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 第1章 《他也不知道》作者:轻怀【cp完结】 简介︰ 破镜重圆,陈靳舟*蒋浔之,主攻文 全文架空,谢绝考据 【过去:高岭之花攻&嚣张跋扈受】 【现在:淡定理智搞事业攻&隐忍深情太/子/爷受】 重逢后陈靳舟一心扑在事业上,只想离前男友远远的,奈何蒋浔之下沉江港县委挂职,两人工作原因有了交集,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再次相遇,陈靳舟比年少时更高高在上,冷漠自持,蒋浔之想不通,当年背叛感情的明明是对方,怎么他还理直气壮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 陈靳舟推开那扇门,尘封的往事浮现于脑海,走进卧室,房间飘着淡淡的柠檬香,破损泛黄的墙角边堆着一地的啤酒瓶盖,墙上一笔一划刻了七个字,“舟舟最爱蒋浔之。” 第1章 往事随风 “陈总,收到消息,生态环境部明后天来江港检查,lp化学是江州市唯一一家被列为重点检查的企业。” 陈靳舟接到任科长的电话时,正在开在线高层会议,把消息转发到ehs部门群里后就继续开会。 lp化工作为全球化工的龙头企业,在江港基地光ehs部门就有100多号人,他这个上任不到一年的执行董事,本就是搞安全出身,上任后对这块高标准、严要求,深扎工厂,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完成了自查整改,大手笔投入了1000多万,公司上下连续加班三个月,搞得整个工厂都苦不堪言,但好在效果显著。 今年被抽中检查他毫不意外,这纯粹是替前任执行董事收拾烂摊子,老陆在位的时候,一门心思只抓生产,最后环境方面被查出重大问题,本要责令停产,但被县里保了下来,只责令限期整改。 公司总部高度重视,借口桑塔需要协助,把老陆调到了桑塔分公司,又把陈靳舟从千岛调了回来。 现任的ehs部门经理何煜,从海城调过来的,陈靳舟没出国之前就和他认识,在海城共事过一段时间,工作上配合的非常默契,两人私交甚好。 江港基地领导班子这次可谓是大换血。一年不到的时间,整个江港园区都知道,lp化工空降了一位年轻有为的执行董事。 陈靳舟把秘书叫进办公室,让她把明后天定好的出差事项往后推,自己要留在江港迎检,虽说不担心出什么问题,但作为江港基地的一把手,他还是要表现出配合且重视的态度,这样对企业后续的发展也有帮助。 何煜打他电话说检查组到了的时候,陈靳舟正在去食堂的路上,中午和老外的在线会议拖到下午2点半才结束,他早就饥肠辘辘。 没办法又调转方向回办公楼,老远就看到欧师傅的车后面跟着一辆公务用车,何煜正带着环保负责人小夏站在行政楼门口,陈靳舟挂上公式化的笑容走过去。 “舟舟,没想到他们这个点来,耽误你吃午饭,晚上结束了请你吃夜宵。”何煜小声打趣道。 也不算是玩笑话,去年检查就到晚上十点半,后来开完分析会已经凌晨了。陈靳舟摆摆手,意思也不差这一顿,他调回江港后很少能按时吃饭。 不过忙碌有时也是好事,至少不会让他想起那些年发生在这里的糟心事,如今江港早已物是人非,他记得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没通高铁…… 说话间,执法人员已到楼下,简单打了声招呼后,秘书就带着一行人进了会议室。 检查组坐下开始自我介绍,“我们是幽城来的检查组,这是我们的证件。现接到部里的委托,对于去年检查出的环境相关问题进行复查工作。稍后我们还有一位部委的领导会对今天的执法过程进行全程监督。” “非常感谢检查组过来指导工作。我是ehs部门的经理,这位是我们部门的环保负责人小夏。这位呢……”何煜看向陈靳舟方向刚要开口时就被敲门声打断。 对面坐着的执法人员立刻神情严肃地站起来看向门口。 “这位就是部委的蒋浔之处长。”检查组的人介绍道。 秘书在一旁打量着这个年轻的队长,身着黑色衬衫,眼尾微挑,鼻梁高挺,模样十分英俊。但浑身透着股慵懒散漫劲儿,不像是公务人员倒像个纨裤子弟。 一旁的何煜赶紧起身,想和来人打招呼,只是这人扫了他一眼后,眼神就一直落在陈靳舟的身上,目光如炬语气平淡:“陈总,很高兴遇到你。” 这话说的官方,但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陈靳舟竟一直坐着,听到声音才缓缓起身回头,只见他面带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蒋处长,很高兴见面。” “这是我们江港基地的执行董事兼法人代表,陈靳舟先生。”何煜继续刚才的话。 蒋浔之不语,径直坐到了陈靳舟对面,检查人员也把执法记录仪打开。 就着去年的发现项,检查组一一询问,何煜一条条解释,提供完了相关纸质证明后,检查组提出去现场核查。 通常这种场合,执行董事开场露面就已经表明企业重视的态度了,想着陈靳舟到现在还没吃饭,外头太阳又晒,何煜随口扯了个小谎:“各位领导,陈总一会儿还有个会议,我和小夏跟你们一起去现场。” “老戴,这次在江州我们重点核查的还有其他企业吗?”蒋浔之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 陈靳舟太了解蒋浔之了,表面询问实则警告。 第2章 众人心知肚明,这次重点检查的就只有lp化工。 最近几年为促经济发展,政企之间相处融洽,尤其是lp这种拉动全省gdp的大型外企,全球化工行业龙头,当地政府都有几分忌惮,没有人会公然为难,去现场检查这样的事情,一把手完全没必要跟着去。 但蒋浔之是谁啊,他爹妈那样的大人物,强强联合保护下长大的太子爷,任性惯了,才几年不见,竟摇身进了部/委/任职。 记得高中在江州念书那会儿,他天天跟着陈靳舟屁股后面,问对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将来考什么大学?想学什么专业? 陈靳舟快烦死这个从首都燕城转来念书的同桌了,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大少爷脾气,还动不动就翻脸,过会又把自己哄好了继续缠上来。 自己是怎么和这样的人走到一起的?他现在都想不明白。 只记得那时候也很甜蜜,一起打游戏,一起去图书馆,一起窝在出租屋里畅想未来。那时候,蒋浔之趴在沙发上一边抽事后烟一边嚷嚷着屁股疼。 陈靳舟就会难得不正经地逗他,是谁刚才在床上让用点力来着? “狗吧,”蒋浔之无赖道。过了会儿又认真地坐起来说,“舟舟,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咱俩一起去千岛,听说那里是北半球的寒极之地,风景优美,我们可以去那儿做小买卖赚钱,永永远远在一起。” 怎么几年过去了,嚷嚷着要和陈靳舟永远在一起的人却留在了燕城,成了蒋处长。 “林秘,把会议推了,就说今天迎检。”陈靳舟果断起身,从会议室的衣架上拿过工装外套套上,往事早已随风。 按照化工企业的要求,即使高温天气去现场也要穿长衣长裤,不得把皮肤暴露在外。如此平凡甚至有点丑陋的外套,穿在陈靳舟这样身形挺拔的人身上,如同量身定制,潇洒随性又有气场。 林秘时常会感慨自己上班大饱眼福,每天对着这么帅气还不事多的老板,是打工人求之不得的福气。 本来只是何煜和小夏陪同,消息传到底下,知道陈总也会陪着,几个工厂随即就安排了领导在现场待命。 陈靳舟本来就是搞安全出身,以前没少去现场,对现场安全、环境都有一定了解,但现在有专业部门在,他只需在旁充当一颗定心丸。 让底下人知道,天塌了,还有陈靳舟顶着。 小夏这种第一次面对大场面的新人底气都足了些。 几圈走下来,检查组显然不是奔着挑刺的目的来的,只重点检查去年的发现项,让企业现场全流程标定,几组下来没出任何问题。 中途何煜用对讲机叫人送了几箱冰水过来,递给检查组后,又顺手拿了瓶给陈靳舟,他感觉身后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转过身只见蒋处长头顶烈日认真看着采样口。整个过程,这位蒋处长也没再找茬。 快到七点,现场检查才结束。lp众人如释重负,哪怕早知道结果,亲耳听到还是兴奋。 何煜例行公事地客套:“几位领导今天辛苦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这不符合规矩,谢谢。”对方也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直到关闭执法记录仪,检查组收好东西要出门的时候,沉默了很久的蒋浔之突然开口:“请各位吃个饭吧。” 第2章 好久不见 “陈靳舟,我请你吃饭呗。” 江州那年罕见的大雪,暴风雪的来临让学校提前一周放了寒假。拿完寒假作业出校门的路上,有人在身后喊住了陈靳舟。 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身后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和簌簌的雪落声,担心矜贵少爷摔倒了找他算账,陈靳舟还是停下了脚步。 “寒假要不要和我回燕城玩?”蒋浔之几步追了上来,一把揽住陈靳舟肩膀。 陈靳舟因为惯性前倾,又被蒋浔之眼疾手快牢牢抓住,他侧过头,看到对方裹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分外醒目。 “不。”陈靳舟果断拒绝。 “是不和我吃饭?还是不和我回去?”蒋浔之问。 “怎么,我今天必须二选一?”陈靳舟不耐烦。 “陈靳舟!” 眼看着蒋浔之又要生气,陈靳舟后退一步,谁知下一刻,对方只是把围巾解开,不由分说地套在陈靳舟脖子上,“行吧,随你,但寒假记得想我。” 说完就毫不留恋地跑了,像一阵风,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脚印,他沿着这串脚印继续往校门口走,寒风吹的陈靳舟脸疼,他下意识裹紧了围巾,鼻尖是清冽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尼古丁,闻起来很舒服。 蒋浔之上了校门口停的一辆燕a00000的车,而后打开车窗,扯着巨大的笑脸和他招手。 陈靳舟突然觉得胃疼,才想起来这一天除了早上喝了杯咖啡,他几乎滴水未进。 “蒋处长,您客气。”何煜笑着应道,既然对方提了,作为企业自是不好拒绝。 “那去北河吧。”蒋浔之没给陈靳舟开口拒绝的机会,要不是今天这样的场合,他想陈靳舟会拒绝他。 可他不再有年少时对陈靳舟独一份的好耐心了,曾经的张扬自信,也慢慢消磨殆尽。 这几年他明显感觉自己脾气越来越坏,性格也越来越古怪。 蒋浔之转头看到那几位还穿着制服,便叫他们回宾馆先把衣服换了,自己打车走。 第3章 “听您口音是燕城人,但对这还挺了解。”北河是江港一家私房菜,价格昂贵且不对外开放,本地人都没几个知道。 “我在江州念过高中。”蒋浔之说。 “这么巧,我们陈总也是在市里念的。”何煜今晚的情商和眼力劲就像是被下午的太阳蒸发掉了,他转头问陈靳舟,“舟舟,你高中哪个学校的?你俩没准是校友呢。” 话音刚落,一旁蒋浔之皱紧了眉,神色明显不悦,“何经理,你们公司上下级之间关系还挺融洽。” “我和舟舟是朋友了,我们以前都在海城的lp,要不是后来他调去……” “蒋处长,”许久不出声地陈靳舟开口打断何煜,“一会坐司机的车一起去吧,郊区不好打车。” “好。” 短短一个字,何煜竟听出蒋处长语气中不易察觉的高兴。 到了北河,老板站在门口亲自接待,北河老板住在海城上世纪的花园洋房,这下何煜脑子被晒得再干也察觉出不对劲了,这蒋处长看着三十不到的样子,虽都开玩笑说燕城一砖头砸下去十人九官,但这个年纪就身居高位也没那么容易。 徐老板先是热络地和蒋处长打招呼,凑近说了什么,而后又看向陈靳舟这边,才笑眯眯地走过来:“早听说你回江州了,一直也没机会聚聚,还要等浔之回来才请得动你。” 说罢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陈靳舟。 陈靳舟戒烟有日子了,但还是配合的接过。 何煜觉得自己脑子都转不动了,合着这两人是旧相识,那一个下午自己在忙活什么呢? “给你们留了最大的包厢,一会找你喝酒,先进去坐吧。” 何煜也就智商短暂缺失了一会儿,进了包间他前后一琢磨,猜出个七七八八。一向八面玲珑的他,此刻竟也不知如何再去挑起话题。 半个小时后,徐老板提着两瓶白酒就进来了,后头跟着穿旗袍的美女,手里抱了一箱。 何煜看出来了,这是针对陈靳舟的鸿门宴,检查组的人根本不会再来。何煜自认能喝,干安全的不能喝酒可怎么行,但陈靳舟这人更能喝,都没见对方喝吐过。 何煜觉得今天就能见证历史了。 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和开场白,徐老板进屋后直接坐在陈靳舟身旁的桌子上,慢条斯理的打开白酒,又倒满两个分酒器。 然后举起小盏和陈靳舟说,“恭喜陈总,成为lp最年轻的执行董事,这壶就敬你如愿走上人生正途。” 陈靳舟看着他,脸上始终不曾有什么表情,只拿过分酒器一饮而尽。 徐老板随即又倒满,“那这壶就让我们祝浔之仕途顺利。” 陈靳舟继续端起一饮而尽。 何煜喝再多酒也没见过这个场面,吓得要死,赶忙夹了点菜到陈靳舟盘子里,又打圆场道,“徐老板,你这好酒别光给陈总喝啊,我也想尝尝。来来来,陈总,您也吃点菜,一天还没吃过东西,垫垫肚子才能继续,这哪能干喝啊。” 何煜试图唤起徐老板的人性,他哪和这些高门望族打过交道。 “何经理是吧,你看,你还是不了解你们陈总,我是他老同学,我了解他,他酒量了得,都直接用分酒器了,这点根本不在话下。来,继续。” 说完又倒了一壶。 “这杯呢,庆祝我们再次相遇,你说江州这么大,我们不还是重逢了。” 陈靳舟刚要端起来喝,何煜就抢了过去。 于是徐老板直接拿过桌上的碗,又倒了一杯端到陈靳舟面前。 陈靳舟只爽快接过,仰头灌进去。 何煜抢去的酒才喝了一半,就见陈靳舟放下空碗,感慨好友酒量果真了得的同时心里愈发担心。 徐老板开另一瓶白酒往碗里倒的时候,包间角落终于厉声喝道:“够了。” 何煜这才想起来蒋处长也在。 “够什么够?这才多少。”徐老板仍旧是笑着,但语气强硬。 “我说够了。”蒋浔之站起身,包间的光打在他脸上,衬得他面色惨白、双目猩红。 徐老板这才从桌上下来,放下酒瓶,又瞥一眼何煜,何煜识相的放下酒跟着走了出去。 包间只剩下了陈靳舟和蒋浔之。 他走过来半蹲在陈靳舟面前,看对方紧皱眉头,隐忍不适,可眼底始终没什么情绪。 这人一向如此,看不出喜怒哀乐,也分不出真假喜欢。他都快忘了,他们是真的在一起过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癔症。 他怎么会不知道陈靳舟从会议结束就开始不舒服,他们曾亲密无间。 可他又怎么不恨呢,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无数针镇定剂,那些痛苦的分分秒秒,陈靳舟应该和自己一起试试啊。 可徐老板只是像这样,蒋浔之心里就抽着疼,他从坐下来看到陈靳舟一言不发地喝酒开始,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好像每一杯酒都灌进自己肺里去了。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对方的眉眼,但最后又放下,他说:“舟舟,好久不见。” 第3章 首都水展 陈靳舟这才抬眼看他,漆黑冷清的眸子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好久不见,蒋处长。”他似笑非笑,如年少初遇时那样冷淡,如今又平添几分虚伪的客套。 这个称呼像是灼烧了蒋浔之最后的理智,他起身打开包厢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第4章 门口等着的两人见状均是一愣,徐老板随即追了上去,何煜进包间的时候,只听洗手间传来呕吐声。 陈靳舟的胃终于清醒了开始抗议,一天之内什么都没吃,先是吐酒,然后吐苦胆,最后吐无可吐,好像内脏要被吐出来,他开始怀疑徐老板给他喝的是假酒。 等何煜看到陈靳舟再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除了眼睛有点红,其余一切正常。 还是那个淡定冷静的陈靳舟。 本来想得一肚子安慰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叫欧师傅先送你回家,到家喝点蜂蜜水。明天上午我帮你和frank请假。”何煜妥帖安排道。 “我走回去,明天不用替我请假。”陈靳舟说完就丢下何煜自行离开。 *** 夜晚的江港分外安静,八点不到大街上就没什么人。 陈靳舟这次回江港还没机会去市里看看,他走这几年,江州飞速发展,底下的县都通了高铁,只是他整日忙于工作,奔波于公司家里两点一线,没什么机会去看看曾经熟悉的地方。 走到单位安排的公寓时,陈靳舟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一进门,客厅的智能电视就自动开启,播放起晚间新闻。 他去厨房给自己沏了壶茶,刚坐到沙发上就听到电视机里一个很耳熟的名字,他不自觉地放下茶杯看向电视,几年过去这人苍老了许多。 当年在那高门大院,对方神情肃穆、语气庄重说得那番话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蒋老爷子这把年纪还能高升,真是可喜可贺。 一壶茶喝到见底,柔软的沙发逐渐激起他的困意。 朦胧中,他听到有人在叫他名字。 “陈靳舟,你没吃早饭吧,我家阿姨做的,你尝尝。” 被迫睁开眼的陈靳舟看到蒋浔之举着一袋灰绿色的东西站在他面前。 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从江港车站坐大巴来江州上学,颠簸一路,乍一闻面前这酸酸的东西,他感觉胃里直泛酸水。 “喏,搭配上这个。”又一袋黄色的圆圈状食物被甩在桌上。 他从桌上拿起食物,不假思索放进嘴里,又接过那袋灰绿色的东西喝了一口,本想吃完世界就能安静,结果入口一股酸水味,跟抹布池舀出来的水似的。 这下他算是彻底清醒了,勉强咽下后,听到蒋浔之问他:“怎么样,我家阿姨做的豆汁儿味道不错吧。” “嗯。”陈靳舟既不反驳也不气恼,蒋浔之最爱看他刚睡醒时这副倦怠厌世的样子。 “哈哈,逗你呢,知道你喝不惯,眉头皱上天了。”蒋浔之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又掏出一袋豆浆:“这才是给你的。” 又拿走陈靳舟手里剩下的大半袋豆汁儿一股脑喝完。 前桌胡秋水刚从外面打完热水,搓着通红的耳朵问他,“诶,蒋浔之,你不是洁癖吗?上回打篮球我不小心喝错杯子,你连保温杯都送我了,怎么学霸的东西你一喝一个不吱声。”说着还欠欠地打开杯盖吹了吹。 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富家子弟的东西就是好。这保温杯的材质要是做成电热毯能在江州卖断货。 “我乐意,你喝过的我怕降智。” “冷知识,智商不靠唾液传播。”胡秋水喝了口水坐回位置上,还不死心侧头回怼。 陈靳舟觉得大冬天自己的耳朵莫名发热,可能寒假过去,春天真的要来了。 没兴趣再听小学鸡拌嘴,他继续趴桌子上睡觉,睡梦里窗外寒风阵阵,有人给他披上衣服,可冷空气还是冻得他瑟瑟发抖,他把衣服紧了又紧…… “啪嗒……” 陈靳舟终于被动静惊醒,他睁开眼,电视上已经开始播放零点新闻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有些回忆总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 捡起掉落的空调遥控器,此时屋内只有20度,怪不得被冻醒。 他困意消散,干脆回书房处理工作。 江港虽然只是一个县,但工业发达gdp排名靠前,lp江港分部的年产值更是在整个lp化工中名列前茅。 他这个执行董事也做的压力山大。 邮箱里有一封来自燕城销售部发来的消息,邀请他代表公司参加下周在首都展览中心举行的国际水展。 此次展会为期三天,重点介绍公司的渗透膜产品…… *** “舟舟,我早上看到daisy发的邮件了,我看你已经同意了,咱走哪个机场?”何煜一大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在茶水间泡咖啡,闭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情。 这大概是陈靳舟和他一直关系还不错的原因,何煜这人识趣、好相处也极有分寸。 “坐高铁吧。”陈靳舟眼皮也不抬。 “从江港坐高铁?一天就一班,那要不从海城走呗?”何煜在海城内环买了一小套房,和女朋友也被迫开启了异地恋,要不是江港基地这边给升职加薪,就算陈靳舟回来了,他也不见得愿意调来县城。 想着出差回来还能顺路去海城看女友,何煜又补充道:“听你的就高铁,但从海城站出发吧,才4个多小时。” “是5小时3分钟。”陈靳舟搅了搅手里的咖啡杯,下意识纠正。 只见何煜低头查了查手机,隔了半分钟,投以佩服的眼神:“舟舟,你在海城念大学的时候是不是没少去首都玩?” 陈靳舟其实只去过两次燕城,但足够另他印象深刻。 第5章 异地恋的日子里,更多是蒋浔之往海城跑。 那时候的陈靳舟要照顾父亲,奔波往返于海城和江港老家,在爱情和亲情中分身乏力。 可蒋浔之从不抱怨,他不是那段麻木绝望日子里多余的负担,恰恰相反有了他的存在,那段黑暗的日子才被天光撕开了一道口子。 “走海城。”陈靳舟松口说。 “谢谢陈总,那回来我请2天假,留海城陪陪女朋友。”何煜趁机提出。 第4章 燕城记忆 陈靳舟出生在江港县一个高知家庭,妈妈是人民医院乳腺外科医生,爸爸是化工企业的生产工程师。 夫妻俩常年工作忙碌,虽然童年时陈靳舟没缺少过父母的关爱,但一起远途旅游的机会很少,难得的假期,父母也只是带着他在江南一带转转。 陈靳舟小时候对燕城有过几分憧憬,他记得那时候一家人坐一起看电视,电视机上的红墙金瓦,巍峨殿宇,斑驳石墙,千年古都,都深深吸引着他,他很认真地说:“爸妈,我以后要上燕大。” 陈父笑着搂妻子的腰:“咱儿子有志气,老婆,要不等孩子上了初中,我们全家一起去首都玩吧。” 陈母靠在丈夫怀里,亲昵地抚摸着陈靳舟的头发,满眼柔情爱护:“好呀,让我们舟舟提前去看看以后上大学的地方。” 陈靳舟从未去过首都,只听说邻居哥哥考上了燕大,整个县都传遍了,那一定是最好的大学,他也要考,小小的他对燕城充满了好奇。 后来他上初中那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于国家于城市,更于陈靳舟。 他的家庭一夜间分崩离析,永远昂扬自信的父亲,温婉优雅的母亲,还有在爱里被滋润长大的他…… 他想起第一次来燕城的时候,已经是大学了。他初次踏足燕城,这感觉让他既陌生又熟悉,课本上描绘的建筑一一浮现,他看到了胡同巷口、建筑高楼,也看到了灯光万里,纸醉金迷…… 但现在,这只是他和蒋浔之分手的燕城。 他后来觉得人和人之间需要缘分,人和城市之间同样如此,磁场不对,回忆就不对。 到了燕城站,欧师傅租了辆商务车,直接把他们送到会展中心附近的五星级酒店。 燕城酒店贵的吓人,公司对于出差酒店费用有规定标准,但陈靳舟自掏腰包给自己和同行的人一起升级了房型。 他现在不像大学那会儿了,最窘迫的时候他把从小生活的那套房子给卖了,他好脾气的爹在病床上知道后罕见地冲他发火,他说:“这是我们一家三口生活的地方,有我们所有的回忆,你现在拿去卖了,家就没有了。” 陈靳舟也很冷静地任由父亲吼骂,等他爹终于平静下来以后,他才轻声说:“爸,房子不是家,您能活下去,我才会有家。” 但陈靳舟现在已经对钱没什么太大的概念了,这些年能力的提升,工资的递增,钱已经成为银行卡里一串机械的数字代码,一个人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他甚至连房子都没买。 有房子也没有家,没爹没妈住在哪不一样。 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因为陈靳舟给同行人都升级成豪华大床房,酒店前台的小姑娘多看了陈靳舟几眼,燕城当然不缺有钱人,但缺对下属如此大方还长得帅气的领导,同为打工人还真是有点羡慕。 “陈总破费了,奴才愿永生永世为您当牛做马。”何煜狗腿着,尤其是听到前台说一间房五位数时,他对陈靳舟的崇敬之心简直到达了顶峰。 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几拨人,陈靳舟讨厌人多的场合,除非应付工作,他现在只想办好回房间。 像是看出他的不耐,何煜小声道:“舟舟,你去大厅坐会儿,办好了我过去找你。” 陈靳舟看大厅休息区没什么人,便同意了何煜的提议。 “所以,你丫屁大点事儿要我过来,我刚回家衣服都没换,开车二十分钟过来听你说这个。 ” 陈靳舟走到走道尽头,刚要左拐,就被右边杀出的一个脚步匆匆,措辞激烈的男人撞上。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对方和他同时脱口而出。 然后两人皆是一愣,这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蒋浔之身着黑色西装,看样子刚从什么正式会议赶过来。 “傻逼,没问你,挂了。”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蒋浔之忍无可忍地挂断了通话。 “办事。”陈靳舟回他。 重逢后第二次见面,不得不说,缘分是玄学。你盼着他来的时候,他死活不出现,你不希望他来,他又总往你眼前跳。 比如蒋浔之此刻脸色突然难看,和前男友在酒店重逢可不是好事,容易勾起旧人已被遗忘,新人闪亮登场的失落感。 再度开口时,他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嘲讽,“不愧是陈总,现在和人开房都这种规格了。” 上次见面就知道他现在混得好,但他用得着跑雁城五星级酒店来开一晚上一万多的房间吗? 陈靳舟觉得自己回答的没什么问题,蒋浔之这阴阳怪气的腔调让他长途的疲惫感更甚,迫切想回房间好好睡一觉。 “是啊,不过蒋处长出现在这种规格的酒店不怕被举报作风问题?”他嗓音疲惫。 陈靳舟一个外企领导,花自己的钱哪怕住总统套房都不会有人调查。 第6章 但以蒋浔之现在的身份,出现在这种规格的豪华酒店,不管是和人来开房还是孤身一人,被举报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 “舟舟,我好了,咱上去吧。” 何煜隔着几米的距离,看到陈靳舟懒洋洋靠在墙角,他加快脚步走过去。 到拐角处才看到黑着脸的蒋浔之,他略微惊讶后,又赶忙换了只手拿计算机包,伸出一只手,弯下腰:“蒋处长,好巧在这见到您,我是lp的何经理,上次见过的。” 想起陈靳舟刚说的话,蒋浔之嘴角上扬,轻蔑道:“你今天在哪里见到了我?” 何煜想起自己所处的酒店,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直起身改口:“没见到。陈总,我们走吧,明天还有工作。” 几年过去,蒋浔之还是那么狂傲自信。 陈靳舟觉得这才应该是他嘛,天不怕地不怕,人生一帆风顺易如反掌。 蒋浔之很快提取了何煜话里的重点,原来只是来工作的,他这才觉得心情松快了些。 他想到附近国际中心这几天确实有个活动,水利单位组织的,他勾起嘴角:“陈总,这种会议也需要您亲自来燕城参加吗?你该不会是--追我追到这里来了吧?” 陈靳舟记忆一下被拉回几年前,那是他第一次来燕城,刚出地铁站就看到蒋浔之在门口等他。 一副散漫模样像是刚从被窝爬起来,在看到自己时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蒋浔之扯着笑容,挥手冲他示意。 上了车后,蒋浔之一路都嘴角洋溢:“舟舟,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一直都特想带你来看看。” “嗯。”陈靳舟一路颠簸五个多小时,疲惫困倦。 蒋浔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拉着陈靳舟,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这么高兴。”陈靳舟捏捏他的虎口。 正好路口一个红灯,车稳稳停下,蒋浔之又很认真地语气:“舟舟,我和你道歉,不该在电话里和你吵架,你已经很辛苦了,但太久没见你,我有点烦躁。” 说完又忍不住得意起来:“但是看在您追我追到燕城来的份上……” 蒋浔之这个人喜怒哀乐向来挂在脸上,非常好懂,这就是完全不生他气了。 高三那年,答应和蒋浔之在一起的时候陈靳舟没想过两个人会走到现在。 在一起更像是妥协,反正对方也只是跟父母工作调动来读个高中,毕业后大家就各奔东西,再无交集。 他觉得蒋浔之对他是求而不得的心态,没得到的永远在骚动。在一起没准很快就没兴趣了,还能消停些。 但这段感情越走越远,从妥协到凑合,从凑合到喜欢…… 可随着对蒋浔之的了解,陈靳舟开始感觉到无形的压力,这份压力不是靠自己就可以解决的,他从没问过蒋浔之的家世,某种意义上,两人都在默契的回避这些问题。 走一步算一步吧,他这么想。 也确如他所料,之后不到一年,两人就分开…… 陈靳舟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蒋浔之,仿佛回到过去。 第一次来燕城就好像昨天,面前还是那个人,嘴里说着类似的话。 可又什么都不太一样。 “蒋处长,痴人说梦也不是这么个梦法。”陈靳舟冷冷地说。 第5章 万利公馆 为期三天的会展一如既往受到业内推崇,陈靳舟白天身着正装在展览中心和五湖四海的同行打交道,夜晚回到酒店还要邮件处理江港基地的大小事务。 最后一个住在燕城的夜晚,何煜敲他房门,开门后一脸神秘的笑容。 陈靳舟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是说些和工作无关的事情,于是轻飘飘丢下一句“自便”后,就迈着长腿回屋。 “舟舟,鹿港奥的老总请我们去万利公馆。” 二十年前lp公司卖掉了手底下的好几条不太赚钱的生产线,鹿港奥集团就是那时候脱离出来的小型外企之一,和lp属于藕断丝连的关系。 “不去。”他想也不想就拒绝。 “最后一个晚上了,放纵一下,我想看看纸醉金迷的燕城。”何煜说。 “那你得换个地方,这家是正经场所。”陈靳舟提醒他。 “你就当陪陪我,下次来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何煜央求他,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正经,你去过?” 陈靳舟还真去过,第一次来燕城的时候,蒋浔之带他去的,说是见几个朋友。 他记得蒋浔之说这家ktv是他朋友开的,他们经常在这儿聚会。 他本来想象中这样的场合总是带着几分旖旎,但去了以后才发现,这确实就只是一个装修豪华的正经ktv。 他知道何煜没什么多余心思,纯碎好奇心重,他们来燕城这几天除了吃饭就是工作,作为领导陈靳舟没带他们几个出去玩过。 陈靳舟虽然性格冷漠,但工作上绝对是个体贴的领导,他对待下属刚柔并济,尤其像何煜这样业务能力出色的。 这几天出差,何煜一边忙着和同行社交,一边还要处理公司安全上的大事小事,陈靳舟都看在眼里。 他想着不能这么巧,回回都能和蒋浔之遇上,况且对方现在高低也是个干部,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出现在那种场所吧。 眼前的何煜还眼巴巴盯着他,嘴里洗脑般重复着两个字:“去吧去吧。” 第7章 陈靳舟放下了手里的钢笔,妥协地点头。 索性是出去放松,陈靳舟让叫上其他同事一起,然后一行人在门口等欧师傅。 鹿港奥临国分部的老总姓路,看起来四十出头,昨天水展上认识的。 很热情主动地来找陈靳舟打招呼,笑着说其实大家都是一家人。 lp化工如今在全球化工行业拔尖,连旗下顺带做的水渗透膜都销量领先,同行谁看了都眼红。 只听路总还在滔滔不绝,操着浓重的口音夸陈靳舟:“陈总,一直听说lp江港基地新来了一位执行董事,但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已经独当一面啦。有没有考虑过来我们这里,这几年有政策扶持,和你们国家的合作也是很密切的。” 陈靳舟不想聊这个话题,只客气地邀请他一起上欧师傅的车。 车平稳驶到万利门口,欧师傅打开车门,陈靳舟一条长腿刚迈下,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牌照眼熟的帕加尼,倒不是说他记性有多好,实在是这车牌号码太好记。他瞬时就有种打道回府的冲动。 这是万利老板贺云峥的车,蒋浔之带他见过不少朋友,但能记住名字和脸的就贺云峥一个。 贺云峥斯文有礼,比蒋浔之大了五六岁,是他所有朋友里最绅士稳重的一个,有着年龄不符的成熟,对陈靳舟也很客气。 虽然只几面之交,但陈靳舟对他印象还不错。某种意义上,他和蒋浔之分手,贺云峥算是点醒他的那个人。 他还记得那年寒冷刺骨的冬天,是他第二次来燕城,他在大雪里趔趄跌倒又站起来往前走时,双腿早已麻木,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是贺云峥扶他走出的蒋家大院。 “我们这些人,最后都是要联姻的,你也许很优秀,但在权势面前会被绝对碾压。就算你是个女的,和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贺云峥这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说出的话却字字珠玑,一字一句砸在年少的陈靳舟心上,打破了他和蒋浔之一直以来刻意避免的差距。 “他们生活在云端,习惯命令和控制,不允许任何偏差出现影响家族的声望,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现在不是他要离开你,而是你要离开我们这些人,离得越远越好。” 事实上蒋母的手段也验证了贺云峥的话,蒋浔之骨子的高傲和蒋家的背景,光靠他俩的感情,根本经不起风险和考验。 也许他们可以打败异地,因为时间和金钱是那时候的蒋浔之最不缺的东西。 但也只有这些。 想到这里,陈靳舟仿佛自嘲般笑了笑。 另一头路总已经下车,还剩坐在后座的何煜和其他几个同事,陈靳舟有点后悔答应何煜。 他并不想在燕城接二连三碰到蒋浔之,不是怕旧情复燃,主要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分手六年,消失在彼此世界互不打扰最好。 “何煜,我就送你到这里。”陈靳舟淡淡开口。 “送我?”何煜觉得没头没脑的,跟着往窗外看。 他又像想到什么,左右环顾,通过前几天在酒店的偶遇,他确定陈靳舟和蒋浔之之间不太对付。 他看门口并没有那个邪门的蒋处长后,到前排推陈靳舟下车。 “陈总,相信我,我用我的职业素养向你保证,天底下没有这么蹊跷的事情。” “不是我说你这地儿怎么越装越奢侈,下次换个地方,你是嫌我家老头子日子太舒服还是怎么着。” 陈靳舟听到这声音,脚步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地就转身往门口走。 “陈总,陈总,你走错方向了,我们的包间在那边啦。”路总看陈靳舟还在往反方向走,声音也越讲越大。 何煜在察觉陈靳舟的异常后往前扫了一眼,蒋浔之长相优越,人群中浑然天成的慵懒矜贵气质,只衬得眼前的路总有几分滑稽。 他立马也扭头跟上陈靳舟。 “浔之,刚下去接你的时候,我手机好像丢小杨车里了,你陪我去停车场找找。” 蒋浔之被转移注意力,“你上过车吗,有谱没谱,别整得像个gay,自己去。” “人还没来齐,看在我是寿星的份上,你就陪我去吧。”贺云峥揽着蒋浔之,强行调转方向往回走。 “服了,一把岁数突然矫情什么。”蒋浔之说。 “陈总,你怎么了?”路总见他们几个迟迟不跟上,又转身几步追上来。 “路总,要不咱换个地方?”何煜的职业素养刚受到挑战,不等陈靳舟开口就主动提出。 “怎么了,陈总,你是觉得这里不好吗?我包间都订好了,里面环境很不错的。”路总解释。 这里的包间挺贵的,对方和lp又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现在经济形势下小企业本就生存不易,还是别让别人既破费又跌面。 陈靳舟这么想着又跟路总继续往包间方向走。 第6章 躲不过的 “贺云峥,我真服了,要不是你今天生日,真想抽你。”蒋浔之说。 刚在地下停车场,蒋浔之把车里车外翻了一遍后,突然一阵诡异的手机铃声从他身后传出。 他扭头看到贺云峥站在他身后,像个没事人一样从上衣口袋拿出手机接听。 耐心等对方挂了电话后,蒋浔之掀了掀眼皮,抬着下巴问:“你刚说你手机丢在车里?” 贺云峥淡然地放回手机:“我说了好像。” 第8章 *** 包间坐了七八个人,路总酒量不错,上来就点了一堆酒。 并问他要喝什么,混着喝容易醉,陈靳舟最后选了红酒,慢慢悠悠三瓶下肚,觉得头有点晕。 何煜和其他同事在角落边喝边玩游戏,点的歌都成了背景音,中途遇到熟悉的歌,偶尔有人站起来跟着唱几句。 路总在一旁和陈靳舟讲政治、讲经济,但最后主题只是回归:“陈总,你在考虑考虑,我们海城和江港都有office,管理模式还是lp带来的那套,甚至更简化,很好适应。” 陈靳舟听路总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脑仁隐隐作痛,便说要去洗手间。想去洗把脸顺便透个气。 出门看见洗手间的指示牌,顺着指引走过去,打量了眼四周的装修,用豪华形容都太过浅薄了。 他站在洗手池前,捧了把凉水洗脸。 “喝多了吗?”身后传来声音。 陈靳舟睁开眼睛,镜子里映着来人的脸。贺云峥,多年不见,更成熟稳重。 想到刚才过道里的解围,陈靳舟说了声谢谢。 对方也心照不宣地笑笑。 “我们快结束了,一会从地下停车场走。”贺云峥说着走到他正对面的洗手池洗手,水流声再次响起。 “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贺云峥问。 “去世了。”陈靳舟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平静到好像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于是贺云峥抬头,但镜子里只能看到自己。 在这样的环境下,流水声显得格外刺耳。 窗外的风呼呼吹进来,洗手间的香氛味四溢,淡淡的青柠味在空中弥散,陈靳舟想到酒店床头的柑橘味香熏,好像该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启程回海城。 “昨天,我爸和蒋老爷子吃饭,听说蒋家已经开始替儿子物色结婚对象了。”贺云峥说。 “嗯。”陈靳舟语气淡淡。 从洗手间走出来,陈靳舟径直去前台买单,“包间号888。” “好的,稍等,消费共计79999元,路总是我们的会员,扣除定金打完折扣后,您还需要付59999元。” 陈靳舟刷卡签字。 “陈总,我四处找你,厕所也没见到你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说好了我请客。” 无所谓,陈靳舟只当带下属来消费。 路总对他越发满意,一晚上的相处让他觉得对方情商高会来事。 “来来来,我们去包间继续谈谈啦。”路总说着就要上手拉他。 陈靳舟不喜欢被别人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陈总,真巧啊,生意都做到国外啦。”蒋浔之手里还拿着电话,学着路总的口音,包间实在太吵,他出来接一通工作电话。 结果从他角度看到的就是陈靳舟正和一个老男人在拉扯。 陈靳舟闻言眉心跳了跳。 何煜见陈靳舟迟迟未归,也找了出来,在前台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感觉大晚上见鬼。 硬着头皮走到陈靳舟身边,看着眼前的蒋处长,回想到之前在酒店前台的对话,他打招呼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好充当陪衬不做声。 “哇,陈总,这位是你朋友吗,大家一起喝酒啊。”路总热情招呼。 “不是。” “好啊。” 两人异口同声。 陈靳舟不知道蒋浔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回酒店睡觉。 而蒋浔之因为听到这个回答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那去我们包间吧,我们在——” “小唐,这几位是来给贺总过生日的,麻烦带一下。”路总话未说完就被蒋浔之打断,对方的语气不容拒绝。 左不过是换个包间再喝些酒,要是陈靳舟一个人在这里,他也许转身就走。但现在一群人在这看着,这么做就多少有点不太合适。 明天就回海城了,从今天这个情况来看,有些人躲是躲不过的。 何况从蒋浔之的角度,分手好像确实是自己的原因……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七弯八拐走向万利公馆的另一番天地。 陈靳舟看着走在前面的蒋浔之,可能是工作原因,身上多了几分正经,但还是那样自视甚高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这条走廊,环境幽静,灯光平静柔和,仿佛与外界隔绝。 直到看到门口摆放的蓝绿色孔雀瓷器时,陈靳舟才认出这个包间他之前和蒋浔之来过。 “蒋公子,就差你了,大家伙儿都又喝一圈了,今天可是贺大哥的生日,你别借着工作又想逃酒。” 服务员打开门,包间内正闹哄哄的,有人唱歌有人游戏有人打牌,桌上红的啤的白的黄的摆满一桌,地上也堆满酒瓶,贺云峥坐在沙发中间,手里还举着一杯香槟,看往门口时显然一愣。 说话的人也愣住了。 随后,本来在玩游戏唱歌的感觉动静不对都看了过来,包间一时安静的可怕。 陈靳舟觉得自己像个稀有动物似的站在门口。 他看这帮人有的眼熟有的陌生,但除了贺云峥都叫不出名字了。 “不介绍了。”蒋浔之打破平静走进去,沙发上自动腾出位置。 何煜想死的心都有了,因为他认出有一个是前段时间在大热剧里小火了一把的女三号。他觉得今天又坑了陈靳舟一把,乖乖在酒店呆着屁事没有。 第9章 陈靳舟不确定这群人里还有没有人记得自己,他觉得不会谁都像徐老板那样对自己耿耿于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年甩的是徐老板。 但徐老板再怎么也是当时两人的大学同学,见证过他两恋爱到分开,可这群人大多一面之交。 这些年蒋浔之不管是谈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自己这个很多年前的前男友存在感应该都没那么强了,于是他也很淡定地走进去,给自己倒了杯酒,敬今天的主角生日快乐。 贺云峥客气地说谢谢。 气氛不再尴尬,角落里不知谁提了句:“浔哥,您给介绍介绍,咱也不认识。” “大学同学,碰巧遇上。”陈靳舟神色自若。 “咱蒋公子念了两个大学呢,你是燕城的还是海城的?” 蒋浔之高中毕业为了不和陈靳舟异地,大学就一起填了海城,他还真不知道对方最后一年居然回了燕城念书。 毕竟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他疲于照顾病重的父亲,最后不得已休学,那是陈靳舟不太愿意回忆的一年。 第7章 我送送你 “浔之海城的同学,我见过。”贺云峥出言解释。 “这样啊,我敬你一杯。”不知道是谁带了头,包间的人跟商量好了似的开始挨个敬陈靳舟。 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陈靳舟在原来的包间已经喝了不少,但还是游刃有余地应对所有过来敬酒的人。 推杯换盏间,也不知道是谁递了一支烟,陈靳舟也不推拒,配合的靠近,一缕青烟缓缓升起,蒋浔之透过烟雾,看陈靳舟逐渐被模糊的侧脸…… 他想对方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呢? *** 陈靳舟觉得以后还是避免和蒋浔之见面,他好不容易戒掉的烟,见对方三回,就被迫抽了两回。 他记得分手那阵才学会的抽烟,但也不能全赖分手,大概是所有事情都赶在了一块儿。 他的人生不是第一次经历失去。 在初一那年,他还在憧憬着父母带他去首都燕城。 只是很稀松平常的一天,妈妈送他去学校,说晚上要接上他一起去吃西餐,庆祝他的生日。 但直到他自己走回家,写完作业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等了半宿,都没能等来那顿西餐,那年也没能等来父母带他一起去燕城,甚至此生再也不可能等来母亲…… 亲人的离去是毕生都学不会的必修课,是即便你坦然面对别人的询问,也仍旧会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被噩梦惊醒,清醒后发现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境。 比起初中时母亲突然的离世,父亲这种早有准备的故去和恋人的分开,更像是悠悠长河里,漫长而延迟的痛苦。 他其实早知道和蒋浔之没有结果,但年少时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固执和自信,非要被周围人点破,自己去栽个更头才肯认命。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蒋处长,咱还挺有缘分。”何煜坐到蒋浔之旁边,主动打开话匣。 蒋浔之领口微敞,懒散随意地靠在沙发上,嘴里咬着烟,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何煜顺着这眼神看过去,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方向不对,也许他和陈靳舟之间不是不对付…… 他又想到一种可能,然后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和陈总只是上下级的关系?”蒋浔之吐了口烟圈,慢条斯理地开口。 “也是朋友。”何煜思忖着回道。 “之前你说他从海城调去了哪?”蒋浔之磕了磕烟灰问。 何煜说:“国外,他在千岛的工厂呆了两年。” 闻言,蒋浔之摁灭烟蒂,看向陈靳舟的眼神幽深了几分。 再度开口时, 声音有些沙哑,他说:“我也很想去那里。” 何煜想说你这条件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又觉得这话不像是对着自己说的。 几次交谈,他觉得蒋处长有几分邪气,深怕说错话得罪对方,干脆保持沉默,于是气氛又冷了下来。 陈靳舟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自己也喝得差不多了,该散场了。 抬头看到沙发上的蒋浔之,逆着包间的光线,单手搭在沙发上,眉眼看不真切。 陈靳舟径直向他走去,打了个招呼:“我先走了。” 蒋浔之愣了愣神才开口:“你要去哪?” “回酒店。” “然后呢?” “回海城。” 蒋浔之又愣了好一会,最后他突然站起身说:“我送送你。” 陈靳舟是从大门来的,但蒋浔之走的是地下停车场。 如今蒋浔之的身份怕是没法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 没意外的话,这是和蒋浔之的最后一次见面。 陈靳舟想起他们第一次在燕城分别的时候,蒋浔之也是说要送送他,一开始只是说送到高铁站,最后依依不舍一直送回了海城,路过姥姥姥爷家那片老洋房的时候,又撞上徐老板,徐老板问蒋浔之不是刚回燕城过寒假,怎么又回来了。 蒋浔之说,就是这么孝顺,离开姥姥姥爷一天都不行。 徐老板打趣道,你是离开你的舟舟不行吧。 想到这里,陈靳舟重逢后第一次开口解释,他说:“你没法送我。” 因为不再是你男朋友,还是这样的场合我无法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第10章 不管哪一种,蒋浔之仔细地想这句话,最后发现对方说的有道理。 贺云峥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他问陈靳舟:“你要走了吗?” 陈靳舟点头:“明天还要赶高铁。” 那早点回去,今天就都散了吧。”贺云峥说。 今晚的主角发话,尽管周围有些人还意犹未尽,但也都三三两两起身。 “以后如果有机会来江州,我请你吃饭。”陈靳舟说。 在江港这个小县城应该是很难碰面了,但江州是文人墨客笔下的烟雨江南,旅游胜地,陈靳舟这话多少带了几分诚意。 话是冲着贺云峥说的,对方也点头响应。 等一行人都陆陆续续走了,蒋浔之还只是坐在那里。 “浔之,我送你回去吧。” 原本热闹喧嚣的包间因人群的散去而失去人气,显得格外寂静,蒋浔之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良久,再开口时他声音低哑:“我可以啊。” “你说什么?”贺云峥没听懂。 “我说我他妈可以。”蒋浔之烦躁到极点,随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出去,扬起的烟灰在空中飞舞,贺云峥看情况不对,立刻拿手机发了条信息。 不多时,小杨就从地下停车场带着一个拎医药箱的人上来。 “黄医生,看看什么情况。”贺云峥说着去门外打了通电话,接通后他语气平稳, “叔,我是云峥,今天浔之喝多了,我找人送他回东城区的公寓,这样他明天上班也近。” 挂完电话,贺云峥倚靠在过道上,面前那只蓝绿色的陶瓷孔雀,是他花了3175万拍回来的,这个数有零有整,他记得很清楚。 七年前,他研究生毕业,在拍下孔雀的第二天,蒋浔之就打电话问他在哪里,那时候蒋父刚卸任南方沿海城市的要职,结束任期回燕城。 但蒋浔之却选择了留在海城读大学,彼此很久未见。 贺云峥说自己还在老地方,电话里的蒋浔之笑着说,那我带个朋友过来。 贺云峥觉得稀奇,什么大人物要特地带来给他们几个看。 包间门被推开的时候,是他第一次看到陈靳舟,对方身上有种江南特有的清冷气质。 他简单和大家打过招呼后,就静静地坐在蒋浔之旁边,大部分时候都不说话,眼神也始终冷冷淡淡。 只偶尔在蒋浔之输了游戏有些不高兴的时候,伸手轻拍对方,蒋浔之立马就被安抚好。 这些小动作贺云峥都看在眼底。 趁着陈靳舟去洗手间的功夫,朋友调侃蒋浔之,你可以啊,原来你好江南高岭之花这口。 一向高傲的蒋浔之既不反驳也不顺着话头往下说。 等到大家注意力又转移到游戏上,蒋浔才小声和贺云峥说,峥子,我男朋友。 贺云峥扭头看到好友一脸骄傲。 蒋浔之没在这群朋友面前公开过自己的性取向,除了贺云峥知道。 贺云峥是他们这群人里最年长最有想法的一个,大学还没毕业就投资开了这家万利公馆,蒋浔之对他很是信任。 “认真的?”贺云峥问。 “不知道,但总不是玩玩。”蒋浔之说。 不是玩玩,大概已经是这群人对待感情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再多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后来他再看到这只价格不菲的蓝绿色孔雀时,竟会想起那个下午。 半个小时过去,等贺云峥再次走进包间,就看到蒋浔之把自己紧紧卷成一团,躺在沙发上安静地睡着了。 第8章 the……leave 8.the truth that you leave(标题) 在燕城这几天陈靳舟觉得格外疲惫,可没容他休息片刻,回海城的高铁上又收到消息,重大危险源交叉检查即将开始。 江港被隔壁市抽中,陈靳舟眉心蹙了蹙,真是片刻不得消停。 旁边的何煜脸色比他还难看,他本都计划好请假在海城呆两天,这下不仅假期泡汤,假期还得组织加班。 但何煜这人专业就专业在这里,哪怕心情再不愉快,也没停下手里的工作,火速约了一小时后的在线会议,然后开始动用自己人脉,打听这次检查的重点。 安全不同于环境,环境要想合规,只要企业肯花钱,基本都能整改到位。 安全就没那么简单,这涉及到很多遗留问题,江港基地九几年建成,可法律法规时时更新,想要一直符合要求,这对大多老牌企业来说都很困难。 “舟舟,刚打听了下,听说隔壁市的交叉检查是全省最严的。”何煜说着还不忘在群里安排部门抓紧自查。 “兵来将挡。”陈靳舟坦然道。 回了江港以后,他和何煜就一刻不停地投入工作,中间召开了一个简短会议。 陈靳舟很严肃地说:“鉴于这次的交叉互检时间不定,因此接下来一个月整个ehs部门不得在工作日请假。” 安全上一旦查出重大隐患,罚钱都是小事,主要会造成恶劣影响,给企业带来名誉损伤。 整个ehs部门提心吊胆了一个月,在十一月的第一天,陈靳舟刚到公司门口,就接到何煜打来的电话:“陈总,检查组已到会议室。” 一如往常所有的检查,简单几句开场白后,检查组开始查阅相关数据,然后带着问题去现场。 真就查出了问题。 第11章 有个储存设施不满足行业标准对储存设施外部防火距离的要求,被判定为重大隐患。 其实这很微妙,因为严格意义上就差了五公分,并且这是九几年的老设备了,短期内不具备整改条件。 何煜之前提出过这个问题,也去找了区里安环局,局里说找专家做个安全评估,写份说明材料就行。 但这次检查组就是抓住不放,不认可这些材料。 何煜算是领教了一把“省内最严刺头组”的厉害。 任凭何煜好说歹说,哪怕区领导帮忙解释企业这种特殊情况,检查组仍旧油盐不尽。 最后僵持到夜色擦黑也没个结果。 安全和环境不归同一个部门,去年是环保局领导出面保下来的,这次得找应急管理局。 何煜有同学在该局任职,官位不算大,只说可以帮忙牵头。 何煜在酒桌上喝的醉生梦死,灵魂出窍,局长到了也没松口,他说,何经理,真不是我不帮,你们作为江港的支柱企业,我们也不希望出任何问题,但这件事我们插手不管用,你得再往上找找。 省内十几个市向来彼此不服,互相较劲,江港一个局长的的面子还真不够用。 那再往上,就是江州市应急管理局? 何煜委婉地探了探口风。 局长说,就咱们和隔壁的关系,市里出面都不一定管用。但上头最近派了一批年轻领导下沉,其中有一个是调来江港县委挂职做副书记的。 言尽于此,葛局长意味深长扫了何煜一眼。 这是让去找上面派来的领导,隔壁多少要给点面子。 “如果能搭上这条线,我们以后工作要好开展多了。”何煜昨天喝得不省人事,但仍记得局长的话,于是醒来第一时间给陈靳舟通风报信。 “舟舟,这次得靠你了。” 陈靳舟这两天也没休息好,何煜负责对外公关,他则翻阅各个规范性文件,力求从正规文件中证实装置和补充材料的合理性。 “我上哪儿去认识江港挂职副书记。”陈靳舟开口嗓音沙哑。 何煜问:“舟舟,有名单,虽然还没公示。” 陈靳舟说:“所以呢?” 何煜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在电话里“恩”了半天。 “直说。”陈靳舟在电话这头叩了叩桌子。 “葛局昨天也喝多了,给我看了眼名单,我一眼扫过去,有……蒋处长的名字,但具体他下放哪个县我不知道,如果你问问……” *** 陈靳舟年少时骨子里是有几分清高的。 和他家庭教育有关,他妈妈作为县城第一医院的乳腺外科医生,没少遇到家属送礼的情况。 甚至有些病人家属会找上门来表示感谢,别看苏医生性子柔和脾气温顺,但在这点上态度却很坚决,绝对不收礼。 有几次被陈靳舟撞到了,苏医生就很耐心地和他解释,这些人是担心得不到最好的医治,但送礼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当然收礼就更不对了,人要有道德标准,不能被世俗同化。 所以陈靳舟少时孤高自傲,不屑于任何世俗准则,直到逐渐步入社会。 去年陈靳舟刚从千岛调回来,就要替上任执行董事收拾一堆烂摊子。 其中就有一件,老陆早几年在园区买了一块地,规划着想新建行政办公楼,总部也早就批准拨款,但拖了好几年,直到调去桑塔这事也没弄下来,总部来催陈靳舟项目进度。 稍一打听卡在了审批上,项目部黄经理出面组局,定在一个不知名但有格调的饭店,吃的差不多准备散伙的时候,审批口的领导突然指着大堂那架钢琴,他说此刻能欣赏首曲子多好。 这事儿简单,黄经理赶忙去前台问,能不能找个会弹琴的过来,多少钱都行,前台说大堂钢琴是他们老板买来摆设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来弹。 黄经理面色尴尬往回走,陈靳舟看到身旁领导明显脸色不悦。 这些领导身居上位,酒桌上你陪得再好,一件小事没能如愿,整晚努力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于是陈靳舟脱下西装外套,挽了挽衬衫袖子说:“希望不扫各位的兴。” 他刚任职不久,需要完成总部交代的事,要不然短期内很难服众。 所以他忽视周围人的目光,淡定地坐在钢琴前,弹了一首在高中校庆上表演过的曲子: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一曲毕,陈靳舟回头,他看身后领导脸上的笑容,那是手握权势的得意。 不管你在企业站到多高的位置,在这里,你都要取悦我。 后来那块地批的顺利,frank发邮件夸他:jinzhou,you did a good jobin the project! 陈靳舟挂了何煜的电话后,通知林秘,自己今天在线办公,有什么急事可以电话联系。 陈靳舟再次走进那个饭店,还没等他开口,前台小姑娘一下就认出了他:“大帅哥,你上次走了后,有顾客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陈靳舟笑笑。 “你今天来请人吃饭?还弹琴吗?”上次陈靳舟在这里弹琴的时候,吸引了很多客人的注意,好多包厢的人都出来看,小姑娘看他弹的那么好,只以为钢琴是他的爱好。 实际上苏医生死了以后,陈靳舟就很少碰钢琴。 陈靳舟说:“我来弹琴。” “欢迎欢迎!”前台小姑娘笑眯眯地说。 第12章 坐在钢琴前,弹的还是那首曲子,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陈靳舟想起当时坐这儿弹琴的心态,这些年他适应了社会法则,并能很好的利用。 事情发生了总要解决,他身为公司一把手,下属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就要站出来兜底。 一通电话求人不难,但给蒋浔之打这通电话很难。 蒋浔之委派到他们县,那可不是带队下来监督检查,一两周就能结束的事情。 大概是蒋家给铺好的路,毕竟当年蒋浔之的父亲就是下派到江州的。 先到发达城市挂职,一两年回去后高升,蒋老爷子真是深谋远虑。 第9章 漂亮孔雀 曲子弹到第三遍的时候,陈靳舟停下了,他做了决定,人要联系事要解决,尽力而为。 然后他发现,自己没有蒋浔之的联系方式。多少年过去了,他的号码都是去年回江港重办的,对方就更不用说了,谈恋爱那会儿一生气就喜欢砸手机,号码换了无数个,现在上哪联系人去。 刚巧这时候,他手机响了起来,是何煜打来的电话。 “舟舟,林秘书说你居家办公了,你……”何煜的语气小心翼翼,又略显急躁,这事情拖不得,留给企业动作的时间也就一周,再不搞定就定性了。 陈靳舟说:“我没他号码。” “嗐,你找徐老板问问啊。” 陈靳舟幽幽地说:“他的也没有。” 陈靳舟陪父亲出国看病的时候换了手机号,手机自动更新后微信就死活登不上了,后来直接重新注册了一个。 何煜说:“我有,上次在北河吃饭,我在门口和徐老板交换了名片。” 何煜这个ehs经理当之无愧,他来江港一年打通了不少人脉。要不是蒋浔之每次看到他的眼神带刺,几次见面下来何煜肯定也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了。 “等着,我把徐老板手机号发你。”何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 几分钟后的张江公路。 蒋浔之在司机小高的车上接到了徐老板的电话。 小高是他来江港任职这段时间,单位派给他的司机。 “有事直说。”蒋浔之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看向窗外熟悉的风景,江港这些年建设发展得很快,几年之间就通了高铁,更是连续六年获得了双拥模范城的称号。 徐老板试探地问:“你要来江港了?” 蒋浔之笑笑:“你消息倒是灵通。” 徐老板可笑不出来:“消息灵通的不是我,陈靳舟刚给我打电话,说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你联系方式。我不知道你什么想法,就跟他说在高速开车,一会儿回他。” “要我的?”蒋浔之有点惊讶。 “千真万确,所以我才猜你来江港了呗,上次你们环境部不也派你下来监督执法吗。” “哦。”电话里听不出蒋浔之什么语气,只说,“那给吧。” 差不多晚上十点的时候,蒋浔之正在写材料,接到一通陌生号码的来电。 “蒋处长,我是lp化工江港基地的陈靳舟,想请您吃个饭。”电话那头的陈靳舟语气很自然。 挺能装,像以前不认识一样。 “哦,陈总啊。”蒋浔之慢悠悠地说,“什么时候?” “明晚6点,江景府,您方便吗?” “行。”蒋浔之痛快道。 目的达成,陈靳舟说:“辛苦蒋处长,那不打扰您休息了。” 刚要挂断,蒋浔之就纠正道:“我现在是江港县委挂职副书记。” 陈靳舟说:“那辛苦蒋书记。” 蒋浔之说:“副的。” 陈靳舟说:“辛苦蒋副书记。” 蒋浔之说:“挂职的。” 陈靳舟耐着性子再次改口:“辛苦蒋挂职副书记。” “……” “明天见。”这次不给对方挑刺的机会,陈靳舟直接挂断了电话。 蒋浔之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扯了下嘴角:“什么态度。”语气却不见恼怒。 第二天早上,陈靳舟从衣帽间随手挑了件手感轻薄的白色条纹衬衫,又套了件黑色大衣换上出门。 林秘书正在整理这几天需要陈靳舟盖章的文件,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早上好”。 抬头看到陈靳舟,白衬衫下的锁骨若隐若现,冷淡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性感。 她短暂愣神后,才想起打招呼:“陈总早上好。” 何煜早上一到公司后就直奔陈靳舟办公室,神神秘秘地把门关上:“舟舟,怎么样?” 陈靳舟头也不抬:“晚上六点,江景府。” 何煜认真道:“我和你一起去。” 从昨天给陈靳舟打了那通电话后,他心里就惴惴不安。自从陈靳舟来了江港,一直在收拾各种烂摊子,这件事说到底是ehs部门的事情,但就因为陈靳舟是企业主要负责人,这事儿又成了他来兜底。 何煜来江港第一天任职的时候,陈靳舟找他谈话,他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不要太有压力,尽力就行。 何煜想自己真尽力了吗?陈靳舟倒是说到做到,这一年时间里何煜解决不了的大小事情,都是陈靳舟出面摆平的。可他明明知道蒋处长和陈靳舟之间关系可能很特殊,还是提出要他去打那通电话。 “舟舟,你和蒋处长是什么关系?”何煜本不想问的,但涉及到晚上这顿饭局是否真能解决问题,他思量再三还是开口。 第13章 “我又想了想,要是成功的概率不大,要不算了。”何煜开始打退堂鼓。 陈靳舟签好桌上最后一份文件,淡淡道:“留一根神经,晚上找人送我回去。” 何煜知道,这就是在变相安慰自己,事已至此,当事人都同意了,自己硬着头皮上呗。 *** 五点半,何煜和陈靳舟提前到了江景府,求人办事要有诚意。 何煜和前台核对完晚上的菜单以后,目光落到大厅中间的那架钢琴上,想起项目经理有次喝醉酒说陈总琴技高超,把规划局领导陪得很高兴。 还没等何煜开口,前台小姑娘就主动过来打招呼,“陈先生,你来啦,今天一早经理就找人来给钢琴调过音了,今晚要再试试吗?” 陈靳舟昨晚打过电话来订桌,顺便问酒店能不能把大厅的钢琴调个音。 陈靳舟闻言又看了眼手表,等到时间指向5点58分的时候,他脱了大衣外套坐到那架钢琴前。 他六岁开始学琴,十三岁过了钢琴十级。最后一节课上,钢琴老师说,即使以后不用再上课考级,你也必须保持练习,要有三首练的滚瓜烂熟的曲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以演奏级水平弹出来。 陈靳舟听进去了,也做到了。 他从脑海里调出那三首曲子,最后选了首克罗地亚狂想曲。 从陈靳舟坐在钢琴前那刻,就吸引了大半客人的目光。 像高中老师说的那样,会才艺的人很多,但像陈靳舟这样综合能力一流的年级里都选不出几个。 所以从陈靳舟按下第一个琴键开始,饶是认识他多年的何煜,都被眼前这个陌生的陈靳舟吸引。 何煜见过很多场合下的陈靳舟,自认对他足够了解,但今天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对方。 他在肆意释放自己的魅力,就像一只正在开屏的漂亮孔雀。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周围掌声经久不息,何煜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好像他亲手把陈靳舟推到一个两难境地。 一曲毕,陈靳舟拿过一旁的大衣站起身往他这边走,视线却落在他身后。 何煜跟着扭头看到蒋浔之。 他几乎立刻心领神会,这首曲子是陈靳舟特意踩着点弹给蒋书记听的。 “蒋处长,欢迎来江港。”陈靳舟说。 “弹得不错。”蒋浔之语气不咸不淡。 蒋浔之身边还带了个人,何煜觉得眼熟,应该是在某个会议上见过。 “上次和老吕一起吃饭,他就夸lp的陈总多才多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听他一开口,何煜就想起来了,这人他在市政府会议上见过,是市应急管理局的领导。他走上前打了声招呼后邀请大家去包间落座。 刚坐下,市局领导先起了头:“隔壁给你们的重大隐患是什么原因?” 何煜开始解释前因后果。 “蒋书记,那这问题确实不大。”市局领导说。 见领导这么说,何煜悬着的心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过去给大家倒酒。 今天目的明确,就是伺候好面前这浑身带刺的蒋书记,伺候好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蒋书记,要说咱还是有缘分。”何煜试图活跃气氛,“您也来过我们企业,我们安全管理确实很严格,但有些检查到吹毛求疵的地步,企业也是为难。” “我那次查的是环境。”蒋浔之说。 “是是是,您上次查的不是这块,但您也看到,我们企业在花钱整改上是毫不犹豫的。实在是有点地方整改都整改不了。”何煜摸不准蒋书记的态度。 “蒋书记,我敬您。”陈靳舟端着酒杯主动走过来。 陈靳舟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袖口被随意挽起,很日常的穿着,但何煜今晚看他总觉得有点不一样。 陈靳舟很爽快地喝完,又说道:“您随意。” 蒋浔之只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杯子,眼神自始至终没看向对方。 第10章 江家面馆 蒋浔之记得第一次见到陈靳舟,是在江州一中的校庆上。 那时候他随父亲的工作调动来到江州。离开了熟悉的生活环境,又恰逢南方梅雨季节,雨下一阵停一阵,让他心里十分烦躁。 教导主任和蒋母在办公室交谈,他坐在旁边百无聊赖,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老师说:“蒋同学,今天是我们学校的校庆,大礼堂有活动,你可以去看看,我们学校学生的素质都很不错。” 他没什么兴趣,学校办的校庆活动能有什么新鲜花样,无非就是中规中矩的唱歌跳舞,听起来就索然无味。 但总比坐在这里听场面话要有意思些,他点点头,跟着老师去了大礼堂。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一段熟悉的钢琴旋律。 他推开礼堂的大门,台下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在欣赏表演,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跟随众人的目光看向舞台中间的少年,穿着蓝白色校服,身形清瘦挺拔,游刃有余地端坐在钢琴前,修长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肆意飞舞。 蒋浔之自己是不承认一见钟情这件事的,他一开始只是觉得陈靳舟这人清高冷傲,游离世俗之外,他好奇这样的人有一天被世俗染指会是什么样子。 在分手六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这样的陈靳舟让他无比陌生,就好像从没认识过。 原来清高的陈靳舟也会向世俗妥协,向权势屈服。这六年时间,对方又有过多少次这样的时刻。 第14章 陈靳舟不该这样,至少他们之间不该这样。 “绍局,既然是小事,现在企业都不容易。”蒋浔之递了根烟给市局领导。 领导笑容满面,双手接过烟:“蒋书记说的是,都是为了江港的经济发展嘛。” 何煜站起来要再次添酒的时候,蒋浔之吐了口烟圈,摇了摇头:“晚上还有工作。” 他这么说,何煜也不好再劝,只说:“蒋书记,您刚来我们江港,要操心的事情很多,以后有机会,我再陪您喝。” 蒋浔之一晚上兴趣缺缺,基本没怎么动筷,他吃不惯南方菜,觉得有些甜。 服务员进来问要加点什么主食的时候,陈靳舟说,炸酱面吧。 这碗炸酱面做得相当地道,蒋浔之几乎在吃第一口的时候就想起来,这家店陈靳舟大学时带他来过。当时店的规模还没这么大,只是一间小门店,叫“江家面馆”。 蒋浔之当时问老板娘:“您这手艺太地道了,您也是燕城人吗?” 老板娘笑着说:“我老公是,就为了他特地去燕城找师傅学的呢。” 等老板娘走了以后,蒋浔之拖长着腔调说:“舟舟~不知道有没有人为我学啊~” 陈靳舟当时眉眼明朗:“我以后空了就带你来吃。” 那时候的陈靳舟整日奔波于医院和学校,从不许下任何做不到的承诺,但在能力范围内履行着一个合格男友的职责。 蒋浔之突然觉得心口有点疼,他想他还是不习惯呆在南方,尽管他来过这里很多次。 这顿饭吃得比想象中要平和,何煜到最后甚至大着胆子问蒋书记要了个联系方式。 何煜飞快地在手机上输入联系人,又趁热打铁问道:“蒋书记,方便加个微信吗?就搜您这个手机号能搜到吗?” 蒋浔之说:“不能。” 何煜有些尴尬地抬头看他。 蒋浔之只微微扬起下巴,示意桌面上的手机。 何煜心领神会,立刻有眼色地打开微信:“那您报下号码,我添加好友。” 坐欧师傅的车回去的路上,陈靳舟一路沉默,因为蒋浔之的那句要加班,这顿饭到最后其他人也都没怎么喝。 陈靳舟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何煜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又担心他的状态,只小声叫他名字:“舟舟。” 他觉得眼前的陈靳舟很脆弱,今晚也更验证了他对于两人关系的猜想。 何煜知道在陈靳舟这个位置上,有时候尊严和脸面不是自己的,想要维持一个大公司的平稳运转,总会万有不得已,需要低头的时候。 成年人放下面子很容易,可有多少人愿意向自己的前任低头。 何况陈靳舟这样的人。 *** 陈靳舟回了公寓后,倒头就躺在沙发上,他只觉得此刻无比疲惫,那种从心底升起的倦怠感几乎快将他吞噬。 知道自己要做和真的去做,这是两码事。 他闭上眼,无数回忆都碎片般一一浮现,他在那样复杂的思绪中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再次睁开眼,窗外还是漆黑一片,陈靳舟起身拿过一旁的手机。 手机上显示有一条好友申请,是通过好友推荐添加的。 他点开何煜发来的信息。 -舟舟,蒋书记问我要了你的微信,我推给他了。 -你要不想看到的话,屏蔽无视就行,后续有任何工作,我会和他沟通的。 陈靳舟退出聊天框,同意了蒋浔之的好友申请。 几乎在同时,蒋浔之就发来一条信息。 蒋浔之:这个时间还没睡? 陈靳舟回了句:刚睡醒。 想了想,又回了条:今天的事情,谢谢。 蒋浔之:哦,举手之劳。 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 酒桌上蒋浔之说过晚上回去还有工作,倒也不是骗人的,看来江港这个书记的位置并不好坐。 江港这些年大力发展经济和保护生态,两手抓、两手促,企业、政府一起受苦。陈靳舟因为工作需要认识了不少体制内,他们的工作早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轻松了。 陈靳舟想了想,又回了句早点休息,而后就放下手机去了阳台。 今天对方在饭桌上一句话就替他解决了所有问题,这种卸下了工作包袱,但又背负人情债的感觉让他并不轻松。换成是其他人,无外乎是钱财利益交换,可这些蒋浔之都不缺。 也不知道在阳台上站到几点,他感觉到浑身寒意才回房间洗澡睡觉,这一觉踏实地睡到了早上。再睁眼已天光大亮,屋外阳光从窗帘缝隙里一点点透了进来。 陈靳舟随手摸过手机,看着上面的消息愣了愣。 半个小时前蒋浔之给他发了条信息:一起吃早饭。 他揉了揉眼睛,又点开手机上的日历,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这是他和蒋浔之分手的第七年。 上次一起吃早饭的情形他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毕竟一起吃过太多顿饭了,这早已融入成恋爱时的稀松平常。 信息是蒋浔之六点半发的,现在已经早上七点。 他正想着回些什么,对方又发来一条:做人要有感恩之心。 这话就是明晃晃地提醒了。人情债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它不在于你能不能还,而在于别人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场合下,要你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第15章 他在给蒋浔之打那通电话的时候就想到过这样的结果,要和对方继续扯上关系的感觉让他万分疲惫。 他任命般捏了捏眉心,索性回了条语音:我刚醒,你想去哪吃? 对方也回了条语音过来,命令的口吻:何记面馆,七点半。 何记面馆在市区,是一家开了有三十个年头的苏式面馆。 但陈靳舟住在郊区。 因为住的离公司近,加上回江港以后公司又给派了司机,所以陈靳舟一直没买车。 他给蒋浔之回了句要晚点到后就起床洗漱,又给欧师傅打了通电话,叫他今天不用过来接自己去单位。 等他迎着早高峰,好不容易打了辆车到何记面馆的时候,已经是早晨8点半了。 这个点吃面的人不多了,他一进门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神色不善的蒋浔之。 他的气场和这家小面馆格格不入,看来到江港走的是亲民路线。 陈靳舟刚一坐下,就听蒋浔之说:“陈总现在的时间观念可真强。” 自知理亏,又还欠着对方人情,陈靳舟只得转移话题:“你要吃点什么?” 蒋浔之看了眼手表,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下回吧,我上班要迟到了。” 这种被戏耍的感觉让陈靳舟心底里升起一种异常诡异的平静。 仿佛就应该是这样。 于是,他不动神色地抬头,语气淡淡道:“好的,蒋书记。” 作者有话说: 蒋浔之,你可真拧巴。 第11章 静湖别苑 这家店做的苏式面口感地道,其中蟹黄面更是一绝。 陈靳舟小时候,苏医生经常带他来这家面馆。 这里距离他儿时的家步行只有两百米左右,没想到蒋浔之竟会约在这里…… 面快吃完的时候,何煜的电话打了进来:“舟舟,你在哪呢?没见你在办公室。” “在市区吃面。” “今天这么有雅兴,想起来跑市区吃早饭了,那你还来单位吗?” 陈靳舟放下筷子:“怎么了?” “哦,局里临时通知园区所有企业,下午要去政府开个会。”何煜语气严肃起来。 “需要我去吗?”陈靳舟问。 除非有特别要求,一般这种会议都是何煜代表企业参加。何况现在蒋浔之调来了江港县,他倒也不想主动凑上去。 “需要,点名要企业主要负责人和分管安全的负责人一起。” “出什么事了?”陈靳舟正色道。 “今天早上,园区一家小化工厂爆//炸,目前事故已导致两人失踪……” 挂了何煜的电话后,陈靳舟点开了微信群,里面各类新闻、视频、小道消息满天飞。 xxx:听说失踪的两个都是聋哑人。 xxx:省厅好像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xxx:听说咱这刚空降一个副书记,刚来就摊上事儿了,是不是有点克我们江港。 …… 陈靳舟看着群里这一条条“好像”、“疑似”等来源不明的信息觉得头疼。 这事儿一出,接下来一段时间,政府和企业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从市区打车回公司就方便多了,陈靳舟到公司以后接连开了好几个内部会议,等结束后打开办公室的门,正好碰到林秘书。 “陈总,我给您去食堂打一份午饭吧。” 陈靳舟这会儿倒是不饿,早上吃的蟹黄面还没消化掉,主要是忙起来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 “打电话给欧师傅,和他说下午送我去政府开会。”陈靳舟吩咐道。 “好的,那您还吃饭吗?”林秘书问。 “不用了。” 陈靳舟吃饭向来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林秘书也习以为常。 何煜看到陈靳舟的办公室门打开,拿着手机走过来。 “舟舟,江州高层领导都来了。” “不是失踪吧。”陈靳舟皱了皱眉。 何煜脸色难看地点点头:“已确定死亡三人,事故性质也不一样了。” 何煜又补充道:“他们公司已经咨询了律师,法人代表和安全总监没得跑了,另外车间主任等相关人员也都被一起拉走调查了,估计这次都跑不掉。” 陈靳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人命在这里不该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也不该被这么轻易的分类。 他父亲曾在化工企业担任生产工程师,一干就是三十年。 那时候企业的安全和环境远不如现在受重视。 父亲是在听闻母亲在医院和患者产生纠纷的时候,腿一酸软从小高台坠下的。被送进医院以后竟被查出来患上了肺病,医生说因长期处于粉尘工作的环境下。 陈靳舟不知道自己最后选择化工专业有没有受到父亲的影响,但自从进了这行,他在安全生产上就没少下心思琢磨,每个员工的生命都很珍贵,他们背后是一个家庭,那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可以概括的。 所以今天听到这样的新闻,他心里没来由地憋闷。 下午的政府会议,等陈靳舟和何煜到的时候,政府会议室已人满为患。前几排坐着的是应急管理局和安环局的领导,后面是各个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和安全总监。 签完到后,陈靳舟和何煜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 两点钟,政府领导们准时入座。 陈靳舟一抬头就看到坐在最中间的蒋浔之,他穿了件黑色呢子外套,还戴了一副眼镜,已不同于在早饭店的穿着。 第16章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近视的,但蒋浔之这样的人最怕麻烦,平白无故挂一副眼镜在鼻梁上只会觉得碍事,大概率是这几年视力真的降低了。 “舟舟,你还别说,蒋书记这么穿还真的是挺有那个范儿。”何煜是个典型的直男,在他眼里陈靳舟和蒋浔之是两个大老爷们,身边的女孩子应该排着队转着圈儿的来追,所以他虽然猜出了两人的关系,但始终没有“这两个人曾经是一对”以及“这两个人居然曾经内部消化过了”的实感。 “各位,我先给大家介绍下,我身边这位是环境署下调过来的,在任职期间,将担任江港书记,为我们江港的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简单介绍后,就轮到了蒋浔之发言。 “各位局领导和企业负责人,大家下午好。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天上午在江港园区,发生的一起爆炸事故,该事故已造成三人死亡……” 陈靳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蒋浔之,但并不意外。 蒋浔之学生时代就是个非典型好学生,他不受学校的管教,不遵循刻板的规矩,高中就开始抽烟,性子又嚣张跋扈,但因为成绩好家里又有背景,所以老师们容忍度也很高。 现在坐在他前面的蒋浔之,严肃认真、一丝不茍,让陈靳舟完全没法把他和早上那个坐在面馆骄横放肆的样子联系起来。 现在的蒋浔之让陈靳舟想到一个词语…… “斯文败类。”何煜小声吐槽着,又装模作样地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舟舟,没想到他在单位里这么能装啊。” 明明私底下眼高于顶,狂得要死,这给他装上了呢。 蒋浔之发完言,又有几个领导上台陆续发表讲话,会议一直持续到五点才宣布结束。 底下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陈靳舟跟着人群往外走,何煜突然凑近他小声说:“舟舟,我想起个事儿,早上隔壁检查组把最终的整改意见发我了,重大隐患那条改成一般了。” 陈靳舟对这结果毫不意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抛开蒋浔之的家庭背景,单凭如今他自己的身份地位,lp重大隐患在他那就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权势是稀缺资源,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往往普通人焦头烂额的事情,有些人只需要一通电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解决…… “我意思回头找机会,我请蒋书记吃个饭,到时候走招待政府的经费。” 何煜怕是请不动这尊大佛,但陈靳舟并没有打破对方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何煜嘴上说得笃定,心里也直犯嘀咕,他既不想陈靳舟再牵扯进来,又怕自己贸贸然约饭被拒绝。 “挑在什么时候好呢?”他自言自语。 转眼间,电梯就到了地下停车场,欧师傅开着车门侯在一旁。 “等化工企业爆炸这件事解决以后。” “有道理,欸,欧师傅,麻烦你顺路捎我一程。” 欧师傅看向陈靳舟,陈靳舟点点头。 两人刚上车坐下,就有人轻轻敲了敲陈靳舟那侧的窗户。 陈靳舟降下车窗,看到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小男生有点腼腆地开口:“您好,是陈总吗?” 陈靳舟微微颔首。 小男生继续说:“我们蒋书记请您吃饭,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谈。” “要不……”何煜犹豫了下,“只说邀请陈总吗?” 小男生点点头。 陈靳舟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但没想到短短一天之内蒋浔之竟会约自己两次。 他突然有点摸不透蒋浔之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当年分的难看,那点旧情肯定一丝不剩。何况蒋浔之这样的人,骨子里就有几分恶劣。 陈靳舟记得有一次他刚从医院给他爹送完饭回家,蒋浔之抱着手机在沙发上聊天。等他洗完澡出来以后,蒋浔之还坐在那散漫不羁地笑。 他走过去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蒋浔之顺势躺在他腿上。 “笑什么?”陈靳舟问他。 蒋浔之说:“我有个发小,因为对象劈腿,找人折断了人家的手指。” 陈靳舟听闻皱了皱眉。 蒋浔之继续说:“听说那姑娘是艺术学院学油画的。” 不知道为什么,蒋浔之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的让陈靳舟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陈靳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舟舟,舟舟。”何煜低声叫他。 看他一直没反应,窗外小男生的脸色也有点尴尬。 “陈总,您坐我的车就好。”小男生再次催促道。 “欧师傅,你直接送何经理回去吧。”陈靳舟说。 “你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到家了也告诉我一声。”何煜轻声说。 陈靳舟下了车后跟着小男生上了不远处的一辆黑色桑塔纳,车辆开到一处偏僻的郊区独栋别墅后停了下来。 陈靳舟认识这里,距自己住的公寓不远,听何煜说过这片住了不少干部。黑色桑塔纳与这里格格不入,最后车停在了6-6的门牌前。 “陈总,到了。” 陈靳舟解开安全带下车,院门开着,大门也虚掩,这样的房子在小县城已是极好的了,但和他曾去过的蒋家大宅还是无法相提并论。 他推开红色木质门,映入眼帘的是大厅里摆着的一架钢琴,蒋浔之正闭着眼睛趴在钢琴上休息。 第17章 “来了?”蒋浔之闭着眼问。 “你不是找我来谈工作的。”陈靳舟说。 蒋浔之长长的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但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当然了,找你来给我做饭。” 陈靳舟听到这话神色淡淡,像早有预料,毕竟对方找他来总不会是真的来聊工作的。 于是他扫了眼四周,看到厨房的位置,也不多废话,随手脱下外套放在沙发上,卷了卷袖子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竟塞了满满的新鲜食材。 他想了想还是走出来问:“你有什么想吃的菜?” 蒋浔之趴在钢琴上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陈靳舟在千岛的时候学会了做饭,那时候他的工作远没有现在那么忙,他会在周末去超市买一堆食材,然后在家里慢悠悠地洗菜做饭。 时间很容易就被打发过去了,他本来已逐渐习惯在千岛的生活,甚至有过要永久定居的念头,谁知被总部召唤回来了。 陈靳舟虽然会做饭但也不是什么大厨,依着现有的食材简单做了两素一荤一汤后,端出去放到了餐桌上。 蒋浔之已经换到沙发上躺着了,脑袋下还枕着他的衣服。 陈靳舟想不动声色地拿走自己的衣服,他的任务完成,可以走了。 可手刚碰到衣角,蒋浔之就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倦怠:“做好了?一起坐下吃点吧。” “我不饿。”陈靳舟见他醒了,果断抽出自己的衣服。 “不饿也能吃点。”蒋浔之面无表情地说。 刚巧这时他的电话响起,不知那头说了什么,蒋浔之眉头紧皱,语气不善道:“知道了,现在过来。” 看来这顿饭也是吃不成了。 蒋浔之挂完电话后人也清醒了几分,拿起外套拨了通电话: “来静湖接我。” 又抬眼看了看陈靳舟:“先走了,单位有事情。” 一旁的陈靳舟早已穿上外套,两人一同走到门口,蒋浔之还想说些什么,但看陈靳舟始终冷冷淡淡的样子,最后只说:“你自己想办法回吧。” 这里距离陈靳舟的公寓并不远,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辆黑色大众擦身而过。 蒋浔之下沉江港这件事,对他来说今天才有了实感。 江港经济主要靠发展工业,因此书记也监管安全生产工作,恐怕以后两人避免不了工作上的接触。 但现在的相处方式让陈靳舟十分不自在,他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没什么事能惊起他内心的波澜,可找蒋浔之帮lp 消除了重大隐患之后,他们就好像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捏捏太阳穴,给何煜打了通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舟舟,怎么样,他没怎么着你吧?” 陈靳舟咳了下嗓子,何煜这话说得太奇怪了,就好像他俩之间应该有点什么似的。 “来zesha喝一杯。”陈靳舟说。 电话那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zesha是开在郊区的一家清吧,酒吧地方不大,每晚都有驻唱的小姑娘用清清透透的嗓音唱情歌,和她冷淡的性格形成极大的反差。 陈靳舟推门进去的时候,小姑娘正冷着脸唱道:“我何苦又问,你是否认真。” 调酒师阿满和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陈靳舟不算常客,但老板记得他。 他还记得陈靳舟第一次来喝酒的时候,清贵疏离的气质吸引了不少人,有个胆大的美女走过来搭讪,陈靳舟笑笑:“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女的。” 江港经济再发达也毕竟是个小县城,他的大胆直白令阿满欣赏。 后来每次碰上对方,阿满都会多聊两句。 这个时间吧台还没其他人,陈靳舟坐下后,阿满问:“还点上次的?” 他忘了上次点的什么,但还是点点头。 阿满熟练而快速地调好一杯酒推到他面前:“难得看你这么早下班。” 酒入口有点烈,朗姆酒混了点葡萄酒和威士忌。 “满老板,忙里偷闲。”陈靳舟说。 “你还是叫我阿满吧。”阿满笑笑,又向他打听,“听说园区有家企业爆/炸了,上头要严查了?” “你们不用担心,做好消防安全就行。”陈靳舟说。 酒喝到三分之二的时候,门上的风铃响了。 何煜缩着脖子推开门:“舟舟,郊区晚上怎么这么冷?” 阿满看到他有朋友来了,也不再找话聊,专心开始调酒。 第12章 我们谈谈 何煜是第一次来这家酒吧,冷清的街道,凄清的氛围,面无表情的驻唱……进店后,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舟舟,这酒吧是你投资开的吧?气质和你很搭。”何煜坐下打趣道。 “老板在这呢。”陈靳舟抬了抬下巴指向阿满。 “他找你谈什么?”何煜耸了耸肩膀,直接把话题拐到蒋浔之身上。 陈靳舟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没谈,他被叫回去工作了。” “哦,也是,今天省厅市局一大堆的领导在,是有的他忙的。” 像园区化工企业爆炸这么大的事情,最后肯定是要有人出来背锅的,这个风口浪尖谁都得把心提到嗓子眼,好好坚守在岗位上。 何煜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想了想又说:“其实我当时想让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没想这么多……” 第18章 “我吧,我以后……”何煜满脸写满纠结。 陈靳舟把空荡荡的酒杯推给阿满,示意再来一杯:“我和他,以前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虽然猜到几分,但突然听到陈靳舟亲口承认,何煜突然觉得坐立难安,舌头打结般说不出话来。 “你也不承认,自己会失衡……”酒吧驻唱小姑娘清透的嗓音传到何煜耳朵里,其实一整晚都在重复唱这首歌,但这会儿音乐声在他耳边放大,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音乐的声音。 “重大隐患这事,回头我找他。”陈靳舟今晚找何煜过来就是想说这个事情。 他知道蒋浔之要找的人是他,于公,他是何煜的上司;于私,蒋浔之针对的人只是他。 倘若帮忙的是别人,大可以放手交给何煜去答谢,但对方是蒋浔之,这件事就只能是自己。虽然他并不想再和蒋浔之扯上任何关系,但从对方今天的态度来看,他可不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坦然面对。 “啊。”何煜挠挠头,又壮胆似的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我听你的,这事情交给你,但有任何用得到我的地方,你随时开口。” 何煜一晚上喝了不少酒,入喉又急又快,借着酒劲,他又扯回陈靳舟刚才的话题,“你们应该分开挺久了吧。”他通过前几次两人的对话也看得出来,要不是因为这次重大隐患的事情,陈靳舟根本不想和对方扯上关系。 单看外在条件,蒋书记的家世背景、学历、长相那都是没得挑的,但何煜觉得对方这种嚣张跋扈的性子,怎么看都不会是陈靳舟喜欢的类型。 陈靳舟显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只和他碰了碰杯。 何煜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跳过这个话题,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一直到两人都喝得有点多了才出了酒吧。 “你怎么过来的,一会儿坐我车走吧,我找了代驾。”何煜说完,侧头打了个酒嗝。 “我走回去就行。”陈靳舟看何煜醉得不轻,还是别再绕路折腾了。 “也行,我得和你请半天假,明早肯定是起不来了。”何煜说。 “嗯。”陈靳舟把何煜塞进车里,看到他代驾来了以后才往家的方向走。 他今晚喝的也不少,有点头晕。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何煜明早可以不来上班,但他不行,回江港这么久,他基本没请过假,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签字拍板。 身后有人在按喇叭,陈靳舟往旁边让了让,声音却不依不饶,任他素质再高这会儿也有点不耐烦。 他回头,车辆明晃晃的大灯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伸手挡住了视线。 等车缓缓开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看清这是离开蒋浔之的别墅时,看到的那辆黑色大众。 后车窗降下,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对方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 “上车,送你。” 一天之内,蒋浔之找了他三次。看来他们之间,确实有必要好好谈谈,他索性大方绕到另一侧上车。 “您住在什么地方,先送您回去。”前排的司机问他。 陈靳舟没推脱,直接报了地址。 “你喝酒了?”蒋浔之问。 “嗯。” 然后一路沉默,车辆平稳地行驶到陈靳舟住的小区门口。 陈靳舟下车,蒋浔之也跟着从另一侧下来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黑色大众,陈靳舟提醒道:“我回家了。” “我知道。”蒋浔之说。 虽然摸不清蒋浔之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但从早上收到那条短信开始,他就一直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与其日后不知对方何时何地出现并提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倒不如就借现在这个机会。 陈靳舟干脆道:“我们聊聊。” 蒋浔之侧头:“在这里?” “不介意的话去我家。” 蒋浔之耸耸肩,意思是他没意见。 陈靳舟领着人往家走,一进家门,客厅的电视机和灯都自动打开,伴随着机械化的女声:“主人,欢迎回家。” “随便坐吧。”陈靳舟说。 他的家里布置的很简单,一眼看过去整洁干净。 蒋浔之不客气地拿了双棉拖换上,大剌剌地的走向沙发,摘掉了眼镜,又扯了扯衣领坐下。 厨房门是透明的,一眼就看到陈靳舟正端着杯子在倒水,蒋浔之眯着眼靠在沙发上看着对方的背影出神…… *** “蒋浔之,假期我要回江港陪我爸。” 陈靳舟在宿舍里收拾回老家的东西,蒋浔之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看他。 “诶哟,蒋大公子,又长我们宿舍了啊。”舍长齐辉一开门就看到这两人又凑在一起。 陈靳舟没刻意和舍友隐瞒两人的关系,毕竟蒋浔之有事没事就总跑过来,甚至有时候打完球就直接到陈靳舟宿舍里拿干净衣服换上,大家多少也能猜到点。 好在一个宿舍大家关系都处得不错,加上蒋浔之又经常请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大家对他俩腻在一起都见怪不怪。 “我长在这,你们宿舍都蓬荜生辉。”蒋浔之懒洋洋地说。 “那小的这厢有礼了,您俩墨迹着,我去打球了。”齐辉拿上东西又开门走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蒋浔之说。 陈靳舟叹了口气,手上动作却没停:“难得的假期,要不你回燕城陪陪你爸妈,要不在海城陪陪你姥姥姥爷,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第19章 陈靳舟本就觉得这恋爱蒋浔之谈得有点憋屈,除了在学校的时候两人还有时间相处,其余所有假期,自己都耗在医院了。 蒋浔之也不想让陈靳舟为难,想了想又说:“那我去姥爷家吧。” 看他这么轻易妥协,陈靳舟还是不忍心,分出一只手去摸蒋浔之的脑袋,他的头发软软的,摸在手里很舒服。 蒋浔之扯下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少摸我头。” 陈靳舟掐掐他的脸蛋:“好的,蒋大少爷。” 正要把手缩回去的时候,又被蒋浔之一把拽住强行放回头顶上,“其实你摸也是可以的,但……” 陈靳舟这才意识到什么,放下手里的事情看向他,视线下移,然后很快心领神会。他俯下身子,捏住蒋浔之的下颚,接了个又凶又蛮横的吻,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分开时两人都有点呼吸不顺…… 但此刻地点实在是不对。 陈靳舟也意识到这点,结束这个吻后又继续淡定的收拾东西。 蒋浔之可没他这么好的定力,明明都有反应了,还这么能忍,也不怕憋死,他拿脚碰了碰对方。 只管点火不管灭? 眼看对方还是没反应,他起身直接贴着陈靳舟:“要不,现在先去我那?” 蒋浔之在西城东路有一套公寓。 这就是明晃晃的邀约了…… 陈靳舟巧妙避开他的触碰,没回答这个问题,只从一旁拿过自己的杯子,倒了杯热水递给他:“你喝口热的缓缓。” 第13章 和平相处 蒋浔之和陈靳舟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生活习惯差别很大,陈靳舟爱喝热水,一年四季从不例外。 而蒋浔之这个人生性贪凉,尤其是运动完就爱喝冰饮,一年四季用的是保温杯,陈靳舟调侃他用保温杯装冷水的时候,蒋浔之就很理所当然地说,保温也保冷啊,我这杯子的作用就是保证水永远是冰的。 后来在一起久了,蒋浔之也渐渐习惯喝热水,但是分开后他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冰箱常年冷藏着矿泉水。 陈靳舟端着水出来的时候,蒋浔之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他回忆曾经,思考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更能缓解疲劳和欲望。 “喝点水。” 他被这一声打断思绪,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打着旋儿地飘着,像个美丽的芭蕾舞者,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就此刻来说,好像是热的更能缓解疲劳。 “蒋浔之,你到江港来挂职多久?”这是重逢后,陈靳舟第一次叫他名字。 蒋浔之放下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又没事人似的靠回沙发上:“两年。” 这时间太长了,陈靳舟听着忍不住蹙眉。如果两人还一直像现在这样相处,那麻烦将源源不断。 “这次公司的事情谢谢你,等这次爆炸事故处理结束,我请你吃个饭。”陈靳舟诚心实意地说。 如果蒋浔之愿意,他不介意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和对方和平相处。 陈靳舟一直是个随遇而安,遇事冷静的人,之前避免和蒋浔之见面是觉得没有必要,但现在对方都调到江港来任职了,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倒不如像普通朋友那样自在相处。再说,就目前的检查力度,lp以后免不了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帮你是顺带手的事。但你知道,我这人一向不喜欢一个人呆着。”蒋浔之说。 这点蒋浔之倒是没扯谎,当初调来江州读书的时候,就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圈子,他一度无比烦躁,但凡到了节假日,都第一时间回燕城。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盯上了陈靳舟,成天跟在对方后头,但也不耽误他一放假就飞也似的回京。 高三那年,陈靳舟实在是被烦的受不了了,想着就一年,上大学前就能散伙,就答应了蒋浔之的追求。 大少爷脾气,不追到手肯定是没完没了的,甚至不用到高中毕业,蒋浔之哪天觉得自己没趣了,一两个月的新鲜感过去就能分开了,这是陈靳舟最初的想法。 但这一谈竟谈了四年,最后蒋浔之还留在了海城上大学…… 如果只是像今天这样,方便的时候一起吃个饭,那蒋浔之提的条件也不是很过分,他和何煜也经常一起吃饭,就是换个饭搭子的事情。 但蒋浔之的“不想一个人呆着”是要到什么程度? 陈靳舟说:“你要我陪你?” 蒋浔之看向他,坦荡荡地说:“你矫情什么,放眼整个江港,没有比你跟我更熟的人了,我都不在意你当年干的那点破事了,你还介意上了?” 陈靳舟攥紧了拳头,当年那一幕他还记忆犹新,他用极其冷淡地声音说:“你不介意就行。” “行,那接下来两年,咱俩就当朋友吧,在江港也有个关照。”蒋浔之语调轻快。 事情算是解决了,时间也不早了,陈靳舟想洗澡睡觉了,但看蒋浔之也没起身要走的意思。 “你明天不上班吗?”陈靳舟问他。 “明天一早我们借用凯达汽业的办公楼开事故分析会,离你这儿近,今晚我就睡你这儿了。”蒋浔之顺理成章地躺在沙发上,“不用管我。” 刚话也说到了这份上,陈靳舟觉得自己此刻要是有什么过度反应,好像真成了对方嘴里的矫情了。 他拿上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等再出来的时候,沙发上的蒋浔之已经睡着了。 第20章 陈靳舟回房间拿了条干净的毛毯出来,随意帮盖了下以后就回房间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竟意外的踏实,可能是酒精作祟,也可能是和蒋浔之之间维持了表面的平和。 等到陈靳舟起床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沙发上迭着整齐的毛毯。 打开卫生间的门扑面而来的热气,淋浴间的玻璃上是密密的水珠,蒋浔之应该没比他起多早,洗了个澡才走的。 *** 陈靳舟到公司的时候,茶水间已经坐了两个穿工作服的现场作业人员,见到他来,赶忙起身打招呼。 还没到上班时间,陈靳舟笑了笑响应:“这里有咖啡和水。” “夏经理,我和你说,我昨晚接到运维电话,一大早就从江州赶来了,我们今天一定给查出问题,不让郁厂长着急。” 陈靳舟听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等人走上来以后,穿工作服带安全帽的那人倒是先认出了他,“陈靳舟!” “陈总,这是胡工。我们环保设备的厂家工程师,之前运维方购买的设备出了点问题,今天叫厂家的人过来看看。”小夏介绍道。 来人是胡秋水,高中那会儿坐在他和蒋浔之前排。 胡秋水这人性格幽默、没心没肺,放眼整个江州一中,敢和蒋浔之吵架的,大概只有这位神人了。 最神奇的是,蒋浔之也不跟他生气。 两人那会儿像对小学鸡一样,每天在陈靳舟耳边叽叽喳喳。 当然让三人形成革命友谊的,是因为此人无意撞破过两人“奸情”,并且直到毕业都守口如瓶,甚至帮打过掩护。 “胡秋水。”陈靳舟嘴角微微上扬和对方打了声招呼,这是他回江港以后,见到的第一个高中朋友。 “胡工和陈总认识啊,真巧。”小夏说。 “陈总,我先和夏经理去会议室,工作的事情先解决一下。”胡秋水有眼色的跟着夏经理改了称呼。 “行,你先去忙,晚上一起吃饭。”陈靳舟没想过还能在江港遇到高中的老同学。 胡秋水这人看着大大咧咧,但为人非常仗义。 他和蒋浔之的关系被对方意外撞破是在高三上学期的运动会,当时教室里只剩下他俩,因为前一晚陈父咳了一夜,陈靳舟没休息好,就留在教室里睡觉。 蒋浔之有个接力跑,前几天就嚷嚷着要陈靳舟一定要去看,这会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舟舟,快起来吧,看我跑完再睡好不好? 十一月的微风柔柔的吹在他们脸上,蒋浔之见叫不醒对方,拿笔轻挑他额前的碎发。 陈靳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听到蒋浔之轻声说:“再不睁眼我亲你了啊。” 嘴唇轻柔的落在脸颊,伴随水杯落地的声音,陈靳舟顿时困意全无,睁开眼看到教室门口站着的胡秋水,蒋浔之也顺着目光看过去。 胡秋水装作没事人,捡起水杯走进来,“蒋浔之,你还下不下去了,快到高三男生组接力跑了。” 蒋浔之冷着声音问:“你刚看到什么了?” 胡秋水摸了摸鼻子,“你暗恋陈靳舟,偷亲他呗。这有什么的,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没那么八卦。” 陈靳舟此刻无比清醒,他看蒋浔之语气冰冷,但放在大腿上的手在轻微颤抖。 他伸手捏了捏对方,又笑了笑说:“胡秋水,我们在谈恋爱。” 胡秋水张大嘴巴,“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肯定给你俩保密,别灭我口。 在后来的大半年时间里,胡秋水没少替两人打掩护。 后来高考结束的三人聚会,胡秋水说,你俩能谈恋爱太让我吃惊了,陈靳舟,你怎么能受得了他这种脾气,他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哪点吸引你了?你可不能被权利和金钱腐蚀。 蒋浔之随手拿了个纸巾盒砸过去,“你丫的,我什么性格,你说清楚。” “诺,就这狗脾气。”胡秋水指着蒋浔之说。 那个暑假,陈靳舟和蒋浔之录了海大,胡秋水则留在了省内一所211,三人有个群,偶尔会发信息联系。中途胡秋水来海城找他们,但那时候陈父的肺癌已经很严重了,陈靳舟也没有空余时间,一直没见上面。 再往后他和蒋浔之分开,出国换了联系方式后,和老同学之间都断了联系。 算起来,确实好多年没见了。 陈靳舟快到饭点的时候才出办公室,林秘书正对着镜子补妆,见他出来羞赧地笑笑:“陈总,您有什么吩咐?” “帮我订三份午饭送到会议室。” “夏经理带三位客人一起去现场了,拿了餐券在那边的食堂吃。”林秘书说。 “那他们回来和我说一声。” 林秘书临下班前给他发了消息,说胡工他们还没回来。 等陈靳舟忙完手头的工作已经晚上八点,他从办公室出来,看到胡秋水在外面等他。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有个会议刚结束。”陈靳舟忙起来就忘记时间,欧洲有个工厂原材料泄漏,对周边水质造成了重大污染,今天一天都在讨论这个事,米德兰那边提出下个月要来江港做erm。 “没事的,工作要紧,我从现场回来也没多长时间。”胡秋水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汗。 “你今天回江州吗?”对方要是还得赶回去,只能就近在园区吃点,下次去江州再好好聚聚。 第21章 “今天不回了,园区另一家也是买的我们设备,明天我得去看看。”胡秋水说话向来耿直。 “行,那你等我收拾下,一起去吃饭。”陈靳舟回办公室穿上外套。 “对了,你和蒋浔之还联系吗?我和他也很久不见了,要不一起?”胡秋水说这话前稍微思量了下,前几天高中同学群里都在传燕城转学来的同学来江港当官了。 他左思右想,蒋浔之一个燕城人,跑到江港这个小县城当官,多数是因为陈靳舟老家在这里,两人应该还在一起。 但这话又不好直接问,毕竟三人之间许久不联系。 “有联系。”胡秋水毕竟是两人的高中同学,陈靳舟实话实说。 “那要不一起呗。”胡秋水大大咧咧道。 陈靳舟给蒋浔之发了条微信:胡秋水来江港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那边很快就回了条语音过来:饭店定位发我。 语音是公放的,胡秋水也听到了,“你俩还在一块吧,嗐,我刚都没敢提,真不容易。” “分挺久了。”陈靳舟淡淡道。 胡秋水觉得有点尴尬,他看陈靳舟一个信息对方就秒回,还以为验证了自己刚才的猜测,谁知道…… 这两人分手分的也太和平了,简直可以拿年度最和平分手奖。 晚饭定在苏望楼,城郊结合部,专用来接待园区企业的领导。 陈靳舟把定位发给蒋浔之的时候,他正在和市里领导开会,听对方翻来覆去打官腔。 有这个时间不如想点后续排查整改的方向,蒋浔之发现不同地方的官员之间,行事作风异常迥异,但入乡随俗,反正他在江港挂职两年,期满就能回京。 他爹给他铺的平坦道路,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走。 蒋浔之刚和陈靳舟分开那年,就恢复了曾经公子哥的生活,整日里和朋友们厮混在一起,朋友给他介绍对象,男女都往跟前带,但看一眼就没什么兴趣,还被调侃是不是性冷淡了。 明明还是那群人,明明这才是他真正的生活圈,可就是怎么都提不起兴趣,后来他脾气越来越暴躁,情绪起起伏伏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韩市长,我们江港会开展同行业生产事故模拟排查,争取杜绝此类事件再发生。”蒋浔之表明自己的态度。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蒋浔之匆匆赶到苏望楼。 极具江南特色的一家饭馆,小桥流水、吴侬软语、琴音缭绕,是陈靳舟喜欢的地方。 “所以你俩到底为啥分开了?”蒋浔之刚要推开包间门,就听到胡秋水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第14章 他这奢靡的人生 从陈靳舟给自己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饭,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像胡秋水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和陈靳舟之间那份多年不见的尴尬应该早就缓解了,眼看都聊到这个程度了。 等等,所以陈靳舟连和自己分手都告诉胡秋水了? 他记得陈靳舟非常不喜欢把隐私拿出来说,尤其是在分手多年的情况下,一场老同学聚会,没必要再把这件事扯出来。 多数是胡秋水这厮八卦的毛病又犯了。 但蒋浔之此刻倒是也想听听陈靳舟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我的问题。”陈靳舟说。 他听陈靳舟用无比平静的语气去概括六年前两人的分手原因,不加掩饰,心里竟没来由地失落,他原本在那刻是期待对方能扯出一个象样的借口的。 “先生,您……” 蒋浔之回头看到端着盘子的服务员,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对方。 他不想在这个时间走进去,于是去厕所抽了根烟。等再次回到包间,没事人似的径直推开门。 陈靳舟和胡秋水已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包间内很安静,桌上的菜一动未动。 胡秋水见他来了,立马起身打趣道:“蒋书记现在可难约了,咱这晚饭直接改夜宵了。” 蒋浔之年少时桀骜不驯,和别人产生误会也没有解释的习惯,活得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这几年也许是在<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呆久了,竟也学会了那套官僚话术,他脱掉大衣随手搭在椅子上。 “不好意思,园区前段时间发生的意外事故,省、厅、市都挺重视的,这两天光开会了。” 胡秋水本就是一句玩笑话,他没想过蒋浔之这样的脾气和如今的地位,竟会开口和他解释,他尴尬地挠挠头:“嗨呀,咱同学群里都传遍了,你现在是江港的书记了,我知道你工作肯定很忙,还能抽时间和我这个老同学见面,我这趟就没白来。” 胡秋水本科毕业就直接进了现在的这家企业,一路摸爬滚打,从助理工程师干到部门小领导,性格被磨得圆滑世故,可能是刚才和陈靳舟聊得太放松,他都快忘了,蒋浔之和他们可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人家现在是江港副书记,以后会调回燕城,脱离了学生时代,哪还有什么人人平等。 这顿饭要不是看在陈靳舟的面子上,凭他自己可约不到蒋浔之。 “时间不早了,先吃吧。”陈靳舟出声打破尴尬的氛围。 这顿饭最后变成了胡秋水的客套局,他先是敬陈靳舟,感谢他们公司购买了他的设备,以后有任何问题,一个电话就立马过来。 再是感谢蒋浔之,忙里偷闲来见自己这个老同学,但重点始终围绕蒋浔之。 第22章 陈靳舟吃到一半的时候借口去洗手间,直接把账结了,然后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透气。 他今天看到胡秋水突然有些感慨,感慨胡秋水见到自己时明明还能保持学生时代的纯粹,但从蒋浔之进屋以后,又带上成年人的面具。他想到蒋浔之昨天说的,在江港没人会比自己和他更熟了,现在看来这话倒是不假。 现如今,他们这群人,恐怕谁看到蒋浔之,都是三分敬畏、三分讨好,剩下的全是虚假。 “跑这儿躲酒来了?”蒋浔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靳舟回头,刚才对方喝了不少,但目前看起来倒没有喝醉的迹象。 “胡秋水还好吗?”陈靳舟问。 “喝趴了,一个劲儿灌自己,劝都劝不住,拿酒当水喝。”蒋浔之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又递给陈靳舟。 “我戒了。”陈靳舟摆摆手。 蒋浔之愣了愣,把烟盒收回去,又扯了下嘴角,淡淡地笑了:“我以为你和他们也一样。” 一样的虚假客套吗? 我和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陈靳舟想。 “昨天说做朋友嘛。”陈靳舟叹了口气,“那就不说虚的。” 蒋浔之笑了笑,他们一同站在走廊尽头,玻璃上倒映着两人的脸。 “嗯,抽完这根回去吧,胡秋水别再酒精中毒了。”蒋浔之吐了口烟圈又想起来问,“这附近有什么酒店可以订吗?” “不麻烦了,他住我那里。” “你让一个酒鬼睡沙发?”蒋浔之掸了掸烟灰,惊讶地说:“你现在已经这么没人性了。” “我家有两个房间。”陈靳舟淡定地解释道。 想起自己昨晚睡的沙发,蒋浔之挑了挑眉,“你昨天怎么不说?” “我洗完澡出来,你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陈靳舟理所当然道。 等两人聊完回包间,胡秋水已经趴在桌上睡死过去了。 “他怎么回去?”蒋浔之问,“要不然我叫秘书背下去吧。” “不用。”陈靳舟拨了个号码给欧师傅,“我叫司机来背。” 欧师傅住在城郊结合部,挂完电话后没多久人就过来了。蒋浔之看来人一身腱子肉,背胡秋水的动作十分娴熟,看起来平时没少干这活。 他和陈靳舟一左一右的跟在后头。 “你司机常干这活吗?”蒋浔之问他。 陈靳舟看着前面步伐稳健的欧师傅:“还好。” 等他们到了门口以后,欧师傅已经把胡秋水安置在车后排。 接蒋浔之的那辆黑色大众也停在门口。 “你以后少喝点吧。”蒋浔之的语气突然变得奇怪,说完这句就径直上了车。 欧师傅帮把喝醉的胡秋水送到陈靳舟的公寓,说起来这并不是陈靳舟第一次照顾醉鬼。 大一那年蒋浔之过生日,他请陈靳舟全宿舍一起吃饭,那晚蒋浔之就喝醉了。 还记得当时饭店选在中山东一路18号那家著名饭店,齐辉他们几个在门口一字排开不敢进去,齐齐地扭头看向蒋浔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几个和蒋浔之都混得很熟,卷毛舍友问:“浔吶,吃完这顿是打算把我们三个全灭了吗?好给你和舟舟腾地方同居是不是?” 蒋浔之瞥了他一眼:“本少爷想同居还要你腾地方?” 他确实也有私心,好不容易生日才有机会约陈靳舟出来,人多了才热闹。从高考完陈父的病情就很严重了,陈靳舟每周辗转于江港和海城之间,有次蒋浔之抱着他的时候,他问你身上的味道怎么怪怪的? 陈靳舟笑了笑,医院的消毒水味,不好闻吧。 蒋浔之几乎在听到回答的瞬间眼睛就酸了起来。照顾病人是一件饱受折磨的事情,后来在蒋浔之的记忆里,那会儿的自己绝对是脾气最好的时候。 这顿饭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最后除了陈靳舟和齐辉,其他几个都醉了,酒店六楼就是住的地方,陈靳舟背着蒋浔之回房间,路上蒋浔之含糊不清地说,舟舟,我们同居吧,以后每周我陪你回江港。 只当是安抚酒鬼,陈靳舟说好啊。 蒋浔之歪着脑袋趴在陈靳舟肩膀上,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脖子上,他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就当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然后就这么睡着了,等到第二天陈靳舟一觉睡醒,身旁的蒋浔之正刷着手机,还时不时叹气。 他问对方在看什么? 蒋浔之头也不抬头看他,继续低头快速滑着手机:“找房子啊,怎么,你想抵赖啊?” 陈靳舟这才想起来昨天对方喝醉了酒,自己随口应承的事情。 “你怎么还记得?”他有些无奈。 “那是当然,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怎么能忘记。”蒋浔之放下手机,亲了亲他的嘴角,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陈靳舟突然觉得他有些孩子气。 “双湖湾?国宾1号?四季云庭?”蒋浔之一口气报了好几个顶级住宅的名字,听得陈靳舟眉心直跳。 “房子我来找吧。”他拍拍蒋浔之的胳膊,内心又不免感慨,蒋少爷这奢靡的人生啊。 第15章 校草(一更) “蒋浔之,你可不要忘了咱的革命友谊啊。”胡秋水突然举起一只手大声嚷嚷,说完又像没事儿人似的放下手继续昏睡,陈靳舟帮他盖好被子后回到客厅。 第23章 电视上正在播放枯燥的新闻,他揉了揉太阳穴,准备看会儿就去洗澡睡觉,但不得不说,他家的沙发好像有点催眠。 后半夜他是被冻醒的,睁开眼还有点迷迷瞪瞪的时候,旁边蹲着的黑影把他吓了一跳。 “胡秋水?”陈靳舟声音有点沙哑。 “嗯,我刚出来上厕所,看电视没关,以为你还没睡想找你聊天。”听胡秋水的声音,酒是彻底醒了。 陈靳舟起身把客厅灯打开,他家这个智能灯是按照时间设定的。 他随口问:“喝点什么?” “热水吧,我现在喉咙有点干。”胡秋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盯着陈靳舟的背影发呆。 陈靳舟进厨房去泡了两杯蜂蜜水端出来,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虽然不知道胡秋水想半夜找他聊什么,但是看对方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想说的。 “怎么了?”陈靳舟把蜂蜜水推到他面前。 “我晚上喝多了,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胡秋水犹豫了下又补充道:“没得罪蒋浔之吧。” 陈靳舟摇头,何止没得罪,那叫一个客套,一口一个蒋书记。 “我……”胡秋水把蜂蜜水抱在手里,“以前读书的时候,没觉得大家有太大的差距,同学之间打打闹闹的……甚至今天叫你喊他一起吃饭的时候,觉得见了面凑到一起,咱三还能像高中时那样……” 虽然胡秋水说得模糊,但这种感觉陈靳舟懂,就像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他知道蒋浔之家庭背景不简单,可知道和体会到完全不是一回事。 胡秋水是在今天才切身感受到和蒋浔之的差距,他是在第一次进蒋家大宅的时候,那种伸手触不到的距离感…… 人和人的阶层是无法跨越的,哪怕只是做朋友。陈靳舟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对方,或者胡秋水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安慰,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也不是手底下那些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嗐,我也不是说今天才知道人和人不一样。”胡秋水喝了半杯蜂蜜水继续说:“就说我和你吧,我觉得咱俩还是能聊下去,虽然你现在是公司一把手,但大家都是普通人,哦,不对,你比我好点儿,我记得你爸爸是工程师,你应该算是小康了,要比我这种工薪阶层好点儿。但蒋浔之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要是一直在那个世界,那我也无所谓,咱本身也是并行线,但偏偏他和我们曾那么近,我们是朋友。” 胡秋水说到这里看了眼陈靳舟,见对方始终神色淡淡又接着说,“当然了,他和你就更亲密了,你俩是朋友之上,但你能理解我说的那种感觉吗?要他只是蒋浔之,老友重逢我们能像以前那样,可现在总怕被怀疑抱有什么目的,只能存个手机号躺在通讯簿里。” “我大概就是伤春悲秋吧。”胡秋水最后总结到。 “加个微信吧。”陈靳舟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胡秋水愣了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陈靳舟,多年不见,你都会安慰人了。” 插科打诨间胡秋水又转移话题,说起了其他高中同学的八卦,谁谁谁结婚了,谁和谁大学谈过,谁已经二婚了…… 两人一直聊到天亮,大部分时候都是胡秋水一个人在说,陈靳舟就坐在旁边静静听着,偶尔起身帮加点水。 胡秋水说自己年底也要结婚了,未婚妻是江州的,叫陈靳舟到时一定要来参加婚礼,还顺手把他拉进了高中同学群里。 陈靳舟高中时代因为成绩优异人长得帅,在校庆上还弹得一手好琴,是实打实的风云人物。 刚进群就有人起哄:“校草,你脱离组织多年,今天必须发个红包!” 才一大早,群里就一水的“+1”。 陈靳舟按照一人两百的上限额度,发了个大红包,陆陆续续炸出来好多高中同学,群里有人@胡秋水,问他有没有本事把另一个风云人物蒋书记也拉进群里。 胡秋水抬头冲陈靳舟尴尬地笑笑,然后在群里回复:“快洗洗刷刷上班去吧。” 发完这条群里也安静了下来,已经早晨七点四十了,打工人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胡秋水今天还要去园区另一家企业,邀请陈靳舟一起去吃早饭。 两人出门后,在楼下随便找了个面馆。 “一会儿叫司机送你去单位。”昨天两人是一起坐欧师傅的车去的苏望楼,这会儿胡秋水的车还停在lp公司的停车场。 “你今天不上班吗?”胡秋水问。 本来想说自己有点事情,但想到大半夜胡秋水那番掏心窝子的言论,陈靳舟直白道:“我父亲忌日。” 面前的胡秋水脸色变了又变,夹面条的手停在半空,半晌后他说:“知道……你和……他……谈恋爱吗?” 实在不明白胡秋水为什么会突然接这么一句,但陈父生前确实是知道自己和蒋浔之的事情。 高三的时候,两人刚谈上恋爱,蒋浔之寒假还没结束就提前来江港找他,那时候陈父的病情还没那么严重,每日在家干干家务、晒晒太阳。 一开始也只觉得是儿子的朋友,但后来等儿子上了大学,他久卧床头,蒋浔之频频出现在他眼前,从他看向陈靳舟的眼神中,陈父一下就懂了。 陈靳舟从面馆离开,买了一束百合花和水果打车到了郊区的一处墓园,他的父母合葬在这里。 第24章 他已经两年没有来过了,他之所以可以很坦然地告诉别人父亲的去世,因为当年那份放弃治疗的单子就是他签的字。 第16章 江州(1)二更 陈靳舟母亲走得很意外,他知道母亲的死讯是从班主任那里,前一天送他上学的母亲说好了晚上一家三口出去吃饭,结果他等了一宿也没等来父母回家。 再次见到母亲是在冰冷的太平间,当初江港人民医院一场医闹事件闹得整个县城沸沸扬扬。 有传他母亲医术不精,有传他母亲勾引患者……那些污言秽语让本就痛苦的家庭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是父亲陈学民站出来告诉他,他们有场硬仗要打,不能让妈妈走得不清不白。 最后父亲说伤人者和造谣者都接受了法律的制裁。 陈靳舟摸了摸墓碑上父母的照片,他想到父亲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日子,那是很黑暗很无助的一段时光。 还记得在燕城冰冷的雪地里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他颤抖着接通后,那头传来的消息让他感到绝望,就像是当初知道母亲死讯那样。 他在贺云峥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那个大宅,每一步都是在和蒋浔之告别。 他想早知道这个结果,不如寻个体面的方式分手,而不是被动的为这段四年的感情画上一个不堪的句号。 他来不及痛苦,就带着父亲奔赴国外治病,度过艰难又漫长的两个月,有一天,他父亲哭着拉他的手说,舟舟,我真的好想去见你妈妈。 陈靳舟在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无比自私,他要父亲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不要做孤儿,他不想一个人。 可忘记父亲终日缠绵病榻,生不如死,勉强支撑到他高考结束,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他拼尽全力做好一个父亲,可自己也许不是一个好儿子…… 那天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透过玻璃照进病房,照在父亲干瘪的脸颊上,陈靳舟在纸上一笔一画地签自己的名字,这感觉就像是在亲手结束父亲的生命。 他的眼睛从看到通知单的第一个字开始就模糊不清,最后签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可他抬头的时候却看到父亲冲他笑,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陈靳舟曾经很害怕分别,甚至害怕父亲说一些丧气话,但这些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坐上回公司的出租车,陈靳舟想下次过来要买一束粉色百合花,父母结婚三十周年就要到了。 他打开手机,看到一堆未接电话和信息,大多都和工作相关,挑了几个紧要的回复,剩余的打算回公司再慢慢处理。 早上刚进的高中同学群热闹异常,弹出几十条信息,有人@他,陈靳舟,周末一起来江州爬山吧。 同学聚会这种事情,他还真是没参加过,想了想后他回了个好。 胡秋水的电话紧跟着进来,“陈靳舟,你事儿忙完了?” “嗯。” “我看你在群里回复了。爬山这事儿我要不要问问蒋浔之,他愿不愿意去是一回事,主要昨天刚一起吃过饭,不告诉他好像不太地道。”胡秋水纠结地说,“但他的身份是不是不太方便,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你直接问他。”和胡秋水这种深度纠结症患者沟通,你给出指令是最有效解决问题的办法。 挂完电话,陈靳舟到了单位门口,虽然公司给他安排了车和司机,但除了工作和应酬,其他时候他一般都打车,想到这周末要去江州爬山,好像还是得买辆车更方便些。 *** 连续加了好几天班,林秘书下班的时候和他说周末愉快,陈靳舟才想起来明天又是周六了。 像是在lp这种大型外企,对于放假制度是非常遵守的,虽然陈靳舟经常需要配合老外的时间参加晚上的会议,但那都是工作日,周末是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你想聊工作都找不到人。 政府一连串的各项检查也暂时消停了下来,何煜请了下周的年假回海城陪女朋友。 陈靳舟答应参加同学聚会纯粹是因为闲的,总在家里不如出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所以当他在楼下看到蒋浔之的时候,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闲的人。 “你怎么来了?”陈靳舟问。 “胡秋水说同学聚会你也参加,想着顺道接你一起。”蒋浔之语气正常到有点不正常。 园区化工企业bao//炸的事情才过去一周,照道理蒋浔之还有一堆材料要写,一堆事情要汇报,而且蒋浔之这人可太怕麻烦了,光是书记这层身份会在同学中引起的关注度,他以为对方一定是不愿意参加这种活动的。 蒋浔之懒洋洋的靠在身后一辆黑色的suv上,这辆车的价值与他本人张扬的性格很不相符。陈靳舟没多犹豫就上了车,顺手把背包放到后座。 真是该买辆车了。 “你考驾照了吗?”蒋浔之上车后随手点了根烟。 “嗯。”陈靳舟在海城工作的时候考的驾照,到手还没捂热就被调到了千岛。 “什么时候?” “工作以后。” 蒋浔之一到年纪就考了驾照,年轻的时候还喜欢跟人赛车。他大学的时候一直计划着等毕业了要和陈靳舟自驾去旅游,但也知道陈父的情况,陈靳舟分身乏术,他不知道那样的生活对方还要坚持多久,可是他觉得可以陪着对方一起,事情总是会好起来的。 第25章 其实有个问题到现在他也没敢问,比如陈靳舟为什么一个人住?为什么周末还有时间出来爬山? 他为什么完全自由了,不再受家庭的束缚? 他猜到了但不敢去确认,分开的这六年时间,他慢慢发现自己对陈靳舟的感情是远远超越了他曾经的认知的…… “没买辆车?”凭陈靳舟现在的收入,有车有房应该是标配,但就蒋浔之了解,对方现在住的商务公寓都是只租不售。 陈靳舟不买车不买房的原因很简单,江港现在对他而言只是个城市,像其他所有城市一样,没什么特殊含义,他只是在这里工作,没准哪天一睁眼,总部又把他调去其他地方,到时候变卖这些资产还很麻烦。 “不太用得上,上下班有司机。”陈靳舟只是这么回答。 这么说也有道理,蒋浔之没再去深究对方这句话几分真假,随手点开了车上的电台,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说:“the truth that you leave是很多车友们学生时代的回忆,伴随着下课铃声,优美的曲子缓缓响起……下面跟随着这首熟悉的音乐,我们一起回忆美好的学生时代……” 车里开了空调,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陈靳舟很喜欢听这些纯音乐,会让他莫名有一种安全感,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妈妈陪着他练钢琴。印象里他妈妈总是很温柔,哪怕自己犯了错误,也不会被批评责骂。 车辆行驶在快速路上,蒋浔之的车开得很稳,他靠着车窗缓缓闭上眼睛…… 第17章 江州(2) 从江港到江州,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等陈靳舟中途醒来的时候,车正排队进高速服务区。 他下意识看了眼油表,油箱充足。 “来看看这个服务区,好写工作日志。”蒋浔之说着猛打了把方向盘,截断后面想要插队的车辆。 陈靳舟了然,这是出来爬山还惦记着工作,这里的服务区全国闻名,他高中的时候坐大巴去江州上学路过这里,司机也会把车开进来让大家休息。 等车停好后,他下车去买水,没和蒋浔之一起走。 “先生,带包烟吗?刚到的苏烟。”售货员指了指柜台。 陈靳舟想起来他和蒋浔之见面的几次,好像对方烟瘾还挺大的。 “拿一包吧。” 付完钱他在里面没呆多久就出去了,走的时候扫了几眼服务区,这里比他高中来的时候更繁华了,里面应有尽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带有浓郁的江南色彩。 蒋浔之还没出来,他在车旁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对方,上车后陈靳舟把水和烟一起递给他。 “什么意思?”蒋浔之挑了挑眉问他。 “苏烟,尝尝。”陈靳舟倒没别的意思,今天要是他坐别人的车,可能直接送两条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受胡秋水的影响,售货员问他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想到那句,“他的身份会不会不太方便。” 想想还是算了,蒋浔之最是不差钱的,意思到就行。 蒋浔之接过,拆开点燃一根,香烟入口淡香柔和,和自己惯抽的不太一样。 “还行。”蒋浔之评价道。 陈靳舟靠着窗继续闭眼休息,等车辆驶离高速的时候,胡秋水的电话打了进来。 “陈靳舟,我们在民宿集合,地址发群里了,之前我给蒋浔之打电话,他说和你一起过来?”胡秋水问。 陈靳舟被这通电话吵醒,往窗外看去,已经到了江州,熟悉的街道,越来越繁华的城市,这条路他走了三年,“嗯,我坐的他车。” 胡秋水越来越看不透这两人的关系,但在电话里也不方便多问,只说同学都到的差不多了,但还聚在院子里休息,叫他不要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他们高中是在江州上的,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但外地学生不算多,像他这种县城过来读书的,大学毕业后大多还是会选择回到江州。 上次听胡秋水说,班上只有他和蒋浔之反其道而行回县城工作了。 “怎么走?”蒋浔之问他,车内空间密闭,胡秋水的那通电话他也听到了。 陈靳舟打开导航给对方指路,导航带往一条僻静的小路。 民宿取名“默”,简单的一个黑体字刷在白墙上,大门口还拴了条阿黄。 蒋浔之把车停到停车场,陈靳舟打眼看过去,一水的豪车,反倒显得蒋浔之的车有点低调了。 胡秋水说这家民宿被他们全包下来了,看来同学们混得都还不错。 他和蒋浔之拎着包并排往里走,快到门口的时候,阿黄突然冲他们狂叫。 “陈靳舟,蒋浔之!”一个穿着气质的女人走了出来,捂着嘴惊讶地说:“你们怎么一起来了,老胡真厉害。” 这声音不小,吸引了在院子里的老同学们,等他们走进院子的时候,大家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他们身上。 其实要说他俩和同学间的关系都处的一般,陈靳舟是不爱说话,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蒋浔之就纯粹是高高在上,嚣张跋扈。 这群人里真的和他们玩得好点的只有胡秋水。 “我带你们先去前台办入住吧。”胡秋水把手里摸好的牌塞给旁边的人,“这局你替我。” 然后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我带你们去前台,这里有点绕。我们这次定的是双人床,两两一间,但是……” 蒋浔之直接打断他:“我和陈靳舟一间吧。” 第26章 胡秋水刚想说他特地预留了两间大的、视野好的房间给他们,听蒋浔之这么说,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分开住吧,这里房间挺多的。”进来的时候陈靳舟就打量过了,这间民宿有四栋别墅,一栋楼有4层,怎么算房间都是够的。 “不好搞特殊,同学们怎么看我。”蒋浔之点了根烟,靠着大门一本正经地说。 这倒也是,虽然都是老同学,但毕竟许久未见,万一被有心人拿出来大做文章,说他同学会上还要利用身份搞特殊,又要添麻烦。是自己考虑不够全面,胡秋水在心里暗自反省。 “我搞特殊行吗?”陈靳舟上次和人同床共枕还是和蒋浔之谈恋爱的时候,虽说之前两人说清楚了以后做朋友,但也不意味着他想和蒋浔之睡一个房间。 蒋浔之嗤笑了一声:“咱俩一起睡得还少吗?” 一旁的胡秋水被这句话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谨慎的看向不远处的前台,小姑娘正对着计算机敲击键盘,应该是没听见。 “要不你俩商量商量,其实我觉得都行。”胡秋水小声劝道:“蒋书记您说的其实也有道理,但是……” “有道理就行。”蒋浔之再次打断他,“搞特殊不合规定。” “嗨,几位,咱是十点半出发,放下行李就可以院子里集合了。”院子里有人拔着嗓门冲他们吼道。 不想再争论这个话题,其实对陈靳舟来说,住在哪里都没什么区别,非要这样安排的话,也无所谓。 前台小姑娘把身份证简单核对了一下就还给他们,又递上两张房卡:“两位的房卡请拿好,房间号205,二楼走廊尽头,明早餐厅会提供免费早餐,祝您入住愉快哦~” 胡秋水看着两人默契的拿上房卡一同进了电梯,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这间民宿打着别墅的噱头,实际和一般酒店无异,一层五个房间。蒋浔之走在前面,刷卡打开房门的时候,陈靳舟在后面听到对方“啧”了一声。 他一开始以为是环境太差,走到门口,入眼是个巨大的浴缸和洗漱台,就这么直观的、突兀的、不加隔断的放在房间里,再往里走是一张大床房…… 陈靳舟佯装淡定地走进去,放下背包,坐在沙发上换爬山穿的运动鞋和外套。 “一直觉得胡秋水是个人才。”蒋浔之也坐到沙发上,“今天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天才。” “天才原本想的是咱俩一人一间。”所以这间的户型是按照一个人入住的标准装的,架不住蒋浔之这个时候要搞清/廉人设。 陈靳舟换好衣服后只把爬山要用的必备品拿出来装在背包里,一旁的蒋浔之还在慢悠悠地换袜子、换鞋、换衣服,甚至从眼镜盒里掏出眼镜戴上…… 要陈靳舟客观去评价的话,多年不见,蒋浔之现在单从外表上看,比年少时多了几分稳重,所谓人靠衣装……对方现在的穿衣风格简直是丈母娘心里最喜欢的那种干/部女婿。 但是一开口,就恢复成那副眼高于顶的嚣张做派。 等一行人终于在院子里集合坐上大巴,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这次同学聚会的主要负责人定的是班长叶红和体委胡秋水。 胡秋水拿着话筒站在最前面,“各位,我们今天的午饭在山上吃。车上给大家准备了水和能量棒,一会儿叶红会挨个发给大家,记得带在包里。我们离云山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了,可以再检查一下爬山的必备品是否携带齐全。” “对了,我们还有蓝色丝带,一会可以各自系在手腕上或者背包上,这样在山上方便辨认。” “欸,蒋……蒋书记,您这次怎么也有空来了?”蒋浔之正把发到手的蓝丝带往手腕上绑,前排有个头顶地中海的男人转过来和他搭话。 蒋浔之完全不记得这张脸,但还是笑了笑说:“叫我蒋浔之就好,之前在燕城没机会和大家聚聚,以后这种强身健体、沟通感情的活动可以多组织,不然大家平时坐办公室都没运动的机会。” “是啊是啊,您看方不方便加个微信,好像您还不在我们同学群里。”地中海掏出手机晃了晃。 “当然。”蒋浔之优雅地系好蓝丝带,拿出二维码给前面的人扫。 “您名字叫天道酬勤?”地中海确认道。 蒋浔之应了一声。 陈靳舟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果然蒋浔之的微信名是他自己的名字,他居然搞了两个微信。 原来这次爬山之旅还打算搞个亲民人设,这官/场算是给蒋浔之混明白了。 第18章 江州(3) 不想再听蒋浔之继续应付地中海,陈靳舟低头拿过蓝丝带想要系在手腕上。 “我帮你。”蒋浔之笑着伸出手,陈靳舟看他今天还真是要把“亲民好书/记”的身份贯彻到底。 地中海还转着头盯着蒋浔之:“我记得你俩高中是同桌,后来还都考了一个大学是吧,多了四年的大学情分,感情就是不一般。” “不用了。”陈靳舟干脆利落地把丝带直接系到了背包上。 “各位,前面就是云山,大家把随身物品带好。” 一行人下车后,陈靳舟才发现节假日这个景点竟没什么人,连那种常见的小摊贩都寥寥无几。 云山虽然叫做山,但实际上不高。 “各位,我们一点钟在山上的云顶餐厅集合吃饭。”胡秋水交代完就带队走在最前列。 第27章 陈靳舟因为不想和同学聊天刻意走在队伍最后,蒋浔之则被地中海拉到了队伍最中间,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地中海那中气十足的笑声。 陈靳舟刚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僻静的小道可以走,有个短发姑娘叫住了他,陈靳舟对她有点印象,是语文课代表。 “陈靳舟,咱俩一起吧,我看你走得也挺慢。” 出于绅士风度,陈靳舟点点头,不管怎么说都是老同学。 往前走了一段路,短发姑娘突然问道:“陈靳舟,你成家了吗?” 这也太直白了。 陈靳舟从小没少被人追,直白的、试探的什么方式都有,他会第一时间掐断苗头,完全不熟的就果断拒绝,碍于面子的就扯个象样的借口,比如此刻,他笑了笑说:“还没,我女朋友在千岛。” “什么?你小子,悄么声息地干大事啊!” 一群人爬着山本就无聊,陈靳舟的瓜迅速在这群许久未见的老同学们中传了开来。 等领头的胡秋水听到的时候,版本已经变成了:“陈靳舟交了个外国女朋友。” 于是时不时的,在中途休息的过程中,就会有一两个人的目光盯在队伍最后的陈靳舟身上。 网上流传一句话:岁月是把杀猪刀,曾经的校草也会泯然众人。 但多年不见的陈靳舟充分印证了另一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他还是众人记忆里那个干净清爽的冷酷少年,如今又多了份成熟和稳重。 云山虽说海拔不高,但爬到半山腰还是费了些力气,等陈靳舟到达观景台的时候,同学们基本都集中在那里休息。 “来来来,校草,你和蒋浔之站中间,胡秋水说要拍张大合照。”班长叶红冲他招了招手。 “是啊,你俩关系这么好,还都来参加我们同学聚会,这么给面子必须站c位。”地中海捋了捋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头发,热情地招呼着。 “我们同学聚会第一次凑齐这么多人,你站中间吧。”短发姑娘也劝了句。 同学们已陆陆续续站好了位置,把最中间空了出来,他和蒋浔之盛情难却。他走过去的时候,对方冲他扬了扬眉,也不知道又抽的哪门子疯。 “来,大家看镜头。”胡秋水随便在附近找了个工作人员,“姐姐,你数一二三给我们多按几张。”说完他立马跑过来站在陈靳舟左边,打了个响指示意工作人员可以拍了。 “来,一!二!三!” 陈靳舟皱了皱眉,数到三的时候,旁边的蒋浔之突然把手搭到了他肩膀上,在工作人员示意拍完的时候,又立刻把手放了下去。 “哟,这张照片拍的真好看欸,校草就你一个人没笑啊,冷着个脸。你看你旁边的蒋浔之笑得多开心。” 胡秋水把照片分享到了群里。 陈靳舟看了眼照片,莫名想到了他们高中拍毕业照的那个下午。 那天万里无云,轮到他们班下楼拍照的时候,他刚和蒋浔之吵完架。说是吵架实际上好像是他一个人在生气。 他之前一直觉得高三毕业就会和对方各奔东西,然后分开,毕竟蒋浔之一个燕城人肯定是要回去的,他成绩很好,加上又是首都户口。 但蒋浔之突然说要留在海城和他读同一所大学。 “你疯了?”陈靳舟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舟舟,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会回燕城上大学?你就等着毕业各奔东西是吧?我告诉你,你想的美。”蒋浔之吊儿郎当地语气,“说实话我这种家庭,在哪上大学有什么差别。” 这好像还是蒋浔之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到他的家庭。过了会儿,见陈靳舟没有反应,蒋浔之语气又先软下来,“舟舟,我姥姥姥爷都在海城,我留在那儿念大学很正常,我要是江州户口我还考不上海大呢,行了,一会儿拍照和我站一块儿啊。” “好了同学们,大家看前面啊,这是我们高中时代最后一张大合照了,大家要面带微笑。” 当时数到三的时候蒋浔之也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最后整张合照也只有他很严肃地看着镜头。 后来那张毕业照,蒋浔之把他俩单独裁了下来放在钱包里。 “我们单独照一个不就好了?”陈靳舟不理解他多此一举的行为。 蒋浔之笑着说,你不懂。 他确实不懂。 等一行人爬到云顶餐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从山上可以俯瞰整个江州,同学们脱离城市的喧闹享受片刻的宁静…… 餐厅几乎被他们包了场,只偶尔几个散客进来坐着歇脚聊天,大家吃饱喝足后,有人提议,不如玩个游戏吧。 “这么多人玩什么?” “分组惯蛋。” “不要不要,你注意点影响,前段时间刚出的文/件,整治公/职人员打惯蛋。” “哦哦,我忘了还有书/记在这。” “咱班公/职人员也不止他一个。” “那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太无聊了吧。” 一群人热烈地讨论完,最后还是决定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吃饭的时候是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的,几个人把桌面收拾了一下,找了个空酒瓶放在中间。 “胡秋水你正好坐在中间,你负责转瓶,转到谁谁回答问题,题目我从手机里抽。” “好,交给我。”胡秋水站起来拍了拍胸脯,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你们对谁感兴趣偷摸和我说,我给你们安排。” 第28章 陈靳舟公司的小年轻们聚会也会玩这种游戏,但他没怎么加入过,也没谁敢拿他开玩笑。 于是第一轮,当胡秋水的啤酒瓶瓶口稳稳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眉毛都抽了一下。 全场安静了一秒,然后突然沸腾起来。 “校草,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真心话。”陈靳舟面不改色地说。 毕竟真心这东西,三分真三分假,还有四分靠演技。 “好,我抽了啊。”胡茬男拿着手机站了起来,不久又失望地“啊”了一声,“请问,你的初恋对象是谁?” “校草高中又没谈过恋爱,大学的咱也不认识,要不换一个吧,这个太无聊了。”胡茬男说。 胡秋水第一个附和道:“对啊,问这个还不如问他和他的外国女友呢,是吧各位?” “就回答这个吧,校草。”蒋浔之坐在胡秋水旁边,喝了口果汁慢条斯理地开口。 “对啊,差点忘了你俩是一个大学的,难道这里面有瓜?”胡茬男一下子又来了兴趣。 陈靳舟淡然地说:“我初恋是我大学同学。” “哟,那蒋浔之你认识啊,是不是校花级别的?” “不是。”蒋浔之没想过陈靳舟在这卡bug,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谁知道陈靳舟突然戏谑地笑了:“怎么不是,就是校花级别。” 蒋浔之最讨厌别人拿漂亮、好看这一类词语说他,大老爷们好看个什么劲儿,显然陈靳舟现在就是在报复他呢。 于是陈靳舟如愿看到对面蒋浔之的脸色沉了沉。 第19章 江州(4) 无聊的游戏玩了几轮下来,气氛竟也逐渐被搞热。 最后一轮,瓶口摇摇晃晃转向了蒋浔之那个方向,一条长桌两侧挤了差不多三十个同学,所以瓶口的位置有点争议。 蒋浔之作为江州一中史上传奇般的人物,当年空降学校的时候,就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传言是燕城来的高/干/子弟,但没人知道他父母到底是什么来头,只说是调来江州当官的。 现在蒋浔之的书记身份更像是坐实了当年的传言。 蒋浔之要是不玩,也没人会让他下不来台,但同学聚会图的就是开心,看着周围人的眼神,他稳住瓶口对准自己。 “哇哦,蒋浔之你英雄救美哦。” 旁边坐了个齐刘海的姑娘,这会儿也被起哄声逗得脸红。 “请问,”胡茬男猥琐地冲众人笑了笑,“你的初/夜是什么时候?” “哦~这个问题有点劲爆哦。”餐厅热闹的氛围一下就被调动到了顶峰。 蒋浔之悠哉悠哉地拿过饮料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大一。” “啊……你也挺乖的嘛。”有人不可置信地说。 蒋浔之高中的时候是个非典型好学生,除了成绩能看,行事作风嚣张得一塌糊涂,非常符合他传闻中的身份和做派。 所以众人都以为他这样的花花公子,怎么着这事儿也会经历的更早呢。 其实,蒋浔之和陈靳舟这事儿本来确实能经历的更早的。 高三下学期学校组织两天一晚的研学旅游,陈靳舟和蒋浔之住在一间。都是躁动的年纪,荷尔蒙旺盛,对于这段关系也处于探索阶段,再有了这么个亲密接触的机会,亲着抱着简直天雷勾地火,一触即发。 但是剑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他俩都觉得自己才是上面那个,所以就僵持住了。 蒋浔之这种人怎么可能被压在下头,陈靳舟就更不可能了,一向冷静的他先打破僵持,弹了下对方额头说,算了。 确实这事儿不太适合发生在现在,毕竟没多久就要高考了,没准考完就天南地北。陈靳舟后来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是有点冲动了。 进行深刻反思的还有蒋浔之,他觉得好不容易两人关系可以更进一步,自己非要执着上下,但他确实还没做好准备。 这种事儿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陈靳舟又一直比较冷淡,反正拖来拖去的,就拖到了大一……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已经四点了,我们收拾收拾准备下山吧。”胡秋水每每听到陈靳舟和蒋浔之名字,都比两个当事人还紧张,恨不得赶鸭子上架的全都给他们赶下山去。 下山就容易多了,可能是那无聊的游戏拉近了同学之间的感情和距离,和陈靳舟一起结伴下山的人也多了起来。 回到民宿已经六点半了,群里通知大家先回房间休息下,七点在a幢顶楼集合吃晚饭。 回到房间,陈靳舟看着那张大浴缸头疼,现在想洗个澡都有点不方便。 和他相比,蒋浔之就显得悠然自得多了,他淡定地靠在玄关处换鞋,又随手把眼镜摘下扔在一旁,开口问他:“你要先洗澡吗?” “不用。”他开始后悔没坚持单独住一间,“你洗吧。”陈靳舟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溜达到院子里,外面有些冷,他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听到一声猫叫从花丛里传出来,弯下身看了看,一只巴掌大的小黄猫在虚弱的叫着。 陈靳舟伸手摸了摸小猫,瘦骨嶙峋,只能摸到软软的骨头,小东西颤颤巍巍贴近他的手掌,外面的天太冷了,他把小猫裹进怀里抱回了一楼前台。 “呀,怎么还有一只小猫啊。”前台小姑娘看他抱着小猫进来,“前几天我们刚在院子里发现一窝小猫,才帮忙找到主人,怎么还有一只。” 第29章 “还能找到人领养吗?”陈靳舟问她。 “那人家已经养了一屋子的猫了,再叫人家领养一只我们也不好意思了,先生您喜欢猫吗,我看和您还挺有缘,要不你带回去呗。”小姑娘看陈靳舟的穿着打扮,看起来是个有钱人。 陈靳舟摸了摸怀里的小黄猫,想到家里还有个空出来的次卧。 小姑娘看他没拒绝又继续说:“先生,小猫咪很好养活的,您给水给粮食,出短差的时候它也完全可以一个人在家里,不像狗还要天天溜,适合你们上班族养着。” 陈靳舟向来做事谨慎,但这次还没细想要是哪天调离江港,小猫应该托付给谁这个问题就已经打开手机软件下单猫笼和猫粮了。 至少这个冬天,他可以给小猫一个温暖的住处。 等外卖到了以后,距离他出门已经半个多小时,陈靳舟提着东西一起上楼。 怕蒋浔之还在洗澡,他先敲了敲门,对方下/身裹了条浴巾就来给他开门,手里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见他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确实如蒋浔之所说,睡都睡过多少回了,没什么好矫情的。不过对方的身材倒比以前更好了。 陈靳舟把小猫放到地上,想找个杯子给它倒点水。 “陈靳舟,这是个什么?”蒋浔之像是刚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走过来,蹲下/身提溜起小猫的后颈。 小猫受了惊吓后,开始喵呜喵呜地叫唤,四只爪子拼命挣扎。 “楼下捡的,准备带回去。” “你过敏好了吗?”蒋浔之诧异地问。 “过敏?”陈靳舟不解。 “算了,随你吧。”蒋浔之放下小猫,找了件衣服穿上。 重获自由的小黄猫报复性的踩了一脚蒋浔之,又赶忙往陈靳舟那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跑。 陈靳舟觉得鼻子痒痒的,去洗手池洗了把脸。 蒋浔之看那毛茸茸的一团还挺有志气的样子觉得好笑,随手掏出烟刚想点上一根,就听陈靳舟冷冷的声音传来,“掐了。” 他抬头看对方双手扶在洗手池上,脸色还挂着水珠。 蒋浔之耸耸肩,披了件外套妥协道:“你洗澡吧,我出去转转。” 他从高中就开始抽烟,像他这种出身,家庭教育很是严格,抽烟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仿佛这样他就没有完全被家庭掌控,不过是自欺欺人。 上次离开燕城,他爹下了最后通牒,等这次在江港挂职结束,回去就要把婚姻大事提上日程。 父母两边都在帮着物色人选,作为两家人的独苗,每次被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蒋浔之唯一的态度就是沉默。 他爹刚升上去,还是太平点好,毕竟也不能按着他的头随便找个人结婚。 在大厅坐了会儿又抽了几根烟,他手机响了起来,是贺云峥打来的。 ——y.u.x.i= “浔之,我年底结婚了。” 这话说的突然,生日的时候还说和陆小姐在接触中呢,但又算不上意外。 门当户对,又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贺云峥比蒋浔之大了五岁,是他所有朋友里最成熟稳重的一个,蒋浔之有时候觉得陈靳舟和他倒是有点像一类人,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处事风格干脆利落。 贺云峥有个青梅竹马,本来两家门当户对是板上钉钉要在一起的,但上大学的时候,女孩父亲被双/规了,这事情当时在圈子里轰动不小,也连累了一波人,贺家说什么都不允许儿子再和她家来往。 过程挺艰难的,那段时间蒋浔之没少陪着对方喝酒。 但贺云峥分的很果断。 “行。”蒋浔之答应道。 “到时候海城一场燕城一场。”陆小姐家是海城的,和蒋浔之姥姥姥爷住的同一片洋房。 挂完电话,蒋浔之突然想到下午爬山的时候,同学们都传陈靳舟有个外国女朋友。 “蒋浔之,你怎么在这儿。走,上顶楼吃烧烤去。”地中海刚洗完澡,头上几根秀发随风飘逸。 别墅顶层有台球桌,游戏机,ktv,同学们基本都到齐了,摆了一桌子的烧烤、汉堡、三明治和饮料。 蒋浔之这人吃东西讲究,闻到这些就胃里不适,但也没表现出来,只闲散地坐在一旁,看老同学们嬉笑玩闹。 这帮人大多也都结婚了,一个两个男人都幸福肥,怎么一到岁数大家就跟会发老婆一样。 陈靳舟是最后一个上来的,眉眼间倦倦的,头发湿漉漉,这么多年还是这幅生人勿近的样子。那个短发姑娘其实从高中就开始喜欢陈靳舟了,听说现在也还没结婚。 当然了,陈靳舟应该是不知道的,那年女孩儿往抽屉里塞的那封情书,被蒋浔之发现以后拿去厕所烧了。 他就打开看了一眼,信上第一句是这么写的: “陈靳舟同学,在这里我想勇敢地表达我的心意……” 屁个心意,就你有,想表达的人多了去了,都让你们表达到了可还行? 但最后陈靳舟还是选择了自己不是吗? 可这人到底是为什么要出轨呢? 他觉得心口有点热,耳朵里传来自己的心跳声,他握紧拳头,指尖用力刺进掌心…… “蒋浔之,今天怎么样,会觉得很无聊吗?”他回头看到胡秋水端了杯红酒过来,“上次去南半球旅游带回来的,你要不要尝尝?” 第30章 蒋浔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奋力把身体里那股躁动的不安压下去。 疲惫了一天,大家吃吃喝喝,唱几首跑调的歌,热乎乎的暖气吹在脸上,一群人困意袭来。 三五成群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等胡秋水陪着蒋浔之喝完了两瓶红酒以后,顶层同学寥寥无几。 陈靳舟早就离开了,这种热闹的场合他一向不喜欢,但蒋浔之知道自己此刻精神很亢奋,小杨又不在…… 耗到胡秋水喝醉了,蒋浔之把他送回房间,他自己又在院子里吹了很久的冷风…… 陈靳舟后半夜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他很早就回房间睡觉了,民宿的大床房足够容纳两个一米八以上的成年人。 他睡着的时候也不怎么乱动,睡前留了大半张的床铺给对方。 所以当他被吵醒,看到蒋浔之浑身赤裸着坐在床尾的时候,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怎么不睡觉?”一开口,他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大半夜在这里搞什么行为艺术。 蒋浔之像是没听到似的,还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该不会是梦游了吧?以前没这毛病啊。陈靳舟打开床头灯,拿了件浴巾走过去,蒋浔之眼神空洞,死死盯着地上的毛毯入定。 陈靳舟把浴巾盖在对方身上,又清了下嗓子,轻轻喊了一声:“蒋浔之。” 他听说梦游的人不能被叫醒,但赤裸地坐在这里一夜怕是要着凉。 听到他的声音对方这才缓缓抬起头,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又不像是在梦游的样子。 蒋浔之捡起地上的浴袍穿上,然后在床的另一侧睡下。 熄灯以后,两人背对着背。 陈靳舟刚要闭眼睛,就听到身后的人小声问了句:“刚吓到你了吧。” “没。”陈靳舟想起对方刚才的样子,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工作压力大到这个程度了吗? “早点睡吧。” “你也是,晚安。”蒋浔之说。 第20章 陈小船 陈靳舟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房间已经没人了,蒋浔之的包和放在玄关上的眼镜也都不在。 只有角落的那只小黄猫在喵喵地叫着。 陈靳舟去餐厅简单吃了个早饭以后就打车去了最近的汽车城。 “先生,您看这边对车有什么要求吗?” “今天能直接开走吗?”陈靳舟问。 “如果您全款,并且看中的车有现货,办理好临时牌照就可以哦。”销售耐心解释。 蒋浔之一通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陈靳舟已经定下了要买的车,刚刷完卡。 电话里听不出对方的语气,只说早晨突然接到通知,起早返程回政府开会。 陈靳舟是不会深究这话的真假的,对方那么一说,他就那么一听。 蒋浔之在电话里问他怎么回去,要不等他开完会再过来接他。 他客气地谢过对方,让其好好工作不用担心就挂断了电话。 开车回民宿的时候,胡秋水他们几个正在院子里打牌。 见他开着辆新车回来,几个大老爷们牌都放下了:“校草,闷声干大事,一大早提新车去了,我靠这车快200了吧,给我试试呗。” 男人都爱车,陈靳舟把车钥匙甩给对方就回房间收拾行李,得早点回去准备明天开会用的资料。 买车也不算心血来潮,他带着小猫坐车不方便,况且总部短期内并没有把他调回千岛的打算。 他在江港这一年,工作也逐渐步入正轨,以后节假日还可以自驾去周边城市转转。 陈靳舟周一到单位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猫毛过敏。 起因是林秘书进来给他送咖啡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喝点感冒药?说他鼻音有点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 陈靳舟闻言在计算机前抬起头,这才想起从周六捡到小猫后鼻子就开始有点痒,总想打喷嚏,但并没有感冒的症状。 “好像是猫毛过敏。”陈靳舟吸了吸鼻子。 “我有氯 雷 他 定,一会送来给你。但是,您怎么想起来养猫了?”林秘书觉得有点惊讶,自家老板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养猫。 “太孤独了。” “啊,”林秘书说,“您突然有这种感觉吗?” “我是说,”陈靳舟侧着头,“流浪猫太孤独了。” “哦。”林秘书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她一直觉得老板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淡,他心里有很孩子气的一面。 这几个字冒出来,结合面前这张脸,她竟完全不觉得突兀。 “长期吃过敏药也不是办法。”林秘书笑着说。 “嗯,我想想办法吧。”陈靳舟说。 他的过敏症状愈发严重,起初只是鼻塞、打喷嚏,某天开会突然眼睛酸涩,不停流眼泪,同时伴随着皮肤红痒,甚至呼吸不畅。 他只得请假去私立医院挂了皮肤科,诊断下来严重的猫毛过敏,医生建议他远离过敏原。 休了两天假调整身体,同时也不得不开始思考小猫的归宿。 晚上吃完药他戴着口罩和小猫在餐桌上四目相对。 小猫刚喝完奶,嘴上沾了一圈奶渍,站在餐桌上摇摇晃晃地企图走过来。 “站那。”陈靳舟指了指它,话音未落,他眼角通红,眼泪失禁般的顺着眼角流进口罩。 小猫乖乖地站在奶盆旁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第31章 手机上一通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眼泪模糊了视线,没来得及看清号码,刚接通说了一声:“喂,您好。”那边就直接挂断了。 十五分钟以后,门铃响了起来。 陈靳舟刚洗完脸,仰头站在冰箱前,用冰袋冰敷眼睛,听到门铃声才走了出去。从玄关处拿了个新的口罩戴上。 一打开门,就看到蒋浔之提着一塑料袋的药,苦大仇深地站在门口,跟自己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你怎么来了?”陈靳舟现在说话费劲,鼻子也不通气,声音闷闷的。 “听声音以为你要死了。”蒋浔之脸色阴沉。 蒋浔之知道陈靳舟猫毛过敏,但没想到隔了几年会变得这么严重。 高中的时候研学游,老师带他们去天文馆,周边卖咖啡的店家养了一只猫,当时蒋浔之抱在怀里逗陈靳舟,结果那个下午对方就一直在打喷嚏。 蒋浔之的母亲非常喜欢猫,他从小家里就养波斯猫,去世后他母亲就会再买来一只一模一样的。 “你吃药了吗?”蒋浔之进门直奔餐桌,像上次那样提着小猫的后颈,利落地扔进次卧,然后打开客厅窗户通风透气。 室内的暖空气一下子全逃了出去,陈靳舟回卧室找了件大衣披上。 回到客厅的时候,蒋浔之正坐在沙发上摆弄茶几上的一堆药。 其实他吃过药了,但效果不显著,又不想在医院挂水,年少时和大大小小的医院打过太多次交道,他害怕闻到消毒水味,甚至害怕走进医院。 蒋浔之起身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又把一堆药拆开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吃。 “蒋浔之,”陈靳舟顺从地拉下口罩,就着水把药吞下去,“你不过敏吧。” “废话,我哪有这么娇气。”蒋浔之语气不善,看陈靳舟眼圈红红的样子觉得对方简直是在找死。 “要不,”陈靳舟略微犹豫,仍旧开口,“你先帮我养着?” 他这几天把周围人都想了一圈,何煜和胡秋水都不是本地人,他也没什么其他信得过的朋友。 蒋浔之短暂沉默,翘着二郎腿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声音沉沉:“也不是不行,但是……” 陈靳舟好脾气地听着。 “你得出抚养费。”蒋浔之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 “那是自然。” “并且你别想着做甩手掌柜,吃的喝的玩的都得买好送来。”蒋浔之吩咐道。 陈靳舟点点头。 “你的猫公的母的,”蒋浔之问他,“叫什么名字?” 陈靳舟摇摇头,他哪知道这个。 蒋浔之甩给他一个“你可真行”的嫌弃表情就起身去了次卧。 片刻后,只听对方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恭喜你,是个闺女。” “你给取个名字吧。”蒋浔之走过来撞了撞他的大腿。 “小船。”陈靳舟想了想说。 闻言,蒋浔之扬了扬眉。没多久他又站了起来,“那你好好在家里歇着吧,我把猫带走了。” 陈靳舟现在浑身都不太舒服,五官好像没一个属于自己,他抽过面纸擦了擦眼角,蒋浔之已经利落地把猫收拾好,放进次卧的猫包里准备提走。 “找个阿姨过来做全屋深度清洁,把边边角角的猫毛都彻底清扫干净,床上用品也都换掉,再洗个澡躺下,希望您能活到明天。小船,和你亲爹大船说再见。” 蒋浔之说着,抱着猫包挥了挥手。 “谢谢。”陈靳舟送他到门口,话没说完眼泪又不自觉流了下来。 “行了行了,你快进去吧,你这样别人还以为你多舍不得我走呢?”蒋浔之调侃他。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门“啪”的一声就关上了。 毫不留情。 第21章 和她断了也没再找一个? 陈靳舟根本没注意到蒋浔之说了什么,他现在浑身不适,门一关上就开始疯狂打喷嚏。 打了通电话给林秘书,麻烦她尽快给自己安排一个保洁阿姨后就去了浴室洗澡。 林秘书的办事效率很高,陈靳舟洗完澡把床上用品都换掉以后打扫的人就来了。 果然离开了过敏原,晚上躺在床上陈靳舟已经感觉好多了,不再流眼泪了,身上也没那么痒,只是鼻子还有点塞。 蒋浔之发了条信息给他。 ——你闺女可太叛逆了。 附了张照片,小船站在楼梯上冲他哈气。 上次他去过的蒋浔之住的别墅,小猫也是过上好日子了。 ——辛苦了。 陈靳舟回了一句,又想到白天蒋浔之说不能做甩手掌柜,他转了笔钱给对方。 蒋浔之直接一通视频电话打了进来,陈靳舟接起来就听那头说:“我是不是叫你不能做甩手掌柜?” “所以……” “所以缺什么你应该亲自买好,亲自送过来。” “你可以当我给的辛苦费。” “怎么个意思,本少爷才值这点钱?”视频那头的蒋浔之不屑地扬了扬眉。 “说的跟你要卖/身似的。”陈靳舟扯了扯嘴角。 “你想得美。”蒋浔之突然凑近镜头,“陈靳舟,你该不会是觊觎我吧?” 陈靳舟眼皮跳了跳说:“没有,你把钱退给我,谢谢。” 视频那头的蒋浔之又懒散地躺回按摩椅上,慵懒地问:“听说你又交了个千岛的女朋友?” 第32章 “又”字这个词用得很微妙。 陈靳舟靠在床头喝了口茶,淡定地说:“胡扯的。” “哦,和她断了也没再找一个?” 睡都睡了,竟也没了下文。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蒋浔之没想到这个人就这样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了,他看到视频那头的陈靳舟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虽没点破但两人心知肚明说的是谁,大学比他们低一届的外语系系花,苏蔓。 也是当年蒋浔之亲眼撞破的陈靳舟的出轨对象。 蒋浔之只记得当时通红着眼睛看着陈靳舟,说了句你真是好样的。 又蹲在苏蔓面前,抄起床头的水果刀抵着她的下颚,你知道吗,我和陈靳舟搞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什么墙角都敢挖,真不怕死啊。 然后他看到陈靳舟站起来,从他手里夺过那把刀,很平静地和他说:“你冷静——” “我怎么冷静。”蒋浔之大声打断他,“你还挺护着她是吧。” 蒋浔之怒急反笑:“你说你爸知不知道他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搞这些?” 闻言,陈靳舟愣在那里。 …… 没想到蒋浔之会提到这事,陈靳舟冷冷地笑笑:“我的感情生活就不劳您费心了。” 对面也没再说什么,脸色难看地又随便扯了几句后就挂断了视频。 陈靳舟放下手机,抬手捏了捏眉头。 往事种种皆为过去。 曾经他追到燕城去也想要解释清楚的事情,真到了那高门大院困难重重,放在眼前的是他和蒋浔之之间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阶级差距。 上层人画的圈套,如果你不走进去,接下来还会有无数个等着你…… 少年人一身傲骨,不想接这脏水,可只凭他一个人,他也有家人,他也会顾忌。 *** 陈靳舟在家休息了两天就回公司上班了。 月会上有两条生产线的厂长说即将进入停车大修。 这段时间往往是生产上最忙的时候,像现场开作业票这种事情,一般是生产上的领导和ehs部门负责,但何煜难得跟他请一次年假,所以有很多作业票的权限就要由他这个主要负责人亲自去现场审批。 天气逐渐寒冷,江港也正式入冬。早上六点他爬到十几米高的反应框架上开作业票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上格外寒冷。 “陈总,辛苦您一大早过来。”干活的工人和他打招呼。 “应该的,你们也辛苦了。”陈靳舟在现场待了一个上午,回办公室脱掉外套觉得身上更冷了。他把办公室的温度调高,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办公室门没关,林秘书就坐在他外面的工位上,见状直接敲了敲门走进来,“陈总,您这次是真的感冒了吧?我给您泡点感冒冲剂。” 他拿纸巾擦了擦鼻子,又摆了摆手:“麻烦帮订个下午茶,送给停车检修的同事。” “好的,没问题。” “行政楼和中控也都订一下,超额的部分我出。” “陈总,您又自掏腰包了,咱可真是有福气。” 林秘书这话倒不是恭维,自从换了新老板以后,整个lp都多了丝朝气,从八零年代在江港建厂到现在,基地随着这座城市一起老去,如今注入了新鲜血液,厂子日益鲜活,就是不知道这个总部调任来的执行董事能够在这里任职多久。 见林秘书站在这里还没走,陈靳舟问她:“还有别的事?” “哦。”林秘书放了份策划单在他桌上,“公司的年会要开始筹办了,按照惯例所有在过去一年入职江港的新人都必须要表演节目。” 林秘书冲他笑了笑,撩了撩头发说:“包括您。” 陈靳舟抬眼看她。 “也包括何经理。”林秘书把策划翻到后一页指给他看,“年会事项由工会负责,今年jessica是导演,她的意思要么您和何经理还有几个厂长一起跳个舞,调动下气氛,要么还有什么更好的想法您也可以提出来。” “你放这我回头和何煜商量商量。”陈靳舟瞥了一眼单子,这时候就知道做领导的坏处了,你要懂得牺牲自己,总不能一年到头都是底下人当牛做马,年会还让那群人表演节目,他们毕竟是个人性化的外企,领导什么的这种时候一个也跑不掉。 “年会地址定了吗?” “在海城,具体酒店挑选好后还需要您拍板,到时候可以携带家眷。”林秘书说。 “一直都是在海城办吗?”陈靳舟也在海城的lp干过,那边办公室主要是负责销售和技术,和江港的年会都是分开办的。 “是的,我们基地产值比较高,所以预算也高,我来公司这些年都是在海城办的。” “行,我知道了。” 陈靳舟有日子没去海城了,一头扎进江港后除了中途出过几次差,就没怎么离开过这里。 他又看了眼单子,上面罗列了历任年会举办的酒店,都在海城且名气不小,有几家上大学的时候他听蒋浔之提过,朋友办生日搞活动的,让他跟着一起去。 他是没时间去的,但如果碰巧在周日,他从江港医院回来,蒋浔之聚会结束了就会叫自己去找他。 蒋浔之开着他那辆招摇的跑车带他到江边兜风,一路上笑意盈盈地跟他讲聚会上听来的趣事,最后回他在西城东路的江景房,那是蒋浔之的世界。 第33章 第22章 你以前不会这样 陈靳舟连轴转了好几天,周末也留在公司加班,等何煜休完年假回来,他感冒症状也更明显了。 “舟舟,国际饭店买的蝴蝶酥,你尝尝。”何煜一回公司就提着精美的盒子进他办公室。 陈靳舟没抬眼看他,直接从抽屉里拿了张单子丢在桌上:“你看看年会出个什么节目。” “不是吧,咱又不算新人,来江港是没多久,但都进公司多少年了。” 不用看就知道何煜此刻脸上愁云密布,也算是“报答”他这段时间把工作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行为。 何煜随手翻了翻,又把手里的单子放下,掂量着说:“舟舟,园区财/政/局的薛局晚上组了个饭局。” “我们公司一直依法纳税。”陈靳舟不置可否地淡淡道。 “就是纳的太多啦。”何煜趴到桌子上,“薛局说江港想转型,政/府鼓励园区企业新建科研创新项目,对外招商引资不如先从几个头部企业入手。” “他倒是直白,这事儿怎么由财/政/局牵头?”陈靳舟问。 lp这样的大型外企,要在哪个基地投资建设靠的是的营商环境、配套设施、政-策扶持,可不是简单的人情世故。 江港嚷嚷着转型也不是一两天,眼看江州其他几个县绿色能源搞得风生水起,反观江港还停留在工业化城市,政-府领导们早就对纳税百强企业虎视眈眈。 现在就需要企业挨个上交投名状。 “听说他和招商局的施局是连襟,这不是新的县/委/副/书/记上任了嘛,大家都想做点成绩出来。”何煜压低声音,“听说蒋书记这次调任,就是为了促进地方转型,他们这波年轻干部都得带着成绩回去交差……” 何煜这人一向奉行的原则就是不得罪任何政/府部门。 “舟舟,就当个工作应酬,成不成至少面子你是给了,日后我们跟园区的各领导之间还能保持良好的关系。” 陈靳舟不太喜欢参加这些饭局,像这样老狐狸云集的场合,待上一晚比在公司加班八小时都累,但又不得不参加。 蒋浔之在办公室写材料的时候接到了园区财/务/局/局/长的电话,那头语气热络地问他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他约了几家企业的负责人,可以谈谈投资项目的事情。 他来江港以后没少参加这些可有可无的饭局,不同部门领导各怀心思,一顿踏实饭都没吃上。 要说离开燕城后吃的最舒服的一顿,大概还是陈靳舟上次在别墅给自己做的三菜一汤。 想到这里他觉得还不如回家陪小船,刚想拒绝就听对方说约的都是园区纳/税大户,比如lp和左化涂料等。 话到了嘴边又咽下,最后只在电话里应了一声。 蒋浔之又在单位加了会儿班,快出政府大门的时候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照例是简单的寒暄后直奔主题:“浔之,月底贺家儿子结婚,你爸忙就不去参加了,到时候我过来,婚宴结束跟我去你姥爷那儿见个人。” “妈,我工作也挺忙的。”蒋浔之说。 “我是在通知你。”沈韵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语调,“工作不差那一个小时。” 蒋浔之上了小高的车,沉默片刻终是应道:“知道了。” 挂完电话,小高从后视镜看蒋书记的脸色,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还是那通电话,对方此刻脸色极差。 “去苏望楼。”后面那人语气冰冷。 “好的。” “一会儿帮我去这个地址交下四季度的物业费。” 小高打开手机,看到对方发来的转账和一个陌生地址,是本市一个老旧小区。 “好的。”他应道。 晚上的饭局定在苏望楼,薛局除了邀请了lp,还邀请了另两家企业负责人,一行人在停车场提前遇到,寒暄了几句就一同进了包厢。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包厢门被打开,薛局和招商局的施局立马站了起来:“吴书记,蒋副书记。” 企业负责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薛局两边互相介绍了下,彼此间简单打了个招呼后落座。 蒋浔之整个人看起来倦倦的,没什么精神,倒是吴书记显得更为热情,和陈靳舟他们几个企业代表又是握手又是发烟。 薛局说今天就是请大家吃个饭,感谢市领导班子对园区的重视和政/策上的扶持,也感谢园区的支柱企业一直以来做出的贡献,希望企业可以积极加大在江港的投资建设。 园区也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企业发展。 …… 政府一顿饭,就要企业几个亿甚至是十几个亿的资金投入,一顿饭简直吃成了鸿门宴。 企业还不得不配合唱戏。 何煜全程负责点头微笑,时不时站起来帮领导们添酒。 到蒋浔之身边的时候,想着毕竟也算是熟人了,他低声打了个招呼,对方淡淡回了句晚上好。 不对劲,太不对劲,多日不见,蒋书记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难道是因为有吴书记在这压着? 吃得快散场的时候,蒋浔之和陈靳舟一前一后去了洗手间。 陈靳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蒋浔之站在镜子前,等他出来对方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水池的水哗哗地流着,怔怔地站在那里。 “没事吧?”陈靳舟走过去边洗手边随意问了句。 “近期lp在江港有投资的计划吗?”蒋浔之突然开口。 第34章 陈靳舟愣了下,随后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过来呢?”蒋浔之语气中满是不解。 陈靳舟扬了扬眉,看向蒋浔之的眼神有点复杂,对方也是混迹官场的人,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为了公司长久发展。”陈靳舟官方道。 蒋浔之听到这个答案露出讥讽的笑容,又低下头专心洗手,再次开口时语气满是不屑:“你以前不会这样。” “要真像以前,我应该也不会跟你站在这里。” 昔日旧情人如今能站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寒暄,打着普通朋友的旗号,只因为他如今的身份。 蒋浔之随手抄起洗手池旁的烟灰缸向前砸去,面前的镜子哗啦啦碎了一地,分裂成无数个他们,跟随碎片一起散落。 有几块小玻璃砸在了他身上,其中一块尖锐的碎片更是直直地扎进他的手背,蒋浔之麻木地拔出来扔到一旁,血珠成串顺着手指往下滴落,他脸色苍白,像毫无知觉…… 陈靳舟眉心微蹙,不知道对方又发的哪门子火。从前蒋浔之生气的时候也喜欢砸东西,但这是在公开场合,包厢还坐着市/委/书记和局/里的领导。 过道里突然传来了接打电话的声音。 陈靳舟听出来人是刚才同桌吃饭的另一家企业的领导。 他和蒋浔之对视一眼,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电光火石之间,陈靳舟果断而火速的拉着他一起进了厕所隔间。 外面的人走进来解手,厕所隔间狭小,他们几乎贴在一起,蒋浔之受伤的手死死抓住他。 陈靳舟不动声色地在有限的空间内拉开一点距离。 外面的电话声还在继续:“老婆,我知道,我没喝多……” 蒋浔之却突然再次靠近,倏地,他伸手扼住陈靳舟的脖子。 他手上的血迹沾染到陈靳舟的脖子里,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条诡异而妖冶的红/痕。 “蒋浔之。”陈靳舟用几不可闻地声音叫他。 蒋浔之抬眼,看到对方的眼神,有不屑,也有不耐烦。 那是最初相遇的时候,陈靳舟厌烦他的眼神。 直到他被推开,陈靳舟从隔间走出去,蒋浔之才意识到外面的人已经走了。 陈靳舟在洗手台前,抽了张纸巾擦拭脖子里的血迹,又淡定地给何煜打了通电话:“刚洗手间的玻璃碎了,砸到了蒋书记,你和领导说一声,我送他去医院看看。” “怎么这么突然,蒋书记没事吧。”何煜紧张道,“你放心,我跟他们说,欧师傅在停车场,你可以……” “不用了。”陈靳舟打断他,他对这里轻车熟路。 电话结束,蒋浔之安份地跟在他身后,从后门拐出去几十米,到了一家灯光昏暗的小诊所。 他看一旁陈靳舟面无表情的样子,佯装镇定:“对不起,我刚才那是……” 话音未落,就被猛地一把推了进去。 “哟,这是怎么了?”诊所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戴上脖子上挂着的眼镜,冲蒋浔之招招手,“你过来给我看看。” “被玻璃扎了。”蒋浔之满不在乎地语气。 “玲玲,带他去清理伤口,看看还有没有小的玻璃碎片在皮肤里。” “好嘞,帅哥,你来这儿。” 陈靳舟连轴转了一周,感冒一直处于要发未发的阶段,晚上又喝了点酒,此刻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蒋浔之处理完伤口出来,就看到对方抱着外套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在陈靳舟身边坐下,隔着很近的距离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清冽气味,像冬日的雪松,让人心静宁和。 他享受此刻的静谧…… 陈靳舟只小憩了会儿,就睁开了眼睛,感觉左半边肩膀被枕得发麻。 他是被蒋浔之的脑袋给压醒的,对方软软的头发戳在他的脸上有些痒,他伸手托住蒋浔之的半边脸,身体慢慢往右移,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就听对方说:“陈靳舟,我们去给小船买猫窝吧,上次从你家带回来的被他弄脏了。” 想说你不能洗洗吗?又觉得毕竟猫是自己捡来的,总不好真叫蒋大少爷去伺候一只猫。 蒋浔之自己日常生活都要靠别人伺候。 这么想着,陈靳舟回了句:“好。” 得到响应后蒋浔之坐直了身子,问他这附近有没有只卖宠物用品的宠物店。 陈靳舟也不知道,他一般买这些东西会选择网购。 “有哦,出门往左二十米,有家宠物店叫:玲玲宠物用品。”帮蒋浔之包扎伤口的小护士在旁边插了一句。 “你开的是吧?”蒋浔之头也不抬地问道。 小护士脸有些红:“绝对满足您要求,只卖宠物用品,不卖猫狗,相当专业,童叟无欺。” 蒋浔之这人一向讲究,陈靳舟想着赶紧买完还有些工作要回去处理,就果断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诊所,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使原本有些昏沉的两人骤然清醒。 南方的冬天真是刺骨的寒冷,蒋浔之想。 他在江州呆了三年都没能适应这里。 冬天没有暖气,梅雨季下不完的雨,整座城市潮湿阴冷,没有一丝生机。 不懂自己有什么好念念不忘。 两人个高腿长,没走几步就到了小护士说的那家玲玲宠物用品商店。 这家店门头虽小,但整个一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猫咪用品。 第35章 见到有人进来,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起身招呼着:“二位挑点什么?一楼是猫的,二楼是狗的。” 陈靳舟看了一圈,其实养猫他真没经验,小船看起来才两个月大,到底住多大的猫窝才合适呢? 蒋浔之撞了撞他的胳膊,眼神示意他看向柜子顶层那个一米多高的猫别墅,又得意地扬了扬眉:“她住进去像个小手办,多可爱。” 想着毕竟是对方在养,陈靳舟觉得自己只要负责掏钱就行,于是他点点头。 蒋浔之指向另一个蒙古式猫窝给他看,他还是点点头。 之后不管是对方指哪个,他都无异议,点头同意。 最后他听到蒋浔之说:“老板,我刚说的那几个,全要了。” …… 老板喜笑颜开:“好嘞,看来您家养了不少猫啊。” 付完钱,蒋浔之给司机打电话,报了自己的位置。挂了电话后他问陈靳舟要怎么回去。 还不等陈靳舟回答,他又说:“坐我车吧,我司机离得近。” 第23章 那你会吗? 12月江港正式入冬,冷空气南移,全市开始降温。 上月月末的时候,陈靳舟的老板frank发来邮件,热情邀请他回总部一起过圣诞。 基地现在两条生产线持续停车检修一个月,期间有个长期合作的供货商发生bao/炸,原材料价格一夜间暴涨,公司股票跟着下跌。 整个公司氛围低迷,不知道从哪里竟传出要卖掉这两条生产线的言论。 这两条生产线自江港基地建立之初就投资建设,这些年随着市场饱和,需求量逐渐减弱,盈亏相抵,整个生产线和技术上都是老员工,此刻人人自危。 几个领导会议上更是直接试探陈靳舟口风,就连何煜都跑来问他,总部是不是真的要把这两条生产线卖掉。 像lp这种大公司,常年秉持鸡蛋不放一个篮子的原则,早些年刚在国内市场摸索的时候,稍有亏损,就立刻“断臂”。 所以谣言也非空穴来风。 林秘书把年会候选地址送到陈靳舟办公室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陈总,今年要节省预算找个便宜些的酒店吗?” 他吩咐秘书通知下去,叫工会今年顶格举办,酒店更是大手笔直接定在海城半岛。 这话一出让秘书有些惊讶,在这风口浪尖,不低调行事做出姿态给总部看看,反倒还比他们之前举办年会的规格更高。 但显然陈靳舟对此不甚在意。 何煜最后报上来的节目是和几个厂长跳最近比较热门的网络舞蹈,问他要不要一起。 陈靳舟倒不是豁不下脸面,主要确实没时间一起彩排,最后临近截止日期林秘书来提醒他,他只得报了个钢琴上去。 这期间蒋浔之也打来过几通电话,不咸不淡地扯几句工作,昨天打电话让他抽空带小船去宠物店打疫苗。 蒋浔之帮自己养猫也有段时间了。除了上次自己出钱买了一堆各式各样的猫窝,后续对方也没怎么让他管。 他看了看行程,这个月几乎每天都排满了,要和采购去考察几家危/险/化/学/品的供货商,要去看下游生产线,中途还要抽空飞趟桑塔工厂,还要赶回来参加年底的年会。 也就这两天稍有空闲,他发了条信息给蒋浔之,问对方晚上有没有时间,他过来接小船去打疫苗。 对方信息回的很快,叫他晚上七点半过来。 但真等陈靳舟忙完出办公室,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这段日子早出晚归,就索性自己开车上下班。晚上郊区路上人烟稀少,他一脚油门到静湖别苑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钟。 小区安保严格,登记了他的车牌和姓名,又打了通电话确认后才开门放行。 陈靳舟凭着上次的记忆七弯八拐找到了蒋浔之住的那幢别墅。 他穿了件薄薄的灰色羊毛衫,神色倦怠地站在门口。 “买车了?”大概是在风里站了会儿,蒋浔之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又清了清嗓子不满地说,“你迟到了。” 冬日的夜晚格外寒冷,陈靳舟看到对方的穿着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蒋浔之也不再废话,拉开门示意他进屋,扑面而来的暖空气让他觉得舒适惬意。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陈靳舟看到鞋柜上摆着一份红色的烫金喜帖,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贺云峥的请帖,他年底要结婚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旁的蒋浔之出言解释。 “你把小船拿给我吧,我不进去了。”陈靳舟回江港以后饮食作息一直不怎么规律,突然进到一个暖和的环境,一冷一热之间胃竟开始隐隐作痛。 “你来晚了,我叫阿姨带她去宠物店打疫苗了。”蒋浔之说着转身往屋里走,“不过你来也来了,进来坐会儿,等她回来再走吧。” 这是陈靳舟第二次进蒋浔之的家。与第一次不同,现在两人之前的相处,只要对方不阴阳怪气,不扯那些前尘往事,他都觉得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流。 毕竟在蒋浔之帮他们公司消除重大隐患,以及帮他抚养小猫这两件事上,他是心存感激的。 屋子里灯光明亮,暖气充足,红木茶几上堆满了文件材料,还放着蒋浔之那副不常戴的眼镜。 担心涉及到一些政/府/机/密文件,陈靳舟干脆把目光移到了客厅那架钢琴上。 第36章 倒是蒋浔之先开口了:“现在地方为了利益,扭曲上/头政/策,层层加码给企业变相增负。” 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园区大部分企业对此都深恶痛绝,敢怒不敢言。 无意义的成本投入,逼停了园区部分小微化工企业。但目的在此,就是要园区转型。即使lp这样的大公司,经过几年的来回折腾撕扯,总部对于继续在江港投资建设实验室项目也始终持保留意见。 前段时间的传言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如果整个公司继续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对外迎检上,哪天总部真的一拍脑门放弃江港这块产业线去欧美开拓其他市场,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经济越是发达的城市,越是严抓环境和安全。初衷是好的,为了生态的可持续,但有时候真正落实下来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陈靳舟点点头,对蒋浔之的这番话表示赞同。他在工作上极富耐心并不代表他对这些从没怨言,只是抱怨再多都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蒋浔之坐在他旁边,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扭头,只见对方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地说:“以后你公司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和我说。” “何煜听到这话一定对你感激涕零。”陈靳舟笑了笑。 “那你会吗?”蒋浔之问他。 “我也会。”想到之前就说过要请对方吃饭,忙到现在都没兑现,陈靳舟认真道,“等我忙完这阵吧,找个地方一起吃饭。” “你晚饭吃了吗?陪我吃点吧,阿姨煮了面。”话题转的有点快,陈靳舟看蒋浔之起身走向厨房,“阿姨手艺不错,你可以尝尝。” 其实跟蒋浔之这类人,做朋友好过做仇人。 陈靳舟跳脱出前男友的身份看对方,其实就是个出生优渥,有些小脾气的高/干/子弟。 外人觉得蒋浔之生来命好,性子张扬跋扈,肆意妄为,但陈靳舟知道他一直很有分寸。 别看蒋浔之学生时代嚣张跋扈,但他当年的高考分数是可以填首都的顶尖学府的。现在又步入蒋老爷子的后尘,一脚踏入官/场,可见在人生大事上,他每一步都走得谨慎稳妥。 只要稍微顺着对方脾气,江港这两年在政/府检查上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陈靳舟这么想着,便心无芥蒂地跟着去了厨房。 他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一顿午饭,肚子确实有点饿。 厨房大理石台面上放了一碗汤面,旁边还有各式各样的浇头,是正宗的苏式面做法。 两人一起把东西端到餐桌。 对面的蒋浔之只给自己盛了一小碗,也不怎么动筷子。 陈靳舟尝了一口,面虽有些冷,但味道确实不错。 “你们公司年会在哪儿办?吴中良收到好多企业邀请,让我一起去参加年会,我看他是惦记着明年年初要企业加大投资建设,搞科研项目的事情。” “我们在海城半岛。” 蒋浔之闻言放下筷子,挑了挑眉:“你们年会是哪天?” “12月31号,要给你们发邀请函吗?” 12月31号,贺云峥结婚的日子,也是在半岛酒店。 不知道为什么,蒋浔之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不用了,我那天正好有事情。” 说完他又掏出烟,想了想说:“贺云峥那天结婚。” “哦。”陈靳舟喝了口面汤,淡淡回了一句。 倒是想起来之前在燕城见面的时候,贺云峥说过蒋浔之家里也开始帮物色结婚对象了。 吃完面两人又随便聊了会儿,蒋浔之家的阿姨还没有带猫咪回来。 手机上会议提醒跳出来的时候,陈靳舟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下次来看她吧。”不知道为什么打个疫苗需要这么久,但现在陈靳舟得赶回去开会。 “也行。”蒋浔之咬着烟,眯着眼睛看墙角那只复古落地钟,“我就不送你了,回见。” “再见。” 等陈靳舟开车离开静湖别苑的时候,坐在餐桌前抽烟的人才拿起手边的电话:“阿姨,带小船回来吧。” 作者有话说: 这文确实有点慢热,一个不想谈,一个死别扭心里过不去…… 预计要写到20万字以上,蒋浔之的家庭是很大的一个困扰因素,但是后期他会解决,也会成长。 第24章 半岛酒店 陈靳舟在炎热的桑塔待了一周,刚下飞机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强冷空气。 他从桑塔直飞海城赶回来参加年会,那边工厂的环境和国内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老陆已经很好的融入当地,送他去机场的路上说,其实挺感谢陈靳舟调回来接手江港这摊子事的,这个基地的一把手并不好干,但他认为陈靳舟有能力胜任。 老陆现在在桑塔工作相当轻松,没有纷繁复杂的检查,可以专心搞他的生产,现在一心盯着产品的研发和更新换代,乐得其所。 欧师傅的车停在机场外,接上他后就直接去酒店参加年会。 圣诞刚过,西城东路整条街如六年前那样繁华热闹。夜晚的酒店灯火辉煌,周身挂满钻石项链般的闪耀灯带,从里到外像颗璀璨的明珠。 门口停了一排劳斯莱斯婚车,看来今天有人在这里举办婚礼。 进门扑鼻而来的高级香水味,麝香混合柑橘,野性迷人,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映入眼帘,黑白色系的挂饰点缀,显得高贵而典雅。 第37章 陈靳舟刚走到电梯口,何煜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舟舟,你到酒店了吧,我还在彩排,冰冰下午帮道具组去买东西,这会儿人快到门口了,你帮我去接一下。” 冰冰是何煜的女朋友,陈靳舟之前在海城和何煜共事的时候,三人经常一起吃饭,性格很好一姑娘。 陈靳舟走出去等人,今天办婚礼的这户人家派头挺大,门口像是劳斯莱斯车展一样,不同款式的劳斯莱斯陆陆续续地停在门口,等人下来后直接开入地下停车场。 怪不得欧师傅刚在车上和他说,地下车库豪车云集,让人大开眼界。 车上下来的人非富即贵,看穿着打扮不是一般有钱人家,有些甚至身后跟了戴墨镜,保镖模样的人物。 头车停在最前面,车门迟迟未开,等人都进去的差不多的时候,司机才打开车门,从后座下来了一个穿着蓝色套装,挽着头发的妇人,被司机挡住了视线,但从背影仍能看出她很有气质。 “陈总,我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传来,陈靳舟收回视线,看到跟前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出租车。 “辛苦你了。”一个小姑娘垮了大半个海城,提着东西来帮他们救场。 “我作为家属本来也是要来的,你们导演组还说给我报销打车费,倒省得我挤地铁。再说了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咱可是朋友。”冰冰性格豪爽,说话直率可爱。 “嗳,今天这儿有豪门婚宴啊,这规模……怪不得我说要来这里参加年会的时候,同事开玩笑说有机会能看到真豪门呢。” 冰冰大大咧咧地笑。 陈靳舟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冰冰也不和他客气,东西递给他,但眼神还落在不远处。 “这就是传说中的少爷和贵妇人吧,真养眼。我第一回见到真豪门了,比电视剧里带感,你掩护我,我拍一下。” 说完不等陈靳舟反应,冰冰就挽住他的手臂,拿起手机假装自拍,举高手机点开镜头后置,撅了撅嘴说,“哥哥看我,我们拍个合照。” 陈靳舟比冰冰高了一个头,从他的位置,正好平视手机,他透过镜头,看到冰冰嘴里的那个贵妇人和豪门少爷。 是蒋浔之和他母亲。 六年前在蒋家大宅,他远远的见过蒋母一面,那时她穿了件深绿色旗袍,站在二楼窗边,用一副极其冷漠的眼神看向自己。 屋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陈靳舟身上,他早上坐飞机来的时候,广播里提醒乘客今天燕城气温-15c。 出生在南方的孩子从未体会过这样的严寒,他来的时候只穿了件薄薄的羽绒服,站得久了,寒意从脚底慢慢渗入四肢百骸,大雪冰封人的五脏六腑,他开始逐渐失去知觉…… 直到对方拿起手机接了通电话后,那始终淡漠的脸上才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她很轻地扯了下嘴角,而后转身离开那面落地玻璃窗。 很快,他放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在寂静的冬雪里显得格外刺耳。 …… “拍得还不错,挺有氛围感,回头要是放到网上去绝对火。”冰冰拿着手机欣赏起自己的杰作。她是干互联网营销的,对于热点嗅觉敏锐。 “上去吧。”陈靳舟看面前两个人走进酒店,遂开口说道。 “陈总,你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冰冰很热情地跟在他身边,“我们单位有个姐姐,长得巨美,我觉得和你很配。” 何煜是断不会把陈靳舟的私事讲给女朋友听的,显然冰冰不知道自己性取向。 “是吗?”陈靳舟随口答了句。 “我有照片给你看看,正好你也来海城了,明天元旦我可以把她约过来,我们四个一起打牌啊~”冰冰翻了翻手机,“你看,她本科也是海城大学的,和你是校友哦,叫苏蔓。” 陈靳舟听到这个名字,脚步顿了顿,冰冰把手机递到他眼前,他看清了照片上那个人。 “这姐姐很厉害,大学的时候被跨校保研燕大,现在在我们单位做公关部经理。” 陈靳舟看着那张脸,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冷淡地说:“不用了。” 两人到了十三层的时候,年会的场子已经热闹了起来。他签完到后,把东西送到后台,就被下属拉到留影区拍照合影。 冰冰去化妆间找何煜,她小声问对方:“陈总有对象了?” 何煜正闭着眼让化妆师给他修眉:“你说舟舟,他没有啊,怎么了?” “我想把苏蔓介绍给他,你见过的呀,那个姐姐超级漂亮,结果被拒绝了。”冰冰有些气馁,俊男靓女凑不到一起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何煜总不好直接说陈靳舟应该喜欢的是男人,象征性地安慰女友:“你看他每天工作多忙,哪有时间谈恋爱,再说了苏蔓在海城,他不喜欢异地恋吧。不像咱俩,情比金坚。” 冰冰被他逗乐了,那点小郁闷一扫而光。 “行了,你化完了。”化妆师最后一笔收尾,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还有哪个要上台表演的没化妆?” “舟舟在哪呢?”何煜想起来陈靳舟还有个压轴的钢琴曲要表演,“我们董事长还没化呢,你等会儿的啊。” 化妆师笑了笑:“五六十的不化也行,他们化了也不太习惯,回去还不会卸妆。这个岁数站在台上其实也看不太出来。” 那头电话已经接通了,何煜朝化妆师意味深长地笑笑,又冲电话那头语气轻快道:“陈总,我在化妆间,你快过来。” 第38章 “抽什么风。”难得听到何煜在私底这么叫他,陈靳舟和旁边等着拍合照的下属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化妆间。 门一推开,看到大片大片的化妆镜上缠绕着一圈圈白炽灯,照得房间里比外头亮堂了不少,年轻的女化妆师站在镜子前有些吃惊地看着来人:“你是董事长?” 何煜看到化妆师的反应,和冰冰两个人在一旁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样,我们五六十岁的董事长没让你失望吧。” 陈靳舟反应过来何煜这种无聊幼稚的行为,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行了,你帮他好好化化,我们陈总要压轴表演的,就按照楼下新郎官的标准来。”刚才听化妆师说,今天半岛酒店就这两场活动,除了他们还有一场婚宴,举办婚礼那家大有来头。 何煜和冰冰走了以后,化妆间安静下来。化妆师让陈靳舟坐在镜子前,稍微仰头闭上眼,她细细打量一番后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好化的,这张脸素颜很帅,皮肤白皙,睫毛纤长,眉毛浓密,但气质冷淡显得距离感太强。 她拿出眼线笔,在眼角轻轻点了一颗痣,这张脸上立刻生动几分,多了份柔和。 “好了。”她满意地点点头。 陈靳舟睁开眼睛,被化妆镜上的白炽灯光刺了下眼睛,他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 “没给你化,你不用化。”化妆师冲他笑,“你底子好,年会舞台妆本来也不夸张的。” 第25章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年会在晚上六点三十六分开始,现场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始了最后一轮的彩排。 林秘书发了条信息给陈靳舟,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来后台先试试钢琴。 钢琴本来是早就问酒店借好的,上午和酒店再三确定过借用事宜,对方表示没有问题。可下午到了现场,说好的那台施坦威被半路截胡,林秘书去找酒店谈判,经理只说会把钢琴租赁费用双倍退还,不介意的话酒店还有一台闲置的钢琴,可以免费借给他们。 这是他们年会上用来压轴表演的节目,酒店方面临时变卦把林秘书气的不轻。 在电梯里听到工作人员说一会儿要把施坦威运到二楼婚宴现场。 她这才明白了酒店突然变卦的原因,这完全不讲道理的蛮横做派,让她一气之下冲去婚宴现场,她想找人沟通,哪怕表演错开时间也行,可她只去那层看了一眼,就知道今晚在这里办婚宴的人家她得罪不起。 她在大堂角落看到那台落了灰被遗忘了很久的钢琴,心里有些憋屈,也担心音色不准会影响陈靳舟今晚的发挥。 其实当时陈靳舟让她报钢琴的时候,她是有些惊讶的,但更多是惊喜。 陈靳舟好像无所不能,上任至今,尽职尽责,和下属保持距离,花钱上慷慨大方,为他们争取最大的权益,给予下属充分信任和安全感,私生活上也从没传出过什么八卦。 人都有慕强心理,林秘书本来很期待晚上陈靳舟的表演,甚至让她产生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心情。 但她此刻十分无奈,连准备钢琴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陈靳舟在化妆间换了身衣服后就去了后台,坐到了那架钢琴前。 轻轻按下几个琴键后,他就知道这架钢琴音色不准。 这么奢华的酒店不可能提供如此不专业的钢琴。 见他停下来,林秘书小心问:“钢琴音色有问题吗?”她是外行听不出来。 “没问题。”陈靳舟淡淡道。 林秘书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放轻松,你做的很棒。”陈靳舟出言安慰她。 这话一出,林秘书愧疚感更甚,鼻子也有些酸:“陈总,本来我们今晚借的是演出级专用钢琴,但楼下婚宴临时要用……” “没关系。”陈靳舟抬头冲她笑笑,“一样的。” 林秘书因为这笑容心跳漏了一拍。 *** “听说新娘今晚要弹钢琴。” “对啊,酒店居然有施坦威。” “不是说这台钢琴今晚被楼上办年会的那家公司定掉了吗?” “总有想讨好贺家的人去截胡呗。” 蒋浔之送完母亲进休息室,返回化妆间想去找贺云峥的时候,在过道里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看这两人有点眼熟,应该是之前在燕城的某次聚会上见过。 迎面过来的两人也看到了他,停下来打招呼:“蒋公子好。” 他点点头回应:“今天有几家公司在这办年会?” “就一家,说是江州哪个县来的外企,规模倒是挺大的,把整个13层都租下来了。”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蒋浔之和贺云峥关系好,那人又解释道,“陆小姐临时起意,想在婚宴上弹钢琴,贺哥本来要联系琴行送一架过来的,但酒店有施坦威,就直接借来了。” 明明是有人擅作主张截胡了陈靳舟在公司年会上要用的钢琴。 蒋浔之和两人分开后给酒店经理打电话,对方知道是他后便热情地问他有什么吩咐。 “把13层公司年会的节目单发我一份。” “不好意思,他们年会设备和机器都是自己准备的,我们没有节目单,只知道大概的表演项目。” 听到经理的回答,蒋浔之语气不耐烦地问了句:“他们要用钢琴?” “是的,他们的秘书和我沟通过,董事长要压轴表演钢琴。”经理的语气里完全听不出半分歉意。 第39章 “蒋公子,您不用担心,我们给年会举办方提供了另一架钢琴,他们秘书也同意了。我就在他们后台,他们这会儿有人正谈着呢,你听——” 经理像是怕他不信,把手机举高对准声音方向。 不了解陈靳舟的人一定听不出来这首曲子里的游刃有余和慷慨激昂。 他不是在弹琴,是在炫技,是在说即使我用这样的琴,也可以弹出好听的曲子。 多久没见过那样鲜活生动的陈靳舟了,蒋浔之隔着手机听筒,愣怔在原地。 “蒋公子,你听到了吗?” 琴声被经理的声音打断,蒋浔之异常不悦:“我现在找人送一架钢琴到十三楼,就说是酒店提供的。” 挂断电话后他又拨了通电话出去:“赵公子,把你那架d274钢琴借我。”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蒋浔之很轻地扯了下嘴角:“是啊,现在。” 又交代了几句过后,他才把电话挂了去找贺云峥。 “浔之,你怎么才来,你今天可是伴郎。”贺云峥冲他笑笑。 对方今天结婚,化妆师还在给他补妆,一排休息室里坐了不少两方亲戚里的大人物。 他走到对方身后的真皮沙发上坐下:“陆小姐怎么突发奇想要弹钢琴?” 听出他语气中的怨气,贺云峥回头看他:“怎么了?” “截胡别人心头好可不是君子所为。”蒋浔之语气不满,在对方面前也不藏着情绪。 “这事儿我真不知道,经理说楼上公司年会不用这架钢琴了。” “废话,你贺公子结婚,还能不先紧着你?” 见他说话句句带刺,贺云峥也有些不舒服,他不至于在这么小的事情上动什么手脚,也不屑做这种事情。 可他不这么做,不代表没人这么做。有时候他们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会有人放在心上,事后透露一星半点讨个好处或拉进关系,简直愚不可及。 他看蒋浔之的态度,又想到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今天结婚,真没注意到这么小的事情。不过楼上谁在举办年会,用得着你亲自出面挖苦我?” 蒋浔之点了根烟看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贺云峥了然,压低声音:“浔之,沈阿姨还在隔壁休息室。” 最烦贺云峥这人,游离世外,永远一副冷静清醒的样子。 蒋浔之神色黯淡了几分,拿烟的手不自觉抖了抖,而后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 “一会儿你仪式结束我出去有点事,到时候我妈那边你帮打掩护。” “蒋浔之。”贺云峥挥挥手,示意旁边的化妆师先出去。 等房间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他再度开口:“你这样是在惹麻烦。” “我只想去看看。”蒋浔之声音很轻,又像是喃喃自语,“他今天不一样。” 屋里沉默良久。 贺云峥的婚礼场地布置的很奢华。 蒋浔之站在贺云峥身后,看着台下前排坐着的一张张熟脸,他们的脸逐渐在他眼前变形扭曲。 陆小姐在舞台的另一侧弹琴,那声音传到蒋浔之耳朵模糊不清,耳边响起的是刚才电话里那隐隐约约,但坚定有力的曲调。 他迫切的想上楼。 一曲毕,台下掌声雷动,蒋浔之觉得面前有些模糊重影。 第26章 你是绚烂的蝴蝶 陈靳舟在后台练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小时候学琴,老师说他光有高昂的斗志,缺乏愤懑的情绪,他每次练习都会被挑毛病。 但他明明参加过很多比赛,拿过很多奖项,也常被周围人夸有天赋。 他童年的每一天都有钢琴陪伴,不管多晚回家,苏医生都会抽时间陪他练琴,耐心指出他的错误,表现得好就会给他一朵小红花。 他写作业的桌子上贴了一整排。 刚才林秘书说酒店找人送了一架新的钢琴过来,问他要不要用,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绝不是酒店能准备出来的。 “不用了。”因为现在他具备了儿时欠缺的那种情绪。 权势这种稀缺资源,只要你存在于世间,就一定能感知。 其他还没上台表演的同事也坐在后台很认真地听,惊叹于他扎实的钢琴功底。 冰冰自始至终瞪着个老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靳舟。 她推推何煜,在对方耳边偷偷说:“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啊?你怎么看出来的。”何煜没什么艺术细胞,他就觉得每次看陈靳舟弹琴都是一种享受,对耳朵和眼睛都比较友好。 他也评不出这次和上次弹给蒋书记听的有什么区别。 “下面,有情我们ehs部门的领导何煜……” 何煜的节目排在倒数第二个,他赶忙拿起跳舞的道具:“先不说了,我上去了,最后舟舟压轴,你可以去舞台下面好好欣赏,他这只是练手还没完全发挥实力呢。” 冰冰跟着何煜一起离开后台,在台下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何煜他们的舞蹈以搞笑为主,一上台音乐声响起,台下的家属和同事就纷纷掏出了手机开始录像拍照。 何煜站在c位,冰冰被那同手同脚的舞姿逗得直乐。 舞蹈串烧结束,部门的男下属上去送花。导演组考虑妥帖,有家属在的都是同性送花,家属没来的或者单身的就是异性上去送花。 “最后,到了大家期待已久的压轴表演。由我们lp化工江港基地的执行董事长,陈靳舟先生,为我们带来一首钢琴曲,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第40章 话音刚落,台下掌声雷动,情绪高涨到像是要掀翻屋顶。 蒋浔之高中第一次在大礼堂看到陈靳舟的时候,就像是现在这样,他游离在人群之外,台上闪耀夺目的少年和如今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像只绚烂的蝴蝶,他一伸手却扑了个空。 兜里的手机响了好几遍,直到舞台上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蒋浔之才准备从角落离开。 那架d274钢琴在十三层大厅的角落里摆着,赵公子曾经说这个型号全球限量,是钢琴演奏者的梦寐以求。 其实陈靳舟骨子里从没有变过,他清高孤傲,从来看不上他们这些只能靠家里的高/干/子弟。 “噢~” 蒋浔之转身要走的时候,异常的起哄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黄色吊带长裙,面容姣好的姑娘抱了一束花走上台。 陈靳舟笑着接过那束花,台下的起哄声更甚。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陈靳舟看起来很不一样,多了份柔和,少了些距离感。 他眯了眯眼睛,但始终看不太清对方的脸。 无数个手机举起,无数个闪光灯在记录着。 “男才女貌。” “配一脸。” 他看到陈靳舟搂过那个姑娘的肩膀,冲台下的摄影师笑。 …… 贺云峥给蒋浔之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了,对方要是再不出现,蒋母那边就没办法圆谎了。 *** 陈靳舟表演结束后下台,同事携家属们挨个过来敬酒,他来者不拒。 “舟舟,我给你在酒店订了房间,你晚上就睡这里,明早醒了再走吧。”何煜看今天这个架势,陈靳舟别想清醒地走出这个宴会厅。 贺云峥上13层的时候,没在宴会厅里找到蒋浔之。他又打了几个电话始终没人接听。 他低头继续拨号,没走几步撞上了人,“不好意思”还没说出口,那人就惊讶道:“是你啊,我们在燕城见过面的,我是舟舟的朋友。” 贺云峥抬头,对眼前的人没什么印象。 “万利公馆,那天你生日。” 他这么一说,贺云峥记起来了,那天跟着陈靳舟一起的。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你看到蒋浔之了吗?” “没看到,蒋书记也来了?” 何煜这才注意到眼前人西装左边领上别着的襟花,想到化妆师说今天有一场婚宴,该不会这人就是新郎官吧? 贺云峥没多停留,急切地大步往外走,他必须要立刻找到蒋浔之。等电梯的时候,他看到旁边的安全通道开了一条缝隙,他记得他们那层的门是紧闭的。 鬼使神差的,他打开通道门走了下去。 手里继续拨打蒋浔之的电话。 “嗡嗡”地震动声响起,他顺着声音在通往12楼的楼梯平台上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蜷缩在墙角边。 “浔之。”他蹲下身子,只点开手机屏幕的幽光,唯恐惊扰那人。 角落的人正在剧烈地颤抖。 他心中警铃大作,蒋母现在二楼休息室,要是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蒋浔之带走了,怕是什么借口都应付不过去。 他把窗户打开,把冷空气透进来,又不停地叫蒋浔之的名字。 “我没聋。”蒋浔之的声音很轻,“送我去楼下房间休息下就好。”12层就是酒店的套房。 蒋浔之的电话还在兜里不停地震动,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扶着对方到了12楼,贺云峥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 - “舟舟,你也有喝醉的时候啊,就你喝得这么实在。”在陈靳舟表演结束后,同事携家属们各个都过来敬酒,饶是陈靳舟酒量再好也招架不住。 何煜扶着他快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看到从安全通道那边出来两个男人。 “蒋书记。”何煜看到蒋浔之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您也喝多了吗?” “我没事。”蒋浔之摆摆手,“他怎么喝这么多?” 陈靳舟向来酒量很好,但此刻已经失去意识,安静地靠在何煜身上。 “诶,也就年会这种场合,下属才敢灌领导酒,平时也没人敢啊。”何煜叹了口气,本来想晚上陪女朋友一起跨年,但现在看这情况,计划是泡汤了。 “你们房间在哪?”蒋浔之问。 “哦,我们已经到了,就是这间。”何煜两只手都扶着陈靳舟,此时勉强分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 又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滴”地一声刷开了房门。 蒋浔之费了点力气才勉强支撑自己站直身体,他此刻浑身酸痛地靠在门口,看着何煜把陈靳舟扶到床上轻拍他的后背:“你走吧。” “啊?”何煜正想绕到床尾帮对方把鞋子脱掉。 “怎么?”蒋浔之眉心紧拧,额头上还在冒虚汗,“我在这你有什么不放心。” 倒也不是不放心,毕竟上次蒋浔之受伤也是陈靳舟送去的医院,但陈靳舟现在这个样子,他就这么走了好像也不太好。 他正想着,一直站在蒋浔之身后沉默许久的人,突然开口说道:“浔之,沈阿姨还在楼下等你。” “蒋书记,您有事情的话还是先去忙吧,我在这里就行了。”何煜接了一句。 蒋浔之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神一直盯着床上那人,今晚他终于近距离地看到了陈靳舟。 第41章 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对方皮肤有些薄红,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眼角不知何时多了颗泪痣,显得整个人都脆弱几分。 蒋浔之觉得身体有些发热,不自觉地伸手去摸陈靳舟的眼角,那颗痣颜色便稍稍暗下去一点。然后他像是强迫症般,又擦了擦那处。 床上的人已完全失去意识任他摆布,他肆虐心起,又用力去擦拭那里。 “浔之,时候不早了。” 最后蒋浔之几乎是被贺云峥拽出的房间。 离开房间后,贺云峥说话也不再委婉,声音带了点怒气:“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今天我结婚,你妈妈就在楼下,你脑子能不能清醒一点。” 蒋浔之偶尔会没来由地心情低落,也会突然情绪高昂,但像今天这样严重的情况是很久没出现了。 沈韵在休息室看到儿子的时候没问他去了哪里。而是直接给司机打了通电话,挂完电话,才侧头看向身旁的儿子:“你怎么一头的汗。”说着从包里拿出手帕,想给儿子擦拭。 蒋浔之往后躲了下:“妈,没事的,只是有点累。” “今天贺家的婚礼你也看到了,你也该向他学学。” 贺云峥经商,他从/政,两人走的就不是一条路子,蒋母这话指向性明显,他该学习的就是在该结婚的年纪,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 “晚上跟我去姥姥姥爷那儿住,明天宋家小女儿过来,你和她见一面。” “妈,”蒋浔之抬头看向母亲,语气却坚定,“不行。” “你说什么?” 这些年,沈韵一直觉得蒋浔之已经走上正途,她经常觉得自己当年没有和儿子挑明,而是选择背后干涉是件明智的决定。 她绝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孩子在成长道路上犯如此难堪的错误。 “我说-”蒋浔之一字一顿,“我,不,见。” 第27章 他贤惠又漂亮 陈靳舟第二天在酒店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有点晕。 他拒绝了何煜叫他留在海城玩几天的邀请,买了最近一班的高铁票回江港。年会结束,就意味着没多少日子就要过年了,越到这个时候,公司事情越多。 等他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听到何煜在他耳边念叨,新年的送礼名单以及要准备哪些商务礼品。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欠着蒋浔之一顿饭,这要再拖下去就到明年了,还是一并在年前了结了吧。 这段时间大概政府也忙的不行,蒋浔之也没怎么联系过自己,只是偶尔会发来几张小船的照片,看样子是家里的阿姨在照顾。 于是很罕见的,他给蒋浔之主动打了一通电话,就在陈靳舟以为对面无人接听要挂断的时候,那头才终于有人接起。 “年前有时间吗?请你吃个饭。”陈靳舟直奔主题。 “行啊。”蒋浔之答应地痛快。 为显示诚意,陈靳舟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对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南方菜还是北方菜?”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最后说:“快过年了,饭店不好定,去你家吃吧,你随便做点。” 蒋浔之说的随便可不是真的随便,这人吃东西一向很挑。 谈恋爱那会儿,吃什么或是去哪里吃都是听蒋浔之安排,左右陈靳舟也没空去考虑这些,医院和学校的事情就让他自顾不暇了,他只要在那些个莫名其妙的纪念日里挤出时间,坐到各类富丽堂皇的高档餐厅陪对方一起吃个饭就好。 有时候陈靳舟舍友请大家一起吃饭,选在路边摊或者大排档,蒋浔之就会捏着瓶矿泉水,全程懒散地坐在一边,一瓶水从饭局开始慢吞吞地喝到结束,面前的碗和筷子一动也不动。好在舍友们人都不错,也不计较他这种行为。 陈靳舟说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但后来他们在江港同居的日子里,这位大少爷也会在家里研制各种糊底的粥,里面丢一大堆叫不上名字的海鲜,美其名曰给他和他爹补身体。 神奇的是,陈靳舟送去医院的时候,他爹还愣是每次都能乐呵呵全吃完。 他挂了电话,一时间倒还真犯了难。太复杂的海鲜陈靳舟做不来,太家常的又显得过于随意。 于是何煜来办公室找他的时候,就看到他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他凑近一看:“黑金鲍鱼、红魔虾……舟舟,你这是要请谁吃饭,这么硬的菜?” “蒋浔之。”陈靳舟毫不避讳。 他还在费力研究他的菜单,何煜一拍脑门子:“对哦,蒋书记,我怎么把他给漏了,商务礼品还得给他准备一份,那这礼到时候你带给他好了。” 陈靳舟点点头。 “哦,对,我来是想问你过年有什么打算,要不和我回老家一起过呗?” 已经到了一年的尾声,公司上下人心涣散,何煜手底下几个外地员工已经提了年假申请,准备提前回老家过年,他也得避开春运高峰期回去。想着之前在海城共事的时候,那年春节陈靳舟就是在他家过的。 “不了。”陈靳舟大致列完了菜单,把纸撕下来折好,“我今年准备去千岛过年。” “嚯,那是千岛最冷的一个月吧。” 陈靳舟笑了笑:“可以去滑雪。” “只是想滑雪的话,北方好多城市都可以,你何必跑这么远。”何煜传统思维,他觉得过年这种大团圆的节日,对方要是一个人的话,就会显得很凄凉。 第42章 不过想着陈靳舟毕竟在千岛待了两年,大概有些感情,他说:“其实,你在千岛分公司待着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像现在这么忙。” 他随手拿过陈靳舟桌上的一本专业书翻了翻,有时候不明白陈靳舟为什么在工作上这么拼命,大部分人赚钱是为了买房买车、娶妻生子。可陈靳舟奋斗是为了什么?他大可以直接向总部申请调回千岛,何必非要掺合在江港这摊子事里,劳神费力。 *** 周六陈靳舟起了个大早,开车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光是买齐要做的食材就费了一番功夫。 等他两手拎满东西走到楼下的时候,就看到了蒋浔之。 他穿了件深灰色大衣,嘴里咬着烟,懒洋洋地靠在那辆黑色的suv旁,地上堆了一地的烟头。 看到他出现,蒋浔之抽完最后一口,慢悠悠上前帮他推开一楼的大门。 “为我搞这么隆重。”对方开口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语气。 陈靳舟淡淡扯了下嘴角:“小船最近怎么样?” 他虽然因为过敏严重没养几天,但每次路过次卧,看到角落放着的小猫笼子时,都会想到猫咪刚回家那两天,小小的身体冲他摇摇晃晃走过来。 “现在好大一只了。”蒋浔之说着伸手比划了下,“等来年的时候,准备带她去绝育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概烟抽多了的缘故。 蒋浔之不是第一次来他家,进了门以后熟门熟路地给自己拿鞋。 “你先坐吧。”陈靳舟撂下这句就拎着食材去了厨房。 蒋浔之还是坐在那张软和的沙发上,透过厨房透明的玻璃,看陈靳舟系着围裙,在灶台和案板间忙碌的样子。 自从上次他拒绝了沈韵安排的相亲以后,他妈就再没联系过他,他在姥姥姥爷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借口单位有事,就坐小高的车走了。 印象中沈韵很少和他提要求,他也不太会拒绝父母的安排。像他们这种家庭,一旦提到台面上,那就是一定要做到的。 他父母算是稍微开明一点的,小事上不怎么干涉,大事上才会插手,他这个岁数的大事无非就是成家立业。 现在,工作他是沿着轨道行走了,可成家,成家…… 他盯着玻璃门愣神,陈靳舟推门走出来,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需要帮忙吗?”蒋浔之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问。 陈靳舟参照平板上的做法在做红魔虾,发现少买了样咸蛋清。 “咸鸭蛋认识吗?” 蒋浔之愣了愣,歪着头看他,然后又点点头。 “去买二十个。”陈靳舟大概估摸了下,要说这玩意自己也是第一次做,买多不买少吧。 “哪里有卖?” “楼下超市就有。”陈靳舟想了想,“你如果不认识,就问超市老板。” 蒋浔之撇撇嘴,穿上外套准备下楼:“你还缺什么发消息告诉我,我一并带回来。” 像蒋浔之这种百八十年都不会进一次超市的人,乖乖出门又顺利地找到地方走进去的时候,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超市不大,厚厚的绿色棉质门帘遮着,外面的光透不进来,超市里昏昏暗暗。 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前嗑瓜子看电视,看到他进来眼神略过他几眼。 蒋浔之绕着货架走了好几圈都没找到陈靳舟说的咸鸭蛋。 等他开始走第四圈的时候,老板娘出声问道:“小伙子,你到底要买什么?” 他有些尴尬:“咸鸭蛋。” “就在第一个货架最里边。你不路过它好几回了吗?来,给你个袋子。”老板娘边说着边给他递了个红色塑料袋。 他分不清咸鸭蛋、鸭蛋的区别,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蛋,干嘛非要买咸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蹲在那里数了二十个,又收到陈靳舟发来的短信,叫他再买瓶生抽。于是他起身提着塑料袋子又开始绕着货架一圈圈地找。 “诶。”老板娘看不下去,“小伙子,你还要什么告诉我,我一看你就是不怎么逛超市的人,老婆叫你出来买的吧?” 这个称呼让蒋浔之愣在原地,最后想到陈靳舟的脸,他忽然笑了笑:“再买瓶生抽。” “还在那排,最前面的第二层,看到没?”老板娘用手指了指。 蒋浔之顺着指示拿好酱油。 结账的时候,超市信号有点卡,他站在那儿等了几分钟。 老板娘又闲扯了几句:“你老婆命真好,还能使唤得动你,不像我家那口子,只知道带张嘴吃饭。啧,瞧瞧别人的老公。” 手机显示终于有了信号,他付完钱后,超市响起女声: “支付宝到账50元。” “我老婆贤惠又漂亮。”蒋浔之语调上扬,转身时突然说了一句。 “是吧,真好。” 他提着一袋子东西走出超市,冬日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寒冷中带着一丝温暖。蒋浔之心情莫名有些愉悦,那是很久很久没有过的情绪。 陈靳舟的一道红魔虾,就等蒋浔之的咸蛋清买回来,把虾放上去再送进烤箱烤十分钟,这道菜就成了。 门铃响起,陈靳舟擦了擦手去开门,门外的蒋浔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向自己的眼神闪着星光,不知道为什么出了趟门能把他高兴成这样。 但陈靳舟并不太在意,只是伸手从对方手里接过食材,说了声“谢谢”后转身回了厨房。 第43章 第28章 年关将至 陈靳舟把做好的菜一一端到客厅,出来看到蒋浔之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动静不算小,但看对方始终没有要醒的样子,就准备先回房间换身衣服,刚穿着这身处理过海鲜,总觉得身上有股味儿。 刚关上门,沙发上的蒋浔之就醒了,他做了个梦,正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茫然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厨房和紧闭的卧室房门,犹豫几秒后,他起身走到那扇门前,握住门把手往下压…… 陈靳舟刚把换下的衣服扔进衣篓,上身赤裸着,听到开门声头也没回,只是拿过一旁的干净毛衣套上。 穿好后才转身,看着蒋浔之那张有些尴尬错愕的脸,淡淡地问:“你醒了?” 蒋浔之抓了抓头发,觉得陈靳舟家的空调实在是打得太热,此刻他有些口干舌燥:“嗯,你家沙发睡起来真挺舒服的。” “你要实在喜欢呢。”陈靳舟朝他走过来,“你找人把它搬回去吧。” 还没等蒋浔之反应过来,又听到眼前的人继续说:“就当我们公司送你的新年礼物了。” 客厅的空调制热效果相当不错,两人坐到餐桌前吃饭的时候,桌上的菜还是热的。 “家里有酒吗?”蒋浔之问。 陈靳舟一个人在家不喝酒,他记得厨房柜子好像还有一瓶白的,是之前何煜来找他通宵看球赛的时候带的,放那儿一直也没人喝。 他去厨房把那瓶白酒找了出来,又洗了两个酒杯。 客厅电视上正在回放某届春晚,陈靳舟倒了两杯白酒,递了一杯给蒋浔之,站起来笑了笑说:“公司的事情,今天正式地和你说声谢谢。” 他语气诚恳,但蒋浔之听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只举起酒杯和对方碰了碰,看面前的陈靳舟痛快地一饮而尽。 “谈不上,都是朋友。”蒋浔之轻抿了口酒,又夹了个虾到碗里,“你今年过年什么打算?” 陈靳舟也给自己夹了个虾,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做法,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可能去千岛。” 蒋浔之顿了顿,把虾送进嘴里浅尝了一口:“手艺不错,怎么想到跑这么远。” 他跟何煜说想去滑雪纯粹是胡扯,其实认真说起来陈靳舟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这个城市曾经有他无数的美好记忆,但幸福的三口之家变成了和父亲两人的相依为命,再后来变成了一个人和一座坟。 他不愿意承认父亲走后这些年,其实他无家可归。 他只是淡然笑笑:“趁这个机会出国旅游。” 蒋浔之点点头:“年后确实又有的要忙了。” “你呢,什么时候回去过年?” 陈靳舟看蒋浔之慢条斯理地把虾送进嘴里,又品鉴似的细嚼慢咽,他也不着急,耐心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蒋浔之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们要到年三十前了,你什么时候走?” 化工企业春节期间要安排领导值班,年三十这天是最没人愿意选的。单位外地员工多,都想赶回家吃顿团圆饭,何煜当时在群里问半天都没人愿意年三十过来值班,陈靳舟就干脆自告奋勇,准备结束了第二天直飞千岛。 “年初一。” 蒋浔之抬眼看他:“怎么这么晚才走?” “春节要值班。” “公司这么多领导,这活还用得着你干?”蒋浔之不可置信,这么大的外企,领导班子选七个人随随便便就覆盖春节假期,怎么还要一个董事长亲自留守。 “年三十,都要阖家团圆。”陈靳舟解释道。 “你倒是体谅他们。”蒋浔之用鼻子哼了一声,脸色不怎么好看,又因为“阖家团圆”这四个字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涩。 然后陈靳舟就见对面的人捂着嘴,起身跑去厕所。 不多时就听到了一阵阵呕吐声。 他跟着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端去卫生间的时候,蒋浔之正背对着他站在厕所前一个劲地咳嗽干呕。 想了想,他还是皱着眉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蒋浔之头也不回地冲他摆了摆手。 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吐出来,他把水递给对方,蒋浔之喝完以后才稍微缓过来点儿。 狭小的厕所里,他拿着水杯甫一转身,就和陈靳舟两人近距离面对着面。蒋浔之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脸色苍白,脖子上青筋脉络明显,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饶是陈靳舟,看他这幅样子这会儿也有点担心,他清了清嗓子:“没事吧。” 要是一顿饭吃出个好歹来,那可罪过了。 蒋浔之把水杯塞回陈靳舟手里,刚轻轻触碰,手指那冰凉的温度就让陈靳舟不自觉缩回了手。 “我没事,可能-”蒋浔之又回头按了下马桶的抽水按钮,“哗啦啦”的水声在封闭的空间内响起。 他再次转过身的时候脸上似笑非笑,像是自嘲:“可能烟抽多了,有点反胃。” 两人再次回到餐桌前的时候,陈靳舟把海鲜都撤到了自己这边,把几道家常菜换到蒋浔之面前。 蒋浔之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水,缓了缓再次开口:“陈靳舟,你父亲走了多久了?” “六年。” 原来他们分开后不久,陈父就去世了。那这些年,陈靳舟的年都是怎么过的? 第44章 那顿饭吃到后来蒋浔之也没再怎么动筷子,陈靳舟看他始终恹恹的样子就随便和他聊了聊。临走的时候,他送蒋浔之下楼,又叫他在楼下等等,自己去车上拿何煜交给他的商务礼品。 蒋浔之也没和他客气,接过后说了声“谢谢”就开车扬长而去。 陈靳舟总算是在年前了结了一桩心事。 虽然这顿饭吃的好像不算美妙,但心意到了就行,希望来年公司的所有检查都能一切顺利。 *** 陈靳舟在新年临近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他说了声“你好”后还是没有得到响应,就在以为对方打错了准备挂掉的时候,才听到一个女声问:“是苏医生吗?” 当时正好林秘书进来有个文件要他签字,等他再次拿起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 他翻了翻来电显示,号码是来自外地的,也许是打错了,他母亲已经走了很多年,他没多在意很快又去忙其他工作。 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正值严冬,道路结冰。陈靳舟提前给欧师傅放了假回去陪老婆孩子,自己则是开车上班。 年三十前两天,他到单位的时候,行政楼已经没什么人了,外地人都请了年假避开高峰期提前回老家。何煜走之前往他后备箱塞满了烟花,和他说今年春节江边不禁燃禁放,年三十肯定一堆人,让他也去凑个热闹。 “我得值班。”陈靳舟提醒他。 “你啊你,晚上偷溜出去个把小时没人知道,你一个人也得有点过节的氛围。”何煜像个老父亲那样叮嘱他,“去千岛玩得开心,最好来场艳遇,反正我初七就回来值班了,你在国外多待几天也没事,再和frank叙叙旧,没准就给你调回去了。” “你好像挺希望我回去。”陈靳舟手上回复着邮件,头也不抬地说。 何煜大方点点头:“说真的,全球这么多基地,江港绝对是最累最不讨好的,庙小事多,从园区往上,一级一级政府挨个找企业麻烦,我们好像在替他们干活,一堆劳神的要求。” 何煜这安全经理做的那叫个憋屈:“你要是调走了,我二话不说就和上头申请,上头不批我就不干了。” “怨气这么大。”陈靳舟抬头看他。 “每一个节假日,每一个,我都要值班,我和冰冰也就这些日子能团聚,我妈还指望我们年后能定婚,这样下去定个鬼。” “要不——” “打住,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也不想把我的自由凌驾在你的正常权利之上。” 何煜一通牢骚发完,又坐下来平复了下心情:“你别往心里去,你不走我就不走。我这是一年总有那么几天,怨天尤人。” 陈靳舟自然是不会和对方计较,这一年内何煜兢兢业业,工作上井井有条。是人就总有情绪崩溃的时候,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 “我真是佩服你,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你也崩溃一次。”何煜走之前语气沉沉地感慨了一句。 第29章 你怎么来了? 林秘书是本地人,在办公室坚守到了最后一天。走之前敲了敲陈靳舟的办公室门,对方正低头在看一份文件。 “陈总,新年快乐,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林秘书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粉色礼品袋放在陈靳舟桌上。 “谢谢。”陈靳舟收下礼物。后天飞千岛,到时候买个礼物回送给对方。 “明天就你一个人来上班啦。”林秘书说。 陈靳舟冲她浅浅地笑:“中控也有人上班的。” “可这幢楼里就你一个人了。明天食堂有年夜饭,到时候我让阿姨送你这里来,你可以在会议室看着春晚吃。”林秘书俏皮地眨眨眼。 “好,新年愉快。” 晚上下班,陈靳舟买了束花和祭品去陵园。 小时候其实他是个挺活泼的孩子,但是母亲走得早,父亲又生了病,特属于少年时代孩子气的一面就被永久封印,他被迫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生活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缓冲,就硬生生掐断了少年人的阳光明媚和自在如风。 陈靳舟倒了两杯白酒在地上,又在寒风中坐了一会儿,直到风吹的他半边身子发麻,他才缓慢起身:“过年我就不来了,我打算去千岛滑雪。” 和父母交代完,他才离开陵园。 过年期间大半的企业都停工停产,空荡荡的园区格外清冷孤寂,陈靳舟十几分钟就驱车到了公司。 等他坐在办公室前打开计算机的时候,连收件箱都格外安静,没有人会在春节这段时间找他处理工作。他干脆换上工装,带着防爆手机去检查现场。 基地一圈走下来,回办公室已经快下午了,桌上放着阿姨送来的午饭,他拿着去茶水间的微波炉加热,发现窗外突然开始飘星星点点的小雪。 电视上正在讲今年是继特殊时期后首个正常组织的春运,客流量将迎来近年来最高。 陈靳舟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小憩。 这一觉睡醒再次睁开眼睛,屋外已漆黑一片。他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六点。 办公室座机响了,门卫值班室打来说是有客来访。 年前倒是听何煜说过,过年期间会有督导组夜间开展突击检查,他起身略微收拾了下茶水间,又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 不多时,楼梯上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站在楼梯口迎接。 第45章 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蒋浔之那张苍白没气色的脸出现在他眼前,黑色大衣上沾着的雪花很快就被室内温暖的灯光融化。 “没买到回去的高铁票。”蒋浔之无所谓地说。 “没想着提前点走吗?” “明天高速上就不堵了,到时候坐飞机回吧。”他语气听起来不甚在意。 “在这儿吃饭?”陈靳舟随口问了句。 快到饭点了,阿姨一会儿就要送年夜饭过来。 蒋浔之不客气地点点头,看陈靳舟走到窗边打了通电话。 单位前天就给他放了假,吴书记叫他趁着高速不堵车早些回燕城过年。他只说手头上有几件事情想在年前处理好。 吴书记说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儿,但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年后来干也一样。 蒋浔之说自己就下沉两年,还是希望尽可能为江港做出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他下沉这段日子,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毕竟虎父无犬子,吴书记对他很是满意,又叫他年后可以晚一两天过来。 他道过谢后,昨天和今天就真在园区突击暗访了几家企业,来之前还在办公室写工作日志。 像他这样的人家,过年是非常重要的节日,所以做戏就要做全套。 沈韵给他打视频的时候,他把手机架在办公桌上,他妈看到他的脸色最后还是不忍心,只叫他明天早些回来,爷爷奶奶都在家里等着。 “我们食堂吃的一般。”陈靳舟打完电话,坐在他对面,像是给他打预防针。 “哦,我家阿姨放假了。”言下之意,他好像真是只是来这里蹭一顿饭。 阿姨把饭送过来的时候,窗外的雪终于有要停的迹象。 陈靳舟午饭吃得晚,这会儿不是很饿。看着桌上摆着的一道道菜,听着电视上春晚开播的倒计时,以及坐在他对面吊儿郎当的蒋浔之,突然觉得这个年好像没那么孤单。 “来,敬你一杯。”值班不可以喝酒,蒋浔之倒了杯水敬他。 陈靳舟大大方方和他碰了碰杯。 两人在餐桌前吃到春晚开播,才算慢慢悠悠地吃完了这顿晚饭。 陈靳舟简单收拾了下桌子,他的手机响了,是何煜打来的。 “新年快乐,舟舟。”那头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别忘记我在你后备箱塞得烟花啊,你走之前放了,要不然在车里放太久不安全。” 受到烟花炮仗声的干扰,何煜在那头的说话声音格外响亮,就连坐在对面看春晚的蒋浔之都听到了。 他挂了电话,蒋浔之冲他一挑眉:“你们这儿可以放烟花?” 索性今天也没其他活动,出了园区开车去江边也就二十分钟。 “嗯,走吗?”陈靳舟不想辜负何煜的一番好意,起身去办公室拿外套穿上。 “走呗。”蒋浔之跟着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又抱着手靠在门上,视线落在桌上那个粉色的礼品袋上,笑容中带着揶揄,“哟,这又是哪个小姑娘送的吧,打开看看呗,别辜负别人的一番心意。” 陈靳舟穿好大衣,打开桌上的礼品袋子,里面装了条深蓝色的羊绒围巾。 蒋浔之侧头打了个喷嚏,又揉了揉鼻子:“你围吗?不围先借我吧,江边怪冷的。” 他吸了吸鼻子,理所应当地冲陈靳舟伸手。 陈靳舟看他那副脸色苍白,神色厌倦的模样,便把围巾递给对方。 到停车场的时候,蒋浔之说自己车里也有几箱烟花,别人送的,便一起抱到了陈靳舟车里。 他头回坐陈靳舟的车,车内后视镜上挂了一个“出入平安”的黄金吊坠,反面写着:第八十八签,大吉。 蒋浔之一向是不信神佛的,但他知道很多当官做生意的人信这个,只是没想到……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信这些。”他轻笑,又放下那块薄薄的黄金吊坠,上下的黑色绳子上挂了一黑一白两颗佛珠,还能隐约闻到淡淡的檀香。 “何煜送的。”陈靳舟也看了一眼吊坠,他们搞化工的,确实要比其他行业的人安全意识更强。 何煜知道他买了车后,有次下了班跟着他亲自把吊坠挂上去,嘴里念念有词:“佛祖保佑,舟舟一生平安顺遂。” 陈靳舟不太信这个,佛祖要真是保佑,他觉得自己母亲不该走这么早。客观的说,母亲的死完全是无妄之灾。 通往江边的道路已经有些拥堵了,抬头能看到远处空中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烟花,五颜六色、绚烂美丽。 但远比不上2014年跨年夜的那场烟花秀。 那是蒋浔之和陈靳舟刚考上海城过的第一个元旦。 他第一次来蒋浔之在西城东路的那套江景房,两人一起吃过晚饭后,站在阳台上看江边人山人海,高楼大厦灯火辉煌。 新闻说今晚跨年夜,江边会有场大型灯光秀和烟花表演。 蒋浔之和他十指相扣站在阳台上看璀璨夜景。 “我们下去看烟花好不好?”陈靳舟难得有这样的兴致。 其实这套公寓的阳台就是最佳观景位,可陈靳舟总觉得这里和真实世界隔着一层。 这是不属于他的繁华。 “你很喜欢烟花吗?”蒋浔之不解,一向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太大兴趣的人,怎么会独独喜欢烟花。 “我小时候——”陈靳舟眼睛很亮的看着窗外,“每年过年,我爸妈都会带我去长江边放烟花,江边有很多很多人,你可以看到各种各样漂亮的烟花和形形色色幸福的人。” 第46章 “走,我们现在就去。”蒋浔之是最怕麻烦的,像外滩这样人挤人的地方,他愣是拉着陈靳舟一点点往里面挤。 新年倒计时十秒钟,广场的人们一起高声倒数:10、9、8、7……3、2、1。 那一瞬间,江畔烟花绽放、霓虹闪烁、美不胜收。 所有人都在人声鼎沸中拥抱接吻。 蒋浔之贴近陈靳舟耳边,浅浅地说了四个字,但是对方的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绽放的烟花。 等到表演结束,一群人挤着往回走的时候,陈靳舟才紧紧握住他的手。 蒋浔之突然在人群里放声大笑,他知道陈靳舟刚才肯定是听到了。 蒋浔之回过神来的时候,车辆已经行驶到了江边,江港是个小县城,不会出现海城那样人挤人的盛况,他还记得第二年就出了踩踏事件,后来就取消了跨年夜的烟花表演。 “下车吧。”陈靳舟淡淡地说。 “怎么买这么多。”蒋浔之看着一后备箱的烟花,跟着对方一起往下搬,光是搬下车就颇费一番功夫。 燕城这些年市区禁燃禁放,但偶尔跨年夜,蒋浔之还是会被那群狐朋狗友拉去五环外,他兴趣缺缺的靠在车上看不远处绽放的烟花,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些转瞬即逝的美好事物。 绚烂过后就是平淡。 他那时候问贺云峥,有没有永恒的美好? 贺云峥那厮告诉他,记忆就是最美好的,它永远存在你的脑海里,不褪色、不变质。 现在想来,这人说的话竟有几分道理。 陈靳舟把车停到不远处的停车场,再返回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忘了带打火机。但蒋浔之应该有,毕竟他烟不离口。 果不其然,他走回去就看到夜色中忽明忽暗的一点点光亮,蒋浔之站在那一堆烟花旁抽烟。 他几步上前,扯掉对方嘴里的烟头直接用手捻灭。 “想死你换种方式。”他皱了皱眉,天底下怎么能有安全意识如此淡薄的人。 第30章 蓝色烟花 远处烟花升起,陈靳舟刚才问蒋浔之借打火机的时候,对方说自己的打火机认生,所以这会儿他跑到不远处点燃烟花。 他乐得悠闲。 等蒋浔之把间隔着距离的烟火挨个点燃,人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陈靳舟抬头看了很久。 突然远处有几束蓝光,流星般骤然升空,在半空中如怀抱般一圈圈盘旋缠绕,最后汇聚成蓝色银河,在天空热烈的绽放…… 这独树一帜的美丽吸引了江边众人的目光。 “哇,好美啊。” “不是电视剧里才有蓝色烟花吗?” “好像个拥抱一样。” 天空原本争奇斗艳的烟花此刻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蓝,它在空中显得高贵而绚烂,引得周围惊叹声一片。 陈靳舟眼也不眨的看着…… 兜里的手机此刻正嗡嗡地震动,他放到耳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蒋浔之的声音,他说:“陈靳舟,新年快乐。” 陈靳舟第二天到千岛,已经是晚上九点。 早上在机场候机的时候,何煜问他昨晚有没有去江边放烟花,昨天群里有人拍到了蓝色烟花,也不知道哪里买来的,美丽极了。 陈靳舟握手机的手顿住,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蒋浔之上车前往他车里搬过几箱烟花,只说是别人送的。 他喝着手里泛苦的咖啡皱了皱眉。 frank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正拖着行李箱走在登机口的廊道上,对方邀请他这次千岛之旅住到自己家里,正好给他小女儿补习中文。 蒋浔之到首都机场的时候,小杨已经在出站口等着。 几个月不见,蒋浔之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小杨是从他转学回燕城那年就跟在身边的,见过他太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后视镜看他,此刻疲惫不堪,不像在部/委工作那阵意气风发,那段时间蒋家上下都以为蒋浔之恢复的彻底。 只有小杨最清楚,不过一具勉强支撑起来的躯壳而已,外表光鲜、内里腐烂。 “你总看我干什么?”后座人语气不善。 “您这模样回去,老太太又要念叨。”小杨算是被蒋浔之策反的‘双面间谍’,说起话来也是口无遮拦。 “我什么样子回去,都少不了被她念叨。”蒋浔之双腿交迭,手枕在脑后,“家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大伙都身体健康、平安顺利着呢。”小杨语气轻快,“昨天把老爷子老太太也接来了。” 蒋浔之到家的时候,一家人都在,他一个个打过招呼后便坐了下来。 “跟我来书房。”蒋父撂下这句话就起身。 蒋浔之深吸一口气随后跟上。 刚进门,就听他父亲问:“你在那边工作怎么样?” “还行。”蒋浔之坐到书桌对面,看着他父亲的眼睛,认真地答,“都是些细碎的琐事。” “基层就是这样。遇到麻烦了就和家里说,吴中良这个人有责任心也懂得变通,你在他手底下两年,跟着他好好学。” “嗯,我知道的。” “怎么年前安排你去检查?” “爸,毕竟下基层,”蒋浔之说,“该有的姿态还是得有。” 蒋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蒋浔之一毕业就考进了部/委,他对儿子的工作能力还是信任的。 “工作上我倒不担心你,找你来是想说你也不小了,婚姻大事不要不当回事。”这是蒋父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他讨论这件事,“宋家女儿条件还不错,你妈说你不肯见。” 第47章 “爸。”蒋浔之思忖了下,“等调回燕城再说吧。” 蒋父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蒋浔之觉得周身温度骤降。 frank住在赫尔辛基郊外的乡村别墅,陈靳舟拖着行李箱,踩着满地厚厚的积雪推开院落的矮木门。 红墙白框,院子里种着一排排苹果树,还未到硕果累累的时候,显得有些干枯凋零。 院中的库房里传来阵阵笑声。 陈靳舟循着笑声走进去,frank正带着他的女儿们在木屋里修车,他美丽温柔的妻子端着咖啡坐在一旁。 两个漂亮的小女孩看到他非常兴奋,但是语言不通,只是跑过来拥抱他。 他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们,小姑娘们迫不及待地坐到壁炉前拆开。 “靳舟,好久不见。”frank穿着有些破旧的外套躺在车底,操着流利的英语向他问好,自下而上仰望着许久未见的下属。 “我来吧。”陈靳舟在千岛的时候也买过一辆代步二手车,在国外找人修车的成本很高,他一般都亲自动手。 frank爬起来把趁手的工具递给他,又接过他的行李推给妻子。 “我很高兴你过来找我。”frank和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歪着头看他。 陈靳舟嘴里咬着一根长钉子,脱掉黑色皮手套,徒手利落地拧开车辆底盘松动那处。 意识到对方不方便接话后,frank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帮忙递工具。 一刻钟左右,陈靳舟就从车底爬了起来,他的皮肤上沾染了些机油,头发也压得有些凌乱,看起来有几分野性。 “你过得怎么样?”他用皮手套擦了擦脸。 “这话我问你才对。”frank把另一张椅子上的咖啡端到手里,示意他坐下,“你说你不喜欢北欧小帅哥,那你回国找到合适的了吗?” “基地这么多事情,我没时间。”陈靳舟拿过对方手里喝了一半的咖啡,毫不介意地送到嘴边。 “嘿,你应该享受生活,工作是做不完的。”frank说,“在国内难道没有人追你吗?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接受老外,他们并不都是滥情。” 陈靳舟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倏地笑了笑:“在这里,我才是老外。” frank觉得很神奇,陈靳舟在江港和他开在线视频会议的时候总是很严肃正经,一副气场低沉的样子,让他每次看到都觉得内心有愧。 但现在见到他本人,又如一年前在千岛的时候,自在洒脱,有几分随性。 “你回国也没艳遇?” 陈靳舟摇摇头,想了想又说:“我倒是见到了前男友。” “然后呢。”frank一脸期待。 “等江港基地恢复稳定,我想调回来。” “wait,wait。”frank一脸惊讶,脸上露出夸张的表情,“你现在是在开口和我提要求吗?” 陈靳舟侧头看他,不懂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这就证明——”frank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靳舟,这个人的存在影响到了你。” 他像是抓住了陈靳舟的把柄一样,得意地挑着眉头看他。 “这些年公司交给你的事情,你总是做得很好,作为老板我很高兴。”frank说,“但作为朋友,看到你的生活除了工作毫无其他,我很担心。” “你至少应该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陈靳舟不喜欢听frank讲这些大道理,他干脆屏蔽,坐到壁炉前陪孩子们玩游戏,小孩子不会讲英文,但并不影响他们一起玩闹。 他抛起一个指甲盖大的微缩猫头鹰玩具,在孩子们抬头仰望的瞬间,伸手拢在手心,叫他们猜在左手还是右手。 很幼稚无聊的游戏,他和两个小女孩玩得乐此不疲。 frank的妻子和蔼的看着他们,用当地语言和丈夫说:“如果他喜欢女孩就好了,以后他会有妻子,还会有可爱的孩子们,就会像现在一样开心快乐。” frank摇了摇头。 这和性取向无关,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把自己从那段被揠苗助长般的成长里解救出来。 “我突然有些好奇。”frank小声说,“他的前男友是什么样的人。” …… 陈靳舟在千岛过了一段自由散漫的生活,白天醒来陪小孩子们去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傍晚迎着落日余晖在厨房里做荞麦薄饼。 frank在第无数次飘到他身边,似有若无地提到前男友的问题时,蒋浔之正好给他打来一通视频电话。 他皱了皱眉,擦干手上的面粉接通。 “千岛好玩吗?”蒋浔之躺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包厢,用惯常慵懒的语调淡淡地问。 “还不错。”陈靳舟继续揉搓面前盆子里的那团面粉。 frank突然从背后搂住陈靳舟,脸上洋溢着笑容,用充满暧昧地眼神看着他。 陈靳舟被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 蒋浔之冷淡地说:“这是你朋友?” “嗯,也是我老板。” “看来你确实在千岛玩得很开心。”说完那头就挂断了电话。 “有趣,这就是你那个前男友?”frank放开陈靳舟,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玉米脆片丢进嘴里。 “满足你的恶趣味了。”陈靳舟淡淡地说。 “你怎么能看起来毫不在意?” “你都说是前男友了。”陈靳舟说,“况且我在他眼里本来就是随便的人。” 第48章 作者有话说: 1.上一章很多年前在外滩,蒋哥在陈靳舟耳边说的四个字是:“我喜欢你。”没在文中写明,以为大家都能猜到。 蒋哥年轻的时候爱的非常直白且热烈。 2.蓝色旋转烟花很美。 3.周末愉快~ 第31章 噩梦不止 陈靳舟在千岛待了一周,回国之前,frank一家老小送他去万塔机场。 “靳舟,”frank把脖子里的羊绒围巾解下来系到他脖子上,“只可惜这次没能带你去看到极光。” 二月份正是观看极光的最佳季节,但这段时间千岛一直飘着鹅毛大雪。 陈靳舟对这些并无执念,他摇了摇头,让frank不用放在心上。 “下次吧,希望你带着爱人一起。” 他们在机场拥抱分别,陈靳舟拖着行李箱过了海关。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一跃而起冲上云霄,突然的失重感让他一瞬间耳鸣,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被莫名笼罩上一层乌云。 又要回到江港。 年后是所有打工人精神最萎靡的时候,何煜提前回公司值班,熬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飘到陈靳舟办公室。 让他惊讶的是,对方看起来也颇为疲惫。 “你不是去千岛度假了?”何煜问,“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还是frank和你提了什么kpi?” 陈靳舟昨天傍晚到了海城,一番周转回到江港已经是晚上九点。晚饭后他去扔垃圾,走在寂静的小区里,总感觉身后有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可一回头却空空如也。 他夜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又开始做噩梦。梦里他回到了2008年,那天他没去学校上课,而是去人民医院乳腺科找苏医生。 等他到了医院八楼走廊的时候,一群人围堵在一起,他拨开人群看到纤瘦的母亲被一个男人锁住喉咙,死死压在金属椅上,一刀一刀的用力往身上捅,他想冲过去,却被周围人束住手脚,他大声呼救喊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眼睁睁的看着妈妈倒在血泊之中…… 他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苏医生已经走了十几年了,当年母亲死后,所有事情都是他父亲一手操办。陈父刻意不让他接触任何相关报道和新闻。 小县城一时间谣言四起,陈靳舟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去听任何外界的声音。实际上,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死于医患纠纷。 他半夜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仿佛只要回到这座城市,就会被一种低沉又死寂的氛围笼罩着。 “在想什么呢?”面前的何煜突然出声。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陈靳舟动了动手指,继续翻看财务部送来的年度报表,“下午放你半天,回家好好休息。” “爱你,舟舟。”何煜熬了大夜此时脑子宕机,任由差遣,抱着咖啡杯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不是,我刚说你呢,怎么状态这么差?” “半分钟以内消失,不然假期作废。” “告辞,舟~” 陈靳舟捏了捏眉心,舟车劳顿加上一晚上没休息好还反复做噩梦,他只觉得自己精神疲乏可又没有丝毫睡意。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港区政府打来的,邀请他代表企业参加今年的“纳税超1亿元企业家活动”,叫他提前准备好演讲稿,到时候要作为企业代表发言。届时江港领导班子都会出席活动。陈靳舟又立刻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上。 蒋浔之这个年过得并不美妙,他在大宅住了两天,家里的气氛一贯的严肃压抑。后来他索性寻了个由头回东城区的住处,约部/委的同事和领导们小聚,小杨也一直跟着身边。 最后几天,他才赴了那帮朋友的约去了万利公馆。 “蒋公子,你现在一心为民,约你一趟真不容易。”几个朋友看他进来,竖着大拇指打趣道。 贺云峥后人也是愈发的沉稳,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们打麻将。 “你瞧,贺大哥现在成了家,化身24孝好老公,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 蒋浔之坐到他旁边,随手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结婚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贺云峥语气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要不是对他足够了解,外人一定以为他新婚燕尔,幸福美满。 但蒋浔之知道这短短两个字包含的妥协和苦楚。 于是他冷哼一声,放下酒杯,从桌上摸过烟盒,点了根咬在嘴里,抬头看着烟雾慢慢飘散在空中,又缓缓开口:“那就好,你自己选的,别像个怨夫。” 语气中嘲讽味十足。 贺云峥拿杯子碰了碰他的,毫不生气:“这词拿来说你正合适,别贪心。” 既放不下那段早就结束的感情,又不愿在父母面前出柜。什么都要的结果就是什么也抓不住。他的那点心思,逃不过贺云峥。 那天两人卯着劲往对方身上插刀,蒋浔之狂妄惯了,但贺云峥也难得失控。 蒋浔之借着点酒劲,给心里惦记了许久的人打电话。 贺云峥看着他背过身,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一角,脸上露出罕见的温柔神色,他突然想到小时候家里养着的那条罗威纳犬。 那条狗气势强悍、对陌生人攻击性强,但对主人忠诚顺从,完完全全的两副面孔。 第49章 外人眼里他们光鲜亮丽,天之骄子,命好到连偶尔的抱怨都会显得无病呻吟。 这些年他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看着好友意志萧条,又伪装着活成父母眼里的正常人。 他记得那天把陈靳舟送出院子又回蒋家的时候,沈韵看他那一眼里包含的警告。 父亲的职位屈居于蒋父之下,蒋浔之知道真相会怎么做是他的事,但作为朋友他剥夺了对方知晓真相的权利。 也许现在的生活也是他的报应。 *** 陈靳舟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天色擦黑。欧师傅的商务车停在楼下等他。 “陈总,您这两天气色可不太好。” 这么明显,连一向寡言少语的司机都看出来了。 “有点失眠。”陈靳舟闭上眼,揉了揉发疼的眼睛。 “是刚从国外回来没倒过时差吗?” “也许吧。”陈靳舟叹了口气。 他这段时间频繁的梦到母亲,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杀人方式,他每次挣扎着想要进一步的时候,噩梦就会中断。 最近一次,他成功挣脱开周围人的束缚,冲到了凶手的刀口,伸出手时再次从梦中惊醒…… “您试下这个香熏。”欧师傅从副驾驶座上拿了个白色袋子递给他,“我儿子前段时间旅游买给我的,说是舒缓情绪,可以助眠。” “这不合适,孩子对你们的心意。” “我和我老婆睡眠质量好得很,也闻不惯这个味道。您从国外带回来的围巾,我妻子说他很喜欢。” 听他这么说,陈靳舟最后伸手接过那个袋子,说了声谢谢。 晚上洗完澡,他拆开了香熏,水晶蜡杯,透明的蜡烛里头雕刻着一座蓝色冰川,造型精致,点燃后屋内弥漫着柑橘罗勒的清香。 莫名其妙的,他想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在江边看到的蓝色烟花。 近些日子接连的噩梦,让他疲惫不堪,但就像游戏通关一样,他竟开始隐隐期待,期待战胜那个恶魔。 阖眼前,他希望今天可以更进一步,阻止梦里那个穷凶极恶的罪犯。 噩梦再次降临,还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这次他没有喊叫,直接绕开人群,梦里纵身一跃,就在手要接触到凶手刀柄的时候,他听到那熟悉而久远的声音,在梦里温柔呼唤自己的名字:“舟舟,小心。” 再一次,噩梦戛然而止。 他醒来,床头柜上的香熏烛火隐隐绰绰,总是差一步,总是没有办法。 但这次不一样,他听到了妈妈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慈爱。 “爸爸,人死了还有灵魂吗?” “有,你妈妈在天上保佑我们呢。” 这句话陈靳舟小时候信过,但后来随着父亲的病重,这话就显得苍白无力。 他吹灭了床头摇晃的烛光,打开灯走向书房。 作者有话说: 走走剧情 第32章 a dirty coward 他在计算机上输入“江港、第一医院医闹”等关键词,但迟迟没有按下回车键。当年母亲的死亡伴随着周遭的流言蜚语,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都会被小区的孩子们指指点点。 指责他、殴打他成了那段时间内孩子们的业余爱好之一。明明在此之前,他还是周围人眼里的好学生、乖孩子。 一夜之间风评逆转,他本就陷在失去母亲的巨大悲伤中喘不过气。最开始的殴打让他感到心灵的解脱,他肉体麻木察觉不到痛苦,后来的那些污言秽语激发了他内心的愤恨,他开始回击,毫无章法,但拳拳用力。 父亲知道后不再让他接触外界,替他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里休息。 再次回到学校,这件事已被周围人淡忘,父亲告诉他,那些人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叫他安心学习。 那段黑暗的记忆被他封存,人在面临巨大的悲伤时,身体会产生防御机制。 他像是下定某个决心,用力按下回车键,跳出来的都是近些年的一些医闹事件,但也同样触目惊心。 十六七年前的互联网远没有现在发达,当时还是纸媒的天下。 他皱着眉翻看着,网页翻到第十页,才在最下角看到一则帖子。 讨论的主题是“应该允许私/刑的存在吗?”其中一个回复里涉及到了“医闹”的字眼,因此被推送。 有个答主的回答在一串的“不应该”的留言中显得格外冗长醒目。 他说在二十一世纪初,自己和父母在南方某县城生活,那天他去医院乳腺科看自己生病的母亲,却亲眼目睹了一场凶杀案。 一个穿着不男不女的人走进医生办公室,对着正在休息的女医生猛砍数刀,他端着保温盒路过看到了这一幕,里头的无辜受害者是他母亲的主刀医生,医术精湛,人也温和善良,他想不到会有什么人如此凶残,他腿脚发软,不敢开门上前。 事发后他无比后悔,直到不久后的一天,受害者的丈夫在医院寻找目击证人,希望有人可以出庭作证。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样子,满脸胡茬,皮肤惨白,但始终挺直着脊背。他之前见过对方来给医生送饭,短短几天苍老了许多。 后来这件新闻他也一直关注着,杀人犯在当地有点背景,这件事出了以后,县城里谣言四起,导致医生死后仍背负谣言,可凶手最后由于未成年只被判了十几年。 第50章 这些年他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会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站出来。 他说一个医生的死亡,砍断了背后无数病人的希望,往大了说,对整个县城都是损失。而那个就差几天满十八岁的未成年,却依旧可以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最后他说,私/刑当然不被允许,但私/刑永远存在人世。 他的id名叫“a dirty coward”。 卑微的懦夫。 答主的回帖时间是三年前,陈靳舟像是想到了什么,翻开了手机的通讯簿。找到那通新年前打来的陌生号码。 当时只以为是对方打错了…… 他明明清楚的记得,当年父亲语气轻快地和他说过凶手已经得到了制裁,这件事已经彻底过去了,叫他安心生活,不要再害怕,妈妈会在天上保佑着他们。 可这则回帖中几个关键信息,“乳腺科”、“二十一世纪初”、“南方县城”…… 倘若没有这段时间的一连串事情,莫名其妙的电话、身后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每晚降临的噩梦,他不会去怀疑父亲当年说过的话。 但现在疑问产生,无论如何他都要去面对。 第二天,他起了大早开车去了江港第一医院,踏入这段时间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地方。 上次来还是苏医生在这里上班的时候,十几年过去,医院和他记忆中完全对不上号。 他在一楼大厅挂了个神经内科,告诉医生自己最近失眠多梦,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 他去一楼取好了药后,又顺着指示牌找到乳腺外科的门诊楼层。他昨天上网查过,熊凌还在这所医院,今天正好是她的专科门诊时间。 如今医院四处都是监控,还有保安巡逻值班,要是当年有这些就好了。 虽然时隔多年,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戴着口罩,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的熊凌阿姨。 曾经是他母亲最要好的朋友。 熊凌几乎立刻认出了他,陈靳舟没有走进去,只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坐在外面,等她上午的门诊结束再聊。 他用手机处理了会儿工作,何煜问他今天怎么没来单位,陈靳舟说来医院看失眠。 对方一连发了一串的感叹号:“天大的好事,你终于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我可真为你高兴。” 上午最后一个病人离开门诊,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五了,陈靳舟去餐厅打了两份饭回来。 “舟舟,多年不见啊,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吧。”熊主任和蔼地笑着。 陈靳舟点点头。 陈靳舟小时候常常来医院找苏医生,妈妈工作忙,他就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写作业,还会帮办公室的叔叔阿姨们打好热水,嘴甜人乖模样又生得好,办公室的人都很喜欢他。 “你父亲现在身体好些了吗?”熊凌一坐下就问。 “他去世好久了。” 熊凌要拿筷子的手一顿:“那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觉得唏嘘,这一家子那时候幸福的羡煞旁人,夫妻感情和睦,孩子乖巧听话。 可如今…… “阿姨,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当年我妈的事情。”陈靳舟没有绕弯子,直接问出。 熊凌看着面前已经长大的英俊青年,不再是那时候烧得胡涂,抱住她撒手不放喊妈妈的小孩了。 “那个人是你妈妈的病人,是个得了乳腺癌的男性。当时病理切片做下来的结果是恶性,要切乳保命,患者家属也签署了手术同意书,但他麻醉醒来不接受这个结果,就把所有责任和怨气都发作到了你妈妈的身上。有一天,他趁着你妈妈在办公室休息的时候,偷溜进来……” 熊凌说到这里看了看对面青年的脸色。 “然后呢,”陈靳舟声音镇定,听不出波澜,“用刀,杀了她?” 熊凌缓缓点了点头:“那天中午办公室没有其他人,要不然……对不起,要是我那天在的话就好了。” “阿姨,和您没关系。”陈靳舟安慰似的轻拍对方的手臂,“那人判了吗?” “对方犯案的时候还差六天才满18周岁,所以最后只判了十六年。”熊凌说完,神色一变,算起来今年就应该是他被放出来的日子了。 “他叫什么你还记得吗?”陈靳舟追问道。 熊凌这些年接诊过无数个病人,但唯独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唐倩。孩子,你要小心,这个人不光性情偏执,还是个变态。” “怎么说?” 熊凌想了想,艰难的解释道:“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医院就有人传他和你妈妈的流言蜚语,但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个人是同性恋,总在病床里化妆,穿着也女性化。我看到过他对象来医院看他的,当时他们就在病房里……” 熊凌想到那幕还觉得冲击力十足,有些反胃,她眉头很深地皱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陈靳舟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 熊凌喝了水,稍缓过来后,突然警惕起来:“舟舟,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他来找你了?” “没有的,别担心。”陈靳舟冲她笑了笑,“只是我最近总梦到我妈妈。” 听他这么说,熊凌松了一口气:“你也不要想太多,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想到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见人就笑,看到谁都伸手要抱抱,完全不设防。 第51章 但后来发生了他妈妈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开口说话,性情也发生变化。 陈靳舟从医院离开后回了公寓,他找物业调出那天晚上的监控。 “你掉东西了?”物业阿姨问他。 “嗯,”陈靳舟点头,“钱包丢了。” “行,只能看啊,不能拍,我们这有规定。”阿姨说。 陈靳舟坐在计算机前,从他拖行李箱进公寓开始一帧帧看。 第33章 天和公馆 蒋浔之躺在驾驶座上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完全黑沉。 这一觉睡得并不算舒服,车内空间狭隘,睡得他腰酸背痛,但总算是能睡着了。 他下车去对面的超市买烟。 超市老板娘一眼认出了他,是上回来买过东西的帅哥。 “你好久没来,这次要买点什么?” 蒋浔之看了眼便利店烟柜,指着那包上面写了个“苏”字的烟。 “赶巧了,”老板娘把烟拿出来递给他,“早上刚到的货,这烟可难买了。” 蒋浔之付了钱,拆开香烟点燃。一个穿着深蓝色蕾丝裙子的女人走进店里,二月底寒冷的天气穿着薄薄的黑丝,衬的那双腿笔直修长。 他闻不惯那呛鼻的香水味,走出店里,站在路灯旁继续抽烟。 “先生,借个火好吗?”身后传来娇柔的声音和浓烈的香味,蒋浔之转头看到那个穿黑丝的女人,刚才在店里错了几个台阶还不觉得,现在看对方快和他差不多高了。近距离的灯光下,女人脸上化着厚厚的妆容。 蒋浔之这人洁癖严重,他把烟叼在嘴里,不耐烦地从上衣口袋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红色票子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递给她。 那模样像是在打发一个叫花子。 女人并不计较,只短暂错愕后捂嘴偷笑:“你真大方,你也住在天和公馆吗?” 蒋浔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过身看着路旁昏黄的灯光继续抽烟。 女人不再自讨没趣,扭着胯走了。 蒋浔之抽完烟,又靠在车上看着不远处的某户人家。凌晨一点,灯光终于熄灭。 他这才准备上车回家,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刚才那个女人,她竟然有粗大的喉结。 他浑身发毛,发动车辆后扬长而去。 *** “舟舟,你上次去医院——” “下一位,要吃什么?” 队伍正好轮到何煜,他回头指着那盘白斩鸡示意打饭阿姨。 “医生怎么说?”他打完饭端着餐盘站在旁边。 “没事,开了点药。”陈靳舟淡淡地说。 “那还叫没事,都开药了就多少有点问题,你要谨遵医嘱。”何煜唠叨着。 陈靳舟最近食欲不振,下午还要去政府参加纳税超1亿元的企业家活动。 食堂阿姨看到他,大勺一挥,满满当当的茨菇红烧肉就落到了他盘子里。 “啧啧啧,这区别待遇。”何煜看着自己碗里的几块白斩鸡小声说。 两人打完饭,在食堂找了个位置面对面坐下来,陈靳舟把几个菜都端到桌子中间和何煜分享。 “最近有什么检查吗?” “最近挺消停的。”何煜不客气地夹起一块茨菇,送进嘴里又满意地叹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今年检查频率变低了。大型检查要等一季度结束,你知道的,年初他们也忙。” 陈靳舟点点头。 “晚上一起吃饭吗?”何煜把那道菜又往陈靳舟面前推了推,“你多吃点,最近瘦了不少。” “不去了。”陈靳舟放下筷子,又揉了揉胃。最近几晚他只要下了班,就去酒吧喝酒。 喝酒喝得食欲下降,导致胃不舒服,自然更吃不下饭,如此恶性循环。 “你晚上有活动?” “去酒吧。” 何煜抬起头看他:“你状态这么差还去酒吧,是借酒消愁还是喝点助眠?” “寻找艳遇。”陈靳舟云淡风轻地回他。 “啊?”何煜惊讶道,“那遇到合适的了吗?” “快吃饭。”陈靳舟看了眼手表,“我下午还要去政府开会。” 下午的纳税超1亿元企业家活动如期展开,陈靳舟提前十五分钟在报告厅门口签到,正好碰到了吴中良和蒋浔之。 蒋浔之今天戴了幅眼镜,也穿了正装,应该是一会儿也要上台。 简单打过招呼,吴中良就被旁边的工作人员请走了。 就剩他和蒋浔之两人面面相觑,上次见面还是大年三十在江边看烟花。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还是蒋浔之先开口,“你怎么过个年还清减了?”他皱着眉,“工作很忙?” “还好,”陈靳舟说,“刚回国有点失眠。” “睡前喝杯牛奶,或者适度小酌。” “你看起来挺有经验。”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大厅走。 “开完会一起吃饭?” “下次吧。”陈靳舟说,“最近工作忙,下回空了我约你。” 蒋浔之知道这是客套话,但也浅浅点了点头。 他按照座位上贴的名字找到位置坐下来。刚一坐下,礼仪小姐就来找他确认活动流程。 他有些心不在焉,陈靳舟刚才为什么要骗自己。 问他是不是工作忙,他先说还好,约他吃饭又说要忙工作。 刚重逢这个态度他能理解,但现在陈靳舟完全没有躲自己的必要。 第52章 他看一眼陈靳舟的位置,正在和其他人打招呼。 对方今天西装革履,还打了条织带真丝领带,一贯淡定自若,游刃有余的样子,但也能看出他似乎有心事。 “蒋书记,蒋书记。” 蒋浔之这才回神。 “您最后还要给纳税超10亿的企业颁奖,这是企业名单。”礼仪小姐说。 “好的。”蒋浔之抱歉地笑了笑,伸手接过那张a4纸,“谢谢。” “您先熟悉一下这几家企业和领导的名字。” “我和吴书记的名字是不是弄反了。”蒋浔之看着纸上写的颁奖嘉宾。 “没有的,”礼仪小姐解释道,“吴书记说您来江港没多久,要多多露面,每年都是他给企业颁奖没什么新意。” 吴中良倒是会做人,把最高档的颁奖嘉宾改成了他。 蒋浔之看了看名单,超10亿纳税的企业名单里有lp化工。 “还要多谢吴书记给我们年轻人机会。”蒋浔之客客气气道。 “到时候企业代表上台领奖,您和每家企业都要单独拍照。我们摄像老师在台下穿着灰色马甲,您记得看镜头微笑。” 蒋浔之看着面前年轻负责的女孩点点头。 “那先不打扰您休息,活动还有几分钟就开始了。” “好的,辛苦你了。”蒋浔之冲她礼貌地笑笑。 江港每年都会举办这个活动,吴中良上台发表了简单的致辞后,就轮到企业代表上台发言。 当时代表企业发言的名单还是经过内部层层讨论的,最后拍板的是吴书记。他说每年都是那几张老面孔,今年应该变一变,给年轻人机会,像陈靳舟这样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就该多多露面,也可以彰显我们江港的新生代力量。 又侧头问旁边的蒋浔之的意见。 蒋浔之在一旁笑着点点头。 果不其然,陈靳舟往台上走的时候,引起台下一阵骚动,园区大部分企业都知道来了这么个人,但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 “lp新来的董事长。” “这么年轻啊?” …… 陈靳舟上台后,台下才安静下来,他把发言稿放在桌上,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开始分享企业发展经验,自始至终没低头看一眼发言稿。 “那么我就分享到这里,谢谢各位领导和企业代表。”陈靳舟说完,拿起桌上那张纸,就在下台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的蒋浔之看到那张a4纸上一片空白,他眉心蹙了蹙。 轮到他上去颁奖的时候,已经是活动的最后一部分了。蒋浔之按照名单依次给企业颁奖、合影留念。 陈靳舟上台,接过奖品后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谢谢”。大概是离得近,蒋浔之觉得那声音像羽毛似的撩的人心里痒痒的。 活动结束后,有几家企业的负责人来找蒋浔之寒暄,等应付完,那人早不在位置上了。 还有几波人要来找他打招呼的时候,蒋浔之指了指手机,示意有电话进来就先出了报告厅。 “怎么了?”他接起电话。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蒋浔之有些不耐烦,“漏水就找人来修,把水断了算怎么回事。” “算了,你不用管了,我现在打车过来。”他说完,又匆匆离开会议大厅。 小高挂完电话,站在六楼楼道的水阀前有些不知所措,他是接到物业通知说漏水了才赶过来的。物业的意思是家里长久不住人,有业主反应他家厨房漏水,建议他直接把水阀关掉。 蒋书记本来也不住这里,怎么说关个水阀反应会这么大。 第34章 终于看到“她”(1、2) 终于看到“她”(1) 陈靳舟开完会,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开车去了zesha。 “你今天有点特别。”阿满冲他眨了眨眼。 陈靳舟今天穿了件黑色低领薄毛衣,戴了条黑色锁骨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阿满把酒杯递给他,凑近闻到他身上幽静的焚香味和淡淡的麝香,苦涩又蛊惑。他突然想到之前在寺庙烧香时掉落在他手背的香灰。 明明烫的他手背发麻失去知觉,但又舍不得放下那虔诚的祈愿。 好像眼前的男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是吗。”陈靳舟看着他浅浅地笑。 他情不自禁点头。 门上的风铃响了,走进来一个个子很高的女人,她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四处环顾后选择了坐在吧台的位置。 “小姐,你要喝点什么?”阿满招呼她。 她看了眼旁边陈靳舟:“和这位先生一样吧。” “这酒太烈了。”陈靳舟把酒杯递给她,“试试?” 她先是一愣,而后接过酒杯浅尝一口。 “怎么样?” 女人盯着那双眼睛,又低头看那人黑色锁骨链下白皙诱人的寸寸皮肤。 “确实有点辣。”她坦诚道。 “阿满,给这位小姐点一杯lady’s choice。”眼前的男人薄唇微启。 “好的。”阿满说。 然后那个男人不再说话,唐倩低头看到酒杯上的口红印记,惊慌的起身去厕所补妆。 等她再走出来,那人已经不在吧台了。 “那位先生呢?”她问调酒师。 “哦,他刚走了,今天你的酒水都记在他的账单上。” 第53章 女人失落而惆怅地低下头,看到面前那带有口红渍的酒杯已经空了。 “他喝的?”她诧异地抬头。 阿满点点头,想到陈靳舟走前交代他的话,酒杯里的酒他一分钟之前刚倒进水池。 “她如果问的话,就说是我喝的。”陈靳舟交代他。 阿满虽然不知道陈靳舟的用意,但仍旧是照办了。 陈靳舟出了酒吧往家的方向走,这段时间他去遍了江港几乎所有同性恋吧。没想到今晚就在这间清吧碰到了对方。 “性别认知障碍”。 陈靳舟在脑海里给对方贴上标签,所以即使寻求艳遇,对方也选择在正常的酒吧而非同性恋吧。 一路上,他都在尝试理解对方的行为模式和思维逻辑。 路过楼下超市的时候,他走进去买烟。 “老板娘,苏烟有吗?” “诶哟,”老板娘说,“刚卖完,在你前面有个小伙子买走了。” “好吧。”陈靳舟戒烟挺久了,除了这个牌子的烟入口柔和,其余的抽多了他怕上瘾。 看来,老天也在暗示他要继续戒烟。 他慢悠悠走回小区。 - 蒋浔之坐在车里吞云吐雾,今天他来的早,竟难得的看到了陈靳舟。 夜色浓重,车内烟雾缭绕,见那人穿了件单薄的黑色毛衣走进超市,不多时就走了出来,那副样子绝不是刚加完班。 直到见他进了小区,蒋浔之才拨通那人电话。 “喂,”他叼着烟,声音含糊不清,“还在加班?” “怎么了?”陈靳舟看了眼单元楼墙上的挂钟,从zesha离开已经四十分钟了。 “你还没回答我。”那头追问道。 “哦,”陈靳舟面不改色,“是的。” 蒋浔之挂了电话,压下心头的怒火,这是陈靳舟今天第二次和自己撒谎。 他觉得陈靳舟非常不对劲。 大学时期,陈父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也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心烦地翻了翻自己手机,在手机通讯簿里看到了何经理的名字。 何煜厕所上了一半正在玩手机,屏幕上跳出来蒋书记的电话,他整个人一慌,把手机摔了出去。 蒋浔之黑着脸听那边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使用中,请稍后再拨。” 他又点燃一支烟,打开窗把手搭在车窗上。 不多时,又看到了上次那个举止怪异的女人,摇曳着身姿走进了天和公馆…… “嗡嗡~”手机响了,他接通把电话放到耳边。 “蒋书记,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何煜悲催地坐在马桶上赔着笑容。 “有时间出来聊会儿?”蒋浔之吐了口烟雾问。 “当然,”何煜说,“您给个位置。” 那边报了个酒吧名字,何煜查了下离他住的地方不远,穿上外套驱车前往。 这个时间应该不是聊工作,他猜大概和陈靳舟有关。 手机号码输了一半,他又退出。 算了,见过面再说吧。 蒋浔之约他在一家酒吧见面。 刚一进门,就有服务生过来问他是不是何先生,他点了点头,对方七拐八绕的带他到了楼上的包间。 包间里烟雾缭绕,蒋浔之坐在那也不知道抽了多久。 他忍不住咳了一声:“蒋书记,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蒋浔之示意他坐,又把烟灭了问他:“喝点什么?” “饮料就行,”何煜解释道,“我开车来的,明天上午和陈总还有会。” 蒋浔之点好单,服务生很快就敲门送了进来。 “蒋先生,有什么需要您按桌上的铃,这层没人上来打扰。” 声音不大,足够同桌的何煜也能听见。 他不能是要杀我灭口吧,何煜心想。 服务生一走,他立马站起来给对方倒酒: “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照办。” “公司最近遇到麻烦了?”蒋浔之淡淡地问。 “没有,”何煜老实回答,“年前供货商出了些纰漏,但问题已经解决。” “你们陈总最近怎么样?”蒋浔之挑了下眉角,既然不是公司的问题,那就是陈靳舟自己的事情。 何煜心想总算是问到重点了,他觉得自己也挺难的,一边是上司兼好友,另一边是官大压死人的书记,这问题挺难回答。 他思量着开口:“就是有些失眠。”看蒋浔之头也不抬,他又补了句,“可能过年出了趟国,在倒时差。” “他出国的机会不少吧。”一个经常性出差甚至在国外待了几年的人,会因为倒不过时差失眠,这理由太蹩脚了。 他的回答,显然蒋浔之很不满意。 “他这次失眠应该挺严重的,都请假去医院开药了。” 蒋浔之闻言,这才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何煜被这一眼看的心惊,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下个月省厅会派人下来检查。”蒋浔之说。 何煜了然,蒋书记这是在点他呢。 “我想起来了,”何煜说,“他说今天要去酒吧寻求艳遇。” 话刚说完,就看到蒋浔之本就白皙的脸色变得更白。 …… 何经理在楼下吹了会儿冷风,虽然包间有空调,但气压比外头低多了。每次和蒋浔之见面,他都会心跳过速,总担心一不小心给公司或者陈靳舟带来什么麻烦。 第54章 他要是猜的没错,蒋书记对陈靳舟应该是有点余情未了的意思,但按照他对陈靳舟的了解,对方绝不会吃回头草。 搞不懂男同,他摇了摇头,上车走了。 终于看到“她”(2) 陈靳舟这段日子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又去了趟物业。 物业阿姨看到他,推了推老花镜:“帅哥,你又丢什么了?” “钱包。”陈靳舟淡定地说。 “又丢了?”阿姨拍了拍旁边的空椅,“那你坐这儿看吧。” “谢谢。” 视频显示,昨晚在他进小区后十五分钟,那个女人就再次出现在了天和公馆门口。 陈靳舟理了理袖口,起身再次谢过物业阿姨后,就坐欧师傅的车去了公司。 “舟舟。”何煜和他一前一后走进公司二道门。 “嘿,你今天气色是好了些诶。” “你看起来脸色不好。”陈靳舟说,“昨晚干嘛去了?” 何煜有些心虚,他昨晚回家后就失眠了,闭上眼,脑子里都是蒋浔之。 “我昨晚——”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对方,陈靳舟电话响了,走到一边去接工作电话。 何煜看着对方消瘦的背影,又想到昨天陈靳舟说去酒吧寻求艳遇。 如果陈靳舟已经往前走了,那……好像也没必要再拿这些事来叨扰他。 “你刚要说什么?”陈靳舟挂了电话问他。 “哦,”何煜压低声音,“我刚想问你昨天艳遇成功了吗?” 陈靳舟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留下何煜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儿。 陈靳舟又一连好几晚都去了zesha,阿满每天都能看到他,几乎每晚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来找他搭讪,但都会被拒绝。 “我的客人要伤心了。”阿满说,“你在等她吗?”他目光落在手里摇晃的调酒器上。 面前这个男人来酒吧这么多次,上次还是他第一回主动找人搭讪。 “嗯。”陈靳舟很淡地应了声。 “你上次走了没多久,她就离开了。”阿满放下调酒器,将鸡尾酒过滤入杯。 “再也没来过?”陈靳舟晃了晃酒杯,把杯子里最后一口酒饮完。 “你总不会是真的看上她。”阿满叹了口气。 酒吧驻唱的小姑娘唱着,“为什么最迷人的最危险,为什么爱会让人变残缺。” “也许呢。”陈靳舟说。 “听说金桥路上有一间新开的酒吧,只接待单身男女,晚上十点后热闹非凡。”阿满把调好的鸡尾酒推到他面前,“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陈靳舟和他短暂对视,片刻后低头看了眼手表,9点整。 天气预报说今晚十点以后会下暴雨。 “谢谢。”陈靳舟举杯敬他。 - “怎么还有把心上人拱手让人的。”小姑娘唱完一首歌,来找阿满讨酒喝,又伸手从吧台里摸出一包烟,娴熟的抽出一支点上。 “小青,好好保护你的嗓子。”阿满把酒夺走,倒了杯蜂蜜水给她。 “你是胆小鬼。”被唤作小青的姑娘白了他一眼,“他真的看上了那个女人?” “那不是个女人。”阿满语气笃定,“他也看不上。” 小青有些惊讶看着他:“那找对方做什么?” “你去唱歌吧。”阿满擦了擦手里的杯子说。 - 陈靳舟出门就去了金桥路,一眼就看到了阿满说的那间酒吧,酒吧没有门头,但门口霓虹闪烁,像是黑夜小县城里的一颗明珠,吸引着人们靠近。 “先生,”门口的服务生问他,“我们的派对还有半小时开始,您要参加吗?” 陈靳舟摇了摇头,径直走进了对面的一家咖啡厅。 门口的黑板上写着:“深夜咖啡馆之失踪的母亲”。 “先生,”穿着围裙的服务生走上前,“这周我们的咖啡馆是悬疑主题,祝您有个美妙的夜晚。” 咖啡厅灯光幽暗,配合主题暖气也未开足,只零星的几桌人,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隔壁桌是一对闺蜜。 投屏上正在播放悬疑电影,大雨天里一个母亲穿着黑色的雨衣,守在嫌疑人下班回家的路口。 “天吶,这个剧情我有点害怕。” “为正义复仇,有什么好怕的。” 陈靳舟打开外送软件,输入咖啡馆的地址,下单了一把伞。 然后扫描桌上的二维码点了一壶柚子茶,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着,眼神不经意地看向玻璃门外。 “你听说了吗,”长发女孩说,“就在我们对面的这间酒吧,有男人被捡/尸。” “什么是……”短发女孩说,“捡/尸?” “就是趁着对方喝醉酒,带回去发生/关系。” “这是犯法的。” “所以少去酒吧。” “其实你就是不想让我去酒吧,我都说了,上次是同学聚会,一大帮人呢。” 电视剧里一声惊雷劈下,两个女孩停止交谈,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 目标人物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那条巷子里,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浑然不觉身后有人在尾随他…… “轰隆隆。” 闪电抽打天空,玻璃门外风声大作。 电影过半,陈靳舟的手机响了。 “先生,你的伞到了。”陈靳舟出门拿过伞,又在平台上打赏了骑手。果不其然,五分钟过后,雨就劈啦啪啦地落了下来。 第55章 陈靳舟坐回角落里,桌上的柚子茶已经冷了,他毫不在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玻璃门外闪过一抹艳丽的红,他隐没在黑暗的咖啡馆角落,看到她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招摇的带着面具走进对面的那间酒吧。 电视剧里妈妈已经把凶手绑在了床上,凶手痛哭流涕地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瘦弱的女人脱下自己的雨帽,干瘪的脸颊上满是雨水。 “你不是真的在忏悔,你只是害怕。你在我女儿身上捅了整整7刀。” “告诉我,这七刀捅在哪里?” 母亲一边问着,一边拿着尖刀刺向床上的男人:“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我的女儿,她为了活下来,她祈求你,她配合你。”女人的声音是平静的绝望。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床上的男人扭曲着身体,泪流满面。 隔壁桌的女孩们依偎在一起,义愤填膺地指责电视里的凶手。 剧的尾声,妈妈亲手结束了对方的生命,最后一幕是她坐在监狱里,回忆和女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被判处了死刑,余生都要在监狱里度过。 电影真实又很沉重。 “有没有一种办法,”短发女孩问,“凶手可以得到应有的惩罚,母亲也可以有更好的结果。” “所谓应有的惩罚,不是观众想要如何,而是这个母亲,她想要这样做,这就是最好的结果。”长发女孩说,“这雨越下越大了。” 十一点的时候,咖啡馆里还坐着几桌等雨停的客人,陈靳舟看着玻璃门外的酒吧,霓虹灯在雨里隐隐绰绰,等候多时的女人像是喝醉了酒,出门时摇摇晃晃。 陈靳舟起身从后门离开,撑着伞淹入夜色中。 他迎着昏黄的路灯和疾风骤雨走在巷子里,雨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裤腿和衣袖,他浑不在意,只挺直着脊背继续往前,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在这雷雨声中分外刺耳。 路过砖石上的一个小坑时,陈靳舟一个趔趄,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他撑着伞转身。 弯腰捡起那条掉落的链子,一身红裙的女人浑身湿透,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陈靳舟往前走了几步,把伞撑到对方头上:“雨实在是太大了。” 女人很高,但比陈靳舟还是矮了一头,她脸上的妆容被雨淋的有点花。 “是啊。”她有些不在意。 陈靳舟把手里的锁骨链收好,雨势越下越大:“去那边躲躲雨吧,这会儿走不了了。”巷尾地势低,停车位上的路锥一半都淹没在水里。 女人点点头,他们跑到不远处的屋檐下。 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拭脸上的雨水。 陈靳舟收起伞,捋了把头发,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我们之前好像见过。” “是吗,”她嗓音很低,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靳舟。”他坦坦荡荡,把伞靠在墙角,“你呢?” “唐倩。”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陈靳舟说,“取自诗经,很美好的一个字。” 唐倩侧头看他,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流过喉结,最后落入锁骨…… 对方像是发觉了她的目光,也转头看向她,很淡地笑了笑。 十六年前,他应该还是一个小学未毕业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两章并一起了。 第35章 终于看到“她”(3) 陈靳舟最近越回越晚,仿佛在印证何煜说的那句话,寻求艳遇,蒋浔之看到他浑身湿透的走进了天和公馆。 他坐在车里,有限的空间内烟雾弥漫,他拿出手机给徐老板打了通电话。 “蒋公子,您知道现在外头几点了吗?”那头的徐老板语气困乏。 “有信得过的私家侦探吗?”暴雨天气,车上的雨刮器正敬业的工作着。 “啊,”那头的徐老板打起了精神,“你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 “推一个信得过的给我,江港这边我不熟。”蒋浔之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的要求。 “没问题,”徐老板说,“需要我帮忙就开口。” 徐老板大学就开始在江州一带投资做生意,5区4县遍布他的产业,认识的人脉也广。不多时,蒋浔之就收到了徐老板发来的联系方式。 - 陈靳舟回了家以后,洗了个澡去书房,处理一些白天没做完的工作。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手机“叮”的一声,他收到一条信息。 ——明晚有时间吗?一起带小船去绝育。 ——下午吧,我过来接她,你家阿姨在吗? 隔了很久那头才回复,只一个字: ——在 陈靳舟熄灭了手机屏幕,脑海里突然想起咖啡馆里那个长发女孩说的话。 “她想那么做,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茫然,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父亲还在世的最后几个月。 他拿上车钥匙,去地库开车。 夜深露重,他毫无目的地行驶着。一脚剎车停在“景和花园”小区门口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恍惚。 这是他儿时的住所,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地方,他把车停在路边走了进去。 当时卖完房子以后赶上老房改造,小区如今变化很大。 但还是保留了一些基础景观设施,凉亭、河道、喷泉、鹅卵石路,每一处都有儿时的记忆。 第56章 他沿着那条鹅卵石路,道路的尽头就是36幢,走到楼下,他抬头数了数楼层,602那家灯火闪烁。 当年房子卖得匆忙,中介说买家着急买来给孩子做学区房,报价166万,中介挂了200万,最后高于市场价的百分之二十售出。 买家很爽快,唯一要求就是要房主留下房间内的家具,他们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陈靳舟在医院照顾父亲,也没时间整理,最后只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衣物带走,几乎所有用品都留在了那个家。 其实他很感谢那个买家,两百万对于当时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更是雪中送炭。最后签订合同的时候,他本来想当面感谢对方的,但是买家委托了自己的朋友来办理过户手续。 不知道现在这个家是谁住在里面。他抬头看着那昏黄的灯光,脸上洋溢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 第二天上午是performance review,frank在视频那头不满地咂舌:“舟,放轻松,我们今天是来谈涨薪和个人规划的。” “上次你说你想要调回来,回去了一个月,你还有这个想法吗?”frank问。 “我现在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顺利做完的话,我还是想申请调回总部。” “哦,”frank在那头意味深长地笑,“抱歉,我想问下是感情的事情吗?” “不,”陈靳舟严肃道,“是我母亲的事。” frank大概知道对方母亲的事情,聊天中寥寥几句带过。 “什么情况?”他正色道。 frank是个非常聪明的男人,常给出独到且精辟的见解,也或许是这种异国友情更适合倾诉。 陈靳舟说:“当年杀害我母亲的人,今年出狱了。” frank肉眼可见的露出惊讶表情。 “并且,”陈靳舟冷冷的语气,“出狱后,他在跟踪我。” “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我尊重法律。”陈靳舟说,“前提是他也尊重。” “如果你想要回来,公司随时配合你办理工作签证。” 陈靳舟下午开车去了静湖别苑,下车之前他特意带了口罩。阿姨给他开了门,蒋浔之家里冷冷清清,没有人气。 “阿姨,我来接猫去绝育。”陈靳舟礼貌地打过招呼。 “陈先生,您去三楼。”对方说着带着他走到了电梯的位置,却没有跟进来。 “滴”的一声,电梯停在三层。 门一打开,陈靳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这一层被蒋浔之改造成了大型猫屋。整层都是浅色调,搭配木质家具,连吊顶部分都设计了猫的行走通道。他往里走看到一个玻璃房,蒋浔之带着围裙正趴在地板上给猫梳毛。 这个点,对方竟在家里不去上班。 蒋浔之抱起猫咪,转身隔着玻璃门看他,张嘴说了四个字,陈靳舟看懂了口型,他说:“你躲着我。” 小船已经比捡回来的时候胖了许多,毛色顺亮,蒋浔之把他养的很好。 他说完,把小猫放下走了出来。 “我带她去绝育。”陈靳舟说。 “你为什么躲着我?”蒋浔之盯着他的眼睛。 “只是恰好下午有空。” “陈靳舟,”蒋浔之歪着头,突然说:“和我做吧。” 既然他要寻求艳遇,每晚出入声色酒吧,和谁做不是做。 蒋浔之说完这句,顾不得对方眼里那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几步上前扯下陈靳舟的口罩,死死咬住他的嘴唇。 这个吻凶狠粗暴,像野兽在互相撕咬。安静的空气中充斥着唾液交换的声音,直到被对方掐着他的后颈硬生生扯断。 陈靳舟用手背擦拭了下嘴角被咬出的鲜血:“你病得不轻。” 蒋浔之浑身一愣,可很快又像个没事人似的,无所谓道:“也许吧,你和谁睡不是睡?” 陈靳舟冷淡地说:“但我对你没兴趣,如果你很寂寞,可以多去几家酒吧。” 蒋浔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所以你寂寞了就会去酒吧?” “是啊,”陈靳舟坦然,“要我给你介绍江港的酒吧吗?或许没法和燕城的比。” 陈靳舟说完,看了眼早就在刚才的撕扯中掉落到地上的口罩,推开玻璃门带小猫去绝育,来之前他吃了过敏药,短暂接触应该不要紧。 蒋浔之没有再说什么。 陈靳舟到了一楼,阿姨站在电梯口:“陈先生,我跟您一起去。” 陈靳舟没时间思考蒋浔之下午为什么来这一出,他现在脑子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管蒋浔之现在是什么想法,找他排遣寂寞,亦或是想要重蹈覆辙,等唐倩的事情结束,江港基地重回正轨,他就会向frank要求调回去。 夜晚zesha “怎么样,金桥路新开的酒吧有趣吗?”阿满问他。 “没去,昨晚暴雨。”陈靳舟说,“我在咖啡馆听到一个有意思的传闻。” “乐意听你分享。”阿满把调好的酒推给他,“新品,尝尝。” “嗯,听说那间酒吧有女人捡/尸。” “陈先生,”阿满说,“也许那不是传闻。” 他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陈靳舟来这间酒吧很多次,大部分时候阿满都不敢抬头直视他,只这一次,就这样盯着他的眼睛。 是他?陈靳舟张了张嘴,并未发出声音。 阿满很轻地点点头。 第57章 陈靳舟离开了酒吧没有回家,又去了那家咖啡店坐着。唐倩知道他的身份,也跟踪过自己,但为什么不对自己下手。 是在犹豫什么又或是说在担心什么? 他下手的对象是直男,因为直男羞于报警?还是说,唐倩有更过分的举动。 他闭上眼,想象着那些不堪的画面。 然后,他下了某种决心,起身走进了对面那家酒吧。 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充斥着浓烈男女欲望的场合,僧多粥少,怪不得唐倩选择这样的地方,如果唐倩每晚都来的话,此刻他必须找到一个目标,让对方相信自己也是直男。 他扫视一圈,竟然在角落里看到了林秘书。 和她在工作时的穿着很不一样,她烫着一头波浪卷,涂着深红色的艳丽指甲油。 陈靳舟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就是昨天对方进来这里的时间。他管不得这么多,大步朝那里走去。 “林秘书,帮个忙。”陈靳舟在她对面坐下。 眼前的美女皱着眉但很快又舒展开,轻飘飘地甩下一句:“你认错人了。” 陈靳舟干脆拿过电话,那头很快接通:“喂,陈总,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脸上露出一点微笑。 “没事,”陈靳舟说,“你有双胞胎姐妹?” “啊。”电话那边的林秘书有些尴尬,“我是有个妹妹,但比我小三岁。” 对面的女人终于噗嗤一声笑了。 陈靳舟挂断电话,那人伸出食指勾了勾陈靳舟的衣领,他配合的靠近。 “帅哥,你又不是来艳遇的。”她声音娇媚。 “我该叫你什么?”陈靳舟问。 “小别,”女人挑着眼角暧昧地贴近,“胜新婚嘛。” “我可以吻你吗?”陈靳舟看着她身后反光的酒柜,倒映出那个熟悉的人影,轻轻地说。 女人闻到他身上蛊惑的香味。 “如果你吻技足够好的话——” 话音未落,陈靳舟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女人看着他高挺的鼻梁,细长的睫毛,被他身上的味道所诱惑。 她不自觉闭上眼,又伸出手抚摸男人结实的后背,沿着那脊柱一寸寸往下…… 分开时她迷茫的睁开眼,对面俊美的男人薄唇轻启,几不可闻地说了声谢谢。 好奇怪的男人。 刚才那个吻,男人把大拇指抵在她的嘴唇上,吻的是自己的手指。 …… 时间一晃,整个三月份过去了,陈靳舟每天只上八小时,一到五点就拎着计算机包下班。 何煜站在陈靳舟办公室门口,看着对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尴尬地问工位上的林秘书:“他是不是没看到我?” 林秘书耸耸肩。 - 面前电视上的一小段录像播完,房间里两个大男人忍不住恶心反胃。 “抱歉,我只录到这一小段。”一个方脸的男人站在沙发后,“但从我跟踪她的这段时间来看,她是个跨性别者,并且极度痛恨男人。” “b总,”徐老板喝了口水漱了漱口,压下胃里的酸水。看蒋浔之越来越差的脸色,“叫你跟着陈靳舟,你为什么跟着这个女人?” “因为蒋老板叫我跟的人有危险,而且是他在主动接近危险。”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蒋浔之面色冷峻。 “唐倩,十六年前,他在江港人民医院杀死一个女医生,因为未成年,当年没有判/死/刑,去年刚放出来。”被叫b总的男人始终语气平平,“女医生就是陈先生的母亲。” 蒋浔之从不知道陈靳舟母亲的死因,在一起的时候只听对方简单的提过是意外死亡,见陈靳舟不想多提,他也从不多问。 “你的意思是陈靳舟想要报仇。”蒋浔之感觉浑身发冷。 “难道他要?”徐老板对着脖子划拉了一下,“他去年回国该不会是早有预谋吧?” 蒋浔之不说话。 “b总,你先走吧,钱我转你卡里,劳烦你最近还是跟着他,如果出了什么事,随时和我们联系。”徐老板交代道。 “好的。” 方脸男人离开房间,蒋浔之坐在沙发上死死捏着手机。 所以这段时间陈靳舟如此反常,频繁出入酒吧夜店。 他的反常是从年后开始的。 活动上带着白纸上台,和自己说话时前后矛盾,如果早有准备绝不会是这样,陈靳舟是多聪明的人。 面前这些信息他能知道,但普通人不能。他上网搜索,连当年的医闹事件都没有痕迹。 他闭上眼想陈靳舟的父亲,那是个很有担当很有责任心的男人。 “舟舟,残酷的真相和美丽的谎言,你选哪一个?”病房里,他们刚看完一部电影《美丽心灵》。 “嗯,我选前者吧。”陈靳舟削好一个苹果。 “我也是。”蒋浔之凑过去啃了一口。 陈父躺在病床上笑笑。 “叔叔,您呢?”蒋浔之问他。 “年轻人爱憎分明。有了软肋,大概就会选择后者。” 他母亲死的时候他才小学,陈父大概不会让一个孩子知道这些细枝末节,那太残忍了。 那他现在要做什么,像徐老板说的杀了对方? 蒋浔之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他是在一个幸福的、健全的家庭里长大的,父母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他从小接受的一定是正统教育。 第58章 杀人犯确实当年未满十八。 所以…… 蒋浔之抬头:“他要用自己作诱饵,把杀了他妈妈的人再次送进去。” “什么?”徐老板惊讶道,“引诱他人犯罪?” “是对方已经在犯罪了。” 第36章 对,杀了我 何煜最近工作很清闲,基地内外一片祥和,外部没有检查,内部停了新项目,一向敬业的陈总更是到点下班,不见人影…… 原以为是今年的大规模检查还未开始,但各大企业交流群里一片怨声载道。最离谱一次,有些企业一天迎来了三拨检查,环保安全消防忙得晕头转向。 lp又没被江港除名,这件事过于反常。 他稍一打听,就听葛局长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公司现在可在绿色名单上。能让企业上这个名单的除了蒋浔之还能有谁。 照道理是件好事,但他最近眼皮一直在跳,周一开车上班的路上不小心走神,和前车擦撞,车上的黄金吊坠掉了下来。 这是他买来去庙里开光的,当时买了一对,还有一个挂在陈靳舟的新车上。 到了公司以后,他在停车场找到陈靳舟的车,黄金吊坠还在,但是下面的佛珠不见了。 “陈靳舟呢?”何煜进了公司没看到对方。 “陈总休假了。”林秘书说。 “怎么会,他车都还在停车场。” “那就不知道了,陈总昨天发了邮件,这周都不会来公司,有任何事情backup胡总和郁总。” 何煜立马拨打陈靳舟电话,那头却没人接听。联想到年后的一系列反常,如果到现在他还信对方前段时间说的失眠和寻找艳遇的话,那他真是大傻逼了。 所以到底在搞什么?到底什么事情可以让陈靳舟连工作都可以放下。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还可以联系谁。 蒋浔之。 是不是对方早就发现陈靳舟的不对劲了,所以上次才会约自己出来? 他没过多犹豫,去电话亭拨通了蒋书记的手机号码。 “怎么了?”电话那头几乎是秒接。 “蒋——” “有事直说。”蒋浔之粗暴地打断了他。 “我担心陈总,他休假了,这周都不来公司。” 蒋浔之觉得何煜这个下属还不算太蠢,他最近一直找人盯着陈靳舟和唐倩,同时也在收集唐倩出狱后的犯罪证据。 但受害者无一例外,都不愿意出来指证,被女扮男装的男人骗回去施虐凌辱并且录下视频,在小县城传开和死亡无异。 而那些视频,蒋浔之派人挖地三尺都找不到。而仅凭手头现有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把对方抓进去。 但只有进去,才有可操作的余地。 “我给你发个车牌号,晚上九点这辆车停在天和公馆对面。” 何煜在八点五十五的时候找到了那辆不起眼的面包车,上车后发现除了蒋浔之还有另一个男人。 “你现在上楼找陈靳舟,告诉他有任何事情随时给你打电话。” “他能听我的吗?”何煜惊讶地问。 “试试。”蒋浔之眸色幽深。 陈靳舟如果遇到危险还愿意选择求助,那么那通电话一定是打给何煜。 “好。”何煜点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会莫名选择信任蒋浔之,也许是他的背景,也许……他走到公寓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银色面包车,因为对方是陈靳舟的前男友,他好像有一点明白,为什么陈靳舟曾经会选择和对方在一起了。 他按响了陈靳舟家的门铃。 想起蒋浔之交代他的,没人开门就一直按。 大概持续了五分钟,何煜开始担心会被投诉扰民的时候,面前的门终于打开了。 “你怎么来了?”陈靳舟看了一眼门外,“进来说。” 何煜背对着他在玄关处换鞋:“舟舟,我今天在停车场,看到你车上的佛珠掉了。” “就为这个?”陈靳舟一挑眉。 “嗯,”何煜故作轻松地转过身,“那是我在寺庙里开过光的,断了大概不是个好兆头。” 他又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条金丝檀木手串:“所以我特地过来送个新的给你。” 这是在面包车上的时候,蒋浔之交给他的。 何煜想了一堆被拒绝后的说辞,谁知道陈靳舟接过手串径直戴上。 “舟舟啊,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不打扰你了,休假就在家好好歇着。” 陈靳舟不语,沉默着把对方送到门口。 “公司没你不行。”何煜说,“你早些回来。” “好。”陈靳舟点点头。 车上的蒋浔之和b总通过佛珠里的窃听器听着屋内的对话。 “声音还可以。” “会不会没电?”蒋浔之声音低沉。 “可以待机一个月。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告诉他或者换个人去引出唐倩。” “那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蒋浔之说。 如果有根刺长在心里,那一定要亲自拔出来才能痊愈。 - 四月份春暖花开,整个城市晴朗明媚。 何煜用手机营业厅给自己冲了五百块钱话费,每天充电宝和手机不离身,上个厕所也要带着。 蒋浔之没有联系过他,只上次分别时叫他有事打电话。 何煜在周四快下班的时候接到了陈靳舟的来电,接通的时候他声音都有些颤抖。 第59章 “舟舟,我在。” 陈靳舟声音无比冷静:“晚上十点钟给我打电话,如果没人接——”那头愣了几秒钟又继续说道,“你就报警,报这个地址。” 何煜挂完这通电话后,立马打给了蒋浔之。 “我知道了。”那头说。 陈靳舟给何煜打的这通电话,蒋浔之通过窃听器听到了。 “b总,如果有任何意外,能不能提前进去。”蒋浔之这周和单位请了病假,24小时和对方待在一起,现在正守在陈靳舟家楼下。 “我们一会儿去和小k换班,但是蒋老板你要做好准备,他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蒋浔之的手一抖,烟灰烫到他的手背。 唐倩家对面的那套房子无人居住,蒋浔之找人以徐老板的名义签订了租赁合同,叫中介把合同改成从两年前开始签订。 八点的时候,蒋浔之透过猫眼上的微型摄像头看到了陈靳舟走进了对面那扇门。 他不自觉地嘴唇发抖,手心冒汗。 徐老板戴着耳机坐在沙发上。 “b总,你的窃听器坏了?”蒋浔之高度警惕地盯着眼前几块屏幕。 “不可能。” 两人坐在沙发上对视一眼,得出结论:陈靳舟没有把檀木手串带上楼。 “不能等到十点。”蒋浔之站起来,想点烟却怎么也打不着。在完全不知道对面房间的情况下,要陈靳舟和唐倩那样的变态独处两个小时,他无法承担这样不可预知的结果。 “但你现在进去,陈先生这段时间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蒋浔之耐心告罄,把打火机狠狠摔了出去:“直接找人把他绑了,让他消失还不容易。” 徐老板摘下耳机,看到面前的蒋浔之情绪一点点失控,手里不停蹂躏着香烟,烟丝掉了一地。 “陈靳舟和我们不一样,你要真这么做了——”徐老板的话点到为止,又想到了之前在监控里看到的那段不完整的视频,“b总,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听到房间的情况吗?你们之前潜进去没装个窃听器?” b总调了个频道,但只有撕拉撕拉的电流声。 “这个频道之前测试都是有声音的,可能是刚开了信号干扰器。” 蒋浔之额头青筋毕露,眉头也越皱越紧,他扔掉手里被揉搓的不成样子的烟头,伸手抓了抓脖子,那里瞬间起了一个个小红点。 “你应激性过敏了。”徐老板说,“你调整呼吸。” “我不能让舟舟去冒险。”蒋浔之像是没听到似的,说完就起身往门口走。 b总眼疾手快的上前拦住,但此刻对方的力气大的可怕,饶是他这种专业人士仍旧耗费很大的气力。 徐老板走过去一把拦在门口:“蒋浔之,如果现在打开那扇门,你确定陈靳舟希望看到你吗?他那么清高的人。” 闻言蒋浔之愣在原地。 徐老板上前轻拍他的肩膀:“有b总,十点多钟警察就会来,你相信陈靳舟好吗?” 人的脑补和想象力有时候可以吓死自己。 徐老板看着他失魂落魄坐回到沙发上,整个人颓废到极点。 向来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就如笼中困兽。 蒋浔之的人生,从来没有度过如此漫长难捱的两个小时,原来那些他以为早就忘掉的时光,一点点的都浮现在他脑海。 时至今日,有些执着和别扭显得愚蠢可笑。 不知过了过久,沙发上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又有些绝望,“我只要他能好好的。”那些背叛那些不堪他既往不咎。 这句话说完,房间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蒋浔之死死盯着手上那块表。 九点五十五分的时候,他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徐老板,你在房间哪也不要去,等警察来做笔录。b总,你和我进去,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管陈先生就行。”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对方:“麻烦你,一会儿——”这话他话说得艰难。 “好,我知道,交给我。”b总点点头。 “蒋浔之,你还好吗?”徐老板看他这样止不住担心。 他挥了挥手不愿说话。 钥匙是提前就配好的,蒋浔之把钥匙递给b总,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他闭了闭眼睛,握紧拳头。 两人分工明确,火速进入。 唐倩听到动静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是你?”他被面前这张脸吸引了注意力,对方曾像对待乞丐那样甩给过他一百块。 “是我。” 趁这个机会,b总径直走进卧室,蒋浔之则是站在客厅,和唐倩面对面站着。他不露声色地把右手背在身后,用衣袖包裹住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唐倩见面前的男人一步步朝他走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捏住肩膀动弹不得,手里被塞了个东西,他低头看到一把锋利的尖刀。 他被一股力道带动着握住刀柄,他想要缩手,但刀尖一点点被坚定的刺入面前人的腹部。 “对,就是这样,”眼前的男人语气阴森,“杀了我。” “不。”他摇头。 “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吧,你这个,”蒋浔之贴近他的耳朵,“不男不女的——。” 唐倩像是被某个词触动了神经,他眼神突然发红,恶狠狠地抽出刀,又刺了进去…… 面前的男人只是笑着看他,一声不吭。 第60章 第37章 你这个疯子 等唐倩反应过来,面前男人身上的白色衬衫上已沾满鲜血。他杀红了眼,恶狠狠扑了上去。 蒋浔之被扑倒在地,余光却瞥到b总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收回自己的视线,始终不敢看过去。 “蒋浔之。”他听到熟悉的声音,是陈靳舟在叫自己的名字,几乎是听到这三个字的一剎那,一颗滚烫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谢天谢地,陈靳舟还活着。 “我在。”他说。 徐老板在隔壁听到动静要冲过来。 b总收钱办事,牢牢谨记天塌下来也只用管好陈先生。 “都他妈站那,警察来之前别动。”蒋浔之喊道。 唐倩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才意识回神,他看到被自己扑倒的男人冲他比了句口型,他说:“来日方长。” “你这个疯子。”唐倩意识到自己上套后,尖叫着掐他脖子,“要死是吧,我成全你。” 蒋浔之觉得脑部缺氧,吼完那句便再没有力气,周围空气也逐渐变稀薄。 恍惚中,他看到陈靳舟冲过来,脖子上的桎梏终于消失,他费力地睁眼想要看清对方。 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点,舟舟穿着自己的外套,露出来的皮肉上没一块好的,脖子上、锁骨上、脸颊上…… 他痛苦万分地阂上眼睛。 “蒋浔之,不能睡。” 好。 可此刻他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何煜在十点零一分的时候报了警,警察来的很快,救护车也来了。 他焦虑地站在楼底下,看到担架抬了两个人先后从楼道出来。 夜深人静,但小区楼下仍有人被动静吸引,围观着看热闹。 楼下拉了警戒线,被抬出来的人都用衣物盖住了脸,后面那台担架上垂下来一只手,戴着他前几天刚送出去的那串佛珠。 他们分别上了两辆救护车,其中一辆后头跟着徐老板。 他赶忙冲过去,徐老板看到他,指着另一辆救护车:“你跟那辆,有什么事联系我。” “好。”何煜不多问,赶忙上了那辆车。 车辆刚发动,护士掀开衣物进行急救,他看到外套遮盖下的那张没有生气的脸和衣服褪去后血迹斑斑绽开的皮肉…… 他侧头看着后车窗,大口喘气。 “你是受害者家属吗?”护士问他。 “我是他朋友。” “他现在情况严重,请您尽快帮联系家属。” “他没有家属,”何煜搓了把脸,痛苦地回头,“我是他朋友也是他下属,公司人事科可以出具证明,有任何事我都可以负责。” 因为牵扯到刑事案件,他们一到医院就有便衣在外头跟着,等候手术过程中还简单做了个笔录。 何煜自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务之急是对方可以平安的从手术室里出来。 医生中途出来叫他签字,他只听清一句:右心房破裂。 这件事当晚就在本地的论坛上发酵开,说园区有家企业负责人被刑满释放出来的人捅成重伤,还牵扯出本地一位官员。 消息真假掺半,毕竟陈靳舟身上没有刀伤。但不到凌晨,所有相关消息就都被压了下去,再点开帖子都是404。 何煜中途去安全通道给徐老板打了通电话。 对方那边不方便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只说蒋浔之目前情况不太乐观,要转到海城的军区医院,蒋家人也在赶来的路上。 何煜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事发突然且蹊跷,他想不通什么人可以同时伤害到陈靳舟和蒋浔之。 陈靳舟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麻醉药效还没退。 “患者醒了以后有任何情况及时按铃。”医生嘱咐他。 “好的。” 何煜拉来一张椅子,靠在床边休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陈靳舟醒了。 他睁开眼就看到何煜趴在床边,他的手背上插着针头,乳白色的液体一滴滴输到他的血管里。 水挂多了,他有点想上厕所,他手指刚动了动,何煜就立马醒了。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陈靳舟轻轻拍了拍他:“我很好,别担心。” “我去叫护士过来检查下。” “天亮再说,你扶我去上个厕所吧。” 何煜开的是特需病房,没有其他人,他索性随手打开了床头灯。 搀扶着陈靳舟走到厕所,又背过身去高高举着吊瓶。 陈靳舟之前不说是怕他跟着操心,现在尘埃落定也不想瞒着他。 “那人是杀我妈妈的凶手,去年被放出来后开始跟踪我,我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然后我发现他出狱后还在——” 陈靳舟按下厕所抽水按钮,换了个委婉的说辞:“还在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算是收集证据送他进去。” “你就是那个证据。”何煜说。 陈靳舟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走出去再说。 “是,哪怕这些不足以让他判很久。”陈靳舟说,“其实有过一瞬间,我想着大不了同归于尽,可为了这么个人。” 陈靳舟轻笑着摇摇头:“当年的事情法律已经判了,我接受,但现在他影响了我的生活。” 何煜既惊讶于陈靳舟到这种时刻都能保持冷静,又为对方这一举动感到后怕。 说到这里,陈靳舟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起了手,在灯光下看了看那串佛珠。 第61章 “呃,舟舟,”何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其实是蒋浔之叫我交给你的。之前他来找过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当时还没意识到。后来反应过来了我去找他,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何煜说完,看到陈靳舟对这番话没太大反应,而是对着灯光,一颗颗摸过那串佛珠,最后捏了捏最边上那颗。 “怎么了?”何煜问。 陈靳舟把佛珠放在病床上,拿过床头那把水果刀,一点点劈开。 漏出一个黑色的小方块,看样子是电视剧里那种微型窃听器。 何煜震惊地张了张嘴。 “他现在在哪里?”陈靳舟问。 “徐老板说被转到海城的军区医院了。”何煜没把那句情况不容乐观说出来,毕竟陈靳舟现在的状况也不是很好。 陈靳舟点点头,心里了然,唐倩这件事算是闹大了。 他把那个微型窃听器递给何煜,用手机打了一行字给他。 何煜按照他要求的把黑色小方块放到了厕所马桶的抽水箱上,又打开卫生间的窗户,关上了门后才出来。 “你之前问我们为什么分手。”陈靳舟突然开口,“因为我出轨了。” “不可能。”何煜下意识反驳。 陈靳舟很轻扯了下嘴角:“那天我从医院回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倒头就睡了。等醒过来,身边躺了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 说到这里他自嘲般讥笑一声:“然后他就回来了,年轻气盛的时候,吵起架来光挑难听的说,况且那种情况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何煜点点头,他可以想象蒋浔之的大少爷脾气。 “但我后来想了想,还是追去了他家想要解释。那天,我在他家院子里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赶回去的时候护工不见了,我后来才知道,连我给我父亲找的护工,都是他母亲安插在身边的眼线。” “我父亲那时候情况很糟,求生意志薄弱,我照顾他多年,突然觉得好累。”陈靳舟声音逐渐微弱。 何煜是第一次从对方的嘴里听到“累”这个字眼,他起身给倒了杯水:“你其实,也气他不信任你对吧。” 因为就连他刚听到陈靳舟出轨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陈靳舟喝了口水,声音清润许多,麻药劲渐渐过去,他浑身疼痛难忍。 何煜找了个软枕垫在他身后,他不知道为什么陈靳舟今天突然愿意和他说这些。“舟舟,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陈靳舟闭上眼不再说话,何煜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良久,他听到陈靳舟说:“今天谢谢你。” 第38章 祝你每晚好眠 陈靳舟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凌晨三点半。 “何煜,我想刷牙。” “现在?” 病床上的人点点头。 何煜站起来:“我去一楼给你买洗漱用品,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买根糖葫芦吧。”陈靳舟侧头看他,“医院北门路口拐角处,有个老奶奶支的摊子。” “好,我去给你买。” 陈靳舟看到何煜推开门走出去,从床头摸过自己的手机。 翻出那个从未拨出过的号码。 “贺先生,我是陈靳舟。” “我知道。”贺云峥这段时间住在海城,比蒋浔之的父母更早赶到了医院,陈靳舟听到那头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是在找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他才继续问道:“他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室,胃部有一处贯通伤比较麻烦。”贺云峥皱着眉说完,又想到徐老板刚和他说的,“你还好吧?” “我没事,他要是醒了,麻烦你发个信息给我。” 那头沉默片刻才应了声“好”。 何煜回病房的时候,陈靳舟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他把买来的两串糖葫芦放在床头。 小孩子才会要糖吃呢。 他看到灯光照在陈靳舟苍白的脸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 “你得跟我走了。”蒋浔之看到面前两个打着领带,穿着一黑一白两套西装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他茫然着打开车门上车,车子驶向一座桥。 “去吧。” 蒋浔之听话的下车,有个老婆婆举着碗汤在桥头等他。 “乖孩子,喝下这碗汤好上路咯。”他端着那碗汤送到嘴边。 透过这碗汤,眼前居然走马灯般的闪过了他的前半生。 一年级,他从爷爷奶奶住的大院刚被父母接回去,期末拿到奖状迫不及待想回家和父母分享,等不及司机来接,他就喜滋滋往家里跑,刚推开父亲的卧室门,就被身后赶来的保姆捂住眼睛。 “小少爷乖,不要乱跑,我带你吃糖去。” 蒋浔之被抱着下楼,但他看到了,看到一向威严稳重的父亲和其他女人赤条条滚在一起。 那几年,他父母感情很差,不管在他面前如何粉饰太平、岁月静好,他都察觉到不对劲。 “浔之啊,你要听爸爸的话,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沈韵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走进他的房间,跪在他床边,一下下抚摸着他的额头。 一开始他会装睡,但后来觉得妈妈实在可怜。他缩在被窝里,只露出半张脸,黑暗中怯怯地点头。 第62章 他的听话顺从换来了家庭的和谐稳定。至少后来他再也没在家里看到过其他女人。 他无法接受陈靳舟出轨背叛,无法接受自己的伴侣是一个像父亲那样毫无责任心的人,他想逃避,他也真的逃避了。 尽管那些年他过得无比痛苦,把自己一点点逼疯。 面前那碗绿色的汤,开始倒映他和陈靳舟在一起的那四年时光。 陈靳舟牵起他的手,告诉胡秋水,我们在谈恋爱。 陈靳舟希望他考回燕城,去上最好的大学。 陈靳舟没日没夜照顾自己生病的父亲。 陈靳舟挤出时间陪自己约会,去江边兜风。 …… 最后,他看到自己被唐倩掐住喉咙压在地上,那一刻他毫不畏惧死亡,他想的是从此以后陈靳舟的刺便再没有了,他可以每晚好眠。 他看到陈靳舟带着满身的伤痕冲了过来。 “蒋浔之,不要睡。”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他抬起头,阴沉沉的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透进一点点亮光,远处桥下湍流的溪水中凭空出现一艘小船,年轻的船夫穿着蓑衣戴着蓑帽在等他。 他放下碗一路狂奔跳上小船。 “你想要去哪里?”船夫问。 他要去哪里呢,他想回到过去,他想回到和陈靳舟在一起的时候。 船夫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只是继续缓缓向前划去,很久很久船才停下。 “到了。”船夫说。 蒋浔之迷茫的跳上岸边,回头看到那船夫摘下了帽子。 “舟舟。”怎么会是舟舟呢。 蒋浔之焦灼万分:“你不能回去,你要和我一起走。”他说着便要跳下船去。 可那艘船和船头的人一起沉入河底…… “浔之,蒋浔之。” 贺云峥看了眼墙上的钟,距离蒋浔之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蒋家父母刚去了医生办公室。 贺云峥凑近床边,犹豫了一下,很轻地唤了声那人的名字。 终于,床上的人有了反应,睫毛颤了颤。 他眼疾手快地按下呼叫铃,很快一群医生出现在病房里…… - 第二天一早,医生来给陈靳舟做了简单的检查,之后警察就进来做笔录。 问他认不认识冲进来救他的人,陈靳舟说当时情况混乱,什么也没看清。 这件事由于牵扯到了部/委/官/员,最后交由省检察院侦办,陈靳舟知道对方大概很难再出来了。 他在第三天的时候收到了贺云峥发来的短信,就两个字:醒了。 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件事因他而起,陈靳舟并不是个逃避问题的人。 只是这以后,他和蒋浔之之间,怎么才能算得清楚。 陈靳舟在医院的这段日子,只有何煜过来陪他。 何煜照例在下班后过来。 “诺,草莓糖葫芦。”他最近每次来都会带不同口味的糖葫芦。 陈靳舟接过浅浅勾了下嘴角。 自从那次在病房里和何煜说过谢谢以后,现在对于对方的一切行为他都有种理所应当的态度。 何煜一开始对这样的转变有点不适应,后面想明白了又很高兴,直到现在陈靳舟才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 他在床头看到那串檀木佛珠,黑色的小方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放了回去。 “frank现在每天都骚扰我。”何煜坐下来开始削苹果,“你要不要回个信息给他,不然他哪天直接买了票飞过来。” “他要来早就来了。”陈靳舟咬了口糖葫芦,入口酸酸甜甜,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何煜瞥了一眼,竟是蒋浔之打来的。 他手一滑把苹果丢到垃圾桶:“诶哟,没拿稳,我再去楼下给你买点儿水果。” 话音刚落就飞也似的开门逃走了。 陈靳舟接起电话,蒋浔之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算好。 “你在干嘛?” “在吃糖葫芦。” “好吃吗?” “有点酸。” “舟舟。”那头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 “你最近睡得好吗?” 陈靳舟这几天半夜总会被伤口疼醒,醒来后浑身是汗,汗水渗进伤口里,反反复复刺痛着神经,但他不再做噩梦。 他说:“还不错,你呢?” “我也是。”蒋浔之说,“祝你每晚好眠。” 说完这句那头就挂了。 第39章 一千零一夜 “爸,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蒋浔之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枕边,又吃力地想要坐起身来。 “护工呢?”蒋父语气有点冷硬,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儿子。 “我让他去帮忙打点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蒋浔之胃部的贯穿伤差点致命,捅破了膈肌扎到了肺部。要是刀子再深一点,就会肺动脉破裂引起肺部衰竭甚至死亡。 “我没事。”蒋浔之语气轻松,随即放弃起身,认命般地躺着,“爸,您什么时候回燕城?” 蒋父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在来的路上就接到了江州市公安/局/局/长打的电话。那头话说的婉转漂亮,说您儿子见义勇为,被人捅进了医院。 蒋浔之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不过。要说为朋友打架什么的他倒是相信,但见义勇为还把自己搞进医院,他儿子品格还没那么高尚。 第63章 直到听到受害者的名字,他才了然,但第一反应是震惊。 六年前蒋浔之从海城转学回燕城,这些年一直按部就班的生活,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派人去查对方的资料,数据显示那孩子去年刚回江港,而蒋浔之也是去年和单位申请的下调基层。 这几年他的工作平步青云,以前听妻子说的时候总觉得孩子小,心性未成熟,年轻人图个新鲜刺激,犯点错很正常,只要大方向不走偏就好了。 可现在这件事好像超过自己预期,逐渐脱离了他能掌控的范围。 蒋浔之这几天情况一直不好,一到后半夜就反复发烧,伴随四肢发冷,短暂性休克。 “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蒋父审视了儿子一眼,随即按灭了房间的灯。 蒋浔之躺在床上假寐,想着等父亲走了,就给陈靳舟打个电话,寥寥几句还没说够。 但这一觉睡过去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再次睁开眼时,他母亲沈韵坐在床边。 “妈。”他费力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又下意识去床头摸自己的手机。 “别动,好好躺着。”沈韵看起来面容憔悴,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昨晚半夜蒋浔之突然高烧不退被送到急诊室,折腾了一夜快早晨才退烧。 蒋浔之这段时间过得迷迷糊糊,分不清昼夜,拿起手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又一天过去了。 “你爸有事情先回去了,从今天开始我和姜阿姨还有护工会在这里照顾你,直到你康复。” 他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这话的严重性,当有一天睁眼闭眼沈韵都坐在这里的时候,他才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现在没法摊牌,他这个身体状况,如果父母大发雷霆,他毫无反抗能力。甚至,他觉得会连累到陈靳舟。 只是这样的日子越久,他心里越是焦躁不安,他很想知道陈靳舟现在怎么样了。 徐老板来看他的那天,窗外在下大雨,蒋浔之靠在床头随手翻看他母亲带来的那一摞书。 “沈阿姨好,我来看看蒋浔之。” 沈韵抬头,冲眼前人温和地笑笑,那笑容不达眼底,冷冷淡淡。 徐老板一直有点怵蒋浔之的母亲,这位女士看起来高贵典雅、端庄大方,但实则难以接触,总让他有种回到了深宅大院,得跪着跟对方说话的感觉。 “给你带来打发时间。”徐老板说着从包里掏出个游戏机递给蒋浔之。 虽然蒋浔之现在对打游戏完全没兴趣,但这段时间他确实躺的无趣,人也淡出了一定境界。 他甚至有时候在想,他也许已经死了,黑白无常把他带到了十八层地狱,这里已经不存在陈靳舟了。 徐老板背对着他母亲,冲他使了个眼色,蒋浔之反应过来,接过了游戏机。 “谢谢。”他刚说完,就摸到了游戏机背面粘了个小小的耳机。 他心里了然,像不经意般把东西随手放在枕边。 - 陈靳舟出院有段日子了,后来警察又上门做笔录。言语间牵扯到了十六年前他母亲的那桩案子。 但这件事已不再是案件重点,陈靳舟有意无意地问,救我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警方只说对方伤得不轻。 陈靳舟点点头,语气略带遗憾,他说希望有个公正的结果,不能让社会上见义勇为的爱心人士为此心寒。 那个四十岁左右的老警察走之前看了他一眼:“你认识救你的那个人吗?” 陈靳舟摇头:“没印象,您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我很想当面谢谢他。” “师傅,您信吗?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两人走出楼道上了车,小警察抽了根烟问道,“救了受害者的就是他的高中同学,但他竟然不认识?” “你知道救他的人是谁吗?”老警察摸了摸空荡荡的烟盒,从对方手里夺过那半支烟。 “听说是下来挂职的副书记?” 老警察摇摇头。 “比这还大,不能吧,他看着有三十了吗,坐火箭也升不了那么快啊。” “你知道他爹是谁吗。”老警察说着比了个口型。 年轻的警察低头在手机上搜了搜,而后惊讶的抬起眼:“师傅,我现在相信那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犯人也算是栽着了,未成年不可能成为他一辈子的挡箭牌。” 老警察笑了笑不再说话。 陈靳舟送走他们后去浴室简单洗了个澡,他身上一些大的伤口还未愈合,医生说要避免沾水。 在浴室简单清理完以后,他躺回了床上。他的床头柜上放着金丝檀木手串和一本《一千零一夜》。 今天他要读的是: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 屋内暖黄色的灯光照着,他翻开书页,清了清嗓子:“阿拉丁生性贪玩,他游手好闲,从不学好,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淘气鬼……” 蒋浔之在五月份节假日来临前终于可以出院。他和他妈这段日子相处的时间比前几年加一块都多。 虽然住院期间他的那些朋友也常来看他,但他母亲在,病房的气氛便始终压抑着。 司机开车送他们去了海城的老洋房。 蒋浔之的姥姥姥爷岁数大了,身体情况大不如前,听说外孙出院,老两口从早上就坐在院子里等。 “乖孙受苦了,诶哟,这细胳膊细腿的。”他姥姥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叹气,又忍不住扭头责怪女儿,“我就说该让他好好在燕城待着,蒋唯先自己当年还知道去江州任职呢,怎么舍得把儿子丢到小县城。他自己爱折腾就折腾,连孩子都不放过。” 第64章 这话说的实在是冤枉,当时调任是蒋浔之自己和部里申请的。他爹要是早知道他抱有这样的心思,绝对一百二十个不同意。 “我和他爸这段日子商量过了,去找领导商量把他尽快调回来。”沈韵回道。 蒋浔之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他母亲一眼。 从他下决心要把唐倩送进去的那刻起,他就没想再瞒着家里了。 但这件事讲究个循序渐进,说到底他现在和陈靳舟什么关系也没有,他要先让父母接受他同性恋的事实,再谈以后。 “我现在不能调回去。”蒋浔之语气强硬,“好不容易快满一年,就这么回去不是白干了么。”他试图从事业的角度理性地和他妈分析。 可早就知道一切的沈韵只是蹙着眉,看也不看他。 “诶哟,好孩子,这事你听父母的,在江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快回燕城去。你之前在部委多好,下班十五分钟就到家了。”他姥姥拍拍他的手劝阻道。 “好了,孩子刚出院,先回屋吃饭吧。”他姥爷拄着拐杖往那一站,不怒自威。 对着长辈,沈韵也不好发作。一顿饭吃完,姥爷突然说:“浔之,陪我去书房练会儿毛笔字吧。” 第40章 我是一只海鸥 陈靳舟半个多月没回公司,林秘书再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气色好了许多。 “frank,听说你很思念我。”陈靳舟处理了一上午邮件,在吃饭时间抽出十分钟给领导打了个视讯。 “你还好吗,我很担心。”frank一改往日的风趣,难得一本正经。 “我很好。” 见他不愿多说,frank也没再追问:“说个高兴的事儿,我和总部提了你想调回来的想法,他们的意思是到年底之前,只要政府检查不出问题,你就可以回来。” “好的。” “你看起来可不像高兴的样子。”frank有点不明白对方现在的想法,“anyway,珍惜你在江港的最后一段时光。我相信在你的带领下,基地这大半年不会出任何问题。” 挂了视频,陈靳舟端起杯子站在窗口,窗外绿树枝繁叶茂,江港已进入春的尾声。 曾经他对这个城市,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那些痛苦的、糟糕的回忆占据上风。年底回了千岛,他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有日子没来上班,积攒的邮件和工作事项一直排到了月中,陈靳舟又变回了下属眼里的工作狂魔。 何煜调侃他不懂得劳逸结合,工作只有两套模式,要么往死里干,要么只干八小时。 日子还是照常过,唯一不同的就是每晚睡觉之前,他会拿起枕边的一千零一夜,念完一篇故事再睡觉。 有一天,黑色小方块的红灯熄灭了,故事也没有再继续念下去。 再次见到蒋浔之是在月底政府组织的外企圆桌会议上,对方坐在一堆领导中间,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远远瞧着人瘦了不少。 会议结束后陈靳舟还要赶去临市见一个大客户。聊得好的话,可以签订长期合同,在回千岛之前,他还是尽可能想要为江港基地多争取些长远利益。 “陈靳舟。”走到一半他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喊他,回头看到蒋浔之倦倦地靠在墙上,只是很少见的,不见对方抽烟。 他想了想,还是主动走了过去。他和蒋浔之一个月未见,上次见还是对方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里。 那时候陈靳舟意识模糊,但那一幕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他想他妈妈就是那样死的,尽管没有亲眼看到,但还好这次蒋浔之活了下来。 “会刚结束,你急着去哪里?” “去临市谈生意。”陈靳舟说。 蒋浔之点点头:“你好点了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陈靳舟听懂了。他到现在要是还不知道蒋浔之的心思,那之前的四年也算是白谈了。 只是蒋浔之曾经很直白,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现如今,他却有点看不懂。 “我很好。”陈靳舟还是那句话,回答完想起贺云峥之前电话里说的,又问,“你呢,怎么样?” “我也还不错。”蒋浔之说。 陈靳舟有电话进来,欧师傅说他已经到了停车场。 “回头聊。”陈靳舟看了眼时间。 陈靳舟快走到走廊尽头时,听到身后蒋浔之的声音。 他没听清,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事情,于是回过头。 蒋浔之才走到一半,没料到他真的会回头,只是冲他挥了挥手,说了句再见。 - 蒋浔之没想过他的第一个摊牌对象会是他姥爷。 不同于对沈韵的严格教育,他姥姥姥爷对蒋浔之算是宠溺,老洋房在他记忆里就像是个避风港。 但从小生活在北方,真正能和他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 那天,姥爷把蒋浔之叫到书房,透过老花镜看他:“听说我外孙见义勇为了。” 见他不说话,姥爷摘下了老花镜:“和我说说吧,你爸妈怎么就要把你调回去了。” 他和陈靳舟的那些往事,正经说起来得从十年前算起。 但这事不算见义勇为,他只是想借着自家背景把事情搞大而已。 “怕吓着您。”蒋浔之说。 “那你倒是和我说说。” 蒋浔之跟练胆儿似的,一点点隐瞒试探:“我吧,有点喜欢那人,听说有人在骚扰他,本想见义勇为来着,谁知道您外孙武力值太差。” 第65章 “嗯,继续编。”姥爷在纸上一笔一画练着毛笔字。 就蒋浔之小时候跟院子里小孩儿打架那劲头,再来两个恐怕都不是他对手。 “姥爷。”蒋浔之觉得姥姥姥爷大概是这个家里对他最宽容的人,如果在他们面前都无法坦诚,更别提以后面对父母。 “我不喜欢女的。”说完这句话,书房里一下变得很安静,蒋浔之偷瞄他姥爷,发现他拿毛笔的手停在半空。 想着他姥爷年事已高,要真是把对方气出个好歹来他就是个罪人。 “您,您别生气,对不起,对不起……”蒋浔之有点无措地站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一紧张便有些喘不上气,刀口处隐隐作痛,他痛苦地捂着胃蹲到地上。 他姥爷立马放下毛笔走过来扶他。 蒋浔之虚弱气短,却耐心解释:“姥爷,我喜欢男的,这事儿从根上没法变。” 姥爷在他旁边坐下,怪不得最近女儿心事重重。 蒋浔之那段时间身体很虚,心里挂着事,新旧病迭加,老毛病又发作了。 有一晚姥爷起夜,路过四楼露台,看到蒋浔之穿着薄薄的短袖站在阳台边上。 他以为外孙在赏月呢,走近了才发现蒋浔之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我是一只海鸥,我,要飞往天空去了。”说着就不管不顾张开双臂往前倾。 这层露台没装栏杆,往前一步就一脚踏空。 他姥爷胆战心惊地一把抓住,动静不小惊动了管家,两人一起把蒋浔之拉了下来。 事后家庭医生赶过来,沈韵被父母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这个当妈的才后知后觉,原来蒋浔之的病一直没好彻底。 “不管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都等孩子好了再说。”姥爷坐在客厅里,厉声喝道,“蒋唯先要是不同意,叫他打电话给我。” 沈韵不敢逼得太紧,就这么贸贸然把蒋浔之从江港调回去,这大半年的下沉经验就作废了。 走之前她找儿子谈话,试探性地叫他挑个合适的日子去见宋小姐。 “妈,您知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沈韵沉声问。 蒋浔之自嘲般地笑了:“您什么时候见我谈过女朋友?” 出事以后,他妈妈在医院寸步不离地看着他。他心里有数,要真是没查出什么,不至于如此。 “总之,你还有一年的时间。等回了燕城,这事由不得你。” 一年时间,蒋浔之觉得足矣。 他身体好了点以后,就回了单位报到。 经过此事,他第一次觉得当年毕业选择的这条路十分被动,他的一切都被家里掌控。 夜深人静时,他突然萌生了要从这里跳出去干点其他事情的打算,同时他也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和父亲谈一谈。 这段时间他不敢去找陈靳舟,他父母放心他在江港继续待着,恐怕也会找人盯着他。除了在一些政府组织的公开场所上和陈靳舟见面,他没有再找过对方一次。 随着六月的到来,梅雨季节如期而至。整个江州开始没日没夜的下雨。 陈靳舟在办公室开会的时候,何煜过来敲门。 “舟舟,快出去挪车,北门淹了,水都漫到了车轱辘。” 陈靳舟跟着何煜拿着车钥匙一起走到北门,远远瞧着2号门那里一排车的车轱辘都浸泡在水中。 他看着眼前黄色浑浊的水,上面时不时飘过一些垃圾和不明物,他皱着眉,一时间无处下脚。 何煜知道他洁癖严重,但他的新车两百万啊。 “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帮你去挪车。”何煜伸手。 “我和你一起去。”陈靳舟忍着巨大的不适,咬咬牙一脚踩进水里。他这样的身高,水势仍旧淹没过小腿。 “政府能不能把园区的排水管网给先完善好。”何煜一边吐槽一边撑着伞往前走,“对了,我前几天去政府交材料,听说市里的领导都去村庄防汛抗旱了。” 何煜还有一句话没讲,书记、副书记带头冲在一线。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何煜对蒋浔之的看法也有了些变化,但那以后竟再也没见过对方。 一百多米的距离走得甚是艰难,何煜的车就停在他旁边,两人分别上了车。 陈靳舟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滴落到他脸上,显得有点狼狈。 他一上车,车载电台就开始自动播放。 “今天夜间,雨带将移至江州市东南部地区,多县将出现特大暴雨。全省大部地区将出现雷电。累计降雨量前三的是:江港县陈家村、江港县河西村、江港县桐村镇。亲爱的市民朋友,暴雨将至,预计降雨量较大,请做好防护准备。” 作者有话说: 备注:车载电台那段摘抄网络新闻播报进行修改,来源百度。 第41章 你怎么在这? 陈靳舟在听到陈家村的时候,注意力被短暂吸引。这是他老家,大概有二十年没回去过了。 追溯到上一次,还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他父母带他下乡踏青。 “舟舟,”何煜见他迟迟没动静,打开车窗冲他喊道,“别走北海路,你跟着我后面开。” 陈靳舟一路上有点心不在焉。 晚上回了家,新闻上说今年的梅雨来势汹汹,持续暴雨可能导致洪涝灾害。 第66章 画面一转,镜头里的女记者穿着救生衣,浑身湿透站在雨里,手里的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对于陈家村的居民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陈靳舟起身拿上车钥匙去地库取车,跟着导航驶向记忆中快被他遗忘的那个村落。 越接近目的地,雨势越是汹涌。到了陈家村村口,入村的道路已被临时封闭。 地面上架了个标志牌:“水淹路段,禁止通行。” 陈靳舟把车停靠在路边,下车询问:“您好,我现在还能进去吗?” “你是村里的居民?”负责值守的人员见他面生,便问了句。 陈靳舟点点头。 “是进去拿东西还是找人?” 没等到陈靳舟回答,就有个年轻小伙子跑了过来,用手遮挡着雨帽上滴落的水,慌里慌张:“主任,陈三元的儿子打来电话说联系不上他爷爷,叫村里帮着去找一找。” “什么?”值守人员被转移注意力,回头和陈靳舟说了一句,“现在雨大水急,你进去了要快点出来,水深了可就不好走了。”说着拉开了警界线。 这些年村里变化不大,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农田道路被浸泡在水流当中。往里走,路面漆黑一片。 陈靳舟顺着记忆找到老宅,院门早已年久失修,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他打开手机电筒,打着灯朝房子里面走,院子里的梧桐树已经枯死,他小的时候还在树下荡过秋千。 进到屋子里满是灰尘,空气中散发着阵阵霉味。 老宅的一楼是爷爷奶奶的房间,他跟爸爸妈妈住在二楼。 陈靳舟的爷爷奶奶是那个年代的文化人,很晚才生了陈父。等到陈靳舟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早已去世。 他打着灯沿着楼梯往二楼走。 木质扶手已经松动,轻轻一碰,褪色的油漆便大块大块往下脱落,这座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大概是挺不过今晚的这场暴雨。 他站在卧室门前,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门缝看到一丝亮光。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贼,这个笨贼怎么还偷到他家来了? 陈靳舟放轻步伐,把手机电筒熄灭,不动声色地推开那扇卧室门。 屋子里有个黑影蹲在柜子前。 陈靳舟打开手电筒猛地朝那个方向照去。 灯光刺眼,蹲着的黑影不耐烦地伸手遮住眼睛。 “怎么是你?”陈靳舟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惊讶。 “舟舟?”那黑影站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这是我家,你来干什么?”陈靳舟把电筒的光往旁边打去。 对方站起身,陈靳舟借着光看清他的模样。 蒋浔之穿着件黑色雨衣,但早已浑身湿透,发丝粘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 和上次比起来,他气色要稍微好了一些。 但还是很瘦。 “挨家挨户检查是否有被困人员啊。”蒋浔之的语气理所当然,“怎么,这是你家吗?” 陈靳舟想起何煜下午和他说得话,蒋浔之出现在汛情最严重的地方倒也合理。 “别找了,我家没人。” “哦。” “你还有多少户没查完?”陈靳舟记得他家过去好像还有两三家。 “快了吧。”蒋浔之无所谓的语气,又冲他伸手,“拉我一把,脚麻了。” 陈靳舟上前把对方拉了起来:“你,在柜子里找人?” “万一有小孩害怕躲在里面呢?”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快接近新闻上说的强降雨时段了。 “走,快出去,还有几户人家我帮你去查。” 蒋浔之沉默地跟在陈靳舟身后,两人走出老屋,雨水已漫过小腿。 “你还有哪几家没查?” 蒋浔之环顾四周,随便指了个方向。 “你还有二十几家没查?”陈靳舟皱了皱眉。 “那就是那边。”蒋浔之又换了个方向。 “没有检查名单吗,你从哪个方向查过来的总知道吧。” 蒋浔之高中那会儿方向感就极差,学校组织各类野外活动的时候,他就跟丢了好几回。 到后来班级举行活动,陈靳舟接到蒋浔之的电话就直接开口:“你报个标志性建筑给我,站那里别动,我来找你。” 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陈靳舟顺着蒋浔之指的方向走,对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今天的蒋浔之有点反常。 到了村民家里,陈靳舟还没敲门,蒋浔之就说:“嗯,没人,下一家。” “你就这么查的?” “刚才水势浅,现在水深,差不多得了。” 陈靳舟没理他,在门口喊了几声,又敲了敲门,确认屋内没人后才继续敲下一家。 等最后一家查完,水已经淹到了膝盖。 “蒋书记。”远处有一束灯光打了过来,一个操着村里口音的中年男人划着皮划艇过来。 “书记,您找到——” “快走吧。”蒋浔之打断他,“去安全区把村里在册人员都点一遍。” “好的,听您的。” 陈靳舟和蒋浔之一起上了皮划艇。 “小伙子,见你有些眼熟。”划船的中年男人冲陈靳舟说。 “叔叔,我是陈学民的儿子。”陈靳舟说。 第67章 “闷葫芦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对方一脸不可置信,用方言问他,“你和书记认识?” “嗯,高中同学。” “哦。”对方好像恍然大悟般很客气地冲他笑笑。 下船后,中年男人和陈靳舟换了个联系方式。 “你也不常回来吧,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 “谢谢,麻烦您。” 到了安全区以后,蒋浔之进了办公室,陈靳舟看到对方再出来的时候脱掉了那件黑色雨衣。 又低头和身边的人交代了些什么,那人朝他走了过来。 陈靳舟记得,这人是蒋浔之的司机。 “趁暴雨还没下来,书记叫我送您出村。” “他呢?”陈靳舟问。 “书记得24小时在这里待命。” 陈靳舟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蒋浔之,他正背对着自己和身边人交谈工作。 在那个黑夜里,蒋浔之的身影被拉长,在安全区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单。 - “先这样吧,再有事情和我汇报。”蒋浔之和村长交代完匆忙回头,目送陈靳舟坐着皮划艇离开陈家村的背影。 他又像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办公室把雨衣口袋里厚厚的东西拿了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小心仔细地把它塞进公文包里。 这场暴雨终于在凌晨时分降了下来,蒋浔之一夜未眠调度防汛工作。 等六月下旬的这场“暴力梅雨”过去,江州市召开了防汛抗灾工作会议,给予了江港县领导班子集体表彰。 蒋浔之在一个周五的晚上给父亲挂了通电话,简单聊了几句工作之后,他说周末有事情回燕城一趟。 他父亲在电话那头短暂沉默,最后只说回来再说吧。 属于蒋浔之的这场暴雨终于要来了。 第42章 万事开头难 小杨在首都机场接到蒋浔之的时候,惊讶于他竟比过年回来那阵状态还差。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蒋浔之的身体没彻底养好,术后在海城的老洋房养了几天。沈韵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回江港上班了。 这大半年他的工作能力政府上下有目共睹,出院后更是拼了命的一心扑在工作上。不管他家里现在知道多少,这些都是他日后谈判的筹码。 他迫切想要做出点成绩来,小高接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他很少回郊区的别墅,大部分时候睡在市区那套年代久远、偶尔还会跳闸断电的房子里。 他睡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时,会从心底升出一种平静的安全感。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向蒋家大宅,到了门口岗亭,蒋浔之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 这是他回过无处次的家,如今却升出许多畏惧。 下车进了门,家里的阿姨正在客厅打扫卫生,看到他回来赶忙过来拿鞋。 “小浔回来了。” “阿姨,我爸呢?” “先生在书房。” “我妈呢?” “太太参加慈善活动去了。” 蒋浔之点点头,往书房走去。他敲了敲书房的门。 门里应了一声。 蒋浔之推开门,他父亲正坐在书桌前看报纸。 “爸。” “回来了。”父亲头也不抬。 蒋浔之摸不清父亲的态度,明明唐倩那件事家里知道。但出事到现在,没一个人找他聊。 “之前捅我的人。”蒋浔之试探着开口,“大概怎么判。” 蒋唯先问他:“你希望是什么结果。” “故意杀人,”蒋浔之停顿了一下,“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而这之中可操作的余地就大了。 这句话虽然他没讲,但知子莫若父,蒋唯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抬头看了儿子一眼。 蒋浔之因为这一眼有些心虚。 “蒋浔之,这件事情可以按照你想要的结果。”蒋唯先以退为进。 “爸,”蒋浔之深吸一口气,“过年的时候您问我,为什么不愿意见宋小姐,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六年前,知道儿子在和男人谈恋爱甚至发展到同居的时候,蒋唯先并不担心,他认为年轻人图新鲜刺激,玩一玩没什么。 蒋浔之的人生有犯错的成本。 但现在为个男人把自己的安危置于脑后,甚至站在面前和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同时更是恼怒,但面上仍是不显。只是低头看着那份报纸。 “我没有办法和女人结婚。”蒋浔之继续说。 “你不喜欢女人不等于不能和女人结婚。”蒋唯先纠正他,这是两码事。 蒋浔之因为父亲的平静和说出口的话感到震惊,父亲的反应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他以为对方会大发雷霆。 “我做不到。” “年轻人犯点错很正常。”蒋唯先终于放下手里的报纸,“再过两年你也三十了。” 蒋浔之搞不明白这之间的关系,但还是把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拿了出来。 “我没有犯错,毕业后到现在我都规规矩矩地走在您铺设好的路上。” “这本就是你该做的,结婚生子更是你该做的,只要你在这个家里,你还姓蒋,就没有资格和我谈任何条件。” 蒋唯先常年身居高位,惯于发号施令,此刻就算面上再不显,被儿子反驳仍是不悦。 第68章 “你在江港还有一年多时间,把该断掉的念想都断一断。” “如果我断不了呢?”蒋浔之声音发闷。 “那你就考虑清楚,后果你是否承担得起。” 蒋浔之觉得自己没什么承担不起的,要是现在的这份工作无法继续,那就换一份。 其实他并不喜欢官场。 他说:“我可以。” “是吗,”蒋唯先问他,震声道:“对方和你一样吗?” 蒋浔之愣了愣,这算是明面上的威胁了,果然他父母什么都知道。 “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喜欢男人。”他试探撇开陈靳舟。 蒋唯先对他的话放下几分心来,他知道现在他和那孩子之间并没什么。准确的来说,现在更像是自家儿子的一厢情愿。 虽然六年前他不赞同沈韵的做法,但现在看来终是起了成效。 凭着蒋浔之一厢情愿的坚持,这件事就泛不起多大的水花。 蒋浔之离开书房的时候,在想是不是前小半辈子活得过于顺从。人生大事上从未行差踏错,导致现在明明是在和家里出柜,父亲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说不上来,就好像父亲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是因为唐倩那件事后父母早就知道,所以如今反应不大吗? 但他仍旧心有余悸,甚至有些庆幸此时此刻并没有和陈靳舟重新走到一起。 不过他已经开了口,万事开头难。只要是他下决心要做的事情,千难万险也阻挡不住。 *** 7月初,政府组织了化工和危化品企业主要负责人安全培训班。陈靳舟和何煜都要参加。 “每年搞一回,每回都定在风景区。美其名曰企业和安全负责人学习培训,实际是就是陪那群人吃喝玩乐,顺带他们还能捞点钱。”何煜翻着群里的文件,“舟舟,地方就选在海凌县温泉酒店,正好培训结束是周末,咱在那儿玩两天。” “行。”陈靳舟没有异议。 自从frank和他说年底可以调回千岛后,他对大部分事情都顺其自然。正好借这个机会和何煜聊一聊这件事,对方是因为他才同意调来的江港。 海凌县驱车三百公里,培训地点选择在风景如画的度假村温泉酒店。 何煜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陈靳舟看到大厅的角落里有台自动贩卖机,有各式各样的饮料和水果糖,便提起兴致走了过去。 刚在屏幕上勾选好了糖的品种,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吃糖?” 陈靳舟头也不回,把屏幕上的个数改成“2”,点击确认后,出口处掉下来两条葡萄味的软糖。 他弯腰从出货口取出,转身自然而然地递了一包给说话那人。 “见者有份。”陈靳舟说。 县委副书记监管江港的安全生产工作,他来之前也猜到十有八九会碰上蒋浔之。 只是没想到在大厅就能遇上。 蒋浔之随手把软糖揣进兜里。 何煜办好了入住,拿着房卡走过来,冲蒋浔之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那天被抬上担架以后就再没见过,现在看到对方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他心里还挺高兴。 何煜这人是这样的,和你不熟就会客客气气的称呼你,之前见面总是叫蒋书记,但这会儿称呼都丢了。 陈靳舟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他站在身侧微一挑眉,这两什么时候熟络起来的? “我看文件说下午报道,明天才正式上课吗?”何煜问。 蒋浔之点点头:“明后天的课程下午会发下来的。” “那咱下午约着室内打打牌吧,这个天室外温泉有点热呢。”何煜说完看了看面前的蒋浔之,又侧头看了眼陈靳舟。 “其实这是夏季养生的一种新理念,叫三伏温泉。选在这里也是为了让大家能春夏养阳,祛除积寒。”蒋浔之解释道。 何煜觉得不愧是混官场的,明明是给企业一个名头,公款吃喝、陪吃陪玩的地方,竟被他说的像是有几分道理。 “那要不然下午报道完一起泡温泉吧。”何煜说完,看着身边沉默的两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下午再联系吧。”蒋浔之说完,拉着行李箱从他们身侧走过。 陈靳舟和何煜的房间就在隔壁,两人先各自回了屋。 度假村环境优美,虽正值夏季,蝉鸣阵阵,但绿树成荫,凉风习习。 陈靳舟脱了衣服准备去浴室洗个澡,浴室里有一面全身镜。 他正视镜子里的自己,他从小皮肤就很白,因此一点小磕碰都很容易留下印子。 他和蒋浔之感情很好的那会儿,每次huan/ai对方都喜欢在他身上留下点aimei的henji,捏的、亲的、咬的、抓的…… 青青紫紫。 蒋浔之一边吻他,一边说这里是我的,那里也是我的。 陈靳舟纵着他,笑着捏他鼻子说是小狗,小狗才喜欢撒尿圈地盘。 而此刻,他身上有大片大片的长条疤痕和印迹,触目惊心并且也许永远都消除不掉,这是唐倩在他身上留下的。 在无数个夜晚,这些疤痕会奇痒无比。他闭上眼,会想起被各类刑具抽打凌虐的瞬间。 痛吗,其实还好,那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只是希望眼前这个变态可以坐牢。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蒋浔之。 第69章 以命相抵也要让对方这辈子都出不来。 大概跟蒋浔之被捅的那几刀相比,他这些算不了什么。 陈靳舟把身子淹没到浴缸里,闭上眼屏住呼吸,感受濒死的瞬间…… 第43章 你再等等我吧 何煜在门口敲了五分钟,陈靳舟才穿着浴袍来给他开门,看他样子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陈靳舟垂眸看着何煜,又歪了歪头:“怎么了?” “我刚搜了一下,半山腰有几十种不同种类的温泉,走,享受去。”何煜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票据,“我已经去报道了,实际上就是缴费拿课表,你不用再去了。” “你等我换个衣服。”正好借这个机会和何煜聊聊。 他们坐酒店的接驳车去了半山腰的御山温泉。 这个点日头正大没什么人,何煜去更衣室换了条泳裤就出来了,陈靳舟搭了条浴巾在身上。 两人沿着石子路往山上走,沿路是各种各样的汤池,每个池子之间竹林花草隔开,成为天然的屏障,非常私密。 “这个红酒池就不错。”何煜指着不远处一个红色汤池。 “就它吧。”陈靳舟说着把浴巾脱掉,随手挂在一旁的石头上。 何煜下水找了个背荫处坐下来。 “舒服啊。”他闭上眼满足地喂叹一声,感觉到陈靳舟也下了水后他睁开眼睛。 入眼就是对方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一条条伤疤。 其实那天他在救护车上就看到了,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这些伤痕完全没有消弭的迹象。 “哎哟。”他叹了口气,“你这伤口还疼吗?” 陈靳舟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 “那你要不找个医院看看,把这去了呢。” 陈靳舟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男人么,身上有点疤又无所谓。 “frank前段时间找我了,意思是年底前只要江港的政府检查没什么大问题,总部就同意把我调回千岛。”陈靳舟说完长出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这比刚才在酒店里泡澡要舒服多了。 “啊,你想回去吗?”之前何煜主动提过这件事,可那时候的陈靳舟兴趣缺缺。 “嗯。”陈靳舟说,“可能以后会偶尔回来祭拜父母。” “你是在逃避什么?”何煜直言不讳,“我希望你回去,是觉得江港基地太辛苦了,可最苦的日子你都熬过来了,现在你说要走。” 陈靳舟看着他笑了笑,仰着头闭上眼睛。 旁边的汤池里传来下水的声音。 “我会写封邮件,帮你申请调回海城去。”陈靳舟说,“还是之前的部门,职位会升一个level。” “我是在和你说这个吗?”何煜突然有点生气,这股气来得莫名,“舟舟,你为什么要走,你心里其实很清楚。” 他曾经以为是蒋浔之的一厢情愿,现在看来明明陈靳舟也不是毫无感觉。要不然那个窃听器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叫他扔掉。 陈靳舟看了他一眼,过了会儿,他说:“也许吧。”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会儿,何煜也渐渐冷静下来。 调来江港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天来的猝不及防。 等他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蒋浔之有一天也是要离开这里的。他又觉得陈靳舟的决定理智且合理。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呢?”何煜问。 “和谁?”陈靳舟拿毛巾盖在自己的脸上,该说的已经说完,他有些慵懒闲散的向后靠着。 “蒋浔之啊。”何煜叹气,末了他又说,“其实你年后回来,我们公司就没碰上任何检查了,当时我问葛局,他说我们上了绿色名单。所以年底前我们公司不会再有任何检查了。” 冥冥之中,蒋浔之也为陈靳舟的离开出了份力,这叫什么,没缘没分。 陈靳舟觉得脸上有些热,四肢也被温泉里的水逐渐泡软。 “不说了吧。”陈靳舟的声音在毛巾下显得有些模糊。 “行,听你的。”何煜不勉强。 他们从温泉池出来的时候,培训的群里发了消息,说晚上有空的一起在酒店餐厅吃饭。 “诺,你看,这才是培训的主要内容。”何煜对这些习以为常,“你还去吗,我一个人去也行。”他想着陈靳舟年底就走了,好像也用不上再和政府这帮人打好关系了。 “去吧。”陈靳舟觉得在江港一天,这些事情就还都是他的义务和职责。 晚上在酒店看到蒋浔之的时候,对方换了件浅色系的休闲衬衫,十足一副度假的轻松模样。 陈靳舟和何煜到的都不算早,已经来了不少企业的人在端着酒杯敬酒了。 “哎呀,蒋书记真是年轻,比新闻里看起来帅多了。” “是啊是啊,年轻有为。” 企业负责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蒋浔之被这群人围着,面上始终保持着笑意,客客气气地和大家闲聊。 何煜端着香槟凑近陈靳舟:“啧啧,你瞧瞧。” “你不用去社交吗。”陈靳舟挑眉问他。 “哦,我等人少点再去,咱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吧。”何煜冲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空位。 陈靳舟走到半道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胡秋水打来的。 “我出去接个电话。”陈靳舟说着把酒杯递给何煜。 第70章 “喂,陈靳舟,我是胡秋水啊。” “我知道。”陈靳舟说,“怎么了?” “我十月份结婚,你到时候来给我做伴郎啊。” “行,恭喜你啊。” “那个,我老婆那边是三个伴娘,正好她们一宿舍。”胡秋水说,“我这儿除了你还差一个。” “你想找蒋浔之呗。”陈靳舟直接挑明。 “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就好,诶呀好久没见你了。我下个月来江港到时候亲自把喜帖送给你们。” 胡秋水又在电话那头和陈靳舟闲扯了会儿,陈靳舟能感觉到他语气里遮不住的喜悦。 挂完电话后,陈靳舟站在露台上吹风,度假村的夜晚凉爽,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他想结婚有这么高兴吗? 他剥了颗软糖丢进嘴里,回头看到餐厅里那群人还在喝酒狂欢,何煜也加入了阵营。 蒋浔之作为来的领导里官/位最大的一个,自然成了那群人的目标。 少见的他也不恼,就真的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的喝。 直到…… 陈靳舟看到有人在酒里放了点什么东西过去递给蒋浔之。 他收起电话往餐厅方向走,但是等他刚踏进大门的时候,那杯酒被蒋浔之悉数灌了下去。 艹 看着这人在园区里有头有脸的,没想到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靳舟随便端起桌上的一杯酒走了过去。 “蒋书记,我还没敬您呢。”陈靳舟客气地说。 蒋浔之抬头看他,眼神有些迷忙,举起手边的酒杯就要喝。 陈靳舟往前几步,被脚下的毛毯绊了下,把酒悉数洒在蒋浔之身上。 “诶哟,不好意思,蒋书记,我帮您擦擦。”陈靳舟拿过桌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 “没事,我回去换一身。”蒋浔之不在意地摆摆手。 “诶,蒋书记,咱说好了一会儿还有其他活动呢,大家伙在这等您啊。” “这事怪我,我陪着去吧。”陈靳舟歉疚地说,然后跟着一起离开。 何煜觉得他的举动有点莫名,等两人离开餐厅以后,他趁众人不注意,拿了瓶水也偷偷跟了出去。 大路上没人,他又往右边找了找,在回酒店的僻静小道上看到了那两人。 蒋浔之正闭着眼坐在花坛的椅子上,陈靳舟站在一旁。 “怎么了,舟舟。”何煜递了瓶水过来。 陈靳舟一把扭过蒋浔之的脸,把那瓶水全部灌了进去,蒋浔之被呛得直咳。 何煜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前一秒蒋浔之还没醉,怎么忽然之间意识都不清了。 “有人给他xia//yao了?” “是。”陈靳舟声音冷硬。 “看到那人是谁了吗?”何煜问,“胆子也太肥了。” 但不应该啊,像蒋浔之这种常年混迹酒吧的公子哥,会喝不出来? 这个问题此刻陈靳舟也很想知道。 一瓶水下肚,蒋浔之意识还是很模糊,扒着花坛吐了会儿。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找个理由就说他醉了回酒店睡觉了。” “好,你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等何煜走后,陈靳舟弯下腰拍了拍蒋浔之的脸,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 然后他只好认命般地蹲了下来:“蒋大公子,我背你吧。” 蒋浔之几乎在那杯酒入口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晚了,他今晚喝酒喝得又快又急,液体顺着喉咙一下子就全灌了进去。等他看到陈靳舟再来跟他敬酒的时候,他都分不清那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 就好像他知道现在有人背着他,像他大一生日那年喝醉酒一样,在他耳边说:“蒋公子,我背你吧。” 那声音现在想起来都十分温柔,让人沉醉,非常温柔的陈靳舟陪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 “舟舟啊,我们同居吧。” 蒋浔之久久得不到响应,有些生气地说:“你要说好啊,你当时是这么说的。” 过了会儿他又想起来,自嘲地说:“哦,我们现在分手了。” “那我们不要分手好吗?我们把小船养大,也给他写成长日记。”蒋浔之说。 当时陈靳舟就觉得这几个字有点耳熟,像是穿越了时光再次降临在自己耳边。但背上的醉鬼一直在讲话,让他没有太多精力去想。 蒋浔之一直听不到回答,很不满地勒住那人的脖子:“嗯?不分手好不好,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原谅你。” 时隔六年,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蒋浔之和他说,陈靳舟,我原谅你了。 陈靳舟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他们的问题也许根本不在于不够信任或不够爱。 在于陈靳舟知道这一切的根本是源于对方家庭,而蒋浔之还停留在过去,以为只是两个人之间出了问题。 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打不散扯不断的关系。当年他在国外陪着父亲治病的时候才知道实情,那时候甚至有些庆幸没和对方解释。 如果蒋浔之听了去调查真相,然后呢。 然后由他来破坏这个家庭的和谐与平静吗?蒋浔之这样的家庭,自有他们的生存准则。 “蒋浔之,不要原谅他。”陈靳舟说,“往前看吧。” “不能再等等我吗?”陈靳舟感觉到脖子里有一滴滴温热的液体落下来,在六月的夏天滚烫炙热,灼烧着他的皮肤。 第71章 那人说:“再等等我吧。” 陈靳舟突然想起来了,那天在外企的圆桌会议后,蒋浔之喊住他说的就是这句。 我该等你什么呢,陈靳舟不明白。 第44章 你为什么哭呢 陈靳舟背着蒋浔之回了自己的房间,等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眼角还是红的,其实蒋浔之以前是不会哭的。 他叹了口气,用热水壶烧了壶水,泡了两杯绿茶。 床上本来安分的人突然坐起身,趴着床头柜作势要吐。 陈靳舟赶忙过去把垃圾桶抱给他。 蒋浔之抱着垃圾桶,迷瞪了会儿竟然又不吐了,而是下床赤脚往厕所走,边走边把自己剥了个精光。 “阿姨,帮我拿换洗衣服。” 陈靳舟低着头喝水,闻言差点被嘴里的绿茶呛住。 蒋浔之闭着眼睛,怎么也洗不掉身体里的那股躁动,一股奇痒难耐的感觉从他的四肢百骸往外散开,他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陈靳舟拿着干净的浴袍站在浴室门口等了等,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又怕蒋浔之真的出事。 他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对方很不耐烦地声音:“谁啊?” “你家阿姨。”陈靳舟淡淡地说。 “找把刀给我。”里面吩咐道。 “请问少爷您是要剃度出家还是有其他什么作用?”陈靳舟挑着眉问。 蒋浔之想阿姨今天怎么这么啰嗦:“废什么话,拿给我就行。” 陈靳舟是不会真的给醉鬼一把刀的,但是,他环顾四周,也找不到什么长的物件应付这个醉鬼。 书桌上倒是有一把直尺。 “我可以进来吗?”陈靳舟问。 “你再这么啰嗦扣工资。” 陈靳舟拿着浴袍和直尺推开浴室门,看到蒋浔之浑.,身.,chi.,luo.,地站在淋浴房。 他的上.,ban.,shen有大小不一致的四处刀疤伤,很刺眼,陈靳舟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好脾气的把直尺递给他,想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蒋浔之浑身是水,接过直尺后毫不犹豫地拿着尺子的jian端,奋力朝自己的手腕hua.,去。 那处/皮/肤.,脆/弱/柔/软。 “你疯了?”陈靳舟冲过去把尺子抢了过来。 但是血已经顺着蒋浔之的手腕往下流,好在伤口并不大。 陈靳舟火速关掉淋/浴喷头,从衣服上撕扯了一段布料下来,不由分说地拉过蒋浔之的手包扎起来。 痛感刺激了蒋浔之的神经,让他脑袋短暂清醒,他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问:“你是舟舟吗?” “我不是,”陈靳舟有点生气,“我是要被你扣工资的阿姨。” “哦。”蒋浔之想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经常会看到陈靳舟,他偶尔的幻觉里或是数不清的梦里。 他们还像以前那样,手拉手逛街看电影,晚上回家以后一起吃饭一起看书,还能一起洗澡一起睡觉。 “那你别碰我了。”蒋浔之恼怒地抽回手。 “出去,我要洗澡。” 真是活祖宗。 手腕上的伤口还没包扎好。陈靳舟只能继续哄着:“蒋哥,别生气。” 蒋浔之因为这样的称呼愣怔在了原地。 印象里,真的只有陈靳舟才会这么叫自己。 但是很少很少,比如他们的第一次。陈靳舟在他耳边说:“蒋哥,放松。”一句话蒋浔之就放弃抵抗。 就像现在那样,他又乖乖把手伸了出去,看着陈靳舟低下去的脑袋,中间有两个发旋儿。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对方的头发,软软的,像陈靳舟这个人一样,看着高冷实际上心软呼呼的。 还挺好追的,追一年就追到了。 蒋浔之一直到被对方牵着手坐到床上,心里都柔软的一塌糊涂。 等到坐下来看着身旁的陈靳舟,身体里那股躁动又冒了出来。 “舟舟,我想……”蒋浔之说着突然一把推倒陈靳舟,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四目相对,呼吸急促。然后他俯下身,不管不顾地亲吻起来。 那张唇冰冷柔软,确实是他的舟舟。陈靳舟顾忌着他手腕的伤,也没有太大的动作,直到被那处jian/ting/chi/re抵住。 陈靳舟伸出手.,掐/住.,身.,上.,人.,的脖子。 “蒋浔之,你冷静点。”他的语气冰冷克制。 要是蒋浔之没被下y的话一定会被这句话兜头泼醒,可他此刻被yu//wang支.,.,.,配.,.,.,不受控制。 他chuanxi着,低头siche下陈靳舟上衣的一段布料,盖/住.对方的眼睛。 “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然后他探过身拿床头的biyuntao。 陈靳舟失去了视觉,听觉就极度灵敏,他听到铝箔纸被撕开的声音。 也听到身上的人微微抬起身体,在艰难的自己做kuo/张。 他一个翻身,扯开眼睛上的布料。 我不想你是任何人。 …… 这一个多小时过得快乐而漫长,两人都因为很久没有这样的经历而显得有些陌生。 蒋浔之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仙境,飘飘然没有实感。 他抱着陈靳舟,呼吸里是他,眼睛里是他,身体里是他,世界里只有他。 他看着摇摇欲坠的灯光,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 陈靳舟停下来问他:“你为什么哭呢?” 第72章 “我又梦到你了。”他有些心疼的摸着陈靳舟的身体,那一条条伤疤触目惊心,“这次特别真实。” 蒋浔之明明没见过这些伤口,竟然这次在梦里见到了。他说:“你以后是不是就不来了?”不再来我梦里。 陈靳舟觉得蒋浔之过于反常,不管是喝醉了还是被下y,折腾到这个程度竟还无法辨认梦境和现实。 他回忆重逢后对方种种的不对劲,然后被shen/xia的人用力jia了一下。 “你怎么不专心呢?”蒋浔之指责他。 “蒋哥,告诉我你怎么了,我就继续。” 真是个坏孩子啊。蒋浔之搂着他的脖子,不动就不动啊,这样也蛮好。他一点点亲吻对方。 “这个梦很好,我不要醒了。”蒋浔之断断续续地从唇齿里说出这句话。 …… 等灯光不再继续摇晃的时候,蒋浔之终于困了,他动了动泛酸的手臂,牢牢抱着.,身上的人。 “乖,不要走。”蒋浔之说,“就这样,让我感知。” 陈靳舟有些无奈地吹了吹他额上的汗珠,等shenxia的人终于不闹了,才慢慢地起身从他tineichou了出来。 蒋浔之后半夜的梦里依然有陈靳舟,他最初是置身汪洋大海,然后被海风变成了一只海鸥,它飞啊飞,飞到陈靳舟家的窗台上。 看到小小的陈靳舟坐在钢琴面前,一边哭一边弹。 原来他也会哭啊。 蒋海鸥飞到书桌上,张开翅膀想要抱抱他,结果小小的人被庞大的它吓得哭得更凶了。 有个温柔的女人走进来:“小船不哭,妈妈在,你看这只海鸥它是喜欢你,它在冲你表达友善。不信你看看它,它很漂亮呢~” 蒋海鸥站在桌上冲他点点头。 陈靳舟止住了哭声,小心地伸出手去,蒋海鸥也伸出翅膀,陈靳舟摸到它柔软的羽毛,冲他笑了。 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啊,蒋海鸥想,我要快点变成人才行。 蒋浔之是被一阵闹铃吵醒的,他睁开眼的时候,下意识摸过床头的手机。 八点了。 环顾四周,这不是他的房间,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不属于他的衣服,感知着隐隐作痛的屁股。 他妈的,艹! 他直接用床头座机给前台拨通电话。 “请问这是谁的房间?” 前台看着来电显示,觉得疯子真多,哪有客人打电话来问自己是谁的。 “陈靳舟先生,请问您是有什么需要吗?” 蒋浔之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放下心来,所以昨晚不是梦吗?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伤,他断断续续想起昨晚,他在变成海鸥之前的一切。 他下床看到浴室置物架上的直尺,和垃圾桶里陈靳舟那件破碎的上衣。 记忆碎片化的浮现,然后他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蒋浔之在衣柜里找到陈靳舟的行李箱,又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想换上,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又有点舍不得脱掉。 就这样吧,穿这套也行。 他给陈靳舟打电话,对方直接掐掉了。 蒋浔之也不恼,发了条信息给对方。 ——你在干嘛呢? 那边回复他: ——上课。 哦,忘了还有这事儿呢。 蒋浔之慢悠悠地洗漱,换好鞋往三楼的会议厅走。 陈靳舟放下手机,何煜小声问他:“蒋浔之醒了?昨天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何煜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虽然他表现的很镇定,但昨晚回了餐厅后谨慎地滴酒未沾。还得时不时说几句颠三倒四地话来装醉,不能被看出破绽。 “再说吧。”陈靳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有很多问题萦绕在他脑海里,他也需要去找到答案。 蒋浔之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和何煜的眼神撞上。 他径直坐在了最后一排。 “奇怪。”何煜想,为什么蒋浔之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过了会儿,隔着两三排的距离,何煜又回头看了蒋浔之一眼。 对方悠然自得地冲他抬了抬下巴。 何煜转过头:“他穿的是你的衣服吧。” “嗯。”陈靳舟一脸淡定,“昨晚睡我房间了。” “哦。”何煜点点头。 “你想问什么?”陈靳舟低着头在本子上记教授说的重点。 “没什么。”何煜摸摸耳朵。 过了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他问:“你俩现在到底什么关系。” 是啊,他们明明没有关系,陈靳舟年底就要回千岛了,走之前难道还要继续纠缠不清吗? 第45章 我不和你计较 蒋浔之有个比较厉害的本事,就是喝醉酒不断片,不管前一晚醉得多厉害,第二天都能回忆起前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到对方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眼神。 但这些年因为生了病的缘故,他有时候会分不清到底是做梦还是真的。但前提是只在牵扯到陈靳舟的情况下。 所以他进了会议室以后,坐在最后一排大致扫了一眼,就找到了那个给他xia/yao的人。 园区一家民营化工厂的老板。 之前在江港就多次托关系想请他吃饭,目的是为了要批一块地。 他拿手机给税务局/局/长发了条信息。 第73章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就看到前排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拿着手机有些慌张的走了出去。 “嚯,瞧瞧咱蒋书记的办事效率。”何煜小声说。 培训课程安排的紧凑,中途只留了五分钟休息时间,一直上到中午十二点,上午的课程才算结束。 陈靳舟和何煜走到后门的时候,蒋浔之也从最后一排站了起来。 “一起吃午饭吧。”何煜主动打招呼。 蒋浔之没什么意见的跟在他们旁边。 “你把那唐老板怎么了?”何煜问。 “没怎么,找人查查税呗。”蒋浔之无所谓地说。 何煜心想,私企可不怎么经得起查。睚眦必报,行,是蒋浔之的做派。 这家酒店的自助餐种类繁多,西餐中餐都有,何煜的盘子都堆不下了,回头看到陈靳舟的盘子里才放了几片蔬菜,以及,一碗小米粥。 “你吃这么素。”何煜说着给他夹了个鲍鱼,“你尝尝这个,网上说他家的海鲜做得可好了。” 端到餐桌上的时候,蒋浔之已经坐在那慢条斯理地开始吃三明治了。 陈靳舟把那碗粥端到蒋浔之面前,对方也很自然地接过喝了一口。 于是一顿午饭很诡异且安静的吃完。 一起回楼上休息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蒋浔之的房间就在他们对面。 何煜说下午的课两点开始,我敲门叫你们。说完他就挥挥手进屋睡觉了。 留下陈靳舟和蒋浔之两个人还站在原地。 “聊聊吧。”蒋浔之说。 陈靳舟把门刷开,随手把房卡插进卡槽。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早上又坐在那儿听了一上午课,其实这会儿他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他松了松衣领坐到沙发上。 “聊什么?”陈靳舟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知道昨晚我说了什么,但我——”蒋浔之顿了下说,“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重新开始。” 这话听起来陌生又遥远,比高中那会儿缺乏了几分底气。 高中时嚣张跋扈的蒋浔之叫住放学回家的陈靳舟。 “我追你一年了,你看不出来?” “所以呢?” “你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 “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我就会耐心地每天都问你一次。”蒋浔之笑着说,面上丝毫不恼。 “哦,”陈靳舟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我答应了。” 只要你别再烦我就成了,他一开始只是这么想的。 “蒋浔之。”陈靳舟端起桌上早已冷透了的绿茶喝了一口,“你应该知道,昨晚那种情况下,无关乎爱情。” 陈靳舟的言下之意,我虽然/shui/了你,但是你主动的,是你被下/了y,是你想要用自/cán的方式清醒。 我在救你。 蒋浔之不明白,为什么他都可以原谅对方背叛了,他都可以主动开口说想要重新开始了,陈靳舟还是要把他推开。 “我不明白你。”蒋浔之摇头。 “我能背叛你一次,就会背叛你第二次。”陈靳舟扯了扯袖口,“还是你有雏/鸟情节,跟我睡了就非我不可。” “唐倩的事情,我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也许我会一直被困在过去,我还要担心之后他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继续影响我的生活。除了不能和你在一起,你提的任何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陈靳舟毫不留情地说。 蒋浔之走过去端起桌上一整壶冷掉的茶水,从陈靳舟头顶浇了下去。 他违背自己做人的底线和原则,去说服自己接受背叛,原谅这一切。也做好准备去应对家里给的阻碍和困难,但这人在说什么? 他在一步步靠近陈靳舟的时候,这人想的竟是离开。 *** 何煜在之后两天的培训里没再看到蒋浔之,他问陈靳舟,对方也只是摇摇头说不清楚。 培训结束,他们在度假村玩了两天,陈靳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偶尔何煜叫他看路边稀奇古怪的野花野草,对方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周六晚上,他们在山上搭帐篷露营。 何煜烤着野鸡说:“我小时候贼爱写日记,一点小破事都喜欢记录下来,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我现在偶尔翻到还觉得挺有意思,人啊,就是要时时刻刻去记录美好。” “我认为,还是传统的日记最能记录这种美好。照片、视频都是会丢的,但日记它像本书一样,永远保留在那里。”何煜说。 陈靳舟脑子里突然闪过蒋浔之喝醉酒趴在他背上说的:我们也给小船写成长日记。 他当时就觉得这个东西很耳熟,现在想起来好像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确实有这么个东西,但年代太久远了,他不确定。 如果有的话,这个东西在哪里呢? 无非就是老家或者他卖掉的那套房子。 随即他想起来上个月梅雨的时候,他在陈家村的老宅里看到过蒋浔之。 陈靳舟翻开手机,给当时留了联系方式的村长打电话。 “喂,叔,我是陈靳舟,您还记得我吗?” “哦,记得记得,蒋书记的同学嘛,上次蒋书记还去你家帮你找东西了。” “他找什么?” “当时说是要去找个什么日记本。” …… 看来家里确实有这么个东西,但陈靳舟对此的印象不是很深。他很少去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尤其是在他妈妈死了以后。 第74章 此刻他闭上眼睛,很努力的去回想这个成长日记。 陈靳舟上小学之前,乳名叫小船,那都是幼儿园的事情了。 所以真的有这个小船成长日记,只是陈靳舟没见过,那蒋浔之是怎么知道的? “何煜,我想回江港。”陈靳舟站起来。 “现在?” “是的。” 陈靳舟脑子里有一个猜想,此刻他需要亲自去验证。 *** 蒋浔之那天中午接到了他妈妈打来的电话,说这周六是他爷爷的生日,叫他回来参加宴席。 也好,正好他需要冷静冷静。 蒋浔之订了个蛋糕,又拍下副古玩字画准备送给老爷子做贺礼。 老爷子的生日从周五就开始热热闹闹,陆陆续续有很多人上门庆贺。贺云峥周五中午过来的,他和蒋浔之站在客厅里和来往的宾客们打招呼聊天。 好不容易抽空喘口气,两人躲去阳台,贺云峥递了根烟给蒋浔之。 蒋浔之摆摆手。 “戒了?” “医生叫我养养肺。”毕竟好端端的肺上扎了个孔,完全恢复需要时间。 “我听说你可是干了件大事。” “小爷我浅浅出了个柜。”蒋浔之松了松领带,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葡萄味软糖,剥了一颗塞进嘴里。“但我觉得我爸挺淡定呢。”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你,”贺云峥看了他一眼,“想过后果吗?” “你这语气和我爹一模一样,要不我说你才是他儿子呢。” “沈阿姨什么反应。” “我妈?我没找她明说。” 贺云峥心里了然,那依照沈女士的脾气,这次蒋爷爷的生日没那么简单。 “浔之,要不然你今晚找个借口回江港吧。” “你逗呢,我爷爷明天生日,你叫我现在回去。” 贺云峥无奈摸了摸额头。 果然,晚宴上,贺云峥一眼就看到了宋清和他妻子,以及宋家小姐。 “你以后的老婆。”贺云峥说,“祝你好运。” “你少放屁。”蒋浔之抬眸看到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朝她这里走过来。 沈韵也迎了过来:“声声,这是我儿子蒋浔之,正好介绍你们认识。” “阿姨,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漂亮。”姑娘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蒋浔之你好,早听说过你了。第一次见面,我叫宋靡声。”宋小姐冲他伸手。 蒋浔之礼貌地握了握。 “好了,人都来齐了,先进屋吧。”蒋浔之很难得见到他妈妈笑得这么高兴。 但沈韵的这一行为他非常不爽,他明确说过他不见宋小姐,他没法和女人结婚。 这是拿准了他爷爷生日,他不得不回来才安排的这么一出。 蒋浔之在一楼的洗手池外面抽了根烟等宋靡声。刚才他们一起走进来,姑娘说要去卫生间。 “嘿,你在等我吗?”宋靡声从蒋浔之身后跳了出来。 蒋浔之把烟灭了,就这么根烟还是问贺云峥讨来的,结果就这么浪费了。 “宋小姐我们谈谈好不好?” “现在?” “嗯,我们去后院走一走,聊聊吧。” 宋靡声看起来岁数比蒋浔之小了不少,二十出头的样子。 “你要和我说什么?”他们走进后院的一片竹林。 “宋小姐,可能有些冒犯,但是我妈擅作主张想撮合我们,我本人没有这个意思。” “你有女朋友吗?”宋小姐歪着头问他。 “没有,但有喜欢的人。” “还有你蒋公子追不到的?还是你父母瞧不上。”宋小姐被薄了面子,说话也不客气。她打扮的漂漂亮亮来到这里,也没说就一定看上对方了,却就这么被拒绝,她面上挂不住。 “瞧不上”这个词让蒋浔之心里也有点不爽,说到底这是他的事情。 “宋小姐,这是我的私事。”蒋浔之忍下情绪。 “我当然不会缠着你,但我要劝你,没了我还有下一个,难道你要一个个拒绝吗,你父母总会知道。既然你有喜欢的人,就趁早带回来,藏着掖着算什么。” 就她了解,蒋浔之这些年根本没有公开交往过的恋人,私生活也很干净。这是她愿意来见对方的原因。 如果只是为了拒绝她就找一个这样的借口,这未免也太伤人了。 但宋靡声也是千金大小姐,被人捧着长大,她说完踩着高跟鞋转身就走。 蒋浔之坐在竹林的石凳上,他想,其实宋靡声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第46章 .他也不知道 陈靳舟和何煜连夜下山,驱车三个多小时赶回了江港。 “我先送你回天和公馆。”何煜停在路边调导航。 “送我去景和花园吧。”旁边的人声音困倦。 “你什么时候搬的家?”何煜略带惊讶地侧头看了眼陈靳舟。 “我小时候的家,想去看看。”陈靳舟清了清嗓子说。 夜色深沉,一路沉默。何煜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看了眼身旁的好友。 “要不我陪你上去吧。” “不用,你早点回去休息。”陈靳舟解了安全带,“行李箱先放你车里,后天上班带给我。” “没问题。”何煜爽快地应了句。 陈靳舟在小区门口站了会儿。 第75章 八年前他父亲肺癌中期需要化疗,前些年看病吃药陆续花光了家里的积蓄,高昂的费用只靠陈靳舟打工根本负担不起。 蒋浔之倒是很多次主动提过要借钱给他。他也不是清高到把人命放在自尊之后,只是能还得上的金额才叫借。 陈靳舟不希望他们的恋爱掺杂乱七八糟的东西。和他谈恋爱,对蒋浔之来说并不公平,普通人这个年纪谈恋爱是很自由快乐的。 可蒋浔之和他谈恋爱,被一起束缚在了这座小县城。如果早知道父亲的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最开始是绝不会答应和对方在一起的。 也确实是没有想过会走这么远。 当时医院打电话催缴费,陈靳舟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卖房子,这套房子地段尚可,还是学区房。 因为急需用钱,他报给中介的价格并不高。 但没想到刚挂出去的第二天,中介就联系他说有买主了,并且房子最终以高于市场价的金额成交。 买家说孩子着急入学,唯一要求是留下屋内家具,方便他们拎包入住。 八年前在江港这样的小县城,可以眼也不眨豪掷两百万买一套二手房,就为了上一所普通的学校?江州的教育问题向来很受重视,也因此县城里条件稍微好一点的都会送去市里读书,陈靳舟自己也是念的江州重点学校。 这件事仔细想来存在破绽,只是当时他没有这么多精力思考。 他沿着那条熟悉的鹅卵石路走到了36幢,602那户灯依旧是开的。 陈靳舟走进那栋楼,楼道现在已经加装了电梯。但他仍是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 直到脚步停在了602门口。 - 蒋浔之在竹林里喂了会儿蚊子,他的手机响了。是他妈妈打来的电话,他接通了放到耳边。 “蒋浔之,你跟声声说什么了。”那头语气严厉。 “妈,我早说过我不见,您用这种方式也不能逼我就范。” “你还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儿?” “我没这么想。”他从是孩子的时候起,就没好好的当过孩子。 小时候从爷爷奶奶家被接回父母身边,没多久就发现了父母之间的问题,他被迫成为维持家庭关系的纽带。 “他是化工企业的负责人吧。”沈韵轻飘飘地说。 蒋浔之听到这话觉得心底一阵发冷。明明是夏天,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二十几年来,蒋浔之一直觉得他母亲是这个家里的弱者,用自己的痛苦隐忍换取蒋家的体面风光。 是那种很典型的高门大户压迫下的受害者,他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母亲嘴里说出来。 他从出院后就不敢私底下去找陈靳舟,除了出席政府公开活动,他已经避免了一切可能给对方带来困扰的见面。 但现在,沈韵的话突然让他感觉心里很慌…… “你好自为之。”沈韵说。 挂完电话后,蒋浔之愣怔在原地,沈韵这番话让他思绪飘回六年前…… 还记得那天他回到和陈靳舟同居的房子里。 打开门的时候,客厅一片漆黑,他以为陈靳舟像以往一样在卧室睡觉,毕竟照顾病人是很辛苦的事情,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房门。 屋内暖黄的灯光下,床上赤裸的两人映入眼帘,这一幕刺激了他的神经,和孩童时闯进父亲屋里的那一幕逐渐重迭…… 可他怎么忘了呢,这可是陈靳舟啊。 这不是他那手握权势、高高在上,对家庭毫无责任心的父亲。 而母亲刚才的话,让他浑身过电般颤抖…… 手机上贺云峥的电话打了进来: “浔之,家宴快开始了,你人呢?” “贺云峥,我觉得当年的事情有点不对劲。” 蒋浔之声音有些颤抖。 “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贺云峥挂了电话就跑来了,出了一脑门的汗。 “为什么这么说?” 蒋浔之沉默着摇了摇头,他脑子里反复思考母亲和他说的话。 忽然他站起身:“我要去找我妈谈谈。” 沈韵这个人,出身名门,表面温和实际不择手段。蒋唯先刚回燕城的时候,身边莺莺燕燕许多,但都被这个女人用各种手段解决了。 那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这些年,蒋浔之的日子并不好过,他记得刚分手那阵,蒋浔之整个人意志消沉,医生给他打完镇定剂,他蜷缩在床上冒冷汗,凑近他,就听到他说:“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一句话来来回回的重复。 贺云峥错愕,那年冬天燕城的雪下得很大,路面厚厚一层积雪。他拉开窗帘站在窗户边上,竟真的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青年固执地站在那里。 从背脊挺直到逐渐弯曲,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再这么下去没准真的会冻死,他看着床上逐渐沉睡的好友,拉开房门下了楼。 一面是沈韵的警告,一面是这两人家境的悬殊。 贺云峥始终没有开口告知好友实情,这些年,他父亲的职位始终屈居于蒋父之下。 他看着被蒙在鼓里多年的好友,真相谎言也许一线之隔。 “你现在不能去。”他拦在蒋浔之面前。 他往左贺云峥往左,他往右对方亦然。 蒋浔之耐心告罄,伸手推了对方一把,然后毅然决然地往前走去。 第76章 贺云峥看着好友逐渐远去的背影,开口说道:“当年陈靳舟来找过你。” 蒋浔之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他转过身,眼神凌厉,“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不清楚你们其他事情,但当年你病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来找过你。他在院子里接了一通电话才走的。”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蒋浔之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回到家的,他只觉得脚底漂浮,走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这些年,他对陈靳舟又爱又恨,他痛恨背叛,又忘不掉这段记忆。针扎在他身体里的时候,他甚至想着哪天要是看到陈靳舟,一定也要让他尝尝这些痛苦滋味。 “我们的事情回头再算。”蒋浔之离开之前丢下这一句。 蒋浔之回到家里,客人们大多都落座了,只有萍姨还在玄关处。 “阿姨,我妈妈呢?” “太太在卧室,一会儿就下来。” 蒋浔之坐着电梯上了五楼,卧室门敞开,他直接走了进去。 “妈,当年的事情是您找人做的,对吗?” 他母亲换了件中式旗袍,手里拿着一对祖母绿耳坠,听到动静头也不回,只皱着眉怒斥道:“门都不敲,你的教养呢。” “是您找人做的吗?”蒋浔之重复道。 “你是来这里质问我的。”沈韵语气淡淡。 “您不说我也会自己去查。”蒋浔之的声音冷硬而坚定。 沈韵始终没有回头,他看着化妆镜里妆容精致的母亲,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最好不是您做的。”他说,他宁愿当年陈靳舟是真的出轨,也不希望这么多年来他像个傻子一样被最亲的人算计着,一厢情愿地恨了陈靳舟这么久。 “这是你跟我讲话的态度?”沈韵厉呵一声回头,耳垂上的绿宝石在灯光下闪耀夺目,“我当年就是太仁慈了,才让他还有机会回来。” 蒋浔之觉得兜头一盆凉水浇下,一直以来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其实早在六年前就发生了。 他觉得他前进的每一步都很沉重,他一步步走到沈韵面前跪下,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不可置信地开口:“所以当年他和苏蔓的事情,是你找人做的。他来家里找过我,那通把他叫走的电话,也是你叫人打的吧。” 蒋浔之说完这句,觉得自己血液都倒流进了胸肺里,周围空气也变得稀薄。 “是啊,”沈韵说,“他爸爸身边的护工,也是我找的人。蒋浔之,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大呼小叫。那时候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 陈靳舟站在602的门口,看着那熟悉的密码门锁,伸出去的手迟迟不敢触碰。这个智能门锁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妈妈去世后第四年,他爸爸的化工厂里给职工发放的员工福利。 那时候家庭智能门锁还未完全普及,他爸提议密码就设置成一家三口的出生年份。 这个设置密码的习惯陈靳舟现在都还在沿用,他不假思索地输入那六位数密码。“吧嗒”一声,门在他眼前开了。 陈靳舟推开这扇门,这是他记忆里早该消失的家,客厅的布局陈设还是老样子。 他一一摸过这些熟悉的老对象,木质鞋柜、蓝色皮质沙发、玻璃透明茶几……脚下踩着已经有了裂痕的白色瓷砖。 还有角落里再熟悉不过的那架钢琴。 这是他的家。家里的每一个物件,陈旧但干净。 两个卧室的房门都紧闭着,每个门上都贴了新年的福字。这是他家的老传统,每年都是他和爸爸一起张贴生肖福字,迎接新年的到来。 今年的福字也有人替他换上了新的。 那些所有被他刻意遗忘的,或者早就随着时间流逝的尘封往事,一点点慢慢浮现在他脑海。 陈靳舟突然觉得呼吸沉重步伐艰难,他走到那扇门前,抬手轻轻握住卧室的门把手往下压。 黑漆漆的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柠檬清香,他依着惯性自然地按下右手边的开关。灯光亮起,照亮他眼前狭小的十几平米空间。 这是他的卧室,布置的很简单,一张书桌、一个床头柜和一张床。 这套房子装修的时候还没兴起墙纸和漆画,只是简单的刷白,如今有些墙皮早已脱落破损,泛黄的墙角边还堆着一地的啤酒瓶盖。 他顺着这些崭新的瓶盖往左边瞧去,白墙上一笔一划坚定有力地刻了七个字:“舟舟最爱蒋浔之。” 陈靳舟的父亲不是一下子病倒的,起初在医院查出来的时候只是尘肺病。那时候陈靳舟才刚上初中,父子俩相依为命。 他失去了母亲后便有些患得患失,陈父常常半夜醒来看到儿子还睁着眼睛躺在小床上发呆。 陈靳舟变得很乖,回家就写作业,写完了打扫卫生跟着电视里头学做饭。 陈父回来后看着锅里黑黢黢的菜又感动又生气。 “舟舟,你还小,爸爸不要你做这些。” 陈靳舟只是站着听训话一言不发。 陈父便耐心问他:“告诉爸爸在想什么好吗?” 陈靳舟还是不说话。 直到有天晚上,陈靳舟发高烧,陈父带他去医院,烧的滚烫的人躺在他怀里小声说:“爸爸,我会照顾好你的,你不能再离开我。” 陈父一下子就明白了儿子心里的症结,干脆放权让陈靳舟开始学习做一些家务,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始终是在倒计时的。 第77章 陈靳舟的生活变得枯燥无味,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但这样的生活他很知足,有父亲在就是他最大的慰藉。 直到蒋浔之的出现,他的生命里才透进了点不一样的色彩。 他包里总是会被塞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没见过的零食,有时候是没见过的小摆件,他的书包就像一个百宝箱,每天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出现。 自从妈妈走后,陈靳舟就变得很孤僻,他没什么朋友。 但自从这个转学生来了以后,他身后就跟了条尾巴,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叫着他的名字,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有时候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好像也挺好的。 后来稀里胡涂的变成了恋人。 上了大学以后,陈父的病就变得很严重。陈靳舟几乎每周都要坐上往返海城和江港的车,照顾病人的过程非常艰难和折磨。 好在陈靳舟早在那些年里练就了一身本领,只是恋爱这件事情好像再也无暇顾及。但蒋浔之从没有抱怨过,反而是想尽办法让他开心。 他知道蒋浔之每次张罗着他的舍友一起吃饭都是为了他,也知道蒋浔之提出同居是想要多跟他待在一起,帮他分担照顾父亲的压力,虽然这个大少爷自理能力很弱,煮饭水平很糟,但那些都是他弥足珍贵的心意。 曾经,蒋浔之真的像一束光那样,照亮过他麻木黑暗的生活。 现在陈靳舟站在这个曾经属于他,如今又多了一段鲜为人知记忆的家里。 他卧室的墙上多了一整面照片墙。上面贴着他和蒋浔之的照片,有一张是从他们高中毕业证上裁下来的。 他的书桌上放着两本厚厚的本子:小船的成长日记(上)和小船的成长日记(下)。 他翻开,扉页写着:“送给小船的成年礼物——爱你的妈妈”。 日记从他还在苏医生肚子里就开始记录了,第一页贴着怀他时的b超单。 下册才记录了一半,停留在他小学六年级,苏医生去世的那个时间。 再往后他翻了翻,这是从高中开始的记录,他参加校庆的照片、他国旗下讲话的照片、高中毕业的照片、大学军训的照片、上专业课的照片…… 有很多他自己都没见过,他都不知道这些照片蒋浔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只记得恋爱的时候蒋浔之有段时间迷上了摄影,动不动就拿着镜头对准他。 没想到这些都被他记录了下来。 - 蒋浔之跪在红木地板上,坚硬的材质硌得他膝盖生疼。 他抬头看向母亲,那眼里除了冰冷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好了,时候不早了,收拾好自己下去吃饭。”沈韵站起身,“今天家里人多,不要失礼。” “妈,”蒋浔之的视线逐渐模糊,但语气却坚定,“如果陈靳舟坐牢,他前脚进去,我后脚就会把我爸这些年出轨受贿的证据交给纪//委。你要是毁了他,我就毁了这个家。” 沈韵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愠色。 “你疯了,你是不是忘了你姓蒋?” “妈,我早就疯了,还是您亲自给我找的医生。”蒋浔之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面前的椅子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鲨鱼,张着血盆大口冲他扑了过来。 蒋浔之这次怎么也变不成海鸥了,他一点点被眼前的庞然巨物吞噬…… 第47章 像孤魂游荡世间 父亲在世的时候,陈靳舟曾毫不犹豫地卖掉了这套房子,因为他觉得父亲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在回江港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很少踏足这些充满回忆的场所,他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蚕蛹里,与世隔绝。 江港与他而言,曾黑暗潮湿,雾气笼罩。 但拨开云雾,在这里他曾拥有过美好幸福的童年,如今那一切都被好好的、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他心底最渴望,而永远也无法再度拥有的亲情,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他细细抚摸过日记本里的每一张照片…… 他见过这个世界上许多恶意,知道人心险恶,如唐倩、如母亲死后每一个对他抱有敌意并造谣生事的人。可又在一个充满爱与温暖的家庭里长大,相信世上的良善和美好。 陈靳舟把成长日记放回桌上,这才注意到桌角摆着几个白色的小药瓶,有一些尚未拆封。 他坐回桌前,研究包装盒上的说明以后,发现都是治疗幻觉、重度躁狂和情绪焦虑类的药物。 思考和蒋浔之重逢后,对方偶尔的反常表现,陈靳舟猜出了大概。 他最后没有从那套房子里带走任何东西,这曾是他的家,但现在法律意义上属于买主蒋浔之。 在走出景和花园的那个晚上,陈靳舟试图联系过对方,但电话那头始终没人接听。 —— 蒋浔之躺在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电击治疗后从操作室被推出来,护士叫他下床走一走。 他转头看着小姑娘眼角的一颗痣,配合地起身,双脚刚踏上地面就一个趔趄。 小护士赶忙上前扶住:“您还是先躺下。” “你长得有点像一个人。”蒋浔之站在原地自顾自地说,而后又摇摇头。 “你能陪我聊聊天吗?”他语气飘然。 “想聊些什么。”护士索性和他一起坐到床边。 第78章 “聊一聊治疗的作用吧。”蒋浔之说,“很应景。” “电休克疗法因人而异,运气好的话会彻底治愈。你现在忘记那段糟糕的经历了吗?” 小护士看蒋浔之的眼神有些茫然,换了种直白地问法:“或者说你忘记那个人了吗?” 蒋浔之知道这是沈韵送他来这里的目的,所以他必须配合“痊愈”。 “你说谁?”蒋浔之笑了笑,“我最近很多人都记不太清,我现在最熟悉的人是你。” “你刚才说我长得像谁?” 蒋浔之摇头:“不知道,只是觉得眼熟。” 护士认真看了看他,不知道这话里的真假。医院里都传这个男人是燕城来的高/干/子弟,他们这里什么病人都有,但少有这个阶层的子女被送过来,她猜测大概是个不受宠的小儿子或者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沈先生,您现在需不需要用点下午茶?”护士耐心地问。 “我想睡觉了。”蒋浔之的声音透着一丝倦怠。 “好的,那您好好休息。” 目送护士出去的背影,蒋浔之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早在看到护士眼角的那颗痣时,他就逐渐清醒。更准确的说,他现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清醒的,只有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那几个小时会记忆混乱。 毕竟只有牵扯到陈靳舟,他才会丧失理智。 那天在沈韵屋子里犯了病以后,等他清醒过来就已经到了这里。看来这次是真的触到了母亲的逆鳞。 原来这么多年,母亲最在乎的只有蒋家的声望和名誉,为此不惜把亲生儿子送进精神病院。 真是可笑。 他必须要离开这里。 护士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地的,刚才又叫他沈先生,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现在不在燕城。 沈韵应该是给他安排了个假身份,把他扔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城市,毕竟父亲还在首都任职,一旦亲生儿子被丢进精神病院的丑闻传出去,无疑成为对家手中的把柄。 他开始认真环顾这间病房,屋内没有任何尖锐状的物件。 这里的每一间病房都安装了防盗窗,他徒手掰过一次,牢不可破。 他记得医院每周五下午会有例行周会,大部分护士和医生都要参加。 只要挺过上午的电击治疗,就能从二楼厕所的半开窗那里跳下去,逃往外界。 他每天按部就班地治病休息,偶尔和护士插科打诨、谈天说地。 他思维活跃,这是这儿病人们的通病,但他讲了很多护士从未听说过的新鲜趣事。 也比大部分病人听话懂事。 她们的工作本就枯燥无趣,因此照顾“沈先生”倒成了一件美差。 “所以你的猫现在安顿在哪里呢?” “一只在家里。”蒋浔之声音低沉,“另一只跑了。” “为什么跑了?” “是我不好。” “你虐//猫了?” 闻言,蒋浔之抬头看她,眼神里流露出自责和痛苦。 护士不再问了。 等下午她来送药的时候,蒋浔之指着自己下巴上长出的一层浅浅胡茬,问她借剃须刀。 “我没有这样的东西。”护士笑着说。 “刀片呢?或者——”蒋浔之看她精致细长的眉毛,“眉刀也行。” 护士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略显疲怠,他眼神迷惘,形同躯壳。 她终是不忍:“不能告诉别人。”精神病院不能出现这样的东西。 对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下巴上的那层短小的胡茬消失了,但那张脸却没有更显生机,反而愈发苍白。 周五上午。 手术室一如既往地冰冷,蒋浔之躺在狭窄的床上,脑门上贴了电极片,医生说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像往常许多次一样,配合地闭上眼睛,有个很粗的针头扎进他的手臂,一点点把配好的麻药推了进去。 …… 整个过程十几分钟就结束了。 再次睁开眼,他坐在轮椅上,对面洁白的墙上写着“清醒区”三个大字。 “沈先生,我们回病房吧。”护士说。 “我姓沈?”蒋浔之喃喃自语。 护士微笑着点点头,病人刚做完治疗的时候会忘记一些事情,这正是电疗的目的所在。 蒋浔之拍了拍脑袋,只觉头痛欲裂。 “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护士推他离开这里。 一路上蒋浔之看到周围很多穿着病号服的怪人,他们看起来像被挖掉了脏器的木乃伊。 又回到白茫茫的“棺材”里。 “我们回病房了。”把他安顿好后,护士甚至贴心地帮掖好被子,“睡会儿吧,晚点我来给你送饭。” 蒋浔之麻木地点点头。 “你还需要它吗?”护士走之前突然转身,指着下巴示意他。 蒋浔之愣了下,又下意识点点头。 “那晚点把眉刀带给你。” 等到护士离开,蒋浔之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才后知后觉地起身下床。身上的麻药劲还没过去,只得扶着墙一步步走进厕所。 他看着眼前的自己,走到镜子前扬手脱掉上衣,看到心口处刻着的一只小猫。 他强迫自己快速唤醒所有记忆。 镜子里的蒋浔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温柔笑容。 第79章 这是他前些天问护士借来眉刀,坐在马桶上三两笔勾勒出来的。 很抽象,要不是两边的三根胡须,蒋浔之自己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看着这只小猫,他的记忆力和意识一点点回笼。 蒋浔之想起今天的计划。 —— 陈靳舟难得准时下班,路过何煜办公室的时候被对方叫住。 “你晚上有活动吗?” 陈靳舟摇摇头。 “走,去你家看球赛。” 说完,何煜收起计算机包就推着对方往前走:“你家那个电视机真是不错,你要是走了能送我不?” “何煜,”陈靳舟说,“除了沙发都是公寓配的。” “所以我就觉得奇怪,你怎么偏偏对沙发这么挑剔。” 陈靳舟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大概是一回家电视机就会自动打开,沙发上是距离声源最近的地方。 两人说着往停车场走去。 “开你的车吧,晚上要是喝多了,明早直接叫欧师傅接我们一起上班。” 何煜在楼下超市买了一堆酒和零食,又点了几个下酒菜,颇有种今晚要一醉方休的架势。 球赛快开始之前,何煜开了瓶香槟,没掌握好力道,喷洒出的酒溅了自己一身。 他起身去茶几上拿面纸,刚转过身擦了擦,就看到沙发后路过的陈靳舟也被殃及,淡黄色的液体沿着他的发梢落到高挺的鼻梁,又顺着往下淌,条纹衬衫上湿了一片。 “啊呀,真不好意思。”何煜手忙脚乱地跨到沙发上想帮他擦拭。 陈靳舟随手往后撸了撸头发:“没事,你也别擦了,换件衣服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卧室,窗外一片漆黑,纱帘也自动关闭,何煜随手按下卧室的灯。 窗外夜风阵阵,白纱帘随风摆动,灯光下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陈靳舟从衣柜里找出两件干净的家居服放到床上。 何煜脱掉了身上的t恤,换上干净的衣服。 陈靳舟也一颗颗解开身上的扣子,刚要套上家居服,卧室的灯就被何煜关掉了。 “快出来,球赛开始了嘿。” 他在黑暗中换好衣服,又顺手把脏衣服扔进衣篓里,转身关上卧室的门。 何煜眼也不眨地盯着屏幕,陈靳舟坐在沙发上,总觉得身上的酒味挥之不去。他额前的发被香槟弄湿,有几缕还粘在额头上。 他刚起身又被何煜拉下。 “坐下,好好陪我看,一会儿喝了酒吃了宵夜,你还是要洗。” 陈靳舟洁癖严重,主要今晚这场球踢的太烂,饶是他再淡定此时也如坐针毡。 在又一个球失分后,他火速起身去了浴室。 洗去身上黏腻的酒,一身清爽的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家里门铃响了。 何煜恋恋不舍地起身,人始终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盯着电视机屏幕。 “我去开门,你继续看吧。”陈靳舟说。 “好嘞~”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谁,他记得物业保洁约的是明天晚上。 陈靳舟打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毛巾正低头擦头发。 “舟舟。”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他抬眸看去。得有两周没看到蒋浔之了,之前也一直没联系上他。 他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衬衫,额前的碎发已经长到快遮住眼睛,下巴上还有淡淡的青色胡茬。看起来很是狼狈,印象里蒋浔之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永远神气昂扬。 “你怎么了?”陈靳舟皱了皱眉。 “谁啊,你快点进来。”何煜在客厅里边嚼着零食,边拖着腔调催促了声。 眼前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脸色苍白。 陈靳舟想起在景和花园桌上看到的那些药瓶:“你没事吧?” “舟舟,对不起。”蒋浔之突然开口,“我为我曾经没有相信你说对不起。” 这句话他憋了很久,他从青和精神病院逃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 六年时光蹉跎,这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七年,蒋浔之才开始思考如何正确的去爱一个人。 他明明可以给陈靳舟很多很多的爱,可当年陈靳舟想要的也许只是一点信任。 蒋浔之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拥抱他,把脸埋在陈靳舟脖子里,贪恋着这个拥抱,他闻到对方身上的果香味混杂着淡淡的木质香。 他深吸一口气。 还有些事情等着他去解决,这次他不会说要陈靳舟等他了。 何煜看到陈靳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条湿透的毛巾,睡衣领口敞开,露出半截锁骨。 “大半夜的,谁来找你?”何煜说完又继续盯着电视。 “蒋浔之。” 何煜被啤酒呛了一口。 比赛中场休息,何煜忽然回头:“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个事儿,前段时间省里让企业申请环境项目资金补贴,我想给他打电话走后门来着,打了好几个都没打通。后来去政府开会的时候听说他休了两个月的假,怎么突然来找你?” 陈靳舟像是想起什么,他推开卧室的门,掀开白纱帘的一角往楼下看去。 街道对面停了一辆银色面包车,他对这辆车有些印象,因为车身贴了橘黄色的“搬家送货”几个大字,他一直以为是给楼下超市送货的。 从驾驶座下来一个眼熟的人,当时这人在唐倩家救过自己。 第80章 联想到第一次看到这辆车的时间,原来唐倩那件事情,蒋浔之很早之前就派人跟踪他了。 那为什么现在这辆车会再次出现? 他看到蒋浔之走到那人旁边,从对方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进嘴里却迟迟没有点燃。 —— “蒋老板,这人快在我vip客户名单上了,这次又为什么?”b总吐了口烟圈。 “好好盯着人,把你这辆动静死大的破面包给我换成桑塔纳。”蒋浔之说着不耐烦地踢了轮胎一脚,“他生活自律,圈子干净。两点一线,不是公司就是家,偶尔会去酒吧。公司那边盯紧点,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联系我,要我没接电话就联系老徐。” “是吗?”b总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黑暗中随风晃动的白纱帘。 一个小时前卧室那盏灯亮起,从两个男人的身影一起出现,到脱掉衣服后的一屋黑暗…… 他们坐在车里亲眼目睹,蒋浔之刚要推开车门的动作又停住,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十分钟前才上楼。 “是。”蒋浔之吐掉嘴里的烟,“再陪我待会儿吧。” 夜风吹散炙热,蒋浔之抬头看着天空,眼睛被月光刺痛。 第48章 每一步都是错的 球赛看到凌晨三点多才结束,何煜最后干脆就睡在了沙发上。 陈靳舟回卧室睡觉之前再次走到窗边,空荡荡的街道上,那辆银色面包车依然停在那里,车上下来个方脸男人从对面超市搬了一箱水上车。 看起来是要打持久战。 何煜早上醒来的时候,顶着黑眼圈和陈靳舟打招呼:“早啊,舟~。” “你再睡会儿,欧师傅八点半过来。” “你现在要出门啊。” 只见陈靳舟穿了件浅色刺绣衬衫,袖子随意挽起,露出精瘦结实的小臂。 “下楼买点早饭,吃什么?” 何煜看了眼客厅的挂钟,才七点。 “随便了,包子油条豆浆都行。”说完他又躺回沙发上。 天和公馆在郊区,附近好吃的早餐店不多。陈靳舟买完一堆包子油条以后,又单独要了个袋子,装了些早饭进去。 b总往矿泉水里倒了三条咖啡液,还没晃匀,玻璃车窗就被敲响了。 他戴好墨镜摇下车窗:“不好意思,挡你道了吗?” 陈靳舟把手里的早饭递给他,淡淡道:“是我失忆还是你失忆了。” b总看了他一眼,接过塑料袋随手放在扶手箱:“好吧,以为那会儿你神志不清。” “为什么监视我。”陈靳舟语气里没有质问,平静地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我可以很轻易把你甩掉。” 这人无所谓地耸耸肩。这辆车本来就是用于吸引火力打草惊蛇的,十米开外的一辆桑塔纳才是用来跟踪眼前这人的。 但方脸男人这样的态度,让陈靳舟几乎可以确定,蒋浔之那边应该是出事了。 何煜睡了个回笼觉醒来,三两口吃完早饭,又去浴室急急忙忙冲了个澡,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陈靳舟只是静静地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喝着杯子里的豆浆。 “油条还吃吗?”他指着桌上的餐盘。 陈靳舟摇摇头,又把车钥匙扔给何煜:“你一会开我车去上班。” “怎么个意思,欧师傅不是八点半过来吗?” “咱俩分开。” “哦。”何煜点点头,虽然不理解,但也没再多问。 陈靳舟上了欧师傅的车,把手机调好导航递给对方。 “今天走这条路。” 欧师傅看了一眼就明了:“好的,陈总,不过这条道有点难开。” 这是园区荒废了很久的一条道路,前几年在这里陆续发生了几起重大交通事故,水泥路坑坑洼洼。本来早就被封起来了,但园区早晚高峰期车辆实在太多,所以又被一群人硬生生开了出来。 陈靳舟坐在后排,在车辆拐弯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奔驰g级的海城牌照军//车。 车辆开到小路的时候,欧师傅说:“陈总,后面那辆军/牌车好像——” 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这条路上除了欧师傅的商务车,就只有那一辆车,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跟在后面,直到车开到lp公司附近。 “我知道。” 陈靳舟这辈子和坐这种车的人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只有一种可能,因为蒋浔之。 —— 凌晨五点的海城沈家。 沈老爷子习惯了早起,一大早拄着拐杖打开卧室房门,没想到蒋浔之竟跪在门口。 他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外孙:“你像什么样子,站起来说,出了什么事情?” 蒋浔之倔强地跪在那里,语气坚定不似恳求:“姥爷,您能不能把李哥调去江港帮我保护一个人?” “什么人?”小李是退休后跟着他的司机,沈老爷子退休后处处低调行事,只想守着老洋房修身养性,种种花、养养鱼。 此刻听到外孙的请求不满地皱眉。 “我上次说有点喜欢那人是骗您的,实际上我非常……爱他。六年前我妈设计陷害过他,现在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因为我出意外。” 蒋浔之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就想着要早点出来,如果父母都会对他下手,他要怎么保证沈韵这次不去伤害陈靳舟呢?硬碰硬的话靠自己的势力远远不够。 第81章 “姥爷,我绝不能接受陈靳舟因为我出任何事,他好不容易靠自己坐到现在的位置。” 沈老爷子知道女儿的性格,也知道她在这段婚姻里的不易,对很多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甚少插手女儿女婿一家的生活,但现下他们关系怎么就恶劣到这个程度。 “就一周时间,一周后我再详细跟您解释。”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外孙,印象中很少和自己提什么要求。 这个叫陈靳舟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让孙子如此死心塌地。 “就五天时间,跨城办事多少还是张扬了些。到时候不管怎么样,你都回来好好和我解释。” 蒋浔之得了这句应承,才扶着一旁的楼梯栏杆艰难起身。 从青和精神病院逃出来到现在,他片刻未眠,不敢耽搁。他父母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他出来的消息了,首先要确保陈靳舟的绝对安全。其次,和沈韵说的那番话,他会说到做到。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的功夫,他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 ——苏蔓,20xx年保送燕大研究生,现任致远互联公司公关部经理。 20xx年正好是他和陈靳舟分手的第二年。 蒋浔之对着镜子冷笑,母亲真是好手段,用排名第一的学校研究生名额作为交换条件之一,怪不得。 明明当年简单调查一下就能发现破绽的事情,时隔六年才发现真相,他何止愚蠢,更是可笑。 蒋浔之在海城待了一天,几乎动用了他在这里攒下的一切人脉。 隔天他就去了江州。 徐老板打开门看到他的时候,瞬间困意全无:“你怎么被蹉跎成这样,这还是我那风度翩翩的蒋公子么?” 说着他揉了揉眼睛。 “废话少说。”蒋浔之一贯地语气不善。 徐老板点点头:“是你。” “我爸在江州任职期间,他下面有个叫余修的市长。虽然对方已经死了,但是——” “蒋浔之,你疯了吧,你要调查你爸!”徐老板压着声音站起身,“我就当你今天没来过。” “我没想着要把你牵扯进来,这件事我自己会查。” 徐老板怎么会不知道,蒋浔之之所以单独挑出江州任职这段经历,是因为他自己就在江港县任职。 “我劝你,真没必要为了陈靳舟做到这步,不值得。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外人。” “徐郴,这是最后一次。”蒋浔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从你嘴里说出来。” 茶水入口冷淡苦涩。他忽然想到那天在温泉酒店,自己浇到陈靳舟头上那壶冷透的茶水。 “是他倒霉才认识了我,我和他之间,只有我对不起他,没有他不值得。”蒋浔之说完这句,觉得眼睛又酸又涩,他已经很久没睡觉了,其实他不觉得困。 他闭上眼靠在沙发上:“十分钟后叫醒我。”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地方短暂停下脚步,真的好累。 蒋浔之刚闭上眼睛,新换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睁开眼睛,是来自燕城的号码。 应该是沈韵打来的,家里肯定知道他逃离了青和,不知道有没有和他姥爷那边通过电话。 他按掉电话,但没关机,因为还有一些重要电话要等。 他揉了揉膝盖起身,他要和时间赛跑。 “不再休息会了吗?”徐老板坐在对面沙发上问他。 “徐郴,b总那里有两队人跟着陈靳舟,如果联系不上我会给你打电话。我最近可能没法及时接到,所以拜托你——” “你父母不见得就会对他做什么,我觉得是你小题大做了。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你们在谈,现在你们……”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能有。”蒋浔之语气坚定。 “行,我答应你。” 蒋浔之在离开精神病院的第五天回到了蒋家大院。 他站在高高的院墙前,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他曾引以为豪,如今陌生恍惚。 蒋唯先和沈韵坐在客厅里,就像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他。蒋浔之并不意外,他这些天做的一切,家里不可能毫不知情。 他毕恭毕敬地把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抬起头看着父母。 沈韵率先打破沉默,动手撕开黄色的纸袋,从看到第一张银行流水单起,她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你要为了这个男人毁了这个家是吗?”沈韵问。 “妈,是您先想毁了他的。” “我当年只是要你们分开。” “但您不该选择那样的方式,他有什么错?”蒋浔之说,“您动用一点点权势就能轻易毁了他,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我靠近他的每一步都是错的。他凭什么经历这一切。他一无所有,您就毁他清白。现在他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的生活,您还是可以很轻易地毁掉这一些。对你来说,一个企业一场事故,死几个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把陈靳舟送进牢里,我没法不害怕。” “你怎么会——”沈韵想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但最后她说,“你不该不信任我。”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从未想过我的母亲会精准找到我的痛处进行打击。也从未想过母子之间,竟全然是算计。我甚至从未思考过我们之间会出现这样的字眼,因为我从未怀疑过您。” “蒋浔之,所以你拿着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蒋唯先在一旁终于开口。 第82章 “爸,如您所见,这些只是九牛一毛。如果你们继续干涉我的事情,我就把这些交给李政//委,就是不知道您的对手会怎么做?”蒋浔之仍是笔直着站立着,像是一个孝顺的儿子站在厅堂听父母训话。 沈韵终是涵养不在,她举起黄色的纸袋重重砸到儿子脸上,散落的照片尖角刺破他的脸颊。 一道血渍顺着左半边脸流了下来。 蒋唯先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脸色铁青,他沉声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作者有话说: 关于蒋哥父母,后面不会有长篇大论去描述,还要考虑文章视觉问题,真扩展下去没完没了。 他们只能做到不干涉,蒋浔之要的也只是这个,陈靳舟不需要去加入一个畸形扭曲的家庭,也不需要被其他人认可,小情侣过自己日子就可以。 以及本文无火葬场也非爽文。 第49章 我想住在这里 陈靳舟连续一周去到哪里都被人跟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打扰他,但像尾巴一样甩不掉。 他一开始怀疑军/车是沈韵派来的,后来有一次他去花店买粉色百合,突然有个身型健壮的男人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抓住一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瘦小青年。 他摸了下口袋才发现钱包被偷走了。 穿着黑色背心的魁梧男人把钱包扔给他。 陈靳舟说了声谢谢,对方没理会他就径直走出花店。 这是那辆军/车的司机,看样子是来保护自己的,那应该是蒋浔之派来的。 那天对方突然跑过来和自己说那句话,证明他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按照蒋浔之的性格,这事情不可能就这么过去。 陈靳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从小被父母的爱滋养长大。父亲在世的时候,其实是知道他和蒋浔之的事情的。 那时候蒋浔之频频出现在医院,他每次出现都非常得体有教养,十分讨陈父欢心。 一开始陈靳舟知道父亲察觉出异样的时候也有过担心。 “爸,您要不喜欢,我以后不会让他来的。” “舟舟,做人要多考虑自己的感受。”陈父盯着儿子的脸,“人这一辈子,要为自己而活。他在这里的时候,你看起来很放松。” 虽然父亲从没有直白的说过是否同意,但看得出来,对于这份感情,父亲并不反对。 他从小的家庭氛围就是被尊重、被倾听、被爱。 也因此在失去这一切的时候,才会觉得世上再没什么值得留恋。 他也能猜到蒋浔之要做什么。 其实仔细想来,对于蒋浔之,他了解的也不够多。 在陈靳舟的心里,亲情永远摆在第一位,如果父母不同意自己和什么人在一起,他是一定不会选择那个人的。 因为他这样的家庭,父母要是不同意,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本身就不值得。但蒋浔之那样的家庭,要考虑的自然很多。 陈靳舟不愿去想,他从厨房柜子里找出何煜上次买来没喝完的酒,又拿了个酒杯,坐在沙发上边喝边看无聊的新闻。一如无数个枯燥乏味的夜晚。 两周以后的某个清晨,他开车上班的路上,忽然发现身后的“尾巴”没了。 距离上次见到蒋浔之已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一进单位,何煜就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舟舟,我们单位申请的那笔环境项目资金补贴有消息了。”他转身关上了门,“蒋浔之的助理昨天联系我,叫我补充填写一部分信息。” 何煜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高兴,这笔拨款数目不小,就他了解,整个江州也就一两个名额,每年无数的企业绞尽脑汁、各显神通的提交申请,但都杳无音讯。 “他的助理?” 何煜点点头:“他是这么介绍的,叫我准备好资料,等待复审。” “哦,那你好好准备。”陈靳舟吩咐道。 “我晚上想请蒋书记吃个饭。” 陈靳舟觉得这个节骨眼有点敏感,他思考了一下说:“别走公费了,我给你报销。” “那你晚上一起吗?” “不了。”陈靳舟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要和客户一起吃饭。” “是吗,我没听林秘书说今天你有客来访啊。” “我要开会了。”陈靳舟放下手里的钢笔,抬头看了他一眼。 陈靳舟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了。 他把车停到小区后,去附近的超市随便买了点食材,准备回家煮碗蔬菜粥。 提着一兜子的东西在小区楼下的时候,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就闻到对方身上的尼古丁味,夹杂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何煜说你今天要陪客户吃饭。”蒋浔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们站在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陈靳舟几不可闻地嗯一了声。 “今天是你生日。”蒋浔之说完这句话,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离得近了,陈靳舟才发现他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透明盒子。 “能陪你过个生日吗?” 陈靳舟早忘记了,他身份证上的生日比实际要早四个月,当时上户口的时候登记错了,苏医生很乐观地说,我儿子还能提前退休,挺好的,所以后来就没改过来。 没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生日是在夏天。 第83章 蒋浔之当年看到他身份证的时候,有些忿忿:“舟舟,你竟然比我大了两天。” “我比你小三个月零二十八天。”陈靳舟纠正道。 “那你得叫我哥。”蒋浔之那时候的语气很是得意。 他已经好多年没过生日了。 “上去吧。”陈靳舟提着袋子继续往前走。 蒋浔之跟在身后,和他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进门以后,灯光和电视机都自动开启,蒋浔之把蛋糕放在餐桌上。 蛋糕是个苹果造型,上面写了四个字“平安喜乐”。 陈靳舟不知道现在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唐倩那件事,他偶尔闭眼,脑子里还是蒋浔之身上那四处刀疤,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也没法当景和花园不存在。 “舟舟,”蒋浔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信封,“这里有当年——” 他缓了缓语气,用很轻地声音继续说:“我妈当年收买苏蔓那件事,这里是证据。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很无力,我把它交给你,如果你想——” 话音未落,陈靳舟接过那个黄色的信封,转身去了厨房。 蒋浔之跟在他身后,只见他捏起信封一角在灶台上点燃,随手扔进了一旁的金属盆里。 短短几十秒,全部化为灰烬。 蒋浔之觉得那一刻他的心也被一起丢进火里,他看着火苗一点点熄灭。 “事情过去了。” 陈靳舟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愤怒、释然或是什么其他情绪。他好像总在说“过去了”、“向前看”。 母亲当年此举,就好像一枚子弹,先是击中陈靳舟,六年后又击中蒋浔之。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也许同样会击中沈韵自己。 可我过不去,蒋浔之心想。他侧身看着身旁的人:“之前你在温泉酒店说,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答应,这句话还有效吗?” 陈靳舟觉得这人在忽略重点,明明当时还说过除了在一起。 蒋浔之说:“你年底就要走了吧,在那之前我想住进来。当然我父母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出现在你生活里,这点我可以保证。” 陈靳舟动手把塑料袋里的食材倒进水池里:“你前段时间去哪了?” “精神病院。”蒋浔之去冰箱侧面拿过围裙,系在自己身上,“我和家里说我这辈子不可能结婚,他们恼羞成怒。” 他的语气淡然,好像在阐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尽管陈靳舟之前就猜到了不对劲,但听到这四个字仍觉得恐怖。他不明白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样的亲子关系,好像自己也不曾懂蒋浔之。 “我来做吧,你今天可是寿星。”他有模有样的戴好围裙,站到水池前,水流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蒋浔之确实会煮粥,虽然手艺不算很好,但入口没问题。 那时候每次带去医院,他父亲总是乐呵呵的全部吃完。 “叔叔,味道怎么样?” “好吃。不过小蒋啊,你这饭,水放的再少一点就更完美了。” “叔,我做的是……海鲜粥。” “那正正好,这个味对了。” 陈父一向推崇鼓励教育,况且又是别人家孩子,有这份心已经是很不错了。 蒋浔之得了鼓励,那段时间便格外殷勤。 陈靳舟离开厨房前,回头看了眼对方的背影。 他身形瘦削,衣服像是块布料挂在身上。从唐倩被关进去以后的每一次见面,蒋浔之一次比一次清减。 等厨房里的米香味一点点溢出来,门铃响了。 陈靳舟走过去开门。 “您好,北河祝您用餐愉快。”是徐老板的餐馆送来的,不用问,一定是蒋浔之点的餐。 一顿晚饭,他们坐在餐桌前,平静而沉默地吃完。 桌子上的红色苹果仿佛在提醒他们,今天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舟舟,我的病没那么严重,也在积极吃药治疗。”蒋浔之把碗里的粥吃完后,倏地说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生的病?”陈靳舟问他。 “六年前,但和你没关系,你别瞎想。”他急于撇清。 “我去过景和花园了。” 蒋浔之抬头看他,表情略微惊讶,顿了顿,他说:“对不起。” “你只会说这句了吗?”陈靳舟的语气说不上好,细究起来,好像和高中时代听到蒋浔之说要考海城大学一样,是有几分生气的。 他们坦诚相待的机会不多。 六年前是陈靳舟太忙,忙得脚不沾地,忙到能在一起的所有时光,蒋浔之都只是希望他能够安稳的、踏实的,在自己身边好好睡个觉而已。 六年后是成年人的体面,是自尊和底线的拉扯。 如今误会解开,蒋浔之不想撒谎。 “因为叔叔说那里有你们一家人的回忆。” 当时陈父知道陈靳舟要卖房子的时候,在病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一向温和的男人少见的失态。 蒋浔之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以后要如何。那时候他对陈靳舟的喜欢,是可以付出很多金钱和时间的喜欢,也是愿意花很多精力去琢磨对方心思的喜欢。 他没少去那些声色场所,但从没见过身边人正儿八经谈一段感情。他们每次带来的人都不一样,大家心照不宣只是玩伴。因为父亲的缘故,他讨厌那些随便的男女关系。在那群人里倒显得格格不入。 第84章 他付出真心,却质疑真心。他不该用既有认知去框定陈靳舟。 “找个时间去房产交易中心,我把那套房子过户给你。”蒋浔之说,“算是物归原主。” 说完这句话,他就动手拆开了桌上的透明盒子,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在明亮的灯光下,点燃苹果的果柄,那是一根做工极为精致的蜡烛。 “把它卖给我吧。”陈靳舟说。 他现在有钱了。 蜡烛的火光在两人之间摇曳,映在彼此脸上。 “许个生日愿望吧,舟舟。” 陈靳舟下意识闭上眼,脑海里却没有任何想法。于是他又睁开,看着对面蒋浔之充满期许的眼神。 “你许吧。”烛光影影绰绰,浪费实在可惜。 “我的心愿已经在蛋糕上了。” 陈靳舟看到苹果上写的“平安喜乐”,他们干化工的,的确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他在蒋浔之的注视下,低头吹灭了蜡烛。 蛋糕入口甜而不腻,陈靳舟不知不觉中把对方盛给他的一块全部吃了下去。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爱吃甜的?”蒋浔之撑着头问他,一脸认真。 因为是陈靳舟的生日,他也勉强塞了小半个蛋糕进胃里。 陈靳舟想,好像从医院醒来以后,他就开始嗜甜。就连偶尔路过便利店,也会忍不住走进去买包糖果。 在蒋浔之面前,这不过是他第二次吃甜食。 “生日不就应该吃甜的。”陈靳舟说。 蒋浔之想到上次在温泉酒店,陈靳舟蹲在贩卖机前买葡萄软糖的背影,他若有所思。 “唐倩快判了。” 这句话说完,蒋浔之看到对面的人明显愣怔了一下。 陈靳舟点点头,然后说了句:“谢谢。” “检察官说是无期。”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陈靳舟抬起头,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就这一眼,蒋浔之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陈靳舟看到对方眼里如刀剑般的凌厉。 第50章 是一个很好的人 吃完晚饭后陈靳舟就去处理工作,等他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餐桌已经收拾干净了,他倒也不觉得蒋浔之做的来家务这些,新换的垃圾袋上,明晃晃地标着“xx保洁”的logo。 蒋浔之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聊工作。 对方从不避讳在他面前聊这些,但这样的氛围陈靳舟觉得有些怪异。 好像看出了他些许的不自在,蒋浔之拿着手机起身去了次卧。 刚把门关上,陈靳舟自己的电话响了,是胡秋水打来的。 “不好意思,说好上个月要来给你送请帖的,实在是太忙,怎么样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晚上吧,我正好在家里。” “那明晚我送来,对了,蒋书记的也给你吧。我打他电话没人接,帮我转交一下。” 蒋浔之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还夹着一根烟。 尼古丁的味道飘到陈靳舟鼻子里,偏偏是他戒烟后最钟爱的那款。 他刚皱了下眉,蒋浔之就把烟掐了丢进垃圾桶里。 “不好意思。” 陈靳舟没计较这个,毕竟身边一堆抽烟的大老爷们,只是一瞬间烟瘾犯了。 “胡秋水十月份结婚,说明天过来送请帖。”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蒋浔之顺理成章地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叫我去做伴郎。” “嗯,明天他把请帖一起送我这来。” 蒋浔之点点头:“没问题,你忙你的,反正我在家里。” “你在哪里?”陈靳舟侧头问他。 “你家里。” —— 从那天开始蒋浔之也就真住进了陈靳舟家里。 无论陈靳舟多早起来,桌上都摆满了各色各样、品类繁多的早饭,晚上到家亦然。 陈靳舟逐渐发现,原来江港不是没合他口味的甜口菜系,只是他没发掘。 不知道蒋浔之都是从哪里找来的餐馆,十分合他口味。 晚上回家吃完饭后,陈靳舟就进书房,忙完了洗漱回卧室睡觉。 和蒋浔之见了面就不咸不淡扯几句工作。 偶尔早上一起出门,楼底下停着欧师傅和小高的车。他们分别上车,一个驶往郊区,一个驶往市区。 用徐老板的话来说,他俩像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夫。 “你姥爷去蒋家的事情,我老头子都听说了。你现在和那头是彻底不对付了?”徐老板问。 沈老爷子在蒋浔之回海城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亲自去了趟燕城。 蒋家爷爷出来迎接,亲家之间许久未见,本以为是一通寒暄。 谁知道老爷子十分硬气地甩下一句:“蒋家容不下一个同性恋,那就和我回去改姓沈。” “沈浔之?”徐老板喊了句,“欸,听起来也还可以啊。” 蒋浔之没接这句话茬,伸手把烟压灭在烟灰缸里。 “肺好了是吧,烟瘾越来越大了你。” 蒋浔之下了班顺路来了北河,坐着的一小会儿功夫,徐老板就见他抽了半包烟了。 没办法,纯在家里憋的。陈靳舟好像不喜欢家里有烟味。这人的洁癖越来越严重了。 蒋浔之憋着一肚子的邪/火没处发,虽说和陈靳舟同处一屋檐下,也就真的吃饭的时候才能看他两眼。 第85章 “行了,厨房菜做好了,给我直接带走吧。” “你可真行。你俩回头要在一起了,你高低给我入股北河。”徐老板说。 “我现在跟入股有区别吗?” 蒋浔之特地从江州那边花高价请来几个做本帮菜的师傅,甜口菜做的那叫个绝。 “区别大了,又不给我的客人做。” “刚出锅不都是你客人试吃吗?” “但每次客人点名想吃的时候,这几个师傅都不给做。你拿我的客人当小白鼠呢。” “功劳簿上会记你一笔。”蒋浔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 “没事吧,陈总。” 一窝蜂人围上来的时候,陈靳舟立马挥了挥还能动的左手。 “散了吧,没事。” 周围打球的人三三两两回到场地,身边只剩下了林秘书和ehs部门经理何煜。 “陈总,这是我们江港基地今年第一起事故。”何煜的脸变成猪肝色,说出口的话也变得官方。 公司每年对ehs部门都有“安全零事故”的要求,一旦报上去何煜明年的绩效就会被扣一笔。 “不用报,是我自己休息时间打篮球,扭伤了手腕。”陈靳舟说,“这块地也不在安全生产范围之内。” “林秘书,之前你不是发过一份公司运动免责协议书吗,我签过字的,你一会儿来我办公室拿。” 确实有这个东西,但是林秘书没让陈靳舟签过字,她当时想着对方也不在公司运动,就没给他。 刚才他们三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途中经过公司体育场,一个篮球朝林秘书飞了过来。她下意识就往陈靳舟方向躲,球直直地砸向了陈靳舟护着她后脑勺的手。 林秘书内心无比自责。此刻出了事情,陈靳舟第一时间想的竟是如何让下属免除风险。 “舟舟,我们去护士站看一下,然后送你去医院。” 陈靳舟的右手手腕已经肿了起来。 “陈总,对不起,刚……” 陈靳舟冲林秘书笑笑:“没事,你先去吃饭吧。” 他又扭头看何煜:“你也去吃饭。” 本来没多大的事情,一个人悄悄处理掉就好了。阵仗搞得越大,越扰乱人心。 蒋浔之今天难得下班早,离了市政/府就去了北河,顺路取完晚饭后在家左等右等,等不回陈靳舟。 想着这人偶尔会加班,他又把一桌菜放进烤箱里保温,把温度调到70度,调好模式。 这是徐老板教他的。 等到门口终于传来动静的时候,蒋浔之立马一个箭步走到门口。 然后看到陈靳舟右手打着厚厚的石膏,左手提着一个塑料袋。 “你怎么受伤了?”蒋浔之皱着眉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打篮球扭了手腕。” “陈靳舟,我从没见你打过篮球。” 蒋浔之语气突然冷淡,蹲下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摆好。 起身看着陈靳舟把鞋换好后,一步步逼近他。 “你为什么受伤?”他冷着语气又问了一次。 陈靳舟后背贴着冰冷的门,眼前蒋浔之的脸色比他手上的石膏都白。 “被篮球砸了。” “你会躲不开吗?” “你究竟要问什么?”陈靳舟有点不耐烦,明明就是一件小事情,为什么对方非要问这么清楚。 蒋浔之不再问了,他退后坐到沙发扶手上,从手机上若干个餐馆联系方式里找了家熬汤最地道的,发了几条信息过去。 ——一碗骨头汤,以及骨折病人能吃的菜,麻烦尽快送到xxxxx地址来。 ——谢谢! 蒋浔之这个人很少和人说谢谢,他一般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内心都带着情绪,要是再带个标点符合,其实内心的愤怒已经到了一定境界。 虽然他现在不会跟陈靳舟表达愤怒,但他浑身的暴戾因子已经散发到了空气中。 他觉得药不能停,又从口袋里随便倒了几粒药出来塞嘴里嚼了。 陈靳舟去厨房给自己倒水,推开玻璃门的时候,看到亮着灯的烤箱。 蒋浔之在等他吃饭,从下班等到现在。 他叹了口气。 “要什么,我来弄。” 蒋浔之不知何时也进了厨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帮倒了杯热水,又贴心的插了根吸管,面无表情地把水杯举到陈靳舟嘴边。 陈靳舟喝了口以后,解释了一句:“球要砸到林秘书。” 小姑娘要是破了相应该很在意。 “就是年会上穿黄色吊带裙的女的呗。” 黄色吊带裙?谁会记得林秘书在年会上穿了什么。陈靳舟想。 “你还挺大公无私的,也是,你一直对下属都挺好的。”蒋浔之看陈靳舟不喝了,又把水杯放下,“我点了骨头汤,但要等会儿吃了。” “这不是有吃的吗?”陈靳舟看着烤箱。 “你得忌口,忌辛辣刺激,糖分高的也不行。” 就这会儿功夫,蒋自行百度医生已经得出了结论。 陈靳舟鼻子里已经隐约闻到了糖醋排骨的味道。 蒋浔之看他一眼,知道他最近爱吃甜的,又拿出手机框框发了几条信息。 大概是实在不愿意打字,干脆发了条语音。 ——麻烦你过来这个地址,辛苦了。 陈靳舟眼皮跳了下,又被蒋浔之强行搀扶到了客厅坐下。 第86章 电视机上正在播放无聊的偶像剧。 以前家里只有陈靳舟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坐在沙发上,听到的总是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 “你和她看雪看月亮看了一整夜,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这是哪个年代的电视剧,陈靳舟觉得眼皮跳个不停。 蒋浔之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每天晚上随便换着台,耳朵眼睛都不在电视上。但这会儿竟升出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那球砸别人就砸呗,陈靳舟干嘛非要多此一举。 下属受个伤放几天假好了,为什么要把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 过了会儿,他又觉得好像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管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是工作后接受的洗礼,他的本能反应也是冲在前面。 套着这层皮,就应该做这些。 但换位思考,他无法理解陈靳舟。或者他其实已经理解了,但无法控制自己不生气。 怎么又是那个秘书? 怎么非要替她挡? 怎么他俩会出现在一起? 陈靳舟为什么一开始要骗我? …… 等他气完一通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我朋友手腕骨折了,你能不能帮看看。”蒋浔之摸了摸鼻子。 “我是精神科医生呢。”王医生好脾气地说,他原本是沈老爷子请来照顾蒋浔之的住家医生,但这大少爷不同意,只得退一步定期上门进行身体检查。 对方不像他想象中的难伺候,每次都安安静静的。除了不遵医嘱,有一套自己的吃药法则。 “那你走吧。”蒋浔之说着就要关门,准备重新联系一个。 王医生笑着把脚卡进门里:“但我可以帮您朋友看看,我也略懂一些。” 他拿着片子站在灯光下仔仔细细地看,余光偶尔瞥一眼沙发上五官清俊的男人。 “这位先生,右腕骨骨质结构欠规整。” “说点人话。”蒋浔之拧着眉。 “轻微骨折,养一个月就好了。”王医生放下片子。 “要忌口吗?能不能吃甜的,糖醋排骨这些。” “不能抽烟喝酒,不能喝碳酸饮料,不能高糖饮食,不能喝骨头汤。可以吃点高蛋白、高钙以及富含维生素的。” “所以糖醋排骨能吃吗?” “不建议吃太多。” 蒋浔之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记录着。 “谢谢。”陈靳舟客气地说。 “蒋先生,正好我也来了,请问您这段时间身体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是否有定时、定量服药?” “嗯。” “您方便把我配的药拿出来看一下吗?” 蒋浔之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塑料分装袋扔给他。 “蒋先生,药每天要定量,不是想吃哪种吃哪种,您一天吃八粒和四天吃八粒不是一种概念,我有给您标注清楚。” “我知道。” 蒋浔之把手机页面切换到聊天软件,给王医生发了个红包。 “辛苦,有什么事情我再联系你。” “一点也不辛苦,24小时为您服务。” 王医生走了以后,蒋浔之订的餐也到了。 骨头汤只能他自己喝,剩余的几道菜倒也符合王医生的要求。他从烤箱里端出糖醋排骨,夹了两块出来。 然后和陈靳舟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看对方艰难地用左手拿着筷子。 蒋浔之想了想,忽然说道:“要不我喂你吧。” “不用了。” “你刚才那样是在跟我发脾气吗?” 在大门口被蒋浔之逼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像炸了毛的小船,那会儿刚跟他回家,站在楼梯上一个劲冲他哈气。 陈靳舟觉得不可思议,但想了一下,又无法反驳。 就见蒋浔之很认真地歪着脑袋说:“我还挺喜欢你那样,我生气是因为你骗我。” 而他又太清楚陈靳舟的一切小习惯,比如猫毛过敏,比如有洁癖,比如不爱热闹,比如不打篮球…… “我说实话你就不生气了?”陈靳舟平静地说。 蒋浔之突然笑了。 “也生气,不希望你受伤,还是因为别人受伤。” 但他在学习自我消化,学着接受陈靳舟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去包揽一些责任。哪怕有时远超他的职责范围。 就像高中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陈靳舟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第51章 你喜欢什么 陈靳舟在书房和老板frank开完在线会议,打开门就看到蒋浔之搬了个椅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 “干什么?” “为你服务。”说完,他合上手里黄色的工作日志,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蒋浔之”三个字。 说实话,蒋浔之的一手字写得是相当好看,他从小练习毛笔字,楷书写得十分精妙。 高中那会儿开家长会,黑板上的欢迎词都是请蒋浔之上去写的。 陈靳舟低头又看了看那本子上苍劲有力的字体。 “你看,”蒋浔之举着本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比如你的一大堆文本工作,我可以帮你完成。” “我有秘书。” 第87章 “哦,你是说那个害得你骨折的小姑娘?”蒋浔之质疑的口吻。 “我老板刚放了我一周假。” 蒋浔之满意地点点头,外企这点做的很好,非常人性化。 “舟舟,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一周之内不碰工作。” 就这段时间的同居生活以来,蒋浔之发现陈靳舟按部就班的日常里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对生活毫无期待,仿佛生活丢给他什么,他都能坦然面对并接受。 蒋浔之想帮他找到生活的意义,同时也去寻找在这段关系里自己存在的必要性。 我需要他,但不意味着他一定需要我。 说来也好笑,蒋浔之自己都是在精神病院里找到活下去的力量的。他第一次发现舍不得死,他有很多的贪恋,这些欲望和留恋都和陈靳舟有关。对方是支撑他一次次熬过黑暗和绝望的曙光。 从没有人教蒋浔之如何正确的爱一个人,他过去二十八年的时光里,得到的一切关心和优待都建立在蒋家这个巨大的身份光环下。 陈靳舟说:“有什么不行的呢。” “那我们去山里吧。”蒋浔之的思维突然又跳跃起来。 “你不用工作吗?” “明天是周五,我请三天假,我们去山里住一周。” 陈靳舟抬了抬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胳膊,试图中断对方的奇思妙想。 “正好去山里静养,带着医生一起去。”蒋浔之笑意盈盈,“你总是在家里有什么意思,我们去拥抱大自然。” “我不去。”陈靳舟觉得他是个天才,只有天才会提出叫一个骨折病人去山里。 “舟舟。”蒋浔之盯着他,他的眼尾微微上翘,眼神深邃明亮,语气真诚且坚定。 这人当时能追到陈靳舟,多少也沾了点这张脸的光。 “求你了。”他说。 —— “你说你在哪儿?”何煜冲着电话里头喊了句。 陈靳舟握着手机,躺在小溪边的户外折迭椅上。 蒋浔之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片巨大的树叶,挖了两个孔盖在他脸上,挡住微弱的阳光。 他透过小孔看周围的绿水青山。 “深山老林里。” “哦,公司今年团建有一条路线也是类似的,你要感兴趣可以报名。”何煜说,“主要和你说一声,之前项目复审那事过了,政府拨款妥了。” 陈靳舟侧头看向旁边的蒋浔之,对方抱着计算机坐在一块石头上,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刚收到通知?” “对的,蒋书记的助理打电话过来的,我想着第一时间与你分享。” “辛苦了。”陈靳舟说完挂了电话,头也没回,“谢谢蒋书记。” “不用客气。” 天空一点点阴沉了下来,有蜻蜓低低飞过,看样子要下雨了,山里的天气阴晴不定。 “走吧,舟舟。”蒋浔之起身收好计算机,又把手伸到陈靳舟眼前。 他这两天也习惯了,很多事都靠蒋浔之帮忙,他伸出左手扶着对方,借了把力从躺椅上站起来。 不远处几个人也跟着起身,蒋浔之此行浩浩荡荡,户外指导员、医生、保姆,连小船都带来了。 他们从户外回到了小镇上租住的宅院。刚踏进大门,暴雨就倾盆而下。 屋子里打扫卫生的阿姨举着伞走过来,蒋浔之顺手接过,撑着伞和陈靳舟一起,沿着长长的天井走进去。 陈靳舟站在屋檐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蒋浔之找的这处宅院是典型的苏派建筑,青砖黛瓦,绿树白墙。雨落在青石板路上,泛起层层涟漪。 阿姨在不远处用最原始的炉子煮茶,小船在墙角处玩一只死掉的蟑螂,蒋浔之搬了张摇椅过来,左手还搭了条薄毯。 陈靳舟说:“蒋浔之,我来过这里。” 他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闲暇时间只能带他在江南一带转转。其实去的每个地方都大差不差,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懂得欣赏风景。但每逢下雨他都很高兴。 “那时候你六岁。”蒋浔之扶着他坐下,“叔叔阿姨带你来这里玩,发现你喜欢听雨,阿姨像发现了新大陆,在成长日记上写‘我的儿子长大会不会是个诗人,这么小就喜欢听雨,有点忧郁~好吧,就算他是个喜欢下雨天的卖伞贩子也行。’” 他一字不差地把那段文字复述了下来。 雨雾氤氲,对陈靳舟来说,那些事情好像发生在上个世纪。 “所以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呢?”陈靳舟看着丝丝缕缕的雨线问他。 “带你找寻生命的意义。”蒋浔之说着把手伸到雨里,接了一捧水,“我很羡慕这样的亲子关系。” 他被最亲的人送进精神病院,躺在手术台上一次次接受电击,只是为了驯化他。以为母亲是婚姻里的受害者,可最后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被同化成了刽子手。 “你现在和父母关系怎么样?”陈靳舟问。 蒋浔之手里的水溢了出来,他毫不在意地说:“他们希望蒋家一代代把那些荣耀延续下去,我做不到,但也不强迫他们去接受,亲情之间也有缘分深浅。” “舟舟,你父母很爱你。”他手里满满一捧水,回过头说,“会一直有人爱你。” 陈靳舟看雨里的小草,墙角的小船,眼前的蒋浔之。 第88章 一场大雨后,他们好像都是全新的生命。 蒋浔之看他入了迷,摘了花盆里一株鲜艳的红色小花,走过来随手别在他的耳朵上。 “花是新的,我也是新的。”蒋浔之说,“希望你也去找寻生命里新的,让你感兴趣的一切。” 晚上蒋浔之跟他进了房间。 昨天陈靳舟是在家里淋浴房洗的澡,虽然艰难但还算方便。可这间宅院古色古香,屋子里只有木质泡澡盆。 蒋浔之抱着胳膊站在那里。 “舟舟,咱俩没什么好介意的吧。” “你不洗澡根本睡不着觉,要不我叫阿姨过来帮你?” “上次在温泉酒店,我洗澡你不也看了吗。” “要不然关灯好了吧,我摸黑扶你。” “木盆真的很滑。” 他一条条罗列理由,说到最后径直走向门口,一巴掌把开关拍灭。 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杦洒进来,他说得理直气壮,等真靠近陈靳舟了,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蒋少爷这辈子没伺候过人,但此刻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解开眼前人的衬衫扣子。 他的指尖冰凉,手游走到小 /腹的时候,突然蹲了下去。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到陈靳舟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右手被石膏束缚着,左手被蒋浔之牢牢扣在手里,对方也许是跪着的。 舌尖是冰冷的,口腔是炽/热的,这种感觉很奇妙,个中滋味无法言说。 身体是有本能的,以前和蒋浔之在一起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但在黑暗中好像一切感官都会被放大。 …… 最后的时候陈靳舟用力抽出左手,扯着他的头发想要退开,那人却无比倔强…… 片刻后他听到了吞/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se//情。 “喜欢吗?”蒋浔之问。 “还不错。”陈靳舟说。 他大部分时候都能对周围一切保持冷静,但刚才的某一瞬间竟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很好。”蒋浔之起身,脸和他贴的很近,“我带你去找喜欢和不喜欢的,首先不能把我排除在外。” “那我喜欢什么?”陈靳舟突然对这个问题感起兴趣。 蒋浔之牵着他坐进浴盆里,脑袋趴在木头边缘。 “从山里回去我给你写个总结报告。” 他借着月色,看到陈靳舟脸上细密的汗珠,可再往下看到触目惊心的条条伤疤,身体的燥热又被浇熄。 唐倩,我们的事情还没结束呢。蒋浔之心想。 “这些伤口会不会很痒?”虽然早已结痂,但那天所经历的一切,包括当时的心境,蒋浔之都还记得。 “还好。” “我身上的刀疤偶尔会痒。”他试图用自己的坦诚去交换陈靳舟的坦诚。 这样直白的口吻陈靳舟感知到了。 于是他想了一下,再次开口:“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就不太在意。” “我帮你找个医院把疤痕去掉。”蒋浔之伸手摸了摸伤疤,但很快又把手缩了回来,就好像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都会弄疼对方。 “舟舟你教我的,要向前看。不要让糟糕的过去在你身体上留下印记。” “蒋浔之,你刀口疼不疼?” 没有料到陈靳舟突然问这么一句,短暂愣怔以后,蒋浔之在黑暗中摇了摇头,他说:“不疼,我大多时候无法感知肉体上的痛苦。” 话题终止在这个地方。 蒋浔之在黑暗中帮陈靳舟擦干身体又换好衣服后,才终于打开灯。 等他回房间洗漱完又回来的时候,陈靳舟房间的灯已经熄了。 他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 “你为什么睡我这里?”陈靳舟仰面躺着。 蒋浔之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清香,他甚至不用扭头去确认。 “更好地观察你的喜好。”他说得理直气壮。 第52章 消失的照片 寂静的夜晚,窗外蝉鸣阵阵。 屋子里的镂空雕花架子床很大,但两人只占据了床的一半。 蒋浔之侧身,盯着陈靳舟的侧脸,温热的呼吸声轻轻喷在对方耳边。 陈靳舟在心底叹了口气:“你睡不着?” “嗯。”他声音很低,“你困吗?” “还好。”白天在山里断断续续睡了会儿。 “那我们聊会儿天吧。” 蒋浔之精力总是很旺盛,白天陈靳舟休息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忙碌着,好像不知疲倦。 “我刚顺道去看小船,她竟叼了一只虫子进窝里。”蒋浔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急于和枕/边人分享。 “野猫都有狩猎的本能,只是她以前没机会接触到这些。”陈靳舟理性分析。 他右手放在腹部,打了石膏的缘故,这会儿有些麻木肿胀,他不动声色地把手移到胸膛。 身边的人立刻坐了起来:“舟舟,你往里面躺躺。” 明明是蒋浔之上了床以后紧挨着他,一点点把他挤到床边的。 他往里侧挪了挪,等床最外边有了一点空间后,蒋浔之把枕头放了过去。 “你把手搁在枕头上,从明天开始朱医生会带着你做一些基础的恢复训练。” 蒋浔之对他的事情总是无比上心,陈靳舟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觉得心上有根羽毛轻抚。 也大概是从认出这间宅院的时候起,他心底里就觉得柔软。 第89章 “蒋哥,以后要按时吃药。” “嗯,我听你的。”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随便聊着,困意逐渐来袭。 蒋浔之久违地感觉到困倦,他迷迷糊糊中紧贴着对方。 ——————先看下作////话————— 陈靳舟醒来的时候,左手有些麻痹,有个*1的东西杵在*1。 他抽了下左手,发现左胳膊被蒋浔之牢牢攥着。 对方靠着他的左肩膀,均匀的呼吸着。 虽说是个正常的*2,但此时此刻有些许尴尬。 好像还嫌不够似的,蒋浔之的*3贴着他的*3无意识*3。 “蒋浔之。”陈靳舟似是忍无可忍。 “嗯?”对方迷蒙地应着,缓缓睁开眼睛,随即就反应过来状况。 然后低头看了看陈靳舟的,一个*4他身上,体贴地替他揉了揉左胳膊。 两人*5紧紧*5在一起。 “下去。”陈靳舟皱了皱眉,昨天一切都发生在黑暗中,现在青天白日的…… “医生说,不能憋着。” …… …… 蒋浔之抽过床头柜的纸巾,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现场”。 陈靳舟的脸色算不上好,他手尚能灵活使用的时候,一般也是等它自动平息下去的,但和蒋浔之住在一起的这几天,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成了有些躁动的青春期少年。 他耳边甚至回荡着刚才最后时刻,对方压抑克制的声音。 “舟舟,这段时间,就让我的手代替你的手。”他下床之前拍了拍陈靳舟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纯友谊的大公无私模样。 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后,朱医生在院子里等着。带陈靳舟做了半个小时的基础训练,主要是活动指关节部分,为了消除肿胀和维持肌肉力量。 蒋浔之在亭子里喂猫,在小船试图往陈靳舟方向跑的时候牢牢控制住她。 “听话,你爹过敏,和我混得了。” 他提起小船的脖子,丢给阿姨。 “蒋先生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了,白天在附近的镇子逛逛。晚上您做道糖醋排骨。” 蒋浔之交代完,冲陈靳舟的方向挥了挥手,他迎着朝阳,在院子里一路小跑。 “舟舟,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古镇其实都大差不差,近些年由于开发过度,商业化严重,早就和陈靳舟印象里的不一样了。他旅游的机会很少,要不是因为蒋浔之,他也不会想到再来这里。 山里温度低,蒋浔之穿了件黑色的薄款针织衫,腰间系了件外套,举着相机四处拍风景。 陈靳舟又想到了景和花园墙上的那些照片。 “相机里的风景会不一样吗?”他问。 为什么妈妈喜欢拍照片,蒋浔之也喜欢拍照片。 “你看。”蒋浔之站到他身后,把相机举到他面前,对着远处按下快门,画面定格在屋檐的水滴落下来,距离地面还有三五公分的瞬间。 “其实肉眼也能看到雨滴,但你不一定会记住这一秒,甚至不会去在意它的形态。只有拍照的人会带着爱去捕捉对他来说很重要的那一瞬间。” 蒋浔之把相机交给他:“我参数调好了,你可以拿着它去拍你想拍的。” 陈靳舟接过相机,从取景框里看这个古镇。 人多的时候,蒋浔之就站在他右手边,谨慎提防着,不让周围人撞到他右手。 走到一家茶馆的时候,陈靳舟停下脚步。 他提议歇会儿。 位置选在小河旁。 “你喜欢喝茶。”蒋浔之说完,把腰间的衣服解下来,披到陈靳舟肩上。 “不能是走到这里累了吗?”他没抗拒对方这个亲昵的举动,甚至这两天适应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一路上好几家咖啡馆,你只看了茶馆门口的牌子。这家店虽然客人少,但刚才在我们前面进来了两个本地口音的人,所以你选在这里。” 闻言,陈靳舟笑了笑。他无法反驳,这一系列行为做的悄无声息,但蒋浔之观察的很仔细。他翻看自己早上拍的照片,然后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散去。 “看到什么了?”蒋浔之喝了口茶问他,“没拍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陈靳舟把相机倒扣在桌上,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看他孩子气的样子,蒋浔之觉得有趣,拿手机抓拍了一张他的侧脸,又顺手设成屏保。 陈靳舟却看着河面划船的渔夫逐渐走神。 中午两人就在茶馆简单吃了点当地家常菜,陈靳舟习惯性地点开手机邮箱,顺手处理了一些简单的工作。 “说好一周不碰工作的。”蒋浔之放下杯子看着他。 陈靳舟心虚地清了清嗓子,难道他脸上就写了“我在工作”这四个字吗? “不难看出来,你很专注认真。” “也许我在玩游戏呢?” “你不玩游戏。” “看新闻呢?” “你更喜欢听新闻。” “回复别人信息?” “你回消息很简短,只有关于工作会交代的事无巨细。” 陈靳舟没话讲了,因为他发现在一些生活中的细节上,蒋浔之确实很了解自己。 他们又在河边坐着休息了会儿,下午继续在古镇里闲逛。 陈靳舟但凡走进一家店里,多看了几眼什么小对象或者稀罕玩意儿,蒋浔之就二话不说全买下来。 第90章 几家店走下来,对方手里已经提满了东西。陈靳舟索性放弃逛街,选择再次举起相机。 头顶的云、街角的猫、追逐的小孩儿、摆动的风铃……还有,走在前面的蒋浔之…… 等他们回宅院的时候,阿姨已经按照蒋浔之的要求做好了饭菜,虽然是江港本帮菜,但甜度适中。 蒋浔之摆弄着桌上的相机,想验收对方今天的拍摄成果。 最后发现除了自己拍的以外,其余一张照片也没有。 “你拍的照片呢?”蒋浔之问他。 “效果不好删掉了。”陈靳舟淡淡道。 新手拿相机本来手就不稳,快门又在右侧,他还只能用左手取景拍照。 “你对自己要求也太严格了,随便拍拍嘛,又没关系。” 陈靳舟夹了块糖醋排骨给蒋浔之。 “吃饭。” 蒋浔之把排骨送进嘴里,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们在山里实实在在的住了四天,在第五天的白天选择了返程。 蒋浔之还要去趟市政府,车开到天和公馆楼下的时候,他拉住要下车的陈靳舟。 看他的样子有些犹豫接下来要说的话,陈靳舟不急不躁,收回了刚要迈下去的右腿。 “唐倩明天判了,不公开审理,你要去看吗?” “你去吗?”陈靳舟反问他。 蒋浔之当然要去,他要亲眼见证这个人的结果,不光如此,他还帮对方选择了一个“更好的归宿”。 于是他点点头。 “那你去吧,告诉我结果就行。”陈靳舟说。 不知为何,他看着蒋浔之,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笃定,他知道唐倩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在他生命里,也知道因为眼前这个人,他妈妈的事情终于有了个真正圆满的结局。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遵纪守法,是通过正义合法的方式来维护自身权利和利益。包括在苏医生这件事情上,他最开始也可以接受那样的结果。要不是对方还在知法犯法的话。 可事情真的被蒋浔之推到那样高度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利用权/势获得完全公平的滋味,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或者不愿意承认的解脱感和释怀感。 蒋浔之冲他点了点头。 陈靳舟下车以后才感觉到山里和城里的巨大温差,他早上起床穿了件长袖,在小区走了几分钟就出了一身的汗。 他回到了属于他的现实世界里。 作者有话说: 1、jianying, shouxin 2、shenixianxiang 3、xiashen,shouxin,cengleceng 4、fanshenyadao 5、nachu,tiehe 第53章 送你去地狱 陈靳舟从山里回来,电视机上一如既往地播放着新闻,但他突然觉得房子里变得空落落的。 他给手底下几条生产线的厂长打电话,问了下公司近况。 “陈总,您放心,工厂一切正常。” 对他们老牌化工企业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何煜知道他明天要回来上班的消息,下午给他打了通电话。 “舟舟,玩得怎样,现在山里热不热?” “挺适合避暑的。” 这会儿吹着客厅的人造冷风,竟有些怀念山里舒服凉快的自然风。 “我周末想组个局,咱这拨款不是下来了嘛,请蒋书记吃个饭,再找地方消费消费。上次他没吃几口就走了。我琢磨着是地点不满意,要不这次去徐老板的店里吃?” “都行,你定。” “那你这次得来啊。”何煜说,“毕竟批了一大笔款呢,您多少给个面子。” “好的,辛苦你了。” 第二天,蒋浔之坐小高的车去了省人民法院。 “你来了。”唐倩看着眼前压迫感十足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一切已成定局,他不做挣扎。 蒋浔之第一眼差点没认出对方,他剃了寸头,男性特征明显,失去了外在武装,只有那双眼神依然犀利。 “你知道我会来?”蒋浔之大剌剌坐下,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放在桌子上。 “猜得到。” “来送你一程。”蒋浔之眼神冰冷。 “我只恨没有一出去就/杀/了他,贱人生了个贱人。”唐倩语气里满满忿恨。 蒋浔之皱了皱眉。 “嘴巴放干净点。你没有机会了,我替你申请了监外执行。”他指尖轻敲桌沿,警告道。 “什么意思?” “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唐倩的脸不自觉抽搐了下,他知道面前的男人不是善茬,他有这个能力也足够心狠。 “你话说清楚。”他的手铐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送你去山清水秀的蓝山疗养院。”蒋浔之悠悠道。 闻言,唐倩脸色煞白,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蓝山疗养院只是名字文雅,里面关押的都是严重的精神病患,有些得罪了权/贵的正常人会被关进去一起。只要进了这里,人和最低等的畜生一样,生不如死。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那可比监狱恐怖多了。 “你们那天不是串通好的,是你想置我于死地?” 蒋浔之不语,扯起嘴角笑了笑。 从进来开始,他始终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看唐倩的眼神仿佛看向垃圾,这让唐倩心里的怒火积攒到顶峰。他知道结局已定,能在这个时候进来这里,并且周围没有民/警监视,对方身份可见不一般。 第91章 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嗤笑着靠近桌面,冲对方勾了勾手指。 蒋浔之见状微微皱眉。 唐倩把头凑近,压低声音:“我可真怀念那两个小时,他的那颗红痣真性感啊。”他说完舔了舔嘴角。 对面高高在上的人终于不再淡定,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唐倩见状,仰起头哈哈大笑。 —— 陈靳舟在办公室打了个喷嚏,打开手机收到蒋浔之发来的两条语音。 ——被告人唐倩因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zheng/治/权/利终身。 ——判决书下班带给你。 第一条是当庭宣判的声音。 第二条是蒋浔之自己的声音。 下班后,他收拾好计算机包走出公司,在门口看到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黑色的suv。 蒋浔之站在那辆车的旁边。 他脚步一顿,反应过来后走上前。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班。”蒋浔之说,“顺便把这个给你。”他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陈靳舟,又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 陈靳舟给欧师傅发了条信息,走到蒋浔之身边,低头看到副驾上放着的一束粉色的百合花。 “要去墓园看看阿姨吗?” 对方准备的这么周全,没道理拒绝。 他点了点头,上车后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唐倩的判决书。 “我想第一时间让你看到。”蒋浔之目视前方,语气波澜不惊。 “谢谢。”陈靳舟说。 蒋浔之看起来情绪不高,车在墓园门口停下的时候,他说:“我帮你拿进去,你的手不方便。” 他下车捧着百合花走在陈靳舟旁边,到了地方放下花,转身欲走时又停下脚步。 “我在门口等你,不用着急。” 陈靳舟看着蒋浔之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坐在墓地前,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夏风吹过粉色百合,包装纸沙沙作响,陈靳舟看到花束里插的卡片。 上面写着:“以后的每一天,都全新且美好。”是蒋浔之写的字。 “爸妈,今天江港的天气很好。”看着墓碑上父母年轻时的照片,和陈靳舟现在差不多的年纪,他们在这座城市相遇并相爱,相互扶持着走过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而他自己,就是这段幸福的见证。 陈靳舟嘴角微扬,脸上洋溢着温柔至极的笑。他迎着夕阳的余晖走出墓园,周围一切都宛若新生。 就像卡片上写的那样,未来的日子好像真的美好起来,至少此刻一切看着都充满生机。 陈靳舟快到墓园门口的时候,看到蒋浔之正靠着车门抽烟。 对方远远看到他,就把烟掐了,从口袋里掏了颗糖塞进嘴里。 陈靳舟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 蒋浔之先是摸出剩下的半包烟,对方没有接。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他笑了笑,陈靳舟这是在跟他讨糖吃。 于是他把口袋里的薄荷糖拿出来给对方,但这个味道的陈靳舟应该不喜欢。 “我下次买葡萄味的。”蒋浔之说。 晚上回家吃完晚饭,蒋浔之回房间摆弄相机,终于得了空把在山里拍的照片传到计算机上。 挑选出他比较满意的存到活页夹后,他突然想到被陈靳舟删掉的那些照片。他想恢复数据看一看对方当时拍的风景,想保留陈靳舟第一次用相机拍下的世界。 也算是他们第一次出去旅游的纪念。 陈靳舟拍的照片不多,蒋浔之一一翻看着。 对于新手来说,这个拍摄水平其实还行,比蒋浔之第一次拍的时候要好多了。 陈靳舟眼里的世界:石缝里的野花、长了青苔的青石板、书店看书的少女、街边一对手牵手的中年夫妻、天上一朵像猫咪的云、路边咬自己尾巴的狗…… 每一张都很可爱,有些虽然构图不好或是画质不清,但仍旧很有意义。 蒋浔之一张张的点开…… 直到看到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上他穿着黑色针织上衣,腰间系着蓝色外套,聚精会神地盯着路边的一家小店。 照片正中间是他的侧脸,在朝阳的辉映之下,与背景里的古镇融为一体,显得朝气蓬勃。 这是陈靳舟删掉所有照片的原因吗? 蒋浔之不知所措地起身,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照片。 …… 陈靳舟拿上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刚要解开最上面的纽扣,浴室门被打开了, 他又淡定地系好扣子。 蒋浔之关上门,目光灼灼地一步步逼近他。 “舟舟,回答我一个问题。” “非要在厕所里吗?”陈靳舟皱着眉靠在洗漱台上。 蒋浔之从今天在公司门口见到他的时候,情绪就一直不太高涨,陈靳舟察觉出来了但没多问。此刻被堵在厕所里也是有点不爽。 “要问什么?”陈靳舟说。 “你为什么在古镇拍我?” “随手。” “那为什么要全删掉?” “你不是说就一个问题吗。”陈靳舟说。 蒋浔之突然凑近,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他的嘴/唇,然后退开。他勾了勾唇角:“这是我回来写的总结,里面记了你喜欢的。” 陈靳舟低头,手里被塞了蒋浔之那本黄色的工作日志。他翻到最新一页,一条条往下看,蒋浔之对他的观察很仔细。 第92章 本子上最后一条写着:舟舟喜欢我。 陈靳舟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蒋浔之靠近他,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舟舟,我真高兴。” 不光是因为被删掉的照片,更是因为陈靳舟真的试着开始观察这个世界。 在他眼里,这个世界竟然如此可爱。 “你拍的那些照片很有趣,云朵、小花、少女、老夫妻……”蒋浔之的声音温柔缱绻,他心里因唐倩导致的阴霾此刻一扫而光。 “我又不是孩子。”陈靳舟说。 对方的语气像在哄小孩。 “你就是孩子,在我面前,你可以随心所欲。”蒋浔之贴着他,空气里的薄荷味和木质香缠绕在一起。 陈靳舟伸出左手,轻轻弹了下他的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有些暧昧,蒋浔之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我今天单独见过唐倩。”他抱住陈靳舟,把下巴埋进对方颈窝里,手放在他腰间不断摩挲。 “猜到了。”陈靳舟拍拍他的背,“有什么想问的?” 蒋浔之在他面前不刻意掩饰的时候,情绪其实很好懂。 他摇摇头:“你是受害者,他不会再出现在你生命里。等你手好了,我带你去医院把身上的疤去掉。” 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什么,偏过头亲了亲陈靳舟的耳垂。 “你那时候给我读一千零一夜,是不是很怕我死?” “为了他那样的人,不值得。” “嗯。”蒋浔之说,“所以都过去了,我们继续去看生命里有意义的事情。” 蒋浔之雷厉风行,第二天就找人把陈靳舟在山里拍的照片都洗了出来,在客厅弄了一整面照片墙。 而他的那张照片,则用相框裱起来,放在了市/政/府的办公桌上。 第54章 在你身边不会失眠 周五晚上何煜在北河定了位置。 徐老板难得在店里,叼了根烟坐在收银台前在玩游戏。 想着在徐老板的地盘,他干脆邀请对方一起。 “何经理,这不好吧。”徐老板头也不抬地回。 “徐老板,都是熟人。” “都谁啊?” “蒋书记和陈总,还有我。”何煜笑眯眯地说。 徐老板抽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何煜提溜着大眼睛真诚地回看他。 “给你们找个包厢,吃完饭看看电影按按摩,然后早点散吧。” “别啊,一起呗,三缺一。”何煜都想好了,今天无论如何要把蒋浔之陪好了。 “你老板手都骨折了,还打呢。” “你怎么知道?再说了打麻将一只手也可以啊。” 徐老板继续在屏幕上滑动着手指:“你没女朋友吗?” “有啊,怎么了?” 徐老板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蒋浔之自从跟家里闹掰了以后,一门心思扑在陈靳舟身上。你要让人家骨折了都得坐在麻将桌上陪/客,那可真是马屁拍在大腿上——拍错了地方。怕是这人还不知道,你老板和蒋书记都住一起去了,可不差麻将桌上这点相处的时间了。 何煜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他想着既然蒋书记对陈靳舟有意思,麻将桌上还能增进下感情,多好的安排。 蒋浔之下了班,开车去lp公司门口接陈靳舟一起去吃饭。 “何煜太客气了,非要安排吃这顿饭。”蒋浔之笑笑。 “应该的,这费用不好批。” “他晚上是不是还安排了其他活动?” 陈靳舟说:“他想安排打麻将,下午还问我能不能坚持。” “别闹了,你这手怎么打?” “那看来蒋书记还是想打。”陈靳舟说,“那无论如何今天也要陪好了。” “不用那么费劲,你坐旁边看着我就挺高兴了。” 蒋浔之说着,去牵陈靳舟的手。对方手指冰冷,任由他牵着扣在手心。 等红灯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陈靳舟,对方脸上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他又把手收回来扶着方向盘,清了清嗓子。 “舟舟,我没别的意思。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蒋浔之担心对方会因为工作上获得的便利,用妥协或讨好的态度对待自己,像对待其他政/府领导那样。 公是公,私是私,他不想混为一谈。他做这些事就是希望陈靳舟工作上能稍微省点心,绝不是借由这些事情,让对方妥协。 感情讲究你情我愿,现在的蒋浔之对陈靳舟有的是耐心,况且他也一点点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 不过今夜也是难得的机会,到了北河以后,蒋浔之路过收银台,敲了敲桌子。 “徐老板,张罗个靠谱的朋友,一会儿吃完饭搓会儿麻将。” “哟,您不赶紧带您那朵娇花儿回家?” “我带他一起打。” “那还玩什么,你直接到我包里拿钱得了。” 蒋浔之麻将技术高超,在燕城的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 但江港这边流行各种扑克打法,蒋浔之好久没摸麻将,的确有些手痒。不过今天纯碎是想带陈靳舟放松放松。 这顿饭和在家里吃一模一样,无非就是换了个地方。 何煜不是本地人,本帮菜有点吃不惯,他饭桌上小声问了句,舟舟,你觉不觉得菜有点甜? 陈靳舟吃惯了,摇了摇头。 第93章 他又看了眼蒋浔之,对方正在专心剥虾。怪了,北方人也吃这么甜吗? 饭后,徐老板喊了个寸头过来,陈靳舟打眼一看,这人身上的江湖气息严重,看起来像是刚刑满释放的。 “怎么安排?”寸头问。 “就你们四个打。”蒋浔之说。 “你不打吗?”何煜问。这可是他专门为对方攒的局。 要是蒋浔之坐下了,陈靳舟就落单了。他的手打一晚上麻将,也挺吃力的。 “他和你们陈总一起。”徐老板体贴地抬起下巴,点了点陈靳舟的手。 陈靳舟的麻将还是跟蒋浔之学的。当时跟着他去参加朋友聚会,蒋浔之见他一个人在沙发上待着无聊,便执意把他拉到身边坐着。一来二去的也就学会了,等下次参加聚会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被拉到麻将桌上。 好些年没打过了,规则都有些忘记了,他的手也不方便,就坐在蒋浔之旁边看着。 打了几圈下来,蒋浔之手气一直很好。洗牌间隙,他小声问了句:“是不是太无聊了,你坐下来打几圈,我教你。” 陈靳舟摇摇头,蒋浔之知道他对麻将兴趣不大。 “江港现在流行的掼蛋,你们会吗?” 何煜输的两眼冒金光:“咱这没人不会,我们园区每年还有掼蛋比赛呢。” 寸头和徐老板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打掼蛋好了。” 主角发话了,四个人也就直接在麻将桌上换成了扑克牌。 等到摸牌的时候,陈靳舟看他插牌的顺序,悠悠问了句:“你不会?” 蒋浔之嘴角微扬:“看出来了啊,你教我。” “欸欸欸!本来二对二的,你们三对二啊。”徐老板抗议道。他和寸头是队友,何煜和蒋浔之是队友。 本来在麻将桌上输掉的场子,还想在掼蛋上找回来。 寸头不在意地呷了口茶:“没事,三对二也不是我对手。” 这话说得嚣张至极,但蒋浔之毫不在意。 陈靳舟为了帮他理牌,这会儿坐得离他很近,灯光下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白得晃眼。 “你刚抽到了那张牌,你先出。” “哦。”蒋浔之回过神来,“出什么?” “我帮你从大到小排好了,你随便出。第一把2是最大的。” 蒋浔之刚出了一对三,徐老板就出了个四个五,何煜顺着出了四个七。 “这牌打得这么狂野吗?” “他们牌好,你的也不错。”陈靳舟简单安慰了一句,注意力就再次放到了牌桌上。 掼蛋这两年才在江港流行起来,单位聚会的时候,陈靳舟也常被叫着一起。 这会儿他的胜负心被寸头给激起来了。 蒋浔之看他认真,也就专心打起牌。在陈靳舟的助攻下,第一局是他和何煜双赢,所以直升三级,第二把打5。 寸头和徐老板两人输了要双贡,蒋浔之想拿3还牌的时候,陈靳舟点了点他手里的6,蒋浔之把这张牌抽出来给了徐老板。 “为什么把大的给他?”他轻声问。 陈靳舟凑近他耳朵:“他有三个3,你再给他一张凑成炸弹了。” 说完,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蒋浔之今晚手气不错,加上有陈靳舟在旁边指点,第一轮很轻松就赢下来了。 中途休息时间,几个人去外面露台抽烟,徐老板突然说:“刚有一瞬间,看你俩凑在一起,感觉回到了大学,你们谈恋爱的时候。” 蒋浔之转身往里面看了一眼,陈靳舟正坐在沙发上揉自己的右胳膊。 “快了吧。” “什么?”徐老板吐了口烟圈。 “我们还会在一起的。”蒋浔之说完,把剩下的半包烟塞给徐老板。“我先带他走了,改天再聚,帮我跟你朋友打个招呼。” 走出北河的时候,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一直延伸到远方,好像天空挂着的星星。 “舟舟,我们去郊外看星星吧。” 蒋浔之的脑海里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 “现在?” “嗯,我车上有帐篷、驱蚊液、毛毯、漱口水……” “你随时准备露宿街头吗?” 蒋浔之看他一脸认真,觉得可爱极了。 他耐心解释:“舟舟,我需要备着这些。如果遇到像上次的特大暴雨,是要冲到一线的。不过确实这种情况不太多,只是助理会替我把这些都备好。” 车辆在夜色里行驶着,蒋浔之怕他无聊,随手点开了车上的电台。 结果广播里传来一阵诡异的背景音:“传说中,xx女高有幢神秘的宿舍楼。多年以前,一个红衣女孩——” 陈靳舟立马伸手切了频道,车里开始播放舒缓的轻音乐。 蒋浔之笑着去牵他的手,陈靳舟这次回握住他。 车辆越开越偏,路上空无一人,蒋浔之甚至感觉到陈靳舟握着他的手有些用力。 他把远光灯打开,照亮前方更远的路。约莫四十分钟后到达了目的地。 江边的夜晚很冷很安静,下了车能闻到空气里河水和草地的味道。 陈靳舟闭上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睁开眼看天空忽明忽暗的星星,心情突然没来由地变好。 “我刚看到其实江边有好多人。”陈靳舟说。 “确实有挺多车停在路边的。”草地里随处可见的帐篷和小夜灯。 第94章 两人在江边站了挺久,看远处的船和芦苇荡,和天空里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 “你冷不冷?”陈靳舟问。 蒋浔之只穿了件短袖,车上唯一的外套刚给了自己。 “不冷。”蒋浔之说完又怕他不信,把手轻贴在他的脸上。 他的掌心很热。 “你的病好些了吗?”陈靳舟问他。 “我很久没犯病了。”自从离开精神病院,和陈靳舟住到一起以后,蒋浔之除了晚上失眠,其他时候都很好。 医生检查下来一切正常。 蒋浔之找到了自己的病因,也找到了让自己好起来的方法。 “那就好。”他听到身边的人说,“我们回车上吧。” “行。” 蒋浔之把前排座位放了下来,又把天窗遮阳板打开,从后备箱找了条毛毯。 两人并排躺下来,陈靳舟伸手把毯子扯了一半给他。 “蒋浔之。” “嗯。” “你带相机了吗?” 蒋浔之伸手直接从后座摸过相机。 “你躺着不太好拍吧,没法按快门了。” “你帮我啊。”陈靳舟左手举着相机,对着天窗外的景色。 天空一片漆黑,只有零散的几颗星星。 “要拍什么?”蒋浔之侧着身子,离他很近,身上的薄荷味一点点传到陈靳舟的鼻子里。 “按快门。” 陈靳舟一声令下,他眼疾手快地拍下。 画面定格在并不完美的夜空上。 拍完照,蒋浔之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他看到陈靳舟眼底淡淡的笑意,少见他如此外露的高兴情绪。于是情不自禁地低头亲了亲他。 正欲离开的时候,领口被一把拽住,shen/xia的人仰头咬住他的嘴唇。 这个吻并不温柔甚至有几分粗暴,毛毯在动作之间被弄掉。 顾忌着陈靳舟的手不方便,他不敢动作太大。等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蒋浔之把头埋进他脖子里,轻轻蹭了蹭,然后低低地笑了。 “舟舟。”他声音温柔至极,手指沿着陈靳舟的领口一点点往下,像是在给小猫顺毛。 气氛一时间有些暧昧。 …… 他们并排躺在驾驶座上,车上还弥留着情yu的味道,蒋浔之的脑海里像有一簇簇的烟花绽放,刚才他们彼此用手扌无慰,擦手的湿巾直接丢在了车里。 餍足的猫咪躺在旁边闭上眼睛,蒋浔之懒洋洋地用脚把毛毯勾起来,盖在两人身上。 这个夜晚他没有失眠,在陈靳舟身旁,很快就睡着了。 第55章 17号台风 陈靳舟的右胳膊在一个月后终于拆掉了石膏,医生说恢复的不错。当然这其中少不了蒋浔之的功劳,又是请私人医生带着他做基础训练,又是让阿姨做各种营养餐,生活里更是耐心细致地代劳了许多事情。 陈靳舟本着一颗良善之心,提前半小时下班回家买菜做饭。 快到家了给对方发信息。 ——今天不用来接我。 ——你晚上加班吗? 蒋书记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一个会议上,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抑不住。 ——不加,我下了班就回来。 他们已经同居一个多月了,跟着陈靳舟每天吃营养餐,他自己身体也养好了很多。吴中良说他气色比刚回来那阵好多了。 那时候刚从精神病院回来,蒋家找人开的病历单是刀伤导致肺部感染,需要卧床养病,替他请了两个月的假。 蒋浔之这才知道,要不是自己逃出来,还要在那样的地方待这么久。本身唐倩那件事定性就是副书记见义勇为,吴书记坐到这个位置才不会深究真假。蒋浔之提前销了假,单位体谅他身体状况,这段时间没给他安排太多工作。 蒋浔之一进门就听到了厨房的动静,他在玄关处换好鞋,走进去看到陈靳舟系着围裙正在厨房切菜。 “我来弄,你手刚好呢。” “我动动右手,要不快退化了。” 蒋浔之站在一旁打下手,看陈靳舟需要什么,就拿给他。最后在陈靳舟的指点下,他有生之年第一次炒菜。 看着一桌的北方菜,还有他最爱的炸酱面,他成就感满满,又被陈靳舟感动得一塌糊涂。 时隔一个多月,陈靳舟终于可以用右手拿筷子了。 “尝尝味道。”蒋浔之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陈靳舟夹了筷京酱肉丝送进嘴里。 “怎么样?” “还行。” 蒋浔之也尝了下,说实话有点咸,他手抖盐放多了。 他看着陈靳舟,陈靳舟也看着他,片刻后,两人突然相视而笑。 这段时间他们经常这样,会因为生活中一些小事笑的停不下来,等意识到的时候,又觉得这个行为有些愚蠢,明明是两个快奔三的人了。 中秋来临之前,陈靳舟要去沿海城市出差。蒋浔之在某个早晨,听到客厅里行李箱拖动的声音,几乎是在一瞬间清醒,起身来了客厅。 陈靳舟正在收拾行李箱,抬头看到蒋浔之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 “起这么早,才六点多,再睡会儿吧。” “怎么突然就要走了。”蒋浔之说完蹲到行李箱前:“不过也好,正好避开台风天。” “你这几天回去住吧,看看小船。” 第95章 蒋浔之在他这里住了一两个月了,几乎没怎么见他回去过。 “嗯,我会回去看她的,你别担心。” 陈靳舟收拾完行李准备走的时候,蒋浔之突然从背后抱住他。 “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他蹭了蹭对方的颈窝。 陈靳舟拍了拍他放在腰间的手,想了想后,应了一声。 从陈靳舟离开江港开始,蒋浔之就开始莫名焦虑。这种症状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失眠、食欲不振,这些都是老毛病了。但他现在晚上完全睡不着,最糟糕的是,开始经常性呼吸困难,身体各处都感觉到疼痛。 王医生照常来别墅里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了他的糟糕情况。 “蒋先生,您前段时间病情刚有好转,但现在出现了严重的躯体化症状。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蒋浔之沉默着坐在沙发上,他浑身每个肌肉关节都感到疼痛,这种痛苦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生活。 小船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蒋浔之摸摸她的脑袋,心悸的感觉依旧得不到舒缓。 “您得看心理医生,并且无论如何要按时吃药、吃饭。” 阿姨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 等王医生走了以后,蒋浔之给小高打了通电话。明天凌晨台风就要入境,与其在家里睁眼到天亮,还不如去单位待命。 —— 陈靳舟和客户吃完晚饭,打开手机就看到群里铺天盖地的台风消息。新闻上说,预计第17号台风将于今天凌晨2点20分进入江州境内。何煜在公司群里发布了极端天气的应急响应程序。 他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家里窗户没关,不知道蒋浔之现在是回自己家还是在他那儿,犹豫着要不要给对方打通电话。 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多,他拨通了蒋浔之的号码,那边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 “舟舟。” “下班了吗?” “准备去单位,晚上要会商调度防台风工作。” “蒋先生,晚饭准备好了,您吃点再走吧。” 陈靳舟在电话里听到了他家阿姨的声音,看来他回了自己家,一时间倒不好开口了。蒋浔之是县委副书记,况且预防台风这样以民生为主的工作,肯定是头等大事。 他想了想作罢:“辛苦了,注意安全。” “你忙不忙,什么时候回来?” “周五晚上吧。” “刚好台风离开,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好的,你也是。” “放心。” 挂了电话,蒋浔之的思念之情从心底蔓延开来。 控制自己不去想陈靳舟的时候,还能集中注意力做很多事情,但现在听到他的声音,恨不得立刻飞到对方身边。 窗外狂风大作,他有自己的使命,这个台风天注定走不了了。 陈靳舟此次出差是来考察市场。lp有一条生产线的产品在国内急需拓宽下游市场,欧美很多国家的工厂因为卖不出去货,已经被迫关停了。 今年江港基地也因为仓库压货的问题,生产线停车了好几次。每一次全面停车都会带来巨大损失。 之前总部cfo来的时候,信誓旦旦说这条线有优势,江港基地不会关闭,但三季度已经停了两次车了。 “陈总,你千里迢迢地过来,我就和你讲实话,我们现在下游企业生存困难,不少同行都陆续倒闭了。你们定位是高端客户群体,但市面上对于次品也就是你们作为废物处置的那批产品需求更大,但薄利多销,lp也不会自降身价。” 陈靳舟又何尝不知道,这次过来一方面是想看看下游工厂的生产情况,另一方面也是考察未来这条生产线的发展趋势。 “黄总,今天在您工厂看下来,其实我觉得我们这种树脂还是很有前景的……”跟在陈靳舟身边的汪工和对方交涉着。 陈靳舟在想雨会不会吹进屋子里,把房间都打湿。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外面卷起了风。惠县在临省,17号台风绕过这里直接登陆江州。 陈靳舟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汪工说:“陈总,咱回去的时候台风应该已经过境了。” “我们明天干什么?” “去考察另两家工厂,但我估计和前几天的情况都差不多。目前看下来,整个市场都不太理想。” “进度提一提。”陈靳舟看了眼小区业主群里发布的台风预警提示,“雷同的砍掉几家。” 江港政府会议室,大屏上江州市局局长在汇报台风最新动态和发展趋势,蒋浔之已经连轴转了48个小时。 “蒋副书记,你今晚必须回家休息。”吴中良在会议结束后命令道。 他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差。 蒋浔之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身上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那种从骨子里酸疼的感觉,让他觉得下一秒连骨头带筋都要被敲碎了。 “谢谢吴书记。” 陈靳舟回江港的时候,道路上都是断木,还有倒掉的广告牌和电动车,这台风远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你还好今天回来。”出租车司机抽着烟和他唠嗑,“前些天啊,这路上全是积水,我看到不少汽车在水里漂着呢,寸步难行。我们小区有几家人不在的,窗户也没关,直接玻璃都碎了,家里的好些东西都飞出来了,我家阳台栏杆上飘来好几条裤衩子。” 第96章 陈靳舟联想到家里可能出现的惨烈场景,脸色不太好看。 开门之前他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好迎接一屋狼藉。但打开门,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不仅如此,他甚至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柑橘清香。 卧室门敞开着,他轻手轻脚走进去,床头香熏的烛光摇曳,窗户紧闭,一室温暖。蒋浔之蜷缩在床上,整个脸埋在他的睡衣里睡觉。 他走到床边,弯腰把蜡烛吹熄,在屋里黑暗的一瞬间,他被人猛地抱住。 “你没睡着啊?” “怎么突然回来了。”蒋浔之的声音沙哑低沉。 他从政府回来洗了个澡就躺下了,但一直睡不着,听到门口动静的时候觉得自己又出现了幻觉。但现在人在他怀里,那种温暖熟悉的感觉又如此真实。 “想到家里窗户没关,提前忙完回来了。”陈靳舟说。 “怎么会担心这个,家里有我啊。”蒋浔之说完又笑了,“困不困,陪我睡会儿吧。” 他的口吻理所当然,好像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家。他把脑袋顶在陈靳舟身上,又缠绵地蹭了蹭。 陈靳舟觉得被他额头贴着的那处皮肤很烫。 他把灯打开,转过身看到蒋浔之的脸泛着异样的潮红,摸了摸对方额头,已经滚烫了。 “你发烧了?” 蒋浔之又贴上来,执着道:“没有,陪我睡会儿吧,舟舟。” “你多久没睡了?” “不知道,好像挺久了。” “你什么时候睡的都不知道?” 怀里的人没有声音,只是死死抱着他。 蒋浔之觉得在抱到这个人的那刻,身体里被注入暖流和鲜血,然后他的脏器重新复苏,通体舒畅。他很安心地跌落到一个软绵绵的壳子里。 陈靳舟被他缠着动弹不得。等到蒋浔之熟睡过后,他下床到客厅的药箱里找了副退烧贴给对方贴在额头上,想等后半夜再观察下情况,就在一旁顺势躺下。到了凌晨,他被怀里的火炉子给烧醒。 他不确定蒋浔之是单纯的发烧还是伴随其他并发症,但是不敢贸然送他去医院,他的身体一直都是私人医生照料着,万一去了公立医院留下档案怕造成不好的影响。 想到这里,他拿过对方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从通讯簿里找到王医生的号码拨了过去。 王医生到的很快,量完体温喂完退烧药后,抬头问了句:“我能解开他衣服吗?” 陈靳舟站在一旁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当然。” “他烧多久了?” “我大概晚上7点到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烧了,但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蒋浔之的上衣被剥掉后,站在一旁的陈靳舟怔住了。 他身上除了触目惊心的刀疤,心口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只长着胡须的小猫。 再往下看,手腕上更是层层迭迭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自残留下的,这些伤口甚至有些新鲜还未结痂。 “没事了,让他好好休息吧。”王医生说。 “他一直按时服药,为什么会自残?” “我刚在客厅看到行李箱,您是出差刚回来?”王医生反问道。 陈靳舟点点头。 王医生思量了一下,委婉道:“他本身就有躁狂和焦虑的症状,他过度焦虑导致注意力无法集中以及出现躯体化症状。简言之就是他发病的时候会呼吸困难,浑身疼痛,这大概是为了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采取的极端方式。” 陈靳舟沉默着点了点头,隔了会儿,他问:“这种病会彻底好吗?” “会的,但需要时间。短期内症状缓解并不能掉以轻心。足疗程的系统治疗后,3-5年可以痊愈。”王医生说,“其实之前一直在好转了。” 送王医生走了以后,陈靳舟去浴室洗了个澡,回卧室的时候,蒋浔之睡得很熟。 他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温度降了点,他躺在旁边,很久后也陷入梦乡。 蒋浔之睡了很安稳的一觉,梦里像回到了婴儿时代,他被蚕茧裹着,有源源不断的热量进入他的身体。等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陈靳舟的侧脸。 他凑过去亲了一口,这是离开山里以后,他和陈靳舟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 “烧退了没有?”陈靳舟睁开眼问他。 蒋浔之摸摸自己额头:“我昨晚发烧了吗,现在没感觉,应该是退了。” 只听旁边的人叹了口气:“蒋浔之,以后我离开江港,去哪里,去几天,都会告诉你的。” 蒋浔之点点头:“好的,舟舟,其实你去哪里都是自由的,毕竟你有你的工作。” 说完,他突然愣住了,然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舟舟,你……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靳舟抬眼看着他一身的伤,也跟着坐了起来:“你觉得呢?” 蒋浔之顺着他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上身赤裸着,他毫不在乎地看了眼身上的伤:“舟舟,你这个人总是很善良,很在乎别人的感受,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不要同情我,你真的需要我吗?如果我们在一起了,除非我死,要不然我绝对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他前半段话说的温柔体贴,后半句又几乎带着威胁。 陈靳舟看着他,脸上挂了个浅浅的笑容:“蒋大少爷,你轮得着我来同情吗?” 几乎是话音刚落,蒋浔之就把他扑倒,深深地吻住他。 第97章 作者有话说: ps:小说和病情相关的切勿当真。生病要去正规医院就医。 第56章 你不是喜欢甜的吗 蒋浔之彻底把天和公馆当成了自己家,光明正大地把东西从次卧搬进主卧。 陈靳舟下班回家,看到屋里多了很多家具和摆件,充满蒋浔之个人主义的奢靡色彩。蒋浔之家的阿姨正戴着手套在客厅打扫卫生。 “怎么个意思?”陈靳舟一挑眉毛,冲身旁的人问道。 “我把阿姨和小船都接了过来,以后她俩也住这栋楼,就在楼上。次卧改成了猫屋,你要是想小船了,我就叫阿姨带她下楼陪你玩。” 客厅角落摆了几个空气净化器,房间门口堆着一大箱消毒工具。 “陈先生,以后您想要和小船玩,就换上一次性手套、口罩和无菌服。” “阿姨以后会勤来打扫通风。我问过医生,这样的话是可以缓解过敏症状的,但具体还要相处一段时间看看。”蒋浔之满脸得意。 “对了,”他又把陈靳舟拉到卧室里,关上门,“前段时间你手刚好就出差了,没来得及和你说,我约了海城的医院,下周末带你去祛疤。” 他握着陈靳舟的手,满眼真挚。 这个人总是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陈靳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应了声好。 蒋浔之抱着他往后退,他配合着一步步退到窗户边,看到房间里多了一张黄古铜全青皮沙发,“怎么在这儿摆张沙发?” “躺下来试试,可舒服了。”蒋浔之拉着他一起躺下来,侧着身子在他耳边呢喃,“你总是喜欢在书房加班,偶尔也要不那么守规矩。卧室也是可以办公的地方,在这里还能看到楼下的风景。” 他说着伸手按下按键,沙发一侧缓缓升起。 陈靳舟把手枕在脑后,蒋浔之把沙发调了个舒适的角度后,又侧过身搂着他的腰。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一起,卧室里一时间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一会儿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吧。”蒋浔之提议道。 “还缺什么?”感觉这个家里剩余的空间已经被对方占满了,就差没把静湖别苑直接搬过来了。 “不知道,就是想和你逛超市。” 上次一起逛超市还是大学的时候,饭后两人开车去了市区新开的一家大型超市。 蒋浔之买东西的原则就是只挑贵的,不挑对的。基本上他看到什么感兴趣的就往购物车里扔。 陈靳舟倒是正儿八经的在日用品区挑洗衣液。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得买点羊绒衫洗涤剂。 “买这个干什么?到时候阿姨会全部送去干洗店的。”蒋浔之不知道何时推着购物车出现在他身后。 陈靳舟还没来得及说话,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是何煜打来的。 “舟舟,你在哪呢?” “逛超市。” “现在?” “是啊,现在。” “你一个人?” “呃,”陈靳舟看了眼前面的蒋浔之,“不是。” “什么?” “何煜,你是不是最近在现场没带耳塞,听力出了问题?” “我不是听力出了问题,我可能是眼睛出了问题。”何煜揉了揉眼睛,看着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 闻言,陈靳舟环顾四周,转身的时候看到有辆购物车从后面一闪而过,快得只能看到一个残影。 “那你配副眼镜。” “我看也是,”何煜一边说一边大喘气,“我在我家附近的超市好像看到了你和蒋浔之,好惊悚。” “你眼睛没问题,我们是在你家附近。” 江港最大的一家连锁超市的确开在市区,距离何煜家不远。 “天吶,这个世界太可怕了。”那头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陈靳舟看到前面的蒋浔之拿了一堆小方盒子扔进车里,脸上罕见地有些不自然。 “蒋浔之。” “啊,怎么了?”他把东西扔进去,又背着手跟在陈靳舟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东西是自己掉进购物车里的。 “你为什么——”陈靳舟看了眼车里不同种类的tao,又稍微婉转了点,“买水果味的。” “你不是喜欢甜的吗?” “……” “试试呗。” “……” 蒋浔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印象里大学逛超市每次都会买这些,其实最后不一定用得上,年轻气盛有时候顾不上这些,就好像那种文具很多的差学生有收集癖一样,花里胡哨的东西买了一堆,最后大多都用不上,当然陈靳舟的“成绩”并不差。 蒋浔之嘴上这么说,但付钱的时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陈靳舟和他恰好相反,结账的时候很淡定的把那些东西放到收银台上。 收银员虽然见过世面,但也没见过谁一次性买这么多。她抬头看到眼前一脸淡定的帅哥,脸上倏地有些泛红。 蒋浔之推了推陈靳舟的手,陈靳舟扭头看了他一眼,用口型问了句:“怎么?” “你出去吧,我来结账。” 陈靳舟就老神在在地站到外面去等了。全程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淡定的像个ai。 “先生,一共是1078.5元。” 小姑娘抬头,面前已经换了个帅哥,顶了张极度不耐烦的脸。 出了地下停车场,陈靳舟发现这家新开的大型超市就在景和花园附近,拐个弯就到了。 第98章 “你想回家看看吗?”蒋浔之猜到了他的心思,主动问道。 “去看看吧。”陈靳舟把车开到了景和花园,门卫认出了蒋浔之,虽然这位业主不常住这里,但之前因为断水的事情和他们物业经理吵了一架,他们一贯颐指气使的经理低着头跟孙子似的一个劲道歉。 所以门卫对他印象极为深刻。 “您回来了。” “把这辆车牌登记一下,以后停小区里面。” “好的,蒋先生。” 他们下车后,沿着鹅卵石路一直走到尽头。 等进了电梯门,蒋浔之刷卡按下数字“6”,陈靳舟忽然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声音低低地说:“谢谢。” 谢谢你留下这个家,留下了我和家人的回忆。 “舟舟,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们还会有一个新家,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蒋浔之拉过他的手在门锁上输入密码。 “咔嗒”一声,门打开,屋内一片漆黑。 蒋浔之叹了口气:“又跳电了。” “你都没开灯,怎么知道?”陈靳舟说着摸了摸门口的开关。 “因为客厅灯我从来不关啊。”蒋浔之理所当然地说。 陈靳舟想到他之前来这里的两次,确实灯都是亮着的。 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电费都是钱啊。 “明天我找个电工来看看吧。”陈靳舟松开他,弯腰从旁边的鞋柜里拿鞋。 蒋浔之把手机电筒打开,陈靳舟看到鞋柜里他们一家三口的拖鞋,整整齐齐的排在一起。 还有双格格不入的真皮拖鞋塞在角落,和蒋浔之别墅里的一模一样。 他把自己的和角落的那双一起拿了出来。 “之前找电工来看过,要改线路,还要把很多设备全部换了。”蒋浔之不愿意,他不想改变这个房子的设施和布局。 本来顺路来这里看看的,但是家里没电,两个人站在黑暗的客厅里面面相觑。 “要不然回去吧,等电恢复了再说。”陈靳舟打破沉默。 “我今晚想住在这里。”蒋浔之心血来潮。 陈靳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几步走到茶几旁,弯腰打开最下层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团报纸。 “小时候停电爸妈买的,不知道隔了这么多年还能不能用。” 蒋浔之举着手电蹲在他旁边,看到对方一层层拆开报纸,露出里面包裹的几根全新的白色蜡烛。 “能用。”蒋浔之语气笃定,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小簇火苗升起,屋内被小范围照亮。 陈靳舟看着面前的蜡烛,崭新到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他又抬眸看了眼对面的蒋浔之。 “舟舟,原来的蜡烛发霉了,我买了新的替换进去。” 陈靳舟觉得眼睛有点酸,他侧过身抱着对方。在那样昏黄摇晃的烛光里,他们拥抱了很久。 “晚上睡哪里?”蒋浔之问他。 “我房间,但是地方有点小。” “没关系的。” 陈靳舟洗完澡屈着长腿躺在柔软的小床上,听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直到鼻尖传来一股清香的沐浴露味,他被身上的人压/醒。 “蒋浔之。”陈靳舟的声音低沉沙哑。 蒋浔之像只小狗蹭蹭他的鼻子,又贴贴他的额头。 “你要试试吗,葡萄味的。” 他偏头,看到对方晃了晃手里的taotao。 “你怎么这么不安分?”陈靳舟轻声笑了笑。 蒋浔之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有点bu,kan.ru.er的话。 他们谈了四年shui/le三年,对彼此shen,ti足够了解。 最后jin.ru的时候,陈靳舟发现这人早在yushi给自己做好zhun/备了。 小床yaoyaohuanghuang,烛火也yaoyaohuanghuang…… 很久后才平xi下来。 他们侧躺在chuang上,最后“文具”还是没派上用场,被蒋浔之si开又丢到chuang底。 蒋浔之fan/le/ge/shen,和陈靳舟mian/dui/面,但又怕对方diao/xia/chuang/qu,伸手bao/zhu他:“你bie/dong/,再diao/xia/去了。” 他在烛光里看到了陈靳舟shen/shang/de/shang/kou,于是把lian/mai/zai/对方xiong/qian,一点点tianshi/na/xie/ba/hen。 陈靳舟觉得shang/kou/su/ma,像shi/you/wei/xiao/de/dian/liu/ji/guo,ta/nie/le/nie/dui/fang/de/er/chui,di/sheng/shuo:“蒋浔之。” “嗯?”xiong/qian/chuan/lai/men/men/de/sheng/yin。 “去xi/zao。” “一起吗?” “嗯。” 蒋浔之pa/zai/yu/gang边/yuan,顶着一脑袋泡沫,从地上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烟。 “舟舟,我想抽烟。”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啊?”蒋浔之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哦。”陈靳舟想起来蒋浔之确实一直都有抽事/后烟的习惯,“你这是什么毛病。” 蒋浔之点燃烟猛地吸了一口,而后凑近他的唇,把嘴里的烟全部渡给他,像孩子般得逞似的笑了:“怎么样?” 陈靳舟歪了歪头,在对方想要进一步调戏他的时候,伸手把剩下的半根烟碾灭,顺手扔到地上,然后拽着他一起沉到水里…… 第57章 57+58完结章 57.一家人不说这些 两人挤在单人床上睡了一整晚。 第99章 早上起床的时候,陈靳舟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毕竟两个大男人挤在这么一张小床上,实在是局促。 他看了眼趴在身上的蒋浔之:“大少爷,起床了。”说完,摸过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 “不想动。”蒋浔之闭着眼睛,慵懒地蹭了蹭他的脖子。然后又很快睁开,捧住他的脸问,“舟舟,我回头换个厚点的床垫吧,这床睡得不太舒服。” 陈靳舟看了眼拢共就十几平米的小房间。 “你怎么不干脆把床换了?” 蒋浔之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到时候我找人把这张小床拉车库去,买张两米二的过来。” “那这房间只能塞下你的大床了。” 陈靳舟说完起身下床,从柜子里随便翻了件干净的旧衣服套在身上。 到了洗手间,看到一地狼/藉,昨晚记忆又零零散散浮现在脑海。 yu/gang/里,蒋浔之嘴/里叼着烟/足危/坐在他shen/shang……火星子随着动作在他眼前qi/qi/fu/fu…… 身/上的人一声不吭,伸手扶住yu/gang边yuan,把所有浓烈的情绪就着尼古丁吸进肺里,等陈靳舟凑近把烟衔到自己嘴里时,对方ya/yi/着的声//音才一点点shi放…… 陈靳舟靠坐在身后瓷色的yu/gang上,头微微上扬,看蒋浔之红着眼愈发肆无忌惮…… 最后拉扯着共赴chen/lun…… “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蒋浔之赤/衤果/着走进来,站在他身旁。 “你之前常住这里么?”陈靳舟打开柜子,拿出牙膏牙刷。 “偶尔,回江港任职以后住过一段时间。” “再往前呢?” 蒋浔之给自己也挤上牙膏,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读研究生的寒暑假会来这里住一阵,入职以后就很少来了,部里事情多。”蒋浔之举着牙刷笑了笑,“去年上面说要下来督查,我就选择了江州。” 当时检查组指着检查名单上的lp化工,说这家是省级重点龙头企业,新上任的执行董事叫陈靳舟,这家公司是这次部里检查的重点。 蒋浔之原本散漫地坐在一旁,闻言猛地抬头,不小心把桌上的纸笔一同带到了地上…… “其实我大四和你舍友联系过,他只说你要读研,我又问他苏蔓呢,他说一样。最后他说既然大家都有了新的开始,就别再问了。” 他那时候病得很严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每天都要靠吃药打针维持正常生活。虽说转到燕城大学,但家里跟学校打了招呼,他基本不去上课。 那段时间,“陈靳舟”这三个字几乎是禁忌,现在想想好像也怨不得贺云峥。 毕竟那时候知情人看来,他们真的分道扬镳了。 “和你分开以后,我就休学陪父亲出国治疗。温老师主动联系我,帮申请了国外交换生的名额,学费全免,毕业后我又继续申请读研。卷毛知道我们分开,问我为什么,有些事没法解释。我就说想要过正常人的日子,他大概才那样和你说的。” “舟舟,这件事是我的错。” 错在没有信任该信任的,没有怀疑该怀疑的。 爱情无法放到天平两端去衡量,也没法非黑即白地轻易去判断,人有时候一旦陷入死胡同,哪怕真相触手可得也会被双眼蒙蔽。 “温博言,我记得他是你专业课老师。”蒋浔之嘴里含着牙膏说。 “嗯,下周去海城,顺路去看看他。” “我跟你一起。”蒋浔之漱了漱口,把水吐掉。 陈靳舟有时候觉得蒋浔之无所不能,比如此刻,他站在衣柜前,试图找一件能穿出门的旧衣服。 蒋浔之走过来,蹲下身扒拉出迭在角落里几套崭新的衣服。 “诺,你穿这套。” “这也是你放这里的?”他扭头看了眼对方。 “对啊,我住这里总要备几套衣服。” 陈靳舟觉得这种感觉很神奇,好像这个家原本就有蒋浔之,这里不光有自己和父母存在的痕迹,也有对方生活过的痕迹。 因为起床晚了,他们就从昨晚买的一堆东西里挑了两个三明治,吃完以后一起出门上班。 何煜在单位看到陈靳舟的时候,有些惊讶对方来得那么晚,又想到昨晚在超市看到的画面,欲言又止。 最后实在没忍住,吃午饭的时候在食堂问他:“舟舟,这衣服不太像你平时的风格啊,早上猛地一抬头我还以为政府来人了。” “何煜,你昨晚在超市看到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陈靳舟说完,淡定地往对方碗里夹了个鸡翅。 “哦,”何煜拖长声音,过了会儿又抬起头,“挺好的,真的。” 他举起桌上的汤碗碰了碰陈靳舟的:“为你高兴。” 去医院做激光祛疤的前一晚,蒋浔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托他姥爷联系了海城治疗疤痕最好的医院,但仍旧紧张不安。 陈靳舟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放轻松。 “我明天在外面等你。”蒋浔之握着他的手。 “好。” “别怕,我姥爷亲自联系的医生,很靠谱。” “麻烦他了。”陈靳舟觉得为了这点事情兴师动众,劳烦家里老人有点过意不去,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个小手术。 “别这么说,我姥爷就是你姥爷,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吧。”蒋浔之说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100章 陈靳舟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凌晨1点了。 “蒋哥,”他有些犯困,“冷静点,我又不是进去生孩子。” 蒋浔之被叫的浑身酥软,又躺了下来:“我忘了你明天还要手术,你先好好休息。”他搂着对方的腰,一脸温柔地说。 等到床上的人睡着了,蒋浔之还是下了床,这晚对于他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他们坐小高的车到了海城,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蒋浔之看到了他爷爷出门常坐的那辆车,他有些惊讶地走上前。 “姥爷,你怎么来了?” “不来你能放心吗?” 蒋浔之十分尴尬地挠挠头,他凌晨4点多给老洋房拨去电话,叫管家等老爷子醒了拨个电话回来。 陈靳舟的手术在进行中,祖孙俩就坐在外面等着。 沈老爷子好久没见外孙,本来想聊聊天,但蒋浔之一直静不下心,在过道里走来走去。 “看你这点出息。”他姥爷有些恨铁不成钢。 刚才一起走进来,那个叫陈靳舟的和他打了招呼,对方看起来温和有礼。 “出院这几天就住家里。”他姥爷说。 蒋浔之看起来有些不愿意。 “姥爷,我知道您疼我,但我们还是住外面。” “胡闹。”姥爷拄着他那根紫檀木拐棍,敲了敲地面,“家里有医生和保姆,能好好照料着,在外面指望你照顾别人?” 蒋浔之上网了解过,这种手术后饮食方面需格外注意,姥爷家保姆做饭水平一流。他有些心动,但还是没替陈靳舟应承下来。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蒋浔之坐在病床眼,眼也不眨地巴巴等了半个小时,陈靳舟才从床上醒来。 “怎么样,疼不疼?”他问了句。 床上的人只是摇摇头。 陈靳舟换了件宽松的病号服,手术部位还处于肿胀期。医生说要局部冰敷,三天以后才能消肿。 蒋浔之怕自己毛手毛脚加剧陈靳舟的痛感,就在旁边看着护工处理,帮忙打打下手。 陈靳舟有些尴尬地看着沙发上的老人。 “陈靳舟是吧。”沈老爷子在一旁开口。 蒋浔之吓得一个激灵,他回过头:“姥爷,您干什么?” 姥爷起身,面容慈祥而坚毅,他说:“你愿不愿意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 “不——” 蒋浔之话还未说完,就见病床上的人笑了笑,礼貌地回复,“谢谢姥爷,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姥爷神色满意:“我一会安排人来接你们。”说完这句就离开了病房。 “舟舟,你不愿意的话不用去的。” “没有不愿意。”陈靳舟侧头微微抬起下巴,蒋浔之立马有眼色的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他喝了口水后说:“医院是你姥爷帮联系的,我很感谢他。” “我姥爷很好的,他只是看着严肃。我姥姥也很好,你见过就知道了。你放心住着,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告诉我。”蒋浔之解释道。 他们在老洋房一起住了三天,陈靳舟偶尔会陪姥爷下棋,蒋浔之就坐在一旁看着。 “浔之,你去小厨房,把我要喝的汤端来。” “好的。”蒋浔之从棋盘旁起身前悄咪咪在桌子下捏了捏陈靳舟的手。 等蒋浔之走出去了,姥爷才开口。 “我这个外孙啊,脾气臭得很,人也固执。” 陈靳舟抬头笑了笑:“他挺好的。” 姥爷找人调查过陈靳舟,他好奇外孙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看了他过往履历,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这些年你一个人不容易,以后没事常跟他回来。我不了解同性恋这个群体,但过日子嘛,都是一样的。你们以后互相担待、互相扶持,想一想这些年的不容易,未来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找我,天塌不下来。” 他爸妈走了以后,第一次有种被长辈关心的感觉。从前任何事都是陈靳舟顶着,他先是孩童时代撑起一个家,步入社会以后又要撑起一个公司,但现在不再是他一个人了。 “谢谢您。” 姥爷摆摆手:“一家人不说这些。” 在老洋房住的这段日子,保姆、管家、医生、护工,都把陈靳舟照顾的很好。等离开这里的时候,姥姥姥爷站在院子里送他们。 “下次放假,一起回来啊。”姥爷叮嘱蒋浔之。 “回来之前给您打电话。” “路上注意安全。” “好,回去吧,外面冷了。” 58.你给的极光 等江港正式入秋的时候,胡秋水在江州举办了婚礼。 陈靳舟和蒋浔之作为伴郎很早就启程去了江州。 胡秋水看到他们从更衣间换好西装走出来,只觉得这对伴郎太抢风头了。 “胡秋水,你这伴郎阵容可以啊,把一中两大风云人物都请过来了。” 胡秋水谦虚地摆摆手:“诶,都是老同学给面子。” “那你先忙着,我去和其他同学打招呼。” “好嘞~” 胡秋水回化妆间的时候,风云人物只剩下了蒋浔之。 之所以找三个伴郎,是因为他老婆三个舍友做伴娘,为了对称。他只得找老婆家亲戚的孩子凑数。他那帮兄弟们结婚实在都太早了。 第101章 只见蒋浔之拆开了桌上的几盒喜糖,正耐心地挑挑拣拣。 “怎么了,没有你蒋少爷喜欢吗?”胡秋水问他,这可是他老婆精心挑选的。 “下次买葡萄味的。”蒋浔之头也不抬,把几颗糖挑出来,一把全塞进口袋。 “你咒我是吧,这种事情能有下回吗?” “你生孩子不就是下回了嘛,胡秋水你脑子被水泡了?” 陈靳舟接完电话回来,又听到这两人在吵架,他按了按太阳穴,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 蒋浔之看到他进来,就没再搭理胡秋水,径直朝陈靳舟的方向走过去,站到他身后帮他揉太阳穴。 “等忙完这段时间,休年假出去玩吧。”蒋浔之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开,喂到陈靳舟嘴边,“想去哪里玩?” 陈靳舟配合地张嘴,甜蜜的果香味瞬间弥漫口腔。 “你能出国吗?”他语气淡淡的。 蒋浔之愣了一下,很快笑着回:“你想去哪个国家?” 陈靳舟不说话,低头看着手机,手指灵动地在上面划着。 蒋浔之一直觉得这双手非常好看,不管是弹钢琴,还是敲键盘,就跟在人心上挠痒似的,抓心挠肝的。 “你这个姿势会颈椎疼。”蒋浔之说着又替他按了按颈椎。 胡秋水看着蒋浔之柔声细语地贴着那人,眉眼间的爱意一点点溢出来。 他都不用问,这两人绝对又谈上了。 胡秋水咳嗽一声:“什么样子,你俩注意点儿影响。” “我俩天造地设。”蒋浔之说。 “你俩天打雷劈。” “我俩雷都劈不开。” “我劈开。”胡秋水挤到他俩中间,把司仪准备好的纸给陈靳舟,“一会儿我上台之前,你负责上去撒花。” “太幼稚了吧?”蒋浔之说。 “你别闲着,你负责撒红包。”胡秋水说,“把场子热起来,人这辈子就这一次。”他拱手作揖。 “我没问题。”陈靳舟说。 “那我也是。”蒋浔之跟着说。 婚礼现场异常热闹,陈靳舟和蒋浔之上台时引起一阵骚动,一方面高中同学在下面起哄,毕业多年,两大风云人物还能同台出现;另一方面,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养眼。 他俩部分结束后,剩下的就是另一个伴郎的任务,需要上台送戒指。 陈靳舟和蒋浔之的位置在主桌,和新人的父母坐在一起。 婚礼热热闹闹的在欢笑声中进行着,陈靳舟作为伴郎也没少帮胡秋水挡酒。 等他中途上了个厕所回来,婚礼已经接近尾声。 蒋浔之明天一大早有个会,今天晚上他们还要赶回江港。 胡秋水在宴会厅门口拉着他们,死活不让走:“好兄弟,你俩不能走,我要请你们吃饭。” “你洞房花烛夜要和我俩过啊。”蒋浔之调侃他。 “你们今晚必须住这里,谁也不许走。” “胡秋水!你发什么酒疯!”他老婆送完一波客人,走过来拧住他的耳朵。 “不好意思,蒋书记,您忙就先回去,回头我们去江港请你俩吃饭。” “蒋浔之,你小子成书记了啊,有本事。”胡秋水指着他的鼻子,“你那会儿偷亲陈——”话说一半被他老婆捂住嘴。 “不好意思,千万别和他计较,喝大发了他。” “没事,我们本来关系也好。” 好不容易脱离了酒鬼,陈靳舟和蒋浔之在地库里找到了车。两人都喝了酒,陈靳舟打开手机准备找个代驾。 “舟舟。” “嗯?”陈靳舟很久没喝这么多了,刚打开手机看了两眼就觉得有点头晕,他闭了闭眼,靠在座椅靠背上。 “舟舟。” 蒋浔之又喊了一声。 他睁开眼,蒋浔之吻了过来。这个吻从浅到深,十分缱/绻/缠绵,把陈靳舟的氧气一点点掠夺。于是他开始掌握主动,一把推/倒对方…… gaochao的时候,陈靳舟觉得手指上冰凉,他借着外面暗淡的灯光低下头,看到一个镶嵌着钻石的素圈套在自己手上。 “舟舟,”那人拉下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永远和我在一起。” …… 蒋浔之在忙碌的生活中挤出一切时间带陈靳舟出去玩,因为两人工作都很繁忙,所以没什么机会远途旅行。 江港虽然是个小县城,但蒋浔之总有办法带他找寻到一些有趣的、好玩的地方。他们有时候去汽车电影院,有时候去郊外看星星,还有时候在江边的草地里搭帐篷露营。 陈靳舟拿着照相机,把自己感兴趣的拍下来,蒋浔之总是会从不同角度去欣赏并且理解他。 他随手拍一颗圆润的石子,蒋浔之说像珍珠,改天那颗石子就被打磨成珍珠的形状,镀了层树脂出现在家里。 他们偶尔也会做一些疯狂,至少在陈靳舟原来的世界里永远不会做的事情。比如荒无人烟的地方/里予/战。 最后彼此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舟舟,圣诞节我们去千岛怎么样?” 陈靳舟透过帐篷顶看外面的天空:“怎么突然想去那儿。” “前阵子你问我能不能出国,你是不是想回那儿看看?” 还真被他说对了,陈靳舟笑了笑。 “很多年前,我们就说好要一起去的。”蒋浔之说,“我们早就该一起去那里了。” 第102章 千岛的冬季银装素裹、如诗如画。街道两旁的木屋上挂着闪耀的圣诞装饰,远远望去好像置身绚烂银河。 陈靳舟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第一次发觉原来这个城市这么美丽梦幻。 他们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蒋浔之,你是怎么跟单位请假的?”陈靳舟侧头问他。对方的身份要申请出国需要走很多复杂的手续和流程。 “我说要出国和外企谈投资建设科研项目的事情。”蒋浔之语气很随意,就好像这件事无比简单。 说完,他停下脚步,转身把陈靳舟脖子里的围巾裹紧。 这条深红色的围巾在这个节日里格外应景,很衬对方皮肤,是蒋浔之晚上坐在床上一针针勾出来的。 由于实在缺乏天分,家里的毛线浪费了好几箱。陈靳舟脖子里的这条,已经是蒋浔之超常发挥,织的最好的了。 “这么简单?” “当然。”蒋浔之把他裹得严丝合缝才放心的继续往前走。 只要是陈靳舟想要做的事情,蒋浔之一定会细心发现,然后义无反顾的陪着他去做。何况出国旅游这样的小事,换成普通情侣,简直是太稀松平常了。 在当地住了三天,等到屋外放晴的时候,他们准备自驾去看极光。 出发前,蒋浔之往陈靳舟脑袋上扣了个棕色的小熊帽子,然后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陈靳舟眯了眯眼,试图把帽子摘下来。 “舟舟,可好看了。” “这么好看你怎么不戴?” “我是说你好看,帽子有什么好看的。” 陈靳舟把帽子摘下来,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冷空气。 蒋浔之走上前,把手里的小熊帽子递给他。他又戴上,里面的羊绒果然很暖和。 陈靳舟顶着这顶可爱的帽子,坐在副驾驶看导航。听说极光可遇不可求,所以他并没有抱有很大的期待。 “我订了玻璃星空酒店,晚上咱俩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极光。”蒋浔之说。 他们坐着驯鹿雪橇到了目的地,这个玻璃屋建在森林之中,其实有点类似草原上的“蒙古包”。 房间不算大,但卫生间、厨房应有尽有,还配备了私人室外温泉。整个屋顶都是由玻璃组成的,从高处看玻璃屋像一颗巨大的钻石。 进屋以后,蒋浔之拉他躺到床上,信誓旦旦地说:“今晚我们一定可以看到极光。” 一觉醒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陈靳舟看着外面挂满雪的一棵棵大树,眨了眨眼。蒋浔之丢掉游戏机凑过来亲了亲他:“醒啦,要不要出去转转。” 积雪太厚,寸步难行。陈靳舟摇了摇头:“太冷。”他从沙发上翻出照相机,贴着玻璃墙拍外面亮着灯的一大片房间,大家都很亢奋地在房间里等着极光。 他们运气很好,十一点多的时候,天空先是出现了一点点绿,蒋浔之兴奋地拍了拍他。 慢慢的,天空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紫色。 最后天空一点点全部变绿。 陈靳舟举着相机把过程拍了下来,他听到外面传来人们激动和亢奋的喊叫声。 “真的看到了极光。”陈靳舟放下相机,抬头看着天空。 “嗯,你想要看就会有的。” 这个过程持续了二十几分钟。 极光消失以后,陈靳舟突然来了兴致,他翻了个身问:“所以你怎么知道今天一定能看到极光?” 蒋浔之没有卖关子,而是侧头问他:“你还想看吗?” 陈靳舟配合的点点头。 蒋浔之下床走到玻璃窗边,按了下墙上的按钮,一个个白色幕布升起,遮住了外面的灯光和一切。他从沙发的背包里翻出几个黑色的小包,依次打开挨个摆在房间的不同角落。 然后又神秘的叫陈靳舟闭上眼睛。 “好了睁开吧。” 话音刚落,陈靳舟睁开眼,他看到了满房的绿光。 “是不是和极光很像?”蒋浔之躺到他旁边问。 “嗯,蒋哥无所不能。”陈靳舟说。 “舟舟,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们相爱,他们分开,他们迷茫,他们摸索着互相成长。 未来的日子里,有身边这个人足矣。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还有些内容就放在番外了。 非常喜欢陈靳舟和蒋浔之,希望他们快乐幸福。 第58章 番外1 世上唯一的例外 江港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屋外的寒风呼呼地吹着。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厚厚的窗帘上倒映出chuang/上两具交/die的人/影。 “舟舟。”身/下的人/sang/音/低/ya,极力克/制,生怕xie/出一丝/ai/mei/的动静。 陈靳舟觉得此时此刻说话有些破坏气氛,但还是停下来耐心应了一声。 “我们和好吧。”蒋浔之扌娄着他的月孛子,挺shen向上迎/he,冷战一个星期了,这感觉太折磨人了。 陈靳舟的这张脸和这具身体,他从见第一面起就很心动,有些爱经年累月成了一种本能,蒋浔之仰头索/口勿。 陈靳舟没说话,后半程有些心不在焉,等到结束了双/双xi/完/氵喿,蒋浔之又惯例抽起事/后烟。 蒋书记已经在戒烟了,但这个习惯还是保持了下来。 陈靳舟皱眉,他的洁癖不允许房间弥漫烟味,天才蒋浔之提出次卧用来做床/上那点事儿,睡觉移到主卧,撸猫移到楼上。 第103章 竟然也真的实行了起来。 “给我一根。”陈靳舟伸手。 蒋浔之从床头烟盒里摸出一根塞到他嘴边,然后侧头用嘴里的烟帮对方点燃。 “你这样我倒真是想把这习惯改了,省得你跟我学坏。”蒋浔之笑笑。 “你多久没回家了?”陈靳舟问。 好吧,进入今晚的主题了。老实说蒋浔之不太记得,自从跟家里摊牌以后,这两年他拒绝接父母的任何一通电话。 有一次凌晨,他和陈靳舟被电话吵醒。是他姥爷打来的,说沈韵在家里晕倒了正在燕城医院急救。 蒋浔之在电话这头愣了会儿,最后只说了声“哦”,就把电话挂了。 陈靳舟睡得迷糊,感觉对方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怎么了?”他声音困倦。 “没事,睡吧。”蒋浔之蹭蹭他。 第二天清晨,手机上罕见地收到蒋唯先发来的信息。 ——你妈妈在xx医院动手术。 燕城最好的医院了,蒋浔之明白他爹的意思,但他属实不明白自己回去能起到什么作用,他又不是大夫。 陈靳舟看他脸色极差,问他怎么了。 这句问询蒋浔之听出点不爽的意味。 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和盘托出,最后给出结论:我不回去。 陈靳舟喝了口粥,不做干涉,大家都是成年人,轮不到他去管蒋浔之的家事。 那年过年是在海城的老洋房,这里不让燃放烟火,但街道两旁的树上大红灯笼高挂,年味很重。 陈靳舟饭后陪姥爷下棋,蒋浔之又被寻了个借口支出去。 “沈韵脑溢血,十月份做了开颅手术,现在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很差,那孩子又太犟不肯回去。” 姥爷往前走了步棋:“我女儿是个脑子不清醒的,有今天算自作自受。” 陈靳舟不知道沈韵病得这么严重,那天听蒋浔之说只以为是小毛病。 “我这个外孙吧,在蒋家这个吃人的地方待久了,心肠也硬。” 陈靳舟听懂了,这是希望自己帮着劝劝。 平心而论,蒋浔之的姥姥姥爷对陈靳舟很关心。 每回过来,饭桌上大半都是他爱吃的菜,每次走都装一大堆东西给他。 姥姥岁数大了但心意珍贵。比如知道他胃不好,老人家坐在院子里一颗颗剥生花生,装好满满一红塑料袋给他带回去,说生花生养胃,嘱咐他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家里人。 陈靳舟抬头看着姥爷,说我会劝他的。 姥爷欣慰地笑,他对眼前这个孩子非常满意,外孙眼光真的还可以。 但蒋浔之在这件事上格外倔强,谁说都不好使。 “舟舟,我为什么要低头,我错哪了?你也想劝我回去?” 他们复合后几乎没吵过架,加一起六十岁的人了心境平和,陈靳舟本就成熟,蒋浔之更是被官/场磨成了老油条,生活里的小摩擦有时候打着哈哈就过去了,没什么值得上纲上线的。 这件事讨论无果,陈靳舟不愿意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 两人之间像无事发生的继续过着日子。 上个礼拜,蒋浔之在浴室刷牙的时候电话响了,他按掉又响,按掉又响。 最后只得接通开了扩音,电话里是贺云峥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你妈情况真的很差,这小半年身体都很糟糕,蒋家就你一个儿子,你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吗?别这么幼稚行不行。” 厕所门开着,陈靳舟也就听到了。 蒋浔之一声不吭继续按掉电话,晚上上了床想要碰陈靳舟的时候,那人关了灯说困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生活的调味剂,陈靳舟很少会拒绝,因为他们在这方面极度适配极度契合,蒋浔之说这叫生/理性喜欢。闻到对方的味道就被xing唤醒。 他知道陈靳舟在生气。 可蒋浔之不想妥协,他不想低头找沈韵,不想被道德绑架,他妈伤害陈靳舟的时候,把自己关精神病院的时候,有想过自己是他儿子吗。 凭什么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凭什么母亲可以不像母亲,儿子就必须像儿子? 他和陈靳舟冷战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蒋浔之妥协,想用爱调和,晚上勾着对方去次卧做。 他想要和好。 太难受了,这一周干什么都不自在,也怕陈靳舟心里难受。 “舟舟,你希望我回家?”蒋浔之弹了弹烟灰问。 陈靳舟吸了口烟,声音里还带着xing 事/后的慵懒:“我妈妈走的时候,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到现在都会后悔,我会反思成长过程中每一次的不懂事、顶嘴,我甚至后悔小时候弹错一个音符让妈妈皱眉,如果我能预知未来,我一定对妈妈千依百顺,我一定更乖巧懂事。” 蒋浔之听得心脏揪着疼,陈靳舟小时候的样子他在照片里见过,苏医生在成长日记里写下的最高频词汇就是“幸运”、“小天使”、 “乖宝宝”…… 小时候的陈靳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孩。 “你真的很好,你已经很好了。”蒋浔之肯定他。 “我没有机会了,”陈靳舟说,“我不想你有天失去了后悔,你无法原谅因为对母爱仍有期待,有时候爱与恨并不相悖。” 蒋浔之扔掉烟头抱他,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流。他逃避的,隐藏的,纠结的心理,这个人都知道,天底下最懂他的人就在这里。 第104章 他曾以为陈靳舟背叛了他,所以他恨;母亲伤害了陈靳舟,又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他也恨。 可是因为有了爱才有经久的恨。 为什么会有陈靳舟这样的人,对世界万物都抱有极大的宽容,他的底色是善良与慈爱。 陈靳舟曾经得到过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柔和的亲情,于是他内核稳定,他有强大的责任心与包容度。 蒋浔之休了假回燕城,他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 贺云峥他们没说谎,母亲看起来状态极差。 他走到床边径直坐下,随手拿起果篮里的苹果削皮。 和陈靳舟重新生活在一起后,他慢慢学会了很多基础生活技能。 沈韵觉得他儿子真的不一样了,她都没想过儿子愿意回来。 自己生的自己了解。 “你可以原谅陈靳舟,能不能试着原谅妈妈?” “你比他更清楚他当年的无辜。”蒋浔之握刀的手攥紧。 “可你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选择了原谅他。” “您调查的还真是清楚。”蒋浔之突然笑了,“但世界上只有一个陈靳舟,即使您生我养我,也无法和他相比,你们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对不起,那是以前……”沈韵抬手想摸摸他的脸,蒋浔之下意识往后躲开。 “妈妈不该伤害你爱的人。” “要不是他我不会来看你。”蒋浔之说,“舟舟和我说,爱与恨并不相悖,也许爱与伤害也是这个道理。我过来并不是相信或奢望你还爱我。而是我悲哀地发现,我对母爱仍有幻想与期待。这种血脉相融无法摆脱的现实让我痛苦。也许是爱吧,我不确定。但至少我不希望你死。”蒋浔之语气平淡。 那天下午蒋浔之就那样坐在病房,偶尔切个水果,偶尔递块毛巾。 沈韵闭上眼,她当年的那个举动,最终成为回旋镖射中自己,她永远无法获得儿子的原谅,母子间的关系只得如此。 她自以为抓住儿子的薄弱处一击致命,可原来捅出去的刀最后也会伤到自己。 蒋浔之在夜色擦黑时走出医院,北风呼啸中又想到很多年前站在蒋家大宅里的陈靳舟。 他很想回家,很想陈靳舟,也很想把对方揉进骨头里。 他想到鼻子耳朵都发酸发疼,裹着羽绒服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身后传来鸣笛声。 他回头,是一辆黑色的燕牌商务用车,他看到车里坐着的人,难以置信地往那辆车狂奔而去,裹挟着寒风打开副驾的门。 “舟舟,你怎么来了?”蒋浔之惊讶地问。 “明后天在燕城有个国际化工展览会,公司被邀请过来参加。” “坐飞机来的?” “嗯,欧师傅在首都机场租的商务车,明后天要用。” 蒋浔之把手放到热空调底下烘暖,然后按掉车顶灯,侧过身在黑暗里抱住他。 “我爱你。”蒋浔之说,他用力抱住陈靳舟,把手伸到衣服里,一寸寸抚摸他的皮肤,闭上眼睛感受手下真实的触感。 真希望此刻能融为一体。 陈靳舟摸摸他的头发:“我想,你会希望我出现在这里。” 蒋浔之突然觉得鼻子很酸,心里有个小气泡“砰”地一声炸裂开。这段时间压在心底的烦恼和忧愁一扫而空,汩汩暖意在心底流淌。 “舟舟,其实老天对我不薄。” 就这样抱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心情问:“晚上住哪个酒店啊?” “没定,蒋公子这可是你的地盘啊。”陈靳舟笑笑。 蒋浔之是个行动派,恋恋不舍地松开这个怀抱,一手和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拨通酒店号码。 “走,出发!” “定的哪里?”陈靳舟调导航。 “你来参加水展那次住的酒店。” 陈靳舟有些吃惊,那地方还挺远的。 “怎么去那儿?” “你知道吗,”蒋浔之撑着头看他,眼神闪过一丝狠戾,“我们在燕城重逢那天,以为你来和别人开房,当时就想扒/光了你,在大堂就地/正法。” “你还挺敢想的。”陈靳舟点评。 车辆行驶在热闹的街道,窗外闪过蒋浔之熟悉的街景。 “舟舟,等你忙完这两天,留在燕城玩玩吧。对了,你还没去过我住的公寓,那片儿还挺好玩。” “好。”陈靳舟答应道。 身旁的人开始兴致勃勃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燕城的冬天要比江港久一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偌大的首都,但车内温暖如春。 陈靳舟眼里的燕城开始像童年电视上那样繁华美好,它逐渐与美好和温暖联系起来。 等到冰雪消融,春天就要来了。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