最前,他身手敏捷,剑法超然,游走在敌军之中,常能趁其不备击其要害,简直就像无法捕捉的鬼魅。 但风澈也借此机会四下寻找,却并未寻得那个自己憎恨已久的身影。 旧魔教教主、风澈的父亲,风岩,并不在此行人之间。 “呵。”风澈冷笑一声,长剑一挥,直叫面前一人头颅滚地,血溅当场。 秦启朝正忙着抗敌,见那头风澈笑得瘆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在心里感叹,风澈不愧是城主的师父,就连这果决的剑法都是同出一脉。 也不知城主那边的请看如何了。秦启朝一边想着,一边将自己锋利的宝剑送入敌方的胸膛,甚至在抽出剑时猛地一旋,登时血肉飞溅,毫不仁慈。 - 皇城外,二皇子的第二批叛军试图闯入皇城,却被早已守在城外的北龙堂之人拦下。 这些叛军均是朝廷军队出身,岂能容忍自己被一群江湖人士拦在此处。领头将军长枪直指向尉迟枫,放出狠话来。 “你可知我们是朝廷军队,竟胆敢在此拦路!” 尉迟枫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一甩道:“二皇子尚未登基,他的叛军就在此犬吠吵闹。你们尚有此般胆量,我又有何不可。” “朝中之事,与你们江湖野人无关!不想死就让开!” “江湖野人?”尉迟枫目光更冷,扫过这叛军后方较为突兀的那一群人。与朝廷叛军不同,这群人虽然带着杀意手持武器,却全无朝廷军队的气质,反倒是带了一股匪气。不出意外,这群人便是混入了朝廷叛军之中的炎龙堂中人。“那你要如何解释,在你军队后方的这些‘江湖野人’呢?” “胡言乱语!”领头将军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毫不心虚地骂道:“胆敢对朝廷军队不敬,当街问斩!” 第195章 “我对你们这群叛军并无意见,只是,作为诛邪会北龙堂堂主,我要向你身后这群搅乱江湖、威胁国安之人,讨一命偿还!”尉迟枫的目光骤然锐利,随着他那漆黑的流风剑指出,他身后的北龙堂众人一拥而上,直奔朝廷叛军。 战火顿时燃起。 叛军的人数要比北龙堂的人多得多,正当他们为自己的人数优势感到得意时,身后忽地遭到袭击! 随着一声惨叫与尸体落地的声音,叛军骤然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被一伙人包围。为首的男人身着英气劲装,手中长剑沥血挥舞,露出一双骇人的赤色双眸。 “是柳渡城!”不知谁人一声惊呼,引得叛军中那部分江湖人恐慌起来。 “啧,所以说这群江湖野人碍事得很。”那将军不满地咋舌一声,又命令道:“冷静!不管来者是谁,给我杀!” “哦?”封庭柳嘴角勾起,带着面颊上一抹血色,笑得像夺命阎王,“那便来试试啊。” 炎龙堂虽比北龙堂实力更胜,但最近各样的风波早已搅得他们心中不安。如今逼宫之事已在眼前,却不曾想北龙堂是如何知晓他们与朝廷相勾结的,军心大乱。虽然人数众多,却也称不上什么敌手。 那群叛军倒是正经八百的军队,无论是战术还是实力,都很难缠。但他们也不曾和江湖中人缠斗,面对五花八门的武功,亦会乱了手脚。 柳渡城和北龙堂将叛军包围,而这包围圈竟在逐渐缩小,哀号声遍地。 宫中战火尚且未歇,那将军急得红了眼,看着这群难缠的“江湖野人”,暗暗下了决心。他一脚踹开身前的北龙堂人,向后退去,抓来自己的副手,凑到其耳边嘱咐了些什么。 那副手忽地一笑,点了点头。 叛军的势头竟然比不上柳渡城与北龙堂,渐显败势。 尉迟枫将长剑送入面前人胸膛,眸色冰冷,瞧见那人惊恐面容,抬手擦去了飞溅到自己面上的血液。 “你……北龙堂……该死……”那人气息未断,赤红着双眼吐露出带着恨意的语句。 尉迟枫冷笑一声,长剑抽离,鲜血喷涌间带走了他最后一丝生气。 “该死的人是你们。” 战局胜负似乎已定,可就在此时,叛军中忽地传出一声尖锐哨响。那群原本属于朝廷的军队登时向着北龙堂最为薄弱的界限猛冲而去,似乎是豁了命想要破开一处生机。 北龙堂自然拦不住这一批拼了命的人,几声凄厉的惨叫声后,还真让那些叛军冲了出去! “别慌!穷寇莫追!包围莫断!”尉迟枫大吼一声,北龙堂众人离开将破口重新堵好,将剩下的人拦在包围圈内。 可包围圈内剩下的人,竟是只剩下炎龙堂的人! 那些朝廷叛军,竟是丢下他们,独自跑进了皇城之中! “啧,倒也不出所料。”尉迟枫咂舌一声道。 柳渡城和北龙堂的包围圈再次缩紧,就在炎龙堂的人纷纷想要弃械投降时,一股杀意忽地自暗中袭来! 只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形如鬼魅,朝着封庭柳的后背猛然攻去。 “危险!”尉迟枫瞳孔骤缩,脚下一踏,猛地朝封庭柳的方向冲去。 封庭柳反应不及,却也已经转过身去。 尉迟枫的剑与来敌兵器相碰,迸发出火花,映出那黑影斗篷下一双阴鸷的眼。 封庭柳瞪大了眼,握紧手中风柳剑。 来者竟是旧魔教教主,风岩! 作者有话说: 滚回来更新了。 上周实在是状态不好……连续两天加班通宵,还有一天直接睡公司第二天起来继续上班,整个人都很颓。为了好好结尾不匆忙,只能停一段时间,现在回来啦!祈祷这周没那么忙…… 第103章 决斗 风岩居然到了皇城外的战场上! 随之而来的,是从暗处一拥而出的旧魔教。 风岩掀开斗篷,露出他满面的诡异魔纹,以及那双死死盯着封庭柳的阴鸷双眼。 “你小子竟还活着,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风岩声音沙哑难听,让人背后发毛,不寒而栗。 “在杀了你之前,我不会死。”封庭柳目光灼灼,忽地执起手中长剑,朝风岩刺去! 风岩却身形灵活,猛地震开尉迟枫的剑,躲开了封庭柳的一击。 魔教加入了混战,原本绝望的炎龙堂人再度振奋起来反击。可炎龙堂的人很快发现,那些魔教似乎并没有帮他们的意思。 风岩攻势迅猛,手中的长刀宛如屠户的砍刀,狠狠劈向封庭柳。 尉迟枫和封庭柳同时抵御,双剑合璧,一同撞上了那沉重的砍刀。 风岩咧嘴一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倒是为了风澈那小子如此执着。” “无冤无仇?”封庭柳冷哼了声,手中长剑未停,朝着风岩的方向再度攻去,“我虽无甚家国大义,但魔教之乱,今日,我柳渡城非管不可!” “天真小儿。”风岩邪笑一声,那砍刀一横,便将风柳剑拦在他面前。刀剑碰撞声音清脆,却震得人耳边发出嗡嗡震响。 “你们魔教挑拨离间的仇,少不了我们北龙堂!”尉迟枫也不甘示弱,趁着风岩与封庭柳纠缠之时,重重挥剑横扫而去! “哼!再来一个也是一样!”风岩毫不慌乱,他猛地发力一震,强劲的内力将封庭柳的剑猛地弹开,他又顺势转身,抵住了尉迟枫的攻势。 第196章 能成为旧魔教教主,风岩的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两人没有气馁,趁风岩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再度迅猛攻去! 轻重二剑划破空气发出簌簌声响,直击风岩面部! “呵!无用的抵抗!”风岩从容不迫抬剑抵御,可两人的剑势何其猛烈,竟是叫他连连后退两步,手腕微颤,虎口震得发麻。风岩嘴角的笑意顿了一瞬,随即眼中杀意更甚,冷笑一声道:“有点本事。” 两人哪里会放过他后退的空档,再度攻上前去。可风岩似乎早已料到两人的动作,即便胳膊被震得发麻,也承接住了两人颇具力道的一击。 就在双方攻势难分之时,忽地一道剑气携着杀意呼啸而来。风岩虽然及时后退两步,却还是避之不及,被那道剑气划破的胳膊。 鲜血一涌而出,洒落在地。风岩的衣袖也因此破裂开来,露出布满了诡异魔纹的手臂。 “啧。”风岩抬头看去,只见夏亦一身白衣少年郎的模样,却手持一把滴血的重剑,“三打一,你们柳渡城倒是不讲武德啊。” “哈,旧魔教教主竟然说别人不讲武德,真是天大的笑话。”夏亦眉梢一扬,将那几乎和他一样高的重剑猛插入地面,却摆出了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我们柳渡城,可没有抛下兄弟自己逃跑的说法。” “多一个也是一样,一起上吧。”风岩不在乎手臂上流淌的鲜血,仰起头来,朝三人挑衅道。 四人缠斗,另一头柳渡城与旧魔教和炎龙堂也陷入了混战。 魔教与江湖中人的武功并无差别,似乎那逆流的内力并没有影响他们分毫,反倒是让他们情绪更加高涨、下手更加狠毒。旧魔教似乎并不在意炎龙堂的人处境如何,甚至在炎龙堂的人碍他们的眼时,还会将刀剑攻向炎龙堂的人,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炎龙堂的人这才看出不对,可箭已在弦上,哪有不发的道理。他们只好硬着头皮迎战,还要对旧魔教小心警惕。 尉迟枫自然注意到这一点,他长剑一震,将风岩震退数步,随后竟转过身去,抓住身边那正打算攻向他后背的炎龙堂人,怒吼道:“你们还要替魔教卖命,当他们的棋子吗!” 此言一出,战场上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随后打斗声又起。 炎龙堂的人动作并未停止,可神情却多了几分犹豫。 风岩见此,发出一声嘲笑,目光阴森,说道:“你以为他们还能反悔吗?事到如今,若是二皇子没能成功登基,在场参与谋反的诸位,都不会有好下场!” 炎龙堂的众人互相看了看,纷纷咬紧牙关,再度提起武器攻上前去。 “就算你们功成,炎龙堂又能得到什么好下场!你们勾结魔教、谋反朝廷之事将人尽皆知!”尉迟枫一把甩开方才擒着的炎龙堂人,又提剑挡住身后朝他袭来的刀剑。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将由胜者改写!”随着风岩一声大吼,沉重的攻击竟转而朝尉迟枫攻去。 “当心!”封庭柳惊呼一声,生怕尉迟枫无法应付前后一同袭来的攻击。 “骗得过历史,却骗不过黎民百姓、骗不过自己的良心!”尉迟枫怒吼一声,一脚将身后的炎龙堂人踹开,又抬起剑来迎着风岩挥去。 刀剑极具力道地碰撞在一起,却没有发出太刺耳的嗡鸣声。 那天外寒铁制成的流风剑,在这极为沉重的一击中,只是微微地震颤了片刻。那漆黑的剑身,仿佛要将风岩的砍刀吞噬一般。 碰撞过后,随着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响,风岩的那把砍刀上,竟是出现了轻微的裂痕。下一瞬,那裂痕顿时破裂,在砍刀的刀刃上留下一道深邃的缺口! 风岩的表情顿时大变,他猛地向后退去,眯起眼来看着尉迟枫手中的流风剑。 “天外寒铁竟有如此威力……” 尉迟枫看向自己毫发无伤的剑身,表情亦是诧异,转而又分外欣喜地看向封庭柳。 封庭柳被他这么一看,颇为自豪地挑了挑眉梢。 风岩受此挑衅怎能无动于衷,他满眼怒意,挥舞着砍刀再度朝尉迟枫而来。与此同时,尉迟枫身后的魔教也得了指令一般,自他身后夹击而来。 封庭柳见状,足下轻点一跃而起,落到尉迟枫身后,替他挡下了身后的攻击。尉迟枫则是长剑纵劈,对着风岩砍刀的缺口,再度攻去! 随着一声断裂脆响,那砍刀彻底碎成两节,上半截甚至朝着尉迟枫的面颊呼啸而去。 眼看着断刃飞来,尉迟枫却不敢躲闪,生怕伤及身后的封庭柳。 尉迟枫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试图将断刃夹住,却还是被断刃刮破了手掌,使得鲜血流出。他没有叫封庭柳发现,而是将断刃丢在地上,用脚刨了刨沙子将其遮掩,又双手握住了剑柄,藏起伤口。 风岩见自己没了武器,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走,可北龙堂的人见此立刻围堵在他身后,彻底挡住了他逃跑的路线。 不知何时,炎龙堂和魔教早已处于劣势,有些人躺倒在地,还有些人被生生擒住,皆动弹不得。炎龙堂军心涣散成了最好的突破点,发展至今,也不过他们自作自受罢了。 风岩红了眼睛,咬紧牙关,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事到如今,他怎能认输! 断刀被风岩弃在地上,他双手握拳,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吼,朝着尉迟枫冲了过来。 第197章 “去死吧!” 封庭柳就在尉迟枫的身后,他不敢躲开这一拳。他将长剑对准风岩,打算硬生生接下这一拳,用以换取风岩的性命。 拳头和剑尖分别向着两人呼啸而去。 就当风岩的拳头即将贴上尉迟枫的面颊时,一阵凌冽的剑风簌簌而过。 那原本握紧的拳头忽地一松,随即竟从风岩的手臂上掉落在地,鲜血喷涌在尉迟枫的脸上。而那血肉模糊的手臂,也停在了尉迟枫面前约几寸的地方。 与此同时,流风剑刺入风岩的胸膛,鲜血顺着剑身流淌而去,缓缓滴落,渗入大地。 尉迟枫瞪大了眼,不由得向后撤了一步,双手握剑,将剑抽出。 没了剑刃阻挡,风岩胸口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弄脏了尉迟枫的衣衫。 风岩的身体落地,一双阴鸷的眼失了焦点,可恨意却仍未消退。 昔日魔教教主的痴心妄想,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 见状不对的魔教和炎龙堂人想要逃跑,却纷纷被人擒住,只待交予朝廷。 胜负已定,北龙堂的人和柳渡城的人互相看了看,自人群中爆发了一声又一声欢呼。 尉迟枫亦是掩饰不住眼底的兴奋,他看向一旁的封庭柳,用左手拿剑,想快步上前。他刚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满身污血,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方才若不是封庭柳斩断了风岩的手,那么方才风岩那临死挣扎的拳头就会招呼在尉迟枫面上。 可即便如此,封庭柳的面色依旧难看,他走上前去,用风柳剑挑着流风剑,猛地震开。 流风剑落地,露出剑柄上暗红的血迹,和尉迟枫掌心的伤口。 “嘿嘿……”尉迟枫尴尬地笑了笑,将手握成拳,藏在了身后。 封庭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招呼属下过来给他包扎,末了又瞪过去,冷笑一声道:“等结束了再来收拾你。” - 皇城内,战火未歇。 二皇子站在皇上寝宫内,发出近乎癫狂的笑声。 他将手中的匕首送入自己父皇的胸膛,在父皇惊恐后悔的目光之中,夺走了父皇的性命。 鲜血染红了明黄的寝宫,自床榻之上一路流下台阶,染红了他的衣摆和锦靴,和台阶下的血泊融为了一体。 地上凌乱地倒着禁军的尸体,宫人们则是跌倒在血泊之中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二皇子丢下手里的匕首,转过身去,张开双臂,大笑两声。 “从今以后,这天下,就是我的天下了!” “二皇兄此话说得还是太早了些。” 在二皇子惊恐的眼神中,屋外传来一阵悠闲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痛苦的惊呼。片刻之后,五皇子手持折扇不紧不慢地踏入皇宫,面上挂着他惯有的微笑。 可在这横尸遍地的寝宫之中,那微笑,竟显得格外瘆人,让人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 第104章 战后 “二皇兄此话说得还是太早了些。” 二皇子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已经杀了父皇,离登基只差一小步,却被自己的皇弟打断。 二皇子面露诧异,他连忙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可没想到,五皇子微微一笑,手中折扇骤然合拢。与此同时,外面再度传来一阵阵痛苦尖叫。寝宫的门槛都被泡的发红,渗出血来,鲜血与屋内的连成了一片。 至此寝宫内外,已成一片炼狱。 任凭二皇子再怎么呼喊,也不会再得到回应。只剩下站在他身旁的几名侍卫,却又因对方人数众多,不敢上前。 “怎么会这样!废物!一群废物!”二皇子面露癫狂,他狠狠踹了旁边的侍卫一脚,又用手去抓另一名侍卫的脖子。可还未等他的手触碰到,五皇子身边的几个侍卫早已冲上前来,将他压制在血泊之中。 二皇子那张癫狂的脸被鲜血覆盖了大半,衣衫也被染红。 五皇子将折扇收回腰间,踏着地上的血,一步步走来。 “二皇兄,如此狼狈,可不像你啊。”五皇子说话依旧是那般温文尔雅,语中带笑,更是带着嘲讽之意。 二皇子抬头瞪去,一双眼中满是愤恨与不甘。他试着挣扎,却被侍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朕的援军马上就到,到时候,你还能嚣张到哪儿去!”二皇子愤怒吼道。 “朕?援军?”五皇子轻笑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笑道:“你以为,我为何会出现在此?你那些援军,怕是早已在路上夭折了。哦,不对,有那么十几个不怕死的,丢下同伴跑进了皇城,却被我一网打尽,也算拼死挣扎了。” “你该死!你该死!”二皇子忽地怒骂,一双眼睛似乎要凸出来一般,死死盯着五皇子,“你不过是个舞女的孩子!你凭什么!” 五皇子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更向前走了两步。 五皇子身边的侍卫见他向前,连忙阻拦:“殿下!当心!” 五皇子已经走到二皇子的面前,二皇子不甘心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腿,却被他一脚踩在手背之上。二皇子抬起头,对上一双毫无笑意的、闪着寒光的眼。 “你……啊——!”二皇子话音未落,踩在他手背上的脚猛地施力,他的手指发出一阵阵断裂声,他也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 第198章 “皇兄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自然会在其后吧?”五皇子微微一笑,语气却极为阴森可怖,他往常的温和模样仿佛只是一层假象,遮掩着他的本性,“皇兄能做的事,我又为何不能做呢?” “你这个……你……!”二皇子的面容因为疼痛和愤怒变得扭曲,他还想再骂些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五皇子松开了他的手,朝着侍卫摆了摆手。 侍卫们点了点头,将二皇子拽起,拖出了寝宫。地上的鲜血被拖出一条痕迹,伴随着二皇子的骂声,蔓延而出。 五皇子转过身,看着惊恐的宫人和自己的侍卫们,露出了少见的严肃表情,忽地朗声道: “二皇子趁父皇之威,企图逼宫造反、谋害父皇,大逆不道、罪不容诛!父皇驾崩,儿臣倍感痛心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侍卫与军兵忽地跪于他的面前,一位显然是带队的将军大喊道:“殿下节哀!可朝廷不可一日无君!既然殿下已平定叛乱,就请殿下早日即位,以定民心!” 胜负已分,山河已定。 至此,朝廷中的惊涛骇浪,才彻底平静。 - 皇城外,战后乱局还需有人收拾。 尉迟枫坐在石头上,伸着手,任由柳渡城的人替他掌心包扎。他看着魔教和炎龙堂的人被朝廷军队带走,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看来,宫里也已经分出胜负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尉迟枫感叹道。 “剩下的就不是我们这些江湖人能插手的了。”封庭柳走到尉迟枫身边,看着战火后凌乱的战场,坐在他身旁。 柳渡城的人替尉迟枫包扎好,便又匆忙去给其他伤患包扎。虽然胜利属于柳渡城和北龙堂,可他们的折损亦是严重。 两人看着狼藉的战场,眸色中带着些许沉痛。 可江湖刀剑无眼,强者才能生存,面对生死,也该淡然。 “封城主有何打算?”尉迟枫故意说出这个称呼,一手托腮,转头看向和他一样风尘仆仆的封庭柳。 “我先带人回柳渡城整顿。倒是你,炎龙堂成了叛军,北龙堂主应当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封庭柳缓缓说着,转过头去,与他目光相对。 “哈哈,确实啊。”尉迟枫朗笑一声,他一想到后面要面对的事情,不由得有几分无奈,“或许一时半会都难以脱身了。” 话音一落,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两人眼里的情愫相互碰撞,却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半晌,尉迟枫才弯了弯眉眼,温柔说道:“少爷,再给我一段时间,等我回来。” 随后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封庭柳一把扯过尉迟枫的衣领,不顾身边还有其他人,竟是径直吻上了尉迟枫的嘴唇。 尉迟枫怔愣片刻,便抬起没受伤的时候,按在封庭柳后颈上,回应吻去。 唇齿相贴的时间并不长,甚至许多路过的兄弟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两人便已经分开。但二人皆是面红耳赤,对视片刻,忽地都笑了起来,随即额头相贴,平复着呼吸。 “我等你。”封庭柳轻声应道。 周遭的气氛实在称不上浪漫,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发出的味道让人头晕,可两人仿佛将那一切隔绝了一般,沉浸于彼此的眼中。 江湖中刀剑冰冷,可持刀握剑之人,却总是温暖的。 柳渡城和北龙堂的人见此,纷纷吹起口哨。 他们从来没见过自家堂主的笑容,也从来没见过自家城主那么温柔的模样,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对着彼此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得了封庭柳的回应,尉迟枫眼中的笑意更加灿烂。他若是有尾巴,一定会拼了命地摇晃,直到骨折才肯罢休。 尉迟枫轻轻摩挲了两下封庭柳的后颈,随后站起身,看着北龙堂的兄弟们。 “战事未结!受伤的兄弟们回北济城养伤,其他兄弟随我去炎龙堂据点,逮捕那叛徒首领!” “是!” 阳光刺眼,封庭柳看着尉迟枫宽厚有力的背影,仿佛是在看另一个太阳。 封庭柳不由得在心里念叨着,那个一直以来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问题。 他会回来吗? 江湖浩大,柳渡城留得下他吗? 但如今,封庭柳能给这个问题一个肯定的答案。 会。 他一定会回来。 尉迟枫回到江湖本就是为了他,即便远在北济城,可连着他的那条狗绳却从未断开。封庭柳只需将另一端轻拉慢拽,尉迟枫便会自己回到他的身边。 即便那条狗绳的另一端,也牢牢地拴死在封庭柳的手腕上。 另一头,夏亦也整顿好了柳渡城的兄弟们,盘点了死伤人数后,跑到了封庭柳旁边。 “走吧。”还不等夏亦开口,封庭柳便站起身来,向着众人的方向走去。 - 数月后。 路边的茶馆有小二卖力吆喝,引得一位头戴斗笠、背负宝剑的大侠入座。 那人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水,便被台上的说书人吸引了目光。 说书人手中醒木拍桌,折扇开合,开口便道: “上回书说道,这江湖势力北龙堂,与那神秘的柳渡城,竟是在皇城外拦截叛军、诛杀魔教宵小,还了这江湖百姓一片安宁。那炎龙堂与北龙堂,同为诛邪会的分堂,却参与了叛军逼宫,遭朝廷逮捕。炎龙堂堂主那缩头乌龟,竟是缩在据点内,亦被北龙堂一网打尽!” 第199章 “好!” “这北龙堂真是一群英雄!” 台下赞叹连连,就连那说书人的眼里也带上了几分得意。 “那北龙堂主,手持漆黑宝剑,剑起剑落之势如气吞山河。那炎龙堂主面露惊恐,企图逃窜,却为时已晚。刹那间,宵小头颅落地。而那柄宝剑,竟是滴血未沾,仿佛将鲜血与罪孽吞噬了一般,犹如神剑降世!那北龙堂主怒目而视,宛如巨龙之眼,使得风云变色!可谓是——神剑降世降魔相,北龙威怒震十方*!” “经此一遭,当今圣上对北龙堂可谓青睐有加,送礼的马车都排到了北济城街头,可谓壮观。如今,这诛邪会散了去,也只剩下北龙堂是实打实地替民除害、为民解忧了……” 片刻之间,一名身着黑衣、遮掩着面容的人,在那大侠身前落座。 此人虽然裹得严实,可衣衫却大敞,露出半边胸膛。 两人对视片刻,忽地都笑出了声。 “真有他说得那么吓人?神剑降世?这么厉害吗?”那人低声说着,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啧……净瞎说,还乱改诗词,也不怕挨骂。”大侠语带无奈,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 这位大侠正是那说书人口中的北龙堂主。 若是让说书人知晓,北龙堂主对面坐着的人是当今魔教教主,会有什么感想? 风澈忍不住埋头在桌子上,低低笑出了声来。 尉迟枫看不下去,撂下杯子,直言道:“你突然出现在北济城,来找我是有何事?” “哦,差点忘了正事。”风澈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张红色的信封,递到了尉迟枫面前。 尉迟枫拿起信封看了看,忽地面露诧异。 “请帖?” “这北龙堂风头正盛,那西北残留的魔教亦被其彻底剿灭。至于他们是如何剿灭魔教、未来又将如何,且听我下回分说!” 尉迟枫听着茶馆中一片叫好声,盯着手里的请帖,出神了许久。 未来又将如何…… 他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作者有话说: *说书人这里是改了《南山罗汉赞十六首》的句子。 下章完结!!!激动!!! 第105章 尾声(完结) 北济城一如往日般热闹。可北龙堂据点内却是乱作一团。 正厅内,尉迟枫没有坐在主位的椅子上,而是站在一侧,将椅子留出空位。 屋内寂静一片,此刻若是有绣花针掉落,恐怕都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过了许久,戚铖才站了出来,声音颤抖着说到: “堂主……您真的要……退位?” 面对戚铖的疑惑,尉迟枫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戚铖面露不甘,握紧拳头,再次开口道:“明明您势头正盛!现在江湖上谁人不知北龙堂主名号,您却要在这种时候退位吗!” “喂。”身边的人见他情绪激动,连忙伸手拦了一把,“怎么对堂主说话呢。” “可是……!堂主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的……”戚铖向来大大咧咧,可此刻的他,却已是眼含泪光。 尉迟枫无奈一笑,他走上前去,拍了拍戚铖的肩膀。 “这北龙堂主,仅是一个名号,只要能让这江湖安定,是我、抑或是别人,都并无差别。” “可是……这个名号,尽是堂主您的心血!” “我只是铺好了道路,至于往后的路,并非一定要我来走。” 听了这话,戚铖怔愣在原地。他身边的尹沧似乎也发觉了什么,转头看向尉迟枫。 戚铖难以置信地看向尉迟枫,又道:“所以……您才刻意提拔了尹沧?” 尉迟枫耸了耸肩,并没有反驳。 起初,他只是觉得尹沧想法不错,能不计前嫌与柳渡城合作、替北龙堂寻出一条路来,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才。可等他真的用起人来才发现,尹沧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是块当堂主的好料子。 这几个月的行动,尉迟枫都刻意地锻炼着尹沧,就等着这一天到来,自己退位,让尹沧接替这北龙堂主的位置。 就像当年,他接替师父的位置一样。 “我……我怎能与堂主相比。”尹沧有些慌乱,他双手攥紧衣摆,目光惶恐,却也暗藏着几分光亮。 “安心,当年接手北龙堂时,我也不过你这般的年纪。”尉迟枫笑着,转而拍上了尹沧的后背,“我相信你,担得起‘北龙堂主’这个名号。” 尹沧咽了咽口水,紧张得手抖在颤,可目光中却渐渐地被期待覆盖。 北龙堂的人互相看了看,没有多言。 众人也不禁回忆起,早在许多年前,他们也常常私下讨论,下一个堂主会是戚铖还是何奇。从性格来说,自然是那沉稳冷静的何奇更为适合;可从仁义来说,戚铖是这北龙堂中最履仁蹈义之人。 但何奇内心阴暗、叛变惨死,戚铖性格太过跳脱、难承大任。如今,却有尹沧能集两人的优点,又被尉迟枫所看重。这几个月,尹沧的能力也被众人看在眼里,这孩子沉稳冷静又重情重义,的确是个料子。 众人点了点头,向尹沧投去赞许的目光。 尉迟枫满意一笑,将腰间那块写有“北龙堂”三个字的腰牌卸下,塞进了尹沧手中。 “如此,甚好。” “多、多谢堂主栽培!” 第200章 “说什么呢!如今,你才是这北龙堂主,这牌子你可要拿好了。” “是!” - 秋高气爽,鸿雁远翔。 虽是秋日,可柳渡城中却是满城繁花。 城里张灯结彩、欢笑不断,到处都洋溢着喜气,几乎要溢出城外。 西街之上,硕大的红花挂了满房,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而落。火红的花轿驶过街头,花轿的四个角上垂着彩球,流苏摇曳,有香气自轿内弥漫而出。花轿两边的人吹着唢呐敲着锣,好是热闹。 玉霁身为这场盛宴的主人公之一,今日褪去裙装,身着一袭火红长袍,长发高束,坐在挂着红花的白马之上,面上是遮掩不住喜气与笑意。红袍衬得他年轻了好几岁,仿佛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骑着白马,身披彩霞,接心上人而归。 织金坊和百药坊分明相邻,可这迎亲的队伍却硬生生绕了柳渡城一圈,从西街走到正门,又从东街走上北街,甚至在封府前大咧咧走过,这才回到了百药坊门口。 百药坊门口已经摆好了桌椅,只待酒菜上桌。 而宴席最前端,红毯蔓延之处,封庭柳亦身着一身红衣,坐在最上位的座椅之上。 封庭柳没有抢新郎官的风头,虽穿了一身红,却没有佩戴乱七八糟的饰品,红衣上也没绣着金纹,只是披了件暗红的纱衣。他领口微敞,一副慵懒模样,靠在椅背上。 车马停下,玉霁翻身下马,转身走向花轿。 有人掀开了花轿的门帘,露出车里身着嫁衣如火、头戴盖头的新娘。玉霁脸上欣喜的笑容变了几分味道,他好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终于要娶到心上人,难免带上几分羞涩,宛如少年。 玉霁向心上人伸出手。带着淡淡药香的手指修长,亦是让那盖头下的何雨微感到了安心。何雨微将手递到玉霁的手心里。 “慢点……”玉霁轻声说着,稳稳地握住了何雨微的手,带着她缓缓走下花轿。 两人手持红花两端,顺着红毯,一步步踏来。 封庭柳嘴角扬起,看着郎才女貌的两人走到自己面前,周围呼声一片。 “吉时已到——!”担任司仪的男人以前唱过戏,这一嗓子扯得老高,惊起一片飞鸟,惹得台下阵阵发笑。 “一拜天地!” 玉霁和何雨微许是紧张,动作略显僵硬地向着东南方拜去。 “二拜高堂!” 两人父母早已不在,便有封庭柳来取代这高堂之位。两人转过身来,格外郑重且认真地,向着封庭柳一拜。 “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相对,不由得面染红霞。 在周围兄弟们的欢呼声中,新人相拜。 “礼成!送入洞房!”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玉霁牵着手中的红花,将何雨微引入东方。与此同时,锣鼓声又响,酒席摆了满桌,将新婚的喜悦传递了下去。 杯觥交错,封庭柳亦是借着喜气,小酌了一杯。 他没有融入那闹腾着的酒席之中,却忽地一顿,越过人群,向着街对面看去。 似乎有人来到了婚宴现场,却只是驻足停留,向着封庭柳的方向看来。众人沉浸在喜悦中,自然没有发现那股突然出现的气息。 封庭柳的嘴角微微勾起,没有立刻揭穿来者,反倒是将两只酒杯顺进手里,另一只手提着一坛未开封的酒,慢悠悠地离开了婚宴。 他感觉得到身后人的跟随,嘴角的笑意更深,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兀自回到了封府。 他穿过院子,府上的人都在婚宴上饮酒作乐,此处竟也显得冷清了几分,只剩下封庭柳的脚步声,和身后人留下的隐约声响。 他走进主院,来到那亭子里,将手中的酒杯和酒坛放在桌上,随意地坐到石凳上。他看向院门外,那人并没有立刻出面,可月光洒落,还是让那人的影子暴露在树荫之下。 封庭柳知道他没有立刻出现的原因。 不知从几时起,主院内的柳树之间,种上了好几颗枫树。那些枫树尚显纤细,可如今秋风拂过,亦是惊起一层红浪来。枫树和柳树交织在一起,月光自缝隙中洒落,亦带上了红晕。 “傻愣在那作甚?”封庭柳忽地开口,语气中并不掩饰笑意,“如此美景佳月,还不快来替我斟一杯酒。” 院外的人影这才有了反应,只见尉迟枫缓缓走进主院,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 尉迟枫抬眼看来,与封庭柳视线相对,点燃了那一层月光。 “少爷……”尉迟枫声音沙哑,许是近乡情怯,他好似隐忍着什么一般,没有上前。 封庭柳一手托腮,眉梢一挑,抬手向着尉迟枫勾了勾。 这一瞬,尉迟枫身体的本能战胜了理智,他不敢耽搁,快步走上前去,站在了封庭柳身边。尉迟枫拆开酒坛,为两个酒杯斟满了美酒,让月光浸泡在其中。 “还走吗?”封庭柳问他。 “不走了。我已经不是北龙堂主,如今无家可去,只能恳请少爷收留。”尉迟枫说着,目光灼灼地落在封庭柳身上,亦如他初到柳渡城时那般,被眼前的人所吸引。 不得不说,封庭柳身着红衣,即使那红衣朴素,却依旧衬托出他那出尘的气质。若不是还要替封庭柳倒酒,尉迟枫恐怕早已跪在封庭柳脚边,抚摸上那红衣的下摆。 封庭柳见他神情,面上笑意更甚。他指了指一旁的石凳,让尉迟枫坐下,又执起酒杯,向尉迟枫示意。 第201章 尉迟枫看着他的笑容,恍惚地坐下,听话地拿起另一个酒杯。 这一瞬间,尉迟枫觉得,就算封庭柳给他的酒杯上涂了毒药,他也能义无反顾地将这杯酒饮下。 可封庭柳非但没有给他下毒,还伸出了那举杯的酒,露出红衣下一截明晃晃的腕子,勾住了他的手腕。 双手相勾,酒杯相交。 共饮合卺酒。 美人展露笑意,引诱着面前的人喝下这一杯饱含千言万语的酒。 无须多说什么,一个眼神,足以点燃这香浓的酒。 酒杯还未被撂下,湿润的亲吻便携着酒香而来。 唇齿交融,衣衫散乱。酒杯不小心跌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封庭柳被尉迟枫的大掌托着,坐到了石桌上。尉迟枫的亲吻再度紧追而上,与他纠缠。 封庭柳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阖上眼眸,承着那格外猛烈却又温柔的吻。 一吻毕,两人皆是难平气息,面上染红、眼角湿润地看向彼此。 尉迟枫眼中深情,他抱紧了封庭柳的腰身,紧紧地贴了上去。他看着月光笼罩下,一如往日般俊美的、他的少爷,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回来了。” 封庭柳舔了舔湿润的嘴角,亦是满足地展露笑意,抬脚勾了勾尉迟枫的后腰,轻声道:“回来了,可就走不得了 。” 尉迟枫亦是轻笑:“我正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啦!第一篇连载完结,撒花~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非常感谢!感谢支持正版! 看完了也不要取消收藏哦,后面还会有免费番外看!以及作者专栏求关注!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