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不太爽》 第1章 《看你不太爽》作者：赋予青山【cp完结+番外】 作品简介 瞿川遇到一个自己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的人，可他没想到三个月后他们会在陌生的大桥下接吻。 第一次见面，这家伙在医院撞了他而后离去，手臂上按着棉花团子。 第二次见面，这家伙低着头，指节在滨江的烈日下比划，“你……梨涡？可爱。” 瞿川没告诉任何人，他看这家伙不太爽。 直到这天，夏夜的风燥热，他被按着后颈，熟悉的气息扑洒在耳边： “喜欢我吧，瞿川。” “你一开始看我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不是吗？” 瞿川不敢说话，那双无数次游移着不敢停留在陆渊澄身上的眼微阖，始终没能望进他眼底。 “好。” 早就喜欢你了，坏家伙。 我缺了一角的黑暗天幕上，你是补足它的太阳。 陆渊澄x瞿川 双面爱撩（受）攻x红着脸反击的小太阳受 攻受都在读大学 但校园戏份少 tips： 文笔不佳 逐章订阅 1.前期会有炸着毛先后爱（？的旅游戏码 后期双向救赎 2. 攻跳过海 疯且有病 但很会装 3.两人之间有信息差 （高亮）前期慢热 十万字后节奏快了起来 4. 救赎的不是小毛病小缺陷 看到后面就知道啦 酸甜甜甜口 正文 第一章 初遇老攻 太阳快把地面烤化，瞿川在夏日炎热的风里沿着医院小径一路走，手里拎的塑料袋哗哗作响。 “操……” 肩上一痛，瞿川哑着嗓子骂了句，那对撞了人的老夫妇已经骂骂咧咧地走远，看上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算了。 他清了清嗓，带着扁桃体发炎的破喉咙继续往前走。 都是来看病的，各有各的不容易。 喉头肿得难受，咽口水都嫌疼。 现在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瞿川裸露在外的双臂被晒得一阵阵刺痒，他蹙了蹙眉，往树荫下走去。 树荫不过几步远，瞿川半只脚踏进那片象征着夏日天堂的黑影里，长出口气。 呼—— 没等他一口气喘完，右肩传来熟悉的痛感，瞿川像个醉汉似的脚步一错，差点绊倒，整个人重新暴露在烈日下。 什么玩意儿！ 他猛地回头，这个施展出威力极大撞人技能的家伙目不斜视，一手弯起，胳膊肘那儿挂着和瞿川——以及医院里所有人同款的哗啦啦塑料袋，向着正门走去。 他走得不快，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撞了人，微微侧过头。 好白。 对视第一眼，瞿川脑子里蓦地闪过这个念头。 那家伙已经踏出树荫了，阳光打到他身上那瞬，瞿川甚至闭了闭眼。 白得整个人都往外迸溅着光。 瞿川被闪得回过神，他瞪着那双在阳光下蜜糖般的棕褐色眸子，双手叉腰，等着他开口。 撞人的家伙步速越来越慢，半侧过身，视线始终停驻在瞿川身上，像在和他玩一场谁先偏头谁就输了的游戏。 瞿川腹诽，总该道歉了吧！ 果然，那家伙颜色浅淡的唇动了动，轻启唇缝。 当代年轻人的素养还是很高的。 看在大家都是病人的份上，瞿川不会多计较…… 正这么想着，那双漂亮的唇骤然一抿，斜斜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透着讥诮，或许还有些戏谑，总之没有任何瞿川想要捕捉到的情绪，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目瞪口呆。 今天是捅了没素质的窝还是他水逆？ 瞿川气得喉头都开始泛血腥味。 他怕把自己气死，站在烈日下往前疾走两步，一指那个和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人： “你他妈什么意思！” 这是他想说的话。 然而现实很残酷，对今天的他尤其残酷。 瞿川饱受摧残的嗓子只来得及发出“你”的音就哑了火，并且尾调高高扬起，听起来就很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小尖叫鸡，在空气中愤怒地吹了个哨。 气氛凝固，瞿川依旧扬着脖子叉着腰，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但气势不能丢，瞿川咽了咽口水，疼痛让他不至于立刻转身离开。 反观那家伙，他在被指住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步子，现在终于完全转过身，另一侧手臂暴露在瞿川的视线里。 他右臂伸直，曲起的那条手两指捏着棉花团，松散地按在右臂上方。 再配上他装得鼓鼓囊囊的药方塑料袋，看着遭了不少罪。 瞿川态度开始松动，缓缓放下叉腰的手。 这人估计是刚抽完血，要么算了…… “嗤。” 空气里清晰地传来一声嗤笑。 透过刺目的光影，瞿川看到他的脸。 那张白皙面孔上树叶的阴影一掠而过，露出他狭长的眼眸和似笑非笑的神情，此时眼尾上挑，看人的时候不自觉就带上几分甜蜜的柔情。 瞿川不觉得甜蜜，他气得想竖中指。 你到底是怎么有脸撞完人以后非但不道歉还拽着一张轻蔑又嘲笑的脸的？ “你……” 这次嗓子没有作怪，然而瞿川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符对方就毫不留恋地回过头，继续不紧不慢地走向大门，像是全然不怕瞿川冲上去揍他。 第2章 瞿川：“！” 他一甩袋子就要追过去，掌心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瞿川看着屏幕上硕大的“母上”二字，终究还是按了接听。 “喂，妈。” 他一边喊一边抽空朝那个慢悠悠的背影竖了个中指。 祝你出门踩狗屎！ “喂。”听筒里传来瞿妈妈柔和的嗓音，“乖宝在吊盐水了吗？” 瞿川答，“没，开药了。” “哦，我和爸爸今天下班早，要不要给你带点水果？” 瞿川依旧惜字如金，“不用。” “那行，你快点回家休息吧，打车的钱我们报销。” “哦！” 话落，瞿川迈向大门的腿方向一转，向方便打车的侧门走去。 早知如此他也不会遇到那个没素质的家伙。 那对老夫妇已经被他抛到脑后，现在脑海中只剩下那张不断盘旋的笑脸，笑容越扩越大，最后简直是在瞿川耳边循环播放。 “嗤。” 然后是一声尖叫鸡绝响。 “嗤。” 又是尖叫鸡吹哨。 瞿川坐在出租车后排捂住脸，痛苦地从塑料袋里拿出瓶水，咕咚咕咚开始吃药。 前排司机：担忧，但不敢说话。 直到回家睡了一觉那些声响才从瞿川耳边消失。 窗外天已擦黑，瞿川懒洋洋地又躺了会儿，听到外面隐隐绰绰传来瞿父瞿母的交谈声，安心地合上眼。 手机在枕边震动。 他随手拿过来，眯着眼点进微信。 发小任涵在群里艾特了他。 【你的涵涵子】：我们缺个模特，瞿川你能不能上？ 瞿川秒拒：“不能。” 任涵发愁，“下周就要拍摄了，再找不到模特就完蛋。” 这是他们正在完成的一个实习项目。这届大学生卷，大二就开始各显神通，托关系的托关系，打工的打工，总之暑假就是不能闲在家里。 很不幸，瞿川两者都沾，既打工又参与实习项目。 他打字“那你做模特”。 还没发出去，群里另一个人发言了。 【一条大江】：我找到个人，但还在沟通。 任涵很活跃，“哦？什么人，帅不帅？” 一条大江，也就是江入松，瞿川以及任涵的高中同学回道：“帅炸了。” “带出来吓死你们。” 任涵私信跟瞿川吐槽，“不信，还能有人比我们瞿哥帅？上去露个脸吓死他。” “你吃醋别扯上我。” 任涵炸毛，“谁吃这种醋！” 他絮絮叨叨发了一长串东西过来，瞿川笑了笑，还想说点什么，瞿妈妈在客厅里叫他，“吃晚饭啦！” “哦！” 他放下手机，于是没能立刻看到新出现的群聊。 吃完饭回来，瞿川盯着聊天界面那个奇怪的群看了会儿，百思不得其解。 【点？击？就看男？大学生拍】 “？” 哪来的片哥？ 下一秒群名又变成了【点？击就看男？学生拍？片】 挺执着，十二个字放不下还删了爱心。 瞿川伴着客厅里瞿爸爸哼歌的音效点了进去。 一进群发现里面有五个人，瞿川表哥也在里面，他家是开摄影公司的，实习项目自然与此挂钩。 瞿川原本以为沈野是把他女友也拉进来了，再一看，那个不认识的头像似乎不太像女孩子的。 他点了点那个名叫“quying”的用户。 头像是片碧绿的海，和“海阔天空”那些叔叔辈的海不同，看上去像旅游时自己拍的，瞿川不负责任地推测应该是北欧。 因为这张照片非常符合网上那些打着北欧旅游tag的图文博主的风格。 朋友圈果然不可见，和瞿川一样，是个对陌生人很冷酷的家伙。 他新表嫂走这风格？ 手机震了震，瞿川退出资料页，看到任涵在群里发话： 【瞿川你看手机了没？我再说一遍啊，这是我们的模特，江入松的堂哥，陆渊澄。】 作者有话说： 老攻不老 路过的宝可以点一个收藏嘛，就是上面那个本来是白色碰一下就变红的小心心（///▽///） 给我进你的书架里吃灰的荣幸吧！这对我来说真的真的很重要～ 第二章 “嗤” 陆渊澄？ 瞿川轻声念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中二。 要说理由也很简单，带“渊”嘛，很有种堕落魔王从深渊里逆袭归来的套路男主气息。 爽文男主发言了。 【quying】：我需要带什么设备吗？ “不用。”任涵回复。 他艾特了江入松和沈野，“这俩是我们的摄影，东西他们会带齐的。” 他又艾特了一遍瞿川，“我和他是后勤。你安心带个人过来就好，衣服我们准备。” 【quying】：ok 后勤。 瞿川退出拍片群，点进他目前正在打工的兼职群。 其实他这样“卷”的理由很简单，参与实习项目是希望能上手摸一摸相机，了解一下拍摄流程，打工则是为了攒钱买一台属于自己的。 也不知道这个模特配不配合，要是收工早，相机可供他支配的时间就会多一点。 眨眼到了拍摄这天，他上午接了个帮邻居遛狗加送去宠物店洗澡的活，把那只敦实的拉布拉猪送进店里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第3章 不顾那只非常不配合的狗顾客的殷切目光，瞿川蹿出店，扫车，狂骑，应该能在十点半前到达场地。 七月的风堪比杀人的刀，滨江道边，任涵带着人躲在树荫下，觉得自己像个扎了孔的水气球，不停往外淌汗。 江入松一头及肩发，简单地拢到一边，热得失去表情。 任涵给她扇风，“瞿川怎么还不来？” “没事。” 江入松眯着下场的凤眸，把手机往任涵那边凑了凑，“瞿川好歹回消息了，我哥人间蒸发。” “他不会忘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任涵就头大，“我这几天接触下来感觉他还挺靠谱的，不至于……” 远处传来刺耳的刹车急停声，几人抬头，瞿川喘着气奔了过来。 “我……”他弯着腰，手撑在膝头。 汗珠从他后颈滚到锁骨处，隐没进衣领。 瞿川举起手机，给他们展示时间，“我没迟到……” “行了行了，”任涵扔给他一张纸巾，把人拉过来坐下，“歇会儿，模特还没到。” 瞿川皱眉，“还没到？”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瞿川侧头，是他的表哥沈野。 他只看清了沈野发尾深青的发茬以及在阳光下反着银光的十字形耳钉。 沈野说：“再过五分钟不到，你来当模特。” 瞿川扯着衣领的手顿了顿。 他站直了，往前一步。 “你的意思是，相机我也不用碰了，直接做模特？” “模特也可以碰相机。” 瞿川嗤笑，“别来这套。” 模特可没机会碰相机，拍完他们就会收设备走人，沈野一向宝贝他的机子，难道还会特地留下来给瞿川玩？ 任涵站出来打圆场，“哎呀，别……模特……” “咔嗒”，轻微的一声响，却把树荫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江入松站起来，嘴角勾起抹笑，“终于来了。” 陆渊澄合上车门。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 他冲着几人微微弯腰，宽松的白t恤勾勒出他有些清瘦的轮廓，瞿川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刻骤然想起江入松曾在群里说： “肯定满足运动风条件啊！这个模特有腹肌，有需求的话我可以去掀他衣服！” 彼时陆渊澄还没进群，任涵也不知道两人堂兄妹这层关系，还找瞿川吐槽。 “我也有腹肌啊，他怎么不找我！” 瞿川不关心为什么不找任涵这个问题，坐在树荫下的人很快动了起来，搬器材的搬器材，调试的调试。 唯有瞿川蹲在地上没动。 任涵从便携包里往外拿遮光板，差点弹到瞿川脸上。 他踹瞿川屁股，“干嘛呢！” 任涵顺着瞿川视线看了眼，那位模特从江入松手里拿过衣服，正在找场地换。 确实帅。 帅到发光。 任涵又踹了一脚，“盯着人家发什么呆，跟发情野狗似的。” 怪丢人。 堂兄妹俩站在路边，说话声飘散在风里，只能听见破碎的几个词。 是那家伙…… 那个尖叫鸡……呸！没素质的医院男！ 瞿川快速起身，反手给了任涵一巴掌，“打你的光！” “对，就这个表情。” 沈野蹲在长椅上，脚底下垫了张餐巾纸。 江入松没他那么狂野，盘腿坐在地上，两人的镜头齐齐对着陆渊澄。 陆渊澄在这大热天穿着纯白t恤，速干材质的冲锋衣拉到了底，脚下蹬着双配色夸张的运动鞋，帽子兜头，剪影看起来酷炫而清凉。 瞿川依旧盯着他。 任涵也在盯，只不过盯的东西不太一样。 “这哥长得就很符合主题，”他视线凝固在那双售价不菲的鞋上，眼里露出饿狼般的光，“清凉。” 瞿川不语，偏开头。 收回视线前一秒，陆渊澄按照指示拉下帽子，指节在帽沿勾了一下，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 汗珠滚落，瞿川竟在它隐入衣领时想到了剔透的冰。 “你们两个！” 任涵和瞿川被吼得齐齐一激灵。 江入松额角沁出汗，朝他们喊：“模特都没乱动你们动什么？站好，胳膊伸直！” “我去。”任涵胳膊弹射出去，站得笔挺。 沈野跪在木质长椅上，身体不自觉往前倾着，手上细微地调节着什么。 陆渊澄手里拎了块滑板，配合地做着动作。 并不需要他真的踩在板上飞起来，滑板更多的是一个摆拍道具。饶是如此，他还是在烈日下出了不少汗。 “完美！” 沈野喊了一嗓子，耳朵上的银质耳环晃动，他跪着直起身，示意陆渊澄可以走动着放松一下。 汗珠顺着侧脸滑落，瞿川正看得失神，江入松叫停。 “瞿川，你来给他补妆。” 补妆？ 他假笑，“不太会。” 今天温度有四十度，江入松坐在地上就跟烧烤没什么区别，她皱着眉要说什么，任涵已经飞奔过来，试图脱下身上仅有的t恤给她垫到地上。 两人僵持着，沈野又催，“瞿川。” 他看着自家表弟，眼里是不容置疑的情绪。 瞿川不想拖摄影进度，脚却钉在原地。 第4章 江入松扒拉开任涵冲还在兢兢业业打光的他喊：“快来拿气垫和散粉！” 瞿川像被打了一拳，终于动了起来。 瞿川此时背对着陆渊澄，他不知对方有没有看他，总之当瞿川浑身不得劲地走到脱妆的模特面前时，对方是在看着他的。 “谢谢，辛苦。” 还没上手，这位裹得严实还不停变换动作的临时模特就向他说了辛苦。 看上去就非常善解人意，非常有礼貌。 装什么呢？ 他打量的时间太长，后方有人发话了，“先擦汗。” 瞿川皮笑肉不笑，在江入松的远程指导下抬手。 陆渊澄配合地低下头。 啧。 瞿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这家伙就比自己高半个头而已，在显摆什么？ 先是用纸巾轻柔地把汗珠吸掉，又在纸巾碰过的地方拿气垫胡乱盖了盖，最后是散粉。 不知道是哪家的粉，刚一打开盒盖就溢出香味，弥漫在陆渊澄和瞿川隔绝出的那片幽微区域。 瞿川嘴角扯了扯，脑子里依旧回荡着那声嗤笑。 不就是装吗，谁不会？ 江入松到底知不知道她表哥是个什么玩意儿？这几天在群里都快夸出朵花了。 陆花花突然开口：“你……” 瞿川手一颤，险些照着他的嘴拍上去。 不装了？ 没等他做出反应，陆渊澄抬手，在唇边比划了一下。 “梨涡？”他说，“可爱。” 后勤小瞿拿着粉扑的手顿在空中，怀疑自己是不是短暂失去了解析人类语言的功能。 他聋了他爹的耳朵才会听到这个在医院大声嘲笑尖叫鸡的家伙说梨涡可爱？ 他“啪”地合上散粉，在袅袅飘散的粉末中直勾勾盯着陆渊澄，这家伙瞳色浅，哪怕背光也可以看出是温柔的棕色。 瞿川露齿一笑，虎牙和梨涡齐齐晃着陆渊澄的眼。 他笑得狰狞，侧身往前一步贴过去，“你他妈……” “好了！”江入松缓过劲，猛地一拍手，“大家各就各位，争取上午早点收工吃饭！” 她看着还和自家表哥贴在一起的瞿川，疑惑道，“你和我哥贴一块干嘛呢？” 瞿川一口气没倒过来，又听到头顶传来声熟悉的“嗤”。 他不可思议地回头，这次陆渊澄没有看着他，这声嗤笑也不是冲着瞿川来的，但这不妨碍瞿川心头无名火起。 还无处发泄。 把模特打了能不能早点收工？ “走了。”任涵来拉他。 他看了看已经在打车的几人，默默走到沈野身后。 沈野朝他挑眉。 陆渊澄自然是跟江入松坐一辆，任涵脸皮厚，堂而皇之地挤到江入松旁边，还朝窗外的人挥手。 “酸菜鱼店里见啊！” 作者有话说： 入松叫他表哥是有原因的 感谢揪虫的宝贝 第三章 酒窝做的？ “你在攒钱？” 瞿川一手拄着脑袋，浓密的眼睫扑扇着，闻言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沈野没看他，目视前方。 “啊，对。”瞿川把脑袋转回去，伸直了有些僵硬的腿。 “舅舅舅妈知道吗？” “知道。”大瞿家没有秘密。 “他们就由着你胡闹？” 瞿川又看向他，这次和沈野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的胡闹是指什么？” “开学就大二了，瞿川。”沈野指了指怀里那个装着机子的包，“你又不是摄影专业的，费那么大劲买来干嘛？” “开学了应付课业都累个半死，机子买来只是积灰，何必呢。” 瞿川看着他指节下的黑色大包，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他觊觎已久的那个型号，屏幕色差小，原图直出无压力，但相对的，它对新手并不友好。 尤其是对他这样云摄影几年，却连机子都没怎么摸到过的人。 “我要买。”瞿川目光上移，看着自己堂哥，吐字清晰地道。 沈野耸肩，“我只是好心劝你，听不听随意。” 他靠回椅背里，吐气，“一整套*下来要小一万，你不后悔就行。” “不后悔。” 瞿川说完，绿灯亮起，车子驶出去。 他看着窗外倒退的景突然有些茫然，放在膝头的手动了动，翻过来握成拳。 到了地方江入松他们已经取好号了，店里都是小桌，店员在四人沙发座旁边拼了张桌。 任涵和江入松已经坐到了一边，沈野拍了怕瞿川的肩，示意他和陆渊澄先坐进去。 瞿川看了眼正在刷手机的现役模特，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自己坐了进去。 “先别玩手机了，”沈野又拍了拍陆渊澄，“先点菜。” 陆渊澄“咔嗒”一声锁上手机，抬起头，脸上是上课突然被老师点到的那种茫然，“啊。” 沈野摆了个手势让他坐下，陆渊澄就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坐到瞿川旁边。 任涵已经在选菜了，“点两盘三人份的？瞿川爱吃鱼，一个人就可以吃一盘……对了，”他抬头看向陆渊澄，“你吃不吃辣？” 陆渊澄终于从那种神游天外的状态里出来了，笑着道：“不吃。” 任涵点头，“瞿川也不吃，正好你俩坐一块，你们三吃一盘吧。” 第5章 他把江入松也划进了“你们三”这一范畴，正好她坐在瞿川对面，闻言没有异议。 “我和沈哥吃辣的。”他迅速敲定，下单后瘫进座位里长出口气。 “这钱也不好赚啊，别人以为就是耍帅拍几张照，人都快拍干了。” “别想着能有多少钱。”沈野喝了口陈皮茶，酸得眉毛都要掉了，一低头，杯底堆叠着小山那么高的陈皮。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我爸把这活给我前就说了，不指望我们拍出什么好素材，如果采纳的话按正常价格给，不采纳就是一顿饭钱。” 任涵猛地坐起来，“一顿饭？” 正好酸菜鱼上来了，他指着面前的盘子，“就是这顿呗？” 江入松被他天塌下来一样的语气逗笑了，“也不一定，采纳的话一人能吃两顿饭呢，你赶紧想想下顿吃什么吧。” 任涵打蛇随棍上，拿出手机凑到她旁边，开始琢磨要一起去吃什么。 瞿川这里很沉默。 他和陆渊澄不熟，又被挤在角落，此时只能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听沈野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是本地上大学的？”沈野问。 “嗯。”陆渊澄听他这么问，反应过来，“你们都不是？” “对，”沈野指了指四人，“我们都考去t市了，在一个学校，但专业不一样。” 陆渊澄挑了挑眉，“能考到一个学校还挺少见的。” 他余光看到瞿川飞一样刷着手机，轻笑一声。 “吃点粉丝。” 光影一错，瞿川碗里多了点东西。 陆渊澄看着他，“别光玩手机。” 对面任涵抬头看了他俩一眼，又投入进选餐厅大业中。 瞿川拿过筷子的手有些僵，闷声道：“谢谢。” “抓紧吃，鱼都快被……吃光了。”陆渊澄顿了顿，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沈野的名字。 沈野抽空报上自己名字，然后就凶猛地吃了起来。 瞿川有点烦，这家伙不知又在搞什么花样，开始在他耳边说话。 “你酒窝是天生的吗？” 瞿川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对方停留在颊边的视线，和冷淡的外表不符，有些烫人。 他很震惊，“不然我去做的？” 陆渊澄开始笑，“不是，我有个朋友吃饭戳筷子上了，留下个酒窝。后来和人表白，人家就是因为他有酒窝笑起来可爱才答应的。” 他笑眼弯弯，棕色的瞳仁间蜜意流转，瞿川觉得自己像是被蜜蜂扑了下脸。 “真的假的……那有点赚？” 他听到自己迟疑的声音，下一秒，坐他旁边的家伙笑得更大声了，靠在椅背里拍着手，动作松散，但很开怀。 “骗你的。” 陆渊澄笑得对面两人都看了过来，一手倚在瞿川身后的沙发上，笑吟吟地冲他眨巴了下眼。 操。 瞿川猛地撇开头，筷子握在手里，浓郁的汤汁顺着筷子尖淌到了他手上。 陆渊澄动作很快地递来了纸巾。 瞿川一口气憋在胸口，闷着嗓子说了声谢，觉得这场面和第一次在医院见面没什么区别。 都是有气没处撒。 只能生吞。 任涵献上关怀，“你声音怎么了，嗓子还没好呢？” 瞿川差点被鱼噎到，恶狠狠地抬头瞪了任涵一眼。 任涵：“？” 怎么了，铁子。 他还想说些什么，江入松手机一震，任涵下意识看过去，本想移开视线，却看到了聊天框里有些眼熟的头像。 这是…… 他抬头，陆渊澄也正拿着手机。 “吃完了吗？”江入松脸上没有表情，看向桌上的残羹，“差不多了，走，下午还有东西要拍。” 她说着，示意任涵把靠在桌边的三脚架拿起来。 任涵不懂摄影，虽然这学期跟着瞿川报了摄影课，但就是坐在教室打游戏的水准，知识一点都没进脑袋。 他有些看不懂，“你们上午不是端着大炮拍的吗，三脚架带了也没用上啊。” 江入松瞥了眼又开始跟瞿川说些什么的堂哥，难得敷衍地摆摆手，“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到了江边才临近一点，瞿川伸直胳膊，当了大概半小时的打光支架，听到陆渊澄说有事要先离开一会儿。 “什么？”任涵往地上一坐，“那咱们去哪儿？” 江入松跑到江边驿站里点了奶茶，闻言伸手拽他。 “进店里，正好我们要等日落拍一组景，他一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听她的意思，不论陆渊澄半途离场与否，他们都是要等日落的。 任涵还想说些什么，诸如时间安排不合理之类的话，结果江入松冲着他双手合十拜了拜，微长的发划过他手臂，整个人都僵了。 瞿川没眼看，率先拿起手边的东西进了店。 他透过玻璃看到陆渊澄站在路边，他独自站着的时候总显得单薄，然而瞿川先前去给他补妆，发现对方肩膀竟是比自己宽的。 而非医院那一瞥时下一秒就要融化的样子。 他要去做什么？ 第四章 笑一下 江入松大概是怕陆渊澄半途离场引来不满，这次大出血，又点奶茶又买蛋糕，堆得小方桌上险些摆不下。 瞿川见她拿着相机摆弄，放下手里的奶茶，“你要导出了？” 第6章 “嗯。”江入松看他一眼，“你要看看吗？” 瞿川点头。 江入松拍了拍任涵，他为了铁子，哪怕不情愿还是换了座位。 如果是以前瞿川肯定要说他这么黏，恋爱了可怎么办，这次没来得及，因为人比较急切，恨不得钻到显示屏里。 江入松手机一亮，照片通过蓝牙模式传了过来。 瞿川和她一起屏气凝神凑了过去。 半晌，江入松叹气。 “我哥怎么这么帅……” 任涵的脑袋突兀地出现在沙发背空隙里，“什么好帅？” “操！”瞿川上去就是一巴掌，心差点从嘴里跳出去，“你干嘛呢？撅着屁股冒出来！” 江入松一张张翻着，啧啧感慨，“技术不够，颜值来凑。” 照片里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人面朝着镜头，两腿分开，一只脚像是要跨出屏幕，兜帽下的侧脸盛着光，双目似望非望，像是看照片的人一错眼就要走到镜头外来。 瞿川屏蔽了还在哀哀叫唤的任涵，伸手想要放大照片，“感觉日落时把阳光定在身后也会不错。” 他说得委婉，但如果让瞿川拍，他首选的就是这个方案。 江入松没回应，只是笑，“晚点你就知道了。” 瞿川怀疑她是敷衍任涵那样敷衍自己。 他腮帮子鼓了一下，坐回原位，和沈野挨在一起。 沈野也在导出照片，他们没带电脑，只能先手机上看看原片，回家再修。 瞿川凑过去一点，还没看清，沈野就给他分了任务。 “你要是没事做就去p图玩玩，或者玩任涵带来的机子。” 沈野把照片文件传输给他，“如果是你拍的照片，你会怎么修？” 搞什么。瞿川嘀咕着，看向手里拿到的那几张照片。 没有人，仅仅是滨江火热的太阳与粼粼的江。 他心里吐槽沈野这是为了堵住吵闹小孩的嘴使出的手段，却不自觉p了起来。 沈野满意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静。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他初步筛完了照片，想起身边还有个表弟，微微侧目。 屏幕还停留在那张照片上。 这下新奇了，瞿川喜欢摄影他是知道的，在用各种手段攒钱他也清楚，没想到热爱摄影到这个程度？ 他都没法对着一张江景图p上十几分钟。 沈野耳钉上缀着的银条一晃，撑起身子，偷偷看向瞿川的屏幕。 只见原本太阳的位置赫然被任涵的大脑袋取代。 “……” 瞿川打了个哈欠，想看看刚被他p上去的脑袋所属者在干嘛，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无所事事，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任涵脑袋靠在江入松肩上睡着了。 瞿川：“……” 真的没有在谈？ 他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对上沈野有些复杂的视线。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沈野摆摆手，“困就睡吧。” 也不指望他去玩任涵带来的机子了。 瞿川确实还惦记着机子，但不是现在。 外面温度能把江烤干，左右陆渊澄还要段时间才能回来，到了日落时分打光的要求也少了，他还有很多时间能研究。 何况…… 什么白平衡感光度iso……网上找的和课上听的都天花乱坠，不真正长期和一台机子磨合，他永远无法领会到其中的区别。 他就像刚盖过桶底的水，连晃荡的资格都没有。 江边驿站里几人七扭八拐地睡了一片，等陆渊澄走进店里的时候，第一眼都没能找到人。 他伸手，想先把妹妹叫起来。 手伸出去半道转了个弯，拍到瞿川肩头。 “起来了。” 瞿川眼睛睁大的时候圆溜溜的，眉峰走向却利，鼻头微圆，唇形倒是不圆了，睡梦中抿起的样子像是含了片花瓣，唇色很甜。 他皱着眉，颊边陷下去，一脚踹了出去，“别烦。” 瞿川口齿清晰，说话的架势堪比霸王龙，头一歪就又陷入熟睡。 陆渊澄手在空中僵了几秒，开始笑。 江入松是死猪中最警醒的那只，抹着嘴角一骨碌坐起来。 “哥，你好了？” “嗯。”陆渊澄坐在沙发扶手上，点头。 “那……”江入松视线在他手上转了几圈，确定他除了人什么都没带来，“怎么说？” 陆渊澄两手一摊，不以为意，“开了药，我让他寄回家了。” “开什么药？”斜刺里插进来一个声音，兄妹两俱是一抖，朝着声源看去。 瞿川后脑勺的头发有些乱，眼睛半睁不睁，还在缓冲。 “怎么，”他眯着眼看向陆渊澄，“你晒伤去医院了？” “辛苦辛苦。”瞿川像模像样地朝他一鞠躬。 江入松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瞿川起床气重，但从来没这样胡乱刺过人，如果刺的对象换成任涵就不一样了，明显是玩笑话。 对着陆渊澄……双方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瞿川说完，发现周遭静了。 他知道自己失言，却也没多少后悔。 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看对方不顺眼，更别提这次先是迟到后是中场走人。 陆渊澄是他们请来的模特，是同事，而非什么赶来救场于是一切需要迁就的救世主。 第7章 他其实还想说些别的，比如什么门诊这么紧俏，非得挑早早就定好的拍摄这天去，但咽回了肚子里。 陆渊澄挂在脸上的几分笑意消失了，他看着瞿川，眸子里涌动着难明的情绪。 瞿川绷着脸，和他对视。 突然，陆渊澄短促地笑了，一手抬起，瞿川下意识想避，结果对方只是把他有些散乱的额发捋到脑后。 那些翘起的发丝被他细致地压下，如此近的距离瞿川这才发现陆渊澄说话的声音原来这么低，明明先前听着是清亮的音色。 “你不会想听我说，是对你无可救药吧。”他笑得很好看，“对不起，对着你说不出这种话。” 没等瞿川做出反应，他又莫名道：“确实。” 陆渊澄没有收回手，指腹摩挲着手下意外很柔软的发，“你笑一下，什么药我都给你。” 瞿川脑子里“轰”的一声，清晰地听到有根弦崩断。 沙发移位，任涵弹起来，惊慌地瞪大眼，“怎么了！” 瞿川把他们的男模特挤在沙发边缘，一手掐住对方手腕，牢牢按在靠背上。 没人有空搭理他。 第五章 点击就看【心】 日头彻底西沉，瞿川卡着点进了宠物店，把吐着舌头冲他摇尾巴的大黄提溜起来。 “哎哟，”老板在身后高声哀叹，“别人都被接走了，怎么就你爹还不来接你呢？” 瞿川回头，看到他对着店里唯一剩下的拉布拉多愁眉苦脸。 “……” 他把大黄放下，牵好绳，“走，去哥哥家住一晚。” 大黄继续摇尾巴。 王奶奶跟团出去旅游了，把钥匙给了他，现在还得去拿大黄的生活用品。 瞿川想起对方大包小包喜气洋洋走出小区的场景，忍不住叹气。 他上次出去旅游还是高二暑假，去某个海岛，因为狂吃海鲜而拉肚子三天，回来差点脱水。 好想去旅游。 他点开手机余额看了眼，收回了这个念头。 数目已经很接近了……旅游什么的还是明年再说吧。 回到家，瞿妈妈笑眯眯地看着儿子吃果盘，“你明早要去兼职？” “嗯。” “别太累了。”她想起今天瞿川出门是去做什么的，关心道，“今天过得怎么样，摸到相机了没？” 瞿川吃火龙果的动作一顿，脸颊染上艳红色。 “摸到了。”他面无表情，抽了张纸巾擦嘴。 瞿妈妈笑得很温柔，“感觉怎么样？” “感觉……”瞿川尽力斟酌着措辞，“很不错。” “对，”他咬着牙补充，“就和每天梦里的手感一样。” “那你加油攒钱，”他妈摸了摸大黄的脑袋，“等攒够的那天叫你舅舅陪你去挑。” 瞿川点头，带着大黄回了房间。 洗漱后他有些睡不着，翻了个身去看来到新环境的大黄，对方睡得打小呼噜，睡眠质量是他这种人类羡慕不来的。 瞿川躺回床上，重新合眼。 他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喜欢的型号、品牌，按理说可以很快睡去。 然而混沌的声音总会冒出来，在他耳边重复瞿妈妈的话。 摸到相机了吗？ ……没有。 只摸到一个讨厌家伙的手。 真应该趁着大家都没睡醒再踩他一脚。 一大早，手机震动着。 瞿川以为是闹钟，眯着眼捞过来点按两下，发现是群消息。 【你的涵涵子】：报告，我不行了。来个人帮我剪一下（：d 瞿川一把扔开手机。 他模糊间还记得把它塞到枕头底下，这样震不醒自己，但闹钟还可以听见。 半小时后，瞿川准时被闹醒。 睁眼就是巨大的黄色脑袋，还有呼哧带喘的巨口。 “……早。” 他坐起来，慢半拍意识到自己去兼职前还需要遛狗。 “哎哟，”瞿川大力撸着狗脑袋，“走，哥哥带你出去遛遛。” 大黄温顺地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走到闭合的房门前，又回头看看他。 帮我开门，铲屎的。 一只手越过它头顶，按开了门把。 “小朋友——“瞿川扯着嗓子，闪电般一蹿，”不可以爬滑滑梯——” 他压着尾音，吼得小朋友一震的声调最后化成甜腻的诱哄。 瞿川轻柔地按着这皮猴的肩，笑得很慈祥，“知道了吗～” 皮猴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大叫着“妈——”跑走了。 “当心被投诉。”和他一起负责海洋球欢乐场的同事走过来，“现在的家长一言不合就去服务台投诉，杨哥又要来骂。” 瞿川站起来，并不在意，“投诉呗，又不扣钱。” 同事叹气，“但杨哥可以不给你排班。” 瞿川报的是商场快闪店的兼职，岗位有很多，快闪店内的每一个摊位或是设施都需要人，他在这里碰到很多打临时工的大学生。 当然也有面前这位同事这样，把快闪店兼职当收入来源的。 “我再干几周就不来了。”瞿川说着话，眼睛快速在这占地不小的游乐设施里梭巡，一把拉住一个要往滑滑梯上猛冲的小孩。 上次有个小孩这样摔了一跤，门牙磕坏，整个海洋球的员工都挨了罚。 小孩人小劲儿不小，扭得像条虫，挣扎着反身就朝他膝盖上来了一脚。 第8章 操。 他沉着脸看那小孩跑开，第一百次深吸一口气。 不能骂，不能打，这是别人家的熊孩子，迟早会被人教训的。 修理得吱哇乱叫满地打滚。 要不是快闪店人员需求量大，随时可以按照自己的时间安排报上班，瞿川早就甩手回家了。 同事见他这副气压低沉的样子，十分理解地拍了拍他肩，“哥下班帮你去厕所里揍一顿。” 两人乐了会儿，又各自散开去逮那些兴风作浪的熊孩子，免得他们把门牙摔掉。 午休时男大学生拍片群又沸腾了，瞿川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他花了半小时解决，而后坐在面店里休息。 【一条大江】：我的部分也ok了。 她艾特了沈野，“最后审核一遍，我觉得可以提交。” 一晚上就搞定了？ 瞿川对他们的效率感到惊奇。 话说回来他真像是那种学习小组里的混子，摸了一通鱼，最后学分照拿。 他愧疚地打字。 【瞿川流不息】：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的涵涵子】：哟，这是谁冒泡了呀，上班摸鱼？ 瞿川：“吃饭呢。” “那你就想想文案吧。”任涵随口道，“沈野要把花絮发在自己视频账号上，得有个文案。” 还花絮呢。瞿川嘀咕，一想起陆渊澄他就觉得心口发烫，估计是被气的。 【瞿川流不息】：行。 “那文案就这个吧：点？击就？看男？体？育生拍？片【红唇】” 一直没说话的人出现了。 【quying】：？ 作者有话说： 不能用emoji了 （难过（大哭（满地打滚 哦，电脑端还可以用（狂笑 第六章 和那家伙旅游 任涵：“呃，应该不太行。” 【你的涵涵子】：平台会把你当片哥限流的。 江入松忍不住吐槽，“沈野那个号限得还不够严重？” 瞿川迟疑一瞬，“要不我还是改一下吧。” 任涵和江入松都说好，然后就看到群里新发了一条消息。 “点？击就？看男？体育生拍？片【红唇】高清无ma，运动部，私。” 瞿川发完有点后悔，和那天在咖啡店里刺完人以后的心情差不多。 后悔，但下次还敢。 今天是素质缺失的小瞿。 群里静了一下，下一秒江入松开始刷屏哈哈笑。 任涵私戳他，“那什么，你和这哥们儿有过节吗？” “没啊。” “哦。” 任涵把这句明眼人都能看穿的谎话当真了，“可以啊，见了一次面就混熟了，牛。” 他把瞿川的行为理解成兄弟间的小学生互刺，“那我就放心了。” 瞿川觉得这话有点怪，放心什么？任涵操心这事干嘛？ 一群人在他隔壁桌坐下，声音有些大，把他从思绪里拽回。 时间差不多了，瞿川深吸口气，重新奋战海洋池。 “什么？”瞿川吃惊地张大嘴，大黄配合地跟着嗷呜一声，如泣如诉。 “我，出去旅游？”他指了指自己。 “对啊。” 瞿妈妈慈爱地摸了摸狗头，再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脸蛋，“上次见面你舅舅提的，我看你忙着兼职，忘记跟你说了。” “他上午又发消息来问啦，说再过几年你有得好工作了，没必要现在就放弃一些年轻人的乐趣。” 瞿川无语，“……可是年轻人没钱去享受乐趣。” “嗨。” 瞿妈妈把人搂过来，一下下轻拍着背，“我们家旅游还是负担得起的。” 瞿川想买相机，他们全都清楚。 不给他买相机不代表生活中也对他苛刻，只是在满足生活品质的基础上，有些东西让瞿川自己获得，或许更有意义。 “都有谁去？”瞿川感受着妈妈在背上一下下拍着。 瞿妈妈：“我们大人就不掺和了，你哥，任涵，好像还有你们的几个共同好友？说是一个共六个人……” 她也不是很清楚，索性打开手机给瞿舅舅发了条消息，下一秒瞿川手机一震，被拉到了一个群里。 他头皮一炸，最近看到群就有些反胃。 “对嘛，六个人。”瞿妈妈凑过来看群聊成员，“说是去六天五晚。” “住民宿吗？”瞿川看到群里有沈野、任涵、江入松以及两个不认识的人。 他点开头像看了眼，发现其中一个说不认识也不对，是同个高中的同学，和江入松一个班，以前和瞿川一起上过物理课。 瞿川能认出来还得归功于物理老师，当时的课代表就是这个女生，每天私戳他要作业。 另一个是真不认识，大概是沈野的女友。 “沈野不是一天到晚出去玩嘛，他挑了几家民宿，说和你们一起定。” 瞿妈妈有些感慨，沈野也就比瞿川大两岁，某些方面却要成熟很多。 但她儿子更可爱。 瞿川：“？” “妈你捏我干嘛？” 瞿妈妈笑眯眯，“住宿和高铁费我和你爸报销。” 瞿川还是有些犹豫。 他当然想出去旅游，谁愿意一周带四天小孩还被连踢带踹的。 可除了住宿和高铁，出去旅游一次肯定还要别的花销。 第9章 打工一天刨去地铁和午饭钱，他能得到一百八。 六天光吃美食就让他白干一周了，何况旅游那一周也没有收入。 瞿妈妈一眼看出最近尤其一毛不拔的儿子在想些什么，跟着思索了一会儿。 “这样吧，”瞿妈妈拍掌，“妈可不可以问问你还差多少？” 瞿川打开微信余额，展示了一下，又打开支付宝递了过去。 瞿妈妈一合计，有些惊讶，“只差两千了？” “嗯。” 压岁钱，省下来的生活费，还有暑假这两周打工的钱。 其实再做个几周守财奴，就可以达成了。 瞿妈妈先是赞赏地揉了揉瞿川脑袋，而后才道，“你是怕旅游这周又花钱又没收入吧？我单方面替你爸决定，可以先借你两千……” 瞿川又一次瞪大眼，开始往外迸星星。 “你旅游回来我就叫你舅陪着去挑机子。”瞿妈妈拿起颗苹果，用小刀削着皮，“等你打工还完钱了，这机子就真正属于你。” 瞿川哪里顾得上什么真正不真正，他一弯腰把大黄抱了起来，在屋里到处转着圈，嘴里不停喊着大黄的名字。 大黄：有点想吐。 瞿妈妈被晃得眼晕，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怎么样？”任涵关心着他的发小，“你这旅游……到底去不去？” 瞿川趴在床上浏览着相机资讯，“我不是没退群吗？” 没退群，那就是去的。 “嚯！”任涵鬼叫起来，“好耶！旅游！和你们！” 瞿川轻嗤，“什么和我们，单指江入松吧？” “别瞎说！”任涵正义凛然地打断他，“别说得这么猥琐，正经旅游，懂？” “懂。”瞿川懒洋洋地应他。 “对了，”任涵想起什么，“还要来个人，你不介意吧？” 瞿川顿了顿，“还要来？” 原本是六人，再来一个就变成了七人。 瞿川从不搞小团体，也没有什么男生女生一对对凑在一起的想法，但他就是本能排斥单数出行。 单数，就像游乐园的过山车，两两成对，注定有一个人要落单。 不管落单的人是谁他都会不自在。 任涵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声音响亮，“对，江入松死命要求我们带的。” “谁？” 任涵兜着圈子，“她亲戚，说是需要出去走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想带出去一起玩，她看着也放心一点。” “喔。”瞿川有不好的预感，“求你，别告诉我是个小孩。” 他不想旅游还被熊孩子踹。 电话那头任涵松了口气，看来瞿川最不想见的只是小孩而已，“那倒不是啦。” 屏幕两头的人都十分松弛，瞿川愉快地问道：“那么是谁？” 江入松还有同龄的亲戚？瞿川身边年龄和他最接近的就是沈野了，剩下的都是身高到他腰的弟弟妹妹。 “你认识的。”任涵道，“还和他相处得很好。” “嗯？” “陆渊澄。”任涵抛下个炸弹，“他跟我们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瞿川：什么，竟是我老公 第七章 和谁坐一起 “什么？” 瞿川怀疑自己没听清。 “就你第一次见面就跳恰恰的那个嘛！”任涵嚷嚷。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瞿川压着嗓子，“我刚在群里发过他高清无码运动文案，你说我和他关系好不好？” 任涵很委屈，“我问你了啊，你说没过节。没过节你挑衅人家干嘛？我以为你们都熟到互相开黄腔了。” 瞿川到嘴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什么叫开黄腔，不是你们先开始的吗？” 一切罪恶都得从那个群名说起。 “是吗……”任涵回忆着，“哎忘了，好像是江入松改的？” 瞿川冷静指出，“是你。” “啧，那就我……不是，这不重要。” 他努力找回话题，“总之，这事儿我觉得得让你知道一下。” 瞿川觉得光知道不太行，还得反驳。 “我……” “瞿川。”任涵突然叫他。 “嗯？” “放心好了，”他在对面有些严肃地道，“没人会落单。” 瞿川一怔。 “我不介意你夹在我和江入松之间做一个电灯泡啦～”任涵掐着嗓子的声音从听筒溢到床铺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滚。” 瞿川抖了抖，“那家伙就认识你和江入松还有沈野，沈野陪他女朋友，你和江入松互相陪，那我们剩下这三个不熟的做成一块夹生饼干呗？” 任涵为难，“你都和他牵手了……” “滚！”瞿川几乎在咆哮，“别再强调这句废话了！” 任涵咂嘴。 群里在投票民宿，他们就“选麻将桌还是投影仪”这个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隐隐有打电话吵一架的趋势。 瞿川没参与，他窥着屏，发现那家伙也没说话。 这种时候觉得尴尬了？ 说到底陆渊澄和他们的相处仅有滨江拍摄那七八个小时，对方几岁，上哪所大学，家住哪里……算了这个不必知道。 总之，他们对陆渊澄一无所知。 起码他是如此。 【你的涵涵子】：感谢陆哥选的配乐，下次英语小组作业选曲也找你了【憨笑】 第10章 【quying】：是吗，江入松一直说我品味烂。 他挑起了堂妹对自己的单方面批斗后就消失了，瞿川猜测他兼职那段时间陆渊澄应该帮忙剪了视频。 都在熟起来。 瞿川一行字删删改改，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不然也太扫兴了。 “唉。”他冲着熟睡的大黄叹了口气，合上眼。 大黄嘴巴动了动，流下一小滩口水。 瞿川第二天照旧起床、遛狗，飞奔去地铁站奔赴兼职场地。 今天不是周末，熊孩子数量显著下降，活还挺轻松。 瞿川回家时腿也不疼腰也不痛，脸上也没被小孩剌出印子，总体来说心情不错。 在进门那一瞬间收到瞿妈妈打来的巨款时心情更是到达了巅峰。 “妈……” “多退少补。”瞿妈妈放下手机。 “？” “发什么呆，你的高铁往返还有住宿费呀。”她看着打完一天工脑子都变笨的儿子，“别把钱花光然后回不了家哦。” “哦。”瞿川麻木地应，他还以为自己现在就可以出门买相机去了。 听说后天有流星，很想透过镜头看到。 “后天有流星，”瞿川道，“我们要不要去公园野营？” 瞿妈妈意外，“有流星？” “好啊，”她回头冲书房里喊，“老瞿，后天公园扎个棚睡觉——” 瞿爸爸吼着回应，“收到！你们要干嘛——” “看流星！” 【湘沙凑数】群内。 【沈】：大家还有想去的地方可以直接在这个文档里编辑，日程不满，我知道你们都起床困难，有自由活动的时间，但别单独行动。 【你的涵涵子】：哥，我叫你哥。咱们是男高出去旅游吗？怎么有股校园团建的味道。 【一条大江】：沈哥别理他。确实，大家不要单独行动哇，特别是某个姓陆的。 【你的涵涵子】：还有某个姓瞿的。 白和跟了一句，“报告，你们尽情恋爱，我们三个绑死了，绝对不会落单的。 江入松立马炸了，开始岔开话题聊白和没有参与的拍摄，妄图把话题拉上正轨。 任涵私信给他发了个大拇指表情包。 瞿川皱眉，“别瞎凑对。” 白和那样说瞿川其实觉得很好，本就是单数出门，里面还有两对情侣，剩下的三个人自觉不打岔不脱离群体，这是最好也最舒适的处理方法。 更何况这两人他都算是认识……如果跳过恰恰算认识的话。 沈野开始统计他们的身份证号，准备买高铁票。 【沈】：集体买的话基本会连坐，到时候谁要和谁坐一起自己调，我不负责啊。 任涵回得很快，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似的，“收到！” 江入松开启了新一轮的话题瞎扯。 瞿川在群里发出自己身份信息的下一秒，新的消息也跳了出来。 是陆渊澄。 他不自觉盯着那一长串数字看了起来，开头六位都一样……废话，一个城市的怎么可能不一样。 是同龄，不过是十一月生日，瞿川是九月。 等会儿。瞿川瞪着眼，他关注这玩意儿干嘛？ 难不成还打算给他过生日？ 开什么玩笑，让他给陆渊澄过生日，还不如去拍运动高清男高！ 第八章 和他坐一起 瞿川把大黄送回去那日是个大晴天。 大黄显然热得受不了，没走几步就开始吐舌头。 瞿川记得地面体感温度更高，怕它中暑，咬了咬牙，一把抱了起来。 他艰难按响门铃。 “哦哟！”王奶奶惊呼，看着自己被公主抱着送回来的大宝贝，“这是怎么了？” “没事。”瞿川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地上太热，我怕它爪子烫……” 他支支吾吾，这理由好像有点傻。 王奶奶把他拉进屋，脸上笑开了花，“真疼我们大黄……快进来喝杯水，脸上全是汗。” 瞿川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一会儿还有事。” 他把狗以及那堆狗狗用品放下，在王奶奶热情的声音里跑远，“真的不用了奶奶！” 王奶奶好笑地看着瞿川的背影，“这孩子耳朵都红了，害羞啥。” 她揉揉跟着走到门边的大黄，询问它，“对吧，这个哥哥脸皮太薄。” 大黄尾巴“梆梆”敲着门板，汪了一声。 一周后，高铁站。 “什么意思，”瞿川咬着牙，“我和他……为什么是我和他坐在一起？” 任涵瞟了眼手机，咂舌，“对啊，怎么把你俩分一块了。” 他们七人一起买的票，在同节车厢，基本连在一起。 但一排只有五个座位。 “你这……”任涵眉毛拧成麻花，心一狠，“你、你和我坐，我叫江入松坐过去？” 任涵、江入松，还有白和三人分到了连座。 瞿川往白和的方向看去，她和江入松正拉着沈野的女友自拍，这次又换了个不认识的女孩，一头及耳短发，人很清瘦。 白和注意到他的视线，朝他弯唇一笑。 “有点太刻意了。”瞿川跟着他走近大部队，“算我倒霉。” 任涵瞪他，“不至于吧，你别忘了到时候我们仨大概率要睡一间房？” 第11章 “呸，”他改口，“什么大概率，百分百要睡一间房。” 瞿川面不改色地推着行李箱，“都是男的，挤一挤怎么了。” 任涵反唇相讥，“都是男的，高铁上好好认识一下怎么了？” 瞿川“唰”地停下，回身瞪着他，“必须好好认识一下……” “我们陆哥。”他重重地咬着最后两个字。 “谢谢。” 瞿川看着陆渊澄帮他把箱子放到最后排，问他要不要靠窗坐，“你坐里面？” 陆渊澄没有拒绝，坐了瞿川的位置。 他们前排是沈野和新女友，叫印晗，姓挺不寻常的，瞿川不自觉就把注意力放了过去。 印晗：“磨磨唧唧的，看这部不行吗？” 沈野：“别急。” 他声音消失会儿，冷不丁一只手从椅子缝隙里闪过，估计是揽住了自己女友。 “看这部吧，下饭。” 印晗听上去挺冷酷地“嗯”了声。 瞿川专心偷窥着堂哥的情侣互动，一转眼，对上了陆渊澄的视线。 “……” 他笑了笑，陆渊澄嘴角跟着轻微翘起，看向了窗外。 斜前方的三人坐在连座上聊得火热，瞿川能清晰地听到江入松大笑着拍任涵肩膀时传来的啪啪声，有点肉痛。 他不用看也知道任涵此刻一定笑得像个傻子。 旁人一眼就能辨认出他们是来旅游的。 瞿川看了看两人面前空荡荡的小桌板，觉得不能这样。 陆渊澄胳膊被撞了撞。 他把漫溢的思绪收回，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小酒窝。 小酒窝眉头皱得死紧，形状温和的眼闪着凶狠的光，盯着他。 “你要吃吗？”他摊开手，上面摆摊似的放着一堆零食。 陆渊澄看着他，像听不懂人话。 瞿川催促地又伸了伸手。 他大概没意识到，此刻他的脸是红的。就像上课和同桌打架被罚站的屈辱小学生，不情不愿地握手言和。 只要看到这张脸，就没有能忍住不去掐的。 掐得他流着泪唾骂才好。 陆渊澄平静地挑了个巧克力派，“谢谢。” 瞿川尽力也显得平静，“不谢。” 一别开脸他就疯狂无声骂着操，这种按着头去处好关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瞿川甚至想跳起来给陆渊澄一拳。 在看风景的人漫不经心地出声，“你不看电影吗？” “嗯？”瞿川愣了愣。 陆渊澄面向他，“去湘沙要六个小时，你打算怎么消磨时间？” 他问话的样子有点严肃，瞿川就莫名乖乖答了，“我是打算看电影，但现在看也太早了吧。” 他秉持着礼尚往来的观念，反问道，“你打算怎么消磨？” 出去旅游时座位坐在一起的人有义务共同消磨这段时光，瞿川私以为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哪怕坐的是这家伙他也会遵守。 陆渊澄一指窗外，“看风景。” 瞿川有些迷茫地看了眼光秃秃的山。 光影一错，高铁驶进了站台，周围都浸入了黑暗。 陆渊澄收回手，自然地一摊，“可惜咯，现在看不了了。” 他说完就开始笑，瞿川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病了，跟着莫名其妙笑了一通。 笑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都能笑？ 这家伙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他正恶毒地想着，陆渊澄弯身，从两人腿间把瞿川的包拎了上来。 他指了指露出一角的电脑，“带我一个吧。” 陆渊澄盯着他，“我想和你一起看电影，小……” 瞿川抿着唇，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陆渊澄艰难改口，“……小瞿。” 瞿川不抿唇了，酒窝有些遗憾地消失不见。 他瞪着陆渊澄，“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 瞿川根本不需要回答，一巧克力棒戳上他胸口，身子跟着倾过去，“行啊你，我微信昵称都恨不得把名字焊到你脸上了，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陆渊澄笑着往后躲了一下，“瞿川，戳得我有点痛。” 他立刻退开。 下一秒腰就被还没拆封的巧克力派攻击了一下，瞿川小声喊着“派会碎，会碎”，不停往后蹭着，腰顶上了扶手。 他吸着气往后看去，不经意和任涵对上了视线。 任涵眼睛瞪得像铜铃，眨眼工夫，他举起手，冲瞿川比了个大拇指。 可以啊兄弟，都混这么熟了。 已经是可以在高铁上打闹的关系！ 瞿川咬着牙，这家伙连他名字都没记住。 把碎成渣的巧克力派还回来！ 作者有话说： 高亮：前期是爱撩鬼x幼稚鬼。 第九章 善解人意的小酒窝 乘务推着车走过，陆渊澄拽了他一下，瞿川在位子上坐好。 “开下电脑。” 这个前一秒才记住他的家伙道。 瞿川微微张着嘴，半晌，接过电脑。 陆渊澄别开脸，避开他输密码。 瞿川继滨江道一别后，第三次体会到了一口气憋在喉头的感觉。 他长出一口气以防真的做出什么事，把电脑朝他那边一转，“要看什么？” 陆渊澄：“都可以。” 瞿川把吐出的那口气吸了回去，想着管他呢！要是等会儿选好了又说不想看就真的揍他，点开了自己想看的那部。 第12章 画面被暂停，瞿川连接上耳机，有些犹豫。 这种时候不把耳机给他就有点小孩子气了。 但让瞿川主动递过去，又实在不愿意。 微凉的手伸过来，小指不经意在他掌心划了一下。 陆渊澄戴上耳机，冲他挑了挑眉。 瞿川没看他，径自按了开始。 “而且它那个系统挂后台就会自动暂停，我差点挂科！” 任涵心痛地数着重修费是多少，脸皱巴在一起。 江入松幸灾乐祸地笑，笑到一半顿住，目光越过任涵肩头。 陆渊澄规矩地坐着，肩膀正好嵌在座位里，一丝一毫都没有侵入瞿川的空间。 但他的腿是向右侧的，隐在瞿川的小桌板下。 江入松看了会儿，觉得他们相处得挺融洽，就放下心来。 瞿川整个人瘫在座位里，双手环胸，看得很认真。 一搓头发蹭在椅背上，像炸开朵小花。 “你干嘛呢？”瞿川突然出声，“不看耳机还我。” 他说着伸手，视线还黏在屏幕上，差点戳到陆渊澄的脸。 一直往走道瞟，还不如给他完整的一副耳机提升观影体验。 陆渊澄在他掌心轻轻一拍，最后瞟了眼瞿川头顶的炸毛小花。 “我看，但你刚刚和我说话，前面那段没看到。” 瞿川皱着眉给他倒回去一点。 “谢谢。” 小桌板下，瞿川感觉自己的腿被轻微撞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耳边就是一声巨响，电影主人公扔出一个炸药把上司炸上了天，瞿川差点也跟着跳到天花板上。 小桌板下一阵兵荒马乱，陆渊澄托了下他的胳膊，防止身边这人真的出溜下去。 瞿川捂着心口，直直盯着屏幕。 下个镜头主人公就被叫醒了，原来这只是他的想象。 “吓死了，”瞿川小声道，“我还以为现实题材突然变成超人动作片。” 他想想觉得有些丢脸，像没看过电影似的，给自己找补，“不是，他怎么随时随地都能想象啊，老板跟他讲话也听不到。” 陆渊澄：“不然怎么叫梦想家？” 瞿川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忍不住小小声嘀咕，“好美。” “你想去这里旅游吗？”陆渊澄照旧坐得端正，脑袋偏过来一点。 瞿川看着画面点头，“嗯。” “很美，应该没人不想去看看吧？” 陆渊澄先是点头，沉默了会儿突然又一次开口： “那你会想去那里定居吗？” “嗯？”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瞿川按了暂停，“它不宜居？” “算是。” 陆渊澄笑了笑，“如果真的定居，或许会感到窒息。不过那里的风光很美，很值得去旅游。” 瞿川瞪大眼，“你去过？” “嗯，小时候……” 话未说完，瞿川看到窗外一闪而逝的山景，立刻反手掏出手机。 陆渊澄下意识往后让了让，背部和座椅变得更亲密无间，一丝都不能再往后挪。 “哎，”瞿川看到玻璃映出了陆渊澄的侧脸，指挥，“你再让一让，拍进去了。” 陆渊澄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大概只剩下把椅背往后一放，然后和后座打起来这条路。 瞿川还在催，陆渊澄想了想，往他半支起身子后空出的座位上一趴，整个上半身就从窗户里消失了。 “你把照片尺寸截一下。”陆渊澄腹部梗着扶手，脑袋凑在瞿川座位里。 他的腿还是能被拍进去。 瞿川快速拍完照，心满意足，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收到。” “怎么啦？”白和讲到一半，发现江入松脖子伸得老长，不知道在看什么。 山景已经过去了，外面是一片光秃秃的草地。 “没什么。”江入松压着心里的震惊。 她还是不放心自家堂哥和瞿川两个人坐在后面，没憋住探头看了眼。 她哥竟然趴在瞿川的座位上！ 干嘛呢这是！ 她转向任涵，张了张嘴。 任涵：“干嘛？” 江入松闭上嘴，觉得说出来有点怪。 整得陆渊澄是个离不开关注的巨婴似的。 “没，”江入松冷酷地靠回椅背里，“刷你的手机吧。” 任涵：“？？” 看到一半瞿川忍痛点了暂停，从包里开始掏零食出来吃。 他喜欢连续地看完一部电影，但路程太长，看完电影估计又会回到那副不尴不尬的状态里。 还是延长一下观影时间吧。 前排沈野扔过来一袋巧克力面包，瞿川现在看到巧克力就觉得腻，递给了陆渊澄。 陆渊澄接受良好，撕开包装吃着，从他指节间淌出甜腻的气息。 “沾到了。”瞿川看不下去，指了指他的唇角。 “嗯？”陆渊澄对着玻璃照了一下，然后看着他，伸出舌头一舔。 眼睛还一眨一眨的，看起来很无辜。 操。瞿川握着拳，要是坐在这里的是任涵，他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 吃个面包都要挑衅他。 “不继续看吗？”陆渊澄继续盯着他。 瞿川摇头，“不喜欢边吃边看。” 这倒是实话，尤其是在有些嘈杂的车厢里戴着耳机的时候，咀嚼只会更干扰电影里的声音。 第13章 陆渊澄就继续吃他的面包了。 “哎，”一只手从前面伸过来敲了敲，“新发的那条，速看。” “看什么？”瞿川拿出手机，这才发现群聊里都炸开花了。 【你的涵涵子】：恭喜我们沈哥走上人生巅峰，早日成为百万大佬带领小弟攻占全网！ 【一条大江】：要死了，评论区全在飞孩子，感觉我哥很危险。 什么东西？瞿川皱着眉，往上翻了翻记录，看到一条视频链接。 封面图一眼就能认出是谁，正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位。 陆渊澄像没听见这些躁动的声音，平静地吃着巧克力面包，不时看一眼外面的荒地。 瞿川把声音调小，点开那个链接，点赞量已经过两万了，就这么一错眼的功夫还在往上涨。 他咂舌，点开评论区。 【嗨老公】 【这是我的老公你们都让开！这是我的老公你们都让开！这是我的老公你们都让开！……展开详情】 【我擦，吵到我眼睛了】 瞿川觉得当事人最好还是看一眼为妙，胳膊拐了拐他手臂，把手机递了过去。 “嗯？”陆渊澄挑眉，“你也要吃？”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贫嘴，瞿川把手机往他眼前一怼，刷刷滑着评论区，“你火了。” 陆渊澄终于把视线移到了屏幕上，挺专注地看了会儿，绽开个笑。 “他们叫我老公诶。” 瞿川手一抖，差点拍他脸上。 陆渊澄自顾自继续说着，“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后悔的。” “？” 瞿川：“为什么？” “因为那是他们没看过你的照片，”陆渊澄柔和地道，“没有人能拒绝小酒窝。” “嗨，新老公。” 后座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沈野脑袋从座位顶上探出来，皱着眉，“怎么了？” 瞿川从地上捡起手机，“没什么。” 他冲着陆渊澄道：“你账号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就艾特你。” 陆渊澄忍着笑，“别。” 沈野倒是受了启发。 “说真的，”他晃了晃手机，“哪怕是业余模特也挺好，你把账号内容清理一下，我艾特你。” 陆渊澄还是拒绝，“我怕生，别了。” 瞿川看鬼一样看着他。 “真的，”陆渊澄把吃完的包装纸叠成小方块，放进垃圾袋里，“这么多人来看我，我会不好意思。” 任涵也扭曲地伸过脑袋，“评论区叫挺凶的，都让你没号就开一个，真不要？” 陆渊澄笑了笑，“不了。” 两人收拾好吃完的垃圾，把电脑重新放在中间。 “你号上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冷不丁，瞿川摘下耳机问他。 陆渊澄点头，“发一个平台禁一个，可能是因为太黄暴了。现在号是废的。” “行吧，”瞿川习惯了这人满嘴跑火车，敷衍地应，随即正色，“那我跟他们再说一下。网络这东西嘛……不用当回事。” 他按下播放，视线聚焦在屏幕上，随着场景变换表情也跟着变，看上去很生动。 陆渊澄盯着他侧脸看了会儿，在对方的名字前又加了个前缀： 善解人意的小酒窝。 作者有话说： 电影是白日梦想家，八抓鱼作者在高铁上一个人看完的，八只触手都竖起来式推荐！ 第十章 二人世界 一直到下了高铁几人还在说这事。 任涵拖着箱子，满脸感慨，“沈野去年开始做这账号的时候还有人唱衰呢是吧，这下不是小爆一把？品牌方爸爸得乐死！” 沈野那股劲儿已经过去了，寸头凸显出他的高眉深目，在烈日下透着几分冷酷。 “这玩意儿对我们能不能被选上没有加持作用，而且……”他在手机上叫车，“能有流量纯粹靠这位哥的脸。” 他要是平台审核员，也会很乐意把这条视频推送给别人的。 这位哥——陆渊澄，正在从瞿川手里接过压扁了的巧克力派。 “嗯？”他迟来地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朝着他们挑眉。 沈野冲他一拜，“请你喝奶茶。” 瞿川挺佩服地看着陆渊澄明明搞不清状况，表面上却还是十分淡定从容地应了。 他欲言又止，陆渊澄误会了他的意思，把那块碎得乱七八糟的派往瞿川面前一递，“来一口？” 瞿川深吸口气。 任涵都不会这么不拘小节地把自己啃过的东西递给见过三面的人吃。 “你留着吧。”他咬牙，高铁上积攒的六小时情谊不能在此刻前功尽弃，“包里还有，都给你。” 碎的，夹在他们两个小腿中间饱受蹂躏的，巧克力派。 全用来堵住这家伙的嘴。 “别磨蹭啦！”江入松喊他们，“赶紧上车！” 从机场到民宿花了一个多小时，瞿川一开始还有精力观察窗外变换的景色，总觉得他们从郊区到了市中心，而后又向着郊区而去。 后来他就没心思观察了，脑袋一偏，靠在了陆渊澄肩上。 坐在前排的是江入松，她原本回头想说什么，看到这幕立刻闭上了嘴。 陆渊澄刷着手机，对于自家堂妹不断跳出来的消息不予理睬。 她收不到回复实在憋得难受，于是开始骚扰另一辆车上的任涵。 第14章 【一条大江】：开心！ 【你的涵涵子】：我也！等会儿到了民宿先把麻将桌拖出来，玩个爽！ 江入松不想打，她垮下脸，发了个“好哦”过去。 后视镜里映出陆渊澄清冷的侧脸。 她哥适应得这么好，干脆让他代打算了。 坐在瞿川左侧的白和探了探头，冲着陆渊澄比口型。 ‘挤吗？要不要过来点？’ 陆渊澄瞥了眼肩上的脑袋，摇头。 何止是挤，瞿川半侧着身子，几乎整个人都抱到他身上来了。 虽然有些烦人，但尚可忍受。 白和点点头，重新望向窗外。 他们出发时不过上午八点，等真正大包小包进了民宿大门已经下午三点了。 七人连带着箱子妄图一起挤进电梯，最后任涵无奈退出。 “行了行了。”江入松看不下去，“可怜死了，我陪你行了吧？” 任涵那张脸立马就亮了，张着嘴傻乐。 瞿川也看不下去，嫌弃地别开头，往电梯里更深地进了进。 民宿开在居民楼里，房东特地交代他们跟门卫登记的时候说是来拜访朋友，沈野在保安面前一下忘了词，还长得凶，保安等他们走远了还在瞪着眼看。 很快到了二十七楼，五人打头阵，先一步按开密码进了门。 瞿川一眼就看到了最里面那间房。 “哇！”他第一次听见印晗这么大声讲话，“景观不错。” 确实，瞿川眯着眼走到阳台，大片的玻璃外是灿烂的日头，可以想见日落时分是多壮观的景象。 陆渊澄也跟过来，“我们睡一起？” 瞿川噎了一下，半晌才回他，“是。” “你们三个睡最大的那间吧。”江入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不然挤不下。” 瞿川私心其实喜欢那间联通阳台的，但那床的尺寸挤三个大老爷们实在有点勉强，于是朝着陆渊澄勾了勾手，走向主卧。 “……挺不错的。”瞿川叉着腰，两人齐齐把视线投注到投影幕布上。 陆渊澄点头，“可以看电影。” 瞿川表面上点头，心里疯狂叫停。 再看电影回去的那班高铁上就没得看了！ 不得尬坐六小时。 “这间是我们的吧？”任涵冒了个头，飞速缩回去把行李箱拎了过来。 他指着床和投影仪前的那块空地，“嘿，我箱子小，正好可以在这儿摊开三个。”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江入松过来让他们点外卖。 瞿川突然有种在大学宿舍的错觉。 他心情复杂地点了盒炸鸡，正想把手机递给陆渊澄，却发现人不见了。 “你点好了？”任涵凑过来，“我看看吃什么……” 瞿川下意识迈出去的脚定在了原地。 他听到客厅传来交流的声音，好像是沈野在给陆渊澄看评论区，听声音挺和谐的。 到底陆渊澄是个成年男人，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他总得和这里的人都混熟的。 “聊什么呢？”瞿川出现在沙发边，“别逼人家啊，不然我去评论区做水军把任涵艾特出去。” 任涵在房间里莫名其妙被cue，大喊，“别搞我！” 沈野笑了笑，摇头，“我只是问他需不需要删掉一点涉及扒ip的评论而已。” 他指着某一条，“比如这种。” 瞿川在沙发上坐下，倾身去看。 “背景是……某某大道，姐妹们有机会可以去堵……” 他忍不住瞟了眼陆渊澄，“你家不会真在那附近吧，会不会受影响？” 陆渊澄摇头，“不在。” 瞿川刚松了口气，他补上一句，“但我暑假每天都会去那里骑车。” “……那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陆渊澄陷进一沙发的垫子里，“我妆前妆后两个人，谁认得出？” 话一出口，客厅里静了一下。 陆渊澄眨眨眼，看向和自己有过高铁情谊的伙伴。 怎么了？ 瞿川从他眼里读出这个信息。 他已经不想说话了，丢下句行吧就跑回房间理自己的行李。 身后传来闷闷的笑声，瞿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逗了。 操。 他是在聊正事好不好，这家伙到底清楚这事儿可能给他带去的困扰吗？ 陆渊澄清不清楚不知道，江入松对此倒是很乐观。 “挺好啊，”她哼着歌，“我哥是该多认识点人，省得一个人瞎想。” 白和笑了笑，“陆哥很社恐吗？完全看不出。” 江入松歌声顿了顿，又很快续上，“可不是吗，每天晚上抱着被子在那儿哭，为什么我没人爱～” 陆渊澄懒得搭理她，埋在靠垫里假寐。 “行了，睡觉的唱歌的还有不知道在干嘛的都收一收。”任涵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到自己身上，“现在——” 他猛然一个下蹲，露出身后的麻将桌，“狂欢time——！” 印晗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了，很配合，“狂欢！！” 他拽住准备溜进房的江入松，把人往桌边带，“你不来一局？” 江入松摆手，“我哥麻将瘾比较大，他来。我坐你旁边看着。” 靠垫山下传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陆渊澄破山而出，扶着额，“来了。” 第15章 他绕到主卧把瞿川抓了出来，“打麻将。” 瞿川：“？” 第十一章 规则一 “来来来！” 客厅里热闹得像有一百只鸭子，瞿川瞥了眼钟，四点刚出头，房东要求他们晚上十点以后不能大喊大叫，照这架势，任涵能在麻将桌前坐到三天以后。 他随手拉开把椅子坐下，一错眼的工夫，陆渊澄坐到了他身后的沙发上。 瞿川又一次：“？” 沙发是l型的，陆渊澄为了看清牌局坐在了边角上，一只手扶上他的椅背。 瞿川能闻到他身上衣料的气味，出乎意料的柔和。 还以为会是冷冽的味道。 “干嘛呢？”江入松指着他们这边，吓得瞿川一颤，“怎么还欺负人，拉瞿川替你？” 陆渊澄平静回嘴，“我有样学样。” 印晗适时插入战局，“那我朝南吧……你让让。” 她把屁股刚坐到凳子上的沈野掀起来，招呼站在一旁的白和，“不好意思，我朝南比较旺，你只能坐这儿了。” 留下的那个位子正好在任涵旁边，江入松挪了挪凳子，找到一个能把两人的牌共收眼底的角度。 印晗坐在瞿川左手边，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身后的人指节在椅背上叩了叩，“你介意吗？” “什么？”瞿川没回头，人往后靠了靠。 “打麻将的时候有人插嘴。” “你插呗，”瞿川理着牌，“随你插。” 一旁突然有人笑了一声，他抬头，捕捉到印晗眼里一闪而逝的笑意。 印晗扔出个南风，示意他出牌。 瞿川不知道印晗脑补了什么，但没放在心上，跟了一个。 牌局一圈圈转着，期间几人轮着吃了外卖，一直打到月上梢头才收手。 今晚没有外出安排，估计也是想着七人还没有这么熟，趁此机会好好破冰，任涵他们准备了各种卡牌桌游。 瞿川有点心不在焉，很快就输了。 “你，”任涵指着他，“今晚睡沙发，我和陆哥二人世界去了。” 陆渊澄在一旁笑，拍了拍瞿川的肩，“我还是比较喜欢和你睡。” 瞿川在车上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要不是他留意过对方还有极轻微的呼吸声，说是睡死过去了都不为过。 任涵长得像睡觉会打呼踹被子的那一类。 “区别对待！”任涵不乐意了，“陆哥，你忘了咱们苦逼剪辑的革命友谊了吗，怎么才一天就叛变！” 这头吵嚷着，正在洗牌准备开启下一轮的印晗突然道：“想喝酒。” 沈野揽着她的腰，“我现在叫？” 印晗犹豫一下，“算了。” “今天刚见面，还没有很熟。”她拍了拍沈野放在腰间的手，“明天再喝吧。” 瞿川又输了一轮，他把卡牌往身前一推，试图撤离。 “不玩了，都十点了。” 任涵小声挑衅，“输多了就不玩了？老瞿，做人不能这样。” 瞿川摊手，“不好意思，我输不起。” 他扫视一圈，拉着在他背后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的陆渊澄一起下水，“我和他先去睡了。” “你们孤立我！”任涵在后面叫唤。 一进房瞿川就叹了口气，问坐在床沿的人，“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陆渊澄没谦让，“我先吧。” “行。” 瞿川让出位置，等他拿完衣服进卫生间。 卫生间就在他们隔壁，等水流声响起以后瞿川合上门，拉开箱子，掏出一瓶膏药。 t恤被拉起来，露出背上绵延的青紫。 瞿川上周兼职还是分到了海洋球池子，彼时他和同事站在滑梯下，滑梯上方平台空间很大，做成了小飞机驾驶舱的形状，快闪店安排了一个同事在上面看护小孩安全。 西瓜头男孩顺着扶梯来到机舱内，嘬着手指。 瞿川在底下瞟了眼，这小孩看着刚学会走，需要在上面看护的同事陪同才能坐滑滑梯。 他收回视线，往后让了让，以防成年人带着小孩滑下来把自己铲倒。 等了会儿，瞿川突然觉出不对。 “让一让！”他拉开同事，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瞿川顺着另一条滑梯道冲上了平台。 西瓜头探着脑袋想找妈妈的身影，滑梯很陡，他往后缩了缩，没能在用橡胶材质圈起的围栏边看到人，嘴一瘪，含糊地说着“不想玩了”，一步步后撤。 有人出现在楼梯口，是个比他大几岁的哥哥，西瓜头吸了吸鼻子，朝着对方伸手，“哥哥抱……” 男孩睬都没睬，甩开他，冲着外面大喊，“妈妈，你看我飞！” 西瓜头晃着身子，背对着滑梯一脚踩空。 “小心！” 同事在楼下跑动着，听到了一声巨响。 滑梯上铺了能磨得人屁股火辣辣的布料，瞿川几步攀了上去，正好看到西瓜头被甩开。 他扑过去，听到西瓜头没来得及完全发出的呜咽声。 “嘶……”瞿川怀里抱着软乎乎的小孩，感受到后腰传来的剧痛。 他斜斜地横在滑梯口，感谢灵活的脚趾，死死勾住了平台上的扶手，才没有让瞿川倒栽下去。 同事吓坏了，急急忙忙从滑梯侧面伸手，要从他怀里把小孩接过去。 第16章 瞿川摇头，示意他上来拉自己。 西瓜头慢半拍开始哭，揪着瞿川的衣领哭出了孟姜女的气势，衣服都被扯开半截。 同事把孩子抱走了，瞿川明白等会儿还得留着精力跟领班解释，腰腹用力，回到了平台上。 后腰连带着脊柱那一块泛着疼，他咬着牙回到滑梯下方，想着午休时间得去卫生间照一下镜子了。 现在瞿川坐在湘沙的民宿里，撩起衣服下摆。 他把药酒在掌心捂热，凭感觉背到身后揉搓起来。 边搓边想起那天跟着擅离职守的另一位同事一起挨训的场景，对方没被扣钱，只是领班说这个快闪店不会再要他了，以后也别报他带的班。 也就是西瓜头的家长看到瞿川磕了这么大一块，再加上自家孩子没受伤，不然肯定会投诉。 这破班。瞿川吸着气，打算旅游回去后再做一周就不再兼职。 药酒在肌肤上带起一阵热烫的温度，他揉了会儿把衣服放下来，等着轮到自己洗澡。 陆渊澄又一次进来的时候带起一阵甜腻的香气，瞿川看着他，有点呆楞。 “不是我自带的，”陆渊澄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很无奈，“我进去才发现忘拿沐浴露，用了房东提供的。” “没想到这么熏，你要是没带就用我的，不然得过好几遍水。” 瞿川还没来得及拒绝，陆渊澄探身过来，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 “给。”他放到瞿川腿上。 一直到这个洗完澡的家伙躺到了床上，瞿川才动起来。 他拿了衣物，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陆渊澄的好意，把那小瓶沐浴露也拿上了。 脸上有点痒。 瞿川挠了挠脸，这里被陆渊澄未干的发戳了一下。 他头发都没干就躺到了床上？ 瞿川衣服脱到一半，差点冲出去叫陆渊澄坐起来。 真他妈有病了，带小孩综合症？他骂自己，猛地打开了淋浴喷头。 第十二章 伞下空间 这夜任涵他们一直打到了凌晨一点才收手，回房的时候像进来的是一具<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而非二十岁的大小伙子。 他蹑手蹑脚洗漱完，打着手电筒往床上一照。 嗯？ 他又是一照，瞿川睡得安稳，动也没动，陆渊澄像是被光线晃到了，睁开眼看着他。 任涵比口型：我睡哪儿？ 床是三人位的，瞿川和陆渊澄各自占了三分之一，照理任涵直接上去就行了。 但瞿川占的位置很寸，左边那一小块睡不下，右边和陆渊澄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又伸伸腿就可以踢到。 “你靠过去点……”任涵压着嗓子，朝陆渊澄打手势。 黑暗中陆渊澄好像叹了口气，往当中挪了挪。 任涵立刻钻进了被子。 第二天瞿川睡到了自然醒，他们没安排什么行程，除了下午去商业街逛一下，晚饭吃湘沙有名的牛蛙以外，上午的时间自由支配，只要不落单就行。 任涵躺在床中间呼呼大睡。 瞿川皱眉把他伸过来的手打开，下了床。 估计是昨晚睡姿不好，脖子发僵。他一边揉着脖颈一边拉开门，正对上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陆渊澄。 “早。”他朝瞿川点了点头。 瞿川顶着翘起的发，看了眼钟。 八点半，确实够早。 打工人就是这命，出来旅游还是这个生物钟。 他来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陆渊澄膝上摆着本书，目光却落在别处，瞿川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发现他在看阳台。 “你吃不吃早饭？”瞿川把客厅空调往下打了两度，看着坐在阳光里的人，“房东说楼下有卖手抓饼的，去买点？” 陆渊澄发顶被晒得毛茸茸的，整个人化为一道瘦削的光影。 他起身朝瞿川走过来，“好。” 电梯上两人有点沉默，瞿川试着找了几个话题，陆渊澄全不冷不热地答着，惜字如金，不知在冷酷些什么。 瞿川见他这样也就不说了，沉默地一起向着小区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身边的人越来越偏，渐渐的，整个人到了树荫下。 “小瞿，”陆渊澄招呼他，“来这里。” 什么？ 瞿川在湘沙毒辣的日头下看向他，没动弹。 “很晒，”陆渊澄往外迈了一步，但没走出阴影，“下午得提醒他们带把伞出门。” 瞿川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往前走着，小摊老板就站在小区门口，一看到两人就站了起来。 “吃什么？” 瞿川点了自己想吃的，退开一步，示意陆渊澄点。 老板打了个蛋，香气弥散开来，瞿川这才感到饥饿。 他问陆渊澄那句话纯粹只是不想两个人呆坐着，否则会很尴尬。 没想到走动起来更尴尬。 瞿川心里暗骂，刚见面那会儿不是很能说吗，什么话都说，怎么现在几步憋不出一个字了？ 拿到饼瞿川那股浑身难受的劲儿才下去一点，两人跟在别的住户后面进了门，并肩往回走。 瞿川吃了几口，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心里叹气，还是回身问道：“怎么了？” 陆渊澄盯着某一处，声音很轻，“喵嗷。” “什……” 第17章 “嘘。”陆渊澄拉住他，动作很快地从手抓饼里翻出一块里脊肉，继续对着草丛叫唤，“猫呜。” 草丛里窸窣一会儿，回应他，“喵……” “是个小家伙。”陆渊澄没再接近，把里脊往靠进草丛的地方一放，很快就有个小脑袋探出来把肉叼走了。 “对不起啊。”他突兀地道歉，“昨晚没怎么睡好，所以早上不太想说话。” 瞿川沉默一会儿，“……没事。” “我其实也没生气，就觉得挺尴尬的。”瞿川还盯着猫头探出又消失的地方，“我很讨厌尴尬。” 陆渊澄的视线从草丛转向瞿川的侧脸，他的面部轮廓很清晰，一点都没有正脸所给人的幼态感，领口露出的锁骨凹陷，却不显得瘦弱。 “对不起，如果下次我让你尴尬了，可以直接丢下我走开。” 瞿川偏头瞪他，“在这儿，湘沙？” “拜托，你有没有好好看群公告啊？” 陆渊澄疑惑，“什么？” 瞿川彻底站直了，掏出手机，一字一句朗诵给他听： “规则一：混子大队，绝不落单。” 他左手拿着饼，右手举着手机，严肃认真地看着陆渊澄，“小陆同学，请问你觉得这条规则是什么意思？” 小陆同学不说话，瞿川就自顾自往下说了，“意思就是，哪怕你在湘沙把我惹急了，讨厌你讨厌到下一秒就要把你沉尸湘沙江了，我也不会在这儿把你一个人丢下。” 他拽了拽陆渊澄衣领，“懂了没？” “懂了。”陆渊澄面朝着太阳的方向，笑得眯起眼，“你会回去再干掉我。” 瞿川打了个响指，“对咯。” 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连忙去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接住了它。 “走吧，”陆渊澄搭着他的肩，“去叫懒鬼起床。” 下午日头更晒，三位女生贡献出了遮阳伞，陆渊澄竟然自己带了，几人勉强挤到伞下。 “要是来之前跟我说就这么走到小区门口的一段路要打伞，我是绝对不会信的。”任涵吐槽着，胳膊只是伸出伞外几秒就感到火辣。 这得是生化武器的程度吧。 江入松在后面嗤笑，“谁让你不涂防晒霜。” 她和白和撑了一把伞，身后缀着沈野情侣。 任涵转头问自己左边的人，“你涂了吗？” 陆渊澄摇头。 他又转向自己右边，“你……” 瞿川抢答，“涂了。” “我不像某些又白又晒不黑的人，很需要注意防晒。” 陆渊澄笑了笑，没有反驳。 到了商业街几人先是买了奶茶，然后就晃到了餐厅。 瞿川咂舌，“这么早吃饭？” 他和陆渊澄中午吃的那顿还没消化掉。 江入松也觉得有点早，“要不先去美食街逛一下吧，这里的臭豆腐也是特产。” 一行人掉转方向，回到了买奶茶的地方。 “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像军训拉练？”瞿川别过头，趁着任涵兴致勃勃地往前冲，凑到陆渊澄耳边说道。 陆渊澄很热，面上却还是夏日浮冰似的一派清凉。 他看到任涵跑出伞去街边买臭豆腐，把瞿川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军训不许带伞。” 瞿川被他这分不清是不是安慰的话梗住了，握着伞柄的手一紧，朝着自己的方向偏去。 陆渊澄抬眼看他，“好狡猾。” 他虚握着瞿川胳膊的手上移，伞身回正。 并不狭小的伞下，陆渊澄向着瞿川的方向靠了靠，轻声道：“这样就好了。” 操。 任涵拿着新鲜炸好的臭豆腐走出店，还没来得及吃，身边就闪过来一个人。 他看着闻到味道又皱起眉的瞿川，不解，“你不爱吃还凑过来干嘛？” “你应该去那儿。”任涵朝旁边一指，“带着陆哥。” 瞿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卖冰糖草莓的店面。 “为什么要带着他？” 被瞿川用“他”指代的人在街沿下独自撑着伞，看上去恹恹的。 是因为没睡好吗？ 瞿川别开眼。 “你是真一点不关心人家。”任涵被烫得不停哈气，口齿不清地说，“陆哥喜欢吃甜的，你俩先去买点吃吃呗。” “那天吃饭陆哥就盯着冰粉吃，还把你那份也吃了，这不是爱吃甜的是什么？” 瞿川一愣，他是真的没发现。 任涵觉得自己真是操心，就像带队跑操的班主任，不仅要跟跑，还得随时注意学生的情况。 他朝着瞿川虚踹两脚，“买去吧！” 瞿川不得不走下街沿，进伞前一秒他看到陆渊澄抬起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地看着自己。 “那什么，”瞿川咳了咳，“冰糖葫芦……或者草莓，你吃不吃？” 陆渊澄握着伞柄尾部，“在哪儿？” 瞿川在柄上带了一下，没有碰到对方，“来。” 店铺前。 “你吃什么？” 口味很多，糯米夹心的，红豆夹心的……当然还有原味糖葫芦。 瞿川等了半晌，陆渊澄无视其他所有，指着第一排的冰糖草莓，“我要一盒草莓。” 这家的糖葫芦都是用小签子串好放在柜台里的，三串起卖。 瞿川看了圈没什么想吃的，胳膊往旁边一拐，“一盒三串，你匀我一串吧。” 第18章 陆渊澄没有意见。 两人拿着小盒避到阴凉处，各从瞿川捧着的小盒里拿了一串。 果肉在嘴里爆开的瞬间，瞿川脸就皱了起来。 他侧头看向陆渊澄，这家伙把那把大黑伞随手扔在脚边，像朵倒栽的大蘑菇，自己吃得专心致志。 瞿川把嘴里的冰糖嚼碎了，“……好吃吗？” “嗯。”陆渊澄拿起剩下那串，“就是有点太甜了。” 甜？ 瞿川看着小签子上剩下的那一个，不敢下嘴。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酸的都聚在一串上。 “我也觉得太甜。”他忍过那股酸劲儿，“甜得受不了。” 陆渊澄果然上钩了，快速吃完自己的两串，盯着瞿川，“不想吃了？” 瞿川点头。 “那我吃咯？” 还用“咯”，就这么爱吃甜的？ 瞿川思绪乱飘的时候陆渊澄已经拿过签子，送到了嘴边。 他的唇比草莓都红。 没来得及深想，清脆的冰糖碎裂声响起，陆渊澄的脸很快也皱成一团。 “你……”他嚼着冰糖，有些口齿不清，索性暂时闭上了嘴。 瞿川笑得整条街都差点被惊动。 “瞿川！” 身后任涵他们找了过来，瞿川咧着嘴朝他们挥了挥手，再回头的时候眼前笼上一片黑暗。 “走吧。”陆渊澄已经把伞捡了起来，见瞿川看着自己不动弹，似笑非笑地道，“谢谢，你的很甜。” 瞿川在黑色大伞下跟随对方移动，任涵很快挤了回来，隔在他俩当中。 甜个屁，这家伙嘴真硬。 作者有话说： 不止嘴硬 第十三章 酒吧去不去 这一下午逛街的流程走完，瞿川只有一个感想。 累。 怎么会这么累，哪怕不停在喝买的各种饮料，身体还是像水份快要流干那样疯狂叫嚣着，恨不得把嘴黏在吸管上。 “啊呀，快六点了！”江入松叫了一嗓子，“再不去吃牛蛙就得排队了，快走！” 沈野叫坐在石凳上的三人，“走吧。” 瞿川没什么坐相地撑着膝盖，朝一旁伸手，“水。” 奶茶什么的早就喝光了，任涵掏出在便利店买的饮料，“给你。” 然后又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默默伸手的陆渊澄。 他嘚瑟地晃了晃自己的运动款小包，“所以出门在外还是得带个包，不然就像你俩一样只能做乞丐。” 实在不想手里拿瓶水，答应请任涵两串羊肉串才得以把水放进对方包里的瞿川：“呵呵。” “好热。”耳边飘来声响。 瞿川侧头，看到陆渊澄额角滑下一滴汗。 陆渊澄把矿泉水抵到唇边，瞿川以为他要大口大口灌，他却只是下颌微抬，一点一点抿着喝。 哪怕热成这样他的面色依旧白亮，喉结在玉般的脖颈上耸动。 任涵已经站起身了，瞿川跟着起来，在陆渊澄肩头碰了碰。 他站直后瞿川听到一声嘟囔，“喝不下了。” 瞿川嘴角一抽，简直想撬开陆渊澄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几人到店的时候果然已经开始拿号，索性很快就进去了。 白和特地嘱咐店员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她跟江入松坐在一边，任涵自然跟了过去，而对面落座的是沈野情侣。 该坐哪边？ 不，首先应该想的是要不要和身后这人坐在一起。 他没有思索太久，扯着同样安静的陆渊澄坐到沈野身边。 沈野冲自己堂弟挑了挑眉。 瞿川无视，让陆渊澄扫了桌上的码，凑过去挑起了菜。 沈野把视线移回菜单上。 自家堂弟确实有意思，这是把陆渊澄当小孩了。 那个兼职倒是很适合他。 瞿川不知道沈野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劝他以后做幼师了，他要是知道的话大概会火速逃离地球，逃离熊孩子炼狱。 他在和陆渊澄争执。 “大哥，”瞿川试图讲道理，“一个就够了，我们晚上可能还要去美食街，你吃得完吗？” 而且这个甜品上点缀了两大颗杨梅，瞿川看着就觉得倒牙。 陆渊澄坚持要独自点两份，瞿川劝不动火气也上来了，索性随他去。 关他屁事，让他一个人吃得泪汪汪。 牛蛙锅上了两份，场面十分壮观。 他们这桌本就是拼出来的，现在面前又是蛙山蛙海，店里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江入松一个劲拍任涵手臂，“快快，帮我拍照！” 印晗手机像素不行，直接从沈野兜里掏出手机拍了起来。 陆渊澄坐着没动，看到瞿川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拍照，也把手机举了起来。 片刻后瞿川收到两条消息。 【quying】：诺。 【quying】：图片.jpg 瞿川嘴角一抽，看向他。 陆渊澄脸上顶着三个大字“不用谢”。 “谢谢啊。”瞿川苍白地道。 拍的牛蛙角度扭曲不说，还把他半截身子拍了进去，头大得像外星人。 真的要逃离地球了。 对面江入松火速p完图，已经发了到湘沙后的第一条朋友圈。 【一条大江】：耶 配图是牛蛙和七人的奶茶图。 第19章 瞿川一边伸筷子一边想，陆渊澄看到他不发朋友圈岂不是会很失望。 不是。瞿川清醒过来，他发个什么劲儿，这就没必要学了吧？ “大家。”几人热闹地吃到一半，印晗突然出声。 她除了昨晚打麻将时显得十分活络外，其余的时间还是比较沉默。 此时她开口，众人都停下了话头。 印晗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冷酷，她放下筷子，手肘撑在桌面上，“晚上要不要去酒吧？” “酒吧？”江入松重复。 “没错，”印晗突然绽出个笑，“这里夜文化也很出名，难得来一趟，不体会一下可惜了。” 江入松被说得有点心动，侧头用眼神询问白和。 任涵没什么兴趣，他家管得严，长到这么大都没去过。 他问对面的瞿川，“你怎么说？” 瞿川无所谓，“可以只看看吧。” “有些店开了卡座就有低消，”印晗转向他，“所以我才会问你们。” 不然她直接和沈野把人哄到那里去再说。 江入松和白和明显松动了，沈野又听白和的，这时候说不去似乎有些扫兴。 瞿川：“那我也去吧。” 陆渊澄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印晗猛地举杯，“湘沙混子小队！” 桌上的人俱是一震，就听她接着道，“玩得愉快！” 任涵笑得不行，“嫂子，你这语言有点贫瘠啊。” 江入松懵完了也笑得前仰后合，跟着举杯，“愉快！” 几人纷纷举起杯子，“愉快！” 第十四章 流光溢彩 等甜品上来的时候，瞿川进一步刷新了对陆渊澄的认识。 两杯杨梅冰并列摆放，陆渊澄拿过其中一杯，他吃个蛙腿的功夫杯子就空了。 “……好吃吗？”杯底全是冰，份量也不小，陆渊澄嘴里有个碎冰机吗？ 剩下一杯被推到他面前，“你尝尝，不要钱。” 他倒也不是为了省钱才不点的。 瞿川下午被甜得嘴里发腻，吃上鲜美的牛蛙才缓过来。 那就吃个杨梅吧。 他拿过干净的勺子，挑了一个。 入口是冰凉的汽水味，并不冻牙，咬下去溅出的汁水甜得十分温柔，带着浅淡的酸。 瞿川微微瞪大眼，朝着陆渊澄比了个大拇指。 陆渊澄抿唇笑了笑，然后就把那杯冰拿回自己面前。 作为回报，瞿川替他从面前的锅里找了两个蛙腿。 陆渊澄又是一笑。 “不是。” 入夜，几人站在街上，周围的人流密集到恐怖的程度。 瞿川扯着嗓子，“我是同意去酒吧了，没说是这种酒吧啊！” “什么叫这种！”印晗也吼，“这种怎么啦！我就爱这种！” 到底没有那么熟，瞿川没有继续争辩，面色不明地看着面前炫酷的logo。 logo是六色彩虹，瞿川本以为它是传说中的gay吧，结果印晗说，这是全湘沙唯一一家t吧。 t吧，光是这个概念几人都吸收了一会儿。 江入松和白和根本不需要解释，已经兴奋得互相揪胳膊，逆着人流劈出一条血路。 任涵大声叹气，拽上身边的两位兄弟，“还能咋办，赶紧跟上。” 门口迎接的是几个帅哥，戴着在夜色里也闪得耀眼的耳钉，其中一位走出来领着他们往楼上走去。 “小心台阶。” 瞿川一震，听到这偏中性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再一看走在前面的几个女生，一步三回头，收获了领路那位帅气的wink。 操。 有点帅。 到二楼入场的时候瞿川经过领路人身边，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不浓，但质感厚重，是很稳重的香调。 他正想细闻一下，身后陆渊澄跟上来，险些踩到他的鞋。 “没事吧？”场内昏暗，音乐震耳欲聋，陆渊澄不得不贴到他耳边说话。 瞿川吼，“没事！” 刚一走进深处他就愣住了，一排排卡座包围着中间的t台，台上是十几个身材火辣的女子，正中那位撑着一柄缀满流苏的红伞跳着热舞，四周的卡座挤满了人。 这是…… 他扭头看任涵他们，任涵也没见过这阵仗，嘴巴长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再往右边看，沈野照旧揽着印晗，不时凑到她耳边说些什么。 印晗则看得目不转睛，大概是嫌沈野烦，反手捂住他的嘴。 江入松两人离得有点远看不清，但瞿川恍惚听到两声尖叫。 这真的是坐一晚上就能适应的场面吗？ 瞿川莫名有些想转身就走，想到自己说过的绝不落单，又忍了下来。 身侧的人一直静默矗立着，先前领路那位帅t走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开卡座，印晗模糊地说先看看，她就走回了原位。 “要看多久？”任涵喊着问。 “看看下一支跳什么！”印晗凑过来，“如果不喜欢这家，对面是gay吧，旁边是普通吧，我们可以换！” 瞿川在劲爆的鼓点里重新看向台上，映入眼帘的正好是高抬腿动作，他又别开头，只觉得这一首歌的时间实在难捱。 直男为什么要进t吧？ 可是江入松她们喜欢男生，现在却看得脸红尖叫，恨不得冲到台上去。 瞿川第一次对自己答应出来旅游的决定感到几分怀疑。 第20章 肩膀被撞了一下，他循着方向看去，在变幻的灯光中看到陆渊澄的剪影。 他抬手揉着额角，手背暴出青筋，眉头紧锁。 像是察觉到瞿川的目光，陆渊澄看过来，说了什么。 瞿川其实没有听清，但他读懂了口型。 出去。 他犹豫一瞬，小臂一热，陆渊澄很快松开，只是仍旧看着他。 瞿川抬脚，鬼使神差地向外走去。 两个人，就不算落单了吧？ “诶！”任涵的声音淹没在骤然响起的音浪里，“你俩去上厕所？” 一路走出场地，两人沉默地一前一后顺着楼梯向下走，往来客人的喧闹声消失不见，瞿川只听到自己有些激烈的呼吸声，一下一下，震耳欲聋。 呼吸到夏夜空气的刹那，他甚至想在大街上喊一声。 “呼……”瞿川喘着气，“我们去哪儿？” 街灯比场内明亮许多倍，他这才发现一旁的陆渊澄脸色并不好看。 原先他只是白，但肤色莹润，现在却是煞白。 “你怎么了？”瞿川扶住他，入手有些凉。 陆渊澄唇不复白日鲜红，动了动，吐出几个字，“偏头痛。” 他对上瞿川看重症病人的表情，扯出个笑，“不严重，但里面太吵。” 瞿川觉得他还不如不笑，这一笑看起来更严重了。 “你带药了吗，布洛芬。”他四下看了看，掏出手机，“我们先打车回民宿吧，我路上买药，很快就能到。” 陆渊澄看着他单手叫完车，艰难地给任涵发信息，把瞿川的手拨了下去，“我行李箱里有。” “瞿川，”他叫他，“我可以自理，也没有要死，你不用陪我。” “又来。”瞿川制止任涵冲出来找他们，并且防止其他人担心，让任涵暂时先说两人是去买东西吃了，不必等他们。 “现在是在外地，你觉得我们可能让你落单？” 脸白得像鬼一样，还想自己回去。万一上车把司机吓到，当心被当场诛杀。 一点都不省心的家伙。 陆渊澄不再说话，半晌，说了句谢谢。 瞿川没理，因为他接到了司机的电话。 兵荒马乱地从拥挤人潮中挤上车，两人都坐在后座，陆渊澄把窗开了一条小缝，盯着窗外。 从进场起就回荡在耳边的隆隆声响终于消失了，瞿川让司机关了广播，靠在另一扇门上。 陆渊澄在旁边抬手碰了下额角，又放下手。 窗外街景流光溢彩，瞿川蓦地感到几分安宁。 第十五章 见多识广的小酒窝 到了民宿是新一阵的兵荒马乱。 瞿川忘了大门密码是多少，在手机里翻了半天记录，一会儿搜索关键词“密码”，一会儿搜索“6”或是“5”，始终未果。 陆渊澄忍着头痛掏出手机翻了会儿，按下密码。 “滴滴”，大门打开，他撑着门，示意瞿川先进去。 瞿川把灯打开，冲进厨房把桌上的玻璃杯洗了，拧开一瓶房东的矿泉水倒进杯子里。 药已经被陆渊澄拿了出来，他没空问瞿川为什么不直接把矿泉水给自己，把药一倒，大口喝起了水。 他似乎吞咽胶囊有些吃力，水渍淌下，滑进衣领。 瞿川看不下去，扯了张餐巾纸塞到他手里。 等陆渊澄喝完，瞿川蓦地开口，“你昨晚是不是一点都没睡好？” 早上陆渊澄不说话，他还以为是起床气，现在看来没睡好对这家伙影响很大。 自己熬夜复习高数那阵子也会偏头痛，室友给他拿了止疼药才好起来。 陆渊澄动作十分缓慢地点头，瞿川立刻推着人往卧室走，“洗澡！” “干嘛？” 被他推着的人回头，“我们一起吗，我不介意。” 瞿川气笑了，“药效挺快啊，刚吃下去就能和我贫了。” “趁着他们还没回来赶紧睡一觉。”他转身去烧开水，“今晚回来的估计是一群醉鬼，别想他们动静多小。” “我其实只需要睡六个小时就行。”陆渊澄辩解，“这是水土不服。” 瞿川在厨房吼，“哪门子水土不服会偏头痛！” 只见过寻麻疹的，真当他好忽悠？ “好吧。”陆渊澄在浴室里回应他，“见多识广的小酒窝。” “你说什么？”瞿川追出来，只看到快速合上的门。 他气得想去踹，又想起这是民宿的门，踹坏了得赔钱，极力压制住这种冲动。 早知道就让他在酒吧被吵得痛死。 客厅里一片寂静，瞿川想起烧水壶没插电，连忙返回厨房。 瞿川是被大门的滴滴声吵醒的。 他手撑起身子，看向玄关。 几人明显是压着动静回来的，江入松刚冲着任涵比完“嘘”的手势，就看到沙发上匍匐着一道人影，眯着眼盯着自己。 “妈……”江入松吓了一跳，一脚踩到身后沈野的鞋。 沈野骂了句什么，几人一片混乱地在玄关跳了段踢踏舞。 “你怎么睡这儿啊？”任涵先反应过来，伸手就来摸瞿川的额头，“发烧没？” 瞿川被摸个正着，偏头，“不是我，是陆渊澄。” “我哥怎么呐！”江入松冲过来跪到沙发边，大着舌头，“他楞呢！” 瞿川定在原地打量江入松一会儿，再看了看后面闭眼靠在沈野肩上的印晗，以及已经扑进卧室的白和，沉默。 第21章 “都喝多了。”任涵叹气。 “那你怎么没喝？”只有任涵身上没什么酒气，思维看上去也很清晰。 任涵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皱眉，“太难喝了，喝一口下去肚子里全是气。” 他说完就发现瞿川仰靠在沙发上无声地笑，推了他一把，“谁让你问这个了！” 任涵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陆哥在里面睡着？” “嗯。”瞿川算了下时间，“睡了五个小时了。” “那我让他们动静小点……”任涵还没说完，江入松就坐在地上用手锤他的膝盖，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他把人捞起来，丢到白和旁边瘫着。 这一屋酒鬼就别指望自理了，直接卷被子睡吧。 任涵一屁股坐到瞿川身旁，两人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对视一眼，又默契地仰躺着看向天花板。 没关严的房门里传出江入松与白和的嬉笑声，瞿川怕声音漏到陆渊澄那边，起身关严。 往回走的时候任涵斜睨着他，突然笑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一定粗长！！！（嘶吼）（阴暗地爬行） 第十六章 他踹我 “笑什么？”瞿川瘫回原位。 “没笑什么，替江入松谢谢你。” 瞿川挑了挑眉。 “你替她照顾哥哥，她本人却毫不知情地喝成个醉鬼。”任涵叹着气，“明早醒过来肯定要内疚了。” 说了半天原来是怕江入松难过。 他坐着没动弹，伸脚在任涵小腿上踹了一下。 “你干嘛。”任涵也懒得动弹，淡定地问了一句。 “我以前不看好你和江入松，”瞿川瞥了眼房门，“现在我改观了，你要真喜欢就去追。” 任涵高中时就喜欢江入松，天天跟瞿川念叨。 “哥们儿，你看！” 他还记得某天放学，任涵冲到他面前，掀起衣服就给他展示。 “腹肌！”任涵“砰砰”拍着自己的肚子，“练了我两个月，现在够帅了吧？” 瞿川当时没说话，直接把他从自己面前踹走，被追了一路。 谈恋爱是腹肌就能解决的事吗？ 任涵很意外他骤然这么说，坐起来，“你……” 房门打开，两人齐齐看过去，发现是沈野出来接水。 正想接着说，身边的人站了起来。 “你回房了？”任涵连忙也跟着站起来，“陆哥没问题吗？” 瞿川怕旁边有人陆渊澄会睡不好，在沙发上硬捱了几个小时，沙发太软，现在腰都有点痛。 “嗯。”他点头，“我帮你把衣服拿出来，你赶紧去洗澡吧，动静小点。” 任涵说好，乖乖坐回沙发上。 房间里一片昏暗，不知是不是错觉，瞿川总感觉闻到了一股沐浴露味。 民宿自带，甜得能齁死人。 他虚掩上门，打着手电随便给任涵翻了条内裤，扯了一件t恤，就又走了出去。 再回到房里面依旧是一片寂静，要不是被子隆起一块，瞿川都要怀疑里面没有人了。 他蹑手蹑脚地脱了裤子——方才要待在客厅里，他总不能只穿内裤。 到了上床这步瞿川却犯了难，掀开左边，陆渊澄一条胳膊伸在这里，掀开右边，陆渊澄伸了条腿。 是大爷吗！睡觉这么霸道！ 瞿川一瞬间想把他的胳膊和腿全都抡回陆渊澄身上，又想着不能和病人计较，两手轻柔地捧着对方的胳膊，一寸一寸往里挪。 挪得紧贴躯体了他才停下。 瞿川松了口气，终于躺上扫清障碍的床。 或许是因为脑袋接触到柔软的枕头，神经放松，那股稍显甜腻的气味也变得恬淡起来。 他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 突然，大腿处贴上一个光滑的东西，瞿川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向外一蹿，被子被他扯得翻起，险些掉到地上去。 陆渊澄皱着眉，迷蒙地睁开眼。 “你他妈……”瞿川小声骂。 房门缓缓打开，任涵正要打手电筒，借着客厅明亮的光线发现床上四只眼睛看着自己，举起的手机又放下了。 “都醒着呢？”他走进来，“我吵着你们了？” “没有。”瞿川僵着脸，半腾空的身子挪回床内，“陆渊澄踹我，把我踹醒了。” “踹人”的家伙还没清醒过来，依旧皱着眉。 瞿川不看他，眼一闭，重新试图入睡。 刚刚光一照进来他就看清了，陆渊澄被他挪过位的手臂微微曲起，大概是想重新伸直，却不知道旁边多了个人，直接贴上了他的腿。 触感很惊悚，现在想起来都让瞿川头皮发麻。 任涵在床另一头窸窸窣窣地钻进了被子，朝他们道：“晚安。” 没人应他。 陆渊澄很热，他睁开眼，下意识想把被子掀开。 左右两边都有禁锢感，陆渊澄大脑缓冲过来，重新瘫回床上。 被子是悬在空中的，因为两边的人各自扯着，导致他成了夹在中间的真空地带。 嗯？ 他动了动手指，找到自己那么热的原因。 陆渊澄小心地把手从瞿川的衣服里抽出来，手背蹭过他的肌肤，带起一阵温热的触感。 大概是自己睡着以后胡乱塞进去的，瞿川背对他侧躺着，后背的t恤被撩起一大块。 第22章 冷风灌进去，陆渊澄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背上那块深色的痕迹，瞿川就翻了过来。 他很自然地眯缝着眼问道：“你醒啦？” 接着手也摸了过来，“头还痛不？” 陆渊澄被巴掌糊了一脸，紧闭着眼，“不……没事了。” “那就好。”瞿川口齿清晰地抛下这句话，头一歪，又睡了。 “……” 陆渊澄蹙眉，试图从夹缝中挤出去。 最后还是作罢，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 瞿川是被讲话声吵醒的，他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脖子酸，估计昨晚落枕了，第二感觉就是危险。 是真的危险，他半条腿已经探出床外了，下一步就是身体。 瞿川火速向后挪了挪，后背抵上一个人。 陆渊澄手机举在耳边，有些抱歉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向外指了指，示意自己要下床。 瞿川往下钻了钻，在头顶留出供人通行的空间。 陆渊澄表情复杂地从他头顶出去了，瞿川这才发现这家伙睡觉竟然还穿着裤子。 挺害羞啊，都是男的还穿这么严实。 他蹭回原位，打了个哈欠。 隔壁的任涵睡得四仰八叉，大概一个人把醉鬼搬回来确实很消耗体力，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正要再闭上眼睡个回笼觉，房门打开，陆渊澄出现在缝隙里，朝他招了招手。 嗯？ 瞿川下床，刚要走出去，想起了什么又连忙折返。 他翻出条裤子套上，拉开了门。 “好香。”瞿川循着味道跟进厨房，“早饭啊……就我俩的份？” 陆渊澄把小馄饨倒进碗里，“嗯，去刷牙吧。” 身边的人却没走开。 瞿川看了眼旁边的一盒馄饨两盒冰粉，犹豫道，“这些你都要放到碗里吗？” “嗯？”陆渊澄把塑料碗扔进垃圾桶，打开了水龙头。 一直到洗完手他才说话，“不放，这份碗裂了，洒了一半，外卖员还打电话跟我道歉了。” 瞿川松了口气，民宿的碗用了得洗，他实在不想出来玩还洗碗。 陆渊澄催他，“快去，不然我全吃完了。” 瞿川连忙冲出去。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人，三扇房门紧闭，估计要睡到下午。 “你昨晚睡得好吗？”瞿川吃到一半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陆渊澄。 他昨晚做了好几个梦，光怪陆离的，此刻还有些昏沉。 “挺好，就是有点热。”陆渊澄沉吟着，终究还是开口了，“瞿川，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换个位置？” “怎么了？” 瞿川问完反应过来，“任涵睡觉是不是挤着你了？” “有点。” 这算什么事，瞿川很爽快地应了，他和任涵熟，要是被挤着了直接挤回去就好。 至于陆渊澄…… 瞿川总有种诡异的感觉，这家伙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似乎礼貌到近乎内向了。 门铃骤然响起，瞿川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人影一闪，玄关传来声响，陆渊澄就拿着一个外卖袋走了回来。 “……你没吃饱啊？” 怎么还点外卖，总感觉他们俩跟在这里偷着聚餐没区别。 陆渊澄举起袋子晃了晃，“奶茶。” “看你不爱吃甜的，就点了三分糖。”他在瞿川面前放下一杯，自己走去阳台上晒太阳了。 “谢了！”瞿川遥遥地喊，“多少钱？” 阳台上的家伙后脑勺对着他，“买一送一！” “别放屁，”瞿川拉开阳台门，“那家店会送杯小料这么多的？” “我送的。”陆渊澄头向后一仰，险些仰进瞿川怀里。 “昨晚照顾我，辛苦了。” 作者有话说： 当代大学生刻进dna的美德，a钱。 第十七章 来都来了 “早啊。” 任涵打着哈欠出现在客厅里，第一眼只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瞿川。 “我陆哥呢？” 瞿川眼睛盯着屏幕，脚尖向外一指，“晒太阳。” 晒太阳？ 外面三十九度，晒哪门子太阳？ 他沿着沙发走到阳台门边，望见了一颗后脑勺。 陆渊澄大概是后面长了眼，一只手从椅背后伸出来晃了晃。 “早。” 玻璃移门开了条小缝，任涵听到对方有些失真的声音。 “早……” 他挪回沙发边，“陆哥这是哪一出？” 外面艳阳高照，陆渊澄就这么坐在阳光下，像个深秋贪恋阳光的老人，实在是很诡异。 “补钙呢。”瞿川往里挪了挪给任涵腾位子，“劝你说话谨慎一点，他全都听得到。” “搞笑……”任涵对此很不屑，隔了这么远，他还放轻了声音，哪个老人家听得清？ 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阳台上的人“嗯哼”了一下。 任涵：“……是在应你那句话吗？” “不然应你？” 他吃了瘪，瞪了瞿川一眼跑去洗漱。 接下来几人陆陆续续都醒了，江入松在镜子前爆发出一声尖叫，拉着白和就开始痛斥自己： “我是个带妆睡觉的傻逼——” 这一嗓子把陆渊澄都嚎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江入松的脸，嗤笑一声，转身回了阳台。 第23章 继续晒太阳。 江入松指着他的背影怒吼，“你什么意思陆渊澄？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她冲回房间去找自己的卸妆水，任涵偷偷看了眼，在她的脸颊上找到一颗不显眼的痘，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那种。 他凝重地退回客厅，大概是在反省自己昨晚没把人拎起来卸妆。 瞿川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叹气。 有种身在寝室的错乱感。 “好了，出门吧。”江入松帽子墨镜一样不落，插着腰站在门口。 他们现在计划去商业街随便找家店吃点什么，然后逛到夜市开门就去大吃特吃。 从商业街出来后一路走到了夜市，瞿川蓦地发现周遭的商铺有些眼熟。 他打开地图软件，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家熟悉的酒吧。 “我们明晚还要来这儿。”沈野嗓音里含着笑，“夜市对面就是步行街，今天只够逛完一个。” 他指着不远处的石拱门，“步行街就是这里。” 瞿川望过去，高大的拱门下人流汇成河，其中混杂着进与出的支流，把入口处堵得水泄不通。 沈野在他肩上推了一下，“跟紧，我要拍视频了。” 喧闹的人声把几人淹没，迎面走来的人群中随处可见穿着火辣的美女以及从头精致到脚的帅哥。 他鼻尖萦绕着各色香味，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你知道吗，”陆渊澄的声音突然穿透人群响在瞿川耳边，“这里是有名的gay之都。” 这种事瞿川当然知道。 室友得知他要来湘沙玩以后第一句话就是让瞿川好好在那儿学穿搭，别白瞎了那张脸。 瞿川问他为什么，室友在语音里笑得很暧昧，“因为有很多直男扳手啊。” “真的，我去年遇到一个，不夸张地说我眼珠子整晚都黏在他身上。” 瞿川恶寒，并且让他滚。 学来干嘛？去寝室里做扳手？ “我知道啊。”他侧头，“怎么，你心动了？” 陆渊澄耸肩，“没有。” 他的手隐秘地在瞿川手背上搭了一下，“你看左边那个。” 瞿川看过去，经过的是一男一女，都穿着露脐装以及开衩开到膝盖的牛仔裤，香味扑鼻。 “干嘛？” 这就是直男扳手？ 虽然那个男的唇红齿白挺好看，但估计是妆化浓了，脸色和露出的肌肤不是一个色号的，相对之下陆渊澄就白得更清透。 瞿川刚在心里夸完，旁边的人就微微弯了腰，凑近他耳边。 陆渊澄话里含着几分笑意，气息扑洒在瞿川耳廓上，但他的脸上又什么表情也没有，“你穿一定很好看。” “欸！”沈野在后面喊了一声，“你俩干嘛呢，抢我空镜风头了。” 摄影仪里瞿川突然跳起来勾住陆渊澄脖子，把人压得弯下腰，整个脑袋都被他抱进怀里。 陆渊澄大笑着，伸手在瞿川腰上扶了一下。 这还算什么空镜头，注意力全被这两个人吸引过去了。 “知道你们关系好，”沈野移开镜头，“能不能在我录素材的时候稍微克制一下。” 好你个头！ 瞿川腰很敏感，不得已松了手。 他一把推开陆渊澄，大步向前跟上队伍。 下次再认真听他讲话就是傻子！ 在进夜市前却出了意外，一条长队从夜市里走了出来，敲锣打鼓，全都穿着民族风的服饰，瞿川甚至看见队伍正中的人簇拥着一台红轿。 有交警走到马路上开始吹哨疏散。 “是什么活动吗？”任涵大声问，“这有点难过去啊！” 周围的人都在后退，一时间他们被裹挟着也向后退去，等几人互相牵着手站稳身子，已经身处石拱门下了。 江入松无奈地笑，“来都来了，要不今晚去步行街？” 步行街里面摊贩也很多，那就七零八碎地吃一些填饱肚子吧。 大不了晚上回民宿叫外卖。 白和已经看中了门口的甜品，“入松，我想吃这个！我们买一份吧。” 江入松跟着看过去，明显心动了，“……那买两个口味的分着吃吧。” “也行。”沈野收起小巧的摄像仪，走到印晗身边，“注意别走散。” 他说完想起什么，补上一句，“或者定个集合的地方。” 印晗指着入口处第一个小巷，“就这家小酒馆集合吧。” 沈野语塞，还是说了好。 说是分开去自己感兴趣的店，几人也没立刻散开，连着买了几家小吃聚在角落分完了。 “有占卜欸。”江入松眼睛发光，拉着白和就往小巷里走，“来都来了，去算一个！” 任涵不放心，跟了上去，“姑奶奶，你要算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帮你算！” 本以为印晗对这些没兴趣，没想到腿一迈，跟着走进巷子里。 “阿野，”她指着某个招牌，“情侣七折，陪我喝。” 沈野看着在夜色中发着七彩光芒的酒馆招牌，沉默。 “行。” 他跟过去，“陪你喝。” 角落里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也去……占卜一下？” 陆渊澄果然摇头。 瞿川：“哦。” 想想也是，江入松多半是要占爱情，他们去凑什么热闹。 第24章 陆渊澄提议，“沿着步行街走走吧。” 他踏上街沿，本就比瞿川高半个头的人投下一片阴影，瞿川有点不爽，跟着走了上去。 刚来到他身后，前面的人猛地停住。 “干嘛？”瞿川探头，发现陆渊澄盯着一个地方。 他顺着视线看去，瞪大了眼。 “不是吧哥，”瞿川抱着脑袋后退一步，“你来湘沙步行街去这种店？” 招牌在不远处闪着花里胡哨的光，彩笔写下几个大字“新客打卡送零食”，旁边是一张女仆装巨幅海报。 陆渊澄看着海报上打扮华丽的猫猫，点头。 他举例，“江入松都来这里占卜了。” 所以你就要去猫咖吗？ 陆渊澄：“这里的猫猫比较有异域风情。” 瞿川无力阻挠，又被他那种理直气壮的态度震慑到，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不离谱。 算了。 出来玩嘛，去哪儿不是玩。 来都来了。 作者有话说： 狐狸和猫猫去猫咖探望许久不见的亲戚 第十八章 光影流转 到了店门口陆渊澄倒是表现出几分强拉着瞿川来的愧疚。 “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他指着步行街剩下的路，“我们去前面看看也可以。” “怎么，不好意思了？”瞿川嘲笑他。 陆渊澄很坦率，“有点。” 他这副样子瞿川反而没法继续嘲讽下去，脸上表情转换，看上去十分不情愿地带头走了进去。 “来都来了，过来！” 陆渊澄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两位好。” 店员姐姐很快迎了上来，她的围裙是卡通猫猫图案的，很大只，瞿川猜测是海报上穿女仆装的头牌。 “我们这边有两种档位，一种是畅玩券，没有时限，送饮料和猫零食。还有一种是小时券，两张起购打八折。” 陆渊澄视线越过店员，盯着玻璃门隔绝出的撸猫区，半晌没有移动。 瞿川索性自己看了看价格，他们估计不会待太久，步行街还剩下很长一段，一个小时足够了。 “两张小时券吧，我和他。” 瞿川扫了码，指了下魂都被吸走的陆渊澄。 “好的。”店员姐姐甜甜一笑，递给他们两个手环，“希望猫猫和您都玩得愉快。” 换鞋的时候瞿川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有猫瘾？ 一直盯着，真的很像要去偷猫。 “我好久没吸猫了。”陆渊澄突然道，“江入松养了一只，很黏我，不过最近被我姑姑带回老家了，不知道有没有想我。” 瞿川意外，“江入松养猫了？” “嗯，”陆渊澄笑了笑，“刚养没多久，估计回去就会在朋友圈晒了。” 江入松不是更喜欢狗吗？ 瞿川甩甩头，把曾经听到江入松和任涵讨论以后养猫还是养狗的画面抛之脑后，看着店员姐姐拉开门。 按照不成文的规定，猫咖的猫只会在你有零食的时候凑上来。 瞿川曾被这群势利的猫无视过，撸猫体验极差。 他看着陆渊澄接近一只卧在角落的猫，摇头。 它们身经百战，手法再娴熟的客人都征服不了，更何况陆渊澄这种只蹭过堂妹猫的。 还是太天真。 然而陆渊澄真的摸上了那只虎斑猫的头，小肥猫眯着眼睛，脑袋睡到了陆渊澄手里，不停地拱。 瞿川看得心痒，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你来摸。”陆渊澄让开一些，招呼他，声音很温柔。 瞿川蹲下身，朝着那只温驯的猫伸手。 指尖刚触上那身柔滑的短毛就滑开了，虎斑猫抖了抖毛，尾巴在瞿川手背上甩了一下，无情离去。 “我果然没有猫缘，”瞿川倒没怎么失落，“猫看到我基本绕道走。” “可能……”陆渊澄脑袋抵在墙上，歪着头笑，“同类相斥吧。” 用对了方法怎么摸都可以，但用错了就会挨上一爪。 或许也不尽然。 “想什么呢？” 他被瞿川的声音拉回现实，“你怎么忍得住的？” 猫都送上门了也不摸，是特种兵吗？ 膝上痒痒的，陆渊澄低头，蹭他的是一只金渐层，眼睛圆溜溜的，眼尾微翘，有种媚而不自知的娇憨。 和面前这人完全不一样。 他随手撸了两下，大概察觉出奴才的敷衍，金渐层娇娇地“喵”了一声，几步蹿远。 瞿川幸灾乐祸地笑，乐得见人和自己一个待遇。 脑袋突然一重，陆渊澄在他头上胡乱摸了两下，在瞿川反应过来前起身，道：“走，带你去体验什么叫真正的撸猫。” 从猫咖走出去的时候瞿川还感觉有点不真实。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年前……不，就说三天前的自己吧，绝对想不到能摸到这么多品种的猫。 陆渊澄就像削弱版的人形猫薄荷，不至于猫见猫尖叫，但手摸上去的时候绝对不会避开。 他另一只手捉住瞿川的，一起放到了猫猫身上。 陆渊澄手很大，骨节看上去纤细，却把瞿川的手完全覆盖住，叠在一起摸上去的时候基本看不出破绽。 瞿川心里没底，猫又不是没有鼻子，气味变了怎么也能认出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服务业干久了鼻子没那么灵敏，它竟真的没有觉察出来。 第25章 “喵嗷～”大橘猫慵懒地仰躺着，一爪子踩进瞿川手心。 肉垫按上来的刹那，瞿川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陆渊澄轻笑，“是不是很治愈？” “嗯。”瞿川点头。 他们站在街边看了看标识，瞿川打开自己收藏的步行街打卡攻略，想看看有没有附近的店铺。 正划着屏幕，有人叫他，“瞿川！” 一错眼的工夫任涵就来到了面前，身后缀着白和他们。 “你们占了这么久？”瞿川惊讶，他们在猫咖实打实待满了一小时，占卜就算讲出花来也不用这么久吧？ “我们去围观嫂子喝酒了。”任涵错了错身，露出印晗，“沈野竟然就看着，也不陪一陪。” 沈野敲他，“叫哥。我也喝多了谁扶她？” “是是是。”任涵捂着头，蹿到瞿川身边。 陆渊澄却是看向了江入松，“结果怎么样？” 瞿川看着他，“你怎么不先问占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陆渊澄依旧盯着堂妹，“你的爱情走向怎么样？” 江入松和他对视着，抿了抿唇。 “这个占卜不准。”任涵抢答，“说她近期有聊得来的人，但其中存在欺瞒。” 任涵寻思着最近和她聊得来的不就是自己吗，他对江入松哪里有欺瞒，江入松也不可能欺瞒自己。 “还说她十月到十一月有远行的计划，十二月到一月因距离而情感受阻。”任涵记得比课文还牢，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靠在瞿川身上，“江入松远哪门子行啊，我和瞿川倒是要出去上学。这家店不靠谱。” 陆渊澄没说话，对着同样一言不发的江入松挑了挑眉。 沈野蓦地开口，“往前走吧，还没吃晚饭，赶紧买点小吃垫垫肚子。” 他亮了亮手机，“都七点半了，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白和笑着道，“反正回家也可以点外卖，不过还是逛到底再回去吧。我搜了一下南门打车离民宿更近。” 她刚刚也占卜了，但没有占爱情，而是学业。 她其实不太信这个，不过正如江入松所言，来都来了。 不过…… 瞿川正在观察江入松的神色，侧边突然多了个人。 “瞿川，”白和嗓音柔软，“我想吃鸡蛋仔，你可以跟我合买一份吗？” 她身后就是鸡蛋仔店面，香甜的气息钻进鼻腔，闻着很诱人。 瞿川有点想吃，但还是拒绝了，“你和江入松吃一份吧，我不爱吃甜的。” 白和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 “那我们三个人买一份不太甜的，怎么样？”清冽的男声插进来，瞿川转头，对上陆渊澄带笑的眼。 “我有点饿了。”陆渊澄看着他，“下午没吃，刚刚在猫咖我就饿了。” 瞿川无奈，“行吧。” 白和惊喜地看着他们，“你们去撸猫了？我还以为是去逛了特产店，天啊，早知道我也去了！” 她招呼江入松，“入松，这里有猫咖。” 江入松正好看到了招牌，琢磨着给自家那只胳膊肘往外拐的蠢猫也弄一件女仆装穿穿。 “家里有人了，不能出来乱搞。”她摆了摆手，“而且我这还属于跨省作案，罪加一等。” “你家养猫了？”任涵果然也不知道，“有图吗，让我吸一下。” 江入松把手机往他手里一放，“没拍呢，刚到家还在适应，等回去了给你拍视频。” 她说着，视线转动，看向正在排队买鸡蛋仔的陆渊澄。 “……这叫不怎么甜？” 瞿川手里捏着一块缺角的鸡蛋仔，很想叹气。 他该知道陆渊澄口中的不甜是什么概念的。 “确实不怎么甜。”陆渊澄评价。 白和捧着鸡蛋仔，看着陆渊澄动作很快地继续掰，好奇地问，“陆哥很爱吃甜吗？” “岂止很爱，”瞿川答，“是超级爱。” 白和羡慕地看着夜色中依旧白得发光的陆渊澄，“好难得，一般爱吃甜的皮肤都会发黄，陆哥这是天赋。” 陆渊澄停了动作，“会发黄？” “对啊，”白和点头，“糖份会氧化肌肤，然后肌肤就变得暗沉。” 她见瞿川也一副第一次听到这个知识点的样子，怒其不争，“不然你们以为为什么这么多人嚷着戒奶茶？” “我以为是为了减肥。”瞿川直男发言。 陆渊澄也跟着来了句，“奶茶也有无糖的。” 白和说不下去了，沉默地掰了块鸡蛋仔往嘴里放。 平时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瞿川对这些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斜刺里冒出个人，一口把白和指尖的鸡蛋仔吃掉。 “我去，这么甜。”江入松皱眉，“肯定是陆渊澄选的。” 白和又掰了一块喂给她，“哪有这么夸张，我觉得还好。” 江入松怜悯地拍了拍她肩膀，“你已经被我哥同化了，等着变黄吧。” “闭嘴啊！”白和笑着打了她一下，几人吵闹着走远。 长街再长也有走到头的那一刻，几人站在路边等车，手里都拎了些东西。 路上有家速写店，不同于那种街边摆摊的五分钟速写，它是一家十几个画师坐镇的联合店面，里面人爆满，江入松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方针，硬是挤了进去。 第26章 陆渊澄在和瞿川不想凑这个热闹，他们在分赃。 “凭什么给你。”瞿川捏着一个玩偶样式的东西，双手抱臂，睨着陆渊澄。 “从撸猫积极性上来说，这个玩偶明显属于我。” 他指节一错，露出勾在指尖的白色猫猫玩偶，这是店里消费满一百的赠品，做工挺精致，还打了腮红，摸起来软而顺滑。 “可是我也很喜欢猫猫。”陆渊澄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神色竟有些可怜，“我想要它。” “请你喝三杯奶茶。” 陆渊澄伸出三根手指，在瞿川面前讨好地晃了晃，轻声问：“好不好？” “行行行！”瞿川一叠声说着，动作极为不耐地把巴掌大的玩偶拍到陆渊澄身上。 他耳尖泛红，大步往速写店里走去，嘴里还嘀咕着，“什么速写这么火爆，我也去看看。” 陆渊澄捏着仍有余温的猫猫玩偶，在光影交界处站了会儿。 瞿川又走回来拉他，“还不跟上，一个人丢了我可不管。” 陆渊澄顺从地跟上，忍不住笑了。 作者有话说： 副线不是主要的，只占一点点篇幅。可跳。 猫猫排斥猫猫，但是会被狡猾的狐狸吸引。 瞿川，一只奶狗系长相的非典型猫猫，同时具有热情与傲娇两种属性，在某些场合无缝切换。 陆渊澄，经常被错认成北极狐的清凉款白狐，耐高温，喜阳，目前属性成谜，已知很喜欢和瞿猫猫贴贴，在瞿猫猫心情好的时候不介意帮对方舔毛。 虽然瞿猫猫很害羞，从来不会舔回来。 第十九章 小男生之间的事 到了民宿几人放下东西，优先让女生去洗漱。 四个男生聚在客厅里玩桌游，任涵突发奇想，“我们去看日出怎么样？” 没人应他。 瞿川懒懒地出了张牌，“你输了。” 任涵瞪眼，索性把面前的牌一推。 “出来旅游不看日出还怎么算完整？” 他瞥了眼江入松他们紧闭的房门，讨好道：“兄弟，给个机会，我超想和她一起看日出的。” “那你们两个单独去不是更有意境。”瞿川不吃这一套，他有些困了，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日出，诱惑力确实挺大。 可惜瞿川有自知之明，他起不来。 更何况他也没有喜欢的人。 任涵不接话了。 他吭哧吭哧憋了半天，“……两个人去她会尴尬。” 江入松对他是有好感的，任涵能感觉到。 但两人迟迟无法捅破那层窗户纸。 旁边蓦地一声响，陆渊澄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放，朝着任涵招了招手。 “过来。” 话落，他率先转身走向了阳台。 “操。”任涵小声骂，他怎么忘了江入松堂哥就坐在这儿呢，陆哥不得气死？ 阳台门合上。 “你们去洗吧。”江入松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脸蛋红扑扑的。 刚走到客厅她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怎么了？” 江入松下意识看向任涵，任涵摇了摇头，扯出个笑，“刚玩桌游上头了，吵了一架。” “怎么还和小学生一样。”江入松白他，“赶紧洗洗睡吧，我哥洗澡磨蹭，别让他抢先了。” 陆渊澄靠在沙发里，对她挥了挥拳头。 任涵很快就进去洗澡了，瞿川思索一会儿，从麻将桌前挪到沙发上。 “你跟他说了什么？” 任涵从阳台回来后就没笑过，刚刚的笑脸比哭还难看，也就是江入松心大才看不出异样。 陆渊澄偏了偏头，“怎么，你也喜欢我妹？” 瞿川无语，“不想说就算了，没必要这样污蔑我吧。” 陆渊澄没忍住笑，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那就好。” “怎么？” 好什么？ “他们没可能。”陆渊澄下结论，“你和她也不可能。” “不是，”瞿川觉得有必要好好澄清一下，“我说我不喜欢你妹，我理想型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 瞿川皱眉想了会儿，“是……可爱类型的，笑起来像太阳，很会撒娇。” 陆渊澄又在旁边笑，“要多可爱？” 瞿川正要答，就听他下一句接着道，“瞿川，你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吗？” 酒窝，虎牙，笑起来像太阳…… 会不会撒娇不知道，但刺起人来确实很有一手。 这样的人还想再找一个可爱的。 “你他妈有病？”瞿川果然炸了，“问你正事呢，不能告诉我就直说。” 他气红了脸，一阵风似的从陆渊澄身边刮开。 陆渊澄舒展四肢，把身旁还带有热度的沙发也压在了身下。 有人敲了敲桌面。 “注意点。”沈野道，“别当着我面欺负我弟。” “惹急了当心他咬你。” 陆渊澄挑眉，“还以为下一句是你会替他出头。” 沈野捏着空啤酒罐，投进远处的垃圾桶里，“我不会。” 小男生之间的事，他才不掺和。 小男生最后还是决定去看日出。 “就我们两个？” 瞿川忍住那股拨开任涵的冲动，让他靠着肩。 “嗯。”任涵吸着鼻子，留给瞿川一个倔强的侧面，“就我俩。” 第27章 “陆哥不仁义。” 他看着居民楼下的夜景，脑子里还回想着陆渊澄的话，“他不配看日出。” “行吧。”瞿川叹气，他很想问陆渊澄到底说了什么，最后也只不过是轻轻把任涵的脑袋给移开。 “我洗澡去了，你和你陆哥相看两相厌去吧。” 任涵在阳台上嘟囔，“陆哥才不讨厌我。” “你搜了没？”任涵凑到瞿川屏幕边。 瞿川嘴角一抽，“搜了，建议我去泰山看日出。” “什么玩意儿，”任涵一把抢过手机，“去地图上找一下附近的大桥，然后打车让司机把我们放下来，正好在人行道上等日出。” 瞿川耸肩，“你不怕被车撞就行。” 任涵说他没常识，两人没营养地互骂几句，房门被推开，陆渊澄带着一身甜腻香味走了进来。 瞿川眉头一下皱紧，突然对着任涵道：“今晚我们俩换个位置睡。” 任涵：“啊？” 他看着已经坐到瞿川旁边的陆渊澄，傻愣愣地指了指自己，“我睡中间啊？” 陆渊澄掀被子的手一顿，修长的腿一半隐没在被褥间。 “嗯。”瞿川不看身旁的人，在手机上划拉，“我睡相不好，不想吵到别人。” “不是，”任涵手指怼到自己鼻子上，“你说我睡相好？” 瞿川不回话了，直接从床上站起来绕到他身后，无声地催促任涵。 任涵扛不住，慢吞吞地挪到床当中，朝陆渊澄一笑，“陆哥……” “嗯。”陆渊澄盖好被子，“你们要去哪儿？” 任涵立刻谄媚地拿着手机凑过去，“这附近有个大桥，我们打算明早……” “任涵。”瞿川叫他，语气有些生硬，“帮我上药。” 药？ “你哪里伤着了？”任涵把手机一扔，抬手就来扯瞿川t恤下摆。 瞿川躲闪不及，但还是死死扯住了自己的衣服，咬紧了牙。 失策，怎么就找了这个借口？ 他总不能凭空变出个伤。 两人还在撕扯着那件可怜的t恤，一旁已经躺下的人翻了个身，嗓音很清淡，“他后腰有淤青，药酒在行李箱里。” 四只眼睛齐刷刷看向闭着眼睛的家伙。 陆渊澄给他们指路，“瞿川的行李箱。” 任涵趁瞿川朝陆渊澄瞪眼的空隙掀起了他的衣摆，倒抽一口凉气。 “叔叔打你了？”任涵颤着嗓，“你偷刷他卡去买相机了？” 他在瞿川后腰比划，“这儿是肾吧……叔叔怎么能……” “你他妈是不是也有病？”瞿川一脚蹬开他，指着自己侧腰的位置，“这儿才是肾！” “噗。” 瞿川越过任涵的发顶，精准地对上某个“也有病”的家伙的视线。 陆渊澄一只眼微睁，形状好看的唇翘起，就那么侧卧在枕头上和瞿川对视着。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瞿川再看过去的时候对方面上已经没了情绪，像是已经闭眼睡在那里很久一样。 笑什么？ 他被任涵摁在床上，药酒招呼到伤处的时候还在想陆渊澄那副笑容。 ……真想把药酒拍他脸上。 第二十章 黎明至暗 瞿川听到闹钟响起的第一反应就是弹起来，扑到声源处把它按掉。 他睡在床右侧，一条腿垂在床沿挂着，身边是呼呼大睡的任涵。 瞿川往床铺左侧看了眼，房里黑呼呼的，被子鼓起一坨，看上去睡得正熟。 他推了推任涵，气音道：“醒醒。” “嗯？”任涵嘟囔着，“干什……” 瞿川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把手机怼到他面前，任涵“唔唔”挣扎着挣开他，翻身坐起。 “我洗漱去了。”瞿川小声，“动静小点。” “知道了。”任涵嘟囔。 他还在慢吞吞挪下床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碰”的一声响，任涵趿拉着鞋冲到门边，瞪眼，“不是让我小点声吗？” 怎么自己在那儿叮铃桄榔？ 瞿川拿着牙刷，脚边是还没来得及倒水的牙刷杯，直勾勾盯着客厅某处。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民宿洗手台前的白炽灯被打开，冷白的光从瞿川身上延伸出去，照亮了沙发一角。 “卧槽！” 任涵一个激灵，回头朝房里瞟了眼，又转回来，“陆哥你坐那儿干嘛……不是，你没睡？” 床的左侧鼓起了一坨被子，本该睡在里面的人此时端坐在沙发上，两腿岔开，面容隐没在黑暗中。 “嗯。” 陆渊澄嗓音低沉，“你们要走了？” “……对。”任涵挠着头走出来，随手打开客厅的灯，“洗漱完就打算叫车了。” 瞿川捡起掉在地上的牙杯，重新挤了牙膏，面朝镜子开始刷牙。 民宿的牙膏很辛辣，唇齿间弥散开痛意。 他忍着立刻吐掉的冲动，细致地刷完才漱口。 瞿川知道这期间陆渊澄站在他背后。 镜子里映出陆渊澄的黑t恤下摆，为了省电，他们各自回房时把客厅的空调关掉了，夏夜闷热，陆渊澄却还在外面罩了件防晒衣，像是很怕冷。 是体虚吗？因为觉得房间空调太冷才出来的？ 他胡乱想着，让出了洗漱台的位置。 陆渊澄走过来拿起自己的牙刷杯，“谢谢。” 第28章 瞿川“嗯”了一声，转身回房。 他借着洗手台的灯光在行李箱里翻找一会儿，想起什么，一把按开了墙上的开关。 床上的被子依旧混乱地滚成一团。 “你没睡？” 瞿川蓦地发问。 陆渊澄抬眸，从镜子里对上瞿川的视线，“嗯。” “哦。”瞿川没再问，继续挑拣着衣服。 陆渊澄单手拄着大理石台面，收回视线。 “呼……舒服。”任涵推开厕所的门，看到正在刷牙的陆渊澄怔了怔，“陆哥，你这是……” 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他精神一振，邀请道：“走啊！一起看日出！” 直到坐上出租车时瞿川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挤在车门边，中间是喋喋不休的任涵，另一边坐着陆渊澄。 仿佛时光倒流，他还睡在民宿那张不宽不窄的床上。 “三个人看日出就是比两个人看日出浪漫哈。”任涵感慨，“两个人溜出去看跟敢死队似的，现在就是宿舍集体活动了……” 瞿川脑袋抵上车窗，不想说话。 任涵这个没眼力见的以为他困了，锤他一拳开始分配任务。 “我把沈野的云台拿来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日出肯定得剪到咱们的vlog里。” 任涵有些激动，这辈子还没做过一个属于自己的旅游vlog，他要录下日出全过程加速放进正片里。 “我就站在原地拍视频，不然机子掉下江我也不用回去了。”他戳瞿川，“你和陆哥拍我。” “为什么？”陆渊澄和瞿川同时问道。 大概是中间太挤，任涵屁股往前挪了挪，背后空出一块。两人隔着任涵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偏开头。 “拜托，”任涵强词夺理，“你和陆哥手空着可以互拍，那谁来拍我啊？” “你最多在vlog里出现一秒单人镜头，”瞿川冷酷地道，“太贪心的人会被老天爷制裁。” 这份vlog最后会交到江入松手里剪辑。 他们做vlog的本意只是好玩，但显然任涵赋予了它不一样的涵义。 瞿川叹气，“到地方再说吧。” 路灯晃过车窗，短暂地映出他们的侧脸。 任涵还在嘀咕，陆渊澄像他一样侧头看向窗外，一副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在去往跨江大桥还是地狱的模样。 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瞿川摇下车窗，夏夜的风兜头吹来，发丝在黎明前的至暗时刻狂舞。 “靠。”任涵一把摇上车窗，“空调冷气都放跑了，你没睡醒？” 作者有话说： 来噜 第二十一章 可乐 眼看着大桥映入眼帘，三人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人行道在哪儿？”瞿川扒着车窗。 “不就在那里？”任涵一指大桥侧面，那里赫然是水泥铺就的人行通道。 “不是，”瞿川费劲地转过身子，“我们从哪里进去？” 人行道的入口在桥下，现在司机已经带着他们在桥上开了一段距离，两边都是车行道，只有一处围栏有缺口。 “快快快，”任涵催他，“从那儿走！”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四点三刻，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日出在五点零三分，他们还要跑到大桥中央找机位，刻不容缓。 司机也道：“小伙子从这儿下吧，不然前面该罚我款了。” “哦！”瞿川连忙打开车门，从凌晨空旷的车道上几步冲刺到缺口处，蹿上人行道。 车门被大力合上，陆渊澄很快跟了过来，三人在大桥上狂奔。 “这桥怎么这么长啊！”任涵大喊，左手手机右手云台，裤兜里还揣着两瓶听装可乐。 “你裤子……”瞿川看着他不住往下滑的裤子，忍无可忍，“你就不能把可乐拿手里？” “你说的容易！”任涵喘着气，“我有八只手？” 他们下车时天还是全黑的，此时翻滚出一抹深蓝，而他们才刚刚跑到桥身四分之一的位置。 “凌晨四点五十来跑一千米……真有我们的！”任涵咬牙，捏着手机提了提裤子。 大腿两边蓦地一轻，他左右看了看，陆渊澄和瞿川一人拿了一瓶到手里，闷声往前狂奔。 他大笑起来，瞿川用可乐罐在他肩上一撞，“快跑！” 任涵往前飙出去一段，笑声依旧回荡在钢筋交错的大桥上。 “我不行了……”任涵刹车，扑到围栏边，“就这儿吧……还挺粗。” 人行道的栏杆有两人手臂粗细，任涵把迷你三脚架打开，机子架好，望着天幕。 “真好。”他突兀地冒出一句。 身后“呲啦”一声，瞿川骂了句什么，任涵扶着三脚架回头，看到溢了瞿川满手的可乐。 “……” “有纸吗？”瞿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下意识伸舌头想舔，但那听可乐一副火山喷发的架势，根本舔不完。 三人盯着可乐。 “没有。”任涵跑得渴了，看到这幅场面一下没了喝水的欲望，“谁出门带纸啊？” 瞿川懒得和他贫，余光瞥到插兜站着的陆渊澄，直觉对方那件防晒衣口袋里有纸巾，而且一定是带香味的。 他蹲下身把罐子放到地上，盯着手看了会儿，突然凑到唇边一吮。 那只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动作，虎口处凝着一滴没能滚落的深褐色液体。 第29章 极轻微的“啵”声过后，瞿川又站了起来。 “好恶心！”任涵大呼小叫，“原始人舔手画面流出！” 瞿川扬了扬手，威胁，“当心我蹭你身上。” 其实他的肤色也挺白，只是和陆渊澄那个发光体站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显得逊色些。 陆渊澄两指夹着那听可乐，敛眸。 “你赶紧把手弄干净。”任涵嫌弃，“我起码要扶半个小时三脚架，万一扶不住了你们得帮我。” “我现在跳到江里洗手？” “反正你……” 任涵突然不说话了，摸索着用空闲的手掏出手机，镜头越过了面前错杂的钢筋。 “这波值了。” 茜红色烟霞翻涌上来，条缕分明地镶在深蓝色天幕间。瞿川指节一动，满手黏腻的触感，只能用左手不甚熟练地打开了手机。 “天气预报不准啊！” 来往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一辆卡车隆隆驶过，任涵顿了顿，加大音量，“已经五点了，感觉会推迟！” 远处开始亮了起来，天空褪去蓝调，呈现出朦胧的金色，但太阳一点都没露头。 瞿川觉出不对，“这个角度……” 他们距离大桥正中的位置还有点距离，霞光从大桥对岸生出，任涵的机子正对着太阳的方向。 “会被楼和钢筋挡住。”瞿川指着金色最浓的地方，“你想拍出那种太阳完整露头的片段是不可能了。” 在他们这个角度只能拍到日出前的霞光和钢筋。 任涵一脑门汗，“那这不是……”白来了？ 机子已经拍了二十分钟，他想要的是从至暗到破晓的全过程，现在挪机位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否则前面的素材也得搭进去。 瞿川搭了下他的肩，“你先拍着。” 他动了动唇，侧头很快地看了陆渊澄一眼，快到像是错觉，而后身影一闪，朝着前方疾奔而去。 “你他妈……是不是把可乐抹我衣服上了！”任涵吼，接着身边又是一个黑色的身影冲了出去。 先前两人拍照的时候陆渊澄也没有动弹，他像尊雕塑般立在原地，眸子映着天空变幻的颜色。 现在跑什么？ “喂！”任涵伸长了脖子，“你们要去哪儿？” 他手心全是汗，在杆子上滑了一下，连忙转身扶住支架，幸好它的位置没有移动。 任涵觉得自己就像被丢在桥上的一条狗，用绳子拴住的那种。 良久，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艰难地摸出来，看到群聊中出现了一张图片。 作者有话说： 周更选手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十二月末开始就会周万啦 第二十二章 帅帅的 【瞿川流不息】：图片 镜头里是没有钢筋遮蔽的江面，以及江对岸从两栋大楼间变得越来越亮的金光。 “安心拍你的。”瞿川又发。 脚下的桥面因货车驶过而震荡着，瞿川喘着气，胸腔一抽一抽地疼痛。 他昨晚没有睡好。 睡梦中总感觉身旁有人坐了起来，瞿川想看清对方是谁，却只能听见对方在黑暗中轻微的呼吸声。 很怪的梦。 他偏头瞅了眼几乎要和自己并排的陆渊澄，加速往前冲去。 双臂机械性地挥动着，面前骤然一亮，晨辉穿过错落的钢筋洒进来，第一次在瞿川面前展开了全貌。 陆渊澄险些没刹住车，倒退几步走回桥中央。 瞿川不知何时掏出了一个小方块，正趴在栏杆上眯缝着眼拍什么。 “你别干站着……”瞿川睁着的那只眼很快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过来拍视频。” 陆渊澄举起手机。 “你在拍我？”瞿川急了，“拍日出，日出！” “哦。”陆渊澄镜头一转，对准了毫无遮蔽的对岸天空。 拍了会儿，他忍不住问，“你手里是什么？” 毫无疑问，有眼睛的人就能认出这是个小相机。 陆渊澄疑惑的并不是相机本身。 “ccd。”瞿川眯着眼对焦，他整个上半身都趴在栏杆上，小相机的挂绳收紧，在手腕上勒出一圈红痕，“就是傻瓜机，最近风很大的那个。” “什么风？”陆渊澄看着那一方小小的取景框。 瞿川说话时手抖了下，整个画面都是糊的。 他没有把这张照片删掉，而是回身对着陆渊澄“滴滴”了一下。 “我天……”瞿川捏着小相机，笑得整个人都在抖，“也有你扛不住的镜头。” 显示屏上的陆渊澄是畸形的，脑袋变形成牛魔王，一双眼倒是拍得很清晰。 陆渊澄哽了一下，“……怪不得前几天都没有拿出来。” 瞿川想买个相机，他曾在不经意间听到对方和沈野讨论机型。 “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花这个钱。”沈野道，“买回来拍几天就没兴趣，最后只是摆在那里积灰。” 瞿川当时没说话，从陆渊澄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蒙上一层阴影。 “对啊。”瞿川移开镜头，“所以只敢买个两三百的玩玩。” 他是在线下挑选的ccd。 “这几款都是。”沈野介绍的店主嘴里叼着电子烟，把那几个小方块往瞿川面前推了推，“摸坏就得买回去。” 他挑的是最便宜的那个。 第30章 机子本身并不坏，让它折价的是一道肉眼几乎看不出的划痕，横亘在显示屏右方。 “这个低价处理。”老板瞟了眼瞿川拿的机子，把付款码递到他面前。 那时的瞿川高中刚毕业，用的是积攒下的压岁钱。 放到现在，那是瞿川打工一天半的工钱。 “你别动。”陆渊澄蓦地出声，瞿川按在快门键上的手指一僵，相机像是处在爆炸边缘那样滴滴狂叫。 “好了没？”他能感觉到陆渊澄是在拍自己……问题是他现在撅着个屁股趴在栏杆上的造型有什么好拍的？ “好了。”陆渊澄“咔嗒”锁了屏幕，把手机放进裤兜里，“帅。” “……”瞿川张了张嘴，又闭上。 这家伙不知道抽什么风。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陆渊澄撑着栏杆，手肘擦过瞿川的肩。 “什么？” “川流不息，渊澄取映。”他伸手，指缝间漏进了光，“我们是天造地设的好兄弟呢。” 瞿川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他，陆渊澄维持着五指分开的姿势，道：“好兄弟，帮我拍一张。” “手稳一点。”他补充，“把我拍得帅帅的。” 作者有话说： 建议囤到二十号开始阅读～ 第二十三章 求你了，哥哥 帅帅的？ 瞿川打开闪光灯，对着陆渊澄就是一通狂按。 他掌心出了层薄汗，把ccd胡乱塞进陆渊澄怀里，“你他妈把我帅晕了，自己拍去吧！” 挂绳还勾在瞿川腕上，陆渊澄托着机子，轻巧地把它取下来挂上自己的手腕。 他很专业地摆好架势，按了几个按钮，“我的帅照呢？” “那是删除……”瞿川跟着趴过去，“求你，回去的路上再看行不行？” 任涵看到这堆照片真的会晕过去的。 他试图把事态掰回正轨，“那你拍吧，我录视频。” “怎么对焦？”陆渊澄用手肘撞他。 瞿川只能凑过去教他。 “日！”他突然吼了一嗓子，指着已经升起来的金轮，“太阳！” “这下怎么办，”瞿川揪着陆渊澄衣领，“什么也没拍。” 相机里全是陆渊澄瞎拍的抽象艺术照，没有一张是不糊的。 哦，有。 陆渊澄的自拍。 “你是不是也想抢单人镜头，”瞿川绝望地抬头，“你是冲着帅照来的是吧？” 陆渊澄闷声笑，对着瞿川朝天扬起四十五度的完美下颌线拍了一张。 “哇哦。”他惊异地挑眉，“帅。” 他把屏幕转向瞿川，“你看。” “谢谢，谢谢。”瞿川翻着相片，“请你闭嘴。” 说到底现在也没法补救什么了，太阳已经升起，又不能把它再按回去。 两人往回走。 瞿川把防丢绳挂回腕上，小巧的机身一晃一晃的。 “你是不是不喜欢看日出？ “日出……”陆渊澄顿了顿，“没什么好看的。” 瞿川误解了他的意思，撇嘴，“看多了是吧。” 方才他会跟着跑过来果然是胜负欲作祟。 “不，”陆渊澄摇头，“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身旁“滴滴滴”响了几声，陆渊澄外套敞开着，一阵风吹过，他伸手拢紧。 “那这几张照片我删掉了，”面前骤然出现一张照片，“没什么意思。” 陆渊澄失笑，“你舍得？” “不舍得。” 瞿川缩回手，“本来打算导出以后第一份就发给你的，现在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面波光粼粼，映着天上的金色。 “你看日出，看到的是由暗到明的那个过程，所以觉得很美。” 陆渊澄的侧脸很平静，像雕塑，“我看日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感受。” “你会读心术？”瞿川看着他，“那你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我觉得太阳很痛。” 大货车驶过，整座桥仿佛都跟着颤了颤，陆渊澄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太阳在溢散。” 瞿川想了想，道：“听起来太阳像个刚被打到碗里的鸡蛋。” 陆渊澄先是错愕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开始笑。 “你说得对。”陆渊澄点头，“日出是打鸡蛋。” “你看到的是光芒下的东西。”瞿川朝着天空伸手，“但用镜头看出去，镜头在代替那一瞬间的我思考。” 他把手收回来，在相机外壳上轻轻一敲，“我只需要感受就可以。” 那些深层的东西已经被镜头捉住了。 镜头后的他拥有了那一瞬的“当下”。 “说得好哲学。”瞿川迟来地感到羞耻，立刻打哈哈，“快走，任涵要等急了！” 陆渊澄无言，大步跟上他。 “祖宗，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跑回民宿了。”任涵苦着脸，“快来个人帮我把支架拿开。” 他手已经发僵，瞿川刚拿过支架任涵就长舒一口气。 他凑到两人身边，“你们的战果呢，给我看看。” 瞿川：“……” 他向左瞟了眼，陆渊澄也正在看他。 对视一会儿，陆渊澄朝他耸耸肩。 可恶。 瞿川把支架收起来塞进任涵怀里，深吸口气。 他边打开相机边提议，“你考不考虑换种形式？” 第31章 “什么？”任涵不解。 “本来想要延时摄影拍整个日出的全貌，对吧。” “对啊。”不然他举着机子站这么久干嘛。 “我们可以来一个欲扬先抑，”瞿川组织着语言，“先从遮挡太阳的钢筋后看到天亮了起来，再‘欻’一个闪现，把日出的高清图片亮出来。” 他翻到最满意的一张照片，“比如这种。” “哦哦。”任涵点头，“好像可以。” 瞿川还想着委婉地说出自己没能成功拍下视频，任涵已经满意了。 “干得好。”他勾着瞿川和陆渊澄，“早饭我请客！” “干嘛？”瞿川把他的胳膊抖下去，“大家都出力了，凭什么你请客？” 任涵勾回去，“那你请？” “请你吃太阳。” “滚。” 瞿川没有带便携导出工具，必须回民宿用电脑导出。 “……我一转眼你们就不见了。”任涵嫌挤，坐到了副驾，“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渊澄回了他什么，瞿川又一次翻看着照片，在某一张停顿。 “怎么？” 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瞿川不动声色地看着陆渊澄靠过来，嗓音里带着笑，“我是不是把你拍的很帅？” “是我本来就帅。”瞿川不吃这一套，“别说得像你技术高超一样。” 陆渊澄赞同，“我们小瞿最帅。” “别瞎叫。”瞿川皱眉。 “你是比我小吧，”陆渊澄打量着他的眉眼，“难道是哥哥？” 瞿川脸嫩，说他高三都有人信。 他被这声哥哥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比我大。” 他早上一年学，因此和陆渊澄同级。 “哦。”陆渊澄靠回去，过了会儿又问，“你怎么知道。” 瞿川按在相机按键上的手指僵了一下。 “肯定是群里要身份证的时候看见了嘛。”任涵的声音插进来，“我也是看了才知道，原来江入松比我小一年……” 他说到这里猛地卡了壳，默默缩回副驾。 江入松堂哥本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换了个话题，“照片导出来记得发给我。” 瞿川挑眉。 “一定要发。”陆渊澄重新靠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求你了，哥哥。” 第二十四章 她的打算 回去的路上任涵把两人隔开，絮絮叨叨。 “几岁了？”任涵数落，“你们把司机都吓到了。 ” 他正在前排害怕被陆渊澄暗杀，突然后面就打起来了，瞿川揪着陆渊澄的领子一顿猛摇，摇得陆渊澄精神失常，一个劲儿笑。 瞿川吃着手抓饼，自顾自道：“我这里面怎么有两个蛋？” 陆渊澄在一旁接话，“我没有。” “哦。”瞿川开始笑，“你没法打鸡蛋了。” 现在日头还不算毒辣，他们也没带伞，瞿川整个人都暴露在阳光下。 陆渊澄点头，“你能打两个。” “什么东西？”任涵纳闷，“怎么现在还开始对暗号了？” 瞿川眯着眼笑，朝他晃了晃手指。 任涵把嘴凑过去，“给我吃个蛋。” “不给。” “你先去洗吧。” 三人回到民宿，瞿川撩了撩t恤下摆，催陆渊澄，“跑了一身汗。” 任涵赞同，“现在才七点，洗完睡一觉正好下午再一起出去活动。” 陆渊澄没推辞，拿着衣物进了浴室。 “这小子睡眠很浅。” 瞿川瘫到沙发上，“我估计他来这儿以后就没怎么睡好过。” “那怎么办，”任涵跟着瘫下，“让陆哥睡沙发？” “睡个三晚他的腰也就完了。”瞿川腰部发力，在柔软的沙发垫上弹了弹。 沙发剧烈晃动，任涵把自己弹得头和尾调了个方向。 “唉……”他长叹一声，伸直腿，“陆哥受难记。” 瞿川拨开他的脚，“怎么，你没受难？” 任涵伸懒腰的动作一顿，“我受什么难，睡得可香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 瞿川随手抓了个靠垫抱到怀里，“看你在阳台上都快哭出来了。” 阳台门紧闭着，阳光被遮光窗帘挡住，任涵闭上眼，也抓了个抱枕。 昨晚在阳台上。 “入松有出国的打算。”陆渊澄插着兜，视线定在远处的江面上，“可能要去四年。” 江面一片漆黑，从二十七楼望下去，像是蛰伏于此的长龙。 “任涵，”他第一次叫了任涵的名字，“你打算出国吗？” “我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任涵躺在沙发上揉着抱枕，“江入松也没跟我说过。” 他们从同一所高中考入外地的同一所大学，年少初次离家就有对方陪在身边，现在江入松却要一个人出国了。 在昨晚之前这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她自己？”瞿川问，“陆渊澄不去吗？” “陆哥说自己没打算。” 瞿川若有所思。 “其实出国也没事，”任涵突然道，“又不是定居了，人家高中毕业的小情侣不也很多异地的吗，有什么关系？” 瞿川心里叹气，“异国真的完全不一样。” 时差，文化差异，完全陌生的人文环境……光是应付这些就够累了，还要维系一段见不到面的感情。 第32章 他们会为此吃尽苦头，甚至换不来一个美好的结局。 任涵：“可是我们……” 浴室门打开，陆渊澄带着水汽走出来，看到沙发上正在抛接抱枕的瞿川，顿了顿。 “下一个谁洗？” 瞿川一骨碌爬起来，“我。” 他跑得最快，现在困劲上来了，只想赶紧洗个澡钻进被子里。 经过陆渊澄身边的时候瞿川被拍了一下。 “记得好好洗手。”陆渊澄坐在床沿，眼眸像是水洗过，“你闻起来是可乐味的。” 瞿川一阵恶寒，“客厅有可乐，别对着我发癫。” “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像鸡蛋吧。”陆渊澄倒进被褥间，“可乐鸡蛋，听起来很不错。” “……”瞿川沉默，“这就没必要硬扯了吧？” 沉迷玩梗的陆渊澄笑着把脸埋进被子里，瞿川摇头，很快进了浴室。 任涵去洗澡了，瞿川走进房，看到靠在床头玩手机的陆渊澄。 “想吃可乐鸡翅。”他趴到床上。 “江入松会做。” “那晚上买点材料回来。”瞿川想了想，“做起来麻烦吗？我怕任涵打我。” 他第一次在陆渊澄面前提及两人的事情，虽然隐晦，但对方显然听得懂。 “有点麻烦。”陆渊澄小腿动了动，把被子踢到瞿川只穿了短裤的腿上，“可以叫任涵帮她打下手。” “行。”瞿川钻进被子里，“反正我等着吃就行了。” 等任涵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睡着了，被子盖得严实，宽敞的大床各占一边，留出了中间的位置。 “又要我爬……”任涵摸索着，一只脚刚踩上去就觉得触感不对，连忙挪开。 瞿川哼唧一声，紧皱着眉翻过身，被子滑落下来，露出他伸到床中央的腿。 细看就会发现另一个人的腿也霸道地伸到了中间。 “我操啊。”任涵小声骂，“就不能让这两个先睡。” 都没有他睡觉的空隙了！ 作者有话说： 任涵：谁听得懂你们小情侣的无聊暗号啊，给我说人话！ 小陆：他看我妹身份证号码说得过去，你看什么？ 小瞿（沉睡版）：呼呜呜 第二十五章 再喝喝看 陆渊澄醒来时人是懵的。 房间的窗帘有一角没能完全拉上，在床尾投下光影，但此时房里一片漆黑，不像是还有太阳的样子。 他揉着眉心侧头，黑呼呼的看不出有没有人睡着。 陆渊澄摸过手机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七点了。 他扶额，睡下去的时候不到八点，这是睡了是一个小时？ 身旁没有人，被窝都是冷的，想必已经起床一段时间了。 陆渊澄拉开房门，喧闹的人声一下涌了进来。 “哟，”瞿川洗着手，从镜子里望向他，“醒得挺早。” 陆渊澄莫名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今天没有行程吗？” “有啊。”江入松的声音传过来，“今天的行程是居家烧菜。” “可乐鸡翅。”瞿川撑着台面，朝他笑，“你妹妹行动力惊人。” 他不笑时是圆眼，笑起来眼尾微垂，给人的感觉一下就不同了。 陆渊澄点头，“比我厉害一点。” “手机打开。”瞿川扯着他往厨房走，“快点。” 陆渊澄解锁手机，收到了瞿川传送过来的图片。 “……两百五十二张？” “呵呵。”瞿川冷笑，“一半是你的帅照。” “……” 陆渊澄看着那些糊到辨别不出人形的照片，沉默。 “那另一半一定是你的帅照了。”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希望能看见你把它们做成屏保。” 瞿川没理他，找准时机从盘子里拿了个鸡翅。 “还吃？”江入松瞪他，“你都吃了三个了。” “不吃了。”瞿川投降，夹了个喂给陆渊澄，“来，哥哥吃一个。” “谁是你哥。”江入松气笑了，把他们推出厨房。 瞿川撇嘴，把筷子塞到陆渊澄手里。 陆渊澄想说些什么，大门打开，沈野和印晗、白和拎着袋子走了进来。 印晗把一袋东西“咣”地放到桌上，“你们喝酒吗？” 瞿川：“……喝一点。” 印晗挑眉，“你呢？” 陆渊澄举着鸡翅，思索了会儿。 “我也喝一点吧。”他补充，“要度数高一点的。” 江入松在厨房里吼他，“度数高一点是多高？” “就一点点。”陆渊澄面不改色走过去把厨房移门拉上。 印晗好像笑了一下，“行，那就给你瓶白的。” “接着。” 陆渊澄单手接住飞来的江小白，看了眼瓶身，不太满意，“有没有可乐？” 又一瓶东西飞了过来，“给。” 陆渊澄胳膊夹住江小白，险险接住。 “你喝了酒晚上会不会睡不着？”瞿川看着他，“本来就睡眠不太好。” 他揭穿得如此自然，陆渊澄反倒不好掩饰什么。 “喝了酒会晕，眼一闭就睡着了。”他笑。 瞿川咕哝，“说得跟眼一闭就死了似的。” 厨房移门被拉开，任涵冒了个头，“谁空着？来帮忙择下菜！” 第33章 陆渊澄还在慢悠悠地吃鸡翅，瞿川就道：“来了。” 民宿的厨房不大，过道几乎只容得下一人通行。 三人一字排开站在厨房里，各司其职。 “入松。”瞿川冷不丁开口，“你什么时候学的做菜？” 江入松挥着锅铲，“……怎么突然叫得这么恶心。” “初中学会的。”大概是怕油星子溅出来，她穿了件长袖，“舅妈出国工作了，把我哥扔给了我和我妈。” 瞿川动作一顿，“出国了？” “对。”江入松叫任涵帮她把袖子往上挽了挽，“她想把我哥一起带走的，我哥死活不肯，说什么放不下我这个妹妹。” “切。” 江入松继续说着，“就比我大几个月，一点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陆哥还是挺有哥哥样的。”任涵语气微妙，“可能是不太在你面前表达。” 两人拌起嘴，瞿川面前摆着绿油油的菜叶，手上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入松，”他又一次叫，“等会儿和我聊一聊吧。” 晚饭时任涵紧张兮兮的。 他也不去抢江入松旁边的位置了，紧贴着瞿川。 “你到底要和江入松讲什么？”他压低声音，眉眼耷拉着，看上去很可怜。 “问你想知道的。” 陆渊澄在瞿川左边坐下，胳膊不当心碰到了筷子。 瞿川一把接住，放回去。 陆渊澄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我想知道什么呀！”任涵抓心挠肝，“陆哥不都说了……她要出国。” 任涵心头酸涩，“起码在这里的时间，我希望是开心的……” 毫无瑕疵的、纯粹的。 瞿川嗓音淡淡，“你做得到吗？” 任涵愣了，“什么？” “你要是真的能做到就不会放弃和她一起看日出。” 他起身接过白和手里的盘子，找了空着的地方放下。 “你以前什么都要和她一起。”瞿川转头看着江入松还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现在连帮她端菜都觉得别扭。” “我哪儿有觉得别扭……” “行。”瞿川点头，“那我去帮她端。” 任涵猛地站起来，“我来！” 他闪电般钻进厨房，差点和端着菜走出来的江入松撞个正着。 “你挺操心的。”陆渊澄的气息靠近，几乎要碰到他耳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喜欢我妹。” 瞿川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我不喜欢。” “也是。” 陆渊澄拧开瓶盖，气泡翻涌着冒上来，“你喜欢可爱的。” 瞿川没憋住笑，“有你这样说自己妹妹的吗？” 起码在任涵眼里，江入松没有一刻是不可爱的。 “要多可爱？” 瞿川没听清，“什么？” “你的择偶标准。”陆渊澄朝他倾了倾瓶身，被瞿川谢绝。 要多可爱？ 他不自觉皱起眉头，艰难地思考着，“要……可爱到让我充满力量。” 陆渊澄点头，“元气是吧。” “对。”他说到了点子上，瞿川恨不得给他鼓掌，“就是元气。” 陆渊澄抿了口酒。 “上齐了！” 任涵溜回位子上，拿过瞿川的杯子喝了口。 “可以吃……咳呃！” 任涵捂着嘴，“你喝酒？” 瞿川把杯子夺回来，很嫌弃，“陆渊澄给我倒了点。” “这样也受不了？”他起身给任涵倒了杯水，“我只加了一点白酒。” 陆渊澄那杯可乐加得少，估计口感不会好喝到哪里去，他这杯却只混了一杯底的白酒，任涵是真不能喝。 “你凑什么热闹。”任涵呛得眯起眼，“等会儿发酒疯把陆哥踹到床底下去。” 瞿川睡相说不上安静到一动不动，但也就是翻个身伸个腿的程度。 喝完酒就不一样了。 “他偷偷给我倒的。” 被指的人表情不变，把玩着酒杯，“我是当你面倒的。” 瞿川拖长了音，“骗人——” 酒确实是当着他面进了杯子里，只是瞿川没有允许，陆渊澄见江小白还剩下浅浅一个底，顺手就倒进了旁边的杯子里。 “那我喝掉。” 陆渊澄没辙，拿过瞿川面前几乎和可乐的颜色没有区别的液体。 瞿川劈手夺过，“那我喝什么？” “自说自话。”他咕哝着，低下头。 喉结快速滚动，半杯液体下肚，瞿川嗤笑，“这和可乐有什么区别？” 任涵张了张嘴，深吸口气，又闭上。 算了，他菜，他不说话。 陆渊澄觉出几分趣，“还要不要？” “还有吗？”瞿川亲眼看着陆渊澄把那一小瓶白酒倒完，垃圾都是他帮忙扔的。 “嗯。”陆渊澄在他肩上搭了一下，掌心很热，“你帮我夹个鸡翅就有。” 瞿川出奇地听话，伸长手夹了一个。 “嗯？” 刚才只剩一半的杯子几乎满了，酒液颜色变浅。 他扒着陆渊澄的手东看西看，“哪里变出来的？” 陆渊澄不答话，反而道：“尝尝看。” 辛辣的液体把他的喉舌浸得慵懒，吐字暧昧不清，“不喜欢就给我。” “哦。” 瞿川捏着杯子吐舌头，“操……” 第34章 他脸拧成一团，鼻头幼态地皱起，唇沾了水渍，在灯光下晶亮，“好难喝。” “给你了。”那杯酒转瞬就被塞到陆渊澄手里。 陆渊澄先是接住，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吃了会儿，杯子又回到瞿川面前。 他愣了愣。 “再喝喝看。”陆渊澄面不改色地推销那杯没被动过的酒水，“我又加了点可乐。” 第二十六章 我帮你 “你喝了多少？” 任涵咂嘴，他就半小时没看着瞿川，现在人已经开始傻笑了。 “一点点。”瞿川朝他搓了搓小拇指，“一点点。” 那头白和听到动静，看了过来。 “好了，喝点椰奶。”任涵给他满上，“陆哥你别惯着他，不然晚上睡不好觉的还是你。” 陆渊澄撑着头笑，“我没惯。” 那晚瞿川到底是没能和江入松聊一聊。 客厅里关了灯，大家的房门都闭了起来。 瞿川洗完澡出来时看到阳台摇椅里坐了个人，对方没发现他，仰头望着明月，侧脸仿佛冰雪铸就。 好像有一粒水珠滚落。 瞿川眨了眨眼，再看过去的时候陆渊澄似有所觉，自然地起身。 “你洗完了？”他说了句废话，“我去洗。” 瞿川扶着沙发站稳，朝他眨眼。 “当心摔跤。” 头上被抚了抚，陆渊澄带着一手水汽走远，“快进房吧。” 瞿川在原地站了会儿，慢吞吞地回了房。 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任涵跑去找沈野要照片了，也不知道印晗会不会嫌他烦。 瞿川脑子不太清醒，但还记得要抹红花油。 房门被敲了敲。 “欸！”他应声，随手把红花油揣进了口袋。 门开了，瞿川看着走进来的人，运转不甚灵活的大脑宕机了一下，慌忙道： “你……你等等。” 陆渊澄这家伙看着像有洁癖，平时的举止也和洁癖没有区别。 谁知先前拿换洗衣物的时候翻出来几条内裤，也没有遮掩，就这么摆在床沿。 瞿川扑过去把它们揉成一团，掀开被子盖住。 白和直到他说“好了”才又一次推开门。 她手里拿着个马克杯，“喝点热牛奶吧。” 瞿川立刻站起来，去接那个造型可爱的杯子，“谢谢。” 握住手柄的时候白和指节没来得及撤回，两人手指相撞了一下。 “那你早点休息吧！”白和语速突然起飞，“等会儿陆哥洗完澡了我给他也热一杯。” 瞿川看着火速掩上的门，有些摸不着头脑，“……噢。” 陆渊澄也喝了很多吗？ 他思索着，低头抿了口，烫得龇牙咧嘴。 怪不得白和跑这么快，原来是烫着了。 他吸着气喝完，倒在了床上。 瞿川是在一股甜腻的香气中醒来的。 有人在摇他的胳膊，“去被子里睡。” 瞿川睁眼，嘴里嘟囔着什么，又闭上。 陆渊澄顿了顿，伸手掐他的脸。 “再不起来我把你的酒窝吃了。” “你他妈说什么啊……”瞿川懒懒地翻了个身，滚进被子里，“什么都要吃。” 陆渊澄不和醉鬼辩论，摇了摇头。 突然，他的视线凝在了某处。 “瞿川。” 埋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哼出一个音节，懒懒的，“嗯？” “你干嘛偷我衣服？” “嗯？”尾音扬起，瞿川一骨碌坐起来，头发翘起一撮，“谁偷你衣服了？张口就来是吧！” 陆渊澄平静地指了指他大腿下压着的衣料，“那这是什么。” “哦……”瞿川挠了挠头，“刚刚白和进来了。” 他抱怨，“要不是我，你差点就社死了。” “她进来干什么？”陆渊澄视线扫过窗台上的空杯子，把衣服折好放进行李箱中。 “她来……” “叩叩”，门又一次被敲响。 白和开了条小缝，“我进来咯？” “嗯。”瞿川理了理翘起的头发，下床，“正好我把杯子洗了。” “你别忙活啦。”白和制止他，“赶紧关灯睡觉。” 瞿川拿着杯子进退两难，两人一时堵在了门口。 “这杯是给我的吗？” 稍显清冷的声音响在两人耳边，陆渊澄嘴角微翘，接过白和手中装满牛奶的杯子，“谢谢。” “对。”白和回过神来，松了手。 她看到瞿川还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笑，“你怎么看上去傻呆呆的……杯子给我就好。” 直到白和关门走了瞿川还在对着手机打量自己。 “傻瓜。”陆渊澄摇头，捧着杯子试了试温度。 瞿川：“？” 不是，怎么都说我傻？ “你和白和怎么认识的？”陆渊澄钻进被子里，靠在床头喝牛奶，很有一种乖小孩的气质。 实际上都是骗人的。 “高中同学。”瞿川跟着爬进被子里。 钻进去的瞬间裤子一轻，他疑惑地低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东西……”瞿川在被子里一通翻找。 “同班？”陆渊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蒙着水雾。 “不是啊。”瞿川放弃，卸了力气躺下，“任涵还有你妹和她一个班。” 第35章 旁边没了动静，瞿川脖子动了动，自下而上看过去。 陆渊澄已经喝完牛奶了，他睫毛微敛，和瞿川对视。 半晌，陆渊澄挑了挑眉，无声地询问他为什么看自己。 看看而已。 瞿川撇了撇嘴，移开视线。 “你去哪儿？” 被子突然被掀开，瞿川躺着没动，问打开房门的陆渊澄。 “洗杯子。”他扬了扬手。 陆渊澄回来的时候瞿川正在发呆，他躺在床中间望着天花板，大而圆的眼睛很久才眨动一下。 看着不像喝完酒会踢被子的类型，倒像好骗的小傻子。 陆渊澄坐到小傻子旁边，“醒着吗？” 瞿川睁着眼，“睡了。” “那我就……”陆渊澄笑着说到一半，侧边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了他一下，他皱眉摸去。 “红花油？” 瞿川灵魂归位，伸手来拿，“我的……” 小巧的瓶身被人握进手心。 瞿川抬头看靠坐在床头的人，对方神色不明，像是在睨着他。 “伤还没好？” 他依旧运作迟缓的大脑转了转，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背上，好得慢。” “怎么伤的？” “你话好多。”瞿川讲到一半打了个哈欠，眼神迷蒙，“我要睡了，你快给我……还要上药呢。” “衣服掀开。”陆渊澄依旧握着瓶子，“我帮你上。” “你会吗。”瞿川含混地嘀咕，随手就把衣服下摆撩了上去。 “那你来吧。”他趴伏着，下巴枕上自己手臂，“弄不好就让任涵来帮我。” 后腰青了一大块，几乎要延伸到肩胛。 陆渊澄往手上倒了一些，在掌心搓热，覆上去。 “怎么搞的？”他又问。 瞿川哼哼，“来之前。” 他大概是真的困了，讲话简洁不少，陆渊澄问几句才肯往外吐一句。 陆渊澄猜测，“玩滑板摔的？” “大哥……” 他手上用了些力，瞿川像被压得漏气的娃娃，拖长了音，“不是你害我伤的就行，干嘛一定要知道？” 话落，他就被警告意味浓重地掐了下腰。 瞿川怕痒，一激灵缩起身子，“别搞……操……哈哈哈哈别搞！” 他背上全是药酒，哪怕喝得有点懵也知道不能大幅度翻滚，只敢像毛毛虫一样往前扭。 “我关心你。”陆渊澄按着他的腰，“不行吗？” 他的手有些凉，瞿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知道往前爬，“你关心我？你关心个……” 屁！ “我回来咯！”任涵推开门，“兄弟们还没睡呢……” 他抓着门把，把门合上，又打开。 “你干嘛！”他惊恐地指着陆渊澄，“瞿川又说错什么话了？别冲动啊！” 作者有话说： 任涵：啊对对对，你没惯，你是灌。 第二十七章 太阳飞飞 “哇。”任涵摸着下巴观赏瞿川背后那块淤青，“好像比昨晚还青。” 青中泛黑，被陆渊澄白玉似的手一下下揉着。 他的重点很快跑偏，“陆哥你……是不是完全不出门晒太阳？” “你也太白了。”任涵第一次见面就想问这个了，没敢，“江入松和你真的是兄妹吗？” “你什么意思？”瞿川吭哧吭哧笑，“我现在就去告诉江入松。” 任涵伸手挠他痒，瞿川又开始扭动。 “我越晒越白。”陆渊澄最后揉了几下，收回手，“军训完变得更白了。” 他出门去洗手，回房的时候瞿川衣服已经拉好，人却依旧趴在床中央。 任涵自觉地在床的另一侧睡下。 “我关灯了？”陆渊澄问。 任涵闭着眼，“关吧。” 灯灭，房里陷入一片昏暗。 陆渊澄睡下，听到瞿川平稳的呼吸声。 看来是真的累了。 他跟着闭上眼。 陆渊澄终于领略到任涵“到时候睡不好的还是你”这句话的含义。 他先是被热醒，瞿川整个脸颊贴到他肩颈处，睡得像只热乎乎的小猪。 “你怎么不去贴任涵……”陆渊澄盯着他，声音很小。 他尽量轻柔地把人往任涵那边推了推，闭上眼尝试入睡。 还没等他意识开始模糊，一只脚就踹到了他身上。 瞿川动作很迅速地挤回来，咂了咂嘴。 陆渊澄叹气，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刚睡下去两个多小时。 空调温度并不高，但陆渊澄渐渐地还是感觉到自己在出汗。 算了。 他拿开瞿川勾着自己的手，下了床。 瞿川是被尿意憋醒的。 他迷糊地翻身下了床，走进厕所。 上完厕所他的神智回来了些，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瞿川踏进房门的脚收回，看向阳台。 摇椅里果然坐着个人。 “你还不睡？”他动了动唇，一串含糊的话飞了出去，“是不是任涵打呼太吵了你睡不着？” 坐在摇椅里的男人背对着他，仰头，“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整个世界的光都熄灭了，只余下蓝盈盈的月光，陆渊澄眸子看上去异常清亮，像里面含着初春融化的雪水。 第36章 瞿川沉默会儿，“那你坐在这里是……” 早上晒太阳补钙，晚上还要吸收天地精华？ 陆渊澄没事吧？ 他摸上对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比他这个从空调间里跑出来的人温度还低。 瞿川背后蹿上一股凉意，大步绕到陆渊澄正面。 “你……” 他看着随着自己动作转头的陆渊澄，话语一哽。 酒喝多了。 他刚刚竟然觉得陆渊澄已经……了，身体都凉透。 瞿川两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睁大眼睛，“明天一天都要在外面玩，你不睡觉……会扛不住。” “马上就进去睡了。”陆渊澄点头。 话说到这里瞿川就可以进屋了，但喝完酒的他有点热心过头，觉得不能丢他一个人在这里，一屁股在摇椅旁席地而坐。 “我得陪着你。” 陆渊澄的声音带上几分无奈，“为什么？” “喝多的是你，我不会有事。” 瞿川举例，“好多人就是喝完酒以后吹风，然后猝死的。” “那是冬天。” 现在天气很热，陆渊澄个人认为呆在空调间睡觉的人猝死的几率比自己更高。 这句话好像把瞿川堵了一下，半晌，他笃定道：“那我不进去了。” “行呗。”陆渊澄笑了笑，起身，“那你在这里看会儿月亮吧。” 见他一副真的要走的架势，瞿川愣了下，“……你不陪我吗？” “我困了。” 陆渊澄侧脸毫无困意，眼神也很清明，“或者我也可以睡在沙发上陪你。” 瞿川在摇椅和沙发之间权衡一会儿，选择了沙发，“那我们一起。” 陆渊澄一顿，回头，看到瞿川竟然真的爬上沙发躺好，还在身边拍了拍。 他喝完酒以后是这么需要人陪的类型吗？ 陆渊澄早就明白瞿川很怕落单，却没想到对方不遮掩本性以后能粘人到这个程度。 现在走开似乎和虐待动物没什么不同，陆渊澄踌躇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沙发是l型的，他们一人一边，头碰着头。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瞿川突兀地开口，“想家了？” 陆渊澄失笑，“出来旅游怎么会想家？” 头顶安静了，瞿川思索着，认同，“也是。” 旅游不过离家五六天，又怎么会想家。 陆渊澄捕捉到什么，反问，“你去外地上大学的时候会不会想？” 这似乎是句废话，沙发垫下陷，他侧头，看到瞿川翻了个身，整张脸面向自己。 他摇头晃脑，“不想。” 瞿川补充，“成年人从来不想。” 陆渊澄得到了答案，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走吧。”瞿川打了个哈欠，“睡觉去。 房间里依旧是黑的，两人摸黑上了床，瞿川在被子里窸窸窣窣一阵，面前亮起光。 大概是手机光太刺眼，瞿川眸子眯缝着，看上去很费力地在屏幕上打字。 “别玩太久。”陆渊澄反过来提醒，“明天要早起。” “嗯。”瞿川敷衍地应，苦大仇深地和手机搏斗一会儿，长舒一口气。 “先别睡。”他捅了捅陆渊澄，“给我点赞。” 这一下有点没轻重，陆渊澄本就清醒的大脑一激灵，预感自己很难睡去。 他从床头柜上摸来自己的手机，解锁。 这个点没人发朋友圈，陆渊澄很轻易就看到了最新的那条。 他拿着手机的手一颤，差点掉到自己脸上。 身边瞿川的声音带点得意，“我拍的，当然是我先发。” 他似乎困了，声音越来越轻，“不过最帅的还是留给你自己发吧……” 陆渊澄还在看他发的九宫格，过了很久才点开大图。 第一张就是瞿川最满意的那张日出图景，没有p过，色彩浓郁得像副油画。 “ccd就是这点好。”瞿川近乎在梦呓，“都不需要调色。” 再往下翻还是几张日出相关的图，从第六张开始就变了。 图片被裁剪过，人影斜斜地出现在画面正中间，似彩色天地间唯一一抹黑白剪影。 陆渊澄当时的表情看起来竟是柔和的，朝阳浅淡的光照亮了他的发丝，连带着眼角也镀上金色。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瞿川的朋友圈里，手指快过头脑，等陆渊澄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张照片已经进了他的相册。 明明瞿川之前就把原件全部发给自己了。 “我先睡了。”瞿川小声地道，“晚安。” “晚安。” 陆渊澄放下手机，不多时，旁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 他没有看瞿川，空调在持续散发着冷气，被子里却是宜人的温暖。 那串文字似乎还飘在自己眼前。 估计明天酒醒就该后悔自己乱配文了。 看到那个九宫格的第一眼，除了文案他什么都没能注意到。 文案：太阳，痛痛飞飞。 好幼稚。 陆渊澄紧闭着眼，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作者有话说： 这章后期会修一下加点内容，宝子们周四来看就行啦～ 第二十八章 要喝吗 “人太多了。”任涵从前面跑回来，拿着小电风扇猛吹，“前面人更多。” 第37章 他们此时站在一条步行街入口处，人流堵成难以撼动的混凝土，几人权衡一会儿，还是决定先撤。 晚饭地点就在附近，江入松打开导航，指了指马路，“过去转个弯就到。” 几人大闸蟹一样有序地穿过马路，瞿川低头在手机上删删改改，几乎是缀在了前面人的身上。 陆渊澄停了停，后背果然被撞了一下。 他在瞿川反应过来之前拉着人过了马路，看向他的手机，“还在后悔？” 瞿川捏着手机，过了会儿才答：“……也不是。” “想删就删吧。”陆渊澄嗓音温和，“喝了酒发的东西，本来就不能作数。” 他这样说着，瞿川那股莫名的愧疚更盛。 眼看任涵他们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他一咬牙，把手机锁屏放进口袋里。 “走！不纠结这个了！” 吃饭时任涵不出意料地提起这个话题。 “瞿川现在暗号越来越多了。”他筷子尖锁定瞿川，“有秘密。” 秘密个头。 瞿川吃着碗里的菜，纯粹是把私下说的玩笑话搬到了台面上，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尴尬的局面。 陆渊澄竟然还第一个点赞。 哪怕记忆很模糊，瞿川也敢肯定这是自己胁迫对方干的。 该死的酒精。 当时陆渊澄肯定尴尬死了。 沈野难得插话，“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 发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不过基本都是受了情伤。 瞿川埋在碗里发出一声嗤笑，“您今年贵庚啊？” 餐桌上吵吵闹闹的，话题很快被带过，瞿川直起腰，小口喝着凉茶。 直到他喝完茶想要再续的时候才发现陆渊澄一直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瞿川冲他比口型。 两人来了湘沙后阴差阳错地座位一直连在一起，这是第一次面对面坐下。 大概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陆渊澄拿起了手机。 很快，瞿川手机震了一下。 他点开聊天框。 【quying】：我很喜欢你的文案。 当头就是这么一句，瞿川动作一顿，虎口轻微发麻。 半晌，他回复，“喜欢这么幼稚的？” 【quying】：喜欢可爱的。 他打字速度出奇的快，又一条消息发过来，“很可爱。” 瞿川抿唇，动静有点大地把手机扔回桌面上。 他看上去很热，站起来朝着服务员招手，“你好，麻烦帮忙续杯凉茶。” 白和面前的杯子也空了，她递过去，“还有我的。” 瞿川接过。 对面的陆渊澄低头，抿了口依旧满当的茶。 瞿川往他这里看了眼，见杯子还满着，也就没有说话。 “你小子，有问题。”任涵手搭上来，晃了晃瞿川的肩。 瞿川：“我有什么问题？” 任涵不晃他了，改晃手机，“问题在这儿呢。” 他屏幕亮着，上面赫然是那个被反复提起的九宫格。 瞿川莫名心慌，嘴上很镇定，“怎么了？” “你不觉得少了个人？”任涵嚷嚷，“我呢？” 胸腔陡然一松，瞿川笑骂，“你那时候在江对岸，我得扛个大炮才能拍到你吧。” 他摸不清自己在紧张什么，手心濡湿，在任涵背上大力一拍，很快把话题扯远了。 眼看任涵开始问江入松想喝什么奶茶，瞿川微微绷紧的下颌曲线舒展，撇了撇嘴。 文案再被翻出来鞭尸也太丢人了。 前面突然插进去一道声音，夏日浮冰般清冽：“我要喝奶绿。” 瞿川抬头，看到从江入松手里接过手机开始点单的陆渊澄。 他又说：“全糖。” 这话实在是太陆渊澄了，瞿川没忍住，唇角一弯，那个点完单的人正好也抬起头，视线向他这里梭巡过来，大概是想问他要喝什么。 瞿川一惊，幅度有些大地偏开头。 他偏完又觉得莫名其妙，强硬地偏回来，脖颈都沁出红色。 陆渊澄拿着手机静止会儿，很快恢复如常。 手机回到江入松手里，瞿川最后点了单。 晚上沈野带他们去吃了私房菜，七夕将近，每人得了根“姻缘线”，说是能保佑脱单。 回到民宿的时候一群人都有点嗨了，任涵换拖鞋的时候还刷了个花活，差点把鞋踢到瞿川脸上。 “……我真要扇你了。”他把那只武器鞋放到柜子里，先一步回了房。 其余人还在闹哄哄地换鞋，瞿川把房门合上，从兜里摸出那根所谓的“姻缘线”。 线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绕成一团。 七夕吗…… 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不出意外的话他那天应该在他打工的最后一周，过完那周就可以去买相机了。 然而瞿川握着手里乱糟糟的线却生出几分迟疑，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兴。 门被推开，陆渊澄走进来，手里甩着根红色的线，带起风声。 瞿川瞥了眼，这家伙竟然在甩姻缘线玩，也不怕把自己的姻缘甩走。 不过长得这么帅，肯定不缺姻缘。 “外面准备玩国王游戏。”床头柜那里传来一声响，瞿川回头，看见陆渊澄把线随手扔上去，金属转接头在柜子上弹了弹。 大概是没等到瞿川答复，他很快就走了出去。 第38章 瞿川远远地把线也扔到床头柜上，起身往外走。 客厅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啤酒罐和一些小瓶的白酒，夹杂着几杯饮料。 任涵把瞿川叫到身边，沙发上显然坐不下这么多人，大家一人拽了一张餐巾纸垫到屁股底下，围坐在茶几旁。 这有什么用？ 瞿川懒得欺骗自己，连纸也没垫。 他们七人正好围成三边，瞿川与任涵坐在一排，任涵旁边那排坐着江入松和陆渊澄，对面是沈野与印晗。 瞿川伸手拿了罐啤酒，正在拉开拉环，身边坐下一个人。 “再过去点，”白和小声，“不然我就挡住电视了。” 唯一空着的那边背对着电视，白和就坐到了瞿川旁边。 他“哦”了一声，捏着那罐啤酒往里挪了挪，顺便抿了口白沫。 江入松在说话，瞿川心下奇怪白和竟然没有和她粘在一起，看了过去。 这一眼倒是先看到了陆渊澄。 陆渊澄也在喝酒，不过是白酒。 他面前摆着和昨晚别无二致的玻璃酒杯，正在往透明的酒液里倒可乐。黑色的液体只来得及给那半杯酒染上一点点颜色，陆渊澄拧好小瓶可乐的盖子，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他的。 陆渊澄看了他一会儿，蓦地一笑。 瞿川微微睁大眼。 他张开那张总是很红润的嘴，朝瞿川比口型，「要喝吗？」 他像是全然忘记了瞿川昨夜有多缠人，以及今日发现自己做了傻事后的懊丧。 他只是两指捏着酒杯，问瞿川要不要喝尚未被完全染黑的酒。 瞿川偏开头骂了一声，轻易从客厅嘈杂的声音中捕捉到陆渊澄的轻笑，泄愤般喝了一大口啤酒。 “怎么了？”白和听到他骂人，还以为是呛到了，微微起身从茶几上给他拿了瓶饮料。 见瞿川握着易拉罐不动弹，白和又替他拧开了盖子。 “……谢谢。”瞿川不好意思了，连忙拿过来喝了几口。 白和弯了弯眼眸，“没事呀。” 那头沈野和任涵在争论规则，印晗时不时插几句。瞿川没怎么玩过国王游戏，正在突击复习。 白和给他粗略讲了讲规则，瞿川摆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他拿过来一看，发现是系统消息。 正要放下，白和带笑的声音传来，“这是你们去看日出时拍的吧？” 瞿川锁了屏幕，“对。” 大概昨晚真的喝糊涂了，瞿川也不记得这场日出壁纸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今天醒来就已经变成了这个。 “这张我也存了。”白和看着她，“微信压画质，你能原图发我吗？” 瞿川当然说好，在列表里翻了会儿找到白和，发过去七八张图。 白和大量一会儿才看出细微的差异，不禁有点好笑，“你同样的构图拍了这么多张呀？” “没办法，”瞿川也笑，“技术不够数量来凑。” 其实这也是他想买相机的理由。 网上流行的ccd又叫傻瓜机，因为简化了需要手动设定的光圈快门等，可以自动测光判定，连傻瓜也能用它拍出好看的照片。 好看，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没啊，你发在朋友圈的那些真的很好看。”白和翻着相册，“之前沈哥也说要拍日出，结果到的太晚，太阳升上去之前一直在调参数。” “至少你把所有东西都抓住了。” 瞿川下意识想摇头，沈野错过日出是因为没有把握好时机，给了他正确的时机，他能拍出的东西远比自己惊艳。 那些所谓抓住的时机，其实是傻瓜机在代替他捕捉。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沈野他们终于停止了争论，任涵一拍桌子，“行，那就按你说的玩！” 瞿川闭上嘴，投入游戏中。 作者有话说： 三十章内容补充完毕 第二十九章 跟我妈说你谈恋爱 洗牌的人选竟是陆渊澄，扑克牌在他手心成了丝滑的玩具，看得人眼花缭乱。 “漂亮。”沈野称赞。 陆渊澄弯了弯嘴角，垂眸看向自己手里洗好的牌。 他往江入松面前一递，“你先。” 江入松嘀咕，“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很快一轮抽完，陆渊澄看着手里的鬼牌，淡淡开口，“我是国王。” “你作弊！”江入松指着他，“我就知道你洗牌会做手脚。” 陆渊澄耸肩，“所以？” 他这么大方承认反倒把江入松噎住了。 “对不起啊，”她对着看戏的几人道，“我哥玩这种游戏胜负欲比较强，下局我来洗牌狠狠收拾他。” “没事，”印晗接话，“罚他一杯酒就行。” 任涵也起哄，陆渊澄见状直接拿过面前剩下的酒液饮尽。 沈野动作很快，迅速给他又一次满上，然后象征性滴了几滴可乐进去。 瞿川在对角看着：“……” 这杯酒给他喝了应该是致死量。 陆渊澄清了清嗓子，那张脸仍像是冰雪铸就的，清冷自持。 他叫了一个数字，“3号。” 江入松更不满了，“你是真一点都不装啊。” 演都不演，直接冲着自己来了。 陆渊澄不答，侧头直视着江入松，启唇： “我要你对4号坦白一件你隐瞒了很久的事。” 第39章 这话一出，客厅里静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瞿川几乎立刻想到了陆渊澄这话是在指代什么。 任涵反应过来，捏着手里的牌，半晌才开口，“……4号是我。” 他的唇抿了起来，“陆哥，大庭广众的……怎么这样欺负你妹妹。” 江入松原先没有往那方面想，但任涵脸上的表情太明显，她再不明白就过于愚蠢了。 她脸上的笑也僵住。 听到4号是任涵时的那份欣喜已经被掩埋，现在剩下的只有酸楚与难堪。 难堪陆渊澄选了这种方式捅破那层窗户纸。 空气里弥漫着难言的寂静，陆渊澄把玻璃杯放下，打破了某种东西。 他正要说话—— “怎么不回答？”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江入松回神，面前的空杯子被人拿走，她顺着看过去，发现瞿川在往杯子里倒酒。 他把那杯酒放回来，见江入松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脸上，懒散地挑眉，“愣着干嘛，喝啊。” “不是答不出来吗，速度挨罚。” 江入松木然，“哦。” 她飞出去的魂坠回身体里，看着面前的半杯白酒，里面一滴可乐都没掺。 “……全喝完？” “对啊。”瞿川靠着沙发，怀里还揣了个抱枕，坐得很舒坦，“第一轮就失败，没让你喝一整杯已经很仁慈了。” 他侧头对着任涵说了什么，任涵就坐起来招呼大家把牌递过去，洗完交到白和手中。 瞿川小口喝着啤酒，再一次看向江入松面前的杯子时，里面已经空了。 江入松撑着脑袋，看不出脸上的神情。 估计和她哥一样喝酒不上脸吧。 他脸上热烫，不敢再碰酒精，索性也学着江入松撑脑袋看戏。 “6号！” 又玩了几轮，第一局的怪异氛围彻底被冲淡，任涵拿着鬼牌点了瞿川。 “哟，”任涵在他肩上撞了一下，嘿嘿怪笑，“你，6号，对上我们陆哥。” 他在此之前点了8号，题目是换情侣头像。 瞿川脸比第一轮的江入松还僵，他下意识拿起那罐啤酒，感觉好不容易散了热的脸又有烧起来的趋势。 “愣着干嘛，”任涵学他，“换啊！” 要不是知道任涵没那个智商，瞿川差点要怀疑他和陆渊澄一样作了弊。 那个作弊始祖老神在在地坐在瞿川对角，向他发出邀请，“换吧。” 他扶着额角，眼睛都闭了起来，“我喝了好多……不能再喝了。” 确实，陆渊澄第三轮的时候也被点到了，被要求和沈野手牵手去厨房泡一碗面吃掉。 陆渊澄：“吃不下了。” 然后拿起酒杯就干。 现在听他这样说，被搞自闭的江入松终于活了过来，一把夺过他的酒杯，“活该……谁让你喝这么多，赶紧换头像。” 她恶毒地笑，“等会儿就跟我妈说你谈恋爱了。” 沈野没憋住，用嘴巴放了个屁。 “对不起，”他笑着道歉，“我也喝多了，在打嗝。” 然后就听到印晗也“打了个嗝”。 瞿川脸更烧了，他疑心空调出了问题，压着视线瞟了眼空调面板。 二十度。 陆渊澄就坐在风口，甚至穿上了那件眼熟的防晒服。 瞿川下意识又想喝酒，唇上触感冰凉，一滴也没喝到。 “不行。”陆渊澄闷笑，“瞿川喜欢可爱的，阿姨不会信。” 他不知道话题又进行到了哪里，似乎是沈野说了和江入松类似的话，要去告诉瞿妈妈，被陆渊澄驳回。 气氛很松弛，相较于前几轮的离谱任务，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换情头。 瞿川清了清嗓子，“这个情头……什么算情头？” “装什么呢，”沈野拆台，“你不懂这个？” 瞿川刺回去，“不懂，你也没给我示范过。” 沈野置若罔闻，指节在茶几上敲了敲，“快换。” 那种脸上发烧的感觉又来了，他下意识用手背给自己降温，视线飘忽， “换……换吗？” “好啊。” 陆渊澄看着瞿川终于望向自己的眼睛，笑着，“换呗。” 第三十章 你怎么老不睡觉啊 当天散场的时候时针指向了三，几个女生排着队洗漱，沈野接在印晗后面进了浴室。 茶几旁只剩下陆渊澄瞿川以及任涵，像灵魂被抽走一样坐在沙发上。 江入松的房门闭着，大概是两个女孩正在里面护肤。 印晗湿着头发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到排排坐的三人，疑惑地挑眉，“不回房？” “没洗漱。”瞿川摇头，“衣服脏，不想把床也弄脏。” 印晗有些意外，瞿川看着不是这么讲究的人，倒是比沈野还注意这些。 其实瞿川在家随意惯了，但学校的舍友是个洁癖老妈子，念叨了一年，瞿川已经养成了习惯。 何况……陆渊澄也是个洁癖。 坐在中间的任涵突然长叹一声，瘪了气的气球一样滑下沙发，跪在地上和印晗一起收拾一片狼藉的茶几。 瞿川动了动腿，也滑下去。 没过多久，沙发一晃，陆渊澄跟着跪下。 四人一个站三个跪，沉默地把残渣装进垃圾袋里。 “你知道你们现在像什么吗？”印晗扶着腰，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们。 第40章 瞿川思索一会儿，“像小丑？” “很像《下跪的圣杰罗姆》。” 这触及了三人的知识盲区，茫然地看着印晗，眼里有种清澈的愚蠢。 “算了。”印晗叹气，“赶紧收拾完我去睡了。” 三人又动起来。 换在之前任涵估计已经搜索了图片并开始cos，可惜他的心神在第一轮国王游戏的时候就飞到了外太空，现在还没全部回来。 瞿川收拾到了自己座位那块，他捏着那个熟悉的啤酒罐，用手肘压扁，塞进袋子里。 那会儿一滴也不剩的酒液这会儿却又出现了，瞿川反应不及，滴到了裸露在外的小腿上。 陆渊澄在旁边看到了，随手帮他抹去。 他做得自然，瞿川反应倒有点大。 他上了弹簧一样往旁边一跳，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闷响，外太空的任涵都替他疼。 “没事吧？”任涵抽空关心瞿川，“你可别又弄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到时候叔叔阿姨以为我们虐待你。” 瞿川胸膛上下起伏，好一会儿才恢复常态。 他深吸口气，起身把装满的垃圾袋拎到门口，正巧这时浴室门打开，瞿川拿了换洗衣物，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走了进去。 “他还在闹别扭吧。”门外传来任涵模糊的声音。 “陆哥你多担待点，这小子没用过情头，说不定躲在里面哭呢。” 操。 瞿川差点就推门出去了，一阵夜风拂过，他反应过来自己什么也没穿，按在门把上的手立刻松开。 就多余给江入松解围。 他解围，任涵拆台，到底图什么？ 水还热着，瞿川站在氤氲的水汽间，长叹一声。 印晗回了房，任涵估计觉得和陆渊澄独处很尴尬，垂头丧气地跑去房间整理箱子，客厅里只剩下陆渊澄一个人。 他在浴室的水声中闭上眼，看上去睡着了。 “哥。”有人叫他，“我们聊聊。” 江入松知道他很难入睡，扯了扯他的衣袖。 陆渊澄睁开眼，视线有一瞬恍惚，很快变得一片清明。 “聊什么？” 江入松拉开了阳台的门，示意他跟过来。 阳台闷热，一个人都没有。 江入松手指发麻，刚刚洗完澡开始回温的指节又变得冰冷。 她看着坐进摇椅里的陆渊澄，口腔一片苦涩。 “你一点不在意这里的人吗？” 这群刚认识没多久，一个月前还完全陌生的人。 陆渊澄是外人，唯一和他有联结的只有自己。 沈野和印晗是寸步不离的情侣，她却绝对无法给陆渊澄同等的关照，他是不同的。 所以江入松在看到陆渊澄和瞿川关系好起来的时候才会那样开心，她以为陆渊澄在这群或许一辈子不会再有机会碰面的人里找到了一个朋友。 然而陆渊澄作弊、在不合适的时机开口，把气氛弄得很僵。 他对可能导致的后果心知肚明。现在看来，陆渊澄的心和外表一样是冷的，他来这里从来就不是为了交什么所谓的朋友。 他是为了…… 陆渊澄避开了这个话题。 “我不挑明的话，去了学校朝夕相处，你能忍住不和他在一起？” 江入松是要走的，她捂着那个流脓的伤口和任涵相处，只是在不断往那个共同的创口里注入隐毒，等到离开的那天悉数爆发出来。 江入松沉默。 男声冷静地说着，“到时问题还是不会解决，而你的隐瞒会比挑明给他带去更多伤害。”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她很瘦，但健康开朗，和她相处过的人少有会讨厌她的。 现在他的妹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咬得那样用力，仿佛那块肉长在别人身上。 “不会……” “不会？”陆渊澄嗤笑，轻声道，“你是在和我讲话。” 你骗不过我。 今夜的月盘极亮，亮到像是毁灭的先兆，陆渊澄最后说： “入松，你不能那样自私。” 瞿川洗完澡出来下意识看了眼客厅，一个人都没。 他奇怪地往房里看了眼，没看到人。 心下有种奇怪的预感促使着瞿川往阳台看去，果然，摇椅处有个熟悉的后脑勺。 “……” 他隐约觉得这画面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应该是陆渊澄坐在那里的频率太高了。 不，整个民宿会坐在没有空调的阳台的人只有他一个。 瞿川犹豫会儿，缩回房间。 他觉得陆渊澄看上去不像需要人陪的样子，或许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就算是任涵那个没眼力见的家伙都不会现在凑上去讨嫌。 陆渊澄确实想要独处。 不久前，江入松说： “你觉得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她仰着头，近乎固执地盯着坐在摇椅上的男人，“可你凭什么说它正确？” “你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陆渊澄。” 江入松明白自己会后悔，但话语不受控般冲了出去：“你最该操心的不是我，先关心关心……” ……你自己！ 她说完冲回客厅，砸上了房门。 徒留阳台上如水的月光。 陆渊澄晃了晃摇椅，眼又缓缓阖上。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注阴影，掩盖了其中的倦色。 第41章 他的头脑还在运转，一遍遍演练着该说给江入松听的话，该说给任涵听的话，以及该说给瞿川听的…… 陆渊澄一直明白对特定的人要说特定的话，否则就会被讨厌。可那些话还是被他说出口了，用这种赤裸而任性的方式。 那些演练得体的话终究是没法说了。 现在……江入松一定关起门偷偷在哭。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摇椅晃得厉害，陆渊澄蓦地有些反胃，头脑昏胀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他握住扶手，准备撑起身子去厨房倒一杯热水，肩突然被人按住。 熟悉的声音传来，声音的主人用老套的话术说着耳熟的话，“你不睡吗？” 陆渊澄手捏紧了，手背绷出根根青筋，迟缓地向后看去。 那个人一定更讨厌自己了。他想着，怎么可能找回来？ 他彻底转过头。 不是他出现了时空倒转的错觉，没有喝懵的瞿川站在他身后，还氤着水雾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答案。 “你怎么老不睡觉啊？” 作者有话说： 小瞿（认真脸）：人不睡觉就会死 一人一颗迟来的平安果～ 第三十一章 深夜人影 瞿川好像老是问他这个问题。 “因为睡不着。”陆渊澄很轻地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仰头看着瞿川脸上的表情。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脸是倒转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傻，却又透出几分可爱。 “废话，”瞿川和他可爱的酒窝一起倒转着他陆渊澄，“否则你坐在这里修仙吗？” 陆渊澄：“……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我是问你为什么睡不着。”瞿川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而是走到摇椅前方，伸脚踹了一下。 摇椅很快晃了起来，像是怕陆渊澄生气，瞿川看它晃了两下就立刻扶住。 动作太大，差点掐到陆渊澄放在扶手上的手臂。 陆渊澄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莫名有些想笑。 “因为睡不着所以睡不着。”他逗弄。 瞿川深吸口气，大概是在克制骂人的冲动。 他做出一副笑脸，语气柔和，“那么请问陆先生怎么样才会睡得着呢？” 陆渊澄不说话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就在瞿川耐心将要耗尽，决定狠踹摇椅把陆渊澄脑浆都摇匀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那你陪我下楼走走吧。” 房内，白和一张张抽着纸巾。 “没事的。”她抚着江入松的背，“陆哥不会真的生你气。” 江入松哭得气都快喘不上来，鼻头红了一片，嘴里乱七八糟地“呜呜”说着什么，白和只能辨认出两个名字—— 陆渊澄、任涵。 她们在一起住了几晚，白和已经知道江入松出国的意向，也大概能明白江入松在哭什么。 “那你就去跟任涵挑明。”她把纸团子扔进角落的纸篓，“你哥想法是好的，就是方法用错了。” “不是的……”江入松狠狠吸了口气，胸膛起伏，“不是在哭这个，我已经约任涵等会儿出去散步了。” 白和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四点，欲言又止。 也行，年轻人四点散步很正常。 “也行，”她又抽了张纸，“一定要说开，不要犯傻。” 江入松：“犯傻是指什么？” “说错话。”白和道，“不要说错话让你们两个错过。” 江入松反问，“你也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吗？” 白和点头，她们高中时期就认识了任涵，现在一年过去，大家都能看出他对江入松有多上心。 她憋出一句，“任涵是个好人。” 江入松哭声停顿了一下，抬起头幽幽地看着白和，“这话别让他听到。” 不然要一哭二闹了。 世界上好人这么多，江入松从来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心动。 “可是在一起没几个月我就要出国了。”她冷静了些，随手抹去下巴上挂着泪珠，“出国必分手。” 白和不赞同，“没这么绝对吧。” “身边的所有例子都是，不是分手就是只维持表面工夫。” 江入松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那双还含着泪的眼竟显得有几分冷酷，喃喃，“所有例子都没有好结果。” “什么？”瞿川在花坛边叫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现在是凌晨，自觉地捂住嘴，只用一双眼睛向陆渊澄传达自己的疑问。 江入松爸妈…… “各玩各的。”陆渊澄换上更直白的语言，“姑姑在国内工作，她爸在国外，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他补上一句，“听说……已经有了固定伴侣。” “原来是这样……” 瞿川皱着眉，怪不得江入松在任涵的事情上态度这么奇怪。 可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单单是因为前人的例子而却步，江入松本人受到的影响应该会更大。 而现在看来……对这件事最不看好的人却是陆渊澄。 瞿川脑子里想着别的事，话就少了，而陆渊澄似乎又变回一开始的那副样子，没人搭话就保持沉默。 突然，瞿川睁大了眼。 “你什么时候开学啊？” 这个问题抛得有点突然，但并不突兀。 陆渊澄侧头看了他一眼，“九月初。” 第42章 “哦。”在他之后。 “我差不多时间，和你妹他们一起走，记得来送我。” 瞿川一脸淡然地说出这句话，实际上脚趾扣紧，几乎要穿破鞋底。 陆渊澄终于露出下楼以来的第一个笑，“我姑姑会去送，用不着我。” 来了！ 瞿川继续绷着淡然的皮，“她妈妈会来送吗？之前江入松一个人来的机场，连任涵爸妈都来了，我还以为她妈妈是去送你了。” 江入松做可乐鸡翅那天说了一句话。 “舅妈出国了，把他扔给我和我妈。” 哪怕母亲不在国内，父亲总可以照顾陆渊澄吧。 可江入松的妈妈却抛下要去外地上大学的女儿不管，跑去送在本地读书的外甥。 “是送我去学校了。”陆渊澄道，“那次不小心扭伤了脚踝，姑妈怕我一个人带着行李不方便。”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抿唇笑着，“江入松回来敲诈了我三顿饭，那是她第一次自己打车去机场，早知道叫姑妈帮我把行李搬上车就行了。” 瞿川歪着头，瞟他。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陆渊澄蓦地扭转视线看了过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让人无法判断他有没有生气。 “我妈在国外工作，父亲离异后再婚了，我判给我妈。” 瞿川步子一顿。 “所以江入松一直说自己英年早妈，我不会做饭，一直是她在投喂我这个废物哥哥。” 陆渊澄话音终于有了起伏，他看着自己没有被锅油烫出过水泡的手，尾音很轻，“废物哥哥又做了坏事。” 他总是在逼江入松，逼她学会做饭，逼她为自己操心。 从初中到现在，陆渊澄说不清江入松对着自己发过多少次火，又多少次悄悄流泪。 现在他又在逼江入松，逼她做一个选择。 全天下不会有比自己更糟糕的哥哥了。 “也不算很坏吧。”瞿川终于开口，“一般般坏。” 他补充，“废物……也就一般般废物，还是有点用的。” 瞿川似乎很爱说“一般般”，陆渊澄不知该不该笑，“有点用吗？” “你是免费模特啊。” 瞿川闭口不谈江入松为了让她哥更好地融入团体自掏腰包的事，开始猛夸，“操，自己哥哥这么帅，放学往校门口一站就有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恨，江入松心里肯定爽死了。” 陆渊澄沉默。 江入松倒确实做过这事。 “而且还这么会作弊，”瞿川夹带进去一句吐槽，“国王游戏玩得这么溜，那不是她想要谁干嘛谁就得干嘛？” 他指着陆渊澄，“你们以前肯定在聚会的时候配合作弊过。” 陆渊澄又是沉默，因为还真有。 “有用就不算废物。”瞿川总结，“不然就和废物的定义相悖了。” “行。”陆渊澄点头，“那我是新品种，有用的废物。” 瞿川作势掏手机，“你再这样说话我就改备注了。” 他说着真的拿了出来，陆渊澄连忙按住他的手，指间蹭过屏幕，破晓前的花园里爆发出一阵光亮。 “哎……！” 瞿川眯着眼把手机亮度调低，他们在昏暗的地方站久了，乍然见光就跟吸血鬼见了太阳，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陆渊澄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笑。 瞿川怒了，“欻”的把亮度重新调高，怼到陆渊澄脸上，“一天到晚笑笑笑，给我哭！” “别搞。”陆渊澄笑得更大声，像被挠了痒痒似的弯下腰，一手捉住瞿川手腕，鼻息扑洒在他的掌心，“痒……瞿哥。” 瞿川缩回手，脑子有点懵。 他明明没碰到陆渊澄的身体，陆渊澄却说痒。 ……是笑得肚子痒吗？ 那为什么自己的胸腔也开始痒了起来？ 面前白光一闪，瞿川思考不能，下意识看过去，立时被刺得大叫一声，整个小区里都有了回音。 “你他妈……” 他捂着脸蹲到地上，心口不痒了，开始热，气得热。 “怎么有你这么记仇的人。” 陆渊澄收回亮度调到最高的手机，和瞿川一样眯着眼调低。 他讲话慢条斯理的，“因为我用了你给我拍的照片做壁纸，得让你知道。” 这话就跟“因为我乖乖做了作业，所以得让妈妈看到”一样幼稚，蹲在地上的人却“嘎嘎”笑起来，冲着陆渊澄举起手机： “你是真被晃傻了，我也用了你给我拍的照片做壁纸。” 他一边笑一边喊，“现在你知道了吗？” 湘沙的夜尤为燥热，头顶还有蝉鸣。 陆渊澄不觉得热，他觉得浑身都很松快，松快到话语轻易就从唇齿间溜了出去。 “我知道啦。”他说。 绕着花坛又走了一圈，陆渊澄问：“你什么时候买相机？” “怎么？” “想围观一下。”陆渊澄晃了晃屏保，“记得叫我。” 瞿川唇紧抿着，还是没忍住露出个笑，“行呗。” 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压抑着声音呜咽，瞿川眉头紧蹙，在微弱的路灯下看到一个人影。 作者有话说： 周五见 挥挥 第三十二章 再遇 凌晨四点半，满溢的垃圾桶边，呕吐的人影。 第43章 瞿川第一反应是拉住身旁还在往前走的人，陆渊澄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跟着看到了面前的人。 他反手握住瞿川，打算转身往回走。 就在瞿川被拉着走了几步的时候，一阵夜风刮来，树影晃动着洒进路灯的光，瞿川闻到了一股香气。 木质香调混杂在垃圾桶难言的气味里飘过来，有几分熟悉。 抓在手心的腕挣脱出去，陆渊澄看着走到垃圾桶前的瞿川，动了动唇。 罢了。 两个男生还怕对方一个吗？他替瞿川注意着点就行了。 瞿川来到那人面前弯下腰，锐利的银光闪过，他注意到对方右耳那颗耳钉。 还真是。 他回头朝陆渊澄招手，“是那天酒吧里的人……怎么办？” 陆渊澄闻言上前几步，那人醉得不清，扶着垃圾桶盖子才能站住。 他打量一会儿，道：“不记得了。” 进酒吧前他就头疼得厉害，只想着尽快出去，哪里还会关注里面的人。 哪怕舞池里站着头熊他都不一定能发现。 瞿川静了静，这是那天领他们上去的帅t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刚下班。 三人傻站在原地，瞿川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算让陆渊澄在这里看着，自己去找保安来处理这件事。 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回身看向垃圾桶边的人。 近看其实很容易发现她的女性特质，侧脸白净，从衬衫领子里漏出来的脖颈纤细柔嫩，或许她清醒的时候这些特质会被气场所掩盖。 然而现在扶着垃圾桶的到底还是个神智不清的女性。 “啊……”他扒拉两下头发，大步走了回来。 林瑜宁下班时已经过了三点，今天来的是熟客，失恋了，希望有人陪着喝几杯。 她就跟着一杯又一杯酒灌下肚，灌到后面几乎分不清失恋的到底是客人还是自己。 “她瞎了眼……”客人抱着酒瓶，眼神已经不清醒了，“我知道她肯定要结婚的，为什么偏偏选了个癞蛤蟆当她的新郎……” 她说完就嚎啕大哭，林瑜宁记得自己好像被癞蛤蟆逗笑了，接着又开始喝酒。 三点。 林瑜宁坐上同事帮忙叫的车，装模作样对着黑屏的手机报了车牌号，好让司机知道这个醉鬼是有人接的。 其实哪里有人会接呢。 她头疼得厉害，胃也抽着疼，却还是不死心地打开了手机。 点开置顶的聊天框，女孩甜美的笑容穿透屏幕，从聊天背景中来到自己面前。 最后一条消息是对方发来的。 【玉】：我加到帅哥微信了！！！ 下面是一连串的聊天截图，林瑜宁知道自己不会点开。 起码喝醉了不会，喝醉的人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但清醒过来的林瑜宁一定会。 酒精在身体里蒸腾，她脑袋一热，右滑删除了聊天框。 几乎是置顶从屏幕上消失的那刻胃痛就席卷而来，她捂着嘴干呕一声，司机吓坏了，车速飙上去，不出十分钟就把人送到小区门口。 林瑜宁下车后懵了。 这不是她的小区，她的小区还要再过两条街，这里是…… 难道……她稀里糊涂给错了地址？ 可等林瑜宁点开手机的时候又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像被什么牵引着，游魂一样走到门禁处。 保安看了这个醉鬼一眼，轻易打开了门。 明明以前还没这么好说话的。 一路晃晃悠悠走到对方楼下，大门敞开，她踌躇着掏出手机，对话框已经消失了，林瑜宁只能去翻通讯录。 手指按在号码上那瞬她鬼使神差地偏头，玻璃门清晰地映出一张比鬼还要惨白的脸，浑身酒气，没有人会喜欢。 她停下所有动作，站了很久。 “你好，”瞿川试着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肩，“你还记得自己的门牌号吗？” 对方晃了晃，“呕。” 陆渊澄面色复杂，一副看不下去但又硬生生把自己钉在原地不走开的架势。 瞿川不放弃，给呕吐不止的人拍背，同时十分庆幸下楼的时候带了瓶水。 他动作生疏地喂了水，指节小心地抬起，没有碰到对方的脸。 “谢谢。” 终于，瞿川灌了半瓶水下去，那人开了口。 是一把有点沙哑的嗓子，更加模糊了性别的边界。 林瑜宁吐空了胃里的东西，一股烧灼感伴随着酸水涌到喉头，她避开两人，踉跄地走到垃圾桶后。 新一轮的呕吐声传来。 瞿川和陆渊澄对视一会儿，犹豫着道：“你……要是受不了就先上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陆渊澄失笑，“没这么金贵。” 他从瞿川手里接过水瓶，似乎想递给人家，面色变换一会儿还是作罢，“我陪你，但只能当个旁观的废物。” 瞿川握着重新回到手里的水瓶有点想笑，偏头轻咳两声。 垃圾桶后传来林瑜宁的声音，“我没事……” 她缓缓站起来，深吸口气，“谢谢你们。” 瞿川看她的脸色不太放心，“需要我们叫保安送你上楼吗？” 先前林瑜宁意识不清，现在她看上去清醒了点，或许可以打电话让家人来接。 对方脸似乎更白了，轻轻摇头。 “那……”瞿川尴尬地挠头，迟疑着，“你一个人可以吗……我们可以送你到单元楼下。” 第44章 做了一个假期的打工人，瞿川想到对方那异常嘈杂的工作环境，以及可能遇到的难缠醉鬼都替她头疼。 好苦啊！ 为了那点钱喝得要死要活，说不定还要拉到医院洗胃，到手还不够吃几顿拉面的。 当然，瞿川不知道林瑜宁的业绩是店里第一，代入感太强，他后腰的淤青已经开始痛了。 林瑜宁抬头，谢绝的话刚到嘴边，她认出这是前几天来过的客人。 她记性极好，还记得同行有一个女生开了两瓶酒，就是自己接的单。 业绩之魂突然复苏，林瑜宁点头，“……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们了。” 林瑜宁报出的地址竟然和民宿在同一个单元。 瞿川虚扶着人，走进电梯。 陆渊澄收回挡在电梯门上的手，按了楼层。 折腾了一夜他的眸子仍是清澈的，似乎早就习惯了凌晨不睡觉般不见一点倦色。 陆渊澄看着靠在对角的林瑜宁，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 林瑜宁似乎有些焦躁，不断按亮屏幕又锁上，没有静音的手机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她本人却没有注意到。 陆渊澄视线下移，看到对方没有一条消息通知的屏幕。 楼层越来越近了，林瑜宁胃部有把火在烧，让她想要叫嚣着停下，绝对不能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那个人面前。 今晚的一切似乎都在把她向这里推，在花园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她有想过捱到早晨，这样下来丢垃圾的女孩就有可能把自己捡回去。 一切阴暗的、潮湿的下贱念头都会随着太阳的升起被掩埋。 可是她遇到了这两个热心少年。 林瑜宁思绪混乱，下意识看了对面那个少年一眼。 这一眼，正对上陆渊澄平静的眼眸。 她一愣。 “到了。”瞿川开口，上前挡住电梯门，还伸手到外面跺了一脚。 声控灯亮起，林瑜宁无防备地望见齐玉的家门。 门边挂着对联，上面是自己题的字。 她直愣愣地迈腿，“谢谢。” 瞿川看她走得还算平稳，就没有踏出电梯。 面前冷不防递来一个二维码。 “加个微信吧。”几步路的功夫，林瑜宁已经把散乱的发理好了，营业模式突然开启，清冷的凤眼弯了起来，“下次来店里点我，打七折。” 她意有所指，“或者推荐朋友来也可以。” “……谢谢。”瞿川加了好友，有点语塞，“注意安全。” 送走人回到电梯，冰冷的门合上之前，他瞥见林瑜宁站在住户前一动不动的身影。 和方才凤眼微挑的清冷模样不同，瞿川竟觉得她此刻很像落水的狗。 “回家吗？”陆渊澄在轿厢里问。 瞿川回神，看了眼手机。 五点。 “我都行。”他熄灭屏幕，“你怎么看？” “去买点烧烤吧。”陆渊澄手指触上一楼的键，不太真诚地询问，“你想吃吗？” 他记得小区外有人摆摊，孜然的香气飘出老远。 瞿川一挥手，“吃！” 作者有话说： 咳得昏天黑地，要往雪碧里加止咳药水了 第三十三章 飞起来了 摊子还开着，湘沙的天亮得早——也或许他们家的天也亮得这么早，只是从来没有留意过。 “给江入松他们带一点吧。”瞿川眯着眼，鲜红的舌在签子间若隐若现，甚至虎牙都露了出来。 大概是吃得很香，人也开始扭。 陆渊澄觉得他很像路边被投喂的傻猫，好吃到喵喵叫，被同伴嫌弃地白了也不知道的那种。 “你带还是我带？” 瞿川白他，“当然是你，我又没有惹妹妹生气。” 陆渊澄轻笑，“注意着点，谁是你妹妹。” “我还不稀罕呢。”瞿川嘟囔，把吃完的签子归到左手握住，四下找地方扔。 “给我吧。”摆摊的大叔看不下去了，朝他招手。 瞿川犹豫了一下，“叔叔……你不会循环利用吧？” 大叔怒了，“我在这里摆摊一晚挣得比你还多，瞎想什么？！” 瞿川心口中了一箭，捂着嘴把签子递回去。 他都不用回头看，陆渊澄肯定在偷笑。 果然，身后泄出一声闷哼。 “不给江入松了。”瞿川麻木地拎起打包的烧烤，“我现在就吃掉，然后拿剩下的签子去隔壁摆摊。” “也不是不行。”陆渊澄跟上来，“江入松想在七夕那天摆摊卖花，你可以替她积攒一下经验。” 摆摊卖花？ “在哪儿？”瞿川来了兴致，这种事任涵肯定也会跟去凑热闹，任涵摆摊……当然，前提是两人能够和好。 他忍不住叹气。 陆渊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本来已经和任涵把细节敲定好了，现在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去。” 手里的烧烤突然重逾千斤，瞿川小跑起来，“那得赶紧回去。” 进电梯的时候瞿川先是按了二十七楼，然后下意识盯着二十一层的按键看了会儿。 ……不知道她进门了没有。 迟来的怪异触感涌上心头，瞿川觉得林瑜宁似乎并不是很想“回家”。 是怕吵到家里人吗？ “那应该不是她家。” 第45章 瞿川回头，有读心术的陆渊澄视线停驻在同样的地方，平静地分析，“估计是她恋人的。” “恋人？” “或者是喜欢的人。”陆渊澄按了按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她大概是喝懵了不小心跑到这里，结果却被我们送上去了。” “真的假的？”瞿川觉得很离谱，“那你怎么不拦着我？” “我看她手机壁纸是一个女孩子。” 不是那种写真或者高清照片，很模糊，是一张桌边的侧脸，看背景像是在居酒屋。 能用这样的图片做壁纸，是情侣的可能性很高。 “哦。”瞿川呆愣愣的，“她的恋人……” 林瑜宁在t吧工作，又这么帅气，有恋人似乎很正常。 但她…… 电梯到了楼层，陆渊澄在他肩上轻推一下，“走。” 直到进门换鞋的时候瞿川还皱着眉。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陆渊澄弯身解鞋带，没看他。 “那，”瞿川憋不住了，试图吸引陆渊澄的注意，“那她为什么不太……不太高兴的样子。” 反倒像是要哭了。 瞿川迟缓地意识到林瑜宁或许并不想“回家”，他做了错事。 “哟。”陆渊澄夸张地挑了挑眉，见瞿川看过去才接着道，“原来是在想这个。” 他弯腰在少年脚边放下拖鞋，“还以为是在消化她们恋爱的事。” 这个视角正对着瞿川的膝盖，再往下就是他又直又嫩的小腿，小腿肚那里红肿了一块，大概率是花园里饿了一晚上的蚊子下的嘴。 陆渊澄于是没急着直起身，就着半跪的姿势在那处拍了一巴掌。 是真的一巴掌，根本没用多少力道，但声音脆响，在寂静的玄关炸了一下。 陆渊澄闷笑，怕瞿川跳起来骂他，连忙低头遮掩。 “别动！”瞿川大喝一声。 陆渊澄僵住了，“……怎么？” “有虫。”瞿川嗓音好像在颤，随着他头部的转动飘忽不定，“好大一只……” “哪里？”陆渊澄要站起来，膝盖刚离地几公分就被瞿川猛地按了回去，磕出比刚才那一巴掌还响亮的声音。 陆渊澄不得不怀疑瞿川是在报复。 “我错了，哥。”他毫不诚恳地道歉，“刚刚是在帮你止痒。” 瞿川却没理会，嗓音颤得抖出波浪，“它、它它……” 他双手死死压着陆渊澄，魂飞魄散，终于叫出声，“它飞起来了！” “等等……”跪着的陆渊澄艰难抬起头，手抓上瞿川小腿，“你先让我起来。” 他隐约听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扑棱的声音，能发出这种动静的虫体型绝对不小，陆渊澄试图让小腿肌肉绷紧的人先把灯打开，“你……” 刚说出口一个字，他就听到瞿川极轻的呜咽一声，轻到随便一只刚出生的幼猫都能把它掩盖过去，随后手中一空，紧接着面前就蹲下来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难受了，想把脑子掏出来洗一洗，好痛 第三十四章 飞蛾 瞿川小时候和同学出去抓过蝴蝶。 蝶翼在阳光下反射着蓝光，他学着别人用网去扑，扑了个空。 “你好菜啊，”同学哈哈大笑，“我都抓了两个啦！” 说着，他举起粗糙的网兜往瞿川面前一贴。 蝴蝶的身躯是丑陋的，细长的足，狰狞的口器，仿佛被细线紧紧勒成几截的腹部，就这么近距离凑到了小瞿川的眼前。 它们想出来，瞿川甚至能看见最近的那只蝴蝶伸出网眼的足。 太近了。 小瞿川莫名有点发寒，忍着后退的冲动道，“我也抓得住。” “哼，那你抓呀。”同学一把收回网兜，瞿川只能硬着头皮去捉。 他终于抓到一只有点傻的，瞿川收网慢，那只蝴蝶却也没有从敞开的口子间逃走，无头苍蝇一样在网兜深处乱撞。 “哇！”同学凑过来，“你这只蝶翼上有眼睛诶！” 网兜在手里轻微震动，瞿川知道这是那只蝴蝶在挣扎，他看了眼同学的网兜，明明那些蝴蝶都很平静。 为什么自己这只不一样？ 这么想着，瞿川看向自己手里的网兜，然后就在同学的惊呼声中看见那只蝶钻出破口，直直朝着他的面门冲来，放大的腹部以及深黑色的足几乎占据了瞿川的全部视野。 陆渊澄半跪着，先前握住瞿川小腿肚的那只手被人紧紧抓住，他贴得太紧密，两人的手在没开空调的夏夜渐渐开始出汗。 “别怕。”陆渊澄明白过来，反手在瞿川掌心划了一下，“交给我。” 他试探着起身，跪着的那条腿终于也站了起来。 陆渊澄弯着腰，另一只手在瞿川头上抚了抚。 “我没怕。”瞿川压着嗓子，“它长得太恶心了，我受不了……” “嗯。” 开关还有一段距离，手被瞿川抓着，陆渊澄够不到，索性天色渐亮，他很快看到了那个在玄关乱窜的生物。 “不要动。”陆渊澄弯腰拿了什么，瞿川始终低着头，他怕那只巨大的飞蛾会扑到自己脸上…… 光是这么想想他就觉得浑身汗毛直竖，整个人抖了一下。 然后就是“啪”的一声，响在瞿川背后，像是什么压迫自己的东西被震碎了，他扭头，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只拖鞋。 第46章 很眼熟的拖鞋，他穿了四天，现在被陆渊澄漂亮的手握着，拍在雪白的墙壁上。 陆渊澄声音仍旧是冷静的，说的话却算柔和，“闭眼，很快就好了。” 瞿川闭上眼。 门边的垃圾袋窸窣作响，他知道陆渊澄在处理，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就在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刹那，靠近玄关的房门开了。 印晗短发服帖地垂在耳后，抱臂站着。 玄关的两人一站一坐，印晗那里明明没有光，瞿川就是感受到了她视线的落点，跟着看了过去，是两人紧紧纠缠的手。 “！” 他触电一样松开陆渊澄。 印晗：“噗。” 陆渊澄没有流露出别的情绪，也没问她笑什么，道：“要吃烧烤吗？” “不用了。”印晗慢吞吞地回复，并不回房，就这么倚着门框看两人动作。 瞿川胡乱捡起一个塑料袋就要往客厅走，手臂一紧，在他望过去的时候陆渊澄已经松了手。 他指了指瞿川拎着的袋子，“那是垃圾袋。” 瞿川想起里面有什么，猛地一甩。 陆渊澄早有准备，他接住，然后递过来真正装着烧烤的。 “你再拿双备用拖鞋穿，这双要洗一洗。”他说着看向墙上那一滩痕迹，叹气，“还得把这里擦干净。” 瞿川不好意思了，“谢谢……” 他往墙上瞥了眼，那只是一滩痕迹，他接受起来没什么困难，“我晚点处理。” 印晗又是“噗”。 “你们作息挺健康的。”她迎着瞿川的视线道，“阎王见了都得夸一句。” 瞿川一阵恍惚，谁又会知道他来这里之前是一个早上八点自然醒的健康青年？ “姐，”他晃了晃袋子，“醒都醒了，真的不来一串新鲜出炉的羊肉串吗？” 印晗残忍拒绝，“不必。” 瞿川撇嘴，“好吧。” 他又拎了会儿，快进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转身把袋子塞到陆渊澄手里，“你去给。” 和妹妹吵架的可不是他。 进房前，他看到陆渊澄敲了敲江入松的房门。 应该能和好了吧。 瞿川几乎是沾床就失去了意识，过了很久床垫塌陷，他迷糊中闻到一股甜腻的气味。 这气味在民宿里几乎天天都会出现，瞿川估计陆渊澄又洗了个澡，大概是嫌出去遛弯沾到了尘土……不对，应该是嫌弃烧烤的孜然味。 真够洁癖的。 他这么想着，身体不自觉往香味最浓的地方蹭了过去。 一只手在他脸颊上抚了一下。 触之即分，像层纱滑过。 “晚安。”陆渊澄轻声。 大亮的天光中瞿川动了动唇，很快又坠入梦乡。 “早啊。” 任涵大咧咧地走进来，瞿川连忙扯了条裤子挡住自己的腿，“你他妈能不能随手关门？” “不好意思。”任涵毫无歉疚之心，顺手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 瞿川连人带裤子往后蹿了两米，嫌弃，“你手干不干净？” 任涵怒了，“我在你眼里什么形象？” 他是会刨泥坑还是上完厕所不洗手？ 瞿川笑了笑，任涵看上去很正常，看来昨晚的事对他影响不大。 就是不知道陆渊澄那里怎么样了。 “对了，”任涵看着他整理好衣服，把手机丢过去，“老白找你。” 瞿川一看屏幕，白靖楚轰炸了一长串，大意是赶紧让瞿川看手机。 瞿川觉得好笑，“我就知道他要让我代购。” 白靖楚是瞿川宿舍的老妈子，上次让瞿川好好学习湘沙靓男穿搭，现在又让他带湘沙特产回去。 他想了想，直接打过去视频。 “嘿！”白靖楚放大的脸出现在镜头里，不到两秒就转向身旁。 柴温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皱起眉往后仰了仰，而后才道，“嘿。” “哟，你们两个在一起？”任涵凑热闹，硬是挤到屏幕里。 “对啊，正好一起做社会实践。”镜头转了一半回去，白靖楚笑眯眯的。 瞿川在t市读大学，他们俩是本地人，原本还约好暑假要来瞿川的城市找他玩。 白靖楚视线一直落在瞿川身上，柴温皱了皱眉，突然出声： “不是要说特产的事？” “哦对！”白靖楚恍然，热情地把脸贴近屏幕，“川啊，你都买了什么，给我看看呢。” 瞿川切了镜头，白靖楚开始点菜，“我要这个挂饰……那个茶包也不错，多来点，柴温爱喝。” “……你是真不客气。” “没事，”白靖楚大手一挥，“开学了你起床全靠我，这是我应得的。” 他瞥到行李箱一角的东西，喊停，“那是什么？” 屏幕上看着有些模糊，瞿川移开镜头。 一只小小的布偶猫玩偶躺在箱子里。 这明明是那天出猫咖前陆渊澄买的，怎么会在他这里？ “醒了？” 就像真的有读心术，那个他刚刚想到的人很快出现。 陆渊澄递给他一个瓷杯，站到他身后，“有没有头痛？” 瞿川接过，低头看了眼，是热牛奶。 “没有。”他抿了口，“我昨晚又没喝多少。” 陆渊澄不太信的样子，“是吗？” 第47章 “真的。”瞿川强调，“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包括蚊子块？” “什么？”瞿川没印象，“咬我了？” “对啊。”陆渊澄半真半假地道，“咬了好大一块，红肿得像被人打了。” 肇事者分明就是他本人，陆渊澄看了眼瞿川的手机，自然地转移话题，“你在视频啊，我会不会有点打扰了？” 瞿川把杯子还给他，“没事，他们点菜呢。看来走之前还得去步行街一趟。” 他叫住陆渊澄，“你的猫猫怎么在我这里？” 米色的玩偶不过巴掌大，躺在瞿川手心。 陆渊澄没接，“猫咖的钱我还没付给你。” 所以拿猫猫抵债？ “那鸡蛋仔还有烧烤的钱我也没给你啊……”瞿川嘟囔，手上还是乖乖把玩偶塞回了箱子里，还在上面盖了件干净t恤。 一直到陆渊澄离开了，白靖楚才做贼一样出声，“那是谁啊？” “江入松表哥。”瞿川记了下他们要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等会儿要拖个人陪他去买。 嗯，就江入松表哥好了。 “好白啊。”白靖楚感叹，“往你后面一站跟座冰山似的。” 陆渊澄高挑，因为肤色的原因面容也像笼了层白雾，看着很难接近。 可他跟瞿川讲话时神色柔和，倒显得那股冷意消退，整个人都清甜起来。 白靖楚被自己的想法雷到，打了个哆嗦。 柴温一直关注着他，“怎么了？” “没事。”白靖楚关注点又回到湘沙特产上，恨不得钻进屏幕里，“多带点茶包啊，他喝茶像喝水一样……” 现在刚到下午一点，瞿川挂了视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早上六点多才睡下去，中午还爬起来七个人一起吃了顿午饭，瞿川都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作息。 陆渊澄还去洗了个澡，他恍惚记得对方睡下去的时候天都大亮了。 “行啊。”不需要睡眠的陆渊澄神采奕奕，利落地答应，“正好我也给姑姑带点茶包。” 江入松坐在沙发上刷视频，闻言骂了一句，“我不会带吗？陆渊澄你少装了。” 她骂得自然，陆渊澄随手从茶几上抓了粒糖砸江入松，江入松气得跳起来打他。 瞿川坐在餐桌边和任涵嗑瓜子，终于松了口气。 最后几人商量了一下，明天他们就要坐高铁走人，今天确实该最后收尾买点特产，于是全都挤到了玄关换鞋。 沈野端详着某处墙面，“这里怎么有个鞋印？” 他摸了摸下巴，“任涵，你是不是在这里乱跳了？” 任涵很冤，大喊，“我干嘛要乱跳？” 他在这些人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怎么什么都能往他身上联想？ “我弄的。”陆渊澄出声，“早上在那里看到只飞蛾，忍不住拍了一下……没想到我鞋底这么脏。” 他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几人的手机很快响了，掏出来一看，他在混子大队群聊里发了条消息： “记得擦墙。” 任涵乐了，“把我们当备忘录用啊？” 陆渊澄笑了笑，“设个提醒，退房前会处理好的。” 作者有话说： 小瞿川回家路上拳头攒得死紧，到家：“妈，哇——！” 蝴蝶（狂粉）：贴贴！ 大扑棱蛾子：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我命助兴。 第三十五章 演技 瞿川打算请陆渊澄喝奶茶。 怕会飞的昆虫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他却一直很避讳别人知道，连同吃同住一学年的室友都不清楚这件事。 就像“可爱”二字会触发他的愤怒点，怕昆虫让瞿川觉得羞耻。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步行街，陆渊澄和江入松去了前面一个铺子挑茶包，瞿川正要走过去，余光看到了熟悉的店铺。 他心里有了主意，片刻后，瞿川拿着一盒冰糖草莓走进茶铺。 “我妈又不喜欢喝这个。” 江入松背对着瞿川，语调无奈，“倒是瞿川很喜欢喝这种酸甜口的。” 他听到自己被点名，下意识步子一顿。 “你倒是观察得很细。”陆渊澄语气听不出喜怒，面向老板，“你好，麻烦称一点这个。” 瞿川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手指，指尖玉白，点在江入松说的那种茶上。 “谁能仔细过你？”江入松嘲讽。 瞿川勾了勾唇，这家伙和他确实是天造地设的好兄弟啊，这种时候也记着自己。 正要上前，江入松突然道：“你演得挺像一回事的。” 她看着陆渊澄一贯平静的侧脸，“别人的眼光真的那么重要吗？” 瞿川又是一僵，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入松偶然看到过陆渊澄和瞿川说话。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当然看到过很多次这样的场面，甚至高铁上就仔细观察过了。 然而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识到陆渊澄可以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当时国王游戏进行到第五轮，江入松第一局过后就不在状态，直到陆渊澄被指定和瞿川换情头。 瞿川大概是气恼却又不能发火，脸都憋红了。 他问陆渊澄：“换……换吗？” 江入松觉得瞿川的表情很有趣，忍不住去看陆渊澄的。 第48章 她先是听到了陆渊澄带笑的声音，“好啊。” 他的笑意那么明显，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会怀疑陆渊澄笑弯了眼，她余光瞥见瞿川已经把手机拿了起来。 相处得很好嘛。 可是她彻底转过头后，看到陆渊澄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他坐在立式空调下，半曲着一条腿，漆黑的发丝被冷风吹得微微颤动。明明客厅的光也打在陆渊澄身上，江入松却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块冰，一块隔绝了外界所有温度以防自己融化的坚冰。 他真的把瞿川当朋友吗？江入松突然想到。 瞿川这么在乎任涵，他在乎所有和自己关系好的朋友，第一轮江入松僵住的时候还跳出来打圆场……陆渊澄不会感觉不到这一点，可他依旧用了那样的方式当面打破那层平和的假象，完全无所谓瞿川夹在当中是否会难办。 就像……他根本不在意瞿川。 江入松在空调间里打了个寒颤，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别人的眼光？”陆渊澄接过那袋包装好的茶叶，另一只手闲闲地插在兜里，像是不明白江入松在说什么。 他把那袋茶叶递给江入松，“烧烤是瞿川买的，你去给他当作谢礼。” 江入松不接，她直视陆渊澄，快速道：“你怕自己落单。” 她说得很笃定，“你总是这样。” 从小陆渊澄就极为合群，初中时他的朋友堆里有人迷上了跑酷，江入松妈妈觉得危险，不让陆渊澄跟着去。 幸好他对此并不感兴趣，点头，“我不喜欢这个。” 结果一周后，陆渊澄因为跑酷摔伤了腿。 小陆渊澄更为白嫩，磕碰一点就会留下触目惊心的色彩。 江妈妈抱着他哭，“你要是摔破相了怎么办呀？姑姑给你买的好看衣服都穿不了了。” 小江入松也在哭，因为哥哥要是毁容就没人会在陆渊澄放学来接她的时候眼冒桃心了。 陆渊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在稍显稚气的面颊上横亘着。他好像从很早起就总是很冷静，那次也不例外。 “没事的。”他安慰，“我喜欢刺激的事，就要承担后果。” 他说着喜欢，可江入松仰着小脸，一点也看不出喜欢的情绪。 陆渊澄依旧伸着手，他静静看着江入松，那双在阳光下蜜糖似的眸子变得暗沉，糅杂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那种寒冷的感觉又攀爬上脊背，江入松瞪着眼，一步也不愿后退。 “所以？”他道。 这和承认无异。 她身后的货架边人影一晃，有人从店里走了出去。 发僵的足恢复了知觉，江入松卸了力气，一把从他手上拿过茶包，咬牙，“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还好她聪明。 陆渊澄：“我演技很好吗？” “很差！”江入松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那个面瘫脸有什么演技？” 还很懒，装都装不完全套，说话的时候都不知道笑一下配合自己的语气。 “而且你早上还说烧烤是你付的钱。”她抛了抛那袋茶叶，摇头晃脑，“所以你还是把我们川川当朋友的对吧？” “提议的是他，我根本不想破费哄你。” 陆渊澄快步往外走，耳朵在阳光下微微泛红，语速快了起来，“天天操心这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事情，你和任涵的事处理好了？” 江入松笑嘻嘻的，选择性回复，“我就说没人能拒绝瞿川这样的男孩子嘛。” 那么可爱。 陆渊澄一定会喜欢。 “欸？”任涵捧着手里的小盒子，确认道，“真的全给我吃？” 瞿川面无表情，“嗯。” “谢谢瞿爸爸！”任涵拿起最大的那串草莓，“怎么突然想着我了？” “牙疼。”瞿川说，“买完才想起来。” 任涵口齿不清，“叫你别跟着怒哥吃甜的……现在好呢吧，牙疼呢。” 哪怕他说成火星语瞿川还是一下就捕捉到了那个名字，恼怒地拍了任涵一巴掌，“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好嘛。”任涵艰难地吃下去，委屈，“闭嘴就闭嘴。” 作者有话说： 任涵（嚼草莓）：好兄弟，心里还记着我555 瞿川：生气，但还是买奶茶 第三十六章 胃中蝴蝶 “陆哥。”任涵突然起身，“你们买完了？” 他嘴里喊着陆渊澄，人却笔直地往江入松那里走。 “我来吧。”他从江入松臂弯里拿过纸袋，又低头问她渴不渴。 瞿川在原地站着没动，果然，江入松很快就递了一个小纸袋给他。 “我哥挑的，酸甜口。”她笑着，“之前的事……谢谢你呀。” 瞿川接过，朝着她温和地笑笑。 都是撒谎精。 明明是江入松说他会喜欢，现在却往陆渊澄身上揽，不愧是兄妹。 “谢谢。”他终于动了动，视线直直望向正看着自己的陆渊澄，“给你买了奶茶。” 江入松好奇地跟着看过去。 在场的有三个人，瞿川只买了陆渊澄的，这代表了什么？ 没想到有一天陆渊澄也能拥有这样的友情！ 任涵毫无感想，他吃了冰糖草莓，陆渊澄喝奶茶，完全公平。 “干嘛对我哥这么好，”江入松憋不住了，八卦道，“没有我和任涵的份？” 第49章 瞿川闻言只是笑了笑。 放在今天凌晨的自己身上，他肯定会毫不避讳地说一句“因为我偏心”，瞿川嘛，偏心都偏得光明正大又理直气壮，总给朋友许多特权。 可他现在说不出了，挑选陆渊澄喜欢的口味已经让他感到筋疲力尽，再多的实在装不出来。 陆渊澄也说谢谢，自然地站到瞿川身边。 夏天凌晨燥热的花园里，他们就是这样并肩走路的。 瞿川蓦地感到一阵不适，像胃里有蝴蝶乱撞，后颈泛起颤栗，连忙往前几步，“……去找沈野他们汇合吧。” 他走得快，陆渊澄很快被落在原地，只看到瞿川的背影以及风吹起的衣角。 陆渊澄叼着吸管，眉头很轻地蹙了蹙。 找到人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长街尽头，江入松一听沈野说了店名就拉着他们往前，来到了那间眼熟的画铺。 画铺里依旧挤满了人，瞿川踮脚替江入松看了眼，靠里的那个位置聚的人最多。 “不用谢。” 印晗瞥了眼手机，随手放下马克笔，在面前小女孩的头上揉了一下。 她冲着隐在人流中的沈野招了招手，拉着坐在一旁的白和起身。 几个忙着给客人画肖像的画师纷纷抬头，其中一个还朝她飞了个吻，“下次来我们店里报名字，免费哈。” 印晗勾唇，“有机会的话。” 逆着人流挤出店，任涵夸张地张大嘴，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姐，你是这个。” 起先是白和想去店里画像。 她没有意见，沈野则是拍完素材无所事事，印晗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结果印晗等待过程中实在手痒，拿出随身带的ipad就开始画图，几笔勾勒出轮廓。 她画的是一位麻花辫店员小姐姐。 结果那位店员小姐姐看到以后硬是把她拉到其中一个空位置坐下了。 “来来来，这套笔给你用。” 她吐了吐舌头，冲面色复杂的印晗俏皮一笑，“美女姐姐救救急，按一点五倍时薪结算。” 江入松要笑晕了，“受不了……姐，你出来旅游还顺便打个工，真有你的。” 印晗回头一看，店长笑眯眯地冲她挥手。 她表情复杂，抱着ipad良久没说话。 “挺好的。”沈野捏了捏她的肩。 “瞿川。”白和走了过来，手里的塑料小袋子哗哗作响。 “这个给你。”她伸手。 瞿川手下意识收紧，江入松给的是纸袋，棉绳搓成的提手硌在掌心，留下柔软的触感。 今天怎么都在给他东西？ “怎么，”瞿川接过来，调侃着，“是印姐的真迹吗？” 印晗隔着沈野回复：“那倒不是，我的真迹价格要翻倍的。” 他们那边笑闹着，瞿川打开袋子，愣了愣。 白和抿着唇，脸有些红，“挑了你最喜欢的那张照片。” 画面里的少年半倚在大桥护栏上，他记得原图每一寸阳光的落点，因为这些天瞿川曾无数次满意地翻看这几张照片，甚至在那轮国王游戏把它设成了自己的头像。 他低下头，白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哥，这是你的。” 她开着玩笑，“和瞿川是情侣款的，你不介意吧？” 瞿川不想这样，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往那侧看去，越过陆渊澄白皙的指节，他手上拿着的那张塑封肖像正是瞿川极为熟悉的—— 他们的所谓情头、陆渊澄的屏保，以及两天前的朋友圈c位。 这算什么？ 陆渊澄在说话，“……我很喜欢。” 瞿川视线上移。 他在对白和说话，眼睛却看着瞿川，眸子在阳光下好似甜腻的蜜糖，“瞿川拍的，我当然喜欢。” 这话说完四周突然静了一下。 白和原本在笑，现在笑容僵在唇边，又很快变回自然的神色。 “是呀。”她偏头，对着一言不发的瞿川，“晚点可以也给我拍几张吗？” 他们都看着瞿川，胃部的蝴蝶撞击得更加猛烈，瞿川觉得自己变成了那张残破的网，马上就要被冲破。 “抱歉。”瞿川匆匆把画放回塑料袋里，“我去上个厕所。” 他微微垂着头，从白和身边走过，很轻地抛下一句谢谢。 步行街的厕所自然是人流重灾区，瞿川原本想进去洗把脸，最后还是退缩了。 他停在不远处的椰子铺，清甜的气息终于让那群折磨人的蝴蝶消停下来。 操。 他突然抬脚踹了面前的台阶，明明买奶茶的时候都做好心理建设了，他怕落单，陆渊澄也是，那就当没花钱找了个旅游搭子，来一场永不失联的旅行，谁也不欠谁。 可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瞿川气得跺脚，早知道凌晨在垃圾桶边遇到人的时候就偷偷推陆渊澄一把，让他摔个狗吃屎。 怎么有这么没良心的人！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瞿川大力掏出来，看到发消息的人愣了愣。 【小林】：林瑜宁 没头没尾的一句，大概是在方便瞿川备注。 下一句很快发了过来，“今晚酒水六六折，我还剩一个卡座，要给你预留吗？” 她昨晚醉成那样，这是刚醒就开始揽生意啊。 瞿川没急着回复，截了屏，从混子大队的群聊里找到印晗，把截图私发了过去。 第50章 他努力把那句存在感浓重的“记得擦墙”从脑子里清除。 印晗几乎是秒回，“去。” 作者有话说： 算了一下印晗的字数不超过五百，我想写的是一群二十岁出头还保留着天真的少男少女们的群像戏，主要篇幅当然是小瞿和小川，已经在尽力压缩副线cp的故事啦，见谅。 第三十七章 伤口疼不疼 直到闻到林瑜宁熟悉的香水味瞿川才回过神。 不久前印晗提出要去酒吧看一眼，理由很粗暴。 “t吧可不多见。”她撩了撩头发，“而且她们舞跳得很好。” 瞿川沉默，确实不多见。 但他们一群直男直女去干什么？ “没错！”白和竟然附和了，她侧头想跟瞿川说些什么，江入松插了句。 “我和任涵就不去了。” 她瞪着开始怪笑的几人，语调不太自然，“……我和他再去买点特产。” 瞿川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聊的，现在看来，江入松到底是没有选择走陆渊澄想要的那条路。 刚一想到陆渊澄，他就说话了。 “我也不去。”陆渊澄耸肩，“再喝要酒精中毒了。” “没事啦。”江入松一听他不喝酒比谁都高兴，“跟着我们！” 瞿川张了张嘴，他觉得这样很可怜也很讨嫌，陆渊澄一定不希望夹在他们俩中间。 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移开了目光。 林瑜宁领着他们坐到离舞台稍远的地方，离开前对上瞿川的目光，还冲他眨了眨眼。 瞿川失笑，这和凌晨那个鬼一样苍白的家伙根本是两个人。 他完全没去过酒吧之类的地方，台上的表演又还没有开始，就算开始了也只敢罚坐一样直视前方的沈野。 沈野大概觉得他好笑，给他递了杯酒。 “瞿川。” 白和坐在他旁边，靠过来了一点，“我也想买个ccd，有什么推荐吗？” 瞿川一下就来劲了，翻开自己的相册，“我存了几个性价比高的……” “你要拍人像还是景物？” 白和不假思索，“你那个是拍什么的？” “景物。”瞿川想起什么，忍不住笑，“拍人会扭曲。” “可是你朋友圈那几张不是挺帅的？” “那是因为……” 瞿川的笑僵了僵，淡下来，“那是凑巧。” 他重新看向ccd的图片，“不同牌子的色调也不太一样，如果你喜欢清冷风格的就买冷色系。” “比如这个蓝调的。” 靠近舞台的卡座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瞿川吓了一跳，场内灯光猛地暗下来，他不自觉往后仰了仰。 后背碰到了白和的肩，瞿川抱歉地退让开，在强劲的音浪里看到白和的唇动了动。 瞿川听不清，吼，“什么？” “那个领舞的！”白和也扯开嗓子吼，“好帅！” 瞿川回过头，在乱晃的光线中抬头看向舞台。 看清是谁在跳舞以后他嘴巴长成了“o”型。 林瑜宁，这个喝酒喝到快要进icu、昨晚差点睡在垃圾桶旁边，并且谜之像落水小狗的t吧销冠，正穿着一身西装，领带系得要掉不掉，在台上c位跳色气的舞。 瞿川叹为观止，这就是打工人吧。 看得他后背的伤都燃起来了。 这边瞿川真诚赞赏着林瑜宁的职业精神，旁边的白和也看了会儿，视线不自觉落到了瞿川的侧脸。 头顶有一簇发丝翘了起来，配上少年清瘦的下颌线，无端让人生出怜爱之心。 白和手指动了动，叫他。 又一波音浪掀起，瞿川没有听到，白和抿着唇，到底是没有直接伸手碰他的头发。 正煎熬着要收回视线，余光里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 靠门的卡座坐了一群年轻男女，林瑜宁的同事坐在最外侧，和他们谈笑着。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看上去喝多了，一路从卡座里侧跌跌撞撞地爬出来，伸手攀着同事的肩。 她身上香水味太冲，同事面不改色，继续笑着介绍酒水。 “美女。” 在马尾女孩想要摸她脸的时候同事坐不住了，动作柔和地扶住对方，“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说完同事就起身离开了。 马尾女孩不知喝了多少，没骨头一样趴在同事先前坐过的位子上。 陆渊澄被门口迎宾的人带上了楼。 还没进门他就听到那绝对超出分贝的乐声，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操！”身后有人大声咒骂着，肩上一痛，矮胖的男人擦着陆渊澄进了大厅，几个领班匆忙地跟了进去。 他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大概是什么人来这里闹事。 钱财纠葛？ 或是……捉奸？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短暂地过了一遍，旁边的人叫他，“有认识的吗？” 先前在楼下她问陆渊澄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说不是，一般这种客人都有熟悉的人，陆渊澄顿了顿，“忘了她的名字……不过是丹凤眼，右耳戴了个十字型的耳钉。” 她了然，“宁宁啊。” “您稍等。” 陆渊澄点头，他在原地等了会儿，那处灯光晃得太频繁，陆渊澄就皱眉往里走。 “……臭婊子！” 第51章 不远处传来含混的骂声，他看过去，几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在昏昧的光线里抓着一个人，似乎在试图制止。 陆渊澄眯了眯眼，被抓着的就是那个撞到他的人。 他不欲被卷入，迈步绕过那个卡座。 很快有酒瓶碎裂的声响传到陆渊澄耳朵里，台上乐声骤然切换，隆隆鼓点间他似有所感，侧身一让—— 那个男人抓了个空，灯光一闪，他狰狞地扑过来，“就是你搂着她还让她摸脸的？我他妈要举报你们这间酒吧！” 陆渊澄被后方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男人抓到了他的手臂，指甲扣进肉里，带起一阵疼痛。 先前抓着男人的几人围了上来没敢接近，陆渊澄皱着眉，瞥到林瑜宁也站在那一群人中，似乎在叫保安。 男人还在吼，“哪只手碰了她？不要脸的死同性恋，开这种酒吧你们要下地狱！” 陆渊澄避让的动作突然全都滞住了，他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在男人的瞪视下拍了拍他的脸。 不轻不重的两下，像在拍一只野狗。 “我们要下地狱？” 陆渊澄左手还被他扣着，右手缓缓下移，在昏暗中放到了男人的脖子上，凑近了对方的耳朵缓慢问道： “你以为你就不用？” 话落，他的手骤然收紧。 瞿川赶过来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开，林瑜宁指挥着同事把碎酒瓶扫干净，直起腰长叹一声。 “对不起啊帅哥。”她低头看着坐在门边的人，“你们今晚的消费免单。” 门口冲进来两个人，江入松目光梭巡一番，很快定位到陆渊澄。 “你跑那么快干嘛？”她喘着气，“有鬼追你啊？” 她看到陆渊澄左臂时倒吸一口凉气，下一秒怒火中烧，“谁打你了？” 林瑜宁站出来解释，“店里有客人闹事……正好他穿的衣服和我同事很像，误伤到了，非常抱歉。” 被当成了同事？ 江入松张了张嘴，她对林瑜宁有印象，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她接待的，可她们明明是…… 就像楼下闪着六色光芒的大logo下的名字一样，这里是t吧啊！ 瞿川站在沈野身后，尽量隐蔽地打量着陆渊澄的左手。 袖子外的肌肤红了一大片，不知道那个人用了多大的力气，看上去会留下指印。 这并不是最触目惊心的，对方还留下了几个带血的指甲印。 “需要消毒吗？”他出声，看向林瑜宁，“指缝里有很多细菌。” 林瑜宁点头，“已经在拿了，肯定要消毒以后才能让他走。” 江入松闻言松了口气，随后没憋住，泄出一声笑。 瞿川突然也有些想笑。 陆渊澄身量在男生堆里算高的，虽然林瑜宁同事中也有一米七八的，但和陆渊澄还是差一些。 那个人眼瞎到什么程度才能看错？ 他摸着下巴继续观察，况且陆渊澄除了皮肤白一点、身材好一点、长得好看点……哪里像女的？ 陆渊澄淡淡地瞥了江入松一眼，“你很高兴？” “没有啊。”江入松收放自如，肃容道，“我气死了，竟然有人敢打我哥！” 很快就有穿着白衬衫的工作人员拎着医药箱走过来，在陆渊澄面前半跪着。 她伸手要卷陆渊澄的袖子，坐在椅子上的人却躲了躲。 “我来吧。” 江入松很快把他的袖子撩了起来，动作细致，小心地避开了带血的指印，这次陆渊澄没有再躲。 林瑜宁在消毒的间隙向他们讲明了情况。 “……有个女客人喝多了，行为举止稍微亲昵了一些。” 她讲得含蓄，“当时我同事在场，结果被那位客人的男友看见了，误以为……” 江入松彻底懂了，他哥被当成帅t打了。 她正要说什么，陆渊澄抢先开口： “他说要举报你们店，会带来什么影响吗？” 林瑜宁愣了愣。 “没事的。”她很快笑起来，“有我们老板操心，不会出事。” 她看着同事收好医疗箱，歉意地引着几人回到卡座，临走前还要强调，“今晚畅饮……回去洗完澡记得再处理一下伤口。” 后一句是对着陆渊澄说的，他点头，卷起的袖管妥帖地放下，堪堪挡住创可贴。 瞿川第二次从对面观察陆渊澄，前一次他感到羞赧，这次的情绪却要复杂许多。 平心而论，他和陆渊澄在这短短几日同吃同住，基本没有分开的时候，瞿川很难简单地说一句“滚”然后疏远对方。 可披着甜蜜外衣的虚假真心，在友谊中也是致命的东西。 “让他别喝酒。”瞿川凑到任涵耳边，“起码今晚别喝。” 任涵很懂，对伤口不好嘛。他正要喊，瞿川一把拉住他。 “不许说是我说的。”他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扯着他袖管，死死盯着任涵，“听到没？” 任涵被扯得香肩微露，呲牙，“为什么啊？不就是你说的？” 又在背着他玩什么花样？ 任涵算是看出来了，自从高铁坐到一起开始，他的兄弟就不再是他的兄弟，而是陆渊澄的好兄弟了。 他们拉拉扯扯的，对面陆渊澄似有所觉，瞿川松了手，威胁，“反正不许说。” “行行行。”任涵认输，转头就喊，“陆哥，你受伤了就少喝一点！” 第52章 陆渊澄点了点头。 台上开始跳新一轮舞，瞿川瞥见熟悉的流苏红伞，知道这是那天他进门看到的那支舞，微微移开视线。 场内欢腾、火热，投注到台上的视线里掺杂着迷醉与痴迷，这方开在闹市区二楼的酒吧在夜色中蒸腾起舞，每个人都身处漩涡。 他听到江入松欢呼着这是她最喜欢的舞，看到沈野和印晗在侧边喁喁私语，侵占他全部感官的却不是这些。 瞿川很想问问陆渊澄，伤口还疼不疼。 第三十八章 我不会坐回去的 “不疼。” 陆渊澄无奈地举着胳膊，任江入松打量。 长街上的灯光更亮，之前在酒吧内没能看清的细节暴露在瞿川的视线里。 他的侧脸有划痕，不知是怎么搞的。眼睛很亮，但与平时的清明不同，更像是还陷在那场对峙的余波中没能恢复过来。 “怎么说？”任涵叉着腰，看了眼时间，“不能再逛了吧，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要退房，早点回去收拾。” 几人都没意见，沈野和瞿川各自叫了车，很快车就到了。 不巧，瞿川和陆渊澄坐到了一起。 任涵一上车就犯困，在前排嘟囔，“师傅你别开太快啊，一车酒鬼，等会儿晃吐了。” 司机连忙扯出几个塑料袋，“要吐吐这里啊。” 后排，江入松和瞿川一左一右，把陆渊澄夹在当中。 江入松：“回去记得提醒我，脸上这道口子也要消毒。” 陆渊澄：“不用，再不赶紧回去它都愈合了。” “别贫嘴！留疤了哭的是你。” 陆渊澄轻笑，“是吗？” 瞿川默默听着他们拌嘴，垂眸看向腿边的塑料袋。 那是白和给陆渊澄的袋子，里面装着他的肖像画。 瞿川摩挲着腿上的同款袋子，塑料哗哗作响，敲击着瞿川的鼓膜。 突然，那只手被握住了。 “那么不喜欢自己的肖像？” 他抬头，陆渊澄不知何时结束了对话，正侧头看着他，“不喜欢就给我吧。” 他的手温热，就像他一直展露给瞿川的那部分温和表象一样，是让人心生好感的。 瞿川动了动手指。 “不给。”他别开头，声音微微发哑，“不给你。” “那喜欢我的画吗？”陆渊澄很耐心，像在哄人，“喜欢就给你。” 那副瞿川拍的、白和找人画的肖像被覆了膜，可以留存很久，哪怕浸了水也不会损坏。 瞿川那颗“友谊的心”却被雨打得焉巴巴的，陆渊澄覆十层膜也擦不干。 “不要。”他冷酷拒绝，“你自己留着吧。” “猫猫也不要了？” 江入松面色古怪地坐在右侧，几度张嘴想要说话，最后还是忍住了，掏出手机给前排的任涵狂发消息。 任涵在睡梦中咂了咂嘴。 瞿川想到那只布偶猫玩偶，那是陆渊澄还的猫咖门票钱，是他应得的。 应得的干嘛不要？ “要。” “好吧。”陆渊澄耸肩，向后一靠，“要猫猫不要我呗。” 后排坐了三个人本就不算宽敞，他这么一靠几乎和瞿川肩膀相叠，空间愈发逼仄。 这说的是什么话，瞿川气笑了，“要你干什么？” 他一股脑地说着，“要你灌我酒还是要你和我一起半夜逛花园，或者要你来接我放学让大家羡慕一下？” “哦，”他补充，“要你出老千是吗？” 江入松眨了眨眼，感觉好像被误伤了。 她开口：“瞿……” “确实。”陆渊澄截断了她的话，“我是美丽废物。” 他看上去很松弛，轻松地道：“我确实没什么用。” 他真正抓在手里的似乎只有这副皮囊。 车里静了静。 江入松无声叹气，不再关注他们，只扭头看着窗外。 身旁的人不再说话，瞿川蓦地感到一阵更为强烈的不快与恼火漫了上来。 这算什么？ 不久前他还在花园里绞尽脑汁肯定陆渊澄的价值，说他不符合废物的定义，现在陆渊澄自己犯了错，却摆出一副“我就是烂”的态度就地一趟，把瞿川真正想说的话阻隔在外。 他凭什么总是把事情变得这么糟糕？ 瞿川深吸口气，叫他，“陆渊澄。” 闭目养神的人“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陆渊澄睁开眼，惊讶地看过来。 瞿川又是深吸一口气，“你觉得我很好欺负，所以把我当成好对付的猫猫狗狗，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看到陆渊澄眨了眨眼。 从下午起就堆积在喉头的话一涌而出，瞿川颤着嗓，“你他妈觉得我很好玩是不是？” 陆渊澄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直起身，轿厢低矮，几乎要碰到陆渊澄的头。 “别哭。”他很低地哄，“对不起。” “别碰我。”瞿川推开他的手，也压着声音，“你坐回去。” 陆渊澄几乎整个人都侧过来了，膝盖不可避免地抵着瞿川的，仍旧试图伸手拭他的眼泪。 他听完了瞿川的控诉，似乎靠得更近了些。 “我没有把你当猫猫狗狗。” 隧道里的光一闪而逝，短暂照亮了陆渊澄的面容。 第53章 “我不坐回去。”瞿川还在推他，陆渊澄索性捉住他的手。 “我不会坐回去。”陆渊澄重复。 瞿川指尖发冷，掌心却又出了薄汗，大概是怕江入松听到，哭得无声又可怜，鼻尖都皱了起来。 “哪有小猫小狗是这样的……”陆渊澄叹息，另一只手抚上瞿川的脸，轻轻抹掉那些水渍。 他的指腹也是温热的，触在瞿川稍冷的面颊上，甚至像是烫的。 瞿川用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就是有……” 他那点已经被蹂躏的自尊不许他说出自己下午听到的对话，费劲地罗列证据，“你老对我说一些……逗猫逗狗才会说的话。” 什么善解人意的小酒窝，什么梨涡可爱…… 可爱、可爱、可爱，陆渊澄无数次重复着这句话。 这话以前只会让瞿川感到愤怒，现在更多的却是委屈与心酸——原来这么早就有了迹象，只是他一直没发觉。 若不是江入松点破，恐怕他要和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算了。” 瞿川自己都觉得他的控诉绵软无力，很像在没茬硬找，他拨开还停留在脸颊上的那只手，用手背胡乱抹了抹，“不重要。” 陆渊澄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他看着表情骤然一僵的瞿川，越发笃定，“你听到了。” “对不起。”陆渊澄退开一点，深夜的街道不足以完全照亮他的脸，但能听出他的认真。 “我一开始确实……没想着在这里交到朋友。” 这只是一场旅行，而他是江入松的附带品。 “因为我是个很难交到朋友的人。” 瞿川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过去，这家伙是怎么说得出这种话的？ 谁信？ 他看到的陆渊澄却是真挚的，半侧着身，那双依旧很亮的眼微垂，专注地看向自己，“可你是个……很难有人能拒绝和你做朋友的人。” “是我一开始思想不端正。”陆渊澄没有笑，挨近他，“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瞿川实在是很好猜，他的情绪转变太明显，陆渊澄无法不联想到下午的对话。 始作俑者在旁边伸长了耳朵，表面上却仿佛已经睡了。 否则瞿川反应过来江入松还在身边，一定会尴尬。 陆渊澄在心里给江入松记了一笔，又低头哄着瞿川，“瞿川哥哥，你能原谅我吗？” 他靠得太近，瞿川往车门上倚了一下，不作声。 陆渊澄开始装哭，“我们还约好了一起去买相机……瞿川哥哥，你是不是不愿意带我去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给我拍的照。”他说着按亮手机，把屏保凑到瞿川眼前，“是不是以后也不能用它做壁纸了？” 瞿川这次接话了，“对。” “好吧。“陆渊澄出乎意料地接受了，拿回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大概是在换屏保。 瞿川瞪着他，然后就看到陆渊澄举起手机，向自己展示新换的屏保。 “那用这张吧。” 那是张不知从哪里来的照片，画面中瞿川侧躺在枕头上，发丝微乱，睡得嘴都嘟了起来。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他睡梦中捣乱，眉头微皱，导致一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就缀在红润的唇边。 陆渊澄抿唇一笑，“这张更好。” “你他妈……”瞿川扑过去抢他手机，顾不上什么压着音量，喊，“给我删了！” 陆渊澄：“可是删掉我就没屏保了。” 他把手伸到驾驶座之间不让瞿川够到，笑着说委屈的话，“瞿川哥哥，可不可以不删？” 动静闹得这么大再不醒就有点假了，江入松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大声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陆渊澄：“瞿……” 瞿川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人拽到车门边压着嗓子威胁，“不许乱说！” “那你消气了吗？”陆渊澄半躺在他怀里，眨了眨眼，“还生气的话可以打我。” 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过来，瞿川把他推开，哼了一声。 “不知道。” 他盯着车内某一点，耳尖通红，面无表情，“看我心情。” 作者有话说： 司机：我哪儿敢说话 任涵：呼呼大睡 第三十九章 各回各家 这一看就看到了民宿。 任涵被叫醒之后抹了把脸，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哎哟……” 江入松把他拽出来，“伸什么懒腰，赶紧走。” 任涵：“？” 他做错了什么吗？ 陆渊澄亦步亦趋，叮嘱瞿川，“走慢点。” 他们来到电梯前，陆渊澄依旧紧贴过来，瞿川垂着头，入目的就是陆渊澄半隐在衣袖里的创可贴。 创可贴没能覆盖的指印红得惊人，再过几天会发紫，继而变得青黑。 他突然想起某天夜晚陆渊澄在自己后背游走的手，红花油的气味并不好闻，混杂着那股民宿沐浴露的甜腻气息，显得廉价而刺鼻。 可那时的自己只觉得温暖。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那晚的记忆很模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瞪了陆渊澄一眼。 灌酒的人毫无自觉，笑着，“怎么了？” 电梯到达，瞿川指了指他的手臂，“回去自己揉一下。” 第54章 任涵打着哈欠走进来，随口道，“你帮陆哥揉一下呗，他之前不还帮你揉了吗？” 江入松：“什么？揉什么？” “哦，你应该不知道。”任涵解释，“瞿川背上青了一块，之前陆哥帮他抹红花油来着。” “哦。”江入松看起来松了口气。 “你帮你陆哥呗。”瞿川抱臂站着，“临走前再和你陆哥增进一下感情。” 他说完有点后悔，任涵什么也不知道，这纯粹是迁怒了，幸好任涵脑回路清奇，突然叹气。 “明天就要走了。” 他低着头，“下次出来玩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江入松和他离得很近，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犹豫着没开口。 任涵像shua “暑假不还有一个月吗，”瞿川说，“你们七夕那天要是摆摊……记得叫我。” 任涵震惊，“你怎么知道我要摆摊？” 他这回脑子转得很快，指着陆渊澄，“陆哥告诉你的？” 瞿川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是道，“我也想卖花。” 瞿川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突然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站起身。 “你能别盯着我了吗？”他看着蹲在箱子对角的陆渊澄，很烦躁，“我箱子都要被你盯穿了。” 陆渊澄手放在膝盖上，头枕着手背，轻声，“那你原谅我了吗？” 瞿川语塞。 地上的人没动，只是眼睛往上瞟了瞟，继续盯着瞿川。 “原谅了！”瞿川语气很冲，走过去在他屁股上一踹，“赶紧走开。” 他架势摆得足，陆渊澄连晃都没晃一下，蹲在地上意味不明地笑。 “你笑什么？” “没有。”陆渊澄往前挪了几步，“我帮你叠衣服吧。” 瞿川受不了了，“大哥，真不用……你先把墙上的鞋印擦掉好吗？” 陆渊澄想起玄关的鞋印，不再纠缠，“那我等会儿回来，你要喝奶茶吗？” 瞿川没说话，朝着他亮出屏幕。 屏幕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陆渊澄只能作罢，“行吧。” 他终于走出去，瞿川长出一口气，悄悄揉了下耳朵。 门边探出个脑袋，“那你要不要吃烧烤？” 瞿川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不吃！” 当晚民宿里兵荒马乱地理完行李，客厅熄灯时已经过了两点。 沈野敲了敲他们的房门，“十点起床，吃个早饭然后走人。” 瞿川说ok。 沈野嘱咐完却没急着走，在门缝里问，“渊澄，你的伤怎么样了？” 三人早已钻进被子里，陆渊澄都躺下了，没起身，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瞿川帮我抹了红花油，舒服很多。” 沈野看向瞿川，“你还带了红花油？” 瞿川反问，“为什么不能是陆渊澄带的？” 好在沈野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泄出一声笑，“这经历真是……” 在t吧被当成t，说出去都没人信。 瞿川敏锐地听到被窝里有人哼了一声。 任涵还靠坐在床头和江入松聊天，剩下的人选就只有一位了。 瞿川没憋住，笑得肩膀直抖。 陆渊澄大概察觉到了，稍微滚过来一点，接着瞿川就感到腿上一痒，被人挠了一下。 沈野好好地说着话，房内蓦地传来“啪”的一声，像有人伸手打了蚊子。 抬头看去，又分明没人有空做这事。 任涵忙着打字，陆渊澄和瞿川的手一直在被子里，没有拿出来过。 沈野皱眉，“你们点蚊香了吗？” 他兀自在那里疑心蚊子，被子下，陆渊澄收回被拍了一下的手，无声地笑。 瞿川在被窝里瞪他。 “那我去睡了。”沈野一个人讲了会儿，准备撤退，“你们也早点睡。” 陆渊澄：“好。” “座位怎么说？” 瞿川系完鞋带，从任涵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 “我都行。”他说。 任涵只有一个要求，“我和她坐一起。” 瞿川都不用看他指的是谁，胡乱点头，“嗯嗯嗯。” 等检票的时候瞿川就确认了座位，因为陆渊澄十分自然地走过来和他并排站着。 “电影删掉了吗？” 瞿川摇头，“没，不是还剩一半？” 陆渊澄就笑了，“嗯，等会儿看。” 谁要和你一起看。 瞿川无声嘟囔，坐下后自觉把两人的小桌板放下，电脑放到中间。 “给。”他两指捏着耳机。 陆渊澄戴上。 “欸，”沈野这次坐到了他们后面，拍了拍瞿川的靠背，“照片传给我。” 瞿川：“干嘛？” “没干嘛。”沈野理直气壮，“装作我也去看了日出。” 瞿川不理他，沈野就继续敲靠背，“你们偷偷去看也不叫上我们，还不能要一张图发朋友圈了？” “我没叫你？”瞿川用力往后抵，“任涵嚎得这么大声，也没见你找他。” “快点。”沈野敲得像在催命，“弟弟，你不给我，给你印晗姐姐总可以了吧？” 幸好旁边坐的是陆渊澄，瞿川感觉自己坐在狂野版按摩椅上，压低声音吼，“椅子要坏了……我发！我发行不行？” 沈野得了逞立刻收手，凑到印晗身边看瞿川发来的照片，那颗耳钉反射着尖锐的光。 第55章 电影还在播放，瞿川的半数心神却放到了后排两人身上。 印晗：“我喜欢这张。” 沈野：“那就这张。” 印晗：“单纯油画有点无趣，这次试试加点新东西进去吧。” 沈野：“只要不是铅笔画……应该都能出彩。” 他们似乎就某张图片该用什么样的形式改成画作商量了很久，瞿川不太懂这些，默默扭回头。 就他拍的那些照片……需要讨论这么久吗？ 屏幕上悠远的空镜头逐渐放大、模糊，重叠着那天早晨的光芒，在瞿川眼中闪耀。 算了。 他瞥了眼陆渊澄，对方眼里也绽放着同样的光芒，瞿川于是抛开那些念头，只专注于面前的四方屏幕。 瞿川被叫醒。 “到了。”陆渊澄抽回手，侧对着他。 “嗯……”瞿川揉了揉眼睛，视线有些模糊，“这么快？” “嗯。”陆渊澄依旧侧坐着，柔和地问，“要喝水吗？” “要。” 他把自己的水递了过去。 瞿川喝完水彻底清醒，周围人都已经站起来准备下车，头顶传来沈野的轻笑，“再不醒过来就把你带回湘沙了。” 他懒得搭理，对上陆渊澄的视线才反应过来他堵住了过道，陆渊澄出不去。 “我们干脆等一等吧。” 行李在后面，瞿川打算人流散开再去拿，然后直接下车。 陆渊澄没有意见，只是依旧侧身看着瞿川。 “怎么了？”瞿川对着车窗照了照，脸上没有睡出来的印子，发型也不乱。 看什么呢？ “等会儿出站我就直接回家了。”陆渊澄打量着他的神色，“姑妈来接我们，就在门口。” 瞿川果然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木讷地点头，“哦……哦，那行。” 周遭的人群开始移动。 瞿川把双肩包背起来，看了眼地面没有遗留的东西，叫依旧不动弹的陆渊澄，“走。” 陆渊澄敛眸，紧紧跟上。 “终于到了，差点饿死。” 任涵在手机上看附近的商户，他和瞿川等人约着吃好晚饭再回家，几人拖着行李箱窝在商场一角。 他看上去早就知道江入松到站就要走，神色间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 瞿川忍不住问：“ 你们什么时候摆摊？” “嗯？”任涵眼睛还黏在屏幕上，敷衍地侧了侧头，“就是七夕之前呀。” 七夕之前…… 瞿川又问，“七夕之前有这么多天，具体一点呢？” “哟。”任涵终于舍得看他了，“你真要来？” 瞿川：“不然是在跟你客气吗？” 任涵乐了，“行呗，我提前一周跟你讲。不过肯定是在七夕前三天里面挑，不然送出去的时候都焉了。” 瞿妈妈喜欢鲜花类的东西，瞿川多少了解一点，摇头： “处理好了放一周没问题。” 不过任涵说得对，前三天确实是最好的摆摊时间。 “记得叫我。”他重复。 任涵见他这么坚持，顺手给江入松发了个消息以防自己忘记，摆手，“遵命。” 商场人流如织，瞿川身边人影一错，他下意识微微抬起头，却没有看到人。 “走吧。” 视线下移，他看到白和对着自己露出个笑。 瞿川唇角动了动，“嗯。” 第四十章 你要来吗？ 瞿川重新投入到打工遛狗回家三点一线的日子里。 早上八点，他关掉闹钟，有一瞬的恍惚。 督导适时在群聊里发了消息，说近期周末人流高峰，让他们再接再厉，守住海洋池与打工人的尊严。 当然，后一句是瞿川自己说的。 “哎。”他长叹一声，“阿黄，好想做狗。” 出去旅游一圈回来阿黄好像又圆润了，皮毛油光水滑，大脚掌在草地上扒拉两下，瞟了这个聒噪的人类一眼。 它原地转圈，很快两腿一趴。 瞿川看着它用这个新鲜的姿势浇灌小草，愣了一下。 “你不是男狗吗？” 他还在纠结阿黄的性别，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不是那种间歇性的，而是连绵不断贴合着他的腿部震颤，把那片的肌肤带得发烫。 瞿川蓦地有种预感，就像不久前遛大黄的那个炎热上午，这些消息来自于同样的人。 他掏出手机。 【你的涵涵子】：今晚烧烤，有人来吗？ 他发了十几个表情包。 【沈】：我可以，但要晚点。 【你的涵涵子】：好呀沈哥！嫂子来吗？ 【沈】：她晚课，所以要晚点。 任涵说“哦”。 瞿川等了会儿，白和冒出来说自己晚上有事，不能去了。 他又等了会儿，等到阿黄解决完狗生大事，一屁股坐到地上盯着他，瞿川也没看见新的回复。 手机被锁上，瞿川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往回走，“回家了。” 到家瞿川收到了任涵的私信。 【你的涵涵子】：来不来？ 他接着发了个地址。 【瞿川流不息】：遛狗呢。 瞿川发了张之前拍的遛狗照片，打字，“累死我了，回家就要昏睡。” 任涵不疑有他，“好吧。” 第56章 【你的涵涵子】：哎，陆哥和江入松也说不来，不知道在忙什么。 【你的涵涵子】：好寂寞！ 那夜陆渊澄和江入松坐车离开的画面突然进入脑海，瞿川当时并没有刻意去看，现在才发觉原来并不是不记得，只是下意识想要忽略这段分离。 江入松以前很多次在外面疯玩到半夜，这会儿不来大概是要准备出国的事宜。 陆渊澄在忙什么？ 手比脑子快，等瞿川反应过来，那行文字已经被他发出去了。 他一惊，连忙点撤回，任涵像是守在屏幕那端一般回复： “陆哥好像在睡觉吧？要出国的到底是谁啊，怎么他已经跑到西八区了。” 瞿川手指一顿。 现在是晚上七点。 他想起陆渊澄在民宿的作息，好像……算正常发挥？ 瞿川没忍住，笑出了声。 “真受不了……” 任涵发了新的消息过来，瞿川没有解锁，盯着屏幕上自己帅气的轮廓看了许久，然后才点开。 【你的涵涵子】：好家伙，他醒了。 【你的涵涵子】：陆哥也来！终于凑到点人了，你真不来？ 他发动表情包攻势试图让瞿川回心转意，果然，瞿川下一秒回复道： “来。” 瞿川到地方的时候很想问一句： 当代年轻人除了酒吧就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了？ 他想起陆渊澄第一次去彩虹吧时紧皱的眉头，那会儿是由于偏头痛，现在睡饱了应该不会再难受了吧？ 正低头思索着，眼前投下一道人影。 瞿川抬头，撞进一双带笑的眼里。 清吧的灯光迷幻又不至于混乱，他能清晰地看见陆渊澄微微上挑的眉峰，以及那双望向自己的时候总是甜蜜又柔和的眼，连唇角细微的弧度也能分辨清楚。 “你醒了？”他抿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陆渊澄也回了他一句废话，“睡不着就醒了。” 他们在门口站了会儿，瞿川觉得这样看上去很傻，扯他衣角，“干嘛不进去？” 陆渊澄就顺从地拉开门，跟他一起踏进清吧。 这家店冷气打得很足，陆渊澄没有穿他在湘沙几乎不离身的那件防晒衣，瞿川怕他冷，伸手在陆渊澄小臂上摸了一下。 “？” 陆渊澄看着他。 瞿川不自觉代入了湘沙的角色，凑过去小声说，“冷了就跟我讲。” “哦。”陆渊澄轻笑，“你要跟店员说把温度打高一点吗？” 瞿川一噎，“……我会让你出门暖和一下。” 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快走几步融入了那片灯光中，任涵立刻给他们腾位子。 “不是说吃烧烤？”瞿川坐在白和对面，“我看到店名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任涵咂了咂嘴，“本来是吃烧烤的……这不是晗姐说在这里有熟人，再加上新店开业有折扣嘛。” “你喝吗？”瞿川把菜单推给陆渊澄，凑过去一起琢磨了会儿。 菜单上都是一些不知所云的酒饮名字，什么“飞上巫山”、“横渡爱河”……没有一个看得懂的。 “这个……”瞿川指着“横渡爱河”，“是在爱河里自由泳？” 任涵在里侧砸吧嘴，“想去游泳了。” 他们开始跑偏话题，瞿川无奈，撑着头问陆渊澄，“你要爱河还是巫山？” 陆渊澄往后翻了几页，摇头，“我要巧克力布朗尼。” “行。”瞿川合上菜单。 他们俩吃着甜点，身边那几个却都点了有度数的，任涵开始红着脸发牢骚，“江入松最近回消息都变慢了……” 他转过头看着陆渊澄，“还有几次说在帮你做饭，陆哥，咱们是不是有点太压榨劳动力了。” 瞿川早就听江入松说过她哥的丰功伟绩，闻言头都没抬，叼着叉子闷笑。 “我一天只能吃上一顿她做的饭。”陆渊澄挖了块瞿川的蛋糕，“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只有早上睡下去之前能和她时间重合。” 瞿川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果然早上睡晚上起。 细看起来他的脸上甚至没有黑眼圈，皮肤白透，丝毫不像作息混乱的人。 难道秘诀就是昼伏夜出？ 陆渊澄还在说，“……不过她最近确实很忙，过两天就好了。” 任涵抽抽嗒嗒，“真的吗？” “对。”陆渊澄轻微地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 他一手捏着叉子，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 “糟了。” “什么？”他这声说得轻，只有身边的瞿川听到了。 “完蛋。”陆渊澄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起身，“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没做……抱歉。” 瞿川跟着他站起来，“你去哪儿？” “回家。”陆渊澄视线扫过桌上还剩一两口的蛋糕，俯身快速吃掉，言简意骇地问，“你要来吗？” 瞿川往外走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看向陆渊澄，店内清冷的灯光中可以看到对方嘴角的一小块巧克力渣，以及陆渊澄在唇齿间一闪而逝的舌。 瞿川到嘴的“可以吗”就问不出去了，他抬手在陆渊澄脸上虚指了一下，“巧克力。” “嗯？” 陆渊澄看着他。 第57章 瞿川往前一点，快速把那个小黑点拂掉。 “好了。”他指节捻了捻。 陆渊澄碰了下自己的嘴角，“谢谢。” 两人对视一会儿，沉默在空气中流转，只能听到任涵在身后叽叽喳喳动静。 瞿川莫名有点尴尬，咳嗽一声，“你……不是挺着急吗？” 陆渊澄像被点醒，恍然大悟地“哦”，然后转身往外走。 瞿川犹豫一瞬，还是跟上了。 “欸！”任涵在后面模糊地喊，“瞿川逃单！” “你要喝奶茶吗？” 瞿川跟出店，迎面就是这句话。 他一愣，“现在？” 陆渊澄朝他招了招手，“点到家里。” 瞿川原本不是很想喝，陆渊澄已经点进店里了，他看到图片迟来地有些馋。 “那就喝吧。” 陆渊澄下单的时候瞿川别开眼，视线却还是扫到了地址那一栏。 “你和江入松住一个小区？” 这也不奇怪，大概是两位母亲当初想住的近一点互相帮衬。 但瞿川回忆着楼层，总觉得熟悉。 高中时他们去过江入松家，因为楼层特殊所以瞿川记了很久。 “是去江入松家。” 叫的车来了，陆渊澄拉开车门，“去她家……做一件你绝对想不到的事。” 第四十一章 送你回家 车和外卖几乎是同步到的楼下，陆渊澄拎着外卖袋子，按下十四层。 瞿川突然笑了一下。 陆渊澄朝他挑眉。 “我姥姥家的电梯没有十四层。”瞿川看着上升的电梯数字，“我家最高只有六层，所以第一次看到江入松住十四层的时候还很吃惊。” 陆渊澄点头，“很多酒店也没有这个楼层。” “其实姑妈也很迷信。”他在数字十四上轻敲一下，“明明就是个数字而已。” “迷信为什么还买这一层？” 陆渊澄指节下移，在十三上也敲了一下，“因为我妈买了这层。” 电梯“叮”的一声，在十三层徐徐打开。 “……不小心按到了。” 一直等走到江入松家门口瞿川才反应过来，“凑的一三一四啊。” “对。”陆渊澄输了密码，没急着拉开门。 瞿川想起自己上次在湘沙听到的内容，蓦地有点感慨。 两位买了一三一四楼层的姐妹，最后各自的婚姻却走向了相似的轨迹。 “那你一直一个人住吗？”瞿川望着陆渊澄的背影，“你爸爸他……不住在这附近吧。” 他问得小心，被问的人语气轻松，“不在这附近。” “瞿川，”他预告着，“等会儿不要太惊讶。” 瞿川还在发愣，“嗯？” 下一秒房门打开，他先是听到娇嗲的“咪”声，紧接着小腿处就传来毛绒绒的触感。 “！”瞿川低头，虎皮猫在他腿间蹭着走了个“8”字，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蹭错了人，调转方向挤到了陆渊澄腿间。 “这，我……”瞿川恍然，“江入松养的猫？” “嗯。”陆渊澄弯腰，单手把咪咪叫唤的小猪咪抄起来，打开了玄关的灯，“她和姑妈出去接人，让我来喂瑞士卷晚饭。” “你叫瑞士卷呀。”瞿川跟着陆渊澄移动，脑袋凑近虎皮猫，“长得真像小猪。” “咪。”瑞士卷眼睛很圆，朝瞿川软着声音撒娇，爪爪在空中一踩一踩的。 “你要抱吗？”陆渊澄低头询问，并且已经作势要松手。 瞿川想接又不敢，“可以吗？” 不会抓他吧！ 陆渊澄：“当然。” 他给瞿川拿了拖鞋，回身就看到他端着枪似的抱住瑞士卷。 陆渊澄失笑，“这小子娇气，一定要有人陪着才吃饭。” 瞿川抱着瑞士卷在客厅里小心翼翼地溜达，“怪不得你一定要回来。” “没办法。”陆渊澄蹲在墙边，“醒过来任涵就问我要不要吃烧烤，馋疯了，不小心忘了它。” “我们瑞士卷好可怜。”瞿川哄着猫猫，“哥哥把你忘记了。” 猫粮哗啦啦倒进饭盆里，他有些僵硬地走到陆渊澄身边，“那你岂不是也没吃晚饭？” “对。”陆渊澄仰头，“点外卖吗？” 不难看出陆渊澄是怎么解决自己一天中另外两顿的，瞿川也有点好奇他会吃些什么，“行。” 他把瑞士卷轻轻放下，蹲到陆渊澄身边。 这家伙直奔主题，在搜索栏输入“烧烤”。 瞿川看了眼距离，不乐意了，“烧烤当然去摊子上吃才有感觉，就八百米，走！” 陆渊澄索性坐在了地上，“不要，累了。” “你累什么？”瞿川瞪大眼，“大哥，我挤地铁晚高峰去的酒吧都没说累，而且你才刚起床。” “可是瑞士卷离不开人，” 陆渊澄开始把责任推卸到吃出推土机动静的瑞士卷身上，“江入松知道了就不给我做早饭了。” 瞿川伸手拽他，“我给你做早饭行了吧？” 陆渊澄像一棵被拔出来一半的葱，倔犟地梗在地上，“你给我做什么？” “江入松做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对烧烤的渴望压过瞿川仅剩的理智，他夸下海口道，“做双倍！” 陆葱葱被拔起来了，“行。” 第58章 他看了眼瑞士卷龙卷风过境一样的饭盆，“等它吃完我们就出发。” 出门前陆渊澄看了眼手机。 “不可以出来。”瞿川摸着瑞士卷顺滑的短毛，“哥哥们马上回来陪你。” “我以为你要吃到收摊。” 陆渊澄锁上屏幕，突兀地道，“走消防通道吧。” “？”瞿川迷惑，“为什么？” “刚吃的蛋糕还没消化。”陆渊澄的表情就跟先前在酒吧里说完蛋时一样波澜不惊，让人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应该提前运动一下，不然走那么远很亏。” 瞿川不得不提醒，“才八百米。” “ok。”陆渊澄虚心接受，死不悔改，“那更适合增加一点运动量了。” 刚摸过他妹妹的猫，瞿川很好说话，“行行行。” 推开消防通道大门前电梯似乎叮了一声，瞿川下意识要回头，手腕上传来一股拉力，他踉跄着被陆渊澄拽进漆黑的通道。 大门回弹，面前恢复了光明。 “……怎么了？” “没事。”陆渊澄松了手，“你走得好慢。” 瞿川问号要冒到陆渊澄脸上去了，“你他妈在我前面堵着，我怎么走得快？” 手腕上又是一热。 陆渊澄摇着他的手，面上终于带了点熟悉的笑意，“不好意思。” 瞿川那股气猛地就消了，“……没事。” 太没原则了！他在心里唾弃。 晚上八点半，本市的t2航站楼外。 江入松坐在车内，正捧着手机回消息。 大概是觉得空调打得太低，江入松抬头往窗外看了眼，犹豫着要不要下车等。 这一抬眼的功夫窗外就出现了一个人。 今夜不算太热，女人却穿着一件薄款的长袖外套以及垂到脚踝的西装裤，内里穿着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 她拉开了车门。 江入松唤道：“姨姨。” 女人没有坐进来，维持着拉开车门的姿势，“入松。下来帮我搬一下行李。” 江妈妈打完了电话从拐角走出来见到车边的人愣了一瞬，很快上前抱住她，“姐，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这么多行李我们就去门口接你了。” 江妈妈一头及肩发，发尾烫了精致的小卷，配上那双过了少女时代仍旧秋水般的眸子，看上去比侯雯俏皮许多，很少有人能看出她们年龄只差了两岁。 江入松快速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钻回车里。 她看着窗外两人说话，低头打字。 【一条大江】：哥，接到人了。 回去的路上侯雯问了几句江入松的学业，她出国留学的事侯雯早就知晓，甚至机构以及一些具体事宜都是她经手的。 “女孩子多出去历练一下就对了。”她淡淡道，“入松能想通就最好。” 夜色深重，侯雯坐了一天飞机却也没露出几分倦色，唇色深红，唇线的边缘都没有一丝模糊。 江入松撒娇卖乖，“我当然想像姨姨一样……之前是不舍得我哥嘛。” 江妈妈在前排突然咳嗽一声。 “他？”侯雯扯了扯嘴角，“你是主动往外跑让你妈担心，他却是不省心到让我往回跑。” 江入松噤声了，她瞥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一条新的消息都没有收到，也不知陆渊澄看了没有。 赶紧起床往外跑！ 江入松偷偷祈祷，这两人现在撞上就是火星碰炸药，周围人都得跟着遭殃。 她在这头双手合十，身旁的侯雯冷不丁问，“你养猫了？” 江入松心头一紧，“……对呀。” 好在侯雯没有多问什么，似乎是旅途的疲惫终于席卷上来，她缓缓闭上了眼。 “为什么要跑？”瞿川握着一把玉米粒，慢悠悠地吃着，“刚吃完就跑步你是要上天啊。” 他看着还在往前小步跑跳的陆渊澄，“你痛得打滚我可不负责。” “在消化。”陆渊澄调转方向，开始面朝瞿川倒退着跑，“消化了好去吃下一顿。” “哇，”瞿川毫无感情地夸赞，“你的胃真是太厉害了。” 烧烤摊的签子尸横遍野都没能满足陆渊澄的胃，这家伙就不怕把自己吃死吗？ 他作势要用签子扎陆渊澄，“干脆把我也吃了。” 瞿川算是发现了，陆渊澄吃饱喝足以后会比平时更蠢一点，说什么都能让他笑眯眼，幼稚程度也要往上翻倍。 “好啊。”陆渊澄果然往他这里凑了凑，还张大嘴，“给我尝尝。” 他大口吃了空气以后推测道，“瞿川应该是冰糖草莓味的。” “嗯？” 蓦地，他做出一副古怪的神情，好像被空气打了，“嘶……好酸。” “我懂了。”陆渊澄一个人胡言乱语，“瞿川是披着草莓皮的山楂。” 瞿川无语地嚼着玉米，“……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离他大概两个巴掌那么远的人停住脚步，站军姿一样笔挺地立在路中央。 陆渊澄面向瞿川，依旧笑眯眯的，“你说对啦。” “这附近竟然有滑板公园？”瞿川懒得搭理他，探头越过陆渊澄的肩，看向远处影影绰绰的熟悉地形，“可惜太晚了。” “开着的。” 陆渊澄跟着回头看了眼，问瞿川，“你要玩吗？” 第59章 瞿川摇头，“不是很爱。”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瞿川长得就像会滑板的，当时约着拍片的时候陆渊澄还见过对方收板，没有出现砸到膝盖的狼狈场景。 “不是很爱，但是挺会？” “骗人的花架子而已。”瞿川摆手，“当初为了耍帅学的，那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场地就跑去小区角落练招，结果差点把砸到过路的老奶奶。” 陆渊澄笑了笑，“吓坏了吧？” “对啊！”瞿川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后脑勺炸开的感觉，“差点跪下来道歉。” 他来了兴致，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练招摔跤的技巧，还说自己能连着在地上滚两圈，陆渊澄想到那个画面笑得更大声，视线快速从滑板公园前掠过。 很奇怪，他也会滑板，却并不爱。 那会儿初三毕业，他摔了很多跤，也并不知道摔跤避免自己受伤的要领是什么，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的。 江妈妈恨不得给他全身穿上盔甲才敢放出门。 陆渊澄照旧没觉得有什么，他混在人群中和他们一起上板、练招、摔跤，再一次次爬起来，少年人的热爱就算变成伤疤和眼泪也能轻易展现出来，陆渊澄拎着板冷眼看了许久，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带着斑驳的伤痕站在阳光里，发现热爱原来真的无法被装出来。 “以后要避开老年人和小孩会出现的场合。” 瞿川似乎说完了，陆渊澄根本没听清，胡乱编造，“他们躲闪比较慢，容易出事。” 瞿川赞同，“对。” 玉米粒很快就吃完了，瞿川看了眼时间。 “嘶……” “怎么了？”陆渊澄帮他把签子扔掉，走回来。 “地铁停运了。”瞿川揉了揉头发，“看来只能打车了。” 陆渊澄还记着瞿川要买相机的事，似乎终于想到面前这位是疯狂攒钱人士，贴心道：“我送你回家吧。” “？”瞿川看着他，“你又没车，送什么？” “我靠。”一刻钟后，瞿川站在陆渊澄小区的亭子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长椅下面翻出两块滑板。 “你把板放这里？” 第四十二章 震颤与融化 瞿川觉得自己被刷新了世界观，同样是滑板，他买来以后恨不得抱在怀里睡觉，下雨天也从来不敢滑，生怕板进了水以后废掉，陆渊澄反而就这么放在小区亭子里虽然亭子有个顶，但他就不怕板被人偷了吗？ 陆渊澄本人对此也很惊奇，“咦，竟然还在。” 瞿川已经无力吐槽了，“……你为什么要买两块？” 有四条腿？ “不是。”陆渊澄摇头，又翻出来一块，“三块，你看看想要哪个板面，这块是国家地理联名款。” “……” 瞿川接过来看了眼，其中两块用的是较宽刷街轮，另外一块是动作轮。 要想在柏油马路上滑肯定选刷街轮。 “我要这块白的。”瞿川把黑色板面递回去，“你这块吧。” 陆渊澄点头，把剩下那块联名款重新塞回长椅底下。 “……你是不是有点太把小区当自己家了。” 陆渊澄耸肩，“家里没地方放。” 就江入松家那个房型，怎么可能没地方放？ 他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陆渊澄一踩滑板，人已经蹿到路口了。 瞿川撇嘴，跟着滑过去。 午夜的车道依旧车来车往，到底是柏油路面，瞿川感受着脚下轻微的阻力，心脏不受控地隆隆跳动着。 他们现在在非机动车道，一前一后沿着侧边滑行，风声与刷街轮几乎静音的摩擦声传进耳里，渐渐的，瞿川眼里只剩下前方那道修长的身影。 每次前进的时候陆渊澄的腰腹都会紧绷起来，臀腿线条流畅，发丝在夜里跳舞。 瞿川仿佛回到了那个清晨，大桥在晃动，脚下的土地坚硬而无穷无尽，他们并肩朝着初升的太阳狂奔，俗事的所有都随之剥离，只留下太阳以及他们。 “累吗？” 瞿川回神，陆渊澄停在了路口，蹬着板后退几步来到他面前。 “不累。”瞿川笑，“就是脚底震麻了。” “足底按摩。”陆渊澄随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在瞿川的板上踩了一下，“可惜只能按摩一条腿。” 头顶的触感转瞬即逝，瞿川愣怔地看着他，陆渊澄弯着唇角，整个人带着松弛的笑意和自己对视，路灯完全照亮了他的脸。 瞿川低下头，提醒他，“绿灯了。” 非机动车道反而空旷，几乎没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两人遇到十字路口就拐弯滑上人行道，就在瞿川觉得自己腿都要震得没知觉的时候，他终于看到熟悉的便利店出现在眼前。 身后啪啦一声，陆渊澄收起导航，回身看过去。 “我到了。”瞿川拎着板走过来，面上带着几分犹疑，“你……” 他们俩折腾这么久滑了回来，现在瞿川是到地方了，陆渊澄怎么办？ 他拎着两块板肯定会选择打车，陆渊澄正要这样说，就见瞿川抿唇道，“要不要去我家住一晚？” 陆渊澄还踩在板上，比瞿川高出一个头。 他垂眸看着还在等自己答复的人，喉结滚了滚，“可以吗？” “当然啊。”瞿川带着他往便利店走，“任涵有时候也会过来住。” 第60章 他妈妈现在还留着任涵那套牙刷。 “会不会太打扰了。”陆渊澄看他拿了根冰棍却没走开，站在冰柜边一副等着陆渊澄挑选的样子，就也走上去拿了一根。 瞿川结了账，“这个点他们都睡了，洗漱的时候动静轻一点就好。” 手机在兜里震动，陆渊澄伸手掐断，接过那根盐水棒冰，粲然一笑，“那我就偷偷洗澡。” 瞿川带着人开门的时候突然觉出几分不对，叼着不停往下淌水的棒冰含糊地问，“你他妈……我忘了你晚上刚起来，那是不是还没到你睡觉的点？” 水渍顺着瞿川的下巴淌到地上，他一手拎着板一手拿着钥匙无暇去擦，眼睛还往侧方看来，等着陆渊澄回答。 陆渊澄一叹，从兜里拿出纸巾，“我很安静，不会打扰到你。” 下巴被人轻柔地擦净，瞿川终于打开门，空出手拿起冰棍。 “可恶……你先进去吧，我把它吃掉再进门。”瞿川让开一点，手忙脚乱地张嘴去吞那根不断融化的盐水棒冰。 陆渊澄站在门口的地毯上，乖巧地等着瞿川。 客厅里全是黑的，他看不请具体的摆设，但能闻到空气中浅淡的栀子花香，大概是他们家的香薰。 灯蓦地亮了，瞿川走进来，嘴里还叼着光秃秃的棍子，弯腰给陆渊澄找拖鞋。 陆渊澄却没接，视线定在某个方向。 “干嘛？”瞿川含糊地问。 他探头跟着看了眼，茶几上摆着个玻璃瓶，里面插满了白色的小花。 瞿川嘴角一抽，这瓶子不是前几天他喝完的那瓶饮料吗……竟然没被丢掉。 “大概是我爸下班买的，我妈就插起来了。”瞿川嗅了嗅，“嗨呀，好香。” 陆渊澄终于动了起来，“是很香。” 两人换了鞋，瞿川指挥着人把滑板放到阳台，那里已经有两块板了，他索性把板叠了起来。 “你明天别忘了拿啊。”瞿川拉开房门，开始翻衣柜。 很有生活气息的卧室。 算不上一尘不染那种干净，东西有点多，但摆得整齐。陆渊澄拿过床头柜的游戏机，“在玩这个？” 屏幕亮起，上面是一款被戏称为野炊的动作冒险类游戏，人物头顶红心几乎满了，看得出瞿川玩了很久。 瞿川把脑袋从衣柜里拔出来，“对啊。” 他递了件白t恤过来，“穿这个吧，短裤我也有新的，问题不大。” 大概是怕陆渊澄晚上无聊，瞿川又把自己的所有卡带都翻了出来，“都可以玩，基本都通关了，随你开新的存档还是接着玩。” 陆渊澄已经和怪打起来了，坐在床沿头都没抬，“嗯。” 瞿川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自己需要忙着招待的地方，在湘沙一起睡了这么久，陆渊澄看起来也很自在，跟在自己家似的。 他叉腰站了会儿，去厨房倒了两杯水放到桌上，思索一会儿又翻出几个橘子。 “想吃想喝了自己拿。”瞿川抛下这句，转身进了浴室。 等水热的间隙里瞿川点开任涵的头像，问他今晚是谁结的账。 任涵秒回，“正是在下。” 瞿川把两块蛋糕的钱转了过去，正要退出聊天界面，任涵又来了句，“你和陆哥在一起？” “对。” “怪不得呢。”任涵感慨，“江入松跟我说陆哥今晚没回家。” 瞿川打字，“他回家喂了一下猫，然后我们又去吃烧烤了。” 任涵针对烧烤馋了几句，而后道，“怪不得江入松今天回我消息不及时，原来她是去机场接陆哥的妈妈了。” “她说陆哥妈妈可凶了……他今晚不回去没事吗？” 第四十三章 好好谈谈 去机场接了陆渊澄的妈妈？ 瞿川眉头一下皱了起来，顿了几秒，“他没和我说。” “看着心情不错，应该没事。” 【你的涵涵子】：那就好，那你俩快乐双排去吧，我不打扰。 水已经热了，往外晕着热气。 瞿川轻手轻脚地溜到房门口往里看了眼，陆渊澄眉头紧蹙，摇杆动出了残影，屏幕里怪物撕心裂肺地叫着。 看着确实没事。 他回到浴室，匆匆洗完了澡。 瞿川盘腿坐在床上，“我要准备睡了。” 陆渊澄坐在他身侧，闻言放下手柄，“那我可以去客厅吗？” 他们方才一起打了几局双人游戏，瞿川是真扛不住了，他有心想再和陆渊澄玩一会儿，哈欠却打得停不下来。 三点。 果然跟陆渊澄在一起就会变成这种作息。 而那个作息更离谱的人把手柄收拾好，准备卷铺盖去沙发上再玩会儿游戏。 “你不要太晚睡。”瞿川努力运转着自己的大脑，“最晚早上六点半要进来……不然我妈起床看到你要吓死的。” 他又叮嘱，“我不容易被吵醒，你进来还可以玩。” 陆渊澄见他眼睛都快闭起来了，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好，要关灯吗？” 瞿川说要，于是陆渊澄退出房间，熄了灯。 他把游戏机放到茶几上，却没有急着再次打开。 踏进瞿川家门以后陆渊澄就没有拿出过手机，现在打开一看，铺天盖地的消息与未接来电。 他冷漠地解锁，先回复了江入松的消息。 第61章 【quying】：对，我在瞿川家，明天回来。 刚发送出去屏幕上就又一次出现了来电。 和他作息一致的也只有刚回国的那位了。 陆渊澄没动，等着电话自然挂断，然后发了条消息过去。 “我没出事，也不会出事。” 瞿川是被香醒的。 “……陆渊澄。”他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喊旁边的人，“什么味道。” “手抓饼。” 床沿下陷，温热的东西贴过来，“我买了两份。” 瞿川眯着眼睛摸手机，“几点了？” “八点。”陆渊澄好像很遗憾，“这家店七点才开门。” 食物的香气不停往鼻腔里钻，瞿川爬起来，突然觉出不对。 “你睡过了？” 这个早上八点买了豪华手抓饼套餐并且神采奕奕的男人是谁？！ 他真的不需要睡眠吗？ 陆渊澄答得自然，“吃过早饭再睡。” 他对上瞿川复杂的视线，补充，“你说的，不吃早饭容易猝死。” “……”瞿川无语了，“那你别吃太撑。” 他洗漱完回到客厅发现玄关的鞋已经穿走了，陆渊澄大概是潜行技能拉满，他爸妈并没有察觉。 茶几上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有人打了一晚游戏的痕迹。 推开房门，陆渊澄捧着热豆浆朝他一笑。 “怎么是热的？”瞿川皱眉端起自己那杯，入手却不是想象中滚烫的温度，他这杯是常温的。 陆渊澄叹息一声，“温热的可以保护心脉。” 他一副养生大师的架势，瞿川忍住没有扔抱枕，“……你早睡一天比十杯豆浆更管用。” “对了。”他想起什么，“听说昨天你妈妈回国了？” 陆渊澄神色不变地吃着手抓饼，“对。” “那你今天要早点回去吗？” 瞿川说完觉得太像在赶人，连忙加上一句，“不是赶你……你想在这里睡到什么时候都行。我就是怕阿姨等急了。” 陆渊澄不答反问，“睡到什么时候都行？” “……当然也不要太晚起来，”瞿川道，“你和我作息完全错开的话都不能一起玩了。” 他说完久久没有收到答复，一抬头才察觉陆渊澄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蓦地笑了，“你关注的只是我们不能一起玩？” 夏日早晨的阳光已经很亮了，空气中的浮沉与微粒纤毫毕现，在陆渊澄发顶打亮一道光柱。 瞿川脸莫名发热，“不是……不玩也可以。就，说说话也行。” 陆渊澄脸上的笑容在扩大。 “反正你赶紧睡觉！”他一抱枕抡过去，“笑屁！” 侯雯的耐性快被消磨光了。 “他平时就吃这些？”侯雯拉开冰箱左侧的门，冷冻区摆满了速食披萨，一眼望去像排列整齐的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看着配料表，眉头越锁越紧，“营养都不均衡……不吃出问题就见鬼了。” 冰箱门重重合上，原本该紧锣密鼓理行李的江入松抖了一下，帮陆渊澄说好话，“他吃饭都是和我们一起的，不碰这些。” 侯雯听了更怒，“所以我说请保姆请保姆，他拒绝的时候多硬气啊，实际上连饭都得靠乞讨才吃上。” 不是，江入松心里叫苦，怎么都被说成乞丐了。 陆渊澄你别回来！ 正这么想着，大门口传来“滴滴”的声响，江入松头皮都紧了，跳出厨房就往玄关蹿。 要糟。 江入松看着正在换鞋的人，挤眉弄眼地凑上去，“你真会挑时间啊……” 哪怕早点回来都比这个时间点好！ 陆渊澄瞥了她一眼，“你眼睛抽筋了？” “别烦了，”江入松抓狂，“姨姨刚还在说你。” “说我什么？”陆渊澄话语一顿，直起身，“妈。” 侯雯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神色难辨，“嗯。” “你去了哪里？” “朋友家。”陆渊澄在江入松肩上拍了拍，越过她走进屋。 侯雯哂笑，“还有心思出去玩？” “为什么没有？” 陆渊澄往房间里走的动作停住了，回身看着侯雯，“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连出去玩的念头都不该有？” 他在瞿川那里没有睡饱，却睡得很安稳，下午起床后还一起打了几局游戏，现在耳边都响着瞿川絮絮叨叨的骂声。 所以当他盯着侯雯的时候，那双黑沉的眸子里闪的光竟有些瘆人。 陆渊澄执拗地站在原地，对视半晌，侯雯开口，“我不想和你吵架。” “去洗把脸。”她拉开客厅的凳子，“脑子清醒一点了我们再谈。” 客厅的冷光打在褐色蕾丝桌布上，陆渊澄看到垂下的流苏在颤动，就像他此时并不平静的心湖。 “好。”他道，“那就好好谈谈。” 作者有话说： 江入松：不敢动，不敢说话，瑟瑟发抖。 第四十四章 品尝到蜜意 陆渊澄这一回家就又没了消息。 原本瞿川还可以根据群里的消息推断陆渊澄兄妹俩的动向，现在连江入松都销声匿迹了。 瞿川没憋住，私敲了任涵，“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没啊。”任涵秒回，“干嘛，你想出来吃饭了？” 第62章 瞿川不死心，“还有几天就七夕了……你们的花呢？” 【你的涵涵子】：那个啊，入松说她搞定了 看任涵这个轻松的态度，再问似乎比摆摊当事人还操心了，瞿川按耐下到嘴的话，看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七夕这天。 “今天下班这么积极，急着去过节啊？”同事捡起颗海洋球丢回池子里，打趣。 瞿川笑了笑，“去摆摊。” 他在同事惊讶的视线里甩甩头，乘上了地铁。 任涵拍来的照片似乎就在地铁站出口，瞿川去那个商场吃过几次饭，轻易认出了照片背景的保安亭。 “……”应该会被驱逐吧？ 哪有摆摊摆得这么嚣张的？ 果然，任涵又甩了条消息过来。 【你的涵涵子】：我们在公交车站附近哈，这儿保安看不到我们。 他这次拍的照片露出了一片衣角，海蓝色，似乎是裙摆。瞿川心下一动，打字： “只有你和江入松吗？” “没。” 瞿川盯着那个没字看了会儿，掌心出了层薄汗。 “白和马上也要过来。” “喔。”他握成拳的手松开，在地铁打足的空调风下有些凉。 地铁轰隆，飞快地前行，瞿川被震得心口发痒，不自觉就点进了某个对话框。 他正要打字，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对话框后方的竖杠闪了会儿，瞿川锁上屏幕。 “哟，老板好。”任涵招呼着，“浪漫的七夕要不要来一支玫瑰？” 瞿川配合着，“单身狗打折吗？” “单身狗？”任涵一秒变脸，“单身狗买什么花？” “单身狗更该买花。”瞿川扫了付款码，“一支多少钱？” “还真只买一支啊？” 任涵挑挑拣拣，“哝，给你。” 瞿川避开他的手，“我要这支。” 推车萦绕的小彩灯与花枝缝隙间开着一支白玫瑰，花尖晕染着蓝，独自躺在盛放的红玫瑰中。 “那个蓝色是喷上去的。”任涵提醒，“入松借了晗姐的颜料喷毁了四支，就它还能看。” “老板收好货，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哈！” 瞿川忍不住吐槽，“你这什么话术？” 就不能把它包装成别的品种？ 这种时候应该极力推销唯一一支“厄尔多斯冰川玫瑰”并且突出它的稀有及畅销程度，现在搞得瞿川都不是很想接了。 “哼，”任涵鼻子里喷气，仰头朝天，“有江入松就够了。” 旁边穿着海蓝色吊带长裙的江入松动作飞快地包着花，递到买花的人手里。任涵几乎只有把玫瑰从桶里拿出来的份。 瞿川付款的手顿了顿，几不可闻地叹气。 他买完花也没急着让任涵包装，自己蹲到街沿拿了做旧的包装纸比划着，时不时瞥一眼手机。 “这支怎么卖？” 瞿川看清人后失笑，“老板可不是我。” 来人穿着白色纱裙，头发盘起，低头看人的时候露出蝴蝶结的一角。 是白和。 白和抿唇笑，跟着蹲过来，纱裙下摆长，她就伸手拢到前方抱在怀里，“看你挺专业的。” 瞿川捏着手里乱成一团的包装纸，“……倒也不必硬夸。” 他心思并不在花束上，索性放了手里的纸团一马，递给白和，“你要包着玩玩吗？” “好啊。”白和欣然应允，“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面前的花只有一支，她自然地伸手去拿，那支花尖晕染着冰蓝色的玫瑰却被瞿川眼疾手快地捉到手里，幅度之大几乎带起了一阵风。 场面有点尴尬，瞿川晃了晃手，“这个……比较稀有，我不太敢拿它练手。” 好在白和没有介意，瞿川抿着唇起身，快速从桶里抽出一支还未完全绽开的红玫瑰，带着尾部还在滚落的水珠递到白和面前。 “我记得刚看到个教程。”他翻起了手机，白和凑过来看了几眼，露出了然的神色。 包装纸到了她的手里听话无比，瞿川看着那支花被系上飘带，差点没忍住又要去拿包装纸。 “喂，”江入松叉着腰，百忙之中抽空瞪人，“你这是来帮忙还是来偷花？” 瞿川双手合十，“不偷花，不偷花。再给我张包装纸。” 他在江入松手碰到包装纸的刹那接着点菜，“还要一根丝带。” 江入松果然又瞪了过来，随即问道：“什么颜色？” 瞿川思索了会儿，“蓝的。” “你不要捏那么紧。”白和看不下去了，过来指导，“松松地捏着，不要让纸滑掉就可以了。” 她在瞿川手上搭了一下，皱了一片的纸终于变得能看，白和就把手收了回去。 瞿川没有察觉，自顾自折腾着，还把花举到路灯底下打量，“好像……还行？” 这支被无情上色的玫瑰大概是营养不良，所有的美丽都凝在花苞上，花枝显得纤细而幼嫩，极力支撑着盛放的头颅，在泛黄的纸张间兀自昂着头。 白和噼里啪啦鼓掌，“好看！” “瞿川。” 瞿川举着花回头，丝带在风中晃动，“嗯？” “送给你。” 那支不久前刚被包好的红玫瑰来到眼前，拿花的人笑吟吟，“本来就想送你花的，这下算是借花献佛啦。” 第63章 “谢谢。”瞿川手还举着，这会儿缓缓放下。 他方才在路灯下自得又惬意的神情全都收了起来，只剩下一对梨涡以及恰到好处的嘴唇弧度。瞿川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他把视线从玫瑰上移开，注视着白和。 白和握着花束的手一颤，身子前倾，随着对视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在这个日子送花。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不可能不明白其中意味。 他伸手，碰上花束的瞬间感到手下的纸张颤动着，动作一顿。 白和在紧张。 “等我一下。”瞿川转变主意，欻地起身消失在车站旁，白和只能隐约看见他是往商场那边去了。 她依旧蹲在街沿，蹲得太久，小腿那阵酸麻终于泛了上来，连带着握花的地方也泛起痛感。 第一次见面其实并不愉快。 物理走班课，瞿川坐在她前排，学校里明令禁止带手机，他却和任涵凑在一起点奶茶外卖。白和那时还不认识任涵，只听到对方嘴里念叨着“她爱喝这个”，瞿川在一旁听得扶额。 那会儿期末两节连上，课间他们溜出去拿外卖，任涵赶着上课铃回来的时候绊了一跤，炮弹一样撞到白和的椅子上。 是瞿川扶住了她。 椅子完全翻倒，白和能察觉到教室里投过来的视线，从前面看她几乎是背靠在瞿川怀里，夏季衣衫轻薄，对方掌心的温度都能透过来。 明明是再亲密不过的姿势，白和却觉得自己的肩膀要被瞿川捏碎了，腰后空荡，瞿川根本没有碰到她，几乎是把人拎在身前。 “没事吗？”瞿川松了手，先是蹲下身看了看白和被凳子敲到的小腿，又去转身扶椅子，从白和的角度只能看到乌黑的发顶以及一点点耳垂。 明明是参加过校内辩论的最佳辩手，她却像舌头打结一样只会说没事，还觉得对方道歉时的声音很好听，夏季最清爽的杨梅冰相撞都无法与之相比。 他们两很快坐了回去。 “给你。”就在白和盯着黑板发呆的时候，面前多了个小杯子。 是杯装冰激淋，草莓味，边缘的地方多了一圈胶带，像是怕里面的东西漏出来。 瞿川扔来个小纸条。 “用这个敷一下小腿，等化了以后当作奶茶喝掉吧！真的对不起orz，下次请你喝奶茶。” 白和望着瞿川后脑勺翘起的那根发，突然很想帮他压下去。 有点可爱，像个毛茸茸又有力的小动物。 “给你。” 瞿川对上白和愣怔的神情，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个小杯子，“这里还有草莓、椰子、桑葚……我买了五种口味，你喜欢哪一个？” 白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瞿川手里的冰激凌，“你真的很喜欢吃这家的。” “我要草莓。”她不等瞿川反应过来，拿过那个粉色的杯子。 他们一起蹲在街沿，瞿川微眯着眼看面前交织的人流，他们牵着手在推车前买了花，然后在街边拥吻，空气里浮动着花香与冰激凌的甜味，身边是等着他接过花的白和。 不知什么时候，瞿川放下了勺子。 白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那杯没有动多少的冰激凌杯里，靠在杯沿的勺子正在震动。 她连忙缩回手，不太自然地笑问，“剩下的不拿给他们吗？会化的。” 瞿川摇头，“都是给你的。” 白和心下一动，就听他接着道： “谢谢你的花。” 这是他第二次道谢，却仍旧没有接过正躺在街沿的玫瑰。 瞿川轻声，“但我有一束花就够了。” 七夕前日。 “瞿川。” 滨江那座跨江大桥上，瞿川被按着后颈，夏日的风粘腻，汗珠随着陆渊澄的话音滚入衣领—— “喜欢我吧。” 江面反射着对岸建筑的灯光，他在城市的黑暗中望进一双不需要照亮也能品尝到蜜意的眸子。 “好。”他听到自己说。 第四十五章 是热烫明亮的喜欢 瞿川在遇到人之前并没有预想到这一切。 那日陆渊澄人走了，却落下了滑板，瞿川想起对方滑板满小区乱扔的架势，索性发了消息问他能不能用。 陆渊澄当然说可以。 其实瞿川对滑板的热情并不高，可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睡前老是想起夜晚的十字路口，交通灯拖影成各色十字，他在路面的震颤与夜风中心跳加速。 瞿川琢磨了两天，恍然大悟：原来是馋滑板了。 谁知刚拎着板来到滨江步道就在长椅上看到熟悉的人。 “嗨。”这个家伙毫不意外，笑眯眯地挥手，“好巧。” “……你故意的？” “我比较喜欢‘特意’这个说法。”陆渊澄看着瞿川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大步朝自己走过来，蓦地轻轻动了动唇。 瞿川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陆渊澄站起来，瞿川才发现他手里也拎着块板。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是上次那块重新被藏到长椅下的联名款。 陆渊澄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自然地跟着露出笑意。 “我们去桥上吗？”他指着不远处的跨江大桥，挑眉。 奇异的，见到陆渊澄那瞬困扰瞿川多日的暑渴就消散了，只剩下纯然的喜悦。他几乎是大跨步在往前走，“行啊。” 第64章 略微咸涩的水汽扑面而来，他们在桥中央停下。 陆渊澄把板放到地上，坐了上去。 “坐。”他招呼客人一样摆了摆手，两腿盘起，惬意地仰头吹着晚风。 瞿川盯着他后背敞开的领口看了会儿，默默坐下。 “t市也有滨江道吧，你去过吗？” 这件t恤大概是买大了，不是后面太宽松就是侧面，这会儿随着陆渊澄侧身的动作下滑一些，露出清浅的锁骨，盛住了江面的水汽，瞿川很难不去看那里。 他喉结滚了滚，偏开头，“……嗯。” 陆渊澄似乎没有察觉到，一叹，“真想去看看。” 嗯？ 瞿川顾不上别的，连忙看向他，“你有空可以来。” 他正想列举t市滨江道的美景，就听陆渊澄道：“那你会陪我吗？” “陪、陪啊。”瞿川结结巴巴，“我和任涵都可以来。” “如果你寒假放得比我们早就可以来找我们，把想去的地方玩遍了再一起回来。” 他说了一大通，终于察觉到气氛的怪异。 陆渊澄一直看着他。 见他停下了，陆渊澄才轻轻地问，“不能我们两个人吗？” 咚的，瞿川像被他兜头撞了一下，心跳漏拍，只余下无名的悸动。 他又开始结巴，耳尖泛红，“可、可以。那什么，客人最大嘛。” 陆渊澄轻笑，“我已经期待寒假了。” “你……” 瞿川面色复杂，这话也太他妈怪了，就跟异地小情侣在分别前甜甜蜜蜜畅想几个月后见了面要去哪里玩，其中一个拖长了音说：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等等。瞿川突然浑身一震，热气涌上面颊，陆渊澄方才那个唇形分明是……想你了。 简单三个字，却怎么都不该出现在他们两之间。 瞿川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幸好现在盘腿坐在板上，不然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失足滑到江里。 那陆渊澄的板就废了。 “瞿川。”身边的人唤他。 “那天在车上，你为什么哭？” 瞿川还在兀自脸红，听了这话差点骂出声。 他哭是因为谁？还不是某个友情骗子的错。 陆渊澄：“你很容易因为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哭吗？” 一切要出口的话突然都顿住，瞿川怔怔注视着江面，听到货船悠长的笛音穿透水汽而来。 “瞿川，”陆渊澄的气息凑近了，“你还为了别的朋友哭过吗？” 没有。 瞿川并不是爱哭的人。 那么那个混杂着酒精与泪水的夜晚到底算什么？ “当时环境不太一样……”瞿川清了清嗓子，“你知道的，在不熟悉的地方就比较容易发疯。” 人换了一个环境就会变得脆弱。 这个道理在小时候瞿川就明白，成年后依然成立。 陆渊澄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瞿川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隐秘地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句又让他好不容易规律的心跳失衡了。 “那换了情头以后……为什么你要偷偷地笑？” “盯着我的照片发呆、半夜叫我的名字……”陆渊澄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为什么？” 滑板在身下轻微地晃动，瞿川稳住身子，不去看那道似有温度的视线，死死盯着驶近的货轮。 “我哪有偷笑？”瞿川挣扎，差点破音，“我笑起来光明正大，干嘛要偷笑？” 他脑中却是浮现了那晚的画面，众人围坐在茶几边哄笑，他手不易察觉地发着抖，一张张翻着相册里的照片。 陆渊澄在对角笑着，“换呗。” 清浅带笑的一句话，好似夏日雨后扑面而来的风，吹得瞿川不敢抬头、不敢对视，只敢垂首凝视着照片上那个在朝阳下发光的少年。 那么耀眼，又那么难以触碰。 他深吸口气，在板上轻微地发着抖，面上已经恢复了冷静。 瞿川：“我……” 手上一热，是陆渊澄把手伸了过来。 四下只余江水潺潺，空旷的跨江大桥上，他们躲在桥梁后握着手，各自掩藏着冷静皮相下的汹涌。 瞿川喉结滚了滚，刚要说话，指尖一凉，陆渊澄骤然把手抽了回去。 接着后颈一热，他被带向陆渊澄，又在即将碰上他身体的时候停住。 “瞿川。”他第无数次听到对方这样轻缓地叫自己。 好像陆渊澄也在紧张，在流汗，那只按着他后颈的手湿热，带着灼烧人的温度压着瞿川靠近自己，直到那句酝酿已久的话被说出口： “喜欢我吧。” 不是什么友谊，也不是为了互相讨好而使的小把戏。 是热烫明亮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终于到这个剧情啦！ 虽然在看的人不多，但我真心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你，也要感谢陪伴着我的成绪宝宝、炸鸡酱以及易易猫猫宝，你们的留言给了我很多动力。 当然，离完结还很早捏。 第四十六章 无人接听 或许一切早有预兆。 “谢谢你的花。” 瞿川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凝望着手里的白色玫瑰，感到平和而温暖，“但我有一束花就够了。” 或许那些自以为讨厌陆渊澄的时刻，全都是此时光景的先兆。 第65章 白和终于无法维持话里的平静，“你……有喜欢的人了？” “对。”瞿川笑着点头，“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那很好。”白和讷讷地吃着手里的冰激凌，“那很好呀……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很坏的人。” 白和：“啊？” 坏女人？ 瞿川却不多说了，起身拍了拍衣摆，“他都不回我消息。” 明明昨天晚上还一直在聊天，过了一晚却好像人间蒸发，瞿川猜测他多半是在睡觉。 可现在都十点了，陆渊澄是不是睡得有点太多了？ 而且他们昨晚说好…… “这束花是包给她的？” 瞿川顺着白和的视线看向手里的花，“嗯。” 他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白和斩钉截铁，“喜欢的。” “这个日子，没有人会不喜欢花。”她像是见不得瞿川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绷着脸往外发射机关枪，“就算不喜欢，你只包了一支玫瑰，那这就是你的心意。而且你说她都不回消息，不回消息你怎么打探她喜欢什么？” “你看，”她自嘲一笑，指着那束红玫瑰，“就算不收下，你也可以把它送给自己。” 晚上十点半，瞿川跟着他们把推车还给江入松住在附近的伯伯，赶在地铁停运前进了站。 他们还在查导航看能不能找到重合的线路，瞿川站在江入松身旁，突然道： “我送你回家吧。” 瞿川这话一出，在场三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任涵瞪着他，“你送谁？” 瞿川朝着江入松努了努嘴，“她。” 任涵、江入松、白和齐齐：“为什么？！” 白和甚至开始灵魂出窍：坏女人？江入松？江入松怎么可能是坏女人，瞿川不会脑子出问题了吧！ 瞿川轻咳，“那什么，我问陆渊澄借了块滑板，要去拿一下。” 他原本想着借口送人回家顺便去十三楼把花放下的，谁知道这群人反应这么大。 江入松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有点迟疑。 瞿川当然看到了，他想起陆渊澄妈妈回了国，她大概是怕瞿川贸然上门尴尬，连忙道，“他把板放花园里了，所以我就不跟你们上楼了。” 说着他提起装满冰激凌的小袋子，朝着白和侧头，“走，先送你到换乘的地方。” 白和眨了眨眼，“嗯。” 那袋冰激凌早就化了。但白和快走几步，还是把它从瞿川腕上拿了过来。 “你说了都是我的。”她耸肩，“我把它当酸奶喝。” 瞿川失笑，“酸了还是丢掉吧，剩下的口味可没一个是酸的。” 白和也跟着笑出来。 “什么东西。”任涵手里拿着一小捧特意留下的玫瑰，脑袋探进来，“你什么时候买的？不给我们吃？” “好啊，你小子偏心！” 瞿川小小翻了个白眼，屏蔽他拿出手机。 有几条白靖楚发来的消息，然而那个和他用着情头的家伙却依旧沉默着。 电子光打在他脸上，瞿川闭了闭眼，忍住打电话过去的冲动，只是捧在胸前的花束包装纸发出了细碎的响。 他真的、真的很想立刻见到陆渊澄。 想看到陆渊澄惊讶的神情，想看到他对着自己笑。 想……睁开眼就看到他。 “我就不上去了。” 江入松小区内，瞿川站在大堂电梯前，“我拿了滑板就走。” 任涵：“不等我下来一起走吗？” 瞿川当然不能等，不然被任涵撞见他偷偷摸摸往陆渊澄家门前放花算怎么回事？ “不了。”他瞟了眼任涵抱了一路的玫瑰，啧啧感叹，“开得最好的花全被你私吞了吧？” 任涵不服，“你手里那支白玫瑰才叫稀有，还给我！” 瞿川不理，“总之……好不容易有机会独处，我才不做电灯泡。” 他挥挥手，在江入松羞恼的咳嗽声中走远。 一看到他们走进电梯瞿川就从大堂窗外绕了进来。 他不敢乘电梯，索性摸进了消防通道。 和上次进消防通道不同，这次大概是做贼心虚，瞿川小心把通道大门合上，甚至没有碰亮那比监考老师还灵敏的感应灯。 不对。 他蓦地反应过来，又没人在这里堵他，干什么这么小心翼翼？ 瞿川在通道里跺了一脚，开始爬楼。 来到六楼的时候瞿川给陆渊澄打了个电话。 陆渊澄的微信铃声是首纯音乐，安静的节奏循环往复，像海边有着篝火的夜，却没法抚慰瞿川逐渐漫上心头的焦虑。 为什么不接电话？还在睡觉？ 确实，陆渊澄一向手机静音，很难想象如果有紧急的事别人该怎么联系他。 例如现在。 瞿川在十楼站定，第三遍铃声依旧在响，他站到电话自动挂断，迟来地开始害怕陆渊澄其实不想要这一束花。 毕竟他除了猫猫与甜食，对陆渊澄的喜好一无所知。 然而颈后的皮肤似乎还在发烫，陆渊澄的气息回到他鼻尖，蛊惑着瞿川继续向上爬。 十一层、十二层…… 他在大门前站了许久，久到白织灯都暗下去，才终于伸手推开沉重的大门—— 第66章 “吱呀——”灯光大亮，暖色调的长廊里空无一人。 瞿川站在门前又打了一通电话，听了一遍流水般的钢琴曲，在自动挂断前几秒按了红色的键。 这里太空旷了。 瞿川看了看陆渊澄家门前一览无余的地面，想了想，在【通话已取消】下方留了言。 【瞿川流不息】：叮咚，请于消防通道内查收你的七夕惊喜。 他发完自己都觉得臊得慌，很快拉开安全通道的门，在十三楼通往十四楼的阶梯上放下那束花。 瞿川转身下了楼。 航站楼内瞿川穿着一件白色的薄款外套，拉着行李箱跟在任涵身后。 “落地了给我发个消息。” 江入松拉着任涵的手晃来晃去，“不要太想我。” 任涵垂着视线，“嗯。” 他们在依依惜别，瞿川难得戴了副墨镜，此时正昂着头看窗外的白云，阳光洒在他侧脸，没有露出梨涡时倒多了几分冷酷。 任涵：“他耍什么帅呢。” 江入松：“不知道，不重要，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任涵连忙，“当然！我肯定不熬夜打游戏……” 这些对话都没钻进瞿川耳里，他继续高傲地昂着头，耳机里一遍一遍传来熟悉的钢琴流水声。 无人接听。 瞿川按了挂断键，打断两人，“陆渊澄呢？” 他的声音有点哑，但很好地被掩盖，从表情上看不出一点异常。 江入松：“啊？在睡觉吧。” “他马上要开学了，估计会熬个大夜调整作息，现在刚睡下去。”江入松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是陆渊澄的正常睡眠时间。 不过她好像记得之前跟陆渊澄提起送机他还挺有兴致的，江入松还以为他也会跟来。 她不经意道，“我哥不来送你啊？” 瞿川墨镜下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一甩头，一言不发地重新做一个风景观赏者。 江入松摸了摸下巴，狐疑地打量着瞿川的侧脸。 她哥之前突然跑去瞿川家里住了一晚，后来又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打探瞿川的消息，应该相处得很好。 这是闹什么别扭呢？ 突兀的闹钟铃声响起，江入松低头关掉，提醒，“差不多去登机了。” 她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任涵说，左右瞿川不是外人，江入松直接伸手抱住任涵的腰，靠进他怀里。 任涵沉默着回抱。 戴着墨镜的瞿川：“……” 他侧过身，继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然后他很轻易就从周围的玻璃上看到江入松仰起头，极轻极快地在任涵嘴角亲了一下。 碧洗的蓝天下，他们站在空旷的航站楼落地窗前对视着。 而那个说要给自己送机的人并没有来。 瞿川垂首，掏出手机换上了自己原来的头像。 作者有话说： 同事眼里的瞿川：打工一天赶着去摆摊的卷王 瞿川本人：（手捧玫瑰（焦急等待（尾巴拖到地上 白和：他喜欢坏女人？ 第四十七章 你能来接我吗 开学后的日子忙碌又平常，瞿川是宿舍里最早出门的那个，肩负抢座重任，早早霸占了最后一排。 一直到教室快要坐满人白靖楚才带着柴温晃进来。 “诺。”他把塑料袋甩过来，“你的手抓饼。” 瞿川皱眉，“……我不是说要喝牛奶粥？” “报意思，出门晚了，牛奶粥早抢光了。”白靖楚挤进来，突然想起什么，回身拽柴温。 “你坐里面。” 瞿川被挤了一通，很迷惑，“干嘛呢这是？” “你不懂。”白靖楚神神秘秘，“不能让别人坐小温旁边。” 这话有点gay，瞿川作为一个不久前刚刚隐秘失恋的纯情少男，咳嗽一声，“什么意思？” 白靖楚摊开课本，“班长在逮人参加运动会，非要找他报三千米。” “不是说上学期参加过这次就能休息吗？” “出尔反尔呗。”他耸肩。 被挤在最里面的柴温安静地吃着饼，突然戳了戳白靖楚的腰。 他腰很敏感，差点弹起来，却还是第一时间把耳朵凑了过去，“怎么了？” 柴温慢吞吞的，“课本没拿。” 这有什么，白靖楚随手把书放到两人中间，“那看我的。” 柴温嘴角勾了勾，“嗯。” 瞿川对此一无所知，喝着豆浆神游天外。 “你报项目吗？” 白靖楚下了场凑过来，身上带着股热气，瞿川往旁边挪了挪，“不报。” “哦。”白靖楚一算，他们寝室四个人，除了那个大三的学长接了私活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剩下的三个运动会期间都没项目。 “那正好国庆，我们再摇点人出去逛逛？” 瞿川无所谓，“都行。” 白靖楚却是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他，“你小子……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怎么，买完相机还有钱？” 瞿川：“没买。” “没买？为什么，你不是打工攒够钱了？”白靖楚说着就要把胳膊搭上来，“碰上什么难处了，跟我说我帮你……” “哥。”一道声音插进来，两人齐齐回头。 柴温拿着两瓶水，“给。” 白靖楚笑着揉他脑袋，“怎么这么贴心。” 第67章 他和白靖楚身量差不多，不易察觉地弯了点腰，等他收回手才把剩下那瓶水递给瞿川，“小瞿的。” 小瞿接过。 他“咔嗒”拧开封口，冰凉的水顺着喉管进入身体，瞿川一顿，总觉得有哪里很古怪。 “我也要喝。”柴温小声道。 白靖楚替他拧开，“热不热，热的话我们先回寝室。” 电光火石，瞿川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了，刚刚白靖楚喝的就是开封的水，柴温把自己喝过的给了他。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瞿川以前打篮球的时候也会和任涵混着喝，但柴温不同，他清楚地记得入学那天这小子刘海长过额头，站在床边阴沉沉地宣告： “我洁癖，所以有些东西麻烦不要混用。” 你小子洁癖还挑人？ 他直愣愣地看了身边两人一会儿，直到白靖楚对上他的视线，一头雾水，“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他探头探脑，“也没有漂亮姐姐经过啊，你没事吧？” 瞿川：不，有事的是你。 “别唧唧歪歪，”白靖楚手还搂在柴温肩上，瞿川看不下去，一把从长凳上站起来，“我热了，回寝室吹空调吧。” 谁知他一回头就听见后面一声巨响，白靖楚和柴温乱七八糟地滚到地上，椅子翘起来又砸下去，原地打了个转。 “吹个头！”白靖楚骂，“起来之前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要拽柴温起来，没想到柴温看起来高瘦，还拽不动，但他还是牢牢握住白靖楚的手。 瞿川这下是真的看不下去两个人在那里黏黏糊糊地拔大葱了，仰头猛灌凉水。 妈的，以前怎么看不出来。 都怪陆渊澄。 不然他现在大概会凑上去让战况更胶着一点。 “你最近怎么焉焉的。” 瞿川理书的动作滞住，不动声色，“怎么？” “游戏也不打，照片也不拍，天天捧着教材。”白靖楚列举，语气混杂着担忧与欣慰，“你中邪了？” 瞿川笑了笑，“伤我心了靖哥，帮你占座还不好了？” 以往都是白靖楚负责占位，柴温带早饭，瞿川只需要拎着豆浆去上课就好。 那时候他还搞不懂柴温为什么老不要白靖楚的钱却收了他的，还以为是他跟自己更亲近一点，对白靖楚则很客气。 现在一切都清楚明了，瞿川却宁愿自己继续做个快乐的傻子。 “我就不去食堂了。”他瞥了眼柴温，“你们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盒饭。” “你真不去？团委请客诶。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白靖楚凑过来要摸他额头，瞿川灵活地躲过去，两人你来我往，瞿川泥鳅一样滑溜地避过。 “别操心了，”他找准时机钻出教室，朝着身后喊，“我真没事，柴温你管管他！” 果然，像是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瞿川刚喊完就看到柴温一言不发地从背后箍住白靖楚，硬生生把人拖走。 他没憋住笑，一个人在回寝室的路上乐了许久。 现在是饭点，这条路上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瞿川一个。 他越走越慢，嘴角渐渐变得平直。 其实也没有焉不焉的。 一切都照常运转着，只不过是多了一束错误的花，几通无人接听的电话。不痛不痒。 什么都算不上。 白靖楚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有点懵，拽着班委袖子，“不是，怎么就要上场了？” 他和柴温床铺相对着，自己有床不躺，却躺在柴温床上，两腿叉开，从上铺伸长手死死揪着班委。 班委也很委屈，“他是替补啊，谁知道老黄扭伤了，那也不能我这个一千米不及格的上嘛！” 早知道床上躺的不是柴温他就不进来了！ 这家伙铜墙铁壁，防他比防贼还严实，这下要被制裁了。 白靖楚果然很无情，“体育竞技重在参与，你不想为班级争光？” “大哥，”班委嚎，“我不想为自己丢脸！” 白靖楚不语，也没放手，班委领子都快被揪变形了，屁股快撅到天花板。 进门的人一愣，“哥？” “温温啊！”白靖楚立刻双手齐上把人往床上拖，朝着门口大喊，“快去找签到老师把名字改成他的，快跑！” 班委吱哇乱叫，“不可以！我不要死！不可以啊啊啊！” 瞿川在旁边床上抱着膝盖：“……” “黄哥不能跑了？”柴温合上门。 班委：“对，他扭伤了，现在替补的只有你……唔唔！” 白靖楚捂着他的嘴，“不想跑就别跑，实在不行……” 他大概是真的习惯了宿舍老妈子的角色，很自然地就要说“我替你跑”，柴温却快了一步。 “好，我跑。” 寝室里乱七八糟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白靖楚：“啊？” 他急了，“可是你……” 柴温打断，“哥，你记得陪着我。” 他说完顿了顿才加上一句，“还有小瞿。” “要在终点线等我。” 瞿川看看他，又看看白靖楚，“……哦。” 然而瞿川终究没能站到终点等柴温。 “你手机响了。”陪着柴温进场的时候白靖楚说道。 他有点疑惑，瞿川以前总是静音，这个暑假回来后破天荒开了声音，有几次洗澡的时候手机在外面响了还会急匆匆出来看，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第68章 然后他就看到瞿川解锁，愣住，随后丢下一句“我有点事”，眨眼间跑走了。 白靖楚：“欸！” 运动会安排在周五这天，停课，且接下来就是国庆假期，除了已经憋不住跑去旅游的人，剩下的大学生几乎都往操场凑了过来。 瞿川逆着人流，一言不发地往校门的方向走。 他紧紧捏着那部发出声音的手机，手背绷出青筋。 那个熟悉的头像待在列表第一位，又冒出一个红点。 【quying】：我到t市了 【quying】：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作者有话说： 打算改成隔日更新！稳定零点更，当天如果没看到的话就可以去看别的太太的文啦！ 第四十八章 冰山熔岩 “柴温！” 白靖楚一把接住人，扶着他肩膀不让他立刻停下来，激动得脸发红，“你第三名，我的天！没事吧？” 柴温喘着气，刘海有些长，垂了下来，他甩了甩头，然后僵住。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腹部。 刚运动完的身体很热，隔着t恤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温度。 白靖楚借着衣摆的遮掩仔细摸了一通，柴温忍了忍，“……哥，你在干嘛？” “不是，”白靖楚眉头皱得能夹死班委，“胃在哪儿？” 柴温一口气不上不下的，缓缓吐出来，“……在这儿。” 他拉着白靖楚的手往下移了移，大概是因为刚跑完，白靖楚觉得他掌心很烫，不过意外地很干爽，并不讨厌。 “记住了。”他点头，严肃地一下一下打着圈按揉那块地方。 手下的肌肉似乎绷紧了，都是一个宿舍的，白靖楚当然看过柴温没穿上衣的样子，但都不如此刻感受直观。 “腹肌挺硬的嘛！”他正直地称赞。 柴温不太自然地偏了偏头，轻声，“谢谢哥。” 绕着操场走了一圈柴温才想起什么，“瞿川呢？” “不知道，”白靖楚专心给他揉着胃，虽然这样做只是在增加其他地方的痛苦，但他揉得就很心无旁骛，“刚说有事，我给他发消息也没回。” 柴温点头，刚想说话，班委喜气洋洋地跑过来，“温啊！快来记录成绩，你小子靠谱！” 白靖楚很快和他打起了嘴仗，柴温被他扶着，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瞿川打了车直奔机场，这时候才有空回： “你在哪个出口？” 【quying】：c2 他玩笑般加了一句，“饿了，瞿川哥哥带我吃饭。” 瞿川又跟司机说了一下，而后靠到椅背里。 过了会儿，他直起身。 怎么坐都不舒服。瞿川有点热，下意识想让司机师傅把温度调低，一看显示器已经是十九度了，而自己的小臂在冷风口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他体内好像同时有岩浆和冰块在碰撞，激得他身体微颤，只能望向窗外，极力把注意力从聊天框中拽回来。 陆渊澄来了。 为什么？ 他是怎么想的？ 明明一直不回消息的人是他，要瞿川喜欢自己的人是他，骤然跨越两百公里来到瞿川所在城市的人，也是他。 见到陆渊澄那一刻，瞿川一直隐隐发抖的手突然不颤了。 他神色平淡地看着拎着包的人，语气毫无起伏，“你来了。” “嗯。”陆渊澄眼眸一弯，低下头，“来找你。” 瞿川当然不能带着陆渊澄回学校，他带的行李虽然不多，但宿管阿姨不会放行。 好在这不靠谱的家伙订了酒店，瞿川一看地址离学校不远，带着人先去把东西放下，问： “你要住几天？” 气氛实在尴尬，当然，这是瞿川单方面的想法，陆渊澄神态自若地把小箱子放倒，从里面拎出来一件上衣。 “我国庆放四天，最后一天走。” 他扬手，露出一点侧腰，动作蓦地一顿，“我去穿件衣服。” 说完，陆渊澄进了浴室。 瞿川看着合得严实的浴室门，终于品味出一点东西。如果是以前他肯定直接就在瞿川面前换了，哪里会避嫌？ 他们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可瞿川不懂这样做意义何在。 陆渊澄很快就出来了，t市昼夜温差大，他就换上一件黑色印花长袖，衬得人清泠泠往外冒着冷气。 他对着瞿川一笑，“你要换吗？” 瞿川偏开头，起身，“不换。我们走吧。” 他们拿了房卡走进电梯，在楼层下降的过程中默契地一言不发。 “先带你去吃东西。”瞿川坐在副驾上，微微回头，“夜市还没开，不过街边小店还是有的。” 司机是本地人，热情地操着口音浓重的本地话开口：“哎，西区的小点心最正宗，你朋友是懂行的，跟着他吃绝对靠谱！” 陆渊澄轻笑，“他在这里上学。” “什么学校？” 陆渊澄报了校名。 他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司机的语气却是古怪了起来，“南大啊……呵，马上就到地方了，随身东西别忘带啊。” 陆渊澄不明所以，副驾的瞿川像是听不出问题，平稳地“嗯”。 南大有什么问题？ 瞿川不给他机会细想，车一停就窜了下去，“快来。” 他语气终于有了起伏，恍然回到了湘沙民宿。瞿川又道，“我带你吃到吐为止。” 第69章 陆渊澄在这种引诱下无法抗拒地快走几步，贴到瞿川身侧。 他的手背蹭过瞿川的，瞿川僵硬一瞬，嘴上还在和老伯讨价还价，人不自觉地往前倾，避开了他的手。 那种羽毛般的触感终于消失了。 “好吃吗？” 瞿川单手托着盒糍粑，他没有吃，导游一样尽职尽责地询问陆渊澄的感受。 “嗯。” 瞿川哼笑一声，“糍粑哪里都能吃，你到底懂不懂……” 那些真正该尝的特色美食根本不是糍粑！ 陆渊澄吃得很愉悦，用签子插起一块，“这家红糖不腻，你会喜欢。” “你说不腻……” 瞿川不信，陆渊澄对于甜食的评价在他这里都要甜度翻倍一下，但签子都伸到自己面前来了，他犹豫一下，用空着的那只手接过。 浓醇的甜味在口腔中炸开，瞿川有点齁，皱着眉咀嚼一会儿，外面那层甜脆的皮爆开后露出里面柔软的馅，豆味很好地中和了红糖的甜。 陆渊澄笑着，“怎么样？” 瞿川挑了挑眉，“不错。” 他也不需要陆渊澄递签子了，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一口。 明天就是假期第一天，街上的人流越来越密，两人走着走着肩膀就要撞到一起，签子都差点飞出去。 瞿川觉得不能再往里面挤了。 “停。”他朝陆渊澄勾勾手指，拐进左边一条岔路。 这里人就少了很多，显得有些冷清。 “你经常来这里？” 陆渊澄跟着他走进一间铺子，看他熟门熟路地点单。这里离瞿川学校似乎并不近，他却跟在小区周围逛街似的，哪个厕所排队的人少都了如指掌。 “毕竟是第二故乡。” 瞿川拿着果汁往外走，示意他跟上来，“不是都说大学的城市是第二故乡吗。” 陆渊澄笑了笑，“我对我的第一故乡也没这么熟。” “可别这么说，”瞿川突然刹车，侧头瞥他，“都把小区当家了，故乡不故乡还重要吗？” 瞿川很久没有刺他了，骤然来了这么一下陆渊澄竟有点怀念。 好像最初相遇的时候就是这样，瞿川睁着一双圆圆的小鹿眼假模假式地朝他笑，实际上陆渊澄一看就看出他并不喜欢自己。 甚至有些讨厌。 他慢吞吞的，“你不在，确实不重要。” 瞿川：“？” 他又一个急刹车，僵硬地回头看陆渊澄。 然而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这个口出暴言的家伙身上了，瞿川在巷尾看到两抹熟悉的身影，再想细看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如果没记错的话，巷子尽头是厕所，但年久失修，基本没人会往那里去。 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陆渊澄晃了晃手，“瞿川？” 他回过神，“嗯？” “我们现在去哪里？” 瞿川想了想，“去……去江边打卡吧，你之前说想来的。” 他说得含含糊糊，陆渊澄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瞿川是在说t市的滨江道。 “好。”陆渊澄加了句，“谢谢。” 临走前瞿川往巷尾望了眼，拐角处堆着些杂物，什么都看不清。 应该是看错了。 陆渊澄在叫他，瞿川应着，两人坐进车里。 “还好吗？”白靖楚扶着人，不知道该不该帮他拍背，“吐得出来吗？” 柴温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没事。” 他看上去很不好受，面色苍白，唇也失了血色。 白靖楚焦急的声音从他头顶传下来，“……要不要叫救护车？不是恢复得很好吗，两周就出院了……果然不该跑这个三千米！” 瞿川走后他们绕着操场晃了几圈 ，原本三人约好一起去搓一顿好的，结果收到了消息： 【瞿川流不息】：家里有人来找，不能一起出行了。 白靖楚皱眉，“怎么突然来人。” 柴温看上去毫不介意，“那我们去吃？” “行啊。” 结果刚走到摊子就腹部剧痛。 白靖楚小麦色的脸都白了，“很痛……？我去打120。” 柴温拦下他，半晌，从喉头憋出一句“想吐”。 他来不及分辨方向，带着人朝着最近的厕所标识冲去，“忍一下！” 柴温暑假动了个小手术，白靖楚起初不知，是在对方失联第三天憋不住了，发消息询问柴温母亲才得到的消息。 阑尾炎。 他问柴温干什么瞒着自己，柴温在视频里医院苍白的背景中看了他一眼，“因为很丢人。” 白靖楚一愣。 “丢人？” “嗨！”白靖楚在屏幕那头一挥手，“我割包皮都跟你说了，这有什么呀！” 柴温语塞，默默掏出耳机戴上。 对面的人却不关注这些，大概是在街上散步，半边脸庞暴露在阳光下。他突然往前凑了一下。 柴温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悄悄放缓了呼吸。 “那我来陪护一下吧。”白靖楚眯了眯眼，有树影从他鼻尖划过，“你在哪家医院？” 柴温沉默了一会儿，“你割包皮的时候我都没有来陪护你。” 白靖楚懒得跟他打嘴仗，低头打字，“给你带点水果吧，这个可以吃吗？啊……不建议吃，那给你弄点黑鱼汤。” 第70章 “二院！”他从柴妈妈那里知道了病房号，调转方向准备直接过去，“下次再给你带，我现在就来揍你。” “哥，”柴温抿着唇，“谢谢。” 现在柴温死死埋在白靖楚怀里。 “我没事。”柴温说，“不需要救护车……” 他似是极力压抑，唇齿间泄露出一些痛苦，“你给我揉揉吧。” 白靖楚连忙，“哦哦！” 他对这些很习惯，赶去病房的第二天柴温就要出院了，但唯一的那一晚柴温疼的厉害，白靖楚就在他的指导下给人揉了好久。 他们在这里揉来揉去，车上的两人却出现了一点分歧。 “你说晚上的滨江道更好看。”陆渊澄轻声，“我想看晚上的。” 瞿川头痛，“那我们现在去干嘛？” 陆渊澄想了想，“去逛商场吧。” 他对着前排的司机笑笑，又侧头，“我不熟，瞿川哥哥选。” 瞿川哥哥肉眼可见地一僵，“……麻烦掉个头去北区。” 他靠回座位里，暗暗懊悔自己上车的时候走神了，和陆渊澄坐到了一排。 走在街上的时候还好，现在坐在稍显逼仄的车厢，他只觉得尴尬因子顺着座椅攀爬到背脊。 瞿川尽量专心地看车外风景。 旁边的人显然不打算一个人待着。陆渊澄动了动，小声问他，“商场里有什么好吃的吗？” “饿了？” “嗯。”陆渊澄摸了摸肚子，“空着肚子过来的。” “为了吃这里的小吃？” 他笑了笑，“嗯。” “是不是傻。”瞿川忍不住说。“这里特色小吃就那么几个，你以为自己是来了湘沙？” 司机在前排咳嗽了一下。 “……湘沙也没多少好吃的。当然，我们那里也没有。” 瞿川努力端水，最后无力地总结，“带你吃麦当当吧。” 他似乎看到陆渊澄撇嘴，然而得到的答复却是“嗯”。 真好说话。 他看着窗外平稳倒退的街景，反而感到躁郁。 第四十九章 桥洞与白光 麦当当人一向很多，好在出餐快，瞿川提着袋子和陆渊澄在商场里乱晃，耳边是冰块与杯壁碰撞的轻微声响。 就在瞿川以为他们要这样沉默着晃到世界末日的时候，手腕被人抓住。 “我们回酒店吧。” 瞿川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不等他说话，陆渊澄突然对着他身后笑了笑。 “快闪店。” 瞿川看过去，熟悉的海洋球池子映入眼帘，“……” 他蓦地有点感慨，时间完全被打工所占满的那段日子一去不返，海洋球也不再变成尖叫和淤青的代名词。 陆渊澄打量着他的侧脸，“我去看过你。” 瞿川愣怔，“什么？” “滑梯。”陆渊澄手在空中比划一下，“抱着个小孩，‘咻’地滑下来。” 他笑着，“我当时就在想，那个滑梯铺的布料得多粗糙，把你的小腿都磨红了。” 那个滑梯有些陡，快闪店怕年纪太小的孩子下来的速度太快会发生意外，特地选了摩擦力大的材料。 轻轻一拍都会泛红的小腿肚蹭在那上面，一定是火辣的触感。 瞿川脸“腾”地红了，“你、你什么时候去的？” 很简单的问题，陆渊澄却不回了。 像是思考了很久，他道：“七夕前两天。”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无话。 放在两个月前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瞿川惯于活跃气氛，很少会让话落到地上，却在陆渊澄面前频频失态。 陆渊澄说：“七夕前两天。” 几乎不用过脑，瞿川就明白了那是哪一天。 他们遇见、交换呼吸，并且说了喜欢的前一日。 明明陆渊澄也在心虚，瞿川说什么都不敢反对，哪怕捧着自己不爱吃的香辣鸡腿堡也一声不吭地全部吃完，事后还是瞿川看不下去了给他点了杯冰可乐。 自认为有愧于人才会好说话。可他又把自己犯的错提出来。 “你……”瞿川侧过身，看着陆渊澄，“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陆渊澄明显愣了一下，“怎么？” “我觉得……你的行为非常没有逻辑。”瞿川强调，“非常。” 如果陆渊澄是要骗他，那七夕前日他就做到了，把瞿川耍的团团转，还爬楼梯去送一束没人要的花。 现在主动跑来t市，未免也太不把人放眼里了。 除非他并不认为自己错了，或是其中有瞿川错漏的隐情。 陆渊澄“噗嗤”笑了，“你第一天知道吗？” “做事有逻辑的人不会睡到晚上十点才起床，也不会把滑板放在花园里。” “你对我……”陆渊澄顿了顿，把“滤镜”二字咽下去，“有误解。” “我觉得没有。” 瞿川不听他诡辩，蹙着眉，又一次确认，“你真的没事？阿姨回国以后……你们没有闹矛盾吧？” 陆渊澄伸直的腿动了动，平静地回，“她忙得见不到人，根本没机会闹矛盾。” 瞿川听了点点头，不知该不该松一口气。 “行。”他低头看导航，“回酒店休息会儿就去滨江道，今晚估计人很多……” “瞿川。” 他被打断，依旧没有抬眼看对方，只是侧了侧头，“嗯？” 第71章 陆渊澄不说话了，手指动了动，探进那片手机光照出的莹莹区域。 “我还是有点饿。” 他说着，收回了手。 瞿川对这家伙的消化能力有了新的认知，但也不能在酒店泡方便面吧，未免太可怜了一点。 “去滨江道再吃。” 他私信问了白靖楚去年他们去吃过的那家甜品店名字，有点偏，严格意义上并不在滨江道附近，但不重要，陆渊澄必须听他的。 毕竟有些人犯了错连借口都找不出来。 陆渊澄乖乖点头。 他正站在床边，行李箱摊开在地上，瞿川看见他拿出个包，又蹲下身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 背影遮得严实，瞿川看不到他在拿什么，提醒： “别带太贵重的东西，晚上人挤人，当心丢了。” 陆渊澄默默回头看了他一眼。 瞿川不解，但懒得给好脸色，狠狠瞪了回去。 小样，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盘。 再看把他扔江里去！ 一小时后瞿川头皮发麻地看着面前摇曳的光亮，终于明白了陆渊澄那一眼的含义。 他们此时完全偏离了滨江道，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头顶传来车辆驶过的风声，此外就是江水那微不足道的动静。 瞿川站在桥洞里，突然觉得该跳进江里的人是自己。 那家甜品店果然跟记忆里一样生意火爆，好在还剩下两个位子，瞿川赶紧拽着陆渊澄袖子走进去。 陆渊澄坐下，把掉到肩头的衣服拉好。 瞿川后知后觉，“不好意思。” 他说的没多少诚意，翻开菜单，“这家的松饼很好吃。” 陆渊澄跟着探过身子，“好。” 瞿川推荐完松饼就不多话了，安静地看着陆渊澄翻页，偶尔说句“好吃”，“别吃”。 他好像真的对t市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陆渊澄想起自己死水般的校园生活，视线不由在对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瞿川淡声，“再看就把你头打掉。” 他于是不再看，唇边却忍不住绽开个笑。 “等等。” 他们吃完要出店的时候陆渊澄叫住瞿川，“你冷不冷？” 瞿川下午出校门的时候很匆忙，只穿了一件t恤。初秋早晚温差大，陆渊澄从斜挎包里翻出件眼熟的薄款外套，披到瞿川身上。 他小声，“不要感冒。” 那件外套大概是被原主人穿得太久，都带上一股独属于陆渊澄的清冽气味。瞿川不太适应地动了动肩，到底没有把衣服振开。 “谢谢。”他也小声说。 店外是一条小巷，进不了车，路边停满自行车，大概是本地人下班后来这里吃甜食消遣。 瞿川带着人往路口走，走出几步才发现陆渊澄没有跟上来，反而指着不远处隐隐绰绰的大桥，问，“从那里走是不是更近？” “那是另一座桥。”瞿川无语，“和滨江道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渊澄竟然不信，视线又瞥回去，“是吗？” 他说着就要往那儿去，瞿川急了，大步跟上他。 “大哥，我还能骗你？往那边走是反方向！” 然而陆渊澄充耳不闻，直愣愣走向巷尾。 他在走过最后一盏路灯时停住。 “有路。” 昏暗的灯光照着巷尾坍塌的石墙以及延伸出去的一片青砖小径，陆渊澄回眸一笑，“去看看吧。” 瞿川扶着半人高的墙砖探头看了眼，这里大概以前是什么风景区，小径两边歪歪斜斜立着几根竹子，一路延伸向远处一个石亭。 规模很小，又建在这种地方，怪不得废弃了。 “……感觉会有狗屎。”瞿川跳下石墙，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地面。 不远处陆渊澄“哎呀”了一声。 瞿川猛地抬头，“你踩到了？！” 没人应答，瞿川抬手一照，看到陆渊澄带笑的眉眼。 “骗你的。”他吐舌。 操。 瞿川一秒压下手腕，专心致志照路。 这么走了一段，两人摸到石亭那里，瞿川照了照，石凳还算干净，于是一屁股坐了下去。 陆渊澄没动弹。 瞿川猜他洁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装模作样地在凳子上扫了扫，两手一摊，“请。” 站着的人没看他，凝望着远处，“那是什么？” “嗯？” “那里。”陆渊澄指了指与来路相反的方向，眯着眼，人也往前走了几步。 看着跟中邪了一样。 瞿川汗毛倒竖，起身贴过去，“什么？我怎么没看到？” 手臂隔着外套蹭在一起，两人似乎都没察觉，陆渊澄弯下腰，按了按瞿川后颈，“那里。” 他说得很轻，瞿川注意力一下就飘到自己被按住的地方了。他想拍开陆渊澄的手，也想提醒对方上一次按着后颈说话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结果沉默良久，最后只道： “看不清……” “你近视？”陆渊澄听起来很意外，松了力道，往前一步指着不远处黑漆漆的桥洞，“现在看见了吗？” 脖子冷飕飕的，瞿川一下直起身，铿锵有力地回，“看到了！” 他撑着围栏利落地翻过去，一边走一边喊，“你不是爱看？赶紧跟上！” 背对着月色与陆渊澄，瞿川的脸红了一片，眉头皱得死紧，唇也抿了起来。 第72章 他恨自己这无谓的期待与发热的身体，明明已经能预见到结果，却还要在不同于自己的体温下颤抖，凑到对方手下做一个犯了错也敢明目张胆找过来的调剂品。 让步不会只有一次。 桥洞里很黑，鼻尖萦绕着青苔潮湿的气息。 瞿川打开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地面与墙面倒是很干净，只能看到绿油油的小丛植株。 他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并且只想快点把人送回酒店，“差不多了。” “我们回……” “啪嚓”，打火机脆生生地响了，接着有什么东西被点燃，开始发出急促且无可阻挡的烧灼声。 陆渊澄举着两支迸溅光亮的仙女棒，静静看了会儿，手动了动，看上去想要分给瞿川一支。 然而他没有递出去，只是伸手拉过瞿川，让他从下风口站到自己身侧。 他这才给了瞿川。 眩目的光在眼底跃动，瞿川启唇，有些僵硬地问，“什么时候买的？” 这东西不能上飞机，托运也不行，只能是陆渊澄落地后买的。 他倒是不知道陆渊澄什么时候背着自己买了这个。 “在美食街道，你去洗手的时候。”陆渊澄那支快要烧尽了，燃得颤颤巍巍，一点一点往外吐火星。 他在包侧随手一摸，拿出根新的。 在打火机摁动的杂音中瞿川听到他清晰的声音，“你在湘沙说想要玩，这次正好看到，我就偷偷买了。” “生日快乐。” 更明亮的火光亮起的那瞬，他的肩膀碰上瞿川的，说得很缓慢，“不止生日，不止今天。” “希望你每天都快乐。” 瞿川手中的冷焰火剧烈跃动几下，熄灭了。 瞿川清了清嗓子，“我生日早过了。” 陆渊澄：“对不起。” 倒也不必道歉。 瞿川撞了下他的肩，“没事，大不了我也不祝你生日快乐。” 他专注地盯着面前呲啦燃烧的仙女棒，面容明明灭灭，“其实今年生日的时候我有想过给你发消息。” 他感到紧贴着自己的身躯有一瞬的紧绷。 “不过我还是没发。”瞿川低头，压着嗓音里微不可闻的颤抖，“讨来的生日快乐多可怜。” 他不想变得可怜。 “瞿川……” 瞿川打断他：“很多人祝我生日快乐。” 校内校外，来自家乡的，甚至只见过几面的学长都来寝室给他送了吃的。 他坐在床上听白靖楚和他们唠嗑，手机一下下响着，在被褥间发出沉闷的响。 从白天到黑夜，没有来自陆渊澄的消息。 “所以我就想，原来江入松说得对，你真的很会演。” 瞿川自认是个会看眼色的人，察觉到冷淡就会走开。 可陆渊澄就像影响飞机正常起落的雷云，早早就在仪表盘上显露踪迹，却还得硬着头皮从这庞然大物上方擦过，避无可避。 他又走向他了。 第五十章 是你的话 “吐槽一下而已。” 瞿川耸了耸肩，尽量轻松地朝他笑，“你这么好看，真的不考虑做个网红？” 演技比那些拍短视频的厉害多了。 又一根冷焰火燃尽，这次陆渊澄没有点燃新的。他和瞿川对视一会儿，突然抬手取下挎在身上的包。 没有了光源桥洞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大桥投射下的微弱灯光映在粼粼流水间。 瞿川怕他看不清，打开了手电筒，“在找什么？” “找……” 他含糊地说着什么，瞿川索性和他一起蹲下去，“我看看。” “啪嗒”，一盒东西掉了出来。 正掉在瞿川脚边，他伸手去捡，却和陆渊澄的手叠在了一起。 “……松开。” 陆渊澄平缓地收回手，像掌心出了层薄汗的是其他人。 他手腕一翻，“给。” 瞿川在光影中看清了，却还要问，“……这是什么。” “我看你都玩通关了。”陆渊澄把那个小盒子拿在手里翻来翻去，就是不递给他，“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不喜欢的话？” “那我就用你的机子玩。”他说着，直挺挺把游戏卡盒塞到瞿川怀里。 那是野炊游戏第二代的卡带，瞿川高考完有段时间很沉迷于此，基本把地图上每个角落都逛遍了，偏偏还能觉出新的趣味。 塑料壳子抵在腰侧，瞿川没憋住笑，“你送别人生日礼物的时候也这么霸道吗？” “没有的。”陆渊澄抿唇，很小声地说，“只有你。” 瞿川呼吸一滞。 外套根本阻隔不了体温，遑论身侧那些细微的动作。 陆渊澄偏头，靠近他。 像是腰间抵了把枪，持枪者兀自心慌意乱，被挟者也没能幸免，在浅淡的硝烟味与青苔的潮湿气息里昏了头，双双浸入江水。 “我没有想玩弄你。” 他被陆渊澄抱在怀里，头顶是对方放轻的声音，“我很害怕。” 瞿川没忍住，“害怕什么？” “怕你会走。” “所以你就不回消息？”瞿川气笑了，扒着他环在自己身侧的手臂，恨不得低头咬一口，“你在逼我走。” 陆渊澄不语，在瞿川身后抱着他左摇右晃，像两只摸黑进入桥洞的小熊，笨拙地跳舞。 第73章 瞿川觉得不能这样，再不跳进江里他大概就会因为头脑窒热，溺毙在这汪名为陆渊澄的深水里。 他挣扎着要从这个怀抱里挣脱开来，陆渊澄突然语气一沉，“别动。” 瞿川僵住。 他能感觉到尾椎处有什么东西硌到了自己，但不敢乱想，眼睛四处乱瞟，只能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陆渊澄好像叹了口气。 “奶油蹭到了。” 他把装在包里的蛋糕盒子拿出来，很遗憾，“不好看了。” 瞿川看着透明方盒里乱七八糟的奶油小方，一时语塞，“……这又是哪里变出来的？” “店里。”陆渊澄撇嘴，“偷偷买的。” 他吃到一半确实离开过，说是去上厕所。 瞿川当时还疑惑他上厕所干嘛背包，还怕自己偷东西不成，没想到真正偷鸡摸狗的是这人。 “你来到这里以后就没干过光明正大的事。” 瞿川脸微微发红，垂下视线不看他，紧接着问，“没有生日蜡烛吗？” 他们就着跃动的火光把蛋糕分完了。 瞿川：“还要去滨江道吗？” “太晚了。” 陆渊澄把散落在地上的钢丝捡起来，捏在左手，另一手自然地在瞿川手背上勾了一下，“回去吧。” 一触即分。 瞿川愣愣的，“哦、哦。” 他们没有牵手，只是手背磨蹭着手背，一起慢吞吞地往前走。 进到酒店大堂的时候瞿川犹豫了一下，落后一步。 陆渊澄大概背后长了眼，拍了拍斜挎包，“你东西还在我这里。” 于是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瞿川眼睛盯着上升的楼层，心里有一千个任涵在发癫。 你东西还在我这里。 那给他啊！一个小小的卡带，还要上去拿个精品购物袋装好了才能给吗？ 他胡思乱想着，电梯到了楼层，陆渊澄刷开房门，示意他先进。 瞿川晕乎乎进了门。 “咔嗒”，他回头，看到陆渊澄已经把防盗链卡上。 “……可以给我了吗？” 瞿川跟着他在房内走动，一会儿绕去行李箱附近，一会儿又绕去了落地窗。 陆渊澄看着一点都不急，指了指窗外，“那就是滨江道吧。” 瞿川凑过去，站在高楼上很容易就能看清滨江道的全貌，灯火辉煌，无数个黑点在这条金色长蛇上移动。 他咂舌，国庆人流量果然恐怖。 陆渊澄也感慨，“还好没去。” 瞿川下意识要附和，却突然觉察到他们此时的站位很不妙。 他半个身子贴在落地窗上，身后的人偏偏要和他挤成一列，胳膊撑在他腰侧。 而更不妙的是瞿川左边就是墙面，他被挤在了落地窗与陆渊澄的胳膊之间。 几个月不见还学会壁咚了。 他嘀咕着，干脆也不动弹，静静地从玻璃反射的画面打量陆渊澄。 看着看着他却热了。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陆渊澄的表情再正常不过，依旧是那副淡淡的、什么都不入眼的清泠模样。 可他按在玻璃上的手却青筋毕露，哪怕露出来的仅仅是掌心连着手腕的那一截。 他好像……很克制。 而瞿川认识的陆渊澄从来都是恣意的。 存在长椅下的滑板，说来就来的航班，犯了错也敢于展露的笑脸。 当然，还有想不回就不回的消息。 他不明白，都敢按着瞿川后颈叫他喜欢自己了，还有什么是陆渊澄都要克制着，克制到绷出青筋也不去执行的。 他想弄明白。 “陆渊澄。”瞿川轻声，看见倒影里陆渊澄颤了一下。 “嗯？” “你想干什么？” 他问，“有什么是你现在想要做的？” 陆渊澄不说话。 瞿川也不说了。 静默一会儿，布料摩擦的声响在落地窗边响起。 瞿川转过身，不去管因为贴得太近而在转身过程中蹭起的外套，慢慢伸手，搂住陆渊澄的脖颈，唇也凑过去： “你想做什么？” 他的气息扑洒在陆渊澄颈侧，带动他颤抖的眼睫，飞进喧闹的夜色。 瞿川等不到回答，索性自己去给他答复。 柔软的唇印上去的那刻，他默默把答案收回： 想做什么都可以。 是你的话。 第五十一章 我们换新的 大概停顿了那么零点零零一秒，陆渊澄脚步一错，挤进瞿川两膝之间。 “！” 瞿川混乱的视线间只来得及晃到陆渊澄白皙的喉结，接着一只热烫的手按住他后颈，他被迫仰起头，望进那双蜜意浓稠的眼眸。 他更热了，揪住陆渊澄衣领。 粘腻的水声逐渐在室内响起，瞿川闭着眼，根本记不得自己本意只是想要一个十分纯洁的吻。 “唔……” 瞿川伸手推他，陆渊澄却更过分地压缩着瞿川的空间，衣料堆叠着被挤到玻璃上，发出无人在意的响。 太过分了，完全越了界。连瞿川都感到几丝恐惧，可脑内的神经又突突跃动着诉说它们的兴奋，恨不得牢牢回抱住身前的人，把一切都缠绕上去。 陆渊澄终于退了出去，笑，“一股奶油味。” 瞿川脸颊到耳垂红了一片，揪他的衣领，“你不也是？” 第74章 “没有的。”陆渊澄埋进他颈项间，胡乱地蹭，“只有你是香香的。” 他今晚总在说只有你唯独你之类的话，瞿川觉得可信度不高，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一软再软，几乎全靠陆渊澄越界的那条腿在支撑。 “好了，”他想起学校的门禁时间，推人，“我该回去了……” 陆渊澄没让开，抬起头，盯着瞿川。 瞿川被他看得晕乎乎的，眨巴着眼也盯着他看。 对瞪了会儿，陆渊澄提醒，“你手机响了。” “哦。”瞿川如梦初醒。 解锁手机的过程中他缓了缓神，发觉这姿势太令人羞。耻，悄悄往上了点。 膝间的腿像是早有准备，立刻卡得更紧密。 “……” 瞿川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陆渊澄。 “是什么消息？”陆渊澄朝他一笑。 “是……” 瞿川只说了一个字就卡壳了，呆呆地看着屏幕。 “怎么了？” 消息来自白靖楚：“我俩今天不回去了，不用留门哈。” 陆渊澄看上去很感兴趣，“他们不回宿舍住了？那我可以跟你回去吗？” 在说什么疯话？ 瞿川长叹一声，“我没带钥匙。” “哦。”陆渊澄笑得更灿烂，亲亲热热地捏着他的耳垂，“那瞿川哥哥只能留。宿我这里了。” 瞿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去捉他的手腕，“你别瞎叫！” 他被对方使坏的腿蹭得闷。哼一声，整个人僵住，很快更用力地去推，“别在窗边……” 陆渊澄很会抓关键词，猛地俯身拥住他，发丝糊了瞿川一脸，“不是窗边就什么都可以做吗？” 他手都伸进瞿川衣摆里了，也不知是在假模假样问给谁听。 “……可以。”瞿川受不了他，“大哥，不然我们在互相戳什么？” 戳戳乐吗？ 压在他身上的人顿了一下，然后开始笑。 瞿川也没忍住乐了。 他发觉自己有点破坏气氛，于是主动地伸手。 他听到陆渊澄发出了很好听的声音。 瞿川趴伏在床上，耳边是房门合上的声音。 陆渊澄拿了东西进来，依旧扣了防盗链，快步走到床边。 瞿川没动，累得不想睁眼睛。 冰冰凉凉的东西抵到他的唇缝间，带着股清甜味。 是瞿川七夕那天买过的冰激凌。 “这个区没有门店……”他把唇上沾到的白。渍舔掉，没骨头似的滚到陆渊澄膝上，“你叫跑腿了？” “嗯。” 距离太远，哪怕有冰袋和保温箱还是有些化了。 一口吃下去，总会有黏糊的液体蹭到唇周。 陆渊澄凑过去，把那些不听话的冰激凌全舔干净了。 “嘴有点肿。” 瞿川被他捏着下巴打量一会儿，得到这样一个评价。 当然得肿，撑得这么大，现在嘴角还带着刺痛，喉头也泛着陆渊澄的气息。 他索性挖了勺半化不化的冰激凌，在嘴唇上抹了一圈。 陆渊澄一边笑一边快速舔掉。 瞿川又去挖。 就这么一个抹一个舔，杯状冰激凌吃完瞿川的嘴更肿了，红润得像一碰就要破了。 “操……”他对着镜子观察一会儿，觉得明天回学校的时候也消不了肿。 那就说今晚吃了川菜吧。 嗯，白靖楚肯定会信。 身后有人挤挤挨挨地抱过来，“你要睡了吗？” “怎么，”瞿川握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你想再来一次？” 陆渊澄思索一下，“好啊。” “别别！”瞿川连忙用屁股。顶他，试图挣开，“你懂不懂可持续发展啊？” 陆渊澄又开始笑。 笑完了他切入正题，“我是想说，如果还不想睡的话我们去滨江道看看吧。” 夜晚十点，滨江道人流终于少了很多，却还是有零星的游客聚在护栏边拍照。 瞿川怂恿他站过去，“来一张？” 陆渊澄顺从地走过去。 他没带小相机，但手机镜头里的陆渊澄依然那么好看，每一根发丝都像在发光。 不用瞿川说，他自然地对着镜头一笑。 “你也站过去。” 陆渊澄几乎是把人架到他站过的地方，举起手机就是“咔嚓”一张。 瞿川很懵，“不是，我没说不拍……你拍这么快能好看吗！” “好看的。” 瞿川怀疑他嘴硬，凑过去一看，咂了咂嘴，“嗯，因为我上镜。” “那就做新的头像吧。” 瞿川：“啊？” “情头。”陆渊澄面不改色地提起禁忌，“我们换新的情头。” 江水流过的声音突然刺耳起来。 瞿川过了很久才道：“以前的不也挺好。” “有太阳，大桥，人还这么帅。”他说，“没必要换新的。” 他说话时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微信头像，那张不能更熟悉的日出人像，发现初秋的天气果然很冷，下楼前该听陆渊澄的话穿上外套的。 可惜外套被扔在了落地窗前，他们都忘记去捡起来。 陆渊澄也在看他的屏幕。 那张瞿川候机时一狠心换掉的头像，在一个小时的短暂航程后被他重新用上，放大到跟陆渊澄一般无二的大小，像是一直都待在头像框里。 第75章 可它到底是被替换过了，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 “回来啦。” 白靖楚探头，看清瞿川的衣着以后有些奇怪，“你走之前还回宿舍拿外套了？” “没见过这件。” 瞿川关门的动作一顿，组织着语言。 白靖楚宿舍老妈子的定位名副其实，谁有什么东西丢了都会问他，然后膜拜这位宿舍之神的寻物能力。 好在白靖楚替他找到了借口，“你亲戚蛮有眼光的嘛！” 瞿川悄悄松了口气。 他就坡下驴，“嗯，我表哥给我的。” 说着，他一边把卡带从兜里掏出来一边状似不经意道：“我表哥……想来逛逛校园。” 白靖楚应和，“你表哥很关心你啊！带他绕着湖逛一圈呗。” “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逛的。” 白靖楚躺回去出主意，“带他吃次南二食堂……还有北苑那家咖啡馆，不是还可以和猫猫合照嘛。” 有道理。 瞿川默默记下，陆渊澄这么喜欢猫，绝对是个好选择。 他真心实意感谢，“谢谢，请你喝奶茶！” 瞿川很快又出了宿舍，上铺的白靖楚长出口气，继续捶着自己酸痛的腰。 还好瞿川没发现！ 他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给柴温发消息。 “别带奶茶了，瞿川会请我。” 柴温秒回：“好的【微笑】。” 瞿川大致在校园内踩点了一圈，定下几个一定要带陆渊澄去的，又划掉那些他不会感兴趣的，这才去酒店接人。 “我自己过去就好。” 陆渊澄说着，“你还特地过来一趟。” 他说是这样说，见到瞿川以后凑上来亲个不停的样子又根本不像不满。 “……怕你走丢。” 陆渊澄在他抿起的唇角亲了一口，“那你把我看看好。” 陆渊澄提出想去瞿川学校看看的时候他们正待在酒店。 瞿川的腿被扯得很开，一个劲发颤。 陆渊澄一边啄吻，一边挡住瞿川来抓他头发的手。 他吻得太深，被按住胯。骨的人忍不住弹动一下，随即脱力似的摔回被褥间。 “想去看看。”陆渊澄吞下去，又不安分地附身去咬两处薄红。 瞿川喉结不停滚动，就算陆渊澄现在让他把买相机的钱转走都会昏着头答应，闻言只是低低哼了一声，“嗯……” “要你带我看。” 他放轻力道，唇齿轻柔地打转。 瞿川说“好”，说“我带你看”，又说“别舔了”。 陆渊澄都没听，只在他说“亲亲我”的时候仰起头，贴上那两片红肿。 全都昏了头。 作者有话说： 元宵快乐！！提前更了 本来想把**比作戳针的。。代入一下养胃了，我还是放过自己和大家！ 以上是之前的心路历程 现在改麻了orz 第五十二章 投湖 “两杯榛果拿铁。” 瞿川站在点餐台前，加上句，“麻烦多给几个糖包。” 店员应了，瞿川在等餐的间隙望向窗外，看到熟悉的发顶。 他是一个人进的咖啡店，陆渊澄在门口看到那只橘猫的时候就走不动道了，手隐在袖管里隐秘地揉着瞿川的指节，磨得他脸热。 “我买好拿出来吧。” 外面也有座位，瞿川拿定主意，陆渊澄就立刻松手蹲过去，熟练地开始撸猫。 人形猫薄荷功力不减。 正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傻笑，肩上突然被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呀！” 瞿川看回去，一对情侣朝他弯了弯腰，他说没事，那个女孩就锤了男友一拳，“怎么老是走路不看路。” 男友笑，“要不是当初不小心撞到你，我们现在还不认识呢。” “切。”女孩撇嘴，“你肯定是故意的。” “怎么了？” 瞿川回神，掌心是校霸阿橘柔滑的短毛，热乎乎的。 他对着陆渊澄摇头，又张开嘴。 陆渊澄很自然地凑过来在他唇角亲了一下，“猫猫看不得这些，回去再伸舌头。” “喵嗷。”大橘肉垫在瞿川手背搭了一下，他连忙松手，看着大橘优雅地把被他抓乱的毛舔顺。 他憋出一句，“滚，这里又没人。” 陆渊澄笑眯眯的，“那到底是能亲还是不能？” 说这话时瞿川的手又被他捉过去，捏在手心一起抚上大橘的脊背。 大橘舒服得直呼噜，像个震动热水袋。 温顺的猫，交叠的手掌。 瞿川刚刚其实很想像那对情侣那样，问一句“你当初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牵他手，故意让他脸红，就为了看瞿川为他心烦意乱，却又一次次自投罗网的样子。 刚刚那对情侣牵着手撞到人时都是坦荡的，好像牵住一只手就牵住了底气，做什么都可以快乐。 拿着各自握在手中的答案问问题，然后挨在一起笑。 可瞿川不敢明知故问，他知道听到耳里会酿出完全不同的情绪。 “走吧。”他抽回手，拿起那两杯还没动过的拿铁，“带你去湖边逛逛。” 眼前暗了一瞬，陆渊澄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搂着他的肩开始撒娇，“你放糖了，瞿川哥哥真好。” “……闭嘴！”瞿川在店员的视线里红了脸。 第76章 校内这片湖说大不大，说小也可以供几百个任涵下水游泳。 听白靖楚说去年有学长挑战过下去冬泳，被辅导员追了三个院。 “差点记大过。”白靖楚嗑着瓜子，一脸不忍，“都光着跑了这么远了，还好他聪明，一直拿裤子捂着脸。” 瞿川当时还疑惑了一下为什么是拿着裤子不是衣服，后来才知道这位学长不仅下了湖冬泳，还不小心把教导主任养的大白鹅放出来了，叼着他的衣服满校园跑，抓了一天才抓全。 “最后被抓到了吗？”陆渊澄比较关心这个。 瞿川摇头，“没有。” “跑了好几个监控死角，最后消失在食堂那里了。” 他突然一顿，指着湖面不确定地喊：“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瞿川轻度近视，没等他眯着眼看清楚，身旁刮过一道风。 浅蓝色衣角拂过他手背，一转身的功夫，地上只剩一杯翻倒的拿铁。 瞿川奔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被拖上来了，沿湖是一圈低于路面的石子路，现在两人都被遮挡住，从远处看察觉不了异样。 他来不及走台阶，直接翻了下去，“没事吧！” 陆渊澄发尾在滴水，衣料全黏在身上，他把人扶起来，“水很浅，没事。” 到底是学校的观赏湖，那人又还没来得及走到当中，陆渊澄抓住他衣摆的时候水甚至没有没过腰身。 只不过对方挣扎了几下，他躲闪不及，差点被绊倒。 那人坐在地上哭，“你干什么救我！” 他情绪有些失控，在午后的湖畔剧烈颤抖着，“我特地挑了没人的时候来，你干什么救我！” 陆渊澄神色一厉，“那你就不该让我看到！” 瞿川愣了愣。 他疾言厉色，逼视着那人，“被看到就说明你这次不该死！你该庆幸只有我们看到了，闹大以后你只会更想死掉。” “你住哪里？” 对方显然被这种凶狠的神色吓住了，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唇发白，“我、我住南九。” 他想起什么，面容痛苦得皱成一团，像一张破败的草纸，“我没地方住，我已经被退学了。” 从学校附近的酒店出去时两人都很沉默。 不久前他们领着衣服完全湿透的人来到这间酒店，陆渊澄给他开了间房，把人送进去后门迟迟没有合上。 “谢谢……” 门缝后传来微弱的声音。 陆渊澄的回应是把门轻轻关上。 “他不是真的想死。” 陆渊澄盯着电梯下行键，视线空茫，“但他真的被救了一次了。” 被拉住了，短期内就会留在人间。 瞿川盯着他，“为什么？因为湖水太浅？” “他没带身份证。”陆渊澄和他在镜中对上视线，“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如果是我在外地投湖的话，一定会把身份证缝在衣服上。” 得让人知道死的是谁。 而不是轻飘飘地归去，又因为没有名字而闻名。 有根刺极快地在瞿川心上扎了一下。 他放轻呼吸，“……你刚才跑得好快。” 简直是飞起来了。 瞿川起初以为是救人心切，看他说的话又好像怒不可遏，几乎要上手揍人了。 你！为什么跑到我面前来寻死！为什么被我看到！ 不像是觉得晦气，倒更像一种逃避无果后的迁怒。 “没办法。”陆渊澄笑了笑，“视力太好也是一种折磨。” “先回酒店一趟拿衣服吧，然后我们回学校吃晚饭。” 进电梯前陆渊澄说那人肯定没心思拿酒店吹风机把衣服烘干，正好他多带了一套衣物，可以拿去给他。 陆渊澄说着耸耸肩，“内裤我就没法管了。” 他凑过来，“不然有人要吃醋的。” 瞿川其实一直有些没缓过神，闻言只是认真地看着他，“不会。” “你做了正确的事，我只会觉得你很厉害。” 陆渊澄愣了，“……是吗。” “嗯。” “那，会一直喜欢我吗？” 这句他说得小声，瞿川没听清，“什么？” 陆渊澄开口，“我说，详细说说哪些地方厉害。” 他说话时带着开玩笑时惯有的戏谑微笑，瞿川看不得他这么得瑟，往他身上一撞，“你帅，你善良，胃很厉害，不回消息也特别厉害。” 在下午夺命狂奔后，这一撞好像剥离了某些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消散，瞿川撞进了陆渊澄怀里。 他身上也是湿的，像一尊又冷又热的雕塑。 “不会那样了。”陆渊澄保证，“会回的。” 下午重新在校园里走动的时候人明显变多了，湖边都是看风景的人，如果现在跳湖十分钟内就会被扭送到教导处。 瞿川纳闷，“国庆他们都不出去玩吗？” 陆渊澄勾了勾他的手指，“与其在外面人挤人，还不如跟我们一样。” 我们哪样？ 他顺着陆渊澄的视线看向远处一对对牵着手散步的恋人，反应过来，“……那大家都挺傻的。” 放假了还在校园里约会。 不过恋爱就是会使人变蠢，不是吗？ 瞿川突发奇想，“你想不想去我们教学楼看看？” “嗯？” 第77章 “走，”想法一冒出来就收不住了，说干就干，瞿川拉起他的手，“我带你去四教！” 四教在学校最偏的角落，除了翻墙拿外卖的以及猫猫狗狗不会有人来，平时上课他们都是骑车赶过来的。 现在这里也很冷清，艳阳被楼宇挡住，平添几分阴森。 陆渊澄挑眉，“把我骗到这里来做坏事？” 瞿川正和教室后窗较劲，气笑了，索性飞了个吻，“把你骗进去亲。” 陆渊澄沉默一会儿，“都这么荒僻了，只亲不太够。” 上课那会儿经常有人迟到了从后窗翻进来，次数多了墙面上都是斑驳的灰印。 “有你的吗？”陆渊澄问。 “没有，我们宿舍的都没。” 有白靖楚那样的人形闹钟准点叫早，想迟到都难。 瞿川想到什么，“不过有次柴温没吃早饭肚子痛，老白把门撞开就背着人跑了，老师气得让我们把后门堵上。” 怪不得有门不走要翻窗。 “来。”瞿川朝他伸手，“英勇的湖边超人，请进。” 很平常的一间教室，瞿川带着他绕到倒数第二排，把人按下去坐好。 “别回头。”瞿川声音很严肃。 陆渊澄乖乖坐着。 背后传来一声响，分辨不出是什么，接着就是木板嘎吱，老旧的连排座椅被带得一晃一晃，在空寂的阶梯教室不详地摇动着。 他开始想自己回头会看到什么。 或许会吓他，瞿川被他骗了这么多次，肯定半夜做梦都想着要报复回来。 他又想，不会是买了花吧。 这个念头跳出来陆渊澄眨了眨眼，大脑自动描摹出瞿川背着他在阶梯教室某处座椅下藏了花，现在正笑吟吟地等着他转身，然后扑过来交换一个吻。 思及此，陆渊澄不由低头看向自己脚边。 “！” 这一眼两人都吓了一跳，瞿川忘了自己还钻在座椅破洞里，脑袋狠狠磕到铁质的框架上，传出沉闷的响。 “你干嘛……！” 瞿川脑袋被人捧住，进退两难，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肉被揉来揉去，像坨面团，“松搜！” 陆渊澄趴在椅子扶手上亲了他一口，“撞疼了没？” “没。” 瞿川蹲在地上，上半身钻过了折叠椅靠背与下方中空的缝隙，腰部以下却还没来得及探过来。 这个座位不知遭遇了什么，座位面板不翼而飞，在椅背以及最下方残留的框架之间留下一个大洞，挤一挤就能从后排爬过来。 陆渊澄：“这也是你们拆的？” “对的。” 瞿川应完才觉得不对，“什么叫我们，那群迟到的人拆的！” “我们会做这种没素质的事？” “嗯。”陆渊澄一下下按着瞿川撞到的地方，“你是乖宝宝。” “乖宝宝”脸立刻红了。 陆渊澄装没看到，继续说，“我刚刚还以为你要送我花。” 他没察觉到瞿川骤然僵硬的神色，声音很温柔，“如果是你送的，我一定会带回去养起来。” “……” 瞿川不说话，陆渊澄终于捕捉到什么，揉脸的手顿住，“怎么了？” 他没收到花。 陆渊澄再会装、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当着瞿川的面提起那束他曾以为不被欢迎的花，但这又代表了新的东西。 他甚至没有按照那条消息的指示跑去安全通道看一眼。 哪怕一眼，陆渊澄现在就说不出这种话。 “我给你送过花了。”瞿川道，“在七夕那天。” 陆渊澄一怔。 七夕前日从滨江道分别后，陆渊澄回到十三楼。 “渊澄。” 他一直在房里和瞿川聊到深夜，凌晨去厨房觅食的时候被叫住了。 侯雯坐在没有开灯的餐桌边，“过来。” 他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先把拿出来的速冻披萨放进微波炉，按了一分钟的选项。 他坐过去。 微波炉在背后轻微地响，他开了厨房的灯，侯雯得以看到陆渊澄背光的轮廓。 “你还要这样多久？” “噼啪”，似乎是油脂炸开了，微波炉尽职地热着披萨。 陆渊澄垂眸，“我开了药。” 他答非所问，“这是副作用。” “那你开学怎么办？” “我会克服。” 侯雯皱眉，“我帮你换了个医生。” 陆渊澄：“我不要。” 侯雯耐心逐渐告罄，“你自己去看的病，谁知道医生说的话有没有夸大的成分。我陪你再去看一次。” “叮”，陆渊澄在微波炉提示音中抬起头，一字一顿。“我、不、要。” “那你想要怎么样！”侯雯猛地站起来，“把自己搞成这幅一身是病的样子很骄傲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心理有问题的人在这个社会上是失去竞争力的？！”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索性不坐了，绕着陆渊澄疾走几步，保养得宜的脸上全是怒色，“这个病那个病，我看你就是太闲了！那些生活没你好的人为什么不得病？” 也有。 陆渊澄心里说，他们都病了，只是他们不知道。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厨房冷色调的灯光镀得他添上几分瘦削，侯雯神智逐渐回笼，心软了几分。 第78章 “……换个医生吧。” “不。” 陆渊澄在她发火前及时开口，“我找的是专家，正经大医院挂的号，每次都要抢才能挂上。” 他直白地说，“我也不想再对着新的人剖析一遍自己。” “几个月了？”侯雯不看他，“你吃了几个月了，有用吗？” “如果有用你就不会坐在这里。” 有用吗？ 陆渊澄顺着她的视线侧头看去，玻璃酒柜清晰地映出他的脸，苍白，毫无血色，眼里留存的只有麻木，像濒死的吸血鬼。 他小时候装不出热爱，现在也无法装作无碍，继续笑眯眯地说那些自发从唇齿间冒出来的话，做一个虚假的传声筒。 “医生帮我换了药。”陆渊澄声音有些沙哑，“上半年开的是中成药，七月份开了另一种。” 这些侯雯都知道，否则她也不会飞回来。 她反而笑了，带着点嘲讽，“换了药就有用了？” 在坚持定点去医生那里报道半年后，陆渊澄终于说了实话。 “这些药好像对我用处不大。” 他坐在旋转椅上，口罩把脸遮得严实，只能看清纤长的睫毛。 医生安慰他，“你不是重新把运动捡起来了？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自己喜欢滑板，最近有滑吗？” 陆渊澄点头，“会去滨江道滑。” “那就对了。”医生和蔼地笑，“那么饮食方面，食欲最近怎么样？” “有在正常吃饭。” 问过了兴趣和饮食，接下来就该问睡眠了，不过双方都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医生在电脑上录入着情况，陆渊澄突然开口，“我严重吗？” 键盘敲击声平缓地持续着，医生：“一定要多运动，白天少睡，或者睡前来一杯热牛奶，会好起来……” 老调重弹。 陆渊澄终于在这种循环往复的自我欺骗中厌烦了，打断他，“我跳过海。” 敲击声停了。 “但我还是怕死，没在脚上绑石块，很快就被冲回岸上。” “叶医生。”他问，“我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陆渊澄看着瞿川面无表情的脸，少见地无措起来。 他收起笑，“我……没有收到。” “你放在了哪里？” 瞿川皱眉，“我给你发了消息。” 消息。 陆渊澄揉了揉眉心，一时间竟然只会道歉，“对不起……那天手机坏了，错过了你的消息。” 那为什么之后也不回？ 瞿川很想问，面前的青年却突然与电梯里那个神色空茫的人影重叠，他心口一窒，猛地捉住他按在眉心的手。 “没事。”他反倒先跳过这个话题，“以后不许不回我就行。” 两人一蹲一坐，陆渊澄平静下来，轻轻触了下瞿川的额。 “我听到你跟白和的对话了。” 瞿川腿有点麻，这个姿势蹲久了脖子也酸，闻言正在往外钻的动作僵住。 “什么对话？” 猝不及防，他被囚在陆渊澄两膝之间，“她喜欢你，对吧。” 原本双腿朝前的人侧转过来，把只剩一条腿没有钻过来的瞿川夹住。 “停。”瞿川手撑着他的大腿，试图制止，“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姿势，好好说话！” “你还推荐她买ccd。” 陆渊澄自顾自说着，“入松跟我说七夕那天你们也在摆摊。” “对不起。”他很快又道，“不是在指责你。” 瞿川心蓦地酸软，往上蹭了蹭完全钻过来，坐到他腿上。 “一码归一码。”瞿川捧着他的脸，“之前犯的错要改正，但不要纠结。” “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而不是吃醋都小心翼翼。 腰被环得更紧，陆渊澄闷着声音，“嗯。” 作者有话说： 在努力救上章……这章粗长一点弥补大家，可以等解冻了再来看呜呜呜！ 第五十三章 必须改正 “做份量表吧。” 陆渊澄做了个梦，梦里回到那间诊室，闻到他曾经很喜欢的消毒水味。 消毒水代表着洁净、庄严，代表着他很安全。 可这里的不太一样，通常带着疼痛。 例如此时。 量表被推到面前，很普通的纸质，甚至不太好，看得出是大力推行的环保纸质，医院在这方面做得倒是不错。 陆渊澄不太懂看病流程是什么，也无法根据聊了几句后医生突然拿出量表来推测是好是坏，他只能拿起笔。 他做过量表，初中，主动去网上搜来做了，做了很多遍，渐渐也摸到一点门道。 比如睡眠这栏不能填得太差，食欲不能下降太多，身体上的疼痛也得隐瞒。 否则结果多半不好。 “好了。” 他把那两份量表推回去，尽量不去看明晃晃的“抑郁”、“焦虑”等词，以免口罩下的面容更僵硬。 医生在录入数据。 “医生……”他忍不住问，“我的结果……” 叶医生没有急着回复，而是重新问起陆渊澄进房时说的话，“你说你入睡很困难对吧？” 陆渊澄视线落到那份表格上，在睡眠相关的问题上停留一会儿，“对。” 既然这么说了，他当然没有在这些问题上撒谎。 第79章 “嗯，嗯。”医生一连应了两声，开始打字，“抑郁和焦虑的情绪是有的，但比较轻，吃点助眠的药就会缓解。” 他记得医生是这么说的。 可梦里的他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麻木而诚实地回答了所有问题，医生脸色大变，叫来安保要把他抓起来： “把他送到封闭病房！立刻通知家长过来看护，不能让他出院！快！” 陆渊澄坐在原位，想着“有这么夸张吗”，然后被人抓住手臂，抓得太紧，紧到血液都无法流通，一阵阵发着麻。 他醒了过来。 瞿川整个靠在他怀里，脸枕着他手臂，挤得脸颊肉都嘟了出来。 跟他的屏保一样。 陆渊澄一个人笑了会儿，又蓦地放空。 手机是真的坏了。 侯雯来拿他的手机，说要听陆渊澄跟心理医生的对话。 他确实录了音，侯雯要求的，可陆渊澄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无法同时为自己为侯雯一起撒谎，他也不想给侯雯听任何真话。 “给你听就犯法了。”他冷着脸，紧紧捏着手机，“我不会换医生。” 侯雯怒火越涨越高，扬手就给了陆渊澄一掌，“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清脆的一声，陆渊澄脸歪向一侧，侯雯趁机去夺他的手机，陆渊澄反应很快，扬手就掷了出去。 手机伴着花瓶一起碎裂，侯雯气得恨不得再来一巴掌，手在空中抖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打下去。 她从碎片中捡起那部手机，屏幕黑着，完全坏了。 “行。” 侯雯在玄关一动不动站了会儿，唇线完美的嘴角翘了翘。 她恢复了惯常的优雅，“以后你看病的时候我陪着你。” 陆渊澄垂着的头颅动了动。 “我请假到九月中。” 侯雯重新拉开椅子坐到陆渊澄对面，“你不想换我也不逼你，免得你把我当成仇人。” “今天的药吃了吗？” 陆渊澄：“吃了。” “行。”她起身，“我还有会，你吃完披萨就去睡吧。” 为了配合国外公司的步调她一直没有倒时差，也因此，侯雯每天处理完工作打开房门时都能看到陆渊澄房间亮着的灯。 这是不正常的。 陆渊澄必须改正。 “又想去校园里逛？” 瞿川叼着面包，说话含含糊糊，“我们学校有什么魔腻啊。” 昨天他们差不多已经把地方逛遍了，还有哪里能去？ “去你寝室。”陆渊澄语出惊人，“想去你寝室。” 一般他话说两遍就是真的非常渴望做成这件事了，瞿川挣扎着，“我室友今天好像在学校……” “你不是说我是你堂哥吗？” 陆渊澄把面包叼走，“那就说带堂哥参观生活环境。” 瞿川纠正，“是表哥。” “那叫一声。” “滚，要叫也是你叫。” 陆渊澄张口就来，“表哥。” 瞿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边说着变态一边从他的怀抱间溜走，蹿到卫生间去漱口。 陆渊澄收敛了笑，从行李箱阶层里摸出一粒药，吞了下去。 “我去，一次性牙膏怎么用完了？” 瞿川在里面叫他，“陆渊澄，你带没带牙膏？” “带了。”他应，把夹层拉好，“马上来。” 白靖楚一见着人就惊讶地指着陆渊澄，“咦，你不是江入松堂哥吗？” 瞿川和陆渊澄都愣了。 他大脑高速运转，终于想起来在湘沙挑礼物的那天，陆渊澄似乎好像是在视频里露过脸。 瞿川强撑着脸上的表情，“你记错了，江入松堂哥是另一个，这是我表哥。” “啊？”白靖楚开始说绕口令，“不对啊，你明明说表哥是堂哥，怎么一会儿堂哥变表哥了？” 他们叽里咕噜辩论了会儿，隔壁床铺突然伸出一只手。 白靖楚是靠在两床相隔处那里的，后背骤然一热。 “哥，你记错了。” 柴温坐起来，视线轻轻从门口的瞿川和陆渊澄身上划过，“他是瞿川表哥。” “啊？是吗？” 白靖楚稀里糊涂，最终不得不相信自己是记错了。 “那表哥快进来！” 他翻身下床，“怪不得小瞿开始理他的小猪窝，原来是怕丢人。” 白靖楚翻出几个四个苹果去阳台上洗，声音还混着水流声飘进来，“小猪，小猪，我有一头小猪猪，小猪猪……” 瞿川大力合上阳台门，“你才猪！” 一回头，陆渊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是吧。 瞿川朝他瞪眼，这种醋都要吃？ 再一看上铺，柴温正透过稍长的刘海盯着他。 瞿川怒从心头起，一把勾住陆渊澄脖颈，“坐下！” 他掏出游戏机，又把卡带也拿了出来，指着这两样东西，“玩！” 他自己拉开阳台门，在白靖楚惊奇的目光里上手洗苹果。 陆渊澄玩着自己买来的卡带，正在创建一个名叫“xiaochuanchuan”的用户昵称，背后冷不丁有人道： “柴温，你呢。” 陆渊澄放下游戏机，回头，“陆渊澄。” 柴温在上铺“嗯”了一声，然后躺了下去。 看着非常阴郁且不好相处。 第80章 白靖楚拿着两颗苹果走了进来，“小温，吃水果啦！” 上铺有什么东西弹射起来，再一眨眼柴温就张着嘴把头伸到护栏外，“啊——” 白靖楚无奈，“当心噎着。” 他索性叼着自己的那颗苹果拉开抽屉，翻出一把陶瓷小刀。 柴温吃上了切好的苹果。 陆渊澄扭头看瞿川。 瞿川根本没吃，他用纸巾垫着苹果放在桌上，已经开始在游戏里厮杀。 “爽！”他在陆渊澄大腿上拍了几下。 “……” 陆渊澄拿起苹果，递到他嘴边。 瞿川咬了一口，脆生生的。 陆渊澄也咬了一口。 他们快速分完了两颗苹果。 在寝室里打了一下午游戏两人都有点犯困。 尤其是陆渊澄，按理来说药效上来了他会觉得兴奋，可今天却昏昏沉沉的，不知是不是昨晚做了一夜梦的原因。 他舍不得睡过去，就眼巴巴地看着瞿川，看得瞿川恨不得抱着他亲上一口。 白靖楚打了个哈欠，“你们不去湖边逛逛啊？” 瞿川：“昨天逛过了。” “那可以再逛一遍。” 他指着窗外的天，“今天夕阳很好看，湖边看得更清楚，你带着表哥去看看呗。” 夕阳。 他们只一起看过日出，在湘沙时又一直在室内逛街，倒确实没并肩看过。 瞿川有点心动了，翻出那台小相机，“那……走？” “走。” 陆渊澄从他手里接过机子，“这次我来拍。” 作者有话说： 瞿川（被柴温瞪）：……这位更是离谱 其实小温倒不是醋，就是觉得怎么我那位粗神经的直男室友也玩得这么花，寝室里两根木头齐齐开窍。 第五十四章 喵嗷～长长久久 瞿川算是知道为什么湖边是约会圣地了，日落时手牵着手走在这里确实非常享受。 秋风变得柔和，甚至大白鹅的叫声也悦耳起来。 他在铁笼外招惹那群鹅，“想吃吗？诶——不给。” 陆渊澄咔咔拍照。 瞿川被闪光灯晃得眼晕，“不是吧你！这都要拍？” “拍下犯罪证据。”陆渊澄笑，“去主任那里告发你。” 他们绕着湖走了两圈，人渐渐多了起来，于是默契地往寝室方向走。 “你们宿舍的床不是很小。”陆渊澄意有所指。 瞿川想也不想，“睡两个人还是会非常挤的。” 陆渊澄看向他，“你试过？” “对啊。” 瞿川无知无觉地翻着相册，“学长去年带了个体育专业的朋友来寝室修电脑，不小心过了门禁时间。” “那为什么是和你挤？” “你听我说完。”瞿川删了两张拍糊的，继续道，“那个朋友学体育的嘛，肌肉明显得不得了，肩也宽，学长要是和他睡的话只能叠他身上。” 陆渊澄听明白了，“所以，你和学长拼了床？” “没有。” 瞿川回忆着，“先是学长和我挤了一下，其实硬要睡也可以，就是两个人都得侧着。这个时候对面的柴温突然说话了。” 他说：小瞿睡眠浅，林哥还是睡我的床吧。 林哥问：那你呢？ 柴温：我和哥睡。 他说着掀开被子直接爬到白靖楚床上。 瞿川终于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了，“我那会儿竟然没看出不对。” 陆渊澄指出，“你一开始也没看出我们不对。” “我们哪里不对？”瞿川说，“明明是最正确的事。” 他举着相册里的照片给陆渊澄看，“不然你都亲不到这么帅的人，也没法和这么帅的人牵手。” “谢谢你。” 瞿川愕然，被陆渊澄真挚的语气镇住，“我以为只能在梦里吻你。” 第四天傍晚，瞿川送陆渊澄去机场。 票是昨晚匆忙买的，非常匆忙，瞿川在失神的间隙里瞥到时间，着急忙慌地推开人： “买票！” 所以剩下的航班时间并不好。 “你快回学校吧。” 陆渊澄催他，“再不回去要门禁了。” 瞿川捉着他的手指，“我打车很快的。” “那再抱一会儿。” 瞿川顿了顿，视线投向不远处无人的角落。 陆渊澄就拉着行李箱以及瞿川走过去，隔着薄薄的衣料交换了一个拥抱。 “回来了？桌上有小蛋糕，抓紧吃。”白靖楚又在吃苹果。 瞿川拉开凳子，看到那块巧克力熔岩蛋糕。 估计放了挺久，都有些塌了。 白靖楚：“这家太甜，下次不买了。” 瞿川握勺的手停在唇边，突然把勺子放下，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瞿川流不息】：张嘴 【瞿川流不息】：投喂.gif 这个点陆渊澄已经上机了，当然没人回。 他一边翻着朋友圈一边吃了口，甜腻的巧克力在口腔中爆开，瞿川想起陆渊澄故意在吃糖的时候吻住他，把青柠葡萄橘子等等果味混杂而成的极致甜度送到他口中，再一下下揉他的后颈，好像这样就能中和这份过度的甜。 明明他也知道，这样只会让瞿川更加渴望他微苦的吻。 【quying】：啊—— 第81章 桌上的手机响了，白靖楚瞥了眼屏幕，见没有再亮就没叫浴室里的瞿川。 手机又响了一声。 “瞿……” 他没来得及叫完，只裹了条浴巾的人从浴室里蹿出来，下一秒桌上的手机就不见了。 白靖楚张着嘴，半晌，嘀咕：“干嘛呀，这是谈恋爱了？” 同样的问题一小时航程之隔的陆渊澄也收到了。 【一条大江】：这是在谈？【惊讶.jpg】 下面是两张截图，陆渊澄左手箱子右手刚买的水不方便点开，索性在楼下靠边站好，点开了大图。 其实不放大他也知道是什么，瞿川的资料页，以及他本人的。 【quying】：我拍的，好看吗？ 【一条大江】：……好看，好看的不得了！ 【quying】：我的。 【一条大江】：真想骂你！我都名花有主了你虐不到我！ 陆渊澄笑起来，打字：“只是太开心了想找人炫一下” 还没发送出去，对面先发过来条消息。 【一条大江】：那你跟瞿川说了吗？ 对话框沉寂了很久。 【quying】：没有。 又是一条，“我觉得现在的我可以控制好自己。” 江入松在屏幕那端皱眉，“这么快就能治好？” 【quying】：我有按时吃药。 【一条大江】：医生怎么说？ 【quying】：最近号比较难挂，开学以后只能抢周末的门诊。我约到了半个月后，这期间会按时向您打卡，江入松女士，您看这样可行吗？ 她秒回：“你说到做到。” “好。” “做不到我就让任涵抢走瞿川的手机不回你消息！” “不可以。我一定会做到。” 瞿川以前觉得异地恋狗都不谈，现在尾巴摇得飞起，恨不得化身螺旋桨飞回去。 “在吃什么？”他把脸贴近屏幕。 “冰激凌。” 陆渊澄舔了舔嘴角，视线落点往下移了移。 瞿川看懂他的暗示，戴起卫衣帽子做贼般四下瞥了瞥，朝镜头亲了口。 “没有声音。”陆渊澄不满。 瞿川：“mu——a！” 进图书馆后瞿川戴上耳机，掏出水杯把陆渊澄架好，开始做题。 耳机里只剩下陆渊澄那边的风声，很快，他也进了图书馆。 瞿川在窸窣声响中悄悄抬头，对上陆渊澄架好手机后和自己同一个角度的脸。 头顶的灯光明亮，书页和笔墨间陆渊澄是唯二的光源。 看嘛，他能把爱人随身携带。 异地恋也没有很难谈。 “难死了。” 任涵蹲在操场边沿，愁得脸都皱成一团，“好想见面呜呜呜啊！” 瞿川看着手机，“那你寒假去找她嘛。” 任涵哭丧着脸，“我查了下机票，寒假都好贵。” “那……”瞿川短暂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怎么，你想翘课？” “她不许。” 瞿川继续打字，“那别烦了，你就等寒假吧。” 任涵要闹了，“你能不能更敷衍一点！” 陆渊澄发了自己新买的几袋猫粮图片，瞿川这才知道他一直在喂学校的猫猫。 他非常好奇，“学校就这么几只猫，这么多年纪段的人喂，猫猫够分配吗？” “所以我一般定点放食。” 陆渊澄回：“哪只来吃就撸哪只。” “谁有空敷衍你。”瞿川收起手机，“你谈之前不知道机票贵，不知道见不了面？” 任涵愣了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任涵开始嚎，“好想现在就抱抱她！” 距离江入松住所不到一公里的那条街发生了枪。击案，三死五伤，而她本人在枪击发生前十分钟拎着生活用品从那间死了人的店里走出去，随后就听到了枪声。 没想到真正受到惊吓的除了江妈妈外还有任涵。 “她现在十分钟不回消息我就慌。” 任涵捧着手机，看样子想顺着网线钻过太平洋，“太危险了，她还只有一个人！” 瞿川忍不住提醒，“大哥，她那里现在凌晨三点。” 而且江入松也不是一个人住，她还有三个舍友。 任涵抓狂，“你不懂！要是你有对象了她不回你消息，你肯定比我还急！” 他说完没得到回应，朝旁边用力一撞，“说了你也不懂。” 我懂。 当时瞿川张着嘴，这两个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当然懂。 可这不一样，担忧恋人安危和担忧被恋人抛弃是两码事，当中隔着“信任”、“爱慕”，以及“真诚”，风马牛不相及，完全是不同的量级。 【quying】：去洗澡了？ 瞿川回过神，在被窝里回复，“晚课上完就洗好了，你在干嘛？” 陆渊澄打过来一个视频。 他连忙翻身拿过耳机戴上。 接通的瞬间瞿川就听到了猫叫，他笑得眯起眼，“今天是哪位大爷？” “虎皮卷大爷。” 陆渊澄蹲着调整一下角度，一条大尾巴入了镜，“这位爷才叫重量级，一猫吃三猫份。” 手机晃动着，一个丰满的屁股不小心晃过去，瞿川咂舌，“手感一定很好吧。” 第82章 陆渊澄于是上手揉给他看，“好到停不下来。” “哦。” 瞿川眼巴巴地看，校园里养的猫也有凶的，见人就抓。但陆渊澄碰到的似乎都是好脾气的，他每天直播撸猫，瞿川都快得红眼病了。 “当然，”陆渊澄道，“还是你的手感最好。” 瞿川：“猫猫面前别说这些！” “小瞿？”床下刚洗完澡的白靖楚疑惑地喊，“跟谁说话呢？” 瞿川滚回被子里，在陆渊澄的笑容中小声说，“……我表哥。” “喔。”白靖楚走开了。 陆渊澄站在路灯下，“我是表哥？” “那不然我怎么说？”瞿川撇嘴。 “男朋友。”对面的人突然道，“说是你对象也行。” 被窝里的空气变得稀薄，瞿川放轻呼吸，“对象吗？” “嗯。” 虎皮卷硕大的脑袋出现在镜头里，胡须上还挂着粒猫粮，茫然地挥着爪子。 “喵嗷～瞿川哥哥和他的对象要长长久久。” 瞿川忍不住小声骂，“傻子。” 作者有话说： 这章谈点甜甜的恋爱 接下来的剧情大家也别慌：-d 下次更新在周三，两章合一，大家不要空等哦！ 第五十五章 像濒死的兽 陆渊澄回寝室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陈格问了句，“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们宿舍是三人寝，平时两个舍友都泡在图书馆，只有门禁后的时间会碰头。 陆渊澄嘴角的弧度下去了点，微微弯唇，“遇到了可爱的猫猫。” 陈格看着他把保鲜盒放在桌上，“你每天都去喂猫吗？” “嗯。” 陆渊澄见他坐在座位上不动，挑眉，“你不去图书馆？” “去的，洗个手就去。”陈格起身。 陆渊澄抽了两本书装进包里，“那我先走了。” 宿舍门合上，陈格从厕所出来盯着桌上的猫粮看了会儿，移开视线拎起自己的包。 眨眼到了十一月中旬，结束了所有的期中考。 白靖楚和柴温讨论着最后那道论述，“老薛课上还说这道出的几率很小，她到底是坑我们还是演我们？” 柴温在他肩上揉了揉，“还好昨天复习的时候做到了，谢谢哥。” 他们在后面说了这么久，瞿川一言不发。 白靖楚一看，好家伙，捧着个手机聊得热火朝天，嘴都快咧到耳后根。 他无语，“又跟你对象聊天？” 这对象是一个月前突然冒出来的，他们问起，瞿川也只说是自己家那里认识的，很喜欢，暑假就开始追。 “怎么你跟任涵都异地恋。”白靖楚咂舌，“之前谁跟涵涵子说什么异地恋狗都不谈的？” “拜托你不要说得像我跟任涵异地恋一样，ok？” 瞿川终于正眼看过来，哼哼，“那也要分情况，比如我天天和我对象去图书馆约会，你说的那道大题我上周就做过了。” “哇！”白靖楚鼓掌，“厉害！” 他有点羡慕，“怎么没人和我谈恋爱呢……” 瞿川沉默了会儿，和柴温对视一眼，率先挪开。 “我回寝补觉，拜拜。” 这问题就留给柴温去开导吧，他才不要凑这个热闹。 陆渊澄久违地去宿舍后面那块花圃守株待猫。 他睡眠质量差，总是要多睡几个小时才能消除身上的疲惫，这学期睡过去好几节早八。 瞿川说，“干嘛，你要挂科？不想挂科还不赶紧临时抱佛脚！” 于是陆渊澄这周定时下午去图书馆报道，学几个小时揣着瞿川去吃晚饭，吃完回图书馆小睡一会儿，爬起来学到闭馆。 很紧凑的校园生活，紧凑到陆渊澄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沉浸在这要人命的书海里。 “猫猫要生你气了。”瞿川忧心仲仲，同时又很纠结，“但你落下的东西太多了，只能往死里学。” 颗粒圆润的猫粮滚到花圃边角，陆渊澄道，“不会的，猫猫不记仇。” 瞿川不信，“谁说的，不记仇的是狗。” 陆渊澄看着他笑，“喔，原来如此。” 他笑得莫名其妙，瞿川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走了： “我——靠。” 他脸贴过来，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虎皮卷，“你不在的这两天别人没少投喂它吧，又圆了！” 虎皮卷在镜头里胡须抽动一会儿，开始大口干饭。 “估计有宝宝了。”陆渊澄用手丈量了一下体型，觉得可能性很大。 挂视频前瞿川问，“你明天下午还有一门考试？” “对。” 陆渊澄扣好保温盒，最后在虎皮卷屁股上拍了一下，看它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所以你还不能休息，要陪我去图书馆。” 瞿川答应得很爽快，“行，我去把照片导出来。” 陆渊澄挑眉，“上次的还没导完？” 国庆看夕阳那日他们拍了很多图，导出过一次。后来陆渊澄又去瞿川宿舍待了一上午，下午把人拐去酒店的时候顺路把小相机也带走了。 他很意外，“那些照片在公共场合导出不太好吧。” 瞿川抓狂，“我是说入秋以后我自己拍的照片！” 他那头传来几声响动，大概是白靖楚他们回寝室了。 第83章 “瞿川，去不去吃饭？” 没等他回，陆渊澄自觉地亲了下屏幕，“吃完饭再聊，么么。” 陆渊澄第二天的考试在下午一点半。 他上午没有复习，一觉睡到自然醒。吃完午饭他怕自己考试时会犯困，索性抄起保温盒打算喂个猫消食。 保温盒一直被他随手放在柜子第二层，拉开门的时候陆渊澄发现盒子放得太靠外了。 大概是昨晚急着去图书馆，放的时候有些匆忙。 他没多想，换了件黑色卫衣出了门。 下午，陆渊澄没有出现在考场。 “你对象什么时候期末考？” 白靖楚叼着面包，往衣篓里扔衣服，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十二月中就考完了。” 白靖楚惊讶，“这么早！” “那她会不会提前来找你，”他开始畅想，“学校附近房租都挺便宜，钟点房四小时八十……好像也不是不能住哈。” 上铺诡异地沉默。 “你怎么知道钟点房四小时八十？”瞿川趴在栏杆上幽幽地看着他，“老白，你有情况。” “轰”一声巨响，白靖楚拖着倒在地上的空衣篓狂奔出寝室，留下瞿川和飞了一地的衣服。 他躺回床上。 让陆渊澄来陪自己？ 很疯狂的想法，听着就完全不可行。 但，只是问一问呢，委婉一点，不要太直白。 【瞿川流不息】：你期末考完有什么安排吗？ 现在下午四点，陆渊澄肯定从考场出来了， 然而直到五点瞿川才收到回复。 “我在医院，没受伤，但可能要晚点才能回你消息。” “别担心我。【亲亲.gif】” 凌晨，大洋彼岸，江入松从睡梦中骤然惊醒。 距离枪击案已经过去许久，她本身就没受多少影响，当天晚上回了宿舍还和舍友连干三碗饭。 手机在枕边亮了一下，江入松摸过来，朦胧的睡意消失无踪。 她妈妈发来消息：“联系得上渊澄吗？你姨姨刚跟我说她买了机票回国，我问她怎么了，她只说要回去管教儿子。” “要死，忘记你那边是凌晨了！” 江入松连忙回复“在”，切到陆渊澄的聊天界面打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接倒是接了，只是对方抛下句“等会儿回”就挂断了通话。 她愣在原地，最后捕捉到的影像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医院。 发生什么事会让侯雯都赶回去？ 接到电话的时候侯雯正在距离陆渊澄两个多小时航程的j国出差。 她披衣坐起，结束了短暂的午休。 “好的，嗯。”侯雯指尖缓缓在桌面上敲击着，叫来助理买机票，“我会在晚上八点之前到医院。” 对面的语气放松了点。 侯雯接着道，“麻烦赵老师了，接下来的情况我会处理。辛苦您明天上班以后再来医院一趟。嗯，好。” 电话挂断，助理拿着航班信息给她过目，侯雯盯着屏幕看了会儿，一言不发。 医院走廊一向人多，今天却有些空旷。 “你妈在回来的路上了。”辅导员走过来，坐下。 陆渊澄无言，视线定在对面的安全标语上。 辅导员姓赵，刚从他们学校毕业没几年，平时学生都叫他小赵老师。 小赵老师没去看手术室亮着的灯，望着陆渊澄撑在膝盖上的手，“不去包扎一下？” 他跟着低头，看到自己仍在流血的右手。 部分血迹已经干了，伤口却还在源源往外冒着鲜血，可以想见伤口有多深。 陆渊澄蓦地嗤笑，“老师，你更该关心的是里面躺着那位。” 小赵老师闻言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 他忍不住皱眉，“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他早就知道陆渊澄这个学生，去年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就听说有个家长给学校实验室投了一大笔钱，本以为会提什么无理的要求，结果只特别强调了一点： 给陆渊澄安排一个人员少且安静的寝室。 他们学校周边有宜居的出租房，侯雯大可以省下这笔钱给陆渊澄租房住，却要这样拐弯抹角地打着“不搞特殊”的旗号搞特殊，小赵老师一度疑惑了很久。 现在他更坚定了当初的想法，侯雯一开始就应该让陆渊澄住到校外。 “陈格的父母马上就要赶过来了。”他道，“你去餐饮区找个地方坐会儿……” 他看着陆渊澄起身，突然又改了主意。 “等等，”他叫来一个护士，“先去把手包扎了。” 晚点警察到场，场面混乱起来就更顾不上陆渊澄的伤口，侯雯回来看到了心里指不定会有什么想法。 陆渊澄全程都很乖顺，跟在护士身后走了。 然而小赵老师想起不久前看到的画面仍觉得脊背一寒。 他难得亲自去学生宿舍收表格，是关于图书馆志愿者报名的问题，他还记得陆渊澄也报了名。 309宿舍大门敞开，他一眼看见仰躺在地面的陈格，额角渗出血，闭着眼不省人事。 一道黑色人影跨坐在陈格身上，白皙的手死死捂住陈格口鼻，几根手指被对方咬在嘴里涓涓流着血，视觉上竟像是陈格在嚼他的血肉。周围透着鱼腥味的猫粮散落一地。 第84章 陆渊澄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时就松手了，背对着他站了起来。 他当时觉得陆渊澄是不想惹事，现在想来，或许是堵住陈格嘴的时间够长，那些掺着老鼠药的猫粮终于顺着食道进入胃里，他觉得不用再堵了。 “老师，”陆渊澄看着他，“报警吧。” 那双清亮的眼大概短期内都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 很快，陈格的父母找了过来，走廊里响起混乱的哭声。小赵老师被陈母揪着衣袖，只能搪塞陆渊澄在这场单方面殴打中也受了伤，正在接受包扎。 左右等侯雯来了他就可以开溜，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她处理吧！ 侯雯赶到医院时指针刚走过八，她走到住院部，一个小个子青年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 “侯女士？这边这边！” 他看上去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一边带着人进病房一边小声且快速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着重点出“陆渊澄现在和警察呆在一起，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 “赵老师。”侯雯站定，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居高临下看着他，看得他嘴角笑容逐渐僵硬起来。 “谢谢，您辛苦了。”侯雯转身推开门，“我来处理接下来的事就好。” 九点过十分，有人推开诊室的门。 陆渊澄倚在诊室的墙上，双手抱胸，似乎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原本是要带陆渊澄去做心理鉴定的，小赵老师在警察到场的时候就说出陆渊澄曾在学期开头申请批假去看了心理医生。 说的时候没想太多，忆及侯雯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却止不住有些腿软。 这句话说出口，等待陆渊澄的处理结果除了理赔拘留之外可能还要退学。 可这是实话，就算他不说警方也会知晓，不能怪他。 小赵老师裹紧外套，暗暗决定明天早点去医院把这事解决了，然后再也不掺和。 侯雯拉开凳子，“为什么打人？” 诊室医生已经下班，光线非常昏暗。 陆渊澄动了动唇，没有在空气里发出一丝声响。 侯雯很耐心，看着他，“为什么？” “你说你自己不用吃药了，也说医生的复诊结论是停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你知不知道我推了两个会跑回来，刚刚还在那对父母面前伏低做小，就差跪着让他们别起诉你？” “给我一个理由，陆渊澄。” 突兀的，诊室里响起一声轻笑。 陆渊澄不是故意想笑的，只是他实在想象不出侯雯“伏低做小”的样子，倒是见多了旁人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嘴脸。 “他骂我神经病，刺激到我了，一不小心就没控制住自己。” 陆渊澄懒洋洋地靠在椅背里，手握着铁质座椅寒凉的扶手，“精神病是听不得这种话的。” “你还要不要点脸？！”侯雯上前就是一掌，“你在骄傲些什么？知不知道刚刚警察差点要叫你去做精神病鉴定了，精神病鉴定是什么意思？校方让你退学都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陆渊澄碰了碰火辣辣的脸颊，别开头。 侯雯最看不得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重重坐回原位。 “我替你申请休学一年了。”她收了怒容，突然道。 靠坐在椅子里的人看了过来。 侯雯没去看他的脸色，在手机上回复着邮件，“你该感谢人家同意私了。校方那里我会处理，你现在滚去病房给人家道歉。” “我不去。” “那就在这里坐着。” 侯雯并不意外他的反叛，“坐到明天事情解决了跟我回家。” 陆渊澄当然不可能真的在诊室坐一晚上。 原因无他，侯雯走后不久就有护士进来赶人，他无处可去，只能坐到输液区的陪护板凳上。 完全睡不着，大脑前所未有地清醒，手机也早就因没电而关机。 陆渊澄想了想，叫住来拔针的护士，“请问有充电的地方吗？” 护士不耐地看过来，扫到他面容时怔了怔，态度软化一些。 “跟我来吧。” 新换的位置在值班室门外，条件好上不少，起码椅子有靠背。 他把手机给了护士，戴上卫衣帽子开始发呆。 过了不知多久，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怪味。 像腐烂的尸体肿胀裂开，带着腥臭进入他的鼻腔。 陆渊澄循着气味最浓烈的方向看去，视线里出现了自己包扎好的右手。 下午护士给他认真消了毒，上面不可能残留有猫粮的气味，然而陆渊澄还是举起手在鼻端嗅了嗅： “呕……” 他猛地弯下腰，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胃部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般抽痛着。 不远处的玻璃照出他苍白的脸，嘴唇干裂凝着血痕，恶鬼般可怖，怪不得护士姐姐会变了脸色。 明明最该待在医院的不是他们。 正午时分，他看着虎皮卷在自己脚边翻滚抽搐，漂亮的胡须在泥里挣扎着，和身体的主人一起弓成怪异的形状，“喵……”它冲他叫。 陆渊澄反应过来，冲到楼上兑了盆肥皂水，再飞速跑回花圃。 灌肥皂水的时候他看到虎皮卷在哭，后来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眼泪，是因它无法吞咽而从口腔里流出来的液体。 慢性老鼠药发作需要好几天，陆渊澄每天都在喂它，除去因备考而缺席的四天，终于，药效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中午发作在陆渊澄面前。 第85章 他把猫送到校医室，看着它在校医手下逐渐变得僵硬。 陆渊澄回到了寝室。 塞猫粮的时候陈格挣扎得很用力，像濒死的兽。 “真可怜。”校医姐姐摸着虎皮卷的腹部，“它都快生了。” 原来陈格也知道吃了会死。 咬得这么用力，这么怕死，却能心安理得地杀死别的生灵，仿佛捻走一粒沙。 那陆渊澄也不介意把他当该清除的灰尘，做披着正义外皮的伪善之事。 他早就在地狱了。 陈格不配下来陪他。 第五十六章 你们可是用情头的关系 【一条大江】：你联系得上陆渊澄吗？ 瞿川原本靠在床沿发呆，猛地坐起身，“今早他跟我说了句早安，然后就没怎么回消息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条大江】：妈呀……他打架了。这次好像挺严重，姨姨都被惊动回国了。 瞿川蹙眉，“他怎么会打架？” 【一条大江】：他不回我。我妈去问了姨姨，她只说是寝室矛盾。现在两个人好像都在家里。 寝室矛盾。 陆渊澄从来没和他提起过自己的寝室生活，只在喂猫时提过两嘴。 “刚刚回寝竟然碰到舍友了。” 这话有点奇怪，不在宿舍碰到舍友难道还会碰到瞿川？ “你别说，我上了一年多大学，门禁之前寝室基本不会有人。” 瞿川无法想象。 得是什么样的学习狂魔才会一整天都不回宿舍，这已经不在刻苦的范畴了，简直是不合理。 “那岂不是没人在宿舍陪你说话。”瞿川问。 他以为陆渊澄一定会像惯常那样油嘴滑舌，说上一句“我有你呀”，然后跳过这个话题。 陆渊澄只道：“也挺好。” “现在还是不回你消息？” 瞿川从床沿最后几节阶梯上跳下来，扑到桌前。 他在桌面上一通翻找，终于从堆叠在一起的书本间看到那盒熟悉的游戏卡带。 瞿川打开它，一张纸条轻飘飘地落到桌面上。 手机震了震。 【一条大江】：对，我妈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不回我消息。 可耻的，瞿川竟在知道陆渊澄谁也没回复的瞬间松了口气。起码不是单方面与瞿川失联。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瞿川仿佛被兜头扇了一巴掌。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他不再犹豫，捏着纸条拨出那串陆渊澄写下的号码。 “这年头还有人用座机？”瞿川当时惊叹。 陆渊澄靠在椅背里仰视他，“怕你联系不上我。” 他来勾瞿川的小指，“我不会再失联了。 电话很快拨通，瞿川的心脏伴着铃声鼓动，掌心冒出细密的汗。 “喂。”那头响起冷淡的女声。 瞿川没能第一时间应答。 “你好？” “您好，”他手紧了紧，克制着声线，“我是校委的，请问陆渊澄同学在吗？” 女人沉默了会儿，“你找他有什么事。” “是这样……”瞿川无意识地揉着纸条，“他报名了校图书馆的志愿者，我们打电话通知面试时间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机打不通，所以就拨了这个备用号码。” “哦。”女人语气终于有了波澜，似乎是笑了笑。 “陆渊澄已经休学了，这个岗位可以留给其他更优秀的同学。” 瞿川有一瞬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休学？” “嗯。” 女人那头传来一些响动，她回身说了什么，又转回来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有了。”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侯雯放下听筒，“你在闹什么？” 房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窗帘拉得很严，一丝阳光都泻不进来，客厅茶几上的欧式台灯成了唯一的光源。 她走到昏暗的玄关，蹲下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鞋放到陆渊澄脚边，“穿上。” 坐在凳子上的人垂在身侧的拇指动了动，哑声，“我的手机呢。” 侯雯充耳不闻，“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还需要我帮你穿鞋吧。” 陆渊澄一笑，眼底是掩不住的青黑。 “还以为我是没断奶的婴儿呢，原来不是？” 他分明是最习惯熬夜的人，然而在医院待了一夜却和剥了层皮无异，说话时唇干裂开，洇出鲜血。 “你是这么想的？” 侯雯也笑，“婴儿不需要手机。” 她看着坐着不动弹的陆渊澄，笑意不达眼底，“你该庆幸你是我儿子。起来，去看医生我就把手机给你。” 一直长在椅子上的人终于动了。 陆渊澄绑鞋带的时候总有些恍神，新鞋的鞋带没穿进孔里，他胡乱塞了几下就站起身，“走吧。” “停。”侯雯看不下去了。 她单膝跪下，帮陆渊澄理好鞋带，“还说自己不是婴儿。” 刚坐到车上陆渊澄就伸手，“手机。” “车上不要看，对眼睛不好。” 这么说着，侯雯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了过去。 手机在医院充满了电，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侯雯拿走。 陆渊澄等着微信变得不再卡顿，点进置顶的对话框。 第86章 【瞿川川】：你怎么样了！！ “遇到什么事了吗，我好担心【大哭.gif】” “今晚降温，你要是在外面的话记得穿外套！” “宝宝，我没有着急，你不用担心我。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不要一个人硬撑【小猫握拳.gif】” 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发来的。 【瞿川川】：你还好吗？ 陆渊澄深吸口气，大概是一夜未睡，手臂有些发麻。 他在这阵寒凉的触感里打字：“我没事，刚拿到手机。” 瞿川秒回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陆渊澄回了几个亲亲，瞿川很快平复了情绪，大概不想反过来让陆渊澄担忧，从文字上已经看不出异样了。 【瞿川川】：你现在在家吗？ 【quying】：嗯。 他知道最艰难的部分马上要来了。 然而瞿川没有问。 【瞿川川】：抱抱。 他一连发了好几个不同的表情包，每个都在拥抱陆渊澄。 血液骤然回流，那只发麻的胳膊开始刺痛，随即人类的温度重新降临陆渊澄的躯体。 “到了。”侯雯在后视镜里和他对视，“别玩手机。” 一直到进诊室之前陆渊澄心情都不错。 侯雯看了他好几眼，大概是不能理解这个被迫休学的家伙在开心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夏医生。”她对着办公桌后的男人道。 这间诊室明显接纳过很多年龄段的人，靠窗是几个马卡龙色的豆袋沙发，地毯上还散落着几个玩偶。靠近办公桌的部分就多了些外文书籍，他能看到内侧柜子上林立的档案。 这里采光很好，陆渊澄顺着阳光打下的光路看向坐在桌后的人。 夏医生年纪很轻，陆渊澄猜测没比小赵老师大几岁，他额发自然垂落，笑眼弯弯，看起来比陆渊澄这个大学生更有朝气。 “陆渊澄是吧。” 他没有急着回应侯雯，而是对着陆渊澄笑了笑，“先坐。” 诊室里能坐的地方不少，陆渊澄挑了个和心理诊室差不多的旋转椅坐下。 这种椅子没有靠背，因此他坐下后不自觉地挺直了腰，直视着夏医生。 侯雯也没有去坐后方的沙发，和陆渊澄并排坐下。 “我听你妈妈说了些你的情况，最开始会想到去看医生是出于什么原因？” 陆渊澄垂眸，“我发现自己睡不着。” “嗯。除此之外呢？”他在纸上刷刷记录着。 “我需要睡很久才能恢复精力。” “哦，人际交往上的事情有让你觉得力不从心吗？” 陆渊澄顿了顿，“有时会。” 夏宁蕴也跟着顿了顿，抬头朝他笑，“这个回答有些笼统了，能具体说说哪些情况会让你觉得累吗？” 陆渊澄语速放慢，挑了几个例子。 他们的对话不痛不痒地进行着，侯雯在一旁眉头越皱越紧，强忍着没有打断。 直到最后夏宁蕴搁下笔，开了单子让他们先去验一下血的时候她才开口。 “陆渊澄。”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威压。 夏宁蕴整理纸张的动作停了，从镜片后隐秘地看了两人一眼。 “不要耍花样，重新回答夏医生的问题。” 陆渊澄没理她，盯着自己的检查项目单，似乎想研究出朵花。 “陆……” “侯女士。”夏宁蕴打断她，“刚刚小陆回答的问题只是例行问询，要先做了检查排除生理因素我才能做进一步的判断。” 陆渊澄也从那一连串“肌酐测定”、“尿素测定”、“血清丙氨酸氨基转移酶测定”等项目名称上移开眼。 “我去看病的时候也是这个流程。” 换言之，不要在这里质疑夏医生的专业素养。 侯雯面色好了一点，对陆渊澄的表现还是有些不满，“你每次看病我都会请假陪你，我不是来这里听你说假话的。” 终于把人送走，夏宁蕴伸了个懒腰，走出诊室招呼小何。 “去整理一下资料。” 小何闻言了然，看到桌上一堆看不懂的鬼画符时忍不住抱怨，“怎么又是空的？” 夏宁蕴一般不会给外人看他的诊断记录，每次叫小何整理资料的时候就会看到这种墨涂涂，代表他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资讯。 有人倚到门框上。 “他不肯说实话，”夏宁蕴看了眼两人坐过的位置，耸肩，“记录了也没用。” 另一头，t市。 瞿川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期盼过假期。 他去图书馆的频率没有下降，只是坐在座位上面对着摊开的书本总会发呆。 “他最近怎么样？”瞿川给江入松发消息。 【一条大江】：姨姨找了老师给他上网课，说不定进度还比学校快点。 “你为什么不去直接问我哥？”江入松有一次道，“你们可是用情头的关系。” 她似乎只是在开玩笑，瞿川却明白过来。 她知道。 原来这世上还有别的人知道。 【瞿川流不息】：大概是上网课太忙吧，他不怎么回我消息。 一开始还会定时道早安，早上六七点就发来消息，作息比他这个要上早八的人还健康。后来发消息的时间就飘忽起来，常常是刚回复完瞿川的上一个问题就消失不见。 第87章 陆渊澄到底怎么了？ 他从江入松的字里行间捉到点端倪，却始终不敢问。 就像得知陆渊澄休学那天他避过的话题一样，瞿川隐隐觉得，这个问题一旦问出口对方就会彻彻底底从他指缝间溜走，再也抓不住。 他无法承担这种后果。 假期临近，任涵终于捱到这一刻，考完第一门就弹射到瞿川宿舍楼来订机票。 “你和她说好了？” 瞿川正在理箱子，任涵一看，这位怎么看上去比他还着急，乐了，“哟，你也急着回去谈恋爱？” 不妙。 瞿川还没来得及制止，在上铺躺着的白靖楚已经开口了，“真羡慕你们这些有恋爱可谈的人！” 他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制止了，转头继续叠衣服。 任涵消化了会儿，非常震惊，“不是，什么意思？瞿川你背着我谈恋爱了？” “再说一遍，”瞿川一抖衬衫，“别弄得像我和你谈了一样。” “我——靠！”任涵恨不得蹦他行李箱里，“你还真谈了？和谁？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瞿川转过身看着他。 “和你认识的人谈了。”他在任涵开口前补上一句，“不是白和。” “那是谁？？” “等我回去了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瞿川笑出梨涡，眼神却很平静，“我平等地瞒着你们所有人。” 一月头，瞿川和任涵一起去了机场。 任涵上飞机前威胁他，“虽然我人不在家，但你要是回去了不说实话，当心我连夜杀去你家！” 他挥拳头，“听到没？” “听到了，”瞿川在手机上和江入松交流着，头也不抬地敷衍他，“一路顺风。” 他自己的航班还要两个小时才起飞，瞿川在学校坐不住，来了机场也仍旧坐立难安。 江入松说陆渊澄的母亲前几日飞去j国开会，接下来两天都不在家。 “我告诉你大门密码。” 江入松发来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都快落泪了，壮士断腕般甩过来一串数字，“记住了没？记住我就撤回了啊啊啊！被姨姨知道我就死了！” 瞿川被她搞得一身冷汗，做贼般回：“记住了！！” “见到我哥以后记得替我跟他说……” 江入松犹豫着，“妹妹在国外很想他，希望快点给他做早饭吃。” “妈的。”她又道，“要么我国际快递真空给他寄几个烙饼？他特别喜欢吃那个。” 瞿川终于被她逗笑了，“我给他煎。” 第五十七章 我自愿的 冬季的冰原被风雪覆盖，万物都是白茫茫的雪色。一点深褐色突兀地刺破冰面，原来是一只海豹钻开了氧气孔浮到水面上呼吸。 它谨慎地下潜，确认水面平静无波才又一次上浮。 不用看接下来的剧情了，陆渊澄知道，它会被守在冰面上的北极熊杀死，雪地里盛开红色的冰花。 客厅没有开灯，拉着厚厚的窗帘，哪怕是白日都显得昏昧而窒闷，陆渊澄团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看了会儿，果然在这种氛围下开始犯困了。 侯雯不让他吃药。 陆渊澄想，以往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待在图书馆，刚刚吃完医生开的药，然后对着瞿川可爱的酒窝发一会儿呆，小睡半小时，再在手机那端殷切的注视下开始学习。 瞿川自己大概不知道，每次遇到难记的知识点他都会不自觉抿起唇。学习的大部分时间里陆渊澄都会偷看他的酒窝，仿佛真的喝醉了。 现在不同。他知道自己多半会一睡不醒，睁眼时迎接他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天不会亮，他还要等很久。 他又想到陈格。 陈格讨厌他大概是有理由的，非常合理的理由。任谁被双倍奖学金要挟着，无事不得回寝室都会心生厌恶，陆渊澄睡梦中被他打一顿都不稀奇。 陆渊澄第无数次意识到，他似乎站在悬崖上。 可悬崖有悬崖的好处，悬崖会把他吞吃掉而不问缘由，悬崖从来不伪装它恶毒的欲望。 陆渊澄主动往前迈步过，却被退回。 “你怎么了？” 他恍惚听到大门那里传来响动，有人隔着山峦撑起的帷幕问他： “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十四岁那年的夏天，陆渊澄问面前浑身湿透的少年，“哭什么？” 他把仓库大门推得更开了些，让夏季傍晚湿热的风吹走室内的阴冷。 “你可以走了。”他说，“我都把门打开了，你还哭什么？” 十四岁的陆渊澄从来不缺朋友，身边人来来去去，他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熟稔的嬉笑中掺了多少虚假。 “王家那小子是不是和你关系不错？” 侯雯那会儿还不化妆，穿着宽松的真丝长裙坐在客厅，茶几那头是陆渊澄的父亲。 他们似乎总是在争吵，除了这种时刻。 陆渊澄坐在第三边的单人沙发上，“嗯。” “那你放学多和他玩玩，最好能去他家吃饭。”侯雯道，“在他爸妈面前表现得好点。” 她想起什么，赞扬地摸了摸陆渊澄的头。 “好孩子，”她说，“不用我说就已经和王寰搞好关系了，真让妈妈放心。” 可陆渊澄一开始会和王寰做朋友就是侯雯叮嘱的。 第88章 也不算叮嘱，只是某天吃饭时她和陆渊澄梳理班级中可能合作的人家，提到了王寰。 只需侯雯一个鼓励的眼神，陆渊澄就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 头顶的手温热，陆渊澄眯了眯眼，朝她露出个笑。 这天放学时王寰带着几个小跟班来找陆渊澄。 “城西那块地跑酷，来不来？” 王寰为人张扬，学校不许染发，他就在耳后暗戳戳挑了缕银的，穿着新球鞋的脚在陆渊澄凳子上踹了踹。 这是他表达友好的方式。 新项目马上要招标了。陆渊澄想了想，“走。” 那不是他第一次受伤，却是第一次被江入松看到。 “哥哥！” 自从上了初中就没再这么喊过他的人哭得稀里哗啦，恨不得钻进他的石膏里查看伤口，“你有病啊，干嘛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呜呜呜……” “被姨姨知道了，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她开始忍泪，瘪着嘴回身从包里拿保温盒。 你姨姨一直知道的。 陆渊澄没说出来， 他一贯会装，哪怕不感兴趣也冲在前头，别人看了腿软的极限项目到他那里眼都不眨就上了，像是不知道自己可能因此摔破头。 王寰就喜欢他这股疯劲儿，叫好，“牛逼！” 他果然在天黑以后叫上了陆渊澄，“你家离这边远，直接去我家吃饭得了。” 有人也想来，王寰直接踹过去，“你也配？” 他看了陆渊澄一眼，转身上了王家的车。 陆渊澄面色如常地背对众人跟了上去。 没难度，非常容易。 他从初一到初三都跟在王寰左右，做一个地位凌驾于小弟又与小弟无异的角色。 侯雯和他父亲不同，她有野心，很快就踩着王家这个跳板爬了上去，只是仍未到达她想要的高度。 只要陆渊澄想，他就可以一直做王寰最喜欢的“兄弟”，直到侯雯需要新的人为止。 就像小学的杨寰、陈寰，或许还有林寰，只要他想，对着什么人都能装出喜欢。 可他早就厌恶了这一切。 “你，”王寰指着对面瘦弱的男孩，吩咐身边的人，“把他弄进去。” 男孩浑身都湿透了，像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面色铁青，在夏日的风中颤抖。 陆渊澄别开视线，只记得他好像姓戚。 小戚苍白的唇蠕动着，“对不起……我，我这次考试没做好准备，就算把答案传给你也只是在害你……我真的，对、对不起……” 峡湾这片是王家的开发区，还没有对外开放。王寰带着几个人把小戚围在仓库与海滩相连的那条小径上，陆渊澄站在最后，被海浪声吵得无法集中。 “要不算了，”他嗓音清淡，“这次有人被抓了，如果他传答案说不定挨处分的就是你。” 王寰侧了侧头，但没有看过来，“算了？” 他耳后那缕发早就变成了金红色，刺激着人的视网膜。 王家如日中天，十四岁的少年也像高悬天中的太阳，嚣张得刺眼。 “这次算了，下次也算了，下下次还算了……”王寰终于看了过来，带着几分讥诮，“陆渊澄，你爸妈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才离婚的？” 四下里骤然静了，几个小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没敢发出声音。 “呵。”陆渊澄嗤笑一声，斜睨着王寰，“你说得对。” 他身量比王寰高，太阳背在陆渊澄脑后，他的神色就在光阴间消弭了，只能看到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王寰看不惯他这副说什么都不变的死人样，猛地转回去推人，“都愣着干什么？把他丢进去！” “咣！” 仓库两人高的大门重重合上，王寰终于高兴了，一拍掌，“走，去海湾跳水！” 他瞥了眼没有动作的陆渊澄，烦躁地挥手，“行了，别来我面前哭丧。” 他甩了张旁边度假区的门卡过去，“本来想住在这里听这小贱人半夜是怎么哭的……你要是心情不好就别来扫兴，自己去房里睡会儿。” 刷卡，开门，陆渊澄没有躺下，站在阳台上盯着海湾那片看。 天边火烧云漫卷，不断有小黑点从凸起的岩石上往下坠，坠到海里，又一串串爬回岩石上。 不知等了多久，海边终于空无一人。 陆渊澄没拿房卡，出了门。 海边的温度总要低一些，戚守诚蜷在仓库角落打摆子，眼泪早就哭干了，他混沌的大脑开始思考今晚不回家会发生的事。 妈妈会着急，爸爸可能会挨个敲亲戚家的门，明天老师也会问他为什么没做作业……如果他明天会被放出去的话。 可是谁会放他出去？ 没人敢得罪王寰，就连那个一直待在王寰身边的陆渊澄也不会制止他，只会在王寰逼迫他作弊的时候隐秘地皱眉，然后走开。 他不恨陆渊澄，也不敢恨王寰，唯一能恨的似乎只有今天尤其刺骨的风。 戚守诚胡思乱想着，恍惚间似乎听到那扇沉重的大门被开启，有人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 陆渊澄皱着眉，蹲下身，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认他没有发烧，“哭什么？” 戚守诚大概是哭傻了，“我、我卷子湿了……” 他刚走出考场就被王寰捉到了厕所，一桶水浇下来，连人带书包都湿得一塌糊涂，肯定交不上这次的作业了。 第89章 “哦。”陆渊澄敷衍地应，把他拉起来，“我叫了车，这个手机你拿着。” 他塞过来一部手机，戚守诚一看，这不是王寰的手机？ “密码六个八，自己记好。” 陆渊澄似乎觉得交代完了，瞥了眼戚守诚躺过的那个角落，撇嘴，找了块干燥的地方盘腿坐下。 “你可以走了。”他说，“我都把门打开了，你还哭什么？” 湿热的夏风顺着大敞的门不断涌进来，戚守诚胡乱抹着脸，犹豫着道，“那，你怎么办？” “王寰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陆渊澄仰头，对着照进门缝的夕阳眯起眼，“他想找人发泄，至于到底是谁，这并不重要。” 侯雯已经彻底把重心转到国外了，王家想要向外发展反倒要依仗他们，更何况陆渊澄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早就摸清了对方的脾性。 戚守诚还是觉得不安，“你跟我一起走吧……” 陆渊澄收回视线，好像觉得他很奇怪，“你不会在感谢我吧？”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无法捉摸的神情，像嘲讽，似哭似笑，“感谢一个霸凌你的人？小戚同学，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戚守诚急急地反驳，“不是的！我看到了，看到……你摔在地上，王寰不许别人来扶你。” 他喊：“你肯定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陆渊澄一瞬透过他焦急的神色看到了那个午后，滑板场上全是人，有来看热闹的，有想过来扶他的。 他趴在地上，手肘和胸骨磕到了障碍，细细密密地疼。 “站起来！”王寰兴奋的声音越过所有声响来到他耳边，“快，你这个招差点就成了，我要拍视频给我妈看！” 妈妈。 “半路杀出个慕家。”侯雯眉眼间都是忧愁，“听都没听说过，没想到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陆渊澄彼时正在厨房热牛奶，锅里白色的液体沸腾了，哧哧作响地溢出来。 他不知道侯雯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陆渊澄那段时间确实不太和王寰出去玩，因为他答应了江入松不乱来。 “没事。”他听到自己说，“我明天要和他去滑板，会去王家吃晚饭的。” 站起来。 “站起来！就刚刚那样，我妈都说你帅！” 站起来。 “操，他要是摔得不巧都戳瞎眼睛了，是初中生吧，自己心里都没点数吗？” 站……起来。 “牛逼！”王寰破了音，“别急着回去啊陆渊澄，走，上我家吃饭。” 外界的声音被隔绝在外，他捕捉到自己想要的这句，嘴角勾起抹笑，“好。” 话落他就咳嗽起来，光影打在他苍白的脸上，像是画上去的。 “没有办法？”陆渊澄重复，“谁逼我了？” 戚守诚愣了愣。 “我自愿的，我自己凑上去拿了好处，你还要为我打抱不平？” “小戚同学，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陆渊澄终于不笑了，直直地看着他，“王寰该死，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谢谢，很恶心。” 那阵温热的夏风似乎只是在这里逗留了一瞬，现在已经溜走了。 戚守诚打了个寒颤，陆渊澄闭上眼，拒绝了和他交流。 他突然很想哭，手机震动起来，戚守诚接了电话，司机说他还有十分钟才能到，让他耐心等等。 “酒店前台有干的衣服。” 盘腿坐着的那人突然开口，“把衣服换了再回去，别让父母担心。” “对了。”他不等戚守诚回答，又道，“记得把门关好。” 第五十八章 雨中提灯者 戚守诚花了很久才把门关上。 他忍不住贴在门上听了听，什么都没有听到，原先他在里面的时候还有哭声，现在里面像是关了个死人。 戚守诚隐约觉得陆渊澄不该这样做，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他已经不自觉顺着陆渊澄来时的方向走向那间酒店，从前台姐姐手里接过干爽的衣物。 一直到坐上车的那瞬，戚守诚放松下来的神经才捕捉到陆渊澄话里的漏洞—— 王寰不会对我怎么样。 他放跑了戚守诚，拿了王寰的手机，现在独自坐在仓库里等着和王寰碰面，陆渊澄会遭遇什么？ 王寰果然大发雷霆。 “操你妈！”门口的铁桶被踹飞，他大步走过来，眼睛通红。 “现在开始跟我唱反调了是吧。”王寰盯着他，“你牛逼，上次考试害我吃处分的也是你？” 他们把戚守诚扔进来那天是周五，现在已经是周六下午。 侯雯忙着筹备出国的事宜，只发了信息让他记得按时吃饭，江入松倒是问了他人在哪儿，怎么不来吃她烙的饼。 不过手机在早上就没电了，他一条都没能回。 “行。” 陆渊澄一直不说话，只是坐在原地盯着某处。王寰气笑了，耳后新染的纯金色在晚霞照射下格外明亮，“你要做好人，那我成全你。” 他没有碰陆渊澄，叫身边的人把他拽起来，一路带到昨天他们跳水的海湾。 这里毕竟是要对外开放的海滩，基本没有过高的岩石，就算有也被围了起来等待处理，周边立着警告牌。 王寰根本不管，直接叫人把围栏拆了。 第90章 “本来要把他扔下去的。” 海风变得咸涩，王寰那双恶犬般的眸子锁定陆渊澄，一口一口撕扯着他身上的肉，“我对你好一点，自己跳。” 陆渊澄回头看了眼，远处的礁石成了黑点，海浪拍击的声音也变得渺远。 “我本来以为你是受影响了，所以才不听话。”王寰在他身后说着。 “没想到根本不是因为你爸妈离婚，你他妈早就想着要害我是吧？” 陆渊澄没有回头，“对不起。” “什么？”王寰一怔。 “刚刚那句是跟他说的。” 话落，陆渊澄往前迈了一步，像过往无数次踩在板上纵身一跃那样，直直跃进大海。 多年后，心理诊所。 “为什么？”叶医生听完他的描述，语气平静地问，“你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在用这种方式弥补？” 陆渊澄答非所问，“他该死，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听起来像是被某种思维困住了，叶医生猜测，“以前是不是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这名年轻的患者终于变了神色，旋转椅轻微地晃动，带动他颤抖的眼睫。 “嗯。” 就像这世上有王寰、李寰、林寰一样，自然也有小戚、小刘……以及别的尚未被发现的无名者。 陆渊澄一直旁观着，忍耐着，痛苦着，终于在某一天夜晚，他发现自己的痛苦全无用处，痛苦什么也不能带给他。 “离婚。”侯雯依旧坐在沙发上。 “那渊澄跟谁？” “怎么，外面有一个儿子了还不够，连他你都要跟我抢？”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父亲的声音很陌生，“你出国有打算带上他吗？你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打算把他一个人丢在国内不管？侯雯，他还没有中考。” “他不需要我管，渊澄聪明，会照顾好自己。” “你自己算算从小到大你陪过他几次？！” 客厅里静了一瞬。 “那你呢？”侯雯过了很久才反问，“陪着小儿子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到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陆先生疲惫道，“你如果不想要渊澄大可以直说，起码我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家跑去国外工作。”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陆渊澄最后听到侯雯说： “他是我的。” 原来他被丢弃了。 陆渊澄站在昏暗的过道静静地想。 他被侯雯摆进了一个没有人会来的展厅，然后丢弃了。 “这只是一种选择。”叶医生这样安慰他，“或许你妈妈觉得更优渥的条件才能给你带来理想的生活，你们之间需要更多沟通。” 陆渊澄想朝他笑笑，面孔却僵硬得像是被水泥糊住了，嘴角都翘不起来。 其实他全都明白，他已经不是十四岁的孩子了。就像陆渊澄一直以来在做的那样，他甘愿做一枚侯雯手中的棋子，撒很多谎，摔很多跤又站起来，只要妈妈爱他。 不过，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得来的爱果然是虚假的，陆渊澄都没有动手去戳，这层薄薄的爱就散了。 “你怎么了？”又有人在问这句讨人嫌的话。 陆渊澄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用手捂住耳朵。 好困。 想一睡不醒。 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喊，“陆渊澄！” 闪电猛地刺破夜幕，浑身湿透的人在海边睁开眼，看到雨幕间豆大的光。 瞿川在喊他，“陆渊澄！”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甜了 大家关注的问题我都有看到 这本没有那么现实向 而且少年人的潜力无限 出于私心我也会尽力给出因果循环善恶有报的解决方案～又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故事嘿嘿 ps 今晚双更 第五十九章 无人造访 “别进来！”陆渊澄喝止。 瞿川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他看到陆渊澄的视线往餐厅天花板的方向瞟了眼，又很快移回电视上。 “有监控。”他背对着餐厅，看上去专心致志地看着纪录片。“贴着左边进第一间房。” 瞿川赶紧照办，等进了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后背出了冷汗。 家里装监控不奇怪，陆渊澄为什么要让他躲开？ 难道他的妈妈时常会翻看？ 很快，门外传来脚步声。 陆渊澄几乎是刚进门就被拥住了。 瞿川脸埋在他颈侧，心疼地用胳膊丈量着他，“瘦了。” 陆渊澄闭了闭眼，“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瞿川说，“江入松也想你，我们都很想你。” 他见陆渊澄不说话，又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以跟我说说吗？” “没发生什么事。” “那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不想回。”陆渊澄语调带了些异样，“发的消息都没什么意思。” 怀里一空，瞿川直起身盯着他，“你在说什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很讨厌我吧，”陆渊澄自顾自说，“那为什么后来又突然喜欢了？” “我不讨厌你。” 瞿川来牵他的手，热乎乎的，“我那时只是看你不太爽。” “哦。” 陆渊澄终于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像一块破碎的浮冰，终于在天光下展露他的残缺： 第91章 “可你现在喜欢的我是假的。” 每次吃完药以后陆渊澄都觉得自己完整了，可以去爱，可以去被爱。阳光变回阳光，雨也不会在幻觉中刺破他的皮肤。 可现实一次次告诉陆渊澄，他是被雨泡烂的猫，永远不配。 “你在说什么？” 手臂传来刺痛，对方又很快放松了力道。 瞿川紧紧抓着他，“你就在这里，不是假的。” “是吗？”陆渊澄突然贴近他，“你喜欢的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瞿川张着嘴，“当然是……都喜欢。” “那我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就是在骗你。”陆渊澄像是察觉不到瞿川的骤然僵硬，一字一句把语言化为刀刃，刺向面前的人： “你知道吗，第一眼，我就看出你不喜欢我。” “我也不想的，但能怎么办，从小我就一直在做一件同样的事：让讨厌我的人喜欢上我。” 瞿川讷讷的，“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 陆渊澄好整以暇地解释，“因为你讨厌我，所以你喜欢我。” 因为我要你喜欢我，所以我装作喜欢上了你。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瞿川再也控制不住力道，死死抓着陆渊澄的手，“停，你先打住，等你情绪好一点了我们再说话……” “我很好。” 陆渊澄打断，“我很正常，没有问题。” “你喜欢的只是我这张脸吧，瞿川。”他勾了勾唇，“靠皮相得来的喜欢能维持多久？趁着你还没厌，不再抓紧碰一碰吗？” 说着，陆渊澄带着瞿川的手顺着胸膛向下，经由狂乱的心跳，最后向着不可触碰的地方而去。 “你疯了？！” 瞿川用力挣开，又扑上来想要抱住他，“不说了，我们不说了好不好？陆渊澄，我们不说这些了……” 他像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严丝合缝钻进陆渊澄怀里，他抖得太剧烈，陆渊澄不可能察觉不到。 可是陆渊澄仍然喋喋不休地说着恶毒的话，“……我要让讨厌我的人喜欢我，我根本不想看什么狗屁日出，我也不喜欢那张照片，但我就是那么做了，因为我要让你……” 喜欢我。 虚假地，喜欢上一个虚假的我。 客厅海豹的悲鸣戛然而止，陆渊澄闭上眼，凝固成一尊怀抱被浇铸成爱人的形状的石像。 “我他妈有病，瞿川。离我远点。我半夜发疯会用玻璃割你手腕的。” 夜幕低垂，陆渊澄独自一人回到客厅。 纪录片自动切换到下一集，进度条过半，帝企鹅聒噪地求着偶，吱吱呀呀的，吵得头痛。 他蜷缩回原位，像没人来过。 第六十章 上天有灵 江入松一直在等瞿川的消息，她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把饼烙好。 正在把袋子抽成真空的时候消息终于来了。 【瞿川流不息】：我需要听实话，他到底怎么了？ 其实中考完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江入松都以为陆渊澄已经好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他不想死，所以才能被救回来。 陆渊澄跳海的事江入松和她妈妈一起瞒了很久，原因无他，陆渊澄说不想侯雯知道，那她们就保守这个秘密。 好在侯雯当时忙得见不到人，没多久就出了国。 陆渊澄表现得也很正常，她们一度以为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只是一个幻象。 可后来陆渊澄读高三，侯雯回国了。 那段时间的陆渊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阴郁，敏感，因为别人无心的几个单词大发脾气。 侯雯觉得不可理喻，陆渊澄过着优渥的生活，做着所有规则内被允许的事，她开始怀疑陆渊澄是因为这些年的忽视跟她唱反调。 “我以为你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引起别人注意。”她说。 陆渊澄嗤笑一声，摔门走了。 再回来时他怀里抱着只猫。 猫后腿瘸了，浑身湿透，和陆渊澄一起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落到深色地毯上没来得及洇出血色就消失无踪。 这只猫受了伤，陆渊澄也是。 这些侯雯都没有察觉。 他说他想养这只猫。 “离高考还有几天？”侯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不养。” “我要养。我可以平衡学业和生活，如你所说，我已经是个成年人……”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陆渊澄闭了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看着她，眼里带着乞求。 这是侯雯回国后，陆渊澄第一次露出服软的迹象。 侯雯手指颤了颤，不为所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那只小猫安静地窝在陆渊澄心口，受伤的后腿不时抽搐一下。 陆渊澄沙哑地开口：“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 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侯雯气得笑出声来，“你现在的状态不正常，这个理由够了吗？” 为了一只猫服软，为了一个畜生顶嘴。 站在玄关面色青白的这个人根本不像她儿子，倒像一只水鬼。 侯雯突然觉得有些冷，站了起来，“把猫放到楼下。” 陆渊澄转身出了门。 然而一直等到侯雯在厨房煮好姜汤他都没有回来，侯雯下了楼，在小区花园亭子里找到了人。 第92章 “你到底在倔什么？”侯雯也湿透了，冲上去抓着陆渊澄的衣领，“跟我回去！” 手下的触感不对，一声微弱的猫叫，她这才发现陆渊澄卫衣下仍藏着那只猫，湿漉漉的鼻头从她手背上蹭过去，激起毛骨悚然的触感。 “喵嗷！” 一声短促的猫叫，怀里一空，陆渊澄只来得及捕捉到地上溅起的水花，再看过去的时候猫已经消失了，凭空消弭在夜色里。 他慢慢移动视线，连绵的雨幕里，大脑先一步替耳朵解析了侯雯的唇形： 回、去。 瞿川定定地看着手机。 他开了免提，江入松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直接拨来了电话。 “猫……后来找到了吗？” 江入松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是这个，愣了愣。 “怎么了？” 瞿川执拗地问，“那只流浪猫，找到了吗？” “没有。” 心坠到低谷，瞿川喉头像堵住了，说不出话。 江入松问：“怎么了？” 瞿川摇头，他只是觉得陆渊澄会很伤心。 被打会伤心，被忽视会伤心，不被爱会伤心，但最让陆渊澄伤心的一定是那只被扔出去的猫。 他都把它捂热了。 “从那以后姨姨和我哥的关系就越来越差，这次打架也是因为猫。” 江入松顿了顿，小声问，“瞿川，你还在吗？” “嗯。”瞿川在想事情，“怎么了？” “你……” 对面停顿了很久，“现在怎么看我哥？” “什么怎么看？用眼睛看呗。” “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江入松急了，“我哥发起疯来说话就会很难听，他不是故意的。” 瞿川想了想，“是挺难听的。” 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江入松站在厨房里捏着块饼都快哭了，无力道，“你别生他气，他只是……” 瞿川打断她。 “但我想他应该不会跟每个讨厌他的人都接吻吧。” 江入松：“啊？” “他不会。”瞿川自己反而笃定了，起身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什么，“等着吧，等他好了我全都得跟他要回来。” 就知道挑伤人的话说，像是生怕逼不走瞿川，再接下来就该真的用刀割自己手腕来威胁瞿川了。 “他确实挺帅，不过帅哥我也见了不少，你哥要是觉得他光靠一张脸就能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话，属实有点自恋了。” “瞿……” “我明天还会去找他的。”瞿川一锤定音，“操，早知道他让我摸的时候就好好摸了。” 不然，他们现在可能都抱在一起入睡了。 第二天，陆渊澄依旧坐在客厅看着电视。 纪录片换了一部，现在屏幕上嗷嗷叫唤的是几个老虎崽，它们的养母橘猫马上就要来喂奶。 他心不在焉，甚至还不自觉望着门口发呆，等察觉过来的时候立刻摆正视线。 在他第七次看向大门的时候，密码锁终于滴滴作响。 瞿川进门就看到陆渊澄正襟危坐地看着电视。 他小声把门合上，无声地指了指房间。 哪怕陆渊澄没有侧头他也知道对方看到了，贴着墙熟练地跑进房。 果然，房门很快就被人推开。 陆渊澄不说话，看着他。 瞿川今天穿的很厚实，蓬松的羽绒服，白色毛线手套，甚至还戴了顶帽子。 应该是抱起来很舒服的手感。 瞿川没有来抱他，摘了手套开始搓手，似乎是冻得不轻，还一直小声地吸气。 “哎……！”他突然脸一皱，弓起身子。 陆渊澄下意识要去扶。 电视骤然发出轰响，陆渊澄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收回迈出去的腿，问，“你有什么事？” 眼前一花，瞿川掏出杯奶茶递过来，陆渊澄没接，“我不喝。” “你先拿着，”瞿川脸皱成一团，梨涡都变得可怜巴巴，“我快拿不住了。” 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陆渊澄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瞿川长出口气，直起身，神秘兮兮地冲他说，“闭眼。” 陆渊澄抿着唇，没有照做。 现在的他太叛逆，对视半晌瞿川终于败下阵来。 “不闭就不闭嘛，”他吸了吸鼻子，嘀咕，“凶死了。” “那就这样看吧。” 说着，瞿川又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冰凉湿漉的东西在陆渊澄手背上点了一下。 “喵～”瞿川两手捧着一只小猫，自己躲在它身后，“陆哥哥好～” 瞿川继续配音，“陆哥哥好严肃啊，能不能对猫猫笑一下？” “猫猫好冷，猫猫花了好大力气才来到这里，没有人想摸摸猫猫吗？” 房里陷入沉寂，瘦弱的小奶猫颤颤巍巍在瞿川掌心走了几步，摔了个大跟头。它懵懂地叫了几声，又试着站起来行走。 另一只手覆上来，拢住它脆弱的身躯。 陆渊澄声音远不像他的表情那样平静，“哪里来的猫？” “太小了，”他皱起眉，“都没足月。” 他和瞿川一起护着猫走了几步，从床上扫了个抱枕下来，把猫放上去。 瞿川低头看着小猫走来走去，“足月了，只不过是早产儿，再加上是猫妈妈死了以后才救出来的，所以才看起来特别瘦小。” 第93章 陆渊澄怔住。 他不敢去猜瞿川话语背后的意味，重新打量起那只因为失去热源而不安叫唤的猫。 是很常见的狸花猫，这只的耳朵没那么尖翘，短而圆，很像它的母亲。 接下来的话变得艰涩，“它是……虎皮卷的……” “对。”瞿川点头，拉着他坐到地毯上。 “它的孩子还活着，校医姐姐说再晚点剖出来就要窒息死掉了，最后活下来的也只有这一只。” “这样啊……” 陆渊澄轻轻把脸贴过去，像个虔诚的信徒，“怎么会这么幸运。” 瞿川眼睛一酸，连忙别开头，维持着快乐的语气，“对，好幸运。” 所以你也一定会这么幸运。 校医当然不会闲着没事去给一只死去的流浪猫剖腹，把它埋起来已经算是仁善了。 他昨晚连夜搜索了同城流浪猫求收养的帖子，终于找到一只神似虎皮卷的，今天一上午都在接受对方的审核，例如是否和父母同住，有没有人能稳定喂养，家中宠物原住民情况…… 幸好瞿川的父母支持他，下午还一起去对方那里当面核实了情况。 救助站在郊区的一条小巷尽头，围裙上打了几个补丁的阿姨把小猫送到瞿川怀里时说： “要好好对它呀。” 会的。他会，他父母会，瞿川知道陆渊澄也一定会。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现在他的爱人躺在地毯上，瓷器被重新注入生命，紧紧圈着怀里的抱枕，还有上面那只在拱陆渊澄手掌的猫。 他说：“昨天刚知道。幸好校医姐姐好说话，不然她还想自己养呢。” “谢谢你。”陆渊澄闭着眼，眼角划过一抹光亮，“谢谢。” 不用谢。 因为我也没能救下那只猫，还朝你撒了谎。 只有希望你幸运是真的。 可若上天有灵，哪怕瞿川是在骗人也一定会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的，对吗？ 作者有话说： 小瞿领养以后是会好好对小猫的，现实中大家还是不要抱着“治愈某人”或是“治愈自己”的目的去养宠物呀，小狗不会因为你破碎就不爱你，但你要从此对它的生命负责哦 第六十一章 要哥哥亲 陆渊澄很快就睡熟了，侧躺着蜷起身，一只手搭在抱枕上。 小猫大概是觉得他暖和，下巴搭着他的手腕发出细嫩的呼噜声。 瞿川盯着他们看了会儿，悄悄退出房。 他还记着监控的事，贴着墙根走得非常小心。经过玄关时衣摆不小心扫到了鞋柜，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瞿川连忙扯着外套去捡。 两把钥匙，门禁卡，吃空的药片……这母子俩也是心大，什么东西都摊在门口。 也或许是没人会来家里吧。 地上还剩下一本白色的册子，瞿川拿起来后顿了顿，久久没能决定要不要翻开。 这显然是个病历本。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很简单的选择题：翻开，或是不。 多年来的教养让瞿川无法伸出手窥探这些隐私，可某个角落却聒噪地响起一个声音——翻开吧，他不会怪你，他说过会永远喜欢你，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你的气？ 家里一片漆黑，除了玄关的壁灯与电视机外再无光源，像藏着择人而噬的妖魔。瞿川心一狠，把那本病历放回原位。 他回了房，从床上多拿了几个抱枕下来，一个垫到陆渊澄脑后，一个给自己。 陆渊澄睡眠还是很浅，微眯着眼看了瞿川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他是谁。 随后瞿川的手就被牵住了，小猫枕着的热源莫名其妙消失，也睁开眼咪咪叫。 “睡吧。”瞿川和他面对面侧躺着，相牵的手叠在抱枕上。 他一手把猫猫重新推到陆渊澄手臂上，另一只手捏了捏对方掌心。 “睡醒带你去吃饭，你绝对爱吃。” 而陆渊澄没有应，已经又睡着了。 醒来时屋里弥漫着一股香气。 陆渊澄脑袋昏沉，他没在身边看到瞿川，于是有些慌乱地在地上膝行几步，想去拉开房门。 手摸上把手他才反应过来，回身看向墙角。 “可以在那里放猫碗吗？” 瞿川坐在他的书桌前，跟他一起看小猫干饭，“江入松把她家密码也告诉我了……心真大，不过还得感谢她提供的猫粮，小帝都快饿得啃你头发了。” 陆渊澄：“小什么？” “小帝。”瞿川笑眯眯的，“它是上帝送来的小猫。” 在那个谎言中是一个奇迹，在真实的世界里亦然。 小帝把泡软的猫粮吃得一滴不剩，餍足地跑过来蹭陆渊澄的手。 陆渊澄扯了扯嘴角，“上帝早就死了。” 瞿川没听到这句，从外面端了个盘子回来。 那股香味顿时溢满房间，陆渊澄微讶，“手抓饼？” “对啊，江入松买了半成品塞在速冻，我差点把整个冰箱翻过来才找到。” 瞿川看他不动，催促，“之前不是说早饭想吃这个，现在又不吃了？” 窗外天完全黑透了，陆渊澄窝在自己房间和瞿川各自吃着早餐。 饼还热着，外皮酥脆。瞿川不可能去开他们家的灶火，只能是在楼上弄完了带下来的。 “这个弄起来方便吗？”陆渊澄开始没话找话。 第94章 “方便。” 瞿川已经吃完了，顺手从桌上拿过那杯带过来的奶茶，插上吸管，“给。” 陆渊澄觉得他像在照顾一个宝宝，沉默着就着他的手喝了口。 瞿川自己也喝了口。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半。 “我昨天说的话你还记得吗？”陆渊澄放下手抓饼，用湿巾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 瞿川：“哦，记得，怎么了？” “我说我有病是真的，你应该也听江入松说了。”陆渊澄仍在擦手，“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好了，不会再复发， 可以好好去爱人了，最后却发现一切都被我搞砸。” “你没有搞砸……” “其实我昨天想问的不是那些。”陆渊澄望着自己早就被擦干净的手指，平静道，“你喜欢的是吃了药以后很稳定的我吧。” “那现在你看到了，不吃药我什么都不是。” 世界好像在下雨，陆渊澄垂着头，视线一片模糊，“我只是个控制不了情绪的废物，没有人需要我。” 爱人是有前提的，有人爱浮华的外表，有人爱玉质的内里。 瞿川爱陆渊澄也一定有前提，他猜不到别的，却知道瞿川一定会爱一个已经好起来的人。已经好起来的、正常的人，不是正在好起来、还未好起来，而是一个彻底把陆渊澄排除在外的现在完成的字符。 善于伪装的陆渊澄可以挤进那个队列里面，现在的陆渊澄却做不到。 “所以你可以……” “我早就说过你不是废物了，”瞿川扑过来，泪水糊了满脸，咬牙切齿，“你他妈怎么就是听不见！” 陆渊澄仰躺着，边流泪边笑，“我是美丽废物。” 瞿川跨坐在他身上，一把揪住他衣领，喝道，“去你的美丽废物！” 他嗓子哑了，俯下来和陆渊澄紧紧脸颊相贴，开口就破了音，“有的……有人需要你。” 陆渊澄身子抖了抖，紧接着瞿川听到他的笑声。 笑得很难听，还不如不要笑。 耳边一热，陆渊澄贴着他耳廓问，“要亲亲吗？” 瞿川哭得抽抽了一下，“……要。” 唇与唇碰上的时候他还要说话：“我需要你啊……”瞿川嗓音抖得不像样，“你看不到吗，我需要你……” 我揪着你的衣领生怕你下一秒就离去，我如此迫切地需要着你…… “嗯。” 陆渊澄仰起闪着泪光的眸子，含糊地说，“亲亲。” 所有的话都消弭在唇齿间了，瞿川揪衣领的手慢慢下移，改为搂，整个人都趴在陆渊澄身上。 小帝大概看不懂两脚兽在干什么，在抱枕上正襟危坐，耳朵不时抖动。 陆渊澄按着他的腰，“不用伸舌头。” 他亲得很纯情，比过往的每一次更柔和，瞿川恍惚觉得他是在吮一个安抚奶嘴，过了会儿陆渊澄又说，“想伸舌头了。” 辗转腾挪，他们甚至尝到了对方脸颊上泪水的味道，咸咸的，激得人泪腺失控，不住往下掉眼泪。 瞿川在分开的间隙里呲牙，“真丢人。” 像两个哭花了脸的小孩。 不等陆渊澄回答，他张口在对方因为流泪而不住滚动的喉结上舔了舔，“还好我喜欢。” 瞿川事后很尴尬，坐着给小帝洗脑。 “哥哥们打水仗呢。”他按住小帝乱晃的小脑袋，“大人才可以打水仗，你懂吧。” 小帝开始犯困，脑袋一个劲往瞿川手上蹭，嘴里呼噜呼噜。 另一个大人在身后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陆渊澄挑明，“我妈明天就回来了，接下来想见面有点难。” 瞿川问：“你的手机是不是被没收了？” “不算。” 陆渊澄说完拉开床头柜，摸出来一部号称可以挡子弹的老人机，“我能用这个，偶尔也可以用半小时手机。” 他把那部手机递过来，瞿川好一会儿才开了机，在通讯录里面看到寥寥几个号码。 “……她只许你联系这些人？” “为什么？”瞿川无法理解，“她是因为你打架生气了还是别的原因，哪有把人关在家里的？” 陆渊澄是一个年满十八的大学生，甚至都快大三了，说出去有谁信他从十一月底就没去过学校，甚至还被限制外出，一天天在家看纪录片。 心理健康的人都得关出病来，更何况陆渊澄本就有病史？ “其实我有学东西，就是比较慢。最近记东西又慢下来了。”陆渊澄解释。 “至于纪录片……”他顿了顿，“我能看的东西不多，刚好她的平板上有，我就看了。” 瞿川望着他，许久，上手在他手背上搓了搓。 他的手干燥温暖，陆渊澄觉得自己的手背也烧了起来，失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跟要哭了一样，明明不久前才刚哭完。 瞿川一狠心，拿定主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和江入松有一个想法，但还需要一些人配合。” “嗯？”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你不要和阿姨起正面冲突。” 陆渊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瞿川看到了，抽了张湿巾倾身过去。 冰凉柔软的触感间，他轻声说，“还有，不要一个人偷偷哭。” 侯雯出差回家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 第95章 “你也要去？”她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我记得你下周有个会，何必特地抽空赶过来。” 江妈妈在厨房热着什么东西，闻言娇嗔，“陆渊澄是你孩子我就不可以心疼了是吧？他都在家待了两个月了，我也想关心一下治疗进度。” “而且那个会议有多水你还不清楚吗？行了，姐，就让我跟着去听听医生怎么说呗。” 侯雯被她一连串的话堵住了，“……就算水也不可以无故缺勤。” “知道了。” 江妈妈嘀咕着“死工作狂”，把加工好的饼端了出来，朝房间喊： “渊澄，来吃你妹妹烙的饼！” “怎么样，好吃吧。”江妈妈笑眯眯地看着陆渊澄。 这份真空包装漂洋过海的饼有股难以描述的味道，不难吃，但也不怎么好吃。 陆渊澄就着热水一口一口吃了下去，“嗯。” 他最近食欲不是很好，好在还是很爱吃甜食，江妈妈又拿过手机点开外卖软件，“要不要喝奶茶呀，姑姑有点馋。” 陆渊澄就坐到她旁边，两人凑在一起挑了半天。 侯雯看不下去这种场面，端起杯子回房看文件。 房门刚一合上，陆渊澄就感觉胳膊被江妈妈碰了碰。 她神神秘秘地切到微信，点开一个对话框。 陆渊澄睁大了眼。 【quchuan】：hello 心跳错拍，他不顾自己姑姑还坐在旁边，点进了对方的资料页。 还是熟悉的头像，视线下移，陆渊澄发现这不是特殊备注，而是瞿川本人修改的昵称。 【松间一枝花】：hello 对面发过来：“后天复查的时候不要害怕。” 陆渊澄打：那如果害怕了怎么办？ 这话有点无理取闹，他发出去就后悔了，想要撤回。毕竟瞿川已经做了很多了，他不想拿这些小情绪捆绑对方。 【亲一口。】 “！”这条消息跳出来的时候，陆渊澄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一直悄悄瞥着屏幕的江妈妈猛地别开头，“哎呀，哎呀，水好像开了。” “你要不要喝热水啊渊澄。”话落，她已经别着脖子往厨房走去。 “要。”陆渊澄面色不变，红着耳朵看向屏幕。 下一条消息已经发过来了，他一愣，点开那张图片： 入目就是小帝的大黑鼻头，陆渊澄在图片角落扒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隐秘的下巴，隐约露出瞿川翘起的嘴角。 “……” 瞿川还在对面捧着手机乐呢，他又不傻，怎么敢对着陆渊澄姑姑的账号发癫，不过陆渊澄看到以后会露出什么表情他可再清楚不过了。 他对着小帝的脑门猛亲了一口，“乖，宝贝！” 小帝一阵挠脸，像要用前爪把脸狠狠洗一遍。 “什么意思，嫌弃我？”瞿川不满。 他还要凑过去再亲一口，手机震了。 瞿川拿过来。 【松间一枝花】：要哥哥亲，不要弟弟。 后面跟过来一个乖巧等待的表情包。 瞿川对着江入松妈妈的头像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停，打住。记得把上面的聊天记录删掉。】 他开始说正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具体细节昨晚就已经跟江入松她们排练好了，陆渊澄只需要坐在那里等结果就行。 但他还是说了很多，诸如“你今天吃了什么”，“明天会吃什么”，“没食欲该吃什么”，从头到脚关怀了一遍陆渊澄。 陆渊澄应得很快。 江妈妈看时间差不多了，要来接着点奶茶以免引起侯雯怀疑，陆渊澄眼疾手快选中几条不能见人的，按了删除。 【quchuan】：过几天见。 手机已经回到了姑姑手中，他看着页面上眼花缭乱的奶茶，在心里道：好。 作者有话说： “上帝死了”出自尼采，感兴趣的宝可以看看《刘擎西方现代思想讲义》，八爪鱼作者非常喜欢。 第六十二章 他不太爱户外运动 周二，陆渊澄一行人来到诊室。 江妈妈从进门起就在四处打量，还凑到展览墙板前仔细看了会儿上面的证书。 “如闻。”侯雯叫她。 “欸，来了。”江妈妈提起裙摆，跟进诊室。 夏宁蕴看到乌泱泱走进来三个人，还不算后面的小助理，额角青筋抽动一下，面上挂着笑。 “请问，这位是？” “我是渊澄的姑姑。”江妈妈自我介绍道，“渊澄也在你这里看了这么久了，我也该来旁听一次。” 真当这里是公开课吗？ 额角青筋又跳了跳，夏宁蕴低头掩住脸上的神情，只说，“请坐。” 例行询问环节一切如常，陆渊澄说了点自己最近看的书，以及在跑步机上运动了多久，还有近期的睡眠质量。 夏宁蕴也第不知道多少次向他建议： “也可以试试户外的活动。最近天气挺好，或许可以去郊野公园或者滨江道骑骑车。” 他镜片后的眼眸温和，话音带着令人信服的魔力，“什么运动都行，只要是自己喜欢的。” 侯雯插话了。 “他不太爱户外活动。小时候玩滑板和跑酷受过伤，那以后就不喜欢了。” 夏宁蕴点了点头，没回应，“陆渊澄妈妈，其实我有一点不太明白。” 第96章 侯雯看向他，“什么？” “您也带着渊澄来过十几次了，其实按照这几次的鉴定结果来看，半个月一复查也算频率有点高，但您这样定期带着他过来，并且依旧觉得他没有一点好转……”夏宁蕴顿了顿，“是什么导致您有这样的焦虑？” 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夏宁蕴想，这母子俩一个不说真话，一个掌控欲过强，没一个配合的。 还好他有点良心。 不然侯雯这样次次过来送双倍的钱，赚到明年陆渊澄也好不了。 “我焦虑？” 侯雯唇线姣好的唇一抿，弯出个嘲讽的弧度，“夏医生也看过量表，有焦虑和抑郁情绪的是陆渊澄，不是我。” 夏宁蕴从善如流，“嗯，您说得没错。” 动作间他却掏出张熟悉的草纸，推到侯雯面前。 “或许您也可以做一下，情绪问题嘛，早知道早预防。” 侯雯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张口要说些什么—— “小何！”夏宁蕴喊了一声，“怎么还不倒水，我要扣你工资了！” 诊室门立刻被打开，探进来个脑袋，“来了夏医生！” 这么一打岔，侯雯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终于看出夏宁蕴今天过于明显的意图。 “你觉得有病的是我？” 她已经得出了判断，面色彻底冷下去，“夏医生以为我高价来找您是想看谁的病，一分钱一分货，我没有计较陆渊澄原地踏步的病情，您反而想再拖一个人下水？” 夏宁蕴砸了砸嘴，看着小何端给他的茶水：茶叶加多了，浓得人心慌。 “您误会了，我不是要拖您下水。”他终于抬起头，“只是渊澄的状况确实在‘原地踏步’，不过他本人是有治愈的意愿的，在这点上我非常欣慰。” 陆渊澄朝他笑了笑，继续喝自己那杯水。 “那您直说怎么样才能有进展就好，我不想听别的借口。”侯雯不耐。 小何进来换茶水听到了这句，忍不住抖了抖，看向一脸好脾气的夏宁蕴。 夏宁蕴没发火，十分心平气和地道：“这个问题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和渊澄交流的时候能听出他对于户外运动并没有您说的这么恐惧。诺——” 他一指窗外，“我们诊室外就有一片沙滩，去玩一下沙滩排球也不错。算上您、姑妈，还有渊澄，已经三个人了，再让我助理找个地方拉片网……很方便。” 提到沙滩时，一直像块背景板一样坐在沙发上的江妈妈表情顿时变了。 夏宁蕴只当没看见，温和地询问，“您怎么看？” 侯雯沉默会儿，硬邦邦地拒绝：“不必。” 第六十三章 去苏镇 “那就还是按照原来的方案治疗。”夏宁蕴拿起笔，“中成药，一天三次，每次三粒，配合适当的运动，白天尽量少睡……” “外出旅游会有帮助吗？”沙发上传来一道声音。 在场的除了陆渊澄都看了过去。 “哦？”夏宁蕴非常感兴趣，“去哪里？” “是小镇，我女儿的朋友们要去那里社会实践，都是渊澄认识的人。” “是熟人就更好了，去多久？” “大概十天。”江妈妈顶着侯雯锐利的视线，讲得很平稳，“会不会耽误复查？” 夏宁蕴笑得面容都舒展开，“我之前有说，按照渊澄的情况我个人建议半个月复查一次就可以了。” 他看向陆渊澄，温和地问，“对吗？” 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杂质，一眼望进去全是窗外阳光的投影，陆渊澄坐在光里，点头，“嗯。” “哎呀，”夏宁蕴感叹，“那我给你多开点药，免得旅游到一半没药吃了。” 出了诊室侯雯就驱车走了，说自己叫了车，让江妈妈陪陆渊澄回去。 “既然要出去旅游了就别乱跑。”她丢下这一句。 江妈妈挽着陆渊澄，“你妈妈还是很好说话的。” 陆渊澄对此没有发表什么看法，朝她伸手。 江妈妈：“干嘛？” “我想和瞿川说话。” “……给。” 瞿川惊讶于事情的顺利程度，“阿姨都没有反驳？” 不应该啊，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甚至拉了个他、江入松以及江妈妈的小群，排练了一晚上。 江入松饰演侯雯：“旅游的时候出什么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江妈妈：“你姨姨不会这样和我说话。” “那假设你是医生，”江入松道，“姨姨要是这样问医生的话你该怎么帮腔？” 江妈妈：“哦。我会说，渊澄暑假不是刚和朋友们出去旅游过，也没出事呀？况且你还说入松应该出国好好历练一下呢，怎么到了自己儿子就舍不得了？” 江入松在千里之外竖起大拇指，“果然还是你懂我姨姨。” 她又问正在饰演陆渊澄的瞿川，“其实我刚那句话也可以反过来问你，但陆渊澄是成年人了，我相信他会对自己负责。” 她们都见过被淹没、又被浪托出水面的陆渊澄，知道他某些时刻的无情。 带着此时的陆渊澄去旅游是一个未知的决定，这并非她们信任瞿川超过侯雯，而是明白侯雯过去那一套已经无法帮助到从海里爬回来的那个陆渊澄了。 他需要的不再是中成药。 陆渊澄本人也知道这一点，“我大概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第97章 瞿川非常想知道，“想什么？” 陆渊澄却不告诉他，“等我彻底想明白了再说。” “哇，你这人过河拆桥！” “哪有过河？”陆渊澄挑眉，“我都还在桥上呢。” “我们去哪里，要带什么？” 瞿川那头传来小帝娇嗲的叫声，他大概是低头亲了口猫，然后才来回答： “去苏镇，带上你的人。” “以及药。”陆渊澄补充。 瞿川撇嘴，“你每次这样说话我都想狠狠亲你。” “那来。” “别急，”他哼哼笑了两声，“接下来十天亲到你再也不想亲。” 陆渊澄也哼了起来，“哼哼，那是不可能的。” 顾忌着旁边就是他姑姑，两人没在电话里多说什么，瞿川最后道：“出发那天我会在楼下等你。” 结果当天来的竟然还有沈野和印晗。 印晗坐在驾驶座上，“嗨，模特。” 陆渊澄收敛了那几分惊讶，“嗨。” 副驾驶上有人回头，“看来这次又可以火一把了。” 沈野是在说暑假那次拍片在短视频平台上收获了十几万赞的事，那会儿有人要陆渊澄的账号，陆渊澄还说自己号上发的东西太黄暴不能见人，现在想来应该是完全相反的理由。 他笑了笑，“希望大家别审美疲劳。” 身边的瞿川望着窗外没动弹，陆渊澄疑惑，跟着视线望过去才发现他是在看站在大厅门前的女人。 侯雯没有过来，站在阴影里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也没有走开。 瞿川回过神，拍了拍沈野的椅背，“说好的我俩打杂呢？别擅自增添小陆同学的工作量。” 他冲陆渊澄扬了扬下巴，神态张扬，“谁都别想累着他。” “哟，”沈野逗他，“没见你这么护着我。” 瞿川刚要刺回去，有人勾了勾他的小指。 陆渊澄眼里满含着笑意，“谢谢哥。” 他卡了壳，不自觉抿出梨涡，然后就被人戳住了。 沈野在前排面色古怪，“你叫瞿川哥？我怎么记得你比他大……” 印晗目视前方，“我不也叫你哥？” 沈野脸色更古怪了，“你不是只在……那时候叫我哥？” “嗯。”印晗熟练地倒出小区，补充，“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候是这样。” 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瞿川握着陆渊澄的手指，示意他也不太清楚。 沈野换女朋友一向很快，对每任都很好，却总不长久，分手后也不再联系。 和印晗能谈半年已经是瞿川印象里很长久的关系了。 陆渊澄用空闲的那只手打字：这次活动到底是……？ 瞿川小声说，“组织活动的好像是晗姐，沈野是野生摄影，其实就跟我们俩一样是去玩的。” 沈野耳朵很灵，“别捎带上我，我可不是去玩的。”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瞿川，“你的相机呢？” “没买。” “为什么不买？” “ 想起你之前说买来容易积灰，我觉得有点道理。” “啧。”沈野莫名咂了下嘴，不再看他。 小指被整个圈住，陆渊澄继续打字：是因为我吗？ 之前说好暑假一起去挑相机型号，他却失约，如果是瞿川的话似乎真会受此影响不去买相机。 陆渊澄见到对方以后一直上扬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他打字：对不起，回来以后我们一起去…… “不是，”瞿川打断，“单纯我有点犹豫而已。” 车驶上高速，四周变得灰蒙蒙，印晗随手开了点窗，微凉的风灌进来。 瞿川也开始在手机上打字：再说对不起我就要亲你了。 他瞥了眼目视前方的两人，抛开手机捧住陆渊澄的脸，狠狠揉了两下。 “每次这样乱想的时候都要告诉我，好吗？” 他在那边兀自温情着，陆渊澄转手发过来几十个表情包。 瞿川看着一连串的【对不起.gif】：“……” 他好气又好笑，正想说什么，面前一暗，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唇角。 “开这么快赶着去参加他爹的葬礼吗？滚！” 车身一晃，印晗冷着脸骂了几句，从后视镜里看向后排，张口想提醒他们坐好：“你们……” 视线刚瞥过去就收了回来，沈野跟着侧头，“瞿……” 他卡了壳，印晗只在他手上握了一两秒，现在继续开着车，还朝他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呵。” 沈野牙根发痒，笑着摇了摇头，银质耳钉跟着晃动，也不再想着回头看表弟那边的情况了。 陆渊澄分开前微微用了点力，在瞿川唇上短暂地留下白痕，唇肉鲜红，他一时没能完全闭合，露出齿间的舌。 瞿川吃痛去推他，手碰上衣领却变成了拉，默许着陆渊澄做任何事。 “你……一直都这么……”他被挤到边缘，小声问陆渊澄。 “什么？” “这么……”喜欢亲亲，喜欢和瞿川肢体接触，甚至也会起反应。 他不是对陆渊澄的生理功能有什么误解，只是这种喜欢太热烈，放在近期状态不好的陆渊澄身上有些违和。 要不是硌着自己的地方在发烫，瞿川甚至会怀疑这也是陆渊澄装出来的。 他说不出口，伸手帮人理起了衣领，“一直都这么帅，怎么一点不注意形象。” 第98章 礼尚往来，陆渊澄用拇指抹掉瞿川唇角的水渍，被瞪了就一点都不遮掩地笑。 他知道瞿川未尽的话音，但陆渊澄不打算现在回答他。 从他们所在的城市自驾到苏镇大概需要三个小时。 途中印晗嫌闷开了窗，后排的两人有点冷，不自觉就越坐越近，几乎一起叠靠在车门上。 沈野：“会不会冷？” 印晗：“叠那么严实还会冷？” “……也是。” “你冷？” “嗯。”恰好快到收费口，沈野意有所指，“能牵手就不冷了。” 印晗“啪”地摇上车窗，“那你冷着吧。” “……” 沈野翻身面朝车窗，留下一个桀骜的寸头。 大约下午一点，他们终于抵达。 瞿川下车时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地上，还好被陆渊澄拽住了。 “嘶……”他皱眉，猛拍大腿，“都压麻了。” 瞿川中途醒来的时候确实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腿上，但太困了就没管，以前和陆渊澄一起睡觉的时候也没见人把腿翘到自己身上来啊。 陆渊澄弯腰给他揉腿，“怕你跑了，压住就跑不掉。” “滚，我跑到高速上？” “别摸鱼，”印晗在不远处喊，“后备箱的行李拿过来！” 她跟沈野站在路边等了会儿，很快就有一辆面包车驶了过来，停稳后开始有人往下面搬器材。 专业程度和那次拍片相比完全是两个层次。 他们看着车上下来个戴着墨镜的络腮胡跟印晗嘘寒问暖，沈野就在一边单手插兜站着，陆渊澄侧头，“晗姐家里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什么传媒影视公司。” 瞿川了解得也不多，只知道这次的住宿费他们全包了，他和陆渊澄只需要掏景区门票的钱。 这倒是有意思，沈野家里是搞摄影的，两人连家庭背景都相近。 印晗简单交代了几句，朝他们走过来。 “你们住我对面，可以吗？” 他们当然没意见：“行。” “沈野就住你俩隔壁吧。”她自顾自思索了会儿，“单间不够了，让他和谁挤？” 瞿川和陆渊澄对视一眼，“我们是双人间……” 印晗摆手，“对，不会把你俩分开的，放心。” 她的态度太自然，说完就扔过来个房卡，丢下面面相觑的两人走了。 “算了，不重要。” 瞿川很快不再纠结，拎着行李踏进白墙青瓦的客栈。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一点 第六十四章 棒飞了 推窗见水，今天阳光很好，陆渊澄放完行李就一直站在窗边望着水面，像个小孩子一样，瞿川觉得好笑。 “下午我们去坐摇橹船，不要穿得太厚重。” 他扯了扯陆渊澄现在穿着的那件长款羽绒服，从箱子里拎出来一件短款面包服，“穿这个。” 然后瞿川比了比自己身上那件，笑眯眯的，“情侣装。” “那天你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了。”陆渊澄看着他，“故意的吧，和我穿情侣装。” 瞿川哪里知道他有同款？他们相识在夏季，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但他还是扑上去在陆渊澄脸颊上狠狠亲了口，“没错！” “就是想和你穿情侣款。” 苏镇日头看着大，照在身上却只留下春水般温柔的触感，裸露在外的脸颊都觉得舒适。 瞿川仰着头感受了会儿，刚想侧身让陆渊澄也试试，人就被叫了。 “模特来，先感受一下！” 陆渊澄还在状况外，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我？” “对。”印晗点头，“就一个景要用到你，出镜不超过五秒。还要段时间才开拍，你们先跟着陈师傅学一下。” 陆渊澄挑眉，朝瞿川比口型，‘不是说不用我做模特？’ 瞿川也没想到印晗来真的，这次可不是暑假那种闹着玩的拍摄，是印家公司接的一个苏镇推广项目，面朝的客户群体不同，陆渊澄毕竟不是专业模特，哪里能担起这种任务。 更何况…… “会累吗？”瞿川犹豫，“刚坐了这么久车，你是不是更想睡一会儿？” 他问得很直白，好像陆渊澄只要说句累就会立刻抛下在场所有人带他回客栈，事实上他知道瞿川也确实会。 大概是陆渊澄沉默得有点久，瞿川怕他有负担，加上句，“马上白靖楚和柴温就要到了，晗姐不就是需要帅哥嘛，他们也能上。” “哦？他们也能上？” “对啊，你别看老白平时那个样子，篮球社招新的传单上还有他的照片呢。” “帅吗？” “废话，不然大二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报……” 瞿川还想举例子，陆渊澄隔着蓬松的面包服挽住他的手臂。 他卡了壳，眼睁睁看着陆渊澄低头靠过来。 “你不要夸其他人。”他的发丝在瞿川肩头乱蹭，听起来很委屈，“不想听。” 瞿川顶着不远处沈野的凝视，脸有点烧，强撑着挺了挺身，清嗓道，“那、那我夸谁。” 他明知顾问，陆渊澄也就不回答，只一味地蹭他，过了许久才直起腰，“开玩笑的，你想夸谁就夸谁。” 话落他看向印晗之前指的地方，问瞿川，“哥哥陪我吗？” 第99章 “……别瞎叫。” 沈野离得不远，瞿川怕他听到以后眼神变得更奇怪，咳嗽一声推着人往前走，“陪陪陪，干什么都陪。” 他们正对的那间铺面用草书题了三个大字——竹器行。 原本用“行”来命名的店就算不气派也会是几间铺子打通后的规格，这家竹器行却又小又旧的龟缩在巷尾，就连供人在两岸之间通行的拱桥也离它极远。 “这次的主题是人文……人文人文，店越古朴越有味道。”戴墨镜的络腮胡抽着烟，倚在石墙上。 他视线隐在袅袅烟雾后，打量着那间与苏镇其他店面相比有些破旧的店，轻啧一声，“这味儿就对了。” 旁边的沈野别开头，不想在下风口吸二手烟，缓缓起身。 瞿川和陆渊澄已经在店里了。 竹器行过道狭窄，两边用竹竿吊起一片竹编的鸟雀、蜻蜓，甚至还有昂首的竹鹤。这片小空间挤下干瘦的陈师傅都稍显拥挤，更不用提现在还多了两个小伙子。 陈师傅直接拎起竹竿挂到店外，正好挡住了沈野的去路。 他没办法，边吸二手烟边看自家表弟笨拙地编着不知道什么动物。 他框架搭得倒是挺像样，结果到了穿竹条那一步就乱套了，像肚子里长出来两把枪，陆渊澄和他离得近还被枪戳了一下，一把竹条全洒到地上。 没眼看。 沈野轻叹，移开视线。 完全是看起来和艺术不搭边的人。 这样的人提出要买相机的时候，不光沈野，他爸爸都觉得匪夷所思。 “小瞿？他什么时候对摄影感兴趣了？” 沈野彼时正在修图，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随意回了句，“啊，对。现在吵着要攒钱买相机呢。” 他爸哈哈大笑，“那我这个做舅舅的必须资助一点。” “别。”沈野制止他，“他心血来潮你也跟着瞎掺和？” 谁知道瞿川的兴趣会持续多久？ “他就是一时倔上了，你看他这次高考，本地的好学校考不上，考去了t市，不就是选科拖了后腿？” 他爸劝，“瞿川考得又不差……外地怎么了，外地也是一本。他选那几门科还不是为了进医学院？” 沈野修图正烦躁着，闻言嗤笑，“他根本就不是选理科的料，折腾三年考到这样一个成绩……你看他死犟的那些事有几件做到了？” 他说得有点过了，沈父在他背上轻拍一下，终于收起了脸上那几分轻佻。 他肃着脸道：“你又换耳钉了？” 沈野：“……嗯。” “好意思说人家？” “妈同意了。” “啧。” “……” 撇去耳钉那部分不谈，沈野对于相机的想法仍然未变，他不过是小表弟的又一次心血来潮。 瞿川可以为此做很多事，死磕理化生，咬着牙打一暑假的工，只为了达成这份心血来潮。 可惜前者辜负了他的努力，后者也不了了之。 “我这样弄也可以吧。”他听到瞿川在店面里喊。 有人回答了他，声音很温柔，“你的鸟肚子要撑爆了。” 瞿川噎了一下，别别扭扭地开口，“那，你帮我弄。” “不行。”对方语气依旧温柔，“大家都是学徒，我不能帮你。” 然后瞿川恼了，羽绒服面料摩擦的声音传过来，陆渊澄似乎很无奈，笑道，“那我要收利息的。” 沈野想起今天看到的种种，垂下的眼眸幽深一片。 这大概是瞿川的又一次心血来潮。 至于结果如何，沈野无法预测。 他深吸口气，再抬头时正对上络腮胡似笑非笑的视线。 瞿川其实一直挺喜欢做手工的，就是天赋有限，小学劳技课辛辛苦苦弯了一学期铁丝，结果只做出来一个拖鞋。 平面的，而劳技第一名做的是一只立体海豚。 于是那点喜欢很快冷却。 今天不太一样，他捏着圆咕隆咚的小鸟，非常满意，“可爱。” 他再一看旁边陆渊澄手里秀致的黄鹂，更满意了，“标志！” 陈师傅在一旁笑出了褶子，粗糙宽大的手掌覆上来帮瞿川调整，“还可以更可爱。” 他把尾部修短，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反正瞿川就发现自己的小胖啾尾巴一下翘了起来。 “！” 可爱得有点过分！ 陈师傅又拿起几样东西，瞿川分辨了一下，猜测其中一个是胶水，果然，那双手再拿开时小胖啾已经有了对黑溜溜的眼。 “谢谢师傅。”瞿川两手接过，又去看陆渊澄手上的。 这次陈师傅没有帮忙，口头指导了一下。 陆渊澄上手依旧很快，黑色的短款外套衬得他肤如冰雪，脖颈没入衣领，裸露在外的部分就尤其惹眼。 瞿川一会儿看他的手一会儿看他的睫毛，不管哪个都很想上手碰一碰。 “好了。” 他被唤回现实，陆渊澄把黄鹂捧在手心递给陈师傅，“我这样……应该还是不太行吧。” 瞿川挑眉，“内涵我？” 这不行的话那他算什么？ 陆渊澄失笑，“我是说入镜。” 瞿川了然，陆渊澄这次要扮的是学徒，只需要在陈师傅面对镜头炫技的时候穿个袍子递递东西，只不过有一个镜头需要师徒一起上阵，但不过几秒。 第100章 他静了静，面色复杂，“你还……挺认真。” 是他拉着人过来旅游的，结果成了苦力，瞿川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倒办了坏事，其实这对陆渊澄的情绪好转也并没有帮助。 但江入松分明说过这是有用的，陆渊澄喜欢风景、草木，以及望着湖面发呆，只是这些瞿川现在都还没能给到他。 一直到陈师傅又拉着他们做了两个竹蜻蜓瞿川才问，“你开心吗？” “当然。” “其实，有句话我好像说过很多次了，但我觉得还得强调一下。” 陆渊澄学着瞿川先前的样子挑眉，“我知道，你喜欢我。” “……不是这句，虽然这句也是对的。” 瞿川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色，“我知道要一个人不说一句谎话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在你情绪这方面，能不能一直跟我说实话？” 陆渊澄看着他，“你好严肃。” 瞿川一秒破功，朝他胳膊上来了一下，“我说正事呢！别嬉皮笑脸！” “好嘛。”陆渊澄捉住他的手，就势把人揽进怀里，“我会对你说最少的谎话。” 瞿川动了两下没挣开，索性不挣扎了，但还是不满意，“不要这句。” 他反手捂住陆渊澄脸颊，“我要听你说，你会告诉我最真实的情绪。” “好，我会告诉瞿川最真实的情绪。” “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棒飞了。” 陆渊澄说完，飞快地在瞿川额头上亲了一下。 第六十五章 陈陈 晚间吃好饭陆渊澄有点犯困了，他们就没去坐摇橹船，回房睡了一觉。 这一觉醒过来的时间点有些尴尬，瞿川瞥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凌晨三点，和陆渊澄面面相觑。 瞿川：“怎么办？” 苏镇这个点会有烧烤吗？ 陆渊澄肚子适时叫了，摇头，“不知道。” 瞿川无奈之下只能下床翻泡面，还好他出门前瞿妈妈给他递了两桶，否则现在只能饿着肚子等天亮。 水烧开前他们对视一眼，没憋住笑。 瞿川趴在他肩头笑得带喘，“好奇怪，我作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但一跟你待在一起就会变成这样。” 自然而然的，仿佛他从来都和陆渊澄一起生活，陆渊澄躺在他身边打一个哈欠就能让瞿川生出睡意，而白靖楚坐在床上打一百个也没有这样的效果。 陆渊澄搂着他的腰，“听起来我是你的安眠药。” 这个词有点敏感，瞿川不笑了，侧脸枕着陆渊澄的肩，目之所及就是他最后一节尾椎骨。 轻微突起，但不嶙峋。 就像陆渊澄这个人，肩膀宽厚，却又兼有少年人的清浅，一切都刚刚好。 “医生有给你开过安眠药吗？”瞿川问。 陆渊澄呼吸很平缓，“没有，不过开了另外几种助眠的药。” “虽然用处好像都不大。” “我后来认识一个朋友，他说自己吃药前还坐在沙发上和朋友聊天，吃下去不到半小时药效发作了，据他朋友回忆，他当时聊着聊着就跟面条一样从沙发上滑下去了。” 他说完自己笑了笑，瞿川也跟着笑了两声。 “但对我来说好像不是这样。如果不是他告诉我这个药是助眠的，我甚至以为它是提神药。” 瞿川闷着声音，“怎么会这样。” 陆渊澄揉了揉他后颈，“可能我真的是夜猫子成精。” “可是，这样对你的身体……” 瞿川突然想起上学期陆渊澄错过的那些早八，又想起后来他们泡在图书馆的日子。陆渊澄是不是每次都自己吃了药然后笑着跟他打的视频，而他还以为陆渊澄早上起不来是因为通宵玩游戏。 “也有。”陆渊澄安抚他，“睡不着又不想硬捱的时候就会到阳台上打游戏。” “那你在湘沙的那几天也是？” 瞿川问得可怜巴巴，把人从怀里撕下来一看，果然眼圈红了。 陆渊澄拿他没办法，戳着他梨涡好声好气解释，“那段时间我睡得挺好的，只是任涵打呼有点影响……你哭起来怎么这么可怜？” 眼泪一连串地掉，鼻头泛红，那双好看的小鹿眼亮晶晶的，看过来的时候会让人心尖发颤。 他索性不哄了，低头把快要滚到梨涡的泪滴吮掉，再顺从心意轻轻舔了一下。 “别舔……”瞿川小声制止，想偏开头。 陆渊澄不让，着迷一样凑过去，“就要。” 水早就烧开了，瞿川倚靠在陆渊澄怀中，脖颈弯出好看的弧度，被捏着脸亲吻。 苏镇的夜寒凉，瞿川却很热。身上热，身后也热，脸颊被一个人的唇舌反复含。吮，到后来甚至开始用牙齿轻轻触碰，他瑟缩着往前逃陆渊澄才没有继续这么干。 “我没有这么你想的这么可怜。”陆渊澄微微退开。 他棕褐色的眸子凝望着被他弄出的那片绯红，神色在灯光下看不分明，瞿川却品出几分委屈，“我很坏的，你知道。” 他们终于吃上那碗早就放好调料包的面。 瞿川吐槽，“就不能泡两碗吗？吃不饱。” “没关系。”陆渊澄就着他的手吃了口，“马上天亮了，我们去赶早市。” 瞿川睨了眼他的神色，看上去还挺期待，“嗯……但得先把床理一下。” 第101章 哄着哄着就到床上去了，瞿川饿得不行，甚至在陆渊澄埋下头的时候肚子还叫了一声，笑得他差点没含住。 瞿川捂着脸，像个破布娃娃，“都说了先吃面……！” 裸。露的腰腹处落下一个吻，陆渊澄凑过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哄得很敷衍，“好，吃。” 然后又是半小时。期间瞿川肚子叫了三次，没听到陆渊澄的肚子叫，但瞿川相信肯定有。 只不过他的胃比较能忍罢了！ 瞿川捡起散落在床脚的衣裤，扔到陆渊澄怀里，“不是要去早市？你在干什么。” 陆渊澄面不改色地拎着块布料，“在看你的内裤。” 一口气没提上来，瞿川无力地伸了伸手，“……刚认识的时候你真不是这样的。” 陆渊澄微笑，“你要是喜欢那样的我也可以装。” “算了吧，”瞿川不信，“那你一小时内别牵我的手。” 现在天刚蒙蒙亮，陆渊澄最喜欢趁着这种能见度低的时候牵手，夜幕和晨雾都是爱情的掩体，瞿川不信他能忍住这种诱惑。 果然，刚踏进青石巷一只手就牵了过来。 他勾了勾唇，反手握回去。 然而走出客栈那条街他们才发现自己失算，街边零星立着几个摊子，连食材都还没摆好。 “来都来了，逛逛？”瞿川提议。 于是清晨五点四十五分，两位互换了衣服的大学生在薄雾中牵着手，一路从苏镇西区向着东区步行而去。 期间他们路过了竹器行，不过小铺在对岸，桥是五分钟前经过的，两人就没有过去。 陆渊澄看了眼时间，“竹器行六点就开门了。” 确实，旁边的早茶铺都还没开业，陈师傅店里的竹鹤都已经探出头了。 瞿川想起什么，低头发了几条消息。 “是白靖楚他们？” “嗯。” 昨天就说白靖楚和柴温要过来，可惜他们睡得早，就算来了也没能碰上面。 现在瞿川晃了晃屏幕，“柴温回我了，他也想出来带早饭。还好他问了，不然要白跑一趟。” “现在走回去正好赶上早市，你让他出来吧。” “哦，确实……” 瞿川刚打完几个字就被一阵清脆的敲击声吸引，抬起头入目就是一根竹杖。 他微讶，侧头对上陆渊澄同样有些惊讶的视线。 “是昨天来这里的陆哥哥和瞿哥哥吗？”面前的男孩个头刚到瞿川的腰，说话脆生生的。 两人更惊讶了，“对。” “太好了！”男孩雀跃地道，“阿公让我来接你们！” 陆渊澄：“你阿公是陈师傅？” “对呀。”他自我介绍，“我叫陈陈，‘桃花开了杏花开，陈陈香风扑鼻来’的陈陈。” 说完还自夸了句，“是不是很好听？” “嗯。”瞿川点头，想起他手里的竹杖又连忙出声，“好听，哥哥们都想不到这句诗。” 陆渊澄看了他一眼，瞿川莫名，难道他知道？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点，眼前这个不过七八岁的男孩是从前方出现的，估计远处还有一座桥。但最令人惊奇的是陈陈显然不能视物，他竟然能在这座传闻“十户一船”的水乡来如自如，街道两边可没有什么护栏，踏错一步上的就不是桥，而是跌进水里了。 陈陈抿唇笑了笑，“阿公说是我妈妈取的，她读的书可多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说着他指了指前方，“哥哥们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面条那段是我吃药的基友的亲身经历 第六十六章 我谈着呢 冬日清晨的苏镇没有午后的温煦，瞿川跟着走了一阵，觉得耳边流水潺潺的声音都透着寒意。 他问，“陈陈，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阿公说了呀，对岸走得最慢的两个人就是你们。我一算这个点会出门的只有王阿婆和姜婶婶，我认得她们走路的声音，算算时间再遇到的人就该是啦。” 瞿川：“……苏镇风景太好看了，所以走得比较慢。” 陆渊澄轻笑，“陈爷爷找我们有什么事？” “他买了早点想送到客栈的，又怕打扰到你们，没想到正好遇上。” 这是他们没想到的，竹杖敲击声清脆而有规律，两人很快就跟到了竹器行。 “来了？” 陈师傅翘着腿坐在店门口，随手把茶盏放到竹鹤脚下，给他们带路，“坐这里吃吧。” 昨天来的时候还没发现，原来竹器行深处摆着张小桌子，陆渊澄坐直了就会顶到桌肚，只能屈着腿坐下。 再看椅子，明显是临时搬过来的。 “按着陈陈的尺寸做的，再过几年要换新咯。”陈师傅给他们倒了茶，背着手笑眯眯的。 瞿川赞叹，“您还会做木工？” 果然手艺人不只会一样东西，不像他，动手能力匮乏得十分均匀，没有一样擅长的。 ……如果陆渊澄在床上的夸的东西不算进去的话。 陈师傅道：“当然，我年轻时就是木匠。” 他摆了摆手，“后来为了养活一家子就转行做了竹艺，一做就是一辈子。你们吃吧，我去外面走走。” 面前摆了两碗熏豆茶，瞿川闻了下，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接下来就是些常见的早点，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第102章 半碗泡面终究不顶饱，他们又体力消耗了两小时，现在闻到味就忍不了了。 陈陈很快坐到了先前陈师傅坐过的地方，还像模像样地俯身拿起那个茶盏，喝了口就苦得吐舌头。 瞿川笑得停不下来。 男孩像背后长了眼，叹气，“我阿公总是喜欢早上喝浓茶，跟他说了好几遍都不改。” 瞿川逗他，“真的？有多浓？” 陈陈本来想起身递给他的，大概还是觉得不太好，坐在原地想了会儿，皱着眉，“比中药还苦。” 这大概是他能想到最苦的东西了，瞿川招呼他，“来喝我们这里的茶。不止你阿公，小孩子一大早喝浓茶也不好。” 陈陈正要说话，门前那片水域突然传来几声嬉笑，声音很渺远，像是人在船上。 这个点就有人坐摇橹船？ 陆渊澄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瞿川没看见，他笑着走向门口，“哟，两个人都爬起来了？” 白靖楚进门时差点撞到竹鹤的脑袋，吓得往旁边一跳，铺前叮铃桄榔一阵响，那阵笑声渐行渐远，地上只剩陈师傅阵亡的那杯浓茶。 “妈呀！”白靖楚立刻蹲下去扶杯子，是个搪瓷大茶缸，外壳已经斑驳了，好歹没坏。 瞿川凉凉地开口，“你完了，留在这里打工吧。” “对不起！”白靖楚紧张兮兮，“对不起啊啊啊……我去隔壁买包茶重新泡一杯！” “不用啦。”陈陈安慰他，“阿公这杯茶都隔夜了……” 陆渊澄插进来，“不打工也行，拍片还债吧。” “拍片？”柴温面色古怪。 “嗯。”陆渊澄把瞿川嘴角的糕点屑抹掉，“做竹器行的学徒拍文化宣传片。” 白靖楚肃然起敬，“原来小瞿是在做这个。” 陈师傅这时候回来了，看到店门口挤着四个小伙子愣了愣，随即招呼，“进来吧。” 几人混乱地挤进铺子里。 知道这是瞿川的一日师傅以后白靖楚就放开了，站在过道里比划。 “师傅，您这儿过道有点太窄了，不考虑拓宽一下吗？”白靖楚说，“你看我往这里一站别人就出不去了。” 确实，过道仅容一人通行，柴温想走到白靖楚前面去就得贴着他的身体结结实实擦过去。 白靖楚扯了扯衣摆，脸红，“咳，要是一个人堵在这里后面的人就过不去了。” 陈师傅捧着新沏好的茶，笑眯眯，“多少爱情故事都是在这样拥挤的老铺子里擦出火花的，不用改。”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最心虚的显然不是瞿川和陆渊澄，刚还在激情规划空间结构的白靖楚瘪了气，转身和竹鹤大眼瞪小眼。 柴温竟然在笑，问了陈陈簸箕在哪里，慢悠悠地清理着地上的茶叶。 陆渊澄则坐回凳子上，盯着瞿川，拿起他的杯子喝了口。 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笑意。 瞿川：“……” 行，接着嘚瑟，他就知道陆渊澄忍不住。 反正……他也不讨厌。 络腮胡上午十点左右带着一大堆人和设备闹哄哄地赶了过来，陆渊澄等人被赶到店外，看着他们找各种角落架机位。 白靖楚几次欲言又止。 在竹鹤第四次差点被工作人员的衣服带倒的时候他终于憋不住了，小声抱怨，“怎么一点都不当心啊，别把师傅的工艺品弄坏了。” 看着确实素质欠佳，几人不停皱眉。 白靖楚看不下去了，撩起袖子要去店里帮忙，身后有人开口： “觉得心疼就尽快把素材拍出来吧，他们不会改。” 瞿川回头，看到面色不太好看的沈野。 “你没睡好？”他问。 沈野嗤笑一声，单手打开烟盒叼了根烟，没点，“差不多。” 瞿川却是想起昨晚瞥到的画面。 他拿了泡面以后有想过去客栈厨房自己煮，刚打开房门就后悔了，这里错综复杂，他并不知道厨房的具体方位。 正想关门，视线却扫到门外一条黑影。 瞿川吓了一跳，门快要关上时认出了人，堪堪留了条缝。 沈野凌晨站在这里干什么？ 他背对瞿川站在对面房门前，臂弯里夹了个枕头，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透出几分落寞。 没记错的话，对面住的是印晗。 瞿川蓦地有些幸灾乐祸，沈野从记事起就游戏情场，他从没见过能让自己表哥失意的人，现在印晗竟然做到了。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沈野终于栽了，不会再有心思掺和其他事。 门外的人动了动，似乎是要抬手敲门。 然而他的手在空中举了半天，始终没能敲下去。 太墨迹了，瞿川看得心急，差点开门走出去。 后面传来走动声，他知道是陆渊澄没听到关门的声音走过来了，连忙悄无声息地合上门。 “找不到厨房吗？”陆渊澄问。 瞿川搪塞几句，没让他看见沈野反常的举动。 因此瞿川没轻易放过他，挑眉，“失眠了？” 沈野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管挺宽。” “我就问一下。”瞿川契而不舍，“你和晗姐怎么回事，分手了也能一起出来旅游？” 沈野轻轻吸了口气，“这是工作。” 他脸上开始出现瞿川熟悉的那种神色，耳钉不耐地晃了两下，瞿川知道自己再问就要被打，撇了撇嘴不做声了。 第103章 “倒是你，”沈野开始反击，“看不出和陆渊澄关系这么好。” 被点了名，陆渊澄神色平静地看了过来，朝他一笑。 这一笑简直佛光普照，尘世间的一切纷争都不被放在眼里，有种与世无争的美。 沈野噎了一下，过会儿才接着道，“听说任涵那小子出国见女朋友去了，你呢？都是同龄人，打算什么时候谈恋爱？” 陆渊澄不笑了，开始借着衣袖遮掩勾瞿川的小指。 “我谈着呢。” 瞿川面不改色，拉起两人勾缠的手，“你看。” 站在围栏边大气不敢出的白靖楚：“！” 他张大嘴巴去看柴温。 柴温没看他，若有所思。 “很早就谈上了，”瞿川接着放大招，“估计比你和晗姐分手那会儿还要早。” 陆渊澄知道自己不该笑，但嘴角还是轻微抽了抽，又很快压住。 他轻咳一声，侧头看向桥下的流水。 沈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哦？舅舅舅妈知道吗？” 指间一紧，瞿川道，“那你呢，是叔叔让你分手以后继续跟着晗姐的团队做事的？你来这里顶的是什么名头，沈家公司代理人还是晗姐的前男友？” 风声骤起，白靖楚拢着大衣外套，瑟瑟发抖。 就在他们都以为沈野要发火的时候空气中却传来一声嗤笑。 他把烟夹在指间，带着几分自嘲说道，“行了，别刺我。我不过是你晗姐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罢了。” 这话里藏着别的意味，几人顺着他的视线，锁定了正在铺子里朝工作人员发火的络腮胡。 “……？” “是他儿子。”沈野笑了，“真厉害，自己不敢来就派他老子出马，生怕我这个前男友出现在印晗面前。” 他笑容里的讽刺意味更甚，“全人类灭绝了印晗都不会看上这样的人。” “他儿子也在这里？哪一个？”瞿川问。 烟头指向其中一人，“那个鸭舌帽。” 过道里有几个人正在布景，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拖动着陈陈的小木桌，想藏到镜头之外。 个子不高，穿着羽绒服也看得出很清瘦，一头微卷的发从帽子边沿探出来，遮住那双干净的眼。 看着确实和印晗不搭。 但话又说回来了，一开始瞿川还觉得江入松和任涵不般配呢，现在两人甜甜蜜蜜在国外过假期，谁又能说他们不合适。 瞿川开口安慰，“没事，你好歹……” 身边陆渊澄“蹭”的站直了。 他疑惑，“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刺猬小瞿重出江湖 第六十七章 他连名字都告诉你了？ 这会儿的日头正好，游人大都选择此时乘摇橹船出行，略微喧闹的背景音里陆渊澄轻声问，“络腮胡是不是姓戚？” “你怎么知道？”沈野看了过来。 果然。 不，竟然是这样。 陆渊澄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迷惘又似怀念。瞿川看得莫名心慌，紧紧拉着他，“你认识他们？” “啊。”陆渊澄应，已经变回了正常的样子，“你说的那人是我初中同学。” “名字已经忘了，只记得姓戚。” 店内，戚守诚把桌子拖去镜头盲区，甩了甩手腕，长出口气。 他从小身体就不好，络腮胡从来不敢让他干重活，现在只是搬了个桌子就被人紧张兮兮拉到了一边。 “这些是你该干的吗？” 他爸板着脸，墨镜倒映出戚守诚无奈的神情，“把这些交给助理干，你去负责布景。” 他叹气，“爸爸，这就是布景工作的一部分，你不要太……” 戚寒时面容严肃，“我不管你去别的组的时候要做什么工作，在我负责的项目里，你休想再吃一点苦。” 他儿子初中时贪玩去海边撒野，浑身都湿透了，就这么吹着冷风沿沙滩一路走到公路，到家后就发起了烧。 烧了两天两夜，原本以为好转了，结果把死活闹腾着要去上学的儿子送去以后，当天晚上就又烧了起来，从此落下病根。 戚寒时看着梦里还在喊着什么“鹿、环”的儿子，心都快被揉碎了。 “知道了。”戚守诚明白他是关心自己，乖乖应下。 过了会儿他又揪着衣服，磨磨蹭蹭挪到戚寒时身边。 戚寒时：“嗯？” “那个，”戚守诚帽檐下脸红了一片，“那个……就是印晗姐，我想请她吃饭的事情……” 戚寒时了然，没忍住乐了，“爸可帮不了你这个，请女孩子吃饭应该自己开口。” 嗯？ 他疑惑，“那你昨天说搞定了是指？” 他爸正想回答，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有空吗？”来人道，“谈谈？” 戚守诚浑身一震，错愕地看向陆渊澄，“你……” 戚守诚一路都在偷偷地打量着陆渊澄，他看上去高了不少，还是很白，甚至白得有点晃眼，脸上的神情似乎和初中时没什么区别。 一直都是冷冷的。 他还想再看，走在陆渊澄右侧的男生突然探头和他对视了眼，那一眼没什么情绪，但戚守诚还是立刻收回视线，老老实实跟着他们一路来到茶馆。 “坐。” 他在两人对面坐下。 第104章 茶馆里都是人，大爷们裹着棉袄坐在一起吃茶闲聊，闹哄哄的。 很快瞿川闻到熟悉的味道，一位阿姨给他们倒上三杯茶，正是早上在陈师傅那里喝过的熏豆茶。 瞿川两手捧着茶碗，静静听陆渊澄说话。 “我记得你以前说自己想做语文老师。”他道。 戚守诚明显愣了愣，随即腼腆地笑，“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他还以为陆渊澄已经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陆渊澄确实没能想起他的名字，但他记得戚守诚初中时的愿望是因为王寰。 大概每个班级都会有一次名为“我的理想”的主题班会，那次戚守诚被点到了。 他有些拘谨地站起来。 “我……我想成为一名语文老师。” 班主任温和地笑了笑，正想叫他坐下，教室后排传来一声嗤笑。 王寰翘着凳子，懒散地拖长了音，“喂——姓戚的，你做语文老师的时候也要结巴吗？” 坐在他旁边的几个小跟班都笑了，前排的几位同学面朝前方坐着，脸上都不可遏制地露出几分厌烦，班主任也皱起了眉，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黑板，“好了，下一位同学发言。” 彼时陆渊澄作为王寰的同桌正倚在墙上休息，午后日头晒得人犯懒，他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戚守诚坐下，细瘦的指节紧紧抠着书包带子，无意识地露出痛苦的神色。 原来是他。 这位小戚并不结巴，只是被王寰堵住的时候就会发抖，讲话自然不清晰。 他瞥了眼又开始在班主任讲话的空隙里插嘴的王寰，在心里想： 很伟大的梦想。 只可惜那时的他自顾不暇，根本没空守护一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同学的梦想。 “那现在呢，”陆渊澄问，“你梦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场务了？” 他话里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表情也是。他仅仅只是在问戚守诚： 你现在的梦想达成了吗？ 戚守诚握杯子的手一紧，垂着头扯了扯嘴角，“做场务也挺好的，还可以帮衬我爸爸。” “我给你的手机，你打开看过吗？”陆渊澄问。 “没有。”他答得很快，“到家……就被我摔坏了。” “哦。”陆渊澄不咸不淡地应。 场面有些僵冷，瞿川清了清嗓子，出声，“我刚看到你们在布景，现在是要拍陈师傅单人的画面？” 聊到戚守诚擅长的领域他就活跃了，眸子一亮，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向瞿川，“对，这部分是我爸负责的，他前几天构思到凌晨。” 瞿川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又道，“那么涉及到陆渊澄的部分由谁负责？” 既然他和陆渊澄是同学，没道理在拿到模特资料的时候认不出人，除非负责的并不是他们。 戚守诚脸一红，“是、是晗姐负责。” 哦。 瞿川猛地想起来，面前这位的另一重身份是他表哥的情敌。 太有意思了。 能让沈野露出那种吃瘪的表情，这可是除了他舅舅以外头一位。 于是他更热情地问，“你做这一行多久了？入门要求高吗？” “不高的。”戚守诚认真地答，“不过刚开始都会比较苦一点，我还算幸运，有我爸能请教，如果是自己入行的话就要独自摸索一段时间。” “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问问吴哥，就是之前在店里摔了一跤的那位……我把他联系方式推给你吧。” “哦哦。”瞿川掏出手机，“那我们先加一个……” 陆渊澄：“咳。” 瞿川扫码的手一顿，看向他，“呛到了？” 陆渊澄微微一笑，“没有。” “那是怎么了，要不要喝点热水……” 戚守诚想起自己还没加陆渊澄的联系方式，埋头把吴哥名片推过去以后立刻看过来，“陆哥，我们也加个微信吧！” 瞿川倒着热水：“……” “加嘛，”他也笑，“老同学，应该加的。” 他并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只是陆渊澄望着戚守诚的神色让他觉得不安——针对于陆渊澄本人的不安。戚守诚参与了陆渊澄的过往，因此他们有交流是正常的。 不过道理是一回事，真正实践起来瞿川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吃味。 陆渊澄都没有用这么雾蒙蒙的性感眼神看过他！ “回去以后你把他推给我吧。”陆渊澄对着瞿川道，思索了会儿，又问戚守诚，“你会一直呆在拍摄现场吗？” 戚守诚点头，“对的，后勤也是我负责。” “行，晚点等你下班了再聊。” 陆渊澄轻轻掐了下瞿川的裸露的后颈，“我们去午睡一会儿。” 瞿川缩了下肩，“不练习竹鸟了？” 吃早饭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要比赛呢。 “现在店里忙，下午再说。” 陆渊澄最后看了眼跟着站起来的戚守诚，“……过得开心。” 小戚：“？” “你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瞿川也在问，“这么关心人家的心情呀。” 出了茶馆以后往右拐就是一条直通客栈的小路，巷子幽深，没有其他的人。 他被抵到墙上。 墙面洁白，和瞿川身上那件黑色的面包服对比强烈，再配上他不解却又温顺的眸子，竟显得面孔惊心动魄的吸引人。 第105章 陆渊澄凑到他唇边，“你是真的在问我还是希望我哄你？” “谁要你哄。” “吃醋了？那不就是要哄。” 瞿川别开头，耳尖红红的，“你这样讲话好油腻。” 陆渊澄噗嗤笑了，揉他圆润的耳垂，“这样就算油腻？” “那我们刚见面时说的话算什么，”他不再满足于用手指感受，嘴唇贴了上去，讲话带起一阵酥麻的低音，“你随便勾勾手指我就对你无可救药……这是真的。” 瞿川腿一软，咬住嘴唇，不肯发一点声音。 原话分明不是这样的，它更狎昵，一下就越了界。 陆渊澄还在回忆，“还有什么？” 他的唇慢慢往下，“哦，想起来了，‘你笑一下，什么药都给你。’这也是真的。” 瞿川两手抓着他的衣服，站稳，从牙缝里往外挤字眼，“我让你对我说真话……不是指这种真话。” “可是我句句真心。” “那我……也一样。” “好敷衍。” “我没有……！别舔了，回去……回去再这样。”瞿川一个劲拍他。 “没有人会经过的。”陆渊澄挤进他腿间。 “谁说的，等会儿戚守诚说不定也会往这里走。” “去竹器行是反方向……他连名字都告诉你了？” 瞿川挣扎的动作停了，呆滞了会儿。 等反应过来后他开始大笑。 “我的天，你到底是不是人家的同学啊？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敢把他叫出来谈话？” 还以为他们两个有仇呢。瞿川一开始跟出来打的是充场子的念头，谁知道会是这样。 第六十八章 它含住我的时候 “我初中人缘不好，”陆渊澄半真半假地道，“得罪了很多人，所以也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瞿川心疼了，“你得罪他了？那他拍摄的时候给你使绊子怎么办，我跟老白说一声让他现在就去学。” 话落，瞿川真的拿出手机打字。 陆渊澄笑着抓住他的双手，“开玩笑的，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 瞿川压根不信，就他这样还欺负人？半夜睡不着一个人偷偷哭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反正这十天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视线的，有人欺负你我们就甩手走人。” “真的？” “嗯。” “晗姐会气死吧。” 好像是有点不厚道，瞿川卡壳了一下，“那我把沈野和白靖楚都抵给她。” “好。”陆渊澄捏了捏他的手掌，“我们私奔。” “咦。” 不远处有人叫他们，“怎么还站在这里？” 戚守诚边说边小跑过来，“迷路了？” 说什么来什么，瞿川很尴尬，从背后疯狂拽陆渊澄衣服。 陆渊澄反手牵住他，“没有，刚遇到一只猫，停下来撸了会儿。” 戚守诚了然，“那只长毛猫？我也看到了，好像是苏镇居民一起养的，养得真好。” 陆渊澄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瞿川一眼。 瞿川没能理解这一眼的含义，挑眉：什么事？ 等戚守诚转身走了他才明白，点开【大瞿家】的群聊。 【妈咪】：视频 他调了音量，举到陆渊澄面前。 首先出镜的又是小帝的大黑鼻头，它对着镜头嗅了会儿，没闻到食物的味道，又毫不留情地走开。 瞿妈妈叫它，“小宝贝来，嘬嘬嘬，妈妈这里有好吃的。” 镜头外传来塑料包装晃动的声音，小帝下一秒就蹿了过来，娇声娇气蹭瞿妈妈的手，“喵嗷～” “我们宝贝怎么这么乖呀？” 瞿妈妈声音柔得能滴出水，镜头晃动，她把幼猫辅食倒进碗里，对着小帝的屁股猛拍： “让妈妈看一下屁屁干不干净……哎哟，已经学会拉臭臭了，小帝真——棒！” 被夸的对象尾巴翘得老高，“喵嗷～” “……” 瞿川解释，“我妈，她……养猫之前不这样。” 讲话也没这么嗲，像在跟小婴儿说话。 大概小帝拉个臭臭都要发朋友圈夸十分钟吧。 “这样很好。”陆渊澄看着屏幕，“她叫你乖乖？” 瞿川猛地拿回手机，瞪他，“谁让你乱看的？” 视频上方就是瞿妈妈发的消息“乖乖，那边住得习惯吗”。 给他看视频的时候忘记了，现在反应过来就忍不住觉得羞耻。 陆渊澄追问，“你的小名？” “不是。”瞿川把手机放好，索性回答他，“她有时候会这样叫，还会叫宝宝什么的……我小名就叫小川。” “原来如此。” 瞿川反问他，“那你呢，你的小名是什么？” 陆渊澄看起来很用力地回忆了会儿，“小映。” “映？” “映照的映。” 他提示，“你还记得我看日出那天跟你说的话吗？” ‘川流不息，渊澄取映。’ ‘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好兄弟。’ 瞿川面色复杂，“你说我们是好兄弟。” 用一种……非常欠揍的语气。 陆渊澄知道他想起来了，只是笑，“我父亲很喜欢这句，所以当作我的小名。” “跟亲戚解释的时候会不会有人问你这句话的意思？” 第106章 陆渊澄语速慢了下来，“有。解释起来也方便，就是希望我的德行能传承给后世子孙，永不停息。” 可惜，他父亲的德行会断在他这一代。 也不对，还有他那素未蒙面的异母弟弟，总归还是能流传下去的吧。 瞿川觉得自己被文化洗礼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当时还以为陆渊澄是随口扯了一段话来揶揄他，没想到是真的。 这么一看，陆渊澄和这水乡的一切真的很搭，如水般流淌传承的名字，还有做竹艺时心无旁骛的神色，瞿川每每想起那个画面都会觉得心头宁静下来。 “你看，”陆渊澄说，“那时候我也是说了很多真话的。” 他也没翻旧账啊。 瞿川心里嘀咕，行动上仍然毫不吝啬地扑过去，给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午后两人是在竹竿敲击声中醒来的。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传来陈陈的声音，“是我，哥哥们起床了吗？” “起了。”瞿川抓了抓头发，从床上爬起来，“马上来开门。” 门开了陈陈却不进来，拿着竹拐站在门口。 “我不熟悉里面的布局，万一把你们的东西扫倒就不好啦。” 小孩懂事得让人心疼，瞿川连忙走回床边，给刚坐起来还在醒神的陆渊澄穿外套。 陆渊澄慢半拍捉住他的手，亲了一下，“谢谢小乖，我自己来。” 瞿川缩回手，拍他脑袋，“懒得理你……陈陈等着我们呢。” 下楼的时候瞿川一度想要去扶陈陈，男孩走得明显比在街上慢一些，却也很稳当地下了楼。 他对苏镇很熟悉，失去视觉并不能影响他。 刚这样想完陈陈就身子一矮，差点被掀起来的地毯绊倒。 陆渊澄先一步拉住他胳膊。 瞿川板着脸，“太危险了，你有手机吗？下次直接给我们打个电话就行，不用上楼的。” 陈陈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嘛，其实我不怎么摔跤的。” 而且刚才他不需要扶就站稳了。不过这话陈陈没说出来。 “或者你让老板娘给我们打个客房电话，”瞿川用脚把地毯边角弄平，“我会带着陆哥哥下来找你。” 陈陈撇嘴，“哦。” “阿公说今天做两只小鸟，明天就可以上镜了。” 这么快？ 陆渊澄想了想，“陈师傅几点下班？下班后可以借一点材料给我再练习一下吗？” “阿公九点关店呀，不过他就睡在店铺后面的房间里，你们想待到几点都可以的。” 陆渊澄很认真，应了好，开始征询瞿川的意见。 瞿川当然同意，他也很喜欢竹器行那种悠然的氛围，只是没想到陆渊澄这么认真，还主动提出要加训。 “是晗姐带我们来的，当然要做得好一点。” 他不想平白受人恩惠，但如果是出于好意，那就尽力回报。 “辛苦你陪我了。” 瞿川没说话，捏了捏他的指肚。 训练时间一切如常，络腮胡还是在风口抽烟，瞿川还是撑爆了鸟肚子，戚守诚也依旧带着鸭舌帽，远远地看着他们。 只有沈野不在吸二手烟了，他搬了陈陈的小凳子坐到两人身后，和瞿川说话。 “那个姓戚的，”他朝戚守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认识你们？” “陆渊澄的初中同学。” 瞿川和巨大的鸟肚子较着劲，不忘挖苦他，“人挺好的，感觉不会做出让他爸来威胁你的事。” 沈野手指摩挲两下，“不算威胁，是跟你差不多，让我看清自己的身份别纠缠印晗。” “你会吗？” 他以为沈野会立刻否认，得到的答案却是：“说不准。” 瞿川无语了，“你不会去揍小戚吧？” “不做这种没品的事。” “那你怎么纠缠晗姐？” “半夜敲她的门，跪下来求她收留我。” 沈野说的半真半假，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瞿川回忆起昨晚看到的画面却是信了。 他表哥真做得出来。 实在是……太稀奇了。 他问陆渊澄，“你了解小戚多少？” 陆渊澄想了想，“知道他姓戚。” 他在瞿川瞪自己之前笑了出来，开始正经说话，“他初三的时候出过事，我不知道出事后性格怎么样，之前有些内向。” 陆渊澄列举，“天真，过于善良，容易轻信别人，没有他爸护着的话在这行应该会受到伤害。” 他们同龄，戚守诚这样的性格这么早就出来工作，如果无人指点很容易吃亏。 他越说瞿川表情越不对，最后轻哼一声，“你对小戚评价挺高的嘛。” “这算高？” 陆渊澄笑着摇头，“我是在说他有点蠢。” 瞿川咳嗽，“也不用这样说人家。” “那我呢。”他举起小胖啾，用鸟嘴指着自己，“评价一下我。” “无法评价，因为我说不出公正的话。” “那就并不公正地评价我。” 陆渊澄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在这里？你确定？” 门外络腮胡在咳嗽，沈野已经走开了，但这附近毕竟还都是人。 瞿川重新看向手里的小胖啾，“那还是回去再说。” “不。”陆渊澄摇头，“我要现在就说。” 第107章 “？” 你到底要怎样？ 陈陈坐在门口晒太阳，摇头晃脑地唱着童谣。 ‘小船绕村走，乌篷顺水流，’ …… 陆渊澄捏了捏竹鸟小巧的喙。 “我一开始觉得你可爱。” 把不爽放在脸上，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童稚的嗓音飘向远处流水：‘绕过小石桥，融进百花洲……’ “后来觉得你好像很会照顾人，是善解人意的小酒窝。” ‘莫道江南醉人心……’ 渐渐的，对岸有拍子融了进来，嘈嘈切切，伴着吴侬软语顺流而下，流淌进竹铺。 “再后来，我忘记去评价你，但越来越明白自己在渴望什么。” 瞿川轻轻问，“渴望什么？” 陆渊澄凝视着因他抿唇而下陷的某个地方，舔了舔唇。 “渴望这个。” 竹竿敲击着地面，尾声和着拍子消弭于碎波潺潺，‘水乡好似桂花酒，桂花酒……’ 游人余醉无愁。 脸颊蓦地火烧一样热了起来。 瞿川觉得自己还是脸皮太薄，这种话听多少遍都受不了，明明讲的人面不改色，甚至还在给竹鸟点睛。 未免太不公平。 小胖啾短短的喙被捏住，瞿川顶着泛红的耳朵，不甘示弱地笑：“我渴望这个。” “尤其是……”他顿了顿，唇缝间鲜红的舌一闪而逝。 “它含住我的时候。” 陆渊澄棕色的眼眸眯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陆：i want it，i got it ps碎波潺潺出自歌曲水乡，朋友知道我在写水乡部分的剧情特地推给我滴，感谢！ 第六十九章 无一不洁白 “哥哥，去坐船吗？” 瞿川正转着竹鸟玩，衣摆被陈陈扯住，一低头就对上他充满渴望的神情。 他双眼无神，却并不影响瞿川被他的可爱戳中，捂着心口蹲下去。 他摸着陈陈的发顶，“当然……我叫上你陆哥哥一起。” 陆哥哥现在兴致集中在另一件事上，“不回房吗？” “我想用你喜欢的东西……让你更喜欢我一点。” 瞿川轻咳，“可持续发展，我们要可持续发展。” 陆渊澄撇嘴，“好吧。” 一旁的陈陈听不懂前面的，但听得懂最后两个字，欢呼，“耶！” 然而计划有变，陆渊澄的拍摄被提前。 戚守诚负责准备他的衣服，捧着件袍子愧疚道，“不好意思呀陆哥，本来要先坐摇橹船拍外景的，结果昨天定好的一艘船临时反悔……现在出外勤的人坐不下了。” 所以把室内部分提前。 陆渊澄接过他手里的袍子，“嗯”了一声，“不是要在日落之前拍完吗，抓紧吧。” 他说着就要绕到店铺后头去换衣服，瞿川只纠结了两秒，开口，“我帮你换。” “万一要扣扣子什么的。”他顶着戚守诚纯净的目光，面不改色，“我可以帮你扣。” 戚守诚求之不得，“好呀好呀，瞿哥一起去吧。” 现在是下午四点，冬日太阳落山早，他们时间有点赶，瞿川能提出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他匆匆跑去调试灯光，朝他们比了个大拇指。 店后。 这里布满陈师傅的生活气息，掀开颇有年代感的门帘就是一张正对着门口的竹椅，扶手用布料包裹着，裸露出来的地方温润有光泽，看出来是长期被人使用的。 两人没空细看，瞿川推着他走到镜子前，命令，“脱！” 陆渊澄静默一下，乖乖照做。 先是属于瞿川的外套，然后是随手从行李箱里拽出来的纯白毛衣，内搭……最后是黑色灯芯绒长裤。 时间紧急，他没耍花招，双手卡着裤腰往下一拉。 气氛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瞿川别开头，快速扯着那件纯黑长袍往他身上披。 陆渊澄配合地伸手。 哪怕看过很多次了他还是忍不住为手下的躯体所着迷，从肩胛到锁骨，从腰线到隐没在内裤下的部分……无一不爱，无一不洁白。 腰间箍上来一双有力的手，陆渊澄低头，吻着他的耳垂： “别分心。” 瞿川手上整理衣服的动作不停，嘴硬，“别太自恋。” 腰间一空，陆渊澄别开头，撅嘴，“好吧。” 看上去就很委屈。 瞿川最受不了他这样，快速贴过去亲了口，自暴自弃，“对我就是分心了，怎样！” 陈师傅不抽烟，活了大半辈子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喝浓茶，心事越重喝得就越浓。 日子太久了。 久到所有人都快不记得，其实一开始爱喝茶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老伴总爱往茶里加桂花、枸杞，或是任何当天从手边抓到的东西，她总能沏出一杯恰到好处的茶，递到他手边。 后来穿长袍的人少了，镇子里的人也来来去去，痴迷于婉转流水而短暂停留的、自认为发掘了商机强行停留的，以及被无情岁月掠夺走的…… 苏镇变了，也或许没。 只是他已经忘记了旧时泡茶的心情，只有苦涩才能让他品味到“活着”。 陈陈扯着他的衣袖，“阿公，你是不是又在喝浓茶？” 陈师傅苦笑，“就喝一点。” 第108章 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告诉陈陈，那件给他陆哥哥的长袍的来历。 布帘晃动，陈师傅若有所感，看了过去。 “哗啦”，室内的嘈杂骤然静了下来，乌发青年掀开布帘，一身纯黑长跑，修长挺拔的身影直直朝着陈师傅而来。 日光打在过道里，他走过来的时候像也在迸溅着光，直到那双蜜色的眸子进入阴影里，重新变成棕色，他弯了弯腰： “师傅。” 陈师傅很久没有回应。 “阿公？”陈陈看不见他的表情，疑惑地唤，“陆哥哥扣子扣错了吗？” “没有。”他听到阿公不太平稳的声线，“穿得……很工整。” 工整得像那个二十岁出头，循规蹈矩的苏镇青年。 戚守诚走过来，“那我们就准备开拍了。陆哥不用紧张，镜头还是主要聚焦在陈师傅的手部动作上，镜头拉远的时候才会让你们同时入镜，你安心跟着陈师傅的节奏来就可以。” 说起这些戚守诚就像变了个人，腰板挺了起来，透出一股自信。 “好。”陆渊澄应。 他瞥了眼退到店外的瞿川，对方正在远远地朝他比心，忍不住轻笑一声。 陈师傅叫他，“站到我左手边来吧。” 丝竹婉转，伴着金陵塔的唱词镜头推近，锁定在白墙绿瓦间的某间铺面。 竹蜻蜓悠悠掠过镜头，穿过竹鹤修长的脖颈，一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进入了画面。 捆扎，固定，点睛，一系列刻进骨髓的动作被陈师傅做得极富美感，粗布长袍上沾到的竹屑也变得古韵十足。 镜头拉远，晃到他身边另一道纯黑的身影。 陆渊澄没有掉链子，微低着头娴熟地制作着一只竹鸟。 原本镜头拍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陆渊澄余光看了眼陈师傅的进度，准备伸手去拿胶水。 “这是我儿子的长袍。”陈师傅突然道。 动作一顿，陆渊澄想起还在拍摄，手自然地拐了个方向，拿了根竹条。 “他很早就走了。”老人厚重的嗓音饱含沧桑，“带着陈陈的母亲，去找他妈了。” “很适合你。其实一开始他们提出要宣传苏镇文化的时候我没抱多少希望，现在的所有东西都太商业了，浮躁的镜头拍什么都浮躁，更何况是我这间破竹器行。” 陆渊澄张了张嘴，“师傅……” “还好，还有你们这些小年轻。” 他的视线一一从那些年轻的身影上拂过，最后停留在陈陈的身上，皱纹密布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未来属于你们。” “很好！”络腮胡大喝。 “这个镜头保留，再拍一版没有对视的。” 他捋着胡须，让人再放了一遍刚刚的画面。 金黄的日光照进竹铺，师徒二人手上动作不停，默契地对视，又齐齐低下头。 “可以，可以，小陆这一眼很有味道啊，有种……”他组织着语言，半晌一拍手，“孺慕之情！” 像小牛犊，陈师傅的眼神也满是慈爱。 “小晗眼光不错。”他在戚守诚肩上重重一拍，“跟她好好学学。” 戚守诚脸有点红，讷讷地应，“哦……” 不远处刚走过来的沈野：“……嗤。” 戚守诚一怔，“沈哥？你起来啦。” 沈野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我看你昨天睡得晚，还以为你要补觉呢。”戚守诚有点不好意思，“瞿哥在那里……” “你昨晚看到我了？”沈野面色不佳，打断。 “啊，对呀。”戚守诚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嘿嘿傻笑，“我昨晚饿了，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正好看到你。” 沈野脸色好看了点。 下一句就让他晴转多云，戚守诚突然直起身子，蹦跳着朝沈野身后挥手，“晗姐！” 他跑过去，绕着印晗嘘寒问暖，“我一上午都没看到你……你去哪了？还有，我今晚，能、能不能……” 戚守诚“能”了半天，印晗被逗笑了，侧头，“能什么？” 他脸色爆红，豁出去闭着眼喊：“能、能不能请你吃饭！” “哦。”印晗目光从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身影上扫过，笑着点头，“可以。” “欸？” “你能吃辣吗？”印晗问，“这附近有家好吃的川菜馆，你能不能接受？” 就算要吃炸弹戚守诚都会答应，他晕乎乎地猛点头，“行！行的！” 当晚收工时陈陈遗憾地朝他们挥手。 “明天上午我来找哥哥们，”他可怜巴巴地面朝两人，手里抓着竹杖，“要早点醒过来哦。” 瞿川笑着揉他脑袋，“行，我尽力不和你陆哥哥赖床。” 沈野在一旁淡淡道，“半夜别出门乱晃就不会赖床。” 听起来意有所指，但瞿川不在意，甚至还要呛回去，“是啊，有些人别半夜拿着个枕头cos夜游神，会吓到别人的。” 两人对望一眼，又各自别开头。 白靖楚靠在柴温身上打了个哈欠，突然从朦胧的泪眼里瞥到个人，“欸，那不是鸭舌帽小哥吗？怎么和晗姐一起走了。” 一下班戚守诚就脱掉了丑丑的马甲，换上自己的外套直奔印晗身边。 两人说着什么，他们离得太远了听不清，只知道面上都带着笑。 第109章 瞿川正想说话呢，一侧头，沈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第七十章 审判者（加更） “你和沈野有什么矛盾？” 陆渊澄在小巷里问。 白靖楚和柴温去欣赏夜景了，两人渐渐偏离了航道，走进集市。 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他们站在十字路口左侧的偏僻小道，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人流密集的地方，但谁都没有迈步。 瞿川停顿了会儿，耸肩，“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成长矛盾呗。” “这么看来，你那时候跟我说话还算客气了。”陆渊澄若有所思。 不是吧？ 瞿川错愕，“我对他说的很过分吗？那才哪儿到哪儿？” 陆渊澄点头，“嗯嗯。” 他这副样子让瞿川不得不好好回忆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跟沈野的对话没能想起来，第二次和陆渊澄见面时说过的话倒是越来越清晰。 ‘怎么，你晒伤去医院了？’ ‘辛苦辛苦。’ 天啊！怎么会说这么低级的话！ “其实我那次是去找心理医生复查了。”陆渊澄低着头，“你说得我很伤心。” 他们沿着小巷一路来到桥边，这里似乎是居民区，右侧林立着新鲜的蔬菜，左侧就是潺潺流水，是不是还能听到小孩念书的声音。 瞿川听他这样说都快跪下了，心疼地抱住陆渊澄，“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陪你去复查好不好？” 那并不是寻常的复查，是在陆渊澄自欺欺人对着心理医生说了六个月假话后，说出自己跳海实情后的第二次检查。 第一次，医生建议他重新抽血检查，若排除了生理因素，就给他换一种药。 第二次，拍摄到一半的陆渊澄中途离开，取到那份说他身体各项指标正常的报告。 也就是说，他的心理确实出了问题。 而心理问题作用到生理，就出现了一些躯体化症状。 “我给你开了新的药。”叶医生说着，“一天一片。如果觉得效果太强烈了，可以先从半片开始适应。” 陆渊澄点头，“好，要吃多久？” “我先给你开了一个月的量，吃完来复诊吧。”他笑得很和蔼。 只可惜陆渊澄没能守约。 但这些都不重要，已经过去了，不必说给瞿川听，这只会徒增他的愧疚。 陆渊澄需要的从来就不是愧疚。 “没关系。”他很大度，“你多亲我几下就原谅你。” 瞿川现在做这个已经很熟练了，捧着他的脸就左右各来了两下。 他显然还想说点什么，但知道陆渊澄不会爱听，就真的乖乖闭上嘴，只是亲吻。 陆渊澄鼓励瞿川，“你想说什么？” 瞿川盯着他的眼睛，“从我们认识到在一起，这当中哪些时间段你在吃药？” 几乎用不着思考，陆渊澄瞬间明白他是在问什么。 他不动声色，环着瞿川的腰，“定义是什么？关于在一起，关于药。” 七夕前两日的他们也可以算是在一起。 “……第二次你来t市找我。复查后医生给你开的药。” “嗯……”陆渊澄微微眯眼，思索着。 “从相遇到我们第一次在一起，我一直在吃药。” “那你……” 陆渊澄松开他，“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问题。” 两天前，瞿川在车上就无声地问出口了。 “你在车上是不是想问我，一个在吃抗抑郁药物的人怎么会对你拥有那样的欲望，这不合理。” 水乡的夜也温柔，灯火浮在水面上晃晃悠悠，荡得异乡人心间发痒。 陆渊澄显然也被蛊惑了，蹲下身静静凝视着倒影。 “这个问题我很早就问过医生。”他说，“不是现在的，是以前的叶医生。” 叶医生听他说完就笑了，眼角堆叠的皱纹挤在一起，柔和地问，“有喜欢的人了？” 那天陆渊澄没戴口罩，在开着冷气的诊室脸颊升温，过了很久才回。 “嗯。”他的自己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他好像也喜欢我。” 说完他就掏出一个口罩戴到脸上。 叶医生笑得更开怀，“那非常好，有很多美好的情感是我们可以体会的，是……你的大学同学？” “不是，我们异地。” “离得近吗，节假日可以去对方的城市旅游。”叶医生有些感慨，“多出去走走对你的……” 陆渊澄打断，“那我可以告诉他吗？” 我的情况。 他知道瞿川是什么样的人，真的说出口对方可能反倒更不愿意离开他，或许还会想着来帮他，绞尽脑汁说一些肯定他的话，就像那个湘沙的夜晚。 “这不符合废物的定义。”瞿川会说，“你特别棒！” 说不定还会去查资料。 陆渊澄想着，口罩下的唇角微翘。 他也至今都记得叶医生的回答。 叶医生弯起的眼角重新变得平直，似乎很惊讶。 “我们在恋爱的过程中也并不是什么都要向对方说的。”他道，面容变得有些模糊。 “情绪问题是阶段性的，万一对方替你担心的时候你已经好转了，那不是平白让人着急吗？” 叶医生的话并没有带负面色彩，陆渊澄却如同当头棒喝，猛地想到了另一种更大的可能性—— 第110章 万一瞿川知晓这些以后远离他怎么办？ 他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平白需要负担一个“有好感的男生”的情绪，凭什么？他陆渊澄凭什么？ 凭借少年人那点纯粹的爱意来要挟吗？ 他当然知道叶医生更害怕的或许是陆渊澄本人被伤害，可这不重要。 陆渊澄无法承担瞿川可能离去的后果。 “可是我现在告诉你了。” 陆渊澄收回手，眼里倒映着水面被他揉碎的灯火，声音轻得任何一阵风都可以刮散。 “我不想这样……要挟你。”他的嗓音开始颤抖，肩胛像濒死的鸟雀振翅，“我好像还是那个卑鄙的我。你明明不该被拉下来，但我忍不住。” 水乡的雾再大也会散，在无数个狭窄转角滋生的那些爱欲失了控，尖啸着融化在他们走过的阳光下，化成一滩丑陋的血肉。 雾散了，陆渊澄丢了他引以为傲的伪装。 他将迎来审判。 几滴水洒到陆渊澄脸上，他就着背对瞿川蹲下的姿势回头，发现对方正弯腰朝他笑。 瞿川又撩了一点水扑过去，看到陆渊澄一动不动地被他泼又忍不住心疼，湿漉漉的手捧住对方的脸。 “你把我拉到哪里去了？” 陆渊澄不答，只说，“湘沙那个彩虹吧，那个男人因为员工是同性恋就能理直气壮地打人，他说，我们合该下地狱。” “哦。”瞿川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原来是把我拉进了同性恋地狱。” 陆渊澄看着他，“不好笑。” 瞿川叹气，“我知道。” “但我很开心。”他轻轻抱住陆渊澄，“不好笑就不笑，就该这样。” “况且先亲上去的人是我。” 瞿川偏头，凝视着陆渊澄那张带着水珠的脸，眼里的情绪比阳光更明亮，“明明是我拉住了你。” 他歪头，粲然一笑，“我是不是也该说对不起？” 陆渊澄总是这样，想要把他推开，想要一个审判，好像不这样做就无法确认瞿川的爱意，哪怕不久前他们还在交换亲吻。 他们之间横亘的是疾病，飞机上的两小时，以及心动后又缩回的手。可瞿川想，手缩回去了再牵住就好。他往前一步，不够的话再跑几步，陆渊澄总能被他触碰到。 于是陆渊澄被他的审判者吻住。 “你看，我现在又亲你了，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收藏啦！加更一章～ 这是个普通的日子，那我就普通地祝大家过得快乐！ 第七十一章 小瞎子 早晨，水上集市人声鼎沸，很多居住在此的阿姨赶去买菜，聊着天从客栈门前经过。 “哟，陈陈啊。”有阿姨眼尖，瞥到门前的男孩，“一大早来你黄阿姨这里做什么呢？” 陈陈辨认着声音和几位阿姨打了招呼，然后道，“来找哥哥们去坐摇橹船。” “喔。”听说最近来拍摄的人就住在客栈，没想到陈陈和他们关系还挺好。 阿姨嘱咐，“到了船上别乱蹦，让他们扶好你。” “行了行了，”旁边的阿姨劝，“陈陈是那种好动的性子吗？你放心玩，我中午会给你阿公带饭的。” 陈陈朝她一笑。 两位哥哥被客房电话叫醒，匆匆下楼。 “真准时。”瞿川搂着他晃了晃，“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 瞿川点头，仗着陈陈看不见，牵住陆渊澄，“那我们随便买一点到船上吃……” “不用啦。”陈陈拉住他，“阿公买了你们的份。” “咦？” 他正好拉住两人相叠的手，稚嫩的小脸上有一瞬困惑，“哥哥，你们……？” 瞿川急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连颊边的酒窝看上去都在疯狂想着借口，表情生动得让人想亲他。 “呃……这个，你陆哥哥低血糖，我扶一下怕他摔了。” 陆渊澄没憋住，闷笑出声。 陈陈不疑有他，“哦，那你抓得紧一点。” “好。”陆渊澄插话，和瞿川隐秘地十指相扣。 “……” 瞿川叹气，真受不了。 “耶！”陈陈在欢呼，“出发！” 吃过早饭，他们在陈师傅的目送下一路往西走，来到了码头。 师傅们都认识陈陈，死活不肯收瞿川和陆渊澄钱，几乎是把他们推上了船。 “带你们走一圈又不费什么功夫，不收不收！” 瞿川拗不过，只能打算等会儿买点吃的送过来。 陈陈凑过来跟他们说悄悄话，“张叔叔平时经过我们铺子的时候总要下来送东西，人可好了。” 看来苏镇居民都很照顾这对爷孙。陈陈聪颖，唯一的缺憾就是不能视物，自然更惹人疼爱。 “大家都很好。”瞿川握着他。 他左边牵着陈陈，右边牵着陆渊澄，别人乍一看都不觉得违和。 张叔姗姗来迟，一上船就笑，“哟，感情这么好呢！”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索性调转身子看着景物倒退，视野开阔，一切都变得隽永邈远。 陈陈在和张叔唠嗑。 “张叔叔，你刚刚在和王叔叔聊什么呀？” “嗨，别提了。”张叔中气十足地叹气，“有五六个人包了他的船，五天。” 第111章 “这不是很好嘛。”包船比接散客要清闲很多。 “一开始他也觉得好，但是……” 张叔犹豫了会儿，左右陈陈不是外人，他就直说了，“那帮小子，有点太高调了。” “高调？” “嗯。”他说得委婉，“在船上开香槟，你王叔制止了，差点被泼一身。” 陈陈不太能听懂香槟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张大嘴：“啊？” “还喜欢朝过往的船吹口哨……哎哟，我光听都来气。” 怎么听起来跟流氓一样。 陈陈生气了，竹杖在地上轻敲，“怎么能这样呀！” 他兀自气了会儿，船经过戏楼，陈陈又顿时抛开那些情绪，轻声跟着哼唱。 “你很喜欢唱歌？”陆渊澄问。 陈陈不好意思了，吐了吐舌头，“挺喜欢。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陆渊澄轻笑，“不至于，继续。” 他于是就继续唱，瞿川在和陆渊澄牵手的间隙里看了眼船头，张叔微眯着眼，在阳光里悠悠地打着拍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 那就继续牵着吧。 没有人会知道。 船靠岸后没等瞿川去扶，陈陈已经把着扶手跳上去了，动作之敏捷，行动之迅速，吓得两人差点叫出来。 “你要是掉下去我都来不及拉住你！”瞿川捂着心口，弯腰跨出船舱。 身后陆渊澄托了下他的腰，点头。 点头有什么用？瞿川瞪他，陈陈又看不见。 陆渊澄清嗓，“还是给哥哥们一个扶你的机会比较好……” “哟。” 不远处有人吹了个口哨，惊讶地喊，“这怎么有个小瞎子？” 在场的人面色都难看起来。 “还真是。”另一道声音插进来，“瞎子坐船图什么，他能闻到水里的风景？” 有人劝阻，“瞎子也是有人权的嘛。”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是有点太浪费了哈。不是说这船挺紧俏，我们好不容易才包了一艘，原来就是给这种人占了呀。” “受不了，怪不得是小镇子，没点商业头脑。” “就是，王哥在后排都挤瘦了，把船让出来我们还能坐得舒服点……是吧王哥？” 人群静了会儿，许久，他们话里的王哥才懒洋洋地开口： “嗯。” 陆渊澄手下用力，猛地偏头看去—— 苏镇灿烂的日头下站着一行人，为首的那个穿了件黑色织金卫衣，是个国外的潮牌，衬得眼下青黑尤为明显，神色恹恹。 原本总爱在耳后挑染的发如今完全漂白了，发根处长出不和谐的黑色。 王寰直勾勾望着一言不发的陈陈，嘴角微翘，“还不滚远点？小瞎子。” 第七十二章 瞿川？ 瞿川被勒痛了，眉头忍不住蹙起，却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一条腿已经跨上岸了，上半身探出船檐，把陈陈朝他们的方向拉了一下。 王寰的目光移到瞿川脸上，“哦？你是他哥？” 瞿川不说话，盯着他。 “把他带走，挡我们路了。”王寰打了个哈欠，眉眼间全是对这座小镇感到无趣。 刚才他们一口一个瞎子，陈陈脸上倒没什么愤怒或是悲伤的神情，只是瘪着嘴，好像对这几个没礼貌的陌生人？不太满意。 阿公说了，只有弱者才会靠贬低别人来获得快乐。 王叔叔好可怜，要陪着这群人在水路上出行。 “没事吧。”瞿川上下打量陈陈，确定他没有受到影响，这才钻出船舱，“别理那群人。” 那边有人不满了，“喂，听得懂人话吗？王哥叫你们别挡路！” “傻逼。”瞿川轻声骂。 “你说什么？” 真他妈傻逼。瞿川懒得重复，船坞这块路又不窄，陈陈本来就是小孩，旁边空的地方都够两人通行了，这群人就是纯粹找茬。 二十一世纪还有这种爱找茬的牛皮糖混混，真是可歌可泣。 他回头，打算叫气得发抖的张叔去叫安保过来，腰间一空，陆渊澄动作极快地上了岸。 “你干什么？” 陆渊澄没应，放慢了步子。 瞿川眼睁睁看着他在经过张叔的时候非常自然地从他手里抽出一根船桨，握在手里一步步朝那行人走了过去。 船桨笨重，末端拖到地上，淅淅沥沥地洇湿了石砖。 “我去，要打架？”王寰右侧的寸头一下来劲了，撸着袖子就要上前。 一只手拦住了他。 寸头不解，“王哥？” 他的王哥表情没怎么变化，寸头却看出来了，王寰极为反常。 他登时不敢动了。 瞿川在后方唤，“渊澄，别！” 陈陈察觉到气氛不太对，也开口，“阿公说中午带我们去戏楼，陆哥哥，走吧。” 他口中的陆哥哥背对着他们，身上已经不是那件长袍了。 陆渊澄上船时嫌挤脱了外套，现在只穿着薄薄的白色毛衣，探出袖口的腕骨绷出青筋，牢牢握着船桨。 他问王寰，“可以走了吗？” 他没加主语，你们可以走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少一个字意味就天差地别。 船坞闹哄哄的，瞿川远远地听到安保的声音，正想上前拽陆渊澄，王寰开口了。 “可以。”他说着，那只伸出去拦人的手插回衣兜，“走。” 第112章 他带着那群神色各异的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快要彻底走远的时候王寰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陆渊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会儿，看上去想要说些什么。 陆渊澄没看他，随手把船桨还给张叔。 “走吧，带我们去戏楼。”他蹲下身摸了摸陈陈的脑袋，“别让陈师傅等急了。” 陆渊澄正要收回手，陈陈柔软的小手覆上来，朝他点头，“嗯。阿公才不会急，他脾气最好了 。” 另一只手也被人牵住了，瞿川挠他掌心，“走。” “我还以为你上去就要抡人。” 瞿川坐在戏楼里玩笑道，“那船桨挺重的，手挺稳啊，陆哥。” 陆渊澄抓了把瓜子，“我没你想的这么柔弱。” “是吗？” 瞿川若有所思。 陆渊澄看着前方的戏台，肩膀靠近他，“在想什么？” “在想你可不可以把我抱起来……”最后一个字隐没在唇齿间，瞿川绷着脸坐回原位，也抓了把瓜子。 抓得匆忙，在桌上掉了两粒。 陆渊澄替他捡起来，收回手的时候小指在瞿川指腹蹭了一下。 “我试试。”他说。 瞿川说完就后悔了，“不不不，第一次还是来点低级的，别太高难度……” 他只是怕刚才的事影响到陆渊澄，结果一张嘴没把控好度，直接把自己坑了进去。 “没事。”陆渊澄喝了口茶水，“反正不会只来一次。” 瞿川猛侧头，“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用嘴的时候你就说只许一次，结果还不是按着我……” 陈陈纯真的后脑勺就在前排，非常入迷地跟着戏曲轻轻晃悠着，瞿川不想让这些话进入他的小脑瓜，连忙喊停： “好好好，我们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那随便我怎么样吗？” “……我不同意你就不会随心所欲了？” “当然。” “呵呵。”不信。 陆渊澄试图和他达成一致，靠过来，“今晚？” “……你有东西吗？” “可以买。” 瞿川悚然，“你不会要叫陈陈跑腿吧？！” “我是这种人？” 陈陈被点名，终于从那种摇头晃脑的忘我状态中清醒过来，“欸？跑腿？” “要买什么？” 瞿川尴尬得要钻进瓜子壳里了，“没……没有……” 陆渊澄在陈陈背上轻拍，“你喜欢的姐姐要上场了。” “哦！”陈陈立刻别回头。 出了戏楼日头正好，他们慢悠悠地步行回竹器行，今天印晗他们去拍外景了，铺子里终于不复前几日拥挤。 “戏好听吗？”陈师傅笑眯眯的，问陈陈。 “好听！” 他顿时兴奋起来，脸蛋红红的，手舞足蹈地跟陈师傅模拟一些唱腔。 这样的陈陈看起来跟普通孩子无异，瞿川看着他的笑脸突然有些难过，那群人是怎么舍得对着这么可爱的孩子说那些话的？ 午后，他们回客栈睡了一觉，打算下午去竹器行帮陈师傅看会儿店，然后晚上在苏镇集市里逛逛。 “我这店哪里需要看？” 陈师傅捧着茶缸子，里面是陈陈加了很多热水稀释过的茶。 他要去苏镇外围看看家具，给陈陈换个高一点的桌子。 “万一有人来偷您的竹鹤怎么办？”瞿川笑问。 “偷了就再做，况且还有陈陈。” 就是因为只有陈陈在他们才不放心，那群人看起来还要在苏镇停留一段时间，谁知道会不会经过这里。 小心为上，反正他们在这铺子里待得挺舒服，只要不让陈陈落单就行。 陆渊澄接过他的杯子，打开热水壶往里面加水，“您好歹是我师傅，我们在这儿看店都不行了？” 陈师傅大笑，“行呗，反正我不发工钱。” “有客人来了就让陈陈报价。你们去后面拿个茶壶泡杯茶，坐这儿就行。” 陆渊澄从布帘后探头，举着看起来年纪比他和瞿川加起来都大的茶壶，“这个？” “对。” 于是王寰找上门的时候就看见坐在摇椅里面朝着流水喝茶的两人。 他嘴角扯出个笑，避开他们所在的正门，从后门绕到收银台前。 陈陈听到声音，面容朝着他的方向侧了侧。 瞎子果然听觉敏锐。王寰被那双无神的眼睛精准锁定了会儿，眉毛一挑，随手扯过一只竹蜻蜓，压低声音问：“多少钱。” 陈陈脆生生地应，“竹蜻蜓十五一只，今天的竹鸟卖完了，欢迎下次再来。” 王寰嗤笑，“这破地方还搞饥饿营销。” 他这句没有压着声音，陈陈一下就听出他是先前那个“王哥”，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 “瞿哥哥，这位客人想要竹鸟，能麻烦你去仓库找一找还有剩下的吗？” 这小店面哪有仓库？ 瞿川一听就知道不对，一骨碌从摇椅上爬起来，差点泼了陆渊澄一身茶叶。 “竹鸟卖完了。”他面色不善，盯着王寰从牙缝里往外挤字眼，“去看看别家吧。” 王寰扭了扭脖子，懒散地笑，“我就要这家的。” “打烊了，去别家。” “做生意就这态度？小朋友，你找的临时工不太行啊。” 第113章 陈陈生气了，梗着脖子反驳，“他们是我哥哥，才不是临时工！” “哦？”王寰一脸惊讶，“这位，以及……那位，全都是你哥哥？” 他明知道陈陈看不见，却还是朝门外陆渊澄的背影扬了扬下巴，瞿川看得怒从心头起，又知道不能惹事，否则这笔帐只会算到陈陈他们头上。 瞿川压着脾气，“不管我们是不是他哥哥，这里都不欢迎你，请离开。” 王寰：“如果我说不呢？” 瞿川怒了，上前一步，“你他妈听不懂人话……” “王寰。” 摇椅嘎吱作响，原本坐在上面的人已经来到瞿川身后，轻轻搭住他的肩。 陆渊澄视线凝在王寰衣领处，声音不大，“你是来这里找茬的？” 看到陆渊澄正脸那刻王寰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无踪，他像是要隔着瞿川把人盯出个洞，眼角细微地抽动着，带出几分狰狞。 “你说呢？” 王寰上前一步，“我的‘好兄弟’，你看不出我想做什么？” “我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兄弟，连朋友都算不上。” 陆渊澄说得平静，像潭不起波澜的死水，王寰却瞬间被点炸了。 “朋友？哈哈哈哈，你他妈就是一个小弟！腆着脸巴巴地凑上来摇尾巴，谁看了不觉得你可笑？”他喘着气，原地转了半圈，猛地一脚踹向旁边装竹条的纸箱。 瞿川一直防备着，飞起一脚把他踹得趔趄，没等王寰站稳，已经抓住他的手臂准备把人拎出去了。 “别碰我！”王寰用力一挣，后退两步指着瞿川，“别动。” 他看着瞿川，说话的对象却是陆渊澄，“现在又换个人舔了？” 瞿川眼里烧着怒火，王寰终于转向他，脖子向前倾过来，嘴角弧度咧得极大，耳语般向瞿川道：“你可要当心。” “他最擅长背后捅刀子，别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搞不清。” 铺子里落针可闻。 怒火越烧越旺，瞿川紧握着拳，在那双恶犬般狠辣的眼瞳中感到自己是一个即将炸开的气球，任何事物都能让他爆发。 蓦地，他听到衣料擦动竹鹤，是陆渊澄在朝自己走过来。 然而就在瞿川抬眼和陆渊澄对视的瞬间，耳边响起一道他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记住过的声音—— 我他妈有病，瞿川。 离我远点。我半夜发疯会用玻璃割你手腕的。 “哐”，纸箱随着他后退的动作倾倒，竹条哗啦啦撒了一地。 陆渊澄脚步一顿，叫他，“瞿川？” 第七十三章 无法应对 王寰走后不久陈师傅就回来了。 他哼着跑调的小曲儿，进门先在陈陈脑门上弹了一下。 陈陈：“啊！” “阿公你怎么这么开心？”他起身，手里捏着竹杖，“我的新桌子什么时候到呀。” “明天上午就来搬桌子。” 陈师傅坐进摇椅里，长舒口气，“今天重新量了下尺寸，我明天再去打磨一下就差不多了。” “！”陈陈惊喜地瞪大眼，“是你亲手做的？” “对。”陈师傅捞过茶缸，抿了口，“宝刀未老……可以用到你成年……” 他们正在交流爷孙之情，两位临时工待不住来插话了。 “师傅。” “嗯？” “最近几天镇子里游人多，你们知道哪里比较僻静吗？” 陈师傅心情好，还开起了玩笑，“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热闹了？要往人少的地方钻。” 陆渊澄笑着摇头，“实在挤不动……所以我们就想着问问本地人，找点不踩雷的场所。” 陈师傅果然说出了他们想听的话，“好办，让陈陈带你们去。” 他抬手拉住竹杖末端，把人牵过来，“带着哥哥们在镇子上好好走走，吃的喝的都报销。” 陈陈欢呼，“好耶！” 陆渊澄和瞿川这次没有开口拒绝，包括正在撒娇的陈陈在内。 他们都清楚隐藏在这平和表象下的是什么。 “接下来几天你就和我们绑定了。”陆渊澄也去拉那根竹杖，陈陈顺着力道转过身，面向他。 “嗯。”他点头。 似乎没什么要交代的了。 两位哥哥对视一眼，齐齐转身向外走，一路无言。 刚走上楼梯他们就碰上了戚守诚，他左手拎包右手电话，正在火急火燎往外赶。 隐约可以听到“船坞”、“补拍”等字眼，戚守诚歉意地朝他们点了点头，迈上楼梯。 擦身而过的瞬间，陆渊澄叫住了他。 “欸？怎么了陆哥。” “王寰在这里。”他直奔主题，看着戚守诚骤然苍白下来的脸色，“带了几个跟班，近期你不要单独活动。” “……好。”戚守诚举着手机，魂已经飞出躯壳，机械地应答，“我到了……不是，我在来了。” 进房后瞿川关上门，打量着站在窗边的陆渊澄，没说话。 “怎么，”陆渊澄朝他张开手，“现在就要来？” “在想王寰到底是什么人。” 这确实是值得思考的问题，陆渊澄想了想，刚要说话，瞿川石破惊天地来了句：“是你前男友？” “……不是。”陆渊澄哑然，“这里面很复杂，但我和他一点感情牵扯都没有。” 第114章 他说得无比自然，王寰就是王寰，一个曾经一起上过初中并且不太熟的同班同学，瞿川完全不必担忧。 可惜这个谎破绽太多，不复陆渊澄以往的水平，刚说出口就被戳破了。 瞿川也走到窗边，“他好像很嫉妒。” 嫉妒？ 陆渊澄闻言只是笑笑，“我会处理。” 他安抚地揉瞿川的肩，“交给我。” 瞿川问，“怎么处理？” “我们之间有些误会。”陆渊澄全然忘记了自己几秒前说过的话，拆自己的台，“我会和他说开。” “所以你要单独去见他？” “应该……是的。” “哦。” 瞿川重新看向窗外流水，侧脸的酒窝在阳光下深深凹陷，看上去心情不太美丽，“你去吧。” 本能告诉陆渊澄这不是真话。 “你想一起去吗？”他睨着瞿川的脸色，几乎是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唉，我不是……”瞿川烦躁地抓了抓头，“我没有在跟你生气。” 可是你有在不开心。 他明智地没有讲出来。 “嗯。”陆渊澄略过这个话题，“那我们晚上要去集市逛逛吗？” “……” 瞿川看了他一会儿，看得陆渊澄开始不安才终于给了答复，“好。” 陆渊澄悄悄松了口气。 这么无波无澜地过了三天，戚守诚终于憋不住了。 他在竹器行蹲了两个小时才逮到人，冲上来拉着陆渊澄就是一通输出，“陆哥！你和王寰见过面吗？他一直在船坞那块晃悠，我每天进门就能看到他那张脸，我真的……真的快受不了了！” 戚守诚那几根探出帽檐的发丝都焉了，看着确实非常萎靡不振。 “我当然和他见过面。” 陆渊澄拉开他的手，把他和瞿川一起买的纸灯笼挂到铺子屋檐下，淡淡道，“不然我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我以为……”戚守诚咽了咽口水，他还以为陆渊澄是远远瞟到了，没想到是正面交锋。 这未免也太…… 没等他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原本抱臂看着陆渊澄挂灯笼的瞿川冷不丁问，“你和王寰之间发生过什么？” 戚守诚张着嘴，“啊？” 他下意识看向陆渊澄，陆渊澄站在竹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无声告诉了他答案。 戚守诚打哈哈，“上学的时候有过节……对了瞿哥，我们在弄后期，你有兴趣吗？” 瞿川不上钩，然而瞥了眼正朝自己无辜微笑的陆渊澄，他又瞬间改了主意。 “你们在哪里弄后期？” 他说着扶了下陆渊澄的腰，以防骤然松手让他摔倒。 戚守诚热情指路，“吴哥把东西搬到附近的茶馆了，瞿哥你跟我来！” 陆渊澄放下手里的灯笼，“我也……” “你就在这里陪着陈陈。”瞿川拦住他，“等我回来。” 一直到他们消失在桥头，陆渊澄的目光都停驻在他们身上。 戚守诚踏进茶馆，奔着最靠近门口的那桌跑过去，“吴哥……” 还没碰到桌子边沿就被瞿川拽了回去，他一头雾水，“怎么了？” “跟我说说王寰。” “！瞿哥，这有什么好说的……” 瞿川开门见山，“我要听实话。” 他对着闻声看过来的吴哥笑了笑，拉着戚守诚坐到对角那桌，抬手给他倒了杯茶。 戚守诚坐立不安，不停回头看门外，犹豫着开口，“王寰不好惹，反正……你和陆哥遇到他的时候赶紧走开就对了。” “走不开。”瞿川也看着门外，“他已经盯上我们了。” “他不敢真的对陆哥怎么样！” 戚守诚终于直视瞿川，带着几分惶急，“陆哥是因为我才和王寰闹翻的。” 他无知无觉地又一次推翻陆渊澄的谎言，“……但他们两家在生意上还有牵扯，只要避开正面冲突，王寰威胁不到陆哥。” 然而瞿川的话戳破了他所有侥幸的念头。 “三天前，在船坞，王寰和一群人叫陈陈小瞎子，陆渊澄拎着船桨和他们对上了。” 瞿川不顾戚守诚骤然惨白的脸，继续一字一句讲给他听： “当天下午，王寰找到竹器行，警告我‘陆渊澄会背后捅刀子，别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戚守诚大骂，“他放屁！” 他气得握茶杯的手都在颤抖，茶馆里不少人看了过来，瞿川问：“现在可以跟我讲实话了吗？” “你别信王寰的话……”戚守诚深吸口气，“陆哥不是那样的人。” 瞿川没应，无声鼓励他接着说。 “王寰……初中的时候逼我做了很多事，作弊、打饭，帮他擦鞋……总之，我初中过得不太开心。” 他抹了把脸，视线定在桌面某道裂缝上。 “有一次大考我实在不敢了。前一天考试刚有人作弊被抓，闹得很大，我就没有给他传纸条，结果，”戚守诚说到这里突兀地顿住，瞿川把空杯子从他手里拿出来，重新倒上热茶。 “……谢谢。”他缓了缓，面容痛苦得扭曲成一团，“结果，就是那次……” “他逼陆渊澄跳海了。” “什么？” “本来该跳的是我，我害了陆哥，躺在医院的应该是……” 第115章 瞿川一把抓住他的手，“陆渊澄跳海？” “对。”戚守诚猛地反握，像个铁箍，“在王家开发的海湾，那里有个悬崖……” “他受了多重的伤？有没有留后遗症？” 瞿川站起来，差点把戚守诚拽倒。 戚守诚扶着桌沿伸出另一只手来拽他，“在医院躺了几周，回家又休养了一段时间……瞿哥你等等！陆哥不允许我说这些……” “他他妈的都跳海了还怕我知道？” 瞿川甩开他，“碰到礁石怎么办？悬崖太高怎么办？王寰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 而他竟然就这么像个傻子一样放任王寰在苏镇游走，甚至还挑衅到陆渊澄面前来。 瞿川胃里又有蝴蝶在乱撞，他蓦地想要干呕，三天前自己在店里退的那一步就像个笑话，陆渊澄心里会怎么想？ “你冷静一点！”戚守诚又拉住他，“陆哥不会希望你知道这些的。” “为什么？”瞿川撑着桌面，“他要瞒着我？” “因为……” 这是陆渊澄少年时光中最惨淡的一笔。戚守诚还记得他的姑姑来学校给陆渊澄整理学习资料时的神情，哀愁，眉间凝着消散不掉的悲伤，却还在看到戚守诚缩在楼梯口哭的时候抚上他的肩头。 “不是你的错。” 江妈妈的手很柔软，捋顺他的额发，“渊澄自愿的，他不会希望你有负担。” 怎么可能没有。如何才能没有。 十四岁的戚守回到自己的房间，掏出那部陆渊澄在夏风中递来的手机，久久没有解锁。 这是王寰的手机。 如果……只是说如果。 戚守诚心脏狂跳，如果这里面有王寰胁迫别人的照片或视频，甚至聊天记录，那他是不是可以…… “小诚！” 戚寒时在客厅叫他，“你想给那位要探视的同学带些什么？果篮算一个，还有呢？” “那孩子伤得也太重了。”戚寒时慨叹，“起码要缺一个月的课吧？” “小诚，你多帮衬着人家一点。” 夏风骤然阴冷，戚守诚想起王寰的手段就没忍住打了个颤，手机脱手摔到地上，他连忙捡起来翻看，长出口气。 没有坏。 密码是六个八。 他想不明白陆渊澄为什么要把这部手机交给自己，难道他早就预料到王寰会让他跳海，怕手机报废？ 这说不通，完全还有别的方法。 除非…… 戚守诚想到一种可能性，心脏剧烈跳动，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渊澄当面和王寰撕破脸了，把这些东西递交给老师也不会是难事。更何况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已经完全不是可以包庇为“小打小闹”的事件了。 除非这是报复，陆渊澄递交到戚守诚手里的、能给予王寰重重一击的报复。 这部带着密码的手机更像是一份陆渊澄送给他的礼物，一种弥补。 对过往岁月的每一次漠视的弥补。 “可我后来又想到，我虽然可以匿名把这些都递交给校方，但它们不致命，事实上最后王寰只是花钱出国读书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陆哥似乎对王寰也抱有一种亏欠感。” “他说自己从王寰那里得了好处就没有资格抱怨，可这是……这是不对的。” “我总觉得陆哥在看待这些问题的时候，想法有些……” 戚守诚眉头紧皱，吃力地试图用一个词来描述出陆渊澄当时的状态。 “病态。”瞿川冷不丁开口。 “没错！” 他就像是急于用针对自己的疼痛和伤害来弥补他们，当陆渊澄感到痛苦，他似乎就得以从道德与良心的枷锁之间脱身，重新得到平静。 而这永远不可能。 “王寰出国前还和陆渊澄有联系吗？”瞿川问。 “我印象中没有再联系了。” 那些流出去的聊天记录一看就是用王寰本人的手机截的，能拿到他手机的人不多，王寰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过来。 “不过他出国之前我当面对他说了一些……不太客气的话，所以他对我的仇恨值应该更高一点。”戚守诚僵硬地笑了笑。 这倒未必。 两次陆渊澄和王寰碰面，对方的眼神都像是要把陆渊澄的皮生剥下来。 “他肯定会做些什么。” 瞿川把人拉起来，大步往回走，“陆渊澄……自己应付不了，我得去陪他。” 然而终究是迟了。 第七十四章 空无一人 陆渊澄踩在竹凳上，一直看了很久瞿川和戚守诚才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放下灯笼，在店铺里来回走了几步，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他了解瞿川，也了解戚守诚，他知道瞿川会知道所有事，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 瞿川是有资格知道的。 爱人之间要诚实。 然而叶医生的话一遍遍响在耳畔——“我们在恋爱的过程中也并不是什么都要向对方说的”。 疾病没有让他变得肮脏，然而那个十四岁的陆渊澄却烂在了泥里，他不能挖出来给瞿川看。 陆渊澄在店铺里来回走了几圈，一手狠狠按住另一只正在微微发抖的手，大脑生出熟悉的钝痛。 药…… 他没有药，夏医生给他开的药疗效甚微，根本没有用处。 第116章 “嗵”，混乱间陆渊澄踢到叠起的纸箱，箱子散落一地，他弯身去捡。 然而就在这一瞬，他发觉了某些违和的地方。 陆渊澄猛地抬头看向收银台，只见原本坐着陈陈的位置赫然空空如也！ 不久前，陈陈坐在收银台后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 他从金陵塔唱到童谣，声音很轻，连不远处在挂灯笼的两人都没听到。 唱着唱着就有些口渴，他拿起茶缸，却发现里面竟然没水了。 “又喝这么多浓茶……” 陈陈嘀咕着，向后方陈师傅休息的内室走去。 内室很静，空气中浮动着木料那股独特的清香，陈陈惬意地深吸口气，拿过桌上的茶盒。 刚打开盒盖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声音，转头看去：“谁？” 声音是从窗边传来的，内室逼仄，但陈师傅自己开了扇小窗通风。陈陈儿时贪玩，从那扇窗爬出去还摔破过膝盖。 阿公不可能现在就回来，瞿川和陆渊澄更不会出现在窗边，那么是谁？王婶婶？ “请问去这里该怎么走？”窗外是个男人，嗓音沙哑，听起来很疲惫。 陈陈站在原地，“我看不见，您知道地名吗？” “这……我是要去那片水域跟朋友会和，他在两段河流交汇的地方。” 他说得模糊，陈陈犯难，觉得这不是自己能帮上忙的情况，于是放下茶盒，“等一下哦，我去叫我哥哥。” “不用。”那人制止，“你认识大剧院吗？就在那个方向。” “哦，从这里去大剧院有点绕，需要先……” 陈陈朝着窗边走了两步，突然觉出不对。 他从小耳朵就好，甚至可以凭借脚步声识人，更别提不久前才听过的人声了。 “怎么了？”那人见他不语，放缓语气，“然后呢？” 是他！ 陈陈猛地后撤两步，转身向外跑。 哪怕他压着声音陈陈也能辨认出来，这就是几次三番和他们起矛盾的那个坏家伙！ 陈陈张嘴想喊：“陆……” 后方传来声响，床板震了一下，陈陈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接着口鼻就被人死死捂住。 “唔唔！” “操，耳朵还挺灵。” 王寰单手制住他，成年人有力的指骨掐得陈陈脸皮泛红，不住挣扎。 他一脚踹到王寰大腿上，王寰吃痛，另一只捂住口鼻的手猛地收紧，陈陈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牙齿松动的声音。 “别激怒我。”男人充满戾气地凑到他耳边说着，“你也不想被揪掉耳朵吧，嗯？” 陈陈唔唔叫着，只能幅度极小地摇头。 门外传来瞿川的声音，接着说话的那人听起来很熟悉，王寰知道是戚守诚，这怂货每次远远看到他就会逃走，他都没能找到机会打个“招呼”。 “你知道外面那三个哥哥里面没一个好东西吗？”王寰柔和地说，感到手下陈陈呼吸急促起来，他就愉快地轻笑两声： “感谢你陆渊澄哥哥送来的大礼吧，小瞎子。” 陆渊澄冲进内室的时候窗帘被风吹动，露出翻倒在地的茶叶。 空无一人。 瞿川他们得知陈陈不见的消息后立刻赶回店里，陆渊澄并不在，陈师傅也是，在场的只有沈野。 “印晗去调监控了。”沈野面色凝重，“这附近很多地方都是死角……只能希望有一两个镜头拍到了。” “是王寰……一定是他！” 戚守诚咬着指甲，急得原地打转。 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瞿川，一狠心掏出手机，“我让人调一下船坞管理处的联系方式，坐船要登记，肯定有他的信息。” 瞿川没有拦他，在他打电话的间隙里选了一个方向，对沈野道，“我去这里找，你们留一个人在店里。” 他心下焦急，面上却一点都没显露出来，捏着手机在巷子间穿梭，在头脑中极力设想陈陈可能被带去的地方。 王寰为什么带走陈陈？会带去哪里？ 他显然是冲着陆渊澄来的，那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为了引走陆渊澄？ 可他又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难道真的只是想出气？ 这不合理，除了船坞那次见面，陈陈和王寰并没有生出矛盾的点，他到底为什么…… 等等！ 瞿川蓦地睁大眼，他掌心出了层细汗，试了两次才把电话拨出去。 戚守诚在那头问，“怎么了？” 他开始报数字，“我拿到王寰手机号了，号码是……” “让码头负责人赶紧派安保在四周看一看！” 戚守诚一愣，“……哦，但是为什么？” 瞿川来不及解释，调转方向大步朝着船坞跑去，“王寰很可能去那边，有谁在那块找人？” 他们人手多，基本都分散去苏镇各处找人了，瞿川本以为去码头的会是工作人员，得到的答复却是： “陆哥去码头了。” 戚守诚催着沈野打电话，突然反应过来，“那……他们不是很可能会碰上？” 码头是苏镇客流量最大的三处地点之一，另两处分别是剧院及文化茶楼，每天出入码头的游客多如过江之鲫，因此安保力量其实并不薄弱。 一对情侣从摇橹船上下来，男人不小心踩到了岸上的水坑，溅了女朋友一裙子水。 第117章 “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她小声抱怨，男人正想弯腰帮她擦，耳边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 “什么东西？” 他回头问自己女朋友，“怎么好像有小孩哭？” “这里哪有小孩？” 女友不耐，怕挡到后面的游客，赶紧催他让开，“快走。” 两人小心绕过水坑，缓缓走远，没有留意到青石板路上有一串深色的脚印，向着男人听到哭声的方向蔓延一路而去。 船寮人员稀少，旅游旺季经常会有摇橹船需要返厂维修，淡季则少有人来。 陈陈被拽着走了一路，发丝凌乱，口罩几乎遮住了全脸。他身上穿的也不是陈师傅给他做的小褂子，而是一件不合身的卫衣。 “再哭就别穿了。”王寰收回掌心还有些发麻的手，扯下陈陈脸上的口罩。 水乡养人，小孩皮肉细嫩，现在突兀地红肿了一块，几乎蔓延到颈侧。 王寰看着他无神的眼，嗤笑，“放心，你还有用，别搞得像我要把你杀了一样。” 陈陈小声问，“你要干什么？” “你的哥哥马上就会找过来，”他轻拍陈陈的脸，“别怕。” 王寰嘴角扯出个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对他说： “他最喜欢救别人了。” 发现陈陈不见后陆渊澄第一反应就想到了王寰。 太阳穴还在突突跳动，此时这种痛感反倒让他变得清醒，陆渊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跑到隔壁铺子。 “陈陈？”看铺子的阿婆摇头，“我一直坐在这儿呢，没看到他路过呀。” 况且陈陈出行有个特点，那就是竹竿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 陆渊澄看过了，竹竿还在收银台边立着，小孩却凭空消失了。 不会有错，是王寰。 他们分明叮嘱过陈陈不要单独行动，他不可能自己一声不响地离开，却没防住王寰上门。 陆渊澄站在内室看着翻倒的茶盒，给陈师傅打出一个电话。 他又依次告知了印晗、沈野，让他们通知所有工作人员，然而手指点在那个和自己用着情头的对话框上，陆渊澄迟迟没能发出消息。 他脸上浮现了某种痛苦的神色，骨节绷得青白，猛地大步走出店面。 如果陈陈出事…… 不可以，他不能给瞿川任何离开的机会！ 夜幕下的船寮远不如白日那样富有现代感，墙体边趴伏着植株，枯黄的枝叶堪堪搭到侧后方的小门上。 婷婷袅袅的歌声顺着微敞的门飘出来，陆渊澄脚步没有停顿，拉开门—— 戏曲唱得柔情，在黑暗的巨大库房内不断盘旋，如泣如诉，间或还夹着呜呜的哭声。 确实有人在哭。 手电的光照向某个方向，那是条器械间的小路，路中央是一连串凌乱的脚印，脚印的主人大概浑身都湿透了，水渍蔓延得又长又色泽深重。手电灯光颤了颤，陆渊澄步伐加快，顺着越来越响的哭声一路走去，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人。 那是一艘报废的摇橹船，船体拆了一半，只剩下最后排的座位没有拆除。 陈陈就缩在铺了救生衣的木质座椅上，小小一团裹着橙黄色的衣物，露出来的脑袋不住发着颤。 “……陈陈。”陆渊澄喉头莫名变得艰涩，轻声叫他，“是我。” 小孩有一瞬抖得更厉害，却很快回应他： “陆哥哥……” “嗯。” 陆渊澄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前把人抱起来。 怀里的小孩很冷，只是碰到了脸颊，陆渊澄却觉得那是一块冰。 要给他煮姜茶。 感冒颗粒也必须准备好。 他正回忆着瞿川把感冒药放在了哪里，一只冻得有些发青的小手揪住他的衣领，很轻地晃了晃。 “嗯？” “能不能不要告诉阿公？”陈陈嗓子哭哑了，这段话说得很费力。 “怕他担心？” 陆渊澄抱着人往门口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调转方向走回深处。 地上摆着个老旧的收音机，恼人的戏曲声不断传出来。他刚想蹲下身查看，小孩仍稍显稚嫩的嗓音响起： “我自己不小心掉进湖里了。” 陆渊澄站在原地，在黑暗中发出一个单音，“嗯？” “我……不小心掉进湖里了，回去换个衣服就好。”陈陈小心地说着，“陆哥哥，你可以不要告诉阿公吗？” 自己不小心。 戏曲唱到高。潮，整个船寮似乎都随之嗡鸣。陈陈在金陵塔的唱词里瑟瑟发抖，执拗地等陆渊澄给他一个答案。 “呵。” 陆渊澄短促地笑了笑，也不想查看王寰有没有留言了，他一手把陈陈抱紧了些，后撤一步，抬腿狠狠踹上收音机！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收音机从墙上掉下来，磁带错乱地响了几声，船寮中重归安静。 “陈陈。”他摸了摸被吓得发抖的小孩，手下的发丝冰凉。 “遇上不能解决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陈陈又开始哭了，两条细瘦的胳膊环住陆渊澄的脖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渊澄耐心地一下下轻拍他的背，陈陈终于平静了些许。 他重复，“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要……要告诉大人。” “你做到了吗？” 第118章 陈陈嚎啕大哭，“我……我没有！” 他哭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陆渊澄托着他的背走下台阶，放缓语气，“不要怕。” 他眼里含着森冷的情绪，哄陈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会处理。” 第七十五章 门上了锁 “想听歌吗？” 在船寮听了这么久戏曲，陈陈已经对这个词产生恐惧了，他摇头，“不要……” “是很蠢的歌，你瞿川哥哥喜欢听。” 小孩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陈陈还在抽抽，他问，“瞿川哥哥怎么可能喜欢听很蠢的歌？” “真的。”陆渊澄轻声唱，“我有一只小猪猪，小猪猪……” “小猪，小猪，我心爱的小猪猪……” 陈陈听傻了，“……这是什么歌呀。” 陆渊澄笑，“你瞿哥哥的朋友说他每晚都要唱这首歌哄睡，你信吗？” “我不信。”陈陈斩钉截铁，“怎么会有人爱听这么难听的歌。” “是啊。” 月亮高悬枝头，陆渊澄柔和的嗓音混着夜风刮到陈陈耳边：“我们都喜欢听你唱歌。” 陈陈不语，收紧双手。 看来有些阴影一时半会儿无法被消除，陆渊澄轻叹，“睡吧。” “睡醒我们就到家了。” 这夜，竹器行的灯火一直亮到深夜。 陈陈回家睡下了，陈师傅在苏镇有两处房产，只是平日睡在后室更多一些。 后室的窗早就关上了，但下午刚发生过这种事，他们怕陈陈在里面睡不安稳，派了印晗和一位工作人员带他回了家。 “……你们就先回去吧。” 陈师傅关了店内的顶灯，难掩疲惫，“没事就好。都散了，散了。” 几人面面相觑，白靖楚原本和柴温在东区做陶艺，拉胚拉到一半丢下东西就跑了，出门的时候还满手是泥。 他长叹，“是啊，没事就好。” 陈陈被带回来以后就一直睡着，陈师傅中途给他换衣服都没有醒，他们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却能从陈陈脸上触目惊心的红痕看出一些端倪。 更别提…… 白靖楚微微侧头，看到陆渊澄的神色后没忍住打了个颤。 说他刚去寒江里杀了人都有人信。 他和柴温到苏镇前一天晚上才得知陆渊澄并不是瞿川的表哥，他当时还说呢，陆渊澄这样白瓷一样的人和瞿川半点都不像，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 这张脸冷下来的时候能把人冻伤，白靖楚咽下安慰的话，只拍了拍瞿川的肩：“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瞿川颔首。 他牵住陆渊澄，感受到掌心的手瑟缩一下。 瞿川没给他把手抽走的机会，牢牢抓住。 “回客栈吧。” 客房内，瞿川关上门，先走去烧了壶热水。 他在等待的间隙里问陆渊澄： “王寰想要用这样的方式伤害你，对不对？” 陆渊澄盯着某处，“他伤害的是陈陈。” “你知道我在说的不是这个。”瞿川抿唇，有些焦躁地靠近他，“他的目的是你。” “戚守诚都跟你说了？” 瞿川脚步一顿，反复告诫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陆渊澄的隐瞒，而是事件本身。 他深吸口气，“对。我知道他一定会做些什么，只是没想到动作会这么快。” “王寰动作一直很快。” 陆渊澄终于看向他，眸子里浮动着某些黑暗的情绪，“我犯了错，疏忽了。” 一根针极快地在心上咋了一下，瞿川下意识想抱住他，“别这样说……” 怀里落了空。 “啪塔”，水壶烧开了，陆渊澄在氤氲的热气里说道：“王寰会付出代价。” 他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平静，瞿川和他认识大半年，终于能从这平静中分辨出一些不寻常的意味。 “你要做什么？”他问。 陆渊澄却不答了。 “要吃泡面吗？”他说完自己皱了皱眉，“不过……今晚可能没什么食欲，我给你冲杯奶茶吧。” “可不可以先回答我。” 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喝什么奶茶，瞿川见他竟真的拿出一杯速溶奶茶，话里带了几分哀求，“告诉我，我和你一起。” 陆渊澄拆包装的动作顿了顿，“一起？” “嗯。” “我不会做什么。” 陆渊澄走近，捏了捏瞿川的脸，看到那双好看的小鹿眼凝了点水光，手又触电般缩回。 他重复，“我不会做什么。” “我是不是说过，”瞿川从来没觉得说话可以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不要对我说谎。” “是。” 陆渊澄应得干脆，没等瞿川脸色好转，他的下一句话直接堵住了后路： “我真正想说的话是，这件事交给我解决。” “你让我们不要插手？” “对。” 瞿川气笑了，“你觉得可能吗？” 这是王寰，把陆渊澄从悬崖上逼下去过的王寰。 更何况现在的王寰风风光光出国归来，不管他在这几年里过得是什么日子，陆渊澄以现在这种状态去见他只会处于更不利的境地。 “你打算怎么做？”瞿川问，“不要说谎，告诉我。” 他不可能让陆渊澄一个人面对这些事，瞿川有自信不会拖后腿，更何况…… 第119章 “……你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吗？” 陆渊澄夜半会惊醒，偏头痛的次数也远比想象中多。只是他惯会忍耐，瞿川也是极偶然地发现，每次发作的时候陆渊澄都会揉捏耳后那块肌肤，搓到它发红肿胀。 “换句话说，你觉得我会放你一个人去找他？” 那样做无异于放任陆渊澄把耳后的肌肤揉到溃烂。 瞿川做不到。 “知道了。”陆渊澄拥住他，“我答应你。” 瞿川要听完整的话，“答应我什么？” “答应你，我不会单独去找王寰。” “如果做不到呢？” “那就罚我一辈子睡不着觉。” 瞿川一拳打到他肩上，“不许拿这种发誓！” 陆渊澄无奈地笑，“那你想听什么样的？” 他听到瞿川前所未有严肃的声音：“做不到的话，我不会再理你。” 陆渊澄身侧的手蓦地收紧。 “不，”瞿川改口，“做不到……我就丢下你自己回家。” 他知道这是陆渊澄的软肋，但他必须说这样的话。 就像陆渊澄承担不起弄丢瞿川的风险一样，瞿川也无法接受陆渊澄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受伤。 “不行。”他果然被陆渊澄箍进了怀里，“不可以走。” 然而半夜醒来，瞿川一摸身边的床铺，发现冷透了。 “陆渊澄？” 房里没有留灯，他起得太急，手肘磕到了床头柜，痛得整个人都蜷缩在床脚。 有人推门进来。 陆渊澄错愕地看着瞿川，塑料袋轻响着，他快速放下东西来扶瞿川。 他的手有些冷，搂着腰把人托起来。 “怎么磕到了？” 陆渊澄撩开他的衣袖，发现手肘已经红了一片。 “你去哪儿了？”瞿川问。 陆渊澄拿过塑料袋，翻出一瓶饮料贴过来。 饮料是冰的，瞿川吸着气避了一下，被拉住。 “半夜饿醒了。”陆渊澄微垂着眉眼，睫毛很长，“想去夜市看看有没有烧烤，果然都关门了。” 瞿川张了张嘴。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没等他想出来，陆渊澄关了灯，在黑暗中对他道，“不早了，睡吧。” 他还是睡在熟悉的位置，冰凉的手环过来，紧紧搂着瞿川的腰。 瞿川被冰得哆嗦了一下。 “对不起。”陆渊澄立刻道歉，把手抽回去暖了暖才又搂过来。 “晚安。” 他在瞿川后颈落下温热的吻。 一切如常。 直到第二天早晨，瞿川发现客房的门被反锁了。 “陆渊澄……” 瞿川皱着眉，想问他钥匙放在哪里，背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躯体。 “不要出门好不好。”身后的人说着，手一寸一寸收紧，勒着瞿川的腰。 “就在这里陪着我。” 作者有话说： 他们住的是民宿改造而成的客栈，每个房间配有钥匙，有些锁从外面反锁的话里面是打不开的。 大家可以脑补一下小陆半夜回来把小瞿哄睡了，又从窗户翻出去门反锁，再翻回来，抱住老婆假装无事发生（？ 第七十六章 我们是一样的人 “已经两天没见到瞿川了。” 印晗嘴里叼着根巧克力棒，蹙眉。 “我给瞿哥发消息他也没回。”戚守诚耷拉着眉眼，“不过我刚问了客栈老板娘，她说陆哥交代了，接下来几天别去敲门。” 这要求听起来…… 印晗甩甩脑袋，眉头皱得更紧，“那个疯子呢？” 戚守诚知道她是担心王寰做了什么，而这也是他感到奇怪的点。 “听说他发烧了，在酒店躺了两天。” “怎么？”印晗稀奇了，“良心不安，都病倒了？” 戚守诚说话时带了几分痛快之色，“他那样的人才不会……老天爷开眼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但就算排除王寰从中作梗的可能性，这三个人同时闭门不出似乎更怪异了点。 同一时间，苏镇东区，寸头拎着两大袋东西从电梯里走出来，艰难地刷开一扇门。 房里一片漆黑，再一看，卡槽是空的，连电都没有。 寸头小声骂了一句，“别烧死在房里都没人知道。” 他把卡插了进去，房内瞬间亮如白昼。 一个抱枕带着破空声袭来，寸头敏捷地躲过，哀叹着从袋子里往外拿药。 “王哥，你这样空调都不开，再吃一个礼拜药也好不了啊。” 室内透着股阴湿的冷气，窗帘拉得严实，像是很久没见阳光了。 王寰粗砺的声音响起，“拿来。” 他递过去两盒止疼药，地上已经散落着两盒同样包装的空壳，寸头忍不住劝，“虽说国内的药剂量小……但也不能这样吃。” 已经是说明书上摄入量的三倍了。 王寰就着矿泉水瓶里最后一口水吃了药，反手把瓶子掷过去。 塑料瓶和脑袋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笑得狰狞，“别给我假惺惺。” 寸头捂着脑袋，闻言愣怔，“我……” “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王寰想起那夜发生的事，喉头泛起腥甜。 “我？前天晚上我在、我在……” 他看到寸头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怒意更甚，抄起手边剩下的瓶子就扔了过去，“你最好祈祷我死在这里。” 第120章 “否则，”他死死咬着话里炙热的血腥气，“你别想好过。” 仓库那夜的凌晨时分。 王寰带着人从饭店走出来，几个小弟都喝得有点晕乎了，互相搀扶着走成乱七八糟的两列。 饭店和王家有商业上的合作，王寰也喝了不少。 他很少在饭局上喝酒，寸头席间还悄声问他，“王哥，需不需要我喝？” “不用。”王寰放松地倚在靠背里，抿了口酒液，“今天心情好。” 他没告诉别人自己去找了小瞎子的事，寸头兀自纳闷着，他已经站起来跟老板敬酒了。 “唱得好听！”王寰指着老板叫来助兴的戏曲演员，眯了眯眼，“会唱金陵塔吗？” 老板脸上有点挂不住，他跟这演员有私交才能这么晚把人请过来，王寰的态度太随意，他正想和稀泥，那位演员脾气好，倒是已经唱了起来。 他看着王寰那极为享受的神情，试探着道，“再喝几杯？” 王寰爽快地应下。 后果就是一顿饭下来连王寰的腿都走路有些飘。 他们入住的酒店离这里还有些距离，一想到这破地方晚上连车都叫不到，王寰就头痛。 酒劲彻底上了头，他嫌恶地避开其中一个小弟吐出来的东西，叫他们赶紧把人弄走。 几人赶紧东倒西歪地跑远了。 凌晨两点的苏镇人行道上只剩下王寰与寸头的身影。 在寸头第三次干呕的时候王寰终于爆发了。 “你他妈要吐就滚远点！” 他一脚踹过去，险些把自己弄倒，站稳后没忍住也干呕一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寸头捂着嘴一个劲摆手，“不……呕，不行，我要送你回酒店。” “别恶心我。”王寰又是一脚，“公厕在那里，吐干净了再给我回来。” 夜风夹杂着水汽扑在脸上，王寰等得烦躁，朝水里啐了一口想去找人，却瞥见暗处某个绝不该出现在那里的身影。 “我没看错吧？”他眉毛夸张地向上挑了挑，“我下午打的人，晚上他的狗就找过来了？” 陆渊澄站在路灯下，脸以下的部分隐没在黑暗中。 他抬眼看向王寰。 只一眼，陆渊澄转身欲离开。 “现在都会玩这种花招了，”王寰步子有点飘，但心情比先前喝酒的时候更好，混杂着诡异的兴奋，“怎么，把我引过去你就敢动手了？” 灯泡在他头顶闪了闪，伴着忽明忽暗的光影，王寰一步步走进黑暗里。 陆渊澄站在巷尾。 一看他这不闪不避的架势，王寰瞳孔放大，要笑不笑地撑着青石墙面缓了缓，终究还是大笑出声： “天啊……你还真的找上门了，我倒没想过你现在就会找过来。” “这里可没有海啊，你这次想往哪里跳？要换新花样撞墙给我看了？” 他敲了敲古朴的砖石，眼角笑出了泪，“你知不知道在这里撞墙也算损毁建筑？” “王寰。”陆渊澄开口。 笑声戛然而止，他盯着站在巷尾的人，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你除了叫名字以外，没有别的威胁手段了吗？”酒意上涌，王寰揉了把脸，没什么耐心再和陆渊澄耗下去。 毫无长进，七年前跳海，七年后的今天也只会些唬人的花招，就算把脑袋递到陆渊澄面前，他也不敢把船桨挥下来。 自己真是脑子坏了，在码头和陆渊澄对上视线的那瞬，竟感到几分恐惧。 “你呢，出国以后脑子坏了吗？” “什……” 陆渊澄的脚步声接近，王寰错愕地回头，下一瞬脸颊传来刺痛，那张金贵的、不久前哼着金陵塔唱词的面孔被狠狠砸到墙上。 古老的墙瓦粗砺，火辣的触感让王寰那几分酒意消散无踪，他立刻就势一矮身，然而还没等他挣脱开，陆渊澄已经朝他腿上一扫。 “咚”的一声闷响，陆渊澄把摔在地上的人拽起来，一路朝着巷尾而去。 王寰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些什么，他想起先前自己说过陆渊澄会一头撞死在这里，然而现在手上使不出力，头皮被抓得锥心地疼，他才终于发觉这不再是十四岁的陆渊澄。 巷尾有一小片倒塌的砖石，越过这面墙，王寰发现他们竟到了水边。 这里大概是居民们捣衣的地方，有几节石梯供人走下去洗衣服，瞿川第一次发现有阿姨保留了这样的习惯时很是惊奇，从那以后陆渊澄就不时留意着这些阶梯。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陆渊澄像甩一件浸满水的厚重大衣那样把王寰甩了下去，又牢牢抓住他的头发。 捣衣时，棒槌砸在湿透了的衣料上会发出一种厚重但又透着清脆的奇妙声响，一下，一下，又一下，洗尽脏污，白色的沫子顺着石阶流进水中，顺流而下。 “起码那面墙不是我砸坏的。” 王寰抓住了他的小臂，指甲用力抓挠，痛感挺强烈。 陆渊澄想，多半是出血了。 回客栈之前要去趟便利店，得处理好，不然会吓到瞿川。 他把王寰拎起来一些，看着对方淌着水的面容，伴着急促的呛咳声森冷地笑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这次，上帝都站在我这边。” 陆渊澄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 第121章 走到饭店前的时候他想，如果王寰身边还有其他人，就换种方法吧。 换侯雯看到以后不会说他是疯子的，换瞿川永远不会知道的。 王寰把几人赶走的时候他又想，要是没法把人骗进巷子里的话，那就这么回去吧。 抓住王寰那刻，陆渊澄也完全没有想到，巷尾有条通向水路的捷径。 “你是怎么淹陈陈的？嗯？”他死死按着王寰的头顶，“陈陈是水乡的孩子，他会游泳……你还对他做了什么？” 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把他吓得蜷缩在废弃船只里哭泣？ “哈……咳咳，哈哈哈！”王寰呕出一口水，两手掐着陆渊澄的小臂，那里已经有血色洇了出来。 “我……没做什么。” 陆渊澄扇了他一掌。 力道很重，王寰头发被揪住偏不了头，就朝陆渊澄吐了口混着水腥气的唾沫。 他失了准头，那口唾沫落到了陆渊澄的鞋上。 “呵呵。”王寰笑得咳嗽，“我只是……我只是跟他说，你那位姓陆的好哥哥，在……上学的时候，差点害死他的同学。” 陆渊澄手臂猛地绷出青筋，他试图勾唇笑一笑，却发现做不到，只能用一副冰冷的神色说道，“看来你出国以后并不是毫无长进，编鬼话的本领倒是见长。” “难道不是吗，陆渊澄！”王寰哈哈大笑，“我做的事就是你做的事，我们是一样的人！咳呃……” 他瞪着陆渊澄那双在夜幕下近乎无机质的眼眸，像要把这段话镌刻进陆渊澄脑海中： “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觉得我烂透了，可明明……你只会比我更烂！” 陆渊澄情绪不对。 客栈内，瞿川被禁锢住，敏锐地从对方有些颤抖的话音里察觉到这一点。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覆上了陆渊澄的。 “好。”瞿川轻轻吸了口气，“……你勒得我有点痛。” 身后的人似乎对他的顺从极为满意，倒是很快就放手了，还要扯开瞿川的衣服查看。 “我看看。” “不用了！”瞿川动作有些大地避过，对上陆渊澄的视线，他又瞬间失语。 “……你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 “那我去问问老板娘。” 瞿川手已经握上门把了，刚下压不过几寸他就想起钥匙并不在自己手里，没等他松手，温热的掌心探了过来。 “屋里有很多吃的。” 他把脑袋埋在瞿川颈间，唇就贴在正勃勃跳动着的动脉上，不时还会蹭一蹭。 瞿川觉得有点痒，在看到窗边散乱的一堆零食包装时不由语塞，“……你买了这么多泡面？” 脖颈处传来湿润的触感，陆渊澄声音闷闷的，“不止。” “还有什么？” 话落，他被陆渊澄带着往里走了几步，整个人重重摔在床上。 “我清晨的时候去看了陈陈。” 塑料包装窸窣响着，瞿川的注意力很快从“陆渊澄把我扔到床上”换到了“陈陈”，又猝不及防看见陆渊澄手上的小方盒，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信息消化不良的呆滞中。 直到陆渊澄开始脱他刚穿上不久的衣服。 “等等，陈陈怎么了……！” 陆渊澄俯身在他的锁骨上吻了一下，“陈陈醒了，看着精神不错，不过我没有让他跑腿。” 这叫什么话，难道他还真的想过叫陈陈去买套？ 陆渊澄倾身从床尾拿来一瓶液体，挤到手上。 “对了，”他的呼吸扑洒在瞿川侧脸，“我跟他说接下来几天不用到客栈来叫我们了。” 清凉的触感漫上来，瞿川浑身一颤，嗓音低哑地骂，“什么意思……” “意思是和我待在一起吧。”陆渊澄俯身紧紧和他贴合在一起，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被脊柱隔开，在各自的心房里跳动着。 汗珠顺着他的下颌滚落，砸在瞿川眼睫上。 “只有我们两个人。”陆渊澄喃喃，“谁都不要走。” 第七十七章 湿热蚌母 房里湿热，好像整个苏镇的水汽都聚在这间房中，汗珠像蚌母产的珍珠，源源不断从绷到凹起的锁骨中散落到床上。 瞿川痛得说不出话，脖颈拉得修长。 他喉结不住滚动，看起来终于蓄满了开口的力气，一张唇却只滚出来一声呜咽。 陆渊澄在他耳边喘。息着，听到声响，他怜惜地在瞿川额角碰了碰，指腹戳着他的酒窝。 就这么反复研磨，像对待耳后那片红肿的肌肤一样，让下陷的肌肤也开始发红，谄媚地吸着陆渊澄的指尖，不肯放它离开。 陆渊澄轻轻吸了口气，哄他，“夹得太紧了。” 这句话把室内的水汽蒸腾一空，瞿川眼眶红透了，哑着嗓子骂：“你先出去点！” “好喜欢。”陆渊澄根本听不到，收回手指，恋恋不舍地盯着那方发红的肌肤看了会儿，俯身改用唇。舌细细地安抚着。 瞿川整个人都在抖，陆渊澄每近一步他就试图后退一分。 但身体紧紧攀。附在一起，轻易就被托着臀按回原处。 水汽太重，瞿川像是被水洗过，那双总是微微下垂的小鹿眼半阖，似梦非梦地望着正在吮。吻他指尖的人，像是坠入了一场苏镇幻梦。 梦里的陆渊澄是个水妖，每个过路的人都被他拖进了漩涡里，嘶声哀嚎隐匿在激流中，他独独留下了失足落水的瞿川。 第122章 瞿川抓着暴雨中唯一坚实的依靠，问：“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呀。”他说。 水妖陆渊澄摇曳着长长的尾鳍，寒凉的鳞片搔刮着落水羔羊裸。露的躯体，诱哄： “跟我一起去海底。” 他的口鼻被水妖鬼魅的发丝缠住。 瞿川在一连串溢出口腔的气泡中被蛊惑了，随着腰间有力的鱼尾一起堕向大海—— “那里很安全……冰冷、黑暗、毫无隐瞒。” “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瞿川惊醒。 天边透出浅淡的蓝，现在已经是清晨。 他浑身酸痛得不像话，右臂动弹不得，再一看，陆渊澄正牢牢抱着他的胳膊。 他睡得很熟，被子下滑，陆渊澄的肩膀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瞿川忍着尾椎那股别扭的痛意，倾身替他把被子盖好了。 没等他重新靠回柔软的被褥间，床头柜的手机震了一下。 瞿川拿到手里，不由一怔。 竟然已经是两天后了？ 从那天早晨到现在为止，瞿川几乎没沾过地。 他的猜测是对的，陆渊澄力气确实很大，大到可以抱着他在房里到处走，甚至带进浴室。 中途还去给他弄了自热米饭……总之，日子过得倒也算滋润。 呸。 瞿川脑内给了自己一巴掌，视线从陆渊澄熟睡的面容上收回，重新看向那条戚守诚发来的消息。 【你和陆哥还好吗？】 瞿川回复：还好，陈陈最近怎么样？ 戚守诚秒回：我的老天爷！你终于出现了瞿哥，沈哥和晗姐他们也一直在给你发消息，我们都打算下午你再不回复的话就来砸门了！ 他又说白靖楚差点昨晚就来敲门，是柴温拦下他不知说了些什么，才面色古怪地走开了。 瞿川两日内混沌异常的大脑运转一会儿，面色也跟着古怪了起来。 柴温……这小子不会撞见陆渊澄买套了吧！ 非常有可能，他也神出鬼没的……跟陆渊澄简直没区别。 他点进聊天框一一回复了消息，靠在床沿，没忍住又开始盯着陆渊澄的眉眼发呆。 天光很吝啬，只洒了一小撮进房。 然而它又钟情于此间的某人，给陆渊澄睡梦中仍蹙起的眉头赋上光明。 瞿川侧躺着，往他那边挤了挤。 “做噩梦了？”他喃喃，伸手轻轻拨了拨陆渊澄额前的发丝。 陆渊澄似有所感，脑袋动了动，自然而然地从光里蹭到了瞿川身边。 陆渊澄瞒着他做了什么。 瞿川知道。他还知道一定是和王寰有关的事。 他又撒谎了，撒谎又不愿承担代价，甚至想要把自己关起来。 瞿川该生气的。 然而不久前客房内一片黑暗，他们在冬夜里相贴。 苏镇夜里也有光，暖黄的路灯渐次亮起，矗立在水边。 “不要讨厌我。” 陆渊澄的语气那么平静，如果不是窗外流水反射的波光太耀眼，瞿川应该也无法瞥到对方眼角滑落的碎光。 “如果我讨厌你怎么办？” 磁带卡顿，陆渊澄的动作停了，从瞿川敞开的腿间望进他眼里。 怎么办？ 陆渊澄不知道。 他只能凑过去一下又一下地亲，温度交融，他们之间什么阻隔都没有，可又什么都相隔千里。 瞿川不忍心了，反抱住他。 撒谎的人确实该罚，但瞿川不称职，一点像样的手段都使不出来，最狠的也就是往他背上多留几道抓痕。 可眼看着陆渊澄把越来越多的伤疤袒露在自己面前，瞿川又明白，必须有能狠下心的人。 第三天清晨，瞿川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床头。 “……”越玩越大了。 身旁没人，他知道陆渊澄不会留他一个人在房里，不由往上坐了坐开始观察被绑的地方。 玄关传来些响动，陆渊澄拎着袋子走进来，两人俱是一愣。 陆渊澄很快恢复了神色，笑着抚上瞿川脸颊。 “怎么醒这么早？我买了你爱吃的口味。” 瞿川没看他，专心研究着手上的结，随口问，“自热米饭？” “嗯。” 陆渊澄见他研究得认真，索性拆开包装把米饭和调料包都放好，开始加水。 瞿川在身后叹气，“所以我们还要这样多久？” 陆渊澄凝视着水位逐渐上升，嘴角半弯，扯出个怪异的笑。 “你想走了吗，瞿川。” 他听起来很难过，瞿川又是长叹一声，“我们一直不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奇怪的。” “我刚刚去买东西的路上遇到你室友，跟他们说了。” “说了什么？” “你身体不舒服，想休息几天。” “哇……”瞿川叹为观止，“你真的很会说话。” 但有一点他搞不明白，瞿川晃着自己的手机，“可是这些话拆穿起来也很容易。” 手机从始至终都放在瞿川身边，甚至充电器也在。 “你在交给我自己选择，对吗？” 陆渊澄没说对，也没否认。他一直盯着时间，饭好了就立刻打开盒盖。 “先喝点水。”杯沿抵到瞿川唇边，把艳红的唇压得饱满欲滴。 陆渊澄很想亲上去，但瞿川一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他不敢这样做。 第123章 “如果我选择发消息让他们来踹门，你还会喂我喝水吗？” “还是说……”瞿川眼睫颤了颤，“你会操死我？” 作者有话说： 小瞿说话的时候（伤心）（垂着眼）（不愿意看人） do嗨了：好厉害！能不能更厉害一点！是不是不行？ 顺便请个小假，下次更新在周四零点啦，大家不要空等哦！ 第七十八章 谨遵圣旨 “……吃饭吧。” 陆渊澄避过话题。 瞿川嘲弄地笑了笑，“没手，吃不了。” “我喂你……” “没胃口，你先吃吧。” 就在陆渊澄吃饭的过程中，瞿川一直靠在床头，突然道：“喂我。” 陆渊澄眼一下就亮了，“累了一晚上是该吃饭……” 话落，天旋地转，瞿川揉着手腕，跨。坐在陆渊澄腰间。 瞿川用那根红丝带把他双手绑缚住的过程中陆渊澄一直很安静，直到瞿川拿起那盒扣在地上的饭往门口走去的时候，陆渊澄才终于开口。 “你要走吗？” “你觉得呢？” “可不可以不走。”陆渊澄垂着头，发丝凌乱地散在脸侧，眉眼苍白。 他倏地看向瞿川，神情偏执到近乎冷酷，“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瞿川把饭盒扔进垃圾桶，“那么告诉我，你对王寰做了什么？” 他来收拾地上的残局，头顶陆渊澄的声音靠近了，“王寰怎么了？” “还装。” 瞿川盯着他，“既然如此，那我还是走吧。” “不行！”陆渊澄厉呵一声，瞿川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胳膊肘在地面上磕出声响，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陆渊澄焦急地试图用胳膊把瞿川拉起来，他自己也重重跪到了地上，但却不得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退到角落。 “对不起，你还好吗？” 陆渊澄膝行两步，被绑住的双手扯住瞿川衣角，“痛不痛？别躲我！我只是太怕你走了……” “我不能说……我不能，”他趴跪于地，整个人混乱到极点，“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了瞿川……求你，我不能说这个。” “为什么？” 瞿川的目光极为复杂，“已经做了，但是不可以说？” “其实我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 “我该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这是你想听的话吧？” 跪在地上的人自下而上抬起头，露出那张被痛苦折磨着的脸。 瞿川说对了。 “可欺骗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渊澄张了张嘴，“瞿……” “我不会走。”瞿川不去看他骤然亮起来的脸，接上句，“但有人会来。” 有人会来？ 此时，苏镇景区入口处停下一辆车，沈野对照着车牌号正想上去迎接，车里先一步下来了一位年轻男人。 男人戴了副银边眼睛，没有抓发型，穿了身挺括的棒球服，穿着黑色运动裤，看打扮像是大学生。 沈野还在分辨，夏宁蕴来和他握手了。 “你好，我是清屿咨询室的夏宁蕴。” 这就是瞿川提到的那位心理医生？ 这也……太年轻了。 沈野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显。 “夏医生好，跟我来吧。” 步行去客栈的路上夏宁蕴左看右看，似乎对苏镇的一切都很好奇。 沈野问：“夏医生来过苏镇吗？” “我去海岛偏多，水乡倒真是第一次来。”夏宁蕴笑着，随手拂过街边的风铃。 风铃叮铃作响，夏宁蕴在澄澈的水乡气息中深吸口气，“现在看来水乡养人一点都没有说错。” 只是光靠环境疗养是没用的。 夏宁蕴拎着自己微鼓的包，踏入客栈。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客房内，瞿川被圈在陆渊澄用胳膊隔出的狭小空间内，叹了口气。 这和拥抱也没区别了。 陆渊澄注意力完全不在什么“有人要来”，“瞿川绑了我”上面，他专注地在瞿川颈项间嗅闻着，像一只乱拱的小狗。 不对，完全不像。 瞿川胡思乱想着，说他是狐狸还差不多，这么会勾引人，讲话也一套一套的。 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吧？ 没等他列出等式，客房的门突然被敲响。 瞿川弹起来，“来了！” 然而没能成功，他很快就重重跌了回去，陆渊澄不愿意放人，纠缠许久才允许瞿川带着他一起去。 房门打开，沈野看着圈在一起的两人：“……” “嗨。”夏宁蕴笑眯眯地打招呼，“真巧呀，你们都醒着呢？” 瞿川：“……你好。” 他拉了拉陆渊澄的手，示意他来打招呼，陆渊澄却缩在他身后不为所动。 “没事，没事。”夏宁蕴笑着制止，镜片后的视线不易察觉地在房间里扫了一圈。 地上散着几个半透明物体……夏宁蕴把视线从那上面挪开，看着房里微乱的陈设。 乱，但没有损坏。 看来他们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夏宁蕴：“那我先去隔壁休息会儿，下午能带着我在镇子里转一转吗？” 瞿川没应，扭过身子去看陆渊澄。 第124章 陆渊澄像是才发现门外的两人，敷衍地唤，“夏医生，表哥。” 叫谁表哥呢？沈野眼睛一瞪。 “行吗？”瞿川问。 陆渊澄张了张嘴，“不”字刚要出口，瞿川扭回头，“行，那下午见，夏医生。” “……” 他脸一下就垮了下来，瞿川受不了，拍着陆渊澄手背：“干什么这副表情？我和你一起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有。” 陆渊澄立刻紧紧贴回他身上，温顺地点头。 沈野皱着眉：没眼看。 夏宁蕴拉开斜对角那间房门，阖门前，他和陆渊澄隔着长廊对视了一眼。 他点头致意，将那道视线隔绝在厚厚的门板外。 沈野很想问自家表弟这两天到底关着门干了些什么，一个字都还没问出口呢，突然瞥到了瞿川颈项间几点深红。 他又一次：“…………” 那片红从喉结一路向后蔓延，目之所及的最后一点蓦地被某个心怀不满的人遮住了。 陆渊澄下颌抵在红痕上方，他眼下干干净净，甚至没有一点青黑，像是这几日睡得极好。 然后沈野就看到陆渊澄盯了他一会儿，带着艳红色泽的唇侧了侧，在那处烙印上极快极轻地吻了一下。 “操。”沈野骂。 瞿川不明所以，用一种“好端端的你为什么突然骂人”的困惑眼神看着他。 沈野懒得管了，丢下句“印晗给你们点了奶茶”，人下一秒就消失在楼梯口。 房门“咔嗒”合上。 瞿川大步走过去捏起地上那几个用过的东西，甩进垃圾桶，脸上神色变换。 怪不得沈野表情这么丰富，这家伙用完也不知道扔！ “是你叫夏宁蕴来的？”陆渊澄在身后问。 “夏宁蕴？名字挺好听。” 陆渊澄不满，“瞿川。” “对，难道医生还会免费随访，一直追到四个小时车程的水乡景区来？”瞿川叹气，抚摸着陆渊澄脖子侧方一道细小的破口，带起几分瘙痒。 “我们也不能一辈子都呆在房间里，对吧？” 陆渊澄捧住他的掌心，“可以的。” 封闭的门窗，潮湿甜腻的空气，只有他们。 “当然可以。”瞿川反握住他的手，感受到陆渊澄骤然收紧的指节。 如果日后安定下来，找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住下，陆渊澄在家看纪录片，看累了就倚在沙发上睡觉。而等他从外面回来，两人再抱着猫，一起踩着晚间渐起的雾气散步。 陆渊澄可以把他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瞿川愿意。 但现在不行。 “……现在，为了拥有那样的日子，我们要做一些事。” 陆渊澄知道瞿川要说什么，却还是问：“什么？” “去见夏医生。” 但紧接着，瞿川的下一句话出乎意料，“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陪你去。然后我会单独和他见一次。” 夏宁蕴准备非常充分，小小一个包里几乎囊括了各种陆渊澄可能用上的药。 “你停药了一段时间，骤然加大剂量会受不了。”夏宁蕴指着其中一盒，“前三天一天一粒，接下来一天两粒。” 陆渊澄眉心皱了皱，又很快舒展开。 “好的。”他平静地拿到手里，询问，“这瓶矿泉水我可以喝吗？” 夏宁蕴点头，“当然。” 于是陆渊澄就在他的房里拧开瓶盖吃下了那粒小巧的白色药丸。 夏宁蕴这间房并不靠水，他在入住以后发现了这一点，当场加了钱让老板娘给他升级到观景房。 现在窗外灯火融金，镀到了房内人的脸上。 “小陆。”夏宁蕴开口，“我需要借用小瞿一段时间，一小时后还给你好吗？” 陆渊澄看着他，半晌，点头。 当晚，夏宁蕴和瞿川谈话到深夜。 陆渊澄吃了药已经睡着了，瞿川关门的动作尽可能放轻，却还是在松开把手那刻看到床上的人坐了起来。 “怎么不盖被子？” 瞿川抵了抵他的额头，房里窗门紧闭，倒是比外面暖和。 “药效上来了，没来得及。”陆渊澄嗓子有点哑，把人拉进怀里，“夏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 瞿川道，“说你是个好宝宝，我要好好爱你。” 陆渊澄愕然，随即笑出声，“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行吧。”瞿川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不管他怎么说，我就是要这样做。你有意见？” “没有的。” 陆渊澄被挤得嘟起嘴，笑着重复，“没有意见，谨遵圣旨。” 第七十九章 会打给你们的 从第二天开始，陆渊澄发现房里多出了很多莫名的东西。 “香薰？”他在满室温和恬淡的香气中拿起那盏蜡烛，看它摇曳烛火。 “怎么突然想到买这个。” “好闻吗？”瞿川搂住他，“我觉得这个味道不呛人，你应该会喜欢。” 闻不出具体的味道，但很好猜它的功效。 “是助眠的吧。” “只是安神宁气。”瞿川笑了，“夏医生真的跟个移动贩卖机似的，还背过来。” 果然是夏宁蕴的手笔。 “他收费很贵，这次多少钱卖给你的？”陆渊澄没找到标识，但从质感极佳的外壳来看，应该不是便宜货色。 第125章 瞿川摇手指，“这你就不懂了，免费。” “？” 陆渊澄不信。 “真的呀，这次还真的要感谢晗姐了，他们临时从总部抽调工作人员，夏医生就是坐他们的车来的。” 至于房间，戚守诚自告奋勇，提出可以去沈野房里打地铺，给夏宁蕴腾出来一间免费员工房。 不过看他升级景观房那副眼也不眨的架势，估计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小钱。 “这些都算在你原本看病的诊费里了。”瞿川说得委婉，“从原来的诊费里扣。” 换言之，钱是侯雯在付。 陆渊澄沉默下来，瞿川连忙抓起一张纸，举到他面前。 那是一张传单。 “明天去针灸吧！”瞿川看起来兴致很高，“陈师傅推荐的，拔火罐也行！” 陆渊澄不得不提醒，“身上都是痕迹。” 抓痕，红痕，还有不小心磕青的地方。 纵然水乡的老师傅可能见多识广，陆渊澄觉得他还是有必要让瞿川想起这件事。 “什么痕迹？”瞿川没反应过来，“早上那个蚊子包？早就消了。” 陆渊澄掀了掀他的毛衣下摆，不说话。 瞿川猛地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脸一下烧了起来，扯着衣服往后退了几步。 “那就……过几天再去。” “可是还有四天我们就要离开了。”陆渊澄道，“这些是夏宁蕴跟你说的吧。” “它们会让你觉得更舒服，不是吗？” 瞿川揉着他的肩，“别动，我帮你按一下。” 肩上的力道时轻时重，陆渊澄在那阵熏香安宁的气味中昏昏欲睡，却强撑着怎么都不肯合眼。 “又不是一闭眼我就跑了。”瞿川嘀咕，无奈地任他抓着自己手腕，渐渐地，身前的人慢慢往后靠在了瞿川腹部。 腹部一重，瞿川纠结了会儿怎么把人弄到床上去，最后还是只给人盖了条毯子。 睡得挺熟，还是洗完澡再叫他吧。 瞿川抱着问戚守诚借来的电脑，盘腿坐在床上，打开了修图软件。 客房的灯到凌晨才熄灭。 隔天清晨，戚守诚拎着一袋早点在走廊里晃过来，又晃过去，终于，在他举起手要敲门的瞬间有人出来了。 戚守诚微讶，“夏医生早。” 水乡的冬日，夏宁蕴却穿着条花裤衩，上身一件同款花t恤，内搭白的背心，就差在鼻梁上架一副墨镜就可以直接打包扔到夏威夷了。 他半睁的眼眨了眨，突然清醒。 “该死，这里不是海岛……” 他当即要回房换衣服。 戚守诚摸不着头脑，只能站在楼梯下朝他笑。 夏宁蕴迈向三楼的步子一顿，冲他手里拎的早点扬了扬下巴，“要给陆渊澄？” “对。”戚守诚猛点头，“昨天跟晗姐他们石头剪刀布输了……本来该我来点奶茶的。现在只能抓紧机会买一下早点。” “现在几点？” “嗯？马上七点了。”戚守诚眨巴着眼。 “哦，那你先吃吧。” “嗯？” “九点过后再重新买一份，他们起不来。”夏宁蕴两指并拢，朝他挥了挥，“辛苦。” “欸？等等，夏医生……” 戚守诚扒着栏杆，眼睁睁看着那条沙滩裤消失在视线里，很愁。 他一个人吃不完双人份啊。 正在他发愁的时候，背后传来他新室友的声音。 “一大早站那里干什么？” 沈野刚睡醒，正皱着眉在戴耳钉，银质十字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他对上戚守诚骤然亮起来的眼，莫名，“……干什么？” “我们一起吃早点吧，沈哥！” 沈野：“？”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是情敌？ “喂，守诚。”瞿川眯着眼，困倦地接起电话。 “早点？你好贴心……嗯，挂门把上就行，我们马上起床。” 陆渊澄被他起身的动静带醒了，闭着眼，精准把人搂住。 “小猪……起来吃早饭了。”瞿川拍他手背。 陆渊澄反手握住他，“你才是小猪。” “行。”瞿川很好说话，“我是猪，你是狗。” 陆渊澄笑得床都在震，“那我们是猪朋狗友……哈哈哈哈。” 瞿川被他莫名其妙的笑点惊到了，夏医生也没说这药吃了以后会变傻子啊，但他还是配合地扑上去挠痒，挠得他的狗友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戚守诚在门上敲了敲，很担忧，“陆哥，瞿哥，你们还好吗？” 没想到他还站在外面，瞿川连忙扯开陆渊澄的手，过去打开了门。 见到瞿川那刻戚守诚明显松了口气，瞿川接过早点，戚守诚目光飘忽，一直试图越过他望进房内。 他索性侧身，“进来吧。” 戚守诚没有拒绝，他确实放心不下陆渊澄。 然而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香气，夏宁蕴附赠的“看诊特供香薰”据说是由他弟弟研发的，有两种，现在点的这款像夏季海岛碎裂的椰子淌出汁，溶进了玛瑙般剔透的海水中。 “好好闻。”戚守诚忍不住看了眼香薰外壳，没能从上面找到任何信息。 瞿川点夜间那款香薰的时候就怀疑过夏宁蕴家里是不是有别的副业，奈何市面上好像还真的买不到，只能岔开话题。 第126章 “陆渊澄，别装睡。守诚来看你了。” 床上的被子堆鼓了鼓，探出个脑袋。 “早。”陆渊澄顶着凌乱的头发，眯着眼笑，“拍摄还顺利吗？” “顺利顺利，接下来的行程主要交给我爸负责了。” 戚守诚欲言又止，看上去还有别的话要说，却吞吞吐吐一直没开口。 陆渊澄眉梢细微地动了动，“你想问什么，说吧。” 果然，戚守诚如释重负，问道：“我是想说王寰的事……” 陆渊澄视线隐秘地看向瞿川。 瞿川也正在看他。 不久前，他们还因为这件事在床上用一根红丝带互相折磨良久，现在却如此赤裸地摊开到两人面前。 瞿川看起来有点犹豫，最后道，“需要我回避吗？” 陆渊澄惊讶地睁大眼睛。 戚守诚也很惊讶，“瞿哥？不用吧……？” 在他看来陆渊澄过往的那些事都已经让瞿川知道了，这些当然也不需要避开。 瞿川意外地坚持，“我出去走走……这样吧，我先去竹器行看看陈陈，你们聊完过来。” 反常，无比反常。 房门合上，陆渊澄瞥了眼桌上静静燃烧的香薰，大概明白了这是谁的功劳。 “陆哥。” 戚守诚有些紧张，搬了个凳子坐到他面前，特务接头般小心翼翼道，“王寰烧了三天了！” 陆渊澄：“听起来像是骨灰扬了三天了。” “我倒是想……不是，没在开玩笑陆哥！”戚守诚往前凑了凑，“他烧退不下来，一直反复。” “流感吧。” 陆渊澄看起来并不在意，“烧退不下来就该去找医生开药，别烧死在苏镇。” 戚守诚紧紧抿着唇，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疑虑。 床上的人长叹一声。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做些什么，对吗？” 戚守诚抖了一下，紧张地回复，“我……对。” “那你不要告诉瞿川。”陆渊澄难得肃了脸，棕褐色的眼眸里倒映着窗外的天光，凛然而不可侵犯。 “好！我不会说的！” “可是这怎么会让他高烧不退？”戚守诚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开始为王寰的体质不解。 虽然“冬日被扔进河里淹了”听起来确实很容易让人发烧，但放在王寰身上，烧了三天这件事总觉得违和。 只听说过他让别人高烧不退，谁能想到会轮到他自己？ 陆渊澄若有所思，半晌，露出个笑。 “看来他在国外学了不少新东西。” 他下了床，拉开半遮的窗帘。 陆渊澄说得很慢，“我记得，很多州……都是合法的。” “什么合法？”戚守诚还没转过弯，“我昨天找到他脸书帐号了，他一直在玩，没看出学到什么新东西呀。” “把他账号名称告诉我。” 陆渊澄看了眼时间，匆匆拎起外套，“走，我们去竹器行。” 瞿川正在抽查陈陈的作业。 他上的学校自然和别的孩子不同，陈师傅和镇上隐居的一位院士交好，平时陈陈都是去他家里学习。 “我看看……还要背一下课上学的三首诗。”瞿川拎着那位老院士写的作业单仔细研究，他写的是草书，在瞿川眼里跟鬼画符无异。 “这个……这个是什么意思？吃口曲……？” “啊。”陈陈了然，“是唱戏曲啦瞿哥哥。” 瞿哥哥脸烧得厉害，捂着脸，“哦哦，那唱吧。” 陆渊澄在门口站了会儿，直到陈陈自己打着拍子唱完才走进铺子。 “很好听。”他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几天没见，陈陈听到陆渊澄的声音很兴奋，蹦跳着要拉他去看自己的新桌子。 听着孩童稚嫩的声音，陆渊澄心口蓦地一酸。 “对不起。” “嗯？”陈陈停下了介绍桌上刻痕的进程，疑惑，“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呀。” 陆渊澄把他抱到膝上，“哥哥前几天犯病了，没有来看你。” 明明受到最多伤害的是陈陈。 他其实更想用发疯来形容几天前的自己，可这话不该说给孩子听。 “我听瞿哥哥说了。”一只小手抚上来，在他脸上安抚地拍了拍，“瞿哥哥说陆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可能会慢一点，但绝对绝对会好起来。” 那样混沌、仿佛泥沼般蒙上迷雾的世界只是蛰伏起来了。 陆渊澄捏了捏陈陈的脸，“嗯。” 他知道还会有被泥沼吞没的时刻，但此时，纵然药效让他昏昏欲睡，陆渊澄能坐在这里平静地听他们说话，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凡而祥和，王寰大概烧得受不住了，几天前退房离开了苏镇，估计是要去市里的医院。 “唱错了。”陆渊澄敲了敲桌面。 陈陈嘟着嘴，“明明是陆哥哥走神了，这个作业是让我自己改编。” “哦，不好意思。” 瞿川闷笑。 陆渊澄转向他，“笑什么，你来唱一遍。” “我不会唱这个。”瞿川拒绝，随后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不过……听陈陈说你给他唱过歌。” “唱的什么？我都没听过你唱歌。” 陈陈想要说话，“是……” “没什么。”陆渊澄扯开话题，“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早点回去理行李吧。” 第127章 店里一下寂静无声，陈陈在流水声中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扯住瞿川衣角。 “要走了吗？” “嗯。” 瞿川蹲下来，“还记得我们跟你说的吗？” 陈陈点头，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可以……每周给你们打电话。” “电话存在你阿公手机里了。”瞿川没告诉他，其实他们跟陈师傅说的是视频通话。 虽然陈陈看不见他们，他们却可以看见陈陈的身影。 “嗯……” 陈陈有点犹豫，一周一次频率太高了，会打扰到他们。 阿公说了，大学生都是很忙的。 那就一个月……不，两周一次吧！ 他握着拳头，大声道，“我会打给你们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第八十章 屏保 夜晚，瞿川去夏宁蕴那里拿了新的香薰。 “你们回去以后要针灸对吧。”夏宁蕴递过来一张名片，“这家的技师以前在我弟弟手下工作，报我的名字可以打折。” “……” 瞿川感动又不解，为什么你来苏镇旅游还把人家技师的名片带上了？ “谢谢，夏医生还要在苏镇逗留一段时间对吗？” 夏宁蕴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海岛去多了，水乡倒真的别有一番风味。” 他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助理的联系方式，有什么急需的东西可以直接找他。” “陆渊澄的病症复发率很高，而很多有效的药物都只能短期使用，所以你们还是要定期来复诊。” “至于侯女士……” 夏宁蕴沉吟着，瞿川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们会和她沟通。” “哦，我不是指这个。”夏宁蕴揉了揉眉心，“侯女士的情况……其实我个人建议是母子一起接受治疗，不过可能性不高。” “一起？阿姨也……” 他抬起头，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尤为深邃，“家庭关系中一方出现了问题，往往其余成员也会受到影响。” 更何况陆渊澄家里的情况很明显，强势而缺乏沟通的母亲，拒绝沟通的儿子……再结合陆渊澄吐露的一些话语来看，问题的症结并不是独立的。 夏宁蕴不再多说，嘀咕着起身，“哎呀，带的花衬衫完全没机会穿，浪费了……” 瞿川嘴角抽了抽，几乎每个住在客栈的人都见过夏宁蕴迷糊不清地穿着沙滩裤往楼下走的身影，真不知道对方理行李时在想些什么。 “好了，我要出门了，你赶紧回去吧。” 苏镇的夜对他而言才刚刚开始。瞿川道了谢，合上房门。 客栈走廊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今晚镇上有一场水上婚礼。 下午接亲的喜船迎来送往，沿途撒着花瓣，空气里都沾染着春意。 白靖楚担忧，“这么多花瓣扔在河里是不是有点不好。” 瞿川朝后面的船一扬脖子，“没看到人家派了船跟在后面捞吗。” 那倒确实，白靖楚暂时放下那颗操劳的心，拉着柴温去抢喜糖了。 现在夜幕降临，一身红色喜服的新娘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湖面上舞着红绸的舞者，红浪翻飞间揉碎了灯火，晃得游人生出醉意。 瞿川回到客房的时候，陆渊澄正背对着他。 “怎么不出去看。”瞿川把窗子彻底打开，红绸像要飞进窗棂，拂起一阵香风。 陆渊澄看着湖面，“明天就要走了。” 一片漏网的花瓣打着转顺水飘过，在灯火下一闪而逝。 人们歌哭生息，在夜晚神秘的流水中逐渐走远，消失在黑瓦白墙间。 “像梦一样。”瞿川轻声说，“如果第一天就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们会更快爱上这里吧。” 他想过水乡之旅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却从没想过几乎桩桩件件都和预料的不同。 那些过往、现在、甚至渺远不可控的未来，全都扑面而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可瞿川还是好喜欢。 喜欢他们共同经历的这一切，喜欢那些好的坏的……甚至碎得拼不起来的每一片过往。 “回去以后……就不能每天见面了。”陆渊澄垂着头，睫毛融着灯火的金。 瞿川撩了撩他的额发，“回去以后我们天天视频，给你看小帝。” 直到坐上印晗后座的时候，陆渊澄才有了实感。 后视镜里的景区大门越缩越小，隐约可以看见陈师傅的身影。 陈陈小小的一个，已经隐没在人群里看不见了。 身旁瞿川戳他，“挑一张。” “嗯？” 屏幕上是朋友圈的编辑界面，瞿川在两张图片间来回滑动，画面上都是陈陈。 “这张可爱。”陆渊澄敲定。 瞿川删掉其中一张，又凑了个九宫格，调整了一下图片顺序就点了发送。 陆渊澄飞快掏手机点赞。 “你这是什么表情？”瞿川好笑，“放心，我屏蔽你姑姑了。” 陆渊澄盯着居中那张合照看了会儿，问他要原图。 “你不会要做屏保吧，很容易被发现的。”瞿川发了过去。 “发现也没关系。” 陆渊澄身子靠过来，捏着他的手，“我就是喜欢，没有办法。” 因此，当他发现侯雯拿着他的手机时并没有感到惊慌。 第128章 “我记得你最注重隐私，现在全都不重要了？” 陆渊澄刚吃完药，他本想去厨房倒杯热水，没想到再回房的时候床头柜边站了个人。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解锁界面。 侯雯出国多年，这大概是她近年来做的最逾矩的一件事。 她置若罔闻，“密码多少？” “1618。” “那个男生的生日？”侯雯输入密码，瞿川的笑脸在手机上一闪而逝，陆渊澄看见她点进了微信。 她没有点进瞿川的聊天框，页面下滑，很快找到了夏宁蕴的名字。 侯雯脸色骤然阴沉。 “我是不是说过你看病的时候需要我陪同在旁边？” 侯雯“咔嗒”锁上手机，脸上带着薄怒，“你吃了什么药？药在哪里，他凭什么越过我私自给你开药！” 床头柜被拉开又合上，里面的书本散落到地上，不多时房内就变得一片狼藉。 在抱枕落到地毯上的时候，陆渊澄终于说话了： “在你看来，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和我有精神病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为什么？”他看着侯雯停滞的背影，话里含着困惑。 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件事，又为什么对另一件事如临大敌？ 作者有话说： 突然听闻噩耗，祝好。伟大的作品会永远留在世人心里。 第八十一章 我很爱你，妈妈 “我们家有精神病史？” 陆渊澄说出他压抑许久的猜测，“病历上没有，医生也没有查出来，到底是什么病？” “没有这种东西。”侯雯冷冰冰地回。 “那到底是……” 蓦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那是侯雯晚间开会的提示铃。 她按掉闹钟，播出一个电话，“vincent……” 这个干练冷静的身影很快从陆渊澄面前掠走，只留下一点香水的浅淡气息。 陆渊澄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因为政。治正确吗？”他扬声，“因为同性恋是正确的，所以你必须觉得它正确？” 电话那头vincent还在汇报自己的请假理由，他的同性恋人出了车祸，需要赶去陪同。 他清楚侯雯会安慰自己，提前开口描述着恋人的伤情，并不严重。 果然，侯雯的态度变得和蔼，叮嘱他开车小心，不要太心急。 原先带领他们的高层有歧视倾向，一直不太得人心，这位亲自上阵的领导很不同，甚至还亲手组织过几场活动，去年的好像是世界精神卫生活动吧？ 没等他细细回忆，另一头的侯雯最后叮嘱了一句，挂断电话。 “好，你去吧。”侯雯收起手机。 “真的是因为这种原因？”衣袖被死死拉住，侯雯转过头，望进陆渊澄不知何时变得通红的眼睛。 但他仍然没有哭，那双湿透的眼里含着恨，就这么凝视着自己的母亲。 侯雯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扯开他的手，“开完会我要看到你把药放到餐桌上。”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放下偏见。” 侯雯正眼看向他，“这是在威胁我？” “不。”眼泪终于滚落，陆渊澄咬着牙，唇微微颤抖着，“是在求你听我说话。” “求我？”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侯雯皱着眉触上停止的选项，时间紧迫，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可他必须现在说，不是五分钟后、十分钟后，陆渊澄知道如果不是这一时刻这些话就再也无法被说出来—— “我很爱你，妈妈。” 铃声止息，客厅里秒针走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侯雯看着他。 一缕碎发滑落，挡在她眼前。 陆渊澄喘息着，嗓子微微颤抖，“对以前的我来说，只要能拥有妈妈的爱，做什么都可以。” 侯雯指尖抖动一下，她往前走了一步，“陆渊澄……” “……但是现在的我不需要了。” 这句话好像抽干了陆渊澄身上的所有力气，他撑着墙壁，胸膛起伏着，“我不需要你的爱了，妈妈。你把爱拿走的时候我很痛苦……非常痛苦，我觉得再也活不下去，但我还是活到了现在。” “你的爱治不好我，妈妈。” 细想起来，陆渊澄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只渴求爱的怪物。 陆渊澄一直没有说，他真正对瞿川生出好奇心是在那次坐高铁去湘沙的路上。 拍的运动风照片意外火了，沈野问他要短视频软件的账号。 陆渊澄没法给，他不敢想象账号内容被现实中的人看到以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脑子里好像住了个恶鬼，好想死，无时无刻都会想到去死，我需要心理医生，但我知道心理医生可能也没用。】 【我甚至想着我是否会就这样死去】 【每天装一个精神健全的人好累】 【应该会死于间接性猝死，到时候我这样讨人厌的精神病儿子就可以消失了，会有更好的孩子代替我，随便来一个正常小孩就可以代替我。每一天早上睁开眼都是奇迹。想快点变成一只水母，没有脑子感觉不到痛苦，被冲上岸就能变成一块块碎片。】 【装不下去了。】 怎么办。 那些现在叫喊着喜欢他的人在看到这些阴暗的脏物后，就会捂着鼻子跑开了。 沈野还在催，陆渊澄笑着拒绝了。 第129章 但他心里清楚地意识到，只要沈野再强硬一点，他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又要看到那种混杂着怜悯与惊愕的神情。 直到瞿川不经意地开了口： ‘那我跟他们再说一下。’ ‘网络这东西嘛，不用当真。’ 瞿川本人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句话对陆渊澄而言意味着什么。 一株潮湿的蘑菇在角落里保全了它的自尊。 “不需要我？” 侯雯重重放下手机，气得笑出声，“我在外面工作最辛苦的时候胃出血进了医院，医生来给我输液，每一针都扎在左手。” “因为我的右手握着家庭的命脉，我不去敲键盘完成工作，谁供你在国内过奢侈的生活？！” 陆渊澄深吸口气。 他看上去摇摇欲坠，背却挺得笔直，维持着平稳的声线，“我会还的。” “你拿什么还……” “学费……这是你每年直接打到学费卡上的，确实用了你的钱。其余的生活费、水电费，包括日常吃饭，这些我都用了姑姑的钱。” 侯雯面色变得很难看，“如闻？” “对。”陆渊澄胸口发闷，喘了口气接着道，“还有看病的花销，我知道我欠你很多，现在的我在你眼里也只是个废物，但我会还的。” 他笑了笑，汗珠从苍白的唇边滑落，砸到地毯上，“妈妈，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侯雯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出国后她一直在给你钱？” 她无法理解，“你不用我的钱却去动用她账户上的，你在想什么？” 电话铃声又开始响，陆渊澄闭了闭眼，苍白地笑： “因为姑姑不会问我要这些。” 不会用她投资给陆渊澄的爱要挟。 “而你会。” 他当然渴望爱，可陆渊澄从来不怕得不到爱。 他怕的是自己得到的爱被收回，就像雨里捂热的猫，眨眼消弭成空。 侯雯去开会了。 陆渊澄在客厅里站了会儿，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干什么。 手机被拿走了，平板倒是放在客厅，但微信早就退出了登录。 寒假还有好久。 二十天，三十天，一百天……他已经休学了，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头。 陆渊澄额角还有冷汗，扶着沙发缓缓蹲下。 大门发出轻响，他侧头，发现竟然是江妈妈拎着一个大袋子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你怎么会来……” “我也有摄像头的权限呀。” 江妈妈轻声说着，把手里提的袋子放下，“快来吃。” 热乎乎的汤面下肚，陆渊澄拧作一团的胃终于舒展开，一口一口地喝着汤。 “还有小菜。”江妈妈变戏法似的拿出来几碟东西，捧着脸，看陆渊澄慢慢吃着。 陆渊澄放下筷子，沉吟，“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听不听到有什么区别？”江妈妈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快帮我一起收拾。” “收拾完了也还是有味道，她不可能不知道你来过。” 江妈妈眼一瞪，“你到底收不收拾？” 陆渊澄乖乖站起来，“我去拿垃圾袋。” 两人都没再提监控的话题，收拾完桌面江妈妈道，“我走了？” “嗯。” “这么久没见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埋怨。 陆渊澄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抱住江妈妈，声音压得很低，“想你了姑姑。” “欸。”江妈妈在他头顶揉了揉，“姑姑也想你。” “只要你和入松好好的，别的我都不求了。” 临走前，她递给陆渊澄一部手机。 “我的旧手机，给你了。” 陆渊澄怔住。 她示意陆渊澄打开，“现在插的是入松闲置的手机卡，你可以用它注册一个微信号。” 那只常年带着护手霜香气的手被塑料袋勒出了红痕，里面装满陆渊澄吃完的饭盒，与这位妇人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他鼻腔酸涩，“……谢谢姑姑。” “别光谢我。”江妈妈摆手，“都是小瞿的主意。哎哟，你看他又来发消息问我了，还不赶紧躲到房间和他联系？” 陆渊澄看了一眼，瞿川问的很礼貌： 【姨姨好，和陆渊澄见面了吗？】 他低头笑了笑，江妈妈把他赶回房间，“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过几天带着新衣服来找你，拜拜。” 房门合上，陆渊澄跨过一地狼藉，把自己扔进了床铺里。 【quchuan】：陆渊澄？ 他用着新开的微信号回复。 【一只小猪】：嗯 【quchuan】：……这什么微信名。 他又问：【姨姨说你的手机被没收了，还吵了一架，现在状况怎么样？】 其实瞿川真正想问的是那张屏保，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捧着手机纠结地咬着指甲。 手机震了震，他连忙看过去。 【我妈不在意我有男朋友的事。】 嗯？ 【她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不是。】陆渊澄言简意骇，【她生气我偷偷吃药。】 瞿川猛地抬起头，他深吸口气，房内滞闷的空气无法纾解看到那句话所带来的郁气，瞿川拉开房门，一路走到阳台。 冬夜空气沁凉，远处夹杂着小孩的欢笑，瞿川站了会儿，打字： 第130章 【那我们叛逆一点，就吃，气炸她。】 两人悄悄打了会儿视频，陆渊澄压着声音在屏幕那端逗弄小帝。 “又胖了。”他说。 “小猫一天一个样。”瞿川揉着小帝圆滚滚的肚子，“明天再看又变成另一只小胖猫了。” 小帝四肢摊开，舒服得咕噜咕噜叫。 瞿川道，“马上就要过年了，等过完年我们就见面。” 对面的人笑，“你要把我从家里偷走吗？” “偷不了。”瞿川配合着做出思考的模样，“估计只能从十四楼垂根绳子下来这样子。” “好。” 陆渊澄朝房门的方向看了眼，凑过来很小声地说，“那年后见了，长发小瞿。” 客厅里有股食物的味道，侯雯没有多想，只当是陆渊澄热了那些垃圾食品吃。 她提前散会，会议过程中两次因为走神没能对员工的发言做出总结，好在她平日就总是肃着脸，他们只当是自己发言有误，并没有察觉。 ‘我很爱你……妈妈。’ 爱？ 侯雯站在陆渊澄的房门前，神色变幻莫测。 第二天，陆渊澄从枕套里翻出一板药，刚吃下一粒门就被敲响。 侯雯：“出来吃饭。” “嗯。”他把枕头放回原位。 侯雯不会下厨，一日三餐都由保姆上门来烧，陆渊澄出去的时候桌上已经放好了餐具，他拉开椅子坐下。 菜色都是他们以前常吃的……只不过日子过去这么久，陆渊澄的口味早就变了，他看着满桌的菜，“我们吃的完？” “等会儿有人要来。” 侯雯看着文件，“回房把衣服换了。” 她皱眉回忆着，“就穿那件……深蓝色的毛衣。” 陆渊澄不语。 “怎么，那件衣服已经穿不下了？”侯雯又道，“今晚去一趟商场，马上要走亲戚了，不能连衣服都没有……” “姑姑给我买了衣服。”陆渊澄打断，“估计这两天就会拿过来。” 餐桌上有一瞬寂静。 “她买的衣服？” 侯雯揉了揉眉心，“你这样麻烦她很惹人嫌，下次不要再……” 门铃响了，陆渊澄看了眼时钟，这个点可能是江妈妈来一起吃饭，他正想起身开门，余光瞥见了侯雯。 侯雯几乎是马上坐直了，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随后对着手机整理了一下衣领。 是谁？ 陆渊澄坐在原地，脑内过了一遍名单，仍想不到一个会让侯雯做出这副如临大敌般举动的人。 她清了清嗓，打开门—— “好久不见。” 陆渊澄维持着侧身看过去的动作，看清人影后血液寸寸凝固。 门外站着他的父亲，侯雯的前夫，自从离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男人。 陆先生和他遥遥对视，柔和地笑，“小映，中午好。” 第八十二章 小溪 接下来这顿饭变得和谐而古怪，侯雯给陆渊澄夹了块茄子，叮嘱，“别光吃肉。” 陆先生见状笑道，“还是这么不喜欢吃蔬菜？” “给他买了膳食纤维冲剂，人不吃蔬菜怎么行。”侯雯放下筷子，“你这次来是想说什么？” 陆渊澄默默咀嚼着茄子。 “马上要过年了，我想着渊澄也很久没有跟我们一起吃过年夜饭了，正好你最近回国，要不要趁此机会聚一下？” 陆先生和蔼地询问，“小映，你想和我们吃年夜饭吗？” “我不是小孩了，没必要这样跟我说话。” 陆渊澄没去看两人的脸色，凝望着手边的鸡汤，“至于年夜饭，我随便，看你们的想法。” “我吃饱了，你们聊吧。” 他说着起身离开，却也没进房，而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陆先生看着他打开电视，陆渊澄把音量调得很轻，像是本人的注意力也并没有放在纪录片上。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陆渊澄——大概六七岁，每次陆先生看晚间新闻的时候都要爬上沙发，先盯着自己的脸打量一会儿，再找个舒服的地方窝起来，枕着陆先生的大腿。 陆先生逗他，“我们小映是在看新闻还是睡觉呀？” 小陆渊澄就会脆生生地回答：“在陪爸爸！” “年夜饭都有谁？” 侯雯的声音响起，陆先生回神，轻咳一声。 “你和我，还有渊澄，就我们三个。” 侯雯盛汤的动作停顿，“除夕那天？你家那边怎么处理。” 陆先生笑了笑，“今年轮到小溪去他外祖家里过年，我这边的安排不用担心。” 茶几处传来响动，陆渊澄拿过遥控器，把声音调高了些。 陆先生起身，整了整衣服下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小映，除夕见。” 手在空中摆了摆，陆渊澄没送他，房门合上，侯雯望着一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揉了揉眉心。 她看到陆渊澄关上电视，似乎是准备回房，开口叫住了他： “吃年夜饭的时候表现得好一点。” 她沉吟，“再怎么样也要多吃点菜，不要让你爸看出来。” 陆渊澄站定，扭头看过来，嘴角勾了勾，“看出来又怎样，你怕他怪你没照顾好我？” “不会的。”他走进厨房倒了杯水，放到侯雯面前，“我会跟他说，这都是我自己折腾出来的，我抗压能力弱、爱钻牛角尖、一天天只会胡思乱想……” 第131章 陆渊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侯雯抿紧的唇，嘴角的弧度淡了下去。 “我会装好的，放心。” 他不再多留，回了自己的房。 “怎么办，我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回来了。”瞿川苦着脸，“今年要去一个亲戚家过年，他家住在海边，大概率会留我们多住一段时间。” 他凑近屏幕，嘴巴嘟得能挂篮子，“好想你啊！” 陆渊澄先隔空亲了一口，才答，“海岛过年？很浪漫，记得和我视频。” 瞿川一口答应，又问，“我听任涵说今年江姨姨会出国找入松一起过年，那你呢？和阿姨两个人吗？” 他脑子里已经出现了母子俩相对而坐，流苏桌布上摆满菜肴，却没有人动筷。 陆渊澄妈妈道：“新年快乐儿子。” 陆渊澄：“新年快乐妈妈。” “新的一年。”陆妈妈举起红酒杯，“继续停药！” 陆渊澄复读，“新的一年……” “等等，”电话那头陆渊澄提出疑问，“为什么是红酒？” 瞿川愣了愣，“呃，不知道，感觉阿姨就该喝红酒？” “她不喝酒。”陆渊澄笑着摇头，“但她确实说的出这样的话。” “你今天的药吃了没？”瞿川凑近，“不能空腹吃，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吃了。” 陆渊澄把手机架起来，向瞿川展示药板以及吃了大半的粥碗。 “嗯，很乖。” 瞿川满意了，捧出一只小胖猫，“奖励你吸一口小帝。” “等会儿吃饭别一直看手机。” 侯雯从手提包里拿出陆渊澄的手机，在陆渊澄要接过之前又收了回来，问，“听到没？” “嗯。” 陆渊澄抬眼，棕褐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我知道了。” 他今天穿了侯雯新买的大衣，围巾和她是同款，那双遗传自她的淡色眼眸点亮了深色调的衣物，是个很俊秀的青年。 侯雯被这种表象取悦了，挽住陆渊澄，“走吧。” 陆先生把地点定在了清波廊，这附近是庙会举办的地点，沿街都是穿得红火的游人，大红灯笼下一片欢声笑语。 清波廊建在湖心，周遭一下幽静起来。 侯雯的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击着，嗒、嗒、嗒，一声又一声，极富节奏。 陆渊澄短暂地分了神，想起从前侯雯穿高跟鞋崴了脚，陆先生当时正在另一条街上买茶叶，十一岁的他刚开始抽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蹲下来就背着侯雯跑过一条街，跑到了父亲的面前。 “怎么崴脚了？”高大的陆先生揽住侯雯，把人拦腰抱起。 “小映，拿着你妈妈的鞋子。” 他就拎起那双松绿色高跟鞋，跟在爸爸妈妈身后一路小跑。 侯雯笑得很畅快，搂着陆先生的脖颈轻轻晃着小腿，说他未免太小题大做。 “在想什么？” 臂弯沉了沉，侯雯挽着他，“一会儿他要是给你红包，别收。” 她眉眼阴沉，冷笑着，“我可不想给他那个儿子还礼。” 陆渊澄下意识望向她的高跟鞋，红色的，是侯雯身上唯一的亮色。 “到了。”她的母亲松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侧过身打量着陆渊澄的面容。 侯雯满意了，示意侍者拉开包厢门。 陆渊澄突然很想转身走开。 “到了？”陆先生原本坐在窗边，立刻大步走了过来，“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 侯雯解下围巾，摆手，“行了，大过年的别拿出对客户那套来对我们。” 陆先生大笑，招呼陆渊澄，“小映，坐过来。” 上菜的间隙里陆先生和侯雯聊了几句公事，陆渊澄手机震了震，他无视侯雯投来的目光，点进消息。 【quchuan】：看！小狗啊啊啊啊啊！它好热情，我差点被它撞海里。 下面发来了一段视频，陆渊澄把音量调小，海边风估计很大，瞿川的围巾在风中狂舞，他半蹲在镜头前，一只黑色大狗正跳来跳去地蹭瞿川的手，最后终于成功扑倒这个人类，兴奋得甩着尾巴就上去舔瞿川的脸。 ‘别舔了哈哈哈哈，你嘴巴好臭……哈哈哈哈救命，舅舅！让它别舔我了！’ 画面外有人喊了句，‘它喜欢你，还不快陪它玩？’ 视频结束，陆渊澄指尖在瞿川的脸上戳了戳，那里有个下陷的酒窝。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陆先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陆渊澄这才察觉自己在笑，收了表情。 他合上屏幕，两手放在膝上，“是朋友，他在海岛过年。” “海岛啊……”陆先生若有所思，看向侯雯，“我记得你有个项目就和海岛有关？” 见餐桌上没人再注意自己，陆渊澄拿起手机。 【我也想摸狗狗。】 他想了想，删除，重新打：【穿得有点少，当心着凉。】 消息没有发出去，陆渊澄放空一会儿，低头把所有文字都删掉。 瞿川在海边吹了会儿就冻得受不了了，把围巾往头上一包，逃难似的冲回屋里。 瞿妈妈打出去个二筒，朝他笑，“哟，这是哪家的老太太回来啦？” 耳朵被吹透了，瞿川冲到暖气边暖了暖手，捂着自己红通通的耳朵，“小帝怎么不在笼子里？” 第132章 “你舅舅刚把它放到大壮那里去了。”瞿妈妈说完再一回头，暖气片旁边人已经不见了，“欸？” 瞿川冲进里屋，大壮就是先前在沙滩上拱他的那只大黑狗，人立起来甚至和瞿川一样高。 而小帝呢…… 前几天瞿川下床的时候拖鞋突然叫了一声，小帝藏在里面甚至连条尾巴都露不出来，搞得全家人穿拖鞋前都要先倒一倒。 “小帝！”他左右张望，恨不得钻进地上每一条缝里，“哥哥来了，你在哪儿！” “干嘛呢！” 瞿川回过头，舅舅坐在窗边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瞿川，“那只小肥猫？不就在这儿。” 他连忙蹿过去，窗边摆着一个长沙发，舅舅腿上盖了条毯子，越过遮挡视线的杂物，瞿川终于看见毯子末端伸出来的一条尾巴。 黑色的，很粗壮，此时摇得像个螺旋桨。 瞿川轻轻吸了口气，“小帝在毯子下面？” “对啊。”舅舅一把掀开毯子，露出趴在他腿上的大壮以及趴在大壮身上的小帝，“你看，多舒服。” “喵嗷。”小帝懒洋洋地冲着瞿川叫了一声，在大壮脑袋上挠了挠。 大壮尾巴摇出残影。 “……还挺会享受。”瞿川松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 他和舅舅一起看了会儿电视，陆渊澄的消息发了过来。 【quying】：想变成大黑狗到你身边。 “看什么呢？”舅舅探头，“你怎么笑得这么傻？” 瞿川清了清嗓子，“哪里傻……我出去看他们打麻将了。” 出了门他径直左拐，一路来到了沙滩。 他给陆渊澄发消息，【要视频吗？】 “你手机响了。”侯雯提醒，“好像是视频通话，不接吗？” 陆渊澄侧头，跟她一起看着陆先生的手机。 陆先生皱着眉，看清来电人后眉头舒展，笑着接起，“小溪。” 他没有带耳机，对面的声音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你要来找我？”陆先生看了眼时间，“小溪啊，现在应该和妈妈一起在外祖家吃饭才对，怎么又往外乱跑？” “爸，我要和同学去玩，不回家了。”被称为小溪的男声高高扬起，听起来在嘈杂的地段，“你把俱乐部会员卡给我，那里不让刷脸。” “哪个俱乐部？” 陆先生举着手机，一手在包里翻找着，“前几天刚跟你妈吵过架……你是不是答应我这几天会乖一点？” 小溪不耐地喊，“爸！你就给我嘛！” 不知他在对面做了什么表情，陆先生蓦地笑出声，“行。马上就要高考了，过完年就给我夹紧尾巴做人。” 他挂断视频，后知后觉在场的两位都在盯着他。 “哦，是我儿子。”他给陆渊澄夹了块鱼肉，“高三了还一天天往外跑……渊澄现在大二了对吧，确定以后的发展方向了吗？” 侯雯冷冷开口，“哦，他休学了。” “休学？”陆先生眉梢动了动，愕然地看着陆渊澄，“怎么回事。” “身体出了点状况，再加上我有计划让他出国留学。”侯雯似有所觉，看向门口，嘴里还在说着，“不必你操心。” 陆渊澄猛地抬头，“我不出国……” “爸！” 大门被人推开，一阵浓烈的香水味抢先进入陆渊澄的鼻腔，随后他看到一个发丝微卷的男孩，面容稍显稚嫩，身上穿的精致亮眼，还可以看到脖颈间晃动的吊坠。 这是小溪。 那个小他三岁的异母弟弟。 第八十三章 无处可去 “茂溪。” 陆先生连忙上前，从衣架上拿过自己的围巾系到陆茂溪空荡荡的脖子里，“出门都不知道带条围巾？” “谁戴围巾啊。”陆茂溪扯了扯那根棕色围巾，嘴角一撇，“土死了。” 他视线突然和正对面的陆渊澄相接，愣了愣。 “哟。”陆茂溪嘴角一翘，“这不是我哥吗。” “爸，这就是你说的工作局？跟我哥吃饭能叫工作嘛，真是……” 他走近几步，在短款夹克的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烫金红包。 “给你。”陆茂溪直视着陆渊澄古井无波的眼眸，咧着嘴，“我大姑给的红包。” 陆渊澄眨了眨眼，向后靠坐到椅背里。 “哦，我忘了。” 陆茂溪也不尴尬，泰然自若地收回手，“你不是我们陆家人。” “茂溪！”陆先生呵斥，拉过他的手臂带到门口，“别胡闹，赶紧走。” 他又一次把围巾缠到陆茂溪颈间，一圈又一圈，整整围了三圈，陆渊澄深吸口气，才得以缓解那种身临其境的窒息感。 茂溪。 陆渊澄靠着坚实的椅背，开始思索这个名字的寓意。 茂溪，茂溪，是希望子孙繁茂，如溪流那样源远流长？ 自欺欺人。 陆渊澄勾唇，他高中时看到过陆茂溪，还在读初中的他打了耳钉，脚上穿着一双缀着银环的皮靴，和一个男生站在巷子里接吻。 银环叮当，响在这对异母兄弟之间。 他爸爸知道陆茂溪和男人接吻会是什么反应，会骂他？打他？还是像今天这样，慈爱地一圈一圈用围巾缠裹住自己的儿子，以防他从爱的牢笼里飞走？ “哼。”侯雯轻声冷笑。 第133章 只有坐在他旁边的陆渊澄听到了，陆先生送走自己的小儿子，向两人歉意地道：“小溪早年缺少陪伴，所以才会这样……渊澄，你不要介意。” 他拿出一个红包，很厚实，“新年快乐，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休学的，爸爸都希望你平安快乐。” 很朴素的话，似乎满含真心。 陆渊澄看着那个红包上眼熟的烫金花纹，发现它和刚刚陆茂溪递出来的红包是相同的款式。 “爸爸。” 陆渊澄捧着面前的茶杯，数着里面一圈圈晃开的涟漪，“为什么不叫我小映了？” “你喜欢这个称呼？”陆先生只愣了很短的一瞬就笑开了，然而陆渊澄接着道： “是怕我觉得自己的名字和陆茂溪太像了，所以不开心吗？” 陆先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眉宇间带上几分不解，混杂着难过，“你怎么会这样想……” “没必要。”陆渊澄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不管是弥补……愧疚，还是别的任何东西，我都不需要。” “你要是亏欠了陆茂溪就去弥补他。” 陆茂溪早年缺乏陪伴，那是因为陆先生在陪他。 这么算下来错的人又成了陆渊澄，真是太抱歉了，夺走陆茂溪应有的童年。 他到底要偿还多少东西？ 陆渊澄拿起大衣，缓缓穿上，那张白皙且仿佛被上天啄吻过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我只希望这一切都能离我远一点。” “渊澄……”侯雯和陆先生都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一一从两人的脸上拂过，似乎带着灼人的力度，渐渐的，两人或局促或不适应地别开头。 他突然上前一步，没等在场的人做出反应，陆渊澄已经双腿一弯，重重跪到了地上。 包厢铺的地毯厚重，只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陆渊澄对他们的惊呼以及越来越接近的声音置若罔闻，只道，“谢谢你们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但现在我想自己走下去了。” “喂？”视频接通，瞿川兴奋地喊，“陆渊澄你快看！今晚有烟花秀！” 那头的画面很黑，过了会儿他听到陆渊澄回应他，“我也想看。” “你和父母吃完饭了？” 瞿川走到避风的地方，手机亮度拉到最高，细细打量，“你这是……在街上吧。” “嗯。” 陆渊澄走到了一盏路灯下，瞿川终于看清他的脸，鼻子以下的部分都隐没在围巾里。 “冷不冷？”陆渊澄问他。 “海边当然冷，不过吹习惯了也就那样。” 瞿川大概还是冷，画面那头的人影一直在走动，还不时跺一跺脚。 天边一朵烟花转瞬即逝，瞿川仰着头，面容被烟火四溅的绚丽点亮，头顶还缀了朵将将绽放的小烟花。 “咔擦”，瞿川疑惑了一瞬，随即坏笑，“这么想我？还偷偷截我图。” “截下来就能一直看了。” 陆渊澄面不改色，“而且我帮你留下了这么帅的瞬间，你应该奖励我。” 瞿川让他把左脸递过来，狠狠亲了口。 挂断视频后陆渊澄有些茫然。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距离停运时间还早，但这一班地铁很空旷。 大概是人们都在团聚。 车门即将关闭，哔哔作响，陆渊澄没有上车，倚靠着柱子拨通了江入松的电话。 “你怎么回事？”江入松很敏锐，警犬一样凑过来，“这个时间点你为什么在地铁站！” “你和姨姨吵架了？哇，大过年的离家出走，别这样吧哥，好歹憋过今晚呢？” “我在你心里是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人吗？” 陆渊澄笑得轻松，“我和她吃完饭了，她临时有工作要处理，我就出来和瞿川见面了。” 江入松并不知道他们要和陆先生一起吃饭的事，闻言笑开了，“除夕夜还要和你见面呀，小瞿真的好喜欢你。” “对呀。”陆渊澄看着玻璃倒影出的自己，轻声说，“他真的好喜欢我。” 但再喜欢，都不可能在过年时不声不响跑去对方家里。 他竟无处可去 第八十四章 爱意暗涌 手机导航提醒他：下一班列车已进站。 瞿川去的地方不远，说是海岛，其实就是远离市区且接壤海边的一块区域，坐地铁跨越五十公里后再走几公里就能到达。 远处传来轰鸣，隐隐能看见列车明亮的灯光从隧道那头照过来，陆渊澄看见几个坐着等地铁的人站了起来，越过他走向车门。 该不该上。 惹人嫌地搅黄了一场年夜饭还不够，难道还要跨越半个城市去新的地方搅局吗？ “亲爱的，我马上要上车了。” 柔软的女声传来，陆渊澄没动，借着玻璃的反光看清了那个女孩的神色。 她带着有线耳机，长长的绳缠进了自己的发丝里，却毫无察觉。 女孩裹着厚外套，裙摆从下方漏出来，盛开了一朵艳丽的花，“我买了阿姨爱吃的燕窝，有点重，你等会儿记得下来接我。” “嗯。”她的脸上写满了憧憬与忐忑，“万一阿姨不喜欢我怎么办呀。” 是啊。 陆渊澄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们肯定不会喜欢的。 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女孩又笑起来，地铁呼啸驶来，陆渊澄在巨大的噪音里奇迹般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第134章 “你说的，阿姨一定会喜欢我。” 陆渊澄坐在椅子上，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身边就是那个打电话的女孩，此时还在甜甜蜜蜜地打着电话。 人家妈妈会不会喜欢她和他有什么关系，疯了吧！这种日子也敢往瞿川家里跑？ 地铁报站：动物园到了。 陆渊澄一瞬有想过翻进动物园找个猴山，混进去装一只帅气的猴子。 但猴子不过年，也不会和他说话。 身边女孩的声音小了下去，手肘被人碰了碰，陆渊澄看到她递过来一张纸巾。 他有几分不解。 再一看，玻璃中的倒影早已被泪水打湿了脸。 车厢轰隆震颤，一路疾驰而去。 “瞿川！” 瞿妈妈揉着手腕从麻将桌上下去了，“你来替我几轮。” 还有半小时时针就要指向十二，她看了眼长在麻将桌上的这群人，打算抓紧时间弄点宵夜吃。 瞿川放下手机，“妈，我想吃酒酿小丸子。” “我回来的时候你没把钱输光就给你做。”瞿妈妈笑着捏他脸。 大舅妈手气好，瞿川在桌上坚持了几轮实在输不下去，拉了一旁看热闹的舅舅来顶上。 【你到家了吧？】 瞿川把这些字删掉。 再过五分钟就零点了，陆渊澄怎么可能不在家。 【马上要倒计时了，你……】 “你眉毛皱这么紧干嘛呢？”瞿妈妈问，“别蹲着了，去吃酒酿小圆子。” “等会儿。” 瞿川突然拿着手机站起来，大步往外走，“我去打个电话！小丸子先放在桌上吧。” “欸！” 瞿妈妈叫了声，眼睁睁看着瞿川蹿出去。 她嘀咕，“神神叨叨的……谈恋爱了？” 海边空气寒凉，瞿川出门时忘记带围巾了，阴湿的风顺着脖颈一个劲往衣领里灌。 他哆嗦了一下，僵着手指播出视频通话。 不接……瞿川换了语音，照旧不接，于是翻到自己新存下的手机号。 新号没有彩铃，瞿川伴着“嘟”声来回踱步，脚底沾满微湿的沙砾。 “嘿——” 瞿川闻声抬头，不远处有人蹦跳着朝他挥手，他先是愕然，随后呼吸急促起来，抿唇压着想笑的欲望快走几步。 “新年快乐！”那人又喊。 滚烫的血液止息，瞿川脚步慢下来，认出那是住在附近的居民。 “哥哥！”那户人家的小孩跑了过来，递给他一根东西，“给你玩。” 冰凉的铁丝几乎是刚被握住，瞿川眼前就炸起一串白光。 他头皮发麻，“谢谢，你怎么……” 一声不吭就把它点燃了！ 我还想给我男朋友看看呢。 可是男朋友不接电话，瞿川小幅度晃了晃恣意燃烧的冷焰火，缩了缩脖子，呼出一口白雾。 上次看冷焰火还是在夏末秋初。 他站在缓缓涨落的海边，在漆黑的夜幕里突然意识到，原来陆渊澄不在的时候，冷焰火就只是冷焰火。 白光稍纵即逝，空气里留下淡淡的硝烟味。 “好诶！”小孩拍着手，提醒他，“哥哥记得把它带回家扔掉，不可以留在沙滩上哦。” 瞿川吸了吸鼻子，轻声应，“嗯。” 他刚要带着燃尽的烟花棒往回走，小孩又叫了起来。 “哥哥！” 瞿川回头，“嗯？” 然而这一声却不是在叫他，心脏猛烈地跳动两下，瞿川觉得自己的脖子大概也冻僵了，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得以顺着男孩奔跑的方向看去—— 穿着风衣的男人接过冷焰火，手里骤然炸起四溅的光。 “谢谢。”陆渊澄围巾半解，松散地挂在颈间，唇齿间哈出了白气。 他走过来的时候，瞿川周边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变热了。 “那个……” 陆渊澄拿着呲呲燃烧的烟花棒，胸膛微微起伏。 他看上去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能傻站在原地，任凭那一点光照亮两人的脸。 陆渊澄鼻头红透了。 他本就白，在冬日里出了汗只会让那张脸更透亮，唇红齿白，像个很好亲也很好欺负的家伙。 瞿川压着要跳出心口的鼓噪，一把抓住他的手，“陆渊澄。” 陆渊澄快速地应，反握住他，“我刚在赶路，没能看手机。” 烟火最后的光亮照出陆渊澄脸上细微的犹疑，瞿川没给他道歉或是后悔的机会，一错步欺近他。 “我很开心。” 漆黑的海岸边响起一声啸鸣。 伴着空气中隐隐绰绰的“三、二、一……”，瞿川一手捂住男孩的眼，另一手拽住陆渊澄的围巾，向下一扯。 寒冷与寒冷相接。 远处团聚的人们齐声欢呼：“新年快乐！” 他们紧紧相拥，在硝烟与祝福中接不被打扰的吻。 作者有话说： 男孩：你们礼貌吗？ 第八十五章 夜半邀约 陆渊澄松开瞿川。 男孩听到家长在叫自己，抓住眼前的手晃了晃。 瞿川喘息着收回手。 “哥哥们再见。”小孩很有礼貌，哪怕缘由不明地被捂住了眼，也依旧向他们道别。 “拜拜。” 烟火还在空中不停绽开，陆渊澄用围巾把瞿川和自己裹在一起，颈侧动脉搏动，他微微闭起眼，专注地数着。 第135章 一下接着一下，他们的心跳互相追逐，有力到像是在打架。 陆渊澄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是怎么过来的？” 瞿川把手伸进陆渊澄的大衣口袋，冻僵的指节终于回暖。 他被笑得莫名，隔着薄薄的布料掐了下陆渊澄的腰，“问你话呢。” “我不小心坐上了地铁，然后就到这里了。” “地铁？”瞿川惊讶地侧过头，“终点站离这里还有十几公里，你乘公交车来的？” 陆渊澄和他对视一眼，烟火照亮他眼里的茫然，“……原来还有公交。” 听听他男朋友说的这话，简直堪比“海边原来有大海”，一看就是不怎么坐公共交通出行的人。 瞿川没辙了，“你跑过来的？” “我也不是什么马拉松种子选手。”陆渊澄笑，“扫了辆共享单车。” 耳边没有回应。 他不由疑惑，“怎么了？” “你都知道骑共享单车了，为什么不会乘公交车？” 瞿川去捉他的手，估计是骑热了，倒是不冷，只是细细一打量就会发现已经泛红了。 “走，跟我去屋里取暖。” 瞿川拽了一下，没拽动。 陆渊澄站在原地。 “走啊，烟火都快放完了。”瞿川看着他，“屋里也可以看到的。” “我就不去了。”陆渊澄道。 瞿川手用了点力，“什么意思？” “我在这附近定了房，其实主要是来这里看看海景，顺便亲一下新的一年最新鲜的男朋友。”陆渊澄往远处指了指，“再走几公里就到了。” 那附近是度假区，确实有酒店。 瞿川盯着他，“你觉得我信？” 他没再多说，抬起一根手指往下一压，“现在，跟我进屋。” 新一年的男朋友非常凶狠。 陆渊澄又笑出了声，瞿川牵着这只大鹅走了一段，被拽住了。 “我真不去了。”陆渊澄收了笑，捏捏他的脸，“江入松一会儿要跟我视频，不好解释。” 你大过年的一个人待在酒店就好解释了？ 瞿川压着脾气，缓慢道，“如果你是觉得会打扰到我们的话，大可不必。” “过年有朋友来家里确实奇怪，这点我承认。”瞿川深吸口气，“但他们会喜欢你的。” 陆渊澄笑叹，“你这话换我不信了。” 他慢慢抽回手，“不用担心，我如果想你了会跑到海滩这里……” “瞿川？” 舅舅的声音骤然从后方传来，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在沙滩上高速奔跑着接近，哈哧哈哧喘着气。 他回过神，连忙喊：“大壮！” 然而已经迟了，大壮一甩脑袋拱到陆渊澄身上，四只爪子扒拉着，人差点被它拱倒。 舅舅呵斥，“壮！” 大壮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姿笔挺。 “这是……” 手电的光照过来，舅舅迟疑着，看向瞿川。 “是我同学。” 瞿川莫名有种英勇就义的错觉，上前一步拉住陆渊澄手腕，清了清嗓，“这几天想借住在我们家。” 借住？ 太尴尬了。 火烧般的尴尬在进屋见到那一桌子长辈时攀上了顶峰，陆渊澄掌心冒汗，试了三次才成功讲出完整的话，最后干脆冲着他们鞠了一躬。 “新……新年快乐。” 他们在看到陆渊澄时神色各异，显然有觉得这情形很奇怪的，但大部分都带着笑回应了他。 一个妇人走近，“瞿川，还不带你同学来吃酒酿小丸子。” 她朝陆渊澄笑了笑，“来吃吧。” 陆渊澄在看到桌上只剩下一个小碗的时候就觉得不妙，刚摆着手想拒绝，瞿妈妈已经回身去厨房端出了一碗新的。 “瞿川不爱吃太热的，这碗你吃刚好。” 她眉头皱起来，看着陆渊澄泛红的手，“冻坏了吧？” 陆渊澄连忙放下碗，“没，只是吹了点风……” 瞿妈妈没听到，她转身搬来个暖炉，放到餐桌边。 陆渊澄已经要因为过度局促而晕倒了。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瞿川嘴里嚼着丸子，含糊不清地凑到他耳边，“我妈对帅小伙态度最好了，她很喜欢你。” 陆渊澄偏过头，面部快速地动了动，看起来是想露出个笑。 “我等会儿就走。”他下定主意，“就说我是路过这里顺便来拜年的。” 他说着一口吃下勺里的食物，起身，“我去跟舅舅说一声。” “不吃啦？” 瞿妈妈惊讶地问，她不知何时从房里抱了床被子出来，现在整个上半身都被挡得严实，只从棉被上方探了个脑袋出来。 陆渊澄又一次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一股热气蒸腾上来，他红着脸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对……我、我等会儿吃，不好意思阿姨，我路过这里没过脑就进来了，新年快乐……” 舅妈在麻将桌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同学脸皮怎么这么薄。”她扬声，“会不会打麻将？” 麻将桌上一阵响动，陆渊澄在洗牌的间隙看向瞿川，眼里写满了求救的意味。 瞿川收起脸上的笑，终于不再看戏。 “他当然会！” 瞿川推着陆渊澄往客厅走，笑得眼睛眯起，“在湘沙沈野给他点了几轮炮。” 第136章 “哦？”一直低着头的舅公抬起头，喝了口手边的茶，眼里闪着精光，“那我们要见识一下了。” 被推着坐下的陆渊澄：头皮发麻。 “我好久没打了。”他压着音量，手在桌下死死拽住瞿川的衣摆。 手被极快地抚了一下，瞿川倾身拉过椅子，坐到他旁边。 刚要凑近了说话，舅妈已经开始鸣不平了： “两个人打？输了给双倍，赢了拿一半。” “这是什么周扒皮言论？”瞿川坐在椅子边沿，桌下的腿紧挨着陆渊澄的。 他撑着脑袋数了数瞿妈妈剩下的钱，觉得不是很能扛住这种打法，“加上我之后变成半个人还差不多，哪有这样算的。” 他们言语来往间陆渊澄已经开始出牌了。 瞿川视线从四筒移到他侧脸，陆渊澄下颌绷紧了，唇紧抿着，被浸满桂花甜香的酒酿染得亮晶晶，在灯光下尤为晃眼。 “碰。” 那张唇突然开合，瞿川浑身一震，连忙重新看回牌局。 “有人分心了。”舅妈眼也不抬地道。 “困了吧。”舅舅摸着大壮的脑袋，站在舅妈身后，“小孩就是容易困。” 瞿川叹气，“没有困……能不能专心看牌？” 他余光看到陆渊澄很快速地往他这里瞥了眼，然而看回去的时候又轮到陆渊澄出牌了，两人没能对上信号。 大概是想让他困了就先去睡。 瞿川眉头慢慢皱起来，重新开始打量陆渊澄这一身着装。 很显然，这家伙什么行李都没带。 最初陆渊澄找来的兴奋褪去，从他进屋后的这一连串表现来看，他估计是真的没有想要留在这里过夜。 瞿川不信他在酒店订了房。 如果舅舅没有碰巧撞见他们，陆渊澄是不是打算穿着件风衣在海边晃荡一晚上？ 陆渊澄察觉到他的目光，疑问地看过来。 瞿川指了指左手边的八筒。 陆渊澄乖乖打出去。 “胡了。”舅妈撩了撩头发，笑，“你听瞿川的还不得把裤子都输掉呀？” 瞿川撇嘴。 接下来陆渊澄又打了几轮，瞿川全程陪同，偶尔拿出手机回几条消息。 直到一点半的时候瞿川开口，“可以放小孩回去睡觉了吗？” “还得是沈野那小子。”舅公眼皮子都不抬，“他去年可打到天亮才下桌。” “那是你们不放他走！” 瞿川过去给他捏肩，“今天就放过我们吧，我把明年的自己押给你们行不行？” “是今年了，傻小子。”舅公摆手，“行行行，我不做这个坏人，睡去吧。” 下了牌桌陆渊澄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他怕给亲戚们留下不好的印象，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瞪着桌上那些小方块，生怕反应慢了惹人嫌。 万幸没有人露出不耐的神色。 “你跟我睡一起。” 瞿川唤回他的神智，“ 这边。” 陆渊澄这会儿倒没有说什么睡一起不好之类的话，虽然瞿川觉得他只是还没反应过来。 真稀奇。 他想，我男朋友现在是个好骗的傻瓜。 他的房间在长廊深处，两人经过那间大壮常待的房间时瞿川往里看了眼，没有看到小帝。 “估计是被我妈抱到房间去了，睡前我把它抱回来。” 瞿川摇头，“之前还说什么都不允许小帝上床呢，现在……” “你是不是不开心？”陆渊澄突兀地插进话音。 瞿川回头看他，“怎么会这样想？” “算了。”对视不过几秒，瞿川放弃掩饰，“我确实有点不开心。” “因为我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吗？” 他就知道陆渊澄会这样想。 “不是这种原因。” 瞿川在他背上抚了抚，“先去洗澡吧，洗完再说。” 趁着陆渊澄洗澡的间隙瞿川走回厨房，他拿出个小锅，开了小火热着牛奶。 一个个奶泡翻滚着涌上来，在空气中发出极轻的毕剥声。 瞿川伴着奶香味走了神，忆起不久前的对话。 他问夏宁蕴：“我该问吗？” 原本以为要等很久才能得到答复，谁知屏幕那头的人却秒回，“看你。” 瞿川语塞，这算什么答案？ 对方大概从他的沉默中看出了答复，十分有奸商气息地道：“刚刚是私人回答，过年期间咨询价格翻倍，你确定要听？” 反正花的是侯雯的钱。 陆渊澄明显是和侯雯闹翻了才会跑来这里，他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单从私心出发，夏宁蕴这会儿就是开口要五倍的钱他都会答应。 没有什么比陆渊澄更重要。 他抓住了最后那丝理智打字：“刚发了压岁钱，我可以问一百个问题。” 瞿川发过去一个红包。 夏宁蕴秒收：【小狗螺旋收到】.gif “不要逼迫他，找合适的氛围引导他开口。” “什么样算合适的气氛？” 抱头痛哭？还是大年夜促膝长谈？ “带他放个烟花，或者一起洗个澡……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该怎么做。” “只要能让他感到安全，开口就会变得容易。” 安全…… 瞿川喝了口牛奶，舔着唇边的一圈奶胡子沉思。 第137章 于是陆渊澄走出浴室，兜头迎来一句：“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陆渊澄擦着湿发的动作一顿，带着几分茫然看向瞿川。 “现在？”他问。 作者有话说： 激情码了一个无责任平行番外，大概是没有遇到陆渊澄的瞿川在二十岁那年的除夕夜捡到一只白狐，白狐似乎对他另有所图……的故事。 等我晚上改完了放上来！ 第八十六章 去礁石那边 瞿川在隔壁快速冲了个澡，见状从床上爬下来拿过他的毛巾。 “头发吹干，然后就走。” 陆渊澄很乖，瞿川按着他坐在桌前，打开吹风机。 阵阵热风中他握住瞿川的手，“你要把我送到酒店去吗？” 吹风机声音太吵，瞿川没听清，大声问：“什么？” “我不能住在这里吗？”陆渊澄也扯着嗓子问。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瞿川一把丢开吹风机，恨得想朝他脸上咬一口，“我是要把你带到海边遗弃？” “没有。”陆渊澄回身搂住他。 他把脸埋进瞿川小腹，声音很闷，“开玩笑的。” “不好笑。” “那你打我吧。” 瞿川冷笑一声，“站起来。” 腰间的手动了动，陆渊澄磨磨蹭蹭站了起来。 他试图黏糊地挤过来，“小乖……” 瞿川“啪”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陆渊澄屁股很翘，他没忍住，又揉了几下。 手感不错。 瞿川收回手，脸上维持着冷笑，“拿身体跟我赔礼道歉吧。” 陆渊澄原地顿了会儿，猛地扑过来。 他低头，脸颊蹭着瞿川侧颈，难耐地重复，“小乖。” “别乖不乖了。”瞿川挣开他，拎过一条围巾，“出发。” 陆渊澄轻轻抿着唇，一双融着蜜糖的眸子盯着瞿川，“……可不可以晚点再去。” “这里没东西。” 瞿川冷酷拒绝，在心里又补上一句：也没有陈陈跑腿。 客厅的灯还亮着，瞿川缩回脑袋，示意陆渊澄重新往长廊走。 “要去玩？” 瞿妈妈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两人都是一惊。 瞿川点头，“……啊，对。” “从后门绕吧。”瞿妈妈低头拿了串钥匙递过来，“被你舅妈看到又要拉着打牌了。” 麻将桌上只剩下三人，但依旧热火朝天，路过的大壮都有可能被拉过去坐下，从前门走属实有些危险。 瞿川嘿嘿一笑，“谢谢妈。” 然而这夜瞿川没能得到他想要的。 走去沙滩的路并不远，他们却走得磕磕绊绊。 一会儿是瞿川拉住陆渊澄的手原地转一圈，一会儿是陆渊澄伸手去捉他，抱在怀里左摇右摆着前进。 气氛太柔软，连开口说一些话都是亵渎。 陆渊澄率先打破沉默。 “我家里人吵架了。”他说。 “嗯。”瞿川点头。 他又等了会儿，“怎么吵的？” “我父母离婚了，你知道。”陆渊澄耸了耸肩，“今天一起吃年夜饭，我父母因为我吵起来了。我听不下去，就自己出了门。” 大年夜一个人跑出来的小可怜。 瞿川一把勾住他脖子，“你没有和他们吵起来吧？” “没有。” 陆渊澄神色如常，“他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我怎么可能破坏这么重要的交流机会。” “不去想这些了。”他扳过瞿川的脸，“明早起来再说。” 瞿川深知陆渊澄的话不能全信，尤其是触及侯雯等人的部分。 太平静了，陆渊澄说话的神色太平静，好像这些答案已经在腹里千锤百炼过，可以畅通无阻地讲给任何人听。 就像…… 他是一滩死水，早就被大海吞没了。只是大海消化不掉又排异不了，只能梗在喉头。 瞿川心中长长地泄了口气。 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干。 比如撬开陆渊澄的嘴。 不知道过年期间面诊的费用夏宁蕴会翻几倍，还好麻将赢了点钱，总归够用。 第二日一早，瞿妈妈敲着门。 “马上要去看姥爷了，你还不起床吗瞿川？” 瞿川惊醒，拿开陆渊澄横在自己腰间的胳膊，头发乱糟糟。 “马上来！”他边喊边下了床，陆渊澄在身后翻了个身。 他也清醒过来，“你们都出门了我呆在这里不太好。”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瞿川匆匆披上外套，扑到床边捧着他的脸亲了口。 “我舅舅是做海边民宿的，他怕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尴尬给我拿了钥匙，你去找间海景房呆着吧。” 陆渊澄的视线从那串钥匙上移，看着他男朋友帅气的脸庞。 他静了静，问：“那为什么昨晚不让我……” “啧，我可能放你大年夜的一个人流落在外？”瞿川撇嘴。 “你太心软了。”陆渊澄抚上他的脸颊，捏了捏。 “如果我是个有坏心思的人怎么办？” “你的坏心思还少吗？”瞿川反握住他的手，“不许趁我不在偷偷去买套，买一个我吹一个。” 陆渊澄轻笑，“遵命。” 海景房偏日式，陆渊澄坐在一览无余的落地窗前，面前摆着一张茶桌。 第138章 他会泡茶，但用不来这些充满禅意的茶具，更没有心情。 不久前他接到一通电话。 来电的是陌生号码，陆渊澄过去很少接。 今天不一样，他怕是瞿川打来的，手机只震动了几下就接起。 “喂。” 电话那头一阵电流音，长久的沉默。 瞿川不会打来了却不说话，陆渊澄皱起眉，“你好？” “呵呵。”对面有人短促地笑了一下，声音很含糊，像是嘴里含了东西。 “早上好，哥哥。”那人似乎终于把自己的舌头捋顺了，得以说出完整的话，“你也醒得这么早？请问是跟我一样被爸爸打醒的么？” 陆渊澄眉梢动了动，语气没有波澜，“你忘了，我不是陆家的人，没有爸爸。” “对！”陆茂溪大笑起来，不用看都知道他此时一定笑得前仰后合，“你没爹，你爹现在是我的了。” “是啊。”陆渊澄轻轻说，“我没爹，我也不会被打。” “你他妈闭嘴！” 陆茂溪呼吸声一下重了起来，像一头被怒气控制的小牛犊，隔着手机横冲直撞，“你抢走了我的爸爸，你为什么不一生下来就死啊？” “你喝酒了。”陆渊澄指出，“脑子清醒点，当心被车撞。” “我没喝……”陆茂溪似乎在走路，声音时高时低，身体的主人大概连直线都走不了。 他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叨着听不清的话，突然拔高声音，“你为什么不死！或者……或者他妈的把我掐死，你三岁的时候为什么不跑来医院把我掐死？”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陆渊澄垂下眼睑，在心里想，为什么不是刚出生的你把三岁的我掐死？ 死在那个谎言编织而成的、棉花糖一样柔软、被爱裹挟着的三岁。 而不是某个十几岁的清晨，陆渊澄抬起头，才清清楚楚看到脖颈上开始显现的淤痕，发黑，像恶诅，赤裸裸地盘旋在被时光洪流冲得粉碎的三岁孩童的命脉。 为什么不掐死我？ 姥爷家聚着一群弟弟妹妹，瞿川被他们缠着玩游戏，从马里奥玩到炸弹人，玩得头晕眼花。 终于可以回家已经是晚上八点。 他们沿着小径往屋子里走的时候瞿川蓦地在墙角看到一道人影。 “陆渊澄。”他快步走过去。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发消息？”瞿川回头看了眼，隐秘地握住陆渊澄的手。 瞿妈妈远远地喊：“我们先进去了，你俩别着凉！” 瞿川：“好！” 手下的触感冰凉，他带着陆渊澄往前走了几步，一路走向沙滩。 “……我有话要跟你说。” 瞿川心下一动。 他的状态显然是要说些平日不会说的。 难道……昨晚始终没能说出口的话要在今日说出来了？夏宁蕴远程做法？ 今夜的海蓝得妖异。 陆渊澄站定。 “掐我。”他对瞿川说。 寒气在入侵，瞿川抓着他的手颤了颤，嗓子像被堵住了。 他没有问为什么，斩钉截铁：“不要。” “好。”陆渊澄答得也干脆，下一秒扯开瞿川的手，直直抓向自己的脖颈。 “！” 他掐得用力，指骨泛白。瞿川费了很大力气才拉开他的手。 “你他妈干什么！” 陆渊澄挣扎的幅度太大，两人双双摔在地上。 沙石滚了满手，瞿川这才发现陆渊澄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抖，身体抖，他想要去扶，陆渊澄却手撑着地兀自爬开。 “呕……”他抖如筛糠，脸上密布着泪水。 “我逃不开。”他跪在地上扯住瞿川裤腿，“我到哪里都逃不开。” 是枷锁，如影随形。 月光照亮陆渊澄惨白的脸，瞿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跪了下去抱住陆渊澄。 瞿川喃喃：“我知道，你很努力了……我都知道。” “想喝水吗？” 瞿川庆幸自己还背着包，赶紧翻出姥爷给他的水。 “乖，嘴巴张开……” 陆渊澄像发条耗尽的电子宠物，扬起脖颈。 水流细细蜿蜒，爬进陆渊澄衣领。 瞿川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去擦拭，却被按住。 “湿着吧。” 他的呼吸拂过瞿川侧脸，细微的，像某种小动物的触感。 “我们去礁石那边。”陆渊澄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逆着月光。 他说，“抱抱我。” 作者有话说： 一直想改前面的文但是在抽不出时间了……这本前期节奏问题很大，好想快点改555 第八十七章 捉猫猫 跌跌撞撞，粗砺的礁石吸纳了深冬所有凉意，却被陆渊澄的大衣阻隔。 他抱着瞿川，吻得很深。 临走前妹妹塞了颗草莓糖过来，瞿川早就吃完了，现在才发现并不尽然。 唇齿间弥漫着甜，接着是牙齿与舌尖的碰撞，瞿川闷哼一声，闻到浅淡的血腥味。 “痛……”他很轻地说。 陆渊澄就不再吮他的舌尖，转而吻上脸颊。 熟悉的部位，熟悉的吻法。 陆渊澄总爱用指尖戳那处下陷的酒窝，偶尔也会用别的东西来碰。 但这次跟以往不同，他只轻轻啄了一会儿就偏开头，吻落到侧颈。 第139章 “……要在这里做吗？”瞿川嗓音微哑，坐姿很乖。 他被放在了礁石凹陷的部位，臀下垫着陆渊澄的大衣，两腿分开，手撑在身前。 很快瞿川就把手抬起来了，他环着陆渊澄脖颈，夹住对方的腰，听到他说：“不做。” 但也不会回去。 海浪冲刷着无人的荒僻角落，瞿川甚至觉得浪舔。舐到了自己的小腿，然而低头看去一切都是干爽的，除了腿间覆上来的手。 那双不久前铁箍似的手小心地探过来，揉。捏，试探，确保自己在触碰的人也一样渴望着他。 一切都在下陷。 不远处灯火亮了起来，是瞿川的家人点了灯，淡色窗帘映出走动的人影。 明亮，温暖。礁石被浪打得阵阵泛冷，回响着海洋深处危险的轰鸣，瞿川坐在上面喘息。 这算什么，跑到别人家里来，拐着人家的儿子半夜在海边礁石上做不堪。入目的事……这到底算什么？ 陆渊澄又一次发现自己卑劣，却可。耻地无法停下来。 瞿川搂着他。 “你冷不冷？”他侧了侧头，贴上陆渊澄冰冷的脸颊。 再一抬眼的工夫，瞿川看到陆渊澄脸上划下两行清泪。 他被惊得说话都开始结巴，“你……怎么哭了？” “你想骂我吗？” 陆渊澄流着泪，嘴也瘪了起来，虽然身体的主人在极力压抑。 “我为什么要骂你？” “也不想打我？” 瞿川给他擦眼泪，“不想。” “可我想。”他的存在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困扰，昨天是，今天是，以前也是，“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如果瞿川骂他就好了。 瞿川严肃地用一根手指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不管你之前是怎么想的，我都不希望你以后继续有这样的想法。” 他的指腹很热，话语滚烫，“逃不开就不逃了，我陪着你。” “谁让你不开心了告诉我就好。” 瞿川捏捏他挂着泪珠的脸，“我冲动。你骂不出口、憋在心里的话，全都交给我。” 陆渊澄看着这个跟自己同龄的青年，他的眉眼……自己不久前刚刚啄吻过的凹陷——他们站在一起，仅从外表来看是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两个合该朝气蓬勃，憧憬着未来一切的青年。 他突然想起陆茂溪的电话。 少年喘着气，在电话那头用哭腔吼着： “我要攒钱……！我要出国……离开这个破家！” 他好像可以用眼泪和嘶吼冲破重重帷幕，一直冲破世俗和家庭的枷锁为止。 陆茂溪的同性恋人被发现了。 电话这头的陆渊澄想。 他在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了相爱的恋人和溺爱他的父亲，也或许早就失去了。 可他依旧比自己勇敢，发着酒疯在大街上用手机诅咒自己的异母哥哥去死，好像这样就得以继续活下去。 陆渊澄发现自己竟有点羡慕。 “我下午被人骂了。”他垂着头，眼睫不住颤动，“他是我的异母弟弟，让我去死。” “小王八蛋说什么！” 瞿川火冒三丈，伸手去掏他手机，“联系方式给我……正好任涵回国了，不骂得他改姓我看这崽子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陆渊澄轻声：“我也是那个王八生的。” “……” 瞿川顿了一下，流畅地开口，“你不一样，你是变异蛋，会孵出来大怪兽。” 超级厉害的大怪兽。 用爪子踩，用利齿撕。抹杀所有宵小。 但这话听起来太幼稚了，瞿川没有说。 他只道：“你是我最最最喜欢的漂亮怪兽。” 不止漂亮。 也不止喜欢。 三个月后。 四月底的风已经带了暑气，校园那条笔直的林荫小道上拐过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他像是疲于奔命，额角的汗珠一滴一滴滑下来。 陈瞳终于甩开后面追他的人，靠在墙角平复着呼吸。 他拿出手机，嘴角弯了弯。 还剩三只“老鼠”…… “有猫过来了。” 一道清浅的男声在他侧方响起，陈瞳吓得手机脱手，在空中划过弧线。 来人很轻易就接住了，他看了眼屏幕，看到和自己一样满屏的猫鼠头像，笑了笑。 “我的定位就在你旁边。不好意思，没想到会吓到你。” 陈瞳这才发现他和自己一样——左脸用人体彩绘颜料画了颗红色的爱心。 明明都是来参加共享定位捉迷藏游戏的，这位帅哥涂了颜料以后倒像是要参加什么森林徒步彩跑节。 “学、学长好。”陈瞳报上自己的名字，挠了挠头，“跑太专注了，没注意到你过来。” 陆渊澄听到他的称呼后挑了挑眉。 这是瞿川学校举办的活动，参加本次捉迷藏的人全都加入一个群聊，随后开启位置共享。 负责抓的人换上卡通猫头像，躲的人则是老鼠。 现在地图显示有三只老鼠被两只猫追得满校园乱窜。 他们不久前聚在校图书馆门前分配角色的时候陈瞳并没有看到过这位学长，不过从他脸颊画的红心来看确实是“老鼠”。 捉迷藏总不会有人搞变装潜入这一套吧！ 第140章 没人会这么闲。 “学长你是哪个系的呀。”陈瞳好奇。 对面的学长肤色太白了，他穿了件胸口印有单个字母的纯黑t恤，唯独字母是张扬的艳红色，原本烂俗的色彩却衬得陆渊澄更为白皙，几乎要在阳光下迸溅出光。 我是家里蹲系的。 陆渊澄沉默了会儿，答：“我是音乐系的。” 陈瞳恍然，这看着就像艺术生。 他隐约觉得有哪里很奇怪，“音乐系……” 没等陈瞳想出那份不对劲，陆渊澄突然低喝一声：“跑！” 陈瞳吓得弹簧一样蹿出去老远。 他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声音很熟悉，似乎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 陈瞳边跑边回头——另一个黑衣人从斜刺里冲出来照着音乐系学长就扑了过去，学长不知是跑不动了还是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站在原地。甚至不知是不是陈瞳的错觉，学长垂在身侧的手还微微抬起了些，看上去就像要把那只扑过来的“猫”搂进怀里。 来的是瞿川学长。 不对啊！ 陈瞳猛地明白了违和的地方在哪里：这是经管学院办的活动，不能跨院校参与，他一个艺术学院的怎么混进来当老鼠？ 角落，瞿川瞪着陆渊澄：“为什么不逃？” 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现在还搂着自己的腰。 显得他这只尽职尽责的猫也很傻！ “看到你就走不动了。”陆渊澄在他颈间蹭了蹭，突然推开他。 “有别的猫过来了，快。”他指着自己右脸，“不要别人的，要你抹。” 瞿川和他对瞪一会儿，叹了口气。 他左手拿着盒蓝色彩粉，在追过来之前就已经涂抹在右手上。现在瞿川示意陆渊澄低头，轻轻一抹，陆渊澄脸颊上留下三条蓝色的指印。 下一步就可以去参加真人cs了。 瞿川忍着笑，挑眉，“手下败鼠。” “卧槽！”身后聚过来的两只猫长长地骂了句，“又被你小子抢先了？就不能给我们留几只老鼠吗瞿川。” “这只除了我你们都抓不到。”瞿川终于笑出来。 那两人很快又跑开了，瞿川低头看了眼地图上聚散的猫鼠头像，在陆渊澄脸颊上很快地亲了一下。 “在集合点等我。” 他说完，黑色的衣角裹着风，消失在拐角。 是和陆渊澄同款的衣服。 瞿川穿的是字母l，他的则是q。 临近课点，除了他们这些参加了活动的人在校园里到处乱窜以外，大部分人都进了教学楼。 这里海棠花开得极好。 陆渊澄胸腔里全是浅淡的香气，他一手插着兜，慢悠悠地在这所不属于他的t市校园内闲逛。 他和瞿川一起来的t市。 听陆渊澄说要到t市暂住一学期的时候江妈妈很惊讶。 “你住哪里？” “租房。” 江妈妈果然开口：“钱够吗，我今年还没给你压岁钱呢……” “够的。”陆渊澄打断，“我平时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你给我的生活费还剩很多。” 何况还有那两次闹着玩似的拍片所打来的钱款，不多，但在大学附近租个便宜的房子也够了。 只要一个月内能有地方容身，他就可以在瞿川上课的时间段兼职。 江妈妈欲言又止：“陆渊澄……” 不知过年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侯雯闭口不谈，偶尔见面也总说起工作，侯如闻甚至听说她和陆家开启了新合作。 “疯了吗？”她问。 然而侯雯留下的只有缄默以及冷硬的侧脸。 现在陆渊澄的举动更是让江妈妈的猜测成了真：又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而陆渊澄正决定远离。 陆渊澄远远地看到已经有人等在了集合点，他走过去，对方短促地笑了笑： “被小瞿抓住了？” “嗯。” 这是瞿川同宿舍那位大三的学长，姓林，这次活动就是他们部门办的，陆渊澄明目张胆走了后门。 林学长和他搭话，“听说小瞿要搬出去住？” “还没决定退宿。”陆渊澄侧脸有点痒，他想去摸，想起那里是瞿川用蓝色彩粉抹过的地方，又止住动作。 “挺好。”林学长视线在陆渊澄胸前的字母上一晃而过，“下次有这样的活动还叫你们来。” 不远处等着开始下一轮游戏的人群中一阵骚动，林学长看了会儿，摇着头笑了笑，站到陆渊澄身后。 正在纠结要不要挠脸的陆渊澄：“？” “学长。”有人走了过来，陆渊澄抬起头。 是个长发及腰的女孩，穿着短款马甲，工装裤坠到侧腰。 她大大方方地拿着手机，“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人群起哄，陆渊澄手垂在身侧，没有看见地图标志上越来越接近的猫猫头像。 他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站在他身边的学妹和学长听清，“我有男朋友了，谢谢。” 女孩的室友只看到帅哥说了些什么，随后抬起手机看了眼，自然地转身揽住一个刚跑过来的黑衣服男生的肩，然后渐渐走远。 “失败了，是不是有对象了呀。” “我就说帅哥都有主了……可恶，下学期新生军训的时候一定要早点下手！” “不是……”另一个女生声音微弱地道，“他们穿的衣服好像是同款欸。” 第141章 第八十八章 愿它照亮你 瞿川心情很好，四下无人，他捏了捏陆渊澄指肚。 “你抓的最多？”陆渊澄笑了。 “嗯哼。” “厉害，奖品是什么？” 瞿川没憋住笑，“称号，最佳捕手。” 陆渊澄跟着一起笑出声，“是不是还要发奖状。” “奖状不一定有，不过林哥说要请我们吃饭。” 瞿川本来没打算参加这个活动，奈何学生会这次不知道是谁定的活动时间，选在了周五晚上。 试问，哪个大学生会在周五晚上来参加一场紧张刺激的校园捉迷藏。 于是活动报名人数差点没达到举办标准。 “还好人不够。”瞿川在陆渊澄下巴上挠了一下，“不然都不好意思让你混进来。” “可我不算人数，林学长没必要连带着我一起感谢。” 瞿川：“你是家属嘛，不一样。” 陆渊澄脚步停顿，“你跟他说了？” “嗯。” 瞿川踢开一颗石头，“学长也是。” 他没说是什么，但两人都清楚。 陆渊澄原地站了会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心情，半晌只能露出个笑，“就算同类相吸……我们身边是不是也太多了点？” “你是想说我们这个寝室专出gay吗？”瞿川大概是还兴奋着，走路一蹦一蹦的，陆渊澄不得不配合着他的步调。 他想了想，“好像是多了点，但无所谓。” “这又不是消消乐，只要大家都幸福就好。” 周日，瞿川有几节实验课要上，基本贯通了上午与下午。 他们约着晚上六点半在校门口见，陆渊澄晨起以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叼着面包出了门。 他昨晚睡得不好，失眠，捱到凌晨才彻底睡下去。 要不是新的兼职要求九点五十前到岗，陆渊澄可能会睡到下午。 来到t市的第一个月他去了校外步行街打工，奶茶店，时薪十八，一天一百六。 大学城的订单量居高不下，瞿川没多久就心疼了。 “换个兼职吧。” 他在手机上搜索着，“别的兼职在工作日还能清闲一点，你这个全年无休。” 特别是碰上社团活动，全校这么多个社团，每个社团定上二三十杯……陆渊澄哪里受过这种罪。 陆渊澄揉了揉在店里打了一天柠檬茶的手臂， 笑道：“还好。” “你什么都说好。”瞿川扔开手机，胡乱揉着他的脸，“这个月干完我就帮你找新的兼职。” 结果他真的帮陆渊澄找到了。 进站前陆渊澄草草解决了半片面包，剩下的实在没有食欲，只能丢给趴在阶梯旁的流浪狗。 地铁要坐二十分钟，陆渊澄站在角落，闭着眼。 这站是大学城始发站，车厢里挤满衣着各异的大学生。陆渊澄穿着和男友同款的t恤，在车里立得像一根标杆。 十分钟后，站台下去了一大批人，陆渊澄抢到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有点挤。 大概要归功于身边这位哥们儿。 在第三次被对方呼吸时肌肉起伏的幅度挤到时，陆渊澄在心里下了判断：对方肱二头肌有点过于发达。 他透过对面车窗的反射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人，一头贴着头皮的青茬，肩背宽阔，从衣着打扮上看不像大学生。 有种野蛮的侵略性。 沈野也是寸头，却完全不会给人这种对视一眼都会被打的压迫感。 陆渊澄靠着冰凉的扶手，太阳穴钝痛，轻声道，“麻烦你过去一点，谢谢。” 青皮寸头和他对视了一下，把胳膊收起来，从正面看像是夹进了腿间。 “不好意思。”他说。 “没事。”陆渊澄说。 接着就一路井水不犯河水地到了站，陆渊澄完全起身后才发现，青皮也跟着站了起来。 出站，走向二号口。 一直到陆渊澄拐进居民区的那刻，他心里的猜想才彻底坐实。 他转过身，向青皮伸出手：“你好，我是林悸风学长介绍来的兼职生。” 书店在小区进门左转那栋单元楼里，二楼，两间房打通。 这里是老式小区，书店看着古朴，空气中却没多少浮尘，阳光透过木窗棂照射进来，打在碎花桌布上。 兰泽穿着紧身运动衣，鼓鼓地勒着壮硕的胸肌，一指单人沙发，“坐。” 陆渊澄坐下。 “我就不多说了。”他站在收银台后揉了揉额角，手边摆着一个手工气息浓厚的小羊玩偶，“店里没什么人会来，随便你在这里干什么。” 陆渊澄：“？” “这店是我爷爷的产业，客流量很小，来的基本都是大学生。”兰泽指了指贴墙放着的几排木质书架，“二手书店……标价都贴在背面，你照标签收费就行。” “店里不提供饮品，不许饮食，有违反的直接放这段录音。” 他说着一捏手边的小羊玩偶，玩偶抖了两下，从肚子处发出低沉如闷雷的声音：“喝水五十，饮料一百，有味道的食物三百。” 听起来凶神恶煞，下一秒就会上门索命。 ……威慑力很强。 陆渊澄静了会儿，捏了捏手里的矿泉水，“喝水也不行吗？” 兰泽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可以，他们不行。” 第142章 “……好。” 这家店真的想做生意吗？ 陆渊澄直到和瞿川在烤串店里坐下还没能回过神，兰泽看起来很放心林悸风介绍来的人选，递过来一大串钥匙，又带他去看了电闸。 “五点关门，那么就这样，再见。” “店里只来了十三个人。”陆渊澄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到瞿川碟子里。 来了十三个，坐到蒲团上看书的有七个，问他找书的有一个，最后付款的人数为零。 这还是周末的客流量，到了工作日不知会冷清成什么样。 按理说二手书店进的都是些淘到的古书，很多钟情于此的人会专门来购买，不至于此。 “你不是说兰哥待了几分钟就走了，可能他都不淘书吧。” 瞿川给他鼓掌，“恭喜小陆结束第一天工作！” 陆渊澄失笑，“和你的兼职比起来，这个有点过分轻松。” “轻松不是坏事。” 瞿川道，“你不是喜欢看纪录片吗？可以坐在那里看看书，看看纪录片，再和客人唠唠嗑……操，我都想去那里兼职了。” “你可以来探班。”陆渊澄喝了口茶水，“收银台里面还有个小板凳，我给你准备着。” 他说着有些意动，“仓库里有张单人沙发……等我下周问一下兰哥，如果能用的话就把它收拾出来。” 然后把自己的男朋友安置进去。 瞿川面色变得古怪。 他轻咳，把刚翻过面的牛肉又翻了过去，“行……不要自己乱动，问过兰哥再说。” 他们面对面沉默会儿。 “吃完去看看床单……” “沙发布要换……” 两道声音撞在一起，瞿川扶着额，无奈地笑。 “那就等会儿把床单和沙发布一起买了。” 陆渊澄没有意见，嘴角弯了弯，伸手在瞿川手背上挠了挠，“嗯，我听你的。” 他搬进那间单居室出租房的时候沙发上是有布的。 据房东说他不久前刚刚清洗过沙发，瞿川指尖拂过沙发背脊，指腹没有沾上灰尘，看着确实干净。 但倒在上面的时候还是不一样的，陆渊澄在下面垫了那件曾经在礁石上垫过的大衣——从海边回去后陆渊澄拿去干洗，结果这次又被弄得一塌糊涂。 “你姨姨看到了要被气死。”瞿川脚踝被他握在手里，三月头暖气还开放着，只是上一任租客从去年起就没有交暖气费，屋里冷冰冰的。 陆渊澄手掌很热，抚着他冰凉的脚背，亲瞿川的小腿，“姨姨不会看到。” 是了，这样的场景……眼角蓄着泪，连耳垂都开始发红的瞿川，只有他能看到。 出租屋狭小，沙发逼仄，窗帘还是上一任租户留下的嫩黄色流苏样式，屋内明明没有风，它却在瞿川眼里浮沉……晃动，直到世界变得潮湿而温暖。 他掐陆渊澄的腰，“弄到沙发布上了……你自己洗。” 房东说这些软设施是房客自己置办的，没有带走，他们都可以处理掉换上自己喜欢的。 陆渊澄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能用就好，结果那块脆弱的沙发布却像是被折腾得罢工，轻轻一洗就破了。 只能去买，去置办，小小一间出租屋堆满了瞿川认为需要的、可能需要的，以及江妈妈寄来的东西，一度无法下脚。 他振振有词，“住就要住的舒服，你花了钱的，为什么不一次性把生活质量弄好？” 陆渊澄很想说他只会在这里住四个月，然而瞿川给他购置的都是必需品，确实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瞿川摸着陆渊澄枕在自己膝上的脑袋，哄小孩一样念叨：“把我们怪兽蛋的窝装扮好，来年孵出最厉害的小怪兽。” 小怪兽臊得耳朵发红，偏头在他大腿跟上咬了口。 “啊呀。”瞿川装模作样倒了下去，“我被打倒了。” 于是新的沙发布第二天又进了洗衣机。 日子循环往复，眨眼到了五月中旬。 这周一下午五点，陆渊澄起身，开始收拾客人翻阅完随手堆叠在地上的二手书。 门帘被人掀开，陆渊澄垂着眸子，提醒，“打烊了，欢迎明天再来。” 那人没回应。 陆渊澄直起身，一愣，“老板。” “……叫我兰哥就行。”兰泽摆手，他像是有点忙，站在门口用手机打了会儿字才走进来。 “店里最近忙吗？” 陆渊澄静了静，选了个委婉的说法，“偶尔。” 兰泽肯定是听懂了潜台词，不然不会沉默这么久。 “行，那你收拾一下准备关店。” 他走到收银台后，看了看账簿以及进货单——有些回头客会通过他们的渠道淘书，这半个月本子上就写了寥寥几笔，但年份、出版社、译者这些信息都记得很清晰，没有糊弄了事。 陆渊澄很快把书归置好，关了电闸。 两人走出书店。 到了居民楼下兰泽没有急着走，稍稍侧身避开风口，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夹起一支烟。 陆渊澄也没有走，他默默绕到上风口，跟着坐下。 烟燃了一半，兰泽抖了抖烟灰，终于开口： “怎么不上学了？” 陆渊澄答得流畅，“办了休学，明年九月份回学校。” “嗯。”兰泽吐出口烟，眯着眼，“急用钱？” 第143章 陆渊澄顿了顿，“不急。” 其实是有点急迫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算过一笔账，还有两年半的学要上，一学年学费九千，还没有算上住宿费用。 起码要存两万五。 一笔过去不觉得多，如今却能轻易榨干他的费用。 不过他也不是只有这四个月能打工的，算上寒暑假，零零总总，要存下这笔钱仍有些困难，但不是绝对无法达成。 他的停顿给了兰泽答案。 兰泽取下唇间的烟，嗤了声，“急用钱也不会给你涨工资。” 他的视线从男生清瘦的下颌掠过，扔了把钥匙过去。 陆渊澄接住，不解地看过来。 “这是我和林悸风租的房子的钥匙，在隔壁单元楼。”兰泽把烟踩灭，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自己只是扔了根棒棒糖过去。 “中午别啃面包了，买点方便面……随便什么，太复杂的估计你也不会，去那里弄了吃点热乎的。” 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看了眼，是林悸风问他“给了没”。兰泽“啧”了声，背对陆渊澄摆了摆手，“走了。” 老旧小区的台阶有些磨损，坐在上面天然有一种要往前倾倒的趋势，其实并不舒服。 陆渊澄还穿着书店的围兜，牛仔面料，胸前绣了只毛茸茸的小熊，从颜色看已经水洗过很多次。 他捏着钥匙的手收紧，金属硌在掌心。 半晌，陆渊澄侧了侧头，笑了。 陆渊澄拎着三串钥匙回了家，钥匙插。进锁孔那瞬他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动静，动作不由加快。 瞿川从厨房里快速探了个头出来，“来得正好，快救我！” 油锅噼里啪啦，陆渊澄甩上门冲进去，“怎么了？” 他把荷包蛋抢救下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荷包蛋不治身亡，留下一具焦黑的尸体。 瞿川戳了戳外壳，碰不了，一碰就掉渣。 他抬头嘿嘿一笑，“好像完全吃不了哦。” 陆渊澄没忍住，低着头一顿闷笑。 瞿川掐他，“笑屁啊！” 陆渊澄很努力地憋住笑，回到门口拎起一袋东西，“我买了面，你去歇着吧。” 瞿川再过两小时还有节晚课，他确实有点累了，又舍不得刚见面十分钟就回房休息，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一挂。 “亲我。”瞿川嘟起嘴。 陆渊澄用力亲了亲，又在分开前咬了一下。 八点一刻，瞿川出了门。 陆渊澄把餐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回房。 他拉开房门就是一愣。 这是间一居室的简陋出租房，看得出前任房客是有好好打理过这个临时居所的。墙上贴了薰衣草紫色的墙纸，窗帘是很淡的米黄色，有些透光，所以陆渊澄清晨总是会被晒醒。 但晚间它就显得苍白而阴冷了。 顶灯无法调节灯光，白惨惨地照在狭小的内室。 今晚不同，陆渊澄推开门，暖色的光洒在他的额上。 他按下开关，“啪啪啪”，房里变换着三种冷暖色调的灯光。 眼角瞥到另一抹暖色，陆渊澄走到房客留下的书桌前，桌角静静地摆着一盏小灯。 桌上还有一张纸条。 “愿它照亮你。” 作者有话说： 至此，本文中又有了些治愈的味道！灯门！ 第八十九章 燃烧 六月中旬，天气愈来愈热，瞿川只剩一门考试就能解放。 他窝在出租屋小沙发上吹着风扇算了会儿帐： 房租一千一个月，陆渊澄一次付清到八月底，交了六千。这部分走的是陆渊澄小金库里遗留下来的钱。 刨去水电饮食等花销……算上陆渊澄节假日打工的额外工资，每月能攒下近三千元。 越算瞿川眉头皱得越紧。 浴室的门开了，瞿川思绪被打断，仰头看着陆渊澄走到身前。 “假期想去哪里走走吗？” 他嗅了嗅陆渊澄身上那股好闻的沐浴露味，笑着张开手，“你想去哪里？” “我看了高铁，有很多地方来回不超过两百。” “那找个跟t市、湘沙，还有苏镇都不一样的地方。”瞿川被他抱起来，索性躺到陆渊澄腿上，“去兜风。” “嗯。” 过了很久，就在陆渊澄以为瞿川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唤：“宝宝。” 陆渊澄理着他的额发，“嗯？” 瞿川不说话了。 屋里的没有钟，时间无声流逝的时候就会变得缓慢，瞿川闭着眼，伸长手臂去探陆渊澄的心跳。 “你有想做的事吗？”瞿川问。 你有想做的事吗？ 在这间房租一千的出租屋里，在这大学都没能上完的现状下，你想做什么？陆渊澄。 这天课间瞿川回了寝室。 退宿要等到下学期才能办，陆渊澄只住到八月底，他制止瞿川。 “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住到校外意义不大。”他说，“你校内上课更方便，早上也不用提早半小时起来。” 瞿川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哟，今天不腻在小陆那里？” 白靖楚揉了揉脖颈，转头看向走进门的瞿川，脖子发出“咔吧”声响。 瞿川扔过去个纸团，“做你的。” 白靖楚唉声叹气，“做不完……对了瞿川，这期需要一张风景图，你有拍什么花花草草吗？” 第144章 “没有。” “我都看到了，你上次导出的那张海棠花。”白靖楚爬过来，乞求，“求你了瞿川，我愿为你爱的小家增添更多家具。” “滚。”瞿川笑骂。 “会标明出处的，求求你求求你……” 瞿川受不了，“你就这么缺一张海棠花的图？” 两分钟后，白靖楚把图片插。入进模版，兀自欣赏了会儿这蓝天下的一抹黛粉。 他突然问：“瞿川，你那相机还没有买？” 身后静了会儿。 瞿川回，“没。” “为什么不？” 白靖楚记得瞿川攒够了钱……他当时攒钱那个劲儿寝室里的人有目共睹，大二上学期刚开学的时候还吃了两周泡面，说是省出一部分生活费就可以再买个好点的镜头。 可他到现在都没有买。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沈野说得对。”瞿川拿起桌上充满电的ccd，手指不由自主摩挲着机身。 “表哥？他说什么了。”白靖楚转过身，看着瞿川，“在苏镇的时候他不是还鼓励你多跟工作人员取经，怎么后面又改主意了？” 确实，瞿川还记得戚守诚笑着告诉他该怎么布景、取景，也记得沈野拧着眉抱臂站在他身后的样子。 不耐，但瞿川疑惑时总会出声指点。 他们毕竟是表兄弟。 然而真正让瞿川犹疑的却是连他们这些亲属都不知道的部分。 “我上学期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我妈在家里晕倒了。” 白靖楚愣了愣，“嗯？” 瞿川说，“我爸那时候刚送完我，还在去公司的路上。我妈一个人晕倒在洗手间，一个多小时……她醒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自己爬到床上打电话请了假，约了去医院做检查……我爸是晚上回家看到她眼眶青了一大块才知道的。” 在瞿川很小的时候，瞿家富有过。 他的记忆碎片里时常闪回一些片段，华丽的欧风建筑里，他们一家人站在楼梯上拍照。瞿川很小一个，被穿着礼服的瞿妈妈抱在怀里，瞿爸爸站在下一级阶梯上，对他们做出环抱的动作。 后来房子莫名其妙就没了，瞿川只记得那个房子里有很大的按摩浴缸，按错键会巨浪一样把小瞿川拍到浴缸壁上，再在他屁股底下咕噜咕噜冒泡。 “阿姨检查出什么问题了，现在还好吗？” 瞿川笑了笑，“医生说是过劳加低血糖……她那几天赶工作，周六早上五点睡，十一点就起。” 她还瞒着瞿川不让他知道，要不是一周后视频的时候瞿川一眼看出眼眶还残留着淤青，瞿妈妈可能永远不会告诉他。 “所以我就在想，花一两万去买一台可能根本就无法在我手里发挥出价值的相机，这是不是就跟沈野说的一样，完全没必要。” 富人破产了还是富人，这话不假，可惜没能在他们家灵验。 为了保住这样普通的生活，他的父母已经付出了太多。 “可是，”白靖楚艰难地组织着措辞，“阿姨晕过去也不是你的错，钱是你自己打工挣的，当然可以用在喜欢的地方。” “你别偷换概念啊老白，”瞿川笑，酒窝若隐若现，“压岁钱可不是我自己挣的。” “我靠，这到底是谁偷换概念？” “总之我现在是没什么买相机的想法了，留着买点补品，早早和我妈一起踏入养生队列也没什么不好。” 白靖楚还要再说，瞿川伸手止住：“停，我要去接男朋友下班了，别打扰我。” “我靠，我也有男朋友，你别跟我秀！” 他喊着，眼睁睁看着瞿川走出寝室，悻悻地靠回椅子里。 照片上的海棠开的娇艳。 说什么没想法。白靖楚叹气。 谁信。 下午没课，瞿川乘地铁来到书店的时候刚过三点。 不出预料，他看到蒲团上坐着个不久前才刚提到过名字的人。 “哟。”瞿川打了个招呼，又对着旁边沙发上的人笑，“晗姐也来了。” “嗯，这书店太偏，我和沈野找了三栋居民楼才找到。” 印晗膝上放着本书，瞥向收银台后的陆渊澄，“你该让你们老板弄点指示性标志，否则生意永远好不起来。” 陆渊澄在木桌上捣鼓着什么，半晌，转身拿着一杯花茶走到瞿川身边。 他把花茶递给瞿川，“毕竟是居民区，兰哥怕扰民。” “不过……”陆渊澄稍有停顿，“我第一次来就找对了，你们是不是看错了单元号？” 路痴但不自知的印晗挑了挑眉，张嘴要说话—— “你一周要上几天班？”沈野问。 陆渊澄看过去，“周一闭店，其余时间上班。怎么了？” 沈野眉头皱了皱，扫过店里的装潢，“平时就你一个员工？” “嗯。” “……”沈野沉默了。 瞿川在后面举手，“要是兰哥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来代班。” 他捧着花茶，直接道：“他们来是想问你要不要做兼职模特。” 陆渊澄瘦了，下颌线越发清晰。 如果说以前的他还不够符合印晗心中所需要的那种形象，那么现在的陆渊澄则刚好。 陆渊澄好像笑了一下，“当兼职模特门槛这么低？” “主要是你够听话，”印晗站起来，“其他形象符合的男模特大多签了公司……不太可能按我的设想来做。” 第145章 陆渊澄听着觉得有几分古怪，“是什么样的设想？” 印晗面色不变，拿出手机，“嗯……就是这种。” “人体彩绘和画作布景相结合，可能会办展，不过你放心，只需要放一些视频和照片就行，不会让你真人到场。” 手机上是熟悉的短视频页面，陆渊澄先是看到了头像上放的照片——印晗的艺术照，随即才看到视频本身。 像一团烧到糜烂的火，无数血红花瓣蜿蜒，攀爬上模特玉质的面容。她的双腿在层层纱曼间若隐若现，跌撞，徘徊，火焰呼啸着烧向镜头，在被吞噬殆尽前一秒，人们的视线里只剩下模特那双大张而摄人心魄的眼。眼角血红小痣绽开一团火。画面黑屏。 很意识流。 也并不是主流审美。 但从点赞数量来看，印晗的作品显然积累了一定的人气。 陆渊澄能欣赏这种美，不过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印晗找上门来的原因。 因为这些模特……穿得真的很少。 这些是加上特效的后期画面，在拍摄现场只会更光裸，更不用提身上那些繁复的彩绘花纹。 印晗可没办法隔着衣服彩绘。 “我就直说了，这不是我爸的主项目，是我自己正在弄的副项。” 印晗捏着手机，“按正常日薪给你，如果策展顺利，你也会有分成，但夭折的可能性也很高。况且……毕竟是要发到网络上的视频，可以再考虑一下。” 熟人刷到这些视频的几率并不小。 陆渊澄甚至没有停顿一秒，“没关系。” “可以问一下我拍的部分涉及什么主题吗？”他道，“植物？动物？” 印晗卡壳了几秒，“你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 “如果能被拍进这样的作品里，我想我不会后悔。” 陆渊澄视线落在木窗棂上，那里洒满阳光，“某些时刻，我也渴望我的人生能够燃烧。”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这本原定连载期间是不入v的，但现在贪心又胆小的八爪鱼同志思考良久，为了能上一些好的榜单，《看你不太爽》要在4.28日下周五入v啦～届时从54章开始倒v，已经看过前面章节的宝子记得不要买重复咯！（用触手比了四个心） 第九十章 拍摄前夕 沈野和印晗走了。 瞿川走过去把蹭歪的蒲团摆正，坐了上去。 “什么时候联系的沈野？”陆渊澄倚在桌边，俯视着他。 “是晗姐来联系的我。” 瞿川抬手，拍了拍一旁的沙发，“过来坐。” 陆渊澄坐过去。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不会介意吗？” “被拍的人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瞿川顿了顿，“再说了，又不是真的什么都没穿。” 要是真没穿……平台先把他们制裁了。 “要是真没穿……”陆渊澄思索了会儿，突然道，“什么时候再给我拍一组吧，瞿川。” 他拉住瞿川的手，小拇指纠缠，扣在一起，“我喜欢你镜头下的自己。” “好啊。” 瞿川拎起ccd，对着陆渊澄，“衣服褶皱捋一捋。” 镜框里的陆渊澄静静看着他，没有动作。 “不是这样的。”陆渊澄按住他的手，“有布景、有妆造，在聚光灯下用相机拍的照片。” 瞿川掌心出了层细密的汗，蹭在机子冰冷的外壳上，机子似也有了温度。 他小指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说什么呢。”瞿川笑骂，“一接到拍摄邀约就看不起ccd了是吧？它给你拍过这么多照，革命友谊都没了？” 他岔开话题，“那几本书怎么扔在地上……要放回书架吗？” 陆渊澄看着他从蒲团上起身，没有说话。 在瞿川找不到分类正在四处张望的时候他才开口，“右手边第三排书架。” 话题被两人默契地略过。 “对了，”瞿川想起什么，“任涵明天要来家里送东西，好像是入松托他给你带的。” “他几点来？” 陆渊澄想到瞿川下午还在图书馆备考，捏了捏眉心，“我六点到家，让他七点来吧……这样你还可以回家跟我一起吃晚饭。” “好。” “这破单元楼到底在哪里？” 任涵拎着一大袋东西站在小区路口，崩溃地给瞿川打电话，“不是三单元吗？我敲门了，没人应。” “导航不准，它会把你导到另一个小区……”瞿川那头静了会儿，手机被另一个人接过。 “我大概知道你在哪儿，原地别动，我来找你。” 任涵把袋子换到右手，苦哈哈：“好嘞陆哥。” 老式小区间的界限并不分明，任涵站在十字路口等了会儿，身边遛弯的老大爷换了一茬又一茬，尽头终于出现一道人影。 陆渊澄穿了件深棕色t恤，夏天日头长，他踩着薄薄的暮色越过商贩，在还有些愣神的任涵面前打了个响指。 “跟我来。” “哦……哦好。”任涵拎起地上的袋子，快速跟上。 他一面走一面打量陆渊澄。 他来这一趟可不单纯是送东西，还肩负着女友“看看我哥有没有饿死”的重任。在见到陆渊澄的那瞬任涵就觉得他瘦了。 明明五月初刚见过面。 当时学生会聚餐，任涵混在组织部的人群里往校门口走，远远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第146章 “陆哥！” 他跳出队伍，陆渊澄闻声看过来，朝他笑了笑。 任涵问：“瞿川今天不是要去图书馆值班？你怎么这个点进来。” 现在都晚上六点半了，正好是值班的点。 “他骑车摔了。” 陆渊澄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讲话期间步伐一直没有停顿，任涵不得不小跑起来，“校医院关门了，家里有碘伏，我先拿过来。” 他说话时手机震了震，陆渊澄不再多言，挥了挥手走远。 “是这个三单元。”陆渊澄打断他的思绪，“小区进门左转第一栋就是。” 他终于注意到任涵手里的大袋子，伸手来提，“这么多……江入松把整个超市都包下来了？” 任涵连忙避过，闪进楼道里，“可别，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亲手提到你家。行了陆哥，快快快，让我看看你和瞿川把房子折腾成什么样了。” 楼道一层没有窗，光线骤然暗了下来，任涵发现这里没有声控灯。 走到二楼时他脚步稍重了些，白炽灯晃了下任涵的眼，他才反应过来并不是没有灯，只是一楼的坏了。 这要是晚上黑灯瞎火的踩空了…… 他谨记江入松的叮嘱，充满关怀：“陆哥，你晚上下楼一定要开手电筒，别摔了。” 语气非常真诚，听起来下一秒就会给全小区人手配备一个手电筒。 陆渊澄：“……好，你注意脚下。” 到了三楼陆渊澄脚步一顿，瞿川大概是听到了楼道里的动静，他们刚站定就拉开了门。 “哟，辛苦任同志。”瞿川啧了下，“小陆怎么都不帮他拎袋子，这下他回去不得念叨半年。” 任涵喊冤：“我哪有这么小气！” “江入松不许他让我拎。” 陆渊澄笑着往屋内指了指，“不用换鞋，直接进吧。” “好嘞！”任涵说着往屋里探了探脑袋，“我……” 狭小。 看到这间屋子的第一秒任涵就想到一个词，蜗居。 不过蜗居于此的两位青年很勤奋，他很快闻到一股浅淡的香味，鼻尖一耸，“好香，你们晚饭吃的什么？” 瞿川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到客厅的小沙发上，“陆渊澄做了葱油拌面，我煎了荷包蛋……吃不了，还在厨房躺着。” 他看向任涵，“你要吃吗？” “滚。”任涵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他把袋子放在冰箱旁，“焦了就给我吃？” 他左右四顾，这里布局一览无余，进门右手边就是厕所，厕所隔壁是厨房，大门正对着客厅——说是客厅也只够放一张桌子一个沙发罢了，再往后就是一道隔开客厅与卧室的门。 任涵弯腰从袋子里拿出一大瓶鲜牛奶，“江入松说陆哥爱喝这个牌子的。” “不过我看这瓶快到保质期了，你们最好快点喝。” 陆渊澄从厨房里给他倒了杯水，“好，要不要吃水果？” 他说着拉开冰箱门，“有沃柑，还有苹果。” 任涵随口道：“沃柑吧。” 陆渊澄就坐到沙发旁，瞿川伸手在他腿上挠了挠，瘫得像要从沙发上流下去。陆渊澄拿冰透了的沃柑贴了下他的手，瞿川就乖乖缩了回去。 他和站在原地的任涵对视一眼，猛然反应过来：“操……对不住，来你坐这里，我去房间里搬凳子。” 任涵快被他们腻死，“操，你坐着别动！我去热牛奶。” 他边往厨房走边喊，“里面没什么不能碰的东西吧？这有个锅……我用了哈。” 瞿川瘫回去，“夏天干嘛还热牛奶？” “不知道。”任涵老实回答，“但我听江入松的。” “啧。” 就这还好意思嫌弃他们腻？ 任涵站在煤气灶前点火，火苗腾起，噼啪作响，又很快熄灭。 他又试了次，仍旧熄灭。 “要一直按着。”身后陆渊澄道。 他递过来几瓣沃柑，“这里的东西都有点老了，要多试几次才能点着。” 瞿川边嚼边点头，走过来挤开他，“行了，你去歇着吧，哪有让客人热牛奶的。” 他挥苍蝇一样摆了摆手，“都走都走。” 冰过的沃柑一路从喉管凉到心扉，任涵长出口气。 他叫陆渊澄，“陆哥。” “我这么问可能有点冒犯，但……江入松想知道你接下来的打算。” 从第一次见面任涵就觉得陆渊澄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陆渊澄话少，总是笑，笑多了脸上的表情就会消失，任涵好几次看见他毫无情绪地盯着某一处，而那里什么也没。 看不透。 瞿川是个快乐的傻子，陆渊澄明显不是。 可这么一个在他的预想中人生轨迹应当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现在却休了学，住到t市这间便宜租售的出租屋……甚至一周七天都被兼职占满。 任涵透过厕所微启的门缝看到了内里，是蹲坑，淋浴喷头就在蹲坑上方，每次洗澡的时候都会看到那个黑洞洞的下水道入口。 这是陆渊澄想要的生活？ “我不知道。” 陆渊澄说得坦然，肢体舒展，嘴角弯了弯，“第一步是读完大学，第二步未知。” 任涵欲言又止。 “我知道同龄人都有了计划，有些人规划很清晰，一步一个脚印在达成。” 第147章 “可这不是我的计划，我的计划是每天睁开眼睛，有太阳就晒，没有就不去看窗外阴暗的天，拉起窗帘和瞿川一起吃饭，饭后到小花园跟叔叔阿姨打八段锦。” 陆渊澄顿了顿，“这是我现在的计划。” 简单的，一点一点过好每一天。 任涵叹了口气。 “陆哥，其实你完全不必把日程填得这么满。江入松说了，虽然她是独生女，但她不介意江阿姨多养一张嘴，她不希望自己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过劳死。” 再者向侯雯低一低头又怎么了，她依旧在往陆渊澄卡里打钱，只是金额不降反升，看起来卡的主人完全没有要使用的意思。 “我不能停下来。”陆渊澄瞥了眼毫无动静的厨房，“否则会胡思乱想。” 他站起来，问瞿川：“怎么样了？” “牛奶我还是会热的！”瞿川喊。 “我是怕你被水汽烫到。” 陆渊澄走过来看了眼咕嘟冒泡的锅子，揽了下他的腰，“辛苦川川，可以关火了。” 不小心听到的任涵：“……” 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 “走了啊。”任涵站在门口。 瞿川换了鞋，“我送你下楼。” “这么点路送个屁……”任涵说到一半对上他的目光，堪堪改口，“不过你要是一定得送我也没有办法。” 楼道内漆黑一片，两人往前几步，路灯的光透进来微弱一缕。 “谢了。”瞿川说。 “怎么老说谢？”任涵锤他，“这可不像你。” 瞿川耸肩，“只是最近碰上了很多让我想感谢的事。” 任涵不认识瞿川似的上下打量他几眼，停住脚步。 “我刚问陆哥的问题，其实也可以拿来问你。” “瞿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瞿川扔出个跟陆渊澄没什么区别的答案，“先再跳两个月广场舞。” “……你们直接退休了是吧。” “没那个能力退休。”瞿川看着路灯，眯起眼，“我也该考虑未来的事，我知道。” 只是这样平静的时候太少。 “我只是……还没有想好。” 到底该怎么和陆渊澄一起走到未来去。 “不过陆渊澄最近很乖。” 瞿川叫停，在烧烤摊上买了几串羊肉串让任涵带回去，嘴里继续说着，“有在好好吃药，夏医生说再吃一个礼拜就可以停药了，过段时间复查。” “挺好。” 任涵馋得吸口水，“那你考不考虑去沈野那儿体验一下摄影棚生活？他模特，你摄影，我去，别太般配。” 瞿川接过羊肉串，“你他妈口水要滴下来了……再说吧，先把这几个月安稳过过去。” 他们先要处理一个即将到来的难题——拍摄。 作者有话说： 任涵：被南通吓晕 第九十一章 蛊惑 陆渊澄原本和任涵想的一样，以为印晗会选择摄影棚。然而拍摄前日他拿到了一个奇怪的地址。 “拍外景？” 陆渊澄坐在床沿，瞿川在床上，他跪起来些，下巴垫在陆渊澄头顶，“那天好像小雨……晗姐这是要搞个大的。” “还要下池子啊。”瞿川开玩笑，“要不要给你带泳裤。” “我记得柴温有一副泳镜……”他话音突兀地顿住，扑回来看着手机。 ‘主题：蓝眼泪’ ‘元素：礁石，海藻，塞壬’ 下面还有零零总总的关键词，瞿川视线定在其中两字上：‘窒息’。 被海藻裹缠致死的塞壬，于礁石上化为磷火。是日，海浪倾覆天地，咸腥液体呛入口鼻的那瞬，人类少年看到——海蓝得妖异。 “要脱。”印晗冷酷无情地命令，“现在就脱。” 他们先在印晗临时借来的工作室集合，人员不多，只有瞿川和沈野在场。 室内颜料味很重，瞿川要去开窗通风，却被沈野止住。 “她不喜欢画画的时候吹到风。” 地面铺了块床垫，用塑料布遮得严实。 陆渊澄上身t恤脱掉了，只剩一条和瞿川同款的工装裤，在垫子上躺得很工整。 工整到安详。 笔触落到身上的时候是冷的，像滑腻的蛇吐着信子爬行。 印晗把草稿发给他看过，青苔般潮湿的绿色在胸腹处爬行，越勒越紧，逐渐合拢攻势，密密麻麻攀附上海妖白皙的脖颈。死亡让它更为修长。蛊惑懵懂人类时不住滑动的喉结蒙上青灰，涓涓流着血。藻类舔舐伤口，扭动着撕开更大的缝。 冷。 陆渊澄躺在那里，觉得身处隆冬。 看到要求那日瞿川问他：“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行。 只是在海水中拍一组视频，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动作，只要躺在礁石上装死。 “可这里的海……”瞿川看着他，眼睛好像会说话。 陆渊澄笑，“过年不就是在海边，我们还去过礁石，没事的。” 没事的。 印晗提醒他，“不要抖。” 她手肘蹭到了颜料，眼神比刀锋更利，“陆渊澄，专业一点。” 她没有画错重来的机会。 站在客厅的瞿川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冷吗？要不要开暖空调。” 第148章 “不可以。”印晗头也没回，“颜料防水，但过程中不能出汗。” 瞿川疑惑：“我记得人体彩绘的颜料防汗。” “是你晗姐会烦躁，然后画不下去。” 沈野联络着工作人员，头也不抬，“他提前适应一下也好，等会儿到了海边更冷。让你带的厚外套拿了没？” 瞿川连忙拎出鼓鼓囊囊的包，“毛巾也拿了两条。” “嗯，本来是工作人员准备这些，怕陆渊澄有洁癖，还是自带比较好。” 沈野流畅地切换话题，“相机带了吗？” 瞿川噎了一下，“……我哪来的相机？” “ccd也没带？” “带了。”瞿川不太情愿地拍了拍裤兜，“但不开闪光灯拍不好看。” 他手不够稳，拍出来的画面总会糊。 在印晗那边拍摄的过程中又不能开闪光灯，ccd多半要落灰。 沈野说得很不客气，“ccd拍静物都会糊还用什么相机。” “过来。”他指着窗外一根树杈上开的夏花，“拍这朵花，不许开闪光灯，手也不许撑在窗沿。什么时候拍出来不糊什么时候停。” 沈野到底是接触了些项目的，瞿川在这种压迫感下乖乖拍了十几张照片后才反应过来：他又不是负责摄影的，干嘛听话？ “瞿川。” 他刚要放下相机，陆渊澄抬起一只干净的手朝印晗示意，开口，“拍我。” “不用拍到脸，拍下这些图案给你的感受。” 他轻轻说，“我想看我的身体在你镜头下的样子。” 结束拍摄时已近凌晨。 印晗一说收工瞿川就冲了出去，工作人员把陆渊澄扶了上来，厚重的鱼尾卸去，瞿川给他披上大衣。 裸露在外的脚背冻得青白，工作人员把他的鞋袜拿来，陆渊澄却摆手拒绝了。 “等会儿去酒店洗完澡再穿。” 陆渊澄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鱼腥味，哪怕真正浸到海水的是那条鱼尾，而非他本人。 沈野在远处拍了拍手，示意在场的人看过去。 “我点了烧烤送到前台，现在先回房修整，摄影相关人员吃完夜宵就可以睡了——负责后期的，开工！” 哀叹和欢呼声同时响起，瞿川的手在黑暗中被陆渊澄牵起，他侧头看过去，陆渊澄朝他眨眼，比口型： 我们私奔。 于是瞿川脱掉鞋，跟他一起赤足奔向沙滩。 等他们走进酒店的时候工作人员烧烤都快吃完了，印晗定了两个套间，摄影组一间，后期组一间，前者入睡的时候后者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进行，正好互不干扰。 套间有两个浴室，陆续有人冲了澡出来，房里弥漫着沐浴露与孜然相混合的味道。 瞿川眼疾手快，扑到房内还空着的沙发上。 “凑活睡吧，你睡头我睡尾。”他接过打光小哥递来的薄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你先洗。” 似乎是沙滩上那一通私奔的余震，瞿川心还在剧烈跳动。 陆渊澄进了浴室，他靠坐在沙发上，拿出便携导出器。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有些抖。 插卡，连上手机。 导出器上蓝点跳动着，连带着胸腔也在震，瞿川闭了闭眼，面前仍是一片跃动的蓝。 他们开始拍摄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灯光与打光板把陆渊澄所在的礁石照得亮如白昼，海面显得愈发黑，像是一不留神就会被吞噬。 “关掉部分灯光，重点照上半身。”印晗叼着棒棒糖，蹲在高处的礁石上，“陆渊澄，头再往后仰一点……腰挺起来，想象有人从后面扯住了你的头发，为了头发不被扯掉配合着向后倾……” 瞿川呼吸放轻，不自觉举起相机—— 嗵。 嗵嗵。 细碎的石子被掷进大海，水面霎时吐出灵动的蓝，像海精灵，像转瞬即逝的泪。 鱼尾点在海面，粘连起一串水珠。 瞿川跟着一片快门声按下键，感到自己被蛊惑。 第九十二章 濒死塞壬 照片导出后瞿川没能欣赏多久，因为陆渊澄在浴室里叫他。 他走进去，看到站在洗手台前捏着一瓶卸妆水浑身赤。裸的陆渊澄。 “自己卸太慢了。” 回到陆上的海妖赤着脚，凑近瞿川，“耳朵后面的还看不到。” 他好像很委屈，瞿川笑了，配合地抬手拿起卸妆棉，“转身。” 卸着卸着，瞿川顺腰线往下擦的时候瞥见一抹红色，再看去的时候只见陆渊澄从小臂到肘部擦破了一片。 陆渊澄白，受了伤会很明显，现在手肘关节处细细地往外冒着血丝，看着触目惊心。 然而受伤的人毫不在意，突然上前一步，重重把瞿川顶在墙上。 墙上凝着水珠，镜子被雾气遮得严实，只映出两道模糊的人影。 瞿川没有撞疼，然而陆渊澄伤口用了力，又开始往外渗血。 “亲我一下。”陆渊澄没有给他再去在意伤口的机会，呼吸打在瞿川耳廓，隔着一段距离亲昵地引诱，“看我照片的时候会不会硬？” 瞿川呼吸一滞，从耳垂一路烧了起来。 “会……”镜头下的陆渊澄很性感。 “嗯，那就多亲亲我。”陆渊澄偏头吻上来，话语含糊地从唇齿间溢出，“亲真实的我。” 第149章 浴室弥漫着热气，口腔内舌与舌纠缠，陆渊澄至此才真正从那块含量的礁石上回到陆地，泛冷的心口逐渐回温。 他一度觉得自己漂到了海中央。 残破的、已开始腐烂的海妖尸体裹着厚厚的海藻，鱼鳞外翻，斑斑驳驳地挂在腥臭的皮肉上。 石子不停击打着海面，“扑嗵”、“扑嗵”，陆渊澄心跳逐渐与之同频，他仰着脖颈，冷意越来越深地入侵着身体。 好冷。 眼角砸下一点凉意。 陆渊澄睁开眼，光把雨丝照出纹路。 雨是冷的，裸露在外的皮肉却烫了起来，好像肌肤下有鼓动的生物要钻出来，破开这副皮囊。 人群有些骚动，陆渊澄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不太好看，额发黏在眼角，防水的颜料碰了水有种奇怪的触感，鱼尾也垂顿在一旁。 丑陋的海妖。 陆渊澄蓦地有些想笑，印晗没有跟他说过碰上下雨的情况该怎么做，他也没有提前准备，因为他根本不是什么专业模特，拥有的只是这张尚能一看的脸罢了。 现在……拍摄似乎进行不下去了，不知道拍了一半还会不会给钱。 他微微撑起身子，鱼尾抖动，鳞片上划过剔透的珠。陆渊澄收了脸上刻意摆出的痛苦神色，面无表情。 仰起的脖颈上落下大颗雨滴。 他抬起在礁石上摩擦出血的手，狠狠地、扯掉颈间缠绕的海藻般用力地抹掉那些雨水。 大颗大颗雨滴砸出一片碎蓝，包围着那块礁石跃动，层层舔舐覆盖着淡青色鳞片的鱼尾。 鱼尾颤了颤，好像身体的主人终于不堪负荷，要破碎在雨幕里。然而镜头中看到的是晃动着直起的身躯—— 以及雨中狠戾的濒死塞壬。 岸上传来惊呼。 陆渊澄抬眼看去，隔着晃人的灯光他看清了人们眼里的情绪—— 是狂热。 他面对着镜头，突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想继续拍照。” 陆渊澄站在镜子前，微低着头，瞿川举着吹风机快速给他吹着头发。 “嗯。”瞿川隔着巨大的噪音回复。 吹到半干他就停了手，位置调换，陆渊澄换了小风，轻柔地拨弄瞿川还在滴水的头发。 他问瞿川，“那你呢？” 瞿川从镜子里和他对视，隔着朦胧的雾气露出个笑，“现在的我想继续拍你。” 睡前瞿川刷了刷手机，发现印晗更新了条朋友圈： 【饿死，吃个海妖。】 配图是陆渊澄在礁石上等他们调试灯光时无聊了，在那里掰自己的尾巴玩。 她还放了一张在工作室拍的四人合照，那时陆渊澄还穿着自己的衣服。 戚守诚第一个评论：【我来第一口。】 白靖楚：【我吃尾巴尖尖。】 瞿川笑了会儿，点赞。 女生睡在里面那间房，这间房里都是大老爷们，已经有人开始打呼了。 瞿川原本还怕这么吵的环境陆渊澄会睡不着，谁知他躺下没多久，瞿川再去看他的时候已经闭着眼睛睡熟了。 卸了妆的脸白皙无暇，除了眼下带着些青黑。 估计是太累。 失策，他吹了这么久海风，还淋了雨，应该问前台要点姜茶才对。 瞿川拿起抱枕正要睡下去，陆渊澄放在身侧的手机屏幕骤然亮了起来。 是一通未知来电。 这个点？ 瞿川还在犹豫要不要接，画面一变，显示对方已取消。 是诈骗电话吧。 他不再去想，盖好毯子，不一时就睡了过去。 “今天没什么任务。”印晗带着陆渊澄进了摄影棚，“除了休息室，其余地方你都可以进。” 今天周一不用去书店，陆渊澄和印晗约好了时间，打算来摄影棚里转一转。 他毕竟只是个兼职过一两次的模特，乍一踏入正式的拍摄场地只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那边的椅子都可以坐。离你下一次拍摄还有段时间，近期注意好皮肤，不要长痘，另外出门要涂防晒霜……”印晗交代了一长串注意事项，陆渊澄一一记下，她就满意地走开了。 临走前他听到印晗似乎要去见一个客户。 陆渊澄从忙乱的工作人员间穿过，坐到角落。 他拿出手机。 【quying】：起了吗？ 【quchuan】：刚醒，饿醒的。 他笑了笑，打字，【冰箱里新买了冷冻披萨，放微波炉里叮一下。】 瞿川大概是无聊，给他发了一连串“叮叮叮”过来。 他坐的位置在场地尽头，右手边是大门，只不过离得很远，因此当门口有人说笑着踏进场地的时候，陆渊澄无意间侧头，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印晗心里烦，脸上也没有装出什么和善的表情，微微冷着脸走在前方，下颌绷紧。 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跟着个少年，一头挑染的雾霾蓝发，面容精致，只是仍透出几分稚嫩，正跟她笑着说些什么。 耳骨处摇晃的链状骨钉不时碰在一起，发出很轻的叮铃声。 本就忙不过来，现在还要带个刚高考完的小孩参观。 印晗压着脾气，一指休息室的位置，对这位陆家少爷道：“马上要拍摄了，外面可能有点乱。我们去休息室稍坐一会儿。” “嗯。”少年很好说话，顺着她指的方向抬起头。 第150章 下一瞬，陆茂溪撞进坐在休息室旁正看着自己的陆渊澄眼中。 “……呀。”他愣了一瞬，随即笑开，“还真让我抓到了。” 他说得轻，印晗没听见，微蹙着眉看过来，“什么？” 陆茂溪步伐轻快地越过她，刮过一阵呛人的香风——刚见面印晗就闻出来了，他喷的是帕劳沉香。 陆茂溪笑得眯起眼，朝她摆手，“谢谢印姐姐，我看到我哥哥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就好。” 说着，印晗眼睁睁看着他往场地尽头走去。 哥哥？ 印晗皱起眉，陆渊澄和陆茂溪是一家人？ 几日前她发完那条陆渊澄海妖主题的朋友圈后就睡了，次日醒来，发现凌晨的时候陆茂溪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朋友圈的人鱼好好看呀！姐姐办展后一定要给我两张vip门票哦～】 本来他们合作的公司间就会互相赠出门票，陆茂溪不说印晗也会给。只是没想到这小少爷竟然对这些感兴趣，毕竟陆家主营的并不是这方面。 她刚要回个表情，助理在一旁“咦”了声。 “下周拍摄那天陆家预约了线下参观。”她把邮件展示给印晗看，“是办公室直接发出的。” “空出一段时间，可以接。” 因此印晗在见到陆茂溪之前，一直认为来参观的会是公司高层，而非这个一看就是来玩闹的陆家少爷。 “跟着他。”印晗看着陆茂溪走远的背影，拧眉吩咐身边的助理，“准备些甜食……马卡龙之类的，等会儿送到休息室。” 助理连忙跑开。 陆茂溪站定，“哥哥。” 坐在角落的人不语，两手撑在膝上，视线定定地和他对视着。 陆茂溪最先在这阵沉默中落败，他坐到陆渊澄身旁，清了清嗓，试探着问，“我们谈谈？” “我们能谈什么？”陆渊澄撑在膝上的手收了回去，直起身，看起来要走。 陆茂溪急了，当即要去拉他，然而手刚伸出去就对上了陆渊澄的眼，冷冰冰的，他又生生停顿在空中。 “我要出国了，我爸给了我一间分公司。” 陆茂溪说这话时很愤懑，看上去想翻个白眼，但忍住了，继续说着，“我来是想问你……” 他停顿一瞬，抛出个炸弹，“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国。” 第九十三章 倒霉弟弟（入v双更） 陆渊澄站在他面前，保持着迈步的姿势，用一种“你脑子被枪打了”的眼神看着陆茂溪。 半晌，他很轻地笑了声，眼底藏着深深的戏谑，像在看一个小丑，“你该知道，在国外有能力帮到你的是我妈妈，不是我这个名存实亡的哥哥。” 可惜那是你最恨的女人。 陆茂溪脸上挂不住，压着嗓子喊：“我是想把股份分给你一点！” “你有病？”陆渊澄这次回得很快。 “谁叫你来的，你爸？” 他终于转过身正视陆茂溪，“这又是哪一环，补偿？陆茂溪，他许诺给你什么了，竟然愿意亲自当说客。” 椅子猛地向后一退，在这个角落擦出尖利的响，陆茂溪依旧坐在椅子上，脸气得发红，配上那头饱和度极低的蓝发，陆渊澄蓦地有点想笑。 他敛眸，没有在这种时候笑出声，神色依旧一片冰冷。 陆茂溪深吸口气。 “没错，我爸是想给你股份。”他快速加上一句，“但不是那间海外分公司，是国内的。” “哦。你不想让我拿国内的股份，所以来找我谈判？” 陆渊澄轻嗤，“有没有可能不管是你还是你爸给的，我都不会要。” “不。”陆茂溪抬起头，“你得要。” “我是真心想要给你。就算我不给，我爸也会给，还不如从我手里给出去更好。”陆茂溪胸膛起伏，陆渊澄看见他的手握成拳，正在轻微地颤抖。 “能继承这些的只有我和你，在他眼里，如果从一开始你的利益就和他毫不相关……那他放弃其中一个就会变得更容易些。” “我想请你继续和他撇清关系。”陆茂溪抬眼，陆渊澄终于从这一眼中看出醉酒后咒骂人的那股疯狂，直冲灵魂，“我要他把全部的财产……都给我。” 我要我们的父亲发现，他孤立无援。 那簇火苗只烧了一瞬，陆茂溪眼一弯，笑得很假，“当然，你的那部分股份我会给你，只多不少。” 印晗的助理很快找了过来，邀请两人去休息室。 陆茂溪嘴很甜，一边“谢谢姐姐”，一边朝着陆渊澄道：“哥哥，我们很久没见了，进去好好聊一会儿吧。” 陆渊澄理都没理，只往外挪了一个椅子和他拉开距离。 陆茂溪说的是真是假都和他无关，哪怕这是他为了让陆渊澄主动放弃财产而耍的花招也无所谓，他本来就不会要。 只是陆先生那边…… 陆渊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大概陆先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亏欠且溺爱的小儿子，内里也早早就疯了。 他有些看不进去摄影棚内变换着姿势的模特，掏出手机。 【quying】：吃完了没？ 【quchuan】：一口气吃了三片。 他发来张图，是自拍，空盘子举到脸侧，大张着嘴，看起来光吃披萨不顶饱，还要把盘子吃掉。 陆渊澄保存了这张图，在角落一个人笑了起来。 第151章 八月的风酷热。 从机场走出去那瞬，陆渊澄和瞿川都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吓得一顿，停在了热气与冷气的交界处。 t市冬天极冷，夏天却没有那么热。大概是一直呆在那里的缘故，乍一回到从小生活的城市两人还有些不适应。 “已经变成t市人了。”瞿川叹气。 陆渊澄鼻梁上架着瞿川一定要他戴的墨镜，说是戴上之后更帅，能更好地勾引瞿川。 他摸了摸瞿川的小臂，“t市太干，回来你就不会起皮了。” 陆渊澄说完，手顺着小臂一路上移，眼看就要从袖口钻进去。 瞿川“啪”地拍开他的手，绷紧声音，“来了！” 黑色轿车停到两人面前，下来个人。 “小陆先生。”他一鞠躬，拉开车门。 这是陆先生派来的车。 瞿川后退一步，“那我去打……” 陆渊澄拉过他的手腕，推进车里，“先送我朋友回家。” “是。”对方恭敬地弯了弯身。 接到陆先生电话是上周的事。 陆茂溪的消息不断从微信上跳出来，咒骂着对手公司“傻逼东西还留了这一手”，一会儿又说“我要是破产了你也捞不到好处”。 陆渊澄看得眼花，他从来不回陆茂溪的消息，对方一个人唱了会儿独角戏好像满意了，终于清净下来。 瞿川在一旁摩拳擦掌。 “把这小子微信给我。”他拿出手机，“我让他也体验一下轰炸的滋味。” 陆渊澄枕在他大腿上，侧身搂住瞿川的腰，把脸埋进去。 他闷声，“不管他，快看看去哪里旅游。” 瞿川顿时笑开了，“我看中三个地方，你来选一下……” 刚刚安静下来不久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瞿川怒了，一把拿过来接起，“喂，我只说一遍，你要是再大半夜骚扰……” “小映？” 那是一道低沉的男声，夹杂着几声咳嗽。 瞿川卡壳了，拿下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陌生号码，但绝对不是陆茂溪。 陆渊澄察觉到不对，翻身坐起按了免提。 对面又唤了声，“是陆渊澄吗？” 陆渊澄眉头皱了起来，“是我。” 他当然听出了对面是谁，但陆先生像是怕他分辨不出：“小映，我是爸爸。” 他猛烈地咳嗽两声，又叫，“小映。” “陆先生病了有几日，昨天刚出院。他现在正在处理积压的事物。” 秘书站在办公室外，敲了敲门。 “进。” 秘书按下门把，却没有急着开，而是示意陆渊澄上前。 门打开—— “小映！” 陆渊澄还没完全踏进办公室，陆先生就惊喜地从桌子后绕了出来，拍着陆渊澄的肩，“总算回来了。” “听你妈说，你去t市参加了一个交换活动？”他拉着陆渊澄坐在，“我清明那会儿就想叫你回来，你妈不让。” 都休学了，又哪里来什么交换活动。 侯雯甚至懒于编一个像样的借口，陆先生就十分知趣地信了。 陆渊澄寡言少语：“嗯。” 他看了眼陆先生的脸色，红光焕发，比他这个被摄影棚与书店来回压榨的年轻人气色还要好。陆渊澄在来这里前刚结束一个合作拍摄，虽然只是背景板，但也折腾了不少时间。 乘机时没有休息好，估计眼下仍是一片青黑。 “你身体还好吗？”陆渊澄问。 陆先生笑了两声，“小毛病，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发作，还不是那小子……” 他很快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渊澄，尝尝这个。” 秘书拿来些盒装糕点，陆先生温和地看着他，说，“我记得你最爱吃甜点。” 陆渊澄坐在沙发上，在办公室内吃了一下午糕点。 陆先生坐在办公桌后处理公务，不时咳嗽两声，眉头皱得很紧。 他突兀地冷笑一声。 “怎么了？”陆渊澄放下糕点。 “没什么。”陆先生有些疲惫地摆摆手，“在看一个合作企划……有人犯了低级错误。” “嗯。”陆渊澄垂下眸子，重新拿起糕点。 他的视线从不停刷出消息的手机上掠过。 【陆茂溪】：刚发了个同性平权企划给老头子【斜眼笑】 【他觉得我废了，没用了，想拿一家破分公司来糊弄我，我偏不让他如愿。嘻嘻。】 “一会儿你有什么安排？”陆先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陆渊澄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手机，“没有安排。” “哦。” 陆先生若有所思，“侯雯回j国了，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他停顿了会儿，陆渊澄有所预感，眨了眨眼。 “今天起住到城西吧。” 陆先生眉眼弯起，露出眼角的纹路，“爸爸在那里给你备了几套衣服，晚点一起去参加几个活动。” 瞿川回到家先是花了半小时和小帝沟通。 “小臭猫。”他撅着屁股，脸贴在实木地板上，朝前伸出一只手，“嘬嘬，我是哥哥呀，来哥哥这里。” 漆黑的床板下一双幽绿的眸子一闪而过，瞿川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帝已经从床下蹿到了门外，他只来得及看到条蓬松的尾巴。 “唉……” 第152章 四个月就不认识他了，接下来几学期不得每次回来都重新认识一遍。 瞿妈妈在厨房喊，“来吃水果啦！” 瞿川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就来！” “怎么突然回来。”瞿妈妈捧着脸，坐在对面看瞿川吃西瓜。 瞿川吐了颗籽，“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在群里找我。” 瞿妈妈笑骂，“臭小子。” 她顿了顿，指着墙边几袋东西，“不用往家里买补品了，你爸吃阿胶吃得快吐了，钱留着自己用就行。” 瞿川无语，“阿胶怎么被我爸吃了……旁边那袋才是买给他的，两天吃一袋。” “知道了。”瞿妈妈无奈，“你以后比我跟你爸更容易被骗去买保健品。” “这哪里是保健……” 手机铃声响起，瞿川试图跟瞿妈妈搞清楚保健品和补品的区别，他随手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连忙放到耳边。 “我回家了。”陆渊澄那里有轻微的回音，听起来还在走廊，“看看小帝。” “……” 瞿川沉默了会儿，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下流。 他瞥了眼瞿妈妈，正对上她笑眯眯的眼。 她用口型道：‘女朋友？’ 瞿川愣了愣。 “怎么不说话。”那头陆渊澄似乎是把手机拿远了些，确认还在通话后又靠过来，“小帝不认识你了？” 确实不认识了。 瞿川看着瞿妈妈，说：“是陆渊澄。” 作者有话说： 逃离父亲计划（1/3） 第九十四章 门铃响了 “回家了？”他没再看瞿妈妈的神色，问陆渊澄，“他跟你说了些什么，身体还好吧？” “嗯，身体没问题。” “不过我没回去。”陆渊澄拉开一扇门，“我在江入松家。” 不就只差了一层楼？ 瞿川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虎皮卷！” “嗯。” 那头很快响起了猫叫，听起来亲亲热热，黏糊得不行，和某个躲在茶几后面偷偷观察的小家伙的简直天差地别。 瞿川微微一酸：“它怎么还记得你。” “不记得，给点吃的就跟着走了。”他听到陆渊澄清浅的笑声，“不然当初也不会轻易被我拐回来。” “原来虎皮卷是你捡的。”瞿川惊讶。 他还记得湘沙那次旅行，江入松说是她自己捡的猫。 “江入松是狗派，我求了她半天才养下。” “那你怎么不……”自己养。 他说到这里刹了车，那头陆渊澄坦然地道，“当时状态不太好。” 瞿川应了声，“那你要不要让兄妹俩见个面。” 陆渊澄：“？” “阿姨好。” 陆渊澄拎着猫包，站在玄关。 瞿妈妈连忙招呼他进来，陆渊澄笑着弯腰穿鞋，看着行动自如，却骗不过瞿川的眼。 他往前几步，从这位局促得快晕过去的同志手里接过猫包，隔着透明视舱看到虎皮卷圆溜溜的眼。 它尾巴轻缓地一甩一甩，好奇地用爪子隔着屏障碰瞿川的手。 “你家这只胆子挺大。”瞿妈妈也在看，“小帝一进猫包就叫，惨的呀，搞得我们只能在家里帮它洗。” “它傻，和小狗呆在一起也不怕。” 瞿妈妈笑，“家里还养狗？” “不是。”陆渊澄伸手托住猫包，手指和瞿川的碰在一起，“我妹妹同学带来过家里。” 瞿妈妈没想到陆渊澄还有妹妹，微讶，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招呼他快进来吃水果。 手指被勾缠一下，瞿川朝客厅偏了偏头，“走，带你去找小帝。” 瞿川关上房门，皱眉，“你就坐那儿吃了一下午水果？” 陆渊澄矫正，“是甜点。” “哦。”瞿川坐到床沿，轻轻吸了口气，“什么意思，他想修复和你的关系？” 关于除夕夜那晚的事陆渊澄只透露了一点，但已经够瞿川拼凑出一个较为完整的事件经过。 陆茂溪去了国外，听描述已经处于散养状态，这是觉得小号练废了想重新把大号捡起来？ 开什么玩笑，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一招手陆渊澄就会飞奔过去？ 他越想越气，“这病也是他虚构出来的吧，白瞎你只睡了四个小时就去赶飞机。” “他还说了什么？” 陆渊澄的手不知何时环了上来。 他搂着瞿川的腰，下巴垫在肩窝处，说话时带了几分委屈：“他还想带着我去应酬，我拒绝了。” 不久前，办公室内。 “家里还有很多衣服，用不着买新的。”陆渊澄避开视线，话里透着疏冷，“我这次回来只是因为您的秘书说您病重，我觉得我有义务来探病，但不代表其他任何东西。” 陆先生脸上的笑意逐渐退却。 他很快重新笑起来，“这是什么话，渊澄。” 陆先生叹了口气，眼角眉梢被倦意席卷，“你舒伯伯前几天还跟我提起你……五岁那会儿你惹哭了舒妹妹，现在人家都在市乐团拉小提琴了。而你还跟以前似的，一点就着。” “侯雯不带你去这样的场合是溺爱，不代表你永远不用去认识该认识的人。”他在“该”字上加重了语气。 “感觉要介绍适婚对象给我。”陆渊澄嗤笑，“也不看看人家小姑娘愿不愿意。” 第153章 话落，手下的身躯动了动。 瞿川扭着身子，默默转头看向他。 陆渊澄不明所以。 “你的意思是……”瞿川说着，“人家小姑娘愿意了你就愿意？” 他说着就要彻底挣出去，陆渊澄连忙扑上去把他压住，小帝和虎皮卷原本在床尾互相喵喵叫，听到动静全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我愿不愿意你不知道吗？” 陆渊澄居高临下地压着瞿川，四肢纠缠，肌肤隔着衣裤贴在一起。 瞿川热了起来，轻咳一声，“……都看着呢，放开。” 陆渊澄没动，“它们还小，看不懂。” 瞿川一侧头就能看到两双黑溜溜的眼，实在受不了。 他就是想活跃一下气氛！ “来喝绿豆汤了。”瞿妈妈敲门。 门很快打开，陆渊澄臂弯里揣了只猫，站得笔挺，视觉上很像托塔天王。 瞿川脸朝下趴在床上，小帝正一下一下在他背上踩着。 虎皮卷娇娇地叫：“喵嗷。” 瞿妈妈立刻没空去想自家儿子为什么这么失礼地躺在床上了，她变出一根逗猫棒，弯腰逗弄着，“嘬嘬……” 瞿川动作很慢地爬了起来，小帝在他刚有起身的趋势时就跑开了，只留下一张冷冷清清的床。 “所以你最后答应他了吗？”他问。 陆渊澄踏进来的步子一顿，绿豆汤清甜的气息飘过来，瞿川深吸口气，笑着说，“在t市的时候就很想喝了。” “等会儿问我妈要一下配方，自己做的就是不对味……” “我全都拒绝了。”陆渊澄开口。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又道，“……但我答应他后天一起吃饭，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可能还是对他抱有一点幻想吧。”陆渊澄看着瞿川接过小碗，缓慢地说着，“我还是想……” 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哪怕注定失败。 城西虹园居内，陆渊澄路过一片眼熟的设施，带着瞿川往陆先生发来的住址走。 瞿川走得都有点出汗了，吐槽，“你爸都不叫人来接一下？” 跟跨越校园去上课似的。 “他说要派车来接我，我不想坐。”陆渊澄越来越擅长在瞿川面前说一些任性的话，他在一处游乐设施前停下。 “就在这里等我吧。” 这是儿童游乐区，占地极大，那个环形滑滑梯看起来塞下瞿川这个成年人也没有问题。 瞿小朋友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只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陆渊澄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打开，一样样往外掏东西。 其实瞿川原本不用跟来，但他实在放心不下陆渊澄独身前来，万一出了什么事一声不吭跑回t市怎么办？ 瞿川觉得他做得出来。 陆渊澄拿出他按着网上教程做的爆浆猪排三明治、出门前鲜榨的西瓜汁、一小盒山楂奶球，最后是一罐酸奶。 瞿川坐在滑滑梯上，看着他摆阵似的摆了一大堆东西：“……” “要还是饿就叫外卖，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陆渊澄交代着，“花露水在夹层，这里晚上蚊子多。” “知道了陆哥哥。” 瞿川赶他，“下雨我知道往家里跑，别操心了。” 陆渊澄终于离开了儿童乐园。 走去陆家的这段路他非常熟悉。 经过某户人家的时候陆渊澄往花园里看了眼，透过落地窗很轻易看见一个正在看电视的小男孩，一头金色卷发，是个混血。 这里住的还是那户外国人。 他深深地吸了口雨后的空气，有点闷，但还可以忍受。 这是他上幼儿园前住过的地方，也是陆先生与侯雯的婚房。 瞿川坐着的那个滑滑梯似乎被换过了，原先是蓝色的，现在成了米黄色，材质也变成了磨砂款。 小时候陆渊澄被陆先生带着去玩，不小心弄洒了酸奶，乳白色的液体在蓝色滑梯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他明白自己闯了祸，吓得呆怔在原地。 “没事。”陆先生穿着一身亚麻常服，衣料服帖地垂在身侧，让他看上去很温柔。 他也确实温柔地从楼梯下走上来——儿童设施太矮小，陆先生弯着腰钻进来，抱起陆渊澄。 “爸爸口袋里有一包餐巾纸，我们把它拿出来好吗？” 陆先生就这么抱着小小的陆渊澄，教他用纸巾胡乱擦掉那些酸奶渍，再自己细致地擦过一遍，补上被陆渊澄遗漏的角落。 多耐心的父亲。 陆渊澄凭记忆找到了地方，按响门铃。 保姆很快来开了门。 “啊呀，小陆先生终于来了，快请进。”她弯腰拿出双崭新的拖鞋，看到陆渊澄手上拎着的帆布袋，伸手来接。 “谢谢阿姨。” 陆渊澄避过，视线越过玄关，只能看到隐约看到沙发的背面。 “我爸呢？” 保姆叹息一声，无奈地指了指楼上，“还在书房呢。” 陆渊澄穿着那双有些偏大的拖鞋，走上楼梯。 路过拐角的时候他顿了顿。 楼梯是半旋转式的，陆渊澄现在面对着一面内嵌式橱窗。他轻易在第二排看到了几张相片，画面里是年幼的陆渊澄以及尚年轻的陆先生。 再往右看过去，整齐地摆着一排写有陆渊澄大名的奖状。 第154章 小红花榜、三好学生、卫生小标兵…… 一直到陆渊澄小学毕业，这些奖状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他盯着这排过去的痕迹看了会儿，觉出几分违和，正要凑近了再看，楼梯上方传来一道声音：“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陆先生身上还穿着衬衫，步履不停，一路走到陆渊澄身边。 “下去吧。”他挑了挑眉，“该吃晚饭了，你不饿吗？” 餐厅还是熟悉的圆桌，陆渊澄的餐具摆放在紧贴陆先生的位置，他脚步顿了顿。 “怎么了？”陆先生能够察觉到他细微的停顿，回过头来看了眼，“菜不合口味？” 他扬声：“王姨——” “没有不合口味。”陆渊澄制止，坐了下去，“不用叫王阿姨过来了，都是我喜欢的菜。” 甚至……陆渊澄眨了眨眼，垂下眼皮。 都是绿波廊那日他吃过几筷子的菜。 瞿川在滑滑梯上坐了会儿就爬了起来，原因无他，这滑滑梯的坡度老让他觉得自己在往前倾，屁股都要磨出火了。 “再不吃三明治就要冷了……” 瞿川端着一大堆东西四处打量了会儿，坐到了跷跷板上。 跷跷板天然下陷，瞿川把一个个透明方盒垒起来，抱臂看了会儿。 半晌，他叹了口气。 “哥哥，你不吃吗？” 瞿川被这悄无声息插进来的一句话吓得差点掉下去，跷跷板摇晃，他手脚并用地扶住那一排方盒，回头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个小男孩，一头微卷的金发，眼睛倒是水汪汪的黑色。 混血吧。 “我吃啊。”瞿川闲得没事做，索性开始逗小孩，“我等会儿就全部吃光。” “好吧。” 男孩见状低下头，开始从裤子口袋里掏东西。 掏了很久，像里面有个黑洞。 “这个也给哥哥吃。”男孩抬起头，睁着一双澄澈的眼。 瞿川看着那根棒棒糖：“……” 多大方的小孩，他为几分钟前的自己道歉。 “谢谢。”瞿川接过，打开裹着奶粉的山楂球，递到男孩面前，“你尝尝这个……” “舒宁。” 男孩伸出去的手立刻缩了回去，转头看向大步走来的女孩，讨好地嘿嘿直笑，“姐姐。” “抱歉。”女孩一头亚麻色棕发，微微卷曲成波浪状，随着走动摇曳。 “我弟弟总是乱跑，给你带来困扰了。” 瞿川挑了挑眉，“没事，他很可爱。” 如果说男孩的口语十分流畅自然，面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则有些生硬，像是不太习惯和国人交流。 或许是不久前刚从国外回来。 她的眼睛是浅淡的绿色，像薄荷叶，让和她对视的人不由自主镇静下来。 “我姓舒，住在靠墙那栋。”女孩笑了笑，驱散了那股难以接近的冷意，“你呢？” “我是来找我朋友的，他家也在那附近。” 舒辞面上带了几分疑惑，看向瞿川指的方向，“那边……是陆伯伯家吗？” 瞿川一愣，“嗯？” 陆先生放下筷子，指了指陆渊澄随手放在椅子上的布袋，“里面是什么？” 陆渊澄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闻言停下动作。 他倾身把布袋拿过来，看上去要打开。 然而手按在拉绳处却像是被禁锢住了，迟迟没有做出别的动作。 陆渊澄抬起头，盯着坐在主位的陆先生。 “怎么了？” 在这样的视线下陆先生不解地皱了皱眉，但仍耐心地等着。 陆渊澄垂下眸子，打开布袋。 他平淡地道：“我炖了冰糖雪梨，只放了一点糖调味。” 保温盒被他递到空中，“对咳嗽好。” 陆先生两手合握，脸上霎时绽开笑意，眼角细纹都冒了出来。 “王姨！”他大声唤，等人急急忙忙跑来后清了清嗓子，有些得意地说，“渊澄给我炖了雪梨，你快去热一热。” 保姆王姨微讶，很快带着那个保温盒去了厨房。 “我一直以为你妈妈会把你教坏……你是个好孩子。” 陆先生感慨了会儿，起身想给陆渊澄盛汤，屋内又响起了熟悉的铃声。 门铃响了。 第九十五章 三年 “陆伯伯。” 舒辞牵着弟弟的手，熟门熟路地从鞋架上拿下两双拖鞋换上。 王姨还在厨房热冰糖雪梨，她急忙要出来，舒辞扬声道：“我们自己来，您忙。” 陆渊澄跟着陆先生走了出来，他低垂的视线中只看到冰丝质地的半身裙从面前晃过，像是会传染，丝丝冷意爬上陆渊澄心头。 “快进。”陆先生并不意外，笑着招呼姐弟俩，“我让王姨留了点心。” 他转向陆渊澄，“还记得人家吗？小时候给人家吃过期饼干，害得你舒妹妹哭了好久。” 舒辞好奇地看着他。 还是来了。 陆渊澄心在下坠，鱼汤鲜美的气息一路从餐桌飘了过来，闻起来却只让他觉得恶心。面前所有人都在笑，除了他自己。 他给过机会，为什么抓住了又松手任它溜走？ 姐弟俩上门前已经吃过饭了，他们的父母大概是出门应酬了，言语中似乎经常来串门。 舒宁环视一圈，挠了挠头，卷曲的金发一颤一颤，问：“小溪哥哥呢？” 第155章 陆先生脸色微变。 “雪梨来了。”气氛微微凝滞时，王姨端着托盘走了过来，见几人站着不动，犹疑地停下步子。 “先生，要放到茶几上吗？” “放吧。”他神色恢复如常，弯腰看着舒宁，“晚间问答节目要开始了，去不去看？” “好诶！”舒宁蹦跳着往客厅去了，留下陆渊澄和舒辞。 他礼貌地对着舒辞笑了笑，背朝客厅走到落地窗边。 外面是一丛丛开得正艳的月季，有几支向外探去，陆渊澄却在此时透过铁栅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脸色一变，当即要走。 “我刚刚遇到你朋友了。” 舒辞的嗓音很动听，只是音色偏冷，不自觉就带着些疏远感。 她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和陆渊澄那双棕褐色的眸子视线相接，平静地问：“你们是情侣吗？” 陆先生正在客厅拉着舒宁看电视，不时大笑两声，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陆渊澄：“是。” 虽然他不知道舒辞是怎么通过短短一个照面就看出来的。 舒辞笑了笑，十七八岁的女孩笑起来像鲜妍的花，她指了指自己锁骨靠上的位置，眼里带着几分调侃。 陆渊澄猛地想起昨日瞿川好像吻过那里。 他不自觉弯了弯唇，又一次看向铁门处。 “你也想走吧。”舒辞说，“找个借口逃走。” 陆渊澄摇头，“我还有话要单独和陆先生说。” “我听我父亲说起过，抱歉，这是你们的家事。”舒辞说话仍带着些不自然的生硬，她诚恳地道，“进门前我不知道陆伯伯是这样的心思。” 早知是要撮合他们的话，舒辞不会来。 “谢谢，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陆渊澄拿出手机，瞿川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怕瞿川多想，发消息说了句“快结束了”，又一次转向舒辞。 “原本我不该提这样的要求，但情况有变。” 他轻轻吸了口气，像终于要踏上一场有去无回战局的士兵，向着舒辞请求道：“我需要提前跟我父亲谈话，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舒家姐弟离开了。 舒辞说她临时有个乐团会议，拉着恋恋不舍、似乎还在找“小溪哥哥”的痕迹的舒宁出了门。 “怎么样？” 陆先生还坐在茶几前，他笑着，“你舒妹妹长大了，比小时候好看不少吧。”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陆先生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腿舒展地伸到茶几下，是一个很方便和小朋友说话的高度，陆渊澄俯视着他。 电视里播放着舒宁最爱的节目，主持人用活泼天真的语气问身边的小朋友：“这道题是不是很简单呀？” 一点都不简单。 这道题……陆渊澄轻缓地吸了口气，视线不由得飘忽起来，从陆先生发顶跃向空中——那里是水晶吊灯，陆渊澄小时候就害怕它会突然掉下来，不知道陆茂溪坐在茶几旁听陆先生说话的时候会不会有这样的隐忧，但他想答案大概率是否定的。 违和的地方太多了。 这栋别墅里和陆茂溪有关的痕迹……都被人抹去了。 “爸爸。”他出声，“你是想来找我代替陆茂溪吗？” 电视里爆发出一阵哄笑，主持人笑得前仰后合，去捏小孩的脸，“你真是太可爱了。” 陆先生笑不出来，他面色沉了下去，“这是什么话？” “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何来一方替代另一方的说法。”他顿了顿，“是陆茂溪自己不争气，我才会放弃他。渊澄，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吊灯光晃得陆渊澄眼晕，他索性也坐到地毯上，隔着茶几和陆先生对视，毫不避让： “舒宁和陆茂溪很熟悉，舒辞大概也一样。他才是你原本寄希望要跟舒家联姻的人选。” 可惜陆茂溪成了弃子。 陆先生曲起的腿动了动，他站起来，试图走过来拉陆渊澄。 “你当我是傻子，当舒家也是。” 陆渊澄坐着没动，仰起头紧盯着他，“我以前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和妈妈在一起，现在我大概明白了。” 你们都是被利益腐蚀的鱼。 闻到饵料的味道就什么也不顾了，不停地前进、吞吃，从来不怕撑爆自己的肚子。至于角落里缺少养分而濒死的鱼卵……那从来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 直到水都臭了，尸体腐烂，他们才急忙摇着尾巴冲过来。 “……不该让他们来的。”许久，陆先生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吐出这样一句话。 陆渊澄重新转回去，看着他，“不管他们来不来，我都会说这些话。” “还有，”陆渊澄停顿一下，接着道，“陆茂溪的痕迹没清理干净，鞋架上有他的拖鞋。” 而这些永远都清理不干净。 陆先生突兀地道：“其实你和舒辞接触一下并不吃亏。” “你妈妈常年在国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新的小孩，到时候你怎么办？” 他说得语重心长，眉心皱起一道纹路，叹息着，“你该为自己筹谋一下了。” 就算有再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一刻它们也彻底被消磨殆尽。 陆先生看到自己的大儿子笑了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很微小，似乎也并不发自真心，只是习惯性翘了起来。 第156章 他听到陆渊澄清淡的嗓音，这个大儿子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你不知道吗？爸爸，我也是gay。” “另外，劝你还是好好修补一下和陆茂溪之间的关系，起码……”陆渊澄两指并起，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他没病，我有。我妈没告诉你吧，我是因为打人休学的。” “至于你的点心，留着给舒宁吃吧。”他没再看陆先生的脸色，丢下这句，转身大步迈向前门。 走了几步陆渊澄又退回来，在王姨惶惑的视线里找到那个装冰糖雪梨的保温盒，把它严丝合缝扣好，放回布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彻底走出了这栋别墅，没有回头。 三年后。 岑县锣鼓喧天，花火不断刺破夜色，硝烟弥漫的街巷被一盏盏造型各异的鱼灯点亮，往往要走到三步内才能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今天刚出正月没多久，少有外乡人在这个时候来看赶鱼灯，岑县人放开手脚，要一直欢庆到深夜。 瞿川站在深黑的巷子里，往下压了压帽檐，吐出口白气。 他面前架着个机子，正对着硝烟与不时划破烟雾出现的鲜红鱼灯，烟气浓稠，这里根本不像人间。 “你这拍得清个啥呀？” 瞿川被斜刺里冒出来的声音吓得一抖，从低矮的帽檐下回身望过去。 是个本地人，瞿川凭他手里拿的缩小版手提鱼灯下了武断的结论，重新看向显示屏。 他指了指屏幕，言简意骇，“拍的清。” 画面上浓郁的金红两色冲破迷雾，牢牢抓住屏幕前人们的眼球。 “嘿，”大叔挠了挠头，“拍出来怎么比现实更好看。” 瞿川没说话，只是往一旁侧了侧身子，示意大叔站到他的位置来。 等真的站过去了他才明白，深窄的小巷正对着狭小的出口，烟雾与灯火在这方墙面夹出的幕布上滚动、流转，生生不息。 “您可以等会儿提着鱼灯从镜头前跑过去。” 瞿川浑身都穿着黑色，只有脸被灯光照亮。他盯着显示屏，鼻头被冻得通红，眼却是亮的。 大叔一瞬有些感慨，“大过年的怎么不待在家里，公司要求加班？” 瞿川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不是……我是实习生，没完全转正呢。”他拨了拨羽绒服拉链，把下颌藏进衣领里，“有个项目需要采景，搭档的人有事……我就自己过来了。” 瞿川说话时带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埋怨，不强烈，是很柔软的情绪。大叔了然，“搭档的是你恋人吧？” “……您真聪明。” 等大叔走远了，瞿川兜里的手机震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哼了声。 “喂。”电话接通，任涵大嗓门直接穿透了屏幕，“你真自己跑去岑县了？什么情况，今天陆哥还跟江入松一起吃了饭，你俩怎么分开行动？” 江入松刚回国一个月，大包小包出现在机场那天他们都去接了。任涵跟她碰上面以后就像两块磁铁粘到了一起，陆渊澄看不下去，带着瞿川先回了公司。 他们都忙，这应该是江入松坐下来和陆渊澄吃的第一顿饭。 “上个项目他连着拍了三天，就差住在摄影棚了。”瞿川烦躁地呼出口气，“他折腾自己的身体倒是不心疼，我看不下去。” 任涵劝：“啊呀，这不是……年轻人就要拼！” “拼屁。”瞿川嗤了声，没忍住小声说，“他觉都睡不好。” 印晗近年来主攻影像展览的部分，陆渊澄第一次出镜的那条短视频数据不错，后来也陆陆续续拍过一点，回归校园后就少了。 现在陆渊澄大四，课业相对而言没那么繁重，印晗自然分了更多任务给他。 任涵没听清，“什么？你赶紧拍完回来吧，江入松想大家一起聚一聚，周末前能不能结束？” 瞿川看了眼日期，“要不了这么久，我明天下午走。” “行，那就说定了，周末见。” 隔天上午，瞿川收拾好行李——一个双肩包以及摄影包，踏上归程。 这边交通没那么便利，要先坐两个小时巴士才能到高铁站，车上大多是年后外出务工的本地人，瞿川坐在上面有几分格格不入。 他下压帽檐，盯着窗外。 不怪任涵听到瞿川一个人去了岑县反应这么大，外勤基本都是组合行动，更别提陆渊澄和他本就是连体婴，难得分开一次比小帝会游泳还惊悚。 远山光秃秃的，没什么值得看的地方。瞿川收回视线，开始盯自己十分安静的手机。 屏幕漆黑，没人发消息。 昨晚倒是还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瞿川一律没回，只不过睡前循环播放了几遍，伴着某人刻意放软的撒娇语气入睡。 今天还没收到，估计人没醒。 他看着看着，视线不由得下移，望见了指节上那枚素戒。 瞿川长叹一声。 算了，跟陆渊澄置气完全没有意义，说不定昨晚伤心到凌晨，瞿川想起他掉眼泪的样子就头痛。 正在打字框里组织措辞，对面先一步可怜巴巴地发来消息：【可以去高铁站接你吗？】 还配了两个小动物大哭的表情包。 瞿川没忍住笑了，又立刻板住脸，【如果被我发现你只睡了四个小时就起床，你就完蛋了。】 陆渊澄秒回：【不会的！】 第157章 瞿川不知信了没有，哼了声，收起手机。 他撑着下颌，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窗外天蓝得像水洗过。 作者有话说： 写得四蹄着火 舒辞：你们一群南铜…… 第九十六章 亲爱的你 陆渊澄提前了两小时出门，饶是转乘前不小心坐过了站，到高铁站的时候距离瞿川到达还有一小时。 他无所事事，找了家麦当当坐了下来。 隔壁桌坐了两个女孩，她们盯着陆渊澄的侧脸看了会儿，小心地轻声问：“是某某吗？” 她们说的名字陆渊澄没有听清，他微微偏过头，露出那张白皙的脸，“不是。” 两个女孩有点失望，道了歉没多久就离开了。 陆渊澄倒并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虽然拍了不少视频，甚至影像还被印晗放到过核心展厅，但这座城市有多大？ 遑论他拍摄时还化了那么浓的妆，能认出来就见鬼了。 瞿川那时一脸古怪地说，“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妆前妆后差别很大吧，大帅哥。” 陆渊澄就笑，说你看我的时候带了滤镜，你什么时候都说我帅。 他独自坐在麦当当的沙发上，想到这儿笑了出来。 【一条大江】：接到瞿川了没？ 陆渊澄拿起手机，【没，还要五十分钟到站。】 江入松惊了，这家伙出门前还来十四楼拿了两瓶果汁，说瞿川下车可能会口渴……有必要提前这么久出门？ 她吐槽：【真是小别胜新婚啊。】 三年了都一点没腻。 陆渊澄不为所动，只说：【让你做的事别忘记。】 江入松在对面吼，【知道了！】 哄人都要她帮着布置，真是嫁出去的哥哥泼出去的水。 瞿川一路上都憋着没和陆渊澄发消息……心里原谅了是一回事，行动上必须让陆渊澄重视起来。 陆渊澄倒也硬气，十分钟前发来一句“我到了”，除此外什么也没说。 他很少生陆渊澄的气，初识那会儿是一次，湘沙听到江入松说“演戏”是第二次……除此外几乎没有真正动肝火的时候。 这次是例外，陆渊澄太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 年前，听到陆渊澄晕倒的消息时瞿川正跟着沈野出外景。 他难得被允许站到前排，瞿川舔了舔干涸的唇，握在机子上的手微微出汗，他深呼吸着，强迫自己集中在眼前的画面上。 等他站回后排的时候，瞿川蓦地发现沈野一直盯着他。 “……怎么了？” 沈野眉头皱得死紧，走上来调出瞿川刚才拍的视频。他对着显示屏看了会儿，眉心舒展，但看起来依旧情绪不佳。 “陆渊澄晕倒了。” 瞿川心猛地一跳，揪住他，“晕倒？” 他下一秒就要拎着机子往外冲，被沈野一把拉了回去。 “人已经醒了，他不许我们在拍摄结束前告诉你。”沈野揉了揉太阳穴，面色复杂，“他果然懂你……机子放这儿吧，我让戚叔载你，他正好要去那附近办事。” 话落，瞿川连句谢谢都没说，一溜烟跑去找戚寒时，无意识地原地踱着步，搞得戚寒时面色紧张，飞快地带着他离开了场地。 陆渊澄没有去医院，瞿川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人。 他看到这样的场面呼吸都有些停顿，随即大步走了过去。 助理姐姐看到瞿川就是一喜，连忙从凳子上让开，“你可算来了……给，这是糖水。” 瞿川接过，闻了闻，有一股很淡的甜味。 他蹙眉，“低血糖？” 上镜有身材要求，但瞿川记得今天早上陆渊澄吃的是煎蛋吐司，还把吃完以后空盘的照片发给他看了，不应当是这种理由。 “我建议你还是带他去医院一趟。”印晗的声音骤然响起，她走过来，和瞿川一起看着沙发上的陆渊澄。 “他是拍摄完下场的时候突然晕倒的，幸好旁边都是软材，我们刚把他扶起来人就醒了。” 言下之意，醒得太快，都没来得及送到医院检查。 瞿川正要说话，视线里双眼紧闭的人眉头动了动，睁开了那双还有点昏沉的眼。 对上视线那瞬，瞿川鼻头莫名一酸。 他捏着纸杯，“……喝水吗。” 陆渊澄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哑声说，“抱一下。” 瞿川立刻蹲了过去。 这样的姿势抱在一起其实并不舒服，陆渊澄要拧着身子，瞿川也是，但他们还是轻轻在对方的脊背上一下下拍着，像要把所有忧虑都拍走。 瞿川侧过头，“去医院吧。” 总得检查一下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才能放心。 陆渊澄却说不用。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松开手，在胸前比划着，“当时有一点点喘不上气，以前也会有，这次可能是凑巧才会晕过去。” 怕瞿川不相信似的，陆渊澄伸手，指着自己的小拇指指甲盖，“就这——么一点点。” 瞿川面色沉了下去。 “以前也会有？” 陆渊澄猛地抿住唇，把手收回去，不说话了。 瞿川看着他这副乖巧的样子只觉得一把火烧了起来，他强压着火气往前蹭了蹭，仰头盯着陆渊澄的眼，“为什么不和我说？” 第158章 “……小问题。” “晕倒了也是小问题？” “不是，但……” “先跟我去医院检查一下。”瞿川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拉住他的手。 陆渊澄竟不配合。 他顺着力道起身，要抱瞿川，“我都知道医生会说什么，可能还会给我继续开药，我不想吃。” 瞿川看着他，那双微微下垂的小鹿眼湿答答的。 “可是我会担心。” “不用去。”良久，陆渊澄别开头，“我没事。” 【谁信他没事啊。】瞿川对着任涵疯狂输出，【要是你晕过去了我还可能信这套说辞，晕的是他，打死我都不信。】 任涵发来了六个点。 【大哥，】他无力地道，【你俩马上要碰面了，小别胜新婚，不管怎么样都别吵架。】 瞿川哼了声。 他顺着人流往站外走，几乎是刚踏过拐角，瞿川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太帅了。 瞿川晃神，隔着熙攘的人群和陆渊澄对视。 他戴了顶冷帽，发丝软软地贴在眉眼间，面容像一捧新雪，朝着瞿川一笑。 “……”瞿川深吸口气。 该死，这家伙嘴巴看着真好亲。 一定是勾引，忍住！ 瞿川绷着脸，拎着包大步走过去，站定。 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冷淡地打招呼，手上一空，包已经被人拿走了。 陆渊澄继续笑，“我来吧。” 他笑得讨好，眼睛都眯了起来，像做错事的柴犬，人也不知不觉和瞿川越靠越近。 该死。 瞿川看着他放大的眉眼，察觉到陆渊澄正在靠过来试图亲吻他。 而他躲不开。 “……没原谅你。”短暂的气息交换过后，瞿川喘息着推开他，自顾自往前走，“跟上。” 陆渊澄依旧笑眯眯的，“好。” 回去的路上瞿川觉出不对，车是陆渊澄叫的，下了高架后却没有往左边走，而是拐向了另一条路。 他很刻意地嗤了声，“拐卖我？” 司机默默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陆渊澄支着下巴，一直盯着瞿川，闻言摇头，“这次不拐你。” 他突然捉住瞿川的手，“听。” 瞿川受惊，手指蜷缩着抵在他胸口，惊诧地问：“干什么？” “听我的心跳。”陆渊澄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手，“看到你就好开心。” “……” “你还在生气吗？”陆渊澄扣着他的手，从指缝里挤进来，捏了捏，“我心跳得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 “谁跟你说是心脏的问题了，你是医生？”瞿川小声嘟囔。 “我不想吃药。”陆渊澄也放轻声音。 瞿川又不说话了。 车停在一条商业街上，陆渊澄松了手，很快又回到车上。 “江入松订的蛋糕，有点小。”陆渊澄皱着眉，今天聚会的人挺多，估计还得临时点外卖。” 瞿川点了点头。 进门那瞬瞿川下意识弯腰想挡住虎皮卷，结果小猫没捉到，另一道稍矮的身影撞进了他怀里。 “瞿川哥哥！”男孩高兴地喊。 男生发育晚，七八岁的时候还稚嫩，瞿川要蹲下身才能和他平视，然而十岁的陈陈已经开始抽条，几乎要到瞿川胸前了。 他愣了一秒，用力回抱过去，“你小子怎么过来了……” 这里路况这么复杂，万一出事怎么办？ 陈陈笑得贼兮兮，“齐爷爷要回来处理事情，把我也带上啦。” 瞿川想起那个教导陈陈功课的隐居院士，稍稍放下心来。 “那你住哪里？” “住在齐爷爷家。”陈陈拉着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竹拐。他走的有些慢，但还算平稳地走出玄关。 瞿川原本想扶，见状收回了手。 屋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任涵见面就过来挤眉弄眼的，视线不停往陆渊澄身上瞟。瞿川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偏偏不上钩。 他把蛋糕递给江入松，“给。” “我哥呢？”江入松往他身后张望，“怎么是你来拎呀，他一点都不体贴。” “他去帮我放包……”瞿川顿住，反应过来不对。 放包为什么要专门跑去楼下？在江入松家里暂放一下也没什么不妥，更何况印晗就在这儿，包拿走了还怎么给她预览？ 瞿川和不远处正在跟沈野聊天的印晗对视上，对方遥遥朝他举了举杯，里面满是透明的液体，瞿川初步判断这位姐真在用高脚杯喝白酒。 “我去找他。” 瞿川转身要走，江入松在身后拉他，“诶！他在顶楼，我把钥匙给你。” 顶楼？ “那里原本是姨姨买的，后来转手给我妈了。”江入松把门卡拍到他手上，拎着蛋糕催促，“快去呀，等你们回来就可以吃蛋糕了。” 瞿川拿着门卡，稀里糊涂地上了顶楼。 等他顺着门牌号找到地方，还没来得及拿起卡，门就自己开了。 陆渊澄半边身子隐在门后，只露出笑眯眯的一张脸，他微微拉开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进。” 作者有话说： 小陆：请进（笑眯眯）给我个机会套路亲爱的你 瞿川：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第九十七章 你看这个模特他又帅又涩气 第159章 顶层是复式，瞿川跟着他往楼梯上走的时候脑袋里还晕乎乎的。 他想，陆渊澄家里人是有多爱这个小区，房子一套又一套。 他又想，可是这么多套房子里面到底哪个是陆渊澄的家，他还有家吗？ “到了。” 陆渊澄拉住他的手，不知何时他走到了瞿川身侧，两人一起挤在狭窄的楼梯间，肩膀磨着肩膀。 门打开，冬日还有些凛冽的风吹过来，指尖凉丝丝的，瞿川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出了汗——或者说他们都出了汗。 瞿川被带得越发紧张，清了清嗓子，“怎么是露台。” “我妈就是因为这个露台才买下的。”陆渊澄蓦地松开手，捂住瞿川的眼，“跟我走。” 瞿川难得乖顺，两人磕磕绊绊地往前走了几步，瞿川的脑袋不止一次撞上陆渊澄的嘴。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么紧张？你到底在这里准备了什么，还联合江入松一起骗我。” “……不算骗吧。” 陆渊澄说话时热气扑洒在他耳边，很痒，“马上就到了。” 到底是什么？ 瞿川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跑东西，这次聚会陈陈也跑来了，难道陆渊澄偷偷给他做了只竹鹤？！ 他跑去岑县三天，按陆渊澄那个学习能力，三天学会做一只半人高的竹鹤好像也不是很离谱。 哇，这手艺都能去继承陈师傅衣钵了吧？ 你看这个模特他又帅又色气，实际上背地里会穿着长袍做竹鹤。 陆渊澄莫名，“笑什么？” “我好期待啊！”瞿川大声说，“好了没，我要扒开你的手了。” 身后的胸腔震了震，陆渊澄下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骤然松手：“好了。” 瞿川安静了会儿，看上去是在思考。 他们沿着黑色木质地板走了段路，一路来到了露台边沿。边沿铺满了鹅卵石，黑色露营提灯样式的小灯错落着摆在鹅卵石地面上，散发着琥珀色的光，乍一看会以为里面燃烧着篝火。 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瞿川看到了一顶帐篷。 为什么会是帐篷呢？ 瞿川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任涵那句“小别胜新婚”，陆渊澄要在这里和他野。战？ 当然不可能！ 他连忙绕着帐篷走了几步。瞿川自己大概没有注意到，这些年来只要是陆渊澄送他东西，瞿川全都会用一种十二万分认真以及喜悦的态度收下，语言不够表达出这份喜欢的时候他就会用别的地方表示。现在他显然是在绞尽脑汁找能夸的地方，哪怕他面前是一顶莫名其妙的帐篷。 陆渊澄很轻地吸了口气，他上前，拉住帐篷外面那层鹅黄色的布料，轻轻一掀。 瞿川：“！” 这布料竟是遮光的，现在天还没黑透，在布料被掀开前瞿川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块布与帐篷间散发的盈盈暖光，直到此刻，终于露出来的小灯串琳琅满目，像一群悄悄躲起来等着给人惊喜的萤火虫，绕着这个露营帐篷缠了好几圈。而在这些光芒间，他看到了许多长方形纸片。 “这是……” “入职礼物。”陆渊澄拨弄着其中一张照片，抿了抿唇，看起来竟有些不好意思。 “这张是在t市拍的。”他见瞿川视线停留在自己指尖，索性从小木夹上取下那张拍立得。 照片上瞿川撅着嘴，被子顶在头顶，阳光从他脑后照过来，像带了个小皇冠。 那是他们搬离出租屋前三天拍的。 瞿川吸了吸鼻子，胸膛微微起伏，“为什么我的入职礼物是你拍的照片？”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其余照片，甚至鼻尖都红了，却为了掩饰这种难以自控的情绪而找着茬，连找茬的理由都显得软绵绵的。 陆渊澄于是拉开帐篷，向他伸出手，“真正的礼物在里面。” 瞿川把手递给他。 进入帐篷那刻瞿川就发现了，这比三天做出一只竹鹤更不可思议，陆渊澄大概是早就在筹谋了。 他的面孔被暖色的光打得温润，陆渊澄却隐在一片波光里。帐篷顶部的灯光大有来头，左上角悬挂着神话太阳样式的暖色灯，右上角的则是海潮灯，打在帐篷内壁上就像层层叠叠的海浪，把帐篷割裂成光与暗两部分。 瞿川轻声问他，“为什么你那边不挂照片。” 所有照片都悬挂在他自己身后，用水色丝线串起，光照到上面激起一片流光，瞿川瞥到其中一张上是海妖的脸，清纯的魅惑，被太阳照耀着。 然而陆渊澄身后却是空的。 “这里挂的全是你相册里点了收藏的照片。”陆渊澄不答，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我发现我们没什么合照。” 瞿川愣了愣。 “所以这面墙……是空出来挂我们的合照的。”陆渊澄垂着视线，手指在身后某个用来装饰的贝壳上扣了扣，一阵粼粼波光从他的面孔上划过。 他看起来像在征询瞿川的意见。 受不了了。 瞿川长叹一声，“我如果一直不原谅你，你是不是就要继续这样装可怜？” 陆渊澄小小声，“没有装。” 他是真的不想吃那些会让自己犯困的药，也是真的怕瞿川生气。 “我们确实没有多少合照。”他说着，另一只手动了动，扣进瞿川的指缝间，“和我拍更多照片吧。” 第160章 直到他们一起倒在帐篷内松软的毛毯里，瞿川脑子里都还在搜索他们到底有哪些合照，陆渊澄是不是在装可怜。 怎么会没有多少合照？他们在一起快四年了，甚至自己现在进沈家公司做了个摄影师助理，平时这么热衷于拍陆渊澄，怎么可能没有合照？ 可瞿川搜寻良久，也只能从大二下学期的某个记忆角落里找出一张大合照，那是陆渊澄去他们学校参加“猫鼠”捉迷藏时拍的，照片里他们穿着一点都不隐晦的情侣装，站在画面最右角。 好像还被林悸风发到了活动上。 陆渊澄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语调越发委屈，“就是没有。” 瞿川尴尬，清了清嗓，试图坐起来翻自己的包，“那我……” “不用现在拍。”陆渊澄拉住他，脸一下一下蹭着他温暖的掌心，蹭得瞿川想把手收回去，他却不让。 “只要你记得以后要拍照就可以了。” 陆渊澄说着，轻轻向后把他推到地上，居高临下地跪在瞿川两。腿之间。 瞿川瑟缩一下，腿蹭着地想往后撤，很快脑袋就顶到了帐篷布。 火热与清冷的交界处，陆渊澄逆着光，身上是海潮般的波纹。 他俯下身，虔诚地从瞿川指尖开始吻起，一路向上。 太阳照得瞿川像一块融化的玉，入手温润，稍微碰一碰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 他的太阳在照着他的太阳。 陆渊澄隐在冷淡的波光中，举止却因为这种认知而显得狂热。 “好喜欢你。”瞿川眼睑上落下一个吻，他下意识闭上眼，默许般迎来了更多亲吻。 废话。他闭着眼抬起手臂，搂住陆渊澄。 当然喜欢我，你早就喜欢我喜欢到不行了。 帐篷有点透风，好在陆渊澄往里面搬了不少毛毯，两人胡乱裹进毯子里，瞿川枕着陆渊澄胸口，数着他的心跳。 那里跳动得很有力，不像是病了。 “就去医院看一眼，不去心理科。” 瞿川捏着他的手指，一根根揉过去，“我们一起做个全身检查，体检而已，不会让你吃那些药。这样都不可以吗？” 陆渊澄指节动了动，“那如果体检结果一切正常……你会带我去吗？” 他的心跳剧烈起来，很不安，瞿川侧身抱住他，脸颊紧贴着陆渊澄胸口。 “不会。”他说，“我不会逼你。” 从露台下去的时候蛋糕都快吃完了，江入松一指碟子里剩的最后一块，“来晚的只配吃半块。” 她看起来一点不惊讶他们在楼上呆这么久，十分自然地问，“照片角逛完了？” “嗯。”瞿川摸了摸鼻子。 也算……看完了吧？虽然差点弄脏那张塞壬海妖的。 陈陈拽他衣角，“瞿川哥哥。” 瞿川正尴尬着，听到他这么叫，差点把手里的蛋糕碰翻。 “呃、嗯？怎么了？” 陈陈从小懂事，这会儿也非常懂事地没有问出会让瞿川原地自燃的问题，他拉着瞿川走向沙发，“晗姐姐说你们拍了好多好多照片，我好想看呀。” 客厅里有一瞬安静，任涵凑过来，面色纠结地想说些什么。 “但是我看不到。”陈陈流畅地接着说了下去，“晗姐姐还说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你跟我讲讲吧。” “哎呀这个我也知道，你涵哥来讲！”任涵一把挤开瞿川，坐到沙发上，拍着大腿，“来，坐这儿。” “我这就仔细说说你瞿川哥哥做过的丢人事情。他上次出外景掉沟里，大家都在前面拍摄呢，这小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叫，挨个打电话给随行的人，打了半个小时才有人接……” 瞿川开始咳嗽，但太晚了，陈陈已经被逗得哈哈大笑。 陆渊澄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瞿川，吃不吃可乐鸡翅？” 瞿川立刻站了起来，冲进厨房，一把抱住陆渊澄的腰，“吃！” 作者有话说： 看起来好像完结了（惊 当然不可能！还有个王寰没处理呢，小情侣要收尾的东西也有很多，好舍不得。 第九十八章 故地重游 等到饭菜真的端上桌，瞿川已经快饿晕。 陆渊澄在高铁站等人的时候吃了个冰激凌，但也不顶饱，两人在开饭前分着吃完了那块蛋糕，照旧饿得前胸贴后背，都快把主意打到虎皮卷的猫条上了。 “至于吗？”江入松叉着腰，“现在才六点半，平常开饭都比这个时间晚，哪里就要饿死了？” 瞿川有口难言，总不能说是因为他们刚刚还在露台做了点消耗体力的事，所以现在快饿哭了吧？ 陆渊澄开始撩袖子，“给你热个饼吃。” 厨房里印晗跟沈野好不容易从网上学会了菜谱，正在争抢灶台，陆渊澄一拉开门就收获了两道虎视眈眈的注视。 “有事？” “……没事。”他关上了门。 饭桌上大家坐得很随意，瞿川怕陈陈觉得拘束，特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结果人家故事没听够，睁着双大眼睛问他：“任涵哥哥呢？” 瞿川没办法，叫任涵坐到了另一边。 正要夹菜，他突然发现对面那张凳子还空着。 还有人要来。 门铃响了一下，印晗起身开了门，外面赫然站着戚守诚。 “陆哥！瞿哥！” 第161章 他把手里拎的甜点递给江入松，一溜烟跑到瞿川他们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久不见！” “感觉跟又要过年似的。”瞿川笑着摇头，起身要给戚守诚倒饮料的时候被桌腿绊了一下，向前扑去。 “！” 陆渊澄闪电般伸手抱住他的腰，但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向一边倒去。旁边就是无知无觉坐在原位的陈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渊澄卸了力，避开陈陈的方向，两人一起跌到了地上。 瞿川一骨碌爬起来，“没事吧？” 尾椎磕到地上了，有点疼。 陆渊澄摇头，示意他看身后，“别踩到碎片。” 瞿川这才发现摔倒时有个勺子被带了下来。 任涵清理碎片的时候还在感慨，“陆哥反应是真的快，我什么都没看清呢，你就把他坐屁股底下了。” 瞿川表情扭曲地张了张嘴，“你……算了。” 这小子从小语文就不好，不和他计较。 “砰”，对面的印晗放下酒杯，扶着额头叹气，“我现在是真的非常非常想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在座位上晃了晃，音量骤然加大，“陆茂溪前几天摔骨折了，跟我说什么没精力推进项目……” 印晗脸颊浮上两抹酡红，眉头皱起来，像是气狠了，她拍着身边人的大腿吼着，“又不是脑子摔坏了！公司里没有别人可以跟我搞对接了？找什么借口！” 戚守诚的大腿被她拍得怦怦响，脸涨得通红，小心翼翼地喊，“晗姐。” 印晗没理他，指着陆渊澄，“尾椎没摔坏吧，只剩只剩下一点内容就可以收尾了，你给我保护好自己。” 门铃又响起来，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送来的甜品上，瞿川凑到陆渊澄身边。 “陆茂溪……骨折了？”他小声问，“怎么摔的？” “好像是喝多了踩空楼梯。” 陆渊澄顿了会儿，凑近了跟他咬耳朵，“陆茂溪前段时间和舒辞见面了。” 瞿川瞪大了眼，表情称得上惊恐。 这小子不是gay？ “他要骗婚啊？”瞿川压着嗓。 不怪他这么想，经历了上次的“相亲局”以后，瞿川觉得这对父子蛇鼠一窝的概率很大，说不定都是想借着联姻获利。 更何况现在陆茂溪和陆先生的争斗似乎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能拉到舒辞助力，陆茂溪很难放弃这种诱惑。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陆渊澄拿过面前的果汁喝了口。 这些年陆茂溪照旧是那副要用嘴骂爆全世界的架势，他为人张扬，看ins上更新的内容，分明是有男朋友的。 然而年前陆渊澄想要查看王寰的账号内容时，意外发现陆茂溪晒了一张合照。 照片上舒辞穿着水绿色晚礼服，手上还拿着琴弓，仰起头朝着镜头做出飞吻的动作，陆茂溪难得把头发梳了上去，领结系得工整，朝着镜头笑得恣意。 看背景，陆茂溪这是去了舒辞在国外的演奏现场。 而陆渊澄再去查看陆茂溪之前跟男友的合照，已经不可见了。 瞿川愈发惊恐，还带了点怒气，“这就是要骗婚啊！” “有没有舒辞的联系方式，总得让她知道。”他挠了挠头，烦躁地拿起果汁抿了口。 陆渊澄摇头，“她应该知道。” 陆茂溪刚出国那年作妖搞了个非异性恋者平权企划，原本被驳回了，结果这小子拉着国外认识的一群公子哥暗戳戳搞了个联合企划，还真让他折腾出来了。 陆先生是在其中一个公子哥他爸的社交平台上看到照片才知道的，气得肺都要咳出来，连夜试图封锁相关消息。可这事儿闹得太大，和陆家合作的几家公司全都听闻了，舒辞没道理不清楚。 “可就算知道了，万一舒辞只觉得陆茂溪是这方面的支持者呢？” “……陆茂溪在那次活动上放了自己和男友的床。照。“陆渊澄无奈地笑，”都传到我手机上了，除非舒辞不上网，不然不可能不知道。” 信息量太大，瞿川捋了捋，又是一惊，“我上网啊，我怎么不知道？” 陆渊澄咳嗽一声，“那天你刷手机刷到一半去洗澡了，我正好看到那条推送……反正，没什么好看的。” 瞿川彻底语塞，“你好像还挺得意。” “我应该做的。”他朝瞿川举杯。 没等瞿川做出什么反应，沈野蓦地插了进来，“关于陆茂溪那部分你了解多少？” 陆渊澄想了想，侧头道：“他和晗姐合作的项目我没有参与，只知道陆茂溪想在今年六月之前彻底落实。” “他到底有没有给你公司股份？”沈野像是好奇，换了个话题。 陆渊澄眉梢动了动，只说，“我现在不缺钱。” 沈野长叹一声，“让你看出来了。” “什么啊。”瞿川憋不住了，“对什么暗号呢？” “沈哥手上缺个模特，想问我接不接受外派。” 陆渊澄好笑地看着瞿川把脑袋探过来，伸手捏了捏，“我也该休息一段时间了，不然有人要心疼。” 瞿川不搭腔，盯着沈野，“如果陆茂溪合作的项目落实好了，陆家的问题就算解决了吧。” 他有时候是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陆渊澄进印晗公司的时候才大二，合同都没签，做了近半年兼职模特，一直到重新修完大二上学期的课程才正式挂职。 第162章 陆渊澄拿着那张玩笑似的职工牌，哭笑不得。 “有什么好笑的。”瞿川俯身在他的证件照上吻了一下，“这是你的底气。” 终于可以脱离那些泥泞。 然而陆渊澄参与的项目频频受阻，不是条款出了问题就是场地临时外借，甚至有老牌影棚宁愿付违约金也要变卦。陆渊澄那段时间一直在外面跑场地，场场扑空，人又瘦了一圈。 印晗紧急勒令他加餐举铁，不然上镜的时候腹肌都该看不清了。 而能做成这些事的人并不难排查。 “嗯。”沈野看着瞿川，点了点头。 “陆总为了保全自己估计会往国外转型，不会有余力插手国内的事。” 瞿川浅浅呼出口气，在桌下攥住陆渊澄的手，“那就好。” “嗙”的一声，印晗不知何时又摸到桌边坐下了。 她放下酒瓶，手握成拳一副要立刻干爆所有竞争对手的架势，吼：“加快脚步，下周就把这个项目结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捏着手机拨出个电话。 瞿川一瞥，看到了明晃晃的备注“陆（海外，不负责）”。 “……” 瞿川表情扭曲了一瞬，陆茂溪那里应该是凌晨吧？ 不过他活该，想架空自己亲爹哪有这么容易，只靠姻亲可做不到。 现在还借口骨折来逃避问题，摊子都扔到国内来，也难怪印晗愁成这样。 “臭崽子。”印晗对着没人接听的手机骂了句，嘴角冷冷勾起，“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瞿川看着她落地窗倒影中森冷的脸，替睡梦中的陆茂溪捏了把汗。 小拇指传来轻微的刺痛，瞿川回过神，发现陆渊澄在捏他的手指。 用的力气还挺大，像要滴血验亲，再掐几下都该冒血珠了。 瞿川吸着气往回抽手，踹他，“你干嘛。”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陆渊澄幽幽地看着他，“我刚刚说了什么？” 瞿川沉默会儿，起身拿了块甜点塞到陆渊澄嘴里。 陆渊澄被塞了满嘴，瞪着他，很用力地咀嚼了会儿，小声，“讨厌你。” “我听到了。”瞿川头脑风暴着，扒拉出一点细碎的信息。 “你说……下个取景地是……” 他皱眉想了会儿，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地名，不禁睁大眼睛楞楞地看着陆渊澄：“……湘沙？”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真的万分抱歉！ 欠大家一次加更，八爪鱼肝出来就放，lovelove（触手比心 第九十九章 在此刻成为真实 沙步行街上不复暑期热闹，但依旧聚着些人群，走几步就能听到大声炸起的哄笑，热闹非凡。 瞿川逃下楼，乍一从滞闷的空间中走出来，混杂着酒味的空气都显得沁凉。 “哟，回头客。”不远处的垃圾桶旁站了个人，朝他抬了抬手。 林瑜宁模样没怎么变，照旧穿着件垂坠感极佳的白衬衫，右耳的皓石耳钉闪着细碎的光，和林瑜宁指间明灭的火光一起晃着瞿川的眼。 她见瞿川视线落点停留在指尖，动作流畅地掐了烟，大步走过来，“溜出来摸鱼？” 瞿川笑了笑，“你不也是。” “我那是有眼力见，一群人围在舞台边上看他们拍摄，这还能拍好吗。” 林瑜宁不知从哪里变出瓶喷雾，对着自己的手指喷了喷，又依次在衣领、脖颈处喷了喷。 瞿川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除味剂？” 她动作顿了顿，没什么笑意地勾起嘴角，“朋友不爱闻烟味，养成习惯了。” 瞿川没多想，点了点头，继续站在婆娑的树影间发呆。 静默会儿，林瑜宁打破沉默：“不去看看你男朋友？”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看到我在场下就行了。” 瞿川转过身盯着林瑜宁，好奇道，“晗姐肯定找过你参与拍摄。” 怎么没同意？ 林瑜宁又是一笑，这笑和平日的不太一样，难得露出几分嘲讽的意味，“她找这家t吧看中的卖点无非就那几种，我不想上去做猴子。” 她反应过来话里的歧义，立刻打补丁，“当然，专业人士除外。” 瞿川不出声地乐了会儿，上次陆渊澄在这家t吧被当成t挨了打，这次又被比作猴子，真不知道是和湘沙犯什么冲。 “不过，”林瑜宁摸出个烟盒，拿在手里一下下抛着，“来这里拍男性为主角的作品……你们那位晗姐是真不怕被骂。” 分明是女性的地盘，却被男人占了。 瞿川不怎么担心，“主角不是他。这次是博主来找我们合作，想拍一个女将和公主相爱的悲剧视频。” 林瑜宁挑了挑眉，“悲剧啊。” “嗯，晗姐说这次的视频分两部分，前半部分是古代，后半部分现代。” 他回忆着，“陆渊澄的定位好像是反派吧？” 拆散公主和女将的那种。 具体的瞿川也并不是很清楚，他这次是作为随行家属跟来的，机子都是陆渊澄在背，他本人两手空空进的酒吧，还被林瑜宁拉去灌了两杯酒。 他笑问：“今年怎么不是销售冠军了？” 林瑜宁轻描淡写，“喝伤了。” 瞿川一愣，正想再问，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回过身，正看见穿着白衬衫的同事冲过来抓林瑜宁的手： 第163章 “瑜姐，对面的负责人找你！” 印晗见门口出现了林瑜宁的身影，立刻走过来，“他们说有个舞一直是你在领跳，今晚能跳吗？” 林瑜宁微微后仰，“……不太行。” 印晗挑眉，正要再说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细细打量着林瑜宁的面容。 这个人…… 她有了主意，招手叫来那个下去找人的同事，“这里最贵的酒多少钱？” 同事茫茫然，比了个手势，“最贵的……大概这个价位吧。” 印晗点头，转身指着林瑜宁，“记她名下。” 她说完这句又一次问：“能跳吗？” 林瑜宁站直了，严肃道，“能。” 一旁的瞿川：“……” 销冠人设不倒。 “您可以小众点评上买几张代金券。”林瑜宁说着摸出手机，划着屏幕，“就这里，还可以给我写个好评，我叫……” 印晗没打断她，耐心地一通操作送出好评，拽着林瑜宁就走上了台，妆造人员拥上去，人很快被淹没在各色服装海。 就算临时反悔估计都逃不出来。 一道人影从台上跳了下来，逆着看热闹的人流走到瞿川身边，把头埋下来。 “累了。”陆渊澄哑着嗓子，“抱抱。” 瞿川扶住他，“坐会儿。” 旁边就是空着的卡座，沙发挺软，已经不是前几年的那种料子。瞿川私心更喜欢现在的，摸起来像丝绸，和陆渊澄身上那件衬衫是一样的触感。 “怎么让你也穿着这件衣服？” 不是员工才能穿？ “有段剧情是我和岑姐穿着同样的衣服一起出镜，为了表现那种割裂感吧：‘我现在的爱人和前世爱人站在一起，性别却截然不同’。”陆渊澄紧挨着他，“然后就是另一个女主角的崩溃镜头。” 岑姐就是委托人，她是搞自媒体的，拍了很多古风虐恋视频，现在也在台上站着，穿着和陆渊澄一模一样的衣裤，只不过脖子上多了道鲜红的血痕。 她饰演的是前世被陆渊澄这个大反派害死的女将。 而台下的女主角，则是与女将相爱，最后被赐婚给陆渊澄，最后在大婚之夜一把火烧死夫君以及自己的公主。 “难得看到晗姐搞这种剧情向。” 瞿川嘀咕，“这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吧。” 印晗的作品大多是意识流，这么详细的剧情发展只会限制她发挥。 挨着他的人动了动，抱住他的腰。 陆渊澄树袋熊似的环着他，懒懒地“嗯”了声，“可能她也要到继承公司那一步了。” 所以才这么焦虑，拼了命地推进和陆茂溪的合作，又刚开工就跑到湘沙来。 “……哦。” 人均家里有公司。瞿川撇嘴，还好他没有这种甜蜜的烦恼。 “闷不闷？拍完了去街上转转吧。”树袋熊懒洋洋地往下掉了几寸，滑到瞿川腿上。 他自下而上挠着瞿川下巴，痒痒的，像只精力旺盛的狗。 瞿川往后一靠，握住他的手，“行，吃烧烤。” 忙活了一晚上终于收工，岑姐能做到现在这个级别不是没理由的，光跳舞就重来了很多次。 一会儿是伴舞动作不够齐，看起来根本不像同一个人在跳舞，一会儿是镜头走位不对，她和伴舞看起来根本没有排列成阶梯形…… 印晗一边头大一边按着她的要求仔细执行，才终于把那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误差弥补了。 “完美主义者。”瞿川感慨。 一旁的林瑜宁不想说话，拿过桌上的柠檬水猛灌。 “出去吃一顿吗？”她放下杯子，抹掉沿着衣领滑落的水珠，看向两人。 瞿川没意见，陆渊澄眉梢动了动，但也没说什么。 林瑜宁“啧”了声，拿出手机打车。 他们先帮着岑姐把自带的服装搬进了车里，岑姐本人还在楼上和印晗沟通明天的拍摄安排，沈野捧着个电脑坐在一旁的卡座里，苦大仇深地敲着键盘，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吃不吃烧烤？”瞿川走过去。 沈野头都不抬，“不吃。” 身后没了动静，沈野终于回过头，看到瞿川正盯着他电脑屏幕上新画的示意图发呆。 “学着点。”沈野嗤了声，“以后你也得会。” 看起来全场有空去吃顿烧烤的只有他们三个，陆渊澄拉着瞿川钻进后座，林瑜宁在前排“砰”地关上车门。 “我在回来了。”她对着手机说了句，说完自己都愣了愣。 司机还在旁边，林瑜宁回头冲瞿川笑了笑，没再说话。 窗外夜色浓稠，路灯亮，却划不破天幕。一盏盏昏黄的路灯闪着十字型光晕在车窗间消逝又出现，瞿川轻轻哈出一口气，窗上立刻起了层白雾。 他有些愣怔地看着那片开始消散的雾。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寥寥几笔，车窗上多了个笑脸。 外面骤然黑了下来，车子驶进隧道，瞿川透过反光看到身后的陆渊澄也正在笑，眉眼弯弯，是很少见的笑法。 就好像他是真的快乐。 瞿川没有动，手向后摸索几下，很快就被人握住了。 他看见自己也在笑，窗上的雾气消散，在此刻成为真实。 下车两人就愣住了。 “这不是……” 第164章 林瑜宁也愣，接着反应过来。 “我都忘了。”她扶额，“你们在这里住过吧。” 几年前那个闷热的湘沙夜晚，他们就是在民宿楼下的垃圾桶边遇见了林瑜宁。 彼时的销冠把自己喝得疯狂呕吐，差点睡到垃圾堆里。 “……啊，住过一周。” 林瑜宁摆摆手，“不重要，这家的羊肉串味道正，我在湘沙没吃过第二家更好的。” 摊子似乎换过一波了，瞿川依稀记得当年他和陆渊澄来卖烧烤的时候这里站的是个光头大哥，现在却是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各来六串。”林瑜宁指着烤盘。 不仅摊主变了，设施也升级了一波，三人坐在街沿的小板凳上，一时沉默。 瞿川憋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了疑惑许久的问题：“你家住在这附近吗？” “不是。”林瑜宁不知何时夹了支烟，没点，就这么一下下用指肚摩挲着。 瞿川干巴巴地应，“哦。” 他又生硬地道，“你好像对这附近很熟。” 陆渊澄肩膀动了动，不忍直视地别开头。 果然不管几岁的瞿川，套话的本领都很烂。 林瑜宁看起来并不介意，直白地笑了笑，“我暗恋的人住这里。” 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她接着说，“明恋，应该是明恋。” “不对。”她速度很快地自我否决，“是失恋。” “……是上次我们送你回去的那户人家？” “嗯。” 瞿川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就在他后悔会问出这几句话之前，小哥喊了声：“羊肉串好了！” 陆渊澄比他先一步站了起来。 瞿川和林瑜宁在小板凳上坐着，冬日的风吹得猛，那股烧烤的香味持续不断扑到脸上，让人胃都开始翻滚。 “都过去了。”林瑜宁说，“想问就问。” “嗯。” 瞿川看着她，“我那天是不是不该送你上楼？” “不上楼你要看我在垃圾桶旁边晕死啊？”林瑜宁笑骂。 “不是这个意思……” “和你没关系。”林瑜宁骤然打断，“我会失恋是必然，不是那天失恋就是后一天，或早或晚，都没有差别。” 还真是那天晚上失恋的。瞿川脸皱成苦瓜，早知道当时就不该…… “哎哟喂！” 林瑜宁大呼小叫，招呼走回来的陆渊澄，“你可别，来来来，男朋友快用羊肉串堵住他的嘴，大半夜别嚎丧。” 陆渊澄很听话，把羊肉串横着塞到瞿川微张的嘴里。 很贴心，塞之前还吹了吹，生怕烫坏了自己男朋友的嘴。 瞿川瞪着眼。 林瑜宁哈哈大笑，从陆渊澄手里接过几串，“她是直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失恋的啦。” “不是谁都能遇到刚好的人。” 她说这话时空气里还弥漫着孜然的香味，林瑜宁爱吃辣，嘴唇被辣得鲜红，像是渗了血。 瞿川默默拿下嘴里那串，食不知味地吃着。 作者有话说： 湘沙副本（1/3） 第一百章 那她是什么 五花肉、培根金针菇，以及林瑜宁点的一大把蔬菜。陆渊澄不知为何非常积极，一趟趟替他们把烤串拿回来，瞿川想起身都没能找到机会。 吃了会儿气氛回暖，林瑜宁口齿不清地吐槽： “女将军转生成t吧领舞……这种创意我都不想说什么了，好雷。” 瞿川：“还好吧，短视频不就主打反差。我觉得比较雷的是陆渊澄，他混在里面不知道干嘛。” 陆渊澄本人也是懵的，穿着白衬衫上台，岑姐在他旁边热舞，他跟个木桩子似的面无表情站了几分钟就下来了，岑姐还对最终的效果很满意。 林瑜宁笑喷，“还好没让他男扮女装，不然我第一个骂。” “我还从来没碰到过你们这样的回头客。”林瑜宁感慨，“当年碰到你们的时候还是两个小孩呢，来了酒吧不喝酒，在那里讨论ios……” 瞿川忍不住打断，“iso。” “对不住。”林瑜宁笑得弯下腰，“我知道你们是在讨论相机！” 结果三年后的今天，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见。 “岑姐是湘沙人，她说想找一个酒吧拍实景，晗姐第一时间就想到这里了。”陆渊澄拿了串香菇。 只是放着好好的摄影棚不用，大张旗鼓跑来包场，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谬。 “晗姐很重视这次合作。” 这大概是她项目转型的关键。 “行了知道了。”林瑜宁压力很大地喝了口自带的柠檬水，拍拍胸口，“我会好好跳。她都买酒了，我还能不配合吗？” 她几口吃完手里的肉，站了起来，“回家，睡觉！” 第二日深夜，彩虹吧内清了场，只有工作人员严阵以待。 台上漆黑，只余一盏灯光，照着流苏红伞扬起的暧昧弧度。 “大家辛苦，我们休息半小时！” 岑姐收了伞，露出伞下精致的面容。 她戴了假发套，此时看起来也是一头短发，白衬衫穿在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禁欲感，不像女将，倒更像养在深闺的公主。 然而她的眼神和颈项间那道逼真的血痕作不了假。 “公主还在路上，她自己弄好妆造了，到场就能拍。”岑姐走下来，跟印晗沟通着，“先拍她单人的镜头，需要三个人同时出镜的那段最后拍。” 第165章 就是当陆渊澄和她穿着同样的衣服在台上出现时，公主的转世者崩溃的戏码。 印晗点头，“没问题。” 她把还在听林瑜宁传授调酒知识的陆渊澄拉回来，重新定了定妆。 散粉盒盖上那刻，印晗突然在他耳边道： “陆茂溪过几天会回国一趟。” 陆渊澄看向她，“不是骨折了？” “不影响他往国内跑。”印晗揉了揉眉心，“小道消息说是陪舒辞去市音乐厅表演。” 这话一出，陆渊澄和瞿川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瞿川原本在后一个卡座上坐着，这会儿转过身，跪坐着趴在卡座边沿。 他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陆茂溪这是在演给谁看？”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舒辞关系好，还特地跑回国表演一圈？恶不恶心。 就算平心而论他们是盟友，瞿川还是被这种下作的方式恶心到了。 “能不能给舒辞发个消息……”哪怕让她知道真相最后配合着演戏也好，如果真的蒙在鼓里被骗婚，后果无法想象。 “她十四号表演。”陆渊澄收起手机，“我们那时候已经回去了，可以去看。” 印晗蹙眉不语。 瞿川也拿出手机，“市音乐厅……这个对吧，vip票还没卖完，来两张？” 眼看着他就要下单了，印晗眉头越皱越紧。 “等等。”她出声制止。 瞿川动作一顿，黑白分明的眸子抬起来，轻轻喊，“姐？” “我不放心你们两个去。”印晗长叹一声，“再买两张。” 瞿川立刻笑开了，摇着尾巴，“我就知道姐肯定也看不下去。” 他点了四，又反应过来，“还有一张是给谁？” 印晗没好气，“你哥。” “哦。” 瞿川不吱声了，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沈野和印晗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不多时，大门处传来一阵喧闹，岑姐笑着起身，拍了几下手，“大家准备一下，等会儿就开拍。” 从门外踏进来的人很眼熟，瞿川疑心这也是个视频博主。 他还在苦苦搜刮这个博主的名字，身后骤然“哐”的一声，几人闻声看去，正在慢悠悠给自己倒柠檬水的林瑜宁面色惨白，那一扎冰水砸在桌上，溅得到处都是。 “我出门透个气。”林瑜宁站起来，低着头从那队已经快走到台边的人身后穿过。 “可算来了。” 岑姐在领头那人肩上拍了几下，又看向她身边一身运动服的女孩，调侃，“这么晚了小玉还跟来呢？让你们老板加工资。” 那女孩扎着高马尾，圆眼睛干净水润，长得很温婉，穿上那身浅蓝色运动服就像一个高中生。 她开口，语调沉稳，“老板会给加班费的。” 陆渊澄看着这道侧影，隐隐觉出几分熟悉。 没等他想起来，这两位苦思冥想的小情侣就被请到了一边，岑姐开始给公主饰演者解释走位。 那名叫“小玉”的女孩也坐下了，就在他们斜前方的卡座。 这会儿近看才发现她长得并没有那么显小，高马尾轻轻晃动，掩映着她略有些严肃的侧脸。 瞿川看了会儿，发现她好像有些紧张。 “领舞的姑娘呢？”岑姐在前面喊，公主站在台下时有个背影镜头，需要伴舞在台上当背景板。 这会儿所有人都就位了，只有林瑜宁不知所踪。 同事连忙拨出个电话，“瑜宁……对，开拍了，你快点上来。” “她在上楼了。”同事又转向岑姐。 瞿川注意到，小玉很轻地皱了皱眉，接着掩饰似的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口。 他心中突然有种很奇怪的预感。 不可能吧，昨晚的羊肉串一定有毒，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陆渊澄靠过来，“在想什么？” 瞿川神神秘秘凑过去，“我……” “我来了！”林瑜宁疾步冲了进来，看也没看台下的人员，直接手撑着t台跃了上去，站到和岑姐平行的c位。 “先拍现代服装，换成流苏舞衣之后，还是原来的站位，我们排第二组。” 岑姐交代完以后音乐就响了起来，虽然后期还是会被消音，但跳的时候不可能不放。 第一个动作就是wave，她们的衬衫装束原本是有领带的，之所以出镜的时候都是素衣，那是因为wave后的动作就是扯领带，随后抛向观众席。 林瑜宁不知是不是有点紧张，她那本该抛向正前方的领带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落到了侧边的陆渊澄手里。 不巧，坐在她正前方的正是小玉。 瞿川对于自家男朋友接到的领带没有分出任何关心，他直勾勾瞪着台上跳舞的人，不时瞪几眼小玉紧绷的侧脸，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出意外。 “我和你想的应该一样。” 陆渊澄拉过他的手，慢条斯理地用领带绑了几圈，再解开，随后继续绑。 如此反复几次，他才接着道，“我当时在电梯里看到了林瑜宁的屏保，你还记得吗？” 屏保……瞿川掐他腰的手顿住。 ‘不是那种写真或者高清照片，很模糊，是一张桌边的侧脸。’ 陆渊澄还捏着那根领带绑人玩呢，突然被拽住衣领，整个人差点扑到瞿川背上。 “那你快看看。”他男朋友咬着他的耳朵，指使道，“这是不是那个屏保上的人？” 第166章 贴得太近，脸颊肉都蹭在一起，滑嫩嫩的。 陆渊澄过了会儿才说，“认不出，只觉得熟悉。” “那大概率就是了啊！” 瞿川猛地拍掌，又龇牙咧嘴地抬头看去，还好小玉的注意力一直在林瑜宁身上停留着，没有关注这里。 他的手又被陆渊澄牵住了，瞿川没管，单手握拳挥了几下，有种浑身劲没处使的憋屈感。 就算这是林瑜宁的暗恋对象又怎样？她都失恋了。 “等收工了给瑜姐买点吃的吧。”那只手顺着腕线下滑，在他小臂上挠了挠。 “嗯。”也只能这样。 台上岑姐喊了“停”。 “表情再绝望一点。”她蹲下身，对着台下的公主饰演者道。 对方试了试，岑姐都不太满意。 “你别把我看成我。”她开始说绕口令，蓦地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台下的齐玉招手，“小玉你过来。” 齐玉莫名，但还是起身走了过来。 台上有人动了动，林瑜宁偏着头，默不作声地往旁边让开。 “你别动。”岑姐制止，“队形不变。” “……” 齐玉终于上了台，她走的是侧边台阶，往岑姐面前走的时候经过了林瑜宁，两人都没有看对方。 “你看好。”岑姐冲着台下的公主喊。 她勾住齐玉的肩，两指捏住对方的下巴。 “看到这样的场面，你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齐玉颤了颤。 从上台到下台，不过五分钟。然而那位公主的饰演者倒真的找对了情绪，很快进入状态。 挑下巴是陆渊澄要对着女将军做的动作，然而卡座里的两人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林瑜宁面上没什么情绪，尽职尽责地跳着热舞，动作热情火辣，每一次抬臂踢腿都干净利落，有种潇洒的帅气。 很快就要切换队形，林瑜宁下台换衣服的时候晃了晃，险些从台阶上跌下来。 “小心点。”公主正好站在一旁，顺手扶了把。 这是林瑜宁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对方的面容，很清冷的长相，长发及腰。她突然发现对方也有一双上挑的丹凤眼。 林瑜宁移开视线，没有道谢。 等到拍三人镜头的时候时间已近一点，岑姐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在白天拍视频，只能挑酒吧营业的时间，为此还特地包了场。 她请大家吃了宵夜，“时间紧迫，必须在今晚拍完，大家再坚持一下。” 印晗看起来有点紧张，又一次替代助理亲身上阵，跑过来给陆渊澄补妆。 “你们一直盯着人家看什么？”她轻斥，“对方团队都来跟我们反映了。” 瞿川一愣，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齐玉的视线。 “两个gay盯着人家一个小姑娘，你们想干什么？” “小姑娘？”瞿川无奈，“人家是姐姐。” 印晗懒得拌嘴，一拍陆渊澄肩，“去吧。” 瞿川在台下坐着没事干，正好陆渊澄用手指挑岑姐下巴的场面看起来还挺刺激，他习惯性想摸机子，却发现不在手边。 “给。”后方卡座递过来一个包，瞿川伸长脖子，看到了林瑜宁的发顶。 他迟迟不接，林瑜宁笑问，“怎么，不是想拍你男朋友？” 瞿川接过来，在昏暗的光影间调试着相机。 手上的戒指闪着光，晃进林瑜宁眼底。 “你们现在是同事了？”林瑜宁那里有“卡嗒”的声响，瞿川猜测她不会蠢到在室内吸烟，估计是瘾犯了，在按打火机玩。 “不算，我们在两家公司。” “还真是随行家属。” 林瑜宁先是笑了一下，随后凝望着手里的火光，喃喃，“那她是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烧焦的柠檬 “助理吧。”他干巴巴地回，“不是还能拿加班费吗。” 林瑜宁那里没了动静。 瞿川放心不下，回头看过去。 这位姐正在用打火机烧柠檬。 “咔嗒”、“咔嗒”，火焰卷着柠檬嫩黄色的边，烧得欢快。 “冷静！” 瞿川吓了一跳，来不及过脑子，扑过去试图夺走打火机，却被两个卡座间的隔断硌到，捂着肚子倒回沙发上。 软垫子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这么大的力道，愣是一点没惊扰到旁人。 林瑜宁在对面哈哈笑。 “烧个柠檬而已，又不是烧房子。”她轻描淡写地说着有些瘆人的话，拍拍手扔开焦了半边的柠檬，靠回卡座里。 瞿川揉着腰坐起来，只能看到她的发顶。 “拍你的照吧。”林瑜宁淡淡道。 “你就拍了这么点？” 陆渊澄还穿着那身衬衫，他拎着那台陪了瞿川三年的机子，问询地看过来。 瞿川眼里的陆渊澄通常是不带什么攻击性的——床上除外，他那双眼好像天生掺了蜜，朝外露出笑吟吟的面目。 此刻很凶恶的陆渊澄仗着卡座附近没开灯，负气似的压到瞿川身上。 他伸手挠痒，“我在上面看到了……你一直和瑜姐聊天，看都不看我一眼。” “哎哟！”瞿川捂着肚子左挪右闪，“压着了，疼。” 陆渊澄立刻退开，手扯开他的外套，“怎么了？” “别瞎掀。” 瞿川一把捉住他的手，去够自己的手机，“我放着这么帅的模特呆在台上，怎么可能不拍啊。” 第167章 “你自己看。”他努嘴。 陆渊澄拿起手机，另一只手隔着衣物揉上瞿川的腹部，轻柔地按摩着。 手机解锁，露出相册里各种光影下的陆渊澄，他终于满意了点，有了关心林瑜宁的余裕： “那她是怎么了？” 林瑜宁不知何时把那身工作装换了下来，现在穿着件黑色卫衣，帽子兜头一罩，蜷在隔壁卡座。 “睡了吧，跳这么久肯定累。”瞿川不太确定地道，他瞥见陆渊澄额角似乎有汗珠，随手抹掉。 “什么时候能结束？” “就差公主的几个镜头需要补拍了。” 瞿川点头，开始滑手机看宵夜。 从酒吧到他们下榻的酒店要步行半小时，他俩挺喜欢在烟火气息浓重的街道上散步的感觉，很惬意，有种整个湘沙都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的错觉。 瞿川满意地点点头，这家店顺路，炒面刚炒出来的比较好吃，自提吧…… “林瑜宁！”呼声由远及近，印晗大步走过来，目光在卡座附近梭巡一圈，找到了蜷缩起来的人影。 印晗面上带着几分焦急，“她不舒服吗？有个场景穿帮了，要重拍。” 陆渊澄：“是跳舞的场景？” “嗯。” “算上彩排今晚已经跳过三遍了。”陆渊澄眉头皱了起来，“很严重的穿帮？” 印晗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上镜对于动作的要求更为严格，林瑜宁离岑姐近，每一次跳舞都把手臂打得笔直，腿也比伴舞抬得高，消耗不可谓不大。 何况对方看起来很困倦，能不能跳出真实水平还不一定，重拍可能达不到原来的效果。 她略显烦躁地抿了抿唇，“岑姐要求的。” 岑姐挑剔，又是合作对象，印晗委婉地提出过，对方显然没放在心上。 “我也跳了三遍，没这么夸张。”岑姐当时说道。 能争取到跟她合作实属不易，印晗不好在这种事情上说太多，只能来找林瑜宁。 “等今晚过去了我再买几瓶酒，她接下来就可以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了。”印晗沉下脸，在林瑜宁肩上拍了拍，“……需要再跳一遍舞。” 黑色帽檐下滑，露出林瑜宁那张稍显苍白的脸，她眯着眼看过来，不甚清晰地回：“嗯。” 补拍很快开始进行，瞿川跟陆渊澄走到沈野旁边，反复看了原视频三遍才找到穿帮点—— 舞台后方有一块装饰用的琉璃画，彩灯打上去的时候能反出宇宙大爆炸级别的光，很符合酒吧的氛围。 但这样一来，镜头下的人脸就拍不清晰了。因此岑姐特地调试了一番灯光，最后选出了适宜的灯光方案。 在穿帮镜头里，稍显昏暗的灯光下，琉璃画切割完美的节面上，有一块清清楚楚地映出了台下公主的神情，她笑得眼睛都眯成缝，紧紧盯着台上热舞的两人。 显然不符合角色的情绪。 “这……”瞿川语塞，“岑姐的粉丝都是八倍镜吗，谁会注意到这个？” “已经在重拍了，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沈野看起来被折磨得不轻，面无表情地敲了下键盘，那段视频消失不见。 “细究起来明明是岑姐那边的人失误了，怎么搞得像林瑜宁跳错了一样。”瞿川嘟囔。 陆渊澄不语。 “这不得给瑜姐开工资？他们包的是酒吧的场，又不是连职工一起包了，想让跳几遍就跳几遍。” 瞿川小声输出了一大堆，旁边的陆渊澄还是不说话，他有些不满地用手肘碰了碰他，“你说对吧？” “嗯。” 陆渊澄声音闷闷的。 瞿川蹙眉，手垂到身侧，握住对方的。 入手温热，不像是衣着单薄冻到了。 瞿川思索会儿，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递过去。“喝点柠檬水，补充维c。”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瞿川好像听到陆渊澄哼了一声。 没等他细究，台上音乐一停，岑姐满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到这里就行，剩下的近景部分可以剪，辛苦！” 结束了？ 这舞只跳了一半，好歹不会让那位喝伤身体的销冠受更多罪了。 大二那年打工的经历总让瞿川不自觉代入进去，更何况这还是在前暗恋对象面前跳舞，疑似暧昧对象就在台下近距离看着，林瑜宁身心俱疲，瞿川都怕她一头从舞台上栽下去。 瞿川拉住陆渊澄的手，笑眯眯的，“结束了，我们去吃东欢路上的炒面吧……” 话音未落，舞台上“砰”的一声，接着响起几道惊呼：“当心！” 作者有话说： 来晚噜！请大家吃疯狂星期四衍生特产——疯狂八爪鱼（被打 第一百零二章 羞羞脸 常清晰的一句，“瑜宁！” 可这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中，坐在正中心卡座的女孩猛地站起来，仓皇地看着从阶梯上摔下来的人影。 “人都散开。”岑姐和台下的公主一起搀着林瑜宁，她看上去已经昏过去了，全靠两人的力气支撑着。 她们把人搀扶到最近的卡座里，让她平躺到沙发上。 岑姐眉头皱得很紧，“叫救护车。” “已经叫了。”印晗收起手机，走过来低头观察了会儿，把手垫到林瑜宁脑后，以防她被呕吐物呛到。 第168章 出了这样的事拍摄自然暂停，在场的工作人员散落到各个卡座，其中一人看着孤零零落在沙发上的相机愣了愣，转手交给了沈野。 “喏，”他道，“摄影师怎么把机子落了。” 沈野一眼认出了这台机子，顿了顿，点头接过。 月色凄清，深夜的医院透着股冷意，印晗随行着上了救护车，正在诊室里听医生讲诊断结果。 救护车上载不下这么多人，瞿川和陆渊澄自己打车跟了过来。他俩刚在诊室外的凳子上坐下，门口就走进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齐玉看起来并不惊讶，她脸色略有些发白，进门就坐到了两人斜后方，紧盯着闭合的诊室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瞿川总觉得对方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有些长了。 然而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又只能看到齐玉垂下的头。 “……” 怪瘆人的。 诊室门打开，医生似乎还在交代注意事项，印晗点着头，手扶上门把。 门外的几人立刻探头往里看。 印晗彻底合上门，瞪他们，“人已经送去吊盐水了，聚在这里干什么？” 三人如梦初醒。 齐玉动作最快，一条腿迈出去才想起来回头问： “她在……” 不知什么缘故，这一声问得既轻且弱，像是怕惊动旁人。 印晗：“隔壁病房，最里面那张床。” 齐玉这会儿却不急着走了，印晗说话简短，但态度还算和善。 她微微吸了口气，继续问，“医生是怎么诊断的？” “有几种可能的原因。”印晗道，“大概率是低血糖加上过度劳累，接下来好好休息就能恢复。” 齐玉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你们俩跟过来干什么？”印晗额角还有着细汗，这一变故把她也吓得不轻。 她揉着脖颈坐下，“工作时间到处乱跑，陆渊澄，我要扣你奖金了。” “我的部分已经拍摄结束。”陆渊澄握着瞿川的手，淡淡说着。 印晗气笑了，“好的陆老板。” 墙上时钟已经指过了一。 “晗姐，你先回去吧。”瞿川拉着陆渊澄起身，“我和他陪夜就行。” 印晗挑眉，“你们是家属？” 瞿川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不能丢下瑜姐一个人。” 印晗话里带了几分深意，“哪里是一个人，不是刚跑过去一个？” 这里面情况太复杂，瞿川语塞，但也不能多说什么，好在印晗确实还要回酒吧做一些收尾工作，并没有久留。 “有事给你哥打电话。”印晗做了个手势，俯身钻进了车里。 病房内很安静，这里面一共有三个床位，都睡得很安稳。 林瑜宁躺在靠窗的床位，她没有换衣服，白衬衫挽上去一截，露出稍显清瘦的腕骨。 药液缓缓滴落。 她的床前没有别人，齐玉不知所踪。 输液时手臂会发冷，瞿川看了会儿，想把她的手挪到被子上。 刚迈出一步，旁边的陆渊澄低声说，“我来。” 他表情算不上柔和，动作倒是稳妥，轻柔地抬起林瑜宁手腕放到那床厚厚的被子上。 瞿川觉出几分奇怪。 门口传来响动，他回过头，看到齐玉踏进病房。 她绕过两人，走到床边蹲下身，过了会儿拿着条毛巾站了起来。 冬夜里，那条毛巾丝丝缕缕往外冒着热气。 齐玉伸手，一下下擦着林瑜宁裸露在外的肌肤。 她的动作很熟练，床边的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判断。 “你是她男朋友吗？”齐玉骤然出声。 对面的两人：“？” 她低着头，没有看到瞿川和陆渊澄脸上困惑的神情，蹲下身在那盆热水里搅了搅，重新拧干毛巾。 热毛巾覆上林瑜宁稍显干裂的唇，齐玉擦拭完脖颈处，把毛巾放回盆里，抬手从运动外套里拿出一支管状物。 她的马尾在脑后轻轻晃着，神情是少有的倔犟。 “原本这些应该男朋友来做的。” 空气里“啵”的一声，齐玉拧开润唇膏，像是生怕有人来抢，她拧眉看了两人一眼，发现他们没有动作才俯身小心地涂抹着。 那张干裂的唇逐渐充满光泽，陆渊澄注意到，对方垂到腰后的发丝被她小心地拢住了，一丝都没有碰到林瑜宁的身体。 就像她的动作，克制而疏离。 瞿川开口：“你不知道她喜欢你？” 世界被按下暂停键。 良久，齐玉的声音才响起来，“知道。” 她收起唇膏，目光直视过来，“但我以为她在往前走了。” 捡到林瑜宁是在一个冬夜。 她大概是和垃圾桶有缘，齐玉下楼扔垃圾碰上那个狂吐不止的人影时吓得大叫一声，瓜皮和蛋壳齐飞，转身想跑的时候差点一脚摔出去。 “这么晚还下来倒垃圾？” 醉酒后低哑的声音传过来，林瑜宁撑着花坛边沿，那双极亮的眸子穿过散乱的额发看过来，像是一场诅咒，从此烧灼了灵魂。 林瑜宁和她对视一会儿，嘴巴张合，“妈，我说了几次我来倒。” 齐玉：“……” 她把这个醉鬼捡了回去。 瞿川摇头，重复着，“这里没有她的对象。” 第169章 齐玉视线下移，看到两人勾缠在一起的小指，眼里划过几分了然。 “……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她弯身端起那盆水，“麻烦你们照顾好她。” 眼看着齐玉就要走到隔壁床，陆渊澄道，“我们和她可不熟。” 齐玉停住了，他接着说，“我们没有陪护的义务。” 盆里的水晃了晃，齐玉猛地转过身逼近，“你们不是朋友？” 陆渊澄一脸无情，“不是哦。” 齐玉被这声恶意浓重的“不是哦”气得不轻，马尾都竖了起来，陆渊澄又慢悠悠地补充： “如果你真的有事走不开的话，上半夜我们可以守一下。” “不过，”他眸色渐深，凝视着齐玉，“明早我们要赶高铁，到时就无法陪护了。” 齐玉走后陆渊澄转身拎进来把凳子，他自己在靠近林瑜宁的地方坐下，瞿川就只能挨着他坐在床尾，视线正对着隔壁床吊起来的腿。 无意识地对着那条腿发了会儿呆，瞿川回过神，夸道：“可以啊我们陆哥，都会威胁人了。” “也不算威胁。” 陆渊澄皱着眉伸手调了下点滴的滴速，“你昨天睡的就晚，今天不能继续熬了。” 瞿川吐槽，“最该早睡的人是你。” 他等陆渊澄收回手，一把将他拉过来，“来吧，靠着你亲爱的男朋友睡一会儿。” 这样的环境下陆渊澄注定睡不着，他顺从地靠过去，把头埋到瞿川颈间。 “……你好像很在乎瑜姐。” “还好吧，跟她磁场挺合的。”瞿川说着没忍住乐了，“我当时差点要去酒吧打工了，沈野拦着我说‘你喝两杯就以为自己到外太空了，骚扰到客人怎么办’，我才打消了主意。” 现在看来，沈野阻拦他是非常明智的。 不过三年时间，林瑜宁喝伤了胃，虽说也有她太拼的成分在里面，瞿川却还是后怕了起来。 后怕中又夹杂着几分感同身受。 “晗姐刚才说她没有能过来的亲属。”瞿川压着声音，“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 陆渊澄脑袋动了动，同样闷着声音答，“会的。” 他的视线越过瞿川的发丝，看向病床上那床被褥。 医院被子都是统一的薄款，林瑜宁身上这条厚实的被子显然是有人特意去护士站给她换的。 而过往的每一个深夜，醉酒的林瑜宁都是那样凭本能去到齐玉家里，敲门，摔倒，被扶起来，然后得到一条热乎乎的毛巾，再撒娇卖乖地求着齐玉帮她擦脸，得逞了就露出很痞很坏的笑。 可惜有些东西是无法打破的，林瑜宁做了选择，而齐玉也针对此给出了答复。 瞿川突然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颈侧乌黑的后脑勺。 “你……” 他试探着问：“不会是吃醋了吧？” 怀里的人僵了一下。 “没有。”陆渊澄坐直了，脸上没有情绪，“这瓶快挂完了，我叫护士来换。” “你明明就有！” 瞿川挤眉弄眼，笑嘻嘻地凑过去，“这种醋都要吃，你羞羞脸。” 第一百零三章 这就是你睡我的理由？ 羞成怒的男朋友啃了一口，用的力气还挺大，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渊澄一把按下床头的呼叫铃，门口出现了护士的身影。 “……小气。”瞿川嘟囔。 陆渊澄的回应是在他手心掐了一下。 什么毛病！ 护士换好了吊瓶，正要走开时她视线望向床头，愣了愣，“你醒了。” 还在眉来眼去的二人齐齐转头看去。 林瑜宁眉头皱得很深，她像是头痛，下意识抬起插着针的手捂向额角。 “不要乱动。”护士眉头也皱了起来，肃着脸把她的手捉回原位。 林瑜宁看向床边，“……你们送我来的？” “不是哦。”瞿川摇头，“晗姐陪你上的救护车。” “……”林瑜宁重新看向天花板，“这样啊。” 陆渊澄骤然出声，“我们明早八点的高铁，大概五点左右就要走，你一个人可以吗？” 这高铁纯粹是胡诌的，拍摄工作结束后他们还需要在湘沙逗留一天，等到确认所有素材都齐全了才会回去，以免到时出现两头跑的情况。 瞿川不吭声，看着陆渊澄继续忽悠。 林瑜宁咳了声，“可以。” 说话时牵动到嘴角的伤口——大概是摔倒时蹭破的，林瑜宁舔了舔刺痛的创口，唇上黏糊糊的，整个人突然定住了。 这股味道…… “是不是，”她猛地半撑起身子，眼里烧着奇异的光，“是不是……有人来过。” “我们不放心你一个人。” 陆渊澄今晚不知是怎么了，一定要慢悠悠地吊人胃口，他等林瑜宁一脸放空地看过来才接着道，“岑姐那边会有人来看你，好像叫‘小玉’，看着挺会照顾人。” 他好似终于可以放下心，长出一口气，“不然我们走的也不安稳。” 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陆渊澄仗着林瑜宁的视角看不见，面不改色地捉住那只手，十指相扣。 “我一个人可以。”林瑜宁脸色又白了下去。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并不欣喜，直挺挺栽回床铺里，“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对了！舞跳完了吗？” 第170章 林瑜宁应该是想问她这一晕有没有耽误拍摄，瞿川无奈道：“该拍的都拍到了，你安心休养吧姐姐。” “别瞎叫。”林瑜宁闭上眼，“鸡皮疙瘩都被你叫出来了。” 瞿川没有问陆渊澄为什么要编那个“八点高铁”的谎话，原本他也以为要等到五点才能走，不料凌晨三点半的时候齐玉就到了。 她左手拎了几个塑料袋，右手一个布袋，悄无声息走到打瞌睡的瞿川面前。 “饿吗？”齐玉小声问。 “！”瞿川生生吓醒，反手抓着陆渊澄就要站起来，被他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齐玉自顾自小声报菜名，“这家的炒面现最好吃，不过现在还热着，口感差不到哪里去。” 她把其中两个塑料袋递过来，摸着还有些烫手，一看就是买了以后急匆匆赶过来的。 瞿川抿了抿唇，“谢谢姐。” 齐玉蓦地捂着嘴笑了，“别叫我姐姐，听着好奇怪。” 床边那只吊着点滴的手动了动，无人注意。 一滴水珠顺着林瑜宁侧脸落到枕上，眨眼消失无踪。 “我亲爱的男朋友，请问你这次是在编什么？”瞿川抬高手臂，揽住陆渊澄脖颈晃悠着向外走。 走出医院那瞬，冬日凌晨凛冽的空气灌进肺里，头脑都随之清醒起来。 陆渊澄替他整了整衣领，“感情的事我们不好插手。” “哦——”瞿川拖长了音，“原来是在给她们留单独相处的空间啊。” “不然呢？” 不知是不是太冷，陆渊澄耳尖发红，“难道是吃醋？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瞿川闷笑，“知道啦。” 两人顺着医院那条支路往外走了一段，瞿川“咦”了声，“这不是往高架去的方向？” 不远处横亘着一架眼熟的桥，不正是当年看日出那座？ “只是一座跨江桥。”陆渊澄无奈，“要是真的高架上下车看日出，我们早被抓了。” “不重要。”瞿川摆摆手，掏出手机。 他俩在茶水间吃完炒面才离开，现在四点刚出头，冬日太阳升起来晚，瞿川不抱什么希望地看了眼天气预报，喜上眉梢：“六点就能看到日出了！” 他转过脸，眨巴着眼盯着陆渊澄。 “……”那双眼往外迸溅的星星都快把人溺死了。 陆渊澄不明白他对日出有什么执念，但阳光下的瞿川确实很耀眼，每每回想起来心口都会为之一悸。 于是他点头，看着瞿川欢呼起来。 他们步行上了桥。 上次来的匆忙，任涵随手搜了座桥就打车去了，现在才发现桥边有专供行人上桥的通道，早知如此，当初司机师傅也不必冒着被罚款的风险停车了。 凌晨时分的城市是水晕开的简笔画，灯光亮些的地方洒的水少，还能看清音乐的轮廓，到了暗部，则已经糊成看不清的一团。 瞿川从上桥起情绪就很高昂，他表情没什么变化，陆渊澄却能从对方抿得若隐若现的酒窝判断出来。 “这么开心？”他笑问。 “嗯。” “那会我第一次带着ccd出门。”瞿川挽住他，手塞进陆渊澄的外套口袋。 也是第一次用它拍人像。 “果然摄影三要素就是：模特好看，模特好看，模特好看。”瞿川一拍陆渊澄肩膀，“谢啦，帅气模特。要不是你上镜，我可能拍完就砸机子了。” “你也上镜。” 陆渊澄发觉瞿川又一次挂上来，扶住他的腰，鼻尖抵着瞿川脸颊蹭了蹭，“我拍你就拍不好。” 所以是你会拍照，而不是我上照。 瞿川沉默了会儿，笑着，“也许吧。” 湘沙的夏日火辣，冬日虽冷，却没有冻到流鼻涕都能结冰的程度。 他们随手拿了两张纸巾垫到地上，一屁股坐下。 “这时候应该再来一个烤红薯。”瞿川眯着眼，做出手捧红薯的动作。 天黑沉沉的，瞿川转手把红薯递到陆渊澄面前，“你也吃。” “谢谢。”陆渊澄低头在他虎口咬了一下。 “你真是狗。”瞿川骂。 风和夜色一起流逝，两人天南地北地闲扯着，一会儿提起小帝该绝育了，一会儿扯到“究竟要不要让小帝做一次男人”，最终以瞿川一票否决权胜出，小帝即将迎来它的小太监生活。 正在客厅偷吃年货的小帝：“？” “很少有猫主人会愿意跟土猫配种吧。”瞿川倒到陆渊澄身上。 陆渊澄严肃脸，“它很可爱，不土。” “嗯嗯。”瞿川笑起来，挠着他的下颌，“被爱浇灌的怎么会不可爱。” 他说完顿了顿，昏暗的灯照出几分迟疑，陆渊澄问，“怎么了？” 他们两都是需要到处跑的人，小帝说是他们在养……其实还是瞿川父母在照顾。 真正参与的部分似乎只有宠物开销。 “那就搬出去。”陆渊澄轻描淡写道。 搬出去？ 瞿川调整了一下姿势，“怎么，这次去你学校附近找个一千九的出租屋？” 他躺得太不羁，临行前瞿川多带了几套衣服，现在大概是仗着有衣服换洗，几乎是躺在了大理石人行道上，两条腿一屈一伸，整个上半身都枕在陆渊澄膝上。 陆渊澄盘着腿，低头凑近了，“不去我学校。” 第171章 “那去哪里？” “顶楼。” 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陆渊澄小声说，“姑姑说那间一直空关着，还不如租给我。” “……这话你信吗。”瞿川指前一句。 那种地段的房子不愁没人租，江妈妈说的话可信度几乎为零，不过是借口罢了。 陆渊澄闷笑，“不信。” “但我想，我是不是该更坦诚一些。” 瞿川闻言仰起头，看到陆渊澄那张颠倒过来的脸。 陆渊澄望着黑暗里发出潺潺声响的江面，像是沾染了水汽，脸上是一种柔软而平静的情绪。 他低头对瞿川弯了弯唇，“可能，接受好意才是她真正想看到的。” 大二那年独身前往t市，陆渊澄知道他依仗的是什么，他并非孤立无援。然而在江妈妈眼中陆渊澄一直都是那个从水里爬出来的孩子，湿淋淋的，连不感冒都是奢求。 “我让她担心了。” “那就搬进去呗。”瞿川摸上他的脸，“我赚了，我没意见。” “还是要付房租的，她说给我打八八折，水电全免。” “哦……”瞿川掏出手机开始算钱。 算了会儿他浑身一震，缓缓抬头看向陆渊澄。 “嗯？”陆渊澄挑眉。 “你看看时间。” 瞿川的手机就在眼前，陆渊澄瞄了眼，五点五十，怎么了？ “六点日出！五点五十天还是黑着的！”瞿川抓着头发坐了起来，捂着脸长叹一声，“今天是阴天！” 两人回到酒店大堂，正碰上要出门的沈野。 “这么晚……这么早才回来？”他挑眉。 瞿川跟着挑了挑眉毛，举起手里拎的热腾腾手抓饼，“怎么不猜我们是去买早饭了？” 沈野嗤笑一声，“买饭把屁股都买脏了？” 瞿川一愣，回头从玻璃倒影中看到了自己沾满灰的黑裤子。 “……你这么早要去哪？”他转移话题。 陆渊澄弯腰给他拍灰，又让瞿川帮他也拍拍。 沈野看不下去，丢下句“医院”就走了。 刚迈出去几步他又退回来，指了指瞿川，“下午别乱跑，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打算先回房补觉。 瞿川醒来时天都快擦黑，陆渊澄中途醒过几次，他怕吵醒瞿川，一直躺在原位没有挪窝，后来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嗯……”瞿川伸了个懒腰，滚进陆渊澄怀里。 他把唇抵到陆渊澄下颌，说话含含糊糊，“晚饭吃什么？” “晗姐他们点了外卖，去看看吗。”陆渊澄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好。” 隔壁房间敞着门，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手里不是拿着吃的就是电脑，一派忙碌。 他们绕过门口随意堆着的器材，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 这香味透着股辛辣，几乎是刚闻到就让人直咽口水。 印晗满头是汗，鲜红着嘴招呼他们，“快来吃。” 不能吃辣的两人：“……” “不用了，我们要去医院看看瑜姐。”瞿川推着陆渊澄往外走，“顺路吃点就行。” “林瑜宁？” 印晗吸着气喝了口啤酒，不解，“她出院了，你们去看什么？” “啊？” “医生说只需要吊一天盐水，剩下的回家调理。”印晗招呼角落的沈野，“把不辣的那几份给你弟弟端上来。” 几盒包装完好的塑料盒从地板那头滑了过来，沈野做了个“请”的手势，“吃吧。” 瞿川沉吟着，“你早上去医院的时候有人陪床吗？” “有个女孩在。”沈野起身把印晗面前的空盒子收走，皱着眉，“吃这么多又该肚子不舒服了，停。” 印晗抱着剩下的麻辣肠粉转了个身，后脑勺对着他。 沈野深吸一口气。 “她们有说什么吗？”瞿川又问。 “你挺八卦的。”沈野不客气地回，“自己发微信问问人家。” “我是八卦。”瞿川呛回去，“我可做不到拍照拍住院了都不关心。” 沈野一噎，银质耳环晃动，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来教训自家不省心的弟弟。 “别介意，他刚和他爸吵完架。”印晗背对三人淡淡道。 沈野浑身的气势被淋头浇灭，他盯着桌面看了会儿，收走印晗囤的三瓶啤酒。 印晗：“！” 沈野在桌边坐下，“我爸刚给我发消息，问什么时候带着你回去。” “还让我多给你安排点活，不要总是压在手底下做杂务。” 他抬头看着瞿川，嘴角斜斜勾起，“他倒是偏心，对我就是‘要从底层干起’，对你却不一样。” “因为你是老板啊。”瞿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要服众，我又不需要。” 这些沈野都清楚，他听了这话只是笑笑，转而回答起了一开始的问题。 “我进病房的时候两个人都背对我站着，林瑜宁情绪有点激动，旁边的女孩倒挺冷静，给她递了杯水。” 站着？看来林瑜宁挂完水就下床活动了。 “然后两个人吵了几句，女孩扇了她一巴掌，我怕她们尴尬，下楼晃了几圈，再上去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那个女孩。” “林瑜宁吗？”齐玉扬起苍白的脸，马尾低垂，“她出院回家了。” 第172章 瞿川拧起眉毛，“怎么听着……这么不让人放心呢？” “都是成年人了，她会对自己负责。”沈野带过这个话题，“明天下午的高铁，你们要是还有什么要买的最好抓紧。” 不一定。 瞿川想着沈野的第一句话，林瑜宁要真是个对自己负责的人，就不会三番两次醉倒在垃圾桶边。 “……还有。”沈野蓦地偏开头，脖颈慢慢红了一片。 瞿川新奇地看着他，“干嘛？” 沈野轻咳一声，“那个音乐会的门票多少钱，我转你。” “380……你怎么转我两张的钱？” 瞿川促狭地拖长了音，“哦——这个音乐会原来是情人节那天的呀。” 陆渊澄没憋住，泻出一声笑。 沈野面红耳赤地凶恶道：“闭嘴。” 病自然是探不成了，吃完饭瞿川收到了林瑜宁发来的消息，大意是感谢他俩昨晚陪护， 瞿川看着上面那条三年前的消息，叹了口气。 “这么关心瑜姐？” 旁边飘来句耳熟的话，瞿川又是一叹，“你这醋吃得还挺持久。” 陆渊澄“哼”了声，“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放心不下我们就去找她。” “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啊。” 况且就算知道，他们萍水相逢，这么贸贸然找上门去也十分尴尬。 陆渊澄没有说话。 “算了吧。”瞿川捉住他的手，“她可是一代销冠，肯定能处理好这些事。” “嗯。” 说话间印晗抱着空啤酒罐在沙发边滚了几圈，晃悠着站起来要夺沈野手里的酒，眼看着就要闹起来，两人连忙避开，打算出门逛逛。 陆渊澄说他有点怀念那晚的羊肉串，那个民宿离酒店不远，他们索性就慢悠悠走了过去。 刚一走到摊子瞿川就明白了，他好笑地看了陆渊澄一眼，伸手挑他下巴，“你怎么知道她们在这里？” “猜的。” 陆渊澄面不改色，“齐玉住这里，林瑜宁又喜欢吃这家的烧烤……再掐我就亲你了。” “哦。”瞿川收回了手。 林瑜宁穿着那件眼熟的黑色卫衣，似乎是嫌头发碍事，她用一根皮筋扎了起来，在脑后蓬松地炸开一撂，侧脸透着股清冷。 然而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孩时，那双凤眼里冰雪消融，变得湿漉漉的。 她们坐在离得最远的那桌，位于下风口，虽远离人群，烧烤的烟却会飘过去，烟熏火燎，实在不是食客会选择的位置。 瞿川和陆渊澄对视一眼，越过一个个坐着人的小板凳，慢慢接近两人。 还没能彻底走到呢，瞿川看到齐玉突然一扬手，狠狠砸到林瑜宁肩上，她扬声道： “这就是你睡我的理由？” 第一百零四章 绝育大队 响，两人回过头，对上瞿川稍显尴尬的视线。 他收回自己踹翻一个小板凳的腿，扯出个笑，“好巧。” 林瑜宁快速偏头，似乎抹了抹眼睛，随后才道，“不巧，我大概是梦游了，竟然看到早上就该坐高铁走人的家伙出现在这里。” “看错高铁日期了。”瞿川腆着脸，“是明天的车次。” 林瑜宁不做评价，别开脸拿起地上的酒瓶喝了口。 齐玉皱眉看着她，很不赞同的样子。 两人脚边已经堆了好几个酒瓶，啤酒有，白的也有，那个眉眼深邃的烧烤小哥不时抬头往这里看一眼，生怕林瑜宁发酒疯似的。 “肉类各来三串。”瞿川头皮都快炸开了，赶紧拉着陆渊澄点单。 “好嘞，那边坐。” 烧烤小哥一扬手，指向林瑜宁旁边的凳子。 周围没有别的空位了，瞿川回头看了眼陆渊澄，他也有些尴尬，两人互瞪了会儿，终于小步挪到凳子边。 “哟，真是个适合听八卦的位置。”林瑜宁闲闲道。 齐玉夺过她面前的酒瓶，眉眼间一片执拗，“回答我的问题。” 旁边的两人眼观鼻鼻观心。 “……是。” 林瑜宁苦笑，“如果这样能阻止你随便找个男人谈恋爱的话，骂我也认了。” “你是我的谁，”齐玉道，“我跟谁谈恋爱、被谁骗，因为谁哭得天都要塌下来，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来我们酒吧的时候摸了小云的腰。” 林瑜宁很深地吸了口气，胸膛起伏不定，“这还是我看到的，没看到的时候呢？你他妈不能为了摆脱我找只烂苍蝇谈恋爱！” 小云？ 陆渊澄和瞿川对视一眼，想起那是负责接应他们的酒吧人员中笑起来很清爽的那位。 这还真是只烂苍蝇，跟那个来酒吧打人的不相上下。 齐玉静默会儿，淡声，“他不是烂苍蝇。” “哈。”林瑜宁被酒液呛得咳了下，红着眼框嘲讽道，“他不是烂苍蝇，那我也不是同性恋，我他妈三十二岁离婚带两个小孩，还为你打过胎。” “闭嘴。” 眼看着林瑜宁越发口无遮拦，齐玉眉头皱紧了，站起来用力夺过她手中的啤酒，酒液溅了满身，“……你这样，很讨厌。” 有一滴微苦的液体落到侧脸，林瑜宁睁大眼睛，瞳孔倒映出齐玉那混杂着厌倦与痛苦的神情—— “你不过就是我捡来的一条狗。” 齐玉说着，“我不喜欢女人，和你做爱让我觉得恶心。” 第173章 “救命……”瞿川吃力地从牙缝里往外挤字眼，“我扛不动了，陆渊澄，陆渊澄！你别往前走了，来搭把手！” 昏黄的灯光扑在林荫道上，黑暗处幽幽传来陆渊澄的声音，“我后悔了。” “哈？” “不该提议来这里。”陆渊澄幽灵一样接近，拉过林瑜宁右胳膊，搀扶住，“我们的二人世界又被破坏了。” 这个又字从何而来？ 瞿川哭笑不得，“你要把瑜姐扔在摊子上啊？” 齐玉走后林瑜宁疯狂灌酒，终于又一次把自己喝趴下。期间那位烧烤小哥欲言又止四次，叹气五次，在林瑜宁终于喝得要从凳子上掉下来的时候叹了第六次气，放下手里的烤串来收拾残局。 “从我去年来这里摆摊开始，一周会喝个两三次吧。” 小哥低沉的嗓音里蕴满无奈，“这儿醉鬼也不少，能吐成她这样的真不多。” 好在林瑜宁没吐，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四个小凳子拼成的长条凳子上，两腿扭曲地拧成麻花，卫衣帽子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下唇。 现在那张嘴巴正在发出即将呕吐的声音。 瞿川一下就慌了，他原本用肩膀抵着林瑜宁的胳膊，现在一手抓着林瑜宁卫衣袖口，人往路边一弹，眨眼的功夫林瑜宁的袖子就被拽长了。 陆渊澄抓着她另一边衣袖。 她想俯下身去吐，领口还卡在脖颈那里，呕吐的欲望翻滚，蹲又蹲不下去，差点憋死在林荫道上。 瞿川连忙松手。 谁知刚一解开束缚林瑜宁就跌到了地上。 “你们这群……狗男人！” 她索性瘫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着气，眼角全是水光。 “一群脑袋长在裤腰带里的下作东西，管不住二两肉就去剁掉！” 瞿川和陆渊澄想去扶她，差点被兜头扇两巴掌。 林瑜宁仰躺着，逐渐破了音，“他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撩拨？” 那是齐玉。 她当作珍宝的…… 瞿川似乎对陆渊澄说了什么，接着有手来搀扶自己。 有人说爱人的眼睛一点不像太阳。 林瑜宁在齐玉眼里看到自己被包容的堕落、苦难，它们消弭在那双黑夜一样的眼里。确实不像太阳，一点不像。 她看着夜空，天上没有星星，没有爱人的眼睛，更没有爱人。一片漆黑。 从始至终都是她在打扰齐玉罢了。 两人又一次试图把这个喝多后千斤坠一样的醉鬼扶起来，这次很快就成功了，林瑜宁配合地起了身，然后转身往回走。 “不是那里。”瞿川抓住她，汗都冒出来了，“姐姐我求你了，别瞎跑。” 都神智不清了还往齐玉小区跑，是想再被骂一顿？ “我在那里租了房。”林瑜宁的声音意外地冷静，“不好意思啊，临走前还让你们看了笑话。” 瞿川张了张嘴。 “不用送。”林瑜宁摆手，神态竟已经和平日无异。 她摸了几下，终于掏出手机，“今晚值夜的小李跟我认识，他能送我。” 两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林瑜宁好笑，当场拨出电话。 直到斜对面的保安亭里走出来一个人，他们才信了林瑜宁的说辞。 “走了。”她又一次摆手，踏着绿灯晃晃悠悠往对面去了。 走到一半她想起什么，回身，兜帽下线条凌厉的下颌一扬，张开双臂倒走几步，笑着道，“永远欢迎你们来湘沙找我。” “当然，酒水八折，终身有效。” 第二日，几人收拾了行囊坐上高铁。 位置似乎毫无变化，瞿川照旧坐在印晗和沈野身后，听他们互相嫌弃着挑影片，然后戴上耳机凑在一起看。 身后是累极的工作人员，能听到一点粗重的呼吸声。 瞿川侧头，窗外山景飞速倒退，倒退回三年前。 怎么会喜欢上这家伙的？ 瞿川承认他是颜狗，但这也不能怪他，陆渊澄刻意对着谁散发魅力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躲过。 那是陆渊澄最善于装备的保护壳，感到不安时随时随地可以拿出来。 瞿川一阵感慨，回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陆渊澄：“……” 正在看水绵宝宝。 “快陪我。”温热的身躯越过中间的扶手靠了过来，陆渊澄好像不会觉得硌着难受，自然地递给瞿川一个耳机。 瞿川伸手去接，果不其然，陆渊澄的小指在他掌心不经意似的划了一下，轻飘飘的，痒到人心上。 他没忍住笑了，这次没有犹豫，很快抓住陆渊澄的手握紧。 回去后两人先一起到瞿川家看了看小帝，这小家伙浑然不知自己即将失去蛋蛋的命运，还在抓瞿川的拖鞋玩， 瞿川站在客厅，鞋子上长了只猫，喊陆渊澄：“就这个超逼真互动制绝育套餐了？” 陆渊澄躺在瞿川床上玩着游戏机，遥遥应了声好。 “我去，三小时内上门。”瞿川蓦地紧张起来，一把捞起作恶的小帝，冲进房里，“快准备一下！” 小帝挣扎了一下，灵巧地在空中一跃，正中陆渊澄肚脐。 他差点被这不知道自己分量的小胖子压吐血，猛地翻坐起来捧住小帝。 “……准备什么？” “会有人进来把小帝抢走！”瞿川紧张兮兮地瞪圆眼睛，“我们是不是要规划一下路线，要让小帝正好暴露在绝育人员视线里，而我们得在小帝身后，想去救但是来不及，这样它割蛋蛋以后才不会恨我们！” 第174章 “那设置个陷阱吧。”陆渊澄出主意，“把你的拖鞋扔到客厅里，我们坐在床上，这样人家进门以后第一眼就是客厅的猫。” 瞿川点头，一扬手把拖鞋扔了出去。 小帝闪电般跃起，尾巴甩了陆渊澄一嘴毛。 他默默伸出舌头， 呸了几下，“我总觉得它不喜欢我。” “真稀奇。”瞿川笑着把他鼻尖的一根毛拿掉，“还有猫不喜欢你？” “嗯……一开始还是会有猫猫不喜欢的。”陆渊澄搂住瞿川，脸埋进他腹部，说话时的震颤清晰无比。 瞿川去捉他的手，“哪只猫？” “是……” 正说着，玄关门铃响了两声，瞿川扒拉开陆渊澄，疑惑地看向时钟。 这才刚下单十分钟啊。 第一百零五章 讨人嫌老爹 川自己都不信，何况他把钥匙放门口垫子底下了，真是绝育大队的人来了不可能按门铃。 “我去开吧。” 陆渊澄只当是瞿川爸妈回来了，他穿好拖鞋，路过玄关镜子的时候理了理衣领，这才拉开门。 门刚一打开，他又抬手欲合上。 瞿川见状，抄起小帝走了过来。 “渊澄。” 门后是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瞿川步伐一顿，蓦地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陆先生稍显狼狈地格开门，探进来半个身子，“是我。” 他显然说了句废话，陆渊澄睨着他，“有事？” “让我先进去吧。”陆先生说着，“这么说话也不太好看。” 对门那户人家的阿婆正一边掏钥匙一边往这边看，对上陆渊澄的视线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僵持了会儿，门缓缓打开。 陆渊澄：“说完就走。” 陆先生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他辨别出香气的来源，“百合啊。” 瞿川看了眼茶几上娇艳欲滴的花，转身去厨房倒水。 客厅里，两人相对着站了会儿。 “坐吧。”陆渊澄垂下眼，“等会儿我们要出门，有什么话就尽快说。” 小帝跳上沙发，踩着胖墩墩的猫步趴在陆渊澄膝头，打了个哈欠。 陆先生似乎苍老了些，眼角的细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显，他面上有几分波动，“你还是养猫了……” 来了。 无谓的煽情。 陆渊澄一下下挠着小帝的脖颈，听着猫咪咕噜声响中夹杂的人声，面无表情地猜测陆先生要讲多久，而他什么时候开口打断才合适。 侯雯不喜欢猫，狗也一样，陆先生和她自然统一战线，陆渊澄小时候看到路边的猫狗也只是扭头走开，从来没动过逗弄的心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叔叔喝茶。”瞿川把杯子放下，笑眯眯地问，“我方便坐在这里吗？” 陆先生既然能找上门，那就必然清楚瞿川与陆渊澄之间的关系。 现在瞿川问了这么一句，人又坐在沙发上没有一点要让开的意思，陆先生语气有些复杂，“不用，没什么不能听的。” “小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瞿川笑了笑，“叫瞿川就行。” 这是在拉开距离了，陆先生从善如流，“瞿川，我听说了一点你家的事。” “喔。”瞿川点头。 他不接话，陆先生并不恼，面色如常地接着说： “当初为了帮沈家度过难关，你父母选择了抵押房产……如果早点遇到的话，说不定还能有别的解决方式。” “哦。”瞿川眨着眼看向他，“叔叔要用自己家的房子替我们抵押吗，你人真好呀。” 陆渊澄抿了抿唇，很努力才没有把嘴角翘起来。 陆先生自顾自笑了，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无奈，“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你和小映的事我并不会插手，所以能暂且放下一点偏见吗？” 偏见你个大头鬼。 瞿川脸上笑嘻嘻地点头，本来他和陆渊澄之间的事就轮不到陆先生插手。 还有一个多小时绝育的人就要来了，他能不能赶紧把话说完？ 陆渊澄开口，“如果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讲，那就请回吧，” 陆先生愕然地睁大了眼，气笑了，“小映，你也不至于对我这么……” “叔叔你不爱喝这个茶吗？”瞿川猛地站起来，从他面前抽走茶杯，茶水险些滴到陆先生裤子上。 瞿川假笑着说了声抱歉，“我给您重新倒杯花茶。” 陆先生瞪着眼。 陆渊澄终于憋不住了，仰靠在沙发上笑了会儿，心情很好地转头看着陆先生，“有话直说。” 哪有这么对爸爸说话的？陆先生平复着呼吸，“城西的公司你要不要。” 陆渊澄答复得很快，像根本没听清，“不要。” “还在闹别扭。”陆先生评价。 “嗯。”陆渊澄托着小帝站了起来，“说完了，可以走了。” “等等！” 陆先生撑着茶几，抬头对上陆渊澄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棕褐色眸子，眼里写满困惑与挣扎，还有浓浓的不甘，“那间主营新媒体，你现在入了那一行，拿到这家公司百利而无一害。如果你是怕我给你下套，大可不必。” “听起来好处很多。”陆渊澄不等他回应，接着说，“但我没那个管理公司的头脑。” “不需要你做多少事，挂个名头，运营交给我来处理……” 第175章 陆先生说到这里猛地卡了壳，试图把话题引向别处。 头顶传来意味深长的笑声。 他看向陆渊澄，这个大儿子盯着他，缓缓道，“原来爸爸是想退居幕后啊。” 把陆渊澄推出去，如果陆茂溪顾及着兄弟之情不对这间公司下手，那陆先生就得以保全它。 他未免太高估陆茂溪那一点稀薄的情义了，该说不愧是幺子吗，连陆先生都会被对方的假面蒙蔽。 因为父爱，被逼到这样的份上也只想着断尾求生，从来没动过打压陆茂溪的心思。 “茶来了！” 瞿川一边往外走一边喊，生怕陆先生在独处的时候逮着机会说话似的。 陆渊澄心情顿时由阴转晴，视线停留在瞿川抿唇时下陷的酒窝上，不再去看陆先生。 两人客客气气把他请走，不多时绝育人员给瞿川打了电话，他们连忙回到房里，大敞着房门。小帝一无所知地趴在客厅地毯上咬瞿川的拖鞋，不时还叫两声。 “……恶兽。”瞿川一只脚踩在拖鞋里，另一只脚盘在床上。 他撅嘴，“等绝育完了一定要好好教育。” 瞿川上学期间拖鞋又没人穿，瞿妈妈索性就放任小帝把它当磨牙棒啃，久而久之都养成习惯了。 以后带去新住处绝不能沿袭陋习。 “这套睡衣怎么样？”陆渊澄靠过来。 瞿川看了眼他的屏幕，“买情侣的啊。” 陆渊澄拉过他的手亲了口，“当然。” 那套睡衣中规中矩，胸口印的卡通图案倒确实挺可爱，瞿川总觉得这不会是陆渊澄喜欢的风格。 他吐槽，“谢谢你没有给我选一套透明的。” 陆渊澄眼神变了变，“你要是想的话……” 话未说完，玄关的门被人打开了。 两人立刻反应过来，僵着身子手拉着手坐在床沿，大气不敢喘。 小帝无知无觉地甩了甩尾巴。 直到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走到它几步远的地方小帝才猛地一回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大睁着，好奇地打量家里出现的陌生人，又轻又软地“咪”了声。 房里的两人：“……” 傻孩子！你这样我们怎么忍心啊！ 然而工作人员到底是专业的，他闪电般把小帝抱进怀里，把猫带到门口了它都没反应过来。 房内两人屏住呼吸。 就在工作人员要踏出房门的时候，小帝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瞿川只觉得手中一空，身边的人已经冲到了玄关。 工作人员一看主人来配合演戏，连忙满脸凶恶地带着猫紧跑几步，谁知这户的主人不知是腿长跑得快还是自己愣了神，眨眼就被抓住了手臂。 力道有点大，他一时挣脱不得，傻愣愣地和陆渊澄对视着。 脸上还是那副凶恶的表情。 不是，剧本里没这个环节啊。 “……把它给我吧。”陆渊澄微喘着，“钱照给，辛苦你们上门一趟。” 工作人员张着嘴：“啊？” 最后这钱倒也没算白花，原本该载着工作人员和小帝离开的车现在坐了三个人，工作人员在前排，瞿川跟陆渊澄抱着猫包坐在后排。 听到陆渊澄的话后瞿川讶异了一秒，很快就重新笑开。 “行呗，它要是记恨你，以后就不会只有我的拖鞋遭殃了。” 把小帝送到兽医手上之前，两人摸着它的脑袋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大意是就算记恨也不可以不理他俩，出来以后请它吃罐头大餐……小帝温顺地趴在陆渊澄怀里，一声不吭地被医生抱走。 瞿川坐在门口刷帖子，惴惴不安道，“看这些经验贴，估计出来以后真的要花大功夫修复关系了。” 他切到购物软件，开始筛选购物车里的宠物用品，最后决定买一款一直舍不得下单的磨牙棒。 “这样我们的拖鞋就能逃过一劫。”瞿川晃了晃手机。 陆渊澄笑，“嗯。” 记恨就记恨吧。 总比趴在陌生人怀里，以为自己被丢弃了好。 “去完音乐厅就开始搬家。” 瞿川靠在陆渊澄肩头，看他下单了睡衣。 “我跟你一起搬。”陆渊澄眯了眯眼，看着瞿川毛茸茸的发顶，“今天就住过去吧。” 顶楼家具都是齐全的，水电正常供应，随时都可以睡进去。 瞿川：“……能别在这种时候想着睡我吗。” 里面割蛋蛋的猫猫狗狗都在嚎，像在唱什么丧歌。 陆渊澄：“……哦。” 作者有话说： 小陆：好吧，回家再想着涩涩 这两天都在更平行番外，今天开始回归正文啦～ 第一百零六章 透明睡袍 人节，头天收工晚，瞿川睡醒已经将近中午。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枕边的花。 芳香沁人，瞿川迷糊地凑过去，“栀子花……” “起来吃饭了。”陆渊澄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怎么有人情人节送花表情这么平淡的？”瞿川在床上滚了一圈，朝他张开手，“来抱一个。” 绷着表情的陆渊澄立刻热情地扑了上去。 “喜欢栀子花吗？”他问。 “喜欢。”瞿川埋在他胸口，“怎么想到送这个？” “就是觉得你不会喜欢玫瑰。”陆渊澄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没有发现什么吗？” 第176章 嗯？ 瞿川缓缓松手，看向床头柜上那束洁白的花。 花束下半部分胖墩墩的，瞿川伸手，一时竟没能随手拎起来。这重量绝不是花泥。 情人节。他有了预感，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情人。 陆渊澄一脸殷切。 拆开包装，一个体积不小的方盒掉了出来，瞿川看清上面的品牌后语无伦次：“这！你，我一直想要……！” “我问了问小戚，他说平时扫街这个镜头性价比最高。” 陆渊澄脸上带了几分羞赧，伸手来捉他的拇指。“不贵……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瞿川猛地扑过去，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口，“喜欢！” 他确实不太喜欢玫瑰。 瞿川瘫在床上，把自己压成薄薄的一片，视线尽头是那束洁白的花，带着分明而热烈的香气。 那年放在消防通道里无人认领的玫瑰早就进了不知名的垃圾桶，成了腐臭的烂泥。 但他现在又喜欢了，一切都被栀子花的香气染得松软，不止玫瑰，也不止笑得可爱的恋人。 “好喜欢你。”他把脸埋进枕头，轻声说。 在走进客厅那瞬瞿川想收回自己的话。 “这是什么！”他指着客厅那个人台，回头找陆渊澄。 人台是去年买的，陆渊澄体重浮动大，很多拍照的服饰就需要适时修改，肩膀或是腰身都要着重注意。 瞿川在上面见惯了华丽的服饰、性感的服饰……但这么露骨的还是第一次见。 是真的露骨，透明材质的衣料下人台清晰可见，甚至丝绒的毛流感都可以看出来。 “你他妈……” “之前问过你，你说可以的。”陆渊澄一派无辜，身子靠过来。 瞿川被他抱着，视线对上人台下的小帝，这小太监正好奇地直立起来，试探着扒拉这件透明睡袍的下摆。 他咬牙，“你是不是也想绝育。” 陆渊澄没忍住笑开了，“这话该在情人节说吗？” “该我收礼物了。”他偏头吻在瞿川耳后，“离晚上还有好久，小玫瑰。” 为什么叫他玫瑰？ 瞿川仰躺在床上，胸前磨得红肿，顶着薄薄一层透明面料。 红得太娇艳了，动一下就激起颤栗。 他喘得很急，从锁骨到腰线都随着呼吸起伏着，像连绵流水，动一下就往外淌汁。 陆渊澄居高临下看了会儿，突然叫他，“小宝宝。” 什么啊…… 瞿川在光线下不可遏制地发红，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脸。 陆渊澄没有阻止他，兀自又往深处去，揉着他，“我的小太阳。” 身下的人很轻地叫了一声，随即抓住陆渊澄的手臂。他握得很紧，在汹涌的波涛中抓住唯一坚实可靠的东西。 原来陆渊澄只是在把所有美好的词都抛出来。 “真是，太肉麻了……”瞿川咬着牙，一字一句说着。 “别太肉麻。”印晗木着脸，抬头越过那一大束鲜花看向其后的人。 “谁来音乐厅还带花？” 沈野从那一大捧玫瑰后露出脸，他今天戴了顶冷帽，遮住那一头青色的发茬后眉眼都显得柔和了些，唯独耳边十字形耳钉还闪着桀骜的光。 “正好明天布景要用到玫瑰花瓣。” 沈野说着瞿川听了肉疼的话，“随你撒。” 情人节玫瑰涨价成那样，他真是搞不懂有钱人的脑回路，瞿川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日子买玫瑰的，花这个钱不如好好去探店吃一顿。 或者就像陆渊澄那样，截止到送镜头那一步，瞿川可以打一个满分。 再一看旁边，陆渊澄若有所思，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 瞿川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身旁的印晗突然站直身子，“走。” 开始检票了。 瞿川上一次来音乐厅还是高二，瞿妈妈单位发了两张红歌改编的歌剧票，瞿川在里面睡了两个小时。 他还记得那次两人是卡着点入场的，现在厅外人头攒动，有序地排成长队检票，瞿川顿时有点紧张。再看身边三个表情肃穆的人，他有种这次是来执行绝密任务的错觉。 除了被玫瑰挡住脸的沈野。 “不知道结束以后能不能堵到人。”瞿川下意识拉住陆渊澄的手，指间汗津津。 按常理来说，这种音乐会结束后堵到人的几率极低，除非正好碰上演职人员下班。但他们又必须和陆茂溪等人碰面，这其中需要操作的部分就有些多了。 队伍已经排到他们面前，沈野的花过不了安检，和一堆奶茶杂物放在了一起，不少过了安检正在上楼的人频频回头，隐约可以听见善意的笑声。 他淡淡道，“堵得到，到时候好好听安排就行。” 直到上楼瞿川才大致明白了沈野的意思，他们的票在二楼包厢，进门前他往长廊右侧看了眼，那里似乎就是员工退场的地方。 “你腿怎么了？”沈野兀地问。 瞿川迈出去的腿顿时打结了，他在地毯旁绊了一下，狼狈地被陆渊澄扶住。 “他昨晚小腿抽筋，到现在都有点不舒服。”陆渊澄面色如常，低头问瞿川，“等会儿坐下了再给你揉揉小腿，还难受吗？” 第177章 瞿川僵硬地笑，“抽个筋有什么难受的。” 沈野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一旁的印晗没有参与这场兄弟对话，她趴在栏杆上，目光定定注视着舞台一角。 瞿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帷幕半开，从他们左侧包厢的视角可以看见舞台后的人影，一头微卷的亚麻色头发被穿插着花朵编成发辫垂在耳后，向下是清浅的锁骨，姣好的身躯包裹在垂坠感极佳的墨绿色吊带礼服中。 是舒辞。 她回过头，似乎和身边人说了些什么，仰着头大笑起来。 有人走过来站定在瞿川身侧，他不用看就知道是陆渊澄，两人的目光一起锁定在那个隐在帷幕后的半截人影上。 陆茂溪似有所觉，抬头看了过来。 瞿川一把拉住陆渊澄下蹲，一旁的印晗不躲不闪，懒懒地抬起手，跟陆茂溪打了个招呼。 “没看见你们。”她直视前方，“别坐我脚边，像什么样子。” 沈野走到印晗身后。 帷幕后，舒辞他们大概要做上台前的准备了，陆茂溪在她腰上扶了一下，随后凑到舒辞耳边说了什么，这才退下去。 临走前他又一次抬眼，施施然朝着沈野点了点头。 “这小子真是……”他啧了声。 “示威呢，”印晗评价，“一股子鸡犬得道升天的味道。” 她长叹一声，“陆茂溪要是真赢了，我们也能做‘升天的鸡犬’，但这未免太膈应人了些。” 踩着婚姻的尸骨上位，第一次见陆茂溪的时候印晗就知道对方是个有野心的，或许也有点手腕，但她着实没想到这些手腕会被他用在联姻上。 “我前几天听我爸说了，陆茂溪这几天在舒家进进出出，把小舅子都哄得高高兴兴。”印晗靠坐回位子里，神色恹恹，“哪天拎包入住了都不奇怪。” 她对于此事的厌烦表现得太直白，瞿川猜测大概是和家庭背景有关。 细说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比他家业兴旺，但真正父母感情稳定的似乎只有他。 就连沈野家里…… “其实就算结婚了也没什么要紧，可以离。” 沈野坐过去，自然地在印晗手背上捏了捏，“假离婚的例子就在身边，舒辞未必不清楚陆茂溪是什么打算。” 他意有所指，沈父早年做生意出了岔子，一时没想开，借了高利。贷。 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就还不清了，沈家变卖了几处家产，焦头烂额，眼看最后的公司都快保不住，瞿爸爸关起家门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决定抵押房产，帮大舅子度过难关。 “我爸一直说他亏欠你，小时候我不懂，后来明白了想弥补，却怎么也找不到时机。”沈野微微阖眼。 沈父跟瞿爸爸是发小，情同手足，做出这样的决定瞿妈妈哭过，夜不能寐，最后却也在那一纸合同上签了字。 “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哥哥去死。”她说。 所有当事人都点了头，唯有瞿川，懵懂地结束了自己有着按摩浴缸的童年，住进了两个街区外的住宅。 而沈母和沈父为了防止牵连到沈野，出于多方考量，办了离婚。 至此，两个家庭各自有某个角落塌陷。 瞿川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是想说舒辞其实也看中了联姻带来的利益，要拿自己的婚姻去换？” 沈野：“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是所有人都把婚姻当儿戏的。”瞿川忍了忍，还是没憋住，“舅舅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最后悔的就是失去出席你家长会资格的那两年。” 沈野当然闹过。 可他又偏偏是最没有资格闹的人，父母的眼泪，为了公司不倾覆而奔走的日日夜夜，沈野坐在锦绣堆里，看着自己的父母进进出出，最后只能自以为狠戾地还击：禁止爸爸参加家长会。 沈野面容有一瞬松动，随即又变回了平常的样子。 “现在说这个没意义。”他伸直双腿，冲着台上仰了仰首，“快开始了，坐下。” 这是他们第一次现场看到舒辞拉琴。 瞿川和陆渊澄交握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再次明确了心中的念头：不管她知情与否，他们都要再告知一遍。 她的人与琴声像旷野上的精灵，灵动而有力量。 散场时几人没急着出去，沈野在手机上和人发了几条消息，抬头道，“走。” 等在门边的瞿川立刻拉开了门。 刚一走出去，几人就和陆茂溪打了个照面。 他原本微侧着身和舒辞说笑，见到率先走出来的陆渊澄时笑容就收住了，露出了难以捉摸的表情。 “晚上好啊哥哥。” 瞿川几步走过去，视线锁定一脸好奇的舒辞，刚要说什么，垂在身侧的手被陆渊澄抓紧了。 他疑惑地看过去，见到了除乐团其他人以外，唯一没有上过台的人。 那个男人身材高挑，穿了身黑色皮夹克，刘海遮住漆黑的眼，只露出微抿的唇。 他就站在陆茂溪和舒辞身后，静静地看着陆茂溪。 陆渊澄偏头凑近，“是他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又来晚了，浅剁个触手给大家煲汤呜呜 虽然但是，写这章doi的时候满脑子胖宝宝胖宝宝，哈基米哈基米。 我也想戳戳胖宝宝的pp（可怜 第178章 第一百零七章 他不可能娶妻生子 展览上的男友？ 瞿川一瞬间都要叫出声了，陆茂溪到底是什么想法？带着男友来看未来联姻对象的音乐会，甚至自己和前男友的床照还可能出现在舒辞面前。 该说他大胆还是磊落，反正瞿川是无法解读对方的脑回路。 陆渊澄却在那瞬间明白了很多，只是来都来了，该说的话也得说。 他对着陆茂溪笑了笑，下巴一抬，“情人节和男朋友来听音乐会了？” 瞿川视线“嗖”地移到陆茂溪脸上。 他却没多少惊慌，只是心情很好地笑笑，“没规定我不能过节吧？” 舒辞的手还挽在陆茂溪臂弯里，她笑问，“渊澄，早说你要来，我就给你票了。” 她说话还是稍显生疏，能听出口音。 陆茂溪用英语回，“你的音乐会一票难求，应该留给更有需要的人。” 他话里带刺，几人也不想理会，瞿川终于也看懂了，舒辞并非不知道陆茂溪是gay，只是这也不影响她与对方交好。 似乎没有什么说下去的必要了，瞿川对着舒辞礼貌地点点头，拉着陆渊澄往出口走。 “对，茂溪马上要接手国内的公司了，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找他……” 转角处走来两个男人，印晗猝不及防，险些撞到其中一人手里拿的纸杯，连忙后退几步。 看清人后她难得露出了怔忪的表情，“舒伯伯……” 话落，走在后面的两人反应极快地回头看了眼，陆茂溪和舒辞依旧手挽着手，面色自然地看着这边，倒是他们身后的皮衣男人微微低下头，向后挪步。 然而还是被注意到了。 舒辞的父亲——棕发蓝眸的男人脸色严峻，看着陆茂溪，“小溪。” 简单两个字，带着股迫人的威严，且不知是不是字少的原因，没有一点口音。 陆茂溪笑嘻嘻，“舒伯伯，您今天不是有饭局吗，来了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不然肯定把包间让给你们了。” 他说着，像是才看到一旁表情不太好的父亲，自然地埋怨，“你看，好的包间都被哥哥占掉了。” “……你舒伯伯今天特地推了工作来看音乐会。” 陆先生努力克制着怒气，试图把舒先生的注意力从皮衣男人身上吸引回来，“这是我大儿子陆渊澄，小时候你还抱过他。” 舒先生给了他面子，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转身对着下属打了个手势。 下属会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陆渊澄不明所以，看着舒先生把红包递给自己。 “新年快乐。”他道，“元宵节可以来我们家包汤圆。” 陆渊澄愣了几秒才接过，“谢谢舒伯伯。” 转向另一边时，舒先生的语气就没有那么温和了。 “小溪，我需要一个解释。” 陆茂溪依旧嬉皮笑脸，他今天做了发型，每一根发丝都显出精致，衬得他年轻俊秀，是个很好的适婚人选。 “解释什么？”他问，“有什么问题吗？” 舒先生面沉如水，要不是场合不对，瞿川都想鼓掌了。 这心理素质，掰倒陆先生指日可待。 在场的除了瞿川都见过那张床照，照片露了两人的正脸，就算脸盲，皮衣男人从脖颈延伸进衣领的那道符咒般的纹身却不会错认。 舒先生眼角的细纹抽动，眼看就要发作。 “爸爸，音河只是来给我送弦，你不要生气。”舒辞蹙眉，松开挽着陆茂溪的手，走过来拉住舒先生衣袖。 “况且我们现在是朋友，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朋友？” 舒先生的视线在陆茂溪和岑音河脸上划过，他对于骗子不会有好脸色，事实上若非陆先生站在这里，陆茂溪的衣领早就被他揪在手心，一句谎言都说不出来。 “啊，对。”陆茂溪吊儿郎当地站在原地，整了整衣袖上的褶皱。 “要说关系，倒也有。”他微微侧头，视线还没触到岑音河就收了回来，漫不经心道，“他单方面纠缠我，不过今天看到我和阿辞感情这么好，终于决定放弃了。” “伯伯，你难道还怕我和阿辞一起骗你吗？” 舒先生眉头紧皱，锁定在岑音河被发丝遮挡的眉眼间。 他只能看出这个男人低着头，却无法窥见更多神情，也自然看不到陆茂溪藏在袖口握紧的手。 陆茂溪能感觉到衣服后摆被人很轻地扯了一下，这件休闲西装是岑音河挑的，出门前亲手为他穿上。 身后的人开了口，声音很冷淡，“我不会和要娶妻生子的人在一起。陆茂溪走错了路，现在要丢掉我，我无话可说。” 一根弦崩断，陆茂溪很轻地呼出口气，手缓缓松开，又不自觉去抚自己整洁的衣袖。 “事情就是这样。”他仰起头，直视前方，话是说给岑音河的，“谢谢你的弦，现在可以走了。” “舒伯伯，伯母在家吗？我妈做了点小点心，让我赶紧带给伯母。” 陆茂溪没有看岑音河走远的身影，笑嘻嘻凑到舒辞身边，和她一左一右拉着舒先生衣袖，晃了起来。 他们倒像是一家人，陆先生笑容有些僵硬，别开头，不经意和陆渊澄对视。 陆渊澄眼里有了然，有不屑，现在又多了点什么——是怜悯。 第179章 陆先生怒从心起，刚要说些什么，就见陆渊澄身边那个叫瞿川的男孩脚步一错，挡在了两人中间。 瞿川咧了咧嘴，酒窝露了出来，却掩盖不了他在假笑的事实。 像是怕挡不住陆渊澄，瞿川犹豫一下，悄悄踮脚。 陆先生更气了。 几人一起下了楼，大厅里人还没走完，瞿川他们跟着舒辞走出后门，到了停车场。 印晗想到什么，突然停住脚步。 沈野同时刹了车，看了印晗一眼，疾步向厅里跑去。 不多时，他捧着玫瑰跑了回来。 “走吧。”沈野空出一只手，勾了勾印晗小指，“回家。” “你要娶妻生子？”陆渊澄抱臂站着，两位父亲已经上车走了，场地上只剩下几个年轻人。 陆茂溪嗤笑，“要你管……” “他不可能。”阴影里走出来个人，岑音河额发撩了上去，终于露出那双漆黑的眼。 他重复，“他不可能娶妻生子。” 回去的路上几人都是沉默，车是印晗在开，沈野抱着花坐在副驾，蓦地笑了声。 “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评价。 既评价最开始提出要来音乐厅的瞿川，也评价跟着忙前忙后的自己。 舒辞显然了解内情，这不过是一场长幼间的权利博弈，他们倒是真情实感上了。 “视频剪出来了。”印晗不接他的话，侧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陆渊澄，“自己搜岑姐的号，反响不错。” 陆渊澄“嗯”了声，没动弹。 瞿川伸手在他大腿上抚了抚，自己掏出了手机。 反响确实不错，发布不过一天，点赞数已经超过了岑姐的预期。 “岑姐在群里说要请我们吃饭呢。”印晗道。 陆渊澄挑眉，“跑去湘沙吃？” “她就不能跑来这里？”印晗一打方向盘，“总有机会。” 她说得对，岑姐基本和他们定下了长期合作，印家在湘沙附近有工作室，接下来的拍摄就不需要印晗他们亲自跑过去了，做好远程把控工作就行。 后座陆渊澄和瞿川对视一眼，都感到一阵恍惚。 多年前小打小闹跪在地上拍摄的沈野，如今成了老板，而那个半吊子模特，也终于入了行。 他知道印晗在工作上对他有许多关照，陆渊澄不能长期高压工作，印晗就把工作匀开，甚至有时他一周只用上四天班。 忙得通宵当然也有，但陆渊澄明白，他已经享受了许多优待。 “恭喜。”陆渊澄真诚道，“会越来越好。” 他紧紧握着瞿川放在自己膝上的手，指肚磨蹭在一起，好像连指纹都互相交融。 沈野笑着，“光道谢不够，不如请吃饭吧。” 车子一个急转弯，印晗大笑着，“深夜酒馆，走着！” “你真不考虑开个账号？” 印晗忙着点酒，沈野在给他们倒柠檬水的间隙里问陆渊澄。 “没必要，我又不是主推的模特，只是背景板。”他摇头。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沈野大概会觉得是在以退为进，但说这话的人是陆渊澄，这小子生怕出什么大风头似的，说的全是真心话。 他满足于当一个背景板，甚至希望止步于此。 可是哪有模特一辈子给人做陪衬的？ “都说你帅。”沈野点开评论区，“还有人把塞壬那套图翻出来了。” 陆渊澄听到这里神色一动，伸手，“我看看。” 那是一条写满啊啊啊的评论，【早期存的一张图，当背景两三年了一直不知道图源，今天又让我碰到了！】 他继续往下看，下面贴的图却并非当初反响最大的濒死塞壬，而是一张展馆里的照片。 陆渊澄当然记得那个展，印晗办的，在城郊一间美术馆二楼，隔壁就是艺术新秀的热门画展，因此这个免费展览倒是蹭到了不少人气。 展名很直白：蓝眼泪。 这个展将装置艺术与视频投影相结合，走入水波纹房间，半块屏幕上是陆渊澄在礁石上的视频，另外半块前摆着黑色的大幅油画，海浪在燃烧。 看展的人走到角落才会发现，水波摇晃最厉害的地方挂着一张照片，名为《愈》：海妖脖子上被藻类撕裂而涓涓流血的伤口，在光影下奇异地像是闭合了。 相片右下角写着一个小到看不清的名字，瞿川。 “咦。”拍摄者凑过来看了眼屏幕，惊奇道，“还有人存了这张图呐，我都没备份。” 瞿川手里只有原图，以及陆渊澄本人站在这张照片前比耶的图，他捅了捅陆渊澄，“发给我。” “算了，”瞿川改了主意，“你还是艾特我吧，我用小号给她捧场去。” 陆渊澄被逗笑了，“哪里还需要捧场？” 水波纹光影与这张相片的结合迸发出奇异的美感，岑姐评论区除了她自己的置顶，最火的就是这条，都在要模特和摄影师的账号。 不巧，这两位都没有开通。 瞿川进公司后倒是有个官方账号，但跟僵尸号没区别，密码都快忘了。 他对此倒是无所谓，“就用那个账号呗，反正我也不发什么日常。” 沈野难得唉声叹气，说他们没上进心。 “我就想赶紧退休然后带着小帝小陆去旅游，把所有山川河流都拍下来。” 第180章 瞿川勾着陆渊澄脖颈，酒窝可爱地陷下去，“小陆愿意吗？” 小陆点头，“想疯了。” “已经在想着退休了是吧。”沈野气笑了，“我爸要是真把公司交给你，你是不是打算当甩手掌柜？” 瞿川也点头，“答案正确。” 沈野这下是真的不想说话了，他和印晗拼死拼活当老板，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潇洒，到底谁才是受压榨的？ “那你们抓紧赚钱，争取早日实现财务自由。”印晗转回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杯酒，冲他们遥遥一举。 两人同步举起柠檬水。 沈野：头疼。 就这么吃吃喝喝，几杯酒下肚，印晗神态逐渐变得懒散，话也多了起来。 “王寰，你还记不记得？” 瞿川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抬眼看去。 陆渊澄给他夹了筷下酒菜，“怎么？” “听说有人寄了东西给他父母。” 陆渊澄语出惊人，“du品？” 作者有话说： 小陆早期痛苦的来源：infp被迫当e 后期痛苦的来源：e装久了自己都忘了自己是i，清醒的时候突然发现再也不认识自己了，黑化 第一百零八章 咬呗 都停下了。 “他这几年越来越放肆。”陆渊澄沉吟，“但如果真是那东西，除了能从他父母那里勒索点钱，什么也做不到吧。” 印晗语塞：“你想做到什么？” “想让他死。”陆渊澄笑了笑，“想让他变成丧家之犬。” 场上又是一阵沉默。 “前一句是开玩笑的，后一句发自真心。”陆渊澄见瞿川面前的水杯空了，拿起柠檬水满上。 “对了，王寰的父母到底收到了什么？” “好像是一些照片……初中时期的吧。”印晗很用力地想了想，“反正也压下去了。” “不过你说的那东西倒也是真的。”印晗淡淡道，“前几天我看到照片，他在开趴，人瘦得像鬼一样，你的前一句愿望指不定哪天就实现了。” 陆渊澄静了会儿，“那太便宜他。” 临走时沈野叫住瞿川，随手递了根烟过来。 瞿川皱眉，“我不抽，你傻了？” “抱歉，习惯了。”沈野摸了摸冷帽，又作势用烟弹瞿川脑门，“怎么跟哥哥说话的？” 前头就是天桥，陆渊澄蹲在人行道上，仰头听印晗分配工作，不时点一点头，看起来又乖又认真。 瞿川心都要化了，看着自己碍事的哥，“你要说什么？” “王寰的事，你盯着点陆渊澄。” 瞿川一怔。 沈野吐出一口烟雾，“陆家的事就够让他操心了，再加上一个王寰……我怕他晚上不睡觉，第二天都不能上班。” 听听这话说的，好意都能说成埋怨的腔调。 瞿川知道他是关心陆渊澄，闻言只是说，“我知道，他不是冲动的人，我也会多看着点。” 沈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不知是针对那句“不是冲动的人”还是针对瞿川的眼神，一提起陆渊澄就亮得不像话，真不知道是怎么瞒姑父姑妈这么久的。 那次跑到瞿川家里过年就该看出端倪。 “行，那我就不多说了，省得耽误你们过节。” 沈野抱着花，跟在印晗身后一步步走远，留下寒风中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谁说他们要去过节了？ 但看沈野的意思，现在追上印晗的车打扰他们二人世界，大概会死得很惨。 陆渊澄拿手机导航了一下，“走回去只要半小时。” “回哪儿？”这里离瞿川家也很近。 陆渊澄看着他，“当然是我们的家。” “哦。”瞿川拖长了音，拉住他的手晃了晃，“那陆司令官指挥一下，出发！” 出发没两分钟就不得不停下，路边花坛里藏了只小野猫，咪咪呜呜叫唤个不停，他们就近找了家便利店，喂了两根火腿肠。 喂完它就跑开了，留下两个偏离路线的两脚兽。 瞿川看清周围的建筑后一愣，“怎么是这里？” 他们完全偏离了天桥，再顺着飘满涮锅香气的街区走几步就是江边，瞿川记得那是滨江公园的后门，进去右拐，上桥，那就是陆渊澄“骗”他的地方。 瞿川长吁短叹，“惨啊，一颗少男心被揉碎，在我这里我们可是分过一次手的。” 情窦初开就碰上这种话里撒蜜的家伙，瞿川自认再活一次也招架不住。 陆渊澄抿着唇，不太好意思地笑。 他的眼睛在代替他说话，瞿川看了眼，为避免又被蛊惑，神色自若地移开视线。 “你没有什么计划吧。”他蓦地问。 “是没有。”陆渊澄收起手机导航，“不过都走到滨江附近了，随便绕一下就能到家。” 瞿川：“不是指这个。” “关于王寰，你有没有计划？” 陆渊澄脚步不停，很疑惑地看着瞿川，“他人在国外，我手可伸不了这么长。” “不。” 瞿川摇头，“你可以。只要陆茂溪赢了，你就可以。” 他们渐渐走出了那条火锅街，空气里鲜香的味道飘散，江水微弱的土腥气就传了过来，有种微凉的触感。 陆渊澄突然笑了，“别怕，我今天不撒谎。” “确实有点计划，但要等陆茂溪那里的问题都解决了才能动手。” 第181章 “你……要插手吗。”瞿川忧虑地看着他。 他还记得在苏镇那年戚守诚说的话： 陆渊澄被某种思维困住了。 王寰犯下的所有错事，陆渊澄都认为自己有义务分担，而为了消除那种袖手旁观的罪恶感，陆渊澄在心理上有一定的自虐倾向。 那么瞿川担心的自然就不是陆渊澄会对王寰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他所害怕的恰恰相反，他怕的是—— “我必须提升自己活着的正当性。” 陆渊澄揉了揉他的脑袋，“如果是我在揭露这个迟来的真相，我就是施行道德审判的那一方，我站在高处。” “然而事实上……”他停顿了会儿，“我也是处于低位的人。” 一定要说的话，陆渊澄就像教廷上的审判者，执着正义天秤审判异端，他位于道德制高点。 可这本身就是错误的，倘若负责审判的人也有罪，他又有什么资格在天秤中加码，宣判消灭异端？ 除非…… 瞿川闭了闭眼，“我就怕这个。” 他怕陆渊澄又走进死胡同，为了消除良心上的痛感，和王寰一起受罪。 可这凭什么？ 陆渊澄什么都没有做错，就算有，瞿川也会自私地抹平那些创口，只当作没有看见。 哪有什么完全公平的判决，瞿川要的只是陆渊澄能够在这件事情上像他一样更自私些，而不是跳什么狗屁海，再淋着雨成了水鬼。 一只温热的手摸了过来，捏了捏他的脸颊。 然后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陆渊澄一边把瞿川的脸搓圆揉扁，一边心情很好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菩萨？” 他指间那枚和瞿川同款的戒指有些冷，硌着瞿川的皮肤，让他浑身一激灵，嘴里口齿不清地小声骂，“你翻什么旧账？菩萨有本事别上我的床，而且我问你的是计划，你告诉我……” “计划嘛，”陆渊澄咂了咂嘴，捧着这张喋喋不休的唇亲了口，而后才说，“计划就是让王寰自作自受，我们全身而退。” 我们？ 瞿川揪着他的衣领反亲了口，“你说真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你都不会受一点伤害？” 陆渊澄嘴角被他磕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这种算吗？” “你……”瞿川快被气死了，“你什么意思，要和王寰亲嘴？” 这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颤，终于消停下来。 前面就是滨江公园的入口，陆渊澄从身后抱住瞿川，羽绒服包裹下的瞿川是柔软的，哪怕不久前刚啃破了陆渊澄的嘴角，他也很乐意抱在怀里。 两人晃晃悠悠从保安亭前走过，都没有往里面看一眼。 柔软的瞿川问出并不柔软的问题，“别岔开话题，到底能不能保证？” 他算是发现了，身边这些富家子弟张口闭口就是“要老爸孤立无援”、“要他做丧家之犬”，好像小孩搭积木，伸一伸手就能做到似的。 哪有这么容易，陆茂溪在陆先生毫无反抗的情况下都折腾了这么久，更不用说势必会反抗的王寰。 何况对方还沾染du品，初中就是无药可救的烂人，现在使的手段只会更毒辣。 “嗯。”陆渊澄静静听完他的话，抱得又紧了些。 “我知道，他不好对付，但某种意义上，他也很好对付。” 瞿川背后一悚，“你要从那个东西上下手……？” 这他妈犯法！ “怎么可能。”陆渊澄无奈，“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一会儿是菩萨一会儿没底线，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今天中午让你穿透明……” 瞿川猛地在他怀里转身，伸手捂陆渊澄的嘴，“住口。” 公园里一个人都没，只有修剪精美的植株以及一盏盏路灯，但瞿川还是压低了声音，“再说我就咬你了。” 陆渊澄眉梢动了动，接着，他探出舌尖。 掌心濡湿，陆渊澄闷闷地道：“咬呗。” 第一百零九章 这是一个陌生的王寰 骂，但还是凑过去在他唇上啃了口，“说正经的呢。” “元宵节想吃什么馅的汤圆？” 陆渊澄眯着眼，“你喜欢吃肉馅的，等我今年改良一下。” 瞿川险些被他带跑偏，没等发作，陆渊澄又道：“王寰的部分陆茂溪会负责，你不必担心。” 他说得笃定，瞿川半信半疑看了他几眼，妥协。 “好吧，骗我就不许进卧室。” 他说完自觉失言，果然底线这个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能让步，不然只会越撤越多，不许进房间算什么像样的惩罚？ 可他想来想去，也没法顶着陆渊澄故意扮可怜的视线说出更像样的话。 元宵节那天他们本打算关起门来自己过，陆渊澄最近忙着毕业的事，分身乏术，匆忙跑回家的时候厨房里正亮着灯。 还好赶上了。 瞿川捞出锅里浮浮沉沉的雪白汤圆，招呼他，“拿几双拖鞋出来，等会儿有人要来。” 陈陈依旧暂住在老教授家中，似乎是打算在此读书，最近也忙得不见人影。 “他们要来？”陆渊澄弯身，拆了双稍小的拖鞋，“辛苦我们瞿大厨，有没有烧芝麻馅的？” 瞿川白他，“当然，陈陈和你妹都爱吃。” 汤圆裹着热气落到白瓷碗中，人还没到，说是路上堵车。他们总不能先吃一步，索性坐到了客厅地毯上。 第182章 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夜景，瞿川怀里抱了个软枕，有些出神地看着。 放在三年前，他绝想不到会有和陆渊澄一起坐在高楼里的一天。 “对了。”陆渊澄的声音打破那副旧小区的图像，他靠近些，举起手机，“岑姐发了上次的拍摄花絮，有几张图是你拍的。” 瞿川就地一滚，躺到他腿上，懒懒地问，“评论区这次又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夸岑姐貌美，摄影师会拍，还能有什么花样。 “岑姐直接艾特了你。”陆渊澄带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无名小摄影，你的名字该改咯。” 瞿川脑袋动了动，声音不太平静，“艾特了我？岑姐是不是太任性了，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 “那可是她的大号欸。” 瞿川嘀嘀咕咕说着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放在地毯上的手伸了伸，摸过自己的手机，点进账号界面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瞿川自己大概没发现，他翘起来的小腿正在空中晃悠着，一副闲不下来的样子。 陆渊澄拢着他，呼吸喷洒在瞿川颈侧，“怎么样，没骗你吧？” 当然没骗，岑姐的能量极大，瞿川盯着粉丝页面不断上涨的人数，喃喃，“那我不能乱发东西了……” 他猛地清醒过来，跳转到自己的作品页，被那些新增浏览量吓得手指发麻，瞪圆眼睛看着陆渊澄，“我发了好多日常！” 除了小帝的大鼻头，自己用各种奇诡特效拍的视频之外，还有…… “我们的合照就没必要删了吧。”陆渊澄闲闲地拨弄瞿川额发，“你把我拍得这么好看，舍得删吗？” 瞿川继续瞪他，“我们名义上是两家公司的。” “你也说了是名义上。”陆渊澄一副勉强的样子，“算了，太亲密的可以删，这种就没必要了。” 他指着那张飞机上的合照，两个人都戴了鸭舌帽，面容被黑色的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眼。 哪怕如此遮掩，依旧可以看出照片的主人笑得很帅气。 瞿川睫毛一颤，刷新出一条评论：旁边这个好眼熟，是和岑姐合作的小哥哥？ “啪！”瞿川一拍额头，“怎么办？” “挺好呀，说明我长得有辨识度。” “会影响到你吧。”瞿川不自觉咬着指甲，又很快被陆渊澄拉开了手。 他抬起头，对上陆渊澄的视线。 “你永远不会影响到我。”陆渊澄难得沉了脸，“能和你在外人面前扯上关系，我只会……” 高兴。 手机适时震了震，瞿川坐起来，“他们到了。” 陆渊澄走去开门，瞿川待在原地抱着那个柔软的枕头，悄悄用手背试了下脸颊的温度。 有点烫，肯定红透了。 没办法，谁让他就是无法拒绝陆渊澄。 说那样的话都觉得他帅透了！ 好想按在地上亲。 四月中旬，瞿川下班前去找印晗签文件，办公室内没人，他放下东西正要往外走，突然看见了对方电脑角落的对话框。 【陆（归国，不负责）】：以后一切业务找我的秘书对接就行。 瞿川顿住。 这个备注所对应的人是陆茂溪，放在往常，这句话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最多归结于陆茂溪为人骄纵，对合作伙伴也没好脸色而已。 但他蓦地想起某天晚上陆渊澄说的话。 “陆茂溪的母亲走了。” “走了？” “好像是以前落下的病根。清明前入的葬，陆茂溪拒绝去福寿园扫墓。陆先生气得不轻，紧跟着住了院。” 难道…… “这小子真没礼貌。”印晗的声音响起，瞿川回过神，看到对方端着咖啡杯，慵懒地倚着桌子。 她的视线从对话框上移开，朝瞿川挑了挑眉，“准备偷看老板桌面到什么时候？” 瞿川连忙让开，印晗落座，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回复了陆茂溪。 “你都看到了。”她骤然开口，嘴角勾起抹笑。 瞿川撑着桌面的手臂绷了起来，全身的肌肉都随着印晗的话语绷紧—— “陆家，现在是陆茂溪的。” 当晚，陆渊澄到家后和陆茂溪打了一通电话，瞿川没有刻意去听，但还是能听到“王寰”、“私生子”相关的字眼。 陆茂溪在对面笑了声，“哥，我也是私生子，你是不是太不把私生子当人看了？” “你好像很骄傲。”陆渊澄淡淡道，“不管是什么子，你不也全都没放在眼里？” 陆茂溪在电话那头大笑几声，“被发现了呢。” “具体的东西我会发到你邮箱，不要玩嗨了把事情搞砸。”陆渊澄挂断电话，长长呼出口气。 他仰躺在沙发上，拉长了音喊：“川川宝贝——” 楼梯那里一阵爪子跑动的声音，小帝箭一般弹射到陆渊澄肚子上，又疯跑着离开沙发，蹿到了厨房。 目睹一切的瞿川：“……” “它真的对我有意见。”陆渊澄可怜巴巴地看着瞿川，要他揉。 “谁让它出了手术室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你。” 瞿川心不在焉，下手没什么轻重。 陆渊澄一边喊疼一边坐了起来，控诉，“谁让你把我推到前面。” 瞿川轻咳一声，放缓力道。 他清了清嗓，“陆茂溪成功了？” 第183章 “嗯。” 这显然是句废话，陆渊澄不答也能看出来。 瞿川又问：“有把握吗。” “我做的话只有七成。”陆渊澄捏着他的手指，“但陆茂溪出手，很难不成。” “说得像他比你厉害似的。”瞿川嘀咕。 陆渊澄笑了笑，想起陆茂溪在电话里说的： “大家都是私生子，谁不知道那点心思啊。”他用一种无所谓的口吻说着，“放着大好的机会不拉王寰下水，你信？” “……”瞿川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段发言，只说，“注意安全就好。” 陆渊澄噗嗤笑了出来。 “干嘛？” “你像我的家长。” 瞿川哼哼，“早八百年前就是了。” 他拍了拍蹭在自己胸口的脑袋，不再言语。 毕业季的风酷热，瞿川挤到二楼打印店的时候觉得自己在桑拿房，汗珠不住从额角滚落。 他热得脸色发红，在角落找到自己依旧白净的男朋友，“打印完了？” “嗯。” 陆渊澄挥了挥手里那沓纸张，方正的宋体在封面勾勒出“毕业论文”几个大字，瞿川恨不得抱着他哭一场。 终于到头了！男朋友边哭边复习期末考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大三时陆渊澄所选的几门专业课涉及理科，一道大题能画出比魔法阵还复杂的表格，闭卷，没有选择填空，八道大题定生死。 陆渊澄提前一个月开始复习，从信心满满到目露困惑，再到麻木，最后购入了“六小时拿下xx学”的视频，看了一天一夜都没看完。 “诈骗。”他说，“根本不止六小时！” 瞿川彼时大四，白天在沈野手下打杂，晚上躺在床上开着视频看男友复习，还挺乐呵，陆渊澄一到学习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不是沉默寡言就是表达欲爆发，从纸张到印刷文字都能说上一通。 他刚想像往常一样亲一口安慰，陆渊澄那头突然画面一转，黑了下去。 “怎么了？”瞿川问，“你是不是把我压到了。” 过了会儿，陆渊澄黑着屏幕回，“没，我切出去搜题了。” 电子屏幕那端传来的声音有些闷，瞿川顿了顿，问：“很难吗？” “超难。” 陆渊澄似乎吸了吸鼻子，发来一张图，“大蜘蛛。” 照片里的表格往八面延伸出去，当中用线连接，瞿川苦理科久矣，更别提这种变态版理科，当场就捏着鼻子远离屏幕，“这什么东西！” 话是这样说，男朋友的情绪还是要安抚的。 “别怕。”瞿川下床打开电脑。准备修今天拍摄的图，“等考完了我们就去吃炭烤八爪鱼、香辣蟹、轰炸大鱿鱼、飘香小海鲜……把摄像头打开，我要看你的脸。” 他说话间电脑屏保在桌面上映出一片幽幽的蓝，夹杂着波纹，正是那张陆渊澄在礁石上仰脖的图。 兜兜转转，瞿川还是最爱那一瞬的缪斯。 他的缪斯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会儿，屏幕亮起，陆渊澄垂着头，眼尾微红，很小声地跟他说想要一个抱抱。 瞿川心都碎了。 这些年他们还和夏医生保持着联系，药吃完两个疗程后就停了，他说还有复发的可能性，但不必再依赖药物。 扛过那个阶段就会好起来。 陆渊澄在外总是一派正常，只有瞿川知道，到家后他会由于戒断反应所带来的巨大恐慌感呼吸不畅，半夜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喘气。 总会好起来的。 瞿川抱着陆渊澄，对他说，对自己说，这种恐慌来势汹汹，似乎要把陆渊澄身边的人一并吞没掉，拉扯着他们进入永夜，再也无法见到这份辛苦维系的白日。 “我不难受了。”陆渊澄松开紧紧抓在瞿川衣领上的手，掌心汗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瞿川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太久，身体发僵，但还是下意识拉住他，重新拥进怀里。 “想喝热可可吗？”他问。 瞿川下了床，又很快回来。 冬日里，他们抱在一起喝着同一杯可可，被窝外的空气寒凉，而他们相贴，就明白什么都无法将这份安宁侵袭。 遇上那些陆渊澄觉得自己无法掌控、永远也学不明白的东西时，似乎成了病症复发最合适的温床。 这次他却没有发作。 “哭完就好了。”陆渊澄起身洗了把脸，水珠沿着线条分明的脸颊滑落，“吃夜宵吧。” 他点了自己的，再切换地址给瞿川点了份，然后撸起袖子重新打开那个骗人的“六小时拿下xxx”，从头看了起来。 他就不信一个月还拿不下这门课了。 陆渊澄高考那年都没有这样拼过，大概是被这份精神感动，最后拿了八十五分，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毕竟一开始是奔着不挂科去的。 原来一切真的有在好起来。 走出打印店，两人买了份现切水果边走边吃，瞿川问他想什么时候拍毕业写真，陆渊澄想了想，说，“不想穿学士服拍了，穿情侣装一起拍吧，顺便在校园里走走。” 瞿川打了个响指，“收到。” 他俩的职业性质，想拍毕业写真再方便不过。 瞿川一个电话打给自己领导，一小时后，沈野黑着脸拎着戚守诚出现在饮品店门外。 小戚热情招呼，“陆哥！毕业快乐！” 第184章 陆渊澄看着他手里展开的压缩反光板，无奈地笑，“还没毕业呢。” “快了嘛。” 戚守诚看清两人的装束，一愣，“穿这个拍呀？” 陆渊澄扯了扯身上艳粉色的“q”，“还带了一套，先穿着这套拍吧。” 瞿川毕业那年，陆渊澄去了t市。 他们在几个有纪念意义的地方拍了照，林悸风被临时拉来打光，饶有兴致地看着白靖楚和柴温折腾了会儿，问他们，“明年渊澄毕业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再拍一套？” 陆渊澄：“如果我没留级的话，是这样没错。” 瞿川捏他。 “那可得穿一样的衣服了。”林悸风笑，“看起来像是一天内跨越千里，到了对方身边。” 四月天里玩着猫捉老鼠游戏的青年变得挺拔，不久前他们到兰泽店里借场地拍了组图，系着小熊围裙的男人站在桌后，冲泡着一杯花茶。 古朴的书店背景被晨曦划破，空气中的浮尘和微粒轻轻翻涌着，落在男人发梢，成了一片留恋不去的金辉。 兰泽店里迎来了一波顾客。 他却不大乐意，闭店带着林悸风出门玩了几天，等众人那股新鲜劲过去了才回到店中。 “知道你现在不是吃泡面的小子了。”兰泽掐了烟，“但我这儿不需要表面客户。” 听听，这话落到网上又要掀起一片浪潮，指不定会被骂成什么样。 陆渊澄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兰泽承袭了这家店，同时承袭的还有他祖上放不下的风骨。哪怕他并不在意这家开在旧小区的破败书店，他也仍有要守护住的东西。 “明白了。”陆渊澄点头，“下次带着我对象来这里看书，保证每个字都看进脑袋。” 林悸风在旁边笑，兰泽也笑骂，“你们两个在一起看得进去才怪了。” 他们在陆渊澄的校园里走了一圈，拍拍停停，戚守诚有些渴了，跑去买果茶喝。 沈野擦了擦汗，突然“操”了一声。 瞿川和陆渊澄闻声看去。 “这怎么有只猫。”沈野皱眉，蹲下身戳了戳那只三花，“躺着也不知道挪窝，差点踩到。” 瞿川刚要过去，看清周围的景色后面色骤变。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陆渊澄，陆渊澄和他对视一眼，平静地握住瞿川的手。 相牵的手微微发冷，瞿川明白他并不像看起来这般从容。 他们正站在一栋宿舍楼下，门边的号码牌清晰，不容错认。 陆渊澄牵着他，越过熟悉的花坛，踩过那块生灵挣扎过的土地，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三花柔软的毛。 小猫懒洋洋的，躺在阴影里眯起眼。 “还是个小猫。”陆渊澄说。 他看到花坛边摆了个小纸箱，箱边放了个饭盒，左边一格是清水，右边则是颗粒圆润的猫粮，似乎还能从风中嗅到淡淡的鱼腥味。 陆渊澄的肩膀有一瞬僵硬。 “哟，待遇还挺好。”沈野出声，“箱子里有凉垫，挺享福啊。” 他伸手挠三花的下巴，得到了咕噜咕噜的回响。 远处传来欢快的声音，“花花，来吃饭啦！” 陆渊澄站起来，拉着瞿川走开。 瞿川没有说什么，只是揉了揉他的指肚。 “别走远啊！”沈野在背后喊，“戚守诚还没回来呢。” 两人只得折返。 看了会儿校园里的学生喂猫，陆渊澄觉得胃里那股不适淡了下去，有心情开玩笑，“我感觉自己毕业了两次。” 沈野哼笑，“一般人还没你这福气。” “送你个毕业礼物吧。”他打开手机，递给陆渊澄，“王寰要栽。” 屏幕上是一张图片，看视角是从远处偷拍的，照片的主人公只占据了很小一个角落，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出对方凹陷的颧骨，青黑不似活人的眼下，以及那一身邋遢的装扮。 王寰爱穿潮牌，金红配色往日里嚣张得不可一世，现在却在国外街头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头顶新长出来的黑色发根也没有闲暇去补，面色惶惶地在人群中穿行。 这是一个陌生的王寰。 沈野手指动了动，图片缩小，正看着屏幕的两人没来得及移开视线，看到了印晗发来的消息： 【吸毒，凌虐，他们公司不久前刚搞了个反校园暴力主题的产品线，这下苦主告到面前去了，想保他都难。】 苦主？ 瞿川下意识看向匆匆跑来的戚守诚，他一手一袋果茶，跑的满头是汗，路过花坛的时候还险些被绊倒。 “……”看起来确实很苦。 瞿川上前扶了把，“怎么还给我们买了？” “天这么热，拍一半中暑了怎么办。”戚守诚还是一副有些腼腆的样子，笑了笑把袋子递给他们。 看他的样子不像参与了这件事。 “是第一个人。”陆渊澄仿若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垂下视线，“第一个出事的人。” “他怎么不穿衣服啊……” 刚入初中的陆渊澄站在人群后，看着走廊另一头。 那是一颗寸头，湿淋淋浸满水渍，再往下是男孩还未发育的单薄肩胛，接着是赤裸的胸膛，滴着水的红色内裤，两条发着抖的细伶伶双腿。 而王寰就在他身后高高的阶梯上，倚着栏杆，无声地用眼神赞叹着自己的杰作——一条十二岁的落水狗。 第185章 彼时的陆渊澄和王寰互不相识，他却明白自己已成为帮凶。 “当时有人拍照了。”陆渊澄见戚守诚怔在原地，在他肩上搭了一下，很快拿开。 那名受害者时隔多年愿意站出来，或许是因为已经修复了自己的尊严，也或许是不这样做就永远无法拼凑回完整的自己。 陆渊澄知道这是他想要的结果，王寰终于要开始他漫长赎罪中的第一环，掌握着他把柄的私生子不会善罢甘休，到底谁才是落水的丧家之犬，在多年后迎来了答案。 可他并未感到快慰。 “啪。” 瞿川替还在发愣的戚守诚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 “喝啊。”瞿川拿着西瓜生椰，“不是要中暑了，愣着干嘛。” 戚守诚呆呆地就着瞿川的手喝了口。 一路走到钟楼旁，沈野刚想叫他们摆几个姿势，悠长的钟声乍然敲响，回荡在他们头顶。 不远处就是观景湖，校方新引进的黑天鹅一枝独秀，弯曲着优美的脖颈从鹅群间游过。 瞿川想起自己学校那位被天鹅追着跑的裸男学长，笑出了声。 “我小时候被大鹅追过。”他靠着陆渊澄，炎热的季节里肩膀相贴，却不愿意退开。 “有个姑奶奶家里养的，那天带来我家，要现杀。” “我不敢看，躲到了客厅里，结果几个大人没按住鹅，跑出来对着我就啄。” “这儿。”瞿川指了指自己手指关节，“被咬了好大一口，还留疤了。” 陆渊澄看过去，那里的肌肤看起来和别的指节没有任何区别，疤痕似乎淡得看不见了。 果然，瞿川接着说，“但它现在不见了，我妈连着给我涂了两个月祛疤膏，再加上慢慢长大，它变得越来越不明显。” 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陆渊澄似有所觉，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所以……”瞿川搂住他的脖颈，微微仰头，在他眉心轻轻印下一吻，“再深的疤，都会有淡去的那一天。” 前提是伤口已经被处理好，再有人拿着祛疤膏，不厌其烦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把着你的手也好，淳淳教诲也好，让你的疤痕淡化，直至消失，少一天都不行。 “一定要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把过去缺失的所有快乐都还给自己。 瞿川松开手，退开身子，却很快就被拉了回去。 陆渊澄按着他的后腰，在瞿川的唇上咬了一口，又改用唇舌安抚，随即迎来了更热情的回应。 钟楼下，穿着黑色t恤的情侣紧密相拥，摄影师沈野眼角抽动，手上却十分敬业地按下快门，将踽踽独行的黑夜与太阳定格在这瞬。 “真受不了啊……”他叹气。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章 在爱人眼里永生 回来的那个暑假，他们也曾这样站在阳光下。 “你先进去呗。”瞿川催促。 陆渊澄不同意，“一起进。” “怎么一起？”瞿川无语。 还要喊三二一齐步走吗？ 他们站在摄影棚内，这是个公共影棚，内里划分了隔间，沈野在左边的隔间里，印晗在右边。 两人代表着不同的公司。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到沈野手底下吗。”瞿川握着他的手，一双小鹿眼委屈巴巴的，“他虽然凶了点，但好歹和你沾亲带故的，不会害你。” “你得好好修炼一下话术。”陆渊澄无奈。 “这话说得像晗姐会害我一样。” 瞿川后知后觉，“妈呀……” “我总不能一直靠你们。”陆渊澄揉着他的掌心，一路摸索到指尖，“虽然我很依赖你，但不能连带着他们一起依赖。” 瞿川当然知道这一点。 “那就走吧。”他有些紧张地笑笑，又立刻叫住陆渊澄，“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此时距离塞壬拍摄不过一月，印晗看到成图很满意，见到瞿川傻瓜机内的某张图更是张口说要买下。 “放心，会给你署名。” 瞿川有种一夜变成暴发户后被钱砸傻了的错觉。 钱是不多，但这可是靠摄影得来的第一桶金！ “前几天你去陆先生家的时候，我去了趟庙里。”瞿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浅黄色的布袋，拉开抽绳，倒出一串菩提子。 “开过光的。” 菩提手串颗粒饱满，色泽由青到白变化，仿佛葱绿青山间一抹奶白色晨雾，见之生喜。 陆渊澄自觉地伸出手。 手串微凉，很快沾染了肌肤的热度，在手腕上安静地呆着。 瞿川继续倒那个布袋。 陆渊澄还在抚摩菩提子，见状有些讶异，“还有？” 他心口塌陷一角，想亲一亲瞿川，又被他脸上认真的神色震住，焦灼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的体温把手串都弄烫了。 “诺。”瞿川终于费劲地摸出来两个环状物，把一个放到陆渊澄掌心，“给我戴上。” 陆渊澄怔了怔，随即心跳变得狂乱。 “你送礼……还挺中西结合。”他必须得开个玩笑才不会让自己没出息地哭出来。 饶是如此，声线依旧不稳，好在瞿川也沉浸在紧张中并没有发觉。 “咳……这是，我六月份就在网上定制的。”他清了清嗓，“还好可以改地址，不然现在还拿不到手。” 第186章 “我送礼……” 瞿川针对着“中西结合”这个词想了会儿，发现确实反驳不了，于是略过，“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个佛，怎么被人对待都没脾气。” 譬如侯雯，譬如陆先生。 “可有时候你又比谁都勇敢。” “送你这个手串是希望你健康平安。”瞿川瞥见陆渊澄眼角有些湿润，鼻腔跟着一酸，连忙撇开头继续说着琢磨了很久的说辞，“送你这个戒指……是希望你永远爱我。” 他把五指一伸，上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戴。 “给我戴上吧。”瞿川说。 像被按下开机键的机器人，陆渊澄抖着手拿起那枚素戒，稍显模糊的视线依旧看清了内圈的字——11.16，l。 另一枚被瞿川拿着，陆渊澄猜测，“9.18，q？” “好聪明。”瞿川说话也带上了鼻音，“所以到底戴不戴。” 戴！当然戴！ 陆渊澄忍着现在就把另一枚属于自己的戒指抢过来戴上的冲动，牵住瞿川的手，小心翼翼地把那枚刻有自己生日的戒指往骨节深处推。 互相刻上出生日期，明明是很常见的情侣把戏，陆渊澄却仿佛没见过世面，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缺氧昏厥，否则怎么会胸口阵阵发闷，视线也不太清晰。 那枚戒指终于卡着瞿川匀停的骨肉，戴在了无名指上。 瞿川抽回手，给陆渊澄戴上他的。 “其实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陆渊澄骤然开口。 他还有些呼吸不畅，反握住瞿川，“晗姐给的钱一部分存起来当学费了，另一部分买了个镜头，等你买相机后可以备用。我们回来前就送到家了。” 这个家指的是那间出租屋，租期未满，他把镜头放在了衣柜里，阴凉又防潮，回去瞿川就能用上。 “亲一个。”瞿川一把拉下他，把唇贴了上去。 陆渊澄含糊地说：“摔坏一个，还有一个。你永远可以举起镜头。” 环状金属物有些硌手，它有着最合适的尺寸，只是手指一时无法适应，还需磨合。 陆渊澄拉着瞿川让到了摄影棚的角落，一边接吻，一边想起自己戴上了爱人送的戒指。 最先用戒指来代表永恒的是埃及法老。陆渊澄不要永恒。可他被瞿川的权杖选中了，自此也开始期待在爱人眼中永生。 我戴上戒指了。他想，我会在他最好的爱里重生。 二十岁那年的夏天，他们各自转身，走向前程，并确信未来的每一时刻都和对方有关。 完。 作者有话说： 完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无责任番外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海边捡到白狐1 架空 有遇到过陆渊澄的瞿川在二十岁那年的除夕夜捡到一只白狐 凌晨时分，瞿川独身站在海边。 “哥哥。”身后有人叫他，瞿川裹着厚厚的围巾回过头，发现是邻居家的小孩。 他递来一支冷焰火。 “谢谢你。”瞿川伸出冻僵的手接过，却没有立刻点燃。 海浪在不停冲刷沙滩，像某种生物的心脏鼓动，呼吸起落，舔舐着行人脚踝。 他没有带打火机出来。 瞿川想要问男孩借火，小孩却已经找到了下一个目标，眨眼消失在小径尽头。 他失笑，索性往小屋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迈步那瞬，沙砾被碾动的细微声响中，瞿川听到了另一种更奇怪的声音。 如泣如诉，在海边寒凉的夜里幽咽着。 瞿川汗毛倒竖，“谁？” 与沙滩相连的小径旁立着棵树，平日里经常有小孩在树下画爱心写名字，那处的沙都比别处颜色更深。 他在手电的灯光下发现，今日的颜色尤其深。 那处浸满了水渍。 手电灯光颤了颤，蓦地照出一只白色生物。 瞿川彻底愣了，举着手电一眨不眨地和它对视着。 那生物瞳仁尖细，中间吊着金，在人类刺激性的光亮照射下张开细长的嘴，长长地哀叫一声。 “啾呜——” 冷焰火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 瞿川又站了几秒，终于确认，他在除夕夜这晚无人的海滩边，捡到一只浑身湿透的白狐。 白狐被刺得眯起眼，却没有逃离，只是一边轻软地叫着一边试图站起来，湿透的毛发不停滚落水珠，它跌回沙地上，又绷着前爪重新撑起身体。 瞿川连忙上前。 他没有在这只浑身洁白的狐狸身上看到血迹，似乎没有受外伤，然而它就是无法站立起来，瞿川的手刚扶住它的头部就把整个兽身都靠了过来。 它显然对自己的重量没什么概念，这只半人高的生物完全倚靠在瞿川腿上时，这个人类几乎是立刻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嘶……” 瞿川吸了口气，疼倒是不疼，只是这一摔他跌进了那片湿润的沙砾中，这会儿半个屁股都被冷风吹透了。 白狐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呜咽着趴伏下去，从两只爪子的缝隙里望向瞿川，尾巴一摇一摆。 “不行，外面太冷了。”瞿川看着它湿成条状的毛发，一咬牙解下围巾。 “你不许乱动，不然我抱不动你。” 瞿川在它脑门上戳了一下，白狐毛发质感如丝绸，手指轻易就从它身上滑了出去。 第187章 它似乎知道瞿川要帮他，巨大的兽首一偏，撞进瞿川掌心。 毛绒控瞿川完败，狠狠摸了几下。 进屋那刻瞿川感觉自己身子都要散架了，短短一段路，哪怕白狐完好的那条后腿不时点一下地，他依旧走得连滚带爬，好几次差点摔到白狐身上。 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很奇怪，瞿川出门时他们还在搓麻将，现在只剩下桌上没有吃完的食物，像是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甩甩头把有些怪异的念头清除出去，吃力地迈进大门。 路过餐桌时白狐倏地抬起头，前爪在瞿川小臂上扒了几下，动作很轻，但身后突然开始摆动的尾巴刮起了一小阵风，瞿川还能看见开始在空气中乱飘的毛发。 “……” 瞿川试图用胳膊夹住那条大尾巴，“飘进饭里你就要被吃掉了。” “！”尾巴在他臂弯里僵成一根铁棍。 瞿川没有发现，他用脚够来自家大狗的垫子，单膝跪在地上——不这样做他就无法维持平衡，把白狐轻轻放下。 他进了厨房。 不多时，瞿川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走了出来。 白狐低下头嗅了嗅，白色的大碗，白色的米饭，白色的液体。 一碗牛奶泡米饭。 还是干饭泡的，甚至有几粒米没能拌匀，晶莹剔透地缀在碗沿。 瞿川显然是拿出对付流浪狗的那套来对它了，嘴里嘬嘬嘬，把碗往它身边推了推。 “吃啊。”他说，“不吃等会儿饿死了。” 白狐胡须抖了抖。 瞿川不经意和它对上眼，那双明黄的兽瞳花纹繁复，无端生出几分端庄旖丽。 然而此刻里面似乎含着几分嫌弃。 “？” 瞿川正要再看，清淡的男声凭空响起：“谢谢你，慷慨的人类，你救了我的命。” “操！” 瞿川一屁股坐到地上，冷意透过被浸湿的裤子一路上爬到脊髓，他缓了两秒，看着面前那只端坐起来的白狐。 “狐仙？”他爬起来，狐疑地绕着这只狐狸转了一圈，“哪里装了声控设备，沈野又耍什么花招。” 白狐轻咳一声，端端正正坐好，嘴巴一张一合，“恩人，是我在说话。” 牛奶米饭差点被踹翻，瞿川结巴了，“哇，哇……狐仙。” 他仍旧觉得不可置信，蹲下来抱着膝盖，“你再说几句？” “恩人应该去洗个热水澡。”白狐垂眸看着他，“你的裤子湿了。” 瞿川长大了嘴巴，“妈呀。” 他新奇地问，“下一句是不是你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白狐微阖的眼眸里滑过一抹暗光，“我当然会尽力实现。” “只是我受了伤，冬日里无处可去，海边湿冷会打湿我的毛发。”瞿川注意到它微微颤抖的后腿，白狐垂着头，脖颈弯出一个不设防的弧度，“更深露重，我会死在除夕的夜里……” 瞿川：不忍 他于是开口，“你可以在我家住到养好伤为止，只是不能对着我的家人说话。” 毛发半干的狐狸立刻抬起头，那张唇吻尖细的兽脸忽地咧开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瞿川觉得它有一瞬很像营养不良的萨摩耶： “谢谢恩人收留！” 瞿川带着它进了浴室。 这大狐狸真的很重，瞿川一路拽着它身下的垫子，使出浑身的劲才把它拉进去。 白狐说自己有伤，只是毛发纠缠在一起看不清，要到水中才好处理。 瞿川不懂这些，但它再怎么说都是成了仙的，总归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示意白狐等一会儿，弯身开始放水。 瞿川思绪放空，已知白狐掉毛。 那么它的毛会把下水道堵住吗？ 毕竟是狐仙啊……毛也不像平常动物的手感，可是万一把下水道弄堵怎么办？ 角落的白狐咳了两声，它顶着毛茸茸的萨摩耶脑袋发出人类的声音，“有点冷。” “嗯？还冷？”瞿川打开浴霸，室内骤然被昏黄的灯光填满。 水汽开始弥漫，瞿川试了试水温：“现在不会冷了。” 白狐卧在原位，雾气让它的神色辨不分明。 它轻轻地应：“嗯。” 在转移进浴缸的过程中白狐非常配合，那条受伤的腿在地上一触，瞿川没费多少力气浴缸就被这一捧洁白填满了。 它端坐着，脖颈以上的部分干干净净，毛发在水面上盛出一朵枝叶蔓生的冰花。 瞿川有些呆了，水汽骤然变得湿重，打湿他的衣物，连带着呼吸也变得困难。 是不是太热了？ 瞿川喉结滚了滚，扯着衣领后退几步，打算关掉一个浴霸。 就在他转身那瞬，白狐眼中暗芒一闪，顶灯“砰”地爆裂开来。 冷气骤然席卷这间狭小的浴室，瞿川哆嗦一下，在另一个浴霸仅剩的暖光中身体阵阵发冷。 “快进来吧。” 白狐在身后很轻地唤他，“不要着凉，水很暖和，快进来。” 寒冷挟持了瞿川的所有感官，他大脑开始发木，视线尽头只剩下氤氲的水汽，以及水汽之上紧盯着他的白狐。 白狐瞳孔里流转着琥珀色的光，“进来。” 腿变得不听使唤，手也是。 瞿川一步步走过去，毛衣落到地上，接着是背心，裤子，最后只穿了一条短裤。 第188章 他看着白狐在水中轻轻摇晃的尾巴，迟疑了。 “哗。” 瞿川最终还是迈了进去。 无法言喻的暖意从脚底席卷上来，直冲混沌的大脑，让他的思维得以重新运作起来。 他看向浴缸另一头似乎在闭目养神的白狐。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海边？”他问。 白狐闭着眼，“海边有我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能让我远离死亡，驱散严寒。是浪头打来时拉住我的东西。” 瞿川开始往神话故事上想，“龟丞相？” “……嗯？” “浪打来还巍然不动……千年王八可以做到。” 白狐没有被完全打湿的毛茸茸脸颊露出个笑，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不是。” 他尾巴突然一翘，淌着水的尾巴尖尖指向瞿川胸口，“你起疹子了。” 瞿川低下头，胸前果然泛起一片潮红，隐约可见红点。 他吓了一跳，胡乱想着难道是白狐身上有跳蚤……又想起白狐毛发顺滑如缎，在灯光下晕着珠光，看起来比自己还干净。 “你……” 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胸口一痒，白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我的唾液可以消除红疹。”它说。 瞿川觉得身体变得很奇怪，轻喘着绷紧腰腹，手指牢牢抓着浴缸边沿。 白狐越靠越近，毛发沾了水晃晃悠悠地贴上他的肌肤，痒得不像话，瞿川下意识想要弓起腰，肩上一重，水波有一瞬席卷了他的天地。 “唔……！” 他手在空中抓了几下，微突的腕骨细瘦，轻易可以叼在利齿之间。 白狐轻轻将他托出水面，兽爪收起锋芒，踩上他的腹部。 “你好像还是很难受。”白狐低语。 它继续舔舐着，肉垫下移，在瞿川胯骨与腿根处游移。 “我……”瞿川被热水浸得昏沉，一双眼尾向下微垂的眼眸吸满了雾气，好像连呼吸都很吃力。 他吸了口气，试图拨开粗砺的狐爪。 “红疹消了。” 白狐提醒。 在瞿川低头去查看的时候，异样的感觉袭来—— 雾蒙蒙的天地间，白狐垂首，竖立的瞳仁短暂从他面容上扫过，下一秒，张开了尖牙密布的嘴。 它伸出舌头。 舌鲜红，布满倒刺。 水波猛地晃荡起来，瞿川惊呼着蜷起身，白狐巨大的兽首被他抱住，它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舔舐的速度骤然加快。 …… 瞿川哭了出来。 他完全湿透了，搭在浴缸边沿的小臂偶尔痉挛一下，随着身体主人抽泣的频率可怜巴巴地淌下水渍，滴在洁白的大理石瓷砖上。 “只是这样就哭了？” 熟悉的舌面拭去眼泪，瞿川身上一轻，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 男人仿佛冰雪铸就，发丝湿漉漉的，瞳仁里浸满了蜜。 他缓缓戳住瞿川的酒窝，“笑起来更好看。” 瞿川又惊又疑惑，脑子还不太清醒，“你变成人还想再来什么？” 白狐说，不变成人也可以做接下来的事。 瞿川脸猛地烧红，撑着浴缸边沿要起来：“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恩人……” “瞿川。” 瞿妈妈朦胧的声音穿透水汽传了过来，瞿川听到大门被敲响，“快来给我们开门。” 水“哗”地溢了出去，瞿川扑向老神在在坐在原地的白狐，急得又开始冒泪花。 “怎么办！” 瞿妈妈敲了半晌，屋内依旧没人应答。 “睡着了？”她转身看向众人，眉宇间凝着愁绪，“那我们……” 她正想提议从后院翻进去，门被人大力拉开。 瞿川气喘吁吁的，额发似乎还湿透了，耷拉着挡住眉眼。 “我……刚在洗澡。”瞿川深吸口气，脸有点红。 他原本还想说点什么掩饰，瞿妈妈却完全没有关注这一点，带着身后一长串的人越过瞿川，涌进了屋里。 瞿川被她撞到，肩磕到门板上，生疼。 他愣怔地看了会儿人群中面色凝重的母亲，心头生出几分怪异感。 他的母亲从前就这么不关心他吗？ 好像不是，但…… “你有没有看到？” 瞿川回神，面前很近的地方站了一个小孩，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皱起眉，“什么？” “白狐。”小孩脸上带着某种狂热，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瞿川，“杀了养护协会窜逃的白狐。”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有写这么嗨了，番外和正文互相独立，不影响没有看过正文的朋友们观看～ 过了零点会把完整的放上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海边遇到白狐2 慎买 了出来。 这一声动静很大，尾音都劈开了，屋里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你见过它？”瞿妈妈拨开人流，“它咬伤了隔壁那家白狐养护协会的人，陆先生险些被抓到眼睛，好在避开了……你什么时候看到它的？” 瞿川心中骤然松了口气，原来是小孩口齿不清，害他理解错了。 他神色如常，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惊讶，“我没见过。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陆先生平时做了这么多慈善，前天刚给动保会捐了三百万，这些畜生就是不识好歹。”度假村的居民愤愤开口，言语间颇有对那位“陆先生”所遭遇的一切鸣不平的意味。 第189章 瞿川：“这里竟然有白狐出没。” “你不知道？” 说话的居民面带狂热，“这片海域古时候登录过异域的船只，白狐就是他们带来的，只不过后来大都销声匿迹，大概是逃到山里去了。” 山？这里空旷荒凉，唯一能称之为山的就是度假村背靠的那片悬崖，逃进去还能活吗？ 更何况，白狐的习性根本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瞿川对这个漏洞百出的传言没什么兴趣，只是点了点头。 毕竟现在最紧急的是…… 一只手碰上他的肩，“瞿川。” “嗯？”他回过神，发现瞿妈妈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 “客房不够了，他今晚跟你睡。”她从人群里捞出来一个男孩，不容置疑地道，“带小戚去洗漱吧。” 瞿川后背猛地冒起一层鸡皮疙瘩，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行——绝不能让白狐暴露。 可是为什么？如果它真如这群人口中所说那样十恶不赦，瞿川帮助它岂不是助纣为虐？说不定他的眼睛都会被抓伤。 就在他犹豫的这几秒，瞿妈妈那双眼牢牢锁定了瞿川。 她问：“你怎么了？” 瞿川对上她无法辨析情绪的目光，一层颤栗铺满了身体。 他的妈妈……以前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吗？ 直觉告诉瞿川现在不能拒绝，他清了清嗓子，扯出个笑，“没什么。小戚是吧，跟我来。” 穿过回廊，一路走到最末尾的房间，瞿川深吸口气，回头对个子刚到自己肩膀的男孩温和地笑笑。 “等我一下，”他说，“房间里有点乱，给我几分钟收拾一下。” 小戚看起来很怕生，微抿着唇，点了点头。 瞿川闪进房间，把门关得严丝合缝，长出口气。 “有人来了。”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床那头传来，瞿川抬眼，那风暴中心的“人物”不着寸缕，正斜斜倚在床头看着他，一双眼里金光流转，说不出的惑人。 瞿川第一次发现，他妈妈选的碎花被单竟还能有如此效果，遮在这狐狸精身上又纯又欲，没人能忍住不去掀开。 他偏偏就忍住了。 瞿川掐着掌心的肉，大步走过去。 “起来，钻到床底下去。”他沉声道。 白狐眉毛挑了挑，接着瞿川的掌心就被某个柔软的事物蹭了一下。 它悠悠用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尾巴圈住瞿川腰身，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你真的要这样做？”他们额头相抵，近距离下那层流转的光华更为清晰，像日头落下前最后的余热，往外淌溢着金辉。 瞿川愣愣注视着那双非人的瞳孔，唇微微张开。 “哥哥……” 就在他要说话时，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小戚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尤为不安，他问：“外面好黑……我可、可以，进来了吗？” 瞿川猛地惊醒，他跌撞着后撤一步，惊怒交加地瞪着床上满脸无辜的白狐，咬牙，“你在试图迷惑我。” “啊呀。”白狐没什么诚意地叹了声，“怎么能叫迷惑呢，真伤人。我分明就是在勾引你，可惜在我们阿瞿眼中，我终究还是不够有魅力。” 瞿川气红了脸，眉头皱得死紧，“胡说八道什么？” 话落，他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白狐不说话了，翻过身钻进碎花被子里，只留下一根乱晃的尾巴。 门外小戚又喊了一声：“哥哥！” “马上就好！”瞿川硬着头皮上前掀被子，试图把狐硬塞到床底。 然而那只狐狸不配合，活像长在了被子里。瞿川气得想揪它尾巴，指尖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像是兜头一阵冷水泼下，瞿川脑中有一个童稚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狐。杀了养护协会窜逃的白狐。” 那搓顺滑的毛从他掌心漏走，瞿川收回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既然知道有人找来了，那也应该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瞿川视线随着那根尾巴晃动，“被抓到了你就会死。” 其实他并不知道那群人打算如何处置这只白狐，既然是珍稀物种，理应上报给有关部门才对。 但今夜的一切从这只狐狸口吐人言开始就变质了，瞿川有预感，马上就要发生很多超出他二十年来认知的事情。 不过恐吓一下总没有错，按目前的情形来看，被他妈妈知道他不仅主动引狐入室，还被按在浴室里舔了……他都得找杆猎枪打死自己。 瞿川下定主意，察觉到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停止了晃动，继续恐吓，“你伤了大慈善家，那群居民会不会把你抓起来扒皮做狐裘？如果不想被发现就快点藏到床底下，熬过今晚，等天亮了我就想办法帮你逃出去。” 他本以为告知白狐这些信息对方一定会有所忌惮，不料，它只是突然笑了声。 “既然都知道我伤了人，为何还要帮我？” 瞿川语塞，“……那我现在去客厅告发一下吧。” 白狐充耳不闻，只转过身笑眯眯地注视着面前一脸苦恼的青年，它伸出鲜红的舌，在唇角轻轻舔了一下。 “还是说……”白狐眉眼弯弯，“你是舍不得我了？” 它说着，性。暗示意味浓重地伸缩了一下舌尖。 瞿川一下炸毛了，刚要大喊又反应过来门口有人，压着声音怒斥：“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到底听得懂我的话吗，赶紧去床底下！” 第190章 “我数到三，你不去的话我自己拉开门，大不了被我妈骂一顿。” 他说着，全然忘记自己身后趴卧着的是一只凶恶野兽，毫无防备地露出自己的后背，向门边走去。 狭长的狐眸一眯，白狐五指成爪，陡然向瞿川抓去。 背后破空声袭来，瞿川迟缓地回头，没等他看清任何东西，天旋地转，伴随着一阵门把扭动的声音，他被重重压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门口小戚颤抖着嗓子，弱弱问：“哥、哥哥，我是不是，不该进来？” 瞿川：“……” “没事，进来吧。”他故作轻松，还不忘提醒，“记得把门关好。” “哦……哦！”小戚如梦初醒，连忙合上门，瞿川甚至还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他心中暗暗叫苦，这种局面该怎么办？或许不该叫小戚进来，如果白狐真的大开杀戒，到时候这孩子也逃不了。 从小戚的角度来看，哥哥房里藏了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怎么看怎么怪异吧？ 小臂处传来轻微的刺痛，瞿川没忍住轻轻吸了口气，那股力道立刻松开些。 他立刻要挣脱出来，压在身上的人却猛地一低头，那张兽形时尖牙密布的嘴微微张开，鲜红的唇瓣压下来，贴着瞿川侧颈委屈道，“老公，他是谁？” 瞿川：“……” 小戚：“…………” 白狐说话时轻微的震动全贴在他的动脉处，随着动脉的搏动轻轻开合，间或可以察觉到牙齿坚硬的触感。 瞿川手指紧紧捏着床单，能感觉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它只需张口咬下，瞿川就能成为第二例“白狐伤人事件”的主人公。 对于一位二十岁的大学生来说，真是好大的诱惑。 为了避免血溅当场，他干笑两声，“……调皮。” 说话时唇还贴着他的肌肤，瞿川有种自己在把脖子往老虎利齿下送的错觉。 他试图扭过头，白狐没有制止，只是瞿川动他也动，活像脑袋粘在了瞿川身上。 他尽力忽略掉这种极为怪异的感觉，朝着不远处灵魂出走的小戚道：“能不能……请你保密。” 小戚一震。 瞿川换上了一副哀伤的表情，“这是我交往了很久的男友……”他顿了顿，“今年过年他和家里发生了争执，一个人跑来找我，但我没敢告诉你瞿阿姨。” “她无法接受我的伴侣是同性。”瞿川语气低落，裹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我会和这位哥哥一起被丢出去的。” 为求真实，瞿川还想在白狐身上搂一下，做出深情相拥的姿态。 然而白狐没穿衣服，这一手摸上去全是光滑的肌肤，瞿川像被烫到了似的赶紧挪开手，轻咳一声，重新看向小戚。 被子里白狐的身躯动了动。 “我、我明白了。”小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床上叠在一起的两人，他狠狠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这个哥哥，不穿衣服，不冷吗？” 他的断句似乎有些问题，瞿川没能第一时间关心这个问题，他猛地推开这位没穿衣服的怪哥哥，闪电般用被褥把他裹好，冲到衣柜边。 瞿川一边找衣服一边捏造理由，“他和家里人吵架的时候被泼了一身汤，滚烫滚烫的……找到了，给，这套是你的睡衣。” 小戚连忙接过，抿着唇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麻、麻烦哥哥。” “叫我瞿川就好。” 他扬手把一套衣物丢到床上，目光停留在小戚身上。 “你们为什么今晚聚到我家？”瞿川打探着，“是要制定什么计划吗？” 小戚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爸爸说白狐是吉祥物，不会做这种事情。” 这倒是和外面那群义愤填膺的人不同，瞿川心刚刚放下来，视线突然瞥到了一旁地上几撮白毛。 “……” 纤长柔顺，在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 都是狐狸精了怎么还掉毛！ 瞿川一把按住小戚肩膀，推着人往外走，嘴里嘀咕着，“快去洗漱吧，洗完来和哥哥们睡觉……怎么脸还红了，这有什么？” 小戚结结巴巴说着什么，大意是他会不会打扰到两个哥哥了，瞿川压根没听，连哄带骗把人带出了房间，临关门前他朝床上看了眼，白狐穿着那身奶黄色的睡衣，正盘腿坐在床沿。 它的目光和瞿川的相接，一触即分。 把小戚送进了浴室，瞿川心头总觉得不安，沿着幽深的回廊往前厅的方向走了几步，那里的灯光还亮着，瞿川站定，听到了人声。 “……陆先生人好，只决定把它关起来，如果是我被养了许久的畜生抓破脸，我肯定把它锁进铁笼沉海。” “先找到再说吧，不然房子水电都停了，我们也没地方住。” “哎。”有人叹了一声，忧心仲仲，“一直借住在老瞿家也不是个办法。” 瞿川在阴影处站了会儿，转身回了房。 这群人对那位陆先生十分推崇，然而话里的意思又是房中水电被停了，找到伤人的白狐才能恢复。 是陆先生逼迫他们找白狐的手段，还是仅仅撞上了巧合？ 总不能是要把白狐抓去发电吧。 瞿川把自己逗笑了，前头传来一些声响，小戚走出浴室，他收了笑，带着人回房。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瞿川在一种黏腻的触感中醒来。 第191章 白狐耍的花招？ 在意识清醒前，瞿川脑中先一步冒出了这个想法。 浴室里水汽氤氲的那段记忆缓缓复苏，瞿川轻喘一声，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睡在一片血泊中。 作者有话说： 再次强调：玄幻架空设定的小番外 第一百一十三章 海边遇到白狐完 慎买 ，一股寒凉之意顺着脊背缓缓爬上后颈，他发觉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身下的碎花床单被血染透了，浓稠液体还没有完全干涸，半粘在他的衣裤上，只是动一下就是足以令人发疯的触感。 “……”他半张着嘴，剧烈地呼吸着。 “醒啦。”毛绒的尾巴从他鼻尖一晃而过，白狐恢复了原型，蹲坐在他身边。 瞿川扭动着自己僵硬的脖子，看向这只一派端庄的野兽。 “你，杀了……” “这不奇怪吧。”白狐眯了眯眼，停下舔舐自己前爪的动作，“我是兽类，他要抓我，我杀人，有任何问题吗？” “你明明看出来小戚没有杀意！”瞿川失控地吼，“你怎么能……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心里有一个角落塌陷了，有个声音疯狂呐喊着不该是这样，也不会是这样，白狐做不出这样的事，陆渊澄不可能这样干。 从血泊中撑起身子的瞿川骤然僵住，视线有一瞬迷惘。 陆渊澄是谁？ “我就是做得出呀。” 白狐慵懒的声线把他拉回现实，对方咧了咧嘴，哪怕是兽型也看得出一派笑模样，“阿瞿，你好像很信任我。” 瞿川思绪混乱，下意识驳斥，“我昨晚根本不该救你。” 他视线往床下瞥去，血迹这么多，那尸体呢？ 床下空无一物。 他正要再看，白狐又问：“你要叫人进来吗？” 瞿川摇头，叫人进来也没用，万一先进门的是他妈妈，怎么可能制服白狐。 身后的狐狸却笑了。 眼前骤然花白了一瞬，再睁开眼，面前赫然躺着仍陷在梦乡里的小戚。 瞿川眨了眨眼，低头一看，身下的碎花床单干净如初，哪里有任何血迹。 他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白狐紧贴着他的侧脸，愉悦地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瞿川反应过来先前的景象都是它耍的花招后狠狠怒了，手心似乎还残留着粘稠的触感，他强压怒火，僵着身子依偎在陆渊澄怀中。 “……那现在你是否信得过我了。”瞿川道。 白狐慢悠悠晃着尾巴，“嗯。” “把衣服换下来，钻到床底。”瞿川命令，“等会儿我妈会进来，不想被抓就照做。” 腰间依旧横亘着白狐的手，他化人后一派冰肌玉骨，甚至能轻易看到皮肤下青紫色的经络。 瞿川觉得刺眼。 “我照做啊，”白狐湿热的呼吸靠近了，它柔软的语气里藏着毫无遮掩的毒刃，“但要是把你放出去了……我还能活下来吗。” 它到底在想什么？ 瞿川额角沁出汗，白狐试探在先，现在又摆出一副绝对不信任瞿川的姿态，该怎么办？它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他强撑着没有露出破绽，冷静回道，“我不会带人来捉你，小戚还没醒，我总不会拿他的生命开玩笑。” 白狐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它含糊得说着，“你们人类最擅长的不就是自相残杀。” 瞿川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摆脱现在的境地上，并没有留神它说了些什么。 “我发誓……”话刚出口，瞿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与其说警戒，白狐这样的行为更像是在逼着瞿川表忠心。 他顿了顿，白狐紧跟着问，“发誓什么？” 瞿川蓦地长叹一声，他身体卸了力，整个瘫进白狐怀中。 “我不会害你。”他在那双禁锢自己的手臂上捏了捏，手感挺不错，于是那只手就没有收回来，而是闲闲地搭在白狐小臂上，不时摩挲两下。 “为什么？” “不知道。” “一旦暴露，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白狐语气浅淡，“你会被剔出人类阵营，成为一个无法被任何族类接纳的异类。” 人类排斥他，野兽警惕他。 唯一的活路就是永远和白狐绑定在一起。 “喔。”瞿川抚摸的动作一顿，“被发现了就演呗，演一个被狐狸精蛊惑的可怜人类，谁知道是真是假？”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瞿川仰起头，视线中红润的唇越来越近，最后额上微热，白狐烙下一吻。 “去吧。” “这样你就不能出卖我了。”它发丝一动，倏忽冒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耳尖敏感地动了动，“你做什么我都会知道。” 瞿川气急，“我要去拉屎！” 白狐一脸“随便你做什么”，它向后一靠，朝着房门挑了挑眉，“请便。” 一口气梗在喉头，瞿川原地站了会儿，猛地转身去拉房门，身后传来白狐幽幽的声音： “印记在我死后也无法消除，不要做无谓的尝试。” 瞿川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不然，”白狐眼中金芒一闪而逝，“我会让你为我殉情哦。” “怎么脸这么红？” 瞿川在客厅被人叫住，他定了定神，清晨时分客厅就已经聚了很多人，说话这位是度假村的汪婆婆，儿时瞿川经常在她的看护下玩滑滑梯。 第192章 还在沙坑里摔了个狗吃屎。 “屋里暖气有点热。”瞿川笑了笑，“奶奶，你们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事情有眉目了。”汪婆婆浑浊的眼亮了起来，“马上就可以捉到那只白狐！” 瞿川眉毛抽动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陆先生在那只白狐还是个幼崽时给它注入过芯片，”汪婆婆抚着胸口，一副心头大石落地的样子，“这几天他找了外国的团队激活了芯片，定位刚发到群里啦！” 还有群？ 瞿川死死咬着唇，面色有一瞬苍白。 这下围堵白狐不是更容易了。 好在汪婆婆兀自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察觉这一点，还主动问道：“诶，你在群里吗？” 瞿川求之不得，“不在，可以拉我一下吗？” 汪婆婆爽快地答应了，两人这才交换了联系方式，瞿川刚被拉进群聊就看到一则消息跳了出来。 【位置信息】 他呼吸停滞，点进链接。 链接里是海岛的地形图，左侧连绵一片的建筑就是陆先生家建造的度假村，顺着沙滩走出一段距离则是瞿川家的房屋，他们家和悬崖接壤，在图上显示出一片灰秃秃的阴影。此外的区域则没有显示了。 瞿川眨了眨眼，盯着那片被圈出的区域。 汪婆婆手机一响，紧接着周围盯着手机的人群都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范围这么大怎么找？陆先生就不能找人升级一下，要我说外国佬就是靠不住。” 有人话里充满了急迫，“三人一组，沿着悬崖边沿去找！” “这怎么把沙滩也画进去了点……沙子上要是躺着只狐狸我们能看不见吗？” 不错，陆先生提供的定位图囊括的区域甚广，度假村被排除在外，其余的悬崖包括一部分沙滩都被圈了进去，巧合的是瞿家正巧在那片沙滩上。 在场的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三三两两组了队，很快在群里接起了龙。 瞿川看了眼群名：猎狐。 先前说外国佬不行的那位大叔正在指挥自己的儿子，据他所言，他儿子是这方面的高材生，毕业后回到海岛报效长辈，不知道比那群人强多少。 周围人大多在附和，瞿川却依稀记得，这位高材生因为学术造假被退了学，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排外，狂热，易于煽动……被这群人抓住的下场会是什么？瞿川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微微摇头欲走，图上的范围这么大，这群人找到天黑也想不到那只白狐正在自己床下躺着，身上或许还穿着那身嫩黄色的睡衣。 瞿川没忍住，笑出了声。 汪婆婆疑惑地看过来。 瞿川脸上还残留着笑意，他掩饰着说道，“看来不久就能捉到……” 不远处，幽深回廊尽头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瞿川脸色骤变，那是小戚的声音。 这种时候出事……客厅里都是排着队要捉它的人！ 没等瞿川在脑中构想出什么，人群中又爆发出一声：“它在那里！” 乌压压的人头一齐转动，顺着敞开的大门看去。 清晨细微的阳光下，沙滩上赫然站着一只白狐。 说是站也不对，因为它前爪微弯，近乎于半跪在沙面上，细看似乎还有红色的血迹。 白狐，受了伤的白狐。 人群中霎时响起阵阵私语，每个人眼底都烧着瞿川看不懂的情绪，但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空气中一点轻微的响动都可能让这群狂热之徒一拥而上，把它撕碎在沙滩上。 瞿川的小腿肌肉绷紧了。 就在此时，那只白狐似乎是支撑不住了，前肢重重一弯，洁白的身躯砸到了沙滩上，激起一片沙砾。 动了！如一柄柄标枪，瞿川下意识跟着跑了几步，喉咙口的灼烧感让他喘不上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居民越过他，狂蜂般眨眼淹没了那道身影。 为什么？那不过是一只狐狸，为什么要做到这样的地步，所有人都疯了？ 瞿川的疑问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彻底碎裂，他张了张嘴，那声“妈妈”卡在喉头，终究没能喊出来。 为什么？ 白狐扬起脖颈，长长地悲鸣一声，化作白色闪电从乌泱人群中窜了出去，一路向着后方的悬崖飙去，各色衣着的人紧随其后，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脚步踏在沙砾上的动静，瞿川耳中还回荡着那一声鸣叫，心脏成了一团浸满凉水的皱纸，他感到喘不上气。 不行。他咬着牙，猛地转身走进回廊，尽头那间房大敞着，床上果然只剩下惊魂未定的小戚。 地上没有血，床上也干干净净，瞿川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小戚肩膀，“怎么回事？” 小戚剧烈颤抖着，“它……它刚刚突然，开、开始抖。” “抖？” “对的，像被电，电了一样。” 小戚结结巴巴地复述了事情的经过，他醒来时身边只有人形态的白狐，原本两人还在正常交谈，白狐完美扮演着“离家出走男友”的角色，谁知某一瞬开始，房内只剩下小戚说话的声音。 他后知后觉看过去，床上哪里还有什么大哥哥，被褥间赫然趴卧着一只巨大的白狐，毛发光洁，一双兽瞳光华流转，瞳仁尖细，身体正在细微地颤抖。 第193章 像被不知名的东西袭击了，白狐剧烈抽搐了几下，竖瞳有一瞬涣散。 瞿川回想起汪婆婆所说的芯片。 “然、然后，它咬了自己。” 鲜血顺着绽开的皮肉淌下，再睁开眼，他面前已空无一物。 瞿川上前掀了掀被子，果然看到一小滩血迹。 “哥哥，”小戚惴惴不安地问，“它、它就是，大家在找的，白狐吗？” 瞿川回身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竟可以称得上尖利。 “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明白吗？” 小戚哆嗦一下，“明、明白了。” 所有人都进了山。 瞿川一路跟着群里更新的坐标狂奔，有人说在山岩上看到了白影，有人说看到远处沙滩上有东西在移动，还有人说白狐根本没有受伤，血迹消失在山路上，是它在迷惑人类。 站在山脚下都可以听到上面鼎沸的人声，瞿川头皮发麻，说是整个度假村的人都出动了也不为过，陆先生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说动这么多人？ 他不觉得仅凭仁善的美名就能促成这样的局面。 “小瞿啊！”头顶有人在唤他，瞿川仰起头，山石上竟站着汪婆婆。 她招呼着，“来这里找，这儿有血迹！” 此话一出，周边的人蜂拥而来，几个年轻人不知轻重，差点把人撞倒。 瞿川急忙冲上去，轻斥，“您来干什么？山路多危险，要是摔下去怎么办？” 汪婆婆摆手，只顾着叫瞿川追上去，嘴里叨咕着什么房源，瞿川过了会儿才理解她在说什么。 竟然是房子。 度假村最黄金的中心地段只有三套房，陆先生说了，谁把白狐带到他面前，谁就能入住，且水电永久减免。 诱惑力极强，但瞿川仍觉得违和。 他看着在攀登山石的人群，只觉得寒毛倒竖。 “看到它了！”一个年轻人高呼，只见最顶端的山石上端坐着一只巨兽，瞿川恍惚觉得它比先前看到的更大，如果是在床上，他一定可以整个人趴进那身白毛里。 然而洁白中染了血，他看到白狐支撑身体的前爪细细密密地颤动着，膝盖上方的窗口隐约可见白骨，不知道它是如何对自己下嘴的。 “他伤了陆先生，大家快爬上去，拿下这只养不熟的畜生！” 一声令下，所有人如梦初醒，纷纷向着最高处的山石攀去。 那里从前分明有围栏，现在却消失无踪。 白狐一双黑眸冷冷看着下方众人，尖细的金色瞳仁闪着金辉，毛发随着海风轻轻拂动，说它是镇守于此的瑞兽都会有人信。 每当有人露出迟疑的神色，下方喊着“陆先生每年救助这么多动物”，“陆先生在它还是幼崽的时候贴身照顾”，“陆先生伤口仍未愈合”，这些话语钻入耳内，他们就继续咬牙踩着滚滚碎石向上。 “危险！” 瞿川一把抓住也想跟着上去的汪婆婆，这群被房子以及他们的行为正当性所冲晕头脑的人根本听不进去，只一味追着前人攀登，失手者就和碎石一起落到地上，没有人会在意。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瞿川抖着手拿出手机，刚要拨通报警电话，脑海中出现了一道温和的声音。 “没用的。” “谁都阻止不了他们。” “为什么？”瞿川抬起头，隔着漫长的山路，他看到白狐朝向他的模糊轮廓，却看不清那双眼里的神色。 “那位陆先生从小救助我，我幼时染了瘟疫，基本救不活了。别的养护人员都建议把我扔掉，只有他坚持给我喂药，和我睡在一个展馆里，整整半个月同吃同住，终于把我治好。” 山石上的白狐似乎是累了，它缓缓趴卧下，头部仍然朝着瞿川的方向。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诉说着，“他是我的主人，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报答他，但他不要，他要我活着，却又亲手‘杀死’了我。” “你知道怎么养蛊吧，想养出狐仙也是一样的。” 青天白日下，瞿川莫名战栗，白狐笑了笑，“和我一窝出生的小崽都死了。” “理由很可笑，我瞳仁染金，是天生的仙料，他把我们放在一窝只是想我存活到最后而已，如果七天后成蛊的不是我，那它们也都不必活。” 瞿川唇微微颤抖，“所以……” 白狐淡淡地说：“所以它们咬死了自己，让我活。” 说是咬死自己也不对，七只小崽子，除它以外的六只互相撕咬，只为帮助对方尽快解脱。 还不能一击致命，这样剩下的那方无人帮助，就无法解脱了。 “血流干要花好久，我一闭上眼，面前就是一片片血海，翻滚，蒸腾，整个世界都变成红色。”白狐痛苦地蜷缩起来，“我是成了狐仙，它们却永远回不来。” “没有红色了。”瞿川朝着山石走了几步，轻声哄它，“你不是有法力吗，悄悄到我身边来，我带你回家。” “我们一起在大浴缸里洗澡，夏天就去碧蓝的海上冲浪，对了，你都成仙了总可以吃西瓜吧，我教你一个神仙吃法，不好吃包退。” 白狐垂在身后的尾巴晃了晃。 他视线逐渐有些模糊，隐约看到白狐突然坐了起来，头颅直直望向某处。 瞿川有所预感，不用回头就听到了一些声响，几辆沙滩车快速接近，走下来几个人。 第194章 其中一人气度不凡，只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众人口中的陆先生。 他左脸包着纱布，并未触及眼睛，只是平添几分阴郁之色。 陆先生抬头，张嘴—— 瞿川明明听不清，但他就是知道陆先生喊了什么： “小映。” 轰——！ 从恒古逸出的轰鸣在这座海岛上震响，山石滚落，瞿川再抬眼时顶上已经没有动物了，只有仓惶的人群。 他顺着小径往下跑，汪婆婆站不稳，瞿川扶了一把就松开手，跌撞着奔向沙滩。 大地震颤，沙砾在脚下跳动，顺着肌肤钻进鞋袜， 瞿川在混乱的天地间狂奔，风声，海浪声，他路过一个个奔走哭号的人，终于来到这片末日的尽头—— 浪。 天与地颠倒，浪把天穹铺满，倒灌向海岛。 轰——天穹砸下来那刻，世界有一瞬寂静。大地撕裂，沙砾成了天穹泄下的秘银。 所有惨呼都变得朦胧。迟迟没有痛感传来，瞿川保持着双手格挡的姿势，微微睁开眼。 隔着重重水幕，他望进一双剔透的眼。 白狐微笑着朝他张开手，唇动了动，瞿川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走吧。” 公寓内。 “陆渊澄，你录的什么东西？”瞿川顶着鸡窝头冲出卧室，客厅沙发上坐了个人，正在看帝企鹅求偶。 他一把将耳机线扔过去，再把自己也丢进沙发，手按上陆渊澄膝盖。 陆渊澄笑着往后躲，“干什么？” “怎么，录音里敢乱喘，现在就怕了？”瞿川勾了勾唇，指着录音带，“我被你喘醒的。” 这是陆渊澄前几天录的故事集，美名其曰入睡必备，前半段少年救了受伤狐仙的故事确实还行，瞿川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后面就不对头了。 耳机线散乱，绑缚到某些绝不该接触到的物什上，卧室里录音还在播放着，讲狐仙，讲被引诱的少年，讲他们被翻红浪，燃烛到天明。 而他们相拥，夜就不会降临。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个番外之初，我脑子里构想的是性感狐仙在线勾引的剧情，结果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那片沙滩上站着，月亮是紫色的，天地颠倒，海水倒灌，我隔着水帘看到了一只狐狸，好像是淹死了。醒过来以后很久没能入睡，再下笔的时候故事自然而然就变了，我索性重新捋了大纲写这个白狐番外。 想说的话其实很简单：“这个灰色的天穹下有这么多事让我痛苦，它不公，有情但情义凉薄，可是只要有你站在海的那一头，我就确信自己可以杀出重围。天地颠倒、海水倒灌也不足为惧，哪怕它打湿了我的皮毛。” 这个“你”不单指爱情，还有成长过往里杀死的千千万万个我自己。 如果不合大家口味的话我在这里小小道个歉（八抓鱼触手下跪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免费番外 猫咖打工人 其缺钱。 彼时瞿川正值大二暑假，恰逢奶茶店兼职人员爆满，陆渊澄那段时间又接了个拍摄背景板的活，他就从奶茶店光荣下岗了。 可这也有弊端，他发现自己周一到周三空了下来。 “不趁机休息一下吗？”瞿川抱着陆渊澄的腰，“连轴转一学期了。” 陆渊澄只是摇头。 “哎呀！”瞿川突然惊叫一声。 陆渊澄吓得僵在原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们正在附近的商场里买日用品，这会儿瞿川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面前，陆渊澄这才发现这竟然是家猫咖。 他恍然，怪不得附近有股介于饲料与动物体味之间的气息，他还以为是拐角处捞金鱼的摊子散发出的。 “单人59……”陆渊澄凑过去，看了眼瞿川，“你想进去吗？” 眼看陆渊澄就要掏钱，瞿川连忙按住他。 “不是啊大哥，”他指着旁边的一张纸，“这里在招人。” 只见那张单子上写着：店主六月中旬有急事需回老家，招短期兼职生，有养猫经验者优先。 养猫经验？ 陆渊澄明白了瞿川的意思，无奈，“我们才养了二十多天，这叫什么经验？” “不难的。” 斜刺里插进来一道声音，两人齐齐偏头。 穿着花布围裙的双马尾姐姐看着他俩，招呼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店面看起来狭小，细看才发现内里极深，从稍显拥挤的正门走进去就是一排电子锁柜，绕过去，隔着玻璃门都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猫味。 “有五十只呢。”姐姐笑着，让他们往后退一步，“有几只会扑出来，当心点。” 五十只？ 还没等两人做出反应，玻璃门推开，一百多只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喵声此起彼伏，好像外面站的是两个人形猫罐头。 “哇！”瞿川大叫一声，下一秒人已经不在陆渊澄旁边了。 姐姐看着他，“怎么不进去？” 陆渊澄动了动脚，避开冲出来蹭他裤脚的那只猫。 只是一个下午，陆渊澄明显感觉到，瞿川的魂已经留在了店里。 临走时他依依不舍，和姐姐交换了微信，又从前台小哥嘴里听到这儿有好多猫都是串子，卖不出去，店长姐姐就只能一直养着。 “后来她觉得一样是养，还不如开个猫咖赚点罐头钱。” 第195章 他说着一扭身，露出身后垒起来的猫罐头，“小哥哥们来一罐？” 原本非常感动的瞿川一秒收回眼泪，谢绝，“不用了。” “你觉得怎么样？”走出猫咖后瞿川问他。 “挺划算的。”陆渊澄道，“店长说里面一共有五十三只猫，59无限畅玩，还送一罐零食，这已经比市面上很多猫咖良心……” 瞿川停了脚步，“谁问你这个了？” “你说兼职？” 陆渊澄偏了偏头，“我觉得我胜任不了。” 但一天后还是出现在了猫咖内。 五十多只猫，每只都毛发光洁，除了个别几只眼角有分泌物外，其余都被打理得很好。 他们上次坐在里面逗猫的间隙，店长姐姐就和前台小哥一起抓猫剪指甲，一只一只打理过去。 遇到个别会伸爪子的猫，他们的反应速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而我呢？”陆渊澄亮出自己的胳膊，“小奶猫过来抓一下都躲不开。” 瞿川瞥了眼，“这是小帝爱你的证明。” 陆渊澄要抓他手臂，“那我也爱你一下。” “别摸鱼了。”店长姐姐插着腰，“来剪指甲。” 瞿川松开陆渊澄，穿着和姐姐同款的花围裙走过去，好奇道，“上次没剪完吗？” “那才哪儿到哪儿，”姐姐摆手，“还剩十几只，袁哥回老家了，我一个人制不住它们。” 前台的袁哥和这位姐姐是情侣，店是两人合开的，名义上的老板却一直是姐姐。 瞿川撩起袖子——又想起可能被抓，默默放了下来，“我来配合！” 正好背后路过一只布偶猫，傻憨憨地嗲着声音蹭过来：“喵……嗷！” 店长姐姐一把捞过来公主抱在怀里，手牢牢抓住布偶的四只爪爪，瞪瞿川，“还愣着干嘛，快剪！” 瞿川手忙脚乱扑过去。 在布偶猫慢半拍开始骂骂咧咧的背景音里，陆渊澄默默穿着围裙打扫着卫生。 这里长毛猫挺多，一天掉的毛能把猫咖淹了。 他拿着手持式静音吸尘器，从猫咖深处一路吸出来，终于吸到玻璃门。 陆渊澄第无数次把伸爪子挠吸尘器的猫逗开，一抬头，和一只猫对视了。 那猫一双湖蓝色的眸子呈杏仁状，眼尾上吊，看上去既呆且媚。 陆渊澄愣住了。 原因无他，这只猫在玻璃门外！ “姐——”他回身喊。 这只被请进玻璃门内的猫看起来很谨慎，进门就跳到了木质长椅上，四只爪子缩到腹下，只有脑袋转来转去。 它的脸是黑棕色的，脖颈下方的身体则为浅咖色，四只爪爪以及尾巴又黑溜溜的。 瞿川叫道：“逻辑猫！” 店长姐姐也没有见过它。 这只暹罗明显是被人扔在这儿的，这么大一个商场，猫咖又在四楼，它怎么可能不惊动任何人独自跑来这儿？ 店长姐姐去调监控，留下的两位新晋打工仔就担起了照顾走失儿童的重任。 “这看着成年了吧。”瞿川端详着这张严肃又透出几分呆萌的猫脸，“长得傻傻的。” 暹罗猫视线移动，盯着瞿川。 他心里一紧，以为对方要伸爪子，连忙往后退。 “喵嗷——”暹罗猫跳下椅子，踩着猫步过来蹭瞿川裤腿。 它蹭了会儿就坐下了，肃着猫脸仰头和瞿川对视。 “要你抱抱呢。”陆渊澄说。 瞿川如梦初醒。 “没拍到。”店长姐姐无奈地叹气，“我只能查对着猫咖的那个监控，视频里它自己从东边走出来，身边没人。” 瞿川：“那就是闻到同类的气息自己找过来的？” “嗯。” 店长姐姐一脸头疼。 “这儿的消防通道都关着门，它不太可能是从楼梯上来的。” 陆渊澄说着，“至于自动扶梯，不可能没人看到。” 姐姐了然，“我去问问楼下的商户。” 如果楼下确实没人注意到，那这只猫自己走丢的概率就变小了。 “为什么？”瞿川问。 因为…… “只能是有人把它带到四楼，然后遗弃的。” “很多人会把猫送到猫咖门口。”店长姐姐淡淡说着，“可能他们还觉得自己慈悲，把猫送到吃喝不愁的天堂，猫咖又能不花一分钱白得只猫。” 其实并非如此，猫咪数量增加对于这家猫咖而言更是雪上加霜，原本负担猫咪们的日常开销就已经十分吃力，现在又多了一只暹罗。 她想到这里深吸口气，看着瞿川，“这位大爷，可以起来工作了吗？” 瞿川瘫在长椅上，两腿并拢，脚尖踮起，方便那只揣着爪爪的暹罗猫趴得更平稳些。 他两手虚护着猫猫，“可是它……” 店长姐姐喝道，“猫咖可不是围着一只猫转的！” 过了十分钟，瞿川弓着腰，背上蹲了只暹罗，站在桌边给几只长毛猫梳毛。 店长姐姐扶着额，“梳个毛都得背。” 大抵是刚被遗弃还没有搞清状况，这只暹罗情绪还算稳定，只是本能地粘人。 眨眼两天过去了，监控依旧毫无音讯。 “它是不是得长住下去。”收工后瞿川瘫在长椅上，腿上长了只暹罗猫。 陆渊澄坐在他身旁，“看样子是。” 第196章 腿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瞿川抬眼一看，原来是在踩奶。 “唉。”他拉长了声音叹气。 这么亲人的猫，到底是谁遗弃的？ 角落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叫，两人弹起来，打架的是惯犯，陆渊澄拿罐头引诱着分开的时候还在互相哈气。 瞿川单手托着暹罗猫，好笑地摇头。 这时角落的豹纹猫进入了他的视线。 猫咖在尽头装了落地镜，视觉上空间变得更大，减少了店铺的压抑感。 而就在这面镜子前豹纹猫来来回回地走着，尾巴平直地垂下，一圈又一圈，视线盯着镜中的世界。 “还挺臭美。” 然而感慨完，瞿川就觉出不对。 “它有点刻板行为。”店长姐姐从一旁的员工洗漱区出来，站到瞿川身边，静静看着那只仍在不停来回走圈的猫。 “这里的猫太多了，就算我花双倍的心思，也没法照顾到每一只的情绪。” 她有些疲惫地捶着腰坐下，叫那只豹纹的名字。 豹纹毛柔顺地走过来，头蹭进姐姐掌心。 瞿川：“它也是被遗弃的吗？” “嗯。” 瞿川当夜没能睡好。 陆渊澄还没睡，他收拾完两人沾满猫毛的衣服，走进来，“想小帝了？” “我们好失败哦。”瞿川滚到床边，扯住陆渊澄衣角，“养了小帝，却没能照顾它。” 陆渊澄一愣，“怎么会这样想？” “你看啊，我把它从……流浪的情况里带了出来，”瞿川险些说漏嘴，连忙纠正，“我好像多高尚似的，其实日常生活都是我爸妈在照顾，我就像个搏名头的伪善家伙。” 陆渊澄没听出来，他动了动手指，捏住瞿川的脸。 “猫猫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他揉了揉，“它只会感谢你伸出手，把它带回了家。” 周四兰哥歇了业，带着林悸风在书店里不知忙活些什么，说是要整理旧物。 “感觉就是想关起门来约会。”瞿川笑着。 听说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间书屋，林学长昨日发了朋友圈，两人已经在一起三周年了。 陆渊澄捏着他后颈，“哪天我们也发一个。” “这还用你说。” 猫咖的人流量依旧很虐，工作日一天能进来五六个客人都算多了。 这家猫咖员工多，味道自然不可避免重了些，只想撸猫的人会选择气味更清新的店，能忍受这股味道的家里又大多有了猫，没必要来这里花钱偷腥。 两人拉开玻璃门，探进个脑袋。 “姐，我带了个免费志愿者，要不要？” 店长姐姐很惊讶，原本说好能一直来帮忙的是瞿川，没想到陆渊澄也来了。 她进屋拿了围裙给两人，“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刚在长椅上坐下，那只暹罗猫就踩着猫步过来了，轻巧地跳到两人中间。 它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纠结往谁腿上趴。 陆渊澄把它托起来，和瞿川腿贴着腿，再放下暹罗。 它适应良好地在两人腿上卧下。 店长姐姐：“……这是来帮忙？” 瞿川笑眯眯，“马上，马上。” “这小子昨天打架了。” 店长姐姐无奈托腮，“坏得很，就属它叫最响，我还以为受了多重的伤呢，散开一看，对面耳朵都挂彩了，它一点事都没。” 瞿川微讶，“不是说暹罗猫脾气最温和吗？” “争宠。”陆渊澄示意他看。 手边有毛茸茸的触感，他们在店里经常喂的胖橘跳了上来，作势要往瞿川腿上趴—— 电光火石，再反应过来，胖橘已经被暹罗一爪子拍到地上了。 “……”瞿川目瞪口呆。 “粘人，没安全感。”店长姐姐摇摇头，走开了。 两人心里都有点不好受，抬起头，镜子前那只被遗弃的豹纹猫依旧在来回走台布，初看觉得好笑，现在却只想皱眉。 流浪猫，或者从出生就生活在猫咖的猫，它们都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而这些半路遭到遗弃的猫却无法适应落差，产生刻板的，性情大变的，或是变得极具攻击性，这些都会让它们融入群体生活难度激增，也让猫咖老板望而却步。 接下来两天陆渊澄忙着拍摄，瞿川一个人来兼职了两天。 店里难得有了客人，店长姐姐忙得团团转，他也不好意思抱着暹罗猫坐在角落摸鱼。 走前暹罗猫睁着双碧蓝色的眼，在玻璃门前来回蹭着，嘴里“咪咪”叫个不停。 瞿川把掌心掐烂才下定决心掉头走人。 周六晚上，陆渊澄书店一收工就冲去了商场四楼。 里面正好没客人，他很顺利就抱到了暹罗猫。 店长姐姐咕哝着“怎么兼职还带家属”，手上还是给他们递来了猫粮。 “不能惯着它，但你们难得来，喂喂吧。” 暹罗猫最近不爱吃饭，一定要把粮食放到掌心，一粒粒喂才愿意吃几口。 “不知道是不是闹绝食。”店长姐姐皱着眉按了几下酸疼的肩，评价道。 大概是心理作用，陆渊澄用手丈量了一下暹罗猫的身子，好像确实细窄了些。 他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把猫粮倒到掌心。 “下周一记得来上班啊。”姐姐在一旁看了会儿，提醒。 第197章 “嗯。” 周一来到店里他们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前台没有人员，自从前台小哥回老家以后，他们三个就一直轮流坐到前台，因此进猫咖时他们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然而玻璃门内也没有人。 瞿川眉头皱了起来，要摸手机打电话，“去上厕所了吗？” 围裙在工作间，上了锁，钥匙在店长姐姐手里。 “你都做出过那样的事了……我没法放心！” 员工洗漱室传来声响，两人听出是店长姐姐的声音，似乎吵得有些激烈，陆渊澄和瞿川对视一眼，率先走了过去。 “况且我也不能确定你就会好好对它……” 洗漱室的门打开，店长姐姐见到两人，怔愣一瞬，又很快恢复原样。 “就这样吧。”她对着手机说道，“猫我会继续养着，你别以为这里是什么托儿所，还能来来去去！” 瞿川瞥着她的脸色，“怎么啦？” “个傻逼想把豹纹猫要回去。”姐姐气得脸发红，马尾都一高一低翘起来，“真以为我是做慈善的了！养不下去了就往我这里送，我养好了又要回去。” 这…… 瞿川看了眼房内，豹纹猫难得没有在镜前走路，正埋头吃饭。 这是它难得表现正常的时刻。 “你觉得把它送回去才会过得好？” 姐姐一眼看透瞿川的想法，嗤笑一声，“这猫送来的时候五斤半，成年猫，饿得脱相，自主排泄都做不到，我把粮泡软打烂，用针筒喂进去，一个月才养得愿意亲近人。现在都弃养一年了，又想找我要回去？” 她振声，“没门！” 给猫剪指甲的时候两人才了解到，这猫是一个邻居遗弃的，他们家根本没穷到喂不起猫的程度，何况小区里爱心人士这么多，问人家要一点粮食救急也不是难事。 “但他们偏不，就把猫拘在小笼子里，饿上两三天是常有的事。” 瞿川皱着眉骂，“什么烂人！” “对啊！”店长姐姐骂上头了，抱着猫一副要唱摇滚的架势，大声说，“所有弃养又想要回去的人都应该下地狱——” “姐姐。” 玻璃门动了动，有人探头进来，怯生生问：“请问我的猫在这里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免费番外 猫咖打工人 完 。 “银仔！”玻璃门大开，一身校服的女孩冲进来，直奔窝在陆渊澄腿上睡觉的暹罗猫，快得像一阵风。 再一眨眼，猫已经被她抱在怀里。 暹罗猫一向亲人，这次尤为激动，猫叫声响亮得像多人合唱，还是店长姐姐吼着问了句，“你说什么？” “这猫是你的？”她大步走过去，眼睛睁得大大的。 店长姐姐看起来要吃人，女孩迟疑着后退一步，小幅度点头，“对……” “我问你，上周一，是不是你带着它过来的？” “不是我！”女孩脸涨得通红，小声又急切地否认，“我在上学，是我爸爸带他出门的！” 不小心把猫弄丢了？陆渊澄和瞿川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活聚了过来。 店长姐姐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似乎戳中了女孩什么心事，她深吸口气，过了很久才回，“爸爸……是故意要把猫扔掉。” 店长姐姐“哈”了一声，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你爸爸真好心啊，还特意往猫咖门口扔，你知道它这几天吃了多少进口罐头吗？我还给它梳了毛，剪了指甲，现在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她说着坐到木椅上，翘起腿，自顾自开始算账。 女孩一个劲说着对不起，一会儿又说谢谢，店长姐姐充耳不闻，直接拍了张单子到她面前，“既然是你的猫，这几天的费用结一下。” 瞿川看了眼，最后一行明晃晃写着“安抚猫猫受伤心灵：400元”。 他嘴角一抽，缩回脑袋。 这笔费用显然让这个还在读高中的女孩为难了，他们看了眼女孩脚上的鞋，最普通的帆布鞋，洗得都泛白了，裤脚也有些长，一看就是父母为了防止孩子长太快还要重新买衣服，直接买了大号。 她拿不出钱，可是又不愿意放下猫，一时之间几人僵持着，气氛也冷了下去。 室内响起一阵铃声，女孩单手抱着猫，匆忙接起。 “喂，妈妈。” 对面说了什么，她眉头皱起来，“你不要动，放着等我回来洗。” “对，找到了。”女孩看向怀里的暹罗猫，和它澄澈的眼对视一会儿，眼泪就不自觉淌了下来。 一旁三个大人都有点看不下去，怎么搞得像他们在欺负人一样？ 店长姐姐率先出手，“电话给我，我跟你妈妈说吧。” 女孩捂住听筒，“我妈妈快要生了……姐姐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肯定把钱凑齐。” 姐姐原本劈手要夺，闻言止住动作，“要生了？” “嗯。”女孩点头，“是弟弟呢。” “芩雯？”电话那头女人叫着，“人呢？” “我马上回来，”女孩安抚，“妈妈你坐着别动。” 女孩挂断电话，又对着店长姐姐说了几句对不起、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就会来之类的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银仔大叫着追到门口，被玻璃门阻隔着，不安地叫个不停。 陆渊澄要去摸它，还被哈着气威胁。 第198章 “分离焦虑。”店长姐姐安慰，“它不是有意要凶你。” 这天银仔一直叫到嗓子发哑才停下。 第二天瞿川带了点猫薄荷，这还是陆渊澄跑去他们学校撸猫时买的，没想到用到了猫咖里。 刚进店，凳子还没坐热乎呢，熟悉的脑袋探了进来。 店长姐姐无力地喊，“进门要收费的啊。” “姐姐，我给你们带了早饭。”女孩选择性忽视了这句，走到桌边放下一个环保袋，拿出来几个保温盒。 一看就是自己在家做的。 瞿川犹豫着要上前，被陆渊澄拉住。 “我店里的粮被人投过毒。”姐姐也在一旁冷淡地道，“这饭我不敢吃。” 她说得轻，女孩没听到，银仔已经蹭过来了，女孩揉了会儿暹罗猫黑色的爪爪，看它侧躺下来，就用手兜住对方的小身子，用力推出去。 银仔好像很喜欢这样玩，乐颠颠地跑回来，就地一躺，脑袋又蹭过来要女孩推它。 一人一猫就这么在猫咖光滑的地面上推了几个来回，银仔眼睛都眯了起来，叫声越来越嗲。 “钱呢？”店长姐姐出声打破了这人宠情深的局面。 “姐姐……”女孩看着她。 在场的人脸上都没有动容，瞿川倒是有些不忍心，但却绷着脸强行压了下去。 说到底，弃养这种事有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不会的！” 女孩站起来，手伸进兜里掏了掏，递过来一卷纸币。 “这是我的部分压岁钱。只要再等等，等我高考成绩出来就能有钱了。” 店长姐姐眉头一皱，看着她身上的校服，“你是高三生？” 现在六月中旬，高考刚结束没多久，算算时间倒确实对得上。 怪不得今天是周二，女孩却出现在了店里。 不过…… “你说是你爸爸扔的猫？为什么，因为你要高考了？” 女孩仍旧伸着手，抹了抹眼睛，“对……”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大半年前，意外怀孕的母亲，即将高考的女儿……那个寒假是她父亲第一次丢猫，丢的不远，就在隔壁小区。 女孩下了课发疯似的去找，母亲也拖着刚满三个月的肚子出门调监控，父亲被母女俩搞怕了，再回到遗弃地点却找不到猫，原来它早就自己找回了家。 “猫猫也认路啊……”瞿川小声感慨。 “嗯。”女孩破涕为笑，敲了敲银仔小脑壳，“它可聪明了。” 然而事情没有结束，随着孕期反应越来越明显，男方家长颇有微词，于是父亲第二次丢了猫。 他这次长了记性，送到了同单位的人家里养，结果第二天早上出门就听到了扒门声。也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跨越了小半个城市找了回来，被哭了一晚上的女孩死死抱进怀里。 之后的几个月母女俩严防死守，甚至花钱买了个监控，就怕哪天回到家猫又消失了。 相安无事许久，她们放松了警惕，于是趁着母亲去公园散心、女儿在学校冲刺高考的时候，他又把猫带出了门。 “这次他送到了这里？”店长姐姐拧眉。 “不对啊，”她发现了什么，“你高考都快十天前的事了，他在你考前扔的猫，这猫却是上周才出现的，当中这几天猫去哪里了？” 女孩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一开始……不是扔在这个商场的。” 几人了然。 女孩家离这里不近，要换乘三辆地铁。 大概是先扔到了家周围的猫咖，或许对方拒收，或许是喂了几天猫自己跑了。总之女孩的父亲为稳妥起见，还是把它带到了这里。 她在店里呆到晚饭点，说是要回家给妈妈做饭，走了。 临走前，她回头深深看了眼银仔，朝着店长姐姐一弯腰。 “马上就可以凑齐钱！对不起，给姐姐添麻烦了。” 银仔“喵呜”一声，伸爪子挠了挠女孩垂下来的发辫，就地滚了圈，娇娇地伸着爪子要抱。 玻璃门合上。 瞿川去前台轮班，陆渊澄走进来梳了会儿毛，视线移向店长姐姐。 她一脚踩在长椅上，神经质地抖着腿，眉头焦躁地皱起来。 “你说……”她蓦地开口，“这种人家，就算把猫还回去也迟早还会被丢掉吧。” 女孩考上大学后能照看小猫的时间就变少了，天高皇帝远，银仔再被偷偷丢掉，她可没法及时发现。 陆渊澄垂下眼睫，“其实对付这种人也不难。” 小时候有个亲戚一心想养男孩，正巧大女儿捡了只流浪猫，当日临盆的媳妇就生下男胎，他喜形于色，指着那只流浪猫大喊： “福星，我们家的福星！” 之后当然是好吃好喝供着，不过后来猫被大女儿带走了，他也没什么不舍。 像古时候那些祥瑞之兆一样，只要让女孩的父亲相信这个男孩是银仔带来的，他就自然而然会留下猫。 但说实话，这种父亲留着就像毒瘤，几句言语就能让他脓肿炸裂，危害到他人。 现在是孕妇养猫不好，以后就是婴儿不能接触猫毛。 总会有理由。 “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养。”他说。 如果当初侯雯留下了那只手上的流浪猫，后果会怎样？ 陆渊澄知道答案。 第199章 “考不好就送走”，“不听话就送走”，“做了不该做的事就送走”，它大概率会变成要挟自己的又一利器。 不听话就不要你，不乖，因为你我们才会离婚……不养猫你妈就不会这么难受，弟弟因为你猫毛过敏，自私的小孩，没用的女孩，因为你我们才…… 画面重叠，记忆的面孔变成了穿着校服的女孩。 到底是救赎还是枷锁，不过一线之隔。 “所以，”陆渊澄下论断，“把猫还回去只会更糟。” 店长姐姐拧眉，陷入沉思。 “当然，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没人有资格逼你做慈善，毕竟这也是一笔开销。” 陆渊澄捞过银仔，在它下巴上挠了挠，“她爸也未必会再犯，说不定就合家欢了呢？” “这还是在赌……”姐姐缓慢地说。 “做什么不是赌？”陆渊澄也放慢语速，“哪一个选择都是赌，哪一个选择都无法预知。但我们必须选。” 银仔两只前爪捧住陆渊澄的手：“喵。” “你暑假有事要做吗？” 店长姐姐居高临下地看着又一次找上门的女孩，问道。 女孩以为她是嫌自己三番两次上门烦了，慌忙扭身，从布袋里往外掏保温盒。 “我不进去……我就看看它，银仔见不到我会哭的。” 店长姐姐从鼻腔深处往外哼了声。 “饭你自己吃吧。”她说。 在女孩脸色灰败下去前，她又说，“当你的工作餐。” “嗯？” “这俩，”店长姐姐一指不远处往这儿张望的两人，冷飕飕说着，“马上有两个兼职生要跑路了，店里缺人手，你来干吧。” 女孩微微睁大眼，看向一旁。 瞿川拉着陆渊澄的手，笑眯眯朝她挥了挥。 “别走神。” 店长姐姐一拍手，示意她看过来，“欠的钱就从你工资里扣，会上药水吗？” 她指的是店里一只短毛猫，耳螨严重，每天要用棉签给耳朵上药。 “会的！”女孩两手攥在胸前，脸色发红，立刻扑过去拿住了棉签。 看架势不像要擦药，倒像端了把机关枪。 店长姐姐忍不住出声，“轻点。” 索性她下手轻柔，短毛猫没什么反抗就上完了药。 “行吧。” 店长姐姐长叹一声，“就特聘你为兼职铲屎官，主要负责这几只。” 她拿出一张名单，随手划拉了一下。 瞿川凑上去一看，猫猫花名册把每只的年龄、品种，以及性格都列得详细清楚，还有些特殊备注。 比如“屎很臭”，“拉很多”，“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喝水”。 陆渊澄笑了，“这个‘飞天屁’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店长姐姐瞅了眼，“哦，这个啊，这是捡到它的时候项圈上写的，还有封信呢。” “信？”两人异口同声。 店长姐姐回忆了下，竟还能说出大致内容，“是个老奶奶的猫，猫是她孙子养的，结果出车祸去世了，之后就一直是她在养。” “儿子媳妇也都不在了，最后奶奶去世的时候，猫在房子里叫了一晚上邻居才发现不对，帮她下葬以后就把猫偷偷放我们店门口了。” 瞿川心中五味杂陈，“所以你就……” “嗨呀，没办法。” 姐姐一甩头发，“我人美心善，见不得别人的猫孙子流落街头。” 再一看玻璃门内，银仔作为一只被划分到兼职铲屎官管辖范围内的猫，凭借一猫之力，蹬开所有试图往女孩身上爬的猫猫，卧在她的膝头。 这名兼职铲屎官也挺偏心，走到哪儿都抱着它。 之后陆先生装病的消息传来，他们离开t市，陆渊澄再回到这个城市已是国庆。 他在开学之初就复学了，瞿川读大三，他仍旧读着大二。 那间小小的出租屋半年租期已到，房东只要求他们在十月底之前搬离，这次来t市也有收拾行李的意思。 甫一进门，陆渊澄就闻到了空气中浅淡的花香。 “知道我要来了，特地买的？” 他回身去牵瞿川的手，露出了桌上那瓶百合。 瞿川笑着被他抱住，陆渊澄突然想起某一个夏夜，他和瞿川滑板回了家，进门也是一股幽幽的香味。 那是幸福家庭特有的馨香。 要扦枝换水，把它摆上桌面时内心一定是平静的，或许还带着淡淡的期待，希望每个踏进家门的人都能在这香味中得到安稳，感到幸福。 绝非花钱买来的高级盆景能代替的。 “抱太紧了。”瞿川拍他。 陆渊澄如梦初醒，回到卧室理起了行李。 瞿川再三强调那盏桌灯并不贵，不必带回去，陆渊澄偏不，他不仅要带，还把那张“愿它照亮你”的纸条拿出来，说是要发朋友圈留念。 瞿川捂着泛红的脸，随他去。 理着理着，抽屉里掉出来两张工牌。 “是……猫咖的。”陆渊澄弯腰捡起来。 瞿川问，“要去看看吗？” “国庆还开门？” “就算关门了，姐姐也得去喂猫吧。” 捡了这么多只猫，店长姐姐说是全年无休都不为过。 她说自己没什么亲人，一年到头不离开店也行。 保险起见两人还是发微信问了句，大概是在忙，店长姐姐一直没回。 第200章 陆渊澄看着他，瞿川拉起他的手，“直接走吧！” 到了商场四楼，两人觉出几分不对。 以往走过去就能闻到浓重的动物体味，店里人手少，保持基本的清洁已是勉强，更别提多打扫几遍让空气清新了。 现在都快走到店门前，那股猫味儿才渐渐被鼻子捕捉到。 “哟，你俩来兼职了？”店长姐姐难得坐在前台，一抬眼就认出了店门口踟蹰的两人。 “这会儿倒是拘谨了，快进来吧。” 其实不用进门，站在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玻璃门。 这大门上层磨砂，让人看不清晰，下层则是透明的，能看到走来走去的猫咪，以及两脚兽走动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国庆的缘故，现在里面或坐或站，竟然有好多人！ “都是小雯的同学。” 店长姐姐露出无奈的神色，“她之前让我开了个某团折扣券，人越多越划算，这次直接团了十张，带着人过来一起玩了。” 门内，欢腾的大学生一人怀里抱着一直毛发顺滑的猫，各种蹩脚的“喵”声不断。 芩雯在这种背景音下抱着银仔，细致地给它擦掉眼角的分泌物，然后蹲下身，和它玩最爱的推拉游戏。 同学笑话她是在拿银仔擦地，银仔才听不懂，它自顾自蹭回来，就地一瘫，喵喵叫着催促芩雯快点动手，它等不及要推推了。 “她上学的时候银仔就养在这里？”瞿川问。 “嗯。”店长姐姐把鞋套递给他们，“有我看着，谁还敢丢。” 瞿川不由得感慨，“姐，你是真的人美心善啊。” “那有什么办法。” 店长姐姐哼哼着，“我可舍不得让别人的猫妹妹流落街头。” 况且她不是白做慈善的，芩雯还得付一半的打工钱给她，何乐而不为。 大学生拙劣的“喵”声和那些娇软的撒娇声混在一起，从门缝里淌出来，所有积压在心头的烦恼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毛茸茸的触感。 瞿川侧头，正对上陆渊澄的视线。 他们一起笑出声，牵着手，拉开那扇隔绝了现实与童话的门，决心做一天傻子，甩着逗猫棒，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怎么抢到粘毛器，不要吃进满嘴猫毛。 店长姐姐撑着头，笑了。 作者有话说： 写给大家的晚安童话。 另，上周忙着照顾首阳的朋友，当时就有预感，这周果然中招了。还是很难受，想向大家请个假，下次更新预计在23号，七月初这篇文就会正式完结啦。 以及由于我失误发成了收费章节，这章的免费版要下周替换以后才能发出来了，给大家说声抱歉！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后记 陪伴我到现在的宝们，么么啾！ 连载一篇这么长的文是我从没体验过的，很新奇，也很折磨。 一开始我还不懂大纲有多重要，边连载边构思，每天都痛苦得不行。直到写到某个阶段，我开始需要构思一个问题：陆渊澄为什么想跳海。是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湘沙的床上睡了好几晚，我才迟来地开始构思这个问题。回到最初的大纲，我给编辑的人物设定上写“陆渊澄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把他扔给姑姑照顾，在父母眼里他顺顺利利地长大了，实际常年失眠，终于选择在大一暑假自己去看心理医生，医生的诊断是睡眠障碍并发焦虑抑郁。”然而陆渊澄实际的问题要严重许多，他对着医生有所隐瞒，而我这个“造物者”也被他瞒住了，我只知道他很痛苦，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痛苦。 而瞿川呢？他是个很有力量的小孩，瞿川的人物设定里有一段话“他家庭普通，但胜在父母都陪伴着他”，我一开始的设定是瞿川在确认心意后会勇往直前，是个小太阳，后来我发现我的笔力还是不足，小太阳没写出来，好在一往无前确实做得很好，每次写下瞿川两个字我都会感受到一种力量，它不是向内的、针对自己的，而是向外照耀他人的。如果瞿川不是太阳，他哪里会有这么多供他洒向旁人的能量？某种意义上也算贴合大纲（。 写这篇的时候崩溃过，好几次。因为不想影响白天的正常生活，我停了药。现在我终于可以休息几个月，重拾一些写文的冲动（现在就很冲动），写点短篇锻炼一下自己再去写长文，包括我最最最早构思的一篇无限流，迫不及待想写一些惊悚悬疑了！ 但很可悲的是，我越写陆渊澄这个人物，我越明白自己没法得救了。写文必须要坦诚，剖析人物，剖析自己。很不幸的是虽然我很喜欢我们小陆小瞿，但在剖析他们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负能量太大了，我需要时不时调整心态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被拖过去，也很怕写出来的东西达不到治愈的目的，最终只是感动了自己。不知道能给多少人带去一点慰藉，或许这样说有点太贪心了。能让大家觉得点进这篇文并看到这里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就已经很满足。 要进步的地方还有很多，就不一一列举，免得后记变成自我批斗大会55。下一篇很想开隔壁的《无谓迷恋》，还在构思，八爪鱼作者争取渣手速创造新高，早日和大家见面。 不多说啦，祝大家健康平安发大财！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