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约饭的狼系弟弟》 第1章 《经常约饭的狼系弟弟》作者：duadua【cp完结】 作品简介 男友偷摸着要结婚，陈遇安选择把手分。分完独自跑去国外野，老天爷同情他，随手一点给他送来了一位宋清野。 买张机票，小宋就坐他旁边；订个民宿，小宋还住他上面。再一打听，嚯！留学生！ 于是陈遇安利诱学生仔做导游，让人陪玩陪吃又陪聊，伤痛渐渐如烟飘。 萍水相逢就这么趁“虚”一点点上升到了crush的地位，然而宋清野不甘做个普通的crush，一个酒后憋不住就把陈遇安按在了墙上，说我好想亲你…… 陈遇安怂得一批，跑了，没想到三个月后被宋清野堵在了相亲交友的饭桌上讨情债。 - 宋清野：我要和你谈恋爱。 陈遇安：不行！你是一个crush！ 宋清野：crush也是一种喜欢。 陈遇安：你身上有我前任的影子！我的喜欢不单纯！ 宋清野：小问题，我来给你提纯。 然后三餐四季来日方长，小宋一步步从crush晋升成了人在心上。 - 宋清野x陈遇安 人夫直球攻x话唠哭包受 年下，甜饼 第三人称 第1章 小野霸霸 【2017.08.28/七夕了。我和他的第七个七夕，他被导师抓在实验室，我在加班。我们还住在之前租的房子里，以前是他和我学校之间，现在变成了他学校和我公司之间。 加完班到家已经10点了，路上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没回我，我以为他还在被导师训话，结果一开门，一个狗东西就趴在了我脚上。真是狗，一只阿拉斯加，一团子大。然后我看到他正在客厅摆玫瑰，茶几上有我馋了很久的那家麻辣鸡爪。 我问他这狗怎么回事。他说是他给我生的儿子，还叫我给他儿子取名。我看那狗子潦草又狂野的发型，行，就叫小野吧。从此我地位升级成了小野爸爸，他地位降级成了小野霸霸。】 【2018.01.26/五个月，小野从5斤的奶狗长成了50斤的肥狗，听说，还得长。晚上看他吧唧吧唧啃鸭腿，我突然就哭了，吓得小野霸霸差点忘记保存刚写好的文献综述。 小野霸霸问我怎么了，我说上次我花了两周做初稿修了四五六次稿的设计被公司选上了，可是署名是我们组长，给组里的奖金有两万，我只拿了三百，我怕我养不起咱这一家三口。我一直哭，小野霸霸抱了抱我，然后去厨房给我煮了碗冬阴功拉面，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张票子，说这是小野这个月的饭钱，叫我别担心。 小野霸霸兼职的钱和奖学金一直存在我卡里，那几张是他一个月的烟钱。我问他，你口粮都给狗了你怎么办？他说，戒了。然后他踹了踹已经打呼的小野，说，以后少吃点，别让你爸那么辛苦。】 【2018.05.23/小野霸霸毕业了，985高校本硕，工作签了行业里很出名的一家公司，超级厉害。今天正好发奖金，我带小野霸霸去撮了一顿人均200的日料。 小野霸霸喝了不少，回来一直说，小安，你放心，我一定能爬上去，我要告诉我爸妈没有他们我也行，我要告诉他们和你在一起一点也没错。】 【2018.08.17/我在七夕这天换工作了！准备去大学学姐的创业公司，道阻且长，但总比永远当工具人来得好。小野霸霸很高兴我能迈出这一步，豪气刷卡买了对铂金戒指，把以前那个银的给换了。很好，下次我就给他买房。】 【2018.10.27/和小野霸霸换地儿租了，还在原来的小区，但不是隔出来的小套间了，是一套正儿八经的两居室。 次卧被小野霸霸改成了书房，中间放了张双人大书桌，整个房间都铺了毛茸茸的地毯。是我以前和小野霸霸形容过的样子。】 【2019.05.01/小野霸霸出差了。你们总问我怎么和小野霸霸认识的？我来唠唠吧。小野霸霸是我学长，大我两级，宿舍在我楼上。高一期中考，我在宿舍阳台背书呢，他在楼上一直唱歌，一气之下我就骂了一句是狗吗大晚上乱叫，之后他就满学校找骂他是狗的人…… 后来我问过他怎么那么介意这句话，他说，第一次听到有人骂人的声音都那么好听，一下就觉得春天来了。别误会，其实我挺文明的。 他拍毕业照那天是6月24号，我一直在教室里瞄他，那会已经喜欢他了，可他也是男生啊，我哪儿敢说。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那晚他拉着我逃了晚自习，买了酒，白的啤的好一些，说要我陪陪他。 我陪着他在隔壁师大的操场喂蚊子喂到了半夜，临走时他给了我三个a4本，里面都是帮我总结的文科数学重点。我绷不住了，我捏着那几个本子，干了他没喝完的白酒，一个冲动就抱他了，还一边哭一边说舍不得他。嗯……我好像一直蛮爱哭的。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没有异地，他选了我们这儿的高校，周末就跑来给我复习，他给我的三本重点也就没用到了。两年后我也考上了这儿的美院，听班主任说，那年我是我们班数学考得最好的。】 【2019.06.25/和小野霸霸在一起的第九个年头，可是他跟着他老总去了海市，说是一个什么大项目，谈成了他能往上升一级，我很为小野霸霸开心。 他告诉我没法回来陪我过纪念日了。我说，没事，又不是只有这一个0624。他说了很多句爱我，接着给我发了个大红包。我带小野去了趟宠物店，买了他喜欢的罐头和零食，回家给自己点了炸鸡，喝了两瓶冰啤酒。 第2章 不知道吃油了还是凉着胃了，两点多的时候肚子疼把我疼醒了，我醒来前的十分钟小野霸霸给我发了微信，说饭局结束了。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我找不到肠胃炎的药在哪，我肚子也不允许我花时间去找，我只能在外卖软件买药，半小时前才吃下，现在天已经快亮了，终于不拉了。】 【2019.12.17/我和小野霸霸去看房了，隔他公司两站地的楼盘，销售带我们去看了他们第一期的同一款户型，不是很大，高层，采光特别好，我们一眼就相中了。唯一的缺点就是我上班远了很多，不过好在我这属于灵感创作型工作，没那么多定时定点上班的规矩。 小野霸霸本想全部由他自己负担的，我没同意，我们的家嘛，他一个人出算怎么回事。我把这两年多熬着夜用脑细胞和头发换来的奖金都取出来了，和小野霸霸一起付了首付，三年后交房。我又成了穷光蛋一枚，得赶紧想想下一季的新品了。】 【2020.01.30/年初六，小野霸霸已经开工三天了，社畜啊。我就比较闲散了，年前的那波产品卖得还挺好的，老板让我休到过完元宵。 今天我在家研究了一下怎么做红烧肉，没放盐之前给小野扔了一块，他嚼都没嚼就咽了，之后就坐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守着，我又给了他四五六块。小野霸霸八点多才回来，说我做饭巨有天赋，但他没怎么吃，现在在洗澡。 他心情不好，准是他家里人掰扯我的事了，无非还是不同意，他没说，但我清楚的。 你们不知道吧，小野霸霸从小是按着贵公子的标准长大的，在栽倒在我这个倒霉鬼身上之前，他一直没受过什么苦。 我俩第一次被发现是我高三，还是在隔壁师大操场，我们在那等那年的第一场雪，等着等着他就亲我了。好死不死，我班主任也学我们这些小年轻玩浪漫，约了师大新来的讲师看雪，雪还没看到，就看到我了。又好死不死，他还记得小野霸霸。后来我俩的事，两边父母就都知道了。】 【2020.01.31/接着昨天的讲吧。被抓包后，小野霸霸被他爸妈打了一顿，关在家里不让出来，连手机都给缴了。我爸妈怕影响我高考，没说什么，他们以为我再长大点就能正常喜欢女孩子了（现在还这么觉得）。 那年寒假我偷偷跑去见了小野霸霸，在兜里揣了一把小石头，爬上他家大别墅外围的树，然后拿小石子砸他窗户把他砸出现了。我觉得他瘦了，我看到了他脸上还没好的伤，我差点又哭了，但我憋住了。 我废老大劲给他扔过去了传声筒，我本来是想跟他说，我们先假装分手。可能那种不安的情绪堆积太久影响了我脑子的使用，我忘了说最重要的“假装”两个字。我记得，他那天差点气得直接从二楼跳下来…… 我们开始偷偷摸摸地谈恋爱，一直到我大二，特别普通的一天，我们去万达看电影，迎面撞上了他妈……阿姨给我来了一巴掌，当众。 那次小野霸霸真的从二楼跳出来了，腿伤养了小半年才彻底好。从那以后，他就和家里杠上了，连便利店夜班的兼职都干过。杠了那么多年，这回是我第一次劝他过春节在家多呆几天，也不能每年都气呼呼的，再这么杠掉老人家后半辈子吧，多不孝。我也给他妈妈发了新年祝福，并没有回我。 我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了，但是吧，对小野霸霸我还是挺歉疚的。】 【2020.04.20/小野霸霸最近饭局很多，总是喝很多酒回来，回来就抱着马桶吐，我好怕他把胃弄坏了。】 【2020.06.02/昨天小野霸霸又喝酒了，好像比以前哪次都喝得多。我不想他这么对自己了，话赶话地，我们吵了一架。吵得小野嗷嗷劝，吵得杯子都摔碎了三只，吵得他搞了一次离家出走。其实我有点委屈，但我还是先把家里收拾了，手指被割得鲜血直冒，幸好我不晕。 小野霸霸门是出了，但哪儿都没去，在楼下花园坐了一夜，于是我在卧室陪了他一夜。今早上他提着我喜欢的牛杂粉回来了，看到我手上的创可贴，他什么都没问，抱着我先哭了一顿，哭得“对不起”仨字都说不完整。 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说，他的升职机会被半路截胡了，因为那人有个区长爸爸。我说，没事儿，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了，稳定，钱也够花。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但我觉得，他并不赞同我。我又说，我可以少吃点，你不要压力太大。这回他笑了，说，不行，养你哪儿能将就。】 【2021.01.03/小野霸霸忙得连轴转了半年，终于搞定了一个大项目。正好逮着元旦，我和小野霸霸出来泡温泉了。小野霸霸看上去很开心，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他笑得像个傻子了。 我们刚去了出名的酒吧街，在那碰到了小野霸霸以前的邻居，开着辆法拉利。别说，那车挺拉风。要是不和家里闹成那样，小野霸霸早开上了。】 【2021.08.29/小野四岁了。昨天我和小野霸霸特意去买了狗狗蛋糕，想好好给他庆祝一下的，准备唱生日歌的时候，小野霸霸被一个电话召唤走了。他说是工作的事。我相信他。一直是这样的，他说什么，我都相信。 现在是凌晨五点，小野霸霸又在楼下坐了一夜，这回还抽上烟了，空烟盒都快装不下他要扔掉的烟嘴了。看来，这次的项目比以往的都要烦。】 【2022.07.20/我在小野霸霸的车斗里，发现了婚戒。是我们之前逛街，我说很好看的那一个。】 第3章 陈遇安滑动鼠标，一条一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用“小野霸霸”检索出来的内容。再也刷新不出什么后，他瞥了瞥日期，最新的两条之间，隔了将近一年。 这一年呢？ 陈遇安看着客厅里在和尾巴作对的小野使劲回想，试图翻出点什么值得记下的东西来证明这段时间，最后却连根毛都没抓住。 这一年过得太平淡了，淡得……在他印象里，陪伴他十一年的那个人，只剩了一双总是静静望着他的眸子。 陈遇安呆了半晌，又开始从头看他和他的“小野霸霸”。 看了几十遍，眼睛干涩得发疼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十七，小野已经睡得翻起了肚皮。 陈遇安饿得有些恶心，但他什么都不想吃。他抄起手边还剩下半瓶的梅酒，一口气灌到了底，之后他点进微博的编辑界面，伴着一闪一闪的光标，对这十一年做了告别。 【2022.08.03/小野霸霸死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不涉及口罩背景 第2章 祝词 属于陈遇安的小野霸霸，死了。 因为那个占据了他十一年、在他整个青春里拔得头筹的人，要结婚了。 唐淮要结婚了，八个小时后。而陈遇安从得知消息到现在，都不到八小时。 那会他刚下班，等电梯的时候，他还给唐淮去了电话，问唐淮的差出得顺不顺利，能不能赶回来过七夕。 电话那边吵吵闹闹的，陈遇安听到了气球破掉的声音。不一会，嘈杂消退，唐淮好像躲到了没人的地方，接着他沉沉的嗓音就顺着电磁波爬了过来。 他告诉陈遇安，当然。 刚说完，火机的“咔哒”声就格外清晰地传进了陈遇安的耳朵。 唐淮在烦。 陈遇安真的以为是工作上的事，用耍过八百遍的花招逗了逗唐淮。两人聊了几句，挂断前，对方异常留恋地多喊了一句“小安”。 陈遇安笑嘻嘻地问怎么了。 唐淮沉默了须臾，说，想你了。还说，要等我回来啊。 陈遇安没察觉到什么，吐槽说，又不是没等过。 通话结束，陈遇安走出电梯，正盘算着晚上弄点什么吃，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几年前在商场扇过他一巴掌的女人。 抛去没被发现的那一年半，将近十年来，这是唐淮妈妈第一次来找陈遇安，带着张喜帖。 陈遇安几近麻木地接过那张大红的请柬，翻开，一眼定在了新郎的位置，那儿用金色的墨水写着：唐淮。 没什么寒暄和客套，唐淮妈妈就那么站在写字楼的大堂说了很多，什么商业危机，什么家族联姻，什么唐淮是唐家唯一的希望……陈遇安默默地听着，也没听进去多少，满心弹幕飘的都是“假的吧”。 直到唐淮妈妈说，这事过了，家里就再也不插手你们，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一直和唐淮在一起。 那一瞬间，从前唐淮为了他和家里抗争战斗的一幕幕通通在他眼前演了一遍，陈遇安突然就和灌了两瓶风油精似的清醒了。 他没做噩梦，都是真的。唐淮是真的要结婚了，和一个他从来没听过名字的女孩子。 那人叫什么来着？ 陈遇安忘了，又或者，他压根儿没敢瞧谁是新娘。都不重要了。 笔记本屏幕上是刚编辑好的微博，陈遇安默读了两遍，删掉。再瞥一眼被扔在茶几上的喜帖，他又把那六个字重新敲上，这次没再犹疑地点了发送。 电脑电池耗尽，“滴”地一下黑了屏。 屋里空调开得有些大，陈遇安手脚发冷，这种感觉，很像全身在慢慢被抽干。他盯着显示器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了一会，随后费力地撑起身子，费力地迈开腿，费力地将自己摔进几步之外的沙发里。 这沙发，还是因为被唐淮吐坏了实在弄不干净才换的。 陈遇安勾过脚边的毯子，整个人蜷成一团缩了进去。他想睡会，眼一眯，萦绕在鼻尖淡淡的木质调香味就愈发凸显。那是他们家沐浴露的味道，用了好几年，唐淮喜欢，就一直没换过。 唐淮唐淮唐淮，哪里都是唐淮。 连陈遇安现在枕着的小肥猪，都他妈是和唐淮一起挑的。还有那些床品、落地灯、挂画、小摆件…… 爱情最好的尽头，不就是家长里短锅瓢盆碗吗？ 明明，明明都有了啊。 明明唐淮前几天出门前，还赖着他把他按着亲了很久很久。 明明约好了过七夕的。 他们儿子都快五岁了，一起买的房也要交楼了，怎么唐淮突然就……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呢？ 这不比一觉醒来猛地成了秃子还令人匪夷所思？难道是因为奥特曼再也不相信光了吗？ 陈遇安想不明白。 要是以前，他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不想了。此刻那种“算了”的优秀人格却像被活埋了一样，越想不明白他越要想。 从那姑娘的目的想到让唐淮接受的理由，从唐淮是不是一直在骗他想到唐淮是不是被绑架，又从抢亲的可执行性想到睁眼装瞎的长期发展性。 想着想着，天就光了。 没有任何结果，到最后陈遇安的cpu都宕机了，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唐淮妈妈走之前他俩各自说的话。 他问唐淮妈妈：“既然我愿意就好，为什么还要特意来告诉我呢？” 第4章 唐淮妈妈依旧一副豪门太太的样儿，她说：“因为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分开。” 分开啊。 陈遇安睁开眼，忽然有些绝望。这场长达十年的博弈里，因为唐淮给足的安全感，他一直在赢。可这次，唐淮妈妈赌中了。 他接受不了他和唐淮之间存在这道裂隙。 陈遇安僵了几个小时的身子骨倏地就松懈了。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煮了一大碗面吃下，收拾好喂了小野一盒酸奶，又发微信给南伽请完假后他拨通了唐淮妈妈的电话。 “阿姨，我是陈遇安，我想求您一件事。” 唐淮妈妈“嗯”了一声。 陈遇安捏紧手机，语气却超乎他意料，格外地平静。他说：“我想给唐淮送婚戒。” “你到底……” “我不捣乱，真的。”陈遇安打断对方有点火气的话头，“分手也要当面说的，您觉得呢？” 电话断了。 两分钟后，唐淮妈妈给陈遇安来了条短信，要他十一点半在酒店的某个房间等她。陈遇安记下那个号码，然后关了手机。 工作日的车很好打，陈遇安出小区门就坐上了。师傅是个爱闲扯淡的主，车子一上路就拉着他聊了起来：“小伙子穿这么精神，去喝喜酒啊？” 陈遇安点点头。 “哟，怎么了满面愁容的？”师傅把导航声关小了几格，聚精会神地八卦道：“新娘子，前女友？” “啊？没没没，不是……” “那就是喜欢好多年的人呗？” 您就是神算子呗。 “我说小伙子，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是不是？” 是。从少年到青年，他就只爱过那么一棵草。 陈遇安这么想着笑了笑，“谢谢您啊师傅。” “嗨，咱跑车这么些年，什么都见过，什么都不稀奇。真的，听叔的，要是太难过就别去了，也不丢人。这前边就能掉头，你看要不要我给你送回去？” 陈遇安看着被太阳照得闪眼的柏油马路，说：“还是去吧。有些事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还有些事，他想亲眼证实一下。 陈遇安麻烦师傅把他送进酒店的车库，直接去了楼上的客房。28楼，普通的装潢，普通的地毯，一点都没有办喜事的样儿。 房门口专门有个服务生在那候着，确认完身份，服务生刷卡放陈遇安进了房间。他在套房里踱了一圈，再从冰箱摸出一罐气泡水，老冰棍味的，打开电视悠悠地喝着，看了半小时的《夏洛特烦恼》，唐淮妈妈就进来了。 除了戒指盒，她还给了陈遇安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江印那边你们那套房的全款，除了首付里你出的那些，剩下的，当我这个做妈的感谢你这些年对唐淮的照顾了。” 陈遇安摸着暗红色绒面的小盒子，没吱声。 吉时定在十二点零八。陈遇安十二点下的楼，按唐淮妈妈说的路线找到婚礼后勤室时，司仪正在请新郎上台。 陈遇安随着追光灯看过去，舞台的另一边，迈着沉稳步子的唐淮，西装笔挺。陈遇安第一次见唐淮穿正装还是在他去面试工作的那天，那套衣服是他们一块选的，那时候两人都穷，挑了整整三天，最后七百块的价格还分了期。今天就不同了，奢侈品牌的高定，特别符合唐淮该有的气质。 新娘也挽着老父亲的胳膊拖着繁重的婚纱上了台。两人并排站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心，面无表情，像傀儡似的，司仪说什么他们便干什么。 这和唐淮以前跟自己描述过很多次的场景可一点都不像。 陈遇安记得，唐淮说，他们的婚礼，要么在一个天蓝蓝的小海岛，要么就在大轮船上。周围是成片成片的鲜花，因为陈遇安喜欢花。他们请的人不会太多，不要伴郎也不要婚庆公司，大屏幕会放他们给对方拍过的各种丑照，小野去给他们送戒指。 他们还打赌到时候谁会先哭，先哭的以后都要负责给小野铲屎。 晃着神，司仪已经顺溜完一堆喜庆说辞，将仪式进行到了交换婚戒的步骤。对面伴娘上去了，司仪又请了一遍伴郎，陈遇安这才托着戒盒动了动。 他先前呆的后勤室在舞台的侧后方，现在唐淮背对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大概是习惯了解决不了的事就躺下接受，陈遇安一步步靠近唐淮，心里却没什么波动。他走上去，送出戒指，抬头，接上了唐淮的目光。 他看到了唐淮晃荡的瞳仁，疯狂眨动的睫毛，还有顷刻间就红透了的眼眶。 唐淮输了，可是，他们没有那种以后了。 “小王我干这行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这么养眼的婚礼。不仅新人是俊男靓女，连我们伴郎都能颜霸一方。”司仪说，“我看有些人很躁动啊，想问的我给你们问吧，帅哥单身吗？” 陈遇安收回定在唐淮脸上的眼神，刚要抬手接被递过来的话筒，一直没动作的唐淮就一把抢夺了过去。 “你回去。”唐淮压着声音，语气有点凶，又有点像在求人。 陈遇安没理会，转身问婚庆公司的人又拿了一只话筒，试试麦后笑了笑，“我，单身啊。” 他感觉身侧的唐淮呼吸都停了两秒。 “哎哟，妹妹们都有机会了啊。”司仪处变不惊地继续顺流程，“想必帅哥和我们新郎认识很久了吧？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有没有什么祝福要送给我们新郎呢？” 第5章 陈遇安单手握住话筒，另一边的戒盒也被他越捏越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背对唐淮看向台下那群不认识的人，扬起一脸灿烂。 “我……我16岁认识的唐淮，我和他都读的师大附中，他是我学长，再过几个月，就认识整整十二年了。” “我们，我们关系挺好的。读大学的时候我们同……”陈遇安顿了顿，“我们合租，做了快七年的室友。还一起养了条狗，八十四斤了。每次遛狗的时候，我都觉得，能认识唐淮，能和他……做朋友，是我这二十多年最幸运的事。” 陈遇安垂在体侧的手腕被拉了拉，唐淮要他别说了，听上去，很崩溃。 “唐淮是个特别好的人，”陈遇安换了只手拿话筒，“很爱干净，我们家……我们屋里，都是他拖地。床单被罩永远软乎乎又香喷喷的。” 然而这两年，大多时候，都只剩陈遇安自己收拾好那套小屋，再独自守着长夜。 “他做饭也很好吃，特别是红烧肉，五花三层，哇，一点儿也不腻。” 上次吃唐氏五花肉，至少都得半年前了吧。 陈遇安嗓子不受控地抖了起来，“他照顾了我很多年，我非常，非常感谢他。今天……今天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结婚。我祝他……” 陈遇安重新看向唐淮，看着他极力忍耐而咬紧的牙关，眼泪终于跑了出来。 “唐淮，祝你从此，万事如意，不再受苦。” 说完，陈遇安飞快地抹了把脸颊，撤掉话筒，小小声地补了两个字—— 再见。 司仪开始催着交换婚戒，陈遇安鼓足勇气掀开了盒盖。鸽子蛋闪着他的眼，款式特别陌生。 并不是唐淮车斗里的那枚。 第3章 告别 陈遇安有些恍惚，怎么回家的他都不知道。拉开门，他敷衍地摸了摸小野，喝了杯水，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从客厅到卧室再到书房，只属于陈遇安的东西不算多。两行李箱的衣服、他的书、一大个收纳盒的画具，和几袋小野的家当，就这些。 他上下跑了两趟将自己和狗的东西放进去年他送自己的那辆mini，去熟悉的便利店问老板买了几个大纸箱，接着回家，继续收拾。 唐淮的东西，陈遇安没动。 但墙上挤满整个软木板的照片、一百多张画给唐淮的画像、大部分已经褪色的电影票、各式各样的同款都被陈遇安整整齐齐码进纸箱，用胶带封了三层。 他眼下还狠不了心将他宝贝了很久的点点滴滴扔掉或者一把火烧了，唐淮想怎么处理，随他吧。 满满的二居室逐渐空荡起来。小野似乎也察觉到了家庭变故，一直跟在陈遇安屁股后头哼哼唧唧。 等终于找不出还有什么要拾掇的，陈遇安整个人一软，用和昨晚一样的姿势瘫进了沙发。 小野见状，长腿一蹬，大屁股一坐，硬是挤到陈遇安怀里，嘤两下舔几口他的下巴。 陈遇安搂着狗，喊了声“小野”。 狗子很灵性地小声“呜”了一嘴。 “以后就咱爷俩相依为命了哈。”陈遇安抚着小野软趴趴的耳朵，“我答应你以后我不赖床，早起早下班早回来遛你。偶尔要加班你也理解一下呗，我这单亲爸爸也不容易。虽然是个两口之家，也得过得像样子对吧？” “你霸霸……就把他忘了吧，你有我这个爸爸也够了。” “还有，我们得搬家。你那几个三傻哥们，奥利奥奥利给蟹老板的，估计是难天天见了。你别怪我，这屋真没法住，我有空就带你回来见兄弟行不行？” “另外啊，你哪天要是看上了别的狗……你就带回来，公的母的八条腿的都行。” 陈遇安的动作缓下去，眼也慢慢合上。 “我多搬砖，我肯定养活你们一家子，尽量让你们过上富狗生活。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不能离开我听见没小野？我没了一个十年，要再没你这个五年，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念念叨叨的，陈遇安渐渐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小野踩着他的大腿从沙发上跳了下去，没多久，大门外响起钥匙声。 陈遇安没管，翻身继续睡。一直睡到自然醒，太阳西沉。 他揉揉眼，第一瞥瞥到了茶几上的广式烧腊，是前些天他提过的那家。再一瞥就瞥到了坐在单人沙发里的唐淮，衣服换了，衬衣休闲裤，和平常一样。 “醒了啊。”唐淮的嗓子像灌了一把沙。 陈遇安没回话，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饿不饿？”唐淮往陈遇安那边坐过去，边拆外带袋边问：“你不是馋这家烧鹅……” 不等唐淮在长沙发的边边落稳，陈遇安就起身窝进了另一侧的豆袋里。 这屋里气氛就没这么怪过，怪异得小野都不伸长鼻子去闻烧鹅袋子，而是老老实实趴在茶几边，眼珠子滴溜溜地望着他爸爸。 两人各自盯各自脚下的地板，沉默了有七八分钟，陈遇安终于开了口：“我有些话想问你。” 唐淮头低低的，像做错事的小朋友，不存在任何气势地说：“问吧。” 陈遇安斟酌了几下，“那姑娘……叫什么啊？” 唐淮重重地叹了一口，异常艰辛地回答：“许栀。” “做什么的？” “不清楚。” “协议结婚？” 第6章 “嗯。” “那……”陈遇安有点害怕，迟疑了片刻才接着问：“她……许、许栀，知道我们的事吗？” “知道。怎么认识的，怎么谈恋爱的，都知道。” 还行，至少不是骗婚。 陈遇安这么琢磨着，又过了两分钟，他继续：“你们什么时候决定……要结婚的？” “去年。” 去年…… 陈遇安想了想，“小野……生日那天？” “对。” 怪不得。这一年都没见过唐淮躲在阳台对着电话据理力争的样子了。 陈遇安的心被扎了一下，“为什么要拖这么久啊？你这一年说出差说公司忙是不是都……” “没有，就那一次……”唐淮抬起头，眼底红红地看向陈遇安，又躲开眼神：“还有这两天。去年她还不到年纪，前几天过的生日。” “证呢？” 唐淮不说话了。 陈遇安趁着这份默认捋了捋，忽地想起那些清晨或饭后的瞬间，那些唐淮总是眼中有话地静静看着他的瞬间。他也忽地懂了，唐淮在看什么。 像被判了死刑进入倒计时一样。 唐淮不动声色，独自直视他们大概率会过一天少一天的恋爱。 “如果……”陈遇安吸吸鼻子，“如果你不结婚，会怎么样？” 唐淮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从侧脸都能看出在纠结。半晌才被打败一般，垮下双肩，无奈地说：“我爸会坐牢，五年，我们家破产，负债……” 他舔舔唇，没给出一个具体数字。 陈遇安明白了，那是他俩没日没夜搬砖也换不来的天价。他搓着指尖，有些哽咽：“懂了。还有件事，我上次在你车里看到了戒指……” 不等他说完，唐淮就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他挪到靠近陈遇安的一侧，打开盖子放在陈遇安面前。 就是那一枚。 更要人命的是，陈遇安看到了唐淮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同款。 “中午……”唐淮转动套在手指上的小环，“仪式上，我自己戴上了。” “你……”陈遇安大口喘了几下才再次找回自己的思维：“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的？” “一会啊。” 唐淮这回没再躲避陈遇安的目光。他今天第一次笑了，很短暂，一晃而过后泪珠滚到了他的颊边，“我想给你求婚，想很久了。我就在这等你下班，趁你不注意，‘咚’地单膝跪地，掏出这玩意儿问你愿不愿意。我连花都订好了，蓝玫瑰，一大束。” “我真的，真的特别想和你结婚，过一辈子。你信我吗小安？” 陈遇安被那俩字锥得心窝生疼，他真的好想好想在唐淮描述的场景里，捧着花疯狂点头，可他现在只能扯扯嘴角：“不合法啊。” “我们可以……” 陈遇安知道唐淮想说什么，他打断他：“今天的事，你就没想过要亲口告诉我吗？” 嗫嚅了许久，唐淮说：“我没想过要放开你。” “总会知道的不是吗？”陈遇安反问，“你们家产业那么大，微博，新闻……我总会知道的。” “协议里我要求了的，只配合必要的商业活动，今天的事也不会公开。半年，协议作废。” 说着说着唐淮拢住了陈遇安的双手，“这半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不用去同居，我还住这，我们、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吃饭遛狗逛超市……” “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 陈遇安语气没有重量，却非常强势地夺走了唐淮的声音。他继续问：“你会答应这个协议，部分原因是不是……你妈说，过了这半年他们就再也不管我们的事了？” 唐淮艰难地“嗯”了一声。 “明白了。”陈遇安蹭了蹭唐淮一直没干过的脸庞，“你的处境，我能理解。半年的确不长，我也愿意相信你妈给你的承诺。但是……” 陈遇安长长地吁一口气，说：“但是我不敢了，不敢赌了。就这半天，我总会忍不住去想，如果还有下次呢？如果下次他们要你去生孩子呢？这不是半年的事啊唐淮，你难道……希望以后你每次出门，你每次晚回，我都活在这种惶恐和猜疑里吗？” “不会的，”唐淮把陈遇安捏得更加用力，“不会的不会的，我保证，没有下次，没有如果……” “用什么保证啊？”陈遇安平静地看着想将他抓回来的人，“我的下一个十年吗？” 唐淮默然。 眼眶很胀，有东西争先恐后地想往外蹦，却一滴都没出来。陈遇安后仰起头，闭了闭眼，把他和小野霸霸的过往匆匆回忆了一遍，之后一根一根掰开唐淮嵌在自己手上的指头。 “我和房东说好了，十月份不续租，下个月的房租不能退，你的东西可以慢慢收。其他的……看你怎么处理吧。钥匙的话，你到时候可以寄去南礼……” “不要。” 陈遇安当没听见那句反驳，起身拍拍裤子，“你寄到写字楼，放门卫大哥那就行，南礼每天都有人去收快递，不怕丢。” “我说了不要！” 突然的低吼吓得小野围了过来。唐淮变得有些激动，他死命地把陈遇安箍进怀里，压着快冲破喉头的呜咽，“对不起，我不是想凶你，对不起……不要走好不好？我、我以后去哪都带着你，你走不开我到地方就给你视频好不好？别走啊，别丢下我好不好？” 第7章 陈遇安的下巴颤着，他有气无力得仿佛刚被抽了筋扒了皮。痛处侵蚀着他，从发尖到脚趾，从皮肉到骨髓，痛得他都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了。他听着唐淮可怜巴巴地絮絮叨叨了很久，双手握紧又松开，最后没有去搂唐淮。 “你有婚姻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婚姻，都不应该是有第三个人存在的生活。谈恋爱也不行啊。”陈遇安说：“你一直想把这件事瞒过去，就是因为知道我接受不了，对吗？你都知道的。” 小野以他俩为中心绕了两圈，想叫不敢叫。唐淮没吭气，陈遇安就自顾自地交代。 “以后少喝酒，总吐对胃不好。空调房里不要穿短裤，立秋之后也别穿短裤了，记得保暖，不然天冷了容易腿疼。实在疼，就去理疗馆拔拔罐，会员卡我放书桌上了。” “书桌上还有一张银行卡，你妈给我的。我把交的首付转出来了，剩下的你拿回去吧，正好那套房子当初写的你的名字。” “这些年你忙，以后估计会更忙。我自己带狗也带习惯了，小野就归我吧。” 一点一点说完，陈遇安推推身上的人，纹丝不动。隔了一会，他卯足劲一鼓作气地离开了唐淮的方寸之间。 他没再看唐淮，不敢，不忍，也怕自己不舍得。他给小野扣上项圈，牵着狗子走到了门口。 “我还想最后问你一句，”陈遇安没回头，“一直到现在，你都不觉得和我在一起，有错吗？”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转了半圈。小野明显不安的哼哼里，陈遇安听到了认识唐淮四千天以来他最最最无助又悲戚的声音。 他说：“从来没有。” 啪嗒。啪嗒。 陈遇安盯着自己渐渐被洇湿的鞋尖，极力咬住下唇。 良久，久到泪痕隐没，陈遇安张手去脱左边中指的那只铂金戒指。戴了快四年，摘下很费劲，他左右拧了几圈，烦躁地使起蛮力，戒指一下脱了手。 金属小圈在地板上磕出清脆地一声响。 陈遇安弯腰捡起，捂着放到门边的置物矮柜上。 “那我们不亏。” “真的再见了。” “学长。” 第4章 心口开枪 去年决定买这台mini之前，唐淮已经开上小资车了，对它很是看不上，说什么都要给陈遇安贴钱来个大件的情侣款。 那会陈遇安一门心思都在存钱搞装修上，想着便宜能代步就行。他在唐淮跟前想方设法地夸啊，什么小巧可爱好停车、电动省油贼划算的都编成顺口溜了，才终于把人给说服了。 如今看来，陈遇安觉得自己当初可太明智了。这玩意儿不像狗，对狗那他是付了真情实感的，对车，就剩个睹物思人。出一次门，回忆死灰复燃一次。卖掉又亏，他只能来来回回受着折磨。 现在这样就特别好，分得干净，分得利索。 陈遇安把车开到公园，拉着小野一顿好遛。做狗的快乐就这么点，天塌下来他这个当爸爸的也得满足他。 遛完正好八点，陈遇安找了个炸串摊，点了一把串，结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机还关着呢。 刚打开，各种消息提示声接连不断，比广场舞音乐还热闹，卖炸串的阿姨都没忍住调侃，还说要给他介绍空姐。 陈遇安一阵尬笑，连连摆手赶忙付款，特大一声“微信到账”后他开始埋头清消息。 最多的是来自微博的。 他换工作后一直跟着学姐南伽做文创，四年，南礼已经从四人窝老破小的微型团队拓展成了商圈中心占一整层写字楼的规模。虽说和博物院的那些文创公司没法比，但势头很不错。 南礼发展越来越好，他这个元老级的设计师跟着多了很大一波粉。微博互动也频繁，有许愿新品类型的、等在他这抽上新礼包和下架福袋的，还有一群蹲到他发和唐淮有关的日常小作文就会诈尸的。 最后那条“小野霸霸”是彻底炸了，评论区各种揣测，陌生人的私信都塞了几百条。 陈遇安点了下那个小扫把，恍惚过来，他就那么把人写“死”了的确不像回事儿。纠结一小会，他重新编辑了一下那条博，把骇人的消息转换成人话—— 【分了。】 随即退掉了账号。 微信倒还好。五条工作上的消息，两条南伽的询问。电话是快被打爆了，估计是联系不到他着急的，南伽隔半小时就给他来一通。还有两个……是唐淮的。 陈遇安叹叹气，删了唐淮的记录。回到微信，他再三点进那个小野歪嘴睡觉的头像，心理建设建到串都打包好了，那个删除键也没按下。 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都这样了，心里那团不舍得还时时刻刻想要吃干净他的理智。 “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愁眉苦脸啦？”炸串阿姨把吃的递给陈遇安，“小年轻不适合烦心，都下班了，不想看的不看，不想干的不干！” “来，阿姨多送你一串鱼丸，要笑口常开，好运才会自然来。” 陈遇安看着那串油香四溢的丸子和阿姨和善的眉眼，忽然开了窍。 也是，那是互相陪伴了十一年的人啊，除了死亡和脑瘫，他真的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让他一下接受唐淮至此成为一个陌生的某某。 眼下他活得挺好，脑子也运作正常。忘不掉，实属和刮风下雨同级别的自然现象。 第8章 这么一想通，陈遇安心胸开阔了不少。他接过炸串明朗地谢过阿姨，转脸就一鼓作气，把唐淮的微信给删了。 至少得做到眼不见为净，才能让时间有机会去冲淡痕迹，他也才能开始学会怎么去放下。 往回走的路上，小野一直用他湿漉漉的鼻头怼炸串袋子。陈遇安买了瓶水，涮了两串里脊，坐在石墩子上边喂狗边给南伽去了电话。 南伽那边秒接，大姐架势十足地劈头盖脸一顿问候：“兄弟你手机掉茅坑刚捞出来是吧？一天了陈遇安，一！天！了！你再没声没气的我他大爷的都要报人口失踪了！来，你给你老板说说，有什么要命的大事让你一天连个屁都没空放？啊？” 陈遇安把听筒拿远点，揉揉耳朵，吐槽道：“姐姐，你的优雅呢？怎么开口就屎尿屁……” “说正经的。”南伽语气严肃了点，“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陈遇安咬咬牙，“就是去了个婚礼。” “婚……喝喜酒喝一天啊？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新郎？谁婚礼啊这么大排场？” 陈遇安吹吹额前的刘海，心口淡下去没多久的隐隐生疼又发作了。他没吱声，南伽开始瞎猜：“这么难开口……我前男友啊？” “不是……” “前前男友？” 陈遇安被追问得哭笑不得，顺嘴就交待了，“不是你，是我，我前男友。” “你还有前……” “唐淮。” 名字一出口，陈遇安的眼又热了。他按按自己的眉心，“唐淮结婚了。” 本还叽叽喳喳的南伽瞬间静如沉默的羔羊。陈遇安不知道是疼麻了还是疼习惯了，居然还反口安慰起和这事儿毫无关系的人来。 “没事，真的。”他说，“缘分就这么长，好聚好散，挺好的。” 对方略微气急地喘了半晌，咕咚咕咚喝完两杯水南伽才重新问：“你在外边啊？” “嗯。” “狗呢？” “带着呢。” “别瞎在街上晃了，我给你整个房间，先来我这住着吧。” 陈遇安的嗓子哽了一路。 按道理，他不应该去麻烦人一姑娘的，邻居看见了也容易碎嘴。可南伽那么说完之后，他才发现，现在这种情况，出了那个窝，一时半会他还真是……无处可去。 把车开到南伽楼底下，陈遇安花老半天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拎上几瓶酒，提起一大袋狗的罐头零食，牵着小野，他敲开了南伽家的门。 最先出来迎客的，是南伽养的大圆子，一只肥美的柯基。狗狗对眼，小野立马就忘了他已经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和大圆子追逐嬉耍去了。 南伽看到陈遇安，什么都没说，第一时间先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抱抱，随后拉着他进屋，按在了一桌子硬菜跟前。 “吃吧。”南伽给陈遇安倒着冰可乐，“猜你今天也没怎么吃，先吃，吃完再说。” 折腾了一天，刚才那点串着实顶不太住。陈遇安这下是真的饿了，埋头干饭，吃到有些撑了才停下。 用饮料润完嗓，不等南伽问，陈遇安就一五一十地把这一天多的事给撂了。 南伽的表情从怒不可遏逐渐变换成左右为难。待陈遇安宣布“说完了”，她脸上更是交织了无数的可惜，但还是护犊子。桌板一拍，她怨念冲冲：“他说什么你都信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道是不是找个理由骗你的？” 陈遇安不以为戒地笑笑，“姐姐，你要是爱一个人，从他校服少年爱到成熟爷们儿，他就是只眨个眼你也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他撒没撒谎，是不是骗我，都不用靠脑子去推测，凭直觉，正确率都能百分百。” “看我信不信而已。” 南伽语塞，啧了一连串，一声叹息：“我还以为渣男现世呢，没想到……我连要怎么去揍他一顿都想好了，你这么说我这……也没法跟他撒气啊。” 陈遇安把腿缩在沙发上，下巴抵着膝盖，点点头，“是，没法，我也怪不来他。所以……分得还算平静吧，挺好。” 好个屁！ 南伽看着陈遇安像被抽了魂似的差点这么脱口而出，忍了忍，接着画风一转：“行，你觉得好那就是特别好。男人嘛，多得是。为了这么好的一天，走！姐带你庆祝去！” “怎么庆祝？” “点男人！” “啊？” 陈遇安一头雾水，反应过来时南伽已经邀上南礼的其他元老推搡着他坐进了一家……群男热舞的酒吧。 那一张张粉面红唇的小脸，那若隐若现内里的白衬衫，那一双双又细又长的腿……他土，他没见过世面，他面对在吧台上扭来扭去的男生不知所措。 南伽就淡定多了，先照着酒水单点了一列，又跟服务生耳语了几句，三两分钟后，身型从能小鸟依人到能被小鸟依人的几个男生就排排站到了他们的卡座前。 陈遇安很凌乱，听着他边上那小男生对他不断输出“哥哥你皮肤好好啊”就更加凌乱了。他家老板和几位同僚倒是很开心，一个个的，烈焰红唇都快被帅哥逗笑咧到耳根了…… 这他妈叫庆祝？ 姐姐是你们想来很久趁机拿我壮贼胆吧！ 陈遇安腹诽，没愣神几秒便决定打不过就加入，拉着那究极夹子音男生和一帮人玩起了骰子。 第9章 赌这东西对陈遇安来说，真的就是菜鸡送人头，没有运气，十局里输八局。他也不推脱，每把都自觉喝酒。南伽没拦他。他是真的巴不得快点醉掉，那这一天，这无比糟糕的一天就能翻过去了。 他一杯杯地喝着，轻飘飘的感觉变得强烈，想忘记的事却还实实地扎在脑子里，怎么喝，都冲不干净。他只能继续，像个在荒漠里走了大半月的人似的，把乙醇稀释液当做水，从喝变成了灌。 不知道酒过多少巡，陈遇安晃晃悠悠地跑到厕所吐了一场。漱漱口又洗了把脸，伴着哗哗的水声，陈遇安摸出手机，调出了唐淮的电话。 你不要结婚好不好？ 我们逃走吧好不好？ 陈遇安心里来来回回翻腾着这两句，拇指被逼得朝拨号键滑去。就要按下的瞬间，他使劲咬咬下唇。血腥味漫进口腔，他仿佛扔手雷一般将手机扔回了兜里。 他开始快快地向外走去。他特别急切地想回到人群里，脚底生风，赶到门口，然后猝不及防一趔趄。 卫生间的大门正巧被拉开，陈遇安就那么直挺挺地拿脸砸了门外人的胸口。 鼻根顿时酸胀得不行，陈遇安扶着那人的胳膊站回原位后，捂着鼻头半天没有声响。 那人也走了进来，关上门，声音清晰：“你没事吧？” 陈遇安脑子好像被撞坏了，抬眼瞥瞥人家，瓮声瓮气莫名其妙地抬杠：“你才没事吧？没事你吃溜溜梅啊。” 杠完他才意识到，对方高他不少，小巨人似的，那胸肌和手臂也结实，万一要揍他…… “那个不好吃。”小巨人轻轻笑了一下，随后往他跟前凑凑，“你在哭，自己不知道吗？” “放屁！我哭个鸡……”陈遇安抹抹脸，“这他大爷的是水，水！擦擦就没……” 陈遇安不说话了。他脸上的水被他越擦越多，掌心都捧不住，顺着他的小臂流到了手肘。鼻头的酸转移至眼睛，他怔在原地，无声地、任由泪水往外淌。 小巨人也没走，等了一会后他好心提醒道：“再不关闸你这水都要放完了。” 陈遇安眨眨朦胧的眼，“放完，我是不是就挂了？” “没那么快，你脑子得挣扎一波，估计挺煎熬的。” 嘿，这人还挺当回事。 有点搞笑，陈遇安扯扯嘴角，“那怎么样能快点挂？” “枪呗，崩一下就没了。” “哦。那……”陈遇安的声音开始发抖：“你能不能帮我找把枪？你崩了我吧好不好？帮帮我吧，我好、好难受……” 陈遇安垂着脑袋，不停地抹脸，整个人都在颤。他盯着小巨人的鞋，良久，白色的鞋头动了动。小巨人又朝他靠近一点，说话了。 他问：“哪儿难受？” 陈遇安捶捶自己的胸口，“这儿。” 小巨人了然地“哦”了一声，“那你准备好啊，我要开枪了。” 陈遇安重重地点点头，泪眼婆娑里，他看到小巨人修长白净的手指凹出枪的造型，抵在了他的心口。 “bang！” “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 作者有话说： 女生不要自己去酒吧女生不要自己去酒吧女生不要自己去酒吧 去玩可以但千万保持清醒去玩可以但千万保持清醒去玩可以但千万保持清醒 离开过视线的东西不要喝离开过视线的东西不要喝离开过视线的东西不要喝 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喝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喝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喝 第5章 离远点 堵在嗓子里的抽泣停了几秒，陈遇安突然就开始拉警报。呜哇呜哇的，哭得小巨人的手一抖，“干嘛啊，我的枪没开准吗？” 陈遇安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没了……” “什么没了？” “戒、戒指。”陈遇安给小巨人亮了亮左手中指泛白的戒痕，“我戒指没了。我其实不、不想还回去，可是……可是那是别人的。戒指是别人的。” 陈遇安喃喃着，顺势抓住小巨人衬衣的前襟，“你怎么还、还在这？你是不是无聊啊？无聊、无聊我给你讲个故、故事吧。” “不是，我……” “很久很久以前……也不是特别久，十一年。嗯……十一年前，我……我早恋。”陈遇安的音量忽地低下去，“和一个男生。早恋诶，还是男生。我是不是很厉害？” 小巨人哑然片刻，拖着音调“嗯”了一声。 似乎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出口，陈遇安浅浅地笑了笑，“我们就谈恋爱了。被老师抓过，被家长打过，可是……可是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一直谈恋爱，谈到了……昨天。昨天有个神经病跟我说，唐淮、唐淮要结婚。这不是扯淡嘛！他也没……没跟我求婚啊。” 陈遇安好像更晕了，双脚虚浮地晃了晃。小巨人捞了他一把，声音变轻：“然后呢？” “然后？”陈遇安扁扁嘴，“然后他就真的结婚了啊，今天刚结的，和一个姑娘。叫什么？许……许仙？我忘了，反正……” “反正不是我。” 酒吧喧闹的音乐隔着门闷闷地嗨着，陈遇安自顾自地哭。静默了须臾，小巨人哼哼，拍了拍他的手掌，“喏，抢给你，崩了他。” 陈遇安没忍住“噗嗤”地笑了，他擦擦脸，说：“不行，他又没、没对不起我。他就是……得做家族英雄。懂吗？英雄！不然他家就……嘣沙卡拉卡，就会炸掉！他总不能看着他爹去……去蹲大牢吧？” 第10章 “那大爷要真蹲了大牢，日子也没法过。你想啊……那么多钱，谁还得起？在一起又怎么样呢？在一起……也是被人泼油漆、被人催命一样地要债。怎么过啊？他……他肯定不乐意我的生活变成那样。” “你怎么知道？”小巨人问。 “我、我肯定知道啊。刚念大学的时候，我俩变得特别穷。那画笔，别人三四个月换一套，我用了快一年。那会我最在行的，就是修复炸毛的狼毫。他为了给我换套好点的笔，他……”陈遇安陷在回忆里，眼泪不断地簌簌落着，“他去便利店上夜班，天天等着那些临期的便当和饭团。两个月，他吃了两个月，就他妈为了攒那八百块钱，就为了给我换套笔。” “八百。要没和我在一起，八百块可能只够给他买根鞋带。” “他一直……一直想让我过上特别自由又没有烦恼的生活。他为我、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如、如果他家的事，是我吃吃苦就能挽救的，那我……那我撑死我也咽下去。可我……我没用，我对他家一点用都没有。” 陈遇安使劲拽着小巨人的衣服，“但那个许仙有用，她、她爹有魔法。他们结婚，许仙她爹，魔法部长，什么事就都摆平了，伏地魔都、都愿意给他当狗……” “你说，”陈遇安半个人都快靠到小巨人身上了，仰头看向小巨人，“你说，为什么啊？” 小巨人微微一叹，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是许仙啊？为什么我不是女孩子呢？为什么我没魔法？” 说着说着，陈遇安愈发激动起来，“他为什么就不是出轨了？为什么不是不爱了不新鲜了我们不合适了？为什么没多骗我几次？为什么就不是个骗感情还骗婚的傻逼玩意？” “为什么还记得我想吃烧腊？为什么给我买了求婚戒指啊？为什么连结婚……他连结婚，都要跟我戴同款，还他妈是自己戴上的。为什么给我订花为什么不后悔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会想在我这赖一辈子？” 积攒了多时的情绪顷刻间如同山洪爆发，陈遇安开始号啕大哭：“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呢？为什么又不让我早点知道？我他妈、我他妈怎么就不是又聋又瞎？我当不知道就行了啊，为什么我做不到？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为什么啊……” 陈遇安不断重复问着“为什么”，问得太大力，他整个人歪歪斜斜地贴到小巨人的胸前，又无意识地将脸埋到对方的肩上。薄薄的衣料濡湿了一大片，被倚靠的人僵着背脊不敢乱动。陈遇安嚎了一小会，哭累了，就那么赖在别人怀里抽鼻子。 “哭完没？”小巨人问。 陈遇安凶巴巴地回：“没！” 小巨人的胸口震了震，好像在笑，随后陈遇安就感到有只暖暖的掌心在他后脑勺按了按。 “行了，别哭了。”小巨人说，“失恋嘛，又不会死。再找……” “找个屁！”陈遇安猛地扬起脸，“谈恋爱有什么用？谈得再好也没那张纸，瞒着你结婚人家都是合法。还是、还是钱靠得住。” 仿佛找到了人生新真谛，稍稍一顿，陈遇安抽抽搭搭着一本正经：“对，我要搞钱！搞一辈子钱！” 小巨人愣愣，肩膀都笑得抖动起来，“行，有志气，搞钱，祝你成功。” 陈遇安被幻想中的钱财安抚了情绪，他冲小巨人咧咧嘴，慢慢抓过小巨人的手，和他拉起勾勾，“借你吉言。搞了钱，分、分你一半。来！盖章！” 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巨人没动。 “要盖章，我都失恋了，你还不跟我盖章，”陈遇安催着，调调里有些委屈，“快点，盖章才算。” 半晌，小巨人弯起拇指在陈遇安一直倔强撅起的指头上印了一下，“好了吧？” 陈遇安满足了，嘻嘻笑着。小巨人拽拽他的手腕，“好了就走了，坐哪桌的？有朋友吧？我带你去找他们。” 陈遇安眨着眼睛思考了好一阵，倏地一拍脑门，“我姐、我要去找我姐，外头都是男的，坏人……” 他嘟囔着把面前的人推开一些，刚想迈腿，脸就朝下往地面栽去，眼瞅着就要狗吃屎了，一条胳膊围上他的腰把他搀了搀。 小巨人半抱着架起陈遇安往外头走去，“记得刚坐哪吗？” “我想想……啊，在那几条水蛇右边。” “水……”小巨人被噎了下，“吧台右边？那些跳舞的右边？” 陈遇安“对”了一长串，非常称赞地拍拍被他搭着的宽肩，“聪明！” 小巨人没再搭话。 估计是腿脚过于不听使唤，几乎是被拖着试了两步，陈遇安就突然腾了空。承着他的人肩膀宽阔有力，很可靠的样子。陈遇安也懒得防范了，任由别人背着走。 鼓点密集的音乐声变得很近，烦嚣地3d环绕着他，吵得他头疼。空调骤然增大，陈遇安有些冷，他缩了缩，不禁将脸往那温热的脖颈间靠。 酒吧空气不好，各种味道混杂出令人不安的气息，陈遇安却在其中闻到了一股淡淡幽幽的草药味。甜香中夹着丝丝凉意，清冽又抚慰神经。 陈遇安没忍住耸着鼻翼多嗅了几下，听着男生不厌其烦地问别人“这是你弟吗”，眼皮渐渐沉重。 他好像做起了梦。 梦里也吵得要死，他看到好多人在他四周群魔乱舞，还看到了唐淮。 第11章 虚幻间的唐淮面若冰霜，表情冷得吓人。他钳住陈遇安，想把他从一个安全屋里拉走。陈遇安从没见过这样的唐淮，他害怕得步步后退。退着退着，整个世界突然被震得开始塌陷…… 陈遇安醒了，什么事都没有。 太阳依旧升起，地球继续运转，他好好地躺在南伽的次卧，左边小野，右边大圆子。俩狗夹击，他被迫进入“哈哈哈”喘气的抖动频率里共振了一会，然后昏昏沉沉地起了床。 南伽已经去公司了，蒸锅里留了早餐。陈遇安对付了两口，给俩看家狗换了喝的水，打车去了南礼。 十点零二，陈遇安打卡晃进公司，属于画师们的工作区域内还只来了他对面座的沐沐。 和别的部门不太一样，他们搞设计的靠灵感吃饭，上班时间也就活泛，工作日打卡满八小时就行。 陈遇安同沐沐打了声招呼，继续晃进了老板办公室。 南伽在一桌子画稿后头抬眼瞥了一眼来人，“哟，你cos悲伤蛙呢肿成这样？” 陈遇安没接茬，往南伽对面一坐，半趴着和南伽一起看稿件，“这绿色好显旧。这个烫金边框有点土吧？怎么还有用和风元素的……” 刺儿还没挑完，南伽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你这样是想急死谁？你要怪我你直接来，我不反嘴我自掏腰包给你涨奖金，你能不能别当什么都没发生……” 陈遇安有点懵，撑起头颅看南伽，“我干嘛怪你？南礼也要破产了？” “……你断片了？” “不然呢？”陈遇安反问，“那可乐桶，一多半我干了吧，还有那么多一小杯的……我昨天怎么了？” 南伽连忙摇头，“你没怎么，是我，我的失误让你二次受创，我有罪。” “姐姐你说点我能理解的。” “哦，就是，昨天那谁找你找到我这儿了，那会有点嗨一下没转过弯来你和那谁已经……我就告诉他在哪，他就找到酒吧去了……” 陈遇安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谁是哪谁。他想了想，问：“那谁是不是特别火大，还一直拉我想让我跟他走来着？” 南伽惊奇地瞪了瞪眼，“你这片断得也不是很全啊。” 去他大爷的麻花精，居然不是做梦。 陈遇安顿时精神了六成。 那种迷糊情况下，他对自己的定力是真的没把握。后怕着，他积极调动起脑细胞回忆后续，却什么也没记起，只好问南伽：“我真跟他走了？你把我抢回来的？” “没，你没想跟他走，也不是我抢的你。” 陈遇安松松气，又不解地“啊”了一嘴。 南伽见他情绪平稳，开始绘声绘色地转述昨天的事：“是这样的，昨晚上一个帅小伙背着你找到咱们那桌，说你迷路了。把你放下来你还一直搂着人家不让人走，说他好闻……” 南伽闷笑了一声。 陈遇安尴尬地摸摸脑门，说：“接着？” “接着那谁就来了，还一眼看到了你在和一个陌生男子拉拉扯扯。他气急攻心，他红透了眼，他差点一拳揍了帅小伙的脸。” “再接着？” “再接着你就水龙头开闸，眼睛和趵突泉似的往外冒水花。哭得大家伙都愣了，然后那谁就开始去拉你，都没碰到，你就直直往帅小伙身后躲。”南伽捏住自己的半袖，“还这样揪他的衣服，可怜兮兮地说‘我不跟他走’。” 看来某种害怕让迷糊陈不迷糊。他那么火急火燎地卷铺盖走人，无非就是怕多见唐淮几次会后悔选择分手。 更怕后悔他的后悔。 陈遇安都有点佩服自己了，继续问：“那谁就撤了？” 南伽冷哼，“以你的了解，他能就这么撤了？” “不能。” “对嘛，他不多努把力都对不起他为你摔断过的腿。他就执着地想抓你，我以为帅小伙只是个人体肉盾，没想到——” 没想到帅小伙不仅能当好肉盾，还装了反弹系统。 他牢牢按住唐淮，和颜悦色地撂了一句话：“结婚了，就安静地离他远点。” 又转身，将掌心伸出，问持续当泉眼的陈遇安：“走吗？我陪你啊。” 都不带犹豫的，陈遇安握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不管在哪都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走哦 第6章 假期开始啦 细细回想，陈遇安能模模糊糊地记起昨天确实逮到个倒霉鬼当他的情绪垃圾桶，记得那人背着他去找他的姐，也记得他挺高，还有……真挺好闻的。 是种什么味道呢？陈遇安在认知范围内匹配来匹配去，怎么也找不出答案。 至于那人具体长个什么样，想不起来。更别提南伽说的后半截故事了，听着和网上树洞里那些段子一样，陌生且遥远。 “帅小伙挺有分寸的，就带着你走到了酒吧的那条街口，帮叫了车，还向我确定了好几遍我可不可以才离开。”南伽称赞起一面之缘的人，“是个好小孩。” 陈遇安意识飘忽地嗯了嗯。 “想什么呢？”南伽拈起两张轻飘飘的稿纸朝陈遇安那边扔，“在想那谁，还是那帅小伙啊？” “那帅小伙。” 南伽深吸一口，脸上燃起八卦的兴奋之光，还没再盘问，陈遇安就大喘气地补上后半句：“有多帅？” “啊？啊……就很……”南伽思路被带偏，凝眉思考半晌，给了个抽象的形容：“a。要是放校园剧里，可以当拽哥。” 第12章 a？拽？拿手比枪陪一个醉鬼发癫？会是同一个人？ 陈遇安对南伽的判断持疑，没继续这个话题，又低眼默默审视起那些草图。 南伽“诶”了他一顿，“你这问完帅不帅就没下文了？说说啊，就那一会会，你就什么都给人交待了？他干嘛了？” “没干嘛。”这会想起昨天的事，陈遇安觉得有些傻，“正巧遇上，正巧我想说话，正巧他无聊，就这样。” “那你干嘛了？让人家帅弟弟愿意为你挺身而出？” 陈遇安讪笑道：“架都没打，就算挺身而出了？” “你想挺美啊，还想让俩人为你打架。” “那可不。”陈遇安挑挑眉，“我这恋失得差不多等于割掉了一半的我，如此苦逼的事，还不能让我想点美的了？” 南伽调侃的神情瞬间消了下去，眼睛变得有些潮。 虽说比不过那谁的十一年，但从她大三到现在，也第八个年头了。两人相识相知这么久，陈遇安一直都是个心眼大缺根筋的憨憨，没成想，上天一下给他放了个大招，他还就这么开始自行消化了。 南伽心疼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扛事的弟弟，良久，她不再扯东扯西，轻轻点点陈遇安的额头，问：“真的想好了？决定就这样了？” 她在问他和唐淮。 陈遇安知道，也不避讳，他抬眸直视南伽，回得诚恳：“伽姐，你要是能帮我想到比现在更好的选择，我免费给你打一辈子工。” 南伽语塞。 “我昨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翻了翻我存的电影票，最近的一张，是今年元旦。”陈遇安用食指拨动南伽桌上在摇头晃脑的柯基摆件，“大半年了，我和他一场电影都没看过。然后我就翻到了更多废弃的门票，音乐节的、烟花秀的、莫奈展的……有一些，等不来他，我就自己去看了。” 陈遇安比了四五个硬币的厚度，“我看着这么厚的一摞票，突然意识到，一起走过这么多年，我和他的目标似乎有了些出入。以前我们就想有个家有彼此，现在我还这么想，一间小屋，一辆小车，一个总能抱到的人。但他……” “他从小见过最好的屋子最好的车，他好像觉得，他给我的就应该要那么好。他一直在往前赶，但我总想着够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阶级吧，这段距离，我应该……追不上。” 南伽叹了口气，“你以前没发现这些问题吗？” “不是我没发现，是我之前不认为这些是问题。所以我们从来没因为那点事吵过，我甚至从来没觉得委屈。” “我懂，这就是爱呗。” “嗯，爱。”陈遇安仰靠在椅背上，盯着扎在空调风口上的飘带，“爱情呢，就像个壳，什么鸡毛蒜皮都能被罩在里面。这壳要是不坏，爱情就能一辈子。我和唐淮面对过的那些反对、那些穷苦，那些放别人身上能让爱情死百来回的东西，能抗住，大概就是因为爱得足够。又疯又热烈，让我俩那张壳成了金钟罩铁布衫，战无不胜，什么事在这壳面前都和屁一样轻。你说，谁会为了个屁生气？” 南伽表示赞同。 “但是，”陈遇安一直扬着的嘴角缓缓拉平，“但是当这些外力膨胀成……他爸的后半辈子，他家的完整，甚至是对生活生命的威胁，再厚实的壳也会被压出裂纹。” “他结婚，也只是让那裂纹提前一点显现。现在在我眼里，那条缝，无限大。大到以前所有的没问题都可能成为问题，大到成了壳子里面鸡毛蒜皮的出口，说不定哪天就把曾经的金钟罩撑得四分五裂，在我面前流一地。” “既然缘分定死就这么长，停在这，”陈遇安抬起手背蹭蹭眼角，“总比拼了命不遗憾，却还把遗憾过成遗恨强。你觉得呢？” 昨天哭得太多，这会流下的两滴很快就风干了。被问话的人一直没吱声，陈遇安维持原样瘫了会，然后听到南伽猛吸了吸鼻子。 他支起脖子，南伽正抬着下巴扇风憋泪。 陈遇安抽了张纸递过去，说：“妆要花了。” “闭嘴吧你。”南伽瞪了陈遇安一眼，半晌又问：“以后呢？有什么打算？” 陈遇安笑笑，“封心锁爱，一心搞钱啊。配合你的步调，干掉洋禾，怎么样？” 洋禾也是一家文创公司，背靠大资本，一直压着南礼，算南礼最大的对头。 南伽没想过陈遇安会这么说，愣了愣，随即豪气地一拍桌板，把那堆待翻牌子的画稿往陈遇安那边推了推，“就爱你这样的。来，干掉洋禾第一步，选，下个月的上新。” 陈遇安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画纸，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来来回回像卡带似的一直重复着昨晚上小巨人的那句“祝你成功”。 行，救他于水深火热，那小巨人的话就是梵音，他必定马到成功。 陈遇安开始把作品按不同的风格分摞。 南礼做设计的分等级，刚进来的新人就是使劲画，每月交海量的画稿，等着被上级挑，挑中出品的就再等着市场反馈。要是天降紫微星，一下画出了爆款，新的稿子就按主题画，直接放进新品主推的备选里。即便不是主推，上官网推荐位的几率也是大幅提高。当然，销量如果差劲到连普通新品都干不过，那只能从头再来。 陈遇安不是紫微星，被南伽带入行时这方面的国创刚兴起，那时南礼也就他一个画画的，他都数不清自己的废稿存了几箱纸才稳扎稳打成现在的有口皆碑。他也没见过真的紫微星，他在南礼这几年，成长得最快的，就数沐沐了。 第13章 创作这种东西，好不好是一回事，用不用心又是另一回事。陈遇安生怕辜负了谁，一张一张挑拣得仔细，最后选了适合做成系列的五张。 “整体做成贴纸，背景里的这些小元素做胶带，还有……”陈遇安抽了根笔勾画几下做出分区，“这样做便签或者背景纸……感觉用硫酸纸会很好看。” 南伽沉思片刻，提议道：“再把这些小动物主体做成合集？异形胶带？” 陈遇安翘起拇指，为他老板点了个赞。 “行，这些先这样。这期主推我和市场部的还是选了你的稿，做tn手帐本和相关的素材包，可以的？”南伽问。 陈遇安没异议，转而问：“沐沐的稿呢？” “复古花卉那几张？”南伽问，见陈遇安点了头，说：“我看还行，但市场部那边觉得暗黑风有点……突出，受众大概率不广，这回不打算出产品。” 陈遇安想了想，“让她改改配色？往莫兰迪色系画不就是复古盐系了？最近挺流行的，想再特别点就把前景的花花草草做白描浮雕，怎么样？能配下个月的主推了吧？” 南伽不置可否，半调侃道：“你倒是想着你徒弟，小心喂太好以后跟你作对。” “不至于。”陈遇安不以为意，“人家毕业没多久就来南礼，快两年了，天赋有吧？跟我干活勤勤恳恳你也看着的啊。再说了，多培养多试水，万一我交不出稿还有……” “你等会，等会等会。” 南伽对陈遇安知根知底，这话锋转得生硬，她立马听出了弦外之音，“什么意思？你刚说搞钱这下直接就想摆烂了啊？” “没有摆烂。”陈遇安也没拐弯抹角：“我刚受重创，想请个假歇会，不算过分吧？” “几天？” “呃……一个月？” “你想屁吃。”南伽一口回绝，又退了一步，“最多按省外探亲假给你，二十天，不能多了。” 和老板熟就这点好，上限这一块能拿捏得死死的。听到满意的假期额度，陈遇安爽快地和南伽“成交”了。 “什么时候休？”南伽顺手就噼里啪啦给陈遇安打起假条。 陈遇安数了数日子，“我再上一周班。” “想干嘛去啊？回家？” 陈遇安摇头如拨浪鼓，“散心呗，去西班牙。” 南伽敲键盘的手指一顿。要是没分手这事，那俩本是准备十一一起去的，陈遇安签证下来那天还欠揍地跟她炫耀了很久。 “昨天翻到签证和护照了，”陈遇安听上去没多少波澜，“花钱办的，不去多可惜。巴塞罗那那边还是艺术的天堂，你当我去进修了。” 最最重要的，这座城市哪儿都能有他和唐淮的回忆，他可没信心于这种节点上还能安然地呆在这。还是出去一趟好，新鲜的环境，陌生的人，多少算个缓冲。 南伽没再说什么，她把假条打印出来签上名，叮嘱道：“给人事。你这算事假，要扣奖金的啊，不然别人说我这老板偏心。” “扣吧。”陈遇安坦然接受，“我昨天户头多了二十万，不怕。” 南伽哑然了一阵，“分手费啊？” “差不多。他妈给的，我拿了之前出的首付，别的给回去了。” 这下南伽是真怒了：“你脑子塞毛了！还什么还！他家现在缺你那几十万吗哥？你这平均下来都不到两万一年你觉得合适吗！你当义工……” 陈遇安懒得争，拿上假条快嗖嗖地溜了。 为了能放心大胆出门玩，陈遇安紧着时间找新的窝。拖南伽总是活跃在业主群的福，他很顺利地和同小区的一位大姐对接，成了南伽的邻居。 整理好新住处，一晃神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潭州没有直飞巴塞罗那的航班，陈遇安当天先飞了海市，在机场附近找了个钟点房呆到了晚上。 起飞时间在半夜。南伽多少有点担心他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十点刚过就开始给陈遇安通视频，一直打到他在候机室坐稳。 陈遇安被念叨得忍不住吐槽：“都准备好了，要下的那个app也下了，钱也换了。我多大了？你怎么比当妈的还操心？” “行行行，你什么都行。”南伽没好气地白眼一翻，还是忍不住：“到了给我报平安啊，每天固定个时间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陈遇安说，“小野呢？还好吗？” “还好，也就狼嚎了两三个钟吧。我拍着了，等会啊，我给你发。” 陈遇安盯着手机看儿子看得专心，完全没注意到在他身后，背对他坐着的男生，突然被课堂点名似的挺直了腰杆。 第7章 缘什么鬼分 虽说是午夜，估计大家伙都是先休息了半场才来的机场，登机时热热闹闹的。陈遇安夹在人群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靠窗，两连座。边上已经懒懒地坐了一个男生。 那男生内双大眼睛，两侧的头发剃成了短短的寸毛，上面是稍长点的碎发，随意抓了个型。薄款长袖黑t束脚裤帆布鞋，挺酷。还有双长腿，往两边岔开膝盖都能抵到前头座位的椅背，很难让人不嫉妒。 尽管对方冷着的一张脸有点显凶，但陈遇安必须得承认，是个第一眼靓仔。 就是这靓仔，可能多少有点怪。 从确认陈遇安坐自己旁边，到陈遇安落座稳当，再到飞机起飞，那眼神时不时就往他身上瞟。 第14章 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陈遇安暗搓搓地腹诽，过了十来分钟终于忍不住转向身边的人，低声问：“你……旺仔啊？” 变旺仔的靓仔微微颦眉思索了一会，听懂了，并顺势抬杠：“倒也没那么可爱。” 陈遇安一时找不到能反驳的话，憋出一句“行吧”，转过了脑袋。刚想说服自己无视就好，就听见旺仔问他：“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了？” 陈遇安略感无语，一个没憋住，东北话都蹦出来了：“问啥。” 旺仔笑了笑，凑近陈遇安，轻声里带着点调侃。他问：“你相信缘分吗？” 缘……分…… 完了，真的出门遇怪人了。 缘什么鬼的分啊！想搭话也找个他能聊下去的啊！旺仔你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我好像认识你啊！ 陈遇安内心咆哮，想怼，又觉得不太好，毕竟还得和人同座十来个小时。他只好无厘头地绕话：“几岁了？猩猩拉大便也要信啊？” 旺仔挑挑眉，不知缘由地笑了笑，接着“哦”一声，缩回自己的座椅里，挂上耳机，打开笔记本开始敲敲写写。 陈遇安见状，默默将整个人往角落里靠了又靠。两厢无多话，陈遇安戒备的心也就渐渐缓和了。 又约莫过去一个钟，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陈遇安脑袋一点一点的，犯困犯得像小鸡在啄米。 “撑会，”旺仔突然悠悠地开口道：“不然落地倒时差够你受的。” 陈遇安意识有些卡顿，半晌才反应过来旺仔是在跟他说话。他回过头望了一眼旁边，那人依旧专心于笔记本屏幕上。 尽管看起来是不怎么像个热心肠的主…… 迟疑了两秒，陈遇安伸手戳了戳旺仔的胳膊肘。待对方瞥过来又摘下耳机，他才带着些微不好意思，说：“谢谢提醒啊。” 旺仔静静看了他一会，随后“嗯”一声，扭回了脸。 气氛忽地就松弛了。 陈遇安用手扒扒眼皮，谨遵旺仔的温馨提示，靠着一本画册多撑了俩小时，还是遭不住地睡了过去。 经济舱座位能放下的角度极其有限，舒适感不强，哪种姿势都维持不了多久，陈遇安只能左右来回微微侧身地迷糊着。中途半梦半醒睁眼时，他正整个人斜歪在座位里，前脸冲着走廊，视线里一多半都被另一个人占据。 旺仔不知道还在看什么，神情专注，偶尔拖拖无线鼠标，蓝蓝荧光将他的脸映衬得非常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醒得不彻底，此刻朦胧在弱光里的旺仔看上去比初见那会温和了很多。而且……三庭均匀，额角饱满，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清晰，角度也开得恰恰好。 比当初艺考他画过的那些石膏人头还生得好看，这么优异的骨像让陈遇安忍不住盯着对方打量。 应该是看累了，旺仔左手扶肩转动起脑袋。 脖颈被拉伸，筋脉微突，喉结比方才更加明显，还小范围的地慢慢滑了一下。 嚯…… 这块儿地方，上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还是唐淮骗他说要出差收衣服整行李那会…… 突然跃进脑海的名字刺了刺陈遇安的神经，本能偶尔对焦的双眸登时变得涣散不已。直到察觉到另外的目光，他那快要涨潮的情绪才被逼退下去。 旺仔的拉伸动作停在了面向他的角度，他的手依旧扶着肩，半张的眼中还带着没散尽的倦意。 四目交接了好一阵，旺仔轻着嗓子问他：“怎么了？” 陈遇安的中枢还在宕机，浑身上下都僵着，也不说话，就剩俩眼睛在扑闪。 旺仔好耐性地等了等，半猜测道：“吵？” 那倒是。 靠前的位置相对别的地方来说噪音小了不少，但在静悄悄的夜里，各种声响还是明显。 陈遇安接到台阶就下，他嗯了嗯。 闻言旺仔起身在行李架上翻找了一通，重新坐回来后一个透明小盒子被递到了陈遇安眼前。 是一对还没拆封的静音耳塞，克莱因蓝色的。 “用吗？”旺仔问。 飞机引擎嗡嗡地带着陈遇安的心绪嗡嗡响。似曾相识的被照顾着的感觉让他出不来声，也动弹不得。 僵持了大概十几秒，旺仔自顾自地拆出耳塞，倾过身，一边一个塞进了陈遇安的耳朵。 世界一下就安静了。 两人靠得有些近，一股淡淡的花香在陈遇安鼻尖绕了绕，来不及闻出是什么便撤开了。 先前拢过来的阴影慢慢拉远，一直落在陈遇安眼里的人张了张嘴，不用太仔细辨认，他就看懂了。 旺仔说，睡吧。 短短两个字仿佛附着了魔力，无意被激起的那点不安宁倏地也平定了。 困意再度侵袭。 不知飞了多久，陈遇安被憋得意识二次回笼。窗外还是一片黑，感觉仍在半夜。陈遇安按亮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是东八区次日早晨八点一刻了。行程近半，他没受打扰地睡了差不多五个小时。 机上没人走动，周围的乘客几乎都睁着眼，长途飞行让他们面目有种受过折磨似的麻木和呆滞。唯独旺仔，把脑瓜子卡在u型枕里睡出了岁月静好的架势。 陈遇安涨着一肚子水有些急，但旺仔的长腿把间距本就狭小通道堵得严实，他不太好出去。估摸着旺仔是硬生生熬了个大夜才眯上的，又受了这人照顾，陈遇安也没好意思出声叫醒他。 第15章 夹着腿等了又等，等到旺仔越来越呼吸轻缓体态放松，实在难以忍受的陈遇安才准备执行下策，从旺仔身上跨出去。试了几个角度，最后他面向旺仔，将惯用的右脚做支撑，抬起了另一边的腿。 横过去，落稳。陈遇安两腿开得比较大，尽量不产生触碰，谁想他刚缩起右脚，旺仔就拱拱腰，膝盖跟着往侧上方提，正巧顶了顶陈遇安左边的腘窝。 重心一下失衡，关节被突袭得弯曲，陈遇安就那么叉着下肢跌坐在了旺仔的腿上，手也撑在了对方胸口…… 旺仔瞬间掀开了眼皮。 啊这！这这这！ 惊慌失措的，再被旺仔一瞪，陈遇安的脑子空空如也，嘴巴直接失灵，那点憋都差点吓没了。 似乎认清了到底是谁，旺仔紧着的眉头松了松，声音略微沙哑地吐槽：“没吃饭吗，这么轻？” 陈遇安瘦归瘦，但好歹也是一七多的个子，再轻也不至于冠个“这么”的副词。 对自己几斤几两明清的人不禁反驳：“屁吧……” “吃屁啊？那是挺轻。”旺仔调侃地笑笑，“起不起？人肉坐垫很贵的。” 陈遇安这才记起自己处在的尴尬位置，屁股被烧着了一般迅速起身，甩下一句“不好意思”，嗖地蹿进了卫生间。 解决好，洗漱完再回来，旺仔正按着太阳穴，脸上还残留着没睡够的苦大仇深。侧身把陈遇安让进去，旺仔继续补眠。 只不过，比起之前一直很随意的坐姿，这回旺仔端正得像个小学生，整个背脊都贴在了椅背上。 一条勉强能过人的窄路也因此被留了出来。 陈遇安看着旺仔尽全力后缩到有些憋屈的膝盖，再想起不久前的耳塞，不禁暗自连连慨叹。 细心又会照顾人，这哥们要是栽谁手里，那人怕是天涯海角都无路可逃了。 航班仿佛想摆脱太阳，不停歇地继续向西。 百无聊赖地瘫了会，陈遇安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一根勾线笔和一个巴掌大的胶装本，看到什么画什么，画完便撕下一张放在小桌板上。 空姐的餐盘、清洁袋上的标志；旺仔泡着金银花的水杯、旺仔耳机套上坠着的羊毛毡公仔、旺仔交叠的手；接着是他的小臂、领口、微微仰着的头、长睫毛…… “哇。我认得这个。” 独属于小孩的声线忽然轻轻地响起，陈遇安被迫停了笔。前座的小女孩趴在靠背上，可爱的短手指直指陈遇安小桌板上的一张画稿，一双圆碌碌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陈遇安，好像在等他问她“是什么”。 “这个吗？”陈遇安压着声音，放下本子，拿起那张公仔图顺应地问：“是什么？” 小女孩嬉笑着斩钉截铁地说：“蒜头王八！” 陈遇安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就传出了一声很近的嗤笑。旺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偏过头看着那张画。 “人家有大名的，妙蛙种子，”旺仔对小女孩说，“什么蒜头王八，谁教你的啊？” 小女孩不服：“就是蒜头王八！我爸爸说的！爸爸是吧？” 连座的缝隙里，一个圆脸男人尴尬地朝后边笑了笑。 “哦，爸爸说的啊？那就是蒜头王八，你爸爸对。” 哄完小孩，旺仔的眼神往后收了收。陈遇安看着他，说话莫名地磕巴：“呃……你……吵到你了？” “没，睡不着。”旺仔说，“画得还挺好。” “啊，过得去。” “画家？” 陈遇安摇摇头，“没那么高的帽子，就是普通画手。” 旺仔张张嘴，还想问什么的，安静了一会的小女孩又抢过了麦。 “这是飞机，这是漂亮姐姐的盘子。”小女孩一张张认着，最后指头往本子那边一伸，“这是人。咦，这个好像……” 陈遇安心头一惊，趁旺仔的注意力还没被导向，手忙脚乱地把那半成品翻了过去。 “妹妹妹妹，你你你喜欢什么啊？”陈遇安扯开话题，“哥哥画给你好不好？” 小孩忘性大，开开心心地“好”完，说：“喜欢狗狗。” 陈遇安尾音上扬地“哦”了一声，“什么样的狗狗啊？” “像熊熊！毛卷卷的，耳朵大大。” 陈遇安提笔描出一只泰迪，“这样的吗？” “嗯！还要戴个蝴蝶结！” 陈遇安补了两笔，没收到小女孩的其他要求后，他把狗狗画像递给了小女孩。后者笑眯眯地谢过陈遇安，随即拿着那张画找她爹炫耀去了。 旺仔一直看着这边。 陈遇安心虚作怪，尽量自然地合上小本子又收好，然后转向旺仔，清清嗓子道了个迟到的谢：“你那耳塞很好用，谢了啊。这对我用过了，你看多少钱？我给你吧。” “算了。”旺仔不以为意。 “不行不行，哪儿能占你便宜。” 觉察出陈遇安的执拗，旺仔换了个方式：“耳塞当送你的，你也送我张画吧。” 一换一，这倒是公平。 陈遇安接受了，问他想画什么。 “就那张吧。”旺仔用下巴指了指，“蒜头王八。” 陈遇安把蒜头王八递过去，旺仔没有接，进而说：“你再签个名呗，没准哪天你声名远扬，和梵高似的，我还能吹一波。” 梵高被枪子儿崩了好几年才迎来辉煌的兄弟，你这算期许呢还是诅咒啊…… 第16章 腹是这么腹诽，陈遇安还是在右下角署上了日期，外加野心勃勃的三字代号。 “你叫陈百万啊？” “不行啊？” “行。很行。” 旺仔抑制不住地笑了一阵，然后把那张画夹进了透明手机壳里。 作者有话说： 小宋终于上线了?(ˉ?ˉ?) 第8章 缘分？ 飞机漂洋过海地飞了近17个小时，横跨七个时区，于当地正午稳当落地。 陈遇安第一时间给南伽去了条报平安的微信，发完旺仔刚醒。这人后来还是睡了一大觉，陈遇安没再和他搭上话。 旺仔惺忪着眼默默收拾东西，陈遇安正犹豫要不要告个别什么的，机门就打开了。乘客陆陆续续动起来，稍一晃神，旺仔已经随着人流走到了最前面。等陈遇安也下机，那人早没影了，在行李托运领取的地儿环视一大圈都没见到。 腿长了不起。 一丢丢失落攀上陈遇安的心头，伴着他拿到行李箱，又伴着他挤在人高马大的欧洲人中间走出机场，然后一下死在了失去空调的瞬间。 八月的巴塞罗那，烈日当空，目之所及全都灿烂得刺眼。热浪扑面而来，吹得毛孔炸开，整个人都燥了。 好他大爷的热啊。 突然袭击的高温一时间让陈遇安的脑子除了“热”什么都不想不起来，他站在骄阳底下愣了会，汗水渐渐沁出，他急急忙忙地准备打车。 专门等出租的地方排着长队，车倒是半天没见来一辆，陈遇安叹叹气，选择走出了机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黑头发黄皮肤，当地人怕无法沟通，好几辆车都直接无视他，“咻”地开走了。 赚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陈遇安吐槽着老外继续拦车，胳膊都举酸了，盘算着不行就去坐大巴的时候，一辆闷骚红色的小车朝着他减了速。仔细一看，是辆纯国产，车标处亲切又威武霸气地标着个“汉”字，在满是国外牌的大街上异常拉风。 什么叫国家有力量，什么叫民族有希望，这一刻陈遇安是狠狠地体会了。 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小红车慢慢地停在了陈遇安面前。车窗下落，本以为已经匿迹于人海不再有联系的人，肘弯抵着窗口，冲陈遇安挥了挥。 “去哪啊陈百万？”旺仔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你你……”陈遇安傻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你还没走啊？” “拿车去了。”旺仔拍拍方向盘，“堵了会。” 陈遇安“哦”着点点头，听到旺仔又问：“去哪？送你啊？” “啊？不不不不用了。”一路都有种托了人家福的感觉，这会陈遇安哪还好意思再让对方送。他指指根本没用上的手机，说：“我叫车了。” “行。”旺仔重新扶上方向盘，“后会有期。” “嗯……再见。” 车窗上升，将旺仔的脸遮住一大半后又回落了下去。 陈遇安疑惑地冲车内眨眨眼。 “过来点。”旺仔说。 不明所以，但异国他乡的，陈遇安难以对同胞有什么心防。他靠近车窗，接着一顶薄款的米色棒球帽就被旺仔扣在了他头上。 “都要晒伤了，自己不知道吗？” 陈遇安闻言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啊，没感觉。” “有感觉得痛死了。”旺仔嫌弃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无奈，“下次就别大中午出门了，不然走着走着热化了你都不知道。” 确实要热化了。 陈遇安没反驳，顺着旺仔的话头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觉得怪搞笑的。 “这个拿着喝吧。”旺仔又递出来一瓶罐装咖啡，外壳沁着细密的水珠。 陈遇安没动作，旺仔直接把易拉罐往窗外轻轻一抛，陈遇安不得不接住飞进怀里的东西。 “自己在外边注意点。走了。” 说完，旺仔一脚油门把车开远了。 红车屁股渐渐消失不见。陈遇安收回视线，手心凉凉的触感在这种天里显得有些珍稀。盯了半晌那罐黑咖，陈遇安近来持续走低的心情终于往上蹿了蹿，那些难散的郁闷也淡了许多。 车依旧难打，转换了心境的陈遇安反倒无所谓了。既来之则安之，他在地图上搜索了几下，跟着导航去了不远处的美食广场，挑了家传统的加泰罗尼亚餐厅。 这边的用餐时间比国内晚，都一点多了才让他点菜。 陈遇安看不懂西语，服务生叽里咕噜的一通介绍他就听懂了一个“delicious”。他对着菜单上的图片完全凭运气地点了几样。面包配火腿、烤鸡小牛肉，陈遇安喜厌参半地吃完，走出广场就拦到了车。 司机师傅是个体格剽悍的中年男人，棕黑的头发深邃的眼，络腮胡，大肚子差点顶到方向盘。那胳膊……抡死一只羊估计不成问题。 陈遇安多少有点忐忑地扣上安全带。 师傅上来就是一顿非常正宗的卷舌，陈遇安蒙着圈用英文表示自己不会西语。师傅一拍大腿，“okok”完又说了几句鸟话。陈遇安费劲地听着，老半天才勉强听懂师傅说的是……my enish is very well。 well…… 你well顶个屁用，还不是一股子斗牛味。 过于浓烈的本土口音让陈遇安有些无措，某些念头跟着油然而生。 早知道刚刚就赖着旺仔了。 大抵是看出了他隐隐约约的忧虑，师傅不停地向他重复了几遍“relax”，之后询问起他要去哪，陈遇安翻到提前订好的民宿地址给师傅看。 第17章 车子重新驶进主干道。 进入市区后车速慢下来，师傅一直聊天的嘴倒没停的迹象。遇到大红灯时陈遇安总算在一大啪啦话里不用猜测地听明白了一句，师傅问他是哪的。 “china。”陈遇安说。 师傅欢呼一声，特别夸张地又说了句好懂的话：“i love china！” 这多少有点讨好乘客的嫌疑，但听一个老外这么说，换谁都得觉得自豪。陈遇安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 “chinese food，”师傅空出一只手比了个巨大的赞，“niu bi！” 陈遇安差点没喷出来。 师傅越说越兴奋，神奇的是，这一部分，陈遇安都听懂了。他不仅从火锅说到臭豆腐，从鸟巢说到小蛮腰，从好山好水说到人文情怀，最后更是在被别人加塞时怒气冲冲地高声飙了一句—— “我操！” 相当的标准。 紧接着陈遇安又听那师傅符合语境且加强语气地骂道：“傻逼！” 这文化渗透得……相当彻底啊。这下陈遇安怎么也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要去的民宿在海边，离市中心不算远，走走堵堵的，到地方也四点了。 付钱的时候，师傅一直没接。陈遇安以为是要小费，从钱夹子里多抽了5欧。师傅摇头摆手得更厉害了，说的东西又变成了陈遇安不太明白的那一类。比划来比划去再加上翻译软件，他才清楚对方想干嘛。 师傅问陈遇安需不需要导游，还说他对市里面的景点很熟，知道最好玩的路线，要是包他一天的话，今天的车费就免了。 陈遇安一合计，师傅提议得挺有建设性。再想起这一路人家那如火的热情，以及对自己祖国妈妈的无限彩虹屁，没多加犹豫，陈遇安就和人做了口头约定。 谈定价格，留好电话，陈遇安下了车。在外观五颜六色的建筑群中，白墙仿青瓦、超大落地窗搭原木色的那家就是他一眼相中的落脚处。 民宿老板是来自帝都的一对小夫妻，陈遇安走进院子时，烫着羊毛卷的老板娘正在给草坪洒水。见他来，老板娘乐姐立马放下手里的活，招呼他进屋。 扯了一阵，乐姐带陈遇安去了他定的房间。无敌海景房的无敌还真不是吹的，小阳台上一站，海风习习，放眼就是阳光沙滩碧水蓝天。 陈遇安掏出手机拍了张广角照，下意识就按了分享键，等界面跳到微信，他猛然一惊。 干嘛呢？置顶已经没那谁了。 不愿意承认那一时难以磨灭的分享欲，陈遇安掩耳盗铃似的把照片发给了南伽。十多分钟后，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南伽给他打来了视频。 “干嘛呢？”陈遇安认出了南伽的办公室，“加班啊？” “别提了，洋禾那孙子把给咱们生产的那家工厂给收了，厂长直接毁约不给我们做了。”南伽气呼呼的，“那孙子，早晚弄死他。” 陈遇安也没料到刚出远门南礼就碰上这种事，心下愧疚。 “不过没事，姐什么都搞得定。”南伽没多说，转而问：“你怎么样啊？一路都还顺利吗？” “挺好的。”陈遇安回想着最近的一天，“我这民宿老板，帝都人，大我五六岁吧，好客，说什么都是‘您’开头。” 南伽笑了两声。 “对，还有送我来这的师傅。那口音啊……” 陈遇安凭印象学了两句，把自己给弄笑了，“但他会我们国骂，抑扬顿挫的，说得比他的英文标准。人还不错，我约了他明天带我去逛逛。” “飞机上还碰到了一个小孩，要我给她画狗。还有个旺仔送了我一副耳塞……” “旺仔？”南伽不解，“少男啊？刚见就送你东西啊？” “呃……”猜到这人多少有点八卦的语气，陈遇安随口扯：“就一小屁孩。” “啊？我还以为是西班牙帅哥呢，节奏拉得这么快，和一见钟情似的。” 旺仔的脸又浮现了出来，陈遇安笑，“哪儿那么多一见钟情？人家就是好心。再说了，姐姐我这刚失——” “刚失恋怎么了？谁不失恋？只有失恋了才能再恋啊，你不恋你怎么知道——” “行行行了，说好了搞钱的，恋什么恋。”陈遇安无奈，看看时间催促道：“快十二点了，赶紧回吧。” “月老要赐缘分，你别不接……” “对了，小野该洗澡了，”陈遇安切断南伽的话头，“我前几天约好了时间，一会发你你看有没有空，没空我让沐沐帮我送过去。” 南伽顿顿，白眼一翻，美女叹气：“知道了。你就对狗好吧，没准只能和狗过一辈子。” “那我谢天谢地。我们家小野多好，我就爱他。” 南伽哼哼两声，又拉扯了几句才挂掉。 陈遇安扔开手机，托着腮遥望天际，没死透的回忆又趁机开始肆虐。 之前想来这看看，也是因为唐淮研究生时期来西班牙交流过四个月。那段时间正好赶上西甲，陈遇安记得很清楚，光在马德里，唐淮就去看了6场。 每次看完给他打视频，唐淮都要说现场多么热血沸腾多么爽，描述得陈遇安心驰神往。那会两人说好，将来一定要围着西班牙把哪支俱乐部的主场都看一遍。 然而这项日程一直处在待完成。 开始是因为穷，后来存够了钱，连续的假期又成了问题，就连十一，唐淮都难得休几天。 第18章 于是就这么一直拖，拖完一年再一年，拖过一届世界杯，拖到梅西都离开了巴萨。好不容易实现在望，联赛也开打了，陈遇安却先一步成了单身狗。 他自己都说不清，这么鲁莽远赴万里的原因，到底只是想郑重地结束过去，还是……困囿于过去但想逃避不能回头的现在。 悄没声的，陈遇安的眼前慢慢起潮，反应过来，脸颊都湿透了。 “哎呀哭什么啊。”陈遇安擦着眼睛自言自语：“都十几天了还哭，手也是你要分的，再哭多没面子。这玩意又不能变黄金……” 越想着自我安慰，那没用的东西就越往外涌。到后来他话也说不出来了，干脆咬牙闷声哭。哭到上半身都伏在玻璃护栏上抽抽，伏了几分钟，一辆车驶进陈遇安的模糊泪眼，缓缓停在了民宿的小偏门。 哇靠？ 汹涌的情绪戛然而止，陈遇安抹干净眼眶仔细辨认…… 红的？也是辆……“汉”？ 第9章 缘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这么有缘分吧？ 陈遇安抽着鼻子，不由地将身子往外探，一眨不眨地盯着被推开的车门。 从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大圆脸，m型发际线。 陈遇安愣愣，然后就见到乐姐一路小跑出偏门，和圆脸哥亲了亲。 哦……是老板啊。 期待得有些悬起来的心又一下掉了下去。陈遇安转念一想，也对，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到同一个人？扯淡嘛不是。 他缩回张望的脑袋。 被这么一打岔，再强烈的情绪也散了很多。哭是哭不出了，他钻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正想收拾收拾再去海边遛遛，房间门忽然被敲响了。 是乐姐。 “我老公刚买回来的，”乐姐将一玻璃碗的樱桃递给陈遇安，“这边的樱桃可甜了，送您尝尝。” 陈遇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谢了一声。 “哟，您这怎么着了？”乐姐仔细瞅着陈遇安的脸，“眼睛发炎呐？都红了。” 陈遇安一阵尴尬，按按眼眶，“没没没，我……我迎风泪，刚在小阳台吹风来着。” “怪不得。最近风大。这房间可还行？有哪不合适的您跟我说，我给您想想办法。” “都挺好都挺好。” “那就行。”乐姐人如其名地乐呵一笑，“一会一块儿吃饭啊，涮羊肉。正赶上超市特价，我老公买了老不少。” 陈遇安更难为情了，乐姐继续游说：“能认识不容易，一母同胞，唠一阵觉得咱还很投缘。再者呢，我和老赵……哦，我老公，我俩前阵刚结婚，您啊，是我走入婚姻生活以来第一位家乡客人，我俩就想邀您吃顿饭。不会不赏光吧？” 您来您去的，也不好再驳人面子，陈遇安没再推脱。 “谢谢乐姐。”陈遇安说：“我这刚下飞机，能让我先洗洗吗？” “行，不急。这边八九点吃到都正常，您收拾好来二楼后边的露台就成。” 陈遇安笑着点点头。 乐姐走后，陈遇安速度地冲了个凉，怎么考虑都厚不起脸皮去白蹭人家一顿饭。左右苦想半天，瞥到自己敞开的行李箱，忽地灵光一闪。 捣鼓了快俩小时，陈遇安拎着个纸袋下了楼。 二层露台的左三分之一做了宽敞的凉亭，木地板，内侧种着一溜天堂鸟。凉亭下，乐姐在靠墙的水吧边煮着花茶，没看见老赵。陈遇安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乐姐。 “这是？”乐姐没揭开纸袋，仰头不解地瞅着陈遇安。 “小礼物，给你的。”陈遇安说，“算是……新婚礼物吧，恭喜你们啊。” 乐姐接连“哟”了几声，倍感意外。 陈遇安把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南礼这个月准备出的旅行本和配套的马卡龙色系素材，都是样品，封皮上还没打钢印的logo。 前天确认好版本，陈遇安带回家顺手就扔进了行李箱，全新的，正好送人。 “我看楼下前台那本留言本快用完了，这个是我公司的新品，里面用的不透墨纸张，写写画画都挺合适的。”陈遇安翻翻内页，“对了，我还在里面画了些小插画，希望能合你心意。” 画的是卡通版的乐姐和老赵，他们在陈遇安想象出来的小场景里吃吃喝喝，边边角角都透露着可爱和幸福。 乐姐很夸张地“哇”了一声，“好可爱！我好喜欢！天呐，您好厉害！” “没有没有，喜欢就好。” 乐姐从头看了一遍那些小画，合上本子瞥到油画风的封皮，笑眼眯眯地问：“这个不会也是您设计的吧？” “啊，对，我就是画这一类的。” “专门画本子？”乐姐有些好奇，“有这样的公司？” “是文创公司，除了本子……”陈遇安继续从纸袋里掏出相应的胶带贴纸之类的，“还有这些，基本上文具用品我们都做。” 乐姐对陈遇安手里的小玩意挺感兴趣，陈遇安趁机给她科普了一下各类本子，演示演示素材的用法，又教了她几款实用且简单的花体字。学到后面，乐姐垂直入了坑，表示要用陈遇安送她的本子做第一本手帐，记录她的新婚旅行。 聊着聊着，老赵已经将烧着炭的铜炉和餐具端上了桌。 乐姐颇有些嘚瑟地和老赵炫耀了一番新收到的礼物，老赵和乐姐一样，对着陈遇安的小插画就是一顿海夸。陈遇安羞得连连摆手，眼神飘来飘去，不一会就注意到饭桌上摆着的四副碗筷。 第19章 “是又来了别的住客吗？”陈遇安不免惊异地问，入住的时候乐姐还说最近只有他定了房的。 “没，我和老赵一朋友，在这边念书，暑假嘛就住咱这儿。”乐姐捅捅老赵，“他人呢？” “买喝的去了。”老赵看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乐姐点点头，又对陈遇安说：“那哥们人超好，在我们这儿的华人群里很受欢迎的。南方人，一会介绍你们……” 陈遇安背对着的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乐姐歪头一探，“欸，回来了啊小野。” 小、野？ 陈遇安扬扬眉毛，居然有人和他家狗撞名欸……还没细想，被叫“小野”的人就将一个便利店的袋子放在了桌上。 “给你买了苹果汁。” 话是对乐姐说的，陈遇安却听得耳朵一尖，眼神也收不住地顺着那条手臂往上攀——个儿高，脖子漂亮，下颌优异，一张他见过的帅脸。 哇！靠！ 哇靠靠靠！ 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居然……真的发生了。 比看到小红车那会更为强烈的惊讶瞬间占据陈遇安的cpu，他抽了一口气，眼睛大大地瞪着乐姐口中的“小野”、那个和他一起飞了十几个小时的旺仔。 “你你你……”陈遇安结舌了。 旺仔半分意外没露，特别淡定地看了他一会，接着微微勾起唇角，“猴子今天拉没拉大便？” 干嘛光记得这一茬啊！ 陈遇安窘迫，却忍不住小声哔哔：“是猩猩。” 旺仔像笑蒜头王八那样“嗤”地一笑，“哦，猩猩。” 听上去嘲讽满满，陈遇安想找补都无从下手。 “什么猴子猩猩打哑迷呢？”乐姐看看旺仔又看看陈遇安，恍然道：“认识啊？” 旺仔收回视线，“算吧。一趟机过来的。” “哟。”老赵跟着乐了，“巧了嘛不是，这么多航班，这么多民宿，咱就在这聚上了。” 是啊，手气从来没这么好过。 陈遇安只能尬笑。 乐姐闻言，准备的介绍也省了，纤纤玉手一挥，“认识就更好了，小野对这儿什么都熟，人也热心，您有啥事就找他，稳妥。行了，你俩小年轻自己聊一聊玩会儿吧，我和老赵去拿涮菜。” 说完就推着老赵下了楼。 天边晚霞在露台洒下绚烂的光影，余晖里结伴去海边的人在嬉闹，衬得凉亭下的空间愈发宁静。 带着热气的海风吹淡了陈遇安的惊讶，可他心口依旧突突，不知道算紧张还是兴奋。 就这么沉默了半晌，旺仔吱声了。 “乐姐要你跟我聊聊呢，你怎么光傻站着？” 你刚还不是傻站着？我是客人你怎么不主动和我聊天？ 陈遇安很想抬杠，开口却顺着话头问：“聊什么？” “自我介绍一下啊。”旺仔说，“你该不会真叫陈百万吧？” 在飞机上以为也就一面之缘，陈遇安自然没想透露自己的信息。眼下就不一样了，一个屋檐下，而且比起别人，旺仔真能算熟人了。 稍加犹豫，陈遇安朝旺仔伸出右手，“陈遇安，随遇而安的遇安。” “嗯，还有吗？” “呃……你好？” 旺仔轻轻笑了笑，也伸手拍了拍陈遇安的掌心，“宋清野。” 随后他弯弯腰，平视着陈遇安，语气调侃：“记住了啊，姓‘宋’，不姓‘旺’。24岁，也不能算小屁孩了。” 陈遇安的瞳仁倏地晃荡起来。 “我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宋清野继续说，“你、家、小、野，好不好？” 你家…… 被着重强调的二字让陈遇安的记忆瞬间回笼，他刚和南伽打视频的时候，还说什么来着？小野多好？我就……爱他？ 啊啊啊啊啊！这都什么事啊！ 陈遇安呆在原地，看似不为所动，实际心里已经仰天咆哮。 然而宋清野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半晌后神秘兮兮地说：“我教你个词啊——” “隔墙有耳是吧？”陈遇安自嘲地接话。 宋清野挑挑眉，笑容变得有点恶劣，“还挺聪明。” 陈遇安简直恨不得此刻现在马上把自己埋起来，暗自捶胸顿足间，宋清野直起身，往水吧去了。 “还杵那干嘛？”走了几步宋清野回回头，“来啊，帮帮忙。” 丢是有点丢脸，但丢脸的事他陈遇安可没少碰过，脸皮够厚就不怕尴尬。他“哦”一声，往宋清野那边挪去。 宋清野先从水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水壶和一只兔子杯递给陈遇安，又拿了两盏小点的锤纹杯，再去拿时他顿了顿，问陈遇安：“喜欢哪个？” “啊？哦……”陈遇安看看摆了三层的各种杯子，指指寻常大小的一个蓝色马克杯，“就它吧。” 宋清野找齐东西，绕回到餐桌边，开始摆弄喝的。一只棕黄色液体被倒进那个玻璃壶，之后宋清野又往里倒了三只啤酒。 “老赵以前在江市一带做过生意，那边喜欢黄酒兑啤，一比三地兑。”宋清野解释。 陈遇安点点头，瞅着那小两升的混酒，正估摸自己能喝多少呢，宋清野直接往那马克杯里倒满了果汁。 “那个……”陈遇安下巴点点那壶酒，“我能喝的。” “后劲大。” 第20章 “嗯，没关系。” 这下宋清野没理他。 啧！看不起谁呢！ 不一会，乐姐和老赵回来了，一人推着个五层小推车，上面堆满了肉和菜。 陈遇安很没骨气地饿了。 四人围着餐桌大快朵颐起来。 北方的铜火锅，清水涮肉搭麻酱，陈遇安吃得不是太习惯，没动几下就感觉有些遭不住了。奈何乐姐太豪迈，依旧不停地下鲜切肉卷，陈遇安看着自己碗里堆积的吃食，默默期盼那锅肉晚点沸。 老赵又拉着宋清野干了一杯酒，喝净后，陈遇安看到宋清野瞥了瞥自己，接着勾过之前装酒的袋子，从里边拿出了两盒东西。 乐姐疑惑地“咦”了一声，“你还跑唐人街去了？” “嗯。想吃。差点忘了。” 宋清野边说边拆开封口，接着通通放在了离陈遇安最近的地方。 一盒卤鸡爪，一盒辣炒田螺。 偏重口味的陈遇安又行了，也没多想，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香得沾不了辣的老赵都不禁嘬了一个螺，辣得满脸通红。 “兄弟你是真厉害啊。”老赵说，一顿饭吃熟后他们终于不“您”了，“哪儿人啊这么扛辣？” “潭州，挺网红的那个地儿。” 老赵吸着嘴巴和乐姐对视一眼，“又巧了！小宋也是潭州人！” 陈遇安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宋清野，后者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儿，擦着鸡爪在手上留下的辣油嗯了嗯。 “这么巧，你俩真老乡还不走一个？来，老哥给你倒酒。” 陈遇安还没反应过来，刚喝空的马克杯就被老赵斟满了。 “都是兄弟，感情深一口闷啊。” 陈遇安的酒量并不好，这么大一杯，慢慢喝都会晕，干了？那他估计得马上撅过去。 老赵还在撺掇，杯子都被送进了手里。陈遇安有点为难，刚想硬起头皮上，宋清野就倾身拿走了他捧着的酒水，斜睨老赵。 “兄弟你瞅他像能喝的吗？能不能别欺负人？” 他把酒往自己杯里倒满，接着使劲和老赵碰碰。 “我来。” 第10章 被坑 陈遇安一直都有认床的毛病，除了那天喝醉，后面一周就没睡踏实过，总是不到六点就会醒。 没想到在巴塞罗那的第一晚倒是一夜好眠，大概是头天过于轻松的氛围消除了他的紧张，路途也的确令人疲惫，等他睁眼已经八点了。 离和司机师傅约好的时间还差一个钟。 陈遇安翻翻身，看着早就碧蓝的天空醒神。 不知道宋清野怎么判断出他是个小趴菜的，昨晚那整整一满马克杯的酒愣是生生被宋清野拦下，三口吞进肚里，豪爽得老赵没再多二话劝他的酒。 怎么说呢，那句“我来”，实打实让陈遇安生出了这人很可靠的感觉。 宋清野也没瞎吹，那黄混啤的酒，劲儿一上来就是打脑壳的势头。看老赵就知道了，喝之前，他是帝都的，到后来，帝都全是他的…… 反倒是宋清野，慢慢喝成了老赵的另一个极端。不上脸，越喝越安静，要不是那双快睁不开的眼，当真看不出这人是喝大了。 火锅吃到快十点。老赵喝得舌头都打结，完全不知道他在碎碎念些什么。乐姐对此见怪不怪，拜托完陈遇安看着宋清野回屋，自己扛起老赵撤了。 好歹人家给他挡了杯猛的，就算乐姐不嘱咐，陈遇安也不至于那么没良心地自顾自走开。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陈遇安凑过去想扶人时宋清野却说不用。 陈遇安以为他死要面子，没成想这人双手插兜，打着哈欠，晃都不晃一下径直就往屋里走。 好像……是没什么事。不过万一摔在楼梯上…… 陈遇安仍然不太放心，他一路跟着宋清野，后者就一路往上爬，经过陈遇安那屋时才停了停。 昨晚楼梯间的一幕幕浮现于陈遇安脑海—— 宋清野在台阶上转过身，告诉陈遇安：“我没事。” 接着用下巴点点陈遇安身后的房门，“回去睡吧。” 不知道那会在想什么，陈遇安杵在比宋清野下两级的阶梯上没有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宋清野又笑了，懒懒的，带着点痞气，“干嘛？要我送进去啊？” “啊？不不不是。我……”陈遇安随便扯了个理由，“对，帽子。你等会，我把帽子还你。” 宋清野似乎在想哪个帽子，整个人顿了半瞬后，挥挥手：“用着吧，不急。” “哦，那……谢谢。” 这回宋清野眼睛睁开了点，“谢谢就多给我画张画。带签名的啊。” 说完就慢悠悠地上去了，剩下陈遇安呆立了差不多五分钟才转身回房。 现在想来，宋清野应该就住在他楼上？不管于他是哪个方位，在小阳台说话被听去都不算怪事。 这该死的缘分哟。 陈遇安抓抓额前的头发，控制住思维后从床里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床尾斜过去的墙角是一张长方形圆角书桌，书桌上那根勾线笔的笔尖裸露在外，下边压着一张b5速写纸。 晚睡的根源，嗯……他真给人画了，一张黑白肖像，还签了名。 怎么就直接画脸了呢？这到底是给？不给？ 陈遇安纠结着开始洗漱，等把脸从凉水里拔出来才决定，要是宋清野不提，这一茬就翻篇吧。 第21章 捯饬好，又捡了些必带的东西，陈遇安抽出房卡出了门。 整个民宿静悄悄的，估计都还在睡。他轻着步子下到一楼，还没踏出大门，就隔着玻璃窗看到了院子里在草地上打滚的一只边牧。 人犬对视，都很兴奋。 陈遇安小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狗子边上。边牧将鼻子怼到他身上闻了一顿，被撸舒服后直接翻起了肚皮。 “哎呀你撒娇啊。”陈遇安换上平时逗小野语气，边给汪星人挠肚皮边和他聊天，“你从哪里来的呀？怎么就你呀？认错门了吗？” 其实也就两天，但陈遇安还挺想自家傻儿子的。这下好了，堆积得满满的思念被他全部倾注给了这条边牧。 一人一狗越玩越嗨，到最后俩家伙都滚到了一块。闹了好一阵，直到注意到周围多出来一个人影，陈遇安才顾忌形象地从地上惊坐而起。 偏头瞅来人，宋清野端着个盆正像看智障似的看着他。 “呃……”陈遇安拨弄拨弄头发，“我也养狗。” “知道，叫小野嘛。” 宋清野的言辞听上去很普通，可陈遇安总觉得对方在挤兑他。 一阵无语，等宋清野蹲下来，边牧开始吧唧吧唧喝水，陈遇安的尴尬也灭了。他瞥瞥神色如常的人，问：“你酒就醒了？” “早醒了，那才多少。” 哟呵，了不起。 陈遇安偷摸学起宋清野的表情，下一秒就被人当场逮到。 宋清野目不斜视，“我看到了啊。” “……你余光那么长的？” “旺仔嘛，眼睛那么大，余光不得长点？” 看吧！就是在挤兑他！小气鬼！ 陈遇安心虚了一阵，没接茬，伸手摸边牧的耳朵，转移话题道：“你养的？” “一家卖烤串的大哥家的，他回国有事，要我帮忙带几天。” “你还……开通这种业务的？” “嗯，闲着也是闲着。” 狗子喝好了，冲宋清野叫唤两声，又屁颠颠地叼来一个弹力球往他手里送，表示想玩。 宋清野把球扔出去，狗子撒丫子就跑。 陈遇安看着那敏捷的身影笑笑，“小野……” 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急急地改口：“我是说我家狗。我家狗就没这么灵活，一只小胖子……” 愈说愈小声，他发现怎么圆都似乎怪怪的。 狗子回来了，这次把球拱到了陈遇安脚边。陈遇安心领神会，向上抛球再把球扔了出去，随即重新挑了个话头：“他叫什么啊？” 宋清野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陈遇安的心却被闷闷地砸了一下。 他说：“小安。” 讲道理，名字加个小的称呼挺大众化的。可陈遇安长这么大，父母都是抹掉姓地叫他，南伽爱对他直呼大名，其他有叫小陈的也有喊哥喊弟的。唯独这个“小安”…… 停。停停停。求求你别回想了。 陈遇安颇为无奈地瞟瞟宋清野的侧脸，从要画到开玩笑……这人活脱脱是上帝派来折磨他的吧。 宋清野的捉弄点到为止，很快就冲狗子喊了喊：“lucky！回来！” 接到指令的边牧往回狂奔，可陈遇安已经不在乎狗名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了，下跌的情绪让他有点想逃跑。 他冷不丁地起了身，宋清野迷惑地看过来。 “我……我约了人，先走了。” 扭头刚跨出一步，陈遇安的右手腕就被拽住了。 宋清野借着力站起来，声音里没再有打趣的意味：“有早餐，要吗？” “不用。”陈遇安微微低着头，“不饿。” 宋清野松开了陈遇安，“那你等会。” 语毕，宋清野朝屋里跑了一趟。再出来时，他将一张民宿的名片递给陈遇安，“民宿电话，带着吧，以防万一。” “哦……”陈遇安应完，看宋清野没有让他走的意思，又问：“还有事吗？” 宋清野张张嘴，什么都没说。静默片刻，他将手伸到了陈遇安的头上。 陈遇安一愣。 这是干嘛？要摸头？谁允许……头顶的发丝轻微地动了动，接着陈遇安看到了宋清野从他脑袋上拈下来的一根草。 “没事了，你去吧。”宋清野随手一扔，带上lucky进屋了。 陈遇安盯着那根回归大地的绿草，先前的心绪猛然被打乱。看人家颜好就自作多情什么的，也太丢人了吧…… 他的脸难以遏制地热了起来。 司机师傅很准时，不多不少正好九点，把车停在了民宿大门。师傅说他对景点很熟那是一点假都没掺，拉上陈遇安，一个接一个的，去的都是标志性的打卡地点。 第一站去了格拉西亚大道上风格炯异的米拉之家和巴特罗之家。师傅看上去很懂建筑，叭叭叭说了很多，陈遇安借着高科技翻译软件也没太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到头来剩下的印象就是两栋布满曲线的楼。 接着是奎尔公园，说是说世界级文化遗产，陈遇安倒是觉得有些花哨，观摩一阵竟还疲劳了。 最想去的圣家堂没预约直接没看到。网上传得很疯的美食家天堂、西班牙最古老的波盖利亚市场，到现场才看出……是真的老，且破旧。五颜六色的吃食也并没勾起陈遇安的食欲，逛完一圈，师傅带着他去了市场进门的一家餐厅。 第22章 看着人多，陈遇安也就坐下了。师傅拍胸脯说要给陈遇安尝尝最地道的西班牙美食，点单的权利自然给了他。 然而事实并不尽人意，至少对陈遇安来说，不是不合胃口，而是纯纯的难吃。 这一天陈遇安并没有如期玩得尽兴，甚至连体验感都谈不上了，不知道是因为他不喜欢这种走马观花式的游览，还是……他心思乱。 司机师傅没察觉到他不佳的情绪，饭后便兴致勃勃地要带他去看喷泉。陈遇安听师傅形容得那叫一个夸张，叽里呱啦里全是“wonderful”、“magic”的词，那……看就看吧。 蒙特惠奇山喷泉，传说音乐灯光相伴，梦幻得一批。可今晚那就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了门，偏偏让他赶上了没音乐更没灯光的一场。 看着光秃秃的水喷了三十分钟，陈遇安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终于打算返程了，支付完费用，师傅自我感觉良好，神气十足地问陈遇安明天继不继续包他。陈遇安想了想，委婉的表示如果能带他去些更特色的地方明天就继续。 师傅“wow”了一声，表情有些玩味，说现在就能带他去，问他要不要。 都这样了……也不能更差了吧？ 将信将疑的，陈遇安点了头。 巴塞罗那夜晚的街头还挺有风情，好几个飞速过去的地方都让陈遇安想下车走一走。师傅没停留，直直杀向了一条大街。 宽阔的道路，成荫的悬铃树，热闹的商贩，还有各种真人雕塑和拉手风琴的流浪艺人。看着的确比白天去过的那些地方好多了。 陈遇安提起了点兴头。师傅在前边带路，一直冲他招手要他跟上。步频有些快，一不留神他还和一位吉普赛女郎撞了个正脸。 走出一段，环境忽而幽暗了许多，他们好像深入到了酒吧一带。让陈遇安警觉起来的，是街边成群的女人们。 师傅带他停在了一家店的门口，那霓虹闪耀的门头，比起酒吧，更像是……陈遇安还没找到准确的描述，一个穿着低胸吊带超短裙黑丝的金发女人就攀上了他的肩。 什么啊什么啊？您哪位啊就动手动脚的？ 师傅在和那个女的说些什么，陈遇安有些慌了。蒙圈之际，另外两个男人从他们边上擦身而过，找上街边其他的女人，双方眼神暧昧，直到陈遇安看到那些下流又露骨的动作他才恍然大悟。 这这这…… 这他大爷的……就是个红灯区啊！ 作者有话说： 女孩子不建议单独旅游女孩子不建议单独旅游女孩子不建议单独旅游 这事一点都不酷不酷不酷 第11章 奇妙夜 完了。掉坑里了。 师傅和风俗女交流的一会会里，陈遇安甚至开始担心会不会被他们噶腰子。听到那俩说ok，风俗女都挽住他在他耳边吹妖气想拉他进店了，他才醒神过来要保卫自己的清白。 陈遇安奋力推开风俗女，nonono地禁止她靠过来。还没组织好言语怎么谴责这种不法行为，师傅就把他的举动曲解成了“价格不合适”。 师傅一脸的“我懂”，对陈遇安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转脸对风俗女来了一句“more cheaper”。后者撇嘴犹豫两秒，比了个“10”，陈遇安猜那意思应该是便宜十欧。 便宜你个麻花精啊便宜！陈遇安的脑子一阵叮铃哐当，额角的汗都急出来了。 “no！”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气场强一点，指着师傅，语气严肃：“you！she！呃……you……” 语言系统在这紧要关头卡了壳，好不容易翻出点词汇，却见那师傅猥琐地笑了笑。 “me？wow……”师傅摸摸下巴，又搓搓手，“three person right？if you pay……i'm pleasure。” 要不是到了什么都该懂的年龄，陈遇安没准一时还真反应不过来那色胚在讲什么，这神一般的解读，满满都是小电影的味道。 陈遇安无语至极，双目一瞪，母语都吐噜出来了：“你他妈理解能力这么强怎么不去劝劝猴子完成物种进化啊我靠？” 大概是听出语气不太对，那色胚皱皱眉，脸色不太好地问他什么意思。陈遇安没理会，扭头想走，色胚大步一跨，挡住他的去路后还想拉他。 “piss off！”陈遇安几近吼了出来。 色胚这下直接黑了脸，估计是听到陈遇安让他滚，觉得自己被戏耍了，那白日里亲切热情的模样直接无缝转变成街头混子那一派，满口脏地表达不满，控诉陈遇安浪费他时间。 风俗女也加进来凑热闹，问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大嗓门还把店里的花臂大哥给引了出来，那拽了吧唧的样子一看就是防止嫖客赖账的打手。 几个人和堵不透风的墙似的拥上来围住了陈遇安，还有俩已经转着手腕在活动筋骨了。 只在黑帮片里看过的血腥暴力场面瞬间挤进陈遇安的脑中，一触即发的气氛陈遇安很难不怂。他忍着想喊妈妈的冲动，强行镇定地规划一会逃跑的路线。 蓄好力，正要蹬腿撒丫子狂奔，不远处一声尖锐的警鸣就毫无征兆地响彻了夜空。 刚还一副要把人捏死的花臂大哥们肉眼可见地慌了神色，店里店外的人都开始抱头鼠窜，还有好些个从上到下连遮都没来得及遮一下的…… 陈遇安就这么夹在一堆嫖客和特殊工作者中被扫黄的警察带回了局子里。 第23章 这还真是……巴塞罗那魔幻之夜啊。 手机和背包都被没收了，警察正在和对面一个体毛浓密但秃子的光腚男人进行严厉的问话，陈遇安坐在冷板凳上看着，心里头出奇地无波无澜。 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然而当地民警愣是觉得成堆的歪脖子树里长不出一颗根正苗红，问到陈遇安的时候，怎么说都不信他是来旅行并意外去到那种鬼地方的，护照签证都不管用，非要来个人为他证明一下。 陈遇安第一时间看向了那个色胚。被坏了好事，对方一个正眼都没给他。就这？还证明他是五好青年？算了吧，没给他扣违法乱纪的帽子都是好事。 除去这个傻逼，那他还能找的……陈遇安从裤兜里摸出民宿的名片，如临大赦。 办事的警察凶归凶，事理还是明的。见陈遇安正气凛然又是个老外的样，准许了他一通电话。 陈遇安对着名片按完座机上的数字键，连线的嘟嘟音里，他开始期盼对面的人能是乐姐或者老赵。 电话被接通，流畅的西语伴随的那道声线，一听就知道是个青年人。 希望落空，陈遇安无奈地吹吹额前的刘海。怎么跟他说啊……思索之际，宋清野又换成英文多询问了两句。讲道理，这把嗓子还真……挺抓人耳的。 咳，想歪了。 陈遇安及时掰正开始劈叉的思维，清清喉咙吭了吭声。 “宋、宋清野吗？我是陈遇安……” 那边很明显地愣了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嗯。怎么了？” 整件事倒也不复杂，就是说出来有些羞人。陈遇安还在考虑怎么阐述能显得自己正经点，宋清野再度发问：“你在哪？” “呃……警察局。” “找个警察接电话。” 陈遇安把听筒递给刚才那位同志，俩人聊了三四分钟，听筒重新回到了陈遇安手里。 “喂……” “等我一下。” 宋清野言简意赅地撂下这么一句，没等陈遇安说什么就挂了。 陈遇安老老实实地呆在警局，差不多摸排完那帮人的底细时，宋清野踏着沉着的步子跨进了警局。这人从头到脚干干净净的，和屋内衣不蔽体的那些家伙们一对比，显得尤其突兀。 他站在门口环视着屋内。 “宋……” 陈遇安刚想喊，宋清野就定住目光，直直朝他走近，再一把将他拉出了龌龊满溢的人群。 宋清野带着他找到管事的，和警察说明情况前还抚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宋清野说，“放心。” 就是这一下，积攒了一天的怨念和莫名其妙被抓带来的委屈猛地冲翻了陈遇安的天灵盖。 宋清野捞人的资料备得很全，他的证件、陈遇安的入住信息、民宿的法人证件和营业执照…… 陈遇安默默看着警察翻阅，肚子里一直感叹小伙子未免太细心。 资料没什么问题，警察审完，问清经过后喊来了色胚师傅对簿。拉扯了十来分钟，色胚满脸挫败地蹲了回去，警察和宋清野嘱咐几句就让他们自行撤了。 宋清野对警察微微颔首，“gracias。” 这句陈遇安明白意思，是谢谢。他有样学样地朝警察躬躬身。 “g……”开完口陈遇安才发现第二音节的弹舌自己学不来，堵在喉咙里像要吐了似的，“呃，thank you。” 宋清野笑了一声，扯扯陈遇安的后衣领，“走了。” 陈遇安跟着宋清野落后他两步地走出警局。宋清野伸手招了辆出租，和陈遇安一并坐进后排，说完地址就一直抱着手机敲，听提示声应该是聊天软件。 别不是在吐槽某个不清不楚被拐进烟花柳巷的傻子吧……也太丢人了吧…… 陈遇安贴着一侧的车门，既尴尬又生无可恋。他看着窗外，注意力却全在另一边，时不时斜眼瞟一下，眼周都要锻炼得乳酸堆积了，也没捕捉到宋清野结束发消息的苗头。 能怎么办呢？那就学人家的，先玩会手机呗。 陈遇安心虚地摸出手机，打开短视频软件，找到搞笑专区想看点能缓解情绪的东西。划了两下，刷到一只龇牙咧嘴的柴犬，他点进去，音量偏大的背景乐瞬间充斥着整个车厢，与此同时，一个女童开始唱—— “听我说谢谢你……” 陈遇安一怔，反应过来此刻处于什么情景，内心疯了一般地抓起狂。 我！谢！你！大！爷！ 慌忙锁住屏幕，陈遇安就这么入定了。他不敢抬头，他已经感觉到了宋清野的视线。 要不趁机搭搭话？说什么啊？刚想好要和他说什么来着？ 陈遇安脑瓜被“谢”得一团乱，几个呼吸后，宋清野先他开了口。 “不客气。”语调平淡，琢磨不出情绪。 西班牙有多热，陈遇安现在就有多想一头撞死。 兄弟你怎么什么话都接啊？接就算了这么正经干嘛？你这么正经我不正经点谢你都不行啊。 他闭闭眼，长叹一声，硬起头皮看向宋清野。左右摇摆半晌，陈遇安说了句“多谢”，又补上一嘴：“真的麻烦你了啊……” “还行吧，”宋清野不太在意，灭掉手机，“之前民宿接待的客人多少都碰到过点小问题。不过……”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稀奇，“能被抓到警察局的，我是第一次见。” 第24章 “……” “还是因为嫖……” 敏感词刚蹦出来，陈遇安就腰身一挺，惶恐地将手伸向了宋清野。 他本是想捂人嘴的，又觉得还没那么熟，刹车是不可能了，情急之下他并起食指和中指，换了个方向，在宋清野脑门上轻轻一点：“急急如律令，定！” 听到自己“定”完，陈遇安的表情更差了。 他这一天天的都在干嘛啊……定什么鬼啊人是一帅哥不是一帅<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啊喂……撞都别撞了，直接让他归西吧。 车子压过路障上下抖了抖，陈遇安一边默默对自己千刀万剐一边收回了手。比较庆幸的是，宋清野真被他定住了。不知道是太突然还是太无语，反正不动一下，不发一语。 陈遇安揪住这个空挡，嘴巴像上了发条：“你别乱说话兄弟什么嫖啊娼的别给我扣黑锅，我看着很饥渴吗我像那种人吗？我明明是刚正不阿的华夏好儿郎好吧！垃圾不乱扔马路不乱闯的良好市民好吧！是你们这儿的师傅思想有问题好吧！” 一直到他说完，宋清野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无声地对视片刻，陈遇安意识到宋清野可能是在干嘛。 不至于这么幼稚的吧？ 带着点疑惑和猜测，陈遇安再度伸出先前的两根手指点了下宋清野，“解、解除？” 宋清野的表情即刻变得很是嫌弃，“你是不是傻啊？没事跟人说什么somewhere special？西班牙，欧洲三大色情国家之一，你说还能有什么更special的？” “那——”陈遇安声音拔高了一度，又立马弱下去，“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还跟人家跑一天？被卖了帮不帮忙数钱？” 好像小时候被班主任训也是这感觉，陈遇安自知不占理，放弃了回嘴。 “多大的人了，长点心眼吧你。” 被说了一顿，陈遇安也不恼。他觉得宋清野讲得还挺对，他的确比较容易相信别人，好听点叫单纯，本质可不就是缺心眼嘛。 高低算是种毛病。 他没反驳，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疲倦蜂拥而至，司机停了车。宋清野快一步地付钱下车，陈遇安又那么坠在他屁股后头回了民宿。 lucky正坐在大厅等着，和宋清野打完招呼然后屁颠颠地凑到了陈遇安腿边求摸。宋清野好像不太想搭理他，自顾自地往上去了。 脸皮再怎么不值钱，辛苦人家跑一圈，眼下也不至于还去惹人烦。陈遇安呆在厅里和lucky轻手轻脚地玩了一会才准备回房洗洗睡。 二楼靠楼梯右侧是一个厨房，里面亮着灯。 大概是没想到陈遇安会这么快上来，迎面相遇后，宋清野在厨房门口愣了愣，手里还一左一右端着腾腾热气的面碗。 两个欸。 没想多的话，宋清野可能一会该叫他了。 陈遇安的心情好了点，有些血丝的眼中带起了笑意，“宵夜啊。” “嗯。下午有事，没吃。” 宋清野往厨房对面的室内小餐厅走去，放下碗，转脸又说：“傻站那干嘛，拿筷子，来吃。” 好嘛，这还低落个屁屁。 作者有话说： dua的小知识时间： piss off：滚开（生气的那种），英国人骂人爱用，类似的还有sod off，相应的老美爱说f*ck off（都带脏，有骂人的意思，哪天要是听到了，记得骂回去） 语气稍微轻点的会有 bloody hell（英剧里经常听到），有点像卧槽tmd之类的，日常吐槽也经常用 （以上无任何不良引导，大家都要做个文明人哦(′-w-`)） 第12章 笨笨笨 宋清野煮的面看上去很素，可汤底里加的猪油让满屋飘起醇厚香气，面上洒着大把葱花，下头还窝了个溏心蛋。 很正宗的老潭州家常味道。 陈遇安挑着吃得挺欢，一天的糟心事一下差不多全都抛之脑后，自然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宋清野若有所思的样儿。 面很烫，陈遇安心急，好几次被烫歪了嘴。 “你慢点。”宋清野有点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什么年代了，还怕别人抢啊？” “我……”陈遇安兜着口面条，囫囵吞下后说：“我快饿死了。” 宋清野不由失笑，“你不是来旅游的么？怎么搞得和难民似的。” 因为缺心眼呗。 陈遇安想起今天的整个行程，眉眼一垮，把筷子插进面里，和泄气的皮球似的软靠在椅背上。 “快别提了。”陈遇安叹着气，“一直被那人带着瞎逛，那什么什么公园，人好多，周围吃饭的地方等位也等不到，中午就在路边凑合了一个三明治。” 他真的太像难民了，这还没说两句，肚子就再次唱起了空城计。陈遇安又多吸了两口面条，继续诉苦。 “下午倒是带我去了个市场，东西挺多的，我试了试火腿和奶酪，怎么说呢……我是欣赏不来。买了个冰激凌，薄荷蓝色的，我以为是什么海盐口味吧，结果……” 宋清野似乎知道他经历过一些什么了，听到这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陈遇安没理会。 “结果是牙膏味的！”陈遇安越说越气：“还有晚餐，也在那边。那糟老头子说的时候可诱人了，正宗西班牙美食，绝对地道，有什么用？再地道也难吃！海鲜都是凉的！腥得我现在还泛恶心。服务也差，还贵！” 第25章 “你说说你说说，”陈遇安脸都快皱在一起了，“气不气人。” 和警察局一游想比，这点事可一丢丢都算不上难堪。陈遇安说完，还颇有种倒完了苦水的畅快。 “他带你去的那家店，”宋清野猜测道：“不会是进市场的那一家吧？” 陈遇安呆呆的，“是啊。” 宋清野欲言又止了一会，问：“还带你去哪了？” 陈遇安把他的游客打卡照给宋清野翻了一遍。 “交通费呢？”宋清野问，“额外算的？” “嗯，按里程计价的，一百多欧。” 宋清野不再问了，从他的表情，陈遇安多少能看出自己是被坑了。没太觉得愤怒，他平静地问宋清野：“这价格，很离谱？” 宋清野没直面这个问题，“市内地铁之类的可以买套票，十来欧，能坐十次。这些地方打车逛一圈也不至于你说的那个价。” 行吧。fine。没关系。不生气。 个屁吧！ 那股子丧气打道回府，拢得陈遇安不想说话，只能化悲痛为食欲，用面条把自己塞得像个河豚。 “你出门玩也不查查攻略的？”宋清野都无奈了，“想靠一身正气走天下啊？你长点……” “长点心眼吧。”陈遇安有些怨念地抬眼瞥瞥，“好了，我知道了。人不是得吃一堑长一智的嘛。” 宋清野的嘴霎时被堵得死死的。 良久，他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太刻意，陈遇安神经再大条也听出来了。 “你怎么不吃啊。”陈遇安不知道他想干嘛，随口扯：“凉了，再放得成面疙瘩了。” 宋清野左右滴溜两下他的眸子，半低头，挑起面又放下，没有吃的意思。 “那个，那什么，刚刚……我不是在怼你。” “啊？” 宋清野呼了一口气，重新接上陈遇安的目光，“我说，刚刚在车里，不是怼你，也没有凶你的意思。” “啊……” “也确实不能赖你。”宋清野左手食指规律地点着碗边，“警察说那司机老皮条客了，以前因为这事也被抓过。一般他带过去的都是常客，所以才搞得有些复杂了。” 原来在警察局掰扯了这么久是在说明这个？不对，重点是那个人居然是个爸爸桑？不不不，更加重的点应该是…… 宋清野没有不想理他？还做了碗面借此特意跟他解释一下？ 信息量太大，陈遇安一时不知道该先捋哪一条，老半天都没给个反应。 “乐姐老说我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凶，其实我没……”宋清野摸摸自己的眉骨，“我真没凶你，你别想多。我就是觉得你这样挺危险的，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小心点好。” 想多的是你吧？我哪儿让你产生被你凶自闭的错觉的？ 陈遇安既冤枉又想乐，没顶住，抿嘴弯起了唇角。 “笑什么？”宋清野问。 “笑你。”陈遇安学起宋清野在车里的语态，“你是不是傻啊？” “……” 陈遇安没心没肺地笑了会，笑得宋清野真生出点想凶他的趋势了，他才收敛正色起来。 “我没觉得你凶，其实你没讲错，我是还蛮缺心眼的。可能天生性格就这样，再加上……” 宋清野的眼神明显地露出不解。 身处异国加上接近凌晨的点再加上宋清野那救命恩人的光环，此刻就特别适合围炉夜话这样的活动。陈遇安没什么心防地说开了。 “再加上我前男……” 宋清野眉头一扬。 “呃，我是说前任。”没见到宋清野再有什么特殊的反应，陈遇安接着说：“我前任是那种喜欢照顾人的类型，念大学以前就帮我补数学，工作的合同也是他帮我看的。” “很多事情，很多需要解决的事情，都等不到我操心，他就都能解决。我和他在一起，可能真的不太需要脑子这种东西，我好像也一直没掉坑里过。人嘛，都爱偷懒的。” “你真说得挺对的，多点心眼就少吃点亏。我懂，但是吧……”陈遇安非常柔和地笑了笑，“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世上好人多，偶尔碰到就碰到了嘛。像今天，够惨了，也没怎么样嘛，反正不会死。你看塔罗牌里，最开心的就是愚人牌了。” 暖光灯静静地洒向餐桌，在两只碗之间投射出圆圆的光斑。宋清野情绪不明地注视着陈遇安，半晌，他蜷住指尖挪开了眼。 “笨。”宋清野搅了搅碗，对着面说了一句。 陈遇安笑得更大了，“你懂什么啊，这叫大智若愚，小屁孩。” “笨。” “我提醒你啊，我可大你三岁，四舍五入能算你长辈了。小孩儿得有礼貌，得尊老，什么笨……” “笨。” “……你才笨！笨笨笨，你头发丝都笨！” “笨。” “反弹！” 小学鸡式地拌着嘴，两人多磨叽了二十分钟才把面吃完。一起收拾好，又一起往楼上走去。 “我到了。”陈遇安往房门上贴贴，“晚安。” “安吧。” 宋清野继续上了两个台阶，陈遇安要刷房卡的时候他转过身来。 “一会再检查下随身的东西，特别是证件之类的，”他说，“这边小偷多。” “知道了。” 宋清野原地杵了会，没想到还要嘱咐些什么，挥挥手上楼了。 第26章 在外晃悠了一整天，除了粘腻的汗水，陈遇安身上还沾了不少烟味和劣质香水味，他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本来还困得要死，洗完反而精神了。头也没吹，在软软的大床里滚了几圈，想起宋清野的忠告，陈遇安勾过包包清物品。 身份证、签证、护照、银行卡、手机，都在。再翻不出什么后，陈遇安颦颦眉。 咦？钱包呢？ 他开始用力回想小夹子上次出现的情况。 那会……刚到那条街，他看到了好些个流浪艺术家，觉得人家辛苦，于是掏出钱夹拿零钱给人家打赏，而后揣回了裤兜里。 啊，裤子。 陈遇安急急起身去翻换下来的那条半截裤，遗憾的是，毛都没有。他再清点了一遍，确认钱包丢了后脱口“靠”了一嘴。 这属实是上帝嫌雨不够大，还想再给他浇盆开水呗？ 陈遇安抓着湿答答的头发，踱步到小阳台，盘腿坐进摇椅，眉头紧锁。想来想去，抛开想拉他进窑子的金发女，就只有那个不长眼走路的吉普赛女郎和他有过肢体接触了。 他越想越肯定，就是那一撞，把他钱夹子撞没的。 “我去你大爷的麻花精啊！” 陈遇安实在咽不下，不大不小地吼了一声。吼完还觉得不解气，对着空气就是一套组合拳。发泄得差不多了，他往后一仰，面朝天地半瘫进躺椅里…… 和宋清野来了个面面相觑。 民宿的最顶层没设计小阳台，外墙比下面几楼往里收了约莫一块砖的宽度。从陈遇安的角度仰头，能完整清晰地看见斜上方的落地窗。 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那的宋清野，此刻正将胳膊搭在窗框边，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背着光悠然地喝东西。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陈遇安似乎已经在宋清野面前丢脸丢习惯了，这下没被吓到也没觉着尴尬，就这么躺着毫无关联地问：“你在喝什么啊？” “二锅头。” 瞎扯。陈遇安也陪他扯：“好喝吗？” 宋清野没回他，缩进屋了一会，回来后瞄了瞄，朝陈遇安扔下个什么东西。 很准，陈遇安抬手就接到了，是一盒椰青。他戳开盖吸了两口，“这二锅头过期了吧，一点酒味都没有。” 宋清野被逗得笑了笑，没接茬，总算正经问道：“真被偷了啊？” 陈遇安咬着吸管，“那钱还能自己跑啊？” “偷了多少？” “五张二百。” 宋清野很没同情心地笑了，陈遇安瞪他，他还不怕死地调侃：“没事，偷都偷了，也没怎么样，又不会死人，你说是吧？” “你闭嘴吧。” 陈遇安一口气把椰青喝到了底，随后特使劲地捏起手里的纸盒，“我真的服了，我这是不是天降倒霉星啊？一波接一波的，连个硬币都没给我留下！” “你漏财了呗，要知道这边的人都只带散钱出门。”宋清野说，“而且华人来这旅游都挺豪横，你又背了个名牌包，在那街上一走，简直是……金光闪闪。” “我就那一个贵包！”陈遇安拍着大腿，“还他大爷是我老板送的！” 说到后边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委屈。这些破事积压下来，让他现在突然很怀疑自我。怎么分个手还能把自己分得像个智障一样，什么都干不好，成了个麻烦精。 思维陷在消极情绪里，陈遇安没了说话的心思，盯着宋清野的下巴出神。 能像他这样多好，什么都会，波澜不惊的，像个铁面战士。要是可以把铁面战士绑身边就好了…… 某些想法忽然在陈遇安脑子里飞奔，不可遏制，逐渐成型。 “行了，你自己说的，吃亏是福，人没事就……” 陈遇安没听宋清野在讲什么，猛地打断他：“你……你要不要再拓宽点业务？” “嗯？” “我想包你。” 宋清野面部肌肉变得抽搐之前一点点，陈遇安才惊觉自己说了多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不不不是，我是说要不你带我玩？反正你……”陈遇安急急地解释，“闲着也是闲着嘛，赚点外快。我有钱，你开个价嘛。” “有钱？”宋清野看上去有了点兴趣，八卦道：“多有钱？” “二十万，随便玩。” 宋清野收了收刚才打趣的表情，孺子不可教也地啧啧两声，“你是不是傻啊。别人一问你就撂底，我跟你很熟吗？不怕再被骗啊？” 陈遇安扁着嘴思考了一下，说：“人各有命，你要是真想骗我，我也没什么办法。” “但乐姐说你特别靠谱。所以……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第13章 心机boy 两人足足沉默了有五分钟。 陈遇安眼里全是期待，宋清野看着他，想说什么没说出来。于是看向了远方，再看回来时他总算决定了。 “我有条件。” 陈遇安点头如小鸡啄米，“可以可以，你说你说。” “去哪，什么时候去，行程我定，你不能插手。” 陈遇安表示没问题，又问：“多少钱一天啊？” 宋清野想了想，“那老头问你要多少？” “一百五。” “那我要二百。” 虽然陈遇安现在手头宽裕，但勤俭节约惯了，大方有也只有一点点。面对激涨的价格，他弱弱问了一句：“欧啊？” 第27章 “你不是有二十万么，虚什么？” “不虚，谁虚了。我就问问，凡事都得先说清楚嘛。” 宋清野吃透了他的心思，嫌弃地瞥他，“这心眼子长挺快啊。” 被揶揄了，陈遇安也不掉面子，顺着抬身价地道：“人比较聪明，学东西快。” 宋清野“切”地笑了，“那看你聪明的份上就要人民币吧。” “成交！” 陈遇安说完又怕宋清野干两天不干了，着急忙慌地补充：“不日结的哦，等我要走了一块结给你。” “待多久？” “大概……半个月吧。” “巴塞罗那屁大点要待半月？”宋清野像听到了鬼故事，“你是多闲啊？” “我深入体会风土人情，不可以？” “随你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遇安从摇椅里跳出来，抻抻腰板，“行，睡了。” 宋清野没回应，等陈遇安半边腿已经迈进去了，他出声欸了欸。 陈遇安退到原位置，抬头看宋清野。 “头，吹了再睡。” 语毕宋清野就直起身关上了窗。 半透的纱帘也要拉上的时候，陈遇安嘻嘻一笑，冲着楼上稍稍大声地回了一句：“知道了！晚安！” 又是一夜好眠。 翌日，陈遇安一睁眼就兴冲冲的，收拾得妥妥贴贴，在院子里陪lucky玩了半小时的飞盘宋清野才揉着眼懒懒散散地出现。 “早餐？”宋清野站在楼梯口问。 “随便，都行。” 宋清野点点头。十几分钟后，他端着烤过的厚吐司和两杯咖啡下来了。 早晨的日头还没那么烈，偶而会吹过一阵凉风，两人坐在风口的回廊处吃新一天的第一顿。 被切成九宫格造型的吐司散发着浓郁的蒜香，缝隙里填着融化的芝士，表面焦脆，内里湿软，配上现磨的美式，腻和苦的度平衡得刚刚好。 他们留学生都这么厉害的嘛！ 陈遇安越想越觉得赖上宋清野是他辉煌旅途的开端，吃饭都香了一百倍。 餐碟见底，他终于忍不住盘问起今天的行程，他以为怎么着也得罗列两三条特殊活动吧，哪成想宋清野就说了俩字。 “买菜。” 陈遇安愣了愣，这计划……有点超出旅行的概念了吧？但眨眼他就接受了。本冲着散心来的，一开始就是场无规划的出游，想着走哪是哪，遇到什么欣赏什么。如今也算合他心意。更何况，逛老外的菜场，的确是非常特殊的体验了。 “正好。”陈遇安喝掉最后一口咖啡，“让我看看昨天那个市场的物价有多离谱。” 宋清野闻言一乐，“我发现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啊？摊上什么是什么，花二百被带去逛菜市场也行？你好歹问问啊。” “那我问问吧。”陈遇安嗯了一阵，“就我俩去吗？乐姐和老赵呢？” “他俩昨晚去德国了，新婚旅行。”宋清野顿了顿，“你打民宿电话前……差不多半小时去的。” “那……这儿就丢给你啦？” “嗯，常事，我也不能白住。反正他们回来前没接别的预订了，就你一个。客房每天有专人来打扫，也没我什么事。” 那不就是说，接下来的十多天，这么大栋房，只有他们俩？这不相当于包场子了？这这这这……也太爽了吧！ 陈遇安内心一喜。 心情好做什么都感觉特有奔头，尽管只是买个菜，陈遇安也兴致勃勃催着宋清野走走走。 安顿好狗子，宋清野从车库把那辆“汉”开了出来。 车是老赵的，陈遇安来的那天老赵一朋友借车赶飞机就扔那边了，恰巧宋清野返程，就叫他顺便给开了回来。 买菜则是为了新一届留学生的活动，类似于迎新会，每年都搞，几个区的华人会一起做点吃的招待招待，聊一聊再一帮人上街逛一逛。今年的地点选在了一家潮汕馆，潮汕馆八字胡老板拜托了宋清野今天去采购部分材料并预订海鲜。 宋清野边开车边解释这些，陈遇安静静听完，不禁感叹：“你们的留洋圈还挺相亲相爱的。” “乐姐总说，一母同胞。你们在国内可能感觉不深，”宋清野打着转向灯往右拐，“在外边，民族血液里自带的那些团结和互助精神有时候真的能救命。都不容易，帮他们多结识点人，互相有个照应是好事。” 陈遇安看向宋清野的侧脸，总觉得他有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在南礼，像他这么大的，成天飘得没型。不知道是不是他经历过什么……陈遇安没刺探，顺其自然地把话题转了弯：“你这么说，让我特别想放一首歌。” “嗯？” 陈遇安触触和平板差不多大的中控屏幕，一顿操作，车内突然响起非常正气凛然的音乐——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陈遇安没管宋清野飞速扫来的看白痴一般的眼神，握拳在空中敲着节奏，还跟着唱起来。 “向着法西斯的开火！来啊，”他鼓动起宋清野，“一起唱！发出万丈光芒！” 宋清野很拒绝，“你是傻么……” 陈遇安充耳不闻，越唱越激情，场面多少有些滑稽。宋清野忍了再忍，最后还是破功笑了起来。 红歌在巴塞罗那老街区洒了一路。 宋清野带陈遇安来的，叫圣卡特琳娜市场，远远看过去，市场的屋顶如波浪翻涌，五颜六色斑斓得像块画布。比起昨天满是游客的波盖利亚市场，这儿基本上都是当地人。 第28章 穿过自动门，琳琅满目尽在眼前。 宋清野好像经常来这边，路过几个摊位，老板都亲切地和他打招呼：hey！song！ 被嘿了好几次，陈遇安趁机打趣道：“你怎么也不入乡随俗取个西语名儿啊？” 宋清野一脸不屑，“中华儿女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需要那些假模假式的东西贴金。就是这么自豪，不行？” 行。很行。陈遇安给宋清野竖起大拇哥。 遛了遛，宋清野停在了一个卖小吃的地方。 “tapas，西班牙国粹饮食。”宋清野指指那些面包片上盖着五花八门配菜的小玩意，“据说这个是来因为以前的人没空坐下吃饭发明的，上面这些小菜很自由，所以每个店子风味都不同。这附近这家还挺有特色的，你要不要试试？” 陈遇安新奇地点点头，按宋清野的推荐挑了奶酪火腿的。 昨天不感冒的食物经过简单的组合和调味，微酸的奶香裹着薄片火腿的咸鲜，在陈遇安口中迸发出奇妙又独特的美味。 总算让他体会到异域风情所带来的快乐。 陈遇安额外要了一份带三文鱼的tapas，满足地吃完，还买了一根占满巧克力酱的吉事果，就这么走几步吃一口地跟着宋清野逛了起来。 市场很大，两人逛得也久，不知不觉已是午后了。宋清野的手里满满当当，陈遇安都禁不住买了当地的橄榄油做伴手礼。 “正宗西班牙美食，”宋清野把食材统统放进车里，询问陈遇安：“要不要再试一次？” 有了先前的预热，陈遇安想都没想就“要”了。 两人一起走进了市场餐厅。 点菜的事，陈遇安依旧撒手不管。餐厅有直通市场的通道，透过玻璃门的设计能看到市场内部，流动的烟火气慢慢映射出这座城市最本质的样貌。 陈遇安开始有点享受了。 点完餐，宋清野撑着下巴，和陈遇安对视片刻后问：“听不听故事？” 陈遇安也撑起下巴，“你的？” “这个市场的。” “好啊。” 宋清野搅着有大半杯冰块的柠檬水，“这个市场，是巴塞罗那第一个有屋顶的市场。后来被一对夫妻设计改造，从设计到现在这样，花了八年。” 陈遇安惊叹一声：“这么久。” 宋清野嗯了嗯，继续说：“以前长得比较丑，现在……” 他摸出手机找了张航拍照片给陈遇安看，“长这样。你看过的那两栋豪宅，都是一个叫高迪的建筑师设计的。你看这屋顶的波浪形和那两栋楼的设计相似吧？那对夫妻应该是在致敬高迪，包括屋顶外层铺的马赛克瓷砖，灵感也是源于高迪的马赛克艺术。整个屋顶用了20万块，67种颜色，代表……” “啊！我知道！”本听得认真的陈遇安离远点看看那张图，“代表市场各种蔬菜水果？对不对？” 宋清野惊讶了半瞬，“还挺聪明。” “那些摊位差不多也是按这种颜色摆放的嘛。陈百万作为一个小小的画手，这点色感还是有的。”陈遇安不屑一顾，反问：“你怎么对这些这么清楚？” 宋清野想也没想，“当然是因为我也聪明。” “……自恋。” 开始上菜了。 抹了生番茄的面包、看上去很黑暗但无比鲜美的墨斗饭、配有松子和李子干的炖鸡、清香四溢的烤蔬菜……除了油煎竹蛏上淋的罗勒青酱有点奇怪，其他的竟然都很对陈遇安的胃口。 宋清野甚至单独给他点了杯桑格利亚酒，新鲜水果浸在桃红色液体里，喝上去甜啦啦的，酒精度很低，陈遇安贪嘴地多要了一杯。 酒足饭饱，本以为这天差不多就这样了，可走出餐厅，宋清野并没去拿车，反而开始走街串巷。 陈遇安也懒得问了，随便他带着去哪里。 这边位于巴塞罗那的老城区，两边斑驳带有风霜痕迹的建筑一直散发着悠久的韵味。一路过来，能看到每块墙上都画着涂鸦，各类风格，新旧交织，从另一角度体现着这座城市的艺术气息。 宋清野的路线看着没什么目的性，脚步却在一栋不起眼的建筑门口停下了。 “这是……”陈遇安看到了指示牌，认出藏在其中的一个名字，“毕加索老窝啊？” “毕加索博物馆。你画画的应该有兴趣。” 陈遇安怔怔，随后看到宋清野翻出了电子票。 啊这……他昨晚就规划好了？这不相当于，私人订制了？ 毫无预兆的行程让陈遇安意外又惊喜，等踏进幽静的庭院，他很是亲昵地撞了撞宋清野的肩。 “你这人怎么老悄没声的，真是太心机了。” 宋清野瞥瞥陈遇安，耸耸肩，“很心机，快别跟着我，一会我就要把你卖了。” “我不。”陈遇安踮脚勾住宋清野的脖子，眨眨右眼，“走，哥哥给你讲毕加索的故事咯！” 第14章 又酷又浪漫 巴塞罗那的这座毕加索博物馆，由五栋豪宅相连而成，作为老毕曾经的寓所，这儿收藏了几千幅他各个阶段的画作。 下午三点来钟，一天里最犯懒的时刻。馆内人不多，几个白人老外一人带着个讲解器似懂非懂地听着。唯独陈遇安，从看到第一副画起，那嘴就没停过。 从能分析构图色彩的讲到完全不明白画了些什么的，两人在博物馆一直呆到快闭馆。紧着最后几分钟，陈遇安赶着去买了几个纪念品。 第29章 返程的路上，宋清野被陈画手的讲解带入得还有些回味，好奇问道：“那么多画，你到底怎么记住是他什么时候画的？” “简单。”陈遇安喝光刚买的水，“大概地分就三个时期嘛，画什么像什么、画什么都走样和画什么都看不懂。” 宋清野回想了一下看过的各式作品，还真是这样。 “再具体点的话……”陈遇安开始掰着指头数，“就有什么写实时期蓝色粉色时期，到后来的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哎呀太多了，毕加索这个人就是……嗯……永远自由，永远年轻。所以一直在变，你根本猜不到他下一秒对什么有兴趣。” 宋清野轻轻笑了下，“这么了解。” “当然了，这是成为小画手之前的必修好嘛。”陈遇安摇摇食指，“不过毕加索的画吧，我能看懂的觉得有点无聊，其他的……老实说，有点像把别的流派杂糅在一块的产物。也可能太前卫，我还没那水平去欣赏。包括毕加索之后的一些……达达主义知道吗？” 宋清野摇摇头。 “之前有个达达主义者把小便盆作为艺术品展览，一堆人吹来着。” 宋清野脸一皱，表示难以理解，“那不是我沿着这一路捡破烂也能做展览了？” “别说，还真行。不过你这应该属于波普主义了。他们对艺术的看法……很有新意吧，但我比较俗，我还是更喜欢朦朦胧胧看着漂漂亮亮的印象派。” “梵高？” “你这么喜欢梵高啊？那么问题来了，梵高全名是什么？”陈遇安把手里的空瓶当话筒放到了宋清野嘴边，和闯关节目里的主持人一样提高了音量，“321请回答！” “……” “叮！回答错误！”陈遇安把胳膊收回来，“梵高全名，文森特-威廉-梵高。小伙子艺术修养还有待提高哈。另外，梵高属于后印象派了，色彩的运用重点是为了表达他的主观情绪，和朦朦胧胧也不太沾边。” 被揶揄了宋清野也不恼，接着问：“那你最欣赏的是谁？” “当然必须是印象派的鼻祖，”陈遇安沉沉嗓子，隆重地介绍：“奥斯卡-克劳德-莫奈。” “哦，画莲花那个。” “是睡莲。” “哦，睡莲。为什么欣赏他？” “因为……”陈遇安想了想，说出一句特文艺的表达：“他把时间留住了啊。” 宋清野不解。 陈遇安往前跨出一大步，调转手机，镜头对准宋清野，“咔嚓”了一下。陈遇安说：“就像这样，我永远留下了22年8月17号19点23分走在巴塞罗那小破街上的宋清野。” “莫奈他老人家一直画睡莲画干草垛画他院子里的日本桥，很奇怪吧？因为他最注重的就是留住那些自然中的光影，而且是他看到的那一刻的光影，那不就是把时间留下来了？” 宋清野若有所思，陈遇安继续说：“这么听着好像也没什么，但我有次去看他的睡莲展，181幅，有些是他晚年得了白内障画的。我看着那些变得越来越模糊的色块，突然发现，原来真有人能把一件事干一辈子。” 那会陈遇安站在已经看不出内容是什么的晚期睡莲前大彻大悟，身边没有一个熟人。前年的事了，没想到当初引起他激昂情绪的经历，第一次讲起，会是在这个还很陌生的地方，和一个不算太熟的人面前。 陈遇安及时阻断回忆，比了个赞，“一直一直都坚持在做同一件事，真的特！别！酷！” 宋清野微微点着头，没有回话。陈遇安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可停在路边等绿灯时，宋清野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那一直做的那件事，结果很坏，也酷吗？” “坏？”陈遇安不太明白，“有多坏？” “比如……”宋清野一直看着马路的方向，“恋爱长跑，但是不得不草草结束之类的。” 怎么听，怎么像在说自己。 陈遇安沉默了很久，一直到过完马路，拐进没什么人的小巷。 “也酷啊。” 宋清野闻言顿下脚步。陈遇安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两下，转过身，直视不远外的人。 “用尽全力和问心无愧，”他的脸上慢慢溢出数不清的温和，“本身就是两个很酷的词啊。” 开始泛黄的日光落在陈遇安笑起来有些肉肉的脸上，棕色的眸子被映得澄澈。风在两人间驻足，时间好像也就此停住。 半晌，宋清野挪开眼，上前一巴掌糊了糊陈遇安的脸，“笨。” “你烦不烦……” “你一会就用尽全力跑回去吧，”宋清野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我看你还酷不酷。” 陈遇安两眼一瞪，追上宋清野，“小伙子你这是对待金主爸爸的态度吗？我给你扣工资你信不信？” “随你。” “喂！你等等我！” 吃了顿大排档海鲜，回到民宿刚好8点半，天边风光开始变得最旖旎的时分。 见人回来了，lucky兴奋得开始在院子里花式吼吼。陈遇安撸着狗，看着远方西沉的落日，暴风感慨道：“好漂亮啊。” 宋清野做手势让lucky平静了点，顺便泼他冷水，“它天天这么下班，有什么漂亮的。” “有人抬头看见了月亮，我抬头看到了夕阳，这都是艺术，小伙子你不懂。”陈遇安斜睨一眼，更夸张地喊了一句“好漂亮”。 第30章 “那你继续艺术吧。我拉狗出去遛遛，看lucky能不能给我捡个六便士。” 陈遇安微怔，宋清野居然听懂他在说什么了。这种感觉……有点像被星星砸了一下。 宋清野给狗子套上牵引绳，眼看就要出大门了，陈遇安回过神，屁颠颠地跟过去，又撞了撞他。 “蠢啊？这里用欧元，捡也应该是捡六欧分吧。” “蠢啊？这里就不能有英国人了？” “杠精。” “杠能成精也是因为有人抬。” “你好烦啊！” 夜里两人没凑一块，陈遇安呆在房间，掏出平板画今天印象深刻的所见所闻。又做了两张电子手帐，一高兴，还顺便将手帐排版更上了微博。 一直搞到凌晨两点多他才睡下，再醒来都是第二天的早午段了。他一个激灵翻身起床，匆匆忙忙收拾好下了楼，生怕宋清野把他撇下。 幸好快了一步，餐厅里的宋清野正是一副要出门的行头。 “今天不能陪你玩，”宋清野对着手机清点昨天买的东西，“我要去……” “行行行，一起去。” 宋清野被打断得有些无奈，“……去干活的，不是玩。” “干活啊？”陈遇安一点也不尴尬，装模作样地撸撸袖子，“干活我熟啊，动手能力特别强。” 宋清野叉着腰看了他半瞬，最后认命地让他做了跟屁虫。 潮汕馆坐落在一条有不少华人经营商铺的小街，斜对面开着一家中式奶茶，旁边是lucky家的烤串店，二楼是老板的家。两人把食材拎进店的时候，老板正在处理今天要卖的鲜牛肉。 “八叔。”宋清野敲了敲玻璃窗口。 “哎哟，来了啊。”叫八叔的擦擦手，走出来，瞥瞥陈遇安又瞅瞅宋清野，“这位是……” “乐姐的客人，没事干，我带他来玩玩。” “老板好。”陈遇安适时地吱声，“我叫陈遇安，在这边旅游。” 八叔婉转地“哦”了一长声，“小陈呐，欢迎欢迎，有什么需要跟叔说哈。” 接着转向宋清野，道：“你双双姨在楼上呢，其他人也该来了。你们先上去坐坐，一会吃牛肉锅。” 说完又和lucky打了打招呼，喂了他几口边角料。 大概真像宋清野说的那样，在国外，看到黑头发黄皮肤的都觉着亲切。来帮忙备菜的一波人对陈遇安的到来，一个赛一个地热情。还没开始做什么呢，他就已经被投喂了芋泥波波奶和一套煎饼果子，再加上八叔的牛肉锅，就是现在让他上街搬砖那也不在话下干劲十足。 更别说给宋清野打打下手了。 炖菜之类的已经在煲了，小炒的任务也被分完了，留给迟来两人的活剩了做蛋挞和雪媚娘。 蛋挞还好，雪媚娘要蒸皮揉皮，还得包馅料，对陈遇安这个厨房小白来说，不轻松。宋清野就轻车驾熟了，面团分得差不多，每一个包出来都和生产线出来的似的，整齐划一，饱满又圆润。 两厢对比，宋清野毫不客气地嘲讽起来。陈遇安认嘲，谁让宋清野是真行呢，而且那行云流水的样子…… 挺帅的。 三四十人的份量，说多不多，真做起来也挺费时，彻底结束已经将近六点半了。 “累不累？”宋清野清洗着沾到胳膊上的粉类，问陈遇安。 后者吸着今天收到的第二份奶茶摇了摇头。 “饿吗？” 陈遇安拍拍自己的肚子，摇摇头。 “那去不去一个地方？”宋清野又问。 陈遇安眼神亮了亮，“去！” 一个没说去哪，一个也就不问。和八叔他们交待了一声，宋清野先开车把狗送回民宿安顿好，只带上手机和一点零钱领着陈遇安出了门。 怕堵塞，宋清野没开车。地铁搭乘了二十来分钟，出站后又走了会，陈遇安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 “二选一。走这，”宋清野指指左边，“得爬山，但是风景好。” 再指指右边，“这边坐个公交，再走七八分钟吧，到山顶。” 陈遇安半点犹豫都没有地选择了爬山。 宋清野没异议。 两人并肩往山上走去。山路有些破旧，荒草丛生的沿途都是森林绿植，空气好得让人不自觉大口呼吸。残破的壁垣上，和老城区的一样，喷满了各种夸张的涂鸦。随着一步步地登高，这座城市的全貌渐渐趋于完整。 陈遇安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几乎从半山腰开始“哇”，一直“哇”到了山顶的观景台。 多靠近山崖几寸，陈遇安渐渐被景色美得失语。远眺是融为一体的天海，粉色云霞模糊了天际线。俯瞰便是建筑群整齐排列的城区，橙色的外墙似乎在尽力彰显巴塞罗那的活力青春。 “bunkers del carmel，”看陈遇安震惊得差不多了，宋清野说：“西班牙内战的时候，这儿被用来打战机。后来变成了居民区。到现在，因为能360度观景，已经成了当地年轻人爱聚集的地了。” 陈遇安受教地点点头，反应慢半拍地问：“bunk什么？叫什么？” 宋清野重复了一遍，“华人取名叫焦糖山，因为原称里有个单词很像焦糖的英文。而且……” 他稍加停顿，待陈遇安从远端收回视线，他扯着陈遇安的t恤袖子将他拉到了景观台的另一侧。 “坐着等会吧，等太阳下山，”宋清野说，“光线落过来，这里都会被映照成焦糖色。” 第31章 陈遇安这才恍然过来宋清野不怕折腾把他带来此处的目的。 “昨天没有捡到六欧分，”宋清野侧过脸冲陈遇安笑笑，“今天给你补一场日落。” 第15章 傻蛋 野生观景台上逐渐聚起了人群，都是年轻人，有看着就像博主在大肆凹造型拍照的，有冲山下吱哇乱叫的，还有铺着野餐毯喝着小酒顺便用便携音箱给所有人放音乐的。 和印象中律动强烈的西语歌曲不太一样，正播放的这一首，调子轻松也清新，交织着缓缓变成莫奈色的远景，让陈遇安不禁有一种上头的微醺的错觉。 慵懒细腻的男声唱起了副歌，柔情蜜意，很是抓耳。陈遇安下巴抵膝盖，无言地坐了好一会。听到再次循环至高潮部分，他好奇地问同样静静看着天边的宋清野：“这歌在唱什么？” “哪句？” 陈遇安等了等，等到歌手情绪最饱满的时候，说：“这几句。” 宋清野仔细听，接着偏过头，缓缓说：“与彼此独处的时候，我觉得时间都停滞。嗯……当光打在你身上，贴上我，与我肌肤相亲。” 刚还心如止水的人忽然有些走神。宋清野像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开始变凉的山风吹过来，夹着情意绵绵的背景乐撩起宋清野头顶的几撮头发。 脸热来得很没理由又突然。半晌，陈遇安才像没长脑子似的疑问地“嗯”了一下。 “歌词啊，你刚不是问么？”宋清野重新看了回去，“这日还没落呢，就看傻了？” 啊对对对，他在说歌词…… 陈遇安干笑两声，废话般地解释：“这儿太漂亮了，哈哈……” 你哈个鬼。 陈遇安偷摸地捂捂脸，莫名心虚得没再说话。 游客越来越多，人声鼎沸之时，光线开始变得迷人。 炽烈的太阳收拢了耀眼，一点点下落，橙黄粉紫的余晖笼罩着山坡，真和开了梦幻的焦糖色滤镜一般。陈遇安被美景和气氛感染到不行，心头都生出了一股甜甜脆脆的滋味。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老莫那么执着了，”陈遇安心潮有些澎湃，“这光影，绝了。真的……也太美了！” 宋清野笑道：“少见多怪。” “是是是，我土包子。” 陈遇安努努嘴，突然想到点什么，咋咋呼呼地拍了一巴掌宋清野的膝盖，眼睛却一刻不想浪费地盯着前方。 “哎呀！哎呀呀！你怎么不早说来看日落啊！”他眉眼一耷拉，“你早说，我就带平板来写生了，我也能留住时间了。真的，太美了。” 宋清野没表态。天空明度减半时，他抻抻腿起了身。 “干嘛去啊？”陈遇安斜向上看。 “上厕所。”宋清野说，“给我占着地方。” “嗯。你去吧。” 陈遇安今天一整天连包都没带，环视一圈没找到合适能占位的东西，他想了想，旋即伸出食指和中指，立在了刚刚宋清野坐的地方。 蠢是蠢了点，好在有用，短时间内竟没一个人觊觎这儿。 大概过了三两分钟，宋清野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欸，傻蛋。” 陈遇安回过头。 同一瞬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蹲那的宋清野按下了手机镜头的快门。 陈遇安愣了愣，待宋清野拍开他的手再次坐回来，他才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干嘛拍我啊？” “留住时间。”语毕，宋清野眉头一皱，“啧，什么蠢蛋的说法。” 陈遇安静默片刻，方才心里头的那点美妙被放大了点。笑意有些难掩，他努力控制不让嘴角飞到耳垂，略微做作地双手拖住两腮，“是不是特别好看？给我看看？” “特别丑。”宋清野把手机塞进另一边兜里，“别看了。” “切。” 天色渐深，赤橘海岸衔接灰蓝晚空。城市仿佛在跳舞，一盏盏灯光点点亮起，一眨眼就燃成了片。 周围的小年轻们欢呼出声，还有情侣直接当众拥吻了起来。 陈遇安有点不好意思看。宋清野倒是习惯了奔放的欧洲人，趁着人家亲亲我我，拽上陈遇安挤到了另一边的绝佳观景位置。 绚烂过后，整个城市开始散发人间的韵味。 从白日到黄昏再到此刻华灯初上，短短一个来钟，“太美”这个词陈遇安已经说烦了。这会他干脆闭嘴，靠着围墙沉浸式地欣赏深沉夜幕。 宋清野站在近乎是和陈遇安肩贴肩的位置，也很专注地在看着什么。 “那个……”陈遇安碰碰宋清野的手背，下巴点点宋清野眺望的方向，“是不是我没看成的圣家堂？” 宋清野嗯了嗯，随后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教堂是个烂尾工程，到现在一百多年了，都还没完工。” “啊？” “过两天再给你细讲吧，真聊起来能说一晚上。” 陈遇安瞥瞥宋清野半明半暗的脸，越来越肯定这家伙属于光做不说那一派的。 有点酷。 宋清野边指边告诉陈遇安那儿是哪些他们已经去过的地儿，指完城区，他指指圣家堂相反的方向。 “这里虽然叫山，但基本是荒的。那儿就不一样了，提比达波山，正经旅游区。伍迪艾伦有部电影，午夜巴塞罗那，看过吗？” 陈遇安茫然地摇摇头。 第32章 “那电影里拍的游乐场就在山上，要是坐摩天轮，看这城市就是上帝视角。山上也有个教堂，比圣家堂更……庄严一些，是整个巴塞罗那最高的地方。就是远了点，不然今天带你去了。” 陈遇安立即表示“不着急时间还很多”。 看着他闪亮亮期待的眼神，宋清野没忍住糊了糊他脑门，“知道了，找时间带你去。艺术够了没？该回了。” 陈遇安还有些不舍得，但已快九点，一天的疲累也显露了。而且，说好了听对方安排的嘛。他没多讨时间，和宋清野一块往能搭公交的另一侧山路走去。 除了他俩，其他观景的人还没下去的意思。 这山头野是真的野，没路灯，风吹山林树影绰绰，一切好玩和新奇在天黑尽后都蒙上了一层阴森，任何响动都被初次来这的陈遇安无限放大，直至鬼片画面在他脑中形成。 他不自觉地贴住了宋清野的胳膊。 宋清野没避让，突发奇想地问：“欸，要不要听故事？” “……不听。” 陈遇安的拒绝没用，宋清野清清嗓子，“从前，一个男的和他女朋友上山……” “闭嘴闭嘴！” 陈遇安使劲“嘘”宋清野，后者无所畏惧：“和他女朋友上山考察……” “嘘！嘘嘘嘘！”陈遇安急得蹦跳，也顾不上冒不冒犯了，一把捂住宋清野的嘴，“你乖你最好了你别吓我我老年人一吓就得躺下了。” 宋清野闷闷地笑了，瓮声瓮气地说：“你先松开。” 陈遇安没听他的。 “我不讲了。”宋清野掰掰陈遇安的手，“松开。” “哦……” 刚放开，陈遇安的怂样就惹来宋清野的一阵嗤笑，“傻蛋你胆子就这么屁点大还一个人跑这么远来玩啊？” “这是两码事好不好？万一这真是什么坟头……” 话说一半，陈遇安忽然记起宋清野告诉他这儿的历史，打过仗啊…… 好嘛，越怕什么潜意识还越推送什么。有点自闭了，他一把抓住宋清野的手腕，催促道：“快快快，快点走再晚就……” 都没让他瞎编出个理由，宋清野猛地反手拽停了他，两人突兀地顿在了原地。手机电筒的光从地面反射上来，宋清野的表情霎时变得严肃，还难得地飙了句脏。 陈遇安这下连头都不敢往正偏了，他下意识握紧宋清野，“怎、怎么……” 不等他问完，诡异又尖锐的一声口哨，伴着稀稀拉拉的笑声倏地在前方炸开。 “我操你二大爷的麻花精！” 陈遇安被吓得一个激灵，骂骂咧咧地直直往宋清野身后钻。视角跟着站位转换，陈遇安顺着聚出去的白光，看清了五六米外的几个年轻人。 他们点着烟吞云吐雾，身形消瘦，眼窝凹陷，面色也不太好。看着特别像…… 陈遇安明显感觉到那帮人的注意力被他刚才的那一吼给吸引过来了，懊恼之际，宋清野低沉着嗓子轻声喊了喊他。 “傻蛋。” “……啊？” 宋清野往后摸到陈遇安的手，拉住他重新走动起来，对前方的人熟视无睹，“你知不知道，鬼都是从后边冒出来的？” 那几个废青不知道想干嘛，开始呈半包围状地慢慢笼向他们。真有鬼都没眼前的活丧尸可怕。 陈遇安彻底失去玩笑的心思，压着声音语气急躁：“这时候你还讲什么鬼故事啊大兄弟！他们好像不太正常啊？” “嗯。” “你嗯啥……” 还没弄清到底是怎么了，那几个活丧尸就已经站好队形，堵住了下山的去路。 “记住了，”宋清野将陈遇安更加拉近自己，“鬼从后边来，该跑的时候拼点命。” “什么？” 来不及多解释，看着像混子头头的家伙就上前来，毫不客气地推搡了一下宋清野的肩膀。 两人说了几句陈遇安听不懂的鸟语，宋清野松开陈遇安，接着耸耸肩，举高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那个头头开始摸宋清野的裤兜。 摸完一侧，什么都没摸到，混子啐了一口，继续将手伸往另一边，那里面放着宋清野的手机。 陈遇安的心都悬到了嗓子口，眼看手机被头头掏得露出了边，就在这时，宋清野猛地将拳头砸向了头头的左眼。 这一拳下了狠劲，肉碰肉的声音让陈遇安惊得汗毛倒立。身体反应倒是飞快无比，头头的哀嚎都没出口，他就跟上宋清野的动作，大力一脚，蹬上了头头的胸口。 在场所有人，包括陈遇安自己，都愣了。半瞬的静止后，其他混混一股脑地冲向了他们。 这场面，比那天在风俗街还吓人。宋清野最先反应过来，和几个人过了几招后，他死死地抓住了陈遇安。 “跑啊！”宋清野喊道。 陈遇安总算醒了醒神，反握住宋清野，跟着他，朝人墙的缺口开始拔腿狂奔。 那波人还是个不轻易言弃的主，其中两三个一直追在他们身后，步子杂乱地响，陈遇安满脑子都是宋清野的那句鬼是从后边来的。 他从来没这么拼命地跑过，头也没回一下，心脏都要炸了。 就这样任由风在耳旁呼呼而过地跑了三四分钟，两人终于跑到了车站。下山的车辆将将要走。陈遇安要死不活地被宋清野拽上了车，那几个混混被关在了门外。 第33章 幸好，不然还得干一仗。 陈遇安瞅着在边追边拍车厢的混子，脑门一热，冲对方竖了个中指。下一秒，宋清野就拉开窗，更加嘲讽地把中指竖到了窗外。 这下陈遇安可来劲了，头往外边一伸，挑衅又得意地喊了一句：“chinese kung fu！huh！” 说完就拉上玻璃窗，一屁股瘫坐了下来。 “还功夫呢？”宋清野也在陈遇安边上坐下，“说得你会似的。” “我会啊。” 陈遇安摆了摆架势，“咏春，叶问。你不拉我跑我能打十个。” “吹。继续吹。” “真的。” 陈遇安说得很是诚恳，末了还颇有兴致但没模没样地打了段，打完就定着姿势冲宋清野挑眉。 后者说他蠢，他就不懈地“表演”了一段又一段。演得他自己都没招了，下不来台，他气鼓鼓地质问宋清野是不是夸他一句立马会秃。 这下宋清野笑了，开始很轻，相视一阵后，笑意在他眼里积多，多到传染给了陈遇安。 他真的好久没这么肆意过了。 像点了穴似的，两人越笑越疯，笑到宋清野都受不了地点点他额头。 “定！” 陈遇安很配合地憋起笑，再一瞥就瞥到了宋清野的手。 青青紫紫，瘀了一片。 第16章 bang！ 恢复成单身狗之前，陈遇安很少做出什么大动作的事。本就不是烈的个性，又心疼唐淮被家里夹击，心疼唐淮为他受苦受难，心疼唐淮拼了命地努力。 所以他一直特别的……乖。 乖乖照顾自己和小野，乖乖打理好他们那时的家。不惹麻烦，不拖后腿。还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是现在，他都觉得这些是应该的。 打架这种事，陈遇安从小就没碰到过几次，高中毕业后更是连别人的热闹都没蹭到过。就像突然被卷进了一场意外的冒险，惊心动魄后他是真的有被爽到。 可是宋清野受伤了。 意识到这一点，陈遇安的心情仿佛坐上了长隆的垂直过山车，一下从云端落落落，落进地心，连带着脑回路都形成了消极的闭环。 要不是他提艺术不艺术的，宋清野或许就不会带他来这，不来就不会碰到混子，不碰到就不会干仗更不会…… 四舍五入，约等于宋清野因为他受了伤。 尽管只是淤青，陈遇安心里也不是滋味了。 察觉到他极端变化的情绪，宋清野以为他还在玩定僵尸的把戏呢，随手再一点，笑道：“演得还挺好。” 陈遇安没接茬，轻轻戳了戳宋清野紫掉的拳峰，“那人估计眼珠子得裂了，你这……疼吗？” 宋清野不太在意，“小场面，比上次好多了。” “嗯？” 宋清野抱起胳膊，撞伤的手被藏进肘弯，“我和乐姐认识就在这山上。” 那年宋清野刚满19，高考完独自来巴塞罗那念书。本科的班里就他一个华人，再加上年纪还小，喜欢当独狼，没事就自个儿街上溜达。 焦糖山也是他瞎逛逛到的。 五年前的焦糖山，还没引来几个网红打卡，完全就是一废旧的城市小山。就因为它荒，所以成了当地那些不务正业的废柴的根据地。 还属于刺头年纪的宋清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怕。他傍晚上山，看天看海看远处的圣家堂，不关心人类的欢喜，独自迷茫地思考着他19岁的人生，待到月亮都困了才下山。 那天的那帮人，比方才的还多。一大趴啦聚过来，流里流气地问他飞不飞叶子。 老妈教得好啊，毒品是人类最顽固的敌人。 大概和陈遇安一样，被一代宗师赋予了十足的勇气，宋清野记得，那天他极其自信地喷了对方。然后双方就从嚷嚷变成了推搡又变成了一挑多。 那天如果打赢了，宋清野估计在老城区这边的混子中能搏到一个带“哥”字的江湖名号。可惜敌方开了魔法外挂，怎么打都没感觉似的，最后就形成了只有宋清野痛得想死的局面。 要不是运气好，赶上乐姐他们一圈华人半夜突发奇想来山顶喝酒吹水，宋清野估摸着他至少得残，而不只是骨折了一条右胳膊。 “乐姐挺逗的，”回忆起有些狼狈的往事，宋清野倒也坦然，“那天她可能上山前就喝了点，看我被人围着打，提着根棒球棍就过来了，嘴里还喊着……” 宋清野扯扯嗓子，有模有样地学：“逼崽子给老娘滚开！” 陈遇安没忍住“噗嗤”一笑。 “就这么认识他们了。这儿真的特别乱，华人群里时不时能听到有人在这被抢什么的，那次后我也没来过了。”宋清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点改变都没有。” 陈遇安刚还露了点笑的眉眼又垮了下去，无数的想法喷发似的往外冒。如果刚刚对方再多几个人呢？如果他们还带了什么钢管刀之类的？ 这么一寻思，他自责起来：“我都不知道……这么乱，不应该来的。” “蠢啊？说这话有什么意思。” “可是……” “可是你就是看得很开心啊，不是吗？”宋清野随意地靠着椅背，偏头看他，语气变得轻缓：“我觉得你喜欢，觉得你懂欣赏，所以带你来。这才是这一趟的重点。” “至于意外……”宋清野亮亮他伤了的拳头，“人的出生就已经是场意外了，这点事算什么。懂不懂啊傻蛋？” 第34章 傻蛋半懂半不懂。 上一秒陈遇安还因为“重点论”暖呼了心口，下一秒的“意外论”就让他不禁反驳：“生命不应该是场盛宴吗？怎么就成意外了？你这么悲观的？” 宋清野也反问他：“生命的流向就是死亡，死亡却永恒，不应该悲观吗？” 这么说，倒也没毛病。 沉思了一会，陈遇安依旧不赞同，他拍拍宋清野的腿，“听没听过一首歌？人生只是须臾的刹那，人间只是天地的夹缝……夹缝生存，知道要死也先热闹一场，多牛逼的事啊大兄弟。” 陈遇安笑得大大的，“哲学上还说了，无限小就是无穷大。那都不用等到死，光是现在，此刻，像我们这样坐在一块的每一秒，都是永恒。” 宋清野愣了愣。 “所以……”陈遇安像蹦迪一样扭动起上半身，“你就带着你的悲观，我带着你，咱们一起玩儿啊。” “嗨起来！哟！” 公交开到了喧闹的街上，灯影重重，陈遇安像在印证他的理论一般，嘻嘻哈哈的。 宋清野看着他，慢慢地，眼里只剩下了他。 坐的这趟公交不能直接到民宿，还得转地铁，两人中途下了车。 往地铁口去的路上经过一家便利店，玩了那么久又跑了一顿，陈遇安早就渴得不行了，嚷嚷着要买喝的就冲了进去。 再回来，他一手拎着瓶喝了一半的芬达，一手还提着个便利店的小袋子。 “水和可乐，”陈遇安在宋清野面前打开袋子，“要哪个？” 宋清野拿了水。 陈遇安把那半瓶芬达扔进袋子，又拿出易拉罐装的可乐，宋清野正想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陈遇安就一把拽过了他的手。 “敷一敷。”陈遇安挽着塑料袋，把冰凉的罐子贴在宋清野手背上，“止止血。” “没关系……” “不行。你得听长辈的话。”陈遇安很执拗，“要是不管，很容易血栓的。” 宋清野没再抽回胳膊。 两人就这样像牵手一样地走到了地铁站，到闸机进站的地陈遇安才松开。 车厢里的人都犯懒地拥堵在门口，陈遇安跟着宋清野挤啊挤，挤到了没安置座位的轮椅区域。 宋清野站在靠角落的那边，不知道谁来了电，发车没多久他就一直在通话，说的西语，偶尔能看到他在极力忍耐不发飙的表情。 陈遇安有些困了，倚着车厢壁，几分钟一个哈欠地神游太虚。 地铁的空调开得特别足，风口正对着他，又接近两节车厢连接的地，一路过来身上的热气很快就散掉了。 吸了汗水的t恤冰冰地贴在身上，陈遇安觉得有些冷了。他抱起胳膊，不一会，打了一个喷嚏。再过去一个站，又打了一个。 陈遇安揉着鼻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凉了。 宋清野还在打电话。犹豫了两秒，陈遇安碰碰宋清野的胳膊肘，想问问还要多久能到。 对方看了过来，陈遇安张张嘴，还没说什么，宋清野就捂住话筒问他：“冷啊？” “嗯……”陈遇安呆呆地点点头，“有一点。” “那你过来。” “啊？” 陈遇安还没反应出宋清野的意思，后者就站直了身子，拉上他的手腕把他拽到了角落的位置。 宋清野搭着车顶的扶手，没往旁边去，而是转向陈遇安，就那么把陈遇安围在了墙角。 冷气一下就被截住了。 他继续和电话里的人交涉。 风没了，被宋清野靠过许久的地方还暖烘烘的。陈遇安本被吹得有些缩紧的肌肉一下就放松了，他看着隔他就两个拳头远的人，思维也开始四面八方地发散。 小伙子年轻就是好，气血都旺。 这到了冬天，妥妥就是个人形发热枕，抱着睡觉应该手感不错。 有点想抱一下。 陈遇安有些疲累的脑子一时没阻止住这出格的想法，等拥抱的画面被详细地勾勒出来，陈遇安才发觉自己着实是…… 臭不要脸。 想起宋清野打架的样子……真抱上去了，宋清野估计会把他按进墙里揍的吧。 陈遇安在心里和自个儿瞎哔哔，完全没去考虑他为什么会产生想抱抱宋清野的念头。就是很自然的，处在这个距离，面对这个人，拥抱好像成了理所应当会想要做的事。 宋清野终于把电话挂了。 他好像有点烦，怒气都凝在拇指上，噼啪有力地发了两条消息，收起手机抬眼就撞上了陈遇安直勾勾的视线。 “困了？”他问。 “还行。” “宵夜？” “都行。”陈遇安确实有点饿了，但没他想聊天的欲望强，“出什么事了吗？” “没。”宋清野叹叹气，“兼职的老板，屁都不懂还要教别人做事，烦死。” 这一句能追问的点很多，兼什么职、什么时候兼、上哪儿兼、带他玩耽不耽误事……一堆疑问绕来绕去，最后陈遇安问：“那怎么办？” 宋清野没太所谓，轻描淡写地说：“把他炒了。” 不愧是干过群架的人。 陈遇安这么想着，又开始警醒自己别事逼，不然宋清野脾气一来把他也炒了……不好不好。 要下车的人把宋清野往陈遇安那边多挤了点。 两个人离得更近了，平视过去，陈遇安只能看到宋清野的脖子，再过来一点点，他的下巴便可以直接挨到宋清野的肩。 第35章 那就成依偎了。 太亲密了，不合适。陈遇安往没法再退的方向使劲贴了贴。 又过去了几站路，地铁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短暂的停留后，一下上来了很多黑人。乌泱泱的，带着清一色的古龙水味。 几个挤在宋清野身后的小哥看上去关系很好，有说有笑还玩闹了起来。你碰我躲的，一个小哥没收住动作，整个人实实地撞向了宋清野。 瞬间的失衡让宋清野朝角落里倾去，单臂顺势就撑在了陈遇安的头顶，被吓了一跳的陈遇安又下意识地扶了扶宋清野的腰…… 好嘛。真抱上了。 不过两秒，宋清野重新站了回去。陈遇安松开手愣了好一会，心口猛地一突。 刚刚，短短相贴的那一下，在缭绕的香气中，陈遇安闻到了宋清野衣服上淡淡的味道。 清冽的，带着甜甜的花香，很好闻，很熟悉，好像是那晚在酒吧…… 陈遇安吸着鼻翼，试图再确认一下，可再怎么闻周围都只剩浓烈得熏人的气味。 也不一定吧，没准是用了差不多味道的洗衣液？他晃着神，直到出了地铁站。 陈遇安再也沉不住气，在路边拉停了走他前面的人。 宋清野回过头，“干嘛？” 过往的车辆把宋清野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陈遇安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特别像个神经病。 “能不能……”他嗫嚅道：“让我闻一下啊？” “什么？” “我……” 陈遇安有些难以启齿，一咬牙，直接上前拽住宋清野的衣领，整个人凑了过去。 鼻腔里充斥起清幽的草药香，陈遇安的心都飞了。 “你是在学你家小野，还是lucky？” 半晌，陈遇安听到宋清野这么问。他被烫着似的退后一些，不敢相信地答非所问：“是……是你吧？” “嗯？” 陈遇安莫名紧张起来，他比了个枪的手势，迟疑一会后，手指抵到了宋清野的心口。 “bang！” 接着他盯住宋清野的眼睛，一眨不眨，“那晚在酒吧……是你吧。” 第17章 宵夜 其实把话问出口的瞬间，陈遇安心里就已经有底了。酒吧开在潭州，去那的多数还是本地人，宋清野的身高好像也和印象中的小巨人差不多，再加上他身上那股特别到很难认错的味道…… 虽说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小，但也比这么多细节同时出现在两个人身上的概率大得多得多。 宋清野一时半会没有吱声，陈遇安就杵在原地不肯走。他也不是想执着什么。不论宋清野的回答是是或否，发生过的事改变不了，他也还是会在剩下的十来天里黏在宋清野的屁股后头。 可问都问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相对着在路灯下站了半分钟，宋清野说话了，语气无奈又好笑。 “不然我干嘛问你猴子拉不拉大便？你真当我是变态啊？” 做好心理准备的陈遇安听到后还是有些傻了眼。 宋清野没管他，拨开他依旧抵在自己身上的手，自顾自地往民宿方向走。迈了五六步，发现陈遇安还像大脑缺失症一样呆在那儿，于是又折了回去。 “走啊。”他扯扯陈遇安的后领子，“吃宵夜。” “哦……” 陈遇安扶扶额又搓搓脸，把脸皮搓得差不多起茧子了才慢吞吞地跟上，和宋清野保持一米的距离，头半抬不抬地走着。 他一边走，关于那晚的零星记忆和南伽极其详细的描述就一边回笼，进而攻击他。再怎么说服自己忽略过去，他都还是觉得丢脸。这感觉……特别像忽然被扒光再被扔上街。 天啊，他到底是惹了什么品种的猴子，居然要被回敬这么硕大一缘分。 陈遇安沉浸在自我内心剧场里神神叨叨，直到他正正撞上前面人的胸口。 这场景，多么似曾相识…… 陈遇安很怂地避开了宋清野的眼神，左右瞟瞟周围，发现他们已经回到民宿了。 他挠挠头又挠挠脖子，舌头打结地甩锅道：“你你你好好走路呢突然停下来干嘛啊？” “帮你找找脑子。”宋清野使劲戳戳陈遇安的眉心，“问你吃什么，半天不回话，那芬达有毒把你毒哑了？” 真哑了就好了。 陈遇安哪还有心思去想吃什么，嗯嗯啊啊了半天扔给了宋清野一句“随便”。 宋清野一哂，“随便你就自己泡面去吧。” “好……呃……不能有别的选项吗？” “不能。” “……那我现在改口来得及吗？” “晚了。”宋清野横了一眼往楼上走去，又在拐角处喊陈遇安：“不想饿死就来帮手啊。” 陈遇安反应了两秒，呼哒哒地跑上了台阶。 冰箱里吃的很多，但都要烹饪。宋清野看样子是不指望陈遇安能提供点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了，按自己想法在那配着菜。而陈遇安立在他边上，瞄他一眼，又瞄他一眼。 也就瞄了六七八下吧，宋清野忽然吱声，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的情绪，“有话就说。” 陈遇安肩膀一抖，拨浪鼓似的摇摇头，“没，没没没。我……我帮你拿东西。” 说着就揽过宋清野挑出来的生鲜要去厨房，刚走就被另一个人给“欸”住了。 他回过头，宋清野还站在冰箱前，叉着腰，看了看别处又正视起陈遇安。 第36章 “我没凶你啊，我就是……” 宋清野想说他很饿的，看到陈遇安呆呆傻傻的样又说不下去了。他捏捏自己的鼻根，轻叹一声，言辞缓和下去：“想说什么就说。你说吧，我听着。” 好整以暇地等了等，陈遇安才像终于想明白一般，他呼出一口气，十分真诚地问：“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他的逻辑很简单，如此没面子的事，早知道早尴尬嘛，那么这会他就算没法坦然，至少也习惯了。 宋清野颦颦眉，脱口而出：“你难道不应该很想忘记那天的事吗？” 确实。不管是那个婚礼，那场告别，还是那夜醉到失态，于他而言，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能从自己的人生日历里删掉那一页。 陈遇安张着嘴啊了啊。 “既然这样，如果你真的能忘掉，”宋清野耸耸肩，“我又干嘛非要提醒你记起来？” 陈遇安的心口仿佛被什么撞了撞。 短短几天，在他的角度，能用来形容宋清野的词有很多。细致、独立、热心、居家；偶尔不着调，偶尔也浪漫；又高又帅身材好……但唯独在这一刻，陈遇安所能感受到的宋清野，只有温柔。 温柔啊。 陈遇安最受不了别人对他这样了，那种在冬天让被子暖呼呼地裹着的感觉，真的很容易让他，想哭。 陈遇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咬咬嘴唇，低头按按自己的眼皮，忍了忍，小小声地和宋清野说了句“谢谢”。 宋清野没即刻表态，静静地等在那。等到陈遇安差不多把心情收拾好，抬头的同时，他伸长胳膊，很轻很轻地弹了下陈遇安的脑门。 “行了，别想了。” 这声“行了”，一下让陈遇安高清了酒吧那晚宋清野要他别哭的画面。记忆和眼下重合，宋清野拖着尾音的调调，像求饶一般，听得陈遇安觉得心软。 “想不想吃什么啊？”宋清野又问，“我给你做。” 和哄人似的。他们留学生把戏这么多的嘛…… 陈遇安缓缓笑了笑，随即拿嘴努努已经沁出水珠的保鲜盒，没心没肺道：“可乐鸡翅！” 宋清野怔了半瞬，跟着笑了，“学过川剧啊？变脸变得这么丝滑。” “那不然能怎么办？”陈遇安很是无辜，“反正爱情是没了，脸也丢够了，总不能还亏待我的肚子吧。” “爱情不一定就没了吧。” “嗯？” “没。你去和狗玩会吧，好了叫你。” “不是说不帮厨会被饿死吗？” “也不一定。但杠精肯定是被饿死的。” 陈遇安识相地闭麦，默默地选择了跟进厨房。 做饭这活，宋清野很娴熟，加上陈遇安也算能帮点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忙，没出四十分钟他们就熄了灶火。 十点半还差七分钟，正是吃宵夜的好时候。 除开陈遇安点的那份可乐鸡翅，宋清野还做了盘烤杂蔬、一碟酒蒸青口和一点蘸着芝士蛋黄酱的脆薯角。 虽然是中西结合的菜式，但顶不住宋清野手艺好。陈遇安食指大动，一门心思吃了一阵，中途老赵给宋清野来了通视频，问他们这两天好不好。 宋清野看了陈遇安一眼，把手机支在了他面前，又挪挪位置坐到了他旁边。四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老赵是个老食家，说的全是好吃的，乐姐就一直插空展示她在德国买的各种漂亮杯子盘子碗。 乐姐介绍得越起劲，陈遇安就越想笑。别人去那边都要买包，这姐姐居然淘了一堆餐具，也不知道她怎么带回来。老赵就更搞笑了，聊到兴起还跑去买了几瓶德国啤酒，非要和他俩来个隔空碰杯。 宋清野取来了乐姐酿的桂花糯米酒，刚想问陈遇安要不要来一点，后者就给自己满上还和老赵干起杯了。 这次宋清野没说什么。 糯米酒的度数不高，甜滋滋的也好喝，不知不觉就下去了大半壶。陈遇安有点飘然，露台朦胧的灯光和夜间舒适的微风让他非常安逸地听着他们扯最近华人群里的八卦。 听着听着他就想起这两天发现的趣事，凡是认识宋清野的，男性朋友叫他的方式很多：宋清野、小宋、宋哥、老弟。但姐姐阿姨们，都和乐姐一样，非常统一地管他叫“小野”。 小野啊。小野每次拉臭臭都会用力到皱眉头。 陈遇安被自己发散的脑电波逗笑了。等视频被挂掉，他撑着一边的脸颊看边上的人，脱口就喊了一声：“小野。” 听别人这么叫多了，陈遇安也不觉得怪了。倒是宋清野没跟上他的节奏：“你家狗不在这。” “叫你呢。”陈遇安笑，“乐姐双双姨不都这么叫吗？为什么？” “顺口吧，不知道。” 陈遇安“哦”，喝掉剩下半杯的糯米酒又叫了一声：“小野？” 宋清野顿了顿，“干嘛？” “你……” 你想看我家狗拉臭臭皱眉头吗？ 陈遇安没话找话差点这么来了一句，幸好悬崖勒马止住了。看看看，看你个头，人家看你脑子有病还差不多。 怕宋清野觉得奇怪，陈遇安没多想地随口扯：“你那天，你碰到我的那天，去酒吧干嘛？” 问完陈遇安就后悔了，这都是些什么废话。再看宋清野，对方已经笑傻子似的笑开了。 第37章 “你觉得去酒吧能干嘛？”他反问，“市场调研啊？” “也不是不行……”陈遇安硬下台阶地嘟囔，转念想到南伽那晚兴冲冲地带他去庆祝的方式，他的表情突地尴尬起来：“你不会，不会也是去……呃……点男人的吧？” 他越说越小声，宋清野听明白后眉心一拧，“也？” “不不不不是，我没有……我不是说你是……” 陈遇安下意识想说自己没有那么爱玩，话至一半又察觉出自己的问题有些冒犯，听着很像在揣测别人的隐私。一着急，舌头跟着脑子一起打结，他被憋成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 好在宋清野根本没往陈遇安考虑的方面想，正经道：“酒吧老板是我朋友，高中舍友。” 回忆起那些扭来扭去的男孩子，陈遇安倍感意外：“你朋友……挺新潮啊。” 宋清野点点头，“我朋友都挺新潮。一个开酒吧，一个开网吧，一个开书吧。” “那你呢？”陈遇安顺着问，“你以后开什么吧？餐吧？” 宋清野非常不屑地“切”一声，“我看着很像厨子吗？” 陈遇安上下来回打量了一会，说：“看着是不像，但吃起来特别像。” “这是基本生活技能好么？” “好，我是生活废物。”陈遇安认领头衔认得很干脆，“那你到底学什么的？” “造房子。”最后两杯酒了，宋清野给自己倒满后举举酒壶示意，“还要么？” 陈遇安把杯子递过去，“造房子？包工头啊？” “……” 宋清野看上去像要把那杯酒泼陈遇安脸上了，“有没有可能我是给包工头画图纸的那个？” “啊，制图的？” 要不是陈遇安疑问得很诚恳，宋清野都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了。他的声音被无语得不自觉提高了半度，“建筑设计！” 陈遇安一点也不尴尬地“哇”了出来，夸夸对方后继续问：“那你高中在潭州念的？哪个学校？” “长麓。” 长麓和附中，潭州四大名校之二，一个清北摇篮，一个竞赛摇篮。巧的是，陈遇安还真有长麓的熟人。 “我认识你学长诶，也是学画画的，叫邹琪。” 宋清野搜寻了半瞬，“不认识。” “不认识没关系，反正他是你学长，我是他朋友，我比你大，四舍五入……”陈遇安有点小人得志地拍拍宋清野的肩膀，“快，叫学长。” 宋清野喝空自己的酒杯，极其嘴硬：“不叫。” 说完就胳膊抱胸，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陈遇安再说什么他都只是敷衍地嗯啊两声。 和宋清野这种喝了酒会慢慢变得沉默的类型不同，陈遇安属于喝一点能叭叭半天的那一款，他现在就特别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谈些什么能再把宋清野的嘴巴撬开。想来想去，他戳戳宋清野：“来嘛学弟，再多聊五毛钱的天？” 闻言，宋清野下垂的眼帘抬了抬。半晌后他看向陈遇安，“我想聊什么都行？” “嗯。” “那聊你前男友吧。” 第18章 帅炸了 前。男。友。 陈遇安的脸色僵了僵，他有些无奈：“喂……” “不能聊？”宋清野没有强硬的意思。 倒不是说不得，只是按陈遇安的打算，他一直是想当鸵鸟把这段经历埋过去的。万万没料到宋清野居然会起了兴致想和他聊这茬子事，他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再哭成一个傻逼。 “不聊我就收拾了。”宋清野准备清理餐桌了，他指指陈遇安那侧的桌边，“拿两张纸。” 陈遇安慢吞吞地抽了两张纸，转交给宋清野的前一秒，他往回缩了缩胳膊。好赖都是已经提起了他的伤心往事，比起再回忆一遍，他好像更不想自己呆着。 “能聊。”陈遇安抠着指尖，“我能再喝点糯米酒吗？这个好喝。” 宋清野静默片刻，起身进屋，只不过他没带回来好喝的糯米酒，而是拿了两罐柠檬茶，还顺便打开一罐放在了陈遇安手边。 “我要的酒……” 宋清野没头没脑地打断他：“你跟你前男友分手的时候也喝酒了？” “啊？没啊……” “分手这么需要冲动的事你都不喝酒，现在说说还需要借酒劲了？怕什么，又不会再分一次。” 听着有那么些道理。 “这么大个人还不知道怎么翻篇啊傻蛋。”宋清野整个人懒进椅子里，很松弛，不会让旁人觉得在被攻击，“你不能总等着事情自己过去吧？越难忘记越得学会无视。无视的第一步，清醒地面对。” 宋清野说话不疾不徐的，听上去很有信服力也很有鼓动性。陈遇安稍加犹豫就把椅子朝正对宋清野的方向一摆，心一定：“行，聊，你问。” 宋清野的提问并不犀利，从最开始的“那姑娘真叫许仙”聊到家世，再从初恋美好聊到现实残忍。哪一句都没惹来陈遇安的不适，他甚至觉得，前段时间那种一提那个人心口就闷到泛疼的感觉都轻了很多。 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柠檬茶过半，宋清野问得更加深入：“不可惜吗？” 陈遇安嗯了一阵，老实说：“可惜啊。十一年呢，谁不可惜我跪下叫他爸爸。” 宋清野轻笑了一声，“那你挺厉害，一般人这么可惜都去抢亲了。” 第38章 陈遇安细细回想了一下婚礼当天，自以为会哭得死去活来的感觉并没有出现。 他更加坦然了：“好牛逼的，我真去他婚礼了，还送了婚戒呢。” 宋清野意外得扬了扬眉头，“然后抢了？” 陈遇安晃晃脑袋，“虽然我没抢，但我的确有想过，他要是和我一起走，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没有。” “嗯，没有。”陈遇安抿抿嘴，“不过现在想想，他没那么做是对的。” 宋清野不太认同，嗤笑道：“哪儿对了？” “你想啊，就算我和他还在一起，这事永远都会是梗在我心口的一根刺，也随时能变成一把刀。哪天我不开心了，我烦了，我俩吵架了，这刀就可以直接插向他，他还得硬生生地受着，不能叫停也不能喊疼。再怎么拖，也还是会变成今天这样。我……” 陈遇安有些释然地笑了笑，“我不想那样对一个……喜欢了这么久的人。我也不希望，未来某一天，我和他眼里的彼此变得面目可憎。所以……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内里完全被剖开，陈遇安有些不好意思，他躲开宋清野专注在他身上的眼神，看向天上的星星等着宋清野标志性的笨蠢傻。 但宋清野一直没吭声，陈遇安的情绪从惆怅逐步滑到了茫然。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半晌后，陈遇安放下被仰得发酸的脖颈，忍不住瞪宋清野：“我这对你掏心掏肺的，你不给点反馈……很尴尬的学弟。” 宋清野维持原样地盯着陈遇安，盯得后者多“喂”了一下，他才坐起来了一些，接着往座椅边缘挪挪，稍加倾身，然后伸手—— “没事了。” 宋清野拨弄起陈遇安被风吹乱的额发，像在抚慰受惊的小动物，动作轻柔，语气安定：“都过去了。” 也就几秒钟，宋清野退了回去。陈遇安怔怔地眨巴眨巴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被手指蹭过的皮肤冒出热气，陈遇安不自觉地清清嗓子，“我提醒你啊，有些人的头发最好……别碰。” “哪些人？” 喜欢男人的人啊…… 陈遇安说不出口，宋清野等了等，没追问，转而把话题绕了回去。 “收拾吧，该睡了。” 起起伏伏的心绪依旧动荡，闻言陈遇安不禁反问：“就睡了？” “十二点多了。”宋清野看了看手机，“你还想干嘛？” “呃……能不能再抱一下？” 陈遇安还停留在被顺毛的惊异里没回过神来，在心里徘徊了一晚上的想法没有任何阻碍地逃出了他的嘴巴。 他是真的想抱抱宋清野，没什么目的，就是这么些天，这么些事后，单纯地想抱一下而已。 宋清野抬眼瞥向他，两人相顾无言了半瞬，等前者动动腿想起身了，陈遇安恍然从自己那话里品出了点别的意味。 被一个有前男友的男的要抱抱？这事要碰上个脾气燥点的估计得直接干过来。 陈遇安啊陈遇安。 你就仗着人家心地好吧，你就使劲在逾矩的边缘蹦哒吧。 早晚人家把你踢出去，你就自个儿在巴塞罗那的街头哭去吧！你可长点心吧！ 后悔不迭中，宋清野站直了。 陈遇安闭闭眼，暗骂自己猪脑子，接着他抬头，尽量忽悠得比较自然：“我开个……” “玩笑”二字还没出口，陈遇安看到宋清野缓缓张开了双臂。 “十秒。”宋清野说，“超时就把你扔下去。” 世界突然变得很闹腾。 像极了脑仁被洒满了跳跳糖，噼里啪啦，吵得陈遇安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起来又怎么凑过去的。 直到他被那股特殊的香味环绕着，另一颗心脏在他左边胸前沉稳地跳动，他慢慢恢复知觉，感受到宋清野的手按在了他的后脑。 好像那晚在酒吧，也是这么抱他的？ 啧。啧啧啧。宋清野这种完完全全裹住他的拥抱方式，真的……好温暖啊。 暖得酸酸的情绪都开始上涌。陈遇安捏着宋清野的衣摆想憋回去，酸涩却愈加浓烈。他戳戳宋清野的背，“我可以哭吗？” “不可以。” 陈遇安可怜巴巴地哦了一声，还是没忍住收了收下巴，鼻子蹭到了宋清野的肩膀上。 似乎发觉了他的小动作，宋清野很微弱地叹了叹。陈遇安以为他在不耐烦，刚想撤离，后背就抚上来了另一只手。 “行了，学会翻篇了，恭喜你。”宋清野拍着他，既轻又缓。 陈遇安没明白这人的意思。 宋清野继续说：“放心吧，下一个更喜欢你的人马上赶来了。” 是以为他还在为失恋而想哭吗？这是在哄他？宋清野安慰人的时候……这么可爱的？ 陈遇安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嘴角已经因为宋清野的一句话弯出了大大的弧度。他顺着宋清野的“误会”问：“你看见我的下一个了吗就这么肯定？” “嗯。” “哦？那帅不帅啊？我前任算校草的。” 宋清野哼了一声，听上去很瞧不起校草这个级别，口气还特别大：“当然帅。帅到炸。” 陈遇安笑得更大了。 虽然他不知道他的下一个赶路赶到了哪，但他知道，十秒早就过了。 第39章 而宋清野没有推开他。 托这人的福，陈遇安夜里就梦到了所谓的“下一个”，帅是真的帅，也是真的让人堂皇。 陈遇安惊醒在凌晨五点，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梦到的人，会顶着宋清野的脸。 因为那个拥抱吧。 宋清野是从左边抱他的，心贴着心，没有距离。那种生命在一起共振的感觉，疲倦能卸下，狼狈也不怕表达。再狂野点，亲上去都行。做个手牵手的梦属实还算含蓄的。 不过……宋清野怎么就答应他了呢？喝多了？不会吧……他都没什么感觉。没觉得他奇怪吗？不至于天亮要翻脸吧…… 陈遇安后知后觉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在床上摊了半个钟的煎饼才带着点忐忑再次睡去。 新一届的留学生从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开始，陆陆续续到了巴塞罗那。宋清野不想去接机，睡醒就带上陈遇安和lucky直接去往八叔店里。 除了比较困，宋清野看上去也没什么太特殊的。该嫌弃嫌弃，该抬杠抬杠。 陈遇安看着车窗外闪过去在做告别的老外，突然就想通了。 文化开放的欧洲，说个再见还要亲亲对方，抱一个算什么。宋清野受了这么些年的西方教育，这种事，司空见惯了才是。 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对，陈遇安隐隐的紧张倏地就如烟散了。 八叔的店里没什么还需要干的，宋清野帮双双姨对了对账就在收银那边打起了瞌睡。陈遇安没去打扰他，跟着双双姨和对面奶茶店的橙子姐擦擦桌摆摆椅，还跟八叔学了学怎么分辨吊龙匙柄胸口捞。 留学生们聚齐后，就更没陈遇安什么事了，他自告奋勇地带起了狗。拉着lucky在附近遛街，等狗子卸完货再回到店里时，正好赶上宋清野作为前辈给那些个小稚嫩科普市内交通。 铺着个大地图，上面圈着的应该是各个高校。宋清野点来点去顺便聊了聊每个区，颇有老教授的范儿。 可能一开始就知道宋清野比自己小了几岁，这人表现得再怎么稳重，陈遇安也总会觉得这人是弟弟。眼下来了一帮真正能称为晚辈的小孩，一对比，宋清野身上磨练而出的成熟气质就开始自由散发，挡都挡不住。 真的很有魅力。 传说中的帅炸，应该也就这种程度了。 显然，在场不只陈遇安一个人有被宋清野戳中，几个女生已经开始刺探宋清野的其他信息了。 甚至有更主动的，直接红起脸问：“学长，你有女朋友吗？” 听此，陈遇安心里一哂，妹妹啊，收敛点吧，你这样是追不到人家的。 “没有。”宋清野回答得很干脆。 双双姨她们偷笑起来，看样子类似的场面没少见。 “那学长有喜欢的人吗？”蛋卷头的妹子不依不饶地追问：“没有的话，可以加微信吗？” 还加微信呢，他和宋清野这么大的缘分都没加微信，你学长看上去像没事就闲聊的人嘛？ 陈遇安撸着lucky的毛脑袋，正腹诽，忽然就接上了话题中心人物的视线。 宋清野非常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再开口，明显就冷淡了许多：“过多的私人问题应该不太适合现在问。我不爱聊微信，有事可以发群里，大家会一起帮你想办法。” 多绝情啊。 陈遇安看到妹子的笑凝在了脸上。 气氛尴尬了那么一会会，一个锡纸烫跳出来救场子，要宋清野介绍点好玩好吃的地方。 宋清野继续说起景点：海边、哥特区、高迪四件套、各种博物馆。地图被点了一圈，却没听他提起焦糖山、前天去的市场；也没有特别好吃的那家tapas和海鲜大排档。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宋清野不准备说了。 鬼使神差的，陈遇安向上举起了胳膊。 宋清野看过来，“干嘛？” “bunkers del carmel。地图上在哪啊宋学长？” 陈遇安的发音不太标准，宋清野肯定听懂了。估摸着没想到他还能记住，宋清野惊讶了一下，然后在地图上画了颗星星。 “这是哪啊学长？”有人问。 “土匪窝。” 顿了顿，宋清野补充：“千万别去。” 第19章 误会 午后，小稚嫩们被带着各种逛，去的大多是华人经商的门店，相当于领他们认路了。 而这样的活动于陈遇安而言简直就是大型美食现场。 这些老板老板娘，基本上陈遇安昨天都见过了。因为性子讨喜好说话嘴还甜，给人留了好印象，他一边逛一边被投喂。不拿着吧，不好意思，直接拿着吧，更不好意思。于是整个下午，别人都在“你好你好”，他除了“收着收着”，就是在吃吃吃。 连带着宋清野，两人晚饭都省了。 走了将近两万步，陈遇安一到民宿院子就残了似的瘫进了一边的木制秋千。宋清野看看他，也跟着坐下了。 秋千左侧围了一小方花坛，交错种着桔梗和重瓣绣球，开得正盛。 陈遇安晃着秋千，动一下，清淡的花香就随着空气往鼻腔里钻一钻。他仔细闻一闻——嗯，不是宋清野身上的味道。 想到这，陈遇安用胳膊肘拐拐旁边的人，“你衣服上，到底什么味道啊？” “你猜。” “西班牙洗衣液？” “叮。错。” “西班牙洗衣粉？洗衣珠？” 第40章 宋清野对这样的脑回路表示佩服，懒得再装神秘，“霍香薄荷丁香紫苏。” 怪不得闻上去凉丝丝的，倒是很符合宋清野初给人的印象。 陈遇安的思维钻进了死胡同，听宋清野这么说，一副长见识的模样反问道：“还有这种味道的洗衣液？” “你上辈子光洗衣服了？” “嗯……”陈遇安居然正儿八经地想了想，“也有可能。” 宋清野差点没被他给噎死，无语了须臾，破笑道：“累傻了？” “嗯。”陈遇安对宋清野有事没事说他傻已经免疫了，也不在意，一门心思问：“不是洗衣液是什么？香水？” 宋清野摇摇头，“熏香。一根根的，像拜神用的那种。” 陈遇安踩停晃悠的秋千，“你这么……闲情逸致的？还天天熏衣服？” “从小习惯了。”宋清野抵着地板，重新将两人荡起来，“我小时候呼吸道毛病比较多，支气管炎什么的，夏天又特别招虫咬。我妈当中医的，没事就拿老祖宗的方子给我熏衣服，冬天防流感，夏天防虫。高中住宿就自己熏上了。” 陈遇安有些不信，宋清野这身高，这肌肉，看着可一点不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像是看出了他的猜疑，宋清野说：“骗你我是小野。” “你本来就是。” 宋清野笑笑，“真的。三四岁开始吧，怕经常生病影响上学，我妈就给我灌中药调理。太苦了，我喝不下，逼得我妈摔碗都摔了两摞。一直喝到念高中……比你谈的那恋爱还得多一年。” 本听得认真的陈遇安白眼一翻，“喂……” “喜欢的话送你一盒玩玩。” 很难分辨宋清野是不是故意的，陈遇安憋了憋，选择相信只是他一时口快，不客气道：“说话算数啊。” “嗯。” 两人各想各的又坐了会，lucky率先恢复体力，哒哒哒跑进屋叼了个飞盘扔到了宋清野手上。 陈遇安看乐了，他们四条腿的果然了不起。 宋清野扬起飞盘，等lucky乖乖坐下后，他使劲将飞盘甩向了院子的另一端。狗子“嗖”地冲了出去。 “lucky爹地还没回来吗？”陈遇安看着边牧飒爽的背影问道。 “听八叔说他妈妈病了，估计还得在国内呆一阵。” 陈遇安点点头，“那你就一直帮着带啊？” “嗯，能帮就帮。反正以前也经常带他玩。” 有够爷们的。 陈遇安暗自做了回夸夸机，顺着宋清野的这句话，他想到了更深的东西。 抛去本性善良被家里教导有方这些因素，陈遇安隐约能觉得，宋清野多半是淋过大雨又承接了更多他人的恩惠，才会养成这种能尽力就尽力的为人方式。 什么样的雨呢？ 淋雨的时候他也会哭吗？ 陈遇安鼓着腮帮子，完全不能把宋清野和“哭”这个动作划等号。强行想象了一下，他竟然感到了抽抽的心疼。 lucky开开心心地回来了。陈遇安收收泛滥的心神，看到宋清野趁着lucky的兴头，很会拿捏犬类心理地在训狗。一个接一个指令，有模有样的。 这人真是…… 宋清野摸摸狗头表扬了两声，再次把飞盘扔了出去。 两人又并肩坐到了一块。 陈遇安出神地看了宋清野一会，如何想就如何说出来了：“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因为聪明。”宋清野拽上了，“只有我不想干的，没有我干不到的。” 瞅瞅瞅瞅，这他大爷的像个会掉眼泪的主吗？ 陈遇安嘲了一嘴“自恋”，刚往负轴偏向的心情一下又被拉回了轻松模式。 lucky满院子跑了五六趟，终于耗光精力趴在地上不动了。 都说边牧智商高，看着那条耷拉下去的尾巴，陈遇安好奇地问：“他都会些什么啊？” “指令么？”见陈遇安点头，宋清野数起来：“坐卧趴走吃来去给，关灯，拿拖鞋，抓苍蝇。差不多就这些。” 就？还就？ 陈遇安忽然体会到了狗比狗气死人的道理。他老父亲般地一声叹息：“我家那只，快五岁了，只会‘坐’，多个‘卧’都分不清我在说什么。” “二哈啊？” “阿拉。84斤，脑子可能只占一两。” “那还挺随你。” 猝不及防被内涵了一波，陈遇安轻轻踢了踢宋清野的小腿，不服气地自抬身份道：“随我怎么了？随我多好看，眉清目秀风流倜傥。” 说着就掏出手机，点进专属于小野的相册，和宋清野分享起来。 “是不是是不是！”翻了几张，陈遇安开始骄傲，“帅吧？” “嗯。可爱。” 陈遇安炫耀儿子炫得上头，一点都没注意到宋清野忽然变得柔软的语气，更没注意到说出“可爱”时，宋清野视线停留的方向，根本不是靠右下的手机屏幕。 “什么可爱，”陈遇安沉浸在自己的关注点里，“是帅。” 宋清野言辞带笑：“就是可爱啊，傻乎乎的。” “啧！帅！” 像是要证明这个“帅”字，陈遇安停不下来地一直往左滑着相册。滑了二十多张，滑到小野睡到炸毛的下一张时，他忽地顿下了拇指。 照片是俯拍的，照片里的小野被人搂住脖子强行抬脑袋看镜头。抱小野的人…… 第41章 心口猛地一跳，陈遇安想都没想就往回扒拉了一张，那张脸彻底隐没后他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这张看过了。” 宋清野的声音比先前压低了点。陈遇安没听出来，光顾着掩饰，说的话都是逃避的意味：“那再看一遍。” 语毕，他立马反应过来他这样掩耳盗铃的行为……是有多怂。按常理，人家根本不会问照片里的那人是谁吧，就算问了，随口扯一句“朋友”不就完了？他这样，算什么回事嘛。 正深深陷入自我埋汰中，秋千忽然停了。 宋清野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出声。陈遇安就呆在原处，对着相册，继续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空气都似乎凝结了，直到手机屏幕逐渐暗下去。 半晌，宋清野碰了碰陈遇安的胳膊，提醒道：“灭了。” 陈遇安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有些发虚，飞快瞥一眼边上的人又瞥回手机，“那算了不……” “打开啊，再看一遍。” “……哦。” 他刚才没注意到吗？ 以为宋清野还想再看看小野，陈遇安听从地按了指纹。屏幕再度亮起，下一秒宋清野就伸过手指，接着往右一滑。 “分都分了，”宋清野说：“还不删啊？” 陈遇安愣了愣。原来看到了啊…… 没得到什么回应，宋清野自顾自地开始把照片放大，直至小野的狗头被挤出画框。他不费力地拿过手机又远又近地仔细瞧了瞧，颇为不屑：“你们附中男生质量不太行啊，校草很一般嘛。” 宋清野的语态和平常揶揄人时没什么差别，陈遇安松了松神经，下意识就反驳道：“什么一般，明明是帅的。” “没我帅。” “屁吧。” 和宋清野拌嘴拌成了日常，陈遇安当真以为这人是习惯性地在和他玩笑，一下子也没多想，他抬杠般的反嘴反得飞速。 可宋清野非常突兀地静了下来，眼里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偏偏陈遇安钝感力太强，不但什么都没察觉，还想教育学弟做人不能太自恋。可惜晚了一点点，绝情的宋清野开口就冲他扎了一把刀。 “别人婚都结了，用得着你这么维护么？” 陈遇安一怔。 几个眨眼过去，脑子一阵轰隆。他缩着指尖，声带也像被夺走了一般。 宋清野还嫌不够刺激，持续输出着：“忍不了要分，分了又舍不得？折腾自己很好玩么？” 当初的确是舍不得。陈遇安一点点能驳斥的缺口都找不到。 他愈沉默，宋清野说得就愈冷淡：“和你创造回忆的那个人，现在成了别人的老、公，你还守着这堆回忆有什么用？出息都没你儿子脑子大啊陈遇安？” 有些东西自己承认起来不吃力，但当面被别人点破又是另一回事了。尽管一时半会理不清让自己心情如此激荡的原由，但近乎是逼问的话语直直捅进了陈遇安的心门，压平了任何辩白的念头。 宋清野直呼其名带来的压迫感，让他现在只想逃。 “我……” 陈遇安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抖。宋清野说得没错，他是真的……很没出息。 他深深换着气，可用力呼吸已经失效了，情绪依旧难以平复。陈遇安再也受不住地慌忙从秋千里起身，扫一眼宋清野，语速飞快：“我累了我先去睡了晚安。”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间跑去，全然不顾lucky挽留的吼吼，也把惊愕的宋清野抛在了身后。 陈遇安冲上楼，锁好房门，连灯都没有开，就那么靠着门傻站着。 摸摸眼下，还行，至少没哭出来。 他此刻很需要一个人说话，第一反应就是找南伽。陈遇安开始满口袋摸，手机呢？手机……他好像根本没拿，应该还在宋清野手里。 陈遇安僵了半瞬。片刻的停顿让他考虑起现在国内的时间，“算了”的同时泄气如排山倒海般涌向他，他垮下双肩，直接背贴房门盘坐在了地上。 不清楚呆坐了多久，天花板偶尔会被路过的车灯照得亮一下，明明灭灭间，陈遇安渐渐冷静，思绪也恢复清明。 他把不久前的事盘了盘，忽然发觉，让他要落荒而逃的理由，不是因为宋清野不留情面地一再提起他的失恋，而是因为宋清野的话让他看到了自己都没深掘过的那层潜意识。 他还在维护唐淮，潜意识的。 这种难以支配自我的感觉，令陈遇安恐慌。明明都认定了结束了，余韵却一直缭绕。退，又好像没全身而退。他知道伤口需要时间愈合，可他做不到置若罔闻。 他讨厌自己的不洒脱。他就是没出息。 如此一细品，宋清野会说那些警醒的话，大概是由于他那句无心的“屁吧”，以为他表里不一，嘴上再见心里却抓着不放。 这么想来，宋清野也是为他好，怕他栽跟斗。 他就那么跑了，误会该更深了。 陈遇安心口发闷。 外面楼梯传来lucky的喘气，还有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陈遇安听到他们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他紧张起来。 等了等，房门没被敲响。步子继续向上而去。 陈遇安觉得更闷了。 第20章 交心 有段时间没见面的失眠又找上了陈遇安。 他挺尸在床上，想着自己流落在外的手机，想着应该还拿着他手机的宋清野，想着误会他的宋清野，想着今天没有晚安的宋清野。 第42章 想着宋清野。 陈遇安认命地睁开眼，脑子却还盘旋着那张脸。 拿平板翻着各种软件，瓜不好吃段子不好笑。不如看个电影吧，他找到了那部午夜巴塞罗那，文艺片嘛，应该挺能催眠。结果二十分钟过去，一丁点剧情没记住，陈遇安反而觉得自己还能蹦个通宵的迪。 算了，画画吧。画画的时候他最专心了。 于是画花画草画狗，画鞋画裤子画成了宋清野。 看着自己手下被厚涂得活灵活现的那位学弟，陈遇安见到鬼似的扔开了电容笔。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陈遇安特别想这么吼一顿，瞥一眼阳台，又生生憋住，转而愤恨地捶打起了无辜的枕头，锤完就和狗蹭地似的拱着屁股把头往里一埋。 去找他吧。就在楼上，几步路而已。和他说拿手机，顺便解释一下。 很好，这样很稳妥。 陈遇安说服完自己，头发一撸，鞋都没穿，气势汹汹地就要出去。等碰到门把手，间歇性怂包症就开始犯病了。 这么晚了，睡了吧？敲开门是直接要手机还是先走走程序打个招呼？是不是很可能他也没帮忙拿手机？ 这么一犹豫，十分钟就没了。 空调的风口对着地板吹，冷气凉飕飕地爬过来，陈遇安杵在门口不出去也不回来，腿都有些冰了。 拉锯战持续无声地上演。最接近判出胜利方的一次，陈遇安已经拉开门上了半层楼，马路边的一声鸣笛又吓得他退了进去。 这温温吞吞的性子，有时候未免也太恼人了。 撤回到原点，陈遇安重新左右摇摆。 犹犹豫豫间，阳台那好像掉下了什么东西，深夜里突如其来的一声“啪”响得格外明显。 注意力刹那被转移，还没等陈遇安走过床尾，又掉下来一个。说掉并不是很准确，那东西飞行的轨迹倾斜，更像是被扔过来的。 撇开来了贼和灵异事件两种可能性，这栋建筑物内的活体生物，除了他和狗……lucky再成精，也不至于能干这种事。 陈遇安愣愣神，推开玻璃门蹲下了身。 地上躺着两个小盒子，一白一灰。白的陈遇安认识，是那晚喝过的椰青。再仔细看，椰青盒侧边还贴着一张…… 陈遇安伸手捡起盒角被撞得有些凹陷的饮品，翻过来，借着装饰在围栏上的小灯串，他看到了自己。 回眸浅笑，眼神温和。配着夕阳余晖，轮廓被勾勒，整个人都在朦胧地泛着闪闪的暖光。 是昨天在焦糖山被拍的照片。 什么啊……说好的特别丑呢…… 宋清野这是几个意思？ 半猜测的，陈遇安转转手腕。果然，照片的后面还有东西。相纸靠右下的地方画了半条胳膊，握着拳头，一个脸上带着巴掌印的旺仔被打败似的跪在了拳头旁边；往左斜上去，还画了个气泡框。职业习惯，比起那一行小字，陈遇安最先注意到两大元素呈对角的排放，要是对应到正面的人像…… 陈遇安抬手打开顶灯，再把照片对准了光源。 胳膊从正面那个“他”的肩膀延伸出来，气泡框的尖尖指在“他”嘴边，框内字体秀气：叫你乱说话！ 宋清野这算在……道歉吗？ 思来想去，没有任何能否定的理由。 越看越惨兮兮的旺仔让陈遇安的脸上慢慢挂起笑，傻乐了一会他才想起还有个小盒子。 捡起小灰盒，凑近盒身，陈遇安闻到了宋清野身上的那股子味道。盒子正面贴有标签，上头手写着配方，不像宋清野的字，应该是他妈妈的。 不用猜都知道里面是什么。没想到这人说送还真送了。 陈遇安好奇地推出盒盖，除了一根根的熏香，他还意外地看到藏再其中的一张纸条。展开，只有两个字：赔礼。 估计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玩了这么一出。嘿，小伙子想法挺别致。 阴霾一扫而净，陈遇安很想说话。他把小玩意统统收好，然后背靠阳台围栏，仰仰头。 宋清野那屋的窗户半开着，窗帘倒是拉得严实。陈遇安提着嗓子咳了咳。 “喂喂喂？” 没反应。 “宋清野？” 还是没反应。 陈遇安摸摸脑门，豁出去似的放软了嗓子：“学——弟——” “唰”地一下，窗帘被拉开了一大半，里面黑咕隆咚的。宋清野没露脸，只有他的声音越过窗框：“干嘛？” 陈遇安没再说话。刚被空调对着吹了一顿，鼻子有点堵，他无意识地吸了吸。两秒后，宋清野从窗口探出了脑袋。 面面相对，陈遇安缓缓笑了起来。 “笑什么？傻了？”宋清野低声问。 闻言，陈遇安忽地生出点想逗人的恶劣心思，他一点都不尴尬地将脸一垮，“我这是苦笑。被骂没出息就算了，有些人二十多岁了有话也不当面说，还学小学鸡玩扔纸条。这也算了，关键是，唉……” 陈遇安十分做作地长吁一口：“想和他说话吧，左叫右叫都不理我。伤心。一盒熏香都不顶用。”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陈遇安都觉得自己装得有些过头了。 “哪骂了，我就是、我……” 宋清野难得有些吞吞吐吐，“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陈遇安很不要脸地猜他可能想说“我错了”，等了等，等来了对方的一句“那你想怎么办”。 第43章 “我想怎么办都行吗？” 宋清野不假思索地“嗯”了。 这人心虚的时候这么好被欺负的？ 陈遇安演不下去了，不怕死地夸着“学弟真乖”，笑得更大了。 宋清野这次没抬杠，转开脸默默任由他占了一小会便宜，再看回来时“啧”了一声：“还笑，几点了？叫我出来干嘛？” 陈遇安识好歹，敛敛表情：“想和你说话啊。” “那说啊。” 说就说嘛，这么凶。 陈遇安站得有些累了，他躺进那张摇椅，胳膊交叉放在脑后，语态悠闲地开始吐露组织了半个晚上的话：“你知不知道，和一个同性谈恋爱是被万般唾弃的。大多数的老师同学，特别是家人，都觉得这样的人不正常。你说我在维护他？是，我承认。可就算是普通的异性恋，如果彼此相互之间，连维护都做不到，也不应该在一起吧？” “这么久以来，面对谁，我都在维护他。年复一年的，到后来变成一种习惯应该不难理解？真的，你今天要不说，我都没有意识到这种习惯会这么的……固执。” 陈遇安顿了顿，见宋清野听得认真，他继续道：“以前为了证明为了抗争，这种偏袒我感觉还挺有意义。现在……你也说得对，轮不到我来干这事。现在对于我，这他大爷就是个坏习惯，我得改。无视嘛，我懂，不过……” “不过你笨，”宋清野插话，“你学不了那么快，你需要更多的时间。” “嗯。我也很想果断点说忘就忘，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转脸就走那么洒脱。这种性格挺烦人的是不是？” 宋清野没有给予评判。 “你不说话我当你好心给我面子了，但我知道，确实是。”陈遇安轻轻叹了叹，“老实说，很多时候我也挺讨厌自己这样的。” 宋清野像在琢磨他的话，一时没做什么回应。他静静盯着陈遇安，半晌后他抿抿嘴，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喜欢你这个学弟啊。” 宋清野的瞳孔晃了晃。 “所以不想让你对我有误解。” 潜在隐患被无意挖出来，摊开了想明白后，再聊回去，陈遇安很平静：“我跑这么远来这，赖在这个小地方，不只是为了玩。我就是在躲，我不想被那个人找，不想来来回回被撕扯。我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摇摆。我没有后悔结束掉那一段，我也从来没有打算再回头。” 交谈期间，陈遇安一直不躲不闪地直视着宋清野的眼睛。说完了也没挪开目光，那坚定的眼神，好似在给宋清野传送“相信我相信我”的脑电波。 宋清野也的确收到了。 “知道了。”说话的尾音又被拖长了，“误会你了，我道歉。” 心结解开，陈遇安舒坦地翘起二郎腿，打趣道：“就这样啊？” “你还要哪样啊？” 陈遇安继续逗人：“我大晚上给你在这念小作文，这么勇于承认自己的弱点，你别这么拽不拉几的，你好歹夸我一句啊？” 宋清野撑起下巴，小幅度地弯弯嘴角，和骗小孩似的：“那夸你一句。” “还有呢？” “没了。”宋清野直直腰，“睡觉。” “睡……行吧，那你睡吧。” 应是应了，但陈遇安没有进屋的意思，见他依旧半躺在那，宋清野又恢复了躬身的姿势，问陈遇安：“还想说什么？” 也没想说什么。 但……就是想再说点什么。 使劲翻着话题库，莫名其妙地，陈遇就把宋清野对“前任”这种生物的决绝态度，和他想象中落在宋清野身上的大雨给联系上了。 “你……”陈遇安舔舔嘴角，“谈过恋爱吗？” 宋清野眉一皱，似乎在搜索比较遥远的事。须臾后，他坦诚道：“暗恋过。” 暗恋？不会吧……长这样还需要暗恋吗？ 陈遇安不免好奇：“什么时候？” “高二，分班后插到了我们班上，和我做同桌。” 陈遇安更好奇了：“为什么喜欢她啊？” “嗯……”宋清野沉吟片刻，细数道：“他聪明啊，年级前五十，很文静，很……以前我比较闹腾，磕啊碰的，他经常帮我处理伤口，那会就觉得他特别的……温柔。” 原来都喜欢温柔的人啊。 “应该是这样吧。”宋清野不太确定地说：“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某个瞬间喜欢了吧。” 陈遇安笑笑，“那你暗恋了多久？” “差不多一年。” “没表白？” 宋清野否定，陈遇安脱口问“为什么”。 “我想他应该接受不了我的……某些方面。”宋清野停了停，继续补充：“而且我很早就决定出国了，一呆呆六年，也没什么必要去表白。” 陈遇安忽然变得无比敏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经历过的原因，宋清野的那句“某些方面”总让他经不住地去想是不是性别问题。 陈遇安顾左右而言他：“你不会现在还暗恋着吧？” 宋清野的切来嗤去又回来了，“你看我像会那么苦逼的人吗？早翻篇了。” “哦。那你那暗恋对象……”男的女的？ 陈遇安真想这么问的，太直接了，稍一刹车他的话就拐了个大弯：“是不是特别漂亮啊？” 第44章 宋清野不置可否，反问：“这重要么？” 不重要。 “喜欢”的念头动了便是覆水难收，涓涓细流成河也好，原地干涸而死也好，情感都纯粹，更无关其他。 陈遇安耸耸肩，说：“喜欢就好。” 宋清野沉沉地看着他，点点头，接着缓慢地、轻柔地笑了一下。 第21章 总结与展望 自从到了西班牙，陈遇安都睡得特别晚。除开巴塞罗那夏季昼长长达14个小时、吃饭时间普遍较迟这些因素，最重要的是，小宋导游真的……比较慢节奏。 不催他起早床赶场子，自然醒后一整天就那么悠悠闲闲地带他逛两个地方，每天的行程都像在开盲盒。当真应了陈遇安的要求，非常沉浸式地体验着风土人情当地生活。几天下来，陈遇安都习惯懒散了。 哪知道，有些男人一言不合就变化多端。 本以为夜里谈心谈到两点多，第二天怎么着也得按规矩十点再起，可早上九点不到，宋清野就敲响他的房门，硬生生地把他给敲醒了。 陈遇安蒙着圈打开门，外边的宋清野一副精神很好的样子。 “吃早餐。”宋清野说，“吃完出门玩。” “去哪啊要这么早？” “上次跟你说的远点的教堂，去么？” 那当然去。 吃过宋清野做的锅贴豆浆，给lucky的盆盆里放满狗粮，两人开着老赵的座驾直直往巴塞罗那的城郊奔去。 车子开出去二十多分钟，街道变得陌生，陈遇安从没睡够的宕机状态醒了醒神。 早上的城市仿佛还没苏醒，又是去郊区，街上车不多。宋清野的运气特别好，一直都是绿灯。灌进车里的风依旧带着些微清凉，音箱在播舒缓的中文歌。 陈遇安全身的细胞都开始享受这种被带着出远门的感觉，特别像念书那会每个学期都翘首以盼的春秋游。 话也跟着渐渐变多。 巴塞罗那遍地景点，传统的新式的，古典的网红的，宋清野开到哪顺便介绍到哪，真和个上岗导游似的。 陈遇安一边想打趣一边听得认真，每路过一个新地方，他都和土鳖进城一样，哪里都想去哪里都新奇，期待的模样就差搓手手了，看得宋清野不禁调侃他。 “你分手前是不是挺久没出来玩过了？怎么什么都感兴趣？” 陈遇安没什么太大的内心波动，嘴上还是“啧”了一下，“干嘛老提那事啊，你羡慕我有前任？” “这叫脱敏。”宋清野很是理所当然，“帮你学得快一点。” 这人怎么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方式能说服他？ “行吧，脱敏。”陈遇安拿宋清野也没什么办法，老实说：“不是挺久，是特别久。上一次……” 陈遇安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都是去年元旦了。” “你们干嘛去了？” “泡温泉，就在汤里镇，听过吧？潭州北边点的那个镇子。” 碰上今天的第一个红灯了。 宋清野稳稳地停在一辆宝马后边，脸上有些鄙夷：“温泉能泡几分钟，这也算玩？” “那好歹横跨了城区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嘛。”这理由，陈遇安说出来都没什么底气，“不是跟你说过嘛，他……” “世界五百强，小高层管理忙得一批。”宋清野瞟向旁边，陈遇安被抢了台词尴尬地咂咂嘴，他表态道：“那么忙，就不要谈恋爱嘛。” 这话多少阴阳怪气了点，但陈遇安确实……有些认同了。 车子继续开，宋清野继续问。 怎么喜欢的？谁表的白？经不经常吵架？吵架后怎么办？吵架谁先服软？宋清野越问越细枝末节，有些事陈遇安自己都没刻意留心过，更别提深入去想了。 围着前任聊完剩下的路程，宋清野终于不再做无情的灵魂拷问机，而是更无情地总结道：“你们早该分了。” 这要放大半个月前，陈遇安估计能直接把说这话的人丢下车。但现在，他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宋清野说：“他那么想证明和你在一起没有错，用的却是在社会上出人头地的方式。如果一段感情需要钱和地位印证，你觉得这算好的感情吗？” 可能怕又触到陈遇安的哪根敏感神经，宋清野问完没接着谈论。陈遇安若有所思了片刻，让宋清野继续。 “他确实对你好，对你照顾有加，他爱你。”宋清野说了两句好听的，继而跟着左拐的道路话锋一转：“但他好像……没有考虑过他给你的‘好’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你嘛，喜欢说话，喜欢玩，喜欢有人陪，可他缺席缺席再缺席。你应该……不止失落过一次吧？” 居然被这人三言两语说中核心了…… “我这么努力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这种想法，本质上是牺牲现在，用消磨感情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那个未来的赌注。虽然我不相信这种屁话，但他是不是真心的，你肯定知道。” 陈遇安嗯了嗯。 他们到山下了。 “他为了他想象中的你们的未来太用力。你呢，你心疼你理解，于是更用力地去包容。” 宋清野泊好车，熄火前他侧转半身，盯住了陈遇安的眼睛：“看明白了么傻蛋，你们之间，已经恶性循环很久了。累不累你们自己都清楚，只是感情是真的，投入的成本也太多，你们谁都舍不得松手，也不想认输。” 第45章 想不到一个只玩过暗恋的家伙能把感情问题看得这么透彻，条条在理，就连陈遇安纠结挣扎想不明白的一些地方，都被宋清野的这套逻辑给理顺了。 他终于有点体会到了什么叫释然。 以前真不觉得，现在想来自己是有点太靠边站了。陈遇安没解释什么，默认了宋清野的说法。 换乘的有轨电车开始蜿蜒向上，山路过完大半，城市全景渐渐跃然于眼前。不过没了夕阳的加持，景色震撼力没有那天在焦糖山给陈遇安的大。 要去的那座教堂位于提比达波山的山顶，前头就是宋清野提过的那个被电影取景的游乐园，八月份开园得到中午12点。 应该是提前规划好了时间，到达山顶的时候十一点还差一刻钟。提比达波山作为巴塞罗那的最高点，站在顶峰，伸手就能碰到天空的感觉着实令陈遇安愉悦了一把。 而称为圣心圣殿的教堂，以一种非常神圣的姿态伫立在山顶。尖耸的哥特式建筑，顶端还站着一个张开双臂低着头的巨型耶稣，像极了上帝在天堂俯瞰人间，再将众生洒向凡俗。 小宋导游准时上线，说提比达波山的含义，说相传这山就是圣经里魔鬼诱惑耶稣用的筹码，还说设计圣心圣殿的那两父子的生平。越往里走，宋清野聊得就越细节，谈纹样谈元素谈风格，连哪哪用的什么什么材料都一清二楚。 虽然陈遇安不懂建筑知识，但他知道，能做到如此随口就侃侃而谈，宋清野必定下过苦功夫。 也必定是因为热爱。 大概搞文艺的人比较容易被“追求”这回事触动，看着宋清野说起这些时眼冒星星的样子，陈遇安实在没忍住抬手胡乱撸了撸宋清野的脑袋。 刚还滔滔不绝的人身形一顿，斜眼睨笑眯眯的始作俑者：“干嘛？” “表扬你。”陈遇安撤下胳膊比起赞，“学习刻苦认真。” 宋清野心领神会，“佩服我专业就直接夸。” “哦。”陈遇安另一只手也立起大拇哥，“学弟好专业，好棒，你怎么这么厉害。” 宋清野绷着唇角，没几秒就破了功。他模仿着陈遇安的语气，笑道：“这只是成为小建筑师之前的必修而已。” 嘿。这个学人精。 “那你就戒骄戒躁，”陈遇安就是想占便宜，又拍了好几下宋清野的头，一副长辈口吻：“继续再接再厉。” 正午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穿过教堂外立面的玻璃窗花，在陈遇安仰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彩色光影。 宋清野玩笑的神情渐渐消失。无知无觉的人还没玩够，看没被拒绝就得寸进尺，喋喋不休又迟迟不见收敛。再要碰到头顶的时候，宋清野一把钳住了陈遇安的手腕。 他转过90度，言辞间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学长，我也提醒你一句。” 学长？ “有些人的头，最好别摸。” 陈遇安一愣，一时忘了说话。 两人就这么在教堂的半圆屋顶下相对而立。突然沉默的气氛，加上宋清野向下的视线，陈遇安迟钝地感到了压迫。 是不是刚才的举动有点僭越了？该不会生气了吧？ 不要啊，他们这不刚和好么…… 正揣测着，宋清野轻轻放下了陈遇安的胳膊。 陈遇安真的以为自己惹到对方了，怕被撇下，赶忙向前一步挡住了宋清野的去路，追问到：“有些人是哪些人啊？” 两人靠得愈发近了，近到伸手一揽就能马上按进怀里。 宋清野无言地咽了咽，一会后他瞥开眼盯盯地面，再抬头看陈遇安时，右手跟着捏住了陈遇安的脸颊，蹦一个字就稍稍用力捏合一下地说：“长、腿、好、人。” 听上去好像也没有不高兴。 陈遇安眨巴眨巴眼，宋清野也捏够了。他朝旁边撤开点，“别摸了啊。再摸，好人也会吃人的。” 说完就擦着陈遇安的肩，往教堂更深处迈开了腿。没走多远又回过身，冲跟上来的陈遇安龇牙咧嘴地做了个“吃人”的鬼脸。 啊……幼稚。 建筑毕竟属于技术和美术的交叠，比起旁人，相关专业的两人逛得更有兴致些。也不光是宋清野在一味地炫知识，教堂内的天顶画和那些庄严肃穆的雕塑，陈遇安也能给他科普个一二。 都归为西方艺术的范畴，不同的艺术品风格也都随着相同的时代变迁而诞生，两人很有话说地从宗教谈到文化，一场交流下来，倒让他们发现了不少两门学科间的共通之处。 聊得很畅快。 教堂是可以登顶的，来都来了，真正的巴塞之巅陈遇安当然要看看。 坐电梯再走一段楼梯，观景台正朝城区。不像焦糖山那样喧闹和聒噪，这样看去，整个城市似乎都笼罩在安宁之中。 陈遇安都不想说话了，靠着石墙感受大风扑面，心也跟着沉静。四处张望，两边都是抱着圣经的教徒，基督救世主近在咫尺，妥妥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你说，”陈遇安碰碰宋清野的肘弯，“我在这许愿是不是特别灵？” “可能。” 陈遇安眯眯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眶，接着就仰头面向耶稣，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了几秒。 下来的时候他们碰上别人在举行婚礼。 陈遇安想凑热闹，宋清野却一直催着他走。脑子稍稍一转，陈遇安就明白了宋清野的用意，估摸着是怕他触景伤情。 第46章 可明明脱敏也是宋清野说的。 陈遇安觉得好笑，就是赖着不肯走，还挑了个能正中宋清野的话题：“你为什么喜欢建筑啊？” 宋清野果然不嚷着要撤了，而是反问：“那你为什么喜欢画画？” 为什么呢？ 陈遇安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想到了非常久远的事。 “我知道有油画这玩意儿，是在我小学美术老师的桌上，她拿相框框了一副伦勃朗。”陈遇安比划了一个方框，“大概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的全世界都像被抛了光一样。” “后来开始去少年宫学画画，那种看着一个东西在我手里从无到有，从零碎到完整，真的很……” 宋清野接话道：“爽。” “对！” “就觉得创造的过程特别美好，自己像上帝。” “对对对！” 宋清野莞尔，“我还需要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吗？” 不用了。都懂了。 陈遇安会心一笑，“看样子，我刚没白和耶稣许愿。” “嗯？” 牧师开始转告主的祝福了。 陈遇安又做起许愿的动作，“希望宋清野成为人类最伟大的建筑师。” 他看向错愕的人，“你一定可以的。” 第22章 暗搓搓 提比达波山的游乐场，来的游客比想象中的多。 陈遇安懒得挤小孩子喜欢的项目，抓着宋清野疯了似的玩了五次过山车，差点没把自己给转吐了才消停点。买上两杯满冰马蹄水，他们坐上了游客照里出境率最高的那个摩天轮。 不够刺激的设施都不用排队，橙黄色箱舱内没有其他人。 早上有些堆积的云朵被吹散了，天空湛蓝，非封闭的摩天轮慢悠悠地转，一切都变得平和。 陈遇安看看远端已经能完全画下来的景色，没多大意思了，于是又看向身边懒散靠着椅背的宋清野。 他想说话。 相视了一会，宋清野吸完手里的饮料，续上了教堂里没聊完的话题。从高迪到莫奈，从建模软件到各种画具，从留学生涯到艺考奔波……好像只要一方不停下，他们就能一直说，说到斗转星移都忘记，说到世界末日也不成问题。 很神奇。 不知道是怎么和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做到脑波如此同频的，但陈遇安很贪婪这种感觉。一个眼神就会意，扯什么都有回应。就算他下一秒就无厘头地说起外星人，宋清野也能不带停顿地接着瞎聊八星连珠。 仿佛不管他多么奇怪，这人都不会觉得难以接受。自由又随意，无畏且安心。 就这么不愿意被中断的，两人随着摩天轮在空中晃了两圈。 再下来时，正好碰上园区的街头表演。踏着欢乐的舞曲，小朋友们围绕花车蹦蹦跳跳，陈遇安的童心很快被勾得飞起，手舞足蹈地跟着演出人员一起嗨。 气氛炒得差不多了，花车上的可爱玩偶们开始撺掇观众，比划着让观众学他们跳舞，还撒起了糖果和小公仔。 陈遇安玩得起劲，侧目瞥见宋清野不为所动地杵在原地插兜扮酷。想也没想，陈遇安一把拽出宋清野的左手，随即掌心相对地交握住，牵起他就往上举。 陈遇安扯开嗓门对宋清野说：“来都来了，要一起玩！” 接着继续目光锁定中心，非常欢腾地带着宋清野和花车上的兔子摆动起来。 周围很吵很吵，可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 微微冒汗的手心，总会贴到一块的胳膊，陈遇安明媚的笑脸和比鼓点还重一些的心跳。 半晌，一直在被动投入的宋清野悄悄弯曲左手五指，再扣紧。 园区内还有机器人博物馆和木偶中心，街头表演后两人一口气逛完，整了点开心乐园小食解馋，下午六点出了园区大门。 陈遇安以为今天就玩到这了，没想到宋清野还没有返程的意思，甚至特别好兴致地带他观光起了另一个名为奥尔塔的公园，沿着提比达波山所处的山脉向南十多分钟就能到达。 水景瀑布、新古典主义的大理石雕塑、绿树成荫构建出天然氧吧。走在里面，悠然清闲得陈遇安一直在生出自己退休了的错觉。 等他退休，都得有小野十几世了吧。宋清野肯定还在岗，没准早成为人类又一骄傲了。不知道到那会他还能不能和宋清野一起溜公园。 陈遇安瞥瞥身旁深深呼吸的人。他希望能，特别地。 要是就这么随意走走，宋清野大概率也不会特意来一趟。公园比较有趣的地方，在于它的正中央是个用柏树丛修葺的迷宫。 立在迷宫入口，看着开始分岔处之间浮雕的希腊神话人物，陈遇安的胜负欲来得突然又莫名其妙。他朝宋清野严肃地挑眉头，“比一比？一人走一边，看谁先穿过去。” 宋清野唇角一勾，“输了做晚饭。” “成交！” 说完陈遇安就抢先跑进了迷宫。 “赖皮啊陈遇安。” 宋清野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传来，陈遇安扭头已经看不到那人人影了。他隔着树墙回话：“叫学长。” “哦。”这一声明显转了个方向。 陈遇安继续说：“我这不是赖皮，你腿长，公平起见，我需要先跑一点。” 明晃晃的诡辩，他知道。但没关系，反正宋清野不会生气。 第47章 果然，已经分不清在哪的地方，宋清野说了一句“不和短腿计较”。语调上扬，言辞带笑。 从外边看迷宫似乎并不大，可真正深入其中了，想找到出口也不是一件易事。转着转着就听不到宋清野说话了，往哪走都是一模一样的绿色。 陈遇安左拐右拐，花了快二十分钟找到了看着像终点的拱门形状绿植。他加快脚步冲过去，来到了一个稍微开阔点的圆形区域，正中央是个光着上半身的小孩雕塑。 环着这个区域，还有很多个别的口子。这里应该只是一个中心，他并没逃出这鬼打墙似的迷宫。陈遇安正蒙圈，熟悉的身影就从雕塑后头转悠了出来。 是宋清野，不知几时到这儿的。 陈遇安感受到了智商羞辱，他在里边着急忙慌的，这人……居然有闲工夫在这瞎晃！ “你给我放水呢？”陈遇安拍了宋清野大臂外侧一巴掌，“你在这多久了？” 大概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宋清野愣了半瞬，“刚到。” 陈遇安马上强调：“那这不算我输啊，这儿都不是终点。” 宋清野一哂，指指其他几个出口，“你选，让你知道什么叫心服口服。” “急什么。”陈遇安故意想拖延，看了两眼立得高高的雕塑，随口问：“这谁啊？” 小宋导游似乎有点宕机，陈遇安疑问地多“嗯”了一声，他才告诉陈遇安是丘比特。 “冒牌的吧，这丘比特怎么没翅……哦！” 陈遇安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环视周边一圈，接连顿悟一般地多“哦”了几次，猜测道：“这儿该不会是用来考验爱情的地方吧？能在这碰面就可以天长地久白头偕老什么的？” 可能对此也不是特别了解，小宋导游并没像之前那样做到有问必答。 “肯定是。”陈遇安越想越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不然干嘛非得在这挖个洞还放丘比特？你说是吧？” 本就是闲扯嘛，意外的是，宋清野却回避了这个话题，转而催促他：“你选不选？不选我选了。” 陈遇安没品出那一丝丝怪异，思维立马被带跑偏，“选啊！我看看……” 他左瞧右看，选哪个没明说，趁宋清野等待的空隙又耍心眼地提前钻进了新的入口。 事实证明，有些事，心眼子累积八百个都没用。 陈遇安觉得自己这次够快的了，只花了七分钟，但找到真正出口出来时，宋清野已经抱着胳膊在小水池边上等着了。 真的见鬼。 宋清野嗤笑了一声，大爷似的：“好好想想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吧，学长。” 这尊称夹在嘲讽的语气里……简直了。 陈遇安心服口不服：“我敢做你敢吃吗？” “你做就是了。”宋清野开始往回走，“倒不倒掉我酌情考虑。” 好好一帅哥，偏偏会说话。 陈遇安被刺得牙根儿直痒，却又深知斗嘴方面这人的厉害。思来想去怎么反击，最后默默选择跟在宋清野身后，踩了一路他的影子。 估计还是怕把乐姐的厨房给炸了，宋清野嘴上催得欢，但最后还是借口太饿找了个小馆子吃了一顿。陈遇安自然有台阶就利索滚下，开开心心吃完埋了单。 兜兜转转回到了市里。 城市灯光被点亮，陈遇安看着正在路过的眼熟的街区，脸一皱，和宋清野吐槽起第一天看到的无聊喷泉。 宋清野瞄了一眼时间。这会去的话，正好能赶上。 他问陈遇安：“你要不要给个机会再看一次？” “喷泉啊？” “嗯。” 陈遇安对既定踩雷的东西一般都很抗拒，这要换别人他绝对一秒给否了。 然而邀请的那个人叫宋清野，基于目前为止小宋导游带给他的无数惊喜和快乐，他同意了。 也幸好同意了。 那堪比奥运开幕的灯光效果，那极度适配的音乐，无聊喷泉瞬间魔幻。 小宋导游没砸自己的招牌，陈遇安那点不好的回忆也被取代了。 在外头晃荡了十二个多小时，这一天算是玩到了力竭。陈遇安惦记那些眼巴巴等着分享游记的小朋友们，十点半回到屋里他还强撑着做了份详细的手帐。 传上微博，房门被敲了敲。 陈遇安小跑过去开门，走廊里的宋清野穿着棉质t恤和运动短裤，洗过的头发看上去松散又柔软。lucky也在，乖乖地端正坐在宋清野的腿边哈气。 “还不睡？不累么？”宋清野问。 “马上了。”陈遇安摸摸狗头，“你们这是……” 宋清野用嘴点点lucky，“这家伙不肯睡，拉他下去撒了会。” “lucky不乖哦。”陈遇安点点狗鼻子，又蹲下去揉搓狗脸，“小朋友这么晚不睡觉会变笨的。变笨了你就得和小野一个德行了，不太好。” 宋清野浅笑起来。他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靠着门框看陈遇安逗狗，好大一会后他立立身子，准备上去。 “早点睡。”宋清野说。 再早也是快一点了。陈遇安想起要命般的早起，试探性地问了一嘴：“我们明天？” “明天继续啊，带你玩。” 陈遇安本以为郊外一日游，是因为宋清野好不容易结束了各种帮忙，一时兴起鸡血了一把。万万没料到，这人的“继续”能继续得那么瓷实。仅仅在市里，行程都不重复地直接给他拉满了。 第48章 从之前没看上的圣家堂开始，玩到加泰罗尼亚广场，再玩到各种博物馆，连老城区那堵千张照片组成的亲吻墙都去打了卡。 游玩的密度比头一天还夸张。陈遇安单日最高步数直线飙升到了三万。 废了。是真的废了。 回到民宿已经是夜里十点多，推门lucky就冲他俩吼来吼去，和控诉似的。吼完就挨个往他们身上蹦哒，太热情了，陈遇安有些遭不住，一没注意就被狗子干到了地上，接受了他的一顿狂舔。 “lucky！no！”宋清野有点凶起来，制止后又命令道：“坐！” 边牧的服从性就是好，闹成这样，依旧听宋清野的乖乖坐下了。不过可能不是亲爹，lucky边坐还边冲宋清野嚷嚷。 陈遇安乐了：“骂你呢。” 宋清野也坐下了，“劳烦你翻译翻译。” 陈遇安捏起嗓子，有模有样地说：“铲屎的你去哪里鬼混了你还知道家里有狗吗！” lucky和听懂了似的“嗷呜”一声，又吵吵了几嘴。 陈遇安继续解读狗语：“坐坐坐坐什么坐我要求你赶紧抱我快点哄我我都一年没见你了！” “大概这样吧。”他恢复正常语气说：“我每次晚回家，小野都能这样骂我半小时。” 宋清野笑笑，“对那谁也这样？” “那倒没有，顶多嘴两句。他经常晚回，小野估计也习惯了。” 宋清野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没再接腔。 lucky也终于冷静了，乖顺地把脑袋搁在陈遇安的腿上任他撸。看狗子委屈巴巴的，陈遇安心都化了，即刻和宋清野表示明天不玩了想宅着陪狗子。 宋清野答应了，“那我出去一趟，可能得晚点回。你明天出去玩完就给我打——” “我不能跟着你么？”陈遇安摸狗头的动作一停。 宋清野静静，许了：“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啊。我们能把狗也带上吗？” “嗯。那边也养狗，应该可以的，我一会问问。” “好啊。”陈遇安笑起来，“要干嘛吗？” “不用。去看个小孩。” “啊？你有孩子了？” 宋清野被噎了一口狠的，“我看着像单亲爸爸么？” “那是？” “捡的。” 第23章 星星的孩子 宋清野要去的地方，是当地一家华裔开的福利院。次日早上一出发，他就慢悠悠地和陈遇安说起了他捡小孩的故事。 三年前，宋清野大二。 留学一年多，初来乍到时喜欢做独狼的人在学校里多了一圈朋友。让他变得受欢迎的原因，除开成绩优秀、有张老外都认可的帅脸这些普通理由外，更奇葩的大概是因为他教会了舍友……斗地主。 人传人的现象出现后，斗地主成了那半年整个年级最新奇的课余娱乐活动。甚至圣诞节当天，一帮人连学校组织的舞会都没去，抓着常胜将军宋清野要一决高下。 那简直就是，捡钱啊。 十张牌一欧的赌注，个把小时过去，宋清野拍桌上做底钱的那张十欧钱生钱地翻了六倍。要不是老赵喊喝酒，那几个哥们估计内裤都要输十条。 可能是那天手风真的太顺了，宋清野对那年圣诞的印象特别深刻。他甚至清楚地记得，当晚他是经过了装扮成圣诞花园的圣保罗医院，几分钟后在街角卖糖果的摊贩那儿见到的那个流浪小男孩。 亚洲人面孔，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十几度的夜晚里也只穿着条磨破的半截裤，光着脚。他偷了一根麋鹿形状的糖果，被摊主逮了个正着。 应该是太饿了，不管被高大他好几倍的中年人怎么推搡辱骂，小孩根本不理会，死死抱着那根糖不肯撒开手。周围的人都沉浸在过节，没有人管闲事去帮他。 小孩的眼神瞟过来了半秒，对视上的瞬间，宋清野的脑海里闪过去很多“也许”。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阻止了就要打人的摊主，还买了一袋子的糖给小孩。 小孩没什么反应，宋清野又给他塞了点钱，临走之际小孩却拽住了他的衣服，分了他一颗糖，还看着地板说了一声“吃”。 听到这，陈遇安终于惊讶地插了嘴：“那小孩是……华人啊？” “嗯。” “然后呢？” “那晚我先带着他去了老赵那，老赵那傻大个还以为我不小心给他生了个侄子。” 陈遇安浅浅笑了下，听宋清野继续说：“开始我们想着可能是走丢的，但是后来——” 后来宋清野察觉到那小孩好像有点问题，“吃”之后没再说过别的。问什么都像听不见，缩在沙发上玩乐姐给的玩具，睡觉也得在沙发上，偶尔会激动地乱叫。 挺慎人的。 当天晚上乐姐就打国际长途咨询了医生朋友，对方怀疑是自闭症。 一直到假期结束的前一晚，宋清野才在华人圈里听到了靠谱的消息，说是这儿的一对老美夫妻老是怀不上孩子，就从国内孤儿院领养了他。从一岁多养到快三岁，发现他不太正常就又给扔街上了。 陈遇安非常实诚地“靠”了一嘴，“真他大爷的狠心啊？才三岁就……” 被扔了两次。 他叹叹气，“后来你们就给他送福利院去了？” 宋清野应了一声，“不过折腾了挺久。” 老赵和乐姐也是心善的主，看小不点可怜，在他被福利院接收之前就让他住在了他们家。这人毕竟是宋清野捡的，他也不能这么撒手不管。那段日子，除了学业上的事，宋清野的时间几乎都耗在了照顾小家伙上。 第49章 他想了各种办法尝试和小孩沟通，但没用，小孩不是不说话就是答非所问，一大一小就这么几乎零交流地相处了半个月。 宋清野本以为把小孩送到福利院，自己的这次好心也就结束了。可意外的是，带小孩去福利院的那天，院长要领走他的时候，小家伙居然扒着宋清野的裤腿哭了。撕心裂肺地哭，哭得声音都快没了，然后宋清野听到小家伙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 哥哥。 陈遇安光听着都能想象那种场面有多揪心，更别提当初的宋清野了。 “你应该也被吓到了吧？”陈遇安问。 宋清野皱眉回忆了一下，“惊讶吧。本来都不熟，我根本没想过他会……” “依赖你。”陈遇安接话，见宋清野点头，他又问：“你重新把他领回去了？” “是啊。总不能让他以为自己又被丢了吧。” 心软是一时的，要面对的问题可是一大堆的，宋清野把小孩带回去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艰巨的选择。 他根本不可能养这么个小家伙。 思来想去，宋清野决定先搞清楚小孩的病情状况。结果比他预料的好点，假性自闭症，后天导致的，尽早心理干预有希望恢复得七七八八。 没和任何人商量，宋清野决定给小孩治病。 陈遇安这下是真的诧异得不行，“可你那会不才21？怎么负担……” “我这人运气比较好。”宋清野笑了笑，“那时候我同屋的哥们，他姐姐是研究这方面的博士，又正好需要临床病例，就决定给他做康复了，没管我收费用。” “有效果吗？”陈遇安问。 “嗯，毕竟小，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差不多半年，跟他说十句能有那么一两句是有反应的。”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别人的意思，就是得转换成他能明白的说法。比如我想上厕所，就得跟他说我要嘘嘘，他明白后就算一个人在外边呆久一点也不会吵。那会他爱看什么山林小猎人，我就老和他说我要出去打猎我不能带着他，说了个把月，他有天突然回了我一个‘好’，还让我小心什么的。” 陈遇安惊喜地“哇”了一声。 “再后来我就花了点时间带他熟悉福利院去了。”宋清野说，“那学期正好课少，我每天拉他去福利院遛遛。开始他只肯在那儿坐个十来分钟，哪儿都不去，什么也不干，就在门口坐着。慢慢的，能在那呆半天了，偶尔还会和别的小孩玩一下。” “大概过了三个月，博士姐姐觉得可以试试脱离了。于是我告诉他我要出门打长毛象，得一天后再来接他，他同意了，我就放他在福利院住了一晚，然后一天天加，越来越长。现在只要定期去看看他就好，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宋清野说得很轻巧，但陈遇安知道，这个时间不是那么好花的。这么些年，宋清野大概就因为这声“哥哥”，默默地负担了很多额外的责任。 讲道理，陈遇安不相信有人只凭借善良就能做到如此地步。犹豫片刻，仗着给这人交过自己的老底，他把心中疑虑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会对那个小孩这么……上心啊？” 宋清野不假思索：“看他可怜。” 扯犊子。 陈遇安试探性地多追问了一句：“应该不止因为这个吧？” 宋清野手指敲起方向盘，七八下后他反问道：“你真想听吗？” “想啊。” 宋清野停车了，静默地看了陈遇安须臾，随即笑着卖起关子：“说累了。下次吧，下次再告诉你。” 陈遇安的音调高了半度：“下次是什么时候？” “反正不是今天。”宋清野解开童锁，“到了，拉狗下车。” 福利院院长是个带金丝边眼镜的中年女人，瘦高，利落的短发，看着特别像服装能一周不重样的英语老师。陈遇安拉上狗跟着宋清野走到院子里时，院长正在给一个手腕不能自然伸展的小男孩喂饭。 见到来人院长放下碗，非常热情地和宋清野拥抱了一下。之后看看陈遇安，又双颊带笑地审视起宋清野：“很少带朋友来的哦，宋？” 宋清野鬼扯得很淡然：“新收的小弟，非要跟着我。” 陈遇安本在逗小男孩的鬼脸一凝，侧目小声反驳：“什么小弟，小伙子你不尊老啊？” “这里只有我算老人家，ok？”院长插话开了个玩笑，接着朝陈遇安伸手自我介绍到：“maureen。怎么称呼？” 陈遇安恭恭敬敬地回握过去，报完姓名还不忘瞥一眼宋清野，补充道：“他大哥。” maureen爽朗地笑了，让他们把lucky放进专门给狗狗围起来的草坪后领着他们进了室内。 刚到二楼的走廊就能透过半墙玻璃看见里面的小朋友们，都还在就着动画片吃早餐。一眼过去，不到二十个的小不点里，凭面相也能认出是同胞的就有三四人。 陈遇安感到有些错愕。 maureen拨开安在门上的珠帘，叮叮当当的声音引起了几个小朋友的注意。宋清野站在门口，稍稍一搜寻就冲最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声：“星仔。”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就和旋风似的朝他们冲了过来。宋清野蹲下身，牢牢接住扑向他的人，再一把抱起。 小孩偏瘦也偏矮，脸上还粘着米粒，眼睛很大，特别的清亮。来自星星的孩子，有着星星般的眼眸。 第50章 星仔。 陈遇安默念了一遍，登时觉得宋清野这名字取得真贴切。他和星仔打了打招呼，星仔没理他，从宋清野身上下来后一个劲地想带宋清野去拿什么东西。 宋清野看看陈遇安，“你……” “我和maureen聊聊。”陈遇安露出一个安人心的笑容，催道：“他着急呢，你赶紧去。” 宋清野跟着星仔走了。 陈遇安看着那个弱小的背影，又环视屋内，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nonono，陈。”maureen忽然对陈遇安摇摇头，“不要同情。” 陈遇安不太理解：“什么？” “你的眼神，太多可怜了。”maureen说，“他们需要money，需要love，需要family，就是不需要同情。对你们来说，那叫善良，但对他们……” maureen爱意满满地扫了一圈她的孩子们，“同情只会提醒他们自己有多不正常。so，only love。ok？” 陈遇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成了伤口撒盐的人。他把maureen的话来来回回想了几遍，铭记于心后郑重地向maureen点了点头。 maureen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我还要处理点事，你们随意。” “好。” 目送maureen离开，陈遇安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凑到了宋清野那边。 小桌子上摊着一个能展平的本子，上面被油画棒图得花花绿绿的，看不出是什么，但就配色来说，非常棒。 陈遇安学着宋清野的样子，盘腿坐在了星仔另一边的地上，看星仔画了一会后，又试着叫了叫他。 没理人。 “星仔，”宋清野也吱声了，“这个哥哥叫你呢。” 没用，星仔依旧自顾自地画。 宋清野换了个策略，“他画画超厉害的哦，你要不要叫他画给你看看？” 星仔停停笔，瞥了旁边一眼。陈遇安的心期待得悬起来，然而星仔还是什么都没说，将头又扭了回去。 这种情况宋清野早习惯了，但怕陈遇安失望，正想说这是常事，就见陈遇安挪着屁股朝星仔靠得更近了一点。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星仔？”陈遇安神秘兮兮地问。 半晌没得到回应后，宋清野听到他的语气变得兴奋：“我超会打长毛象的哦！” 第24章 亲了出车祸 福利院的生活很规律，早餐后适龄的小孩会去政府提供的学校读书，小点的就呆在福利院玩。 星仔爱玩的东西让陈遇安很意外，居然是羊毛戳。 宋清野说星仔因为那个病，好动，也不能长时间集中注意力。某天他带着星仔上街，看到有手艺人在边戳边卖成品，星仔一下就不肯走了，蹲在人家边上看了仨小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宋清野给星仔买了一个材料包，没想到还真让星仔静下来了。 正值暑期，大孩子们被maureen要求在阅览室阅读半天，一楼的活动中心就剩下不到十个小孩。 以及两个大朋友。其中一位和星仔戳羊毛毡一样，在埋头苦干，衬得另一位光坐着的朋友特别像个监工。 陈遇安突发奇想的那句“超级会打长毛象”还挺有用。星仔不仅理他了，冲他笑了，还把自己的画本给他让他画怎么打长毛象。 虽然长毛象具体长什么样还得搜一下他才知道，但小天使的要求，当然得尽全力满足。 “你这是想画成什么样啊？”宋清野见陈遇安换了一根又一根的油画棒，终于忍不住搭话了：“他经常性记不住事的，你这画好了我估计他都不知道是干嘛的了。” “啊？”陈遇安上色的动作一停，抬头对上宋清野的目光呆呆地想了半瞬，“没事，大不了我再把那秘密跟他说一遍。” 宋清野哑然，无奈地笑了笑。 小朋友的桌子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太矮了，只能缩着坐，时间一长委实很难受。陈遇安看星仔还在戳不知道是什么家伙的头颅，打算先放过一会自己的老胳膊老腿。 他把小椅子往后推远了点，伸伸腿又抻抻背，使劲后仰放松因为低头太久而快僵掉的颈椎时，听到宋清野问他：“难受啊？” “有点。”陈遇安偏头，正对上宋清野的漂亮脖子。他撇撇嘴，说：“你以后上班了，千万别学我，颈椎病要犯起来真能要你命。” 宋清野对这忠告没什么表示，而是问：“疼？” “也不是。酸？说不清，反正就是难受。” “按按能好点？” “嗯。我那按摩卡充钱都是……” 都是怎么样陈遇安还说完，和他脑袋方向呈90度的宋清野就挪着小凳子，朝他身后靠了靠，接着手一伸，拖住了他的后脑勺。 “坐好。”宋清野说。 陈遇安看着死亡角度下的宋清野，“干嘛？” “按按啊。”宋清野的手沿着颅骨往后颈探去，“快点。” 温热覆盖住被空调吹得发凉的皮肤，陈遇安有些愣神，直到宋清野猝不及防地一用力。 “嘶！”陈遇安痛得差点跳起来，刚刚在神游什么全部忘光光，一脸痛苦面具地控诉宋清野：“我怎么感觉你想捏死我？” “那应该捏这儿。”宋清野掐了掐自己的喉咙，又拉住陈遇安的衣领将他往刚才的位置扯，“过来啊，我轻点。” 陈遇安将信将疑地靠回原处。 宋清野缓缓动作起来，以陈遇安能接受的力道，从颅底一寸寸按到脖侧，再向两边延伸至斜方肌。别说，他这手法，能有按摩馆师傅六成的功力。 第51章 陈遇安舒服得咂咂嘴，一而再地感叹道：“你怎么连这都会啊？” “很难吗？”宋清野手重了点，“烤鸡前给鸡抹腌料我也是这么按的。” “喂！你又攻击老人家！” 宋清野很不地道地笑出了声。 享受了十来分钟的宋师傅免费按摩服务，星仔已经进展飞速地开始戳下一个零件了。陈遇安和宋清野赌完星仔到底在戳什么，立马重新投入进他的首部幻想巨作中。 又倒腾了个把小时，陈遇安总算结束了。星仔还在专心致志地戳啊戳，陈遇安纠结着要不要打断他，宋清野很懂地吱声说了句“长毛象”。 星仔还记得这回事，闻言小脑袋一下就支愣了起来，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会“打长毛象”的牛人。 陈遇安画的时候，宋清野没仔细去瞧，这会看陈遇安朝前翻了七八页才知道他画了多少，画得有多详尽。从长毛象的三视图和需要用的工具，画到参与成员、前期准备和详尽的失败又成功的狩猎过程。 搞得和一份研究报告似的。 要不是知道长毛象是灭绝生物，而且陈遇安最后捕到长毛象，用的是拔光它的毛让它冻死这样扯淡的方式，宋清野都要信了。 不过不碍事，星仔显然是被陈遇安说服了。很入迷地听陈遇安从头到尾说了两次，然后翻啊翻翻到了画着人和狗的那一页。 刚刚看到这一幅时，宋清野挺意外的。他怎么也没估到，陈遇安商都没商量一下就把他也画到这个瞎扯淡的故事里。 星仔指指画里同样拥有傲人长腿的宋清野，“哥哥。” 接着指脑门上绑着“帅”字头巾的人，“你。” “对，认准了，这个帅哥就是我。”陈遇安摸摸星仔的头，夸赞道：“星仔真棒。” 星仔腼腆地笑笑，再指就指到了边牧和阿拉，他知道是狗狗。星仔似乎特别喜欢被陈遇安画得像猪一样的阿拉，陈遇安见状掏出手机给星仔看家狗的照片。 看了老半天，星仔问陈遇安：“名字？” “这个狗狗吗？他叫小野。” “小、野？” 星仔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下一秒就把眸子飘向了宋清野，看看人再看看狗，最后总结道：“不像。” 宋清野没憋住“噗嗤”了一声。 好一会陈遇安才反应过来星仔在说什么，好笑地咧咧嘴，“哪里不像了，你看我们的名字，” 陈遇安在纸上写下“星”、“野”和“遇”三个字，说：“都有框框，有点像的吧？只有一家人的名字才能像哦，所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知道吗？” 星仔理不太清这个逻辑，皱眉反问：“家人？” 一个既不识字、又没真正拥有过家庭的小孩，要他这么理解自己如此清奇的脑回路确实有点难。陈遇安想了会要怎么解释，找不到好说法后拐拐宋清野：“快，你给他翻译一下，什么叫家人。” 宋清野睨了陈遇安一眼，思索片刻后抓过星仔的手放进自己掌心，又抓过陈遇安的手盖在星仔的手上，再将手指扣向陈遇安的手背。 星仔的小巴掌就这么被裹进了两个大手掌中间。 “什么感觉？”宋清野问星仔。 陈遇安的手心被星仔挠了挠，随后星仔笑着说：“暖和。” “嗯，家人就是给你这种感觉的人。” “哦！”星仔懂了，“maureen！” 三两句对话，刹那间也让陈遇安的心头暖得飞起。 宋清野浅笑着“嗯”了一声，顺嘴问道：“maureen做什么让你有这种感觉的？” “亲亲！” 星仔说完，像怕俩大家伙不明白似的，搂着宋清野的脖子在他侧脸“吧唧”了一口。 陈遇安看乐了，比谁都期待地看着星仔，“我呢？” 毕竟有长毛象所加持的光环，星仔毫不犹豫地也在陈遇安脸上亲了一下，后者很礼尚往来地给星仔亲了回去。星仔有样学样，自己把脸蛋凑到了宋清野那边硬是要人家回了他一口。 “得了得了，”宋清野推开星仔，“肉麻兮兮的。” 星仔一点都没体会到宋清野的嫌弃，完全沉浸在“亲亲”游戏里，以至于俩大人都以为该结束了，小家伙却绕到宋清野身后，非常用力地将宋清野往陈遇安的方向推，指挥得理所应当：“亲！”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星仔毫无知觉成年人的堂皇，非常顺应自己逻辑地催着：“快！” 这一催没让两人有什么动作，倒是把陈遇安的心跳催得快了点。他难掩慌张地撇开眼，试图和星仔解释：“不是这样啊星仔，那什么，我和你哥哥不能亲……” “亲！”星仔这会充分展现着他的固执，“家人，亲亲！” 好嘛，这孩子……估计将家人、温暖、院长和亲亲做成了连等式，又把中间那段给忘了。 “不是，家人不一定全要亲……”陈遇安脸都急热了，瞅瞅不为所动的宋清野，狠狠地“啧”了他一下：“你快啊，给他解释解释。” 宋清野这才转身把星仔拖到旁边点的地方，无言地看了星仔一阵，之后语气十分正经地告诉陈遇安：“解释不了，他那定义都建立了。” “那那那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 陈遇安以为宋清野的意思是冷处理，等着星仔上头的劲过去就行了，万万没想到，这人的下一句却是…… 第52章 “亲呗。” 亲？还呗？你不要说得和喝口水一样简单啊喂！ 陈遇安内心猛地慌得一批。 而宋清野很淡然：“他刚接受一个新概念，总不能又让他怀疑吧？你忍心看他失望吗？” 上一秒还傻眼的陈遇安居然一下就被说服了。万一星仔斩断了对家对人间温暖的希望，那他不就是那个刽子手了？ 那不行，这信任，可是废了脑子打长毛象换来的。 “快快快！”星仔还在催。 “亲一下而已，你怕什么？”宋清野也在催。 陈遇安最受不得这样的激将，心一横，“谁怕了？我又不吃亏。” “那亲啊。” “亲就亲。” 陈遇安把小椅子往前一抽，在侧边星仔纯真且热烈期盼的眼神里，他捧住了宋清野的脸。越凑近，陈遇安就越发现，这根本不是能闭眼怼一口的事。被这么个帅比盯着，谁他大爷的舍得闭眼啊？ “我……”陈遇安咽了口唾沫，“我亲哪边啊？” “随便。” “哦……那右边吧。你脑袋侧着点。” 宋清野没动，双眼一眨不眨的。陈遇安也懒得纠结了，抿抿唇，在自己逐渐如雷的心跳声中加速朝宋清野颊边贴去。 半臂的距离缩至两拳的宽度再减小为四指的间隔，近到呼出的鼻息在皮肤间流转，近到陈遇安再撅撅嘴就要亲到了…… 宋清野在这时偏开了头。 陈遇安一愣，就地维持原样地呆住，“他不愿意”几个字在脑子里闪闪发亮。其实不愿意也正常，就算是哄小孩也不至于非得这样，陈遇安清楚，可为什么…… 宋清野避免肌肤之亲地歪着脖子，还抬手捂了捂星仔的眼睛，星仔怎么反抗都没用。他没说话，等陈遇安醒过神，收拾好不明的情绪，退到安全距离后他才让星仔重见天日。 “亲？”星仔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亲过了。”宋清野面不改色地撒谎。 星仔不太相信，看看陈遇安，“亲？” “啊？啊……嗯。”陈遇安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干笑着：“亲完了。” 星仔的一张小脸异常严肃，明晃晃地在怀疑自己没看到的事。 宋清野继续瞎编：“我和这个哥哥亲亲你们小孩不能看。” 嗯？为什么？ 陈遇安和星仔一样疑惑地看向宋清野，宋清野好像舔了舔他的那颗虎牙，几个眨眼后他清了清嗓子：“会出车祸。” 星仔“咦”了一声，终于不再执着这回事，重新戳戳戳去了。剩下陈遇安乱七八糟地猜测宋清野那话的含义。 他是说……场面会像车祸那样失控？宋清野是想揍自己吗？打架就打架嘛，扯什么亲亲，亲了能失控？ 别说，真能。亲上头了，近身赤膊战的发生概率那是大大的有。 陈遇安后背一僵，思维不可遏制地朝成年世界飙去。 车祸车祸，总得先开车才能闯祸啊…… 陈遇安忽然觉得有点热，眼睛再一瞟，他又愣了。 宋清野晃过去的耳廓居然……红了？ 第25章 社会活动 陈遇安思来想去后半个上午，最后还是觉得车祸论不过宋清野随口那么一说，是自己思想有点带颜色了。 至于那只耳朵更是薛定谔的红，是不是他看错了都难说。再者，像宋清野这种怪能抬杠又自恋的家伙，也需要不好意思一下才正常嘛。 真的是，怎么能在一个弟弟身上想那么不正经的事呢！简直为老不尊！ 陈遇安深刻反思了很久，到饭点被食堂阿姨的手艺一勾，立马就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每周一的下午，maureen都会分批安排小朋友们到不远的文化广场去体验下社会活动，今天刚好轮到星仔这一组出街。 陈遇安听着maureen点名单，和宋清野咬耳朵：“社会活动是什么？” “卖卖东西咯。”宋清野说，“手工艺品什么的，卖几个回来就能奖几个小星星，钱给他们当零花。” “小朋友做的？” “嗯。” “这么厉害。” “这儿的小孩真的都挺有各自天赋的。你看那个，”宋清野拿下巴点点斜前方一个扎得和哪吒一样的小姑娘，“会弹土耳其进行曲。就在那个广场上看街头艺人弹，看着看着就会了。” 陈遇安意想不到地“哇靠”了一声，随即看到了小女孩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他更加钦佩了。 名单点完，小朋友们很规矩地一个接一个排排站好，等着出门。星仔处在队伍最前边，怀里抱着一小箱子羊毛戳成品，一声不吭，和其他叽叽喳喳的小孩相反得极端。 见他这样，陈遇安不免担忧：“星仔会卖东西吗？” “不会啊。”宋清野耸肩道：“所以每次都得让人带着，我不在maureen会带他去，不然他一下午就只会蹲在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便秘呢。” 陈遇安有些不厚道地笑了。 临出门，maureen找到宋清野，说院里阿姨请假了，想麻烦他到时候把小朋友们一起带回来。宋清野自然是接应了。 广场不远，不用过马路，拐两个弯，十分钟脚程。宋清野在最前头牵着星仔带队，陈遇安殿后赶鸭子，顺利将小朋友们带到了目的地。 星仔经常出摊的地，在广场南边的一颗蓝楹树下，人流不少，但没鬼用。和宋清野说的一样，星仔光会把东西摆在那，之后连哼都不哼一声。 第53章 怪不得这小家伙的星星一直垫底。 这哪行。 虽然星仔可能不在乎，但陈遇安在乎。和星仔守着那堆羊毛毡无人问津了一会，他灵光一闪，从胸包里摸出可贴便签纸和笔。咨询着宋清野，他一张便签写一个单词地拼了一句“买公仔送画像”，正好在星仔的小箱子上贴了两排。 “不是你……”宋清野看陈遇安一本正经地又摸出个巴掌大的速写本，有些愕然，“机器猫啊成天带这些出门？” “这叫小画手的自我修养，谁知道灵感会不会在下一秒砸向我。”陈遇安露出一副弟弟你不懂得神情，“星仔星仔……” 小不点还以为叫他呢，扭脸冲长毛象达人一笑。 陈遇安摸了摸他的头，教育起宋清野：“名字都是星星，还不让他拿星星，你这哥怎么当的。” 宋清野实话实说：“他又无所谓。” “谁说的？是男人，就不能认输。”陈遇安碰碰星仔的肩，“是吧星仔？” 星仔还是只笑了笑。 陈遇安立马翻译：“他说是。” 宋清野是真没想到有些家伙这么能较劲，看着他认真蹲客人，宋清野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嘴角。 小画手的法子有用，但不大，只够让经过的人偶尔多看两眼。陈遇安脑子再一转，拍拍宋清野指着他们的标语：“喊。” 宋清野挑挑眉：“你看我像会叫卖的人吗？” “像啊。”陈遇安理所当然，“你快点，冲kpi呢。没准就能让星仔拿到今天最多的小星星，他肯定会开心到原地起飞的。” 宋清野扭头表示不想理他。 陈遇安不依不饶：“喊一下，就一下。宋大师？宋帅帅？宋长腿？” 腿长的帅大师宋清野不为所动。 陈遇安就着蹲姿挪了挪，挪到宋清野跟前，仰头看坐在花坛边的人：“学——弟——” 和点了什么特殊开关似的，宋清野带怒地“啧”了陈遇安一下。陈遇安不怕被啧，一直学弟来学弟去，和赶不走的蚊子一样围着宋清野烦，终于把人烦动了。 宋清野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陈遇安嫌他不够投入，半哄半胁迫地让他多喊了几遍，自己也揪着几个能记住的发音乱七八糟但更大声地喊。星仔可能觉得他们又在玩什么游戏，太长的句子是说不完整，却会在陈遇安喊完后跟着他兴奋地往外蹦“买”的单词。 场面特别像……一个正常人和一个交流障碍患者，一起带着一个傻子讨生活。 太滑稽了。滑稽到真引来了人猎奇地停在他们面前询问价格。 小东西不值钱，星仔以前都卖一欧一个，纯纯的只有成本费。宋清野正要报价，陈遇安抢在了他前面，告诉人家三欧卖俩。 蓝发小姐姐很爽快地挑了两个，陈遇安说到做到，三两分钟给她勾了个卡通头像。迪士尼公主的画风，小姐姐很喜欢，和小画像自拍了好几张才离开。 之后又来了俩父女、三对情侣和几个小哥小姐姐，星仔的羊毛戳卖得剩了最后一个，也到点该回福利院了。 宋清野溜达一圈，召集好带出来的其他小孩，点齐人数后准备打道回府。星仔不知道是卖上头了还是怎么着，盯着最后那只小企鹅，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走，一来二去宋清野脸都冷了。 两边都固执地僵持着，陈遇安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不你先带他们回去吧，我陪星仔卖完再回去？” 宋清野眉一拧，“惯他干嘛？” 虽然口气不冲，但陈遇安听得出来宋清野这回是实打实地有点上火了。真生气来的学弟，怪吓唬人的。 陈遇安略微犯怵，游说道：“哎呀他第一次卖出去这么多，又被那么多人夸，你就让他卖完嘛。你看他今天还主动给人推荐了呢，这算进步对不对？奖励他一下嘛。” “就一个了。”陈遇安保证道：“我给他清仓甩卖，很快就回去了。” 宋清野的表情松了点，看看星仔又看看陈遇安，让步了。 “往那边走，”宋清野指了指福利院的方向，“左拐再左拐，别走岔路，记住了？” “嗯！” “卖了赶紧回来。” “我飞回去。” 宋清野忍了会，终于还是绷不住地笑了，笑完才带着其他人先行回去了。 陈遇安清仓清得很彻底，价格垂直跳水到了0.5欧，也就多等了七八分钟，小企鹅被一个新手妈妈带走了。星仔看着陈遇安手里的那沓零钞，眼睛都笑没了，特别像个小财迷。 “开心吧？”陈遇安问星仔，见星仔点头趁机说：“下次来也要吱声知不知道？” 星仔很配合地吼了吼。 “对！就这样！” “嗯！” “我们要做全院最牛逼的男子汉！” “嗯！冰冰！” “星仔太棒……”陈遇安过于沉浸在给小孩摇旗呐喊中，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星仔说了点新鲜玩意儿，“嗯？你刚刚说什么？” 星仔的小指头使劲戳着一个方向，眼放金光，“冰冰！” 陈遇安顺着找过去，看到了一家现做冰激凌店。他转回脑袋问星仔：“想吃啊？” 星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光对着陈遇安笑。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陈遇安觉得好笑，刮了刮星仔的鼻尖，“你怎么和你哥一样？就会耍把戏。” 第54章 星仔笑得更灿烂了。 陈遇安装模作样地嫌弃了一会，起身拉住了星仔的小手，“走吧，进击的冰激凌！” “冰！” 冰激凌店不大，里头就一个工作小哥。见陈遇安抱着个孩子，非常贴心地推荐了最受小朋友欢迎的一款杯装冰激凌，星仔不要，异常坚定地点着马卡龙色的双球蛋筒。 陈遇安要了两个，还没付款，南伽的电话打来了。他把星仔放下，一手牵小孩一手听电话。 还是洋禾那孙子的事，不过这回直接牵扯到了陈遇安头上。南伽告诉他，他上回顺手送给乐姐的那款本子没法做了，说是用的那种不透墨的新材料纸张被洋禾申请了专利，不给别家用了。 这种大型玩家过招的游戏陈遇安除了表示理解也没什么办法，安慰了南伽两句才挂了电话。 上微博转发完南礼官微最新发的那条声明，冰激凌做好了。 陈遇安的心情没太受影响，接过冰激凌递给星仔，星仔瞥了眼他还没灭掉的手机，立马就着急地拉陈遇安的衣摆。 陈遇安从兜里掏钱，“等会等会。” 星仔等了会，陈遇安给完钱重新拉住他的手，没察觉到异样。冰激凌小哥的找零业务不太熟练，这翻翻那翻翻，好不容易凑齐了几个钢镚。 陈遇安松开星仔去接，再一扭头，星仔居然趁着刚刚那一会自顾自地跑出去老远了。 “星仔！” 懵了一秒，陈遇安冲出去，还没冲几米，好死不死又撞上了一个老外，冰激凌直接捅在了对方前胸。老外骂骂咧咧的，陈遇安心急如焚只能一边sorry一边掏钱。 就拉扯了半分钟，陈遇安再要追时，星仔的影都没了。 冷汗“噌”地钻出了毛孔。 陈遇安喘着粗气四周环顾，确实没见到星仔后抖着手给宋清野打电话。那边不知干嘛去了，连着两个都没有接，陈遇安只好绕着广场拼命找。 这儿没有，这儿也没有。 广场被陈遇安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看到星仔。他开始向更远的地方找去，边找边喊，越喊就越冒出一些可怕的念头。 神他妈的烦！ 陈遇安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正要崩溃时，他看到马路对面一个小孩的身影，很像星仔。 他顾不上还对行人亮着的红灯，拔腿就要跑。前脚刚落下台阶，胳膊忽然被人拽住又猛地往后一拉。 他妈的谁啊！ 陈遇安急得拳头都差点挥出去了，转脸却正正对上另一张也满是焦灼的脸。 “瞎了吗陈遇安！”宋清野急吼吼的，“那么多车没看到啊？” 陈遇安大口喘着，来不及说句话就又慌忙看向了对面。 完了。那不是星仔。 陈遇安的心口像被压下了千斤顶，宋清野叫了他好几声，吓散的魂才归位一点点。 “对、对不起，对不起宋清野我、星仔、星仔他……” 自责铺天盖地而来，陈遇安眼很酸，他乱得根本说不清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了？”宋清野意识到了陈遇安的不对劲，把他从马路边拉远，放缓了声音：“出什么事了？不是说了要你卖完赶紧回么？你怎么没和星仔一起回去？” “对不起我把星仔弄……”陈遇安身形一顿，本低低的头嗖地一抬，“你你你刚说什么？星仔、星仔回去了？” “回了啊。” “你确定？”陈遇安嗓子都破了。 “他回去看动画片去了，我看你没跟着就……” 不等宋清野把后半截说完，陈遇安倏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跟着一软，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见状，宋清野都慌了，急急忙忙跟着蹲下后去抬陈遇安的脸，“到底怎么了？” 复杂的情绪被抽离，和宋清野对视上的一瞬间，有所依靠的感觉让他的泪花一下盈进眼眶。 “我……”陈遇安抽抽鼻子，飞速地眨着眼睛，“我还以为我把星仔弄丢了！” 第26章 合照 小星仔在福利院养成的习惯，除了每天睡前和maureen亲亲和每天都要戳羊毛外，雷打不动的活动就是每天六点半，一定要和一个叫carmen的女孩子一起看一部名为《pocoyo》的动画片。 陈遇安买冰激凌那会离六点半还差八分钟，星仔瞥到他的手机，自然是屁股着火似的想往回赶，又偏偏碰上了那个手脚慢吞吞的冰激凌小哥…… 星仔一口气跑回福利院后，还分了一半冰激凌给carmen。宋清野本来在帮maureen搬东西，没见到陈遇安的影子才发现有未接来电，回过去没接通后火急火燎地就跑出来寻人了。 还好陈遇安没瞎跑多远。 两人找了个长椅坐下又对完线，方才陈遇安涌出来的那点泪花已经挥发不见了。他拧着眉把星仔的思路顺了一遍，由衷地问：“谁是carmen？” “会弹土耳其进行曲的那个。” “每天都这样？” “嗯。”想了想，宋清野补充了一句：“星仔好像喜欢她。” 什么叫无语凝噎，陈遇安此刻算是狠狠体会了。 “他毛长齐了吗就喜欢别人？”陈遇安破音了，“他大爷的看动画片也能撩妹啊？” 宋清野往下压着嘴角，“可能他……这方面比较天赋异禀。” 陈遇安一口气提上来又咽下去，看着宋清野有点带笑的眼睛，突地怒道：“我去他大爷的麻花精啊？他这算啥天赋？见异思迁的天赋！见色忘友的天赋！亏我还费心费力陪他摆摊他就只记得和小姑娘约会！我满大街找他，他他他……” 第55章 陈遇安说着说着就没了气势，仔细想想，这事还得赖他自己，是他没理解到星仔的意思。人小孩有自己的原则，没法好好说明也不是他的错，不能怪他。 可话都抬到这份上了，憋又憋不回去，陈遇安只能矛头一拐埋怨起了宋清野：“你说你怎么教的小孩啊多吓人知不知道？他那么小，被坏人拐跑了怎么办？过马路开车的看不到他怎么办？我我我……”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怪宋清野，说到底，那会就应该听他的，按时按点回去哪儿还会有这一茬。 自己才是那个根源。 陈遇安的内心小九九绕地一圈，回到原点关上了禁闭。 “你你你你什么？”见人突然安静下来，宋清野晃着腿碰碰陈遇安的膝盖，说：“别吞回去，说完。” “我……”陈遇安转脸面向马路那边，抠着手掌的肉，心有余悸地说：“我吓死了。” 万一真丢了，宋清野得劈了他吧。劈都不是大事，就算要他把头卸下来当球踢也不过分，但他怕在宋清野眼里成为罪人，更怕星仔又要在外受苦受难。 思及此，刚刚一路他不停假设的各种不堪后果又开始和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放映，他不自觉地将星仔笑嘻嘻的小脸带入那些受不法分子虐待的儿童身上，想得他浑身立毛肌收缩，后怕的泪水也跑出了眼眶。 陈遇安长吁着，飞速在脸上擦了一下，默念着“还好没事”努力平心静气。 半晌，衣袖被拉了拉。 “吓哭了啊？”宋清野问。 “没。” “那我看看。” 陈遇安一动不动，迟迟不肯面对宋清野。等了等，宋清野直接长臂一伸，捏住陈遇安的下巴，强行扭过他的头和他对视起来。 确实没哭，哭过而已。睫毛湿湿的，眼尾泛着水光。 宋清野好像怔了一瞬，之后叹叹气，口吻变得轻柔：“行了，我的错。我没教他不要乱跑，也忘记告诉你他的习惯。我没做好，我道歉行不行？” 可能人就是矫情，本来屁大点事，被旁人好言好语地一安慰，委屈指数反而蹭蹭上涨。就像此刻，眼前这人要一直抬杠调侃都还好，可他态度一软和，陈遇安真的有点受不了。 关上的阀门愣是被宋清野又拧松了半圈，陈遇安的嘴角难以控制地朝下弯着，说话都带上了鼻音：“你得好好教训教训他，老人家容易被他这么吓死。” “嗯。”宋清野严肃地点点头，“我教训。” “严厉地批评他。要让他意识到危险性。” 宋清野用食指抹了抹陈遇安滑出眼尾的一点点眼泪，“行，批评。” “没收他今天的小星星！” “好。”宋清野又抹了一下。 “小惩大诫让他长记……”陈遇安忽然眉头一立，“你笑什么？” “没啊，没笑。你说得对。”宋清野否认得飞快，“行了，这不没事吗？别哭了，丑死了。” “你才丑！” 宋清野继续手上的动作，“嗯，我丑。” 陈遇安被他这么顺从得有点失语，几秒后才奇怪道：“你干嘛老抹我脸啊？我没哭。” “哦。”宋清野松开了手，“没哭就行。” 说完，他从比较近的距离往后撤了些，多看了陈遇安两眼。笑声先是闷在胸腔，之后收不拢地溢出唇边。宋清野越笑越大，好似再不笑他得憋死一样。 陈遇安很茫然，一脸呆样：“笑什么啊你？吃错药了？” “我没笑啊。” “你这嘴都咧到耳朵了，当我瞎……别笑了！” 陈遇安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见对方毫无收敛之意，抬手就给了宋清野肚子一掌背，被警告的人只是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还是笑个不停。陈遇安倍感窘迫，作势要掐人的时候宋清野举胳膊挡了挡，这下陈遇安可算明白了宋清野在搞什么鬼。 宋清野的右手，刚刚一直在他脸上抹的那只右手，不知道沾了什么，几个手指都灰不溜秋的。 陈遇安愣了愣，立马掏出手机打开前置相机……好嘛，花猫都没这脸花。 “宋清野！”陈遇安怒嚎捣蛋的人，“你碰啥了！这都是啥！” 宋清野吸吸笑酸的脸颊，还不罢休地逗他：“可能……鸟屎？” “喂！” 宋清野哈了哈，“逗你的，刚差点撞到一个扮雕塑的大叔，可能蹭到他身上的油彩了。” 陈遇安垮下一张脸。 “我不是故意的。”宋清野正色了点，“不完全是故意的。” 陈遇安冷哼一声，“你完了。” 两人间静默了半秒，宋清野抬屁股就想溜。陈遇安早有预料地一把拉住宋清野的衣摆，将人拽回长椅后按住他的肩，再翻身一跨，把宋清野的腿夹在了自己的膝盖之间，以身躯严严实实挡住了逃脱的路线。 “你完了。”陈遇安从胸包里摸出勾线笔， 宋清野还没太当回事，“这笔这么细你不嫌累啊” “不嫌。”笔被转了一圈，陈遇安用拇指往宋清野以为是屁股的那头一推，“想不到吧，双头的。” 宋清野看着和记号笔一般粗的笔头沉默了。陈遇安嘿嘿一笑：“享受未来梵高亲手在你脸蛋提画的感觉吧老弟！” 说完，趁着宋清野傻眼之际，陈遇安俯下了身，笔尖直直朝那张帅脸上戳去。宋清野哪是会束手就范的人，左闪右躲战术后仰太极似的推手，硬是没让陈遇安得逞。 第56章 胶着了一分来钟，陈遇安忽然提腿，跪在长凳上借着力曲肘压住了宋清野的锁骨。动作有些大，惯性差点让两人来了个头碰头。 宋清野明显愣了，所有挣扎都顿住，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方的人。 陈遇安根本没注意到受他牵制之人的变化，满脑子都是以牙还牙，逮着机会就往那脸上怼。额头挂上了大太阳、连起眉毛做水波、水波上面还蹦哒两条鱼、双颊种上花，最后是下巴…… 宋清野好像又想躲，陈遇安赶忙扶住了他的脖子，后侧的四指发力，拇指撑在下颌，迫使他抬了抬下巴。 手掌边的喉结强烈地滑了一下。 陈遇安没感觉，快嗖嗖地在宋清野的下巴上勾了个贱兮兮的表情，随后捧着宋清野的脸看了一圈，心满意足：“完美！” 宋清野没说话。 陈遇安得寸进尺地给宋清野拍了张怼脸照，拿给对方看时宋清野才像回过神一般，推开陈遇安，起身丢下了一句“幼稚”。 “生气了？”陈遇安追上走动起来的人。 “没。” “那我们拍张合照啊，”陈遇安又勾住了宋清野的肩，“你看你这么可爱。” “不拍。” 宋清野的步子迈得更大了，陈遇安再度追上，略微忐忑：“真生气了？” “说了没有。” “那你走那么快干嘛？” “是你腿短。” “放屁！”陈遇安回完嘴就开始往前跑，还单方面地下赌约：“谁晚到福利院谁是小猪！” 他其实已经不太清楚回福利院该怎么走了，但他还是维持在宋清野前面大约两米的地方前进着，他想…… “右边傻蛋。” 离路口还有几步路，宋清野及时提醒到。 陈遇安心不在焉地哦了哦，偷偷摸摸在身前摆弄手机，又左看右看用余光观察宋清野和他的位置。 装模作样了好一会，等他们走上福利院所在的那条街，陈遇安想要的时机来了。 他举起早就调好模式的手机试了试。如他所料，此刻宋清野和他岔开的角度，正好让他能自拍却不被后边的人察觉，屏幕还可以容下两人的脸。 就是现在。陈遇安迅速点下快门。 嘿，抓到了。两只花喵。 回到福利院，两人的新形象一下吸引了所有童真的目光，一群小朋友围着他们嘻嘻哈哈。星仔也跟在他们后边笑，笑到两人恢复真容了还在笑，完全没有大事即将发生的知觉。 直到吃完晚餐，陈遇安还在套carmen的话想看看她对星仔的态度呢，宋清野招呼都不打就将男主角给提走了。 陈遇安跟到没有别人的活动室，宋清野正和下午答应的那样，在教育星仔。 见他来，宋清野停了停，勾过一张矮凳放在他旁边，招招手叫陈遇安坐下一起听。 开始都还正常。在外边不要自己一个人瞎跑、去哪儿得告诉大人、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想法之类的，反反复复强调了几遍，星仔听是听进去了，但好像……有点置身事外。他似乎并没感觉到今天这种事有多危险。 陈遇安瞥瞥本就已经严肃得有些唬人的宋清野，怕这人心急上火吓到小孩，刚想替星仔讲两句打打圆场，就看到宋清野拍了拍他的膝盖，问星仔：“下午你没有和长毛象哥哥一起回来是不是？” 星仔想了想，“pocoyo。” “我知道你要看pocoyo。”宋清野还板着脸，“但长毛象哥哥不知道，你也没有告诉他对不对？” 星仔像是意识到了一点什么，躲着眼神地点点头。 “他第一次来这边，你把他落在街上，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星仔的脸色变了变，宋清野接着说：“回不来坏蛋就会把他抓走，打断他的腿不给他饭吃。你最讨厌洗袜子对吧？到时候他就得天天趴地上给坏蛋洗袜子，不能睡觉只能洗袜子。是不是很可怕？” 陈遇安听傻了，有……有这回事？ 星仔是信了有，感觉他快哭了。宋清野更夸张了：“他被抓走就没人去打长毛象了，长毛象越来越多会吃小朋友的。你不老说carmen身上香香的？长毛象最喜欢这种了。到时候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静了一会，星仔的眼泪簌簌落下，“不要。” “不要你就记死了，”宋清野把星仔拉近了点，“以后和谁出去，就一定要把谁一起带回来，好吗？” 星仔抹抹泪水和宋清野拉钩上吊，随即抱住陈遇安的脖子说着“你别怕”和“对不起”。 啊……原来还能这样教育啊…… 第27章 比赚钱还开心的事 宋清野在拿捏星仔这方面很是牛逼，听他那么瞎扯了一顿，星仔总算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陈遇安有多受惊。 也不知道对星仔来说，长毛象吃小孩和被抓去洗袜子两件事哪一个更恐怖，反正接受完宋清野的批评教育后他好像生怕拯救人类的长毛象哥哥会被抓走一样，一直紧紧黏着陈遇安，黏到maureen给他们发小星星。 不枉小画手一下午的努力，星仔今天拿了十二颗星星，比头几个月加起来还多。星仔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刚领完，转脸就给了carmen一半，剩下的都用不着宋清野没收，就全贴陈遇安胳膊上了。 果然和他哥一样会耍把戏。 星仔的自理能力还不错，到点就自觉去洗漱，也不用帮忙。可能知道俩哥哥要走了，完事之后头都没吹先把陈遇安拉倒了自己的专属小柜子前。 第57章 陈遇安不知道星仔要干嘛，静静蹲在一边等了会，然后看到星仔拿出了一个双格收纳盒，里面全是羊毛戳。 更搞笑的是，右边那一格里戳的还都是蒜头王八。 陈遇安想到了什么，看向另一侧的宋清野，“你挂耳机上的那个，他送的？” “嗯。来一次换一个。”宋清野从兜里摸出他的耳机仓，取下挂件，把蒜头王八翻到底部给陈遇安看，“他还得记次数，不知道哪学的。” 陈遇安看着戳在蒜头王八肚皮上的数字的“59”，按宋清野早上跟他说的几个节点算了算，抛掉比较长的暑假，宋清野几乎每周都会来一次。 真的，很了不起。 星仔给宋清野换上了蒜头王八60号，陈遇安笑了：“他干嘛就给你蒜头王八？看你像王八？” “你见过我这么帅的王八啊？”宋清野把耳机仓重新塞回兜里，“我第一次给他买玩具买的这王八，可能因为这个吧。” 有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味道了。也很了不起。 星仔开始翻另一边的羊毛戳，陈遇安猜到他想做什么了。星仔非常有目的性地找着，最后递给陈遇安一个灰白配色的狗头。那睿智的眼神，是阿拉斯加没错了。 怪不得对小野那么感兴趣。 陈遇安对着掌心里的小玩意儿前后瞧了瞧，由衷地和宋清野说：“我怎么感觉比他下午卖的那些要戳得好一些？”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卖掉那些？” “嘿。”陈遇安乐了，掐掐星仔的鼻尖，“你个小黑心贩子。” 星仔估计不明白什么叫“黑心贩子”，以为夸他呢，一个劲冲陈遇安笑。笑完又半身钻进衣柜掏出了一根彩笔，然后翻转羊毛戳狗头，在后脑勺的位置来来回回描了一个“1”。 陈遇安眼神里的好奇渐渐散去。星仔是想让自己常来看他吗？还是他把自己划进宋清野的阵营，以为从此多了个能总是来带他玩的哥哥？ 不管哪种原因，想到下次星仔戳蒜头王八61号的时候也很可能会戳狗头2号，陈遇安感觉心头被扎了一下。 接近十点。小朋友们该睡觉了，他们也该走了。 跟着maureen，星仔一手牵一个地把宋清野和陈遇安送到了福利院门外。 分别这种时刻，对宋清野和星仔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们之间也早不需要理由来降低再见的难度。他把星仔的头发摸得乱乱的，说：“听话啊，想吃什么让maureen告诉我。少吃点糖，牙坏了就没零食了。ok？” 星仔点点头，看向陈遇安。 陈遇安抚抚星仔被宋清野摸得炸毛的脑袋，不知道该嘱咐什么。他真还挺喜欢星仔的，他想说“下次再来陪你玩”，但一想到上万公里的距离…… 小孩嘛，空头支票开不得。 陈遇安埋埋自己的心神，挑了个星仔绝对能接受的理由：“我又要去打长毛象了哦。” 星仔瞪大眼睛，“哇！” “这次去得比较远。嗯……”陈遇安点点大地，“得去地心。要去很久很久，也很危险。什么时候再来和你玩就不知道啦，你……” 星仔打断他：“哥哥小心。” “嗯？叫我小心吗？” “嗯！” 陈遇安愣了愣，随即将星仔往怀里搂了搂，“好，我知道了。” 他没再说别的。有时候不做约定说不定才是最好的约定，就让星仔以为他一直在外打长毛象好了。 星仔在陈遇安脸上亲了一大口，然后非常乖地和两人道别。天知道要从曾经的声嘶力竭到如今的样子，宋清野都付出了些什么。 陈遇安被扎中的心头变得潮湿。 返程了。lucky和福利院的毛孩子玩了一整天，这会已经累得在后座打起了呼。正副驾驶的人却不像来时那样你来我往地聊天，宋清野安静地开车，陈遇安看着手机上的出票信息沉默。 不知不觉到巴塞都八天了。陈遇安怎么也没想到，这趟挂上出逃标签、带着酸楚开始、以放空自我为目的的行程，会变得天天都是意外之喜。 意外的风景，意外的美食，意外的……人。 要不是突然和星仔来了个近似于永别的“再见”，陈遇安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耽溺于此，更没数过还能在这停留的时日。 不料眨眼就是所剩无多。再说再见，就得轮到宋清野了。 陈遇安偷偷地瞥一眼旁边。回国了，他们是不是就…… “不想回去”的情绪忽然漫过来，仿佛涨潮一般，迅猛地压过了他的胸口。 一路上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开腔，回到民宿也没闲扯，两人一狗和一列小火车似的往楼上走。 一直到自己房间的门口，陈遇安从闷闷的感觉里回回神，和宋清野道了声“晚安”。 对方立在上去的楼梯口迟迟没回话，陈遇安扯开嘴角笑笑：“怎么了？” 宋清野没回答，反而问：“还在想星仔的事吗？” 陈遇安一愣。 宋清野当他默认了，安慰道：“没关系，maureen都会帮他们找收养家庭。今天她还说，有对姐妹有这个意向。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陈遇安点点头，“不过……我不是在想这个。” “嗯？” 陈遇安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说出部分实情：“我感觉星仔好像……挺喜欢我的哈？我怕他会惦记我，他眼光这么好看上我这个哥哥我又不能和你一样总是去看他，他……失望怎么办？” 第58章 陈遇安忧虑且后悔地看向宋清野，“我是不是……不应该和你去的？” 宋清野似乎有点惊讶他会这么想，哑然半瞬后忽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说星仔眼光好。”宋清野调侃说：“有这么爱夸自己么陈遇安？” “叫学长。”陈遇安纠正宋清野，又说：“他怎么眼光不好了？你看他今天拿星星的样子多开心，是谁让他这么开心的？是我。哪像你啊，就会和他一起蹲那便秘。就这事，你凭良心说他喜欢我是不是他眼光好？” “是，眼光好。”宋清野靠着墙松松散散地笑着，“随我。” “什么随……谁和你讨论这个了？正经点行不行？我怕我让他伤心啊。” 宋清野敛敛嘴角，“他也不一定会一辈子留在这，不管两年、五年，你想见他总有办法。” 也是，频繁地见不现实，但两三年来这一趟，顺便度假，那不是洒洒水？ 陈遇安心情好了点，又听宋清野说：“再说了，网络这么发达，他要是想你了，我们也可以打视频。” 宋清野顿了顿，脚尖蹭着地板，询问陈遇安：“你说呢？” “我说？我说你真是个大聪明！”陈遇安茅塞顿开地冲宋清野鼓鼓掌，随即打开微信二维码，“快，加上。” “嗯。” 宋清野摸出手机，划了两下，随后一声长叹，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他晃晃黑屏的手机，“没电了。” “哦……”陈遇安总觉得宋清野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没多想，笑笑说：“没事，我又不急着走。” 都说到这茬了，宋清野顺嘴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还是还要去别的地方？” 返程机票的时间是这周天，早订好的。 陈遇安却说：“没定呢，我觉得这儿挺好玩的，反正我给老板请了长假，玩够了再说。怎么了？” “没。后天这儿有个传统文化节，挺热闹的，你不走的话……” “去啊！我去！” “嗯。”宋清野笑笑，拍拍快在楼梯上睡着的狗子，“早睡。” 目送宋清野消失在拐角，陈遇安锁上了门。不知怎么的，前几日那种没头没脑的高兴又回来了。 连着三天起早，次日陈遇安睡到了快中午。下楼看到餐桌上宋清野做的三个潭州菜，咸香呛辣的味道让陈遇安幸福得有点冒泡泡。 两人都没有出门的意思，宋清野饭后就开始和别人视频会议。陈遇安自觉刷了碗，又煮了两人份咖啡，放了一杯在宋清野手边。 今天好像特别热，骄阳把乐姐的院子照耀得明艳。看着好景色，撸着狗，加上宋清野时不时和对方交谈的声音，陈遇安很是舒心。 兴致也接踵而至。陈遇安奔上楼拿来了自己的平板，开画。 整个下午，两人各占一半长桌忙活着，再对上眼神，已经又快能吃晚餐了。 宋清野伸脚轻轻勾了勾陈遇安的小腿，眼睛也往平板上眺，“画什么了？” “很多啊。”陈遇安立起平板，一张一张翻，“花，秋千，海，还有……” 宋清野。 陈遇安手指一停，锁上了平板，“就这些。” 说完又趴在桌上，看着宋清野问：“和你开会的那小胡子是你导师么？他话是真多啊。” 宋清野摇摇头，把笔记本推开，也和陈遇安一样趴在桌上，“不是我导师，就是上次那个没炒掉的老板。” “啊，那个啥也不懂。”陈遇安想起来了，“话说回来，你到底兼什么职啊？” 宋清野有些累了，缓缓闭上眼，“本行啊，建房子。我导师经常接一些私人项目，我跟着赚赚外快。” 平时这人总抱着手机发消息，看样子是在沟通设计了。陈遇安很能理解这种随时被甲方爸爸call的无奈感。 “我以前在一家设计公司呆过，有些人是真的烦啊。”陈遇安啧啧吐槽，“下午五点给的稿，凌晨三点打个电话来说想改配色，改了十几个配色最后又要第一版。那时候真的，分分钟想捅死他。” 宋清野笑了笑，“我这个想象力更丰富。买了座山，非要把别墅建在溪水上。我告诉他回潮他得想死。他说，哦，你不懂诗意。” 陈遇安“噗”了一嘴，“有钱人真会玩。” “要不是土豪确实给得多，我早该提刀了。” 陈遇安感同身受：“毕竟做人不能和钱过不去。” “真理。” 陈遇安浅笑了半瞬，忽地琢磨出点别的事来。宋清野接应带他玩后，两人呆在一块的时间基本都超过了12个小时。这儿逛那看的，真要改方案，那只能是在半夜或者清晨的时段。 怪不得这人总有种睡不醒的神态。 现在也是。 陈遇安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我还以为你真闲呢，要不我给你涨工资？别人民币了，欧吧。” 宋清野静静地趴着，陈遇安还以为他睡了，正想找点东西给他盖盖的，他忽然说：“这些私活我都晚上干，习惯了。而且……虽然赚钱是真理，但还有句话，叫千金难买我乐意。” “嗯？” 宋清野睁开了眼睛，“我乐意带你玩啊陈遇安。” “每天能看个傻蛋蹦来蹦去的，比赚钱开心多了。” 第28章 今日宜动心 开始西斜的太阳投射在宋清野露出来的半张脸上，浮尘在空中飘动，偶尔被宋清野眨动的睫毛扫得飞扬。 第59章 眼中人的微笑被朦胧暖光滤镜修饰得更加温和，陈遇安有点不舍得挪开眸子，就那么盯着对方，甚至看清了宋清野脸颊的绒毛。 真的，虽然对不起儿子和亲爱的伽姐，但此刻，他就是一丁点儿都不想回去。 陈遇安沉浸在这种冒尖的不现实的想法里，最常纠正的那句“叫学长”都忘了回。 辈分什么的滚一边吧，他现在，只想，多在宋清野身边赖一会。 两人静默地对视着。 陈遇安觉得宋清野的眼睛在和他说话，说什么呢？猜不出来。阳光已经慢慢从宋清野的脸侧移到了他们之间的桌面上。 好像终于表达完他想说的了，宋清野支起身，扭动着肩膀，和陈遇安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晚上想吃什么？”宋清野问。 “一会出去玩吗？”陈遇安也问。 宋清野活动的动作顿了一小下，又趴回去了，好笑地问：“还没玩够呢？” 陈遇安抿抿唇，“没啊。” “那怎么办？我没地儿带你去了，这儿都没潭州一个区大。” “那儿还没去过呢，诺坎普！巴萨主场！” “梅西都不在了，又没比赛，去看草皮么？” “那要不……”陈遇安努力搜寻了一番，说：“巴什么罗他家？” “巴特罗。” “嗯，就他家。好像离这也不远？” “是不远。”宋清野的神色有点怀疑，“不过你第一天不就去过了吗？” 陈遇安脱口道：“又不是跟你去的。” 说完他才惊觉自己有多矛盾，不久前还在为占用了宋清野的时间过意不去，这会又像个不买玩具不肯走的赖皮小孩。 陈遇安正想改口说“算了”，宋清野伸了个懒腰，说：“那走吧，让本小建筑师好好给你掰扯掰扯属于高迪的自然艺术。” 巴特罗之家最晚进场时间在下午八点。两人出门的时候还早，溜到街边小店吃了顿加利西亚章鱼配低度果酒的晚餐，再溜到目的地时不过七点半。 天色还亮堂。 宋清野没急着进去，将陈遇安拉停在公寓正对面的街上，老教授上身似的让陈遇安感受一下整座建筑的外观，还问他像什么。 上次被爸爸桑带来这转悠一圈都没花到二十分钟，更别提仔细观摩了。这会宋清野兴致勃勃的样子，让陈遇安也不禁沉浸起来。 他静下心看那栋以造型怪异闻名于世的房子，线条是柔和的波浪形，外墙的装饰用的是蓝绿色陶瓷，每个阳台都被艳红色鲜花爬满。所有元素交错在一起…… “像海啊。”陈遇安笑了，“海上繁花，差不多就长这样。” 宋清野哟了一声：“不愧是未来梵高，这么抽象都能看出来。” “你别说，这外墙的配色还真挺梵高的。”陈遇安像发现了新大陆，“看着也像梵高的那些线条画，高迪大师是不是崇拜梵高啊？” “那不清楚。不过高迪的精髓呢，就是艺术必须出于自然，你爱莫奈画的那些光影，不也是自然么？” 不同门类的艺术被宋清野这么一联系，共通性昭然若揭，陈遇安瞬间感悟到了建筑之美的欣赏门道。 “那个小阳台，看到了么？”宋清野指着整栋房屋最高处凸出来的一小块地方，“要是没开这些花，能看出阳台栏杆是花瓣形状的，特别像一朵花苞。高迪管它叫公主阳台。” 陈遇安莞尔一笑，“大师这么少女心的吗？” “不是随意取的。”宋清野卖了个关子，“一会再跟你说。” 行吧。小建筑师说什么听什么吧。 宋清野在路上提前买好了门票，外面看够了，两人直接进了场馆。 晚边来这儿参观的人不多，没有了人挤人影响视野，刚进公寓能感受到非常规设计带来的冲击感。哪哪都很圆润，门、窗、楼梯扶手，似乎哪里都看不到拐角，连墙壁都不是传统的平整式样。 宋清野介绍了墙体主要用的材料，又道：“我课本上说，这是仿溶洞做的造型，反正我看着是不像。” 溶洞？陈遇安环顾四周，提出了新看法：“更像风吧，风吹水面，风吹旗帜的感觉，你觉得呢？” 闻言，宋清野重新审视了一番看过几百遍的建筑，笑道：“高迪还在的话，应该挺喜欢你这看法的。” “那是，毕竟是未来……” “我也很喜欢。” 宋清野和平时说话的语气有了些变化，差别在哪陈遇安说不上来，但就是让他觉得……心巴被轻轻挠了挠。 “来啊，”往里走了几步的宋清野回身喊了喊，“又傻在那干嘛？” 陈遇安愣了愣，摇摇头后继续随着宋清野深入建筑。 主厅的顶部如大海漩涡，漩涡中心的顶灯则像海葵；面向街景的一长条落地玻璃几乎取代了一面墙，外框也像晃动的波涛；餐厅朝后庭院开了一扇门，门外是座贴着红棕小瓷片的小桥，两侧是波浪形动感的栅栏，走在上面，陈遇安颇有种会凌波微步的感觉。 还有仿海底的蓝色深井、水波纹玻璃、马赛克拼的花草图，连个壁炉都要做成蘑菇形的。 每到一处，都能看到山川河海被一梁一柱所表达，又有个极其懂行的解说，陈遇安愈逛愈听就愈发体会到了高迪对自然的尊重和敬畏。 大师果然是大师。 第60章 再往上，比较有趣的就是阁楼了。陈遇安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阁楼的走廊，大腿一拍，新奇地拉住宋清野：“这！这这这，好像鱼鳃啊……” “这叫悬垂拱形结构，先用砖砌，再粉石膏，最后打磨抛光就行了。” “听着很牛逼很复杂，有什么用？” “省钱。” 陈遇安无言以对，看来老巴还是不够土豪。 阁楼也看完，室内就没什么好再多说的了，宋清野最后带陈遇安来到了公寓的楼顶。 从栅栏探出半个身子，往下能看到那个花苞阳台，头一偏就是多彩的房顶。看着那一层叠一层的彩釉瓷砖，和整体弯曲的形状，陈遇安忽然悟了。 “这是……龙？”陈遇安抽回身看宋清野，“感觉三太子被哪咤抽筋的样子和这一模一样。” 宋清野挑挑眉，称奇道：“你的想象力好像很懂高迪啊？” 陈遇安有些惊喜，“真是龙？” “嗯，龙脊屋顶。”宋清野摸摸瓦片，又指指顶部边缘的凸起，“龙鳞和龙背。刚刚上来走的楼梯，你不是说像脊骨么？就是按龙骨造型做的。” “老外也信有龙的？”陈遇安有点意外，打趣道：“这个老巴是不是想当土皇帝了？” “老外可不觉得龙是天之骄子，他们的龙都是反派。记得我说的那个阳台么？” 陈遇安点点头，“公主阳台。” “对。”宋清野转身靠着栅栏，“你猜它干嘛叫这个？” 陈遇安想都没想，“当然是因为住了公主了。” “算你对。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被困。” 加泰罗尼亚地区流传的一个故事，相传从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被邪恶的龙围困在了城堡，英雄圣乔治为了救出公主与龙殊死搏斗，最终用剑杀死了龙。流出的龙血变成了鲜红的玫瑰，圣乔治将花献给了公主。 陈遇安拖着嗓子“哦”起来，又指指穿过龙脊屋顶十字架形的烟囱，“这是那把剑！” 宋清野点点头，“这故事就是高迪设计的灵感。” “直接把童话般到了街上啊，大师也太厉害了。”陈遇安无比羡慕这样看什么都是灵感的天赋，可遇不可求，他又问回了故事本身：“公主被救出来了，然后呢？” “没了啊。”宋清野耸耸肩，“这种结局不一般都是公主和英雄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那都是糊弄小孩的，幸福生活哪那么容易？” 宋清野笑了，“那你接着编。” 陈遇安想了想，做了个接花的动作，然后说：“公主接受了英雄的花，想带英雄见爸妈……” “你编顺口溜呢？” “哎呀，那是救命英雄，爱上了才正常，公主那么漂亮，英雄不爱她那还救个鬼。两情相悦当然得见见家长了。” “……行，还算说得过去。然后呢？” 陈遇安没什么逻辑，想哪说哪地接着编：“见家长嘛，吃吃饭喝喝酒，然后音乐一响，公主和英雄跳起了舞……” 宋清野再次打断他：“怎么就跳舞了？你当宝莱坞呢？” “那……”陈遇安也圆不上了，嘴硬道：“这大欧洲的，不就爱饭后放点小歌，再一对对地华尔兹嘛，搂在一起可以……感情升温！那爱的小火苗噌就能变成大篝火。” 解释很扯淡，但这下宋清野没嘲讽他。不知道这瞎编的故事让宋清野想到了什么，他盯着远处看了半晌，忽然轻声问：“你想跳舞么？” 陈遇安还沉迷于编故事，不假思索道：“我又不是公主。” “巧了，我也没花……” 有吉他声从下方的街边飘上来打断了宋清野。街头艺人出摊表演了，短暂的前奏后，慵懒的声线唱起了轻缓歌曲，听调调应该是首小情歌。 宋清野意外地笑了，“可是小歌都有了。看来高迪大师很希望我们能跳个舞。” 他迈了两步立在陈遇安面前，缓缓抬起右手，“试试么？” 又来了，那种被挠了的感觉。 没有花有什么关系，心口被挠开了花也一样。 陈遇安像回到了在酒吧的那晚，脑子懵懵，身体却很诚实地握上了宋清野邀请的手。 后背被宋清野轻轻扶住，他攀上了宋清野的手臂。 刚刚还在的几个人已经撤了，宋清野微微用力带着陈遇安在宽敞的平台晃动起来。 陈遇安从小肢体就不协调，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后浑身就更僵硬了，没被拉着晃两下就踩到了宋清野的脚尖。 “抱歉，我……” 又踩了一下。 “对不起……” “你四肢是刚装上么？” 宋清野的口吻里全是笑意，陈遇安也不怕丢人，仰头对上宋清野的眼神，委屈巴巴道：“我不会啊。” “不会就靠近点学。” 宋清野贴在陈遇安肩胛的手突地往下，他伸长胳膊圈住陈遇安的腰，将人朝自己拉了拉。 两人几乎贴上了。 好闻的味道袭进陈遇安的鼻腔，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有些失神。宋清野在教什么他听不清了，全凭惯性跟着对方移动。 就这么对视着晃了会，宋清野问：“会了么？” 陈遇安怔怔后，点了点头。 “没和你那个谁跳过啊？”宋清野又问。 陈遇安摇摇头。 宋清野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啧了他一下：“说话。” 第61章 “哦……” 快快快，想点话题。陈遇安暗自催促自己，出游的脑子唯一能抓住的却只有—— “你昨天说下次再跟我说的事……” 宋清野又啧了一下：“你觉得公主和勇士跳舞的时候适合说勇士的身世有多惨么？” 惨？ 宋清野的神情很平静，陈遇安扑闪扑闪眼睛，本想刺探的事一下就被他踩进地心喂了长毛象。 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希望宋清野难过，哪怕只是皱眉。 于是陈遇安把问题问了回去：“那你说适合什么？” 宋清野又不太正经了：“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适合撸串。” “放屁。”陈遇安被逗笑了，“那假话呢？” “假话是……” 陈遇安感觉和他交握的手又收紧了些，还来不及猜宋清野要扯什么犊子，就听到对方沉着嗓子如同在呢喃。 他说：“适合动心啊。特别、疯狂地动心。” 第29章 为啥生气呢？ 扑通。扑通。扑通通通通。 谁在动心，对谁动心，陈遇安不知道，他只知道，听明白宋清野在说什么的一瞬间，他的一颗心的确像要逃离地球表面似的狂跳起来。 跳得他慌了手脚，好不容易理顺点的步子也逐渐凌乱。接着就和蝴蝶效应一般，不仅踩松了自己的鞋带，还重心不稳地前倾，最后直直往宋清野敞着的怀里扑去。 嘴唇蹭到纯棉衣料的时候，陈遇安就特别想问问在天有灵的高迪大师，他什么时候才能在这个学弟面前少丢点脸…… 腰上还贴着宋清野的手，温度顺着背脊悄悄蔓延到了陈遇安的脸上。有一说一，宋清野抱起来暖呼呼的，这么贴着真的……特别舒服。 宋清野要是能听到他这份真情实感的臭不要脸，不知道会不会揍他。 陈遇安杂七杂八地想着，就是没第一时间和人分开，直到宋清野清清嗓子又拍了拍他的背。 “有人来了。”宋清野说，“你还想抱着吗？” 陈遇安一个激灵，“啊对不起，我被吓……” 后面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陈遇安本想轻推宋清野借力站好的，哪知伸手就按到了宋清野的胸口，掌心透过薄薄的t恤触到了另一份心跳的节奏。 很快。很热烈。 和自己的一样。 陈遇安被烫着一般“嗖”地缩回手，言辞都有些飘忽：“没撞你哪儿吧？我我我小脑不太发达……” 宋清野没追究，调侃说：“那下次不带你玩这种用小脑的了。” 哇……还有下次吗？下次是什么时候？ 陈遇安差点就要问了，宋清野却弹了弹他的脑门，“想什么呢，灵魂归位了。” “啊……”陈遇安吸了两口气，“归位了，然后呢？” 宋清野表情一怪，“该回了。” “啊？” “快九点了，要闭馆了。”看到陈遇安一脸可惜又没回过神的样子，宋清野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地笑道：“怎么了？有这么喜欢这儿么还不想走呢？” 确实不想走，不过好像不是因为这个地方。 第一反应跃上心头，把陈遇安自己都惊了一把。 他轻轻挥开宋清野停留在他脸上的手，眼神有些闪躲地快步走到宋清野前面，反向催促：“走走走，被关里面就完了，快走。” 宋清野跟上陈遇安，对着那颗死活不回头的后脑勺了然于心地笑了起来。 入夜了。 街灯亮起，夏日晚风夹杂着海水的咸味气息徐徐吹上街头，吹进了年轻人躁动欢腾的心。 今天很热闹，一路回去都有卖唱的流浪艺人，氛围好得让人有喝到微醺的感觉。要不是先前那股子慌乱余韵十足，陈遇安倒是很想拉着宋清野当街摇摆。 啊不行不行。不要回想了。 陈遇安瞥瞥别无二样的宋清野，被吹散点的热气“腾”地又聚集了，他忍不住拿手在脸旁一个劲地扇风。 “很热么？”走过一段，宋清野忽然问。 陈遇安的动作一顿，干笑道：“热啊，热死了，都要化了。” “是你心躁吧。” 你就是个大聪明呗。 陈遇安腹诽，没有接话。风也不扇了默默跟着走，很快便路过一个便利店。 宋清野拽了拽陈遇安的袖口，“等会。” “哦。” 宋清野多嘱咐一句“别瞎跑”后拐进了小店子。 陈遇安踢着马路牙子等了等，等到便利店的感应门再打开，他回头，看到了宋清野递到他眼前的甜筒。 奥利奥味的。 宋清野已经吃上了，陈遇安笑笑，接过冰激凌道了谢，再撕开包装啃了一口。 甜啦啦的。 从巴特罗之家出来，两人一直没怎么说话。这会被甜品一浇灌，陈遇安的话唠人格又被勾了出来。 “欸我跟你说，”再走起来时，陈遇安无意识地就靠近了宋清野，“小野有个朋友就叫奥利奥。” “也是阿拉么？” “不是，奥利奥是二哈。他也有个阿拉朋友，叫奥利给。还有个叫蟹老板的萨摩耶小弟。” “怪不得傻。”宋清野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成天就跟着他这三兄弟混，能聪明到哪儿去。” “没办法啊，他们狗也爱搞小圈子，除了这些表亲都没狗愿意和他玩。”陈遇安努努嘴，“不过我搬家了嘛，他现在也难见到他们了。感觉挺对不起他的，搬家前都没来得及让他和兄弟们去解释一下。” 第62章 说到这，就不得不想起那摊旧账。按常理，宋清野会再来“脱敏”那一套的，这会却不知道他在盘算着什么，没多追问。 陈遇安也再次闭了嘴，不是不知道闲扯什么，而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转眼已经能看到民宿了，这要是和宋清野一分开，各回各屋，凭自己的性格，那想问的估计只能永远烂在肚子里再来来回回将他折磨得抓心挠肝。 “那个……”陈遇安决定了。 “嗯？” “我能不能问问你，就是……呃……”陈遇安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直视起宋清野，心一横，“你刚刚在屋顶说的什么心动动心的是……什么意思啊？” 宋清野回过身，眼神和路灯一块在陈遇安身上静静地留了一会，继而反问：“你不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吗？ “嗯，不知道。”陈遇安说。 宋清野舔舔上唇，好一会才说：“不知道就算了。” 问都问了，还什么鬼的算了！ 陈遇安急急地向前一步，语速也急切：“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我这不是想不明白嘛，你都那么说了就给我……解释一下呗？” 宋清野似乎咬紧了一些他的后槽牙。临街僵持了一会，他不咸不淡地笑了下，“不是你编的勇士和公主跳舞么？爱的大篝火？公主那么漂亮可爱，所以勇士疯狂心动了。没毛病吧？” 陈遇安一愣，“就这样？” 宋清野继续往回走，“你还想怎么样？” 是啊。他以为会是什么答案呢？还能怎么样呢？ 陈遇安瞬间不觉得热了，连那点紧张也随着上头的热气统统消失殆尽。 他跟上宋清野，不知道是在向自己强调还是想消除宋清野可能存在的疑虑，极其马后炮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故事都按这套路编，对吧？” 宋清野看不出情绪地嗯了嗯。 到民宿了，宋清野还需要改方案，和寻常一样，两人一起上楼，互道晚安。只不过这次，陈遇安没目送，说完就立马回了房间。 锁上门，陈遇安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里还攥着甜筒包装的那个尖尖，已经被他揉搓得皱皱巴巴的了。 他大爷的！ 陈遇安莫名生气地把垃圾狠狠扔进垃圾桶里，又对着空气打了一套拳。 让你闲得发慌去多想！丢死人了！ 骂是这么骂自己的，但到底是不是纯属自己想多了，陈遇安也没法盖棺定论。他不想深究宋清野的说辞，更不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合适去深究。 他和宋清野，就是偶然相遇，又挺聊得来，然后发展成了……朋友？ 嗯，回国后，偶尔联系，再见面了还能一块玩，了解其实没多深。这关系，顶多到朋友了。 陈遇安就这么把自己说服了。通宵过去，再见到宋清野时，他就像什么都没多想似的，又恢复到了最初没心没肺还嘻嘻哈哈的样。 宋清野说的巴塞罗那每年都举办的传统文化节，名为格拉西亚节，地点设在恩典区，旨在传播快乐，让每个参与者都沉醉在其中。 这个节有多让人上头，看宋清野熟悉的那圈华人就知道了。一个个店都不开了，光明正大地放假去过节，更有甚者还在他们群里提议要一起搞波大的。 刚出门的陈遇安一头雾水，“什么叫搞波大的？” “不知道。”宋清野撇撇嘴，好像并不是很关心，“他们在八叔那边集合呢，你想去看看还是直接上街凑热闹？” 听闻这节要持续一周，先去“搞波大的”应该也不影响什么，陈遇安选择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宋清野在群里回了句话，然后打了个车。两人在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宋清野没再说什么让人遐想的话，态度也和之前大差不差，偶尔嘲讽时常抬杠。 陈遇安就……些微有一丢丢的茫然，他理不太清，这种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露出一丝丝失落的心情，究竟是几个意思。 算了。你自己搁这五味杂陈个锤子。人家那样像还在回想昨天的事么？ 陈遇安对着窗外轻哼了两下，坚定信念把烦恼留在路上，警醒自己这几天得使劲去玩。 到了八叔店里陈遇安才知道这个“他们”压根不包括那天投喂过他的各位老板们，除开上次几个在这见过，其他的都面生。十来号人占据着八叔的店，应该全是留学生。 虽然都呆在一个群里，互相之间并不是都熟悉，认识宋清野的纷纷打起招呼，末了一个脏辫小哥越过人群蹦哒到了宋清野的跟前。 “师兄你来了啊。”小脏辫看看陈遇安，“这位是你那个朋友吧？刚群里说的。” 宋清野嗯了嗯。 陈遇安默默在心里把“朋友”二字过了几遍，小脏辫就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又用非常嘻哈的方式撞了撞他的肩：“hey bro！” “呃……你好。”陈遇安有点点尴尬。 “师兄的朋友就我凯撒兄弟了，有啥事尽管说嗷。” “谢谢。” “不客气！都是homie！” 说着凯撒就想和陈遇安来个homie式的拥抱，被宋清野挡回去了。 “你问人家意思了么就你兄弟？”宋清野一脸嫌弃，“姓陈，叫哥，少没大没小的。” 陈遇安闻言一哂，说得好像宋清野你很有大有小似的。 凯撒倒是听话，憨憨地叫了声“陈哥”，又寒暄了两句，宋清野终于问到了陈遇安关心的那波大的。 第63章 “嗐，之前那d牌不是偷咱们老祖宗的服饰还不认账么？咱群里那几个汉服爱好者就想着这次一起穿汉服上街，表示声援声援嘛。”凯撒解释了一番，又问：“他们在群里说了啊，你没看到吗师兄？” “没注意。”宋清野说。 这事闹上过微博，陈遇安是知道的，但也着实有点意外，海外学子对祖国文化的坚持和宣扬真没二话说。 没多扯，那边有人把凯撒叫走了。 “你师弟还挺逗的。”陈遇安笑笑说：“同门师弟啊？” “嗯，认识挺久的了，这次开学就研一。” “凯撒是他真名么还是……” “代号。你看他那身行头，玩说唱的，在这边的圈子里还算有点成绩吧。” 陈遇安第一次见到搞嘻哈的真人，比较新奇，“那他参加比赛什么的吗？自己写歌啊？用中文还是用……” “你对他很感兴趣么？”宋清野忽然插话，陈遇安噤住声，他又问：“要不我再把他喊过来你们慢慢聊？” 好奇而已，怎么这也不能问了？ 陈遇安咽了口唾沫，“我随便问问嘛……” 宋清野呵了一下：“你那叫随便么？查户口的都没你问题多。” 陈遇安再迟钝这下也听出来了，他拽拽宋清野的胳膊，让对方看着自己，反问道：“不是，就闲聊嘛，你干嘛……生气啊？” “谁生气了？”宋清野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你看你看，”陈遇安盯着宋清野的表情，“你就是在生气啊。” “没有。” “就有！” “没——” “清野！” 一道女声忽地从陈遇安身后响起，陈遇安回过头，一个身穿短上衣短百褶裙妆容精致的长发姑娘正含着笑朝他们走来。 那双灵动的眸子里似乎……只有宋清野。 第30章 挺会伺候人 清野？这么亲密的？你谁啊？ 陈遇安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喊宋清野，还是个姑娘。非常奇怪的感觉从他心里一闪而过，他傻愣在原地看着那姑娘越来越近，直至对方停在宋清野的跟前。 “好久不见啦。”姑娘说。 没看错的话，这姑娘脸上浮现的……是娇羞？ 陈遇安恍然明白了什么，他杵在中间有些无措，下意识往宋清野身后退去。他想找个地先呆一会的，刚撤到宋清野的侧后方一点点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人余光长到太阳穴了？盲抓还能抓这么准…… 陈遇安瞥瞥妨碍他避开的人，被迫无奈地接收起了另外两人的对话。 “学姐。” 宋清野规规矩矩地打了声招呼，听得陈遇安的眼睛都瞪圆了。 学姐又凑近了点，闲扯道：“回国和朋友聚得开心吗？” “还行。” “什么时候回来的？前两天聚餐怎么没来呢？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这尼玛不是更像查户口？什么关系啊回来去哪还要报备的？ 陈遇安忍不住使劲腹诽，然后听到宋清野惜字如金地回了个“忙”字。 “那正好今天放松放松。一会我们一块去玩吧。”学姐撩了撩她的长发，“我帮你留了套汉服，一会凯撒会拿给你。” “我不……” 没等宋清野拒绝完，学姐就晃晃手中烟紫色服装，“我先去换衣服了，等会再聊。” 语毕，学姐和另外几个姑娘窃窃私语地往洗手间那边去了。 等人彻底不见，陈遇安听到宋清野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接着回过身，颦眉盯着自己，问：“你刚跑什么？” 陈遇安反嘴反得飞快：“我没跑。” “明明有。” “没有！” “有。” “我没……”陈遇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一笔账没算，“我还没问你呢，凭什么学姐你就叫？” 宋清野没料到陈遇安会留意到这个，无语了一瞬，陈遇安的气焰就更嚣张了：“你是不是没把我大你三岁的这个年纪放在眼里啊？凭什么？我警告你快叫学长！” “你是笨么……” “哦！还人身攻击！多叫十遍！” “想着吧。” 陈遇安气鼓鼓地像只河豚，围着宋清野骚扰，后者就是不松嘴，听他变着花样的叨叨，中间插嘴损两句。两人旁若无人地闹了好一阵，凯撒抱着一套衣服又跑了过来。 男生比较方便，此时凯撒已经穿上了一套圆领长袍，挺好看的，就是他那一脑袋脏辫比较出戏。 “师兄，”凯撒有些兴冲冲的，“给你的。” 宋清野只往衣服上瞟了一眼，冲凯撒摆摆手，“我不穿，那儿还几个小孩没有呢你拿给他们吧。” “啊？”凯撒有些为难，声音低了好几度，“某位姐姐特意为你留的，你这……我咋交差啊？” “穿不下太短了磨腿毛什么都行呗。”宋清野有点敷衍，“你不是个rapper么，平常嘴和加特林似的关键时刻不顶用了？” “我那加特林就对会yo、yo、skr的人开炮，还真没用来应付过……”凯撒咳了咳，“文希姐那样的。” 文希就是学姐。 陈遇安耳朵一立，哪样的？ “我不管了，我给你放这了，你知道我很怕她们。”凯撒把衣服随意放在宋清野身后的卡座椅背上，“我就负责给你拿过来，穿不穿你的事，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第64章 凯撒说完就跑，那表情很像在表达“自求多福”。 宋清野大概是真的嫌麻烦，一脸厌厌的，半秒都没多瞧那做工精致的衣服，而是问陈遇安：“喝不喝东西？” “嗯……”陈遇安朝冰柜瞧了两下，“那个！广式凉茶。” 宋清野皱眉提醒他：“苦。” “没关系，下下火嘛，这天这么热。” 宋清野没再说什么。 见人走远，陈遇安弯下腰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拿套汉服。自上而下由天青渐变为白色，大袖，上半身栩栩如生地刺绣着仙鹤和紫藤，银线滚边，属于低调且华丽那一挂的。 要是衣摆再点缀些散落的花瓣，腰带也来个撞色就更好看了。 陈遇安默默给这款设计改稿，后脖子突地一凉。 “嘶！”陈遇安缩着肩膀直起身，回头瞪拿易拉罐恶作剧的人，“说了几百遍了，老人家不经吓。” “胆子都没你儿子脑子大。” 宋清野吐槽着，单手拉开棕色罐罐的拉环，将凉茶递给陈遇安。陈遇安“切”一声，接过他点的喝的毫无预设地灌了一大口。 本以为也就比王老吉的口味重一点，可从舌根涌上的苦涩直接冲了他的天灵盖。 陈遇安被这极其清热败毒的味道袭击得灵魂抖三抖，皱巴着脸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没吐掉。 “不听忠告。”宋清野幸灾乐祸地笑了，“都说了苦。” “你又没说这么——” 宋清野抬手，陈遇安口中被挤进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他下意识闭嘴去兜，唇峰蹭到了对方还没收回去的手指。 带着凉意的触感通过神经末梢飞快地传至大脑，陈遇安微微一怔，等百香果的香味开始在口腔各处弥漫，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舌上黏着一颗硬质糖果。 “多喝点。”宋清野抬抬陈遇安握着易拉罐的手，揶揄道：“败火。” 陈遇安呆了半晌，忽地就和被刺激了一样，仰头喝光那瓶凉茶，又捏扁易拉罐，豪迈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和谁在赌气似的。 宋清野愣了愣，失笑道：“又不苦了？” 陈遇安吞咽了一口，躲开点宋清野的眼神，小声哔哔：“是男人就该默默地吃苦……” 说完他的舌尖轻轻一挑，那颗糖被拨到另一边，甜味持续在蔓延。 苦个屁。 陈遇安有点恍惚，怎么突然就……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男生嘛，我吃你的你吃我的挺正常的。 嗯。喂一口而已，既不代表犯规，更不代表越界，害羞个锤子。 陈遇安这么想着，刚要上头的热热感觉也就渐渐消了。他重新看向宋清野，想问问对方他们什么时候出去嗨皮，视线交接的同时宋清野先开了口：“对那有兴趣啊？” “啊？” “汉服。”宋清野的目光往那套衣服上落了落，“你都快把它盯出窟窿了。” “啊……” 陈遇安自己都没知觉刚刚他在装模作样干些什么，不过之前确实觉得还挺有趣，他如实说：“以前没接触过，感觉有点好玩。” 宋清野喝空了手里那瓶矿泉水，“想穿？” 是想试试，但这衣服…… “不用了。”陈遇安摇头如拨浪鼓，“人家特意给你……” “谁说让你穿这个了。” 那不然？从别人身上抢啊？ 强盗念头刚闪进陈遇安脑中，宋清野就喊着“凯撒”把人召了过来，伸手拽拽那根系得松散的腰带，言简意赅：“脱了。” 陈遇安一惊，连忙扯扯宋清野的t恤，“我随便说说……” 宋清野没理他，一门心思让凯撒快点。凯撒也是个不着调的，见他亲师兄催得紧，还戏精上身地抱住了自己的胸口：“师兄你看上我了啊？不好吧，这光天化日的。” “你看我眼瞎吗？”宋清野颇有威严地把凯撒盯怂了，他又说：“你陈哥想试试，赶紧的，脱了。” “哦，那行。” 凯撒很大方，闻言就开始扒衣服，陈遇安不好意思到了顶点，一连串的“真不用”往外吐露着。 “嗐，没事儿。”凯撒不太在意，“讲真这玩意穿着挺别扭，我老感觉自己特别像……” “祝枝山。”宋清野接了一句，“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个二愣子。” 多损啊，凯撒居然赞同地“对”了一嘴，利索地剥下衣服交给了宋清野。 宋清野递了递，示意陈遇安“穿”。凯撒也说：“陈哥你试试，感觉你挺适合的。” 陈遇安还是觉得不太好，都没知会衣服主人一声呢。凯撒看他犹豫，二话没说跑腿去询问了一下。 “哥们儿说随便穿。”凯撒回来了，“他说他妈给他做的，不值钱，玩儿开心就成。” 陈遇安被同门师兄弟一齐盯得无奈，一种他不穿今天就出不了牛肉馆大门的错觉油然而生。 那就从命吧。 衬袍是杏色的暗纹提花面料，外罩薄纱长衫，里外两层的下摆都没过了陈遇安的脚踝。他提着衣摆站远了点，左右转转。 外衫半透的豆绿色不算很好驾驭，穿在陈遇安身上倒衬得他异常柔和。又是宽松的版型，加上轻盈的质地，陈遇安随便一晃动就是仙气飘飘，书生味也跟着附了身。 陈遇安看不到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只能带点忐忑地问那俩：“奇怪吗？” 第65章 宋清野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凯撒咋咋呼呼地鼓了鼓掌：“绝。果然合适你陈哥。我穿那是祝枝山，你穿就……读书公子。对，宁采臣似的。” 这形容多少夸张了点，陈遇安礼貌性地笑了笑。宋清野直接开嘲：“你这水平就别回国rap丢人了，来，师兄教你一句。” “啥？”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啥意思？” “上网查。” 陈遇安也不熟悉这诗词，但他知道“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听着好像是差不多的意思。 人嘛，谁都乐意被夸。再望向宋清野的时候，陈遇安眼底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又傻站那笑什么？”宋清野扬扬被忘在他手里的那条琥珀色腰带，“过来啊。” 心情好，陈遇安屁颠颠地重新凑到了宋清野面前。 凯撒告诉他腰带是系里面那件袍子的，陈遇安拖着大袖口试了试，不太方便往腰上缠，宋清野很自然地又拿了过去。 “抬胳膊。”他说。 “哦。”陈遇安照做。 宋清野的手穿过外层衣料，左臂深入往陈遇安后腰上绕，右手再将腰带另一端拉出来。 看上去……说是在搂搂抱抱不违和。关键是，画面温馨得冒泡泡是几个意思？ 旁观者凯撒嗅到了一丝丝不寻常的气息，怎么瞧都觉得他师兄光明正大地在趁机行亲昵之事。 长长的布带围着陈遇安的腰转了两圈，宋清野调整着收紧程度，轻声问陈遇安：“不热吗？” “还好，也不厚，挺透气的。”陈遇安嘻嘻一笑，“正好能当防晒。” 宋清野勾勾唇角，又问：“这样可以的？” 陈遇安感受了一会，“松点吧，舒服一些。” 宋清野听话地松了松。 “这样？” “好了。” 凯撒看得就差嗑瓜子了，这么些年，他就没见他师兄对谁露出过如此耐心伺候人的性格。 凯撒正琢磨呢，宋清野转脸看了过来，语气不能再寻常：“怎么系？” “呃……随便打个结呗。”凯撒说。 十来秒后，宋清野终于撒了手。凯撒往他陈哥腰间一瞄，看到了一个工程绳结。这玩意他们搞建筑的熟，顾名思义，是工地施工会用的打结方式，防滑牢固能保命，外行别想轻易解开。 凯撒惊讶地察觉到，他师兄他妈的……似乎是想把人给套死啊？ 正儿八经追过几次姑娘的凯撒一时难以琢磨透两人真正的关系，但有一点他能确信，他师兄那句“朋友”就是在放！狗！屁！ 至少单方面于宋清野而言，他想要的，绝对不止友达而已。 第31章 有必要惯着 小姑娘们估摸着想妆发齐全惊艳全场，换个衣服换了半个钟都没见出来。哥仨百无聊赖，坐不住的凯撒找来一副扑克，嚷着斗地主，玩了三四轮，听到宋清野那学姐的声音时，陈遇安从牌局里抬起脑袋寻过去，下一秒就愣住了。 文希穿着的，虽然是上衣下裙的形制，和宋清野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那套衣服主色调也不同，但一样是渐变的款式，一样绣着仙鹤和紫藤。 同别人的都不相同。 好嘛，心思都花这了。 这要是不明不白地穿了，再被其他人偶然一“发现”接着一起哄…… 怪不得宋清野会抗拒。 也怪不得宋清野要费那劲扒下凯撒的衣服来满足自己，这“撞衫”如果发生在他和那妹妹之间，场面只会更难看。 陈遇安明白至此，文希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表情霎时一凝。须臾后她重新挂起笑，走过来俏皮地拍了拍宋清野的肩，还是那样亲密的口吻。 “清野。” 宋清野也还是那样客气，“怎么了学姐？” “这衣服……”文希不明问，找了个理由：“不合身吗？” “不是。” “那……” “我过敏。”宋清野朝边上瞄了一眼，说得十分真情实感：“这料子我挨着会起疹子。” 棉麻的！你起个鬼的疹子！ 陈遇安和凯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抿嘴躲在牌后边憋起了笑。宋清野绝对是陈遇安认识的人里最会扯犊子的，这信口开河且淡定自若的本事，天皇老子来了都得服。 文希也不傻，听出宋清野的言外之意，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宋清野全当不知情，往桌面扔出最后一条顺子，“地主”凯撒被关了一个巨大的春天。 “手这么臭下次就别抢地主了，容易输底裤。”宋清野抓过陈遇安和凯撒手里一张未出的牌摞了摞，“不玩了。” 又坦然地问文希：“可以走了吗？” 文希难掩失落，还坚持微笑：“嗯，我们去拿个包。” 三两分钟过去，文希背好帆布包再度黏上了等在大门边特别想溜的宋清野。 这人似乎有种越挫越勇的品质，好像全然忘了先前的事，继续约宋清野：“听我师妹说，恩典区那边新开了一家中式点心，等会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不了。最近在戒糖。” 又放屁！谁戒糖早上吃泡芙的！还吃了两个！ 陈遇安侧目瞥瞥和他差不多肩贴肩的宋清野，欲言又止，脸上似笑非笑。 小动作被逮了个正着，宋清野回看过来，“干嘛？想吃啊？” 第66章 怎么着？我想吃你就陪呗？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呢这么双标不好吧？ 陈遇安敢腹诽不敢明说，只能强烈摇头表示自己没兴趣。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宋清野顺口问，“烧肉？那边有家烧肉屋还可以。或者海鲜？还是回去做？” 宋清野每问一句，小姑娘那边的气压就低多一分。陈遇安有点抓狂，不要拿不相关的人做挡箭牌啊喂！ 眼看宋清野就要和他讨论菜式了，陈遇安忙不迭地掐断话题：“再说再说，还早呢，不着急。” 凯撒过来了，宋清野闭上嘴。文希冲凯撒笑笑，硬是不信邪地再三邀请道：“那要不去试试街口那家咖啡店的新豆子？冰美式怎么样？下午很热，正好喝点冰消消暑。” 这话倒是在理。 陈遇安看一眼户外，地表已经升起浮动的热浪，隔着门都能感受到那烫脚的温度。 他眉心一锁，没忍住忧心地“啧”了一嘴。同一时刻，宋清野也无奈地叹了一口。 凯撒眼珠子在两人间滴溜溜转了一圈，忽然嬉皮笑脸问：“哪家上了什么豆子啊希姐？好喝吗？偏酸还是偏苦的？” “呃，巴西豆。” “巧了嘿，我最喜欢巴西豆。要不我请你？我那儿还有洪都拉斯的，下次带给你尝尝？” 凯撒使劲打着岔，宋清野顺理成章地没吱声。他自顾自推开门受了波高温袭击，末了就转身想往别处去。 “清……” 学姐刚要喊，陈遇安就习惯性地拉了拉宋清野的胳膊，问：“去哪儿啊？” “上厕所。” “那你快点，他们好像要走了。” 宋清野点点头，眼神都没给另外的人多留一个就往店铺更里面去了。 本还对咖啡豆好奇宝宝上身的凯撒也不变着花样问文希问题了，三人各怀鬼胎，气氛逐渐尴尬。 静默了一会，文希也说“去趟卫生间”，和陈遇安擦肩而过时她还意味不明地粲然一笑。虽说是笑脸，眼神却是冷的。 陈遇安很无辜，又不是他让宋清野走的……再说了，上厕所也要去堵人吗？多少有点过分吧。 见人走远，凯撒突地松了一口气，“哎嘛我天，真难缠。” 英雄所见略同，但陈遇安不好评价，只能打趣凯撒：“人家又不缠你。” “那缠我师兄，我师兄难受，我跟着难受呗。”凯撒顿了顿，小眼神一挑：“陈哥你不难受啊？” 是，这事他要是主人公，他也难受。陈遇安瘪着嘴嗯了嗯。 凯撒蓦地面色一亮，“也不算大事，我师兄做人很明白，该对谁好不该对谁回应，都分得清，不会搞暧昧的。” 陈遇安笑笑，“看得出来。” 凯撒不知道在激动什么，大腿一拍，“陈哥好眼光。我师兄这人吧，一表人才，聪明，怎么看怎么优秀。是吧？” 这波彩虹屁吹得没毛病，陈遇安点点头。 “这么优秀，那桃花多少得比一般人旺一点，也正常，对吧？” 确实正常，陈遇安又点点头。 凯撒整个人和看到了曙光似的，把陈遇安拉近点，低声八卦：“那姐姐，看得出来吧？挺喜欢我师兄的。那借着这活动那聚会的，就想跟我师兄亲近亲近。今天这样，常事，我都看多了。” “啊……”然后呢？ “但我师兄的态度，也很明显，对吧？那‘不喜欢’仨字就快顶脑袋上了。所以嘛……”凯撒仿佛在喂定心丸一般拍拍陈遇安的肩膀，“陈哥你要相信我师兄，他绝对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你放心哈。” “嗯……” 嗯？他相哪门子的信？放哪门子的心？ 陈遇安不太明白凯撒的逻辑，还没怀疑，宋清野回来了，带着一个外形类似头戴式耳机的东西，不知道上哪翻出来的。 他找了找开关，按下确认能正常运作后，手一抬。 小玩意被直直挂上了陈遇安的脖子，轻柔又清凉的风360度环着陈遇安吹了出来。是个挂式小风扇。 凯撒内心直呼师兄会玩。 陈遇安也颇为意外，摘下前后看了看，笑起来：“你哪儿找的。” “之前见八叔干活的时候用过，打电话管他借的。凉快么？” 陈遇安把风口对着宋清野吹了吹，后者评价了一句“还行”，又给陈遇安挂上了。 “戴着吹吧。”宋清野说，“不然一会中暑了我还得把你背回去。” “你少给我乌鸦嘴了，我强壮的很好吗？” “那你别吹。” “我不。” 两人寻常地你一言我一语，凯撒还真从中听出些两口子那味。再瞅一眼照顾人却不说好话的宋清野，凯撒只想卧槽。 他师兄这打算盘的小表情，怕不是希望他陈哥能立马原地晕过去…… 陆陆续续聚集在一起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一言一行，其中一个姑娘忽地大声戏谑道：“学长，我们女孩子更怕热的，怎么不帮我们借借小风扇啊？男生也没必要这么娇惯吧，小哥哥你觉得呢？” 后面那句是冲陈遇安说的，调调里的阴阳怪气明显得很。不愿败坏兴致，也怕宋清野难做，陈遇安第一反应便是去摸脖子上的东西，“妹妹你怕热的话你就——” 摘下的动作忽地被制止。宋清野上前半步，挡住了陈遇安半边身子。 第67章 他要笑不笑地盯着那妹妹，一字一句尤其清晰：“我带出来的人，我惯着，我觉得很必要。” 陈遇安一怔，心脏猛地咚咚乱跳。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一副吃瓜脸，除了这个挑事的和不知几时打道回府的文希。文希应该是听到了宋清野刚说的，目光如刀，陈遇安觉得她可能有点想剜他俩。 挑事的没料到宋清野会这么直接地站边，无话可说，干脆甩起脸子。 偏偏宋清野一点不怕激化矛盾，理所当然地反问：“有问题吗？” 语气里凉意十足，更没人敢插话了。片刻沉静过去，凯撒“嗐”了一嘴。 “这能有什么问题。”凯撒的嗓门不输那位事儿精，“巴塞这天儿，别说我哥这细皮嫩肉的不顶热，我这么糙也不顶啊。不就是个风扇么，抢八叔这二手货干啥？我上周刚去音乐节演出了一把，今儿高兴，要风扇是吧？我送，吃的喝的也尽管点，嗨不嗨皮！” 周围欢呼起来，没人再管刚才的不愉快。凯撒冲宋清野使使眼色，后者了然地拉上陈遇安撤了。 宋清野心情不好，陈遇安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路插科打诨扯闲篇，总算在接近恩典区的时候让人笑了。 格拉西亚节最主要的活动就是装饰恩典区各个街道，五花八门什么稀奇古怪的创意都有。 陈遇安最喜欢那条挂满了花草灯的长街，和他这身衣服那是相得益彰，自是引来了好几波老外的围观。陈遇安很有弘扬民族文化的觉悟，逢人询问，必是自豪满满地告诉他人：“this from and belongs to china！” 那骄傲的小神态，和国漫里那只兔子如出一辙。宋清野看着陈遇安尽情科普，扬起的嘴角就没下去过。 顺着人流一直逛过去，正好碰上扮成恶魔的当地人要进行喷火表演。 陈遇安很稀奇，一个劲地想往前钻，奈何实在是人多，他挤不过牛高马大的欧洲人，只能隔着几层人墙往上蹦一下再瞅两眼。 “行了别蹦了。”宋清野按住陈遇安的肩膀，“人这么多，一会别摔个狗吃屎。” “你才吐不出象牙呢。”陈遇安有些怨念，“你是都能看到，我看不到啊，什么叫抓心挠肝懂不懂？” “不懂，我这视野特别好。” “喂！” “背你啊？” 陈遇安忽地笑得很谄媚，“真的啊学弟？” “假的。”宋清野翻翻白眼，下一秒却背向陈遇安，“自己跳，跳不上来就算了。” 那哪能有算了的道理。 陈遇安退了退，然后卯足劲往上一蹿。宋清野的胳膊牢牢扣住了他的腿，他顺势搂紧了宋清野的脖子。 什么都尽收眼底了。 表演宗教色彩浓厚，漫天的火星有点像豫晋地区的打铁花，非常壮观。 陈遇安一直“哇哇哇”地看到演出结束，赶往下一处之前，一位挂着拍立得的红发姐姐找上两人，和宋清野说了两句什么，递给他一张相片。 拍立得特有的复古色调里，宋清野和背上的自己一样灿烂地笑着，飘逸的汉服和简洁的黑t一同出镜，加上前景虚焦的花火，活生生有了一种时空碰撞的奇幻感。 很漂亮，漂亮得陈遇安想私吞。 宋清野表示了感谢，红发姐姐继续给别人去送照片了。陈遇安多看了一会相纸里的宋清野，又望向真人：“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宋清野拒绝得干脆，“天下没免费的事，这算刚才驮你的费用。” 他把相片夹进手机壳，强调：“我的，不准抢。” 陈遇安哼了哼，宋清野这个小气鬼！ 作者有话说： 小宋同学：学姐我真的不喜欢你。 凯撒同学：亲师兄的爱情我来守护！ 小陈同学：啊好热啊真的好热啊要热死了。 第32章 听不懂？ 格拉西亚节前后总共持续七天，给足了大家伙时间看各种各样的传统表演、吃花样繁多的小吃。除此之外，官方还会举办一系列比赛和展览，人人能参与。 陈遇安第二天就赶上了一个他特别会的，速写。 要说印象深刻，他第一反应就是昨日那张拍立得里的瞬间，但是吧……要画自己，他多少不太好意思。思虑一番，他描了一幅刚看到的叠罗汉，上面人踩着下面人的肩膀，叠了七八层，委实也挺壮观。 参加比赛的画作会让观众投票，最受欢迎的几位作者能得到一些小礼品。可能恩典人对叠罗汉这东西爱得深沉，陈遇安那幅不算讲究的速写，在一堆令他叫绝的作品里小有成就地拿了个第五名，并为他赢得草莓熊挂件一只。 陈遇安开开心心领了奖，转脸就把小熊扣在了宋清野单肩包的拉链头上。 “送你。”陈遇安乐呵呵地说，“不用谢。” 宋清野不太看得上这玩意儿，评价说：“丑。” “你审美被lucky吃了？多可爱啊这小熊。” “粉的。”宋清野一脸被强迫的表情，“你看我挂着合适吗？” 陈遇安拎起草莓熊在宋清野脸边比了比，一本正经道：“太合适了。小熊越粉抬杠越狠，说的就是你学弟。” 宋清野“切”了一嘴。 陈遇安接着瞎掰：“你得好好保存小粉，这可是我在巴塞罗那为你打下的江山。我要是回去了，你看到它就能记得，你有个和艺术家们厮拼过还赢了的牛逼学长。知道不？” 第68章 宋清野静了静，坚持己见：“丑死了。” 嫌是这么嫌弃的，可等再出门，宋清野还是背着那个包，小熊也还好好地在他背上跟着他的脚步晃。 陈遇安甚是欣慰，学弟有时候还是挺听话的。 节日期间，另一项备受瞩目的活动便是音乐演出。每晚都有世界各地的音乐人前来表演，从摇滚到民谣，从舒缓纯乐到烫嘴说唱，应有尽有。 凯撒这个嘻哈小达人也受了当地说唱圈的邀请要做演出，接到他特意通知的电话时，陈遇安正在和宋清野逛路边摊。 大圆铁板烧的海鲜很香，摊主示意陈遇安能试吃，他签了一点尝了尝，觉得不错后又签了一点回头寻人。 宋清野在他身后，一手提着几样先前买的小份吃食，一手通话。 “试一下？”陈遇安冲宋清野做着口型。 宋清野点点头，正调整着姿势想接陈遇安手里的竹签，后者直接将小截虾段送到了他嘴边。 聊天停了半瞬，宋清野抬抬眼，叼走虾肉后冲那头的凯撒说：“你自己问他。” 电话转交给陈遇安，凯撒那嘴还是热闹：“陈哥，我明儿在中心舞台那儿演出，你有空来看我不？” 嘴甜的小孩任谁都讨厌不起来，前天在牛肉馆的事也还没好好谢过凯撒，陈遇安这会自然得卖面子。他爽快地答应了。 “那你和我师兄一块来啊。”凯撒强调说：“一定要来哈，我给你俩占前排的位置。” “行，拉钩上吊。” 中心舞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布置得和露天音乐节的台子差不多，不过没设那种几十米的安全距离，要是演出者往舞台边边站，观众手一伸就能碰到他们的腿。 凯撒很守约，仗着算自己的场子，找人给他俩哥占了最前边最中心的一平方。 演出一开始就特别炸，绑着头巾的花臂小哥一顿电音加快嘴，现场气氛一下嗨过蹦迪。凯撒的出场顺序在一位性感女rapper之后，非常黄金的时段，人流直达峰值。 凯撒一登台，周围的狂欢刹那攀升了几个度。听着人群里一声声整齐划一的“caesar”，陈遇安这才发觉不少人是带着粉籍的，宋清野的那句“有点成绩”属实是谦虚了。 比起前面几位一水的欧美派系说唱，凯撒的歌就很有个人特色，民族传统乐器穿插在密集的鼓点里，绕口的西语中偶尔来两句拽拽的中文，听上去就有种来自大中华的威武霸气。 陈遇安听得很欢腾，凑到宋清野耳边问：“这都是凯撒写的？曲子也是？” 宋清野点点头。 陈遇安略微惊讶：“这么牛逼。” “中文更好听，西语翻译过来还是差点意思。” “他还写中文的了？” 宋清野和长辈炫耀孩子似的说：“写了很多，在这边演出都是翻译过来的词。他还认证了易云音乐人呢，那上边发的都是中文歌。” 陈遇安夸张地哇了哇，打心底佩服了一把。 凯撒一连唱了三首，喝口水后音乐再度响起，居然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舒缓节奏。凯撒也不玩儿命蹦哒了，处在舞台中央说了一句话。 周边的姑娘欢呼起来。 “他刚说什么？”陈遇安问宋清野。 宋清野如实道：“说他要唱情歌了。” “哟。”陈遇安八卦兮兮的，“谈过恋爱没啊他还唱情歌呢？” “他说他第一个女朋友是初三班上的班长。”宋清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八年了，被八个女生甩。比你的经历还牛逼。” 陈遇安很坦然地笑了笑，“那是相当丰富。” 凯撒开嗓了。 旋律性的说唱，即便陈遇安听不懂歌词，他也能感受到音浪中强烈表达的那份悸动和甜味，特别像那天融化在他舌尖的硬糖。 现场姑娘多，又是情歌，凯撒很会来事，唱着唱着就拿来了一篮子蓝玫瑰，晃到舞台边边，唱一句就送冲他招手的迷弟迷妹一朵花。 溜达到中央区域时，正好唱到了高潮。凯撒直接一把抓起剩下的花枝，一股脑全塞给了宋清野，还特意在他们面前停下多唱了几句。 果然是亲师兄，得到的一定要比别人多。 看看拿着那把花愣神的宋清野，再看看一直冲他俩挤眉弄眼的凯撒，陈遇安有些乐不可支。 凯撒重新回到了舞台中央，估计是觉得气氛不错，他将高潮那几句循环唱了一遍，又唱了一遍。 第三次粉丝大合唱的时候，陈遇安忍不住问宋清野：“他在唱什么啊？怎么一直这几句？” 宋清野扭过头，暧昧的灯光映着他的侧脸。他在歌声里沉沉地看着陈遇安，后者眼神里的疑问很单纯。 陈遇安以为宋清野没听清，于是多问了一嘴：“凯撒唱的什么意思啊？” 宋清野的视线躲了躲，“没听懂。” “啊？” “他好像唱的……法语。我没听懂。” 第四遍了。 陈遇安仔细听了听，也确实像法语。陈遇安没质疑，又要去看演出时，宋清野忽然把那一小束花递向了他。 “嗯？干嘛？” “送你。”宋清野挠挠脖子，“小粉的回礼。” 陈遇安愣了须臾，接着双手接过蓝玫瑰。 几乎是同一时刻，副歌结束，凯撒终于唱起了新的歌词，听上去很像他自己谈了恋爱一样，特别地兴奋。 第69章 陈遇安数了数手里的花，九朵。他对上宋清野的目光，对方似乎在期待他说些什么。 谢谢太过普通，陈遇安想了想，忽地笑得开怀，“这种小歌，这么多人，好像不太适合跳舞。” 宋清野笑了，“那先欠着。” “好啊。”陈遇安伸手勾了勾宋清野的小指，“契约达成。” 凯撒单人演出了近半个小时，按安排，最后的节目他还要和别的歌手一起来场freestyle。本来说好看到最后再一块去宵夜的，中途宋清野却接到了lucky爹地的电话，说他回来了，想去民宿接lucky回家。 “那师兄你先去。”找到后台和凯撒知会完，凯撒说：“我这儿还有二十多分钟，结束了我定好地方给你发位置。” 宋清野应了一声。 凯撒瞅瞅抱着花的陈遇安，“那陈哥你是等我还是？” 其实都行。 “你把lucky的玩具放哪儿了？”宋清野打断陈遇安的小纠结，“还有狗绳零食什么的？我回去得收收。” “就在大厅的小柜子里。”陈遇安说。 “哪个小柜子？哪一层？” 这一段时间确实是陈遇安和狗子玩得多，但民宿大厅里就那么两个小柜子……陈遇安觉得有点好笑，和凯撒说：“我回去帮lucky捡行李，一会和你师兄一起来找你吧。” 凯撒当然说“行”，看着宋清野把陈遇安拽出人群，凯撒只想吐槽他师兄臭德行。 狗狗嘛，东西再多也就一袋子的事。三两下收好，陈遇安在院子里多和lucky玩了一会，狗子爹地才来。 寒暄了几句，受了大哥的一顿“麻烦辛苦”，凯撒那边也完事了。 估摸多少得喝点，两人打了车。 周六都快过完了。先是星仔，再是lucky，陈遇安那种要离开的怅惘不禁蹿了又蹿。他点开订票软件瞄了眼，改签还没出票成功。 不行的话，只能再推推了。大不了砍掉原本打算用来做修整的几天，回去直接上班好了。 做完决定，陈遇安心满意足地灭掉了手机。 凯撒找的地方是靠海的一家酒馆，一共三层，最上边是露天散座，驻唱小哥守着他的小圆台子把独属于夜晚的浪漫唱进了海风里。 凯撒占的座在露台边缘的角落，正好对着不远处的幕布，上面在转播西甲联赛。两人找到凯撒时，桌上已经摆满了果盘烧烤小零食，啤酒洋酒鸡尾酒。 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刚落座，宋清野就提前给了凯撒一个警示，说他陈哥不怎么喝，要他别行什么酒令。 凯撒没强求。 除了陈遇安，那俩喝酒是真的豪迈，一口气吹一瓶的那种。来了两三轮，陈遇安不免担心地小声叨叨宋清野：“你慢点吧，这样伤胃。” “嗯。”宋清野在桌下往凯撒那边踢了踢，“听到没？慢点。” 凯撒表情有些玩味，“行，慢点。我们多聊天行吧？我起个头啊，嗯……陈哥今年多大啊？看着和我差不多？” “哪有。”陈遇安笑道：“都满27了。” 凯撒和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样，瞥瞥宋清野，又说：“27好啊，27比24大3，所谓男大三——” 宋清野又踹过去一脚，“不会聊天就别聊。” 凯撒嘻嘻一笑，没往后说，把话题转得比藤原拓海那辆ae86都丝滑，他继续问：“陈哥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或者我师兄的？我都知道，我给你唠唠？” 当着人面打听宋清野的事？多奇怪啊。和凯撒也就刚熟，没什么特别要问的。不想扫凯撒的兴，陈遇安想了好一阵，才问：“你今天演出还唱法语了？法语和西语哪个好学点？” 宋清野突然咳了咳，声儿太大，吓得陈遇安扭头去看他，而他直瞪凯撒，“那当然是法语好学了，是吧师弟？” “啊……法语……”凯撒的小眼神飘了飘，“我师兄和你说我会法语的？” “嗯。就你重复唱几遍的那段，他说你唱的法语没听懂。到底啥意思啊？” “啥意……”这回轮到凯撒去踢了宋清野，“你真没听懂啊师兄？你摸着良心说。” 宋清野没回话。 “不是大哥，我费那劲就是想——” “想什么想，想想你开学的文献报告吧。”宋清野挑了串烤凤尾鱼放进陈遇安的餐盘里，“别的事你少管。” 凯撒无奈：“行，我不管，看谁急死谁。” 陈遇安一头雾水，这哥俩说什么暗语呢？ 还没插嘴多问一下，凯撒忽然脸色一变，卧槽出声。另外两人寻着凯撒的眼神朝后看去—— 好嘛，又被黏上了。 第33章 何必呢 凯撒看着朝他们这边过来的几个男男女女，瞬间明白了这场巧合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他今天有演出活动的人不少，从恩典区出来他一路都在碰熟人，其中几个想跟着他搞嘻哈的小老弟还盛情邀请他一块去夜场嗨皮。 凯撒实话实说“要找师兄”然后给人拒了，遭了对方一顿嫌弃，说小酒馆的场子不够热闹。 小老弟们估计是遇上谁拉谁组局，一来二去小半个群的留学生都凑在了一块。可能大家都觉得rapper和夜场适配吧，不知道谁起的头，群里纷纷艾特他要他“快来”，知情的小老弟之一就把他的“有约”给说出去了，还打趣他心无旁骛只想紧抱师兄大腿。 第70章 要是谁想找他们，抓着这老弟问一嘴就什么都知道了。 凯撒心里卧槽槽槽，趁着那行人还没走近，拿出唱diss的语速飞快地和另外两人解释了一嘴。 陈遇安听完，心里一叹，实打实地明白了什么叫所有偶遇都是精心设计。只不过这设计落在不为所动的人眼里，那就从步步为营的攻略变成了贬义的套路。 谁想要这样的套路啊。 他瞥瞥宋清野，对方表情很淡地宽慰了凯撒一句“没事”，刚说完，文希打头的几个人就拥到了他们桌边。 文希大方地和凯撒打了招呼，冲陈遇安笑笑，左手一抬就搭到了宋清野肩上，“好巧啊清野，没想到还能在这遇上呢。” 宋清野躲了躲，没躲过，只能礼貌性笑道：“凯撒刚演出完，我们随便坐坐。” 文希的动作看似无心又随意，可是差一丢丢就要贴到宋清野的脖子了。 陈遇安头一歪，看不过眼的情绪来得很凶猛。巧？巧个屁。妹妹你演惊讶就演惊讶嘛，怎么还动手了呢？看不出人家不自在吗？ 文希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强调下这天赐的“缘分”的，陈遇安抢在前边碰了碰宋清野的膝盖。 “嗯？”宋清野立即看了过来。 “我想吃那个，”陈遇安指指离自己比较远的烤串，“帮我拿一下？” 那盘烧烤放着的位置，其实叫凯撒帮忙会更顺手点。陈遇安在解围，坐着的哥俩都明白。凯撒当不知道，宋清野也顺着问：“虾吗？” 陈遇安点点头，宋清野稍稍起身去够吃的，前倾的姿势正好能扭开文希的手。再坐回来时，他很自然地将椅子往桌子底下多抽进去了一点。 “你们人挺多啊。”宋清野环视一圈，示意了一个方向，“那桌大，你们快去吧，不然一会得让人占了。” 意思是不准备邀请来人同桌。 气氛尴尬了一下，挽着文希胳膊、那天挑事儿、叫江璐的姑娘嘴巴就闲不住了。 “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呢学长？都是熟人，又遇上了，还用得着分桌吗？人多热闹嘛，不然就你们三个人，连小游戏都玩不起来。” 跟着来的几个男生瞎起哄地“就是就是”。 “我们a嘛。”江璐补了一句：“不会占便宜的。” “不是这意思。”宋清野笑不及眼，“不过今天确实不方便，改天我和凯撒再找你们聚。你们玩好，这单我来埋，可以的？” “哪里不方便啊？”文希忽地插嘴问：“不都是玩吗？” 宋清野一时语塞，凯撒立马接话道：“真的不方便希姐，就我这哥，” 他拍拍陈遇安的胳膊，“社恐，特别社恐。人好不容易来找我玩一趟，我怎么不得顾着他点儿啊？” 这扯犊子的本事……怪不得能和宋清野跨进同一师门。 陈遇安差点没憋住，行，他从今天起就是社恐了。 “咱们不还多的时间聚嘛希姐，不急这一晚上。”凯撒撬开一瓶啤酒，举了举，“这瓶我先干了，当陪你们——” “社恐就要多交朋友嘛。”文希半笑不笑地打断凯撒，又看向陈遇安，“再说了，我们前几天刚见过啊，也不能算陌生人了？坐一桌应该没问题的吧小哥哥？”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全场最社恐。 这他大爷的…… 陈遇安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了，再这么一来一回地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大不了坐会就装醉早点拉宋清野撤。 “可以啊。”陈遇安得体地笑笑，说：“热闹嘛。” 江璐最先反应过来，一个萝卜一个坑地给他们那波人安排位置，到最后只剩下了文希，以及宋清野另一边的座位。 意图很明显。 文希也不推脱，“顺势”就想坐下。陈遇安看到宋清野微微皱了皱眉，一下护犊子心起，有点窝火，正盘算着怎么办，宋清野高声喊了喊凯撒。 “你和学姐换个座。”宋清野喝了口酒，“这边还要上菜呢，女生坐里边不用让来让去，方便点。” “啊对对对。” 凯撒利索地从里边挤了出来，客客气气地把文希往上座请。虽然不情不愿，但宋清野说得也合情理，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文希面色不太愉悦地坐在了另外两个女生之间。 都就位了，凯撒很有东道主架势地让大家一起走一个。 一圈人举杯伸向中间一阵叮叮当当。 各自收手时，宋清野的啤酒瓶口多和陈遇安的玻璃杯碰了碰，“少喝点。” 陈遇安喝的是泡着水果的超低度鸡尾酒，和饮料差不多。他没把这酒放在眼里，将杯子碰了回去，口气豪横：“我也没那么菜，这一桶肯定没问题。” 宋清野不信，“别吹。” “没吹。”陈遇安信誓旦旦：“顶多就有点晕，不至于醉。” “那晕也不行啊。”宋清野觉得好玩，多撞了撞陈遇安的杯子，“凯撒这兔崽子，东北那旮瘩的，大绿棒子能一箱箱地整。还有那几个哥们，他们凑一块，酒瓶能盖一座房。” “这么凶猛？” “嗯。”宋清野笑笑，“所以傻蛋你不能晕，我还指着你把我带回去呢。” “那你还不如让我趴，我趴得快。”陈遇安往文希那边瞄，视线和对方擦了一下，他朝宋清野凑近了一些，说起悄悄话：“那样还能趁机早点走。” 第71章 “不会喝挺会偷啊你。” “我趴得快代谢得也快，总比你醉了好啊。你把那杯洋的给我……” “不要，你醉了没准还得抓着我哭一晚上。”宋清野拍拍陈遇安伸出来的手，“那我可受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些酒了，宋清野此刻说话的语气懒懒散散地拖着，有点撒娇的味道，连带着这个“受不了”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更像是……不忍心？ 陈遇安不确定，可心口着实被跳出来的这种想法戳得软了软。正想保证他绝对不哭，斜对面的江璐就朝他举起自己的杯子，“小哥哥，怎么光和我们学长聊得亲热也不介绍介绍自己啊？不拿我们当朋友？” 言辞间强烈的不爽交织着讥讽，陈遇安再怎么迟钝，也觉出针对那味了。 他顺应地报了姓名，正要喝，江璐插话道：“陈哥还是不拿我们当朋友，这糖水喝得有什么意思？怎么也得啤的打一圈吧？” 抛掉宋清野和凯撒，一人一杯，打圈至少得两瓶。胃里还是空的，干喝急酒，其实挺难受的。 但是…… 宋清野已经在给自己开酒了，陈遇安知道他想干嘛。 但这不是有人替他挡一圈就能过去的事，一晚上还长，坐都坐一块了，即便这次混过去，看那样，肯定还会再找上来，而且更起劲。 “打圈真不行，哥哥酒量差。” 宋清野吱声之前，陈遇安认了个怂。江璐以为他不想喝，表情更嘲了，不等她再说什么带刺的话，陈遇安伸手拿了三杯看着寡淡如水的鸡尾酒摆到自己跟前。 凯撒一惊，“哥，这个烈……” 宋清野也拦，陈遇安谁都没理，拎起其中一只，说得诚恳：“我真心高兴认识大家，但也是真心酒力有限。朋友嘛，交的是一个开心，喝酒也是图开心。为了这份开心，我自认三杯，大家觉得可以吗？” 毕竟多在社会上滚过几年，陈遇安说话时不自觉流露出年长者会有的威信。其他人没有异议，江璐也没再说什么。 “第一杯。” 陈遇安为表诚意，站起了身，二话不说一饮而尽。果然是烈酒，液体滑过嗓子，他整个胸口都火辣辣的。 第二杯。陈遇安浑身毛孔绽开一般地热了起来。 第三杯喝完，陈遇安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凉凉地盯了会总挑他事的人，满目只写了仨字——小样儿。 虽只有三小杯，却是三四十度的三小杯，比一圈啤酒的浓度只多不少，自然堵了旁人的嘴。懂行的男生非常给面子，吹了一波“陈哥牛逼”，还撺掇起江璐来一杯。 起哄声越来越大，江璐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脸色难看，抬手敷衍地喝了一口。 陈遇安懒得计较这些，眼神厌厌地扫了下总想让他下不来台的人，重新坐了回去。 凯撒飞快给他倒了杯水，“哥你王者扮青铜啊？没事吧？” “没事。” 陈遇安握着那杯水抿了一点，随即听到身边一直旁观没吭气的宋清野冷哼着笑了一下：“连糖水都不喝一杯吗江璐？” 本要重新热闹起来的大伙瞬间安静如鸡。 “我记得你挺能喝的啊？怎么今天不行了？” “呃我……” “觉得我学长不配是吗？” 我学长？ 陈遇安耳朵一竖，扭头去看明显有点生气的人，想的全是学弟不乖，私底下从来不叫学长。 江璐很是尴尬，“我没这意思……” 文希也跳出来打圆场：“清野你说严重了吧？女生有时候会不方便——” “不方便下次就不要硬凑，何必呢。” 宋清野口吻很轻，但谁都听出了他的情绪。须臾过去，会来事的小老弟嘻嘻哈哈一阵打趣，把这茬给掠了过去。 氛围再度热络。 “把水喝了。” 宋清野绷着脸对陈遇安说，后者哦了哦，老实喝水。宋清野挑了两串油脂丰厚的三文鱼，递给陈遇安，说：“吃点东西。” 陈遇安没动，眼巴巴地看着宋清野，眉头一皱，“你生气了？怎么又生气啊？别生气嘛……” “谁让你不守信用，说了不能晕的。” 确实开始上头了，不过陈遇安逻辑还清楚，他小声给人交待自己的小九九：“我不想看别人灌你啊，我是学长，总不能随便被谁拿捏吧？” 说着说着他就嘿嘿笑起来，问：“我刚是不是很厉害？” 凯撒边和别人聊天边注意他师兄这边的动态，听到这终于忍不住转脸瞄了一眼，随即颧骨都要升天了。 这等夸的眼神，和小狗求摸似的，乖得完全不像几分钟前那个不怕事的人。 宋清野也愣了神，半晌后他无奈地笑了笑，“厉害。你最厉害。谢谢你啊为我出头。” 陈遇安开心得眼都弯了。 “吃东西。”宋清野这次直接将烤串送到了陈遇安嘴边，“快点，不然难受。” 陈遇安咬一口，嚼吧嚼吧，“我想吃面。” “意面吗？我去点。” 宋清野推了推椅子准备起身，陈遇安头晕晕的，忽地一把拉住了宋清野的手。 大概是半醉不醉的没什么安全感，陈遇安脱口道：“你别走啊。” 又说：“不要意面。我想吃猪油葱花溏心蛋那种。” 是宋清野做的面。 第72章 反应过来的宋清野不禁好笑：“真拿我当厨子了？” 陈遇安学起星仔那一招，使劲笑，“好吃。” “行吧。”宋清野悄咪咪地捏捏陈遇安的手指，“明天给你做。” 目睹一切的凯撒开始疯狂默默祈祷，好师兄啊你赶紧上吧我真的快急死了！ 作者有话说： 属实是大哥不急小弟急。。。 第34章 玫瑰橙子小可爱 酒过三巡，有男生撺掇起了玩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一人说自己的一件事，没经历过的就喝酒。 反正就是要么喝酒要么炫技或出糗，怎么着都能给饭桌添点乐子。 宋清野松松在桌下和他牵在一起老半天的手，提前将那剩下半桶的水果酒拿到了他们这边，又管服务生要来酒水单让对面三个女生自己点喝的。 都知道他什么意思。 再看新来的社恐朋友，红着一张明显已经上劲的脸，整个人都有点呆呆的，一看就是真的到位了。男生没生意见，江璐她们刚被怼了一顿，这会也不好触霉头。 文希看了一会花花绿绿的酒水单，眼前全都是刚刚亲眼所见的一幕幕体贴，她觉得怪异，她不相信宋清野会是那样的。 最后她什么都没点，而是指指陈遇安已经三杯下肚的同款吉普森，“我喝这个就行。” 说完就直直盯着宋清野，后者没表示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凯撒打了个头：“准备好啊我要装逼了。加上刚刚，今年正好演出二十场。怎么样各位？自行喝呗？” “凯撒你一来就一整波带走，不厚道。” 一圈人嘘了凯撒一顿，各自倒酒。 之后是一个背头小哥：“我拿快乐暑假喂过狗。” 话音刚落，陈遇安旁边的小哥把叉子都扔出去了，“卧槽！我他妈也干过！结果我们老师让我抄了五遍快乐暑假！” 另一边也嚎了一声：“你只用抄，我他妈得全文背诵！” 大家哄笑起来。 陈遇安也跟着笑了会，突然回过神，他举举手缓缓地问：“快乐寒假算吗？” 一片短暂的沉默后周围的哥们儿都哈哈大笑，最后争论了一波，觉得寒暑假得分开。于是除了那恨透了暑假作业的哥仨，其余人快乐喝酒。 陈遇安嘬了一小口，听到宋清野问他：“你拿哪门作业喂狗了？” “数学啊。”陈遇安一脸无辜，“我以前放假都是花一周把作业全写了，数学太难了就不想写，一直拖拖到开学，看它来气就撕了喂狗了。” 宋清野笑得抖了抖，“喂的什么狗？” “小卖部阿姨家的狗，拉布拉多。我后来养狗了才知道拉布拉多嘴特别馋，怪不得连作业都吃。” 说到这，陈遇安又清醒了一点，眉头微微一拧。 宋清野注意到了，“怎么了？” 陈遇安扁扁嘴，“想我儿子了。” 宋清野的笑慢慢收拢。 陈遇安没察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小野，又由此想到假期快结束的事实，马上就要回去了，回去就没有学弟陪他了…… 小表情里的难过多添了几分。再顺着想，他就记起了上次没加成功的微信，刚要和宋清野提这事，一位兄弟就花式吼吼将他喊回了酒桌。 “你们哥俩哪儿那么多悄悄话啊？”小兄弟笑说：“赶紧的，倒酒了。” 宋清野也回了神，“倒什么倒？都没听清你们讲了什么。” “别挣扎了宋哥，这把肯定得喝。来吧思思，你再对他俩说一遍。” 叫思思的女生有些不好意思，重复道：“我说我这个月刚和死渣男分手。” 还真没法挣扎。 宋清野咽下酒，安慰了思思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就是，你看咱这桌，各种类型的草。你喜欢啥样的？温柔的钟意吧？那就……”想做媒的小子眼珠子来回一扫，在陈遇安身上定了定，“就咱陈哥——” “哥”字出半声，宋清野冷眼一斜。媒人小子把话吞了回去，“咋的宋哥？这温柔头衔你想要啊？” “要你大爷。”已看穿一切的凯撒冲那人扔了根竹签，“你自己的事没谱还给别人乱点鸳鸯谱，你就喝吧你！” 大家准备再下一杯，陈遇安犹豫片刻，把杯子放下了。虽然渣男不算，但这个月和男的分了手，他的确体验过。 注意到他这边的举动，得全文背诵的那哥们儿好心提醒道：“陈哥，她说的渣男，和女朋友分手不能算。” 陈遇安被酒精泡的脑子变得特别地直，他一点没掩饰地说：“不是啊，我、我喜欢男孩子的。” “哦，那你就算……” 话说一半，全文背诵猛地一停，全场跟着沉默下来。 陈遇安觉得热，自顾自地拉开刚要的冰可乐，特别明显的一声刺啦让他迟钝地感知到了一桌人诧异的视线。 啊……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反应过来的陈遇安慢慢捏紧了易拉罐，“呃……我、我……” 太尴尬了，无形的压力让陈遇安开始考虑要不要跑路，清明点的眼神满世界乱瞟，直到对上思思的目光。 没有戏谑，没有鄙夷。 思思伸长手，将高脚杯和陈遇安手里挤出一个坑的可乐罐碰了碰，“爱情没有界限，支持你。” 陈遇安愣了愣。 第73章 僵局出现破口，宋清野接话催促其他人：“喝啊。谁不喜欢男生的，赶紧喝。” 说着胳膊一展，不露痕迹地按了按陈遇安的背，好像在告诉他“安心”，又冲凯撒使使眼色，起身说要去放水。 凯撒信息接收成功，瞬间嘴巴开了炮：“瞅瞅我哥多真诚，把你们当兄弟撂底呢。什么年代了？见少了？阿杰你上次还鼓动你室友和学弟表白呢就忘了？我他妈还对着c罗流过口水呢。我哥这张脸这性格，男生女生都会喜欢的吧？” 思思“噗嗤”一笑，“我刚还想问你哥要微信呢。” “要啊，安排。”凯撒说，“我哥，画家，思思你不是学雕塑的么，你们艺术家正好聊聊艺术。” “真的啊，那我要好好和陈哥取取经了。” 两人一唱一和，众人的惊讶也就过去了，纷纷喝酒表示理解支持还祝福，除了…… 算了，无所谓。 陈遇安和冲他眨单眼的凯撒碰碰杯，又无声地和思思道了声谢。 游戏继续。 结束掉一轮，宋清野回来了。本该说话的小哥还在想怎么能独善其身，文希却坐不住一般问小哥要了先发言的权利。 “哟，学姐这是憋了什么大招啊这么迫不及待想我们喝了？” “换顺序是不是也得喝一杯啊，饮料就行。” 众人调侃，文希脸上没有笑意。她直接闷了一杯酒，等大家安静下来洗耳恭听了，她才有所期待地望着一个方向，字字清晰：“我今天要表白。” 所有人皆是一愣，八卦的眼神互相摩擦，最后相继落向了宋清野。 什么嘛，原来众所周知啊。叫这么多人来是觉得当众表白成功率高么…… 陈遇安暗自哼哼，一点都没觉得浪漫。 大家都在看宋清野的反应，而视野中心的人虚握着酒杯，抬眼直视起对面的人，接着手指一顶，把杯子推了老远。 “这杯我放。”宋清野说。 文希肉眼可见地脸红了。陈遇安环视一圈，各位脸上都是莫名兴奋的笑，大概是觉得有互表心意的热闹能凑。 陈遇安的话堆积到了嗓子眼。不是啊，你们别瞎猜，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宋哥不是那意思啊。 宋清野你怎么不说话了，快快快，澄清一下啊。 他在心里吧啦吧啦，头也跟着侧偏，然后看见宋清野浅浅笑起来，“我今天也表白了。” 一个要，一个也。没有人会蠢到还以为这是同一个故事。脸红瞬间变成眼红，酒桌仿佛被炮轰过一般，吃瓜观众惊讶得一派无言。 陈遇安想笑，这学弟又扯犊子了。从早上到此刻，他一直和宋清野在一块，别说和别人表白，这家伙连个电话都没打过。真有这种情况，那只能发生在半夜或者上厕所…… 倒也不是不可能。 刚刚宋清野那水就放得挺久。而且……宋清野看上去不像在撒谎。陈遇安思绪一顿，不自觉地拧拧眉。那三杯酒作祟了，他觉得心口有点堵。 气氛如同汤圆下油锅一般突然炸开了—— “我靠老宋你终究还是倒戈了？这么多年守身如玉突然就弃老哥而去了？” “留学生吗？还是这儿的姑娘啊？” “你们都问的什么屁话！我务实，我就想知道宋哥表白成功没有。” 好像没人记得前一个说要表白的人了。陈遇安看了看，文希憋着泪，肩都垮下去了。 啧。爱而不得尤为扎心。 宋清野一直翘着嘴角，但始终没做任何回应。谁都知道凯撒和他哥俩好，见撬不开主角的口，众人把火力对准了凯撒。 “我师兄看人看得太紧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凯撒眼睛滴溜溜一转，装模作样地好奇：“不过今儿话都说这份上了，师兄你要不分享分享？嫂……你表白对象什么样一人啊？” “是啊是啊，说说呗，有什么魅力让我们感受一下啊。” 一大波起哄后，宋清野重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要说了要说了。” “瞎子都看出来了请你安静。” “润好嗓子就别吊胃口了老宋。” 被围观的人舔舔嘴角，食指滑着杯口，像在回忆，又像在思考。半晌过去，宋清野的眸子亮了几分。 “他……有点傻，很善良，容易哭，没什么心眼，脑回路总是很清奇，挺……可爱的。” “咦！怎么个可爱法？”有人问。 “哭得可爱呗。” 宋清野又抿了一点，酒香绕着他的言辞，显得温柔又多情，“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在哭，眼泪哗哗流，但是居然没声音。说他哭了还嘴硬，瘪嘴的样子和河豚一样，特别搞笑，但真哭出来就……” “让人心疼。委屈巴巴的，真的很可爱。” 陈遇安总感觉这个人有点熟…… 来不及多想，凯撒吱哇乱叫道：“卧槽！师兄你这癖好……让我脑子里出现了点不干净的东西……你能不能说点正常的？” 宋清野想了想，“他声音也好听，特别是叫我小……叫我名字的时候。” 陈遇安捕捉到了被吞掉的话，小？小野？ “我靠……”快乐暑假咳了咳，“这他妈好像也不是很干净？” 宋清野笑骂：“你们滚蛋吧不说了。” “别啊，继续啊，还有呢？” 第74章 “还有？”宋清野一点都不像要闭嘴的样子，“他还喜欢跟着我，好像带他去哪里他都愿意，逛个菜市场也能开心半天。爱玩，喝点酒就特别爱聊天，对什么都好奇。不会做饭，不挑食但嘴刁，不过我做的他总会吃光。” “运动神经不太好，有点懒，很幼稚，还总抬杠。”宋清野嫌弃了一小下，又笑开了，“他很喜欢狗，老和狗聊天，还给我翻译狗语。喜欢艺术，喜欢朦朦胧胧的印象派。画画很好看，还会偷偷摸摸地……画我。” 人群一片“咦惹”，被肉麻得哄闹连连。陈遇安却什么都听不进了，眼里全是宋清野红红的耳廓，耳畔只剩下突然加速的扑通扑通，和那天在屋顶时一样。 他的一颗心像被裹进了云里。 凯撒还嫌不够劲，又意有所指地问：“那师兄你咋表白的？说说呗，下次我们几个直接抄作业了。” 思思跟话：“想听加一！” 宋清野兀自笑着，伸手从果盘里拿过一个橙子碗，用牙签叉着里面的果肉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才说：“送他花了。” 陈遇安的血液变得沸腾。 脑门开始发烫，宋清野扔掉了牙签，把剩下一半果肉的橙碗正正放在了陈遇安还捏着的玻璃杯口上，紧接着重新看向对面即将崩溃的女生。 “我送了花。”他说，“蓝玫瑰，九朵，凯撒唱歌的时候。” 陈遇安的裤管都快被自己抠破了，他盯着那一半橙子只觉天旋地转。他大爷的……自己这是喝假酒了吧…… 第35章 再提醒一次 一露台的人，就角落里他们这桌安静得不像话。看热闹的老哥老弟们坐等送花的后续，宋清野却再也没开口。 “然后呢？”有人按捺不住地追问：“送了花，收了吗？” “收了。”宋清野回答。 “就这样就成了？” 什么成不成的？送花的时候也没听宋清野是这么说的啊。陈遇安胸口不停地突突，跳得他怀疑自己一会是不是得进icu。 宋清野没吱声。 那哥们以为他默认了，难以置信地嚎了一嘴：“我靠你这作业……我没法抄啊。送个花就有一个对象？哪儿的对象这么好追的？” 另一个小兄弟合理分析：“我看嫂子是盯上我们宋哥很久了。潜伏懂不懂？温柔陷阱使劲下，就等宋哥跨出这一步啦！别的都是多余的，一个眼神就知道要天荒地老啦！” 嫂子？陈遇安一哂，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有人接茬打趣：“嫂子那么可爱一人，就没表示点什么？这怎么着不得跳起来吧唧一口？香吻一个？” 不至于跳吧，踮一踮应该差不多，正好能环住宋清野的脖子。 反应过来自己脑子里在勾勒什么画面，陈遇安惊悚得神经一抽。赶不走的燥热一直往脸上爬，加上酒精脱水的威力，他登时口渴得不行。 想都没想，陈遇安拈起一块橙肉塞进嘴里，汁水在口腔迸发的同时，一道酒杯砸桌面的声音沉闷地响起，砸得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 陈遇安抬眼寻找出处，对上了文希满脸的愤恨。 啊……差点把那茬子事忘了…… 不光是陈遇安，除了当事人和江璐，其他各位也沉迷八卦。反正都是吃瓜，吃甜瓜总好过吃苦瓜，一时之间竟没人关心没开始就结束的伤心事…… 情绪逼近爆发的边缘，自然也没谁敢不长眼地开腔。静默了一阵，文希又喝了一杯酒，这回直接将玻璃杯往地上摔去。 清脆短促的一声“啪”，简直像极了心在支离破碎。 文希眼中慢慢盈起泪，嗓子发颤，“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宋清野？” 宋清野直视过去，很干脆：“没有。” “一句都没有？你确定？” “嗯，没有。”宋清野顿了顿，和之前一样多叫了一句“学姐”。 文希彻底被刺激到了，她“嚯”地起身，高声道：“学姐学姐，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学姐是吗？三年了宋清野，我有多想靠近你你看不见吗？谁都知道我喜欢你！怎么就你不知——” “我知道。”宋清野的态度和对方截然相反，甚至是十分平淡，“我也看见了。” 文希猛然失声。 宋清野的话终于多了点，“可能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让你一直以为爱情也可以天道酬勤。我很抱歉，也只能抱歉。” “既然今天把话说到这了，那我就和学姐你，还有所有人都明确一件事。” “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被咬重的两个字撞进陈遇安心里，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 文希泪水决堤，她极速地喘了会，随后胡乱擦擦脸，绕到宋清野身边，抢走陈遇安手里还剩了两口果肉的橙碗。陈遇安被吓了一跳，接着听到了十分强势的质问。 “那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宋清野？”她差不多在咬牙切齿了，“你说啊。” 宋清野瞥了一眼，依旧无波无澜，“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意思。” 大家都喝了不少，没被特意指出来前，无一人注意到这个小东西。眼下这么一闹，好几个哥们都恍然地傻了眼，讶异的目光在陈遇安身上瞟了又瞟。 陈遇安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晚上心境换了又换，这会只留下了紧张。他有点担心宋清野会被打。 文希像被掐住脖子一般，呼吸都停了停，随即笑了。她非常固执：“哪个意思？你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啊。” 第75章 宋清野没再说什么，表情都染上了疲倦。 “怎么？刚刚那么深情，这会说不出口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越说越离谱，场面有些难看，凯撒看不下去跳了出来：“希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吧？” “什么叫没意思凯撒？”江璐也吱声了，很是气愤：“你师兄够意思？这么多年木头都学会心软了吧？你怎么不看看你师兄做了什么？” “做什么了做什么了？”凯撒更气了，“劈腿了还是脚踩两只船了？堂堂正正大方示爱还不行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么？” 有人接了凯撒的话头：“讲实话，大家熟了这么些年，谁对谁有心思多少都知道。特别是男的，藏不住，也没哪个男的舍得自己心上人干等着没名没分。小希你真没必要这么……抓着不放。” “这算什么话？”江璐呵呵一笑，“什么叫抓着不放？几年心意白送？只能当喂狗？还全是自己活该？” “你cpu谁呢？”凯撒也急眼了，“暗恋三年别人都没给你把窗户纸捅破是为什么还不懂吗？客客气气就是在说不喜欢，我师兄还要怎么客气啊？是不是得喊奶奶才行啊？” “那倒是明说啊，吊着人家就对了？” “你嘴放什么仙气儿呢？”凯撒非常不满，“明说？你们先动的心你们不明说别人怎么明说？没上没下地对你来一顿别爱我没结果吗？你家傻逼干过这事啊？还他妈吊？你这样吊——” “别吵了！” 文希有些失态地叫了出来，等人群再度安静，她继续看着宋清野，自说自话：“你就是演给我看的是不是？行，我看着，还有什么劲爆的么？来，使劲演。” 陈遇安被先前的嘴仗吵得有些头疼，可此刻某个字眼让他变得敏感，继而陷入了无限胡思中。 演？ 乱想之际，宋清野起身了。他低眼看胡闹得有些狼狈的人，话语如刀：“学姐你非要这么想也可以，反正结果都一样。” 陈遇安一愣，又晕又疼的感觉把他的思维搅得混沌，根本分不清宋清野的“也可以”是不是相当于在变相认同。他心里变得比之前更郁闷了。 “我不信。”文希还在僵持。 宋清野耐心耗尽，他没理会，瞥一眼眼睛都发直的陈遇安后，他回身扫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人，冷淡地说：“你们继续。他喝多了，我先带他回去了。” 说完宋清野便弯腰去拉陈遇安的手腕，刚把晕乎乎的人拽起要走，悲情女主角就一把推开陈遇安，挡住宋清野的去路。 “我都说了我不信你凭什么走！”她歇斯底里道：“你为什么变成这样啊？你来这五年了，你一点点都没表现过，为什么突然、突然就喜欢——” “不是突然，一直都是。”宋清野打断她，“没早点告诉你，我很抱歉。” 文希的哭诉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 见人不再说话，宋清野重新将手伸向身侧，这次还没等他碰到陈遇安，文希就把一直用力捏着的水果砸向了他。 橙子切面渗出的汁水沾湿了宋清野胸前的衣服，果肉落在地上，橙皮做的小碗骨碌碌滚出一段，被经过的服务生踩在脚底。 这泄愤一般的举动让前来上酒水的老外都不敢动了。 陈遇安忽然清醒了许多，他看着白色t恤上慢慢洇开的污迹，一整晚的不爽、无措和烦乱都逐渐化为心口的一团火。 文希完全失控了，“我不接受。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接受！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凭什么浪费我！” 她甚至抓过酒保托盘上的酒杯，就要泼向宋清野的时候，陈遇安忍无可忍地抓住她上扬的小臂。 “你有完没完？”陈遇安的眼皮很沉，半看不看的样子厌厌的，“不喜欢三个字那么难懂吗？给台阶不下非要这么脸着地么？哪那么多凭什么？你又凭什么在这里抓着他闹？他是你爸啊？” 陈遇安停顿了半瞬，尽管忿忿，也没说出最伤人的字，而是改口道：“烦不烦啊？” 他这番话说得既缓且轻，却字字诛心。文希根本没想到看着性子软的人嘴炮能开得这么猛，如此直接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的维护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冷笑了两声，文希猛地挣脱开，杯中的酒水洒了个干净，空杯倏地被她甩出去，砸中了陈遇安的眉骨。 所幸玻璃杯很厚，没在陈遇安脸上碎掉。大脑还没反射出疼痛，宋清野迅速把他拉到身后，说了整场闹剧以来最带情绪的话。 “你他妈疯了？” 吼完就慌忙转身去查看，没见血，但是已经肿了。宋清野满心急躁还不忘安抚人：“没事，没破。有没有打到眼睛？” 其他人闻言轰地拥上来拉开了文希。陈遇安有点懵，愣愣地看着一脸慌张的宋清野，半晌才摇头说：“没，不会瞎。” 宋清野很无语地“啧”了他一下，陈遇安不合时宜地想笑，正猜着宋清野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他蠢，就听到了轻飘飘的一声—— “恶心。” 文希被凯撒他们拦住，面无表情地瞪着陈遇安，“你们看他，多恶心啊。” 不好的回忆涌进脑海，陈遇安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宋清野却牢牢将他拉住，又靠近成肩挨肩的模样。 宋清野听上去非常的冷漠，“知道我恶心就劳烦学姐以后离我远一点，我怕脏了您的眼。” 第76章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沉默着。酒醒了一半，肿胀感变得明显，眉毛动一动都很痛，陈遇安忍不住去碰伤处。 “啧，别戳了。”宋清野拨开陈遇安的手，又按在座位上，“回去拿冰敷敷。” 陈遇安睨了眼贴在一块的手，没说话。一直到站在民宿的小厨房，宋清野才松开牵着的人。 他拿了盒冰激凌抵在了陈遇安瘀血的地方。两人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陈遇安将背往墙上贴了又贴。 良久，宋清野清了清嗓子，前所未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遇安一怔，心情往下跌，“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拿我当了挡箭牌吗？” 宋清野眉头一皱，“什么？” “不是吗？”陈遇安憋不住事，刚才怎么想就怎么问了出来：“你和他们说那些，不是为了让那谁不再来缠你吗？” 宋清野笑了：“不想被缠躲着就行了，我说那么多干嘛？” “那……你真有喜欢的人了？” “嗯。” “所以……”陈遇安静了会，“你有喜欢的人，但是不想他们知道是谁，又怕他们不信你的话，所以拿今天的事去编故事了？” 宋清野知道这傻蛋脑回路清奇，但真不知道能如此清奇，他被这有因有果的猜测噎得无言，陈遇安就以为自己说对了。 “是谁啊？”陈遇安笑得不太好看，“我见过吗？” 宋清野气乐了，他将冰激淋扔回冰箱，站远了点，上下打量了两眼，如实说：“见过，天天见。今天他穿灰色衬衫牛仔半截裤杏色高帮帆布鞋，白色包。衣服后面有只超级玛丽，包里放着迷你速写本，为我出头还被别人砸了脑袋。” “知道是谁了么？” 陈遇安睁大眼，手指差点抠进墙面的瓷砖里，刚过去的眩晕打道回府，他的脑子快烧开了。 “你开什么……我我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喜欢男的。” “我知道，所以呢？” “所、所以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了。你这样……”陈遇安已经把不住他的嘴了，“搞得我好他妈想亲你。” 空气凝结了两秒，随后迸裂在宋清野的话里—— “那亲啊。” 陈遇安要炸了。 宋清野又往前逼近陈遇安，喉结滑动，声线变沉，“我送货上门，你亲不亲？” 第36章 crush？ 想。想亲。 不知道是那句送玫瑰或者那句很可爱给刺激的，还是因为和宋清野干什么都合拍并且这么多天来完全被他占据了生活，此刻这种跃跃欲试的躁动几乎侵蚀了陈遇安的全部心思。 宋清野继续靠近，一寸再一寸，直至他的手按在陈遇安耳侧的墙上，身影落下，彻底笼住了在自我拉锯的人。 “送到了。”宋清野的头也低了一点，喃喃问道：“签收吗？” 不行。不可以。这算什么？ 陈遇安重重咬着口腔内壁，费力地强行将那股冲动压制。 他错开眼神，推了推宋清野的胸口，“别闹了……” 宋清野热烘烘的脑袋瞬间冷静了一些，这样确实不像话。纠结了两秒，他重新退了回去。 光线越来越亮，陈遇安的失落却越滚越大，大到他差点想把宋清野抓回来…… 有病。你真他妈有病。 陈遇安一遍遍骂着自己，整个人僵得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忘了眨一下。暗自兵荒马乱中，宋清野说话了。 “我没闹。” 他听上去寻常了很多，不久前言辞间全是哄人跳陷阱一般甜蜜蜜的诱惑已经散了。正是如此，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更加诚恳又确定。 陈遇安已被搅乱套的心神愈发不安宁了。 “你能不能先看着我傻蛋？” 太让人心软了，陈遇安根本控制不住地抬起眼。宋清野浅笑起来。 大概是怕陈遇安的脑回路再劈叉到姥姥家，宋清野定定地看着他，把话说得很慢却很清晰。 “我没有把你当挡箭牌。也没撒一句谎。” “觉得你傻是真的，发现你可爱是真的，心疼你是真的，想亲你也是真的。喜欢你……” 宋清野的面颊有点红，“真的就是喜欢你啊。” 虽然说出来本人也觉着有些扯淡，他们这才认识多久？但……闭眼会浮现他的笑脸、睁眼就想给他投喂、上哪都想带着、只碰碰胳膊掐掐脸欣喜就像燎原般放肆的心情，宋清野无法找到第二个确切的形容词。 陈遇安彻底傻眼，他已经很多年没听过别人对他说“喜欢”了，悸动和飘然扑面而来，攻击得他连话都说不利索。 “不是……”陈遇安抓抓自己能烫熟鸡蛋的耳朵，磕磕巴巴不知道说给谁听：“你、我……你你你是不是喝多了……” 宋清野一点都不接受这个台阶，他忽然再次靠近，小臂撑在陈遇安的头顶，躬着身，脸也凑到了眼前，特别有侵略性。 “真喝多了刚就这样把你按着亲了。”宋清野一点都不掩饰自己想干坏事的心，嗓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反正你也打不过我，我想亲哪就亲哪，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哇靠。大晚上的也不用这么刺激吧？平常这人可从没表现得如此有欲念过…… 陈遇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直逃避的目光瞬间锁定宋清野，“你他大爷的这是想耍流氓啊？” 第77章 “嗯，想。”说就算了，宋清野还咽了一口，“但我现在只站在这，就是想告诉你……” “我认真的。” 陈遇安怔住，对方藏不住的眼神让他心口一阵阵地发麻，偏偏宋清野越来越直白。 “我现在真的很想碰你。”他似乎也在紧张，呼吸都变得炽热，“所以，你怎么想啊陈遇安？” 想想想想个屁！ 陈遇安被宋清野的话折腾得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每个细胞都在鼓动他展开手臂把人抱进怀里，叫嚣越强烈，就越是有一道魔咒在这些疯长的亲上去的念头里不断吟诵，一声大过一声地警告他，清醒点。 “我想……”陈遇安从最深深处感到了无助，“我想睡觉……” 说完他都觉得自己太讨厌了，好或不好都说不出口，就会一味地逃避，真的很没出息。 再看宋清野……笑意不见了，他在……难过。不明显，但陈遇安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种皱皱巴巴的心理。 和他正在经受的一样。 陈遇安不敢再待下去了，他忍着情绪，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躲出了飘着宋清野味道的方寸之间。 他第二次在宋清野面前落荒而逃了，什么话都没没留下，比上回还跑得快，又比上回重很多地关上房门。用的力气太大，“嘭”的巨响把陈遇安吓了一跳，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有点想哭。 陈遇安面壁思过一样，维持着关门的姿势，站了很久，久到门把已经被他捂热，双腿开始发僵。 门后一直没传来其他人上楼的声音。 宋清野去哪了？就算没醉，也喝了挺多的，没问题吗？不会吐了吧？要不要下去看看？ 想到这，陈遇安被烫着一般从门前弹开，像怕真的会不受控地再去惹人厌似的，他冲进卫生间，打开花洒，让冷水对着自己一顿猛浇。 夏天的水温凉不到哪儿去，冲了半小时陈遇安的心绪还是一团乱。他头发湿答答地走出卫生间，空调风吹得他一激灵，总算吹醒了他的思考能力。 陈遇安忍不住回顾起在巴塞罗那经历的一切，倏地惊觉，尽管宋清野总是口头上嫌弃他这嫌弃他那，但实际带给他的，全是温柔。 第一天到这就为他挡了酒；因为他说了一句夕阳是艺术，即便是差点要了小命的地方，宋清野也一声不吭就带他去看了超棒的日落；听他叭叭叭，帮他脱敏解心结，带给他满满当当的开心…… 太多了。 才两周啊，宋清野怎么能慷慨他这么多？ 再细细一想，宋清野做的很多事瞬间都有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聊前任那晚会给他理吹乱的头发，会满足他提出的拥抱，好像用“心疼”比“心善”更能解释得通。 被新来的留学生问有没有喜欢的人后看自己的那一眼，之前只觉得是随意一瞥，眼下看来，当成在做回应也不是不可以。 福利院一本正经怂恿自己亲他，可能是在试探；没按时回去他表现的慌张，似乎也超过了普通朋友间会有的关心。 特别是那天在巴特罗之家的屋顶，宋清野那句……适合动心。 若真和后来解释的那样只是顺着他瞎编的什么公主勇士随口胡诌，那为什么他询问的时候，要反问他知不知道？又为什么听他说“不知道”后要“算了”呢？为什么会和他一样心跳加速呢？ 到底是谁在动心？ 还有这几天，更是明目张胆。处处周到又体贴，说要惯着他，不客气地回怼女生，他被刁难会压不住冒火…… 什么都有迹可循，陈遇安却迟钝……不，不是迟钝。或许早就感受到了，只是他不敢想，觉得不该想，于是特意不去想。 就算想了，也一定要找理由说服自己是在多想。 不过有些东西，根本不以陈遇安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比如他喜欢黏着宋清野，喜欢和宋清野抬杠，喜欢跟宋清野一块做饭，喜欢宋清野身上的香味，喜欢宋清野那张脸那双手那把嗓子，喜欢宋清野说“喜欢你”…… 完了。彻底完了。 陈遇安把脸埋进枕头将床单一顿好挠，这么一回味，怎么想怎么觉得那个人的名字和那个动词适配。四舍五入那不就是…… 就是喜欢那个人啊。 陈遇安忽地悟了，再怎么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可从“多想”的那一瞬间开始，“喜欢”就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而那些阻止“多想”的理由，无非是一根勒心绳索，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多想”出来的美好碎一地，而他会掉下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悬崖。 惯于当鸵鸟的人坚信只要自己不当真，失意就抓不到他。 但陈遇安从没预设过，被“多想”的对象会这么迅速又肯定地认证了他的这份猜测。 太快了……他封心锁爱的立誓都还热腾呢，这种“喜欢”真的可以站住脚吗？ 陈遇安不确定，没准严格来说，这其实不叫“喜欢”，而是最近流行的那个词，crush。 凭感觉的爱恋，凶猛且热烈，来势汹汹却转瞬即逝。 酒精随着陈遇安不停的自问自答代谢得彻底，他越想越精神，对宋清野的态度徘徊在喜欢和crush之间直到天亮。 眼睛睁得疲累又干涩，恍惚间房门被敲了敲。 陈遇安脑子一醒，整个人顿时像条死鱼一般，连呼吸都忘了。他竖起耳朵，怕听漏了什么，然而十来秒过去，门口没再传来任何消息。 第78章 心跳渐渐缓下去，陈遇安真的搞不明白自己了。拒绝的是他，怀有莫名期待的还是他。躲着宋清野的是他，不开门又懊恼的也是他。 他这辈子估计就是被纠结死的。 对自己的怨怼快冲破天际时，已经掉到床边地毯上的手机传来了一声哆啦a梦掏宝贝用到的音效。 来短信了。 陈遇安抹了一把脸，翻到边沿够到了手机。 ［学校有事，我去一下。烤箱里有早餐，晚点回来再给你煮面吧。］ 陈遇安看着发件人那儿自己备注的“小宋学弟”，昨天那点想哭的感觉达到了巅峰。他觉得好难受，也觉得……很委屈。 老天爷是有多无聊？干嘛总是捡着他来开涮？为什么要给他一记那么响亮的耳光，告诉他再好吃的甜食最后都要嚼玻璃，又要在这种时候让他遇到……装着一兜子可口糖果的人呢？ 他握着手机一遍遍看宋清野给他的消息，没有任何心情去吃什么鬼早餐，最后撑着一肚子丧气迷糊起来。 再有意识时，来电铃声正在狂响，陈遇安完全不知今夕何夕地一愣，下意识以为宋清野找他，急急抓过手机…… 是南伽。 又呆了一瞬，陈遇安接了电话：“下班啦？” 一整夜没睡，他的嗓子有些哑。南伽听到也顿了顿，“刚起啊？” 陈遇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地啊了啊。 “你可真行。”南伽没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你那儿都中午了吧？” “嗯……十一点多。” “玩儿得挺忘乎所以啊老弟？是不是都不想回来了啊？” 昨晚之前确实不想回去。陈遇安没吱声。 “你不想回来也不行，我这儿碰上点麻烦了。” 陈遇安终于元神归位了，“怎么了？洋禾那孙子又干嘛了？” “不是，这次和那孙子无关。”南伽尴尬地嘿了两声，“你记不记得五一那会我家里给我安排了一次相亲？” 陈遇安一头问号，“和你按吃了多少口a饭钱的那个傻逼？不是早和他说没戏了吗？干嘛？那顿饭算错账找你要钱啊？” “真要钱就好了……”南伽没忍住爆了粗口，“我是和他说了没戏，消停了一阵，最近又天天给我微信，我也懒得理。这段时间不是被洋禾烦么，他哔哔赖赖的我给直接拉黑了。结果他昨天从公司这尾随我，到小区被保安拦住我才知道。” 陈遇安感到了一阵恶寒，“报警了吗？” “报了，那傻逼一直说只是顺路，没怎么样。” “那怎么办？” 谁碰上这档子事都会心有余悸，南伽也不例外，“我打算在公司住几天，等你回来我再回家吧。我现在准备把狗子们送去寄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给宠物店老板定铺位。” “我……” 该回了，不回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宋清野。之前想拖几天的念头彻底打消了，陈遇安最后查看了一下订的机票。 还在改签中。 南伽在那边“喂”了几声，陈遇安眨眨些微模糊的眼睛，按下了取消键。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重新接起电话：“今天就回。”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不是crush 就算是也是 you're my destiny的crush 哈哈 第37章 跑路 房费已经提前线上支付了，房卡没有押金，不用办什么手续，拎包就能走。下午两点半的飞机，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三，时间很充裕。 挂掉电话后的屏幕还停留在宋清野来短信的界面，陈遇安盯着它发呆，灭了又按亮。重复解锁了十多次，他终于点了点输入框。 怎么着也得说一声。 ［我一会就回去啦］ 临走才告诉别人，再加上不久前的事，看着和逃似的。逃就逃了，啦什么鬼啦，昨天就那样跑掉已经够败坏印象了，还要接着装无事发生么…… 陈遇安把刚打好的字删干净，重新在键盘上敲。 ［昨天对不起］ 人家都没提昨天……宋清野都说自己不是会苦逼兮兮的人，讲不定已经准备翻篇了，这会对不起个锤子。 陈遇安删删写写好几遍，终于学着宋清野的说法将消息编辑完整。 ［家里突然有事，我就先回去了。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回潭州我们再聚吧。］ 聚？还有可能聚上吗？ 不知道。没准真的就此各生悲欢毫无交点。 陈遇安的难过快溢出来了，他突然意识到，他和宋清野之间的所有，大概率已经终结在了满是悸动却无法回应的时刻。 他还欠了宋清野一支舞，宋清野也还欠了他一碗面。 可是……他自己都理不清的东西，实在不应该再继续了。 就这样吧。 消息发了出去。 陈遇安扔开手机，开始整理行李。 要收拾的不多，衣服懒得叠，物品也懒得分门别类放，他机械地将东西一股脑塞进行李箱，只花了十分钟。 好像一切都在提醒他作为一个过客的身份。 一直捡到最后，看见剩在书桌上的那张画像和九朵蓝玫瑰，他的纠结症彻底病发。 这样不妥那样也不好地犹豫到十二点多，最终打算一根毛都不留下。他将画像平整地夹进平板保护套里，一手抓花，一手拖箱子地出了房门。 第79章 陈遇安没直接走，他盯了一会向上的扶梯，随后只身往楼上爬去。 他第一次来到顶层，和下边的客房不一样，只有扶梯左右的尽头各自装了一张门。按他呆了那么多天的房间的位置来看，宋清野住在右边。 陈遇安的脚步缓慢地往右挪去。 一码归一码，当初和宋清野说好的两百一天。陈遇安只拿了张打车钱，剩下四百多欧他全部装进了画纸折的信封里。 他把信封挤进门缝，拍了张照。 宋清野没给他回过来其他消息。他忍住去揣测对方的态度，将照片发过去，又传了一条短信。 ［导游费我给你塞这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回家了哈，再见。］ 他和宋清野打认识起就没这么说过话，很客气，很生疏，很……像在撇清关系。 陈遇安看着表示发送成功的勾勾，心里不可遏制地烦了。 本以为会就他自己安安静静地离开，没想到下到二楼的时候居然碰到了好久不见的老赵和乐姐。 怪不得宋清野那么放心地去学校了。 “哟，陈陈，你这是……要走了啊？”乐姐看着陈遇安的行头一脸疑问，“不是，昨天问小野他说你还呆几天的？” “啊……家里突然有些事要处理，所以……” “哎哟，这么着急啊？没什么大事吧？” “没，就是得回去。”陈遇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乐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都不知道。” “凌晨两点多。”老赵说，“你应该睡了。” 睡个屁。 不过那会他应该陷在发掘关于宋清野的蛛丝马迹中，没注意到也正常。 “几点的飞机啊？”乐姐又问。 陈遇安回回神，“两点半。” 老赵看了看表，“那差不多该出发了，还没吃东西吧？正好，小宋出去前弄了点吃的，我给你拿上吧，路上吃。” 陈遇安都来不及反应，老赵就利索地拉开烤箱，将里面那个外表金黄还夹了超多料的三明治装进透明打包盒，然后塞到了他手里。 沉甸甸的，像怕他吃不饱一样。 什么嘛，他食量有这么惊人吗？ 陈遇安下意识想吐槽，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宋清野不在，抬杠都显得少了乐趣。自己的圈子实在小，以后……以后估计也遇不到总能接他茬还那么会回嘴的人了。 一阵鼻酸。 陈遇安长长呼了一口，憋着劲和老赵道了声谢。 “多大点儿事。”乐姐拍拍老赵，“你去送送呗，这会儿难打车。” “行啊。” 陈遇安忙说不用。 “没事儿，又不麻烦。”乐姐多给陈遇安装了一盒水果，“你不还去给八叔他们帮忙了吗？小野都跟我们说了，老夸你。” 背地里夸人，很符合宋清野的性格了。 陈遇安勉强笑了笑。 老赵拿起了车钥匙，夫妻俩一起和陈遇安走到了门口，乐姐伸手给了陈遇安一个拥抱，还说下次再来巴塞罗那，她要带他去钓海鲜。 陈遇安当然是满口答应，心里却为这个行程打上了遥遥无期的标签。 坐上副驾，老赵开动车子。 陈遇安一个劲地望着住了半月的地方，庭院大门挂着的竹编灯渐渐退成一个点，等建筑最高层的落地窗也看不见了，他才从后视镜里收回眼神。 老赵注意到他的视线，随口聊：“我们这小民宿不错吧？以前是平房，小宋设计改造的。他跟你说过吧？他搞建筑的。” 陈遇安愣愣地看向老赵，“说过，但我不知道民宿是……” 老赵嘿嘿一笑，“小宋这老弟心眼好，之前我和乐乐帮了他一点忙。我们准备开民宿那会正好缺钱，小宋听了就说帮我们弄，还死乞白赖地找他们老师做顾问来着。” 这个“一点忙”应该就是宋清野在焦糖山发生的那事了。 “不光是设计，挑材料啊，到后来现场监工什么的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他懂嘛，给我们用的都是性价比最高的东西，花了很多心思，但是一分钱都没管我俩要。” 陈遇安想到宋清野说的“能帮就帮”，真的，人也太好了。 “他还救过一个小孩……”老赵顿顿，“这事也知道的？” 陈遇安点点头，“星仔嘛。” “欸，对。你俩交流得够多的啊？不愧是真老乡。” 听着老赵的打趣，陈遇安心里变得很不是滋味。 老赵继续说：“我不知道小宋怎么和家里人说的，反正那两年暑假他是没回国去过，就是为了星仔。这边学校暑假不给提供住宿的，之前我和乐乐想着以后得把她姐姐接过来一块住，民宿的顶楼就做了一大一小两个套间。后来我俩一商量就先让他住那个小套间了，又能省一笔钱不是。” 人家是冤冤相报，放宋清野身上就成了恩恩相报。不知怎的，听老赵说完，陈遇安脑子里就一直闪现昨晚宋清野那失落的眼神。 怎么自己就偏偏得让他……伤心呢？ 陈遇安耷拉着眉眼，满心负罪感。老赵安静了好一会，差不多出市区了他才再次问道：“听小宋说，最近你们都玩在一块儿的啊？” 陈遇安心不在焉地嗯了嗯。 “哦……那……”老赵犹豫了一下，问：“这几天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 第80章 那得看是什么事。要是说感情方面的，事不仅有点多还有点刺激。 陈遇安没胆子说明白，只能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老赵松松气，“就我昨晚回去的时候，看他一个人捏着个手机坐院子里发呆，一身酒味和拿酒泡了澡似的。我还以为他怎么着了呢。” 陈遇安捧着三明治的手倏地紧了紧。他记得很清楚，昨天宋清野在厨房圈住他那会，身上分明还能闻到那股特殊的草药香。 是后来又喝了吗？借酒消愁啊？ 陈遇安内心波动得没法搭腔，老赵又自顾自地说：“他好像一宿没睡，可能被他甲方爸爸烦的吧。唉……不过看他早上还有心情弄吃的，应该没事儿。” 那点负罪感瞬间积攒得爆棚。 老赵还在那儿叹气：“这孩子吧，哪儿都好，就是心思有点重，有点悲观，可能小时候的事还是对他有影响吧……” 陈遇安一愣，对了，宋清野不仅欠他一碗面，还欠了他一个故事。 他有点期许地盯着老赵：“小时候什么事啊？” 老赵神色怪异了半晌，改了口：“也没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早过去了。” 那应该是特别伤人的回忆了。 陈遇安乱七八糟地猜测，可总抓不到重点。他这才发现自己对宋清野的了解着实是太少了。就这？哪有资格谈什么喜不喜欢啊。 别想了。 一点半，老赵将陈遇安送到了机场。告别了几句，目送老赵离开，陈遇安过了安检。 机场没有来的那天人多，陈遇安呆在一个角落的位置，捧着黄金一般抱着宋清野给他的早餐和花。 怎么就是蓝玫瑰呢…… 陈遇安深深叹气，伸出手指碰了碰花瓣。花苞还没完全盛开，但脱了一晚上的水，枝干和叶子有点软了，再在飞机上呆一晚，估计就要掉没了。 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那股就是要把花带回去的念头很顽强。他从兜里掏出纸巾，湿透后又一支一张地包裹住鲜花的切口。 他就这样像个雕塑一样注视着他的花，直至开始登机。 空姐提醒关闭电子设备时，陈遇安打开短信看了一眼，没有回复。 是不是……不想理他了？ 想法一闪而过，陈遇安都觉得自己可笑，要不要脸啊？随后他直接关机，拔掉了sim卡。这是落地买的临时卡，回国了也没用了。 犹豫几秒，他将小片随意扔进包里。 飞机飞到了平流层，平稳的前行让陈遇安后知后觉感到了饥饿，离发飞机餐还早，他拿出了三明治。撑大嘴咬了一满口，沙拉酱、酸黄瓜、煎蛋和西红柿，他还尝到了墨鱼肠的味道。 格拉西亚节开幕当天，他第一次在小摊上吃到了这种黑乎乎的香肠。那会是烤出来的，他当时随口说了一嘴配吐司应该好吃。 哽咽一下冲进了陈遇安的嗓子。 返程飞机坐得比来时难受几万倍，旁边的大哥一直在抖腿，劣质香精味熏得陈遇安隐隐作呕。后几排有个小孩，每次他一闭眼小孩就使劲哭。没法睡，也睡不着，陈遇安硬生生挺到了下机。 本来订了次日海市飞潭州的航班，可陈遇安一点都不想在外边多晃了，他退了机票，买了能赶上的最近的高铁。 五个半小时，接近十点，高铁到站。 真的回来了，该收心努力搞钱了。 陈遇安一遍遍催眠自己，可每鞭策一句，下一秒就会想到他在酒吧答应小巨人搞了钱分他一半的情景，进而又有更多关于宋清野的回忆蹿进脑子。 要疯了。 网约车停在了南礼楼下，陈遇安没力气上去，给南伽去了电话。等人从车库开车出来的间隙，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了一会，没看到可疑的猥琐男。 幸好没有，他现在这样可能连只鸡都打不过。 南伽的车缓缓在路边停下，陈遇安把行李扔进后备箱，手里依旧握着那把花。 刚在副驾坐下南伽就是一阵吐槽：“这花？西班牙特产啊？” “呃……” “欸你头是怎么了？” “磕了。” “你真行。”南伽仔细瞥瞥陈遇安不太好的脸色，以为只是累了，又问：“玩得怎么样？是不是爽翻了？” “嗯。” 南伽一静，“怎么了？一脸伤心出门又一脸伤心回来，你真是出去玩了吗？” 陈遇安的心好累，也很压抑，他什么都回答不上，只能可怜巴巴地恳请道：“别问了，求你了。” 第38章 只想搞钱 陈遇安离开得太久了，次日他去宠物店接俩狗子，小野从看到他就开始骂骂咧咧，带着大圆子，挤在他的小破mini里，怒嚎洒了一路。 整整两天没睡，昨晚回来狗儿子也不在，屋里过于安静，让本就还觉得新家陌生的陈遇安愈发无所适从，在床上摊煎饼摊到半夜才真的睡着。 这会拉着俩狗在小区里一阵好遛，陈遇安彻底力竭，回家倒头睡得昏天黑地，再意识清明时已经是昼夜交替时分了。 他混沌了好大一会，反应过来身处何处后下床在窗边站了会。 这个小区建在潭州最大江域的边上，他租住的这栋楼，采光朝向正对着江。又是三十二层的高度，一眼过去就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再远点还有连绵小山。 黄昏落日，山水相依。面对尚佳的景色，陈遇安的艺术细胞却和集体死了似的，他只感觉到了无聊。 第81章 点上外卖，陈遇安无所事事地和狗狗们玩了一阵。看着小野和大圆子为了个球争得嗷嗷叫，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才是他的生活，未来会不断重复的生活。 只有他自己，最多再加一条狗。 挺酷。 陈遇安觉得自己想通了，但半夜还是做起了莫名其妙又出乎意料的梦。 他梦到了宋清野，梦到宋清野把蓝玫瑰摔在了地上，狠狠踩进了泥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遇安不知道在梦里道了多少歉，直到眼角湿湿地惊醒，下一秒他就冲出卧室，整个屋子翻箱倒柜地找。动静太大，把小野瞌睡都吓飞了，只能挂着鼻水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狗脸迷茫。 他想找个能蓄水养花的容器，可这儿属于他的生活痕迹实在太少，锅碗瓢盆要什么没什么。最后他只能在洗脸池里接下半盆水，把那九朵蓝玫瑰斜斜插进水里续命。 第二天一早遛完狗，陈遇安开着车按地图上搜出来的花店挨个问了个遍。凌晨那会他查过了，想长时间保存花朵，最好的方式就是弄成干的。自然风干会褪色，用干燥剂能基本保持原样。 跑了八个地方，终于在花卉市场一家卖永生花的店让他买到了专门干花用的玩意。 回家，按老板教的，陈遇安剪掉大部分枝干，一朵一朵小心翼翼地埋进了干燥剂里。 他知道这没什么意义，然而他就是……想。就像他倔犟地要把花带回来一样，他就是想尽可能久地把它们留下。 老板说埋三天就差不多了。 陈遇安扣上密封盒的盖子，几天来全是沉闷压抑的心情总算有了一点点起伏。 长假余额四天。 除了吃饭遛狗晚上去接南伽，陈遇安没怎么出门，也什么都不想干，多半时间在睡觉，醒了就和小野窝在一起看英剧，和脑子走丢了差不多。 《sex education》追到第三季最后一集，就到了周六。 花应该可以了。 陈遇安搬来那个密封盒，第一次试这玩意儿，他心里有点悬。忐忑着揭开盖，晃掉最顶部的干燥剂…… 看上去是完整的，蓝色也保留得很好。 他轻着手将花一朵朵挖出来，碰掉了两片花瓣，又让他拿胶水粘上去了。 然后呢？ 陈遇安盯着在餐桌上摆了一排的干玫瑰，几乎一周没动过的脑筋飞速转动。想法一闪而过，敲定后陈遇安拉上小野兴冲冲地出门，沿街遛了一个来小时，买了一堆零碎东西。 狗是被遛废了，回屋就叉开四肢呼呼大睡。 陈遇安连饭都没吃，马不停蹄地开始按预想的动起了手。 先拿铁丝凹出类似树杈的造型，缠上绿色胶带，绕好小灯珠，将干花错落有致地黏上枝丫，再整体固定在木质底座，盖上玻璃罩…… 忙活到下午，终于有了成品。陈遇安扭开小灯串放远一些看了又看，和他想像的效果几乎一样，挺漂亮。 陈遇安“嗖”地拉上窗帘，昏暗里点点暖光将花衬得很有氛围感，这不卖个二三十都天理难容。一股成就感涌现，陈遇安摸过手机拍照。 画面被定格，他下意识想发给别人看看，脸上那一点点笑却突地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近乎自我封闭了几天，他天真地以为静一静，某些念头就能随着时间慢慢变淡甚至消亡。 可在他毫无防备的此时此刻，凸现的分享欲让那些不断压制再压制的东西开始极力地反抗，以至于思念露出了马脚，随着血液跑遍他全身，还愈来愈蓬勃。 难以启齿，但他知道自己……在想宋清野。 想和他无止境地说话，想和他一起吃饭，想和他并肩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什么都好，有宋清野就好。 他也仿佛醍醐灌顶地看明白了自身是有多矛盾。 理智上他希望把这趟旅程尘封进心底，却又想尽办法保存和宋清野联结紧密的东西，让它找到现在这样的机会唤醒他在巴塞罗那的那些回忆。 很分裂，很折磨人。 陈遇安分不清这抓心挠肝的劲儿只是因为那人是宋清野，还是因为自己在最落寞的时候遇到了宋清野这样的人，这种“好想见他”的感觉比芥末洋葱还冲，冲得他眼眶发热不知所措。 情绪正在上头，他被逼得只能到处找事干。 把刚换的床品又换了一次，拖地擦窗，整理画具，收纳狗子的零食玩具，洗完空调的网格，最后瞥到了那只还没收拾的行李箱。 陈遇安已经有些累了，犹豫一瞬，他还是坐在地上打开了箱子。 一样一样往外拿，不知道抖开第几件衣服时，一顶帽子掉在了陈遇安盘着的腿上。 米色的，宋清野给他的。那天走得太着急，一股脑塞东西也没注意到。他居然一直没还给人家。 陈遇安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胸口“咚”了一声。 接着他就整理出了更多不是他带出门的物品：一罐黑咖，一瓶椰青，民宿的名片，星仔给他的羊毛毡狗头，他被偷拍的照片……和放烟花似的，他每看到一件，宋清野在各种场景里的样子就被他清楚地回想一遍，他的心跟着就一炸。 直到翻到那盒熏香，特别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陈遇安忽然有了种被宋清野抱住的错觉。 本已疲倦到麻木的心绪猛地叫嚣起来：投降吧！忘不了啦！也别挣扎啦！你根本就不想忘了他！ 第82章 那怎么办啊…… 陈遇安守着那堆小东西想了很多，坐到两股发麻之际他总算找到了出路。 宋清野说的，忘不掉就无视，无视从面对开始。 虽说拿这套理论对付教他这套理论的人有点可笑，但魔法能打败魔法，陈遇安想不到更好的能解救自己的方式了。 喜欢？ 喜欢就喜欢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喜欢又不是非要结果，有缘无分的事海了去了，哪有那么多happy ending。男人，没点遗憾都没资格说自己酷。 想就想呗，又不犯法，也没碍着谁。 反正……都没有以后了。 嗯，没错，就是这样。 陈遇安把自己说服了，并付诸了一系列行动。 玫瑰花灯直接当摆件装饰在了客厅显眼的位置，喝的一口气喝光，小玩意该收哪收哪，没送出去的画像夹进他的画册，焦糖山的那张照片也框进相框立在了电视墙的吊柜上。 大有一副“宋清野要跑进我脑子占位我心里就让他随便折腾”的架势。 还不够，他甚至在假期结束前画了一整天的画，将与巴塞罗那相关的、鲜活的记忆统统表达在了他的笔下，周一一大早和迎接新人生一样，带着四五张画稿回到了南礼。 “交稿。”陈遇安把画纸摊在南伽桌上。 南伽这一周很顺应陈遇安的请求，什么都没问，但她看得出来陈遇安有心事，眼下又这么若无其事的，她不想担心都不行。 “你确定……”南伽的注意力集中在陈遇安脸上，“没什么想聊聊的？” 陈遇安拿了颗南伽零食柜里的巧克力，剥开扔进嘴里，边嚼边问：“聊什么？” “呃……你的旅行？” “挺好玩儿的啊。”陈遇安笑了笑，实事求是地说：“海鲜特别好吃，我在那逛了很多美术馆，还看了很多那种教堂才有的壁画天顶画之类的。他们那教堂很壮观，有个特别出名的，建了一百多年现在还在那建呢。” 陈遇安又吃了一颗巧克力，“我运气很好，到那正好赶上他们的文化节。我还在那参加了一个速写比赛，拿了第五名呢，我感觉我艺术造诣都提高了。” 听着没毛病，还算有趣，就是太正常了，正常得南伽直觉陈遇安隐瞒了很多真心实意。 她再三确认道：“就这些？” 陈遇安颦眉思考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掏掏裤兜，拍了几个钢镚在南伽面前：“毕加索博物馆买的纪念币，送你的。” “啊……挺好看。”南伽把玩着硬币，正色了几分：“我觉得我们俩的关系，应该不用我强调你有话尽管和我说这件事吧？” 太绕了，陈遇安没明白地“嗯”了一声。 南伽也不兜圈子了：“别装傻陈遇安。我不知道你憋着什么，但你肯定知道我想听什么。你去西班牙之前这样我能理解，怎么玩了一大圈回来还这样？你是不是压根没好好散心，光躲在外头哭去了？” 陈遇安当然知道，可他不想倾诉，他不想听亲近的人提醒他错过了什么，更不想别人替他惋惜，那只会让他更觉得委屈。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陈遇安很淡然，“我真玩得可尽兴了，而且啊，我想好了，我打算做一期旅行素材。西班牙美食啊街景什么的。我之前做了几次游记手帐，蛮多人喜欢的，做出来应该挺好卖。” 南伽没回话。 “我认真的，你看我画的。”陈遇安一张张展示自己的稿子，“类型用水彩，颜色都偏灰，复古动漫插画风，做大图做小元素或者日付都ok。再配合主色系的胶带，随便弄随便贴都好看，省去多少搭配废的心，是不是？” 陈遇安分析得非常投入，而且画稿确实质量高，看得出不是在敷衍。南伽一时很迷惑，她分辨不明陈遇安这对事业极其热忱的态度究竟单纯还是有别的内情。 怕陈遇安为难，南伽只能暂时吞下疑虑转到老板的角度开始仔细和他讨论项目。最终决定按陈遇安的想法，让他先画出这一系列的样稿。 陈遇安好像一下回到了当初拼命画画的时候，以前是怕技艺不够所以努力来凑，现在则是能画的太多。 两周，一日三餐，光吃的都够画一阵子了，更别提还去过那么多好玩的地。 他就这样心无旁骛地画啊画，改啊改，除了和同事正常的社交，睁眼闭眼都是同一件事。 时间在笔尖如水哗哗流过，虽然宋清野仍旧时不时跑过他心头问候他一下，让他埋头苦干波澜不惊的小日子偶尔来点情绪起伏，但并没那么难挨。 十一前一周，陈遇安给南伽交出了各种大小尺寸一百多张原稿，打印出来厚厚的一沓让南伽很是吃惊，再一联想到这一个月陈遇安怎么过的…… 不安越放越大，眼下南伽忍不住了：“陈遇安你究竟怎么了？天天把自己当牛一样压榨很舒服吗？你到底想干嘛？” 他没想干嘛，他只是觉得忙起来忙累了好过一点，而已。 陈遇安眨眨布满血丝的眼，笑着说得自己都信了：“我就想搞钱啊。” 第39章 关于玫瑰 想装哑巴的嘴是撬不开的。 南伽认清了这个现实，她没什么办法，但对于陈遇安说的“搞钱”，她倒是能实打实地提供机会。 九月份南礼管理层从陈遇安一时兴起在个人微博上晒出的那两张旅行手帐得出的想法，他们希望设计部各位能额外运营一个官方微博，在和客户及时交流的同时还能提前带领客户深度体验新产品。 第83章 换句话说就是要设计师利用要推的产品完成多个搭配废能直接套用的模板，做成视频供人参考，并吸引别人花钱。 “那还不如直接画给他们看呢。”陈遇安听完后对南伽说：“只画不用素材的手帐，电子的纸质的都行，喜欢的人多就照着画出来的出产品呗。” 陈遇安随口一建议，没想到十一假前一天他就收到了新工作的下达通知，说让他先来实施一个月，按他说的那样，一周更新三到四次，十一后开始着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试水。频繁的输出烧的是灵感，谁都没法保证总能出新意，不成功便是白忙活，分成的奖金都得比平常工作少一半。但一旦做起来，那就是文创圈首当其冲第一人，名不一定有，公司愿意给的利肯定妥妥的。 不过整个管理层会一致同意让陈遇安来，除开他是南礼元老份子之一，主要还是看中了他的手绘能力，关于西班牙的那堆画稿让他们觉得陈遇安不会翻车。 当然，这一切都得背上南礼的名声，压力自然不小。 南伽为陈遇安着想，前几天的百来张画稿她只抽了两张做需要常规上新本子的封面，剩下的都先留给了陈遇安做这个月视频的素材。 陈遇安本就巴不得自己多点事干，就算顶着可能会少钱的风险，也将活接得乐呵。 然而有些人就不这么想了。通知一出现在工作群，整个设计部最爱讲道理的一位逼逼机立马不乐意了，在群里艾特出分管项目的领导，问为什么新项目不知会大家，也不公开选负责人的标准。 领导回得很官方，就说是各方讨论决定的，而且只是试行，以后大家可能都需要以这种新的运营模式负责各自的作品。 暂时是堵了逼逼机的嘴。 下午三点多，假期前最难熬的两个小时，陈遇安困得差点以头抢地，见沐沐起身去煮咖啡，他也拎上杯子跟着去了。 “我帮你接就行了啊师兄。” 沐沐和陈遇安毕业于不同的美院，刚到南礼时陈遇安就带着她干活，那会她总是“师傅师傅”的喊，太别扭了，就改成“师兄”了，共事的这几年一直对他很尊敬。 “没事。”陈遇安说：“我正好活动活动。”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茶水间走去，刚接近就听见茶水间里逼逼机拉着几个人在那背地里议论他。 “不就是仗着和老板关系近嘛，请假都能请那么长，以为有什么急事呢，结果就是为了出去玩，呵呵了。回来还有新项目，怎么不干脆供起来养着呢。” 逼逼机这人资历平平，但因为老爹是潭州文化部办公室主任，平常就谁也不服，可每个月产品受欢迎度总是比不过陈遇安，自然和他不对付。 听着这些阴阳怪气的言论，陈遇安没什么感觉，倒是沐沐冲进去和对方理论了几句。 逼逼机还不肯收声，居然当面挑拨起来：“哎哟，许沐你收着点仗义吧。都多少次了？你交的画稿和某些人的放在一起就总在最后被打进普通品类里出，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啊？” 还站在茶水间外边的陈遇安心里一哂，这脏水泼的…… “师兄经验比我足，每次的品都很有保障。”沐沐跟人辩驳上了，“公司也有公司的考量，我不用想那么多为什么。” “一口一个师兄喊得这么亲热，他帮你争取过什么么？你真甘心给他当陪衬啊？装什么善良呢？” “我——” 陈遇安终于忍不住敲了敲玻璃门，等里面好几道惊讶的眼神落过来，他笑得和煦：“有问题和不满的可以直接找领导反馈哦，这是茶水间，领导们应该听不到。” 其余几个说闲话的人见状就此悻悻地散了。逼逼机尴尬了一小会，根本无所畏惧：“都知道你和老板关系亲近，别人的话啊估计只能当屁响吧？” 沐沐彻底生气了，陈遇安拉了她一把，不带情绪地说：“那你应该也知道南礼融过资，不止一个老板。我是和南老板关系近，但再怎么也近不过血缘关系吧？你觉得呢？” 引火烧身，逼逼机瞪了瞪陈遇安和沐沐，气呼呼地踩着恨天高走了。 沐沐“切”了一声：“自己是关系户还老看不惯别人……师兄，你别把她的话放心上。” 陈遇安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比较在意另一件事：“沐沐，其实那几次你的稿主要还是市场部那边觉得受面比较窄，所以……” “啊，我知道，老板也和我谈过的。”沐沐看上去有点落寞，“但师兄你知道的嘛，我最喜欢的那个漫画家生前就都是这种风格，很多时候不自觉就想……” 陈遇安拍拍她的肩：“有情怀我理解的，不过公司主要还是希望以小博大嘛，或许你可以适当的迎合大众一下？” 沐沐笑了笑：“知道了师兄，我会看着调整的。” 搞创作的鲜少有人乐意别人对自己的东西指手画脚，陈遇安点到为止。 小摩擦还是顺着不知道谁的嘴传到了南伽耳中，傍晚在南礼隔壁商场吃日料时，南伽闲聊问了问陈遇安怎么回事。 “没什么，打了两句嘴炮。”陈遇安好笑地吐槽：“她那人好一阵抽风一阵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南伽扁扁嘴，“那会就不该让孙老头放她进来的，唉。” “孙老头”也是老板之一，南礼三年前快搞不下去了还是他出手拯救了一波。他们那些老头裙带关系庞大得很，陈遇安是搞不懂，反正逼逼机算是孙老头发话弄进南礼的小辈。 第84章 南伽这会悔不跌，但陈遇安清楚，那时候的南伽能保住南礼就不错了。现在孙老头虽然已经回山里养老了，也没道理干人走茶凉的事。 “吃饭吃饭。”陈遇安给南伽夹了一块火炙金枪鱼，“赶紧的，吃饭不适合唉声叹气。” 南伽把金枪鱼塞进嘴里，咬得仿佛嘴里的是陈遇安的头，“我唉声叹气为了谁？当初说整个一官半职给你你嫌麻烦，现在好了吧？被人指着鼻子挤兑。我就问你后不后悔？” 陈遇安只笑不说话，埋头干饭。 他仍旧觉得做个普通打工人舒服，瞅瞅南礼几位大佬，屁事多心也操得多。 可现在，他确实有点后悔。 要是真和南伽似的相亲等个人的间隙还要先开个会那么忙，那两个月前他选择消磨伤痛的方式应该是夜以继日的工作，从此一心为事业洒鸡血，而不是出门散心去了巴塞罗那，再导致他半个月后恨不得能有工作压死自己。 果然人是会变的。 十一长假，陈遇安没什么安排，第一天睡到自然醒，跟着剪辑视频的教程玩了两下，最基本的会了后也失了兴趣。 无聊乘着夜色悄然而至，顺便捎上了“宋清野”这个名字溜达进了陈遇安的脑子。 宋清野应该开学了吧？毕业生了，估计挺忙的。 不知道那个小胡子土豪有没有定下溪上别墅的方案，宋清野还得经常熬夜吗？ 和女生闹得那么不愉快，之后呢？宋清野会不会被说成是渣男啊…… 肆意发散的思绪里夹杂进越来越多那个人的脸。陈遇安搅着刚动了两筷子的泡面，速食品科技的香味让他不断不断怀念宋清野的那碗面，平平无奇，但暖呼。 进而就如抽丝剥茧一般，他回想到在巴塞罗那的日夜，想到了那晚宋清野失落的样子。 烦闷、无措。 本以为四五十天足够他消化掉的那些情绪，居然在没工作挤压的这一夜，被挑起得轻而易举。 不止。 甚至还发酵得隐隐做涩，他的心口也揪揪地泛起疼。 两周，明明才两周，宋清野留下的印记却成反比地深重，完全超乎陈遇安的意料，也完全不该是一个普通crush该有的样子。 晚饭变得难以下咽，陈遇安不知道怎么排解，无效地看了十几分钟新追的剧，他冲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袋子喝的回来。 朗姆兑可乐，野格兑柠檬茶，伏特加兑橙汁……便利店版成年人饮料，陈遇安把能试的都试了一遍，最后干脆把百利甜倒进乌龙茶里喝起了微醺奶茶。 晕乎乎的，人却很清醒。 陈遇安想要自己别欠，可两只手根本不听劝，直接翻起了他回来后没打开过的相册，还连上了电视的投屏。 很神奇，从看到和旅程有关的第一张照片起，那种乱那种烦瞬间就被平定了。陈遇安一张张翻，翻过巴塞罗那的高山和大海，翻过海鲜饭和烤橄榄，接着翻到了偷偷摸摸留下的花喵合照。 那天真的很逗，陈遇安不禁笑起来。吐槽完自己镜头畸变下的大饼脸好丑，他往后挪了挪视线。 就算被画成那个鬼样子，宋清野的颜值还是丝毫没受影响，反而多了些可爱。从露出的半边身子，能看到宋清野那会是手插裤兜的姿势。拽，但笑脸很温柔，和说要按着他亲时的一样。 再仔细看…… 陈遇安心头蓦地一紧，怕是自己喝大了眼花，把照片放大许多看了又看。不知道是不是某些蛛丝马迹让他发觉得太突然，胃里一下翻涌不止，他跑进厕所吐了一顿。 水流被拍在脸上，却没拍走宋清野留在他眼前的那双目光。 是看着他的。 照片里，宋清野那在看笨蛋闹而充满笑意的眼神，是落向自己的。 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吗？喜欢？ 陈遇安重新窝进沙发，盯着还投放在电视上的照片，不敢多想的关于那晚的点点滴滴开始如电影般循环播放。他不清楚自己在搜寻什么，直到他瞥到在装饰架上亮着的玫瑰花灯。 那天宋清野说他表白了，在……凯撒唱歌的时候。 陈遇安快僵住的大脑倏地运转，他摸过手机点进音乐软件，检索起“凯撒”。 很幸运，ip地址属于西班牙的音乐人只有一个。 陈遇安打开凯撒的作品集，他不知道那天凯撒唱的是哪一首，他只能一首首排除，终于在落入梦境的边缘听到了耳熟的舒缓旋律。 陈遇安忍着睡意滑动到另一页，歌词随着凯撒的声音一句一句往上跳。 ［七个时区九千五百多公里 我好讨厌这缩不短的距离 你的朋友圈让我情绪就像潮汐 最近很忙吗怎么还没来我梦里］ 陈遇安笑了，国际异地真的很烦。 ［全世界都拿月亮代表爱情 我说放屁 全在放屁 每年地球要逃离嫦娥好几厘米 而我只愿山海能平再一路向你］ ［一路向你 一路想你 你傻傻样子终于挤满我的眼睛 朝夕失去意义 晚风不够柔情］ 嘿，居然还是暗恋，搞嘻哈的小伙子挺纯情。 副歌了。 陈遇安提提精神，看清歌词的刹那，他的呼吸都差点停了。他忽然意识到，那天凯撒来来回回唱这一段，可能根本不是一时兴起。 第85章 他在催宋清野。 而宋清野……真的没瞎扯，他真的表白了。 陈遇安往回拉动播放条，歌词里小心翼翼的蓬勃爱意充斥起整个客厅： ［该怎么说欢喜总觉得词不达意 将花送你 只好将花送你 让花转述刻在我心底的秘密 说想变成专属你的亲密关系］ 以及陈遇安的心。 作者有话说： 歌词是原创 会整理在微博@dua仔啊 填曲/二创（如果有的话）麻烦告诉我一声哟 第40章 别闹了哥哥 太隐晦了。 真的太隐晦了。这样表白，是生怕别人能明白吗？ 陈遇安将脸埋进抱枕，咆哮堵在了嗓子眼。 还什么法语？还什么听不懂？去你大爷麻花精的听不懂。骗子。宋清野你这个骗子。 音乐跳到了下一首，陈遇安按了回去，又开了单曲循环，之后伴着凯撒的唱词继续无声地骂骂咧咧。 他就这样在沙发上蜷了一夜，再醒来，外面已经烈日当头照。 手机彻底唱没声了，陈遇安给它插上电，洗漱完回来一看，快中午了。 南伽约饭的微信显示在锁屏上，陈遇安划开，跳出来的界面让他愣了好一会。 显示为一个多月前发送的那条短信下面……多了一条： ［你这个大骗子］ 看着备注里的“小宋学弟”，陈遇安彻底凌乱了。他他他他居然在昨晚神志不清的时候，给宋清野！发！短！信！了！ 哇靠…… 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啊…… 陈遇安抓抓头发，下一秒注意到其实短信并没发送成功。他试着拨了个南礼的座机，很好，自己手机停机了。 松下一口气，在刺激的边缘蹦哒了一会的脑子终于醒了醒。 陈遇安清楚地记起了凌晨发现的一系列细节，心跳在意识清明的此刻和昨晚一样怦怦加速了。 这种欣喜又泛甜的感觉……应该的确是动心了。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也不知道是因为哪一点起，他对宋清野动心了。虽然承认得很晚很费劲，虽然承认了……也没什么屁用。 更大的失落聚集了上来。 还不如让那条短信发出去呢，要是宋清野没理他，那正好让自己斩断这段时间的忐忑和开始涨大的念想。要是宋清野回他了…… 也好不到哪去。 喜欢归喜欢，然后呢？好像不应该有然后，他这才分手多久啊…… 陈遇安懊丧地退出应用，回完南伽的微信，迅速换衣服出了门。 他现在急需分散点注意力。 吃饭、看电影、逛逛逛买买买，再继续吃饭。一整天过得很丰富多姿，以至于到晚上躺在床上，他后知后觉到自己感冒了。 半夜陈遇安发起了烧，喉咙如刀割，忽冷忽热得难受。吃了点药，可头疼得睡不着。他的脑子开始失控，那些回忆顺势攻击得越来越汹涌。 尤其是宋清野想和他亲昵的那晚。 一个半月了，竟然一分一秒都还记忆犹新。他将它们翻出来细品，来来回回地想，总算又让他揪住了一个可疑的东西。 橙子。 宋清野为什么突然要给他橙子？那姑娘会爆发好像也是从他吃了口橙子开始？她还抓着橙子问宋清野是什么意思，宋清野说就是你知道的意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遇安陷入疑问中睡了过去，一直到次日下午南伽给他打来电话。 听到他那病恹恹的嗓子，南伽叨叨了他一顿，说给他送吃的。电话断了，陈遇安起来喝了杯水。小野本哼哼唧唧地吵着想出去玩，看他焉了吧唧的，又乖乖陪他窝着了。 陈遇安撸了撸狗，睡意跑得七七八八，没解开的问题重新占据他的思维。他最原始地百度了一下，没什么结果。期盼着再摸到点什么风的心落了落，孤独就伴着迟来的饥饿感裹挟住了他。 虽然就两周，但宋清野真的将他的脾性摸了个门清。 喜欢人陪，喜欢说什么都有人回应。平常不明显，可一旦到了生病这种容易脆弱的时刻，对亲密关系的诉求就会变得非常猖獗。 就算……只是一个能应答的通话。 发热酸痛带来的不适遍布陈遇安全身，他在床上左右滚了两圈，然后做了个自己都觉得自己有大病的举动。 他爬起来翻到了那张在西班牙买的临时卡，插进卡槽2。 这卡早就没用处了，陈遇安知道，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拿这个废卡在控诉宋清野是“骗子”的短信下又跟了好几条。 ［给别人橙子是什么意思啊？］ ［我回来那天你有看到我发给你的消息吗？你为什么不回我？］ ［我现在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你说我的灵魂是不是飞出来了？］ ［好难受啊］ 陈遇安觉得自己估摸错了，对某些住进脑子在心里钻过洞的人，想和他说话的欲望一旦起了，哪怕仅仅是这样单方面地叭叭，哪怕就四句话，都能让他憋了很久的某些情绪一下就被流放走，他甚至打心底感受到了轻松。 宋清野说得也不全对，“面对”确实好过努力“忘记”，但可能只有“接受”才能让人不再“勉强”。 陈遇安在被形单影只带来的落寞里，忽然和开窍了一样。他接受了对宋清野的喜欢，也接受了种种因素导致他只能止步于喜欢的现实。 第86章 十一后，天气慢慢转凉。 陈遇安又忙了起来，之前为了逃避这逃避那而立誓的“搞钱”，搞着搞着就俨然升级成了他后边职业生涯的追求。鸡血一打，除了拍视频的新项目，老板们准许他放一放的常规工作也一样没落。 画画耍狗，吃饭睡觉，只有他一个人的夜深和清晨也习惯了。 一眨眼就到了十一月初，走在路上会时不时被落叶亲亲头顶的季节。 这一个多月时间，循环往复的日常里，陈遇安碰上了两件稍稍有些不可思议的事。 第一件来自洋禾。 陈遇安在线画素材的视频经过几周的推广和营销，受众反响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十月底的时候洋禾那边某个小高层不明目的地约他一起吃饭。 出于礼貌和好奇，陈遇安去了。兜了几百个圈子，那边终于挑明了，说洋禾想挖他。 被人抢啊，挺开心的。但陈遇安从没想过脱离南伽，更何况挖墙脚的还是南伽咬牙切齿的“那孙子”。 陈遇安委婉谢绝了。小高层也是年轻人，够大度，说改主意了随时可以找他。 两人无关公司地聊了聊行业发展，相谈甚欢，作别后陈遇安第一时间给南伽去了电话，一五一十地把头尾告诉了她，南伽切来嗤去骂了半小时洋禾的老板。 陈遇安和南伽没生隔阂，他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料那天在同一个店里吃饭的还有另一波南礼的同事，之后风言风语在南礼传了几天，陈遇安被说成了“白眼狼”。 据沐沐说，是逼逼机传起来的。 陈遇安估计是还记着上次打嘴仗的事呢，没放心上。 比起这件事，关于洋禾的另一桩故事更让陈遇安吃惊。 天天被南伽挂在嘴边骂的“洋禾那孙子”，竟然……追起南伽来了。 陈遇安也是在小区遛狗时偶遇到南伽被人送回来起的八卦心，追问下才知道，原来职场死对头是她的竹马，还是那种因为对方是别人家的小孩而死活看不顺眼的竹马…… 并且算是让他发现了，凡是碰上关于那孙子的事，他的姐立马就会化为火力十足的炮仗，这态度，不是仇家就必定会成欢喜冤家。 立冬这天，南伽约上了陈遇安吃晚餐。潭州关于冬天的节气都爱吃羊肉，两人选了市中心的一家西北羊肉馆搓一顿。 羊汤咕咚咕咚冒着泡，南伽的微信提醒一直在抖，陈遇安不用猜都知道是哪位大兄弟，这种情况陈遇安近段时间碰到得很频繁。 南伽一边吐槽着“屁话精”一边回对面的消息，陈遇安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好妻多磨。 “我说大姐，你多大人了？”陈遇安给南伽盛汤，“动心就动心了，不要这么口不对心行不行？怎么和小学生似的？” “狗屁动心，烦死了。” “烦你就关机啊。” “我……我那是在骂他好吧……” “我看是打情骂俏吧？” 南伽眼一瞪：“陈遇安你很闲啊？空虚了是吧？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相个亲啊？” 陈遇安吐掉羊骨头，笑道：“好啊。” 南伽很意外，静了须臾进而问：“那你有什么要求没？我好针对性地介绍。” 陈遇安以为南伽还在开玩笑，想都没想：“高的。” “还有呢？” “帅，会做饭，比我小。” 说完陈遇安都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病，刚想撤回他的话，南伽就“哟”了一声：“转性了？被年纪大的伤了心就想找弟弟了？” “不是。” “那就是……这个弟弟已经存在了？” 陈遇安一愣，没说话。 南伽一副什么都看穿了的样子，“有些事你死活不说我也能猜到。让我再猜猜……人弟弟搞建筑的吧？” 陈遇安捏着勺子的手一抖，碰得碗沿清脆一“叮当”。 “出息。”南伽哼笑，“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没事看什么西方建筑史，啧，啧啧啧……” “我那是……”陈遇安嘴硬：“是换个层面看艺术好吧？了解了解，激发激发灵感。” “行。那我再认真问你一遍，要不要介绍？” 闻言陈遇安认真想了一下。 最近他的小日子过得挺坦然的，虽然一直处在经常性地想起宋清野却哪里都没宋清野的情况，但远远没到南伽说的“空虚”的程度。 陈遇安摇了摇头。 可是南伽很反骨，一周后竟真给他找到了一个高帅弟弟，还牵线和人家约了饭。 得到消息的陈遇安在南伽办公室瞠目结舌，脱口拒绝，得到了南伽的一句“晚了”。 “人家做展览策划的，看了你的画觉得喜欢，想认识认识你，我就应了，二十分钟就到南礼楼下了。” “你这不赶鸭子上架嘛……” “那你看看你的社交圈，除了南礼就是狗，不管发不发展，交个朋友也行啊，不然我老是担心你哪天会把自己憋死。你就给我个面子呗老弟？” 话都撂这儿了，陈遇安只能一肚子尴尬地赴了约。 对方叫周然，小陈遇安一岁多，阳光大男孩那一挂的。是个自来熟，从接上陈遇安开始就一直挑关于艺术的话题和他聊，吃饭的时候陈遇安也就轻松了不少。 差不多都吃好，周然无缝聊起了自己的感情经历。不算花，三四段，每段结局都不太好。 第87章 问到陈遇安时，陈遇安嗫嚅了很久，偏向不想说的沉默里他惊觉到，原来有些过往他并不是对谁都能安心地谈起。 他的倾诉欲好像……一直留在了巴塞罗那。 “不想说没关系的哥，我们能慢慢聊。”周然适时给陈遇安递了个台阶，随后打开了微信的扫一扫，“要不先加个微信？” “啊……”陈遇安也不是特别想。 “我们那最近接了很多画展哦，我给你分享下时间表吧。” “……行。” 陈遇安点开自己的二维码，刚伸过去，手机忽然被另一个人一把夺走。 他惊了一下，接着有点被冒犯到而微微带怒地看向旁边…… 陈遇安倏地睁大眼睛，他听到自己无波无澜了几周的心，又欢腾了。 四目相对两秒，来人张张嘴：“不是说好等我回去煮面的么？” 真是他啊。 几个月前才感受过的、抑制不住的怦怦声重新响彻陈遇安的耳畔。 真的……是宋清野啊哇靠！ “什么意思兄弟？”周然比陈遇安先反应过来，“你要干嘛？”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吃饭了。”宋清野不咸不淡地瞥了眼周然，“但你对面这个人跟我生了很久的气，我只能追过来道个歉。” 宋清野你又他妈的鬼扯！ 陈遇安诧异到失声，宋清野还演起来了。 “我错了。”宋清野又看了回来，表情略微生硬，“我那天不应该吓唬你。” “你突然就不见了，我很担心。” 陈遇安一怔。 “我真的知道错了。” 宋清野似乎咬了咬牙，“别跟我闹了，哥哥。” 第41章 小宋好激进 宋清野多少还是带点演员的天赋的，后面几句话说得那叫一个真切，自然得陈遇安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也自然得周然分明察觉到了对面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哥，”周然喊了喊陈遇安，“你们，呃……是不是——” “是。”宋清野抢回答抢得理所当然。 陈遇安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学弟你是什么鬼是？ 周然被噎了一下，扫一眼站着的陌生人，继续问陈遇安：“南姐之前说你单身……” “气话。”宋清野大喇喇地挤在陈遇安旁边坐下了，“跟我吵架呢，都是气话。” 陈遇安这下总算醒了醒神，习惯性地扒拉起宋清野的小臂，“你瞎扯……” 都不等他说完，宋清野顺势牵住他的手，不仅非要放在桌面上，还不停地用拇指摩挲他的手背，一副亲密得不行的样子。 陈遇安瞬间噤声，热度一下从手心蹿上了头。 “是不是让你误会什么了？”宋清野要笑不笑地看着周然，“很抱歉啊。” 你都在哔哔些什么啊宋清野你想干嘛啊…… 陈遇安深深一吸，很不自在地抽起自己的胳膊，宋清野却力气大得不容他躲。 拉拉扯扯的，放在不明就里的周然眼中，的确就是小情侣闹别扭求和好的戏码。 周然尴尬地笑了笑：“没没没……是我不好意思，我之前不知道……” “没关系。” “呃……我们就只是吃了个饭，没别的，兄弟你不要多……” “没有多想。” 陈遇安头一歪，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感觉明明在聊他，他又好像没什么参与感…… 另一边的周然更是吃瘪，实在无话可说，也就坐不太住了。 “那个画展的时间表我发给南姐吧。”周然说：“你们好好聊，我就先走了。” 陈遇安理不清头绪，茫然地啊了啊，宋清野很自觉地接了话：“不送。” 周然礼貌假笑，屁股着火似的溜了。 一直等人走出店门，彻底消失在夜色，宋清野才松了松劲，跟着侧目，嘴角紧绷。 陈遇安“嗖”地缩回手，整个人都僵着，眼神闪烁，满心复杂，辗转在一下囤积起来的十万个为什么里不知道该先捡哪一句问。 餐馆人声鼎沸，两人沉默，显得格外突兀。宋清野静静盯着陈遇安，好大一会后才无可奈何地叹叹气，重新去抓陈遇安的手。 这次没先前那么突然，陈遇安却忘了躲。令人慌张的欣喜不受控地冒了头，他看到宋清野捏住他的拇指，按在了刚刚被抢走的手机上。 屏锁解开，宋清野放开了他。 陈遇安蜷蜷指尖，声音如蚊子在嗡：“你干嘛……” “加微信。” 宋清野扫上陈遇安的二维码，加上好友，改完备注，还发了一个表情，最后把手机还给陈遇安。 对上后者的一脸无辜，宋清野猛地就是一阵火气，“你是不是蠢啊？刚那人见过几次啊你熟么就加微信？心眼子又被你儿子吃了？” “我儿子……”陈遇安忍了忍，没忍住：“我儿子不爱吃内脏……” 宋清野一口气提上来又生生咽了下去。他仿佛被噎到了，一时半会光干瞪着眼，也没说别的。 倒是陈遇安已经感受到了自己那正在苏醒的话唠人格，他喝完一大杯水克制了一下，又问：“你怎么……在这啊？” “我家在潭州我怎么不能在这？” 这杠抬的……很好，很有宋清野该有的韵味。 陈遇安止不住地想笑，憋住了，正经寒暄：“还没开学吗？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也来这吃饭啊？这么巧？” 第88章 宋清野嗤笑一声，“是，我在你公司楼下马路正对面的便利店等了两个小时等到你和别人出来相亲，简直太、巧、了。” “不是相……”陈遇安一顿，眸子也定住，“你刚说什么？你怎么知——” 宋清野忽地把手机后盖翻上来，透明壳子下还夹着那张蒜头王八。他点着画纸右下角南礼的logo，气鼓鼓的。 “谢谢你还给我留了这么一点线索不然我得管微博一千多号陈百万一个个去问他们还记不记得在巴塞罗那欠了一个叫宋清野的人的债。” 像是让他憋屈许久的事终于找到了泄口，宋清野说得很快，一口气叭叭完才呼了呼。见说话的对象一副呆样，他又放缓了点语气：“听懂没啊陈遇安？” 被叫唤的人心尖颤了颤。 纠结怎么开口之际，一位服务生拎着店里的打包盒找了过来。 “先生，您点的烤鸭。”服务生对宋清野说。 宋清野回回神，接过，道谢后起了身。 也就是这时，陈遇安才注意到宋清野背上的单肩挎包，真的还和当初自己吩咐的那样，挂着赢来的那只草莓熊。 从国外跑回来时带着的烦躁和郁闷统统复活，和巨人一般，踩住了不久前的那点既惊又喜。 陈遇安像被那只熊推了一把，一下就掉进了“以为没然后所以放心念想的人来找他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怪异漩涡。 “走啊？” 宋清野的声音将神游的陈遇安拉了拉，他心乱如麻地跟着前者走出餐馆。 十一月的夜间，白昼余温已经兜不住寒意了。陈遇安看着宋清野身上那件感觉没多暖和的卫衣，很想问他一句“冷不冷”。 但他问不出来，因为不知道要处于什么立场。 “那个……”陈遇安在路口停住脚步，指指斜对面的地铁口，“没开车，我去搭四号线。” “我也搭。” 陈遇安没什么理由拒绝对方同行，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地铁。 一路上两人都没多话。宋清野似乎一直憋着气，看表情就知道了。陈遇安瞥了又瞥，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一晃神就过去了八个站。 列车进站减速，陈遇安碰碰宋清野拉着扶手的肘弯，“我要下了……” “嗯。” 光嗯一下这么冷漠吗？到底是谁刚刚还在喊哥哥…… 陈遇安腹诽，不料几秒后宋清野也跟着下了车。 “你……” “我出去转公交。” 分不出真假，陈遇安只能“哦”。 从地铁口出来就到了江边，陈遇安得背江过马路。他以目示意了一下离地铁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下通道，“我去那边——” “顺路。”宋清野说。 两边的地下通道过去一点点的确都有一个公交站。 陈遇安抿抿唇，没多问，直到宋清野和他一起过了地下通道，他嘿嘿干笑两声，指指和公交站完全相反的方向：“我住这边。” 宋清野没有再见的意思，而是继续走上了陈遇安回家的路。 陈遇安下意识提醒：“车站不在……” “这边也顺路。” 陈遇安一怔。顺个锤子，往这边就只能走到下一个站台了。 宋清野已经跨出了两步，陈遇安没动，江风有些刮脸，也一直在吹醒他心里那个理智的小人。 虽然宋清野什么都还没挑明，但这种天南地北都顺路的行为……陈遇安没法当睁眼瞎，有些事好像不能一味地躲。 心在渐渐沉落，陈遇安抬眼看着在包上晃动的小熊，喊了喊：“宋清野。” 宋清野的步子一滞，转了半圈身子，“干嘛？” “你想干嘛？”陈遇安咬咬牙，声音拔高了点：“你找我……是想干嘛啊？” 话音被卷进了街边的鸣笛中，宋清野立在原地，半晌后他把问题抛了回来：“你觉得我想干嘛？” 陈遇安不习惯撒谎，那句当鸵鸟的“不知道”这次怎么也说不出来，嗫嚅间他抓了抓宋清野先前那些说辞里的字眼，自欺欺人：“你不是说……欠债吗？导游费……没收到吗？” 掉了被偷了那会塞错了房间，也不是不可能。 “我花两万多飞回来就为了找你要几千块钱？”宋清野走回到陈遇安面前，不恼还笑道：“陈遇安你是真能编啊？” “那你想——” “想找你谈恋爱啊。”修长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戳了戳陈遇安的脑门，“笨。” 靠…… 笨蛋陈遇安头皮猛地一炸，麻麻的感觉登时翻江倒海，他差点连呼吸都给忘了。他以为宋清野最多来句“想见你”，哪想到总是稳重的家伙居然是个……激进份子。 耳朵会红的激进分子。 有一瞬间，陈遇安是沸腾的，血液在火速流动，他浑身的皮肤都在绽开一般。一股子亲过去的冲动开始玩命嘚瑟，然而更大的冷水也随之拍向了他。 两种极端的情绪在陈遇安内里攒动，他抓着袖口，废了很大劲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你又喝酒……” “喝酒只会让人忍不住冲动想说喜、欢、你，而不是捏造事实。”宋清野的目光有些灼人，“我现在一点也不冲动，事实的确就是……” “我喜欢你。” 陈遇安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紧张得在喘，“别、别说了……” 第89章 “为什么？” 再说就真要不计后果把你绑回家了…… 陈遇安拿手在脸边扇着风，深呼吸了好几下，“我觉得……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你……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crush？大概就是突然产生好感之类的，那段时间我们天天呆一起，一起玩一起吃饭，是……是聊得来，但其实我们也不是特别了解对方对吧？这种……冷静冷静就——” “我冷静两个月了。” 陈遇安的嗓子被哽住。 宋清野不疾不徐地接着坦诚：“老实说，你那会说走就走，其实我有点生气。我本来没想过要找你，我也觉得过几天我应该就忘了。” “可我越这么认为，我走到哪就越是想起你。想和你吃饭，想和你说话，想总能看见你，越想越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你跑多远我追多远，这种情绪，在我这，就叫喜欢。” 陈遇安被打断得半张着嘴，不知所措又无法反驳，指节被他捏得泛白，他撇开眼盯着地上交叠在一起的影子，良久才喃喃了一句。 “什么？”宋清野没听清。 “我说，”陈遇安咬咬下唇，鼓足勇气重新看向宋清野，“你不能喜欢我。” 宋清野被气乐了：“你单身，是个人，凭什么不能？” “我是男的……” “所以呢？你不是说喜欢就好么？” “宋清野，这种事不好玩。”陈遇安急得挠头，“你可能听我说了那么多，觉得好奇觉得能接受所以想尝试一下……” “放屁吧陈遇安。”宋清野叉叉腰，“你看我像那种一时好奇的人么？我喜欢什么我能不清楚？” “不是……”陈遇安有点想哭了，“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这事有多难。你朋友你以后的同事，说闲话的太多了。特别是你家人，没有哪个父母想自己孩子这样的，他们……他们肯定希望你以后好好地结婚有个安稳的家庭，你你你看我就知道了。你说你前途那么光明干嘛非找罪……” 宋清野忽然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陈遇安的规劝一下被截断，他忐忑起来：“你你你干嘛？” 宋清野瞥瞥他，毅然决然道：“出柜。” 第42章 什么算公平呢？ 出。柜。 怎么能有人把这两个字说得那么随意那么泰然的？ 陈遇安怔了片刻，火气突地冒了出来：“宋清野你疯了你脑子长泡了嫌人生太顺利么你出什么——” 宋清野冲电话喂了一声：“妈。” 陈遇安慌了神，宋清野却很淡定地开了免提：“有件事想跟您说。” 电话那边的阿姨听上去很爽朗：“说呗。” 陈遇安冷汗都下来了，他冲宋清野摇着头，后者没理会，把话说得毫无顾忌：“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宋妈妈沉默了。 陈遇安绝望地闭闭眼，这些年承受过的责难和打骂被他统统在宋清野身上演绎了一遍。光想到那些歇斯底里的刀子可能会一下下捅向宋清野，陈遇安就像在被容嬷嬷扎针一般难以忍受。 他甚至觉得自己害了宋清野。 良久，宋妈妈终于回过了神，“呃……什么意思啊儿子？” 陈遇安心中一凛，宋清野却更胆肥地发言：“我要追他。” 完了，宋清野你等着回家挨揍吧。 陈遇安肩都垮了下去，下一秒却听到宋妈妈犹豫的语气：“哦，那你是……想管我要恋爱经费？人小伙子什么家庭啊你小金库都不够用了？” 嗯？阿姨你说什么呢？ 陈遇安整个人一呆，那些消极的想法戛然而止。 “不是。”宋清野笑了下。 “那你要取经啊？我哪有经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宋妈妈说：“要不我帮你问问别人？哦对，我新招的那个学生挺会来事的，半年换了四个女朋友，要不你问问他？” “不用。”宋清野笑得更欢了：“我就告诉您一声，别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啊？哦，行吧。那你别太极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悠着点，别吓着人家。” 阿姨您这话听着更吓人吧…… 陈遇安大气不敢出，宋清野乖乖地嗯了嗯。 “那你好好追吧，我和乳甲科那孙姨夜钓呢，刚被你电话吓跑一条，挂了挂了。” 电话就这么断了，陈遇安石化在原地难以置信刚刚的谈话。 什么家庭啊？这他妈是出柜啊怎么感觉还他妈不如一条破鱼了？到底谁不正常啊…… 宋清野把手机扔回裤兜，满目真诚：“放心了？” “……啊？” “我喜欢男孩儿，我妈接受了。所以我不会被催婚，更不会被逼着要小孩，你经历过的事不会在我这经历第二次。”宋清野顿了顿，“你还希望我做什么？” 陈遇安懵了，他发现宋清野这人真的很极端。要不是表那种没几个人能懂的白，就是眼下这般直球狂打。 路子多得着实让人有点难以招架。 “不是，我就……就不是你喜欢的那种。”陈遇安试图劝退这份热情：“我真的挺笨的，我我我数学很烂……” “我聪明啊。”宋清野立马反驳：“一个家有一个聪明的就行了。” “……我也不文静的，我话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啊，不影响。” 第90章 “但我一点也不温柔……” “驳回，这点我不同意。” “那那那……”陈遇安已经混乱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连扯犊子都开始拙劣：“你还小，宋清野你还小，所谓三岁一代沟，你才24……” “25了。” “……” 怕他不信，宋清野居然摸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亮给陈遇安看，“前两周刚满。不到三岁，不算代沟。” 服了。 陈遇安看清楚那串数字里夹着的“1031”，所有要说的统统终结在了“服气”二字里。 宋清野接着问：“你对我什么想法啊陈遇安？” 想法有点多，但是…… 陈遇安闪烁其词，支支吾吾半天也没道出个所以然。 “你到底在躲什么？”宋清野盯住陈遇安的眼睛，询问变得犀利：“你敢说你一丁点都没动过心么？” 陈遇安一秒三眨眼，脑子搭错线，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试图抬杠糊弄：“动……肯定动心啊，人心不动那就挂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是，知道。 可陈遇安怂得不敢往下接。 仿佛打了一场特别失败的仗，陈遇安忽然泄气地低下了头，像被逼进死角的小兽，看上去无助又委屈。 宋清野心软了，他很想抱过去，拳头握紧又渐渐松开，最后他只摸了摸陈遇安细软的头发，“为什么要找这么多理由？你不喜欢我说句不喜欢就行了。” 陈遇安咽了咽，哑巴附体。 “不说话么？”宋清野没做更亲密的事，收回手默默退了一点，语气有点无赖：“没关系，我不着急。” “我等到你给我答案为止。” “我一会再点个夜宵，天亮了还能一起去吃粉。” 宋清野那性子，想耗还真能在路边耗一晚上。陈遇安没辙，抬抬眼，正正对上宋清野明亮的眸子，还没张嘴，宋清野的口吻比方才更肯定了。 “你也动心了吧？” “是不是啊？学长？” 宋清野拖着哄人时才会有的嗓音，像个在撒娇讨糖吃的小家伙。 要是再晚点遇到他多好啊…… 心头的苦涩阵阵上涌，陈遇安长呼一口，难过浸润了他无可奈何的坦诚：“是，我……动心。但是……” 宋清野刚扬起的嘴角一凝。 陈遇安被刺了一下，他继续说：“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并不一定能成为……爱情，更不一定能让两个人在一起。” 宋清野静了一会，声线冷了点：“我以为你都放下了？” 陈遇安这下脑子转得飞快，都不多反应就摇头矢口否认：“和别人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这个“别人”肉眼可见地缓和了宋清野的脸色，他的耐心重新上线：“你有什么问题？你说，我给你解决。” 陈遇安说不出口。 “别问了。回家吧，天冷。” 陈遇安擦过宋清野的身侧，着急忙慌地想跑，被宋清野一把拉了回来。 “你这样很不公平。”宋清野控诉道：“是，心动就是一瞬间的事。那谁的爱情不是始于一瞬间心动的？你上次心一动就给了别人十年，为什么到我这都不能开始了？” 你真的想听吗？ “这不公平。” 宋清野的尾音染上了失落，难掩的情绪一下刺激到了陈遇安，他忽地奋力抽回自己的胳膊，出走了一晚上的冷静瞬间全部归位。 “那你觉得，”他感到眼眶有点热了，“我能在你身上看到别人的影子，这就公平吗？” 宋清野愣了愣。 “你管我要画像，你说我声音好听，你总照顾我，你……你哄我，你送我蓝玫瑰，甚至很多时候你的性格，你像现在这样拦着我不让我走的样子都……” 都和青春期里的那个少年相似。 “我自己、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单纯地喜欢你宋清野这个人，还是……还是因为你出现在那种特殊的时候，又有那些……” 陈遇安说得异常艰难：“那些我为别人心动过的特质。” “我分不清，你觉得我这样的喜欢，对你就公平吗？” 居然说出来了。 两个多月来不停的自我剖析和掰扯，他为短时间擦出来的感情找了个说得通的正当的理由。而这些充满歉疚且无比伤人的内心，他居然当着宋清野的面，说出来了。 “对不起。”陈遇安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都想缩起来了，“对不起宋清野。” 他都不敢想象宋清野是怀着什么样纯真的心情回来的，他一想到那满腔的火热被他下了场瓢泼雨夹雪，他的心也跟着被冻得阵阵生疼。 可宋清野竟然一点脾气都没发。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隔了许久才若无其事地开口：“知道了，回吧。” 说完就在路边拦了一辆车，走了。 陈遇安没再回头看一眼，一鼓作气狂奔回了家。灯也不开，狗也没摸，他软骨病似的滑坐到冰凉的地上，任凭小野哔哔他又围着他闻。 明明什么都没开始，怎么……会有种窒息的感觉呢？ 陈遇安快透不过气了，他试着深呼吸，只有几度的空气穿过鼻腔冷冷地扎疼了他的眼睛。 浑身被冻得有些麻木了，衣兜里突然抖了抖。 陈遇安惊了一下，动作僵硬地摸出手机。是南伽的微信，应该是从周然那听到了些什么，在问他怎么回事。 第91章 手指太冷，以至于指纹系统都难以识别。手动输完密码，锁屏解开，第一下落进陈遇安视线的并不是置顶的南伽，而是下面那个同样顶着红色提示气泡的头像。 小框框里是陈遇安画的那张蒜头王八，右下角陈百万的签名都被拍得很清晰。 宋清野大概真的特别讨厌被叫“学弟”，连改过的备注都透露出恶狠狠地警告。陈遇安看着对话框里“不准叫学弟”发过来的猪头，不自觉地笑了，可笑着笑着，眼前的一切就开始模糊。 他和宋清野的最后，竟然连象征性的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 屋里只能偶尔听到鼻子抽一抽，陈遇安泪腺的阀门却坏了个透。原来他哭起来真的可以没有声音。 好难过啊，那个端枪杀死他难过的人被他赶走了。 陈遇安止不住自己的泪水，难受也跟着不停地往外溢了整晚。时隔不到一个季度，他再次cos了一把悲伤蛙。 比上次还像，简直一夜回到解放前。 南伽的微信陈遇安早上才回过去一句“没啥”，本还盘算着怎么和南伽交待，谁知老板这回没多问。 周五了，陈遇安手里头没什么活，翻着常逛的设计网站，屁都没吸收到，光顾着掩饰时不时一酸的眼圈。 “师兄你今天怎么了？”连沐沐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老揉眼睛啊？都红了。” “……没事。”陈遇安勉强笑笑，“可能发炎了，有点痒。” 沐沐点点头，翻出一瓶滴眼液递了递，“这个好用，师兄你试试。” “谢谢。” 陈遇安接过，仰头，睁着眼一边滴了三四下。 舒服，至少不明成分的液体能光明正大地流一会了。 南礼每月20号发奖金，这个月的奖金日撞上了周末，午休刚结束财务就提前给各位的户头充了一波值。钱财到手，整个设计部都有点闲散了。 陈遇安因为拍视频，奖金比平常还多了点，于是豪气一挥，请了所有人下午茶。 他拿着咖啡和车厘子提拉米苏去找南伽的时候，大老板还没下会。他在南伽平常用来吃东西的小圆桌上放下吃的，身子一懒，瘫进沙发，边等人边晒太阳。 这扇落地窗朝街边开，从陈遇安的角度向下望去，正好能看到街对面的那家便利店。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愿意花两个小时傻傻地蹲在那儿逮他。 陈遇安久久地出神，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哟，这么客气呢？”南伽坐在了陈遇安对面。 “奖金多。”陈遇安把蛋糕往南伽面前推了推，“你不是喜欢这个么？” 南伽从来不客气，掀开盒盖就吃，吃满意了，端着那杯咖啡悠悠地问了一句：“我说老弟，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不愿意分享一下吗？” 就知道这姐姐没那么好糊弄。 陈遇安苦哈哈了一下，“可以说不么？” “可以。”南伽也笑，“那下班你请我喝酒吧。” “干嘛喝酒？” “发泄，关于你不想分享的事。” 果然是亲姐，什么提议都给得恰是时候。南伽这种用陪伴做的关心，陈遇安很感激。 他顺了南伽意：“那先说好啊，不去上次那家。” “知道啦，不点男人啦，今天就我俩，姐姐带你去听livehouse。” 陈遇安会心地笑了笑。 第43章 想小宋的夜 不知该不该说运气好，livehouse的驻唱歌手今晚清一色挑了悲伤情歌。高亢的，低吟的，都挺应景。 陈遇安跟着从头嚎到尾，自己都听不清自己乱唱了些什么，那点动不动就想哭的情绪还真就这么泄洪了。 玩到累，出酒吧的时间不算晚，十一点多。南伽特意选了江边的店，走回去也就十几分钟。 南伽还没从吼吼的兴奋劲里出来，她挽住陈遇安的胳膊，沿着早就没鬼影的风光带一路高歌。 “突然好！想！你！你不是真正的快！乐！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陈遇安听着乱七八糟的调调哈哈大笑，“姐姐你音乐裁缝呢这都不是同一首歌！” “是吗？” “是啊。” 对话有点蠢，南伽也不顾形象地嘻嘻哈哈。 走出去一段，笑声渐渐隐没在星光里，树荫稀少的地方风变得强了点，南伽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潭州这一夜入冬的鬼天气，真他妈的变态。” 陈遇安闻言脱下外套披在了南伽身上，脸边还挂着浅笑。 “你不冷吗？” 嘴上这么问，南伽裹紧衣服的动作却很麻利，陈遇安疯狂吐槽，两人又是一阵嬉闹。 很快就走过了地铁站，继续往前，进入地下通道后陈遇安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昨天吐露的那些话好像还盘旋在地下阴湿的空气里，陈遇安迈一步，宋清野特别肯定的“喜欢你”就在耳边响一下，紧接着更加失望的“知道了”会再响一下。 挥散不去的记忆萦萦绕绕地伴着陈遇安，硬是逼得他将二十多米的距离走出了赴刀山火海的壮烈。 “陈遇安。”南伽忽然喊了喊，声音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平静。 陈遇安回回神，带着疑问嗯了一声。 “我真的想不明白。”南伽说。 “那别想了。” 南伽咯咯一笑，接着自己的话问：“你说你这人吧，你说你这么好一人吧，怎么就非要让你总碰上大事呢？你是不是要做皇帝啊？” 第92章 “你又猜到了？怎么着学了占卜啊？” “用猜么？”南伽斜睨陈遇安，“我今天可看见某人偷偷抹眼泪了，这么没出息的事你也做，那指定是有什么比你上次失恋让你痛苦。” 还真是。 分手嘛，怎么看都是没法回头的局，伤心完接受现实再习惯习惯就行了。而宋清野的这码事就不同了，他得劝自己死心。 明明想要，可就是不能伸手接。 还有什么比错的时机更为苦痛的？陈遇安想不到，陈遇安只能表示认可地叹叹气。 “讲真，我从来没心疼过哪个爷们儿，你数第一陈遇安。”南伽说，“也就是咱俩没谈情说爱的缘分，不然哪有机会让那些犊子留给你一地鸡毛啊，老娘让他们全都死开。” 玩笑的说辞，陈遇安却无比的窝心，惆怅淡了点，他也接茬打趣：“那等下辈子吧。” “行啊，下辈子，你下辈子投胎记得做个甜妹儿。”南伽有些费劲但霸气十足地搂住陈遇安的肩，“我努力做霸总，我来疼你，我对你好，我把你爱到要死把你供起来养。” 些微离谱了。 陈遇安觉得搞笑，正想打岔说供起来的那是菩萨，身后猛然一道蛮力将他推了一个踉跄，颊边跟着就是一痛。南伽的尖叫响彻地下通道的出口处。 “欸我靠……” 陈遇安定定神，先是看到了南伽僵住的神色，然后是一个人模狗样的陌生男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突然挨揍有多莫名其妙，男人就指着南伽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荡妇！” 陈遇安眉头一皱，飞快地骂了回去：“有病吗说什么呢！” “小白脸我呸！”男人不客气地啐了一口，继续质问南伽：“你对个小白脸爱到要死？之前的清高劲哪儿去了？不理我？结果大晚上穿着男人的衣服在街上和小白脸搂搂抱抱？” 陈遇安这下算是明白了，这傻逼玩意儿可不就是尾随过南伽的死变态么。他回来后的这段时间一直没再碰到过那恶心事，这次也不知道是偶遇还是…… 南伽的惊讶很快过去了，她冷笑一声，什么话都没说，摸出手机就想报警，被男人一把抢走摔在了地上。 “你口口声声说和我不合适？贱不贱啊？我看你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骚——” 陈遇安突然给男人来了一拳，男人瞬间被激怒了，冲过来和陈遇安扭打到了一块。南伽傻了一下，立马捡起手机，报完警高跟鞋一脱就去拉架。 傻逼玩意儿多少是不太正常，南伽一掺和他还愈加兴奋地下起狠手，陈遇安那些憋了很久的情绪也跟着统统被带了出来。 难听的话越来越多，两边渐渐斗红了眼。警察到的时候，陈遇安正扭着傻逼一齐滚下台阶。 两位出警的同志很快控制了局面，等脑子充血的劲消退，陈遇安这才发现他的右胳膊肿胀得吓人。 简单的询问后，警察兵分两路，一拨带那变态回了局子，一拨送陈遇安和南伽去了就近的医院。 深更半夜看急诊的还不少，医生判断是伤着了骨头，开了x光。拍完一看，骨裂，不是特别严重，但得打石膏静养。 这种时候让他静养？那不相当于敞开了让“宋清野”仨字鞭笞折磨？ 陈遇安心里啧了啧。 治疗室还有个小孩在正骨，两人坐在外边等叫号，小朋友的嚎啕撕心裂肺，南伽脸色铁青，陈遇安压压那点烦躁，宽慰着南伽扯七扯八。 没聊几句，一个西装革履就从走廊尽头急匆匆跑向了他们。陈遇安眯眼认了认，好家伙，这不是洋禾那孙……洋禾老板嘛。 或者该叫姐夫了？ 陈遇安溜着眼珠暗自思忖，来人冲他点点头打招呼，满眼都是南伽，“怎么样？没受伤吧？” “还好。”南伽说：“医生说他有点骨裂。” 陈遇安一哂，姐姐啊，人家是在关心你好么…… “你先坐会吧。”南伽一点也没感知到陈遇安的无语，“我去问医生开点外伤的药。” “好。” 南伽一走，陈遇安变得有点尴尬，倒是洋禾老板很大方地坐下又伸伸手：“幸会，杨思衡。” “杨总好。”陈遇安回握过去自报姓名，想了想又解释说：“我是伽姐师弟，那会她创业我就跟她干活了，好朋友，没别的。” 杨思衡笑笑，“我知道，她经常炫耀她有个好弟弟。” “知道？”陈遇安眨眨眼，一咋呼：“知道你还让人来挖我墙脚？” “呃……之前我的确不知情，我已经和南伽解释过了。” 陈遇安哦一声，有什么说什么：“我还以为你和她真不对付呢，上次那种新材料的纸你不还不让我们用了么，我还少出了一款绘画本呢！”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抱歉。不过那专利很久前就申请了，公司有规矩，我不能只念私情，真的不是针对你们，这我也和她解释过了。” “解释了挺久吧？” 杨思衡咳了咳，“还好。” “其实伽姐特别理智的，就是有点……” “看不爽我。” 陈遇安没忍住笑声，果然是老总，还挺有自知之明。 “看不爽也是记在心上的一种方式嘛。”陈遇安给杨思衡宽心，又给杨思衡支招：“伽姐她就是傲娇，这种呢，杨总你得学会趁虚而入。今天这种情况，挺吓人的哈，她可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你，要赶紧把握啊杨总。” 第93章 杨思衡眼神闪了闪，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别总啊总的这么客气，今天的事还多亏了你，以后叫哥吧。” 这意思就是歃血为盟了。 陈遇安笑了笑，重复道：“赶紧把握啊哥。” 诊室的门被拉开，医生喊了喊陈遇安。 陈遇安站起身，一脸“信我没错”地拍拍杨思衡的肩：“记住啊，趁虚。” 说完就深藏功与名地打石膏去了。 医生动作很快，缠好绷带他让陈遇安动动露在外面的手指，陈遇安依言照做。 “不挤吧？”年轻医生问。 陈遇安摇摇头，不免好奇：“这需要绑一个多月么？好像也不怎么疼啊？” 医生给了他一个看小年轻头铁不怕死的眼神，说：“没发作呢，等着吧。” 陈遇安扁扁嘴，没太放心上。 叮嘱了两句拆石膏的时间，医生就挥手让陈遇安撤了。退出诊室，走廊里没一个脸熟的。手机在南伽那，陈遇安坐着等了会，眼看挂钟指向了12点，他晃悠着开始寻那俩人。 晃过紧急出口，步梯间传来了女孩子的啜泣和一道温柔低哄的男声。 陈遇安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脑袋，向来谁都不服的南伽正弱不禁风似的靠在杨思衡的怀里，后者摸着她的头发，另一边手里还举着根南伽喜欢的话梅糖。 杨总还是很上道的嘛，这两人不成也得成了。看杨思衡那靠谱的架势，南伽这回应该是真的找到能托付的良人了。 陈遇安没去打扰，默默回了诊室外边。他是由衷地为他姐感到高兴，但说一点不落寞那绝对是假的。 一切弄好，杨思衡驱车将两人送回了小区。 南伽还说要去陈遇安那给他那些擦伤上上药的，陈遇安哪那么不识相，好说歹说自己可以，挤眉弄眼提醒杨思衡继续攻略，后者会意，一副骑士的姿态护送南伽回去了。 陈遇安独自回家，左手别扭上好药又简单地洗漱一番就瘫在了床上，小野跟着窝到他身边，贴在他身侧睡了。 打架后的疲累慢慢侵占他，他合上了眼，一时半会却难以入眠。夜深宁静，之前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大张旗鼓起来。 好想说话，琐碎的八卦的无关紧要的。分享欲越积越多，却没法找那个合适的人吧啦吧啦，本不在意的手伤渐渐化成了猖獗的委屈。 胳膊开始发烫了，伴着阵阵刺痛，大概是医生说的发作了。 陈遇安忍了忍，然而疼痛愈来愈清晰。翻来覆去抓狂之际，陈遇安鬼使神差地坐起身，开灯，对着他的石膏手一顿拍。 差一点，差一点点他就要把照片发给那位不准叫学弟了，好在对话框里的猪头及时提醒他都发生过什么。 无脑的冲动被劝退，陈遇安扔开手机泄气地薅头发。纠结了半小时，他把照片放到了朋友圈。 【哈！石膏侠！】 夜猫子就是多，动态刚发出去没多久陈遇安就收到了一大波关心和询问，沐沐更是直接来了通电话，告诉他什么偏方好止疼。 聊了聊，又一一回完微信，陈遇安感觉好了点。刷新朋友圈，读完评论，他又刷新了一下。 这么晚了，应该不会看到了吧。 陈遇安盯着屏幕出神，新一波的痛感来袭他才意识到他在等什么。 你有病吧。你真的有病吧。 陈遇安骂着自己，骂了七八遍，抬手又把朋友圈删了。 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小野已经打起了香甜的呼噜，陈遇安干瞪天花板，最后认栽地再次打开手机，上网瞎逛。 看段子看鬼畜，再一划居然划到了什么姓名契合度测试，他本来都划过去了，“宋清野”却在这时闪进了脑海。 啧。 陈遇安咬咬嘴皮，飞快地把两个名字输了进去。 有模有样的分析跳了出来，陈遇安一项项看过去。 心动时间：8月。适宜约会地点：摩天轮，西餐厅。温情瞬间：拥抱，一起吃饭。契合度：98%。 这他妈的……居然能对上？ 陈遇安卧槽了一嘴。该说不说，他其实有点高兴。 再一看总结里写的“彼此惦念最终大胆在一起”，陈遇安脸一黑。 都是些什么骗人的玩意儿！呸！假的假的假的！ 作者有话说： 呸！谁说是假的！ 第44章 那就来日方长吧 周末两天，陈遇安总算知道急诊医生眼里的自己有多可笑。那骨裂发起病来，简直和刀削差不多。不过这种疼他能忍，毕竟脑子疼废了，他就不用再去想宋什么鬼野不野的了。 高低也算从中捞了好处。 南伽不再打算放过那傻逼，第一时间找了律师要提诉讼，杨思衡就跟着她转。如此忙碌两人也不忘每天来探视下陈遇安，那感情升温的样儿，陈遇安是一面感动一面叫苦不迭。 孑然一身的滋味，就是在这种时刻尤为折磨人。 南伽大概是心里愧疚，星期天来找陈遇安吃晚饭的时候还特意告诉他可以休假在家慢慢养伤，然而要人命的症状持续到晚上就突然消散了许多。 陈遇安终于体会了一把天选打工人的无奈，勉强睡了个还可以的觉，周一早上在南伽“不听老人言”的叨叨声里和她一起去了公司。 沐沐还是设计部最早到的，见到陈遇安，她把自己的u盘插进陈遇安的电脑，“师兄，视频我帮你剪好了，你看看吧。” 第94章 是陈遇安这周要更新的教程，上周录好的还没来得及后期，突然半残得要死不活的，他只能拜托沐沐帮他编辑一下了。 陈遇安打开视频看了看，没问题，甚至恰到好处地加了些特效，比他自己处理的看着高级了许多。 陈遇安很满意，说请沐沐吃饭。沐沐连连摆手表示不用，回自己办公桌忙活去了。 有这么个同事，陈遇安自己都羡慕自己了。盘算着新年给沐沐送点什么，陈遇安把视频传上了微博草稿箱。他左手食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好配文，又艾特了沐沐的账号对她感谢并极尽赞美地夸了一顿。 定好发送时间，陈遇安居然就感觉到累了，他沉思一会后去了南伽办公室。 这缺右胳膊干活的费劲日子还得持续一个多月，要磨几张稿子还行，拍视频还是勉强了些。 新账号本来就是准备轮着做的，现在上道了，陈遇安想提前点轮换给别人。 南伽没犹疑，同意了，问陈遇安意见，他有理有据地选了沐沐。 “行，一会开会我提提。” 陈遇安了却一桩心事，松了一口气。刚要撤退，南伽再次出声叫住了他，说警局来了电话，要他们下午去一趟补录点信息。 那天确实没来得及好好和警察叔叔说道说道，陈遇安只当例行办事，直到在警局见到阴冷着脸的杨思衡和他带来的一波律师精英，他才忐忑起来。 事情果然不是打架斗殴或者尾随那么简单。 不知道傻逼玩意儿是不是仗着家里有点地位而无所顾忌，竟然做了偷窥狂，拍了很多南伽在家的私照。警察看到手机里非正常拍摄的影像，一调查，发现这畜牲甚至趁南伽带大圆子出门遛弯的空挡，还潜进过她家偷过她的衣服…… 陈遇安听警察讲述完，冷汗湿了一背，南伽看上去还淡定，只是桌下握紧的拳头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愤怒。 当事人的程序走完，剩下的统统交给了那帮律师，杨思衡开车带着各受心灵和生理创伤的姐弟俩去了私人餐馆吃饭。 没人再说有惊无险的那事，美味佳肴却也吃得没滋没味。期间杨思衡向陈遇安使了好几次眼色，似乎有话想说，陈遇安趁着杨思衡去结账的空挡借口上厕所跟了过去。 “怎么了杨哥？”陈遇安和线人接头似的小小声地问杨思衡。 杨思衡直接道：“我觉得南伽那房子，她再自己住，不太安全。” “你想搬过去啊？”陈遇安问完就是一阵否定：“她不会同意的。而且不合适吧，你俩定没定啊？就算定了这同居也太快了……” “不是这意思。”杨思衡点了根烟，“我是想让她去我那……” “那更不行了。”陈遇安激动了点，“人黄花大闺女的，嚼舌根的就爱捡着姑娘说。你这不行啊杨总，让你趁虚没让你这么趁啊。” 从哥变成总不过一秒的事，歃血为盟险些分道扬镳。 幸好知根知底，不然杨思衡这会肯定不是感叹友谊真伟大，而是醋死。 “我没往那方面想。”杨思衡好笑道：“南伽那房肯定是不能住了，她不想她妈爸知道这事估计也不会回家住。我那是一层两户的楼，之前怕吵就两套一起买了。那畜牲家里做证券的，关系不少，打官司没那么简单。我想南伽搬我旁边住一阵，官司的事儿好商量，我也好照顾她。” 杨思衡那小区属于潭州的官邸圈，安保绝对顶级，南伽去那的确要安全很多。 陈遇安放心了点，“你怕她不答应啊？” “她有多好强你不知道么？半点弱都不肯露。你一会帮忙说说吧？” 杨思衡说得在理，但陈遇安没马上答应，他管服务生要来纸笔，“帮你说话可以，先约法。” “行。” 杨思衡提笔写了第一行：本人杨思衡以性命保证，接着他洗耳恭听。 “一，大门密码归南伽改，你不能知道。二，她不愿意你不能进屋。三……除非正事，你晚上不能逗留。” 杨思衡边写边笑，追问了一句：“还有么？” “嗯……你加一段，若违反其中之一，杨思衡天打雷劈公司破产和南伽仇人八辈子。” 杨思衡笔尖一顿，抬抬眼道：“你还挺狠。” 说完就按着陈遇安的原话一一写了下来，并签了字。 陈遇安仔细检查了两遍，还拍了张照才满意地把纸条收进口袋。谨小慎微的样子让杨思衡都忍不住调侃：“我都好奇你以后该怎么折磨喜欢你的人了。” “切，那得看我喜不喜欢啊。” “嗯？” “不喜欢那就是不约不见不合适，喜欢就……” 陈遇安突然没了声，他想起了宋清野小动物受伤般的眼神。 “就什么？”杨思衡问。 “就……宠着呗。” 陈遇安说得很没底气，他现在根本做不到像他说的那样。不仅做不到，他还比“不约不见不合适”更伤人地将人推了老远。 宋清野真是倒了血霉才会遇上他。 陈遇安又开始自我煎熬了。 回家的路上，杨思衡和南伽提了提搬去他那的事。后者一反常态地没立即否定，陈遇安说话算数地马上游说：“你就去吧，我现在这样只有被打的份，杨哥比我能罩着你。” “那你……” 陈遇安知道南伽在犹豫什么。这么多年，独自生活还真就从西班牙回来的这几个月，他又一直藏着心事，南伽担心，能做伴的时间都尽量给予陪伴，莫名就给自己添了份责任。 第95章 朋友做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上升到亲情了。 “我一男的一个人出不了事，放心吧，真有事我立刻通知你。”陈遇安说得很轻松，“你又不是要去哪，就换个地方住住，别弄得和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南伽迟疑一阵，接应了。 杨思衡是一秒都不想南伽在那屋子里多呆，当晚就帮她收拾了些必要的东西要带人回去，陈遇安看着杨思衡忙前忙后，趁机将约法的纸条塞给了南伽。 虽然他自己一摊子事都没解决好，但推波助澜的手该伸还是得伸。 陈遇安目送杨思衡的车远离小区，心里的空荡悄悄多了一点。 日子好像没多大变化，硬要说点不称心的就是他的手伤，太不方便开车了。陈遇安只能打车上下班，每每在公司楼下等网约车，他总会控制不住看着对面的便利店发愣，也不知道在瞎盼些什么。 眨眼就是一周，陈遇安过上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的周末，体验完两天空虚总会在睡前饭后冒头的生活，陈遇安非常迅速地习惯了。 他是真的开始认真规划只有自己的未来了，却不料周一下班，走出写字楼时惯常朝便利店那边一瞥…… 不止一次想起过的某个高高身影，居然一点信号都不给地就从虚无穿到了现实。 宋清野出现了，带着一条黑不溜秋的法斗。 陈遇安愣在街边，一度觉得他出现了幻觉。他难以置信地眨巴眨巴眼，宋清野就牵着狗穿过车流停在了他面前。 不是幻觉，更不是偶遇，宋清野就是来找他的。 陈遇安像僵尸贴了符咒似的定在原地，睁着双目，话都不会说了。 “下班了？” 宋清野的语气很很很寻常，和那两周天天问“要吃什么”时如出一辙。陈遇安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巴塞罗那的夏天，他脑子混乱得只“啊”了一声。 “手好点了么？”宋清野朝陈遇安右胳膊瞄了眼。 陈遇安下意识点点头，末了才惊觉宋清野询问的方式，好像早知道了？居然没删他，还……看到他朋友圈了？ 路边有司机大声滴了滴，约的车来了。 “回家？”宋清野又问。 “嗯……” “正好。”宋清野弯腰搂起那只法斗，“我找你儿子有事。” 啊？ 稀里糊涂的，陈遇安让宋清野跟着自己上了车。满腹疑问，直到车子开出半程，和小黑人狗对眼，陈遇安才吭吭气。 “这狗……” “叫豆豆，朋友的。” “那你……” “帮忙养养。这狗社恐，不愿意出门，不遛又不卸货，我也不认识其他狗，就想找你儿子带他玩玩。” 感觉像扯淡。 “而且你手也不方便吧，”宋清野撸着狗头，“正好能帮你遛遛你儿子。” 陈遇安一愣，有点信豆豆是社恐了。 宋清野跟着陈遇安到了家门口，拉开门，小野一下钻到了走廊，宋清野很有分寸地没进屋。等他拿好狗子的遛街行头再出来，两个小野已经看对眼玩起来了。 “我来。” 宋清野从陈遇安手里拿过项圈和狗绳，指尖不经意蹭到了后者的手背。陈遇安烫着似的缩缩，心绪乱飞地看着小野比平常乖巧千倍地让宋清野套着脖。 绝了，怎么有人能让第一次见面的狗都那么喜欢他啊。 两人间依旧没太多话，小野熟门熟路地领着宋清野和豆豆去了附近的公园。公园深处有块专门供宠物玩的草坪，这个点还没什么狗来，小野带着豆豆冲进去开始撒丫子跑。 陈遇安忐忑地坐在宋清野边上，望着已经亲密无间滚在一起的两只狗，不免生疑：“豆豆真的社恐吗？看着不太像……” 宋清野懒懒地靠着长椅的椅背，说：“假的。” 陈遇安并不意外，接着又听到宋清野补了一句：“我只是怕你不想理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这这，主宾语的对象应该换一下吧？ 陈遇安侧过头，正对上宋清野浅笑的表情。 “你……” “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宋清野说，“人呢，都有自己的偏好，重复被有些相似的一类人吸引其实挺正常的，并不是你的问题。” 是么…… “你说得很对，我们相处得的确不长，所以你还只能看到我身上那些你喜欢的特质。不管这些占宋清野的1％还是0.1%，至少我知道你喜欢部分的我。” 陈遇安的胸膛猛地咚咚起来，宋清野的笑变得有些顽劣。 “你的这点喜欢让我特别不甘心，所以我特别想试试可不可以让你从普通的相似里找到唯一的宋清野。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 “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验证一下这份喜欢能多长么？” 陈遇安不知道这是宋清野辗转了多少个夜晚才决定迈出的一步，但这番话，一下灌满了他受磨多日的心。 这种偏执，天皇老子来了也是好难抗拒。 他有些紧张，但还是问了：“怎、怎么验证？” 宋清野的温柔瞬间外溢进夕阳里，他说：“三餐四季来日方长啊。” 第45章 无聊就想你一下 关于溪上别墅的项目，宋清野在陈遇安走掉后的一个来月里，对其没日没夜地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改进，一直改到九月底开学，交出的设计土豪很是满意，导师更满意地直接准许他拿这个项目申了新的课题。 第96章 最后一学年，没有课程，也没了毕业压力，宋清野唯一还要做的就是修修实习学分。 收到潭州设计院通过他实习申请的邮件时，已经到了十月底，离他知道潭州有一家叫“南礼”的文创公司前后相差不到一周。 之前憋着气一头扎进项目里，好不容易回过神，宋清野才承认自己无法将某个人当做一个匆匆过客。 宋清野找陈遇安的过程说来也曲折。 那个存在手机里的号码已经废了，去福利院看星仔那晚错过了加微信的时机，后边还没找好机会再提陈遇安突然就跑了。想着去调民宿的入住信息好歹能知道个邮箱吧……好死不死赶上系统崩盘，之前录入的信息丢得一干二净。 憋闷的两周里他真的上微博去搜了“陈百万”，排除掉二百多个用户，终于老天开眼让他撞见了乐姐拿陈遇安送的本子在玩手帐。 本来宋清野还不知道这事的，乐姐抓着他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陈遇安头上，再一细问总算知道了这人是搞文创设计的。 那本子上没有公司标志，宋清野拍照上网搜也没看到同款，又快泄气了，却一眼瞟到了那张蒜头王八。 顺着网络一顿摸索，总算在南礼官微摸进了陈遇安的微博，也看到了那些“小野霸霸”。 怎么说呢，那几天宋清野想咬死人的冲动有点大…… 和导师报备好，又花了十来天整理杂事，宋清野飞回了潭州，修整一夜，第二天就去南礼楼下逮人了。 又过了两天，豆豆就被开书吧的哥们儿送到宋清野手里。说是豆豆啃坏了很珍贵的藏书，书吧哥们儿得满世界找人去修复，不得已就把捣乱的家伙丢给宋清野了。 豆豆的确不爱出门活动，但社恐也的确只是宋清野怕陈遇安躲他随便想的借口。 陈遇安去警局做笔录的那天，宋清野去了设计院报道。实习嘛，这趟回来的时间比以往都久，唯一让宋清野顾忌的就是星仔了。 好说歹说小屁孩都不接受宋清野要几个月都不去看他的现实，宋清野没辙，只好告诉星仔外头长毛象变多啦，长毛象哥哥召唤他去帮手，又约定好每周六都通视频星仔才勉强“好”了。 这些都是那天遛完狗和宋清野一块吃饭时陈遇安听对方提到的。 是的，宋清野向陈遇安明确意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和他成为饭搭子，还摆上了一副不答应他就原地饿死的无赖样。 很激进，也很笃定陈遇安不忍心再拒绝。 不得不说，宋清野就是很会挑攻略人的时机。 南伽搬去杨思衡那的这段时间，虽然还是时不时就会跟陈遇安约饭，但三个人的饭桌陈遇安总觉得自己这盏电灯泡能把奥特曼给亮醒……推脱吧，孤寂也是实心的。 就是在这种尴尬的境况下，宋清野不顾一切以身犯险的态度，狠狠把陈遇安拿捏了。 他是真的……说不出“不要”。 没办法，宋清野回应的验证方法，于陈遇安来说属实杀伤力有点大。他一直期盼的生活，宋清野竟然敞开了任他予取予求。 当下陈遇安就被钉在了蜜糖罐子里动弹不得，于是“三餐四季”中的第一餐顺利落实。 先河已开，宋清野更是连条能撤退的缝隙都不给陈遇安留。 仗着设计院和南礼不过几站地铁的路程，又有非常稳定的下班时间，宋清野开始和杨思衡似的，定时定点出现在南礼楼下，等陈遇安下班，和他一起遛狗，再抓他四处觅晚餐。 简直就是吃准了陈遇安讨厌一个人吃饭的心理。 于是陈遇安的微信里不仅多了早啊晚安、出勤路上的朝霞夜里回家的月亮设计院的八卦，还有一天接一天的“今天吃什么”和“我到你楼下了”。 宋清野总会出现在陈遇安最容易产生孤独的时刻。他温和地侵入，像知心朋友一般的接触，让陈遇安从一开始还有点想躲到逐渐适应生活被另一个人浸润甚至有点享受，只花了一周。 速度快得本人也十分意外。 陈遇安不得不重新审视下他们这段被宋清野扑救回来的关系。 或许上苍真的不是想戏耍他，而是递给了他一个能抓住“永远”的可能。或许他可以和宋清野一样，放任一点，看看他还不知深浅的“喜欢”能不能壮大成独一无二且毫无顾忌。 或许……他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一个真诚并深入了解彼此的机会。 想通不过一瞬间的事。 周一午休的时候，陈遇安翻着和宋清野越积越长的聊天记录，想起周六被拉进群聊和星仔视频时看到的狗头2号，背了许久的包袱一下就卸了。 好似感应到了他心境的变化，不准叫学弟的消息在他退出微信前弹了出来：［在干嘛？］ 陈遇安根本憋不住地扬起了嘴角，手指敲得飞快：［没干嘛］ 宋清野丢过来一个卷毛小人狐疑的表情包：［没干嘛么？］ ［秒回不是正好要找我么？］ 都能想像这人自恋的口吻了，陈遇安小声地“切”了一下，接着回复。 ［巧合］ ［干嘛？］ 宋清野表示“不干嘛”，接着发来了一张随手拍，是他办公的电脑，上面开着建筑制图的软件。 陈遇安看不懂内容，但他注意到了软件全黑背景里映出来的人影，举着手机歪着头，模模糊糊的也能看出是个帅哥。 第97章 咦，这人好像知道自己这慵懒的小样挺戳人的？ 关掉图片，下头又跟来了新消息。 ［画图画累了］ ［想了你一下就来问问你在干嘛］ “啪”地一声，陈遇安忽然把屏幕扣在了桌上，整个人也猛地坐了个笔直，动作大得旁边的同事都看了过来。 “咋的你见鬼了？” “呃……差不多……” 同事摇摇头，“看到那种突然蹿出鬼的图了吧？唉，这年头怎么还有人这么无聊。” 陈遇安尴尬地应和了一下，平平心，默默趴回了办公桌。 这么些天，这还是宋清野第一次蹦出带着暧昧的话。 什么叫想了一下？哪种想？有“思念”意味的那种……想吗？ 陈遇安按着手机半天也没重新翻过来，考虑了几十种回复，不是和没长心一样就是显得他很呆。等他急得腿都抖起来了，手机也跟着接连抖啊抖。 ［老实说你刚才回那么快］ ［是不是也想了我一下啊？］ ［你人呢？］ ［傻蛋？］ 最后还有一条语音。 陈遇安摸出蓝牙耳机连上，点击播放—— “不说话我就当你在偷偷想我了。” 宋清野低沉着嗓子，应该是怕打扰到其他人，但落到陈遇安这边就变成了耳畔的呢喃细语…… 靠。有点色气。 陈遇安耳朵都热了，眼看对面又在“正在输入”，他急急地回了过去。 ［你今天哪儿这么多话？］ 想了想，他多加了一嘴：［不是说不爱聊微信么……］ 宋清野的输入停了一小会，继续轰炸陈遇安。 ［那是以前没碰到想撩的］ ［聊］ ［打错了］ 这他大爷的有半毛钱区别？ 陈遇安抽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你故意的吧……］ 不准叫学弟：［嗯？］ 还嗯？宋清野你怎么有脸在这嗯？ 陈遇安看着无比无辜的那个单字，内心犹如狂风过境。字打没打错他不能结论，但他胸口刺刺挠挠的结果是肯定的。 只是因为一句话啊…… 陈遇安狠狠地“啧”了一下，没再回微信，而是扔开手机跑到卫生间冲了一把脸，又对着镜子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再回到桌前，宋清野已经略过方才那一茬，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地问起了他晚饭的意见。 这算撩完就跑么…… 陈遇安也没那么不要脸地去追问，看看宋清野选的几家店后翻了一家越南菜的牌子。 不准叫学弟：［嗯。一会见，干活了］ 故意的。 陈遇安盯着极其正经的结束语，万分确定宋清野绝对是故意的。 不知道宋清野怎么一秒清心投入工作的，反正陈遇安的脑子杂七杂八地想了一下午，直到下班见到那位诱发原因，飘飘然的感觉都没散掉。 宋清野找的那家越南菜在潭州大学城附近，和陈遇安住的地儿隔了四十分钟的路程。 遛完狗把小野扔回家，两人一合计，决定开陈遇安的mini去，宋清野做司机。 陈遇安这车对宋清野来说确实有点小了，把腿塞进来他就只能直挺挺地坐得像个小学生。陈遇安一路都在往旁边瞟缩手缩脚像在开玩具车的人，怎么看怎么搞笑。 大学城嘛，街上熙熙攘攘的青涩面孔多少能激发点社会人士的慨叹。两人吃完饭还一圈圈绕着理工大学的操场消食，再回去时已经十点半了。 真是一天比一天晚。 寻常地告别，两人各回各家。 刚踏上电梯，宋清野的微信就来了，他拍了只会坐摩托还戴着小鸭子安全帽的萨摩耶。 天就是这么反复聊起来的。 陈遇安捧着手机拉开家门，小野嗷嗷控诉起他，不过也就嚎了几句。陈遇安以为狗儿下午玩大劲累着了，撸了一把没过心。 次日起床却发现小野精神越发萎靡，连走路都变得慢悠悠的，实在是很不对劲，陈遇安赶忙带着小野去了宠物医院。 这一看，事儿还真有点大，小野居然患了……急性前列腺炎。医生说这种情况，最好要割蛋。 得，这辈子是做不成爷爷了。 陈遇安看着小野垮下的一张狗脸，好笑渐渐大过心疼，顺手就抓拍出了一张表情包，再顺手就给宋清野传了过去。 给宋清野一五一十说完小野的情况，手术时间排了出来，要到下午。年底了，今天又有各种会得开，陈遇安抽不开身陪儿子。好在是熟悉的医院，够放心，交完费看小野睡了就去了公司。 哪知道这一忙就忙到了五点多，医院的小护士发来了小视频，小野手术顺利，麻醉也已经醒了，问他什么时候去接狗，还说医院六点半关门。 大佬们的会议还在喋喋不休地开，陈遇安无奈，问了问不用再与会的沐沐，对方说约了朋友。犹豫许久，陈遇安还是张口向宋清野寻了帮忙。 等那条“我到了”的微信送达，陈遇安偷偷溜了会号，他给宋清野送去了自己的车钥匙。 “什么时候结束？”临走前宋清野问。 “不知道，可能会晚。” “晚饭呢？” 宋清野是在问还一不一起吃饭，陈遇安听得明白，也没把话说死：“看情况，我尽量快点。” 第98章 然而事实就是非常不如意，眼瞅着宋清野已经接到小野往回来了，公司居然订了工作餐，说饭后要继续讨论下一年的年度计划。 陈遇安叹叹气，略微怨怼地知会宋清野。 ［我晚上还要开会，不用等我，你早点回家］ ［小野扔车里就行，钥匙放门卫那吧，我下班去拿］ 怎么看着自己有点像渣男…… 陈遇安又转发了一条美食软件上的店铺。 ［明天我们去这家日料吧，他们的海胆很好吃］ 几分钟后宋清野回了他。 ［嗯］ 陈遇安不自觉将对话框刷新了两下，没再弹出新的消息。 光一个“嗯”吗？ 这是……不开心了？ 陈遇安点了下输入框，呆了半晌又退出了微信，他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手边牛排意面的高级外卖突地变得有些无味。 作者有话说： 甜文的宗旨就是不能虐过两章！ 第46章 不能太听话 八点零七，散会。 会后南伽单独找陈遇安聊了聊，说公司打算开始出彩墨产品了，又给他戴了顶“南礼公认色感最绝”的高帽，想要他调研调研再出个大致的方案。 陈遇安被彩虹屁吹得翘起尾巴，拍胸脯把新活儿揽了。 接近年关，加上官司那事，南伽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好一阵没和陈遇安扯淡了。公事说完，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嘴地聊着近况一起进了电梯。 南伽三句不离杨思衡，能感觉出她和杨思衡当邻居当得还挺开心的。 陈遇安嘴欠地调侃了几句，南伽一炸，把揶揄统统还了回去：“别光说我，你呢？” “我怎么了？” “又装。最近我看你心情挺好的？没事拿着个手机傻乐半天，有什么好事吧陈遇安？嗯？” “啊？”陈遇安瞬间心虚，“有么……” “肉眼可见。” “呃……最近天气好，天天大太阳能不心情好么。” 陈遇安随口扯，倒不是想瞒着南伽，就是他和宋清野这事吧，比较复杂，变数也大。 坦白什么的，还是再过段时间吧。 南伽是摆明了不信陈遇安的鬼话，正要追问，杨思衡的电话打了进来，大概是要告诉南伽他在车库等她。 最近杨思衡亲自接人上下班的活儿可是一天都没断过，估计是怕跟踪的事再发生吧。冲这点，杨思衡在陈遇安这儿就是一个大写的“合格”。 听着南伽嗯嗯啊啊的，陈遇安也摸出手机瞄了一眼。 宋清野最后一条微信是差不多七点那会发的，一张把他那辆mini停在写字楼外边停车场的照片。 没有更新的了。 陈遇安看着自己回过去的干巴巴的一个“好”字，双鱼座最恼人的胡思乱想来势汹汹，他的心里变得有点郁闷。 打工人，搬砖魂，加班也不是他想的啊…… 南伽把电话撂了，拐拐陈遇安，问：“你怎么回啊？送送你？” “不用。”陈遇安按灭手机，“我开车了。” “你这杨过还开车呢？不安全吧。” “好多了，能使劲，我也开得慢。” 南伽没套到想听的话，不死心道：“哎呀不安全。杨思衡买了大螃蟹，一起整点啊？整完要他先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人好歹一大老板你别使唤得像个小弟一样啊姐姐。” “从小就……” “真不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小野了，”陈遇安整张脸一皱巴，“他今天刚被噶了蛋蛋。” “啊？那……行吧。” 电梯到一楼了。 陈遇安跨出去，南伽多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陈遇安挥挥手和她简单告了别。 见电梯继续下行，陈遇安去了门卫处。听他说明来意，保安大哥一脸蒙，“什么钥匙？没人在我这儿放钥匙了啊，是不是搞错了？” 陈遇安也意外地啊一声：“没有吗？没有一个高高的帅帅的看上去不太好惹的男生来过吗？” 大哥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肯定道“真没有，一般你说的这种看上去不太好惹的我们都会重点盘查一下，今天就几个快递和外卖小哥来过。要不你再打电话问问吧。” “啊……行，谢谢大哥。” 陈遇安黑人问号脸地歪了会脑袋。 宋清野这是干嘛呢？那么大个人总不至于被拐了吧？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边往大楼外面走边将号码拨了出去。 推开写字楼的玻璃大门，电话打通了。等连线的声音嘟嘟响两下，陈遇安就放眼望到了自己的车，以及车旁边金属挡轮杆上坐着的人，再以及人旁边头戴伊丽莎白圈的肥狗。 小野贴着小野，小野给小野拆着零食。橙黄色的路灯在他俩身上毛茸茸地勾了一圈，画面很是……父慈子孝。 陈遇安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人却一下呆立在了台阶上，他浑身都像被小野柔软又厚实的毛毛给紧紧裹了裹。 这种被家属守着、被不厌其烦等待的感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不远处的宋清野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结束了么？” 好听的嗓音灌进耳朵，陈遇安的心率往上蹿了蹿。他吸吸被寒风吹得发凉的鼻头，带着歉意软趴趴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啊……” 第99章 宋清野直直脊背，抬头，撞上了陈遇安的视线。小野也看到自家爸爸了，开始仰天凄惨地鬼哭狼嚎。 刚还着急要照顾儿子的人此刻却和失忆了似的，两耳不闻狗叫，就这么静静地和宋清野隔空对视着。 嗷呜嗷呜的呼唤更甚了，宋清野朝陈遇安招招手，开口就满是笑意：“过来啊，傻站那干嘛？” 陈遇安回过神，挂断电话，张腿朝宋清野迈去，越来越快。和宋清野重逢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急切。 终于站到了宋清野面前，陈遇安微微喘着，还来不及说话，裤腿就先被扒拉起来，八十多斤的大家伙狗心比玻璃脆地朝他哼哼唧唧。 陈遇安不得不蹲下身去安抚狗儿子。 “干了三个罐头，”宋清野把手里的零食递给陈遇安，“应该不饿。” “嗯……谢谢，麻烦你了。” “说谢谢你不如给我画……” 像是想起了什么，宋清野没说下去，还有点掩饰意味地玩起小野的尾巴，话头拐得生硬：“不麻烦，他挺老实的。” 画张画。 宋清野咽回去的几个字陈遇安听出来了，没说完整的原因……完了，那些话果然让人受委屈了。 陈遇安难得在撸狗的时候心会这么散，他匆匆喂完那包零食，见宋清野起身松筋骨，立马跟着站了起来。 面面相觑，陈遇安先犯怂地躲了躲目光，“不是说让你先回家么，干嘛……” 陈遇安抿抿嘴，“等我”两个字怎么也没脸说出来。 宋清野习惯性地插起裤兜，故意安静了几秒，不答反问：“傻蛋你是不是还没搞清状况啊？” “什么……” “笨。”宋清野松散地笑着，“我现在是在追你，那么听你的话回家，还怎么献殷勤啊？” 陈遇安的耳根被烫了一下，心头的暖意直线飙升，内在小人也开始“啊啊啊”地到处狂奔。 靠。靠靠靠。 不要总是突然说这种话啊弟弟你委婉点行不行老人家的心脏不能跳太快的啊喂…… 卧槽他该说点什么？快想想快想想…… 陈遇安催促着自己不要表现得像没见过场面一样，可宋清野好像并不在意有没有回应，转而又问道：“晚上吃了么？” 意识到了什么，陈遇安不带考虑地将谎撒得异常顺口：“还没。” “正好，我——” 路边忽然响起长长的鸣笛。 宋清野吞吞被打断的话回头看了看，陈遇安也望过去，杨思衡的车正正地停了过来。 驾驶座的窗玻璃落下，杨思衡和陈遇安打了打招呼，下一秒陈遇安就对上了副驾驶里南伽那副也在茫然的表情。 陈遇安不禁暗自感叹“怎么这么巧”，杨思衡就递出来一个看上去就不便宜的包装盒，然后，他居然，冲宋清野说起了话：“红膏蟹，刚蒸出锅的，你们趁热吃。” 大哥你社交悍匪么？对才见面的人就这么熟络的？不应该吧？ 陈遇安眉头一锁，却见宋清野如常地接过食盒，礼貌又规矩：“谢谢杨哥。” “客气。我们先走了，下次再聊。” “行。” 什么？杨？哥？还下次？聊？ 陈遇安来回瞟说话的两人，和南伽隔着窗一起迷惑地对视了一眼。 杨思衡的迈巴赫重新随进车流。 宋清野晃晃刚获得的美食，续上了之前的话：“一起吃饭啊，螃蟹配海胆，听着还不错。” 陈遇安还在默默掰扯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看宋清野将小野赶上车又从后座拎出一个外送袋，他恍然“欸”了一声。 这人还没吃饭么？这么冷的天…… 再仔细一看，陈遇安的心都快被拱得原地起飞了。 宋清野去那家日料了，他说明天一块去吃的那家日料。 陈遇安的呆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问的话都积成了堆。宋清野催着他上车，等在副驾坐稳，挖了一大满勺的海胆就被递到了眼前。 海鲜馥郁的香味立刻占据陈遇安的嗅觉，“啊啊啊”乱跑的小人快猝死了。 也不用一下这么狠吧。 陈遇安暗自“淡定淡定”，没好意思直接张嘴，也没敢再说“谢谢”，他接过勺子咬了一点。 真他大爷的甜。 陈遇安将那勺海胆一口包进嘴里，稍加思考就鼓着腮帮子看向宋清野。甜甜的味道染上他笑嘻嘻的言辞：“好吃！你怎么能买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啊？太厉害了。” 听着有点像撒娇。 像就像吧，也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有被哄到。总不能得了便宜还一直没点反响，委屈让人受一次都已经嫌多了。 大概听懂了陈遇安方式奇特的回应，宋清野拆其他盒子的动作顿了一小会，半晌后他偏头好笑道：“不是你说这家好吃的么？” “我只是说说，当然不如去买的人厉害。” 骗小孩似的。 但就是很神奇，宋清野被陈遇安这略微浮夸的称赞狂撩了一把。他也忍了忍，抽过一张纸代替自己按在了陈遇安还想叭叭的嘴上：“你就吃吧。慢慢吃，买了很多。” 在巴塞罗那的那半个月，宋清野几乎把陈遇安的口味摸透了。这回点的单，每一道都能在陈遇安味蕾上跳舞。宋清野递一样他干干净净地吃一样，干掉日料，宋清野剥起了那份螃蟹。 第100章 陈遇安的记忆瞬间回笼，他帮宋清野撑着装垃圾的袋子，问：“你认识杨思衡啊？” “今天刚认识。” “嗯？” 小野看到了新奇玩意，想往前钻，宋清野将刚卸下的蟹壳扔给他玩。狗子被打发走后，宋清野解释道：“带小野下去卸货的时候，他认出来了，就聊了聊。” “这样啊，聊什么了？” “他说他来接你老板，刚刚副驾的那个么？” 陈遇安点点头。 宋清野皱眉想了想，“我好像见过她？” “见过啊。”陈遇安犹豫一瞬，老实说：“你朋友的酒吧，我要找我的姐。” 宋清野原来如此地哦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有个亲姐。” “没。” 见宋清野的态度软和，陈遇安眉眼弯弯地开始絮叨他和南伽的事，从学校说到创业，又说到关于杨思衡的八卦还有上次那场有惊无险。 憋到快爆炸的表达欲碰上认真在听的宋清野，想说的没想过会说的东西都被陈遇安掏了个干净，“嗖”地一下，连月来经受过的烦闷消失得了无踪影。 宋清野新给他剥了条蟹腿，陈遇安实在吃不下了，摆摆手，“你吃。” 又随口一问：“杨思衡还和你聊什么了？” “很多啊。小野的情况，我多大干哪行的以后有什么打算之类的。” “他查户口——” “还问了问我和你什么关系。” 哦，懂了，替南伽刺探情报呢。陈遇安一面吐槽杨思衡，一面生出了些许紧张：“你……怎么回他的？” “我说朋友关系啊。” 很好，朋友，没毛病。 宋清野擦了擦手，在陈遇安满心飘着“行吧就这样吧是没必要这么早就摊牌”的时候悠悠地补了一句：“那种想发展成能正当约会的朋友关系。” 陈遇安一愣，碳酸泡泡开始在他脑子里刺啦刺啦。 他算是认清了，之前那些和朋友一样没什么攻击性的接触，幌子罢了，就等着他往布阵里跳再伺机而动了。 啧啧啧。好烦哦。 第47章 特别积极 次日午休的时候，南伽私信陈遇安去了她办公室。开始还以为是要谈昨天提到的彩墨那事，结果推门看到南伽在窗边小桌子上摆零食和咖啡，他瞬间明白是为了另一回事。 陈遇安转身就想跑，被南伽抓进了小沙发。 “我都知道了。”南伽说。 陈遇安一阵无语，“杨思衡看着也不像会八卦的啊？” “他不八卦。他老早就撞见过小宋来找你了，一直没吭气，昨天我问他他才陈述了一下事实。” 南伽很是殷切地催着陈遇安讲故事。 陈遇安咂咂嘴，“这说来有些话长……” “一中午，不着急，你慢慢说。” 陈遇安喝了点咖啡，还真有点不知道从哪里开头，纠结的样子把南伽弄急眼了：“人家都上赶着要和你正当约会了，你还打算藏到什么时候，咱俩的友谊呢？” 都上升到这高度了。 陈遇安呼出一口气，开始一五一十地交待八月份出国散心那会的事，说到发现宋清野就是酒吧那个帅小伙时，南伽毫不客气地“卧槽”了出来。 “这这这！我就说我昨天看他有点眼熟！缘分都喂你嘴里了你还不接住？没天理吧陈遇安？” “那你是想我先掰扯下我怎么不敢接，还是先把巴塞罗那的事儿说完？” “顺着时间线说吧。” 陈遇安继续那些时日的点点滴滴，回忆到宋清野送他玫瑰那天，陈遇安变得越来越不好意思，一直谈到最近，他都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真的，宋清野干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过后回味起来，更撩拨人心了。 陈遇安半张脸都埋进了抱枕，瓮声瓮气的：“就这些，说完了。” 南伽静了半瞬，突然激动地小幅度跺起地板：“我的天？弟弟追起人来就是够劲啊？这得多喜欢才会跑九千多公里回来找你啊！” “不是……”陈遇安纠正道：“他主要是回来实习……” “我不听我不管他就是回来找你的。” 陈遇安不说话了。 “这么上头还不赶紧栓裤腰带上拐回家？”南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老实说，杨思衡都觉得小宋很优质。” 嘿，他还没承认杨思衡是他姐夫呢。 陈遇安想笑，憋了憋，说：“还不着急……” 南伽桌子都拍上了，“怎么不急？你这后半辈子幸福的事我很着急！” 这考虑得太长了，谁能信誓旦旦地保证“一辈子”呢？ 陈遇安从热烘烘的感觉里清醒了一点，“我不是说了吗，我怕……我对他不单纯。恋爱嘛，两个人谈，不能光顾着自己爽吧？总得全身心地去喜欢再走出这一步吧？在一起是简单，一句话的事，但……我要先确定我能负责到底啊。” 有保留的心悦本就不配谈拥有。 南伽沉吟片刻，刚才追剧一般的上头表情也淡了点，“我理解你的顾虑。不过现在这种社会，大多数人经不起磨。” “我没有要磨，我只是……我不想浪费他。” “那你要确定多久？” 陈遇安也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往前跨一步的信号是什么，但他的确需要等待一个让他再也无法等待的时机。 第101章 见他不吭气，南伽也明白他在迷茫了，开导道：“别想太多，有些事闭着眼睛心也能给你做决定。你现在就是要……积极。对，积极交流，积极接触，没准哪天哪一小点就突然打通你任督二脉无所顾忌了。” 陈遇安笑了笑，也是，没准今天吃完饭他就把宋清野爱得可以去死了。 爱情的事儿不能急，但堆积到年底的事儿每件都很急。 眼看上旬要过去了，压在陈遇安身上的新年福袋还迟迟没定稿。画了，被毙掉，再画，来来回回折腾，十二月就过去一半了。再拖，整个周末又得搭进去。 陈遇安咬咬牙，决定怎么着今晚也得解决它。 下午四点的时候，宋清野来了电话：“我今天得晚点，不能和你遛狗了，你给小野解释解释。” 看来不光是陈遇安，连新晋实习生都逃脱不了被迫加班干活的境遇。陈遇安当然表示理解，自然而然以为不得不中断一次他们的吃饭活动，还没来得及失落，就听到宋清野说：“我大概得七点多，你想吃什么？” 意思是饭还得一起吃。 陈遇安不免生笑，吃顿饭怎么能这么吸引人？不过想到自己这边的情况，怕宋清野挨饿，他还是推脱了一下：“我这儿活还多呢，我一会回去遛遛狗估计就得回来了，要不算——” “那k记？”宋清野说，“你公司楼下的商场就有。” 吃什么无所谓，能见面最重要。 陈遇安愣了愣，笑着“好”了。 “那你出设计院了告诉我一声，我下去点餐？” “行。” 南礼和陈遇安住的地方近，开车来去一程不过二十分钟。小野的伤口还没彻底好，带着伊丽莎白圈嫌丢狗也不愿意多遛。陈遇安五点半下班给儿子放完风，再回来都不到六点二十。 还早，陈遇安紧着时间伏案工作，本想着说不定缪斯女神能让他灵光一闪顺利定稿，可一直到宋清野说上地铁了，他桌上还只多了三张废纸团。 陈遇安郁闷地揪揪头发，没什么办法地拿起手机下了楼。 炸鸡汉堡的餐点都大差不差，陈遇安要了个双人大套餐和几样小食，想起宋清野不喝碳酸饮料，又叫点餐员把可乐换成了热柠茶。 正值周中，快餐店的人不多。陈遇安选了窗边的位置，看着新年气氛变得浓厚的商圈，拧眉思索自己的画稿。等了几分钟，一只手按在他头顶胡乱揉了一顿。 陈遇安瞬间回神，转脸看到了宋清野。他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啧了啧：“都说了老人家——” “不经吓。”宋清野拉开陈遇安对面的椅子坐下，“说真的，小野那胆子比你的大多了。” “切。”陈遇安注意到宋清野放到一边的笔记本，“你活没干完吗？” “不是，学校那边快中期报告了，导师催，准备晚上写一写。” 那更没理由拉饭友遛街了。 陈遇安只能有些可惜地“好吧”。点餐处的小兄弟大声报起了他们的取餐码，宋清野没让陈遇安动，自己跑去端来了餐盘。 热柠茶是用隔热纸杯装的，托盘刚放稳陈遇安就把热饮往对面推了推。正落座的宋清野瞥一眼，随口聊天：“我以为他们的套餐只会配可乐。” “你不是不喜欢碳酸么，我就让人家换了。” 宋清野挑挑眉，“我没说过不喜欢吧？” “用说吗？”陈遇安莫名一阵骄傲，“每次问你要不要都不要，傻子都看得出你不喜欢。” “心还挺细。”宋清野笑笑，抽出一只塑料手套，“伸手。” 陈遇安依言行事，看着宋清野给他左手套上手套，南伽的那句“积极”开始满脑子盘旋。 积极交流积极接触，是不是也能积极……调戏？ 应该是吧。 陈遇安嗫嚅了半瞬，心一横，豁了出去：“那也不是对谁都心细。” 宋清野撕番茄酱包装的动作一顿，抬眼的时候陈遇安脑门都热了。 很好，符合预期，继续继续。 陈遇安吞下一大口加冰可乐，又怂又积极：“哥哥对你这么好，你也不知道说句好听的？” “哦。”宋清野将酱料全部挤在薯条内盖上，问得诚恳：“那你想听什么好听的？” 说完就往桌前凑了凑，一脸求知若渴，语气带笑，还很软：“哥哥好帅？” 陈遇安一愣。 “哥哥好棒？” 怎么感觉不太正经…… “哥哥我要给你生猴子？” 缘分够大了不需要猴子了。 “哥哥——” “停！停停停！” 陈遇安到底还是皮薄，一声声“哥哥”愣是把他喊臊了脸。见被他叫停的宋清野得逞地笑了会又有了开口之势，他赶忙往宋清野嘴里塞了块鸡翅，以凶巴巴掩饰不好意思：“屁话多！吃饭！” “哦。” 宋清野见好就收，陈遇安把可乐吞得豪迈，一大口接一大口，看着都透心凉，宋清野不得不伸手想把冷饮拿远。 陈遇安还在复盘刚才的调戏到底哪一步走错了，眼睛一瞪，特别护食：“干嘛！” “少喝点，这玩意儿凉，伤胃。”宋清野顿顿，多补了一句：“还伤肾。” 不是带颜色的话，但和普天之下所有普通男性一样，听到五脏中的某一脏，陈遇安的心思也不禁歪了歪，跟着就是一激灵。 第102章 他居然很实在地起了些下流想法。 害怕思维越来越开阔，陈遇安也顾不上伤肾的说法到底科不科学，重新抓过可乐猛吸到底。 还在肢解烤鸡的宋清野都惊了：“啧，不是说伤——” “你闭嘴！” 这反应委实有点大，宋清野稍加一想就明白了，瞬间笑得乐不可支，陈遇安也瞬间炸毛：“笑什么笑！” “你想什么我笑什么。” “……” “没事，随便想。”宋清野把大鸡腿递给陈遇安，“我不介意。” 神他妈不介意。 陈遇安本来都要怒了，可对上宋清野的笑脸，那点脾气突地又消了。他第一次看到宋清野这样笑，明艳生动，亮堂堂的。 真的很扎眼。 以至于陈遇安脑子走失，嘴也把不住门地接话道：“那我不客气了。” 说完还不怕死地继续那么直勾勾盯着对方。 宋清野一直挂着的笑凝了半瞬。像在忍耐什么，他抵抵脸颊又轻呼了一口，有点咬牙切齿：“别客气，你仔细想。” 多混几年社会，气势怎么能退！ 陈遇安在某些时候总能被激发出不服输的斗志，他顶着反应过来后上头的燥热，无所畏惧：“想就想。” 语毕就看到宋清野一副想干一仗的表情，那点勇猛登时又散得一干二净，只好低头默默啃鸡腿。 陈遇安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豁出老脸过，羞耻心在宋清野心情特别好地投喂中越膨越大，导致他后边都不敢正视宋清野，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隔壁桌小朋友儿童餐里会拜年的可达鸭。 宋清野注意到了，顺着他的视线也瞥了一下，“你怎么老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童心未泯呗，我小时候还收集这些呢。” “幼稚。”宋清野看看时间，问：“走吗？不是说活多？” “嗯……”陈遇安想起自己便秘一样出不来的画稿，唉声叹气：“那走吧。” 宋清野打算拿东西的手又收了回来，“怎么了？没鸭子舍不得走啊？” “不是。” “那就是舍不得我了。” 陈遇安被逗笑，“切”一声，说：“我们公司要出新年福袋，没灵感，画不出，烦死。” 宋清野了然，静静后问：“那你以前碰上这种情况怎么办？” “硬憋。” “就自己硬憋？” 这话问得委婉，但不多。不知道宋清野要干嘛，陈遇安也细细想了想已经开始有点模糊的记忆，随后笑道：“小野会陪我。” “哦。”宋清野好像放松了一点，“其实我们小建筑师有解决灵感枯竭的秘诀。” “请赐教。” “先付费。” 有之前的荤口做铺垫，这会陈遇安打起趣也不怕逾矩：“你要是想我在这亲你一口我就揍你。” 宋清野脸上居然有了些跃跃欲试的兴味，等了两秒没回应，陈遇安心一虚：“我开玩——” “陈遇安你今天有点反常啊。”宋清野打断他。 “……哪有。” “有。” 陈遇安不吱声了。 宋清野就接着解读： “你这种反常，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在告诉我……” 他手肘抵着桌面将自己朝陈遇安面前送了送，“你又喜欢我多一点了？” 第48章 夏夜晚风里的感觉 陈遇安一直都知道宋清野对自己很坦诚，但他从没预料过，于他而言，看似简单易行的两个字会成为宋清野身上种种顶端优势中的绝招。 如此明明白白告诉他想要什么想怎么办的态度，让他免了任何猜忌而只需要去感受。 陈遇安此刻就完全能感受到，宋清野对他一时兴起的几句话做阅读理解，还自行在里头找糖吃的行为是有多么可爱。 可爱得他不禁自我反问，真的只多了一点吗？ 宋清野还好耐性地在等着，陈遇安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能回馈这份真挚，于是现学现卖，做起坦诚的老实人。 他也往宋清野面前凑凑，只隔着半张桌子，轻声但确凿：“是多了那么亿点点。” 宋清野笑了，“一点点是多少？” “嗯……60.1%吧。” 好像有点少了，但宋清野笑得更开了。 “中上游啊，挺好。”他说，“离成功不远了。” “切……”陈遇安努努嘴，“越到后面越难的好吧。” “那我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第一式，陪小画手找灵感，而小建筑师的秘诀就是……瞎逛。 陈遇安第一次觉得宋清野不靠谱，后者倒是信誓旦旦，还搬出了久违的高迪大师当例子。 “巴特罗那幢房子长什么样还记得吧？创造世界遗产可不是靠高迪硬憋能憋出来的。对付灵感这种高维度的东西，你就得到处看看，感知感知天地和世界，心宽了，思维就活跃了，想法就多了。” 有那么些道理。 宋清野接着说：“你也不要总盯着你们文创圈的那些设计，有个大师还说了，最棒的灵感一定不是来自于同行，看过的听过的身边存在的人，一切能触发你情感的才是灵感最好的养料。” 陈遇安细细品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他非常受教地看向他的半同行：“哪个大师啊这么牛逼。” 宋清野笑而不语。 第103章 陈遇安懂了，是宋大师。那还怀疑什么，跟着呗。 说是瞎逛，要单靠腿也就能逛那么一点地方。宋清野在巴塞罗那给灵感堆肥的时候会骑自行车，不过潭州这大冬天的，不现实。 “这样吧。”陈遇安掏出手机，点开和宋清野的对话框，“扔骰子，扔到几就坐第几趟公交，上车了你再扔两次，加起来看第几站下车？有地方逛咱们就遛遛，没有就继续坐车？” “好主意。” 两人开始严格按规则行事，哪怕来的车已经塞成了罐头，也强行爬上车，挤得后门差点没关紧。 完全是人贴着人。 陈遇安变得有点紧张，他闻到宋清野衣服上的香味，好像换了一种。 车厢深处的乘客叫苦不迭，宋清野艰难地举起手机扔了骰子，两个一点。 这手气，太臭了。 陈遇安心里啧啧，司机师傅突然点了个急刹。肩头被人条件反射地护住，陈遇安也下意识搂了搂宋清野的腰。 惊着魂抬抬头，宋清野正在看他，没说什么。装做无事发生，陈遇安没有撒开手。 好近啊。 陈遇安都有点想傻笑了，他吸吸脸颊，说起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在那边念书的时候，最远逛去过哪儿啊？” “龙达小镇。”宋清野想都没想，“大二圣诞假去的，在西班牙南边，我沿着海岸线走了1000多公里。” “那么远？”陈遇安惊呼道：“也骑车？” 宋清野点点头，“在镇上就呆了两天，去的路上花了十天。” 听着都累得慌，陈遇安望而生畏地扁扁嘴：“我发现你有时候挺爱给自己找事的。” “年轻头铁呗，什么都觉得没问题。开始还挺新鲜，后边累得啊……但牛逼都吹出去了，就是不服气。结果一路骑一路骂，回来我就考驾照去了。” 想像了一下宋清野暴躁抓狂又劝自己默默忍受的样儿，陈遇安忍不住乐了，继续问：“怎么想着去那呢？” 公交驶离了第一个站台，“那会正好看了本《死在午后》，海明威在里边把龙达写得人心驰神往的，脑门一热就去了。” 说走就走，陈遇安想了好多年都没试一次的事，二十岁的宋清野就体验过了，钦佩和羡慕油然而生。 “好玩吗？”陈遇安问。 “很漂亮。镇子建在悬崖上，房屋都是白色的。我住了他们的古堡酒店，往外一看就是悬崖。镇上还有斗牛场啊教堂啊宫殿之类的建筑，蛮有意思的。” 陈遇安咂咂嘴：“这么好的地你那会居然没带我去。” “那地不能随便带人去。” “怎么不……” 又到站了，后门“哗”地打开，宋清野拽着陈遇安下了车。 “怎么不能带我去啊？”陈遇安透了口气，问完了想问的。 宋清野没接话，催着他扔骰子，等再次上车，才神秘兮兮地要陈遇安自己百度。 百就百。 陈遇安划着检索出来的词条，看到了那本《死在午后》的节选，海明威在书里说，龙达这个地方最适合的，就是带人去度蜜月或者…… 私奔。 手里冷冰冰的电子产品突然透露出一股不顾别人死活的幸福感。 陈遇安侧目望向宋清野，“你怕自己想跟我私奔啊？” “不是。”宋清野说，“是我特别有冲动想带你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嗯？” 宋清野静了会，随后戳戳陈遇安左边的眉骨，“那天……疼吗？” 在巴塞最后一晚负的伤回来后还淤了七八天，当然疼。 陈遇安眨眨眼，说：“忘了。” “但我记得很清楚。”宋清野微微一笑，“我记得我问你有没有事，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特别亮。” “就是那一下，我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管，满脑子只剩了……” 宋清野清清嗓子，低声唱了一句：“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 陈遇安的心倏地跟着公交车晃悠起来，飘飘然得他有点结巴：“为什么啊？那会……我们也没认识多久吧？” “我也不知道。”宋清野耸耸肩，“可能那天你站在恰恰好的夏天晚风里，和总是一闪而过的灵感一样，身上带着一种让我特别想抓住的感觉。” “然后我就想到了龙达。谁知道你比我还冲动，居然一下就跑了。”宋清野啧了啧自己，“早知道就不喝那点酒了。” 看来当初慌不择路的鸵鸟行为，也让人受委屈了。陈遇安抠着手机壳的边边，总有种做错事了的后悔。 “不过也不错，至少我现在有机会享受一把追人的乐趣。”宋清野没带一丝抱怨的口吻安抚住了陈遇安的情绪，“而且上次时机不好，下次吧。等个好时机，带你去玩。” 只是玩吗？ 陈遇安更飘了：“什么叫……好时机？” “你猜。” “我笨我猜不到。”也不是，只不过有些话被宋清野说出来会更动听。 “那……”宋清野摸摸下巴，“看什么时候下车的地方有奶茶店，我就告诉你。” 车子已经开出热闹商区不知道要往哪去了，宋清野给的前提会不会实现还真得看运气。 陈遇安却不心急了。他愿意相信，执意点给他这段缘分的上帝，这次一定会帮他。 第104章 后面乘的几趟车都很空，漫无目的的路上，陈遇安突然发现，他惯常的两点一线外，这座生活多年的城市有多少被他忽略了的别致。 年轻人的聚集中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设计了粉色斑马线和爱心式样的红绿灯、犄角旮旯处开着白咖夜酒的小店、写着绵绵情话的指路牌…… 工作压力是什么，陈遇安已经忘了。他好兴致地标记了一些看招牌就想试试的店铺，宋清野就在一旁往备忘录里排探店的日程，他们甚至经过了豆豆他爹开在江边的网红书店。 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宋清野高中那一带，摇骰子定的站点又正好是长麓门口。 奶茶店就这么出现在了站台后。 陈遇安嘚瑟得和中了大奖一样，等买上两杯喝的，又被宋清野带着遛进围在学校周边的小巷子，他终于忍不住追问起所谓的“好时机”。 “笨。”宋清野把陈遇安拉进靠商铺的一边，“当然是你也特别想和我私奔的时候啊。” 陈遇安笑笑，斟酌一下，问：“万一……我一直没有呢？”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没准我就是个渣男……” “那你对别人有过吗？” 陈遇安一愣。 之前……兴许是那段感情从未受过待见，由年少到成熟，要说抗争到底的勇气的确很足。特别想私奔？好像真没有，即便是分手尘埃落定那晚，出逃的想法也不过是闪了一下。 “没。”陈遇安老实道，“可是不都说初恋……” 陈遇安瞥瞥宋清野，后者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继续说：“初恋深刻，我之前都没有，你怎么知道对你就一定有？” 宋清野不屑地嗤笑了一下，“小时候我妈拿竹篾抽我我也挺深刻的，但这不影响我长大。他深刻他的，怎么让你有冲动才是我要操心的事。我说过，只要我想，就能做到。除非你不愿意，不然每一秒都会是我们的机会。” 这自大的口气，放在平常陈遇安是要疯狂吐槽的，然而今天他完全没有玩笑的欲望，他忽然很想知道宋清野的底线在哪。 陈遇安咽下一口奶茶，试探道：“你不在乎我是不是……都能忘记吗？” “我没有想过要你忘记，更没想过要取代谁。”宋清野朝前迈大一步，转身和陈遇安面对面地后退，“你知道为什么地球上的时间只有一个方向么？” 陈遇安摇摇头。 巷子深处没别人，店面也都打烊了。宋清野在一家老旧的二手教材门口停下了脚步，陈遇安不自觉跟着顿住，昏黄路灯下宋清野捂了捂陈遇安的眼睛。 “就是为了让你这么傻的人类能一直朝前看。”片刻后，陈遇安重新对上那双目光炯炯，“看清了吗傻蛋？现在站在你前面的，是我。” “十一年再长，过去完成时而已。但我，至少有60.1%的可能成为你的未来。” 宋清野咧咧嘴角，极其地目中无人：“都不是一个档次，这也计较会显得我很掉身份。” 有些严肃且危险的话题被轻松化解了，忐忑消散，陈遇安居然扭捏得偷偷拧起了自己的衣摆。 “你进修语言艺术了啊？”他都不好意思去接宋清野的眼神了，“之前你说话总是很讨嫌你知道的吗？” “可能我这属于……新式恋爱脑吧，语言功能会被重新激发的那一种。” 又扯犊子。 陈遇安憋了憋，还是让稀奇古怪的说法给逗笑了，宋清野也陪着笑。两人嘻嘻哈哈到小巷快走穿，宋清野忽然欸了欸。 “干嘛？”陈遇安还笑盈盈的。 “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问。” 宋清野正色了一点，“你老实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比那十一年好啊？” 陈遇安颇为意外，“不是说不计较吗？怎么？虚了？” “你看我像那种会虚的人么？”宋清野把空掉的奶茶杯扔进垃圾车，“刚说不计较是我的态度，我现在问的是你的感觉。” 好不好该怎么衡量，陈遇安不清楚，但定心丸他喂得肯定：“比什么，他好不好都再也和我没关系了。” 宋清野歪歪头，“你的意思是我好不好你都想和我发展关系咯？” 陈遇安不免失笑：“你在这做阅读理解小天才呢？” “是不是嘛？” “嗯……”陈遇安想了想，“那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行。” 陈遇安犹豫半瞬，还是问了：“如果是你，那婚……你结吗？” 第49章 越界 “结啊。” 宋清野脱口而出了答案，不等陈遇安有什么想法，他又甩出了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身份就是一个儿子。” “在我能对谁负责之前，他们一直在对我尽责。不管以后我成为什么人选择什么生活，我永远都会是那个家庭的一份子。一个家要垮了，如果靠我就能顶住，我当然得顶着。” 陈遇安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 “这婚结得就和给老人家养老送终一样，报的是养育之恩。”宋清野说，“我觉得过去完成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陈遇安对新听到的代号感到好笑，以为这话题就聊到这了，宋清野却立马跟了个“但是”。 他盯住陈遇安的眼睛，“但是我不会瞒你。” 听到想听的了，陈遇安笑笑，“那咱俩立马玩完，你就不会舍不得吗？” 第105章 “舍不舍得和要不要耽误你是两码事。”宋清野的表情霎时严肃，“在一起是两个人一块开开心心决定的，凭什么到分手了，我想不说就不说，自己缓冲好却把你逼到被迫接受的地步呢？你凭什么要毫不知情地被浪费一年？” 就是，凭什么。 陈遇安被带了节奏，不满地哼哼两声，宋清野听见了，越说越上头。 “另外，虽然这种事不是我愿意的，但也是我先对不起这段感情的吧？我凭什么说不想分手凭什么要你继续睁眼瞎？我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陈遇安本还想附和两下，听到后边却愈发好笑，宋清野这也太真情实感了……他不得不抚抚宋清野的后背，顺毛道：“哎呀这不随便聊聊，你生什么气……” “当然生气了。”宋清野的代入感依旧十分强烈，“还舍不得？赖着不说开等着让你委屈，然后我来一句舍不得，把自私包一层深情的壳就要你什么都接受了？” “都过去了，你干嘛较真……” “你问都问了我不能较真了？”宋清野义正言辞的，“再不舍得，也应该先老老实实分开，把事儿都处理好了再追啊。至于要不要在一起，选择权完全在你手里。” 如此不假思索，要不是最原始的想法，就是宋清野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论哪种，宋清野的选择着实正中陈遇安的心门，哪怕只是假设地说一说。 他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的窃喜，瞪瞪眼，打岔道：“我看着有那么好追吗！” “脑回路别劈叉。”宋清野拍拍陈遇安的额头，“我是在非常认真地面对你的问题。” “哦。那要是……处理不好呢？” 宋清野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幼稚的疑问，切了切：“处理不好就滚蛋。又惨又痛苦的事都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还不明白谈情说爱前先解决掉后顾之忧么？” 可能察觉自己的话有点冲了，宋清野说完又平了平语气，“可能过去完成时也有他的考量吧，毕竟我没出生在那种家庭，我体会不了名门望族的压力。” 是么？陈遇安难以苟同。 “我只能说，如果我爱你爱到无论如何也想破镜重圆的地步……”宋清野浅浅莞尔，“那我肯定希望再出现的时候，能把我们分开的只有死亡。” 好像有股初夏的暖风灌进了陈遇安的衣襟。看来不只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对某些激进分子来说，缘分也是。 “瞎自信。”陈遇安忍着笑意吐槽，“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如果你再出现前我就爱上其他人了呢？” 走到大马路上了。视野变得亮堂，宋清野双手插进衣兜，一脸调侃：“那就抢。” “……你强盗啊！” “是啊，不服就干，想要就争，我妈从小就这么教的。” 陈遇安“噗嗤”一笑，“阿姨还挺个性。” “我妈向来思想前卫，很牛逼的。”宋清野顿顿，“要是见面，应该不会让你觉得有什么长辈的压力，估计你也会挺喜欢这小老太太。” 这怎么听着那么像……在商量见家长的事？都还没确定呢，就已经考虑到那一步了吗？ 陈遇安怔了怔。他忽然意识到，来得太快而让他欠了点安全感的这份“喜欢”，宋清野的态度比他预料的要郑重得多。 那自己呢？他能给宋清野的，程度能够到哪儿呢？ 沿着马路，经过一个街口便到了中医附一，酷酷的宋妈妈工作的地儿。再往前走点的那片老房子是医院的家属区，宋清野就住里边。 陈遇安晃过神，看看时间，快十点了。 “正好到这了，你回家吧，也不早了。”陈遇安说。 “那都到这了，你不送送我啊？” 陈遇安没什么办法地笑了，“行，送。”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又走了七八分钟，宋清野停在了小区深处的一个门口。陈遇安借着路灯认了认，七栋一单元，一小汪喷泉的边上。 “到了。”宋清野说。 陈遇安点点头，“回吧。” 宋清野没转身，眸子也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人。 “怎么了？”陈遇安又问。 “你怎么了？”宁静中，宋清野的嗓音变得像在念枕边故事，“刚刚你一直走神，在想什么？” 陈遇安张张嘴，没吱声，他有点惊讶宋清野的敏锐。 “不能告诉我？” “啊？不不不不是……” “那是？” 宋清野轻轻扬着的尾音把陈遇安拨弄得有些忐忑，他咽咽喉咙，强迫自己直视从来都坦白的人。 “我就是在想，你……”他的手指渐渐蜷紧，“你真的，不怕我会让你吃亏吗？” 宋清野颦颦眉，“哪种吃亏？” “就……我最后还是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给了也会收回、不是真心给……之类的，任何一种吃亏。” 宋清野抿着嘴“嗯”了一会，“你不是说用尽全力很酷么？” “你不还说爱情里天道酬勤是骗人的假把式吗？” “那是星座不对。网上说了，双鱼和天蝎绝配，努力应该还是管用的。” 宋清野听着和没上心似的，陈遇安急了：“社会主义接班人谁信什么星座！我没开玩笑，你正经的。” “那你让我试试。” “什么？” 门洞里传来脚步声，要出门的陌生人被吓得“哟呵”了一嘴，感应灯随之亮在宋清野的身后，给他周身裹了圈光晕。 第106章 和人形毛绒玩具似的。 “你过来点。”人走远了，宋清野说。 陈遇安回回神，依言向前。 站定的瞬间，灯灭了，陈遇安眼前一暗，后颈猛然被牢牢扣住。他开始不自主地朝另一个怀抱倾去，把控他的人也迅速俯身。 陈遇安下意识去抓，碰到对方衣摆的同时，宋清野凑到了与他鼻息缠绕的距离。 没有堂皇，没有慌张，甚至没有任何疑惑，陈遇安什么都没想，仅仅是很顺从自我地闭上了眼睛。 热气扑面，等着被偷一个吻。 不让他有机会躲的人迟迟没有后续动作，陈遇安后知后觉到了紧张，他悄悄掀起一点眼皮，正对上噙着笑的唇角。 就这么定格了一秒，宋清野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陈遇安的左胸口。厚实衣料下，陈遇安听到自己藏不住的心跳在狂乱。 “现在不怕了。” 细语说完，宋清野挺直腰。陈遇安还傻愣愣的，宋清野实在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走啦。”宋清野慢慢后退，“明天见？” “哦……” 宋清野彻底消失于步梯拐角，陈遇安杵在原地久久失神，喉头水肿喘不上气的错觉让他好想捂心口。 灯光接二连三从镂空墙面泄出，一直亮到了五楼。 陈遇安仰着脑袋，打算缓缓劲儿等那光亮熄了就走，十来秒过去，却等到了四楼的灯再度燃起，然后一层层向下…… 奔在楼梯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单元门“唰”地被推开，惊醒了顶灯，宋清野冲出来，喘着白气。 那一刻，亮起的仿佛不是一盏灯，陈遇安的世界几乎炸成了花火满溢。 愣在楼道口的人回了神。 宋清野三步并两步，直至拽住陈遇安帽兜的绳子。陈遇安很没出息地结巴了：“干、干嘛？” “不想等明天再见了。”宋清野说，“走吧，陪你加班。” “啥？不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我不可以。” 陈遇安噤住声，宋清野粲然一笑：“我妈把门锁了，回不去。” 那能怎么办呢？ 将信将疑，陈遇安把宋清野带回了南礼。 不知道宋清野的中期进展报告写得怎么样，反正这一夜，陈遇安体会到了什么叫灵感井喷。 写字楼外的世界渐渐沉睡。笔记本键盘的嗒嗒交织着电容笔在数位板上的唰唰，没什么意图的扯淡，困倦来袭四目相对地发会呆。 原来加班也可以过得很愉悦。 凌晨四点，福袋任务彻底消灭，陈遇安松了一口气，瞥向一旁，宋清野已经伏案眯着了。 陈遇安悄悄推开椅子去找了两张毛毯，轻轻给宋清野盖好，他披上毯子也趴在了桌上。 和宋清野面对面，像在乐姐民宿的那个傍晚一样。 他有些怀念巴塞罗那的夏天了，那时候，对这人的什么想法都是无所顾忌的。 陈遇安将食指伸在眼前，中指的戒痕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隔着空气描着宋清野的轮廓，思绪随心流飘荡。 他总是觉得宋清野出现的时机不太好。但或许，早到十一年前，晚到他准备好，他和宋清野之间留下的只能是错过。 那怎么行。 陈遇安耸耸鼻子，幡然明白了想使劲抓住一个人的感觉。 “画完了？”宋清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声音有些沙哑。 陈遇安人体描边的动作一顿，悻悻收回手，他嗯了嗯：“你睡觉好浅啊。” “没睡着。” 骗子，明明眼皮都被黏住了。 宋清野又问：“几点了？” “四点四十。” “嗯……你还要回家吗？” “不”字说一半，陈遇安突地改口：“你想跟我回家啊？” 宋清野终于睁开了眼，接着缓缓笑了笑：“你别把节奏搞起这么快，我只是单纯地担心小野。” “没关系，他脑子没有，事还是懂的。” “那再眯会吧。”宋清野又合上了眼帘，“你们什么时间上班？设计院八点有早会……” 说话声低了下去。 虽然宋清野老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但他问的那些话……多少也是忐忑的吧。 陈遇安也闭起眼睛。 “宋清野。” “嗯？” “一会我带你去吃粉吧，这附近有家牛腩粉，超好吃的。” “好。” 黑暗里陈遇安笑着将脸往毛毯里埋了埋。 去他大爷的时机吧。 早上七点，陈遇安被胳膊麻醒了。那家粉店生意很好，怕晚点去会人多，他想都没想一巴掌拍到了宋清野的背上…… 直到出了办公室，宋清野脸上还隐隐约约摆着些起床气，陈遇安哄了一阵。电梯下到车库，开门就遇见了来上早班的南伽，宋清野瞬间乖巧。 陈遇安咳了咳，两边介绍了一下，宋清野礼貌地点点头：“南姐好。” “哎哟嘴真甜，你们这是？” “我加班。”陈遇安插嘴，“他也加班。” “一起？一晚上？就加班？” 南伽不停地来回打量，那仿佛看到他俩原地结婚的样子把陈遇安整得害臊。 “对，就加班。新年福袋的稿子我放你桌上了，你赶紧看看。” 说完，他慌里慌张地推着宋清野跑了。都还没摸到自家车的车门，就又碰到了刚准备走的杨思衡，这人一张口就造谣。 第107章 “听说你们在一起了？” 宋清野笑出了声。 陈遇安惊悚得脑门发热。 半晌，等杨思衡的“恭喜”都冒出来了，他才憋不住出言不逊：“麻烦杨总那边滚蛋吧……” 作者有话说： 杨思衡：咋了？我瞅着挺像那么回事的啊！ 第50章 小宋的特别 超好吃的粉店在写字楼后边两三分钟车程的居民区里。陈遇安带着宋清野到地方的时候，小小的店铺里还余了一张桌子，牛腩的浇头已经卖掉大半了。 陈遇安打发宋清野去占位，问老板要了两碗牛腩粉，两个煎蛋。 “这些都要的吧？”大叔指指台面上装着配料的几个不锈钢盆。 潭州的粉铺，汤底里除了葱花，还爱放芹菜叶。 “有一份不加芹菜。”陈遇安说，“其他都要，谢谢。” “好嘞。” 大叔一顿行云流水，很快，两碗粉被推到了出餐口。陈遇安冲宋清野招招手。 “你的。”陈遇安点点有特殊要求的那一碗，“没放芹菜。” 宋清野这才察觉到不同，他很难抑制嘴角弧度地假正经：“费心了啊学长。” 笑得奸计得逞了似的。 被杨思衡真诚祝福的羞躁还留了点余韵，陈遇安切了切宋清野，没说别的。 他知道这人在笑什么，他自己都记不清是哪顿饭发现宋清野讨厌芹菜的，反正就是记住了，还在刚刚非常顺口地提了要求。 这应该也算宋清野的特殊吧，他发现的。 陈遇安搅着粉，好像看到了吉兆。 吃好早餐，陈遇安开车把宋清野送到了设计院，离他们早会还差一刻钟。 “下午见？”宋清野心情很好。 陈遇安盘着小心思点点头，等宋清野要去拉车门了，他忽然落下了车锁。 宋清野一顿，转脸盯了盯陈遇安，又看看手机，然后说：“我从这走到办公室要五分钟，使劲跑的话能快两分钟半，现在七点四十六。” 意思是，还能一起多待十一分半，想干嘛请尽管。 陈遇安听懂了，笑笑，略微有些忸怩，“也没什么，就是……周末，呃……周天，你有时间吗？” 今年整个冬天气氛最热烈的事，世界杯。可惜很多场次都在深夜，赛后诸葛也没多大趣味，两人比较少谈论这个。 宋清野当然明白陈遇安在问什么。 “想和我看决赛啊？” “我随便问问……”陈遇安挠挠脖子，“那啥……你觉得谁会拿冠军啊？” “因为梅西，当然阿根廷。” 陈遇安心里嘿了嘿，和他想的一样。他顺着宋清野的话头继续废话：“梅西今年状态挺好的，35了，那盘带还是很强啊。” “是特别强，所以你想去哪看决赛？” 陈遇安吞掉了后边的彩虹屁，宋清野又在笑他了。 “酒吧？”宋清野自顾自开始建议，“夜宵档？还是……”开房？ 宋清野没说完，陈遇安门儿清。开房看球实属世界杯期间的基操，他却不好意思得脑子僵直，嘴也跟着一快：“其实可以去我那。” 车里响起更加明快的笑声。 完了，总在学弟面前丢脸的势头又回来了。 “你到底想带我回家干嘛啊？学长？”笑了会，宋清野问。 “看球啊。”陈遇安舔舔上唇，“我是说……我那方便，外边太吵了，” “那我去你家，你给我做饭吗？总在外边吃，有点腻。” 要求还挺多…… 陈遇安讨价还价：“点外卖装盘……算我做吗？” 宋清野啧啧：“真能耍赖。” “那——” “那就周天去家属院接我吧。找个市场逛逛，看看你想吃什么。” 潜台词是，宋清野认栽当厨子。 也不是第一次吃宋清野的饭了，算不上多惊天动地的事，陈遇安就是喜了一整天。傻乐傻乐到放假前夕，睡到一半，陈遇安忽然惊觉，决赛是11点开打。 半夜11点。 一场比赛常规时间都将近俩小时了，加上颁奖仪式什么的，全程看完最早也得一点多，第二天还是打工人最痛恨的周一。 那宋清野是不是得……留个宿？ 陈遇安觉得非常的合情合理。 于是周六一大早他就拖着他差不多快好了的石膏手，上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趟超市。 各种生活用品都捡着贵的往推车里扔，排队结账，经过收银台附近的货架，看着上面一排排整齐的小盒子，陈遇安居然顿了半瞬，反应过来后就是一阵摇头。 光天化日想些什么呢，怎么会呢？不至于不至于，宋清野那么守规矩…… 越是提醒自己这个留宿有多干净，陈遇安的思维却越是起飞，最后还不得不把适合看球气氛的啤酒统统扔出了购物车。 回到家他也忙个没停，打扫这打扫那的，连犄角旮旯里小野的一根陈年狗毛都被不留情面地清出了家门。 宋清野送的蓝玫瑰依旧留在了显眼的地方。 忙活到傍晚十分，什么都准备妥帖，就等那人了，结果一盆凉水泼上了陈遇安的兴头。 宋清野竟被他们主任逮住去外地出差，特别情急，当晚的高铁。 “我们组一个商场项目的事，本来是带我干活的前辈去的，他们家老人突然进重症了。我来实习一直在跟这个，所以就……”隔着电磁波，陈遇安都听出宋清野因为意外而失约的歉意。 第108章 宋清野上次说过设计院明年应该要春招，院长对他还挺有意向的。关乎工作，更是关乎宋清野的未来，陈遇安刚生出的那点失落立马散得无踪无影。 “去几天啊？”陈遇安语态轻松。 “明天看现场，周一周二开会，得周三回了。” 陈遇安嘴一瞥，“这些人真没意思，大周末的抓人干活。” 宋清野轻笑：“资本家，压榨最在行。” 陈遇安哼哼，想到宋清野他们家那边离高铁站有够远，又问：“你吃了吗？要不我送你吧？” “不用。”宋清野好像下楼了，“主任说来接我，马上到了。” “嗯。那……”明晚的球赛呢？视频一起看？似乎也不错？ 陈遇安心思翻腾，大概因为世界杯四年一次太难得，又是诸神黄昏的一届，他发现自己对这事着实有些执念。 “怎么了？” 宋清野的疑问爬了过来，陈遇安犹豫了一下，没开口要求什么。 “没。”陈遇安说，“注意安全。” “好。一会还得和主任讨论讨论，到了再跟你说。” 年长的人当然不会不懂事。 电话挂断，陈遇安环视四周窗明几净，一种熟悉的难散的情绪在心里团了团。直到小野狗狗祟祟偷出抹布抱着啃，他才回神，撸起袖子揍了一顿狗。 宋清野出差的地方是潭州西边六百多公里的一座省会城市，高铁过去得三个小时，宋清野是八点十二的车。 十一点刚过，刷完一季刚追的美剧，陈遇安拿过手机瞄了一眼。五个小时了，微信没有任何提醒。 他抓抓头发纠结半晌，又把手机扔开，播放起新的一集电视剧。 片头曲闹哄哄地开唱，陈遇安莫名有点烦躁。剧情和天书一样在眼前飘了十来分钟，他坐不住地翻出睡衣、冲进浴室，再让热水从头浇下。 今天这一晚的情形，太似曾相识了。对方忙，自己眼巴巴地等消息。倒不是因为等过太多而烦这样的“等”，而是他发觉自己不自禁地在把宋清野往不好的回忆里带入，那些经历过的等待经常性地连个然后都没有。 陈遇安真的不喜欢这样。 花洒底下一站就是半个多钟头，胡思乱想快被泡发之际，陈遇安缩回床上看到了一连串的微信消息。 最近的来自和星仔的群聊，他冲刷情绪的时候，宋清野雷打不动地和星仔视了短短五分钟的频。 接着全是宋清野的私信。 ［我到酒店了，刚充上电] ［路上一直在和主任改ppt] ［主任和我中间隔了两个车厢，我和他在上下车的那讨论了一路] ［服了，全款站票] ［星仔问你干嘛去了，我说你找到长毛象窝了，那里信号不好］ ［下次别说漏了］ ［他新给你戳了狗头］ 一张视频截图。 ［睡了？] 陈遇安一条条看，聊天记录被翻到了底，涨大的消极心绪被泄了气。他点点输入框，“还没”两字刚打完，消息刷新了。 ［晚安] 啊……是哦，凌晨了。折腾一晚上，宋清野肯定累了。 陈遇安重新敲了一个“晚安”过去，觉得有点干巴，又补了一张中老年人表情包。 下一秒语音通话的特殊铃声就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 陈遇安一愣，看清宋清野拨的是视频后飞速翻身坐起，还理了理头发对着手机找了个角度。 接通了。 宋清野穿着黑t恤，正在桌上架手机。待他投来目光又笑起来，陈遇安的脸热了热。 他们第一次这样单独见面诶。 大晚上一对一打视频什么的，听着都让人觉得好亲密。 “这么晚不睡觉……”陈遇安说，“干嘛？” “不干嘛，今天不是没见到么？来见见你。” 宋清野拌拌泡好的面，开始埋头干宵夜，看样子的确饿惨了。 小小屏幕里的人一边把几根泡面吃得犹如山珍海味，一边絮絮叨叨些有的没的。陈遇安一句一句应着，不久前在心底既势弱又不确定的辩驳愈来愈放肆。 他知道不能简单地相提并论，他也知道“态度”这种难定好赖性质的东西存在前后不一的风险。 但至少现在，他的感觉有理有据。 他感觉，宋清野是不一样的。 翌日陈遇安睡到了接近中午，南伽邀请他晚上去他们那看世界杯的微信发了十几条。 他们那不就是杨思衡那嘛。被胡乱造谣的仇陈遇安还记着呢，他利索地拒绝了十几条，顺便和杨思衡赌了赌胜负。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宅星人点外卖追剧过完整个白天，晚饭的点得知宋清野那边的甲方爸爸要请客吃饭。 开始宋清野还时不时报报菜名馋馋他，渐渐的就没声了，想来是陪甲方喝酒了。初入职场，在所难免。 学弟有多能喝，陈遇安见识过，他没太担心。八点多宋清野结束掉饭局，电话打来，陈遇安还没“喂”完，就听到那头毫无逻辑的醉话。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在给我表演吐泡泡？” 这么天马行空，指定是酒精超量了。 陈遇安一阵好笑，询问几句后他算是清楚了万恶的资本家有多会只顾自己快乐。52度的白酒，设计院去的四位一人被劝了半斤，那边的经理看宋清野不上脸，最后还硬给他添了二两。 第109章 “那你现在在哪？”陈遇安担心了，“很难受吗？” “回来了。”宋清野的语气有些粘糊，“晕，想睡觉。” 一个人在酒店，醉酒很危险的。看不见摸不着，陈遇安只能叮嘱小孩似的再三强调：“侧着睡，不要仰着，侧着，听到没？” “嗯……这样吗？” 宋清野拍了张自己曲在床上的腿，确实侧躺了。 “对。盖被子。” “我钻进来啦。” “那就睡吧。” “好。”宋清野接应得很快，一会后没头没脑地又问了一句：“你刚才是不是吐泡泡了？” 这人……就是想多说说话吧？ 意识到这点，陈遇安的口吻柔了很多：“是啊，双鱼座嘛，没事就吐泡泡咯。” 宋清野哼哼着笑了：“两只嘴一起吐么？” “嗯，可厉害了，布噜布噜的。” 宋清野长长哇哦一声：“怪不得巴塞的海那么蓝，都是被你吐的。” 酒醉的学弟玩谐音梗还挺溜。 陈遇安忍俊不禁，多扯了几句。 宋清野回复得愈来愈迟缓，明显脑子不够用。陈遇安哄了哄，对面终于肯睡了。 那边安静了一段时间，陈遇安准备挂了，听筒里宋清野又喃喃了一句。 “一会给我打电话吧……叫我，一起看球。” 作者有话说： 布噜布噜，blueblue 第51章 而我知道 十一点，决赛哨声吹响。 陈遇安外卖叫了好些炸串，嘴上喝着冷冰冰的啤酒，两只脚却塞在小野的肚皮下。宋清野说要叫他，陈遇安没采纳。 一不一起看球，已经不重要了。 上半场赛程过半，阿根廷中场绞杀成功先进了两个球，优势明显，气氛没了先前的焦灼。 陈遇安就跟着有些走神，他还是挺担心宋清野的。怕人吐，怕人饿，怕人中途醒来太难受，怕得他拿过手机再次打开了外卖软件。 听说潭州设计院名声特别好，也不是什么活都接。宋清野他们这回住的酒店都是甲方爸爸订的，五星级。昨晚视频那会，宋清野夜宵完消食，带着陈遇安里里外外云逛了一圈，门牌号酒店名和街边的路牌都拍到了。 某些人昨晚异想天开暗自分析了一下找过去的可行性，地址就这么记住了。 陈遇安找了家酒店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点了酸奶和一些自热食品送了过去。 下半场剩下十二分钟时，陈遇安接到了异地电话。麻烦外卖小哥把吃的放在房门口后，他微信知会了宋清野一声。 这么三两分钟的功夫，比分居然扳平了。 陈遇安“靠”了一嘴，紧接着就低头抒发惊讶之情。 ［啊啊啊法国两分钟捅进了两个！！！］ 发完手机一扔，他悬起心重新关注比赛。 很快，双方在常规时间以平局结束。加时赛更是拼得凶猛，刺激程度不亚于坐过山车，陈遇安当起了实况转播，时不时给宋清野报报进度。 ［梅西这一脚！！梅老板是神吧！！］ ［啊啊啊别啊剩几分钟啊搞什么点球啊］ ［又他大爷的平了啊！］ 陈遇安自说自话地煎熬完三十分钟，比赛被拖进点球大战。 梅西作为阿根廷的首罚，稳当射进。 陈遇安松了口气，默默可惜完宋清野错过了如此精彩的比赛，法国队接二连三踢飞，阿根廷领先两分。 关键一脚了。陈遇安紧张得薅起小野的尾巴。 摆球……助跑……射！ 球进了。 比赛戛然而止。 陈遇安从沙发一跃而起，和全世界千千万球迷一样跟着蓝白军团欢呼起来。 动作太大，手机都脱手飞到了地上，本在昏昏欲睡的小野被如此阵仗吓得使劲蹦跳，顺便给他亲爸来了一个猛踹。 被踹疼了，陈遇安才急急地去捡手机。 ［哈哈哈哈哈］ ［杨思衡站法国输我一千块！］ ［啊啊啊梅西赢……］ 对话框突然变成了另一种界面，陈遇安没反应过来，还在激动敲字的指头无意点中红色按钮，半瞬后，宋清野睡意未消的脸占据了大部分屏幕。 “梅西赢了。”传出来的声音都还是哑的。 陈遇安心口一跳，刚刚想说的什么一个字都记不清了。 “怎么不叫我？”宋清野又问。 电视里的解说激昂振奋，陈遇安的耳边却瞬时剩下了唯一一个声音。他凭着条件反射回了话：“你喝大了。” “也是，你给我打电话我也接不着。”宋清野咂咂嘴，“闹钟开到最大我都没听见。” 稍稍一联想，陈遇安就猜到了宋清野那会和不省人事没差别的脑子都还记着哪码事。心脏蹦跶得欢腾，他咽了咽，明知故问：“什么闹钟？” “定闹钟找你一块看球啊，不是说好的么？”宋清野懒洋洋地哈欠一下，“真的太困了，我醒来只赶上了最后那个点球……嗯？你给我点东西了？” 宋清野下床取回了外卖。 陈遇安一眨不眨地盯着揭盖舀酸奶的人，连自己长没长嘴都忘了。 以前……有什么约定被耽误，就只是耽误了。 陈遇安非常想不通，作为人，地球霸主，怎么会没有瞬间转移的能力呢？ 那想立马出现在某个人面前再抱紧他甚至……吻他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第110章 还未彻底醒酒的宋清野没察觉到陈遇安上涌的情绪，他叼着塑料小勺继续往下看陈遇安的那些消息，“阿根廷这什么命数，怎么总在最后被追平啊。太难了。” “是啊……” “我一直以为顶多踢到加时，没想到。啧啧啧，梅老板封王之路好坎坷。” “嗯……” “你怎么还和人家打赌——” “宋清野。” 陈遇安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内里攒动的那股冲动似乎只能靠这三个字微微镇压。 宋清野兴趣满满的眼神里多了些疑惑，“怎么了？” 陈遇安缓缓地笑了，很多想说的浓缩成了一句：“梅西赢了诶。” “你是不是又傻了？”宋清野奇怪地拧拧眉，旋即也笑了：“全世界都看到他赢了啊。” “嗯，全世界都知道梅西赢了。” 但第一时间分享欲爆棚的心情，只有我知道。 陈遇安像挖到了什么甜滋滋的小秘密，趴上沙发和小野贴在一块，两只小腿不停地朝屁屁上踢。 “好开心啊。”他的脸都要笑酸了，却根本止不住，“我第一次看世界杯还是10年呢，中考完的暑假，和我爸一起看的。那会也不懂什么规则，就觉得那个叫梅西的小将很厉害，脚频快射得准动作还干净。” “记得还挺清楚。” “那年我考上附中了啊。”陈遇安寻着深远的回忆说：“四大名校之一，在我们那县级市很少见的。我爸妈可骄傲了，整个夏天都能听到他们在和别人夸我。” 宋清野跟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怎么和我妈一样。我中考完，还被她同事借去陪初二的小子写作业。” “天下父母心嘛。”陈年旧事被翻出，陈遇安的笑脸收了收，“可惜我没办法让他们一直骄傲。” “那个暑假后我们家就总因为我的事吵架。开始是因为我想艺考，那会我成绩并不差，但我爸总觉得差生才会选择学艺术。好说歹说同意了吧，后来又……” 后来的事宋清野都知道，陈遇安没再说。 两边沉默了一会，宋清野轻声安慰道：“你爸妈只是怕你吃亏。” “我知道，我不怪他们。” 宋清野在贵妃椅里窝着了，估计还晕得有点飘，顺嘴就夸：“真乖。” 陈遇安愣了愣。 点到为止，都不等陈遇安觉出被占了口头便宜，宋清野就一脸认真地转开了话题：“既然都聊到这了，我不问问过去完成时的事好像不太合适吧？” 沉闷一下被岔走，陈遇安的心情蹿回高处，他不禁失笑：“那你问。” “嗯……他也喜欢梅西？” “没。”陈遇安摇摇头，“他是皇马球迷，可看不来梅老板了。” “没眼光。” “就是！” “巴萨梦三王朝，梦四锋线三叉戟谁敢不服。” “妥妥地统治欧洲！” “这么看还是我跟你比较配。” “没错……诶？” 下套成功的人满意了，霎时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陈遇安半晌都没说出别的话来，宋清野倒是见好就收。 “逗你的，没别的意思。”他坐端正了点，“我去洗洗，一会一块看颁奖？” “好……” 宋清野从镜头前撤了，还未挂断的视频里响起隐隐约约的嘀嗒水声。 陈遇安追悔莫及地掌了三下刚说话不过脑的快嘴，搓脸冷静的空挡，这些天总在规划外发生的事，让他很顺理地考虑了一些深层点的东西。 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保护自己好像成为了生存的第一准则。所以都说工作得稳，快速上头的爱情不能要。 但能发财的风口永远都是飘飘摇摇，太理智把什么利害一条条分析得透彻的关系似乎更适合只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宋清野绝对不是这样的人选。 细细回味，每一次情绪被牵动、每一天都会有的满怀期待、每一句惹来怦然的情意绵绵，陈遇安听到的看到的能感知到的，想藏起来又想逢人炫耀的每一分每一秒，一直都不存在别人的干扰。 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理由，他的心动和涨了又涨的喜欢，仅仅只是因为，对方是宋清野。 什么不行不可以都开始从陈遇安的防线上脱落。 手机里再次有了人影，宋清野重新拿起手机，老妈子一样提醒陈遇安天冷穿袜子的时候，陈遇安彻底和自己确认了。 他就是喜欢宋清野，他就是上了头。 颁奖仪式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结束在快三点的凌晨。 天仍然在聊，陈遇安兴奋依旧地踢着步子回了卧室。习惯性地给手机插上充电器，缩进被窝才记起不久后宋清野还有要事在身。 “你快睡吧。”陈遇安压抑住想啰啰嗦嗦的念头，“都几点了，不是要开会嘛？” 宋清野反问：“你还不睡吗？周一不忙吗？” “我没关系，我晚点上班也行的。” “我也没关系。”宋清野莫名有些较劲，“甲方那几个没比我好到哪去。他们秘书说了下午再开会，而且今天主要是结构设计那边的事，我就听听。” 于是两人继续你一嘴我一句，闭上眼还扯了一阵，谁先睡着的也分不清了。等陈遇安意识再清明，大雨正将窗玻璃打得噼啪作响。 眼睛困得酸胀，根本睁不开。陈遇安凭感觉在枕边摸手机，然后摸到了一手滚烫。他差点以为机器要炸了，强行掀起眼皮一看，七点半了，视频居然还通着。 第111章 那边静悄悄的，看不到人，宋清野应该还在睡。 这算不算……同床共枕了？ 阴沉的空中突地炸了一声巨响的雷。 陈遇安惊了惊，随后听到小野焦急害怕的小碎步从客厅一路靠近。狗哥冲进房间又蹦上床，对着窗外一阵嚎，比雷公凶多了。 “嘘嘘嘘！”陈遇安一把搂住狗头，试图安抚儿子：“没事没事，不怕不怕。” 然而毫无用处，小野还在吼吼。陈遇安一急，一手捏住狗嘴筒子就想把四脚兽带出去，小野憋屈得嘤嘤之际，手机说话了。 “小野怎么了？”醉酒又熬夜，宋清野的嗓音变得沙沙的。 一人一狗对着眼怔愣片刻，小野迅速扭开头凑到了手机边上，哼唧哼唧的好像在说大哥你怎么变小了。 宋清野逗了两下狗，陈遇安趁机扒拉扒拉头发又抹抹眼，接着推开儿子捞起手机躲进了卫生间。 宋清野以非常死亡的角度出现在了视线中，肿肿的脸让陈遇安很想掐一掐。 “大冬天的，”镜头跟着宋清野翻了个身，“怎么还穿个睡衣瞎晃。” “开暖气了。” “那也冷。” 才没有。 睡前最后一个和睡醒第一个见到的是同一个人，这件事让陈遇安觉得胸腔都是烫的。 “还早，你不睡了么？”宋清野问。 “都醒来了，算了。”陈遇安看到宋清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对不起啊，小野吵醒你了。我不知道视频还开着，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的了……” “不是我先睡着的？”宋清野双眸慢慢闭合，言辞间卷着浓浓的倦意，“我五点多起来放水，看你没挂，还把充电器插上了。我以为你不想挂呢……” 现在的确不想了。 外头风雨张狂，刚才发烫的心变得沸腾。 陈遇安一直觉得，穿得少少肌肤相贴能多多的夏天，非常适合谈恋爱。可现在，恶劣的天气，零下的温度，带人飞向天涯海角看遍人间日落的疯狂却在见长。 特别想私奔的感觉，陈遇安拥有了。 “我想看电影了宋清野。”陈遇安轻轻地说，“等你回来，我们去看电影吧。” 宋清野勾勾唇角，“那我要吃爆米花。” “好啊。” “巧克力味的。” “嗯。” “还要麦当当甜筒。” “买，我都给你买。” 作者有话说： 特别想私奔的感觉就是 世界那么大人有那么多 但那一刻 我就只想拥有你 第52章 福气傻蛋 宋清野顺利出差归来的这个周六，恰巧是平安夜。好歹算个节，陈遇安约了宋清野这天去看电影。 定的电影院在最近新开的一个夜市边上，从谁家开车去都得四十分钟。 看到定位的第一时间宋清野就提出了疑问：“你公司楼下不就有电影院吗？干嘛折腾跑这么远？” “他那卖巧克力味爆米花啊。” 这可是打电话问了十几家才让他找到的。 陈遇安没好意思说，继续和人定行程：“周六我去接你吧？你是在家吃了再出来还是我们一起？一起的话，吃饭那会就能和星仔视频……哦！对了，那边还有个夜市，要不我们也逛逛？我再把你送回去？” 语气不要太热切。 宋清野似乎也感受到了陈遇安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含着笑一句一句回答。 “豆豆他爹买了好多玩具，进口的，我薅了几个大的，周六我去你那带给小野吧，先陪他玩会。然后我们去吃饭，再看电影，再逛夜市，你再送我回家。” 说的时候不觉得，被宋清野一复述……小情侣约会也不过这种模式。 陈遇安很是满意。 周六出街的人比想象中的多得多，两人看完电影挤了会夜市，排队买到了很久没见过的潭州热卤四合一。 吃完刚好十一点，该返程了。 说是说让陈遇安接送，但念及那条不灵活的石膏胳膊，宋清野和来时一样，把陈遇安赶进了家属专位。 自世界杯决赛夜彻底摸清自己的心后，陈遇安现在看宋清野干什么都能带上滤镜。 打个方向盘都是好他妈的帅。要是换个霸气点的车，就更适合宋清野那嚣张的脸了。 想一出是一出，陈遇安偷偷摸摸上网翻起了车型。 “你那石膏是不是快拆了？”开出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拥堵区了，宋清野问。 “嗯。”陈遇安抬抬头，“我挂了元旦节的号。” 西班牙那边通常是圣诞加新年假一起放大半月，传统春节赶不上，秋季学期宋清野一般会选这段时间回国陪老妈呆一阵。听陈遇安这么说，不免奇怪：“元旦不回家吗？” “啊……算了，就三天。”陈遇安耸耸肩，“我爸妈不喜欢我养狗，带不回去。小野又只认一家寄养，我没约，估计没位置，算了算了。” 而且回去了多半会吵架。 陈遇安生怕宋清野会拿出他那“能帮则帮”的优秀品格说他可以帮忙带几天狗，正绞尽脑汁想应对的理由呢，宋清野却跳开了这码事。 “你挂的几号的门诊？”宋清野问。 “2号。” “我陪你去吧。” 陈遇安静了会，笑出一口白牙：“好啊。” 第112章 导航规划的路线有些堵，宋清野绕了绕。等陈遇安反应过来，车已经开到他每天上下班的路上了。 除开加班那天，之前和宋清野约饭都是能顺路就顺路，实在不行便各回各家，也没个谁送谁的说法。 这好不容易主动殷勤一把，最后竟还是变成了被送，陈遇安感到了深深的不好意思，但又暗自觉得舒服极了。 他就是这样，类似细枝末节的一些事，他不会开口要求，对方做不做他也无所谓。可是但凡对方多展现一点体贴，好感就会噌噌上涨。 对宋清野这样已经凭实力涨到头的，再累加，大概就只剩下为之死心塌地的勇猛了。 “回吧。”宋清野把车钥匙拔了递给副驾。 陈遇安接过，想了想，又塞回宋清野手里，“你开回家吧，这个点这边不好打车。” 怕宋清野拒绝，他急忙补充：“我明天不出门，周一你再开回给我就行。” “我觉得你明天还是出出门比较好。”宋清野说。 陈遇安不解。 宋清野重新发动了车子，再眼带笑意地看向陈遇安：“你接我过平安夜，我明天接你过圣诞，是不是挺合理的？” 所以明天谁送谁？ 陈遇安扯不清了，他只知道宋清野的提议很不错。 “那……明天见。”陈遇安摸上开车门的拉手，“我回去了。” 宋清野点点头。 陈遇安看着宋清野的眼睛等了等才下车，刚走一步，宋清野在身后喊了喊：“傻蛋。” “啊？”陈遇安应着，转身回到了车窗边，“怎么了？” 后视镜里，他能看到自己异常期待的表情。很不要脸，他居然在想宋清野会不会突然来个吻别…… 宋清野没有，说话还没头没尾的，“这些年我在国外念书，过不了春节，我们家就会在31号团个年什么的。” 陈遇安以为宋清野想说那天得陪家人不能和他一块跨年，虽然有些可惜，但他还是表示强烈的理解：“应该的应该的，一年就一次，是在家里过比较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想……其实你可以……”宋清野难得支吾，稍加思虑又改了口：“算了没什么，快回吧，小野又该骂你了。” 陈遇安眨巴眨巴眼眼，“那……晚安？” “嗯。”宋清野笑笑，“晚安。” 陈遇安一时没多想，等收到宋清野到家的消息，他才灵光一闪，觉出宋清野的“没什么”可能是什么。 顺手就把询问的微信发了出去。 ［你刚才是不是想说，要是我不想自己跨年可以去你家吃饭的？］ 宋清野一如既往地回得飞快：［所以你要来吗？］ 陈遇安那嘴都快咧到和狗嘴一般大了。 去是不好意思去的，毕竟是人家家庭团圆。就算宋妈妈能接受，也不好一下就上人家门吧。 陈遇安斟酌了一下，正要回绝，蒜头王八的头像接连往上蹿了蹿。 ［算了，还是别来了］ ［你来我妈肯定得以为我俩成了］ 这话没毛病，但怕被家长误会的前提，怎么想都是家长已经确认了误会对象是谁。 傻子都能猜到宋清野没少和自家妈妈提“喜欢的人”。 这么开明的么…… 陈遇安有点难以置信，不知道回过去什么好，输入框的字写了又删，倒腾了好几遍他才将附带着一连串思考小表情的话发过去。 ［你都和你妈胡扯些什么了？］ 不准叫学弟：［我没胡扯。她八卦，我就给她看了你的照片］ 哇靠……真刺激啊。陈遇安陡然忐忑起来。 ［那阿姨觉得我还……顺眼吗？］ 不准叫学弟： ［何止］ ［我妈说你吃饭香，看上去就有福气］ ［还说感觉你又乖又孝顺，能给我们家招好运的］ 陈遇安捧着手机愣了愣，随即酸涩冲上鼻根。热泪争相逃出眼眶，但这次，却不是因为他喜欢男生而必须承担的委屈。 圣诞过完，新年也临近了。 好不容易挨到周四，整个南礼都开始人心散散的。一直到下午，南伽在工作群发出31号聚餐报名的通知，各工位才稍稍振奋精神，报名的报名，许愿的许愿。 一通讨论，最后巴西烤肉自助拔得头筹，统计人数的时候南老板比往年还多嘴了一句“可以带家属”。 陈遇安一阵哂笑。 圣诞节有人忙着搞约会，有老板忙着确定心意在一起了。南伽再好强，谈恋爱也难免露出小心思，这聚餐的钱怕不是得杨思衡掏了。 笑完别人，他截了张群聊的图给宋清野发了过去。 这家伙近几天一直刺探他怎么过跨年夜，他本打算就和狗子呆家里吃吃喝喝的，怕宋清野费什么心，一直回复的还不确定。 这下好了，一帮人一起过，也不错。 宋清野发来了几个表情，看样子是放心了。 陈遇安傻笑着闲扯了几句，听到有人吸着鼻子从他桌侧路过于是抬头瞥了一下。 先前被南伽叫去的沐沐不知道躲哪里哭了一顿，眼圈红得像兔子。 周围人都在讨论自助餐攻略，没人注意到她，陈遇安秉持着师兄妹要相互关照的原则挪过去问了问。 “没什么。”沐沐抹着眼角说，“就是那个视频账号，我更新的这几周没什么效益，老板要我暂时不做了。” 第113章 陈遇安闻言翻了翻久久未关注过的那个视频账号，沐沐更新的那几则，流量少就算了，评论阴阳怪气的还不少。再加上效益不好等于奖金大幅度降低，沐沐如此难受情有可原。 南伽做决策的事陈遇安从没插手过，他只能给沐沐提了些意见，要她再去争取一下。 沐沐闷闷地“嗯”了。 陈遇安叹叹气，颇有点老父亲的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这是好事。但籍籍无名的坚持，有时候会被看成是一种固执。顺应受众的喜好，并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你还小呢，很多事真的不用那么着急的。” 沐沐低眉顺眼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31号当天，巴西烤肉自助餐厅正中心的三张长桌被南礼给包圆了。好吃好喝，七点多餐厅还搞起了异域风情的表演，居然还有模仿内马尔跳胜利之舞的…… 宋清野的微信这时弹了出来，一张他们家的年夜饭，并配上骄傲的几字：我和我外婆做的。 看着都好吃。 陈遇安咂咂嘴，夸了学弟一顿，顺手对着一排假内马尔就录起了视频。刚发出去，肩头被端着酒杯过来的南伽搂了搂。 “哎哟在这给小宋报备呢？”今年南礼成绩不错，南伽高兴，已经喝不少了，“我不是说可带家属嘛，你干嘛不带他来啊？他害羞？” 陈遇安失笑，收起手机，实话实说：“他国外念书过不了春节，今天他们家搞团圆。” “哈！说漏嘴了吧陈遇安。”南伽一脸兴味，“我刚说的是家、属。你没反驳啊？在一起了？” “没。” “怎么还没啊！啊？”南伽急得差点踹飞了高跟鞋，“杨思衡那木头都会说情话了，小宋看着比他灵光啊！” 陈遇安有些同情地瞥了眼不远处的木头姐夫，“哎呀不是，是我。我没想好怎么……咳……表白。” 最后俩字挤得和蚊子叫似的。南伽却像个顺风耳听到了鬼故事：“你要表白？你表什么白？为什么是你表白？” “我年纪大啊我表白怎么了？” “人家小宋给你表几百次白了你倒是点头啊！” 是啊，宋清野一直在表白，陈遇安知道。 所以他想……怎么着自己也得表一次大的回馈一下啊，毕竟……宋清野把决定权都给他了，很不容易的。 陈遇安不知道怎么浓缩概括最近和宋清野的突飞猛进，南伽性急，摆了摆手：“不管了，你就告诉我你现在幸不幸福吧。” 没有犹豫的，陈遇安点了头。再一侧目，南伽竟润了眼角。 “哎哟干嘛呢？”陈遇安一惊，“好端端的……” “我高兴啊。”南伽戳戳陈遇安的脑门，再一口干了带来的半杯酒，“恭喜你，但是你答应我的搞事业千万不能忘。” “知道啦。”陈遇安低低声音，“那干掉洋禾，还搞不搞啊？” “杨思衡又不止投了个洋禾，吞掉也不是不可以啦！” 两人相视半瞬，同时笑弯了眼。 聚餐聚到十点多，有人还没玩够，嚷嚷着要去ktv下半场。陈遇安后来陪南伽喝了点，头晕晕的就没去，打车回了家。 洗去一身烟熏火燎的味道，陈遇安给宋清野去了一条“我到家啦”，然后开着电视放起跨年演唱会。陪小野疯了会，接近零点，他摸过手机调出了一个号码。 踌躇片刻又退回到了微信的界面。 算了，反正他们老一辈也没什么跨阳历年的习惯。 陈遇安点点蒜头王八的头像，正打算敲“新年快乐”，宋清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异常焦急。 “快快快，你快下楼。” “啊？” “快点，有事，很重要。” 第53章 重要的小事 什么事能急成这样？ 陈遇安对着挂断的电话傻了会，然后苏醒了一般一把从沙发上跳起。 那句“快快快”和停在耳边的咒语似的，催得他冲出家门按电梯都差点按出了打碟的节奏。 到底什么事啊？陈遇安随着电梯下行乱七八糟地揣测。 听语气，是好事。收红包啦？导师发钱了？工作提前定了？不像，这些发微信打电话就行，没必要非得见面…… 一定要见面做的事？重要的事？ 陈遇安凝视数字电子屏脑神经一抽，跟着面露尴尬。宋清野别不是在楼下摆什么爱心蜡烛要表白吧……不是，这也太难为人了，他还在规划怎么表呢这要是就这么被表了，那到底……答不答应啊？ 纠结了一小会，陈遇安又否定了，这么土的事，宋清野应该不会干。持续冒出来的新想法越来越魔幻，他甚至猜是不是宋妈妈看照片没看清想再看看真人…… 要真是这样，那就很扑街了。陈遇安看看电梯金属门上映出的自己……随手抓起套在身上的羽绒服敞着，脚踩的帆布鞋鞋带也没系，连满是小熊脑袋的睡裤都没换！ 来不及后悔刚刚太心急，电梯到一层了。陈遇安呼了呼，硬着头皮朝小区的小侧门一路小跑，远远地就看到了路灯下的纤长人影。 深夜清静的街边，宋清野站在人行道上。视线交接，本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笑得亮了一下，他冲小区内挥了挥手。 没看到有别人，陈遇安松口气，更快地跑出了小铁门。 “怎么穿这么条破裤子就跑出来了？”宋清野微微弯腰捏捏陈遇安腿侧的布料，嘴上一啧：“太薄了。” 第114章 陈遇安瞪瞪眼，“是你要我快快快的！” “我……”宋清野被噎了一下，愣愣后无奈笑了笑，“行吧，我错了。” 顺手摘下围巾，抖开，在陈遇安腰间饶了一圈，又绑紧。 本就跑得在涨的心率再度升了升。 陈遇安平平呼吸，想起来正事。刚要问，便见站回去的人拉开斜挎包，从里头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抛向了他。 耗子脑袋闪电形尾巴，还穿着一身红色唐装在“恭贺新禧”。 陈遇安捧着手里的皮卡丘愣了会，猛地反应过来这是k记儿童餐里赠送的玩具，应该和上次被他盯着看了很久的可达鸭是同一系列。 “你怎么……” “我外婆想吃炸鸡，我妈请客，我就抽了一只。”宋清野说，“我觉得这个比那鸭子好看点，送你吧。” 陈遇安把玩着小玩意儿，笑容渐大，“你知道皮卡丘也有个外号吗？” 宋清野摇摇头。 “黄皮耗子！”陈遇安说。 宋清野被逗笑，不知有意无意说了一句：“听着和蒜头王八挺登对。” “嗯，绝配。”陈遇安蹭着皮卡丘的长耳朵，看进宋清野的漂亮眸子里，“就这个啊？那么那么重要的事？” “也不算。” “嗯？” 宋清野点亮手机瞧了一眼，随即将屏幕面向陈遇安。 数字时钟恰好全部归零。 “新年快乐。”宋清野伸手按在陈遇安的头顶，一顿乱摸，“喜欢你所以新年快乐也想当面说。” “这对我是很重要的事。” 陈遇安的头皮炸了炸。 跨年夜，别的小年轻都叽叽喳喳地挤在市中心凑热闹的时候，宋清野穿过小半个城市的纷纷扰扰给他送来了一只黄皮耗子，说了句新年快乐。 在用金钱就可以买到爱情的年代，宋清野笨笨的，对他选择了无条件投入的态度。 心口如春风席卷过境，撒在那儿的种子统统开花了。 短短一刻里，陈遇安几乎想尽了和宋清野以后的分分秒秒日日又年年。 我们在一起吧。 心潮汹涌，陈遇安几乎都要脱口而出递进关系的话了，宋清野却在这时问了一句：“放烟花吗？江边好多人在玩。” 一脸兴致勃勃的。 陈遇安刚张开的嘴合了合，半晌后把围巾给宋清野戴了回去，边系边热着脸说：“等等我，我回去换条裤子。” 江边酒吧多，寻常这个点年轻人都不少，更别提今天这种特殊日子了。 卖小型烟花的摊贩有好几家，两人在一个面相和善的大姐那蹲下了。陈遇安挑了两盒会原地转圈的、一些放地上喷的小呲花和一个小猪佩奇，末了拐拐宋清野，后者没什么意见。扫完码，都准备走了，宋清野又多买了两盒电光棒。 买完两人就开始找地放。穿过沿江风光带的广场时看到了卖花的阿婆，陈遇安想了想，把花全买了，叮嘱完阿婆早点回家，他转身就把一大束红玫瑰塞进了宋清野怀里。 “你不解释一下，”宋清野挑挑眉，“我就认为是你在跟我表白了？” 那可不行，这有什么气氛，表白这等大事，不惊天地泣鬼神，也得震撼点吧。 陈遇安忍着极度丰富的内心活动，半真半假地说：“回礼啊。我刚还想要不要给你封个888的红包，我怕你觉得我侮辱你。” 宋清野浅笑了一下，扬起花束轻轻挨了挨陈遇安的脑袋，“走啦，放烟花。” 又沿着江走了五六百米就到了一个清水平台，有楼梯能下到平江面的岸上，也没什么人，挺适合放炮的。 两人一对眼，兴高采烈地往下冲。 小东西经不起几下放，边玩边收拾，等头盖骨喷火的小猪佩奇变成了烤猪佩琪，也就过去了十来分钟。 宋清野把还在冒烟的烤猪佩琪捅了捅江水，扔完再回来，陈遇安已经拆出仅剩的电光棒了。 “挺少女啊学弟。”陈遇安翘着嘴角，“还买爱心的呢？” 宋清野和陈遇安腿挨腿地坐下了，“送给心上人当然得买爱心的。” 突如其来，陈遇安见怪不怪了，但少男心也还是被勾了勾。 “切……土。”陈遇安撞撞宋清野的腿，“点不点啊？” “点。” 宋清野按下火机，晃动的火焰烧燃了爱心凹进去的尖尖。 刺啦刺啦，花火四溢，伴着宁人心神的江浪拍岸声，陈遇安有点想歪头往那肩上靠。 需要的不多，就这样就好了。 第一根快烧完了，宋清野接了一根，“这条江有个故事，你听过么？” 陈遇安没听出奇怪的地方，眼神清澈像个笨蛋一样摇摇头。 “听说以前有个水底神仙和人类姑娘相爱了，还生了个小男孩。神仙是个渣男，没多久为了当上仙就把姑娘抛弃了，姑娘因此很恨神仙，恨到扔了小男孩。” “姑娘的远方表姐觉得小孩可怜啊，就收养了小男孩。可小男孩很奇怪，他长了人没有的腮，所以同村的小孩都说他是怪物。” “远房表姐呢，猛女。谁说她家小孩不好，她就冲人扔炮仗，把村里的人都得罪了。” “远房表姐人真好。”陈遇安听入迷了，宋清野突地一停，他还催了催：“然后呢？” 宋清野从江面收回视线，语气变得比方才不正经了些：“然后小男孩就研究炮仗发明了烟花，他是半个神仙嘛，后来还是被召回仙班做了江底的守护神。再后来有人发现在江边放烟花许愿特别灵，所以你要许愿吗？” 第115章 电光棒灭了，陈遇安本来有些伤感的表情一凝，随后翻了个白眼：“亏我啥都信你。编，你有本事继续编。” 宋清野的憋笑闷在了嗓子里，倒出最后两支烟花，一人分了一个，“那你有愿望么？” 陈遇安反问：“你呢？” “嗯……想你抱我一下？” 陈遇安噗嗤一笑，展开左右胳膊搂了搂宋清野的脖子：“这不就这一下的事，不要上升到玄学好嘛！” “行吧。”宋清野没怎么在意，他把两根爱心棒一块点燃了，“那我就希望我妈永远身体健康。” 说完看向陈遇安，“到你了，许吧。” 陈遇安凝视四处乱嗞的花火沉默了一会，接着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了闭眼。 “许什么了？”再睁开时，陈遇安听到宋清野喃喃地问他。 其实他没什么愿望。 “还是那个啊。”陈遇安笑盈盈地扭过头面向宋清野，“希望宋清野成为人类最伟大的建筑师！” 深色瞳仁里亮晶晶的东西在起舞，宋清野看到陈遇安眼中映出的自己不停地随之跃动。心火燎原，胸腔下也开始翩翩。 每逢节日，潭州的公交地铁都会24小时开放。从江边坐四号线再倒一次二号线，宋清野就能到家。 陈遇安将人送到地铁口，回程一路在憋的那句“要不别回了吧”怎么也没敢说出口。 和平常一样地说再见，陈遇安目送宋清野在扶梯上下行的背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之前肖想过的吻别是不可能，但是…… “宋清野！” 陈遇安想什么是什么地喊了出来，继而飞奔，宋清野转身站定的瞬间，他冲进了宋清野的怀里。 他知道，宋清野想要的，并不是先前那种好玩似的拥抱。 意外得僵直的背脊缓缓松弛，陈遇安用力将自己往对方胸前贴了贴，像要挤走厚实的衣服再融进对方的皮肤。 索抱抱有了回应。一如既往，裹得完全。 后颈一片掌心的温热，陈遇安的耳朵蹭在宋清野的脖侧，只能露出半张的脸笑成了花。 “新年快乐。”陈遇安说，“下次我在的时候，记得许愿再许大点。” 比如我要和你谈恋爱或者想跟你回家穿你的睡衣睡你的床……之类的。 怎么就没说呢？ 陈遇安被朝阳照醒，面对本该躺一个人的位置只是四仰八叉躺了条狗的现实，他真的挺后悔的。 想来想去，气氛那么好的夜晚阻碍他拐酷妈儿子回家的理由……除了怕宋妈妈对他印象不好，主要还是因为表白这码事，他特别想为宋清野搞波大的。 深刻一辈子的那种。 元旦假最后一天，陈遇安去医院拆了石膏，骨头愈合得不错，就是绑得太久还有些肿。 刚听医生说完三个月内不能提重物，快递的消息就发了过来。快到家的时候陈遇安才点开短信，宋清野随眼一瞥，取件码排了三行半。 “买什么了这么多？”宋清野边停车边问。 “小野吃的冻货，一些画册和专业书。” 都是重东西，宋清野自然三好追求者地要去帮忙拿，陈遇安也不藏着掖着，大方把手机给了对方。 三十多斤，宋清野不费吹灰帮陈遇安扛到了家门口。 “要不要进去坐坐？” 宋清野晚上得和亲戚吃饭，开始以为拆石膏得久，本打算弄完直接去赴宴的。这会还早了点，陈遇安按着指纹锁顺口问了一句。 没想到被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干嘛？”陈遇安拉门的动作一顿，“怕我吃了你啊？” “是我怕这次进了这张门，”宋清野抬抬手，“下次就得寸进尺不知道想进去哪里了。” 陈遇安的下巴被勾了勾。 靠。 电梯开门的时候陈遇安身上都是燥的，宋清野好像还想说点什么，被他喊停了，他实在不想原地爆炸。 电梯显示到了一楼，陈遇安转身回家。一件件包裹拆掉归类好，陈遇安翻起了画册。才翻了两页，微信叮了叮。 不准叫学弟： ［刚刚给你拿快递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短信］ ［十一的时候，为什么难受？］ 陈遇安歪歪头，皱眉打字。 ［你说什……］ “么”字点了个m，记忆突地全部回笼。 陈遇安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整个人倏地像条熟虾。 都落灰的小秘密居然被发现了。 真是……好羞耻啊…… 作者有话说： 大家假期快乐！ 第54章 你是我的一半橙子 大概是在那边守着等回复，陈遇安还在捶胸顿足之际，宋清野连着追过来了好几条： ［想说什么就说］ ［别憋着］ ［十一你怎么了？］ 这哪是憋不憋的问题，这是要不要点脸的问题好嘛学弟！ 陈遇安此刻只想以头抢地尔，抓耳挠腮又晃腿，一套小动作完了后陈遇安垒好了自己的脸皮。 心都给出去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羞耻就羞耻吧。 陈遇安微微汗着手心如实回复：［那天发烧烧得难受］ 不准叫学弟：［怎么弄的？］ ［吹了一晚上空调，冻的］ 按常理，这会宋清野该埋汰他了。陈遇安食指不停地点着桌面，“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一小段时间，他等来了宋清野迟到四个月的解释。 第116章 ［那天出门没多久手机就没电了，我回乐姐那才知道你回去了。你发的消息我看到了，我也回你了］ 搞半天是这样，陈遇安想到那天老赵说的话。“对不起”写了三分之二又被删掉，他重新打了一行字点了发送。 ［你回我什么了？］ 不准叫学弟：［问你要微信］ 谁能想到后边还会有这么多曲折呢，陈遇安捧着手机笑了笑，还没回什么，宋清野就略过这一茬，继续给过期的信息答疑解惑。 不准叫学弟：［橙子没什么意思，但一半橙子有］ 虽然听不懂，但陈遇安突地产生某种预感，他陡然有点紧张，十来秒后宋清野的语音直接打了过来。 “tu eres mi media naranja。”好听的西语传进陈遇安的耳朵，宋清野接着的释意像裹了一层蜜：“你是我的一半橙子，西班牙人喜欢用这句话形容对方是他的灵魂伴侣。” “而且是命中注定的那种。”宋清野多补充了一嘴。 从酒吧到航班到西班牙，确实够缘分的。 和个刚摊上情事的毛头小子似的，陈遇安的心跳快了一拍。他紧紧捏着电话，问得细声细气：“那……你们那的留学生都知道这个？” “嗯，本科文化必修第一课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俚语。” 所以那天宋清野才……关键是他稀里糊涂地还吃了，简直搞得他们像在官宣一样。 陈遇安不禁咋舌，三两句话和家里说明取向这件事已经很帅气了，居然还当着那么多人面踢爆柜门……原来从一开始，宋清野的“喜欢”就很明目张胆。 真是，怎么有人能这么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你这些短信我都没收到。”半晌没听到这边吭声，宋清野说。 “嗯……那张电话卡废了。” 宋清野安静了半瞬，再提问时，他口吻轻柔了许多：“所以为什么要用一张废卡偷偷给我发消息？” 靠。被揭穿了。 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地抠起牛仔裤。要是以前，陈遇安肯定第一反应是打哈哈糊弄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为宋清野的“坦诚”给折服过，眼下他却一遍遍提醒着自己不要躲。 他想宋清野也需要他的坦白。 陈遇安听到了自己害臊但真心实意的声音：“因为……在想你。” 豁出去了。 他沉沉有些飘的嗓子：“我回来后那么久，一直会想起你。” “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毒，我都回来了，你还要来我脑子里乱窜。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想想你在那边还好不好，想你有没有把我翻篇，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家里没别人，陈遇安却忍不住捂脸，“之前我还不知道你也……我很害怕因为我，你会选择一条不好走的路，我担心是我害了你。” “那个时候，那么快对一个人有了感情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太复杂了。可是……可是我就是很喜欢我说什么你都能接上的感觉，也很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感觉。很纠结很纠结，生病的时候没脑子去纠结了，就……忍不住了。” 说着说着，陈遇安觉得喉头发紧。那段时间过得有多混乱有多身心俱疲，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边都沉默了，听筒里清晰地响起地铁报站的女声。 良久，陈遇安听到宋清野轻轻叹了叹：“你去巴塞的那两周，我也过得很快乐。其实我没想过要那么快跟你发展什么，可能感觉你要走了吧，加上被别人一刺激就……那会的确是我太冲动了，我很抱歉。” “你别这么说……” “不过好事多磨。”宋清野明快起来，“我也不相信随便就能说出一辈子的爱情。所以傻蛋，你可以把你一百分的门槛提高点，时间还很多，我们慢慢来。” 好事多磨。陈遇安喜欢这个词，念出来总有种活该享受好结局的理直气壮。 但宋清野这个慢慢来，就颇为折磨人。天天看得到又不能这样那样的……陈遇安有点愁，别人小众恋爱上头下头不过两个月，他这还被需求要“慢”？ 得多慢？ 得慢到什么程度再表白合适啊？ 陈遇安表面气定神闲暗自愁眉苦脸，以前摸鱼上网看段子，现在摸鱼上网看别人的恋爱日记。 用处不大，还真没几个是像他们这样要破不破的临界状态。陈遇安只能继续翻些乱七八糟的，甚至花二十一块买了情感大师所谓的撩汉一百零八层套路…… 可不等他挑出什么有实践意义的招式，宋清野的一条微信暂时打断了他的愁思。 截图里是一张机票信息，这周五飞巴塞罗那的，为了宋清野上次提过的中期报告，前前后后得弄到下月月初，完美错过整个春节。 很突然。 好像接受宋清野重新闯进他生活后，陈遇安就没想过某一天这人还会离开。他翻翻日历，瘪瘪嘴。七个时区，大半个月不能见呢。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能再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宋清野拐回家。 宋清野定了出发日下午四点的高铁先去海市。宋妈妈估计这些年看儿子来来去去的看习惯了，又有门诊要坐，并没有送人的打算。 陈遇安探听到后立马领了这项任务，周五更是六点半就到了南礼收尾这周的工作，请了五个小时假，中午十一点便开车去了家属区。 宋清野没什么行李，两人在市中心吃了顿粥底火锅，打包了一些垫肚子的广式茶点就去了高铁站。 第117章 上次去看电影，没排上队给宋清野买的麦当当甜筒这次陈遇安给人买了。慢吞吞舔完，也到点该进去候车了。 宋清野这回回去是为了正事，陈遇安一直没太多情绪。直到宋清野从验身份证的闸机前退出队伍再原路返回把他搂进怀里，留恋的心情才翻江倒海差点把他吞没。 也就两周多嘛，怎么会这么不舍得啊？ 陈遇安闻着宋清野衣服上不知道混了些什么中草药的香味，眼眶发酸，“你什么时候回啊？” “弄完就回。”宋清野低低地笑了，“你都问我几百遍了。” 顿了顿，他又说：“回来我就去找你。” 陈遇安嗯了嗯，开始瞎扯：“我想吃那种小超市卖的拽拽软糖。” 宋清野松开胳膊掐了掐陈遇安的脸，“怎么就记得要吃的？” “我买不到啊。还想要干酪片。” 宋清野无奈地摇摇头，“知道了。还有吗？” “墨鱼肠，辣味的。” 看陈遇安是认真在嘴馋，宋清野调出备忘录写上了。 “那种树叶形状的巧克力片，包装上有条鲨鱼的夹心饼干，上次和星仔通视频他吃的那种拉丝奶酪，还有还有，我会想你的。” 宋清野记录的手指一顿，抬头就对上了陈遇安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 “我说我会想你的。”陈遇安重复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挠挠脖子，说：“这是学长对你的关爱。” 宋清野叉着腰笑了会，重新抱了回去。 “那学长想我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打视频。”他说，“什么都行，就是别憋着。” “什么时候都可以嘛？”陈遇安瓮声瓮气地问。 “任何时候。” “那……你也是。” “好。” 拖拖拉拉十分钟，宋清野终于进站了。陈遇安穿梭在送行的人群中，不断变换到能看到宋清野的位置。 宋清野走上了扶梯，回头望三望。到达出发层了，他拐了个弯，还朝下挥了挥。 马上要看不到人影了，电子屏上显示去海市的车次还在候车。陈遇安划开手机，最快速地把电话拨了出去。 三四秒后，宋清野回到了第二层的玻璃围栏边，陈遇安又看见了他，连线的嘟嘟嘟也变成了熟悉的声线。 “怎么了？”宋清野问。 陈遇安仰着头，一眨不眨，“想你了。” 宋清野错愕了一下，陈遇安笑起来，说：“其实，跨年那天我没有许愿。” “什么？” 陈遇安也挤过旁人，贴在了不能再靠近的地方，“在焦糖山，公交车上，我给你唱的那首歌还记得吗？” “嗯。” “那里面还有两句词。”陈遇安清清嗓子，“人们何苦要活成修罗，活在执着对错的牢笼。” 宋清野在静静地听，陈遇安抿抿嘴，接着说。 “我很庆幸，从开始到现在，你对我的喜欢，只有喜欢不需要论对错。所以我没有许愿，我感谢了一下各路神仙。” “我特别感谢玉皇大帝雷神电母小屁仙，让我遇到了一个特别不服气的人。我感谢他们执意让这个人来到我身边。我更感谢他们，因为你……” “让我对你和你对我一样，有了一颗纯粹的心。” 说完了。终于说出来了。 陈遇安轻呼一口，远远地看到了宋清野脸上的惊异和异常明亮的眼睛。 自我消化了许久的这番肺腑把宋清野打得措手不及，他少见地有点语无伦次：“你……” “一路平安。”陈遇安大大地笑着，胳膊也挥得夸张，“我等你回来。” 进站语音广播了。 宋清野还在咀嚼那些说辞一般沉沉地看了陈遇安一会，然后点头说好，彻底隐没于人海。 回南礼继续上班的路上，宋清野终于醒了神，一通电话追过来不停地问陈遇安刚刚是不是表白。 的确是那么个意思，但在一起这么重要的话还是不能隔着电话线说。 于是陈遇安一副失忆的样子，怎么问都是一句“我又没那么说”搪塞回去，气得宋清野恨不得跳下高铁来掐他。 陈遇安嘚瑟地哈哈哈了一路。 宋清野走后就是小年，南礼外地人不少，每年都会调休，提前假期，初五上班。 最后几天岗，等着过年的日子是最没心思奋斗的，南礼上下都一股子摆烂气息，陈遇安一天天的边摆烂边脑子活跃地想宋清野。 他们其实联系得很频繁，但思念这种东西，哪有什么时间观念。不合时宜地出现一次，一下就能蔓延成醒后的整个上午，西班牙在沉睡的时段。 那能怎么办呢？ 陈遇安脑子一转，以另一种方式实践了宋清野解决惦念的方式。 他滑开在手里握了许久的手机，一通电话打给了七小时前的巴塞罗那，只响一声，他就挂了。 前后不过一分钟，感觉上是好多了。这个上午直至午后，陈遇安打了两个。 宋清野对此毫无疑问，陈遇安还以为对方没太注意，结果第二天一觉醒来，手机里宋清野的未接来电有三个。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是这个人被点进了他的命数。爱情里心灵相通这种高级天赋，实属可遇不可求。 陈遇安看着通通只响铃过一声的来电，真切地听到了宋清野悄悄说了三遍我想你。 第118章 第55章 感情也分性别吗？ 虎年最后一班上完，陈遇安回家收了两套衣服，打包好小野的东西送小野去寄养完就驱车往老家赶。 开始怕堵，陈遇安走的国道，经过城东的收费站他又一拐拐上了高速。焦躁的车鸣漫天，陈遇安开着窗静静地吹冷风。 走两米停五分钟地多挨了一个来小时，陈遇安过十点才走进老房子的单元门。 钥匙刚拧开外面那张防盗铁门，里门就被拉开了。年过半百的妇女探出脸来，鼻头架着滑落的老花镜。 “妈妈。”陈遇安轻轻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陈妈眼角的皱纹都笑深了，把陈遇安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嘴上埋怨：“不是说七点就出来了怎么这个点才到啊？急坏我了，开车又不敢给你打电话。快快快，进来了进来了。” 说着就在鞋柜里翻起了拖鞋。 陈遇安跨进屋内。电视在小声放着，沙发上有快织好的毛衣，和上次回来没多大差别。 “吃了吧？”陈妈把拖鞋摆在陈遇安脚边，“要不要给你煮碗馄饨？今天特意给你包了，虾仁的。” 这里离潭州并不远，但毕业后的这几年陈遇安回得很少，一年到头就那么两三次。看着母亲愈发霜白的两鬓，怎么能不愧疚。 “不用了，不饿。”陈遇安忍着情绪把陈母搀回沙发，“爸呢？” “早睡了。” 陈遇安松了松气。 陈母重新拿起编织中的毛衣在陈遇安身上比了比，“正好。怎么样？还好看吧？给你买的羊毛的，暖和。” 藏蓝色带着麻花扭纹样，很符合小老太太惯来的审美。 陈遇安鼻头一酸，钻到了妈妈的怀里。 “好看。”妈妈身上还有一股特殊的味道，陈遇安还记得小时候总要闻见这味道才肯睡觉。他紧紧环着的胳膊，“好看死了。” “唉呀！”陈母重重打了下陈遇安，“过年呢，瞎说话。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陈遇安乐了。 两母子相互依偎着，陈母轻拍着陈遇安的后背，良久才斟酌着问道：“在外边，都还好吧？” “嗯。挺好的。” “你那条狗……” “还养着呢，挺乖的，能看家。” 陈母若有所思地哦了哦，又张了几次口，一个字都没说出来。陈遇安知道她想听什么。 以前看过太多对方和家庭间的针尖对麦芒，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感情和父母一定势不两立。加之对方在他面前总对家庭矛盾避而不谈却独自扛起所有施压，他也自然而然地弱化自己这边的冲突，回避成了他下意识会做的事。 事实证明，都没用，不满意的火借着一根头发丝都能发出来。 不过要是宋清野，他对宋妈妈一定是大大方方侃侃而谈。 想到远在天边的人，陈遇安心底软了软。 不知道别人谈恋爱会不会被对象影响自己的处事态度，反正陈遇安是觉得宋清野把自己浸润得很完全。 他现在特别希望他喜欢的人的名字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任何话题里，而不是隔阂和争吵的根源。 不管什么方式吧，他觉得他应该更努力地再试试。 电视剧播到了滴血认亲的桥段，陈遇安和里面等着认亲结果的妃子一样，心都提起来了。 语言组织了一番，他坐直了身子，“妈妈。” 陈母看了过来。 “妈妈，我去年……”我去年失恋了。但后来我又遇到了一个男生，高高帅帅的很聪明，烧饭很好吃，我现在很喜欢他。 电视里一阵急促的背景乐，陈遇安被吵得心烦，忽又泄了气。靠，这一会真说不出口。 还是得再想想。 陈遇安偷摸叹口气，笑了笑，“我去年业绩特别好，过年伽姐给我发了五万年终奖呢。我们明天上街，我给你买金子去。” 有那么一瞬的错觉，陈遇安感觉自家妈妈在欲言又止。半晌，陈母笑着应了。 翌日便是年二十八，正巧也是陈母的生日。 陈遇安起了一个大早，和昨晚没见到的亲爹打了个照面，没多聊就陪陈母上超市置办年货去了。 挑挑拣拣就是两大包，结完账陈遇安随手一把拎起，陈母非要帮忙拿一半，不知道在客气什么。 下午也是一顿好逛，陈遇安说到做到挑了个金镯子，陈母“不要不要”的，戴上后还是乐开了花。 呆家里两天，陈遇安花式乖巧，除了做饭实在无能，别的家务通通包圆，为的就是摊开说的时候爹妈能稍稍念及一下他的好。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到了除夕夜。 春晚放着，年夜饭吃着，中途陈遇安还给二老发了红包。虽然陈爸话不多表情不多，一家人也算得上和乐融融。 直到演完某个小品，陈父饮完杯底的酒，放下杯子的时候，气氛变了。 “这年过完，就二十八了。”陈父看向陈遇安，“俗话说三十而立，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去给一个男生表白…… 陈遇安脑子歪了歪，随即正经：“公司给了我新产品的任务——” “除开工作的事呢？” 陈遇安刚夹的虾瞬间不香了，他盯着自己的碗不吭声，余光里陈母冲丈夫做了个你别说话的手势，接着握了握陈遇安的手。 “遇安啊，不拐弯抹角了哈，妈妈想问问你，你和你那个学长——” 第119章 “分了。”陈遇安像在说吃过了一般平静，“差不多半年了。” 陈母讶异。陈父却是……一脸欣慰，那种看到年轻人迷途知返的神情，狠狠刺了陈遇安一下。 “过去的就过去吧。”陈父了却一桩心事似的又倒了一杯酒，“正好，街道办张叔家的女儿和你一般大，我们谈好了，年后返工前你们先见见。” 陈遇安的瞳孔倏地一张，嗓子一时被堵得严实。 陈父当他没意见，继续规划：“人女孩子挺优秀的，银行职员，性格也不错。没什么问题先交往吧，一年半载的差不多就结——” “不可能。”陈遇安尽量维持平稳不让自己听上去像在吼，“见面不可能，结婚更不可能，您别想了。” 包在巨大矛盾外的阖家欢乐开始碎裂。陈父点着桌面，隐忍很久一般，突地怒目而视，“这叫父母之命！由不得你！” “父母之命就是让我对着一个没有感情我一点也不爱的人过一辈子么？”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爱不爱的结后都会变成亲情，本质都一样。” “一样？”陈遇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接着眼圈泛红，“那为什么我的感情就一定要分性别啊？” 陈父脸色霎时难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您不知道么？” 陈母拽起陈遇安的衣袖，要让他别说了。可陈遇安一想到宋清野坦坦荡荡和家里说要追他的情形，那些打破教条的冲动就再也憋不住了。 “有一句话，我从十八说到快二十八。十八岁的时候，您说先高考。二十岁的时候，您说先忙学业。二十二岁毕业，您说先稳定工作。” “同一个问题不管我说什么，您从来没听进去过，那现在您给我的这些前提我都做到了，我想我有资格拜托您认真听一听我想说的话。” “你那些歪——” “爸，您怎么想都行，但我今天就是想告诉您，”陈遇安腔调高了点，“我喜欢男生，不是儿戏不是置气更不是一时好奇，是爱情里那种有冲动的喜欢，是想和一个人白头偕老相濡以沫的那种喜欢。” 陈遇安说完，客厅里一时只剩下春晚观众艰难捧场的哈哈声，陈母在一侧大气不敢出，陈父难以置信了一会，忽然将饭桌拍得震天响，筷子也滚落掉到了地上。 “混账！混账东西！不孝子！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去学什么艺术！都跟些什么人学的歪门邪道！啊？不三不四！” “老陈！”陈母也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儿子！你——” “我是在为他好！为这个家好！”陈父说着再度转向陈遇安，“听见没有？是为你好！你去见张叔家的女儿，正正常常谈恋爱结婚，做个正常人。不想以后被别人指指点点你就得听爸的话！” 长辈气急败坏的，而陈遇安只想笑，甚至想摸手机给宋清野发条微信讲笑话，他的亲生老爹居然觉得他不是个正常人欸，多好笑。 见他不吭声，老母亲忙不迭叫陈父别逼孩子。话赶话地，老两口又火气冲冲地掰扯起来了。 每次都这样。父亲大发雷霆，他便三缄其口，母亲想息事，矛盾就转接到夫妻俩多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上，越扯越远，最后再以“用心良苦你以后会明白”而草草结尾。 时间在这件事上一点也帮不上忙。 陈遇安真的厌了。 “你们别吵了。”父母齐刷刷看过来，“不就是希望我听话吗？行，我听话。” 陈遇安伸手过桌面拿过还有半瓶的牛栏山，喝一口慢悠悠地说一句话。 “我听话，我去结婚。我眼一闭，和人姑娘三年抱俩，挺好，大家都满意。” “满意了您们就不会管我了，过两年人姑娘就会发现我经常不回家，然后查这查那，您说她能查到什么？” 陈遇安直视父亲，目光无神。 “查到我和男生暧昧的微信，查到我和男生的亲密照片，甚至是开房记录——” “啪！” 陈遇安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得偏了头。 “老陈！你干什么！” 陈母的惊呼声里，陈遇安的左脸渐渐浮现刺痛的热辣。他咬咬牙，摆正脑袋，继续笑说：“到时候人姑娘不疯也得受一世折磨，还有您的孙子孙女，别人作文写我的区长爸爸，他们写我那被同性拐跑的爸爸。” “您觉得，我这样祸祸别人过一辈子也还不错，是么？” 空气在陈遇安的句末里冻结了一会，继而如同火山爆发，陈父抖着胸腔满屋子翻，最后抄起撑衣杆。 陈遇安被拽离了餐桌，棍棒落在他身上，一下重过一下，他连哼都没哼，却把胸背挺得越来越直。 他就这么安静地立在炮火般的怒号中，过了许久，陈母费劲地把气头上的丈夫拉开了。 陈父涨红着脸，用所谓家长的威严和大度逼陈遇安表一个认错态度。 可是，错哪了呢？ 陈遇安哽咽难言，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开口：“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挑了份我愿意奋斗的事业，我努力工作，努力攒钱。我踏实做人不占便宜，和同事也相处得不错。我养的狗从来不会随便乱叫，我在外边开车永远让行人我连个垃圾都没乱扔过。” “我遵守了那么多规矩，有那么多人都夸我，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就成为了您们眼中的奇耻大辱呢？” 第120章 陈母掩面啜泣起来，陈遇安心口刺痛，嗓子也开始发颤。 “我知道我对不起您们，我让您们操心，我给不了您们儿孙满堂的晚年。我很愧疚。但我去见女孩子去结婚就能抹掉一些事实吗？就为了构建一个别人认可的东西所以要毁掉一个姑娘一辈子吗？” “我做不到爸爸，那不叫结婚，那叫……” “骗。” 三人在不大的客厅呈三角站着，陈母泪流成河，陈父紧闭双唇，下巴都拧成了愤怒的样子。 没人说话，陈遇安转身，摸到房门把手的时候他停了停。 “爸，妈，其实我也很害怕过。哪怕是那会已经早恋了，我也还是特别挣扎，我花了很大力气用了很久才接受我自己。” “我求求你们了，”一滴泪砸在瓷砖上，“别再想办法……” “杀死真正的我了。” 作者有话说： 接受自己真的是一件特别漫长又困苦的事情 希望大家都能爱上自己每天夸夸自己 第56章 对心上人的能力 陈遇安的房间在整套屋子的最里边，带着一个开放式的阳台。要是拉上窗帘再关紧玻璃推拉门，房间外不是特别大的声响基本听不见。 靠着玻璃门席地而坐了一个多钟，除了偶尔从街边传进屋的鸣笛，陈遇安没听到什么别的响动。 看样子老两口没继续吵，估计是一下被他气蒙圈了。 陈遇安心口发闷，他起身把窗户开到最大。 上午晾好的衣服被风吹得在他头顶晃动，空中散发着百合花日晒后的香味，寒气一股股地往他身上钻。 约莫在窗边又站了半个小时，感觉心绪平复得差不多了，陈遇安摸出手机。 十点了。 看了看也吃上年夜饭的小野，再清空其他所有不重要的信息，陈遇安最后点开了蒜头王八的头像。在他挨揍的那一会，宋清野发来了消息。 一张聚餐的大合照。十二三号人在乐姐民宿的院子里围了一圈，陈遇安都见过，中间是拼出来的一大桌五湖四海团圆饭。 星仔也在，和宋清野一块，挤在了镜头最边上。 陈遇安不自觉地就笑了，随后手指点啊点，给宋清野的脸添上了小猪的鼻子和耳朵，再转发了回去。 半分钟后，宋清野回了消息，问他现在方不方便。 这几天怕爹妈多心，陈遇安大多时间不怎么碰手机，都是等父母睡了才悄咪咪地和宋清野扯一会。 大概对方也能感受到他在这边的小心翼翼，除了不会像以往那样没事就叨叨几嘴，每次不确定他在干嘛时发来的微信看上去都像在说“我们不太熟”。 太细致了。 陈遇安把视频拨过去。塞好耳机的同时，视频接通，宋清野一个人坐到了他俩那会总一起吃早餐的回廊边。 和陈遇安这边安静得令人发慌的气氛截然不同，宋清野那儿简直不要太欢腾，还没说什么，玩着酒桌小游戏的嘻嘻哈哈就一下灌满了陈遇安的耳朵。 动静大得哟…… 陈遇安的心情比先前好了点，顺嘴调侃：“你那就一桌人吗？怎么听着和村里办婚宴似的。” 宋清野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笑问：“干嘛？查岗啊？” “干嘛？不能查啊？” “能。” 宋清野把镜头转了过去，真就照片里的那些人。扫到星仔的时候，这孩子正异常专注地低着头。 “星仔在干嘛呢？”陈遇安问。 “喂他的羊毛毡吃烤肠。” 陈遇安不禁失笑，宋清野重新出现在视野，“凯撒说他戳的熊猫肚子太扁了，要他给熊猫喂点吃的，当真了。” “你少让星仔和凯撒玩，傻气容易传染。” “不见得谁传染谁，都不太聪明。你——” “嘛呢嘛呢师兄！”宋清野被打断了。这咋咋呼呼的，一听就是凯撒。 小年轻的牢骚越来越近，和连珠炮似的，“你跑那边去养金鱼啊？都玩儿游戏呢，你举着个手机自恋啥——” 凯撒的脑袋凑到了宋清野边上，这家伙已经把rapper头巾喝成口水巾挂脖子上了。 陈遇安没忍住“噗嗤”了一声，赶忙打招呼：“新年好啊凯撒。” “哟！哟哟哟！”凯撒本紧着的眉头倏地一展，“陈哥！恭喜发财万事如意啊！” 这一喊的效果，和在街上叫人看傻子裸奔差不多，一下子呼啦啦一波人都挤了过来。 低迷的感觉瞬间被吵吵闹闹给压住了。 陈遇安挨个打打招呼又拜了年，最后宋清野把赖着想听长毛象死法的星仔推给凯撒，自顾自开始往民宿里面走。 “你什么时候把星仔接出来的？”陈遇安问。 “昨天。春节嘛，和maureen说好了，带他出来玩几天。” 知道星仔有非常严苛的生活方式，陈遇安不免忧心：“他在外边能习惯吗？” “不习惯。”宋清野面上一哂，“昨晚还非要在院子里整个帐篷抓着lucky一块睡，神经病。” “啊？那你就让他那么睡了？” “嗯，睡着了把他捞回来的。” 虽然见过宋清野和星仔相处，但是带孩子这事和宋清野挂上边还是让陈遇安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宋清野持续往上爬，嘴边跟着絮絮叨叨最近的事。 “我回来那天老赵去机场接我被追尾了，后车前盖都扁了，老赵的车屁股漆都没掉。” 第121章 “凯撒有个女粉丝从巴黎追到这边来了，非要和他谈恋爱，吓得他往我这躲。他那嘴太能哔哔了，烦得慌。” “你之前住的那屋前几天来了一对小日子，很没素质，烟灰直接按墙上，地毯都被他们烫了个洞。气得乐姐连夜修改订房网的信息，说再也不接待小日子。” 回家这些天两人也没什么机会长聊，眼下这些细枝末节的琐碎，陈遇安听得很舒心。 宋清野停在了自己的房门口。陈遇安看到他把相机翻转成后置，接着完整拍下了开门密码。 “记住没？”相机翻回来了，宋清野问。 “记住要干嘛？” “不干嘛，让你知道一下。” 宋清野倒在了小套间的沙发里，“行了，就我了。” 陈遇安浅笑着嗯了嗯，能看到对方的满足感让他觉得不说什么也无所谓。 就这么静静相视了好大一会，宋清野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就我了的意思是，不开心的事可以放心说了。” 陈遇安一愣。 “你想说吗？” 下意识的否定刚冒出口就又被吞了回去。陈遇安恍然明白，宋清野连个密码都要拍给他，无非是想告诉他，他们之间可以不用隐瞒。 好不容易安抚好的委屈再度满肚子爬。他扁嘴好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我写脸上了？” 宋清野笑笑，“这叫对心上人该有的观察能力。” 情绪被岔了岔，陈遇安不好意思地切了一嘴，都不等宋清野再问，他就一股脑把这一晚上的事一字不差地都给撂了。 宋清野没插嘴，听完才说：“脸，我看看。” 陈遇安依言偏偏头。那点红印早就消下去了，没看出异常，宋清野又问：“身上呢？” “我不会脱给你看的你死心吧。” 宋清野被思路清奇得哽了一下，“看样子没打疼，嘴还这么贫。” “哇，怎么不疼，我爹总捡着一个地方抽……我差点以为他要跟我断绝关系呢。”说着说着，陈遇安有点后悔：“我那些话……是不是挺过分的？” 宋清野静默半晌，问：“那你觉得自己说错了吗？” 陈遇安摇摇头，皱巴皱巴脸：“但他们也没什么错。梦想和爱情，至少他们为我全力支持了其中之一，画画开销很大的，我觉得他们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清野莞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乖啊学长？你这样我妈很容易会嫌弃我的。” 什么跟什么…… 嵌在自责里的陈遇安脸皮热了热，“喂……正经点行不行。” “那说点正经的。”宋清野连身子都坐正了些，“其实我觉得很多事不一定非要分出个绝对。你有没有想过，你一边愧疚一边坚持，或许他们也在妥协和服从世俗间动摇。” 小宋小讲堂又开课了，陈遇安沉下心听，宋清野就接着说。 “没有谁有错，只是观念冲突导致的对立太难解决，这个过程很长又有很多的未知，可能明天他们就想通了，可能过两年你会退让，也可能相互平和一段又吵这样反反复复一辈子。”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定是爱你的。” 陈遇安怔了一下。 “你也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清野哄人的话落过来，仿佛大雨下专为他撑住的一把伞。 类似于“时间长了就好了”这样的说辞，陈遇安听过不少。可这些话，旁观者说出来从来都带着一股子虚弱感。陈遇安忽地悟了，这么多年过去，他要的早就不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安慰，而是一份简单的肯定。 肯定他不是一个孽子，肯定父母对他的爱。 心下潮湿氤氲，陈遇安眼圈微红。 “行了，过年呢不适合你眼睛开闸。”宋清野觉察到了陈遇安的情绪，“大不了下次把我妈借你，让她去给你爸妈渗透渗透。” 烦恼被宋清野轻松带走，陈遇安的想哭变成了好笑，他不由感慨：“你上辈子是做什么好事了宋清野？怎么就让你碰到了这么开明的家长呢？” 宋清野笑笑，“你觉得我很幸运么？” “不是吗？” 宋清野没回答，懒懒散散地歪倒进沙发后他突然问：“那你觉得星仔算幸运吗？” “算啊。”陈遇安没多想，“不是遇到你了嘛，多幸运。” “那我遇到我妈就是特别幸运。” 陈遇安眨眨眼，还没觉出宋清野话里的意思，后者接着问：“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对星仔上心吗？” “啊……” 陈遇安好像猜到点什么了。他看着宋清野如常地笑着，然后慢慢张开嘴，平静地在他耳边刺了一刀。 宋清野说：“因为我也差点成了孤儿。” 二十五年前。 宋佩兰二十八，博士毕业考进中医附一正式编制，不谈恋爱不相亲，主治随便考一心往正教授奔，被催婚。 上一代人，不结婚的罪名比现在重多了。酷酷的宋女士不仅不结，为了堵爹妈“老了会孤苦伶仃”的嘴，还罪上加罪擅自领养了一个小孩成了不婚单亲妈妈。 那个小孩就是宋清野。 本来宋佩兰并没有养孩子的想法，赶巧她母亲三姑丈外侄爱人的表妹未婚先孕快生了，那会她轮科又正好轮去了妇产。老一辈总觉得熟人好办事，多少沾点亲，这个远方表妹就到了宋佩兰的手里。 第122章 表妹的故事也简单，爱上富家渣男，偷尝禁果，东窗事发。本来说好娶她，等啊等等了大半年，富家渣男一声不吭全家搬迁，杳无音信。 小孩打不掉了，只能生。表妹看似接受了，结果生完能下地活动的那个晚上就把亲生儿子扔了。 宋佩兰夜间查房发现的，表妹死活什么都不说，宋佩兰只能脏话满天飙地自个四处找。 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十月底的天寒风嗖嗖地刮，宋佩兰在医院垃圾站旁的花坛里找到宋清野的时候，体弱的新生儿连个包被都没有，生生冻了一个多小时。 宋清野小时候呼吸道的好些毛病就是这么来的。 再然后……表妹也跑了，留给宋佩兰一封信，说她不容易说她可怜说她带着个小孩没法嫁人要表姐帮忙给小孩找个好人家。 宋佩兰看着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宋清野，觉得还挺顺眼，就这么给领养了。 独自扛着各种压力，一养养到现在。 这些事宋佩兰从未隐瞒过，宋清野一直知道他的出生无人期待，却因被命运馈赠遇到了待他如己出的妈妈，所以将怜悯延续给了相同遭遇的星仔。 原来宋清野对自己的身世早在跨年那天就给他预告过了。 陈遇安惊讶得无言，他这才明白宋清野悲观的积极和善良，明白了他眼里的，生命不过一场意外。 “怎么这表情了？”宋清野听上去挺无所谓的，“好像也不是很惨吧。” 陈遇安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要困苦多久才能将伤口养成一条不疼不痒的伤疤，也不知道喜欢要有多满才能将伤疤说成故事。 他盯着宋清野，唇角忍不住下拉， 宋清野无奈了，“不是说我很幸运么？干嘛啊还委屈巴巴的？” “我这是对……”陈遇安咽咽喉头的酸涩，咕哝了后半截话。 “什么？没听清。对什么？” “对心上人的心疼能力！” 陈遇安带着鼻音小声吼了一句，宋清野的眼刹那笑弯成了月牙。 第57章 没有完美的家庭 宋佩兰趁休假带着小小清野和领养证回家的那天，她爹妈被她气到差点掐人中。 老人家怎么想都不明白他们优秀女儿的优秀脑部构造，更是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家常便饭的结婚生子对女儿来说就成了上刑场。于是两代人进行了一夜灵魂battel，爆发了一场思想核聚变。 爹妈说：不结婚是会被诟病的。宋佩兰女士答：我心忧天下我救济百姓我没空听。 爹妈劝：咱们这片你看谁不结婚。宋佩兰女士笑笑：咱们这片您看到第二个博士了吗？ 爹妈恼：你早晚得后悔！宋佩兰女士不解：后悔什么？后悔年薪太多？后悔过得太顺没找个男人时不时给自己添点堵？ 老爹心梗。老妈继续输出：你老了谁照顾你呢？ 宋佩兰女士拍了拍还只会啃手指的小小清野。老爹拍了拍无辜的饭桌，怒她糊涂：不是亲生的怎么能指望！ 宋佩兰女士像是听了个笑话：隔壁王奶奶的氧气管还是亲儿子拔的呢。 老妈扶额，老爹心梗转成了狂躁症，锅碗瓢盆摔了个遍，强行挣扎：随你怎么说不允许你这么干！ 于是宋佩兰女士把小小清野往老爹怀里一塞两手一摊：那您扔了呗。 和唱双簧似的，小小清野这时乖巧宝宝般冲外公笑了笑。 爹妈战败，宋佩兰女士给了宋清野一个家。 虽然闹得挺凶，但既然儿子是自己决定要养的，宋佩兰也没真打算麻烦爹妈。那会博士吃香，小小清野成了宋佩兰随身的人形挂件，背着上班背着下班，背了三年，背到能上幼儿园。 老两口到底还是善良，三年，看着那么一丁点的小家伙长到能走能跑能甜甜地喊外婆外公，就算是钻石心都给化没了，当初怒气滔天的反对也演变成了乐呵呵的接送和投喂。 “我外公外婆的房子在学区，那会附一家属区那边没什么好小学，我在外婆家一直住到小升初。” “后来离得远见得少了很多。以前我外公脾气蛮大的，这几年感觉变得幼稚了不少，为了今天吃什么也能和我外婆拌半天嘴，有事没事还把我妈当年的英勇事迹拿出来演一遍，怪逗的。” 宋清野的语态很自然，没有掩饰也不是在装。陈遇安能感受到对方提及家庭时的轻松，他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顺着问：“他们身体都还好吗？” “还行，能吃能睡。”宋清野说，“就是我外婆有点老年痴呆，偶尔会认不清人，拉着我妈喊妹妹什么的。记性也差了，不过她一直记得我爱吃烧排骨。下半年刚开学那会，有天夜里给我打电话，说做了排骨，要去长麓给我送饭，还以为我在念高三呢。” 陈遇安对自家四位老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小的时候，大多数已经记不清了，但那种“你外婆觉得你饿”的挂念，他能明白。 “她肯定总是偷偷想你。”陈遇安说。 “她想我想得很明显的好嘛。”宋清野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一般笑了，“每次想我就会一下发好几条语音，什么和外公吵架了啊打麻将输了啊下雨不能跳广场舞之类的，连着听能听上二十分钟。” 陈遇安跟着笑起来，那被捏住软肉的心也松了松，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宋清野是作为一个宝贝疙瘩被宠着长大的。 第123章 相视笑着无言了半晌，宋清野重新开口问：“困了吗？” 陈遇安瞥瞥手机左上角的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聊了快一个小时了。帮着忙活一整天，疲倦早就附身，但他拨浪鼓似的摇摇头。 “那我们就一块守岁。”宋清野翻到沙发另一端继续瘫着，“还想听什么么？” “嗯……你小时候的事？” “我想想……啊，我改过名字，五岁那年。” 那年，宋博士第一次展现了独属于妈妈的猛女气质。 起因是外婆家对门的那一户丢了一个金戒指，两口子敞开门为这事大吵大闹。 小清野跟着外公围观了两分钟就觉得没了意思，刚想回屋给养的蚕宝宝喂吃的，凑来看戏的人群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突然指着小清野有板有眼地嚎了一句：肯定是他拿了呗，下午他和我们一起去聪聪家玩了。 外公眼一瞪，质问男孩凭什么这么讲。男孩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就他是捡来的野孩子啊。 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在场附和声还不止一道。 那几年，宋佩兰新的人生方式一直是爱扯闲篇的无聊人士最热衷的话题。说什么的都有，再难听的都有，仿佛挖掘他人不幸就是他们在这阳间存在的意义。 小清野是不懂，宋佩兰是不在乎，外公外婆享受着一家人和和乐乐偶尔听到也无所谓。 但那天，一直把疯言疯语当耳旁风的外公突地火药桶附身，变成了一个忍一时就会原地气炸的泼男，看热闹演化成了邻里对吵。 小清野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小偷，可他知道外公不能被人指着鼻子骂。 自证清白总是带着憋屈，五岁的小清野不怕憋屈，他搬出自己的东西，当着大家的面一样样翻，连小猪存钱罐都直接摔碎了。 并没看到什么破戒指，他含着泪却掷地有声地告诉了所有人，他没有偷。也是这时，戒指被聪聪在自家洗手池的缝缝里找到了。 外公哽咽着，腰板更挺嗓门更大地骂骂咧咧。 做鸟兽散，造谣的那家却一句不好意思都没留下。 小孩忘性大，一些零食一个新的存钱罐就给哄好了。但俩老人为这事气得睡不着，等宋佩兰夜班回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控诉。 宋佩兰沉静地听完，问清楚哪些人起哄起得最凶后一把把睡熟的小清野薅起来。半夜十二点，宋佩兰带着小清野挨家挨户敲门要道歉。 接受了四五张赔不是的笑脸，唯独始作俑者理不直气还壮。 说什么小孩子不懂事，说宋佩兰小题大做，说她读书读傻了和小孩子斤斤计较。越说腔调越高，嚷嚷得不睡觉的好事者对讨说法的两母子指指点点。 宋佩兰统统没理，当众冲进屋把他们家小孩从床上拽了出来。 狗都嫌的年纪，自尊心倒是赛天高。男孩不仅拉不下脸道歉，还变本加厉，说小清野是野种，是没人要的怪物，说宋佩兰早晚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小孩到时候就会又把他扔掉。 那时候小清野还是个性子内敛的小朋友，被恶语相向了，也只是小声地哭。直到口无遮拦的小子把矛头转向宋佩兰，说她找不到老公以后会变成老妖婆，小清野捏紧的小拳头第一次挥了出去。 和对方立马炸锅的态度截然相反，宋佩兰由着俩孩子干仗，等那边做爸爸的动粗把小清野推到了地上，宋佩兰扬起手狠狠扇了那男的两巴掌。 都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宋佩兰一通电话打给了律所工作的朋友，开着免提咨询诽谤、人生攻击、寻衅滋事还教唆小孩的人该怎么判，咨询完当场就让朋友拟了律师函。 先前气焰嚣张的夫妻俩瞬间蔫菜，按着自家孩子的头就要给小清野道歉，宋佩兰脸一甩，表示不接受，完了也不管他们说什么，牵着儿子回家睡大觉了。 第二天宋清野就开始叫宋清野了。 宋佩兰说，新名字的寓意，是她希望宋清野以后清白为人再野蛮一点生长，时刻记住自己有人撑腰，做一个不必太性软的快乐小孩。 从派出所更改完名字回来，宋佩兰拉着小清野谈他的身世和生母，谈现在这个家永远是他的家，谈怎么给他当一辈子妈妈。顺便嫌弃小清野打架没章法，教他认了几个打起来很痛又打不出什么事的地方。 童年的好些记忆都在丢失，但即便自己化成灰，宋清野也忘不了那天老妈在他眼里闪闪发光的样子。 那天宋佩兰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告诉他，若再碰到这种事，你只管使劲打，后边的摊子都交给妈。 “不过后来她应该挺后悔这么教我的。”渴了，宋清野咕咚完一杯水，继续道：“初中那会我特别像个世界警察，看到小混子欺负人凑过去打一架，篮球赛对面小动作太多也过去打一架。我妈隔三差五就要被班主任请去喝茶，那段时间我天天体会想刀人的眼神。” 太冷了，实在扛不住了，陈遇安咯咯笑着挪回屋，又缩进被窝后他接着问：“你妈真去告那家傻比了？” “没，故意吓他们的。”宋清野说，“吓得他们在我外婆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我妈就让他们爷俩各自写了五十份检讨和道歉信，然后在社区四米多长的公告栏上贴满贴了一周。到现在那哥们看到我还绕道跑呢。” 陈遇安哇了哇：“阿姨真的好酷。” 宋清野的小表情骄傲了一下，“后来中考，那片小区里就我一个上了省重点，我妈那年也升上了肿瘤科的主任，就再没人说闲话了。” 第124章 “凭实力硬气。” “那是。再到念高中……” 毕竟是省重点，高中除了读书，真还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撇去那段暗恋，唯一让宋清野觉得有意思的就是同宿舍的几个好哥们儿。 “网吧书吧酒吧？”陈遇安还记得。 “对。”宋清野点点头，“开始不熟都不怎么说话，住了两周要选舍长，四个人都不想干，那网吧就说比惨吧，谁最不惨谁当官。” “结果呢？” “我呗。”宋清野回想三年保洁生涯叹起气，“他们仨，一个没爸一个没妈一个有爸妈但谁都不管他，我这个差点没爸没妈可不就是最不惨的么。” 陈遇安本以为是比糗事当段子在听呢，没想到话题兜了一大圈突地这么绕回去了。某些疑惑如春笋发芽在他脑海里冒尖。 他知道宋清野得到了很多爱，但他还是问了：“他们……一直没联系过你吗？” “没啊。”宋清野很无所谓。 陈遇安有些堂皇，“那么久了，可能联系不到……” “当然不是。”宋清野仍旧在笑，“想找一个人没那么难的，我就找到过我生母。” 陈遇安咋舌。 “豆豆他爹，文青，多愁善感，没事老跟我们逼逼叨找妈的事。听得多了，我也有点好奇生我的是什么样的人，高考完就试了试。” “出国前打听到的，在帝都，嫁了有钱人又离了。我顺着地址找过去，正好看到她接她小孩下兴趣班，过得挺好的。”宋清野稍稍敛起嘴角，“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困难都是假的，她只是不想要我。” 陈遇安心口一缩，“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我对她一丁点感觉都没有，她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陌生人，甚至他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想的都是还没我妈漂亮。于是在帝都玩了一圈我就回家了。” 陈遇安很难不被影响心情，宋清野察觉到了，语气又柔下去：“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伤感的。” “嗯？” “我就是想告诉你，没有完美家庭的傻蛋，我们都一样。”宋清野口吻轻轻的，“不用太着急，做想做的，抗争要抗争的，还有……” 陈遇安接话：“爱我该爱的。” “没错。” 彼此静默须臾，陈遇安脑一热，呢喃脱口而出：“我会对你好的宋清野。” 被叫唤的人眉一挑，“怎么好？” “呃……给你花钱？” 宋清野乐了，“那你把我养家里给你做饭吧。” “不是这意……” “还能暖床。” “……”那是挺不错的。 “你真敢想啊？” 怎么不敢呢，陈遇安腹诽，后辈子怎么过他都想过了啊。 第58章 三个红包 又把视频打到跌进睡眠。 陈遇安醒来，看到通话结束在凌晨三点一刻。 不准叫学弟： ［乐姐叫吃饭了，晚上我和凯撒带星仔去逛唐人街］ ［好好睡觉］ ［晚安］ 下面跟了几张星仔和凯撒傻里傻气的照片。 陈遇安笑笑，回了一个“早”。 丢开手机，陈遇安假装还很困地闭起眼。家里依旧静悄悄的，残留的零星睡意被他的心跳吵得无影无踪。 叹气，抓头，心理建设，陈遇安起了床。门后徘徊半天，他也没走出去。他实在不知道刚大爆发式的争吵过，他还该不该继续住下去。 这几年在家呆得很少，陈遇安本来打算初四再回去的，平常眨眼就能过去的三天现在光想想都觉得很漫长。难不成大年初一就跑吗？好像也不太好…… 纠结来纠结去，一墙之隔外响起拖鞋打在地板上的踢踏声，房门刚被敲了一下，陈遇安就飞快地拉开了门。 他爹最讨厌的就是看他睡懒觉。 还好门外只站着当妈妈的。小老太太估计一晚上也没睡好，面带些许疲惫，微微愣神后笑着拍了拍陈遇安的胳膊。 “想叫你起来吃早饭呢。”陈母说，“洗漱去，我给你煮馄饨。”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和以前为同一件事闹矛盾后的态度一模一样。 还不如揍他呢。 无力感缠满了陈遇安的每一段神经末梢，连吸一口气都费劲。 陈母回身催了催，陈遇安懵懵地应了一声，满心横着明天就回去的念头，洗漱好坐到了桌前。 馄饨是虾仁的，包的特别饱满，做馅的虾没有绞成泥，肉粒又嫩又弹牙。配上有紫菜和虾皮的底汤，鲜香得很。 “好吃吧？”陈母捧着一杯茶，满脸的笑意，“二十七那天市场刚开门我就去了，挑的是整个档口最好的大明虾。你从小就喜欢这个，这回包可多了，剩下的你带回去吃。” 陈遇安塞了口母亲牌馄饨，心里很不是滋味，次日就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算了，观念上的事，确实也没什么必要非得让老人家看开。反正这么久了，大多时候都能在平衡点相处，要打要骂忍着点维持下去，总比真的翻脸断绝关系好得多。 陈遇安多吃了几个，然后寻常地和妈妈聊起了天。 “我爸呢？”陈遇安问，“锻炼去了？” “去你叔公那了。”陈母说，“快九十了，身体不太好。他自己没儿子，一直把你爸当亲生的呢，总叫你爸去他那住几天。平常你爸也没空，老人家过了这个年还不一定有下个年呢，我就叫他趁春节去了。” 第125章 除了这个，主要还是怕他们爷俩再斗起来。陈遇安明白，没多问。 陈母又乐呵乐呵起来，“他不在正好，省得还要给他做饭。初一呢就要出门走走行大运，一会咱去逛花市，再下下馆子，怎么样？” 陈遇安看着母亲日渐松垮的脸庞，半晌笑了笑，“那咱们得走圈大的，好让我兔年发大财。” “发大财估计还要等等，妈给你算过，说你四十岁当富翁呢。” “真的假的？” “真的啊。就是元福寺那儿的算命先生……” 提到以前的事，小老太太兴致勃勃地叨叨起来。陈遇安也耐着性子听，想不通的还没解决的也无所谓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各自明清的情况下，妈妈还总在表达爱他。够了。 没有老爹形成的压力圈，陈遇安享受着妈妈的疼爱在家舒坦地呆到了初四。 初四吃过午饭，陈遇安准备返程。 回来那会没带什么东西，眼下妈妈要他拿回去的倒是一件再一件。馄饨剁椒油泼辣子梅干菜，自家泡的酸萝卜也给他来了一瓶。 团团转得陈遇安都没好意思说自己住根本不开火。 两人忙着装袋的时候，陈父回来了。没吱声，瞥一眼就回卧室去了。临走前，陈遇安隔着走廊打了声招呼，屋内的人还是没反应。 陈母说了句“别理他”，换好鞋，提起打包好的瓶瓶罐罐和陈遇安一块出了门。 拿的都是吃的，肯定不轻。陈遇安好几次伸手去接，都被陈母嘟囔着“我还没老呢”给躲开了。两人抢着做劳力下起楼，直到所有东西都在车里放好。 站立在车前，母子俩多说了一会话。一顿扯七扯八，陈母又嘱咐了一遍怎么保存那些吃的。陈遇安听着听着就觉出不对劲来，找了个机会插话打断了似乎有些紧张的母亲。 “妈妈您……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话想跟我说啊？”陈遇安问。 陈母表情一顿，突地红了眼眶。 陈遇安被吓了一跳，本能觉得是因为自己的事，下意识就说了句“对不起”。 陈母一听，更是撇开脸默默掉起了泪珠子。 “您别哭啊……”陈遇安手足无措地去扶母亲的肩，“您想说什么就说吧，别自己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陈母抖着下巴哽咽，半晌，她牵过陈遇安的右手，隔着衣服缓缓摩擦他的小臂。 “没生气。妈、妈就是想问问你，胳膊都、都好了吗？还疼不疼啊？” 陈遇安愣在原地。 “南南告诉我的。”陈母擦擦脸，笑起来，“你这孩子，每次打电话都只说好事。我知道，你想让我放心。可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开不开心撒没撒谎我会不知道吗？你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问，只能偶尔找南南问问你的情况了。” 苦涩翻上舌根，陈遇安咽了咽，喃喃道：“对不起……” “傻孩子，你道什么歉呢？是妈妈做得不够好，才让你学会只报喜不报忧。” “才不是……” “是，一直以来，都是妈妈不够理解你。”陈母眼含水光摸摸陈遇安的头，“你分手的事，妈真不知道。那段时间你自己……过得很辛苦吧？” 心窝一下被母亲的关切戳中，即使那事翻篇很久已经能随意聊起，委屈还是开始哗啦啦地外露。 陈遇安再也忍不住了。他抱住妈妈，像受了欺负的小孩一样，倚赖在那早就没他宽没他结实的肩膀上憋着哭意。 母子相互倚靠泪眼婆娑了一阵，陈母悠悠地问起了很多从未心平气和谈论过的事。 午后的风吹得很大又很凉，陈遇安把母亲拉上车，心扉渐开聊了一大圈，陈母的泪也止住了。 “现在呢？还会难过吗？”她捏着陈遇安的手，一脸疼惜。 陈遇安摇头，“早过去了，我和他可能还是不合适吧。” “他们那种家庭，名利钱财谈妥了就算天生一对了。”陈母难得阴阳怪气，陈遇安好笑地眯眯眼，陈母又不屑道：“分了也好，我们才不去受他们的气呢。过一辈子的事，我们慢慢挑，总有最适合你的。” 陈遇安再度怔住，老妈这话听着怎么有一股子理解包容母爱真伟大世界要和平的味道…… 小心思正翻着，陈母拍松陈遇安的手，随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叠红包，递给陈遇安一个。 “压岁钱。”陈母说，“年三十忘记给你了。” 陈遇安忙推脱，“不用不用我都多大了……” 陈母执拗地塞过去，继续递红包。 “这是给小野的。” 这下陈遇安是真的意外了，陈母却笑得和蔼：“你养他也好几年了吧？” “啊……五年多。” “小卖部张姨家那狗，小时候吃你作业那条，还记得吧？养了16年，前年老去了，张姨现在想起来都得哭哭啼啼的。我也在网上看到过好些视频，小东西是还挺讨人喜欢的。都管他们叫毛孩子，那小野也算咱们老陈家小孩了。他平常陪你陪得多，你回去多给他买些好吃的，说奶奶给买的哈。” 陈遇安想哭又想笑，一张脸拧成了奇怪的表情。 还有最后一个红包，陈母捏着喜庆的信封，显得有点难为情，“年三十……我听到你打电话了。” 陈遇安倏地全身一僵，心里跟着打起鼓。 “南南给我拜年我就问了问。小宋是吧？听南南说，他从国外跑回来找你的啊？” 第126章 这姐姐怎么还在传谣呢……陈遇安这回没反驳，默认了。 “人家挺有心。”陈母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跟妈……说说？” 陈遇安傻了傻，汗着手心掏出手机给妈妈翻了翻宋清野的照片。 “长得倒是好看。比你那学长好，那孩子看上去太沉闷。” 这拉踩……陈遇安不知道该表示什么，随后陈母目光流露出和蔼，又问：“他性格好吗？” 陈遇安点点头，下意识疯狂夸赞：“他在西班牙留学，那边的华人都很喜欢他。很善良很聪明，高考考了600多呢，学建筑的。不抽烟，做饭很好吃，今年夏天就毕业了，也准备在潭州工作。” “蛮优秀的嘛。”陈母又把照片看了看，“南南说他比你小？” “嗯，小两岁多。” “他对你好吗？” 当然好。 但陈遇安不太敢说，他害怕就算再优秀对他再好，母亲最后还是要规劝。 “我……”陈遇安躲开母亲的眼神，渐渐用力抓起裤子，答非所问：“我很喜欢他。” 陈母微微叹气，陈遇安咬咬下唇，心一横想再坚决点表明自己的态度，刚张张嘴，陈母就重新拉过他的手，“遇到真心的人不容易，就算只能谈恋爱，也要好好对人家。” 陈遇安气都快喘不顺了。 “其实你结不结婚有没有小孩，对妈妈来说都无所谓的。结婚又怎么样呢？咱楼下李阿姨家的儿子，结婚四天就离了。再看对面那曾阿姨，女儿十八生了小孩，该读书的年纪天天带着个娃在麻将馆打牌，抽烟喝酒没工作。你比他们强太多了，妈妈一直很为你骄傲。” “妈……”陈遇安开口就被堵住了嗓子。 “以前真的觉得是你还不懂事。”陈母说，“看你一直这么坚持，这些年我也去了解了一下，这才知道这事是挺正常的。我看好些演员啊作家都是呢，那肯定不是我儿子有问题是不是？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和你爸见得少了。” “十多年了，让你自己默默承受了那么多，是妈做得不好。” 陈遇安压着嗓子，泪珠大颗大颗往外坠。陈母也吸了吸鼻子，抽过一张纸替陈遇安擦擦，接着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以前盼着你好好读书，长大成人，立足社会，现在都实现了我还对你期盼些什么。” “想来想去我发现，以前也好现在也好，所有的期盼，都只是希望你日后能幸福。如果普通的人生轨迹不能让你快乐，硬是把你扭过来又怎么样呢？你的坚持是对的，只要你快乐，你健康，妈这辈子就满足了。” “你爸张罗相亲的事我不知道的，妈妈真的没想逼你，只是担心你吃亏，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谈，拖着拖着就……”陈母蹭蹭陈遇安湿湿的脸庞，“以前都没问过你，所以现在能不能告诉妈妈，小宋对你好吗？” 陈遇安还愣愣的，他微微颔首，紧接着又特别大幅度地点头，“他、他特别好。我和他在一块儿，很开心。” “那就好。”陈母理理陈遇安的头发，“人家比你小呢，闹脾气什么的你要多包容知不知道？” 陈遇安依旧疯狂点头，还不忘给宋清野加光环：“他不怎么闹情绪，很懂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陈母把最后一个红包交给陈遇安，“给小宋的。” “再给妈一点时间适应。下次，下次妈妈就去看你们。” 第59章 春天来了 陈遇安四点多到的潭州市区，把小野接回家，看着狗子跳上沙发打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一点前兆都没有，十几年没进展的事，妈妈居然接受了。 呆在客厅，陈遇安差点像个野人狂奔。他甚至盲目乐观地觉得，他爹态度再差也不怕，反正妈妈会帮忙搞定的。 这算什么？小宋同学带给他的好运？ 想到应该已经起床的人，陈遇安急急掏出手机，刚要把视频打过去，转念又停住了。 告诉宋清野，然后呢？怎么想都该是确认关系了吧？可是人都看不到……陈遇安憋了憋，打算还是等宋清野回来，报告好消息和表白一趟水办了。 表白啊？ 面色一难，陈遇安悄咪咪地重新翻起了撩汉宝典…… 新春假期就这么过完了。 节后再两天就是周末，夹在中间的两个工作日没什么太多活要干，正好让人事拿来和员工签新的劳务合同。 今年是陈遇安陪南礼长大的第五年，南伽给他准备了十年的合同，比之前的奖金系数提高了0.1，能自由做的事也许诺得更多。 陈遇安一点都没犹豫地签了。盖上笔帽准备撤，管人事的花姐喊住了他。 “你们设计部还有好几个没签呢。”花姐调出名单给陈遇安看，“这几个，你帮我叫叫呗，发微信都不回我，早点签完我录档了。” “行。”陈遇安拍了张照，在整个名单中段看到了沐沐的名字，想起早上的事，陈遇安和花姐说：“姐，许沐今天来不了，感冒请假了。” “那你问问她明天来不来，不来就得等和春招的那一批了。” “好。” 陈遇安出花姐办公室就给沐沐去了电话，没人接，等到快下班对方才发微信问什么事。 如实转告花姐的话，那边没再来消息。大概是病得难受，陈遇安没再追问，继续琢磨自己的事。 第127章 宋清野初二把星仔送回maureen那就开始忙中期做报告了，三天两头开组会。中期之后还有凯撒的开题，小伙子没经验抓耳挠腮，亲师兄嫌归嫌弃，该指点的一点没保留。 时间对不上，这几天宋清野都是挤着空闲和陈遇安打两分钟语音发几条微信。好处是降低了陈遇安藏着心事被戳穿的概率，坏处就是本就还没消退的惦念愈加见缝插针猖狂得像山火蔓延。 周六午夜道完晚安，陈遇安瘫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刚才电话里的宋清野听上去很匆忙，可能还是去导师办公室的路上和他通的电话，他当然不可能再找回去。 翻翻朋友圈，第一条就是南伽晒的两张话剧门票，虚焦的背景里能看到紧紧牵在一起的两只手。 更睡不着了。 陈遇安把手机直接扔到了地板上。 瞪着天花板，怎么表白的难题在陈遇安脑子里抗衡着思念，最终在夜深人静中败得彻底。 所谓狗急了跳墙，想一个人想极了，高等智慧生物也会做出点奇怪的事。 比如凌晨一点在家玩火什么的…… 熏香被点燃，只在宋清野身上闻到过的香味弥漫在房间，驱散了先前莫名的烦躁和难安，横在陈遇安心间密密麻麻的情思也被镇平了点。 没准传说中的信息素真的存在，不然怎么熟悉的味道一飘，情绪都好像被安抚了呢？ 陈遇安靠床沿坐在地板上，拈着一根熏香脑回路大开。看青烟袅袅升起了几分钟，他忽然把睡衣脱了，按自己的想法学宋清野熏起了衣服。 十来分钟过去，第一根熏香烧尽。陈遇安凑近自己的衣服闻了闻，感觉没什么味道，于是接连又点了两根。 将近两点，陈遇安穿好瞎熏出来的睡衣重新躺进被窝。不知是熏香的功劳还是牵挂被玩熏香给宣泄干净了，闭上眼没多久他便睡了过去。 久违地，陈遇安做起了梦。 梦里喘息连连，隐忍的闷哼仿佛带着黏糊糊的湿气。 陈遇安好热，怪异的感觉让他搂住了梦境中宋清野的肩。他看到虚幻里的宋清野撑在他的上方，双颊绯红，眼神也是从未见过的迷离。 宋清野好像在喊学长，呢喃的，沙哑的，诱惑的。接着手指抚过他的耳廓和下巴，又沿着睡衣扣子向下……汗水滴在他敞开衣襟的胸膛，滚烫得令人脊背酥麻。 脑子有点意识那会，陈遇安知道自己好像在夹着被子……抽抽。 完全清醒后，陈遇安懵了足足一刻钟，随后被贴在身上带着潮乎乎触感的睡裤吓得一激灵。 他竟然对宋清野……做了那种梦。 这他大爷的，好变态啊…… 陈遇安百感交集，下一秒就羞得整个人埋进被子蹬起腿。稍冷的空气被扇进暖烘烘的被窝，昨天还不明显的香味经过一晚上的积攒，被搅动后瞬间占据了陈遇安全部嗅觉。 蹬腿的动作霎时一顿，接着香味就越来越浓郁，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沾染了整张床。 不该动的地方突然跳了跳。 靠。有病吧…… 陈遇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震惊的一会会里他几乎把他爹骂他的每一句话都默念了一遍，屁用没有，更精神了。 根本拉扯不过自己，陈遇安就这么躲在被子里，又恼又兴奋。 眼前黑暗，周身热到发燥。感官被激发，朦胧的梦境内容竟变得清晰。 回想到宋清野意乱的表情，所有感觉刹那都往一头跑。陈遇安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舒服了。 洗内裤的时候，陈遇安恨不得把自己脑子掏出来使劲搓掉那些脏东西，最后一怒，裤子也扔了。 整个周日，陈遇安都是烫的，好在宋清野忙…… 新的一周，打工人正式投入搬砖。怕自己再思淫欲，陈遇安画稿画得数位板险些摩擦起火。 一直到星期二，沐沐也没来上班。午后陈遇安看着对面的空座发了会饭懵，又给沐沐去了个电话，关机了。 该不会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陈遇安思忖片刻，给沐沐去了微信，问她什么情况又叫她需要帮忙的时候就找他。噼里啪啦一通发完，工作群不知因为什么事热闹起来，陈遇安顺手点了进去。 历史消息里隔几行就能看到“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之类的词，陈遇安还以为娱乐圈谁家哥哥又官宣了呢，直至翻到顶，新闻标题映入眼帘—— 唐生集团后继有人，新总裁首次携妻亮相媒体。 陈遇安打开分享链接，旧人那张脸刷新出来。陈遇安盯了半晌，心里除开“我认识”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当初看到“唐”字都会波涛汹涌的心绪，眼下却连微风拂过该掀起的涟漪都没有。 看吧，再深刻，放下不过只需半年。 或许这也该归功于宋清野，但换句话说，这就是玄乎的命运吧。 陈遇安将新闻从头翻到尾，这回看清了那位许仙的脸，挺漂亮的，眼神清澈又单纯，家庭背景确实了得，书香门第还富甲一方，喊她爹魔法部长不为过。 要不是亲身经历过那点事，陈遇安觉得自己这会得和叽叽喳喳的同事一样，叨叨些神仙眷侣的话了。 像随手翻完热搜退出社交平台一样关掉网页，陈遇安想起什么似的打开了自己的相册。 一张张划，一张张删，开始难得要命的事，不出五分钟就解决了。 第128章 还有微博……最后一条恋爱日记也毫不犹豫地被删掉。 从此不再有小野霸霸，过往终于成了可以尘封可以随它去留的一段记忆，陈遇安成了一个全新的陈遇安。 清除完一切和前任相关的东西，再回到微信，群里已经不聊了。最新消息是南伽冷冰冰的一句“这么闲想加班啊”。 陈遇安笑笑，退出群聊转而点进和宋清野的聊天框，无波无澜的心海这才翻腾起甜滋滋的浪，他掐着宋清野起床的点给人送去了早安。 然后开始卖力工作了整个下午，他打算下班去置办一些表白用具。 陈遇安想好了，宋清野回来后的第二天就是元宵，那天学弟估计得蹲家里。既然跨年夜宋清野跋山涉水来给他新年快乐，那他也要去千里送真心。 至于为什么选元宵……毕竟是个节，隆重，本来打算定在情人节的，陈遇安觉得自己应该等不住。 新一张稿子刚起好线稿，到下班的点了。 别人还在收拾办公桌呢，陈遇安已经飞出了南礼。他开了半小时车去了全潭州最大最全的超市，围着卖零食的货架来回窜来回选。正想着结账能不能凑出个52快，南伽急吼吼的电话过来了，催他回公司。 心照不宣，南礼肯定出事了。 陈遇安没在电话里多问，挑了四样吃的买好单赶紧往回去了。 南礼没有别人，陈遇安直直去了南伽办公室。推开门还不等他问“怎么了”，南伽就面色凝重地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上面是一条微博—— 【浪漫花海和甜过巧克力的你。@山屿文创情人节特供，快选一款记录专属你的爱情叭！】 差不多下班那会发的。陈遇安扫过配图，心下一沉。 虽然稍稍改了配色和元素组合的方式，但的确是年前陈遇安交的最后那波稿。而且也是定好了做情人节限定款，明天一号，本打算上新的，预告都做了一周了。 这个山屿他有点印象，去年新起的品牌，还找南伽合作过，但被拒了。 “不是我。”陈遇安下意识撇清自己，“我没给他们卖过稿子啊。” “你有病我有病？”南伽一巴掌拍上陈遇安的头，“你仔细看，谁发的这条宣传。” 陈遇安这才去瞥发帖人…… 山屿文创_沐啊沐。 陈遇安眉头一锁，打开自己的微博好友找了好几遍，沐沐挂着南礼名号的那个id已经注销了。 “不是，这……”陈遇安思维一顿，“想起来了，年前我那电脑坏了，我拿她的机子传的咱们内网。” 南伽点点头，“十二月那会她找我聊过，想一月份给她的款出商品，那会新品都定好了我没答应她。去她大爷搞报复呢，捡着今天跳出来。” 第五年了，这种事陈遇安还是第一次碰到。 “她这不是违法吗？合同里——” “新的合同她不是还没签么？” 打了个时间差，这么看是早有预谋了。 陈遇安咋舌，抓抓头发，“损失大吗？” “五千份，印好的。”小二十万成本打了水漂。 “不过好在之前的预告没出款式图。”南伽敲敲桌子，眼神带着希望，“失信事大，明早9点的上新我不想鸽，能画新的吗？” 出图、排版、印刷再按时上新，真正留给陈遇安的时间不过四个小时。极限干活，他也打不了包票。 南伽抓了抓陈遇安的胳膊，“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我只相信你。” 无数次难关都陪南伽经历过了，陈遇安怎么能置之不理。他沉沉气，握握南伽的肩，“能。” 南伽松下一口气，“杨思衡帮我联系了他们家厂子，我去那边等你的图。” “好。” 偌大的办公室剩了陈遇安一个人，对着画板半天静不下心，他出门买了两盒冰淇凌。吃完坐回来，他翻翻宣传那边的微博算了算，按便签大小的图排列，至少得要五张a4稿。 陈遇安以前都是偏插画的风格，有时候线稿都能磨到头秃。 这他大爷的……谁尼玛四小时内画得出啊啊啊！ 陈遇安脑子一片空白，内心疯狂咆哮的时候，宋清野的电话打了进来。 第60章 修狗拥有修狗啦 “吃饭了吗？” 宋清野日常的询问钻进耳朵，陈遇安回了回神，说：“还没。” “六点半了还不吃？” “我……” 陈遇安差点叽里呱啦拼命倒苦水，转念想到宋清野明天还有中期报告，怕对方担心也怕对方又花时间陪他加班，转而道：“我点外卖了，要加班。” “刚过完年就加班？你们公司业务这么好的？” “要做头部嘛，多少得多努力。”陈遇安听到宋清野那边的背景声在说中文，随口问：“你去唐人街了？” “嗯。来买奶茶。” 陈遇安看看时间，“你那大中午喝什么奶茶。” “想喝。” 陈遇安吐槽了几嘴，又陪着扯了十来分钟没什么营养的话。 电话挂断，陈遇安心静了不少，被偷画带来的强烈不爽和非常想教做人的较劲随之涌上他心头。 思路久久没有出处之际，陈遇安想到上次灵感匮乏时宋清野教的妙招。 瞎逛是不可能，但想想天想想地再想想身边的人…… 陈遇安看着电脑上被他写下的“情人节”仨字，脑子里闪现的全是和宋清野经历过的一幕又一幕。 第129章 比起仪式感满满却有些俗套的鲜花巧克力，日常爱情好像也挺抓人的？插画风也不一定非要透视精准藏色丰富，化繁为简的话…… 陈遇安思绪飞腾，再定睛一看，屏幕上已经被他多敲上了一个小标题：修狗爱情故事。 现在想来，和宋清野的缘分全程都不停地有狗子参与啊。 很多念头在陈遇安脑中成型，十来分钟后，新起的草稿上陈遇安用线条勾出来了两只修狗，笨蛋阿拉和聪明边牧。 想了想，陈遇安给小笨蛋添了画家帽，给小聪明背上了有类似设计院院标的包。怕修狗都是黑白色不好区分，他又给小聪明换成了白金毛发。 改了两版，把狗子画得更简单却足够可爱后陈遇安进入了主题。 第一次见面，嗷嗷大哭的小笨蛋，无奈按头安慰的小聪明。 后来在飞机仓的肩贴肩、过山车上一起吱哇乱叫、摩天轮内碰碰杯。 亲吻墙的打卡，变成花瞄的合照。小笨蛋为小聪明画的画，小聪明给小笨蛋做的饭。 春夏秋冬，白昼黑夜，一屋两修狗，吵架生气又和好，拥抱亲吻一起变老。 画笔下，发生过的成为了风景，还在未来的蕴藏着陈遇安的憧憬。 最后一笔落成，快十一点了。 陈遇安呼了口气，喝完早就凉透的咖啡，又花二十分钟分类排好版，马不停蹄地给南伽发过去了。 等到南伽的那句“在印刷了”，陈遇安彻底松了劲。直到坐上下行的电梯，他那高强度后空空的头脑才想起做点别的事。 意料之内的，有宋清野的微信： ［下班了吗？］ ［还没下班？］ ［我给你点了吃的，记得去大堂拿］ 吃的？陈遇安瞥一眼已经下到五楼的电梯，急急地按亮一层的按钮，接着回了微信。 在一楼通常放外卖的地方找了一圈，陈遇安什么都没看到，顺手便拨通了宋清野的电话。 “喂？我没看到有吃的啊。”陈遇安很认真地围着小台子又转了一圈，“你确定送来了？” “送来了。”宋清野说，“刚到的，你再仔细找找。” 陈遇安很听话地都快找到桌子底下了，“没有啊，不会被别人拿走了吧？你给我点什么了？” “叶片形状的巧克力。” 陈遇安弓着的身形一顿。 “还有辣味墨鱼肠、”电话里宋清野继续说，“软糖、手撕奶酪。” 语毕的瞬间，写字楼大门忽然被敲了敲，玻璃清脆的响声在大晚上格外明显，陈遇安难以置信却急不可耐地往身后看去。 视线相交，声带被夺走，呼吸也滞了半拍，紧接着血液猛然涌动，滚烫了陈遇安呆坐太久而发冷的身子。 宋清野又又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带着他好久不见日思夜想亮堂堂的笑。 陈遇安完全傻了，电话不挂，步子也挪不动，思维还停留在前一刻，“我我我没找到吃的……” “在我这笨蛋。”宋清野晃晃背上的包，“你还傻杵那干嘛？出来啊。” 怎么每回都这样？ 陈遇安忍不住笑了出来，揣着之前每一天看到宋清野等他下班时那种小兔子蹦蹦跳的心情，小碎步往外面跑。跨出大门时还被绊了一下，差点就地扑倒宋清野。 “诶你慢点。” 宋清野扶正陈遇安，后者惊魂未定，却生怕错过什么似的盯着近在咫尺的人一眨不眨，“你怎么就、就回来了？不是说后天的机吗？” “中期时间提前了点，弄完了就回来了呗。”宋清野好玩似的弹弹陈遇安的脑门，“答应你的啊，忘了？” 陈遇安宕机地张嘴啊了半天，“那那那……你什么时候到的啊？等很久了吗？” “没等多久，十点二十到的高铁站。问你下没下班你没回，想着到这你应该差不多完事就先来了。” “你都不知道打个电话，大半夜的站这……干嘛不先回家？” “回来就来找你，也答应过的啊。” 陈遇安一愣，宋清野还在嫌弃：“你这记性怎么比鱼的都短？是不是笨啊？” 冷风刮过，刺激下方才单一的情绪变得些微复杂，欣喜激动不可思议，好像还掺了点委屈，陈遇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抖了。 “吃宵夜吗？我有点饿了。” 宋清野一时没察觉到陈遇安的异常，解锁手机翻起美食软件，问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半晌没听到反应，抬头就是一怔。 “怎么了？”宋清野走近了点，抬抬陈遇安的下颌，“你这什么表情？” 陈遇安扁着嘴不吭气，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眼热了。 “好好的干什么真是的。”宋清野伸手捏了捏陈遇安的脸，“行了，不准哭，越哭越丑。” 哭意忽地止了止，陈遇安挥开宋清野的胳膊，怨念丛生：“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是……可爱。” 最后俩字几乎变成了蚊子哼哼，陈遇安都被自己的蠢气给气到了，都快三十的人了对着一个弟弟这都在干嘛啊。 弟弟倒是无所谓，还一如既往做杠精：“傻子才说这种话。” “放屁！你就说过。” “是呗，我傻。” 陈遇安在宋清野晏晏笑脸里憋了会，非常不争气地当起了泉眼，还不怕丢人，泪珠子越掉越多，他气都快喘不上了。 第130章 沐沐的事，还有积攒了一整晚的压力，他是真的觉得很委屈。 宋清野那好笑的表情突地收敛，猜着这傻蛋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好声好气正儿八经又耐心地询问起来。 “我……”单字都被陈遇安说得碎碎的，“冷。” 下一秒宋清野的外套就罩在了他身上。 还不太熟悉的另一种香味夹着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陈遇安好不容易压得稳点的嗓子又抖成了筛子。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苦，“太、太冷了。办公室空调突然就不吹暖气了，咖啡机坏了，茶包也没了，点了杯拿铁，七点点的，八点半才送到，都凉没了。一晚上，真、真的太他大爷冷了。” 宋清野捂着陈遇安的手，无奈道：“怎么能这么惨？” “对啊，怎么、怎么能这么惨？”陈遇安陷入了深深的质疑中，“你不在我就变惨了，连信任的人、我觉得也算朋友吧，她还要偷我的画。” 宋清野敏感地抓到了重点，“谁？” 陈遇安拽着宋清野往车库走，找到自己小车的时候，他终于有些乱但逻辑还清楚地复述了整件事。 宋清野静静地听完，脸上难以掩盖地浮现出心疼。陈遇安在兜里翻着车钥匙，刚摸到，宋清野就长臂一展，把他搂进了怀里。 “要打官司吗？”宋清野习惯性地按着陈遇安的后脑勺安抚，“抄袭这种事，好像不是很好界定。” 陈遇安平静了很多，他脱去力气抵在宋清野的肩头，“没事，我老板说她去处理。” 宋清野没就这再多说什么，“教训你呢，看你以后长不长心眼。” “我这么惨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不能。” 反是这么反驳，可宋清野更加紧了紧胳膊，须臾后又很自觉地开始哄：“行了，别想了，改天一起去扎小人。” 陈遇安破涕而笑，“扎小人可能不够。” “那就去村里找黄大仙画符。” 伴着宋清野接连不太着调的玩笑话，陈遇安愈加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胸腔的心跳。 片刻过去，他不禁含含下巴，又侧耳贴上宋清野左边的衣襟。 在那之下有只健壮的小鹿在怦怦。 等不了了。就算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就算什么都没准备好，就算只是个普通的夜晚，他也等不了了。 他再也不舍得存在距离，和这颗扑通扑通纯真又热烈的心。 陈遇安深深吸了一口，攥紧了宋清野后背的衣料，瓮声瓮气的：“可我还是觉得我好惨啊，太惨了，惨绝人寰。” 宋清野丝毫未察觉地失笑道：“那怎么办啊学长？给你做好吃的抚慰你受伤的心灵？” “那我要烤鸡腿。” “还有吗？” “菠萝炒饭。” “嗯。” “还要椒盐虾、炸排骨。”陈遇安咽了咽跳到嗓子眼的心，“我还想和你谈恋爱。” “行……” 世界静了静，宋清野猛地站直身子，推起陈遇安直视他的眼睛，“等会，等会等会，你刚说什么？” 陈遇安舔舔唇，“我说，我能不能做你男朋友？” 可能太突然了，平常理解力满分的宋清野这会也遭不住地发起懵。陈遇安却连一点反应时间都不想留，他急急忙忙地又环住了宋清野的腰。 “我不管你刚说行了我都听到了没得反悔的我现在就是你男朋友了嗨喽你好吗男朋友？” 陈遇安那嘴和机关枪一样，宋清野被逗乐，好大一会后他终于回过神，语气都有些飘了：“就给我一百分了？你确定？” 这质疑让陈遇安一阵自责，他看向宋清野，激动得整个车库都是他的声音。 “什么狗屁的一百分。我现在对‘宋清野’仨字就是盲目，滤镜厚度用光年计算，80亿人的恋爱脑都没我的大……你别笑，你一笑我他大爷的会觉得天上又多挂了九个太阳。” 宋清野努力收了收嘴角。 “你问我确不确定？怎么不确定？我确定好久了。但你说要慢一点，我不知道我到底要慢到什么程度。你一直在给我安全感，我也不知道我给没给够你想要的安全感。但我……” 陈遇安又有点想哭了，“但我慢不下去了，我现在只想霸占你，谁都不能抢。我……我好喜欢你啊宋清野，就是喜欢你，不是因为什么特征，就是那个人是你。” “今天我看到过去完成时上新闻了，然后我删了很多相片和微博，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陈遇安抓过宋清野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我这里都好了，有可能很早就好了。你不要担心，它现在特别完整，我都给你。” 回声落下，宋清野的眼睛渐渐变得亮晶晶的，“还有吗？继续。” 陈遇安顿顿，说出了这么多天来最浓烈的想法：“我好想你。” 宋清野似乎静止了，几个眨眼过去他点点头，说：“知道了。” 陈遇安眉毛一拧，“什么叫知道了？你——” “我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了。” 陈遇安被点穴一般倏地停住嘴。 宋清野将胳膊搭上陈遇安的肩，把他拉到低低头就能亲上的位置，手指非常亲密地抚着他的发尾，眼神像极了在盯猎物。 “所以我们现在要干嘛？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修狗灵感来自瑞幸咖啡之前出的线条小狗联名 第131章 第61章 黏黏糊糊 这种角度，这种距离，最适合的，当然是按着亲啊…… 陈遇安有色心没色胆，宋清野的目光让他比刚才还忐忑，吞吞吐吐的，他反问了回去：“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宋清野的手指落到了陈遇安的后颈，“我觉得……” 凑得更近了。 “我们应该吃宵夜。” 陈遇安差点又要闭上的眼倏地睁了个老大。宋清野勾着嘴角坏笑着离远了点，手也从后边顺着脖侧一滑，转而向上捏住了陈遇安的脸颊。 “很晚了，吃完送你回去。”宋清野边捏边说，还不忘调侃：“你觉得怎么样啊？男朋友？” 陈遇安耳根子一烫，为那个被正式坐实的名号，也为自己捡着机会就冒尖的歪心思。 宋清野那会就喊饿了，他哪还说得出点什么别的，只好把钥匙往宋清野手里一塞。 “那你找地方，说那么多我累了，你开。” “好的。” 宋清野替陈遇安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请吧，男朋友。” 觅食的路上，宋清野和着了魔似的，把“男朋友”当成了句号，说一句话后边都要跟一个。 陈遇安越听越羞耻，挨到大排档一条街，他再也忍不住瞪了瞪旁边的人：“我姓陈，不姓男，你能不能……含蓄点？” “不能。”宋清野熄了火，“我这是为了尽快适应我的新身份。” 那这方式有点保守…… 陈遇安腹诽着下了车，没走几步就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把手伸到了宋清野眼前。后者以为他闹着玩呢，在他手心拍了一下。 “打我干嘛！”陈遇安拍了回去，“要你牵着，你这男朋友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之前没发现你这么不开窍啊。” “哦。”宋清野恍然地笑起来，“我这不还有点飘嘛。” “那牵啊。” 宋清野又拍了一巴掌，但这次没再松开。他扬扬贴得密不透风的两只掌心，“满意了？” “不满意。” 陈遇安一脸嫌弃，甩啊甩甩开宋清野，再牵回去的时候变成了十指相扣。 久违的触感，上次是无意，这回是认证，提比达波山游乐场那颗微动的心迎来了灿烂千阳的春天。 “男朋友嘛，至少得这样嘛。”陈遇安哭得有点肿的眼终于开心地弯了弯，“走吧，吃东西！” 宋清野被拽得重新走动起来，从后侧方正好能看到陈遇安偷偷在红的耳廓。 满足感成吨，宋清野笑眼盈盈，把快蹿出去的陈遇安拉近自己，牵得更紧了。 手拉手逛一圈，新晋小情侣选中了一家关东煮。店面不大，开放式的厨房，一串串食材在清亮的汤底里煲着，咕嘟咕嘟的，像极了陈遇安此刻内心的声音。 两人一起七七八八挑着想吃的串，胖胖的老板见俩大男人黏得那么紧，好奇的眼神投了三四遍。 陈遇安没在意，结完账，和宋清野在挨着小厨房外沿的窄长桌边坐下，他大喇喇地把手牵手亮在了桌上。 老板送来装好碗的吃食，一眼便瞄到了不对劲，面上跟着一怪异。 陈遇安伸长空着的右手接吃的，忽然装模作样地藏藏，又笑嘻嘻地和老板搭话：“我刚刚表白成功了，嘿嘿。我男朋友，好帅的哈？” “啊……”老板的表情仿佛吃了屁味的怪味豆，“是是是……” “那就谢谢老板祝福了。” 老板满头飘起问号，他什么时候说过…… “我也祝老板您生意兴隆！”陈遇安嗓门更大了点，“您赶紧忙着发财去吧。”别再像看猴似的看着俩大活人啦！ 老板还算能听懂话里话，带着点尴尬转脸该干嘛干嘛去了。 陈遇安见怪不怪，叹了叹，和宋清野解释：“我不那么说，他肯定一直瞅……你不介意的吧？” 宋清野浅笑着，“我看着像怕被别人看的人吗？” “不是，你没经历过，有些人的眼神真的……”特别像在看变态。 不想在这大好日子谈论那些消极的东西，陈遇安吞下后半截话，顺手签了一口鳕鱼蔬菜卷递给宋清野，转而说：“那种感觉不好。” “可是大大方方应该是喜欢一个人的态度。”宋清野的拇指在陈遇安的手背上不停地蹭，声音也高了点：“别人我管不着，我只要看着我特别懂事乖巧还贴心的男、朋、友不就好了。” 热气“咻”地从刚咬开的鱼籽福袋中喷出来，烫了烫陈遇安的唇。他咂咂嘴，面颊也跟着烫起来。 “都叫你含蓄点……” 宋清野不以为意：“你刚刚也不含蓄啊。” “这还不含蓄？”陈遇安囫囵吞下吃的，“我不含蓄我就直接亲——” 对上宋清野满脸的兴味，陈遇安说不下去了。 “怎么不说了？”宋清野若无其事地拨动着靠在碗边的竹签，“说嘛。” 又低声和陈遇安咬起耳朵：“你敢说，我就敢在这儿做。信不信？要不要试试？” 陈遇安信，也想试，但不敢说。他装傻打着哈哈，在宋清野的审视中默默警醒自己以后说话得过脑子，毕竟学弟现在有身份了，想乱来也能名正言顺地乱来了…… 夜宵一条街离陈遇安住的地方近，暖呼呼地吃完，宋清野不让二话地先送陈遇安回了家。 临近分别，陈遇安想粘人的心噌噌直冒，电梯里嘴上叨叨的废话就没完，听得宋清野不禁好笑地提醒他：“我是刚回来，不是要走。你别一副要异地的样子，明天不就见了？” 第132章 可是一晚上也很长啊。 陈遇安暗自嘀咕到电梯门开，他把车钥匙塞进宋清野兜里。 “你开吧。”他说，“我回了。” 宋清野应了一声。 陈遇安迈不开腿，他微微仰头凝视目光也还在黏着他的人，明晰地感知到对方眼神里有和他一样的期待。 电梯门合了一半，宋清野这才瞥开点，重新按开电梯，又捏捏陈遇安脖子，将他往外送。 “明天还要上班呢，赶紧回去早点睡了。” 十二点四十了，舟车劳顿的，宋清野脸上也有了疲倦。陈遇安咬咬牙忍下自己想亲昵的心思，还是没忍住回身抱了抱宋清野。 确认好“明天见”又道完晚安，陈遇安跨出电梯。他看着还在笑的宋清野渐渐变窄，金属门完全闭合的瞬间，留恋如大雨倾盆。 不行，还是好想亲他。 走廊的感应灯灭了，电梯下到第十楼，叫嚣着的恋爱细胞终于不受控地推着陈遇安往另一边的电梯跑去。 从32楼到车库的分分钟里，陈遇安像孙猴子被压了五百年马上要出山一般躁动，他什么都顾不上地朝出口处狂奔，直到室外的寒风再次扑面。 他没追上宋清野。 不甘心排山倒海地袭来，陈遇安眺望着马路，摸出手机就要拨号，打出去的前一秒宋清野的来电很有默契地弹了出来。他赶忙接听，两边同时开了口。 “你到哪了？” “你不在家？” 两边又同时沉默，反应过来后陈遇安已经拔腿跑上了回去的路线。跑得太拼，再在家门口见到宋清野时，他还在大口喘着。 “你怎么没走？”陈遇安问。 “你干嘛去了？”宋清野也问。 相视怔了怔，陈遇安不好意思回答的间隙宋清野先一步表明了目的。 “我有件事想问你。” 陈遇安迷糊：“啊？” “你上次编的那故事，有后续吗？”宋清野挪到陈遇安跟前，“勇士和公主有了爱的大篝火，然后呢？” 陈遇安好像明白宋清野想干嘛了，霎时笑得不能自已，“然后？然后当然是接——” 双唇被飞速地啄了一下。 陈遇安的脑子一顿，剩下的话继续无意识地溢了出来：“吻啊。” 短暂停留在唇边的温度烧到了脸上。 陈遇安正在下降的心率噌地再次飙升，余光里宋清野似乎咽了咽。他看着满眼只有自己的宋清野，色胆立刻包天，投怀送抱地将宋清野推到了墙上。 “你会不会啊学弟？”陈遇安仰起头，和内心极其相反地嫌弃：“谁家接吻不张——” 宋清野又啄了他一下，比刚刚停得久一点点，舌尖还轻轻扫过了他的下唇。 “这样？” 渴望的嗓音在昏黑的环境变得异常明显，陈遇安心扉荡漾，继续嫌弃：“太短——” 话语权彻底被没收。 宋清野捧上陈遇安的脸，慢条斯理一寸寸地掠夺，反客为主地侵略，将黏在他身前的人亲得连连后退，直至被夹进那扇门和自己间的缝隙。 分不清是谁的呼吸，也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感应灯被惊醒了两次，一个湿热又缠绵悱恻的吻。 分开时，宋清野一手撑着门板，一手扶在陈遇安的脖侧，而陈遇安的胳膊早绕上了宋清野的肩，连指尖都情不自禁摩挲着宋清野后脑的短发。 宋清野似乎有话想说，静静地拥了很久，直至门后小野的哼唧终于传进两人的耳朵。 “小野听到了。”宋清野摸了摸陈遇安的脸，声线低沉。 陈遇安嗯了嗯，却非常没有铲屎官的自觉，不仅不理他狗儿子，下一秒还把脑袋埋进了宋清野的肩窝。吸着宋清野身上新的一种香味，陈遇安发疯似的想把对方留下来。 “好晚了，”陈遇安问出来都觉得自己不要脸，“你回去会不会打扰你妈妈……” 宋清野笑得胸膛震了震，“回不去，我妈又把门锁了。” “啊？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学长今天再收留我一下？” 正中某人下怀，那当然是好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好啊。 小野可怜巴巴嘤嘤老半天了，开门见到两人，压抑着兴奋吼出了超级男低音，一个劲地朝宋清野身上蹦。 陈遇安给宋清野拆了上次为了迎接他新买的拖鞋，怕自己和狗子一样表现得太过雀跃，一溜烟跑去厨房给宋清野拿水。 冷静点再出来，宋清野已经育子有方，让小野变回安静的美男子任人撸着。 陈遇安拧开瓶盖递过去，宋清野抿一口，视线停在陈遇安的脸上，笑问：“那蓝玫瑰，不会是那把蓝玫瑰吧？” “什么叫不会是……”陈遇安不好意思地嘀咕：“你留着我的小粉，我当然要留着你的小蓝……” 宋清野尾音上挑地哦一声，好奇道：“能保存这么久？” “这是我们小画师的魔法。” “哦。”宋清野从小野头上撤开手，勾住了陈遇安的腰，“真厉害。” “那是。你们小建筑师要加油了。” “好的。” 搂搂抱抱的亲昵姿势让人根本玩笑不了两句，两人不自觉地靠近又靠近，怕这么下去不亲个你死我活收不了场，陈遇安一巴掌按住宋清野在前凑的脑门。 “要不要洗洗？”他问，“洗洗吧，坐一晚上飞机了，洗洗舒服点。” 第133章 宋清野乖巧地点点头，松开了圈着的人。 巴塞罗那还很热，宋清野来回都没带衣服。陈遇安找了自己松垮的睡衣，给人送去前想了想，没那脸皮问，自主地拆了条新买的内裤夹进了睡衣里。 浴室里响起让人沉不下心的水流声。 陈遇安站在床边，愣着愣着就浑身一热。 先前奋起的想留人过夜的心此刻完全不知所措。当初怎么就没想过会有人要借住呢？次卧都被他拿来堆画材和书了，所以……要睡一起吗？ 这他大爷的，能睡着？ 陈遇安非常实诚地觉得自己不能，挣扎许久，他默默搬出另一套被褥准备睡沙发。 整理好新的床位，宋清野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亮，叮叮的提示声令陈遇安瞥了瞥。 锁屏上跳出来一条完整的微信—— 宋教授：燃气表没电池了，回来给我带两颗。 作者有话说： 嗨呀终于在一起了啊喂 第62章 难晚安的夜 对于隔着七八米走廊各自睡各自被窝的安排，宋清野没多说什么，只是怎么也不满足似的索了一个晚安吻。 吻得陈遇安都想捂裤裆了…… 实在怕遭不住走火，陈遇安偏头躲开了还想黏过来的人，“你怎么还没完了？快去睡了都几点了……” 宋清野默然凝眸，盯得陈遇安心浮气躁之际，这人好了一声：“那睡了，晚安。” “嗯，晚安。” 宋清野转身回卧室，陈遇安原地等了等，没等到他以为会有的回马枪。 轻手轻脚洗漱一番，看着虚掩的房门内一片黑暗，陈遇安神经病一样凑在门口听了听，然后深深深呼吸了三次才克制住那想爬床的冲动。 着什么急啊，宋清野喜欢慢的。 陈遇安给自己上好紧箍咒，强行清心寡欲地挪到了他觉得他该呆着的铺位。刚找到适合的姿势窝好，手机抖了抖。 谈恋爱的宋清野似乎脑子不太好，明明一个屋檐下，喊一声就能听清楚的距离，这人居然还给他发起了微信：［沙发能好睡吗？］ 沙发不好睡，你旁边更不好睡。 陈遇安暗骂自己色胚心思，回复宋清野：［干嘛还不睡？］ 不准叫学弟： ［认床］ ［你陪陪我］ 混蛋宋清野，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引诱的话吗？ 陈遇安握着手机羞涩又激动，却虚伪地开始输入：［床小，我睡觉爱动，会挤到你］ 发出的前一瞬，宋清野转来深夜投毒视频，付文：［明天要不要吃这个？好像还不错］ 怎么和之前睡前例行的扯淡一样？ 陈遇安愣了愣，这才准确理解到宋清野的陪，不是陪‘睡’，仅仅只是陪聊。 哇……大晚上找那种拙劣的借口不回家，难道就是为了躺在他床上和他用着同一个无线网聊、微、信？ 或者只是和他一样，不好意思？ 学弟这么纯情……也太戳人了吧。 什么下流想法都被陈遇安要好好谈恋爱的决心给活埋了，他顺着宋清野的意陪他聊起了天。 乱七八糟毫无主题地扯了十来分钟，宋清野发来了一张满是文字的长图。 陈遇安点开，看了三行发现竟然是个鬼故事。等他一眼扫到底，图片下出现了一排惊恐脸。 陈遇安回了两排惊恐：［你上哪挖到的这种阴间故事啊，这玩意儿不助眠好嘛］ 不准叫学弟：［网吧发群里的，说看完不害怕他倒立洗头］ 这都是些什么老弟们？陈遇安忍俊不禁，手指还点着“哈哈哈”，宋清野问了他一句“怕不怕”。 以为就是顺口这么一提，陈遇安嘻嘻哈哈地表示根本不怕，还摸黑拍了张小野睡在沙发另一端的照片。 ［我有大狗！我不怕！］ 消息发出去，备注没和之前一样立刻转为“对方正在输入”，等了将近半分钟，对话框更新了。 不准叫学弟：［可是我怕］ 陈遇安怔住，须臾后走廊深处传来拉门的动静，接着光脚踩地的声响由远及近。陈遇安刚半撑起身子，宋清野就夹着一股凉风站到了沙发边。 连个“你”字都没说完整，宋清野突地揭开被子，拽住陈遇安的手腕再弯腰，一下将他扛了起来。 是扛，不是抱，更不是公主抱。 关注重点歪得不行的陈遇安都忘了吱哇乱叫，还没感受到空中的冷意，他就被重新塞进了另一张暖呼呼的被子。 宋清野跟着往床上钻，夺走陈遇安的手机又扔开，再箍住呆若木鸡之人的腰，脑袋挤进侧躺着的胳膊间。 “我害怕。”宋清野的呼吸吐在陈遇安的锁骨上。 “啊？” “怕鬼。” “啊……” 陈遇安严重怀疑自己在幻听，满心啥啥啥地傻了会，宋清野翻动掌心在他后腰掐了一把。 “嘶！”陈遇安又痒又疼地躲了躲，小声怒道：“干嘛！” “你有没有自觉啊男朋友？”宋清野重新搂紧后撤了一丢丢的人，再控诉：“和你说害怕呢，你居然都不进来找我？” 得，有人努力维护少男纯情，有人却在使劲下套，白白浪费一小时良宵。看来还没适应新身份的人是自己。 陈遇安忽然能想象方才宋清野看到那句“不怕”是怎样的无语，面上一乐，马后炮似的：“我错了，我赎罪。” 第134章 宋清野从鼻腔里哼哼两声，“赎吧。” 这一点不客气的样儿，是他的学弟没错了。宋清野想怎么赎，陈遇安也明白，但一直自诩学长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便宜对方？ 陈遇安忍着笑，玩心四起。他清清嗓子，说：“那我开始了？” 宋清野嗯了嗯，整个人往上挪了一些。 看着心思单纯好整以暇等着他的人，陈遇安凑到最暧昧的距离，然后——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宋清野的表情霎时变得特别精彩，陈遇安的侧腰又被掐了一下。 “你别掐我。”陈遇安压着嘴角一本正经地演戏，“害怕的时候就得背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驱魔辟邪消灾解难，来，跟我念，富强民主文……” 陈遇安说得正欢，宋清野突然按住他的肩迫使他躺平，脸也一下蹭到他脖颈间。 “你是不是拿我给你的香熏衣服了？” 陈遇安一愣，脖子就被宋清野啄了一下，“被子里都沾上了，睡衣上也有。” 那晚发神经之后，陈遇安怕春心过于荡漾就没敢再碰那些熏香，没想到宋清野还能闻到。 想起那场梦，陈遇安浑身都僵住了，宋清野又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在房间里熏的？”宋清野挑起声音问，手跟着滑倒了陈遇安睡衣的边边摆弄起衣摆，要掀不掀的，“熏的时候，在想我吗？” 确实是，心猿意马的，陈遇安实诚地点了点头。 宋清野低低笑了两下，“冬天不能熏那种了。冬天要用苍术辛夷细辛之类的……下次我给你熏？” “……好……” 指尖有意无意轻轻划过肌肤，宋清野忽然把话题问了回去：“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陈遇安头皮一麻，他急急抚开宋清野，“我忘了，睡觉吧，你你你坐飞机还不困……” “不困啊。” 最后一颗扣子被轻松勾开，宋清野作怪的手顺势滑进睡衣，有点不怀好意地在陈遇安腰腹游走。 陈遇安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确定宋清野是不是想那什么，可是他不想。 见一眼就说喜欢，约会两次便确定关系，前脚表白后脚上床，持续不过俩月的谈恋爱，陈遇安不想要，也不允许发生在他和宋清野的关系里。 他慌忙抓了抓宋清野的小臂，阻止了对方算不上出格的动作。 对峙半晌，宋清野拉平整陈遇安的衣服，问：“怎么了？” “我……你能不能先睡好……” 陈遇安紧绷着脊背，等人老老实实重新躺下，他又朝那个让他贪恋得不行的怀里拥过去。 其实他不认为宋清野是那种随便玩玩的人，但有件事他需要告诉他。 “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能做的事还挺多的。”陈遇安慢慢顺着宋清野的后背，像是想将自己的内心顺进宋清野深处，“潜水爬珠峰吃生腌什么的，我们还可以一起再养一只狗子。春天赏花冬天玩雪秋天一块贴秋膘，夏天就……” 陈遇安仰头注视宋清野的眼睛，“什么也不干，我看着你你看着我。” 宋清野笑了笑。 陈遇安跟着笑，“你搞建筑的是不是很会挑房子？到时候你挑，我出设计，我们还能一起搞装修，蛮有意思的哦？” 听他说得有板有眼的，宋清野失笑：“这才在一起几个小时啊傻蛋？怎么能想这么远？” “就……谈恋爱要认真啊，要负责嘛。” “那房产证是不是写我名字啊？” “可以的。”陈遇安对这些很是无所谓，“我们再换一辆车？也写你名。” 宋清野熨帖得莞尔，末了又啧了啧：“跟你说几百遍了，多长点心。怎么还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呢？” “你哪是别人。”陈遇安反驳得理直气壮，“爸妈会老去，朋友会有自己的家庭，小野也最多再活个十年。现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不用形单影只一辈子最大的希望，赌注下大点怎么了？” 好像没预料到陈遇安的郑重，宋清野沉默半晌才在他头顶乱抓了一通，“你不适合想这么多，还是专心当个傻子吧笨蛋。” “我没有想太多。” 陈遇安寻到宋清野的另一只手，牢牢握紧后又牵引着拢到自己的心口，“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花了这么久决定走近你，我打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有很长，特别特别长。” “我喜欢你这件事，我会一直一直用各种方法告诉你，让你踏实。并不需要急着……用那个来确认我们的关系。” 怎么感觉比表白还羞人啊…… 真情流露的末尾陈遇安变得异常不好意思，他闪烁着眼神，看到宋清野的眉头缓缓皱起，一会后又倏地松开，笑得玩味。 “一晚上你这脑子够活跃的啊？”宋清野用手模仿头部按摩器在陈遇安脑瓜上轻按着，“那什么都开始想了啊？我都还没敢呢。” “放屁吧，你不敢？你不敢你刚刚……”陈遇安有样学样地在宋清野身上乱摸一通。“这样那样是想干嘛？” 宋清野确实有点想干的，但和陈遇安说的那码事不太沾边，他将手重新摸向陈遇安的腰。 痒痒肉一激灵，陈遇安难以置信却完全忍不住爆发出杠铃般的狂笑。 “你挠我干……哈哈哈哈好痒啊！” “别挠了宋……哈哈哈哈……等一哈哈哈你停！” 第135章 宋清野哪是那么容易让步的人，陈遇安越想躲他便挠得越起劲，“让你富强民主。” “我逗逗你……哈哈哈不行哈哈哈哈你停啊！” “我错了哈哈哈我错了宋清野你给老子住手！” 陈遇安被制裁得手脚乱舞，不停哈哈地闪躲中，他蹬了宋清野髌骨一脚，后者因此顿了顿，陈遇安趁机反杀了回去。 两个人，加起来五十多岁，大半夜的竟你挠我我挠你玩得上了头。 空间就那么大，滚来滚去难免挨到对方敏感得危险的地方。开始都只是在不服输地斗争，可睡衣宽大料子又薄，闹着闹着就是愈来愈多地肌肤相贴。 嘻嘻哈哈的大喘气里慢慢夹杂上了一点别的情愫。 四目相视，鼻息缠绕，炽热叠加炽热，很难矜持得住。 陈遇安勾上宋清野的脖子，没成想这人居然躲开了。 “干嘛？”陈遇安质问到：“还不给亲了？” “你刚不也不给我亲？”宋清野反问。 “哇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心里住进这么大个你我心眼能不小么？” 这嫌弃的语气，还真动听。春风抚心坎，陈遇安按捺不住夹着宋清野的腰推翻了他。 “一人一次，公平了。” 言罢，陈遇安就着跨坐的姿势堵住了宋清野的唇。 又是一个恋恋不舍长长的吻。 如饥似渴的，什么时候被宋清野压回来的陈遇安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再这么下去，都得炸。 猛烈的亲热戛然而止，宋清野凌乱着喘息安抚性地落下几个细碎的吻，先一步退到了安全的距离。 “睡觉。” “哦……” 然后宋清野真就闭上了眼。好大一会过去，陈遇安却睡不着。耳畔轻缓的呼吸很近，可他总觉得隔得太远。 于是他往那边挪了一点，再想挪的时候，宋清野很主动地贴了过来，顺手给陈遇安掖了掖被子，还摸着他的后脑勺喃喃：“快点睡了。” “睡着啦。” “嗯。” 宋清野不动了，陈遇安撅嘴在他下巴上印了一下，终于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第63章 脏一脏 陈遇安是被小野舔手手给舔醒的。 每天早上都这样，他习惯性地摸了把狗头。手心蹭着软塌塌的毛足足有一分多钟，腰上的重量才顺利激起他脑子里的神经突触。 记忆瞬间全部回笼，陈遇安彻底清醒，紧接着就感受到紧贴在自己背上另一个人的体温。 一夜了，宋清野还执着地搂着他，狗皮膏药似的。 陈遇安有点享受地痴痴笑了，他尽量放轻动作转了个身，往被子里掩下半张脸，定定地看还在睡的人。 今天天气很好，大太阳经过窗帘的缝隙，恰巧在宋清野脑后落下一小片光亮，又消失在床头。 从陈遇安的角度看去，简直就像金光灿烂天使下凡，而且这只天使还是他的。 嘿嘿嘿，终于将躲在手机后边悄悄的念想升级成了名正言顺的同床共枕。 想到这，陈遇安忍不住啧啧自己运气好。还没啧够，宋清野的眼皮掀开了一点，惺忪睡眼正正和他的炯炯目光对接。 “早啊。”厚厚的被子都遮不住陈遇安声音的明快。 宋清野没吱声，懒懒地动啊动，直至胳膊从陈遇安脖子下穿过，腿夹住陈遇安的腿，下巴靠上陈遇安的额头。 他重新完全圈住他的男朋友，开口第一句就是狠话：“你换张大点的床，不然下次我先把那条狗炖了。” 小野作为雪橇犬，非常没有尊严地比较不抗冻，天冷就爱半夜跳到床上和亲爸一起睡。一米五的床，容下一人一大狗已经顶天了。 不知道昨晚人狗交战了多久宋清野才获得的这一席之地，听语气，被挤得有够呛。 陈遇安抓着那句“下次”心里喜滋滋，嘴上却吐槽：“刚上位就要炖我儿子，我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忍着看我脸色过。” “我呸。”陈遇安迅速地推起宋清野，“哪有你这样的你滚蛋吧。” 陈遇安的推是假把式，但宋清野有求必应，居然真就这么抱着陈遇安局促地在床上滚了一圈。 位置对调，要落稳时，被控制在怀里嘻嘻哈哈挣扎着的人一不小心磕上了宋清野的下巴，隔夜的硬胡茬刺挠得他脑门一痛。 “你这胡茬……”陈遇安摸摸自己的额头，“好扎人。” “扎的就是你，叫你呸我。” 陈遇安夸张地一哇：“你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啊真是看错你了。” 宋清野不退反进，仗着手长腿长的身材优势锁住陈遇安不让他反抗，再扬着下巴从他的眉心蹭到鼻尖又蹭过脸颊。 说是报复，陈遇安更愿意将这幼稚的行径称为撒娇，小野就是这么蹭他的，不过…… 狗子可没宋清野这么会挑地方。 痒痒麻麻的感觉沿着下颌线攻击到了脖侧，甚至大有继续向下的势头。昨晚的旖旎浮于眼前，哪儿哪儿都开始变得敏感，陈遇安一激灵，耸肩躲了躲。 “你再蹭，”他清清嗓子，“我脑子就要脏了，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宋清野立马不蹭了，支起脑袋挑挑眉，声音还是刚睡醒特有的沙哑。 “你脏我是你作为我男朋友的一种权利，你情我愿，人之常情，哪儿不好了？” 第136章 这歪理……好像挺对。可是明明白白表达出自己的黄色想法已经让陈遇安觉得自己很思想开放了，他哪儿还能赞同。 于是他开始疯狂输出，说给宋清野同样说给自己：“你要不要脸了就是不太好啊我喜欢上你的速度已经够快了这在一起都不到八小时就就就很不正常好嘛谁认真谈恋爱搞这么快的不太好不太好我真的是正经人……” “哦。行吧，不着急。”宋清野笑着，老老实实躺了回去，“不过你还是抓紧时间在脑子里脏一脏，好好想想要怎么扒光我。” “喂……” “再想想从哪里开始亲。” “你有病啊大早……” “需要我摆什么姿势。” “……我报警了！” 陈遇安实在受不了地吼了出来，宋清野毫不在乎，他挠挠陈遇安的手心，一派泰然：“羞什么，早晚都要实践的。” 这么说的话……那是不是得在家里备点东西了？ 陈遇安心思乱飘，宋清野已经撒完了起床气，摸过手机瞟一眼，正经得不行地提醒陈遇安：“八点零七了。” “啊？那我得起……诶？你也不睡了？” 跟着坐起身的宋清野摇摇头。 “那你……”要回家了吗？ 虽然他恨不得把宋清野栓裤腰带上走哪带哪，但人家刚回来就夜不归宿，再留就过分了。 下意识的反应没被陈遇安问出口，小聪明倒是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宋清野拉起陈遇安，“今天把车借我吧？” “好啊。你要去哪？” “不去哪。”宋清野将人边往卫生间推边说：“送你上班，我在周围转转，中午再找你吃饭。” 陈遇安拿牙刷的动作一顿，由衷体会到了什么叫他最最最期盼的神仙日子。 快到南礼时接近九点，极限任务马上要接受大众的审视了。 难免忐忑之际，运营的同事将上新的文案和详情发了过来，陈遇安看完复制进微博，略加思考，又多加了一句—— 【感谢灵感大师小野同学的日夜陪伴，爱你哟［爱心］［爱心］［爱心］】 不知道宋清野会不会看到，反正别人看不懂，反正陈遇安是爽了。 定好发送时间，陈遇安返回到微信，工作群的消息积了一百多条了，习惯性点进去，他不禁面色一沉。 表情刚凝重宋清野就发现了，他空出一只手戳戳陈遇安的脸颊，“怎么了？” “许沐好像去找我老板辞职了。”陈遇安勉强笑笑，“群里都在好奇这事呢。” 而且基本上猜测得七七八八，骂声不少。 宋清野讥笑了一下，看样子特别像要说“不要脸”，最后还是委婉了点：“她是真不怕被你们打死啊？” 陈遇安心情蒙上了一层薄灰，他还是感觉有些惋惜，“其实平常她真的对我还蛮好的……” “打住。”车子通过写字楼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你别道德绑架自己，这种时候麻烦收住你的善解人意，你一会只适合拿鼻子看她。” 陈遇安心情好了点。 多少还是能感受到纠结的心境，车子停下后，宋清野摸摸陈遇安的后脑勺，“记住了，要拿鼻子看她。” 陈遇安笑笑，“知道了。那我走了？” “等会。” 宋清野松松自己这边的安全带，凑过去亲了亲陈遇安。 “拿鼻子看她。”宋清野再三强调，“做得好中午就给你带好吃的。” 怎么和哄孩子似的？ 陈遇安发自内心地弯弯眼角，“你也这么哄星仔的吗？” “神经病，谁亲他。” 陈遇安乐不可支了一小会，终于收拾好心情去面对该面对的人。 走进南礼，从前台小妹妹到南礼各位元老再到设计部的同僚，和陈遇安打上照面的，都无比的热情，一种夹着怜悯的热情。 公司谁不知道这几年许沐对他亲如兄长的？又怎么样呢？不过过眼云烟，经不起几场风吹。 陈遇安刚拉开自己的椅子，旁边的哥们喊停了他：“南老板要你来了就去找她。” 干嘛？当面对峙吗？ 陈遇安没怎么应付过这种大场面，一路过去都在练习怎么用鼻子看人。 到南伽办公室门口，陈遇安正好听到许沐在解释辞职原因，都是些屁话，看来是想装傻到底。 “合同签了吗？”南伽问。 “还在准备。”许沐说。 室内沉默半晌，南伽居然没动怒：“合同期内的稿子从定稿开始五年内版权归南礼，你是主动离职，公司不做赔偿。没问题就把这协议签了。” 片刻后，许沐说话了：“谢谢南姐这——” “照顾你多的人不是我，你保重吧。” 南伽那语气，不用看表情都知道她真实想说的是“滚”。听墙根的陈遇安很想笑，嘴角还没咧开，办公室的门从后边被拉开了。 许沐走出来，两人皆是一愣。 良久，许沐笑不及眼地道：“师兄。” 这称呼真是刺耳，陈遇安没做回应，许沐接着说：“我去收东西。” 许沐错开陈遇安朝外走去，快离开单人办公室的走廊时，陈遇安喊住了她。 “怎么了师兄？” 许沐还是那样笑着，陈遇安不像南伽能藏事，几句话翻腾，最后他走到许沐面前，明问道：“山屿给了你什么条件？” 第137章 许沐也不掩饰：“更好的职位更好的薪酬更好的推广更尊重我的意愿。” 陈遇安心下一片凉，“你的意愿就是偷我的画吗？” 许沐周身一僵，又笑了：“我给山屿的都是我一笔笔画一笔笔上色的，怎么能说是偷呢？” 陈遇安被气乐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才冷静点：“行，那是你画的。但怎么画出来的，你最清楚。” 许沐不说话了。 陈遇安到底不是很强硬的性格，即便事已至此，他也放不出什么狠话。 “我还是那句话，很多事就算走捷径也急不来，祝你前程似锦吧。” 言罢，陈遇安留一眼都嫌多地撇开了脸。他提腿往南伽办公室迈了两步，本以为无话可说的人又吭气了。 “山屿找我的时候，答应了我很多条件。”许沐似乎也在压抑什么，“给我弄团队，出任何产品周边我都会是第一顺位，办展，出画集。” “前提是要走你那种风格，说是现在市场喜欢。” 陈遇安身形一顿。 “我给他们交了很多次稿，总说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其实我不知道我比你差在哪，市场喜欢？不就是迎合大众吗？如果也给我那么多的渠道，我也能变成市场啊。” “钱、名气、认可，你觉得不用着急的事，我现在很需要。我不像你陈遇安，我可没有一个不管怎么样都会罩着我的老板。” 陈遇安诧异地回过身，火还没开始在胸口烧，身边就“嗖”地过去了一阵风。 南伽径直走向许沐—— “啪！” 一个毫不客气的耳光甩到了妄自揣测的人脸上。 陈遇安被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正惊异着，南伽悠悠地开了口：“刚刚能忍住不打你，是我尊重你对自己人生的选择。” “这一巴掌，是为了告诉你有错在先应该学会闭嘴，而不是把自己的无能推到不公平上。” 动静闹得有些大了，走廊入口处聚集了很多双好奇的眼睛。陈遇安回回神，怕南伽有损老板形象，他急急地劝起怒气值在激增的人。 没想到南伽根本不理会，她拽着许沐走到众人视线的中心，话是看着许沐说的，却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你说我偏心是吗？是，没错，我就是偏心。许沐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南伽抓过两个小伙往很少会有人进入的杂物间去了会，回来时三人一人搬着一个大号的纸箱。 一摞摞画稿被掏出来，陈遇安彻底蒙圈了，那些……都是几年前南礼刚成立时他画的一些废稿。 “许沐你有梦想是吧？我也有。我一直希望我们能有自己的国创体系，让别人提到国创不再只是说丑或者是山寨。不用像几年前一样，想要个好看点的好用点的日程本只能花二百块买小日子的，让小日子一卷胶带就能割你五十。” “我为什么偏心？因为有个人为了支持我的梦想，半年，两千块的工资，没日没夜给我画了这三箱尸体，为南礼出了最初的产品，给我赚了五十多万的粉丝。” “他妈的一个设计，两千，半年。” “谁现在敢打包票说他能做到，我不仅偏心，我后半辈子把他供起来当爹养。” 作者有话说： 希望国创品牌能越来越好！！ 第64章 策略得人心 许沐最后什么都没拿，灰溜溜地离开了南礼。她前脚刚走，南伽招来保洁阿姨，叫阿姨把许沐桌上的东西清了个一干二净。 热闹散场，平常没事爱叽里呱啦的同僚们居然也都没了闲扯的心情，一个个开始安静埋首工作。 南伽递了个眼神，陈遇安老实跟在她屁股后头去了办公室。这姐姐气还没散，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水，凝视着他半天没说话。 气氛有些沉重，陈遇安趁机回味了一下南伽刚才那番话，心情很难不美妙。 “那什么，大姐你是不是……”陈遇安估摸着自己会被打，但忍不住逗趣：“得叫我爹？” 南伽的小挑眉一拧，“啊？” 陈遇安用下巴点点被送回来的那三箱画稿，“你自己说的，当爹供起来养，就忘了？” “滚犊子吧你。” 陈遇安笑了两声，“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留着这些黑历史啊？也不嫌占地方。” “做纪念呗。”今天不闹这下，南伽都不会想起以前的事，“那时候我找过多少人啊，都没人愿意跟我干。真的，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听我爸的安排去银行上班了。” “那样没准我姐夫还能早点转正，不用委屈巴巴地默默受你挤兑。” “滚蛋吧。”南伽往陈遇安身上扔了一支笔，“其实我一直挺好奇，当初你为什么会答应我啊？脑门一热？” 那会好像在以前的公司呆得挺不愉快的，过去那么久，具体什么情况，陈遇安也记不太清了，但有件事他特别确定。 “因为你是我生活中第一个见到真正有自己梦想的活人。”陈遇安说，“我学画画呢完全就是喜欢，我也没想过学完能干成什么大事。但你跟我描绘你宏伟蓝图的时候，整得和要去抗日一样热血，我就觉得这大姐酷啊，不就跟你赌上了嘛。” 虽然那会被极力反对过，但还真让他给赌对了。 南伽听完颇为感动，差点泪眼婆娑要凑过去抱陈遇安，忽然又醒悟般一拍桌板，“哎呀好气啊，刚刚怎么就打了一巴掌呢？就应该唰唰唰多来两下。” 第138章 陈遇安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这姐姐的脑回路，听着南伽悔不跌地叨叨，他玩笑道：“得了吧，打架可不符合你形象。” “你符合也没见你打她啊？还前程似锦呢你真大度。” 陈遇安哭笑不得，“不是大姐，我一男的打一女的合适吗？” “那怎么滴，女小偷警察就不抓了？” 陈遇安被噎了一下，手机在这时抖了抖。 宋清野看到那条微博了，他圈了圈宣传图里的小聪明，灵魂发问：［我腿有这么短么？］ 陈遇安瞬间听不进南伽在碎碎念些什么了，噼里啪啦回起微信：［你会不会抓重点？］ 已经变成“小野同学”的不准叫学弟回了个“不会”。 小野同学：［重点是什么？］ 问号后边跟上了三颗爱心，明显就了然当事人指的是什么。 陈遇安坏心眼又起了：［重点是我好爱我儿子，等会下班我要去给儿子买罐头］ 小野同学：［哦］ 陈遇安： ［哇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是你吧？］ ［学弟你怎么这么有自知之明啊］ ［爱的就是你哟［爱心］［爱心］［爱心］］ “小野同学”和“对方正在输入”来回跳了几遍，宋清野终于把话发过来了：［上你的班吧，一会给你带好吃的］ 陈遇安算是找到对付宋清野的路数了，就得嘴甜。 他很难抑制自己的嘴角，各种撒娇发射爱心的表情包点了一通，面前的桌子被重重敲了几下他才收起手机。 “怎么了？”他问。 南伽一哂：“你要不是和小宋谈恋爱了笑成这样我是要带你去看脑子的。” 也没什么好藏的，陈遇安笑得更大了：“是是是谈恋爱了就是和你知道的那个小宋放心了吗？” “……放心了。” 无言地相视半瞬，南伽忽然惊乍：“我靠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知道南伽想问什么，陈遇安趁他姐还没继续问，马上不带停顿地补充道：“不要问我具体的不然我会只想谈恋爱不想上班你叫我进来有没有具体的要事没有我就出去上班了。” 南伽傻了许久才勉强吞下好奇，正经道：“我问杨思衡借了他们家律师，下午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他们可能需要你整理一些材料。” 唏嘘归唏嘘，但许沐的事涉及的已经不仅仅是陈遇安了，公司为此损失几十万，南伽要秋后算账委实是情有可原。 “告许沐抄袭啊？”陈遇安问，“能有用吗？” “我要先告山屿。” 陈遇安愣了愣。 估计许沐早就做好要吃官司的准备了，不过抄袭这一类走法律程序总归是个长线拉锯战。按山屿给她的条件，真等判下来，她想要的也得到了。 但如果告的是山屿…… 都是搞文创的，南伽自然知道同类公司的命门就是“原创”。山屿这种还在扎根期的公司最怕吃官司，还是这种打脸的官司。 不管许沐干的缺德事是不是山屿的意思，反正他们之间的劳务合同还没签，到时候山屿只用私下和南礼赔个不是，下架产品道个歉，再撇清关系发个受害者声明…… 许沐怕是难在这个小圈子里立足了。 该狠的时候狠到位，陈遇安由衷地佩服了他的姐一把。 “你一会想想有什么要求没。”南伽又说，“和律师说说，什么道歉啊赔偿之类……” 陈遇安耳朵一尖，立马跟话：“我要钱。” 南伽无语一阵，“这几年也没亏待你吧，你怎么一副缺钱的样子，财迷附身啊？” “我想换车。” “一个车而……” “还想买房。我昨天看了看，这儿或者设计院周围两公里内的楼盘都不便宜。而且买了房还得装修买家具家电……”陈遇安掰着手指数，“能多存一点是一点嘛。” 南伽算是听懂了，“你这意思，就是准备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呗？” “那棵树多好啊，又高又结实，你和我姐夫不也都觉得那颗树好吗？”陈遇安眨巴眨巴眼，“这么好一棵树，能让我吊到死，算我赚大发了。” 南伽张着嘴良久说不出半个字，她生平也是第一次见识如此鲜活完整的一颗恋爱脑。 本来昨晚就没睡够，又闹了那么一大通，和南伽聊完，陈遇安也没什么工作的劲头，在各种艺术网站瞎逛逛到了午休。 宋清野到楼下了，不愉快瞬间消散，陈遇安飞一般地出了南礼，和一阵轻快的风似的钻进车。 “这么高兴呢？”宋清野勾勾陈遇安的下巴，“拿鼻子看人看爽了？” “差不多吧。” 宋清野将车重新开上主路，陈遇安一人分饰俩角地给他家学弟仔仔细细演了一遍早上的情形。 讲完，宋清野明显是听得舒坦了，语气里都透露着满意，“怪不得人家能当老板，你姐这性格，果然和杨哥很适配。” “杨思衡？”陈遇安奇怪了一下，“你怎么好像和他很熟一样？” “上次加了微信，他问了我一些建筑方面的事。顺便咨询了我一下怎么追人。” 陈遇安恍然大悟杨思衡怎么忽然开窍了。 路口有红灯，宋清野缓缓踩下刹车，不太理解地侧过脸，问陈遇安：“我看着像套路很多的人么？” 第139章 “你……不是吗？”陈遇安咋咋呼呼地反问：“你不看看这半年，怕不是都不止千层套路了吧？” “我这叫对心上人该有的策略。” “那你还挺有勇有谋呗？” “是呗。”宋清野伸过一只手牵住陈遇安，“第一次动这种能把理智吃掉的心，脑瓜子不灵活点都不行。” 这尼玛……还不叫套路？ 陈遇安腹诽，看看笑得比正午阳光还明艳的人，再看看交叠在一起的手，那点吐槽瞬间死光。 被这么个大帅比套路，是他的荣幸。 糖水泡泡裹住了陈遇安的脑子和心，这会就算是要拐他他都得笑呵呵地管对方叫亲爱的。直至宋清野把车停在南礼附近的一个公园，他才恢复正常，刚为人类的本质欲望稍稍一担心，就见宋清野变魔术一般从后座勾出来了一个保温袋。 傻子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椒盐虾，炸排骨。”能好好晒太阳的长椅上，宋清野将小盒子一个个掏出来，“你那没烤箱，鸡腿给你红烧了。菠萝现在不应季，下次吧。” 虽然都猜到了，可看到新饭盒里装着的宋氏抚慰人心套餐，陈遇安还是难以自持地凑了过去。 光天化日下，两人不敢多放肆，但宋清野也没那么好打发，按着主动之人的后脑勺轻轻浅浅地啄了好大一会才收住。 “吃饭。” “哦。” 陈遇安老老实实坐回去，接过宋清野递过来的餐具，乖乖大口吃饭。各种咸香酥脆软嫩在味蕾上迸发，吃得他是真心实意不想回去上班。 虽然菜色花哨，不过每份的量不多，正好够两个成年男人完美消化。结束进食，两人一块收拾起来。太默契了，拿碗的顺序都一样，好玩似的争来抢去一番，一不小心剩余的汤汁就溅到了宋清野手上。 陈遇安在兜里摸摸，没找到纸巾后起身往车里跑。 挂在车顶的纸巾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掏空了，陈遇安拉开了副驾前的车斗，一封红包从里面滑了出来。 是妈妈给宋清野的那一封。昨天急匆匆的又那么激动，都把这事给忘了。 陈遇安拍拍脑门，拿了几张纸，把红包揣进了口袋。 回到原处，宋清野已经跑到给草地浇水的小喷头那把手冲干净了。 陈遇安将纸递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他，满脸的有话想说。 “盯着我干嘛？”宋清野擦好手了，“有那么好看么？” “有。”陈遇安异常实诚，“特别好看，所以有个东西要给你。” “嗯？” 陈遇安摸出红包送到宋清野眼前，后者笑开了：“你那888的红包是从跨年留到了现在么？” “不是。你先拿着。” 见人没想收下的意思，陈遇安一把将红包塞进宋清野的外套口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妈给你的。” 宋清野愣了愣。 “你之前不是说，谈恋爱要先解决下后顾之忧？”陈遇安嘿嘿一笑，“这次过年我算解决了一半吧，我妈妈不反对了，她还说再过段时间就来看我们。” 这下宋清野是肉眼可见的惊讶了，半晌他才醒过神一般，凉凉的手指戳上陈遇安的眉心，啧他：“这么大个事你怎么憋这么久才说。” 陈遇安以为宋清野的“大事”指的是见面，马不停蹄宽慰道：“你别紧张，我妈妈很好的，应该也不会为难你。” “我是说你妈接受了这事笨蛋，怎么没告诉我？” 话说到这，陈遇安的声音不自觉低了半度：“我这不是想等你回来再跟你说然后……和你表白啊。谁知道你突然就回来了……我零食都白买了。” 宋清野表示不解。 虽然陈遇安的告白计划已经失效了，思考片刻，他还是决定告诉宋清野。 “喔喔奶糖、喜之郎果冻、欢螺螺蛳粉、倪小妹锅巴。买单都是倒序买的，本来还想凑个52块的，没凑到。” 想到这一出时还不觉得，现在当人面说出来，陈遇安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好土…… 宋清野颦眉半瞬，飞快领悟到了陈遇安的精髓，他有点乐不可支：“还玩藏头呢？你也挺有策略的啊学长？” “彼此彼此。” 其实还有一丢丢后续。 土都开始土了，陈遇安心一横，引导起宋清野：“你怎么不问然后呢？” “哦。那然后呢？” 第65章 土狗爱情 超市的电脑小票没在身上，陈遇安扯了一张纸模拟收据，然后他翻过宋清野的手心，把餐纸拍了上去。 “给我报销。”陈遇安说。 宋清野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那张“小票”，“看不清，这是多少？520块？” “不是。” “那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在一起，表白的那股劲还热乎，陈遇安居然有些紧张了。他瞥瞥一脸好奇严正以待的宋清野，搓搓衣角，接着抬手，食指正正点了点宋清野的左心房。 “用这。” 完了。真是土到姥姥家了。 陈遇安觉得有些丢人，收回手掩饰尴尬地挠挠脖子。宋清野什么都没说，不吭声地一个劲在那笑。 这种笑，特别像那种……看到低智商生物在做一些很傻的事情讨好人类。 “我知道有点土，你能不能别笑了，给点别的反应呗？” 宋清野还是在笑，笑得陈遇安忍不住逃避他的眼神。羞得想当鸵鸟把脑袋埋起来的时候，宋清野终于说话了。 第140章 “你是不是笨？” 在围着他绕圈圈的羞耻一顿，陈遇安扭过头，脸上掩藏不住地有些失落，“好像是有点……你还是把这段忘了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笨蛋你会不会算账？”宋清野掐脸的动作打断了陈遇安，“我先动的心，这玩意都是预支在你那的。” 啊……也是哦。 陈遇安呆傻着，宋清野就开了闸一样继续控诉：“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敲我竹杠吧？做人男朋友能不能厚道一点？” 说得陈遇安都心虚了。 那能怎么办呢？非常顺应自己逻辑的，陈遇安牵过宋清野的手，也捏着他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说：“宋清野的。” 再点点眼睛，“宋清野的。” 之后是嘴巴、胸口、胳膊……陈遇安一直把自己点到脚踝，末了笑嘻嘻地重新看向宋清野：“都是宋清野的。厚道了吧？” 有求必应什么的，换谁都很难不直戳心门。宋清野完全被哄到了，他发现套路这种东西，陈遇安会的也不少。尽管很享受这种能被一个人三言两语就拿捏住的感觉，但他不服输。 他捏捏陈遇安的膝盖，很直白：“你都这么说了，我脑子不脏好像不太合适。” 闻言陈遇安微微愣了愣。虽然不知道话题怎么绕到这方面的，虽然早上他特别义正言辞，不过如果宋清野真的想，那他…… “也不是不行。” 陈遇安蚊子嗡嗡一般吐露了心声，宋清野听得一清二楚，笑得更坏了。 “那你好好记住你这句话。”他说，“哪天我要拆包装，你可不能躲。” 和喜欢的人一起，肮脏下流龌龊就变成了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怎么想都是一种美妙。 义无反顾的，陈遇安特别认真地应了个“好”字。 好得轮到宋清野怔住，好得宋清野不得不认输。老半天他才带着痒一般叹息出声：“你……不要这么没底线……” 不要这么乖，会把持不住的。 陈遇安听懂了，不仅听懂了，还记在了心上。他悄咪咪想着宋清野说的“哪天”会是什么时候，结果这天过后，一连几日他都没机会再见到宋氏活人。 正月十五还没过去，年也就没过去。宋清野和家里人错过了整个春节，这忙完了肯定得去外公外婆那陪陪二老。 去年的年老两口是回老家过的，在离市中心五十来公里的小镇上，一直没回来。宋教授正好在休年假，听说那边的塘口特好钓鱼，也过去了。 于是刚在一起的两人就异地了。 这距离，说远也算不上。但极限挑战画出来的修狗爱情反响出奇的好，导致陈遇安多了很多事干，加上不停地见律师整理材料……周中找过去见一面的确不现实。 边忙边受着相思之苦，终于熬到了周末。 星期天是元宵节，比起城市，小镇上对此就看重得多，和再过个年差不多意思。 周六一大早，宋清野便开始跟着外公外婆走街串巷，探亲访友。这种情况，陈遇安也不好意思过去打扰。 晚餐后宋清野发来了一张照片，说他外婆拉着一家人在包汤圆呢。陈遇安放大照片仔细看，在一堆圆圆滚滚的白团子里发现了几只异形汤圆。 他在照片上圈了圈，原路转发：［有小兔子！］ 消息发送成功没几秒，宋清野就把视频打了过来。 房门应声合上，宋清野笑着嗨了嗨：“晚上好啊男朋友。” “你也好啊男朋友的男朋友。”陈遇安跟着笑，“你怎么不包了？” 宋清野懒懒地在转椅里坐下，“一会再包。馅弄多了，我外婆又揉皮呢。” “你们弄的什么馅的？” “芝麻、花生，还要弄煮在甜酒里那种没馅的小圆子。” 陈遇安开始还以为他们就是包着玩应个景，没想到花样这么多。他有些惊讶：“你外婆真有耐心。小兔子也是你外婆包的吗？” “对啊，你怎么知道？” 陈遇安想起宋清野吐槽过宋教授那一道让他童年开裂的创新菜——牛腩煮鱼。不好打趣长辈，陈遇安委婉道：“你妈妈的手艺都在号脉上了，估计对包这玩意儿没多大造诣。” “那你干嘛不猜是我？” “你？你一脸臭屁样哪有那么多可爱的心思。” 宋清野切了切，正要反驳，画面外有人喊了喊，他挪开眼应了一声。 “怎么了？”见人看回来，陈遇安问。 “我妈叫我一会去炸汤圆，给我外婆的老姐妹们送一点。” 陈遇安对炸汤圆的印象都来自于搞笑视频里的厨房冥场面，都还没吃过呢。他想象了一下那油乎乎糯叽叽甜蜜蜜的口感，不禁馋猫附体咂咂嘴：“我也好想吃啊，我都只吃过水煮的。” “那我明天带点回来，找时间给你炸。” “好啊。” 又扯了几句，宋清野被宋教授催得挂了通话。 陈遇安仰躺在沙发上，明媚的心情落了落。还要等到明天啊……他瞥一眼时间，才八点，到明天……也太难熬了吧。 就这么一直嘀咕着“明天”，陈遇安忽然犹如福至心灵。 明天？明天可还放假呢。 宋清野一而再再而三地惊喜出现，这一招陈遇安想学不会都难。“去见他”的想法落成，陈遇安急急忙忙拣了几样必需品就开车出发了。 第141章 周末的城区有点堵，进到小镇已经将近十点。 陈遇安把车靠边停了停，翻起聊天记录。在一起后的这几天，陈遇安发现小宋同学真的很有非单身人士的觉悟，不管上哪去干了嘛都会不厌其烦地要知会他一声。 超市、菜市场、小公园……镇子本来就不大，对着地图几经推断，陈遇安很肯定地找到了宋清野所在的附近。 对比一通，陈遇安选了一家毗邻好几个小区开在三岔口的水果店，拍照，发微信。 ［啊啊啊啊我迷路啦］ 不过十分钟，宋清野急匆匆地从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跑了出来。看到陈遇安，他顿了顿，之后长腿大跨，比博尔特还快地飞过了在倒计时的红绿灯。 只属于宋清野的味道袭进鼻腔，陈遇安终于又拥到了让他抓心挠肝小半周的这个怀抱。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宋清野环住陈遇安的肩，忍不住地带着他左右晃动。 “凭意念。”陈遇安说，“我太想我男朋友的强大意念。” 语毕，他撅嘴点了点宋清野的下巴，再嘿嘿一傻笑：“你看多强大，都把我吸过去了。” 本还因为突然剧烈跑动而在喘的人顿了须臾，随即就在这满是天眼的交叉路口，让陈遇安时隔八十个小时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来自宋清野的、真正的、吮吸的、吻。 舌尖恋恋不舍地追了再追。很不像个当学长的，陈遇安人都被亲麻了。 冷风钻不进两人间的空隙，改道绕着他们吹了吹，宋清野总算靠着这点凉意止住了继续的念头，他重新搂住陈遇安，蹭上他肩头的脸颊贴在他的脖侧渐渐发烫。 心火被烫得烧了一把，宋清野脑袋缺氧似的问了一句废话：“小野呢？” 陈遇安也答废话：“在家啊。” “他自己在家？没关系吗？” “没事，他很乐意为他爸爸的美好爱情默默看家。” 这话完全凭着下意识就成功逃出了嘴边，陈遇安说完，听到宋清野满足地低笑才回味过来。 那种开心得想嗷嗷叫的心情更张扬了。 空空的街上又是一阵风，陈遇安放肆地多往宋清野开着的外套里缩了缩。小动作引来了学弟的啧啧：“来找我也不知道先说一声，跑错地方了怎么办？” “心诚则灵嘛，我太想见你了，菩萨不会让我弄错的。” 这是什么傻子言论？哦，是他家那个可爱的傻子。 宋清野暗暗腹诽，又自问自答，看来傻气会被传染不是传闻。 对心上人该具备的情话技能在此刻变得不那么信手拈来，宋清野最后也只能带着满满登登的愉悦轻轻嗔了一声：“笨蛋。” 陈遇安很无所谓地应了：“笨蛋想吃炸汤圆。” 月色在调皮。宋清野感受着吹在耳畔的热气，说：“那你跟我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宋清野两分钟顺利出柜的经历给了陈遇安勇气，闻言他居然点了点头，半晌又摇摇头，矛盾的反应惹来了宋清野的注目。 “这么晚了，你外公外婆肯定会觉得奇怪的。”陈遇安如实说，“哪路子朋友大半夜跑——” “谁让你说是朋友了？” 两人对视着沉默下来。 宋清野什么意思，陈遇安懂得心旌摇曳。片刻后他噗嗤一笑：“你别……吓他们。” 宋教授接受得了还能想得过去，老人家？太冒险了。 宋清野抿抿唇，接着在陈遇安额头亲了亲，将人往车子副驾里推，“等我一下。” 五分钟过去，宋清野带回来了一小玻璃碗油炸小兔子，和一套宽松的短袖短裤。 陈遇安瞥到塞在帆布袋里内裤的边边，一点点惊讶里涌入了成吨的美滋滋。 等最后一个小兔子也消灭，宋清野把车开到了连锁酒店的停车场。 跟着往前台走，陈遇安后知后觉有些担心：“你不回去没问题吗？你外公不是管你还挺严的？” “没事，我妈说她掩护我。” 啊这…… 宋清野摸出自己的证件，又冲陈遇安伸手，“你身份证。” 陈遇安把小卡片交给宋清野，满心感慨宋教授是真的牛逼…… 宋清野更牛逼。 前台妹妹看着他递过去的两张男性身份证，业务熟练边敲键盘边说：“大标间128……” “要大床房。”宋清野打断对方。 “……大床房135。” 宋清野刷了微信，拿上房卡，回身勾过陈遇安的脖子，“走了去睡觉了还傻站着。” “哦……” 陈遇安对上了前台妹妹吃瓜吃得冒光的眼神，那极力忍住想“哇哦”的表情，他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 房间在八楼，刷卡取电开上暖气，宋清野脱了外套。再脱套头卫衣时，最里层的t恤被带起，一小截腰短暂地露了露。 哇哦。腹肌。 陈遇安眼尖地捕捉到了那么仅仅一两秒的光景，刚还觉得忘不了的事，立马忘了个精光。 他现在只想……摸。 “你先洗还是……” 宋清野忽然扭过了头，陈遇安忙不迭将黏在对方腰腹上的视线回收，然而宋清野一下看透了他的心虚，紧接着就是一拽。 陈遇安的手被牵着直直按在了他刚刚觊觎过的地方。 肌肉线条穿过单层布料印在了陈遇安的手心，特别清晰。色胆忽然丛生，陈遇安不禁要低头，下巴却在这时被人抬了抬。 第142章 作者有话说： 春天啊樱桃原文来自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我要像春天对待樱桃树般地对待你 第66章 谁是谁的 陈遇安被迫和宋清野对视起来。 “怎么还偷看呢？”宋清野笑问，“不符合你现在的身份吧？” 说着还故意将核心用力缩了缩，硬硬的肌肉更明显地凸进了陈遇安的掌心。那一眨眼，陈遇安仿佛看到宋清野的屁股后头长出了妲己的狐狸尾巴。 切，这种小把戏，谁管不住心犯色戒那就是蠢蛋。 陈遇安就是那个蠢蛋。 都顾不上感受被抓包的窘迫，他的手就非常顺从主人的心绪，抓起t恤作势要掀。 “那我光明正大地看。” 说的话也一反常态地不害臊，但陈遇安却没能如愿逃脱宋清野的制衡。 “不给看。”宋清野扬着嗓子，一副不让人得逞的欠揍样。 本来也只是好玩，宋清野这么一拒绝就变得像在搞饥饿营销，反倒激起了陈遇安一百多斤的逆反心理。 他开始往宋清野身前贴，很是不满：“给我看看怎么了？干嘛这么小气啊学弟。” “是的学长。我不仅小气，我还臭屁，也不可爱。”宋清野居然拨开了他黏过去的双手，“所以不给看。” 陈遇安一愣，好嘛，搁这跟他记仇呢…… 不过既然话是陈遇安自己说的，左脸皮当然也可以让他自己撕下来再贴上右脸皮。 于是他非常执着地抱住了小心眼的人，仗着身高劣势将下巴抵在对方胸前，仰着头讨价还价：“就一下。” “不、给。” 陈遇安哼哼，“你说了不算。” “为什么？”宋清野听上去也没有真的在计较，不过像是抓着一件事整点小打小闹，“这肉体是我的我怎——” “那我也是你的啊。” 顿了半瞬，宋清野半低下头，要笑不笑的，很明显是被那句乖顺的归属而愉悦了。他嘶了嘶，又捏捏陈遇安的脖子，“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若为腹肌故，羞耻脸面皆可抛。这点本事还是得有的。 稍微改改措辞，陈遇安的无赖属性更嚣张了，“宋清野是我的。我要看腹肌，这是我作为宋清野男朋友应该享受的福利。”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到底给看不给…… 小九九正翻腾，宋清野忽然往他腿间小小地走了一步。陈遇安一惊，下意识后退，宋清野就再走一步。 一寸又一寸，直至陈遇安毫无后路可退。 宋清野单手撑着身后的墙，腿还紧贴在膝盖内侧，再往上可就……刚还理直气壮的陈遇安瞬间有点慌，宋清野竟然在这时摸起了他的耳朵。 “光看腹肌吗？”宋清野往外蹦一个字，手指就沿着耳廓滑动一下，“别的要不要看啊学长？” 皮肤的痒痒蔓延到心尖。陈遇安想偏的脑袋也不偏了，真的有些上头了：“那……你脱啊。” “好啊。” 陈遇安眼一亮，宋清野立马加了个条件：“那我也得看你的。” 他的？ 陈遇安瘦归瘦，但一身懒骨，不正儿八经出去玩的话又很能宅。家里那只基因里就是靠体力吃饭的家伙活动量很大，这几年他的运动锻炼几乎就是遛狗，这个肌那个肌的…… 他是真没有。 怎么之前就没想过练一练呢？这下好了吧，没资本惊艳弟弟了吧。 悔恨来得非常迅猛，陈遇安表情为难又尴尬地看向宋清野。 “不给看啊？只许州官放火？” “不是，我……” 丢就丢人吧，总不能为了好面子还说胡话骗自家学弟不是。咬咬牙，陈遇安道出实情：“我没有，没什么好看的。” 一般人听到这，估计都会说些“没关系”“也不是一定有才行”之类的，宋清野偏不，而且要求起来：“没有就练。” 末了还哄骗似的诱惑陈遇安：“练好了有奖哦。” 奖品是你吗？ 陈遇安难以遏止地歪了心思，瞅见缓缓关闭的卫生间磨砂隔断门上透出宋清野若隐若现的身形，肌肉撕裂痛不痛的统统抛之脑后，心间比高考百日誓师还坚定地横起一个大字。 练！ 哪怕什么都没有，只要宋清野喜欢就行。 陈遇安本就是决定做什么便会热度一下蹿得老高的那一类，加之有“宋清野”仨字的蛊惑，他简直恨不得即刻规划出他后边几十年的健身计划。 宋清野还在浴室洗刷刷他就开始翻各大健身博主的科普和跟练视频，中间被催着洗漱断了会，躺床上后他又继续翻。更是和个收集癖一样，越收藏越上瘾，仿佛收了就是练了再下一秒他就是天下无敌刀刻腹肌男。 兴冲冲的样儿把宋清野都看乐了，这傻蛋，怕不是自己以后要求点什么过分的他都会答应吧。 这都不算天道酬勤，这简直是种豆得金疙瘩了。 宋清野兀自满足到时间重新全部归零，他才吱声提醒神情专注的人该睡觉了。 陈遇安“好”了一声。 宋清野关上灯，要被按灭的手机依旧亮着。多等了等，三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宋清野侧身搂上陈遇安的细腰。 “不睡么？很晚了。” “睡，马上。” 第143章 说是这么说，陈遇安的拇指还在不停地刷，连眼神都没斜一斜，听上去极其地敷衍。 宋清野又将人搂近了一点，撩撩额发，碰碰腿再戳戳脸，小动作不断。 好大一会也没引来想要的注意力后，耐心彻底耗光。宋清野突地支起点身子直接钻进了陈遇安半举着的双臂间。 手机被拱脱手顺着被子滑下去，不强的光亮散射在四周。陈遇安看着猛然伏在他上方快要和他鼻尖挨鼻尖的人脑子一停，也不敢乱动，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睡觉了。” 宋清野沉沉的声音落进耳朵，陈遇安方才要练这个要练那个的想法立刻死光。 他呆呆地点点头，“好……晚安。” “就一个晚安？” 陈遇安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他捧住宋清野的下颌，然后抬脖子在他唇上啄了几下。之后躺回去，怕吵走宋清野的睡意一般，嗓子放得很轻很轻，“晚安？” 手机锁屏了。 黑暗突袭，同宋清野回过来的晚安吻一起。 和表白那天步步小心试探的感觉不一样，和刚刚在街上数日不见后的缠绵又克制也不一样，这个吻，宋清野给得有点凶。 亲着亲着就是咬，咬完接着亲，然后异常强势地突进，不放过丝毫地扫荡陈遇安的唇齿，挑逗，又忽而撤离，再周而复始地继续。 很坏。也很温柔。 比起第一次在床上只是亲一亲那样的约束，宋清野这回肆意了很多。他抚着陈遇安的头、耳后、颈侧，指尖轻蹭他的喉结，划过他的锁骨。 甚至顺着腿摸进薄薄的衣料，沿腰侧将手心贴上了有些绷直的背。 睡衣下摆被卷起，陈遇安已经控制不了自身的行为了。他不禁勾上宋清野的脖子，一边将对方往自己身上拉，一边百姓也要点灯。 他撩了撩宋清野的t恤。 想摸的摸到了。该脏的又顺理地脏了。 从市里跑过来，一直到刚刚，陈遇安满心满眼都是想见一面。虽然没打算见完就回去，但也着实没考虑过那码事。 这架势……算不算已经开始拆包装了？ 意识到这，陈遇安蓦地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啊，他什么都没准备，房间里好像也没有。喊停的话……很憋屈吧？附近的便利店还开着吗？开着……能有那些玩意儿吗？他大爷的他怎么就没提前考虑考虑呢？ 陈遇安骂着自己猪脑子想先冷静一下，肢体却和长了寄生兽似的一路吃豆腐吃到宋清野的耻骨。 接吻和断电一般倏地停了。 陈遇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想凑近续上时，宋清野一把钳住了他正往危险边缘试探的手。 胳膊被拉着向上延伸，宋清野将他的手腕死死按在了头顶。 瞳孔早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陈遇安抬眼，看清了宋清野满目异常的火热。 交错的急喘如波涛汹涌，本以为接下来会有更为猛烈的亲昵，宋清野却只是把额头抵上陈遇安的肩，深呼吸半晌后重新整理好了他的衣服。 什么玩法？不是应该扒光吗？ 蒙圈着，宋清野好像想退开了。陈遇安急急地将人搂回来。他茫然地眨着染上春意的双眸，口吻也黏糊糊地像在讨：“怎、怎么了啊……不亲了？” 宋清野愣了愣，下颌渐渐被他咬紧。 无言对视了好大一会，等陈遇安被挑起的那点感觉都消了下去了，宋清野这才再度靠近他。 非常清纯的碎吻落在了陈遇安的眉心和眼皮，下移到唇边时，宋清野顿了顿，最后还是挪开了。 陈遇安彻底搞不清状况了，他抓抓宋清野的肩：“什么意思啊小野同学？” 被叫唤的人鼻息一滞，没上没下的，他哑着还有些欲念的嗓子不答反问：“你想不想吃冰棍？” 奇异的念头一闪，很快又被陈遇安制止。他认识的宋清野应该没那么变态的想法…… 所以，就这样了？不往下了？为什么？ 像是看出了陈遇安的疑惑，宋清野长长地呼了一口，无奈又隐忍：“没准备东西。而且……” “我们能不能好歹……先挺过一周？”他咳了咳，“我……也是正经人。” 陈遇安怔怔。皮肤炽热，心跳猛烈，在疯狂的疆界还能停下来的原因……是哦，他差点都忘了，宋清野喜欢恋爱慢慢谈，以此换一个长长的未来。 这份憧憬比眼前的色欲显得更有诱惑力，不止是对宋清野，于陈遇安而言也是。 躁动的心让拥有无数个日后的盼望给平定了，身体跟着松懈，陈遇安轻轻摸摸宋清野的后脑，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讲话也恢复到寻常玩笑的腔调。 “你想吃什么冰棍？我想吃麦旋风！” 静了静，宋清野醒过了神，“那你等会，我去买。” 语毕就翻起身穿外套，陈遇安也麻溜地跟着钻出被子，迅速把自己裹严实，挽住了宋清野的胳膊。 “我们一起去嘛。” 语气笑嘻嘻又软塌塌的。 直到麦旋风被刮得底都不剩，宋清野还在后悔自己刚才居然会剩下那一丁点正经。 吹完冷风吃完冰激凌，陈遇安该散的想入非非也都散光了。回到酒店利索刷牙滚上床，窝在宋清野热烘烘的怀里，他很快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陈遇安感到身边空了好一会。凭借仅存的意识，他似乎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了一声憋闷的喘息。 第144章 好像还夹杂了一点……性感？ 太困了，他没听太清。没多久床边就再次凹陷下去。宋清野身上烫烫地回来了，手却很凉，还有点潮。 陈遇安咕哝着问他干嘛去了。 “上厕所。”宋清野低语道，“睡吧。” 浅浅的亲亲在额头点了一下，陈遇安嗯了嗯，捂住宋清野的手朝自己肚子上贴，又睡了过去。 次日还在梦周公就有电话打了进来，陈遇安昏沉着脑袋内心抓狂，眼皮都掀不开，一顿乱摸找到手机就按了接听。 “喂……” “都快九点了，还没起来呢？” 这声音……陈遇安猛地一睁眼，手机拿远点看了看，真是他妈。 不知道为什么，陈遇安总有种在外干了坏事被家长抓到的心虚。刚把手机重新拿近要回话，他的腰间就一紧。 宋清野像条大狗一样黏住他的后背，气息喷在他的脖颈，接着没睡醒的怨念便清晰地钻进了被手机盖着的耳畔。 “谁啊……” 陈遇安抽了一口气，他觉得，他妈妈在那边也抽了一口。 第67章 骗子日常 半清不醒的宋清野简直就像个无赖。陈遇安拍他的爪子示意想起来，这人反倒和吊到鱼的钩子似的将人越扣越紧，嘴上还不停地嘟囔着“别闹”“再睡睡”…… 手忙脚乱急出一身汗，陈遇安终于逃离魔爪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他尽量淡定且显得乖巧地冲听筒说话了：“喂？妈妈，我起来了。” “啊……起来就行。” 自家妈妈那语气，一听就是在想事。陈遇安慌得腿都抖起来了，这大清早的，他不确定宋清野的声音对他妈妈而言会不会太刺激。 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解释，犹犹豫豫的，陈母先出声了。 “刚刚……是小宋吧？” 陈遇安咽咽口水，轻轻“嗯”了一声。 很清晰的，他居然听到母亲在那边松了一口气。 陈遇安头一歪，异常难以理解。亲爱的妈妈您在担心什么呢？虽然小圈子确实有不少打一炮就拜拜的混乱关系，但他真的很洁身自好是妈妈您的好大儿啊。 暗自凌乱中，陈母又吭声了：“你和小宋……同居了？” 陈遇安的头再一歪，这回实诚地吐槽出了口：“妈妈您听上去……怎么八卦兮兮的？” “哎呀什么叫八卦。”陈母嗔怪地笑笑，说：“我这不关心关心儿子的感情生活嘛。” 陈遇安被棍棒锤了一样愣在原地，陈母就继续痴迷吃瓜：“我看设计院和你公司挺近的，小宋是不是住你那去了？两人住一块也不错的，有个照应。” 妈妈这是都打听过了啊。 陈遇安盯着卫生间墙面的小白砖，须臾后扬起了嘴角。他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喜欢也能如此关明正大。 陈母这电话打来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事，就是提醒他有些无良商家会把坏掉的芝麻做馅儿，要他买汤圆买牌子大点的贵点的。 没听到想听的故事，扯完那几句陈母也就挂了。陈遇安看着结束的通话记录，总觉得今天这日子，挺值得纪念。 睡意让大好心情赶得无影无踪，陈遇安探出头朝房间瞥了瞥，宋清野还在沉沉地睡着。 想了想，他决定出去给他家学弟买个早餐。 刷完牙，直接捧水洗了一把脸。陈遇安盲人摸象一样摸到置物架的毛巾，擦擦干，睁开眼正好对上马桶边的垃圾桶。 里面多了很多皱皱巴巴揉成一团的纸巾。那形态，是个男的都知道算怎么一回事。 怪不得困成狗。不过昨天好像也没那么一发不可收拾？他后来应该没对宋清野做什么……吧？ 听风是雨的，陈遇安甚至觉得小小空间里还残留了一点那种味道。继而他就发现，自己昨晚洗漱换下来的衣服……摆放位置变了。 不会吧……他身上也有能安抚宋清野情绪的味道吗？ 这这这太色了吧。 另一边架子上还挂着宋清野洗好的内裤。不久前模模糊糊的记忆顺着这些蛛丝马迹爬进脑海，陈遇安凝视着那块无比普通的灰色布料，浑身爆炸一般地热透了。 偷偷摸摸地下流，一人一次，扯平了。 明天周一，宋清野该回设计院上班了。宋教授的年假还余额一周，她在那塘口钓鱼钓上了瘾，准备陪爹妈再在镇上住几天。 宋清野睡到快中午才起来，不知道他怎么忽悠老人家的，回去收拾东西也没吃饭，顺了两便当盒的饭菜回酒店和陈遇安一起吃了。 不到一点，两人退了房，开车往潭州回。 陈遇安喝着宋清野外婆做的桂花酒酿小圆子，回想起早上发现的小秘密，一路上都在感慨幸好他俩还没同居。不然按心理层面喜欢的慢慢来，生理层面的问题可能有点大。 想是这么想，真要分别了，陈遇安又开始啪啪打脸。 “你妈妈这几天也不在，你要不要……试试我新买的床？两米宽呢，可大了。” 家门口，陈遇安眼巴巴地望着宋清野。那种“好嘛好嘛求求你了”的翘首以盼，别说是现在，就算放在半年前的第一眼，宋清野估计自己也舍不得拒绝。 他往门把上按住自己的指纹，“这么快就换了？” 那可不嘛，对象的话对双鱼座来说就像道圣旨，陈遇安那天上着班就把家具定了，次日便催着商家来家里装。 第145章 而且不止是一张床。 宋清野不在潭州的这几天，陈遇安最大的兴趣就是各种添置新东西。 “你上次不是说床垫太软嘛？我换了张硬点的。我还买了烤箱。”进屋撸好狗，陈遇安拉着宋清野去厨房展示最近的战利品，“32升的，应该够用了。你看，空气炸锅，这是小咖啡机……啊，还有各种咖啡杯盘子碗的，床上用品我也多买了几套新的，好像都到快递站了。” 他回身笑眯眯地看着宋清野，“一会遛完狗我们去拿吧？” 这哪是买了点东西，这明明差不多算重新准备了一个家。 原来被一个无亲属关系的人捧在心头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喜欢到爱的距离可以如此近。 宋清野目光闪闪的，他搭着陈遇安的肩将人拉近自己，半开玩笑道：“我怎么感觉你特别想把我关起来给你当厨子？” “不行吗？”陈遇安自然地环住宋清野，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表达他愿意和宋清野亲近，“所谓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虽然我们顺序倒过来了，那该喂的你得补票喂一喂吧？你不愿——” 宋清野忽然躬身把他托上了橱柜的大理石台面，陈遇安噤声半晌也突地还击。他并拢双腿夹在宋清野的体侧，给糖吃一样低头亲亲宋清野，还眉眼弯弯的：“你不愿意吗？” “你说呢？”宋清野同样笑吟吟地反问。 “我不知道我是笨蛋。” “那就是不愿意。” “骗子。” “你先骗我的。” 骗子逗骗子，骗子没再让骗子说话。 一坐一站地亲吻了很久，情难自己的气氛炸裂，小野都被吸引到厨房门口观摩之际，宋清野终于松了松按在陈遇安脑后的双手。 相视着悸动，宋清野轻抚陈遇安的脸颊，笑问：“那我们晚上吃烤鸡？” “好！” 小野听到他会的了，也兴冲冲地嗷呜附和他亲爸的“好”，哈喇子流了一胸口。 宋清野真就趁着宋教授沉沦钓鱼而在陈遇安这边不客气地住上了。 事实证明，床再大也没用。那条狗是挤不到人了，奈何人还偏偏要挤人。宋清野睡觉那缠人劲儿堪比蜘蛛精附体，陈遇安直呼想把他剁了。 实习缺工大半个月，设计院也没把宋清野的那份活分出去。为了四月份的春招，借住的时日里，宋清野加班加点把进度赶上了。 又是毕业生，组会时不时来一个，以前那样在外边随便一晃悠就是整晚的事自然不能在这种时候肆无忌惮地实现。 陈遇安倒是无所谓，心上人就在眼前，一起做个饭他也觉得是殿堂级的约会，何况还能抱着睡。 搬砖都搬得更有劲了。 一晃就过完了周中，周六两人逮着机会腻歪了一个白天。晚上八点，宋清野被抓去开组会，陈遇安老实呆在客厅小小声地看剧等人忙完。 通常宋清野组会时长差不多保持在俩小时，今晚不知怎的，开得格外久，都十点半了还没结束的迹象。 陈遇安犯馋瘾，跑去洗了一碗下午买的各种莓。吃完一半，依旧没见人出来，他动作轻轻地敲开次卧的门探进去半个脑袋，又举举手中的玻璃碗。 宋清野并没开摄像头，利索把这边的麦关了后他朝门口的人招了招手。 陈遇安迅速挪过去，把水果放在桌上。宋清野往嘴里扔了一颗草莓，觉得好吃又顺手喂了陈遇安一颗，之后瞥瞥时间，有些意外竟然这么晚了。 “凯撒那课题出了点问题，还在讨论呢。”他说，“我也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困了就先睡。” 大概是因为知道醒来就能见到想见的人，连日来两人不像之前那样会熬着夜没完没了的瞎扯淡。 这个点，陈遇安确实有些困了。但自己先睡？ 他耸耸鼻翼，才不要呢。 不清楚宋清野把这小动作理解成什么了，叽里呱啦陈遇安听不懂的鸟语里，宋清野把他抓过来送了一顿晚安吻。 末了还嘱咐：“早点睡。” 陈遇安瞅瞅屏幕上摸着眉毛在苦恼的外国小老头，仿佛在偷情般的羞耻滑过心头。宋清野却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开麦无缝和导师交流了起来。 这一心二用的本事，陈遇安默默在心里为之鼓掌，再默默退出房间继续煲剧。 组会多开了一个来钟头总算散了，宋清野扭动着肩颈出了房间。 客厅只亮着柔和的暖黄色灯带，以为早睡下了的人正懒在沙发里，头下垫着小野的大屁股，满脸聚精会神。看到他，上一秒还拧巴的表情倏地就展开笑起来。 乖乖的，很戳人心。 宋清野三两步走过去瘫进沙发，陈遇安很自觉地换了个躺尸的方向，脑袋枕上了他的腿。 “不困吗？”宋清野拨拨陈遇安头顶躺得乱乱的几撮毛。 陈遇安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点，伴着老美夸张的口语，他摇摇头。 小骗子。明明眼睛都红了。 没再听到回话，陈遇安翻转成仰着的姿势，问：“你要睡了吗？” “你还想看吗？” “嗯……”陈遇安按下暂停看了眼进度条，“这集就二十分钟了。” 宋清野折折陈遇安的耳朵，然后捏着他的下颌将他重新面向电视，“看吧，我陪你。” 陈遇安嘿嘿傻笑，点了播放。 第146章 其实宋清野对看剧没多大的耐心，这没头没尾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不过陈遇安是肉眼可见地在兴头，平常不太做的事就多了一些趣味。 又或者只是这样无所事事地窝在一起让他觉得有意思。 宋清野沿着陈遇安的胳膊摸到他的手，牵住，貌似专心地问：“这剧叫什么？” “无耻之徒。” “讲什么的？” “一个垃圾老爸还有他六个小孩的爱情友情三角恋啦一堆七七八八的。” 电视上正好是一个长发女演员的戏份，宋清野又问：“这是大姐？” “嗯。她有个不想当医生所以做偷车贼后来为了挣钱还娶了黑老大女儿的男朋友，假名steve，真名jimmy。” 太绕了，宋清野听得直好笑：“你这是都看过了吗这么熟？” “是啊，低俗喜剧嘛，不用带脑子，挺有趣的就看了好几遍……啊！就他！” 陈遇安指指刚出现的小个子男人，“他就是jimmy。我不太喜欢他。” 宋清野顺着闲聊：“那你喜欢哪个？” 等了等，等到一个红发男孩，陈遇安拿下巴点了点：“他咯，老三。” “为什么？他比较帅？” 陈遇安本一圈圈绕着宋清野指间的动作顿了顿，旋即颦眉反问：“你觉得他帅啊？你喜欢长这样的？” 愣了愣，宋清野反应过来陈遇安的潜台词，失笑道：“我喜欢长你这样的，自己心里没谱吗？” “有啊，再问问嘛。” 宋清野哦了哦，“那为什么喜欢他？” 陈遇安咧咧嘴，“因为他有个小痞子男朋友，不过小痞子是个深柜现在还……” 还什么宋清野懒得听了，有一报还一报，他掰过陈遇安的脸，故意阴恻恻的：“搞半天你喜欢小痞子那一型的？” 闻言陈遇安一本正经起来，“小痞子一般般吧，我比较喜欢高的帅的比我小的搞建筑的。” “要求还挺多。” “不要求这么多也可以。” “嗯？” 陈遇安摸摸宋清野的下巴，“是宋清野就够啦。” 第68章 继续日常 宋教授周天下午回的潭州，带着七八条纯天然大鱼。回家就感受到了满屋子多日缺失人气的冷清，想也没想，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来电显示跳出来时，陈遇安午睡刚醒，正赖在宋清野怀里和他一块看晚上弄什么好吃的。 看见备注上的“宋教授”，陈遇安下意识想先起来。结果宋清野直接免提一开，继续搂着他翻食谱。 陈遇安大气不敢出，静静听着母子俩的神级对话。 “在哪儿呢？”宋教授问。 “您大胆猜。”宋清野答。 宋教授沉默了半瞬，又灵魂发问：“小宋哥你这么不矜持就不怕吓到人家啊？” “人家”很不好意思地埋埋脸，阿姨对不起，不矜持的并不是您儿子…… 陈遇安生怕宋清野这个头铁的家伙会这么当着自家妈妈问他有没有被吓到，悄咪咪地，枕套都被他捏皱了几分。 然而宋清野比他能想象的还有恃无恐，他居然在长辈面前自诩了一把过来人。 他说：“您都没谈过恋爱您就别操这份心了。” 宋教授也不恼，“行吧”了一嘴，连儿子什么时候回家都不关心一下就把电话撂了。 这散养模式，很难让从小被设门禁时间的陈遇安不吃惊。加上之前的种种，他不得不感叹，“宋教授”真是一类神奇的物种。 电话挂断又纠结了几十分钟，两人最后决定晚上不开火。 吃吃逛逛的，陈遇安在上班这么多年后，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社畜该有的周日综合症。临睡前，这种没什么不开心却也实在开心不起来的恹恹状态更猖獗了。 虽然宋教授没催，虽然宋清野也没说要走，但人家和他不一样，在这个城市，宋清野是有自己家的。 家里人已经回来了，宋清野怎么样都是要回家住的。而且又只是恋爱半个月的关系，再想长期一起生活，眼下似乎也还不是时候。 宋教授都那么包容了，陈遇安可不想给长辈留下一丁点不好的印象。 矜持。 作为一个学长，你要矜持。 陈遇安肚子里神神叨叨得睡不着，脑电波激荡得顺利触发了宋清野的心灵感应。 “其实我妈周五周六都要去学校上两天满课。” 陈遇安没太明白：“什么？” 宋清野嗓子里透露出的睡意不多，他继续说：“学校那边有套公寓，我妈去上课一般就住那了，不回家。而且她月底还得出差，去帝都四五天。” 好嘛，看来谁谈恋爱都是一个德行，也不光是他还没缓过那种想黏糊的劲。 心事被人摸得透彻，陈遇安愉悦却得了便宜卖乖：“你妈不回家你就不回家啊？你这小孩子怎么能这样？” “那没办法，一个人住我害怕。” 扯淡。 陈遇安腹诽，闷闷的感觉一扫而光，他偷偷笑着和胡诌的人贴得更紧了。 日子又差不多回到了宋清野离开前那样，唯一不同的是，那会的奔头是每天和宋清野的晚餐，现在的奔头还多了一项能占有小宋的夜。 一周至少两次的频率，陈遇安还挺知足的。 只是周一晚上陈遇安独自回家，看到宋清野留在自己这里的东西，还有用新熏香给他熏好的衣服，不断涌出的空落感还是轻而易举地打败了那份满足。 第147章 有点魂不守舍的，去洗澡时他还习惯性地帮宋清野备好了要换洗的衣服。 七天的共同起居而已，陈遇安却好像和对方已经过了半辈子。这适应速度，和对宋清野产生感情的速度相当之般配。 或许那一半橙子赋予的命中注定真的存在吧。 陈遇安觉得好笑，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没了宋清野就显得太空虚，他决定不能无休无止腻歪的晚上努力虐腹。 一想到自己腹肌出来后宋清野惊喜的神情，陈遇安和装了个永动机一样，累得气喘吁吁，愣是半点“我不行了”的念头都没冒。 体脂低的好处就是只要够狠，练后肌肉即时充血，很容易就能显出线条。 陈遇安看着落地镜里自己没有过的样子，越看越满意，叼着t恤下摆就拍张照给宋清野发了过去。 是有那么一丢丢想撩拨的心思在里面，宋清野好像也确实被他这突来的开放给撩到了，输入半晌最后变成了一条语音。 “有本事我去你那你都别穿。” 似乎是咬着牙蹦出的这句话。 听着宋清野的威胁，陈遇安只想得意地笑。大概雄性基因里都带着些喜欢逗弄爱人的坏心眼，他又换着几个角度拍过去了几张。 只是宋清野怎么会是任人撩还不为所动的呆头鹅呢？ 陈遇安知道宋清野会反击，但没想到弟弟比他估计的更懂怎么抓他短处，再给他致命一击。 作为回应的照片里，宋清野直接脱掉了上衣。那胸肌腹肌公狗腰……好型男。 关键是型男还在对着镜头坏笑，更关键的是坏笑型男还一手搭着裤子的边缘，半拽不拽的，露出了好看的人鱼线。 很实诚地，陈遇安咽了口水。 越发过分的是，一个工作日过去，陈遇安都快把这点插曲忘了，小心眼还记仇的人就那么光着上半身躺进了他的被窝里。 太他大爷勾人了。 太他大爷……想睡了。 陈遇安都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就来一个冲动，周五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贴着床边边提心吊胆睡了一晚。 好在就那一晚。 毕竟陈遇安那黏在自己身上欲念纵横特别想要的眼神，宋清野顶住得也很艰难。 宋教授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出发去了帝都。 头天给学生批论文批到了半夜两点，次日又是各种会诊，怕老妈疲劳驾驶，宋清野下班后开车把宋教授送去了机场。老妈背影刚消失在视野，他一脚油门就轰到了陈遇安的家。 又特别具有恋爱酸臭味地度过了几天没有老妈在家的日子。 这期间的周六正逢陈遇安的二八大寿，妈妈和南伽都给他包了红包，南伽的那封格外大，一问才知道杨思衡也参了股。 陈遇安很多年没有正式过过生日了，也就没特意和宋清野提。还以为对方不知道呢，结果这人列了好长一张清单打发他去超市，等他回来，之前被嫌弃尺寸小看着不爽的电视就被换成了高清巨幅影幕。 投他所好，宋清野给他装了一个4k家庭影院，扬声器都配上了全景声的。 陈遇安看着他犹豫过很久也没舍得买的音响牌子，开始好奇起学弟的小金库到底有多少。 晚餐是宋清野一手操刀的，两个人也做了八个菜，宋清野说吉利。 动筷子前，陈遇安拍了一张超级吉利生日饭桌，非常暗搓搓地露了一点宋清野系着的围裙。然后发朋友圈发微博，还觉得不够，他这回没有顾忌地发给了妈妈。 大快朵颐，连带着小野都吃累了。 接着就是许愿吹蜡烛切蛋糕。 一般蛋糕夹心里会有芒果，陈遇安并不太喜欢，每次都要挑出来再吃。这回一翻，居然没有，反而满满加上了他最爱的车厘子和草莓。 想来应该是宋清野单独买了给蛋糕店的。 挖掘到这点小心思，拿新鲜玩意看剧时陈遇安都在拼命用余光瞅旁边的人。 没别的，就是被爱意撞傻了脑子舍不得从宋清野身上挪开眼。 不花哨不华丽，陈遇安二十八岁的第一天就那么过去了。 好像挺普通，好像又特别不普通。 惊蛰一过，气候开始回春，晚上走在路上，风里都有了些暖意。 恋爱不知不觉就谈了一个来月，两人很是平稳地越来越深入对方的心。这种时候，怎么少得了和好友显摆对象的常规环节。 陈遇安这边好说，南伽和杨思衡都见过了，一顿饭吃得轻轻松松。 宋清野的朋友关系就稍稍复杂一点。凯撒作为海外友人团里对宋清野整个动心始末的唯一知情人员，接替宋清野和老赵喝酒吹水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就把事成的八卦透出去了。 大概优秀的人容易让别人接受他的与众不同吧，乐姐和老赵知晓后竟第一时间打来视频，微微醺地恭喜又恭喜。 再就是宋清野那仨好惨团的舍友了。按他们的惯例，几人约在了酒吧小老板的地盘见面。 这应该也算旧地重游？不知道为什么，陈遇安有些紧张。心不在焉的，快到酒吧了，他才忽然想起问一句：“他们……知道我是男的吗？” 按道理，关系那么好应该是…… “不知道吧。”宋清野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无所谓了，不重要。” 这人还真是不太按常理出牌啊…… 陈遇安咋舌，更紧张了。 第148章 然而见面后，他以为会惊讶的三人毫不惊讶，反倒是他惊讶了。因为宋清野的三个好哥们中有一个……女生？ 正疑惑着，宋清野拉着他坐下了，接着一一介绍。戴眼镜的是开书吧的豆豆爹，喝旺仔的是开网吧的小陆，最后是那个“女生”。 宋清野言简意赅地解答了陈遇安的好奇：“叫他岑岑吧，酒吧是他的。目前身份证性别还是个男的。” “今年就要换了。”岑岑调皮地冲陈遇安吐吐舌头，“没吓到你吧？” 陈遇安确实意外，但人家太大方了，那一瞬间，他满心只有当初去见星仔时maureen说的那句“only love”。 世界本多彩，人也一样。 惊异就那么过去了，陈遇安非常真心实意地夸起岑岑：“你好漂亮。”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陈遇安没发觉，继续赞美：“你的指甲也很好看欸，在哪弄的？我老板爱做，一直没找到满意的师傅……” 说着说着他才发现其他人安静得很，话头一顿，看看新认识的三位朋友，又看看宋清野，有点慌：“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没。” 宋清野在桌下勾起陈遇安的手，一脸“不愧是我心上人”得意地笑着。光笑还不够，他实在忍不住还顺了一把陈遇安的后脑勺。 太亲昵了，岑岑回过神就是一阵咦惹，豆豆爹和小陆也跟着瞎起哄。 气氛瞬间热络。 喝酒聊天，各自扯各自最近忙活的事。小陆准备再盘一千来平的地开分店，豆豆爹要搞名人读书会，岑岑想为跨性别者办个基金。 问到宋清野时，小伙子眼皮一抬，牵着的小手一晃，嘲讽：“忙着谈恋爱看不到啊？” 刹那间，三位单身人士抱怨漫天，话题也自然转到怎么认识的谁追谁这方面。 听完，小陆一哂：“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我这傻大儿会一辈子寡王，瞅瞅高中多少封情书啊，我很眼红啊可这家伙愣是没动过心啊我去。” 豆豆爹开玩笑：“我还以为他就喜欢高迪想搞什么跨时空恋呢。” 太扯了，陈遇安差点被饮料呛到。宋清野眼刀子一递：“我从来不知道我在你们心里这么变态。你们俩是不是有病？” “他俩不是有病，是缺心眼。”岑岑一副什么都看透的样子，朝豆豆爹和小陆嘚瑟，“我他大爷怀疑他喜欢男生很久了！” 陈遇安猜岑岑是想说宋清野苦逼暗恋一年的事。 果不其然，岑岑翻出了他观察到的宋清野少年时期种种可疑迹象，听得豆豆爹和小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地哦来哦去。 很多事宋清野自己都不记得了，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后续，他倒是坦然，不过也不想陈遇安听了心里不舒服。他利索地打断了岑岑：“几百年前的事了，别人结婚了小孩上周都满月了就别往我身上扯了行吗？” 陈遇安一愣，细微的感觉开始密密麻麻爬满了他的心。 第69章 水象星座怪怪的醋点 其实宋清野搞暗恋这事没什么好敏感的。 十几岁的年纪，青春懵懂，有个喜欢的人可太正常了。而且也没有开始，约等于更本不算故事。 然而宋清野那句撇清关系，就是让陈遇安心里有了一丝丝不对味。 虽然他特别相信宋清野说的早已翻篇，但那种白月光的戏码还是唰唰从眼前飘了飘。想问问吧，又怕学弟觉得自己太小气。 陈遇安心里头弯弯绕绕地开着车送人回家属区，一路上气氛都不太对劲。 宋清野没喝多少，自然察觉到了。等陈遇安把车在楼底下停稳，他才吱声问了问。 “怎么了？你好像一直在想事？打什么主意呢？” 说“没有”学弟肯定是不会信的，陈遇安张张嘴，捡了点别的好奇的问了：“你们什么时候知道岑岑想做女生的啊？念高中那会吗？” 宋清野定定地望了陈遇安一会，随即拉过他还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拢住，说：“岑岑爸妈不是不管他嘛，节假日他都会留宿。高一下的中秋节吧，豆豆爹提前了一天回学校，看到岑岑在宿舍穿裙子，超短的那种。” 好惨团毕竟人均经历过生世坎坷，凡事接受度都出奇地高。住一起半年，卧谈会互道好惨彼此间又惨出了真兄弟情，开始哥仨都以为岑岑只是有点女装癖好，惊讶归惊讶，但也没谁想过要排挤他，平常怎么相处的依然照旧。 岑岑见他们也没把自己当怪人，就把他从小一直想做女生的实情给坦白了。 陈遇安听得又同情又很佩服，“那他和你们住不觉得不方便吗？” “没说开之前应该忍得挺辛苦的。男的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开起玩笑来没什么边界感。特别是小陆，那傻儿子还总爱就穿条裤衩在宿舍晃。” 陈遇安好笑地眯眯眼，又问：“后来呢？” “嗯……也没太特别的，就还是当哥们儿处，但是在宿舍会多注意点各自的言行举止。还有课间上厕所什么的也会帮他先探探风，男厕没人了再叫他。” 这种友情算得上能感天动地了。陈遇安闻言也动容：“你们还挺有心。” 宋清野耸耸肩，“宋教授说的，谁都有权利选择做自己嘛。没生对性别也不是岑岑的错，但他要承担很多很多。交朋友，合得来人品也没问题，那ta到底是他还是她也不重要。友谊讲究的就是个诚心诚意，你说呢？” 第149章 陈遇安觉得很是窝心地点了点头，车内安静了半晌，宋清野直视起他的眼睛，“我喜欢一个人也是这样的，特别诚心诚意。” 说着就展开陈遇安的手掌，和他十指交扣，又问：“能感觉到么？” 宋清野的掌心很暖，曲起的手指握得非常坚定。陈遇安为自己先前那点小九九感到了羞惭。他紧紧握了回去。 “能感觉到啊。”陈遇安说，“每天……不是，每一微秒都能感觉到。” 宋清野舒心地莞尔而笑，“你是不是对我高中的事挺感兴趣的？他们仨那智商和小野差不多吧，有些话不能信他们的。你还想听什么？我都给你说。” 陈遇安怔了怔，怎么感觉……学弟在意有所指？ 刚要歇菜的那股莫名其妙的醋意又精神了点。 既然宋清野都往这方面说了…… 陈遇安抿抿唇，尽量让自己听上去不是在嫉妒，先抛了条不那么锐利的引子：“你那时候，岑岑说的那些，什么体测陪跑啊晚自习翻墙出去给买好吃的中暑还公主抱去医务室之类的……是真的吗？” 仿佛猜到了他会这么问，宋清野低低笑了两下，随后承认了：“真的啊，我还每天早上给他热牛奶陪他做值日呢。” 这是该当着男朋友的面坦白的嘛…… 陈遇安咬咬牙才没让自己皱巴皱巴脸，宋清野忽地伸手重重地弹了下他的鼻尖，说了个“但是”。 “但是我觉得，比起我煎熬两个月还是选择万里追夫、为你出柜、赖着你、拼死命也要追到你、好想对全世界大声喊爱你现在还特别愿意被你绑家里当个厨子来说，那些事应该排不上队领一张爱情的号码牌吧？” 什么？爱？ 陈遇安一下子都不记得真正要问的是什么了，唯独想原地转圈圈的感觉在横行，以至于他久久没能吭气。 “别放心上了。”宋清野倾身安抚性地吻吻陈遇安，“这些也要吃醋的话，我就更要吃醋了。” “你吃什么醋……” “吃你小作文的醋。”宋清野稍微板起脸，“以前你那么爱在微博写小作文，为什么不给我写？” 这是什么奇怪的醋点…… 陈遇安傻了会，转念又觉得宋清野醋得不无道理。一股子没有把男朋友心情照顾周到的慌漫上心头。 他扑闪扑闪睫毛，使劲捏起宋清野的手，“不是啊，我我我那只是……” “我没有生气傻蛋。”宋清野松松陈遇安的指尖，示意他别紧张，“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想要的，一直都是未来。” 他侧侧身，两手捧住陈遇安的脑袋，笑盈盈地看进陈遇安的眼底，“所以呢，我们一起只朝前看吧，好不好？” 心潮澎湃，陈遇安凝视那双明眸，强烈怀疑学弟偷摸去上高级语言进修班了…… 怎么这么能说？怎么又这么……脾气好？这样真的显得他很幼稚。 惭愧，又对自己嫌弃。呆了须臾，陈遇安疯狂点头。 小作文这事吧，可大可小。宋清野说是说不念过往，可作为一颗恋爱脑合格的拥有者，陈遇安说服不了自己不上心。 回家的路上，他细细回想了一通。 最开始会写那些东西，是由于小野来了，他随手一记录，和“今天喝了养生奶茶”“外卖被偷了”之类的大差不差。 到后来，更多时候只是因为，他有太多话，却只能对着一个空屋子，找不到地方说。 反正对方忙天忙地不玩微博，牢骚也好吐槽也罢，他写着，权当情绪的泄口了。倒没想到会因为工作而受到那么多的关注。 真的不算有意而为。可是宋清野提都提了，那这种事，怎么能让在岗男朋友感到缺憾呢？ 陈遇安还没到家便决定了，自家弟弟自己捧，恋爱日常嘛，狠狠秀就对了！ 只是肯定不能再写小作文了，不然总觉得和那个男明星谈一任就送颗爱心石头似的……太不走心。 正苦恼，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南伽的。说修狗爱情的贴纸还要加单，比上次做了更精致的排版，发过来给他确认确认。 陈遇安看着自己画出来的那两只憨傻修狗，立马福至心灵。 那就从今天开始记录吧。 陈遇安抱着平板，坐到书桌前。撑脑袋，转笔，一阵思虑，再来点艺术加工，刚才的吃醋事件，就让他演化到了小聪明和小笨蛋身上—— 小聪明给了另一条修狗一颗糖，小笨蛋吃醋了，于是小聪明上天抢了一块月亮，小笨蛋被哄好了，贴贴。 半小时，没有对话的条形漫画被陈遇安传上微博。没编辑文字，只是耍小心思的，他艾特了一个并不存在的账号。 【@小野同学】 发送成功，陈遇安舒坦了。 宋清野昨晚熬夜写论文了，白日在设计院也是打仗的一天，再喝了点酒，疲倦被放大，还在半道上他就早早和陈遇安“晚安”了。 稍加犹豫，陈遇安放弃了直接告知宋清野发微博的事。想要惊喜来得比较有分量，这种小小的仪式还是等学弟自己发现吧。 心情大好，陈遇安给小野拆了一包冻干小鲨鱼，然后还特有兴致地锻炼了一把。 洗澡，吹头，打扫完小野炫零食的战场，再看手机，有未接来电。 宋清野的，四十六分钟前了，那会他刚为腹肌奋斗完。 第150章 不是睡了吗？ 翻翻微信，没有消息。陈遇安即刻将电话打出去，嘟两声，被对面挂了。 嗯？这是……闹什么呢？ 陈遇安立在客厅摸不着头脑，想着是不是按错了，再要打一个时，小野忽然嗅着味道坐到了大门口，接着指纹锁滴哩哒啦一阵响。 走廊灯光下，宋清野乱着头发，眉宇间满是严肃。 面面相觑。 愣神间，宋清野利索进屋，摸完狗子，长腿一迈，胳膊一展。陈遇安被他拦腰搂进了怀里。 外套让深夜浸染得发凉，带着初春的潮气。 陈遇安肌肉记忆一般下意识环住宋清野的背，之后才被意外到来的人乱了心神。 还没问怎么回事，宋清野就弓起身，一个劲地将脸往陈遇安脖颈间埋，“吃醋吃完了吗？” “……什么？” “岑岑说的那些事。” 陈遇安一头雾水，想推起赖在身上的人问问清楚。小小的挣扎不知道被宋清野理解成了什么，将将拉开点距离，宋清野就猛地弯腰，打横抱起了他。 这大晚上的是在玩什么？ 陈遇安被吓得只能紧紧攀住宋清野的肩，反应过来，搞突袭的人已经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宋清野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下了。 “公主抱，补给你的。” 陈遇安歪歪脑袋，欸？ “买好吃的算什么？我给你做过那么多好吃的。还有什么陪跑步，我不是都给你暖床了吗？这些应该能抵消抵消吧？” 陈遇安完全懵了。 宋清野支起食指戳了又戳他的脸颊，把话说得很轻柔：“还要吃醋吗？还吃的话……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一趴不是翻篇了吗？ 再说了，这么无厘头的事难道不应该要他别无理取闹吗？怎么还自己去想办法了呢？ 好笑和奇怪夹在讶异里一并而出，陈遇安拉下宋清野的手亲了亲，再拍拍他的头，“你这是干嘛啊大晚上的？受什么刺激变傻了？” 宋清野拧拧眉：“不是你叫我来哄你的吗？” “……啊？” “微博，刚发的。” 咦？这么快就看到了？ 陈遇安的重点一下偏出大气层，“你不是睡了吗怎么还看微博？” “我妈在厨房抓老鼠把我弄醒了……那你画那漫画什么意思？我以为你在暗示我快点过来？” 这是怎么误会上的？这误会又怎么……一股子糖水味啊？ 陈遇安很难制止自己嘴角上扬，“我那只是记录一下。” 宋清野的眉头继续拧紧，“所以你确实介意那些事？” “没……” “那吃什么醋？” 陈遇安躲了躲宋清野的视线，挠挠脑门，小声交代：“人家结婚，小孩什么时候满月你都那么清楚。我以为你们还……经常联系。” 默然几秒，宋清野啧得小野都抬起了头。 “别人各种摆酒的请帖都有在班群里发的。” 陈遇安尴尬讪笑：“这样啊……” “对啊，就这样啊。”宋清野带了点火，片刻后又乐了：“你们小画手吃醋的点都这么清奇么？亏我一直在问你，干嘛不早说？” 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胡思乱想有点不着边际啊，热恋期呢，谁乐意在对象面前留下扣分项？ 陈遇安鼓鼓腮帮子，有点难为情：“我说……显得我多小心眼。” “那你喜欢我——” 大概是想回应在车里时对方的那个“爱”字，陈遇安突然抬起宋清野的胳膊绕到自己肩上，靠过去抱住他，半讨好半撒娇地纠正：“是我爱你。” 宋清野顿了顿，旋即笑开了。 “对，你爱我。那你爱我就是应该多多小心眼啊。” 宋清野捏捏陈遇安的耳朵，脸颊挨上他的头顶。 “下次这种事直接说。” “我自由了25年，好不容易找到能管住我的。麻烦你承担起这份责任好好管。” “我挺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小宋同学：在我这就不存在隔夜的误会 第70章 酸臭小秘密 能够维系爱情的，到底是什么呢？ 以前的陈遇安觉得，是疯是热烈是为了一个人不计后果，也是理解是包容是为了那个人锤炼出一颗无比坚定的心。 然而曾经只是曾经，死在过去，没有终点。 他怀疑过一切能形容爱情美好的词，可未来里有了宋清野，陈遇安又愿意不长记性地相信轰轰烈烈和至死不渝。 他一直以为，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任何场景里，懂事是必须的。 但现在，几句话让陈遇安意识到，至少在和宋清野的恋爱里，不是。 连小心眼都能被当做是爱意的表现，陈遇安先前带着点一厢情愿的相信直接升华成了磐石般的确信。 他特别确信，宋清野就是属于他的那个长长久久。 学弟的爱情观真的，轻而易举就能令人有死心塌地的冲动。 一时之间，陈遇安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哇”。他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无言依偎了半晌，他忽然翻身跨坐到宋清野的腿上，双手也圈住了他的脖子。 宋清野下意识护了护他的背，问：“干嘛？” “我还有件事想问你。”陈遇安说。 第151章 “问啊。” “就是那些小作文……讲实话，你是不是挺在意的？” “讲实话啊？嗯……”宋清野鼻头一皱，“有一点。” 陈遇安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伴侣的小心眼是恋爱中特有的享受，听着宋清野的承认，被在意着的甜滋滋立马冒了尖。 “你不提我都没注意这个。”陈遇安说。 宋清野笑笑，“我猜也是。” 陈遇安轻轻顺起宋清野后脑勺的头发，特别仔细观察着宋清野的表情，然后慢慢开始解释。 “我没注意到是因为，除开那两个月，一直以来，跟你说什么都……不怎么有顾忌。所以和你在一起，有想说的都是直接马上找你说了。我也不是喜欢和别人展示生活，那该知道的人知道了，我就没想过再去记。” “这样啊？”宋清野点点头，抚着陈遇安后背的小动作能感受到他心里是舒服了，“那不介意了。” 陈遇安反倒不乐意了：“别啊，我觉得你介意得很对。” “说什么呢？” “真的，你是对的。”陈遇安执拗起来，“我觉得我们俩这恋爱谈得可太棒了，就是应该记一记的。” 宋清野扬了扬眉。 “但我不想写什么小作文了。我想……要不我就画呗？每年每日，一点一滴，吵架又和好什么的……我都画下来记着，到时候……。” 陈遇安看着宋清野眼睛里小小的自己，笑容绽得大大的，“我们能把阎王爷都秀哭。怎么样？是不是很酷？” 方才他做打算时还不觉得，这会谈起来，言辞间简直不要太期待。 顷刻间，宋清野心里被涨满了。 或许能持续维系爱情的，只有付出后也能同等甚至更多回馈的爱吧。 宋清野和刚进屋时一样，把脸埋进陈遇安的肩窝，贪婪地吸了又吸，笑得不能自已。 “我觉得特别好。”他说，“那你记得以后每次都艾特一下小野同学。” “必须的。” 太干脆了。宋清野愈发紧了紧拥抱，“那我能认领吗？” 是要公开吗？好像也不错。 陈遇安有点好奇：“你想怎么认领？” “不告诉你。”宋清野顺势在陈遇安锁骨亲了一下，抬起头，眨眨疲乏的双眼，“睡觉了，好困。” 已经习惯学弟突如其来的神神秘秘了，无所谓，反正总会知道的。陈遇安没再追问，“好”了一声想下地，宋清野先他一步，直接起了身。 陈遇安就这么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学弟身上，嘻嘻哈哈地被人家托着屁屁抱进了房间。 一夜好眠。 次日各上各的班，陈遇安开工前清了清微博的留言，小漫画评论区里是一片被戳中的啊啊啊。 【啊啊啊修狗好可爱边牧就是我的情狗啊！】 【啊啊啊这年头狗都有爱情了吗！】 【啊啊啊一人血书出贴纸！特别是抢劫月亮和贴贴的那张！】 【啊啊啊我没记错的话大大的阿拉是公的吧？这小边牧好像也是？啊啊啊不澄清我就要造谣了！】 造吧，发挥最大想象造吧，造对了没准下次就画真人版了。 陈遇安暗暗喜滋滋，差不多翻到底，他瞥到一个熟透了的头像。 还是那张蒜头王八，旁边的昵称和神秘了一晚上的“认领”让他难以抑制笑出了声。 【喂一颗傻蛋：傻狗是我的】 学弟都这么说了，那当然得有所反应啊。 按例回完前几条热评，陈遇安先关注上要喂傻蛋的人，接着返回，点了点宋清野的评论。 【那傻狗是你的啦，带回家吧［爱心］［爱心］［爱心］】 宋清野没再回什么，只是下了班又赖进了陈遇安的家。 晚餐后宋清野给宋教授去了通电话做简单报备，虽然宋教授还是一如既往不多问，但陈遇安不免忐忑。 “你真的……又不回家啊？不太好吧？” 毕竟昨天那么晚还跑出来夜宿…… 宋清野手举狗狗零食训着小野的耐性，没说好不好，而是给了陈遇安一个选择：“我现在回去我妈会担心我俩是不是吵架了，除非你跟我回去？” 那倒是……也不太好。 陈遇安闭了嘴，默默想要是哪天去见宋教授，他得表现得再好一点。 腹肌练着，日常画着，宋清野不在约定时间借住两晚后，开始时不时揪住一点借口就外宿，什么第二天要开早早会晚上要聚晚晚餐家里网太太慢…… 久而久之，陈遇安家里很自然地多了一系列宋清野的东西，甚至有时候还会一不小心就……穿错内裤。 起初陈遇安还会害臊呢，几次后习惯了，再几次后情侣款也被他买回来了。 有人爱又被人爱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就这么想尽办法黏在一起，眨眼就到了孟夏。 设计院的春招计划是三月中旬出来的，笔试面试出结果，一天搞完，时间定在清明后的周六。 太清楚两人呆在一起会是副什么德行了，怕影响到宋清野准备，临近招聘的这一周，陈遇安好说歹说阻止了宋清野过来住的念头。 一直独守空房到周五。 放在平时，就算是手里的活多到要砸死他，这个晚上陈遇安也会统统视而不见，和宋清野甜蜜蜜在家窝着。 眼下宋清野不在，下周的活也确实差不多可以砸死他，为了下一个周五能如常不带脑子地和学弟窝着，陈遇安很罕见地把工作带回了家。 第152章 只是进行得并不顺利。 明天小野同学就要面对人生又一大事了，他这个男朋友多少有点难以集中精神。数位板上画着画着就转去了百度。 不查不知道，越查他越担心得想跳一跳。往年设计院招的……都是些什么神仙啊？ 陈遇安浏览着官网职工简介里各种他不认识但觉得很是牛逼的奖项，刚刚还在无脑肯定自家弟弟的心也不禁忐忑了一把。 几乎把网上有关设计院招聘的消息看了个遍，宋清野的微信跳进了通知栏。 小野同学：［让我瞅瞅傻子在干嘛？］ 陈遇安当然不可能老实坦白再徒增宋清野的压力，他拍了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稿子。 ［在硬憋］ 见他回得迅速，宋清野的电话跟着就打了进来。 “怎么周五了还加班？”宋清野问。 “就……活儿多嘛。”撒谎难免心虚，陈遇安夸张道：“太难了。我感觉我脑子被狗毛塞了，一个多小时屁都没憋出来。完了，小画手的巅峰期都没来就要过去了。” 宋清野笑：“那老办法，我们先出去浪浪？” 陈遇安犹豫了，他一点都没这意思啊。 “那也不用吧，不急……” “赶紧的，出来吧。我快到楼下了。” 陈遇安一愣，起身就跑。 还是在那个小侧门外，路灯下还是那道纤长人影，见到时还是如初的心动。 陈遇安还是飞一般地跃过铁门，还是急不可耐直直冲进了宋清野怀里。 一整个被承接住，宋清野抱着他晃了晃，“终于抱到了，差点憋死。” 陈遇安拧拧宋清野的背，呸呸呸了一顿，“你怎么今天跑过来了？” “你这儿方便，明天早上我能多睡会。” 估计也是这么和宋教授说的。 陈遇安静了静，向后摸到宋清野的手就想把他往小区里拽，“那赶紧上去吧，你多准备准备然后早点睡了。” “没事不用。” “怎么不用，临阵磨枪不亮……” 宋清野啧了啧：“我看着像能不亮的人么？” “不像。” “那不得了。”宋清野又把陈遇安拉了回来，“走呗？想去哪儿浪？” 陈遇安迟疑，没跟着动，宋清野就又把他圈住了。 “都准备一周了差不多了。是我面工作不是你要考数学，你瞎紧张个什么劲？” 这可关乎大了，万一不行，不说异地，肯定没现在谈恋爱方便。还关乎他要看的楼盘以后几点起来上班中午能不能一块吃饭……陈遇安没法说服自己不紧张。 他揪着宋清野包包的黑色织带，“你就不紧张吗？” “去撸个串就不紧张了呗。走不走啊？” 那当然走。 一路上陈遇安都在给宋清野宽心，后者颇享受地听着他叨叨，等走进夜宵摊，终于忍不住打起趣。 “设计院挺招人挺严的，我要是没面上，你就把我关在家里给你当厨子算了。” 陈遇安接菜单的动作一滞，随即猛一拍桌：“你这么亮你当个锤子的厨子！” 说着更是抓住宋清野的手喂定心丸，“你明天绝对就是全场最牛逼！不招你招谁？只会招你！就是你！you！tu！别瞎紧张！” 宋清野莞尔，“是有点紧张，但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 “我妈想见见你。” “没问……等等，你说什么？” “我妈想见你。” 叽里呱啦瞬间被冰封。 怎么突然就要见他了呢？这这这……宋教授不会是想教育他要他再矜持一点别老拐她儿子回家吧？阿姨能相信这么久他们真的还只是很单纯地搂在一块睡觉吗？ 啊啊啊怎么突然要见家长了啊喂！ 宋清野点好烤串了，给老板递完菜单，陈遇安搓着自己的手指，磕磕巴巴地问了问。 “也不是突然。”宋清野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满茶水，“我妈对你好奇很久了。元宵你跑去找我她就想见你来着，我没让，感觉那会太快了。” 现在也不算慢啊弟弟。 “再说了，之前设计院招人的计划不是没准信嘛。如果我明天面上了，相当于以后我有能力和你共同承担起一份稳定的生活。我想，这样才算能给当妈的一个交代，她们也能放心。” 陈遇安傻了傻，宋清野怎么总是会考虑这么多？ “想带你见我妈呢，不是想让她帮我判断。”宋清野撑着下巴，满目全是一个人：“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希望我未来里一直有的人长什么样。而且，见过家长就不能拜拜就拜拜了。” “也算一份承诺吧。”他握了握陈遇安的手指，“等你妈妈适应了，下次我也去见她。” 郑重其事的模样让陈遇安心口发烫，先前那点紧张滋生出了隐隐的期盼。 他回握住宋清野，柔着眉眼，“那你面上了……就见啊。你妈妈应该比较忙吧，你们约个时间？” “好的。”宋清野笑开了，翻翻日历立马拍板：“那就后天吧。” 陈遇安咋舌，弟弟啊……你啥时候能不这么激进啊…… 作者有话说： tu是西语的“你” 第71章 神奇物种宋教授 不清楚是哪件事更让陈遇安觉得紧张，难得地，在有学弟陪睡的晚上，他做梦了。 第153章 梦到被抓去考数学，妈妈和小时候一样编些奇奇怪怪的理由让他相信自己这次肯定能考好。 以至于醒来后，他脑子里还在不断盘旋梦里妈妈的鼓励：今天出大太阳哦你肯定会考好的。 很迷信的，陈遇安拉开窗帘瞄了一眼。 在下毛毛雨。 陈遇安叹叹气，双手合十，对着漫天乱飞的雨丝念叨起了“遇水为财”。 设计院招聘的流程走得挺快，下午两点宋清野就结束了，结果要等电话通知，没说具体时间。 想听听宋清野的自我感觉吧，这人的回答都是一句“还行”。看他一副没睡够的疲态，陈遇安心疼泛滥一箩筐，也没舍得多问，只能颇受折磨地继续忐忑。 反观宋清野就轻松得很，回家便补觉，中间连个身都没翻，一下从两点半睡到了六点多。 黑咕隆咚里他习惯性地去揽旁侧，捞了一把空。瞬间睁眼，起床往外走，陈遇安正背着他在餐厅摆吃的。 宋清野挪过去，拥住那瘦瘦腰间，脑袋也搁在矮一点的肩膀上。 鼻息喷在脖颈有些痒，陈遇安偏偏头，又笑出一口白牙：“醒了啊睡美人？” “没。”宋清野听上去还有点迷糊，“都没人亲。” 陈遇安“吧唧”了一口，宋清野回了一下。闹了一通，陈遇安才推推他：“吃饭，我去杨思衡那蹭的，他们家阿姨手艺可好了。” “你又出去了？我都不知道。” “睡醒去的。” 其实陈遇安根本没睡着，他就是紧张。太明显了，杨思衡都看出来了，阿姨给他装饭的时候杨老板甚至主动问了问要不要找人打打招呼…… 吃完饭刷碗，再遛遛狗。平常神经大条得很的人，今晚比当事人都敏感。 宋清野看下手机，他一惊，电话铃响，他又一乍，偏偏不是垃圾短信就是搞诈骗的。越来越心焦，陈遇安挨着宋清野窝在沙发里看剧都忍不住一直抖腿。 “再抖，地球就能靠你发电了。”宋清野横过长腿搭在陈遇安腿上，“怎么了嘛这么躁？” “你说呢？” 宋清野笑笑，“尘埃落定懂不懂？你抖得灵魂出窍结果都不会变的。” 说是这么说…… “但我就是紧张啊，我控制不住。”陈遇安无辜，腿又跟着晃起来，“早知道咱们先去拜个神了……” 之后又一凶狠，“你们设计院办事行不行啊都几点了再等都半夜了哎呀烦死了！” 宋清野还是第一次见陈遇安这副模样，稀奇好笑又不忍心让傻子这么煎熬，想了会，他撩了撩陈遇安的下巴，“不如我们干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干什么干！现在我什么都不想……” 宋清野突然将陈遇安按平在沙发，接着慢慢在陈遇安上方撑起自己，落下一个标准的俯卧撑，还亲了陈遇安一下。 “比一比？谁输了明天早上去买早餐。” 言罢宋清野又来了一个。 烦躁瞬间消失殆尽。 小伙子不愧是有漂亮腹肌的人，都快力竭了还多撑了几个，最后十来秒里快速的喘息和咬牙的嗯嗯啊啊都把陈遇安听羞耻了。 这一把陈遇安收获了五十八个亲亲。 “到你了。” 宋清野把陈遇安拉起，和他对调位置。陈遇安依言在宋清野耳侧支起胳膊，俯卧，但没撑，他直接趴在了宋清野身上。 “我输了我明天买早餐。” 陈遇安说完就堵住了宋清野的唇。学弟的这个把戏他不怎么喜欢，亲就亲嘛，还废那事！ 浅啄很快就演化成了按头深吻。 陈遇安觉得宋清野快兴奋了，他乘胜追击地去勾，正情不自禁想蹭人家，背景音里忽然划来一道急促铃声。 宋清野手机响了。 两人皆是一顿，交换着呼吸对视半瞬，双双端坐起来。 陈遇安瞄到带着区号的座机号码，他飞快暂停了还在播的美剧。宋清野咳咳嗓子，点了接听。 这个等待大半天的电话，宋清野全程就说了五个字：是。嗯。好。谢谢。 陈遇安还没尖起耳朵去听，通话就结束了。屋内一时仅剩下小野细细的鼾声，半晌，宋清野看了过来，慢慢的，越笑越大。 “妥了。” 陈遇安愣了愣，震天尖叫。 读书那会美术大赛拿奖他都没这么兴奋过，简直快溢出来了，根本无处安放，只能四处报喜，导致他忘了另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我刚和我妈说了。”熄灯，相拥于床上，宋清野边玩着陈遇安的发尾边提醒他：“明天我们去见见她。” 睡意倏地出逃，陈遇安又紧张了一夜。 宋教授周天排了一整天的门诊，宋清野和她约了晚餐时间，在一家新派潭州菜馆。 这店是还没和宋清野谈恋爱前瞎逛逛到的，离中医附一不远，很隐蔽地藏在一条小巷子里。正值周末，饭店人气很旺，时间还不算正饭点，外头的散桌都坐得差不多了。 宋清野提前定了个小包厢，两人被服务员领进去时，宋教授已经坐在主位喝茶了。 比起宋清野说的漂亮，陈遇安对宋教授的第一感觉更多是……有气质。发簪盘发，一副金丝边眼镜，左手的玉镯通透水润。穿着低调，但周身一直散发着知识王者的强大气场，很有饱读诗书的民国大小姐那韵味。 第154章 只要不说话。 “哟，来了啊小宋哥。”宋教授和电话里一样，十分爽朗，招呼完就笑眯眯地看向陈遇安，“嗨喽啊小画手，久仰大名，我是宋清野他妈。” 怎么感觉有点好笑？ 陈遇安使劲憋憋才没不合适地噗嗤出来，他恭恭顺顺回了一声“阿姨好”。 “好好好特别好，坐吧。”宋教授拉开自己边上的位置，“来，小陈哥坐这。” 陈遇安看看宋清野，挪过去乖巧宝宝一般坐下了。宋清野也正要落座，宋教授开口道：“你先出去给我买杯奶茶呗？隔壁那家的抹茶菩提。” 宋清野皱皱眉，“喝什么奶茶都吃饭了。” 宋教授直接没理会这拒绝，继续要求：“全糖冰的，再给我加一份奶油。” 一旁插不上话的陈遇安一哂，宋教授好像不太养生哈…… 宋清野更拒绝了：“那玩意您不知道啊？植脂末香精糖精的，您一个中医……” “我下班了，我现在不是中医是个想喝奶茶的普通人，你赶紧去。” 母子俩开始眼神交战，要是能翻译，无言的对话估计能写满两页纸。 陈遇安这边瞅瞅那边瞧瞧，清清嗓子道：“阿姨我给您去……” 起身起一半，陈遇安被宋教授按了回来。懂了，宋教授这是想单独和他聊聊呢。忐忑归忐忑，陈遇安还是看向了宋清野：“那你……帮我也买一杯呗？” 宋教授笑了，跟着催促起宋清野：“你家学长都要喝，还不去？” 陈遇安脸皮一热，目送宋清野走出包厢后，他还有点不敢直视宋教授，偏偏这长辈一直盯着他看。发慌之际，宋教授终于说话了。 “小陈哥你这耳朵平时也红红的吗？要是经常这样就得多注意注意身体循环功能了。” 脑子都没反应过来，陈遇安先下意识捂捂耳根，“不不不我平常不这样的阿姨……” “哦，害羞啦？别啊，这不以后要常见的嘛。时间再久点，你都该喊我妈啦。” 陈遇安满脸惊恐，他发现自己可能跟不太上宋教授的节奏，不是……怎么一下就到喊妈了？ 他半张着嘴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宋教授就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开玩笑呢，别紧张。” “啊……” “不过你愿意的话，我也挺愿意的。” 语毕还调皮地眨眨眼，真的一点都没一般高辈分者会有的架子。陈遇安呆了呆，一下宽了心。 陈遇安的情况，宋教授在宋清野口中早已听了个九成九，但她还是按惯例郑重其事地问了问。听闻陈遇安家里不算完全接受时，宋教授竟然和宋清野一个反应，说要帮他去渗透。 意外又窝心，陈遇安涨着内心和宋教授道了谢。 “谢什么。”宋教授的眼神一直十分温和，“在一起不容易，你们的事宋清野都和我说过啦，还挺复杂的。” 想起那段时间，陈遇安还是一股子歉疚，宋教授却话锋一转：“不过复杂点好，复杂点证明有感情基础，在一起能长久。” 这是什么神仙逻辑？陈遇安不禁好笑。 又聊了聊关于两人之间的事，宋教授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很宽容。陈遇安很难不被感染，开始走菜时，他袒露起自己的心迹，会负责，会好好对宋清野，甚至连买房换车要写宋清野的名儿都说了。 有点笨拙，但实在真心 宋教授感受到了，略微诧异后很是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家情况……其实我一直挺担心宋清野会受影响的。虽然我不觉得结婚谈恋爱是必须的，但我不想他因为我的选择而认为爱一个人是没必要的。” “现在好了，你出现在他身边，你能这么开心地和他在一起，我就知道他有好好地长大。” “谢谢你啊，遇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教授的这番话大概也是这意思，那不相当于……夸他了？ 开心之余，陈遇安也有些难为情，“阿姨你放心吧，宋清野真的特别好。是我得了便宜才对。” “那肯定不是。” “是这样的。” “不是。” “就是。” 两人莫名执着地争了几句，忽而相视一笑。 聊开了，陈遇安也没什么顾忌了，笑着笑着他就问出了一直挺好奇的事：“阿姨，您……为什么会选择单身啊？” “我觉得谈恋爱很麻烦啊。”宋教授耸耸肩，“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没你们那么幸运，遇到了能把所有麻烦变得一点也不麻烦的人。” “没有遇到那样的人，为了恋爱而恋爱，为了结婚而结婚在我这是很蠢的事。” “女性本就不该因为结婚生孩子才有价值体现。单身怎么了？单身我也是大科主任，一样牛逼哄哄的啊。” 陈遇安觉得宋教授真的，很酷。 宋清野拎上喝的推开包厢门，他亲爱的妈妈正抓着他家傻子的指甲看。 “你看你这十指的月牙，不明显啊，要好好锻炼了。” “嗯嗯嗯最近有在加强锻炼的。” 接着把把左手脉搏。 “脾胃有点虚，以后别吃凉的了，伤。吃饭要细嚼慢咽，不能着急，记住了？” “嗯嗯嗯记住了。” 又把把右手。 “肝火旺，得少熬夜，咖啡这种上火的也得少喝。这样，我明儿去院里给你抓点清肝的花茶，先喝半个月，下次我再给你把把。” 第155章 “啊？那要不下次我先挂个号吧。” “生分了小陈哥。” “没有没有……” 一个犯了职业瘾，一个配合认真听。宋清野旁观得眉头直皱，这小老太太把他支走就只是……为了给人把脉吗？ 有什么好把的，又不可能是喜脉…… 包间内的两人还在火热交谈，嘻嘻哈哈的，宋清野咳了好大一声那俩才双双扭过头，注意到他回来了。 “聊什么呢？”宋清野走进去，把喝的放在桌上。 宋教授拿过她的双份奶油，把儿子当外人：“没什么。” 是真没什么，一些宋清野怎么从内敛小朋友变成世界和平小警察的趣事而已。陈遇安没吱声，宋清野愈发狐疑了。 “没什么是什么？” 宋教授猛吸一口奶茶，舒爽地吞完，说：“没什么就是，你搬走吧，我同意了。” 宋清野没明白：“啊？” 陈遇安笑嘻嘻的表情也一凝：“啥？” 第72章 让我照顾你 “啊什么啊啥什么啥，你俩不想住一起啊？” 那倒不是。 “人家结婚前还要先同居一段时间看看合不合适呢，你俩不能结那就更应该多生活在一起看看合不合适啊。” 有点道理。 “再说了，”宋教授的脸上出现了无辜且不耐烦的复杂表情，“我是真不想听宋清野你扯些骗弱智的理由了，在家就和被拆散的鸳鸳似的一副苦命相思样，我又没拦你。” 好嘛，原来那些有的没的的借口，宋教授是一个没信啊。 陈遇安有些咋舌，宋清野更是因为被抖落出小秘密，始料未及得眉毛都快飞了。 俩年轻小伙无法吭气，宋教授的理由就更多了：“而且我们科过俩月就得搬新院去了，在新校区那边。远得很，开车到你设计院少说一个小时，你总不至于跟我去那边吧？老院我基本也不会回去住了，剩你一个人，你还不是屁颠儿地往人家家里跑？” 宋清野都被自家妈妈给整无语了，“不是……我就不能自己住了？” “你说这话你信吗？”宋教授反问，又看向陈遇安：“你信啊？” 趁着宋教授不在都黏在一起多少个晚上了，陈遇安当然是……不信。 但他也没脸当着宋教授的面承认，斜睨旁边，宋清野难得被堵得说不上话，憋红了耳廓一个劲地眼神示意，好像想叫他妈别说了。 结果被宋教授给瞪了回来，“你看我干嘛？你问问人家意思啊，愿不愿意让你住过去，赶紧的，问啊。” 看样子宋清野的激进是情有可原的啊…… 也就是亲妈才有这番魄力，扯犊子从没见心虚过的宋清野一下被宋教授架到了堂皇无措的位置。 倒不是他没想过这事不知道怎么开口，恰恰是因为他很仔细地打算过，眼下却被老妈猛地一推进，他反而不好意思了。 “不是，妈我……” “什么不是，还想我帮你问啊？那我问了？” “哎呀没有……” “没有你就自己问啊，很难吗？不难吧，问啊。” 宋清野都想扶额了，“您就……非得现在看着我问吗？” 宋教授很是理所当然：“那我不看着怎么知道人家是自愿的？” 陈遇安渐渐鼓起腮帮子，怎么办……好想笑啊喂。 气氛僵持了一会，陈遇安缓过劲来。 宋教授的意思，应该真的就是希望他们能像普通人一样过过小两口的日子吧。 虽然挺羞人的，但那可是和宋清野的一朝一暮啊。陈遇安松开让他拧皱巴的桌布，悄悄在桌下勾了勾宋清野的手。 他抿抿唇，十分郑重地和宋教授开了口：“我愿意的阿姨。您放心，我……我会好好照顾宋清野的。” 被点名的人一怔，偏头去看他家傻子，傻子在这时傻傻地笑了起来。 “周末我就和宋清野去新医院那边陪您。” 宋教授不停吐槽的嘴终于弯出满意的弧度，“好的呀。” “啊，还有我的狗，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啊，我也想养的但我没时间……” 话题无缝转移到了小野身上。 明明也是他的事，却没人再问他意见。宋清野愣了半瞬，无奈地笑了，还真是拿这俩人……没什么办法啊。他只能紧紧回握住陈遇安，默认了安排。 同居的事就这么说好了。 但之前一日不见如隔三百秋的人，这回却没那么着急忙慌马上落实。陈遇安深谙宋清野这人对什么都有自己的考虑，也清楚自己对学弟的一切考量都会觉得有道理，期待归期待，他也就没多问。 四月中下旬的时候，南伽状告山屿的消息在文创圈炸开了。 令陈遇安比较吃惊的是，山屿那边在收到传票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上网“辟谣”，还把多次和许沐沟通画稿的记录放了出来以证他们的原创性。 结果被南礼老粉发现端倪，顺着网络各种摸，摸出了山屿新晋画手居是南礼之前突然消失的那一位。并且在许沐和山屿多次沟通的时间里，她还挂着南礼的名号在网上活跃过，吃里扒外的行为有了侧面印证。 而山屿这两个月还真凭着许沐偷过去的稿子多了不少粉，网友的一通分析引起两边骂战一片。 南伽没理会，整个南礼都被她要求不对外提起这事，更不准上头当网喷。 第156章 陈遇安还以为她就是想等着官司结果让人彻底闭嘴呢，没想到这姐姐早有所准备。 绘图软件的云端数据被她找人扒出来了，还有当初陈遇安画某一部分时的监控画面，高清后能清楚地看到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被特意标注的时间点让山屿利索开始了道歉之旅…… 接下来和陈遇安设想的差不多，许沐被扔出来了。然后就是更多的细节和骂声。 事件发酵两天，陈遇安微博私信堆满了为他鸣不平的愤慨和安慰。他翻完，没回应别的，仅仅发了一条“感谢支持会更努力”的微博，当这事过去了。 处在话题中心的陈遇安就这么被吵吵闹闹着，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有些人偏要恬不知耻地扰人心神。 星期六，陌生电话打进来的那会，陈遇安正和宋清野一块在市场的鱼摊挑大鱼头。 看到没有备注的号码，陈遇安先挂了一个，对方紧接着就又打了过来。陈遇安这次点了接听。 不是没想过许沐会再找他，可即便做好了准备，听到听筒里那带着哭腔的一声“师兄”，陈遇安还是实打实地烦躁了。 许沐自顾自地说了很多，“对不起”“我错了”铺天盖地，陈遇安静静地听，看到宋清野给鱼老板扫完微信，他才说话。 “自己做的事，自己就该负责。” 只一句，陈遇安挂断电话又把许沐拉黑了。 抬头就对上宋清野静静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陈遇安撇撇嘴角，已洞悉一切的小聪明拿上鱼头，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脖子捏了捏。 “一般电影里，像你刚刚那么多话的，应该马上要被坏人噶。”宋清野带着陈遇安往市场外走。 陈遇安叹了口气，“那她一个姑娘，我还能说什么？” “一个字就行。” “嗯？” “滚。” 陈遇安笑起来，心情还是一片灰蒙。 一整天都有不同的陌生号码陆陆续续打进来，陈遇安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拒听五六次，再要挂一个时，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宋清野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按下接听，放在他耳边，夸张地做起口型—— 滚滚滚。 还抓过一个抱枕胖揍了几拳。 气急败坏的，很搞笑。 陈遇安没忍住“嘿”出了声，那边噼里啪啦的输出一停，趁着这间隙，陈遇安气沉丹田吼出了学弟的单字箴言。 顺利将对面的人吼跑，他换了一个奖励性的亲亲。 舒服点了。 陈遇安本以为这是自己和许沐最后的交集，不料周一一大早，送宋清野去设计院后，他竟然被这人在公司楼底下抓住了胳膊。 他什么都不想听，可他也不敢推姑娘，使劲抽自己的手臂要走，对方却像攀附到救命稻草一般越拽越紧。 “我知道错了师兄，是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做了蠢事，我也不想的。我就是……就是太想得到认可了，这么多年我最……最想做的就是出画集。” “那个机会太近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知道你说有些事不能急是对的，可我、我怕我混不出头的，我真的好想能让多点人看到我……” 陈遇安被气乐了，怎么会有人觉得，把“偷窃”裹一层“为梦想身不由己”的包装纸就能美化别人心中痛恨的可耻行为呢？这是什么可笑的逻辑？ 他一言不发，许沐却趁着凑热闹的人多，像个受害者一样哭得愈加凶狠。 “你就帮帮我吧师兄，我和山屿还没签合同，他们毁约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和南姐关系那么好，能不能帮我和南姐说说？” 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新闻，陈遇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整幺蛾子，我从排版做，拿最低工资也没问题的。我不能没有工作啊，我家里还有个弟弟——” “你是不是有病？” 忍无可忍，陈遇安打断了喋喋不休。许沐整个人一僵，抽了魂似的跌坐到地上。 陈遇安没再多看她一眼，冷脸而去。 然后许沐就开始了她的发疯文学。 在微博上，诉苦多年的不易、原生家庭给了她多大的伤害，大肆控告南伽不公平，说陈遇安在公司有老板罩好处捞尽，怀疑他们乱搞男女关系，还批判他这几年的画稿一文不值不过只是狗屁。 陈遇安是下午看到的，不少人已经替他骂回去了，有南礼的忠实顾客也有同事。 南伽都回了—— 【吃屎吧你。老娘有主的@杨川集团杨思衡】 更有趣的是杨思衡还拿他那除了个认证毛都没有的号跟回了—— 【对，要结婚的。】 骂骂咧咧的观众瞬间八卦去了。 陈遇安笑笑，截图和南伽调侃了几句，没再看到新消息后他扔开了手机，缓慢灭掉的屏幕上映出他缓慢垮下的脸。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崩溃，不过一次选择。 陈遇安闷着心口挺到了下班，宋清野那边今天定了聚餐，下班后两人没多聊。 自己随便吃了点，陈遇安拉着狗遛了一大圈，依旧闷，回家他便发泄似的开始锻炼。练得腹部小腿先后抽筋，他才停下来去摸手机。 宋清野结束好一会了，他盯着那只蒜头王八半晌，猛地起身换衣服，又出了门。 他将电话拨出去，宋清野几乎是秒接。 第157章 “你在哪里啊？”陈遇安问，“我现在可以去找你吗？我今天……” 事情倒是不复杂，可他心思乱，起了个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他只能叹了叹：“能不能陪陪我？” “在路上了。” 陈遇安一愣。 “我们去看星星吧。我还有两站到江边，赶紧的，来接我。” 陈遇安的手指蜷紧又松开，带着点鼻音，他嗯了嗯。 见面后宋清野把陈遇安载到了潭州市内唯一一座山上。最近天晴，下车就是满天幕的星光。 宋清野爬上车顶坐稳，拍拍旁边，又冲下面展开胳膊。 陈遇安麻溜地上去了。 就这么安静地相拥着，两人什么都没说。陈遇安要的也不是安慰，宋清野明白。 良久，等被宋清野的心跳抚平了心绪，陈遇安才开口问：“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嗯。快到家看到的，看到就又出来了。” 鼻头立即泛起酸。宋清野平常都没什么闲心刷微博的。 陈遇安更加搂紧宋清野，暖暖的手掌就覆上了他的头顶。 依偎而生的信赖和爱恋远比不停不停地劝说更能开解人心。都不等宋清野问，陈遇安便缓缓说起了整件事的原委。 宋清野听完就是一嗤笑：“讲得好像谁没梦想似的。” 陈遇安支起点脑袋，好奇道：“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往大了说，想成为人类最伟大的建筑师，往小了说……”宋清野低头啄啄陈遇安，“给一个人一直当厨子也不错。” 哄他呢，陈遇安知道。他笑起来，宋清野问了一句“你呢”。 “我？嗯……以前也想过要当大画家开画展出画集什么的。后来又觉得那些东西也没那么重要，现在的话……” 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模棱两可的词一下变得十分具象。陈遇安笑得眯了眯。 “现在我更想一直做我喜欢的事，一直……” “有能力喜欢我喜欢的你，然后一直让喜欢我的你喜欢我。” 山风吹过，星星落进了宋清野的双眸。 第73章 同居！ 许沐微博发疯的事，要说陈遇安特别在意吧，不至于。看半晚上星星，和宋清野扯半晚上闲谈也就不觉得憋屈了。 只是许沐愈来愈口无遮拦，导致骂战愈演愈烈，这一茬似乎远没有翻过去的迹象，陈遇安想完全置身事外压根儿不现实。 于是他的心情就和大山里的天气一样，一天好几个变化。下落一点被宋清野救回来一点，刚好一点许沐又要作点小妖。 起起伏伏再起起伏伏，直到五一假期前的周三，宋清野把劳务合同拍在面前，巨大的兴奋才彻底打散他心中盘踞许久的那团霾。 叫上南伽和杨思衡，陈遇安大手一挥，四个人去撮了一顿。 饭后宋清野把车开到了江边，说是吃撑了想遛遛，陈遇安就牵着他遛。遛到跨年那天放烟花的清水平台，宋清野拉停了一路上都在乐呵的人。 “怎么了？”陈遇安还笑嘻嘻的，“累了吗？” 宋清野摇摇头，拢住陈遇安的双手，“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陈遇安正色了点，宋清野接着说：“之前怕出什么乱子就没和你提，现在我工作算尘埃落定了，不出意外我得定在这一辈子，上次我妈要我问你的事，我想是时候问问你了。” 陈遇安怔了怔，他突然意识到，和自己有关的决定，学弟的考虑总是缜密得近乎偏执。 这叫什么？这就叫在乎。 完了完了完了，心又动了。 本就盼着这一天呢，都没等宋清野问出具体的，陈遇就马上点头连连：“你想什么时候过来？” 急不可耐的样子把宋清野看乐了，笑了半晌，他又一啧：“你就不能让我问完吗？” “那你快问啊。” “哦。那……学长我想和你做室友，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陈遇安上前抱住宋清野，仰着脸，笑得更加肆意了，“不过我那只有一个卧室哦，你介不介意啊学弟？” “那我们能拼床吗学长？” 请求的语气让陈遇安起了点坏心，他故意拖着声音“嗯”了一阵，宋清野就固定住他的脑袋和他亲了亲，亲完还要委屈巴巴地问：“不能吗？” 能不能的谁不心知肚明？然而陈遇安就是想逗人，他哼了哼：“你居然贿赂我？” “嗯。” 又是一个加深的吻。 “这样还不能吗？” 太可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要遗弃他呢。陈遇安噗嗤一笑，“能能能”了一串，然后搂住宋清野的脖子，踮起脚尖多占了会便宜。 决定搬出去住的事，宋清野又和宋教授说了一声。老妈一脸“谢天谢地”的表情把他看无语了，之前还想着要不要先等老妈去新院的犹豫即时死光，他利索决定周五就搬。 正好这个周末后还连着五一，前后五天假期，24小时都能黏在一起。 陈遇安自是美滋滋得不行，周五下班他便开车去了附一家属院。和宋教授一块吃完晚餐，当妈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和儿子再了见。 大概这些年没少为自家妈妈操心，临走前，宋清野还叨叨了宋教授一通：“少熬夜出去钓鱼，别老吃宵夜，血脂血糖没事就测测。” 宋教授就一个劲地“知道”，长幼顺序和对调了似的。 第158章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宋清野最后嘱咐道：“我马上回来。” “好了，知道了，你到底走不走啊？” “您能不能别一副巴不得我滚蛋的样子？” “我没有。你走不走？” “走走走。” 宋教授没什么要交代的，送两人上了车，转脸便和人家约起了周末去夜钓，还要去吃小龙虾，简直就是用“耳旁风”仨字封住了宋清野的嘴。 陈遇安看着宋清野黑了半度的脸忍得难受，这俩母子真就……挺搞笑的。 从家属院回陈遇安那要经过老城区的商业街，小长假前夕，人多车多堵得一批。 走走停停的，两人十点多才到家。宋清野的东西说多不多，就是零碎，真收拾起来也挺费时。 算了，明天再说。 很符合假期生活，两人一觉睡到九点。醒来也不起，一直赖到有快递送上门。 是宋清野让凯撒帮忙从巴塞罗那寄回来的部分东西，两大箱。加上昨天的摆在客厅，小野只能被堵在阳台那边生胖气。 狗子气着气着就开始拆迁大队长附体，陈遇安只好帮着整理两下出来吼吼儿子。几个小时过去，一个人住还很富裕的各个角落慢慢被填得更满，比之前更像一个家。 陈遇安的心也跟着变得满满当当。 等所有生活物品和衣服都归置好，陈遇安划开了早上快递送来的纸箱，意想不到的，里面竟然全是书，目测超过两百本。 专业书只占三分之一，其他的都有阅读过的痕迹。 陈遇安随手翻了翻，几乎都是精装版。看到马尔克斯博尔赫斯乔伊斯各个文学大斯，他回忆起了被人名支配的恐惧，不禁感慨：“学弟你很有文化啊？” “当你有个开书店的朋友，想不有文化都难。”宋清野说，“都是豆豆爹给我寄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我有了这种误会。” “可能不是误会，你这不都看完了？” “摆那也是摆着，无聊的时候看两本，想给灵感堆肥的时候看两本，想捅死甲方爸爸的时候看两本，想捅死凯撒的时候再看两本……就看完了。” 陈遇安笑笑，“那咱俩以后吵架我也看两本。” “谁吵架能有心思看书啊？” “那怎么办？” “当然是亲啊，亲到气消，不然长嘴干嘛？” 说着还示范了一遍长嘴有什么用。 陈遇安只能连连称叹，学弟果然是文化人，说什么都特别有道理。 这套房子的次卧本来就带了一大面书柜墙，陈遇安没那么有知识，只能堆些他的画材画册显得不那么浪费地方。这下好了，宋清野的书往里一塞，书柜瞬间实现了它该有的价值。 架好箱子里最后那本《黑塞童话》，已经快四点了。 有些累，两人并肩在地毯上坐下来。这么隔着几米的距离看那花花绿绿的书墙，还挺赏心悦目的。 无言了一会，宋清野忽然指指书架第二层，“那是什么？” “啊……” 陈遇安爬过去抽出那本超大的册子，又爬回来，给宋清野亮了亮被涂鸦的封皮，“我们小画手十几年来珍贵的进阶历程。” “能看吗？”宋清野问。 “看你做饭那么好吃。”陈遇安把册子放在宋清野盘着的腿上，“你看吧。” 宋清野伸手一页页翻，陈遇安就跟着一张张说明。 从稚嫩翻到成熟，从十岁翻到了二十二。 宋清野发现，大四开始大幅创作后，陈遇安变得特别爱用强烈的对比色。尤其是毕业的那幅傣族泼水节，尽管不是原稿，光看照片，他也能感受到画面的张力和节日气氛浓烈的情绪。 作为一个门外汉，他很喜欢。 “这幅画没留着吗？”宋清野点点照片。 “在学校的展览馆里，下次开放日带你去看。” “它看上去不是很印象派。” “那段时间迷了一阵马蒂斯，野兽派。不过我还是印象派坚实的拥护者，莫奈在我这就是你心中的高迪，无法超越的。” 宋清野笑笑，再往后翻就看到了自己。 两人皆是一愣，陈遇安是把这事给忘了，宋清野则是注意到了黑白肖像右下方标注的日期。 想起那会是什么时候发生过什么，他捏了捏陈遇安的脸，“你怎么老对我干些偷偷摸摸的事？” “那时候又和你不熟不就只能偷偷摸摸……不过以后我肯定光明正大地画。”陈遇安开起玩笑，“下次你就像泰坦尼克号里那女主，脱光光躺那，我就画。哇，肯定旷世奇作。” “下次是什么时候？” 陈遇安顿了顿，“怎么？真有兴趣给我当裸模啊？” “是啊，你提都提了。”宋清野摸摸陈遇安挨在他腿边的膝盖，“反正我脱光躺那，难受的也不是我。” 和电影里相似的场景立刻浮现于陈遇安的脑海，本随口一说的玩笑话逐渐具象得他有些发热。 真的，他到现在还没见过……那样的学弟呢。 有些发热变成了有些馋。 思绪想开车，宋清野却正经地往回翻了翻，又正经地疑问：“毕业后的呢？怎么没了？” “啊？啊……”陈遇安回回神，“工作后就没怎么画过这种了。” “为什么？” “印刷不方便啊。而且画大幅也挺费事的，要绷画框上胶上底料，完事后还要收拾。之前和伽姐创业忙得很，小野又经常生病，照顾他就够麻烦了，还总是要照顾……” 第159章 差点踩雷，陈遇安住了会嘴，没见宋清野表情有什么变化，他咳了咳继续说：“生活嘛，屁事很多的。就是这两年，碰上稿子要得多要得急，我也画得想吐，精力耗完就只想躺着了呗。” 以前没人问，陈遇安还没什么想法，眼下一解释，他反倒有些怅惘了。颜料和画笔给他的感觉，是取色器和电子软件远无法超越的。 宋清野好像听到了他心底的声音，第三次看回那张泼水节时，他说：“如果油画布和数位板打一架，我站油画布。” “我也想选油画布。” 宋清野合上画册，拉过陈遇安的手对着空中看了又看，“和油画布很搭啊，所以为什么没有选它呢？” 因为那时候他和现在一样，以为吻到一个人就能抓住一辈子，但那时候他没有和现在一样的资本，可以许诺出一个长久安稳的未来。 陈遇安拿开画册，注视起宋清野的眼睛，“我在一家设计公司干过你知道的吧？大公司，但能自我发挥的空间很小很小。可那时候无所谓，因为那会更想要的是钱，是能独立，是有份底气。” “我也想过一直画一直画，说不定有一天就一幅百万，什么都不用愁。可到底有没有那一天我也说不准，多少画画的死了才出名啊，别说五斗米，二斗五这腰也得折一折啊。” 宋清野若有所思，抿着唇摸了摸陈遇安的耳垂，“你这印象派追随者没追到位啊，高更干股票的都不干了你怎么光想着挣钱呢？” 调侃的言辞，陈遇安却感受到了另一种情绪。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因为有份好工作而听到“心疼”。 他扑到宋清野身上，语气满是笑意：“现在都说高更是抛家弃子的渣男，你怎么能让我学他呢？” “毛姆是在表达对理想的极致追求，文学大家的话你还是能听一下的。” 陈遇安愉悦地哈哈两声，带点安慰性质地告诉宋清野：“可能我本来就没什么大志向吧，其实我还蛮喜欢现在这样的。虽然没玩颜料那么有意思吧，但随我画啊，挣得也多，还小小有名。而且……什么都给得起，什么都能给你。” 这么讲的话，他和宋清野的相遇简直发生在了一个非常完美的时机。 陈遇安更开心地拨弄起宋清野后脑勺的头发，“现在横在我们面前的，没有困难，只有时间。你就是我的正缘啊学弟！牛逼得很啊！” 这话宋清野倒是无法反驳，静了一会，他顺着陈遇安“对对对”了一番。后者眉开眼笑之际，他忽然很想瞬间变老。 那样岁月就成了他和傻蛋携手打下的战利品。 傍晚出门觅食的时候，看着商场落地窗不断映出自己和陈遇安还依旧年轻的脸庞，宋清野暗自冲远端的夕阳叫嚣了一番。 时间而已嘛。 呵。 老子就要给你跨过去！ 作者有话说： 大老师说，想拥抱的时候瞬间变老，可我觉得拥抱的时候看不到对方，还是相视笑哈哈的时候变老比较好 第74章 叫我 同居后的第一顿正餐，陈遇安挑了一家很有氛围感的西餐厅。开在江边四十多层写字楼的顶楼，眺望是山俯瞰是江，伴着星星灯火，浪漫不输午夜巴塞。 太开心了，点完吃的陈遇安还叫服务生开了一瓶酒。海盐卡曼橘味，喝着喝着他就馋起了巴塞罗那的桑格利亚酒。 带是不好带的，但宋清野答应他回去和乐姐学学怎么酿。 直到此刻，陈遇安终于对“以后要和学弟共同起居”这件事有了实感，被酒精微醺过的脑子又因为这份实感而多想了点别的事。 水果味的酒挺有劲，看着宋清野抽纸巾的手，陈遇安一下有些晕乎乎。 餐厅八点有小演出，两人久坐了会，也是高兴吧，宋清野多要了两杯鸡尾酒。 饭后他们沿着江边慢慢往回溜达。接近夏天的四月底，随便动动便是一层薄汗。 回到家，小野都睡完一觉又醒来满地撒泼打滚了。陈遇安心不在焉地摸狗，宋清野拿来钢梳坐到了他旁边。 “看剧吗？”宋清野问。 是不是成年人啊，谁他大爷还有心思看剧啊…… 陈遇安想吐槽的嘴张了张，又闭上，然后摇摇头，牙一咬心一横：“我想……早点睡。” 宋清野偏头凝视他片刻，说：“那你去洗漱，我先给小野梳梳毛。” “啊……好。” 陈遇安脚底发飘，等花洒从头顶淋下，踏在云端的感觉即时化成了冲上脑门的燥热。 刚刚宋清野看他的时候，似乎……喉结动了动？他……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应该是吧…… 陈遇安不确定，内心活动弯弯绕绕地球一大圈，他总算回归初心想起了今晚的核心主题。 他要睡学弟。 纠结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宋清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陈遇安从浴室出来，看到他正靠在卧室窗边玩手机，床沿还放着他一会要换洗的衣服。 衣服上的味道被大脑条件反射刺激到了嗅觉，喧哗随之在胸腔漫开。 目光交接的一瞬，陈遇安承认，他是真的有点紧张。 “很热么？”宋清野过来了，他碰碰陈遇安的脸，“怎么这么烫？” 很不淡定的，陈遇安心间颤了颤。 “水太热了。”他略微躲闪起宋清野的眼神，从浴室门口让开，“你洗吧，我去调调水温。” 第160章 说完就跑。特别没有出息。 再回到房间，陈遇安都没敢瞥满是雾气的浴室门。他径直走向床头，拉开了边上的矮柜。 前天买的东西都还好好躺在抽屉里。 紧张又裹上了一层兴奋。 一墙之隔还在滴滴答答，陈遇安根本静不下心。他在床上滚了两圈，拿过手机刷起了短视频。 外放音量挺大的，但就是按不住他的心猿意马，划过去了什么他记不住，手机里在哈哈哈些什么他也记不住。 再往上划，屏幕上就出现了满是文字的内容，关于怎么把男朋友撩得腿软，在床上。 思维能力一下归位。 陈遇安发誓，他只是想以一个男性的身份鉴别鉴别这些小技巧到底巧不巧。秉着严谨讨论的心态，他一条条看下去。 摸耳朵？还行。 亲喉结？可以。 蹭着脖子喘？好杀！ 还有什么？欲迎还拒…… “我忘拿衣服了。” 宋清野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混进视频背景乐里，陈遇安惊了一下，飞快锁住手机，心虚得没马上回话。 “我忘拿衣服了傻蛋。”宋清野更加清晰地重复喊了一次。 陈遇安回过神，边应着“来了来了”，边把手机塞到枕头下，再伸手勾过了特别普通的t恤短裤。 浴室门被拉开了一掌宽的缝，宋清野露着半张脸，发尾的水珠滴到锁骨，又滑向结实的胸膛。 忘事的人伸出一只胳膊，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晃在眼前，洒下一大把荷尔蒙。 陈遇安咽了咽，忽而明白了饿犬想扑食肉包子是怎样一种心态。 偏偏宋清野还要慢条斯理地从他手里一件件拿，很像在勾引人的，先拿内裤，再是外裤。t恤顺利移交的同时，浴室门彻底敞开。 湿热的掌心握上陈遇安的手腕，他被宋清野拽了进去。 “帮我吹头吧。” 和神经病一样，陈遇安居然从宋清野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话里听出了诱惑。他耳根一烫，带着点愤愤地回嘴：“多大人了自己吹个头还不行了懒死你算了。” 说懒就懒，宋清野翻下马桶盖，一屁股坐上去，衣服也扔在一边。他就那么不害臊地光着，拉住陈遇安的衣摆将人扯到面前。 “你和我妈说要好好照顾我的。”宋清野仰面凝看着遇安，嘴巴弯成了伤心的弧度，“才第一天就不作数了？” “我……” 陈遇安想辩驳，可宋清野眼睛湿漉漉还死命拽着他不撒手的样子，太像路边被弃养的小毛孩了。 稍加联想，陈遇安即刻认栽。 吹风机呼呼响起，陈遇安胡乱拨弄那只脑袋，余光中他能瞄到宋清野一直浅浅地翘着唇角。 愿者上钩，不过如此。 宋清野头发短，三两分钟也就干了。 “好了。”陈遇安放下小家电，扒拉扒拉发丝散热，“还满意吗顾客？” 宋清野“嗯”了一声，听上去很乖。 陈遇安笑笑，继续扒拉，“满意的话这边建议亲办张卡哦，充一百送个带五险二金的男朋友。” 这回连个“嗯”都没有了。 “给点反——” 一道力量压上后腰，陈遇安被揽得朝前迈，半秒后他站到了宋清野叉开的大腿之间。 四目相视，说笑吞没，陈遇安的双手自然下落到对方的肩上。 宋清野盯着他，目不转睛，一眨不眨。 三秒。相贴的肌肤在升温。 五秒。带着湿度的沐浴露香味散在氤氲空气里。 十秒。陈遇安顶不住了。 他悄悄蜷起十指，无意识地越说越小声：“你干嘛一直看我……” 宋清野并腿夹住了陈遇安的膝盖，“你在想什么这么怕我看？” 想了很多，想了一晚上。 陈遇安不知道怎么说，但他知道一切都得从接吻开始。 于是他闭眼亲了下去，慢慢地啄，轻轻地挑，宋清野要回应的时候他退开了一点。 咬着宋清野的呼吸，陈遇安的吐词像在询问，更像在邀请：“我们今天要不要试试……” 话又被强制打断了。 和上次如出一撤，宋清野将陈遇安抱上了床。不废半句话，密密麻麻的吻开始砸向陈遇安。 没有细细地磨，没有缓缓地推进。宋清野第一次这么露骨地卷着陈遇安的舌，不掩饰一分地暴露着想侵占的欲望。 强烈得陈遇安有些难以招架，但舍不得停。他甚至想宋清野来得更为凶猛。 想到了什么，陈遇安双手按上宋清野的胸口，非常小力地，他推了推。 然后就是熟悉的、陈遇安恨得牙痒痒的场面。 宋清野竟然又他妈的停！了！ 猝不及防得陈遇安满脸懵，急得嗓子都在抖：“怎、怎么了？” “要不……”宋清野的语气透出点无奈和艰难，“今天算了吧？” “啊？” “我好像喝多了。” 屁吧…… “真的，很晕。我们……下次吧？” 还下次？ “好不好？” 看宋清野的表情，的确是在难受。陈遇安犹豫了一下下，又宽人心地笑了：“那……那就先睡吧，收拾了一天也挺累的。” 宋清野的眸子暗了暗，“嗯。” 随手捡了件衣服套上，灭掉灯，宋清野真和喝大了似的，闭眼就睡。陈遇安则躺在他身侧，不想呼吸心乱如麻。 第161章 第六感说，宋清野撒谎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陈遇安不明白，抛开学弟“不太行”这个概率极低的选项，他能想到靠谱点的原因只有一个。 失落像张深渊巨口猛然吞噬他。 心情跌进谷底，比从巴塞罗那回来后经历的还要深。他觉得有点……委屈，可他拼命拼命替宋清野找起了他自己也不太信的借口。 睡不着，陈遇安怎么都睡不着。情绪无处安放，憋得他眼眶发热之际，宋清野动了动。 陈遇安一直假寐而紧闭的眼帘上，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宋清野好像支起了身，他感受到了视线的热度，额发也被轻轻拨了拨，露在外边的肩膀多了一层薄被的重量。 接着一声轻微长呼，床垫的凹陷渐渐回弹。 陈遇安装不下去了，他倏地睁眼，宋清野双脚将将落地。如同诈尸要索命一般，陈遇安翻身跪坐起来一把抓住了宋清野的肘弯。 学弟很明显地僵了僵。 陈遇安手上的力度就加大了点，他忍着沮丧，低声问：“你干嘛去啊？” “……尿急。” 陈遇安的傻值创了历史新低。 “那什么你先让我……” 宋清野稍稍转过脸，又拉了拉自己t恤的下缘。用处不大，陈遇安还是看清楚了。 靠。这种事也要胡诌吗？ 带着点气，陈遇安强行将宋清野按回了床上。怕人跑，他干脆跨坐到了对方的腿上。 陈遇安第一次在宋清野的神情中见到了慌乱和无措。 委屈变得更大了。但一想到学弟的好，面对学弟这一张帅脸，他那点脾气又根本撒不出来。 他想要的，只是和宋清野再亲近一点。 惊慌完毕，宋清野咳了咳，他抓起被角要拖过来掩饰掩饰，陈遇安却阻止了他。 “你羞什么？我又不会怎么样你。我……”陈遇安舔舔唇，忽而扯出个笑脸，“其实我可以……帮你。” 小帐篷很给面子地动了动。 陈遇安呼吸一滞，飞快摸上了宋清野的裤腰，又飞快地被宋清野按停。 咬着嘴皮，陈遇安一下红了眼眶。 “不要憋着啊，憋着对身体不好。”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些什么了，“也不是一定要那样的。我们可以都试一试，反正那什么的方式也很多。” “我没那意……” “真的没关系，你不想……”陈遇安深呼吸一口，“不想和我一起也没关系。但……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就自己？我……” 语调变形，陈遇安没再说。 可宋清野听清楚了那一点哭意，他拧起眉头，捧起陈遇安低着的脸，非常不解：“等会，什么叫……我不想？” 五味杂陈戛然而止。陈遇安眨眨刚开始酸胀的眼，“那你干嘛要停？” “你推我了。” “……啊？” “你刚推我了，我以为你还……不太想。” 推？推……陈遇安想起来了， 啊啊啊啊！所以到底是哪位网友说轻轻推能激起男朋友的占有欲和征服欲让男朋友想要得不要不要的啊！ 陈遇安脸都皱了，他无奈叹息：“有个词叫欲迎还拒。” 宋清野愣了愣。 等不及解释那么多，陈遇安勾住宋清野的脖子，语气殷切：“我错了让你误解了，我现在重新表达一下。” “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我想和你做点成年人的双人运动好不好？” 太直白了，房间瞬间安静。 半晌，宋清野摸摸陈遇安的耳朵，嗓子哑了：“那做不好怎么办？” “怎么可能！”陈遇安惊声反驳，又把话说得很缓很坚定：“你要认清你的身份啊宋清野，你是我男朋友。男朋友就是，在我这，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厉害的那个。我也永远愿意听你的。” 他凑过去亲亲他家弟弟，“所以……你希望我接下来怎么做啊？” 语毕的一瞬，陈遇安看到了宋清野猛然滑动的喉结。接着他的后颈被握住，他被拉得趴在了宋清野身上，热热的地方贴着他的腿，低沉的音色好似在下蛊。 “叫我。” “宋清野。” “再叫。” “学弟。” 天旋地转，陈遇安被宋清野压在了身下。 作者有话说： 小宋：啊傻蛋干嘛推我他不想啊他不想我想他肯定也同意的啊不行不行这种事一定要对方也想才对嘛再忍忍再忍忍【doge】 第75章 满天月亮但我抬头看你 呼吸交错，汗水交织，心跳交融。 唇上的力量失去了一会，宋清野跪起身，勾掉了他身上的黑t。 区区一秒，在陈遇安眼里却被无限拉长成一个极慢镜头。一帧又一帧，直至心上人的半身完全暴露在街边往屋内投射的微弱灯光里，陈遇安的视觉被大大刺激。 没忍住，他也坐起点身，主动褪下了睡衣。 宋清野喘动的胸膛滞了半秒，陈遇安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在他腰腹间游弋。双眸闪动，宋清野被他逼得咬紧了牙关。 果然学弟的任何要求都是合理的，不然他可能享受不到宋清野这一刻的难以自持。 兴奋上头，不怕撩死人的，他搂住宋清野，嘴唇轻点了一下他的小腹。 然后小气鬼宋清野就不让他碰他了。 第162章 两只手腕被宋清野锁在头顶，续上了没完没了的吻。由嘴唇到耳畔到脖侧……一点间隙都不留，非常黑心。 不知道亲了多久，宋清野终于撒开了他的魔爪。陈遇安晕乎乎的，看到学弟从枕头下的床缝缝里掏出了两盒东西。 不是从床头柜，是从床缝。 来不及细想，宋清野顶开了他的膝盖。 还是吻。 更激动的吻。 空中仿佛染上了酒气，陈遇安大口大口地呼啊吸，整个人如同醉进了虚幻。 他听到春风吹开了花苞，春云抖落的雨滴在他身上，他窥见两颗春星在嬉耍。 肢体渐渐失去重力，像坠入了春日下的湖。 浮浮沉沉摇摇晃晃，窒息的苦痛后，他便觉得自己化在了湖里，变成了一滩水，任由宋清野摇着桨在湖中穿行，捻过水面的花朵亲吻。 巨大的漩涡卷起，宋清野跌落，在湖心划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什么都忘了，什么都没了。 只剩相同凡身下的爱意在涌动，又蓬勃，最后迸发，洒进绵绵春光。 小野又来舔手手了。舔了很久，越舔越起劲，差点就以为自家亲爸嗝屁了，那只手总算乏乏地放在了他脑袋上。 懒懒地摸摸狗头，小野就出去了。从背往下到大腿根，陈遇安感受到了遍布的酸疼。 无法忽略继续睡下去，他缓缓睁开眼，正好看到枕边的包装盒，和他买的不一样。三只装的，已经空了。 够能折腾的。 陈遇安腹诽，全然忘了昨天是谁对宋清野一遍又一遍的缠毫不抗拒。 想起什么，他拉开抽屉瞄了瞄。再关上时，宋清野醒了，直直往他背上贴。 陈遇安翻了个身，宋清野把他搂到胸前。 他靠着宋清野的肩窝，很好奇：“你什么时候把东西藏在枕头下的？” 宋清野困得掀不开眼皮，没听明白地“嗯”了一声。 “套子。”陈遇安说。 “哦……”停了停，宋清野清醒了点，“上周？还是上上周？忘了……” 居然这么久了，居然能忍这么久…… 陈遇安咋舌，宋清野揽在他肩头的手指蹭了蹭，声音还很倦：“你要起了吗？厨房有杂粮粥。” “哪儿来的粥？” “六点多起来放水，怕你饿，顺手煮了。” 从卧室到厨房好歹也要一二十步，长臂猿猴的手估计都没这么顺。 陈遇安笑笑，仰脸亲了亲宋清野的下巴。 “别撩了……”宋清野夹住陈遇安的腿，“我好困……” “那我们再睡睡。” “不饿吗？” “不饿。睡吧。” “嗯……” 荤一开，陈遇安和宋清野的相处就更为肆意了点，打打闹闹晚安吻什么的也根本没有顾忌，反正大不了就是滚一顿。 往简单点滚，一个套套的事。往复杂点滚就……放假嘛，两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放纵的嫌疑。 五天假期也经不起他们滚，买菜遛狗，和南伽他们吃一顿饭再和宋教授吃一顿饭就到了三号。 天阴沉沉地下着雨。 陈遇安午后一下睡到了四点半，宋清野不在。他寻出去，看到客厅里一人一狗挨在一块席地而坐。 茶几上铺着一张纸，宋清野不知道在上面涂涂画画些什么，边画还边和狗子念着些专有名词。小野坐在他的左手边，下巴搁在桌上，眼睛都快眯上了。 宋清野朝陈遇安招了招手。 陈遇安坐过去，纸上是手绘的西式建筑，还剩下一点点。挺新奇的，他看着宋清野继续画。 完全不需要借住工具，宋清野和被设置了参数一样，胳膊一扬，直线笔直，手腕一转，一个正圆。 看得陈遇安这个画画的也惊叹：“你吃打印机了手这么稳？” “小建筑师必备技能而已。” 又多补了点细节，宋清野扔开勾线笔，把手稿往陈遇安这边推了推，“送你，奖励你辛苦练腹肌。” 陈遇安意外一瞬，马上给宋清野手比爱心，夸赞道：“我男朋友真厉害。” 又问：“这是哪？” “龙达小镇的教堂。” 私奔之地的教堂，听着都觉得上帝在庇佑一份爱情。 陈遇安开心地笑眯眯，他指指画面中心，问：“我能在这画修狗吗？” “不行。” “为什么？” “给你准备了别的地方画。” “啊？” 宋清野把陈遇安从地上拉起，一直拉到关着门的次卧前，还搞神秘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被带着走了四五步，视野由黑转为粉红。 陈遇安睁开眼，看到了摆在他面前的大画架，和一个已经可以直接开画的画框。 他的整张脸都亮了，他望向身侧的人：“我上一个画架估计还在学校，毕业的时候在跳蚤市场卖给了一个来联考的学妹呢。” “所以再送你一个。”宋清野说。 陈遇安这次是真没猜透宋清野的路数，他摸摸实木架子，好心情难掩，连说话都是雀跃的：“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因为不想你哪天突然觉醒追随高更抛家弃子。” “放屁，我才不会。” “但我还是特别想你能抬头看看月亮。” 陈遇安呆了呆，宋清野捏起他的脸：“你现在有我了，我们是两个人，钱能一起挣，设计院上班大多时候也不忙，你的屁事也就能减一半。所以呢，你最最喜欢的事，还是有空做一做的。” 第163章 啊……怎么这事……还能有后续的？ 陈遇安表情愣愣的，把宋清野的话重新捋一遍，感动瞬间灌满了他的心房。 都快哭了，扁了一会嘴，他钻到宋清野的抱抱里。 不想说谢谢，陈遇安只能特别特别用力地圈住宋清野，口不对心地问：“不能减60%吗？” 宋清野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说90%？” “那90%行不行啊学弟。” “行呗。” 陈遇安被逗笑，他撅嘴亲亲宋清野，撒娇似的。 宋清野回应了一下，把他推开点，下巴指指那个画框：“学着给你绷了绷，你看看怎么样。” 陈遇安再三惊讶了。 宋清野又把画框拿近了点，“看看啊，怎么样？” 陈遇安碰碰画框，刷的液体还有一点没干透，湿乎乎的触感蔓延到了他心底。 带着点鼻音，他如实说：“有点松啦。” “那下次你再教我一下呗？” “那我教了，你以后就都得给我绷了。” “也行。” 泪花都被陈遇安笑了出来。学弟有时候对他，确实挺没底线的。 最后一个假期夜晚，陈遇安没再煲剧。宋清野给他的心意，他不愿意之后再回馈。 吃完饭干完洗碗的屁事，陈遇安马不停蹄往次卧去了，关门前他还义正言辞警告宋清野：“你不准进来，不准偷看。” 宋清野好笑道：“不需要我进去脱光了躺着么？” “不要！你进来我就离家出走！不准进来！” 房门一“砰”。 握着木杆画笔捅进群青色颜料里时，陈遇安真的有些眼热，他和老朋友们，终于又团聚了。 三个半小时，陈遇安从次卧探出半截身子，召唤起宋清野。 宋清野扔开在写的毕业论文小跑过去，刚到房门口，新鲜画作便充斥他的双目。 陈遇安画了一颗在发光的大月亮，月亮被绑在了遍开小野花的院子里。 “看！”陈遇安很是兴奋，“我把月亮摘下来了！” 可可爱爱又奇奇怪怪的。 宋清野被戳了心窝子，他笑着走进去，一直盯着画，“我以为你要画我呢。” “画你以后慢慢画嘛。” “哦。那干嘛画月亮？”宋清野戳戳陈遇安的左胸口，“月亮代表你的心？” “不是。” 陈遇安抱住宋清野，和很多次一样，靠在宋清野胸前仰起脸看他，双眼亮得不行。 “我是想告诉你，月亮我能自己画，我抬头只要看你就好啦。” 毕竟月亮是全世界的月亮，你却偏袒我。 一个小长假过得甜喳喳，直接导致陈遇安再上班时心都有些散。趁着午休，他在自己平板上画了一章和假期有关的修狗日常发了出去。 反响很热烈，也有心细的朋友发现了端倪。 【修狗怎么能喝酒！！】 【大大可能只是在画一个生活系列啦不要在意那么多】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给了大大这么多生活细节！】 【小声哔哔一句，大大是跟霸霸和好了吗……】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有朋友如此有想象力？ 陈遇安眉头一皱，飞快回复：【当然不是！！！！！】 别的评论他也没心思看了，怕宋清野刷到不舒服，他有点想删评论，又怕网友多心，可能人家也只是随口一说。 纠纠结结的，没出半小时，微博通知栏里连着推送了两条“喂一颗傻蛋”的消息。 第一条还是每次都会出现在修狗日常下面的那句“傻狗是我的”，陈遇安照旧回复完他，点开了晚一点的那条。 宋清野的另一句话出现在了小声哔哔的下边：【中一百亿的几率会大点】 “噗嗤”一声，陈遇安笑得乐不可支，马上赞了。 大概一个人的能量场真的可以被另一个人改变，和宋清野住一起后，陈遇安总会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比如踩点上班，他还能把车停在电梯口最抢手的车位。比如写字楼被雷劈得跳电闸，前一秒他刚刚保存稿子。比如他想吃榴莲千层宋清野正好买了…… 当然也有一件不那么兴奋的事，宋清野毕业答辩的安排出来了，在六月底。加上整理材料，一些项目课题的交接，他定了五月最后一天回巴塞罗那的机票，落地正好儿童节，还能去看看星仔。 虽然又得异地，但异完这次，宋清野就彻底回家了。陈遇安凭着这一点，安慰住了提前气势如虹的思念。 潭州的天气逐渐过渡到阿拉斯加最讨厌的时节，不仅热，还要无穷无尽地下雨， 小野只能被关在家里，成天垮起一张狗脸没精打采地趴着。 宋清野都看忧心了，以为他只是因为不能出去玩心情不好，周六晚饭后冒雨拉着他下楼遛了四十分钟，回家也还是那状态。 “我觉得他有点抑郁。”给小野喂零食，狗子无动于衷后，宋清野对陈遇安严肃起了一张脸。 “啊？不会吧……” “他之前这样吗？” 陈遇安想了想往年这段时间的儿子，然后一拍脑门，记起了一件事。 小野傻子圈的几个傻子兄弟，都是他一岁之后才认识的。一岁之前，小野出门基本只有被别的狗骂的份，直到偶然遇见同小区的一只中华田园犬小天使。 第164章 小天使出生在小满，所以叫小满。不龇牙，不乱凶，不护食，是小野狗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小满在家摔了一跤。摔得脏器衰竭，没有挺过来，小满妈妈将小满火化后的骨灰埋在了自家种的百合竹的盆底。 后来陈遇安带小野去见了小满，那天小野在花盆边趴了半个下午。 第76章 管辖权利 “该不会……”陈遇安看看狗儿子忧郁的背影，又看看宋清野，“还记着呢吧？” “没准。我看网上有些狗子搬家了，确实会想之前的朋友。” 两人相视沉默半瞬，决定试试。 小野通常的敏感词就“出去玩”和“吃”，陈遇安冲小野喊了喊，反应不大。 “奥利奥？”宋清野也喊了一嘴。 小野耳朵立了立。 宋清野等了一会，又继续叫道：“小满？” 小野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跑到门口，还叼住了他的牵引绳。 陈遇安有些愣了，他没想到他傻儿子居然有颗如此重感情的心。 好像感受到自家两位两脚兽并没出门的打算，小野突地满屋子呜呜嚎，就差哭了。 看样子，是真的在想小满。 鉴定完毕，宋清野叹了一口气：“这估计得带他去见见小满才能收场了。” 陈遇安同意，刚想问什么时候去，宋清野就掏出手机翻了翻天气预报，接着说：“明天下午不下雨，去呗？” “明天啊……” 宋清野划屏顿顿幕的手指，回望过来：“我带他去也可以。你有小满妈妈联系方式吗？你和她说一声？” 陈遇安听出来了，宋清野是在以为他不想重游伤心地呢。 未免太贴心。 为着弟弟的贴心，更是为了不浪费异地之前能呆在一起的任何一秒，陈遇安抛开他的顾虑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去。” 小满妈妈对小野的举动也倍感意外，听陈遇安说完，她非常欣然接受了他们的走访。 心理作用吧，次日，陈遇安总有种小野在期待雨停的错觉。隐隐的，他也开始盼，又传染给了宋清野。 于是午餐后宋清野煮了茶端到窗边，两人慢悠悠地喝，陪小野等到了天气暂阴。 小满妈妈是个单身姑娘，开门的时候，她多打量了宋清野几眼。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陈遇安没多解释，悄悄挽住宋清野的胳膊，拉他进了屋。 小野特别敷衍地和小满妈妈打了招呼，末了哪里都不好奇，直直冲向阳台上的百合竹。转两圈，闻了闻，他和去年一样，静静地板鸭趴在地上，脑袋靠着花盆。 “你们坐啊。” 小满妈妈给两人泡了茶，自己也在单人沙发里坐下，看看小野又看向陈遇安：“小野很有灵性呢。” 陈遇安笑笑，“打算再养一只狗狗吗？我看你好像还买了新的食盆。” “嗯。最近总是感觉小满要再来找我了，很强烈，所以就先准备了。” “哇哦。”陈遇安说，“那证明你把小满养得好，他舍不得你。” 小满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腼腆，半低着头微微笑。又随便聊了聊，小满妈妈说还有工作，暂时先回了房间。 木门刚关上，宋清野便摸到陈遇安的手牵住，后者褪去点力气靠着他。两人一起望了会小野，又相视而笑。 “来，翻译一下。”宋清野捅捅陈遇安，“你儿子在和小满说什么。” “嗯……聊他被噶蛋的事吧。小满也被噶了，估计在交流感想呢。” 宋清野歪头轻笑，“还有呢？” “还有……”陈遇安捏捏嗓子，胡乱瞎扯：“小满小满，我去年冬天悄咪咪长了六斤，厉害吧。可能是因为我爹爹老趁我爸不注意给我喂好吃的，虽然我觉得他在收买我但是他太帅了不像那种人……” 借着小野的嘴，陈遇安用尽毕生所学吹了宋清野一波彩虹屁，后者眉开眼笑，还在别人家里呢，就憋起坏想着晚上的活动要怎么加点情趣了。 狗子的交心话还挺多，小野一动不动地趴了足足一个小时，总算和兄弟说完想说的，晃悠悠地起了身。 两人一狗准备告别，小满妈妈将他们送到门口，一脸有话要说地喊了喊陈遇安。 宋清野很懂看眼色，先拉着小野去了电梯间。等了约莫五分钟，陈遇安过来了，手里捧着一玻璃杯紫色石头。 他瞅瞅新鲜玩意，“这什么？” “礼物。”陈遇安脸上笑嘻嘻的，“小满妈妈说谢谢我们来看小满，送我的。” “干嘛的？” “紫水晶，助我俩对彼此爱情不渝。” “什么鬼。” 电梯来了，两人走进去，陈遇安乐呵呵地解释：“小满妈妈是个塔罗师，她说她看到我们的时候感受到了宇宙很强的能量，就去占了一下。说我俩很适合天长地久，所以送我这个祝福祝福我俩。” 宋清野“切”了一嘴：“我觉得我俩的天长地久应该是我一顿顿饭喂出来的。什么塔罗，谁信啊。” 陈遇安啧了啧，“我信啊。” “得了吧。” “真的。”陈遇安勾住宋清野的手，“她说宇宙说我爱你爱到要死，我觉得说得很对啊，当然得信啦。” 傻子就是爱在意想不到的点蹦出些好听的话。宋清野憋了憋，还是绷不住笑了，立马反口，说要把那杯紫水晶供起来。 第165章 小野眼看着心情变好了，绕着小区中央花园，经过小满家正对面那栋楼时，他还赖起皮不肯走，立体狗脸几乎被他后退得挤成了二维图。 这一招陈遇安很熟悉。 “奥利奥住这栋十楼。”他对宋清野说，“估计觉得来都来了，都想见一面吧。” 宋清野倒是很纵容狗子：“那就玩会呗，还早。你联系一下。” 陈遇安点头说好，紧接着宋清野就见到了他们傻子圈特有的联系模式。 不打电话不发微信，陈遇安只是站远了点，接着仰头长啸—— “嗷呜喔呜喔呜喔。” 然后踢踢小野的屁股，“该你了。” 于是小野也嗷呜喔呜喔。 没有回应，陈遇安扯扯绳子，“不在，走了。” 小野就跟着走了。 宋清野一整个无语又好笑，这要不是他家傻子，他估计……他会把陈遇安当成个真傻子。 按同样的方式，接连召唤另外一只阿拉和萨摩都无果后，小野脸上摆出了被这片傻子圈除名的失落。没办法，两人只能拉着他多绕着小区遛了几圈。 接近四点，他们打算回家。正往车库走，陈遇安忽然急得慌。 “我想上个厕所。”他把狗绳交给宋清野，“你们先去车里吧，我马上来。” “好。” 公卫在小区两侧的尽头，陈遇安匆匆跑去，解决完直接从那边的楼栋下到车库。电梯门刚打开，他就听到了满车库在飘的狗叫，是小野。 这是怎么了？碰到傻子圈了？ 陈遇安找过去，叫声渐渐熄灭。等他看到自己的车，看到车边蹲着在摸小野的西装革履，以及隔着十来米都能从宋清野脸上看到的冷漠，他整个后脑勺都麻了。 昨天他确实做过这种假设。 他之前说要退租，从巴塞罗那回来后一直也没收到另一片钥匙。他没去打听，和之前的房东联系了一下，把钥匙给人寄回来了。 昨天宋清野说要来，他终于问了问前房东。 ——没退。 ——你朋友之前问我卖不卖啦，我说不卖，他就继续租着了。 ——但你朋友也不怎么来住啦，都没见开过灯。 前房东是这么说的。所以陈遇安放心来了，结果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很邪门。 他都在想要不要回去问小满妈妈多求个能辟邪的东西了，宋清野在这时抬眼瞥到了他。 陈遇安觉得宋清野是想叫他别过去，但……他为什么要躲？ 于是他大步跨过去，站到和宋清野并肩的位置。 唐淮还多摸了两把小野，之后缓缓起身。客气的社交距离间挤满了酒气，定住的双眼也充满了血丝。 然而这些着实无法再激起陈遇安的一丝丝情绪。他礼貌地笑了笑：“好久不见啊。” “嗯。好久不见。”唐淮的嘴角似乎扯动得很艰难，“你们……” “小野想来见见小满，我们就带他来玩了一下。” 唐淮的表情有些茫然，看样子并没印象小满是谁。 生活里太久没有对方的痕迹了，眼下连客套都显得生疏。半天没人再吭气，宋清野拍拍狗头，重新拉开了车门。 小野两边看了又看，乖顺地听了宋清野的话。 真没什么旧好叙的，陈遇安推了推宋清野，“那我们先走了。” “等会。” 唐淮跨一步挡住去路，那声“小安”刚冒出来，一直没做表示的宋清野就接连“诶”了几下，张嘴便是满口敌意。 “这位先生，麻烦注意一下你的言辞，你们已经分、手、很、久、了。保持点边界感，叫名字就够了，明白的？” 唐淮的表情也冷了点，他瞥瞥没印象的人，“和你有关系么？” 宋清野笑不及眼，“我在对我男、朋、友行使合理范围内的管辖权利，你觉得有关系么？这位先生？” 学弟的词汇库还真是……丰富至极。 要不是不太合适，陈遇安都想哈哈笑了。 唐淮愣了半晌，疑问的目光在沉默的气氛里显得很喧哗。 没多大必要继续这么对峙，陈遇安把手指插进宋清野的指缝，又牢牢握住。 他和最开始一样，笑了笑：“没什么事我就和我男朋友先回家做饭了哈，小野都饿了。” 唐淮周边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陈遇安没再接收那泛红的、含着很多话的眼神，落下一句“再见”，和宋清野扬长而去。 返程的路上，宋清野一直紧紧把陈遇安的手扣在掌心里，话不多，明晃晃的有情绪。 回到家这人就往厨房钻，那刀挥的，极其像在对着无辜食材生闷气。 那哪能让自家弟弟憋着？ 陈遇安挪进去，从背后抱住宋清野，眼睛往砧板上眺，“我们吃什么啊学弟？” “葱烧大虾。”宋清野的语气无波无澜，“帮我洗点葱，掰成小段。” 陈遇安照做，弄完，宋清野也处理好了虾。他刚放下刀，陈遇安就又拥了过去。 宋清野啧了啧：“手脏……” “你怎么都不夸我的？”陈遇安打断他，“我刚刚表现不好吗？” 厨房安静了一会，陈遇安忐忑之际，宋清野拿胳膊搂搂他，语气带笑：“挺好的，夸你。” 陈遇安“嗖”地支起脑袋看学弟，“那你干嘛还生气？” 第166章 “没，我只是……”顿了顿，宋清野叹道：“不想你难过。” “你在这我为什么要难过？” 陈遇安的不假思索让宋清野怔了怔，片刻后他的表情松动了，“你这话听上去很无情的学长。” 陈遇安眨眨眼，“我们在谈恋爱诶学弟，对前任无情不是应该的吗？” 也是。 宋清野笑笑，窝着的那点火星就这么灭了。 然而第二天下班他到南礼接人的时候，火星直接蹿成了滔天大篝火。 就在写字楼底下，那个过去完成时，居然，拉拉扯扯地不让人走，对他家的傻子。 远远的宋清野就能听到那人在对陈遇安输出“有重要的事想谈一谈”的说辞。 谈谈谈谈个屁！这他大爷都快一年了人影都没见过你谈个屁！ 火气把宋清野全身的水分都烧开了，名为愤怒的蒸汽源源不断地涌入脚底。他和踩了风火轮似的往那边过去，推开不该出现的人，再把陈遇安拽倒了自己身后。 宋清野对唐淮咬着牙，“那么重要就现在说，别耽误你事。” 陈遇安还没听过宋清野对谁有过这么冰冷的语气，听得他心里一抖，忙去扯宋清野的衣服想解释，唐淮这时又喊了喊他：“小——” “叫名字。”宋清野凶了点。 唐淮怒目而视，“没他妈和你说话！” 宋清野反唇相讥：“那他妈请问你还记得自己已婚么？” 作者有话说： 下周正文完结了哈！ 第77章 等会再气 宋清野向后摸到陈遇安的手，刚想拉他走，唐淮就绕过宋清野也抓住了陈遇安的手腕。宋清野气得顶腮，二话不说又把陈遇安抢了回来。 很久之前南伽的一句话在陈遇安脑子里闪了一下：你还想让两人为你打架啊？ 眼下真有了那势头，陈遇安却只觉得很完蛋。完了完了完了，宋清野这脑门都快炸成烟花了。 怕再这么僵持下去会引来围观，陈遇安从宋清野身后探出来，对唐淮说：“你就在这说吧，我听着。” 唐淮敛敛气焰：“不方便，我们吃个饭……” 宋清野驳斥：“不吃。” “你他妈说了不算。” “不算他妈他还要我这个现男友干嘛？” 一个比一个声高，都有小姑娘往他们这边望了。 这么对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陈遇安急得挠头，不得已提了个缓兵之计。 “我再联系你吧。”陈遇安对唐淮说，后者点头：“好。我没换号码。” 陈遇安没再表态，赶忙把脏话技能要爆表的宋清野拽走了。 车内气氛异常沉闷，陈遇安驾车离开公司一些后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去抓宋清野的手，被躲开，他就再抓。 第二次宋清野没抗拒了，但也没别的反应，一颗生气的脑袋很执着地望向窗外。 “你看着我。” 不看。 “看看我看看我嘛。” 还是不看。 “求你了学弟。” 宋清野转过了脖子。 陈遇安面上一喜，更加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不想我见……” “那别见啊。” 陈遇安立马“好”，又立马跟了一个“可是”。 “可是他还来堵我怎么办？万一再跟着我们回家堵我们家门口怎么办？” 宋清野方才那强硬的眼神弱了弱，陈遇安继续说理：“而且他这种……上新闻了怎么办？我可能会被媒体写成男小三，你还可能被写成男小三的男小三。” “什么狗屁。” “真的，你想嘛，这种多容易赚流量是不是？” 宋清野没回答。 陈遇安解开安全带，捧上宋清野吻了吻，“我去见一下，我去清楚地告诉他我的生活里没有他这个人了，我现在有你我很幸福我很爱你你很爱我，就这些，好不好？” 宋清野心里舒服了一点，嘴上却还咕囔：“你刚刚干嘛不说？” “刚……”有我能插嘴的地儿么？ 放平常，陈遇安就这么杠回去了，今天不行，今天学弟生气了，得哄着。 “刚刚那不是给你机会展示一下你正牌现任男友的威武嘛。”陈遇安说，见宋清野面色缓和了一点，又征求道：“那我明天就去说清楚？好不好？” 天人交战一番，宋清野最后嗯了嗯。 应算是应下了，可陈遇安总觉得这人还在隐隐生着闷气。 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就是……没那么黏糊了。什么洗个手也要牵一牵挠一挠啦，试菜的时候喂嘴里啦，饭桌底下勾勾腿啦……今天都没有。 连饭后窝在沙发里该有的搂搂抱抱都没了。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陈遇安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叮了叮。一条没备注姓名的短信显示在锁屏上—— 好。我等你。 陈遇安注意到宋清野瞥见了，他咳了咳，小心翼翼道：“我约了明天下班，就在南礼楼下的咖啡店。” 宋清野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那……你明天下班先回家？我应该很快。” “好。” 陈遇安还想说点什么的，宋清野起了身，“你看剧吧，我去洗澡。” 说完转脸就走。 都不用觉得了，这个“气”字已经沿着学弟走过的地方洒一路了。等浴室传来关门声，陈遇安飞速拿过手机搜索—— 第167章 怎么有效哄好天蝎座。 都是些没什么参考价值的建议，陈遇安抓耳挠腮之际，微信跳了出来。 南伽：［我和杨思衡都看到了］ 清楚这姐姐在讲什么，陈遇安也不绕圈子：［二位老板有何高见？］ 南伽：［选小宋！！杨思衡打听了，说那谁还没离婚呢］ 都是有钱人，都有家族企业，杨思衡能探听到什么也正常。离不离婚的……其实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上心着哄人的事，陈遇安没再回，南伽直接把语音打过来了。 “小宋呢？”南伽压着声音问。 “洗澡。” “那你干嘛不回我？” “有事呢，等会再——” “什么事？你不会……动摇了吧？” 陈遇安一哂，又编排什么呢……没听到回话，南伽一下就炸了：“不是，不值得吧陈遇安？小宋为了你都从国外跑回来了，你得拎清啊。不能做负心汉啊老弟！” 什么鬼玩意儿……陈遇安很是无语，低声吼：“我像那种吃回头草的人么大姐？我要回头我那会干嘛不直接做三！” 南伽舒了一口气，“对对对，保持你的感情洁癖。你得记住，破镜重圆了也都是有缝的！” “哎呀知道了，没事挂了，烦着呢。” “怎么了？吵架了？” “没……”陈遇安抓抓头发，“小宋生气呢。” “那赶紧去哄啊。” “我知道啊，这不还……没哄好嘛。” “那没办法了，去睡一觉吧。” 陈遇安没多想：“谁摊上这种事还能睡着觉啊大姐？” 南伽静了好一阵，突然无奈：“老弟你是不是蠢？” “啊？” “打架打架，那个打架。你主动点估计他就气不起来了，懂？” 南伽叹了一口气，挂了。 陈遇安盯着戛然而止的通话，哦，懂了。 委实是个好方法。 宋清野洗好出来喝了杯水，留下一句“要修论文”就把自己关进了次卧。这态度，的确只能靠他主动了。 于是陈遇安也冲进浴室仔细洗白白。他看着被他从床头柜带进来的小瓶子，由头到脚渐渐变得燥热。 那都主动了，就主动彻底吧…… “啵”地一声，他抠开了瓶盖。 在浴室呆了四十来分钟，陈遇安出去的时候，腿有点软。次卧的门还紧闭着，陈遇安敲了敲，没听到响应，他拧下了把手。 宋清野挂着耳机呢。 学弟这气生得人焦心，陈遇安没再等，他径直走到桌边，伸手摘下宋清野的蓝牙耳机，还拽了拽对方的袖口。 宋清野眼都没斜一下，敲打着键盘问得很淡：“怎么了？” 分不清是论文真的很着急还是他在装。 陈遇安觉得大概率是后者，所以他也开始装。 “我……”他轻搭住宋清野的胳膊，“我好像感冒了……” 键盘的哒哒声登时消失。 陈遇安更卖力演：“好像在发热，你摸摸？” 有所怀疑，半晌，宋清野才转动转椅，抬起头。看到满脸泛红目光也有些散的人，他本有点冷的神情即刻变了变，再点点陈遇安的额头，确实在发烫。 “怎么突然……” 宋清野刚开口，陈遇安就和得到了什么指示似的，一下跨坐上宋清野的腿，侧脸往宋清野的锁骨贴，浑身软绵绵地压着，双手也用力抱紧宋清野的腰。 无言一阵，宋清野恍然自己受骗了。他任由陈遇安趴着，没好气了点：“生病吃药，赖我这干嘛？” “我头晕。” 宋清野气乐了：“还编？” “不编了。”陈遇安直起点身子看着宋清野：“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语气委屈，眼神湿答答。宋清野不是很受得了这样的傻蛋，又实在想看看这人还有点什么路数，他撇开点视线，嘴硬：“不好。” 陈遇安眨眨眼不再说什么，很直接的，他的手钻进了宋清野t恤下摆，边瞎摸边靠回去用唇蹭起了宋清野的脖子。 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宋清野僵了僵，他并不是太有那种心思。偏偏他俩还缩在一张椅子上，躲都没法躲，他只能姿势别扭地摁住陈遇安作乱的手，再将人推起一点，警告道：“别耍无赖。” “没耍。”陈遇安说，“我只是想对我男朋友行使正当的使用权利。” 说着又强行摸了一下。 这不叫耍赖叫什么？ 不过赖归赖，宋清野那“居然还不来找我”的坏心情算是被这一闹给闹没了点，但他不肯承认：“不给用，我生气。” 陈遇安就更无赖了：“那你一会再气。” 宋清野眼一瞪，“你生气还能暂停的？” “不能。但是……” 陈遇安呼吸加剧了一些，他咽了咽，反手握住宋清野，牵着他的手按到自己的后腰，整个人也重新瘫倒。他双臂环住宋清野的脖子，啄啄学弟的耳垂，羞耻心统统丢出地球表面，开始在学弟耳边吹妖气。 “但是我都准备好了，我用了那管你新买的……” 听明白他的话，宋清野呼出的鼻息好像都热了些。 陈遇安边在脖颈间蹭边往上推着宋清野的衣服，“我……里面没穿……好不好嘛学弟？” 正经的弦“咔”地断了。 第168章 没有那种心思？都这样了还能没有那种心思？对凡人来说，不存在。 对宋清野这样的凡人来说，这样的陈遇安，只会让他恶劣。 痒了会牙根，他忿忿咬上陈遇安的肩，嗓音渐沉：“那你坐着。” 陈遇安咬咬唇，“好。” “不关灯。” “你……”要不要这么变态？ 陈遇安再咬咬唇，“好……” 宋清野气都快不喘了，须臾过去，他舔舔傻子身上他留下的那圈浅浅牙印。 “抱稳了。” 言罢，宋清野兜住了陈遇安的臀。 今天的事，学弟生气的程度，陈遇安是把人勾上床后才领略到的。 真就是……狠狠折腾。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明明折腾得他不自觉眼圈发红，但听着耳畔性感的嗯啊，他根本忍不住，交错着把名字和“学弟”喊了一遍又一遍。 学弟彻底被他喊得上了头。 很久很久，热浪才缓缓退潮。 全程欺负人似的啃咬变成了碎碎的吻，在陈遇安脸上落个不停，他享受起今日缺席了很久的亲昵。 扔完套套，宋清野重新躺了回来。忍着倦意，陈遇安朝学弟窝过去，无缝衔接上事前的话题：“你真不想我去我就……打电话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宋清野伸手关了灯，轻轻抚着陈遇安还在冒热气的背，反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气些什么？” 陈遇安茫然：“不是我答应去见面吗？” “是他说他没换号码。” 啊？ “然后你还联系他。” 啊…… 提到这就有火，宋清野摸上陈遇安的后脖子要掐不掐的，口气凶巴巴：“你他大爷怎么还记着他的号码？” 怔了怔，无语和好笑挤开了陈遇安的困顿，他飞快地解释：“不是啊，我学文科的记性好嘛……” “你还杠？” “我没。真的记性好，我小学家里的座机我还记得呢。你刚换的号码我也能背出来啊。” “那你背。” “12219751206！” 宋清野沉默了。 记得住一个号码不是什么难事，何况那么多年，宋清野也明白是这个道理。 可看到那条“等你”，以及陈遇安解释短信时谨小慎微的样儿，他发现，大度？绝不可能。 莫名就是很窝火，想多骗几句好听的，结果等了快一个小时都不见人找来，然后就越想越火，一边火又一边嫌弃自己作。 不料他家这个傻子不是没在意，而是在憋大招…… 眼下还特别真诚。 “你之前那个号码我也记得呢。”陈遇安继续背着一串串数字，“12107318185。” “430122199710310627，你的身份证。” “你在巴塞罗那用的号码是93635732537。在国内打过去还要加个0034。” 居然一个字都没记错。 这……谁还有火谁就是傻逼。 第78章 如果的过去时叫遗憾 宋清野彻底被哄住了，陈遇安又很透露依赖地搂上他的脖子。 “我还知道你口味淡，但比我还能吃辣，不喝碳酸，只讨厌芹菜，特别喜欢加浓美式。” “知道你开车喜欢单手开，用左手，但是牵狗爱用右手。喜欢英伦摇滚，爱看电影不爱看剧，特别讨厌国产剧。” “有点强迫症，还有点洁癖，起床气很重，睡觉喜欢侧着，比你妈妈都会养生。我还发现……” 陈遇安故意停了停，等到对方问“什么”，他撑起自己上半截，在黑暗中凝视那双漂亮的眼睛，喊了喊：“宋清野。” 被点名的人扬扬眉，“嗯？” 陈遇安嘻嘻笑：“我发现你挺会钻洞的。” “什么？” 陈遇安在薄被下摸到宋清野的右手，牵过来，和表白那天一样，捂紧，又按在自己的胸口。 “你在我这里钻了个洞你知道吗？你还爬进去，带着你的那些喜欢不喜欢在里面越长越大。太挤了，别说另一个人，它现在挤得连一个多余的屁都装不下。” “你真的好沉啊，装在我心里，我根本跑不掉。” 说完，陈遇安像狗子板鸭趴一样趴到了宋清野身上，他侧脸听着宋清野的心跳，“很重的，是不是？” 问得宋清野人都快没了，真的，谁家对象这么乖的啊？ 他再也忍不住笑出来，轻声嗯了嗯，下一秒陈遇安就支起脑袋凑上去亲他。 轻柔的，安抚性质很强也很干净的一个吻。 分开后陈遇安摸了摸宋清野乱乱的头毛，“我知道你这两天心里不太爽……” “是很不爽。” 陈遇安笑笑，“嗯，很不爽，我知道。你怎么生气都可以，但别的你就不要担心了好不好？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这条好汉也只看眼前人的。” 这两天这种坏假设的确会时不时划过宋清野心头。在时间范畴内，目前他就是输家。虽然不至于惶恐，完全不放眼里他也做不到。 梗在心口的一根小刺此刻终于被陈遇安的三两句给剔除彻底。 宋清野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了。 注意到他的变化，陈遇安重新侧躺好，抱住他顺起他的脊背，确认道：“心里舒服点了吗？” “嗯。” “真的吗？一丁点不舒服你都要说，我还有好多好听的话能哄你。” 第169章 好多？ 宋清野笑着把脸埋进陈遇安的肩窝，“留着吧，以后再用。” “好啊……”困意突地席卷而来，陈遇安强撑着问了问：“那明天……” “明天你最好快点。”宋清野说话也含混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忍住不去打一架。” “那就……半小时？” “十五分钟。” “啊……行。” 陈遇安忍俊不禁，学弟这气量……是真不咋地。但他不知道，宋清野做梦都在嫌自己大方，毕竟在他看来，“别来找我好走不送拜拜您嘞”三句话半分钟足矣。 次日起床换衣服，刚掀起衣摆陈遇安就发现了宋清野昨夜发脾气的痕迹。腿上腰上肚子上，好几个草莓印，再冲到镜子前一看，果然脖子上也有。 很难不怀疑学弟是故意的。 陈遇安默默将身上的t恤换成了深色的衬衣。 快下班的时候，宋清野的电话蹦了过来。 “你出来一下。”宋清野说。 “去哪？” “就你公司外边，赶紧的。” 陈遇安愣了愣，马不停蹄开始跑。隔着半个南礼他就看到了玻璃门外身影挺拔的人，他加速冲了出去。 南礼的前台小妹妹在好奇了，陈遇安把宋清拉远了点，“你怎么上来了？” “南姐让保安放我上来的。” 还找南伽了？陈遇安有点懵，“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宋清野什么都没说，反手牵住陈遇安，拽着他直直走进了步梯间。 “你干……” 疑问还含在嘴边，宋清野就把陈遇安推到了墙角，再贴近。 两人视线只擦了一瞬，宋清野便低头吻住了他，之后宋清野的双唇又滑向他的脖侧。 衬衣最上方的纽扣被解开，温热的鼻息喷在敏感的地方，痒痒的。陈遇安一时失神，怔愣间，皮肤传来又软又湿的触感。 宋清野居然光天化日下在……嘬他。 太突然了，陈遇安根本没忍住：“啊……” 电梯间很强的回声让宋清野停了一会会。陈遇安也在这时醒了醒，刚要躲，按在他锁骨中间要掐不掐的左手就上滑抵住了他的后颈。 学弟嘬得更起劲了。 外面的人随时能推门而入，这也太刺激了。羞燥着，陈遇安去推宋清野，“喂你……” 还没使上力气，宋清野愈加紧地将他压住。距离被缩短，陈遇安只能仰着头任人占便宜。 又亲又吸又舔，宋清野最后还多咬了一口。 站起身前，他低低地在陈遇安耳边喃了一句：“不要遮。” “我回去了。”他退开到安全距离，“你赶紧回来。” 说完转脸就撤了。 一直到看不见宋清野的影子，陈遇安脖子上还有凉凉的感觉。这个位置…… 他遮遮掩掩地跑到卫生间，拉开衣领一看，原来就在的那个吻痕更深了一些。 不算很显眼的地方，但不扣扣子，随便转转脖子就能看到。 陈遇安盯着镜子里那块宣示主权的红印，无奈得眼都快笑消失了。 下班。陈遇安如约去了咖啡厅，唐淮已经等在那了。 走过去，打招呼，坐下。 陈遇安一眼就看到了唐淮左手无名指上清晰的戒痕。对方下意识藏了藏，曾经的亲密变成了双倍的局促。 沉默须臾，唐淮叫来了服务生，他问陈遇安：“喝什么？瑰夏？你一直很喜欢那个。” 不感慨是假的，但陈遇安只是笑笑：“水就行。” “要不试试……” “真不用，我现在不喝咖啡了。”陈遇安看见唐淮渐渐抿紧了唇，但他还是说了：“小宋……啊，我男朋友。他妈妈是中医，阿姨说我火旺，不适合咖啡。” 唐淮惊愕了一瞬，没表态，随意点了杯喝的打发走了服务生。 再度沉默。 陈遇安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偏头望了会窗外，再扭回来，就看到了唐淮下落的视线。 他知道他在看什么。 有点不自在，陈遇安咳了咳，“你爸爸还好吗？” 唐淮的眼神抬了抬，“嗯。不管事了，现在公司都听我的。” “挺好。” 咖啡来了。 像在压制什么，唐淮一口气把冰饮喝完。杯子沉沉一落，他忽然开口：“我在准备离婚。” 他一直盯着陈遇安，好似想盯出一丝端倪，但陈遇安只是点了点头。 “小——” 电话铃响，唐淮的话头被打断，他皱眉关掉手机，扯扯松领带，叹了很大一口气才继续说：“手续有点麻烦，需要两三个月吧，小安——” “还是叫我名字吧学长。” 唐淮静默了，陈遇安接着说：“其实我觉得我没什么必要知道你离没离婚。” 唐淮一怔。 陈遇安没有兜圈子：“我和你已经结束了。” 唐淮划着杯口，片刻后点了根烟，口吻轻飘：“我真的快离婚了，公司的事也打理得挺好的，没人再能管我了。真的，很快了，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这种“我不听我不听”的行为有点可笑，一阵失语，陈遇安无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等你？” “我以为你会。” “我没等。你知道我不随便做决定的，你知道的，你和我一样也早就放弃了不是吗？” 第170章 “不是。”唐淮激动了点，“我想要找你——” “但你没找过。在你遇到我和小宋之前，你从没找过，我公司一直都在这你不是昨天才知道吧。” “我……”唐淮无措地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怕你不想见我。” 这话怪耳熟的。要不是经历过当初宋清野拐豆豆做工具狗一事，陈遇安就接受这种理由了。 他有点想笑，十多年了，唯独这股方方面面都不肯服输的劲，唐淮是从来没改变过。 原来时过境迁就是想对以前眼里的“帅气”说一句“不必”。 陈遇安微微一笑，“现在就不怕了么？” 唐淮张张嘴，没说什么。 手机锁屏上正好弹出微信，陈遇安低头查看，宋清野问他完事没。发一遍还不够，复制粘贴，一条一条地刷着屏。 十分钟了，也差不多了。 他把微信回过去：［快啦］ 然后抬头，问得没有一丝留恋：“还有什么事吗学长？小宋叫我回家吃饭了。” 态度疏远，话语客套。唐淮倏地红了双眼，他长呼一口，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就同居了？” 陈遇安不给情面地挡回：“你也不必知道。” 不知道在执着什么，唐淮笑了笑，靠上椅背，“肯定不到一年对吧？所以就是这一年不到，我们的十一年就都不算了，是么？” 来之前陈遇安设想过唐淮到底会说什么，倒也和他猜得大差不差，只是真听到对方把两者混为一谈，他还是觉得有些荒唐。 于是他问唐淮：“那你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你问。” “你知道小野洗次澡要多少钱么？” 无人答复。 陈遇安接二连三：“你知道小野成年后一天要吃多少么？” “你知道这几年我无聊的时候就会看什么剧么？” “你知道我一个月赚多少么？” 唐淮统统没有答案，陈遇安的反问却无比坚定：“你觉得时间还重要么？” 唐淮绷紧了下巴。 陈遇安没了那种对特定之人总存在的心软，“唐淮，我从来没有否定过我和你的从前。你给了我一段很耀眼的青春，但这不意味着我的现在、我的以后都只能是你。你对我很好，我也不欠你。你要知道……” “从你决定结婚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就不再有‘我们’，也不会有以后了。” “所以都是因为我瞒你那事了是么？”唐淮不肯罢休，“如果我没瞒着你呢？如果我当初什么都告诉你，你会不会——” “‘如果’这个词放在过去不就是遗憾么？” 唐淮噤住声。 “那么多年，我也觉得我和你之间是挺遗憾的。可是地球上的时间一直在往前，哪有那么多机会做回头看的事。” 唐淮哼着笑了一下，按按眼皮后表情带上了一些戾气，“所以你往前看，把你的以后都压在一个不到一年身上是么？他才多大啊？他知道什么叫社会么？你觉得他又能陪你走多远？” 耳朵炸了一下，唐淮带着讽刺的“不到一年”在陈遇安心里擦出火星。他的语气瞬间淡漠。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人百分之百会死，而我正在百分之百地喜欢他。” “我知道就算有99.99%的几率我和他不能走到头，我现在也愿意用百分之好几千万的力气去延续那0.01%的可能。我知道哪怕下一秒我就和他分道扬镳，我也不后悔这一秒我在爱他。” “就像我从未后悔16岁那年和你在一起，现在我也从未后悔选择和你分开。” 唐淮的脸色变得灰暗。 氛围很怪异，陈遇安平复了一下略微激荡的情绪，拿过自己的手机，向后推开了座椅，“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家了。” 对面没反应。 陈遇安起了身，走过一个桌宽，擦过唐淮身侧时被还坐着的人抓住了手腕。 “对不起，我刚刚说错话……”唐淮嗓子里全是苦涩，他看向陈遇安似乎在找最后一丝希望，“我……我以后还能见小野吗？” “可以。” 陈遇安抽出自己的胳膊，问服务生要了根笔，在餐纸上写下一个号码放在了唐淮面前。 “这是小宋的电话，你想见小野可以直接联系他。” “学长再见。” 作者有话说： 心里清楚都结束了，但看到在一起那么久的人身边有了其他人还是不愿意相信，酸酸涩涩缺乏理智以至于口不择言，唉…… 第79章 扭一扭 陈遇安走进咖啡店的时间是五点四十二，刚出来，手机上的数字就跳了跳，正好十五分钟。 那句“快啦”后边又积了很多条新消息。 ［那再快点］ ［完了吗］ ［他哔哔赖赖些什么有完没完了］ ［要不要我去接你］ ［你赶紧回来小野心情不好］ 一颗独自在家煎熬的心差点从手机里跳出来，早知道刚刚就应该给这人打电话让他听个现场了。 陈遇安笑笑，把语音拨了过去。没人接，宋清野估计在遛狗。他回了微信，再抬头就看到了很显眼的豪车，上面还挂着熟悉的车牌。 车身正往这边靠近，副驾的车窗在下落。 陈遇安扭过头，网约车也不等了，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 第171章 后视镜里的阿斯顿马丁一直坠在不远处，两个街口后陈遇安发了一条短信—— 别跟了。我不想哪天再碰到的时候，只能叫你唐总。 又是一个十字路，唐淮没再跟过红绿灯。 六点零一，陈遇安拉开了家门。 小野一如既往地热情，蹬起后腿就往他身上扑，尾巴摇成了螺旋桨。怎么看这傻儿子都是快乐得没脑子的样儿。 宋清野不在客厅也不在厨房。撸好狗，背对屋内换鞋的时候，脚步声从走廊踢踢踏踏了出来。 陈遇安穿好拖鞋转过身，还没说什么就看到宋清野的眼神朝他衣领处落了一下，确认完他确实有听话，那不好惹的脸色瞬间好看了点。 小气吧啦斤斤计较的模样把陈遇安看乐了，他撒娇似的展开胳膊，“抱。” 宋清野马上拥了过来，“怎么了？” “累。”陈遇安撤了力气靠在宋清野怀里，小野开始发神经在客厅里追自己的尾巴，他想起宋清野的微信，随口问：“小野怎么了？哪儿心情不好了？这蠢样不挺正常的吗？” “我是说我。”语气硬邦邦的。 陈遇安愣了愣，噗嗤一笑。 “还笑？”宋清野拍了一巴掌陈遇安的屁屁。 陈遇安偏要笑：“我都回来了，心情好点了吗？” “还行吧。那什么他……”宋清野咳了咳，“都跟你说什么了？” 明明就想知道得要死，学弟还要装在扯闲篇。陈遇安忍不住逗他：“好奇啊？” “我在使用我这个现男友合理的知情权。” 陈遇安松开点怀抱，抬头看宋清野，笑眯眯了好一会，他忽然反问：“小野洗一次澡要多久来着？” 宋清野眉头一皱，“三个小时啊，怎么了？” 陈遇安不回答，继续问：“你知不知道小野最讨厌什么啊？” “羊肉串。你吃羊肉串他能躲到房间里去。” “那我最近看剧看哪了你记得吗？” 毕业生了，宋清野哪有那么得空煲剧。他也不爱看剧，很多时候陪陈遇安在客厅坐着，也是翻着他的书偶尔来一眼。 但他就是很肯定：“小痞子把老三气跑当兵去了，他们老爹要换肝。” 陈遇安眼都快笑没了，宋清野满脸奇怪：“不是，我严肃问你呢，你跟我瞎扯——” “最后问一个，我画画爱用哪种笔？” “扇形——” 陈遇安拉下宋清野的脖子亲了上去。 放弃和喜欢也许不过一念，但不爱和爱，永远都不会莫名其妙。 陈遇安吻得很动情，穷追不舍地把宋清野亲得倒进了沙发，差点就要扒衣服了，宋清野急急推开了他。 “这招昨天用过了，不好使。”宋清野深呼吸一口，眉头拧更紧，“他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果然醋意会激发潜在属性么。 陈遇安欣赏着宋清野满脸的焦急，憋起笑一本正经：“他说他以后还想见小野。” 宋清野一炸：“你答应了？” “啊，小野他买的嘛。” “放他大爷狗屁！他买的他关心么？你儿子噶蛋还是我去接的，多委屈多可怜他见过么？”宋清野气得从沙发鲤鱼打挺而起，“借口，都他大爷是借口。你还答应他？陈遇安你能不能长点心眼啊？” “长了啊，所以我把你电话给他了，要他以后看狗就找你啊。” “你给他……”宋清野一顿，“真的？” 陈遇安使劲点头。 宋清野“呵”一声，“还说什么了？” 陈遇安不再逗人，一五一十给宋清野把不久前的对话背了一遍。宋清野帅气脸蛋上交织起冷酷和嘲讽，一直听到陈遇安的“不后悔”才缓和下表情。 最后那条短信也看完，陈遇安摸摸宋清野的下巴：“怎么样？我这么说还满意吗？” 宋清野哼哼：“还行。” “那翻篇了？” “不翻。你越这么说我越想去和他打一架。” “啊？别啊，我在这你怎么还能想着别的男人‘打架’呢？” 宋清野一阵无语，相视半晌，两人一起笑开了。 黏黏糊糊的，陈遇安重新贴了过去，轻声喊：“宋清野。” “嗯？” “学弟。” “干嘛？” “不干嘛，就叫叫。” 宋清野静静后扬起嘴角，凑过去亲了亲陈遇安的鼻尖，“如果你想说很俗的那三个字，那我会更俗地要你明天再多来一点。” “好嘞！i swear！” 两人又亲到了一起，陈遇安觉得，对学弟爱多一点点这事，根本不用等明天。 宋清野回学校前的最后一个周五晚上，陈遇安突然收到了一份好消息，来自出版社，说是想给修狗日常出单行本。 对方编辑是直接联系他的，陈遇安抓着宋清野兴奋了一会，立马把这事如实告诉了南伽，好老板次日就派人和那边去对接了。 周末过去两边就讨论出了完整的方案，打算六月底，趁着暑假出。 不过陈遇安目前放在网上的条漫数量还少了点，出版社要他至少再多画二分之一，顺便要了一波只在单行本里才有的彩蛋，最迟下个月中上旬要全部定稿。 陈遇安应下了。 不到半个月，时间不算宽裕，加班加点是必须的。不过万事都分轻重缓急，于陈遇安而言，眼下最重最急的，是他和宋清野马上得异地了。 第172章 那晚上必须统统留给自家学弟。 以往宋清野都是定当天下午的高铁先去海市，飞巴塞罗那的机场和高铁站不远，方便。他这次也习惯性地先买了高铁，想了想，又把高铁票退掉抢了张晚上九点多的机票。 那边转场麻烦就麻烦吧，至少还能多挤出一顿晚饭的时间。 两天溜得比窜天猴还快。 出发前一夜，陈遇安跟在宋清野屁股后边看他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心里哗哗下了场酸雨。 虽然知道宋清野会回来，虽然知道最长不过四十天，但陈遇安就是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要不是出发在即没了机票，他简直恨不得一路送人送到千里之外。 宋清野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接人下班就把陈遇安按在车里亲了一顿，回家了更是逮着机会就索吻。 从客厅索上床，平常多亲两下都要走火，可真面对分别，之前打算大干一场的念头都被不舍淹得一干二净。 他此刻只想安安静静搂着他的傻子。 各自小心隐藏起折磨人的心绪，两人紧紧相拥扯天扯地聊了大半宿。 翌日，白昼一眨眼便溜走。再怎么拖拉，也还是到了机场。 上次要离开时，宋清野还自我拉扯了一番，而现在，他一点顾虑都没有，就在国内出发的门口，把陈遇安圈在胸前抱了很久。 抱到不得不撒手，谈恋爱谈得心眼比针孔小的宋清野还不忘再小气一把。 他提醒陈遇安：“姓唐的要是再来找你，你记得马上给我打电话。” 陈遇安下一秒就要哭的表情晴了一点，“打电话你能从电话里钻回来吗？” “我可以找小陆。” “找小陆干嘛？” “去干他。”阴恻恻的。 陈遇安咯咯笑，最后忍不住踮踮脚，在人来人往中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宋清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当晚陈遇安就失眠了，两米的床，对他自己一个人来说，真的太大了。 熬完一个工作日，好不容易等到宋清野在巴塞罗那落地平安的消息，挂断电话后他内心又恢复一片死气沉沉。就这么又蔫了吧唧两天，南伽实在看不下去，拉他吃饭给他敲了一晚上警钟，他这才精神点。 午休画午夜继续画，埋头苦干一周，单行本顺利定稿。 六月第二周的周末，陈遇安抽空去了趟帝都。 岑岑盼了很多年的手术终于做完了。 陈遇安是和宋清野视频的时候知道的。学弟说话间的抱歉不太明显，陈遇安还是听出来了，于是他很自觉地要了小陆他们的电话，接着订了周日一大早的票。 周五下班，陈遇安把小野送到了南伽那。想了想，又邀上他姐一块去商场。 “请我吃饭啊？”南伽边关门边问，“那我把杨思衡也喊上吧？” “喊。” “这边没什么好吃的，去老城呗？” “都行，你俩定。让姐夫等一会，你先陪我去挑条裙子吧。” 南伽发微信的拇指一顿，看向陈遇安时的表情有点怪异：“小宋的兴趣……这么广泛呢？” “啊？” “你为了你家这棵树还真是……什么都愿意啊？” 陈遇安反应过来了，无语一瞬，怒号震天：“不是我穿！” 聊着好惨团的事，南伽帮着选了条海蓝色辣妹风吊带裙，陈遇安觉得非常适合岑岑。 周日。 陈遇安找到病房的时候，岑岑还在睡。 豆豆爹是昨晚到的，小陆倒是从岑岑住院开始就在陪床。陈遇安没有看到其他该出现的“叔叔阿姨”。 小陆在病房外头小声和他们说明情况，隔三五分钟就跑进去看看。约莫过了一小时，岑岑清醒了点。看到他们，经历大手术的人缓缓笑了起来。 岑岑太虚了，说几句话就得靠小陆给她当眼神翻译机，陈遇安和豆豆爹也只敢短短聊了会。临走前，陈遇安从纸袋里掏出了他带来的礼物。 “送你的。”他抖开裙子铺平在岑岑身上，“夏天了，出院可以穿它回家。喜欢吗？” 岑岑没说话，她摸了摸裙摆，又费劲地抓住陈遇安的手，抿着嘴巴点头，眼泪浇湿了枕套。 陈遇安晚上六点到的潭州，在杨思衡家蹭了顿饭，七点多他带上小野回了家。 倒在沙发里，他把岑岑“穿”裙子的照片给宋清野发了过去，“好看吗”都没打完，宋清野就将视频拨了过来。 巴塞罗那刺眼的阳光照进潭州的落日余晖里，宋清野正坐在教室的窗边吃冰棍。 陈遇安捧着手机拉起笑容，“吃饭了吗？” “嗯，刚和凯撒吃了食堂。” “看到照片了没？我送岑岑小裙子了，好看吗？” 宋清野点点头，“好看。你挑的？” “南伽帮我挑的。”说到他的姐，自然就想起了那点小插曲，陈遇安一哂：“她还以为是你想看我穿裙子。” 宋清野拧拧眉，正经声明：“我没这种癖好。” 奔波一天，陈遇安说话根本不过脑：“那你有哪种癖好？” 屏幕里的人一顿，冰棍也不咬了，倏地满脸兴味：“你确定要听？” 同居一个月也没发现学弟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特殊兴趣，陈遇安很没所谓地“嗯”了。 “其实比起裙子……”宋清野声音沉了沉，“我更喜欢看你穿我的衣服。” 第173章 “又不是没……” “再把我按着啃。” “……啊？” “再给我戴套。” 陈遇安有点傻了。 “再……” 后边的话宋清野没说完，陈遇安浮想联翩之际，小野同学的微信接连弹进通知栏。 ［再坐我身上］ ［扭］ 陈遇安一抽，手机砸到了脸上。 第80章 我的小野 修狗日常的单行本在夏至这天正式开始印刷。 手上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陈遇安在端午节回了趟家。老爹还是不理他，连吃饭都不同桌。 他没强行再做什么思想工作，陪妈妈开开心心待了两天，初七回潭州他还去找宋教授吃了顿饭。 这次带上了他的狗儿子，小野凭借捕鼠神技顺利俘获宋教授芳心。 再度返工，陈遇安刚上班就携着张假条走进了南伽办公室。 “我要请假。”他把假条拍在南伽桌上。 南伽睨了眼假条上的时间，瞬间爆炸：“两周？怎么着你和小宋掰了又要出门散心啊？” “呸呸呸。”陈遇安掰着手指开始和南伽算：“年假五天，我最近加了一个半周末的班就八天，下个月的稿子我已经正常发内网了，下下个月的稿子我这周会出部分草图。公司规章，大项目完成能有一周假。出单行本也算大项目吧？我只要两天。加三个周末，一共十六天，不过分吧？” 老弟最近忙得原地起飞的样子，南伽是看在眼里的。他这么算的话，是不过分。 南伽提笔签字，顺口问：“又要干嘛去啊？” “去巴塞罗那啊。”陈遇安笑嘻嘻，“小宋这不马上毕业了么，我去参与参与。” 南伽咋舌，又好笑：“多大了你，怎么还一谈恋爱就和初……呃，我是说……怎么还这么纯情。” 被吞掉的话，陈遇安听得明白，他没太所谓。 “不管多大，谈恋爱都要认真的嘛。”说完便拿上签好字的假条开心撤了。 翘首以盼着奋进工作到周五，陈遇安又把小野托管给了南伽，接着拿上早收拾好的行李飞去了海市。 为了能给宋清野一个惊喜，陈遇安不嫌麻烦地挑了中转多的路线。 第一程起飞在夜里十点半，陈遇安嚷嚷着好累好累提前和宋清野晚了安。停留伊斯坦布尔的时间是国内早上十点多，信号一通，陈遇安又给宋清野营造出周末赖床刚起来的样子。 再下机就到了米兰，当地中午时段，宋清野非常守时地打来了视频。陈遇安往前置镜头上黏住黑色胶带才接通，谎称手机坏了。宋清野脸上不爽了一会，没多怀疑。 犹如间谍一样过了二十七个小时，陈遇安再次踏上了热浪腾腾的巴塞罗那土地。 终于和宋清野身陷相同的白昼黑夜，终于和宋清野呼吸相同的地中海空气。 陈遇安揣着巨大的兴奋，出机场上了老赵的车。 签证下来那天他就打听好了，临近答辩，宋清野事多，已经住宿舍去了。所以他又放心订了乐姐的民宿，然后惹来乐姐一顿嫌弃。 “还订啥啊？你这也太不给面儿了，你就上他那屋住着呗。” 于是和老赵嘻嘻哈哈四十来分钟后，陈遇安站到了上次让他心焦的房门口。 密码是宋教授的生日，陈遇安滴滴几下按开了锁。 海风卷着专属于宋清野的夏日香味，只在视频里见过的各种陈设映入眼帘，一切有了实感。陈遇安扑到床上深深吸了几口，咽下了想即刻给宋清野打电话的冲动。 学弟还有两天答辩，再忍忍。 短短两天陈遇安也没闲着，陪乐姐做饭、帮乐姐养花、给乐姐写生，还偷摸去宋清野学校逛了一圈。 他来之前，宋清野已经被同学逮住穿上学士服在学校各个地方拍照留念过了。陈遇安比对着照片上的标志物，一个个地点找过去打卡，每张留影里他都双手过头，给宋清野比着巨大的心。 宋清野的答辩在大早上进行，结束时不过十点半。陈遇安从清晨醒来就在等消息，等到那句“很顺利”，他还要假装一波准备下班。 “中午课题组要吃饭。”宋清野打来电话报备，“一会就不给你打视频了。” “好。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不知道，下午要交存档材料，我还没弄呢。晚上班里吃散伙饭，估计很晚，你别等我。” 陈遇安一点也不心急地“ok”了。他早盘算到位了，明天是宋清野的毕业典礼，他要带着花去接他。 多扯了几句，通话结束，陈遇安继续画东西。 在民宿窝到晚上十一点，把想画的画完，陈遇安洗漱了一下。吹好头发，宋清野的微信蹦了过来。 ［搞完了］ ［我斗地主又赢了他们一百一］ ［好几年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陈遇安盯着手机笑。 先前怕宋清野分心，“想见面”的念头控制得还不算困难。眼下就不一样了，三言两语，藏了一个月的思念就开始疯长又迅速入侵了陈遇安的心。 去他的原计划吧。 陈遇安把视频拨了出去。 “早啊男朋友。”手机里的宋清野带上了宿舍的门，吵吵闹闹被挡住，他笑着看向镜头：“怎么醒这么早？” 陈遇安还在强行淡定：“我还没睡。” 第174章 宋清野眉头一锁，“干嘛熬夜？” “想你呗。” 宋清野很受用地一“切”，在宿舍楼底找了个花坛坐下，啧啊啧开始埋怨：“不是要你换个手机么？几天了都。” “不急不急。你先看看这个。” 陈遇安把耗费他一整天的东西给宋清野发了过去。学弟在学校留纪念的照片被他画下来了，和照片不同的是，他把自己画在了宋清野的旁边。 就像在说……每一步都想陪你走过。 宋清野看懂了，霎时笑得合不拢嘴，嗓子都软了好几度：“能不能不要在我看不到你的时候干这些事，很折磨人的傻蛋。” “那怎么办，我还干了点别的。你看不看啊？” “看。” “那你等会。” 宋清野好脾气地嗯了嗯。 陈遇安哒哒哒跑到了二楼的露台。靠在围栏边，背对着夏夜宁静的海，他举远手机，扬起大大的笑脸，“唰”地撕开了镜头。 皱眉凝视、难以置信、错愕再欣喜。宋清野愣在那端，面部表情非常符合预期地一秒三变换。 张着嘴话都不会讲了。 陈遇安在露台转了一圈，然后拿近手机，明知故问：“看清了吗？” 语气软趴趴像灌了蜜，又甜又黏地堵住了宋清野的声道。 “看清了就快点来找我啊宋清野。” 和他大爷喊魂似的。 宋清野第一次感觉到灵肉分离后的身体竟如此笨重，须臾后他很实诚地“靠”了一嘴，然后起身，拔腿狂追他那颗早已飘向傻子的心。 从学校那边打车过来要二十分钟。等了一个月零五天，陈遇安却等不住从民宿门口到楼上的这一分钟。 挂掉视频他就跑到了街口，不管宋清野是飞过来跳过来还是裸奔过来，他都得经过这。 踱步在来人的必经之路，二十来米的距离来回晃了二十七趟，红绿灯第十九次禁止直行的时候，陈遇安正蹲在街角暗处摸不知道从哪蹿出来的小猫，一抬头，一辆出租缓缓停进他的视野。 车门被推开，宋清野站定在了街对面，他没看到陈遇安。 正走动的绿灯小人还能活跃七秒。 宋清野踩着陈遇安的脉搏，跑上斑马线，眼瞅着他目不斜视已经往民宿跑去了，陈遇安才反应过来，冲到明亮的地方，大喊：“宋清野！” 艰难地刹停，宋清野回过了身。 风停了，星星熄灭了，时间空间统统消亡。唯独心在活着，相接的眼神变成热堆。 全身的血液在狂奔，和陈遇安的步子一样。他拿出百米冲刺的劲撒丫子奔完了短短七八米。冲得太猛，脑子太亢奋，以至于刚能碰到他的学弟，他就根本不受控地用力往上一蹬…… 宋清野被撞得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用双臂兜住了夹在他腰上的双腿。陈遇安就这么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你……” 没让宋清野多话，陈遇安的亲吻比言语更快地表达了日思夜想。 半晌，陈遇安抬起脑袋，俯视下全是宋清野亮得不行的眼眸。 “骗子。”宋清野的声音都在扬着。 陈遇安又啄了啄他，“谁骗你了？看你太想我，宇宙能量场把我传送过来了嘛。” 是傻子的奇怪言论没错了。 其实宋清野并不是完全没有被骗的知觉，陈遇安只要心虚着急，说话就不带停的，这几天不止一次这样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还不是被这一百多斤的惊喜砸得找不着北么。 就连胸口都是滚烫的。 两人手牵手往民宿回，走到一半，宋清野元神归位。他拉着陈遇安反向走去便利店，买了两盒必需品。 小别胜新婚嘛，谁能把持住谁不是凡人。 房门落锁，陈遇安扑过去续上了刚才那个比较清淡的吻，冒火之际，宋清野推推他。 “等一下。” 然后他很耐得烦地先去了浴室。 满屋子飘的水流声顺利激活了陈遇安的部分记忆，没太犹豫，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衬衫，再顶着羞耻心换上了。 宋清野带着水汽从浴室出来时，一眼就找到了茬。 他贴近陈遇安摸了摸他的耳朵，说话和动作一样轻轻的：“你如果只是没衣服换，你最好现在和我说清楚。” “不是。” 搭在耳廓的手指一顿。 陈遇安揪着宋清野的衣领，把他拽向自己，“你上次没说你癖好哪一件，我觉得白衬衫还不错。” 说着还刮了刮宋清野的喉结，“喜欢么？” 宋清野抓住了在他领口处瞎蹭的指尖，摩挲着，缓缓笑得撩人：“不喜欢怎么办？” “那我就换。”陈遇安沿着宋清野的膝盖往上摸进了他的裤口，“当着你面，换到你喜……唔。” 宋清野掐着他的脖子，欺身吻停了所有废话。 越来越凶，越来越热，宋清野却还只是在亲吻。知道他什么意思，喘息的空隙里，陈遇安轻易将他推倒在了床上。 然后非常顺应宋清野的癖好，他摁着学弟，从脖子开始咬。 只是还没等到下一个“再”，宋清野就躺不住了。他拉起陈遇安，扣住他的十指，嗓音里全是性感。 “下次稍微快一点学长。人太难受了会变得有些过分。” 怎么过分？ 第175章 不让他碰，霸占着他的唇齿不让他叫“学弟”，还不让他先……陈遇安第一次在这种时候哭了出来。 真的，太过分了。 今天的事后比平常多了更多细密的亲昵，带着欺负人后的哄，也带着好久不见的想念。 “洗吗？”宋清野抚着陈遇安汗涔涔的脊背，又多落下几个碎吻。 陈遇安还被余韵绕着，他懒着四肢并不想动，“你先吧。” “我帮你？” 陈遇安往被子里缩了缩，“不要。” 宋清野笑笑，翻身去了浴室。再出来，陈遇安已经穿整齐，窝在沙发里喝椰汁了。 “要吗？” 陈遇安把多戳开的一瓶喝的朝宋清野递了递，宋清野接过，对上了前者仰起头一眨不眨黏着他的目光。 心口又躁了一把，椰汁重新被放回桌面。宋清野清清嗓子：“……你别这么看着我。” 陈遇安不乐意了：“我这么久没见你了我多看两眼怎么了？” 言辞间还有一点没散完的鼻音，眼圈也依旧是红的。 宋清野忍了忍，没忍住。他拉过陈遇安空闲的右手按在了自己的裤裆，沉声反问：“你说怎么了？” “……”陈遇安咬咬吸管，咳了咳：“那你还想我……穿哪件？” 宋清野喘了一大口，抢过还剩一半的椰汁，随意扔在了地上。 太他大爷能折腾了。 宋清野好像想把这个月缺失的一次性挥霍干净一样，缠着陈遇安没完没了，缠得陈遇安最后只能任人压着，剩下呼吸跟着身体一遍又一遍颤抖。 床单都被洇开了，两人只好抱紧再抱紧地挤在另一侧睡了过去。 宋清野的闹钟响在早上八点四十，反射式地按停，他瞥瞥身侧的人，陈遇安还在睡。 毕业典礼在九点半举行，懵了五六分钟，宋清野不得不蹑手蹑脚起了床。等他洗漱好，陈遇安正半眯着眼在换衣服，扣子都扣错了位。 “起来干嘛？”宋清野走过去解他的衣襟，“再睡会，我很快就回来了。” 陈遇安真的要困死了，但他倒在宋清野肩上摇摇头：“我答应了宋教授拍照给她看。” “别人会拍……” “我想陪你毕业。” 宋清野没再说什么，默默给人穿好裤子又套上袜子。 典礼是分学院举行的，陈遇安和凯撒坐在礼堂后排观看仪式。 毕业生上台接受了学位授予，掌声轰鸣。礼成，学弟正式毕业了。 从台上下来，宋清野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有学弟学妹给他送花。陈遇安站在后边看得追悔莫及，出门晚了，他根本没来得及买。 不太甘心。 宋清野抱着七八小束花走到了陈遇安跟前，什么都还没说，他双手开花包在自己脸边。 “干嘛？”宋清野笑问。 “我这朵花比较有智慧，送你了。”陈遇安左右晃晃脑袋，“恭喜毕业啊宋学长。” “你是在吃醋么？” “是。”陈遇安耸耸鼻翼，“你干嘛这么受欢迎。” 宋清野被逗乐了，他随手放下那些花，一点信号都不给，捧起陈遇安的下巴，正正亲了下来。 周围静了片刻，再炸锅。 陈遇安眼睛瞪得像铜铃，宋清野松开他又将他搂进了怀里。 “行了。”宋清野附在他耳边，“这下不受欢迎了。” 陈遇安这下真的笑开了花，在起哄声中紧紧回抱住了宋清野。 在市内呆过这个周末，该聚的聚完，该收的收好，宋清野带陈遇安去龙达小镇玩了两天，回来后两人一起去看了星仔。 近一年不见，星仔长高了，也更懂事了，对于宋清野要离开很久这件事，他还挺轻松就接受了。 可陈遇安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回国前一晚，想着星仔换给他的二十八号狗头，宋清野的晚安吻都被他给一把推开。 “出息了？”宋清野捏捏他的脸，“学会穿裤子不认人了？” 陈遇安没开玩笑的心思，宋清野正色点问他怎么了。 “我就是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带星仔回去啊？” “你是说带回国玩一玩还是……” “领养。” 宋清野想也没想否定了这种提议。 “为什么？”陈遇安有点着急，“你这回去了，连个去看他的人都没有了。” 宋清野拍着陈遇安的背，一条条分析道：“首先，星仔不是个正常的小孩，我想比起我们两个，一个常人能接受的家庭环境可能更适合他。” “然后，你爸可还没接受你和我呢，你再带个孩子？你是真想气死他？” “最后，很关键的。你领养他我们仨的关系算怎么回事？他管你叫爹管我叫哥？你嫌不嫌乱？而且万一我俩哪天掰了，他跟你还是跟我？” 陈遇安歪歪头，立即恐慌：“你为什么要想着我俩会掰？” “没有，我只是假设……” “为什么要假设？” “那万一……” “就不能没有这种万一吗？” 陈遇安嘴都开始扁了，宋清野被哽了哽，一会后无奈笑着将陈遇安搂到自己身上，利索道歉。 “没这种万一，我说错话，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陈遇安划拉着宋清野t恤上的图案，“那星仔……” 第176章 “不养。”宋清野沉默一阵，忽而提议：“但我们可以帮他在国内找找领养家庭，回国的话还能定期走访，你觉得怎么样？” 陈遇安觉得非常特别无敌好，和宋清野商量着怎么开始，一直聊到了后半夜。 回国日。 宋清野拒绝了任何人的送行，按他的话说，地球也就那么大，想见不过几张机票的事。 没有那么多伤离别，宋清野牵着陈遇安飞了一路，平安回到华夏大地。 将近中午到的潭州，他们随便对付了一点，联系南伽接上了小野。两人一狗，回家一起倒头大睡。 再醒来都是傍晚了。 没人想动，搂搂抱抱再亲亲地赖啊赖，赖到傻儿子狂躁刨地，宋清野才把陈遇安拉起来出门遛狗。 太热了，陈遇安犯懒筋，叼着根冰棍坐在花坛边看另外两个家庭成员愉快玩飞盘。 夕阳西下，影子拉长，晚风撩着宋清野的发梢，拨动起陈遇安盈满的心弦。 他举起手机拍下了宋清野和狗子在耍的背影，发了一条微博： 【终于回家啦，我的小野】 通知的提示声在前方响起，宋清野摸出手机。半分钟后陈遇安收到了小野同学的评论： 【说狗还是说我？】 陈遇安勾起唇角，飞速转发完，扔掉冰棍棒棒，向前跑，一跃跳上了宋清野的背。 人影叠到了一块。 宋清野在笑，不厌其烦：“说狗还是说我？” 陈遇安晃着腿，比刚刚写下回答时更加坚定，还超级大声：“你啊！你啊你啊你啊！”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