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爱了很久的朋友》 第1章 [现代情感] 《那个爱了很久的朋友》作者：露西花【完结+番外】 简介： [言情小说+现代言情+治愈+美食+励志+青梅竹马+甜宠+市井生活] * 有生之年，曾经的小青梅，终于同意和“老”竹马恋爱了！ 他说他俩是青梅竹马，她说：呸，不过是冤家。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她使出浑身解数才甩掉他，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谁知十几年后，阴差阳错，他们又住了对门。 她带着儿子，落魄潦倒；他开了间破酒吧，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花天酒地。 他却说：要不咱俩试试？ 标签：职场，婚恋，现代言情，美食，甜宠，青梅竹马 第1章 那个爱了很久的朋友 简婕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周小松了。 像很多昔日的小伙伴一样，走着走着他就消失在时光长河里了，偶尔也会在阳光下粼粼一闪，但转瞬就归于沉默。 在她眼前闪过的是他那双眼睛，突然不笑的、黑漆漆的、倔强受伤的眼睛。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当年的残忍。 其实女人花团锦簇的时光也就那几年，后面再遇到的男人多少都会图点什么，如果有人愿意把心掏给自己，就算不接受也不能嫌腥。 再看到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时简婕正在和前房主的二儿子激烈地交涉。 房子是她通过合法手续从前房主大儿子手里买的，他们的家事、他哥俩的纠纷论理和她一概没关系的。 刘老二却不这么认为，他拿他哥没办法，恶气全撒在了简婕身上。 谁让她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好欺负呢？ 简婕搬来三天而已，他已经来过两趟了，今天更甚，扯着嗓门好一通胡搅蛮缠，看她只会柔声细气讲道理，更是恶向胆边生，把她往边上一推，打算强闯进去。 简婕哪经得住他这么一扒拉？踉跄了两步，差点栽地上。 电光石火之间，顾念北攥了把菜刀从房子里冲了出来。 他来势汹汹，把简婕护在身后，指着刘老二喊：“你再碰我妈一下试试？！” 刘老二猝不及防，不由地后退了两步，随机又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轻蔑地笑了：“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和我玩刀？你爸爸我在这条街砍人时你还在你妈裤裆里呢！” 刷，顾念北不和他废话，挥刀就朝他劈去，又快又狠。 他来真的。 刘老二慌忙一闪，菜刀挟带着风声击中了楼道扶手，火花四溅。 顾念北杀红了眼，一不做二不休，抡起菜刀又朝他砍去。 “北北，北北，快住手！” 简婕这才反应过来，魂飞魄散，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 刘老二又惊又怕，破口大骂：“狗杂种，小娘养的……！” 顾念北何曾听过这样的污言秽语？气得目眦尽裂，挣扎着非要去砍他，简婕几乎拦不住他。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要不要人睡觉了？！” 正乱时，对面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穿黑背心的男人打着哈欠出来了，一抬头，先和简婕对上眼了。 两个人同时心脏一紧，石化了。 简婕做梦也没想到，对面竟会走出十多年没见的周小松。 她这边刚一分神顾念北就挣脱了她的胳膊，小老虎一样直直朝牛老二扑去。 “北北！” 简婕忍不住惊恐地尖叫起来。 仿佛就在一瞬间，周小松一伸胳膊就把顾念北提溜回去了。 他一只手钳子似地扣住顾念北的胳膊，另一只手从他那儿拿过刀，说：“小爷们儿，咱是瓷器活儿，不往那烂瓦片上碰。” “说谁呢，说谁破瓦片呢？！” 刘老二不识相，挺胸叠肚地往前凑。 “滚！” 周小松冷冷地看着他，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你算哪根....” 刘老二眼一瞪，刚要撸袖子，突觉眼前银光一闪，周小松手里的刀擦着他的头发丝飞了过去，斜斜插在身后的石灰墙上，摇摇欲坠。 如果刀再往下一点...，刘老二惊恐地盯着那把刀，心跟着刀身晃悠了好几下, 一回头碰上了周小松的眼睛，冷硬锋利，利刃一样，明显是个硬茬子。 他立刻转身就走。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狠的，他的气焰只有在孤儿寡母跟前才能蹿起来。 “谢谢！” 简婕机械地接过周小松递过来的刀，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还懵着，感觉像做梦一样。 “原来这房子是你买下的。” 周小松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简婕。 三十五岁的她自然不能和记忆中那个楚楚动人的少女相比，但依旧白皙温婉，一看就知道没怎么被生活磋磨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电线纵横、墙皮扑扑往下掉的破地方？ “怎么了?” 简婕明显感觉到他话里有话。 “买贵了，至少多花了百分之十五的钱！” 周小松说。 小区是个老破小，人不多但口杂，小道消息传得飞快，他之前听过好几耳朵，说老刘头这房子卖得值，遇到个冤大头，钱多人傻那种。 “贵就贵吧！” 简婕认命地说，这种情况下能找个落脚处就不错了。 周小松挑挑眉毛，欲言又止。 第2章 “你呢？你怎么也住这儿啊？” 简婕突然警惕起来，眼光闪烁。 事情未免太凑巧了，跟电视剧似地。 周小松莫名被刺了下：“我怎么不能住这儿？！我可是先来的，在这儿住好几年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 简婕感觉到了他的不悦，试图解释下。 “行了，行了，我去睡觉了，你们动静小点！” 周小松一转身，砰地关上了门。 简婕惊诧地睁大了眼睛，这么多年没见，他咋还跟个刺头一样？！ 他的敏感和骄傲一点都没让她难过，反倒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突然听到乡音，即便是不相干的人，也让她那颗惊惶的心安定了不少。 “妈妈，原来你认识这个叔叔啊。” 顾念北跟在简婕后面进屋，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问。 小小的门厅堆满了没拆封的纸箱，他们只能从缝隙里往里挤。搬运工人偷懒，不肯多走两步送到客厅里，简婕也只能由着他们。 “北北你坐下，妈妈有话和你说。” 简婕没搭他的话，而是拉开一张椅子，神色严肃地示意他坐下。 刚才她只顾着震惊，现在才知道后怕，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顾念北才十二岁，向来乖巧懂事，怎么突然转性了似的，都敢拿刀砍人了，要不是周小松及时出现...... 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我错了妈妈，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顾念北皱着鼻头，讨好地冲她笑，认错认得飞快。 简婕瞬间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却还是不放心，放缓语气说：“我知道你想保护妈妈，可北北啊......” “哎呀，还有张数学试卷没做，妈妈，我去写作业了！” 顾念北并不给她展开话题的机会，指了个借口一溜烟地跑了。 简婕只好无奈地摇头，现在的孩子都早熟，才十二岁北北就有了青春期的迹象了， 首当其冲的表现就是觉得妈妈说的全是废话。 这事也急不得，简婕也起身回到自己房间，用刀划开一个纸箱，继续收拾行李，思绪却纷纷杂杂。 周小松已经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好多年了，就连高中毕业十五周年的聚会都没参加，原来躲在这里。 他变化不大，薄唇，单眼皮，唇上蓄了点胡子，却不邋遢，反倒挺有型。 从小他就烧包，她们还在穿真维斯时他就开始买大几百的球鞋了，那时候他姥爷舅舅都惯着他，怎么住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成家了没有...... “妈妈，妈妈，隔壁的叔叔好棒啊，你说他是不是练过功夫啊，随随便便把刀这么一扔....” 顾念北突然推门进来，拿着个飞盘在空气里兴奋地比划。 “北北！” 简婕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严厉起来：“这不是小孩子该学的东西！” “为什么啊？叔叔又不是坏人，他还帮了我们。” 顾念北不服气。 “他和咱不是一路人，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以后见到他躲远点。” 简婕一时之间和他说不清楚，只能厉声警告他。 “哦~” 顾念北觉得没劲儿极了，拖着长长的声音走了。 简婕被他这么一搅和心里更乱了，索性丢下手上的东西走到了阳台上。 阳台和她的卧室连在一起，二十年前的老样式，栏杆还是水泥的，露天，空气倒挺清新。 一棵大树的树冠刚好从楼下伸展过来，枝叶繁茂，郁郁葱葱，仿佛触手可及。 简婕盯着它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发现碧枝绿叶之间隐着一串串珊瑚豆一样的红色果实，煞是可爱。 她起了童心，胳膊一伸就要去摘。 “有毒！” 一道低沉声音突然响起，就像有人在耳畔说话一样，把她吓得一哆嗦。 周小松从隔壁阳台探出身来，嘴里叼了一支烟，说：“吓到你了？不好意思，老房子墙太薄，不隔音。” 简婕的脸腾地一热，他一定听到了自己教训顾念北、让顾念北离他远点的话了。 这也不能完全怪她。 搬来这三天她一直没和他打过照面，只知道对门昼伏夜出，生活非常不规律，门口常堆着酒瓶，还有不同的女人进进出出，自然会先入为主有偏见。 那天顾念北从便利店买酱油回来，非常亢奋地对她说：“妈妈，我看到隔壁叔叔了，他胳膊上有个这么大的纹身。” 她立刻叮嘱顾念北离他远一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会有点古惑仔情结，放以前也正常，但今非昔比，她不得不管束他紧一些。 那会儿她并不知道对门住的是周小松。 就算知道了也一样，每个母亲都会有这种本能反应，希望孩子阳光向上，远离所有潜在的黑暗和危险。 但背后说人被抓个现行，到底有些心虚，简婕不免讪讪的。 周小松当然听到了他们母子的谈话，却没提这个话茬。 他问：“打算长住吗？” “嗯。” “怎么没见孩子他爸啊？他什么时候过来？” 周小松的眉头不由地皱起了，不都说简婕嫁得非常如意吗？怎么搬家这么大的事就她一个人在忙乎？ “他不过来。” 简婕的声音低低的。 “为什么？离了？” 第3章 周小松顿了顿，并不十分意外。 “不，他死了，…三个月前，车祸。” 简婕的语气非常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周小松一愣，嘴里衔的那根烟立刻“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第2章. 前半生的浮华，已是梦 真正让人长大的不是时间，而是痛苦。 同样是12岁，现在的顾念北和三个月前比像换了个人似地，懂事得让人心疼。 暑假结束了，开学第一天他死活不肯让简婕送，说自己早就研究好公交路线了。 简婕笑：“咱们虽然穷了，但还没到这一步。” 娘俩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都各让一步，今由天简婕坐公交车送一趟，后面他自己上下学。 母子俩出发得早，公交车上人还不多，简婕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路走一路教顾念北怎么看公交车牌，怎么换乘，怎么过马路…。 不知不觉话就说多了，顾念北笑着叹气：“之前老听同学说他们妈妈唠叨，现在终于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简婕哑然失笑，臭小子，他倒更喜欢以前那个甩手掌柜。 路程不算远，学校很快到了，但得换乘一次。 那是本市最好的私立贵族学校，光有钱还不行，当年为了让他进去顾明台费了好大劲儿。 顾念北站在学校门口挥手和简婕说再见。 简婕也对他挥挥手，突然眼眶热热的。 孩子明明每天都在眼皮子底下，却突然悄悄长得和她一般高了，此刻穿着的笔挺的深蓝色校服，白衬衣，黑领结，站在朝阳下像株小白杨一样，让她骄傲又感触。 顾念北挥完手转身进去了，简婕的视线却依旧粘在他的背影上。仿佛有某种感应，顾念北突然回头，远远地朝她喊：“妈妈，无聊的话就去找云姨说说话！” “放心吧，快进去，别迟到了！” 简婕心里热烘烘的。 这小家伙真长大了，竟然操心起她来了。他云姨在一家外企上班，哪能跟自己这个闲人似的？已经很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人影了。 以前他哪有这份儿心啊？每次送到校门口都像火车头一样只管轰隆轰隆往里面冲，没心没肺的。 时间还早，简婕依旧坐公交车回去，家里还横七竖八堆了一地行李没收拾。 说起来她自己也很久没坐过公交车了，刚才不过在孩子面前强撑，那点常识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记忆了，也许她该去办张公交卡，以后少不得常用，听说会便宜很多。 她前面坐了两个女人，约四五十岁，不知道是闺蜜还是姐妹，看得出来有段时间没见了，嘎嘎笑着聊了一路。 女人的话题无外乎那几个，吐槽老公骂婆婆夸孩子，聊到最后，左边那个兴致勃勃地向对方展示她的新裙子，黑底金色大花朵，对方扯起裙角，捏了捏衣料，不住口地夸好。 简婕听得微微笑了起来。 从后面看，她们染过的头发已经褪一半了，发梢焦黄分叉，新长出的那截黑得非常突兀，衣服的款式和布料一看就知道是廉价货，但丝毫不妨碍她们的快活。 窗外有个穿黄马甲的外卖员骑着电动车呼啸而过，简婕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盯着背影看了会儿她突然发现外卖员是女的。 她的心思立刻活泛起来：实在找不到工作，她也可以送外卖，或者做网约司机，她有驾照的，虽然很久没摸过车了，练一练还是可以的。 没什么可怕的，她鼓励自己，在这样的好世道，怎么着都能活人。 不知不觉车就到了，小区门口靠墙处蹲了个银发的老太太，前面的洋铁皮桶里插着一束束娇艳怒放的鲜花，简婕忍不住弯下腰，选了几支白百合，欢欢喜喜地抱在怀里往家走。 老太太卖得很便宜，六枝才25元，好不容易省下的出租车费又花掉了，她却一点都没迟疑，她需要这点子美好，要不怎么抵抗这个泥泞破碎的人间？ 简婕急匆匆上楼，把花往桌上一放，开始翻箱倒柜找花瓶，她插花插得极好，插花班老师曾对她的品味和天分赞不绝口。 一连拆了两三个纸箱，都没有看到花瓶的影子。简婕有些急躁，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打包过一个长颈水晶花瓶。 说来也怪她，没经验，搬家那会儿只顾着打包，忘记在箱子上做标识了，现在找什么都得翻半天。 新家地方太小，搬来的东西又太多，放都没地方放，但她一点都不后悔。 如果不是放不下，连红木家具她都想打包带走，不仅仅是因为不舍，前路莫测，风雨飘摇，那些东西，是她和孩子最后的退路了。 越急越找不到东西，箱子堆得到处都是。 正乱着，对面的门开了，周小松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简婕正在往下抱一个大纸箱，太重了，她又那么瘦，身子一阵摇晃。 周小松赶紧走过去接住，说：“往哪儿放啊？” “放我房间吧！” 简婕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和他客气。 周小松来回了几趟，把门厅高摞的十多个纸箱子都搬了进。简婕忍不住松了口气，男女体力到底不同，他看上去那么轻松，连粗气都没喘一下。 搬到最后一个纸箱时，周小松皱了皱眉头，说：“要不这个放阳台吧？” 简婕的房间很小，堆得满满的，转身的空隙都没有。 第4章 “不用不用，我马上就收拾出来了，就放这儿！” 简婕伸手去接，周小松怎么可能给她，一躲，开封了的箱子滚出个盒子来。 那个盒子是透明的，非常精致，里面的高跟鞋更精致，是一双赫赫有名的红底高跟鞋。 周小松低头一看，呵，满满一纸箱都是高跟鞋，银色的，孔雀蓝的，豹纹的，镶钻的，每双都有一个专门的透明盒子盛放，并不是全新的，而是穿过后被专业人士打理得妥妥当当装进去的。 周小松忍不住看了简婕一眼，这样的鞋子…，她之前的家应该有一面墙的奢华鞋柜。 简婕也愣了片刻，赶紧把鞋子捡起来，对周小松说：“到客厅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客厅也很小，靠墙摆着一个简陋的三人座沙发，一个玻璃茶几，一张小小的四方餐桌并两把椅子。 其实格局和周小松那边是一样，他却第一次觉得这地方太小，太简陋了点，尤其对简婕来说。 简婕在厨房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瓶矿泉水，说：“不好意思，开水喝完忘记烧了，喝这个吧。” 周小松并不渴，但还是把水接到了手上，说：“孩子他爸只是去世了，又不是破产，何至于搬到这样的地方来了？” 他看得出她之前的生活有多优渥。 简婕的睫毛快速抖了几下，眼睛却不看他，说：“他在外面有债，偏又赶上孩子爷爷病重要动大手术。别墅不好出手，卖得急了点，但好歹把那些窟窿都捂住了，剩下的钱还能买个小房子给我们娘俩安身，已经很幸运了。” 淡淡几句话，周小松却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 “你呢？” 简婕第一次抬眼看向他。 “瞎混呗！” “还没成家？” “我这样的谁要啊！” 周小松自嘲道。 简婕抿嘴一笑：“这没外人，别瞎谦虚！” 他周小松从小到大的异性缘不要太好，痞痞的、有点帅有点坏，那时候很多女孩都很吃他这款，除了她之外。 那会儿她是班长，根正苗红，目不斜视，一颗红心向太阳，最看不惯他的吊儿郎当，偏偏他又喜欢逗她。 老师知道他们是邻居，总指派她去帮助感化他，每次她都被气得满眼泪花。 周小松在学校人五人六耀武扬威的，回家的路上却低三下四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哄她。他们住在一个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被大人撞破了就麻烦了。哄人他又没耐心，哄着哄着她还没怎么样呢，他先爆了，从小脾气就坏。 周小松好像也想到了以前的事，摸摸烟盒，想抽又忍住了，起身说：“走了，需要帮忙叫我！” “也没啥事了，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谢谢啊！” 简婕跟在后面送他，孤男寡女的，哪能老打交道啊？！ 周小松忍不住斜了她一眼，简婕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却强撑着，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他送出了门，一关门就泄了气，一堆活儿等着她呢。 顾明台这些年确实把她惯坏了，大学一毕业她就嫁给了他，第一年就怀上了顾念北，顾明台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帮她辞掉了还没转正的工作，自此她在家一待就是十多年。 这十多年，顾明台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月子里有月嫂，出了月子请了个阿姨。后来他公司越做越大，换了别墅，就又多请了个阿姨，一个负责打扫，一个负责做饭。北北上学也不用她接送，顾明台忙的时候公司里的司机送，不忙就自己亲自送。 她确实美美地过了几年神仙日子，别说旁人了，就连她自己都羡慕自己，选了个好老公。 可人的命数都是有限的，顾明台一出事，所有的隐患都冒出来了。原来受大环境影响，他公司早就不赚钱了，这两年都在硬撑，家里的开销也是拆东墙补西墙凑合过来的。 简婕突然明白那段时间他为什么下班后要在车里坐那么久了。 那天下了点雨，她站在二楼阳台上，把车里的他看得清清楚楚，暗自惊疑伤怀了很久，她以为他厌了自己，在外面有了别人。 可他明明，连出事那天，都还惦记着给她买生日礼物。 简婕不由地摸了摸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这是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找到的，首饰盒里有个小卡片：“永远爱你，老婆！” 那几天他出差，没说去哪儿，电话和信息也不怎么回，她在家里疑神疑鬼，自我折磨，趁着喝了几杯打电话和他摊牌。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说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他的冷暴力了，要他说清楚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外面那个女人又是谁，最后她说她要离婚。 第二天顾明台就匆匆赶回来了，下飞机后赶上了暴雨，他不肯等，把车开得飞快，急着回来向她解释，结果....... 一想到这里简婕就痛苦得喘不上气，他死后她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他。 她曾经恨过，为什么他不肯告诉自己实情？难道自己不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吗？后来她想明白了，她太娇弱了，她依赖他成了习惯，他也被依赖惯了，神龛上待久了就下不来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英雄怎么向一直仰望自己的爱人诉苦？他开不了这个口。 顾明台一过世，这个家就分崩离析了。刚办完丧礼十多位债主就争先恐后地拿着条子找上了门，可他的账户上只有六万块钱，搁以前还不够他们一个月开销的。 第5章 顾家的人更是指望不上。 孩子奶奶一看到他的骨灰盒和照片就哭倒在地上了，大姑姐也哭得喉咙沙哑，告诉她，孩子爷爷听到这个噩耗当场就晕了，送到医院后诊出了大症候，要做开颅手术，没个四五十万下不来。 他们都是小镇上老实本人的小生意人，顾明台是他们的家族之光，也是这个家庭的骄傲和顶梁柱，现在他不在了，简婕只好挺身而出，当下就拍板，卖房子。 谁知道卖房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世上多的是趁你病要你命的人，看她卖得急，压价压得吓死人。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娇滴滴的简婕突然生出了主心骨。 她沉住气和中介买家周旋，居然卖了个还不错的价格，堵上了那些窟窿，付了孩子爷爷的手术费，还能全款买个小房子。 只可惜买家急着往别墅搬，小房子买贵了一点，但最起码他们娘俩有个落脚点了。 简婕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这几天被刘老二骚扰，她一直没静下心收拾，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75平的落脚之地了，呵，75平，还没他们以前的客厅大。 但是没关系，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3章.表错情，会错意 顾念北从公交车上跳下来，一眼就看到在站台上翘首期待的妈妈，满心的欢喜立刻打了个折扣。 简婕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伸手要接他背上的书包。 顾念北不肯，不高兴地说：“我说过我可以的！” 简婕知道他一心要独立，看自己来了犯别扭，哄他：“知道知道，妈妈不是想你了吗？都一整天没见我的宝贝儿子了。” “才多大一会儿，有什么可想的啊？！” 顾念北嘴硬着，语气和表情却明显柔软了。 简婕抿嘴一笑，男人啊，不论大小，都逃不过甜言蜜语这个杀手锏。 她亲亲热热地挎住他的胳膊，说：“妈妈今天给你做了好吃的，猜猜是什么？” “牛尾罗宋汤。” “啊？” 简婕一脸惊讶。 “你不就只会这一道菜吗？” 顾念北笑着说，顺势把微微发僵的胳膊抽了出来，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妈妈的，不过今天我还煎了牛排。” 简婕掩饰住心里的小失落，前年他还吊在她身上跟无尾熊一样，现在挽个胳膊都不行了。 “真的吗？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 “很简单…” 母子俩有说有笑，很快就到家了。 顾念北一推门，哇地叫出声来，这还是之前那个简陋的小窝吗？ 堆得乱七八糟的纸箱已经不见了，屋子里收拾得窗明几净，旧沙发上搭着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毛毯，餐桌上摆着百合花，地板拖得闪闪发亮，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香味。 牛尾罗宋汤！ 妈妈的拿手菜，她不喜欢下厨，过年的时候才肯给他和爸爸做一次。 “怎么样？还不错吧？” 简婕得意极了，仿佛急需得到表扬的小学生。 顾念北大力地点头，迫不及待地放下书包，换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连他的小房间也换了副模样。 他转回来的时候简婕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子，除了罗宋汤，还有牛排和烤面包，外加一盘蔬菜水果沙拉，丰盛极了。 顾念北看傻眼了，喃喃地说，“妈妈，你是田螺姑娘吗？”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妈妈这么能干？ “你妈是小仙女！” 简婕刮刮他的鼻子，说：“快洗手吃饭。” 顾念北洗了手坐在桌前，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可刚拿起刀叉又忧国忧民起来，问：“妈妈，这得花不少钱吧？！” “没多少，我今天去了菜市场，那里啥都有，比超市便宜多了，还新鲜，你快吃！” “妈妈不吃吗？” “你先吃，罗宋汤做得多，我给邻居送点儿。” 简婕端着一个热腾腾的广口青花大碗往外走。 早上她去菜市场买菜，多亏了梅姐帮忙。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刚踏进去，调料的刺鼻香味并着鱼腥味、菜叶的腐烂味差点把她掀出去。 她捂住鼻子，穿过一扇扇悬挂着的排骨，毛褪得光溜溜的鸡鸭，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卖牛尾的地方。 老板的眼睛在她脸上、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从案板底下拿出一个牛尾，啪地一甩，说：“美女，就剩这一个了，给你算便宜点，65拿走。” “论个儿卖的？” 简婕离得远远的，问。 “对，要不要？” 老板似乎有些不耐烦。 “要要要，你给我剁成块儿！” “好嘞！” 老板举起明晃晃的砍刀就要砍，一道声音突然传来：“慢着！” 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她挎着一个鼓囊囊的环保袋，眼睛大大的，颧骨很高，烫了一头小花卷，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朝简婕眨眨眼睛，亲热地搂住她的肩膀，对老板说：“老朱，不待这么糊弄人的，这可是我妹子！” “哎呀，那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妹子，你咋不早说啊？” 老板麻溜地把牛尾往边上一扔，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一条，明显更好更新鲜，咔咔咔，剁成了小块儿，往秤上一扔，说：“46！” 第6章 简婕看得眼花缭乱，见梅姐微不可见地对自己点头，赶紧把钱付了，走出好几步才感激地对她说：“谢谢你，大姐！” “客气啥！” 梅姐爽朗地说：“咱们是邻居，我就住你家楼上，小区门口那家便利店是我家开的，我看见你好几回了，你可能没留意我。”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面熟。” 简婕套近乎。 梅姐非常热心，领着简婕在菜市场转了一圈，把她需要的东西都一一买齐了，边买边给她介绍：哪家的菜新鲜，哪家的豆腐筋道，哪家喜欢偷斤少两…，介绍得明明白白的。 梅姐性格好，人缘也好得出奇，走到哪儿都有人打招呼，嗓门超大，简直震耳欲聋。 简婕以前顶不喜欢这种大姐，觉得太泼辣世俗，现在却觉得她是个英雄，在她不熟悉的世界里叱咤风云如鱼得水。 俩人相伴着一路走回了家，很快就亲近起来。 梅姐什么都好，就是话有点密，什么都打听，一听到她今年三十五了，立刻大惊小怪起来，说：“真不像！瞧瞧你这皮肤，这身材，小姑娘似地，说二十七八都有人信。” “梅姐快别笑话我了！” 简婕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良心话，我不过比你大七八岁，看上去比你大一辈一样！女人啊，长得好就是沾光，当然，也得会打扮。你这风衣就挺板正的，是人家说的那个什么什么berry吧？啧啧，贵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初秋的天气乍寒乍暖，简婕素来体寒怕冷，出门前随便拉了一件风衣，此时被梅姐两眼炯炯地这么打量着，非常不自在，赶紧说：“不是，高仿的。” “别骗姐了，姐虽然没吃过猪肉，可也见过猪跑，你这小模样，小气质，一看就是从富贵窝里出来的，是遇到啥事了吧？听说你搬家光这么大的纸箱子都有28个，还有几个lv的行李箱。” 梅姐向她眨眼睛，一副心知肚明，什么都别想瞒我的模样。 简婕讪讪地笑，已经有些吃不消她的热情了，随后不肯再多说，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暗暗希望这条路能短点再短点。 梅姐七绕八绕，还是问到了她老公，那会儿简婕刚好走到自家门口，立刻慌不择路，说了声再见就急急冲了进去。 这会儿她又想转回来了，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楼上楼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家又那么热心，就想送碗汤给她，谁知刚出门就碰到周小松推门出来。 俩人同时一怔，周小松的目光落在她捧着的那碗热腾腾的汤上，嘴角慢慢浮起了一抹笑意，说：“客气啥，昨天不过顺手帮了个小忙，几个箱子而已，这是罗宋汤吧？味挺正的！” 那当然，这是简婕最擅长的一道汤。 牛尾用黄油先煎再熬，加土豆洋葱西红柿块，熬成浓汤，红菜头增色，起锅时滴几滴鲜奶油，酸甜浓郁芳香四溢，和俄罗斯大厨做得相差无几，以前重要场合她才肯做一次半次。 周小松很自然地把碗接了过来，说：“有心了啊！” “我...” 简婕一个猝不及防被他拿走了汤，情知他误会了，刚想说什么，他又开口了：“只有汤，没主食吗？” “还有点烤好的蒜蓉面包，我给你拿。”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将错就错了。 “叔叔进来吃吧，妈妈还做了牛排和沙拉！” 顾念北突然从屋里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 他对这个神秘的叔叔一直充满了好奇，也颇有好感。 简婕不知道事情怎么莫名其妙发展到这个地步，两个不搭噶的男人，一大一小，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了自家餐桌两侧。 她只好硬着头皮介绍：“这是我儿子顾念北，北北，这是周叔叔，妈妈小时候的同学，也是邻居，以前也住在你姥爷那个院里。” “周叔叔好。” 顾念北眼睛一亮，态度明显更亲近了一些。 简婕把烤好的蒜蓉黄油面包端了出来，周小松也不客气，蘸着罗宋汤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和顾念北闲聊，问他上几年级了，老师严厉不严厉，有没有人欺负他… 顾念北好像也挺愿意和他说话，俩人一答一和的，不知道多和谐。 聊到最后，周小松发现他总瞄自己胳膊上的纹身，索性把袖子往上一聊，鼓起胳膊上的肌肉，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顾念北非常兴奋，说：“周叔叔，这是什么动物啊？” “麒麟，听说过吗？” “知道，知道，会喷火的，我能摸摸吗？” 当然，周小松握起拳头，让肱二头肌变得更加鼓胀，顾念北怯生生地碰了碰，一脸崇拜。 “北北，该写作业了。” 简婕实在看不过眼，高声提醒他。 “哦！”顾念北立刻泄气，蔫蔫地应了一声。 周小松顿觉索然无味，把袖子往下一拉，说：“吃饱了，走了！” 简婕也不留他，默默把他送到了门口。 周小松心中非常不爽，感觉她像送瘟神一样。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像以前那样，对自己一百个看不上眼。 第4章.至亲至疏俩父女 日子过得飞快，十多天一晃就过去了。 简婕母子俩似乎都适应了新生活：顾念北上学放学写作业，偶尔帮妈妈做点家务活，简婕收拾家，投简历找工作。 第7章 生活像夕阳下缓缓流动的河水，平淡且安稳。 被命运骤然从云端抛入低谷的他们既没有撕心裂肺呼天抢地，也没有一蹶不振颓唐落魄，他们以一种惊人的忍耐平静地接受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从不提过去，更不提离世的顾明台。 巨大的痛苦如同蛰伏在海底的怪兽，平日里风平浪静，唯在寂静无人时生出细密的牙齿，一口一口啃噬他们的心。 那种抽筋剥皮的痛太剧烈了，无法宣之出口，就连亲母子也不行，他们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各修各的业障，各舔各的伤。 简婕找工作的事非常不顺，尽管她一再降低标准，却始终没遇到合适的工作，事实上连面试的机会都很少，社会对三十五岁重新开始的女人并不友好。 闲着也是闲着，她迅速学会了熟练使用咸鱼，以五十块钱的价格成功卖掉了那个丑陋的钢化玻璃茶几。 买主是刚来城里打工的两口子，因为租房子住，所以能省就省。 双房定好上门取货，年轻但满脸风霜的丈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块钱递给简婕，扛着茶几吭哧吭哧地下楼了。 这一交易过程刚好被周小松看到了，他一脸震撼，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简婕明白他那意思：已经缺钱缺到这个地步了？！ 她并不在意，兴奋地弹了弹那张挺括的五十元钞票，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扇通往美丽新世界的大门。 周小松并没追问，面无表情地对她点了个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事实上，自从上次之后他们拢共也没打过几次照面，偶尔碰到也是各行其事相敬如宾。 简婕觉得这样挺好，顾念北正在叛逆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他走太近了肯定受影响。 不是说周小松不好，即便他自小到大都是一副游戏人间放浪不羁的模样，简婕还是得承认，他也有他的好处。 只是恰好不是她的菜，更不是她希望儿子将来成为的模样。 她自始至终欣赏的都是顾明台那样的：清白磊落，优秀正派。 国家栋梁的那种类型。 周小松是个自信到自负的人，所有的挫败感都是年少时简婕给的。 刚开始他对她的确有点少男少女之间的朦胧好感，但很快变成了不甘心和征服欲，简婕一根筋，让他屡战屡败。他也像魔怔了一样，越挫越勇，直到顾明台出现。 虽然时过境迁，都已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周小松女朋友都不知道换多少茬了，但他依旧很轻易就被她牵动了情绪，仿佛从年少持续到现在的条件反射。 简婕不管他那么多，她一鼓作气，又寻出几样东西放到咸鱼上卖了，并且淘换回来一张宜家的白色小圆桌，一个养花的高几凳，价格便宜得让她咂舌。 工作虽没找到，她也没闲着，这个小家被她捣鼓得焕然一新温馨可人，简直可以参加二手房改造大挑战了。 住在这种小区，生活成本并不高，但只出不进，账户上逐渐减少的数字还是让简婕有些心慌，真正让她警铃大作的是顾念北。 那是个忙碌且寻常的早上，顾念北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出门，换鞋时突然淡淡地来了一句，说他不想学围棋和钢琴了。 “功课太多，忙不过来！”他画蛇添足地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简婕心口一紧，轻轻地“哦”了一声，没再往下说。 顾念北没想到这事会这么容易，明显松了一口气，轻快地说：“妈妈再见！” 想必这事已经在他心里来回了好几遍了，也准备了很多说服简婕的说辞，但不论哪种说辞都绕不开钱，都会戳到他和妈妈可怜的自尊心。 “路上小心，天气干燥，记得多喝水！” 简婕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在楼道消失，然后肩膀一下子塌了。 他们的经济状况的确供不起他学钢琴和围棋了，虽然那都是他的最爱，是他从幼儿园坚持到现在为数不多的兴趣。 钢琴马上就要过十级了，围棋也该升段了，现在断了实在可惜。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简婕加快了找工作的步伐，现在她已经没要求了，只要看到招聘信息就发简历过去。 乱拳打死老师傅，几天后她居然真的收到了一个不错的面试机会。 简婕一扫这几日的阴霾，心情大好，买菜时破天荒地停在一家水产海鲜摊前，想买点顾念北爱吃的虾。 虾分了两堆儿，活的50块钱一斤，死的35块钱一斤，她刚犹豫了一秒，摊主立刻觉察到了，非常体贴地说：“死的也是刚死的，一样新鲜，回去你挑虾线也方便。” 简婕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极了，买了一斤美滋滋地回去了。 至于那丝心酸，不过一闪而过。 到了家后简婕才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挑虾线。 她百度了一下，找出一根牙签，数着虾的关节，在第三个那里戳了进去，一根黑线果然被挑了出来，但不到一半就断了。 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她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有只虾还突然弹跳一下，吓得她哇哇乱叫，手忙脚乱中手指突然被狠狠刺了下。 她赶紧到水龙头下冲水，心中很不服气，以前家里的阿姨挑虾线时连说带笑信手拈来，不知道多轻松，怎么到自己手里这么难？ 第8章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捏着伤口，急急冲了过去，门一开，俩人都呆住了。 门外站着她父亲，简达民。 父女俩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还是简婕先反应过来，说：“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简达民不说话，皱着眉头看着系着围裙的她，又打量她身后逼仄阴暗房间，粗着声音说：“怎么住在这种鬼地方？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简婕没吭声，默默把他让了进来。 简达民拉开一张椅子在餐桌旁坐下，视线落在那堆乱七八糟的虾上，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几乎虬成了一团。 简婕赶紧把虾收起来，顺手拿起抹布把桌面擦干净，又转进厨房给他倒水。 她做这些时动作娴熟自然，简达民的心却像针扎了一样，这还是他认识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儿吗？ 简婕递了一杯水过来，说：“泡了点菊花，家里没茶叶，我和北北都不爱那口。” 简婕达民接过来放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仿佛有重量，沉沉地压在简婕心上，她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简达民看她这副模样，心中涌起了温柔痛惜之情，自我批评道：“怪我，对你关心不到位，没想到你们娘儿俩已经到这一步了。” “我和北北挺好的，有地方住，也在找工作......” “好什么好，立刻跟我回去！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大白天的都要开灯，转个身都转不过来！” 这番话其实也是三个月前简婕的心声，但现在她心境变了，觉得自己的父亲太不接地气了，有点何不食肉糜的傲慢。 可见人的适应力有多么惊人，石头缝里都扎根发芽。 “不回去了，你和田阿姨好好的，反正退休了有时间，常去公园转转，该旅游旅游，别操我的心了。” 简婕的话客气里带着疏离。 她爸是老学究脾气，饮清风喝露水，一点烟火气都不沾。以前有妈妈，后来是田阿姨，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知人间疾苦，只管性情用事。 让她回去，她回去住哪儿？家里倒是敞亮，早年学校给他们分下了三室两厅，但他和田阿姨一间，田阿姨读书的女儿一间，剩下的那间是书房，也是他的天堂，除开吃饭睡觉全天都泡在那儿，怎么挪腾都没她和北北住的地儿。 况且那岂只是“住”这么简单？吃喝拉撒，各种开销，和田阿姨暗流涌动明争暗斗，一群人指靠一个老头开销？想想都让人窒息。 简达民其实没她想的那么迂腐，刚才的话不过是情急之语，这会儿想想，确实说得冲动了点，当下也不再纠缠这个了，说：“要不你去租个好点的房子，这份钱我来出。” 他是教授，退休工资不是一般的高。 “再看看吧，刚安置好。” 简婕委婉地拒绝，回绝太干脆了老头多心。 简达民立刻起身，胡乱地四处摸口袋，出来得急，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拿出来不够寒碜的，也罢，这事也不在一时，从长计议吧。 这么一冷下来，父女俩又习惯性地没话说了。 简婕只好开口留他在这里吃饭，说她今天买虾了，可以照着网上的食谱做个椒盐虾。 简达民却一刻都坐不住了，他无法容忍他那个美丽娇矜的女儿用中年妇女的语气熟练地和他客套寒暄，虽然单从年龄来看，她的确算得上中年妇女了。 是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意识到她已经三十五岁了！ 这让他羞愧，他觉得自己没尽到责任。从小他和她妈就娇养这个孩子，长大后把她稳妥地送到顾明台手里，受到了更精心的呵护，从没让她受过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在他心中，他女儿天生就该过这种生活，不用有太大成就，一辈子像温室里的玫瑰一样，平安喜乐，此生最凶险的事是从苹果里吃出条虫子。 可现在…… 简达民起身要走，简婕并不多留，甚至在关上门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父女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离的？有点久远了，一定要追究的话应该是从田阿姨进门开始吧！ 她妈在她生下北北那年走了，转过年就有人给简达民介绍了田阿姨，一个金牌家政阿姨，先是来家做保姆，很快就和简达民领了证，正式进门了。 田阿姨一直待简婕客客气气的，毕竟是出嫁了的姑娘，而且嫁得还相当不错。 简婕却受不了那个载满她回忆的家在她手里变得面目全非：她曾经的房间被野蛮地侵占了，母亲画的油画被扔进了储物间，墙上取而代之的是田阿姨绣的十字绣，就连母亲最喜欢的那盆兰花也被丢在阳台角落里奄奄一息.了..... 简达民却觉得无比幸福，田阿姨有一手好厨艺，会按摩，对他言听计从，伺候得他舒舒服服的。 他越舒服简婕就越刺眼扎心，替她过世的母亲不值。 她搬走了那盆兰花草，时不时松土、浇水、擦拭，叶子慢慢又青翠起来，这次搬家也没忘一起搬过来，这是她唯一能留住的东西了。 因为有了这层心结，平日除了逢年过节，她基本不回去，这十来年大家都相安无事。 简达民不懂这些，他向来就对这些东西反应迟钝，或者是他不愿意去懂，反正在他眼中，一切都是盛世太平岁月静好的，直到顾明台出事。 第9章 骨肉连心，他第一时间就赶过来看简婕，但她并不是很愿意他陪在身边。不知道为什么，他俩现在相处起来格外吃力，总要找话说，说了又疑心某句话说偏了。 他慢慢觉得自己的存在对简婕是一种负担，加上田淑芳总埋怨他添乱，索性撒手了。 顾明台家大业大，他总觉得就算人没了，女儿和外孙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万没想到大厦忽喇喇一倾，他们竟到了这一步。 第5章. 看清一个人要多久 简达民从女儿家出来，满腹心事，一步一叹气，出楼道口时刚好撞到一个男人进来。 旧楼道光线昏暗，简达民只觉眼前银光忽地一闪，是夕阳在他黑色耳钉的那圈碎钻上的折射。 大男人带什么耳钉？他本能地生出反感，往边上一靠，预备让他先过去。 对方却收住了脚步，盯着他迟疑了几秒，说：“简叔叔...，是您吧？” 简达民一愣，对方已经从他的表情得到了答案了，立刻亲热地握住了他的手，说：“我，小松，周小松，以前住您家隔壁单元。” 简达民扶扶眼睛，也认出来了：“小松啊，赵院长家的那个大外孙吧？现在都不敢认了，完全是大人模样了！” “看您说的，我和简婕同岁，三十五了，可不就是大人了吗？” 周小松笑眯眯地说。 “不管多大，在我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孩子。想想还真有年头没见过你了！难怪，你姥姥姥爷都没了，你也不爱回去了。前年的事吧，多好的人啊，不过都算长寿了。对了，你舅舅这几年发展的不错，提到省教育厅做副厅长了，你有空还是多走动走动......” 简达民一高兴话就多了起来。 周小松眼中暗光一闪，似乎被触动了什么心事，嘴里却一叠声地应着是是是，礼貌且恭敬。 简达民很受用，觉得这小子比小时候像样多了，那时候跟个皮猴一样，花里胡哨，哪儿哪儿都有他。 长篇大论了一番后，他忽地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啊？” “这几年我一直在这儿住，我爸...，这是我爸留下的老房子。” 哦，简达民长长地应了一声，他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他家那点事多少也有耳闻的，当下也不再往下说，转而问：“那你知道简婕吧？她娘俩儿刚搬进来。” “知道，就住我对门。” “这么巧？！” “那天我也吓了一跳！” 有熟人！简达民紧揪的心顿觉好受了一点，越发觉得周小松顺眼了一些，说：“那可太好了！简婕犟得很，怎么也不肯和我回去住，我看看能不能帮她租个好点的房子，这段时间帮叔叔多照拂照拂她们母子俩。” “叔叔，您这就见外了，我和简婕是发小，还是同学，应该的！” 要搬走啊？周小松的心忽闪了一下，话却说得亲亲热热。 简达民大感安慰，握着他的手摇了又摇，说：“好孩子，得空和简婕一起回家吃饭，我让田阿姨给你们做四喜丸子。” 周小松满口应着，心里却有些纳闷，哪里来的田阿姨？转瞬又懂了，怪不得简婕不愿意回娘家，大概那地方也早就物是人非了吧。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俩倒同为天涯沦落人了。 送走了简达民，周小松心思松动了些，觉得自己之前格局有点不够，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第二天早上碰到简婕在门口送顾念北时，他主动开门打了个招呼，说他刚好出门，问顾念北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简婕不知道他抽什么风，虽然飞快地拒绝了，但还是友善地对他笑了笑，表示了感谢。 周小松并没有不快的样子，跟着顾念北一块下了，隐隐能听到俩人一递一搭的交谈声，也不知道他俩有什么好说的。 简婕没空琢磨他们，赶紧回去收拾自己了，今天她要参加那个重要的面试，还是有点紧张的。 她应聘的是总经理助理。 那会儿她病急乱投医，看到招聘信息就投简历，没想到会真的收到面试通知时，那个公司颇有点规模，她并没抱有什么希望。 心慌了好几天后她自己好了安慰自己了：她虽然从没做过总经理助理，但当了十多年总经理太太，多多少少也懂点窍门。 人一紧张就乱，她一会儿觉得妆淡了，一会儿又觉得那套衣服过于隆重，以前和顾明台出席那些高级别的酒会都没这么紧张过。 她甚至还为此奢侈了一把，打了辆出租车。 到底还是晚了点，她到的时候等候室里已经坐了好几个应聘者，差不多都二十出头的模样，正叽叽喳喳聊得欢，她一进来，空气立刻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简婕找座位，立刻有心直口快的问她：“您是帮我们面试的主考官吗？” “哦，不不，我也是应聘的。” 简婕这才知道她们误会了，忍不住脸颊一热。 “一号，一号是谁？” 她刚坐下，一个脖子上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员就过来叫人，面试开始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一个个正襟危坐，盯着自己的简历出神。 很快轮到她了，工作人员把她领到面试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了四个排排坐的主考官。 简婕心一跳，一股难以自抑的喜悦瞬间地蔓延开了，右边第二个坐着的，竟是她表妹加闺蜜韩秀云。 第10章 韩秀云穿了件剪裁别致的衬衣，脖颈上戴着两圈珍珠项链，虽然也看到了她，但神色肃穆目不斜视，一副女强人的模样。 简婕顿时放松下来了，心里又骄傲又感慨：以前她只知道她在一家不错的公司上班，没想到就在这一家，而且还这么能干，怪不得她能有这个面试机会。 她忍不住感激地看了韩秀云一样，不枉她从小那么疼她。 面试开始了，简婕心情放松，表现得可圈可点，几位考官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您以前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吗？” “那您有任何职场经验吗？” “到了您这个年龄，必定有家庭有孩子吧？请问您打算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 “这个工作上下班时间不固定，还要出差，您能保证随叫随到吗？怎么保证？” ...... 韩秀云却突然开口，言辞无比犀利。 简婕开始以为她只是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给别人看，但很快发现不对，她那个咄咄逼人的劲儿头竟似要致她于死地。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不一样了，简婕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面试很快结束了，简婕木木地走出面试室，站在一个角落等韩秀云，她想问为什么。 不知道等了很久，终于，所有的面试都结束了，她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正往这个方向走来，还有面试官的交谈。 “其实八号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形象和气质也可以。” “她肯定不行，都三十五了，体力精力断崖式下降，还得顾家庭孩子，哪有刚毕业的小姑娘用着顺手？” 是韩秀云的声音。 简婕的指甲掐进了手心的肉里，她倒是表里一致，并不是自己多疑。 这时有个男考官笑道：“不都说women help women吗？怎么韩经理比对女性的年龄比我们还敏感啊？” “对啊，看她谈吐气质，肯定是见过世面的，估计遇到难处了，不然怎么会来找这样的工作？” 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韩秀云冷冷一笑，说：“那又怎么样？咱们公司又不是慈善机构......” 说到一半突然嘎然而止，简婕已经站到了他们前面，一双黑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第6章. 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其他面试官都人精似的，一看这阵势立刻散去，只剩下简婕和韩秀云面面相对。 被抓了个现行，简婕以为韩秀云会尴尬，她并没有，很无所谓地看着她。 “为什么？！” 简婕是真不懂，明明是自己人，不帮忙罢了，怎么还拆起台了？ “不为什么，你不适合这份工作。” 韩秀云淡淡地说。 “怎么就不适合了？我现在什么状况你知道的，不帮忙就算了…，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吗？ “你想多了，我不过公事公办。” “到现在还和我打哈哈？韩秀云......。” 简婕激动起来，声音陡然升高，经过的人纷纷回头看她们。 韩秀云拽起她的胳膊就走，一直走到楼梯拐角处，压低声音警告道：“你干什么？这是公司！”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简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低了声音，语气却依旧非常固执。 韩秀云被她逼得有些烦躁，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点到即止就行了，何必非要捅破？” 简婕不说话，眼光炯炯地看着她，是不说清楚没完的架势。 这份工作有没有已经无所谓了，她只想要个答案。 韩秀云一咬牙，说：“好，我告诉你！我在这家公司熬了九年，终于有机会提经理了，最近是考察期，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容不得一点差错。这个时候你进来，我就是任人唯亲！” “你没有啊，是我自己投简历进来的。” “呵，别人想抓你小辫子的时候可不论这个。” “所以你就要大义灭亲？你是不是有点紧张过度了啊？” “紧张过度？”韩秀云像是陡然受了刺激，言辞激烈起来：“你舒舒服服当了十年阔太太，知道职场是怎么回事吗？没人脉，没背景，被人当孙子一样呼来喝去，我熬了多久才有这个机会？！你当然不知道，你从小命就好，嫁的老公也争气，没吃过半点人间苦，可惜......” 她忽地扯起嘴角一笑，毫不掩饰那丝幸灾乐祸。 简婕腾地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了，她故意的！ 做了这么多年hr，即便不方便让自己进公司她也可以用另一种的方式。她有那个情商，从小就有，能把身边每个人都哄得高高兴兴的。现在她是懒怠费这个劲儿，因为自己已经不值当她费这个劲儿了。 想通这一层，简婕更愤怒了，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耻辱感。 韩秀云被她的悲愤的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说：“行了，我忙着呢，你应该比我还忙，就先这样吧！姐妹一场，给你个忠告，别浪费时间找这种工作了，强度大，加薪升职的机会少，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积累经验用的。” 说完一甩袖，踩着高跟鞋，叩叩叩走了。 简婕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下楼，恍惚间连电梯都忘记坐了，十五层楼硬是一步步走下去的。 顾明台去世后她见过太多世态炎凉了，可谁都没有韩秀云让她这么伤心。 第11章 韩秀云是她姑姑家的女儿，小她三岁，父亲去世早，家里经济状况很不好。简婕父亲一路周济她们娘俩，逢节假日都会把她接到自己家小住一段时间。韩秀云年龄虽小，人却非常伶俐，和简婕处得像亲姐妹似地，顾明台出事前的那个周末，她还刚从她那儿顺走一个gucci水桶包。 从小到大，化妆品衣服包包，只要她想要的，简婕从没手软过，就连她现在的工作，都是简婕拜托顾明台帮她找的。 想到这里，简婕心中五味陈杂，不甘、伤心、愤怒一起翻腾，难以自抑。 她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韩秀云，说：“这么多年姐妹……” 韩秀云回得非常快：“你确认是姐妹，不是公主和丫鬟？” 原来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简婕拿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了，心里的某个地方咔嚓一声碎了。 事情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的，现在想想，是她太迟钝了，或者说太自信。 出事后，韩秀云只在顾明台葬礼上闪了下就人间蒸发了，最初她并不在意，那会儿她正忙，自顾不暇。 等静下来后痛苦才像麻药过了劲儿似地一波一波发作，可当她习惯性地想向韩秀云倾诉时，她不是不回信息，就是不住口地叫忙。 她一直以为她是真的忙。 简婕走出办公大楼，擦掉脸颊上的那滴眼泪，接受了这个残酷的成人世界：花团锦簇和盛世太平都是假象，顾明台这棵大树一倒，他们都作猢狲散了。而自己，不过是攀援在大树上的菟丝花，被人随意践踏在脚下也正常，因为没有力量反抗，踩就踩了，没人在乎。 既然无功而返，回去的时候就不能打车了，简婕坐地铁回去。 那天恰好人特别多，车厢里人头攒动，她第一次尝到了被挤成沙丁鱼的滋味。 再从地铁上挤出来的时候，她最喜爱的那双高跟鞋上印了大半个球鞋印，头发乱了，包上最喜欢的那个吊饰也被挤丢了。 简婕这辈子从没这么狼狈过，瘸着脚走了两步，突然看到了大楼外玻璃映出来的自己，立即收住了脚步。 她从包里拿出化妆包，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补了点粉，然后买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甜筒，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慢慢吃了起来。 旁边就是湖心公园，今天天气非常好，天空瓦蓝瓦蓝的，待会可以去逛逛。 简婕在外面晃荡了大半天，回家的时候已经黄昏了。 小区门口的那条巷子烟火正盛，喷香的卤煮刚出锅，芝麻烧饼焦黄酥脆，沿路有一溜地摊，都是刚从农村拉回来的蔬菜水果，新鲜水灵，十块钱就能买一兜子。 人活着终归还是有滋味的，她的心突然熨帖了。 顾念北今天要补习，自己带了钱在外面吃饭，简婕停在路边买了半只烤鸭。 那烤鸭刚刚出炉，鸭皮烤得金黄，上面的油还在滋滋作响，老板手法娴熟地把鸭肉片成了一盒，配上碧绿的黄瓜丝和葱白，非常诱人。 简婕的肚子咕地响了一声，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知道饿了。 她拎着烤鸭急急往家赶，想快点大饱口福，谁知在单元楼门口撞上了周小松。 他身边还有个年轻的女孩子，俩人面对面站得很近，女孩子的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娇俏地仰脸看着他，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简婕立刻低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周小松却看到了她，视线一直追到她上楼。 女孩子不高兴了，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说：“这大婶是谁啊？” 第7章.三千烦恼丝 简婕虽然走得很快，还是把那声充满恶意的“大婶”听得结结实实，心想现在的女孩子嘴巴可真毒，她看上去也没有比自己小太多啊，这么想着，经过楼道窗户时忍不住往外瞟了一眼，不想正和周小松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简捷一哆嗦，赶紧收回视线，匆匆开门进了房间，心里忍不住骂周小松：约会就约会，干吗在公开场所搂搂抱抱？搂就搂呗，眼睛还不老实，东看西看的，把自己抓了个正着，搞得她多爱窥探别人隐私似的。 楼下，周小松对女孩说：“她大婶？我俩同岁，那我不就成大叔了吗？” “现在大叔是褒义词，特别让人上头！” 女孩子没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仰面甜蜜蜜地对他笑。 “让你上头是大叔的钱吧？” 周小松微微勾了下嘴角，露出一抹凉薄的笑意。 “讨厌！” 女孩捶了他两下，声音更嗲了：“你连着两周都没来找我了，也不许人家来找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你说呢？” 周小松继续坏坏地笑，试图把她的胳膊拿下来。 “我不管，你上次还答应送我个包包的，不会赖账吧？” 女孩子胳膊一收，把他搂得更紧了。 温香软玉在怀，周小松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觉得女孩太任性了，大庭广众之下多不合适，完全忘了以前自己最不在意的就是旁人的眼光。 没有比美食更能抚慰人心的，简婕美美地吃了顿烤鸭，又给自己倒了杯带着泡沫的冰啤酒，韩秀云、楼下膈应她的女孩，都变得遥远且微不足道起来。 至于周小松，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反正他十年如一日，从没闲过。虽然她搬来不久，但已经撞见好几个女人来找他了，每次都不一样。 第12章 一次是个妖娆的女人，穿了条贴身吊带黑裙，身材凹凸有致，大清早扭着细细的腰肢推门进去；还有一次撞见个女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惊慌失措地从他房间里跑了出来，不知道把人家怎么了。 今天这个倒是第一次见，打扮得时髦明艳，公开场合就那么黏黏糊糊的，应该是正牌吧！ 可这些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简婕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洗澡。 新家的卫生间非常简陋，热水时断时续，洗得一点都不痛快。 简婕直叹气，暗暗下决心，赚到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花洒和热水器。 氤氲着白水汽的卫生间里，她认真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依旧白皙紧致。 她像她妈的皮肤，五十多岁都不怎么长皱纹。 怎么就像大婶了？！ 她对着镜子皱眉头，突然发现了端倪，是那双眼睛，看上去那么忧郁疲惫，可不就显老吗？ 她赶紧打开柜子，翻出一张面膜贴上了，然后打扫浴室，连带着外面的垃圾，收拾了满满两袋子。 她踢啦着拖鞋，准备趁天黑快速溜下去丢掉。 搁以前，这副模样她绝对不会出门，但现在不同了，住在这样的老旧小区，什么阵式她没见过？再说她就住在二楼，来回不过一分钟的事。 谁知还是撞见了周小松。 他在垃圾桶不远处的阴影里吸烟。 咔嚓，清脆的打火机声把鬼鬼祟祟的简婕吓了一跳，等认出是他后没好气地说：“躲在这个鬼地方干什么？吓死人了！” “我没先被你吓死就不错了。” 周小松抬抬下巴，调侃道。 还真是，简婕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模样：黑面膜，泛着银色光泽的真丝睡裙，被大夹子乱七八糟夹起来的头发，的确更有贞子的嫌疑。 她有点心虚，换了个话题：“你小女朋友呢？” “拿着我的卡买包去了！” 这么壕啊？简婕扯扯嘴角。 “你笑什么？” 周小松非常敏感。 “替她高兴呗，男朋友这么给力！” “得了吧，心里不一定怎么吐槽她呢，肤浅？拜金？没礼貌？” “疯了，非亲非故的，我吐槽她干嘛？ 简婕嘴硬。 “因为她说你是大婶啊。” 周小松慢悠悠地说。 真不愧是女人堆里混大的，啥都懂。 “我本来就是大婶！” 简婕强撑。 周小松不说话，嘴里衔着烟，眼神却幽深，就那么上下打量着她。 简婕吃不住他这么一看，刚想说点什么，他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放心，你看上去不像大婶！” “行了，别替你女朋友找补了，我都三十五了，儿子都要上初中了，大婶就大婶呗！” “我是说真的，你身上没有大婶味。” 周小松极其认真地强调了一遍。 简婕到底是个女人，虽然知道他嘴上惯来油滑，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起来，不忘礼尚往来：“谢谢，你状态也不错的。” “那当然，男人本来就比女人老得慢，四十还一枝花，更何况我？！” 他立刻又臭屁起来。 简婕一阵无语，转身要走，他叫住了她，问：“今天去找工作了？” “你怎么知道？” 简婕奇道。 “你老公刚走，穿这么隆重总不能是去相亲吧？”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工作没搞定？” 周小松仿佛有透视眼，洞若观火。 简婕本不想理他，一转念，又突然来了兴致，说：“一直没问你，你现在是做什么的？” “我那工作你干不了！” 周小松一张口就把她撅回去了。 “我怎么干不了？…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工作？” 简婕想起韩秀云的话，忍不住问道。 周小松沉吟了一下，说：“说句你不爱听的，其实你现在这情况，找工作不如嫁人！真的，找个好男人，什么都解决了。干嘛这么瞪我啊？三十五岁是个坎，趁着还有几分姿色....，哎哎哎，怎么还打人啊？！” 周小松被气急败坏的简婕追着打了好几下，不仅不生气，还觉得痛快极了，笑得贱嗖嗖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边上了。 简婕刚开始是真生气，这会儿也莫名其妙跟着笑起来了，说：“你这嘴贱的臭德行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不见改。” “你这一言不合就上手的毛病不也没改？在人前装得跟个淑女似的。” 周小松哼哼唧唧地说。 那些久远的、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突然潮水一样涌了过来，这几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别扭和疏离瞬间消失了。 顾念北八点多才晃晃悠悠地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简婕摊在餐桌上的试卷，鲜红的八十九分明晃晃地刺着他的眼睛。 “妈妈！”热血一下子冲到了头上，他恼羞成怒地朝她喊：“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 “我没有翻你的东西，我帮你打扫房间的时候看到...” “以后请不要帮我打扫房间了！” 顾念北抓起那张试卷就往房间里走。 “顾念北！”简婕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这是你对待妈妈的态度？！” 翻出那张试卷时简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念北像他爸，从小到大都是学霸，从没考过这么差的成绩，还藏起来？！ 第13章 她已经非常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他还先来脾气了。 顾念北立刻顿住了脚步，脸皮依然是僵的。 简婕说：“没考好就没考好，有什么好藏的，下次考好不就行了？” 顾念北低头，不说话。 简婕心又软了，放缓了语气：“是不是新学期功课难了，要不妈妈也帮你请个家教？” “不用！” 顾念北一口回拒，说：“我下次会考好的！” 简婕叹气，伸手抱了抱他，说：“妈妈相信你！北北，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妈妈能力有限，你只能靠自己，要比以前更努力才行，你资质那么好，千万别浪费了！” “要是努力也没用呢？” 顾念北迟疑地问。 “不可能！北北，你和你爸爸一样，天生就是那种闪闪发光、站在高处让人仰望的人！” 简婕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她的鼓励并没起到多大作用，顾念北推开她的胳膊，蔫蔫地说：“知道了，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北北…” 简婕还想说什么，顾念北已经走进了房间，一甩门，把她关在了外面。 第8章. 街角的那份工作 简婕做梦也没想到田淑芳会给她打电话。 长久以来，她们的关系仅限于“多吃点”“谢谢”“再见”的客套里，淡得不能再淡了。 田淑芳刚进门时也曾使出浑身解数想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很快被简婕的矜持和冷淡吓退了。 她对她彬彬有礼，却又冷若冰霜。 后来田淑芳想通了，也就逢年过节一起吃顿饭，随她了。 这么多年了，俩人单独约着见面还是第一次。 简婕一推门就看到了坐在咖啡馆里的田淑芳，微卷的头发明显精心打理过，系着一方真丝小方巾，脸庞白皙，正翘着小拇指用银匙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完全不见以前在她家擦地做饭的模样了。 田淑芳很快也看到她，热情地招呼她坐下，问她想喝点什么。 “不用，我待不久，有什么事直说吧！” 简婕没有心情和她寒暄。 “你爸住院了！” 什么？简婕霍然起身：“他怎么了？在哪家医院？” “别急，没什么大碍，就是血压突然飙到了两百。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两天，年纪大了，怕血管太脆。” 田淑芳赶紧拦她。 “那你怎么不守着他？这个事直接打电话告诉我就行了。” 简婕还有点懵。 “坐，先坐下，是有点事想和你聊聊。” 田淑芳说。 简婕不觉得她俩有什么好说的，但还是耐着性子坐下了。 田淑芳开口了，话说得非常委婉，但简婕很快明白了她的来意，原来她父亲这次住院和她有关。 田淑芳说：“你现在有难处了，你爸挂念你很正常，但他年纪一大把了，腰不好，血压血糖也高，三天两头要跑医院，我跟着跑跑腿也没什么，但好歹得留点看病钱吧？！他不肯，非要把这个家挖空了去贴补你。” 简婕听怔住了，万没想到父亲能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 田淑芳继续说：“我说了，人家简婕是读过大学享过富贵的人，就算女婿走了，拔根汗毛也还比咱的腰粗，哪能三十好几了还倒过来稀罕你这点养老钱？！她不是那种啃老的人。 他偏不听，他脾气你知道的，坏得很，固执起来像牛一样，唉！也就我能凑合凑合跟他过了。” 这是要堵简婕的嘴，捎带敲打敲打。 简婕怎会不明白？换以前她不过一笑了之，跟她回嘴都嫌丢自己的身份，可现在心里有股火直往上蹿，压都压不住。 老头儿还在病床上躺着没出院，她就急不可耐地跑这里宣誓主权讨要说法了？ 她要不是拦得厉害，老头儿的血压能飙这么高？ 十多年来她父亲毫无怨言地养着她和她女儿，一直平安无事，一要贴补自己的亲女儿就变成她嘴里的负担和麻烦了？ 简婕按下激烈的情绪，依旧笑吟吟的，说：“田阿姨，您可千万别委屈自己！我爸性子不好，身体又多病，确实拖累人，您放心，如果您有好的去处，我一定劝他放你走。” 田淑芳大吃一惊，万没想到她平时文文静静的，嘴巴却这么厉害，偏字字句句又是为了自己好，顿时噎在那里了，半天才强笑道：“你看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和你爸都过这么多年了，感情还是有的。我这不是心疼他吗？” “是得心疼心疼他，听说您偶尔还在外面接点活儿做，要我说啊，伺候好他比接什么活都重要，他一个月那么多工资，健健康康地多活几年比啥都强。” 简婕说完立刻起身，丢下脸色复杂的田淑芳，头也不回地走了。 简婕找到简达民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输液。 到底上年纪了，一躺下就见颓态，胡子拉碴，头发花白，和平日那个里风度翩翩的老教授截然不同。 简达民看到简婕非常高兴，挣扎着要起身。 简婕赶紧过去扶他，手搭在他胳膊上时明显感觉到他皮肉松弛了，直晃，早不是那个高壮的、能把自己举到头顶上的父亲了。 简达民看到她眼底似有泪意，安慰她：“没多大事，就是血压有点高。” “您平时得按时服药。” 第14章 “按时吃着呢！” 简达民坐起身，在枕头下面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张银行卡，说：“刚好你来了，我就不用再跑一趟了。这里有些钱，可以租个好点的房子，也可以付个首付，爸爸能力有限...” “您快收起来吧，我有钱。” 简婕怎么可能收？一边低头给他掖被角，一边说。 “听话！” 简达民拉下脸，假装生气，非要把卡递给她。 简婕接过来塞回到他口袋里，笑道：“您先帮我存着，放心，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一个月七八千呢！” “真的？什么工作？” “顾明台的一个朋友，刚好需要人帮忙，挺照顾我的，工作也清闲。” 简婕面色自若地扯了个谎。 她坐在床沿，陪简达民闲聊了一会儿，帮他削了个苹果，又打了瓶开水。 简达民非常高兴，他们父女俩很久没这么亲近过了。 简婕走时他依依不舍，一再叮嘱她周末带顾念北回家吃饭，到时让田阿姨给他们做好吃的。 他被惯坏了，这辈子怕是离不开田阿姨了，简婕心中叹气，但依旧微笑着应了。 回去的路上，她心事重重，脚步也格外沉重，工作的事依旧一筹莫展，却迫在眉睫。 也不是完全没机会，最近她也前前后后面试了好几个工作，不是人家看不上她，就是工作时间太长，强度太大，无法分身照顾孩子。 这几天，韩秀云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响，弄得她也直犯嘀咕，也许她真的不适合去公司上班。 走着走着，街角墙上贴的一张红纸吸引了简婕的注意力，是个很简陋的招聘启事，有家蛋糕店要找西点师傅，只用上半天班。 简婕立刻把它撕下来，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上了门。 蛋糕店离她住的小区很近，只隔了一条街，是对夫妻开的。店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明亮，主要卖平价面包和糕点。 简婕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生意还挺红火的。 夫妻俩都在，妻子怀了二胎，四个多月，已经显怀了，要人要得急，也不看简婕的烘培证书了，直接上她上手做个蛋糕看看。 简婕做了个镜面蓝莓慕斯蛋糕。 蛋糕的胚体店里有现成的，她熟练地打发鲜奶油，在锅内加热搅拌蓝莓果液，蓝莓和糖，在蛋糕上刷酒糖液，一气呵成。 成品非常完美，上面覆盖着果冻镜面，顺滑轻盈。 夫妻俩各挖了一口吃，同时唔了一声，口感滋润绵香，又像布丁一样柔软，入口即化。 老板刘大伟怕她要价高，说：“我们是小本生意，开的工钱不高。” 他不觉得这个小店能留住她。 “能给多少？” “两千五。” 老板娘快人快语。 简婕犹豫了一下，其实心里已经千肯万肯了，半天班而已，又离得这么近。 她只是有点感慨，辛辛苦苦读完的大学没帮她找到工作，平时消遣的爱好倒变成了糊口的本事。 “最多两千八。” 刘大伟误会了，一咬牙，又加了一点。招聘启事贴出去好几天了，碰到个合适的不容易。 “好，什么时候签合同？” 简婕立刻应下了。 大家都是爽利人，第二天她就去上班了。 顾念北听说妈妈找了个这样的工作，半天没说话，突然返身回房间拿了张银行卡给她，说：“这个工作太辛苦了，再找找别的吧！这是我从小到大存的压岁钱，昨天整理书时翻出来的。” 还有这一茬？简婕又惊又喜，之前忙忙叨叨的，居然把这个忘了。 卡里的钱当然不少，顾念北已经十二岁了，压岁钱加起来差不多有六位数，他现在也算是个小财主了。 顾念北看到妈妈欢喜也跟着高兴，第一次感觉得自己能帮上点忙了。 简婕却把卡递了回去，说：“这钱不能动，等你考上大学才能取！” “妈妈~” 顾念北抗议。 “就这么说定了！”简婕一锤定音，看顾念北一脸沮丧又赶紧安慰他：“虽然暂时用不上，但有了这笔钱，妈妈的腰杆一下就硬了！ 放心，我只上半天班，跟玩儿似的，你知道的，妈妈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插花和烘焙了。这只是暂时的，妈妈不会一辈子做这个的。” 顾念北毕竟年纪小，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还是被安慰到了，当下母子俩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跟过节一样。 第9章.不是不痛，而是尽量不碰 烘焙这件事，用来消遣和用来赚钱是截然不同的。 简婕刚上了几天班就知道了厉害，和面、发酵、分割、醒面、整形、装裱，忙起来根本停不下。 这种小店要么不请人，请了人就恨不得把她当驴使，一上午四个小时，只有把糕点送进烤炉那会儿能喘口气。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简婕劝诫自己，咬牙坚持着。 好在老板刘大伟为人忠厚，又急着让简婕独当一面，并不藏私，跟着他很能学不少东西。 简婕其实有点惭愧，她擅长的那几样精致糕点在这里并没有太大用场，店里做得更多的还是平民的菠萝包、红豆面包，枣糕。 她学东西很快，话不多和也不偷懒，刘大伟对她非常满意。 老板娘罗小玉就差点意思，简婕刚来时她还是很热情的，经常找她聊天，或者说套话。 第15章 有次她问简婕她儿子在哪儿上学，简婕犹豫了一下，顾念北学校太有名了，说出来不免有些麻烦，就随口说了自己读书的那个小学。 罗小玉还是很羡慕，急急地问她是怎么给儿子办进去的，塞了钱还是找了个人，她大女儿明年就要上小学了，没有户口，正急的团团转。 简婕有点懵，总不好说自己的父母在那个大学当教授，上a大附小是顺理成章的事，就支吾着说隔太久了记不得了。 罗小玉就有点不高兴，认定她是怕自己找她帮忙。 这样的事情还有几次，简婕得罪人了还不自知。 一次罗小玉抱怨女儿学个拼音就那么费劲，气得她差点动了胎气，问简婕的儿子啥情况，这种时候一般顺着她发几句牢骚就行了，可简婕正专心装裱一个生日蛋糕，随口说她儿子学习上挺顺，从没让她操过心，罗小玉的脸当时就拉下去了。 还有一次天凉了，简婕穿了件拧麻花的象牙白毛衣，罗小玉一眼就看中了，问她哪里买的。 那件毛衣是个l开头的大牌子，一件三四千，简婕只好说是淘宝上淘的，没想到罗小玉找她要店铺地址，她拿不出来，俩人都挺尴尬。 这样次数多了，罗小玉就不怎么和她亲近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简婕却长舒了一口气，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交朋友。 况且，虽然都是俗人，罗小玉比梅姐可差远了，小心眼一个套一个，一点都不爽利。 这天下午，简婕歇班，略收拾了一下去医院看望顾明台的父亲。 昨晚她大姑姐顾明芝打电话过来，万幸，老爷子的开颅手术虽然艰难，但成功了，她得去看看。 没想到顾明芝把她拦住了。 她堵在病房门口，接过她手里的那捧鲜花，放在在鼻子下嗅了嗅，说：“这么大一束花，挺贵吧？” 没等简婕说话又飞快地说：“你呀，还跟以前一样，买这些干啥，太浪费了，钱要花在刀刃上...。” “北北爷爷怎么样？” 简婕往病房里张望。 “早上醒过，这会又睡了。那啥，简婕，你还是先别进去了，医生特别叮嘱过，病人不能激动，你这一进去，老爷子指定会想起明台和北北......” 顾明芝说得磕磕巴巴的，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不近人情。 “哦，没关系，老爷子没事就行。” 简婕急冲冲而来，闻言不免有些尴尬，但依旧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 心里却是刺痛的，顾明台出事，她本是直接受害者，却变成了顾家的丧门星，不能提不能碰，仿佛只要她不出现，顾明台就还活得好好的一样。 简婕不想批判他们这种自欺欺人的鸵鸟式心态，都那把年纪了，还是重病号，愿咋活咋活吧！ 她转身要走，顾明芝却叫住了她。 她把花和水果篮送进去，提了一个油汪汪的纸袋子出来，说：“你来的正好，你姐夫早上刚卤好的猪脸，烂香不腻，还热乎着，赶紧带回去吧！” 顾明芝读书没天分，初中就辍学了，顾明台资助她和老公在县城开了家卤肉店，生意还过得去。 “不用不用，留给老爷子吃吧。” 简婕不防她有这么一出，赶紧推辞。 “给你的，拿着！” 顾明芝不由分说地塞给她，她的手带着一层薄茧，粗糙有力，不容拒绝。 “姐...” “本来我就打算去看看你们娘俩。我知道你们难，可姐现在也只能顾一头了。明台，明台把你们娘俩当宝贝似的，如果知道你们住在那样的地方......” 顾明芝嗓子一哽，说不下去了。 简婕也不由地鼻头一酸，眼泪喷涌而出。 顾明台死了三四个月了，就像一根针掉到了大海里，悄无声息。世界依旧在正常运转，太阳东升西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能和她一样有切肤之痛的也就眼前寥寥的这几个人了。 她一低头，把眼泪擦掉，反过来安慰顾明芝：“我俩挺好的，我也找下工作了，别挂念，把北北爷爷照顾好，家里全靠你了！” “你已经找到工作了？什么工作？” “在一家面包店打工。” “啊？你哪干得了这个？！” 顾明芝大惊失色。 这么多年了，顾明台把简婕照顾得像小仙女一样，从不舍得让她洗衣做饭，说她的手是用来插花弹钢琴的。有次碰到打雷天，他不顾大家的劝阻连夜往回赶，说简婕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听得顾明芝直撇嘴，都孩子他妈了还怕打雷？现在却..... “我可以的，你放心！” 简婕拍拍她握住自己的手，安慰她，也像在鼓励自己。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擦黑了，简婕借着夜色一路走一路淌眼泪。 她不想哭的，眼泪却不听使唤，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已经明白了所有的道理，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原来根本没有，她大概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她突然明白北北爷爷不想见她们娘俩的心情，她也一样，如果不触及不碰到的话，她会自欺欺人，觉得那一页已经揭过去。 她不怪他们的，大家都自顾不暇，再说顾明芝还是挂念他们的，虽说不过送个卤猪脸给他们，虽说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好这口的从来不是他们母子俩，而是她弟弟顾明台。 简婕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家门口，刚拿出钥匙，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周小松探出头来，说：“北北在我这儿。” 第16章 “怎么回事？” 简婕跟着他走进去，问：“北北，你今天不是要打球吗？” “教练今天请假，妈妈，我能玩会儿游戏吗？” 握着游戏手柄的顾念北腾地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紧张又带点讨好地看着她。 简婕心一软：“怎么突然想玩游戏了？作业做完了吗？” 顾念北以前从来不碰这些。 “嗯，就剩一篇作文了，妈妈，我就玩十分钟，十分钟可以吗？” 顾念北脸上露出了乞求的表情，他很久没这样了，小时候想买心仪的玩具或名牌球鞋才会这么可怜巴巴地看她。 “就让他玩一下吧，小孩子，整天弄得那么紧张干嘛？” 周小松递过来一杯水，看她紧紧握着一个油迹斑斑的纸袋子，打趣道：“这是什么宝贝啊？” “就十分钟啊！” 简婕松口，转过来看着周小松，突然福至心灵，问：“你吃卤猪脸吗？” 正愁不知道怎么安置这些东西，这下好了，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总不好白打扰他。 “有猪耳朵吗？” “有，有，整套的，你家厨房在哪？” 简婕赶紧应下，唯恐他后悔了。 周小松也跟着进了厨房，袋子一打开，简婕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眼睛瞪得溜圆，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周小松伸过头一看，原来袋子里是整张猪脸，酱红色的，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支棱着耳朵，栩栩如生，难怪她害怕。 他忍住笑，把她拽到一边，拿出一把刀来，说：“就你这小胆儿，还吃什么猪头肉？” “以前都是阿姨收拾的，我从没看过这样的.....你你，你收拾吧，我去外边等着。” 简婕逃也似地出了厨房。 顾念北还在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一脸紧张，看都不看她一眼。电视屏幕上是一个古堡的画面，哒哒哒地响着枪声，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简婕坐在餐桌边，环顾了一圈，不得不说，虽然都是老破小，周小松这里比她那儿敞亮奢华多了。 客厅和小房间打通了，柚木地板纤尘不染，那张黑色的真皮沙发松软润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还跟以前一样，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10章.他的另一面 周小松很快端着切好的猪耳朵出来了，又送过来一碟花生米，一盘刚炒出来的西芹百合。 那西芹百合炒得颇诱人：芹菜碧绿清脆，百合洁白娇嫩，点缀着饱满的腰果，赏心悦目。 这还不算完，最后他又端出来一罐热腾腾的鸡汤，一掀盖，满屋都是香气。 周小松招呼顾念北：“北北，打完这局吃饭！” “好！” 顾念北飞快地扫了他们一眼，视线又回到电视屏幕上了。 “这不合适吧？” 简婕很意外。 “有啥不合适的？去去，把米饭盛出来。” 周小松熟门熟路地指挥她。 这种情况下再拒绝不免矫情，简婕起身去厨房盛饭，捎带把勺子筷子也拿了过来，周小松家的餐桌不大，刚好坐三四个人。 顾念北还在那里恋恋不舍，周小松大喝一声：“北北洗手，开饭了！” “来了！” 顾念北特别听他的话，手柄一扔就去洗手了。 饭菜虽然简单，但清淡爽口，很见功夫，尤其是那罐鸡汤，不知道拿什么煨出来的，鲜得眉毛都掉了。 顾念北吃得十分香甜，说：“周叔叔，你家阿姨做的菜真好吃！” “我家没请阿姨。” “是周叔叔的女朋友手艺好。” 简婕边说边又给顾念北盛了一碗汤。 周小松看了她一眼，说：“我可没那福分。” 他用大拇指对着自己的胸口，说：“大厨本厨！” 他还会做饭？顾念北和简婕一起瞪大了眼睛。 他真不像个会做饭的，每天梳个油头，戴着耳钉，穿着破洞牛仔裤，打扮得有型有款，跟个艺术家似地。 “你俩运气好，我一年也下不了几次厨。头几天有个东北朋友从小兴安岭给我捎回来点松茸，顶级的、没开伞的那种。为了不浪费它，我还专门去乡下逮了只土鸡。土鸡也有讲究，至少得一年以上，汤里我就放了点姜片，可你尝尝这味道，两鲜合一鲜，绝了！” 周小松侃侃而谈，显然是其中高手。 “周叔叔，您吃得可真讲究。” 顾念北听得两眼放光，崇拜的光。 简婕看不得周小松那嘚瑟劲儿，习惯性地想吐槽一下，又被鸡汤堵住了嘴，确实没喝过这么鲜的。 周小松更来劲儿了，拈了根猪耳朵往嘴里一扔，美滋滋地喝了口小酒，说：“这可算不上讲究，有那讲究的人，年羹尧，知道吗？” “那不是个武将粗人吗？” “这你就不懂了，他还是个有名的老饕，有道年氏小炒肉，可不是咱吃的那种。人家老年讲究，选一头好猪，让一群人拿棍儿追着打猪的脊背，这样猪浑身的血都会往脊背上流，那块肉就格外鲜嫩有滋味，吃的时候只割那一小块，立刻下锅......, 那味道，啧啧！对了，还有道年氏大白菜，那时候他驻扎在青海，白菜可是稀罕物，他一挥手就种上四十亩，吃的时候只要最里面那点儿菜心…” 第17章 这下别说顾念北了，就连简婕都听了有滋有味的，心想，那天让他和顾念北一起啃自己煎得硬邦邦的牛排还真委屈他了。 周小松已经在收尾了：“…北北，记住，吃蛋不吃黄，吃肉不吃肥，吃鱼要吃尾，还少不了蘑菇和火腿。” 顾念北听得猛点头，由衷地赞叹道：“周叔叔，您懂得真多，比我们历史老师还多。” 简婕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揶揄道：“你周叔叔这聪明劲儿从小都用在吃喝玩乐上了....” 到底在孩子面前给他留了个面子，把风花雪月四个字咽了下去。 周小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挑挑眉，说：“民以食为天！孟子不也说了吗？食色性也，难道都像你那样？” “叔叔，我妈小时候什么样啊？” 顾念北好奇地问。 “你妈啊...”周小松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一抹追忆的神色，然后笑着说：“你妈是那种上课坐得笔直，举手最积极的好学生，正气凛然，你们学校有女教导主任吗？你妈也就是长得好看，要不跟她一模一样！” “我妈现在长得也好看！” 顾念北特别有眼力见，一看简婕瞪周小松，赶紧拍马屁。 简婕绷不住了，噗嗤笑出了声，说：“别耍贫嘴了，吃好没有？吃好了赶紧回去写作文去！” 顾念北乖巧地应了声，放下碗筷，礼貌地和周小松说谢谢再见。 简婕留下来洗碗，饭是周小松做的，她不能不懂事，也跟着抹了嘴就走。 周小松也不勉强她，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厨房门上和她聊天。 简婕发现他那个小厨房惊人地现代化，不仅有集中灶，洗碗机，还有垃圾粉碎系统，不由地啧啧称奇，说：“你还真不委屈自己！” “不然呢？我又不用养老婆孩子！” “其实像你这么活也挺好，自由自在的，多潇洒！” 简婕这话不完全是讽刺，多少还是有点羡慕的。 “那又有什么用？我那点聪明劲儿全用在没用的地方了！” “周小松！”简婕立刻抬头，说：“你一大老爷们，咋这么小心眼？！我刚才就那么顺口一说！” 周小松哼哼两声，说：“擦台面的抹布在你左手边。” 简婕看他那样子，八成是要记仇的，叹了口气，说：“其实我还真没资格说你。你看我，当年学习那么刻苦，到头还不是做了个最没用的家庭主妇，浪费了十多年的好光景，现在被社会无情地抛弃了。” “后悔吗？” 周小松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 简婕想一想，干脆地说：“不！” 因为有顾明台。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惆怅。 周小松不说话了，遥遥看着她的侧脸，厨房的灯是暖黄色的，笼着这个小小的房间，让人恍惚，仿佛在梦里一样。 她垂着头洗碗，五官的轮廓熟悉又陌生，却依旧是美丽的，渺茫松脆的美。 盘子已经被冲洗得洁白无暇了，她依然哗啦啦地开着水龙头，思绪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周小松走过去，轻轻把水龙头关上了。 简婕这才如梦初醒，急急把剩下的几个盘子放进洗碗机里，按动了按钮，机器轰隆隆地响起来了。 “怕什么？咱现在不是有工作了吗？先立个小目标，争取半年内成为这个片区最厉害的面包师。” 周小松难得说了句人话。 简婕非常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面包店工作？” “哦，上次，上次我去买面包，看你正忙就没打招呼，那家我常去的！” 周小松含含糊糊地说。 “你买的什么？味道怎么样？最近的菠萝包都是我做的！” 简婕双眼熠熠发光，迫不及待地问。 “还行，菠萝皮挺酥脆的，面包也松软，就是缺点嚼劲。” “那明天发面的时候我多揉几道。” 简婕从善如流。 周小松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虑了，她活得不知道多起劲。 那张卤猪脸周小松只动了一下猪耳朵，简婕知道他嘴刁，并不勉强。放着也是浪费，不如送给楼上的梅姐。 梅姐是这一片的百事通，社区、药店、？派出所，哪儿能买到502胶水，谁家的猪肉注水谁家从不缺斤短两，卖水果的和门口保安是啥关系…，她都门儿清，人又热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简直是简婕生活里的指路明灯。 简婕先回去和顾念北打了个招呼，他正在专心写作文，这会儿好像来了灵感，下笔犹如神助，一看到她立刻捂住了。 简婕好气又好笑，交待了几句就上楼了。 梅姐就住在三楼，简婕一走到门口就觉得不对，两口子好像在屋里干架，东西摔得乒乓作响。 她刚要转身，门猛地被拉开了，梅姐的丈夫王志明满脸怒容地往外冲，和她撞了个正着。 简婕好不尴尬，只得扯着僵了的脸皮冲他笑了笑。 王志明也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做反应，梅姐声嘶力竭的声音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你走！你走！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走就走！王志明重重地哼了声，擦着简婕的肩膀一阵风似地冲了下去，把楼道踩得咚咚直响。 下一刻梅姐也追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手足无措的简婕，只顿了一秒，她立刻换了张笑脸，满面春风地说：“是简婕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快进来！” 第18章 第11章.吃瓜 这样尴尬的场合简婕怎么好进去？赶紧推辞说：“不用不用，孩子姑姑送了点猪头肉，说配点小酒再好不过了。我本来想问问大哥好不好这口，没想到...，不好意思，我改天再来吧！” “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就碰见我俩吵了两句嘴吗？谁家勺子不碰锅沿？！快进来！” 梅姐素来豪迈，不由分说把她拽进来按在沙发上，又忙着给她倒茶。 “不用了，北北一个人在家写作业，我马上就得下去。” 梅姐不理她，叮叮咣咣在厨房忙乎了一阵，给她沏了杯茉莉花茶，自己切了一碟猪脸肉，拎了大半瓶二锅头过来了。 简婕很意外，问：“你也喝酒？” “偶尔眯一口，活！唔，味道不错，软香筋道，比门口周老头卖的强。” 梅姐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又对着酒瓶口吸溜了一口，大概度数不小，辣得她龇牙咧嘴。 简婕看她喜欢，大感安慰，觉得没明珠暗投浪费大姑子的心意。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吧？尽管说，你姐大本事没有，小忙还是可以帮点的。” 几口酒下肚，梅姐生出豪气来。 “谢谢姐，真没啥事！就想让你和大哥尝尝，这段日子已经很麻烦你了。” “你班上得怎么样？” “啊？在面包店吧？还行，刚开始有点累。” “你呀，别太实诚，那家老板我认识，两口子都是乡下上来的，有点小家子气，花两三千块钱就恨不得把你骨头里的油榨出来。我告你，干活甭那么利索，做那么快干什么？后面永远都有活儿追着，不是说让你偷懒，差不离就行了......” 梅姐像个贴心的老母亲一样，絮絮地给她传授婆婆经。 简婕本来打算坐坐就走的，一直没有机会起身。 大概喝多了点，梅姐开始追忆身世了，说自己天生劳苦命，年轻时在钢材厂上班，车间里啥苦活累活都干过，后来还是下岗了。好不容易开家小店日子好过点，偏偏家里的那个榆木疙瘩不开窍，三天两头和她吵架，气得她胸口疼。 “我看王哥平日挺好的，话虽不多，但待人特别客气。” “那是对着你们！回到家跟个闷嘴葫芦一样，和他说三句话他才哼一声，不瞒你说，我俩分房睡都十来年了。别看你姐整日在外面说说笑笑的，心里苦啊，比吃黄连都苦！” 梅姐捶了几下胸口，一腔愤懑无处发泄的样子。 “这会儿都在气头上，冷静下来你俩好好谈谈。” “有个屁用！你猜今天咋吵起来的？一早告我他要睡，结果门一关人家正对着直播间的女主播傻笑呢！我把手机夺过来一看，嘿，长本事了，还会人家刷礼物了，平常吃面都舍不得点大份，一刷就好几百，气得我肺都炸了，骂他几句，他还恼了！” 这...，简婕抿抿发干的嘴唇，如坐针毡，这可怎么劝啊？ 好在梅姐也并不在乎她劝不劝，她只是想发泄发泄，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学会了自己劝自己。 自怨自艾一番后她终于开始收尾：“我有什么办法呢？不过看在孩子的份儿上熬呗，反正男人就那么一回事，跟谁过都一样！他虽然像驴一样，但好在还算吃苦耐劳本分顾家，这么多年了，除了这次，在外面没别的花花肠子。” “估计是被人哄骗一时糊涂。我看王哥是过日子的人，刚才那么生气，下楼时还把门口的垃圾拎下去了。” 简婕顺着她的口风说。 梅姐发泄了一通，闻言气又顺了两分，哼哼道：“要不看他还有这一两分好处，日子简直没法过！妹子，你再找人一定要擦亮眼，过日子，本分是最重要的，那些有点臭钱的、花里胡哨的，统统都靠不住。远的不说，就说你对门那个周小松...” 梅姐往前一凑，压低声音：“看着人模狗样的吧？不干正事！在前面那条街开了个酒吧，走哪儿都有人给他两分薄面，可正经人家的姑娘谁敢嫁给他？不过他也不缺！这几年我冷眼瞧着，来来往往，在他身边转的姑娘一个巴掌都打不住，他是老爷们，吃不了亏，到四十都能再挑个黄花大闺女，咱女人不行啊，说到底做女人还是吃亏.......” 说着说着又伤怀起来。 简婕万没想到在这里吃到了周小松的瓜，哭笑不得。 她自然知道他是个靠不住的，他这种人当朋友再好不过了：义气、有趣、不羁，真要做了丈夫会被怄死。 梅姐看她脸上似有赞同之色，更来劲了，嘴也没把门儿的了：“我也是白说说，我看妹子你心里有数，反正以后长点心，像北北爸爸那种有点钱就骚包的渣男，离了就离了，是好事！咱还年轻......” “北北爸爸不是那样的人！” 简婕本来还微笑听着，突然脸色一变，声音生硬起来。 梅姐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赶紧打圆场：“妹子你别生气，姐姐嘴快，想替你报不平来着....” “他没有出轨。”简婕的声音木木的，指甲不知不觉掐进了手心的肉里，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要揭她的伤疤。 “那他......” “他遇到车祸，没救回来。梅姐，我得走了！” 简婕噌地起身，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知道梅姐没恶意，无非是好奇八卦，这些日子抓住机会就刺探她，再不就是想从她失败的婚姻里找点平衡，给自己一个继续和丈夫半死不活凑合下去的理由。可顾明台，他活着清风霁月，死了也是清白高贵不容诋毁的，更别说拉出来给人垫脚了。 第19章 简婕在家门口深呼吸了几次，压制住激荡的情绪，去看顾念北。 门一开，顾念北已经沉沉睡去了，写字桌上横七竖八摊着还没来得及收拾文具和书本。 简婕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想帮他整理一下，一张作文纸突然映入眼帘，标题是：和爸爸一起做过的开心事。 简婕没有任何偷看的想法，但爸爸二字像针一样瞬间扎进了她的眼睛，捏着稿纸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一目十行，匆匆看完了。 顾念北写的是爸爸教他玩电子游戏的事，爸爸怎么教他捡宝换装备，怎么边和他并肩杀敌边爆粗口，怎么在他失误的时候亲呢地打他的屁股，胜利时会和他击掌庆祝...... 写到最后，他说：“和爸爸在一起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写这行字的时候大概太用力，笔力透纸，差点戳破了，旁边有一团可疑的水痕。 这写的哪是他爸爸啊？顾明台一向异乎常人地自制，从不把时间花在浪费生命的事上，更何况游戏？ 他写的是对门那个不靠谱的周小松，可即便他这么不靠谱，他依然感觉到了幸福，有爸爸陪伴的幸福。 简婕久久盯着那张纸，一颗硕大的眼泪突然也下来了，吓得她赶紧把稿纸拿开了。 床上的顾念北动了一下，简婕紧张地看着他，呼吸都屏住了，好在他不过翻个身，脸往枕头上一偎，吧唧了几下嘴又睡着了。 睡着的他面容安静，眉宇间一团稚气，分明还是以前那个奶声奶气粘着她不放的小男孩。 简婕赶紧溜了出去，快步走到餐桌那里抽了张纸巾捂住了脸。 顾明台走后，他们娘俩所有的泪都在葬礼上哭干了。简婕是强迫自己坚强，麻烦事太多了，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可小小年纪的顾念北也再没掉过一滴泪，更没和简婕提过他半句。 不提并不代表他不在乎。 太疼的伤口，会让人不敢去触碰；太深的忧伤，也让她不敢去安慰；太残酷的残酷，有时候，不敢去正视。 可现在，简婕不得不正视现实：她的儿子，以后再也没有爸爸了！ 当别人过父亲节的时候，当他第一次用剃须刀的时候，当他去男澡堂的时候，当他结婚的时候，他身后永远缺那么一个男人。 光想一想都让人悲伤得喘不上气。 简婕无声地哭了一会儿，默默擦开眼泪，起身去房间找换洗的衣服，痛苦归痛苦，日子还是要过，澡也得洗。 拉开衣柜的抽屉，里面居然有一盒香烟，她顺手拿了起来，抽了一支出来。 香烟雪白细长，是很早以前韩秀云剩下的。 鬼使神差一般，她走到阳台点了一支，薄荷味的，凉凉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呛。 那是个银蓝色的夜晚，霜浓月薄，树上的叶子已经变黄了，在凉风中瑟瑟作响。 简婕长长吐了一口白烟，看着它在夜色中袅袅消散，胸口的淤塞也跟着消减了一些。 她连抽了两支烟，澎湃激烈的情绪慢慢落了下来，又静静地蛰伏在体内不动了。 第二天还要上班，简婕在水泥栏杆上摁灭烟头，转身去洗澡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听到她进屋后，这边阳台上的周小松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腿脚，身下的竹躺椅立刻嘎吱了一声，寂静的夜晚里听起来惊心动魄。 他并没有窥探她人隐私的癖好，是他先来的。 只是这夜晚太寂寥，太安静，静得他能清晰地听到她的脚步声、叹息声、还有打火机打火的声音。 黑暗中嗅觉也变得敏锐起来，他很快闻到了烟味，是的，以前的五好学生，现在也会抽烟了。 这让他非常意外，也无比忧伤。 她和他不一样，他的底色本来就是悲凉的，这个世界亏待他，他也不肯好好做人，乐一刻便是赚一刻。 她不同，她一心一意做人，活得那么认真那么热烈，却也是这样的收场。 周小松在阳台上躺了很久，后半夜的时候云突然散了，月亮跳将出来，又圆又亮，原来是个满月夜。 银色的月光如同清冷的白练，又像寂寂无声的牛奶，沐浴着躺椅上的他，把他整个人都浸凉浸透了。 第12章. 临时男朋友 整个早晨简婕都有点萎靡不振，顾念北非常敏感，吃饭时往她脸上看了又看。 简婕知道自己眼皮有点红肿，强笑道：“昨天晚上房间进了个蚊子，没睡好。” “要不你今天请个假吧！” 顾念北快速地收回自己关切的视线，舀了一口粥，别别扭扭地说。 简婕心里一暖，伸手想摸他的头顶，他立刻躲开。 简婕只好无奈地笑，这孩子，真是到青春期了，以前恨不得长在她身上，现在却排斥和她有任何身体接触。 顾念北匆匆吃完饭，拉起书包往外冲，简婕跟着把他送到了楼下。顾念北非常纳闷，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明显不对劲。 简婕还沉浸在昨晚的情绪里，对眼前这个背着超大书包的孩子充满了歉疚和怜惜，本想伸手摸摸他疑惑的小脸，又怕被嫌弃，默默缩了回去，说：“过马路要看红绿灯，跟着人群一起过，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是妈妈发工资的日子。” 第20章 简婕笑盈盈地说。 时间过得真快，今天是她在面包店工作的第三十天，刚上班刘大伟就递给她一个信封，里面是她这个月的工资。 简婕捏着薄薄的的几张钞票，心情无比复杂，以前出去吃饭，随随便便就会花掉这个数，现在才知道赚钱多难。 心酸之余她又有种无法言说的自豪和心安，这个世道，只要能吃苦，总会有活路的。 其实这一个月非常难熬，除了身体上的疲累，她还在这个只有三个人的面包店里遭遇了职场尴尬。 自从知道她是单身妈妈后，老板刘大伟特别关照她。 刚开始她非常庆幸，觉得自己碰到了厚道人，可很快发现老板娘罗小玉对她有股说不出的敌意，常在他俩说话时突然摔摔打打，还会揪住一点小事为难她。 有次她做完当天的面包和糕点，发现剩了一小团面，突然起想起以前给顾念北做的童趣切片饼干。 不知道是因为那天阳光特别暖，还是空气湿度合适，本应该小憩一会儿的简婕突然来了兴致，费劲巴力地做了小红帽造型的切片饼干，一起送进了烤箱。 一长条面团，切开后每一片都是戴着红兜帽、披着红披风的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睛，微笑的嘴，十分讨喜可爱。 刘大伟不妨她还有这一手，拿起一片饼干左看右看，赞不绝口。 老板娘罗小玉却阴沉了脸，嘟嘟囔囔地说他们开门是做生意，不是供人消遣的，又骂刘大伟，问他知不知道现在原材料涨得多厉害，知不知道他们每个月要还多少房贷。 刘大伟不触她的霉头，立刻闭嘴走人。 简婕哪能听不出她的指桑骂槐之意？涨红了一张脸，磕磕巴巴地说是她不对，要不这盘饼干她自己出钱买下。 罗小玉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下，刚要说什么，一个年轻的爸爸牵着女儿走进来了，小女孩一看到这个饼干就两眼放光，非要买。 爸爸问多少钱一片，罗小玉愣了一愣，飞快地说: “五块！” 简婕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饼干以往都是论斤称的，二十八块钱一斤。 年轻的爸爸根本没还价，宠溺地看着小女孩选了三片，痛快地付了十五块钱。 没想到这只是个开端，下午有对小情侣来买吐司面包，一看到也喜欢得不得了，还有三四个中学生...... 罗小玉虽然没文化，脑子却灵光得很，立刻把那盘切片饼干摆在了面包店最显眼的地方。 放学的时候，面包店迎来了当天最大的一批客户。之前的小女孩领了一群幼儿园同学来了，不大的面包店里挤满了可爱的小萝卜头，叽叽喳喳，把最后那点饼干一扫而空，有几个小朋友没抢上，急得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简婕赶紧安慰他们，说明天，明天她一定帮他们再做一些，看他们还是一副气鼓鼓意难平的模样，又承诺，说可以帮他们做出大灰狼来。 小朋友们立刻炸了，“我要”“我要”“我也要”地嚷了起来，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差点把面包店的屋檐掀了。 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走了，简婕一回头看到了罗小玉，连忙说：“今天晚上我在自己家做，不用店里的东西。” 做了妈妈后，她的心格外软，看不得那些软糯的小可爱失望。 “说什么呢？店里不就是家里吗？！简婕姐，我可从来没把你当过外人。” 罗小玉眉开眼笑。 她做梦都没想到，一盘饼干卖了以前十倍的价格，生意人向来重利，刚才那点不快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简婕情急之下做了承诺，可大灰狼造型的切片饼干比小红帽难多了，尖耳朵，大尾巴，还有那一嘴凶恶的牙齿，到处都是细节。 晚上回去，简婕又是画图纸，又是列公式，一遍遍试做，闹到大半夜才做出一版差不多的。 第二天早上，顾念北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那堆缺胳膊少腿的大灰狼饼干，一边看着她哈欠连天的模样笑：“之前周叔叔说你读书时非常刻苦，我还不信，现在信了！” “你妈以前只是没施展的机会！” 简婕难得被儿子夸一次，心情大好。 那天大灰狼切片饼干又被一抢而空，罗小玉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待简婕客气多了。 简婕一发不可收拾，又陆陆续续琢磨出了喜羊羊，黑猫警长，汪汪队长的切片饼干。 她肯钻研，越做越精良，连五官都栩栩如生，很快变成店里的招牌，很多家长专门穿过几条街来这里买。 到了中午简婕交班的时候，罗小玉来了，看她领了工资心情不错，提出了自己琢磨很久的想法，想让她调整工作内容，以后什么都不用管，专做切片饼干，扩大规模，做得越多越好。 简婕断然拒绝了，罗小玉的脸立刻垮下来了。 刘大伟在旁边帮简婕说话，说：“你这婆娘懂个屁！这玩意一批量生产就卖不上价了，咱们每天限量卖，人家才会觉得值这个价，这叫饥饿营销，是不是，简婕？” 他堆着笑，一直问到简婕脸上。 简婕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最初她觉得是罗小玉多疑小心眼，很快发现刘大伟也有问题。 刘大伟虽然长得胖胖憨憨的，心思却不少， 最近总有意无意地靠近试探她，尤其是罗小玉不在的时候。虽说没什么出格的言行，但热心得令人极其不适，简婕好几次都不肯搭话，他才安生了几天。 第21章 罗小玉一看自家男人那副讨好的嘴脸，怒火中烧，把手上的抹布使劲往台面上一丢，没好气地说：“就你能！就你知道的多！你知道得再多也不过是个厨子！” 刘大伟刚才有点忘形，一看媳妇又喜怒无常了，不敢接话，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简婕听得出来，罗小玉不仅是在教训自家男人，还是敲打自己的意思，心里好不是滋味。 之前她一直劝自己忍耐，出来做事没有不受气的，这一刻却觉得够够的，大概已经领了工资，人只有稍微有点底气自尊就冒出来了。 她低头解身上的围裙，琢磨着怎么开口说不干了的事，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店堂里传了过来：“简婕，还没下班？” 里面的三个人一起抬头，是个很打眼的男人，双手抄在裤袋里，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他穿了件紧身黑t恤，隐隐可见肌肉的形状，脖子里银光闪闪，戴了条极细的链子。 简婕觉得他太浮夸，短短几步路，硬是走出港剧laughing哥的气势，心里却又莫名一暖，像在婆家受委屈时突然看到了娘家人，哽着嗓子应了声：“马上。” “简婕，他是，...是你男人？” 罗小玉眼睛一亮，满脸八卦地问。 怎么可能？话都到嘴边了，简婕突然改了主意，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低头一笑。 “简婕，你不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吗？” 刘大伟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人家就不能再找啊？就咱简婕姐这条件，要找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罗小玉抢着说，然后幸灾乐祸地斜了他一眼，他那一脸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警报解除了，她心里畅快多了，莫名觉得解气。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农村出来的矮胖子，孩子都俩了，居然还敢生出痴心妄想来了？！也不看看简婕那气度，就算在后厨揉面也一副皇帝女儿流落凡间的金枝玉叶模样，离他十万八千里呢！ 周小松显然有点懵，看简婕。 简婕不说话，边解围裙边给他递眼色。 周小松反应过来了，胳膊一伸，熟练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说：“下班了咱就回呗！要我说啥工作不能干啊，非要苦哈哈地干这个，没办法，她好这一口儿。”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刘大伟夫妇说的。 夫妻俩被周小松胳膊上的纹身晃了一眼，心中一凛，齐齐堆出笑脸，说是是是，客客气气地把他俩送出了面包店。 “你说简婕会不会不干了啊？” 刘大伟突然问。 “难说，这个男的看起来挺派头的，不像是养活不起女人的样子。’ “那可不行，咱这生意刚因为她好一点儿，要不咱给她涨到三千吧。” 刘大伟那点淡淡的失落很快被危机意识驱散了。 “你说说你，她做切片饼干的时候咋不留点意？也学着点啊！” “你以为那么好学啊？她每次做之前都画半天图，我看还列一些函数公式什么的。” “那算了，涨就涨吧，完了我再给她说几句软话，以后咱都得待人家客气点，我看这个男的不好惹，毛了能把咱这店掀了。” “早该这样了，请个合适的人多不容易，你看看你，这几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我那是冲你！你看看你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样儿，也不想想，那是你能降得住的女人？” “胡说，我刘大伟这辈子就你一个女人！” “滚滚滚，手往哪儿放呢？” 在一阵笑骂中，小两口平度过了一次小小的婚姻危机，前所未有地亲密起来。 虽然不过是一个退而求其次，一个忍气吞声见好就收而已。 可这世间，多的是这样千疮百孔的婚姻，都经不住细究。 第13章. 斗嘴 简婕被周小松亲亲热热地搂着肩，在刘大伟夫妇的注视下木木登登地走出面包店。 他俩虽自幼就再熟悉不过，却从没这么亲近过。 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触觉和嗅觉也陡然变得无比灵敏，能清晰地感触到周小松胳膊的重量、温度、甚至肌肉的线条，鼻尖还隐隐萦绕着他须后水的气息——他倒是好品味。 刚出店门，她就把他的胳膊甩了下去。 周小松猝不及防，不满地嚷嚷：“没你这样的，还没卸磨呢就想杀驴！” “刚才，…谢谢你啊！” 简婕本能地想回嘴，想一想，还是真心实意地先致谢。 要不是他及时出现并配合演戏，辞职的话她早就脱口而出了。 她现在非常庆幸那会儿没冲动，离了这里又如何？哪儿都是江湖，事情有很多解决方式，没必要一定鱼死网破。 周小松是个极聪明的人，虽然刚才只听了一言半语，也大概猜度出她在店里的尴尬处境，第一个感觉就是荒谬，然后是极度恼怒，就他俩？一个真敢想，另一个也真敢吃醋。 他对简婕说：“不行就换个地方呗，我认识几个朋友...” “不用！”简婕飞快拒绝了，大概觉得自己语气有点硬，赶紧又解释道：“这是离小区最近的店，只用上半天班，还能学不少东西。” 进料渠道、不同配方、烤箱火候、每日盘账，桩桩都是学问。 刘大伟虽然不会刻意教她，但在她面前并不藏私，让她受益匪浅。 第22章 她之前会的那些只是花架子，锦上添花可以，做生意是另外一回事。 周小松没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简婕被这一眼激发出了自尊心，愤愤道：“我又不会打一辈子打工，总有一天我会开家自己的店！” 生命力还挺顽强的。 周小松心下一松，语气也变得调侃起来：“好歹是上过大学的人，你的目标能不能定得大一点？” “你不也上过大学吗？经营酒吧需要用到阴影透视吗？” 他大学专业是建筑设计。 周小松顿时被她噎住了。 简婕难得看到他吃瘪，心情大好，莞尔一笑，往前快走了两步。 周小松很快追了上来，说：“消息挺灵通的，听谁说的？” “这你不用管，开酒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干嘛怕我知道？” 这话把周小松问住了，他顿了顿，脸上难得流露出思索的神色，瞬间又变回吊儿郎当的模样：“当然怕了，怕你拿眼睛上下把我这么一睃，翘着嘴说：果然三岁看老，就知道你是个成不了大气候的。” 这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别说，搁以前我可能还真这么觉得。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但凡能养活自己又不碍着别人的，我统统觉得是有本事的。” 简婕非常坦白。 “那你可真是变了。” 周小松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惊讶，以前他总觉得她是个琉璃美人，虽然璀璨美丽，可只能捧在手心或关在金丝笼里，易碎。 简婕笑了一下，说：“你也甭用这种眼神看我，生活非要把我的头往泥里按，我不变能行吗？！” 她把什么话都说了，周小松反倒无言以对了。 俩人一路走一路聊，很快拐进了小区前的那条巷子里。 巷子两侧都是低矮的商铺，路边又有两溜就地摆摊的贩子，紫亮的茄子，碧绿的菠菜，红透了的西红柿，橙黄的橘子，挂着白霜的柿子，一堆堆垒在一起，伴随着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烟火气满满。 周小松跟在简婕后面，耐心地等她时不时弯下腰买点什么。 她已经学会了熟练地讨价还价，还威胁对方分量要给足，否则她以后都不来买了。 周小松跟在后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感觉像在梦里，有种亦真亦幻的恍惚感。 路过鱼摊时简婕挑了一尾鲈鱼，鱼贩子动作极快，刮鳞剖腹，挖出内脏，用水随便一冲，扔到黑色塑料袋时鱼还在扑腾。 简婕赶紧翻纸巾，小心翼翼地垫着手去接塑料袋，周小松不耐烦了，一把夺过来，顺势把她之前买的东西也接了过来。 两人边走边买，周小松的双手拎满了塑料袋，亦步亦趋，跟个居家好男人似的。 简婕很快发现街上很多人都认识周小松，一边叫着小松哥和他打招呼一边用眼睛意味深长地瞟她，有个性急的干脆问到了脸上，说：“这是新嫂子？” 周小松笑嘻嘻地看着简婕，不说话，简婕闹了个大红脸，菜也不卖了，转身就走。 周小松不疾不徐，踢踢踏踏地在后面跟着，走到楼道里才赶上她，说：“至于吗？人家不过开个玩笑，刚你不还让我冒充你新男友吗？” “那能一样吗？” “咋不一样了？” “面包店隔了一条街，咱俩到底啥关系没人管。可这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多还在小区住着，误会了多不好。” “咋不好了？” “你...” 简婕猛地收住脚步，凶恶地瞪嬉皮笑脸的他，突然又泄了气，低低叹口气，说：“终归是 ...寡妇门前是非多。” 寡妇？什么寡妇？！ 周小松本来想逗逗她，突然被她这么自嘲自轻地来了一句，心里顿时酸软起来，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简婕不理他，拿过他手上的袋子，转身开门进去了。 关门声砰地一响，把周小松震醒了：可不，她现在的确是个寡妇了！ 那么遥远古老又悲惨的一个词，居然和她扯上了关系？ 她简婕是什么人？自小就长得好，学习也好，父母宠爱老师青睐，每天下巴都抬得高高的，白天鹅一样，轻易不和男生多说话的，但凡哪个男生被她多看几眼，能连着得瑟好几天。 现在她却变成了寡妇了，连乡下来的刘大伟都有贼胆肖想的寡妇。 周小松站在楼道里难受痛惜了好久。 简婕进屋时吓了一跳，叫了一声：“爸！” 简达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和顾念北面对面坐着，一人抱了部厚厚的书在看。 书是他带给顾念北的礼物。 一整套珍藏版的中国四大名著，还有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他觉得这个时候的顾念北应该多看看这种励志的小说。 他生性严肃，话不多，顾念北又少年老成，亏得有书在，不然俩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多尴尬。 顾念北早就如坐针毡了，见状赶紧起身，说：“妈，我回来时在楼下碰到了姥爷，你们聊，我进屋写作业去了。” 简婕点头，放下手中的东西，对简达民说：“您怎么现在来了？” “不来行吗？叫了你几次你都不带北北回去吃饭。” 简达民无奈地说。 “我最近工作特别忙。” “不是熟人介绍的工作，挺清闲吗？？” 第23章 “哦，是，…那就更不能掉链子了！” 简婕突然想起了之前撒的谎，赶紧圆。 简达民留下来吃了顿晚饭，看着女儿麻利地做出了热腾腾的两菜一汤，五味陈杂，心酸又欣慰。 吃完饭父女俩闲聊，简达民说起了韩秀云结婚的事，问她去不去。 简婕非常意外，她并没有接到韩秀云的任何通知。 “不会吧？秀云说给你发请柬了。” 简达民满脸疑惑。 这个外甥女幼年丧父，一直在他身边长大，他对她的疼爱并不亚于简婕。 “可能我还没顾上看，待会瞅瞅。” 简婕怕老头儿多想，赶紧把话茬过去。 “就这个周六，你一定要去啊，带上北北。” 简达民临走还惦着这事，交待了又交待，完了又加了一句：“你田阿姨那天有事，她不去的。” 这话说的，简婕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送走了简达民，她特意翻了下微信和qq，还有通话记录，韩秀云根本没联系过她，最后在许久不用的邮箱里翻出了一张电子请柬。 简婕忍不住冷笑，不愧是韩秀云的作派。 面试事件后她俩就彻底断了联系，可到底是亲戚，有些事是绕不过去的。 上次闹那么僵，几乎撕破了脸，韩秀云自然不好意思打给她，却又越不过简达民，她早年丧父，婚礼得靠这个教授舅舅撑场面，索性玩了这么一手。 如果没及时看到，或者简达民没提一嘴，简婕就真说不清了，铁定会成为亲戚嘴里那个没礼节不懂事的。 第14章. 海底捞人 梅姐拎了一大袋子青皮核桃来找简婕。 简婕刚忙完坐下就听到有人敲门，哐哐哐，地震似地，赶紧去开门。 梅姐看她两只手都缠着保鲜膜，吓了一跳，说：“这是怎么了？” 简婕有点不好意思，说：“这几天手粗得不行，都说涂上蜂蜜再裹上保鲜膜管用，我试试。” 岂止粗糙，手指关节都有点变形了。 梅姐啧啧了几声，说：“看你这小日子过的，真叫一个精致。” 简婕让她坐，她不肯，自来熟地参观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登门。 她看了一间又一间，连厨房和卫生间都不放过，边看边叹，最后语出惊人，说：“妹子，你这才叫生活，我顶多算是活着。” “你是忙生意，我才上半天班。” 简婕最近的日子确实好过多了，周小松出现后，刘大伟夫妇不仅态度大变，还出乎意料地给她涨了两百块钱。 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到她这个年纪，不论什么原因，只要一个人单着总是要吃点亏的，要么被歧视，要么被诋毁，要么被认为谁都可以沾点便宜，可一旦她名花有主了，不管这个“主”是牛粪还是烂泥，在其他男人眼里她立马变成了敬而远之的角色，连女人都会觉得她是安全且可以推心置腹的。 俩人转到阳台上，梅姐对她养的那几盆疏阔茂盛的绿植赞了又赞，然后皱着眉说：“这里正经该好好收拾一下。” 阳台的地面还是水泥的，墙面上灰扑扑，直往下掉石灰。 “也想过，”简婕说：“活太少工人不愿来。我倒想自己弄着玩玩，又找不到卖水泥沙子的地方，估计人家也不会卖给我。” “买啥呀？隔壁小区正在施工，刷楼的外墙，赶明儿我去给你要点！” “我跟你一起去，多少给点钱，不能白用了人家的。” “你别管了，到时跟着我就行！” 梅姐很豪气地拍着胸口，大包大揽。 俩人终于坐下了，梅姐给她展示自己带来的青皮核桃，她亲戚刚从山上摘的，说是植物界的唐僧肉，剥开后核桃肉洁白娇嫩，清脆香甜，和菱角肉有点像。 简婕第一次吃这样的核桃，新奇极了，梅姐也很高兴，上次简婕那么走了之后她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 简婕看她神色踌躇，明显想掰扯上次的事，赶紧打岔，问：“你和王哥和好了吧？” 梅姐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这你都知道？” “头几天王哥路上看到我远远就躲了，昨天笑眯眯的，和我聊了好一会儿，说我送的猪头肉很合他的口味。” “这死鬼！嗨，你都想不到我俩咋和好的，哈哈…” 梅姐突然大笑起来。 “王哥把私房钱都上交了？” “他能有几个钱？！是那女的，直播间那个嗲死人、逮谁都叫哥的妖精，我不也关注她了吗？你猜怎么着？前两天直播时翻车了？” “咋了？” “滤镜掉了，你知道滤镜吧！” “知道，真人不好看吧？” “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她压根就是个男的！假扮的！他忘记关摄像头了，边和工作人员聊天边卸妆发，直播间都炸锅了他还不知道，老刺激了！” 当时她就把王志明揪了过去，摁着他的头非让他好好看看他的女神。 可怜的老王吓坏了，眼珠子都差点掉地上，一张脸又红又紫又白，少男心当场就碎了。 梅姐趁机收拢人心，告诉他这世上不会骗他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过世的娘，一个就是自己，她不生气他藏私房钱，而是气他被人耍，他赚钱那么容易，吃点喝点就算抽烟了也比这强。 王志明嗯嗯哈哈，理亏得厉害，这几天在她跟前夹着尾巴做人，小兵一样。 第24章 简婕听得也忍俊不禁，说：“都说短视频平台挺乱的，看来是真的。” “不不不，挺有意思的！我以前也不玩，因为这事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了，你也弄一个吧！” “我没时间。” “不用什么时间，上面啥视频都有！”梅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还有很多帅哥：成熟的、狂野的、霸道的、还有小奶狗那种的，看得我的心都化了…，简婕我告你，我现在特别能理解老王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把短视频平台打开，给简婕展示自己的后宫，不想没扒拉几下就刷到同城一个小姑娘海底捞人，说是在朋友酒局上看到一个特别有型的熟男，当时没敢要联系方式，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简婕看那文案写得有趣，就凑过去和梅姐一起看那视频。 闹哄哄的酒桌上，角落里有个吸烟男人的侧脸一闪而过，也不算多帅，但在那群油腻发福的中年人堆儿里特别打眼。 俩人同时觉得有点眼熟，扒拉着来回看了几次，梅姐激动起来：“这不是周小松吗？” 其实简婕比她更早认出来了，他左耳那个黑曜石耳钉个性十足，比他本人还抢镜。 梅姐挣扎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给这个多情的小妹留言，被简婕拦住了。她自己想了想，周小松这人平时是挺疙瘩的，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她的热情催促下，简婕也现场注册了一个，第一个关注了梅姐，并给她的大头自拍视频点了个赞。 梅姐心满意足了，起身告辞，她来送核桃是假，怕上次的事简婕心里有疙瘩。 不管怎么说，这份心意简婕还是领的。 送走她后简婕脸上的笑瞬间就收了起来，笑了半天肉皮怪酸的，她觉得自己怪怪的，无客时嫌岑寂，有客又觉得烦嚣，客走后扫地抹桌又另有一番冷落空虚之感。 在这种意兴阑珊之下，她拿出手机又刷了一会儿短视频，突然发现这个平台上有很多西点达人，有展示精美作品的，也有分步骤细心教学的，挺像那么回事，她的兴致慢慢起来了，一连关注了好几个博主。 她想：这真是个好地方，除了梅姐没有人认识她，多安全！ 会这样想是因为她前几日和大姑姐顾明芝闹了点不愉快。 最近她在试着做马卡龙，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每次成品的味道都会有点不一样，她就把过程录下来随手发到朋友圈里，做个生活记录，也方便对比。 她朋友圈没几个人，可是顾明芝在。 没几天她就打了个电话过来，说看她最近兴致挺好的，老发朋友圈，让她最好少发一点，有些亲戚朋友看到了在她面前说酸话，说顾明台也没走多久啊怎么简婕就跟没事人一样？他那会儿对她那么好，她不会这么快就把他忘了吧？ 这话太诛心了，简婕气得浑身乱颤，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挂了电话痛哭了一场，不仅仅是因为说酸话的亲戚，他们不懂就罢了，顾明芝也问到她脸上是什么意思？ 家里那么难的时候这些所谓的亲戚连人影都不见，现在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薄情，非要她钉在贞节牌坊上终日泪流满面他们才满意？ 她倒可以这样，可孩子，生活和开销呢？他们管吗？ 自此她就把朋友圈彻底关闭了。 简婕刷了好一会儿视频，只觉大开眼界，这是另一个浩瀚广阔的世界，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简直就是社会的纵切面。 鬼使神差地，她又刷到了周小松被偷拍的那个视频，镜头里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大概是趁着大家闹腾一个人在角落里放空，嘴里叼着烟，表情疏离，冷峻，甚至还有一点遗世独立的傲慢。 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第15章.一场婚礼，人间百态 简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参加韩秀云的婚礼。 韩秀云不懂事是她的，自己不能输理儿，况且中间还站着她爸简达民。 韩秀云已经三十一岁了，一直心高气傲，挑挑拣拣好多年都没找下，愁得她妈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见人就哭，快成这个家族的心病了，不想现在突然峰回路转，皆大欢喜收场了。 简婕翻出一对水晶天鹅摆件，之前顾明台去巴西出差给她带回来的，是最顶级的紫水晶，一只天鹅引颈长啸，另一只亲呢地依偎在它身边，线条流畅，惟妙惟肖，寓意也非常好。 韩秀云看到后眼馋得厉害，因为是顾明台送的，简婕一直装糊涂没松口。现在她要结婚了，人生大事，作为贺礼送出去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也是因为简婕没钱置办更体面的礼物了，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暗自庆幸搬家时的英明决定，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确实解决了不少问题。 战袍也不用愁，她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打扮自己，简直就住在衣柜里，带过来的衣服后半辈子都穿不完。 她选了套温婉典雅的裙子，很衬她，想一想，又化了点淡妆，带了对阿玛尼的流苏珍珠耳环，以示尊重。 婚礼设在本市最好的一家饭店，大老远就看到了门口的红条幅，彩色的热气球，还有巨幅新人结婚照，隆重盛大，喜气洋洋。 简婕盯着照片仔细看了看，新郎有点年纪了，微胖，戴了副眼睛，实话实说，有点配不上韩秀云。 但韩秀云那一脸甜蜜的笑又不像硬挤出来的，想来他必有过人之处。 第25章 简婕来得有点晚，大厅里已经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自然不乏一些熟面孔，亲戚朋友甚至一些邻居，都在邀请之列。 简婕深呼吸，努力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欢欢喜喜走了过去，没想到很多人一和她对上眼就转开了头，有的则见鬼了一样，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诧和怜悯。 显然，她的出现是在意料之外，且并不受欢迎的。 简婕心一沉，突然意识到自己特殊的身份。 有些人，尤其是上点年纪的人，还是非常忌讳她这样的身份的，<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梦里李纨那么受贾母厚待，宝玉大婚时也不能出席。 自古至今都一样，寡妇，不吉利。 她顿生退意，韩秀云的妈妈，她那个一贯柔弱又糊涂的姑姑却看到了她，抓住她的手开始掉眼泪，说她的命像自己，太苦了，又说自己知道侄女婿的事后日夜忧心，到现在都睡不好觉。 简婕非常尴尬，只好打叠软语安慰她，让她想开点。 她却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回忆自己当年，怎么和简婕一样早早没了丈夫，日子过得多艰难，多被人看不起...，简婕劝着劝着就不想劝了，她未必是心疼自己，不过借机自怜身世罢了。 姑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连哭带诉，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简婕坐立难安，只好拿出杀手锏，说：“快别这样了，今天是秀云大喜的日子，她看到又该不高兴了！哎，秀云过来了！” 她姑姑的声音和眼泪立刻止住了。 简婕不是吓唬她，韩秀云真的朝她们走来了，脸色很不好看，对她妈说：“那边主桌都在找你，你在这里磨蹭什么？今天啥日子你不知道？还是分不清主次，一辈子都活得稀里糊涂的！” 她妈慌乱地应了一声，赶紧过去了，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姑姑也是替你高兴，她年纪大了，你别和她上火。” 简婕又觉得姑姑可怜。 “我自己的妈妈我比你了解。” “她有她的难处...” “活在这世上谁不难？你不难？你像她那样？” 韩秀云自小就对母亲逢人哭诉的作派深恶痛绝，那套话自她懂事开始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亲戚朋友都怕了她，一开口就泪水涟涟，管什么用呢？除了她舅舅心疼她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多厌烦，扭过身就把她们母女俩当笑料看，因为这个，她不知道和她呕过多少次气。 “新婚快乐！” 简婕不愿和她一般见识，岔开话题，把礼物递了过去。 “谢谢！” 韩秀云机械地接过来，大概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眼波一闪，似有触动。 到底是姊妹，自己当年随口说的话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秀云，仪式马上开始了，这是...” 新郎突然找了过来，疑惑地看着简婕。 “我表姐，走吧！” 韩秀云很快又冷下来，新郎看简婕的眼神让她警钟大鸣。 最小到大，她们身边的男人同时看到她俩时，都无一例外会用那种眼神看简婕，她永远都像不存在一样。 简婕无所谓地笑笑，她现在已经伤不到自己了。 刚准备离开，她爸从人群里挤了过来，非要拉她和自己一起坐。 简婕又好气又好笑，这老头真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这种场合她出现别人都嫌晦气，还坐什么主桌？ 她很坚决地拒绝了，为了让他放心，顺势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桌子旁，示意他赶紧过去，主持人已经上台了。 这张桌子设在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离大门倒挺近，在座的都是生面孔，大概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 没想到有人认出她来了，说：“这不是顾太太吗？” 简婕大吃一惊，这个名头已经离她非常遥远了。 那人换位置挪到她的身边，礼貌地和她握手，说：“我姓黄，去年酒会上和贵伉俪打过照面。” “黄总您好！” 黄总四十出头，高颧骨，眼神如鹰一般，锐利精明。简婕大约有点印象，却又记得不太清楚了，只得礼貌地应酬着。 “顾先生的事我听说了一点，您节哀...” 音乐突然炸响，后半截话淹没进去了，简婕假装没听到，对着他笑笑，心里烦透了，早知道就不来了。 仪式正式开始了，他们请了市电视台的一位主持人，小伙子不仅长得周正，还诙谐幽默，妙语连珠，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他俩都不说话了。 新郎新娘进场，简婕心情复杂地看着台上的韩秀云，时间过得真快，当年跟在她屁股后转的小姑娘披着长长的白纱，熟悉又陌生，仿佛是一个很遥远的人了。 仪式结束了，新郎新娘开始敬酒，简婕心神不安，偷偷瞄了几次门口，一直没找到溜走的机会，倒是被黄总发现了，他朝她挟挟眼，心领神会地说：“要不一块儿溜了？” 简婕有点囧，像第一次作弊被抓的小学生，羞涩地笑了一下。 她今天晚上老是对自己笑，黄总的心立刻又荡漾了一下，刚要再说点什么，新郎新娘领头的一群人托着酒壶酒杯直奔他们而来。 新郎亲热地握住他的手，点头哈腰，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说：“您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慢待了慢待了！” 额头都是汗。 第26章 “千万别客气，我是不请自来，闲来无事跟你们贺总凑凑热闹。” 黄总说的贺总是新郎身边那个领导模样的人。 韩秀云满脸春风，端起一杯酒就干了，然后给黄总看杯底，说：“还是慢待了，我这里给您赔罪了。” “客气了，我在这儿挺好，还遇到了故人，刚和顾太太聊得很开心。” 黄总看了看简婕。 “姐？”韩秀云只愣了一秒钟，马上亲亲热热地说：“您怎么也坐这儿了？老周，快给咱姐敬酒，我告你，这虽是表姐，但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待我比亲姐还要亲！” 这才是简婕熟悉的韩秀云的模样。 简婕五味陈杂，比被她慢待了还难受，一仰脖痛快地喝了一杯。 他们又围着黄总敬酒，一句接一句，亲热恭敬，想必这个黄总大有来头。 这就是人生啊！ 简婕趁乱，悄无声息地走了。 第16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便利店前停了一辆送货车，梅姐穿着深蓝色罩衣，和王志明一起吭哧吭哧往下面卸货。 然后一筐筐，一箱箱，俩人轮番往店里搬，现在人工费这么贵，能省就省。 梅姐虽是女流之辈，却有一把子好力气，动作麻利，一点都不比王志明逊色。 正忙得不可开交，她一抬头看到了简婕，立刻两眼发光，使劲朝她挥手，示意她到跟前来。 简婕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梅姐拉着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兴奋地说：“齐活了！都齐活了！” “什么？” 简婕没反应过来。 “水泥沙子，还有一些他们用不上的瓷砖，我都给你搞定了！” 梅姐说着，从旁边拉出一个推车，比老太太买菜用的那种略大点，上面码着俩尼龙袋子和一个大纸箱，用绳子绑得结结实实的。 梅姐眉飞色舞地给她介绍，箱子里面装着瓷砖，有几片完整的，大部分都缺角少块，是人家工人不用的，简婕家的阳台就三四平，凑合凑合应该够了，不用再花冤枉钱了。 她不仅热心，行动力更强，并不是轻飘飘说说而已。 可能刚在婚礼上受了冷遇，简婕立刻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而上，眼眶酸酸的，好一会儿才哽着嗓子说：“不是说好咱俩一起去的吗？花了多少钱啊？” “说了不用花钱！”梅姐快人快语：“那个小工头是我老乡，总在我这里买东西，我给他塞了两包烟。” “烟多少钱？我给你！” 她低头去翻包。 “说啥呢？！”梅姐生气了，“多大点事啊？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好好好！让你亏次本！” 简婕只好作罢。 梅姐这才高兴起来，说：“来来来，我赶紧给你送家里去！” “你和王哥卸货吧，我自己推回去就行了。” 梅姐不理她，推起车就往小区走，健步如飞。 简婕赶紧追过来，梅姐死活不让她沾手，说：“这活儿你干不了，你裙子这么漂亮，弄脏了可惜了！” 简婕一讪：“今天我表妹结婚，平时也不穿这个。” “这裙子料子真好，一看就不便宜，又轻又暖，纯羊毛的吧？” “羊绒的，梅姐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简婕真心实意地说，她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 “那可不行，别的不说，看看你姐这身形，白白把这好东西糟蹋了！” “你身材挺好的。” “别安慰我了，这玩意儿你穿上是可乐瓶，凹凸有致，我穿上就是可乐罐了，粗短粗短的！” 说着说着梅姐自己先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豁达，引得简婕也笑了起来。 回去一定要翻翻箱底，找个适合的礼物送给梅姐，她暗暗想。 俩人走了一段路，简婕到底把推车抢回来了，没想到这玩意儿在梅姐手里听话，到她这儿却完全不听使唤，几步路走得歪歪扭扭的。 即便这样，梅姐几次要接手她都不肯，一路歪歪斜斜推到楼下了。 梅姐看她揉搓发红发疼的手心，眼光闪烁，说：“看不出来你也是个犟筋！” 简婕笑笑，俩人分了几趟把东西搬了上去，梅姐行色匆匆，说：“你先放着别管，忙过这几天让你王哥过来帮你弄，你把工具买齐了就行。” “不不不，”简婕赶紧拒绝：“不用你们管，已经够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邻里邻居的，都是顺手的小事儿，你忒见外了。” “我想自己慢慢收拾，阳台那么小，没啥工作量，我就当找点事打发打发时间。” 梅姐被她最后一句话说动了，叹口气，说：“是啊，你这情况，忙点也好，人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行吧，搞不定再找我！” 说完摆摆手就走了，来去如风——便利店前还有一堆货等着她卸。 简婕很快买齐了工具，然后打开百度和短视频平台，开始了装修女工之路。 铲墙皮是最埋汰的，她带了口罩，把脑袋裹得只剩一双眼睛，还是弄得尘满面霜如鬓，冲了大半个小时澡才算清爽了。 铲下来的墙皮石灰足足装了一个蛇皮袋，太重了，她分成两拨，半袋半袋地往下提，亏得是二楼，但也累了她一身臭汗。 手还是太嫩，立马起了两个透明的水泡。 第27章 顾念北回来的时候她正对着餐厅的吊灯挑水泡，哆嗦了半天，一直不敢下手，被他的开门声吓到后立刻挑破了，疼得嘶嘶直吸气。 顾念北看了她一眼，放下书包，一股风地跑到阳台上，回来的时候很生气：“你昨天不是说等我回来再清理建筑垃圾吗？” “就那么一点儿东西，没费啥劲儿，一共就跑了两趟。” 简婕知道孩子心疼自己，一点没受他坏语气的影响，笑眯眯地说。 顾念北不吭声，默默走回到门口换鞋，绷着一张小脸，气性还挺大。 简婕眼睛一转，说：“赶快洗了手盛饭，妈妈手破了，今天全靠你了，碗也归你洗啊！” 顾念北这才脸色缓了一些，飞快地洗了手去端饭菜。 到底意难平，给她递筷子时又忍不住往她的手上瞄了瞄，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爸爸说你的手是用来弹钢琴插花的。” 简婕一僵，万般滋味顿时涌上了心头，这还是孩子第一次在她面前提他爸。 她笑笑，说：“北北，没有谁的手天生就只能弹钢琴插花，你看你大姑，还有楼上的梅姨，手上不都是茧子摞茧子吗？” “她们能和您比吗？”， “她们为什么不能和我比？！”简婕闻言脸色一变，语气也严厉起来了：“北北，弹钢琴的手并不比干活的手高贵！相反，能养活自己的手才是最了不起、最值得尊重的！” 顾念北立马低下了头，她本还想多说两句，看他似已有羞愧之情，又打住了，放柔语气说：“快吃饭吧，刚下来的板栗，我照着网上做的板栗烧鸡，看看喜不喜欢。” 顾念北哦了一声，乖乖地夹了一筷子。 吃完饭，顾念北去厨房洗碗，虽然是第一次，却洗得又快又好，白色的甜瓷餐具在灯下闪闪发亮。 他这一点像他爸，不管做什么都能很快上手。 简婕把他夸了又夸，夸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把手一擦，说：“你咋还不歇着？！我去写作业了！” “去吧，去吧！” 简婕亲呢地拍了他的小屁股一下，果不出其然，他立刻捂着屁股怪叫起来。 已经到了和妈妈也男女授受不亲的年纪了。 母子俩笑闹了一会儿，简婕突然想起来了，问：“最近没月考吗？怎么没看到你的成绩单啊？” “过两天才下来。” 顾念北的笑立刻停住了，似乎有点紧张。 简婕哦了一声，鼓励他：“不用担心，我对你有信心，你从没让妈妈失望过！” “我写作业去了！” 顾念北背起书包，飞快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简婕快忙坏了，跟着短视频里的教程学了一身本事：凿毛水泥层，按一定比例和砂浆，挑出几块规整的瓷砖铺在地上当地砖。 虽然没几块完整的，凑凑合也铺满了，阳台面积小。 墙砖就差点意思了，简婕盯着花花绿绿的各色残缺瓷砖发呆，突然福至心灵，决定花式拼接。 别说，经过她精心搭配，拼起来还颇有点抽象画的艺术感，就是尺寸大小对不上，随时得切割，敲断和调整。 周小松最近在外面跑了好几天，终于能窝在家里休息一会儿了，却总听到隔壁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大为好奇，从阳台探出身一看，乐了，说：“简婕，你啥时候改工种了？” 简婕戴着一个宽边遮阳帽，一双工人常用的白手套，拿着个橡皮锤，正像模像样地敲刚贴在墙上的瓷砖，脚下是一堆形状各异的碎片。 “我这活儿干得还不错吧？” 简婕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又蹲下去选合适的瓷砖。 周小松定睛细看，敢情这花红柳绿、形状抽象、大小不一的墙砖是临时拼凑出来的？ 她还真敢想，更敢干。 冲动之下，他用胳膊撑着栏杆一跃，轻轻松从自己家阳台跳了过去。 简婕猝不及防，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经翩翩然在阳台的藤椅上落座了。 周小松二郎腿一翘，捧着个泡枸杞的保温杯，朝受惊过度的她挑挑眉，说：“活儿好不好，得就近看看！” 第17章.阳台怀旧 简婕吓得心脏突突直跳，恨不得一锤子甩过去抡死他，没好气地说：“你疯了？这是二楼！” “二楼算啥，小时候三层楼那么高的树我都爬过。” 周小松吸溜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洋洋自得地说。 “你还好意思说？那次把你姥爷吓得，那么大一院长两腿直打颤，还打了119，结果消防员没赶到你自己先哧溜哧溜下来了。” 简婕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当时他刚上四年级，不知怎地蹿到那棵老树上去了，嘴里叼根马尾草，翘着腿躺在一根横出来的树枝上。 那树枝只有孩子胳膊那么粗，被他压得一荡一荡的，把下面的人吓得魂飞魄散，他却毫不在乎，下来后还给小伙伴吹牛，说自己练就了小龙女飞索睡觉的绝技，收获了一众崇拜者，也收获了一顿竹笋炒肉。 “那还是我姥爷第一次揍我。” 周小松忆起往事，微微笑了起来，脸上难得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神色。 简婕终于选好了两块颜色形状都匹配的瓷砖，低头往背面抹砂浆水泥。 周小松环视了一周，说：“你在哪里买的这堆破玩意儿，被坑了吧？！” 第28章 “没花钱！” “啊？要省到这个地步？” “你不懂，这叫情趣。” “你在教一个设计师什么是情趣？” 周小松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简婕一边把瓷砖往墙上贴，一边说：“我这情趣自然和你的不同，你那个要靠钱堆起来的，我这叫化腐朽为神奇。” 说着，砰砰砰，用橡皮锤大力敲了几下新贴的瓷砖，让它粘得更牢靠一些。 “这俩瓷砖离太远了，有缝。” “特意留的，不然热胀冷缩了会挤压，形成空鼓。” “你咋把砂浆和得这么湿啊？我看人家贴砖都是干铺。” “那是贴地板砖，这是墙砖，墙砖必须得湿铺，里面还得掺胶合剂。” “铺那么高干嘛？半面墙的高度就行。” “你把这片瓷砖往左边移一下” “你那个......” “周小松，你给我闭嘴！” 简婕终于忍无可忍，语气粗暴。 闭嘴就闭嘴！ 周小松并不以为忤，眯着眼睛吸溜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水，发出了满足的感叹声。 正值中午时分，难得是个大晴天，秋末暖阳照在身上，滚烫惬意，整个像片金叶子一样轻飘飘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空气只安静了一刻，周小松对拿着两片瓷砖反复比划的简婕说：“请相信一个设计师的审美，它俩不搭。” “那要怎么搭？” 简婕确实有点犹豫不决。 “大红要配黑色或石青色。” “啊？” “石青色就是深蓝色。松花桃红，葱绿柳黄，都是绝配，可惜你这儿颜色不全。” 周小松侃侃而谈，一副专家的派头。 简婕哎哟了一声，以一种全新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说：“没想到你还看红楼梦啊！” 他卖弄的这套是薛宝钗丫头莺儿帮宝玉打汗巾络子时的经典配色金句。 周小松没想到被拆穿了，嘻嘻一笑，丝毫没有囧意，说：“我好歹也是正规大学的毕业生，怎么会连四大名著都没看过？你也忒小看我了！” “不是那个意思，男同志不都喜欢看水浒<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吗？红楼梦我看了好多遍，那时候最爱的是林黛玉，清高脱俗，现在觉得薛宝钗更不容易，出世固然难得，入世更需要勇气！” “可惜啊，即便贵为贾宝玉，也不能享齐人之福！” 周小松往藤椅上一靠，又摆出那副浪荡样，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简婕已经习惯了，并不和他一般见识，紧赶紧把最后几块墙砖贴完，总算大功告成了。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长舒了一口气，左右看看，又退后两步看看，满意得不得了，拿起抹布，一边擦拭墙上面的水泥污渍，一边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 周小松听了几句，忍无可忍，纠正她：“是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 一首老得掉牙的歌，她从读书时候哼到现在，一高兴就哼，一哼就跑调。 “我唱的和你唱的有区别吗？” 简婕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没有，没有，您自便！” 周小松无力地挥挥手，放弃了挣扎。 简婕心情大好，前前后后忙乎了一个多星期，一得空就干点，一次次贴，一次次错，拆了再贴，终于凭一己之力把阳台搞定了。 对她来讲这不光是省钱的事，她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可能性，成就感满满，信心也跟着倍增。 周小松看着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像个小蜜蜂一样进进出出，擦拭，清理，拖地，整理工具，那股快活劲儿仿佛从心底迸出来的一样，自己的嘴角也不知不觉跟着上扬起来，问：“有这么开心吗？” “我是不是不应该开心啊？” 简婕非常敏感，立刻停止了哼唱，严肃地看着他。 大姑子前几天敲打她的话突然浮了出来，她可是丈夫横死的寡妇，应该以泪洗面、一蹶不振、痛不欲生才对吧？！ 她话没说透，周小松却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端倪，立刻正色道：“简婕，殉葬制度康熙时期已经废除了！” 这话就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简婕的心脏，她忍不住一哆嗦，生出来了奇妙的感受。 他竟然懂她在说什么！ 她忍不住喃喃问：“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没心没肺，太凉薄了？” “凉什么薄？！你这叫坚强！” 周小松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简婕原本就不是愚钝之人，不过被情绪所困而已，当下立刻豁然开朗，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原来他不仅有点人味，还挺睿智的。 周小松却非常不习惯她的这种目光，懒洋洋地起了身，说：“走了！” 走了两步，又回身瞄了瞄她刚拢起来的那堆碎瓷砖，以一种非常屈尊的语气说：“要我帮你捎下去？” 仿佛他回家还要下趟楼似地。 “不用！” “干嘛？留着它们生儿子呢？” “有时间我想把它们裁成马赛克大小，顺便把水泥栏杆也贴了。” 简婕看他顺眼后，说话耐心多了。 “得嘞，你还上瘾了！” 周小松不置可否，踢拉着拖鞋，捧着保温杯，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次没再爬阳台，走的是寻常路。 第29章 第18章.生日修罗场 周六，简婕带顾念北去简达民那里吃饭，今天他六十五岁生日，实在推不掉。 大概太久没回去了，简达民看到他们后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才好，又是给顾念北抓糖果拿糕点，又是给简婕显摆他新入手的一方端砚。 田淑芳也很热情，老简虽然和她怄了几天气，但到底把那张银行卡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了。她留意了几天，发现他对自己见简婕的事并不知情，暗暗松了一口气。 投桃报李，她今天待简婕母子加倍地殷勤，无微不至，却时刻提醒着他们的身份：贵宾。 田阿姨的女儿王虹玉一直扎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才踢踢踏踏地出来。 她挽着一个俏皮的丸子头，脸圆中带方，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田阿姨亲呢地责怪她，说：“你姐姐来了，怎么不早点出来？” 又忍不住护短，给简婕解释：“高三了，功课多到不行，每天晚上都做题做到半夜。” “这么快就高三了？” 简婕有点惊讶，王虹玉刚到这个家时还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学生，怯怯地躲在田淑芳后面，怎么哄都不肯叫人。 王虹玉撇了撇嘴，什么姐姐，连她上几年级都不知道，她妈还非要她演相亲相爱的戏码。 “那可不，她现在学的东西我都看不懂了，亏得你爸有耐心辅导她。我都和她说了，拼死拼活也就这一年了，这么好的学习条件，不考个北大清华都对不起你爸给她费的心！” 田淑芳难得看到简婕搭腔，精神一震，立刻滔滔不绝起来，自然也不乏暗戳戳显摆之意。 “北大清华可不是光努力就行的，那需要天分，虹玉这情况，加加油，勉强能冲个211。” 简达民慢悠悠地说。 他常年做科研，说话做事向来严谨，田淑芳母女却同时一僵，觉得他故意在简婕跟前下她们的面子 “妈！我饿了！” 王虹玉吱呀一声拉开椅子坐下了。 一顿饭倒吃得宾主尽欢，田淑芳使出了浑身解数，很做了几个拿手菜。 简达民的视线全在顾念北身上，但凡哪个菜他多夹两筷子，甚至只是多看一眼，他就会立刻起身把盘子换到他跟前。 简婕都看不下去了，说：“爸，他自己会夹菜。” 顾念北也很有礼貌：“姥爷，我能够到。” “吃吧，吃吧，到姥爷这儿不要拘束，这就是自己家。” 简达民笑眯眯地说，眼中的喜欢和疼爱差点溢出来。 王虹玉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她嘴甜乖巧，简达民为人厚道，对她视如己出，非常疼爱，这会被分了宠，很有些孩子气的不忿。 她忽闪了两下眼睛，突然问：“姐姐，今天是叔叔的生日，你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我妈给姥爷做个寿桃蛋糕，昨天晚上做到半夜，特别漂亮，姥爷，你喜不喜欢？” 顾念北抢着说。 “喜欢，比店里卖的强一百倍！你妈妈现在是真长本事了！” 简达民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简婕，那蛋糕确实做得精美，非常费工夫。 “只有蛋糕吗？” 王虹玉不顾她妈在桌子下踩她的脚，又问。 “你姐姐还送了一支钢笔给我，很派头的，我拿给你们看看啊！” 简达民说起身就起身，他今天高兴得有点糊涂了，完全没觉察到餐桌上的暗流涌动。 那支钢笔有些来头，是派克130周年新款卓尔系列，笔身漆黑，不锈钢的笔帽上雕刻着巴黎地图，笔尖是18k金镀铹的，精致贵重，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简达民闲来喜欢写几笔，软笔硬笔书法都很出挑，这礼物送得实在无可挑剔。 王虹玉到底年轻，咽不下那口气，突然语出惊人：“这么贵的笔，不会是姐夫的东西吧？” 一脸惊恐和晦气的表情。 餐桌上顿时死寂一片，田淑芳恨不得用排骨把她的嘴塞上。 简婕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恶意和挑衅？她努力压住上蹿的怒火，笑了笑，说：“那倒不是，你姐夫之前用的万宝路，更名贵一些，那个不能随便送人，以后要传给北北的。” “吃菜吃菜，简婕，这是你田阿姨专门给你做的四喜丸子，放了你喜欢的马蹄。” 简达民似乎嗅到点什么，赶紧转移话题，给简婕夹了个丸子。 简婕拿小碟子接住了，照常说说笑笑，只是那个丸子放到最后还没动一下。 王虹玉怏怏地不怎么说话了。 简达民和田淑芳的话就格外稠密，话题最后落在了顾念北身上，那是简达民心上的第一人，学霸、懂事、会钢琴、懂围棋，还进了省里的冰球集训队，拿过好几次奖。 简达民说起来眉飞色舞老怀大慰，田淑芳也在旁边迎合帮衬，气氛慢慢回温。 顾念北被夸得非常不自在，埋头大口干饭。 王虹玉更受刺激了，小孩心性，非要扳回一局，又开口：“姐，你们现在住在城西吗？” 简婕不愿和她多兜话，点了点头。 王虹玉下一句就是：“你们怎么住哪儿？听说那是有名的贫民区，住在那儿的人素质都很低，我们班有两个同学就是从那边考过来的，身上老一股汗酸味，我们都不爱和他们说话。” 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蔑和优越感。 第30章 啪，简达民重重地把筷子放在了桌上，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 田淑芳暗暗叫苦，在桌下使劲拧了她的大腿一把。 王虹玉疼得叫出声来，说：“妈，你干嘛？” “赶快吃完饭写作业去！” 田淑芳恨铁不成钢。 “我又没说错话，我说的是事实！” 王虹玉不懂她妈为啥总是要低三下四看简婕的脸色，以前还罢了，现在就是一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田阿姨，虹玉说得对，”简婕慢悠悠地开腔了：“那个地方确实挺复杂的。之前我爸要给我买一处房，我没答应，现在想想还是抽时间去看看吧！我倒无所谓，北北还小，要是在学校被同学这样笑话了就不好了。” “那敢情好，那卡我一直替你收着，你看好了告我一声。” 简达民面露喜色。 田淑芳掐死王虹玉的心都有了。 王虹玉一愣，显然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出，说：“叔叔要给你买房吗？” “嗯，连你都觉得我们可怜，当爹的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了。” 简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变了脸色，心中好不痛快。 她本不打算和一个小姑娘对嘴，但她太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在坟头蹦迪，只能成全她。 这！王虹玉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虽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一副可怜相。 田淑芳赶紧打圆场：“吃菜吃菜！虹玉，你小孩子家家的啥也不懂，以后得多向你简婕姐学习，你姐这么孝顺的孩子现在不多见了，怕影响你叔叔养老，怎么都不肯动他的钱。” 简婕微微一笑，这是要点她啊，正想说什么，一直没吭声的顾念北突然一脸天真地问：“妈妈，为什么要买新房子啊？姥爷家这么大，咱们搬回来不就行了吗？！” 简婕和他一对眼神，立刻明白他是故意的，恨不得现场和他击个掌。 “这事我和你妈提过好几次了，你快劝劝她，这就是你们的家，房子当年还是以你姥姥的名义买的。” 简达民说。 “不急不急，我考虑考虑。” 简婕夹了一筷子水煮鱼，说：“田阿姨，这道菜您可是越做越好了。” 差不多该休战了。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田淑芳满腹心事，突然被点名，又惶恐又欢喜，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王虹玉最见不得她妈这副奴婢样，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说：“我吃好了！” “那快去写作业吧，作业那么多，切蛋糕也不用出来了，我给你留一块当宵夜。” 田淑芳笑盈盈地说，却抽空偷偷剜了她一眼，眼睛里却全是警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虹玉一进去房间就热闹和谐起来了，不管暗流怎么汹涌，大家都还是打点起精神，给老爷子过了个欢乐和谐的生日。 第19章.昔日姐妹 简婕和顾念北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以全新的目光悄悄审视自己的儿子：他又长高了一截，脸上的baby肥开始褪去，慢慢显露出少年的硬朗轮廓，连上唇也隐隐有了一层毛茸茸的胡子。 她知道孩子一直在长大，却没想到已经可以和自己并肩作战了。 这让她的心情非常复杂，既开心又有一点失落。 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孩子长大的过程就是慢慢走远的过程，做父母的只能目送他的背影，既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 顾念北今天的话也出乎意料地多，俩人谈谈这个聊聊那个，都不提那场无形的战争，却都沐浴在同仇敌忾扳回一局的兴奋和喜悦里。 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这么愉悦和谐过了。 快到楼下的时候，简婕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了起来，嗯嗯应了两声，突然脸色大变。 顾念北看她神情很不对，嘴唇微颤，像是气狠了，心里一紧，问：“谁的电话？怎么了？” 简婕不说话，看着他，眼神陌生且严厉，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姚教练。” 简婕一字一顿地说，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解释。 顾念北脸上顿时闪现出惊慌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他马上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那挺好，我正想着怎么和你开口，我不想打冰球了。” “为什么？！” 简婕非常震惊，顾念北从7岁就开始进行冰球训练，刚开始只是觉得好玩，但很快展示出了惊人的天赋，三年级时通过重重关卡选拔到市冰球队，作为主力参加了好几次重要的比赛。 教练非常喜欢顾念北，这孩子不仅聪明沉着，还很能吃苦，一点都不娇气，一直把他当好苗子培养。 顾念北也很喜欢这项运动，即便刮风下雨也没间断过训练，怎么会大半个月都没去了？那本该练球的时间他去哪儿了？ 一想到这里简婕的心脏都要炸了，这已经不是练球不练球的问题了，什么时候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变得这么胆大妄为，这么有主意了？！ 怪不得他姥爷刚才在饭桌上提这个时他话都不敢搭，那会儿她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为什么？你学得好好的，你爸，…你爸以前对你抱了多高的期望你知道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爸不在了，我也变了，我不喜欢打冰球了。” 顾念北低着头，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密密麻麻的心事。 第31章 “北北，”简婕放柔了语气：“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怕妈妈负担重。之前你说不想学钢琴和围棋时妈就知道，妈也没拦你，可是冰球不同，你练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眼看就要出成绩，还是咬咬牙坚持坚持，我不想你半途而废。” “我已经决定了。” 顾念北油盐不进，轻声却坚定地说。 简婕不妨他这么拗，一下子顿住了，空气变得无比沉重，像凝固一样。 仿佛一道闪电划过，简婕突然福至心灵，问：“是不是该交费用了？” 顾念北抬头看了她一眼。 简婕立刻明白了，心中百感交集，良久才说：“对不起北北，是妈妈的错，最近瞎忙，竟把这事给忘了，我马上给你缴费！” 这些事以前都是顾明台打理的。 “妈妈，冰球训练费半年就得三四万，可你一个月才赚两千八，就算这个学期交上了，以后呢？没关系的，我现在真的没有那么喜欢冰球了，马上就升初中了，每天都在考试，功课特别多。” “好，我知道了，这个事你不用管了。” 简婕语气平静了，却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件事搞定了。 与此同时，她心里猫抓了一样难受，她实在是个太不合格的妈妈了，这段时间孩子得为难成啥这样啊？还一直不敢给自己说，这段时间他放学后不练球去哪儿了？怎么每次都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来？ 这个问题她简直不敢深想，一想心里就像针扎了一样。 她非常自责，也有种强烈的无力感，感觉自己像条过小的毛毯，不管再怎么努力照顾孩子，还是会不小心让他着凉。 到家后，简婕径直走向卧室，翻出一张银行卡，对着手机银行输入账号和密码：里面还有两万两千块钱。 其实根本不用查，她心里门儿清，这些日子只出不进，仅有的那点钱已经快耗光了。 她只是不甘心。 可能孩子比她还清醒，这个冰球他们恐怕的真学不下去了，就算这个学期能学，下个学期，下下个学期，他们倾其所有也坚持不到最后，太可惜了...... 简婕软软地靠着床头，闭着眼睛，脑子里有一千个念头在飞快旋转。突然，她猛地睁开眼，还有别的办法。 她打开衣柜，最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十多个名贵包：铂金包，鳄鱼皮包，著名的竹节包，手风琴链条包... 都是结后顾明台断断续续送给她的。这十多年来，每年结婚的纪念日他都会大出血送她一个奢侈品包包，好几个都变成限量版了，应该能卖出价格。 简婕爱怜地一一抚摸过去，动作轻柔，就像摸自己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这些都是她的心头肉，但都比不上顾念北重要。 她的动作停下了，拿出一个k金编织包，一个鳄鱼皮包，这两个卖出去的话应该能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 她拿出手机，对着一个电话号码看了又看，终于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是打给霍莺的。 霍莺是她以前太太圈里和她关系最好的一个，虽然算不上真正的闺蜜，但大家总是亲爱的、亲爱的相互叫着，有空就凑在一起做美容喝下午茶说八卦。 简婕心里清楚，不过是因为她们身份、经济状况差不多而已，顾明台出事后霍莺一次面都没露过，她也没有什么感觉，树倒猢狲散，再平常不过了。 霍莺的丈夫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比顾明台的事业做得还大，也更有钱，但他苦出身，并不舍得给霍莺买那些没用的天价包包。 当初霍莺看到这两只包时羡慕得眼睛都绿了，好不容易省下家用去买时，却被告知已经售罄了，为此遗憾抱怨了很久。 所以今天简婕第一个想到了她，三折的价格出两个限量版的包包给她，应该对她还是有吸引力的。 霍莺很快接了电话，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她非常热情，连笑带抱怨地嗔怪她，怪她不辞而别，说她没良心，留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然后邀她一定出来见个面。 简婕几乎没有说话的份儿，只得顺势应下，心里是非常纳罕的，她不觉得霍莺是个侠义热心肠的人，更不觉得她们的交情能到这一步。 世态炎凉，出事后连自己的她亲爸孩子的亲爷爷亲奶奶都不往前凑，怎么敢寄希望于一个塑料姊妹花？ 但好歹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简婕把两个包包又精心打理了一遍，装了起来，准备第二天碰面的时候和霍莺提提这件事。 尴尬肯定是有的，以前她们是平等的，霍莺对她甚至有一些崇拜和讨好，平日买衣服选鞋子简婕说什么好她就买什么。她品味一般，总被其他太太嗤笑，只有简婕是个厚道的。 可风水轮流转，明天再见面时霍莺就在上风口了，简婕反成了有求与她的人，这其中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 简婕心里像明镜一样，可是没关系，和孩子的前程相比，这些莫须有的自尊都可以先放放。 简婕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洗完澡，敷了个面膜才上床睡觉了。 霍莺身材微丰，却是个大油皮，明天就算输了一切 ，至少皮肤这块儿她还可以扳回一城。 躺到被窝里的时候，简婕后知后觉地为自己这点微妙的好胜心讪笑起来了，到底是女人，不管活得怎么通透，都离成仙远着呢。 第32章 第20章.拉皮条 霍莺约简婕下午三点在星巴克见面，简婕为此还调了班，这是她上班以来第一次提要求，且一副非去不可的表情，刘大伟很痛快地应了。 简婕一进门就看到了霍莺，坐在靠窗的位置，打扮得粉光脂艳一身贵气，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女人的美和气质全都是钱堆出来的。 她看到简婕后非常热情，早早就站了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像以前那样。 简婕心头一暖，觉得自己昨晚有点小人之心了。 俩人面对面落，霍莺目光在简婕身上不动声色地转了一轮，发现她的确瘦了点，穿的衣服虽然还算大方得体，也是大牌子，但已经是上季的款式了。 那双手，曾经纤细、洁白、半透明、屡被美甲师捧着赞叹的手，和以前明显不一样了。指甲剪得短短的，几乎见肉，还贴着一个创可贴，显然是受了苦的，精神倒是不错。 头发乌黑浓密，脖颈修长，肌肤白皙可人，在这个年龄段依旧能算得上美人。 两人略叙了叙旧，简婕把两个包放在了桌上，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霍莺心中暗惊，看来她的境况比自己想的还要糟，已经到了要当东西的份儿了。 简婕略有点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换了表情沉吟不语了。 “最近生意不好做，我老公投资的又是房地产...” “没关系的！” 有求与人的那个总是很敏感，也分外自尊，简婕立刻把包收起来，说：“你别为难，我还有别的门路, 只是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其实这都是小事！简婕，你就没想过你的以后？” 霍莺摩挲着水杯，一双细长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什么以后？” “你还这么年轻...” 霍莺的话嘎然而止，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我没打算再婚！” 简婕回答得非常干脆，她没时间和她绕，和她寒暄几句后她还得尽快去找别的门路。 “话别说得这么满，一年半载你能挨，三年，五年，十年呢？简婕，你已经三十五了，后面这样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霍莺贴心贴肺，语重心长。 “别说以后了，就是现在我也没什么机会，也不打算...” “有个朋友...”霍莺慢吞吞地打断她：“说起来你和他也打过照面的，大你那么几岁，家底非常厚，人也很精干...” “你要给我说媒？” 简婕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真够迟钝的，现在才回过味来。就说嘛，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肯定是有出处的。 “你先听我说完，黄先生生意做得大，出手阔绰，很受小姑娘喜欢，唯独对你印象深刻，最近到处打探你的消息。你不用急着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先接触接触，行就行，不行拉倒。有句话我先撂这儿，如果你俩事成了，别说两个包包了，别墅保姆车子，北北的教育经费，都是他手指缝里稍微漏漏的事。” 霍莺越说话越多，看上去非常热切。 “不好意思，我完全没有再婚的想法，更没有给北北找新爸爸的打算。” 简婕拒绝得很直接，不留一点余地 “你放心，”霍莺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且神秘，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没有这方面的麻烦，黄先生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是什么意思？简婕愣住了。 “黄太太和孩子常年定居澳洲，俩人一两年才见一次面，绝不会找你麻烦，黄先生也不会允许的。” 霍莺左右飞快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 简婕这才反应过来，几乎在同一瞬间，身上所有的血腾地一声全部冲到了脸上。 她不是做媒，是拉皮条！ 她一句话都不说，起身拿起包就走。 霍莺不妨她这么抹不开脸，赶紧抓住她的胳膊，说：“傻妹子，清高当不了饭吃，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语气，比亲妈都着急。 “我不稀罕！你稀罕你去！” 简婕满腔怒气，声音也硬梆梆的。 霍莺不怒反笑：“我倒是想去啊，人家不是没看上我吗？我告诉你，这个黄老板大有来头......” “把我卖了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简婕冷冷道。 霍莺这才变了脸色，说：“简婕，我当你是自家妹妹才拉拔你的，是为你好，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啊？！” 简婕冷笑一声，把胳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说：“霍莺，顾明台你认识的，请你吃过饭，给你老公帮过忙介绍过生意，你敢把'为了我好'几个字对着他的墓碑再说一遍吗？！” 霍莺到底心虚，被她的咄咄气势一逼，一时哑口不语。 简婕克制住想泼她一脸水的冲动，转身就走。 耻辱和愤怒像张厚毛毯，兜头兜脑地裹住她，整张脸又热又胀，一阵阵刺痛，就像被人连甩了好几个耳光。 霍莺以前一直夸她有修养气质佳品味好，捧得她像小仙女似的，现在却要把她拉给别人做小，还一副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施舍姿态，谁给她的勇气？ 最让她愤怒的不仅仅是这个，而是顾明台。 一想到顾明台，她的心就忍不住愤懑凄苦，那帮子人起心动念的时候把顾明台放到了哪里？以前还在一起称兄道弟亲亲热热的人，转过身就能换张脸，果然人死如灯灭，人走茶凉，死了的人别说尊重了，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 第33章 简婕越想越生气，一双手从出门一直抖到现在，眼眶热热的，却一滴泪都没有。 在这股强烈情绪的驱赶下，她无意识地往前走着，一直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那里红绿灯闪烁，斑马线过马路的人黑压压的一片，间或能听到有人摁车喇叭的声音，这才是正常的世界。 她刚收住脚步，一辆黑色的哈雷摩托车风一般地从后面蹿了上来，轰一声在她身边停下了。 她循声望过去，来人穿着专业的骑手服，带着黑色的头盔，跨坐在威风凛凛的哈雷上，非常酷，不像是认识的人。 正在疑惑间，他摘下了头盔，笑眯眯地说：“美女，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竟是周小松。 简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缘分呗！” 周小松耍花腔。 简婕自然是不信的，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眼神怪怪的，看得周小松心里直犯嘀咕。 “你刚在也在星巴克吧？” 她突然问。 “啊？什么？” 他一结巴简婕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转身就走。 刚才的屈辱和愤懑更重了一层，丢脸是一回事，被熟人看到自己丢脸是另外一回事。 周小松很快反应过来，一踩油门追了上来，解释：“刚才我只是远远看到你推门出去，什么都没听到！” 还不如不解释。 简婕不看他，板着一张脸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行了，你忙你的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去哪儿？” 周小松看她停在公交站台那里，忍不住问。 “你别管！” 简婕的身影一晃，跟着人群挤上了公交车。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特别想去看看顾明台。 从他下葬到现在，大半年了，她一次都没敢去看过，她一直骗自己，只当他去出差了，出了趟远门而已。 第21章.我该如何和你说再见 顾明台出事时，简婕给他选了一处极好的墓地，三面环山，价格自然也高得令人咋舌。 当时她一腔热血，恨不得把命都给他，一听销售煞有其事地说什么背后高山有靠山，左右山丘为护卫，牛鬼蛇神谁都不敢欺负他，立刻就拍板了。 她跟病魔了一样，谁都没敢拦，只有顾明芝欲言又止，到底又把话咽下去了，心里也是领情的，觉得她弟弟这辈子没看错人。 直到她为三斗米折腰，才知道自己当年的手笔有点过大，放到现在她可能会犹豫下，但依旧会义无反顾。 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处墓园地处近郊，占地近万亩，松柏苍翠，树木花草茂盛，连大门都格外气派些。 简婕一路急急地往这里冲，走到大门口时却情怯了，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她来干什么？像以前那样但凡受点委屈就找他倾诉？他已经那样了，自己还要搅得他泉下不安吗？ 简婕腿一软，在大门外的长椅上坐下了。 她痛苦地捂住了脸，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怎么就突然脆弱和矫情起来了？生活本来就是艰难的啊！她一直在给自己打预防针，也以为自己可以无坚不摧了，原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时时崩溃，然后再自愈而已。 她默默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守园人那里买了各色祭品，来都来了，还是要去看看他的。 墓园里碑林排林立的，高低错落，各自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悲伤的故事。她虽然许久没来，但那条路却烂熟于心，仿佛在梦里，在脑子里已经走过千遍万遍。 顾明台的墓碑越来越近，嵌在上面的照片也映入了眼帘，照片里的他笑容亲切熟悉，仿佛在和她打招呼，说：你来了？ 简婕放下祭品，还没开口眼泪先自滚滚而下，声音也哽住了，她说：“明台，我来看看你！” 她点上香，在烟雾缭绕中和墓碑上的顾明台四目相对，她说：“你放心，我挺好的，北北也很好，他长大了，非常懂事。” 她很想说我们都好想你，好想你，却忍住了，说：“谁都别牵挂，你该投胎就投胎，该转世就转世，这次眼睛擦亮点，选个好人家，一定要平安顺遂，活到九十八岁，最后在儿孙的环绕下无疾而终。” 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她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了很多，报喜不报忧，从生活的玻璃渣子里捡糖给他。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凉意浸透骨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才醒过来，此时已暮色四合，一轮圆圆的红日挂在不远处的山头，似坠非坠，她突然惊觉，怕是要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明台，再见了！” 她恋恋不舍地摸摸墓碑上的照片，和他告别。其实她并不懂得怎么和逝去的爱人说再见 只是一个人在痛苦里翻滚修炼。她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听老师家长的话，爱党爱国爱人民，学校教了她很多，唯独欠她一场死亡教育。 照片里的顾明台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她，他已经超脱，远离了红尘的贪嗔痴怨。 简婕到底还是误了车，墓园太偏僻了，叫滴滴也一直没人肯应。太阳很快收走了最后一丝余晖，冰冷的北风刮得呼呼的，间或听到嘎地一声乌鸦叫，她心里越来越慌，看看时间，索性朝着来的方向大步走去。 第34章 下了山，走到大路上可能好叫车一些，她想。 可惜为了见霍莺她穿了双华而不实的高跟鞋，没走一段路脚就疼得钻心，她索性把鞋子脱了，拎着光脚在路上走。 天光越来越暗，周围寂静无人，只有呼啸而来的车声，然后是身后风吹树梢的婆娑声，夹杂着不知名的各种怪声，简婕头皮发紧，觉得自己行走在一部恐怖片里，越走越快。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哭花了妆，头发被风撕扯得凌乱不堪，光着脚，一手拎着高跟鞋，另一只手还提着那两个限量款的包——把自己丢了也不能丢了这些。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强劲的气流，还有异常的响动。简婕不敢回头看，索性拔腿跑了起来，响声却越来越近，超过了她，嘎一声在她身边停住了。 是一辆非常眼熟的哈雷机车。 周小松用脚撑着地，没有摘头盔，眼睛隐在茶色玻璃后面，看不清表情。 他什么都没说，递了一个女士头盔过来。 简婕又惊又喜又慌，可能情绪太激烈了整个人木登登的，机械地伸手要接，突然发现自己还没穿鞋。 周小松耐心地看她手忙脚乱地穿好鞋，戴好头盔，偏了偏头，示意她坐到后面去。 简婕刚坐上车就嗖一声蹿了出去，仿佛挟带一股难以言表的怒气。 是的，简婕感觉到了周小松身上笼罩着的低气压，沉默而激烈怒意似乎可以把空气凝成冰，气她不争气，把自己活到了这个地步。 车速太快了，她隔着两个限量包搂着了他，又把脸埋在他的后背上，黑色的骑行服散发着柔软皮革特有的味道，她的眼泪纷纷而下。 回到市区的时候刚好华灯初上，高楼鳞次栉比，亮着一个又一个窗户，那是等待夜归人的眼睛。莫名地，俩人一路的激烈情绪都缓缓落下了，仿佛又回到了人间。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说话。 周小松一直把简婕送到楼下，简婕把头盔递过去，他接过来，朝她点点头，又抬抬下巴，示意她赶快上去。 简婕稍愣片刻，转身上楼。 自始至终他都没问她一声怎么了。 她也没有问他是不是一直在跟着自己。 这个时候，没有沉默和空间更适合彼此的了。 简婕刚进门顾念北就很兴奋地冲了过来，说：“妈妈，你回来了！” 简婕这才跌回到现实，赶紧问：“你饿坏了吧？” 自从上次他被周小松收留后她就给他配了把钥匙，但吃饭依旧是个问题。 “吃过了，我在小区门口吃的兰州拉面。” “你有钱？” “有啊，你给的零花钱都存着呢！妈妈，妈妈，你是坐周叔叔的哈雷回来的吗？” 顾念北重点全在后半句。 “你怎么知道？” 简婕动作一顿，非常惊讶。 “听声音啊，嗡嗡嗡，轰轰！” 顾念北用手模拟着开车的样子，整张小脸都在发光。 “你坐过？” 简婕迅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顾念北嗯了一声，收敛起来，老老实实地点头。 “什么时候？” 简婕非常惊讶，她今天才知道周小松有辆这样的车。 “很早就坐过，就是那次我上学碰到他一起下楼，他说载我，你不同意，可那车太酷炫了，我还是坐了...” 顾念北越说声音越小。 “意思是坐了不止一次？” “嗯，如果刚好碰到他就载我一程，周叔叔技术特别好，开车又稳又快，像飞一样！” 顾念北又兴奋起来，大概每个男孩子都无法抵挡重机的诱惑。 简婕不说话了，换以前她早就勃然大怒了，他周小松怎么疯都行，别把自己好好的孩子拐坏了。顾念北也是，主意越来越大，这样的事竟然瞒了她这么久。 可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 顾念北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忐忑起来，说：“你生气了吗？” 简婕刚要说什么，手机叮一声响了。 顾念北立刻如蒙大赦，说：“我写作业去了！” 逃也似地消失了。 简婕无奈地摇头，打开手机，是周小松发的信息，先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然后又进来一条：我朋友，专门收购奢侈品。 简婕心中无味陈杂，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恼羞成怒占据了上风：骗子！还说没听到自己和霍莺的对话？！ 第22章.英雄美人 周小松介绍的渠道很靠谱，简婕那两个包出了个很不错的价格，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还有一些盈余。 简婕交完费后迫不及待地告诉了顾念北，顾念北却没有什么惊喜的表现，表情中更多是无奈，他说：“妈妈，我给你说过我现在不...” “你喜不喜欢冰球我比你更清楚！听话，这个周三记得去训练，姚教练会帮你把落下的补上。” 简婕并不让他把话说完。 顾念北沉默了，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当孩子无力反抗时都会沉默，大人却认为那是顺从。 “你哪里来的钱？” 他问。 “这不是你们小孩子该操心的事！” 简婕看看他蔫蔫的，又放柔了声音：“北北，妈妈不会永远每个月都只赚三千块的。” 第35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除了在蛋糕店打工，她也开始琢磨别的生财之道了。 穷则变，变则通。 之前梅姐劝她开了个视频号，闲着也是闲着，她录下做切片饼干的视频，定期上传，慢慢竟也有了一些零星的粉丝。 开始她并不在意，可上次她把给简达民做的寿桃蛋糕视频上传后居然有人私信她，说非常喜欢，想给自己的妈妈定做一个，问她多少钱。 简婕又开心又意外，和她多聊了两句，发现她在另外一个城市，订蛋糕的事自然没成，却给了她一个新思路。 自此之后，她开始规律地上传自己做糕点的视频，上传之前还会对视频精心剪辑，镜头，配乐，文案，都推敲了再推敲，她甚至还花了点钱买了推广和流量，坚持了一段时间后粉丝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她在心里设了个目标，达到后就试试在网上承接高端糕点的私人定制。 现在的她虽然连门都没入，但人只要有了目标，尤其是踮踮脚就有可能够的目标，都会干劲十足的。 自打那天之后，她一直没再见过周小松，他终日不知道忙些什么，神出鬼没的，这让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包卖出去后，她有心想发信息告诉他一声，谢谢他，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那些话打了又删，到底没发出去。 有天中午，下了点毛毛雨，整个世界笼在银色的雨丝里，湿润又美丽。 下班后简婕在阳台上慢悠悠地砌护栏，拿着裁好的花花绿绿的小方块比划，往外一瞟，看到了周小松。 他和他的那个小女友站在楼下，站在细雨交织里，郎才女貌的俩人，跟演偶像剧似地。 小女友黑发如瀑，穿了件火红的大衣，那样明艳浓烈的颜色只有她那样年轻才能压住。 但俩人之间的气氛并不愉快，好像正在争吵，周小松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女孩子来气了，使劲推了他一把，周小松猝不及防退了两步，女孩还不解气，拿起包猛砸了他几下，气急败坏地跑了。 周小松并不着急追，慢悠悠地抹了把脸，一抬头，正好看到双眼放光、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简婕。 简婕哧溜一声缩进去了，她才不要触他的霉头。 周小松的信息却很快追了过来：“好看吗？” “还行！还行！” 简婕打了个哈哈，发了张幸灾乐祸的笑脸表情。 周小松回了一个愤怒喷火的小人。 简婕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忘恩负义了，赶紧表示关切：“怎么了？又要你给她买包？” “这你就不懂了！”周小松回道：“女人最可怕的时候不是找你要包，而是突然不要你买包且开始替你省钱。” 什么意思？简婕愣了一会儿，很快琢磨出了其中的意思，飞快回了两个字：“渣男！” “不是我渣，是她过线。还想拴住我？我周小松从来都是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周小松回的信息和他本人一样，厚颜无耻且洋洋自得。 简婕在心里唾弃了他一番，不再回信息了。 等她返回阳台的时候，楼下的人早就不见了，细雨依旧蒙蒙，在斜风中纷纷扬扬，打在树枝残叶上沙沙作响，简婕发了一会儿呆，觉得周小松死要面子活受罪，肯定是没钱养那个小女友了。 这段时间她只见他花销，吃的穿的用的，就连那辆哈雷都是顶级了，就是不见他好好工作赚钱，想必那个小酒吧也赚不了多少，赚再多也顶不住他这花钱阎王的作派。 事实很快印证了她的猜测。 那天她上下午班，原本六点半下班，临时有点急活，要出几个生日蛋糕，忙到七点半才回去。事实上，最近加班的频率越来越高，这让她欢喜又烦恼，欢喜的是蛋糕店生意明显见好，烦恼的是刘大伟夫妻俩装傻，绝口不提加班费的事，她也只能先忍着。 初冬的天黑得早，回家时有段路的路灯偏巧又坏了两个，据说报修过很久了，但一直没人来修，破旧小区就这待遇，大家都见怪不怪了。简婕每次走到那里都有点怕，索性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手电，没想到那天排上了大用场。 仿佛有预兆，那天她一出店门右眼皮就狂跳，走到那段路时突然听到黑暗中传来异样的声音，仔细辨认，是皮肉相击的沉闷声，搏斗厮打的砰砰声，还夹杂着男人低沉的谩骂声，唬得她头皮发麻，头都不敢回，正准备快步跑开，却在一瞬间血液凝固了。 她听到了周小松的声音：“靠，就这点本事？来啊，继续啊，还是在道上混的人，居然搞偷袭！” “打的就是你！没本事你就别充大头，充大头你就把账清了！否则我们见一次打一次！” “别和他废话，今天打到他服为止！” ...... 又是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周小松突然哎哟了一声，想必挨了一记厉害的。 简婕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她按住想逃跑的冲动，战战兢兢地拿出手机，又觉得报警可能不赶趟。 她摸到了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电，突然有了主意。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猛地打开手电，照向打架的那个小胡同，抖着声音大喊：“别打了，我已经报警了！” 雪亮的光线下，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躺在地下的周小松，正抱着肚子痛苦地蜷在地上，三个人呈三角状包围着他，手上拿着家伙儿，个个凶神恶煞，闻言一起看向简婕。 第36章 简婕急中生智，拿那手电专往他们眼上招呼，他们猝不及防，捂着眼睛咒骂起来，正准备扑过来，突然听到了警车的警笛声，隐隐可闻，越来越近。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朝小胡同的黑暗尽头狂奔而去。 简婕赶紧去扶周小松，周小松却粗声粗气地摔开她的手，说：“不用！” 老天爷故意玩他，他神武英明威风八面的时候她从来没出现过。 简婕知道他爱面子的毛病犯了，不和他计较，转身就走，周小松赶紧叫她：“干嘛去？” “去捡我的手机。” 简婕在不远处捡回了手机，捣鼓了几下，尖啸的警车声嘎然而止。 第23章.匕首vs西红柿鸡蛋面 周小松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让简婕扶，自己捂着受伤的地方，一趔一趔地和她并肩往前走。 简婕怕那伙人返回来，又怕走太快周小松跟不上，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 偏周小松还招惹她，说：“你现在长本事了啊，智勇双全的，以前一个毛毛虫就能把你吓得哇哇哇乱叫。” 他还好意思说，这种缺德事除了他没人干，虽然不是真的毛毛虫，是北方杨树上掉下来的类似毛毛虫的果实，但也是简婕的儿时噩梦。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那会儿我才多大？还能没一点长进？！倒是你，都奔四的人了，还没个稳重劲儿，还跟以前似地打架斗殴，也不想想，你这体力啥的，能和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比？” 周小松马上松开捂着伤口的地方，挺直腰板激愤地说：“屁，要不是被偷袭了，爷爷能就这么被撂下了？你让他们回来，看我能不能一挑三？！” “行了，行了，” 简婕看他来劲了，不和他一般见识：“你厉害，你宇宙第三，全球第一，哎呀，血血血...” 她的声音突然抖了起来，话都说不囫囵了。 周小松低头一看，浅色卫衣那里有一团触目惊心的鲜红，立刻说：“没事！有个小子拿了刀，没敢真戳，划了一道，皮外伤。” “快，我拦辆车，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简婕不听他那一套，流了那么多血还皮外伤？ “去什么医院啊？人还没到伤口就愈合了。不信我给你看看！” 说着，周小松就要翻衣襟。 “不用，你赶紧摁住，摁住！” “你看看嘛！” “我让你摁住它！” 简婕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像训北北一样，明显生气了。 周小松立刻就范，乖乖地把伤口摁住了，简婕再要搀他时也没敢挣扎，不知道多温顺。 简婕有点心酸，以前他被惯得跟齐天大圣似地，无法无天，要星星不给月亮，淘到天上去都有人兜底，现在倒好，没爹没娘了，媳妇也没讨到一个，自己也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两人很快上了楼，简婕在门口顿了下，问：“ 你家有医药箱吗？” 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了。 “没有！” 周小松回答得飞快。 简婕只好把他带回自己家，听到动静的顾念北冲了出来，简婕今天回来得格外晚，弄得他心神不定，一直留意着外面，写作业都没心思俩人。 眼前的一切把他吓了一跳，声音也紧张起来了：“怎么了？妈妈，你们怎么了？周叔叔怎么了？” “没事儿，遇到几个小瘪三。” 周小松轻描淡写地说，然后费劲儿地坐下，疼得吸了口凉气。 顾念北惊慌地盯着他身上的血，还想再问，简婕吩咐他：“把妈妈房间的医药箱拿过来，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他立刻小跑着过去，又飞奔回来。 简婕已经把周小松的衣襟卷了上去，只觉触目惊心，不敢直视。 因为隔着衣物，伤口确实不算深，可后来又被踢中了一脚，此刻皮肉外翻血淋淋的，外加一团碗口大的乌青，看着就觉得疼，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路谈笑风生着和自己回来的。 她手脚麻利，沾了碘伏帮他清洗血迹，顾念北在旁边跟着龇牙咧嘴地疼，周小松却极能忍，硬着拧着眉头一声没哼。 简婕却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微颤，动作又轻又快，很快贴上纱布包扎好了。 “隔天换一次纱布，这几天戒酒戒烟，别吃辣的。” 简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交待。 “嗤！”周小松不屑地笑了声：“哪里就那么金贵了？！想当年...” “闭嘴吧你！” 简婕无情得很，当着孩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周小松只好闭嘴。 “周叔叔，这些人这么坏这么狠，你报警了没有？” 顾念北突然问。 “报啥警啊，江湖事江湖毕...” 看到简婕警告的眼神，周小松立刻不往下说，冲顾念北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又扮了个鬼脸。 顾念北被他一逗，沉重的心立刻松散了一点。简婕赶他走：“这没小孩儿的事了，你回去写作业去，饿了吧？妈妈马上去下面。” 又转向周小松：“西红柿鸡蛋面，吃不吃！” “吃！”周小松愣了下，没想到今天还能有这待遇，马上应道：“吃吃吃！” 简婕去厨房忙活了，周小松刚在沙发上歪了一会儿，顾念北又偷偷摸摸地过来了，他紧张地看了看厨房的方向，确认安全后，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他，说：“周叔叔，送给您！” 第37章 周小松立刻坐正了，那是一把匕首。 不是那种常见的小孩子玩具，入手沉甸甸的，乌黑的皮革剑鞘，往外一抽，匕首寒光闪闪，竟似吹发可断。 周小松吓了一跳，赶紧插了进去，问：“你哪儿来的宝贝？” “我爸送我的十岁礼物，从西藏带回来的，说老值钱了，周叔叔，您真有眼光！” 顾念北得到了他的肯定，欣喜又自豪。 “这么好的东西你赶紧收好，给我干嘛？！” “您拿着它去了江湖事啊！” 周小松差点被逗乐了，又被他眼睛里的认真憋了回去，心里久违地泛起了一丝暖意。 “北北啊！”他咳嗽了一声，艰难地解释：“江湖事不一定要舞刀弄剑，武力是最低级的解决方式。桃园三结义看过吧，张飞关羽那么勇，却听武力值最弱的刘备指挥，为什么啊？因为刘备聪明啊！北北，咱们聪明人解决事情是用脑子的，用策略，做到不动一草一木就...，反正，绝对不能做犯法的事！” “知道，没让您犯法，您揣身上，必要时可以自卫，自卫又不犯法。” “你们聊什么呢？北北，你怎么又出来了？” “我，...我找周叔叔问一道题。” “对对对！” 周小松立刻以闪电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匕首揣到了怀里，帮顾念北描补。 “问他题？”简婕似笑非笑地瞟了周小松一眼，话锋一转，说：“都去洗手吧， 开饭了！” 又加一句：“北北，你来端饭，你周叔叔今天是病号。” “好嘞！” 顾念北应得飞快。 周小松挪到餐桌边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大餐。旁边的小厨房笼在暖色的光线里，热腾腾的，间或听到娘俩儿在厨房里小声交谈，简婕好像在嘱咐顾念北：“你周叔叔不吃香菜，是，...从小就挑嘴。” 他往椅背上一靠，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电视上放着热闹的春节晚会，窗外是噼啪不绝的鞭炮和烟花声，大人在厨房忙活着，一道菜一道菜流水似地往外端，他只负责吃零嘴和捣乱，安稳喜乐，仿佛可以天长地久。 简婕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很一般，面有点软，西红柿没有把皮先烫掉，小油菜下得早了，他却吃得喷香，和顾念北一唱一和，把简婕的厨艺捧得像朵花一样。 简婕实在听不下去了，敲了敲桌子，说：“都给我安静点，寝不言，食不语。另外，那个又脆又爽口人间罕见的小菜是在梅姐那里买的涪陵榨菜，一块五一袋！” 一大一小俩男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同时闭嘴，低头快吃起来。 第24章.第一口蛋糕的滋味 饭毕顾念北回房间，周小松也要走，简婕却让他等一等，返身去了卧室。 周小松心中纳罕，以往他偶尔在这边打个牙祭时她恨不得自己吃完就滚蛋，生怕带坏了她的宝贝儿子，今天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 简婕很快回来了，手里拿了张银行卡，往他面前一放，说：“那两个包卖的价钱还不错，给北北交完费还剩了点儿，你先拿去用吧！” 周小松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超大，受了奇耻大辱似的：“什么意思？我周小是花女人钱的人吗？！” “行了，能还一点先还一点，一把年纪的人了，别再让人家满大街追着你砍了。” 简婕索性挑明了，都这个时候还打肿脸充胖子。 “我那是，我那是，哎，你误会了...” 周小松想解释来着，说了两句又说不清楚，急得直搓头发。 “行行，是我误会了，给你你就拿着，要还的，百分之五的利息，你就当我投资吧。” 简婕怕他脾气上来闹出动静，把顾念北惊动了，顺着他的话哄他，然后把银行卡利索地塞在他口袋里，说：“快回去吧，我今天都累死了，要洗澡睡觉了。对了，密码是我的生日 ，…你还记得吧？” 不是她自作多情，他俩生日一个月头一个月尾，以前因为给她过生日他还闹过一些事端。 周小松模糊地嗯了声，身不由己地被她推到了门口，一脸不甘心，分明还想再分辩点什么。 简婕并不给他机会，递给他一个小袋子，说： “纱布隔天换一次，这个你拿着。” 他低头一看，袋子里装着碘伏、药、纱布绷带，还有一把小剪刀，面面俱到，真当他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 他突然放弃了挣扎，对着她敬个没正形的礼，说：“谢谢班长！” 简婕一听到他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就头大，以往但凡他这样式后面都憋着坏，立刻砰地一声，无情地擦着他的鼻子尖把门关上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没再见过他，简婕偶尔也会出神，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换纱布，随后又作罢了，她最近忙得跟陀螺似地，顾不上他了。 说起来是件好事，她做蛋糕的一个视频突然上了热门，一下子涌来了很多粉丝和围观者，连带以前的视频也沾了光，浏览量和点赞量蹭蹭往上涨。 事情缘于她关注的一个网红糕点大神，他发了个教学视频，教大家做一个艾尔莎造型的翻糖蛋糕，教完后号召大家交作业。 简婕虽然天天做菠萝面包枣糕切片饼干，心里还是更喜欢这种精美高难度的作品，当下也买来材料跟着试做。 第38章 她以前就有一定的基础，这次得到专业的点拨，加上孜孜不倦的兴趣和热情，最后的成品连她自己都觉得非常惊艳。 高兴之下简婕发了视频，并@了大神交作业，没想到得到了大神的高度赞扬，不仅点赞回复了她，还转发了她的视频，夸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物神态的塑造比自己的更生动，号召粉丝和学员向她学习。 那是拥有百万粉丝的大神，简婕一下子就获得了流量密码。 大量的赞美和肯定让她有些飘飘然，就像读书时写的书法被展览，交上去的作文被当众宣读一样，她满面生光，连走路都自信从容起来。 然后她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笔订单，是同城的一个粉丝，小女儿过生日，想定艾尔莎的翻糖蛋糕给她个惊喜。 翻糖蛋糕是fondant音译过来的，就是在蛋糕表面覆盖一层糖皮，并用翻糖做出各种造型，因为精美且保存期较长，现在讲究点的婚礼、商务宴会和大型生日会都喜欢用它做点缀。 但翻糖蛋糕相当费手工，也相当昂贵，当下简婕就问她是否了解行情，对方非常痛快，让她放心做，价钱不是问题。 那是衣食无忧视金钱为粪土的语气，简婕曾再熟悉不过了。 收到定金后她就开始做了，因为是第二次练手，出乎意料地顺利。 约好的那天，对方开车来她上班的蛋糕店取。 那是个非常时尚的年轻妈妈，一看到玻璃罩里的蛋糕眼睛都亮了，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自己分明还是个孩子。 经济优渥没有受过生活毒打的女人都是这模样。 简婕微笑着看她，就像看以前的自己。 她非常满意，当下就把尾款打给了简婕，简婕说她是自己的第一个客户，打了个八五折，并提出想录个视频放到网上做纪念，问她是否介意。 对方完全不介意，还一副非常荣幸的样子。 她说她一直都是简婕的粉丝，每个视频都有在追，非常喜欢她那些可爱精美的作品，并问她那些切片饼干能不能定制。 “当然！” 简婕压住内心满涨的喜悦，柔声而坚定地说。 随后，简婕亲自把她送到店门口，告诉她翻糖蛋糕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难吃，翻糖她用的是比较昂贵的甘佩斯，吃起来是大白兔奶糖的味道，蛋糕选择了红丝绒蛋糕加芝士夹心，吃的时候切成小方块，配红酒咖啡都很棒。 对方很有教养，一叠声地感谢她，并说自己非常相信她，一个人的面相气质和谈吐是不会骗人的。 简婕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车徐徐开动，亮起的车尾灯在夜空中闪烁，就像童话世界里的霓虹，可以把人带到一个美丽的新新世界。 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店里没有别的客人，简婕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北风凛冽，夹带着潮意，吹拂撕扯着她两鬓的头发，她的心却是滚烫的。 一单生意就赚了小五百块钱，对方还那么欢喜和感激，这种奇妙的成就感是做再多个菠萝包都无法带给她的。 突然，鼻尖一片沁凉，她抬头，嗬，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洁白的雪纷纷划过暗蓝色的夜空，划过暖黄色的路灯，满世界都是斜斜的银针，拖着若隐若现的尾巴，把她看住了。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美丽的，值得的，她莫名多愁善感起来，鼻头酸酸的。 “喂！” 肩膀突然被人重重一拍，她回头，是笑嘻嘻的周小松。 他穿了件剪裁极佳的大衣，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最近忙什么去了？换纱布了没有？” 她还惦记着这事。 “换什么换呀？早就好了！” 周小松跟着她进店收拾东西，满不在乎地说。 看简婕瞪他，他一把掀起衣服下摆，说：“不信你自己看看！” 他本意想逗逗她，没想到简婕心无旁骛，居然真的眯着眼睛细看起来。 那道伤确实差不多结痂了，没有以前那么狰狞可怕，但歪歪扭扭地，小腹那里像趴了一条丑陋毛毛虫。 简婕没看多大一会儿，周小松却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的目光好像有温度一样，又像一只温柔的手，无处不在。 “还是小心点好。”简婕看满意了，抬头叮嘱他，突然咦了一声，说：“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红吗？”周小松支吾了一声，突然恼怒起来：“外面都下雪了，可不就冻红了！你磨蹭啥呢，快点快点！” 简婕收拾完，关上灯，拉上卷闸门，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仿佛天生就在这里出生生活一样。 周小松在旁边看着，有些恍惚，年少时的她的明朗爱笑，再见时却是娇矜惊惶的模样，现在都和这个在生活里游刃有余的美丽小妇人重叠在一起，分明是是同一个人，却又那么不同。 他们走到了街上，雪下得更大一些，纷纷扬扬，路人稀落，他俩肩并肩走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感觉像走在一场大梦里。 命运的手真的很神奇，换一年前，他们谁都没想过此生还会再遇到对方并发生这么多交际。他们都曾一度以为对方像干枯的花瓣一样，虽然偶有余香，但永远只停留在揭过去的那一页里了。 俩人走到那段路，依然没有路灯，简婕忍不住往漆黑得小胡同那里瞟了瞟，心里还是毛毛的。 第39章 “放心，已经摆平了，那些人不会再出现了。” 周小松懒懒的声音响起，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 这几天大概是筹钱还债去了，简婕想，要不怎么一直不见人影，像他这样死要面子的人，不知道怎么筹到钱的，不过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 她自顾出神，周小松却不是能闲住的人，眼睛一转，突然凑到她耳边吓了她一下。 简婕本就心有余悸，差点蹦起来，一转身和他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周小松发誓，他真的没有任何偷香窃玉的坏心思，可温香软玉在怀，还是忍不住有一瞬的意乱情迷。 年少情乱时他强行抱过她一次，被赏了一个巴掌，这次她一入怀，他就感觉到了不同，和以前的少女不同，那是一具活色生香的，熟透了的女人身体。 “这样不好吧，天高月黑，孤男寡女的。” 他嘴上这么说，胳膊却箍得紧紧的，眼睛里闪着坏笑和暧昧。 简婕很快反应过来，挣了几下都没挣脱。 成熟男女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紧贴和揉搓，简婕立刻感觉到了他的温度和变化，脸皮瞬间滚烫起来，趁乱往他脚上使劲一踩，拔腿就跑。 周小松那点旖旎的心思瞬间被钻心的疼驱赶得无影无踪，在后面怪叫起来：“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以前是，现在更甚，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第25章.出头 简婕送了梅姐一对玫瑰金的耳钉，梅花形状的，花蕊丝丝缕缕，栩栩如生。 其实还有配套的项链和戒指，她说什么都不肯要，起初就连耳钉都不收，说太贵重了，折煞她了。 简婕说：“就当送你的生日礼物。” “还生日礼物？我这辈子就没收到过那玩意儿，我妈都不知道我哪天生日！” 梅姐连说带笑。 “你不是说你出生的时候院里的梅花开了，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吗？我不管，就当今天是你生日！” 梅姐心里热烘烘的，顺口一句话简婕居然记得这么清楚，可见是个实诚人。 她并不觉得自己对简婕有多大帮助，社会底层的人因为生计艰难，待人都很宽厚，力所能及之内相互拉扯一把再寻常不过了，哪就因为这个就找人家要金要银的？ 撕扯到最后简婕都要生气了，她才收下了分量最轻的那对儿耳钉。 收了就收了，梅姐非常大方，当场就欢欢喜喜地换下了自己那对已经发乌的银耳环。 “好看，真好看！” 简婕拿镜子给她看，她稀罕得不得了，不住口地自己夸自己。 简婕就喜欢她这股敞亮劲儿，每天都活得兴冲冲的，一点阳光就能灿烂一天。 人和人却又是不同的，相比之下罗小玉就小心眼多了，自从知道简婕在店里卖了自己做的翻糖蛋糕后，说话一直阴阳怪气的，言里言外都暗指简婕不懂规矩，不知道占了店里多大便宜。 简婕非常憋气，但她没挑明了说，上赶着去分辩又显得自己特别斤斤计较。 第二天又要加班的时候她把围裙摘下来了，对刘大伟说：“不好意思，今天不能帮你了，孩子有点事儿。” 她把帮字咬得重重的。 刘大伟心里一咯噔，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天罗小玉说那些有的没的时他就拼命给她递眼神，偏她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当下也没翻脸，客客气气地让简婕先走了。 简婕有点意外，她已经做好了一拍两散的准备了，可原来当你有价值的时候，没那么容易一拍两散，反倒会赢来对方的迁就和尊重。 其实那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简婕最近连续加班，好不容易按时下班一次倒有些无所事事了，就在公交站等顾念北。 坐在便利店里的梅姐远远看到了她，兴奋地朝她使劲招手。 简婕看时间还早，去店里和她聊了一会儿。 店里那会儿没什么顾客，梅姐的表情兴奋且神秘，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简婕的脸有点红，说：“你快帮我回了吧，我没那心思！” 是来说媒的，说的是街尾川菜馆的老板。 据说老板娘跟人跑了好几年了，撇下个十来岁的女儿，断断续续一直有人给他说媒，他都不同意，怕孩子受委屈，不知怎地，相中她了。 “你别傻！”梅姐一副捡到宝的样子，替她着急：“人家小贾不知道多能干，刚顶下一个二层的酒楼，最近正在装修，知道你眼角高，没点身家我也不敢和你提。” “我现在和北北过得挺好的，你别费心了！” 简婕知道梅姐是好意。 “知道你心高，但简婕啊，咱也得实际点，是，咱挺漂亮的，可你带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带儿子怎么了？” 这话简婕就不爱听了。 “你不懂，再婚市场上，离婚没孩子的女人是最好找的，其次是带女儿的，将来厚薄打发一副嫁妆就行，离婚带儿子的却是最最不好找的，在食物链的最低端...” 这是梅姐的专业领域，讲起来一套一套的，滔滔不绝。 简婕坐立不安，有不想反驳她，刚想找个借口脱身，忽听噗嗤一声笑，周小松拿着一瓶水从货架后面转了出来，显然全听到耳朵里去了。 简婕的脸顿时火烧火燎起来。 梅姐却浑然不觉，说：“小周，你笑什么笑？梅姐说错了吗？” 第40章 “没有，没有，您说得太对了，简婕，你得听听，不都说吗，不听老人言...” “去你的，你梅姐怎么就成老人了？” “我去看看北北，好像快回来了。” 简婕赶紧趁机脱身。 她刚走出店门周小松就追了上来，说：“怎么了，还生气呢？” 自从那个下雪的夜晚后她已经好几天不咋搭理他了。 “没那么闲。” 简婕淡淡的。 她是生气，但缺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那天的确是自己往人家怀里蹿的。 “我知道了，在琢磨那个川菜馆老板吧？那大哥我还真见过，人还算周正，鱼香肉丝炒得一绝。” 周小松把矿泉水从一只手扔到另一只手，逗她。 “哦？本来我还犹豫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见见吧！” 简婕横他一眼，慢悠悠地说。 周小松立刻不扔矿泉水瓶了，说： “不能吧？大老板你都看不上，能看上这样式的？” 他说的是黄总那码事，可见当初没少听墙角。 “人家大老板又没打算三媒六聘地娶我。” 简婕半真半假地说。 “你就逗我吧！” 周小松看着她含笑的眼睛，回过劲儿来，她简婕哪儿是将就的人啊？！ 简婕刚要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变，大叫了一声：“北北！” 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顾念北刚下车，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壮汉不看路，和他撞了个正着，孩子还没来得及道歉，对方已经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把他扇到了地上。 “北北！” 简婕的心像被鞭子猛抽了一下，疼得一缩，一边叫一边拼命朝站台跑去。 顾念北捂着脸坐在地上，那个男人已经骂骂咧咧地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徐徐启动。 简婕两眼含泪，去扶地上的顾念北，忽然眼前一花，是周小松。 他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刮过，发足疾奔，竟在追那辆公交车。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简婕还是看到了他紧咬的腮帮和脖颈暴起的青筋，一脸狠意。 疯了吗？人怎么可能追上公交车？ 简婕和顾念北都傻眼了。 “上车！” 梅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辆送货的电动三轮车过来了，催促他们。 “干什么？” 简婕还没反应过来。 “追那王八蛋去！” 梅姐一脸怒容，咬牙切齿地说。 对，追那个王八蛋去！ 简婕热血一涌，拉着顾念北上了车。 梅姐开得飞快，很快到了下一个车站，远远就看到了那辆公交车，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围在车门口。 他们赶到的时候，周小松正一边把那个壮汉往车下推搡，一边给司机和乘客道歉，大家却不约而同地给他鼓掌竖大拇指，说这爹真给力，公交车都能追上。 原来壮汉掌掴顾念北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看他俩那情形，必然已经在车上搏打过一番了，周小松头发凌乱，衣领的扣子都飞了，对方却眼角乌青，嘴角有一丝血迹，明显是吃了大亏的。 周小松把他推到顾念北跟前，说：“北北，打回去！” “对，打回去！” 梅姐第一个振臂怒吼，围观的人也纷纷响应，太欺负人了。 简婕的目光落在了顾念北的脸上，那一巴掌不轻，他半个脸都肿起来了，五根手指印鲜红分明。 顾念北没吭声，回想起来从头到尾他都没说过话，眼睛里的滚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打回去，北北！” 周小松又说，用眼神给他撑腰。 那个壮汉刚才被周小松打服了，自知理亏，垂着头，早没了刚才的暴戾之气。 顾念北却摇头，说：“不，我不打他！” “你怕吗？” “我不怕，但我不想打他，打了他我就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了。” 顾念北正在变声期，嗓子沙哑低嘎，说出来的话却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连那壮汉也忍不住抬头，似有惊讶之色。 啪！啪！ 说时迟，那时快，简婕一个箭步冲上去，左右开弓，利索地抽了他两巴掌，然后对一脸震惊的顾念北说：“没关系，让妈妈成为那样的人！” 为母则刚，形象和素质她都可以不要，但孩子受的窝囊气她必须得替他出了。 第26章.甜蜜的烦恼 打道回府的时候梅姐的电动车没电了，简婕一跳下去电量指示灯就亮了，梅姐拉住顾念北的胳膊，说：“你就别下去了，拉咱娘俩应该没问题，回去我先拿冰给你敷着。” 刚才她怒火攻心不管不顾，现在又开始惦记店里的生意了，心急火燎地一扭把手，电动三轮车噌地蹿了出去。 就一站路，简婕和周小松步行回去。 周小松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侧脸看简婕，看了又看，还是素白一张巴掌脸，因为在面包店工作，长发总低低盘一个发髻，依旧是副柔弱温婉的样子。 “不认识我了？” 简婕看着远处，淡淡地问。 “还真有点儿，有事你言语一声，用得着亲自动手吗？热辣辣两巴掌下去，你手不疼啊？” “我只恨我手上没把刀！” 也幸好没刀，要不她就犯罪了。 第41章 “行了，社会上这样的垃圾人多了去了，因为过得不如意戾气十足欺软怕硬，今天是北北倒霉，换别的小孩儿撞他枪口上也一样，不是因为没爸爸才被欺负的。” 简婕心一颤，他看着大大咧咧的，居然这样敏锐？ “我倒不完全是因为这个，你说北北是不是被我养得有点胆小怕事了？刚才那么多人给他撑腰他都不敢打回去。” “怕事的孩子可不敢抄把菜刀砍人。” 周小松觉得简婕多虑了，第一次见顾念北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不是个没血性的孩子。 “那他怎么...” 简婕是真不懂，不是打别的地方，是打脸，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侮辱性远远大于肉体的疼。 “你们这些个女同志真麻烦，就不能往好处想吗？！北北不是说了吗？他不想成为那个王八蛋那样式的人，多有原则和气节啊！说实话我都对他刮目相看，你却在这里自寻烦恼！” “是这样吗？” 简婕一遇到孩子的事就没了主心骨，被他说得疑惑不定，但心里到底松散了一些。 “别老说孩子呀，我怎么样？！” 周小松双手抄在裤兜里，对她挑挑眉，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刚才是不是帅爆了？” 讨骂臭屁的语气。 “嗯，帅。” 简婕的回答让他吓了一跳，那语气，有点过于温柔了。 简婕一边说一边伸手从他头发上摘下一根枯草，又指指他的下巴，说：“这里刮破了一层皮，待会记得消消毒。” 周小松啊了一声。 她这么一认真他反倒老实了，俩人很快走到了梅姐的便利店，顾念北坐在一个板凳上，正用毛巾包着冰块敷脸。 简婕弯腰仔细看了下，已经好一些了，消了点肿。 梅姐一边给一个老顾客结账，一边快人快语地说：“放心，没多大事儿，明天就能好！就是把孩子给吓着了。” “我没事！” 顾念北瓮声瓮气地说。 简婕不好再说什么，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欲说还休。 顾念北现在最受不了的就这样的目光，一回家就找了个借口钻到了自己房间不出来了。简婕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完全没有安放之处，心中好不郁闷烦躁。 这就是可怕的叛逆期吗？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发信息给周小松：“你十二岁的时候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不懂，自己明明是顾念北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他为什么总拒她于千里之外。 周小松过了一会儿才回：“这个，我敢说你敢听吗？” 外加一个色眯眯的表情。 永远没个正形！ 简婕给他回了一个把小人反复摔在地上践踏的表情图。 周小松立刻感觉到了她的滔天愤怒，赶紧回了条正经的：“二十多年前的事真记不得了！但我觉得北北需要空间，你的关注太多了，让他有负担了。” “我现在不知道多小心翼翼，和他聊个天都得先打个腹稿。” 简婕实在无人可倾诉了，抓住周小松当知心姐姐。 “你就是太小心翼翼了！要我说你得把注意力转移一下，该吃吃该喝喝...” 他又飞快地加了一句：“该找男人找男人，你这个年龄，太克制自己了，那啥，身心都容易出问题，一不小心更年期都会提前！” 毫无意外地，简婕给他发了个简洁有力的回复：“滚”，外加几个醒目的惊叹号。 生气归生气，闲下来简婕想一想，周小松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确实无形中把顾念北当作了生活的中心，什么都围着他转，时刻关注着他的喜怒哀乐，唯恐有一丝不妥。 可过多的关注有时候也是一种变形的掌控，顾念北这个年纪正是自我意识崛起的时候，自然避之不及。 简婕感叹，当人父母是个技术活，不是你爱我我爱你大家就能甜蜜蜜的。 她上了心，又专门找了一些资料来看，育儿专家似乎有点针对她，专门戳她的肺管子，众口一径地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如果有男性长辈陪伴和引导，叛逆期会过去得比较快。 她去哪给他找男性长辈？放眼四周，也只有个周小松可以凑合用用了。 她决定放低身段，搞好邻里关系。 当她又一次柔声细气地在电话里问周小松晚上什么时候回家时，周小松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说：“大姐你有话直说，千万快别这样, 我怕！” “你怕什么？” 简婕的声音更温柔了，简直能拧出水来。 “怕你不小心爱上我了，先说好，我可是个浪子，并没有做好给北北当继父的心理准备！”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简婕立刻不温柔，竖起眉毛，噼里啪啦骂了他一通，然后啪一声把电话挂了。 周小松却被骂得通体舒泰，这才是简婕嘛！ 旁边的大飞看不过去了，用胳膊肘捣捣他，说：“你最近啥情况啊？” “没情况！” 周小松立刻收起笑意，从吧台凳子上跳了下去，拉起外套就要走。 “这又是要去哪儿啊？” 大飞留他：“叶蓉蓉待会要来找你，来好几次都扑空了，这次特意留了话，你见见她再走吧！” “有啥好见的？！肯定是来还钱的，你先替我收着就行了！” 第42章 周小松对着吧台后面的玻璃柜左右端详了一下自己，整整衣领，吹起了口哨。 “你少在那儿装糊涂！还钱直接转给你不就行了吗？我看她是指个借口来以身相许了，你不是替她挡了一刀吗？这下艳福来了，那可是个绝代佳人啊！” 大飞朝他挤眉弄眼，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吃窝边草，忒乱！你喜欢你上！” 周小松浑不在意地说，头发有点翘，他顺手在一个酒杯里沾了沾酒，把那撮给抿顺了。 “我倒是想，人家不肯用眼角看我啊！她现在身价早不同以前了，听说最近还参加了个选秀节目，要不是因为你早不在这个破酒吧驻唱了。” 大飞一路追着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周小松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他的心早就飞走了，出了酒吧门后对他敷衍地挥挥手，说：“今天晚上你多盯着点，我走了！” 说完跨上他那辆拉风的哈雷，轰地一声蹿了出去。 “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吧？！生意都不要了？” 大飞呸地吐了一口灌到嘴里的风沙，朝着已经远去的周小松大喊，可惜他根本听不见。 他整个身心都浸在猎猎的风里，有种悬浮的、失重的快乐，细小且隐秘。 周小松来到面包房时简婕还没打烊，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 周小松也不生气，说了好些软话，态度非常到位，简婕也不好再摆架子，说：“也没什么事，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想看看你有什么安排。” 周小松愣了一下，双眼瞬间贼亮，说：“没有，多少年都没过过了。简婕，这真不能怪我多想，你这也，忒贴心了点！” “你放心，我十几岁的时候对你没想法，现在更没有！就是感谢你那天的见义勇为，顺便促进一下邻里关系！” 简婕一剑封喉，话说得泾渭分明，不留一点余地，周小松讪讪地摸摸鼻子，表情说不出来是解脱还是失落。 当天晚上，简婕准备了几个菜，还有一瓶红酒，顾念北喝橙汁，俩人一起举杯祝周小松生日快乐，虽然厨艺有限，热闹劲儿却到位了。 饭后简婕使出了杀手锏，从厨房里捧出来一个非常精美的翻糖蛋糕。 罩子一取下来北北就笑了：“这不是我周叔叔吗？” 简婕也跟着笑，周小松定睛一看，还真是，黑衣黑裤、脖子里的银链子、不驯的眉眼，无不刻画得惟妙惟肖，一眼就能看出是他。 “你这是真功夫呀！” 他看向她，眼中充溢着惊喜和赞美。 “那是！之前不是定了个小目标吗？要成为咱这一片最好的蛋糕师，这些日子我可没闲着。” 简婕自豪地说，一点都不谦虚。 最近她又接了几个翻糖蛋糕的单子，好评不断，上传的视频也越来越受欢迎。买过蛋糕的顾客在她视频的评论区里一溜地吹彩虹屁，说她真人手巧人美，是她们见过最温柔的小姐姐了。 热度上来了，订单也络绎不绝，她都快忙不过来了，但依然抽出时间帮周小松做了一个生日蛋糕，那天追车为顾念北出头的事有些亲爹都做不出来，她知好歹，领他这份情。 这是她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周小松只让大家吃蛋糕，不许动那个翻糖版的自己，说不吉利，最后像宝贝一样揣回去了。 晚上，他把翻糖版的自己喜滋滋地放在床头柜上，枕着双臂，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自己英明神武风流倜傥，越看越觉得简婕肯定对自己动心思了，不然怎么能捏得这么像？ 肯定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自己。 就是嘴硬，女人嘛，爱面子，也能理解。 可惜这趟水太混了，一不小心要蹚出麻烦来的，他可不想被谁绑住，简婕也不行。 周小松甜蜜地烦恼着，翻了半天才睡着。 第27章.说破 简婕给孩子花钱从不手软，很快在附近的体育馆办了张会员卡，找机会放到周小松面前，说：“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吧！” “这，…这不合适吧！” 周小松虽略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她的大胆主动震住了。 会员卡上印着体育馆新建的游泳池，蓝莹莹的一汪池水，他盯着它，脑子里已经穿马灯似地出现了好多个简婕，每个都穿着不同样式的泳衣，她身材挺有料的，但公共场所还是穿保守点的比较好。 “平时忙就算了，你看看周末有没有时间。” 他是有呢还是有呢，周小松有点支吾。 简婕并未察觉他的异常，一径往下说：“北北能打点篮球，乒乓球就很一般，看你的兴趣，这个体育馆我考察过了，项目挺多的，环境也很好。” “北北？什么北北？” 话风明显不对，周小松赶紧刹住漫天飞舞的旖旎想法，一脸问号。 “专家说北北这个阶段特别需要男性长辈的陪伴和引导，你不是他周叔叔吗？自然责无旁贷了，所以想让你多陪陪他，放心，所有开销都由我负责！” 简婕最近赚了点钱，口气很大。 “没空！” 周小松重重地往皮沙发上一躺，脸瞬间就垮下来了。 “周小松！” 简婕叉着腰，凶巴巴地说：“你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呢！” “是你非借给我的。” “我不管，现在就当还利息，陪北北去一次划掉一次。” 第43章 周小松不理她，一翻身拿后脑勺对着她。 简婕急了，把他扒拉过来，说：“你必须得去，到时候就说你自己要约他打球，别把我暴露了，要不他肯定不去。” “怎么不说话？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健身了。” “周小松！” …… 简婕看他油盐不进，急了，恨不得把他揪起来。办卡时她左盘算右盘算，第一次体会到了捉襟见肘是什么感觉，她可不想白花了这么一大笔钱。 枕着双臂的周小松突然睁眼，乌黑明亮的瞳仁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笑意。 “求我！” 他换了副语调。 “求求你了。” 简婕笑靥如花，他不好面子吗？给他排面！ “再夸夸我。” 周小松得寸进尺。 “还用夸吗？明摆着呢，从小一路帅到这个年纪的，除了你我还真没见过别人。” 简婕今天的嘴巴像开了挂，又像抹了蜜一样，马屁拍得非常到位，周小松的嘴角立即扬了上来。 简婕暗松一口气，他却突然正色，问：“那你当年为什么那样待我？” “什么？” 简婕刚落下去的那口气立刻又提到嗓子眼了，心里微微有些恼怒，多大点事儿啊？不去就不去，用的着把八辈子前的那点儿事再翻出来讲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周小松沉着一张脸，眼神罕见地严肃执拗。 简婕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最近被盛世太平的气氛冲昏了头，大意了，那些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在他那儿过去？ “对不起！” 她也严肃起来，轻声说出了埋藏在心里很久的那句话，是对眼前的周小松说，也是对年少那个有些偏执的少年说。 “那个时候太年轻，有些事情处理得比较激烈，其实我后来经常会想起来。” 简婕索性把话摊开了说，脓疮不戳破就永远好不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死活看不上我。” 周小松依旧很固执。 简婕笑了，三分无奈七分通透：“你又何尝真的看上我了？不过年少心气受挫，走火入魔罢了！” “你真这么觉得？” 周小松的眼睛黑漆漆地看着她，他不笑的时候让人相当有压迫感。 “不然呢？那时的我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可爱，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又肤浅又傲慢......” 简婕说的是真心话，虽然那段时光永远那么令人怀念。那时的天格外高格外蓝，日子宁静绵长，连教室外声嘶力竭的蝉鸣想起来都是美好的，更重要的是无忧无虑。父母开车带她出去去，她会不知不觉在后座睡着，因为什么都不用担心，爸妈就在前座，他们负责忧虑一切，但现在不同了，现在她变成了哪个坐在前面的成年人，永远失去了在后座睡觉的权利。 但她更喜欢现在的自己，现在她的脚一步步踩在地面上，是自己这个世界的主人。 “行了行了，知道了，这个周末我看看时间。” 周小松不耐烦地打断她，拿起那张卡在手里左右翻看。她可真是个伟大的母亲，为了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说得出来，但他不愿意听，那时的她要真像她说的那样糟糕，自己岂不是眼瞎？ 这笔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的。 当年自己真的那么喜欢她吗？细究起来他确实有些恍惚，但第一次心神荡漾，第一次脸红心跳，第一次心碎苦涩，甚至第一次做那样的梦，的确都是因为她。 其实后来又过了这么多年，他的生活全部沉浸在时间的急流中，一径往下跟着它流，并没有抬起头来望望这急流前后的光景。她的模样在他心里都有点模糊了，那点执念却一直都还在，隐在荒芜的心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说那叫不甘，叫征服欲，也对，随便它是什么。周叔叔就周叔叔吧，时至今日，他们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她真要动真格的话他更头大。 这样多好，不用挣扎也不用矛盾了，清心寡欲。 周小松安慰好自己，周五晚上就带顾念北去打篮球了。 顾念北回来时精神抖擞两眼熠熠，难得主动找简婕聊天，说：“周叔叔的篮球打得真好！” “他读书的时候是学校篮球队的。” 简婕按捺住心里喜悦，故意云淡风轻地说。 “我们今天晚上和几个叔叔组队打比赛，差点输了，最后几分钟才逆转的，好刺激啊！” “这么厉害？” “周叔叔最厉害，我也进了个三分球，他给我打的配合，妈妈，他们约我们下周老地方见，要再打一场，可以吗？” 顾念北最近从来没一口气和她说过这么多话，简婕做出为难的样子：“可是你快期末考试了...” “没关系，我周六周日多刷点题就行了，不会耽误事的！” 顾念北眼中闪着热切的光。 “那，行吧，快去洗澡，看你这一身的汗味！” “谢谢妈妈！” 顾念北高兴了，拔腿要走，突然又想起一事：“妈妈，周叔叔说他读书时篮球打得特别好，很多女孩子都暗恋他，打球的时候争先恐后地给他送水，真的假的？” “听他瞎吹！” “我怎么觉得是真的啊，我们学校的女孩子也喜欢这样式的。” 简婕顿时精神一振，双眼炯炯放光，问：“你呢，是不是也有女孩喜欢你呀？” 第44章 话一出口就发现破功了。 果然，顾念北眉头一皱，丢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去洗澡了。 简婕有点后悔，下次再让这个小祖宗开口和自己聊点天可就难了。 她拿着刀切土豆丝，心思却转千回，所以，学校里到底有没有女孩喜欢他，现在小孩儿都早熟，不会这么快就有早恋的萌芽了吧？ 想着想着，土豆丝就切不下去了。 她把刀一扔，给周小松发了条消息探听情报。 周小松回得很快：“我不做这么没品的事！” “就是侧面了解一下，我会给你保密的！” 周小松回了个切的表情，翻着白眼，不屑高傲。 简婕讨了个没趣，只好怏怏地回去切土豆丝了，然后自己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这钱没白花，至少孩子有点笑模样了。 第28章.不一样的大年夜 转眼间就要过年了，简婕以前从来不知道过年有这么多讲究，要买这么多东西。 身边的人这几日个个喜气满面，虽然还有好几天才过年，心早就飞了，见面聊的都是鸡鸭鱼虾买齐全了没有，盘了几种饺子馅，西街稻香村的点心在打折… 西街孙叔那儿有现杀的宁夏滩羊，梅姐帮简婕抢了个羊腿，然后囤各类干果炒货，连甘蔗都得抢几根在家备着。 这几日，梅姐得空就揪着她一起去采购，她也乐得跟着，买不买的，看看热闹也好，没有比熙熙攘攘的笑脸更治愈的了。 刘大伟两口子本来打算腊月二十八回老家，老人催得紧，后来改成二十七的票，临走前在简婕跟前期期艾艾的，简婕非常括利，说：“没事，你们尽管回，我闲着也是闲着！” 最近她自己接单打的都是面包店的名号，有实体店新顾客更放心一些，刘大伟一直都没说什么，她得领情，得投桃报李。 也就是多看了一天半，腊月二十八上午就清光存货关门了。 梅姐早就等得急不可耐了，拉着她就扎到了服装批发街，开始了女人狂热的血拼之旅。 这是梅姐一年里最隆重的节目，要给全家买过年衣服，最近简婕也频频被很多人问，问她买过年衣服了没有。 她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等到过年才买衣服，但又觉得热辣新鲜，这样卯足了劲儿欢天喜地过年的氛围她只有再小时候才有体会。 服装批发街里衣服种类之多价格之便宜令简婕眼花缭乱，她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梅姐辛苦了一整年，憋着一股子劲儿，花钱如流水，给闺女老公从头买到脚，从里买到外，轮到自己却不舍得了，六百八的羽绒服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就是下不了手。 简婕帮她提了几个袋子，来来回回了好几趟，逛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当下恨不得替她把单买了，老板不肯再便宜，讲到六百二十就一分也不少了。 梅姐非常犹豫，说五百块钱她倒是可以考虑下，简婕说：“不差这一百了，刚才给王哥买的时候，一千块钱花下去也没见你眨眼。” “他是当家的，忙了一整年，穿得不称头亲戚朋友要笑话的。” 梅姐摸着羽绒服的毛领子，明显恋恋不舍。 “你也忙了一整年呀！” 简婕觉得梅姐更辛苦。 最后还是买了，老板被她缠磨不过，少了二十，梅姐高兴坏了，像捡到了什么宝贝，整张脸都兴奋得发光，那股快乐劲儿是简婕以前买再多大牌衣服都体会不到的。 梅姐看简婕逛来逛去还两手空空，有点过意不去，一个劲儿怂恿她买件新衣服。简婕拗不过，给顾念北买了一套帽子围巾，给自己买了双手套，最后在路边摊买了红彤彤的对联和门神，也算是沾沾喜气。 俩人速战速决，拎着大包小包回去了，回去还得大扫除。 简婕学着梅姐的样子，用破毛巾包着头，拿着鸡毛掸子把天花板的灰都扫了一遍，又张罗着擦窗户玻璃，顾念北看到他妈的这副形象，惊讶得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简婕却干得兴头十足，也不许顾念北闲着，指挥他把对联门神贴上，捎带也把对门周小松家的也贴上，又好几天没见人影了，也没见他置办东西，冷冷清清的，一点过年的氛围都没有。 吃完晚饭后周小松回来了，看到门上的红对联，哐哐哐地敲这边的门。 简婕开门时吓了一跳，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他肩膀眉毛头发都是白的，挟裹着寒气，竟成了风雪夜归人。 周小松二话不说，先搬进来一个大纸箱，把顾念北都惊动了，跑出来看热闹。 纸箱打开，是一箱海鲜，周小松朋友从青岛给他带回来的。 周小松摘掉皮手套，兴致勃勃地一一给他们介绍，黄花鱼和鱿鱼做铁板烧是一绝，虾比市场上买的大且新鲜，鲅鱼最好，剁成饺子馅不知道多鲜美，最后还翻出六个大鲍鱼，一个张牙舞爪的龙虾。 简婕越看越心惊，说：“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可弄不了这些玩意儿。” “有我呢！明天大年三十，我来给你们露一手！” “太好了！太好了！” 简婕还没说话，顾念北先高兴起来了，眼珠子一转，说：“周叔叔，去你家做吧，你家厨房大。” “你是惦记着去他家打游戏吧。” 简婕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小心思。 “大过年的，玩两局就玩两局，那我先搬回去了，明天早点过来！” 第45章 周小松三言两语就把年夜饭这事定了。 简婕觉得这样也行，周小松没爸没妈也没成家，孤身一人，家里肯定冷锅冷灶的，过年嘛，人多点热闹。 大年三十的晚上，周小松早早带上围裙下厨了，下定决心大展身手，把简婕这个小工指挥得团团转。 厨艺还是有的，做的都是大菜：芝士焗龙虾，清蒸石斑鱼，蒜蓉扇贝，溏心鲍鱼，还有几个时蔬，一罐清心下火的胡萝卜马蹄竹蔗猪骨汤，最后捞上了一盘白白胖胖的鲅鱼饺子，把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周小松只略动了几筷子，倒了杯红酒，一边摇晃着喝一边看他们母子俩吃，看他们吃得香甜，不自觉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顾念北很快发现了异样，说：“周叔叔，你怎么不吃？” “你们先吃，我得缓缓。” “你先吃吧，大厨都这样，做完饭就饱一半了。” 简婕对顾念北说，然后又看了周小松一眼，笑道：“你这个厨艺真没话说，不开酒吧开个餐馆也不错。” “你倒是想得美，那我不成黄脸公了吗？北北，叔叔给你说，厨艺嘛，男人得会点，泡妞神器，但千万不能整日泡在厨房里，容易带出娘们儿相。” 周小松趁点酒意给他传授经验，说话没个把门的。 简婕看顾念北脸上似有信服赞同之意，赶紧说：“别听你周叔叔瞎说，他要真这么厉害怎么还没讨到老婆？” “我是宁缺毋滥！” 简婕不说话，对着他微微一笑，意思非常明显：你还不滥？ 周小松秒懂，酒杯一放，准备和她掰扯掰扯。 简婕赶紧剥了一块鲜嫩莹白的龙虾肉送到他的碟子里，说：“快吃快吃，特别清甜，不愧是大厨，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不堵他的嘴不行，孩子就在边上。 周小松哼了一声，明知她动机不纯还是把龙虾肉吃了，话题也岔开了。 一顿饭连吃带聊，其乐融融，吃到最后他们举杯庆祝，祝顾念北学习进步周小松财源滚滚简婕美丽永驻，简婕不干，说自己也要财源滚滚。 顾念北很机灵，立刻改口，说祝妈妈既美丽永驻又财源滚滚，周小松在一边磨牙，说做人最好别这么贪心。 但到底还是把杯子碰到了一起，哐地一声脆响，大家一饮而尽，饮尽了这一年的悲欢跌宕，至于明天，只要怀抱希望和信念，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饭后顾念北还要打游戏，被周小松叫住了，说小玩怡情，玩多了伤身伤神，不如大家一起玩扑克牌，顾念北很听他的话，立刻放下了游戏手柄。 周小松拿出两幅扑克，教大家一起玩桥牌。 简婕本来就会一点，顾念北却是第一次玩，但他非常聪明，一点就通，很快就上手了，三人说说笑笑，非常热闹，刚得趣，周小松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正在洗牌，顺手开了免提，那边激昂喧嚣的音乐声立刻倾泻而至，有个男人的声音：“靠，马上就跨年了，你这是躲哪儿去了？” 周小松赶紧放下手中的牌，拿起手机去房间里说了几句，转回来的时候简婕母子俩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等着和他说再见了。 他有点尴尬，说：“酒吧里有跨年活动，今年请了个乐队，挺热闹，一起去吧！” 顾念北看简婕，简婕说：“不了，挺晚了，我们回去看会儿春晚就睡了，你们好好玩！” 他真是个没成算的，啥都敢想敢提，顾念北才多大啊，去酒吧过年？！ 周小松也没勉强，把他们送到了门口，顾念北很有礼貌，说：“今天晚上特别开心，谢谢周叔叔。” 周小松摸摸他乌黑柔软的头顶，微笑，说：“我也很开心，新年快乐！” 嘭地一声巨响，有胆大的在不远处偷偷放烟花，一大朵流光溢彩的牡丹花在夜空炸响，划过楼道的窗户，把他们都看住了。 过年了，多好，不管好与坏是与非，这一年终于过去了！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日来，明年，明年总是充满希望和美好的。 第29章. 沧海桑田 大年初二，简婕带着顾念北走娘家，在路边超市胡乱买了几个礼盒。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顾明台从没让她操心过这些事，还没过年就开始一后备箱一后备箱就往她娘家搬东西。 人一落魄，连走娘家都没底气。 简婕掐着饭点去的，打算速战速决吃完就走，免得多生枝节。 不想家里非常热闹，韩秀云带着新婚丈夫郭志忠早早就来了，似乎要铁了心把简达民这儿当娘家走。 看到他们娘俩进门韩秀云非常热情，赶着叫简婕姐姐，还亲热地抱着顾念北掂了掂，说臭小子又长高了，都抱不动了。 顾念北有些腼腆，说：“云姨过年好。” 韩秀云摸摸他的头发，递给他一个红包。 简婕在旁边没吭声，韩秀云的演技太好了，她分不清其中的真假。 不一定都是演的，她怀顾念北时韩秀云陪她做过好几次产检，顾念北出生时她比自己还兴奋，亲过他抱过他，也被他不客气地尿在身上过，刚才骤然看到长高的顾念北时，她眼中迸出的欢喜和光亮也不像装出来的。 可能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 顾念北一直非常喜欢这个八面玲珑的云姨，出事后一直没见过她，问过简婕好几次，后来就不问了，有些事孩子比大人还敏感。 第46章 简达民也给顾念北准备了红包，不知道塞了多少钱，快把红包塞炸了。 田阿姨的目光跟着在红包上转了一圈，也笑吟吟地从围裙里掏了个红包塞给了顾念北，这么些年这倒是头一次，以往简达民一个人就全代表了。 简婕还没回过神，她已经在高声笑语地招呼大家伙儿入座了，可以吃饭了。 当下大家团团圆圆地围了一大桌子，你一言我一语，吃得很是热闹。 王虹玉坐在简婕旁边，难得讷讷地叫了声姐姐，似有示好之意，简婕不好再绷着脸，吃完饭也给了她一个红包。 郭志忠是新女婿，受到了特别的款待，饭后田阿姨又收拾了两碟下酒菜，简达民陪着他喝酒，边喝边聊。 韩秀云自觉受到了重视，满面生光，想找简婕说话。 简婕却避开了，端着桌上的盘子碗碟往厨房里送，看能不能帮上忙。 以前她不懂，现在知道做这一大桌子饭菜得费多少工夫。 田阿姨受宠若惊，但依然客客气气地把她请了出去，然后大声唤了王虹玉进来帮忙。 客是客，主人是主人，她一向界限分明。 简婕只得作罢，留下空间让娘俩说体己话。 百无聊赖的顾念北在看电视，简达民和郭志忠翁婿二人正喝得热火朝天，韩秀云不见了。 简婕忍不住看了他俩一眼，又一眼，往年坐在那个位置陪简达民喝酒的是顾明台。 有没有他好像也不打紧，自然会有人无缝衔接。 就连她自己，也在一团热闹地过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想到这里，简婕心中好不凄楚憋闷，推开门，想到楼道里透透气，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韩秀云。 她正对着楼道的窗户抽烟，看到她过来把烟掐了。 避无可避，简婕只得走了过去。 “听舅舅说你在朋友公司上班？” 韩秀云目光闪烁，把朋友二字咬得重重的。 简婕突然悟过来了，原来还是那个黄总在起作用，她大概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首尾，难怪今天待她这般亲热。 “不，是我骗他的，你别说破了。” 简婕从她烟盒里抽出一支，熟练地点上，对着冰冷的空气吐了一团白烟。 韩秀云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那你，…你在哪儿上班？” “在一家蛋糕店打工，一个月三千，最近好点，有些外快，不用那副表情，不铺张的话，也够我们娘俩花了。” “要不我问问老郭，看看公司最近缺不....” 韩秀云有点结巴。 “用不着！” 简婕把烟头摁灭在窗台上：“我现在很好，你呢，新婚生活怎么样？” 这也是多余一问，过得好的话哪个新娘子会大过年的躲起来抽烟？ “就那样吧！” 韩秀云突然叹气：“我现在才明白，姐夫那样式的男人不是标配，是顶配！” 她倒是第一个提到顾明台的人。 苦涩从心口蔓延到口腔，简婕又从她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出来，自顾自吸了起来。 韩秀云觉得自己快不认识眼前这个表姐了。 她从云端跌入泥潭时她内心曾有过微妙的畅快，风水轮流转，一贯优雅娇矜的她也有狼狈的时候，可她连吞云吐雾都有种沉静的美，头发慵懒地挽着，鬓边垂下一缕，随随便便裹了件雾蓝色的大衣，却让她觉得自己新上身的这件貂有些夸张，张牙舞爪，带着暴发户相。 也许她在她跟前的自卑一辈子都消不掉。 厨房里，田淑芳正带着橡胶手套奋力洗堆成山的盘子和碗，王虹玉一边打下手一边愤愤不平。 田淑芳用眼睛瞪她，说：“行了祖宗，一年半载才来一次，上次的事你简叔叔到现在都气不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又不冲她，我是看不惯韩秀云，甜嘴滑舌的，明明是舅舅，弄得跟亲爹似的。” “不是她亲爹是你亲爹啊？” “妈！” 王虹玉愕然，她妈今天怎么跟吃了炸药一样？！ “放聪明点，把你的小性子收收，别以为你考上大学就能远走高飞了，以后找工作找对象，靠你简叔的地方多了，你看韩秀云，都白领金领了，出嫁走娘家还是照着你简叔来，大学教授，到哪儿都说得起嘴。” 这些日子，田阿姨彻底想明白了简婕说的话，伺候好简达民才会一好百好，他要是有个万一，她娘俩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就算王虹玉考上名牌大学了，以后说对象，她妈永远都是个家政阿姨，她爸是在工地卖苦力的酒鬼。 简达民只是懒于俗务，并不是缺心眼，上次动气后她到现在都没把他哄过来，今天她上赶着给顾念北红包也是给他看的，别说还有点用，他后来和自己说话时神气都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她问：“她给了你多少钱？” 她看见简婕给王虹玉塞红包了。 “六百！” 王虹玉说：“你给顾念北包了多少？” “五百！” 田阿姨说，心口有点堵，简婕不屑沾她一点儿便宜，把那条线画得清清楚楚。 “我就说吧？她的心就是石头，永远都捂不热。” 王虹玉略带点幸灾乐祸说。 这边韩秀云两口子要告辞了，简达民和郭志忠从美国大选聊到联合国的变迁中国经济的腾飞，把能聊的话题翻来复起聊好几遍了。 第47章 简婕也趁机领着顾念北告辞，简达民却不乐意了，说：“今天还没和我大外孙下一局呢！” 他们爷孙俩见面没什么话，但总会下一两盘围棋，算是以棋会“友”。 盛情难却，简婕只好同意，然后打着送韩秀云两口子的旗号下楼去透透气。 他们爷孙俩一下棋跟入定似的，她和田淑芳母女俩有什么可说的？ 老爷子啥都好，就是不够体贴，这些事他一概是不管不问，也想不到的。 韩秀云挽着郭志忠的胳膊和她说了几句场面话，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简婕在家属院里随意溜达了一会儿，她在这里出生、长大、出嫁，每年都会来几趟，却第一次感觉到它的萧瑟和衰败，大概是因为她自己的生活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变化，心境也不同了。 儿时觉得高大威武的院墙原来只有这么矮矮的一溜儿，当年小姑娘们扎堆儿过家家的小亭子也斑驳得不像个样子了，偶尔迎面走来一两个面熟的阿姨叔叔，还能叫出她的名字，可老态毕露，早不见当年的风风火火了。 以前的小伙伴呢？美国澳洲北京香港上海，当年打打闹闹亲密无间，现在却风流云散，不知道散落在天涯的哪个角落了。 简婕正暗自伤感，突然听到一声怒吼：“别拽我！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那么巧，竟是周小松，正黑着一张脸，和他舅妈杨佩文撕扯。 杨佩文五十出头，保养得宜，一贯很有官太太的派头，现在却拽着他的胳膊，一脸狼狈和为难。 第30章.小松哥的行情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简婕掉头就走，谁知周小松一抬头，把慌里慌张的她抓了个正着。 杨佩文也看到了简婕，只愣了一瞬，立刻恢复了往日的风度端凝，亲热而又矜持地和她打招呼：“是简婕吧？有段时间没见了。” “杨阿姨好。” 小时候杨佩文在大院里很出风头的，她是艺术系的老师，衣着妆扮风流雅致，走起路来杨柳摆风，是院里很多妈妈看不惯却又暗自羡慕的对象。 简婕她们这些小女孩却一致把她奉为女神，买条裙子都会说：“要和杨阿姨的一样。” 周小松的舅舅相貌就差了一点，宽额阔嘴，皮肤黧黑，但胜在个子够高，家里条件好，衣着上用点心，远远一看，也算玉树临风。 当初他们这两口子在大院里很出名，除了形影不离好得蜜里调油似的，还有件非常特立独行的事：他俩没要孩子！ 不是身体不允许，是不要！ 这在那个年代是相当惊世骇俗的。 从妈妈们的指点议论中，简婕隐约知道杨佩文怀过一个，八个月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胎死腹中了，打击来得太突然太大，据说杨佩文差点疯了，又看心理医生又吃抗抑郁的药，折腾了很久。 大概是心里有了阴影，自此之后她说什么都不肯再要孩子了，大概跟惊弓之鸟似的，受不住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意外了。 梁显中，周小松的舅舅，表现得特别男人，扛着一切压力，不离不弃，选择了丁克，在大院里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 周小松的姥爷姥姥很是闹了段时间，终是拗不过他们，只得认命，把所有的宠溺和疼爱都给了周小松，就连梁显中和杨佩文也一样，可能是移情，也可能是出于对父母的愧疚，对周小松视若己出，就差没把他惯到天上去了。 初中的时候杨佩文还替周小松开过家长会，穿了件紫蓝色的乔其纱旗袍，冷艳神秘，一亮相整个教室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地上的声音，小朋友们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可把周小松得意坏了。 今天这娘俩是怎么了？ 简婕按下心中的疑云，简单地和杨佩文寒暄了两句，准备擦身而过，周小松却叫住了她，粗声粗气地问：“你去哪儿？” 去哪儿？简婕眼珠子转了一轮，立刻有了主意：“我去门口超市买点东西。” “我和你一起去！” 周小松看也不看杨佩文一眼，跟着简婕一起往外走。 简婕瞅他那脸色，像是气狠了，一时没吱声，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突然指着一棵大树说：“咦，这不是你当年爬的那棵树吗？” 那是棵老柳树，灰黑色的树皮磕磕疤疤的，现在更粗更高了，干枯的枝丫在空中虬结延伸，光秃秃的，很难想象春夏时枝繁叶茂的盛况。 周小松眯着眼睛往上看，仿佛看到了当年横卧在树枝上的那个熊孩子，可在树下急得跳脚的那个老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所谓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如此吧。 “大过年的你乱发什么脾？你看你舅妈多尴尬。” 简婕看他脸色缓过来一点，开口道。 周小松的神情非常古怪，想说什么，但又像被剧烈的情绪哽住了喉咙，好半天才硬梆梆地来了一句：“我就不该心软回来！” “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 周小松烦躁起来，说：“你不是去超市吗？快去吧，我走了！” 他说走就走，跨上车一溜烟地不见了，摩托车喷出的白烟和轰轰声如同他无处宣泄的愤懑 ，久久在空中弥漫。 简婕回去和简达民说起这事儿，没想到他倒知道其中一二，叹气道：“小松这是记下仇了，怪不得住在那个破地方这么久都不咋回来。” “啥情况呀？” 第48章 简婕好奇起来。 “他爸妈的死好像有点蹊跷，一前一后，中间隔了不到一周，都说和他姥爷舅舅有点关系。梁院长你知道的，有点强势，他爸一米八的大体格，天天低眉顺眼，跟个上门女婿似的。” “这样啊！” 简婕意外极了，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对周小松的爸爸却没什么印象，模糊记得他好像不住在这儿，偶尔会来看看孩子。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对大人的事虽偶有好奇，但从没想过深究，只顾着乐此不疲孜孜不倦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中隐情简达民也说不清楚，他不来就不是管闲事的人，实在是周小松爸妈的事那会儿闹得太大，他多多少少听了一耳朵。 简婕回家后还在琢磨这件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说起来周小松也是个可怜人，爸妈没了，疼爱他的姥姥姥爷也走了，唯一的舅家还和他格格不入，看着每天活得神气十足的，其实跟个孤儿差不多。 可能存了点心事，加上那晚起了大风，吹得窗棂子哐哐地响，简婕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开了盏台灯，找本书看。 周小松一直没回来。 约莫半夜十二点多，楼道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停在周小松门口，然后是丁零哐啷钥匙串的声音，好像找不到合适的钥匙，突然一阵干呕声。 简婕的心一紧，犹豫了一瞬，还是掀开被子，披了件外套出去了。 寒冬腊月的，喝这么大，别出事了。 周小松已经不在了，门是虚掩的，简婕想都没想，推门就进去了。 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个女人，正半跪着帮躺在沙发上的周小松脱鞋。 简婕老脸忽地一热，这算怎么回事？ 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那女人闻声回头，和她对了个正着。 那是个美艳的女人，一双眼睛猫似的，宝光灿烂。 简婕只得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他对门的邻居，听到声音，以为需要帮忙…” “没什么大事，喝多了点。” 那个女人的声音很特别，是略带点沙哑的烟嗓，说不出的性感动人。 “哦，那，那我就不打扰了。” 简婕赶紧退了出去 ，然后轻轻地抽了自己一下，让你圣母心泛滥，让你多管闲事！ 房间里，叶蓉蓉啪地给了周小松一巴掌，说：“还装？人都走了！” 前一秒他还哼哼唧唧像祖宗一样让自己伺候着，一听到那个女邻居进来瞬间就没声息了，浑身紧绷，连呼吸都屏住了。 “你也该走了！” 周小松起身，只觉眼前一花，依旧头重脚轻得厉害。 “走什么走？外面天黑风大的，我就在这儿凑合一晚吧。” 叶蓉蓉说， “快回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多不好听！” 周小松挣扎起来，把她往门口推。 叶蓉蓉啼笑皆非：“你少和我装正经，我不立那贞节牌坊！” “别，女孩子家家的，以后还要嫁人呢！” “周小松！” 叶蓉蓉用手撑住门框不肯送，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在怕什么？” “什么怕？谁怕了？别废话了，快走快走！” 周小松像被蛰了一下，反应非常大，酒都醒了大半了。 叶蓉蓉哼笑了一声，把链条包往肩上一甩，他躲避不及，右脸啪地挨了一下，眼前顿时直冒金花，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叶蓉蓉已经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下楼了。 周小松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看看对面冰冷紧闭的大门，心里划过一瞬的不自在，心想她不是一向早睡早起的吗？现在好了，有嘴都说不清了，真tmd背！ 随即又转念，怕什么，让她见识见识小松哥的行情也行，当下把门一关，又扑到沙发上呼呼大睡去了。 第31章.古镇庙会 刮了一夜北风，第二天却是个大晴天，一大早太阳就出来了，照得整个房间都是红光。 简婕叫醒顾念北，洗漱后娘俩简单吃了点早餐，他们没什么亲戚可串的，突然就闲下来了。 大年三十简婕给顾明芝打电话，她还是支支吾吾的，说老爷子恢复得不错，都能给找上门的病人把脉开方子了，就是不能提顾明台，一说这事就清醒一阵糊涂一阵，最后让她娘俩好好过年，不用惦记这头儿。 难得的假期，天气又这么好，简婕提议饭后去城郊的澧阳古镇转转，那里有新年庙会，最近电视网上劈天盖地全都是宣传。 顾念北表示同意，然后迟疑着问：“要不把周叔叔也叫上吧？” “你周叔叔忙。” 简婕轻描淡写地拒绝道。 “周叔叔不也没什么亲戚吗？” 顾念北不死心。 “人家得陪女朋友啊，…我是说，他朋友多，不一定有什么安排，咱不好耽误人家。” 顾念北只得作罢。 简婕查了查旅游路线，古镇并不算太远，转一趟地铁，差不多四五十分钟就能到，母子俩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澧阳古镇地处郊区，依山修建，空气清凉新鲜，不远处山头的皑皑白雪被阳光照着，软红十丈，让人心旷神怡。 买票进去，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古镇的路全铺着大青石板，两侧的房屋多由石头砌就，古旧奇特，临街的都做了商铺：卖糖葫芦的，捏面人的，吹糖画的，套圈射气球的，琳琅满目无所不有。 第49章 顾念北被那团热闹劲儿笼着，走走看看，很有兴致的样子。 他高兴简婕就高兴，又不敢多话，就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他，看到他喜欢就马上掏钱，弄得顾念北都不好意思了，说：“妈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姥爷给的压岁钱，让你咋高兴咋花！” 简达民这次手笔挺大的， “我还是想存起来，” “好好好，存存存！” 简婕好脾气地说。 正说着话手机突然响了，简婕抽出来看了看，第一反应就是想摁掉，可顾念北已经看到了手机屏幕。 “是周叔叔。” 他兴奋地说。 简婕只得接了，那边传来周小松懒洋洋的声音，好像刚睡醒，说：“你们娘儿俩大早上的去哪儿了啊？” “我们出来转转。” “废话，我是问你们去哪儿转了。” 周小松仿佛听不懂她委婉的拒绝。 “周叔叔，我们在澧阳古镇，这里好多人，可热闹了，你要不要来啊？” 顾念北突然插话。 “在哪里？” 周小松明显顿了下。 “ 澧阳 ...” “北北，周叔叔有自己的安排...” “没安排，等我！” 周小松打断简婕的抱怨，丢下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和妈妈在一起就那么不好玩儿吗？” 简婕嗔怪顾念北。 “咱俩不天天在一起吗？老大眼瞪小眼的...，妈妈，踩高跷的来了！” 果然，一个穿得大红大绿的队伍踩着高跷摇摇摆摆地迎面走来，演员个个宽袍大袖，戴着古装的发髻或官帽，脸蛋涂抹得红扑扑的，有的还点了颗夸张的痣，伴随着喜庆的音乐一扭一扭的，荒诞又欢乐。 大概世间的很多快乐都是这样，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道理。 他们走走停停，吃吃看看，一条主街还没走到头，周小松就找过来了。 他今天穿了件麂皮短夹克，工装裤和高帮皮靴，戴副墨镜，往他们面前一站，跟个电影明星似的。 “周叔叔你好帅啊！” “必须的！” 周小松把墨镜摘下来给他戴上，对着简婕眨眨眼睛。 简婕别过目光，没说话。 周小松一来顾念北就明显情绪高涨，像个小兵一样围着他跑前跑后。 俩人一起射箭套圈打游戏，还去了cs真人馆体验了一把，出来后顾念北额头汗涔涔的，眉飞色舞地和周小松分析着刚在的战况，失误以及敌人的愚蠢… 简婕微微有点含酸，和自己怎么没这么多话讲？ 直到他们转进一个四合院的大染坊里，周小松才找到机会和简婕说话，问：“还生气呢？” “没…我好好的生什么气啊？！” 简婕像被蝎子蛰了一下。 “还没有？打我过来一直都没搭理我。” 周小松笑得意味深长。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爷俩嘛！” 简婕莫名有点心虚，没敢和他对视，视线追逐着不远处东看看西瞧瞧的顾念北。 周小松狡猾地一笑，不再往下说了。 简婕被他笑得很不自在，找话说：“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娘俩坐地铁都坐了四五十分钟，他半个小时就了赶过来。 “这一块儿我熟！” “这地球上就没有你不熟的地儿！” 简婕忍不住揶揄他。 “看完了，咱们走吧！” 顾念北蹦蹦跳跳跑过来，三人继续往前走。 简婕很快发现周小松是真的对这一片很熟，古镇的建筑，牌坊，城墙，以前什么样后来怎么改造的，侃侃而谈，比导游还专业。 “你以前来过吧？” 简婕问。 “开玩笑！这里开发之前是我老家！” “真的假的？” 简婕半信半疑，哪有这么巧的事？ “真的，是我爸出生长大的地方。”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爬到了城楼上，下面有古代士兵骑马杀敌的表演，顾念北又一溜烟地跑下去看热闹了。 周小松又戴回了墨镜，和简婕一起往远处望，远处是一进又一进的灰黑色屋脊，再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脉，他的声音里带着惆怅：“他是乡下出来的孩子，凭本事在钢材厂考了份正式工，那会儿村里人提起来没有不羡慕他和我爷爷的，可惜遇上我妈了，梁家人的脸色磨掉了他的全部志气，最后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他的话越说越重，最后一句简直是从牙缝里里挤出来的。 简婕立刻不敢应声了，梁家是周小松的姥姥家，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周小松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他要晚死两年就好了，赶上这里拆迁，好歹也算是暴发户，不会那么一无是处。” 简婕有些心惊，想起简达民说的话，他爸妈一周内相继去世，比他姥姥姥爷走得都早，中间必有些惊心动魄的秘辛，她却不敢问。 周小松不说话了，直直看向远处，简婕怀疑他墨镜后的眼里有泪，因为此刻的他看上去悲伤又脆弱，仿佛一根手指就能让他散架。 简婕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人家都把伤口扒开给她看了，可他的脆弱里又带着奇异的自尊，似乎并不稀罕任何安慰。 她突然伸手，使劲地攥了下他的手心，又飞快地松开了。 第50章 周小松身体一僵，热意澎地冲到了眼底，简婕猜错了，刚才他并没有泪，直到这一刻。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扭头看她，他怕她不自在，好一会儿才梗着声音问：“这小子呢？怎么跑没影了。” “在那儿看热闹呢！” 简婕指了指城楼下的广场，表演正进行得如火如荼，顾念北挤在最前面，看得津津有味。 冬日的阳光静静地照在他清秀的小脸上，寂寂无声，墟墟生烟，此时下面锣鼓喧天，简婕却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年轻多好啊，就像一把打开的空白扇子，笔酣墨饱，窗明几净，只等落笔。。 她和周小松却不同，他们的一生已经过了小半辈子，有橡皮都擦不掉的遗憾，也有力透纸背的重彩，却都被时光模糊着，斑斑驳驳，让他们回不到过去，也很难展开新的篇章。 第32章.老实男人 年还没过完梅姐就出事了。 初十那天，她女儿王美静下来敲简婕的门，含着两泡眼泪求她上去看看自己的妈妈，她已经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两天两夜了。 简婕吓了一大跳，初七她还看到梅姐开店，刚从老家过完年上来，容光焕发的，还给她带了点土特产。 简婕问她为啥不过了十五再来，她笑得嘎嘎的，说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老歇着骨头疼，然后俯身过来，压低声音和她说体己话，说她家老王爱面子，跟着亲戚朋友又是喝酒又是打牌，没少抛撒钱，再不开门该喝西北风了。 又问简婕什么时候上班，简婕说初十，她立刻一拍大腿，说刘大伟两口子这回还算办了件人事，转而又胡乱猜测起来，说肯定是因为他们老家离得远，回去一趟路费不菲，多待两天才够本。 那会儿她精神饱满喜气盈腮，还有闲心看别人的笑话，怎么会？ 王美静今年高三，和她妈长得很像，一样的大眼睛圆脸盘，却没有她那股泼辣劲儿，平日遇到打个招呼都跟蚊子哼的一样，此刻简婕一问，饱含在眼睛里的泪立刻刷就下来了，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前天半夜听到他爸妈吵架，好像还动了家伙儿，乒乒乓乓的，吓得她房门都没敢开，最后她爸摔门走了，一去不回，她妈躺在床上再也没下来过。 她急坏了，他俩经常吵架，可最厉害的时候也没这样过，顶多相互不说话，她妈该吃吃该喝喝，店门一定得准时准点开，她常教育她，这是养活他们一家的金母鸡，命可以没有，门不能关。 可她现在这阵势，竟是连命也不要了。 简婕赶紧跟着王美静上去看梅姐，屋里静悄悄的，梅姐的房间大白也天拉着窗帘，黑得跟阴天的窑洞一样。 王美静大概被她吼破了胆儿，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简婕看她怯生生的样子，心中泛起怜爱，指指房间，让她先回去躲着。 她径直走进去，唰地拉开窗帘，床上立刻传来了动静，梅姐用手背当着眼睛，喉咙里发出怒吼，明显想骂人，一看到是她瞬间就虚脱了，一边软软往下躺一边有气无力地说：“怎么把你惊动了？” 嗓子嘶哑干涸。 简婕看着床上的她，窗帘拉开后天光透了进来，愈显得她脸色青黄神情憔悴，像生了场大病一样。 她赶紧拧了条热毛巾过来，又倒杯水扶她起来喝。 起初梅姐不肯，连连摆手，简婕不肯饶她，说：“再大的事都没有命大，不说别的，看看把美静唬成什么样了！” 梅姐略一松动，她立刻把水递了过去，梅姐接过来，咕咚咚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眼泪突然下来了。 简婕也跟着恻然，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梅姐，她像铁打的一样，又像健壮不知疲惫的老黄牛，时刻都处于充满电的状态。 “没什么坎是过不了的。” 简婕把一个靠枕竖起来，扶着梅姐慢慢靠了上去。 梅姐不说话，拽着旁边的枕巾角擦了擦眼泪。 简婕看她缓和了一些，问：“到底是怎么了？连店都不开了？” “还开店呢？日子都没法过了，王志明...” 她顿了顿，艰难又屈辱地说：“王志明他不是个东西，在外面搞破鞋！” 啊？简婕意外极了，在她眼里王志明已经是个半老头子了，头顶稀薄肚子微凸，见了女人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囫囵，居然也...？ “王哥他…，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她小心翼翼地说：“他看着不像是搞外遇的人啊！” “他当然搞不了外遇了？又老又蠢又穷，谁跟他啊？他是嫖！最便宜那种，五十一百就能一晚上，也不怕得了脏病烂掉！” 梅姐咬牙切齿地说 简婕立刻噤若寒蝉。 梅姐一开口却再也停不住了，原来她开店的第二天，街角斜对面洗浴中心的一个女的过来买东西，描眉抹眼，妖妖调调，大冬天穿个皮短裙，屁股都盖不住，一看就不是个东西。 梅姐是个最根正苗红克己守道不过的家庭主妇，平日最看不得的这种，当时也是嘴欠，话赶话说了几句酸话，那会儿还有别的顾客在场，那女的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突然来了一句：“没办法，我们这么下贱也有人上赶着送钱，有些女的免费男人都不愿碰她一下！” “你还真会给自己的脸上贴金！”梅姐向来泼辣，对着这种货色不向来假辞色，当下插着腰和她吵起来了：“不过是没人要的贱人！烂货！” 第51章 “没人要你老公要啊！” 对方冷冷一笑，说的话直往她的心窝扎。 梅姐心一突，脸色瞬间就变了，却还强撑着：“放屁，我们老王再老实不过的一个人，你再胡说小心我撕破你的x嘴。” “老实？他是不是左屁股上有个胎记？一高兴起来像公猪发情一样直打嗝！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老娘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大概也就你把他当块宝。” 那女的扯高嗓门，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下一秒却尖叫起来：“说话就说话，你拽我头发干什么！？” 反手就往她脸上抓了一把，她指甲长，梅姐躲避不及，脖子上挨了一记，火辣辣地钻心疼。 她向来不是吃素的，立刻大巴掌呼了过去，俩个女人迅速缠打在一起，都咬着牙红着眼，存心要对方命的架势。 店里瞬间炸了锅，货架上的东西乒乒乓乓直往下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顾客也有邻居也有路人，可只会瞎嚷嚷，没一个上来拉架，一来战况太激烈了不敢上去，二来多少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毕竟这年过得…忒寡淡了一些。 最后还是周小松路过，一边一个把她们提溜开了。 两个人都非常狼狈，梅姐的头发像鸡窝一样，少了好几缕，对方眼窝乌了一大块，十天半个月是接不了客了。 那女撒泼，不依不饶，被周小松虎着脸弹压了几句，到底心虚不敢报警，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 “我真是心寒啊，平时那帮人梅姐梅姐地叫着，遇到事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似的，只会躲在一边看笑话，反倒周小松，平日看着最没正形，关键时候就他还有点人味！” 梅姐说着说着伤心起来。 “王哥怎么说？” 简婕听得心惊肉跳的。 “那个王八犊子！不知道谁给他通风报信了，躲起来了，也不接电话！我最后发了狠，发信息给他，说他要再不回来就一把火把房子点了，让他永远看不到他女儿，这才回来。” 王志明半夜才回来的，刚开始还行，任她打任她骂屁都不放一个，最后大概逼急了，破罐子破摔，说自己确实花钱找鸡了，谁让她在床上跟死鱼一样，他半截身子都埋土了想尝尝别的女人的滋味，怎么着吧？ 说完一摔门就走了。 梅姐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五脏六腑一起绞痛，像被千百把刀插着一起往不同方向绞。 她的天塌了，她努力经营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是，她知道自己嫁错人了，打一开始就知道，王志明这人窝囊又木讷，见了谁都点头哈腰，水电工一做就是一辈子，工资条上的数字基本都不见动的，可是她能干啊，她不怕吃苦，数年如一日地折腾，干了赔，赔了干，总算把日子拉扯起来了。 她没怨言吗？当然有，满满一肚子，可有什么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王美静站在那里都那么高了，能离还是咋的？谁不是这么过的啊！ 她自己安慰自己，没本事就没本事吧，最起码顾家本分，没那些个花花事。 时间长了念叨多了她自己都信了，这点子优点在她心里眼中变形放大，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光环，迷了她的眼也遮住了他所有的不足，成了她挂在嘴边可炫耀的唯一资本。 现在倒好，她编不下去了，也哄不了自己了，现实啪啪地打她的脸，打得她顺嘴角流血。 “那你准备怎么办？要离婚吗？” 简婕问。 “我我，...我恨不得一头栽到水沟里淹死算了！” 梅姐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这几日她颗粒未尽，早把自己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简婕赶紧起身去厨房给她下了碗面条，端过来说：“先吃点东西吧，不管是离是死，都得有力气才行。” 梅姐痛苦地紧闭着眼，脸上泪痕纵横，不说话。 “你这么作践自己他也看不见，这会儿说不定躲在哪儿吃喝玩乐呢！” 还是激将法管用，梅姐立刻接过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后，她又像挺尸一样在床上躺了三天。 王志明忒不是个东西，一直没露面，电话永远打不通。 王美静不知道多凄惶，像个没娘的孩子，又像受惊的小鸟，束手无策，只会泪汪汪地看着简婕。 简婕心一软，牙一咬，把这事揽下了。 第33章. 调戏 这天周小松从便利店门口经过，无意中往里面瞟了一眼，疑心自己看岔了，又回头走近了细看，那个懒洋洋坐在柜台后面的不就是简婕吗？ 这阵儿没什么顾客，她百无聊赖地支着半边脸，啪啪按计算器玩。 西坠的太阳斜斜地照在她身上、脸上，她鬓角与发顶毛出来的一层短鬈须迎着光，就像罩了金色的光环。 他嘴角不由地上扬，进去拿了罐啤酒，往柜台上重重一放，说：“结账！” 简婕一弹，条件反射般地拿起扫码器，啾地一声，说：“六块五，微信还是支付宝？” “长得帅可以打折吗？” “当然，不过你还没达标！” 简婕一看是他，立刻又泄了那股劲儿，还不忘挤兑他。 “那你得挂个号，眼科大夫的号。” 周小松拉过来一个高板凳，大大咧咧地在她对面坐下了。 “梅姐这次动真火了？连店都不要了。” 第52章 他说。 简婕轻轻叹了口气，连周小松都看出来了。 这几天梅姐除了吃东西上厕所，终日躺在床上，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王美静心里发毛，说：“简婕阿姨，我妈这是要干什么呀？” “她可能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有什么好犹豫的，离了就是了！” 简婕大吃一惊，没想到胆小内向的王美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人的事小孩...” “您不用劝我，他俩的事从没背过我，也从不觉得有必要背着我，打我记事起他俩不是喊打喊杀就是互不理睬，这次我爸又...” 她说不下去了，脸上流露出屈辱痛苦的表情，可见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清二楚。 “真不知道我妈在犹豫什么，千万别是因为我，我可不想背这个锅！” 王美静的语气冷硬无情，让简婕大受震撼，久久没说话。 “喂，和你说话呢！” 周小松拍拍桌子，把她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什么？” “你天天待这儿，不用去蛋糕店了？” “还有美静和北北呢，他俩刚好没开学，和我轮流值班。” “能行吗？” “还行，美静之前看过店，多少懂点。北北也挺乐意来，感觉像过家家一样，比写作业积极多了。” “他们马上就开学了吧？” “过了正月十五，”简婕顿了顿，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能撑几天算几天吧！” “你还挺仗义！” “没办法，这样的店周边有好几家，几天不开门顾客就都流失了。梅姐现在气头上，等翻过劲儿来，还是要吃饭过生活。” 周小松不觉对她刮目相看。 那激赏的眼神太直白了，简婕有点受不了，岔开话题，问：“你今天怎么这么闲？” “怎么闲了？我天天都日理万机，这是忙中偷闲拨冗接见了你一下。” “哟，那我得谢主隆恩呀！” 简婕坐了半天柜台挺无聊的，跟着他贫。 “爱妃平身！” 周小松却总是要占口头便宜的那个， 简婕凶巴巴地瞪他，明亮的杏仁眼里却没有多少怒意，周小松非常识趣，立刻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说：“走了，走了！” 突然又想起一事，回头叮嘱道：“梅姐离不离婚的，你别瞎撺掇啊！” “什么叫瞎撺掇啊？” 简婕不领他的好意，“都这样了，我不信她还能嚼巴嚼巴咽下去。” “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这么有心气儿的，听哥一声劝，少说话多做事，要不等人家两口子一和好，里外不是人的就是你了。” 周小松苦口婆心，也就是她，换个人他才懒得费这口舌。 “我不觉得梅姐还会原谅他！” 简婕觉得他的话匪夷所思。 她还是经历得少，天经地义地觉得没有女人能往眼里揉沙子。 “叫了次鸡而已，又没动什么真感情！你看着吧，只要王哥回来下跪求饶写保证，她马上药到病除！” 周小松一副老成的、看透世情的模样。 他说的不是完全没可能，但他轻飘飘、不以为然的语调一下子激怒了简婕，声音也冷了下来，说：“果然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你真让我开眼！” 周小松一看她真生气了，又不走了，腆着脸凑了过来，嬉皮笑脸地说：“要不咱俩打个赌？” “我没那么无聊！” 简婕别过脸去，替梅姐、替自己、替天下的女人和周小松赌着气，一张脸凛冽冷艳，却又蹙眉鼓腮，带着点儿孩子气，只有在他跟前才会有的孩子气。 周小松心神一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捏在她的下巴上了。 他把她的脸转了过来，说：“别为着不相干的人和我生气，听见没？” 语气温柔严肃，尾音上扬，带着气音，说不出的宠溺和暧昧。 简婕先还有点懵，紧接着一张老脸腾地红了，心中无比恼怒，这就是男人的德性，轻佻！随便！ 她抓起身边的扫帚就往周小松身上招呼。 周小松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可手指上弥留的滑腻冷香还有她瞬间的迷离和娇羞又让他无比受用，觉得挨顿打也是值的。 他躲都不躲，嬉皮笑脸地任简婕往他身上打，反正又不疼。 简婕却更生气了，但店门口人来人往，她也不好来真格的，落别人眼里都是打情骂俏，打了几下后恨恨把扫帚扔到了地上。 周小松更来劲了，说：“这可不能怪我，是你先勾引我的。” 什么？简婕眼睛瞪得溜圆。 “就那天，去古镇那天，你主动牵我的手来着。” 周小松理直气壮地气简婕，像小时候一样，她越红头胀脸他越高兴。 “你给我滚！” 简婕咬着牙压低声音说，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自己圣洁的人道主义救助在他肮脏的眼里居是这样的光景。 越想越生气，她气势汹汹地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 周小松多机灵一个人，立刻抓起自己的那罐啤酒夺门而出。 简婕恨不过，正想追过去，有两个阿姨进来了，问她：“有没有山西的紫林陈醋啊？” “有，有，…在最后一排！” 第53章 她只得硬生生换了副笑脸。 梅姐放出风声，她要离婚！ 简婕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这个年纪离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王志明依旧躲着不露面，梅姐家却开始络绎不绝地来客，七大姑八大姨的，陪着梅姐掉眼泪骂贱货批得王志明猪狗不如，一波接一波，但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劝她慎重，男人都这副德性，找谁都一样，王美静都那么大了，高考要受影响的，以后找婆家也会因为单亲家庭被男方挑理儿。 王美静马上在旁边接话，说她没关系的，这样闹不如早离早清净，被她快八十岁的奶奶一拐杖敲到小腿上，骂骂咧咧地说她胳膊肘外边拐，不懂事。 梅姐心疼孩子，哑着嗓子让她去简婕阿姨家借点茶叶，边说边给她使眼色，意思是下去就别再上来了。 就这样直直闹腾了两三天，家里赶集一样热闹，梅姐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始终不吐口，王志明这王八蛋不露面，谁说了都是白说。 第34章.出气 梅姐问简婕：“你怎么不给我意见？” “我和王哥才打过几次照面？你和他生活了二十多年，他是个啥样的人，值不值得再给次机会，没有人会比你有数。” 简婕斟词酌句，不敢贸然给太直接的意见。 吐槽归吐槽，周小松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梅姐幽幽叹口气，说：“事情闹这么大，左邻右舍亲戚朋友没有不知道的，我这张老脸实在没法出去见人，他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 言下之意不离怕是难以下台。 这个简婕却有不同意见，她说：“我倒觉得面子没那么重要，日子是自己过的，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 “不合脚又能怎样？总比光脚强！简婕，我不比你，虚岁都四十五了，在农村这个年纪过两年就能当奶奶了。就我这条件，离了怕是不好再找了，就算找了，半路夫妻也就那么回事，那个王八蛋再混账，至少对美静是真心实意的，如果他以后肯改，我再把钱捏紧点 ...” 梅姐不知道是在和简婕说话，还是在劝自己。 简婕的心咯噔了一下，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窝囊的？都这样了还想凑合。” 梅姐看看她的脸色，话锋一转，自嘲道。 这几日，她心思百转，一会儿一个念头，但之前的滔天愤怒已经逐渐熄灭，王志明果然比旁人都更了解她。 “离婚不是小事，想周全点也是应该的。” 简婕哪敢往深处劝，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那天是正月十五，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简婕的心情却非常沉重，一边看店一边叹气。 梅姐让她内心无比悲凉，可能不止梅姐，很多年纪略大点的女人都这样，被千疮百孔的婚姻温水煮青蛙，底线一降再降，最初是想找个男人遮风避雨的，最后却发现所有的风雨都是他带来的。可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愿离开，心里总抱着最后一丝幻想，觉得男人都一样，等他年纪再大点，老了，自然会改，有些人还不如他呢！ 那天是全家欢聚的日子，顾客不多，简婕准备早点关门，回去给孩子和梅姐做点好吃的，不管怎么样，节还是要过的。 正在拉卷闸门，有个人突然从后面蹿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周小松双手揣在皮夹克口袋了，眼睛亮晶晶的，说：“老板娘，这么早就关门啊？” 简婕蹲下来锁门，不理他，她是个记仇的人。 周小松不以为忤，自小到大他看她冷脸看多了，知道怎么对付她。 他笑嘻嘻地凑过来帮她锁门，简婕不买账，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了。 周小松立刻叫起来，委屈巴巴地说：“看，没冤枉你吧，又趁机揩我的油！” 简婕起身，又好气又好笑，说：“多大的人了，还天天跟个小孩儿似的！” 周小松听着这语气有松动，蹬鼻子上脸，说：“正月十五你们准备怎么过啊？收留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呗！” “我家庙小，盛不下你这尊大神！” “你这就不地道了，翻脸不认账啊！大年三十那晚，是谁倾尽全力招待你们娘俩的？那可是国宴标准。” 周小松拿话堵简婕。 “梅姐还在床上躺着，没打算怎么过，准备给孩子随便弄俩菜，下点汤圆什么的。” “老王还没回来？” 简婕摇头。 周小松冷哼了一声，说：“真不是个玩意儿！” 这话还有点人味，简婕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脸色略缓。 俩人默默往前走了几步，周小松眼珠一转，突然说：“想不想给梅姐报仇？” “什么？ “跟我走就知道了。” 周小松拽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带她去了那家洗浴中心，却避开了灯火辉煌的大门，猫在侧面光线昏暗的小胡同里。 “你要干嘛？” 简婕一脸雾水。 “看到里面的灯光了吗？” 周小松指指侧门，那是个不大的玻璃双开门，拉着白纱窗帘，亮着旖旎的粉红色灯，影影绰绰能看到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或坐或站或走，抽烟聊天搔首弄姿。 “这就是老王来嫖的地方，便宜得很，只有熟客才能摸到地方，古时候叫暗门子。” 第54章 周小松压低声音说。 “你知道的真多！” 简婕轻轻瞟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切，想什么呢？我周小松找女人还用得着花钱？！” 周小松秒懂，反应激烈，一副受到侮辱的模样。 这话简婕倒是信。 “少在那儿胡思乱想了，到底想不想替梅姐出口气？” “怎么出气？咱俩抱个炸药包冲进去啊？” 简婕抢白他，觉得他小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 “法治社会，有警察叔叔，用不着咱以身犯险。” 周小松晃晃手里的手机，说：“咱做遵纪守法知情举报的好公民就行。” “报警？能行吗？要抓他们不早就抓了吗？” “那是因为他们没线人，找不准时间，摸不到老窝！” “行，那报警！” 简婕陡然紧张兴奋起来。 “跟我来！” 周小松拉着简婕走得更远一点，那里有棵树干很粗的老树，刚好能挡住他们，却又能清楚地看到侧门的一举一动。 确认安全以后，周小松拨通了110。 通电话的他像换了个人一样，语气冷静，条理分明，把时间地点接客规律说得非常清楚，最后建议他们最好突袭，现在就来，一锅端。 简婕在旁边听着，心脏砰砰乱跳，感觉紧张又刺激。 周小松挂了电话，朝她挑挑眉，意思是怎么样，表现还行吧？ 简婕朝他竖了竖大拇指，说：“撤吧，我还得给孩子们做饭去！” “急啥，不在这一会儿，看戏要看全套！” 周小松觉得有些扫兴，哪有夸人也这么潦草的？ 果然没一会儿，两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侧门口，哗啦啦下来几个警察，闯了进去，紧接着传来了女人的惊呼声、男人威严的呵斥声还有争辩缠斗声。 周小松和简婕不约而同地对看了一眼，眼中都跳跃着兴奋和欣喜。 又等了一会儿，几个衣冠不整的男女低头塌肩地出来，一个接一个地被推到了警车上，样子狼狈极了。 活该！ 简婕觉得解恨极了，好好的世道干点啥不好，偏要干这些男盗女娼的破事！男人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女人女人好逸恶劳眼皮子浅，全然不顾拆散了多少家庭，伤了多少软弱良善的主妇，尤其还在这样一个举家欢庆的好日子。 突然，周小松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干嘛？！” 简婕一激灵，以为他耍流氓，低声喝斥道。 “看，快看！” 周小松急急指着最后上车的那个男人，对她说：“这不是老王吗？！” 简婕定睛一看，顿觉五雷轰顶，不是他是谁？！ 第35章.一拍两散 王志明消失的这几日都是在那个粉红色的洗浴中心度过的。 说到底，还是那个风尘女子在使坏，她在梅姐手里吃了亏，气不过，就从她蠢笨老公这儿找补。 那夜王志明本打算任梅姐发落的，但她盛怒滔天，言辞恶毒刻薄，把他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不肯在女儿前给他留一点面子，他忍无可忍，只得摔门而出。 街上冷风一吹他就生出了悔意，去那种地方虽说是被有心人撺掇，到底还是他的错，没抵制住诱惑。 哪想刚好被洗浴中心那个女的看到了，三言两语就把他勾了进去，温言软语地把他留下了。 这几天她不仅不要嫖资，还自己贴钱好酒好饭地把他当大爷伺候着，着实让他过了几天神仙生活。 枕头风自然是天天吹的，说梅姐太泼，说女人不能惯，让他别怕，自己什么都不求，就是见不得男人活这么憋屈.. 王志明那点子微薄的悔意立刻烟消云散了，他想起了梅姐一贯的悍妇做派，心中愤愤不平，觉得确实有必要杀杀她的威风。 所以这几日，当梅姐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痛苦欲绝、绞尽脑汁找他的优点劝自己原谅时，他却一直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只把凉州当汴州的逍遥日子。 直到东窗事发。 这下好了，梅姐再也不用矛盾挣扎了，人一抓到派出所她就接到了通知，要家属去领人。 坐在冰冷的铁窗里，王志明热烘烘的脑子突然清明了，意识到了自己这几日的荒唐，暗暗下决心，这次随梅姐怎么石破惊天地闹，他绝无二话。 梅姐却异常平静，人瘦了一些，脸很憔悴，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她若无其事地交罚款，按手印，一路无话，等他一进门就把早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放到了他跟前。 婚内财产分割得非常合理，她要便利店和这套破旧的小房子，把刚还完贷的新房和那辆八成新的丰田车分给了他，存款刨掉了女儿王美静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后所剩无几，但她还是非常公平地和他平分了。王志明捏着这几张薄薄的纸，一股寒意自脊椎骨直蹿上来，看这么个分配法她是铁了心要离。 这么多年磕磕绊绊，他其实早对她有嫌弃之心，聒噪强势，没一点女人样儿，也有过很多次离婚的念头，但此时此刻，他握着笔，却颤了半天写不下去。 他索性把笔一扔，说：“美静呢？美静怎么办？” “你到现在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啊？” 梅姐勾勾嘴角，嘲讽地笑。 “你把她支出去了？” 第55章 “她开学了，走之前撂了话，说我这婚要不离她一辈子都看不起我。” 梅姐的话里充满了苦涩，真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糊涂什么，连孩子都比她清醒。 “她归谁？” 王志明的点并不在这里。 “谁也不归，共同抚养，反正她马上就十八岁了。还有问题没有？没有你快点签，我还得去开店，我不像你，是有单位领工资的人。” 梅姐催他。 事已至此，没什么可留恋的，更没有一丝挽回的可能，王志明再没脸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心一横，拿起笔，刷刷刷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一边签一边劝自己：从这一刻起他就自由了，有房有车有单位，可以光明正大地享点艳福了。 他刚一停笔，梅姐就把合同抽了过来，迎着光飞快地看了一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解脱了！ 王志明环视四周，他在这个窄小破烂的地方生活了小半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争吵中度过的，可即便如此，这一刀斩下去还是会有种挑筋断骨的剧烈痛感。 啪一声，梅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拖出来两个编织袋，扔到他脚下，说：“这都是你的东西，带上走吧！” 现在就扫他出门？！王志明惊诧地看着她。 梅姐却不和她对视，一张脸木木的，嘴角僵着一丝死滞苍冷的笑。 王志明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是大人精心安排的相亲会，她拖着一条油黑的麻花辫，脸色红润，一说一笑，特别喜巧。 后来，…后来怎么变成这样了？他茫然起来。 梅姐却没了耐心，晃晃手上的钥匙，催促道：“快点搬吧，我得去看店了！” 王志知道她在用冷漠给自己难堪，比打骂更诛心的难堪，却也只能默默忍受。 他把离婚协议揣到怀里，艰难地把编织袋往门外挪。 梅姐站在旁边看着，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第二个袋子一搬出去她就哐当把门锁上了，然后从他身边擦过，旁若无人地噔噔噔下楼了。 王志明被晾在那儿，忍不住哎了一声，梅姐闻声抬头，说：“忘了和你说了，锁我已经换了，咱俩已经一清二楚彻底没关系了，以后除了孩子的事别打给我，打了我也不会接！” 撂下这番话就在楼道里消失了。 王志明被钉在原地，心里莫名地憋闷窝火，突然狠狠踹了编织袋一脚。 编织袋立刻咕噜噜往下滚了好几个台阶，拉链不知怎地开了，里面的衣物散了一地，像流出来的一截肠子。 梅姐离婚的事办得干净利索，本是可喜可贺的，不想简婕却因此和周小松生了龃龉。 刚开始不是这样的，俩人合谋干了件大快人心的痛快事，却偏不能让旁人知道，共同的秘密，脱离集体，隐秘的喜悦，让他们一夜之间变成了同一战壕的战友，亲近了不少。 这天，简婕又在下班路上邂逅到了周小松，不仅不觉得突兀，反而迫不及待地和他分享了梅姐离婚的消息。 完了多少有点心虚，说：“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咱俩干这事不知道算是积德还是缺德。” “这可怪不到咱头上，是老王不长眼，硬往枪口上撞！”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了，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蠢还是坏。” 简婕叹气。 “说到底还是见得太少，竟被这么一个下三滥的货色给拿住了。” 周小松语气轻佻，还带点淡淡的嘲讽，简婕顿生反感，反驳道：“怎么？嫖客界还有歧视链啊？” “当然，像他这种叫个鸡就弄得妻离子散的最让人瞧不起了。嫖也是有学问的，讲究嫖得精刮、嫖得上算！” 周小松完全没注意到简婕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精神焕发，侃侃而谈。 简婕冷哼一声，说：“嫖嫖嫖！不嫖会死吗？” “当然不！不过男人嘛，都是下半身动物，有人是要寻找刺激，也有很多是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无处发泄。其实不如把这一行合法化，像国外一样弄个红灯区，既安全卫生，又能促进就业，还可以避免一些社会犯罪。” 周小松兴致勃勃地卖弄着自己渊博的知识，全然不知此时此刻这番话落在简婕耳朵里有多么刺耳。 她想起他身边络绎不绝的女人，想起他对女人、对自己的随意和轻佻，猛地收住脚步，轻蔑地说：“渣男！” 什么渣男？周小松被她的语气和眼神弄得毛毛的，突然反应了过来，赶紧追上去，说：“我怎么渣男了？我又没嫖过，我就说一社会现象！” “没嫖就能滥情了？什么叫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自制呢？自爱呢？忠贞呢？” “我滥情？怎么，你可以早早结婚生子了，我就得一辈子守身如玉啊？我哪知道你老公会突然...” 周小松气血翻涌，口不择言，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简婕正瞪着他，脸色苍白得吓人，黑沉沉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仿佛一点就着。 他意识到自己越界了，她老公一贯神圣不可侵犯，是提都不能提的。 “这叫什么话？谁让你守身如玉了？你交一百一万个女朋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简婕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冲。 “干嘛呢？这不是聊梅姐和老王吗？你咋把火力对准我了？” 第56章 周小松换了个语气，是想讲和的意思。 “你咋不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那天的简婕格外不依不饶。 “我说什么了？不就说男人有生理需求吗？客观事实啊，有什么可避讳的？别说男的，女人也一样有生理需求啊！” “行了，快闭嘴吧你！” 简婕觉得他是在故意恶心自己。 周小松也动了真火，说：“我哪儿说错了？你没有吗？我不信北北他爸走后你真就跟尼姑似的清心寡欲，夜深人静的时候…” “下流！神经病！” 简婕气得直哆嗦，果然近则佞，她最近真是太给他脸了，啥话都敢往她身上招呼。 她一转身，大步往反方向走去。 周小松目送她越走越远，心里慢慢回过劲儿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明明在聊别人家的事，咋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他不是没眼力见的人，也不是不明白她的逆鳞在哪儿，今天看上去是话赶话，其实是体内一簇莫名的邪火在炙烤驱使着他，让他不管不顾，偏要向虎山行。 哪来的火？是她对自己的误解和偏见？还是一提到北北爸她就像戳到肺管子一样的应激反应？ 可能都有。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追上她，突然又掉转了方向。 他轻轻抽了自己一下，他也是贱，一个开酒吧的人每天掐着点往家，图什么？！ 第36章.火上浇油 简婕这几日心浮气躁，除了和周小松毫无预兆地闹了场别扭外，顾念北也颇让他头疼。 马上要升初中，不知道是不是课业太紧张，他越来越排斥上学了。 之前假期结束要开学时他就不对劲，居然问简婕能不能给他换所学校。 “去哪个学校都得学习的。” 简婕一边帮他整理书包，一边一针见血。 “也不是不想学习，就是学校的氛围，太...太让人...” 顾念北吞吞吐吐。 “北北，你相信妈妈，咱这个城市没有比你这个更好的学校了，软件硬件，师资力量，全都是顶级的，多少人捧着钱满世界求人都进不去。 学校又不是只抓功课的填鸭式教育，兴趣班，社团，讲座，要多少有多少。如果这样你都觉得有压力，在别的学校你更受不了。” 简婕苦口婆心地劝他。 她一直庆幸的顾明台给孩子选了个好学校，贵是贵点，但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初中高中都可以直升，高考录取率永远第一，把别的学校远远甩下一大截。 “妈妈我...” "你们这代孩子啊，就是享福享惯了，我们那会儿老师可不惯着我们，粉笔头教鞭罚站，一样都不落。等你大点就知道了，老师能有什么坏心？都是为你们好！” “可是...” 简婕按住他的肩膀，也摁住了他的欲言又止，严肃地说：“北北，这个世界没有一件事是不辛苦的，先苦才会有甜，你这是典型的开学综合症，上开了就好了。” 顾念北只好哦了一声。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已经上了两周了，顾念北的状态还没有调整过来，越来越郁郁寡欢，整天跟个小老头一样，垂头塌肩，话都不愿和她多说一句。 简婕隐隐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却又束手无策。如果没有和周小松闹别扭还好些，可以让他刺探一下军情做做工作，他在顾念北那里说一句顶得上自己十句。 这几天她也反省了，周小松诚然有他的气人之处，自己那天晚上确实也冲动毛糙了。 周小松也是个有脾气的，大概动了气，一好几天没见着人了。 这会儿，他正满脸无奈地窝在梁家的沙发上，看着杨佩文在那儿擦眼抹泪。 刚刚她打电话说自己头晕得站不起来了，唬得他丢下手上的一摊子事就跑了过来，谁知一进门她就说她好多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却屡试屡爽。 周小松也就是嘴硬，心其实软得一塌糊涂。 当下气得他扯着嗓子朝她喊，说她要再闹狼来了的幺蛾子，下次真有可能臭家里都没人管。 吆喝归吆喝，既然来了一时半会儿肯定脱不了身，他只好耐着性子听她絮絮叨叨说那套婆婆经。 杨佩文连哭带诉滔滔不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只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 他发现她真的老了，虽然保养得当，衣服饰品也比以前更昂贵讲究，但整个精神气儿都塌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他舅舅梁显中变了。 是，他确实变了，当年有多舔狗，现在就有多无情。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位高权重，年轻女孩们争先恐后地想让他占自己便宜，甚至还有人揣摩着他的心思把人送上门，她倒好，天天疑神疑鬼，夺命连环call，他怎么可能愿意回来？怎么可能不眼花缭乱心猿意马？ 变心就是变心了，得认！ 谁没变？只是岁月好像对女人格外残忍，他一路升职，她却只是日渐衰，恐慌疯长。 男人都一样，她越想抓牢他他越想逃，这和有没有一个孩子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杨佩文却像病魔了一样，一遍遍重提让他过继到梁家的事，仿佛只要他点头了，她的生活就会瞬间恢复如初。 周小松真不知道谁给她的勇气，当初因为过继的事梁家和杨家闹得反目成仇，还没过几年她怎么就全忘了？ 第57章 杨佩文并不是忘了，而是钻牛角尖，现在除了自己和梁显中她根本看不到别人。 杨佩文继续在那里凄凄切切，周小松觉得自己的耐心和俩人的情分越磨越薄，快耗尽了，忍不住打断她说：“行了，您这也五十出头的人了，甭天天情呀爱呀的了！有这空您也去参加下老年模特队跳跳广场舞，啥？俗？那您去旅游啊，新加坡马来西亚夏威夷，狠狠地花钱，我舅这方面不挺大方的吗？！对了，捎带再发展一段秘密异国情缘，现在小鲜肉满世界都是，哭着喊着不想奋斗了，您就当发发善心拯救拯救他们，干嘛非要吊死在我舅这个半老头子身上啊？” “你看看你这孩子，没大没小，说的什么混账话啊？！小心你舅知道了捶你！” 杨佩文终于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一边笑一边用袖子擦眼泪。 周小松抓起茶几上一包抽纸扔了过去，然后冷冷地说：“你看他敢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杨佩文立刻噤声。 好几年了，他们爷俩还是势如水火，周小松年轻气盛，是个记仇的，梁显中心中有愧，一贯让他几分。 这也是她缠着周小松的原因，某种程度上，他是梁显中的死穴。 说也说了，哭也哭了，周小松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准备走。 “要不吃点饭吧，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八宝饭。” 杨佩文留他。 “改天，今个一摊事儿等着我呢！” “还是那个破酒吧啊？你新鲜劲儿还没过啊？你舅早就说了，让你开个正儿八经的公司，趁着他现在还能使上劲儿，能给你牵牵线想点辙儿！” “用得着他？我又不缺钱！” “知道知道，你现在是暴发户，拆二代！可惜你爸…，得得得，我又唠叨上了，别瞪我了，要走就快走吧！” 杨佩文手里拿着他的外套，巴巴地站在门口等他穿鞋，他一起身就展开外套让他穿袖子，像小时候那样。 这点子温情一下子撞到了周小松，他放柔了声音，说：“我看您就是闲的，有时间多出去走走，有机会我和他提提，管不管用我可不负责啊！” 杨佩文再想不到能等来这句话，眼睛一亮，立刻追问说：“什么时候？明天？” 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走出门的周小松内心涌起一阵无奈和悲哀，她简直无药可求了，看这架势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她不知道，当她的喜怒哀乐完全被一个男人掌控时，她已经失去了女人最致命的吸引力。 外面已经擦黑了，正值下班的高峰期，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汹涌。 周小松在街头茫然伫立了一会儿，心里空荡荡的，突然觉得心灰意懒，求什么天长地久啊，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虚无。 他突然非常迫切地想回家一趟。 哈雷摩托轰隆隆冲进了小区，经过西北角的亭子时周小松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立刻刹住车，三步两步走过去，重重地往顾念北肩膀上一拍，说：“你小子放学不回家，在这儿干嘛？” 手掌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顾念北的声音也闷闷的：“没啥事儿，就待会儿。” 周小松马上觉着不对了，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周小松一伸长腿，轻轻松松跨进去，和他肩并肩坐着。 顾念北不说话，把头低了下来，似乎怕被他看到什么，更怕他像所有人一样问个没完没了。 周小松却没再说话，他大大咧咧地撕开烟盒，扔了一支到嘴巴里，一偏头点上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白烟，看看这个世道，老的小的，没一个过得开心的。 他猛吸几口过了瘾，把烟盒往顾念北跟前递了递，说：“要不要来一根？” 顾念北居然真的伸手要接。 他一闪，顾念北接了个空，惊讶地抬头看他，额角红肿，被一缕头发遮住，若隐若现。 周小松心中有了数，笑道：“想抽也行，先说说咋回事。” “没咋回事！” 顾念北又深深地埋下了头，嘴巴闭得紧紧的。 “切，一看就是被人干了，你个子也不低啊，怎么战斗力这么差？” “就他？要不是看他爸是校家委会主席，我早就......” 男孩子都经不起激，顾念北说了一半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家委会主席有啥了不起呢，你叔叔还是周小松呢，走，咱找他去！” 周小松眉毛一竖，牛哄哄地说。 顾念北摇头：“我不想让我妈心烦！她白天上班，晚上熬夜做翻糖蛋糕，天天不是担心钱就是怕我不学好，万一学校要请家长...” 他还有别的的担心，如果他妈去一趟学校，什么都瞒不住了。 “那这样，你把他骗到厕所......” 周小松凑到顾念北耳边，叽叽咕咕地出了个阴损的招，最后强调：“出手得狠，一次把他打怕了，别往脸上要害处招呼，他要敢告状，你先哭...” “叫家长怎么办？” 顾念北还是害怕这个。 “叫就叫呗，我去！到时候就说我是你爸，反正又不看身份证！” “班主任知道我爸死了。” 顾念北的声音像蚊子哼一样。 岂止班主任，整个班，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 第58章 “那你就说我是你继父，继父也有监护权，放心！” 周小松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定下了。 看顾念北依旧犹豫不决，他不耐烦了，说：“还琢磨啥呢？屁大点事，娘们唧唧的！” 他把一支烟塞到他嘴里，说：“来一口！” “真的可以？” 顾念北睁大眼睛，含含糊糊地说。 “怕什么，尝尝滋味！记住，你是个爷们！” 周小松啪地打着打火机，凑过去帮他点上，叮嘱他吸，深吸，吐… 猩红的烟头一闪，很快点着了，顾念北喷出了他人生的第一口白烟。 两个男人一大一小，相视一笑，都沐浴在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快乐里。 周小松说：“这就对了！记住我说的，揍他，狠狠地揍，拿出你以前操刀砍人的气势…”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愤怒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 两人一回头，发现简婕就站在他们身后，双眼喷火，怒气盈面，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俩烧成灰烬。 第37章.一触即发 一看到简婕，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同时一激灵，立刻把烟扔在了地上，又同时伸脚碾灭了它。 可已经太迟了，简婕不仅看到了周小松给顾念北点烟，还亲耳听到他怂恿他拿刀子和人拼命，当下气得心肝肺一起揪着疼。 说起来也是巧了，以往她回家不走这条路的，最近总觉得心头发堵，就想着溜一圈散散再回，没诚想把他俩逮了个正着。 这是她亲眼看到的，她没看到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无法无天呢！ 她知道周小松不靠谱，却没想到这么不靠谱。她以前还是天真了，总觉得他也就是痞一点，根儿还是正的。 一想起自己曾那么信任他，满心期待他能把顾念北往正道上引，简婕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顾念北看他妈脸色白得吓人，嘴唇直哆嗦，显然是气狠了，怯怯地叫了一声“妈”。 “我不是你妈！” 简婕从没用过这种声音和他说过话，冰碴子一样。 “简婕，这事不怪孩子！” 周小松赶紧说。 “北北，走！” 简婕理都不理他，只对着顾念北说话。 “你误会了，我，周叔叔......” 顾念北试图解释。 “你到底走不走？” 简婕的语气里充满了警告。 顾念北心一颤，却还试图解释点什么，刚说了个“我...”字就被周小松拦下来了，他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先别招惹她。 他立刻闭嘴，捡起地上的书包，默默走到简婕身边。 简婕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底那把火烧得更旺了，他到底给孩子下了什么蛊，怎地就那么听他的话？！ 顾念北忐忑不安地跟着妈妈回到了家里，一句话都不敢说，那个曾经柔声细语的妈妈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药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一进门他就乖乖钻到房间里写作业。 门一关，他长长地呼了口气，这个封闭的小空间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脑子却像浆糊一样，书本和作业就摊在眼前，每个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却不知道在讲什么，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他妈却非常欣慰，以为他坐在桌前就是在埋首苦读。 简婕按捺住情绪，一回家就洗手做饭，然后招呼顾念北出来吃饭。 顾念北悄悄望过去，发现她已经平静了不少，稍稍放松一些，她却突然用平淡但无比坚决的语调说：“以后，不许再和周小松来往，不许和他说话，不许打招呼，十米之外看到他绕着走！” “为什么？” 顾念北立刻放下筷子，大声抗议。 “我不想你变成第二个他。” “他怎么了？我觉得他很好，非常好！” 顾念北斩钉截铁地维护周小松，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和简婕顶嘴。 “他到底哪里好了？三四十岁的人了，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家庭没家庭，事业没事业，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只会抽烟喝酒打架飙车...” 简婕越说越气愤，前段时间对周小松生出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她什么都没有了，统共就剩这么个像样的儿子，他却领着他往歪路上奔。 “...北北，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不同，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到最后，简婕放柔声音，苦口婆心。 顾念北却并不领情，他推开椅子起身就走，连饭都不吃了。 简婕的话却悠悠跟着飘了过去：“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和他搅合在一起，咱们马上搬家！” 又加了一句：“你最好相信妈妈，这件事我绝对说到做到！” 哐当，顾念北用尽浑身力气撞上了房间门，这是一个未成年孩子所能做出的最大抗议。 他背靠着门，两行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他世界里的最后一束光被他妈残忍地抽走了，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之中。 他生平第一次对她产生了怨恨，她一直说是为了他好为了他好，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她甚至到现在都没发现他额头受了伤，只是一味地用一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压他。 周小松刚开始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当时的场景简婕误会生气也正常，哪个当妈的看到了都上火，他想等她缓两天败败火再和她解释，毕竟都是为了孩子。 第59章 没想到简婕这次居然来真的，每次见他都绷着一张铁板脸，冷若冰霜，就连顾念北看到他都不敢打招呼了，悄没声地跟在他妈身边，可怜巴巴地拿眼睛张望他。 最致命的打击是他发现他永远打不通她的电话，后来才发现她把自己拉黑了。 他心里的火噌一声就蹿上去了，多大点事啊，这就要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她依旧和以前一样，不等自己开口就给自己定了罪，说到底，她骨子里一直就没看上过自己。 新仇旧恨突然一起上涌，他想起年少时她怎么对待自己，忍不住一声冷哼。 她果然一点没变，还是那个冷心冷肺的，自己也没变，依旧是那个被她撮哄两句就心神动荡甘愿为他做牛做马的傻小子。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周小松的脾气也上来了，大老远看到简婕，她还没怎么样他先掉头就走。 简婕更觉自己的判断没错，这个男人除了轻佻滥情不靠谱，还是个小肚鸡肠的，却不知道很多计较都是因为太过在乎。 一时之间，俩个成年人突然陷入了孩子气的冷战当中，所到之处冰封万里，寸草不生。 大人都还好说，注意力可以暂时转到别的地方，苦的却是孩子。 顾念北觉得他的天都塌了，他并不正面对抗简婕，而是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其中之一就是默默把自己的房门上了锁。 那天他上学去了，简婕像往常那样整理房间拖地，习惯性地一推他的房门，心里咯噔了下。 她不死心，试了好几次，门却纹丝不动，她找出钥匙 ，锁却是换过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门锁换掉的？ 也许早就换了，她只是到现在才发现。 当下她气血乱涌，拿钥匙的手直抖，最后还是咽下了那口老血，当作没事发生。 她突然意识到，她不能再惹他了，他如同快脱缰的小马驹，只等自己最后这一鞭了。 她换了态度，给顾念北买了盒他最喜欢的乐高，好言好语地找话和他聊，结果发现无论她说什么，顾念北永远都垂着眼皮，看都不看她一眼，而那盒积木，放了一周都没拆封。 简婕束手无策，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儿子有这么大的气性。 祸不单行，最近她还遇到了另一件糟心事。 起因是有人在网上找她定了个三层的翻糖蛋糕，说是要在婚礼上用，谈价格的时候非常痛快，亲热极了，姐长姐短地叫着。 简婕提过定金的事，对方却让她放心，说她跑不了。 她是简婕的忠实粉丝，最近简婕每次发视频她都第一个点赞留言，从来都不吝赞美，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加上彼此都有电话和微信，简婕虽然没收到定金，还是欢天喜地地先把蛋糕做起来了。 期间俩人一直沟通良好，可约好取货付款的那一天，对方却消失了，简婕本来还很担心，怕她出什么意外，但很快发现自己被阴了，对方把她的电话微信全都拉黑了。 简婕守着半人高的蛋糕，欲哭无泪，赔钱不说，她为了这个足足忙乎了一个星期，倾尽了心血。 她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样戏耍自己，她自认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从没和谁争过是非。 刘大伟知道了，说：“早就给你说过了，不要在网上瞎捣鼓，那上面牛鬼蛇神多了去了。” 简婕听出了幸灾乐祸，他对她在网上接单的事一直有种微妙的嫉妒和恐慌，这下终于找到由头了。 那是个周五的晚上，简婕还是努力打起精神，给顾念北做了几个他喜欢的菜，自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天顾念北刚好练球，回来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多动了几下筷子，简婕立刻心中暗喜，讨好地给他倒了杯果汁，试探着说：“北北，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啊？” “没！” 顾念北惜字如金，但到底吱了一声。 简婕忍住气，说：“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啪，顾念北把筷子一放，起身就要走。 简婕像被人掴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声音也跟着硬了起来：“坐下！饭吃完了吗？” 顾念北身形一晃，到底还是坐下了。 简婕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试图再和他沟通一下，刚叫了声“北北”，顾念北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耳机，塞住了耳朵，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嚼都不嚼就往下咽，也不夹菜，很快就吃完了那碗白米饭，然后把空碗往她面前一推，粗声粗气地说：“吃完了吧？” 不等她说话起身就走。 简婕被他的挑衅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内心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奈和悲凉：怪不得都说儿女是来讨债的，她哪是生了个儿子啊？分明是生了个仇人！ 第38章.爆发 又过了几日，连梅姐都看出些什么来了，对简婕说：“北北这小子怎么劲儿劲儿的？” “和我生气呢！” 简婕本来不打算多说，可心里实在苦闷，不知不觉诉苦起来：“我之前真不知道养个孩子这么费劲，一直顺顺当当的，怎么就突然横鼻子竖眼哪儿都不对了？” “小孩子嘛，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梅姐安慰她。 “美静怎么样？她叛逆期那会儿咋过来的？” 第60章 “她？稀里糊涂就过来了，不怕你笑话，我连啥是叛逆期都不知道。” 梅姐大大咧咧地说。 简婕好不羡慕，说：“还是女儿省事，怪不得都说是贴心小棉袄呢！” “咳，说句实话，我们这样式的家庭孩子都养得粗，每天开店干活忙得团团转，吃饭都得瞅空，哪管得了她这个情绪哪个情绪的？！说句你不爱听的，也当然也不一定有道理，你呀，就是对北北太体贴入微了，孩子都不经惯，越细致他事儿越多！” 梅姐没多少文化，说的都是自己的贴身体会。 简婕却被触动了，觉得她话糙理不糙，自己已经够开明了，顾念北却依旧怨气满腹寸步不让，归根到底还是不够严厉，只做了慈母，没扮演好严父的角色。 这么一想，她的心更硬了几分，随他怎么闹去，就算是翻了天，孩子最关键的那几步她必须得把好关了。 也许有点矫枉过正，但孩子爸爸不在了，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让他有一点点风险。 她最近过得何尝容易？不仅为了孩子焦头烂额，工作也一直提不起劲头，顾念北一天不开颜她这个当妈的心里总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还为此和周小松闹得形同路人势如水火，其实也不算完全形同路人，头两天俩人还碰到过一次。 那是个下午，蛋糕店进的材料送到了，刘小伟正忙着装裱一个生日蛋糕，简婕熟练地拉了个小推车出去接应了。 送货师傅赶单子，把几个箱子往地上一堆就走了，简婕吭哧哧搬到推车上，用绳子捆好，吃力地往面包店拉。 其实路程不远，总共也就50米左右，但有一个小斜坡，刚好东西又有点重，简婕几乎使出了吃奶劲儿，好容易快拖上去了，推车的轮子突然打飘起来，坠着她直往下滑，吓得她心脏怦怦乱跳。 十万火急之际，一股巨大的推力突然从后面传过来，把她平平稳稳地送到了坡上。 简婕好生感激，扭头向来人道谢，笑容却瞬间凝固了，是周小松。 他穿件很酷的黑色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神情冷峻，黑脸黑口，一副欠他八百万的表情。 简婕张着嘴半天说不出那个谢字来，周小松也不和她兜话，劈手把推车夺了过来，刷刷刷几步拖到店门口，啪地往地上一丢，扬长而去。 简婕追过去时他只剩个背影了，刘大伟听见动静推门出来，一看这情形，挠挠头，说：“你男朋友肯定是冲我，嫌我不怜香惜玉让你搬货了。” “没有的事！” 简婕声音发硬，弯腰去抱推车上的箱子。 “你们小两口闹矛盾吵架了？” 刘大伟搬起剩下的一起往店里走，边走边八卦：“你说说你，找个长得帅的有啥用？脾气这么大！” 简婕冷冷哼了一声，大的小大，一个两个都给她甩脸子，搞得他俩是牛郎织女，自己跟那个恶毒的王母娘娘似的。 其实过了急怒攻心的劲儿后她也冷静想过，公平地讲，周小松未必是故意把孩子往歪路上领，因为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有问题，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声色犬马的日子是人间潇洒快意人生。 可越是这样越没法沟通。 日子继续别别扭扭地过着，简婕改了态度，不再去努力感化顾念北了，她觉得梅姐说得没错，自己确实太由着孩子了，这么小就敢这么对待长辈，再长大点还不翻天？ 她满意地发现以毒攻毒的方式似乎更有效，自从她用同样冷漠的方式对待顾念北后，他明显气焰大减，蔫蔫的话更少了。 简婕很受振奋，觉得只要再坚持两天就可以结束战斗了，直到她突然收到学校的电话，说顾念北一上午都没来上课，也没有请假，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简婕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 顾念北明明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背着书包出门了，她最近是上午班，眼看着他上了公交车才走开的。 她赶紧给顾念北的电话手表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打开定位，发现手表在家里。 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去，一推门，电话手表就端端正正放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明显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什么意思？他离家出走了？！ 简婕膝盖一软，几乎站不住了。 她哆哆嗦嗦地地给他通讯录上的每一个同学打电话，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再联系老师时，老师说已经查看了大门的监控，顾念北今天早上根本就没出现过。 简婕的心立刻急剧下沉，各种可怕的社会新闻争先恐后地往脑子里涌：车祸，被拐，跳楼，被人挖了眼珠和器官血淋淋地丢在荒郊野外…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拔腿就往外冲，小区旁边有个派出所，她得去报警。 不想刚出门就撞到了梅姐，梅姐看她脸白得像纸一样，赶紧拦住她，待问清情况后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勉强安慰道：“现在才消失了几个小时，去了也白去，警察不会立案的，不如先想想他有可能去哪儿了。” “我给他的老师同学都打遍了，都没见过他。” “有没有可能去亲戚家？爷爷姥爷家什么的...” “对对对！” 简婕眼睛一亮，赶紧把手机拿出来，一家挨一家打，连韩秀云那里都打过了。 可谁都没见过他。 简婕再也绷不住了，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第61章 梅姐也跟着害怕起来，慌乱地说：“别怕别怕！我去叫几个人，大家在附近找一找，说不定他贪玩，待会儿就自个儿溜达回来了，小松呢，小松在不在？” 她冲出去哐哐砸对面的门，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打电话也是光响没人接，她索性把手机一揣，说：“这家伙，关键时候掉链子！算了，我出去找别人去！” “我也去！” 简婕立刻跟着起身，刚站起来就一阵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大概血压冲上去了。 “我的姑奶奶，快别添乱了，别北北没事你先有个好歹！听话，你就在家守着，万一他突然回来家里也得有个人不是！” 梅姐交待了几句，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可顾念北就像一根针掉进了大海里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 简婕家里挤了一屋子人，有梅姐和几个邻居，也有刘大伟和大肚子的罗小玉，他们也关门帮着找了半天，此刻都一脸焦灼却又不敢说话。 简达民和田淑芳看着只会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简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不一会儿韩秀云和郭志忠也闻讯赶来了，她打起精神劝慰简婕：“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老郭给他的一个民警朋友打电话了，说不定待会儿就有线索了。我在朋友圈也发动了寻人启事，你知道的，我朋友多，都在帮着转发呢，....对了，我还有个懂占卜的朋友，要不我也联系她看看吧？！” 她越说越急，越说越快，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简婕痛苦地一闭眼，两串硕大的泪珠又顺着脸颊滑下去了。 “北北，北北，我可怜的侄子怎么了？” 伴随着一声洪亮悲怆的声音，顾明芝和她那个五大三粗的老公进来了，一看满屋子都是人，立刻有种可怕的预感，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简婕，颤声问：“不会，不会还没找到吧？” 简婕立刻哇地哭出声来，满屋的人都跟着恻然。 顾明芝脑袋轰地一炸，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是怎么当妈的？孩子都多大了还看不住？这可是我弟弟唯一的血脉啊，明台，明台，你睁开眼看看呀，你老婆把你儿子弄丢了！” 她往地板上一坐，拍着地板嚎啕大哭起来，哭声绝望凄厉，像刀片一样刮着每个人的耳膜，整栋楼、所有人的心尖都在跟着颤起来了。 第39章.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哭哭哭，现在是哭的时候？！” 啪地一声，向来好脾气的简达民突然拍案而起，声音严厉威严，把顾明芝的哭声都压下去了。 屋里所有的视线立刻都汇集到他身上了。 简达民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田淑芳先把地上的顾明芝搀起来，说：“北北一时闹情绪是有的，但说他寻短见被人拐走我是不信的。他马上就十三岁，平日很沉稳，不是那种冲动毛糙的个性，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简婕...” 简达民转向她：“现在也不是泄气的时候！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再想想有没有漏掉的地方，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呢！现在是天眼时代，到处都是摄像头，别说北北这么大一孩子了，就是只苍蝇警察也能找到！” 他斩钉截铁的声音仿佛一剂安慰剂，大家惶惶的心立刻安定了一些，就连简婕也抹抹泪坐了起来，说：“他最近和我闹情绪，不知道会不会去他爸墓园那里。” “这不就对了！谁有车的，赶紧去俩人。” “我和他姑父去，那条路我俩熟。” 顾明芝第一个举手，然后带着大家的殷殷期待走了。 “也可以去澧阳古镇看看。” 简婕的脑子逐渐清楚起来，顾念北那天的快活劲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韩秀云和郭志忠两人开车去找了。 梅姐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简婕的手，鼓励她：“对，就得这样！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冰球队的姚教练我打过的话了，他也在帮忙找，对了，小松，你后来再联系周小松了没有？” “他一直不在家，之前打电话也没人接。” “再打！算了，还是我打吧！” 简婕拿出电话，突然发现周小松的电话已经被她删了大半个月了，最后还是梅姐把号码给了她。 “要不我们几个再去周边公交站和公园转转吧！” 梅姐心急如焚，一刻都闲不住。 简婕正在通电话，挥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突然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大声道：“在你那里？！真的？！太好了，看着他，千万别让他乱动！” 找到了？所有的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皆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 简婕激动得直哆嗦，说：“快打电话，让他们几个回来，北北和周小松在一起，在他的酒吧里！” 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跑，突然又回头，问梅姐：“周小松的酒吧在哪里？” 松火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哐锵哐锵的金属鼓点像有重量一样，狠狠地砸在人们的耳膜上，激得人心头一震。 穿着校服的顾念北睁大眼睛，好奇又警觉地打量着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迷离闪烁的灯光下，舞池里妆容夸张穿着古怪的男那女女，微微闭着眼睛，尽情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一派纸醉金迷的快活场面。 周小松走了过来，端走他面前的酒，换了一个高脚水晶杯，里面是他特意调的饮料。 第62章 他说：“你现在喝那个还早，周叔叔给你存几瓶好酒，等你一满十八岁就开封。”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十八岁。” 顾念北低下头，稚嫩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疲惫和痛苦。 “胡说！” 周小松听得心惊肉跳，赶紧转了话锋，说：“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顾念北在他的注视下木木地喝了一口饮料，眉头微动，又连喝了几口，说：“好喝！” “这算什么？！这世上好吃好喝的海了去了，提起劲儿来，等你长大了，周叔叔带你去见世面，教你品酒抽烟飙车，还有泡妞…” “要是一觉睡醒就长大了该多好！” 顾念北喃喃道，虽然还是郁闷低落，但到底肯开口讲话了，比周小松刚在河边捡到他时的状态强一百倍。 他们的老小区就在城边上，不远处有条河，河边是省道，周小松郁闷的时候会趁着风高月黑在那里飙飙车，不想一眼就看到坐在桥栏杆上晃脚的顾念北。 周小松被面无表情的他吓了一大跳，小小一个人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盯着水面，仿佛下一秒就会跳下去。 他说送他回家，顾念北不肯，趁他不注意拔腿就跑。 小家伙跑起来还挺快，他费了好大劲才薅住他，一路把他薅到了自己的酒吧，想等他缓缓情绪再说别的。 “哟，哪来个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啊？” 伴随着一阵幽香，叶蓉蓉穿了件浑身都是流苏的裙子，叮叮当当地走了过来。 因为待会要上台，她化了个非常魅惑的妆，更觉得艳光四射，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 顾念北就看呆了。 叶蓉蓉笑了，伸出雪白冷香的手捏捏他的下巴，语气轻佻地说：“看看这张脸，再过个四五年准得迷死一群女孩子，小弟弟，有没有女朋友啊？” “别吓着孩子...” 周小松眉头一皱，刚开口，简婕就像一阵旋风似地闯了进来，刚好把这一幕看了个正着。 她像个母老虎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打掉叶蓉蓉的手，紧捏着顾念北的肩膀，一张脸悲欣交集，似哭又似笑，半天才抖着声音说：“原来你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 边说边迅速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像是要确认他是否完好如初，又像是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顾念北在片刻惊愕后表现非常冷淡，一使劲，挣脱了她的手。 “简婕...” 周小松看情形不对，刚想出言解释安慰一下，啪地一声脆响，他的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简婕横目竖眉，像艳极了的女罗刹，怒道：“你心里有恨冲我来，对着个孩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之前教顾念北打架抽烟，挑拨破坏他们的母子关系，现在又一声不吭把他带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让这么小的孩子喝酒，还有不三不死的女人调戏她的孩子，这跟摘她的心肝有什么区别？！ 周小松一愣，还没说话，顾念北先飙了。 他把书包重重往地上一掼，又觉得不解恨，把书包里的书本全部拽出来，又撕又扯，然后高高地扔到空中，像疯了一样。 “北北，你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简婕吓得魂飞魄散，他这是着了什么魔啊？ “我让你逼我，让你逼我！我都躲这么远了你还逼我，你是不是要我死才甘心啊！” 顾念北歇斯底里地朝她吼道，小小少年像头被激怒的野兽，清秀的五官被愤怒扭曲变形，可怕极了。 “北北！” 简婕颤声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好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你逼我的，是你，就是你，你就是个恶魔！” 顾念北口不择言的话像刀子一样割着简婕的心，气得她差点晕过去。 她恐惧忐忑崩溃了一天，为了找他闹得全世界鸡犬不宁，居然换来了他这么一句话！ 伤心欲绝外加急怒攻心，简婕彻底失去了理智，伸手就要朝他脸上打。 手腕却被抓住了。 是周小松，他红肿着半边脸，缓缓朝她摇头，示意她冷静。 简婕本来恨毒了他，但被他严肃且充满力量的眼睛一看，立刻清醒了一些。 几乎同一瞬间，酒吧里又乌泱泱闯进来一群人。 顾明芝冲在最前面，冲过来抱着呆立在书本碎片里、半疯半傻的顾念北大哭起来，边哭边儿啊肉啊地叫着。 动静太大了，越来越多的客人停了下来，一边往这边看，一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大飞一看这情形，赶紧关掉音乐，和经理保安点头哈腰地向大家赔礼道歉，然后一一送客。 周小松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惊诧地看着闯进来的这一大群人，他突然反应过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第40章.永远别和我说对不起 顾念北木木地站在那里，任由那群人摸他抱他摇他揉搓他，疯了似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却不说不动，连表情都没换一下。 还是周小松先反应过来，赶紧控制场面，说：“好了，好了，一场虚惊！北北就是闹小孩儿脾气，没有离家出走，都放心！简婕，时间也不早了， 要不让大伙儿都先回去歇着？” “哦，对，没什么事了，大家跑了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简婕这才像从梦里刚醒过来一样，跟着周小松招呼大家。 第63章 简达民非常多礼，拱手向各位致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很快，除了几个至亲，大伙儿都散得差不多了。 简婕说：“爸，你也和田阿姨回去吧！” 这一声爸叫得比往日都更亲呢一些。 简达民却说：“北北怎么办？要不跟姥爷住两天散散心？” “去姑姑那里也行，爷爷奶奶都想你想得不行了。” 顾明芝一边说一边拿衣袖擦眼睛。 “等放假吧，他还得上学！” 简婕赶紧说。 “我不上学！不上学！我说了多少遍了，你耳朵有问题吗？！” “上学”二字好像有毒，顾念北像被针扎到一样，一激灵，情绪又激动起来了。 “好好好，不上不上！” 周小松向简婕使眼色，试图稳住他的情绪。 “不上学也得回去休息啊！” 简婕强笑道。 “我不跟你回去！” 顾念北硬梆梆地说。 这还蹬鼻子上脸了，简婕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周小松马上注意到了，偷偷捏了她手心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 “要不去云姨家住两天？你还没见过云姨的新房呢！” 韩秀云居然一直没走，满脸疼惜地看着顾念北，她对他一直有几分真心。 顾念北摇头。 “那你要怎样？” 简婕快压不住火了。 顾念北快速环视了一圈，房间里都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个个都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却又都是他迫不及待想逃离的人。 他心里很清楚，他闯祸了，他给妈妈给在场每个人都带来了巨大的烦恼和麻烦，他应该说对不起应该悔过自新的，但他偏不想。 他们关切心疼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像无处不在的大网，让他喘不上气，让他想逃离，逃到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痛痛快快地睡个三天三夜，他太累了，快撑不住了。 视线在某个地方停下了，他伸手一指不远处抱着胳膊看热闹的叶蓉蓉，说：“我要去这个阿姨家住。” “什么？” 简婕和叶蓉蓉同时惊呼，叶蓉蓉的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进去。 “不行吗？” 顾念北眉毛一挑。 周小松赶紧给叶蓉蓉使眼色，眉毛眼睛都快挤掉了，一副可怜相，叶蓉蓉只得干笑两句，说：“只要你妈同意，我没意见。” 简婕觉得荒谬极了，却被顾念北挑衅的目光逼回去了，知子莫若母，她知道他擎等着她反对呢，然后就有由头再闹一场，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好！” “大飞，快，把蓉蓉和孩子送回去休息吧，折腾一天了！” 周小松忙不迭地指挥大飞。 叶蓉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臂弯上搭着一件彩色的皮草，踩着高跟鞋领着顾念北摇摇晃晃地走了。 大家也陆续散了，顾明芝边走边和简达民攀亲家，说：“他姥爷，那会儿我痰迷心窍，一看北北丢了话都不会说了，您千万别见怪。” 简达民打哈哈：“都一样，不过你得放简婕的心，这世上没有比她更疼北北的了。” “是是是，我这一看，简婕真是不容易，北北以前多乖巧的孩子，现在也挺不省心的。” ...... 交谈声越来越远，酒吧里很快只剩简婕和周小松了。 简婕再也顶不住了，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周小松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她前面，说：“别这么上火，不算什么大事！” 简婕把水杯推到一边，说：“给我酒！” 周小松迟疑着不动，她不耐烦了，说：“没有吗？你这里不是酒吧吗？” 没一会儿，一个方口杯和一瓶黄褐色的洋酒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满满倒了一杯，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热辣辣的液体从喉咙直蹿到胸口，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哑着嗓子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会儿她是急怒攻心，但很快发现问题可能不在周小松，而在顾念北身上。 周小松三言两语把自己怎么在河边发现顾念北，顾念北什么状态，以及上次为啥教他抽烟的事说了一遍。 简婕越听越心惊，眼底氤氲的水汽汇成了硕大的泪珠，突然啪一声滴到了桌上。 周小松有些慌乱，试图安慰她：“知道原因就不怕了，咱一步步…” “对不起！” 简婕突然打断他。 周小松一下子哽住了。 “对不起！” 简婕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我误会你了，还对你动手…” 即便隔着模糊的泪光，周小松脸上的巴掌印依旧清晰可见，他那样耍帅爱面子的一个男人，被她当着所有客人员工邻居亲友的面不由分说地甩了一耳光，却依旧掏心掏肺帮她收拾烂摊子，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概是疯了，和北北也弄成这样，我本来不是这样的…” 简婕痛苦且费力地解释着，两只手也跟着神经质般地胡乱比划着，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周小松一伸手，捉着她胡乱挥舞的手，合拢在自己的手心里，说：“没关系的。” 啊？简婕一愣。 周小松深深地看着她，突然一笑，说：“你敢这么折腾，不就是因为知道我不会拿你怎么样吗？” 第64章 简婕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抽回了手。 他说得没错，她待别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唯独在他面前刁蛮小性，多多少少是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 她仗的什么势？这个问题她从没深想过。 周小松看她微垂着头，脸颊微微泛红，知道她和自己想到了一处了，不由地心神荡漾，一时间俩人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简婕打破了沉默，她惦记北北，也迫不及待想打破这奇怪的氛围，她说：“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那位小姐，北北连牙刷毛巾都没带。” 忧心忡忡的语气。 “到现在了你还在操这个心。”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这种心情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叶蓉蓉从我开这间酒吧就在这里驻唱，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了，你放心！” 原来叫叶蓉蓉啊，这名字娇滴滴的，倒是和她满身的江湖气不太相符。 “总不好一直打扰人家，要不明天早上就把北北接回来吧，他肯定不想看到我，还得你跑一趟。” “他不一定愿意回来。” “你给他做做思想工作，他不是最听你的话吗？” 简婕的声音不由又烦躁起来。 周小松沉默了一下，突然正色道：“简婕，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你先有点心理准备。” “你说！” 简婕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 “北北的问题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周小松捋起袖子，指着手腕说：“他这里全都是伤痕，一道一道的，一看就知道是拿裁纸刀划的，有深有浅，他的心理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最好别逼他。” 什么？简婕身体一晃，差点栽倒，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她做什么？她没做什么啊？她甚至做得比梅姐比很多母亲都到位，为什么… 周小松目光炬炬，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说：“别急着自责！我看这事大概率不是因为你，北北肯定在学校遇到了一些咱们不知道的事。” “那怎么办啊？他现在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 简婕惶惶道。 “有我呢，我知道怎么办！” 周小松倒了半杯酒，递给六神无主的简婕，说：“压压惊，没多大事，你是关心则乱。” 他的话如同定海神针，一下子稳住了简婕。 只要对孩子好，不管遇到多大事她都不怕，大不了遇山辟路逢水搭桥。 第41章.撑腰 顾念北背着手，在叶蓉蓉的房子里转了一圈，说：“你就住这儿？” 难以置信的语气。 “不然呢？” 叶蓉蓉点了一支烟，夹在指缝里点着他：“你以为住别墅，三四个阿姨伺候着？做梦吧，那种日子电视剧里才有。” 顾念北欲言又止。 她皮草上的毛松针一样，钻石耳环璀璨生辉，都是个顶个的真货，反差也太大了。 叶蓉蓉猛吸了两口烟，指指冰箱，说：“里面有可乐，自己拿。” 顾念北也不和她客气，走过去拿了一罐，拉开拉环坐在她对面慢慢喝。 一举一动有板有眼，喝个可乐跟品红酒似的。 叶蓉蓉冷眼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和周小松是什么关系？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什么？顾念北差点被可乐呛死，抽出一张纸巾沾沾嘴角，说：“不是，我有自己的爸爸。” “那你爸爸呢？不要你们了？” 叶蓉蓉不得不怀疑，今天的事闹这么大也就他妈一人出场。 “他死了。” 顾念北低头看着手上的可乐，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 叶蓉蓉顿时语塞，房间的空气凝固了一会儿，指缝间的香烟烧到了头，差点烫到她，她赶紧把它摁到烟灰缸里。 “你不是应该和我说对不起吗？” 顾念北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好奇地问。 “对不起什么？问到你伤心事了？没什么好伤心的，有的父母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叶蓉蓉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心事，恶狠狠地说。 啊？ 顾念北从没遇到过这样粗鲁热辣的安慰，身边的人只要听说他没爸爸了，无不用同情惋惜怜悯而又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他。 叶蓉蓉继续说：“比如我爸，烂醉鬼一个，为了躲他我至少搬了十次家，再比如我妈，心里只有她儿子，她儿子读书找我要钱，结婚找我要钱，生孩子找我要钱，连生第二胎也找我要钱，这房子，你看不上眼的这个...” 叶蓉蓉环视一圈，自嘲道：“还是我租的。” “那，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断绝关系啊？” 顾念北被刷新了世界观，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 叶蓉蓉苦笑一下，说：“断绝关系？一听就是孩子话，十年前我确实有这种想法，可现在不这么想了，父母啊，再不堪也是父母，断了他们你的人生就没来路了，混得再牛连个炫耀的人都没有有屁用啊！” “你不会是想以毒攻毒，替我妈说话吧？” 顾念北刚有所触动，马上又敏感警觉起来。 叶蓉蓉愣了一瞬，嗤地冷笑出声：“切，我知道你妈是谁啊？要不是看小松哥的面子...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我今天大概是疯了，和你这个小屁孩说这些干嘛！” “我不是小屁孩，我马上就十三岁了！” 第65章 顾念北最听不得这个。 “好好好，了不起，了不起，去洗澡吧，我家就一个卧室，你睡沙发啊！” 叶蓉蓉捂嘴打了个呵欠，失去了敷衍他的兴致。 “我没有带衣服。” 顾念北瞪着乌黑明亮的眼睛看她。 “真麻烦！” 叶蓉蓉不耐烦地起身，没一会儿砸过来一件白色的浴袍，说：“待会儿穿这个，洗衣机和烘干机都在阳台上，会用吗？” “会！” 其实他并不会，叶蓉蓉起来上厕所，发现他在阳台上悉悉簌簌各种摸索，就是搞不定。 她性子急，立刻噌噌噌走过去，三下两下，洗衣机转了起来。 她给他示范：“待会儿，等这个灯变绿了，就把衣服拿出来，放到烘干机里，按这个键，有没有问题？” “没有！” 顾念北回答得非常利索，眼神却还是懵的。 叶蓉蓉气得直薅头发，说：“行了，大少爷，你先睡去吧，我来搞定！” 然后低声碎碎念：“还已经不是小孩了，十三了，我七岁就踩着小板凳给大人做饭了。” 洗衣机轰隆隆地响着，顾念北躺在沙发上，后脑勺枕着双臂，双眼清亮，炯炯有神，根本没有任何睡意，奇怪，他明明那么累。 他妈不知道在干什么？肯定被他气得要爆炸了，不知道是在偷偷流泪，还是像以前那样趁夜深人静偷偷抽烟喝酒，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爱莫能助，即便有那么一星半点能帮上忙的机会，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他掐了，然后笑盈盈地做出岁月静好的样子，让他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什么都不用管， 他恨死这种无力和挫败感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此时此刻，他妈和他最喜欢的周叔叔正像做贼一样，在他房间里蹑手蹑脚地翻东西。 虽然明知道顾念北不在，简婕还是心惊肉跳，时不时耳语般地提醒周小松：“放回原位！…放回原位了吗？” “行了，提醒过我多少遍了？！搞得跟拆地雷似的。” 周小松又好气又好笑。 简婕也觉得荒唐，她一个当妈的竟被孩子拿捏到如履薄冰的地步，而且干的全是自己以前最不耻的事：翻找孩子的日记，刺探孩子的秘密。 顾念北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她还是和周小松翻出了一些支零破碎的文字，还有些扭曲压抑的画，简婕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全拍了下来，然后迅速完璧归赵掩盖犯罪现场。 俩人小心翼翼地退出顾念北的房间，坐在客厅沙发上头碰头研究他胡写乱画的东西，越看越心惊，周小松说：“我猜的没错，北北多半在学校被欺负了，而且和这个叫朱玉芬的有很大关系。” 这个名字的出现频率高得令人咂舌，且皆被顾念北描黑描粗，重重地打叉。 “你认识这个叫朱玉芬的吗？” 周小松问。 “是北北的语文老师和班主任，听说是个很有经验的特级教师，之前都是他爸去开家长会，我只和她远远打过一次照面，私下没没什么往来。” 简婕蹙着眉尖，露出思索的表情，突然想起来了，说：“对了，我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提了点意见，她应该不会因为这个记仇吧？” 说起来是因为她给孩子们布置的周记，大概是要他们记述自己和爸爸度过的欢乐周末，顾念北没有爸爸可写，写的是周小松，让她看了心酸不已。 冲动之下，她第一次打给班主任，说希望以后布置作文时能酌情考量下这些有特殊情况的孩子，除了顾念北这样的，现在还有很多单亲家庭的孩子，作文要求能再宽泛点就更好了。 她必须得承认，当时她护子心切，这个电话打得可能有些冒失，对方肯定不高兴了，但大家都是体面人，电话里都还是客客气气的。朱玉芬承认自己有点欠考虑，她也赶紧自我批评，希望她能见谅她的唐突，并理解一个单亲母亲的苦心。 她以为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难道并没有？反而因此给顾念北埋下了祸根？ 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就揪了起来。 一个班主任要想磋磨一个孩子，软刀子割肉穿小鞋，方法多得是。 “这好办，明天咱们去学校一趟，就说孩子今天离家出走的事，刺探刺探她的口风。” 周小松是行动派，觉得自己在那里瞎琢磨没有任何意义。 “你能抽出空吗？” 简婕想起被他们娘俩搅得跟一锅粥似的酒吧，忧心忡忡地问。 “当然！行了，休息吧，明早打起精神，去那种学校，得派头一些，别的不说，气势上咱不能输！” “到时候怎么介绍你啊？” 女人总喜欢琢磨细枝末节的事。 “就说我是他叔叔，亲叔叔！” 周小松起身，慢条斯理地拿放在桌上的黑皮手套，说：“…是专门来给顾念北撑腰的！” 那一瞬，他的眼神语调和姿势骤变，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匕首，锋利冷硬，寒光闪闪，迫不及待想见血。 简婕浑身的血一热，精神大振，所有的忧思踌躇瞬间荡然无存，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遇神杀神遇魔斩魔。 原来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 第42章.首次交锋 第二天早上，叶蓉蓉睡得迷迷糊糊的，走到客厅才想起家里还有个小孩儿，往沙发那里一瞟，空的，被子和浴袍叠得跟豆腐块似的，整整齐齐。 第66章 她的心一突，立刻清醒了，顾念北不会又偷跑了吧？ 这下完了，周小松不剥了她的皮才怪。 她立刻扑到门口去穿靴子，穿了一半想起睡衣还没换，又蹦跳着要去卧室，正狼狈着，突然有人唤她：“阿姨，你是要出去吗？” 叶蓉蓉的动作立刻顿住了，一扭头，顾念北正排排场场地坐在阳台上看风景，而她，后背全都是冷汗。 “我...，不出去！” 她发脾气般地踢掉穿了一半的靴子，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小家伙，不好好睡觉，鬼头鬼脑地坐那儿干啥？” “现在已经早上十点了。” “十点算啥，我以前还睡到过下午三天呢，...饿了吧？” 顾念北摸摸肚子，点头。 叶蓉蓉打开冰箱，拿出一大盒蒙牛牛奶，咕咚咚倒了一杯，往桌子上一顿，说：“喝吧！” “不热热吗？” 顾念北从没喝过从冰箱里直接拿出来的东西，他妈说伤脾。 “小孩子家家的不用这么讲究，看好莱坞大片吗？人家美国人都这样，连牛肉都吃生的，那叫原生态。” 叶蓉蓉一边忽悠他，一边扒拉出一袋吐司扔了过去。 顾念北学乖了，“为啥不烤一烤”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还有半盒绝味鸭脖，应该没过期，要不要？” “不用！” 顾念北把面包撕成一缕一缕的，这样吃味道好像更好一点。 “你最好也别吃，鸭脖上都是淋巴。” 他老气横秋地劝她。 叶蓉蓉嘁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往嘴里丢了一块。 俩人凑凑合合地吃了一顿早餐，叶蓉蓉又要往床上躺，顾念北非常好奇，说：“你不用上班吗？” “我是自由工作者。” “啥？” “就是上班时间非常灵活。”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唱歌...，不，我是歌唱艺术家。” 叶蓉蓉眼珠一转，吹牛。 顾念北不说话，他只是小又不傻，她又忍不住逗他：“想听吗？” 顾念北大力点头，他从来没见过靠唱歌赚钱的人。 “想得美，我开嗓是要收钱的。” 叶蓉蓉恶作剧得逞，哈哈大笑起来。 顾念北却生气了，小孩子绷紧了一张脸，咋都不肯搭理她了，叶蓉蓉没办法，只好使出杀手锏：“这样，下午我去赶个场子，你去给我当小助理？” “给你酬劳！” “可热闹了，比上学好玩多了！” “喂，小屁孩，你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顾念北终于应下，嗯了一声。叶蓉蓉暗暗擦汗，心想也就是看着脾气好，其实是个祖宗，怪不得弄得他妈人仰马翻的，周小松最好晚上就给他接走，她可伺候不起。 周小松这会儿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他和简婕全副武装，准备去打一场硬仗。 简婕联系过朱玉芬，对方让她十点半去学校办公室找她，说本来就打算去她家家访，她能来学校沟通最好。 十点整周小松去敲简婕的门，门一开，俩人都被对方震了下，即便心情沉重，还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 简婕穿了名牌套装，戴了几圈珍珠项链，挽了个名贵的包，都是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周小松居然也西装配大衣，笔挺有型，硬整出了成功人士的气度，和平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滑稽的地方在于，俩人都拿出十分功力往富贵气象上装扮，偏偏又从一个再破旧不过的房子里钻出来，感觉像走错片场的演员一样。 俩人一块往楼下走，简婕突然想起一事：怎么去？总不能穿得跟赴宴似地，却坐他那辆烧包的哈雷摩托去吧？ 思忖间，俩人已经走出了楼梯口，一辆稳重又不失大气的雷克萨斯赫然入目，周小松按了下钥匙，说：“这个还能撑撑场面吧？” “你借的？挺有心呀！” 简婕放心了，这下演戏能全套了。 周小松打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稳了，才贴心地关好门，绕到另一边去。 果然人要衣装马靠鞍，穿了这一身，连他都绅士起来了。 人一落座，他又迫不及待地向她炫耀自己的领带夹，简婕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轻轻瞟了一眼，说：“不错, 挺贵气的，走吧？” 周小松似乎并不满意，说：“你再看看？” “k金黑玛瑙的？” 简婕勉为其难地又细看了一眼。 “哈！”他笑起来了：“把你也骗过去了，是录音笔！” “啊？哪来的？” 简婕立刻抖擞起精神来了，真错怪他了，原来他不仅靠谱，还相当靠谱。 “以前有个哥们给我弄来玩的，刚好派上用场。对了，咱今天是去刺探口风找证据，你一定要沉住气，别现场撕破脸，打草惊蛇就不划算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对了，你和叶小姐联系过没有？北北怎么样？” “刚发了个信息过来，挺好的。” 周小松含含糊糊地，把叶蓉蓉的“敲诈”信息给带过去了。 朱玉芬四十多岁，黑色高领毛衣，戴了个绿汪汪的翡翠玉牌，金丝框眼镜后面的眼睛灵活得异常，头发梳却得一丝不苟，看到他们两人进来似乎有点意外。 第67章 简婕赶紧介绍，说周小松是顾念北的叔叔，非常关心侄儿，特意来了解下他在学校的表现。 朱玉芬矜持地点头，表示欢迎，大家落座，开始言归正题。 朱玉芬不愧是特级教师，说话不疾不徐滴水不漏，把对顾念北的偏见和不满裹挟在恨铁不成钢里，明明是好话，却像生有牙齿，咬得人生疼。 简婕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听得一颗心狂跳着往下沉，一直沉，沉到无边的深渊里。 好在周小松一直还能绷住，他基本没说话，中途朱玉芬出去接电话时突然来了一句：“这人挺阴的。” “你不觉得北北的问题也很多吗？” 简婕已经被朱玉芬的狂轰乱炸搅得心烦意乱了，她万万没想到连上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单都是顾念北杜撰的，他的成绩早就一落千丈，尤其是语文，居然交了个白卷上去，把整个班的平均分都拉了下去。 “你沉住气，我刚才也看北北的成绩单了，除了语文，其它科依旧算名列前茅。” “可他以前从没下过年纪前三...” “简婕！”周小松声音严厉起来了，“你别被她绕进去了，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这一声如当头棒喝，简婕立刻回神，是啊，她关注的不应该是顾念北为什么单单语文交白卷吗？ 朱老师接完电话又进来了，继续讲顾念北近期的恶劣表现，以及她如何尽心尽力但已无计可施，言里言外的意思，顾念北已经无药可求成社会渣滓了，最后话锋一转，委婉地提到家庭教育的重要性，说如果父母不上心一切都是白搭。 简婕的思维却突然清晰起来，有些话只让它穿堂过，说：“最近确实因为家庭变故忽视了孩子的学习，朱老师能不能推荐个靠谱的补习的地方，” “这个我可不知道，现在教育局三令五申，不让补习，不让补习！” 朱玉芬正色道，突然又一转：“...不过这事儿也是禁不住的，隐约听说刘家豪妈妈他们有些途径，不便宜倒是，咳，社会竞争这么激烈，国家还一味让减负，家长不给孩子想办法怎么办呢？” 说到后面又推心置腹起来了。 简婕一听这话有缝，更印证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赶紧说：“只要顾念北成绩能上去，花点钱就花点呗，值什么呢？” 她今天贵气十足，又闲闲来了这么一句，朱玉芬心里吃不准，有点犯嘀咕了，不是说他们家别墅卖掉搬到西城区了吗？难道已经找了下家了？ 她又扫了眼周小松，这个男人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沉默里透着无形的威严，让人不容小视，必是有些来头的，说是什么叔叔，一看就是相好的，骗小孩儿还差不多！ 但到底收起了之前的轻视之心，说了几句客气话。 简婕看问不出更多的，准备告辞，一直没吭声的周小松却突然慢条斯理地开口：“顾念北家里突生变故，心理肯定有波动，贵校一直是本市顶级的学校，收费也是数一数二的，教学过程中没给孩子一些基本的关心和疏导吗？” “当然有！”朱玉芬立刻感觉到他来意不善，脖子一梗，说：“我给全班同学开过会的，特别讲了顾念北爸爸去世的事，叮嘱他们这段时间多多体谅迁就顾念北，有次秋游只有顾念北一人没交钱，我们还发起了募捐活动.......” “你觉得这是在帮助，而不是在伤害一个敏感期的孩子？” 周小松把“伤害”二字咬得重重的。 朱玉芬有些恼怒，硬梆梆地说：“当然是在帮助他！” “确定？” “确定！” “那我非常怀疑你的专业性！现在考教师证不用学心理学吗？！” 周小松咄咄逼人。 “顾念北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朱玉芬的脸红一块白一块，气急败坏地转向简婕。 “是这件事还没完的意思。” 简婕不软不硬地说：“顾念北为什么单语文交白卷，为什么这么抗拒上学，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由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变成了你嘴里的一无是处的孩子，我们可能需要深入了解一下。” “随便！”朱玉芬不妨他们前面都是在敷衍自己，明显恼了，语带讽刺：“反正做父母的看自己的孩子都自带滤镜，悲哀，时代的悲哀，教育的悲哀！” “那就更得弄清楚了，家长有问题家长改正，孩子错了孩子道歉，但如果有那师德败坏的老师教唆着学生霸凌孩子...” 周小松鹰似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声音陡然冷厉起来：“也必须付出代价！” 朱玉芬只慌了一瞬，马上信誓旦旦：“你说的那种老师并不是没有，但在宏德这样的学校，绝对没听说过。” “那最好不过了，朱老师，今天打扰了，告辞。” 周小松见好就收，和简婕一起起身离开。 一出门，周小松就说：“姓朱的绝对有问题，可惜嘴巴太严，没捏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我有办法。” 简婕拉住他：“先别出校门，马上下课了，咱们去北北教室找刘家豪去。” 第43章.打蛇打七寸 刘家豪胖乎乎的，架了副圆圆的眼睛，他以前见过简婕，现在还能认出来，一看到她就说：“顾念北妈妈，顾念北这两天都没来上学。” “知道，他出了点事儿，阿姨想找你打听打听他在学校的情况。” 第68章 简婕说。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顾念北早就不和我坐同桌了！” 刘家豪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 “那他现在和谁同桌啊？” “他，他他...” “他现在一个人坐最后一排，没有同桌。” 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是个大眼睛齐刘海的女孩子。 她看简婕周小松都在看自己，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叔叔阿姨好，我叫楚子璇，是顾念北的同学，以前他是班长我是副班长。” “以前？” “是的，老师早就不让他当班长了。” 刘家豪抢着说。 “为什么呀？是他学习退步了？还是表现得不好啊？” 简婕问。 “也不是...” 刘家豪又支吾起来。 “是因为朱老师看他不顺眼！” 楚子璇瞪了刘家豪一眼，快人快语地说：“这个全班谁不知道啊？亏得顾念北以前那么罩你，说句话都不敢。” 简婕和周小松飞快地交换个眼神，说：“你不怕朱老师吗？” “她当然不怕了，学校的新图书馆都是她爸捐的。” 刘家豪受到了轻视，愤愤地说。 简婕大吃一惊，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了？印象中她和周小松这么大时还满院子疯跑着打玩，对大人的世界一点兴趣都没有，更别说看懂这里面的眉眼高低了。 周小松摸摸他的头顶，说：“你也不用怕，我们就是想了解下顾念北在学校的情况，…他生病了，非常严重，知道原因我们才能帮他尽快康复。放心，我们不会出卖你们任何人的。” “顾念北他怎么了？” 楚子璇声音关切且着急。 “他，…他身体没问题，但是心理，精神上...反正现在很不好，阿姨特别担心，特别着急。” 简婕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声音里不由地带着哽意和颤音。 “阿姨你别着急，我和顾念北是好朋友，我愿意帮助他！” 楚子璇格外痛快。 周小松赶紧说：“那咱去那边聊两句吧，人少，能坐一下。” 刚走几步，刘家豪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说：“阿姨，我也愿意帮助顾念北！” 简婕看着孩子那双清澈勇敢的眼睛，眼眶一热，差点滚出泪来，硬着声音说：“好孩子！” 又说：“放心，有些事大人会处理，绝不会牵连到你们。” “没关系，楚子璇说得对，我以前太胆小，太不够意思了，顾念北都被朱老师欺负病了，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刘子豪仿佛下定了决心，昂着头说。 楚子璇隔着简婕朝他笑，又给他竖个大拇哥儿，刘家豪挠挠后脑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刚好赶上大课间，操场上到处都是孩子，笑声叫声震天，有追逐打闹的，跳绳的，还有扔毽子的，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待会儿就要上课，时间有限，俩个小同学快嘴快舌叽叽喳喳说了一堆，有些是隐约能猜到的，有的则是闻所未闻的。 坏心的班主任和坏心的继母一样，有一百种磋磨孩子又让他有苦难言的法子。 事情的起因应该是朱玉芬偷摸办的补习班，班里大部分家长为了孩子，一边在家里骂娘一边支付了昂贵的补习费，顾念北怕简婕为难，把消息截下了，成为班上为数不多没上补习班的学生之一。 让朱玉芬扎心的是他不上补习班成绩依旧拔尖，仿佛在砸她的招牌。她找他旁敲侧击了很多次，他就是不接腔。 后来学校更新学生资料，顾念北换地址，她这才知道顾家发生了变故，自此明显对他轻慢起来了，却也挑不出他的大错。直到简婕打给她，她一下找到了发作的由头，假惺惺地让顾念北当众宣读周记，等顾念北欢欢喜喜地读完后又大发雷霆，说他爸早死了，他撒谎骗人道德败坏令人痛心，并以这个借口罢免了他的班干部，把他调到最后一排挨着垃圾桶坐。 顾念北这个年纪自尊心正强，面红耳赤了好几天，对她不如以前那么恭敬了，却给了她更多收拾他的借口，且都是阴招：他的作业无论对错都是对勾，专抽他背最难的课文，错一个字就在走廊站一节课…。 导致顾念北和她彻底对立的是秋游事件，顾念北为了省钱没报名，朱玉芬不顾他的强烈反对，非要学校各个路口设募捐点为他这个没父亲的孩子募捐，弄得顾念北走到哪儿都有人指点，甚至有些男生也开始欺负他。 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对抗力量？唯有自毁。期末考试顾念北故意交了白卷，看她气得七窍生烟首次感觉到了痛快，但孙悟空怎么可能跳出如来佛的手心？这事落到她手里又是另一个罪状。 顾念北好不容易弄出假成绩单糊弄过简婕，新学期学校要进行例行的家访，一个接一个，眼看就要轮到自己，刀日夜悬在头顶，顾念北不觉得简婕会信自己不信老师，也不敢想象她知道自己欺骗她时的反应，加上周小松那件事，终于崩了。 俩孩子早就看不惯朱玉芬刁难顾念北，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倾诉，说话并不懂什么顾忌。 周小松一直留意简婕，眼看她摇摇欲坠，脸色越来越白，一颗心也跟着上上下下。 说到后面时她仿佛麻木了一样，眼神呆滞，连响了上课铃，小朋友和她说再见都没反应。 第69章 周小松明白她的撕心裂肺的痛，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宝贝被人这样欺侮轻慢，别说她了，就连他也几度有杀人的冲动。 远处有个保安朝他们吹口哨打手势，示意他们赶快离走。上课铃一响，操场上的学生们瞬间潮水般地退尽了，他俩就显得格外突兀。 周小松拥着简婕往外走，简婕行尸走肉般跟着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往办公室方向扑。 周小松吓一跳，赶紧拦她，她的力气却奇大无比，像头被急怒的母狮，歇斯底里地叫道：“拦我干吗？我要去找那个女人，我要看看她的心是什么做的？她家里有没有孩子？她怎么可以这么毒到这种地步？” “不在这一会儿，听话！” 周小松的胳膊铁箍的一样，牢牢固定住简婕，她像刚出水的鱼一样挣扎扑腾了半天都没用，一口咬了上去。 周小松疼得直龇牙，力气却半点没减，在她耳边急急劝解：“打她一顿太便宜她了，没证据她什么都不会认的，到时候反咬你一口我还得去派出所捞你，北北怎么办？” 不知道是因为舌尖尝到了血腥味，还是说到了北北，简婕热烘烘的脑子突然清醒了：周小松说得对，她不能也干把刀把儿递给别人的蠢事。 心里却依旧像刀割一样难受，她痛苦地说：“北北在她手里受了那么多罪，她折磨他，他才多大...” 发生了那么多事，就算使出浑身力气，她也没法冲进去救他。 “知道，知道 ...” 周小松一边拥着她往外走一边像哄孩子一样哄她：“放心，就算你肯咽这口气我也不会饶她的！” ...... 俩人很快走了出去，车就停在校门口。 周小松麻利地拉开车门，先把她安置好，然后去给她买热饮。 他很快就回来了，来回都用跑的，一拉车门，简婕正在无声却剧烈地哭泣，肩膀颤抖得厉害，一看到他马上把脸转了过去。 周小松的心尖像被热油烫了一下，立刻又把车门关上了，一个人在路边默默抽了根烟。 一根烟还没抽完简婕已经好了，打开窗户招呼他。 周小松把热可可递过去，她没接，视线停留在他受伤的手腕上，哑着声音说：“很疼吧？” “还行，多年不见，你这绝招还在，可惜功力远不如当年了。” 周小松一边调侃她一边把插管插上亲自送到她嘴边。 “还贫？要不买点药吧？” 简婕说。 “没事，我就当得了一个免费手表。”周小松喜滋滋地左右看看，说：“还挺时髦！” 紧接着话锋一转，说：“不过你这点功力可对付不了那娘儿们，她壮得跟牛一样，撕巴起来，你这小身板根本不是个儿！” “不还有你吗？” “我从不和女人动手！” 周小松一副很爷们的样子，看简婕瞪他，又赶紧说：“除非忍不住！你稍安勿躁，听我说，揍人也得讲策略，在办公室揍她肯定有人拉，揍轻了不解恨，揍重了把自己赔进派出所不说，人家还是工伤，不划算了！打蛇还得打七寸，光让她受点皮肉之苦怎么行？” “怎么打她七寸，咱们连证据都没有！” “有录音啊！” “小孩子的话没人信的，而且说变就变，家长学校随便施点压，而且咱答应过他俩...” “我知道，虽然不是实质性证据，但至少咱师出有名啊！还有北北写的那些东西，他手腕的伤，晚点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时把诊断书留好，加一块儿足以给学校施压了。” 周小松逻辑非常清楚，显然深思熟虑过，简婕不仅对他刮目相看。 “你的意思是咱们再去找校长？” “当然！那个姓朱的要么不搞她，搞就搞她个身败名裂永不翻身，免得还霍霍其他孩子！” 周小松恨得直磨牙，简婕的头脑却前所未有地清醒：“校长不一定认账，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一步步来，先试试他的态度，最起码可以给北北争取个长假调个班，稳住他们后，我找几个自媒体的朋友把这事捅出去，宏德在咱们这儿这么有名，一定会爆！” “好是好，可北北，...他心理已经很脆弱了，自媒体是双刃剑。” 周小松想一想，不得不承认她想得周全，说：“没关系，那咱走官方路线，去教育局告她去！” “咱这点儿证据，制造点社会效应还可以，告人怕是不够看，她没有体罚，都是阴招。” “可她在外面办补习班了啊！顶风作案！大忌好不好？” “再加上对不补习的学生打击报复，致其抑郁症并有自杀倾向...” 简婕加了一句，觉得得他这个思路是对的，但还是有担心：“就是怕那些家长不敢站出来，还有，教育局和他们一个系统，可能会相互包庇。” “怕什么？咱上头也有人，你忘了，省教育厅的厅长是我亲娘舅！” 周小松眉毛一横，浑劲上来了。 简婕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你不是恼他，好几年没和他说过话了吗？” “那他也是我舅，我说话照样好使！” 周小松牛哄哄地拍胸脯子。 第44章. 幸好还有个你 乒乒乓乓，叶蓉蓉开门冲进来，俩只靴子脱得东倒西歪，一头扎到沙发里就不起来了。 第70章 过了一会儿顾念北才悉悉簌簌地进来，左肩背着她的名牌包，右手拎了个袋子，里面是她租的blingbling的演出服，光纱裙都好几层，鼓鼓囊囊装了一大包。 他在门口待了一会儿，放好手上的东西，换了鞋子，又把她的靴子扶正了，才不慌不忙地走进客厅。 叶蓉蓉支起半边脸看他，一双桃花眼里都是笑意，说：“你这小屁孩还挺给力，除了不会开车，比一般的助理都强。” 顾念北给自己接了杯开水，慢吞吞地说：“一百！” 今天下午他和叶蓉蓉跑了两个场子，一个是婚礼，一个是商务聚会，叶蓉蓉是唱歌登台的角儿，他是跑腿打杂的，说好一场五十块。 “这不好说，微信还是支付宝？” 叶蓉蓉兴冲冲地拿出她镶满水钻的手机。 “我没有手机。” “啊？” “阿姨，我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子，我只是长得高而已。” 顾念北认真地说， 叶蓉蓉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这孩子天天板着个脸，跟个小老头似的，做起事来却比自己还稳当，弄得她差点忘了他的真实年龄。 “那平时你妈怎么找你？” “我有电话手表，不过出门时没带。” 顾念北脸上划过一道黯然，电话手表是他特意放在家里的。 如果有能力，他恨不得逃到天涯海角，永远都不要被找到。学校、朱老师、同学、还有他妈妈交织出一张网牢牢罩着他，越收越紧，他再不逃就要窒息了。 现在好了，网是破了，他却更不敢回头了，他面对不了，也收拾不了那一片狼藉。 “哦，”叶蓉蓉拉长声音：“小天才电话手表，我知道的，那怎么办，我现在没现金，先欠着？” “不用欠，你给我点外卖，我饿了。” “行，吃什么？！” 叶蓉蓉今天赚了钱，非常痛快。 “必胜客的至尊比萨，九寸的，两对鸡翅，洋葱圈，还有蛋挞，大杯冰可乐。” 都是平时被他妈管着不让多吃的。 “能吃完吗？” “能！” 顾念北回答得特别干脆。 叶蓉蓉想了想，估计是饿得差不多了。 他挑嘴得厉害，中午人家提供了工作餐，里面有个油汪汪的大鸡腿，明明饿得饥肠辘辘，他宁可白饭就菜叶子都不肯动一下。 叶蓉蓉劝他，他居然说：“你也别吃，这鸡腿一看就不正常，肯定有激素。” 这不，现在饿得如狼似虎。 叶蓉蓉给他点餐，点到后面牙疼，说：“换一家实惠的吧，必胜客也太坑了！” “超标了吗？” 顾念北凑过去看屏幕。 “刚好剩五块钱，你今天可就算白干了！” “白干就白干，那五块钱我也不要了，算是给你的手续费。” 叶蓉蓉被他气笑了，他手笔倒挺大。 外卖来得很快，叶蓉蓉不肯吃，在卫生间卸妆敷面膜，她一向把自己的脸看得比命都重。 等她出来的时候顾念北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正心满意足地吸可乐，果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顾念北看看她：“你真不吃？” “不吃！我晚上从来不吃饭！” 叶蓉蓉要保持身材，她二十七了，新陈代谢明显慢了，稍稍放纵下嘴肉就长腰上了。 她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但在做花瓶这条路上对自己特别狠，目不斜视。 所以千万别鄙视花瓶，没点自制力还真做不了。 周小松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说他和简婕就在楼下，问方不方便上来。 叶蓉蓉拿眼睛看顾念北，祖宗不发话她还真不敢应，顾念北说：“我不想见她！” “谁？” “我妈！” 他心里依旧乱糟糟的，并不是有多怨恨她，他只是无法面对她，不管是她的失望、眼泪还是爱和体谅，都让他无法呼吸，本质上他也是个骄傲的人，像他父亲一样。 他从没让她失望过。 周小松只好自己上去，怕简婕失落，离开前看了她好几眼。 简婕坐在副驾驶上，夜色中一张脸莹白润泽，下巴明显尖了，表情却出乎意料地平静，说：“你去和他谈吧！” 白天激烈的、可以翻滚吞噬一切的愤怒和愧疚此刻像休眠火山下的岩浆一样，被压在了心底。 她想，只要孩子好好的，只要他舒服，她有什么要紧的，不见就不见吧。 周小松关上卧室门，和顾念北聊了很久。 久到叶蓉蓉的腿都有点麻了，刚准备换个姿势，卧室门突然开了，她被抓了个正着，干笑了两声，殷勤地说：“要不要喝点水？” 周小松没理她的茬儿，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顾念北说：“说话算话，我明早十点来接你。” “这么早？你们要去干啥啊？” 叶蓉蓉靠着门，勾着一缕头发问，语调东绕西绕，跟和顾念北说话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个你别管！北北，没别的事周叔叔就先下去了！” 顾念北面无表情，好像情绪起伏挺大，眼角隐隐有泪光，闻声生硬地“嗯”了一下。 这就走了？叶蓉蓉一下子泄劲儿了，刚听说他要上来，慌得她连滚带爬，又是补口红又是换衣服，结果他眼里只有孩子。 第71章 “蓉蓉，你跟我出来一下。” 正沮丧着，周小松突然叫她。 她眼睛一亮，立刻响亮地应了声，美滋滋地跟着出去了。 楼道里，周小松说：“孩子好像挺喜欢你这儿的，问题没解决之前还得打扰你几天。” “打扰呗！” 叶蓉蓉听不得他用这种温柔的、商量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半颗心脏都酥没了，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赶紧说：“不打扰，不打扰的！” “这个你收下！” 周小松掏出一个信封给她。 叶蓉蓉脸上的笑立刻凝住了，声音也冷起来了：“干嘛呢？看不起谁呢？我缺你这点钱？” “还不知道要住几天，孩子吃喝拉撒啥的，总不能都花你的吧？你拿着钱，给他把着点关！” 叶蓉蓉这才脸色好一点，似哼非哼地笑了两声，接了过来。 周小松交待完事情，转身要走，她不干了，说：“慌啥？话都没说两句，楼下有人绊着你的脚啊？” “还有事？” 周小松转身。 被他那双黑亮的眼睛一扫，叶蓉蓉突然喉咙发干，又没话了。 他今天格外不一样，没有往日的欢脱和颓唐，风风火火地办正事，稳重可托赖，让她更加心折了。 “快进去吧，外面冷！” 周小松急着下楼，摆摆手就走了。 简婕看到周小松回来，神色紧张，说：“他怎么样？” “好得很，我上去的时候刚吃过东西，好家伙，披萨，鸡翅，可乐，蛋挞，快活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 简婕脸上露出了欢喜的颜色，不管是什么情况，孩子胃口好总会让妈妈得到安慰。 周小松拉上车门，坐在她旁边，说：“我和他聊了学校的事，说咱们知道他受委屈了，让他放心，所有的问题大人都会解决，绝不会让他白受委屈，也让他不要担心害怕，说你一点都没怪他，只是怪自己。” 简婕眼巴巴地看着周小松，他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上去前他俩并没有沟通过，可他说的每句话都像从她心里掏出来的一样妥帖。 “他什么反应？” 她忍不住问。 “这小子挺内敛，一句话都不说，但看得出来情绪起伏挺大，后来听我说暂时不用上学时明显舒了口气。” “提去看心理医生的事了吗？” “提了，我说不想和咱聊可以不聊，明天带他找个专业的朋友聊一聊。” “他怎么说？” “同意了，说不就是看心理医生吗？他去！这小子灵着呢，就是被事卡了一下，放心吧！” 周小松安慰她。 简婕使劲点头，扭头擦了擦眼角。 “那咱这就打道回府？” 周小松征求她的意见。 “叶小姐家住几楼啊？” 简婕恋恋不舍地仰头，那栋楼沐浴在夜色里，亮着一个又一个小方格窗户，因为她儿子住在里面，看上去亲切又可爱。 “你看不到的，顶楼！” 周小松扭动钥匙，说：“出发了啊？” “北北的洗漱用品都留下了吧？” “留了！还有你收拾的换洗衣服，要说还是知子莫若母，你怎么知道他不肯跟咱们回来？” 简婕叹口气，她就是知道。 “行了，别啰嗦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明早我就来接他了，看完心理医生，拿了诊断书咱们去找校长！” 周小松一踩油门，车徐徐开动了。 简婕开了半扇车窗，夜风浩浩荡荡地穿过她的头发丝，已经没了寒意，冬天不知不觉过去了。 周小松顺手点开了电台，有个声音醇厚低沉的男声在絮絮讲着什么，说来说去，都是些没用的情绪，但对陷入情感纠葛的年轻男女来讲，那都是天大的、怎么也翻不过去的事。 简婕心中暗想：等再长几岁，到时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当时执着纠结的不过是一场虚空。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虚空，没有什么是可以抓住、永恒不变的，就连亲生儿子也一样。 小时候盼他早点长大，他真长大了就会有独立的人格和追求，不再满足你羽翼下的那方小天地，也并不稀罕你竭尽心力给他规划的那点子江山，他有他自己想走的路，有他的喜怒哀乐，母子这场缘分，注定是以背道而驰，渐行渐远来结束的。 她终于想通了这个关节，因为想通了，内心格外凄凉。 刚才周小松笑她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她是真的在心里进行了一场不动声色的生离死别——活生生把孩子从自己这儿剥离了。 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太爱！ 她知道这样才是对的，顾明台骤然离开后她失魂落魄，没了主心骨，就把孩子当作自己生活里唯一的光，也是自己活着的唯一意义，全身心地围着他转，可这分量太重了，他受不住 ，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这会儿她终于想通了，想通了所有的道理，只是觉得孤独，还有虚无，就像黄昏时分出海，不知方向，道也远，满心的迷茫无依。 嘀，周小松按了下喇叭，前面有个人无头苍蝇一样，突然横穿马路。 简婕侧头看了他一眼，心思又回来了，幸好，幸好这个虚无的世界里，还有个他。 第45章. 再续前缘？ 大飞给周小松打电话，说：“哥，你今晚过来不？” 第72章 “过不去，这几天都没空！” 周小松一边整理桌上的资料，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哥，你都好几天没来了，我有点罩不住...” 大飞诉苦。 “那就关门歇两天！” 周小松毫不犹豫地说。 大飞差点被他噎死，他能比得了他啊，关门咋办？喝西北风啊？只好委委屈屈地干笑，说：“那个，也不至于，我再顶两天，你最近忙啥呢？” “回头再说！” 周小松一伸手，按掉了电话。 电话是免提的，简婕在旁边听得坐立不安，说：“瞧这闹的，这几天耽误你不少事吧！” “齐全了！” 周小松根本不搭她的话茬儿，把整理好的资料都放到一个文件袋里，用绳子绕了两圈，说：“出发！” 简婕欲言又止，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 “行了，咱啥关系呀？说那些个没用的废话，快走快走，正事要紧！” 周小松三下两下把她撮哄到了车上，今天是去和校长谈判的日子。 宏德是名校，魏校长也很有大家风度，两鬓花白，但衣着举止得体，谈吐非常有分寸。 他对顾念北被心理医生确诊为中重度抑郁症表示同情和理解，却坚持认为周小松提供的那些证据并不能说明朱玉芬及学校与此有直接关系。 周小松立刻变脸，还没等他发火魏校长又不卑不亢请他们放心，学校非常重视他们反馈的情况，一定会对朱玉芬老师展开调查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一看就是为了堵他们的嘴。 周小松冷冷一笑，说：“好啊，什么时候调查？谁参与调查？啥时候出结果？怎么保证调查的客观公正性？” 他一点都不和他客气，问题一个接一个，颇有咄咄逼人之势，魏校长的好修养有点维持不住了，不软不硬地说：“这是我们的内部工作，不方便透漏太多细节，总之有结果会通知你们的。” “什么时候有结果？” 简婕问。 “这个谁也无法保证，你们等学校的电话就行了！不好意思，我下面还有个会，今天先到这儿吧，请转达宏德对顾念北同学的问候，真心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魏校长边说边笑盈盈地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他这样礼貌周全，周小松有火发不出来，憋得一张脸又红又白，简婕拽拽他的袖子，说：“谢谢魏校长，期待你们的调查结果。” 俩人出门，周小松蓄势而来却铩羽而归，一直拉着个脸，简婕说：“不用这么生气，咱之前不是讨论过吗？校方大概率是这个态度，即便自己的老师真有问题，也只会内部批评教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管怎么说，咱给孩子争取到了长假，还答应复学的时候调班，已经算是胜利了。” 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公正？大多时候能争取到止损就不错了。 周小松却不这么想，一路咬着后牙槽不说话，急匆匆把简婕送到了蛋糕店附近，停车让她下去。 简婕看他气色不对，知道还在别着那口气，柔声劝道：“行了，这事就暂且告一段落吧，姓朱的恶人自有恶人磨，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别较真了，去看看生意吧！” “你别管！” 周小松瓮声瓮气地说，她下车还没站稳他就噌地把车开了出去，像飞一样。 他去教育厅找他舅梁显中。 梁显中正在开会，接到电话后找了个借口半路离场，急急赶回了办公室。 周小松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等他，他秘书认识他，早早送了杯绿茶过来，在他旁边的小几上徐徐冒着白气。 周小松看梁显中进来了，赶紧放下二郎腿，坐端正了。 梁显中看在眼里，暗自点头，这孩子从小淘是淘，但该有的规矩一点都不差，到底是在梁家长大的孩子。 舅甥俩儿自从有了间隙后有好几年不怎么说过话了，乍这么一打照面都觉得脸皮僵僵的，到底梁显中年长见识多些，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周小松嗯了一声，虽然在简婕面前牛哄哄的，但真要开口求对面的人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梁显中自小疼他，看不得自己的亲外甥这么窘迫，指指他手里拿的文件袋，说：“这是什么？” 周小松赶紧把文件递过去，说：“我是来告状的，宏德一个老师霸凌孩子，弄得人家心理都出问题了，忒不是个东西！” 梁显中不说话，一边慢慢翻看资料一边听周小松说原委。 周小松刚开始还克制着，越说越急，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气愤填膺。 类似的事梁显中见多了，一看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任他在那里滔滔不绝，这小子这几年和他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会儿多。 等周小松终于停下来后，他淡淡一笑，说：“就这？” “什么意思？办不了？” 周小松眉毛一竖，变了脸色。 “你知道我刚才在和谁开会吗？北京下来的专员，一屋子知名教授和教育局长，接到你的电话我还以为天塌了，就这么点破事？！” “我要是自己能把鸡宰了还用你这把牛刀？你就说能不能办吧！” “多大点事儿啊，给小刘打个招呼都能给你办了。” 梁显中轻描淡写地说，小刘是他的秘书。 第73章 “我可不是要仗势欺人，我是求诉无门！这种垃圾混在教师队伍里，荼毒祖国的花朵不说，也影响您的业绩和声望不是！” 看他应下了，周小松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和他贫。 “行了，坐下，喝茶，多大岁数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梁显中亲呢地责怪他。 “不坐了，我忙着呢！” 周小松拔腿就要走人，梁显中不干了，说：“咋？这还没怎么地呢，就想卸磨杀驴？” “谁敢把您比作驴啊？！” 周小松一边懒洋洋地笑，一边回来坐下了，到底吃人家的嘴短。 “说说，这是谁家的孩子？” “啊？” “被欺负这个！” “一个朋友家的。” 周小松含含糊糊地说。 “得了，别蒙我了，工作这么久你可从没开口要我帮过忙，连你舅妈那么拜托你你都没来见过我。” 显然他对杨佩文找周小松的事一清二楚。 “你们长辈的感情问题我一个小辈怎么好掺和？！”周小松打哈哈，想一想，确实有点对不住杨佩文，又加了一句：“舅妈在更年期，再忙您也体谅点。” “不说这个了！你这朋友到底是谁啊？” 周小松看着他兴致盎然的眼睛一阵无语：“您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八卦？” “你信不信，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 梁显中目光炯炯。 周小松立刻投降，吞吞吐吐地说：“您认识的，那谁，简婕家的孩子。” “简婕，简达民家的闺女？” 梁显中愣了一下，忽地抚掌大笑起来了：“这都多少年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啊！” 周小松被他笑得脸上热辣辣的，勉强撑着说：“别胡说，我俩现在就一普通朋友。” “不普通朋友你还能咋地？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想介入人家家庭啊？！” 梁显中笑得幸灾乐祸，从年轻时候起他就在看这个外甥的笑话，一次次在那个女孩子那里受挫又一次次卷土重来，没想到这把年纪了居然还有后续。 “这您就不知道了！” 周小松起身，冲他志得意满地一笑：“她现在又单身了。” 梁显中恍然大悟，坏笑：“怎么？还想再续前缘？” “您有意见？” 周小松觉得他的话有点多了，瞪他。 “不敢，只要你愿意成个家，娶个母猪回来我和你舅妈都双手赞成！” 梁显中和所有的长辈一样，这些年催婚催得心力交瘁，虽然是个外甥，但自己膝下无出，跟亲儿子一样操心。 “切！什么母猪！” 周小松不高兴了：“这么大个领导，说话怎么这么粗鄙！” 随即勾起嘴角一笑：“人家漂亮着呢！” 眼角眉梢星星点点都是笑意，藏都藏不住。 梁显中被他的痴汉脸给震住了，三十好几的人了，得有多漂亮啊，给他美成这样！ 周小松并不给他机会再揶揄自己，拔腿就走了，临走撂下一句话：“上点心，要是一周没信儿我还来啊！” 第46章.赴宴 周小松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松火酒吧，天光还早，几个服务员正穿梭着擦桌子摆椅子，做准备工作。 大飞看到他像看到活凤凰一样，惊喜交加，说：“哥，你终于来了！” “这不都挺顺当的嘛！” 周小松左右瞅瞅，抽了把椅子坐下。 “咳，你是不知道，上次闹那事儿得罪了一批客人，为了哄这些祖宗，给他们发了优惠券，这几天看着闹哄哄的，营销额其实上不来。” 正说着，戴黑框眼镜的潘小雅捧着笔记本电脑过来，点开，给周小松看账目。 周小松扒拉着看了一会儿，说：“问题不大！这个周末不是请元阳乐队吗？先造造势，和常合作的几个大v联系下，朋友圈、公众号还有微博都调动起来，另外，明天开始派俩人去步行街发传单，气氛很快就炒起来了。对了，这次的活动海报做了没有？” “做是做了，狗屎一样，连我都看不上眼，非常时期，少不得还要你出马。” 大飞试探着说。 周小松专业出身，酒吧的室内外设计和装修都是他一把抓的，银黑的基调，红色的丝绒窗帘，三面玻璃酒瓶墙，够潮够酷又有格调，已经成了松火酒吧的标志了。 “行，我来做！” 周小松满口答应，把电脑递给在旁边等的潘小雅，朝她微微一笑，说：“小雅这账做得越来越细致了，一目了然。” 潘小雅的脸腾地红了，扭捏着说：“是老板上次买的系统好用。” “那也是你推荐的好。” 周小松对她从来不吝啬赞美。 看着潘小雅欢欢喜喜地捧着电脑走了，大飞嗤地笑了，说：“老大，你又招她干啥？这回去又得做几宿好梦了！” 全酒吧的人都知道潘小雅暗恋周小松，而周小松根本不可能看不上她。 潘小雅是财专的学生，家庭条件不好，大一就出来勤工俭学，最初是在酒吧当服务员的，周小松知道后人尽其用，让她试着管账，果然打理得清清爽爽的，更重要的是她死心眼，对周小松忠心耿耿，连大飞的帐都不买。 后来她大学毕业，专科生不好找工作，索性就在这里长干下去了。 第74章 周小松非常信任她，提了几次工资，但说到男女之情，他从没给过她任何幻想，他身边围绕的都是叶蓉蓉这样的美艳姑娘，哪里有余光分给她？ 潘小雅心里也明镜似的，但年轻姑娘，总是喜欢做梦的，被大飞看在眼里，少不得嘲笑几句。 周小松严厉地制止了他，说：“以后这种玩笑少开，小姑娘脸皮薄，还得嫁人呢！” 别看平时称兄道弟的，他虎起脸来大飞还是有点怵的，赶紧应了声。 刚好调酒师james送过来两杯鸡尾酒，色彩鲜艳，说是新品，让周小松试试。 第一杯是天蓝色的，不仅颜值高喝起来也非常清爽，有薄荷的清凉，还有一股水果的香气。 周小松立刻拍板了，说：“可以上线，现在天气回暖，推这个再适合不过了。” 另一个则别出心裁，装在三个易拉罐里，看着像是饮料，其实是伏特加、柑香酒和酒石酸，需要现场依次倒入酒杯调制，口感清爽不烈，非常有趣讨喜。 周小松大加赞赏， 建议装在一个箱子里，名字就叫“顺丰快递”。 james琢磨琢磨，觉得这名字既俗又雅，举双手赞成。 大飞在旁边顺势说起这两天盘点酒水，威士忌和香槟马上就见底了，周小松可能得跑一趟南边的酒庄，这个活儿他把得严，从不假手与人。 周小松一口应下，看了看时间，突然起身，说就先这么地，自己得走了。 大飞很是讶然，说：“九点才上客，你这就走？” “有个朋友请吃饭，到时候看吧，有时间就再过来晃晃！” 周小松笑眯眯地说。 大飞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太不对劲了，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周小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啪地朝他后脑勺巴了一记，说：“啥眼神？” “小松哥，你可不能见色忘义，光要美人不要江山啊，兄弟们都指着这养家糊口呢！” 大飞哥一边说一边灵活地躲过了他飞起的一脚。 什么江山美人？周小松开车时还在想他这句不伦不类的话，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一抹笑意。 今天晚上确实是简婕请他吃饭，要犒劳他连日的奔波和辛苦。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辛苦，孤儿寡母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任谁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她盛情难却，自己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心花怒放地想。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区的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其中有一部分就来自简婕那里，他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简婕听到敲门声，扎着围裙拿着锅铲跑过来开门了，不想周小松不仅衣冠楚楚，还像模像样地从背后变出一束黄玫瑰出来。 她惊喜交加，说：“这多不好意思，一顿便饭而已。” “应该的！” 简婕没手接，周小松倒提着花走了进来，四处找花瓶。 他在这里不知道进出过多少次了，这会儿居然莫名有丝紧张。 简婕风风火火地跑去了厨房，火上还炖着汤。 “你稍稍坐一下，马上就好！” 她的声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周小松终于寻到了一个水晶花瓶，蓄上水，把黄玫瑰插进去，端端正正地放在餐桌上，左看右看，觉得满意极了。 简婕准备了三菜一汤，她手艺有限，他水准又太高，不过略表心意罢了。 周小松打量着桌上的饭菜，全是春天的时令菜：香椿炒蛋，鲜笋腊肉，鲫鱼汤，还有个蒸槐花和一碟调好的蒜泥调料，搓搓手，说：“不错不错，都是鲜物。” “谢谢大厨夸奖！” 简婕得了表扬，笑盈盈地给他分发碗筷：“这几天多亏你了，跑来跑去的，多吃点！” 周小松提起筷子，刚夹了一筷子香椿炒蛋，屋里啪一声黑了，不仅屋里黑，外面也是漆黑一片，赶上大停电了。 这真是太煞风景了，简婕赶紧起身去摸自己的手机，刚才着急忙慌做饭，不知道丢那儿去了。 起来得太急，腰身狠狠地撞到了桌子角上，疼得她哎哟了一声。 “撞到哪儿？” 周小松立刻站起来，摸索着去救她。 刚停电，眼前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心急，一路上乒乒乓乓踢翻了两张凳子，终于抓住了她的胳膊。 “没事儿。” 简婕一边强撑一边疼得直吸气，这一下撞得不轻，她皮肤白，少不得又一大块淤青。 “哪儿疼，哪儿疼啊？” 周小松跟着瞎着急。 “说了没事儿，你别管了！” 简婕的声音急躁起来。 黑暗中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衣物摩擦声，还有周小松沉重的鼻息声，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 简婕的脸火烧火燎一样，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他怀里了。 他掐住她柔软的腰肢，细细的一把，在她耳边低声问：“碰到这儿了？” 低哑暧昧，已经不是平常的声音了。 简婕的心一抖，发现他呼吸也滚烫沉重起来了，热气喷在她的耳朵下面的肌肤上，整条脊椎都像过了电一样。 “没事了，没事了。” 她觉得不对劲，想推开他在自己腰间回来摩挲的手，却被带得更近了，几乎紧紧贴着他的身体。 黑暗给人胆量，也会放大人的欲望。 第75章 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简婕一抬头，看到了周小松眼睛，幽深陌生，滚动着一触即发的情欲。 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却又像被点了穴，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还有微颤的唇，他要吻她。 就在这一瞬，房间突然一片雪亮，外面传来了邻居的欢呼，来电了。 简婕如梦初醒，趁着周小松微怔一把推开他，说：“我去厨房拿个汤勺。” 她拉上厨房的玻璃推门，扶着水池，一颗心在胸膛里猛烈地狂跳。 他疯便罢了，自己怎么也跟着疯了？ 第47章.谁还没点心事啊 简婕从厨房出来时周小松已经神色如常了，提着筷子招呼她赶紧吃菜，说凉了就不是那个味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里面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反倒忘记拿汤勺了，但谁都没再提这事。 成年人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修行还不到，没法像周小松那样脸皮厚，他不仅神情自若，还时不时对她做的菜做出各种点评，可这些菜她吃着都味同嚼蜡。 她在厨房里已经想好了措辞，得拒绝得委婉又坚定，感激是一回事，她从没想过再往前迈一步。 搁以前，她早一个大耳刮子打过去了，可现在不同了，她已经无理地打过他一次了，人家不仅不记仇还掏心掏肺地为她娘俩奔波了好几日，这一巴掌实在没法再打下去了， 但有些事还是说在前头比较好。 周小松却不给她这样的话头，东拉西扯闲话家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刚才黑暗中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她倒是为难了，因为细究起来，确实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他紧贴着她的热烘烘的身体，几乎擦到她的毛糙的脸颊，令人心惊肉跳的眼神，分明还那么清晰。 周小松嘴里虽然没闲着，其实一直在冷眼观察她，怎么会不懂她清浅的心思？ 这刻他貌似镇静自若，其实心里慌得一批，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不能让她说出来，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今天是他冲动了，他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可她的身体格外香软诱人，又那样胆小，还没怎么地就抖作了一团，让人恨不得立刻把她摁住办了。 他后悔没有吻下去，吻了也就吻了，他能感觉到她瞬间的意乱情迷，灯一亮她就变了，警惕又理智，和他之间隔着山山水水，就差划三八线了。 他绝不给她公然划界线的机会，没话说就往北北身上扯，扯自己带他看心理医生时的场景，和她商量后面应该拿这孩子怎么办，甚至提出来给叶蓉蓉发个信息，问问北北在干什么，今天状态如何。 都是简婕这个做母亲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话题。 叶蓉蓉却没有给他回信息。 她今天接了个急活，是个肥差。有个土豪给女儿开生日会，斥巨资请了电视台主持人还有一些四五线的歌手，有个女歌手突然急性阑尾炎，临时抓她去充壮丁。 叶蓉蓉一点都不介意，往常这样的场合她挤都挤不进去。 顾念北已经躺下了，也被她折腾起来了。小少爷今天发困来了脾气，说什么也不赚她这五十块了，唬得她又是价钱翻倍又是作揖拜托，终于做通了工作。 出租车很快把他们拉到了地方，那是一栋法式结构的别墅，简洁洋派，隐在浓绿之中，接应他们的人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一看到他们出现立刻如释重负。 简单交谈了两句，他们急匆匆往里面走，别墅的玄关很深，黑白大理石的地台上放着一张高几，几上大水晶瓶里插着怒放的鲜花，香气扑鼻。 叶蓉蓉吐吐舌头，说：“真气派！” 顾念北却没吭声，脸上有种非常奇怪的表情，叶蓉蓉以为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厅非常宽阔，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个大，搭了个辉煌梦幻的舞台，几个年轻人正在活力四射地跳街舞，台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正是聚会最热闹的时候。 负责人催促他们快一点，再有两个节目就轮到他了，压轴。 叶蓉蓉紧张起来，不敢再看热闹，跟着顾念北去一个小房间妆发换衣服。 顾念北依旧不说话，机械地帮她倒水，递化妆品，收东西。 时间刚刚好，马上就要上台了，歌曲叶蓉蓉早就烂熟于心，唱“月亮代表我的心”。 谁知这时突生枝节，原来的歌手是自弹自唱，中间人默认叶蓉蓉也没问题，可她连五线谱都认不全，只剩两三分钟，现在找伴奏肯定来不及了。 一时之间众人都汗出如浆，总不能上去干唱吧？ “我会弹！” 顾念北突然举手。 叶蓉蓉根本来不及惊诧，前面的主持人已经在cue他们了，负责人在后面使劲一推，他俩就上台了。 叶蓉蓉穿了一袭异国情调的长裙，右耳畔带了朵碗口大的红色芍药花，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人一出现，会场立刻安静了一瞬。 顾念北坐在钢琴前，深呼吸，十指轻盈地落下，忽而有十股仙风从他指间涌出，琴声流水般地响起，紧接着是叶蓉蓉性感微哑的声音：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和平时截然不同，此刻的她是冷艳的，是仙气飘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俩人出乎意料地出风头，一曲完毕，下面掌声如潮。 负责人满面生光，不仅给足了酬金，还热情地邀请他们参加接下来的party，拍着胸口说只管随意吃喝，一切都是主人买单。 第76章 叶蓉蓉非常兴奋，端着香槟和几个同行寒暄了一圈，一错眼顾念北就不见了。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放下杯子四处找了起来，顾念北并不是那种没礼貌乱翻乱跑的孩子。 转了两圈，推开一扇镶嵌着彩色玻璃的大门后，她终于在一个露台上找到了他。 小小一个人正抱着双臂，靠着栏杆吹冷风，表情不合年龄地寂寥，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蓉蓉走过去拍了他一下，说：“难得出来见见世面，那么多好吃好玩的，躲这儿干什么？”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顾念北答非所问。 “壕气，牛，有钱人的天堂！” 叶蓉蓉不无艳羡地说：“我这辈子大概是没福享用了。” “有这么好吗？” “当然，你还小，不懂…” “这以前是我家！” 顾念北语气淡淡地放出一枚炸弹。 “什么？！” 叶蓉蓉怀疑自己听错了，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摸这里。”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红木扶手下面，那里刻了字，叶蓉蓉摸索了一番，是“北北”二字。 “我刚学会写名字时淘气，偷偷刻的。” 顾念北露出了追忆的微笑。 “我靠！靠！” 叶蓉蓉惊得只会爆粗口了，怪不得自下车起他的神色就不对，跟个闷葫芦一样，她还以为小孩子没见过世面，没想到人家是旧地重游。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可见电视和小说里的有些狗血情节也是真的。” 顾念北苦涩地说。 叶蓉蓉感慨万千，小心翼翼地、敬仰地重新打量他，说：“原来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想一想，好像也不意外，他和他妈身上都有股劲劲儿的东西，是曾经养尊处优的从容，也可能是不动声色的自傲，反正和她们这些在底层打滚的人截然不同，一下子就能感觉出来。 “是曾经，我在这里长到了十二岁，从没有想过这里之外还有别的生活，也从没有想过身边的人会有两副面孔...” 也许是触景生情，顾念北首次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动荡和创伤。 蓦然之间整个世界天地倒置，崩塌坍陷，那个后座力比想象中更惊人。 “那是因为你太幸运了，惜福吧，至少你还过过这样的日子！” 叶蓉蓉一点都不同情他：“我十八岁之前从没穿一件新衣服，都是堂姐妈妈穿剩下的，我记得有件草绿色的外套，硕大的海绵垫肩，穿了又穿，永远都穿不到头一样...” 说到后面，依旧心有余悸。 她赚了钱之后，买衣服打扮自己从没手软过，也再没买过绿色的衣服，但心里总有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顾念北疑心她在说谎，都什么年代了，说得跟解放前的旧社会一样，但她那惨痛的表情，又不像是装的。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各自对着夜空伤怀，虽然年纪不同，境遇各异，但莫名有种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感。 那一刻，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的人生会因为这一夜出现重大的转折。 第48章.作妖 宏德学校那边很快有消息了，教育局牵头，区纪委参加，火速成立了专案组，驻校彻查朱玉芬老师被举报的事情，速度之快力度之大，闻所未闻。 不过短短几日，工作组以摧枯拉朽之势把朱玉芬查了个底朝天，原来她作的恶远不止顾念北这一桩。 她长期向家长变相索取好处，办天价补习班，根据家境把班里学生分为三六九等区别对待，很多家长一直敢怒不敢言，现在有政府撑腰，一个个都站了出来，罪证确凿，朱玉芬赖无可赖，名声很快臭到家了。 魏校长后悔不已，这会儿倒出手狠准，立刻把朱玉芬开除了党籍和教师队伍，只求断臂求生。但宏德也落了个不大不小的处分，他打电话给简婕，语气恭敬，提出想代表学校去看望顾念北，并亲自向他道歉。 简婕顾不上感慨这天地之差的待遇，赶紧通过周小松联系到顾念北，顾念北却断然拒绝了，他现在像炸毛的小猫，连姓朱的和宏德二字都听不得。 魏校长却不肯顺坡下驴，他在江湖打滚这么多年，自然也有消息渠道，知道这场大祸的根源在哪儿，硬是带着几个中层领导找到了简婕，礼节周全，态度谦卑，对自己的监管不到位做了透彻的自我批评。 简婕脸薄心软，几度坐立不安，周小松却沉着脸生生地受了，最后双方约定，给生病的顾念北无限期的假期，什么时候康复了什么时候入学，届时学校一定给他营造一个充满人文关怀的学习环境。 送走他们后简婕手心里都是汗，对周小松说：“会不会有点过啊？” “一点都不过！这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好好一孩子在学校被老师逼成这样，本来就该这么处理。” 周小松非常硬气。 简婕惶惶的心顿时定了下来，又和他商量： “北北是不是也该回来了，上学也好，休息也罢，总不好一直住叶小姐家里吧？” “我去找他谈。” 她眼睛里全是温柔的托赖，周小松豪气顿生，毫不犹豫地把事情揽下了。 顾念北却有了个惊天动地的想法，饶是老练如周小松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用手揉捏着两鼻之间，烦恼地说：“北北，你这就胡闹了！” 第77章 “小松哥，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什么时代啊？你的格局得再打开一些...” “闭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都是你撺掇的！” 周小松眼一瞪，对着叶蓉蓉就没那么客气了。 叶蓉蓉立刻乖乖噤声，给了顾念北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和她没关系，人家自己找上门的。我知道你们大人在担心什么，我绝对不会耽误学习，他们说这一点可以签在合同里，其实就是隔段时间录个视频打打广告，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写保证书。” 到底是个孩子，这岂是一纸保证书能保证得了的？ “我和你妈先通个气，十之八九不行，你妈那脾气你知道。” 周小松一阵头疼，仿佛已经预知到了接下来的腥风血雨。 “北北啊，”他忍不住变成了自己以前最讨厌的说教模样：“你想赚钱以后机会多的是，不在这一时，你这个年纪…” “以后太远了，我等不了！” 顾念北受够了窘迫的生活，也受够了看着妈妈被钱为难自己却束手无措，他迫不及待想长大，想独当一面。 叶蓉蓉嘴唇微动，想帮腔，却被周小松一个眼色逼回去了。 她冤死了，这事说起来真不是她作妖，但细究起来，的确是因她而起。 那夜他们被拉壮丁，临时在别墅派对上台表演，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隔天叶蓉蓉就收到了电话，对方声称是云辉公司的，问她有没有兴趣谈谈合作的事。 叶蓉蓉当然有兴趣了，云辉是本市的行业老大，往日她攀都攀不上，当下喜出望外，精心梳妆一番后前去赴约了。 对方有一男一女，介绍情况的是女的，男的只管听，关键时候点点头，插一两句，看得出来他才是说了算的那个。 叶蓉蓉就留意多看了他两眼，约莫四十来岁，五官普通，衣着低调，但一说起话来眼中精光四射，非常干练，女的对他很恭敬，称他尚总。 叶蓉蓉说起之前参加的歌唱比赛，她顺利闯进了前三十，本来极有希望进赛区前十的，因为拒绝了那个秃顶大肚子导师的性暗示，被一撸到底，别人都进组了，她连个淘汰电话都没接到。 她不忿，打过去，对方一句年龄太大就把她撅了回来。 尚总淡淡一笑，眼角细纹骤起，说：“你说这个比赛我知道，你这把嗓子和台风，别说前十了，前三都没问题。” “真的？” 叶蓉蓉惊喜交加，下一秒又沮丧起来：“可惜年龄超标了。” “这玩意儿你别太当真，” 尚总慢悠悠地说，“规则还不是人定的？” “不行咱把年龄改小个两三岁，在这个行业这是最基本的操作。” 那个叫小吴的女的也帮腔。 都是闲适的、高高在上、翻云覆雨不用眨眼的语气。 叶蓉蓉不想有这意外之喜，高兴得心尖直哆嗦，当下就表态，她没有问题，随时可以签约。 尚总却不说话了，小吴看看他的脸色，轻轻咳嗽一声，说：“是这样，我们除了你以外，对那天给你弹钢琴的小男孩也非常有兴趣，不知道他这边有没有意向，…条件都可以谈的。” 顾念北？叶蓉蓉一愣。 原来那天顾念北弹钢琴时被人偷拍了，他穿着白色戴帽卫衣，眉目俊朗，忧郁专注，把一首曲子弹得行云流水。 视频一传到社交网站上就受到了追捧，全网都在打听这个青涩神秘又自带矜贵气质的国民弟弟到底是谁。 叶蓉蓉有点犹豫，说：“他才十三，小学还没毕业…” “这不是问题，你看看小虎队，还有三小只，出道时都这么大一点儿，现在市场上特别缺这种干净优质的大男孩，流行的是养成系偶像。” 小吴飞快地说。 叶蓉蓉心里没底，看顾念北他妈那阵势，无论如何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她这一犹豫对方就看出来了，说没关系，递了张名片给她，让她考虑好了再和他们联系，绝口不再提和她合作的事了。 叶蓉蓉腾云驾雾地走出咖啡馆，突然反应过来，敢情自己是买一送一，顾念北才是正品，自己是打包赠送那个！ 这让她心中充满了耻辱，却又非常不甘，她已经二十七了，这可能是她最后奋力一跳的机会了，她总不能后半辈子还在出租房和赶场子之间奔波辗转吧？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先说服顾念北，没想到顾念北听到能赚钱，而且是快钱和大钱，一口就应了。 现在就看简婕这一关了。 周小松给她说这事时心里直打鼓，简婕一贯护子心切，把孩子揣口袋里都怕有闪失，怎会放他去那样一个光怪陆离险象环生的圈子里？ 简婕果然非常愕然，她以为宏德的事告一段落后顾念北和她就会雨过天晴，恢复正常的生活，没想到他像匹脱缰的小马驹，越来越失控。 “他小学都没读完…” 她忧心忡忡地说。 “说是可以签合同，不耽误学习，就一周拍几个视频。” 周小松说得心里直发虚，这事他自己都不敢赞同。 “你怎么看？” 简婕一抬眼，目光如炬，突然把火烧到他头上。 周小松压力倍增：“确实年纪小了点...” “说实话！” 简婕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官方发言。 第78章 “这是你让我说的啊！其实这事没那么糟糕，最起码说明咱孩子有明星潜质，云辉公司我知道的，是大牌公司，一般人求爷爷告奶奶都进不去！” 他大起胆子。 “还有呢？” “还有...说了你别生气，简婕，人生的路千万条，并不是只有你认可的那条才是阳关道。北北现在这个心理状态，对学习非常抗拒，不如让他试试新鲜的东西，就当给他放个假。咱合同签短一点，万一影响学习了马上就撤，到时候他也无话可说。” 周小松看她没有预想中那么激动，越说越流畅。 简婕心乱如麻，把脸埋在双手里，沉默了。 周小松看着她颤抖的瘦削肩头，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第一次对顾念北有了微词，臭小子一点都不省心，看把他妈给折腾的！ 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顶，乌黑柔软的头发带着橘子的香味，轻声说：“不怕，不想让他去就不去，我去做他的工作！” 说变就变，一点立场都没有。 “我想见见尚总。” 简婕突然抬头，刚才还慌乱茫然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澈坚定。 这就是有商量的余地了。 周小松心里好不感慨，当妈的太不容易了，为了让孩子舒心快活，做人的原则和底线都可以变。 第49章.想当初 周小松要往南边飞一趟，第二天一大早就得走。 大飞这个兔崽子先斩后奏，自作主张给他定了机票。 论说这一趟早该去了，酒吧里的存酒早就处于告罄边缘，但之前宏德学校的处理结果没出来，周小松不放心，拖拖拉拉一直没动身。 谁知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顾念北又出了新状况，要是再磨蹭下去，酒吧真断了酒，就闹笑话了。 周小松虽觉突然，心里也明白，这一趟势在必行。 酒吧的啤酒有几个固定合作的品牌经销商，洋酒香槟却都是他亲自从老沙那儿选品拿货的。 老沙是他大学室友，江苏人，跟他一样不务正业，读了四年设计后子承父业经营了一个酒庄，当初周小松百无聊赖之下开酒吧也是因为这个契机。 这些年一直他们一直合作愉快，每次周小松来拿酒时都是他们兄弟俩的happy hour（狂欢时刻）。 老沙这些年发了，虽然有老婆孩子，但越发会玩了，俩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每次去拿酒周小松都满心期待兴致勃勃。 但这次不同，这次他总觉得太突然了，好些事都没安排，有些话也没来得及交待，他思来想去，半夜发短信给简婕，让她第二天送他一趟。 简婕很惊讶，但还是应下了。这几日他为了他们娘俩的事跑前跑后的，拒绝太不近人情，但心里很忐忑，她已经很多年没摸过车了。 周小松并没打算让她开车，一大早就来敲她的门，告诉她约好的滴滴师傅已经到了。 简婕很方，不知道非让她送这趟的意义在哪儿，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和他一起下去。 天气回暖，周小松穿得非常干练，白t休闲外套运动裤，挎了个小包，双手往裤兜里一插，去踏青一样。 “什么吃的都没带？” 简婕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知道耍帅，这哪是出远门的行头啊？！ 幸好她提前准备了点吃的，现烤的红豆吐司面包和肉松蛋糕，外加一个焖杯，里面是熬好的桂圆红枣银耳粥。 几样东西板板正正地放在一个有黄色小鸭图案的小袋子里，趁手又精致。 那是平常给顾念北上学时带点心的袋子，现在全便宜他了。 周小松一脸嫌弃，一共两个小时不到的飞机，带这些玩意儿干啥？自己又不是小孩子！ 手却很诚实，飞快地伸出去接了过来，下楼的时候吹了一路口哨。 清晨的风格外清新，空气里渗着一丝丝花香的甘甜，扑扑地吹在简婕脸上。 太久没出门了，原来春天早就到了，一路都是或深或浅的新绿，整个世界都变得轻盈鲜嫩起来。 简婕这几日压抑的心情立刻舒缓了不少，兴致盎然地往窗外看了半天，对周小松说：“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你现在去一趟挺值的。” “那是，要不都说江南好，那什么？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周小松心情也不错，哼哼哈哈地接话。 “江南女子也漂亮，配上烟雨小巷油纸伞，跟画一样，说话也好听，吴侬软语嘛！”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每次去都是公事，没咋接触过。” 周小松一激灵，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叫欲盖弥彰？ 简婕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横了他一眼，晨光下明眸皓齿，眼波流转，不知道多生动活泼。 周小松心里痒痒的，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挪了挪，她的手就放在身体的一侧，柔软白皙，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 他却不敢再动了。 心中暗恨，恨路太短太平坦司机开车技术又太好，居然一点颠簸都没有。 机场很快到了，两人下了车，周小松先绕到前面，俯身叮嘱师傅等一会儿，然后过来和简捷说话。 “不用我送你进去吗？” 简婕更觉得这趟跑得没必要了。 “不用，我去去就回，很快，顶多两三天。” 第79章 周小松很受用她对自己的恋恋不舍，眉开眼笑，又不忘叮嘱她：“北北的事先放放，不差这一会儿，等我回来再处理。” “你别惦记这个了，我会看着办的。” 简婕觉得最近已经够麻烦他了。 俩人一时无话，空气静默了片刻，周小松觉得还有事没交待，却搜肠刮肚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差不多进去吧，一路顺风！” 简婕瞟了眼在不远处等他们的滴滴师傅，一分一秒可都在计费中。 “嗯，我很快就回，到时候给你和北北带江南糕点，我记得你以前爱吃云片糕，口味没变吧？” 周小松不知怎地，婆妈起来。 “不用不用，你快进去吧，我走了！” 简婕坐上车走老远了，周小松还在后视镜里使劲挥手。 “你们两口子感情真好，跟新婚似的。” 滴滴师傅忍不住调侃道。 简婕的脸腾地红了，火烧一样烫，她就知道他俩这状况不正常，先不说落在别人眼里咋样，自己也觉得黏黏糊糊，剪不断理还乱。 思来想去，终归是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遇事总靠他帮忙，说话做事自然硬气不起来。 简婕决定自己去会会那个要签顾念北的尚总，她不能总指靠别人，以前靠顾明台，现在又不知不觉靠周小松，什么时候自己都立不起来。 老沙在机场接到了周小松，南方城市的春天暖风熏人，繁花似锦，更是另一番轰轰烈烈的景象。 俩人先去了趟酒庄，把正事办完，老沙拉他回家吃晚餐。 老沙的老婆方婷也是周小松的大学同学，那会儿在北方读书的南方孩子不多，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和老沙一拍即合恋上了，最后竟真的修成了正果。 方婷比读书那会儿丰腴了些，还戴了副黑框眼镜，她是他们三个当中唯一没有荒废专业的人，毕业后进了省设计院，一干干到现在，已经是资深专业人士了。 周小松年年都来，却很少见到方婷，老沙在外面安排的节目眼花缭乱，让人分身乏术。 当下老同学寒暄叙旧，很是热闹了一番。 酒桌上，老沙热情招呼周小松喝酒吃菜，自己却改了性，滴酒不沾。 周小松调侃道：“咱小方婷不比以前了，瞧把老沙收拾的，服服帖帖，成了五好男人了。” 老沙嘿嘿干笑了两声，给他斟满了酒，说：“别火上浇油了，赶紧喝你的吧！” 然后狂给他使眼色。 周小松一看，这里面怕大有故事啊，也不好说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方婷也给他倒了一杯，说：“我倒是想让他喝，可他的肝不答应啊，四十岁不到已经是中度脂肪肝了，倒是你，还是那么精神，跟小伙子一样。” “人家周小松是班草。” 老沙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嚼得咯嘣响。 “还没成家？” 女人最关心的永远都是这个问题。 周小松摇头。 “所以人家才能这么年轻...” 老沙说了一半，方婷一记凌厉的眼刀飞来，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周小松抿嘴在旁边看笑话，这老沙必是有什么把柄被捏住了，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你这是打算不婚到底了？” 方婷继续问。 “这不没碰到合适的嘛！” “老周是风流种，讲究的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老沙揶揄他。 “不对啊，我记得读书那会儿他特别喜欢一个女孩，要死要活的，知道人家有男朋友后喝得烂醉，睡在大路上，那会儿咱俩正约会呢，路人拿他电话打给你，咱过去收拾的烂摊子。可怜，喝醉了还在叫人家的名字，老沙，是叫什么，…什么来着？” “简婕！” 老沙一拍桌子，也想起了周小松的这件糗事：“这小子非要赶在人家十九岁生日那天表白，求宿舍的兄弟们排练了好久，终于等到那一天，大家兴冲冲去隔壁大学帮他表白，结果齐齐看到那女孩捧着玫瑰扑到了一个年轻大款的怀里，为啥说是大款呢，从宝马车里下来的，听说是他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超级学霸，科技行业新贵，一毕业就有了自己的公司，叫什么来着...” “顾明台！” 周小松从牙缝里挤了三个字出来，手指暗暗使劲，几乎把酒杯捏碎了。 “对，就是叫这个名字！据说他回母校做报告时那女孩接待的，不知咋地俩人看对眼了，说实话，论帅气根本不能和咱小松比，可架不住有本事啊，听说俩人一毕业就结婚了，过得还挺幸福的，是吧小松？” 周小松哼哼笑了两声。 “我看老周有点意难平，不会还惦记着人家吧？” 方婷体内的八卦因子一下子苏醒了，两眼闪闪发光。 “这种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周小松意味不明地笑笑，举起杯子朝他俩晃晃，一仰脖又干了。 当天晚上周小松又喝醉了，他已经很久没喝醉过了，这俩缺德的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他封存起来、以为早就忘了的伤心事。 当年他爱简婕真的是爱惨了，那种心脏当场碎掉的感觉到现在还刻骨铭心。 不知道为什么，打小学开始，他就固执地觉得简婕就应该是他的，不管她怎么拒绝怎么高傲冷淡，他都觉得她不过是撒娇闹女孩子脾气，直到顾明台出现。 第80章 劝退他的不仅是他的优秀，而是简婕看他的眼神，温柔如水的、崇敬爱慕的、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眼神。 他突然明白不是她年纪小没开窍，她只是不喜欢自己而已。 人都有那毛病，如果吃不到最喜欢的菜，吃什么都无所谓了。后来他不知道交过多少个女朋友，也有过瞬间的意动，但一旦上手就会索然无味，当然他还是有品的，事先都说好了，大家各取所需，届时好聚好散。 只是人过三十，这种浪荡的日子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老沙一贯羡慕他，他却觉得自己跟行尸走肉一般，只剩个躯壳，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在空旷寂寥的天地之间瞎晃荡，晃一日算一日，直到简婕再次出现。 他突然发现他的心还在，还会跳，会悸动，也会牵挂。 却再也碎不起了。 第50章.醋意 尚云辉在办公室里等简婕。 那晚他在喧嚣的人群里一眼就看中了顾念北，钢琴弹得好坏且不说，气质很抓人：干净，蓬勃，少年感里带着神秘的忧郁，正是他们近期苦寻的类型。 至于叶蓉蓉，媚是媚，嗓子也算有些特色，但底子还是薄了，签了之后能不能红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顾念北不同，他找人查了他，名校学霸，会钢琴，擅长冰球，落魄贵公子，且在网上正有热度，不用什么成本，随随便便在后面推一把就能火起来，一本万利的事。 所以简婕打电话过来时他非常热情，邀请她来公司会谈。 云辉公司位于市中心最贵的写字楼上，程序合法，经营有序，经得住她打量，只要建立起最基本的信任，后面的都好谈。 谈什么呢？无非是钱的多少，他都了解过了，他们母子俩由养尊处优跌到市井泥泞里，饱尝世态炎凉，有这么个翻身的机会，他不信他们舍得放手。 他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见到简婕的时候还是非常意外。 作为一个少年的母亲，她未免太年轻美丽了一些，说话柔声细气，但又极有分寸，令他不由地坐直了身体，拿出几分真正的尊重出来。 让他肃然起敬的是她并不在乎钱，她关心的是孩子，孩子的工作量，占用的时间，学习会受到什么样的冲击，人格和价值观会不会扭曲，她来之前显然查了很多资料，尽管有些东西在他看来肤浅且可笑，但他还是耐心听她说完了。 然后淡淡地告诉她要规避所有的风险只有一个办法：老老实实去上学就行，像千千万万个小学生和中学生那样。 简婕被他噎了一下，半天没说话。 如果能让他老老实实去上学她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尚云辉趁机讲了公司的规划，他们需要的是优质偶像，并不是一个虚假的人设，学业优异是首要的，是加分项，这一点他俩双方利益一致。他们不会像小公司那样短视，不顾孩子的成长急于变现，但必要的培训是不可避免的，也会有工作量，毕竟公司投了那么多钱和心血栽培他，肯定要看到收益。 他这样直白简婕反倒放心了，又详细了解了公司具体的规划和安排，提了些自己的意见，进展还算愉快，最后却卡在签约年限上了。 简婕坚持一年一年地签合同，尚云辉被气笑了：“一年？我们浇水施肥，还没看到结果子合同就到期了，图什么？” 又说：“我怎么看你不像让孩子来长本事发展事业的，倒是像让他来玩耍度假的？” 简婕被说中了心事，脸一下子就红了。 的确，她松口的主要原因就是希望抑郁的顾念北能在新鲜的生活里找到寄托，恢复活力，至于名声和金钱，她并没有那么在乎，她过过好日子，也过过糊口裹腹的日子，失落会有，但绝没到拿孩子换取锦衣玉食的地步。 俩人在这一点上寸步不让，一时陷入了僵局，她只好起身告别，说：“今天暂且到这儿，我回去和孩子商量商量。” “等你们的消息！” 尚云辉起身，礼貌地和她握手告别。 她神情有些局促，手柔软滑腻，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如同受惊的小鸟，显然不是经常出来应酬的女人。 尚云辉的心莫名动了一下，一直把她送到了公司门口。 简婕一出公司门就叹气，这样僵持的意义并不大，不是她不够硬气，而是顾念北，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卡着她的咽喉，哪有什么挣扎的余地？ 不过这一趟也没白来，公司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有规模，不是草台班子，在没那么关键的点上，尚总也尽可能给出了让步，看得出来很有诚意。 他虽然乍一看不起眼，却极有教养，稳重又不失精干，且对她颇有好感。 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的好感。 是的，女人对这一点相当敏感，简婕也不例外，也会因为这点子欣赏而暗生欢喜。 大概是因为她身边太久没有像样的男人了，刘大伟川菜馆老板之类的贩夫走卒并不懂她真正的好，至于周小松，虽热心仗义，多半也是年少那点不甘心和执念在作祟。 简婕本想冷两天再去和他谈，尚云辉却雷厉风行，第二天下午直接找到了她上班的面包房。 那会儿没什么顾客，她正忙着烘烤一盘红豆饼，穿着白色的厨师衣，戴了顶高高的帽子，本来有些滑稽的装扮，穿她身上却洁雅可人。 她看到尚云辉非常惊讶，赶紧请他坐下，靠玻璃窗的位置有个小圆几，两把藤椅。 第81章 不知怎地，她觉得店里太小太局促了，没有什么可招待的。 尚云辉却很放松自在，说公司开过会了，决定后退一步，合同还是要签三年，但可以加个免责条款，如果期间顾念北因工作导致学习成绩下降到某个幅度，简婕可以随时解除合同，他还亮出了合作金额，是一个颇为惊人的数字。 简婕本来都躺平准备投降了，顿觉是意外之喜，当下收下合同，细细地看了又看，脸上露出了欢喜的模样。 尚云辉看她笑，也跟着微笑起来，他不喜欢城府太深的女人，心思清浅又容易满足的女人可爱得多。 叮，厨房里传来响声，红豆饼烘烤时间结束了，简婕反应过来，收起合同，急急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丝丝甜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简婕端了一叠红豆饼过来，很不好意思地请他品尝，实在没有更拿得出手的东西。 尚云辉掰开吃了一口，忍不住赞出声来，松软酥香，甜而不腻，是真的好吃。 简婕看他真心喜欢，笑盈盈地看着他，说：“趁热多吃点。” “你这手艺，在这小店里埋没了。” “客气了，在哪里都是混口饭吃。” “你接做蛋糕吗？我可以给我的朋友推一推。” “做！做的！” 简婕赶紧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的视频号，里面有各式的精美成品，还有粉丝的评价。 尚云辉这下真的吃惊了，说：“我得收回刚才的话，你有这样的心思和手艺，只做红豆饼太屈才了。” 简婕抓紧一切机会推销自己，说：“尚先生过奖了，只要您的朋友不嫌弃，我一定尽心尽力，可以给个折扣。” “那倒不用，你这个价格已经比市场价便宜很多了，方便加个微信吧？” “当然！” 简婕翻出微信二维码给他扫，俩人不由地靠近了一些。 简婕看手机，尚云辉则悄悄地看她的侧脸，近看才知道她皮肤有多好，瓷白温润，长而黑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倒像个小女孩。 周小松刚好在外面看到这一幕，觉得无比刺眼，哐啷推开玻璃门进来了。 往常他去趟南边没个把星期回不来，这次才用了三天，不知怎地各种不放心，一下飞机就风尘仆仆地直奔面包房。 他想给她个惊喜。 她却表情愕然，然后勉强地假笑，给他介绍那个男人。 周小松眯着眼睛看对方，眼神表情都极其不善，谁知他不躲不闪，落落大方地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这是我发小，周小松！小松，尚总是专门来送合同的。” “不是说等我回来再谈这事吗？” 周小松把合同翻得哗啦啦响，一肚子不满。 外人在场，简婕觉得他很失礼，强笑道：“你那么忙，不能总给你添麻烦！” “怕是找到比我更得力的人了吧？” 周小松知道自己很没风度，但就是控制不住语言里的尖刻和酸意。 没有比男人更了解男人的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彼此一对视，立刻把各自那点小心思看得透亮，什么合同那么重要需要老总亲自送一趟？她简婕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简婕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尚云辉却得体多了，立刻起身，对窘迫的简婕说：“那今天就不打扰了，看完合同后联系我。” “好的，谢谢尚总！” “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少不了经常打交道，”尚云辉晃晃手里的手机，微微一笑：“记得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视明显吃醋的周小松如无物。 “一定一定！” 简婕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门，一回来脸就垮了，说：“周小松，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神经？” “我发神经？那种男的我见多了，你哪来的胆子？竟敢和他打交道？被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周小松正找不到发火的由头，把合同往桌上一摔，愤然而起。 桌上的水杯被带倒了，水洒在合同上，唬得简婕赶紧宝贝似地去抢，语气也跟着有点呛：“你这叫什么话？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连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 这合同是她辛辛苦苦争取回来的，他看都没看，出口就指责贬低她，让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我说了等我回来，说了吧？！” 周小松满心的憋闷没处发泄，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 “我也说过不用那么麻烦，周小松，这是我的家事！” 简婕话赶话，一下子戳到了周小松的心窝上。 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他的心瞬间哇凉，冷笑两声，咬着牙说：“很好，很好, 的确是你的家事，是我多管闲事！是我发贱！”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从以前到现在，可不就一直是他一人在发贱？！ 周小松越想越恨，当下气得嘴歪眼斜，伸脚踢翻一张椅子，扬长而去。 简婕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就觉得过了，还没来得及描补他就雷霆大怒。 刚好有两个顾客推门进来，立刻又退出去了，当下也把她气得浑身哆嗦，又莫名觉得心如死灰，硬撑着把烂摊子收拾了，然后拖地，拖到最后觉得脸颊冰凉，用手一摸，全都是泪。 第51章.突如其来 简婕家又停电了。 这次不同，窗外的路灯还是亮的。她拿出手机打给楼上的梅姐，梅姐很惊讶，说：“我家没事啊？会不会跳闸了？你等等，我马上下来！” 第82章 果然不到一分钟就噔噔噔跑下来了，顺手还拿一小捆婴儿手臂粗的红蜡烛，说是多年前的库存，可以备不时之需。 当下简婕用手机给她照着，她踩在椅子上打开了墙上的电表。 刚打开一股焦糊的味道就扑面而来，电闸已经烧坏了。 梅姐无计可施，跳了下来，说：“先凑合一晚上吧，明天我让鲁叔过来给你修。” “鲁叔？” “对面小区物业上的水电师傅，收费很公道的。” 简婕赶紧应下，记住了他的手机号。 屋里像黑洞一样，梅姐趁着手机的光亮摸到了厨房，啪地用煤气打着火，点燃两根红蜡烛，往餐桌一边粘了一根，拍拍手笑道：“凑凑合合够用了！” 果然是扔到荒岛还能摸回来捎带提溜两只野鸡的人。 简婕又佩服又感激，说：“老是给你添麻烦...” “什么话啊？我可一直拿你当亲姊妹待的！” 梅姐趁着烛光看了看她，说：“咋这么没精神？北北还不肯回来？” 简婕摸摸脸，轻轻叹了口气，岂止北北，最近事情一件连一件，弄得她心里像长草了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你也想开些，儿女都是前世欠的债，该放手就放手！我家那个死妮子，之前要死要活非让我和他爸离婚，真离了，咯嘣住学校两个月都不回来了，咱还得低三下四地送吃送喝，送到就得走，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跟养了个祖宗一样！” 梅姐说起来也是一肚子委屈。 “美静快高考了，想静静心也是对的。” “随她吧，我算看透了，人啊，赤条条一人来世上，最后还是赤条条一个人走，谁都指靠不住！” 这话一下子击中了简婕，可不，不管多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最后也不过落得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咱呀，得活自己，该自私自私点，该乐呵乐呵！你这边掏心挖肝的，别人还嫌腥气呢，对自己好点比啥都强，你看看我这镯子怎么样？” 梅姐说着伸出手显摆她新入的飘花翡翠镯。 简婕托着她的手腕端详了一番，说：“不便宜吧？！” “二万五！” 梅姐掷地有声：“我是想开了，横竖还能活多少年呢？高兴一天赚一天！” 简婕笑，自从离婚后她跟打了鸡血一样，又像是被点通了任督二脉，每天都活得雄赳赳气昂昂的。 “哎呀，我上面还在放洗澡水，和你一聊差点忘了，走了走了！” 梅姐突然一拍额头，急匆匆走了，来去如风。 她一离开，刚才还闹腾的屋子立刻安静下来了，只有两团跳跃的烛火，还有自己被拉得长长的影子，简婕觉得前所未有的寂寥和孤独，思忖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给叶蓉蓉。 她想儿子了。 叶蓉蓉的号码她早就有，却是第一次拨过去，电话嘟，嘟，嘟，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地响着，她的心也跟着慢慢提到了嗓子眼。 叶蓉蓉接通了电话，一听是她，非常痛快，扯着嗓子叫顾念北：“你妈的电话！” 简婕听到顾念北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了，对着电话喂了一声，不由地嗓子发紧，声音也有些僵：“北北，是妈妈！” “哦。” 对面的回答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 “没打扰你休息吧？” 她小心翼翼地问。 “有什么事？” 顾念北显然不喜欢这些寒暄。 她噎了一下，说：“学校那边的处理结果周叔叔都告诉你了吧？” “我不想这么快上学！” 顾念北的声音立刻激烈起来。 “知道知道，没有催你的意思，心理医生那里...” “让一个月去一次，暂时不用吃药，你到底有什么事？” “签合同的事...” “你不用劝我，我不会改主意的，我不是给你们保证过吗？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顾念北敌意满满，像只竖起颈毛、无比警惕的小豹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见过尚总了，…这样，明天咱见一面，聊聊行吗？” “随你！” 顾念北有点意外，却一时转圜不过来，声音依旧硬邦邦的。 他以为她一定会激烈地反对，这事在她眼里就是离经叛道，这几天他一直在酝酿力量，随时准备对抗。 “那我明天上午去找你，早点睡！” 顾念北嗯了声，把手机递还给叶蓉蓉，电话里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简婕不知怎地，没舍得挂。 她听到叶蓉蓉在问：“你妈什么意思？改主意了？” “谁知道啊，想一出是一出！” 顾念北的声音冷漠粗嘎，像尖刀一样刺到了简婕的心上，她赶紧颤抖着手把电话按掉，怕他发现自己听见了尴尬。 梅姐说得对，当父母的真是心贱！ 简婕坐在椅子上难受了半天，落了两滴没滋没味的泪，突然想起烤炉里还有烤了一半的蛋糕，赶紧摸黑打开，用手机一照，早就不成个样子了，看来明天上午肯定交不了货了，少不得又要和客人说好话，最近生意惨淡，好不容易才接了这么一单。 简婕心情糟透了，索性啪地一声把烤炉的门摔上，爱咋咋！ 她从上面的橱柜里翻出一瓶红酒，拿了个水晶玻璃杯，坐在餐桌旁，倒满，喝了一杯，又一杯。 第83章 略带苦涩的液体并没有带走她的烦恼，反而放大了自怨自艾的情绪，她越发万念俱灰，觉得人活着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有人哐哐哐敲门，简婕以为梅姐去而复返，一开门却发现是周小松，立刻又要把门关上。 来不及了，周小松的一只脚已经伸进来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要不怕吵到邻居咱就在这儿说！” 一看就是在哪儿喝大了来的，眼尾微红，外套搭在肩膀上，额头垂下两缕黑发，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 简婕看看他，觉得他会说到做到，手一不由地松，他立刻进来了。 周小松用脚把门踢上，一抬头就看到了摇曳的红色烛光和喝了一半的酒，嗤地笑了，说：“你倒是挺会乐！” 简婕叹气，说：“你又何必再来？” 明明下午闹得跟冤家仇人一样。 “我为什么不能来？碍你事了？家里还有别人？” 周小松听着这话刺耳，眉毛一挑，作势要四处查看。 “周小松！”简婕今天不打算惯着他，说：“不要总弄出一副捉奸的架势好不好？别说屋里没有别人，就是有也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周小松眼神突变，一拳打在墙壁上，凶恶地逼视着她。 简婕一点都不怕他，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怕的就是他，她在他的臂弯里仰着脸看他，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一语未了就被他捏着下巴用唇堵住了。 简婕的脑袋轰地炸了。 周小松原本是要罚她的，却上瘾了一般，亲了又亲，到最后两人的呼吸都沉重起来，暧昧地交织在一起。 “还敢不敢胡说了？” 周小松终于松开了她，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宠溺，简直能拧出水来。 简婕本来就有些微醺，这会儿更懵了，心想怎么回事？她应该推开他才对，怎么会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又想，他到底有过多少女人？怎么这么会亲？！弄得她浑身过电一样，半条命都差点没了。 周小松对她的温顺意外又满意，此刻她双眸湿漉漉的，一副茫茫然的模样，偏一点红唇被他亲得水光潋滟，之前的霹雳怒火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 他用指腹爱怜地摩挲着她的唇，用一种诱哄的语气说：“看，你也是喜欢的，是不是？” “喜欢什么？” 简婕懵懵懂懂地问。 周小松又飞快地低头吻了她一下，邪气而甜蜜地笑：“当然是我！” “不！”简婕突然从梦里醒来，用手撑住他的胸膛，阻止他进一步靠近：“周小松，我早就想给你说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周小松身体一晃，犹如同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欢喜瞬间全无，咬着牙根说：“为什么？我到底哪儿不好？” “我又有什么好的呢？”简婕垂下眼帘，眼睫黑且浓，她幽幽叹息：“一把年纪了，脾气又不好，和自己的父亲不睦，儿子也留不住，老公说不准也是被我妨走了。说到底，你图我什么？不过不甘心，想替以前的自己讨个公道而已。” “不可以吗？！简婕，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欠老子的！” 周小松被她点中了，吼了起来。 仿佛一瞬间，前尘往事都回来了，委屈和恨意席卷而来，他的眼眶也跟着酸胀起来：她这样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把自己的心捏捏又放放，不就是仗着自己喜欢她吗？ 简婕心寒了片刻，果然被她猜中了，然后又莫名觉得他可怜，三十好几的人了，平日里横行霸道，这会儿却像孩子一样，赌气又委屈，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她心软了，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现在的自己和十几年前一样残忍，都是成年人了，既然他执念如此，就给他，给他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生那么苦。 梅姐说得对，乐呵一刻就赚一刻。 “那我还你，都还你！” 她突然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迎了上去。 周小松一伸胳膊，紧紧箍住了她的腰，眼神危险起来。 他威胁她：“我怕你还不起！” “不试试怎么知道？” 简婕笑，极媚的、成年男女心知肚明的笑。 理智告诉周小松肯定哪里不对，身体却不听使唤。 他忍不住又吻了上去，这次的吻不同，猛烈且充满情欲，眼睛、唇、舌、脖颈，一寸寸地吻，一寸寸都是滚烫的。 简婕被吻得一直后退，他的胳膊却结结实实拦住了她，只得身体像弓一样后仰着，盘着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瀑布似地垂在半空。 是梦里都不会有的香艳。 周小松浑身的血都沸腾了，他红着眼，用牙齿咬着她睡裙领口往下褪。松紧带领口便宜了他，洁白微颤的肩头很快露出来了，在红色的烛光闪着釉的光泽，他一口咬了上去，怀里的人剧烈地一抖，嘤唔叫出声来，带着悠长的、湿漉漉的颤音。 邪火更盛，睡裙被撕开了，飘飘荡荡地落到了地上，她没有穿内衣，两团丰盈立刻弹到空中，摇摇晃晃，颤颤巍巍，不知何时蹦到他的手心里，一手一个，满满地抓了个正着，沉甸甸软绵绵。他快活得想哭，十指翻飞，想把她也送到天堂，怀里的女人如同洁白的羔羊，没有一点反抗之力，早就被他摆弄得面如桃花，娇喘不已。 第84章 卧室太远，他把她打横抱起，放到了沙发上，自己也跟着压了上去。 两只红烛快燃到了尽头，烛光摇曳得格外厉害，在墙上投了一副香艳的剪影戏，有曲线有动作有起伏，沉重的喘息声和破沙发的吱吱呀呀声暧昧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忽地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声，痛苦又似快活，像被电骤然击中了一般。 男人顿了下，蜡烛刚好在此时熄灭了，黑暗中他突然泪流满面，她终于是自己的了，就在自己身下，任他宰割，他成了她的主人，让她哭就哭让她笑就笑。 第52章.多情种 周小松醒来的时候简婕已经不见了。 他却躺在她的床上。 房子简陋，她的讲究全在这张床，被褥厚实软绵得让他有些晕床。床单被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水一样舒适顺滑，但都不及她的肌肤，绸缎似的。 周小松双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微笑回味，昨夜并不是一场春梦，却比春梦更让人欢喜和销魂。 枕头边上是他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旁边摆放着他的烟盒和打火机。 周小松抽出一支烟，靠着床头，用烟盒当烟灰缸，美美地抽了起来。 她以前可对自己没这么贴心过。有个女性作家说的真对，通向女人心的永远都是那啥，床上把她整服了，自然就小鸟依人了。 昨晚把她伺候好了吗？周小松长长地吐出一团白烟，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就连他自己，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妙处，老听人家说灵肉合一，灵肉合一，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抽完一支烟了简婕还没有回来，周小松起床，穿戴整齐，在她家里转了一圈。 客厅明显收拾过，地板拖得光亮可鉴，窗户洞开，空气清新，如果不是餐桌上留下两小滩血红色的烛泪，完全不见昨晚旖旎的痕迹。 周小松突然有点心慌，拿出手机打给简婕，第一次没人接听，第二次响了两声就被摁了。 她大概有些害羞，周小松想，昨晚的她疯狂炙热，和平时判若两人，回过味不好意思也是有的。 想到这里，他很贴心地没再给她打，视线落在了墙上的电表箱上。 他打开略一打量，立刻知道怎么回事，去自己家里拿了工具和备用电闸过来，幸好型号都是一样的。 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有些天分的，周小松三下五除二就把电闸换上了，往上一扳，灯光雪亮。 他不由地暗自得意：家里没个男人能行吗？ 他又在房间转了一圈，没找到其它能干的活儿，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心里却满满涨涨的，迫不及待想见到简婕，她再见他会是什么表情？有没有话要和他说？ 周小松突然一刻都等不得了，轰轰隆隆地骑上摩托车，去蛋糕店找她，刘大伟却说：“她调班了，说要办点事，你不知道？” “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吗？” 刘大伟摇头，她虽然性子温顺，但不愿说的事没人能撬开她的嘴。 周小松来之前兴冲冲的，出店门时却有点蔫巴，心里全是疑惑：她还能去哪儿啊？ 叶蓉蓉的电话刚好在这时候打过来了，声音非常兴奋，说：“小松哥，我要火了，马上飞黄腾达了，你抓紧时间对我好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啥情况？” 周小松被她的一惊一乍弄得一头雾水。 “云辉公司和我签合同了，云辉你知道吧，大公司！别的不说，那个歌唱比赛我肯定能进前十，服装化妆师声乐老师助理经纪人全都给我安排上了......” 叶蓉蓉乐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她野草似地风雨飘摇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那个歌唱比赛曾承载了她无限的希望，最后却伤透了她的心，她不止一次后悔：清高什么呀？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秃头就秃头，肚子大就肚子大，灯一闭，男女不就那么一回事嘛！ 她已经躺平认输了，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啊！ 她叶蓉蓉终于也吃到了资本的红利！ 周小松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北北呢？顾念北是不是也签了？” “签了，他妈带他一起过来的，真没想到临了临了我还沾了这小屁孩的光，没白日行一善...” “你们还在公司吗？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不用不用！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我们现在路边打车，准备回去了。” “回哪儿去？” “回我家！顾念北这小孩儿还挺义气，周末我赶几个场子，之前说好他打下手的，这会儿给他妈说了，周一再回去。小松哥，这是我最后跑的几个场子了，” 叶蓉蓉不知咋地有点伤感：“公司说我不能再参加这样的活动了，万一以后火了被人翻出来跌份儿，…行了，不说了不说了，车来了！” 叶蓉蓉挂了电话，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朝顾念北母子走去。 没想到顾念北妈妈是个讲究人，并不着急送孩子回去，非要请她吃饭，说这几天多亏了她，弄得她挺心虚的，她还真没怎么照顾他，细究起来还有压榨童工的嫌疑。 简婕是真心实意的。 素昧平生，虽说有周小松的面子在，收留一个叛逆的孩子住这么久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所以连叶蓉蓉的那点子风尘气她都看顺眼了，仗义多出屠狗辈，不能以貌取人。 第85章 签约后顾念北对简婕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不少。 简婕也学聪明了，数日冷战后母子俩第一次见面，她却平静如水，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看都不多看他一眼，一切都随他，甚至吴经理给他们解释合同的时候她也坐得远远的。 顾念北又惊讶又受用，他攒着劲儿想冲破她的控制，真的放权全让他做主时反倒问到了她脸上，说：“妈妈，你觉得行吗？” 简婕有点受宠若惊，却极力绷着，淡淡地说：“你觉得行就行！” 有什么不行的？每一条每一款她都和尚总推敲过了。 顾念北却觉得自己得到了极大的尊重，权衡一番，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简婕也得签，他还未成年，需要监护人同意。她拿起笔，一页一页认真签过去，顾念北站在边上屏气敛息地看着，那一刻，他们母子又成一体了。 合同一签顾念北无所事事的日子就得结束了，首先要恢复的是冰球训练，公司计划发一条“国民弟弟在此”的视频，主要展示的就是他手握着冰球棍在冰场驰骋的英姿；学也要上，他还有个标签是宏德学霸，另外公司还安排了钢琴课舞蹈课声乐课礼仪课，满满当当。 因为是自己选的，顾念北一扫这段时间的颓废和低靡，雀跃期待，好不兴奋。 简婕一一看在眼里，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也欢喜，怪不得说天无绝人之路，她教育不了的自然有人接手。 快到尾声的时候尚云辉进来了，他今天穿了套笔挺的深灰西装，黑衬衫，利索的寸头，很精神的样子。 吴经理一看到他就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了，弄得大家都跟着紧张起来。 尚云辉却很和蔼，询问了下进展，对两位新签的艺人表示了欢迎和祝贺，最后视线才落到了简婕身上。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虽然依旧温婉低调，却容光焕发，双眼熠熠生辉，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另一层原因他却不知道，女人身心得到滋润远胜所有的顶级化妆品。 他和她闲聊了几句，无非都是官方的客套话，但谁都看出来他对顾念北的重视，连带爱屋及乌，对他家人也格外优待。 他们走出公司时都有些晕陶陶的，不管是什么机缘，他们的人生都因此出现了转弯，枯树逢春，又有了希望。 简婕在这种情况下郑重其事地邀请叶蓉蓉就餐，虽然落魄了，但往日作派还在，选了本市最好的旋转自助餐厅。 这家餐厅位于本市最高大厦的顶楼，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一览无余的江景，非常气派。 叶蓉蓉也不和她客气，顾念北年纪虽小，签的身价却比自己高好几倍，不吃白不吃。 其实钱并没有到位，到位了简婕也不敢乱动，那是孩子的卖身钱，花起来有犯罪感， 三人心情轻松，边吃边聊，却苦了苦苦等待的周小松。 他靠着那辆威风凛凛的哈雷，捧着一束庞大的鲜花，顶着此起彼伏的异样目光在小区门口等了很久。 他却觉得值，他觉得这是应该给简婕的浪漫和尊重，得让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潦草不负责任的男人。 终于，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简婕付钱后先从副驾驶下车，她是体面人，断没有只请吃饭不请坐车的道理。 周小松的眼睛立刻活过来了，紧紧地黏在她身上，热度十足，仿佛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个。 简婕惊恐不已，哪里敢接花？立刻弹出一个安全距离，拼命朝他使眼色抹脖子，示意他赶紧把花藏起来。 已经来不及了，叶蓉蓉和顾念北也从后座下来了。 看到周小松捧着那么大一束花在路边站着，叶蓉蓉欢喜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立刻冲过去接住，甜蜜蜜地说：“谢谢小松哥！” 又扭捏：“其实也不用这么破费，刚签约而已，离飞黄腾达还远着呢！” 周小松像被点了穴一样，突然笨嘴拙舌起来，只好用眼睛四处找简婕，简婕却避开他，低头帮顾念北翻衣领。 顾念北拍手笑了起来，说叶阿姨今天真幸福，事业爱情双丰收！ “臭小子，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啊？！” 周小松没好气地抢白他。 “我当然知道，叶阿姨一直喜欢你，你今天又给她送花，这叫两情相悦...” 顾念北人小鬼大，振振有词。 “你怎么知道我送她的？我就不能送别人啊？” 周小松气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这里就我们仨，你还能送给谁呀?” 顾念北一副“别欺负我人小不懂事”的表情。 “也可以送给你呀，祝贺你和叶小姐签约成功。” 简婕赶紧解围，只觉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后背密密麻麻都是汗。 周小松把她的紧张尽收眼底，悻悻地把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不想顾念北一语惊人：“妈妈，你是不知道，周叔叔一直喜欢叶阿姨，只是不好意思表白。叶阿姨什么都给我说了！” “顾念北！” 叶蓉蓉和周小松一起高声呵斥他，前者满脸通红，后者气急败坏，恨不得用眼睛杀死他。 “别胡说八道！” 叶蓉蓉干巴巴地说，然后紧张地看一脸黑线的周小松，早知道不吹牛了。 “妈妈，我没胡说，上次地痞流氓找叶阿姨的麻烦，周叔叔不仅帮她还了债，还因为这个挨了一刀，叶阿姨说这叫英雄救美。” 第86章 顾念北认真地向简婕解释。 简婕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怎么不知道？她比谁都知道，他挨刀的时候她就在跟前，还慷慨解囊借了他几万，没想到人家拿着英雄救美去了。 当下一扯嘴角，慢悠悠地说：“这不奇怪，你周叔叔打小就是个多情种！” 第53章.爱转角遇见了谁 简婕目送叶蓉蓉和顾念北进了小区，背影一消失她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扭身就走，看也不看周小松一眼。 周小松赶紧踩下油门，轰地一声追了上去，说：“刚才不是说好我载你回去吗？” “我不坐你的车，头晕，你自己走吧！” 简婕挺直了背，踩着高跟鞋走得大义凛然。 周小松亦步亦趋跟着，好脾气地哄她：“生气了？” 又说：“刚才乱七八糟的，…都是误会！” “误会不误会的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和我没关系！” 简婕面无表情。 周小松嗤地笑了，说：“不是吃醋了吧？” “切！”简婕终于有反应了，说：“八竿子都打不着，哪就轮得到我吃醋了？” 周小松听不得这种撇清的话，一扭车把，摩托车嗡地一声横在了简婕面前。 他用脚撑着地，一脸坏笑，说：“什么叫八竿子打不着？咱俩可刚睡过。” “睡过就睡过呗！” 简婕镇定自若：“成年男女，喝了点酒，正常！” 说得跟喝水吃饭一样。 周小松的脸立刻变了色，语调也不对了：“我倒是小瞧你了，原来你这么开放这么随便！” 难道他只是碰巧，换个男人也是一样。？ “随便”二字像针一样扎在了简婕心上，她忍不住想：自己可不就是随便了，要不他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表情和自己说话。 “这有什么？又不犯法，你说过的，女人也会有生理需求。” 她不爽，也拿刀往他心窝里都扎。 “那我算什么？” 周小松的心一直往下沉，沉。 “你想算什么？难不成你还打算娶我？” 简婕忍不住语带讽刺。 周小松怔了一下，他还真没那么快想到结婚上去。 虽然只愣怔了几秒，简婕却立刻受伤了。 虽然她并没有再嫁人的想法，但女人总是矫情的，就算不行，也得自己说了算。 “行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要是适合咱俩早在一起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简婕飞快地为昨晚的事下了定论，至少这件事是由她盖棺论定的。 一辆出租车刚好停在了跟前，她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并不给周小松说话的机会。 车开了，简婕从后视镜里看周小松，他和他的摩托车一直待在原地，动也不动，越来越小了。 终于，他发动摩托，风驰电掣地驶向了相反的方向。 大概那股冲动已经下头了，他心里也清楚：他们的关系也只能停留在这儿了。 简婕收回视线，默默垂眸，心想这样也好，对谁都好。 他们两个，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想再嫁，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她是后悔的，后悔昨晚的片刻软弱和冲动。 早上她帮他叠衣服，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一小盒云片糕，已经压扁了，他特意从南方带回来的，千里迢迢、揣在口袋里、迫不及待献宝似地送到她跟前。 如果她管住了自己，让时光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就像云片糕，吃不到的时候总惦记，真吃到嘴里了其实跟纸片差不多少。 但是不怕，至少顾念北回来了，她的生活也会正常起来的，她给自己打气。 顾念北回来后发现妈妈变化很大，沉静了很多，从不问他公司和学校的事，他愿意说她就嗯啊应两句，不愿说她就旁若无人地做自己的事。 这让他在自由和畅快的同时又有一丝惶恐，不会是在生自己的气吧？ 他留意观察了几天，好像也没有，她只是变得很忙。 简婕开始日更视频了。 受蛋糕达人的启发，她开始试着做精美的人物翻糖蛋糕，三天时间做个林黛玉出来，鬓发轻挽，烟眉轻蹙，握着一卷书，似愁非愁的神态惟妙惟肖。 那个视频一下子就爆了，连尚云辉都给她点了赞，留言：是不是准备做金陵十二钗？ 简婕本来没这想法，当下一寻思，为什么不呢？ 她现在颇有些化悲愤为力量的意思，为了把握好人物的五官和神态还报了个泥塑网课，平日里不是上班就是上课，要不就是拍视频和粉丝互动，孜孜不倦地摆弄翻糖人物的头发衣饰飘带… 忙点好，不会因为周小松的骤然消失胡思乱想，也不会因为要克制自己、时刻在儿子面前谨言慎行而压抑，她以前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得拿出应付老板的功夫来和亲骨肉相处，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顾念北这次回来后变化很大，虽然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却像换了个人一样，个头明显长高了，唇上有了一层淡淡的胡须，五官愈发立体鲜明，有点英俊的模样出来了。 每天在学校公司冰球场穿梭忙碌，他一点不觉得疲惫，反倒如鱼得水，友好的学校环境和新鲜的生活让他无比充实，像海绵一样，迫不及待地吸纳着所有的能量。 第87章 云辉公司已经把头款打过来了，他们小小地发了一笔财。 简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架钢琴，没地方放不要紧，拆掉电视就可以了，反正他俩谁也没时间看。 顾念北很欢喜，藏不住的欢喜，立刻坐在钢琴前弹了首他以前常练的曲子，以前因为练这个没少哭鼻子，现在却觉得那么奢侈。 弹到最后他和简婕都有点眼眶湿湿的，前尘往事如云烟，似乎还在眼前，却早就物是人非了。 简婕想帮他把剩下的钱存起来，他却坚持要她全部花掉：“这只是开始，后面还会赚更多的。” 一掷千金的口气像极了他父亲。 简婕说：“先放着，有需要我会用的。” “去买衣服！搬家后你一件新衣服都没添。” 简婕没想到他细心至此，受宠若惊，说：“我的衣服你见过，穿都穿不完。” “那不一样，你以前一换季都会买新款！” “那是以前，我现在觉得没意思了。” 简婕说的是实话，昂贵华美的衣裳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给她带来快乐和自信了。就算穿条价值一百万的裙子，她也还是简婕，变不成别人。 拉扯到后面顾念北差点发脾气，简婕不敢惹他，抽空去商场买了双非常舒服的休闲鞋，她现在经常跑来跑去，以前的高跟鞋很少穿了。 偏那么巧，坐着手扶电梯下楼时她一眼就看到了周小松和叶蓉蓉。 俩人正坐在珠宝专柜前挑东西。 没办法，俩人太打眼了，尤其是叶蓉蓉，进入歌唱比赛前十后大放异彩，已经算这座城市的小半个名人了。 这不，人在室内还戴了副太阳镜，波浪似的长卷发全放在一侧，慵懒地伸着雪白的手，任柜姐热情地给她试戴各种手链。 而周小松，看到周小松的时候，简婕的心不由地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 他懒懒地坐在叶蓉蓉旁边，一只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她花枝乱颤。 再登对不过的一对妙人。 简婕收回视线，干嘛呢？又不是不知道他闲不住。 她转了个方向，准备从侧门出去，谁知和来人撞到了一块，往前踉跄了两步。 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帮她稳住了身形，说：“没事吧？” “尚总？” 简婕很惊讶，这世界可真小。 “是你！没事吧？” 尚云辉松开了手。 “没事没事，尚总带孩子逛街啊？” 尚云辉身边还有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正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嗯，带她买点换季衣服，挑剔得很，转了半天一样没相中。” 尚云辉非常家常，一点架子都没有，对女孩说：“这是顾念北哥哥的妈妈！” 女孩的眼睛立刻亮了，说：“阿姨你好！我和念北哥哥在一个学校，他的钢琴弹得真好！” 一副小迷妹的样子。 “人家学习更好！” 尚云辉揶揄她，又对着简婕笑：“这是我女儿尚芷晴，也在宏德上学，比顾念北低一个年级，差远喽，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无比宠溺的口气。 尚芷晴却不高兴了：“你还说，我都五年级了，还天天给我买小白袜蓬蓬裙。” “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都这么穿，不信你问问简阿姨！” 简婕却不敢苟同，小姑娘明显已经开始抽条了，亭亭玉立的，做父亲的却依旧觉得她还是个洋娃娃。 “三楼有几个适合少女穿的品牌，尚总可以带芷晴去看看。” 她委婉地建议。 “他才搞不清这些呢！阿姨你带我去吧！” 尚芷晴一点都不见外，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 简婕犹豫了一下，尚云辉马上低声呵斥她：“胡闹，人家简阿姨忙着呢！” 尚芷晴鲜少见爸爸这么严厉，嘴巴一瘪，马上要掉泪的样子。 简婕赶紧说：“有时间，有时间，咱们上楼吧！” 尚芷晴破涕为笑，蹦蹦跳跳地领头往电梯间走去。 尚云辉对简婕说：“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语气中充满了抱歉和无奈。 “都这样，我家顾念北在外面小大人似的，在家里也可能折腾我了。” 简婕心有戚戚焉。 尚云辉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可怜，从小没妈。她妈生她时难产走了，...我不免溺爱些，等她毛病出来的时候想扳又扳不回来了。” 简婕心一跳，没敢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看上去那么威风，妥妥的人生赢家，竟也有这么惨痛的经历。 俩人默默往前走了两步，她突然觉得很不自在，如芒刺背，猛一回头，眼睛对上了不远处的周小松。 他也看到她了，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像没看到一样。 第54章.我改主意了 简婕是在衣服堆儿里打过滚的人，轻而易举就给尚芷晴搭配了好几套衣服：甜美、俏皮又不失时髦。 尚芷晴非常满意，兴奋得小脸熠熠生辉。 尚云辉二话不说，立刻刷卡付钱。 这个牌子的衣服不便宜，一件t恤就五六百，简婕在旁边看着，微微有些肉疼，完全忘了自己以前挥金如土的时候了。 营业员是最高兴的，一边看着尚云辉签字，一边恭维他们：“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孩子真有福气！” 第88章 简婕脸一热，知道她误会了，正想张口解释，尚云辉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简婕明白他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误会就误会吧，好在尚芷晴在试衣间换衣服，尴尬也不过是一瞬的事。 买完衣服尚芷晴又缠着简婕买口红粉底液腮红睫毛膏，尚云辉坚决不同意，黑着脸说：“你这才多大啊？” “我马上就十二了，国外的女孩子十二都可以打耳洞穿露脐装交男朋友了，你公司里的那些小姐姐不都这样吗？” 尚芷晴不服气地顶嘴，看得出来父女俩有争执不是一天两天了。 简婕冷眼打量了一番，尚芷晴像她爸，五官比较平淡，皮肤却是极好的，细腻洁白，连个小雀斑都没有。 她哄她：“你皮肤和气色这么好，完全用不着那些玩意儿！化妆品都是阿姨这个年纪的人遮丑用的，你们这种美少女用一点点唇彩就行了，咱去买那种果冻色的唇彩怎么样？” 尚芷晴斜眼看她爸，他虽然还板着脸，却好像没有反对之意，立刻开心地应下了。 简婕又陪她去买了唇彩、护肤品和面膜，尚云辉像所有慈爱的老父亲一样，无怨无悔、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堆。 简婕眼光极好，尚芷晴涂了点唇彩后整张脸都不一样了，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不知道多开心。 年轻真好，一点点事都可以这么快活。 简婕跟着一起看镜子里的她，突然生出了慈母心，摸摸她的头发，说：“有时间的话可以剪个留海，这种样式的，肯定好看。” 拿起她马尾发梢当留海比划了一下。 尚芷晴额头有点过于宽阔，下巴却尖尖的，有了留海后立刻变成了心形小脸，连眼睛都看着大了些。 “我要剪，现在就剪！” 尚芷晴迫不及待地嚷嚷。 “急什么？一口还能吃个胖子？！咱先送简阿姨回去！” 尚云辉不好意思再折腾简婕了。 简婕看看表，快中午了，下午还要去面包房换班，确实没时间。 她婉言谢绝了尚云辉送她回家的提议，他是孩子的老板，碰到了能帮忙就帮一帮，走太近并没有什么好处。 尚云辉并不勉强，和尚芷晴一起挥手对她说谢谢，再见。 但能做一番事业来的人，都深谙投桃报李之道，简婕很快接到了尚云辉朋友的订单，大订单，两个三层翻糖蛋糕，冰雪女王主题，一个安娜，一个爱莎。 尚云辉的朋友出手非常痛快，当时就把全款转了过来。 简婕遇多了付定金犹犹豫豫扣扣嗖嗖的人，精神一振，立刻倾尽全力去筹备。 时间有点紧，得先把蛋糕胚胎烤出来。家里的烤箱不够大，她找刘大伟商量，想付点钱用店里的烤炉。 刘大伟出乎意料地痛快，说这么点事儿还用得着和自己说？尽管用去，和自己家的店一样。 处了这么久，他们磕磕绊绊磨合得差不多了，多少都生出些真心来。 之前罗小玉生孩子，胎位不正，刘大伟在医院照顾了整整三天，店都是简婕一人在撑。她还抽空去医院看了一趟罗小玉，送了水果和鲜花。 罗小玉那会儿已经生了了是心心念念的小子，乐得嘴都合不拢。她也皮实，因为是顺产，生完第二天就满病房溜达了，当天下午就出院了。听说她婆婆亲自从乡下赶过来伺候，照顾得非常精心，还让刘大伟给简婕捎了红鸡蛋，所以刘大伟这几日一直都喜气盈腮的。 简婕得了刘大伟的话，赶着在店里烤出了套娃似的几个大小不一的蛋糕，拉回家慢慢装饰。 这一笔订单不少赚，顶她一个月工资了。 自然也辛苦，这两天简婕着魔了一样，夜以继日地忙活。 顾念北半夜起来上厕所还能看到她带着袖套，拿着雕刻工具和粉扑围着半成型的公主转，他有心想叫她不用这么辛苦，可看她的样子，分明是乐在其中，也就随她去了。 这天周小松难得回来一趟，忽然发现简婕家的门半开着，从里面传来阵阵悠扬婉转的音乐，还有简婕愉快的哼唱声。 这么高兴？ 周小松有点不爽也有点酸，手不听使唤地推开了门，一眼看到了餐桌边上的简婕。 她正往蛋糕上撒金珠，蛋糕上的两个公主戴着王冠穿着曳地礼服裙，栩栩如生，已经完工了。 这是接了大单了，怪不得这么高兴。 简婕一抬头也看到了周小松，不知道他最近去哪儿鬼混了，皮肤晒得黝黑，但依旧透着周正和英俊，鼻梁笔直，目光明亮，正咧着一嘴大白牙恬不知耻地对她笑。 简婕有点糊涂了，这又是哪一出？ 周小松已经大摇大摆进来了，在小小的客厅里转了一圈，说：“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简婕也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居家过日子，哪有你逍遥？” “还行，往青岛跑了一趟，有个朋友参加帆船比赛，去捧捧场！” 周小松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居然和她论起家常来了。 简婕撇嘴，心想那天在商场看到的难道是鬼？ 周小松的眼睛尖得很，立刻就看到了，说：“你不信？” “跟我没关系！” 简婕本想表现出成年人的体面、大气和波澜不惊，谁知一出口就酸溜溜的。 第89章 周小松立刻眯着眼睛笑了。 简婕觉得自己莫名输了一局，不肯再理他，继续给蛋糕做最后的装饰。 房间里流淌出一首凄凄切切的老情歌：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然后是：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敢情是梁静茹的专场。 周小松听得莫名心浮气躁，一抬手把它关了。 音乐嘎然而止，简婕不高兴了，赶他：“你该忙忙去，在这儿捣什么乱？！” “我和你说件事...” 周小松喉咙发紧。 “啥事？！” 简婕被他的语气和表情弄得有点紧张。 “那天咱聊的事，”周小松含含糊糊地带过：“我这几天想了想，改主意了。” 简婕看着他，眼睛里划过一丝慌乱，他改什么主意了？自己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周小松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那天你说，只愿意做炮友，这事我想了想，可以接受！” 什么？简婕一怔，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从紧张忐忑到荒谬愤怒，最后被她用强大的意志力压回了平静如水。 她用一种淡得不能再淡、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忙。” 周小松不知道真傻还是装傻。 “可是我忙！放心，有需求我会打给你的。” 简婕压着一口恶气，彬彬有礼地说着天下最荒谬的话。 周小松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慢慢放下二郎腿，说：“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别不许再找别人，外面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开公司的、在娱乐圈混的，个个都一身脏病。” 就差没报尚云辉的身份证号码了。 简婕气得眼角乱跳，抄起一根擀皮的面杖，在桌子的案板上咣咣敲了几下，说：“周小松，你是不是闲得蛋疼啊？！我爱咋地咋地，爱跟谁跟谁，用得着你操心？还炮友？呸！滚你家拿镜子照照，我找也找个小鲜肉，要你这个老东西？！” 周小松吓了一跳，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人都结巴起来了，说：“你你你，你怎么说话这么粗俗？” “粗俗算什么？我还打人呢！” 简婕拿着面杖就要扑过来，气势汹汹，周小松见势不妙，噌地蹿出去了，人在楼道还扯着脖子在那儿喊：“你这是要疯啊？还小鲜肉？小鲜肉有什么了不起？！我差哪儿了，差哪儿了？！” 话音未落，门嘭地一声被简婕摔上了，差点撞到他的鼻尖。 第55章.天涯沦落人 取货那天尚云辉的朋友来不了，给了个地址让简婕送过去，还非常有诚意地发了个红包，金额很足，足够她坐出租车来回个五六次。 简婕欣然前往。 那是市中心最有名的富人区，名头响到连出租车司机都肃然起敬，和简婕说话都格外客气。 简婕以前不会留意这些，现在却非常敏感，心中好不感慨。 正值五月底六月初，小区里草木葱茏，沿路一溜儿白玉兰树，洁白的花朵足有小孩拳头大，美得像绢花似的，有种失真感。 尚云辉朋友家坐落在楼王那栋，300平的大平层，两梯一户，一栋楼只住了28户，他家在26楼。 简婕按门铃，一个保姆模样的阿姨来开门，得知她的来意后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尚云辉出来了。 简婕很惊讶，转而想，也对，朋友家孩子过生日他在场也正常。 尚云辉穿着便装，布料软熟养眼，一看就知道是名牌精品。他看到简婕很热情，一手一个，把蛋糕接过来，然后请她一起进去。 简婕赶紧推辞：“我就不进去了，帮我给你朋友的女儿带个好儿，祝她生日快乐。” “你还是亲自给她说比较好。” 尚云辉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不合适吧，我们都没见过面...” “见过的，她今天穿的裙子还是你帮忙挑的。” 尚云辉看着她， 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简婕愣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哪来的朋友？定蛋糕的就是他本人，过生日的是他女儿尚芷晴！ 她更不肯进去了，不安地说：“你看看这事闹的，我都没给孩子买礼物，早知道就不收你蛋糕钱了。” “就是怕你不收才撒了点儿慌，你不会生气了吧？” 刚才的阿姨过来接应，尚云辉一边把蛋糕递给她一边诚恳地向简婕道歉。 “不会不会！” 简婕连连摆手，却还是没有进去的意思。 尚云辉只好使出杀手锏，说：“来吧，北北也来了。” “我还以为他要工作？” 简婕很意外，之前顾念北给她打电话，说今天安排了工作，下课后公司的人会来接，拍完视频再送他回去。 “是要工作，拍他在生日会上弹琴的场景，然后再以同学的身份参加芷晴的生日会，芷晴请了很多同学。对了，你还没见过北北工作吧？” 尚云辉体察入微，一句话就抓住了简婕。她还真挺好奇顾念北工作起来的样子，公司帮他开了视频号后，固定一周更新三次，每次时间都很短，把他不同侧面的闪光点慢慢往外放，却又保持神秘性，加上全力营销，很快吸引了大批粉丝，有妈妈粉姐姐粉还有女友粉，让她哭笑不得。 第90章 她不是很愿意看那些，视频里的顾念北和她身边的孩子并不是同一个人，但顾念北似乎乐在其中，那些追捧虽然虚假，但很快让他摆脱阴霾，自信开朗起来了，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她这边心思一动摇，尚云辉立刻察觉到了，把她请了进来。 简婕跟着他转过玄关，发现客厅好不喧哗热闹，明显有专人来布置过，气球彩纸照片墙，隆重又梦幻，餐厅这边设有自助餐，吃喝一应俱全，还有戴领结的侍应生在旁边垂手站着。 客厅里，管家阿姨正在拆蛋糕，一群孩子们屏气敛息地围着看，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尚云辉和简婕不约而同地捂住耳朵，相视苦笑，等声浪稍微小一点后，尚云辉说：“真是老了，扛不住！要不是怕他们把屋顶掀翻了，我早就躲出去了。” 简婕看自己的蛋糕这么受欢迎，很高兴，抿嘴笑：“人家还巴不得你不在呢！” “你怎么知道？不怕你笑话，我保证了半天，说绝不出来捣乱芷晴才没把我赶到大街上去！” 尚云辉爽朗地笑了起来。 简婕也跟着笑，眼睛却在人群里找顾念北，刚好轮到他上场自弹自唱。可能要拍视频，他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衬衫黑西装，那种痞帅的款式，清冷着一张脸，跟个英国小绅士一样。 简婕的笑意在脸上绽开来，直抵眼底，颇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尚云辉看在眼里，准备去叫顾念北，却被她拦住了，俩人躲在人群后面看他表演。 顾念北手一抬，流水般的钢琴声朗朗淌出，全场瞬间安静了，他面前有个麦克风，第一次开口唱了首歌，那歌有些年头了，和生日有关，却是深情忧郁的，与他的年龄外表反差极大。 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不远处拍摄，拍他拍场地也拍在场的小朋友，视频剪出来一分钟不到，但每一秒都是精着华。 所以还得有专业团队，这种情况下，不红都难。 简婕不由地感叹，尚云辉走开了一下，又悄悄溜了回来，递给她一杯香槟，小声说：“能喝一点吗？” 当然！简婕接过来，向他微笑点颌，表示感谢。 这十几年她与社会脱节，但上流太太这门功课还是学得滚瓜烂熟，应酬得熟练且得体。 俩人都没再说话，静静地看顾念北弹唱，音乐一停尚芷晴就和几个小姑娘冲了上去，献气球的献气球，送花的送花，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爱慕之意。 简婕意外地看到了楚子璇，眼睛大大的，帮顾念北仗义执言过的那个同班同学。 尚云辉简直没眼看，扶额道：“怎么回事？现在的小女孩都这么不矜持吗？” 简婕忍俊不禁，说：“人家单纯着呢，你别想多了！” “不多想不行啊，你家的是儿子，不了解我们这种老父亲的复杂心情。” 尚云辉叹气。 锵锵锵..噔噔，简婕正想说什么，一阵密集的鼓点突然响起，有个帅气的，带着鸭舌帽的小女孩在表演架子鼓，震得人心脏发疼。 “得了得了，咱们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先避一避吧！” 尚云辉领着简婕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像是他的书房，又像是个小型的会客厅，触目都是名贵的红木家具，地毯厚实绵软，踩上去无声无息。 俩人刚一坐下，管家阿姨就送过来一个托盘，上面盛着各式精巧的点心，还有一壶火候刚刚好的茶。 “是大红袍！” 她低声介绍，恭敬有礼，训练有素。 尚云辉点头，彬彬有礼地请简婕随意用点。 简婕捏着手中的酒杯，笑道：“不急，大名鼎鼎的瑟洛斯酒庄香槟我才喝了一口。” “行家啊！” 尚云辉眼睛一亮。 “凑巧，以前我只喝这一款，它专门用橡木桶发酵，水果风味浓郁，很受女士欢迎。” 简婕说，因为触动心事，微微有些伤感。 顾明台非常自律，平日除了应酬滴酒不沾，家里酒柜一溜儿都是这款香槟，因为她喜欢，而他又愿意惯着她。 算起来他走了不过一年出头，却像是上辈子的事，又像是场梦。 尚云辉看看她，眼神有点不一样，女人还是微醺的时候最可爱，放松，真实又迷人。 “一直没好意思问，这段时间顾念北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简婕突然醒转，把话题扯了回来。 “完全不！我从没碰过这么有主见又有自制力的孩子，听小吴说练舞的间隙他还在背英语单词。” 尚云辉赞道。 “最近学习确实赶上来一些了。” 简婕谦虚而又骄傲地说，这是最近最让她开心的事了。 “我家芷晴要有北北一半懂事一半省心就好了。” 尚云辉半真半假地叹气。 “太早懂事算什么好事？!”简婕苦笑，“说到底还是我们做父母的能力有限，如果可以，真想他一辈子都能活得像个孩子。” “那是你妇人之仁，顾念北是个男孩子，以后要顶天立，要做事业，怎么能一辈子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那不成废物了？！” 尚云辉一抬眼，目光锐利。 “他只有十三岁...” 简婕没想到他会这么不客气，忍不住反驳道。 “十三岁怎么了？我十三岁已经跟着大人去深山老林打野猪了！他现在衣食无忧，上着名校，有你这样体贴入微的妈妈，签了云辉，一出道就自带流量，已经比百分之九十的孩子都幸运了！” 第91章 “尚总可不像在深山老林长大的人！” 简婕语忍不住怼他，酒这玩意儿非常神奇，几口下肚就能瓦解掉平日的克制和客气。 不是她怀疑他，他虽然相貌平常，但举手投足从容有底气，一看就是在大家族浸淫长大的。 “我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尚云辉靠在沙发背上慢慢摇着酒杯，脸上流露出缅怀之色。 “苦的时候是真苦，”他还是说下去了，偏又说得不流畅，断断续续，生锈了一样，可能很久没和人说过这 些了：“...美云和我是少年夫妻，跟着我没享什么福，日子刚好过点她就走了，临走不放心孩子，眼睛始终闭不上，我在她耳边说了好几遍，一再保证不让芷晴受半点委屈，她才肯闭眼...” 他不说了，猛地一仰脖子，把杯子里的酒都干了。 “她能听到的，人走后听力是最后消失的。北北他爸，那会儿出车祸，满脸是血，医生都宣布死亡了，可我一直在他耳边叫他，他身体还有反应。不过那时候我太不懂事了，只会一味地哭，想必他到那边也不放心，肯定会怨我，怨我没点主心骨，只会哭。这不，一年多了一次都没托梦给过我。” 简婕听得恻然，忍不住心有戚戚焉。 “错，他是舍不得打扰你，想让你尽快开始新生活，...你还这么年轻，可见他活着时对你也是真心爱护的！” 尚云辉斩钉截铁的话让简婕莫名得到了安慰，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多话，顾明台是她的禁忌，早就被她尘封了，不仅从没和任何人讲起过，夜深人静时连自己也不肯回忆，那些痛苦太撕心裂肺了，一不小心就会印在脸上。 她哪里有崩溃和痛苦的权利？她还有儿子要照顾，还得咬着牙往前走。 尚云辉起身，拿起书柜上的一个相架给她看，照片上的白美云只有二十多岁，鹅蛋脸，温柔沉静，难怪他念念不忘。 “她真好看！”简婕由衷赞道。 “那是，当年我追她时可费劲儿了。” 尚云辉面露微笑，用指腹轻轻抹过她的脸。 “我现在根本不敢看北北他爸的照片，全收起来了，我经常劝自己，就当他出差了，长差。” 简婕幽幽地说。 “刚开始都这样，只想逃避。时间久了就不一样了。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还会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和她说话，但一出这个门，她就成上一世的人了。他们和咱的缘分就这么浅，咱得接受。” 尚云辉的声音缓慢又悲伤，像是劝她又像是劝自己。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空气无比安静，客厅那边的欢声笑语就明显起来，隐隐不断，海浪似的，一波一波传来，是不知愁滋味的少男少女。 那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无忧无虑，他们却并不珍惜，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想长大。 第56章.香槟 夜凉如水，简婕和顾念北站在路边等司机把车从车库开出来。 顾念北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白t恤灰休闲裤，胳膊上搭着一件薄外套。 简婕数次想提醒他，夜深天冷外套得穿上，忍了几忍，还是憋回去了。 顾念北万没想到妈妈会突然出现，而且悄悄看了自己的表演，不免有些扭捏。 简婕却想到了别处去，闲扯几句后小心翼翼地问：“北北，妈妈只是个做蛋糕的，出现在这种场合会不会让你不自在？” 他同学的父母非富即贵，都是在本市呼风唤雨、跺一下脚地皮颤三颤的人物，她突然理解了他之前为什么会抑郁，别的孩子讨论大几千的球鞋、周末去香港迪斯尼还是瑞士滑雪时他还在为坐公交还是打出租而为难，怎么能不自卑不孤僻？ 顾念北出乎意料地坦诚，说：“以前可能会有点儿，现在不了，他们父母再有钱也只是父母的，而我已经能凭自己赚钱了。” “是的，北北，你真的很棒！...对不起！” 简婕鼓励他，心里却很自责 “妈妈，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已经很努力了。之前是我自己想岔了，爸爸没了后他们把我当过街老鼠待，我就真得觉得自己是过街老鼠，...直到签了云辉，我才知道不是那样的。你和周叔叔老说不是我的问题，是他们的错，我却没法说服自己，直到我凭自己的力量得到这么多人喜欢才自信起来，然后发现，越自信刻苦，喜欢欣赏我的人就越多，这和我父母是干什么的、有多少钱没关系。妈妈，你不要担心我，我已经好了！” 顾念北正色道。 他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简婕听得热泪盈眶，拼命地点头。 顾念北又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绝不会耽误学习的！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都给你花，我要像爸爸那样，让你重新过上好日子。” “不，北北，妈妈并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真的，物质和钱对妈妈没那么重要。 像你一样，妈妈有自己喜欢并擅长的工作，能赚钱，快乐又自信，每天都充满希望，已经是很好很好的日子了。 妈妈知道你很能干，但我对你没有任何期待，我只希望你健康快乐。北北，云辉这份工作真的让你快乐吗？” 简婕殷切地看着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顾念北毫不犹豫地点头，非常肯定地说：“是！” 第92章 “那就好，开心就好，你什么时候觉得累了，不开心了，咱就什么时候解约，妈妈永远支持你！” 简婕说到后面真情流露，话不由地有些肉麻，顾念北听得脸皮发紧，很不好意思，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恰好车到了，是一辆银色的奔驰，司机跑下来，殷勤地给他们母子俩开车门。 他的车开得很好，又稳又快，很快就到了他们小区门口。 从最奢华的富人区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这么个类似贫民窟的地方，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待他们非常恭敬客气。 他从后备箱里拎了个礼盒下来，递给简婕，说是尚总的一点心意，让他务必转交给她。 简婕疑疑惑惑地接了过来，向他道谢，然后和顾念北回家了。 顾念北累坏了，一到家就冲到卫生间洗澡去了。 简婕打开盒子，眼眶一下子热胀起来，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十二支香槟，是她赞过的，瑟洛斯酒庄的白中白香槟。 尚总果然是有心人。 这些日子她早习惯了自己赚钱买花戴、有付出才会有收获，突然有人不由分说地这般体贴，感觉非常奇妙，既让她不安又觉得受用。 她打开冰箱，把香槟一支一支往里面装。 笃笃笃，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已经深夜快十一点了，她警惕地问：“谁？” “我！” 周小松的声音。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说：“睡了！有事明天赶早！” 周小松却一直敲。 简婕心烦，正想说两句难听话，顾念北闻声急急从卫生间冲出来了，问：“谁呀？” “不知道。” 简婕面不改色地撒谎。 “北北，是我，周叔叔。” 周小松听到了他的声音。 顾念北赶紧去开门，周小松一看他的模样乐了，说：“怎么湿淋淋的？” “洗澡洗了一半，周叔叔，你和我妈先聊，我很快就好了。” 顾念北又冲了回去。 周小松看简婕，她不搭理他，垂着眼帘往冰箱里放香槟。 周小松也是其中的行家，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说：“哟，这可是好东西啊，不便宜，发财了？” “别人送的。” 简婕语气平平地说。 “谁啊？这么大手笔？” “一个炮友！” 简婕咬牙切齿。 那天他唐突又冒犯，说的那些话她越想越生气，一直懊悔当时还击得不够给力，现在终于有机会找补回来了。 “扯淡！”周小松生气了，在客厅里团团转了一圈，压低声音恨恨地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北北还在家呢，这是你能挂在嘴边的话？” “我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简婕看他吃瘪，心里不知道多痛快。 “说正经的，今天你俩干啥去了？现在才回来！” 害他等了又等。 “您是有什么事？” 简婕客气又疏离地反问。 周小松突然意识到她真生气了，而且是不好哄那种，心里有些懊悔，虽然依旧不知道她生气的点在哪儿。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然难琢磨。 他当然有事，但被简婕这么直剌剌地问到脸上，千言万语又堵在了嗓子眼里，一时说不出来了。 正僵着，顾念北出来了，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头发，刚洗过热水澡的他唇红齿白，看得周小松笑了，说：“哪来的美男子啊？！” 顾念北的脸微微一红，说：“周叔叔，你怎么不坐？” 周小松立刻像得了圣旨一样，拉开椅子紧挨着简婕坐下了。 简婕依旧自顾自往冰箱里放东西，他没话找话，说：“这香槟不错！” “我同学过生日，他爸给的回礼，妈妈，咱有这么多，送周叔叔两瓶吧！” 顾念北心无芥蒂地说。 简婕动作一僵，看向周小松，他眉毛微动，用眼神取笑她：这就是你说的炮友？ 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 简婕并不想便宜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这孩子，你周叔叔是开酒吧的，啥样的酒没有？快别班门弄斧了！” 还真是，顾念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周小松和他扯了几句闲话，问他学习累不累，新工作好不好玩，最近练了什么新曲子...，越聊越热乎。 简婕看不得周小松眉飞色舞的得瑟样，故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周小松立刻察觉到她的驱客之意，一拍脑门，对顾念北说：“差点忘了来干嘛的，你叶阿姨怕是要翻身了，居然闯进了歌唱比赛的总决赛，给了我三张票，邀请咱们周五晚上去观战，你们都有时间吧？” “有有有！”顾念北很是替叶蓉蓉高兴，兴奋地说：“我们一定去给她加油！” “你和周叔叔去吧，我不一定能走开。” 简婕淡淡地说，她可不愿再不明不白地和周小松搅和在一起，算怎么一回事？ 房间里的空气静默了一瞬。 周小松给顾念北递了个眼色，顾念北立刻拽着她的胳膊摇晃起来了，说：“去嘛！去嘛！就当去玩玩，比赛是晚上，你又不用工作！” 简婕顿时受宠若惊，这孩子，多久没和自己这么亲近过了？ 她神色一犹豫，周小松立刻顺杆子往上爬，一拍桌子，说：“就这么定了！周五晚上六点半我来接你们，咱们先一起吃个饭再过去。” 第93章 还要吃饭？真是得寸进尺，简婕瞪他，他却像没看到一样，哼着小曲摇摇摆摆地走了。 第57章.表白这回事 周小松这次手笔特别大，找了家非常有氛围的高级餐厅，地段幽静偏僻，一般人根本摸不到。 他今天有意献殷勤，点起菜来壕气冲天，饶是简婕母子颇见过些世面也有点傻眼。 顾念北忍不住问：“周叔叔，您发财了吗？” “放心吃你的吧，周叔叔有钱！” 周小松边说边把一盏红白相间的果冻递给简婕，说：“这是无花果和清酒做的，冰和酸恰到好处，你试试。” 当着顾念北简婕不好驳他面子，接过来淡淡放到了一边。 正餐陆续送上来了：五分熟的肉眼牛排，蟹肉糕，海鲜龙虾汤，干酪松露炸薯条，芝士南瓜蛋糕，就连沙拉都与众不同，浓郁辛辣，新鲜丰富：有滑溜溜的花瓣，有香甜的瓜果，还有种不知名的、口感爆炸的小绿叶子。 憋着劲想用钱砸她。 简婕当然没那么好打发，却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 偏他今天吃错药了一样，使出浑身解数，拼命逗她说话，她只得不咸不淡地哼哈两句，闹到最后连顾念北都觉得不对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起身，说要上厕所。 顾念北一走简婕就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压低声音说：“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赔礼道歉，给您道歉！别生气了，女人生气老得快！” 周小松嬉皮笑脸地说，眼睛却很紧张，直直盯着她。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女人都这样，口是心非！” 简婕眉毛一竖，这是显摆他见过的女人多？而自己不过是其中最平平无奇的一个？ 周小松哪有这胆儿？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句句踩坑，正在她的雷区蹦哒。 他殷勤地给她倒了杯石榴汁，说：“这个鲜榨的，特别养颜，抗衰老，很多女明星都喜欢。” “浪费这钱干嘛？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保养都没用！” 简婕语调古怪地说。 周小松一愣，这才发现她神色不对，刚想解释顾念北回来了。 简婕拿餐巾沾了沾嘴角，对顾念北说：“我吃好了，你要不要再吃点？” “我也好了，要不咱走吧，快到入场时间了。” 顾念北看看手表，迫不及待地说。 当下一行三人走出了餐厅，周小松的车就停在门口。 简婕一上车就闭上眼睛假昧，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顾念北和周小松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路，好不热闹，她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周小松一直追问她到底在生什么气，细究起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有些微妙的情绪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当初生气的由头到底是什么似乎没那么重要。她只是看不得他那副样子，他越懵懂越无辜越一头雾水，她就越来火。 参赛会场设在本市的大剧院里，布置得非常隆重，舞台下架着拍摄的机器，工作人员正紧张有序地穿梭忙碌着。 观众席坐得满满的，大都是青春洋溢的年轻脸庞，高高举着灯牌和标语，气氛紧张又欢快。 叶蓉蓉给他们的都是好位置，前三排正中间，他们穿过人群，依次落座。 简婕留了心，让顾念北先坐，然后坐在他左边，周小松只好坐顾念北右边。 他虽然和顾念北谈笑风生，其实失魂落魄，简婕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他百爪挠心，要不是顾及场合，他早摇着她的肩膀问为什么了。 全场突然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上光线雪亮，正中间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金童玉女似的，笑意盈盈，妙语连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歌手陆续出场，有五个人闯入总决赛，竞选冠亚季军，每个人的机率都很大大，最差也是前五。 不管结果怎样，都远远超出了叶蓉蓉的预期，所以她特别放松，状态极好。 签了公司就是不一样，她换了名字，现在叫明媚，叶蓉蓉这个名字太普通太小家子气了。 现在有专门的造型师服务她，接了头发，海藻似的卷发一直垂到腰间，着装也别出心裁，中式红肚兜加长裙，露出精致的锁骨，肩头洁白，散发着高级的性感。 此时此刻她微闭双眼，轻轻摇摆着身体，唱夜上海，低沉的烟嗓让她更添风情。 观众们都看直了眼，简婕也不例外，但还是抽空瞄了一下，发现顾念北和周小松嘴巴半张，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跟地主家的两个傻儿子似的。 真没见过世面！ 简婕忍不住腹诽，正准备移开视线，周小松像是有感应，突然侧头看了过来，两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对了正着。 简婕心虚，赶紧撤退，一颗心砰砰乱跳。 谁想周小松和顾念北低语了几句，起身换了个座，紧挨着她坐下了。 简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往边上挪了挪，表示自己并不想和他搭话，他却跟着挪了过来，用肩膀碰了碰她，像是撒娇，又像是求饶。 简婕突然感觉到了危险，他那样混不吝的性子，真上头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狠狠瞪他一眼，意思是注意点，这是大庭广众，孩子还在呢。 谁知下一秒周小松就捉着了她的手，她吓了一跳，又不敢声张，默默地剧烈挣扎。 第94章 台上莺歌燕舞，俩人不动声色地在黑暗中地博弈和厮杀。 简婕到底不敌，手被他紧紧团在掌心，出了一层细汗，他还觉得不够，又要和她十指相扣，怎么都稀罕不够似的。 偏偏人坐得板板正正，紧紧盯着舞台，不知道看得多认真。 简婕正想翻脸，他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忽地把头歪了过来，在她耳边严厉又温柔地说：“听话！” “滚！” 简婕咬着牙小声说, 用另一只手掰他的手指。 “好了好了，”周小松明显急躁起来，说：“别闹了！结婚，咱们结婚好了！” 什么？简婕被雷击中了一样，双耳轰轰作响，台上的歌声、台下潮水般的掌声都变得遥远起来，隔了层膜似地。 “我是说，我娶你，咱们结婚！” 刚才的话是周小松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说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再说时却流畅坚定多了。 结就结呗，有什么了不起！ 简婕却有种受到侮辱的感觉，敢情他觉得这几天自己闹别扭是为了向他逼婚？她有那么恨嫁吗？ 可到底为什么闹别扭？她自己又说不上来 。 她正要开口，突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顾念北一边使劲鼓掌一边用胳膊肘捣周小松：“亚军！亚军！叶阿姨是亚军！周叔叔，你快点上去献花！” 边说边把旁边的一大捧花塞到他怀里。 这是叶蓉蓉点名要求的，不管她拿第几他们都得上去献花，要给她撑场面。 可这也太不是时候了！ 周小松在座位上僵了几秒，顾念北忍不住又催他，简婕的眼睛已经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他只好提着花冲上了舞台上，叶蓉蓉正激动得泪眼婆娑，张开双臂要和他拥抱。 周小松也挺感慨，虚虚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低声说：“傻子，这是高兴的事，恭喜，你终于成功了！” 俩人很快松开，八卦的主持人却不让周小松下台，非要叶蓉蓉，也就是现在的明媚小姐介绍下二人的关系。 叶蓉蓉大大方方地接过话筒，说：“我能走到现在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我现在的老板尚总，一个是我以前的老板，也就是眼前的小松哥！ 我知道最近很多人在扒我过去的黑料，说我在酒吧唱歌，说我坐过台堕落风尘，我今天在这里正式澄清一下，坐台绝对是无稽之谈，但我确实一直在酒吧驻唱，就在小松哥的松火酒吧。我想在这里正式感谢我的前老板小松哥，谢谢他一直以来的庇护和帮助。” 她越说越走心，突然对着周小松深深鞠了一躬，唬得周小松赶紧去扶她。 主持人在旁边打趣，说：“你们郎才女貌这么登对，不会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吧？” 叶蓉蓉笑了，眼波流转，灿若春花。 她转向周小松，说：“这也是我一直想问又没勇气问的，小松哥，”她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你看我有机会吗？”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一片哗然，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这么直白，紧接着嘘声笑声口哨声四起，个个都看热闹不嫌事大。 “没有！” 周小松却拒绝得干净利落。 场子一静，连叶蓉蓉都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 最后还是主持人打圆场，问：“为什么？明媚小姐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女神啊！” “她太优秀了，注定光芒万丈，属于舞台，属于大家，至于我…” 周小松直直地看着简婕所在的方向，忽地一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58章.挑破 决赛多半是走流程，名次其实早就内定了，所以不到十点就结束了。 叶蓉蓉给顾念北打电话，邀请他们几个参加公司的庆功会。 简婕一晚上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此时说不出的疲惫，立刻拒绝了，说：“我不去了，新接了个单子，明天还得上班。” “我也不去了。” 周小松说。 “你不去？不合适吧！”简婕笑。 这笑里有无限的意味，周小松瞪她，刚要说什么，顾念北插话：“我知道周叔叔为什么不去，他刚才把叶阿姨拒了，待会见面怕不自在。” “就你小子你知道的多！”周小松亲呢地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解释道：“你叶阿姨刚才是舞台效果，开玩笑的。” 和他说着话，眼睛却在看简婕。 顾念北不吃这一套，说：“那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也是假的喽？” “那个，…那个是真的。” 周小松立马正色。 “谁啊？谁啊？我认识吗？” 顾念北好奇心顿起，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 “北北，你一个人参加庆功会可以吗？” 简婕赶紧截住周小松的话头，他向来不按常理出牌，鬼知道会说出什么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可以！明天是周末，晚点也不怕，公司每次都会派司机送我回去。” 顾念北迫不及待地说，一脸雀跃。 简婕不好拦他，略微叮嘱了两句就和周小松离开了。 顾念北一不在，俩人之间的空气就骤然安静了，连周小松都沉默了。 上车时他往前一步，抢先嘭嘭嘭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简婕明白他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一番长谈在所难免，于是大大方方坐了上去。 第95章 周小松扭动钥匙，踩下油门，车缓缓滑入了川流不息的街上，刚才辉煌舞台上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场幻剧，此时此刻他们又回到了人间。 沉默又在他们之间持续了一会儿，周小松突然开口：“你知道我刚才台上说的那个人是你吧？” 他表情平静，目视前方，握方向盘的手却爆出了青筋来。 “小松，”简婕的声音非常平和，“我并不觉得你知道爱是怎么一回事。” “我吗？” 周小松音量陡然一高，。 “是，虽然你谈过很多次恋爱了，但爱是另外一件事。” 哈哈，哈哈哈哈，周小松笑起来了，声音古怪凄凉：“我不知道？” “你找个地方把车停下，咱们心平气和聊两句。” 简婕明显感觉车身晃了几下，心一紧。 周小松一言不发，紧紧咬着后牙槽，一打方向盘，车驶向一条小路，很快停在了河边。 简婕打低车窗，温柔湿润的河风灌了进来，乱糟糟的脑子立刻清醒了不少。 周小松推门下车，站在水边抽了一支烟，背影挺拔，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不知怎地，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少顷他回来了，裹挟着一阵凉意和浓浓的烟草味，对简婕说：“有什么想法，说吧！” “那我问你答，得诚实！” “行！” “不许生气！” “甭废话！” 周小松有些不耐烦了。 “你刚才说要和我结婚，真心的吗？” “大老爷们儿，当然说话算话！” “那你摸着心口，诚实回答我，你，真的想结婚吗？” 简婕的眼睛乌黑幽深，直直地看着他，让他无所遁形。 “不，我是不婚主义者！” 周小松索性坦白：“你也知道，我和常人不同，一向活得随心所欲，并不相信婚姻。有感觉大家就在一起，新鲜、快乐又不影响患难与苦，不比被那张纸捆在一起强？婚姻…，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这一点了！” 他像是触动了什么心事，苦笑起来。 “那你还…” “是因为你！” 周小松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飞快地说。 他说：“我受不了你那样对我，…你知道我对你有感觉，一直都有。” 在她面前承认这点似乎让他有些窘迫，语调也艰涩起来：“...你这样待我我很难受，特别难受，心像被挖空一样，突然觉得婚姻也没那么可怕了，简婕，因为是你，我愿意试试！” 他的眼睛前所未有地认真，还有些严肃。 简婕的心漏跳了一拍，很快又恢复了理智，她说：“谢谢你，小松。真的，我现在一无所有，年纪大，还带个半大小子，梅姐说得对，我这样式儿的在婚恋市场只有被人挑的份儿，大概率是遇不到什么像样的男人了。 你不一样，你是钻石王老五，像叶小姐这样美丽优秀的女孩子都对你穷追不舍，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对我说出这番话，我很感动。” “简婕...” 周小松伸手要握她的手，她却闪开了，说：“你先听我说完，这段时间我确实在生你的气，我很乱，并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绝对不是逼你和我结婚，小松，我并没有再结婚的想法！” “我也没有和你当炮友的想法。” 她又加了一句，然后垂眸：“那天晚上的事，我其实挺后悔...” “可以了，你不用再说了！” 周小松越听脸色越难看，那自己算什么？解闷的？ 她一点都没变，任凭自己再怎么掏心挖肝她都不稀罕。 他不由分说地发动了车，油门踩到了底，车箭一般地往前蹿。 简婕感觉到了他压抑的怒气，抓住副驾驶上的扶手，一声不吭。 车很快开到小区，嘎地停了下来，周小松目视前方，平平地说：“你下去吧，我还有事！” 简婕看看他的脸色，很想说，都别闹了，大家像以前那样，做个亲人做回老朋友不好吗？ 心里却也明白，经历了这么多，他们是回不去以前的状态。 男女之间，尤其是他俩之间，兜兜转转纠缠了这么多年，注定是无法岁月静好，风平浪静的。 之前，之前也只是表面的平静，其实一直暗涛汹涌，早晚会有这一天，也罢！ 她二话不说，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周小松的车立刻风驰电掣地开走了。 简婕目送着车越开越远，车尾灯的光柱里浮尘旋转飞舞，心中一片凄凉的宁静，这样也好，她不就希望这样吗？ “简婕！” 突然有人叫她。 简婕定睛一看，吃了一惊，竟是她大姑子顾明芝。 她站在小区门口的阴影处，脚下大大小小好几个袋子。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简婕看看表，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临时有个老乡过来，我搭他的顺风车。” “等很久了吧?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简婕赶紧帮她拎袋子，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没多久，碰到你楼上的居了，说你们娘俩今天晚上有事，可能回来得晚，我就在这儿等等，北北呢？” “他今天参加个活动，可能回得更晚。” “这么小的孩子，有啥活动呀？” 第96章 顾明芝跟着她一起往小区里走。 “哦，他同学过生日，明天不是周末吗？我让他多玩一会儿。” 顾念北的事说起来太啰嗦了，简婕含含糊糊地扯了个慌。 “他最近好点了吧？上次的事后我一直悬心，他爷爷奶奶也天天念叨，非让我搭车过来瞅瞅！” “好多了，好多了！” 简婕被顾明芝的包坠得气喘吁吁，气息都不稳了。 二人终于到了家。 顾明芝非常震惊，上次顾念北不见她来过一次，但那会儿兵荒马乱，脚没站稳又冲出去找孩子了，这会儿才有精神细细打量了一圈。 虽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房子的逼仄和简陋给吓住了，别说和以前富丽堂皇的别墅比了，就连她住的地方都比这儿强好多倍。 简婕假装没看到她的表情，给她倒了杯热水端了过来。 顾明芝是个直肠子，用同情怜惜的眼神注视着她，说:“简婕，真是难为你了，居然住这种地方！明台要知道了，不知道心疼成啥样了...” 说着说着扯着衣袖擦起了眼角。 简婕被她弄得心里好不凄惶，却撑着，说：“这里挺好的，而且会越来越好，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顾明芝不语，视线落在她的手上，那双手虽不至于像她的手那样粗糙，但明显是双辛苦劳作的手。 她想起以前的日子，她十指纤纤从不沾阳春水，自己一直看不惯，心中感慨万千，突然来了一句：“简婕啊，要有机会，你能往前走就再走一步吧，实在不行，北北我们顾家养。” 简婕一震，突然明白了，她大抵是看到自己从别的男人车上下来了。 第59章. 转机 顾念北回来得很晚，简婕和顾明芝等不上先睡了。 顾明芝有种质朴的固执，怎么也不肯睡简婕的床，好在沙发可以拉开，凑凑合合也能睡。 简婕帮她铺被褥拿枕头，安置好后也上床了，虽然累得浑身像散架了一样，却怎么也睡不着——顾念北还没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刚有点朦胧之意，楼下突然传来了车胎碾压地面的声音，简婕立刻清醒了，冲到阳台一看，果然是云辉公司的车送顾念北回来了。 她悬着的心顿时落地了，看看时间，已经半夜一点了，周小松肯定是不回来了。 顾念北轻手轻脚地拿钥匙开门，进门看到沙发上睡了个人，吓了一跳。 简婕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别说话，顾明芝坐车坐乏了，这会儿睡得不知道多香甜，都微微扯起鼾来了。 娘俩儿悄悄到顾念北的房间说话，简婕说：“你姑姑来看你了，刚睡着，别惊动她，这么晚了，你简单洗漱下也赶快睡吧！” 顾念北点头，脸上依旧残留着兴奋之色，说：“妈妈，你知道吗？叶阿姨要火了，公司觉得她够争气，要花重金捧她！” “那敢情好，之前我看叶小姐就挺有明星像的。” “周叔叔以后肯定会后悔！” ...... “妈妈，今天晚上的庆功会超级隆重，连尚总都过来了一趟...” 顾念北意犹未尽。 “这么棒？你快洗了睡，都半夜一点了。” 简婕语气里多少有点敷衍，她并没有被他的亢奋感染，浮华迷人眼，她心底更多的是担忧，只是不好说出来，母子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一点。 她又重新躺到了床上，耳朵却张着，听到顾念北洗漱完关门进屋神经才放松下来，慢慢进入了黑甜之乡。 顾念北睡了个懒觉，是饿醒的，空气中弥漫的饭菜香味直往他肚子里钻。 他揉着眼睛走了出去，看到自己的妈妈和姑姑正坐在餐桌边低声说笑，是罕见的温馨家常场面。 顾明芝看到他后反应很大，丢下手里的东西一把抱住了他，又是摸头又是捏脸，心肝儿宝贝叫了半天。 顾念北小脸窘得通红，嗯嗯啊啊地应着，眼睛却一直向简婕求救。 简婕忍俊不禁，但还是帮他解围，说：“北北，快去洗脸刷牙，今天的早餐和以前不一样，是姑姑特意给你做的家乡风味。” 顾明芝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看着顾念北逃也似地蹿向卫生间，回头对简婕说：“这孩子，越长越帅，跟他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简婕一阵无语，谁都看得出来顾念北更像自己好不好！顾明台什么都好，但五官只能算上端正，全靠身高和那一股英气撑着，离“帅”还是有段距离的。 但顾明芝觉得他们老顾家基因好就好，人家大老远跑过来看他们，犯不着争这个。 吃罢饭，顾明芝和她大侄子叙了一会儿旧就急匆匆告辞了，蹭人家的车得配合人家的时间。 简婕看留不住，一直把她送到公交车上，叮嘱她路上小心，有空常来玩，但千万不要再带那么多东西了。 顾明芝豪爽地挥挥手，说都是些土特产不值钱，但那筒茶叶是老爷子亲手炒的，别随便送人。 简婕听着这话有蹊跷，还没来得及再问公交车就开走了，只好三步并作两步回去了。 顾念北熬了夜，这会儿又回房间补觉了，餐厅靠墙放着顾明芝带来的几袋东西，简婕打开看，有晒干的山蘑，榛子，山楂，一刀腊肉，两罐不知名的酱，还有一大瓶芝麻油，难怪那么重。 茶叶放在最下面，她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塞着厚厚一卷钱。 第97章 她立刻打给顾明芝，顾明芝还在公交车上，声音断断续续的：“我知道你不缺钱，是我和他爷爷奶奶一点心意，...别见外，给孩子买身衣服，...信号不好，我挂了，挂了啊！” 电话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忙线声，简婕握着手机，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其实从内心深处，她并不是很欢迎顾明芝的到来。且不说她的俗气、自我、没分寸，每来一次她都要提着顾明台哭一场，然后暗暗窥视，看她有没有像自己一样痛苦，有没有把她弟弟忘了。 即便没有这一套操作，她的出现也让简婕非常痛苦，她好不容易整装再出发了，她却生生把岁月静好撕开一道口子，让她不得不跟着把那些血淋淋的痛苦再温习一遍。 但此时此刻，她却是感动的，她感受到了她带来的温情，即便粗糙，也是温情，让她凄惶的心安定了不少。 她收拾那些土特产，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收到橱柜的收到橱柜，又把榛子山楂匀出一部分，准备给梅姐送上去，收拾到山蘑的时候她的手抖了一下，这个是周小松的最爱，他会做也会吃，到自己手上却大概率要暴殄天物了。 简婕被自己突然闪现的、不合时宜的念头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想到他身上去了？他不在多好，耳根都清静了不少。 周小松一连好多天都没回来，他以前忙起来的时候、怄气的时候也常这样，但从没这么长时间过，久到已经有人往他门上贴小广告了，门把手上塞满了卷起来的广告纸。 简婕忍无可忍，帮他清理了一次，万一把贼招来了，他们也跟着受连累。 她打起精神继续做金陵十二钗。她已经做好了林黛云、薛宝钗和王熙凤，用透明精致的玻璃罩小心翼翼地罩好，桌上摆了一溜儿。 观赏性的翻糖蛋糕用海绵充当的蛋糕胚，能放很久。 最近她屏气敛息，要做史湘云。 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和突破，因为呈现的是湘云醉卧海棠的场景，人物是躺着的。 这是简婕第一次尝试做横卧的人物，呕心沥血，前前后后做了四五天，毁了好几个版本，终于做了出来。 她非常兴奋，迫不及待把视频剪出来，发到平台上和大家分享。 网上还是有识货的，即便是外行，看着娇憨的湘云醉卧在粉花碧叶的芍药之中，头枕手绢，脸上飘着一片花瓣，也觉得美不胜收，纷纷留言点赞叫好。 就连尚云辉，也突然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兴趣见见彭氏翻糖坊的负责人。 简婕一激灵，翻糖圈里的人都知道彭氏翻糖坊，那是行业的的天花板，参加过很多比赛，拿奖拿到手软，最近还在海外拿了个金奖，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能够得着吗？ 尚云辉却说不怕，对方看过她的湘云作品了，觉得她很有灵气和天赋，愿意和她见面谈谈。 简婕挂了电话，觉得热血沸腾，简直想尖叫，激动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彭氏翻糖坊的负责人四十来岁，姓彭，扎了个丸子头，很有文艺气息，接人待物一点架子都没有，也可能是因为尚云辉在场的缘故。 简婕多听少说，一味地微笑，笑总是没错的。 尚云辉和彭老板很熟的样子，也不绕弯子，略寒暄两句后直接开口：“简小姐这样的人才到你工作室能开多少工资？” 简婕一惊，抬头看尚云辉。 “简小姐愿意来？那我们工作室真是蓬荜生辉啊！” 彭老板也是老狐狸，光打哈哈。 “甭废话，白老的助理不是生孩子去了吗？简婕刚好补上。” 尚云辉不打无准备之仗，显然都打听过了。 “白老？他那脾气…” 彭老板有些意外。 “没关系，简小姐温柔细心，刚好互补！彭哥你痛快点，行不行给个话！” “之前那个助理开的六千五。” “得了吧！你这么大一摊子，白老这么大的腕儿，日理万机的，工资五位数都不到，好意思？” 尚云辉似笑非笑地说。 简婕听得坐立不安，刚想说什么，他一个眼神飞过来，立刻把她弹压了。 “哥儿们快别笑话我了，我这么个小作坊，哪能跟云辉比？您才是真的家大业大！” 彭老板很惭愧的模样。 “简小姐的工资到底怎么开吧？” 尚云辉不依不饶。 “还能怎么开？你都开金口了，一万就一万！” 彭总牙一咬，给他面子。 简婕像在梦里一样，跟着尚云辉向彭老板微笑告辞，出门了还晕乎乎的，两条腿软绵绵的。 她以为她只是来瞻仰下名家风采，没想到居然可以来彭氏上班！ 还跟着白老！ 一个月还能拿一万！ 偏尚云辉还很抱歉似的，说：“…钱是少了点，但这里交社保，更重要的是能跟着白老，他是个有本事的，你学出师了可以自己开个工作坊。” 简婕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被他三言两语安排得明明白白。 “尚总，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给您添大麻烦了！” 简婕呐呐道，说不出的惶恐感激。 尚云辉微微一笑，说：“麻烦什么？你要不是千里马，我再使劲也推不出去！况且只是踏了一只脚进去，以后能不能站稳全看自己。我先提醒你，那个白老出了名的坏脾气，要有点心理准备。” 第98章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我当然对你有信心，做我这一行的，最擅长的就是看人。” 尚云辉一番话说得体贴到位，简婕立刻信心大增，满面生辉。 第60章.苦口婆心 彭氏翻糖坊给简婕打开了一扇通往美丽新世界的大门。 不说它所处的黄金路段，不说宽敞明亮又文艺的工作环境，也不说里面高手如云随便谁都能教她一招半式，单各种新奇的翻糖工具都足以让她心花怒放。 擀面杖是树脂的，搅拌机是台式的，再也不用搅蛋白奶油霜搅得胳膊酸痛了，有各式牡丹玫瑰向日葵的花模，连花瓣的自然褶皱都能做出来，还有镊子，毛笔，塑造人物面部的八件套... 简婕真心痴迷翻糖艺术，当下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又像阿里巴巴进了强盗洞，只觉触目皆是闪闪发光的珍宝，那些大大小小的烦恼都变得微不足道、可以容忍了。 其中就包括坏脾气的白老。 白老的坏脾气实在是远近有名。简婕入职第一天，那些原本友好热情的同事一听她是来做白老助理的，都不约而同地笑容一滞，替她捏一把冷汗。 有热心的悄悄告她，其实白老原先的助理还没到预产期，是被白老刁难得动了胎气才提前离职的。 有了这么多铺垫，简婕把姿态放得低低的，白老的孤癖和冷漠似乎就没那么不能忍受了。 白老也不算太老，五十出头，穿着朴素随意，甚至有点邋遢，虽说是行内大腕儿，却完全没有彭老板身上的文艺范，留了把山羊胡，眼睛经常似眯非眯，冷不防一睁，电光四射。 他不动声色地把简婕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头发全盘到了脑后，梳得一丝不乱，小脸温润素白，连口红都没擦，十指光秃秃的，没戴戒指也没留指甲，人也算沉稳，被自己这么盯着瞅居然一点都没乱，当下微微哼了一声，权当对她的回应，然后指派她去干活。 简婕松了一口气，和翻糖蛋糕打交道可比和他打交道轻松得多。 白老让她去做玫瑰花，工作室最近接了一个大型甜品台，光玫瑰花就要做299朵，要别人早用模子压了，白老不同，他总比别人更苛刻些。 简婕一连做了三天，中间白老过来晃了一下，举起一个成品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简婕的手没停，一直在捏玫瑰，心却悬到了半空里，等白老放下东西一声不吭出去时，她后背已经一层冷汗了，但心里明白，第一关算是过了。 工作坊的工作时间非常灵活，没有周六周日，忙得时候加班加点，不忙的时候可以一直在家歇着，简婕努力适应着、学习着，时间流水一样淌淌而逝，她的新生活忙碌，充实，却又兴致勃勃。 但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心里依旧有个空洞，嘶嘶冒着凉气。 这让她非常意外。 她每天坐公交车上下班，一共有八站，到第三站的时候会看到周小松的松火酒吧，招牌的四个大字是银色的，衬着漆黑底，物随主人形，是不羁的草书。 她经常坐靠窗的位置，每次都忍不住盯着那四个字发呆，早晨的太阳照在上面，有时候是淡金色，有时候是淡红色，下班回来时是另一番景象，招牌的霓虹灯亮了，是跳跃炫目的彩色。 周小松一直没再回来，想来必是另有住处，在这个城市，一个人想消失再容易不过，就像一根针掉到大海里，涟漪都不会起一个。 虽然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简婕依然不可避免地有些惆怅，就像她和刘大伟提辞职时的感受，终于可以摆脱在后厨挥汗如雨、重复枯燥的劳作了，她心中却充满了不舍。 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社区面包房，曾在黑暗无助的日子里救过她一命，三千块一个月的工资她拿了很久，虽然不过杯水车薪，但对当时的她来讲就是黑暗中的一束光，照着她走到现在。 她以为周小松带给她的惆怅和这个面包房一样，不过是一时心情，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怎么会那么简单？ 周小松在病房里陪护梁显中，斜躺在沙发上，腿太长了，搭在沙发扶手上，吊儿郎当地啃一个苹果。 梁显中坐在床边喝水，胳膊上扎着输液管，看得直摇头，说：“你看看你这德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病人！” “您可不能没良心，是谁没日没夜地陪护了您这么多天！” 周小松瞄准垃圾桶，苹果核准确无误地扔进去了。 梁显中喝酒喝到胃穿孔，加上严重胃溃疡，在医院做了个大手术，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胃，一直在医院躺到现在。 杨佩文看到他吐血时唬得魂都没有了，幸好周小松在，跑前跑后的，终于撑过来，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梁显中皱眉，说：“不都让你别来了吗？这里有你舅妈还有护工，年轻人该干事业干事业，该谈恋爱谈恋爱，整天围着我一个老头子干吗？” “又来！自打有点精神你就一直拐弯抹角地敲边鼓，我跟谁谈恋爱去？我这人天煞孤星，你俩凑巧膝下无子，谁都别嫌弃谁，凑凑合合过完这辈子算求！” 梁显中听这话头与以往大有不同，透着说不出的颓废，更坐实了心中的猜测，试探着问：“老简家那闺女呢？” “伺候不了，不伺候了！” 周小松僵了下，很快作出无所谓的样子，但一看就知道被戳了心窝。 第99章 梁显中笑，好几天了，跟没魂似的，原来病根在这儿。 “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不然咋办？先是嫌我随便，我说那就结婚，也不干，难搞！” 周小松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一脸烦恼。 “那就试试别人呗，不用吊死在一棵树上，我听你舅妈说，有个小明星对你挺热乎的？” 谁？周小松想了想，切了一声，看把这老两口闲的，叶蓉蓉前几天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可能被杨佩文听到了。 “她呀，小屁孩一个，话都说不到一块！” 他浑不在意地说。 “那你啥意思，还非老简家的闺女不可了？” 梁显中眼中闪着老奸巨猾的光。 周小松一怔，他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 她没出现之前，谁他都行，不挑年龄不挑外貌，只要能对上眼有感觉就行，但被她这么搅和一番后，他看谁都觉得味同嚼蜡面目可憎。 梁显中看看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语重心长地说：“小松啊，你都三十五了，该定性了。听舅舅一句话，既然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她可心，就别轻易放手。我记得她和你同岁吧？老大不小了，加上这么大的变故，心里肯定凄惶，你倒好，整天吊儿郎当的，人家怎么敢跟你啊！” “我咋吊儿郎当了？我都开口说和她结婚了，人家还不是不干？！” “瞧瞧你这语气！人家求婚都单膝下跪，你倒好，跟给人家多大恩赐似的，我是那姑娘我也不答应！” 梁显中急得直拍床板。 “我这样了吗？我没有吧？” 周小松慢慢坐了起来，显然受到了触动。 在他看来，他这个对畏惧婚姻到极点的人能说出结婚二字已经表达出最大的诚意了，没想到人家并不稀罕，被毫不留情拒绝后他心中一直充斥着愤怒失望，还有一丝丝自卑，从没想过换个角度看这事。 梁显中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这个外甥，一贯自诩风流，其实不懂半点女人心。 “你有！” 他非常肯定地说：“这个年纪的女人，尤其还受过重创，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不是激情也不是感觉，而是责任感和安全感。” 周小松脸上怔怔的，不说话，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梁显中决定加把猛火，顺便也把舅甥俩之间的脓疮戳破了，他叹口气，说：“这也不能怪你，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也没给你树好榜样，这世间的婚姻，有坏的，有凑合的，也有好的，像你爸你妈那样的是个极端…” “行了，别说！” 周小松忽地坐起来，像是被戳了肺管子一样，“到饭点了，我去买点吃的去。” 依旧避若瘟疫。 第61章.暗潮涌动 尚云辉好像和翻糖坊的老板彭坦很熟，时不时会过来找他。 这天彭坦来了个大客户，他就自己在工作室溜达闲逛，很快转到了简婕的工作间。 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在做一朵碗口大的重瓣芍药花，花瓣是渐变的粉紫色，颜色很不好拿捏，她垂着头，一门心思扑在上面，完全没注意到他。 尚云辉却看住了。 那天她穿了件月白色的宽身旗袍，头发在脑后挽了个低髻，坐在高凳上，微微垂头，后颈洁白细腻，窗外有一大片绚烂的晚霞，金红色的光映在她身上，油画一般美好。 尚云辉静静看了会儿，忍不住轻咳一声，简婕一看是他立刻放下手上的活儿站了起来，笑道：“尚总今天不忙啊？” “找你们老板有点事儿，没打扰你吧？” “不打扰！” “今天北北今天晚上有活动，给你说了吧？” “说了，刚刚打的电话。” “那就好，你忙！” 尚云辉作势要走，突然又回头，很随意地说：“你晚餐有安排吗？没有的话一起吃点儿？” 简婕愣了一瞬，马上很痛快地说：“行！” 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早该请他一顿了。 “好嘞！待会我来找你！” 尚云辉表情一松，显然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下班时他果然来了，却有了变化，说：“待会儿还有几个朋友一起，不介意吧？” 这？简婕明显有点犹豫。 “不是外人，有你老板，还有我的几个发小。” 简婕沉吟了下，没说话。 尚云辉马上明白了，说：“没关系，我这就把他们推了，咱们吃咱们的！” “那多不好，要不咱们再约吧！” 简婕有些不好意思，但并不想迁就他。 他俩也不过是数面之交，怎么好跑去和他的发小吃饭？老板也在场。 “没事，你等一下！” 尚云辉掏出电话，走远了两步，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隐约听到他笑骂了一句，让他们别再跟着老彭瞎起哄。 很快，他微笑着回来了，说：“行了，走吧！” “今天我请客，您别和我争！” 简婕赶紧表态。 “不争，你喜欢吃什么？” “这次以您的口味为主。” ...... 他们去了一家韩式烤肉店，尚云辉烤肉很有一手，焦嫩适中，连店员都啧啧称赞。 俩人边动手边吃，时不时聊几句，话题一直围着孩子打转，不想越聊越投机，原来单身带孩子有那么多相似的问题和感慨。 第100章 一顿饭吃完，两个人又比之前更亲近了几分。 饭后尚云辉提出送简婕回去，天色已晚，简婕也没多加推辞，尚云辉的车开得很好，没一会儿就到了小区门口。 尚云辉本打算开进去，简婕拒绝了，在这种鸡犬相闻的小区，每扇窗户后面都藏着虎视眈眈的眼睛，她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主角。 尚云辉并不勉强，下车很绅士地帮她开副驾驶的门。 简婕站在月光里和他说再见。 那天晚上是个圆月夜，月华似霜，照得她眉眼温柔，更比平时动人了几分，尚云辉的喉头动了动，突然问：“你父母和你住在一起吗？” “不，我爸住在a大，他是那儿的老师，我妈不在了，他又结婚了。” 简婕把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顿点都是无法明言的感伤和无奈。 尚云辉心下恻然，眼神又柔和了几分，说：“我爸妈还健在，都七十多了，但身体还不错。” “那多好！” 简婕不知道多羡慕。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尚云辉忽地一笑，说：“他们就是太闲了，天天催我找伴儿，害得我都不敢回去见他们了。” 简婕有点尴尬，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跑到这里了，只好干巴巴地笑：“老人都这样。” “你爸呢？” “啊？” “也会催你吗？” 尚云辉锲而不舍地看着她，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简婕的心猛地一跳，刚想说什么， “妈！” 远远传来一声惊呼，是工作完回来的顾念北。 他刚开始没看到尚云辉，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看到他后立刻站直了身体，垂着手恭敬地打招呼：“尚总好。” “叫叔叔就行，公司外面不用这么客气。” 尚云辉笑。 顾念北点头，可表情还是有些拘谨，可见尚云辉在公司的形象有多威严。 事已至此，很多话都不方便再往下说了，尚云辉礼貌地向简婕母子俩告别，开车离开了。 简婕和顾念北一起回家，路上忍不住问他：“尚总在公司很严肃吗？” “非常！连吴姨都怕他。” 顾念北说的是带自己的吴经理。 简婕有些疑惑，转念又一想，这么大的公司，全是和人打交道的，没点威严和章程还真不行。 “妈妈，他怎么会送你回来啊？” 顾念北也有自己的不解。 “今天在工作室碰到他，请他吃了顿饭，也算还他一份人情。” 简婕说，又问：“你呢？你吃了吗？” “吃了，有工作餐！” “今天拍了什么？” “翻唱一些怀旧歌曲，上次在芷晴生日会唱歌的视频数据不错，大家好像挺喜欢这种反差的。” ...... 娘俩一边走一边聊，上到二楼时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周小松门口放了一个黑色的垃圾袋。 “周叔叔！周叔叔回来了！” 顾念北惊喜交加，立刻冲过去嘭嘭嘭敲门。 “北北...” 简婕阻拦的话还没出口，周小松已经把门打开了，直直朝她看了过来，俩人四目交织，暗潮涌动。 他瘦了点，更觉五官轮廓分明，眉黑眼亮。 “周叔叔！” 顾念北欢呼一声，冲过去把他拦腰抱住。 周小松被他冲得往后踉跄好几步，笑道：“臭小子，比周叔叔的力气都大了！” 简婕很无语，怎么弄得跟久别重逢似的？就那么喜欢周叔叔？ “您去哪儿了啊？我都好几天没看到您了。” 顾念北仰着脑袋，撒娇。 “家里老人生病了，跑了几天医院。” 周小松摸摸他的头顶，眼睛却看向简婕。 “谁病了啊？” 简婕不得不开口，嗓子却又干又涩。 “我舅，胃切了三分之一。” “这么严重？” 简婕的那点别扭立刻被吓得烟消云散，她和梁显中打过几次照面，他气色一直很不错。 “喝酒喝的，不过手术很成功，就剩慢慢恢复了。” 周小松说，公事公办、若无其事的语气，仿佛他们昨天才见过，仿佛他们之前的争执、怄气和冷战从没发生过一样。 “那就好，出院了吧？” 简婕舒了一口气。 “还没，你要去看他？” 周小松紧紧盯着她，双眼灼灼。 “我...” 简婕感觉自己被架起来了，她是要去看还是不要看啊？哪有人上赶着要别人去看自家病人的？ “明天吧，明天我有空，你下班了我带你去！” 周小松不容她犹豫，一锤定音，做了决定。 “哦哦，…好！” 简婕只能说好，顾念北学校的事全靠梁显中，她怎么说不好？ 心里却感觉怪怪的，像撞到了一张早就织好的网里一样。 第62章.像样的男人 周小松带着简婕来到病房时，梁显中正歪在床上看杨佩文收拾出院要带的东西。 一看到他们进来，尤其是看到简婕，梁显中立刻坐了来，一叠声地叫杨佩文把衬衣递给他——他只穿了个汗衫背心。 偏一着急杨佩文怎么也找不到衬衣塞哪儿了，俩人一通忙乱，不知道多狼狈。 第101章 周小松看不过眼，说：“简婕又不是外人，讲究那么多干啥？” 梁显中瞪他一眼，飞快地系扣子，衬衣已经穿上了。 简婕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把手上的礼盒靠墙放下，说：“不好意思，刚知道您生病的事，来晚了，听小松说您恢复得还行？” “挺好，挺好！这不，马上就出院了！” 梁显中系好领口最后一粒扣子，戴上眼镜，又恢复了平时的庄重。 杨佩文洗了一碗晶莹剔透的绿提放到简婕面前，热情地招呼她吃，说是朋友送的日本香印青提，挺金贵，味道确实不一样。 那份殷勤和亲切和平时格外不同。 可见她和周小松那点事儿他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些，简婕的脸微微有些发热，但还能撑住。 大家叙了几句闲话，无外乎梁显达生病手术的过程，简婕的工作和孩子，还有以前大家住一个大院时的旧事，倒也算其乐融融。 正聊着，一个护士把出院证送了过来，让他们去排队办出院手续，周小松接上出去了。 杨佩文目送他匆匆而去的背影，说：“这次他舅生病全靠他张罗了，别看平时没正形，关键时就数他靠谱！” 说着，眼睛直直看向简婕，似乎想得到她的认同。 简婕只好干笑，说：“小松一直挺仗义的，北北的事他也非常帮忙，但说到底，还是得谢谢梁叔叔。” 到底把话题扯回来了。 梁显中摆摆手，说：“小事一桩！不过这的确是小松第一次跟我张口，这孩子，就是吃嘴硬心热的亏，要不也不会单到现在！” 简婕不好接话，顺手拿起一个苹果默默削了起来。 “那是咱小松眼光高！” 杨佩文不愿意一味长别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说：“多少女孩想往他身上贴？就是没那个缘分。他条件又不差，别的不说，老周家拆迁，光市中心的房子商铺就分了好几套，还有拆迁款。简婕，你可能不知道，你们小区的那套房是他爸以前住的地方，破成那样了，个个都让他租了或卖了，他偏不，一年总要过去住几天，这孩子，念旧！” 简婕听住了，削得长长的苹果皮突然断了，她赶紧俯身捡了起来。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她一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小半辈子一事无成，不过落魄潦倒混日子，原来还是个小财主！紧接着一股愤怒油然而生，那自己借钱给他时他怎么还收下了，而且到现在都不还？！ 嘭一声，周小松办完手续推门进来，刚好把杨佩文的话听了个大半，脸上明显有些不高兴，说：“热水壶盆子啥的咋还不给人家护士站还回去啊？” “哎呀，一聊天忘了！” 杨佩文赶紧起身收拾，东西太多了，简婕帮忙拿了点，一起送了出去。 梁显中慢悠悠地说：“你舅妈是为你好。” “简婕没那么肤浅！再说了，除开那些我就没别的能拿出手的了？” 周小松有些恼羞成怒。 梁显中呵呵笑了两声。 周小松更来火了，咬牙切齿：“早晚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 “有志气！” 梁显中还是笑。 周小松再想往下说两句时简婕二人回来了，当下大家收拾收拾，拿东西的拿东西，搀病人的搀病人，一起往外走。 梁显中医院住久了，像坐牢一样，一出医院门就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感觉外面的空气都是稀罕的。 周小松的车在门口停着，杨佩文对简婕说：“不如一起吧，刚好可以回去看看你爸爸。” “不用不用！” 简婕急忙推辞。 “顺路。” 梁显中也邀请她。 “太突然了，不一定方便。下次，下次我过去了也去看看梁叔叔。” 简婕说。 “行了，就这么地！走走走，我帮你叫辆车！” 周小松看不得简婕为难，胳膊一伸，揽住她就往路边走。 简婕非常不自在，有心想把他甩开，可在梁显中杨佩文四道热烈目光的注视下又觉得有点矫情，毕竟只是虚虚一揽，朋友熟人之间也常有的动作。 车里的俩人相视一笑，杨佩文说：“我看着还是有戏的。” “嗯，老简家这闺女的确越长越标致，难怪这小子念念不忘。” “再标致也没几年了，三十好几的人了，真要和小松成了都不一定能有孩子。” 杨佩文对自己年轻时没坚持要个孩子耿耿于怀，不管啥事都能绕到那儿去，魔怔了一样。 “随他吧，他肯结婚已经是他爹妈泉下显灵了。” 梁显中就没那么贪心。 正说着周小松回来了，他已经把简婕送到出租车上了。 他一上来俩人都不说话了，空气一时变得怪怪的，周小松心知肚明，一边扭动钥匙一边说：“在说我坏话吧？” “说老简家这闺女呢，我看行，标致又稳重，还知根知底。” 梁显达说。 周小松的嘴角立刻扬了上去。后视镜里映出他的眼睛，弯弯的满是笑意。 “你争点气，加油！”杨佩文也投赞同票，又说：“要不我去她娘家走动走动？” “别，千万别！”周小松吓得一哆嗦：“您可千万别给我添乱！” “小松说得对，别轻举妄动，她爸不另娶了一个吗？挺复杂的。” 第102章 梁显达说。 “是啊，回娘家还得提前打电话预约。看方不方便，可怜。” 杨佩文跟着叹气。 周小松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一踩油门，车蹿了出去。 简婕这天不用上班，早上送顾念北出门，一回头就看到梅姐急匆匆从楼上往下冲了。 她今天格外打眼，高跟鞋，缎面红旗袍，还举了个黄灿灿的向日葵。 “这是要干嘛去啊？” 她忍不住问。 “美静今天高考！” 梅姐紧张又兴奋。 简婕一想，可不是嘛，自己都过糊涂了。 “那你这…” “图个好彩头，现在家长都这样，旗袍，旗开得胜。” “那向日葵呢？” “一举夺魁！” 简婕立刻笑了，梅姐也跟着笑，说：“回头再聊，我得赶紧走了，来不及了！” 说完一阵风似地冲下去了。 简婕忍不住摇头，现在的家长都这么卷了？ 心里又微微一动，晚点得给田淑芬打个电话，她姑娘王玉虹也是今年高考，之前顾念北的事人家表现不错，自己不能输了大礼。 没多大一会儿，约摸也就一个多小时的光景，梅姐又回来了，咣咣敲她家的门。 简婕开门一看，天，这是在哪儿打了一架？头发乱了，妆糊了，旗袍也裂到了大腿根上，她用手紧紧拽着。 “这是咋了？” 简婕赶紧把她让进来。 “和那个臭婊子干了一架！” 梅姐怒气冲冲地说。 “哪个…”简婕实在说不出“婊子”二字，换了口风：“你不是送美静高考了去吗？” “有水吗？” 梅姐一屁股坐下。 简婕赶紧倒了杯温水过来，她接过来一饮而尽，抹抹嘴，咬牙切齿地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她前夫王志明也去校门口给美静打气了。 梅姐本来还挺欣慰，觉得他还算有点人味。谁知美静刚进去一会儿，那个贱人，就是洗浴中心那个就冒出来了，挽着王志明的胳膊妖声妖气问他咋不等等自己，她精心给孩子煮的绿豆汤也忘带了。 王志明尴尬极了，却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俩人就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撕撕扯扯，一点体统都没有。 梅姐眼里恨不得飞出钉子去，但想着孩子要考试，不想多生是非，往地上使劲啐了一口，准备走开了事。 谁知那贱人不依不饶，竟笑盈盈地倒了杯绿豆汤递到她跟前，让她尝尝合不合美静的口味。 梅姐抄起那杯绿豆汤就泼了她一脸，张口骂道：“千人睡万人骑的婊子，美静是你能叫的？” 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显然没想到她这么拉得下脸，新仇旧恨一起往上涌，嗷地扑了过去和她撕巴起来，梅姐自然也不饶她。 王志明赶紧把她们拉开，梅姐又指着他骂，说他们这对奸夫淫妇要再敢出来膈应人，影响美静高考，她拿把刀把他俩剁了。 “王哥怎么说？” 简婕听得悬心，忍不住问。 “屁都没敢放一个，骂了那个婊子几句，说早就说了不让她来她非来。” 梅姐说。 “那还好！”简婕舒口气：“还懂点人事，让他也别去了，美静这两天多关键呀！” “你就说啊！这几天我都恨不得把楼下的蛐蛐毒哑了，就怕吵到美静学习，他倒好，给我出这幺蛾子！” 梅姐拍桌子。 “他应了吧？” “敢不答应！” 梅姐瞪圆眼睛，气势如虹。 谁知下一秒，双眼一闭，两行泪突然汩汩而下。 简婕吓了一跳，赶紧抽了几张纸递过去，说：“这是怎么了？” 梅姐拿纸捂住眼睛，几次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能冲她摆摆手又摆摆手，无限心酸的样子。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伤心地说： “他还是和那个烂货在一起了，住在我辛苦半辈子买的房子里，睡在我跑了好几家磨破嘴皮才买到的床上。” 那个女人终究达到了她的目的，精准地刺到了她的痛处。 简婕劝她：“不要为那样的人浪费感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也会有新生活的。” “太难了！”梅姐摇头：“我都四十五了，这个年纪离婚，哪里还能碰到像样的男人？” 不是想让她做免费保姆，就是想让她帮忙带大孩子，要不就是眼馋她那个小店…这段时间，各式糟糕的男人她都遇过了，万念俱灰。 “碰不到就自己好好过呗！自己能干能赚，为什么非要个男人？！” 简婕说。 这？梅姐像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样，说话都结巴了：“可，可，…可一个锅就得配一个盖啊，没个男人那还能叫过日子呀？！” “谁规定必须得这么过日子？”简婕难得固执：“没人！是你守旧的想法而已！碰到可心如意的就一起过，碰不到自己一人也能活得高高兴兴的，人生苦短，想咋活就咋活，没有必要非和大多数人一样！” 看梅姐怔怔地看着她，她又加了一句：“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第63章.我认命了 周小松回来时给简婕娘儿俩带了一整箱日本香印青提，说他舅舅看她喜欢吃，指名让他送过来的。 简婕听得脸皮直抽抽，她表现得有那么不得体吗？好像也就拈了两三粒吧。 第103章 香印青提很有名，是提子届的爱马仕，一串就差不多要四五百，更何况这一箱子？ 她礼貌委婉地拒绝，说太贵重了。 周小松不高兴了，往门口一放，说这是老人的一片心，她不要就自己退回去。 简婕只好收下，顾念北回来后洗了一碟给他吃，他果然喜欢，说甜度刚刚好，有种很特别的香味。 简婕灵机一动，把之前收起来的山蘑拿出来，让他给对面的周小松送过去，也算是回礼了。 这活儿顾念北喜欢干，去了半天才回来。 简婕好奇，问：“又玩游戏了？” “就开了三局，周叔叔说玩物丧志不让玩了，我俩聊了一会儿。” 顾念北像个小大人似的。 “你俩咋那么多话说啊？有什么好聊的呀？” 简婕作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问。 顾念北想一想，说：“瞎聊呗，学习啊，公司的训练啊，拍视频什么的，对了，周叔叔还不知道你换工作了。” “他最近多忙啊！” 简婕说，多多少少有点酸溜溜的味道。 第二天中午，周小松投桃报李，拿她送的山蘑炖了一罐鸡汤端过来了。 简婕惊诧地看着门外的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一来一往的，还没完没了了。 周小松嫌瓦罐烫手，自己已经挤进来了，往餐桌上一放，烫得直捏耳朵。 简婕看不过去，找了管烫伤药。 “没事儿，就是有点红。” 周小松嘴巴很硬，却小学生一样乖乖地把手摊在她跟前，等她上药。 简婕眼角一跳，觉得他真敢想，脸皮太厚了，啪一声把药膏丢在了桌上。 周小松也不生气，自己坐那儿慢慢涂。 简婕拿了碗勺出来，看他还没有涂完的意思，只好问：“你吃过没有？” “没有！” 他立刻抬头，“你这里有多余的饭吗？” 此情此景，简婕怎能说没有？只好返身给他添了一碗饭。 中午顾念北不回来，她清炒了个茼蒿，还有个彩椒炒蛋，配着鸡汤，也算是一餐了。 周小松熬的鸡汤依旧保持着他的高水准，香醇甘甜，简婕连喝了两碗，周小松顿觉满面生光，蹭饭也蹭得更加理直气壮了。 两人面对面吃着，中间氤氲着鸡汤的白汽，简婕突然有瞬间的恍惚：怎么回事？他俩经历了那么多，闹得天崩地裂的，怎么又若无其事地坐一桌上吃饭了？ “恭喜啊，听说你进大厂了？” 周小松突然说，是调侃她换工作的事。 简简婕嘴角抽了抽，说：“换来换去也是一打工的，比不上有些人，生来就家产万贯。” 周小松立刻笑了，说：“完了，被你发现了！” 又说：“那会儿还拒绝我，现在后悔了吧？” “滚滚滚！” 简婕不客气地啐他。 刚刚相敬如宾、古怪别扭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了，还是这样的相处舒服。 周小松贱贱地笑：“后悔也来不及了！” “少来，快把之前骗我的钱还我，带利息啊，你说说你那会儿咋好意思接呀？” 简婕索性讨债。 “不还！” 周小松把筷子往碗上一横，光明正大地耍流氓。 简婕气结，瞪他，问：“为什么？” 周小松突然叹气，说：“我得留着，提醒自己你还是有点良心的，这么多年了，你难得对我好这么一次。” 当时他真的被击中了。那会儿她经济条件那么差，当了名牌包才能给孩子交学费，还二话不说慷慨解囊。他周小松一直仗义，从来都是他帮人，第一次有人接济他。 简婕一愣，紧接着恼羞成怒：“我对你是有多差啊，还就这一次？” “哦，还有一次！” “什么？” “帮我做了生日蛋糕。” 周小松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捏的小人我还留着呢，就在床头。” 这话头太危险，简婕有点不自在，移开了目光，说：“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其实没关系的。” 周小松说。 “什么？” “我已经认命了，你对我怎么样都行，反正我就是愿意对你好。” 他突然认真起来。 简婕的脸立刻有些烫，好好的他怎么又走起了深情路线？ 当下腾地起身，说：“你吃好了就回吧，我要收拾收拾洗碗了。” 周小松也是话赶话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有些讪讪的，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这样的话总归有点肉麻。 完全忘记自己以前跟别人调情谈爱时的倜傥自如了。 简婕虽然赶他走，但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感，这让他的心突然绽开了一道缝，隐约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和她相处的正确方式。 日子一晃而过，最近简婕在彭氏翻糖坊立了一功。 有个婚礼专用的五层蛋糕要交货了，白老却发现了好几处大小不一的裂痕，当下大发雷霆，整个工作室立刻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吭声。 下午客户就要来取货，重新做肯定来不及，简婕主动请缨，说自己可以试试。 众目睽睽之下，她熟练地调好蛋白霜和奶油霜，把小点的裂缝慢慢补平，大一点的抹不平，就现做了几个银白色的霜花装饰，居然一点都不违和。 第104章 眼看白老的脸色慢慢缓了过来，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 事后白老问她怎么会这些，她腼腆地笑，说她之前手笨，做的翻糖蛋糕总会多多少少有裂痕，有些重做太可惜了，就练了手女蜗补天的功夫。 白老点头，指点了她一番，原来蛋糕会裂主要是因为黏贴糖皮的材料，不能含水量过大，要不刚开始成品非常完美，放久点就会裂，另外包糖皮时也有技巧，拉、扯、贴、摸，都得依据翻糖的韧性慢慢摸索，不能硬来。 简婕是自学成才野路子出身，当下大受裨益，对白老更多了几分尊重。 白老也比以前更看重她了，这次去厦门比赛，点名让她一起去。 本来作为助理跟去也无可厚非，可简婕到了后发现，白老是把她作为组内独立参赛人员报上去的，如果获奖，她也是可以拿到证书和奖品的。 简婕好不感激，当下死心塌地跟着白老不分昼夜地干了好几天，他们的作品是敦煌飞天，光反弹琵琶的弦和漫天的飘带就让他们头疼了好久。 好在终于赶在截至日期的前一天完工了，大家个个累得人仰马翻，被白老赶到房间补觉去了。 简婕先给顾念北打了个电话。走之前她把他拜托给了梅姐，这孩子自从工作后老练了不少，简婕并不是特别担心，只是怕他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 谁知第一个晚上顾念北就得意洋洋地告诉她，不用梅姨了，周叔叔知道情况后把他收留了，他这几天就在他家混了。 周小松那张帅脸也放大凑了过来，笑眯眯地让她不用太感激涕零，回来的时候记得带给他点土笋冻就行。 简婕脸上不显，心里还是很领情的。杨佩文说得对，这人关键时候还是可以靠一靠的。 挂了电话，她一头扎进了黑甜梦乡，不知道睡了多久，门铃突然把她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她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以为是服务员，直接开了门，外面却站了一个她做梦都没想到的人——尚云辉。 她赶紧抓住了睡衣领口，头发也是乱的，左脸上还有烙出了一条条红痕，睡得太沉了，都没翻个身。 尚云辉气定神闲地笑，说：“吓到你了吧？” “你怎么也在厦门？” 简婕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去，站在门口直愣愣地问。 “出差！听说你们也来了，看看你们的战况。” 尚云辉的笑意逐渐加深，她慌乱素面的样子像个小女孩，更得他心。 简婕哦了一声，心想这算哪儿跟哪儿啊。 尚云辉已经帮她做了决定了：“该吃饭了，你去收拾一下，我在一楼大堂等你。” 第64章.再会 尚云辉等了不到十分钟简婕就下来了，她换了条黑色的裙子，依旧是低低的发髻，戴了对圆润的珍珠耳钉，涂了一点点口红，别有一番风情。 尚云辉立刻起身迎了过去，说：“想吃点什么？” “都行！” 简婕其实不太想和他出去，又不能不敷衍他。 上次他约她时已经被驳过一次面子了，现在又专门跑来找她。 “那我就看着安排了。” 尚云辉对自己找的地方很有信心。那是一家很有名的海景餐厅，福建菜做得一流，氛围也很棒，可以一边用餐一边吹海风，天气好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的鼓浪屿。 简婕果然起了兴致，这几天她一直关在酒店里赶工，如果不是出来这一趟简直不好意思和人说她去过厦门。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尚云辉见多识广，谈吐也很风趣，凭良心说，是个相当不错的伙伴。 饭后俩人顺着沿海小路散步消食。那是个很有名的旅游景点，沿路两边的树上缠着璀璨的灯带，路上三三两两都是散步的人，大部分是情侣。他们前面的那个年轻女孩子攥了个透明的气球，高高地飘在空中，气球里也亮着同样璀璨的灯，路的尽头是暗蓝色的天空，高高挂着一轮金黄色的圆月。 简婕和尚云辉肩并肩缓缓走着，时不时说几句闲话，都有种如梦如幻的失真感。 尚云辉只比简婕高了半个头，但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加上略方的下巴，很有男人的味道，主要是因为事业足够成功，这个年纪的男人早就不看皮相了，那种气定神闲更抓人。 简婕不得不承认，饭后和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地方吹吹海风走走停停，并不是一件讨厌的事。 他们路过一个小吃摊，卖的是厦门特色小吃海蛎煎，尚云辉停下来，强烈推荐简婕尝一尝。 简婕刚吃过饭，并没有什么胃口，但盛情难却，说先看看。俩人就站在摊边上，边聊边看大妈熟练地操作，像变魔术一样。 突然，简婕感觉有什么蹭到了自己的膝盖，低头一看，是一只大型犬，应该是幼年金毛，瞪着一双毛茸茸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还讨好地摇了摇尾巴。 简婕稀罕得不得了，伸手想给它顺顺毛，却被尚云辉一把抓住了。 他朝她摇头，说：“还是小心点好。” 正说着，狗主人拿着一截狗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这场景立刻一叠声地道歉。 “没事！” “以后小心点！” 简婕息事宁人的声音和尚云辉严厉的声音同时响起。 狗很快被牵走了，尚云辉却抓着简婕的手一直没放。 第105章 简婕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忍不住脸热心跳，抬眼看他。 尚云辉也不回避，直视着她说：“给我个机会！” “啊？” 简婕惊疑不定，都是过来人，她当然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前前后后也才见过几次面。 “给我多一点了解你的机会，我也希望你能多了解我一些。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尚云辉索性把话说白了。 都是成年男女了，没有时间迂回曲折地试探，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简婕还是把手抽回来了，说：“尚总...” “这个时候就别再叫尚总了。” 尚云辉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您这样我特别受宠若惊，真的！”简婕眼光有些躲闪，说的却是实话。不论哪个年龄段的女人，能得到这样优秀一位男士的青睐都不免会飘飘然，她话锋一转，又说：“但北北他爸走了没多久，我暂时还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没关系…” 尚云辉动作一僵，虽然有点意外，但还维持着风度：“我可以先挂个号排着队。” 话虽这么说，回去的路上俩人的话明显变少了。 回程的时候，他们又在机场遇到了，凑巧的事多了简婕心中不免犯嘀咕，可又觉得自己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人家图自己什么呢？年轻美貌的女孩他公司多的是。 同行的都有眼力见，飞机上，不知怎地尚云辉就换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上了，彬彬有礼地和她聊了几句参赛的情况。 这次比赛他们只拿了银奖，拿金奖的是本地的一个参赛团队，白老觉得他们肯定和组委会有猫腻，气得吹胡子瞪眼。简婕却非常知足，她包里现在就揣着获奖证书和奖杯，沉甸甸的，都是她的底气。 一路上尚云辉非常照顾她，但点到即止，绝不让人讨厌。 简婕慢慢放松了警惕，也时不时和他聊两句，出机场时他非要帮她推行李箱，她也没再和他撕扯，人家那样得体，她也不想太小家子气。 谁知一出机场就看到了周小松，大概是从顾念北那儿得知她回来的消息，一声不吭地跑过来接机了。 看得出来他来之前捯饬过，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嘴里嚼着口香糖，正在四处张望，看到简婕时眼睛忽地一亮，朝她使劲挥手，待看到帮她推行李箱的尚云辉时，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简婕心里直打鼓，怕他又不分场合胡闹，没想到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还像模像样地和尚云辉握了握手，感谢他一路上对简婕的照顾，问他需不需要坐顺风车。 一副主人公架势。 尚云辉一点都不为所动，事业能做到这一步，他有他的自信和沉稳。 他礼貌地拒绝了，说司机就在门口等，然后一脸温柔地叮嘱简婕回去好好补个觉，如果翻糖坊那边不好请假他可以代劳。 简婕赶紧说不用了，像送瘟神一样把他送走了。 周小松接过她的行李箱，领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简婕问：“你怎么跑来了？” “是不是来错了？” “没碍你们的好事吧?” 怼人的话在嘴里翻滚了两圈，全都咽下去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周小松了。 上了车他还是不说话，简婕莫名有些心虚，说：“尚总也去厦门出差，碰巧遇到了。” “你答应他了？” 周小松不和她兜圈子，直剌剌地问。 “答应什么？别胡说！” 简婕被他吓了一跳。 “没有就好！” 周小松心里有数了，一踩油门，车缓缓上路了。 一路都没再提姓尚的事。 简婕大感纳罕，心里惴惴的，到家后特意把那包沉甸甸的土笋冻给他送了过去，笑道：“我没食言吧？塞了大半个行李箱，硬给你人肉背回来了。” “谢了！” 周小松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抬抬下巴，示意她放在餐桌上。 又说：“帮我倒杯水！” “你没事吧？” 简婕觉得他蔫蔫的，脸也有点红，不像是装的。 “可能有点发烧。” 他咳了两声。 简婕赶紧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滚烫，立刻皱起了眉头，说：“都烧成这样了还跑机场去干吗？” 周小松不说话，像小狗一样用面颊蹭了蹭她的手心，说：“不是想讨你开心嘛！” 有点委屈又有点撒娇。 又问：“你开心吗？” 睁着一双小狗似的、湿漉漉的无辜眼睛看她。 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孩子气？简婕心尖不由地一颤。 第65章.欠欠的 彭氏翻糖坊给简婕放了三天假，周小松就病了三天，病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哼哼唧唧擎等着人伺候。 但凡简婕稍有怠慢或流露出一丝丝不耐烦，他就翻旧账，说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累的，难道是晚上帮顾念北盖被子时着了凉？还是早上骑摩托送他上学时冲了风？自己以前很少生病的… 一副她不负责到底就是白眼狼的架势。 到了第三天，简婕忍无可忍，让他自己点外卖，她必须得回一趟娘家。 周小松立刻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说：“太好了，我正想回去看看我舅，一起！” 简婕拿眼睛斜他，说：“你又不发烧了？” 第106章 “基本不烧了，你摸！” 周小松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额头上放。 “你别扒拉我！” 简婕想挣开他，脚却被绊了下，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把他压在沙发上了。 俩人跟电影里演的那样，瞬间身子贴着身子，脸对着脸，近得鼻息相闻，可以看到对方微颤的睫毛。 周小松只懵了一瞬，立刻老实不客气地搂住了她的腰，嘴上却说：“这样不太好吧，我还病着，体力不一定...” 一副她饥渴难耐，自己勉为其难的模样。 “你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简婕气急败坏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双颊生出了两团可疑的红晕。 她怀疑是他故意绊自己的，偏没证据，他又一副无辜相，气得牙痒痒，当下转身就走。 回家略微收拾了一下，简婕去路边拦出租车，出租车没来，周小松的雷克萨斯却稳稳地在她身边停下了。 周小松伸出头，笑眯眯地说：“美女，搭不搭顺风车？” “不搭！” 简婕不给他好脸色，往前走了两步，车缓缓跟上了，周小松继续嬉皮笑脸：“看你长这么漂亮，给你打个折怎么样？” “周小松！“ 周围的人已经看过来了，简婕压低声音警告他：“赶紧开走，别烦我！” “那你上来呀，今天限号，不好打车。…别磨蹭了！我给我舅打过电话了，说你今天会过去看他，老两口已经提前下班去菜市场买菜去了。” “你疯了吧？！我啥时候说去看他了？” 简婕差点被他气晕了。 “上次在医院门口，不是你亲口说的吗？看你爸的时候会再去看看他。” 简婕被噎了一下，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谁都知道是客套话。 嘀嘀嘀，后面响起了催促的车喇叭声，周小松的车挡道了。 简婕只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即咦了一声，说：“好好的怎么穿成这样？” 大热的天他居然穿了衬衣西裤，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脖子里银光闪闪的项链也不见了，换了个人似的。 “这样显得稳重些，稳重不？像不像公务员什么的？” 周小松洋洋自得地从后视镜里打量自己。 “公务员可不戴耳钉。” 简婕看不得他自恋，冷冷地来了一句。 “哎呀，百密一疏！你帮我摘下来！” 周小松熟稔地把头往她那边靠。 “好好开你的车！” 简婕皱起眉头，好像真生气了，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坐正了身体。 简婕回去这一趟是因为田淑芳的女儿王虹玉。她考上大学了，被隔壁市一个末流211录取的，还没官宣，简达民通过熟人先查到了。 王虹玉心高，颇有些失落，田淑芳却高兴坏了，这可是田家和王家往上数三代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嚷嚷着要大摆筵席，请客吃饭。 简婕不愿意和一群似熟非熟的亲戚混在一起，平白生是非，借口说那天要加班去不了，今天趁空过去一趟，把该给的红包给了，不然她爸脸上不好看。 停好车，周小松很自然地拎起礼盒，要跟着简婕往楼上走。 简婕不干了，说：“你舅舅不住这个单元吧？” “我帮你拎上去！放心，我不进门！” 周小松信誓旦旦。 简婕信他个鬼，坚决不同意，看他走远了才肯上楼，不想家门竟然大开着。 她一眼就看到了简达民，捂着胸口歪在沙发上，很难受的样子，田淑芳端水，另一只手慌慌张张地帮他顺气。 简婕东西一丢就冲了过去，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你爸，是气的…。” 田淑芳满脸羞惭。 “没啥事，你怎么现在来了？” 简达民气息微弱地问。 “少给老子装！虹玉今天不跟我回去这事就没完！” 一道蛮横的声音突然响起，简婕这才注意到门口站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红红的酒糟鼻，一副农民工打扮，裤脚溅的都是泥点子。 “你谁啊你？跑到我家干什么？” 简婕警铃大起，声音非常严厉。 “我谁？我是田淑芳的前夫，王虹玉的亲爹！” 王建强言辞铿锵，理直气壮。 “那又怎么样？！我家不欢迎你！赶紧走，要不我报警了！” 简婕作势拿出手机。 “报呗，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接自己的亲闺女！” 他脖子一梗。 “我不和你回去！这么多年你对我不管不问，刚考上大学就让我认祖归宗，做你的大头梦吧！你赶紧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王虹玉烦不胜烦，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你这个死丫头片子，和你妈一样嫌贫爱富，老子今天要不把你揪回去就不姓王！” 王建强立刻变脸，伸手就拽她的胳膊，王虹玉尖叫着坠在地上不肯走，田淑芳扑了过来，哭着叫着掰他的手指。 家里顿时乱得跟一锅粥似的，简达民心里着急，挣扎着要站起来，摇晃了一下又坐下。 “别吵了！” 简婕大吼一声。 闹哄哄的场面立刻安静了一瞬，她挡在简达民前面，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说：“我爸刚从医院出来，要是再爆了血管，你们谁负责？！” 第107章 又对田淑芳说：“你的家事我管不了，但我爸要有什么不测，我能让你们娘俩再也进不了这个门，你信不信？” 田淑芳一抖，她信。 “老王，咱们出去说这事儿。” 她放缓声音，对王建强说。 王建强冷哼了一声，满面嘲弄地说：“我还以为你过得多好呢，一个出了门的闺女就把你拿捏住了？！” 竟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简婕立刻打给周小松，声音非常严肃：“你立刻过来一趟！” “哟，还叫人！我警察都不怕会怕他？” 王建强拉把椅子往门口一坐，一副开水不怕猪肉烫的模样。 “你不用着急，警察也会过来。” 简婕又拨电话，说：“110吗…” “臭娘们，你还来真的！” 王建强立刻从椅子上暴起，扑过去抢她的手机，他看准一屋子不是女的就是老的，拿他没办法。 简婕机灵，一闪躲开了，他却把鱼缸带倒了，水汩汩流了一地。 简婕吓得的心脏砰砰乱跳，却强自镇静，指着天花板诈他：“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家里有摄像头。” “老王，你千万别冲动，老简心脏不好，有什么事咱到外面慢慢说！” 田淑芳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了，看看黑着脸的简达民再看看浑身冒着寒意的简婕，恳求道。 “我今天偏就不走了，我看谁能把我怎么着！” 王建强被她的体贴扎了心，索性耍横。 “好啊，咱们试试。” 伴着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周小松走了进来。 他往门口稳稳地一站，慢条斯理地把衬衣的袖口解开，往上捋了捋，胳膊上的刺青露了出来。 王建强立刻不说话了，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惹不得。 简婕赶紧搀扶起简达民，说：“爸，你先去楼上杨叔叔家坐一会儿。” “简婕…” 简达民还不肯走。 “简叔你放心，我们不打架，就是把这事儿掰扯掰扯。” 周小松赶紧说。 简婕把简达民送到楼上安顿好，急匆匆跑了下来，前后不过五分钟，形势却已大不同。 周小松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王建强正和王虹玉合力扶倒在地上的鱼缸，田淑芬则拿拖布拖地上的水，配合默契，不愧是一家子。 周小松一看到她立刻把腿放下来，给了她一个眼色，说：“简婕，这警先别报了，这位王老先生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话急了点。” “是是是，刚才对不住了，都是我的错，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一个粗人计较！” 王建强放下鱼缸，搓搓手，紧张地说，完全不见刚才的蛮横。 田淑芳也随声应和，说他们马上去外面聊这个事，绝对不会再打扰到简达民。 早干什么去了？简婕绷着脸不说话。 王虹玉一向在简婕面前要强，看亲生父母不堪的不堪，低声下气的低声下气，小脸涨得血红，恨不得一头扎到鱼缸里淹死。 简婕只对田淑芳说话：“田姨，我爸的身体您应该最清楚。” “是是是！” 田淑芳不住点头，非常谦卑。 简婕并不打算见好就收，说：“虹玉来的时候才上小学，一晃长这么大了，也考上了大学，中间我爸付出多少财力物力都不提，也不求什么回报，但你们不能给他添堵。他是大学教授，带过的大学生研究生数不胜数，再不济也有我这么个亲生女儿，并不稀罕抢别人的大学生女儿。”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王建强听的，但夹枪带棒，听得他们三人脸上都热辣辣的。 “行了，让他们自己出去聊吧！” 周小松说。 王建强带头，三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临走还把门轻轻带上了。 简婕心口依旧堵得厉害，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周小松劝她：“犯不着为这样的人生气！” “你刚才怎么把他搞定的？” 简婕忍不住好奇，王建强那么横，报警都没吓住他，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诈唬了他一下。” 周小松含含糊糊地说，并不居功。 开酒吧做生意，这种人他见多了，有一百种对付他的方法。 “要不是中间隔着我爸，我非报警不可！” 简婕余气未消。 “行了，快把简叔接回来安抚一下吧，我先避避！” 毕竟是家事。 简婕有些不好意思，说：“你舅舅那里我可能去不了。” 害人家大张旗鼓白忙了半天。 “又不是外人，以后有的是机会。” 周小松眉毛一挑，笑得意味深长。 简婕疑心他在沾自己便宜，偏又生不起气来，只得轻飘飘地横了他一眼。 周小松心里痒痒的，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声音温柔起来：“走了啊！” “喂喂喂！”简婕头一偏，躲过去了，正色警告他：“以后少跟我动手动脚的，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还授受不亲？睡都睡过了！” 周小松勾起嘴角，邪里邪气地笑。 简婕抄起抱枕就砸他，他已经夺门而出了，抱枕砸到了门，弹跳了几下，又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他这几天不知道抽什么疯，一天到晚欠欠欠的！ 第108章 第66章.就怕货比货 梅姐的女儿王美静也考上了大学，被南方一个二本的师范大学录取了。 简婕有些奇怪，省内就有很不错的师范院校，怎么跑那么远？ 梅姐苦笑，说女大不中留，她早就憋着劲儿要往远处考，要不是拦着高考志愿能报到海南岛去。 话虽这么说，女儿考上大学了她还是相当高兴的，一连数日都喜气洋洋红光满面的。 这天吃过晚饭后，简婕拿着礼物去楼上向梅姐道贺。 她永远都忘不了她刚搬来时的恐慌和无措，最落魄时是梅姐拉了她一把，而且一直像太阳一样照耀着她。即便现在已经度过了难关，但她依旧对梅姐，连带对王美静，有着一份不同寻常的感情。 除了红包，她还给王美静准备了一套基础美妆礼盒。 女孩子没有不爱美的，以前王美静来她家玩，一看到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就移不开眼了，一直说等她考上大学后简姨得教教她怎么化妆，她妈每次抹腮红都抹得跟猴屁股似的，她看不上。 简婕兴冲冲地上门，没想到闹了个大红脸。 王美静不在，梅姐家里有个陌生的男人。 敲门时简婕还奇怪，明明家里有灯，怎么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进门一看，客厅坐了个男人。 那男人约莫四十多岁，衣装整洁朴素，在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的，还礼貌地冲她笑了笑，简婕却觉得非常不对劲。 可能是因为梅姐的反应。她本是一个再大方不过的人，却突然扭捏起来了，弄得简婕也跟着发窘，赶紧说：“也没什么事，美静考上大学了我跟着高兴，这是一点小心意。” 把东西交给梅姐就要走，梅姐很意外，看得出来也非常感动，一把拉住她，非让她进来坐。 那个男人很识趣，立刻起身，说他有事先走了。 梅姐没留他，把他送到门口，俩人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回来时满脸春意，压都压不住。 简婕朝她揶揄地笑，说：“对不住了，我来得不是时候。” “别瞎说！” 梅姐老脸一红，转身去给她倒水。 简婕握着水杯，继续打趣她：“看来不光是美静考上大学，你这是双喜临门呀！” “什么啊？...说真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梅姐的忸怩劲儿很快过去了，话锋一转，竟大大方方和她讨论起来了。 “看着挺精神的，也挺有礼貌。” 简婕实事求是地说，又忍不住好奇：“哪找的？对面卖烧饼那个王婶介绍的？” “就是我店里新来的那个帮工，你没认出来？” 简婕一惊，她还真没认出来。 梅姐的小店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帮手，前后换了好几茬人，颇遇到些奇葩：有偷懒怠工的，有嘴笨不会说话一开口就得罪顾客的，甚至还有偷吃店里的香肠饼干，把包装纸塞在桌子缝里的...，直到招到这个男人。 他好像是从哪个厂裁员下来的，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闲着也是闲着，就来梅姐的小店帮忙了。 简婕的确和他打过好几次照面，他总是忙忙碌碌的，不是搬货就是招呼客人，并没有仔细打量过他，加上今天明显收拾过，和平日灰扑扑的样子很不一样，所以没认出来。 “他没老婆吧？” 简婕也不把梅姐当外人，劈头就问。 “离了，老婆嫌他没本事，跟别人跑了。” 梅姐说。 “那挺好，可以接触接触，说不定真是你的良缘。” 简婕鼓励她。 “什么良缘？！他比我还小四岁，儿子刚上高一，我好不容易熬到美静上大学，能过几天松散日子，怎么会傻到再去给别人做牛做马了？！” 梅姐语出惊人，把简婕震得半天没说话，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问：“那你，你还...” “了解阶段，还在了解...” 梅姐含含糊糊地说，然后哈哈大笑，朝她挤挤眼，说：“女人有时候也需要点安慰和乐子。” 简婕立刻对她刮目相看，又忍不住疑惑，前不久她还在为前夫悲悲戚戚，怎么一转眼跟换了个人似的？ 再一转念，一不犯法，二没做不道德的事，人生苦短，高兴怎么活就怎么活呗！只是那男的…，既然那么不中意，又是身边的人，后面怕不好收场，怎么不好好挑一挑？ 也可能实在挑不出更好的了。 简婕边下楼边恍恍惚惚地想着，突然听到一声轻佻的口哨，一抬头，是刚刚上楼的周小松，正双手抄在裤兜里看她。 简婕忍不住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打量他：男人的确更抗老一些，更何况他这种啥都不用操心的富贵闲人，加上年少时的底子还在，此刻身姿挺拔，眼睛明亮，又爱穿爱打扮，整得跟香港街头的潮男一样，依旧痞帅痞帅的。 她立刻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比梅姐幸运，身边还有这样的货色。 周小松被她奇怪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说：“怎么了？咋这样看我？” “怎么看你了？” 简婕心情好，笑眯眯地逗他。 “跟女妖精看唐僧肉一样。” 周小松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简婕扑哧笑了，他形容得还挺精准的。 周小松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说：“这么高兴，你娘家的麻烦事解决了？” 第109章 “不用你管！” 简婕轻俏地一旋身，进屋了。 田淑芳前夫的事确实已经搞定了。其实王建强诉求并不高，不过是听说自己女儿争气，想和她拉拢拉拢感情，再带她去老家亲戚那里转一圈，炫耀炫耀。 谁知道母女俩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甚至连他的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他气不过，才没轻没重地闯到简达民那里，刚好被简婕撞上了。 事情一下子变得无法收拾，田淑芳只好采取怀柔政策，劝王虹玉按住脾气跟着他去转一圈，把眼前先应付过去，反正已经考上大学了，随时可以远走高飞。 王虹玉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自己的生父回了趟乡下，第三天就回来了。 王建强这次非常识趣，只把她送到了楼下。 王虹玉一到自己的房间就抱着田淑芳的腰掉起了眼泪。 田淑芳吓了一跳，以为王家人给她受了什么委屈，谁知她半天才抽噎着来了一句：“他们…他们怎么还那么穷啊？！” 十多年前她跟着田淑芳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回去基本还是什么样。 不光穷，还粗鄙、落后、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村里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大部分都辍学去南方打工了，有的已经开始相亲了，邻居家从小领着她玩的小姐姐，也不过大她三四岁，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王虹玉惊恐地看她抱着几个月的小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熟练地掀开衣襟喂奶，一阵阵后怕，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人生。 她这话说得秃头秃脑的，田淑芳却懂，她沉默地、紧紧地搂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息般地说：“以后懂点事吧！” “妈！”王虹玉又往她怀里依偎了一下，声音哽咽：“谢谢你！” “都是亲骨肉，说什么谢不谢的。” 田淑芳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发。 “不，要谢！谢谢你把我从那个地方带了出来，也谢谢你为了我一直在简家忍气吞声。等我大学毕业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从这里接走。” 她仰脸看着田淑芳，发现她精心打理过的头发里隐隐藏着银丝，更觉得刺眼扎心。 “这叫什么话？”田淑芳立刻松开她，脸色严肃起来，说：“你刚才说错了，你应该谢的不是我，是你简叔，咱们娘俩现在过的好日子都是他给的。” “好日子？妈，他比你大十几岁，你天天跟个保姆似地伺候他...” “我愿意！” 田淑芳声音严厉起来：“你也不要没良心，他要把我当保姆能把你养这么大？能高考前天天辅导你到半夜？能为了给你报志愿选学校到处托人找关系？这些就算你亲生父亲也做不到吧？！” “我知道，我不是也一直哄着他嘛...” “不是哄，人心换人心！王虹玉，别耍你那点子小聪明，我告诉你，简家没傻子！” 田淑芳警告女儿。 王虹玉怔怔看了她一会儿，说：“妈，你变了！” 田淑芳愣了下，说：“妈刚开始确实有些糊涂，可现在想通了，咱孤女寡母的走到这一步，老天已经待咱们不薄了，再贪心怕是要遭天谴的！” 田淑芳是真的想通了，王建强来家里闹了这么一场后她一直提心吊胆，这几天连简达民的脸都不敢抬头看。简达民却跟没事发生过一样，该怎么地怎么地，就连简婕，也依旧托简达民转给她一个红包，是祝贺王虹玉考上大学的一点心意。 但她心里清楚，这绝不是软弱。 有些震慑是不动声色的，如果再有一次，她们娘俩就真的要卷着铺盖走人了。 第67章.荡漾 时间过得飞快，顾念北小学毕业了，直升到了宏德初中部，迎来了漫长的暑假。 云辉公司给他安排了个长达三周的团建和集训，封闭式的，在城郊一家很有名的度假村。 简婕替他收拾了两大箱东西，亲自打车送他过去。 度假村风景极好，依山傍水，触目皆是浓绿，山溪潺潺悦耳，隐隐还有清脆的鸟鸣声，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简婕站在度假村门口和顾念北告别，非常不舍。顾念北又蹿了半头，比她还高了，现在她叮咛他得仰着头说话了。 不同于她的恋恋不舍，顾念北满脸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结束这番对话。 没办法，新鲜刺激的生活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更有吸引力。 简婕自然也看出来了，只得长话短说，放手让他进去。 顾念北和她说再见，然后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推着行李箱往前狂奔，奔了一段路后突然回头，发现她还站在大门口向自己挥手，太阳把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孤伶伶的。 他心念忽地一动，放慢了动作，转过弯儿后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 有些话当着面实在说不出口。 简婕惊讶地盯着他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妈妈，你如果觉得孤单，就去谈个恋爱吧！” 简婕愣了半天，心中五味陈杂，回道：“我是不是又啰嗦，让你感觉到负担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太孤单。” “我没有！” “你有！真的，去谈恋爱吧，不用顾忌我，我ok的！”，后面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简婕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才这么大点儿孩子，怎么这么敏感这么早熟？ 脸颊凉凉的，她以为眼泪流下来了，赶紧用手去擦，谁知越擦越多，抬头一看，下雨了。 第110章 夏天的雨来得非常急，铜钱大的雨点子噼噼啪啪直往身上砸。 简婕四处张望，想找个躲雨的地方，一辆车突然在她跟前停下了。 尚云辉从后排的车窗伸出头，招呼她：“快上车！” “不用了，待会儿我自己叫个车，得马上回市区。” 简婕用手掌遮着额头，急急地说。 “要下大雨了，这地方回去不好叫车，你先上来，上来再说。” 尚云辉一边说一边替她开车门。 简婕还在犹豫，忽然轰隆一声雷响，抬头一看，黑云压得低低的，不远处划过一道雪白的闪电，眼看暴雨将至，也不再推辞，坐了上去。 “先开进去！” 尚云辉沉声吩咐前面的司机，然后对简婕说：“耽误你几分钟，最多十分钟，咱们马上就回市区。” 他是来给公司的活动做开幕致辞的。 简婕没下车，那是个半露天的会场，也是尚云辉的主场。 暴雨如期而至，外面大雨如注，透过车窗玻璃，简婕看到尚云辉上台，简单说了几句就把麦克风递给了主持人，下面掌声雷动，他却非常平静，笃定从容，自带威严。 隔着蒸腾的水汽，简婕似乎看到了曾经的顾明台，他们惊人地相似，都在自己构建的王国里万众瞩目，一言九鼎，是王。 那是强者的特质，也是让女人心折仰慕的特质 尚云辉很快回到了车上，这次他是司机，要亲自开车送简婕回去。 简婕不免惶恐，说千万别耽误了他的工作。 尚云辉满不在意地一笑，说：“没什么要紧事，给他们打打气，走走过场而已。” 他的车开得很好，徐徐在盘旋的山路上逶迤而下，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被清洗过的山林植被愈发青翠悦目。 简婕把车窗摇下去，鼻息间全都是草木和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不由地心情大好。 “彩虹！” 她突然惊叫，不远处，两弯彩虹悬挂在山涧岚霭之中，赤橙黄绿青蓝紫，清晰可见。 老练如尚云辉也觉得稀罕，立刻停车，俩人下车站在路边眺望。 雨后的山风清凉舒适，吹拂着简婕的头发，有几缕发丝似有若无地吹到了尚云辉的脸上，痒痒的，是他钢铁铸就的生活里难得的一点罗曼蒂克，他的心忽地酥软了一块。 他侧头看她，她正盯着彩虹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迷濛的双眸，微翘的鼻头，还有身上笼着的淡淡悲伤，都让他打心眼里喜欢。 “这段时间我没让你觉得困扰吧？” 他突然问。 简婕一愣，然后飞快又坚决地说：“不会！” 从厦门回来后尚云辉依旧有意无意地接近她，却再也没有唐突造次过，他像个中世纪的骑士，礼貌、克制、却又强悍，让她感觉到了力量，也给了她很大力量。 她被白老训话时，被同事嫉妒排斥时，作品一改再改自我怀疑时，他都会坚定不移地告诉她：“不是你的问题！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也要相信我的眼光！” 也许是经纪人出身的缘故，他总能看到她身上隐藏的闪光点，并且把它挖掘出来放大，久而久之，连简婕也坚信自己是独特且有才华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让人困扰呢？ 尚云辉看人从不听她说什么，而是看她的表情和眼神，简婕的反应显然取悦了他，他的声音也柔和起来，说：“那就好！” 他并不着急，男女之间的那点趣味全在这段暧昧期，拉扯，不确定，试探，征服… 俩人又一起静静往远处看了一会儿，简婕突然发现了新大陆，指着不远处说：“那个是石头房子吧？这么可爱，不会真有人住吧？” 尚云辉定睛一看，非常肯定：“是守林人住的地方，咱们去看看？” “算了吧，还得赶路...” 简婕有些犹豫。 “没多远，顶多十分钟，走走走！” 尚云辉是个行动派，说着就已经兴致勃勃地带头往前走了。 简婕难得出来一趟，也起了玩心，跟着他一起往上爬。 那是一条石板小径，雨后走起来有点滑，但丝毫不减他们的愉悦，尚云辉有时会很绅士地扶她一把，但丝毫不会让她觉得被冒犯。 房子看着近，走起来却很有一段距离，加上简婕的鞋子不给力，俩人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来到附近，眼看胜利在望，天色忽地一暗，哗啦啦的大雨不由分说地倾盆而下。 果然夏天的天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一点预兆都没有。 两人非常狼狈，赶紧往小屋跑，门却是锁着的。 亏得尚云辉有办法，他从简婕头发上取下一个发夹，没几下就把锁捅开了。 俩人急不可耐地进去避雨，但都已经被浇得湿透了，尤其是简婕，哆哆嗦嗦地抱着双肩，脚下泅着一滩水。 尚云辉眉头微皱，快速环视了一圈：屋子很简陋，一床一桌几把椅子，收拾得还算整齐，墙上挂着一些工具，应该时不时还会有人过来住。 他二话不说，拿起墙上的斧头，三下两下就把一把椅子劈成了一堆木材，又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打火机，蹲在屋子中间生火。 简婕刚开始非常惊诧，明白他想干什么时几次想帮忙，偏又插不上手。 尚云辉很大男子主义，说：“这不是女人干的活，你坐着就行，很快！” 第111章 简婕只好袖手旁观，看着尚云辉变魔术般地把火生了起来，心中好不欢喜，赞道：“你太厉害了！” “小意思！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吗？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 尚云辉得到她的夸奖，面上不显，心里还是非常自得的，可视线一落到她身上就立刻被烫了似地移开了。 夏天的裙衫单薄，被雨水打湿后紧紧贴在简婕身上，曲线毕现，看得出来她已经在极力遮掩，可落在男人眼里却是另一番诱惑。 简婕心中明白，心跳如鼓，双臂抱得更紧了。 尚云辉没再看她，喉咙却依旧发干，他微微清了下嗓子，说：“我出去待会儿，你把衣服拧一拧烤干了，女人身子弱，受不得凉。” 简婕往外看，雨下得正大，明明是下午，却暗得像傍晚一样，白花花的雨柱哗啦啦地冲刷着大地和房屋，能感觉到微微的震颤。 她沉默了一瞬，说：“别出去了，转过身就行，我相信你！” 尚云辉和她对视了下，眼睛幽深晦涩，忽地一笑，说：“可我信不过自己！” 抓起墙上的斗笠扣在头上出去了。 简婕被他震住了。 他刚才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像换了个人似的，放肆，轻佻，是一个危险的男人在和女人调情。 而她的心竟也不争气地跟着荡漾了一下。 第68章.寸步不让 和前面的阵雨不同，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两三个小时。 简婕和尚云辉围在火堆旁边，由最初的惊讶转为焦灼慢慢又变得随遇而安了。 红色的火苗跳跃，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炭声，门外是连绵不断的雨帘，他俩漫无天际地聊着，感觉到了另一种趣味。 雨停的时候天也黑透了，他们用手机的最后一点电照路，摸索着往下走。 这场狂风暴雨持续了很久，路上乱七八糟的，有被风雨折断的树枝，突然冒出来的石头，浅浅的水洼，还有满地乱蹦的小蛤蟆，沉稳如简婕也忍不住吓得一惊一乍。 尚云辉非常绅士，让她抓住自己的胳膊，简婕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敌过恐惧，紧紧抓住了他。 她给自己打气，心想：快了，很快就到车上了，上了车一切就好了，只要开一个多小时，她就可以置身温暖明亮的家里，冲杯热可可，边喝边回味这趟刺激的意外之旅了。 形势却比她想象得严重得多，借着手机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他们终于找到了之前停的车，却差点没认出来。 雨下得太急太大，山体泡软塌方，泥石塌方，大半个车子都被掩埋了，前面的路也被阻断了。 尚云辉和简婕对视一眼，皆汗毛倒竖，如果那会儿没下车一直往前开的话，说不准就被拍在路上了。 尚云辉立刻拨打电话，山上信号不太好，好不容易打通了，刚喂了两声手机就没电关机了。 简婕赶紧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尚云辉一看，也只有百分之五的电量了，立刻改了主意，说别浪费了，不如照着路回石屋去，在那里熬到天亮再说。 简婕对他非常信服，立马表示赞同。两人又相互搀扶着回石屋，一路磕磕绊绊，走到的时候都狼狈到了极点，而简婕的手机也非常应景地耗尽最后一点电，关机了。 简婕苦笑，说：“这下真是弹尽粮绝了。” “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尚云辉给她打气。 屋子中间的那堆灰烬还隐隐有红意，他扒拉了几下，不知道怎么一吹，火苗又蹿起来了，他赶紧趁着火光又劈了一把椅子。 简婕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他，他高高挽着衬衣袖子，胳膊上肌肉隆起，脸上依旧是无畏无惧、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不由地心下微微一动，笑道：“看来你刚留的钱不一定够用，剩下的椅子怕都保不住了！” “那就再给他留个手机号码。” 尚云辉一边说一边咔嚓一声把椅子面板劈成了两半，他熟练地调换了一下位置，再一分为二，最后都劈成了大小差不多的小木条。 简婕把它们捡起来，码得整整齐齐的。 俩人都心大，被困荒山生死不知，却生生忙出了你织布我耕园的温馨。 尚云辉微微一笑，突然柔声问她：“怕吗？” 简婕摇头：“熬到天亮就好了。” 有一个这样无所不能、沉稳强悍的男人在身边，她很心安。 外面山风呼啸，吹得树梢哗啦啦响，小屋却温暖如春，仿佛一叶小舟，飘荡在海洋中间，不知前路，没有归途，只有当下。 他们聊到很晚，刚开始是尚云辉说，说他在山里度过的童年，说他难以启齿的身世，说他妻子美云走时他的痛不欲生，说尚芷晴给他的慰藉...后来简婕也开口了，说她戏剧般大起大落的前半生，说让她从不敢提的顾明台，说顾念北居然怂恿她去谈恋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都慢慢睡着了，简婕歪在床上，尚云辉给她盖上自己的麻料薄西装，靠着椅子随便打了个盹儿。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屋外的鸟叫嘹亮婉转，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床上的简婕。 她还没醒，面容恬静，眉睫乌黑，即便折腾了一夜，依旧是个睡美人，却又不光是美人。 经过这一夜，她对他又有了新的意义。 简婕很快也醒了，俩人一起往山下走，遥遥就看到尚云辉停车的地方聚集了一群人，还停了几辆警车，两人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第112章 出事的地方拉着一圈黄色的警戒线，有警察拦他们，不许他们靠近。 尚云辉赶忙说明自己的身份，说那辆车是自己的。 警察再三确认了他的身份，得知被埋的只是一辆空车时神情明显放松了，招呼那些正奋力挖车的人，让他们停一停，说没那么急了，里面没人。 大家纷纷住手，只有一个穿白t恤的人像没听到一样，挥舞着铁锹不要命地扒拉车上的石头和泥块，动作和频率都快得异常，魔怔了一样。 简婕看住了，莫名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眼熟，恰好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一把夺过他的铁锹，大声说：“歇歇吧，里面没人！” “谁说没人？都没挖出来你怎么知道没人？” 周小松冲他吼，夺回铁锹继续挖，看来不仅魔怔了，脾气还不小。 “真没人，车上的人在山上的小屋里躲了一夜，刚赶过来，喏？” 那人指着尚云辉和简婕给他看。 简婕也认出来了，大叫一声：“周小松！” 眼眶热热的，撑了一晚上了，现在却莫名想流泪。 的确是周小松，但那么爱靓的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半个身子都是泥点子，胡子拉碴，眼睛里都是血丝，散发着瘆人的光。 一看到简婕，他手上的铁锹啪地掉地上了，嘴唇哆嗦起来，半天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像哭又像笑。 简婕赶紧冲过去，问：“你怎么在这儿？” “太好了，你不在车里，你不在车里...” 周小松心一松，提着的那股劲儿一下子散了，眼前突然金星四起，差点栽地上。 “简婕，怎么回事？” 尚云辉闻声赶了过来，看了眼周小松，又像不认识似地移开视线，亲呢地把简婕肩膀滑落的西装外套往上提了提。 此时此刻，他眼里只有她一个。 “你昨晚和他在一起？” 周小松眼神骤地一变。 简婕有些慌，莫名地慌，说话也跟着支吾起来，说：“是，本来不是，回去的时候遇到大雨，阴差阳错...” 听上去像心虚一样。 “所以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 周小松打断她的话，往前逼了一步，所有的担心、忐忑、度秒如年的恐惧都化成了无法遏制的愤怒。 “不是，是手机...” “这人是谁呀？” 尚云辉问。 他语气很平静，简婕却感觉到了某种强大的压迫感，顿了一秒。 周小松浓眉一挑，说：“人家问你话呢？” “是我对门邻居，不，也是发小，小学同学...” 简婕回答得小心翼翼。 “这样啊，”尚云辉勾起嘴角一笑，慢悠悠地说：“我还以为是男朋友呢！” 周小松立刻感觉到了他的挑衅和嘲笑，眼光一凛，突然又压着了脾气，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对简婕说：“你回不回？车停在那边！” 简婕赶紧应了声，把身上披的衣服递给尚云辉，说：“那我先走了。” 尚云辉却不接，说：“急什么？接咱们的司机马上就来了。” 竟是不许她跟周小松走的意思。 简婕非常意外，他一贯体面绅士，怎么也突然这么计较起来了？ 她只愣了一瞬，周小松却如受到奇耻大辱，掉头就走。 简婕赶紧去追他，尚云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睛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过，车马上就来！” 简婕从他眼中读出了警告，也嗅到了两个男人暗暗较劲的微妙，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余光里，周小松已经上了车，嘭一声甩上了车门。 她立刻挣脱尚云辉，说：“不麻烦了，我和他顺路。” 说完快步向周小松的车跑去。 周小松却没等她，调了个头，车箭一般地蹿了过来，擦着她的肩膀呼啸而去。 第69章.自尊心有多重要？ 周小松开着车扬长而去，简婕像被人掴了一耳光，呆呆地立在原地，脸上热辣辣的。 现场闹哄哄的，工人、挖掘机、维持秩序的警察，还有看热闹的群众，大家各忙各的，简婕却觉得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看，看她怎样自取其辱。 尤其是尚云辉。 他说得没错，接他的车很快就来了，司机小跑着下来帮他开车门，然后也扬尘而去。 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 简婕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庆幸，庆幸他到底给自己留了丝脸面，没招呼自己上车，她哪还有颜面上他的车？ 但她很快发现不对，尚云辉站的地方扔了件麻料西装外套，是她刚才慌慌张张归还他的那件，他没接，掉在地上，到走都没捡起来。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原委，女人都喜欢自作多情，他哪里是在给自己留情面？他是在生气！他那样骄傲、一言九鼎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最后简婕是坐警车回去的，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家了，置身自己那间小而温馨的房子时她还恍恍惚惚的，觉得像梦一样。 周小松没回来，她并不意外，看得出来他这次气狠了，不同以往任何一次。 简婕心里惴惴的，机械地洗漱、吃饭、打扫房间，终于躺在了舒适松软的床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周小松站在车顶上疯狂铲土的情景，再就是他看她的眼神，让人心惊肉跳，像多年前那次一样。 第113章 她再也躺不下去了，起身拿出手机打给他，手机嘟嘟嘟地响着，他却一直没接，也不挂，就让它那么响着。 打到第三次时简婕的自尊心也上来了，没等铃声响完就掐了，这算怎么回事呢？她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简婕也照常去上班了。 白老接了个大活儿，要给某个小明星的庆功会做蛋糕。据说她在某个颁奖典礼上拿了个新人奖，风头正盛，庆功会办得非常隆重，要照着她的照片做个半米高的造型，到时媒体会去采访拍照，对翻糖坊来讲也是个曝光宣传的好机会。 白老没有告诉简婕是谁，可照片拿过来时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叶蓉蓉。 这个行业真的是风云变幻，她已经熬出头了。 简婕细细端详照片上的她，媚眼红唇，狂野、性感、热烈，却并不见俗辣，云辉公司把她包装得非常成功。 不知道周小松可有一丝丝后悔。 简婕转身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又想到他身上去了？ 白老非常重视这个单子，把任务布置给简婕，让她先打个版出来看看。 简婕一连忙了数日，下班了还在工作室泡着，连白老都破天荒地看不下去了，说：“也没有这么赶吧？” 简婕笑，说孩子不在家，她闲着也是闲着。 白老看了一圈她的半成品，这已经是第三个版本了，说：“不错了。” 内行都没什么可挑剔的，更何况外行？！ 简婕讪讪地笑，没法解释她这么拼命只是想找个寄托，好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打那天之后，周小松如泥牛入海，再没任何消息，尚云辉也没出现过了，有时候她会忍不住苦笑：她到底做了什么？同时把两个人都得罪了。 有时候又想，得罪就得罪了，她本来也没准备好开始任何一段新感情，不知怎地稀里糊涂就走到了这一步 。 但心里还是烦恼。 矛盾煎熬了几天后，叶蓉蓉突然出现在了彭氏翻糖坊。 她明星派头已经很足了，打扮得艳光四射，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放慢了手上的速度，眼巴巴地看着她走向了简婕的工作间。 简婕却很沉静，把成品拿出来给她看，叶蓉蓉的心思并不在上面，略微瞄了两眼，点点头，说：“真没想到是你替我做的蛋糕，咱们还挺有缘分的。” “是啊，叶小姐今非昔比了，恭喜啊！” 简婕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罩子罩上，一边不卑不亢地说。 “谢谢，北北集训…还没结束吧？” “还有十来天，叶小姐是有话想和我说吧？” 简婕并不想和她绕。 叶蓉蓉向来是个爽快人，立刻说：“是，想和你说说小松哥的事。” 简婕的心猛地一跳，动作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打过照面了。” “你不能这么对他！” 叶蓉蓉突然出乎意料地激动。 “我怎么对他了？” 简婕生出了孩子气般的委屈，明明是他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是他一遍遍不接她的电话。 叶蓉蓉不说话，一双曼妙清目直直盯着她，忽地一笑：“都是女人，就别藏着掖着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 简婕被戳到了，有些狼狈，立刻反问：“那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找我？你还喜欢他？” “不，我不是喜欢他，我爱他！” 叶蓉蓉张口就认，像个女战士一样，热烈、勇敢、直白。 简婕被震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心中生起百般滋味，还有一丝丝羡慕，她这辈子都没法活得这般痛快。 “可他不爱我，他爱的是你。不用急着否认，也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和他，自从你出现，自从我踏进这个圈子，就一丝丝可能都没有了！但我，我还是看不得他受苦...” 叶蓉蓉越说语气越苦涩，夹带着无奈：“…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嫌弃的人，在别人那里是怎样的求而不得。” “是他一直不接我电话。” 简婕终于吐口，她不想让叶蓉蓉觉得自己不知好歹。 “所以你就觉得伤自尊了？委屈了？几个电话而已，他不接你就继续打啊！他对你做过多少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怎么？他不爱面子他没自尊吗？” 叶蓉蓉一点都不同情她，反倒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 简婕惊讶地瞪大眼睛，叶蓉蓉待她一直客客气气，从没说过这样的重话。 叶蓉蓉上了情绪，踩着几寸高的鞋子在房间急急转了几圈，说：“你知道那晚他看到新闻说塌方了急成什么样吗？大半夜到处托人打听你的下落，都问到我这里来了！后来在度假村的视频里看到你上了牌照是5个8的车，而那辆车恰好是被泥石流埋住的那辆，吓得魂都没有了，连夜和警察赶了过去。我听他们说，刚开始工具还没送过来，他疯了似地用手扒车上的泥土石块，十个手指头都血淋淋的，听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你呢？你没有心吗？！” “你不要再说了！” 简婕忽地起身，把叶蓉蓉吓了一跳。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身擦擦眼角的湿润，说：“就算我多管闲事吧，他最近天天泡在酒吧，喝得快胃穿孔了，你要还有点心，就去瞅一眼！” 第114章 简婕默不作声，拎起包出去了。 她直奔松火酒吧，天光尚早，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大飞他们看到她非常惊讶，没等她开口就期期艾艾地说：“小松哥，…小松哥在后面的房间休息。” 简婕点头，顺着他们指的方向快步走过去，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周小松闭着眼睛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床边坐了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子，正低头慌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服，看到有人进来脸一红，抓住领口跑了出去。 周小松听到动静，懒懒地睁开双眼，和简婕对了个正着。 第70章.来啊，互相伤害啊！ 简婕揣着一腔热血急急奔来，谁知兜头泼来一桶冰水，从头凉到脚，好半天咬牙来了一句：“你果然什么时候都闲不住。” 周小松本来就没消气，被熟悉的轻蔑和嘲讽一激，忽地坐了起来，说：“你闲着了？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的，我就不信那天晚上姓尚的能让你闲着？” 一秃噜嘴，把心里最在意的说出来了。 这话不仅轻佻，简直下流，简婕噎得泪花都要出来了，冷笑：“人家是君子，你以为都和你一样。” 下半身动物！她用眼神骂出了后半句。 周小松怪叫：“是，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我知道，你打小就喜欢那种假模假式的，以前是顾明台，现在是这个姓尚的。什么狗屁君子，都是哄你的，我告你，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管怎么装，都是想把你弄到床上去！” “放屁！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似的？脑子里只有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 简婕气得浑身打战，忍不住爆粗口，说尚云辉还罢了，拉扯顾明台干什么？ “男女之间不就那么点破事？你不喜欢吗？我怎么看你那天晚上挺喜欢的！” 周小松说话已经不过脑子了。 被轻视，被背叛，被辜负，愤懑、委屈和耻辱裹挟着他，只想往她最痛的地方扎。 简婕彻底呆住了，这还是叶蓉蓉口中那个对她一往情深的男人吗？分明是个流氓！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突然转身就走。 周小松这才有点慌，叫她，说：“干嘛去？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是，你说得非常对！”简婕咬牙切齿：“但我已经对你失去兴趣了，我得试试别的男人去！” 说完龙卷风似地旋了出去。 周小松一拳打到墙上，墙灰翻飞，疼得龇牙咧嘴。 没一会儿，大飞小心翼翼地挪进来了，说：“哥，你们吵架了？” “滚！” 周小松懒得搭理他。 “我看她刚才出去气色不对，是不是撞见潘小雅了？也怪我，不知道潘小雅啥时候偷摸进来了，不会是捉奸在床被逮了个正着吧？” 大飞既愧疚又八卦，刚才潘小雅衣衫不整出去时他们都快吓死了。 “逮什么逮，我和潘小雅屁事都没有！” 周小松没好气地说。 今天他喝多了点，潘小雅突然进来说要照顾他，不知怎地就开始解衣服了，在他耳边说了好些个黏黏糊糊的话，把他的酒都吓醒了。 他立刻正色说了她几句，语气有点严厉，小女孩又羞又急，哭哭啼啼穿衣服的时候简婕刚好进来了。 他完全可以和简婕解释的，但之前的那口气别在胸口，他就是不想解释，不仅如此，他还迫不及待想伤害她，就像她伤害他一样。 他一定是疯了，看她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看她眼圈微红，竟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原来她也有心，也有痛感，也会在意。 可现在，他后悔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只顾逞勇斗气，把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简婕一出酒吧门泪珠就滚滚而下。 叶蓉蓉说的她信，为了她周小松做得出那些事，但随便拉一个女孩消遣也是他会做的事。 这正是她一直忌惮放不下戒心的地方。 原本他到底是深情、多情还是薄情都与她无关，但现在不同，她已经不知不觉陷了进去，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她依然回去上班了，尽管一下午都魂不守舍。 那天活该出事，快下班的时候，很久没露面的尚云辉来了，站在工作间门口，若无其事地问她忙不忙。 简婕没说话，从工作台下面拿出一个纸袋子，里面是干洗过的薄西装外套。 尚云辉立刻自我批评，说：“对不起，那天我挺没风度的。”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细究起来，那天你是受我连累。” 简婕的礼貌里带着疏离。 尚云辉怅然若失了一刻，笑：“还在生我的气？” 简婕不说话，她没法硬撑着说出那个“不”字，她今天心情不好，谁都不想敷衍。 尚云辉看看她的脸色，把袋子收起来，说：“去吃点好吃的？” 简婕摇头。 他沉默了一瞬，正要起身，简婕突然说：找个可以喝两杯的地方吧！” 她想开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回去后屋空人单，还不是自己折磨自己？ “我来安排！” 尚云辉面上一松，立刻说。 简婕和尚云辉去吃了好吃的，也喝了点酒，她没有醉，脸颊微微有点红，但打开了不少，说话不再那么端着了。 尚云辉非常高兴，觉得这段时间晾她晾对了，女人嘛，不能老惯着，时间长了她就下不来了。 第115章 简婕又喝了一杯，突然语出惊人：“所以，你是喜欢我的，是吧？” “当然！” 他虽然意外，但还是非常肯定地回答了她，并顺便拿走了她跟前的酒杯，她不能再喝了。 “喜欢我什么？” 她拿酒遮脸，小女孩一样毫无分寸地盯着他。 尚云辉想一想，说：“很多。” “具体点！” 她笑，笑得他的心乱晃。 “漂亮，聪明，温柔，还有现在的样子，”他宠溺地一笑，眼角荡起来温柔的细纹，说：“很可爱！” “你撒谎！” 简婕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简婕，咱们该走了。” 尚云辉知道她酒劲上来了，赶紧过去扶她。 简婕挥舞着手臂，不让他碰，说：“你说的都不对，是哄我的，你就是想和我上床，想把我骗上床！” 尚云辉老脸腾地一红，她偏还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追问：“你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 “咱们先回去，听话！” 尚云辉小心地扶着她，心脏扑却腾腾乱跳，平日那样沉静的女人说起醉话浑话来，别有一种原始的诱惑。 他一直以为他能够掌控全局，却不知不觉被她牵动了情绪。 简婕上车后头一歪，迷瞪过去了。 今天的她格外不同，像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 尚云辉开车送简婕回去。他非常有风度，并不打算不占醉酒女人的便宜，那是下三滥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做的事。 他莫名有种雄性的自信，并且非常享受征服驯化心上人的过程。 尚云辉一直把简婕送到家门口。 简婕脑子清醒了一些，身体却还是软的，靠在他肩上仰面对他笑，和他说再会。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妩媚过，眼波流转，薄唇红艳诱人，他想起她之前问他的话，天真又刺激，她问他是不是想把她哄上床？ 她已经这个年纪了，哪还会那么天真？分明就是暗示，是诱惑，有时候男人得知情识趣，不能太古板。 尚云辉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他的唇微凉，带有烟草味，是一种陌生的触感，简婕一被碰到就醒了，急忙别过头，说：“不！” 又说”对不起！” 今天的事是她任性了，她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尚云辉却不肯让她逃，他把她的脸扳过来，说：“你应该先试试再决定要不要。” “真的别！” 简婕双手推在他的胸前，试图和他的身体保持距离。 尚云辉已经被撩逗起来，怎肯善罢甘休，还想再说什么，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 周小松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浑身都冒着凛冽的寒气。 他一字一顿地说：“她已经说不了！” 第71章.破局 尚云辉先走了。 并不是忌惮周小松，他和他前后打过三次照面了，从没把他夹在眼里过。 是因为简婕。 他俩的关系好不容易进入一种美妙的状态，尚云辉不想再把她推开，加上那会儿她抓住他的胳膊，双眼泫然欲滴，无声地恳求着，那眼神，要星星他都愿意搬梯子去给她摘。 所以他妥协了，临走前旁若无人地、亲呢地帮她把头发别在耳后，柔声说：“好好休息，我再给你打电话。” 自始至终没看周小松一眼，也没和他搭一句话，他打内心深处觉得他还不够当自己的对手。 尚云辉一走，简婕就掏出钥匙开门，也当周小松不存在。 到底喝了点酒，加上受了惊吓，钥匙串抖得叮当作响，硬是没找到对的那个。 周小松一个跨步走过来，夺过钥匙，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 简婕不看他，推门进去。 周小松跟着往里面走。 简婕心里窝着火，本来也防着他，立刻猛一转身，把他往外推搡。 俩人在门口的黑暗里无声地厮扯了一会儿。女人到底是不是男人的对手，周小松牢牢抓住她的双手，嘭一声把门踢上了。 动静太大了，俩人都跟着一震，出现了瞬间的安静。 屋内还没来得及开灯，漆黑一片，俩人贴得很近，简婕身上散发的淡淡酒气格外清晰，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一天，…也是相似的场景，顿时心动意乱。 简婕是后悔的，如果那天她没喝酒，没有片刻的软弱，没有那一次，她现在的生活就不会这么混乱，她的心也不会跟着这个混蛋忽上忽下，煎熬痛苦。 周小松则是另一种想法，那日的快活他一直念念不忘，并且觉得应该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事，不都说吗？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什么别扭疙瘩争吵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一觉不行就再睡一觉。 他脑子这么想着，身体反应得更快，头一低，熟练地吻了下去，想起这里刚被别的男人碰过，动作突然肆虐粗暴起来。 简婕剧烈地挣扎，无果，狠狠地咬了他一下。 周小松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动作却没有停。 简婕觉得他疯了，她的舌头都已经尝到了血腥的滋味，他的手依旧熟门熟路地从她上衣的下摆钻了进去，一寸寸地摩挲，往上逼近。 他没有心，只有欲望，即便在这个时候也一样。 简婕心寒到了极点，瞅准机会，伸手给了他一耳光。 第116章 随着啪一声脆响，不知道谁碰到了墙上的开关，屋里雪亮一片，周小松脸上的五个手指印已经鲜红地浮现了，而简婕，眼神苦楚，满脸都是泪。 俩人相互看着，眼睛纠缠厮杀，互不相让，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恨，好好的，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终于，周小松转身就走，门又嘭地一声被摔上了，简婕脸上的肉跟着轻颤了一下，泪水像扭开了开关的水龙头，刷刷刷地往下流。 尚云辉开始光明正大地追求简婕，送花约饭，也送没那么昂贵的礼物，面对简婕的惶恐和抗拒，他气定神闲地笑，说：“没关系的，多接触接触而已，你可以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最后不用非得是我，我也一样。” 话说得这样周到熨帖，简婕就只能笑了。 顾念北结束集训回来了，晒得黝黑，但还是帅的，明显多了一股子少年的英气。 简婕围着他忙前忙后，顿时觉得自己空荡荡的胸膛又被填满了，前段时间为情所困的事儿现在想起来会有些难为情，多大岁数的人了！ 周小松这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去不返。住在对门，俩人还是会时不时打个照面，有第三人在场还能哼哈着搭两句话，没旁人的时候却形同陌路。 简婕劝自己释然，劝自己大气点，劝自己有点格局，不和他一般见识，但不知怎地，一看到他就会浑身紧绷，心里莫名来气。 周小松的日子也不好过，潘小雅辞职了，那次的事后一直没来，刚开始说请假，最后可能找到了新工作，打了个电话说再也不来了，连交接也不交接了。 大飞气得大骂，说她心机重，说她忘恩负义，说她釜底抽薪，又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小松听不下去了，赶紧阻止他，让他再给她多打一个月的工资。 大飞眉毛眼睛都竖起来了，说：“怪不得嫂子和你生气，你也忒多情忒怜香惜玉了一点！” “放屁！”周小松爆粗口，“人家读书时就在这儿管账了，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没功劳也有苦劳，说到底也是因为我走的，咱得大气点儿…” 正说着，一顿，突然反应过来了：“你叫谁嫂子？谁是你嫂子？” “还有谁，简婕呗！” 大飞声音拉得长长的， 周小松怔了一下，刚才的气势顿时没了，眉毛眼睛一起往下耷拉，虚弱地说：“别瞎叫。” 大飞一乐，精神大振，说：“咋了？弄砸了？你周小松也有今天？！” 竟十足十地幸灾乐祸。 “去去去，该忙啥忙啥去！” 周小松用背对着他，骂他的力气都没了。 “哥，我给你说，”大飞又贱兮兮地凑过来，支招：“...女人只要床上弄服帖了，什么都好说，不愿意没关系，霸王硬上弓...” “滚滚滚，老子就是天天被你们这些人怂恿，被咬得满嘴都是血！” 周小松捂着嘴，当时的钻心疼痛依旧记忆犹新，骂人都骂得含糊不清。 大飞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 周小松恼羞成怒，拿起一把扫帚，一直把他打到门外面去。 这点儿糗事还是很快被叶蓉蓉知道了，打电话过来嘲笑了他半天，然后叹气，说：“那天我把她的眼泪都说出来了，班都没上拎着包就去找你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你和她胡说八道什么了？” 周小松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声音明显紧张起来了。 “放心，都是好话！潘小雅这个贱人也是，不早不晚，偏那个时候往你屋里钻！”叶蓉蓉咬牙切齿：“咬人的狗不叫，她也不照照镜子，前胸后背一样平，轮也应该先轮到我！” “咳咳，明媚小姐，你现在可是公众人物，注意下措辞！” 周小松听不下去了，提醒她。 “我在你跟前还有什么可装的？”叶蓉蓉满不在乎：“总不能把我憋死吧！” “行了，赶紧忙你的锦绣前程去吧，我这点破事你千万就别再掺和了！” 周小松一想到她不知道在简婕那儿说了些什么就头疼。 “小松哥，你要加油哦！” 叶蓉蓉看热闹不嫌事大。 周小松不由地叹了气，他去哪儿加油？跟个刺猬似的，连个下嘴的地方都没有。 电话那边的叶蓉蓉听到他叹气，又解气又纳罕，哼哼唧唧地唱起来了：“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 刚唱到“不停揣测你的心理”，电话就被周小松无情地挂了。 偏屋漏又逢连阴雨，周小松的舅妈杨佩文也来凑热闹，打给他，说他舅舅马上五十五大寿了，准备大办一场，让简婕给做个像样的翻糖蛋糕。 周小松一口回绝，说：“做不了！” 杨佩文气坏了，说：“要不要这么护犊子，我们给钱！” “给钱也没用！” 周小松声音闷闷的。 杨佩文一琢磨，懂了，笑：“吵架了？” “没事儿就挂了吧！” 周小松不想和她啰嗦。 “我的儿，你别愁，这事我有办法！” 杨佩文豪气顿生，大包大揽。 第72章.一家三口 杨佩文来彭氏翻糖坊找简婕。 前台看她气度着装皆不凡，不敢怠慢，飞速通传给简婕。 简婕以为是个大客户，急急走了出来，和杨佩文一打照面，愣住了。 第117章 杨佩文早有准备，立刻春风满面地起身问好，问她最近忙不忙，又问顾念北，非常亲热。 简婕吃不准她的来意，但一提顾念北她就气短——欠人家的，忙满脸堆笑地应酬她。 杨佩文笑语盈盈，三言两语就扯到梁显中过寿定蛋糕的事，简婕心下一松，满口应下，又和她详细聊蛋糕的尺寸和造型，拿出图册给她选，双方相谈甚欢。 细节都敲定后杨佩文起身告辞，并不兜缠，简婕客客气气地送她出去，没想到迎面碰到了尚云辉。 尚云辉衣着简洁干练，大大方方地向她们点头致意，目光又情不自禁地追着简婕走了一截路。 简婕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自在，杨佩文心里咯噔了下，大概有数了，分别时状似不经意地说：“小松他舅舅这次想办热闹一些，到时你和孩子也来吧，请柬我刚才留你桌子上了。” 不等简婕开口，又飞快地说：“你爸爸他们也来。你梁叔叔一贯低调，这次大病一场，想开了，请的都是故朋旧友，下了军令状，一定让我把你请到！” 她话说得这么重，简婕只能陪笑，说：“好好好，到时候看看时间。” “请务必要赏光！” 杨佩文再一次郑重其事地表达了诚意。 尚云辉这次找简婕是因为工作上的事。 简婕做的金陵十二钗翻糖人物还差个惜春和李纨，可他已经给推出去了，会在十月份作为国风代表去新加坡参展。 简婕受宠若惊，她太知道自己的斤两了，野路子出身，只能在业余爱好者里拔个尖，跟着白老才算真的学了几板斧，但走出国门？参展？实在折煞她了。 白老平时疙瘩，关键时候非常护犊子，眼睛一瞪，说：“谁说你不行？” 尚云辉赶紧添话，说：“有白老给你把着关，怕什么？！” 白老哼哼了两声，说：“你小子也不用给我戴高帽。” 背后对简婕说：“去！干嘛不去？多少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简婕还是有点犹豫，她有她的担心。 白老一眼就看穿了她，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是这老小子上赶着献殷勤，但也得你有本事才能搭上线，放下那些思想包袱，往前冲就是了。” 简婕的脸腾地就红了，可见尚云辉最近来得实在太勤了，连超脱在五行之外的白老也打趣她。 尚云辉动作很大，连顾念北也照顾得非常周到，说国内某个知名导演最近在筹拍一部大制作的电影，到处找人试镜年少时的男主，他找人牵线给他看了顾念北的照片和视频，对方很有兴趣，近期会过来和顾念北碰个面试试镜。 尚云辉非常有把握，也很亢奋，说顾念北如果能拿下这个角色的话星路就广了，直接由小网红变成电影咖了，就连他们公司也会跟着贴金沾光。 顾念北知道后也很开心，既紧张又期待。简婕心里却是惶恐的，这个饼太大了，她怕他们娘俩接不住。 这世间的哪件事不需要付出代价？到时候付不起怎么办？ 当然，这点忧思她只是压在心底，并没有在尚云辉面前表现出来，她不能不识好歹。 所以看上去他们娘俩最近都在走大运，花团锦簇，蒸蒸日上，连韩秀云都不知道打哪儿听到了风声，巴巴地叫她出来喝下午茶。 简婕拒绝了二次，第三次实在拗不过，下班后和她在附近的咖啡馆坐了坐。 韩秀云两眼放光，说：“听说我大外甥成网红了？！” “小孩子闹着玩儿的。” 简婕轻描淡写。 “不不不，我听说了，网红可能挣了！姐你真有福气，北北这么小就开始给你赚钱了。” “也没多少，你这么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简婕不愿意和她纠缠这个话题。 “没什么，很久没见了，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时到今日，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 简婕沉默。 韩秀云端起咖啡，眼睛忽闪了一下，慢慢地说：“姐，是不是有个很厉害的大老板在追你？” 简婕一愣怔，她马上知道是真的，好不艳羡，说：“你的命真好，不像我...” 幽幽地叹了口气，等她追问，然后推心置腹说些女人之间的私密话，像以前那样。 简婕却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简婕了，看她总没什么正经话，看了看表，说：“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得回去了，北北差不多要到家了，我最近还在赶一个急活儿...” 韩秀云眼光一黯，说：“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会儿我真的有难处...” “什么呀？咳，早不记得了，今天是真的赶时间，下次再约吧！” 简婕拿起包就走。 韩秀云一点都没生气，殷勤地把她送到门口，还提出开车送她回去，简婕非常果断地拒绝了。 她急急往前走，逃也似的，却依然能感觉到韩秀云那两道热烈的目光，一直粘在后背上，内心突然生出了无限的悲凉。 可见人还是要争气，争气了全世界都会对你和颜悦色，连亲人都是这样。 令她不安的是，这些礼遇和尊重依然是男人帮她挣的，以前是顾明台，现在是尚云辉。 靠墙墙倒，靠人人跑，简婕暗暗下决心，一定抓住这次参展的机会，给自己闯出条路来。 至于韩秀云，真不知道她是太老道还是太天真，居然想若无其事地和她把酒话桑麻，是觉得她没有记忆还是觉得她人傻好哄？无论是哪种都让简婕非常不舒服。 第118章 梁显中的大寿很快到了，简达民提前给简婕打电话，说听说他们娘俩也要来，非常高兴的样子，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简婕吞吞吐吐的，说最近忙，不一定走得开。 简达民一下子就蔫了，说再忙也要吃饭，一顿饭的时间，能来还是得来，不然梁家人脸上没光，不行可以早点走。 简婕还是没打算去，连蛋糕都是交待公司里的员工送去的，不过蛋糕她做得相当用心，一来出于报恩的心理，另外也是做宣传的好机会。 她拎着包慢悠悠地下楼，顾念北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兴高采烈地，说：“妈妈，咱们要去吃酒席吗？” “你怎么在这儿？” 简婕一愣。 “周叔叔去学校接我的，然后又一起来接你。” 顾念北指指不远处停的车，车窗打开了，周小松探出头，并不看她，对顾念北说：“北北，快和你妈上车，这里不让停车！” 简婕进退不得，一咬牙，上车了。 周小松也不多话，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 他们已经有些迟了，梁显中在一家知名饭店包了好几桌，怕影响不好，一个同事都没请，来的都是亲戚邻居朋友，一多半简婕都认识的， 他们三人进去时大厅里出现了瞬间的安静，大家的眼睛探照灯一样炯炯有神地往他们三人身上招呼，简婕非常不自在，感觉被三堂会审似的。 简达民早早就到了，伸手召唤顾念北。 顾念北特别乖巧，小鸟一样投身过去了，简达民一把拉住他，开始低调地向同桌炫耀他这个争气的大外孙。 简婕不忍直视，刻意和周小松拉开距离，随便拣了张桌子坐下了，谁知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吴阿姨是她妈以前的闺蜜，研究天体物理的，二十多年前跟着丈夫移民到加拿大，这两天恰好回来，赶上了这场盛会。 她看到简婕后激动得不得了，拉着她的手不放，说：“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更好看了！” “哪里？琳琳没有跟您回来吗？” 简婕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话题转向她女儿，也是自己幼时的玩伴儿。 “没有！她呀，到了国外啥本事没学会，就学了个单身主义，说一辈子只恋爱不结婚，我倒看她能坚持多长时间！” 吴阿姨说起这个就来气，紧接着话锋一转，说：“还是你爸妈有福气，看看你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又都那么漂亮，跟画报上走下来的似的！” “不是的，吴阿姨...” 简婕头皮一紧，知道她误会了，赶紧解释。 对方却不给她机会，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周小松这小子有眼光的，知道什么叫先下手为强，打小就跟在你屁股后转，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修得正果了。” 说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第73章.他一定非常非常喜欢你 简婕如坐针毡，有心想给吴阿姨解释下，又觉得要从自己亡夫做寡妇说起更麻烦。 正在为难，杨佩文一阵风似地刮了过来，不由分说把她从座位上薅起来，亲亲热热地说：“来来来，我给你找了个好活儿。” 简婕巴不得这么一声，立刻跟着她走，谁知她把她带到了周小松身边，说：“帮阿姨看着这个祖宗，今晚千万别让他沾酒，家里可不能再出一个胃穿孔的了。” 说完把她摁在椅子上，又一阵风似地不见了。 今天梁显中过寿，但最忙最开心的却是她，满场乱飞，满面生辉。 那桌坐的都是上了点年纪的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简婕迎着头皮打了一圈招呼，然后和周小松肩并肩坐在了一起。 俩人谁都不看对方，也不说话，像两个扎手扎脚的新人。 饭菜陆陆续续上来了，梁显中这次下了血本了，很是有几个硬菜，但周小松嘴刁，简婕这会儿吃啥都觉得味同嚼蜡，俩人都寥寥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僵局到了敬酒环节才被打破，周小松难得规矩一次，不管谁敬酒都滴酒未沾，直到李东旭过来。 李东旭也是在他们院子里长大的孩子，比他俩大两三岁，小时候就壮，现在更是飙到了两百斤，人还没来肚子先到了。 他喝得油光满面，一手端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满嘴社会腔，非逼着周小松喝酒，说知道你胃不好，我还中度脂肪肝呢，但今天不是咱舅过寿嘛，咱拢共就这一个有能耐的舅，得舍命相陪，再说了就喝一杯，喝一杯能到哪儿去？你周小松的酒量我还不知道？别是哥哥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吧？ 周小松招架不住，节节败退，只好松口，说那就只喝一杯。 李东旭高兴了，说这才是兄弟，提起酒壶就要往他酒杯里斟，谁知简婕一伸手把酒杯口盖住了，说：“他真喝不了。” 满桌子的人都愣住了，李东旭皮笑肉不笑，说：“妹子，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啊？管这么宽！” “我就乐意让她管，咋了？” 周小松立刻不乐意了，呛他。 李东旭的脸拉了下来，说：“行行行！你们爱咋咋，算哥贱，非拿热脸往你们冷屁股上贴！” 转身就要走，简婕却拦住了他，起身端了满满一杯酒，说：“东旭哥说的啥话？他是真喝不了，这样，妹子敬你一杯！” 说完一仰脖干了。 第119章 李东旭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依旧不依不饶，说：“那不行，这算他的，你也得和我喝一个！” “没问题！” 简婕麻溜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和他碰了下，干了。 李东旭走开了，简婕坐下来，刚才一口气撑着，这会儿辣得龇牙咧嘴。 周小松赶紧给她夹两筷子西芹百合让她压压——整晚上就见她吃了点儿这个，然后压低声音说：“搭理那个王八蛋玩意儿干啥？！” 声音却是愉悦的。 简婕说：“梁叔叔好不容易办回事儿，没必要得罪人。” “得罪就得罪了，就一浑人！” 周小松说。 简婕慢条斯理地说：“还是别了，现在很多男的心眼都小，特别爱记仇。” 周小松一琢磨，这话怎么这么不是味啊？点谁呢？ 刚才那点子莫名的高兴劲儿立刻退了。 酒过半巡，简婕瞅准机会去给梁显中敬酒，梁显中还不能喝酒，但特别高兴，待她与别人格外不同。 敬完酒简婕就准备撤了——好歹也算露过面了，简达民却扣着顾念北不放，说还有好几道大菜，甜点水果都没上。 简婕看顾念北意意思思地也不是很愿意走，不好勉强，交待了几句要走，谁知一转身碰到了杨佩文。 她赶紧道歉，说实在不好意思得先走，手上有个活儿催得紧。 杨佩文立刻扭头叫周小松，让他去送送，周小松没叫应，简婕却拉住了她，说不用不用千万别，脸上非常紧张。 杨佩文一晚上都在暗中留意，知道他俩还是不太对付，也不敢太勉强，亲亲热热挽着她的胳膊，亲自送她出去。 一出饭店大门，凉爽的夜风立刻扑面而来，几片树叶在空中盘旋飘荡，迟迟没有落地上。 时间多得真快，一晃秋天又要来了。 杨佩文站在路边一棵老槐树下和简婕说话，问：“小松这臭小子是不是得罪你了？” “没有！” 简婕脸一红，到底还是把长辈惊动了。 “小松这孩子是有些毛病，”杨佩文像个老母亲一样，“但也有他的好处，尤其是碰到你后，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和他舅在边上看着打心眼里高兴，只有赞同的，你放心...” “不不不，还没到那一步呢，杨阿姨！” 简婕非常尴尬。 “行了，阿姨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小松自然不用说了，这辈子就你了，否则是绝不肯结婚的，你呢，我看对他也不是完全无意，对不对？” 简婕低头，用脚踢一块小石头，不说话。 杨佩文心里有底了，一拍手，说：“那你们还磨蹭个什么劲儿啊？！老大不小了，赶紧把日子过起来才是正经啊！” “杨阿姨，”简婕细声细气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松他还没定性，他喜欢自由，是个不婚主义者。” “什么狗屁不婚主义！”一贯文雅的杨佩爆粗口，然后又幽幽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他是被他爸妈的事弄坏了，所以一直恐婚。” “他爸妈？” 简婕之前就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 杨佩文点头，也不把她当外人，把之前的事和盘托出了。 周小松的妈妈梁菱出身书香门第，自己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偏一眼就看上了周小松的爸爸周宝山。 周宝山是村里出来的孩子，钢材厂的车间工人，高中都没毕业，却长得粗犷英俊，很有男人味，周小松就是随了他。 门不当户不对的，梁家反对得非常激烈，但一贯娇弱的梁菱却前所未有地倔强，和周宝山爱得死去活来，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嫁给他。 周小松的姥爷姥姥都是要面子的人，觉得丢人现眼，又拦不住，只得狠狠心随她去了，只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谁知贫贱夫妻百事哀，周小松出生没多久梁菱就哭哭啼啼地抱着他回娘家了，穷且不说，周宝山还对她动了手。 周小松在梁家过了周岁周宝山才上门，梁菱死活不回去，却又舍不得周宝山的恳求和温存，也不肯离婚。 周小松姥姥姥爷让了一步，说不行让周宝山也搬进来住，周宝山只住了几个月就搬走了，发脾气，说他不是吃软饭的上门女婿，一消失就又是大半年。 接下来这些年他俩就这么病态畸形地过着，家不成家，夫妻不像夫妻，感情越磨越薄，争吵越来越多，几乎变成了仇人。到后面梁菱开始提离婚了，整个梁家人都鼎立支持，梁显中甚至给她介绍了个志同道合的对象，他心疼他姐，这一辈子过得太苦了。 周宝山却觉得伤了自尊，死活不放手。那段时间梁家被闹得天翻地的，连周小松都看不过去了，那会儿他已经懂事了，但也不算完全懂事，肯定和他妈更亲近一些，和他爸说了一些狠话，大意是说再拖下去连他都看不起他，没本事可以，但不要没尊严。 周宝山被戳了心，当场给了他两耳光，梁显中护短，扑过去和他扭打在一起，拉都拉不开，最后两败俱伤。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周宝山自那以后再也没来过，没多久就心肌梗塞，猝死了。 据说是喝酒喝的。 梁菱当时就疯了，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谁都以为她早就对他没感情了，可爱恨这回事，本来就是形影相随难分难解的，一周后，她吃安眠药死了。 第120章 周小松那会儿正在上大学，大受刺激，性情便和常人不太一样了，对婚姻更是深恶痛绝。 “当然，我和他舅也没给他做好榜样，” 杨佩文面有愧色，说：“我俩年轻那会儿，你也知道的，好成那样，谁不说神仙眷侣，可这几年闹得也挺不体面的。这孩子冷眼旁观，更觉得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老劝我们离婚。可是简婕啊，这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一成不变的爱情啊？时间长了，它一定会生病会变质的，不一定就是婚姻造成的，也不能因此就丢掉不要了。不管是婚姻还是爱情，都需要经营，真心也好智慧也罢，修修补补，也就一辈子了，你看我和他舅，不也熬过去了吗？！” 简婕听得好不唏嘘，赶紧说：“你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 杨佩文羞赧地一笑，说：“其实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我是希望你能更了解小松一些。我想你知道，他说想和你结婚时真的拿出了极大的勇气和诚意，他一定非常非常喜欢你才会这么做的！” 第74章.忽冷忽热 尚云辉和顾念北心心念念的张导终于莅临本市了，尚云辉立刻托人安排了个饭局，带着顾念北去赴会了。 简婕不方便去，人在家里也一样紧张，坐立不安。 她本不觉得这事有那么重要，可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吃个饭而已，顾念北的妆发衣服造型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临出发才定下来，尚云辉还亲自上场，手把手教他怎么说话怎么应对甚至怎么笑。 尚云辉在简婕心中一直是稳若泰山能定乾坤的人，他重视到这种程度，她自然也跟着上头，觉得这个机会至关紧要，可以定生死换日月。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简婕在家里坐不住，索性去小区门口张望，果然等到尚云辉送顾念北回来。 简婕立刻上前，问：“怎么样？” “还行！” 顾念北双手插在裤兜里，酷酷地回答。 那是行还是不行？简婕有点懵。 尚云辉笑，意气风发的笑，说：“算是过了第一关，导演很喜欢他，后面安排了试镜。” “太好了！” 简婕的心扑通一声落地了，喜上眉梢。 三人慢慢往小区里走，边走边聊，顾念北走在前面，尚云辉和简婕落在后边。 尚云辉给她讲了一些吃饭的细节，最后说：“这孩子很灵，你放心。” 简婕崇拜又感激地看他，眼里闪着星星，说：“你办事我一直放心！” 尚云辉心一动，突然捉住了她的手。 简婕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抽回来，又觉得应该忍耐一下，人家刚给他们娘俩办了件大事，得给点面子。再说孩子就在前面，他估计是一时冲动，握一下就松了，那样最好，谁都不尴尬。 偏偏点儿就那么背，周小松刚好在这个时候迎面走了过来。 顾念北先看到他，叫了一声周叔叔，简婕一激灵，立刻把手抽出来了。 尚云辉冷不妨，侧头看了她一眼，明显有些不悦。 简婕哪里顾得上他？只管紧张地看着周小松，他衣着休闲，背着长长的钓具，提着桶和板凳，一看就是要去河边野钓，他向来会吃会玩，无所不至。 周小松的脸色非常难看，略对顾念北点了点头。 简婕觉得喉咙有些发紧，问：“你去钓鱼啊？” 语调轻松得非常刻意。 周小松没理她，像没听到一样，擦着她的肩膀走了过去。 他肯定看到尚云辉拉她手了。 简婕心里乱糟糟的，脚步却没停，不知不觉已经跟着尚云辉他们走到了楼下。 尚云辉没上去的意思，例行寒暄两句就走了，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刚才的事非常介怀，明显不高兴了。 简婕心里更加烦乱，掏钥匙开门时，一直没说话的顾念北突然来了一句：“周叔叔比较好！” “什么？” 简婕手一抖，钥匙差点掉了。 顾念北看着她，笑笑没说话。 简婕只觉惊雷一个接一个，轮番炸在自己头顶上， 那不是小孩子的笑，是成人之间心知肚明的笑。 魂飞魄散了好一会儿，她到底不甘心，索性趁换鞋的时候追着他问：“为什么？” 顾念北说：“直觉！” “尚总哪里不好了？” 简婕索性点破。 顾念北看他妈不装傻了，认真想了想，说：“他让人紧张，在他跟前我总想端着，总想把最好的一面拿出来，太累了。” 简婕不说话了，不愧是亲娘俩，她和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顾念北又起了好奇心，满怀期待地问：“所以呢？你最后会选周叔叔吗？” “你也太高看你妈了！你看他俩谁是随意让人挑的主儿。” 简婕自嘲地笑，然后说：“小孩子家家的，别净操些没用的心！” 顾念北撅嘴，他又成小孩子了。 天高星稀，夜风习习，再好不过的钓鱼天气，周小松却心浮气躁，一会儿收杆，一会儿换饵，半天才钓上来一条小鲫鱼。 旁边的钓友老赵不高兴了，说：“你小子怎么回事？凳子上长刺了？” 老赵是资深野钓爱好者，也是周小松的忘年交，手把手教了他很多本事，什么春钓浅滩秋钓深潭，怎么用米酒打窝诱鱼，如何看天气选钓位挑装备调漂开饵遛鱼抄鱼，算他半个师傅。 第121章 周小松不好顶嘴，只得闷闷地说：“最近背得很。” “那就别钓了！” 老赵说。 周小松以为他怼自己——他脾气向来有些怪，他的语气却非常平静，说：“钓鱼是修行，得心无挂碍。” “说得跟参禅似的。” “差不多，”老赵说：“你知道男人为什么那么喜欢钓鱼吗？因为狩猎是男人的天性，已经刻在咱的dna里了。看浮标上下浮动，屏气敛息地等，安静地博弈，突然扬杆，中了，那感觉…，连脚趾头都是酸爽的，想不上瘾都难！” “您到底想说什么？” 周小松有些没耐心了。 “我想说不管遇到啥事都一样，既要有潜伏的耐力，又得有主动出击的魄力！逃避生闷气才是最没出息的，哎哎哎，你干什么？” 周小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鱼竿收起来了，从他的桶里捞起两尾大鲤鱼就走，把他心疼得龇牙咧嘴。 “借我用用，主动出击也得有个由头啊！” 周小松咧着一口大白牙，在夜色里没脸没皮地笑。 简婕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探头一看，居然是周小松，提着桶，背着钓竿，还是那副渔夫打扮。 顾念北正扒着桶看热闹，赶紧招呼她，说：“妈妈快看，周叔叔钓的鱼好大啊！” 简婕凑过去一瞅，还真是，一条红鲤鱼在顾念北手里乱窜乱跳，生命力不知道多顽强。 “你周叔叔多厉害呀！” 她抿嘴一笑，身心莫名轻松愉悦起来了，不知道周小松怎么想通了，居然肯登门了。 “赶紧杀了放冰箱里，明天吃也一样新鲜。” 周小松对她说，很日常的语气。 简婕赶紧应了一声，多少有点受宠若惊，马上又反应过来了，说：“我不会杀鱼！” 顾念北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说：“别看我！我更不会杀，我还没做完作业呢！” 说完一溜烟地回房间了。 简婕脸有点热，这臭小子以前借做作业不知道给他们创造了多少这样的机会，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没个小屁孩心眼多。 一分神就没听到周小松说了什么，啊了一声。 周小松语气有点不耐烦了：“把围裙给我！” 边说边挽袖子。 简婕赶紧把围裙找出来，周小松已经把鱼倒在了水池里，哗啦啦地开着水龙头，也不回头，张着胳膊等她给自己扎围裙。 简婕今天理亏心虚，少不得忍气吞声地帮给他系在腰上。 周小松拿着明晃晃的刀在窗台上蹭了两下，手起刀落，鲜血四溅，鱼不蹦跶了。 简婕受刺激不小，啊地一声捂着眼睛跳出老远。 周小松又好气又好笑，说：“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像你这样式的，一辈子都不用吃鱼了！” “鱼摊老板会处理的。” 简婕觉得没面子，顶嘴。 “老板生病咋办？放假了咋办？” 周小松胡搅蛮缠。 “那就找个会杀鱼的...” 简婕嘴快，说到一半立刻打住了。 周小松已经听到了，立刻回头看她，手里还提着刀。 他的眼神赤裸直白，跳跃着危险热烈的光，简婕整张脸都在发烧，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视线。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简婕嘴硬。 “简婕，你要再这么忽冷忽热地嫖老子...” 周小松咬牙切齿，“老子就把你办了，然后拿皮带拴在腰上，你信不信？！” 第75章.横生枝节 简婕的金陵十二钗终于做全了，白老很上心，又是润色又是出主意，又改了一些细节。 简婕自觉胜利在望，提着精神夜以继日地干，很快一气呵成全部搞定了。 离去新加坡参展还有五天，简婕还没来得及舒口气，新的问题又来了。 “场景呢，你就让她们十二个这样排排坐？” 白老说。 “还要场景？我总不能几天内做出个大观园吧？！” 简婕抓狂，眼中都是惊恐。 “大观园倒不必，你也没那本事！但亭台榭阁小桥流水还是得有的。这样，你先出个大概的场景图给我，记得把她们十二个的位置标出来。” 白老轻飘飘一句话，简婕几乎画断了手，接连出了好几版都被他无情打枪了。 到后面白老都有点急躁了，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不行！不行！你怎么连最基本的园林常识都没有，你这是国际展，弄成这样，懂点行的都会笑掉大牙，还拿什么奖啊？！” “不拿奖也行...” 简婕弱弱地说了一半就被白老杀人的眼神逼了回去，赶紧说：“我回去再改改。” 回去也是对着图纸唉声叹气，她就那点儿本事。 周小松突然晃进来了，问顾念北去哪儿去了。 简婕说起这个也是满腹怨言，顾念北最近为了试镜天天在公司特训，人都瘦了一圈，可也没办法，他一点表演基础都没有。 周小松却不当回事，说男孩子吃点苦不打紧。 自送鱼那天起，他们又莫名其妙地恢复了邦交，就像每次都莫名其妙闹翻一样，但也仅限于邦交，谁都不再碰那条敏感的线。 简婕起身给他倒水，新买的信阳毛尖，现烧的沸水，沏了一壶端了出来。 第122章 周小松现在在她家有固定的茶杯，臭毛病多得很，死活不肯用一次性杯子。 一出来就看到周小松在她图纸上涂涂抹抹。 “你干什么？” 简婕吓得声音都变了，她不知道费了多大劲才勉强改了一点儿，明天就得交上去了。 周小松不理她，也不抬头，专注地修改着最后一处。 简婕本来挺生气，看着看着突然露出了惊喜之色，说：“我怎么忘了？你可是专业人士啊！” “你这是大观园，皇家园林，不是苏州园林，全弄成粉墙黛瓦干啥？没用的我全都删了，场景就设在螃蟹宴，黛玉坐在亭子柱旁读书，迎春站垂柳下穿茉莉花，湘云醉卧芍药，这个可以放远一点，用一圈大朵芍药围着...” 周小松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三言两语就给安排妥当了。 简婕听得心花怒放，赶紧央求他：“你忙不忙？不忙再帮我画一张专业点的图，明天我拍在白老面前，亮瞎他的钛合金老眼。！ “他找你不自在了？” 周小松眼皮一撩，目光如刀。 “也不算，他也是为了我，求好心切就，主要是我不太争气。” 简婕看他一副想茬架的模样，赶紧说。 周小松把笔往桌上一扔，慢悠悠说：“丢了这么多少年，捡不起来了！” “您就是剩一成功力也比我强！” 简婕赶紧奉上茶，拍马屁。 周小松一看不是一次性杯子，先高兴了三分，吸溜了一口，改了口风：“试试也行，就是这肩膀，有点酸...” “我会捏！” 简婕咬着牙，堆着笑，小意伺候着。 周小松顿觉飘飘然，一得意就有点忘形，把脸往简婕那儿凑了凑，说：“再亲一下，马上就开工！” “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适可而止？！” 简婕不干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她一动真气周小松就怂了，立马抓起笔，嘴里委委屈屈地嘟囔：“开个玩笑都不行…” 虽说嘴上不靠谱，周小松干起活儿来还是相当专业的，简婕站在旁边，看他慢慢绘制出一幅比专业制图软件还严谨的建筑图，眼中浮现出了惊艳的神色，对他刮目相看。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还真是，灯光之下，周小松眉眼低敛，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帅得有棱有角。 周小松没抬头，但也感觉到了她异样的目光，说：“往哪儿看呢？图在这里！” 简婕笑眯眯地，说：“谁看图呀？我是灯下看美人...” 周小松一惊，笔乱了，画歪了条线。 简婕赶紧把橡皮递过去，不敢吭声了。 周小松拿橡皮点着她，晃了半天，最终还是先去抢救他的作品了，他在这方面颇有些完美主义情结。 这次交上去的图纸果然让白老满口叫好，当场就拍了板，让简婕立刻开工。 时间太赶，他钦点了两个老员工给她打下手，自己也时不时过来指点一番，终于在出发前一天完工了。 当神态各异的金陵十二钗在花团锦簇古色古香的场景里各地各位时，空气里出现了瞬间的安静，大家都有些震撼。 白老一拍桌子，说：“绝对会拿奖，除非评委眼瞎了！” “要不就是心肝黑了！” 他又补了一句，大家哄堂大笑，房间里里洋溢着久违的轻松和愉悦。 翻糖坊的老板彭坦也来凑热闹，表示可以从财力人力方面助简婕一臂之力，只要她名字后面带个彭氏翻糖坊就行。 这样双赢的事，简婕自然求之不得，立刻满口答应了。 彭坦派了两个老练的员工陪她去新加坡参展，机票酒店一概不用她操心。 简婕心情大好，这个机会虽说是尚云辉帮她搞定的，但这样的待遇却是自己一拳一脚靠本事争取到的，她看到了自己的力量，信心大增。 周小松看她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也跟着高兴，还不忘邀功，说军功章也有他的一半。 简婕想一想，说一半是没有的，顶多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就五分之一，周小松非常知足，忙着帮她查新加坡的天气和旅游攻略，又要亲自送机。 顾念北那天要上学，没跟着一起去。 这次简达民主动把活儿揽过去了，非要自己带顾念北几天，简婕本来坚决不同意，田淑芳也凑过来说这事，简婕看着她满脸堆笑、小心翼翼的模样，突然想起杨佩文的话。 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感情是完美、一点瑕疵都没有的？修修补补能用也是福分，当下心一软，同意了。 周小松把简婕送到登机口，两个同事早就来了，人会合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他却还黏黏糊糊不肯走。 简婕有些起急，催他，同事看她的眼光已经有些不对了。 周小松正准备撤，尚云辉拉着一个箱子过来了，衣冠楚楚气宇轩昂，远远就开始向简婕挥手了。 周小松的脸顿时变了，简婕也非常意外，问：“您也要去吗？” 之前一直没听说他要去，最近俩人都忙，都没怎么打过照面。 “这事是我一手操办起的来，不去怎么能行？” 尚云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一手操办的？周小松难以置信地看着简婕，他俩最近不是渐入佳境了吗？怎么还有他的事？！ 第123章 简婕张口结舌，这个事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 广播刚好在这个时候响了，催他们赶紧登机。 她只好起身，机械地和同事们一起往前走，心里却七上八下，走了两步，突然扭头，对一脸不爽的周小松说：“等我回来…” “走了！走了！” 尚云辉嫌她慢，从后面揽了她一下。 简婕的心一哆嗦，赶紧扭过头， 不敢看周小松的脸，却依然能感觉到他愤怒质问的目光，快把她的后背烧出两个窟窿来了。 第76章.我警告过你 简婕拿了个银奖。 她第一时间打给白老，白老说：“我看了，这次评委还算靠谱，你也不要失落，金奖作品确实更胜一筹，咱后面有的是机会。” 简婕怎么会失落？她开心得都有些恍惚了，虽说一直努力着，一直觉得有希望有可能，可终于等到这一刻时又害怕了，害怕只是个梦。 她，简婕，终于有了傍身的本事了，就像穷人终于有了把伞，再也不会因为不知道风雨什么时候来而惶惶不可终日了，来就来呗，把伞撑起来就是了。 挂了白老的电话后简婕想打给周小松，犹豫了一下又算了。 这几天她抽空就给他发信息，刚开始是小作文，详细解释了这件事的始末；第二天自我剖析自我反省，承认自己确实多少有点私心，太渴望抓住这个机会了；第三天有点生气没发，因为周小松一直不搭理她；第四天，也就是今天，她还是发了条给他，哄他，说男人太小气就不可爱了。 周小松还是没搭理她。 简婕只好先去忙别的事，开一个小小的庆功会犒劳大家，尚云辉要买单，她坚决拒绝了。尚云辉看她那样高兴，也不勉强，笑笑随她。 说起来这次多亏他跟来了，彭坦派的帮手虽也能干，但毕竟是在异国他乡，语言人脉都不畅通。尚云辉就不同了，他见多识广，门路多，到哪儿都是镇海神针。 简婕却觉得非常有负担，虽说他一直善解人意，说大家只是正常接触，都有选择权，她也默默接受，但现在不同了，她突然有了罪恶感，都是因为周小松，偏这王八蛋玩意儿脾气还那么大，一点都不领情。 这几天简婕一直想找机会把窗户纸捅破了，尚云辉却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顾左右而言他，说先以比赛为重。庆功会结束后，简婕终于有机会约他一起喝杯咖啡了。 地方是尚云辉找的，他手眼通天，没有搞不定的事。 那家餐厅很有异域风情，深色木制桌板，黄铜配饰锃亮，穹顶天花板上的灯如同漫天璀璨的星辰。 俩人落座，他特意给简婕点了杯南洋咖啡，侃侃而谈，说：“新加坡是世界八大咖啡城市之一，南洋咖啡最为出名，它又叫kopi，la-kopi就是一起去喝咖啡的意思。快尝尝，比一般的咖啡都好喝，用罗布斯塔咖啡豆和糖、黄油一起烘焙出来的，味道非常醇厚。” 简婕有心事，顺从地端起了杯子，却迟迟没喝。 尚云辉尽收眼底，神色一黯，说：“不用这么紧张，不就是给我发好人卡吗？” 简婕手一抖，咖啡溅出来一滴。 “对不起！” 她放下杯子，艰难地说。 “因为那个小子？你们在一起了?” 尚云辉就稳得多，低头用小银勺缓缓搅拌着咖啡。 “还没有，不过...” 简婕有点说不清了，只好又说了一遍“对不起”，然后说“谢谢！” 尚云辉早有预感，但真到这一刻还是不免心口苦涩，这是他遭遇的为数不多的滑铁卢之一。 “所以，”他清清喉咙，问：“我差哪儿了？” 他知道这是个非常俗气的问题，但临到自己头上，还是忍不住想问。 “不是你的问题！”简婕说：“你很优秀，非常优秀，和北北他爸一样，出类拔萃，注定是生活在聚光灯下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前夫，尚云辉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简婕继续说：“说实话，刚遇到你时我非常开心，也很庆幸，我觉得肯定是老天爷可怜我，或者是北北爸爸在天之灵看不下去了，派了另一个自己来拯救我，让我们娘俩不再惊惶流离受人欺负，但我很快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不，和你没有关系，问题在我身上，我变了，我突然不想被拯救了...” 她羞涩地一笑，说：“你可能听不懂，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小松他，一身臭毛病，我知道的，可感情的事真的很玄妙，说不清。我心上有个缺口，一直在呼呼地往里面灌冷风，迫切需要有个正好形状的心来填补它。你虽然像太阳一样完美正圆，可我心里的缺口恰恰是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你填不了。” 尚云辉沉默，很久很久，然后端起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让她不用再说了，他明白了。 简婕被他瞬间的颓然刺痛了，她一直以为他是无坚不摧的，忍不住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尚云辉笑，虽然很勉强，说：“真的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我也并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项。” 大概觉得这话太没风度，又加了一句：“到我这个年纪了，很多事都能看开了。喜欢一朵花，不见得非得把它折了，我应该谢谢你，虽然没结果，但遇到和追逐的过程也非常美好。” 简婕听得热泪盈眶，尚云辉是个讲究人。 第124章 但他还是坐当天晚上的飞机先走了，尽管他们早定好了第二天的机票。 简婕心里既解脱又有些失落，她终究还是伤了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简婕的飞机下午五点到，她发信息告诉周小松，他依旧没有反应。 下飞机时她心里还揣着最后一丝期待，机场接机的人很多，乌泱乌泱的，却没有那张熟悉的脸孔。 简婕突然心慌起来，前所未有地心慌。 回去的出租车上，她归心似箭，各种想法纷沓而至，心里七上八下，怕他想不开干了什么浑事，也怕他真的就此放手了。 顾念北和她通过电话了，今天他试镜，试完镜尚云辉安排大伙儿在一家五星级饭店吃饭，会晚点回来。 简婕问试镜的结果，顾念北笑，说尚总不正在公关吗？ 那语气格外老成，简婕心里一凛，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事实上自从踏进这个圈子，他的变化日新月异，让她一直喜忧参半。 但此时此刻，这些都可以暂且放一放，她迫不及待想早点见到周小松，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小区的时候正值黄昏，圆圆的落日欲坠不坠，把最后一丝金红色的余晖撒在了二楼的阳台上。简婕眼尖，看到周小松阳台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心里一定，大概有个数了。 她跑上楼，嘭嘭嘭敲周小松的门，没人开，耐着性子又敲，足足有三分钟，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她扬起声音，说：“周小松，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数一二三，你要是再不开...” 话还没说完门就猛地被拉开了，她也被扯了进去，紧接着是行李箱，然后砰一声，门又关了。 周小松臭着一张英俊的脸，凶恶地看她。 简婕被他看得心里发虚，说：“我给你发过很多信息...” 声音又弱了一度，说：“我得奖了.....” 突然啊地尖叫起来，只觉天旋地转，周小松把她扛到肩上，三两步走向卧室，重重摔在了床上。 “你疯了！” 简婕惊魂未定。 周小松不说话，利索地双臂一举，脱掉了身上的t恤，小麦色的肌肉结实光洁，腹部隐隐可见豆腐块，啊，他又要解裤子！ “不行！不行！” 简婕反应过来，心砰砰乱跳，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瞬间又被按回去了。 周小松压住她挣扎的胳膊，乌黑幽深的眼睛逼视着她，说：“我警告过你！” “什么？” “别惹我，再惹我我就把你办了！” “不是，你听我说...” 周小松并不想听她说，后半截话被他的唇硬生生堵回去了。 周小松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简婕被他压在身下，抱在怀里，各种摆弄，像落叶被狂风席卷着，又像小船在骇浪里颠簸，她的反抗那么微乎其微。 衣服里突然长出了无数只手，迫不及待如饥似渴地无处不至，到处都是让人酥麻的电流。 衣服太碍事了，很快就被褪下了，身下的人一丝不挂，雪白，颤颤巍巍，撩拨着周小松，他的眼睛都红了。 “别，...我刚下飞机，...还没洗澡” 她依旧在抗议，虚弱地、断断续续地。 “别动！” 周小松的声音因为欲望变得暗哑，突然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简婕老实了，不挣扎了，柔软顺从起来，突然浑身颤栗，恨不得在他身下融化，化成水，再化成泥。 却依然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关键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危险期，把那玩意儿戴上！” “你怎么这么多事？！我屋里没那玩意儿！” 周小松快疯了。 “怎么可能？” 简婕迷离的眼睛一下睁开了，他不是海王吗？！ “别废话，怀上了就生下来！” 周小松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把她又按了回去。 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先是周小松的，响了又响，周小松骂骂咧咧地从她身上爬起来，直接把电源关了。 可接下来简婕的手机也响了，周小松一个没拦住，她已经接上了，然后忽地坐了起来，把他掀到了一边。 打电话的是叶蓉蓉，声音紧张得直抖，说：“简婕姐，你赶快过来，北北要出大事了！” 第77章.尘埃落定（正文完） 叶蓉蓉十六岁就出来混，算是老江湖了，能让她慌成这样的事并不多。 赶往饭店的路上，周小松一手揽着简婕，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打了一路电话。在叶蓉蓉支零破碎的描述中，他们终于搞清楚状况了。 原来那个张导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别的油腻男不同，他娈童，最喜欢的就是顾念北这个年纪的美少年，但眼光奇高，一般人看不上眼。 原本这养隐秘的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偏偏其中一个就是叶蓉蓉的追求者。 今天的饭局他也在场，给她发信息，像讲笑话一样提到这个事，说那个老东西说喝醉了要去房间休息，尚总派了顾念北扶他去，后面一溜儿淫笑的表情图。 叶蓉蓉脑袋轰地一声炸了，公司里没几个人知道她和顾念北的关系，毕竟八竿子都打不着。 细究起来，她和顾念北也不算有多深的交情，但这个干净特别的男孩子对她意义非凡，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如果真出什么事...他才多大呀... 第125章 她不敢往下想了，立刻打给他们，生怕晚一秒就来不及了。 简婕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飞来横祸，吓得面无人色，嘴唇抖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小松也用不着她说什么，知道这事后他整个人瞬间冷硬锋利起来，像一把刚出鞘的匕首。 他打给大飞，声音还是冷静的：“什么都别问，叫上强子他们，再找一面包车兄弟，抄上家伙，快，对，越快越好！” “还是报警吧？” 简婕突然说。 “现在还不知道情况，报警牵扯太多，北北还那么小...” 周小松点到即止，不敢把最坏的情况说出来，如果真到那一步…，他的心都揪起来了，他非把那个禽兽还有那群帮凶大卸八块不可。 大飞很给力，和他们前后脚抵达饭店门口。 他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神色严肃，看到周小松只是稍微点了点下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问。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饭店里闯，饭店的保安看着不对，却不敢拦，偷偷找头儿去了。 他们直闯二楼，周小松飞起一脚把包间门踢开了。 尚云辉和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慢悠悠地喝酒，全都愣住了。 简婕逼视着尚云辉，眼神瘆人，问：“我儿子呢？” 尚云辉立刻明白了，赶紧说：“是不是误会了？不要急，坐坐坐，我慢慢给你们解释！” “解释个屁，孩子在哪儿？” 大飞竖着眉，冲到最前面。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尚云辉说。 哐，一直没说话的周小松抽出旁边兄弟腰里别的家伙儿，一刀砍到桌子上，刀刃嵌到了桌面里，入木三分，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 周小松声音阴冷：“别给脸不要脸！我现在是给你机会，要不待会几死几伤不说，警察、记者、自媒体、还有电视台的人分分钟能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到时全国人民都能见识到你们这些体面人的勾当！” 尚云辉并不是吓大的，虽然心里一凛，面上却不显，相反，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尚总，得罪你的是我，有什么尽管冲我来，北北才多大啊，求求你，求你放他一马！” 简婕扑过来，作势要往下跪，别说跪了，这时候把她的命拿走都没问题。 “简婕！”尚总一把拉住她，铁板似的脸上终于有裂缝了，痛心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简婕看着他不说话，两行清泪刷刷往下掉。 尚云辉一咬牙，仿佛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说：“这里没外人，我就明说了吧！北北不会有事的，那个王八蛋玩意儿被我们下了药，再有个三五分钟就会起效，醒来后他不认也得认。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只有这样才会给北北争取到机会又绝了他的念头，两全其美！” “这算他妈的哪门子两全其美？！” 周小松爆粗口。 “我和北北商量过的，他也同意。” 尚云辉抛出杀手锏 此话一出，满场震惊。 简婕却激动起来了：“他同意了？他才多大的孩子，知道什么？三五分钟而已？你怎么不把你家芷晴和个老变态关在房间里三五分钟？！” “简婕，你不要妇人之仁，芷晴是个女孩子，北北只要过了这关，后面的前程不可限量…” 尚云辉急急向她解释。 “去它的狗屁前程！你快告诉我北北在哪儿？快！” 简婕使出了浑身力气嘶吼道。 第1208的房间被打开了，周小松第一个冲进去，一眼看到那个老变态，赤裸着上身倒在地毯上昏迷不醒，额头破了一块儿，涔涔流着血。 顾念北？顾念北正躲在窗帘后面哆嗦，小脸煞白，手上紧紧握着沾血的烟灰缸。 “北北！”周小松一把抱住他，紧张地问，“你怎么样？” “周叔叔，我不怕，我用你教我的膝击招式踢中他了，还用烟灰缸砸了他的头，我不怕！我不怕…” 顾念北神经质般地重复着，说他不怕，牙却在打战，咯咯作响。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周小松柔声安慰他，轻轻从他手里拿下烟灰缸。 简婕跟着冲了进来，紧紧抱住顾念北。顾念北一反常态，也反过来紧紧抱住她，身体微微发颤。 简婕抚慰地摸摸他的后脑勺，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很快湿了一大片，他说，带着哽咽：“妈妈，我没用，我没做到尚总交待的事，我搞砸了！” “搞砸就搞砸了！” 简婕的心刀绞一样痛。 “会赔钱…” “赔他！妈有钱！” 简婕和周小松扶着顾念北走出了房间。 周小松突然停住脚步，让他们等着，自己又折回去了。 他关上房门，里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动静太大了，简婕心惊肉跳，问大飞：“不会弄出人命吧？” “嫂子您放心，打架谁都没小松哥贼，他知道往那儿使劲。” 大飞一不小心秃噜嘴了。 简婕却没听出来，她这会儿只觉度秒如年。 过了一会儿，周小松出来了，稍有点喘，他撸了撸微乱的头发，面色沉静如水，说：“走！” 这场闹剧最终以顾念北无责解约告终了。 解约的事是简婕和尚云辉谈的，周小松不放心，虎视眈眈地在边上坐着。 第126章 尚云辉不乐意了，说如果他在场就什么都不用谈。 周小松眉毛一竖就要炸毛，简婕低语几句，又给他捋顺了，最后气哼哼地出去了。 尚云辉笑，说：“真是一物降一物，看来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我今天来是和你谈北北合约的事。” 简婕没空和他叙旧。 尚云辉看她冷若冰霜的模样，想起往日种种，心中涌起百般滋味，好一会儿才说：“简婕，我从来不是你的敌人，更不是北北的敌人，我只是想把事办圆满，让利益最大化。其实你只要对这个圈子稍有了解，你就会知道北北的事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和北北商量过了，他也同意解约。” 简婕说：“你看看得赔多少吧！” 她不和他扯那没用的。昨天她计算了下违约金的数额，如果他坚持走法律程序的话她只有卖房了。 “一块钱！” 什么？简婕忽地睁大了眼。 尚云辉幽幽叹了口气，说：“你和我之间，永远也不需要公事公办。” “这可是你说的，明天我去公司办手续！” 简婕起身就走。 尚云辉却叫住了她，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气，但也不用撇这么清，翻糖坊的工作还是别辞了，好不容易才起步，再差一点就成气候，大不了以后我再也不去了。” 言辞非常恳切，简婕似有触动，顿了顿，说：“谢谢，但我已经决定了。” 她说：“事业在我的生命里从来都不是第一位，但一码归一码，这个事还是要谢谢你的。” 她对名利并没有多大渴望，钱不用太多，可以维持尊严的生活，让自己不受阻扰地工作，能够慷慨，能够爽朗，能够独立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尚云辉莫名鼻酸了一下，还好，还好她还算公正，没把他一笔抹煞。 顾念北想换换环境休息一段时间，刚好顾明芝打电话过来极力邀请，简婕决定送他去老家，在他爷爷那里待一段时间。 老爷子在小镇上有个很大的院子，当年顾明台很是花了点钱，选了极佳的位置。 院子背靠青山，门前不远处有一道小溪淌过，水质干净到几近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下面的水草和游鱼。 院子里铺着大块的青石板，墙上挂着黄灿灿的玉米，一侧堆着新收上来的中草药，跟世外桃源似的。 顾老爷子已经缓过来了，顾奶奶就不行了，抱着酷似顾明台的顾念北撕心裂肺地痛哭了一场。 顾明芝一家子都在，闻者无不落泪，还是顾老爷子能撑住些，瞪她，说：“差不多收住吧，都是命，咱和他的缘分就那么浅！这不还有北北吗？孩子这么久没回来了，还不快张罗点好吃的？净整些没用的！” 顾奶奶应了一声，说自己老糊涂了，拽着衣襟擦擦眼泪，领着顾念北进屋找好吃的去了。 顾老爷子和简婕说话，说：“你怎么样？都还好吧？！” “挺好！” 简婕恭恭敬敬地说。 “明台走得急，这段时间难为你了。” 老爷子说了句贴心话。 简婕眼眶一热， 却摇头，说：“没，应该的。” 老爷子又说：“明台他福薄，走了就走了，你的日子还长，该往前迈就往前迈一步，把他放在心里就好，权当那是上一世吧！” 简婕再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心头大为震动，半天没说话。 老爷子看着她微微一笑，通达的、看透世情的笑，却不肯再往下深说，换了个话题，说：“吃过饭再回吧？” “不了！” 简婕起身告辞，周小松不方便出现，连人带车在镇子入口处等她。 走之前简婕去找顾念北，想再交待他几句。 顾念北正在兴致勃勃地研究他爷爷捣药的臼子，太阳撒了进来，照得他头发眉毛都金灿灿的，身后是一整面墙的药柜，一格一格的小抽屉，空气微苦清凉，是中药的药香。 老爷子是周边远近闻名的民间中医，跟他一段时间对他必定大有裨益，也不会太寂寞。 顾念北一抬头看到了她，灿然一笑，朝她摆摆手，说再见。 简婕也朝他挥手，突然觉得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孩子心里透亮着呢！ 周小松看到简婕，远远就迎了上去，觑觑她脸上的表情，说：“舍不得了？” 又说：“让他先歇一阵，如果还想干这行我来想办法。” 简婕摇头，说：“福祸相依，闹这一场对他未必是坏事，小孩子得志太早并不是好事，前段时间我都已经不认识他了。” 周小松心里的石头立刻落地了，一伸胳膊勾住了她的脖子，脸凑得近近的，问：“那怎么还这么不高兴？” 简婕轻飘飘地笑，说：“有点感慨。” 周小松看表情恍惚，做梦一样，知道她触景生情，勾起了旧事。 放在以前他早就醋坛子大翻了，可这会儿尘埃落定，他心里只有无限的怜惜。 他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说：“我总会在的。” “我知道！” 简婕伸手反抱住他，仰面对他笑，模样爱娇、甜蜜，跟十几年前的那个少女一模一样。 第78章.番外 城郊，正值盛夏，树木郁郁葱葱，葳蕤茂盛，艳阳透过枝叶的缝隙投下铜钱大小的金色光斑，一大一小父女俩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聊天，头上蝉鸣阵阵。 第127章 小女孩约莫四五岁，是个小美人，头发乌黑浓密，雪白的脸庞，菱角似的小嘴，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乱转的，端是精灵古怪。 她人虽小，却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讨人喜欢，在她短短的人生里还没有一撅嘴一撒娇得不到的东西，除了在他爸这儿。 男人把一串草莓糖葫芦举得高高的，语气坚决：“周楚楚，自己把泪擦了！你选的是山楂糖葫芦，没有吃完了抢别人东西的道理。” 小女孩瘪嘴，委屈巴巴：“爸爸不爱我，爸爸只爱妈妈！” 男人赶紧哄她，说：“当然不是，爸爸都爱，爱你，爱哥哥，爱妈妈！” “最爱妈妈！” 周楚楚气愤地喊，然后眼珠一转，说：“不给就不给，等妈妈出来了，她会全都给我的。” 斗争时间长了，她知道突破口在哪儿。 “那不行！”男人立刻妥协，“这样，我给你一个草莓，就一个，待会不许再找你妈要了哦！” “好！” 周楚楚很好打发，立刻高高兴兴地应下，然后一边心满意足地舔着草莓外面的糖皮一边美得直晃脚。 “爸爸，这个公园怎么怪怪的？哥哥妈妈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她问。 “很快，他们去看他们最爱的人去了。” 男人含含糊糊地说。 “妈妈最爱的人不是你吗？” 周楚楚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把男人问得一懵。 “妈妈当然爱我，但也爱那个叔叔，这个并不矛盾，就像妈妈爱哥哥也爱你一样。” “可妈妈对哥哥好不理我的时候我会不高兴欸，你不会吗？” 男人瞪周楚楚，这哪是四岁的小女孩？分明是个鬼精灵！他想一想，很认真地回答她：“不会，因为爸爸太爱妈妈了，因为太爱了，所以不仅爱她还爱她爱的一切！” 男人说完自己都觉得绕口，女孩却一下子就懂了，拍着手说：“我知道了，这叫爱屋及乌！” 男人笑了，摸摸她的小脑袋，说：“是，我的楚楚好聪明啊！” “那当然，像爸爸。” 周楚楚小胸脯一挺，没有人比她更会抱大腿拍马屁的了。 “必须的！” 男人立刻嘚瑟起来，突然又摇头，说：“不，是像妈妈！” 周楚楚撇嘴，怪不得大飞叔叔他们都叫爸爸老婆奴，简直没救了。 顾明台的墓碑前，简婕把几盘祭品摆得整整齐齐，又点了三柱香，顾念北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简婕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话：“...谁都别惦记，我们都很好，北北当年中考时全区第一，转眼明年又高考了，非常争气；老爷子最近去复查了，医生说没见过生他那个病能恢复这么好的；姐姐也很好，换了个大门面，请了人，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了...” 顾念北不说话，静静听妈妈讲那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最后突然加了一句，说：“妈妈也很好，开了工作室，得了好几次奖，最近还上电视了，我们，…我们一天都没忘记过你，永远都会记得你。” 话音刚落，一只斑斓的蝴蝶翩翩飞来，围着他们母子转了一圈，先是落在简婕的发鬓上，盘桓了一会儿，又落在了顾念北的肩膀上。 母子俩屏气敛息，动都不敢动，直到它又忽扇着翅膀飞走。 简婕眼眶一热，说：“会不会是你爸爸？” “有可能，据说灵魂的灵力有限，只能驱动蝴蝶之类的飞蛾。” 顾念北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低沉浑厚，像个大人一样。 娘俩收拾好东西离开，穿过一排又一排高低不等的墓碑，简婕突然说：“其实和你周叔叔结婚后，我一直不太敢看你爸爸的照片。”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和儿子说说心事了，这样的心事除了他也无人可述。 顾念北说：“这两者并不冲突啊！我也非常喜欢周叔叔，但我爸爸永远只有一个。爸爸那么爱你，他会像我一样理解你、为你高兴的，如果你一直过得很苦，孤零零的，他才会泉下不安。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叫“妈妈”了：“咱们都好好活着，这样咱们对爸爸的思念才会更加持久，只要一直被惦念，他就会永远与我们同在，只不过换了个方式而已。” 简婕静默了一瞬，说：“这话倒与当年你周叔叔拿藕官劝我的话相仿。” “什么？” “红楼梦里的一个典故，等你长大读到就会懂了。” 简婕微笑。 红楼梦里，贾府养了一班女戏子，其中有个叫藕官的和常扮小旦菂官是舞台上的夫妻。两个人假扮夫妻久了，已经分不清戏里戏外了，平时也像真夫妻一样相处。后来菂官病死了，藕官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每到菂官的忌日，她就偷偷地给菂官烧纸。后来，戏班子里又给藕官配了一个“妻子”，就是蕊官。藕官对这个“妻子”同样是呵护备至，温存体贴。 有人质问藕官，说你不是和菂官好吗，为什么现在移情别恋了？藕官很认真地回答说，若一味因死的不续， 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 顾念北不懂这些，现在的孩子没几个看红楼梦的，看也只是纠结一下宝钗黛的三角恋，故事里散落的金石珠玉上点年龄才能品出来。 第128章 但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说：“死别其实也没有这么可怕。咱们这辈子最长也只只能65万个小时，之后都会氧化成风，可能会变成同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也可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埃，都是宇宙中的原子，不会湮灭。爸爸的肉体虽然消失了，但他依旧是我们身边的暗物质，只要我们想念他，他的引力就会一直与我们同在。” 简婕听得既欣慰又心惊，说：“你才多大啊？这个年纪不正应该呼朋唤友，谈谈恋爱什么的吗？” “妈妈，妈妈，哥哥有谈恋爱，我看到小姐姐给他写的情书了。” 迎上来的周楚楚刚好听到最后一句，抱着简婕的大腿就告状。 简婕忍俊不禁，把她抱了起来，说：“人小鬼大，你识字吗？还情书？” “我虽然不识字，可那信叠成了爱心，还香香的，还有巧克力！” 周楚楚伶牙俐齿。 大家都笑了，顾念北脸红，伸手挠她痒痒，说：“居然敢乱告状？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楚楚最怕痒了，咯咯乱笑，从简婕身下溜下去就跑，顾念北作势追她，兄妹俩在山路上越跑越远。 周小松接过简婕肩上的包，把举了半天的草莓糖葫芦递过去，说：“快吃！” 简婕脸一红，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 简婕肉麻得一哆嗦，娇嗔地横了他一眼，说：“我都要过四十岁生日了！” 又幽幽地叹气：“真没想到我也会活到这个年纪。” “放心，活到八十你也是那个最好看的老太太！” 周小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还好看？我现在的体重都快突破一百二十斤了！” “哪有？” “脸都圆了！” “有么？” 周小松作势凑过来细看，突然在她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羞羞脸，羞羞脸，哥哥快走，爸爸又撒狗粮了！” 跑回来的周楚楚刚好看到这一幕，捂着脸扭头就跑，边跑边朝不远处的顾念北叫。 “你这个死丫头，还知道撒狗粮？” 周小松搓搓手，作势去追她。 周楚楚眼看自己快被追上了，吓得哇哇乱叫，关键时候还得靠顾念北，抄起妹妹就跑。 周小松边追边鬼叫，一行人又闹又笑，不知道多热闹。 简婕也跟着他们笑，眼角却不知不觉湿润了，多好，有他们在，别说四十岁了，六十，八十又何妨？ （全书完）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