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月光》 第1章 [现代情感] 《钓月光》作者:宁一【完结+番外】 文案: 这人长得和她的白月光有八分像,只是那白月光热烈大方、率性张扬,而这位逢场作戏、居心不良。 坏消息是:他好像是冲着她的钱来的;好消息是:她现在有钱了,也只把他当做替身。 少年时爱人,总是踌躇,总是犹豫,只剩一声叹息; 成年人爱人,只需一点暧昧,一点回味,她学会闭上眼沉醉。 骗人的傻子vs傻傻的骗子立意:不约而同的目的不纯,也是一种纯爱。 第一章 :你回来了真好 圣诞过后,元旦将至,喧嚣不止。 年会进行到三分之二,许宁夕站在包厢的露台上往外看,南街口附近挤得水泄不通,红色和黄色的车灯汇成两条反方向的河流。 远处的cbd依旧灯火通明,楼面上各个企业的灯牌张牙舞爪,她正盯着最大那块儿发呆,江佳辰拿着围巾走到她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宝贝儿,在想钱还是想男人?”江佳辰把围巾递给许宁夕,腾出手摸出一根细烟点上。 许宁夕把视线从浩宇集团的logo上收回来,漫不经心地反问:“单选还是多选?” 她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握拳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当然全都选!” 说完两人哈哈直笑。 许多年前,当许宁夕要钱没有要男人也没有的时候,她的生活里发生了几件小小的大事。 一是抖音横空出世,掀起强劲的短视频风潮,社交媒体上随处可见随着一段音乐抖动的脸庞。 二是百年高校终于决定改善学生住宿环境,六人间成功升级为四人间,大学三年级传播学院搞文学的许宁夕成为除不尽的余数,和艺术学院学跳舞的江佳辰分配到了一个宿舍。 三是始终致力于在宿舍之间买卖小商品补贴生活的许宁夕,大胆尝试在抖音账号上宣传自己的小生意,完成粉丝原始积累后,靠着不小心露脸的江佳辰完成了粉丝数量的大幅提升。 多年之后,广告营销和电商服务已经成为mcn机构两大主要收入来源时,再回望当初,两人一拍即合,一位负责内容文案,一位负责用脸说话,内外兼修,深入美妆穿搭和生活分享赛道,一不小心乘上了互联网经济的浪头。 毕业时,很多机构递来了橄榄枝,两人一合计,替人打工不如自己创业,一腔热血横冲直撞,草台班子就此搭建。一晃五年过去,她俩也从小kol升级为赴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江董和许总。 尽管公司目前已经拥有了三十多位签约主播,算是在mcn赛道里初步站住了脚跟,但两人始终不改草台班子的初心,省去了年会上载歌载舞才艺表演那一套,没有把年会搞成中年企业家爱看的年终大阅兵。 何况大部分主播平日里在镜头前已经演得够多了。 酒精是成年人的社交伟哥,几杯下肚,让平日里不会说话的人谈吐变得漂亮,让听的人满意度不断提高。 感冒的江佳辰已经吃了两天头孢,员工们的热情只好许宁夕一人抵挡,到她们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她脸上的红更红了。 两人在停车场边走边聊。 许宁夕说:“小年轻们太能喝了,让人顶不住。” 江佳辰感叹:“没想到我们也到了喊别人小年轻的时候了,明明我们俩也年方二八,正值年轻呢。” 许宁夕被她逗乐了,“江董,年方二八说得是十六。” “不行吗?我们俩年年十六。”江佳辰理不直气也壮。 许宁夕闭上眼睛,觉得十六岁还近在眼前,“上次我回家,我妈说我虚岁三十,过完年就三十一,再不结婚马上三十五了。” “你妈这么有天赋有没有打算去做理财经理?”江佳辰打趣道:“不过你真不打算找个男朋友?公司里都开始传你是拉拉了。” “是啊。我喜欢你啊。”许宁夕面不改色地搂过江佳辰的肩膀。 江佳辰很给面子地在她脑门上吧唧亲了一下,反手搂住她的腰,“宝贝儿,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满足不了你的需求啊。” 许宁夕忽然问她: “你有没有觉得,十几岁时候每一天都很长,可二十到三十过得特别快,日子飞一样过去了,却没有在记忆里留下太深刻的东西。” 闻言,江家辰的神色也有些怅然:“是啊。我都快不记得上个月约会的男人的脸了,偶尔却还会想起十几岁时候的初恋。你还想得起你初恋的样子吗?” 许宁夕笑着摇摇头。 江家辰掐她的腰,说她假装高冷。 两人喝了酒,动作和笑声都有些夸张,许宁夕感觉有人在看她们,转头,旁边一辆黑色商务车的窗户缓缓升起,隔着防窥玻璃,她没看清那人的脸,于是满不在乎地歪了歪头。 江佳辰拿出两张欢乐谷的门票问:“有帅哥,去吗?” 时间还早,许宁夕看着票面上印着的梦幻城堡,思索了几秒然后说好。 十多年前欢乐谷刚建成时她去过一次,不过一个项目都没玩成。 十多年后许宁夕有钱了,可是男人,依旧没有。 - 肖律师见窗户被合上,以为这几天来始终魂游天外油盐不进的男人终于愿意认真听他说话,忙又重复: “您看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带您把这些产业先走一遍。” 男人只是神情淡漠地转过头,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你把产业目录再念一遍。” 第2章 听肖律师念到临海欢乐谷的时候,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停下,“就先去这儿吧。” “我这就给您约明天的时间。”这桩委托终于开始有了进展,肖律师激动地在电脑上记下。 “就今晚吧。”男人再次把头转向窗外,目不转睛地看着粉色的小跑车驶出停车位,嘴角带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补充道:“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 车穿过几个隧道,从一轮黑暗没入又一轮黑暗,凛冽的风在窗外呼啸,许宁夕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到了欢乐谷停车场,许宁夕又看到了那辆黑色商务车,她故意从旁边经过,车上没人,看来比她们到得还早,两次碰到或许只是凑巧。 跨进张灯结彩的大门,远处的过山车刚到达圆弧顶端,转了个圈随着尖叫声呼啸而下。喧闹进入耳朵,重新沸腾身体。 寻求刺激的本能比假装高冷的大脑率先调动肢体,饶是平常装得再淡定得体,两人还是忍不住在跳楼机和过山车还有大摆锤上一阵鬼哭狼嚎。 几轮刺激下来,酒精被散进四肢百骸,许宁夕觉得心情是松了,脑袋却更浑了。 “喝了酒是不是不能玩这些来着?”许宁夕终于想起问江佳辰。 “没事儿,有我呢。” “你刚才不是说有帅哥?在哪儿呢?”许宁夕颤颤悠悠地问。 “走着,我还能骗你不成。”江佳辰指了指主干道上边上摆着的几个展板,拉着许宁夕过去。 展板上是四个造型各异的帅哥简介,从禁欲古风美男到白发精灵帅哥应有尽有,是游乐园特地请来的几个网红,担任节日限定“跨年男友”。 “你有意向拓展一下公司在颜值赛道的竞争力?”许宁夕淡淡地扫了一遍,造型太过,不是她的菜。 “我只想开垦一下你荒芜的情感生活。” 一听这话许宁夕眼皮直跳。 花车巡游开始,周围的人群欢呼着向广场中央靠拢。 她远远地跟在后头,顺便把路过的“男友们”又实打实细看了一遍,还是觉得,帅得过于复杂,不够直接。 男友们敬业地和热情未消的女孩儿们合照,配合着比心摸头还有拥抱。 这些许宁夕都不太想要,但是江佳辰兴冲冲地拉着她排队,把手机塞进她手里,攀住其中一位天使的胳膊。 酒劲姗姗来迟,许宁夕努力拿稳手机按下快门。 江佳辰推搡着她,不停在她耳边吵嚷,让她放下矜持,放飞自我。 酒精麻痹感官,放大心中孤单。 望着周围人群如出一辙的笑脸,她配合着使劲哈哈了几声,这样好像才对,毫不突兀,没人看她。 人群边上又走来了一位,身后还跟着几个工作人员,黑大衣灰毛衣,造型简洁帅得直接,只是脸部线条过于凌厉,眼里眉梢满是不近人情。 许宁夕一愣,她用力眯着眼睛,想将他脸上的每个细节看得更清。 有些遥远,不得不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沈皓。”许宁夕大喊。 从未忘记,所以不必时时想起。 她把手机塞进江佳辰手里,挤出吵嚷的人群,带着张牙舞爪的笑容,跌跌撞撞发起冲锋。 烟火升空,世界轰隆隆,酒精上头,心脏和脚步一起晃晃悠悠。 她用力推开面前每双阻拦的手,扎进他的怀中,于是更加清晰地看到他冷漠的神情,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奋力呼喊而有所动容。 她好像认错人了。 周围太吵闹,声音太细小。 还好那一刻只有他们俩能听到,许宁夕说的,你回来了真好,新年好啊,新年好。 第二章 :十分甜 许宁夕一早醒来就听到江佳辰那个高音喇叭正津津有味地重复着她昨晚的糗事,可是讲到关键之处就刹了车,只是盯着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让她心里直发毛。 “然后呢?”许宁夕急忙问。 江佳辰嘴里那些,冲向帅哥,抱着不撒手这些她都隐约还有记忆,可是后来的事情她倒记得不太清楚了。 “什么然后?不应该你自己坦白吗!”江佳辰问许宁夕。 许宁夕接过她递过来的热水润了润嗓子。 “坦白什么?”许宁夕明白,对付江佳辰装傻比逼问管用。 “你和那帅哥什么关系啊。” “没关系。”许宁夕继续装傻。 “没关系你抱着人家哇哇地哭。没关系你说了几句话,人家就主动要送你回家。” “我哭了?”许宁夕揉揉自己的脸,十分怀疑江佳辰有夸大其词的部分。 “那换个问题,你和他说了什么?” “新年好。”许宁夕想了想回答。 “见到帅哥就想开启新篇章了?今晚才跨年呢,昨天说什么新年好。” 江佳辰显然不信,她赶紧拿出早就录好的视频,许宁夕抱着那小哥嚎啕大哭,背景里震耳欲聋的烟花升空,人群的欢呼淹没了她的哭声,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像一尾缺氧的鱼。 没有丝毫梨花带雨的美感,有几分涕泗横流的可怖。 许宁夕不忍再看。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呢,哭成这鬼样还能让人送你回家。”江佳辰不忘添油加醋。 许宁夕闭着眼睛努力找回昨晚的回忆,与视频里重叠校准。视频里他笔直地站着,没看出什么怜香惜玉之情,侧着脸躲着江佳辰的镜头,只是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第3章 “是啊。和我一起扶着你一路送到乐园停车场,问我你住哪儿,说送我们回来。我这不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可能是看你开跑车。”许宁夕略一思索,得出了答案。 “你这人,怎么这么庸俗。”江佳辰把视频又播了一遍,又看了看许宁夕花了妆乱七八糟的脸,有点被说服了,“可惜了。我还帮你要了微信呢,看来可以删了。” 许宁夕赶紧翻身下床摸手机,点开微信一看,果然添加了一位新好友,不过对话框静悄悄,谁都没有先说话。 江佳辰见她紧张的表情,知道这事情还有猫腻,一把抢过许宁夕的手机。 “坦白从宽,你这么紧张是不是认识他,你们啥关系。你不说的话我去问他了啊!” 许宁夕第一次觉得住别墅也有坏处,追着江佳辰跑了两圈就累得不行,头晕眼花,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 “没有,我当时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不过后来看清楚了。” “像谁?初恋?前男友?暧昧对象?”江佳辰凑过来。 许宁夕喘匀了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恰当的词用来形容她和记忆中那个人的关系。 “他只是我的一个谎言。” - 当踏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时,人会本能地想要和同类抱团取暖,而对于刚踏入高中校园的学生来说,最方便快捷划分同类的方式就是,你来自哪个初中? 开学第一天,许宁夕就被前后桌问过这个问题,然后她们之间的交谈就在干巴巴地互通姓名之后戛然而止。 她凡事乐观,倒并不十分沮丧,时间总会让她和她们熟悉起来,只是这过程有些难熬。 临海一中作为全市最好的高中,生源有一半以上都来自他们自己的初中部,这群学生数量众多,集体荣誉感强,开学后很快就在各个班级形成了大团体。 来自临海市区的其他中学的学生则组成零零散散的小团体,三五成群也不孤单。 许宁夕不太一样,她是从临海下属的县级市考上来的,也有零星几个初中同学,可惜都散布在各个班级,没机会和其他人一样热火朝天地交头接耳,亲亲热热地表演同学情谊。 她有种山鸡飞进凤凰窝的不安,这自卑感并非空穴来风,毕竟这些城里同学的确是这么看他们的。 不论是分享各个老师教学风格的小道消息,还是谈论穿搭流行趋势,她都插不上嘴。 形单影只终结于新生篮球赛的那天下午,她从同桌秦思薇和前桌热烈的讨论声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们看到一班打球那个沈皓了吗,好帅。”几个女生围在桌旁讨论着。 “嘻嘻,他的三分球投进了我的心里。” “他也是你们临海中学的吧?”前桌的刘子欣来自二中,这两天刚费劲融入了一中的团体, “不是啊,之前从来都没见过。”秦思薇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下午我要去给一班加油了。”刘子欣捂着脸说道。 “醒醒醒醒,我们是二班的。”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秦思薇也满面春风,“我发他们班人打听打听,估计是明德的吧,这两年私立中学也挺多人考上来。” 大家兴冲冲地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等消息,秦思薇向来消息灵通,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不知是谁激动地晃了晃桌子,许宁夕放在桌面上的水杯倒了,盖子没拧紧,水哗啦啦地浇湿了她的笔记本。 围在桌旁的同学像是这才发现了她的存在,手忙脚乱地扶起水杯。 秦思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抓着她的胳膊兴奋地问:“许宁夕,你是不是也来自凤城一中。” 许宁夕点了点头。 秦思薇激动地抱住了她,毫不介意她还湿漉漉的衣服,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你是不是认识沈皓啊!” 许宁夕又点了点头。 她没有撒谎,她们学校的人谁不认识沈皓呢。 “哇,你和他熟吗?你们是不是朋友。” 许宁夕迟疑了。 她明白“朋友”和“老同学”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意味。 可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她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是一个谎言。 即便不在一个班,只要一起上过三年学,就能算是同学,可是怎样朋友呢?如果将一起吃过饭,打闹过,放宽到说过话,她也许勉强可以算。 初中三年,她唯一拿得出手的title不过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老师的免费劳动力。 初二暑假来临前,她在办公室帮英语老师给试卷统分,将各项小分加起来,核上两遍,再填进汇总表里。 老师布置完任务便去开会了,办公室里剩她一个人重复着枯燥的劳动,头顶的老式风扇吱呀吱呀转着,只起到声音上的散热作用,西晒的阳光,烤得她口干舌燥。 可惜她既不敢去倒水也不敢开空调。 沈皓就是那时候肆无忌惮地闯进来的,他一路加速冲到许宁夕跟前,带起一阵燥热的风,一不留神脚在椅子上磕了一下。 许宁夕把目光从试卷上移开,在他龇牙咧嘴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重新移到试卷上。 见自己被忽视,沈皓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自来熟地说:“许宁夕同学,你好。” 许宁夕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背对着他,轻轻回了句:“你好。” 第4章 “你别紧张,我问过了,老师们都去开会了。”沈皓从隔壁工位上拖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许宁夕对面,说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一般来讲,同学中有三种人的人缘还不错,出手大方的,长相优越的,性格开朗的,而沈皓三种都占了,所以即便平日里没什么交集,但许宁夕对他并不陌生。 此刻,他往对面一坐,两人四目相对,许宁夕越发紧张了。 一半是由于面对异性的慌张,一半是由于身处教师办公室。 沈皓的手一直放在身后,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窗外树上的蝉鸣正燥,办公室里却静得呼吸可闻。 尽管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许宁夕想,要是他从身后拿出一封情书,被老师看到了,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几秒后,沈皓从身后掏出一杯珍珠奶茶放在许宁夕面前,咧着八颗牙笑着说道:“许宁夕,我们交个朋友吧。” 他没有说“可以交个朋友吗”也没有说“交个朋友好不好”,他自信满满,笑容灿烂,直击心脏。 许宁夕现在还记得,他们短暂交流的那几分钟,她的心跳得快要从胸膛里撞出来。 “他和你说了什么?难道是和你告白了!” 见许宁夕停住,江佳辰不由追问。 “怎么可能。” 她现在还能回忆起她当时干瘪瘦弱的样子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性子,没有一点吸引人的地方。 “没有后来了。当时他说让我帮他改英语成绩,考差了回家得挨骂,我没答应。我和他说,帮他改高了对其他同学的排名不公平,会害其他人挨骂。” “靠!他专门找你就为了说这个?你以前就这么正直吗?”江佳辰恨铁不成钢。 “不是。是我太怂了。” “后悔吗?” “也许吧。”江佳辰笑着打了个哈欠,“在那个本该不缺勇气的年纪,我最缺的就是勇气。” 沈皓离开办公室前问她:“你怎么不开空调,你脸都热红了。” “你也挺红。”许宁夕支支吾吾地回答。 “是吗?这天真热啊。”沈皓顺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帮她开了空调。 虽然她没有答应,但是沈皓还是坚持留下了那杯珍珠奶茶。 冰凉的温度烙印进手心,她拿着奶茶去关窗,低头往下看时,沈皓正跑向操场,风从下方吹上来,风干脸上黏腻的汗液,吹得毛孔都舒展开。 她记不清当时沈皓是有所感应般转身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还是她的大脑不由自主对这段久远的记忆进行了加工美化。 在奶茶还未在细分领域激烈竞争的年代里,不存在三分甜、五分甜、七分甜的多样选择,也没有赤藓糖醇、三氯蔗糖给味蕾带来的虚假满足,她也还没有开始计较热量和糖分的摄入。 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当时的那杯珍珠奶茶,是十分甜。 第三章 :freya “土得很。”听完她简短的叙述,江佳辰言简意赅地总结。 “辰姐说得对。”许宁夕懒洋洋地附和。 “初中小孩懂屁啊。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江佳辰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手上没停,一心二用地画好了一个全妆,换了衣服。 “初三时他家里给他找了全职家教,哪还用为了多得几分求我改成绩,中考时好像比我还多考了两分。” “高中时候呢。你装作是他朋友没露馅儿?” “有过几次交集。高二结束他就出国了。” 她和他人生的每个分岔都如此明晰,即使短暂交汇过,那些模糊的细节也不足为他人道。 “昨晚你喝多了,能确定不是他吗?” “五官有点像,但感觉不太像。” “感觉是会变的,而且你一看到他就那么如狼似虎,那他身上肯定有狠狠击中你一下的地方。”江佳辰戳了戳许宁夕的胸口,本想戳她的心,却戳中了她柔软的胸脯,“发育挺好啊,你现在可不干瘪瘦弱了。” 许宁夕白了江佳辰一眼,抽过眼线笔,凑到江佳辰举着的化妆镜旁,在自己的右眼的下方轻轻点了一点,对着镜子说:“沈皓这儿有颗痣,我记得很清楚,但他没有。” “我说你怎么都快贴他脸上去了。”江佳辰把脸贴到许宁夕脸旁,两人挤在一起,对着小小的化妆镜大眼瞪小眼,“不过现在的你和高中的你肯定大不一样了,不用说高中,现在的你和大学刚毕业的你都判若两人。不然把他约出来见见呗,指不定替身比白月光更好,好歹是个帅哥,你也不吃亏。” “不是一个人,没有意义。”许宁夕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容,犹豫着。 “高中不是学过一篇课文吗,以前的都是犯贱,现在来的赶紧追。我都快吃完满汉全席了,你还在考虑蛋炒饭第一步是放饭还是放蛋。”江佳辰继续输出她的歪理。 “是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你高考文化课考了多少?” “文化人儿少阴阳怪气,我是舞蹈生,我完美的身体就是我的答卷。”江佳辰收拾好化妆包扔进背包里,抬臂转腿来了几个平转,蹦跳着移动到门口,“我回家去了,你今天没啥事就好好休息吧,放假了少去公司膈应人。” 空气归于安静,许宁夕拿出刚才捂在袖子里的手机,点进那位“新好友”的朋友圈,和他漆黑一片的头像一样,空空如也。 第5章 思索片刻,她发出了一条消息:“昨晚喝了些酒有些失态,谢谢你送我回家,请问怎么称呼?” 随即将手机丢到沙发上,冲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扫去身上残留的酒气和脸上的颓废劲儿。 等到她又咬了两片吐司面包,重新坐回沙发上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她按亮屏幕,心里抱着一丁点希望,期待那千分之一的可能。 对面的回复很简短,是几分钟前才回复的。 “greg.” 许宁夕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丢回沙发上,把吐司狠狠地咬出了一个洞,拿出ipad点开市场部发来的和浩宇文旅的合作方案。 十分钟后她关闭了文档,在一个小时后关掉红色软件,从“不落俗套且有气质”的女生英文名推荐中选了一个回了过去。 “freya.” 据说这个名字源于北欧掌管爱与战争的女神,刚毅和温柔并重,现实和浪漫交织,她觉得不错。 许宁夕的午睡醒来眼皮直跳,外面天已经黑了,她在黑暗中发了会儿呆,打开手机回了几条工作消息,和那个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互通英文名,再无下文。 她洗了把脸,去小区门口的丰巢取了快递,又在附近打包了一碗炸酱面。 她住的地方是临海最早的别墅区之一,靠近老城中心,距离临海一中也就两条街的距离,坐几站公交,就能到临海大学的老校区。 近年来,城市东突西进,到处都在开发建设,一楼更比一楼高,有时许宁夕到经开区那片谈业务,会觉得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如此陌生。 只有老城这一块儿像是睡在旧时光里,梧桐树叶在地上落了一层又一层,覆盖一个温暖的梦。 小区二十年前建的,老式别墅楼与楼之间挨得近,三两栋别墅靠在一起,小花园紧挨着,有钱的二代三代搬走了,现在还住在这里的大多数是老年人,彼此之间都是老邻居,像她这样的小年轻并不多。 老人们吃完了饭,就在小广场上三五成群地闲聊,许宁夕被喊住帮几位老人处理了网购退货顺便调了手机的字体。 她家后面那栋别墅住了一对老夫妻,两人都是临海大学的退休教授。 住这里的老人基本上都不差钱,所以行事上各有各的腔调。 譬如每天叫醒许宁夕的不是梦想而是柳教授夫妇小花园里的几只鸡。许宁夕路过,鸡扑棱着翅膀飞到了铁栅栏上,对着她耀武扬威。 元旦来了,春节还会远吗,许宁夕估摸着它们也没有几天活头了,就放弃了往它们身上丢石头的邪恶念头。倒是柳教授招呼住了许宁夕,“小许,今天回来得挺早呀,饭吃了吗?” 闻言许宁夕把手里的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是呀。正准备回去吃呢。” “又吃外卖了是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是不注重保养身体,十个有九个都有胃病。” 许宁夕被他说得心虚,脸上赔着笑,“在门口吴记打包了份面,他们家一直挺卫生的。” “那倒是,他们这店开了得有十年了。” 许宁夕走到门前,把快递盒放在地上,伸手摸口袋,一直跳的眼皮终于完成了预警使命不再抽动,她的钥匙忘记带了。 好在还有备用钥匙在江佳辰那儿。 她打了两通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估计江佳辰正在哪里放飞自我等待迎接新年,老天正在惩罚她跨年夜只知道吃杂酱面。 她只好又在微信留了个言,认命地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摸了摸手里提着的面条,一路耽搁,已经凉了。 这一排别墅靠近小区后门,毗邻玉湖公园,月光之下湖面波光粼粼,只是此时她已经无心欣赏,凉风阵阵,又冷又饿。 她犹豫着要不要走去小区活动中心待着,起码有口热水就着把面吃了。 门前的小石板路上传来哒哒哒的鼓点,许宁夕抬头望去,有人正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向这边走过来。 搬来快两年,她一直没见过隔壁的邻居,听说很早就搬走了,房子一直空置着,也没挂牌出售,估计有钱人也不差这三瓜俩枣。 许宁夕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整理了一下睡衣领子,脸上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准备和邻居进行第一次友好会晤。 那人在隔壁门前的路灯下停住,昏黄色的灯光安静地笼在那张昨晚曾急剧放大直至填满她整个瞳孔的脸上。 许宁夕愣住了。 不过是一面之缘,虽然她有些许见色起意,但他也不至于立马快进到大包小包“登堂入室”这一步吧。 何况互通英文名之后,她再没收到别的消息。 他的两只行李箱塞得鼓鼓囊囊,肩膀上还挎着一个购物袋,其中一只皮质的行李箱边缘已经磨得开裂,轮子也坏了一边,所以拖动时才发出了那么大的声响,看上去像是使用了很久。 在脑袋里回忆了一下那个高冷的英文名,许宁夕抬手尴尬地打了个招呼,“hi,greg.” 他淡淡地看向她,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许宁夕有些尴尬地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一言不发,将行李箱靠在一旁,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隔壁那扇许久未被打开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挠在许宁夕心上,她尴尬地缩了缩脖子。 他一手一只行李箱毫不费力地跨过铁门,径直走向别墅,开了门,优雅从容地消失在门后。 第6章 许宁夕叹了口气,看了看脚上的兔子拖鞋,和身上臃肿的珊瑚绒睡衣,回到台阶上坐下。 江佳辰终于给她回了电话,许宁夕挂了,重新选了视频通话,手机那头的动感音乐和五彩射灯一股脑儿涌了出来,江佳辰凑近手机大声说道:“宝贝儿,我在酒吧呢,刚才没听见,怎么开视频啊,是想念我美丽的容颜了吗?” “我是想看看我的灰头土脸。”许宁夕对着前置摄像头理了理蓬乱的头发。 “你!说!什!么!”江佳辰问。 “没什么,那我的钥匙怎么办?” “啊?” “钥匙!” “哦。我叫刘秘去我家拿了给你送过去,今天外面到处都堵,估计还要一阵子。” 许宁夕又叹了口气,挂了电话,继续盯着湖面发呆。 刚才消失的那位,又默然出现在门边,他敲了敲栏杆,把许宁夕吓了一跳。 “freya,要进来待会儿吗?”他的语气平淡又直接,甚至没有做一个邀请的姿势。 许宁夕在铁门外的冷寂中思考了片刻,又看了眼黑洞洞的别墅,最终还是跟着脸色苍白的德古拉伯爵进入了他幽暗的领地。 伯爵倚在门口,等许宁夕迈进别墅的幽暗,在她身后打起了手电筒,塞进她手里,说道:“随便坐。” 别墅里没有开灯,她拿着手电筒在一楼转了一圈,整体格局和她那儿相似,一楼是客餐厅和厨房,关着门的两个房间应该是客卧和客卫。只是天花板上夸张的欧式水晶灯和花纹繁复的吊顶看着像是十多年前流行的欧式风。 除了沙发和茶几,家具大多都罩着防尘罩,上面浮着一层灰,看起来已经有些日子没人住了。 他去了厨房,许宁夕在沙发上坐下,将手里早已凉透的套餐饭放在茶几上,关了手电筒。 适应了几分钟,她发现其实这里也没有那么黑,落地窗外高悬的月亮,分进来几缕黯淡的光,让人将一切能看个大概。 她想起初三时下了晚自习骑车回家,出了城区拐到村道上,有一小段路没有路灯,放眼望去,远处交叠的平房,割了秸秆的田野,停在路边的三轮车,不时出现的野狗,像现在这样,一切朦朦胧胧,却不令人害怕。 何况大门没关,不远处的路灯,尽责地指示着出口的方向,风肆无忌惮地钻进来,吹得窗帘狂舞。 消失了几分钟的伯爵,从厨房走出来,他手上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两只水杯。 “喝吗?” 许宁夕接过他递来的杯子,热气氤氲,扑了她一脸。 “谢谢你,德古拉。”胡言乱语未经麻痹的大脑允许擅自从嘴巴冒了出来,她赶忙补救:“我是说谢谢你邀请我进来。” “不客气。你没带钥匙?” “我已经叫朋友给我送过来了。” “吃饭了吗?” 许宁夕指了指茶几上的袋子,“我打包了面条儿,差不多已经凉了,方便借我用下微波炉吗?” 她身前的人摁开手电筒,放到下巴旁,咧嘴一笑,“你觉得我一直不开灯是因为我不想吗?” 第四章 :宛宛类卿 许宁夕看了好几遍甄嬛传,一直对四大爷的做法深恶痛绝,如今却对那句“宛宛类卿,暂排苦思”有了些许认同,他忽然的笑牵动了眼睛,眼角垂下来,轮廓柔和了些许,温柔地让许宁夕晃神。 “这房子太久没住了电路老化,水和煤气倒还能用,我准备煮饭,你自便。”他很快地又收起笑容。 “你很久没回来了?”许宁夕斟酌片刻,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询问。 “没有。我刚刚租下这里” 她有些惊讶,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些微暗示、挑逗或是别的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在诚实地回答她问题,然后转身向厨房走去。 许宁夕举着手电,拎着袋子跟他进了厨房,燃气灶一边架着压力锅,一边架着一个蒸锅,刚烧过热水。 “你把柜子里的蒸架拿出来,面倒盘子里,放进去热热。” 许宁夕按照他说的,刚把锅盖盖子盖上,旁边的压力锅突然噗噗喷起了气,把她吓得后退了一步。 “拿着手电筒去外面等吧,好了我叫你。” 许宁夕接收到这有点嫌弃的指令,想解释自己不是什么娇贵的人,只是太久没进厨房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又变成:“有蜡烛吗?你这样不会切到手吗?” “不会。你可以在柜子里找找。” 许宁夕四处翻了翻,果然翻到了两支,是以前过年祭灶会点的那种大红烛,剩下半截,上面还贴着金色的福字,她就着灶上的火点燃,给他留下一只,带着另一只回了客厅。 许宁夕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摇曳的黄色烛火,像是女孩手里的火柴,在她半睡半醒间勾勒出温暖幻境,回忆纷至沓来。 实践不一定能检验谎言,却可能将它包装成真理。 第二天,许宁夕便被秦思薇和刘子欣热情地拉到了篮球场边。她第一次被秦思薇如此亲热地挽着,秦思薇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气散出来,钻进她的鼻子里,她扭头看了眼秦思薇白皙的脖颈,自惭形秽。 那天是一班和五班的决赛,篮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各个班级的同学混在一起,为各自支持的队伍喊成一片。 仔细听还是能听得出来,一班进球的时候女生欢呼得大声些,五班进球时总是男生夸张地叫。 第7章 其他人喊一班加油,但是秦思薇不,她拉起许宁夕的手用力挥舞着,大声喊着:“沈皓加油!” 许宁夕看着场上跑动的球员沈皓,他已经比同龄的男孩子高出半个头,穿着白色的球衣,每进一个球都会举起手臂,露出张扬的微笑。 “宁夕!他在看我们这边诶!”秦思薇越发激动地在她耳边大喊。 许宁夕想,不过是因为她们站在记分牌边,那个场上运动员每进一个球后第一个扭头看向的地方。 尽管如此,她还是受到秦思薇的自信的感染,小声喊出了一句:“沈皓,加油。” 沈皓又往这边看了一眼,稍不注意被人一个滑步带走了球。 中场休息时间,秦思薇一把抓住了正准备开溜的许宁夕,小声说:“他过来了!他过来了!” 许宁夕一看沈皓领着几个队友正朝这边走过来。 她怕谎言被拆穿,赶紧说道:“我想去下厕所。” “待会去啊!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和老朋友打个招呼吗?他是不是过来找你的。”秦思薇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挣脱不得。她只好低头在心里祈祷,沈皓还记得她这个点头之交,毕竟他开朗又随和,跟谁看起来都很要好。 白色的球鞋移动到跟前,她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同学,能帮我拿瓶水吗,谢谢。” 她抬头,却看到沈皓望着秦思薇,秦思薇放开了她的手,兴奋地去身后的纸箱里拿水。 “哎呦,同学也帮我拿一瓶啊。”其他一班的队员纷纷起哄。 秦思薇笑容灿烂大方回应:“行啊,都有都有。” 许宁夕抚摸着刚才被紧握的胳膊上留下的淡淡手指印,谎言被拆穿,她窘迫地僵在原地。 一群人笑闹着喝了水,和秦思薇互通了姓名。 她站在热闹旁,看着脚下的灰色影子。 等大家都走差不多了,沈皓咕噜咕噜喝完剩下的水,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说:“嗨,许宁夕,好久不见,你在几班啊?” 汗水从额头流下来迷了眼,许宁夕抬头,只觉得沈皓的笑容亮晶晶,她小声地回应:“二班。” “那我们回见哦。”沈皓摆摆手,跑回队友身边。 去厕所的路上秦思薇一言不发,许宁夕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沈皓刚才和她说过的话,衡量那两句的尺度够不够得上所谓的“朋友”。 心中犹疑随着秦思薇迈进厕所得到解答,她转过身尖叫着抱住许宁夕喊道:“啊啊啊啊,夕夕,那我们回见哦~哦~哦~他的语气真温柔。真羡慕你是他朋友。” 小女生之间表示亲昵和肯定的方式很简单,许宁夕听着她口中的叠字,也轻轻拍了拍秦思薇的背。 说了谎的人不敢声张,只敢在心里感激借了他的光。 许宁夕睁开眼,那张顽固住在回忆里的脸近在咫尺,她忍不住轻声喊道:“沈皓。” “沈什么?”眼前人神情淡漠地问。 许宁夕盯着他看了几秒,努力将他与梦中的人做比对。 那些美好的记忆擦拭一次便褪色一分,褪色到现在,她已经不能在脑海中拼凑出沈皓每个面部细节,只记得少年的明朗个性包裹在血肉之下,张扬却不刺人。 一晃十年,沈皓现在是什么样子呢?也许他们曾擦肩而过,她却没有认出他来,他也没有像当时那样喊她,对她说“好久不见”。 她仓促地解释道:“我说甚好,今晚月光甚好。” “起来吃饭吧。”即便她的掩饰十分拙劣,他却没有再深入追问。 茶几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许宁夕打包回来的炸酱面在盘子里腻成一团,和冒着热气的番茄牛腩煲和虾仁豆腐汤一比,顿时让人失去了食欲。 好在他也没打算为难她,桌上的碗筷都是双份。 “我去关门。” 烛火摇曳,许宁夕起身,关上别墅的大门,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声音。 凛冽的风被挡在屋外,发出不甘的呜咽。 路灯的光也被隔绝,好在屋内烛火尚明。 回到桌边,许宁夕的位置前多了份装好的米饭,她拿起来,热度透过瓷碗直达手心。 “我刚搬进来,只来得及擦了茶几,另外,我叫林云起。” 许宁夕一直试图探究的答案揭晓,她正在夹菜的手一顿,放下筷子,伸出手,正式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许宁夕,交个朋友。” 他没回答,只是伸出手同她的轻轻一握又迅速放开。 许宁夕摸到他手掌靠近指关节处的一层硬硬的茧。 饭吃一半,两人的放在桌上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许宁夕拿起来一看是日程提醒,“离直播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大学时候她的晚间直播一般从七点半开始,这个日程习惯保留了下来,她现在总在这个时间去公司其他主播的直播间逛逛。 “你朋友回你了?” “还没。是我的日程提醒。” “哦。” 许宁夕品着他冷淡的话中是不是有逐客令的意思,可是番茄酸鲜,牛腩软韧,没有吃饱喝足,她突然不想走。 两人沉默着,许宁夕主动挑起了个话头,介绍到自己是mcn公司的合伙人,顺带提了旗下几个百万粉丝的达人账号。 她顺便一问:“你也是签约达人吗?” “不是。”他回答得很干脆。 第8章 “昨晚你的几个npc伙伴也都是签约网红,我还以为你也是,那你是纯粹的乐园npc吗?” 林云起沉默了片刻说道:“现在准备不做了。” 许宁夕点点头表示理解,她打听过,乐园npc的薪资并不高,大部分人时薪不过百,即使是那几个有点粉丝基础的“跨年男友”一个晚上下来也只能赚千元左右。 眼见林云起快吃完,她只好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多喝点,别浪费。”林云起把汤推到她面前,又问,“那你们旗下主播一个月大概能赚多少?” 小主播一般领固定工资,而大主播的收益主要来源于带货和广告分成,不好按月评估。许宁夕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考量着要不要给他画个饼。 最终她选了个折中的数字,伸出拿勺子的左手笨拙地比了个六,“不好说,但是有粉丝基础的,大部分能有六位数。” “你们公司多少人?” “你说签约主播吗?三十多人” “那你们当老板的赚得更多吧。” 这人看着漫不经心,各个问题却都干脆直接,秉着财不露白的原则,许宁夕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含糊地点了点头,“还行,钱都在公司账上流着。” “那还不错。”林云起没再问,起身去了厨房。 她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忽冷忽热,礼貌中带着一丝疏离。如果急着下个定义,那充其量只是她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遇见的一个好心邻居。 林云起谢绝了她洗碗的好意,许宁夕只好等在一旁在结束时递上的擦手布。 “吃饱了吗?” “饱了,谢谢你的款待。” 他将擦干的双手伸进口袋里倚在墙边,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许宁夕。” 灶台上的红烛燃尽,摇摇晃晃地熄灭,厨房暗了下来。 “嗯?” 她这才察觉已经深入他的领地。 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说,如果在黑暗的地方突然听到有人喊叫你,千万不要回应。 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她的手机振动起来。 “我秘书来送钥匙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事。”他又恢复了邀请她进来时漫不经心的语气,“我送你出去,慢点走,别碰到。” 他在前方指引,许宁夕拉着他的衣角穿出厨房的黑暗,路过刚刚才熟悉起来的客厅,沉重的大门再次被打开,门外月光正明。 回头,林云起轻轻地对她挥了挥手,退回门后的黑暗里。 他顶着这张脸,对她来说,无疑是迷人的危险。 第五章 :当年的月光 许宁夕接过钥匙,抓住刘秘书的肩膀问:“小刘,你觉得我怎么样?” 小刘的眼神缓慢地从她的脸上移动到脚上,十分认真地犹豫着。 许宁夕叹了口气,昨天她是不怀好意的女酒鬼,今天她是蓬头垢面的邋遢邻居。 关系才刚开始,气势上就输了一半。 “我换个问题,我平常怎么样?” “您平常和蔼可亲,做事严谨认真,非常具有个人魅力。” 听到和蔼可亲几个字,许宁夕抽了抽嘴角,知道小刘在撒谎,不忍再追问。 平日里,总是江佳辰负责对外社交开花,她负责对内管钱养家,她总归是严了点,不比江佳辰平易近人。 她露出一个笑容,挡住刘秘书往别墅里探究的目光,“你回去向人事报备一下,今晚算节假日加班。” “谢谢许总。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果然没有花钱的不是,这句听来倒有几分真心。 许宁夕回到自己温暖的巢穴,光着脚在开了地暖的地板上转悠了两圈,回到沙发上躺下,把脸埋进毯子里。 出门前没关的电视正在播着综艺节目,人声交替欢笑此起彼伏。 她躺了会儿,终于平复了猛烈的心跳。拿出手机,滑到和江佳辰的对话框,想了想又关了,从通讯录里找出了秦思薇的名字。 “思薇,最近在忙什么?” 她和秦思薇做了三年的同桌,真正成了好朋友,即便后来沈皓消失在她们的生活里,各自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学,也依旧保持着联系。 那边回复得很快,“我回临海了,什么时候见一面啊。” “好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思薇直接弹了个语音过来,许宁夕接起来,开了免提放在耳边。 “好久没联系,想死你了夕夕。”秦思薇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热情洋溢。 许宁夕作为一个冷情冷性的人,却有几个在情感上热量满满的朋友。她被这亲昵的语气感染,放下了准备好的客套说辞。 “我也是。最近在忙什么?” “忙着带娃呗,我前段时间回临海了,让老人们搭把手,我也好松一口气。” “你生宝宝啦,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这个大忙人平时都不看朋友圈,已经一岁多了。” “怪我怪我,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呀。” “好啊。过段时间吧,最近家里有些事要处理,新保姆还没找好,宝宝认人,一时走不开。” 秦思薇将人生的每个时间段都拿捏得很好,高中时是五讲四美的优秀学生干部,大学之后紧接着出国深造,回来后进了上海的一家知名国企,顺理成章和留学认识的男朋友结婚。 第9章 婚礼是在徐汇的一家教堂举办的,许宁夕也参加了,在庄严隆重的管风琴声中,听着神父的庄重的祝福,望着洁白的婚纱,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或许是该找个伴了。 作为老一辈眼中的成长样板,每次许宁夕她妈委婉催婚的时候,总会问许宁夕最近有和秦思薇联系吗,没事的话多联系联系。 可惜幸福只能带来片刻的蛊惑,更多的时间里她都被忙碌裹挟。 听着手机那头偶尔传来的宝宝咿呀声,许宁夕说道:“总之恭喜你呀,又完成一项人生计划。” “生娃之前觉得有钱有保姆什么都不是事,生了之后才发现宝贝一刻都离不开你。”秦思薇一边说一边哼哼着安抚小孩儿,“几个小时就哭一次,一哭我就忍不住冲过去看,真不知道这是激素还是所谓伟大的母爱使然。” 在这方面许宁夕没有经验,只好说:“你家还是原来那个地址吗,我给你寄点哺乳期可用的护肤品,一点心意,别和我客气。” “哈哈哈,许总公司严选我放心。我家搬新地方了,待会发你地址。真羡慕你自己开公司,风风光光,不用像我给别人打工。” “我也就是面上风光,底子里还是赚得多点的打工人,给品牌方打工,给大主播打工。我前两天在凤城官方上看到副班长了,听说他去了省政府工作,去凤城调研,前呼后拥的,那才叫风光。” “据说他走的名校引进生的路子,所以升职得挺快,一晃眼我们这一届马上毕业十周年了,不知道今年同学聚会请他还请不请得来。” “到时候喊我啊,班长。”高二时候分班,他们原来的班级拆了,她和秦思薇还有一些同学去了新班级,和沈皓短暂地成为了同学。 “你可别又放大家鸽子。”这几年春节假期,秦思薇陆续组织过几次聚会,许宁夕刚好都在外地,所以没有参加。 临海的冬天总是阴沉沉的,又冷又湿,既没有北到全城供暖,又没有南到四季如春,是她最不喜欢的季节。 “这次一定去,好久没见你们了,有些人可能都认不出来了。” “我们班高冷的还挺多,不止你一个。你还记得其他同学吗?”秦思薇问。 “子欣?”许宁夕犹豫着回答了一个名字。 “不不不。看来你已经把他忘记了。”秦思薇卖了个关子。 “谁呀。”许宁夕明知故问。 “沈皓啊!” “哦。他呀。” “你这毫无波动的语气一如当年高冷啊。” “怎么啦,你和他有保持联系吗?”许宁夕压抑着内心的刺挠,满不在乎地询问。 “没有。我前年结婚的时候给他发了个帖,他说人在国外没法参加,倒是给我包了个红包。” “哈哈哈。看来他还记得你。” 看来,他只是不回她的消息。 “这不应该吗!”秦思薇说着说着声调昂扬起来,“当年我可喜欢他了,可是他出国了之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许宁夕一边应着,一边登录上了不怎么使用的qq,和沈皓的对话框里停留着一堆没有回应的新年快乐,她单方面发射的祝福信号,在太平洋上空漂泊,找到不到落脚点。 “是呀,他去美国之后我就和他没有联系了。” “连你也和他没联系了吗!” 许宁夕笑笑,这句话从秦思薇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好像她和沈皓特别要好一般,尽管那个谎言时隔多年,现在仍在梗在她的心中。 “他连我们秦大美女都不联系,怎么会联系我呢。”她换上和秦思薇一样欢快的语气。 “不仅这样,我觉得很奇怪,他连qq空间都不更新了,一张照片也没发过。” “可能出国之后用别的社交软件了吧。也可能是生活丰富乐不思蜀。” 她也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他却回了秦思薇的结婚邀请。 许宁夕不想承认,在学会翻墙挂梯之后,她翻烂了哥大的学生论坛,也曾注册了ins、fb等账号大海捞针,即便他那么优秀,可是在茫茫大海里,也不过是粗一点的一根针罢了。 如今两厢对比,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她有点气恼地点开对话框,输入“我要结婚了,沈同学你有空参加吗?”又丧气地删掉。 “是啊,国外date文化可和我们不一样,他这一款走到哪儿应该都挺吃香的,”秦思薇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不过,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他长残了!你想想,可能到了美国老吃牛肉喝可乐,横向发展了也不一定。”秦思薇的语气中有三分确定,“我们高中那会儿正值青春年少,男生们一个个都眉清目秀,现在可不一样了,一入社会个个都肿胀了起来,你没来参加同学聚会也好,你刚才说到的副班长,现在低头可能不一定看得见自己的脚,油得很。” “哈哈哈,我看照片里他还行呀。” “可能把摄影师忙活坏了。” 两人夸张地笑了一会儿。 “我们这年纪,应该也有仍在身材管理的男人吧。” “你公司里应该有吧,你这么久没啥动静是不是挑花了眼,还是都是地下恋。”秦思薇八卦道。 “我公司里都是些弟弟,字面意义上的,有的才刚成年呢。” “那你刚好可以做‘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 第10章 “我只能做经常让加班的狠厉大姐。” “不过话说回来,有的就算稍微管理着身材,但是心灵早就不管理了,张口闭口就是特权后门、职场潜规则啥的。”说到最后,秦思薇的声音小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所以这两年我也不组织聚会了,能玩得来的平常也会联系,道不同的拉着坐在一起也没意思,其实我觉得沈皓没来参加我婚礼也挺好的。” “为什么?”许宁夕有些惊讶。 “毕竟是老娘认真欣赏过的优质青年,要是他变得面目全非,我会觉得很惆怅的。” “不会的。”许宁夕淡淡地回答,像是在宽慰秦思薇,也像是对自己说。 月有阴晴圆缺,即使曾经的弯月身材变成了圆月,月亮始终是月亮。 又说了会儿话,到了孩子喂奶时间,秦思薇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临了,她突然说:“夕夕,和你说以前那些事那些人,总感觉自己也变年轻了,好久没有这种兴奋紧张的感觉了。” “我也是。” 是不是因为过去近在眼前,所以她才舍不得长大。 也许十七八岁彷徨犹豫的许宁夕,如今正躲在二十八岁的壳子里。 她回到卧室洗了澡,将窗帘拉开,往隔壁看去,窗户紧闭,望进去只看到漆黑一片。 那年没有说出口的疑问,变成了执念藏在心里,一年一年,她忙着向上生长,很少回望,等到发觉时,执念已经一圈一圈,长成她的年轮。 夜晚的气温逐渐降到零下,风在屋外盘旋,她摸了摸肚子,好在里面如此温暖。 人生海海,她不知道沈皓在哪里,但她希望他一直活在盛大的爱里。 林云起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客厅的那一缕烛光也逐渐熄灭,冷寂重新将他包围。他提着两个行李箱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实木楼梯发出咯吱声,是这栋老房子唯一的欢迎语。 卧室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他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露出毛衣胸口上别着的白色纸花,将行李箱瘫在地上。 书架上摆满了篮球杂志和漫画,他随意抽出了几本丢在地上,将手里的几个文件袋塞了进去。 手机连续震动了十多下,他没管,专心将行李箱里的东西都归置好,才坐在地上打开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长串的文字,他瞥了几眼,前面是大同小异的辱骂,最后一条是律师发来的,问他什么时间有空去办理继承手续。 他疲惫地躺在了床上。 斜对面的窗户露出暖黄色灯光,像是一座温暖的壁炉。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眯着眼睛,是微信好友freya发来的。 “你冷吗?” 他慌乱地站起身,对面窗前并没有人。 “你那里没电,晚上会不会很冷?”许宁夕又补充了一句。 都是成年人了,有手有脚,冷了可以出去住酒店,总不至于冷死。 许宁夕觉得自己对那副相似皮囊的同情心过于泛滥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关了灯,钻进被窝,随便找了一台跨年晚会。 林云起还是没有回复,但是他现在觉得有些冷了。 伴随着电视机屏幕上的跨年倒数结束,手机里涌进一堆新年祝福,许宁夕知道她里面不会有她想要收到的那一条,便没有再看。 窗外的冷寂里偶尔传来稀稀落落的几声烟火声,很快又归于平静,城区里早在多年前就开始禁燃烟花爆竹,今年这一秒和去年那一秒好像没什么区别,许宁夕默默和自己说了声新年快乐,放下了手机。 楼下门铃忽然响了。 第六章 :双方都目的不纯,也是一种纯爱 第二天,许宁夕一大早出了门,顺便放了把钥匙在门前地垫下。小区治安一直良好,没有小偷不用防贼,她只需要防防自己这个粗心鬼。 公司有急事,今天她是被刘秘书的电话喊醒的,她穿着高跟鞋一边小跑一边回忆着昨晚的午夜凶铃,林云起站在门外问她,能否借他一床被子。 许宁夕邀请他进来坐坐,他坚持站在门外等候,反而显得她有所图谋似的,她只好选了一床又大又厚的,套上法兰绒被套递给他。 现在想来,昨晚的一切仿佛黄粱一梦,她就是那个色迷心窍误入林中野地的赶路书生,一觉醒来发现豪宅变荒宅,吃下的美味佳肴实则是树皮野草。 手机忘了充电,和她一样被吸得只剩一半精气。 隔壁院子里杂草丛生,长得快有人高了,倒是跟聊斋里的荒山野宅差不多。 可是鬼应该不会在接过被子的时候和她说新年快乐吧。 她当时也回了句新年快乐,林云起却说,“你在乐园里已经提前说过了。” 好家伙,这是在暗示都是她先主动的是吧。 许宁夕赶到公司的时候,刘秘书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把来公司闹事的女生请进了接待室, 她在公司大大小小的会议上多次强调过,不允许主播达人和粉丝恋爱,更不允许通过平台以外的渠道私自收取粉丝的礼物,即使要恋爱也得提前和公司报备,显然涉事小主播两样都没做到。越是刚刚踏入这行的人,越是心不定。 这种事本来不需要她这个层面来解决,但是恰逢待会儿市人社局领导要来,如果处理不好,闹到领导面前,十分影响公司的形象。 第11章 她们俩创业的时候临海市正吹着大力发展数字经济的政策春风,加上政府本来就扶持大学生创业,俩人沾了不少的光,什么无息创业贷款,大学生创业补贴,园区免费办公场地,把她们这两个除了有点想法有点粉丝外啥也不懂的大学生创业公司给救活了。 这些年她们发展得不错,当时给他们送政策批补贴的市人社局也把他们当成了一个大学生创业标杆,在他们公司挂了挺多牌子,什么“数字经济人才驿站”,“大学生网络电商实训基地”。 公司门口一溜儿的金色铜牌,大家相互长脸儿。 今天市局领导临时匆忙前来是要踩个点,省人社厅近期要带队调研就业工作,准备把他们这儿作为一个参观的示范点。 看来政府部门也内卷,大假期也得加班听令。 几个牌子背后是每年政府各部门给的补贴,虽然不多,但好在细水长流,不经意间还提高了他们公司在外的声名。许宁夕本着吃水不忘挖井人的传统美德,对政府部门工作一向是大力配合。 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闹事的女生和市局领导撞车。 许宁夕推开接待室的门,场面没有她想象中的严峻,里面就女生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低头捧着热茶,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许宁夕走到她身边坐下,扯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妹妹你好,我是这个公司的负责人许宁夕,你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诉求都可以告诉我。” 女生只顾哽咽说不出连贯的话语。 “请问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吴晓婷。” 许宁夕看了看时间,离十点还有一会儿,也没逼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女生哭累了,终于开始说话。 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她在来的路上了解得大差不差,女生去年和公司的一位小主播于文洋确定了恋爱关系,前前后后线上线下都为他刷了不少礼物,结果最近却发现他出轨了其他人。 面对冷暴力和失联,女生深受打击,选择来公司讨个说法。 既没有带气势汹汹的亲友团,也没有扯横幅放喇叭,眼泪和真情是她唯一的武器。 许宁夕翻了翻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晓婷,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事他做得的确不对,虽然公司不便完全干涉他的私人感情生活,不过他私下收你礼物的行为已经违反了管理规定,我们会让他退还并做出相应的处理。” “你们要怎么处分他?”吴晓婷有些惊讶。 “具体处分会经过会议集体研究决定,不过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们一定会认真对待,大致包括扣除绩效奖励、暂停直播出镜等方面。你有什么具体的诉求吗?” “我想见他,见到他我才说。” 进来接待室前,她问了刘秘书,于文洋还没到,刚好她可以提前弄清缘由,没搞清诉求前贸然让两人见面,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 “你想让他赔偿你的经济损失,还是想让他和你道歉?”许宁夕循循善诱。 “他为什么出轨,我对他那么好。” 事已至此,原因其实并不重要了,无非是不爱或者不够爱,当局者迷,这样说显然这位小姑娘不能接受,许宁夕只好委婉表示:“不是你不好,是他的原因。我们一定会让他负起相应的责任。” “那处分对他的影响会很大吗?” 许宁夕哽住了,看来这位姑娘用情不浅,现在还没有抓住重点。 于公来讲她觉得是件好事,应该花不了太多公关成本,于私又觉得她是个傻姑娘。 换作是她肯定得先固定证据,再当面对质,然后追回钱财,再不行得网络曝光,法院维权。 可能她穷人创业,有钱才几年,才有这种小农思想,眼前这位姑娘穿着打扮都是一线品牌,想来比起金钱更在乎情感损失。 “他作为一个拥有粉丝的公众人物,理应为他的不当行为承担责任,我先替她向你道歉。”许宁夕拉开椅子,郑重地对她鞠了一躬。 小姑娘也赶紧站起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只想见他一面,我已经一个星期联系不上他了。” 许宁夕正犹豫着,接待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来人气力不小,门摔在墙上,发出咣当一声。 于文洋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拉着吴晓婷的手就要往外走,“你来这干什么?我不是和你说我忙完就会联系你吗?” “你这几天根本不理我。你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去了你学妹那边?” “你一定要这么逼我吗?”于文洋语带委屈,嗓门也大起来,“我待会再和你解释,我们现在先换个地方。” “我不走” “都是些误会,你一定要毁了我才开心吗?你到底爱不爱我?”于文洋的眼眶红了。 吴晓婷一愣,气势上就被压了过去。于文洋趁机去拉她的手,把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洋洋我不是故意的,你弄疼我了。” 许宁夕不明白吴晓婷为什么要道歉,她一拍桌子,吼道:“于文洋,谁让你走的,你给我坐下。” 于文洋被她一吼,缩了缩脖子,“许总,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处理。” “你们给我在椅子上坐下。”许宁夕语气变得严厉。 两人又坐回了椅子上。 “你先和她道歉。” 第12章 “许总,我……”于文洋还想辩解。 “道歉。”许宁夕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婷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有我的苦衷,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于文洋蹲下身,垂头再次抓住吴晓婷的手。 这话显然是在避重就轻,可吴晓婷看着他红红的眼眶,听着道歉,情绪一松,又哭起来。 许宁夕又看了看时间,有点头痛,两边都不是爽快的人,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这事情是没完了,好在看他们俩这架势,事情倒是不严重,没到影响公司形象那一步。 她勉强又陪着聊了会儿,了解了一些事情的细节,让刘秘书记下,女生都一五一十说了。 等主播部的负责人到了,她终于能抽身,给在外地的江佳辰打了个电话,同步了一下情况。 “看来我们这种小老板就是吃喝拉撒都得管。什么时候得把我们的扁平化管理垂直一下。” “你现在知道我平常没白领工资了吧。”江佳辰说。 “你怎么突然回去了?” “相亲。我家老头说有个优质对象,死活要我回来见一面。” “你不是有个小男友吗?”听到相亲这俩字许宁夕头就大,生怕又生出什么情感纠葛,“别到时候也闹到公司来,我可不负责给你擦屁股。” “上两周分了,你放心,我虽然在草原上驰骋,但向来遵守基本道德底线。” 许宁夕对她还是大体放心,而且江家辰从不吃窝边草,她犹豫了一会儿,说:“你还记得游乐园那个人吗?” “那个帅哥,我记得啊,你们聊上了?” “他搬来我家隔壁了。” “我去。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不过你俩谁是月?” 许宁夕想起他的冷热交替,也有些糊涂,“应该就是碰巧。” 江佳辰哈哈直笑,“别管那么多,先发展着!要是你们俩都目的不纯,反倒是一种双向奔赴的纯爱咯。” 刘秘书进来提醒何处长快到了,许宁夕小声说了句“来活儿了,我有空再和你说。”便挂了电话。 她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又把被吴晓婷哭湿的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椅背上。 许宁夕正带着何处长例行参观了一圈公司,汇报了近期的几个重点项目开展情况,又重点介绍了花了一大笔经费新建设的ar数字直播间,何处穿戴着专业设备站在空荡荡绿幕前做了几个动作,屏幕上显示生成他正在月球上太空漫步。 利用ar技术,可以在虚拟演播室中制作出任何想象中的布景和道具,真实实体和数据实体实时交互,是直播带货方式的一个重要突破。 “这个好这个好,让人身临其境,到时候作为一个体验项目,让领导们也体验体验。”何处看着屏幕意犹未尽,转头又问许宁夕,“这是用了什么技术来着。” “ar系统组合,不知道您平常有没有关注电子竞技,有名的英雄联盟游戏世界赛现场用的就是顶级的ar直播系统,vizrt虚拟系统加上stype kit 跟踪摇臂的组合,只是我们这儿的比不上那么高端。” 何处连连点头,领导们未必了解这些,但是他们都喜欢在汇报里听到一些专有名词。 “小许啊,到时候这一块你安排个专人做重点介绍。” “一定一定。” “就是那个屏幕上呈现出来的虚拟布景你记一下,要庄严大气一点。” “好的,我到时候提前安排好。”许宁夕转身交代运营部记下,到时候弄个人民大会堂的景。 送走了领导,许宁夕回到椅子上摊着,才发现落在外套的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都源自她的亲妈许美凤。 第一条:“夕夕,你今天在家吗?妈今天刚好有空,准备去看看你。” 第二条:“你是不是在忙?看到了回消息,我现在去大巴站坐车了,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手擀面。(微笑表情)” 第三条:“我上车了,你不用来接我。” 许美凤行事果决绝不拖延,三条消息相差不到一个小时,许宁夕算算时间暗叫不好,许美凤估摸着已经快要下车了。 她的脑袋里出现别墅的三维立体模型,放大来看里面有早上起来没叠好的被子,梳妆台上盖子没拧回去的护肤品,扔在客厅地板上的跳绳,和角落里死了的绿植。 自从去年她查出了胆汁反流性胃炎,许美凤每次来都要检查她最近的饮食状况。现在她的冰箱空空荡荡,家里的最后一只蟑螂也已经搬走了。 远水解不了近火,远亲不如近邻,她掏出手机给新来的邻居发了条求救短信:“你家还有菜吗?能帮我放点到我家冰箱吗?” 半小时后,她的车堵在新年第一天的路上,业主群里新增了一百多条消息,大家都在讨论着,小区出贼了。 虚弱的手机在大家激烈的讨论中黑屏,许宁夕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不下去了。 第七章 :没品位女人 许宁夕推开业主活动室的大门,没见到帽子大哥,也没有想象中的严肃,里面的老少娘儿们聊天的聊天,嗑瓜子的嗑瓜子,像是误入了某种家族聚会现场。 林云起非但没有得到犯罪嫌疑人的待遇,反而像个贵宾,地位类似三姑家在海外拿到博士学位且在读期间获得了全额奖学金刚刚荣耀归国的表哥。 旁边一位业委会的大姨正亲切地拉着林云起的手,话题已经进展到生肖属相在婚配中的辩证应用。 第13章 大姨看他的眼神一定觉得他和哪家姑娘都合。 许宁夕挤到许美凤身边,大声地和大家问了个好,好不容易才将焦点转到了自己身上。 林云起和她对视的眼神冷冷的,没有丝毫需要她美救英雄的迫切,倒像是在生闷气。 没等许宁夕追问,大姨便绘声绘色说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 准备去湖边散步的王大爷竟撞见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欲翻墙入室不知道德法纪为何物,一个箭步上前将林云起从围墙上揪下来的时候,这位匪徒的羽绒服还挂在铁栅栏上。 王大爷登时起立,重演了他刚才见义勇为时使用的那招擒拿手,雄姿英发,赢得满堂喝彩。 大姨从容不迫地配上旁白:“老王在老年大学选修的就是武术,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呢。” 误会本可以快速解开,奈何许宁夕没及时接听电话,林云起租房后更是还没来得及在业委会进行登记,平常祥和美好的小区鲜少出现这等违法乱纪之事,口耳相传之间坊巷具闻,来看热闹的人一茬接一茬,其中就有许宁夕拎着大包小包的亲妈许美凤。 “后来你们怎么相信他不是小偷的?” 总不能是看他长得帅吧,许宁夕在心里腹诽。 “哈哈哈哈”,活动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大姨拍了拍林云起的肩膀说,“小林,你把你之前说的那句话再和小许说一遍,阿姨觉得你说那句话的时候特别帅,像电影明星。” 林云起抿着唇,眼里满是无语。 在大家期待的眼神,热情的鼓励中,林云起缓缓地开口:“我让我的律师和你们谈。” 许宁夕忍不住发出一声爆笑。 她完全可以想象,在一群大爷大妈的挟持追问下,在被众人围观的愤懑无语中,林云起仿佛港片中被icac探员包围的反派,面对“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的威胁,他终于想到了最理智的解决的方式,却迎来更大的嘲讽。 “你有专门的律师?”许宁夕小声问。 “他是房屋代理人。”林云起总算和她说话了。 业委会的工作人员一核对,终于还了林云起清白。 热闹看得差不多,茶水瓜子也消耗完毕,大家终于开始散去,许美凤从包袱里拿出她自己擀的面条和晒的蛏子干分给众人,感谢大爷大姨们如此热心对待许宁夕。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而许宁夕一不小心拥有一个社区的宝贝。住这儿的中老年人们要么自身有两把刷子,要么小孩儿有点背景,前几年赶走了不负责任的物业,自个儿成立了业委会,把小区打理得井井有条。 最近还和街道达成了合作,成立了长者食堂,大家搭伙吃饭,每周还有社工上门服务,爱心体检,表演节目,整理家务。 虽然住这儿的退休老人大部分不差钱,但大家都把小区建设当成一项长久事业来搞,正好用来释放退休后无处安放的精神力。 许宁夕是个不懂拒绝的人,以前经常帮他们捣鼓手机,购物砍价,一来二去积攒了不少中老年人脉,和政府好几个部门的合作就是他们牵线搭桥谈下来的。 连之前一直嘲笑她接盘老旧别墅的江佳辰后来都忍不住夸她有点眼光,当然江佳辰原话说的是“傻人有傻福”,但许宁夕明白江佳辰的意思,不过是想夸她又不好意思。 大姨让林云起稍等,刚好拿出身份证把业主登记补一下。 趁着大姨复印身份证的时候,许宁夕凑过去看了一眼。 林云起不是骗子,只有她是一个心怀侥幸不断验证的傻子。 做完登记,许美凤招呼林云起一起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羽绒从衣服侧面上的大口子里呼呼往外钻。 他的身体冷着,眼神怎么会热呢。 许宁夕心里有点慌,他可能没这么容易原谅她了。 本想让他帮个小忙,结果越帮越忙,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挨许美凤的骂呢。 “你们俩是不是正在发展呢?” 许美凤语出惊人,好在帮忙拎着土鸭土鸡在前面走着的林云起步伐从容,应该没听见。 “妈,您别乱说,污蔑人家清白。”许宁夕赶紧拉过许美凤压低了声音。 “看不出你还挺封建,我看这小伙子不错,眉清目秀的,脾气也好,刚才大家误会他,也没急眼,解释完就耐心地坐着等你来。” 那是等着她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呢,许宁夕哼哼了一声,说道:“我不喜欢他这样的,冷淡。” 许美凤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许宁夕今天脑袋已经转累了,东张西望了一圈,路上走着的全是大叔大爷,她的目光回到许美凤拎着的牛奶箱上,顺手指着上面的肤白貌美的年轻爱豆说:“我喜欢热情小奶狗。” 许美凤看了看牛奶箱,说道:“没品味。” 前面的林云起也点了点头。 让许美凤觉得丢人的除了许宁夕的取向还有她的冰箱,里面除了饮料就是鸡爪鸭脖等垃圾食品,找不出一片绿色的叶子。 在许美凤发作之前,许宁夕赶紧抢过林云起手里那一大袋子,装模作样地往冰箱里放,“妈,我今天没空去市场,这不就托邻居帮我带点嘛。你看这油麦菜绿油油的。你放心,我只要在家,都是自己做饭,可健康了,要么用山茶油要么用橄榄油,低脂营养。” 第14章 一套词惯下来,她觉得自己回到了还在直播间卖弄口才的岁月,可是许美凤才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明明你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养得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许美凤瞪了许林夕一眼,提过袋子进了厨房,“怪我没把你教好。” “那是油菜”,站在玄关一直看热闹的林云起说道,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许宁夕转头想瞪他,见他嘴角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瞥了一半的眼刀又收了回去。 厨房里的许美凤看了看垃圾桶,发出一声叹息。 声音之大,许宁夕想不听到都难,谁让桶里装着她昨晚吃完的薯片袋子和一整瓶过期牛奶呢。 “阿姨,你们先忙,我先回去了。”林云起和厨房里的许美凤打了招呼刚准备走。 许美凤的指令就传了出来,“许宁夕,你现在一个人生活久了,不仅浪费食物,是连一点待客礼貌都不知道了是吧,还不赶紧让小林进来坐。” 挨了训的许宁夕撇着嘴,不情愿地从鞋柜里给林云起拿了拖鞋。 林云起一动不动没有要换的意思。 许宁夕抬头看他,“今天给你添麻烦了,留下吃饭吧。” “不用了。” “别生气了,我赔你还不行吗?”许宁夕揪住他的外套,所剩不多的绒毛飘出来,搔得她鼻子痒,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闻言,林云起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问:“你打算怎么赔?” “赔你件新的大鹅,不对,赔十件!” “许总大气!”林云起点了点头,换鞋进屋。 许宁夕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露富了。 趁着林云起去厨房帮忙的功夫,许宁夕赶紧上楼给手机充上电,又收拾了房间。利用台面消失术,把所有看起来影响整洁美观的东西都先塞进收纳盒里,送到小储物室藏好。 门铃响了,许宁夕从二楼阳台探出头一看,是穿着蓝色衣服的外卖小哥,她今天没点外卖,赶紧轻声示意小哥,免得被许美凤看到,又得经受一波言语教育。 可是小哥没听到,因为楼下有人开了门。 许宁夕放下手里的东西连滚带爬冲下楼去,林云起刚准备从小哥手里接过纸袋。 她赶紧喊住外卖小哥,“是不是送错了,我没点外卖呀。” “这里是东区36号吗?” 门牌号倒是没错,许美凤提着锅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紧接着问:“收货人写的什么名字?” 外卖小哥面露难色,看了看手机一字一顿说道:“夕夕宝贝。” 许宁夕两眼一黑,估计是江佳辰给她点的,她麻溜上前接过纸袋。 见纸袋上写着药房的名字,许美凤眼皮突地一跳,问许宁夕:“你生病了?怎么突然买药?是不是胃又不舒服,我告诉过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去外面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宁夕也摸不着头脑,打开袋子准备看看是什么,被许美凤一抓,纸袋裂了,里面的几盒东西掉在地上,其中一盒转了个圈飞到了沙发底下。 许宁夕一个大鹏展翅,张开双臂贴近地面也无法阻挡身后两人的视线落在那些写着“超薄”“激爽”的盒子上。 许美凤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她扶着头嘴里念叨着“肉要糊了肉要糊了”飞奔回了厨房,顺便拉上了门。 这或许就是不及时给手机充电的代价,不然许宁夕就能早点看到江佳辰发的“帅哥虽好,更要做好措施”的爱心叮嘱了。 第八章 :无用的嫁妆 许宁夕好不容易休个年假,早上却如期被鸡叫醒,然而比鸡起得更早的是许美凤,她恍惚中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高中上学的时候,宿舍里6点就开始播放昂扬壮烈起床铃声。 她叼着电动牙刷下楼,许美凤正在厨房里磨豆浆,豆浆机的轰鸣和牙刷共振,让她本就不清醒的脑袋嗡嗡作响。 “夕夕,待会儿来喝豆浆,煎饺趁热吃,我待会出门买菜。”许美凤叮嘱道。 许宁夕含糊地应了一句,许美凤昨天带来的那两大袋子肉蛋果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耗完,她就迫不及待地补充更多。 许美凤挎着帆布包出了门,许宁夕漱了口坐在餐桌前呆滞地等豆浆机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她给选品团队的负责人发了个消息,“最近测评的小家电里有没有好用的豆浆机,上次给我那个声儿太大了。” 负责人抱着手机想了会儿,什么时候给过许总豆浆机,又问了手下,原来是两年前了。 终于豆浆机停下了,她苦着一张脸回到沙发上躺下。 许美凤从厨房里找了两个超市的环保袋出了门,碰到林云起提溜着垃圾站在门口。 临海从去年起开始推广垃圾分类,一开始管得严,街道的宣传做了一轮又一轮,来小区给每家每户分发了红黄蓝绿四个颜色的塑料袋,要求大家务必分门别类服从管理。 光是厨房里产出的垃圾,鸡骨鱼骨得放厨余,大骨头棒子又属于其他,看着头疼的许宁夕越发不爱做饭了。 她有天下班得早,刚巧碰上垃圾清运车,见清洁工人把四个垃圾桶一股脑儿倒进了车斗里运走了,从此她便不再强迫自己坚持这项工作。 轰轰烈烈搞了半年多后,这项事业逐渐偃旗息鼓,可是小区里原本随处可见的垃圾桶被收走了就没再回来,大家扔垃圾都得绕到小区后面的垃圾分类屋。 第15章 许美凤问林云起:“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菜市场吗?” 她昨天在来的路上顺便看了看,以前街巷里的流动摊位都不见了。 “离这里不远的启明路上就有一个生鲜市场。” 许美凤和林云起道谢,林云起回了句不客气。两人一起走到了小区门口,许美凤准备和他道别,林云起又说:“不用坐公交,离这不远,走十多分钟就到了,我带您去吧。” 许美凤见他在呢外套里穿了衬衫和西装打扮得十分正式,怕耽误他去做正事的时间,刚想张口推辞,林云起就自顾自往人行道上走去。 到了市场门口,林云起脚步没停,只是打了个电话和那头说改约明天。 许美凤赶紧道:“你去忙吧,阿姨知道怎么走回去。” “没事,我本来也打算处理完事情回家时拐来买菜的。” “买菜还是要趁早,等到中午快关门,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旁边卖菜的大爷搭腔:“我们这一直开到晚上六点,顺应现在年轻人的作息时间。” 许美凤眼见自己被当成了乡下进城的土包子,有点闷闷不乐。 许美凤买了条黄花鱼,转身看林云起在挑蔬菜,便凑过去想教他两招。 林云起拿了根萝卜。 “帅哥,萝卜一斤5块钱,我称称。” 许美凤一惊,在她们镇上萝卜撑死了两块钱,欲开口阻止。 摊主见两人认识,又继续夸奖:“姨,您真是好福气,儿子陪您逛菜市场,帅气又孝顺,这身打扮,一看就是个总。我这个摊儿的菜,保证是全场最新鲜的,你们随便挑随便看。” 许美凤平常不是个虚荣的人,此时也被凭空出现的好大儿蒙了心,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林云起淡淡地看向摊主,“三块一斤”。 摊主拿过萝卜夸张地说道,“哎呀,你去市场里问问,我这边已经很便宜了,打扮得这么靓,怎么这么小气。” 林云起挽起许美凤扭头就走,摊主在后面喊:“卖你卖你,再看看别的,菠菜要不要?” 许美凤心满意足停住脚步,对林云起说:“可以回头了!” 市场归来的许美凤把许宁夕提溜到饭桌前,顺便抱了她的被子枕头到院子里晒太阳。 许宁夕面对许美凤总像是一个心虚的孩子,她端着碗提溜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生怕许美凤又从院子的某个角落翻出她的罪证。 许美凤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拿手拍她的被子。 许宁夕寻思,她的被套刚换的,簇簇新,何以许女士如此嫌弃。 “一股懒味儿。” 许宁夕无可辩驳只好无言以对。 林云起正在二楼阳台看戏,不料被许美凤抓个正着。 “云起,难得好天气,你也把你的被褥拿出来晒晒呀。” 许宁夕纳闷儿,昨天还喊他“小林”,今天就这么亲热去姓喊名了。 林云起还在思考着怎么拒绝,许美凤已经开了铁门往他那边走去,院子里丛生的杂草让她忍不住皱眉,“你们年轻人一个个外表看起来挺爽利的,怎么生活环境如此粗糙。” “来了。”林云起怕她进门看见那全部套着白布积灰的家具会更加心惊肉跳,赶紧抱着被子跑下了楼。 “你这儿没地晒,拿到我们那边去吧。” “还有枕头,沙发上那些抱枕也都拿出来”许美凤热情地接过了被子继续指挥,“许宁夕,你也别在那儿站着,都去拿。” “阿姨,我先晒被子吧,院子里都快放不下了。” “也行。”许美凤把被子一放,顿时压弯了绳子。她拉开被套的拉链,说道:“这被子我一摸就是好被子,沉甸甸的。就是被套太厚了,阳光晒不透,你过来搭把手,阿姨帮你先拆下来。”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取下了被套,许美凤摸着被子,赞不绝口:“这得有十斤棉花吧,我前几年也特地请人也给夕夕打了一床,还在角落绣了她的名字,准备留着给她做嫁妆,可惜她总也不结婚,只好让她先拿去盖了,不然日久天长地放下去,好好的东西放坏了。” 许宁夕赶紧给林云起使眼色,林云起只觉得她五官乱飞,看得一头雾水。 她把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跑到俩人身边,紧紧抓住被子的两个角落,又含糊地对林云起说:“你抓另外两边,我们来抖一抖。” “一二三,抖!” 许美凤不知道她又抽什么风,在他们俩的呼和声中无语地回了屋子,走到门口又转过头对林云起和颜悦色地说:“云起,待会一起来我们家吃午饭。” 第九章 :守株待兔和大海捞针 虽然放着年假,许宁夕家里公司的事情都没个消停,除了坐在电脑前看文件,就是被许美凤使唤着指哪儿打哪儿。 今天赶上月例会,许宁夕回了趟公司。 会后刘秘书拿了最新的内容企划案给许宁夕看,有一个选题引起了她的兴趣,是最近网络上流行的趣味辩论赛,诸如“偷功德箱里的钱算不算提现”“情敌是敌人还是同好”,她看了会儿问:“刘秘书,你觉得守株待兔和大海捞针哪个概率更大?”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刘秘书思考了几秒才回答,“许总,我个人感觉是守株待兔,守株待兔起码得到了一只兔子,大海捞针则还没有实现过吧。” 第16章 “你说得有道理。” “要把这个辩题加进去吗?”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辩题让他们多原创一些,不要照抄网上的选题。” 几天没来公司,许宁夕四处走了一圈,见市场部的梁雯正准备出去,一问原来是准备去浩宇文旅谈推广合作的细节。 浩宇集团三十年前靠做地产起家的,踏着城市化进程的浪潮迅速完成了资本积累和上市,现如今已成为省内不动产企业的龙头老大,项目遍布十余个省份。 近几年随着地产行业的降温,浩宇集团也开始进行轻资产转型,进军文旅和泛娱乐行业。 这次公司中标了浩宇文旅旗下的御龙湾度假村营销项目,总体方案许宁夕昨天看过,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她想了想对梁雯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梁雯和许宁夕一起坐在轿车后排,不由得有些紧张,一路上都在打浩宇对接人员的电话。 敲定合作之后,浩宇就换个营销部的小组长linda来对接细节,许宁夕亲自去的话,这个级别的人来接待未免显然有些怠慢。 “许总……” “嗯?”许宁夕头也不抬,盯着ipad又把方案细细看了一遍,此时有些头晕。 “没提前和他们说您要去,可能接待上比较简单。” “没事。我今天跟你们市场部去学习学习,现场对接还是以你为主。”许宁夕心里明白,虽然她们在临海颇有些名气,但是在浩宇集团面前只是个小公司,她没有什么领导习气,对方礼貌接待就行了。 听许宁夕这么一说,梁雯还以为她这是去考察现场工作的,不由得更紧张了。 到了公司前台,linda的电话才打通,对方也是个小年轻,迎了出来亲热地挽住了许宁夕的手,叫道:“梁姐,这边请。” 许宁夕笑笑随她往接待室走去,看来linda和梁雯也是刚刚才网友见面。 许宁夕坐下简单地介绍了自己,linda才搞清楚状况,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尴尬地说:“今天总经理刚好去总部开会了,不然肯定会亲自接待,我先去请我们部长来。” “不用麻烦了,听小梁说您这边已经和她谈得差不多了,我今天刚好有空,所以跟过来学习学习。”许宁夕知道linda说的是客套话,也回了几句。 小姑娘作为稚嫩的甲方可能还没习惯乙方的尊敬,听到“您”字红了脸,当真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引着许宁夕到了一间办公室。 许宁夕抬头看门上的科室牌有些意外,写的是副总经理室。 她推开门,烟雾缭绕,沙发上坐着的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转头。 许宁夕迎上他们的目光,一个年轻男人站起身同许宁夕握手,指了指长沙发中间的位置,请她坐下,“您好,我是lean,分管市场部,不知道许总今天来,刚才多有怠慢。” 许宁夕的脑袋里又多了一个英文名,她觉得他有些许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沙发并不宽敞,两头分别坐了一个吞云吐雾的中年男人,许宁夕无奈挨着他们坐下。 她跟着客套:“很荣幸这次能和浩宇文旅达成合作,所以专程过来看看您这边还有没有别的要求,怕手下人对接得不到位。” “美女总裁上门服务啊。”沙发一侧的男人说完直笑,笑声干瘪着,喉咙里像是卡了口痰。 另一侧的男人听完也跟笑。 lean漫不经心地介绍,“这两位是长泰建筑的张总和刘总,负责御龙湾项目的总体施工,这位是赴野文化的许总,后期项目能不能赚钱还得看她们。” 许宁夕看了看他们的打扮,是穿着衬衫西裤,但都起着褶,腰间露出奢侈品皮带的大logo,手上的金劳是十多万的入门款,皮肤和打扮一样都挺糙的。 这样的人许宁夕过年回村能见到不少,结合lean随意的态度,她估摸着名义上是总,实际上可能也就是公司里的大包工头,官方称呼叫项目经理。 她把头发拨到耳后,优雅一笑:“大家都是为浩宇服务,两位领导不也亲自送服务上门了吗?” 浩宇文旅刚成立两年,和集团同在一栋大楼,只得了其中两层作为办公场所,高层干部的办公环境也不宽敞,不过这样更显出嫡亲公司的身份。 lean拉开红木茶几下的小抽屉问:“许总平常喜欢喝什么茶?老枞还是肉桂?” “我不太懂茶,不过最近好像流行老枞?”许宁夕对茶叶不太了解,但打交道的体制内领导大多数爱饮茶,商务接待绕不开这一块儿,便浅薄地学了些。 “我这刚好新得了一款百年老枞。”lean拿出一盒茶叶,精致包装盒里只有两泡,一看就和刚才接待室端上来那一壶不一样。 “平常喝多了品牌茶,难得在您这儿喝一喝大师的私房茶。” “许总谦虚了,还说不懂茶,一下子就认出这是大师手作的私房茶。” 茶叶包装上面写着大师的名字,许宁夕想看不出来都难。 “略懂皮毛,不像您那么了解。” “品茶不仅在茶也在人,今天能和许总这样的美女同品,是我的荣幸。” “能和李总共事也是我的荣幸。” 两个沉默的包工头终于又找到了话题,其中一个说道:“许总公司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做直播的,许总也是做直播起家的吧。” 第17章 “直播是我们业务的一部分。”许宁夕懒得展开解释,他们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论断,介绍得再详细也只是对牛弹琴。 另一位紧跟着插嘴,“我说许总怎么这么脸熟呢,肯定在哪个平台见过,现在还播吗?哥有空去给你刷火箭啊。” 他边说边靠了过来,身上浓重的烟味扑了许宁夕一脸。 许宁夕将放在腿上的手提包移到身侧,堪堪隔出一点空间,回道:“现在不怎么播了,偶尔会帮政府做几场助农直播。” “可惜了,您公司的经营策略得调整,您往那儿一站就是业绩啊。” 类似的话语许宁夕听过太多,她能接受公事公办的场合大家带着吹捧意味的相互客套,却不喜欢对方特别强调她的性别和容貌。 “是啊,我们只能辛苦点站着把钱挣了,不像您躺着就能挣钱。” 她不假思索地回敬让对方一愣。 年纪、职务、性别是他们的武器,却好像是她们的软肋。 “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年轻漂亮女主播”这些标签让许宁夕和江佳辰在创业初期受到了不少亵慢和冒犯,没有人会因为性别而怜惜她们,只会觉得她们好忽悠,恨不得从她们身上咬下一块肉。 即使她现在已经获得了一些世俗意义上的成就,他们最先看到的仍然是她的性别。 她这话不对味,但也挑不出毛病,双方面上仍笑着,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lean送客回来,用热水烫了一遍刚才那俩人用过的茶杯,说道:“许总别介意,干工程的人嘴上糙。” “您说笑了,两位老总还挺幽默的。”许宁夕刚才还以为lean的沉默是没听出来,现在想来他也是在看戏。 lean拐到正题上:“你们的方案我看过了,我很喜欢你们其中一个营销重点。” “您是说服务?” “许总和我想得一样。”lean说道:“服务好不好,在曾经的大环境下没那么重要,现在市场整体遇冷,优质客户群体要求随之变高,度假别墅能不能卖出去,配套服务成了关键。” “您说得对。”许宁夕喝了口茶,口感醇厚,入口顺滑,的确是好茶,“我们此前认真研读了浩宇文旅公开的发展规划,方案借鉴了贵公司从传统地产商向生活服务商转型的发展理念。我们把营销重点放在度假村里配套建设的社区餐厅、剧院、展览馆等能够提供生活服务的重要设施上,突出浩宇不仅是一个宜居的高端地产品牌,更是一个具有格调的时尚生活品牌。” “许总的公司果然服务到位。” “服务”这俩字总算回归本来意义,听起来没那么别扭了。 两人又聊了聊茶叶和几个热门的地产营销案例,lean的态度倒是热情,他也是临海本地人,言语之中提及和集团创始人沈明轩沾亲带故,顺嘴说起:“浩宇文旅虽然和浩宇集团关系密切,但现在已经不是集团的子公司了。” “是吗?”许宁夕有些惊讶。 “半年前变更的,浩宇文旅已经变为浩宇集团创始人沈明轩的个人独资的公司了。大家都以为老爷子老骥伏枥,又想走到台前大展宏图,谁曾想到才短短半年他就去世了,遗产继承这块儿还没走完手续,也不知道公司什么着落。” 许宁夕一愣,“您刚才说浩宇集团创始人去世了?” lean笑笑:“见许总亲切,一不小心说得有些多了。目前还没对外公布,但葬礼已经办完了。浩宇集团作为上市公司,等股份变动完成,肯定会发布公告的。还请许总暂时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一定一定。”许宁夕喝了口茶,压抑紧张不安的心情,奉承道:“浩宇文旅继承了创始人的心血,现在老爷子去世了,那您也是第三代重要继承人之一呀。” “这话我可不敢当,能在这打个辅助我已经很满足了。” 话题聊到这儿,许宁夕转了个弯:“听说老爷子的孙子,现任董事长的儿子,一直在国外上学,也和我们差不多年纪,那这次也回来了?” lean一愣,“您认识董事长?” 许宁夕没想攀关系,只是笑笑,“临海人谁不知道沈茹云董事长呀,我不过只是之前听人提起过她家的公子,没在公开场合见过。” lean换了个放松的姿势靠回沙发上,“哈哈哈,和董事长攀亲戚的人不少,可能唬你呢,董事长的孩子还在上小学呢。” 许宁夕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不能吧。那人当时信誓旦旦地和我说公子叫沈什么皓来着。” “是呀,沈浩宇,和集团的名字一样,那才是三代唯一继承人,只是才7岁,刚上一年级,蛋糕还分不到他手上。” 许宁夕脸上努力维持的笑意淡了下去。 守株待兔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可要是一开始就找错了树墩子呢。 她魂不守舍地又聊了一会儿,找了个理由先行告辞,lean倒是礼貌地送到了门口。 许宁夕让公司司机继续等小梁聊完,自己在路边扫了个共享电动车。 虽然是晴朗的好天气,但风刮在脸上仍旧有些刺疼,好在她终于不用笑了。 她往家的方向骑着,路过临海百货,穿过梧桐路小吃街,启明路菜市场,到了临海一中门口。 老城区拆迁,临海一中扩建,现在的校区比她上学那时候又大了一倍,从外面望进去,艺体楼外立面重新贴了瓷砖,从原来的白色变成了现在时兴的灰色,新修的学生宿舍挡住了旧实验楼,曾经熟悉的校园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如此陌生。 第18章 许宁夕还记得传闻中实验楼是浩宇集团捐赠的,楼外挂着“学无止境,气有浩然”的标语。 当局者迷,原来此“浩”非彼“皓”。 门口的保安第三次见到不断徘徊的她,脸上已经多了丝警惕和探究。 手机响起,她终于停下围着学校绕圈的车,是个陌生号码,她搓搓冻僵的手指接起。 “许宁夕” 是熟悉的声音。 “我是林云起。” 她知道。 她听见许美凤在那头喊着:“你问问她中午有没有回来吃饭,让她回来吃饭。” 林云起复读:“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许美凤又念叨:“顺便带把小葱。” “你妈让你回来带把葱。” 许宁夕的脸被风吹僵了,张张嘴突然发不出声音。 “听得见吗?”他又问。 外面太冷了,连电话那头传来的声线似乎都带着暖意。 “听见了。”她的喉咙哽着。 “好,那我们在家等你。” 第十章 :懂生活的男人 别看每次许美凤一来就事无巨细地指导她的吃喝拉撒,实际上许美凤开始热衷做菜也就是她毕业后的这几年。 凤城是东部沿海小县城,镇上也不穷,有小学有初中,还通了高速路,许多人在外做建筑工程,亲戚之间抱团取暖,互相帮带,家里住的都是自建的小洋楼。 许宁夕是个女娃,在村里属于长幼尊卑鄙视链底端,连带着许美凤也不大有面子。 许美凤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男女平等觉悟的,之所以不像其他人一样宁愿背负罚款背井离乡偷偷摸摸也要追加个二胎争取提升地位,是因为许宁夕的爹很早就去世了。 他在亲戚的工地监工时出了意外,不然她家的三层小楼不至于只抹了水泥没贴瓷砖。他爹当初跟着的那个本家亲戚现在已经是个大老板了,专门承包政府工程,许宁夕在祠堂里见过他和上级领导合影。 许美凤心气高,二胎无望之后,说什么也要把许宁夕培养成才,拿了抚恤金,托人把许宁夕转去了县城上小学,她自己去了凤城大酒店做服务员,兼职推销啤酒。 她从小和许美凤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即便是她周末回家,许美凤也经常不在,她的饭一直是在奶奶家蹭的,老人年纪大了味觉退化,咸淡分得不是那么清楚,她习惯了一顿又一顿的凑合。 许美凤时间有限,一直致力于鞭策她的脑袋瓜,严抓成绩和排名,没逼她在生活技能上磨炼,所以许宁夕比村里同龄的女娃少干了很多活儿,时至今日,她做得比较像样的菜也就是全放白水里捞一捞的减脂餐。 小时候她对于许美凤的惧大于亲,两个人除了成绩外交流甚少,一直没培养出什么亲密感。 长大后她逐渐明白许美凤爱她,可对这爱的感受像是风雪夜归人烤火炉,得隔着一层距离慢慢来,忽然地靠近也是一种伤害。 许美凤习惯了用呼来喝去表达爱意,她也只好用唯唯诺诺加以回应,搂着妈妈胳膊撒娇和讨要东西这种事她长大后学习了好多年。 反倒是这回林云起在,她和许美凤的相处好像更自然了。 回到家换了鞋,厨房里是两个忙碌的熟悉背影。 是许美凤和她捡来的好大儿。 那天许美凤从菜市场回来就把那段小插曲跟许宁夕说了,她笑得前俯后仰,说许美凤虚荣,许美凤面色红润地在她背上大力拍了一下,害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厥过去。 从那天起许美凤就算在家里也都打扮得端端正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林云起面前对许宁夕也不再大小声。 看来古人说的有其母必有其子反过来也是成立的,有了高冷内敛的好大儿,其母就会优雅从容起来。 许美凤见她拖沓着鞋子,僵着脸没精神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许宁夕视而不见,换上笑嘻嘻的神情,费劲地挤到两人中间问今天中午吃什么,没人回答。 许美凤一摸她的手又忍不住惊呼:“怎么这么凉,手放冰箱里冻过吗?” 砂锅里炖着党参乌鸡汤,一旁的许美凤正指挥林云起给猪蹄焯水,一旁的桌上摆着八角、香叶和花椒。 “看来还有一道卤水猪蹄。”许宁夕自问自答。 林云起每进行一个步骤,都会问许美凤:“阿姨是这样吗?” 这小子还挺会藏拙,之前不看他菜做得挺好的嘛。 “像你这样喜欢做饭的年轻小伙子不多了。” “做饭让人很放松,我习惯了自己做饭吃。” 在许美凤的热情感染下,几天下来,林云起收起了智能问答机器人简短吐字模式,嘴里逐渐说起了长句,有了些人味儿。 “云起是个懂生活的孩子。” “妈,我也是个孩子。” “许宁夕你知不知道你过完年就三十一了……” 许宁夕知道她又要搬出三十一进三十五,四舍五入四十的待嫁老姑娘理论,赶紧捂住耳朵。 她问林云起:“你几岁了?” 林云起:“我95年的。” 许宁夕幸灾乐祸地要和他同归于尽:“妈,你听到没,按照你那么算,他和我一样,过完年四舍五入就四十了,什么孩子,明明也是个老男人。” 林云起脱离战斗,去洗刚才用来调料汁的碟子,许美凤喊他撸起毛衣袖子,林云起笑着说没事。 第19章 许美凤说:“你这毛衣脏了不好洗。” 一直在旁边干瞪眼的许宁夕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加入她们的辛勤劳动,赶紧上前,唰的一下把他的袖子撸了上去,滑溜的毛衣一下子被她撸到上臂。 手速之快让林云起都来得及没反应,他低下头,笑容僵在脸上,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弧度。 许宁夕也愣住了,林云起的小臂上有一道突兀的疤痕,像是一条长长的树根,从手腕上方一直蜿蜒到胳膊肘,穿透皮肤扎入血肉。 “哈哈哈,是不是有点吓人。”过了片刻,林云起抬起头朗声大笑,仿佛刚才不曾有过丝毫不自在。 “不会,只是没想到。”许宁夕也干巴巴地笑了笑,嘴里磕磕绊绊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美凤走过来一看,举起他的手仔细瞧了瞧,“这么长一道疤。哎呦,手上怎么还长了冻疮。” 许宁夕赶紧拽了拽许美凤的衣角,示意她少打探别人隐私。 “小时候不懂事,和朋友骑车打闹摔倒了。”林云起把碟子放回碗架,擦干了手,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袖子。 许宁夕知道他在说谎,这么长的疤痕不可能是小时候弄的。 “是不是那种助力车?以前我们镇上也有一伙儿高中生,天天骑那个车你追我赶,每次看到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你说他们天天在街上乱冲乱闯,他们家长不得跟着提心吊胆。”许美凤拍了拍胸口。 “是啊,以前不懂事。” “长大就好了,谁都有叛逆期嘛。”许宁夕跟着圆。 “留一道疤也是个教训,看你现在多么稳重。”许美凤说道:“虽然疤不好看,但是也是男人的勋章嘛!以后别人问你就说见义勇为弄的!也不要那么实在。那你那冻疮怎么弄得,现在年轻人还长这个真少见,以前夕夕小时候也长过,那是我们家以前条件不好,我都没注意,她冬天都是光着手骑车上学。” “哎呀,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许宁夕制止了许美凤的喋喋不休,大声喊道:“妈,我饿了。” “就属你一早上什么也没干,还好意思喊。” “我去上了一上午班,我去赚钱养家了。”许宁夕忿忿不平。 见许美凤转身去盛饭,她在林云起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别放在心上,我妈就喜欢多管闲事。” 林云起觉得她的姿势像在安抚小狗,毛衣下面的疤痕隐隐发烫。 第十一章 :月亮怎么看星星 许宁夕失眠了。 在第三次爬起来上完厕所,躺下转了两圈,从左边挪到右边,上面窜到下面,仍然找不到睡眠开关后,许宁夕放弃了。 怕许美凤发现,她只好摸着黑打开床头上了锁的抽屉。 抽屉里还封存着江家辰几天前送的爱心礼物,她从抽屉深处拿出一包烟,披上外套,轻轻推开阳台的门。 夜凉如水,月光皎洁。 人们想看星星的时候需要仰望天空,那月亮想看星星的时候是不是在俯瞰地上点点灯火呢。 察觉到自己最近几天的矫情,许宁夕叹了口气,点燃了一支烟。 打火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情绪的开关。 林云起看着一缕火光燃亮许宁夕半张落寞的脸,又迅速黯淡下去。 抽完一支烟,许宁夕又摸出一支,打火机刚燃起,突然飞来了一个纸飞机,尖角戳在她的脑袋上,把她吓了一跳,打火机砸在脚上,她不由得哎呦一声。 忙着投入地仰望天空,她都没发现相隔几米的阳台上也站着一个人,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许宁夕心虚地捡起打火机,把烟在栏杆上摁灭,塞进睡裤口袋里。 “睡不着吗?”林云起问。 许宁夕点了点头,又赶紧把手指头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跑回房间拿了手机回到阳台上。 冷热交替,她打了个喷嚏,在对话框里写道:有点。 对面林云起的手机屏幕亮起,他的脸跟着半明半暗,许宁夕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也是。” 许宁夕突然发现不知道回复什么。 他们站在彼此的不远处,面对面捧着手机,手中的些微萤火始终没有熄灭。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林云起又发:“进去吧。” “嗯。”许宁夕对那边挥挥手。 那边的光暗了,窗台上的人消失不见。 这人真是,说走就走,干脆利落。 许宁夕在心里默默腹诽。 林云起总是能很快的抽身而退,让她注视着心中泛起的些许涟漪不明就里。 “替我保守秘密。”许宁夕边走边打字。 “好。” “晚安。” 林云起回了个月亮表情。 这次抽烟被撞破,加上之前的生活邋遢和最开始的酗酒闹事,她的美好形象可以说是一去不复返了,许宁夕用被子懊恼地蒙住头,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知道许美凤第二天要回去,所以起了个大早,对面花园里的鸡还没有叫。 昨天她听见弟弟给许美凤打电话,吵着哪儿哪儿都不得劲,中心思想是要她速速回家。 许美凤挂了电话当面没说什么,但许宁夕估摸着她今天肯定要回去了。 许美凤是在她大二的时候再婚的。 她在凤城大酒店推销啤酒,难免碰上难缠的客人。 第20章 那天一位客人借酒挑事,摸了许美凤的胸一把。许美凤她向来抬头挺胸赚钱,不是任人欺负的,当即给了那人一巴掌。对方是附近街上混得,被下了面子,拿起空酒瓶扬言要弄死许美凤,一路从包厢追到了酒店前台,推推搡搡之间,酒瓶也没落地。 当时吴志刚正在前台买单,许美凤下意识躲到了他身后。 混子最见不得有人替自己的猎物出头,男人最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更男人,他一直握着的酒瓶终于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吴志刚没多想,本能地推开了许美凤,酒瓶碎在了他头上,去医院缝了5针。 吴志刚无名指上空空,家人都在外地,有心无力,许美凤去照顾了他一个礼拜,了解到他多年前已经离异,没有孩子。 出院前一天,她让许宁夕放学带兜水果来医院,许宁夕在病床前给他鞠了一躬。 两人互相亮过底牌,往后诸事便是你情我愿心照不宣。 后来许宁夕家里坏掉的灯泡、漏水的水龙头、裂了的马桶盖也有了人照顾,一照顾就是许多年,直到许宁夕上了大二,她的奶奶去世,许美凤从老宅搬了出去。 许宁夕从大学就开始帮人取快递、送早餐、倒卖小商品,许美凤结婚那天,她拿了一万块钱给许美凤做嫁妆,带着小小的骄傲。 做了那么多年的拖油瓶,她想成为她的底气。 第二年许美凤有了小孩,是个男孩,可是男孩姓吴,入不了村里宗祠,何况她已经从村里搬出去了,住在小区住宅里,平日里大家大门紧闭,不太在乎邻居是生男生女。 窗外灰蒙蒙的,是个阴雨天气,许美凤的房间门没开,许宁夕没去喊她,开了电视关了声音,在沙发上坐下打发时间。 许美凤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别墅里没开灯,静悄悄的,只有电视屏幕发出的光与影在屋子里寂静地跳跃追逐。 许宁夕缩在沙发一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毯子刚挨到许宁夕,她就惊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看着许美凤手里拎着的豆浆小笼包问:“妈,你出去了?” “昨天云起和我说这家早餐好吃,买来给你尝尝。” “我尝尝。”许宁夕笑了笑,伸手去拿。 许美凤打了下她的手,“刷牙洗脸了吗?” “当然啦。” 许美凤也在沙发上坐下,许宁夕扯了半边毯子搭在她的膝盖上。 小笼包用料不错,皮薄馅大,就是有点烫,一咬汤汁在嘴里淌开,许宁夕一边吃一边抽气。 “慢点吃,吃没吃相。” 闻言,许宁夕坐直了身体,又夹起一个,轻轻地小咬一口,又装模作样地吹了吹,一转头,许美凤正看着没声没响的电视,完全没看她表演。 “妈,你怎么不吃?” “夕夕,你孤单吗?”许美凤突然问,语气不似平常严厉。 “怎么会。”许宁夕不假思索地否认。 她很忙碌,每天都要见很多人,处理很多事情,付出很多笑容,忙碌得忘记了孤单。 “也是时候找个伴了。” 许宁夕不知道她怎么又提起了这一茬,赶紧把小笼包塞进嘴里,嗷呜嗷呜扮哑巴。 许美凤开启了电视机的声音,房子里突然有了人气。 “云起这小伙子还不错,懂生活,接地气,长得也一表人才,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哪那轮得到我考虑。”许宁夕怕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好坦诚地说:“妈,我和他也才刚刚认识不久,可能还没你跟他熟悉呢。” “就是不熟,才要多接触接触。两家离得这么近,多喊他过来吃饭。” 许宁夕故作不着调地笑,“妈,你让我做饭给他吃?他敢吃吗?” “别老傻乎乎的,他厨艺不错,你可以让他煮给你吃啊。” “他凭啥,他在我面前可没有那么乐于助人。” “那就得凭你的本事了!他出力你不会出菜吗?”许美凤恨铁不成钢。 “我不想欠他人情。” “欠来欠去,就欠出感情了。” “你都不问问他干什么的,工作稳定不稳定,每个月赚多少钱?” “哎呦,你怎么比我还老古板,只要人品端正以后肯定混得不差。” “他的别墅是租的。”许宁夕在心理腹诽,你们都是被男色蒙了心。 许美凤一愣,又说:“租得起别墅,说明对生活品质有追求。” “我的是买的。”许宁夕透过落地窗看着林云起门口的野生植物园,无奈地叹了口气,许美凤在对她的“生活品质”和林云起的“生活品质”评判上可以说是格外的双标。 “才富裕几年,就开始嫌贫爱富。”许美凤语气里满是嫌弃。 “你不怕他是图你女儿辛苦赚来的钱?” “图钱也不错啊,你总得有点东西让人图吧。” 许宁夕撩了撩头发,“我难道没有别的值得图的地方吗?” 她把提前准备好给许美凤带回去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平常她也没少往家里寄东西,所以也只给许美凤一家三口一人准备了一样,聊表心意。 许美凤每次都坚持自己从大巴站坐车回去,拿多了路上也不方便。 “电话手表给弟弟的,他快上小学了,别那么早让他用手机,容易养成坏习惯。剃须刀给吴叔,这条围巾给你,待会路上就可以围着,有什么需要再和我说。” 第21章 许美凤摸着羊绒围巾,“我不冷,倒是你这别墅冷冷清清,叫人操心。” “妈。”许宁夕喊她。 许美凤摇摇头,不再说话。 吃过早饭,许美凤把家里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把东西都归置好才放心。 公司司机在小区外面等着,许宁夕送许美凤出门,在小区门口碰到林云起。 他穿了件灰色的大衣,没打伞,静默地站在雨丝里。 许美凤老远认出了他,喊他的名字。 林云起转身向许美凤问好,头发丝上都是细小的水滴。 许美凤把伞塞进林云起手里,坐上车摇下车窗,突然问道:“云起,你在哪里工作?工作稳定吗?现在能赚多少钱?有没有在临海成家立业的打算。” 许美凤的大嗓门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你别管我妈,她突然发神经。”许宁夕脸一红,羞耻感直冲脑门,赶紧去关许美凤那边的车窗,一边催促司机起步。 “我暂时没有工作,但是想好做什么了,等正式开始工作了再跟您说能赚多少钱。” 在窗户关上前,林云起的回答清晰地传入车里。 车辆终于开始前进,许宁夕扭头往后望去,直到看到林云起的身影在后视窗外缩成一个小点。 他看起来也有点孤独。 第十二章 :我们要互相亏欠 地下停车场这两天在检修电路,司机大哥只好将车停在写字楼的路边停车场。 雨还在下着,伞被许美凤慷慨借给了林云起,许宁夕只好淋着雨下车。 司机大哥快步跑过来,脱下外套,举过许宁夕头顶。 “不好意思,许总,今天车上忘了备伞。” “没事儿,卢哥。”许宁夕笑笑,“看来我和佳辰还得多努力,争取早日让公司配上车门带伞的那种车。” 许宁夕推开江佳辰办公室的门,见她站在窗前捧着手机正笑得花枝乱颤。 “怎么了,这就开启新恋情了。” “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不过我爹这回给我介绍的人还有点意思。”江佳辰放下手机,和许宁夕一起到沙发上坐下。 “终于从事业有成的适婚男子中给你找了个外貌方面也能达到优秀的?” 江佳辰摇了摇头,“长得一般,但这人挺洒脱的。相亲的流程你也知道,但他和我见面后没谈财产分配,生儿还是育女,只是带着我玩了几天,泡温泉,转马场,我是做好思想武装才回去的,没想到悠闲地度了个假。和他相处挺轻松的,没有以前那种拿婚姻公事公办的感觉。” “看来是个懂提供情绪价值的异性。”许宁夕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说的意思。 “你呢。最近在家感受到温暖,都不用来公司找精神寄托了。” 许宁夕想起林云起早上和许美凤隔着车窗的快问快答,脑袋有点乱,索性把这两天的事对江佳辰和盘托出,末了,她问:“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 “你错了。”江佳辰伸手勾住许宁夕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你应该思考的是你对他是不是有点意思。” 许宁夕嘴硬,“当然没有,才认识多久啊,我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更重要的是,你要想明白,你是对他有点意思,还是对高中时候的白月光仍有意思。” 许宁夕不说话了。 “那我们先换个方向盘一盘,你觉得他人咋样。” “还行。” “哪里行?” “人长得帅,饭煮得好吃,有耐心,就是情绪不太稳定,忽冷忽热的。” “嘚,还说没好感,赞美张口就来。”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你和他一起开心吗?”江佳辰又问。 许宁夕诚实地点头,“我觉得挺奇怪的。做我们这行都得把自己当半个演员培养,你想我们以前做直播的时候,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闹,心里门儿清。恰到好处地甩出包袱,取悦观众,别人开心了,自己的情感也像是高潮了。每种快乐都被计划,每次喜悦都被安排。这几天我感觉人挺迷糊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但是还挺开心的,无缘无故的。” “开心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啥。”江佳辰拍拍她的脑门。 “正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心,所以才不敢放任自己沉溺。” “你总想把什么都看得清楚,但是感情这回事,是不可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列出个一二三四的。你和有的人费劲巴拉才走到二,而有的人一上来就是十了。” “不明不白得到的,总怕一不留神就失去了。”许宁夕有些懊恼:“大白天和你聊这些,感觉我像喝了似的。” “我反正是相信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快乐了就不亏。不过我还是得多嘴问你一句。”江佳辰说:“他要是没顶着这张脸,你感受到的快乐还成立吗?” 记忆里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被刚才飘过的雨润湿,许宁夕有些恍惚。 好在刘秘书突然推门而入。 看着沙发上动作暧昧的两人,刘秘书想起公司里一直以来的传闻,赶紧又关好门退了出去,在门外敲了几下。 “进来。”江佳辰喊。 “江董、许总,不好意思,刚才我忘记敲门了。”刘秘书站在门外一时不知道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没事,你们聊,我先回办公室了。”许宁夕起身。 第22章 最近天天吃林云起和许美凤做的精致家常料理,导致现在到了饭点,许宁夕想点个外卖看了半天都没看到顺眼的。 偏偏打开朋友圈,就看到林云起发的口菇汤和椒盐虾,配文是“一人食。” 真是让人无语,不用上班真好。 许宁夕想找点事做,找出省工信厅新出台的产业政策,边咬小面包边看,翻一页就忘了上一页写的是什么。 到了下午,刚好有一组人要出去拍情景短剧,许宁夕便也跟去了。 她心里一藏着事,脸上就冷漠。 下午像个黑面神似的杵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盯着摄像机。 小组问她有没有什么建议,她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 天知道,她只是想出来散散心,都不知道她们今天拍摄主题是啥呢。 只看见几个人在别墅里追来追去,有总裁有夫人,上蹿下跳,热热闹闹,就是看得人眼睛累。 收工回来的时候,许宁夕靠在座位上半睡半醒,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许总最近管理越发严格,喜欢突击考察外勤工作”。 又有人说,“好像是和江董闹别扭了,心情不好呢。” 作为体察民意的好上司,许宁夕只好放弃了晚上回公司加班盯着他们剪片子的打算,让司机把她先送回了家。 许宁夕拉开冰箱检查许美凤给她留下了什么物资。 冷冻柜里有整整两抽屉饺子。她隐约记得,许美凤包饺子那天下午她不在家,许美凤一边包一边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林云起穿着围裙在往馅儿里倒酱油,脸上没啥表情,看不出来这活儿干得情不情愿。 她十分不解林云起怎么又在她家。 她给许美凤发了个“?” 许美凤回了个龇牙笑。 最后一共包了两种,猪肉白菜和玉米虾仁。 许宁夕每样都拿了一些,扔进锅里。 拉开碗柜,里面还放着几个林云起家的碗,上面画着花鸟,复古华丽,在她家一溜米白骨瓷中格外显眼。 许美凤喜欢喊林云起过来吃饭,林云起每次也不空手来,端一碗来,带一碗走,这么想想,他家可能也有几个她的盘子。 许宁夕靠着料理台发呆,锅里的水不知不觉沸了,沿着锅边越爬越高,溅出来烫得她一激灵,赶紧又加了点冷水,让里头平静下来。 按照网上搜来的三滚三开口诀,最后饺子煮得很完美,只是太多了些,许宁夕装了两个盘子,拿起其中一个,走到门外,看见隔壁窗户漏出的灯光,她又犹豫了。 她喜欢三思而后行,凡事先考虑概率再付诸行动。 可是在她还没想好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猝不及防地这么近了。 她边看电视边吃完了一盘饺子,对着剩下一盘愁眉苦脸。 江佳辰给她发来了一个电子邀请函,是在上海举办的一个数字经济高峰论坛,市政府那边转来的,让她们也派个代表参加。 “你想不想去?” 她看了看活动行程,一共五天,大会集中在前三天,后面两天基本是些自由参观交流活动。 许宁夕当即回复:“我去!” “准备使用小别胜新婚策略?”江佳辰揶揄道。 “只是打算让距离产生一些理智。” 趁着去上海前,许宁夕早出晚归了几天,没机会和林云起撞上。 休假时公司积压的事项不少,加上许总工作严谨亲力亲为,因此直到飞机升空,她都没挤出时间去还那几块碗。 活动第三天,在数字文旅分论坛会场,许宁夕意外地碰到了lean。 他坐在许宁夕那一排靠中间的位置,会议正式开始前和许宁夕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桌上的桌牌,许宁夕见上面写着他的中文名字“李恩”,恍然大悟,lean倒还挺好记。 他乡遇老乡,当天主办方午宴结束后,李恩邀请她一起出去走走,下午是自由活动的行程,许宁夕没想出理由拒绝。 她记得出发前江佳辰的嘱托,她们这种小公司来参加这种大规模的官方活动除了开眼长见识外,更重要的是社交,几天下来,许总的微信里多了不少好友,天南海北都有了熟人,只是不知道回去后多少人还能记住在此地热烈碰杯的刹那。 主办方订的酒店离外滩很近,许宁夕说不如就去那儿走走。 现在不是假期,黄浦江边依然游人如织。 “许总经常出差吗?” “还行,来过上海几次。你呢。” “我之前在美国念研究生,出去回来常在上海转机,经常顺便住下玩几天。” “原来李总是海归人士呀,怪不得介绍自己的时候喜欢说英文名。” “哈哈哈,lean还挺好记吧。” “是挺好记。” 前面一个男孩正帮女孩拍着照,许宁夕停下脚步,站在一边准备等他们拍完再往前走。 等小情侣走了,李恩十分绅士地问:“要不要我给你也拍一张。” 许宁夕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两天耳朵里动不动听到的都是几个亿的小生意,许宁夕不由得想起她在临海和人还有一桩小小的经济纠葛。 她出来好几天了,都没和邻居联系过,要是他来要碗发现她不在,极有可能会误会她不想还。 经济纠葛有时候是比感情纠纷更麻烦的事。 “那就拍一张吧。” 第23章 李恩接过许宁夕的手机,十分专业地蹲下身,指挥许宁夕轻靠在栏杆上。 阳光穿过许宁夕飞扬的发,她笑着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李恩找准时机按下了快门,许宁夕接过手机一看,果然拍得还不错。 “李总,摄影技术了得。”许宁夕不忘恭维。 “是你的笑容灿烂。大家都这么熟了,别叫我李总了,就叫我名字吧,哪个都行。” 许宁夕想想也是,那些人刚在晚宴上认识就已经开始称兄道弟,她和李恩早打过交道,叫个名字也不过分。 “行,那您也喊我名字吧。” “宁夕,方不方便也给我拍一张。” 李恩突然亲昵地称呼还是让她有些诧异,她笑笑掩饰尴尬,走到李恩刚才的位置蹲下身。 又逛了会儿,李恩接到一个临时视频会议通知,许宁夕也累,就回了酒店。 她将照片配上了定位发了条朋友圈,配文“外滩的风。” 直到天色渐暗,林云起才回到家。 收拾完一楼的卫生,他靠在沙发上刷着朋友圈突然收到了快递的电话,说他买的商品太大件,快递柜放不下,要是在家的话,现在给他送进来。 林云起回了声在家,飞快地挂断了电话,一边看手机一边走去开门。 他的朋友圈里有两个人在下午更新了动态,一前一后出现,只相隔几分钟,照片上的地点和动作相似得有些碍眼。 特别是江佳辰还在第一条朋友圈下面评论,“几天不见有新情况?” 快递小哥的三轮到了门口,问:“兄弟,东西给你放哪儿?” 林云起给早发的那个人点了个赞,随口说道:“放花园里就行。” “能搭把手吗?”快递小哥喊道,抬头看到林云起嘴角的冷笑,声音又虚了下去,“东西有点重,不然我自己先试试看。” 林云起把手机揣兜里,走上前来。 快递小哥看了眼快递单和乌漆嘛黑野草丛生的老别墅,没等林云起伸手,深吸一口气,把东西搬进花园,放在地上,骑上三轮车就走了。 林云起有些疑惑地关了门,还是在手机上给了快递小哥好评。 他忙活了一下午,没精力再挥舞除草电锯了,何况他现在心里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林云起拨了个电话,对着那头说道:“帮我约公证时间吧,越快越好。” 第十三章 :相亲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省厅的调研活动提前了,许宁夕改签了机票回了临海。她走得匆忙,李恩发来的“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迪士尼走走。”她下了飞机才收到。 她回:“省里下午来调研,不得不先赶回去了。” 那边也再没说别的。 直到晚上,许宁夕又收到李恩发来的一个链接。 是临海市官方新发的推文,对李副厅长一行的行程报道,其中一张配图上有许宁夕,她穿着小西装侧身站在李副厅长旁边,露了三分之二张脸,笑容得体。 她不明所以,只回了个无关紧要的表情包。 “浩宇正式改朝换代。”那边又发来两个链接。 许宁夕不喜欢李恩的讲话方式,虽然和她差不多年纪,但总是讲一半藏一半,和那些中年领导一样,喜欢欲盖弥彰式地让人猜。 她点开配了黑白照片的链接,是浩宇集团最新发布的讣告,剩下一个则是股东变更公告。 许宁夕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两遍。 浩宇集团大股东里基本没有自然人股东,基本是法人名义的间接持股,这是常见的避税方式。 于是许宁夕又开了天眼查,挨个查询那些持股公司的股东,来来回回都是几个熟悉的名字,却没有她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许宁夕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也不想再去回李恩的消息。 在上海的时候她给秦思薇打过一个电话,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伴手礼适合带回去分一分。 秦思薇说有几家老商店的白脱饼干和蝴蝶酥还不错,但不用特地去排队,到时候淘宝上买了就行,送货到家。 许宁夕笑自己健忘,网络购物也是数字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 她顺便问到了横在她心里好几天的那件事,“你还记得沈皓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我只记得好像很有钱,据说那个什么浩宇集团就是他家的嘛。” 许宁夕哑然失笑,她也记得这件事最开始是秦思薇告诉她的,当然不止秦思薇,他们学校里一直都这么流传着。 “你确定吗?” “哈哈哈,其实也不太确定,我好像也是从哪个老师嘴里听来的,而且大家都这么说,浩宇集团创始人不是就姓沈嘛,还是你们凤城人,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情?” 许宁夕十分理解这件传闻的内在逻辑,她曾为了一场商演的许可证跑了文体旅局好几次,后来偶然碰到了局长,她大着胆子上前打了招呼,局长和她客套了几句,人家刚好也姓许,他们谈话的场面被人看了去,事情意外地好办了许多。 “没,就是最近和浩宇有个合作,本来想套个近乎,结果发现好像弄错了。” “是吗!不过看沈皓当年那吃穿用度,即使不是出身这种商业世家,应该也是我们不知道的富贵人家吧。” 是啊,终究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许宁夕改头换面衣香鬓影,账户里有了堆钢镚后,也装不了的老钱。 第24章 许宁夕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是李副厅长发来的消息,“小许,明天下午三点,我帮你们约了见面。他的联系方式,179……”后面附着一个定位。 她点开一看,离她家倒是不远,是一家咖啡店。 下午调研时候,李副厅长曾问到许宁夕的情感状况,她如实答了,李副厅长说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要介绍给她,许宁夕只当玩笑笑着应下,没想到临走时李厅加了她的微信,这下连见面地点都安排好了。 领导的美意,许宁夕不好拒绝,赶紧回复“好的。谢谢您的关怀。”顺便加上微笑抱拳。 出于礼貌,她拨通了那个电话,心里想着起码先自我介绍互通姓名,万一对方也不情不愿,那刚好敷衍了事,可惜无人接听。 许宁夕有些惆怅,可能这就是年近三十的悲哀,今年的第一场相亲比往年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这些年许宁夕也试图和几个相亲对象有过发展,牵了手逛了街互相送过礼物,始终迈不过去那道坎,没法更进一步。 只要对象能达到80分就可以试试开展关系,这是相亲的常见规则,可惜许宁夕遇到过在她心里能拿满分的人。 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对方的电话却迟迟没有打通。只是来了条消息,“马上就到。” 许宁夕找了个离门最近的位置坐下,方便等人,顺便掏出化妆镜整理了一下妆容,倒不是她真想成事儿,只是觉得领导介绍的人档次应该也不差,恋爱不成万一能成个生意呢。 虽然心里有些不悦,还未见面,对方的傲慢已经尽显。 傲慢归傲慢,却是个有品位的,挑的地方倒是不错。整个空间分割得干净利落,用色克制,墙上混凝土的冷灰被实木桌椅的暖棕中和了,温暖暧昧的灯光让氛围静谧而感性,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窗外下起了雨,今天她没有带伞,好在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显示,两个小时后雨就会停止。 闲着无聊,她看起了策划部发来的文件。 一个人的过往总是会在某几个特殊时刻才会被人细细回忆,要么是在功成名就之时,要么是在入土为安之后。 许宁夕的公司从浩宇集团接了个新单,在旗下几个有影响力的本地生活账号上做几期悼念集团创始人沈明轩的专题,为此浩宇集团特地派人送来了沈明轩的自传、访问材料和一些照片,许宁夕也翻了翻,照片上的老头儿戴着圆顶草帽,衣着朴素,背景多是乡野,应该是退居幕后时期拍摄的。她理解浩宇集团的意思,交代策划部主题一定要走良心企业家的亲民路线。 接单的绝不止他们这家公司,许宁夕打开各个常用的平台,沈明轩的人生回顾已经铺天盖地,连官方媒体也争相报道,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他们这些民间账号只是打个辅助。 甚至问答软件上最新的热门也是“如何评价浩宇集团创始人沈明轩的一生。”高赞答案当然是沈明轩白手起家的创业故事和浩宇集团近年来的慈善公益清单。 短短两天之内,草根出身自主创业,乐善好施深得民心的企业家沈明轩在离世后,让浩宇集团的股价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递上菜单,许宁夕翻开浏览了一遍,全是咖啡品类,每行字后面都是四位数的价格,她有些诧异地抬头,她在看的这一页的开头数字正是6,“这些都是一杯的价格吗?” 服务生脸上露出对这种疑问司空见惯的神情,流利地开始介绍:“是的。我们这儿使用的都是世界顶级咖啡豆,您在看的这款就是去年bop的标王瑰夏,这款豆子闻起来有……” 服务生后面的话许宁夕没再听进去,因为门口挂着的风铃响了,她扭头转头望去,一个挺拔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难得一见的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执着一柄和打扮格格不入的碎花雨伞,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外面的冷空气一股脑儿涌了进来,许宁夕深呼吸一口,心儿跟着颤了一下。 第十四章 :在街角的咖啡店 心里想着事情,林云起很早就醒了。 这两天他还没有整理衣帽间,因为里面并不杂乱。 上一任房主搬走时显然做了仔细的取舍,三分之二的位置都搬空了,剩下的衣物属于同一个年轻人,是角落里整整齐齐的垃圾,在漫长的时光中板结发霉,和木地板一起发出腐朽的令人有些困倦的味道。 柜子里挂着几套西服,林云起随意拎出一套,外面的防尘罩一碰就碎了,衣服本身倒保存得不错,羊绒材质的平驳领的款式,正适合寒冷的冬季。 他熨烫了一下穿上身,袖子短了一指,肩膀处却有些空。他看向镜子笑了笑,无端觉得里面的人有些陌生,可能是笑容太灿烂的缘故。 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刚好去赴一场旧人聚会,他套上一件黑色大衣走出门去。 会议室里的满座宾客提示林云起他已姗姗来迟,这样多熟悉的面庞,他回国后只在两个地方见过,一处是沈明轩的病房,另一处是沈明轩的墓地。 他的出现让现场忽地静了一秒,像是旧电影突然卡帧,片刻后气氛又迅速热烈,那些人更加亲热地贴在一起交头接耳,用拼命演绎的其乐融融宣示着他们一致对外的态度。 林云起像是一个过路的鬼魅,那些人看见了他,又恐惧这事实,最后只好装作没看见。 第25章 认真回顾沈明轩一生的,除了各路传媒外,还有遗产执行团队的工作人员。 媒体们长篇累牍地报道沈明轩的精神财富,执行团队则是将物质财富认真清算,编辑成册,浓缩在一叠具有法律效益的纸里,端上桌来,分割放进每个继承人的餐盘里。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能从中分一杯羹,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林云起却不仅如此。甚至这场继承公证,也因为他迟迟不肯到场签字而一拖再拖。 林云起并不在意他们的刻意忽视,他走到会议桌旁,肖律师为他拉开椅子,他解开一颗西服扣子,懒洋洋地坐下,斜靠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伸出手轻敲了两下桌面,视线冷漠地扫过众人。 “可以开始了,我只给你们半个小时。” 周围的其他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随后再次陷入怪异的沉寂。 “这里在座的好歹都是亲戚长辈,在国外这些年变得越来越没有教养了。”一个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语带不满,看向身旁的另一个人。 林云起满不在乎地笑了,摸出一支烟点上,眼神也变得流里流气:“我姓林,不姓沈,和你们没有关系。” 会议室另一头的门被推开,浩宇集团董事长沈茹云走进来,她的目光径直落在林云起身上,显然是听见了他刚才说的话。 林云起特意忽视了那道视线,就像这十数年期间,她对他一样。 第二天,从不动产中心出来,肖律师望着手里的一叠红本本,忍不住说:“老董事长对您很用心,除了这些房产,赠与您的产业都是他全资持有的,继承上不存在争议和纠纷。” 林云起当然知道,虽然这些产业和集团股份比起来算不上什么,但是不存在扯皮的风险,即使给他集团的股份,在继承上他也过不了董事会那一关。 章程里明确限制了直接继承,股权转让需要半数以上股东同意,要是有人提出优先购买,他也只能拿到股权款。 这一大笔不存在纠纷和税务问题的资产,像是代替沈明轩在他去世后传达着什么,只是有些话说得太晚,林云起已经不想听到了。 “还有一些房产在外地,您随时安排时间。”肖律师为林云起拉开副驾的车门,脸上有些兴奋。 面对肖律师如此殷勤周到的态度,林云起似乎并不领情,“再说吧。你不用再跟着我了,费用你说一个数字,我会打到你账户上” “费用老董事长已经结过了,我只负责执行您一个人的遗赠继承。我父母去世得早,靠他老人家的资助才能维持生活完成学业。而且我刚考下执业证书,说实话,这是我经手的第一件委托,您别嫌弃我办事不到位就行。” “你叫什么名字?” “肖维。” “那你后续还有工作吗?” “说实话还没找到。” 林云起看着眼前这个与他年纪相仿,摸着头神情有些尴尬的年轻人说道:“那你来我公司上班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现在是不是有一家公司了。” “还得去市监局做变更登记。”肖维听了,眼睛一亮,又问:“正式的吗?签合同吗?有五险一金和独立办公室吗?” “你没学过《劳动法》?”林云起问。 “学过。当然学过。接下来您有空吗?我给您汇报一下我对接下来有关事宜的规划安排。” 林云起忽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指了指街对面的咖啡馆说:“就这家吧。” “要不要换一家。”肖维在本地账号上看过那家咖啡店,每一杯咖啡都是天价,他单纯地觉得以他现在的业务能力,不配在汇报工作时让老板请喝这么贵的咖啡。 “就这家吧。”林云起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 肖维想起在美国第一次见到林云起时,是在布鲁克林的一间旧公寓,他走上满是涂鸦和口香糖黑印的公寓楼梯,寻找着文件上记录的那个门牌号,一不小心撞到了正准备下楼的黑人小伙儿。 “fuck off my way.”对方比他高了半个头,猛地推了肖维一把。他顿时失去了平衡,头重重地撞在身后坚硬的门板上。 他有些头晕目眩,一瞬间慌乱得语无伦次,只好不停重复对不起,又想起来应该要说sorry。 那人不依不饶,一个巴掌即将落下时,他身后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滚”。那黑人显然听懂了,目光闪烁地看了男人一眼,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头也不回迅速离开了。 黑人走后,当肖维表明身份,林云起同样面无表情地又将那个字重复了一遍,重重关了上门。 肖维觉得自己跟对了老板,虽然他已经摇身一变不用再住在旧公寓,还能随随便便请他喝天价咖啡,但他的行事风格也算是某种程度的不忘初心。 林云起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许宁夕。 她今天装扮得格外精致,是他没有见过的样子。 米色的针织裙领口开得有些低,露出她修长白皙的颈,他推开咖啡店的门, 冷风让她颤了一下,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折射出一道光,钻进他的眼睛里。 第十五章 :湿漉漉的天气 他身后跟着旁人,她也像是约了人,这不是一个打招呼的好时机。 服务生领着林云起在不远处另一个位置坐下,他注意到许宁夕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忍不住起身,过去打了个招呼。 第26章 “好巧。”他走到她身后。 “好巧。”许宁夕将额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仰起头回望他的眼睛,心中生出些许失望,“约了人?” “来谈点事情。” 看来只是凑巧遇见,她要等的另有其人。 “还以为你装不认识我。”许宁夕笑道。 “怎么会。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喝一杯。” 林云起微微俯身,一只手撑在许宁夕的椅背上,另一只手随手翻开她面前的菜单,好闻的古龙水香气钻进她的鼻子里,像雨后的青草地。 “我也约了人。”她有些紧张地挺直后背,转过头,将视线落回菜单上。 风铃又响,许宁夕抬头一不小心撞到了林云起的下巴,原来他们离得这样近。 她不知道这家咖啡店这么热门,竟然在这儿碰到李恩, 看来还是她平常消费水平不够。 许宁夕冲他点了点头,待会儿等相亲对象来了,这家店里今天和她有关系的人刚好能凑上一桌麻将。 李恩却径直走了过来。 林云起刚好挡在空座位前。 “请你让一下。” 林云起抬头,双方四目相对,都停下动作,空气静了几秒。 许宁夕发现他们脸上闪过惊讶后,随之而来的不是讪笑而是错愕,像是相互认识,但关系不太好,不然不至于这么久还没在心里打好客套的草稿。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她夹在中间,只好率先起身打破尴尬,“好巧,李总也来这喝咖啡啊。” 李恩绕过林云起,拉开椅子坐下,“好巧呀。” “不好意思,李总,我今天约了别人。” “是呀,我来赴约。” 原来他就是那位傲慢相亲对象,这下轮到许宁夕尴尬地站在原地。 “您二位认识?”许宁夕问。 “认识。”李恩说。 “不认识。”林云起说。 看来不仅不熟,还像是有点仇。 “你们慢慢聊。”林云起撂下一句,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人已到齐,服务生很有眼力见地再次递上一本菜单。 许宁夕视线停在林云起刚才翻到的那一页,回味着他走开时的冷脸,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会认识他。”李恩主动接下刚才的话茬。 “刚认识不久,是我的邻居。” 李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我建议你离他远点。” “为什么?” “总之他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的评价过于冒犯,许宁夕没接话,只低头去看菜单。 “我和他是同学。你不好奇他做过什么事吗?” “我不太关心别人的事。” 比起从李恩嘴里听到的林云起,她更愿意相信眼睛看到的。 所谓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李恩能告诉她的,林云起也可以告诉她,如果他没有要说,那她也就不问了。 “也是,今天是我们的约会,就不聊无关紧要的人了。这家咖啡会所用的都是从国外来的竞标豆,你看看喜欢什么风味的。”李恩也绕过了刚才的插曲。 “看来李总不仅爱茶对咖啡也颇有研究。” “不是说好,私下里互相称呼名字。” 许宁夕笑而不语,低头看菜单。她不喜欢李恩这种通过领导约见面的方式,不论是展示背景还是逼她就范,都让她心生反感。 “你在看的这款就不错,是哈特曼庄园的日晒瑰夏,有着红石榴、蔓越莓风味。” 他说的这些菜单上也有,不过许宁夕还是侧耳,装作听得很认真,“看来在咖啡方面,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也没必要特地去学,这儿我常来,喝得多了,自然就懂了。那我就来刚才说的这一杯吧。”李恩合上菜单。 许宁夕还没想好,她又翻到了李恩来之前服务生给她介绍的那一页,停在那里。 6888元一杯的咖啡,是他点的那杯的5倍,不知道喝了会不会让人心跳加速。 不过她的余光扫过李恩,他倒是有些心跳加速的迹象。 许宁夕感觉自己有些恶趣味,又特地多停留了几秒,才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我和这位先生一样。” “其实刚才你看的那款也不错,是他们店的招牌,我们下回再一起尝尝。” 许宁夕看着服务生已经走远,笑笑答道:“我山猪吃不了细糠,那么贵的给我喝有点浪费。” 学生时代她还没成为许总的时候,咖啡是她对关于都市亮丽生活幻想的底色,每个妆容精致脚踩高跟斗志昂扬走在街上的都市丽人手里应该都有一杯,每个在机场西装革履盯着笔记本电脑视频会议的精英人士手里也应该有一杯。后来入了社会才发现,咖啡不过是打工人的续命中药,她和江佳辰写脚本剪视频做直播加班到很晚,全靠一口咖啡提振精神麻痹身体,后来医生说对胃不好,她也就渐渐戒了。 “你和李副厅长认识?”许宁夕问。 “是我家的一位长辈。” 又是只说了三分,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 生意早就谈成了,感情也不可能开始,看来这次相亲注定没有收获。 “原来如此。”许宁夕敷衍地点点头。 “你别误会,之前我们见面都是生意场合,甲方乙方的关系,彼此都拘谨着。我只是想通过一个较为正式的方式约你见面表达心意,才托了姑父介绍,显得更郑重一些。” 第27章 “谢谢你这么重视我。”许宁夕脸上没表现出任何不悦,保持着微笑。 “你总是跟我这样客气。看来真的不记得我了,让人有些伤心。” 许宁夕没接话,她知道他很快就会忍不住往下说。 服务生适时端上咖啡,她摸着光滑的杯壁,觉得上面的花鸟有些眼熟。 “我大学也在海大,比你高一届,我们还一起上过电影赏析选修课呢,有一节课老师放的是《霸王别姬》,你坐在我旁边,虞姬自刎的时候你哭了,我给你递过纸巾。” 她的确是没有印象了,“可能电影赏析课总是关着灯,所以才没有记住你这位乐于助人的学长。” “可我记住了你,唇红齿白,像是仕女图上的人物。后来我们就没什么机会坐到一起了,但我一直记得你,还好我们有缘又遇见了。” 许宁夕没问那他为什么当时没要她的联系方式,毕竟那时候她还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学生,如果有人请她来喝这么贵的咖啡,或许她还会小小感动一下。 成年人常常用金钱衡量被在乎的程度,这件事不无道理,那时候的许宁夕值得一张纸巾,现在的许宁夕在他眼里够得上1288的咖啡,但还没有上到6888的档次。 她抿了一口咖啡,混了花果香的液体进到胃里,很快喉咙处泛起一阵酸涩。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一喝咖啡浓茶就容易反酸,她又喝了一大口水,把喉咙处的不适感压住。 “你现在还喜欢看电影吗?”李恩问。 “偶尔会看看。” “你喜欢哪位导演?女生们很多都喜欢王家卫或者李安。” “看得比较杂,什么导演的都看一点。” “那你还记得小时候看的第一部 电影是什么吗?” “太久了,也不太记得了。”许宁夕歪头想了想。 不过她倒是记得第一次在电影院和人约会时看的电影,是个台湾青春电影,在李恩这里估计上不了台面,也就不想说了。 “我喜欢诺兰,小时候看的第一部 电影就是他的《黑暗骑士》,当时就被蝙蝠侠和内心黑暗做对抗的过程迷住了。你知道他后来的《星际穿越》吗……” 外面雨还在下,许宁夕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偶尔附和上一两句,这过程中她差点忘了自己是来相亲而不是来听脱口秀的,但也没关系,待够时间才能展现她的诚意。 她突然觉得男生话少点也挺好。 许宁夕撩起耳畔的头发,装作不经意间扭头环顾四周。 林云起也还没走,坐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 一个多小时过去,许宁夕对李恩的兴趣爱好有了全方位 地 了解,除了电影他还喜欢赛车和辩论赛。 在辩论赛他一定不是一位好队友也不是一位好对手,他完全不在乎许宁夕的观点,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真羡慕你学生时期的丰富生活。” “国外的氛围很好,圈子里的人都过得很精彩。现在工作了,个人时间少了,连锻炼都没时间,腹肌也快磋磨没了。” 她已经看过他翘起的尾巴上每一根开屏的羽毛,可李恩还对她的喜好一无所知,似乎也没有打算了解,她少了点在整场约会中心不在焉的负罪感。 李恩拿出手机给她看他在国外读研时期参加赛车比赛的照片,许宁夕侧过头去看屏幕,努力保持眼神专注。可是她们的座位离门太近,她还是被林云起离开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那柄碎花雨伞被遗忘在门边伞桶里。 窗外雨丝还在飘着,许宁夕突然觉得有些焦躁。 她给秘书发了条信息,不一会儿,电话就来了。 她顺理成章地和李恩道别,“公司突然有点事,我得赶回去一趟。” “那我送你。” “没事,司机一直在附近等我呢。” “宁夕,那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许宁夕已经站起身穿好外套,还是觉得把话说得清楚一点比较好,“李总,您很优秀,但是我近期没打算谈恋爱,何况我们目前还是甲方乙方的关系,我怕外界容易误会,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是我问得太仓促了,或许我们再深入了解对方后会更有默契。” “或许吧。”许宁夕笑笑,她已经了解得太多了,“您应该找一个比我更加优秀有内涵的女孩子。” “我可以再约你吗?” “合作愉快,相亲除外。”许宁夕快步离开了座位。 李恩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被服务生礼貌地拦住了,咖啡的钱还没有付。 他看着账单有些奇怪:“是不是少算了一杯的钱?” “那位小姐点的咖啡已经付过钱了。” 李恩不记得许宁夕刚才有离开过座位。 服务生看出他的疑惑,又补充道:“是刚才和您聊天的那位先生付的,他说他们是朋友。” 许宁夕飞快地拎起伞,朝刚才林云起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他已经出去有一会儿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又该向哪儿追。 她忘记了撑伞,在绵绵雨丝中匆忙拐过咖啡店旁的街角,猝不及防被一只手拉进了屋檐下。抬头,林云起意料之外地站在那里,像是知道她会出现。 “怎么不撑伞。” 他看着她踩着细高跟晃晃悠悠跑着,干净的白色外套上沾了泥点。 第28章 细雨绵绵,沾湿无法避免,只是好像连心都跟着湿了。 “你忘记拿伞了。”许宁夕递过手里的雨伞。 她抿着唇,他从中读出一丝气恼和不满,却比他在咖啡店里不断看到的笑意盈盈要顺眼得多。 “不是你的吗?” “现在还是你的,因为你还没有还给我。” 林云起轻笑,撑开伞举过头顶,两人并肩走进湿漉漉的天气里。 第十六章 :我陪你啊 他们俩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 几天不见,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略带生疏和别扭的关系,林云起的下巴冒起了青茬,许宁夕看在眼里觉得刺挠得很。 “你刚回来?” “嗯。有点要紧的事,提前回来了。” “相亲?” “嗯。” 两个问题结束,两人又沉默了。 伞本来就不大,他们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林云起的半个身子露在外面,雨水渗进了大衣外套,人也跟着潮湿。 走了两步,许宁夕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让她赶回来的“要紧的事”是不是相亲,而不是刚才在咖啡店是不是在相亲。 “相亲不是要紧的事,是昨天省里有领导来调研。” 雨继续下着,飞驰而过的汽车溅起水花,许宁夕一不留神骂了句脏话又赶紧捂住嘴巴,林云起把她拉到路的内侧,许宁夕攀上他的胳膊,两人终于离得近了些。 “晚饭想吃什么?”林云起问。 “前面有条学生街,去吃点吗?”许宁夕不动声色地放开手。 走到临海一中附近的时候,雨渐渐停了,街上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出来吃晚饭的学生,白蓝相间的校服多年未变,十分好认。 两人找了家热闹的店等位,学生们赶着上晚自习,都吃得很快。 他们轮到了窗边的位置,两人排排坐,面向窗外,许宁夕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桌子,问林云起:“你吃什么?墙上有菜单。” “和你一样。” 许宁夕倒没看菜单,挥着手喊老板,“两份蛋包饭套餐,一份炸鸡排”。 周围的学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动漫和奶茶联名送的吧唧难抢,手游新出的皮肤手感不咋地,乱七八糟的信息钻进许宁夕的耳朵里。 现在的学生接触信息的渠道广,课余生活比十年前丰富了很多。 那时候男生们关注热血日漫和篮球比赛,而女生们看《昕薇》《爱格》和宫斗剧,但她操心的只有成绩而已。 山鸡飞进凤凰堆,伸着脖子也吃力,许宁夕在临海一中对学习不再游刃有余,期中考试后她的排名下滑了五六名,正式从中游来到了中下游。 赶上临海推行素质教育课程改革,教育局颁发了文件,禁止各个学校占用周末和节假日补课,学校周六的课程改为了自习,大家都签了自愿来校自习声明书。 巡逻的老师一走远,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就在班级里蔓延开来,最后两排还有人带了扑克猫在桌洞里打起来。 许宁夕看着成绩排名,心情低落地趴在桌子上。天气并没有因为她的忧郁而不再明媚,阳光在窗外张牙舞爪,诱人离开这方寸之地。 实验楼后面有一小段围墙塌了正在修,前桌们正讨论着不如溜去看刚上映不久的《失恋三十三天》,学校离几个商圈都不远。 秦思薇有点心动,捅了捅许宁夕的胳膊问:“要不要一起去,我请大家喝奶茶” “算了,我不去。”许宁夕拿了词典和英语卷子出来,对着完形填空的错题,查错误选项的意思。 “我们还是别在这儿妨碍她努力了。”刘子欣说道。 许宁夕一听,头埋得更低。 秦思薇见她学得认真,也不勉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声加油就和前桌们收拾好书包溜了出去。 等到她们勾肩搭背地消失在班级门口,许宁夕放下词典,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扭曲成虫,在她眼中钻来钻去,她多么希望她是真的认真,变成能排除外界一切干扰的学习机器。 可是周围的声音不断涌入她的耳朵,她也想去喝奶茶看电影,和朋友们手挽手在百货大楼里试裙子,她的心野了,怪不得学不好习。 许宁夕眼睛发胀,也收拾起了书包,她是住校生,每两周可以回家一次,老师体谅她回凤城比较远,特地给她写了条子,可以不上周六下午的自习,只是以前她都会自觉地留到五点再走,坐公交去汽车站,赶最后一趟回凤城的大巴。 二班和一班紧紧挨着,两个班级的同学们也混得半熟。平常许宁夕去厕所时总是低着头匆忙路过,她知道沈皓坐在最后一排。 秦思薇昨天问她有没有沈皓的qq,许宁夕找了个委婉的托辞,说要先征求下沈皓的意见。 天知道,她自己也没有呢。 谎言被不断扯大,任务从假装和沈皓很熟变成和沈皓真的变熟。 许宁夕擅长做计划的脑袋已经列出了一二三四,先多和他打上几次招呼,再自然而然地要个联系方式,不过得找个没人的时候,一班后排那些男生都是喜欢凑热闹的大嗓门。 所以这次路过时,她特地放慢脚步往里面瞟了一眼,第一步计划宣告失败,沈皓不在。 深秋的阳光明亮而温暖,透过尚未掉光的枝叶晃在地上,许宁夕的眼睛越走越花,只好收起了手里的单词书。 第29章 实验楼旁边的小篮球场上,有四五个男生明目张胆地违背规定在自习时间打着球。 他们和她们是同一类人,平常看着没使什么力,到考试时也能得到一个差强人意的成绩。 球场上传来一声惊呼,许宁夕好奇转头,正好用脸接住远远飞来的篮球。 她抱着胀痛的头懵懵地蹲在地上,压抑了半天的情绪猛地爆发,化作眼泪汹涌而出。 有人从球场上快步跑了过来,许宁夕泪眼婆娑地抬头,还没等对方开口,先说了一句“我没事”,双手举起脚边的球递给他。 男生连连道歉,接过球远远地扔了回去。 他低头查看许宁夕的伤势,拨开她和眼泪混作一团挡住视线的头发,惊讶地看着她的满脸泪水,说:“许宁夕?你没上自习吗?痛不痛?我现在带你去医务室。” 问题太多,许宁夕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等看清楚沈皓那张脸,更觉得丢人,可惜理智和泪腺各有各的想法,眼泪一浪接一浪,她像是涨潮时分被困礁石的人,既控制不了内心的慌乱也控制不了汹涌的潮水。 沈皓只好不知所措地蹲在旁边看着她。 “别哭了,都怪我不好,你起来,不知道医务室今天有没有开,我们去医院也行。”他手忙脚乱地用衣服给她擦完眼泪,又扶着她站起来。 许宁夕丢够了脸,边抽泣边说:“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那不行,你这鼓了个包呢。” “我说了我没事,我先走了。”她甩开沈皓的手,声音不知不觉大了几度,满脑子只想离开这个让她倒霉的校园,快速从他面前消失。 沈皓以为她闹了脾气,跟得更紧了。 篮球场另一头传来一声凌厉的哨声,沈皓条件反射拽起她一边胳膊,拎小鸡似的往实验楼后面跑去。 “快跑,教导主任来了。” 拐到实验楼后,他又想起来,他的书包还没拿,让许宁夕在原地躲好等他。 许宁夕愣在原地,她不明白为什么停下等他,她的口袋里揣着出门条子,老师亲笔朱批,她本可以大摇大摆走出校门,为什么要跟他在这儿偷鸡摸狗。 沈皓跑回来见她还傻呆呆地站着,只好再次揪住她的书包带,撒腿往前跑。 教导主任愤怒的喊话不再真切,她的耳朵里只剩下打着猛烈节拍的心跳和簌簌的风声。 风将沈皓敞开的冲锋衣吹得鼓鼓囊囊,这面扬起的风帆填满她整个视野,指引着她跟随他的脚步,不断向前,再向前。 她默契地踩在沈皓肩膀上越过了围墙,接过他丢下来的书包,看着他从墙头一跃而下,两人又跑过了两条熙熙攘攘的街才停下脚步,看着对方气喘吁吁。 沈皓的白色运动服这么一折腾,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吓傻啦。” 许宁夕抚平心跳才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那我先走了。” “你别跑呀,伤口我看看。”沈皓拎着她的书包带子又把她拽了回来。 他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视线烫人,许宁夕别扭地垂下眼睛,过了一会儿只听他说:“看起来没什么大事,肿了个小包,要是你同意我就给你买点冰块敷一下。” 许宁夕茫然地摸摸头,又点头。 沈皓推着她的肩膀往旁边的便利店走,几家小店这个季节都不卖冰棍了,一时让他有点犯难。 “其实不碍事的。”许宁夕说道。 沈皓思索片刻,挥手在路边挥手拦了辆的士,直到上车还紧紧抓着她的书包带子。 车在闹市区停下,望着百货外的折射着阳光的玻璃幕墙,许宁夕有些不知所措。 心慌在踏进大门后愈演愈烈,她一看售货员,售货员就直直地盯着她,搞得她只好将越来越将眼神集中在脚尖。 她这才注意到买大一码的校服裤子拖沓在鞋子边缘,仔细一看帆布鞋也泛了黄。 走出平日试卷和书本筑起的安全区,睁眼看看周围的世界,晦暗的她仿佛不该出现在这个精致鲜亮图层。 沈皓领着她轻车熟路地拐进了一楼的一间甜品店,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好学生第一次逃课?” 这几个字又戳到了许宁夕的伤心处,她反驳:“我不是好学生。” “逃个课这么紧张,还说不是好学生。”沈皓揶揄道。 “你才是好学生”,这个几个字对许宁夕突然变成了一种羞辱,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希望沈皓看出她的紧张和小家子气,她拿出书包里的成绩单,指着上面刚过百分的英语成绩,反驳:“好学生哪有考这种成绩的。” 眼泪又快要流出来了,她抽抽鼻子。 沈皓接过一看,笑着说:“那我还是比你更坏一点。” 他拿出自己的,许宁夕侧过头去看,英语成绩倒是很好,只是化学和政治都刚刚及格。 “你中考成绩不是比我还高吗?” “是啊。来了临海一中不适应呗,而且我不喜欢背那些枯燥的知识点。” 原来不只她一个人不适应,那她学得不好,不是因为她笨,或者不努力,想到这儿,她开心了一点。 “你一定能赶上来的。”许宁夕挥挥拳头给沈皓加油气。 她的不自在被沈皓看在眼里,“其实你不用太在乎别人的眼神,因为你穿了校服,那些售货员才关注你多一些。” 第30章 许宁夕脱了外套塞进书包里,露出许美凤新年时给她织的粉色麻花毛衣,胸口处被校服拉链磨得起了球,她不安地揪了揪。书包是许美凤在夜市买的,砍完价花了88,不过很结实,她背了两年多还没有要坏的迹象,只是沉甸甸的书本将她压得有点驼背。 学校允许大家在周六自由着装,但她总是穿着校服,省去打扮和搭配的时间,这是从小家长和老师灌输给她的优秀学生生活思路,摒除一切私心杂念,她曾经奉为真理并努力践行。 可这真理经不起实践的检验,在她中考取得优异成绩之后就失效了。 秦思薇她们每周六都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花心思在发绳和书皮的选择上,可是丝毫不影响她们的成绩排在许宁夕前面。 她抬头望向沈皓,在学校里大部分人都背着雷同的帆布书包和穿着相似的板鞋时。他已经形成了鲜明的个人风格,与永远浅色的外套相反的是各式各样风格夸张的运动鞋,矛盾又特别。在一个从众的环境里,“特别”需要底气,许宁夕特别没有底气。 她不知道他喜欢穿白色衣服的原因,却知道自己不喜欢穿白色衣服的理由,因为更换成本太高容错率太低,和她的人生一样。 “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冰淇淋?”沈皓打断了她一团乱麻的思绪。 许宁夕抬头,目光久久地停在吧台上方悬挂的价目牌上,她认得这个牌子,家有儿女里小雪小雨的亲妈给他们买过。 “我喜欢覆盆子味的,你呢。”沈皓继续说道。 一个冰淇淋球的价格,已经近乎她两天的伙食费,她犹豫着不敢回答。 许宁夕还是决定直面自己的窘迫:“用这么贵的冰淇淋敷脑袋,是不是太奢侈了。” “是呀,你可得好好挑选一个味道。” “还是不要了吧。” “快选,我们呆了半天,再不选就要被服务生赶出去了。”沈皓吓唬她。 “那我要一个香草口味的吧。”许宁夕犹豫地说。 不一会儿沈皓举着三个冰淇淋回来了,两个是华府脆筒一个是纸杯装的,每个都放了两个球,是许宁夕选的香草和他喜欢的覆盆子。 “刚才忘了问你,喜不喜欢吃有华夫筒的,就多买了一份。” 许宁夕接过纸杯,在脑门处比画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我的脑袋马上就要好了,我们还是都吃掉吧。” 沈皓空出手,突然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上的包,冰凉的指尖让许宁夕一激灵。 沈皓笑着说:“我觉得还没有好,傻得很。” 服务生拎着一小包用透明袋子装好的冰块走到桌边递给沈皓,许宁夕才发觉自己刚才的杞人忧天有多么的愚蠢。 她撇过头看向窗外,沈皓赶紧说:“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是挺好笑的。” “你别生气,都怪我乱说话。” “你说得对,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好笑,和我一起让你丢人了。” “别气了,我赔你还不行嘛。” 许宁夕转过头,脸有些红,“你不是已经在陪我了吗?” 沈皓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窗外万里无云,午后的阳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脸上,美好得有些失真。 她拿起桌上的冰袋,挡住不安的视线,贴在发烫的额头上。 第十七章 :可乐杯也心虚 来临海念书后,许宁夕第一次和别人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一整日心情上的阴郁突然散了。 秦思薇人缘好,事情多,下课十分钟根本安排不过来,她们也就在一起值日时多聊上几句,大多是关于沈皓。 她能够熟练说出<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梦十二金钗的人物性格,可离开学习和书本,她连班上谁和谁在谈恋爱都不知道。 她躲在书本搭建的屋子里自娱自乐自怨自艾,直到今天窗户突然被球砸破了,沈皓咧着嘴站在外面。 “我准备走了,今天要回凤城,再不去坐车就来不及了。”舔完最后一口冰淇淋,许宁夕撒了谎,现在才三点多钟,可待得越久心里越是惴惴不安,她应该用这些时间刷题背单词,而不是和他在这里闲聊,尽管大部分时候他都在说一些她也兴趣的事情。 “你今天要回凤城吗?”这一巧合让沈皓又雀跃起来,“你待会和我一起走,保准你来得及回家吃晚饭。” “真的吗?” “当然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皓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许宁夕的心跳得很快,赶紧扯着他的袖子出了甜品店。 “我没骗你。我经常回凤城的。我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初中时他们舍不得我,所以就留在那儿念书了,即便现在来了临海,我爸妈也要求我常回去看看。不过司机不知道我翘课了,得放学时间才能来接我。”沈皓看了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我们去玩吧。” 许宁夕隐隐不安,这计划之外的一个下午,有失控的风险。 “我家不在城区,在镇上。”在彻底变成一个贪玩的野孩子之前,许宁夕说道,“我还是自己坐大巴回去吧。” “你住哪个镇?我也是回镇上!我来临海后爷爷也搬回安南镇住了,你看嘛!” 这一连串的巧合让许宁夕有些怀疑,直到沈皓拿出手机,把一张照片递到许宁夕眼前。 他咧着嘴戴着大红花站在镇口的牌坊下,牌坊下面悬挂着红底金字的横幅,恭喜他考上了临海第一中学。 第31章 “旁边这位是你爷爷吗?看起来好年轻。” “是我们村长,要是他听见你这么说估计要伤心了。” 许宁夕不由自主点头。 沈皓当她默认,心情大好,嘴里念叨着要一定给她赔偿,赔到她满意为止。 许宁夕忍不住说他:“能不能别炫富了。” “不行,我今天差点惹哭你两次,一定得赔,不然我良心不安。”沈皓笑容灿烂,振振有词。 “拿了我该良心不安了。” “你这种性格,出了社会肯定会吃亏。”沈皓故作严肃的表情,像极了村里老树下爱说教的老大爷。 “那什么性格才不会吃亏呀。” “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今天倒是做对了一步!” “什么?”许宁夕问。 “蹲下就哭啊!”沈皓自信地回答:“下回你记着!要是走在路上被人砸了,除了哭你还得拉住对方不放,让他赔钱。” “你才走在路上被人砸呢!”许宁夕觉得他那张嘴里也没吐出什么象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开窍了啊,就要拿出这样的气势。”沈皓弹了下她的脑门。 没注意弹到了刚才被砸过的地方,许宁夕哎呦一声,沈皓也哎呦了一声,连忙又道歉。 许宁夕被他气笑了,沈皓也笑,挠着头不知所措。 这么一笑,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路过一家卖皮具的店,沈皓指着里面说:“不然我给你买个小吊坠吧,你们女生不都喜欢在书包上挂东西吗?” 门口穿着黑色制服的售货员姐姐,看着沈皓,半弯着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热情地招呼,“您今天想看点什么?” 许宁夕没等沈皓回答,拔腿就走,一直溜到扶梯前,才嘀咕:“我不喜欢这些的。” “那你喜欢什么啊?”沈皓在后面一路跟着,不明白什么时候又踩了兔子的尾巴。 “不然我们找个地方看书吧。”许宁夕脑袋里的娱乐项目十分匮乏。 “好不容易从学校手里偷来半天时间,你就想着看书吗?”沈皓恨铁不成钢。 “我本来就越学越差了,再不努力就要排倒数了。” “许宁夕,过分谦虚就是骄傲。” “我没骄傲,我是真自卑。”许宁夕一不留神儿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有时候真羡慕其他人,没怎么努力也能考那么好。” “谁呀,不努力就能考好。” “比如你啊,翘自习打篮球,英语还比我好。” 沈皓笑了,“都是补出来的!你知道我补多少门课嘛!除了补课还要上兴趣班!除了回凤城的周末,每周都是满课!所以我特别喜欢回凤城。” 许宁夕想起了八点档的肥皂剧,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还得学马术钢琴高尔夫。” “你说的这些算是放松时候的活动。” 沈皓表情诚恳,许宁夕却觉得又被他炫到了。 “你就没有一些听起来平易近人的兴趣爱好吗?” “有啊。我喜欢做饭。” 许宁夕哑然,这个回答倒在她的意料之外。做饭在她看来只是果腹的一种手段,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特别是她在村里见过太多一年四季围着灶台打转的女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异性这么说。做饭是那些女人在家庭中唯一的依仗,她们的男人宴客吃饭酒酣尽兴时,会同兄弟夸赞,家里还是要有个婆娘,失意疲惫时又会将碗碟横扫一地,怒骂只会做饭,不愧是没用的婆娘。 “那你喜欢干什么?”沈皓见她半晌没回答,又问。 “我喜欢吃饭。” 她发现自己也不是不会和人打交道,不然沈皓怎么总是被她的回答逗笑。 “不过我们班有的人就是没我努力,还比我学得好。” “你说谁?你同桌那个叫什么晓薇的?” “她叫秦思薇。”许宁夕纠正他的错误,“她是我们班长,除了学习外要操心很多事,可还是考得很好。” 沈皓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们化学都是同一位老师那边补的!他们有的比我补得还狠呢,怕文化课竞争力不够,早早开始上艺考班的也有。” “真的吗?” “骗你干嘛,还有其他人呢。”沈皓又说了几个许宁夕班上的同学名字,学习委员也在里面,“别把他们想得太聪明,我们才不比他们差呢。” “我们?”许宁夕小声说道,“你说我?” “是啊。这儿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沈皓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可不能让这些城里人给比下去。” 许宁夕想说他这样划分不合理,他明明也是城里人。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雀跃起来,为这一刻他绕过她的不安和心虚,把她归到了他在的阵营。 “那你爸妈管你管得严吗?”许宁夕想朋友之间可以聊一些家庭话题。 “严。不然能让我去那么多补习班嘛!不过他们只知道抓学习成绩这种看得见的指标。” “那你化学和政治怎么还那么差,钱不是白花了。”许宁夕突然反应过来。 “嘿,看来脑袋好得差不多了,逻辑思维能力又在线了。” “我就随便问问。” 沈皓停顿了一会儿,眼睛里有些认真,像是在思考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随后他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你总要有点事情让他们操心,他们的心才会在你身上嘛。” 第32章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绕口,像是某种哲理,许宁夕似懂非懂,但还是捧场地点了点头。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顺着扶梯上了一层又一层,直到顶楼,再也无路可走。 沈皓指着扶梯前立着电影院的宣传牌,又来了劲儿:“不然我请你看电影吧。” “你是不是人傻钱多。”许宁夕惊讶自己突然口出狂言,赶紧捂住嘴巴。 “我只认同你说的最后两个字。”沈皓毫不在意她说他傻,反而鼓励道:“别怂啊,你可是我的债主呢。” 许宁夕还没见过这样不让人占点便宜誓不罢休的冤大头,只好点了点头。 下午影院的人并不多,吧台前的售票员半闭着眼睛打瞌睡,面对他们的询问,只懒洋洋地指了指身后的led屏幕。 上面滚动播放着电影名称和场次信息,《失恋33天》下一场在一个小时后之后,看完就太晚了。 沈皓指了指十分钟后马上要开场的《星空》,“这个行吗?” “会员价40,非会员48一张,会员卡充300送50。”售票员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声线好像一个机器人。 “充个会员吧。”沈皓打开钱包,从里面摸出三张毛爷爷,递给售票员。 “会不会太浪费了。”许宁夕拉了拉沈皓的袖子。 “不会啊。下回还能看呢。” 推销出一张会员卡的售票员像是终于通了电,“小帅哥说得对,充会员卡是最实惠的,留着你们下回还能看呀。爆米花可乐套餐你们看看需要吗?” 沈皓自然是全部需要。 下午来看电影的人并不多,她们坐在后排的中间位置,除了大荧幕,周围全是黑暗。 她上次看电影还是小学时学校统一组织观看的《妈妈再爱我一次》,和整个年级的同学列队走过半个城市,到达旧电影公司,强光打在幕布上,她坐在后面看得不是很清楚,直到周围的同学都开始哭了,她也开始哭。 原来两个人看电影是这种感觉,像是漂浮在漫无边际的黑暗宇宙,自行选择想要前往的时空,在这段短暂又漫长的旅程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同伴和导游。 男女主角跑进废弃的教堂躲雨,女主换下湿漉漉的衣服,男主答应背过身去,却忍不住转头偷看女主被手电筒投在墙壁上的影子。 许宁夕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伸手去拿爆米花,却在盒子里抓到了沈皓的手指,两人都知道对方在尴尬什么,纷纷故作淡定地将头扭回了荧幕。 她拿起可乐猛吸了一大口,呛到了嗓子。 她听见沈皓在一旁轻笑,但她心虚得没有转头看他,她知道他肯定也心照不宣地没有转头。 拿着冰可乐的手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可乐杯也在心虚。 第十八章 :你不是在看我 两碗蛋包饭被端了上来,许宁夕的视线从窗外转到林云起身上。 结束了青春期的沈皓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如果变成了林云起这样好像也不错。 拥有了更加沉稳的性格,更加冷峻的侧脸,最重要的是,林云起没有沈皓那么阳光开朗好说话,所以喜欢他的女生应该会变少吧。 也不一定,现在正流行着高冷型男呢。 只要一想起沈皓,她擅长使用准则与数据做决定的脑子就慢起来,连接a点与b点之间不再是最短的直线,思绪弯弯,绕成毛线团。 她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停留得太久,却还不想移开。 林云起转过头,冷不丁问道:“你在看什么?” 许宁夕若无其事地将眼神放空,仿佛视线只是不经意间飘过,顺嘴夸了一句,努力显得漫不经心:“在看你啊,还挺帅。” 林云起没承情,冷淡地移开了眼睛,低下头。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难道这种夸奖的话他听多了所以有些反感? 许宁夕强迫自己的思绪刹车,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饭上,埋头吃了起来。 她的嘴只能用来吃热饭,不想用来贴冷脸。 两人的长久沉默在同时夹中最后一块鸡排时方结束,许宁夕先收起了筷子。 林云起筷子停住没动。 “嫌弃我的筷子碰过?”许宁夕话里带气。 林云起看她一眼,夹起鸡排整块放进嘴里,鼓着腮帮闷声咬着,起身结账。 许宁夕也起身举着没喝完的两杯可乐,到门口雨棚下等他。 “回去吗?” “你为什么会买这里的房子啊?”林云起接过可乐吸了一口。 很多人都问过她这个问题,他们觉得她这样一个在新潮行业小有作为的年轻人应该会更喜欢这几年江边新建好的江景大平层。 “这里很宁静。”许宁夕答。 “宁静?”林云起皱了皱眉头望向不远处。雨天路滑,电动车撞到了横穿马路的老人,警察刚刚赶来,人群围拢在一起,老城区道路狭窄,地铁修了好几年,这边好不容易拆了那边又围了起来,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要说是宁静还真是有点奇怪。 许宁夕笑笑继续说:“倒不是说这里安静,是生活在这里让我的心很宁静。我人生的很大一段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的喧嚣、繁忙、热闹都让我觉得熟悉且安心,生活在这里,感觉时间都变慢了,停在记忆里。” 见林云起有些愣神,她以为自己说得太多太矫情了。 第33章 江佳辰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她回答得差不多。 江佳辰听完幽幽地说,“人多拥挤却能让时间停止跳动的地方还有一处,你我终究都会踏入。” “哪儿?”许宁夕那时忍不住问江佳辰,她以为江佳辰是被她的描述打动了。 “陵墓啊。”江佳辰欠欠地答。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好歹大小是个总,怎么也得买个别墅衬衬身份嘛。这里楼龄老,面积不大,经济适用。”许宁夕加以注释,努力让气氛变得轻松。 “挺好的。”林云起举起可乐罐碰了碰她的。 “我有时是个蛮念旧的人。”许宁夕将可乐一饮而尽,冰凉的涩感很快占据了喉咙,“那你呢,为什么搬到这里来?” “我想换个环境,向前看。” 两人一前一后过马路,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许宁夕看车看灯,忍不住再扭头看他,却没注意一脚踩进了水坑,林云起反应很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贴着她的脉搏,车辆从她的身旁呼啸而过。 他们从未挨得这么近,林云起将她的手抓得很紧,看着她的眼睛:“你说谎了,许宁夕。” “嗯?”许宁夕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失措。 他勾了勾嘴角,像是在自嘲:“你不是在看我。” 待到许宁夕站稳,林云起飞快放开了手,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成年人之间交往,大多以皮囊示人,谁也不去计较下面有没有一颗真心。 此刻林云起却突然较了真。 可是他的语气既不是质疑也不是询问,淡淡地像在陈述某种事实,许宁夕一直试图掩盖的事实。 江佳辰问过的那个问题在她脑袋里回荡,想了这么多天也没有结果,没承想林云起这么快就看出了端倪。 人一旦撒了谎,本能地就会想要撒更多的谎,既是在骗人也是在骗自己。 林云起没有追问,但许宁夕不想再做撒谎精了。 两人沉默着拐进一条小巷,这一片居民区要拆迁的消息已经传了许多年,是一直没有实质性的动静,各家各户忙着往上搭盖,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印记。 “刚才看见那些学生们,所以想起了一个高中同学,你和他长得挺像的。”许宁夕在心中演练了几遍,终于轻描淡写地开口,想将这个话题翻篇。 “所以那晚在游乐园,你是把我错当成他了吗?” “嗯。”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林云起停了一下又说,“那天你哭得好伤心。” “是吗?”许宁夕摸了摸脸,避重就轻,“那天我喝了酒,所以情绪有些激动,不好意思。”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林云起语带好奇。 大概是打算坦诚的缘故,许宁夕放慢了脚步。 “是一个很好的人。”她思考着用什么词汇才能对这个好加以注解,“热情、善良、勇敢、开朗,哦,还很大方,和他在一起不自觉就会快乐起来。” “倒是和我一点儿也不一样。”林云起忽然笑了,“以前追过你?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那倒是没有。”许宁夕诚实地摇了摇头。 林云起一愣,停住脚步又问:“那你对我好,是因为他吗?” 许宁夕哑然。 片刻之后她反问,“我对你很好吗?” “挺好的。” “我习惯了与人为善。” “那你随便对谁都这么好吗?对那个李恩也是?” “他只是我公司的合作伙伴。” “现在是相亲对象了。” “已经不是了。” “他不是个好人。” 许宁夕失笑,“那你是吗?” “你觉得呢。” “他说你不是。” “你可以相信他。” 说得太多,两人的话里都带了情绪。 林云起加快了脚步,转进一个巷口忽然不见了,像一个吵不赢架就耍脾气的小学生。 许宁夕在原地站了几秒,跺跺脚跟上。 她不是在乎他的感受,只是想把话说清楚。 她走进窄巷,迎面撞上转身回来的林云起。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垂眼看她,她的气势上立马矮了一大截,“我没说相信他。” “我挺喜欢你的。” “我是说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许宁夕的嘴一连说了三句,但她的脑子觉得每一句都不太对。 “那我和他很像吗?” 许宁夕久久凝望着他的眼,不答。 这已经是答案。 许宁夕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 他的手指穿过她指间的缝隙,只用了五分的力气微微向后,就把她抵在了墙上。 十指交叠,手掌紧靠,她感受到他掌心的粗粝,挣扎也是厮磨。 “许宁夕,我不是他。” 黄昏时分暧昧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两人的影子被夕阳余晖无限地拉长,融进他身后晦暗不明的窄巷。 第十九章 :我们扯平了 他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直至落日被城市森林彻底吞噬,黑暗在巷子里降临。 “你说够了吗?我比你更清楚。”许宁夕的声音带着愤怒和不甘,一滴眼泪悄然从她的脸颊滑落。 她只是拿着一张过期的船票在等待一艘已经远航的船。 第34章 林云起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摊开掌心呆呆地看着那滴泪落在他手上。 正值晚饭时分,周围居民楼里灯先后亮起,温暖的光线透出来,空气里飘满烟火气,有人推开窗,望着角落里僵持的两个黑影,大声问:“谁在那里?” 许宁夕又羞又恼,一把推开林云起,胃酸混着食物残渣上涌灼痛嗓子。医生和她说过,胃是情绪器官,特别是胃反流这种病,总是容易在情绪激动时发作。 她扶着墙,蹲下身体,一阵又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楚顶住喉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再流泪就不再那么突兀了。 林云起上前,许宁夕抬手划出安全距离,喊道:“你别过来。” “对不起。”他还是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你不用说对不起。”她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这一个月积攒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不关你的事。” “对,你当然不是他。我和他一起吃过的饭没有和你多,没有坦然邀请他去过我家,没有向许美凤介绍过他,他没有说过喜欢过我。”许宁夕抹了把脸,从包里拿出保温杯,灌了几口水,继续说道:“一直是我痴心妄想痴人说梦,我没想过一定要发生什么,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这不丢人吧,这又关你什么事呢。” “这些年,你有找过他吗?”林云起的声音低了许多。 许宁夕哑然,想起那些无人应答的新年祝福,“我不知道在他眼里算不算。” “那你根本没有努力过,为什么如此伤心。”林云起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 “很好笑吗?我也觉得很好笑,你这样的人习惯了被人追逐,当然不懂我这样被放弃却又不甘心的人那可怜的自尊心。”许宁夕也笑了,“我也曾以为我对于他是特别的,直到那一年他一声不响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甚至没有留下一句告别。我走到今天,靠努力完成了很多的事情,但这件事不应该我努力。” “如果当年他没有优越的家庭条件,你还会喜欢他吗?” 许宁夕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起身,迎面看向林云起,“你根本不了解我和他之间的事,何必摆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林云起将手插回口袋里,嘴角的嘲讽更盛,“所有青春时代的男主角不都那样吗,长相出挑家世优越受人追捧,大家都是虚荣的人,谁的故事能不落俗套,除去物质与身份带来的一切,你还喜欢他什么。” 许宁夕迟疑片刻,或许故事的一开始,她向往的的确不是沈皓,而是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那天从温暖的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许宁夕打了个喷嚏,沈皓自然地脱下了外套。 她的校服外套就塞在书包里,只是她觉得放下书包打开书包拿出外套需要整整三个步骤,怎么也没有她直接从沈皓手里接过外套来得方便自然。 何况沈皓还补充一句:“差点忘了,你把我衣服踩脏了,是不是该帮我洗干净?” 许宁夕想说他蛮不讲理,明明是他让她踩的,但是她已经吃冰淇淋吃短了嘴,只好接受了这个任务。 不远处,驾驶座上的中年大叔停好了车,走到他们跟前,许宁夕赶紧站直身体,说了声叔叔好。 沈皓冲他解释道:“叔,这是我同学许宁夕,跟我住一个镇上,顺道一起坐车回去。” 男子热情地和许宁夕握了握手,说“您好您好”,又为他们拉开车门。许宁夕哪见过这阵势,紧张得满脸通红。 “之前和您说过,不用下来帮我开车门,我自己上就行。” “小沈总,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皓叹了口气,也坐上了车,窗外的景物动了起来。 许宁夕不至于连轿车也没坐过,只是没这么正式地坐过车。 以前清明节扫墓祭祖的时候许美凤都会带着她搭大伯家的车,一辆黑色的夏利。五个人挤在一辆车,宽敞的副驾驶理所当然留给了大伯儿子,她挤在后排中间,许美凤侧头和大伯母聊天时,两人口中的热气会扑到她脸上,车在山道上颤颤巍巍地盘旋,许宁夕怀里抱着香烛纸钱摇来晃去,脑袋一团糨糊,下了车还得缓上一会儿。 不像现在,司机大叔上车后就问她,空调温度要不要再调高点。 她直愣愣地坐着,摇了摇头。 沈皓笑道:“知道你宝贝书,但上了车就别背着了。” 许宁夕这才回过神,把书包从肩膀上拿下来,抱在怀里, “叔,座椅靠背怎么调来着,按钮在哪儿我有点忘了。” “在中央扶手侧边。”司机连忙回答。 沈皓伸手去按,却移动了许宁夕的座椅,许宁夕慌乱地坐好。 “按错了,看来这边是你的,我的还得找找。上面是头托,下面是腿托。” 许宁夕有样学样地推动按钮,身体被软软的皮质座椅恰到好处地托起。 车平稳地驶过老城繁华的心脏地带,许宁夕看向窗外,和匆忙赶着回家的人群迎面然后擦肩,才刚刚黄昏,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便迫不及待夹道亮起,建筑物纷纷披上华丽的外衣,城市为了迎接夜晚而盛装。 许宁夕第一次这么悠闲地观望这座省会城市的热闹和喧嚣,好像和她原来看到的风景有点不一样。 车很快上了高速,车里多了一个大人,沈皓的话也变少了。 她书包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像是梦即将醒来的征兆,她拉开拉链,把手伸进书包里找到外套里的手机,悄悄看了一眼,是许美凤打来的。 第35章 这个点许美凤应该在酒店为晚班做准备,打来多半是问许宁夕坐上车没,最近学习怎么样,生活费有没有省着点花。 那年iphone4刚出,刘子欣和秦思薇用的都是那一款,还买了一样的手机壳,她的手机是移动公司做活动送的按键机,能上网,但是qq不能后台,回消息很麻烦。 学校明面上禁止学生带手机上学,可老师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多数同学都带着。但她从来不会和其他同学一样,把手机藏在教室讲台底下偷偷充电。 他们在偷偷,她也在偷偷。 对于那时候的许宁夕来说,贫穷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但也不是什么特别上得了台面的事。 特别是当沈皓永远光鲜的时候,她只想让自己晦暗的底色少露出来一点。 许美凤平常嗓门大,一不留神儿,她的声音就会从手机里钻出来,臊得许宁夕满脸通红,所以她挂了电话,又塞回了书包底层关了机。 “有电话?” “不认识就不接了。” “对了,我还没有你的qq呢。”沈皓像是突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拿出手机,递到许宁夕面前。 许宁夕接过,输入了qq号码,跳出她的个人资料,网名:嘻嘻,个性签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沈皓接过一看笑了,“你的网名真可爱。” 沈皓总是能自然地说出夸赞,许宁夕脸一红,“当时没想好,就随便取了一个谐音。” “哈哈哈,看着就让人开心。你快加我。” “我手机没电了,等我回去加你。”许宁夕觉得自己真是个虚荣的撒谎精。 “你的名字有什么由来吗?”沈皓好奇地问。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字面意思。我妈说是在傍晚生的我,那天折腾了一下午,她累得虚脱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甚至没注意到我出来后还没哭,只觉得那一刻窗外的夕阳很美世界很宁静。”许宁夕继续说道,“还好接生婆用力打了我几下,门外的我爹才知道我已经出生了。” “像现在一样美吗?”沈皓问。 车从黑暗的隧道里疾驰而出,许宁夕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窗外红霞漫天,烧红半片海面,燃烧的落日跌进堆堆叠叠的云里,像一个盛大柔软的梦境。 沈皓降下窗户,呼啸的风钻了进来,许宁夕趴在窗边,学着沈皓的样子兴奋地把手伸出窗外,风从指缝间穿过,她轻轻抓了抓,贪婪地想留住这片刻放肆的满足。 许宁夕白净的脸被余晖染得通红,从眼角到鼻尖,从耳畔到唇边。 她第一次这么张扬地笑着,眼睛在夕阳下变成温柔的琥珀色闪闪发光,沈皓看得呆了。 许宁夕回望,沈皓红着脸移开眼,他挥舞着的手臂的毛衣袖子上有几撮毛球,是盛大梦境中的一点真实。 - 林云起还在等着她的回答,许宁夕露出一个笑容,比旁边人家窗户透出的光更灿烂,她说:“我懂了,林云起,你从来没有爱过。” “对,我从来没有被人爱过。”林云起不甘示弱。 许宁夕向前一步,望向他晦暗的眼睛,“不,你听错了,我是说,我想,你从来没有爱过。” “如果你爱过,你就会知道,在爱人面前,难以自满,常常自卑。”许宁夕又向前一步,林云起后退。 “我觉得离他最近,最窃喜的一次,是我发现他穿了一件起了球的毛衣,让他的存在突然变得真实。我曾阴暗地想,如果他的家境不那么优越,或许我就敢喜欢他了。我渴望他共情包容我所有的阴暗,但更渴望他永不跌落神坛,永远幸福,永远耀眼。” 直到林云起退无可退,许宁夕目光灼灼地看向林云起发起反攻,“不过你的确不是他,因为即使我那时候肤浅窘迫漏洞百出,他也从来没有令我难堪过。” “还有,你不觉得很矛盾吗?你既不相信我真的爱他,又觉得我真的把你当作他的替身。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是不是故意在咖啡店外面等我。” “是。” “你就料定我会追出来?” “我也没有把握。” “要是我没出来呢。” “你总会出来的。” “你是不是故意搬来我家旁边的。” “是。” 在他紧握她的手,逼她认清他不是沈皓之前,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颤栗着,想闭上眼睛,如果他要吻她,或许她不会拒绝。 她十分清楚两人之间的区别,可是那又怎么样,她无法控制地渴望他就是他,她有一瞬可耻的悸动。 可这一切都是他的陷阱,她是被激怒的小兽,被羞愤冲昏了头, 此刻控制不住要反咬猎人一口。 她必须报复他的步步紧逼的轻慢,让他明白她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那你岂不是也对我心怀不轨,我为什么不能拿你当替身。”许宁夕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她踮起脚尖,掰过林云起的脸,狠狠咬上了他的唇,直到血腥味在齿尖蔓延开来。 既然他要剖出她的真心,她也必须让他明白什么叫切肤之痛。 许宁夕推开他,满意地看着他错愕的神情和通红的眼睛,舔了舔嘴唇,“我们扯平了。” 第二十章 :你是不是想赖上我 英雄从不回头看爆炸,如果想要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离场,许宁夕提醒自己必须头也不回。她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跑出了巷子,留下黑暗中的一片慌乱。 第36章 这条小巷竟是一条难得的捷径,穿过密集的居民区,许宁夕看到熟悉的街道,离小区已经不远。 她不想回家,也还没有做好准备,是该就此道别,还是若无其事应对下次不期而遇。 她的勇气是回合制游戏中的消耗品,针锋相对的紧张刺激很快退却,空荡荡的寂寞感爬上心口,她开始明白电影里那些角色为什么会将敌人视作挚友。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江佳辰打了个电话,冗长的嘟声后无人接听。 当前最要紧的是忘掉刚刚发生的一切,酒精不是她的惯用选项,口袋里此刻没有烟,举目四望,许宁夕走进了一家私人影院,随便选了个上榜的喜剧片,笑着笑着睡着了。 一个多小时后,她被一阵电话振动吵醒。 她的头有些昏,分不清是电影里还是电话那头吵得很,又眯着眼睛看了看屏幕,是一个陌生号码,里面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喊她夕夕小姐。 许宁夕疑惑地应了一声,这样别扭的称呼一般只有江佳辰才会喊得起劲,那边的男声又说,她的朋友在酒吧喝醉了,请她来接。 得到指令的许宁夕起身套上外套,去酒吧找江佳辰这件事,大学时候她常干,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在并不愉悦的社交场合想要先行抽身却又不好意思直说的时候,江佳辰就会装醉,让酒保给她打电话。 她装模作样把她从酒吧搀出来,两人再打车去夜市吃串。 许宁夕之前不明白江佳辰为什么喜欢酒精,直到她现在发现睡觉没用。喝酒像是失意之人的某种转运仪式,喝完一切未必会变好,但是不喝的话总感觉还不会变好。 她想去捞江佳辰的时候顺便喝一杯也是不错的选择,于是对着镜子抹了个烈焰红唇,扮刚下晚班的都市丽人。 照着酒保发来的短信许宁夕到了一家小有名气的酒吧门口,这儿曾以卡颜接待的噱头上过热搜。 这个点正是人挤人的时间,水泥灰墙上开了个小门,门口俊男靓女们排着队等着迎宾小哥颁发通往另一头的许可证,像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赶去霍格沃茨的列车。 许宁夕绕过人群直抵门口,被小哥拦住。 “要排队。” “弟弟,我注意你半天了,就是想找你要个微信。” 许宁夕眨眨眼,小哥犹豫了两秒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的二维码。 许宁夕摇摇手指,“你点错了。” 她的手指在小哥的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着,点开收款码,笑着说了声“姐姐扫你哦”,爽快地按下一个数字。 小哥的脸有些红,侧过身,为许宁夕打开光怪陆离世界的传送门。 这里说是酒吧,还不如说是夜店,猛烈的音乐炸得许宁夕耳朵疼,心脏跟着鼓点怦怦作响。 她围着各个卡座兜了一圈,没找到江佳辰,只好拨通了刚才那个的电话,不远处一位男营销举着电话对她招手。 “美女,您就是夕夕小姐吧,这边请。” “她人在哪儿?” “在我们吧台那儿,这是您朋友的账单。”男营销笑容满面迎上来递上账单,许宁夕接过瞥了眼都是贵的酒。 男营销带她许宁夕转到吧台却没有找到人,和酒保耳语了几句,带她绕到了里面的大卡座。 看到卡座上的林云起她有些意外,更意外的他是身边环肥燕瘦不止一个人,一位看上去年纪比她稍大一些的富姐儿,大幅度晃动着身体,长发扫过林云起的脸。 卡座上那群是常来照顾生意的富姐儿,男营销脸上有些尴尬,孤身一人的俊男靓女常常被当作招徕客人的隐形资源,不知道是哪个同事趁他不在做了这种安排。 “你认错了,我不是夕夕小姐。”许宁夕把账单塞回男营销手里。 林云起头靠在沙发上眼神迷离,脸上带着红,对着许宁夕痴痴一笑,活脱脱像一个误入歧途的失足少男。 她却狠不下心离开,有人已经揽过了林云起的肩膀,正在解他的领带。 她只好对男营销说:“你先把人给我带出来。” 富姐儿的手还恋恋不舍搭在他的身上,不满地喊,“什么意思,我们座上的帅哥,你们凭什么拉走。” 男营销进退两难,许宁夕走上前,指了指林云起,“姐,你不知道酗酒的男人都不举吗?” 姐姐狐疑地望向她,“你的人?试过?” 许宁夕欲言又止地点点头,“不值,让他骗点酒喝就算了。” 喝醉酒的人重得很,许宁夕请营销帮她去拦一辆车,暂时扶他到吧台边坐下,酒保倒了杯水。她一摸冰的,没忍心给他喝。 林云起坐在高脚凳上,下巴刚好搁在她的肩头,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畔。 许宁夕不想看他,他举起吧台上的铃铛在她耳边晃了晃,像是努力要引起她的注意,声音带着别样的温柔:“夕夕,你来啦。” 酒保兴高采烈地示意dj先停下,举起话筒宣布:“哇喔~这位先生请全场shot一杯。” 聚光灯扫过,人群里传来一阵欢呼,音乐又起,许宁夕夺过铃铛,想到账单上又加一笔,不由得气上心头,想要推开他,却突然被用力抱紧。 她的头有些发昏了,忘了酒精不能保持清醒,她喝下酒保端上的那杯shot,辛辣的龙舌兰子弹穿过口腔,在心中撕开一道裂口。 她转头,用手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林云起,你是不是想赖上我。” 第37章 林云起含含糊糊地不知道回应着什么,爆裂的音乐像是电流,串起紧贴的两颗心脏跳动的频率,他们的身体在共振中微微颤抖。 许宁夕生来第一次为男人一掷千金,封闭的场所丝毫没有影响手机的网速,她买单的动作极潇洒,毫不意外地在后门乘上了酒吧的礼宾车。 车驶出灯红酒绿的热闹街区,林云起枕在她的膝上,许宁夕的衣角被他紧抓得起了褶,脸红红的,没了往日的尖锐和粗粝。 一盏盏路灯的光快速从他脸上滑过,他的睫毛颤动着睡得并不安稳,许宁夕轻轻摩挲着他的唇,她想是不是咬得太狠了,血液才凝固结痂成深色印记。 她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却摸到他脸上滴滴答答的湿意,像此刻细碎的雨敲在车窗上。 她也有些困倦了,也许不用这么早去思考天亮之后该怎么办,有人一起相伴回家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直到在林云起的家门口,他像一床厚重的棉被沉甸甸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拎起他的手指头对着门锁一个一个试指纹,试到第四个的时候,警报在寂静的夜里尖锐地响起,她想还是狠心点把他掀翻在地,然后原地遗弃。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许宁夕下楼,准备提醒昨夜留宿的房客退房。 客房里没有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连床单的褶皱也被抚平,许宁夕有些怅然若失,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倒头又睡了一会儿,直到被门铃吵醒。 林云起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碗,身上围着hellokitty围裙,许宁夕总感觉和她家的那条一模一样。 许宁夕把门开了条缝,露出半个身子,没有要让他进来的意思。 “有事?” 林云起看着许宁夕,笑容灿烂。 “我做了青菜瘦肉粥,养胃,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许宁夕注意到他应该是洗过澡了,青刺的胡茬不见了,头发散在额前,身上带着一阵沐浴乳的香气,配上身上的粉色围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温柔气息。 这反倒让许宁夕感到危险,她冷着脸说:“不用了,我是反流性食管炎,医生说少吃流食。” 然后飞快地关上了门。 她换完衣服正化着妆,门铃又响。 “鸡蛋菠菜面。” 在许宁夕关门前,林云起伸出一条腿,卡住了门缝,脸上龇牙咧嘴。 “装什么,我都没用力。”许宁夕冷哼一声,停下关门的动作。 林云起有些委屈地看向她,“烫。碗好烫。” 许宁夕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催促她快引狼入室。 第二十一章 :用瑕疵做我们找彼此的印记 许宁夕吃着面,肚子被温暖一点点填满,林云起洗了盘樱桃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暂时没有要走的意思。 外面是个好天气,阳光透过落地窗,一点一点向室内侵袭,屋内连日的晦暗潮湿节节败退。 她毛毛躁躁的心情被汤汁顺滑,决绝的话突然又说不出口了。何况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要是冠冕堂皇地划清界限,反而显得曾有过什么似的。 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许宁夕把昨晚支付记录截了图,给林云起发过去,抬头问他:“你是因为昨晚我带你回家才突然对我这么殷勤吗?” 没等林云起回答,她又紧接着强调:“那大可不必,只要把酒钱还我就行,你看看微信还是支付宝。” 林云起转过头,一脸坦诚地看着她,“能不能分期还。” “多少期?”许宁夕一愣,没料到这个答案。 “不好说。能不能先欠着。”林云起见她的反应,狡黠一笑。 许宁夕没想到他这样的赖皮,只好说让她考虑考虑,但她心里明白,大家都知道欠钱的才是大爷,由不得她考虑。 “我收回我昨天说的话,我现在也觉得你不是个好人。”许宁夕郁闷地说。 “现在才发现?”林云起满不在乎地回。 “问你个问题。” “我不一定会回答。”林云起端着樱桃盘子走到许宁夕身边坐下,托着下巴,认真听她说话。 “你是不是一个渣男。” “你看人不准。”林云起笑了。 “谁说的?”许宁夕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面。 “你妈说的。” “你和她还有联系?你不会喜欢我妈吧。”许宁夕惊讶,他们什么时候还聊过这个。 “我没那么变态。” 许宁夕估计是许美凤找的林云起,她得找时间问问许美凤,不能让两人背着她私联。 “我妈要是烦你,你别理她。” “还行,不怎么烦。” “她跟你说什么了?” 林云起抬眼盯着许宁夕。 “说我?”许宁夕指了指自己,想起许美凤走那天早上跟她说的什么多相处多接触之类的话,心里犯嘀咕,解释道:“我不急着嫁人,生活也不空虚,她那全是一派胡言,你听了别往心里去。” 林云起笑道,“你妈妈常来看你吗?” “偶尔。她有自己的家庭和家人了。只能偶尔抽空来看看我。”许宁夕曾提出在临海给许美凤买个房子,让她和吴叔搬来住,也好让弟弟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可是被许美凤拒绝了。 许美凤觉得许宁夕的钱是许宁夕的,吴志刚的钱是吴志刚的,吴志刚的钱才应该花在儿子身上,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何况许宁夕当初不也是在凤城上学,照样凭自己的本事考到了临海一中。 第38章 林云起听完脸上有点疑惑,许宁夕又补充:“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妈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再婚的,后来又生了个儿子。” “那你怪她吗?有了儿子肯定不能整颗心都在你身上了。” “怎么会。我替她感到高兴,只是偶尔有点气,她经常拿自己的例子教育我,说她年近四十都能铁树开花,我正值妙龄,竟然找不到一个家,一代不如一代。” 林云起笑笑,“你妈还挺可爱。” “混蛋。还说对我妈没意思。”许宁夕戳着林云起的胸口怒骂。 林云起语气温柔,伸手用樱桃堵住她的嘴:“别骂人。你也挺可爱。” 许宁夕开门前早就做好了对他横眉冷竖的准备,可是这才刚说上几句,她又被他牵着鼻子,没来由地点了点头。 -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多年来毫无长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感情上翻身做主。 在爱情上是这样,在亲情上也差不多,在和许美凤母女关系里,她始终占着下风,唯一不同的是,十多年前许美凤认为她应该为早恋愧疚,现在却想她为晚恋负责。 开车从临海到凤城走高速需要五十多分钟,下了高速再花二十多分钟走国道到安南镇,镇子靠海,空气中飘着一股咸味儿,让人鼻腔发涩。 沈皓让司机在集市旁停了车,他的爷爷喜欢附近店里的绿豆酥,父母总会提前嘱咐他带点回去。 这家店许宁夕也常吃,她挑了一块蒸蛋糕,顺便提出由她来付钱。 她还在找钱包,沈皓就抢先付了绿豆酥的钱,又让老板装了一块蒸蛋糕,说:“爷爷奶奶吃的让我请,我吃的就让你请吧。” 许宁夕明白她和沈皓的生活相差甚远,但他总有办法让她误以为他们离得很近。 她心里想是该到了告别的时候,她说她要回家了。 沈皓却说天色太晚,让她一个人回家他不放心。 他说完这理由也觉得蹩脚,镇上这个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吃完饭的老人们在街上闲逛,中年男人们扎堆聊天打牌,哪哪都是人。 “那边路窄,车不好开进去。”许宁夕并不想沈皓看见她家外墙斑驳的低矮小楼。 “我陪你走过去吧。” “不用不用。”许宁夕连连摆手,却再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只好边说边退越走越快。 沈皓只是笑笑,淡定地把糕点放回车上,从后座提溜出许宁夕的书包,拎在手上冲她晃了晃,“许宁夕,跑这么快,你包也不要了吗?” 她只好带着沈皓稍微绕了点路,来到村礼堂边的几棵桂花树下。她指了指礼堂对面的一条巷子,心虚地说:“那边走进去就是我家了,你再跟着我妈该发现了。” 假话成真,许宁夕突然发现本该在上班的许美凤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她赶忙拉着沈皓躲到了树后面。风一吹,细小的花朵落了满头,沈皓低头疑惑地问许宁夕:“怎么啦?” 许美凤不是什么思想开放的家长,这时候让许美凤见到她和男孩子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绝不是什么好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许宁夕急得脑门直冒汗,又推了沈皓一把。 “你先走,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看到许宁夕着急样子,沈皓只好应下,放下书包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场约会以猝不及防作为开始,又以慌慌张张作为结束。 许宁夕来不及回味短暂地快乐,才从树后出来,就迎头撞上许美凤。 许美凤语带疑惑地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宁夕抬头,看见一家小卖部,她赶紧举起手里的蒸蛋糕轻声说:“买了蛋糕,想去买盒牛奶配。” 她的声音故作镇定,可是举着蛋糕的手悄悄发抖。 许美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说:“别老吃这些零食,不吃饭。” 说完,她领许宁夕往那边走,小卖铺旁格外热闹,门口坐满了正在聊天的大姑大姨。 许宁夕走进小卖部的灯光下,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沈皓的衣服,她心虚地瞄了眼许美凤,还好这外套和校服一个颜色,这会儿许美凤应该还没看出来。 老板娘不在柜台,屋里倒是传来打骂小孩儿的声音。 许宁夕的耳朵里进了几句,语句不太好听,农村骂女娃的脏话就那些,离不开婊啊贱啊之类的。只是她没想到这老板娘会将这些话用在她上高中的女儿身上,听得许宁的脸上跟着挂不住。 小卖铺的门敞开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母亲的喝骂,女儿的哭喊,已经给了门外伸长耳朵的听众足够的遐想空间。 许宁夕绕到货架后,趁着许美凤不注意,脱下沈皓的外套塞进书包里,又拿出自己的衣服换上,拿了两盒牛奶,放下钱准备离开。 出门口时,许美凤瞥了她一眼,突然停住了步伐,不知道是不是被门口的阿公阿婆们唾沫横飞的议论吸引住了。 “女孩子一定得看严了,一不留神儿心就野了。” “我看她那性子,平常就是野的。” “听说是和男朋友放学后在小巷子里亲热,被老师撞见告诉家长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眉飞色舞,阴阳怪气,倒不像是真的热衷教育,只是兴奋得了件八卦,无聊的生活又有了谈资。 “啊哟,据说两个人都贴到一起去了,不然她妈会骂得那么严重,真是骨头轻哦,哎呦!”阿婆的嗓音尖锐,拖出长长的尾音,话里满是意犹未尽。 第39章 “要我说还是翅膀硬了!” “这种事儿,这吃亏的还是女娃娃哈。凤妹儿,你家夕夕乖得哦,你就少操很多心。”有一个阿婆认出了许美凤,和她搭话。 许美凤看了眼许宁夕,说:“夕夕一心只有学习,没那些野心思。” 许宁夕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阿婆告诫许美凤的这些话,她早就听过,不过那时候阿婆是偷偷对许宁夕的奶奶,也就是许美凤的婆婆说的。 她父亲去世后,许美凤拿了一笔赔偿款,加上去了凤城大酒店工作,村里时不时传出一些流言蜚语,什么看见许美凤上了老板的车,许美凤打扮得花枝招展,说来说去总是那些大家爱传的桃色八卦,只要他们乐意,可以套在许美凤身上,也可以套在许丑凤身上。 所以许宁夕不信,但许宁夕奶奶听进去了几分,联合着大伯闹到家里,要许美凤交出赔偿款。当时钱一下来,许美凤就交了一份给他们,剩下的属于她们娘俩,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拿出来。拉拉扯扯间,许美凤从墙上拿下丈夫的遗照,抱在怀里哭得散了头发,最终双方不欢而散。 那时候许宁夕根本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所以现在许美凤会相信这些人的言外之意吗? 她扯了扯许美凤的袖子,许美凤没动,许宁夕也只好继续站在原地听着,仿佛正在接受审判的是自己。 这家的女儿比她大一岁,上高二了,闲暇时常帮着她妈妈看店,许宁夕认不出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她都能分得清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昔日里众人对她赞不绝口的“活泼大方”品质,如今在粗鄙的辱骂下扭曲成了“野”的罪证。 野是什么坏事吗?翅膀硬了是什么坏事吗? 许宁夕盯着地板,沉默不语,她想不明白。 屋里传出的争吵愈演愈烈,门啪的一声被甩开,老板娘扯着女儿的衣服,一路把她拽到了店门口,任由她被众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审判,或许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 许宁夕看向那位姐姐,她的头发被剪得七零八落,此刻正羞愤地捂着脸。 老板娘一边去拉她捂着脸的手,一边把她往门外推,嘴里嚷着,“我让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贱,我现在让你去找他怎么不去了,你去啊。” 老板娘骂得声嘶力竭,那女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热闹的姑婆们纷纷站起来劝老板娘别气坏了身体,她们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女孩儿身上,等着她低头忏悔。 许宁夕放下书包,慌乱着从里面翻出一包纸巾,笔袋掉在地上,文具散了一地,她来不及捡,径直走到女孩儿身边,颤抖着掰开她紧紧握住的拳头。 “许宁夕,我们回家了。”许美凤终于说。 沈皓回到家,医生正在客厅给爷爷量血压,他笑着打招呼:“爷爷我回来啦,郑主任好。” 爷爷激动地喊他的名字,又问他今天带的是不是桂花糕。 “不,是您喜欢的绿豆糕。”“快快,给爷爷拎过来。” 医生打趣他看到孙子就激动,血压蹭蹭飙升,让他换边手再来一次。 沈皓低头换鞋,细小的花瓣落在地上,味道像刚才树下穿过许宁夕发梢的风。 回到家里,许美凤放下手里的袋子,一言不发上了楼,许宁夕知道那是许美凤打包回来的剩菜,酒店里常有老板宴请,一桌子菜动不了几筷子。许美凤总会挑一些带回来算是给许宁夕加餐,尽管她一直对这些菜提不起胃口。 她拎着打包盒去了厨房。 也许是谁开了冰箱冷冻室的门没有关好,也许是门缝的胶条已经用得老化了,一摊棕黑色的水,从冰箱里淌到地上,许宁夕沾了满手。 她拿着抹布蹲在地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口袋里重新开了机的手机呜呜震动着,她没有时间去看。 直到收拾好一地狼藉,她的指尖沾满腥臭,她又用肥皂洗了三遍手,水凉得指尖麻木。 手机里面有一条新短信:到家了吗,记得加我哦。 许宁夕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给过沈皓手机号码。 她打开qq,上面有一条好友申请,来自一位名叫哈哈的网友。 她任由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打着鼓,然后慢慢平息,没有回复。 - “我妈妈到底找你说什么了?”许宁夕还是有点好奇地问林云起。 “没什么。她让我监督你好好吃饭。这么在意你妈的想法,怎么连饭都不会做?” 许宁夕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像是在考场上发现最后一道大题昨天刚刚做过。 这道题有人曾告诉过她答案,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因为总要让她操点心,她的心才在我身上啊。” 许宁夕十分满意林云起听到回答后微微怔住的表情,和当年懵懵懂懂的她如出一辙。 林云起低头笑笑,收拾起碗筷走向厨房。许宁夕跟着起身,提醒他碗柜里还有几个他家的碗,待会记得一起带回去。 林云起轻轻应了一声,拧开了水龙头。 许宁夕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又走上前把水龙头拧向另一边,“别演苦情戏,怎么不用热水?” “忘了。习惯了。” “懒得管你。”许宁夕说完离开了厨房。她上楼照了照镜子,妆化了一半就吃饭,现在有些花了,她赶紧拿出粉饼来补,待会才好出门。换衣服的时候她想起,抽屉里好像还有一只没有拆封的护手霜,顺手装进了大衣口袋。 第40章 氤氲的水汽漫了上来,林云起把手伸进半池热水里,在碗筷上搓起泡泡。 他轻轻哼着不着调的歌曲。 “人们爱你的光,我偏爱你的黑, 用瑕疵做我们找彼此的印记, 没关系~没关系~ 你一定爱我不完美的心。” 《行走的鱼》 他把洗好的碗碟擦干,拉开许宁夕的碗柜,满意地看着一溜白色骨瓷中花里胡哨的花鸟盘,又把手里的碗放了进去。 第二十二章 :胆小鬼 许宁夕下楼,林云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那碗面条让她一个早上都没觉得饿。 元旦过后到春节这段时间,许多打工人都开始摸鱼等假期,但许宁夕这一行不一样,这恰是她们最忙碌的时候,各个平台的年货节接踵而至,要一直忙到除夕那一天。 赴野公司从内容电商起家,创立之后便率先开始视频电商的布局,成为淘宝第一批官方认证的代播机构。 许宁夕到公司马不停蹄地开了个会,敲定了期间上播的主播矩阵和选品目录。主播部那边也提出了对于文洋的处理方案,公司内部通报批评,停播两个月。 许宁夕还算满意。她不知道于文洋用什么方法哄好了那女生,公司这边再没收到投诉,各个平台上也风平浪静,这些带货主播的固定工资低,收入主要来源于销售提成,在年底业务最好的时候停播两个月,对他们收入影响很大。 开完会,许宁夕见于文洋揉揉眼睛进了江佳辰办公室,知道他要去找江佳辰告状。 公司管理层就她们两个领导,名义上许宁夕得听江佳辰的,但实际上一人管一半,主播部江佳辰操心得多。 许宁夕正扒拉着刘秘书给她点的外卖,江佳辰发来消息,“于文洋说你惩罚太严,被我骂了一顿。” 许宁夕从一堆绿色菜叶里,把虾仁和牛肉扒拉出来吃了,顺便给江佳辰回了个“爱你”的表情包。 江佳辰回:“也不看看我们俩啥关系,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我们可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的资本家。” “说两个好词。” “两肋插刀肝胆相照的好姐妹。” 公司里没有硬性规定,但很多主播习惯保持身材,办公室常定轻食外卖,许宁夕把荤的都挑出来吃完,又吃了几口生菜,生无可恋地合上盖子,轻食就是让你吃也吃不饱,饿也饿不死。 午餐过后,又开了动员大会,听江佳辰给主播们打完鸡血,她一直忙到晚上,一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电脑上微信提示跳动着,她点开来看,林云起两个小时前发来过消息,“今晚回来吃饭吗?” 许宁夕想了想还是没有忽略这条消息,她问:“还有剩菜剩饭吗?” 那边回复得很快:“有。” 许宁夕先回了家,从碗柜里拿出那几只花鸟碟,林云起开门出来接她。 院子被修整过,原来那些恣意生长的野草都不见了,狂野森林变整齐草地。 “你新修了院子?” “嗯。前两天抽空整理了一遍,清了清杂草。” 这不是一项小工程,许宁夕问:“准备在这儿长住?” 林云起点点头,打开院子的铁门,接过她手里的盘子。 “这些没整理完的要我帮忙吗?”许宁夕指了指几丛低矮的枯枝。 “这些是玫瑰,等到春天又会活过来。”林云起笑她缺乏生活常识。 客厅里开着灯,温暖的光线从门口淌了出来,柔软地铺在地上,像小熊维尼打翻的蜂蜜罐,甜美又诱人。 这房子她是第二次来,样子却和上一次见大不相同了。 古堡里开启费电模式,各色壁灯之下亮如白昼,将角角落落照得分外清晰,哪怕一只蟑螂路过,都能照见它的影子。 房子的装修风格虽然过时,却显然下过一番功夫。法式天花吊顶,雕花细腻精致,实木地板铮亮,水晶吊灯从二楼垂下,光彩炫目,看起来是许宁夕最近很讨厌的老钱风。 那些盖着白布的家具都不见了,爵士乐旖旎的调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 “原来那些家具呢?” “清走了,放得太久了,很多都生了虫。” “你把家具扔了,房东不管?”许宁夕有点疑惑。 “房东说他不想要了。” 许宁夕想想也是,这房子一直空着,乍然租出去了肯定是房主缺钱了,现在经济不太景气,别墅想出手也难,有人肯租就不错了。 “什么也不放,准备把客厅改成舞池?”许宁夕问。 林云起闻言弯下腰,伸出一只手臂,眼眸含情,做足派头,“是否有荣幸与你共舞一支。” 许宁夕不解风情地推开他的手,往厨房走去,“我只会广播体操,怕踩到你的脚。” 林云起三两步追上她,从身后勾起她的手指,举过头顶。 许宁夕不由自主被他带着转了个圈,再次看向他的眼睛,轻飘飘的身体,有三秒钟的晕眩。 林云起放开她的手,说:“这不是跳得挺好嘛。” 他的衬衫袖子挽起一截,不避讳露出那错节的伤疤,身上有着雪松温暖的木香。 许宁夕跟着音乐轻轻哼着,看着周围让人放松的蜜色光线,这里像一个设好的甜蜜陷阱。 “你喷香水了?” 第41章 “嗯。”林云起大方承认,顺便给她递了条粉色的塑料凳,“外面小超市买的,先凑合坐坐,家具还没来得及去买,有空陪我去挑挑吗?等我装好还是端到你家去吃吧。” “诶,林云起。”许宁夕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所以郑重地喊他的名字。 “嗯?” “和你确认一件事情。” “你说。” “你有女朋友吗?” “你说呢?”林云起乐了。 “应该没有吧。”许宁夕看着他含笑的眼睛。 “怎么突然问这个。”林云起套上隔热手套把养生壶里的银耳雪梨羹倒进小碗里。 - 她当然不止一次问过异性这个问题。 她第一次听到沈皓有女朋友的消息,是在周末之后的一个大课间。 厕所是校园消息的集散地,她正洗着手,从路过的女生嘴里听到这件事。 一旁的秦思薇对她竖大拇指,“宁夕,你可真猛,这么冷的水就你能坚持认真洗手。” 许宁夕这才关了水龙头,把手上的水滴甩了甩,伸进兜里,掩盖自己的慌乱和心虚。 她漫不经心地问秦思薇:“她们说的是真的?” 秦思薇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出去,直到避开人群,“你也听见了?学校里都传开了,据说他和高二的学姐任雪洁在谈恋爱。” “任雪洁是谁?”秋风冷冽,她的体温毫无征兆地开始降低。 “你和他那么熟,你竟然不知道。” 许宁夕停顿了片刻,消化这个消息:“也许是大家捕风捉影呢,我们还是不要跟着掺和这种事情。” “说得对,可是我有点伤心。”秦思薇夸张地捂住了胸口,“别人也就算了,偏偏任雪洁漂亮得很有名。还有人拍到了照片,我给你看。” 许宁夕接过秦思薇的手机,照片不知道传了多少手,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是许宁夕还是一眼认出了笑容灿烂的沈皓,因为旁边的女生低着头拿着冰袋抵在额头上,正是许宁夕自己。 许宁夕心里一松,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把自己错认成校花。 “你们怎么看出这是任雪洁的?” 秦思薇伸出两根手指,对着照片上的许宁夕放大再放大,直到都快看见像素点,“诺,你看!上面带花的粉色毛衣就是证据。任雪洁周六那天就穿的粉色毛衣。” 许宁夕哑然失笑,看来许美凤的审美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土气。 “一起吃个甜品也证明不了什么。” “那天我和子欣她们也去了临百,怎么就没想到去吃个冰淇淋呢。” “你们去临百看的电影?”许宁夕暗自庆幸,还好两队人没有碰上。被误会倒是其次,只是她可不想被秦思薇当成表里不一的人。一面装要好好学习拒绝了她们的邀请,一面转头就和沈皓去逛街。 她很珍惜和秦思薇的友谊,又怕她们说她装。 高中时期的女生可以敏感,可以怯懦,但是一旦被人打上了“装”的标签,就再也别想抬头做人了,你大方澄清是在装模作样,你小心谨慎也是在装腔作势。 “是啊。和沈皓她们应该是前后脚。”秦思薇还是很激动,她拉着许宁夕的手说:“夕夕,不然你去问问!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 “你真这么喜欢他吗?”许宁夕问。 “没错!”秦思薇举起手像是在宣誓。 许宁夕有点羡慕她的坦率和自信。 两人说完话,预备铃响了,许宁夕拉起秦思薇,急急忙忙地往教室跑,正好在楼梯口撞上了沈皓。 双方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几步,沈皓停下脚步和许宁夕打招呼。 他手里抱着篮球,脸上是刚运动过的潮红,声音有些哑。 秦思薇拽了拽许宁夕的衣角,小声说:“快问问他。” 反正此刻大家都在慌慌张张地奔跑,谁也不会听到她抛出的问题。 “沈皓。”许宁夕飞快跑向他。 “嗯?” 她在他旁停了片刻,小声问:“你有女朋友吗?” 沈皓低头,脸上是张扬的笑,“许宁夕,你说呢。” 任课老师已经抵达走廊,许宁夕没有回头,拉着不明所以的秦思薇快速往教室跑,脚步再没有停下。 老师用手里的书打了沈皓的头,带着怒意:“上课铃响了还在走廊上不慌不忙,是不是以为老师看不见。” 沈皓挠挠头,笑着大喊:“没有。我没有。”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隔壁班的同学哄笑。 许宁夕都听得到。 她和秦思薇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上,秦思薇悄悄伸过手用自动笔在许宁夕的书上写:“那是有还是没有,你说呢是什么意思啊。” 许宁夕突然好像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望着秦思薇期待的眼神,雄赳赳气昂昂在纸上写下,“我说没有。你相信吗?” 她的手颤抖着却用上了十分的力气,透过纸背在第二页也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秦思薇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声答:“我相信!” - 灶上火还在烧着,汤还在热。 许宁夕尴尬一笑,她也知道现在才确认这个问题有点晚了。身处浮华都市,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但要是他有女朋友,她昨晚已经稀里糊涂地越过道德底线了。 “你就说有还是没有?”她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第42章 “当然没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林云起故意呛她。 “那行。没事儿了。” “没别的问题了?” “没了。”许宁夕拿了空碗,去电饭煲里盛饭,里面还是一个完整的圆形,“你也还没吃?都这么晚了。” “你管我这么多,对我有意思?”林云起端着碗走到她身后。 许宁夕听这话不对味,“不是你对我有意思吗?” 林云起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说:“我以为我还不够明显。” 许宁夕差点咬住了舌头,还好这不是一个问题,所以她打算装聋作哑。 林云起也不着急说别的,舀起一勺梨汤送到她嘴边,说没有放糖,让她尝尝够不够甜。 她歪头喝了一口,说甜,接过碗,吃了个干净。 林云起说:“能不能抵上一点儿欠你的酒钱。” 许宁夕点点头。 “那就好。那另外的事情怎么算。”林云起拎起一张纸巾,温柔地擦拭许宁夕沾了梨汁的唇,“这件事可没扯平。” 昨夜唇枪舌剑早已划破对方彬彬有礼的面具,他们终于开始露出鲁莽冲动的真实。 她想起昨晚昏暗窄巷中一瞬间的悸动,躲闪的眼神让她的心虚一览无余。 她该怎么解释,昨晚只是昏了头,她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对这种事更不游刃有余。 但或许再来一次,她才能确定那悸动,是因为久远的记忆残留的刺激,还是渴望靠近眼前人的本能。 “去你那儿还是在我这儿?”林云起又问。 许宁夕抿了抿嘴唇,面红耳赤,“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这也要考虑?” 既然他充分征求她的意见,在没考虑清楚之前,她不能再重蹈覆辙,让事情再次失控。 这里灯光太亮了,亮得让人不好意思,无法让她这样一个守旧派闭上眼睛装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她摇摇头。 “在哪儿吃要考虑这么久吗?再考虑就饿死了。”林云起笑着看她闭上眼睛又迅速睁开,端着碗走到岛台边放下,眼里是坏点子得逞的得意,“那就在我这边吃吧。” 他才不会因为她的拒绝气恼,她是一个胆小鬼,他一直都知道。 第二十三章 :老派恋爱法则 结婚率再创新低已成为新的一年最热门的话题,各个社交平台开始频频探讨婚恋问题。许宁夕读到一条消息,某对新人从见面到结婚仅仅用了6个小时,婚恋已逐渐变为一种到年龄必须完成的kpi。 几个小时甚至不够她确定钻戒款式和挑选出适合婚礼上播放的歌曲,怎么能确定那个人是漫漫人生最合适的伴侣。 在这个讲求效率的时代,在恋爱这件事上,许宁夕仍旧是一个老派,她遵循要从心动开始,入侵生活交换信仰,最终才能交换戒指的原则。 没有安全感的人不喜欢稀里糊涂地相爱,所以现在的林云起还不行,十年前的沈皓也不可以。 关于沈皓恋爱这件事成为学校近期的热门八卦,她和秦思薇又在学校旁的小巷子里遇到了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人。 临海一中的食堂和它的教学质量一样久负盛名,是两个极端,即便是许宁夕这些住校生也不常在食堂吃。 秦思薇的心因为沈皓激动了一整天,这是她不愿意和刘子欣她们分享的小秘密,吃饭的时候她热情地拉着许宁夕的手,“今天沈皓说的话是我们俩,不,是我们仨之间的秘密,不许告诉别人哦。” “为什么?”许宁夕有些疑惑。 “你不觉得和一个人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就是分享秘密吗?” 许宁夕笑笑,知道这套路准是她在哪本言情小说上学来的。 学校旁的小巷里面穿着许多分支小路,地形错综复杂,像密密麻麻的枝桠。附近学校里的一些不良少年常躲在里面抽烟打群架,连老师也不好抓。 叛逆是一个年龄段的普遍印记,更是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的徽章,不因为临海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而有所不同。 两人吃完了饭,还有点时间,秦思薇便提议去买一杯奶茶。店里狭小拥挤,柜台前只留下一条窄道过人,窄道尽头摆了张简易的桌子。 桌边已经围了几个人,挤在一起笑嘻嘻地吞云吐雾,眼神突然落在她们身上。 许宁夕正掏钱,有人撞了下她的肩膀,她回头见到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穿着职高的校服。 许宁夕不认识他,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 黄毛掰过她的肩膀,语气十分不友善地问:“听说你和沈皓很熟?” 许宁夕的大脑有些延迟,但她听得出来,这句话和曾经从秦思薇嘴里问出来的有着截然不同的性质,她决定也给她们截然不同的回答。 她飞快地摇了摇头,黄毛却没有放下揪着她衣服的手,一路把她连带着秦思薇推搡到了桌子前。 桌前还站着一男一女,男生她觉得有些眼熟,但没认出来,倒是秦思薇认出来了,指着男生说:“他不就是沈皓同学吗,问我们干嘛。” “别废话,你插什么嘴。”黄毛转头瞪秦思薇,秦思薇被吓得一愣,但还是紧紧拉着许宁夕的手。 许宁夕没见过这场面,她努力平复内心慌乱,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女生用手捋了捋长长的刘海儿,终于开口,“没什么,同学,听你和沈皓很熟。” 第43章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此刻装傻不合时宜,许宁夕回答:“不太熟,只是初中同学。” “真的吗?骗人的话后果很严重。”女生将手里喝完的可乐罐捏瘪,眼睛又扫过秦思薇。 许宁夕感觉秦思薇的手有点发抖,于是更用力地回握,希望她别出卖她。 片刻,她听到秦思薇颤颤的声音,“许宁夕,你还认识沈皓吗?” 秦思薇惊讶的声音让对方彻底相信,许宁夕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对方进入正题,“那你知道沈皓有女朋友的事情吗?不会是你吧?”女生的手在许宁夕胸口划过,停在她胸前的校牌上点了点,“许宁夕,高一二班。” “当然不是我了,我也不太清楚这件事。”许宁夕学着秦思薇惊讶的语气。 女生又问:“你也不知道是谁?看来我还得给你时间想想。”说着示意黄毛带他们往后门小巷子走。 许宁夕有点慌了,秦思薇大喊:“我知道!” 女生看了她一眼,说:“知道还不赶紧说。” 秦思薇大声说:“任雪洁,高二的学姐。” 许宁夕惊讶地转头看她,秦思薇眼神和她在讲台上发表演讲时一样坚定。 女生终于停下脚步,旁边沈皓的同学也附和道,“我好像也听说是。” “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女生挥挥手,黄毛让开一条道,她拽下许宁夕胸前的校牌,威胁道:“不过我记住你们了,要是骗人的话,我还会来找你们的。” 秦思薇赶紧拽着她往外跑,两人手上都汗津津的,直到跑到保安亭门口才停下。 人一旦安全了就开始马后炮,许宁夕小声问:“我们这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万一她们去找任雪洁怎么办。” 秦思薇戳戳她的脑袋:“你傻呀,任雪洁爸爸是这一片儿派出所的警察,他们去就是自投罗网。” 两人彻底放松警惕,哈哈笑了会儿,她们之间终于也拥有了别的小秘密,不再仅仅是关于沈皓的了。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纪律委员通知她去班主任的办公室一趟。她的心忐忑不定,不明白老师有什么要紧事突然喊她。走之前她把挂在桌边装着沈皓那件外套的袋子,塞进了桌洞里,用书包挡住。 衣服是她确认许美凤睡着后蹲在厕所里偷偷摸摸洗的,抹了好几遍肥皂搓了许久,可是白色的衣服就是难伺候,饶是她洗得那样认真,衣服背面还是留下了淡淡的污渍,若隐若现。 行政楼就在教学楼的对面,她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暖气从里面漏出来,吹得她冰冷的身体起鸡皮疙瘩。 她还在磨蹭,门却被人推开了,一个没穿校服的女生从许宁夕身边跑过,她的眼睛垂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许宁夕猜她快要哭了。 和门内的光线一起涌出来的还有里面窃窃的交谈声,许宁夕一瞬间好像听到了沈皓的声音。 可是她张望了一圈,办公室里只有老师和几个正在整理作业本的同学。 班主任瞥见了门口的许宁夕,脸色不是很好,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她低着头走到班主任身边,终于确认了那的确是沈皓的声音,只不过是从另一个男老师的手机里传出来的。 坐在班主任旁边的男老师把手机里的录音又播了一遍,于是许宁夕清楚地听见沈皓说“老师,我不喜欢她,只是认识而已。” 他的语气仍旧从容,只是不似惯常热烈,是许宁夕没见过的那一面。 男老师对着班主任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现在的小姑娘不好好学习,看到个帅点的就往上贴,别怪我们狠心。”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要真发生了什么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女孩子。”班主任吹了吹手里的热茶,轻轻嘬了一口,又叹了口气,望向许宁夕,“你说说吧。” 空调的暖风打在许宁夕背上,她感觉到后背密密的汗,周围低着头整理作业本的几位同学也转头看了她几眼,许宁夕看出那目光中的探究和好奇。 许宁夕扣着校服裤子,不愿意出卖沈皓,也不愿意出卖自己的良心,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都怪我。”她艰难地蹦出了三个字 班主任坐直了身体,严厉地瞥了她一眼,“当然怪你,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我三令五申要你们遵守校规校纪,进出学校挂好校牌有那么难吗?” 许宁夕惊讶地抬头,才想起回校时因为没有校牌被门口的执勤队员拦下登记。 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极快,晚自习才刚放学,许宁夕就在厕所里听见了大家在讨论任雪洁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事。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先她一步走出办公室的女生就是任雪洁。 校园人物的恋情受挫是课余之时最好的休闲谈资。 她觉得在这件事情里任雪洁才是无缘无故被扯进来的那一个,现在却要被人指指点点实在是无辜。 “不被沈皓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被他喜欢又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吗?”等洗手池边的人走了,许宁夕莫名有些气愤地和秦思薇说。 厕所隔间传来冲水声,教室在楼上的任雪洁却突然出现在她们这一层的厕所里。 不知道她听没听见刚才那些话,许宁夕顿时有些尴尬,秦思薇也认出了任雪洁,尴尬地和许宁夕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第44章 任雪洁却看了几眼许宁夕:“我知道你。” 许宁夕心里突然有些过意不去,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指着上面的照片坦白:“对不起,让你承受了那么大的误会,这上面的人是我。” “你是在对着我耀武扬威吗?”任雪洁瞥了甩甩手上的水滴问。 “不不不。”许宁夕慌忙摆手,“我是说本来这些流言蜚语,老师的批评教育都应该我来承受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我没敢主动承认,我和沈皓也不熟,只是初中同学而已。” “关你什么事。”任雪洁忽然笑了,“我当然知道那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比起你的名字,我更希望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并排出现在一起。”任雪洁扬了扬下巴,潇洒地甩甩手,走出门前她对许宁夕说:“这是我的选择,你愧疚个屁。” 她被莫名其妙地谅解了,却开心不起来。 许宁夕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脚步虚浮着,她没直接回宿舍,不想再听到那些重复的讨论,只好在校园里闲逛。 今晚的一切都像是不好的预兆,所以她忽略了身后沈皓喊她的声音,越走越快。 “许宁夕,你跑什么?”沈皓拨开奔向校门口的人群,追上来问她。 “你别喊,待会把老师招来了。” 她在校园里绕来绕去,不知道该往哪儿走,随便上了实验楼的楼梯,夜晚的走廊空空荡荡,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她转头对沈皓说:“别跟着我了,你怎么在这儿?” “你同桌说你课间被老师喊走了。” “你去我班了?”许宁夕语气有些僵硬。 察觉到许宁夕语气里的不高兴,沈皓说:“我qq上问秦思薇的,不是你把我账号给的她的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清校的钟声按时敲响,校园的喧哗开始逐渐散去。 “你自己不加我,却把我qq给别人。” “我忘了。”许宁夕祈祷他不要再问下去了。 “那你现在加。”沈皓伸出手要她的手机。 许宁夕站在原地,也不回答。 “怎么?和我做朋友这么丢人吗?” “我不想惹麻烦。” 沈皓被许宁夕气笑了,他伸出拳头,许宁夕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摊开手掌,许宁夕的校牌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许宁夕伸手去拿,沈皓又飞快将手插回了口袋,倚在天台栏杆边,语气有些痞,像一个准备寻衅滋事的不良少年:“你先说,我们俩到底是谁给谁惹麻烦。” 他单手拎着外套搭在肩膀上,借着楼顶的照明灯,许宁夕才发现他刚才应该跑得很急,额头上流着汗,脸上也沾了灰,校服衬衫的领子皱巴巴地,两张大号创可贴也没遮住手背上的伤痕。 “你去打架了?” “你说任雪洁是我女朋友?” “我不是故意的。”她有些惴惴不安。 “你说和我不熟?” 许宁夕想了想承认:“我骗他们的。” “行,我原谅你了。”沈皓把许宁夕的校牌塞进她的衣服口袋里,顺便拿出她的按键机。捣鼓了半天点进qq,通过了好友申请,还给通讯记录里自己的号码加了备注。 许宁夕接过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多出的他的名字,“你专门为了这件事去找他们吗?” 沈皓的心别扭着,全然没提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溜出学校打完架找人拿回东西澄清谣言这么多件事。 他扭头去看星星,他的回答和他的动作一样很酷,“只是顺便。” “谢谢你。”许宁夕的回答也很简短。 “那以后你可不可以放心跟别人说,我们是好朋友。”沈皓偷偷瞄了她一眼。 许宁夕不明白,学校里人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执着地要和她做朋友,更重要的是比起她,不管是秦思薇还是任雪洁,都和他更像“我们”。 他才不知道和他做朋友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好。” 她的声音不大,随着夜风模模糊糊飘进沈皓的耳朵里。 “一言为定。”沈皓郑重其事地伸出手同她击掌。 许宁夕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看,却发现天空很大,星星很淡,不如上一秒他的笑容灿烂。 沈皓的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没有问,比如她为什么那时候不加他的qq,为什么说和他不熟,为什么周日不等他一起返校,为什么看到他就想跑。 疑问很多,但他觉得时间更多,日子很长,他愿意慢慢猜想。 毕竟初二时他第一次猜她喜欢喝什么,怎么和她搭话比较合适,就想了整整两个星期。她可能不知道,对于一个刚刚长出脑袋的青春期男生,花了那么长时间思考一个女生意味着什么,那是将她放在心里经年历久成为习惯的开始。 这些烦恼对沈皓来说刚刚好,因为他也是一个老派。 第二十四章 :拉紧腰带,捂住钱袋 许宁夕猜林云起,也是同样的捉摸不透。 她接到林云起电话的时候,正在御龙湾开会,参与筹备元宵节的游园活动。李恩代表浩宇文旅来主持会议,营销公司提了两个方案,冗长的会开了一下午,一直没定下来,现在正中场休息。 林云起的问题倒是很简单,问她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第45章 这样的对话这几天来出现在每天固定的三个时间段,他称职得像刚刚接下餐厅推广营销业务的业务员,许宁夕不接这个电话也能想到他要说些什么。 事实上略有偏差,林云起不想做客服小弟,而想要做餐厅老板。 那天等许宁夕吃完饭,林云起终于抛出酝酿一晚上的话题,他笑着问许宁夕:“许总,我打算开一家餐厅,你要不要考虑投资我。” 他称呼许宁夕为许总,在关系上若即若离,却在言辞上暧昧不清,像一只千年狐狸。 许宁夕那天有点慌,忘了向他确认“投资”一词后的宾语,是“他”还是“餐厅”,这对许宁夕来说有着不同的含义。 模糊不清也许不是林云起的问题,通常投资人在考察项目时,除了项目盈利能力和市场潜力也会将管理团队纳入重点评估体系。这样看,要不要投资一个人的项目和考虑要不要和一个人交往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 许宁夕当晚和江佳辰同步了这个消息。 “我去。你们这进展真是曲折离奇。”江佳辰嘹亮的声音穿过听筒,击碎距离,她问:“那你答应了吗?” 许宁夕说没有,她想要逃避。 林云起也没步步紧逼,放她离去。 “你现在什么想法。” “考虑考虑。” 许宁夕脑袋懵懵,去浴室给浴缸放水。 “他菜做得怎么样?” 许宁夕想了想,说:“好吃,菜式家常,但是味道很精致,总之不是预制菜和大锅饭的感觉。” “这些年我们也吃了不少细糠了,你说好吃的话,那他是有几分手艺。他准备在哪里开?” “还没找好地方,我感觉他现在住的地方就不错,不知道私人住宅能不能营业,估计不好办证。” “呦呦呦,还说在考虑就已经想到扯证的事情啦?” “少给我扭曲事实。”许宁夕听出江佳辰话外之意,赶紧打断她的发散思维。 “你们那儿的确不错。环境私密,复古装修,还挺有私厨的样子,如今的料理界的确是细分领域赚钱。”江佳辰还是有些赞同,“你们搞个omakase,少开点灯,让他往台前一站,氛围感就有了,喂客人吃啥,客人都满意。” “他说可以让我先考虑考虑,试试菜,满意再投。” “还算有点诚意。话说回来,他要你投多少钱?五十万?一百万?” “1万。”许宁夕犹豫了几秒应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佳辰魔性的笑透过扩音器在她头顶上方环绕。 “许宁夕,你完了,他想钓你。” 赚到钱后的这些年,她也颇遇见过一些男色诱惑。看来年少时遇见过惊艳的人也有好处,这些年能入她眼的人实在不多,花言巧语糖衣炮弹下常常是挖空心思的大脑和蠢蠢欲动的下半身,一旦看透再品就索然无味。 她秉持着“拉紧腰带,捂住钱袋”的原则,一直没吃过什么亏。 可是她实在看不透林云起想要什么。 她脱了衣服凑到浴室的镜子前。 平心而论,她算不上大美女。她的脸生得单薄,双眼皮淡淡的,眼角微挑,有点清冷的气质,算不上温柔,好在嘴唇丰润,才少了几分老人们常说的薄情像,多了几丝古典美。 一万块不多,就怕他想要更多,毕竟租个别墅没有万八千的下不来,要是别有用心,收益怎么也要超过成本。 江佳辰挂电话前绘声绘色地跟她说了几个从日本牛郎座上宾沦为裤下囚随后倾家荡产的案例,并且语重心长地警告她,金钱关系比情感关系还要危险,一旦沾上分开就没那么容易。 许宁夕问江佳辰:“那我们俩之间岂不是最危险的关系。” 江佳辰笑嘻嘻地回:“是啊,所以你一辈子都别想和我分离。” 许宁夕跨进浴缸里,躲进泡泡浴中,又想起他的脸。 松松腰带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可是丢了钱袋事大,还是晾上一晾再做打算。 林云起没有因为她的冷落偃旗息鼓,几乎每一天,他都会问她,回不回来吃饭,态度极佳,服务周到,导致许宁夕一到饭点就会心跳加速。 这种慌张感暂时还无法明确归类,是属于提心吊胆,还是心生渴望。 她的胃却开始先她的大脑一步,开始不争气地养成习惯。 “我在和甲方开会呢,可能没那么早结束。”许宁夕对着听筒说。 李恩起身从座位上走过来,对许宁夕说:“宁夕,你对这两个活动营销方案怎么看,新年的第一个大型活动,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和李恩两人默契地忘了在咖啡厅的事情,见面该客套客套该聊正事聊正事。 他挨得有点近,匆忙之间她只好先挂断了林云起的电话。 几年前御龙湾还是一个传统高端地产项目,开盘时碰上疫情时期,全省文旅地产整体存量过高,市场走向低迷,导致御龙湾的别墅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滞销期。 眼看着传统的“低价拿地建房-卖出赚差价”的地产模式已无法有效盈利,浩宇才开始考虑将御龙湾从纯粹的地产项目转型为全资源的旅游度假综合体,配套建设了桃源古镇。 御龙湾品牌的整体营销给了另一家资深广告公司,许宁夕公司只负责承接部分推广工作,作为一个称职的小乙方,即便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她还是回答:“不论浩宇最终选择哪个方案,我们肯定全力配合做好活动推广。” 第46章 其实在她看来,不论是焰火晚会还是花灯展览都平平无奇。同质化的建筑、同质化的食品和同质化的活动是所有古镇共同面临的尴尬和困境,从他们mcn 机构的角度来看带来流量裂变点太少,业主与游客参与度太低,难以和整个度假村在精神上形成亲密关系。 但眼下广告营销公司派来的负责人jason也在场,她不会做出打脸的行径,所以也不好多说。 李恩好像也没打算和她深入探讨这个问题,又问:“待会结束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没等许宁夕拒绝,他又说算是开会加班的工作餐。 jason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笑着插嘴:“李总,已经超过工作时间十五分钟,我也加班了,有饭吃吗?” 她平日里和jason有些交集,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广告公司的客户总监,不知道具体什么来头,身上有几分纨绔的气息,但为人爽快,她们俩工作之余也常常聊上几句。 和她们这样跑业务的新公司不一样,整个浩宇集团的营销业务是直接端到他手上的蛋糕。 他刚好为她的犹豫解了围,许宁夕感激地看他一眼。 李恩电话响起,他拿着手机走出了会议室,过了十多分钟才回来,脸上有些尴尬,匆忙宣布会议改期,拎起公文包离去。 会议室离停车场有些距离,许宁夕和jason边走边聊。 御龙湾地产本就是稳重复古的中式风格,配套的桃源古镇占地宽广,有着气势恢宏的三巷十二坊,借着浩宇集团的名气完成了前期招商,可惜新建古镇既没有历史文化传承,营业模式上也和别处古镇没什么差别,除了节假日依然游人寥寥。 两人走在日暮冷清的长街上,惊起路边啄食的飞鸟。 jason打趣:“许总有没有打算在这边买一套?出门就有剧院、马场,还能打高尔夫,依山傍海,十分宜居。” “暂时还达不到您这样的生活品质。”许宁夕笑笑。 “广告营销公司现在开始走下坡路了,mcn才是新潮流,许总现在生意越做越大,指不定哪一天我也要到你那边求职了。”jason语气轻松。 “哈哈哈。我们全靠你们来定指标,分任务,明明是你们给我们饭吃。你过来,我办公室给你,别客气。”许宁夕也同他开玩笑。 在mcn公司发展的早期和广告营销公司是一种上下游协作关系,资深广告公司在上游对接品牌方,给mcn公司派发推广任务。随着流量为王时代到来,一些品牌方开始绕过以前的中间广告商,直接对接mcn机构下单。广告公司与mcn逐渐开始从上下游走向竞争。 但jason所在的广告公司在业内久负盛名,暂时不应该有这种顾虑。御龙湾的品牌塑造和营销由jason的公司全盘操控,而赴野公司只是从自身资源和网红出发为他们吸引流量,说到底赴野更像是接下他们新媒体推广任务的外包部门。 夕阳沉下远山,许宁夕裹紧了外套,jason在路边店铺买了两杯姜撞奶,递给她一杯问:“那你对这次的方案满不满意。” 他的语气随意,不像是要考许宁夕业务问题,倒像是在问对手里的这杯撞奶味道满不满意。 “感觉没达到你们往日的平均水准。”许宁夕实话实说,她知道这不会冒犯到jason。他是领导,人脉和资源就是他的能力,出具体方案的肯定是手下小弟,只是她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会同意递交这样的方案上来。 “就像这杯撞奶,做好做坏,要端上台面给客人品尝了才知道,如果没有端上台面的机会,做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我也懒得白费力气。” 他话里有话带着暗示,望着手里薛定谔的撞奶,许宁夕像是抓住了什么头绪,问:“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 她的手机又响,还是林云起。 她接起,当着jason的面语气有些生硬,问:“怎么了?” “开完会了吗?” “嗯。我还有点事,不去吃饭了。” “那刚好,我也有点事要出去处理。”林云起的语气淡淡的,“如果你回来,饭在桌上。” 许宁夕放下手机,jason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许宁夕回过神儿,答:“请你吃加班餐,意下如何。” jason笑着摇了摇头,松开微信的录音键,弹了条语音消息出去。 第二十五章 :像一个世纪 jason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心情突然大好,“今天就算了。” 许宁夕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趁热打铁多问一句:“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如果整个地产项目出了问题,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如果说这次活动要停,李恩也没必要再来开会演戏,看着jason轻松的表情,估计是件好事,只是许宁夕一时想不出来。 jason只道:“lean刚才不是走了吗?过两天就会知道了。” 两人走到停车场准备分别,jason见她皱着眉头,拍拍她的肩膀,“吓到你了?本以为对你来说,就算不是好消息起码不是坏消息。” 许宁夕摇摇头,她一路思考着,终于有了个初步的想法,试探性问:“难道是你们不打算和浩宇集团继续合作了?” 作为出谜人,jason很满意许宁夕找出了谜底,但他又纠正了许宁夕的说法:“是不打算和浩宇文旅合作了。我们不赚这个钱,也总要有人赚。” “谢谢分享给我这个好消息。”许宁夕悬着的心一松,如果jason的公司和浩宇文旅中止了合作,那无疑对最先知道消息的赴野公司是个机会,许宁夕终于读懂他的暗示,但还是有些疑惑,“我能问问你们要和浩宇文旅解约的原因吗?” 第47章 “下次再说吧,我有预感我们还会见面的。”jason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坐上驾驶座扬长而去。 许宁夕的脑袋欣喜又混乱,这块蛋糕拿不拿得到是一个问题,吃不吃得下也是一个问题,她拿出手机准备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同步给江佳辰。 微信页面弹出林云起发来的一段数字,后面跟着备注门的密码。 许宁夕在车上犹豫了会儿,打开回公司的导航,男人和钱当然是钱重要,何况这个男人有可能是冲着她的钱来的,没钱怎么能行。 林云起点开jason发来的语音消息,听了一遍之后,沉默着又放了一遍。 听着那语调上扬的邀请,在开车的肖维问他:“林董,有人要请您吃饭吗?那我们还去公司吗?” 自从那天林云起承诺让他来公司上班后,肖维在家里忐忑了好几天,可是林云起迟迟没打算去公司露个面,公司有职业经理人,不会因为没老板而倒闭,他知道林云起复杂的底细,也不敢多问。 肖维最近喜欢看网络短剧,心里对这份工作充满了激情和斗志,想着第一集 “回国”演完后终于要上演第二集“复仇”了。 “不是请我。”林云起皱着眉头在微信上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你吃个屁。jason收到了这样的回复。 车辆驶过拥挤的旧城区,在十字路口左转,各式商厦和写字楼组成的钢铁森林闯入视野,最高的浩宇大厦像一柄利剑,插在cbd的核心位置。 林云起扣起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调整好领带的位置。 他无意拔出这把石中剑,只想挑去心上的刺。 肖维刚在停车场停好车,忽然有人来敲他们的窗户。 林云起摇下车窗,见是沈茹云的秘书。 秘书望着林云起,考虑着合适的称呼,迟疑了两秒才开口:“林先生,您好。” “什么事。” “沈董让我转告您,她想和您见面聊聊,您什么时候方便,可以联系我。”秘书双手递上名片。 这是他回国之后,沈茹云第一次主动约他见面,甚至缓和关系的意思。她看到了他手上忽然获得的筹码,也许是在后怕,还好这些年一直没有放他回来,不然他可能会得到更多。 “我没兴趣出售浩宇文旅。”林云起看穿了许茹芸约见的意图,没接秘书的名片。 不远处沈茹云的车启动,然后从他们的车旁边经过,对方的窗户始终没落下来。 “沈董的确有这个意思,她说请您考虑考虑。” 只有林云起明白,沈茹云的想法是错的,如果他早点回来,他不过是另一只摇尾乞怜的宠物。人只会格外惦念已经失去且无法挽回的东西,即使一开始是他们主动遗弃的。 “你帮我转告沈董。既然我们已经撇清关系,不如互相尊重,谁也别为利益低头。想要低价收购其他遗产的话,可以去问问小旺,或许更容易。” 肖维看那秘书的脸色有点难看,他不记得遗产有分给一个姓王的人,等秘书走了,他帮林云起拉开车门,好奇地问:“林董,小王是谁?” 林云起勾了勾嘴角,“小旺,一条可爱的小狗。” 肖维恍然大悟,他想起遗产执行方案里有一份信托基金,受益人是沈老的管家,附了照顾宠物的条款,那狗也在他的名下,他忽然觉得老板有些说冷笑话的天赋。 许宁夕回到公司和江佳辰开完会已经八点多了,如果想和广告公司抢饭吃,扩大业务板块,涉猎品牌营销全案业务,必须再成立一个部门,专门对接和扩展品牌商。 如果说品牌全案营销是一道宴席,那他们现在负责的短视频、直播推广引流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道菜。 江佳辰觉得她步子迈得有些大,新成立一个部门意味着更高的人力成本和尚不明确的利润。 许宁夕也有些犹豫,以往绕过广告营销公司直接找上mcn公司的往往是主要是彩妆、服饰、食品等比较接地气的品类。 地产和科技、金融一样,注重品牌调性,存在行业壁垒,大的企业更喜欢和成熟的有全盘营销策略能力的老牌广告公司合作。 两人没讨论出个结果,但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许宁夕给李恩打了个电话想探探口风。 一开始他没接,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过来,语气听起来不是很开心,但还是告诉她浩宇文旅的确要换营销公司了。 许宁夕表明了毛遂自荐的意思,李恩在电话那头的笑声有些尴尬,他说他也要离职了。 许宁夕惊讶地接不上话。 李恩又说准备回集团公司。 许宁夕连忙同他说恭喜。 李恩没像往日一样同她炫耀,只是说改日再聊。 这对她却不是一个好消息,许宁叹了口气,看来拿下这个项目没那么容易。 cbd这块从六点到十二点永远在晚高峰,许宁夕的车过了半小时才开出拥堵路段,好不容易回到家,车停一半,许宁夕手机响,是个陌生号码。 许宁夕心里正烦乱,不想接,直接挂断。 没想到对方又打了过来,她接起来,那头哇哇大哭。 “姐,你快回来啊,妈妈出车祸了。” 许宁夕听出吴迪的声音,心脏猛地缩紧,连忙问他:“你别哭,你和姐姐说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吴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重复妈妈出车祸了,爸爸去医院了,而他被关在家里,别的也说不清楚,问许宁夕该怎么办? 第48章 许宁夕简单安抚几句,赶紧打许美凤电话,她按了好几次才暗对号码,一边拨出去一边狠狠踩了脚油门想掉头,忘了刚才还挂着倒挡,车一下子狠狠撞到了护栏上。 她没系安全带,后脑勺撞在座椅上,整个人有些发蒙。 她好怕这是上天给她的不好的预兆,她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慌乱和害怕,全身颤抖着,四肢僵硬,握不住方向盘。 连呼吸也慌乱,只剩心底的本能,她对着露出暖黄色灯光的别墅声嘶力竭地大喊,“林云起。” 她喊到第三声的时候,林云起从别墅里跑了出来。 “怎么了,我在这里。”林云起大声地回答她。 许宁夕拼尽全力保持的冷静终于崩塌,泪如雨下。 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林云起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把全身僵硬的她从驾驶座上抱了下来。 “林云起,快,送我去凤城。”许宁夕拉住他的衣服不住地恳求。 林云起把许宁夕抱到副驾驶的位置,到车后看了几眼,后备箱凹陷了进去,但应该不影响正常驾驶。 他上了车,帮许宁夕系好安全带,往凤城开去。 “我妈出车祸了,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我求你了。” 许宁夕紧紧抓着手机,不停地拨打着许美凤和吴志刚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她的心跳得很快,只好狠狠咬了胳膊一口,让自己平静下来。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如此漫长,联系不上许美凤和吴志刚,许宁夕只好要林云起直接开去了凤城市立医院。 林云起车还没停稳,许宁夕就推开车门就冲进了急诊部。 她紧紧抓住每一位路过的医生护士的手,问他们知不知道许美凤在哪里。 可是他们都只摇摇头让她去导诊台问。 急诊病房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许宁夕脑袋一片空白,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直接冲了进去,她掀开每个隔帘一一确认,这个人不是许美凤,那个人也不是许美凤。 在她被赶来的护士拉出去前,她竟卑鄙地松了口气,还好那些头上正在流血,捂着胸口,呼吸急促的人都不是许美凤。 林云起跟在她身后连连道歉,从护士手里接过许宁夕,用力地扶住她的肩膀。 “我找人帮你问了,很快就有结果,你别担心。” 许宁夕茫然地听着他说,眼神空白地靠在他的身上,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 第二十六章 :都怪我 终于一个医生走过来对林云起说,“查到了查到了,今晚是有一个出车祸的中年女性被送来,不过不严重,刚拍完片子,只是轻微骨折,打个石膏就能回家了。” “张院长,谢谢您。”林云起赶忙致谢。 “结婚了?这么多年没见,要是走在路上碰到我都要认不出来了。”张院长拍拍林云起的肩膀,“有空来我办公室坐坐。” “还没呢。今天的事情劳您费心了。” 许宁夕揉了揉红肿的眼睛问:“医生,那她现在在哪里?” “应该刚从三楼影像科出来,片子我已经让值班主任看过了。” 许宁夕站起身冲过等候大厅往楼梯间跑,电梯刚好降到一楼,门开了,吴志刚推着许美凤从电梯里出来。 “许宁夕,你怎么来这儿了。”许美凤喊住了一阵风似的许宁夕,惊讶地转头问吴志刚:“你喊她来的?” 吴志刚也一脸疑惑:“没有啊。” 许宁夕回头,胡乱抹了把脸,掩盖脸上的泪痕:“弟弟和我说你出车祸了。” “哎呀,肯定是我接你妈电话的时候,被他偷听到了。你妈电话里说是小伤,而且我怕要在医院待到很晚,不想带他来就没告诉他,没想到他还能找到你。”吴志刚连忙解释。 “哈哈哈。估计是用你上次送的小天才打的,这小子还挺机灵。”许美凤笑道:“你眼睛怎么红了。” “风吹的。”许宁夕牵动嘴角,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没事就好。” “我先推你妈去打石膏,再不回去吴迪估计要急死了。”吴志刚推着许美凤往外走。 “这小子平常看着浑,没想到心里还是爱我的,赶紧弄完回去吧。你没什么事的话也回去吧。” 许美凤捏了捏许宁夕的手,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林云起,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云起,你怎么也来了。” “宁夕上了一天班,我怕她疲劳驾驶就跟来了。” 林云起也走过来,站到了许宁夕旁边,他注意到许宁夕紧紧握着的拳头,仍旧没有放松。 “妈,你要不要再仔细检查检查,我去接吴迪过来吧,他电话里急坏了。”许宁夕提议。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吧。”林云起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放心。 许美凤打完石膏,许宁夕建议她住院观察一晚,明天再用仪器照照脑袋和心脏,一把年纪了别留下什么隐患,许美凤不同意,一直嚷嚷着要回家。 许宁夕只好走到主任办公室,再询问了一遍。 院长刚才和他打过招呼,所以他指着片子又给许宁夕仔细讲了一遍许美凤的情况,的确不严重,伤势轻微,骨头也没移位,打个石膏保守治疗就行。 许宁夕问要不要再做个ct或者彩超,实在不行再来个全身大检查,她特地补充了一句她有钱,急忙地想要证明她有照顾好许美的能力。 第49章 主任笑笑,委婉地说如果还是不放心可以等到明天,住院再做个全身体检,现在让病人好好休息一下。 许宁夕道了谢,往病房走去,透过半掩着的房门,她看到吴迪已经到了,倒没见林云起的身影。 吴志刚正在给吴迪脱鞋,他不耐烦地把另一只脚上的鞋一蹬,爬上了床,紧紧地抱着许美凤,许美凤笑着掐他涨红的脸。吴志刚把飞到一旁的鞋捡起来在床边放好,又从热水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许美凤,吴迪接过去凑到嘴边夸张地吹着。 许美凤笑着夸他:“男子汉知道心疼妈妈了。” 许宁夕没走进去,她的胸口堵了一块石头,忘记了怎么呼吸,只好转身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跑下一层又一层楼梯,直到跑出了住院大楼,直到看到林云起迎面走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在下一秒嚎啕大哭。 像是午后积满天空的云,终于在让这个世界窒息前,落下一场淋漓的雨。 林云起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怎么了?” 许宁夕红着眼睛摇头。 她很想说,她一整晚都在害怕许美凤死了,她在这个世上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她很想说,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这一晚上的担心和慌张都显得多余。 她很想说,她不敢当着许美凤的面哭,她害怕她担心,又害怕她不在意。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此刻的狼狈,一切的一切堵在喉咙,说不出口。 林云起贴着她侧脸的手冰冷万分,于是她只好带着哭腔大喊:“你怎么穿这么少,不怕冻死吗?”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林云起从别墅出来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 来来往往路过的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眼光,但是林云起并不介意,他用力地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都怪我。” 林云起陪许宁夕在走廊吃完了他买回来的海鲜面,两人回到病房的时候吴迪已经睡着了。 许宁夕拉了个凳子在许美凤床前坐下,她终于不闹着要回家了,只是说:“小点声,你弟睡着了。” 许宁夕点点头,握住许美凤的手,小声说:“妈,刚好借这个机会,你明天做个全身体检,我已经和医生说好了。” “不要不要。我有病没病我还不清楚吗?做这些就是浪费钱。” “不费钱,林云起认识这家医院的院长,能打折,还能免费送几个项目。” 林云起点点头。 “我说今天怎么住得怎么好呢,谢谢你啊小林。”吴志刚说道。 他的嗓门大喇喇的,许美凤赶紧白他一眼。 许宁夕这才注意到这间病房只有一大一小两张病床,还带着小茶几和独立卫生间,刚才她是直接推着许美凤跟着值班护士来的,没特别说要升级病房,显然是因为林云起下了功夫。 “是啊,妈,今晚这病房都没收我们钱呢。”许宁夕刚好找机会劝她,“你就安心住着,明天做个体检。” 许美凤也倦怠了,又唠叨了几句,没有直接拒绝就算是答应了。 许宁夕拿出一张单独的体检储值卡,她刚才往里面冲了五千块钱,现在交给吴志刚。 “吴叔,这是院长给的会员卡,我充了点钱,全套体检我已经请医生开好了,你明天去收费处结算一下,用这个算钱就行,剩下的等您有空了也可以来做一个。” 吴志刚点点头收下了。 吴迪和许美凤都在医院,吴志刚不放心,所以也住下了。 许宁夕和林云起来得急,谁也没带身份证,只好从许美凤那儿脱下一把钥匙,准备先去凑合一晚。 房子不大,是为了吴迪上小学特地买的学区房,不知道是几手房,老小区没有电梯,楼梯间黑洞洞的,许宁夕拍一下手,楼道的声控灯就亮一盏,林云起也跟着拍手,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许宁夕把钥匙插进门锁里,转头问他:“林云起,你觉得亲情代表什么?” “由血缘而产生的羁绊。” “我有时候觉得是恐惧,需要为对方负责的恐惧。” 就像以前许美凤一直恐惧,许宁夕没有爸爸的管教会在青春期叛逆撒野,不求上进,然后搞砸人生;许宁夕也一直恐惧,自己会变成一个拖油瓶,成为许美凤再次获得幸福的绊脚石。她们是对方必须要负起的责任,偶尔会让对方和自己都喘不过气,亲情于她而言就是这样,带着爱和恐惧。 这个房子里有一个她的房间,她一直没怎么住过。 吴迪小时候一见她来,就抱着许美凤的腿不撒手,说那是他的妈妈,不能被抢走。许美凤和许宁夕下楼买个菜的功夫,他就在家里哭得呼天抢地,吴志刚只好给许美凤打电话。 后来小孩儿长大了点,对各种玩具有了需求,许宁夕就找到了拿捏他的手段,她来吃饭的时候,他也会喊上一声姐姐帮她放外套拿拖鞋了。只是许美凤去临海看她的时候,要是多待了几天,他就会开始天天打电话,喊着这儿疼那儿疼装病耍赖,许美凤就待不住了。 许宁夕才不会去和一个小孩儿计较,她知道吴迪撒泼打滚儿都是因为在意许美凤,能被家人需要,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逢年过节的时候,如果公司不忙,她都会来吃顿饭,然后再回临海,她知道这儿不是她家。 第50章 打开灯,许宁夕把刚才在便利店买的牙刷和一次性内裤放下。 客厅西侧是她的房间,里面东西很多,床上堆着些平常没用上的被褥,角落里放着八宝粥和牛奶箱,但还算整齐。她摸了摸,床头桌头都没有灰。 望着屋子里的小床,她突然反应过来,身后还有个林云起。 她赶紧走到许美凤和吴志刚的房间门口,拧了拧把手,锁住了,里面有电脑,应该是为了防吴迪偷玩,出门前就锁了的。 吴迪的房间门上则是挂着一个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禁地”,禁字上半部分的林写得很大,导致下面的示缩在角落糊作一团,许宁夕看着旁边画着的骷髅头才望图生义。 小屁孩领地意识倒是很强,被他知道了又是一阵血雨腥风。许宁夕拧了拧把手,同样锁得严严实实。 林云起坐在沙发上,目光跟着她在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出她的纠结,他主动说:“没事,我睡客厅沙发就行。” “不行。”许宁夕毫不犹豫拒绝了,客厅入夜太冷,他已经冻了一晚上了。 林云起侧躺着,努力尝试把自己高大的身躯缩进双人沙发,好证明睡客厅这件事真的可行,但是他很快就停住了。 因为许宁夕看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邀请:“你来和我一起睡吧。 第二十七章 :坠入梦境 许宁先夕去厕所看了看,关了滴滴答答落着水的水龙头,又去电箱打开热水器的开关。尽管这样做节约不了多少钱,许美凤却一直改不掉这些习惯。 等热水器烧热的功夫,许宁夕在衣柜里翻出了几件能做睡衣的t恤,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挑了一件大点的递给林云起,还好这几年流行oversize,他应该能勉强穿得下。 “今晚只能凑合一下了,别嫌弃。” 林云起点点头抱着衣服去洗澡。 许宁夕没闲着,从床上闲置的被褥堆里挑了两床打了个地铺,她躺上去试了试还挺软。 林云起洗完澡出来,许宁夕正在地上滚着,把试图把被褥的边边角角压平,她见他t恤上的hello kitty被撑成了一只大脸猫,忍不住笑出声。 林云起的头发还有点湿,温柔地垂在额前,水滴挂在睫毛上,平日里淡漠的眼突然亮晶晶。 他们的关系推进得似乎有点快,莫名其妙成了邻居,又突然像现在一样共处一室。 屋子里突然有些静,只余林云起拿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许宁夕愣了会儿神,思考这样概率甚微的事件怎么会在她的生活里发生。 她抬头刚好撞上他的目光,才匆忙从地上爬起来。 “你是客人,今晚你睡床,我睡地板。” 没等他拒绝,她从背后推着林云起的肩膀,把他推到床边坐下。 林云起未置可否,“行,那你这个主人也快去洗澡吧,挺晚了。” 许宁夕见他没反对,就当他同意了,等她吹完头发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地上已经被人占领了,林云起的被子裹到下巴,只露出一张脸,闭着眼睛。 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林云起的屁股,没反应,只好熄了灯躺到床上。 旧空调有一阵儿没一阵儿地呼呼响着,她出神地盯着屋内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暗,突然松了口气。 许宁夕的脑袋已经很累了,可在这不太熟悉的地方,意识和身体脱了节,还是有点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喊:“林云起。” 没收到回应。 “我知道你没睡着。我们说会儿话吧。” “嗯?”林云起含糊地应了一声。 “今天的事……”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才不在乎呢,而且你找谁说去啊。”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也许是对林云起悄然生出了一种信任感。 他身上散发着舒肤佳沐浴露的皂香,这款沐浴露超市常常打折,许宁夕从小用到大,时隔几年再次闻到,令她熟悉又安心。 “嗯。也不是第一次哭了。”林云起的声音低低的。 “我是想说,今天的事谢谢你。要是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许宁夕的声音也低了下来。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许宁夕还是转了个身,扭头认真看向他,“谢谢。” “睡吧。”林云起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月亮的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给屋内的一切笼了一层朦胧的影,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却好像早已坠入梦境。 半夜许宁夕被喉咙涌上来的一股酸水惊醒,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赶忙捂住嘴巴,爬起来朝洗手间跑去。 她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严重的时候她整夜睡不着觉,只好坐起来对着墙壁发呆,胃里的焦灼感一路涌到喉咙,咳不出来咽不下去,连带着呼吸也困难。 医生曾告诫她,胃反流这种病三分治七分养,既要小心饮食又要注重情绪。许宁夕常常两样都顾不上,前前后后治了许久也没好。 今天没怎么好好吃饭,加上为了许美凤的事情心情大起大落,这时候犯病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她抱着洗脸盆干呕了一会儿,没吐出什么东西,只好喝了点热水,等那种剧烈的焦灼感微微平复。 她走回房间,才起来时顺手开了夜灯,昏黄的灯光低低打在床边,好在林云起没有被惊醒。 她忍不住俯下身看他,影子和他的身体交叠在一起。 第51章 他即便睡着了,也是一副眉头皱皱的冷酷模样。 这些年不见,他的五官更深了,分明的骨骼令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脑袋里突然冒出的想法让许宁夕有些冲动,她不由自主地将他当作沈皓。她闭上眼睛,或许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一直这么干。 她伸出手指头抚平他的眉头,听说眉骨凸出的人向来爱憎分明。他现在正喜欢着她吗?如果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会不会在哪一天突然开始恨她。 手指上没擦干的水珠顺着指尖滴到他的脸上,许宁夕有些慌乱,好在他只是翻了个身,压住扰人清梦的那只触手。 许宁夕动弹不得,林云起的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处,她愈发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一呼一吸像浪一样打在她的颈上,令她不由得一阵颤栗。 她明白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反咬她一口。 有件事她始终想不明白,她一直对沈皓念念不忘,对所有回忆如数家珍,是因为沈皓每次都恰好出现在她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刻吗?是那些剧烈的情绪让回忆如此深刻,还是沈皓的出现才让那些情绪如春潮生生不息。 那她现在如此剧烈的心跳,是因为沈皓还是因为林云起? 许宁夕伸直手臂关了灯,也许分得清分不清没有那么重要,她诚实地面对此刻自身贪婪的欲望,怀抱着林云起的体温,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直到第二天她睡醒,林云起还一动不动。 这避免了四目相对的尴尬,等她从林云起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现烫得吓人。 想来昨晚的拥抱或许是他的求救信号,许宁夕却自私地沉浸在温暖的幻梦中。 许宁夕吓了一跳,赶紧推了推他,林云起的回应有气无力。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支体温计,扒开林云起的衣服,测完一看39.5度,不知道已经烧了多久了,赶紧拧了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 许宁夕趴在他的耳边说:“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林云起半闭着眼睛,像是看她一眼,又像是没有回应。 许宁夕慌了,她费力地托着林云起的手臂想把他扶起来,刚一松手,他又滑坐在地。 小区里面路太窄,一路亮着灯的救护车开不进来,只好派人抬了担架上来把林云起带下去,周围几栋楼的邻居都探出头往外看。 不多时候,小区里已经传遍,这栋楼有人自杀了,是个年轻男子,为情所困吃了安眠药,等前女友上门时已经昏厥了,前女友打的急救电话。 等中午吴志刚搀扶着许美凤回到家的时候,谣言已经被完善得有鼻子有眼。 许美凤倚在门边等吴志刚开门的功夫,已经听刚下班的邻居绘声绘色说了一遍,许美凤好奇地问:“哪一家啊?没看到这楼有年轻小伙啊。” “我听说就是我们这一栋啊,不过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已经出门上班了,待会我在业主群里问问。” 许美凤也好奇,两人都不急着回屋,在门口一边聊一边等消息,又了解了许多细节,有人说那前女友一滴眼泪都没掉,看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还有人说在小区里见过那个女生,背了个名牌包,开的也是豪车,估计是傍上大款所以始乱终弃,更重要的是今天看那豪车屁股已经被撞烂了,估计是前男友气急败坏的报复。 群里终于有人回复,“是501,我上班时候看着医护人员把人抬出去的。” 邻居看了眼许美凤身后的门牌,许美凤也回过神来,在群里发了条语音,“你们放屁。” 一直潜水的楼管提示:“不信谣不传谣,更不能说不文明言语。” 许美凤又紧急撤回了。 邻居见许美凤脸瞬间涨得通红,赶紧说:“姐,你这腿脚不便,赶紧回屋休息吧,我也得做饭了。” 许美凤给许宁夕打了个电话,了解了事情经过,明白了自己女儿不是个情场浪子,正费力在手机上一笔一划写着澄清公告。 但是更头疼的事情随之而来,自己女儿和一个男的举止亲密,结果俩人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传出去更容易让人越描越黑,名誉扫地。 吴迪抱着许美凤的胳膊抱怨,“妈妈,我要玩手机,你都玩好久了。” 许美凤把他推开:“别闹,昨晚接你上医院的哥哥生病了,妈妈正了解情况呢。” “怎么了?怎么了?姐夫怎么了?”吴迪爬上沙发,凑过去看许美凤的手机。 “就是发烧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吴迪举起胳膊上的电话手表,拨给昨晚刚刚存下的新号码,那边嘟了几声,很快就接通了。吴迪对着手表大喊:“姐夫,姐夫,你好了吗,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林云起手上插着吊针不方便,电话是许宁夕帮忙接的,开了免提放在林云起腿上,许宁夕一下子认出了自己小弟的声音。 许宁夕看了一眼林云起,他的脸上很是坦然,倒是许宁夕觉得有点尴尬,赶紧冲着手机喊:“吴迪,你说什么呢?” “姐,姐夫昨天说带我去游乐园玩,还答应给我买限量奥特曼,他生病什么时候才好啊,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你让他接电话。对了他还让我别告诉你。”吴迪年纪小小,但是没少看言情电视剧,一口一个姐夫叫得亲热,顺便还把责任往他头上引。 “我说话算话,会带你去的。”林云起的声音哑得不行,“你忘了你还答应过我什么吗?” 第52章 “在医院里不许哭不许闹,我昨晚都做到了。”吴迪的声音有些委屈,“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晚。” “那我晚上等你吃饭。” 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的许美凤,此刻终于捋清心中千头万绪,拉过吴迪的手臂,凑到电话手表边大喊:“姐夫,什么姐夫,许宁夕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许宁夕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停下削苹果的刀,指向林云起。 许宁夕没有许美凤的气势,脸蛋通红,倒像是受了脾气的小媳妇在埋怨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丈夫。 “林云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林云起无辜地看着她。 外面发餐的护士推着小餐车到门口喊道:“5号床的家属,5号床的家属,赶紧出来领一下餐。” 许宁夕看了一眼床号,放下刀急急忙忙起身回应:“哎,来了~” 第二十八章 :薄情女子痴情汉 许宁夕领了两份番茄鸡蛋盖浇饭回到病床前,特地调整出一个严肃的语气:“先把话说清楚,不然就别吃了。” 林云起无奈地笑了笑:“他先这么叫我的。” 许宁夕插了块刚才削好的苹果,送进他嘴里。 “那你没解释?”许宁夕有点郁闷。 “昨晚比较急着带他出来,我只是没纠正。” “那等今晚回去你自己去跟许美凤解释吧。” “行。”林云起紧接着又咳嗽了几声。 看着他发白的嘴唇,许宁夕的声音又软了,“好了,赶紧吃饭,别说话了。” 闻言,林云起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除了发烧外嗓子也难受,时不时就会咳嗽上几声,许宁夕担心是最近流行的支原体,那得拖拉上好一阵才能好。医生让抽了血化验,还好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引起的症状。 她陪林云起打了一天吊瓶,傍晚俩人回到小区,刚在小区门口停好那辆负着伤的车,许宁夕就看见穿着红色棉服在小区门口小广场上和人聊天的许美凤。 她的腿脚不便,坐着轮椅,还硬往人堆里凑,吴迪跟在一边,拿着奥特曼玩具咋咋呼呼。 最先看到许宁夕和林云起从小区门口走进来的也是吴迪,他小脸通红地跑了过来,大喊着“姐姐,姐夫”,然后冲进林云起怀里。林云起被他扑得有点站不稳,伸手摸摸了吴迪头。 许宁夕拎着吴迪领口的衣服,把他拽到自己身边。 他们前两年才搬来这个小区,傍晚是小区最热闹的时候,这里有一半是回迁房,居民原来就是邻里街坊,下班的下学的经过门口,碰上都会聊几句,这个时间点常有附近的阿爷阿奶在花圃旁坐着,叫卖自家种的白菜和萝卜。 吴迪这么激动又奋力一喊,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比往常还要热烈一些。 许美凤推动轮椅,也来到了她们身边,“夕夕,云起,你们回来啦。” 许宁夕转到许美凤身后,要帮她推轮椅,许美凤却拍开了她的手,“快扶云起。” “他好得很,用不着扶。” “让你扶着就扶着。”许美凤回头把许宁夕的手搭在了林云起胳膊上。 许宁夕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许美凤就瞪了她一眼。 一家四口人走过小广场,不停有人和她们打招呼,不过都是雷同的几句,这就是你大女儿吧,这是你女婿吧,这是你小儿子吧,一家人整整齐齐。 许美凤从容点头,大方得体,脸上的笑容比身上的衣服还红艳,许宁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家,许宁夕和林云起合力把轮椅抬过门槛儿,把许美凤扶到椅子上坐下,她忍不住抱怨:“妈!你都受伤了还去楼下凑什么热闹!这么冷的天也不怕感冒!” “我不去凑热闹,别人家就该看我们热闹了。”许美凤激动地说。 “看什么?爱看让他们看去。”许宁夕呛她。 “你看看她,讲话这么大声,没有一点淑女气质。”许美凤对林云起抱怨,“你都不知道,她都在小区里出名啦,始乱终弃的薄情女。” 紧接着许美凤把中午邻居说的小区流言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 许宁夕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倒是林云起听完直笑。 “云起,你别笑,你是痴情汉。”许美凤拍了拍林云起的胳膊,抬手捏了个兰花指,起了个势,看着她们唱道:“自古人云:痴心女子负心汉,今日反其事了~” 吴志刚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放下碗筷,用力鼓了几下掌,大声说:“好!” 吴迪也跟着转圈拍手尖叫。 “妈,你什么时候学会唱大戏了。”许宁夕忍不住也笑她。 “这是名剧《西厢记》,村里中秋的时候请过戏班,其中一台唱的就是这个,我还扔了赏钱呢。”许美凤很是得意,眼睛试图从他们脸上寻找蛛丝马迹,“你们俩,坦白从宽,是不是偷偷发展,瞒着我呢。” “我们没有!”许宁夕赶紧用胳膊捅了捅林云起,“你来解释,我去洗手。” 许美凤看穿许宁夕的心虚,一把把她拽住,“许宁夕,话还没说完,先别急着跑别跑。先说你们俩昨晚咋一起来了?” 许宁夕一时语塞,她不想让许美凤知道她崩溃撞车的事情,忽然间却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理由。 第53章 她看了眼林云起,示意他赶紧接话。 林云起不慌不忙拉过许美凤的手说道:“阿姨,上次您走之前不是问了我几个问题吗?今天刚好能回答你了。我准备开一家餐厅,和宁夕商量了这件事,她也准备投一点儿。昨晚我们正聊着选址的事情,吴迪来了电话,我俩都吓了一跳,就一起来了。” 许美凤被唬住了,问起了餐厅的事情,又把刚才的事情先放下了。她和吴志刚结后开过一段时间的面馆,生意不错,后来有了吴迪,又碰上常常关门停业的特殊时期,就不做了。 她知道搞餐饮的个中辛苦,听到林云起要开餐厅,越发觉得这小伙儿实在,是个干实事的。 许宁夕趁机脱身,等她洗完手出来,许美凤已经有了结论:“我不管你们真的假的,在小区里就是真的,出了门爱咋咋的。” 许宁夕算是明白了,许美凤也摸不清真假,但是她希望这是真的。 许宁夕懒得同她计较,把林云起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林云起扬了下嘴角。 许美凤问她体检报告取了吗,赶紧拿出来给她看看。 许宁夕没想到许美凤主动提起这事,还以为她终于对自己的身体上心了,不由得有些欣慰,赶紧从包里把报告拿了出来。 许美凤戴上老花镜,招呼吴志刚先从厨房里出来,和她一起仔细看看。 许宁夕也凑了过去,许美凤举着不让她看,许宁夕有点担心,硬是抢了过来,腹部彩超和ct都没问题,她松了口气,狐疑地问:“这不是挺好的吗?有啥好躲的。” 许美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许宁夕又翻了几页,也没发现啥异常,之前许美凤得过一次肺炎,肺上有个小结节,这次ct显示也没有了,是件好事。 “好了好了,那我们先吃饭吧。都忙活了一天了。”吴志刚打圆场。 许宁夕抓着体检报告没给,又从头翻起,这次她找到了破绽,体检总表的身高体重那块写着124cm/25kg,一看就是吴迪的。 “妈!”许宁夕气愤地把体检报告丢回许美凤手上,“你关心吴迪,我再出钱给他开一份体检套餐就行了,体检卡里的钱还够做两回,你自己为什么不做。” “哎呀,浪费那个钱干嘛。妈妈就是想知道弟弟现在多高了嘛。”许美凤搂过吴迪,摸了摸他的头,“医生叔叔说你特别健康。” “我要快点长大,保护妈妈!”吴迪骄傲地喊。 “你老实告诉我,什么项目是你做的,什么项目是他做的?”许宁夕看着许美凤,气不打一处来。 “彩超和ct是他做的。其他都是我,什么抽血、验尿都是。” 吴迪拉她的衣服袖子解释:“姐,我不敢抽血,抽血疼。” “好歹是公立医院,这么不规范,我明天就去投诉。” “别骚动了,赶紧把屁股放在椅子上吃饭,我还是沾了云起的光,小护士知道我们认识院长,才给行方便的,你可别给我闹事。” 许宁夕邪火儿没处发,只好瞪了一眼林云起。 林云起赶紧起身跟着吴志刚往厨房走,和他一起躲开战火,“叔,别做了,我们简单吃点就行。” 吃完饭就许美凤拉着林云起念了一晚上的生意经,从成本控制到卫生标准,絮絮叨叨个没完,如果不是腿脚不便,必定会十八相送到小区门口。 俩人在门口穿鞋,许美凤问:“云起,你什么时候回去过年,到时候阿姨给你准备点特产带回去,我在乡下托人晒了不少黄鱼干。” “阿姨,我就在临海过年。” 许宁夕手上拎着东西,一只手穿鞋十分笨拙。 林云起忽然蹲下帮她绑鞋带,看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许宁夕表情一怔。 他手上还插着留置针,回临海还得吊两瓶。 “你是临海人?”许美凤有些惊讶地问他:“你父母也是临海人吗?” 林云起给许宁夕打了个蝴蝶结,迟疑了片刻才回答:“他们都在国外,所以我就待在临海过年。” “哎呀,那你一个人过年吗?来我们家过年吧。” 林云起扶着许宁夕伸出的胳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回答。 许宁夕疑惑地看了许美凤一眼,“你今年不去吴叔那儿过年?” “早上和你吴叔商量了,今年回村里过年,我摔了腿,爬楼梯也不方便,刚好回乡下养养。”许美凤又问:“来么,云起,刚好尝尝阿姨做面条的手艺。” 许宁夕怕他尴尬,把许美凤推到门后,毫不留情地关上门,隔着门喊:“你让他自己考虑考虑。” 楼道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第二十九章 :浪漫的现实主义者 林云起问回去谁开,许宁夕看了眼他的手,坐上了驾驶座,还好昨天他在,她才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她一整天没去公司,江佳辰觉得奇怪,半路上给她来了个电话,她只说家里出了点事情,两人简单说了几句,挂电话前江佳辰说觉得御龙湾的事情可以试试,等她回来再细说。 许宁夕有些无奈地和她同步消息:“不过现在有点麻烦了,李恩说他要离职了,这个事情要是没人牵线还不太好办。” 挂了电话,林云起问:“御龙湾怎么了?” 这个度假村在临海很有名,许宁夕不奇怪他知道,“我之前接了他们公司的一点线上推广业务,昨天有人和我透露,他们公司固定合作的广告营销公司可能要解约,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想看看能不能把品牌全案营销合作吃下来。” 第54章 许宁夕紧接着叹了口气,“不过这么大的业务量,我们没有经验,想接下来也难。” 林云起接着问:“比起传统的广告公司,你们的竞争力主要在哪儿?” 漫长的车程无聊,许宁夕觉得他也许想借这个话头随便聊聊,但旁观者清,她刚好借着他的话头理理思路也不错。 她思考了片刻,说:“我们直接面向大众,手里握着流量,能实现营销投入到销量的快速转化。所以之前直接跟我们合作的大部分都是零售业品牌,他们扛着销售业绩压力,更注重变现效率。” “不过地产不是快销品,需要长期的品牌建设和持续不断的品牌价值观输出,短平快的营销方式难以起效。必然不会优先考虑你们这样只做线上的新锐公司。” 林云起的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许宁夕不由点了点头,在口碑和资源上她们的确无法与那些耕耘了几十年的老牌广告公司媲美。 “你为什么忽然想接?”林云起又问。 “当然是因为赚的钱多。”许宁夕笑笑,“以往品牌营销的钱都先流向了广告公司,再由广告公司分配任务给我们,我们就像是他们的新媒体工具。随着各类mcn机构的壮大,大家开始蚕食他们的市场份额。现在不止我们公司,很多mcn公司都开始成立专门的广告招商部,绕过广告公司直接向品牌接案子。” 林云起思考了片刻:“换句话说,你们其实比广告公司便宜,起码目前是这样。” “可以这样说。” “这或许是你们的优势,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既然想帮他们做营销,你有想过御龙湾近年的销售业绩不佳的原因吗?” 许宁夕倒是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只好粗浅地回答:“是因为这几年的经济形势吗?” 林云起笑了下,“这和地产市场的整体遇冷有关,但影响更大的是豪宅购买者中“新贵”中产人群的淡出,“老钱”们家底丰厚,买豪宅对他们来说就像买个古董摆件,但中产买房普遍捎带着实现财富增值的目的,在现在的市场条件下,这样的目标难以达成,成交率自然下降。” 许宁夕有些讶异他对这个随口提起的话题如此认真,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也道:“你是说如果营销的目标客户还是停留在那些老钱身上,销售遇冷是必然,还要考虑怎么把中产新贵怎么拉回来。” 林云起点点头,很满意许宁夕的回答:“话说回来,许总也是中产新贵,楼盘通过什么样的营销才能吸引你?” 许宁夕认真想了一会儿:“或许不一定要卖给我,但是又能让我享受。” “你是说由售转租,像民宿一样为游客提供服务?”他前两天看过许宁夕公司之前提交给浩宇文旅的网络推广方案,着眼点就在服务上,倒是一个不错的方向。 “不单纯是民宿,就像‘桃源’这个名字一样,推出独属于御龙湾桃源小镇的生活方式。当然前提是筛选出自己的目标社群,进而打造一个具有亲密关系的社群小镇,业主可以自己住也可以把房子托管给浩宇。”划分客户群体进行价值观输出是网络营销的重要手段也是许宁夕擅长的领域,她脑袋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有些兴奋,嘴上开始语无伦次,“…甚至整个小镇做起来后也可以改成预约制,既不影响品牌格调,也能带来流量和收入…” 林云起却听懂了她说的,笑着看她:“没事,慢慢来,打造一个独立的品牌ip是一个大工程。” 许宁夕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怎么了解林云起,不知道他以前做什么工作,擅长什么领域,但他们挺聊得来,让她的心情也好起来。 他的话也提醒了她,也许可以先不用将目标放在一次性拿下浩宇文旅一整个广告年框上,而是先拿下这次活动,投石问路展示能力再提条件。 她的想法这么多,谁知道浩宇文旅的老板怎么想。 音响里传出一首轻快的歌,许宁夕跟着哼了几句,踩着鼓点节奏加了脚油门,远处终于出现临海市区璀璨辉煌的灯火,这个城市不分昼夜不知疲倦,不像她现在已经有些累了,但总算快到家了。 快到小区时,许宁夕收到许美凤发来的语音,手机连着车载蓝牙,一不小心播了出来。 “妈给你发个红包,你和云起一人去买一套正经的新年衣服,一起回村里过年啊。”许美凤对待林云起的热情一如既往,后面还紧跟着一笔转账。 许宁夕一看,还挺大方。 她问林云起:“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 “要不要跟我回凤城过年。” “你想我去吗?”林云起问。 他以为许宁夕关门拦住许美凤的举动是一种拒绝。 “你去我妈肯定高兴。”她点点头,“她年纪大了,有时候爱唠叨一些你别介意,我平常不怎么和她聊天,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善于倾听的你。” “好啊。”林云起爽快地答应了。 “我就是怕败坏了你的名声,小地方人都八卦,你这回去了我家,以后就丧失在凤城那一片儿再相亲的权力了。” “那你不怕败坏了你的名声?”林云起反问。 “我最好他们误会,这样那些亲戚就不用老想着给我安排相亲了。”许宁夕快速停好车,开了车门走到林云起这一边,帮他开车门。 “不用,我又不是手不能动了。”林云起推开门下车,“这么说你在相亲市场上还挺受欢迎?” 第55章 “你还是小心点,留置针还在呢。”许宁夕从后备箱里把许美凤拿的面条拎出来,“我只是表面看着还行,但在相亲市场绝对属于第二梯队。” “第一梯队是谁?”林云起有些好奇。 “老师和公务员。我赚的钱多,但是大家普遍觉得女主播的钱来路不正,怀疑我在外面勾搭榜一大哥才得来的第一桶金。搞得我曾经的主播经历和前科一样,中间人总想替我瞒着,越瞒越猜,越描越黑。” “他们这么说你?” “那肯定是在背后这么想,特别是我还在上大学那时候,动不动让许美凤要看好我。”许宁夕关上后备箱,和他一起往别墅门口走,“我和江家辰主要做大学生活和美妆护肤分享,榜一基本是小姐姐。他们就是既不相信女的能赚到大钱,也不相信女的能给别人花大钱。还好这几年公司越做越好,时不时还接一些政府的直播项目,去年还评了凤城的高层次人才,县领导亲自颁发证书,才没什么闲言碎语了。” “后来有没有开始给你介绍优质对象?” “更少了。因为我有名气,年纪大,还有钱,这样一来更不好安排了。有钱的老男人看不上我的年纪,没钱的到我面前会自卑。有钱有颜又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优质男性,早就步入婚姻殿堂了。”许宁夕忍不住和林云起越说越多。 “那你找对象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让许宁夕有点意外。 林云起家门口的路灯有点坏了,一闪一闪的,像是一颗随时会爆裂的烟花。 “你门口这灯明天记得找物业报修。”许宁夕答非所问。 林云起点点头,许宁夕触及他等待的目光只好回答:“我也不知道。” 她并不是在敷衍,相亲中常见的指标莫过于财富、出身、外貌,但是就像做一块蛋糕,这些配料就算齐全了也不一定能做好,关键看人。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要有点钱,还得帅,还得对我好,能聊到一起,吃到一起。不过以上几点没有客观指标,全凭我主观打分。” 林云起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思考,“要求也不算太高。” “错了,我要是把这话发网上,马上有人排着队骂我老女人痴心妄想。他们也没说错,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看问题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不用互相理解,没有就单着也挺好。” “你是浪漫主义者?” “算是浪漫的现实主义者,搞钱时候现实,谈情要来点浪漫。” 林云起被她坦诚的发言逗笑了。 许宁夕举着装面条的袋子问:“放你那儿?还是放我那?” “放我那儿吧。明天给你做卤面。”他的语气自然又亲昵,好像他们本该花时间讨论这样日常的话题。 林云起伸出没扎针的那只手,他身上穿着吴志刚的棉服,衣服袖子短了一截,胳膊伸不直。 许宁夕把袋子挂上他的手腕,看着他笨拙却努力伸长胳膊的样子,忍不住哈哈直笑。 第三十章 :她的黄金时代(一) 一回公司,许宁夕就忙到没空去想这两天发生的事。年货节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接连两天她和江佳辰都在盯着销售数据。另一边她还带领市场部准备着御龙湾的项目,她想要敲开那扇门,起码得准备一块敲门砖,一份全新的元宵游园活动的企划案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吃午饭的时候,江佳辰说这次的策划方向还挺新。 许宁夕笑了下:“邻居给我提了点建议。” 江佳辰已经听许宁夕同步过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暧昧地笑笑:“怎么不把他招来我们公司啊,放我眼皮子底下,那我帮你把关把关。” “我向来公私分明。” “那你就是承认是私情咯。”江佳辰见不得许宁夕故作正经,伸出手掐了一把她的腰,许宁夕痒得快把嘴里的饭笑喷出来。 摄影师推开会议室的门,扛着摄像机进来找位置,许宁夕赶紧抽了张纸巾擦掉嘴上的饭粒,恢复端庄的表情,开始小口吃。 公司里有一个小组在拍公司的宣传短片,这两天正在为两人的创业故事摄制素材。 江佳辰翻完策划书,犹豫着问她:“你觉得我们能行吗?” “当然行!”许宁夕抬头看她,“这可不像是你会问出口的问题。不往上游做全案,就得开拓下游自建供应链,不然公司没法继续发展。” “建供应链得投工厂造品牌,更是重资产投入,那我们还是先拿下浩宇文旅。”许宁夕眼里的坚定,给了江佳辰信心,“争取年前把这事情拿下,放心过个年!” “构建我们自己的供应链体系是很麻烦,但是已经有很多大mcn公司开始这么做了,等我们资金压力没那么大的时候也得考虑考虑这个方向。”这次的项目固然重要,但许宁夕的野心还不止这么大。 正在试机的摄影师刚好录下了许宁夕说“当然行”的片段,后来许宁夕看粗剪片子的时候,忍不住倒回来又看了一遍,她的眼下挂着乌青的眼圈,眼睛里却神采奕奕,嘴角带起自信的弧度。 桌上放着秘书拟好的几个需要她和江佳辰回答的问题,第一个是访谈中常见的老问题:是什么驱使你创立这家公司。 如果问许宁夕她这些年做主播开公司拓业务,是为了什么?许宁夕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赚钱。” 第56章 还在高中的时候,她已经树立了这个俗气的目标。 有阵子语文老师布置了读书文摘的作业,她只好常去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图书城找书看。 图书城上下共六层,第一层卖儿童读物和教辅书籍,文学书籍在五楼,只要认真找,不难找到一些被拆过包装覆膜的书,专门的阅览区需要购买饮料才能入座,她会带上一个小坐垫,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那周老师在课上赏析了萧红的《呼兰河传》片段,可惜她找到东北作家群的那一排书架,才发现《呼兰河传》的包装还完整着,背后的墙上张贴着几个醒目的红字“非买勿拆”。 不远处走来走去的售货员目光时不时落在许宁夕的身上。那目光像爬在她背上的蚂蚁,她摸着完好的塑料封膜犹豫了片刻,还是把书放了回去,拿起旁边另一本已经被打开但她没有听说过的《商市街》。 她很快被这本散文集里开阔又苍凉的文字吸引了注意力。萧红直白细致地记录了她漂泊时贫寒又艰苦的日子。 对面房间门上挂着的黑列巴的气味让饥饿的萧红闻了想做贼,饥饿不断侵蚀着她的骨气和理智。直到某一天,她用所有的铜板换来了一块黑面包,一直忍到爱人朗华回来,可他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吃那面包,等萧红倒完开水回来,面包已经被他吃得只剩下一个硬壳。他责怪自己的自私,却无法停下将面包送到嘴里的动作。 在赤裸裸贫穷之下,文人之间也不再谈论风花雪月,在食不果腹之时,爱人之间也显得凉薄。 看着那句 “追逐实际吧!……‘只有饥寒,没有青春’” ,许宁夕无端愣了好久,这道理让她觉得触目惊心,没有经济基础,谈爱与青春真是一件奢侈的事。 日光透过身后的窗户在书架上缓慢地移动着,许宁夕一边读一边在膝盖摊开的笔记本上写下喜欢的片段,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光线开始变暗。 读完《商市街》,她伸手去拿那本没拆过的《呼兰河传》,一时没有拆,放在腿上犹豫着。 她眼睛有些酸,揉了揉再睁开,眼前却更暗了。 落在她身前地板上的影子吸走了光线,她转头看见沈皓吓了一跳,手里的书也啪嗒掉到了地上。 沈皓咧着坏笑,正准备拍她的肩膀。 “吓了一跳吧。” 许宁夕忽然问他:“沈皓,什么是列巴?” 沈皓愣了一下,几秒后回答:“就是俄罗斯的一种面包,大概这么长,很硬。”沈皓一边说一边又用手比划了一下,“我觉得不好吃。” 许宁夕点了点头,和书里说的甜软圆圈好像也不太一样。 沈皓埋怨道:“许宁夕,你怎么一下午不接我电话,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她这才想起来答应了今天和他一起回凤城,一看手机里面果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消息。 “今天我们几点去坐车?” “你去哪儿啦?怎么不在班级?” “原来是看书看得这么认真,才没回消息,我原谅你了。” 沈皓蹲下身从地上捡起许宁夕弄掉的《呼兰河传》,拍了拍沾上的灰,丢进他拎来的筐里,里面堆着他随手丢进去的好几本书。 他不知道哪一本好看,索性将看起来有兴趣的都买来看看,对书是这样,对其他东西也是这样。 许宁夕指责过他的铺张浪费,沈皓却说:“只有尝试过,我才能确定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呀。” 他的道理体系和许宁夕的不一样,却常常问得她哑口无言。 许宁夕翻完了消息,合上手机,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来了怎么没喊我。” 沈皓笑了:“我猜的,你最近不是常来嘛。不喊你是怕你又说我影响你,反正没什么事我就随便逛了一会儿,逛累了就在果汁吧那边坐着,也不无聊。现在喊你,是因为怕再不喊你,你就要饿肚子了,车也赶不上了。” 两人到了大巴站,许宁夕伸出手问沈皓要身份证,沈皓才恍然大悟:“还要带身份证吗?我放在家里了。” 许宁夕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以为买大巴票要带身份证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可她忘了沈皓或许根本没有坐过大巴。 “不然你等明天你家司机有空了再回去?”从图书馆出来,她觉得今天对他有种没来由的不耐烦。 “不行,他明天也没空,而且我答应爷爷奶奶今天回去了。” 最后一班回凤城的大巴马上要发车了,许宁夕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法子,赶紧问他:“你有多少钱?” 沈皓认真的掏出钱包打开来给许宁夕看,“还挺多的。” 她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接着告诉了沈皓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地方,让他先打车到那儿去。 许宁夕手里捏着沈皓在书店里坚持要买给她的《呼兰河传》,坐上大巴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 当时他指着收银台附近贴着的促销广告认真解释:“买五送一,我买五,你送一,你这个刚好是赠送的,不要白不要,诶,许宁夕,你要不要?” 她想来也觉得好神奇,她真和沈皓成了朋友,她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偶尔的朋友。 这事情她没和任何人说,他们偶尔聊聊天,偶尔吃个饭,偶尔一起散步在这个对许宁夕来说很大的城市里。 第57章 许宁夕觉得自己像一座孤独的小岛,沈皓是时不时到访的潮,她们是两个世界的的人,她拒绝不了他的到来,他也上不了岸。 她将书包放在身旁的另一个座位上,同每一个试图坐下的人讲,“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还好坐末班大巴的人并不多,直到大巴车启动,也没人一定要坐这个位置。 窗外的景物在车外快速移动起来,不知道是哪一片叶子先开始变黄的,渐渐的,金黄色在整个老城区如同潮水般铺开,其间夹杂着几颗枫树星星点点的红,像火星漂浮在金色浪潮中,快要把秋天燃尽了。 她盯着窗外的风景从车水马龙转换到寂静旷野,终于看到了在不远处一盏路灯下静静站着的沈皓。 她赶紧打开车窗,奋力挥动着手臂,沈皓也跟着挥手,大巴车随着她们的暗号停下,沈皓上车交了钱,走到许宁夕身旁坐下,他的身上沾着旷野里冰凉的空气,搓了搓手,声音有些低落:“许宁夕,我还以为你骗我的,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岭。” 第三十一章 :她的黄金时代(二) “不过你这招可真管用。”许宁夕刚想和他解释,沈皓扭头冲她伸出大拇指,灿烂一笑,仿佛刚才的失落只是演戏。 那个年头,大巴车的运营管理还不十分严格,车要是没满客,司机也会在城郊偷偷捎上一些人,上车直接交钱不用买票。 沈皓又夸了好几句许宁夕,说她聪明又机智。 许宁夕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教沈皓这些他学了压根没用的知识,沈皓还学得这么兴奋。 从秋天到冬天,沈皓已经将从临海回安南镇的公共交通路线记得烂熟,并十分乐衷于花费时间在坐大巴转公交上付诸实践,许宁夕也没问他,是不是他家的司机已经失业了。 路途漫长,他们俩能聊的事情渐渐变多,比如食品、天气和成绩,沈皓有次还给她带了一块大列巴,的确很硬,许宁夕费半天劲才啃下一块,沈皓笑她像是啮齿动物在磨牙;他们俩能聊的事情也很少,许宁夕不会同他说压力、家庭和为什么总在祠堂门口的桂花树下分别,从来不让他送她到家。 等树叶全都落光,又下了几场雪,新年来了,除夕夜难忘今宵的歌声在电视里如期响起,许宁夕换好新鞋,和许美凤一起到院子里放鞭炮。 沈皓打来电话,许宁夕溜到院子的角落才接起。 电话两端都很嘈杂,谁也无法马上听清谁在说什么,沈皓说的新年快乐断断续续传入许宁夕耳朵,于是她也说新年快乐,沈皓以为她没听见,所以又重复了一遍,许宁夕见他重复,也以为他刚才没有听到。 两人傻傻又固执地对着听筒一遍一遍地说着,直到第一轮铺天盖地的喧闹结束,世界短暂寂静了一秒,他们终于确认对方听清楚了,他喊她名字的声音很清晰,和冲上天际的烟花一起在她耳朵里炸开。 紧接着,天上的第二轮热闹开始了。许宁夕挂了电话,沈皓喊她快去看他空间刚更新的视频。 她迅速跑回房间打开电脑,二手台式机的开机页面转了半天,她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许美凤在院子里喊,怎么不再看一会儿烟花,她心虚地回答马上就来。 她用他发来的密码打开其中一个私密相册,里面有一个刚刚上传的视频,他的脸在角落里一晃而过,镜头转向漆黑夜空里的漫天花火。 “你是不是也在放烟花呢?”沈皓发来消息。 “刚和我妈在外面放鞭炮呢。”许宁夕看完一遍又把进度条拖回开始的位置,心随着烟花一起噼里啪啦开着花。 “胆子真大,那你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沈皓问她。 “还没想好呢。”许宁夕迟疑着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我妈喊我去吃年糕了,我们改天一起放炮玩啊。” 许宁夕没再回复,地上的鞭炮碎屑积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初四家家户户重新用上了扫帚,许宁夕在qq空间看到沈皓发的新动态,他抱着一颗大椰子吸着,背后的风景是蓝天白云棕榈树,他们一家去了三亚度假。 她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担心万一沈皓坚持要来她家找她要怎么办,她又有些失落,说不清道不明。 她没像萧红一样生活在一个饥馑的年代,但拥有同样饥饿的情绪。 和沈皓交朋友之后她的心的确野了,不仅野了,还尝到了甜头,生出了许多本没有的念头。她早就想好了今年的、明年的、后年的新年愿望,她想看很多没有看过的风景,想在有朝一日成为更加自由的人,想拥有从容的生活,从容地变成他嘴里说过的“我们”。 当能力配不上野心时,才会为野心而羞耻,她现在只好捂着胸口,藏好沈皓说的那句,“我们怎么会比他们差。” 临海的夏天来得很早,没有什么特殊的约定,他们依旧会一起回凤城,沈皓总是先离开教室,然后在离学校稍远的公交站等她,公交到汽车站,大巴到凤城,接着换公交。 在没有话说的时候,沈皓会将一边耳机塞进她的耳朵里,和她一起听各式各样的流行歌曲,听得多了她也会唱了。她的思绪跟着音乐摇摇晃晃,有一次不知不觉跟着唱了出来。 直到听到沈皓轻轻鼓掌,她才发觉,然后赶紧捂住嘴巴。 沈皓摘下耳机夸她:“你唱得真好听。” 第58章 他们正在药店门前的遮阳棚下等公交。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会举行校园歌手大赛,胜出的选手还会被推荐参加五年一次的全市校园歌手比赛。 沈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名表问她:“你要不要去试试?” 许宁夕没接,每个人都发到了,她包里也有,她随口说:“我没想过,马上高二了,还是把精力多放在学习上吧。” “能花多大精力,你唱这么好听,肯定有机会得奖!”沈皓信誓旦旦地鼓励她。 “要挑歌曲,还得花时间排练,我就是大白嗓,想获奖哪有那么简单,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别想了。” 沈皓有些急了,“你哪样的人啊,你说清楚点,少妄自菲薄。” 药店的门被哗啦一声推开,店员阻止了他们的争论,让他们往旁边站站,拎出一个广告牌,放在门口。 许宁夕说:“总之我就是不行。” 她身旁的深色广告版上用彩色荧光笔写着几排大字,万艾可现货已到店!让男人不再说不行! 沈皓看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对着许宁夕说:“不行!你也不能说不行!” 许宁夕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脸腾地红了,推了他一把,气急败坏地上了回安南镇的公交。 公交出城,下车的人越来越多,上车的人越来越少,等快到安南镇的时候,车上已经只剩下几个阿爷阿奶。 沈皓还是不死心,他啰啰嗦嗦地对许宁夕说,“你真的唱得好,去参加吧,我去给你加油,我去给你拉票,许宁夕,你不会真的觉得你不行吧。” 许宁夕被他聒噪得有些烦,伸手从他耳边摘下另一边耳机,也戴到自己耳朵上,对他说:“请帮我把音量调大一点,车上有人好吵,谢谢。” 许宁夕闭上眼睛,听了几首歌,又感觉自己迷迷糊糊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周杰伦的《简单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野。 她睁开眼转头,沈皓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他大咧咧又不着调的嗓音和周杰伦的混在一起,简单爱变得很复杂,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看着周围阿爷阿奶的目光,许宁夕害臊得脸红心跳,偏偏沈皓来抓她的胳膊,不让她和他划清界限,他挥舞她的手,让她和他一起唱。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 我想带你骑单车 我想和你看棒球 像这样没担忧唱着歌一直走” 《简单爱》 他越唱越大声,一段完毕,公交到站,沈皓站起身对着几位观众评委鞠了个躬,阿爷阿奶们很配合地鼓掌。 “怎么样?我唱得这么难听都敢唱。”他拉着她的胳膊飞快跑下了车,喘着气看她的眼睛,“嗯?你有什么不行的。” 初夏的阳光在他的脸上跳跃着,透过他的眼睛折射出动人的光。 许宁夕被蛊惑了,她伸手抹去他额头上因为激动流出的汗珠。 “你唱这么难听,真的没点心理负担?”她看着他有些红的脸问,“沈皓,你刚才是不是也有点不好意思。” 沈皓拍开她的手,移开眼睛,“我才没有。” “我答应你。”许宁夕不忍拆穿他的紧张,转头往村里走。 “你说什么?”沈皓赶紧追上来。 “我说我去报名。” 沈皓激动地跳起来,在她的身后发出一阵怪叫,许宁夕也忍不住偷笑。 夏天的桂花树还是一片没有杂质的绿,在树下许宁夕向他挥手道别,转身走进那条小巷,沈皓忽然叫住她:“许宁夕,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棒球。” 许宁夕疑惑地回头,“学校还有棒球比赛吗?” 沈皓还是没有走上前,他轻轻笑了笑,说:“算了,以后再和你说吧。” - 借着沈皓的勇气,许宁夕练歌练得很努力。沈皓从网上看了一堆保护嗓子的攻略,让她别老吃油腻的食堂,没回凤城的周末就带她出去换着口味吃清淡的粤菜和闽菜。 他说知名的歌手都有赞助商,许宁夕现在还不出名,但他愿意提前开始赞助。 许宁夕说服自己放下心中的别扭,付出更多的努力,好回报赞助商的努力。 她告诉自己,尽管他们在经济条件上不平等,但在这段友谊里是平等的,吃他几顿饭没什么,如果有朝一日她有钱了,她也天天请他吃饭,可是有朝一日再什么时候呢?她还不知道,她一定会努力。 从初赛到复赛从复赛到决赛,许宁夕一路过关斩将。 那段时间许宁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她不仅歌越练越好,学习也没有被落下,在比赛间隙的月考里,她又前进了好几名,一切都那么美好,原来努力真的行。 学校很重视决赛,提早几天在体育场搭了专业的舞台,据说还请了教育局的领导来观赛,评委里除了领导和专业的音乐老师,还有15位学生评委。 沈皓告诉许宁夕,这也是一种策略,反正市赛的评委也差不多是这些领导,刚好提前请他们来提提建议,到市里正式比赛的时候,自然会有倾向性地打分。 比赛前一天晚自习,沈皓神秘秘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他们蹑手蹑脚穿过寂静严肃的校园,她攀着他的胳膊越过体育场的栏杆,踏着晚风跳进城市夜晚的车水马龙。 在跳跃着蓝绿灯光的ktv里,沈皓说:“赛前让你再多摸摸话筒。” 第59章 许宁夕没唱为了比赛准备的那首歌,先唱了沈皓那天在公交上为她唱的《简单爱》。 她问沈皓她唱得好不好,沈皓拿起沙发上的摇铃使劲晃着说唱得真好。 他掀开桌上那一个精致大盒子,粉紫相间的裙摆像晚霞绚烂。 许宁夕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睛。 才发觉他们之间已有些什么东西在这个夏天不受控制地疯长。 她在洗手间换好裙子,还没来得及在他面前优雅地转个圈,就被急忙赶来的服务生领着,快速穿过狭窄幽暗的安全通道,正有警察在ktv突击检查未成年。 他们低着头有些沮丧地走出ktv后昏暗的小巷,停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不知该往哪儿走。 许宁夕忽然拉拉他的衣角,“沈皓,我想转个圈。” 她闭上眼睛鼓起勇气,忘掉这个世界所有质疑的目光,裙摆纷纷扬扬铺开。 “这才对嘛,想转就转,等我们长大了一定会更自由的。”沈皓看着她认真点头。 “我们一定会更自由的。”她突然如此坚信。 人动,风动,夏天塞满少年人的心口。 第三十二章 :她的黄金时代(三) 努力没有白费,许宁夕最终获得了第三名,她对这个结果已经十分满意,她是前三名里唯一一个唱流行歌曲的选手。 尽管她已经觉得打扮得很夸张,实际却是其他两位选手比她还要盛装,轮到她上台领奖,天上飘下的彩带纷纷洒洒,和掌声一起落在她身上,她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提着裙摆对所有观众优雅地鞠躬,然后接过评委老师送上的奖杯。 体育场上一片黑暗,她找不到人群里的沈皓,但灯光打在舞台上,他一定看得到她。 她在后台等老师拍好了照片,换了衣服,拎着裙子和奖杯,迫不及待想和他分享此时的喜悦。 明天就是端午节假期,比赛结束后大家就可以提前结束晚自习离校,沈皓没有接电话,她穿过散场拥挤的人流,好不容易找到他班级刚才所在的方阵,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又跟着人流往外面挤,看到了隔壁班常和沈皓打篮球的那个男生。 她大着胆子上前问他。 他想了想说:“哦,他好像说要请一些学长学姐吃东西,现在应该去玩家部落了吧。” 玩家部落是学校附近比较大的一家美式餐厅,卖烤肉和汉堡等美式简餐,有点贵,但在学校里很流行,沈皓也和她去过一次。 许宁夕揣着一颗激动的心,一路跑向目的地。 跑到餐厅外的落地玻璃窗前,她终于看见了沈皓。 餐厅里很热闹,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围坐满了一圈人,沈皓举起玻璃杯,同其他人的热烈地碰杯。 许宁夕看了几眼却愣住了,那些人的脸陌生又熟悉,好几个是刚刚坐在台下的学生评委。 许宁夕拿出手机,给沈皓打电话,她看着他放下玻璃杯,手忙脚乱拿出手机,又在裤子上蹭干了手里的水珠才接起来。 “你在哪里?”许宁夕问。 “我在外面呢,你都收拾好啦?不然你还是在那个公交站等我,我马上过来。” “这么晚了,已经回不去了。” 沈皓还没察觉许宁夕的异样,“今晚当然回不去了,我们明天再去坐车,今晚带你吃好吃的庆祝一下,你是不是也得夸夸我,我就说了你能行。” “那你来找我吧。” 沈皓放下手机,又笑着和那桌人说了些什么,然后跑出了餐厅,许宁夕等在门外,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啦,我正想去找你呢。” 许宁夕静静地看着他,“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能骗我。” 沈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说:“你说,我绝不骗你。” “你是不是贿赂了那些学生评委,让他们投我。”许宁夕艰难地开口。 沈皓怔住了,他赶紧解释,“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刚好认识其中一些,我跟他们说你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得奖了我请大家吃饭。” 餐厅里有人出来,被推开又重重合上的玻璃门带起一阵风,像一巴掌打在许宁夕脸上。 许宁夕笑了,原来人在很伤心的时候是会想要笑的,“我天真地以为我能拿奖,是因为我的努力,我的优秀。” 她将“优秀”那两个字咬得很轻,她通过这件事好不容易攒起的几分自信又散了,轻飘飘散在风中。 “这和你的优秀不冲突啊!许宁夕!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你这样对其他选手,其他付出努力的人公平吗?”即便一直在强忍着,许宁夕的声音里还是有了丝哭腔。 “这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靠努力就行的,第一第二名选曲不也经过老师的建议吗,要不是她们选了主旋律红歌,也不一定能赢你啊。”沈皓也急了,“我是提前找了他们,我只是想让你赢,这有错吗?”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赢。”许宁夕一瞬间全明白了,“你不相信没有他们的帮助,没有漂亮的裙子,我也能赢。” 她扭头就走,很快被沈皓追上。 “许宁夕,你把话说清楚。”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许宁夕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颤抖,“你不要来找我了。”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翻脸就翻脸。” 第60章 许宁夕不去看他受伤的眼神,只是说:“这条裙子的钱我也会还你。” “你还得起吗?这是……” 沈皓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脱口而出的话像一柄利刃,贯穿许宁夕的胸口,她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瞬间慌了,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你误会了,我说错话了,我是想说我挑裙子挑了很久,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要你还,我都是自愿的,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沈皓不断道着歉。 许宁夕只是抹干眼泪摇了摇头。 她也曾以为他能明白她,直到今天才发觉,他再努力靠近,也不过是隔岸观火。 只要他们身处的境况没有改变,他们之间还会生出无数的矛盾和烦恼。 是时候让一切回归本来的轨道了。 “沈皓,你以为你是谁,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也受够了你的自作多情,你看不出来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吗?” 她狠心将话说得直白又残忍,“我根本不想和你做朋友,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没想到她和沈皓的关系从“好朋友”的谎言开始,又以一个谎言作为结束。 她和沈皓做朋友累,其实沈皓和她做朋友也很累吧,要时时迁就她的敏感以及可笑又可悲的自尊。 她没有勇气和他做恋人,也没有天分和他做朋友,勉强相处也只是徒增难堪。 一个认为只有奋力刷题、点灯熬油换一张录取通知书才能改变人生的女孩,怎么会和那个有能力把所有错误选项变正确的男孩平等。 爱是平等的,但生活不是。 “沈皓,你没错,是我错了。”她最后说。 许多许多年之后,她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看员工提交上来的一期女性电影的选题素材,意外看到了许鞍华为萧红拍的传记电影《黄金时代》,她关了灯,打开电脑,独自一人静静地看完了那部电影。 片头祖父将橘子放在小萧红头上说:“快快长吧!长大了,长大了就好了。” 尘封的回忆破闸而出,她几乎从那一刻起就想要流泪,但她终究没有流泪,因为她已经长大好多年了。 回家的路上,她像萧红一样茫然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或许是想抓住天上那一轮月光。 萧红在电影里说:“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没有经济上的一点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是在笼子里过的。” 许宁夕心里却有点空,她想,是了,现在才是她的黄金时代。 过了那么久,她依然记得那天沈皓凑过头来看着她手里写着文摘的笔记本问她,“你抄了那么多最喜欢哪一句?” 她捂住笔记本的下半部分,犹豫片刻又想对他坦诚。 她指了指笔记本的最后三行,轻轻念道:“电灯照耀着满城的人家,两人的衣袋装着钞票,理直气壮地走过那条破街。” 沈皓从地上把她拉起来,拍拍她身上的灰,说走啊。 许宁夕疑惑地看他,他晃了晃钱包,重复道:“走啊,现在就实现你这个愿望,我们现在就理直气壮走在街上。” 他的笑容灿烂,天真又残忍。 第三十三章 :魔法咒语 许宁夕从浩宇文旅出来,心情还不错。 倒不是她这么容易就拿下了项目,而是一切顺利得有些意外。 当她向浩宇的营销部提议后,很快得到了总经理张凯毅有意与她谈谈的回复。在这之前她没见过张凯毅,只听说他是个5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在沈明轩的授意下来的浩宇文旅,性格作风和他的名字一样,老成持重,四平八稳。 这样小的业务往来,按道理张凯毅是不会直接和她见面谈的,许宁夕猜测可能是营销公司的单方面解约也在他们意料之外,所以她才获得了这样一个机会。 去之前她特地打探了张凯毅的喜好,选了两盒上好的白毫银针作为见面礼,顺便给linda带了一份私房烘焙的甜品。 进了浩宇文旅的办公区,许宁夕觉得氛围有些怪,大家都在忙碌地走来走去,四处散落着打包纸箱。 许宁夕半开玩笑地问来门口接她的linda:“你们都在收拾东西,是准备内部装修吗?” linda笑笑,“许总说得委婉,别人看到了都是问我们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 许宁夕见她直率,也说:“是有这么一瞬间的想法,想说我们这策划案是不是白写了。” “放心吧。只是我们公司领导层大换血,办公地点也要换了,公司运营还稳着呢,您看我不是还在这儿。” 说着已经到了总经理室门口,两人默契地打住了话题 见面的过程倒是很短暂,张凯毅只随便翻了翻许宁夕的策划案,显然在她来之前已经提前看过了。 他说她选的茶和她本人一样都是美人。 白毫银针素有“茶中美人”的称号,只是张凯毅严肃的语气倒不像是在称赞她,他指着办公桌上放着的一叠策划案紧接强调:“浩宇文旅不会以一些华而不实的标准来选择合作对象,许总公司要拿出一些硬本事,才能从这堆竞争对手里脱颖而出。” 许宁夕知道他在点她,看了眼办公桌上那一座纸山,心里有些疑惑。她并未拉关系牵线搭桥,也没有准备进行钱色交易,何故对她妄下论断。 第61章 越是在质疑面前,越是不能露怯。 她简单带过这次活动的具体内容,总的来说,她想在元宵节时整个桃源小镇布置成一个大型剧本杀,办一次沉浸式汉服游园活动,为所有游客提供免费妆造,入园后统一兑换使用道具货币,同时在网络上开启重要角色的预约申请,当然为了后期宣传效果,部分重要角色需要预留给一些kol。将桃源小镇短暂变成一个真正的桃花源,引导游客在桃源中暂时脱离真实生活的压力。 这些方案里已经都有了,许宁夕着重表明,通过这次活动的契机,她想逐步将“桃源”打造成一个有传播有影响力的文化ip,一种“品质生活”样板。这也是她对御龙湾销售策略的建议,从单纯卖房子变成卖服务,用长期运营和价值观来稳定精英中产群体,进一步提高潜在商业价值。 许宁夕说了将近十分钟,说完也有些心虚,张凯毅没有打断就说明她的想法还不错,但是想法归想法,在案例和数据支撑上还是比较薄弱,所以张凯毅也没有点头。 他只是说让她回去等消息。 对许宁夕来说等消息就是一个好消息。 许宁夕笑意盈盈走出大楼,转头看了看这个她远观了很多年的地方。 她走后,总经理室私人茶水间的门开了。 林云起端着茶杯从里面走出来。 张凯毅的目光对上他,忍不住问:“林董,整个公司都是您的,您想和谁合作就和谁合作,何必让我陪您演戏。” 林云起笑笑:“不需要您陪我演戏,我请您留下来时就说过,我不插手日常的运营,您觉得谁合适就选谁,现在公司仰赖信托公司和您管着,我很放心。” “不偏私?”张凯毅跟着沈明轩做了大半辈子职业经理人,已经到了快要退休的年龄,他了解林云起的过往,看不起李恩那样的墙头草,也懒得再回到浩宇集团卷入那些纷乱的派系斗争,他是个做实事的人,何况林云起给出的股权也很诱人。 “您是指许总吗?”林云起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出大楼,笑着摇了摇头,“她不需要我偏私。” 许宁夕独自一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临近过年,市里几条主干道上都挑起了红灯笼,彩灯绕着树杈转了一圈又一圈,整个世界都五颜六色地热闹着,大家的心都开始奔向家里。 下午司机大叔和她请假时说的原因也很简单,快过年了,老家的卫生婆娘一个人收拾不来,天天在他耳边吵闹,能不能提早放他几天假。许宁夕因此警觉,年前可能请不到阿姨打扫卫生了。 她拿出手机想和江佳辰分享工作进度,才看到林云起早上发来的消息,是一张图片,上次在凤城医院开的药,标签浸了水,上面的字晕开了,他问她:一天要吃几次来着? 这两天她很忙,谈不上刻意,但是他们已经两天没见面了,她像是一个利用完别人就撇清关系的坏女人,甚至忘了问,他那因她而起的感冒有没有好点了。 她没有急着回,往上翻了翻,他们之间日常的对话属实无聊,除了吃什么,回来吗,再往上翻就是那两个干巴巴的英文名,再往上就是空白了。 就像他们的关系一样,像是熟悉到已走进对方的生活,又像是陌生得随时可以抽离,她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回:一天三次,饭后。 又疑惑:你前两天没吃? 林云起答:吃了,记性不好,跟你确认一下。 林云起又问:那你今晚回来吃饭吗? 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往前走,许宁夕喜欢往前走的感觉,她回复:回。 他说:那你往后看。 这句话像是触发某种剧情必备的魔法咒语,许宁夕眼皮跳了跳,她转身望向身后,在晚高峰汹涌的下班人潮中,林云起对她招手。 这真的是一句魔法咒语,不然怎么整条街的路灯同时亮起。 他忽然停在那里不动,等着她走过去。 第三十四章 :死磕到底 转弯的公交车不许林云起继续装逼,穿着长款大衣在人行道中间扮韩剧男主,司机不耐烦地按了几下喇叭,林云起只好小跑了几步来到许宁夕面前,这边的红灯转绿,两人汇入前行的人群。 这个点能出现在这里的,一般是能够准时下班的幸运打工人,但林云起好像没有工作,许宁夕疑惑他为什么出来挤晚高峰。 “你怎么在这里?出来办事?” 林云起说:“碰巧。” 许宁夕感叹:“太巧啦。” 她的心情有点好,请客在小区附近吃东北菜,这家特色是铁锅炖大鹅和锅包肉,生意一直很好,各个卡座都贴了花团锦簇的墙纸,气氛热热闹闹,很适合这样寒冷的季节。 林云起翻着菜谱直皱眉头,他说她肠胃不好,应该少吃高脂肪高糖的东西,更别提一次性吃这么多肉,还是裹着糖浆淀粉下油锅炸完的肉。 拿着小本子在旁边等着点菜的东北大姨一直瞅林云起,许宁夕看她眼神里越来越来气,赶紧笑着说:“别管他,姨,锅包肉一定得上,还有酸菜炖大骨头和东北大拌菜。” “大拌菜不要辣,葱蒜香菜少放。”林云起合上菜单补充了一句,又问她:“你这样什么时候肠胃才能好。” “在心情好和肠胃好之间,今天先让前者优先。” 第62章 许宁夕用筷子戳破了餐具外面包着的塑料膜,把碗筷和杯子用开水烫了。烫完往两个玻璃杯里倒上可乐,递了一杯给林云起。 她把没来得及和江佳辰分享的消息和林云起说了。 她心情有点好,像可乐在咕噜咕噜冒泡,说话的语气有点快,小餐馆里不通风,林云起看着她的脸很快红了起来,眼里不由得也带上笑意。 “只是一个小进展,但我相信是个好苗头。”许宁夕将今天和张凯毅的会面做了一个总结发言,“说起来这事情还得感谢你,给了我建议。” “我只是随便说说,还是你自己下了功夫。” 许宁夕也盯着他,直到那张相似的脸给出肯定和赞许。 她曾无数次在心里幻想过这个场景,不过不是在家附近的小餐馆里,而是应该在装修考究的酒店顶楼的行政酒廊,或者是工商联举办的本地企业家聚会,甚至是在某类杰出人物颁奖仪式后的晚宴上,总之要有机会让她盛装出席。 她真的很想再见沈皓一面,不要仓促的躲闪的慌里慌张的,最好能让她优雅地举起香槟杯碰上他的,从容地站在他面前,哪怕相顾无言。 相较十几岁的时候而言,与其期待被爱,她更想要去爱人的权利。 当然,此刻可乐杯碰在一起的感觉也不错。 只是现在她对他还了解得太少,她觉得林云起几乎和沈皓是两类人。 “之前听说你是哥大毕业的。”许宁夕想起之前李恩说过他也是哥大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 “商科,金融经济。” 许宁夕有些惊讶,这个专业让她想起以前接触过的一些道貌岸然的投行精英男,聊天不出十句,许宁夕就会知道他们现在在负责多少位数的投融资,他们从来不会介意许宁夕曾经是女主播,因为他们也只想和她for one night。 哥大的商科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知名度,林云起倒是藏拙。 “你这个专业挺吃香的,之前有从事相关的工作吗?” “在基金会做过几年投资分析师。” “对冲基金?”除了投行外,近年来商科的热门就业方向的莫过于对冲基金,极高的薪酬令各类名校毕业生趋之若鹜。 “公益基金。主要面向一些患有罕见病和心理疾病的青少年,为他们提供教育、医疗和心理方面的救助。”林云起简要地介绍。 公益基金的薪酬水平和对冲基金完全是两个概念,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他名校毕业,生活状态看起来却不怎么样,许宁夕想起他身上的伤痕和手上的冻疮。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伟大的一面。” “我主要帮他们搞钱,不会到他们面前唱歌跳舞表演节目。” “现在有没有打算继续从事相关的工作?” 林云起停下从大拌菜中挑蒜末的手,问:“你想要给我介绍工作吗?” “要不要来我公司上班?”许宁夕半带认真地邀请,项目要是做起来,正是缺人的时候。 林云起笑笑反问:“嫌我没有正经工作?” “倒不是。就是觉得你接近我不会是图我的钱吧?” “还有别的选项吗?” 许宁夕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还能这么回答。 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有货车拉了一些过年时兴的花卉盆栽在卖,围了不少人。许宁夕对伺花弄草不感兴趣,主要是怕好好的生命陨落在自己手上,林云起倒是挑了盆腊梅。 他腾不出手来,许宁夕拿出手机,对着他上次给的密码开了门,跟在他后面往里走,问他:“你把密码就这么给我了,这么相信我?” “难道你会来偷东西?” 许宁夕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说:“的确没什么东西好偷。” 林云起往楼上走,许宁夕便也跟着。 许宁夕第一次走进他的房间,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透过窗户斜斜往对面看,正是她的卧室。 “你知道传声筒实验吗?”她随口问道。 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偶像剧,名字不记得了,只记得男女主小时候就是邻居,用这样的方式偷偷联系。 林云起拉开阳台的门,把花放在角落里。 “知道。小时候科学课上做过,用纸杯和毛线,就可以制成一个简易的电话。” 这样的距离刚好,不远也不近。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许宁夕也觉得她的思维跳跃得有点快,“我们俩窗户的距离,很适合做这个实验。” “有空试试?”林云起提议。 许宁夕感觉和他说了一连串废话,“算了,又不是小学生。” 从她在餐馆里问出那个问题,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 明明先开口提问的是她,结果词穷的也是她。 房间和楼下的大厅一样空旷,一张大床孤零零躺在一张更大的地毯上,周围没有摆件也没有电视。 倒是角落放了个摇摇欲坠的书架,上面堆满了漫画和杂志,和这房间的冷淡的风格格格不入,像是属于一个喜欢运动的中学生。 许宁夕的指尖绕过足球小将和灌篮高手的漫画,停在一本还带着塑封的杂志上,她摸了摸,塑封上满是灰。 她好奇地打算抽出来看看,才刚抽出来一半,被林云起伸手推了回去。 她只来得及看到是一期nba特刊,下方写着“荒谬的审判”,应该是那一期的封面故事。 第63章 “没什么好看的,有点脏。”林云起站在她身后说道。 许宁夕让到旁边,搓了搓指尖,的确沾了一层灰。 “这些都是你的?” “不是,是这个房间曾经的主人的。” “收藏得好齐全,换作是我也舍不得扔。” 林云起俯下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证书。打开来给许宁夕看,是一份不动产权证,显示的正是这栋别墅,所有人写着他的名字,“这个能不能让你稍稍放心和我合作。” 许宁夕一愣,接过翻了翻,她莫名感觉他掏出这本证书的时候,像是有一种决心,要和她死磕到底。 “还挺有钱。” “有点吧。” 许宁夕试图通过玩笑缓和有些认真的气氛:“上面写的如果是我的名字,我会更相信你的诚意。” “你想要吗?想要的话都给你。”林云起站起身,看向她的眼睛。 他的语气过于认真,认真得让她忽然想要逃避。 许宁夕摇摇头,她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拿出什么来交换,她迟疑了片刻打着哈哈说太晚了,她必须要回家了。 林云起第一次没送她到大门口,也许是因为她没等他回答什么就下了楼。 许宁夕一整晚都在想,如果不做生意明天见面他们之间该退回什么样的关系,偶尔一起吃饭的邻居? 她不擅长拿捏暧昧关系,搞砸也不是第一次。 第三十五章 :罗生门(一) 浩宇文旅的答复来得比许宁夕想象得快,第二天她就收到了通知,赴野已经通过了初步筛选,需要提交详细的公司资料和以往案例,以便进行进一步评估。许宁夕亲自去营销部递交了材料,打听了一下入围的公司一共三家,都是曾经和浩宇有过合作的。 早上刚好秦思薇也打来电话,问她今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于是两人约在离浩宇不远的一家西餐厅,工作日的中午人并不多,许宁夕进门一下子就看到了秦思薇。 秦思薇兴奋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对许宁夕招手,看起来比前两年婚礼上见面的时候胖了些。 也许是生产后还没恢复状态的缘故,她的脸显得有些浮肿,但精神头不错,笑容满面地和许宁夕拥抱。 许宁夕问她:“怎么没把你家小公主带来。” 她见过许多人生了小孩,头几年和小孩就会进入连体婴状态,小孩需要妈妈,妈妈也变成了离不开小孩的小孩。 秦思薇夸张地皱了皱眉头,露出嫌弃的表情,“好不容易出来偷懒一下,带上她干嘛,带来给你表演哭了吃吃了睡吗?” 许宁夕笑笑,这么多年秦思薇这种大咧咧的讲话方式始终没有变。 两人边吃边马不停蹄地同步了近况,秦思薇说得更多一些,许宁夕得知了两个让她有点意外的消息,一个是秦思薇离职了,一个是秦思薇离婚了。 看着许宁夕放下餐刀错愕的表情,秦思薇忍不住调侃:“被我吓到了?我每个得知消息的朋友都差不多是这副表情。” 那场有些梦幻的教堂婚礼还在许宁夕的脑海里,没想到梦幻散场得这么迅速。 许宁夕看了眼秦思薇背着的大牌包包,显然分开他们的不是婚礼誓词里提到的贫穷、疾病或者死亡。 秦思薇对理由也说明得很简单,因为怀孕离职,也因为怀孕而被出轨,好在结局不错,两人的经济纠葛不算太深,渣男为了脸面选择净身出户。 说起来云淡风轻,执行起来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 许宁夕安慰她:“你好厉害,及早抽身是及时止损的最好手段。” 秦思薇笑:“那段日子我感觉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压抑又疯狂的状态,整夜整夜睡不着,贝贝一哭我就要崩溃,脑袋里一团混沌,只反复思考着该怎么大张旗鼓地报复,才能让狗男人付出代价,让小三颜面扫地。所以我把监控拍到的亲密视频截了出来,打成了宣传单。” “你去他们公司发了?”许宁夕问。 “没有。直到我握着那叠宣传单到了他们公司,顺利进了电梯,看着镜子里乱七八糟的自己,那一刻才仿佛突然醒了。” 秦思薇喝了口水继续说:“就算我到了他们办公室又能怎么样,我把传单一撒,打渣男一巴掌,还没来得及去揪小三的头发,就会被保安带走,旁人看了闹剧,我也成了闹剧的一部分。让那人渣丢了脸,只会更难离婚,他会想要拖死我。” 许宁夕听着她平静的语气,忍不住补充,“突然觉得我们都长大了,如果是以前的你,我感觉都到不了发传单这一步,在发现出轨的那一刻,你就会把他的狗头拧下来。” 秦思薇哈哈直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学会权衡利弊了。你也开朗了很多,以前你可不会说出把狗头拧下来这种话。” 许宁夕优雅地插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说:“那我还是喜欢现在的自己。” 她问秦思薇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秦思薇表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自由,自从毕业以后,她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自由过了。 “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不用为了完美的人生规划紧赶慢赶。”秦思薇看她。 “那就敬我们现在的自由。”许宁夕举起香槟杯,又问:“你现在能喝吗?” “当然呢,可能是被气坏了,所以我没啥奶,一直给她喝奶粉来着。”秦思薇大笑,两人的杯子清脆地碰在一起。 第64章 吃完许宁夕请服务生去取账单,秦思薇倒没客气,“现在我是无业游民,当然得让你请客。” 服务生却说:“那边的先生已经帮您付过了。” 许宁夕疑惑地起身,顺着服务生指着的方向望去,看见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的李恩。 他那边也不止他一个人,刚吃完,正在用餐巾抹嘴,随后起身对她挥了挥手。 两桌的位置离得挺近,中间有隔断,许宁夕先前才没看到他。 她也挥手打了个招呼。 李恩说现在他回了集团的市场部,顺便介绍和他一起走过来的中年男子,是浩宇集团后勤部门的负责人。 许宁夕礼貌地同他握手。 “宁夕,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到。” 许宁夕还是不习惯他去掉她的姓氏直接喊她的名字,只好略带尴尬地笑笑。李恩接着说:“上次在咖啡厅让你的朋友抢了先,这次你一定得给我这个机会。” 许宁夕才想起来,那天她走得急,忘记把那杯昂贵的咖啡钱aa给李恩了,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钱不是他付的。 她愣了一下,那天在餐厅里除了李恩外,她认识的就只剩下林云起了。 一旁的刘总见李恩对她的称呼亲昵,也笑得暧昧,“怪不得刚才李总一直往这边看,原来是佳人在侧,应该早早邀请过来一同用餐呀。” 李恩笑而不语,像是在默认些什么。 他已经付了钱,再在餐厅里推来搡去服务生也不会将钱退回去,许宁夕只好表达了感谢,又顺便介绍了秦思薇。 李恩绅士地同秦思薇握手,告诉许宁夕有空可以来他新办公室坐坐。 出了餐厅,秦思薇八卦地问:“这位李总是谁?突然请我们吃饭,是在追你?” “才没有,就是生意伙伴。”许宁夕打开支付宝输入李恩的手机号码,核对名字后将钱转了过去,“如果硬说还有别的什么关系,那就是之前被人介绍过相亲,不过我对他没什么意思。” “看起来有点装,也不够帅,不是你的菜。”秦思薇很直接。 “没错,他花的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昭告天下。”许宁夕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四周看了看,确认李恩已经走远。 许宁夕问秦思薇下午有什么安排,秦思薇在网上看过一些打卡视频,对许宁夕的公司很好奇,问她:“你们那儿有没有那种大大的仓库,然后你给我一个购物车,计时十分钟,我进去拿多少都归我,我可以允许你把我录成视频素材。” 许宁夕笑笑,“现在都是云仓发货,我们没有自己的供应链,不负责发货和售后,不过倒是有放选品的小仓库,要不要顺便去我公司看看。” 秦思薇兴奋地点头。 两人拦了一辆的士,经过浩宇集团的大楼附近时,秦思薇看着窗外问:“刚才那个李总说他在浩宇集团工作?” “嗯。之前就是问了他沈皓的事情。” 这倒是让许宁夕想起了林云起,她拿出手机给林云起发消息:那天在咖啡店,你付了咖啡的钱? 林云起回:那你今晚要不要再请我吃饭? 许宁夕正想着怎么回,忽然听到秦思薇感叹,“你和沈皓真是可惜了,要是他没出国或许还有机会发展发展。” 许宁夕放下手机,对秦思薇淡淡地说,“有发展也应该是你们俩发展发展呀。” “我们?我和他?”秦思薇脸上的表情有点惊讶,她抓着许宁夕的手问:“夕夕,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的士没减速转过一个急弯,许宁夕的手机掉到了地上,她问:“知道什么?” 她和沈皓决裂之后紧跟着期末考试,然后就是漫长的暑假,他也来她班级门口晃悠过几次,许宁夕每次都视而不见,只和秦思薇有说有笑地从他身边经过。 沈皓有时会喊住她们,然后对秦思薇打招呼。 后来的暑假里他们见过短暂的一面。 许美凤接了个兼职,没去酒店的时候就在家里刷祭祀用的金纸。 许宁夕帮她把成叠的金银色锡箔纸用手捻开,再一张一张放到竹浆纸上,这样才能提高许美凤往上面刷胶水时候的效率。 暑热的天气干这样机械又精细的活总是让人心烦意乱,碎裂的金箔纸飘得到处都是,一不留神粘得满手满身,许宁夕干活的间隙,偶尔会听着窗外聒噪的蝉鸣声发呆。 等到家里金纸堆得成山了,许宁夕就按捆扎好,抱到礼堂附近的那家小卖铺去寄卖。 那天下午,许宁夕抱着堆得小山高的金纸,走出窄巷,在桂花树下看到了沈皓,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快化掉的冰棍。 那一瞬间,狭路相逢,她也无处可逃。 她从费力从纸堆后伸出头,喊了他一声。 沈皓快步走上前来,拿着冰棍腾不出手来帮她。 许宁夕看穿他的不知所措,只说不用。 沈皓一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看她把东西抱到小卖铺角落里放好,然后跟老板娘打招呼,俯身在柜台角落的小本子上登记上姓名和数量,等老板娘把之前寄卖的钱拿给她。 她接过那几张纸币又仔细数了一遍,一捆十二块钱,扣掉成本,她和许美凤这么多天劳动的成果不过换得百来块。 许宁夕去冰柜拿了一根老冰棍,将一个硬币放在柜台上。 第65章 暑热仿佛让时间都倦怠了,一分一秒变得冗长缓慢。 两人坐在小卖铺门口的石凳上,树影在他们身上晃来晃去,谁也没有先开口。 沈皓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湿巾,想帮她擦擦额头上的汗,又犹豫着,一张湿巾在手里揉得皱皱巴巴,最后团了团藏回手心。 他小心翼翼地喊她的名字。 许宁夕应了一句,舔完最后一口冰。 “我们和好好不好。”他的声音很小,淹没在树上的蝉鸣里。 第三十六章 :罗生门(二) “谢谢你。”许宁夕盯着沈皓的下巴,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她想说的有很多,说出口却很简单,“你看,我的生活已经很忙了,忙得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和你一起做其他的事情。我们还是可以做普通同学吧?” 许宁夕答非所问,他却听懂了。 看着她沾了锡箔碎片的头发和胸口有水渍的睡裙,沈皓的喉结动了动,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许宁夕站起来将吃完的冰棍棒投进垃圾桶,转身往家里走。 夏天太热了,不适合哭泣拥抱后再告别。 沈皓或许没有许宁夕想象得那么不懂她,因为从那天之后,他接连不断的道歉求和短信就停了,剩下的暑假他们再没有联系。 暑假结束,开学第一天,许宁夕去看布告栏上贴着的文理科分班结果,才发觉自己的嘴真的开了光。 她仰头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同一列意外地发现了沈皓,他们两个班的人混合成了新班级,她们真的又成了同学。 共处一室,难免交集,他们偶尔会在扫除时分到一个组,也会在老师办公室无意碰见,然后礼貌又生疏地打招呼,许宁夕既不躲闪也不逃避,她礼貌地对他微笑,就像对这个班级里任何一个普通同学一样。 她和秦思薇依然是同桌,秦思薇依然是班长,沈皓成了体育委员。 在班委的组织架构中,体育委员约等于班长的跑腿小弟,主要使用范围包括去围墙边取大家偷偷订的汉堡外卖,在各种活动时根据班长的指令组织搬桌搬椅。 沈皓向来阳光又积极,对各种繁琐小事从不拒绝,渐渐地和秦思薇越来越熟,课间也会常常出现在她们周围,同大家嬉笑打闹,谈论到许宁夕也懂的话题,她也会接上一两句,不让秦思薇扫兴。 像许宁夕刚来到这个学校时一样,他的人气依旧那么高,只是没人再问她,你们是不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 许宁夕在走廊上捡到沈皓准备送给秦思薇的项链是在那个学期冬天,她还记得大概的日子,冬至快要到来,圣诞节也将接踵而至,窗户上开始挂着白霜。 在十几岁的学生心中,圣诞无疑是一个洋气又隆重的节日,大家早就开始讨论要互换圣诞果和小礼物。 秦思薇那年的农历生日刚好就在那一天,本就富有仪式感的日子更增添了神秘和浪漫,那段时间她常常兴奋地拉着许宁夕和周围几个比较亲密的同学讨论生日要怎么过。 这件事很快有了初步规划,临海欢乐谷在那段时间刚开业,正是彼时的打卡圣地,秦思薇将地点选在那里,自然也邀请了许宁夕。 过了几天,沈皓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叠赠票,爽快地送给了秦思薇,引得大家一轮尖叫,这样的心意倒是很符合沈皓张扬的做派。 那天轮到她值日,晚自习后擦完黑板出来,整栋楼已经黑了大半,沈皓却还在门口,他看见她出来,摘下耳边的耳机,像是有话要对他说。 音乐声从耳机里漏出来,是许宁夕熟悉的旋律。 “许宁夕。” 他已经很久没有等她下课了,也很久没有像这样认真地喊他的名字,对上他的目光,许宁夕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他只是拿出一张票放进她的手里,“早上少给了秦思薇一张,你同桌过生日,你一定要来啊。” 他慌慌张张跑得飞快,连书包拉链没拉好东西掉了出来也没发觉。 等许宁夕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 那是一个精致的长方形丝绒盒子,她忍不住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一条紫色的四叶草水晶项链,折射着淡淡的光。 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秦思薇那段时间常说紫色是她的幸运色,四叶草更是她挂在嘴边的幸运符号。 许宁夕站了会儿,拿出手机想给沈皓打电话,又放下了。 四下无人,她紧紧捏着首饰盒,心中生出许多自私的念头,几乎要将她吞噬。 是生日礼物还是其他礼物,所以他是在邀请她前去见证什么吗? 她既没有丢掉也没有占为己有,但也无法坦然归还,然后笑着送上祝福。第二天,她将这份精美的生日礼物送到了学校的失物招领处。 这件事她从没有对秦思薇提起过,时隔这么久,她终于有勇气问:“思薇,你后来有收到沈皓送你的那条项链吗?我……我一直没有勇气问你。” 一瞬间秦思薇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她先是错愕地问许宁夕,语气里满是吃惊,“你说什么项链?” 然后她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你是说紫色的,玻璃吊坠那条吗?” 许宁夕点了点头,秦思薇激动地拍了拍大腿,说:“夕夕,那是送给你的啊!应该是我问你收下了没有才对。” 第66章 秦思薇心中有千言万语,激动地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一叠游乐园的门票是沈皓给秦思薇的谢礼,感谢她帮他挑了送给许宁夕的圣诞礼物。 “当时不是很流行四叶草嘛,我就给了他这个建议,没想到闹出了这个天大的误会。” 许宁夕静静地听秦思薇说。 “我本来还想让他买个牌子货,他说买贵了怕你生气,才去陶源路上的小手工作坊做的,我陪他浪费了一整个宝贵的周末下午,不然哪能换那么多张门票。” 秦思薇把许宁夕的手越抓越紧,“夕夕,都怪我,我真是罪人。” 许宁夕抬眸笑了笑,“不怪你。你当时不是也喜欢他吗?怎么会愿意帮他做这些。” 秦思薇坦诚:“喜欢是喜欢,可我都知道他喜欢你了,我还喜欢个屁啊,只是不妨碍我欣赏他的帅气罢了。” 许宁夕迟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他和你说过?” “这还用说?有段时间我也稍微迷糊了一下,因为他对我也很热情,我还特地制造了一些和他单独出去的机会,比如去书店订习题册,给老师买节日礼物啥的,但是每一次,他都会问我你去不去,我又不傻,后来我就直接问他了。” “他怎么说?” “他说是。” “嗯?”许宁夕有些疑惑。 “那天我问他国庆节要不要一起去逛动物园,他又问我你去不去,我就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说是。”秦思薇想了想又补充,“没有半点迟疑。” “这些,他倒是没有和我说过。”她还能想起很多和沈皓相处的细节,他永远都是最先挑起话题却最后说晚安的那个人。 她当时无限接近这个答案,却从来没有想过求证,却没有勇气求证。 “我可伤心了呢!他都没花一秒钟思考思考我的感受!” 秦思薇又问她:“那你后来去欢乐谷了吗?” “去了。”那个周末她早早地到了欢乐谷。热闹的气氛,拥挤的人群,每一张笑脸都更放大她的孤单,她没有勇气留下为他和秦思薇鼓掌祝贺,所以又仓促逃离了。 “你们见面了?” “没有。我后来又回去了,你们玩得开心吗?”许宁夕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秦思薇指了指自己,“他没和我们一起,他给我的是周日圣诞节的票,给你的是平安夜那一天的呀,当着大家的面给我票,只是为了让你以为大家都去。” 那个晚自习的夜晚过后,沈皓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 彼时的她又一次地临阵脱逃,却不知道她可能错过了和沈皓道别的机会。 这么多年,她没有恨过他的移情别恋,却无法释怀他的不告而别。 现在想来,先决裂的是她,误会他的也是她,先失约的也是她,也不怪他这么多年杳无音讯。 换做许宁夕,可能会做得更狠。 秦思薇见她的表情有些伤感,忙说:“他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今年不是一中百年校庆吗,说不准他也会来呢,要组织的时候我一定努力联系。” 故事很短,遗憾和思念却那么长。许宁夕只觉得心上忽然压了一块石头般沉甸甸的。 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林云起见她没回复,又说:不然我来选地方。 第三十七章 :我好想你(一) 不知道是因为中午吃得太多,还是听得太多,许宁夕现在渴望却又害怕见到那张类似的脸。 林云起和沈皓明明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许宁夕偶尔却会觉得他们有着相似的灵魂,藏在阳光或冷淡的性格下,一样执着和倔强的灵魂。 也许她只是在为自己日渐动摇的心找借口,她轻轻靠在秦思薇的肩膀上问:“思薇,你说要是明明忘不了一个人,却将感情寄托在另一个相似的人身上,是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秦思薇想了想说:“那要是你忘不了的那个人回来了怎么办?” “要是他永远不回来呢。” “既然能寄托感情,说明这个人也或多或少让你产生了感情。不论选择过去还是现在,人不应该太贪心。” 的确是她太贪心了。 一直拖延到带秦思薇参观完公司她才回复林云起:中午刚在外面吃的,公司忙,晚上还要加班,就不出去了,改天吧。 回复得这样长,一看就是在找拒绝的理由。 他不明白许宁夕没来由的冷淡,眼皮跳了跳,将手机放回口袋,出了公司。 送走了秦思薇,许宁夕一个下午都在连轴转,看了这几天的销售数据调整了部分上播品类。到年终了还有好几个项目款还没回,做这行只有在镜头前露脸的时候像个爷,其他时候都是孙子。 许宁夕给几家公司打完电话,既要搜肠刮肚拐弯抹角表示催款之意,还不能伤了下次合作的和气。 有些做日用品的小公司,许宁夕还没哭穷,对方就先哭上了,大谈中美贸易战对经济形势的影响,弄得许宁夕哭笑不得。 她只好正揉着太阳穴,找借口挂断了电话,想找江佳辰吃饭,对方却说老家来人了已经出去约会了。 情啊爱啊的真是影响她们赴野文化的工作效率。 刘秘书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许宁夕让她进来,她说:“许总,前台有人找您?” “谁。”许宁夕头也不抬地问。 第67章 “额……”刘秘书突然结巴了,“他说他是您的朋友。” 刘秘书也有些奇怪,那男人手里提着两个可爱的保温袋,笑意盈盈地和前台说是许总的朋友,但又不像和许总提前有约的样子。 前台拿不定主意,又只好请示刘秘书。 他穿着很休闲,不像是来谈生意的人,但面容英俊,声音温柔,难怪前台不忍心直接拒之门外。 许宁夕疑惑地从办公室走出来,在大家探究的目光中,看到了倚在门边同前台小妹闲聊的林云起。 林云起看见她,便喊,“宁夕。” “你怎么来了。”许宁夕有些意外。 林云起指了指手上画着可爱皮卡丘的保温袋,“来给你送饭,你不是说不喜欢外面吃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外头公共办公区的人都听到了,公司里都是爱热闹的年轻人,大家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兴奋神情,眼神像雷达一样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盯得许宁夕头大,更有胆大的开始起哄,被许宁夕扫了一眼,声音才消下去。 见她木着一张脸,前台小妹忙说:“许总,我拿不定主意,就没让他进去。” 许宁夕似笑非笑:“做得真好,下回拿不定主意,可以直接请他回去。” 许宁夕有些恼,她知道,不多时,这个小公司里又会新增一则关于她的八卦,这毕竟是第一个来公司找她的陌生男人。 往好的方面想,她喜欢江佳辰的谣言可以不攻自破了。 关上办公室的门,许宁夕问他:“你自己吃了吗?” 林云起说:“想和你一起吃。” 两人在许宁夕的办公桌旁坐下。 林云起透过整面落地窗,远远地望见海州港,海面雾霭中正有游轮闪着灯经过。 “你这边风景不错。” 许宁夕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没有以前好了,我们搬来的时候这栋楼刚建好,是这一片唯一的商厦,临港那一片都还没开发,只有我们这些租金预算不足的小公司才选择来这儿办公,这几年附近的商厦住宅越盖越多,窗外的整片海景就只剩下一部分碎片了。” “可惜了。”林云起想,不如把公司搬来这里,他就可以看她看过的风景然后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样一起回家。 他笑着打开保温桶,“番茄牛腩面,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看得出来他很用心,面条和汤底都分开装了,还搭配了餐前凉菜。浓郁的香气和鲜艳的色泽本该勾人,许宁夕却没有什么胃口。 “你不急着找工作?” “还不急。”林云起淡淡地回答。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是工信局打来的,说是拨给她们的一笔补助款被退回了,银行回单上写着无法入账,让她们赶紧处理,不然钱就要被退回国库,再转又要重新走一遍流程。 今年财政紧张,这笔补助款已经拖欠了很久,许宁夕腆着脸皮去了好几次领导办公室,才把这笔钱催来。 打电话的工作人员通过微信给她发来了银行的退汇单,许宁夕一眼就看出上面的对公账号有一位数字错了。 这样的小错误是最不应该出现的,她忙给对方道歉,又打电话让财务重新开票拿来给她签字,她心里有些急,对财务说话的语气不是很好,挂了电话还绷着一张脸。 林云起把面条倒进汤里,用筷子散开,推到她面前,“不然先吃点再忙?我们什么时候回凤城?” “我现在没心思吃,你先吃吧。”许宁夕皱着眉头站起身,她决定去财务室一趟,年底政府马上关账了,这笔钱今天出不来,再等就是年后的事情了。给工作人员发完工资奖金,年初是各级财政最穷的时候,再想要出来比登天还难。 她心里烦闷,没注意手上的轻重,把碗推过去的幅度很大,汤汁溅了出来,顺着桌沿滴滴答答,林云起身上也沾了不少。 许宁夕愣住了,她嘴里的对不起还没说出口,林云起就捏住她的手腕,抽出几张纸巾帮她擦手。 他的若无其事反而让许宁夕有些愧疚,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说:“我没事,你还是先擦擦衣服吧。” 她起身到洗手间洗去手上的黏腻,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没来由的烦躁是因为回款问题,还是她现在并不想看到林云起。 许宁夕很烦,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不举的男人,望着那张脸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冲动,理智和现实又在不断叫停。 他越是靠近越让她想要逃避。 林云起擦完桌子,也走了进来,小小的洗手间顿时有些拥挤,她又想逃回办公室,“你身上湿得多吗?要不要先回去。” 林云起侧身将手撑在门边,拦住许宁夕的去路,她只好停下脚步看他。 “你要赶我走?” 许宁夕迟疑了一下,心虚地笑了笑,“没有这回事。” “那你待会要给我买新年衣服,我记得你还欠我十件羽绒服,不会这么快就忘干净了吧。” 要了一下午的债,许宁夕没想到此刻也被人讨。 财务在外面敲门,许宁夕让她进来,趁机推开他的手走了出去。她签好名字,又从保险柜里取出法人章,在背面盖好,核对了一遍信息。等一切忙完,面汤已经有些凉了,面条手拉着手粘在一起。 林云起说:“不好吃就别吃了,我去给你买别的。” 第68章 许宁夕还是吃了大半,毕竟她让他等了这么久,两人今天的话都不多,有一搭没一搭的,像外面的小雨,在窗外拖出长长的尾巴,这样不痛快的雨。 林云起先吃完收拾好碗筷,正看着窗外发呆。 他们的筷子和勺子都是一套,米奇和米妮。 他很有耐心,也有把握,正在一点一点地入侵。 许宁夕吃完无奈地穿好外套问他:“你喜欢什么牌子?” 林云起说:“你眼光好,什么都行。” 除了给自己买些奢侈品撑门面,每年她和江佳辰也会买奢侈品牌的包给员工作为年终福利,一来二去混成了好多家品牌的vic。 听说他们要买衣服,和她相熟的sa硬是请她进了贵宾室,端上果盘和气泡水。 林云起身材好,脸长得俊俏,给他买衣服不是一件难事。 这个品牌的主流色系是黑白灰,换了几套许宁夕都觉得差了点什么。林云起的气质偏冷,再穿上些黑的灰的更像是门口摆着的塑胶模特。 林云起去换衣服的功夫,年轻的sa忍不住问:“许总,这是您公司新签约的主播吗?账号叫什么?我要去关注一下!” 许宁夕摇摇头,“不是。” “那是您男朋友?” 许宁夕也摇头,她张了张嘴,sa盯着她的嘴巴,许宁夕蹦不出一个合适词。 试衣间的门被推开,林云起穿好sa搭配的最后一套衣服走了出来,是门外海报上的代言人同款,白色的羊绒毛衣配浅色牛仔裤。 林云起走到镜子前,许宁夕也看向镜子里,两个人都愣了几秒。 sa赶紧上前介绍,“这是我们新推出的经典复刻款,全省就来了这一件……” 她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他身后,伸手帮他整理好毛衣下摆,他偏头看她,柔和的黄色顶光打在他的鼻梁上,羊绒蓬松毛绒的质感衬着他格外的温柔。 许宁夕站在他身后,两人的眼神碰到一起,她的手停在他的腰间,像一个松垮的拥抱。 第三十八章 :我好想你(二) 两人之间的氛围微妙,sa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此刻他像是童年那个有着熟悉气味的毛绒玩具,让许宁夕忍不住想要抱在怀里。 她毫不犹豫地说:“这套可以。” “我不喜欢。” 林云起淡漠地看着她的眼睛,他很明白只有当她试图在他身上找到另一个灵魂的时候,才会用现在这样带着期待的眼神热烈又迫切地看着他。 “我不习惯穿浅色。” “可是很适合你。”她任性地坚持。 林云起轻轻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回应许宁夕的期待,和外面橱窗里放着的展示模特别无二致。 “那行。”他反手脱了毛衣,丢进许宁夕怀里,头也不回向更衣室走去,“反正许总付钱,你喜欢就买吧。” sa兴奋地说,“许总,前面那两套要吗?还可以搭配一个我们品牌新出的挎包,是特色的可再生尼龙面料。” 那衣服上残留着他的体温,许宁夕闭了闭眼,既然他送上门来,必须任凭她放纵此刻的自私,她说:“都拿上,你去开单吧。” 从店里出来,林云起一直沉默着,两人也没了心情再逛下去,一起走到电梯口,林云起说还有点事,拎着衣服和许宁夕道别。 许宁夕开着车漫无目地闲逛,不知不觉拐到了上次接他的酒吧的门口。这条路挤,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开得慢,酒吧门口的招待还是上次那位年轻小哥,他看了眼许宁夕开的小跑车,热情地迎上来,替她规划好了今晚的目的地。 许宁夕下车将钥匙丢给他,走了进去。 今晚的驻唱正唱着撕心裂肺的情歌,许宁夕坐到吧台旁,要出上次林云起剩下的威士忌。 她的酒量一般,所以很少喝酒,此刻觉得很渴,倒了半杯猛灌了下去,调酒小哥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帮她往杯子里加冰。 辛辣苦涩的味道一路烧到心脏,她闭上眼睛,显得寂寞又狼狈。 她打扮得靓丽,孤身一人显得不合时宜,营销小哥主动帮她牵线和其他人组了个局,男男女女坐在一起玩游戏,许宁夕欣然同意,她刚好需要有些事情转移注意力。 抓手指和划拳等游戏她都不太会,大多数时候都在被惩罚喝酒,她喝酒爽快,花钱也爽快,很快有大哥小哥要加她的微信,她拿出二维码让他们一个个扫,酒精只会模糊她的意志力,但不会降低她的眼光,看了一圈,都没有合眼缘的人。 好不容易到了她会的真心话大冒险,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勺子转到她面前,和一桌陌生人吐露心声显然不合时宜,她懒得答那些无聊的真心话问题,脑袋一热选择了大冒险。抽开桌子上的卡片,上面写着对微信聊天框里的第一个人说我爱你。 大家起哄让许宁夕掏出手机,她迷迷糊糊地拿出手机解锁,看着聊天框上的联系人greg犹豫着。 她想起晚上他和她分开时的冷淡的脸,好像让她买衣服真的是要她还债,她要好好想想是不是还欠他什么。 见许宁夕迟迟不按手机,旁边的大哥凑过来挑衅,拉进的距离放大了他脸上的痘印,“美女,要是不敢的话,你亲我一口也行,这个险我帮你冒了。” 陌生观众最擅长起哄,“美女,出来玩胆别这么小阿。” 第69章 “就是就是,愿赌服输哦!” 许宁夕推开那张凑过来的脸,看着那个名字,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喊:“有什么不敢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直接伸手帮她拨通了视频电话,等手机塞回她手里的时候,那张脸已经出现在屏幕上,许宁夕脑袋嗡的一声,酒精让心脏加速狂跳,在大家的推搡中,手机滑落到冰桶里。 有人手忙脚乱地捞起来给她,她捧着手机,对着镜头痴痴笑了一下,挂了视频电话,拎起包快速跑出了酒吧,拦了一辆的士。 林云起家一楼的灯亮着,许宁夕敲门没人回应,只好输入了密码,她在一楼走了一圈,又迷迷糊糊上了楼,轻车熟路走进了那间卧室,周围很黑,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林云起隐约认得视频里的卡座陈设是他上次去过的酒吧,周围都是嘈杂的男人声音,她眼神迷离显然醉得不轻,他开始懊恼,不应该因为一时的情绪把她丢下。 他又回拨过去,那边没人接,急冲冲出了门。 叫车软件显示前面还有三十几个人在排队,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连着跑了两个街口都没拦到空的士。 他冲到马路边随手拦下一辆转弯的车,车主摇下车窗愤怒地骂他是不是不要命。 他趴在窗边恳求,“送我去一个地方,价格你出。” “妈的,碰上个精神病。”车主怒骂了一句,见他不要命的举动,也不敢再同他纠缠,摇上车窗一脚油门快速离开。 不停拨打的电话终于有人接听,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周围很安静,林云起一下子慌了,他连声质问对面,“你是谁?许宁夕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那边的声音也很不耐烦,夹杂着口音骂骂咧咧,林云起听了两遍终于明白,许宁夕的手机落在的士上了。 林云起承诺了好处费,请他将手机送来,司机说他就在小区门口,林云起马不停蹄跑了回去。 接过手机他问:“那她人呢,在哪里下车的?” 司机大哥说:“就是这儿啊,一身酒气呦,一路前言不搭后语的。” 林云起捏着手机,一路跑到了许宁夕家楼下,灯依旧黑着,他不放心,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 他突然发现自己家的门开着,也可能是他匆忙之间忘记了关门。他走进客厅,一路喊,“许宁夕,是你吗?你在我家吗。” 地上是脏兮兮的鞋印,一路延伸到二楼,林云起循着痕迹刚走进卧室,还来不及开灯,就被人一把抱住。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耳畔,“我在,我在,我一直在回答,你怎么还没有听到。” 狂醉的眩晕让她站立不稳,勾着他的脖子直往下倒,林云起伸手扶了她一把,两人歪倒在床上。 他第一次靠她这样近,许宁夕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 近得能听见彼此的一呼一吸。 林云起努力控制着猛烈地心跳,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许宁夕笑了两声,又沉默,像是在用混沌的脑袋认真思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胆小鬼终于想起此行的任务,她的声音轻飘,“因为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 她抓住他的衣服,贴着他的脸颊,呼吸近在咫尺,一字一句,钻进他的耳朵。 “我爱你。” 有什么在他的胸膛里炸裂开。 她微微扬起脖颈问他:“那你要不要吻我。” 没等他回答,她翻身凑上来吻他,她的唇软绵绵的,笨拙地贴近。 他的手穿过她的发间将她抱紧,近乎贪婪地吞噬着她的气息,在快要疯狂之前,她突然停下,像是在认真看他,她的指尖抚过他的眉和眼,他听见她近乎呢喃的低语:“沈皓,我真的好想你。” 他一下子醒了。 第三十九章 :欢迎莅临我的坟墓(一) 林云起开了盏小夜灯靠在床边,静静地看许宁夕熟睡的脸,她趴在他的腿上,脸颊正泛着红,像极了很久以前每次被他气到时闹别扭的样子。 或许她不知道,她其实从未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忘了是在大三时的哪一天,他终于开始从家庭丑闻和被亲人抛弃的颓废情绪里抽离,打开很久没有登录的qq。 他以为他离开国内后,他是私生子的流言蜚语就会传遍曾经的社交圈子,质疑和嘲讽会像利刃一样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那时候他放弃挣扎去了美国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不想在那样的情况下再回到校园见到许宁夕,他不希望她看见他最狼狈最难堪的样子,无论她的眼里是轻蔑还是同情,都让一个青春期自尊正盛的男生无法忍受。 qq里面塞满了这三年来未曾被阅读的讯息,他小心翼翼地翻着,开始是曾经的朋友和同学问他去哪儿了,后来大多数是一些节日时群发的问候,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 他看了两遍,都没有许宁夕的新消息,对话框还停留在那年在教室门口分别后,他发给她的,“你一定要来啊。” 可他还是忍不住点开搜索框查找她的名字,他看了班主任曾经发布的高考喜报,又通过大学学院的看到了她获奖的公益视频,视频下方有她短视频社交平台账号的水印。 他不由自主循着她生活的轨迹,紧紧抓住回忆的尾巴。 她的视频号已经积累了几千个粉丝,每周有三四个晚上她都会在八点准时出现在直播间,她开播时常说,“亲爱的朋友们,欢迎与我开启今天的快乐时光”,笑容从屏幕里溢出来。 第70章 她的夜晚刚好是他的白天,他不由自主开始在那几天定好日程提醒,为了能在一天开始时见到她的脸。 后来她的粉丝越来越多,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他开始收到她发来的新年祝福。 他自嘲地想,不联系或许还尚有心结,无关紧要的群发讯息只能说明她的确是忘记他了。 如果不是这次回国他主动搬来找她,也许永远不会有机会听到她说爱。 十多年时间全身的细胞都快更新过一轮,曾经的他还能在许宁夕的心里占据一个坚不可摧的角落,他为此感到庆幸又觉得悲哀。 这些年来她变得更加优雅自信光鲜靓丽,同样的,她一直爱着那个阳光开朗热情坦荡的沈皓。 所以他该怎么告诉她,他已经活成了过去的反面,但眼前这个虚伪的、庸俗的、颓废的人,也仍然在渴望着她的爱。 第二天许宁夕醒来时发现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被棉被裹了一圈又一圈像一个夹心瑞士卷。 她的头很疼,嘴巴也渴,好不容易才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 她爬起来看着四周恍惚了一会儿,拼凑起昨晚的记忆。她记得打车回了小区,好像还去了林云起家,她听见他喊她,所以努力起身,然后呢,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她不知道那个吻是醉酒之后的梦境还是真实存在过,如果一切是真的,她为什么现在自己家,躺在床上连大衣外套都没脱。 她的脑袋一团浆糊,只好给江佳辰打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了,许宁夕幽怨地说:“我完了我死了。” “宝贝,那现在和我通话的是许宁夕的鬼魂吗?你等等,我开个直播,抓住这泼天的流量。” jason找来时,林云起正在医院,坐在药房大厅的椅子上盯着前方的led屏幕,等待上面滚动出自己的名字。 最近正是各种病毒流感高发期,医院里四处都有小孩哭,有小孩闹,有大人训斥,然后小孩嗷嗷叫。 jason好不容易在人群里找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旁边坐下,他 疑惑地问:“你怎么来医院了。” “感冒没好,再来开点药。”林云起一夜没睡,靠在椅背上,声音有点低。 jason幸灾乐祸:“怎么不请个私人医生,还来医院排队,你现在好歹是……对了……是林董。”jason停了一下才想起他的姓氏,他俩于美国相识,之前总是相互称呼英文名字。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林云起推开他的手问。 “要是等你主动联系我,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所以兄弟我只好主动来找你,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jason语气里很是积极。 “没有。”林云回答得很干脆。 “你终于看开了?私生子有啥丢人的。有资产有钱才是硬道理。民法典说了非婚生子女享有与婚生子女同等的权利。”jason本就染着一头扎眼的黄毛,说的话里更是带着八卦关键字,引得隔壁无聊的阿姨和小弟弟抬头好奇地看了过来。 jason冲他们吹了个口哨,不着调地说:“听故事得收钱。” “你这么急着要见我,就是要和我说这些。”林云起觉得jason比旁边的小孩还要吵。 “当然不是,这不是想趁你在国内好好还还欠你的人情嘛,不积极点联系你,你不声不响又跑回美国了怎么办。听说你让信托代持股权了?这是准备做幕后控制人还是慢慢找机会转手。” “我在考虑……可能不回去了。”林云起顿了顿又说,“也可能会回去。”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他的心很乱。他本来打算回国处理完继承的事情就离开,甚至想过直接放弃继承,彻底和过去撇清关系,可是这决心从他见到许宁夕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动摇了,他本以为那些年是他的一厢情愿,可是她却说是他抛弃了她,一切迅速朝着他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他不由自主地留了下来。 闻言jason有些惊讶,“这么难转手吗?要不要我帮你找找买家。” “不是这个原因。” 叫号机交到他的名字,林云起起身示意jason待会再谈,他取好药,在被jason看见前装进许宁夕昨晚买给他的小挎包里。 “走吧。” “去哪儿?”jason问。 “你要是这么闲,就陪我去个地方。” jason和林云起相识多年,当时jason刚被父母扔到美国上预科,语言不通,又敢穿着一身名牌四处晃悠,万万没想到光天化日下地铁站门口竟然不属于法治社会,但他被人用刀抵着后背要求交出所有money 的时候,一个瓶子从天而降爆了身后狂徒的头。 瓶子装着酱油,洒了暴徒一头,当然也撒了他一头。 他被带着逃离现场,还没看清惩恶扬善的batman的长相,就听见batman冷漠地说:“跟我来。” 随后他们拐进了一家亚洲超市,jason以为他要给他买湿巾擦脸,还没来得及致谢,林云起冷淡地让他赔那瓶酱油。 jason正值年轻气盛,说:“你的酱油撒了我一身,还没让你赔呢,你知道我这件t恤多少钱吗?” 林云起打量了两眼他衣服上的logo,伸出三根手指,“不到三千元。” 倒是被他说中了,jason不知道这样一个穿着松垮t恤的小哥,为什么眼神能那么居高临下,他忍不住问:“那你这件多少钱?” 林云起把酱油放到收款柜台上,然后依旧比了3根手指,淡淡地回答:“3刀。” 第71章 林云起盯着jason付完账,把酱油瓶丢进装满食材的挎包里,顺便提醒了一句:“你衣服上的logo够显眼了,出门别带这么多现金。” 他在门口冷漠地和他分道扬镳,jason想起地铁站外的事情突然有些后怕,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林云起,问他能不能陪他回家,林云起说可以,但是要给钱。 他那时才确认他身上那件衣服真的只需要3刀,而不是做旧风格的设计师联名款。 两人上了车,jason殷勤地问:“哥,音乐风格要什么样的?空调温度合适吗?” 林云起给他发了个定位,调平座椅靠背神色淡淡地闭上了眼睛。 jason不恼反笑,“想当年我还是慧眼识珠的,一眼就看破你流浪汉外表下豪门继承人的本质。你回来是对的,十几年前的事情,流言蜚语都消散了,大家都忘了,你是不是也该忘了,试试修补和沈茹云的关系,到时候她那份也是你的。” 林云起睁开眼睛说:“停车。” jason问:“怎么了?” “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jason笑嘻嘻地提了速,“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一定给你送到目的地。” 他点开林云起给的定位,是凤城县郊的一处公墓,他隐约记得前一阵在社会新闻上看到过,沈明轩就葬在那里。那时新闻还大肆渲染了一番,沈明轩生前节俭,要求子女将他葬在一方狭小的普通公墓,死后葬礼也朴素,没有大操大办,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 算算日子,今天是他的五七,本地很重视这个日子,一般要求近亲到齐祭拜。 “你现在去是不是有点晚了。”jason有点疑惑,现在已经是下午。 “我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去早去晚都一样。”林云起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自嘲。 “那我陪你去完,今晚能去你家吃饭吗?” “不能。” 他在美国时开始做饭是因为那个一个小时咨询费需要100刀的高级心理咨询师告诉他,兴趣爱好有助于缓解他的焦虑和抑郁情绪,那时候他刚到纽约一个多月,在那之前,他已经被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春天。 当时他抬头望向那个笑容和蔼的白人医生,用还不太熟练的英文小心地确认:“您是说我患有抑郁症吗?” 白人医生看了看手里的评估量表和血液检查结果点了点头。 “严重吗?”林云起问。 还没等医生回答,他又补充道:“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睡过好觉了,心有时候跳得很快,有时候跳得很慢,您可以在诊断报告上帮我写得严重点吗?” 林云起最终拿到了一份写着他患有重度抑郁症并伴随有躯体化表现的诊断报告,那是医生仔细检查评估后得到的结果。 那天他很兴奋,整整在外面游荡了一天,他找了一家中餐馆坐下,却发现周围仍旧是嘈杂的陌生的语言,直到打烊时间,女服务生上前请他离开,他拿出钱包,抽出几张美金,问她:“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女服务生暧昧地凑近他的耳朵说:“现在还不行,但你可以去那边等我。”她指了指对面的小旅馆,林云起失望地转身离去。 在街上游荡了一晚后,第二天早上他回到上城区的公寓,将装着药物和诊断报告的袋子放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确保有人能够看到。 他坐在房间门口的地板上,贴着冰冷的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听见有人给国内打电话,也提到了他的病情,语气急迫,他终于放心在疲惫中睡去。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礼拜,不去上学,也不说话,保姆每天会将饭菜送到门口,但始终没有带来他想要的消息。 一周后他彻底放弃了,他嘲笑自己,明明在国内已经试过绝食自杀这一套了,现在竟然还在认为那些人会因为心疼担心而放他回去。 刚刚认识jason的时候,是林云起生活最拮据的一段时间。如他所愿,除了学费外,沈家断了对他所有的经济支持。他拿着留学生签证,只能在中餐厅打黑工,送外卖,后来被不怀好意人举报了,连这样的工作也丢了,他只好去给经济条件比较好的留学生做饭,收取一些上门服务费。 林云起让jason在墓园附近的花店停车,下车买了束花又买了个盆栽,jason帮他打开后备箱,“上坟送花我能理解,还有送盆栽的习俗吗?” “关你屁事。” “那这束花是替我买的吗?” “没有,你要送的话自己买。” “还是和以前一样小气。”jason只好喊花店老板再帮他包一束白菊。 整个墓园依山而建,此时不是常规的祭扫时节,墓园里没什么人,沈明轩的墓碑并不难找,位置在最高处,附近摆满了鲜花,林云起将花束放下,鞠了三躬,没打算停留。 “那你那盆栽准备放哪儿?” 林云起不答,只往一个角落里面走。 他们出发的本来就晚,再买了花,现在天已经开始暗了,jason说:“你要是要带回家,应该回去时候再买,带着来这儿转了一圈,再带回去不好吧。” 林云起走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将那盆桂花盆栽轻轻地放在了地上,这个季节四季桂已经进入了休眠期,再开要明年了。 他转过头对jason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欢迎莅临我的坟墓。” jason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愣住了,所有俏皮话都卡在喉咙。 第72章 第四十章 :欢迎莅临我的坟墓(二) jason知道林云起以前的故事,还是从他母亲口中,那时候他母亲来美国看他,他特地请了林云起来公寓做饭,好让母亲知道,他在美也能吃上地道的中餐,还交了一个哥大的学霸朋友,他在sat考试上拿个高分申上名校也是指日可待。 jason的母亲在厨房惊讶地叫出了林云起曾经的那个名字。林云起没有抬头,平静地用流利的英语请她再稍等片刻,菜还要过会儿才会上齐。 jason的母亲在厨房门口站了会儿,像是听懂了,礼貌地对他说谢谢。 那天她给了林云起很多小费,林云起笑容满面双手接过叠好装进口袋里。 他走后,jason才从母亲嘴里听到那个有点的狗血故事。 故事起因经过的并不复杂,关键内容只需几百字便可以概括,狗血离奇程度却直逼《故事会》,自然很快传遍了整个圈子,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浩宇集团创始人沈明轩前半辈子在商海浮沉开疆扩土,却一直有一个遗憾,即发妻仅仅诞下一女,他打下的江山后继无人。沈明轩为人厚道,却思想顽固,只好将压力传导到第二代。 嫡女沈茹云在大学期间与同学刘文忠自由恋爱。要说这刘文忠可称得上才貌双全,可出身贫寒,最终只好同意成为上门女婿,婚后顺其自然进入浩宇集团任职。 可惜多年来沈茹云始终无所出,沈明轩一直未放心放权,两人空有职务却无实权。 迫于沈老爷的压力,沈氏夫妇遍寻名医,野路子和科学手段都收效甚微。又过了几年,终于通过辅助生殖技术成功怀孕,天大喜讯,全家欢欣,只等十月怀胎,一朝得子,继承大统。 分娩当日,沈夫人体弱晕厥,胎儿在产下后便夭折了,渴望权利已久的刘文忠做了个大胆决定,抱回情人两个星期前刚产下的孩子,费了一番功夫,瞒过沈茹云成功偷天换日。 偏偏这孩子真和沈茹云有缘,眉眼之间与其颇为相似,特别是眼下一颗淡淡的青痣,和沈茹云简直如出一辙。沈老爷履行承诺,将半数股份慷慨赠与二人,退居幕后,含饴弄孙。 十几年来也许是出于对沈茹云的愧疚,刘文忠对这个孩子并不上心,只将他当作讨好沈明轩的工具,倒是沈明轩一直视若珍宝将他养在身边。 直到十几年后东窗事发,沈茹云倍感羞辱,在得知真相当日驱车撞向刘文忠和沈皓,沈明轩更是在得知真相后气急攻心中风住院。 这个故事的荒诞之处在于,利益驱使是真的,情之一字竟然也是真的。沈茹云当真对刘文忠有情,何况那时刘文忠已经大权在握,所以在这场惊天变故中,始终被蒙在鼓里的沈皓竟然成了唯一一个没有被原谅的人。 为表严谨全家又做了一次亲子鉴定,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沈皓和刘文忠也没有血缘关系,而他的生母早已在十多年前拿到一笔不菲的补偿后彻底消失,至此他彻底成了一个野种。 这下沈茹云和刘文忠的选择更加明确,似乎只要他不存在,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沈老爷中风醒来后默许了将沈皓送往美国,曾经因为血缘对他爱之深,后来也因为血缘对他恨之切。 豪门就是这样,白雪覆着泥,便是真干净。 听完故事jason曾问母亲:“有钱人都这么封建吗?我是庶子,我爹也照样疼我啊,是不是因为我们还没他们那么有钱。” jason的母亲狠狠敲了敲他的头:“你在说什么屁话,真要论,老娘不是二房,而是正儿八经的续弦,我看你不是庶子是竖子。” 后来jason和林云起成了很好的朋友,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他一直在林云起的小公寓赖着,好一日三餐按时吃上饭。jason知道他这个人虽然冷言冷语的,但是心只对自己硬,对朋友都很软。 jason觉得现在很像某种经典鬼故事的开头,有人在山中迷路,跟着突然冒出的好心人走,途经野坟堆的时候,好心人突然指着某个墓碑诡异一笑,说:“我到家了。” 墓碑上端端正正地刻着沈皓两个字,底部已经生了青苔,祭台上既无鲜花也没有瓜果。 给生人立碑,该是多么决绝的恨意。 好在林云起没有抓着他化作一缕青烟,只是笑着问他:“你见过自己的墓碑吗?” “哥,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你还恨他们吗?” “你说刘文忠和沈茹云?”林云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刚开始的那些年里,我一直在努力不再爱他们。在这件事上,沈茹云和我都是受害者。” 沈皓的人生前十几年都很顺利,所以他常常觉得许宁夕那些杞人忧天的想法又傻又可爱,比如在考试成绩出来前不能说自己发挥得好,仿佛只有不抱期待,才能偷偷留住生活给她的惊喜。 但他从来不这样想,生活已经稳定得让他觉得无聊,没什么能让他低头,更不用说给他致命一击。 直到那天在自家车库前,母亲开着车,猛烈地冲向他,然后撞断了他一条腿。 他感受过沈茹云曾经的爱,所以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迎面而来汹涌的恨。 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天真地以为是车失了控,直到听到沈茹云下车拉着刘文忠的领子,指着他的脸质问:“他到底是你和谁的野种。” 他被推进了医院,上了手术台,然后被安置在充满着消毒水味道的私人病房,除了按时来查房的医生护士,没有亲人来看他,没有手机,没有讯息。 第73章 在巨大的惶惑与恐惧中,终于等到有人来带他回家,在餐桌上他见到了许多天未见的沈茹云,他开口喊她妈妈的瞬间,她疯了般将手里的餐刀砸向桌子,伴随着让他闭嘴的怒吼,刀从桌上弹起,锋利的刃破开他的脸颊,血从眼下流了出来,像一行止不住的热泪。 明明是他们选择成为他的父母的,却仿佛他才是导致一切悲剧的根源。 他们问他,我们准备送你出国,沈皓不能继续存在了,你以后想叫什么名字? 他想起和许宁夕的游乐园之约,在第二天早晨拄着拐杖逃出了家。 他站在寒风呼啸的欢乐谷门口,身上浸满了冰冷的空气,直愣愣地盯着来往的人群,脑海里只剩下一件事,找到她拥抱她。 他想要坐在她的身边,哪怕只一起听完一首歌。他想听她喊他的名字,重复以前常开的玩笑,让他在逐渐崩塌的世界里抓住一丝确定。 他始终没等到她的身影,只好跌跌撞撞冲进游客中心,夺过广播话筒奋力地向全世界呼喊她的名字。 被带回去的路上,沙哑的汽车电台播报着本地新闻,预测那个周末临海欢乐谷接待游客次数将突破万人。 他却在很久以后,直到那个漫天烟火的夜晚才等来当年想听到的那个回应。 今天气温有点低,在户外站得久了,林云起冻得打了个喷嚏。 jason看了眼他身上的呢大衣,问:“怎么穿这么点?” 林云起笑笑:“有新衣服,要等新年时候再穿。” 太阳开始落了,从云团之间投下暗橙色的光,朦朦胧胧将人分割成两半,身体一半,身后的影一半,林云起迎着温柔的暮色向前走,身后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直到被拽进坟墓里。 第四十一章 :你真残忍 江佳辰听说了昨天林云起在公司里的精彩亮相,只恨自己不在公司错过了实时八卦,她风风火火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来到许宁夕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一个公司的两个老板不能同时恋爱脑,不然影响企业正常运转。 江佳辰此刻看到许宁夕素面朝天挂着黑眼圈,八卦的灵魂熊熊燃烧。她从包里拿出一片面膜说让许宁夕敷上慢慢说,许宁夕问她:“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些?” “时刻准备着回到最佳状态!”江佳辰见她磨磨唧唧直接帮她撕开包装,贴到了脸上。 许宁夕觉得她们俩现在的举动特别像竖屏短剧里生硬的植入广告。 她抚平面膜上的褶皱郁闷地说:“我现在是真的懵了。” “怎么回事,我以为他来公司宣誓完主权,你们俩昨晚得有些干柴烈火呢。” 许宁夕脸上是烧了一把火,还好隔着面膜江佳辰看不到,她故作淡定地说:“我昨晚喝多了,去了他家。” “哦。”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许宁夕疑惑地看着江佳辰。 江家辰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做上肢拉伸。 “该发生啥就发生呗。都这么大人了,话说你后面是不是还省略了五百字。” “我亲了他。” “不至于是初吻吧。” 许宁夕摸摸嘴唇,尴尬地说:“那倒不是。上次不是还亲过一次。” “可以啊你许宁夕,闷声干大事!那你们现在算怎么回事?” “如果要说省略了什么部分,那就是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在自己家。” 江家辰终于惊讶了,她掰脖子的力度有点大,发出咔哒一声,她嚎叫了一声问:“他不会是gay吧?” “那倒不至于,说得我好像没见过真gay似的。” “你昨晚真醉假醉。” “真的。” “那你现在是打算和他玩玩还是准备和他在一起?” “两个我都没想。”许宁夕叹了口气。 “那我得好好问问你,你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肉体还是感情?” “我不知道。我感觉他好像有点喜欢我。” 江佳辰白她一眼,“傻瓜。他怎么想不重要,你怎么想才重要,为什么要把主动权交给男人。” “你都是在什么情况下决定要和对方在一起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情况,相处得来就约几次会,有心动的感觉就谈一场恋爱。”江佳辰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一年到头能心动那么多次?”许宁夕有时也会羡慕江佳辰这种及时行乐的心态。 江佳辰眨眨眼:“其实对我来说,牵了手,接了吻,也不一定就是谈恋爱,他们大部分对我来说,都只能算作约会对象,值得纳入前任阵营的,也就三个人而已。” “那这次这个陈先生呢?你们进展到什么阶段了?”许宁夕有点好奇。 “牵过手了,还没有接吻。” “那你是打算和他恋爱吗?” “宝贝,我的理智只能决定约不约会,不能决定恋不恋爱。” 许宁夕听得有点绕,但大概明白江佳辰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为什么都没有再恋爱,也许爱真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她得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 她很清楚她不是故意要等沈皓,没有他的日子她也依然过得很好,甚至越来越好。 只是青春时代的回忆像是一座旧房子,让她感到孤独和寂寞时,随时可以进去躲一躲,然后更好地出发。 现在如此相像的另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他既没有她们过去共同的美好回忆,却又让她时时想起过去。 第74章 如果他们长得不那么像,或许这对许宁夕反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江佳辰走之前劝许宁夕,有什么当面问问,免得以后见面尴尬。 许宁夕也觉得应该找林云起说些什么,解释也好,道歉也好,毕竟是自己鲁莽地冒犯了他。 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漫长的铃声结束后,还是无人接听。 想到也许是他没有听见,她等了一会儿才拨通了第二通电话,这次终于有点进展,在嘟了几声后,就被挂断了。 她又打开微信,发:晚上方便见你一面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回应她的只有扎眼的红色感叹号,以及“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回去的路上林云起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jason也不好再说些乱七八糟的垃圾话。 两人拐进加油站加油,林云起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一直捏在手里没有接,jason凑过去瞄了一眼,发现是许宁夕,八卦地问:“你不接freya电话是怕加油站爆炸还是不想接?” “你怎么知道她的英文名?”林云起疑惑地问。 “哦,她前阵子突然开始用,她和我说最近好像大家都喜欢使英文名,再不用显得她很落伍。” “你们私下还有聊天?” “偶尔吧。谈业务的时候她是个特别敬业认真的人,但私底下性格还蛮可爱的,没啥社会气。” 林云起冷淡地“哦”了一声,又说:“那你们也没有很熟嘛,我看你还是叫她许总比较礼貌。” “怎么不熟了。”jason故意说:“浩宇文旅这活儿,还是我透露给她的。” 林云起想了想问:“你最近是不是准备跳槽来着?” “是啊。现在这公司派系斗争太严重了,没意思。你应该知道我们公司宁愿赔违约金也要中止和你们的合作是因为沈茹云的授意吧?毕竟你们一个公司的业务量和整个集团公司的,是个人都会选后者。”工作人员抬手示意加油完毕,jason踩下油门驶出加油站。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活儿?” “哪儿?”jason疑惑林云起怎么突然对他的工作来了兴趣,何况他刚回国,在人脉这块儿可能还不如他。 “你要不要考虑去赴野。” jason点了下刹车,“你让我去给你做间谍?” “我是认真的,许宁夕要做全案营销,还想做下游供应链,公司规模会不断发展,你现在加入不亏。” “我不要,我才不要再去家族企业给人打工。” “哪有家族?她公司现在就她和江佳辰两个老板,在业内口碑和风评都不错。” “不行。嫂子做我老板,我还敢不敢大声说话了。你怎么不直接投资她们,投资人说话更硬气。” 林云起听他说这话一愣,不自然地笑了笑,语气温和了些许,“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会随便接受我的投资。还有,她们目前现金流充足,暂时应该也不会接受股权融资的方式。” “那我怎么进去?” “许宁夕和我聊过,她们一开始做全案营销就会缺人手缺资源,你的价值就在这里。” “哦,我懂了,你怕她们做不起来,所以让我跳进去给她干活。” 林云起看他一眼,“你不是还说要还我的恩情,帮我的忙吗?帮她公司也是帮我公司。” “你们不仅要和赴野签这次元宵活动的约,还准备签长期合作框架协议?”jason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这事张凯毅定,但我相信他会选她们。” “行吧,信你一回。你们俩最近有没有进展了?” 林云起摸了摸嘴唇,眼里晦暗不明,“有,也可以说是没有,慢慢来吧。” ` jason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冲到她面前告诉她,你就是沈皓,你回来了,她一定会哭着扑进你怀里,总比现在这样对你冷言冷语,欲拒还迎来得强。” “我不想破坏她对沈皓那些美好的回忆。” “那你就带她去看沈皓的墓地啊。你可以在那边摔倒,然后说诶,谁绊了我一跤,原来是这个叫沈皓的死鬼,怎么死了还阴魂不散。然后她就会哭哭啼啼冲进你怀里,然后接受沈皓已经消失的事实,考虑和你开始新故事。” 林云起想象着那个画面,无奈笑笑:“我不想让她伤心。另外她也不会随便哭哭啼啼,这不是她的风格。” 他不是没想过,告诉她他就是沈皓,或许他们之间不再有这么多的曲折,可是他无法低头用过去的身份和她求和。 以前他沾了家里的光,卡里有花不完的钱,在学校里有交不完的朋友,可以心无旁骛地冲在她前头。现在他不想再借沈皓的光,何况他不想同许宁夕解释他这些年消失的原因,更不想她可怜他。 他第一次明白为什么曾经许宁夕面对他的喜欢,会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 对于许宁夕来说,曾经的回忆锦缎般流光溢彩,他回不去,也不想变成底下那只虱子。 对恋爱军师来说最大的侮辱就是每条意见都不被采纳,jason问他:“这不行那不行,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我本来就有病。”林云起倒不生气。 jason这才想起林云起曾有过抑郁症,近几年才渐渐得到了控制,顿时有些懊恼自己的多嘴,“你最近没事吧。” “还好,没什么事,情绪稳定。”其实昨晚他的心跳得很快,像是快要爆裂开来,早上去医院,医生做了测试,倒是说不一定是因为抑郁复发,给他开了些药备用,让他难受时候再吃。 第75章 他有些难以置信,或许他已经开始好起来。 jason看他这为爱痴狂的样子,心想情绪稳定才有鬼。 jason第一次对这个病有具象化的感受,是他住在林云起公寓的那阵子,疫情爆发,排不上医院的队,两人买了药和食物自我隔离。 有天jason烧得快要死了,爬起来倒水喝,却被躺在地上的林云起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也被传染了。 林云起握着手机直冒冷汗。 jason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有点喘不上气。 jason赶紧去拿体温计,林云起却说不用,他艰难地起身拿出药,说吃了躺一会儿就好。 jason看到他手机页面上是许宁夕的直播回放,停留在十多天前,她说自己正在方舱隔离。 林云起闭着眼睛求他:“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jason知道他赚的钱大部分都捐给了基金会名下的孤儿院,帮助那些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jason问他要钱想干什么? 他说我需要一张回去的机票。 那时候全世界流言蜚语,人心惶惶,透过社交平台和新闻媒体,看着每日更新不断上涨的感染数据,每个人都直观感受到和死亡的距离。 可国际航班早已熔断,有钱也买不到一张票。 他只能劝他:“你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她肯定没啥事,我看朋友圈了,国内的防疫手段比这边要好得多,大哥,你还是关心关心我吧,还有你自己,平常也不存点钱。”说完一大通话,他彻底精疲力尽了,和林云起一起躺在了地板上。 那次之后jason再没听林云起提起想要回去。 连林云起也觉得或许下次见面会是在她的婚礼,如果他有幸收得到通知。 林云起的电话又响了,还是许宁夕打来的。 “还不接?”jason问。 林云起猜得到接起来后许宁夕会说什么,是客气疏离地说抱歉昨晚打扰了他,还是诚恳地解释吻他的原因是想起了沈皓,这些都让他无言以对,索性不接。 jason看出他脸上的纠结,“在投融资方面我不如你,但在恋爱方面我可比你有经验,要不要我教你一招。”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jason停下车,在林云起半信半疑的眼神里抽过手机,挂断电话,然后将那个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他打开微信的时候,林云起忙阻止,“别删,删了聊天记录都没了。” jason顺手翻了两页,说:“就这些吃呀喝的,有什么好留着纪念的,我给你加入黑名单,到时候拉回来记录还在。你之前那么主动,让她占据了上风,现在要趁她上头的时候抽身而退,这叫欲擒故纵,女人,就是要让她先狠狠伤心,才知道你有多重要,就等着她哭哭啼啼来找你吧。” “你是不是对哭哭啼啼有什么执念。”林云起拿回手机将信将疑。 jason的确是恋爱达人,当天晚上林云起回小区的时候,就碰到了等在他家门口的许宁夕。 她站在铁门边来回踱步,在闪烁的灯泡下踩着忽明忽暗的影子,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他慢慢走向她,心里盘算着,如果她说对不起,保证不再提那个名字,那他一定要给她一个机会,或许他应该再对她提些条件,比如明天陪他去买家具。 林云起问她:“铁门没锁,里面的密码你也有,怎么不进去等。” 听到他的声音,许宁夕转身,“你还是换个密码吧,把密码告诉别人不安全。” “我告诉你密码,是想换你家的钥匙。” “你昨晚不是进去了?”许宁夕问。 她思考了一整天,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有的人是想要肉体和钱财,而有的人是想要一颗真心。 看着被拉黑的微信,许宁夕想这样也好,先前他鬼迷心窍,如今清醒过来,终于决定要将付出的温柔和耐心尽数收回。 先前她还不确定林云起想要什么,如今她有了几分确定。 因为林云起问她:“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他越是让步,越是让许宁夕觉察自己的残忍。她能承诺得太少了,不如隔着一堵墙彼此保留全身而退的权利。 她摇摇头,“不了。对不起,昨晚没经你允许就去了你家。” “你想听我说什么?没关系,还是有关系。” “我以后不会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许宁夕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林云起,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你等在我家门口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林云起停下脚步。 “换个人喜欢吧,我并非无可替代。像我这样的女生还有很多,何况你知道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别的人。” 她的话太残忍,像一柄利刃快速将他的心划得鲜血淋漓。 “我们才认识几天,你根本不了解我。”许宁夕努力将理由说得充分。 “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就没有一刻动摇过吗?” 许宁夕想说有,却觉得诚实比谎言更让人难以接受,或许她不是在骗他而是在试图说服自己,“从来没有。” 林云起轻笑一声,“许宁夕,你真残忍。” “对不起。” “不然我们换个方式也行,你做我的合伙人,我们公事公办,反正我也只是想要你的钱。” “开餐厅是一件麻烦事,以你的履历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第76章 “是嫌开餐厅麻烦,还是嫌我麻烦?” “是我的问题。” “你之前还问我要不要去你家过年。” “对不起。”她像是莽然吃了一大片没有浸过盐水的菠萝,她享受着其中的酸与甜,才发现菠萝也在啃食着她的舌头,心忽然酸得有些疼。 “许宁夕,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对不起。” 他的生活是一整片绵延的冰河,她猝不及防地重新出现,在上面莽撞地踏出了一个洞,他本以为这是冰壳碎裂,春天到来的预兆,结果她只是往里面扔了一块石头,然后准备头也不回地离开。 “许宁夕,你昨晚还吻了我。”他蓦然抱住她,像是要逼她回忆起昨夜相拥的温度。 “对不起。”她对他的指控全盘接受。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和我两清。” “对不起,我想吻的不是你。” 他推开她,两人头顶上忽明忽暗的灯泡,终于在此刻轰然炸裂。 第四十二章 :该死的初恋(一) 许宁夕的心全然没有释然后应该有的轻松,接下来几天她总是会在工作的间隙想起林云起,她合上文件夹,抬头望向桌角花瓶里插着的那捧桔梗。刘秘书说那是那天林云起带来的,交给了前台小妹,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花瓶,他们离开后才放到了许宁夕办公室。 办公室暖气开得很足,两天下来,花已经有点蔫吧了。 见她盯着花若有所思,刘秘书问:“需要给您换一束吗?” “不用,就放着吧。”被剪下的花朵,再怎么精心养护,早则三五天,迟则一个礼拜,终究是会枯萎的,用不着逃避,等花进了垃圾桶,她就会彻底忘记。 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和林云起断了联系的几天后,她收到了浩宇文旅发来的签约通知,刘秘书把那边发来的合同给她看,她打开后惊讶地发现除了这次活动的执行合同外,还有一份为期一年的合作框架协议。 连日来低迷的情绪总算被即将搞到钱的喜悦冲散,她兴冲冲跑到了江佳辰办公室分享了这个消息,江佳辰说已经听说了,她正换衣服准备出去。 “上哪儿去?”许宁夕问。 江佳辰满脸笑容,“准备去给你搞个惊喜来着,没想到被你抓包了。” “什么惊喜?” “男人。” 许宁夕抱着她的胳膊撇撇嘴,“江董,我现在对男人过敏,不然年末多给我算一点分红。” 秘书进来说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江佳辰拉上许宁夕的手,“走吧,我保证是个能让你开心的男人。” 司机一路将车开上了机场高速,到了机场门口,许宁夕还以为江佳辰要带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忙说东西虽然可以刷卡购买,但是她没有带身份证。 江佳辰却让司机直接开去到达厅门口,许宁夕跟着她下车来到了接机口,趴在栏杆上无聊地探头,直到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年轻男人推着行李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脸藏在口罩里,但是许宁夕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许宁夕和江佳辰对视一眼,尖叫一声,冲了上去,周围有不少人都冲她看,但是她和江佳辰毫不在意。 江佳辰接过他的行李箱,挥挥胳膊,清了清嗓子,对着不存在的粉丝喊道:“大家让让,不要拍不要拍,不可以合影哦。” 许宁夕则是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可以给我一个你的签名吗,边说边在包里摸笔,假装遇见大明星般迫不及待。” 到达厅对面的麦当劳里,坐在窗边等人的林云起看见这一幕,狠狠捏了捏手里喝空的咖啡杯,塑料吸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jason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火上浇油,“这不是freya吗?她身边那个高挑又时尚帅哥是谁?墨镜口罩包这么紧,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关我什么事。”林云起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托你的福,前几天她已经和我绝交了。” jason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哥,我还以为你会和我说,给你三分钟,我要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你妹。”林云起不耐烦地看了看表,jason以为他在骂脏话,又听到他说:“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来。” “我妹有很多美丽动人大方优雅的同学,要不要让她给你介绍介绍。” “我不要。”林云起的目光一路跟随着许宁夕蹦蹦跳跳的身影,她的笑容十分灿烂,情绪高昂得让他有些不爽。 三个人一路演到到达厅门口,上了车方之于才摘下口罩和他们俩笑作一团。方之于靠在真皮座椅上,抱着江佳辰的肩膀一顿哭诉,“呜呜呜,好妹妹们,我想死你们了,我们公司出行都没给我配这么好的商务车。” 方之于是许宁夕和江佳辰的大学同学,曾经在许宁夕的视频里出镜过几期,带来了不少流量,当年差点成为赴野文化的第三位合伙人。 即将毕业时他被经纪公司签走,踏上了另一条本该更璀璨的道路。可惜现在每条通往罗马的道路都很拥挤,出道多年方之于还一直处于“待爆”状态,代表作品仍然是群像大电影的男n号和三流网剧。机场穿搭被拍和粉丝接机大场面都得公司付费制作。 最近他第一部 担任男主的网剧刚上映不久,公司花了大价钱买热搜让他和女主炒cp,可依然没什么水花,他压力大得爆棚,江佳辰邀请他回临海来放个假。 第77章 “不然你回来吧,来我们公司,我俩用资源狠狠砸你,当大网红不比明星赚得少。”江佳辰安慰他。 “得了吧,要是为了赚钱他当年就跟我们一起干了。”许宁夕倒是明白,方之于是真的爱演戏,毕竟她和江佳辰还有她账号的粉丝,都被他精湛的演技蒙蔽过。 “对了,你和那个女主的cp炒得咋样了,要不要我们赞助你几个热搜,让几个做影视剧解说的带头嗑一嗑。” “江董大气,我可没有钱给你。”方之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现在想到炒cp就头疼,每天吃什么穿什么都得注意,要和她有相似度,但是又不能全一样。” “就是不能直愣愣摊在大家面前,还得引导大家去发现呗。”许宁夕总结。 “这就是嗑cp的上瘾之处,我的cp有多恩爱,全看我努不努力,大大提升粉丝参与度。”江佳辰补充,“那你现在有真正的恋爱吗?” 方之于看了眼司机大哥,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江佳辰和许宁夕把耳朵凑过去,方之于神神秘秘地回答,“没有。” 江佳辰和许宁夕嗤笑了一声,说他戏精,把他推开。 当年许宁夕和江佳辰的账号的内容主要是校园生活和美食探店,那阵子她和江佳辰想搞点新花样,学着恋爱综艺的模式,搞了几期帮助校园素人恋爱配对的节目。 她们计划随机在学校找到一位同学,然后根据他提出的心动对象特质,再帮他寻找匹配的人选,如果对方也愿意的话,就可以开展一日约会。 一开始反响还不错,综艺有剧本,她们当然也有剧本,嘉宾基本是江佳辰艺术学院里那些俊男靓女同学,剧情是她们俩从一些经典言情小说里找的,包括海边拥抱,夜市牵手,看日落,看星星,临别时相互回望的依依不舍。 后来大家开始审美疲劳,有人说剧情不够人间烟火,江佳辰和许宁夕决定大胆尝试一次真正的素人随机配对,那天早上,她们在去图书馆的主干道上拿着摄像机和话筒拦下了许多同学都被拒绝,直到方之于在他们面前停下,问她们俩需要什么帮助吗? 江佳辰说她家楼上楼下都有邻居,不适合蹦跶闹腾,方之于说他私人行程不适合在外面抛头露面,三个人只好回到许宁夕家,江佳辰拿出手机问他们俩今晚想吃什么。 许宁夕说:“点外卖吗?” 江佳辰疑惑:“你指望我还是方之于给你做。” 他们最后选了点了烤鱼、炸串、锅包肉和啤酒。 等待的功夫,方之于到窗户边拉窗帘,江佳辰问他:“拉上干嘛,你都那么糊了还担心有人偷拍你?” “好妹妹,能不能别戳我的心了。”方之于说:“这是作为艺人的自我修养,时刻关注周围的风吹草动,以防留下什么黑点。” “那你待会别吃烤鱼了,艺人不管理身材?都是些高脂高盐的食物。”许宁夕从厨房端了盘水果出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饮食了,也好意思说他?”江佳辰顺带问许宁夕:“那你能给他烫点菜吗,说得好像你冰箱里能找出一片绿叶子似的。” 许宁夕莞尔一笑,就要去拉冰箱证明,“还真有你信不信。” 用现在流行的mbti性格测试的结果来看,许宁夕是个i人,江佳辰是个e人,而方之于是个ie浏览器,不论是热情奔放还是含蓄委婉的话题他都能聊上几句,三个人的友谊拥挤得刚刚好。 方之于听她们说着,还发现真有个人站在旁边别墅的门口,往这边看了几眼,不过倒不像狗仔之类的,为了拍他跟来这里实在是不划算,他刚对上那男人的视线,那人就转身推门进了隔壁房子。 林云起关上别墅的门,在黑暗的大厅里站了会才去开灯。 在机场被许宁夕挽着胳膊的那个男人此刻出现在她的家里,而他可耻地发现他单方面认识他。 不用打开他在网盘里存着的每个视频,只需稍稍回忆,他就能想起这个男人的名字,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方之于好像是许宁夕的该死的初恋。 第四十三章 :该死的初恋(二) 即使两人的房子紧挨着,只要刻意为之,还是可以避免见面,许宁夕最近都出门得很早,回来得很晚,他有时候要等到深夜,对面卧室的灯光才会亮起。 林云起沮丧地想,她记忆里放不下的男人到底有几个?急着和他撇清关系是不是要为方之于的到来腾位置。 他还是忍不住给jason发消息:“按你下午说的,给你三分钟。” “加班得给加班费。”jason回。 他第一次见到方之于是许宁夕账号的视频里,他是在她校园里随机找到的路人帅哥,是那期一日恋爱活动中的嘉宾,和往期节目不同的是,那期节目的女性嘉宾是许宁夕。 方之于对着镜头自我介绍后,没有按照套路回答自己想要约会的女生类型,而是转头看着许宁夕说:“你。” 那期的画面色调很温暖,配的音乐也很用心,当方之于说出这个字时,配的音乐是一首同名歌曲,伴随着“风轻轻,我听见你声音的~”的婉转旋律,画面切换到许宁夕脸上,她笑了笑,绯红爬上脸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林云起走到窗户边,发现许宁夕家所有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屋里的光被挡得严严实实。 他很自信曾经的自己在她的记忆里排第一难忘,难不成这位是第二难忘。他很想去敲门,然后问她,你心里到底还有多少难忘的人,一个不行,就能马上找另一个吗? 第78章 许宁夕开了电视,在视频软件里翻到方之于的新电视剧,是一个架空背景的仙侠剧,三个人坐在地毯上围着茶几边吃边看。 看到一袭白衣御风出场的方之于,江佳辰哈哈直笑:“方师尊,你怎么演得有点尬,你公司没给你找对戏路,应该让你演校园言情。” “你这演技还不如当年呢。”许宁夕附和。 方之于还挺得意:“我也没得挑,现在接校园题材的大多数是小年轻,想我当年可是迷倒万千少女的校园初恋脸。” “是啊是啊,敬你一杯,我的初恋。”许宁夕把啤酒给他们满上,两人兴奋地举杯。 “你怎么不喝?”江佳辰踢了踢许宁夕的腿。 “喝酒误事。” 方之于好奇,“听佳辰说你最近为情所困?” “没困了,结束了。” “哟,有我帅吗?要是没我帅的话,的确不值得困。”方之于手托下巴对着许宁夕挑了挑眉。 许宁夕还是舔了口啤酒,认真地说:“我觉得比你帅。” 江佳辰推了方之于一把,“别摆poss了,整得跟拍广告似的,串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倒是想有广告可以拍。”方之于郁闷地又喝了一口啤酒。 “辰姐最近才困着呢,经常迟到早退去约会。” “你别把话题扯我身上。”江佳辰伸手就要去捂许宁夕的嘴。 “你这次是不是挺认真的。”许宁夕狠狠咬了一口烤五花肉问。 “还行吧,家里催得紧,我也感觉我是不是该收收心了。” 江佳辰打开账号,点到已经被设为私密的那几期视频,投到了电视上,转移话题:“让我们带方影帝温习温习当初的演技,指不定明天就有广告找上门了。” 许宁夕看着视频开头自己青涩的脸觉得有点恍惚,原来大学生活也过去这么多年了。 还记得当时方之于说完“你”后,她手里拿着的麦差点掉到地上,她赶忙红着脸跟他解释,不是跟她一日恋爱,而是她要去帮他找一个可能心动的对象,她只是主持人而已。 方之于却目光灼灼,说:“我想和你试试。” 这一幕也被剪进了最终的成片里,只是许宁夕低头的娇羞时刻是后来补拍的。 举着摄像机的江佳辰可不想让这好不容易自投罗网的男嘉宾飞了,赶紧替许宁夕做了决定,连声说可以可以。 许宁夕走到她身边,两人嘀咕了几句,最终决定成为这一期的嘉宾。 方之于那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在秋日灿烂的阳光下更显得眉目俊朗。 他们一起去逛了超市,在方之于租的房子里一起做了一顿晚餐,在暮色四合的时分一起散步到离学校不远的海滩上。 其实那不能算得上约会,全程都是三个人,拍完一段素材的时候,江佳辰也会坐下和他们一起聊天吃饭,方之于能明白江佳辰奇奇怪怪的梗,也能接上许宁夕冷不丁的一两句话,三个人的脑电波奇异地得到了共振。 拍完视频,他们最后还一起去夜市吃了顿烧烤。 方之于问她们,到时候剪完片子,能不能发他一份,要没被压缩的版本。 许宁夕说当然可以,估计比较大,到时候你拿个u盘来拷走。 江佳辰连夜剪完视频,喊许宁夕来看,视频的最后一幕是,他们在海边长椅上肩并肩坐着,蓝紫色的夜空下,方之于转头轻声问她:“我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纵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在江佳辰出神入化的剪辑和配乐下,许宁夕还是被触动了片刻。当然这触动就像是在看某种青春偶像剧,隔着屏幕为那梦幻的光影片刻迟疑。 “你说他不会当真吧。”她问江佳辰。 “有真情实感才能打动人嘛,而且这小哥挺不错的呀。”江佳辰向来乐衷于给许宁夕拉郎配。 “还行,挺聊得来的,没怎么冷场。” “那不就是相处挺舒服的,你说他是不是上天赐给你的缘分!”江佳辰强调。 这期视频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上传就迎来了热烈的讨论,大家评论方之于和之前的男嘉宾不一样,眼里有真情。 在粉丝的强烈要求下,许宁夕和江佳辰又找他拍摄了第二期视频,这也是“一日恋爱”系列首次出现第二集 。那天之后,他们联系得也不多,本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方之于欣然接受了。 他们仨在校外上了环海路观光巴士,游览这个城市绵长的海岸线,然后在海边广场下车,一起听了一场老年乐团的萨克斯协奏。 许宁夕引导着他谈论事先准备好的几个话题,文艺、理想和最喜欢的恋爱模式。 方之于并不是一个徒有其表脑袋空空的人,对带着诗与远方色彩的表述信手拈来,巴士路过海边教堂的时候,他甚至指着教堂的石头坡屋顶,谈了一小段罗马式教堂的常见风格特征。 他精彩的表现导致了第二期的视频素材爆棚,甚至可以剪成上下两期。 这下他彻底在许宁夕的账号里火了,账号多了许多想看她们俩谈恋爱的粉丝。 许宁夕却不想再和这位嘉宾继续合作了,他看着她时的暗流涌动的目光,让她担心他真的对她有点意思,何况她没打算转型做情侣博主。 她和江佳辰商量后,和方之于约在咖啡店认真地说明了一切。 第79章 谁知道方之于很是激动,他也抱着同样的纠结和担心。 三人回顾完第一期视频,江佳辰指着曾经的评论念给她们俩听,“小方真是帅而不自知,清新不油腻。” “他们俩的眼神不清白,不是真的我不信。”许宁夕抢过手机,跟着念了一条,哈哈大笑,对方之于比了个大拇指。 看视频的人不会想到,方之于一开始主动走上前来要参加他们节目的原因竟然是他想看看自己的脸能不能扛得住镜头,他知道自己帅,却担心自己不够有演技。 方之于出色的演技带来了出色的视频热度,这给了方之于做演员的信心,也给许宁夕和江佳辰带来了新的收入。 那段时间她们不断接到了各种情侣类商品的推广。 为了满足粉丝的期待,方之于又主动在视频里返场了几次,投桃报李,许宁夕顺便帮他开设的视频账户,他们短暂成为了情侣,仅限于网络平台范围内。 后来方之于向她们坦诚他是个gay,这让他们更加放心成为狼和狈,赚够了流量后,大约过了半年多时间,他们做了一期告别视频。 那期视频的点击率达到许宁夕账号开设以来的顶峰,甚至上了平台的热搜榜。 初恋、遗憾、分离,总是能触动观众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 许宁夕特地滴了眼药水,以防在拍摄中笑场,而方之于不一样,他随随便便就红了眼眶,眼睛里满是不舍。 两人按照约定好的大纲,解释了分开的理由是方之于即将毕业要去异地工作,方之于发挥得很尽兴,他说两人是彼此的初恋。 说起来也不算骗人,两人的身份的的确确是对方的荧幕初恋,他回忆起对许宁夕的第一印象,谈起初恋的感觉,轮到许宁夕说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并不在事先列好的大纲里,她思考着这个问题慢慢转向镜头,眼神飘向很远的地方。 或许对她而言,初恋并不一定要是第一个在一起的人,也可以是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 她想起了赫尔曼黑塞小说中的一句话,轻声念道: “我的一生中只有一个盛大的夏天,那个夏天之后,月亮就陨落了。” 她笑着说:“对我而言,初恋的感觉,就是那个一生中只有一个的夏天。” 第四十四章 :我是你的粉丝 直到几个小时后,林云起才收到一份方之于的简历,里面包含了他的身高体重等个人信息还有演艺经历,他又问jason为什么没有感情经历。 jason说这份资料应该是他近期向某个剧组自我推介时制作的。 他也托圈里的朋友问了,方之于进入演艺圈之后没有过公开的恋爱关系,也可能是比较糊,狗仔没怎么拍,最近在跟新剧的女主角有一些绯闻,听说也是假的。 jason又问:是不是应该帮你挖一些他的黑料。 林云起回:不需要。 他站在窗边,点了一支烟,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人心口发冷。 他又站了许久,一直没等到方之于从许宁夕家里出来。 许宁夕和他们两个人聊到很晚。 期间方之于的经纪人还来了一个电话,对他在剧播这么关键的时刻跑去临海颇有微词。 对于他这样没背景的小演员来说,资本的眷顾或许只有一次,要么来了热度飞升,要么以后就在土里半死不活地埋着。cp也炒了,热搜也买了,这部剧的流量还是不容乐观。 方之于挂了电话无奈地笑,“说得好像我留在公司,招商成绩就会上去一样。” 江佳辰给他夹菜,让他来了就好好放松,别想那么多。 方之于出身于普通家庭,家境比许宁夕好点,但也好不了太多,许宁夕明白他选择这条路要背负的压力。 啤酒喝完了,江佳辰又要去储藏室翻许宁夕的红酒。 方之于抬头望着客厅的水晶灯出神,像是有些醉了,他问:“夕夕,你还记得我们晚上去临海湾采访的那一次吗?” 许宁夕稍微想想就记起来了,那年他们去临海湾的小渔村采访留守儿童,帮方之于做社会实践作业,并不是账号需要的内容,江佳辰临时有事就没有一起去。 渔村里的青壮年们要么进城去打工了,要么在远洋渔船上干活,半年一年才能回家一次,剩下些老人和小孩。 他们没做好时间规划,多拍了一些风景,结束时已经很晚,回去的公交停了,也拦不到的士。 等到走出村庄往身后看,不到九点,半个村子已经沉入了黑暗,像不被看见的夜晚静默的海。 幸运的是,那时候临海湾已经开始文旅开发,他们俩沉默着沿着零星的路灯走了半个小时,就在旅游区拦到了回城的的士,沿着环海路疾驰,将刚才的黑暗越甩越远。 环海路旁高档社区鳞次栉比,每个大平层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像五颜六色的太阳。 方之于对着窗外按下了快门,的士师傅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小情侣,热情地介绍,“海景也是稀缺资源,卖一套少一套。” 方之于扭头对许宁夕说:“我以后也想生活在这样能被看得见的地方。” 她知道方之于是和她一样渴望成功的人,“我还记得。”她拍拍方之于的肩膀。 江佳辰拎来两瓶红酒出来问他们要喝哪一瓶。 许宁夕说:“你看看日期,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了。” 第80章 方之于说:“没事,酒放多久都能喝,越久越醇。” “就像我们的感情。”江佳辰大着舌头附和:“之于一听说你为情所困就跑回来看你了,别那么小气。” 方之于看了眼许宁夕,只是笑。 许宁夕无奈地去给他们拿高脚杯。 到后来两个人都醉了,许宁夕连拖带拽才把他们送回了房间。 第二天她一早就去了公司,看到了法务递交上来的合同审查结果,总的来看浩宇文旅给的两份合同都没什么大问题,形式规范,权利义务明晰。 只是其中有个条款比较特别,赴野除了要保证广告营销内容不会损害浩宇文旅的品牌形象,还保证合作过程中赴野公司不能出现负面新闻,如果因此导致浩宇文旅品牌受损,他们单方面与赴野解除合同,并要求赴野承担违约责任。 这就有些霸王条款了,一般来说经纪公司参与广告代言活动的,会作为经营者承担责任,但是全部由赴野承担,还是重了一些。赴野旗下那么多主播,即使是明星代言也有翻车的时候,从来没见过明星翻车,只追究经纪公司责任的。 许宁夕虽然有点沮丧,但也能理解。这是他们与赴野第一次全面合作,有风险管理上的顾虑很正常。等江佳辰来公司后,她们召开了一次会议,综合法务的建议后,还是决定签署这份合同,但要对赔偿标准提出几点细化要求。 浩宇文旅那边也很快也同意了,表示修改合同后再进行正式的签约仪式。 这件事总算快要落地了,许宁夕的心也稍稍放松。 临近中午,方之于突然打来电话,问许宁夕能不能出来一趟。 他只能在临海待几天,索性住在了许宁夕家,许宁夕让他早上休息够了就开她的车出去逛逛,中午三个人再一起吃饭。 方之于在来许宁夕公司的路上一分神追尾了前车,虽然不严重,但还是先给许宁夕打了个电话报备,万一碰上难缠的人,他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耽搁太久。 许宁夕明白他的顾虑,问了地点,就在公司附近,她说马上就到。 林云起和方之于一前一后出了小区,他认得许宁夕的车,两人的路线也重叠着,他猜方之于要去许宁夕公司,不过他和方之于的目的地不一样,他只是要去那座商厦,敲定公司新办公地点的装修布局。 他还以为只有自己一路走神,频频回望后视镜,没想到后面这位也在魂游天外。 林云起下了车,走到方之于的车旁轻轻敲了敲车窗。 方之于戴好口罩才降下车窗,这场小车祸责任分明,为免节外生枝,他赶紧先行道歉。 林云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说:“没关系。” “您想怎么处理?”方之于问。 “不下来看看再做决定吗?”林云起提议,“小刮擦而已,一直停在路中间也不太好,不然我们挪到旁边的辅路里?” 红灯转绿,后面大排长龙的车流已经不耐烦地开始鸣笛,方之于只好同意。两人下车拍了照,把车开到辅路的停车位上。 方之于到林云起的车旁边仔细看了看,他刹车踩得还算及时,只在车辆尾部留下了一些小磕碰。 林云起顺势站到方之于旁边,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方之于和他差不多高,一身休闲运动风格的打扮,作为一名演员自然身材匀称,在外貌上无可挑剔。 方之于抬头见林云起地盯着他,觉得眼前这人莫名有些眼熟,礼貌地笑了笑,“我看就不用报保险了,您觉得赔偿多少钱合适?我直接转给您。” “这不是你的车吧。”林云起忽然问。 “不是我的,但是我联系了车主,她待会就过来。” 林云起点点头,“那我们不妨到旁边的咖啡店等,我看过你的剧,方先生,我是你的粉丝。” 方之于觉得这样一句话,从面前这个眼神有些冷的男人嘴里说出来,让场面显得有点怪异。 他这样一个三流演员,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竟然被人认出来了,还是个男人。 他一直走的是阳光开朗大男孩的偶像流路线,经纪公司对他粉丝群体的画像中显示以女性为主,年龄层次偏低。 方之于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思索了几秒,说出经纪人告诉他最稳妥的两个字,“谢谢。” 林云起看着他冷淡地回答:不客气。 方之于心里有些犯嘀咕,说是粉丝,但对方的脸上没有丝毫狂热,但也没有要狮子大开口的意思。 他拿不准主意,只好同意去咖啡厅等,拖到许宁夕来。 “您这次来临海准备待多久?”林云起点了两杯咖啡,像是随意地问道。 “私人行程。可以替我保密吗?”方之于有些为难地回答。 “当然,我已经关注您很多年了。我还记得你以前和……”林云起本想说前女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您以前在临海拍过视频。” “哈哈。”听他提起短视频,方之于相信他的确是关注自己多年的老粉丝了,“你是说那个一日恋爱系列的视频吗,那真是好早了。我来这里见见朋友,待几天就走。” 林云起心想,他果然对许宁夕念念不忘,一下子就确定他说的是一日恋爱的系列视频,“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关注你的视频账号的,你后来和女主角分手了吗?” 第81章 “是啊。”方之于挠挠头笑了笑,不明白为什么情侣日常还可以吸引这么忠实的男粉。 林云起也勉强笑了笑,“这次来临海,是来找她的吗?你的初恋。” 当时说是对方的初恋完全是方之于为了视频效果临场发挥,现在被问到这个问题他有点尴尬。作为娱乐圈人士,最怕回答感情问题,他只好打太极,“只是来散散心,我和她早就没了联系了。” “是么?”欲盖弥彰反而有鬼 ,林云起若有所思。 “不好意思伤了您的新车,您看……”方之于想尽快扯回话题。 “您什么时候回去拍戏?我很期待您的新作品。” 许宁夕看到方之于传过来的照片,前车是一辆挂着临时牌照的新车,还是豪华品牌。刚到手不久被刮伤了底漆,车主难免带着情绪,这样的赔偿可大可小。 许宁夕不放心地给方之于发,“别说太多,等我来处理。” 许宁夕到了咖啡店门口,方之于赶忙起身走了过来,揽住许宁夕的肩膀耳语了几句,告诉她这位是他的粉丝,应该不会要太多钱。 背对着门口的林云起透过玻璃反光看到她们亲昵的样子。 他努力控制着表情,在许宁夕轻拍他的肩膀的时候,笑着转过头,声音却很沉:“好巧啊,许总。” 方之于隐约觉得许宁夕和他之间的氛围有点不对劲。 他问:“你们认识?” 许宁夕只好向林云起介绍:“方之于,是我的朋友。” 林云起说:“我知道他的名字。” 许宁夕又对方之于说:“这位是林云起,是我的邻居。” 这句邻居在林云起听来格外刺耳,十多年前她还要和他做普通同学,现在却连和她做普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他。 方之于恍然大悟,“我昨天是不是在窗户边见过你,真是太巧了。” 许宁夕正想说些什么,林云起却快速起身,“我有些赶时间,就不用赔了。” 她察觉到他不满的情绪,条件反射般拉住他的胳膊。 林云起看了她的手一眼,脸色稍缓停下脚步。 许宁夕放开手解释:“该赔还是要赔,需要我陪你一起去4s店定个损吗?” “不用。” “那你出示一下收款码,不然我先给你转两万块钱,修补过程中有额外的费用,我也愿意承担。” 林云起扫了眼方之于,语气里带着讥诮:“替他承担吗?许总对男人一向这么大方吗?” 方之于不明白刚才还和他相谈甚欢的林云起在许宁夕出现后怎么态度一下子变了,他忙上前站到两人中间,“不不不,还是我来赔。” “之于没事,我来处理。”许宁夕想要推开挡在她身前的方之于,方之于没让。 林云起沉着脸快步走出了咖啡店。 第四十五章 :缺氧 许宁夕问一脸懵逼的方之于:“佳辰和你说我为情所困的时候,是不是没说那人的名字。” 他转头看向窗外林云起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是他吗?” 许宁夕点点头。 “是还不错。”方之于说。 “嗯?”许宁夕疑惑。 “挺帅的。” “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许宁夕惊讶。 方之于只是笑笑,摇头否认。 两人走出店门,林云起的车已经开走了。 许宁夕想,他那辆车价值不菲,赴野能开出的薪资的确不符合他的预期。 她打电话让江佳辰收拾收拾下楼等她,三个人一起去新开的那家泰国餐厅吃饭,天寒地冻的日子就适合来一碗酸酸辣辣暖暖的冬阴功汤。 江佳辰说让她收收口水先回公司一下,有人在等她。 许宁夕问:“谁?” 江佳辰说:“他说要等你回来,自己和你说。” 江佳辰挂了电话看向对面沙发上的金发男人,男人轻轻抬眸,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毫不畏惧对上她打量的眼神。 他穿着一身从头黑到脚的西装,面料考究剪裁得体,搭了件褐色领子的衬衫,这样中规中矩的搭配下,偏偏露出一小截粉色的袖口。 江佳辰一向觉得着装的风格就是人的性格,那这位看起来便是精致且认真的闷骚。 虽然她不确定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声称是许宁夕朋友的人,来这里有什么用意,但她很确定他不是许宁夕喜欢的类型。 许宁夕的品位很古早也很拧巴,喜欢成熟却又有清爽少年感的男人。 而眼前这个男人明显是一个大尾巴狼,江佳辰将刚才的思路串起来默默下了定义,闷骚的大尾巴狼,需得小心应付。 许宁夕带着疑惑走进气氛微妙的办公室,jason见她进来,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许总,你来啦。” “你怎么来了,我刚好有点事出去了,都没来得及迎接你。”jason不请自来着实让许宁夕有些意外,她和江佳辰对视了一眼,在jason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帮两人简单做了个相互介绍。 江佳辰说:“原来是蓝舟的邢总,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骗子呢。” 原来,jason两个小时前就来了公司,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口走了进来,他端着一杯奶茶,神情自若,目不斜视,前台还以为是哪位新签约的主播,何况那些主播们大多数时候并不固定坐班,一些新人前台也认不全。 第82章 他在公司里逛了一圈,去了主播部、市场部、技术部等几个重要部门,和大家相谈甚欢,还想顺便要一个女主播的微信。 这也是他被发现的原因,因为他要微信的对象是正在主播部巡视的江佳辰。 江佳辰问这位自称是赴野新进主播的陌生男人:“你没我微信?” jason很是自信,“马上就会有了。” 江佳辰轻笑一声,对着旁边的人吩咐,“去叫保安。” 在被赶出去前,jason只好坦白,他是来找许宁夕的。 听完介绍,jason说:“原来你就是freya常说起的江董,我还以为是赴野的新锐主播呢。” “我就当邢总是在夸奖我了。”江佳辰回敬,顺便问许宁夕,“你什么时候取了个英文名?” jason口气坦然:“自然是在夸奖。” 许宁夕察觉到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中有什么在隐隐角力,忙打圆场,“看来是一场美妙的误会。” 江佳辰轻哼一声,对此不是很认同。 jason问许宁夕:“你和浩宇文旅的合作谈得怎么样了。” 许宁夕笑笑,往他杯子里添茶。 这个机会当时是他透露的,但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两家公司还是存在竞争关系,许宁夕也不想说太多,她转移话题:“对了,佳辰,忘了告诉你,和浩宇合作的机会还是邢总介绍给我们的呢。” “算了,细节等我入职之后再问。 ”jason看出她的犹疑,“差点忘了介绍我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两位领导,我来应聘。” 许宁夕惊讶,“你要来我们公司上班?” “如果我没猜错,赴野在营销方面正需人。”jason的后背总算和沙发靠背分离,他郑重其事地站起来,要和她们俩握手。 江佳辰和许宁夕被他突如其来的仪式感吓了一跳,也只好起身,轮流和他握手。 “我叫邢克森,当然,我还是习惯你们叫我jason。现任蓝舟营销传播集团有限公司的客户总监,希望下次对外进行履历介绍时,能说我来自赴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jason言简意赅,许宁夕开始相信他是来求职的。 许宁夕和江佳辰认真翻看了他拿出的简历,哥大毕业后就去了蓝舟,一路升职,学历和工作经历看起来都没什么瑕疵。 许宁夕简单问了几个业务上的问题,jason回答得很流利。 她还是有点疑惑,“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约个时间,直接来不怕我们不在吗?” 江佳辰也说:“差点让我当其他mcn公司的间谍赶出去。” “我不太相信那些资料报表上的东西,想快速了解一家公司还是实地看看最直观,毕竟求职是双向选择嘛。” 江佳辰满意他的回答,“看来我们公司让你很满意咯。” jason很直白:“嗯,有点意思的草台班子。” 江佳辰深呼吸一口,“既然如此,邢总怎么还不走,是在等我送您到电梯口吗。” jason倒不恼,笑着说:“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还是希望江董给我一个机会。” “不论是前景还是平台,赴野文化目前都不能和蓝舟相提并论,你来我们营销部,不如留在蓝舟。”许宁夕中肯建议。 jason轻笑,“许总,江董, 我的目标不是做营销部负责人,你们要不要用10%的股份留下我?” “那你能给我们什么?”许宁夕终于确认他的态度很认真。 “帮你们构建起从市场调研到战略定位,从执行创作到客户维系的规范性体系。特别是现在,你们选择地产行业作为全案营销的切入点,其实是一个吃力却不一定讨好的行为,房地产作为重度理性消费品,他的品牌营销一定是长链条的,更需要健全的体系。” 江佳辰听他说完,也换了个态度,“这你倒是说得对,我们只需要一条优质的营销视频能帮品牌方卖出几十万套护肤品,却不一定能帮浩宇卖出一栋楼。” “所以我们更倾向于帮御龙湾打造文旅品牌,楼不一定要卖出去才有利润。”许宁夕补充道。 “那你们就更需要我了。” 又聊了一会儿,到了午饭时间,jason礼貌地起身告辞,表示欢迎她们考虑后再决定要不要让他加入。 江佳辰叫上待在许宁夕办公室的方之于,四个人出了公司,站在电梯口等电梯。 jason调出微信的二维码对着江佳辰说道:“还没有江董的微信。” 江佳辰只好拿出手机扫码。 jason很快通过了好友验证。 电梯先上了28楼,江佳辰疑惑地问许宁夕:“楼上那个公司还没清完?” 27楼和28楼原先都租给了一家家具公司,他们有一位合伙人滥赌,卷了账上一大笔钱跑路去了国外,有一阵经常能在电梯里碰到债主上门,公司半年前就倒闭了,后来老板来了几次,把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 “也许是租出去了吧。”许宁夕说:“也不知道什么公司会搬进来。” 话音刚落,电梯门叮的一声在他们面前打开。jason很绅士地拦住电梯门,说:“女士优先。” 许宁夕向前走了一步,看见电梯里那张熟悉的脸。是他们真的有缘,还是这座城市太小,让他们转头又遇见。 jason想要和林云起打招呼,被他瞥了一眼,又不吭声了。 倒是江佳辰第一个走进电梯准备来一个热络的问候,却突然想不起来林云起的名字,话出口变成了:“诶,你是那位,夕夕的帅哥邻居,你好啊。” 第83章 林云起也对她说:“你好啊。” 接下来,方之于也走了进去,两人轻轻点头相互示意。 轮到许宁夕了,她还站在电梯门外,jason赶紧说:“许总,你也请。” 江佳辰和方之于不约而同地让开中间的位置,许宁夕硬着头皮走进去,转过身,站到林云起的身前,她淡淡地问候了一句,“你好啊。”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许总刚才是在和我打招呼吗?” 林云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许宁夕微微偏头看着他的下巴应了一声是。 jason走进来按下关门键,电梯没有像预想中一样带着他们飞速下落,让他们能快速走出这个令人尴尬的狭小空间各奔东西。 许宁夕不安地盯着led屏幕上的楼层提示器。 正值中午下班时分,电梯每几层就要停一次,不断有人走进来,试图填满每一寸缝隙,白领们在聊待会要去吃什么,外卖小哥大声外放着小视频,空气里漂浮着躁动混杂的气息。 他们拥挤得像罐头里的鲮鱼,一片又一片贴在一起。 她再怎么控制,她和林云起之间的距离还是蓦然收紧。 她的羊毛外套违背她的心意和他的纠缠摩擦在一起。 他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十指微微收紧,顺势俯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还以为许总决定当我是空气。” 许宁夕不明白,明明是鼻子忍不住在浑浊的空气里贪恋了几秒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道,为什么开始发烫的却是耳朵。 隔着t恤、衬衫、毛衣、外套,外套、毛衣、t恤内衣,两人的心跳旁若无人高高低低。 第四十六章 :不轻易动心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人群迫不及待鱼贯而出,黏滞的时间恢复正常流速,许宁夕松了口气,林云起与她擦身而过,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jason也和她们挥手道别,他的车停在商厦外面的公共停车位,离开之前他回头问许宁夕,“freya,我下回来之前,能让商厦管理处把我的车牌录进去吗?” 许宁夕还怔愣着,她没来得及问林云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佳辰替她回答:“看你表现。” jason笑笑,“我待会把车牌发你哦。” 他三两步追上林云起,旁若无人地去搭他的肩膀,“哥,你没告诉许宁夕我们俩认识?” “还没有。”林云起看了眼身后,他们已经走出了许宁夕的视野范围。 “那你欠我一顿饭,要不是你突然出现,他们肯定会邀请我共进午餐,就请我去你家吃吧。” 林云起没理会他的信口雌黄,“你现在来得及回头去找他们,做闪亮的电灯泡。” jason还在念叨:“我们一梯五个人,只有你被拉黑了,你才是电灯泡吧。” 林云起没有像jason预想的那样被刺激到,他快速上了车,隔着车窗强调:“是我先拉黑的她。” 他悲观了好几天,今天见到她突然又反应过来了,这么多年的分离中他都怀揣着渺茫的希望,没理由在重逢后更觉沮丧,很久之前他就明白爱她需要耐心,也需要恒心。 有点曲折又有什么关系,他眺望着远处的渡轮码头,本地居民去海州岛只需要4元船票,10分钟直达,而他的文旅公司的游轮需要收费30,大半个小时才能抵达,依然供不应求,曲折的航线是为了更好欣赏沿途风景,他相信和许宁夕的曲折也是。不过当务之急,是找个台阶,让她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他没想到许宁夕也拉黑了他。 许宁夕三人上了车,一路往海州岛码头开。中途服务生打电话来问他们是否能按照预约的时间到达,江佳辰说可以,又提前点了几道菜,挂了电话她突然盯着屏幕说了声“靠。” 开车的许宁夕吓了一跳,她问:“怎么了?” 江佳辰举起手机给她看,许宁夕看了眼对话框不由得轻笑,jason传来的讯息得意洋洋“我就说,马上就会有你的微信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包,像此刻气急败坏的江佳辰一样。 江佳辰愤愤然:“我就说他轻浮。” 许宁夕问江佳辰对jason的总体印象怎么样,江佳辰先是给了个中肯的评价:“作为合作对象来看有头脑,有能力。” 许宁夕笑,江佳辰又强调:“但作为一个男人来看,很是轻浮。” 许宁夕说:“看来他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想签他?”江佳辰问。 “我们现在缺一个有经验的能统领营销工作的人,jason既是学院派又是实践派,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江佳辰对这点倒是不反对:“年纪轻轻能在4a广告公司做到这个位置,肯定不简单,手里握着的客户资源就值不少钱。” “你同意?”许宁夕和她确认。 “如果他能收敛收敛,倒也没那么碍眼。” 许宁夕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坐在后排的方之于一直没怎么搭话,她忙问:“之于,你怎么不说话,想吃什么,让餐厅先备上。” 闻言,方之于笑笑说:“我都可以,没什么挑口的。” 江佳辰也问他:“你觉得刚才那男的咋样?” “一个照面而已,没什么特殊的印象,穿得挺有品位的。”方之于认得他身上设计独特的拼色衬衫,是上个月圈里一个明星在时装周穿过的同款。在大学时,他也自诩是一个优秀的人,集体里他人的目光总是优先落在他身上,如今他却频频在别的人面前自惭形秽,是许宁夕身边的异性都太优秀,还是他太落魄。 第84章 江佳辰说:“花里胡哨,没有你有品位,休闲简约才是经典。” “有时候选择经典是因为没有成本试错。”方之于抚了抚外套上的褶皱,轻声感叹:“你们俩现在事业越来越成功了,而我好像还在原地踏步。” 江佳辰订的包间带一个小小的露台,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海,浪潮拍岸,不时有海鸥落在栏杆上,隔着玻璃盯他们几秒,又振翅飞走。 吃饭的间隙,方之于到露台接了个电话,几乎是蹦跳着回到包间的,他连露台的门都忘了关,风一股脑地涌进来,夹带着喧哗的浪潮声,像是满场的欢呼。 方之于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喊江佳辰和许宁夕快看手机,他的角色名字出现在几大平台的热搜榜上,经纪人说不是他们公司买的,是自己上去的,他好像要火了。 方之于兴奋地在包间里走来走去,江佳辰让他赶紧坐下吃饭。 方之于说:“你们说我的春天是不是要来了。” 许宁夕笑着拿出手机说:“是的是的,方大明星,待会回去先给我签20张签名,等我过年回村里发。” 方之于突然忘了早上因为时装和豪车产生的小小失落,笑得一脸灿烂,“没问题。要签名照吗?” “那自然更好。”许宁夕鼓掌捧场。 方之于掏出手机,笑盈盈地凑到许宁夕身边,在她头上比了个耶,按下了快门键,“我回去洗好寄给你。” “有我就不值钱了!你多寄几张你自己的单人照。”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江佳辰连声不满,“我村里就没亲戚吗?你到时候也得给我寄一叠。” “江大小姐也回村里过年?”方之于故作惊讶。 “度假村吗?”许宁夕也笑她。 “既然你们一定要逼我露出资本家的嘴里,那我就开门见山,”江佳辰睨了他们俩一眼,“方之于,你现在有商业价值了,什么时候得安排时间来我们直播间卖货懂吧。” “这我得问问经纪人。” 江佳辰踹他椅子,“摆架子?” “辰姐,我可不敢。”方之于起身给江佳辰的杯子里倒益生菌饮料。江佳辰挡住杯子,按了服务铃,让服务生给他们上一瓶香槟。 服务生拿着菜单礼貌地询问要哪一款?江佳辰说要摇一摇能喷出瓶塞的那种。 服务生笑着说每款都行,然后给他们上了菜单上最贵那一款。 他们三人来到露台,江佳辰撕开封条让方之于握着酒瓶,瓶塞在剧烈的摇晃中飞起。 江佳辰一手揽着许宁夕,一手揽着方之于,请服务生用她的手机给她们仨拍了一张合影。 方之于笑着允诺:“等我出名了,第一个来你们直播间支持。” 江佳辰说:“夕夕最近在卖房,到时候你先买一套就是支持了。” 许宁夕:“是啊,御龙湾海景别墅,我先帮你留一套好的,内部价。” “祝我们事业有成。”方之于举杯。 “祝我们事业有成。” 三人的笑声乘着风在海面上飞得很远。 到了晚上,经纪人再次打来电话催方之于快点回北京,方之于只好订了第二天晚上的机票。 他面露歉意,“真不好意思,本来就一两年才能聚一次,才刚来就要走了。” “没事,平常我们也没少联系,你火了以后反而能天天见面了,打开电视打开手机哪里都是你的脸。”江佳辰安慰人向来有一套。 许宁夕坐在沙发上看着网络上纷乱冗杂的消息,突然发现方之于和女主的热门剧情剪辑视频下面出现了一条不太和谐的声音,“我认得这个男主!当时他还是一个小网红呢,和女网红打得火热。” 视频刚刚发出不久,评论还不多,这条略带负面感情色彩的评论很快就被点赞到了前排,那个人还挂了一个个人主页的引流链接,许宁夕顺着链接点进去一看,那人的置顶微博是她和方之于“一日恋爱”的系列视频。 她赶忙拿给方之于看,方之于倒觉得没什么,他和许宁夕的“过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况那个视频里把他拍得很好。 长期在互联网冲浪练就的直觉让许宁夕隐约有点不对劲,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是什么不对劲。 那几个视频几年前她就隐藏了,这时候却突然有人拿出来,还是在方之于的新剧爆火的时候,她提醒方之于要注意舆论,他这时候正在和女主角炒得火热,“昔日恋情”虽然不算丑闻,但也会影响观众对剧情的沉浸度。 方之于把那条微博的链接发给了经纪人。经纪人说评论的人的主页看不出来什么特别,只频繁地转发各类热门剧的剪辑推广,可能只是为了蹭热门流量养号。 他建议方之于静观其变,公司会找水军多发他和女主角的双人视频,顺便把这样的昔日恋情视频压下去。 公司的效率很快,许宁夕很快就找不到刚才那条评论了。 方之于回房间收拾行李,许宁夕提了一袋保健品帮他放进行李箱里,“我们倒不担心你乱搞男女关系,只能提醒你记得按时纳税,保重身体。” 方之于看那些瓶瓶罐罐上都细心地贴了服用频率和保质期,许宁夕说这些都是员工贴的,带货的样品。 他站起来拍了拍许宁夕的头,“夕夕,要是当年你不知道我是gay的话,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第85章 许宁夕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一点儿都没有?”方之于笑着追问。 “我不轻易对人动心。”许宁夕在床边坐下。 “我还以为你会委婉地回答‘这样的事情没有如果’。”方之于脸上的伤心有点夸张,“看来我还得多打磨我的演技,才能骗到更多粉丝。”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你觉得我是一个多情的人?” “没什么,随口问问。” 许宁夕想了想淡淡地说:“要说动心,我倒是很容易对这个世界动心,清冷的月光、壮阔的海浪、纷飞的落叶都让我动心,唯独对人,没那么容易。” “你不知道我们夕夕的原则吗?”江佳辰突然出现把两人吓了一跳,她手里端着三杯热牛奶,递给了方之于一杯。 “什么?”方之于问。 “绝不首先交出真心。”江佳辰坐到许宁夕身边,“她爱人之前要先看到那人很多很多的爱才行。” 许宁夕笑,还是辰宝了解我啊。 “你们女孩子现在流行白马王子的救赎之爱还是霸道总裁的强制爱?” 江佳辰笑话方之于太土了:“在这个时代,大家早就不信童话故事了,还相信童话故事的女孩,要么孤独终老,要么被困在城堡。” 许宁夕说:“不过女孩们早就开始建造自己的城堡了,不仅可以挑选王子入住,高兴的话还可以挑选骑士、诗人、流浪汉,不必等王子和霸道总裁来拯救。” 林云起晚上睡得早第二天起得更早,夜间下了一场雨,湿漉漉的空气让鼻腔发闷,他站在阳台吹风,又无法不去注意隔壁的声息,只好驱车去了公司。 他已经完成了公司的重组,让信投基金代持股份,自己挂了个副总的名义,董事会成员里没有他的名字,在外人看起来只是这间公司新来的职业经理人。 他发觉再怎么想要和过去完全割舍,过去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比如每天早晨阅读新闻的习惯,从还在临海的学生时代一直延续至今。 他习惯看完财经再看看政治热点,很少关注文娱新闻,但是今天,手机的热点通知震动得比往常猛烈,不知道又是哪个明星横空出世。 他手滑点开消息推送,看到了许宁夕和方之于的脸,以及他们的照片上方那个不堪入目的标题。 第四十七章 :不进来吗 对于明星来说脸有曝光度是一件好事,但对于许宁夕来说,她的脸和方之于一起出现在榜单上就不是什么好事了,特别是当前方之于正和其他女演员炒得火热的时候。 第二天,许宁夕被刘秘书的电话吵醒,她打开手机一看,几个主流平台上突然出现了她和方之于在咖啡店门口的照片。拍摄者找的角度很巧妙,方之于和她站得很近,他侧身像是正在她耳畔落下一个亲吻,更不必说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 照片还拍到了店外led广告牌上的日期。以往的“一日恋爱”视频可以说是美好过去,但当下的亲密照片只能证明方之于“出轨”。 伴随着剧情的热度提升,沉浸在感天动地爱情里的cp粉和观众自然将矛头对准了方之于和许宁夕,不论事实上他有没有和女主角在一起,现在突然出现的许宁夕都是插足两人感情的“小三”。 没想到经纪公司为方之于和女主角埋下的甜蜜伏笔变成了许宁夕头上的一盆脏水。 几个恶意扭曲事实的话题热度蹿得很快,几乎到了要对她喊打喊杀的地步。 许宁夕给江佳辰打了个电话让她先去公司关注舆论动态,然后去敲方之于房间的门。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开了门,许宁夕听出他在联系经纪公司,便先退了出来。 过了半个小时后,方之于才向许宁夕解释,他们的剧抢走了同期另一位小生新剧的商务,应该是竞争公司特地买的黑热搜。 “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许宁夕冷静地问。 方之于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沉默了片刻,他说:“宁夕,公司建议我暂时不处理。” “为什么?他们放任这样的黑热搜不管,损害的可是你的形象。” 方之于无奈地苦笑,“对我这样的小演员来说,比起黑热搜更可怕的是没热搜,即使是负面话题也可以带来铺天盖地的流量和热度。” 许宁夕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但她隐隐有些不安。 她认真问方之于:“你真的要这样的流量吗?你不怕你的粉丝伤心?” 方之于说:“我现在的粉丝以cp粉为主,等到剧播结束,经纪公司肯定会安排和女主角解绑,到时也会制造一些摩擦用来提纯唯粉。” 许宁夕不太懂得饭圈那一套,但她明白舆论的发酵只会越演越烈,想要从中获益,难免会被反噬。 方之于面露歉意,“现在只能让你受点委屈了,对不起。今天的热搜给剧带来了更大的流量,即使大家要骂我,也会先去看看剧。有好几个新商务找上门,虽然不是什么大品牌,但对我也是难得的机会。” 许宁夕深深看了他一眼,“行,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澄清。” “你放心,等上几天,我们之间的确没有什么,只不过一张照片而已,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使现在急着澄清大家也未必会相信。” “那以后澄清,大家就会相信吗?” “我们这些年都没怎么见面,只要投入足够多的水军,大家渐渐就会相信。” 第86章 “当谣言走遍世界,谁还会在乎真相?” “我们以前不是就合作过吗?我们也许还可以继续合作,和初恋破镜重圆,也是很好的一种恋爱模式。”方之于没明白许宁夕话里的重点,他握住许宁夕的手,恳切地说:“如果澄清不了和你的,我可以反过来澄清和女主角的恋情是假的,只是公司安排的,反正我和这家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只要有热度,不怕签不到更好的公司。” 许宁夕第一次不知道该和方之于说些什么。 方之于早她们一年毕业,道别的时候,三个人曾互相承诺要一起在屏幕上创出名堂,她和佳辰做网红开直播上手机屏幕,而他做演员演影视剧上大屏幕。 后来她和江佳辰先有了一点成就,不论是拉他入伙,还是帮他宣传,他都拒绝了,方之于曾说他一定能凭借自己的演技和努力,在娱乐圈拥有立足之地。江佳辰还笑话他梦想太小,要许称霸称帝才对。 他昔日的纯粹和执着仍在许宁夕脑海,她知道方之于一直渴望着成功,只是不知道他向往的成功里有没有现在这一种。 “宁夕,这些年我真的很努力,现在终于有了希望,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许宁夕推开他的手,别过头不去看他脸上带着的羞愧和脆弱,“之于,我不会再和你扮演恋人,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些时间处理好这件事,等你回北京,你还是和公司说清楚。” 为免节外生枝,方之于答应今天一直待在别墅里,直到离开临海。许宁夕到了公司,和江佳辰说了方之于的想法,江佳辰也陷入了犹豫。她一早就来了公司,这件事目前暂未对他们的年货节直播活动造成影响。 许宁夕的个人信息还没有被深挖,她现在已经不经常在镜头前露脸,只是一年会做上几次助农直播,账号也开启了防护模式,只要她不去看网上那些言论,暂时还可以做缩头乌龟。 人难免喜欢看翻转打脸的剧情,如果按照方之于所说,一切顺利澄清的话,他们现在遭受的辱骂的确有可能在几天之后获得翻倍的“赔偿”。 “我不同意方之于的做法,但是我也不忍心做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毕竟他是我们的好朋友。”许宁夕很纠结。 江佳辰她提醒许宁夕,“如果事情到了一定要澄清的地步,我们手上还有一张底牌。” 许宁夕看了眼江佳辰,突然间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你是指之于是gay这件事?” 江佳辰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虽然他这些年没有找过男朋友,但是我们群的聊天记录里应该有一些痕迹,对于公众人物来说,一点点证据就够了。” “佳辰,你我都知道,我们不会用这张牌的。”她们都很清楚,一旦这样做有可能彻底毁了方之于在演艺圈的道路。 “所以我也相信,即使暂时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方之于也不会做出伤害我们的事。” 不安的种子终于在临近中午时长出了第一个问题。 浩宇文旅的发来通知,他们将重新考虑和赴野文化的框架合作,理由倒是没有说得很直接,只说公司内部还在慎重考虑这件事情。 浩宇文旅之前就在合约条款中强调了合作公司要保持的正面形象,此时突然延迟签约,肯定和今天热搜上她的负面新闻脱不了干系。 许宁夕给linda打了个电话,对方闪烁其词,但在挂电话之前还是提到了今天的热门话题。 许宁夕赶紧去了浩宇文旅,办公室的人说张凯毅不在,她太相信这样的托辞,一定要去他办公室门口看看,刚好碰上linda。 linda拦住她解释道:“宁夕姐,我们总经理真的不在,他去市文旅局开会了。” “那副总呢,你们现在分管这一块的副总是谁?” linda面露难色,许宁夕径直走到了李恩之前的那间办公室,上面还没有换上新的名牌。 她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只好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推门而入,里面没有人。 许宁夕不死心地左右张望了一番,办公室换了装潢,但的确空无一人。 linda想了个法子:“宁夕姐,不然您和办公室说一声,等张总回来再帮您预约时间。” 许宁夕无奈地拉好门,停在门把手上的手突然被另一个人温暖的掌心覆盖住,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问她,“你在我办公室门口准备做什么?” “林总。”linda赶紧退到一边问好。她不知道突然空降的这位副总是什么来头,只知道张总和新董事长对他都非常客气。 林云起看了linda一眼,挥挥手示意她离开,然后推开门走进了办公室。 负面的舆论惯会咬人,他不相信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许宁夕第三者插足他人感情的事,可是方之于的的确确出现在她的家里,两人的举动也称得上有些暧昧。 就在几分钟前,林云起看着不入流媒体炒上去的“新晋流量小生密会情人”“不是明星睡不起,网红更有性价比”的热搜标题越看越气,甚至有人用ai换脸的技术,将许宁夕的脸修改到了一些擦边视频上,在热门评论下大肆传播。 他愤怒地离开办公室去找肖维。 秘书室里的肖维吓了一跳,“林总,您有事打内线电话喊我就行,不用亲自来我办公室。” 他把八卦新闻给肖维看,问:“这样侵犯他人名誉的不实视频和报道竟然可以如此大范围地传播,你给我找一个靠谱的律师事务所,收费贵一点也没关系,我要起诉他们侮辱、诽谤。” 第87章 肖维看着一脸怒气的林云起,说:“林总,侮辱、诽谤是亲告罪,请问是许女士委托您这么做的吗?” 事情已经发酵了一早上了,可是赴野文化那边毫无反应,他才越发生气,许宁夕作为一个互联网人物怎么能容忍其他人在网上大肆抹黑毁坏她名誉却不作反击,她为了和方之于在一起连钱都不想赚了吗? 林云起愤怒地出了秘书室,给jason打电话,“你马上帮我找一家靠谱的舆情公关公司。” “浩宇文旅出什么事情了吗?” “不,是我的私人委托,越快越好。” “因为许宁夕和方之于的绯闻?” “那不是绯闻,那是对她名誉的践踏。”林云起强调。 “黑红也是流量,她们也许是不想澄清。” “她不是这样的人。” 林云起边说边往办公室跑,他已经无法保持理智,忍不住要去拿钥匙,现在就开车去找她,问问为什么到现在还无动于衷,他一路跑回办公室门口,正好看到许宁夕。 他的突然出现,让许宁夕想好的说辞哽在喉咙里,不由得愣在原地。 林云起走到办公桌旁坐下,扯松领带,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意,“不进来吗?” 第四十八章 :你不在乎我在乎 周遭的气氛都是冷的,办公室没有开暖气,窗口大敞着。 林云起已经坐在椅子上看了一早上的娱乐新闻,只有窗前不断涌进来的冷风能让他冷静些许。 许宁夕走进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她心中有很多疑惑,但现在最紧要的是摆正自己的位置,她开口问好,“林总,您好。” 她的不慌不忙彬彬有礼更让他失望,他冷淡地抬眸,“你终于来了。” “你……现在在这里工作吗?”许宁夕问。 林云起平复激烈的心情,勾了勾嘴唇,语带讥诮,“不是许总说开餐厅没有前途,让我去找一份正经工作吗?” 许宁夕一时不知所措,站在林云起的桌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学生。 “怎么不说话,不是你要见我吗?” 他接连的反问显然带着情绪,让许宁夕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林云起前倾望向她的眼睛,迫切地想得到一个解释,一个她释放的安抚信号。 “是,我来对接和贵公司的合作事宜。”许宁夕很快调整好心情,却刻意回避了他的情绪。 “我想已经有人通知过你,和你们的合作已经搁置了。” “能否给我一个再度争取的机会。” “你知道取消合作的原因吗?” “我知道,是因为我个人近日的绯闻。我不希望因为我个人的事情,影响贵公司对我们的判断,所以特地前来澄清。” 她将贵公司三个字咬得很重,像是意有所指。 “你觉得我在通过取消合作来宣泄我的个人情感吗?许总把我想得太不专业了。你不喜欢我也不必如此看轻我。”林云起轻笑一声,他是气得要死,却始终没想过用这件事来威胁许宁夕,“是张凯毅叫停的这件事。” “在工作中难免会掺杂着感情,我作为公司业务的主要负责人,应该为我的个人绯闻向您道歉,但是这和赴野无关。” “你不应该向我澄清,你应该去向大众澄清。你们做互联网这么久,没有人教过你们什么是舆论公关的黄金24小时吗?现在距离最初的新闻消息已经整整过了十几个小时,你们一直无动于衷。”林云起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不自觉提高。 “对不起,这件事涉及多方的利益,所以我无法迅速做出取舍和判断。关注度也带来了热度,放一段时间再回应,也许能做出更有利的选择。”这一番顾左右而言他的说辞连许宁夕自己都觉得牵强,更别提说服林云起。 “所以你要用自己的名誉来换热度?你看过那些视频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即便这件事最后反转了,澄清了,受伤害的还是你,他可以拍拍屁股成为耀眼新星。你不先澄清,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个故意蹭热度的网红。” 这些道理许宁夕都明白,但方之于需要这个机会,她不忍心拒绝他。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林云起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质问。 许宁夕没答。 “许宁夕,你别忘了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 “赴野文化总经理。” “所以你必须回答我,你在心虚吗?”他语带压迫。 “我和方之于只是朋友。” 林云起压抑着怒火,“朋友可以在你家过夜,朋友可以揽你的肩膀,这就是你们之间纯洁的友谊。” “您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 林云起承认他的语气里掺杂了太多私人的情绪。 “你带着有色眼光在看我们,自然看什么都脏。”许宁夕反驳。 “你连我都说服不了,怎么去说服大众?” “我需要给他一点澄清的时间。” “你可真在乎他。许总,你当真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你知道网络上怎么说你吗?” “你可以念给我听,随便,轻浮,还是下贱?”她当然在乎,在乎声誉更在乎外界对赴野文化的看法。 她故作轻松的表情还是刺伤了他,林云起脱口而出,“你不在乎我在乎。” “你不是也在我家过夜过,你不是也揽我的肩膀。”许宁夕挑衅般上前一步,指尖擦过他的嘴唇,“你不是还……” 第88章 “够了,许宁夕,所以你对每个男人都这么随便吗?”林云起抓住她的手。 “你不也是抱着怀疑才会来问我,既然你都不相信,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许宁夕甩开他的手离开了办公室。 许宁夕出了浩宇文旅就后悔了,她不该因为一时情绪和林云起越闹越僵。 她可以闭着眼睛不去看网络上那些潮水般的恶评,却无法无视他的不信任和质疑,她的心被那句“随便”结结实实地被刺痛。 她的确太不专业了,她有那么多张惯用的面具,应该笑着解释,而不是情绪上头夺门而出。 显然,浩宇文旅暂停合作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负面新闻,更是因为她们面对负面新闻没有展示出应对能力。 许宁夕给方之于打了电话,提示正在通话中,已经下午了,她不知道他吃了没有,随便打包了两份简餐赶到别墅,还在掏钥匙,就被方之于拉进了门。 方之于把她拽到二楼的窗户边,两人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面看,小区围墙上骑着两个人,正在往绿化带里跳,看起来不是小区里的人。 方之于无奈地笑笑:“可能是来拍我的。” 许宁夕也无奈,“看来你真的火了。” “所以不能再让他们拍到我们一起的照片了。” “你现在在我家里,已经很难解释了。” “不然我把房子买下来,说是我的。” “那明天的热搜就会是流量小生金屋藏娇。” “宁夕,对不起,拖累了你。” “之于,不然我们大大方方和他们说明我们是朋友。”许宁夕不忍心增加他的压力,没说浩宇文旅因此要中止合作的事情。 “我现在也身不由己,给我点时间,等我回了北京,就去找公司说清楚。” 窗外传来咣啷一声,是围墙塌了一小块。 许宁夕打电话给保安室,让他们来赶走陌生闯入者。 保安效率很快,那两个人很快就被带走。 两人吃过饭,许宁夕发现刚才那两个人又出现在了一墙之隔的莲湖公园。 许宁夕的房子是这一排最靠近公园的一座,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三面湖景。 公园是公共区域,保安也拿他们没办法了。 现在如果两人出去,马上就会被拍下。 方之于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许宁夕到各个窗户边都看了一眼,她家和林云起家的院子紧挨着,两栋房子斜对着公园,房子之间倒是死角。她们可以先从厨房的窗户翻出去,走林云起家院子的后门到小区里,换个门离开。 等到天开始黑了,许宁夕从衣帽间搬了个半身假人模特,套了件卫衣外套,搬到一楼的窗户边,又把遮光帘拉开一条缝,刚好朦朦胧胧露出假人的背影。 她在电视上选了个家庭伦理剧,将声音调大,远远听起来,屋里像是有人在聊天。 一切准备就绪,外头已经等了几个小时的人的目光果然被窗边的假人吸引,往那个方向靠了过去。 许宁夕让方之于带好随身物品和证件,两人来到另一头的窗户边,方之于先翻了出去,爬上栏杆,落进林云起家的院子里。 许宁夕爬上铁栏杆,微微颤颤准备往下跳,方之于伸出手要扶她,许宁夕说不用,方之于弯下腰让她踩,许宁夕又让他让开。 “你们在干什么?”旁边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许宁夕一着急,跳下来的时候站不稳,外套在栏杆的尖刺上撕了个口子,头撞在窗台上磕了个包。 林云起拉开窗探出头来看着他们,对面是他们家厨房的窗户,空气里飘着饭菜的香味,这个点他刚好在做饭。 “我们,打算从你家路过,然后送他去机场。”许宁夕揉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解释,“那边有人在拍,所以不好从正面出去,想走你家花园的后门,可以吗?” “你们进来。” “我们从你家花园后门出去就行。” “进来。”林云起开了别墅的后门,不容置疑地对他们说,“他们都跟到这里来了,小区别的门会没有人吗?你们打算这样衣衫不整地从小区门口直接出去,再添一个热搜?” “那我去开车?”许宁夕问。 “他们不认识你的车?” 许宁夕哑口无言,她偏过头去,“没事,我们能想出办法。” “看来一个下午了,许总还是没有进展。”林云起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还是说这就是你想出的解决办法?” “是我的问题,你不要指责她。” 自从他们一进来,林云起的视线始终在许宁夕身上,此刻他终于淡淡地扫了方之于一眼,“制造麻烦的人就不要假装大义凛然地跳出来了吧,真要勇于承担的话,你应该现在就去对媒体说这话。” “坐我的车,我送他走。”林云起迅速做了决断,对方之于说:“你去后门等我,我家后门从莲湖公园那边是看不到的,待会儿他们要是过来了,我就不保证了。” 方之于征求许宁夕的意见,“夕夕,我觉得也只有这样了。” 许宁夕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不想再麻烦林云起,却也麻烦了。 没等他们犹豫,林云起拎了车钥匙穿上了外套。 出门前他去了趟厨房,拎了一个小小的冰袋出来,径直走向许宁夕,轻轻抵到她鼓起一个小包的额头上。 第89章 “许宁夕,我觉得你现在,非常的不清醒。”他的话语和冰袋的触感一样冷,许宁夕抬手扶住冰袋,看向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动了动嘴唇。 林云起很快转身,“不用说谢谢,如果暂时没什么事情做,就帮我看着锅里吧,在炖鸡汤,还要二十分钟,你也可以喝点补补脑。” 许宁夕分不清他话里是在关心还是在嘲讽,目前无处可去,只好听话地在餐桌边坐下,盯着墙上挂着的时钟发呆。 每个人的手艺都有独特的味道,许宁夕闭着眼睛都能尝出许美凤的手艺,大家通常将那称之为家的味道。 小时候不论和许美凤吵了多大的架,只要一到晚饭时间许美凤都会骂骂咧咧地端出饭菜,许宁夕沉默地摆好碗筷,两人面对面坐上板凳如同走下对方递出的台阶,默契地偃旗息鼓,在许美凤给她夹出第一口菜而她放进嘴里后宣告重归于好。 现在她喝着林云起做的汤,竟然也觉得很熟悉。 方之于戴好帽子低头弯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直到车开出了主城区上了快速路,林云起说:“你起来吧,周围没有一直跟着的车。” 方之于这才直起身,不放心地看后视镜,“今天谢谢你了,你的车修好了吗?” “还没来得及修,一点小磕碰,没关系。” 方之于看了眼快速从窗外经过的路牌,“这好像不是去机场的路。” “你提前买好了票,机场会没人等吗?我送你去高铁站,一个小时后有一辆去北京的高铁,我已经帮你买好票了。” “你调查我?”方之于环视了一眼车的内饰,坐姿有些紧绷。 “我只是了解了一些你的基本信息。”林云起也不掩饰。 “你喜欢夕夕?” 林云起不喜欢他这样亲昵地称呼,“我和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昨天伪装我的粉丝说那些话也是为了试探我和夕夕的关系吗?”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林云起早上才问过许宁夕,他已经得到过答案,不妨再确认一遍。 方之于转过头,观察到林云起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他整好情绪,故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林总觉得呢。” “我觉得?”林云起看了他一眼,没在意他语气中的故作暧昧,“我觉得你怎么觉得一点都不重要。” “那你为什么还问,难道不是在担心我和夕夕不仅是朋友吗?” “你是前男友还是追求者?你的答案不重要。”林云起笑了,很满意他落入圈套,“因为许宁夕早上告诉过我,你们只是朋友。” 方之于沉默了片刻,看向窗外,“我们现在的确是朋友。” 方之于一直有一个秘密,既没有对江佳辰也没有对许宁夕坦诚过,其实他不是gay。 那只是当年他看出许宁夕的犹豫和防备后,随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 刚好他怀揣着演员的梦想,即使对许宁夕心生好感,却也不打算为情所累,他觉得等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再澄清这个小小的谎言也还来得及。 别人说,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他用谎言换来了许宁夕的信赖和超出一般异性的亲密,只好在漫长的岁月里哑口无言,失去了对她堂堂正正说喜欢的权利。 林云起问方之于:“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你不是说不重要吗?”方之于好似又扳回一城,“为什么要帮我?” 是不重要,但是他无法不好奇。 之前他那么生气就是因为他分明能看穿方之于看向许宁夕的眼神中的别有用心,偏偏许宁夕毫不在意地和他保持亲密的距离,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还是欲拒还迎的把戏。 直到早上,许宁夕斩钉截铁地说,他们是朋友。 林云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轻易就相信了这个答案,或许是因为他这些天的窥探、纠结、失落,都是为了听到这个答案,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他就相信。 “我希望你不要影响她的生活,她不需要靠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维持热度,你的自私已经给她带来了负面影响。” “我认识夕夕很多年了,也比你认识得久,我明白她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不需要你来教我这些道理。我们是好朋友,所以她愿意帮助我。” 林云起笑笑不以为意,“感情不一定要靠时间来证明,如果一定要比时间,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输?” 他听江佳辰提起过两人不久前才认识,语带讽刺,“你们才认识多久,林总就要立深情人设吗?情种果然只出生在富贵之家。” “人设是你们娱乐圈才有的东西。”林云起反唇相讥,“人都是向前走的,即便你认为我们相识的时间很短又如何。” “不如先从许宁夕的黑名单里走出来,再夸口谈未来。” 林云起勾了勾唇,踩了脚油门,倒进车位,“不如我们看看谁会站在她的未来。” 方之于下车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敲了敲车窗。 林云起摇下车窗,方之于还是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林云起笑:“不客气。” 他驱车回到家的时候,许宁夕已经离开了。 他走进温暖的厨房,掀开汤锅的盖子,尚有余温。 碗架上多了只刚洗过的碗,碗壁挂着水珠,看来许宁夕当真喝了一碗,也才离开不久。 第90章 他们没有共进晚餐,好在走下台阶的方式有很多种,他抬头望向结了雾气的窗,上面有许宁夕用手指头写下的谢谢,旁边还画了一个眯着眼睛的笑脸。 他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伸手在一个笑脸的旁边轻轻画下另一个。 第四十九章 :我绝对无法隔岸观火 许宁夕觉得林云起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将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她相信方之于有底线,但是不相信方之于的公司,他不过是公司的一个小艺人,闹到最后不知道会被迫做出什么决定。 她喝完鸡汤出了门,去附近的atm机上取了一些块钱,开车去了昨天三个人见面的那家咖啡厅。 咖啡厅离她的公司很近,办公室常订这家的外卖,她也来过几次,和几个服务生都称得上脸熟。 此刻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她推门而入,脸上带了几分焦急,走到吧台前对服务生说:“你好,我昨天不小心把u盘落在这里了,请问你们有捡到吗?” 服务生翻了翻抽屉,表示没有。 “能帮我看看监控吗?”许宁夕顺理成章地请求。 咖啡店不大,吧台后和店门口都装了监控,肯定拍到了方之于和林云起先进的这家店,也拍到了她和方之于的动作,尽管有些许亲密,但绝对比热搜上的亲吻图要好,必要的时候,她可以把这个视频放出来,以证清白。 服务生面露难色,“我们这里的监控只有店长才有资格查阅。” 许宁夕预料到了这个说辞,脸上换了个笑容,“我也经常来你们店里,和你们店长也很熟了,你们店长是不是姓陈。” “是的,但是店长不在。” 许宁夕指着菜单点了一杯拿铁,从吧台旁的刊物架上随手抽了一本杂志,到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背对监控,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币夹进杂志里。 不一会儿,服务生小哥端着托盘来送咖啡,许宁夕说:“你们店里的杂志放得太久了,都有些旧了。” 小哥俯身查看,许宁夕翻开杂志,“u盘里的东西对我挺重要的,也可能不是丢在这里了,我只是想确认下,耽误不了你太多时间,要是不在这里,我就回公司再找找。” 小哥连连摆手,说:“那我帮你看看。” 许宁夕坚持将杂志塞进他手里:“还是我亲自看看才能死心,现在年底了,各项工作都要总结,丢了u盘简直要命。” 小哥带她到了咖啡厅后面的一个小办公室,开了门,打开电脑,问:“您昨天是什么时候来的?” “十一点左右。” 小哥点开了存视频的文件夹,按时间对视频进行排序,却没有找到那一时间段的,许宁夕请他再找找,他又仔细翻了一遍,的确没有,只好抱歉地说:“我们的摄像头装很久了,可能偶尔有故障,有时候也会出现自动删除的情况。” 许宁夕偏偏不相信,怎么这么巧就少了她需要的那一段。 小哥脸上有些犹豫,说:“没帮上忙,不然我还是把钱还给你。” 许宁夕摇了摇头,问他:“这两天有其他人丢过东西吗?” 小哥不解。 “我是说,有其他人来看过监控视频吗?” 小哥想了想,说:“我下午刚上班的时候,有人来找过老板,具体来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许宁夕仿佛抓住了一些关键,她让小哥调出那个时间段的监控,监控只有咖啡厅前厅的画面,一个男人和咖啡店老板交谈着什么,往他们现在所在的这间办公室走,然后消失在监控里。 许宁夕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对小哥说了声谢谢。 照片上不是她认识的人,但除了她谁还会对这段视频感兴趣呢。 她一时间有些迷茫,开车回了公司,她需要整理一下关于这件事情的思路。 平台上她的负面消息还在,可是正面消息也上了热搜,是她这些年助农公益直播的信息集锦,下面也有不少支持的声音,两种消息混杂在一起争夺舆论高地。 许宁夕冲了杯咖啡,站在窗边望向停在远处港口的游轮,上面画着浩宇文旅的logo灯一闪一闪。 她的脑袋逐渐清醒,企业的一切行为都是逐利的,浩宇文旅暂停合作无非是怕影响桃源小镇的品牌价值,如果她能拿出一个让桃源小镇也受益的方案,这件事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花了几个小时和营销部一起对原有的元宵活动方案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 方案只是引子,她还需要找方之于谈谈,她问他:“到北京了吗?” 方之于回:“刚到家。晚点和你说。” 许宁夕刷着平台上最新出炉的视频,方之于从出站口出来就被一路包围着,身后的几名工作人员拨开人群让他上了车。 新的标题是“方之于拒绝回应恋情传闻,或成为开年塌房最快的流量明星。” 她没有仔细阅读内容,视线停在方之于身后的工作人员身上。 狗仔的视频很是高清,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挡在方之于身前的男人也曾出现在咖啡店的监控中。 所以这件事一开始就是方之于的公司推动的吗?他们带走这个视频难道是为了阻止她现在澄清? 方之于到底是被蒙在鼓里还是故作不知。 她想,浩宇文旅能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应该去一趟北京。 今天只剩下一班飞北京的飞机,时间很赶,她来不及回家收拾东西,只带了证件和手机电脑就去了机场。 第91章 她在飞机起飞前给方之于打了几个电话,那边先是没接,再打就是已关机了。 她发了条消息,“之于,我正在去北京的路上,等你方便了给我回个电话。” 飞机即将降落,乘务员来提醒她拉起遮光板,她揉了揉眼睛,凑到窗户边眺望下方的万家灯火。 开公司之后她飞了很多城市,北京倒是第一次来。 纵横蜿蜒的橙色灯带像柔软的丝带,将整个城市包裹,像一份待启封的礼盒,她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吗? 透过窗户的反光,她注意到隔壁位置的男人正看着她。 她今天搭乘的是窄体机,商务舱的位置也不宽敞,她一路上都在看方案,或许是偶尔敲击的键盘吵到了他,她把口罩拉好,转过头表达了歉意。 男人笑着摇摇头说:“没事儿,我也经常在飞机上工作。” 许宁夕点点头。 男人问:“你的工作解决了吗?” 许宁夕有点累,不想再进行额外的社交,只说:“差不多了。” 她没有行李,出了廊桥就匆匆跟着指示牌往到达厅走,不远处的厕所门口围了一圈的人,旁边的人正在讨论,有个阿姨忽然晕倒了。 她身旁的家属一边拨打急救电话一边请求大家帮忙去叫工作人员,一些围观的人去了,另一些围站着帮不上忙。 他们的工作经常加班熬夜,每年都会请医护人员来做一些健康培训,她也学过一些急救知识。看着家属焦急的面庞,她不由得停下赶路的脚步,那个女孩对上她的目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突然拉住她的裤子,“帮帮忙,帮帮忙。” 许宁夕安慰她已经有人去喊工作人员了。 她蹲下身查看阿姨的情况,阿姨已经失去了意识,任凭女儿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许宁夕探了探她的鼻子,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当机立断拉开阿姨的羽绒服,想要为她做心肺复苏,却听到旁边有人大喊:“等等。” 紧接着一个aed箱子被放在她身边。她抬头是刚才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拉出电极片,许宁夕迅速接过,拉起阿姨的衣服贴在了指定位置,男人将插头插入主机,传出正在分析心率的声音,十多秒的时间显得如此漫长,许宁夕额头渗出汗珠,机器终于发出建议除颤的声音。 男人当机立断按下按钮。除颤完成,许宁夕跟着提示节拍开始按压,医务人员和工作人员很快赶到,但她还是累得虚脱。 围观群众散去,旁边的男人将她带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接了杯热水递给她。 许宁夕平复心跳,摘下口罩,说谢谢。 她也是第一次应用这项技能,说实话紧张得要死,还好有个人在旁边帮忙。 男人答:“不客气。我也应该感谢你,我去取aed的时候还在犹豫,毕竟对陌生人施救也需要勇气。” 坐了一会儿,工作人员上前来对他们表达了感谢,询问是否方便留下他们的照片和联系方式,会给他们寄一份礼物作为感谢。 男人在登记簿上写下名字,又递给许宁夕,她摆了摆手说不用了,顺便拒绝了工作人员的合影要求。 两人出了到达厅,北京的气温比她想象中还要低,推开玻璃门,一离开暖气,她身上的外套就抗住不了,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只好赶紧把脖子缩进围巾里。 许宁夕拿出手机准备叫车,男人问:“刚才为什么不留张照片,做了好人好事就应该让他们宣传宣传。” 许宁夕笑,“我怕他们明天发了我的照片会后悔。” “可惜了,我还想要这个机会呢。” “不然我们回去,戴个头套陪您拍一张。” 男人也笑,伸出手:“江哲。” 许宁夕伸出手礼貌回握,“freya.” “不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萍水相逢,名字只是代号。” 江哲没再说什么,许宁夕低头看打车软件转啊转,也加了钱,始终没人接单。 接他的车来了,江哲问:“你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许宁夕不打算和陌生人有太多交集:“谢谢了。我们不一定顺路。” 江哲若有所思:“你是第一次来北京?” 许宁夕点点头。 江哲笑:“网约车要到负一楼去,那边有个专区。” 许宁夕说谢谢,然后抬头开始寻找指示牌。 江哲拉开车门,“就当让我的司机接个兼职,待会你按出租车价格扫钱给他。听说他偶尔也用我的车跑滴滴,你再等一会或许他就要接到你的单了。” 他虽然主动却还算有礼,许宁夕开始有些动摇,她走到车前拍车牌。 江哲拉开副驾驶的门,从扶手箱里取出行驶证和驾驶证,摊开给她拍。 许宁夕也不客气,全都拍下发给江佳辰。 方之于还是没有回消息,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但她们之前常给方之于寄东西,她知道他现在住的小区。 许宁夕对司机说了她要去的地方。 江哲说:“还挺巧,我也住那个区。” 许宁夕看着他似有若无的笑容,思考这是不是就是江佳辰常说的艳遇。 江哲长得称不上很帅,但眉目端正,有一种商务人士的从容,说出口的话热情又捏着分寸。 两人随便聊了聊,他从小在北京长大,但是外公外婆在临海,这次去临海探望他们,然后回北京过年。 第92章 江哲说他们是老乡,许宁夕说她来自乡下,不是城里人。 被他的话提醒,许宁夕才发觉还有一周就要过年了,陷在近日的忙碌里,没察觉日子一天天飞逝,过不了两天许美凤就该催她回去了。 “要是你要在北京逛逛,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说起来她心中对北京最深刻的还是2008年那29个腾空而起的巨大的焰火脚印。 “这次可能没机会,我是来出差的。” 江哲问她:“年底了还出差,项目这么紧迫?” “是啊。卡住我的脖子的一个项目,谈不下来就完了。” “哈哈哈。大家都说北京是一个充满机遇和奇迹的地方,也许你明天就会找到你的机遇。” 有时候面对陌生人反而更轻松,两个人聊得多了,顺着江哲的话头互换了微信。 “估计没这么简单,除非我们今晚救的是我要对接的甲方。”许宁夕也笑。 车路过一个别墅区,江哲对司机说:“先送这位小姐,我再回去。” “这片看起来很高级。”许宁夕打趣。 江哲笑笑:“还行,离机场不远,适合我这样经常出差的人。” 车逐渐离开了那片别墅聚集的区域,又开了十几分钟,才来到许宁夕说的那个小区门口,小区看起来也挺新,只是像到了某种区域的边界线,和小区一条马路之隔的地方就是一大片自建房,电线杆上留着斑驳的小广告痕迹。 许宁夕下了车,江哲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多嘱咐一句:“这边比较偏僻,挺晚了,注意安全。” 许宁夕点点头和他道别。 林云起打开社交平台,认真编辑着一条推文。 jason打来电话,他开了扩音器放在一旁。 jason说已经让公关公司的水军下场刷许宁夕的正面新闻了,这些年许宁夕还做了不少公益活动,有很多可以用的素材。 林云起语气里带着一些小小的骄傲:“那当然。” 他没和许宁夕说这件事,也不知道她下一步的决断,不便代替她澄清,只好通过这种方式帮她挽回一些口碑。 jason听到这边敲键盘的声音,问:“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林云起说:“那些水军的文案都太生硬了,我自己也写了一篇。网络是一个巨大的情绪放大器,有些真情实感,才能引起共鸣。” “哟,我都忘了,你以前就是她的水军。” 林云起露出很淡的笑容,“发给你了,你们看看能不能用。” “委托人亲自下场干活,早知道不选那么贵的公关服务套餐了。对了,蓝舟已经给我办完离职手续了,要是进不了赴野,你得养我啊。” “进不去说明你没本事。” 林云起又给他发了个视频,叫他看。 jason看完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问:“你准备用这个视频?” 视频正是许宁夕在咖啡店没有找到的那一段,“觉得对她有用就拿来了,先发给你,还没想好要不要用。” “当然不用!”jason斩钉截铁:“你别忘了你当时出国的原因,按照这件事现在的热度,视频一发,你也得被放在聚光灯下审视,你逃避的往事也有可能被翻出来,你能接受吗?” 林云起当然明白jason的顾虑,他也不想暴露出曾经的身份,所以犹豫了一晚上。 纵使改名换姓,进了远房亲戚的户口,只要有心之人抽丝剥茧,一切总会有迹可循。 已经过去十年,他仍然会想起出国前的那个漫长的春天,没有一个春天那样的晦暗潮湿。 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即便他只能待在家里,所有流言蜚语还是透过佣人们异样的眼神,来访亲戚嘴角的嘲讽,角落里传出的窃窃私语,网络论坛捕风捉影的帖子,悄然传进他的耳朵,像不断往他灵魂上攀爬扎根的霉菌。 这里面有着许茹芸的授意,也是逼他离开的一种手段。 再见到许宁夕,他才明白,这件事传播得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广。他走后,其他途径的消息都被沈家删除干净,成了仅限那个圈子知晓的一则秘闻,他们真是傲慢,连这样的事都如此傲慢。 “她可能也会去找这段视频,与其麻烦还不如我把视频给她。我身上的八卦也很有趣,集齐了豪门,虐恋,凤凰男等热门话题,也许能盖过他的风头呢。” “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我明天找人去把原视频买下来,别往火坑里跳。”林云起的自嘲反而让jason难受:“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这视频会给你带来什么,她已经在火坑里了,你跳进去有什么意义,多烧一层灰?” “谢谢你,克森。可是你也清楚,我绝对无法隔岸观火。” 林云起很确定。 第五十章 :北京,北京(一) 凌晨对面的房子才亮起了灯,窗帘也被拉开。林云起迫不及待下楼,走到许宁夕家门前按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才见有人来开门。 江佳辰拉开铁门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我找一下许宁夕。” “她不在家。”江佳辰刚帮许宁夕关好电视,检查好煤气电源,也正准备离开。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情要和她谈。” 江佳辰叫住他,“她未来几天都不在家,你有事还是直接打她手机吧。” “她去哪儿了?” “北京。” “什么?”林云起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去找方之于了?” 第93章 这么说倒也没错,江佳辰点点头。 林云起心中烦躁又起,她为什么还在和他纠缠不清。 他极力保持平静的口吻,询问江佳辰,“能否把你的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江佳辰拿出手机,有些疑惑。 林云起无奈地解释,“她把我拉黑了。” 江佳辰忍不住笑:“哈哈哈,你俩真有意思,不是你先拉黑她的吗?” 林云起现在非常后悔听了jason的话,他接过手机拨了许宁夕的号码。 小区是电子门禁,这个点保安也休息了,许宁夕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无人回应。 她才站了一会儿,四肢都有些僵硬。只好到离小区不远的便利店买了袋牛奶和一根玉米,收银台值班的是一个阿姨,她说:“哎呦,姑娘,我给你热热吧,你看看你,手都冻紫了。” 阿姨说着拿过牛奶,推门进了身后的小屋,拿出一个老式不锈钢茶缸,往里头加了热水,把牛奶放进去烫着。 许宁夕站在窗前一边啃玉米一边盯着小区门口,手心逐渐回温。 “姑娘,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我来找朋友。” 阿姨看她一眼,脸上写着理解,“你们这些小姑娘啊,一定要擦亮眼睛,这么晚还让你等的男人,一定是不负责任的。” 阿姨显然是误把她当作来求复合的痴情少女,不过她现在的情况也可以称得上“为情所困”。 这样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她把在飞机上改好的策划案删去细节留下大纲给方之于发了过去,“这是我想出的解决方案,我在你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你看到了回一下我,时间紧迫。” 直到此刻,她也相信方之于不会故意躲着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绊住了脚步。 电话振动,看着江佳辰的名字,许宁夕匆忙接起,忍不住叹了口气,“佳辰,我好累。”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带着浅浅的鼻音,林云起腾起的怒气消散,他庆幸那句“你是疯了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低声说:“是我,你怎么了。” 江佳辰听着他突然的温柔语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云起见江佳辰想笑又不敢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江佳辰索性开了门回屋里坐下,让他打完再把手机还她。 林云起走到莲湖畔,在长椅上坐下,湖水静静映出一轮弯月。 “我来北京了。”许宁夕坦诚。 “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听到林云起问她,许宁夕仿佛被按下了某种奇怪的情绪开关,突然有些叫孤单的东西从胸腔涌出来。 她推开门,走到马路上。 沿途的路灯有的好有的坏,光线暗暗的像结了层霜。 她在飞机上俯瞰这座灯火璀璨的城市时,只能看到几个最亮眼的存在,长安街,国贸cbd,此刻她像河流里的一粒沙沉在底下,还不如一盏灯起眼。 “怎么去得这么突然。” 她望着天上的月亮,努力让语调上扬:“我来解决问题,我想出了一个特别好的活动方案,已经做好了,你要不要看看,如果他们能同意,桃源小镇也能共享这波流量。” 想起他现在用的是江佳辰的电话,许宁夕发到了江佳辰微信上,催着他打开看。 林云起低声应下,他打开方案扫了一遍,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邀请整个剧组在元宵节来桃源小镇做一次宣传路演,将原先的小镇剧本换成剧中篇章,如果出品方同意,许宁夕和两人的“三角关系”也可以顺其自然解释为活动前期的对接合作,这的确是一个很高明的方案,他好像小瞧了她。 许宁夕见他不回答,还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她放软了声音,“给我三天时间好不好,我一定能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我去跟领导谈谈。” “林云起,帮帮我。” 林云起捏着手机,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他问:“你愿意让我帮你?” “当然。”许宁夕的潜意识在笃定他不会拒绝。 林云起应了声好,都说先认真就输了,他已经认真得太久,也输了不止一次了。 “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把我从你的黑名单里放出来。” 许宁夕的笑声传进他的耳朵,“是你还没有把我放出来。” 两人又聊了些细节,聊完是几秒钟的沉默,谁都没有先挂电话。 许宁夕问:“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早点休息,睡个好觉。” 许宁夕说:“你也是。” 她没有告诉他现在的处境,爱人是交出部分自主权力,而被爱是获得权力,她猖狂又自大地认为,他今晚应该睡个好觉。 比许宁夕先撑不住的是手机的电量,和林云起说完又和江佳辰说了几句,她打开微信还没来得及看方之于有没有回复,手机就在寒冷的天气里休眠了。 她哆哆嗦嗦回到便利店问:阿姨这里是北京吗? 阿姨递过烫好的牛奶回答:“是啊,好歹也是六环,咋不算。” “六环?”许宁夕狠狠吸了一口牛奶,“比我想象中还要偏僻一点。” 江佳辰在北京有很多朋友,她每次来出差向许宁夕发送的北京碎片是奢华的高空酒吧,昌平的高尔夫,流水的时尚晚宴。 第94章 现在的许宁夕则像一位二十岁出头经济窘迫在异乡与异乡之间流浪的背包客,但她还不如那些年轻人,她不仅没精力还没有时间,手机没电了,导致连钱也没了。 阿姨从小屋子里帮她找出了一根接口处缠着几圈胶带的充电线,她蹲在墙角的插座旁给手机充电,一边充一边用手扶着,角度和高度稍稍一不对,那电流就断了。 门豁然被推开,冷风迫不及待附在人身上侵略进屋里来。 一个男人站在烟柜旁,让阿姨拿第二排的烟。 许宁夕惊讶地起身,手里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方之于?” 全副武装的方之于扭头看她,他的脸藏在口罩和围巾里,许宁夕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终于来啦。”她有些欣喜,转瞬又觉得疑惑,他进来后直奔柜台,不像是来找她的。 方之于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尴尬,“我刚才打你手机,你关机了。” 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见许宁夕,听到她关机提示后松了口气,以为她已经离开了,才放心走进来买烟。 阿姨递过烟,扫码,忍不住劝道:“小伙子,有什么问题也不能让小姑娘大半夜待在街上,天气这么冷,你看看她穿那么点儿。” 方之于没说什么,帮她捡起地上的手机,摄像头的玻璃摔碎了,他一捏,手上划了个小口。 许宁夕问他有没有事。 方之于神色黯黯地把手揣进口袋里。 出了门,许宁夕往小区门口走,方之于在她身后轻声说了句,“不是那边。” 许宁夕转身,他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羽绒服,低着头,微驼着背,没有平日的英姿风采,此时谁也看不出他是一位明星,倒像是在网吧里窝了一天的无业游民。 她紧跟着他走进空无一人的小巷,两边都是低矮的自建房,乱七八糟的晾衣竿和电线支在头顶上,将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 许宁夕察觉到他有些低落的情绪,问他怎么了。 方之于沉默着,直到走到一个院子的铁门前,他掏出钥匙开门,闷声说:“到了。” 院子不大,但是很干净,没什么布置,和许宁夕见过的大多数乡下平房都差不多,水泥地板泛着冷霜,一棵枯萎的树孤零零地从缺了一块的水泥地上钻出来。 方之于走进像是客厅的地方,摘下口罩,搬了个凳子,请许宁夕在暖气片旁边坐下,墙上带着墙纸被撕下后斑驳的痕迹,没什么家具。 她想起方之于在别墅里望着水晶吊灯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他的沉默,她的整个青春期都伴随着这样的情绪,对这种窘迫再熟悉不过。 此刻无论是违心地称赞这个地方还不错,还是委婉表达理解同情,都无济于事,唯有等对方先开口。 方之于从厨房出来,给许宁夕倒了杯热水,轻笑,“除了公司的人外,你还是第一个来我这儿的朋友。” 他的笑意没有进入眼睛,显然不想称这里为家。 许宁夕捧着水杯,没有拆穿他,“谢谢你来便利店接我,我手机都没电了,你不来差点就露宿街头了。” 方之于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我还以为你等不到我会先去找一家酒店呢。我们这个职业要维持表面的光鲜,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只好在住上简陋一点。” “是我约的地方不对,怎么忘了你家附近可能也有人拍。” “他们都和你一样,以为我住的是那个小区。举着镜头乱晃,被附近大姨举报了,警察来带走了。” “发你的方案看了吗?” “方案是很好,可是一切没那么简单,我只是个小演员,没有决定权。”方之于的语气中显然不抱什么希望。 “我来和你们公司谈,你帮我引荐一下。” “除了公司外,还要过出品方那一关。” “既然我们现在将这件事当成一桩生意,那我们就按照谈生意的方式把这件事做好。热议的话题,免费的宣发,出品方何乐而不为。” 方之于有点被说服了。 许宁夕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拿出照片问,“这是你们公司的人?” 方之于点头。 “他拿走了咖啡店的监控视频,你知道这事儿吗?” 许宁夕盯着方之于的眼睛,直到他摇了摇头,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看来你也被蒙在鼓里,我赶到咖啡店的时候原片已经被删除了,你手里有这个视频吗?” 方之于接着摇头,经纪人没和我说这件事。但我知道他希望话题发酵一段时间再澄清。 “这个是重要证据,如果方案不通过,就是我们的planb。” 方之于想了想说:“我帮你拿到它”。 “是帮我们。” 夜再漫长,再折腾下去也要天亮了,许宁夕在方之于经纪人偶尔住的那间房躺下,方之于特地换了洗过的床单被套,她还是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霉味,从被芯里透出来,像是很久没晒过了。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从网上找了这部剧的原著小说,眯着眼睛看到了天亮。 林云起也同样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他刚上车,就碰到了拉着小行李箱的江佳辰从许宁夕家出来。 林云起问她去哪儿? 江佳辰说去机场,她不放心许宁夕一个人在北京。 林云起让江佳辰上车,拿出上次修改好的框架协议让江佳辰签字,又送她回赴野公司盖了章,吩咐肖维去取,然后送到董事长办公室。 第95章 江佳辰问:“林总,不再考察考察我们?” “当然要啊。” “怎么考察。” “我和你一起去北京。” 江佳辰暗叹,这两个人,真是一样的疯劲儿。 第五十一章 :北京,北京(二) 北京的空气干燥,许宁夕一早起来就觉得鼻子发干,喉咙也有些紧。 方之于先去了公司,她什么都没带,先去买了两套衣服和旅行装的护肤品,然后找了个附近的酒店住下,洗了个热水澡,点了份热乎乎的云吞面,吃完才感觉身体里多了一丝活力。 等消息的是最难熬的事情,她躺着也睡不着,只好逛到附近的公园里,冰湖上围出了一个冰场,上面满是骑着五颜六色冰车的小孩,她在旁边看了会儿,手指在手机上划来划去。 她有些低落地想,林云起怎么也没有给她发消息。 倒是许美凤突然来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过年,吴迪吵着要见云起哥哥。 许宁夕奇怪:“他就见了他一次,怎么这么念念不忘。我平常给他买那么多东西,也没见这小子念叨着我。” “你嫉妒小林招人喜欢?” “你们都喜欢他,那他回去,我不用回去也行。” “怎么说话的,是不是以为快过年了我不敢骂你。” 许宁夕哄她,“马上马上了,马上回去给你骂。” 许美凤说还有一件事,这两天来了不少亲戚来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想让她教教怎么当网红。 许宁夕问:“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就这两天啊,今天上午也有,你大爷爷和二爷爷那边的,还有村长也问你呢,” 她在狐疑地想,难道他们最近都没看到热搜。 许美凤见她不回答,忙啰唆,“赚了钱也不能看不起人,都是一个村的亲戚,有事找你帮忙,能帮就帮,也不是什么大事,别推辞。他们都是看你现在发展得好,去年拿了县政府发的那什么人才,都觉得你厉害呢。” 这两年凤城在大力发展文旅经济和数字经济,许宁夕刚好在赛道上耕耘多年,免费帮县里卖了不少助农产品,获得了县级高层次人才的推荐名额。 当时开表彰大会的时候,许宁夕在外地出差,让许美凤代领的,她兴高采烈地在会场拍了照片,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自那以后,来找她学习运营账号的亲戚好友越来越多,上次见面时秦思薇也透露出这个想法,她还答应了让她年后来公司试试。 可是挨个接待亲戚着实太费力气,她快变成开补习班的老师了,等她有空了得想个简单的办法。 “我知道啦,我过两天就回去。”许宁夕安抚许美凤。 “行,妈等你,网络上的东西别太在意,记得按时吃饭。” 许宁夕突然明白了许美凤打电话来的原因。 她将页面切换回方之于的对话框,他发来了一个定位。 半小时后,她如愿见到了方之于的经纪人,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方之于昨晚提过,他叫他黎哥,是公司的大经纪人。 黎哥手下不止方之于一个艺人,方之于的商务资源和发展定位都由他说了算,是公司的重要人物,方之于不敢得罪。 黎哥说方之于去参加拍摄了,他来和许宁夕谈,上来就问她有什么诉求,他们可以尽力满足,仿佛在暗示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从这场闹剧中分一杯羹。 许宁夕想和他谈谈这次合作的框架,甚至诚恳地表示在费用方面也可以让步。 他的态度实在傲慢,似乎根本没有打算中止这场闹剧,许宁夕忍不住问:“你们是打算赚完这笔钱,就让方之于退圈吗?” 黎哥却很淡定,“不会有事的,圈里都这么炒,他又没触犯法律法规,现在顶多道德上有点瑕疵,这段时间先把流量拿到手,到时候再砸资源洗白就行。” “女主角目前还没有吭声,要是她先跳出来声称自己是受害者,舆论马上就会开始一边倒,你们自以为握在手里的主动权就会失去。” “这你放心,他们本来就是合约情侣,不会和我们鱼死网破。” “是你派人拿走了咖啡店的视频?” 黎哥没说话算是默认。 “作为当事人之一,我想确认一下你们的规划,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开始澄清这件事?” “公司内部还在讨论这件事。” 许宁夕听出他在打官腔,心生一计,“那我呢,我和你们没有约定,你们现在给我泼了这么大一桶脏水,不怕我和你们鱼死网破吗?现在的局面对我来讲是没有任何收益的。” “您在威胁我们?”黎哥问。 “我和方之于认识这么多年,人无完人,你不怕我爆料些什么?你们觉得我手上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来这和你谈。”许宁夕握着拳头,她的确什么都没有,但此刻必须虚张声势,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里面是我准备好的一些物料。” 黎哥漫不经心的态度瞬间消失,伸手去拿档案袋,许宁夕眼疾手快又塞回包里。 “您猜会是什么,录音还是照片还是聊天记录,没有人的过去能放在放大镜下被检视,即使是一句吐槽,一句脏话,在当下都能成为再度激起千层浪的石子。”许宁夕目光灼灼看向他,“您也知道我和他认识这么久,您别逼我,合作是目前最好办法。” 第96章 她正准备继续施压,办公室的门开了,方之于快步走进来。 黎哥转头对他笑了笑,“之于,我就说利益面前没有朋友,如果有,那一定是在利益还不冲突的时候。” 许宁夕瞬间明白,他一直站在门外,这是他们联手设下的试探,只为了证明,她也会为了利益将朋友情谊抛之脑后。 方之于走过来迅速拿走了许宁夕包里的文件袋,许宁夕没有阻拦。 他迅速打开,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又不死心地倒过来抖了抖,期待着里面掉出一张薄薄的纸片或是一个小小的u盘,可惜依然什么都没有。 许宁夕笑了几声,站起身失望地说:“方之于,你试探我?” 方之于急忙道:“夕夕,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得这样。” “我想什么?我连夜改方案,千里迢迢跑来北京,天寒地冻地在马路边等你,就是为了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妥善处理这件事。你先是利用我,现在试探我,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当作朋友。” 经纪人站起来打圆场,“许小姐,您的方案很好,可是我们也需要先确认下您是否是值得信赖的合作对象,毕竟我们以前没有接洽过,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这件事。” 许宁夕看着方之于,“如果不是你们任由事情发酵,我现在需要出现在这里吗?方之于,你别忘了你一开始走进大众视野的原因,是剧情,是演技,不是该死的炒作。” “对不起,是我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 “现在起一个视频账号,买粉的价格是6块钱每人,每个平台的价格不一样,不过应该差不了太多。方之于,你这么需要流量的话,我回去可以买10万粉送你,算是老朋友祝你踏上明星之路的微薄贺礼。” “夕夕,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许宁夕说完,拎起包就往门外走。 越是令人珍重的情谊,越是容易让人意气用事,她现在好想回临海去,可又想起和林云起的三日之约,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她给江佳辰打电话,带着哭腔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江佳辰气得大骂方之于,说要来北京拧下他的头,当高尔夫球。 许宁夕说:“头太大了,进不了洞。” “这个死大头。”江佳辰骂。 她们经常嘲笑方之于长得帅但是头有点大,方之于总是说这样帅的面积也更大。比起生气,她更失望。 “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要是不想干了就回来,我们一起想别的办法。” “我答应了林云起,三天之内敲定方案。” “还有两天呢。” “可是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视频也不在我手里,空口白牙一张嘴,澄清也不一定管用。他们刚才已经松口了,我应该忍住脾气的。” “夕夕宝贝,没关系的,回来吧。”江佳辰忍不住和许宁夕说:“我偷偷和你说一个秘密,浩宇文旅和我们的框架协议已经签了。” “什么?”许宁夕惊讶,“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林云起让我签了协议。所以你不论能不能说动他们来参加元宵活动,浩宇文旅都会和我们继续合作。” 他竟然如此信任她,许宁夕捏着手机下定某种决心,“不,我一定要拿下这次活动。” 江佳辰从机场洗手间出来,用纸巾擦干手机上的水,往登机口走。 林云起狐疑地问:“你没告诉她吧。” 江佳辰故作惊讶:“什么?谁?” “别提前和许宁夕透露我去北京的事情。”林云起强调。 江佳辰笑,“那当然没有。” 工作是工作爱情是爱情,她可是帮许宁夕分得清清楚楚。 许宁夕转过街角,回到娱乐公司楼下,和紧张焦急的方之于迎面碰上。 方之于语无伦次地道歉。 许宁夕刚才在上面说完那一大段话,又和江佳辰打了电话,气已经散了一半,发现他没戴帽子也没戴口罩,赶紧推着他进了大厦。 方之于涨红了脸,终于下定决心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拉过许宁夕的包,丢了进去。 “这是什么?”许宁夕问。 “那个视频。” “你哪儿来的?” “我从经纪人办公室偷的,早上偷的时候被他发现了,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事。” “那他现在能同意给我?” “你别管了,你拿去澄清,要是大家不信,我也可以录视频给你发声明,但是我自己的账号不在我手上,视频只能给你发。”方之于生怕许宁夕不相信。 “你敢得罪黎哥?” “我现在可是他们的摇钱树,他们也怕我罢工。” “别傻,违约金你赔得起嘛。别到时候要我和江佳辰给你众筹。” 方之于讨好地笑:“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不管我。” 许宁夕松口:“要钱没有。要合作机会现在有一个。” “你现在还愿意和我们合作吗?” “走吧,给我按电梯。” 电梯门打开,方之于挡在门口,语气诚恳:“夕夕,我下来真的是为了把视频给你,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如果你不想合作了,现在就可以离开,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 许宁夕拍拍他的肩膀,却想起了另一个人,“我是为了我的公司,机会来了,当然要大赚一笔。” 第97章 搞定经纪公司只是第一步,出品方才是最终拍板的人。方案到他们手上的速度比许宁夕想象得要快,临近傍晚她踏入了那个位于一个艺术街区的影视投资公司,在企业文化墙最上方见到了江哲。 这可能就是那晚江哲提到的机遇,现在他就坐在许宁夕对面。 他好像早知道会见到她,“方案我在飞机上已经大概看过了,今天我们就聊点别的吧。” 既然邀请她见面,说明已有了几分合作的可能。 甲方乙方丙方在这个案子里不再那么明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考量,像一个互相需要的三角关系。 江哲看着许宁夕的黑眼圈,吩咐秘书上了一杯手冲咖啡。许宁夕喝完感觉心窜到嗓子眼。 两人讨论了一些细节,许宁夕强调:“元宵节是一个绝妙的时机,在那之前剧情就会走到他们在人世间一同逛元宵灯会互诉衷肠,到时候我们可以在桃源小镇里还原剧情场景,带观众们实地感受不一样的路演。” 江哲看着许宁夕的黑眼圈:“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 “恶补了原著小说,只是不知道在版权上会不会有问题。”许宁夕又想到了一些操作细节,她们在这方面的经验太少。 “这倒不用担心,原小说的版权已经被我们公司买断了。” 许宁夕疑惑是什么还让他下不了决断。 你们获得一次免费的宣发,桃源小镇得到一次推广,而我和方之于的绯闻也能得到澄清,江总,这对我们来说是三赢的局面,远比扔出一个视频来的效果好。 江哲问:“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视频能不能给我看看。” 她拿出u盘。 她也没打开过,两人在电脑边一起看。 江哲看着看着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这个人是谁?” 他的鼠标停在林云起身上。 许宁夕思考了一下介绍林云起是浩宇文旅的副总,浩宇文旅是桃源小镇的开发商。 “这个视频能澄清,可是效果远远不如这场活动。” 江哲目光还停在视频上:“你刚才说他现在在浩宇文旅?” “嗯。” “姓林?” “林云起。” 江哲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若有所思,“那你让他来和我谈谈。” “这……浩宇文旅已经委托我们全权负责这次的元宵活动策划,此时不一定方便前来。” 江哲摸了摸下巴,“那换句话说,如果他来见我一面,我就答应你们这个方案。想必许总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吧。” 第五十二章 :我们回家吧 江哲办公室的墙上挂着许多摄影作品,大多数是一些建筑和风景。 他说是这些年在不同的城市拍的,许宁夕不是专业人士,浅浅地夸了几句他的光影和构图。 她注意到角落里一幅照片很眼熟,画面中是黄昏时分的操场,高处俯拍的角度,像集体活动刚刚结束,穿着白色衣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拎着凳子,追逐打闹着,像快乐的羊群散在草原上。 许宁夕端详了几眼,指着操场边的那棵有些眼熟的歪脖子树惊讶地问:“这张照片是在临海一中拍的吗?” 江哲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说:“是。” 许宁夕疑惑:“你也在那儿上过学?” “倒不是,是十年前我的一个好朋友带我混进去玩的时候拍的,那天刚好碰上学校的运动会,他跟老师说,我是他请来帮大家拍照的摄影师,没人注意到我。” 许宁夕认真看着,感叹了一句:“时间真快,我也马上毕业十年了。” 江哲打趣:“那算算时间应该是你高二的时候拍的,也许这张照片上有你呢。” 许宁夕不相信:“这么多人怎么能看得出来谁是谁。” “许总果然一点也不浪漫。” 冬天天黑得早,江哲开车送许宁夕回酒店。 车上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穿梭在华灯初上的街道,脱离了公司的社交氛围,两个人都思考着自己的事情,一路没什么话,江哲偶尔挑起一个话题也都是关于林云起的,比如他什么时候回的临海,什么出任的浩宇文旅副总。 许宁夕敏锐地察觉到他用的是“回临海”而不是“去临海”,有些好奇:“你们认识。” 江哲点点头说是多年没有联络的旧相识。 许宁夕只好承诺尽快和林云起约个时间。 江哲强调:“越快越好。” 她当然也希望林云起马上瞬移到她面前,帮她拿下这个活儿,然后她放心回去过年。 可她要用什么手段才能马上把他骗来北京,许宁夕脑子转得冒烟也没想出好办法,她觉得应该先铺垫铺垫,于是掏出手机问他:“吃晚饭了吗?” 她等了几分钟,对面也没回,倒是江佳辰问她下午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许宁夕回:马上到酒店了,回房间给你打电话,我好饿,帮我想想今晚吃什么。 正坐在酒店大堂沙发上的江佳辰对着对面的林云起晃了晃手机,温馨提示:“她快到了。” 林云起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江佳辰笑:“不用整理仪容仪表了,要不是我坐在你对面,已经有小姑娘走过来搭讪了。” 被戳穿的林云起不好意思地起身,透过玻璃门正好看见许宁夕从一辆车上下来。 第98章 江佳辰飞奔过去从背后给了许宁夕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许宁夕转身看见两人的脸,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兴奋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江哲也下了车,走到他们这一侧,许宁夕忙对他介绍了两人,又凑近林云起和他同步了情况:“他是出品方老板,在合作的事情上我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但他一定要见你一面,才愿意签约。” 林云起淡淡地说了句“您好”,眼神中有一丝警惕。 后面有车紧跟着爬上缓坡,不耐地按了两声喇叭,服务生赶紧上前询问是否需要代为泊车,江哲将车钥匙递给了服务生,很自然地开口:“看来我和林总有缘,没有特地相约也能碰面,不如我们单独聊聊。” 听到江哲的称呼,林云起的面部表情放松了些许,“好啊。” 江佳辰和许宁夕出了电梯,江哲和林云起继续往上去顶层的行政酒廊,江哲问:“你小子准备和我装陌生人到什么时候。” “我们认识?” “还装?”江哲伸手握拳在他肩膀上轻轻砸了一下,“看见许宁夕我就知道我终于有机会见到你了。” 在国外这些年,林云起和所有昔日朋友断了联系,也包括江哲。他家和沈家是世交,江哲比他大两岁,平日里在北京生活,但几乎每个寒暑假都会回临海,带着林云起这个小弟到处厮混,曾经的他们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服务生送上水单,林云起点了壶花茶,“还没吃饭,长话短说。” 江哲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故人见面总是难以绕过这个问题,林云起想都没想就说出了问题的标准答案,“还不错。” “对不起,你出事的时候,哥不在,什么忙都没帮上,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江哲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愧疚,虽然林云起比他小,喊他一声哥,可是两人中一直是林云起比较沉稳。 江哲先进入青春叛逆期,和家里人闹得厉害的时候每次离家出走都是林云起收留,陪他闹够了,帮他订特产打电话和家里人和好。 他也没想到,在处理家庭关系上游刃有余的林云起,有一天会失去家庭。 “你不过比我大两岁,就算在也无济于事。”林云起从没怪过江哲。 “怎么无济于事,起码我不会让你孤零零出国,你可以来我家啊,还能让你饿死?我妈那么喜欢你,一直想让你做干儿子来着。”那时候江哲在外地上大学,等这件事传到耳朵里的时候,他已经联系不上林云起了。 “你当时这么想?” “我真这么想。”江哲强调。 “谢谢。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已经不是当时,还见我做什么。”林云起笑:“你现在打电话跟你妈说在和我吃饭,看看她是会来赴宴,还是让你赶紧回家。” “哥已经三十而立了,吃饭还要和家长汇报?待会儿就请你吃饭。”江哲信誓旦旦保证,“长大好处不就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我要和你吃饭,还要和你合作,你有喜欢的艺人吗?我投电影给她拍。” 两人明白各自不过隔着已经结痂的回忆,在说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 “你找我还有别的事情吗?”林云起问。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回临海,见了沈爷爷一面,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太好了,其他人不在的时候,他和我说起你……。” 林云起端起茶杯喝了口,看向窗外,听得心不在焉,江哲说完这句话,过了几秒,他才淡淡地应了一句,“哦。” “那几年他已经没有精力掌控整个集团,权力基本让渡出去了,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凤城乡下的老家,那时他就想过让你回来,但许茹芸拒绝了。他恳请我,如果见到你的话,帮他给你带一句话。” 墙上的挂钟响了两声,已经七点了,他想起许宁夕还没有吃晚饭,“我不愿意听。不过你刚才说的和我合作的事情记下了。” “所以我拒绝了。”江哲仿佛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你还恨他们吗?” “不恨。”林云起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个问题他曾在心里问过自己很多遍,早就有了答案,恨和爱一样,都让人牵肠挂肚,难以忘怀,所以他不想恨,“不过我也不会原谅他们。” “我帮他录了一个视频,等我回去了发给你,你可以选择打开或者删掉,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林云起不置可否,像是全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只关心:“你没和许宁夕说我以前的事情吧。” “看来要你跟我和我好不需要投资电影了,投资许总的公司就行了。” “正经点。” “没有。”江哲回答,“她不是你高中同学嘛?她不知道那些事?” 林云起说:“她现在也不知道我是沈皓。” 江哲疑惑,“你们走这么近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林云起笑,“她第一天就认出来了,但我没承认。何况沈家给我做的新身份还算完美,隔着十年的时光,她就算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为什么?”江哲不解。 “我希望我的过去停留在过去。” “你这些年变化挺大的,如果在街上突然见到你,我也会迟疑要不要叫你。” “你也是。” “怎么?” 林云起看着他的金丝边眼镜框,和灰色休闲西装,想起他以前带他上山打鸟下海游泳俩人晒得黢黑的样子,“变得人模狗样。” 第99章 “你以前嘴巴也没这么恶毒。” 两人笑。 江哲八卦:“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林云起无奈地摇头。 “很明显你没有移情别恋,那就是她十年了还没给你一个名分?” “你能不能别那么八卦。” 江哲学,“果然是长大了,也不知道以前是谁给我打电话,问我‘哥,许宁夕和我绝交了怎么办’。” 林云起轻咳一声,“她前两天还说要和我绝交。” “要哥教教你吗?” “别啰唆了,赶紧请我们吃饭吧。”林云起起身。 “那张照片你还留着吗?”江哲见他的脸上逐渐有了表情,一脸笑意不依不饶。 “哪张?” “就是你用一顿饭换走的那张我的摄影作品。” 林云起说:“对焦都对不准,还好意思说是摄影作品。” 江哲揶揄:“这不是记得吗。” “早就丢了。” “那我再给你们拍一张。” “不用。” 江哲去门口等服务生取车,林云起在大堂等许宁夕和江佳辰下来。 他忍不住拿出卡包,翻出夹层里的一张照片,外头的塑料封膜微微卷起了边。 照片上的两个人穿着白色的衬衫,十七八岁的模样。 也许不能称之为合照,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一前一后站着,隔着两米远,后面的男生笑容灿烂,而前面的女生则像是摄影师按下快门时不小心闯入的,她的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带着点迷茫和惶惑,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于是侧过头看向镜头,时间定格在那一刻,夕阳在她的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 可这的确是他们唯一的双人合照,她望向镜头,他望着她,恰如那些年的暗恋。 林云起低头看着照片,不自觉有些出神。 许宁夕出了电梯,飞奔到他面前,她十分好奇两人交流的结果,兴奋地问:“林云起,你们聊得怎么样。” 林云起慌张地将照片塞进衣服口袋,对上她灿烂的笑脸。 “聊得还不错。” “他决定合作了吗?” “决定了。” 多日来紧绷的心终于松弛,许宁夕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她自顾自念叨道,“接下来就可以准备物料,做澄清,发活动预告,看预热反馈……” 许宁夕伸出手,林云起迟疑地握住。 许宁夕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是击掌!” 她抽出手,又飞快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林云起脸上浮起一抹笑,“我们回家吧。” 第五十三章 :一波未平 江哲执意要将他们留下略尽地主之谊,被林云起拒绝了,第二天一行人马不停蹄回了临海。 精神一放松许宁夕马上就生病了,风寒感冒是一个过程,她刚到流鼻涕的阶段,鼻子像拧不上的阀门,过几分钟就要拿纸巾擦一下。但是一切都值得,她满意地看着桌上盖着浩宇文旅公章的几份合同书,像拿了高分的学生,满脸笑容。 江佳辰拎了一盒绵柔纸巾给她,心疼地看着她红彤彤的鼻头,“你忙活了这么多天,先回去休息吧。” “我休息了谁干活。” 江佳辰摸摸她的头,“这不是有我吗,放心吧劳动力已经找好了。” “谁?” 两人正说着话,刘秘书就带着劳动力进来了,jason问:“哪间是我的办公室?” 江佳辰趴在许宁夕身边耳语:“干活的人来咯。” 许宁夕忍不住笑,热情地招呼jason,“我们的新合伙人来啦,看来这个重要的新项目,总算找到最合适的领头人了。” 江佳辰附和:“邢总看中哪一间就是哪一间。” 许宁夕趁机和江佳辰说:“江董,我申请提前三天回家过年。” 江佳辰爽快,“准了。” 看着她们俩脸上心照不宣的笑容,jason忽然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许宁夕下午带了几份商务年礼去了赴野文旅。 方之于和江哲公司的动作很快,通稿昨晚在各个平台全面铺开,短短一天之内,整个事件的风评已经扭转。 方之于从“人人喊打的出轨男”变成了“谁不想要这样的前任”“全天下最好的朋友方之于”,他们安排的宣传方向是,方之于主动牵线搭桥昔日好友合作对新剧进行推广,前期的不回应也是为了项目上线之前的保密要求。 方之于只淡淡地发了“清者自清”四个字,路人前期铺天盖地燃烧的怒火就变成了无尽的怜爱,粉丝数量又涨了一波,还是他们公司更想要的唯粉。 像林云起之前说的一样,网络上对于许宁夕还是有一些质疑声,有些粉丝暗指许宁夕一早没有出来澄清是为了蹭流量。 许宁夕对这些言论并不在乎,因为她的确让“桃源小镇”蹭上了这次流量,元宵烟火大会的预热链接一上线,短短一上午已经突破了万人预约,不仅原先购买剧本的版权费省了,还能为桃源小镇赚一大笔门票钱。 许宁夕向张凯毅建议将这次的入园门票数控制在2万张,有人想来却来不了,才能让这次宣传留下长尾效应。 她在张凯毅的办公室坐了会儿,他也对这次的活动方案很满意,桃源小镇原来游客寥寥,现在竟然能赚到门票,那些招不到商的店面也变成了香饽饽,有好几家餐饮公司找上门来想要承包运营。 第100章 张凯毅的眼中终于不再有偏见,“以后整个桃源小镇包括御龙湾的推广工作就交给许总了。” “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不敢当不敢当,是林总慧眼识珠,你应该多感谢感谢他。” 林云起嘴上冷漠,明里暗里却帮了不少忙,在她最手足无措的时候,是他提醒着她要打起精神,他的喜欢里带着充分的尊重,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被人认真对待的感觉。 可一旦问题解决,生活归于平静,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先开口,她想着是不是应该找时间单独约他吃个饭。 “许总?” 张凯毅出声提醒,许宁夕才意识到刚刚在出神,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张总,感冒了,脑子有点跟不上。” “快过年了,趁着假期好好休息一下吧。”张凯毅和蔼地笑了笑。 许宁夕点点头,和张凯毅客套了几句后退出了办公室。 林云起今天不在公司,她只好将给他的那份商务年礼寄放在肖维那里。肖维保证:“我放在林总桌面上,等他一回来就告诉他。” 许宁夕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没关系。” 肖维把礼盒抱在怀里,“许总送得不一样!” 许宁夕脑袋有些昏沉,准备早点回家,却在大厦一楼碰到了李恩,李恩主动上来和她打招呼,邀请她到旁边的咖啡厅坐坐。 李恩刚离开浩宇文旅不久,立马不留情面地拒绝他的邀约显得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似的,许宁夕只好勉强同意了。 两人在咖啡厅坐下,李恩关心道:“宁夕,你今天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许宁夕在心里腹诽,她这几天都没睡好,好不容易准备回家又被他截住了,气色好才怪。 想着想着鼻涕又快要流下来了,许宁夕扯过桌上的抽纸,狠狠擦了一下,回应道:“感冒了,见笑了。” 李恩听着她擤鼻涕的声音,皱了皱眉头。 他倒不是非得喜欢许宁夕,只是过完年就三十一了,在婚姻大事上家里催得紧,许宁夕是他相亲对象里他觉得最合适的一个。出身农村,父母应该没什么权势,但赚钱能力强,结了婚以后都是共同财产了,加上性格沉静,看起来分外的善解人意,每次约会的钱都aa给他,更不像是拜金的人。 “什么时候回去过年?”他试图用家常话题拉近他们的距离。 许宁夕笑了笑:“等这几天忙完。” “我上次和你提过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嗯?”许宁夕疑惑。 “我就直言了,宁夕,我觉得我们俩真的很合适,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和我在一起,你的年纪也大了,想必在相亲市场上也很难遇到我这样的对象了。中介人说我一直没结婚就是因为眼光太高了,我现在才发现眼光高的原因是为了遇见你。” 许宁夕就猜他估计又要扯到这个话题上,却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又自信,她回答:“李总,我说过我们不太合适。” 李恩突然握住她的手,“你上次说我能找到更好的,我还没有告诉你,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你都是我的理想型,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恋爱。” 许宁夕被吓了一跳,赶紧甩开他的手,“李总,你一定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婚姻不是生意,我不可能做你的合作伙伴。” “你不喜欢我吗?” 许宁夕不敢再做铺垫,赶紧点头。 “总有什么原因吧。” 许宁夕当然清楚原因,比如他刚才的无理和咄咄逼人,可是这些都不适合再说出来刺激他。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许宁夕期待着是江佳辰或者是刘秘书打来的,她就能顺理成章用加班的理由逃脱,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李恩还算有些风度,示意她先接。 她起身走到咖啡店外,一边走一边想着接完电话要用什么话术既能搪塞李恩又能让他死心,耳边却传来一个女生的哭声,许宁夕问她是谁,女生支吾了一会儿才说:“宁夕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吴晓婷。” 许宁夕一下子想起了这个名字,是上次闹到公司来的那个小姑娘,小主播于文洋的女朋友。 许宁夕听出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忙说她记得,又问吴晓婷发生什么事情了。 吴晓婷哭着问许宁夕能不能见她一面,理由和上一次一样,她现在怎么都找不到于文洋。 许宁夕的头痛了起来,她没想到于文洋过了这么久还没处理好这件事,看来公司不能再留他了,否则迟早是个隐形炸弹。 这是他的私人情感问题,她不想再掺和太深,刚准备婉拒,让主播部去处理,又听到吴晓婷说:“宁夕姐,我好想死。” 许宁夕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忙安抚她,只好先答应见面。 她想问些细节,吴晓婷坚持要见到面才说,她强调让许宁夕叫于文洋来,不然她就去死。 许宁夕让吴晓婷到公司来,被吴晓婷拒绝了。 “姐,我不想去那么多人的地方,我害怕。” “那你想在哪里见面?你在哪里?我在附近定个酒店。” “我在临海湾附近,我们找一间这里的民宿见面可以吗?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我只相信你。” 许宁夕答应下来,吴晓婷不让她挂电话,说要等她定好地方才安心,许宁夕随便选了一家独栋民宿,将地址念给她。 第101章 她接着打电话给于文洋,可是对方没接,公司的人事也说他已经有两天没有来公司了。 许宁夕只好给他微信留言了地址,让他立马赶来,不然以后就不用来公司上班了。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许宁夕回到位置上和李恩说:“李总抱歉,公司有些急事,我必须先走了。” 李恩起身拦住她,“宁夕,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李总,我公司真的有事。” “天大的事,也不耽误这几分钟吧。”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那么多的原因。”许宁夕生气了。 “是因为林云起吗?”李恩想起几次撞到她和林云起亲密地走在一起,第一次在咖啡厅她也是因为林云起突然结束约会,“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他吗?” 李恩提到林云起更让许宁夕觉得不可理喻,她气急,“对,我喜欢林云起,所以不喜欢你,李总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许宁夕推开他,拎起包跑出了咖啡厅。 “你们别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我看得起你,才给你机会。”李恩在她身后愤怒地喊着。 许宁夕已经听不到了,她发动车子往那个地点赶去。 李恩紧跟着她走了出去,发现她走的不是回公司的方向。 李恩神使鬼差地开车跟了上去,直到看到许宁夕开车进了一间两层的独栋别墅,上面挂着海景美墅的招牌。 过了十多分钟,一辆出租车停下,一个年轻男人下了车,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番,也往里面走去,许宁夕开了门。 李恩看着两人的身影锤了下方向盘,狠狠骂了一句臭婊子。 - 林云起回到办公室,肖维忙告诉他许宁夕来过。 他打开桌子上精美的礼盒,看着里面那条围巾问:“她有说什么吗?” “说是送给您的礼物。” 林云起拿起围巾围到脖子上,羊绒的触感很温柔,他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满意地笑。 办公室的暖气不能让围巾充分发挥作用,林云起屁股还没坐下就又离开了公司,他下楼取车,一路开着车窗,快乐地吹着风,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到了许宁夕公司。 前台这次没有拦他,他迎面撞上了jason,快乐戛然而止。 jason正准备出去吃晚饭,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一模一样的羊绒围巾,只是jason的是灰色,他的是驼色。 林云起问:“你的围巾哪儿来的?” jason语带得意:“公司发的呀,质量不错吧,你也戴上啦,你的颜色还是我帮许宁夕挑的,果然我最了解你适合什么颜色。” 第五十四章 :天时地利的迷信 许宁夕对照密码开了门,进到别墅,她感觉自己有点发烧了,脑袋有点痛,靠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一直没回复消息的于文洋反而先到了。 许宁夕强打起精神问他:“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于文洋闪烁其词,“我也不太清楚。” 许宁夕也懒得循循善诱了,“你当公司的规定是放屁吗?” 于文洋慌张地解释:许总,你别听吴晓婷的,她就是个疯女人。 “行,那你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喜欢她了,我和她没有感情了,我要和她分手,这有错吗?” “但你是不是出轨了?” 于文洋一时语塞,没说话。 “不知道先张嘴解决好问题,就先管好自己的下半身。” 于文洋接连认错,许宁夕说,“你对我还是省省,好好想想待会怎么给她一个交代,她什么意愿?” “她当然不想和我分手?” “原因?” “我也不知道。” 过了几分钟,门铃响了,许宁夕去开了门,吴晓婷冲了进来,一把抱住许宁夕,许宁夕本就虚弱,被她扑得连连后退,一不留神儿摔倒在地上,吴晓婷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 关上门,确定了别墅里不再有别人,她拿出了一份医院的诊断报告递给许宁夕。 吴晓婷的两只眼睛肿成了桃仁,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姐,医生说我感染了高危型hpv病毒。” 许宁夕还没说话,于文洋就先冲上来夺走了吴晓婷手里的诊断单,看都没看:“我们已经分手了,谁知道你是怎么感染的,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你不觉得自己很贱吗!” “我不是来找你和好,我很确定是你传染的,你要负责。”吴晓婷顿时被气得发抖,“接下来还要做激光治疗。” 于文洋还在强词夺理,“你在我领导面前装什么无辜,我们俩不就是酒吧认识的吗?谁知道你这病是不是最近在酒吧染上的。” 许宁夕的喉咙发紧,想说话嗓子却哑了一下,她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扇了于文洋一巴掌。 “你闭嘴,听她说。”手指头发麻,别墅里终于安静了。 处理完于文洋和吴晓婷的事情许宁夕已经筋疲力尽,她恨不得将于文洋这样的垃圾大卸八块,奈何她只是老板,不是行刑官。 老板不一定能让员工创造效益,但得在员工捅了娄子后第一个站出来为他擦屁股。 那一巴掌兴许帮吴晓婷泄了愤,吴晓婷的情绪也平静下来。 她觉得这种病很丢脸,所以不想摆到台面上讨说法,于文洋吃准了这一点,只愿意支付她接下来的治疗费用,不愿意做任何补偿。 第102章 许宁夕生气公司签了这样一个傻逼,也同情吴晓婷遇上了这样的烂人,为了更稳妥地处理好这件事,不留下任何尾巴,许宁夕和吴晓婷达成口头的约定,公司会支付她一笔费用,但要签订一份保密协议,吴晓婷答应了,至于于文洋怎么处理,她还要和江佳辰商量商量。 回家的路上许宁夕感觉熊熊燃烧的体温正让灵魂正在逐渐脱离身体,好在灵魂暂时还紧紧抓着她的眼皮。 江佳辰和许宁夕想得一样,这样品行低劣的人公司绝对不能再留了,他的账号是公司提供的,还可以收回给别人用, 只是得听听法务的意见,怎么办手续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江佳辰听出她的声音很虚弱,再三叮嘱:“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处理,你快回去休息吧。” 回到家她就关了手机,吃了片退烧药,钻进被子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jason硬拉着林云起到附近商场里一起吃晚饭,林云起吃得心不在焉,喝了一碗排骨汤就放下了碗。 自从回了临海,他一直在等许宁夕主动联系他,可始终没有收到只言片语。 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她公司的问题解决了,他的存在对她而言似乎又没那么重要了。 他以为围巾是特别的信号,结果只是让他获得片刻快乐的乌龙,对于她而言,他和老头张凯毅一样,只是需要维持良好关系的商业合作伙伴吗? jason问:“怎么了?这家餐厅不好吃?” 林云起答非所问:“我和她和好了。” “你都追去北京了,再不和好也太不给我们林总面子了吧。” “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林云起还是决定问问jason。 “你先跟我说说你之前做过什么,我再帮你想想有用的法子。” 林云起想了想:“搬到她家旁边,经常请她吃饭,陪她去医院,给她工作上的建议,还有就是这次的事。” jason越听表情越不对劲:“你是准备让她做女朋友,还是做兄弟啊。你对她做的这些事和对我做的有什么区别吗?” “你是说我喜欢她的信号释放得不够明显吗?” “你释放过吗?”jason问。 “当然,我有暗示过她。”林云起强调:“我都追去北京了。” “然后呢,是有带她去红螺寺求姻缘还是去妙峰山看日落?” “这次行程比较紧,她也急着回来处理后续的事情。” “那以前买过项链送过包还是准备过烛光晚餐?” 林云起一时语塞,“我的暗示和你的不一样,再说之前就是因为被她发现我喜欢她,才把她吓跑了。” jason哈哈大笑,“所以你根本没有正式地说过喜欢她啊,你让她回应什么?你都没有问过她,怎么会知道答案。还是你不敢?你怕正式的告白,会换来正式的拒绝?你打败十年前沈皓的机会来了,沈皓已经没机会对许宁夕说这些了,但是你有机会哦。” 许宁夕这一觉做了好几个梦,一会儿梦到林云起站在游乐园门口向她招手,她怎么跑都跑不过去,一会儿梦到在回凤城的公交车上摇摇晃晃,她的口水滴到了沈皓的衣服上,窗外噼里啪啦下着雨。 她迷迷糊糊地醒了,窗户边传来声响,一下接一下,像是什么东西敲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梦里未停下的雨。 许宁夕疑惑地拉开窗,对着天空伸出手。 一个纸杯猝不及防飞进她怀里,她探出头往楼下看,梦里的人正站在橙黄色的路灯下。 他的手里也握着一个相同的纸杯,两个杯子用长长的棉线连接在一起。 他抬头示意许宁夕将纸杯贴在耳朵旁。 于是她清楚地听见他喊她的名字,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请问许宁夕在家吗?请让她接电话,我有许多话要对她说。” “她在家。”许宁夕被他幼稚的举动逗笑了,“怎么不打我手机。” “那样看不清你的表情,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许宁夕问。 “你骗我说要和我一起回家过年。回临海之后我一直在等你找我,你不找我,只好我来找你了。”他的声音又轻又温柔,顺着细细的棉线,带着毛绒线的颗粒,千回百转传进她的耳朵里,显得那么不真实,“我应该向你道歉。我不应该怀疑你,不应该质问你,不应该说你随便。” “我忘记这些了。”许宁夕倚在窗台上低头看着他,他脖子上还围着她送去的围巾。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紧张你。”林云起低着头不敢看她。 他本以为他只要偷窥上几眼她现在的生活,确认她过得幸福过得快乐,他就能默不作声地离开。 在异国他乡的时候,他只会在孤独的时候疯狂地想念她,他不明白,当他们看一样的月亮,感受相同的潮汐时,思念为什么依然如潮水。 他心里有无限的渴望,也可以变成无限的耐心。 林云起吸取了上次采纳jason建议带来的教训,他觉得jason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不能全部都听,现在还不适合正式的告白,但他可以正式告诉她他的决心,“夕夕,之前是我太着急了,我可以慢慢来,慢慢等你忘掉过去。做朋友做邻居做合作方,无论如何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的身边,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第103章 成年人的世界讲究分秒必争,只见了几面的人想和她结婚,唯独他愿意和她慢慢来。 她的确是个骗子,一直在欺骗自己没有动心。 她的决心已经摇摇欲坠,只是还缺一点勇气,想要向上天丢一枚硬币。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里。” “我猜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间。” “我猜的。” “要是我不在怎么办,被人看到会笑你傻。” “刚好,我今天很幸运。” 远处传来几声稀稀疏疏的炮仗声,他们生在和平年代,普通人的生活永远也遇不上《倾城之恋》的剧情,在做决定的关键时刻用一座城市的陷落来给人相爱的勇气,用惊天动地来成全轰轰烈烈。 但是普通人犹犹豫豫时,上天偶尔也会回应,成全天时地利的迷信。 许宁夕的手上传来一滴冰凉的触感,她抬头看着天空落下纷繁的白色小点,她说:“林云起,下雪了。” 林云起闻言抬头,她却从窗边消失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发梢与眉间。 她终究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失落地放下举着纸杯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的铁门被哗然拉开,许宁夕披着外套跑得又快又急,丢了一只拖鞋也无暇顾及。 “我才不是骗子。” 许宁夕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抱了起来,林云起问:“你的鞋呢。” 像是还在刚才的梦里,还很年轻,喜悦和伤心都那么明晰,胸膛里的心跳也可以惊天动地。 她踩在了他的皮鞋上,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他的耳朵突然红了。 “林云起,我们一起回去过年吧。” 第五十五章 :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 回凤城前,江佳辰问许宁夕能不能把她的小跑借她开回家。许宁夕疑惑:“你的那辆呢?” 江家辰说:“开腻了,朋友喜欢就卖了,准备年后买新的。” 她把车开到公司停车场,上楼把钥匙给江佳辰。 江佳辰问:“那你准备开公司的哪辆车回去?” “不用了,我坐林云起的车。” “他和你回去过年?”江佳辰笑容暧昧,“你们俩现在什么关系?” 许宁夕故作淡定,“这个问题你都问过好几次了。” “这不是感觉又有了新进度嘛。” “慢慢来。” “慢慢是多慢。” “我是说我和他现在是慢慢来的关系。” 江佳辰无语:“小学生过家家。” “你懂什么,这叫暧昧。” “这个词听起来还算有点成人。” 林云起还在楼下等她,许宁夕没空细聊,只好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含糊地同江佳辰说了,她坦诚:“昨晚他站在楼下看着我的一瞬间,我就想,如果他和我表白,也不是不能答应。” 她后来问他:“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同样倒映出她的渴望。因为发烧而迟钝的却好像不止她一个,林云起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呀,好烫。”然后手忙脚乱把她抱回了别墅里,翻体温计,找药,煮蔬菜粥,看她吃完在被子里包成一个粽子才走,他不够贪心,就好像许宁夕本人比要和许宁夕在一起更重要。 想到这儿,许宁夕也觉得好笑,“可惜他只是想和我回家过年。” “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不会不懂吧?” “我懂,我觉得他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我。” 江佳辰总结:“我明白了,你在有恃无恐。” 许宁夕却摇头,“现在好像大家都喜欢心照不宣,看了电影吃了饭,对上眼,就默认关系开始了,不联系不解释就代表关系结束了。但是我认为,那句话没有说出口,一切都不算数。”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感受到许美凤的爱,等了很久才确信沈皓的喜欢,所以她也有不想凭着感受摸索的时候。 其实,她很想要获得一个坚定的爱的承诺,很需要那种确定被爱着的时刻。 出发前,她站在车前让林云起给她拍了个照,发给许美凤:这辆可以吧。前两天许美凤特地嘱咐她,她们娘俩很多年没回村里过年了,开辆好点的车回去,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要大家看得懂的。 许美凤回:新车?我女儿有出息(点赞表情) 许宁夕说:这是林云起的。 许美凤回:云起有出息(点赞表情)。 一路上连绵的矮山顶着薄薄的雪顶,阳光在上面洒满亮晶晶,两人放着欢快的音乐,在一个接一个幽长的隧道中翻山越岭,出了最后一个隧道,视野豁然开朗,山海相拥之处便是凤城。 主城区的车流开始密集起来,行行停停,许宁夕摇下车窗,让风灌进来。 “出了城还得再开二十多分钟,我家在乡下,不知道你住不住得习惯。” “没事。我不是一个讲究的人。” 许宁夕兴奋地顺手指了指马路对面,“我妈之前在这里上班。” 又开了一会儿,她指着远处有着红色尖顶的钟楼:“我上学的初中。” 她想起什么就说一点,回忆里的碎片串成面,林云起大多数时候在听,边听边笑。 直到海潮的声音和许宁夕的声音一同响起,终于到了,许宁夕指着路口的石碑“我长大的小镇。” 第104章 林云起停好车,最先跑过来的是吴迪。 许美凤拄着拐慢悠悠走过来,看起来脚已经好了不少,许宁夕问:“吴叔呢?” “他先回去看看吴迪的爷爷奶奶,明后天就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了。” 看着满脸期待的吴迪,林云起从后备厢里拎出了一套奥特曼。吴迪大叫:“就是这个,我太爱你了姐夫。” 许宁夕纠正他,“要叫哥哥。” 吴迪做了个鬼脸,许美凤用拐杖敲他的屁股,让他一边玩去。 许宁夕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林云起说:“上回答应他的时候,我可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说着他又拎出了两套包装精美的护肤品套装递给许美凤,许美凤还没用上,已经满面春风了。她拎起来边看边往屋里去,许宁夕知道她急着找手机拍照好在姐妹群里炫耀。 许宁夕绕到车后看了一眼,后备箱里只剩下他们俩的行李箱,许宁夕伸出手问:“那我的呢。” “你想得美。”林云起在她的手心打了一下,拉起行李箱径直往客厅去了。 各式包装精美的红色礼盒堆满了大厅,是许宁夕之前按照许美凤的要求准备的精致糕点和鲜炖燕窝,现在乡下拜年也不兴大包小包提东西了,看起来要上点档次才好,还得有性价比。 “你们俩住一间还是两间?” 许宁夕很佩服许美凤总是能用轻飘飘的语气,问出一些吓死人的问题。 “当然是两间了。”许宁夕转头看林云起。 林云起像没在听,也没接收到她的眼神,正抱着吴迪转圈圈。 许美凤叹了口气,“怪我怪我,春节前撞断了腿,现在连两间屋子都收拾不出来。我只收拾了一间,剩下的你们自己来吧。” 许宁夕拎着自己的行李箱上楼,林云起跟在后面,木制楼梯嘎吱作响。 她有钱之后曾建议许美凤翻新一下房子,像村里其他人一样推倒建个度假小别墅,但许美凤没同意,最终只贴了外墙砖和仿木地板。她明白许美凤嘴上说的是要省钱,实际是舍不得,这是许美凤和许伟国夫妻之间仅剩的回忆载体了。 建房子时候她们还住在奶奶家,房子从打地基到垒墙盖瓦都是许伟国带着施工队亲力亲为,许美凤负责做后勤,在家里煮面条和绿豆汤,早上送一趟,下午送一趟。这座房子曾是他们美好生活的开端,现在是美好回忆的纪念碑。 许美凤给他们拿来了桶和抹布,两人提着上楼去,自建房的好处就是房间很多,林云起的房间就在许宁夕卧室隔壁,许美凤说没打扫其实也打扫了。 许美凤在楼下喊上去,“夕夕,我给你们买了新睡衣,在你床上。” 许宁夕已经看到了,床上有两套崭新的棉睡衣外套,一套底色暗红,一套底色靛蓝,上面花团锦簇。 许宁夕会意,将蓝色那套拿起去隔壁找林云起,他从行李箱里拿出的东西已经铺满床铺,许宁夕扫了一眼,说他骚包,香水面膜护肤品准备得比她还要充足,怎么领带还带了不同花色的三条,这里可没有工具给他熨烫西服。 林云起面露尴尬,很多东西都是jason帮他买的,说回村了也要做精致的成熟男人,男人三十一枝花,不好好养护就会开始枯萎。 “随便买的。”林云起把东西往被子下面藏。 许宁夕问:“真没有我的?” 林云起把箱子合起来,坐在上面,坚定摇头,“真没有。” 许宁夕催他脱外套,换上许美凤准备的花睡衣,大小刚好。 许宁夕忍不住扑哧一笑,掏出手机来拍。 林云起红着脸抢过手机。 “哎,你还怕留下黑历史?” “要拍一起拍。” 林云起推着许宁夕转身回了她的房间,穿上红色那件,两人凑近合了一张影,许宁夕顺手发给江佳辰。 江佳辰说:“还好不是红配绿,不过也挺般配。” 许宁夕的房间不大,放下书柜、桌子、床、衣柜后就不剩什么地方了。 “这张桌子还是我爸给我打的呢,实木的,漆的颜色是我选的,我妈说以后还能传给我的小孩用。”许宁夕拉开椅子坐下,靠在靠背上,“感觉突然变小了,房间也是。” “因为我们长大了。”林云起抚过书桌上泛黄的名侦探柯南和百变小樱的贴纸。 许宁夕拉了拉抽屉,发现上了锁,才想起什么似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把小钥匙。 锁有些锈住了,她拧了几下,换林云起拧才打开。 里面藏着的是学生时代最宝贵的东西,日记和课堂笔记,日记上还有一把密码锁。 许宁夕笑:“我都快忘了我以前还写日记了。” 林云起指着角落一个倒扣的相框随口问,“这是什么。” 许宁夕急忙去推抽屉,却没来得及阻止,被他随手翻起。 那是一张班集体合照,相框正面贴了一张精心裁剪过的粉色卡纸,只露出许宁夕和沈皓的脸。 沈皓笑容灿烂,许宁夕没有笑,她站在第二排,他站在第三排,集体大合照被卡纸一挡,变成了一张特别的双人合照。 许宁夕从他手里拿过相框,飞快撕去了上面贴着的粉色卡纸,让它变回一张大合照。 林云起笑笑,“这么多年了,你好像也没有怎么变。” 第105章 “就当你夸我年轻吧。” 许宁夕望向镜子,她怎么可能没有变,她变得成熟,变得从容,都是好事。 “看来他的确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哦,还特地从集体照里面把你们俩框出来。”林云起问。 许宁夕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故作理直气壮,“少女心事你懂不懂。” 她梗着脖子看着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心虚,却瞥见林云起的眼里也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说:“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窗户开着,一缕风将桌上的卡纸掀落在地,林云起弯腰捡起,发现上面还写着几行字,是“一日恋爱”的终结篇中,许宁夕对着镜头念的那几句。 “这不是你送给方之于的话吗?” 许宁夕抢过卡纸,放回抽屉,砰地合上,脸有些红,“你问题好多哦。” 林云起学着她的尾音,“哦~原来你对每个男人都说一样的话哦~” “我才没有。”许宁夕红着脸解释,“谁说我那段话是说给方之于的了。” “他不是你的初恋吗?”林云起撑住椅背,她无处可逃。 “谁说初恋要是第一个在一起的人,对我而言,初恋就是第一个认真喜欢过的人。” 她将抽屉拉开一条缝,两人的脑袋凑在一起重新看那句话,林云起想象着她一笔一划写下这句话的样子,在比那个视频还要早很多年的时候,像照片里还扎着马尾辫的时候。 他问:“你还记得下半句吗?” “是什么?”许宁夕没承认她只知道这一句,这句话是她在小说名句合集中看到的,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 “我用以后的每个夏天去临摹那轮月亮,我嫉妒它的仅有,又爱慕它的温柔。”林云起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声音很轻,像是在念一首小诗。 看完许宁夕的那期视频后,他曾特从国内的购物网站买了中文译本,可惜那时候他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就像许宁夕不清楚,在他们之间,谁才是月亮。 “你们的确很像吧。”许宁夕问。 她抽了张纸巾细细擦去相框上的灰尘,向他认真介绍,“他叫沈皓,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 第五十六章 :因为我们长大了 林云起的睫毛颤了颤,“那你怎么没有告诉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告诉过他。”许宁夕惊讶。 “我猜的,不然他就是第一个在一起的人,而不是第一次喜欢的人了。” “我也是长大后才慢慢发觉,也许他也喜欢我的。只是那时候的他太遥远、太耀眼,而我太自卑。不仅喜欢一个人需要勇气,被人喜欢也是需要勇气的。” “后悔吗?如果给你一次穿越到过去的机会,你会勇敢一点吗?” “不后悔。”许宁夕笑,“他很好,特别好,但是那时候的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没有长大。” 林云起明白许宁夕说得是对的。 时过境迁,如今对着林云起,许宁夕反倒觉得可以坦然地解释:“我和他的关系就像这张合影,我和他从来不在一排,也没有人觉得我们应该站在一排。他总是笑着跟我说‘我们’‘我们’,我却从来不觉得我和他是我们。” “我还记得拍这张照片那天,摄影师说可以额外帮大家拍一些合照,他很自然地在镜头前站好,大家纷纷起哄去喊我们班长,我想要给他们让出地方,慌乱中走到了镜头前,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提醒我快让开,我一下子就慌了。” 林云起记得那天的喧哗的人群,发光的白衬衫,看向许宁夕时雀跃的心,同样的,许宁夕记得他人的目光,烤在背后的阳光,手心汗津津。对他而言那是一个甜蜜的巧合,对于许宁夕来说却是狼狈的佐证。 过去的日子乘着风呼啦啦飞到眼前,鼓起勇气唱起歌的夏天,随着漫天红叶燃起渴望的秋天,把一切变得坚硬然后碎裂的冬天。 “即使过去重来,只要处境没有变,我和他依然不登对,注定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他是青春时代理所应当的主角,而我是别人回忆起青春时的背景板。” 许宁夕像是有很多话要说,那些她从来没有告诉沈皓的秘密,好像如今有了机会说出口,“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家在哪里,总是在村礼堂的桂花树下分别,就像我也从来没有告诉他,我只敢和他分享快乐,却不敢分享藏在快乐下的紧张、自卑和窘迫,我感激他为我做的一切,却无法坦然接受。” “有时候想想,对他的执念,也变成了我对美好生活的野心。他很早就是一棵橡树,而我也想做橡树,而不是攀援的凌霄花。我宁愿同学们都不记得我,也不希望想起时给我的备注仅仅是‘沈皓的女朋友’。” “所以这就是赴野公司的由来吗?”林云起摸了摸她的头。 “你猜对啦,勇敢地奔赴自己的野心就是公司的初创理念。”许宁夕笑。 林云起说:“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要是他早点认识到这一切就好了,当时太年轻,以为喜欢就是将所有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塞到对方手里,却忘了问对方想不想要。 许宁夕却说:“也不能太早,那时候我还很不自信,可能没有勇气和你站在一起谈天说地。” “那现在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第106章 他刚才对她说的那句话,刚好是答案,“因为我们长大了。” 长大了真好。 许宁夕又问:“不过你们真挺像的吧,不怪我认错。” “挺像的,但是我觉得我比他更帅。”林云起说:“青春期的小屁孩,狂妄,无知,自大,不明白有时候太热烈也会伤人,不像现在的我成熟,有分寸,会做饭,是居家好男人。” “那成熟懂事的你能猜到我现在想干嘛吗?”许宁夕问。 “干嘛?” 许宁夕拿起抹布打他的胳膊,怒骂,“我受不了了,你太臭屁了,还说成熟,还要和一个高中生攀比,羞不羞啊,赶紧起来收拾房间。” 林云起被追得满屋跑,许美凤在楼下问他们是不是要拆房子,还吃不吃饭了。 合影被重新光明正大摆上桌面,两人喘着气往楼下走,木楼梯叮叮咚咚,在转角处许宁夕回头问他:“难道你青春期时候就没有特别喜欢过哪个女孩吗?我的秘密被你发现了,公平起见,你也得说点秘密给我听听。” 林云起笑着说:“当然有。” “在一起了吗?怎么在一起的?不会是靠你这张脸吧。有照片吗,也给我看看。”许宁夕忽然很好奇。 “不告诉你。” 许宁夕转身张开手臂撑着墙堵住路,“不行,不说不让你吃饭。” 林云起伸出食指轻轻勾了勾她的鼻子,柔声道:“她以前不知道我那么那么喜欢她。” “你也暗恋吗?你也要暗恋吗?”许宁夕惊讶。 “以后告诉你。”林云起眨眨眼,故作神秘。 “切,我才不感兴趣。”许宁夕往楼下跑去。 吃饱喝足,许美凤搬出拼单购物平台上买的好几箱过年家居装饰,给许宁夕和林云起下达任务。 许宁夕拆开一看两眼一黑,“妈,你买这么多是准备开杂货铺吗?” “哎呀,我们好几年没回来过年了,得把房子布置得有氛围一点嘛。”许美凤理直气壮。 许宁夕无奈,一样样拿出来,很快就铺满了地板,许美凤肯定是挑便宜买的,大多是半成品,她竟然看到了巴掌大小的春联,她举着到厨房问正在洗碗的许美凤:“妈,我跟你说过,便宜没好货,这么大点儿怎么贴。” 许美凤反驳:“你太土了,谁说这是贴门上的,这是给电视机贴的。” 吴迪跑过来,自告奋勇接过,又飞快跑到电视机旁给许宁夕比画位置,“姐姐,妈妈说贴在这里。” 许宁夕捏捏他的小脸,感觉他最近看起来没那么讨厌了。 春联后面没有背胶,两人又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了一阵,吴迪说他可以去小卖铺买。 许宁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说:“还是我去吧,你陪云起哥哥去挂灯笼。” 林云起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熟练工,正从箱子里把一个个灯笼拎出来,撑开,挂上底下的流苏,他接话,“再顺便带一把剪刀吧。” 吴迪补充:“姐姐,我想喝可乐。” 许宁夕说好。话音刚落,许美凤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不许喝,上午刚喝的,还想不想长高了。” 一到过年,村子里就热闹起来,停满了挂着各地牌照的小轿车,穿过小巷,路过礼堂边桂花树,就是那家以前常去的小卖铺。 小卖铺换了新的灯牌,但门前还是那几条石凳,石凳上坐着的大姨大奶和许宁夕打招呼,有些人许宁夕并不太认得,但她知道微笑点头就对了。 收银台边没有人,她选好了东西,对着价格准备直接扫码,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接着老板娘从里屋走了出来。 “刚好你来了,我还准备去你们家呢。” 老板娘从桌上的一叠红色请柬中抽出两张递给许宁夕。 许宁夕接过一看,是两张结婚喜帖,婚宴定在大年初三。 “我家兰兰要结婚啦,到时候你和你妈一定要来啊,大年初三在凤城大酒店。” 许宁夕连忙祝贺,也有些疑惑,她还没有嫁人,等于和许美凤还没有分家,一般只会出一张请许美凤去的请帖。 老板娘解释道:“你坐兰兰朋友那桌,兰兰特地嘱咐我要请你来,她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来我家玩。” 老板娘的女儿叫魏兰,她一直觉得她的名字虽然写起来有些土气,但念起来分外好听,让人一下子想起一望无际的天空,辽阔又高远。 许宁夕翻开请柬,已经很难将上面妆容精致的气质优雅的新娘和当年那个被妈妈扯着头发在门前捂着脸嚎啕大哭的女生联系起来。 她想起来专门小卖铺还有一件事,忙问老板娘:“您有收到给我的挂号信吗?” 老板娘在柜台下面的抽屉里翻了翻说没看到,现在除了银行寄信用卡,普通人已经很少用寄信这种方式了。 老板娘问:“是什么着急的信吗?这两天到的吗?等兰兰回来我问问她有没有看到。” 许宁夕说:“不用,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学校的明信片,可能今年还没来得及寄吧。” 上了大学后,她每年都会收到临海一中寄来的明信片,地址填的是老房子,明信片蛮用心的,正面是各类风景,背面则是一句新年祝福,出自某个电影或小说,落款是临海一中校友会。 她平日都不在村里,接到邮政电话的时候,只能请邮差放在小卖铺,她也考虑过联系学校改个地址,后来又觉得有个理由回来一趟也不错。她是一个无聊的人,以往过年的仪式感不过是打开明信片上的电影或是书籍,度过万家灯火共聚时,一个人寂寞的夜。 第107章 许宁夕提着东西往家里走,在巷子里碰到了骑着电瓶车的桂姨,桂姨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她问她去哪儿,可以捎她一段,许宁夕晃了晃手里拎着的袋子,“去了趟小卖铺,正准备回去呢,不用了姨。” 桂姨放慢了车速和她拉家常,她是村里颇有名望的百事通,了解村里上下三代的婚姻状况,掌握所有在籍人员的野史风评,在婚丧嫁娶设宴待客中有任何礼节上的疑惑,找她保准能解答到位。 放在抗战年代,她高低能混个情报站站长,现如今可以说是村里的权威信息发言人和顶级关系公关,妇女主任更像是她的兼职。 许美凤嘱咐过,可以不认识别人但不能不跟桂姨问好,得罪村长也不能得罪桂姨,不然即使许宁夕少小离家老大回,村里仍然会有她的流言蜚语。 桂姨笑眯眯地说:“夕夕越来越漂亮啦,有空来姨家里玩。” “今天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给您拜年呢。”许宁夕默默提高了走路速度,终于看到了自家院子。 “你这几年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好多人都向我打听你呢。姨知道你,眼光高,一般的我都不敢和你提,这回吧是我有个侄子,博士刚毕业,厉害着……” “姐夫!姐姐回来了!”桂姨话说一半,突然被吴迪的叫声打断了。 许宁夕望向院子里,林云起正在楼前挂灯笼,吴迪从梯子旁跑过来伸手问她要可乐。 许宁夕说没有,他的脸马上就垮了,许宁夕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吴迪接过跑到梯子下面,问:“姐夫,你要不要吃。” 桂姨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职业素养让她很快重新调整好状态,望着院子里问:“哎呀,这位帅哥是……” 许宁夕刚想解释,她又自顾自说道:“真是郎才女貌,郎才女貌。我就说夕夕这么优秀,找对象这事完全不用操心,怎么也没听你妈提起过呀。” “姨,我们不是……”许宁夕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懂我懂,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大人催,但是你看你弟弟已经这么大了,要是你们抓紧结婚,再添一个,你妈也能腾出手给你带。” 桂姨的思想实在是跳跃,再说下去可能会忍不住帮许宁夕的孩子取名字了。 许宁夕想到在村里可能会出现的层出不穷的相亲,索性将错就错,她边听边带着笑,反正她解释过了,但桂姨不信,传出去,许美凤也怪不得她。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桂姨很快从许宁夕嘴里了解到这个长相帅气的小伙子名校毕业,公司高管,还有院子里停的那辆长着小翅膀的豪华轿车也是他的。 桂姨又问:“小伙子身上的睡衣真好看,显气色,哪里买的,我也给我儿子买一套。” 许宁夕说:“是我妈买的,估计就是镇上的批发市场。” 桂姨才一拍大腿,坏了,买的东西好像落在市场了,她冲着院子里喊:“小帅哥,有空和夕夕一起来姨家里玩。” 一直置身事外的林云起终于回头,看着她们俩娇羞一笑,胜过千言万语。 第五十七章 :暮云春树 林云起踩在梯子上,挽起袖子露出一节肌肉紧实的小臂,专心致志地拧灯座上的螺丝,许宁夕抬头看着他干活,觉得确实有居家好男人的感觉。 她拽了拽林云起的衣服推卸责任:“你怎么不澄清。” “桂姨也没问我呀。”林云起理直气壮。 “我要是回答错了,可不负责任哦。” 林云起笑笑,说把电笔给他,电路有点坏了,要先修修。 许宁夕从地上的工具箱里找了出来递给他,“看不出来你还挺多才多艺。” 林云起接过电笔,轻声哼哼:“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许宁夕笑,“是不知道,不知道你唱歌跑调。” 林云起不去看她幸灾乐祸的脸,伸出手晃了晃,“还有黑色的那个胶带。” “好的呀,林工。”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屋里总算忙活得差不多了,屋前屋后挂了彩灯,窗上贴了窗花,茶几上放了花瓶里面插着发财果,每个枝条都挂了写着吉利话的小卡片。 许宁夕上一次见到这么张灯结彩花里花哨却又喜气洋洋的室内布置还是在小学六一节时候的教室。 只剩下彩带还没拉,林工在桌子上垫了张报纸,往屋顶中间的老式风扇灯上缠,刚踩上去,就听到上了年纪的桌板发出断裂的声音,中间塌了个洞,林云起一脚踩空,手撑着桌子擦破了手掌。 “妈!”吴迪尖叫一声,仿佛受伤的是他。 许美凤从楼上一路单脚蹦跶下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许宁夕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创可贴,许美凤也心疼,不断用语言反思自家的待客之道,说什么也不让林云起再干活了。 许宁夕终于从包里翻出了几个创可贴,拉过他的手贴着,许美凤开始发愁大过年的桌子坏了怎么办,林云起反倒觉得抓住机会:“夕夕,明天我们一起去买家具吧。” 许宁夕这次没有理由拒绝了,林云起看着手掌上画着可爱小羊的创可贴心情颇好。 隔天,他们俩去了家具城,许美凤的要求很简单,大圆桌,带转盘,能通电就更好了。 家具城里正在办家居装饰艺术博览会,主题是“家之梦”,展馆区域被分割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展区,每一区都是一个精心搭建出的家。 第108章 人群拥挤,许宁夕拿了个展册和林云起边走边看,终于走到了一个人比较少的独立展区,音乐风格也不似其它地方热烈,放着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他们在一个看起来很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四周是用棉花团精心布置出温暖幻境。沙发靠背很好地托住了许宁夕常年埋头工作疲惫的颈,她半躺着陶醉地闭上眼睛。 如果家里放这样一张沙发,好像也不错。她不由自主摸起价签看了一眼,一眼数不清的数字招回她梦游天际的魂魄,关于家的梦碎得很迅速。 她转头看林云起,他闭着眼像是还梦着,头顶的吊灯的光笼在他脸上,这一刻很静。 算了,她又闭上眼睛,谁说不买就不能做会儿梦呢。 看出他们俩正陶醉,讲解人员热情地走上前来介绍,说这款云朵沙发是一个来自意大利的经典品牌,风格大胆有辨识度,打破了传统家具艺术,十分适合她这样的都市新贵。 许宁夕赶紧抓起林云起的胳膊把他也从沙发拉起来,十分诚恳地说:“我们是美院的学生,来观摩学习一下。” “这款还是明星同款哦。”讲解员说了几个明星的名字,夸他们俊男靓女看起来也有明星气质。在昏了头之前,许宁夕赶紧拉着林云起继续往前走。 林云起问:“不喜欢吗?” “喜欢,但没打算买,所以决定不喜欢了。” “你喜欢什么家装风格?” “其实我也不知道。”许宁夕坦言,当时她买别墅的时候,连家具一起留下了,后来也懒得翻修,所以她对有钱人都应该用什么家具没什么概念。她在心里换算了一下,现有存款能买多少个设计师沙发,倒是能买很多,但是她有点不舍得。 小时候家徒四壁,青春期宿舍六人一间,她对家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只知道应该和爱的人住在一起,但是该装修成什么样的风格呢?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呢?”许宁夕把问题抛回去,“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我也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再回去坐坐?”林云起建议。 “算了。爱而不得才是最痛的。”许宁夕夸张地捂住胸口。 林云起被她逗乐了。 她翻了翻手里的册子,看到了其中一个实木家具品牌,介绍里说是国货,设计简约,她提议:“不然去这儿看看,最重要的桌子还没买呢。” 这一区的布置很简单,两人在一个长餐桌前坐下。 墙上用投影仪投出一片窗,窗上树影摇曳,窗外枝头晃动着嫩绿色的春意。 许宁夕装作懂行的样子,摸摸又敲敲,感受着实木的厚重质感。 展区中间立着牌子,写着主题是“暮云春树”。她知道这成语的出处,顺嘴念了出来“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嗯?”林云起撑着下巴侧头看她。 “是杜甫的一句诗,写对远方知己的思念之情的,可能是想说好的家具也会让人想念吗?” “当然是想家人,哪有想家具的。” 许宁夕说:“我在出差的时候常常想我的床。你在国外待那么久,也会常常想家吧。” 林云起摸了摸桌子说:“偶尔。” 这个品牌的用料很扎实,许宁夕按照许美凤的要求选了款圆桌,林云起则是定了刚才他们俩一起看过的那一张黑胡桃木长桌,又配了六张餐椅,加起来只有刚才那张沙发一半的价格。 许宁夕一下子觉得实惠了,等着销售顾问开完单,她抢在林云起前面刷了卡。 林云起挑挑眉,“你回心转意要和我开餐厅了吗?” “开餐厅就算了,我们工作都那么忙,没时间打理,但我想和你一起搭伙吃饭,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那这张桌子摆我家还是你家?” “你家,就当我预交的餐费。” “这餐标真是有点高。一日要几餐?一餐要几道菜?”林云起颇认真地询问。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林云起故作淡定摆出一副正在认真考虑的表情。 许宁夕只觉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同意的话我现在请他们退款。” “成交。”他赶紧答应了。 展区角落的摊位上摆着些零零碎碎的配饰和家居小物,全都毛茸茸的,自带温暖感和吸引力,许宁夕拿起一个翻毛皮的帽子戴上,又把手伸进一副手套,扮爱斯基摩人。 有工作人员上前热情地介绍,这是会展方设置的打卡点,呼应“家之梦”的主题,一起来的情侣或者家人转发推广链接到朋友圈,每人能免费挑选一样东西。 许宁夕问:“我们直接买可以吗?” 工作人员拒绝了:“不可以哦,这些是为了呼应我们这次的展会主题特别定制的,纯手工制作,每一件都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呢。” “那你们怎么判断是不是真夫妻或者是情侣?”许宁夕好奇地问。 工作人员掏出相机,狡黠一笑,“参加活动的情侣我们都会拍下照片,挂在旁边的照片墙上哦。” 真是最简洁也是最原始的分辨方式,即看他们是否有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观瞻的勇气。 许宁夕走到旁边一看,展板上挂满了照片,下面还有一些人亲手写下的留言。 “想要吗?”林云起知道她在犹豫。 “想要是想要。” 第109章 许宁夕摘下手套放回摊位上,“但我们……” 准备放弃的话还没说完,林云起俯身揽住许宁夕的肩膀,对工作人员说:“我们刚好是。” 被许宁夕限定在村子里的谎言好像一不小心又被林云起扯大了一点。 工作人员多冲印了两张照片送给她们留作纪念。 林云起接过照片放进钱包夹层,拍照时露出的笑容直到离开工作人员的视线也没放下来。 “演得挺好。”许宁夕中肯评价。 “彼此彼此。” 上了车,许宁夕也掏出她很久没用过的钱包,准备给照片腾了个位置,照片上林云起笑容灿烂地低头看她,许宁夕对着镜头比了个耶,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们停车的位置在拐角,车刚出库,就有车拐进来,林云起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许宁夕手里的钱包一晃,里面的卡片撒得到处都是。 林云起把车倒回库里,俯身帮她一张张捡起来,看着一张红色的会员卡,动作停了一下,上面标着十多年前的年份编号,他问:“好久远的卡,还能用吗?” 许宁夕还记得那张卡是当年看完电影沈皓顺手送给她的,“不知道,很久以前办的了。” 林云起转到背面看开卡说明,没写有效期,只是写着通用的“解释权归本店所有。” “这家电影院还开着吗?” “也许呢,毕竟开在市里最老牌的百货里。” “要是没用的话我帮你扔了吧?”旁边就有垃圾桶,林云起摇下车窗。 许宁夕却抓住他的手,把卡片抽了过来,又放回钱包里。她发觉刚才的动作显得有点激动,随即淡淡地解释:“还是留着吧,里面还有钱。” 林云起也没坚持,再次发动了车子,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要有第二次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勇气,希望才有机会出现。 许宁夕又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卡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林云起看了她一眼,说:“还是改天吧。” 第五十八章 :小孩子过家家 许美凤给许宁夕发来了需要顺路采购的物资清单,都是些葱姜蒜调味料之类的小东西,许宁夕让林云起在市场附近停车。 镇里前几年建了地质公园,原来近岸水产养殖造成的污染也得到了治理,周围城市的人常来赶海挖沙。 老集市已经被改成了现代化的农贸市场,摊位整齐划一,大门口还多了个粉色灯带做的打卡点,上面写着“我在安南很想你。” 穿着红色马甲的市场管理人员热情地问需不需要帮他们拍一张打卡照。 她买完东西想起以前常吃的那家糕点店,在市场附近转了一圈没找到,倒是发现多了很多海鲜排档,这时间老板们不忙,三两个站在门口抽烟闲聊,许宁夕和一位说本地话的老板搭了几句,才知道糕点店是在这附近,只是老板前几年去世了,交给他儿子打理了,后来改成了咖啡馆。 许宁夕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又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了一家咖啡店,没开门,她趴在玻璃门外往里面看了几眼。 “本来想给你尝尝我喜欢吃的糕点,现在没戏了。”许宁夕遗憾地说。 “听起来很好吃哦。”林云起也往店里看了几眼。 “以前上学时候经常吃,有回忆滤镜。不过还有别的好吃的。”她没打算伤感,又带他转到了隔壁小吃铺,老板正在门口架了口锅,炸海蛎饼,海蛎混上米浆和包菜,叽里咕噜炸得金黄,发出诱人的香气。 门前站着一个老人,许宁夕自觉排到了他后面,老板招呼他们,“来来来,来前面,那老货看着不买,已经站半天了,赶也赶不走,大过年的真晦气。” 老货在凤城方言里是一个不太文明的称呼,带着“老不死”的意味,许宁夕转头看了一眼老人,他身上的衣服沾了泥巴,但很合身,脚上也穿着品牌运动鞋,头发不长,不像是长期在外面流浪的样子。 许宁夕付钱买了三个海蛎饼,林云起接过一个先给了老人,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激动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拍着他的肩膀一直念叨“好好”“好好”,随后竟然一把抱住了他。 许宁夕想拦,林云起轻声说了句:“没事。” 他任凭老人抱了一会儿,老人很快又忘了刚才抱住他的理由,突然不再激动,在门前台阶上坐下来,专心啃手里的海蛎饼,吃完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扔,在衣服上抹了抹手上的油,抬头冲他们两个笑。 许宁夕见他的脖子旁有一根蓝色的绳子,扯出来一看上面挂着一张写着姓名地址联系电话的身份卡。 地址是桂洋村,也在安南镇,她拨了卡片上的电话没人接。 两人连哄带骗让老人上了车,老人时不时凑到前排两个座椅中间手舞足蹈,林云起拍拍他他又坐回后排。或许是看到了熟悉的道路和风景,进村后老人逐渐平静下来。 桂阳村是县里有名的富裕村,到处都是三四层的小洋楼,快到地址上的地方时,更是出现了几座有着长围墙的庄园,透过铁栏杆的缝隙能看见假山和喷泉。 车在一个立着大理石柱的门庭前停下,虽然不如旁边的庄园那么夸张,但一看也是经济状况不错的人家,许宁夕注意到林云起一路上没有开导航,有点疑惑地问:“你来过这?” 第110章 林云起想了一下说:“一路有路牌,不难找,这里的村子都在海岸线上。” 老人自顾自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许宁夕紧跟着他去敲院子的门,里面出来了一个大姨,激动地抓紧老人的手,不住地对许宁夕说谢谢, 大姨说老人是他父亲,之前一直住在养老院,快过年了,才把他接回来住几天,没想到回来就跑丢了,她这两天急得团团转,到处找。 许宁夕说刚好在镇里碰到就把他送回来了。大姨抚摸着胸口,“还好没跑远。” 她拉着许宁夕的手要她进去喝口茶,许宁夕回头看了眼,林云起将车挪到路旁没下车,便说:“举手之劳而已,您太客气了,我就不进去了。” 老人在旁边兴奋地拍着铁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二楼传来一声不耐烦的怒吼,“我都说了,让老不死的住养老院就行,为什么要把他接回来,还嫌不够丢人吗。” 大姨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让你见笑了。” 许宁夕不喜欢掺和别人的家务事,露出一个表示理解的表情,“姨,我也赶着回家,就不进去坐了。” 许宁夕往外走,老人又跟着跑了出来,围着车不停转圈,一边转一边用力拉车门。 大姨想把老人拉进去,但无奈老人握着车把手,赖着不走,大姨只好对着楼上喊,“小恩啊,赶紧下来拉拉你爷爷。” 老人喊:“好好” 许宁夕帮着安抚,“好好好,新年好,新年好。” 有人从屋里骂骂咧咧地出来,许宁夕回头愣了一下,是李恩。 两人尴尬地打了个招呼,李恩和大姨一起把老人拉回了房子,关进房间。大姨见他们两人认识,热情地留许宁夕下来吃饭,许宁夕婉拒了。 大姨又回屋里拿了一袋橘子,让她一定要带走,说是新年大吉大利。屋里的老人又在砸门,李恩送许宁夕到门口,“今天多谢了,真的不留下吃个饭?” 许宁夕想起林云起还在车上,“家里人在等我回去。” 林云起轻轻按了下喇叭,摇下车窗,挑衅般瞥了他一眼。 李恩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了,“你们一起回家过年?” 许宁夕不想和他纠缠,提着东西上了车,李恩却不依不饶地追到车边,“许宁夕,我爷爷只是痴呆,他爸却在精神病院关着,你别以为自己攀上了什么高枝……。” 许宁夕懒得同他计较,用力关门,像是没听到李恩说的话。 林云起抿着唇开了会儿车,率先打破了沉默,“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不问,当他狗叫。”许宁夕莫名有点生气,从包里摸出一小瓶香水喷了下,嘴里念念有词,“去去晦气。” 她很少说这么粗的话,林云起听完忍不住笑了笑,绷着的神经也松了,“橙子味。好闻。” “来一点?” 林云起伸出手,许宁夕在他的手腕上蹭了一下,“分你点,再喷就太浓了。” “你真的不好奇吗?” “当然好奇。”许宁夕坦诚,“不过你们俩不对付这件事显而易见,刚好我也讨厌他,你也讨厌他,这不影响我们俩的关系。至于你的家庭,你从没有提起过,就说明你不愿意别人知道,让他狗叫狗叫就算了,何必逼你说谎呢。” 李恩比他大两岁,他的爷爷一直在沈家做管家,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但曾经每次见面时,他也会喊他李恩一声哥,李恩也会热情地和身边的人介绍他是他弟弟。 后来某次他们在美国的酒吧再相遇,他也同样热情地揽过他的肩膀迫不及待告诉身边每一个人,端着托盘的他是被遗弃的私生子,“沈少爷端的酒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喝到的,大家小费多给一点啊。” 在狂乱的音乐中,他人的笑声依然那么刺耳,他也跟着哈哈大笑,拎起托盘上的酒杯扣在他的脸上,在一通混战之后丢了那份兼职。 浩宇文旅交到他手上之后,李恩夹着尾巴回了集团,像一只躲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出来咬人的狗。好在他不想做回沈皓,李恩好像比他更不想承认他是沈皓,所以还没和许宁夕提起过这件事。 林云起也明白,许宁夕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他半开玩笑地问:“要是发现别人欺骗了你,你会生气吗?” 这个问题太宽泛了,许宁夕没上心,“你说李恩吗?不会?我压根不在乎他说什么,他骗不了我。” “如果是你的好朋友呢?” “如果是我在乎的人,我会。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说出善意的、温暖的谎言,但我觉得再温暖的谎言下也包裹着真实的残酷,舔完了糖霜才发现自己送进嘴里的是利刃,未免太残忍,而且显得我很愚蠢。”许宁夕开玩笑:“士可杀不可辱,你问这么多要准备骗我吗?” 林云起嘴上说没有,心里却明白是已经,他只好祈祷,她晚点发现。 到了晚上吴志刚终于回来了,吃完饭一家人围着沙发看电视,许宁夕想起魏兰的结婚请帖还没给许美凤,赶紧回屋拿了出来。 许美凤说魏兰现在也挺有出息的,之前考上了师范大学毕业之后在培训机构干了几年,后来和男朋友出去单干,赚了不少钱,现在又回镇上搞了个民宿,包了片滩涂供人挖那些蛏子、蛤啊,现在人真奇怪花钱给人干活。 许宁夕纠正她,“那叫赶海。” 第111章 许美凤说:“她每次见到我都会问起你,你们现在有联系吗?” 许宁夕说有,她有魏兰的微信,在过年过节时候也会互相问候,只是生活上没有什么交集,聊天的时候不多,她们俩都不怎么发朋友圈,魏兰回来这件事她也是才知道。 吴志刚说:“小魏这个年纪在镇上也算是晚婚了。” 许美凤看了许宁夕一眼,“晚点倒也没啥,人家一直是有对象,只是没决定好在哪儿生活才拖到现在,不像有的人,什么事都没规划。” 许宁夕自动忽视了许美凤的目光,装作看电视看得很认真,其实一点儿也没看进去,她瞥了眼林云起,林云起挂着和她一样的表情,像是在看电视又像是在发呆。 她隐约觉得林云起今天见到李恩之后也挺闷的,她用胳膊捅了捅林云起,林云起回过神来,问她怎么了? 她小声问:“是不是觉得太无聊了?” 林云起拍拍她的手说没事,他只是很久没有和“家人”亲密地挤在沙发上话家常看电视,这种感觉让他有点陌生,又有点紧张,他想说点什么融入她们,又怕表现得不好。 现在的家庭伦理剧里充斥着升学焦虑,许宁夕看得昏昏欲睡,许美凤却饶有兴致问吴迪:迪迪,你长大了想上什么学校呀。 “我要上哥伦比亚大学。” 许美凤听出来是个国外的大学,但是她只知道哈佛剑桥,问许宁夕:“这个大学好吗?” 吴志刚说是名校。 许宁夕补充:“世界排名挺靠前的,十几二十好像。” 许美凤听完很满意,满脸笑容地问吴迪:“宝贝,你是哪里看来的呀。” 吴迪看着林云起谄媚地笑:“姐夫就上的这个学校。” 许宁夕纠正了好几次,让他叫林云起哥哥,可是奈何吴迪喊姐夫喊顺了嘴怎么也纠正不过来。 许美凤说:“我就说近朱者赤,云起一来,吴迪志向都远大了,迪迪你以后就向哥哥学习。” “妈,为什么不向我学,我考上临海大学的时候镇里也拉了横幅,祠堂还发了钱。” 吴迪剥好橘子递给许美凤,许美凤掰了几瓣递给林云起。 许宁夕说:“你看吧,我妈势利眼,她看你名校毕业才对你这么好。” 林云起笑说:“谢谢阿姨。”又掰下两瓣递给许宁夕。 许宁夕说:“吴迪的手脏,我才不吃。” 许美凤说:“要是吴迪以后能像云起这么优秀,我也就放心了。云起你上次说你父母都在美国吗?” 许宁夕想起早上李恩的口不择言,怕许美凤又问了什么林云起不好回答的问题,忙提醒:“妈,你别老那么鸡婆。”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怎么就鸡婆了。”许美凤握着林云起的手说:“阿姨只是想说快过年了,你也记得给家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在朋友这儿过年,家人也放心。” 林云起说好,说着起身拎着手机去了院子外头。 许美凤说:“别去院子里,外面冷,你回房间打吧。” 他上楼,站在阳台上,望着不远处每座房子露出的灯火,点开了江哲几天前发给他的邮件。 里面的视频很短,片刻就下载好了,发出咚的一声提示音,混在楼下飘上来的电视剧嘈杂声里。 他回国之后,大部分时间沈明轩都昏迷着,躺在icu里,他隔着厚厚的玻璃隔着重重人群赶上过他偶尔清醒的时刻,他不知道向谁招手,立马会有一大群人围上去,那时候他就走开了。 后来就是葬礼,一群人,一捧灰,一块碑。 他还没准备好点开,视频却自动播放了起来,坐在病床上的老人和记忆中相比,变得极瘦,两颊深陷进去,拄着拐杖在镜头前来回踱步,一直沉默着,走了会儿又回到床边,侧坐着,没看镜头,视频的进度条快到底,终于传来沈明轩说话的声音,中风导致的偏瘫已经让他控制不好面部表情,他终于转过头说,“乖孙,对不起。” 他的下巴上挂着晶莹的丝线,林云起的心像突然被捏紧了一下,他宁愿那是歪斜的嘴角流出的口水,也不愿那是眼泪,用来提醒他曾经虚假的爱里有着真实的恨,真实的恨里又有一些爱,过去的曾经也没那么坏。 许宁夕又看了会儿电视,发现林云起一直没下来,有点不放心,打了几个哈欠,也找了个由头上楼去。 林云起正倚着阳台的栏杆,昨天他装好的彩灯转着,在地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影,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显得有点孤单。 许宁夕蹑手蹑脚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林云起吓了一跳,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根没点的烟,像是被捏来捏去捏了很久,烟头皱巴巴的。 他对许宁夕说:“外面风大,快进去,你感冒还没好全呢。” 许宁夕问他:“风吹在你身上就不冷啦?” “还行。” 许宁夕看着他手上的烟说:“没事,想抽就抽,我烦的时候也抽。” “上次是因为什么事情烦恼?” 许宁夕想了想他是指两人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半夜在阳台被他发现的那一次。 如果说原因,那一次也是因为他,她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像现在一样,于是只好说:“忘了。” 许宁夕回房间拿了打火机给他点上,林云起说:“不抽了。” 见他不接,许宁夕只好自己抽了几口,问他:“怎么了,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是因为我妈提到你家人了吗?” 第112章 林云起默了默说:“其实我也可以算是没有家人了。” 许宁夕第一次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忧伤。 许宁夕说:“那你想他们吗?” “大多数时候都不想,偶尔会想。” “比如现在?” 林云起没说话。 “我也快二十年没见到我爸了。”许宁夕安慰他:“不是要和你比惨,我想说不管是难过还是悲伤,都是正常的,这里是家里,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那句话怎么说,来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我妈就是你妈,我弟就是你弟。” “真是小孩子过家家,”林云起笑了笑,语气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呢?” 楼下传来吱呀一声, 许宁夕恍惚间没听懂他的问题,林云起突然伸手抽过她唇间的烟,吸了一口。 间接接吻四个字浮现在她脑袋里,许宁夕还没来得及脸红,下一秒许美凤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吴迪说想吃汤圆,你们俩吃吗?” 许宁夕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第五十九章 :昨天太远,明天太远 天气仿佛也有一种玄学,许宁夕发现记忆里春节前后总是晴天,今年也是如此。 转眼间又到了春节前去给许伟国扫墓的日子,许宁夕起了个大早和许美凤一起准备了水果糕点。 临出发前,许美凤拉着许宁夕左瞧右看,有些不满意:“打扮这么素净干啥,你老爹一年就见你两回,当然想看看你光鲜亮丽的样子,上楼把口红抹上,头花也带上。” 许宁夕无奈,“我都多大了还戴头花呢。” 许伟国已经去世了二十多年了,如果不是偶尔会翻翻全家福,许宁夕已经逐渐忘记了他的脸。 全家福是房子刚刚建成那年他们一家三口去影楼拍的,夫妻俩还顺便补拍了婚纱照。化妆师让许宁夕穿白色带花边的小礼裙,在她的头上戴了一个镶满亮晶晶钻石的小皇冠,一直夸许宁夕唇红齿白,像小公主。 那时县城里的小学生们正流行去店里编头发,只要买上几个发夹,就能免费盘各种各样的头发,是参加集体表演时候的标配。 拍完照片,许宁夕看着小小的皇冠有些不舍,连许美凤都忍不住问了问价格,听完就把皇冠从她头上摘了下来,动作迅速,皇冠连着几根头发丝被放回了桌子上。 许伟国去前台付尾款,许美凤拉着许宁夕出了影楼,她懂事的早,没有哭闹,只是一步三回头。 晚上睡觉前,许伟国敲她的门,问他:“夕夕,搬了新家,晚上要一个人睡觉怕不怕。” 许宁夕摇摇头说不害怕,许伟国夸她勇敢,帮她关了灯,第二天早上,那个皇冠出现在她的床头柜上。 不是特殊的节日,也没有取得好成绩,那是她获得的第一件无关奖励,不在乎性价比的礼物。 许宁夕上楼在梳妆台边站了一会儿,涂了点唇彩,翻出一个嫩黄色的小花发卡,别在衣领上。 过年前来扫墓的人并不少,寥寥的停车位已经被停满,林云起让她们俩先去,他去附近随便转转,好了随时喊他。 以往每次来扫墓,许美凤都会碎碎念很久,她有很多心愿要许,例如保佑许宁夕考个好大学,保佑吴迪健康成长。许宁夕在旁边听着,有次偷偷问许美凤,你提吴迪我爸不会吃醋吗? 许美凤说怎么会,他已经去天上了。 在亲人眼里,逝去的亲人都变成了天上的神明,他们消失在生活中,却又无处不在。在观音面前或许只敢许一个愿,对着最亲的神总是会忍不住贪婪。 许美凤的愿望很多,思念也很多。 许宁夕想要父亲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年年如此,希望他保佑许美凤平安健康。 她和许美凤一起放上鲜花,摆好瓜果,上完香,就把墓碑前那一块方寸空间留给了许美凤,沿着台阶往墓园高处走,台阶旁种了两排松树,在隆冬时节依然苍劲翠绿。 她发消息问林云起:找到停车的地方了吗? 林云起回:还没,你们出来了打我电话。 挂了电话,林云起切换回导航的页面,导航里的女声提示,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凤城精神卫生病院。 林云起停好车,走进一楼大厅接待处,里面也是乌泱泱的人,提着吃的喝的用的,护士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指着墙上的探视制度强调:“大家自己检查一下,不让带进去的东西不要带,不拿出来待会也会被查出来。” 林云起找到前台的护士询问:“您好,我想要探视一位病人,名字叫刘文忠,请问方便吗?” 护士看了他一眼,问:“您有预约吗?” 林云起摇了摇头,护士让他扫台上的二维码,关注他们医院的,线上填写申请。 林云起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填写信息,一直填到“与病人关系”一项,下拉的选项框里没有他能选择的答案,他犹豫了一会儿,径直离开了大厅。 他不太清楚刘文忠被送进这里的真实原因,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是精神分裂,也有些人说是许茹芸收回了她曾经同他分享的一切。 曾有刘文忠派系的人找过他,想通过他用亲属的身份救刘文忠出来。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他问他们亲属的定义是什么?是血缘还是同在一个户口本上? 如果他能作为监护人的行使权力,那他一定会在他入院的同意书上签字。 第113章 刚回国那阵子,他很期待见刘文忠一面,期待着他错愕后悔,后悔当时决绝地抛弃了他这样一个趁手的工具,期待着他像李恩那样恼羞成怒,毕竟他轻而易举获得了他奋斗大半辈子想要抢夺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恨刘文忠超过许茹芸,在这件事上他和许茹芸都是受害者,他们应该彼此尊重,不必彼此原谅。 医院很大,他在庭院里走了一会儿,找了个长椅坐下,面前的喷泉没开,池里落满了枯叶。 他想起沈明轩留给他的视频,想起那句道歉,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天空。 无论他想要成为谁,过去都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放在胸口袋子里的手机发出一阵振动。 他知道是许宁夕,他为她设置了特别关注。 他回了消息,明白应该回去了。 许宁夕快散步到高处,看到上面有一块墓前堆满了鲜花,一路蜿蜒几乎占满了通道,一群人黑衣整肃,正在鞠躬,看起来是个大家族,像电影里才有的大场面。 许宁夕调转方向绕到另一边往下走,越走越冷清,光顾着看风景,没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哎呦一声,膝盖嗑在地上差点顺着台阶滴溜溜滚下山。 原来是一个倒在地上的盆栽,许宁夕把盆栽扶起来,端端正正摆好,念了一句莫怪莫怪,抬头不经意间瞥见墓碑上的名字。 她像是突然被摄了魂,傻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然后听到许美凤在远处喊她的声音,她茫茫然起身,走到许美凤身边,扶着她往下走。 林云起的车已经在路边等了,两人坐上车,许美凤拍了拍许宁夕的肩膀说:“怎么了你,丢了魂儿似的。” 许宁夕咬着嘴唇不说话,林云起启动车子,许宁夕突然开了车门,跳下车,把两人吓了一跳,“你们等等,我东西落在里面了。” 许美凤摇下车窗喊:“什么东西呀,丢了就算了,别带回去了。” 许宁夕没答,飞快地跑回了墓园。 她沿着阶梯,逆着下山的人群一路向上,奔跑到刚才那个墓碑前,气喘吁吁地她扶着胀痛的膝盖,抹了抹睫毛上的汗珠,认真地将碑上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确认没有看错,上面写着沈皓的名字。 像电影掉了帧,世界卡顿了几秒,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许宁夕呆楞了会儿,又笑了。 她笑自己太傻,沈皓前两年还给秦思薇发了结婚红包,怎么可能躺在这个墓碑下面。 他只是不联系她,又不是不联系别人。她曾认为他的名字简洁又特别,皓月千里,洒脱随意,如今却觉得这个名字大众又俗气,不然怎么这样也能碰上一个。 这个墓碑也很奇怪,一般的墓碑都会表示是谁立的,像是”爱妻xxx之墓,爱子xxx之墓”,可是着上面没有写立碑人,也没有写生卒年,更没有亲人精心打理过的样子,只有刚才那盆光秃秃的盆栽,还剩下孤零零的几片受冻黑枯的叶子。 她认得那是盆四季桂,叶片带着细细的锯,和礼堂边的那棵品种差不多,估计再过一两天连剩下的几片叶子就要消失了。 在别人碑前打扰了这么久,许宁夕深深鞠了一躬,口中念着抱歉,她没有带鲜花,摸下领子上夹着的小花发夹,夹在了盆栽光秃的枝条上。 她回到车上,林云起注意到她破了洞的牛仔裤,许宁夕用手捂住洞口,勉强笑笑。 林云起的情绪也不高,回去路上音乐也忘记开了,车里只有车载电台播报的各种新闻,一条接一条,无人在意。 许宁夕要么看着窗外要么看着手机发呆,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林云起停好车转过头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许宁夕飞快把手机揣进兜里。 “到家了。”他提醒。 许宁夕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到了家门口。 林云起没下车,同她说:“我出去一下,待会回来。” 许宁夕茫然地点点头。 厨房的灶上架着木桶在蒸糯米饭,许美凤让许宁夕看着火,她带吴迪去村里找其他小朋友玩会儿,免得他老盯着电视。 村里每家每户基本都保留了土灶台,上面驾一口大铁锅,锅铲能在里面大开大合,炒起菜来有一种气势磅礴的感觉。 吴迪快乐地推着许美凤的轮椅出了门,临走前她叮嘱:“不要烧太大,也不要灭了,保持现在这样就行。” 许宁夕坐在木头长凳上盯着灶火发呆,等回过神的时候,灶里的柴早烧完了,只剩下一片炭火星子。 她赶紧从地上拿了一捆扎好的枯枝,又塞了几根柴条进去,直到枯枝烧完,柴条都没有燃起来的迹象。 她思考了几秒,觉得是空气不够流通,趴在灶口对里面吹了吹,被呛得直咳嗽。 林云起走进来,看着她的花猫脸忍不住笑了一下,问她:“要帮忙吗?” 许宁夕往长凳另一头挪了挪屁股,让他坐到一边。 “你会?”她的语气里是充分的怀疑。 “那当然。” 林云起卷起衬衫的袖子,找了几块细长匀称的柴条,随口问她:“怎么了?” “嗯?” “看你好像心情有点不好。” “没什么。” “触景生情,想起你的父亲了?” 许宁夕勉强笑笑,“只是在墓园里看到了一个墓碑,上面的名字和我一位老朋友一样。” 第114章 她又紧接着说:“不过只是同名罢了,那下面肯定不是他,虽然我和那朋友很久没联系过了,但他肯定在某个地方精彩纷呈的活着,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躺在下面。即使有天他去世了,他的坟墓前也会花团锦簇,他是个特别受欢迎的人。” 林云起听完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像在安慰许宁夕:“放心吧,你的朋友一定过得很好。” “只是有点伤感,这巧合让人觉得人生无常。 “所以我们珍惜当下就好了。” 许宁夕认同地点点头,“昨天太远,明天也太远。” 林云起用火钳子架起刚才选好的那几根木柴,先是在灶台里竖着铺了两根大的,又横架了一根,在三根木柴的搭起的缝隙中塞了火引子,一副信心满满地样子。 许宁夕看着有点疑惑,放这么多能烧着吗?许美凤总是先点火引子,然后架细柴。 直到林云起问许宁夕:“酒精块呢?” “什么酒精块。” “就是助燃的啊。” “你真的会烧灶?”许宁夕发现了他的马脚。 林云起坦诚:“我在国外的时候烧过几次壁炉,应该差不多吧。” 许宁夕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人臭皮匠对着灶台一通捣鼓,几乎把脚边的用来做火引子的枯枝枯叶全都点完了,还烧了半本旧挂历,终于把火升起来了。 帮她解决了危机,林云起从大衣口袋里拎出一个镇上药房的塑料袋,让她把腿伸出来给他看看。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林云起坚持,许宁夕只好撩起裤腿给他看,膝盖上擦伤了一大片。 “疼吗?” “还行。”她一直在想别的事,本来还不觉得很疼,被他的眼睛一看,才开始隐隐作痛。 林云起默默蹲下身,用棉签给她涂碘伏,涂完又涂了层软膏,等涂完软膏,又拿出一管东西。 许宁夕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被药房骗了,怎么买了这么多,贴个创可贴就行了。” 林云起给她介绍:“碘伏消毒,百多邦抗菌,生长因子加速愈合。” 许宁夕嘴上说,“你再不快点涂完,伤口都要好了。”心里却有些暖。 为了报复许宁夕的漫不经心,他最后贴无菌敷贴的时候手上使了劲,伤口被牵动,许宁夕龇了下牙,林云起笑着问她:“不是说马上好了吗?还以为你都不知道疼呢。” 厨房里被折腾得烟雾缭绕,林云起起身开窗通风,许宁夕看着他的背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终于下定决心将删删减减无数次的那句话按下了发送键。 林云起看着窗外的蓝天,感觉口袋震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看到上面那一行字: “沈皓同学,还记得我吗?你最近过得好吗?” 他回头看许宁夕,胸口涌上一股冲动,却无法向前迈步,如果这一刻他对她坦诚,他将失去所贪恋的现在,还是拥有未来。 许宁夕已经站了起来,掀开锅盖往里面看了一眼,回头笑着问他:“林云起,你快来看看要不要往锅里加点水,好像快烧干了。”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说:“我这就来。” 第六十章 :最兴奋的时分 把那句话发出去之后,许宁夕终于松了口气,暂时从看到墓碑后不安的情绪中解脱。这样的顾虑太过荒谬,可她无法控制自己,想要确认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一整个午后,她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电视上,认真地看家长里短情情爱爱,终于在一集结束迎来120秒广告的时候叹了口气拿起手机,那边还是没有回复。 现在的人已经不怎么使用qq,她不期待着马上收到什么,但是一天两天三天,还是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她总会收到什么吧,还是她应该再多发两句,发一些让他一看到就必须回复的话。 她还没有打算结婚,秦思薇也没有迎来第二春,于是只好放下手机。 林云起见她愁眉苦脸,率先出声:“我给你开个视频会员吧,就不用看广告了。” 许宁夕抬头:“要不要出去走走?” 村子从这头走到那头不过二十分钟,许宁夕拿出小红书查询安南镇攻略,按照上面说的带林云起到渔港边转了一圈,又刷到常有人打卡海边的老教堂。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许宁夕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小卖铺的老板娘,她骑着辆电动三轮车,后面放了两个箱子,热情地招呼他们去魏兰新开的民宿坐坐,魏兰在那边布置房间。 民宿刚好在沙滩边,许宁夕看了眼林云起,林云起说:“都行。” 老板娘拍了拍三轮车两边的灰,把一个箱子叠到另一个上,喊他们上车。 她解释:这些箱子里都是什么气球彩带啥的,兰兰网上买的,拿来布置房间,到时候她从民宿上车,拍照好看,你们俩有空就一起帮着布置一下。 她这么一说,许宁夕倒不好意思不去了。 两人爬上了车斗,一人一边坐着,往民宿去。 他们一到魏兰就停下了手上的活儿,上来给了许宁夕一个热情的拥抱。 林云起帮老板娘把箱子搬进大厅里,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数和他们年纪相仿,许宁夕见着眼熟,但叫不出名字。 看他们俩一起走进来,大家先是起哄,然后推搡着手忙脚乱地腾挪出沙发上的位置。 第115章 都是村里一起长大的孩子,大家都自来熟,相互介绍了一轮,就没那么拘谨了。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也是村里的,是这次魏兰婚礼的伴郎伴娘。 几个男生拉着林云起去大厅另一头挂彩灯带,许宁夕坐下和她们一起包糖果礼盒,给伴手礼的袋子系蝴蝶结。 聊着聊着就想起来了,都是小时候一起跳过皮筋一起下海游泳的关系,有人说小时候还和许宁夕因为跳皮筋压没压线吵过架,许宁夕说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小时候大家都比现在黑一点。 她们有的在企业上班,有的自己开店做老板,都不约而同地说羡慕许宁夕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 许宁夕说离自由还差得远呢,她指着林云起说他就是她的老板。 魏兰笑着问:“这就是你对象吧。” 许宁夕没打算对她们也撒谎,“还不是呢。” 魏兰拆台:“大家都听桂姨说过了,来过小卖铺的人都知道了。” “第一次觉得桂姨没夸大其词。”旁边的女生搭话。 其他女生听完纷纷转头看林云起,林云起接收到身后的目光,转过来礼貌地笑了笑,其他女生当即表示赞同。 林云起看着她们嘻嘻哈哈的脸有点迷茫,许宁夕对他挥了挥手,他也挥手,然后继续闷头干活儿。 魏兰说等民宿开业了,她也想开个视频账号,问许宁夕能不能教教她基础的运营知识,许宁夕说没问题。其他女生说也想学,现在大家业余时间都想通过社交平台赚点钱。 魏兰说:“夕夕,你到时候给我们在民宿办个培训班得了,省得一个一个教,我们轮流请许老师吃饭。” 许宁夕也在考虑,这几年做免费助农直播的效果虽然不错,但是一年就那么几次,应该找机会多教大家一些基本运营知识。 等快忙完的时候,一个男人推门而入,热情地喊大家去院子里,都留下吃晚饭,后面的几个男生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和他勾肩搭背,问他有没有酒。 魏兰摘下男人的帽子挂在架子上,许宁夕想起来他是请柬照片上的另一个主角,魏兰的未婚夫孟军。 他们在屋里忙碌的时候,孟军在外面忙着,外面已经架上了烧烤架,食材也摆好了,有肉有酒有海鲜,都是他刚从镇上拉回来的,大家一阵欢呼。 许宁夕架不住魏兰的热情,在她的监督下给许美凤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家吃饭。 院子里安装了移动玻璃棚,架起了好几个炉火,大家挤在一起并不冷,林云起还是拎着外套让她穿上,又给她的围巾打了个结。 许宁夕问:“你是不是要热死我。” 林云起说:“你感冒还没好。” “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烤。”许宁夕感觉他今天兴致不太高,比平时话还要少一点,以为是因为他和大家不熟,“随意一点,大家都是朋友。” 林云起摸了摸她红红的鼻尖,“知道,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知道就好。”许宁夕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又给他套上,“我的围巾就是你的围巾。” 她拉着他挤到人群里,喊:“大哥们,谁给我们小林分配点任务?” 孟军端出一盘牛肉串,“那就请林老板先烤着吧。” 天色渐暗,外面下起了雪,落在玻璃顶棚上,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每个人的脸都被炉火映得红红的。 许宁夕和林云起第一次参加他们的聚会,被敬得最多,她感冒着,大多数酒都被林云起接过去喝了。 越是这样,大家越是兴奋,许宁夕一阻止,男生们就起哄说要给小林表现的机会,一杯变成两杯。没人管他平常是不是林总,在这儿也只能做小林,是许宁夕的对象,只有他们俩知道这是假的。 好在都是啤酒,许宁夕偷偷在桌子下面捏了捏他的手,问他:“没醉吧。” 林云起回握住她的手,“差得远呢。” 许宁夕说:“吼,真的假的,还挺得意。” “假的。”林云起脸上挂着微笑听大家插科打诨,像是在回答这个问题又像是在回答别的问题。 魏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个移动音响出来,还架了投影仪,廊前的彩灯一亮,院子里变成了小型ktv。 林云起指着那灯笼说:“和你家的一样,你家的不仅会转还会唱歌。” 他的眼睛里映着五颜六色的光,许宁夕答:“我知道,屋前屋后都是你挂的,特别能干。” 孟军唱到“你最珍贵~”的时候眼神腻腻歪歪地看着正在从箱子里拿啤酒的魏兰。 有人笑话他们:“都快结婚了还这么腻歪。” “怎么,你嫉妒了?赶紧让桂姨给你介绍一个。”魏兰呛他。 魏兰回到许宁夕身边坐下,认真地看着孟军唱歌。 唱到高潮处,大家三三两两不着调地跟着吼,然后齐刷刷鼓掌。 “跟你说个秘密。”魏兰喝了口酒跟许宁夕说:“其实也不是秘密。” 许宁夕把头凑过去,听见她悄声说:“孟军就是我高中那个男朋友。” 说完魏兰又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姐不是在炫耀哈,军儿肯定不如小林长得俊,就是想和你分享一下。想起那时候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妈没少打我,打得最惨那次还被你看见了。” 许宁夕说她记得,那时候许美凤让她站在旁边看着,她心里也害怕。 第116章 “那时候你还给我递纸巾来着,都忘了和你说谢谢。后来我们就分手了,各自上了大学,大学毕业之后我去了深圳,他来找我,跟我说现在他能赚钱了,以后我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如今我们马上要结婚了,突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魏兰的表情仿若完成了一件壮举。许宁夕也觉得这的确是一件壮举,需要许多的恒心和毅力,还有一些运气。 她说:“那我得给你包个大红包。” 魏兰说:“不用,婚礼不收份子钱。” 她坚持:“这不一样,我可是你们过去和现在的见证人,就当沾沾喜气。” 不知道谁先提起了许宁夕唱歌好听的事情,许宁夕赶紧挥手否认,大家振振有词,说听许美凤说过她高中拿过校园歌唱比赛的奖。 许宁夕说许美凤胡言乱语,可大家才不管,有人走过来拉她,许宁夕不得不起身,林云起也跟着起哄,注视着她和大家一块儿喊:“唱一首,唱一首,唱一首。” 随着她站起来,两个人刚才藏在桌子底下的手被带上台面,许宁夕无奈道:“那你是不是要先放开我的手呢?” 林云起笑了一下,松开紧紧扣住她的手指头。 很久没唱歌了,许宁夕握着话筒,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有点紧张,在遥控器上滑来滑去,不知道选什么歌。 魏兰建议:“不然就唱你当年比赛那一首吧。” 前奏响起,大家叫了几句好,就都安静了。 许宁夕轻轻闭上眼睛。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 舒缓的音乐像此刻一片又一片悄无声息落在玻璃棚顶上的雪。 “你对我那么的好, 这次真的不同, 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 就像你一直为我守候。” 橙黄炉火噼啪作响,大家的眼睛不由自主望向各自的伴侣,林云起身旁无人,只跟着歌轻轻和着。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密爱人》 歌曲是回忆和情绪最好的载体,这首太久没唱的歌,唱起来像第一次那样生涩,以前她唱着感激和亏欠,现在再唱却觉得里面还有渴望和惦念。 她睁开眼睛,目光和林云起碰在一起,隔着人群,像一个遥遥的吻。 散场的时候,路面上已经结了层薄薄的冰。许宁夕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和雪地靴不觉得冷,在上面窸窸窣窣地踏着步,走到坡上一不留神打了个出溜滑,还好被林云起及时拉住了。 许宁夕没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兴奋,又往前滑了几步,拽着林云起的胳膊喊他一起。 林云起应了声,在后面推着许宁夕下了个长长的缓坡,许宁夕伸开手臂,像一只准备起飞的大鸟。 大鸟没飞多远就踩到石块,哎呦一声栽倒在地。 还好她穿得多,像一颗圆滚滚的棉花糖,屁股摔得并不疼,只是又牵动了膝盖的伤口。 林云起把她拉起来,一边拍落她衣服上的雪,一边忍不住笑。 “你在幸灾乐祸吗!小林!”许宁夕问。 “是又怎么样?”林云起低头吹去她头顶沾上的雪。 许宁夕作势要生气,林云起问她:“还能走吗?” 许宁夕想也没想就伸开手臂耍赖:“当然不能了~” 林云起转身蹲下,许宁夕快乐地跳到他背上。 “重吗?”她问他。 “要说实话吗?” “我喜欢听好听的。”许宁夕看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恶作剧般把手伸进他的围巾摸索进领口。 林云起被冰了一下,猛地转了个圈,作势要把她甩下来。 许宁夕尖叫一声,赶紧牢牢抱住他的脖子。 整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林云起又背着她转了个圈,快乐地喊:“不抓紧要掉下来咯~” 头顶是沉沉的夜,脚下是白茫茫的雪地,两边的人家开着灯,房前挂着灯笼,黄的光、红的光映在雪地上,旋转交错,许宁夕抱着他的脖子有些眩晕。 爱情降临若有征兆,应该是会告诉你,此刻应该闭上眼睛。 于是,许宁夕闭上眼睛喊他的名字。 “林云起,林云起。” “怎么啦。” “再转一圈。” 林云起喊:“来咯~” 他背着她边跑边转了一圈又一圈,两个人哈哈大笑,声音惊落枝头的雪。 连林云起也有些晕眩了,两人哗啦倒在旁边的稻草堆上。 有林云起垫着,许宁夕一点也没觉得疼,两个人也没爬起来,躺在路边像两个疯子哈哈直笑,胸口上下起伏了一会儿,才把刚才的气喘匀。 “转够了吗。”林云起问她。 “我让你转你就转吗?”许宁夕转头拨开他头上的稻草。 “怎样。”林云起双手背在脑后望着天空。 “幼不幼稚。” “是你幼稚。” “还说我过家家,你不也挺傻。” “真傻。”林云起附和。 “我说什么你都听?”许宁夕挪动到他的肩膀上趴在他的耳边。 林云起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许宁夕说:“那你做我男朋友吧。” 过去停在过去,此刻属于此刻。 林云起睁开眼睛扭头看她,眼神像刚化开的雪,湿漉漉的。 第117章 第六十一章 :爱的信徒(一) 林云起沉默着站起身,又从地上把许宁夕拉起来,问她:“做多久?” 他的脸上没有许宁夕想象中的雀跃,她一瞬间明白他误会了。 他以为她爱上了过家家的感觉,觉得他的角色刚好用来装点圆满这温馨的时刻,在喜气洋洋的日子里昏了头,除了要把爸爸妈妈弟弟朋友借给她,连自己也愿意拿出来,只为给他一些虚幻的温暖。 林云起补充:“至少得过完这个年吧。” 许宁夕看出他眼睛里的怀疑,刚才那一瞬间的勇气偃旗息鼓。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如果他当真,她说的就是真的。 一声喇叭声划破寂静,魏兰骑着电动三轮车风驰电掣出现在他们面前,看着俩人蓬乱的头发和衣服上的稻草屑惊讶地问:“你们俩摔倒了?” “路太滑了,一不小心就摔了。”许宁夕尴尬地拍了拍脑袋,“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呀?” 魏兰说:“当然是追你们俩,你没发现什么东西没拿?” 许宁夕迷茫地翻着衣服口袋,魏兰笑笑把手机递给她,“要是别的就算了,现在人都离不开手机,我想着应该能追上你们,怕你到家又得出来找我。” 许宁夕赶紧道谢,“快放假了,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电话信息。” 她随手按亮屏幕,除了app的推送和公司群外还有一条qq消息,人脸识别自动解锁,丝滑地跳转进qq,前后不过花了1秒钟,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消息差不多是她在唱歌那会儿发来的,那一行字很简单,来自那个这么多年从未亮起过的对话框。 她向海里丢进的一颗又一颗的石头,在沉寂多年后终于唤醒了应答。 “我回国了,你最近好吗?” 许宁夕的手指头僵直着,呆愣愣地看着屏幕。 “夕夕。” 魏兰喊到第二声的时候,她才答应,“嗯?” “外面这么冷,别愣着了,我送你们俩回去。” “是啊,太冷了。”许宁夕用力吸了几下鼻子,林云起扶着她爬上了车斗,两人像来时一样各坐一边。 许宁夕转过身去捂着脸,掩饰红了的眼眶,她分不清此刻席卷而来的情绪是欣喜还是悲伤,只知道眼泪摇摇欲坠。 林云起没问她怎么了,她低着头自顾自解释,“好冷,流了一脸的鼻涕,好丢人。” 林云起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又将在他脖子上挂了一晚上的围巾摘下来系回她脖子上,围巾带着他温暖的体温,触碰到她冰冷的脸颊,她的泪漱漱落了下来。 雪停了,风开始吹,路面滑,魏兰开得也慢,一路颠簸着到家,泪已风干,只剩下红肿的眼。 她一进屋许美凤就看见了,问她怎么了。 许宁夕一边说眼睛进沙子了,一边踢了鞋子往楼上跑。 吴迪跑去给林云起拿拖鞋,许美凤说:“我给你们煮点姜茶,你待会帮我去看看她,这孩子,永远毛手毛脚的。” 林云起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等,他的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不断摩挲着手机,却始终没有新的振动传来,他突然有点后悔发出那条消息了。 许宁夕关上房间的门,拿出手机,确认真的是沈皓的回复。 她的心里充满了杂乱的念头。这消息说明他活得好好的,他也还记得她是谁。只是他还没有告诉她,他过得好吗?为什么这些年音信全无? 他说他回来了,是想要同她见面吗? 纷乱的想法让许宁夕觉得大脑快要缺氧。 有人敲门,许宁夕打开门,林云起站在门口,手上端着一杯红糖姜茶,“你妈刚煮的,趁热喝,驱寒。” 许宁夕接过茶,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刹那间回到现实,她想要解释刚才一路上的慌乱,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她问他:“要进来坐会儿吗?” “不了,看你的样子也很疲惫,早点休息吧。”林云起转身往房间走。 许宁夕下意识将瓷杯放在一旁跟了上去。 她伸出胳膊从身后抱住了他,迫切地想要确认他的声音他的身体,比讯息和回忆更有温度。 林云起顿住脚步,想要拉开她的手,“身上脏。” 许宁夕靠在他的背上,“刚才不是答应做我男朋友了,年还没过完,就要反悔了吗。” 林云起转过身,任由她抱着,她的脸上还挂着令他心碎的泪痕,他抬手摸摸了她的眉头。 许宁夕不依不饶地问:“你反悔了吗?” 为什么她往前迈了一步,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退缩,明明她现在这么迫切地需要一个肯定,为什么他不肯帮她踏入新的开始。 林云起太明白夜晚容易放大情绪,他推开她,柔声说道:“早点休息吧,如果明天起来你还这么想,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二天吃完早饭,许美凤听说了副县长要来家里春节慰问的事情,立马开始指挥吴志刚收拾客厅拖地,连吴迪都被她塞了个鸡毛掸子,挥舞着满屋子跑,扫去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许美凤则是认认真真地抠细节,调整花瓶的朝向,整理水果摆放的位置。 许宁夕说:“别弄了,镇长说我是被临时加进慰问名单的,领导来待个十分钟差不多,待半个小时顶天了。” 许美凤催她,“待会是不是合影,你怎么还不去化妆,云起,你也去换衣服。” 第118章 催着催着又走到许伟国的牌位面前,合着手念叨:“夕夕现在有出息啦。” 林云起问:“我需要回避一下吗?” 许宁夕说:“回避什么?浩宇文旅和桃源小镇可是大项目,你站在那儿就是我最新取得的成绩!谁过春节还服务甲方呀,我也太敬业了。” 许美凤接话:“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有些人一站在那儿就让简单的房子亮堂了起来。” 许宁夕实时翻译,“我妈说你的到来让我家蓬荜生辉。” 林云起笑,回房间换了套西装,拍了照片问jason搭配哪条领带好看。 jason问他:“要见岳父?” 林云起说:“陪她见领导。” jason来了个电话,一肚子苦水哗啦啦对着林云起倒,说许宁夕和江佳辰把项目丢给他,现在她们俩都回去过年了,他带着人加班,对接施工队,对接出品公司,发宣传通稿,今天除夕了还在公司。 林云起安抚他,说他会帮他 。 jason问:“怎么帮?” 林云起对着镜子系好领带,说:“帮你讨好你的老板。” jason懊悔:“挂了挂了,我要开会了,吹枕边风没用,我是年薪制,讨好她加班也没有三倍工资。” 大部队到之前,镇长提前给她打了电话,许美凤和吴志刚拎着吴迪回了房间。 一行人一到,原来宽敞的客厅就显得有些拥挤了,镇长为两方人马做了简单介绍,副县长和许宁夕握完手,大家一齐在沙发上坐下,秘书为他们各个角度都拍了照片。 副县长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听说是省里引进的优秀博士,这两年在凤城挂职锻炼,讲起话来也比较接地气:“一直听说我们县的人才队伍里有一位很厉害的主播,一部手机、一场直播、几十个链接,就能把安南镇的产品销往全国各地。” 许宁夕笑:“我也只是为家乡略尽绵薄之力,还是我们镇上的产品有硬实力。” 副县长说:“现在数字经济、网红经济如此风靡,想必许总一回来,来向你取经的人不少吧。许总现在每年为镇上做几次直播,在选品方面有什么标准吗?” 镇长接过了话茬:“我们镇每个村都有村干部兼任许总的直播助理,负责收集村里的农副产品等基本信息,整理好提供给许总,许总给出选品建议。” “一年大概3—4次,安南特色的农产品都有季节性,就像明前茶肯定要在3月份预售出去,不仅要卖出去,还得卖出好价钱。” 聊着聊着,许宁夕想到了答应魏兰开培训班的事情,顺嘴也和副县长提了,没想到副县长说县里正准备出台相关政策,帮助有意愿的厂商、村民掌握基本的互联网营销手段,问许宁夕公司有没有意愿承接培训,他们会有专门的补助。 许宁夕没想到还有这意外的惊喜,忙答应下来,一是她本来就有这个计划,二是借着官方的背景她们能对接更多的厂商,如果以后赴野公司想和那些大mcn一样向后端延伸发展,构建供应链体系,也能提前积累人脉和经验。 jason啰里吧嗦的电话让林云起耽搁了一会儿,他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他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露面。 许宁夕的目光看过来,大家也跟着转头。 副县长见他一身考究的商务装扮,随口问:“这位是?” 林云起只好上前自我介绍:“我是浩宇文旅的副总,林云起。” “哦,是那个桃源小镇的开发商浩宇文旅吗?最近你们的声势很大呀。” 镇长跟着捧场,“许总,你家里还有一位贵客,也没提前和我说说。” 林云起在许宁夕身边坐下,副县长误解了他们的关系,开玩笑道:“都说现在文旅经济的发展要和数字经济相结合,没想到许总家最有前瞻性,早就开始先行先试。” 林云起看许宁夕,她一脸坦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反而大剌剌握住他的手。 大家也跟着笑,副县长的秘书递上今年的慰问礼品,除了一个薄薄的红包和农产品礼盒,还有一套凤城全县的旅游景点纪念门票。 县里正在发展数字文旅,副县长和林云起相谈甚欢,大家一聊就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秘书悄悄提醒,副县长才起身准备离开,他想起什么似的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浩宇文旅是不是浩宇集团的下属公司呀?往年春节慰问,我们书记总是第一个带队去桂洋村拜访沈老先生。” 林云起摇摇头,笑道:“已经不是了,浩宇文旅是独立运营的公司,年后就会正式改名。” 副县长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拍了拍林云起的肩膀,“年后我们滨海旅游度假区的项目就会正式启动,也欢迎林总公司到时候来参加竞标。” 许宁夕和林云起把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上了车,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宁夕也有一个疑问,随口问他:“你们公司现在董事长是谁?我记得原来浩宇文旅执行董事是沈明轩,现在改组后股东架构里持股最多的好像是一个信托基金,然后张凯毅也有一点股份。” “年后会来吧。” “也不知道沈老爷子的股份是谁继承了,幕后肯定还有个大佬。” “你想认识?” “不用了,我已经抱住一只大腿了,是吧,男朋友。”许宁夕笑,眼神里是示好。 林云起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她,“你知道的,我的出场费很贵。” 第119章 第六十二章 :爱的信徒(二) 一整个下午,许美凤和吴志刚都在厨房忙碌,炸鱼炸肉,炖鸡炖鸭,锅里咕噜咕噜,案板噼里啪啦,他们人不多,但许美凤说十二道菜是基础配置,小小的房子里热气升腾。 林云起要去帮忙包饺子,又被吴志刚推了出来,说:“小孩等着吃就行了。” 许宁夕招手让他快过来,三个小孩应该一起玩斗地主。 林云起听话地在沙发上坐下,“吴迪会玩?” 许宁夕窃笑:“看他玩就很好玩。” 分完了牌,吴迪一只手根本理不过来,只好背过身去在沙发上把每张牌摆开,再把一样的叠好,一边叠一边喊:“姐姐,姐夫,你们俩不能偷看。” 许宁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吴迪一下子就急了,也站起来挡在牌前,让她不许看,沙发一抖好不容易分好的牌又乱了套,许宁夕笑得前俯后仰,“哎呀呀,是不是有一张2,还有三张8。” 吴迪差点就哭了,扑到林云起那儿告状:“姐姐太坏了。” 林云起摸着他的头笑着附和:“太坏了!” 玩了一会儿,许宁夕接到了魏兰的电话,她开了免提,一边摸牌一边回魏兰的话。 魏兰说原先定好的三对伴郎伴娘里有一对外地的突然来不了了,眼下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请她帮忙。 婚礼在假期里举行,这段时间许宁夕也不忙,于是她回答:“我倒是没问题,就怕做不好呢。” 魏兰很感激:“你能来就一切都好,能再帮我问问云起吗,他可以我就不另外找伴郎了。” 许宁夕看向林云起,他也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他们踩着雪和满地鞭炮碎屑慢悠悠地往魏兰的民宿去,魏兰请他们现在就去她家试一试礼服,如果尺码不合适婚纱店还来得及换,毕竟今天还是工作日。 民宿里暖气开得足,许宁夕一进门感觉全身都热了。 魏兰拉着许宁夕进房间,林云起也跟着孟军走。 出租的礼服为了适应不同的身材,都是可调节的款式,许宁夕穿上身,长度刚好,就是胸口松了些,魏兰认真地帮她抽紧身后的系带。 “这衣服还行吧。” “好看,挺刚好的。”许宁夕提了提礼服,纱制的粉紫色裙摆柔顺地垂着,上面嵌着的几只蝴蝶振翅欲飞。 长大以后衣柜里塞满了黑白灰和延伸出的莫兰迪色系,出席活动最好也不要太过出挑更不能出错,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这么梦幻的颜色。 魏兰说,“年轻的那两个伴娘挑的,她们说这套可爱。” 许宁夕看着镜子歪了歪头,“看来我很多年没有这么可爱了。” “谁说的,那俩小孩是小可爱,我们可是老可爱了。”魏兰笑。 林云起坐在沙发上,听到门开的声音抬起头来,目光一瞬间落在她的身上,他微笑起身,走过来,自然地伸出手。 她一年到头没少参加品牌晚宴,有过不少逢场作戏的一日伴侣,但走出来对上林云起眼睛的那一刻,还是紧张地捏了捏裙摆。 许宁夕将手搭上他的胳膊,俩人站在客厅中间像称职的服装模特,转了个身给魏兰和孟军展示效果。 孟军说:“你俩穿上显得衣服都贵了。” 许宁夕不好意思地笑,然后放开林云起的胳膊,差点踩上裙摆。 魏兰上下看了一会儿,说林云起的裤腿倒是短了一截,拍了张照片给婚纱店发消息。 今天是除夕夜,两个人没久坐,听魏兰介绍完婚礼那天需要完成的任务便告辞了。 零下几度的气温让树上结了白茫茫的雾凇,民宿就在海边,往外是暗金色的沙滩。远处的浪花还在不知疲倦地冲击着,近处的浪花却已经一动不动,海岸线冻住了。 橙红色的夕照在浮冰上折射出瑰丽的光芒,沙滩铺满一地钻石。 许宁夕瞥见不远处就是之前在攻略上看到的老教堂,门前还有不少围着红色和蓝色围巾的年轻男生女生在拍照,应该是特地来海边跨年的游客。 林云起问她:“要不要也给你拍几张?” 许宁夕说:“好啊。” 她一边走一边向他介绍,这座教堂上世纪三十年代修建的,四几年的时候幸运地在日军的大轰炸中留存了下来,后来还被征用做过海军宿舍楼,80年代被归还给了教会,算起来它已经快一百岁了。 林云起认真听着,“你对这里好了解。” 许宁夕笑:“没有,小红书上看的,现学现卖。” 石墙上是岁月淌过留下的灰黑痕迹,有年代感的建筑在冬日的海边显得寂静又苍凉,门前拍照的年轻男女里还有一对在拍婚纱照的新人,化妆师整理妆发的时候,男生飞快地递上一个热水袋。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旁边的摄影师和助理在小声抱怨,虽然除夕也是工作日,但今天还派外拍活儿,简直不把他们当人看,也不知道回去能不能赶上和家人吃年夜饭。 那边化妆师整理好新娘的妆容,大家又进入了状态,助理举起巨大的反光板,摄影师充满激情地喊,“两位看我这边,不要看镜头,看我这边的天。” 许宁夕感叹:“这几年很流行冬日的海,在零度的天气里,仿佛什么的保鲜期都会长一点,爱情和誓言也是。” “那么此时此刻也是。”林云起伸出两只手,用指头比了一个相框,框住许宁夕眺望的眼神和天空。 第120章 许宁夕摸出手机递给他,“那就你比划的这个角度按两张吧。” 旁边的一对伴侣走上前,请林云起帮他们合个影,同样的,许宁夕他们也收获了交换来的合影服务,大家说出的话很快变成白色的雾气,此时此刻在手机影像里被固定成永恒。 林云起推开教堂的侧门,两人走了进去,里面也有几个人正在参观留影。 林云起第一次主动分享起这些年的经历,“我在国外的时候也参加过几场教堂婚礼,到场的人不多,圣歌很好听。” “你信教吗?”许宁夕好奇。 “不信,但去做过几次义工,宗教场所的氛围让人内心平静。” “感觉外国的生活很丰富,我身边家庭条件好的大学同学基本出去读研了,佳辰因为要和我创业才留下了没去。” 林云起笑了笑:“我是被迫去的,有过一段四处打工很疲惫的日子。” “是因为你的父亲导致的吗?”许宁夕想起他提起家庭时复杂的眼神。 “不全是,只是那个家没有人想要我了。” 许宁夕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的过去,只好说:“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我也觉得。” 礼堂的长椅上落满了灰,两人一边看着穹顶的壁画一边往里走,黄昏散进的光线让一切显得安详。 “前些年镇上修了新的教堂,这里就逐渐被信徒们荒废了。反而成全了游客和情侣,很多人不管信不信教,都会来这里拍婚纱照。” 林云起的目光从雕花门廊移动到许宁夕脸上,“爱有时候也是一种信仰吧。” “不过和神相比,人还是太容易变了。”许宁夕倒是有些悲观,“我有个朋友也是在教堂办的婚礼,结果两年多就离婚了。都说在神的面前不能说谎,她的前夫转头就忘了承诺过的誓言。” 林云起说:“他也算得到了谎言的惩罚,失去了一个本来很爱他的人。” 阳光透过五彩的玻璃花窗映在他们的脸上,石壁裂了两道交错的缝,光漏进来,像长长的十字架悬在墙上。 顺着光的指引,他们走过长长的通道。 角落里有一个木头小屋子,一头的门坏了,歪在一边,许宁夕好奇地走了进去。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落满了灰,她低头在繁复的雕花格栅上发现了一个窄窄的小窗,换了一个快乐一点的话题,扭头问林云起:“你看过罗马假日吗?” “看过。奥黛丽赫本演的。” “我还记得男女主去的教堂里有个圆圆的雕像叫做真理之口,传说说谎的人要是把手伸进去就会被他咬掉,你说这个小窗是不是这么用的?”她说起这些,语调上扬,脸上带了些天真的孩子气。 林云起低低地笑了笑,“傻瓜,这是告解室。” 他绕到木头小屋的另一头,打开另一扇门走了进去。 “哦~这是教徒向神父祷告和忏悔的地方。”许宁夕恍然大悟,将手伸进小窗晃了晃:“你在对面吗?” 林云起拉住她的手,透过雕花格栅看见她朦胧的身影,黑暗中一种难以抑制的渴望涌上心头,一股奇怪的力量促使他想要向她坦白。 对于信徒而言,此刻她正站在上帝的位置。 他低头屈膝,“许宁夕,我有话要对你说。” 灰尘让许宁夕的鼻子有些痒,她吸了吸鼻子,玩笑似的拽过他的手,“说吧,说谎的话,手会被吃掉。” 说完她又打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放开他的手去口袋里摸纸巾。 一道手电光照过来,守门的大叔看着他们俩凶巴巴地呵斥:“快走快走,关门时间到了,年轻人到处拍拍拍,这里有什么好拍的。” 许宁夕忙用方言跟他道歉,大叔脸上才和缓了一点。 闻言,林云起也从另一边走了出来,他们和礼堂里逗留的其他人一起被大叔一股脑儿赶了出去。 天空进入落日后的蓝调时刻,紫蓝色的柔纱覆盖了天际,许宁夕看了看时间,拉着林云起往家里跑,沿路鞭炮声噼里啪啦,一年即将进入终结,大家迫不及待将积攒的烦恼和疲惫爆裂成欢愉。 赶在最后一碗菜端上桌前,他们到了家,家里的灯全开着,抗衡窗外渐渐升起的黑暗,许美凤喊开饭的声音越过电视机的嘈杂,许宁夕拉着林云起去洗手,然后慌慌张张坐到桌旁,许宁夕问:“你刚才在教堂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林云起笑说:“跑忘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许宁夕看他,担心他有什么没说出口的心事。他想了想答:“你穿那条裙子很好看。” 许宁夕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看来你没有说谎,手暂时保住啦。” 吴迪站在椅子上抱起可乐,摇摇晃晃倒着,一不小心就洒了一片。吴志刚准备说他,看到许美凤的眼神又缩了回去,许美凤说:“大过年的,大过年的,别说粗话。” 只有上帝的信徒才能在告解室中获得原谅,但过年的时候每个信仰爱的人在家里都可以。 林云起举起可乐杯,和他们碰在一起,庆祝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除夕。 第六十三章 :那么,你爱我吗? 吃过饭,收拾了餐桌,大家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许美凤和吴志刚中间夹了条扭来扭去的吴迪,三个人占据了那条长沙发。 林云起自觉地坐到许宁夕身边,两人胳膊挨着胳膊腿挨着腿,林云起往后面靠了点,许宁夕自然地半挨着他,她在公司群里发了两个大红包,又给春节有任务的人单独发了。 第121章 观看春节晚会是当代阖家团圆必备的重要仪式,载歌载舞的时候,吴迪坐不住了,站起来喊:“老爸老妈什么时候发压岁钱啊。” 许美凤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包,吴迪扑了上去,嘴里嚷嚷着要看看哪个最大,许美凤举起来说都一样都一样。 许美凤强调:“今年好不容易这么多人一起过年,按照传统大家都要说一说自己的新年愿望。” 许宁夕疑惑是不是她太久没和他们一起跨年了,都不知道他们家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洋气的传统。 许美凤让吴志刚先来,吴志刚在许美凤鼓励的眼神中挠着头,想了会儿才说:“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幸福快乐。” 许美凤第一个鼓掌,“我家老吴有情调。” 吴志刚不好意思地笑。 在爱里长大的人最会表达爱,也最知道怎么样才能获得爱,吴迪第一时间跟着拍手叫好,不用许美凤问就说了自己的,“希望老妈老爸姐姐姐夫天天开心。”然后迫不及待地接过红包塞进口袋里,兴奋地说:“轮到妈妈了。” 许美凤递了个红包给许宁夕,清了清嗓子,在壮阔的背景音乐声中语重心长,“我能有什么愿望,大半辈子都是为了你们,我今年唯一的愿望,就是夕夕能获得幸福。” 许宁夕看着许美凤眼里满溢的母爱愣了愣,背上腾起一层热气,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还是第一次从许美凤嘴里听到这样直接的表达,不禁有些难为情,接过红包小声说谢谢,飞快跑回房间拿给他们的礼物。 许美凤又递了个红包给林云起。 林云起惊讶:“也有我的吗?” 许美凤拉过他的胳膊将红包塞进他手里,“当然啦,没成家就都算小孩。” 趁着许宁夕不在,许美凤又对他说:“阿姨有时候也觉得亏欠了夕夕,她小时候我们家条件不好,不像现在这样,吴迪有什么要求都能满足,所以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总是习惯藏在心里,别扭得很。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也喜欢她,你就多担待点,她能同意带你回家,肯定是喜欢你的。” 林云起将红包收好,认真地答应:“阿姨,你放心,其实一直是她在包容我。” 许宁夕抱着大包小包下来,看见许美凤和林云起凑在一起,怕许美凤又趁她不在对林云起输出一些不当言论,赶紧走到他们中间,问他们说什么呢。 许美凤岔开话题,“我在说云起的手真好看,指头长,关节分明,像是电视里弹钢琴的手。” 许宁夕把装着肩颈按摩仪的盒子递给许美凤和吴志刚,把蝙蝠侠乐高递给吴迪。许美凤催她,“给云起的呢?” 许宁夕从袋子里拿出在家具城换来的毛绒手套,许美凤说她小气,怎么送这么便宜的礼物。 “我也奇怪,有些人明明那么有钱,为什么手上伤痕累累,到底是贵族还是流浪汉。”她拉过林云起的手,摸了摸他指关节上淡淡的冻疮,给他套上手套,“好好戴着,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我小时候也长过,现在都看不出痕迹了。” 林云起举起手,许宁夕不明所以,吴迪飞快地跑过去将两人的手合拢在一起,“姐姐,姐夫是要击掌呀。” 今年的分针还剩最后一圈没转,许美凤督促着大家轮流去洗澡,做好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许宁夕从衣柜里翻出新年衣服,林云起站在房间门口问她:“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赚大钱,快乐生活,年年如此。”许宁夕飞快地回答。 她也问他:“那你呢。” 林云起看着她想了会儿:“如果等明年过完实现了我就告诉你。” 许宁夕笑话他:“是怕说出口就不会实现了吗?” 林云起也笑,其实这就是他的愿望。 他希望和她还有明年,明年这个时候还能和她站在一起畅想新的一年,一年又一年。 再漫长的冬天也会过去,只要愿意所有的伤痕都会好起来。 新年的钟声敲响,他们走到院子里,许宁夕举着根仙女棒隔着一米远引燃引信,五颜六色的烟花倏地冲上天际,像碎裂的星辰划破宇宙,世界腾起声势浩大的喧闹。 林云起在鞭炮声中捂住她的耳朵,许宁夕却张开嘴,他知道她在对他说:“新年快乐。” 外头的喧腾一直到凌晨两点才渐渐落幕,许宁夕索性将所有新年祝福都回了。 秦思薇也还没睡,说完新年祝福又问她:“我和几个在临海的老同学准备过完年聚一聚,大忙人,你到时候要不要来?” 许宁夕说:“这次一定来。” 秦思薇说:“暂定农历十六吧,开年后第一个周末。我也去问问沈皓,万一他回国了呢。” 她还没有回复沈皓的留言,不是忘记了,而是想说的话太多,又觉得时过境迁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他过得很好,只是没有同她联系。 她划开qq,在分别后漫长的时光里,第一次收到了沈皓发来的“新年快乐”,还有,“许宁夕,我们要不要见一面。” 她想起以往那些年,他笑着喊她的样子,声音明亮而张扬,不知疲倦,他像绚烂的烟火在她平淡的青春中燃烧过,她终究无法对他的再次出现视而不见。 她回复:“班长打算组织同学聚会,你会来吗?” 第122章 他问:“你呢?” “我会去,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 - 魏兰的婚礼还在年节中,在满街的鞭炮声中,漫长且充满仪式的一天拉开序幕。 许宁夕第一次如此深度地参与一场婚礼,接亲拜堂、敬茶改口,鞭炮声、欢呼声、叫好声,贯穿了一整天紧锣密鼓的流程,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笑。 终于夜幕降临,音响里滚动播放的爱情金曲被按下暂停键,结婚仪式开始,周围的灯都熄灭,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舞台,魏兰穿着洁白的婚纱缓缓走向孟军。 参加宴会的除了同学朋友,更多的是乡里乡亲,大家都饿了,胡乱夹着桌上的菜,相熟的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没有多少人在听两位主角的爱情故事。 许宁夕倒有种被触动的感觉,可能是和他们一同忙碌了整整一天,听着孟军和魏兰互相诉说回忆许下誓言时,在同一时间分享到了一丝幸福。 她转头看了眼林云起,他也听得认真,眼睛亮亮的。上午接亲的时候,他可是戴着兔耳朵做了整整五十个俯卧撑,才为孟军拿到了通往幸福之门的入场券。 灯光重新亮起,掉了的一小撮假眼睫毛刺激了眼睛,许宁夕去抹眼角豆大的泪珠,“魏兰今天真好看。” 林云起递上纸巾:“他们的故事也很感人。” 许宁夕凑近林云起小声说:“可是我是因为假睫毛掉眼睛里才哭的。” 林云起忍不住笑,帮她吹了吹眼睛。 他的脸上挂着些疲倦的神色,许宁夕问他:“是不是累了?早上又蹦又跳的。” 林云起说:“还行,应该快结束了吧。” 许宁夕嘱咐他:“待会你还得陪他们挨桌敬酒,先多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们这儿的人喝酒可猛了。收钱的是他们两口子,你悠着点,能帮就帮,知道为什么要三个伴郎吗?帮不了就让那两个年轻的上。” 林云起盯着她语带自信,“我也还年轻呢。” 许宁夕笑,将剥好的虾放进他碗里,“我有预感晚上要抬你回去。” 婚宴进行到三分之二, 给过新娘子见面礼的区域开始躁动,大家吃饱喝足,相熟的人起身招呼走动,许宁夕在村里镇里小有名气,不断有人来找她合影,她只好放下筷子,送出一个又一个的微笑。 林云起陪孟军夫妇挨桌敬了酒,终于明白许宁夕为什么特别叮嘱,他自诩酒量还不错,但架不住每桌的兴趣爱好都不一样,红的白的啤的都来,毫无章法,一圈走下来,他还是有了七八分醉意。 孟军作为主角被灌得最多,林云起扶着他往主桌走,远远地看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个年轻的男生,手搭在许宁夕的椅子靠背上,正眉飞色舞地同她聊天。 他安置好孟军,回过身来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听着,在看到男生掏出手机问许宁夕能不能加一个微信以后多联系的时候,忍不住狠狠拍了下男生的肩膀,出言提醒:“兄弟,你坐我的位置了。” 他的脸色有些黑,身上带着酒气,十个指头停在男生的肩膀上暗暗使力,直到男生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男生还是没走,坚持递过手机说:“学姐,我扫你吧。” 许宁夕翻出二维码,完成了今天最后的交友仪式。 林云起闷闷不乐地坐下,扯松了领带,拿起许宁夕的酒杯一饮而尽。 许宁夕提醒:“这是酒,不是饮料。” 林云起放下酒杯,想说他知道,他此刻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帮孟军再挡两杯,现在好装作一个酒品很差的人,像上次一样赖在她膝上,转念又觉得自己幼稚,怎么和一个毛头小子计较。 许宁夕给他装了一碗甜汤,问道:“醉啦?都和你说啦少喝点,让年轻的上。” 被她一问,他又像是醉了,口不择言:“像刚才那个那么年轻的吗?你好像说过你喜欢什么小狗类型的。” 许宁夕笑:“小奶狗是我随口说来敷衍许美凤的,刚才那个是我大学的学弟,总得客套两句,人家小我好几岁呢。” 林云起闷头喝汤不说话,他无法指责别人打着校友旗号亲近是不怀好意,毕竟他也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校友。 魏兰请来的喜娘走过来笑嘻嘻给大家分了名片,说以后结婚可以请她,唱跳都会,口才形象俱佳。 许宁夕接了,喜娘又拍拍林云起的肩膀问:“小伙子,你有女朋友了吗?姐手上有很多合适的人选,你方不方便给个联系方式。” 林云起慢条斯理擦了擦嘴,对着喜娘笑了笑,又看着许宁夕,眼神里带着期待,可是她正认真在果盘里叉草莓,转过头一脸茫然。 于是他只好自己说:“阿姨,我女朋友正在吃草莓。” 喜娘看了两人几眼,赶紧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到其他桌拉客去了。 许宁夕未曾发觉他的失落,学他那天的语气:“哥,拿我当挡箭牌,我的出场费也很贵哦。” 婚宴结束,宾客们哄闹着离席。许宁夕和其他伴娘起身帮魏兰去门口送客,她懊悔今天穿了高跟鞋,一天下来脚累得生疼,挨到宾客都差不多走光了,回到宴会厅内却没看到林云起。 吐完清醒过来的孟军解释,他一不小心弄脏了林云起的衣服,让他去房间整理了。 魏兰把另一张房卡递给许宁夕,“酒店送了一间房,小林也喝了挺多,我们俩今晚要回家住,你俩不嫌弃就休息一下明天再走吧。” 第123章 许宁夕捏着房卡上楼,房间的花瓶里插着几只红玫瑰,墙上特地布置了心形的气球,床头还贴心地放了两盒大品牌的计生用品。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磨砂玻璃后暖黄色的灯下是林云起模糊的身影,许宁夕喊了声他的名字,声音隔着玻璃门和潺潺水声暧昧不清地传进他的耳朵。 水声停了,他应了声在。 许宁夕说:“没事。” 一看到床,疲惫感从脚底爬上来,她换了拖鞋,躺着看了会儿天花板,又强撑着爬起来,拿出包准备换上自己的衣服。 林云起穿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许宁夕正对着全身镜解礼服后面的绑带。为了保持胸口的牢固,早上化妆师帮她系了个很紧的结,她正伸长了手臂,摸不到关键。 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松弛和坦然,他们不止一次共处一室,他也不止一次见过许宁夕穿这样的裙子,就在他在临海度过的上一个夏天,他曾亲手从百货大楼里抱出一个装着类似裙子的盒子,在家里的床下藏了好几天才想到送给她的方式。 他带着温热湿润的水汽走到她身后,指尖贴上她的背,问道:“需要帮忙吗?” 许宁夕愣了下,点点头,他轻轻拉开那个同她僵持许久的结。 许宁夕看向镜子里,他的耳朵和脸颊在酒精的作用下泛着红,眼睛里还沾着氤氲的水汽,带着迷离的温柔。 两个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错,这一切忽然让他觉得难耐,“是不是要等元宵节过完年才算结束。” “怎么了?”许宁夕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林云起放缓语气,“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在我还是你男朋友期间有什么权利。” 许宁夕笑着反问:“权利伴随着义务,那你要承担什么义务呢。” “爱你。” 他的语气好像本该如此,许宁夕的心跳忽如擂鼓。 他停了一下继续问道:“例如,我有向大家介绍你的权利吗?” 她垂眸点了点头。 林云起笑了笑,手指顺着她的手背扣进指间的缝隙,“那我有牵你手的权利吗?” 她拢了拢指尖作为回应。 他俯下身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散着沐浴露香气的胸膛贴着她的背, “我有拥抱你的权利吗?” 她的身体打了个颤儿,不敢去看镜子里他的脸,他不依不饶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四目相对,“我有吻你的权利吗?” 紧张让她无法发出声音,她猛地推开他的手转身,迟疑了几秒,轻轻吻了吻他的喉结。他听懂她的答案,嘴唇颤动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你爱我吗?许宁夕。” 许宁夕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轻声回答:“林云起,我从来没说过我们之间是假的。” 他闭了闭眼睛,像在叹息,“许宁夕,我克制过了。” 她便再没有后退的余地。系带散落开的缝隙里,他的指尖探进,在她的脊背上一路烙下噼啪滚烫的火星。 不用提前练习,本能足以让他们用昏天黑地的吻剥脱彼此最后的防备,相拥着重重地撞到墙上,电灯开关啪嗒一声碎裂, 两人跌回柔软的床榻。 黑暗中世界不可控制地颤抖, 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急促地纠缠在一起, 他让她喊他的名字,她带着哭腔咬上他的肩头,在碰撞中向对方交出灵魂和血肉。 爱和欲望猛烈燃烧着,犹豫和怀疑化作灰烬。 第六十四章 :我爱你 昨夜太筋疲力尽,许宁夕在酒店陌生的床上也睡了个沉沉的觉,直到被提醒退房的电话吵醒。她迷迷糊糊起身接了电话,又被林云起捞回床上,他吻了吻她的发间,声音带着困意,“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搭在她的肩上的手将彼此间的距离再次收紧,身体贴近的瞬间,许宁夕想起他们仍赤裸相对着,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羞涩,顿时睡意全无。 耳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侧了侧头,看他闭着眼睛,悄悄地移开他的手臂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 平日里随手就能搭上的那一排扣子怎么对都对不上,林云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眨巴着眼睛看她,“要我帮你吗?” 这句话是昨夜疯狂的开端,许宁夕飞快扯过乱七八糟的被角挡住他的眼睛,抱着剩下的衣服往浴室去。 浴室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林云起起身饶有兴致地问:“真的不用吗?” 许宁夕恼羞成怒的声音传来:“不用!” 他穿好衣服走进去,许宁夕正咬牙切齿地刷着牙,他倚着墙静静看着,在她吐泡泡的时候顺手帮她捞起搭拉在洗手台上的长发。 他的目光落在她颈肩的红印上,恶作剧般又揽住她的腰低头咬了一下,赶在她发怒之前一本正经地问:“夕夕,我们今天要做点什么。” 是啊,他们要做些什么呢?对于约会这件事,许宁夕的经验实在有限,好在网络时代打开手机就有无数人可以给他们提供经验。 他们坐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点开一个收藏量很高的名为“情侣约会必做的20件事”帖子,映入眼帘的第一条是“一起去游乐园。” 林云起挖起一勺奶冻送进她的嘴里,指着屏幕说:“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吧。” 当他们牵着手一起站在临海欢乐谷门口时,许宁夕看着林云起的侧脸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突然开始了一场真正的恋爱,同那些正带着笑容检票入场的情侣们一样。 第124章 幸福像随时可以被吸进鼻腔里的空气,她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包裹着,不断生成的新的经历正在覆盖以前站在这里时的感伤情绪。 林云起变魔术般拿出两张准备好票。许宁夕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林云起说:“本来准备送给吴迪的,忘记拿出来给他了。” 想到是从吴迪手里抢来的,许宁夕更开心了。 他们登上过山车和大摆锤,在声嘶力竭中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明知道工作人员抓拍的照片丑得可以,还是在出口处扫码付款换取。 在太阳仍旧高悬的时候,他们戴着一样的小熊发箍登上摩天轮,在玻璃小房子里一点一点离开地面,更加接近晴朗的天和绵软的云。 快到顶的时候,林云起看着许宁夕被阳光晒成琥珀色的眼睛,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唇,“刚才那帖子上说的还有在摩天轮顶端接吻。” “真的吗?摩天轮不就在游乐园里,为什么要和游乐园分开写两条呢。”许宁夕残存的理智怀疑他在找借口,一看手机帖子里还真有。 玻璃窗上倒映出林云起浅浅的笑意,“可能有的摩天轮不在游乐园里吧。”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你做得不对。”许宁夕笑着问:“这么快怎么叫接吻。” 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大言不惭:“让我教教你。” 小房子升到顶端,猛烈的阳光将四周曝成明亮的遥远的背景,他们的视野无限拉近,近到只够看得清彼此眼中的真实。 林云起说:“许老师,请闭上眼睛。” 下了摩天轮,林云起说再看看那帖子里还写了什么,他记得还有“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提议:“我们明天去旅行吧,泰国?马尔代夫?巴厘岛?去一些温暖的地方。” 许宁夕却说:“干嘛都急着做完,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林云起的目光有些闪烁,“担心你过完年就要开始忙碌了。” “再忙我们也要吃饭睡觉,每天都可以见面。”许宁夕的语气里满是确定。 不用什么特别重要的承诺,恋人们总是能在细小的约定中拼贴出明天和未来的模样。 林云起整理好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没有预兆地说了句:“许宁夕,我爱你。” 许宁夕的心一阵悸动,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勾着他的手臂匆匆往旋转木马走,步子迈得很大,像是要飞起来,她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林云起,你让我害羞一会儿。” 第二天,他们还是去了三亚,林云起说迫不及待想要和她过一个温暖的夏天。 还来不及翻出被收纳起来的夏天衣物,他们已经并排躺在亚龙湾的细细的沙滩上晒太阳,手拉着手潜入绚烂的珊瑚海里。 温暖的气候褪去冬日的厚重,明媚的阳光汗湿额头,他们待在一起,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不知疲倦。 许宁夕惊讶于他总是能从她的眼神里快速猜中想要购买的商品,从一杯果汁到一件饰品,比起江佳辰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调查过我?” 林云起笑容得意,“我对你了如指掌。” 轻薄的吊带裙和花衬衫在后海的夜风中飘荡,像经典夏日电影里的场景,假期来到末尾,许宁夕坐在沙滩上,抚摸着他小臂上的伤疤,才感觉一切如此真实。 “跨年夜那天你不是问我,我是贵族还是流浪汉吗?”林云起看着远方忽明忽暗的灯塔忽然说:“我觉得我现在起码不是一个流浪汉了。” 许宁夕靠在他的肩头回答:“我们明天要回家咯。” 林云起想要的那句回应一直等到回临海之后。 在别墅门口,他们拖着行李箱,不懂此刻是否应该吻别。 许宁夕先作出了决定,她卸下了钥匙串上的大门钥匙,郑重其事地递给他。做一个懒人也有好处,她没有换电子锁,才能在这样一个恰如其分的时刻充满仪式感地交出通往她生活的钥匙。 林云起问她:“你还记得我家的密码吗?” 许宁夕只想出三四个数字,“好像不记得了。” “那我也换成钥匙吧。” 许宁夕觉得他不太聪明的样子,“你是不是傻,明明可以换成我的生日。” 林云起接过打开门,然后将钥匙收进大衣口袋,提议:“我们应该再买两个情侣钥匙扣。” “有点土诶!”许宁夕嫌弃。 “米奇和米妮怎么样?”林云起一边脱外套一边问。 许宁夕摇了摇头:“她们好像是兄妹。” “那么小樱和小明?水兵月和夜礼服假面?新一和小兰?你喜欢哪一对?” 许宁夕抱住他的胳膊哈哈直笑,“听得出来,你和我一样,都上了年纪。” 林云起也不恼,摸摸了她的头,打开暖气,去浴室里放洗澡水。 许宁夕蹲在地上整理带回来的纪念品,大多数都是从免税店带给江佳辰的东西,她知道他们俩的事后,借着失去许宁夕伤心欲绝的名义,狠狠向林云起要了一笔赔偿。 许美凤打来了一个电话,先前许宁夕只同她说了有些事情要先回临海,却还没为俩人的关系做个坦白,她们在电话里聊了会儿魏兰的婚礼,许宁夕才找机会进入正题,“妈,还记得你的新年愿望吗?” “记得,妈妈希望你幸福。” 第125章 许宁夕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眼睛有些湿,“妈,这个愿望好像实现了。” 许美凤惊喜地追问从听筒里传来,许宁夕应了几句挂了电话,挑了几张这几天的照片给她发过去。 她走进浴室抱住林云起的腰,林云起问怎么了,她说:“我爱你。” 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转身抱她,“真希望假期不要过去。” 潜水冲浪要等下次假期,但他们现在可以一起躲进水温刚好的海盐浴。 第六十五章 :今天是,明天是,后天也是 年假结束后,赴野文化就知道了浩宇文旅要搬来他们楼上的消息,因为在员工们还没搬来的时候,浩宇文旅的副总经理和他的秘书已经先搬了过来。 公司的员工都在背后议论,这次的甲方特别严格,除了新来的邢总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外,浩宇文旅的领导还经常往公司跑。 某位加班到凌晨的员工在大厦楼下撞见林云起和许宁夕手拉着手上了车,许宁夕身上并没有佩戴录像设备,旁边也没有打光的工作人员,显然不是正在摄制的霸总题材小短剧,她们的恋情才被公开。 第二天林云起给赴野文化的每位员工送了一张公司旗下新开业高档餐厅的餐券,然后心安理得地抱着电脑走进了许宁夕办公室办公。 许宁夕看着赖在沙发上的林云起,“你不要总是来我公司,大家都以为你是来监工的呢。” 林云起抓住了关键,“你已经厌烦我了吗?”。 “我是怕影响不好。”许宁夕无奈。 他的眼神里满是无辜,“楼上刚装修完,你忍心让我回去吸甲醛吗?” “那你先搬回去办公,这么早搬过来干嘛。” 林云起强调:“你就是厌烦我了,我去找jason。” 许宁夕无奈地起身推他出门,“你坐这儿,我总是忍不住看你,工作会分心。” 这个理由倒是让林云起很满意。 许宁夕回到桌前,拿起手机给秦思薇回消息。 秦思薇刚才通知,聚会地点定在学校附近那家“玩家部落。” 许宁夕惊讶:“那家店竟然还没倒?” 秦思薇回复:“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那家餐厅现在可高级了,买了旁边的两间店面,一楼卖汉堡简餐,二楼做正经西餐。” 许宁夕感叹:“正经西餐在学校附近也能生存吗?小看了现在学生的消费水平。” 秦思薇直接来了个电话,语气里很是兴奋,“我要郑重地通知你一件事。” “什么?” “沈皓回国了,这次也会来,我那天给他发消息,他一下子就答应了。天哪!你们要久别重逢了。” 许宁夕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秦思薇以为信号不好,又喊了两声她的名字。 许宁夕终于回答:“我听说了。” “我去,你的语气怎么这么平淡,他已经联系过你了?”秦思薇一下子猜到了什么。 许宁夕只好承认,“对,过年的时候他给我发过几条消息,没想到他真的回来了。” “夕夕!抓住这次机会!万一他心里还有你呢。” “我最近谈恋爱了。” “啊?”秦思薇像是没听清,愣了几秒才恭喜她,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过年的时候。” “那你要带来一起吃饭吗!其他人也会带家属来。” “这次就不了,我还是想单独和沈皓见一面,见一面而已。” 许宁夕问自己,即使已经和林云起在一起,她有办法连一面都不同沈皓见吗?答案清楚地映在她的脑海里。不管他还记不记得,她始终还欠他一句道别,更欠他一句谢谢,谢谢他在她一无所知的年纪里,教会她什么是爱。 想到这,许宁夕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对林云起的愧疚,她并不打算对他提起这件事。 “不管怎样,这也是你解开心结的机会。我现在好奇死了,得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你铁树开花啊。” 这许宁夕倒很肯定,“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再忙碌的日子里,有人陪伴着,疲惫和烦恼都像是有了出口。不管在公司和现场待到多晚,林云起总是会来接她回家,转眼到了元宵节。桃源小镇和剧组路演的联动营销取得了巨大成功,连带着御龙湾度假村和临海文旅都上了当晚的实时热搜,许宁夕和方之于的绯闻也宣告终结。 不在前期营销方案计划之内,林云起请来了国内知名的烟火艺术家,送了她一场更为盛大的烟火表演,没有性价比,但足够盛大,人山人海的欢呼和绚烂无比的夜空都像梦境。 送走了宾客和新闻记者,jason和江佳辰抱出一箱红酒,许宁夕去接待室端出一个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蛋糕和剩下的果盘点心。 江哲和方之于也留了下来,六个人坐在古镇中心的广场台阶上边喝边聊天,看盛会谢幕,工人们拆下灯光和音响设备,长街上随风飘扬着一地彩带花瓣,像欢愉过后留下的空虚。 林云起和许宁夕坦白:“jason是我的朋友,当时你们正缺人我就建议他去了。” jason不满地补充:“我真是谢谢你帮我找了这个工作,另外你丢了一个字,我们是好朋友。” 江佳辰抽走jason的酒杯,“我们公司不好吗?不好别喝拿公司钱买的酒。” jason谄媚地说江董我错了,江佳辰重新帮他斟满酒杯。 第126章 许宁夕认可jason的工作能力,也不同林云起计较,随口问:“我身边还有没有你别的朋友?” 林云起用纸巾擦去她嘴边的奶油,“我只有两个好朋友,jason和江哲,你都见过了。” 江哲笑着问许宁夕:“我第一次和你搭讪的时候是不是吓到你了。” 许宁夕说:“那倒没有,只是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还得谢谢你,不然我还打不到车去找方之于,今天这个晚会可能也没了。” 江哲有些得意揽住林云起的肩膀:“你怎么不谢我,我可是你们的爱情保镖,要不是我,你们能破镜重圆?我可是见证……” 许宁夕也疑惑:“江哥,你当时就知道我和云起认识吗?” 林云起捞起一块蛋糕去堵江哲的嘴巴,奶油糊了他一脸,江哲大叫一声,拎起剩下的蛋糕,林云起慌忙起身躲避,冷不丁和jason撞在一起,江哲的蛋糕误伤了jason,三个人混战一团,在广场上笑闹着追来追去。 许宁夕起身坐到江佳辰和方之于中间,方之于脱下羽绒服盖在她们俩礼服下露出的小腿上。 江佳辰嘲笑:“三个小学生。” 许宁夕举杯:“敬我们成年人的友谊。” 三个人碰了一杯,方之于说:“谢谢你们。” “谢个屁。”江佳辰伸长了胳膊越过许宁夕的肩头,将他们俩都搂住。 许宁夕靠着江佳辰的肩膀,看天空中淡淡的星。这真是很好的一年,也是很好的一天,事业顺利,她的恋人和朋友都在身边。 春节结束了,但是春天就快来了。 到后来,其他人明显都醉了,方之于竟然靠在林云起身上,拉着他的领带承认:“你比我更适合夕夕。” jason和江哲勾肩搭背凑在一起对许宁夕念叨要对林云起好一点,一个接一个将林云起曾经的生活经历说得格外凄惨。 “你们才要死要活。”林云起听得直皱眉头,对许宁夕解释:“别听他们的,我没有流落街头过。” 江佳辰拿起江哲的相机,晃晃悠悠地连按快门,江哲说放下他的老婆,它很贵。 只有他们俩还清醒着,将大家送回去,然后一起回家。 他们在客厅脱了大衣,在楼梯口许宁夕跳上林云起的背,用脸蹭他毛茸茸的毛衣,问:“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特地请烟火艺术家。” 林云起托住她的腿背她上楼,“一起看一场盛大的烟火也是恋人要做的二十件事之一。” “我们原来的安排里也有烟火呀。” “原来的不够盛大。” 许宁夕摸摸他的耳朵,说他铺张浪费。 他反问:“好看吗?” “好看。” “会记得这一天吗?” “起码会记到八十岁。” “那就不浪费。” 他对她的房间早已轻车熟路,不用开灯就能走到床边,许宁夕勾着他的脖子没松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倒到柔软的床上。 窗外的月色洒进来,朦朦胧映出彼此的脸,被套上是熟悉的香气, 林云起叹了口气,“年就要过完了。” 许宁夕淡淡嗯了一声。 林云起问:“那我还是你的男朋友吗?” 许宁夕的手贴上他的额头,“没醉怎么也说胡话。” 林云起说:“想清醒地听你回答。” 许宁夕抬起手,看腕表上亮着荧光的指针,“再等等。” 一片静谧中,分针转完最后几圈,楼下的挂钟响了一声,她的唇碰了碰他的耳朵,“今天是,明天也是,后天也是。” 第六十六章 :一遍又一遍 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许宁夕翻着各个平台上对昨夜活动的宣传通稿,评论里都在惊叹烟火的绚烂,仿佛真的走进剧情里,做了一场梦,林云起的礼物意外让桃源小镇的宣传效果又上了一个档次。 壮观的场面落幕后总让人有些感伤,太美好的东西就像名为“海市蜃楼”烟火,望着万千礼花炸开时心中攀升到顶点的震颤,也许正是因为知晓它很快就会消失,她心里不由得生出这样一种感觉。 不过烟火不在,携手并肩看烟火的人还在就好。 许宁夕喊林云起的名字,没人回应。 她起床下楼转了一圈,发现他出去了。 这栋房子已经逐渐被他填满,客厅里摆着上次在家具城看到的那张云朵沙发,送到家那天,他让她闭上眼睛,握着她的手陷入柔软,问她要不要一起做一个梦。 拐进餐厅,黑胡桃木餐桌上压着他写的纸条,“我去公司有点事,醒来记得早点吃午饭。” 她边吃饭边拿出手机给他回了条消息,“几点回来?今晚我会去参加同学聚会,不在家吃饭。” 窗外晒进的阳光提示着天气晴朗,秦思薇他们约的是晚餐,她还有一下午的时间调整状态整理好心情。 直到吃过饭,洗了碗,晒完两人的枕头,林云起都没回复,倒是收到了沈皓的消息,“我们五点在校门口见。” 她回复:“好。”心里攀升着期待和忐忑。 林云起走在街上打发时间,想要驱走心中不安的情绪,他出门的时候许宁夕还睡得很沉,让他不忍心叫醒。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最终跳上了一辆恰好到站的公交,是他们以前常坐的那一辆,小区、学校、图书城、汽车北站都在路线图上,曾经生活的碎片被重新串成一条线。 第127章 他坐了十几分钟,跟着几个背书包的初中生下了车,进了图书城。这里和许多年前一样,靠近门口的区域主要卖教辅和课标必读,家长带着孩子的组合占据了不多的自习区域写作业,将这里当成上补习班前的中转站。 林云起跟着记忆中的路线绕过社会科学和历史文化,往里走直到抵达许宁夕曾流连忘返的文学畅销。 他的指尖在一排排书脊上滑过,透过书架的缝隙,目光和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不期而遇,女生慌乱地将手上的撕了一半覆膜的书塞回书架,又把手里的半片塑料膜塞回口袋里。 墙上挂着红底黄字的非买勿拆的提示,林云起绕过书架,上前小声地吓唬:“小孩,帮我也拆一本,不然我就向店员揭发你。” “你想看什么?”女生紧张又腼腆地笑。 “随便。” 他和她的回忆像不断轮播的电影,将他的心塞满。 他将两本书都付了钱,留下女生帮他拆的小说,坐到许宁夕常坐的那个位置,背靠着书架翻开,书很薄,一下午就能看完。 许宁夕换了五六套衣服,在镜子前走来走去怎么都不满意,房间一下子变得乱糟糟,像她的思绪。 她又换上了第一条白色的裙子,拉开抽屉选项链和耳环,抽屉里整齐地放着一叠明信片,是这些年校友会给她寄来的,她想起今年的还没有收到,于是发消息问秦思薇:“你今年收到学校寄的拜年明信片了吗?” 秦思薇疑惑:“什么明信片?” 许宁夕回:“就是校友会寄的,每年都有,一些新年祝福。” “什么时候寄过,我怎么不知道,难不成是因为你事业有成才给你寄?” 显然不是,明信片寄来的第一年她还没有出名,她将明信片在桌面上铺开,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只是下方都有一个可爱的纪念章。 她拿出手机搜了搜那个纪念章上的名字,搜出了以前常去的那家图书城的,代寄明信片是他们的业务之一。 她翻转明信片,第一张上的话出自《楚门的世界》,“假如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午、晚都安。” 她当时没有特别在意这些祝福的含义,如今一张张看完,心中闪过一个答案,捏着那一沓明信片出了门。 图书城还是熟悉的气味,细碎的低语声和书本翻页声交杂在一起,她走进一楼的时光邮局,将明信片递给工作人员,请他们辨认明信片是否从这里寄出。 工作人员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纪念章,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每年都能收到,方便帮我查询一下是谁寄给我的吗?”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店长不在,我们无法查询记录。” 旁边的另一位工作人员闻言也接过看了看,似乎看出了什么。 许宁夕忙将期待的眼神投向她。 那位工作人员说:“这个明信片是定制的,不是我们架上常规售卖的那些系列,有一位客人,每年都会下一个订单,已经连续好几年了,我有一些印象,但不记得他的名字。” 许宁夕问:“是在国外的客人吗?” 工作人员答:“还真是,等店长回来我可以帮你确认一下。” 许宁夕加了她的微信,茫然走出了图书城。街两旁的行道树上已经迫不及待抽出了嫩绿的枝叶,等待进入新的春天。 答案近在眼前,却让她无法相信,这一切说不过去,他这么多年都不联系她,她甚至以为他都忘了她了,却用这样的方式同她保持着微弱的联系。 过去是心上的淤青,经年累月不曾淡去,轻轻碰一碰,还是觉得疼。 许宁夕回头望着图书城的招牌,想从旧时光里找一个答案。 林云起放下翻完的书,像黄粱一梦,明白以前许宁夕说的,看书会让她短暂躲进别人的人生,如果他不想成为过去的傀儡,要用谁的名义才能和她过完一生。 他走到落地窗前,蓦然看见思念的女孩回望的脸,仿佛还在白日梦中。 图书城外墙上都是隐私玻璃,反着明晃晃的光,许宁夕望了几秒只觉得眼睛发酸,没有想出答案。 她沿街胡乱走了一会儿,临近和沈皓约好的时间,上了公交,前往目的地。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窗外的景物慢慢地倒退。她幻想过无数次与他再见面的场景,会脸红吗?会哭泣吗?会拥抱吗?他会笑着同她说好久不见吗?明明应该觉得开心,此刻为什么心脏像在海水里泡过一样,酸又涩。 手机震动着,林云起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一向那样温柔,她没有告诉他今天要去见谁,愧疚涌上心头,有种想哭的冲动。 “夕夕,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怎么了?”她掐着手臂,抑制着哭腔问他。 “你回来,我们见面说。” 许宁夕犹豫:“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晚上可以吗?” “可是我现在就想见到你。”他的语气中带着执拗,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她不回去就要失去他似的。 公交开往下一站,许宁夕愣愣地抓着手机,下定了决心,又坐过了一站,下一站,再下一站就是她的目的地,等在那里的是她魂牵梦萦了十年的人,她怎么能失约。 她的思绪飞得好远,闭上眼睛,记忆里的少年就等在站台上,捧着花束飞奔着上前,他依旧神采奕奕,笑若朗星,像是剪断了时间,将过去和现在拼接,中间的十年只是他们一起在回凤城的大巴上做的一场长梦,短若一首歌的时间,醒来对方还在身边,一切不曾改变。 第128章 喇叭大声播着站名,将她唤回现实,一切终究改变了,在驶向最后一站前,许宁夕猛然起身,拍着门下了车。 林云起回到他们的家,收起许宁夕晒在外面的枕头,换上了她在过年前为他买下的毛衣,白色的,一尘不染,像是天上飘浮的云。 他将挂着新一钥匙扣的那把钥匙放回客厅,提着行李箱,然后走出别墅,关上了大门。 太阳一开始落,冷气便一点点落到身上,他坐在外面的长凳上,路灯被夕阳拉长,像审判的十字架,他低着头,等待着属于他的答案降临。 许宁夕打了辆车赶到小区,天边夕阳似火,她往家门口跑着,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却让她慌慌张张,好像一切要来不及。 沈皓是她忘不了的过去,绕不过的青春,可林云起也绝不是她用来逃离过去的短暂假期,她无法装作无所谓。 手机里有新的消息,她边跑边看,是图书城的那位工作人员发来的,“委托我们给您寄明信片的人的确在国外,我只能告诉您,他姓林。” 许宁夕霎时间停住了脚步,手机掉在鹅卵石路上,林云起闻声抬头。 她看着家门口穿着白色毛衣的身影站起身,逆着光一步一步走向她,过去和当下交叠放映,她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夕夕。”林云起喊她的名字。 许宁夕的泪夺眶而出,“你怎么可以骗我。” 许宁夕哭着转身,林云起扣住她的肩膀,她跌回他的怀里,那个她期待了很久的怀抱。 林云起红着眼睛,沙哑着说出一句又一句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许宁夕颤抖着:“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是我太贪心。既想要你爱过去的我,又渴望你爱现在的我。” 许宁夕突然明白他曾提起的被家庭抛弃,jason和江哲口中暗示过的痛苦,都是真的,那是他离开的原因,他生活的真相。 她的心脏像被尖锐的匕首划了一刀,血淋淋地疼。 她发狠地抓着他的手,指甲嵌入手背,“你唯一应该向我道歉的是,没有告诉我,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我,你回来了。你不信我。” “我怕你见到我会失望。” “失望什么?你不信我爱你,不信我愿意分享你的痛苦,共享你的狼狈,不信我爱你的总和。可是你早就看过敏感的我,自私的我,胆小的我。”许宁夕提高了声音,又瞬间变得哽咽:“你不信我爱你,不论你是沈皓,还是变成林云起,我都爱你。”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像是要抱着她到天长地久,“我也爱你,从未停止。” 分开的三千多天里,只要抬头看,月亮一直在那里。 沿着记忆的暖流溯流而上,击破时间,不在这个冬天,就在下个冬天,他们总会相见。 每一天,每一年,相爱一遍又一遍。 正文完。 第67章 番外:钓月光(一) 五月是临海最温柔的时节,整个城市被渐渐染绿,多雨的时候过去,湿润的风抚平毛躁的心,炎热的夏还没到来,阳光明媚却不烫人。 正值小长假,街上到处都是游客,老城区车水马龙,今天是临海一中百年校庆的活动日,林云起一早陪许宁夕到了学校,参加庆典活动开始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她被邀请成为学生代表,宣传栏里贴着她的名字,还需要上台发表感言。他坐在最后一排和大家一起热烈鼓掌,看着她慢慢走到舞台的聚光灯下。 今天刚好是他们在一起一百天的纪念日,花园里的玫瑰也开了花,出门前他摘了几只放在花瓶里。 许宁夕帮他打着领带,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还是青春期男生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她,这么多年,他好像只对她感兴趣,喜欢她已经成了一种戒不掉的本能和习惯,就像呼吸和喝水一样简单,就像呼吸和喝水一样重要。 许宁夕讲完话回到座位上,她的位置在前面几排,桌上放着名牌,不能轻易离开,后面的歌舞环节还有一会儿,他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去教学楼逛逛。” 许宁夕回:“我待会儿溜出来找你。” 临海一中是重点高中,这几年一直在扩建,新修了几栋楼,操场也翻新过了,他听到路边的志愿者闲聊,校庆收到了一大笔捐款,旧教学楼这个暑假也要拆掉了。 一楼的走廊入口挂着“时光招领处”牌子,小黑板上写着导语,学校的失物招领处近20年来没有被认领走的物品都被摆到这里,等这次校庆活动结束后,就将被统一回收处理。 老旧的木头桌椅沿墙堆着,上面放着那些曾被同学们遗落的东西,褪了色的校服、卷边的笔记本、生了锈的钥匙、干瘪的篮球,除了这些,课桌上还有几代人一笔一划刻下的想要留住的青春和回忆,它们带着时间的痕迹,静静地躺在走廊两边。 林云起走了几步,蓦然瞥见了一个沾着灰的长方形丝绒盒子,盒子褪了色,分不清是蓝还是绿,他隔着绳索护栏想伸手去拿,被一旁戴着校徽的志愿者老师阻止了。 “您好,不可以随便触碰展品哦。” 他只好解释:“老师,这好像是我的东西,请问我可以把它领回去吗?” 年轻的老师有些惊讶,“你确定?” 第129章 “我很确定,里面应该是一条项链,紫色的吊坠,您可以打开看看。” 老师看完盒子说要去请示一下后勤处的领导,让他在这里稍微等等。 林云起看向走廊的尽头,玻璃门敞开着,阳光浇下来,周围杂乱的兴奋的流动的喧嚣像极了曾经的大课间时分,恍惚中让人以为走过这条时空隧道真的可以回到过去。 他还记得在那一年戛然而止的青春期,他一直觉得项链无缘无故丢失是一个不祥的征兆,如今它又好像变成了青涩回忆的纪念,代表着一切已失而复得。 他考虑着要不要拿起来就跑,毕竟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学校也不会真的来跟他计较。 很快回来的老师阻止他变回那个鲁莽的少年,老师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记者,作为领回时光的交换,林云起需要接受一个简单的采访,为百年校庆献上一例温暖的报道素材。 空教室里,摄影机已经架好,他的身后是一块旧黑板,上面还没擦去的黑板报,往事在脑海翻飞,他忽然有些紧张。 记者请他放松,只需要配合回答几个问题就好,剪辑好的视频将发给他确认后发布。 “您可以对着镜头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我……我是一中2010级的校友沈皓。” 这个名字好像更应该站在这里回答问题。 记者问:“这件东西对您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他举着话筒回答:“这是我当时想要送给一个人的礼物。” “是班上的女同学吗?” “是。” “您今天在活动现场有遇见她吗?” 他笑了笑:“见到了,我和她一起来的。” “看来这么多年你们仍旧保持着联系,礼物已经取回,您是否愿意通过我们的镜头再次送上这份心意?” 他偏头,看到许宁夕出现在教室外,隔着玻璃窗笑意盈盈地对他挥了挥手。 他也对她挥了挥手。 摄像师适时将镜头转向许宁夕,记者补充:“想必这位就是您青春的女主角了,方便问一下您和这位女士现在的关系吗?” 他抬了抬下巴,笑着回答:“她啊,她是我的爱人。” 许宁夕挽着林云起的胳膊散步在操场上,她的脖子上挂着刚才拿到的那条项链,穿着吊坠的绳子有些脆化了,吊坠却依然光洁如新。 这一切真是神奇,如果那个项链当时还留在他的书包里也许早就不知道被清理到哪里去了,他遗落的爱意竟被她亲手投进了时光机,穿过漫长的时光被他们领回去。 林云起说:“当时烧吊坠的时候老板和我说,玻璃也是一种长情的物质,据说埋在地下四千年才会消失呢。” 许宁夕笑:“保质期还有那么久,能做传家宝了。” “四千年太久了,我们只要朝夕。” 许宁夕追问:“你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总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吧。” 林云起说:“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让我先参考参考你的答案。” 许宁夕思考了一小会,然后指着远处实验楼的楼顶:“从那天晚上你把校牌还给我开始。” “比我想得早。” 许宁夕不满:“不会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还早吧。” “当然不,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有多早?一起去看电影那天?” “还要早一点。” “我去看你打篮球的那一天?” “还要早一点。” “不会是给我送奶茶的那一天吧?”许宁夕捂住脸,“你难道对我一见钟情。” “比你认识我还要早一点。” 他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却清楚地记着喜欢上她的感觉。 - 他第一次知道许宁夕的名字,是在初二临近双旦的那个晚自习,班主任拎了一大袋节日贺卡走进了教室,安静的教室立马沸腾起来。 在大家还不知道爱情为何物的年纪,就已经通过漫画和小说开始幻想和憧憬,班上陆续出现了一些连起来就会被起哄的名字组合。 青春期是长大成人的过渡期,那时候的他们有热血和本能,却还没有完全学会用理性思考用感性表达。 男生会在后排夸张地表演投篮和大声讲话来吸引路过女生注意,女生宿舍会在熄灯后小声讨论谁喜欢谁的话题,然后在路过某个表情夸张的男生时低头脸红。 在文娱活动还比较匮乏的学生时代,大家自然不能错过被赋予了“浪漫”色彩的圣诞节,藏在桌子下还未送出的贺卡和平安果让朦胧的情感在空气中涌动。 他们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刚毕业不久,年轻又开明,在班会上认真和他们上了一堂心理谈心课后索性发起一场节日活动,让每位同学都写一张贺卡统一交上去,和他同时执教的隔壁班互换,发到谁的算谁的。 老师的本意是让大家坦然面对这个年纪的懵懂,学会和班上的异性同学保持礼貌的距离,正常地表达祝福,没想到大家面对未知的贺卡更加兴奋了。 他的同桌看完了自己抽到的狗爬字贺卡,见他手上的贺卡样式显然来自一位女生,便兴奋凑过来问上面写的什么。 他本来没当回事,被同桌一抢有点不好意思,偏不愿意分享,面红耳赤地放在桌洞里偷偷打开了。结果甚是无聊,上面用娟秀的字写了祝福,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如果不是落款上写着一个女生的名字,他都怀疑是不是贺卡被班主任调包过。 第130章 下了自习,后排几个热血沸腾的男生拉着沈皓一溜烟儿跑到了隔壁班,都说要看看自己收到的贺卡是谁写的顺便交个朋友。 一群人乌泱泱堆在窗户边朝里面张望,谁也不敢先开口,班里的人陆续往外走,胆大的一位男生拉开了窗户大声问:“请问你们班徐艺是哪位。” 班里传来一阵起哄声,有人回答:“来晚了,刚走了。” 一旦有人带头,其他人也不害羞了,又问了其他几个名字。 坐在窗边的女生收拾好书包站起来,砰的一声拉上了窗户,引得男生们不满地尖叫。 她挂上黑色的耳机,戴上宽大的卫衣帽子,脸隐在帽子里,只露出清瘦白皙的下巴,他分明地看清她的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无聊。” 愣头青们只是虚张声势,都敬畏有个性的人,她走出门,刚才还抱怨着“这谁啊,这么嚣张”的男生们一时没有一个敢去拦她,沈皓看着她抓着书包肩带走过面前。 同桌说:“皓哥,你的贺卡叫什么夕写的来着,我帮你问问。” 沈皓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女孩偷偷伸出手,捂住了胸口的校卡。 他笑了笑说:“别问了,无聊。” 他转身回班去拿书包,门口那一群人也跟着散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她,却是第一次确认她的名字,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有什么在心中破土而出。 喜欢是什么?他的第一个回答是想要了解。 番外:钓月光(二) 沈皓出了校门,骑上藏在附近小巷里的摩托车,很快追上了骑自行车的许宁夕,他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出了城区往镇上去。 上高中以前,他一直生活在安南镇,沈明轩是渔民出身,年轻的时候出海打渔当过水手,后来才开始搞工程,老人不推崇什么精英教育,只关注他的成绩和品行,对他的生活抱着一种散养的态度。 回到父母身边前,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学习生活,唯一不同的是他有着花不完的零花钱。 他的个子已经蹿得很高,长出了喉结,嗓音也变得沉稳,四肢肌肉强健有力,戴着头盔骑摩托从来没有交警拦他。 出了城区,路上开始冷清起来,偶尔见到几个行人也都低着头将脖子缩围巾里匆匆赶路。前段时间,凤城出了一起恶性案件,附近高中的一个女生周末放学后失联,过了几天尸体才在荒郊野岭被找到,听说是搭乘野摩的回村时遇上了图谋不轨的司机。 风言风语很快在城里传开,一些细节光是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有人说女生被找到时全身赤裸,肠子流了一地,也有人说那人不是第一次犯案,专门找穿校服的女生下手。 大家都不再穿校服,老师们特别告诫没有家长来接的同学下了晚自习要结伴回家,男生们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纷纷自愿承担起护花使者的任务。 沈皓偶尔会在回去路上碰到许宁夕,她总是一个人骑着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三五个人后面,有同学经过时会同她打招呼,别人看她没有要聊天的意思就去追大部队了。 她像一只离了群的游鱼,很好认。 今天她好像没跟上大部队,寂静的村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天上飘着细小的雪,隔上很远一段才有一个路灯,她骑着车,瘦弱的身影隐入一段黑暗又出现在下一段光明。 进入村道路面变窄,一阵猛烈的横风吹过,把她吹得有些歪斜。他跟得近了一点,开了远光车灯,橙黄色的灯柱带着轰隆的引擎声将黑暗扫得支离破碎。 许宁夕本来专注地听着歌倒不觉得两旁的黑暗害怕,猛地被灯光一扫,想起学校最近的传言,脚下蹬得越发卖力,身后的灯柱像一条锲而不舍的小尾巴,固执地将她纳入其中,她开始慌了。 沈皓也发现他靠近一些,她就骑得更快了,他猛地骑到她身边,放慢车速,想要和她打个招呼,还没来得及掀起防风面罩,许宁夕又一溜烟骑走了。 他这才明白,他正投入扮演的英勇骑士被人当作居心不良的坏蛋了,他急得刹了下车,车比他还急,打了个滑带着他摔进了路边的稻田。 车压在他身上,他一时爬不起来,好在他穿得多,倒没觉得疼。这些都不重要,他只祈祷着许宁夕这时候已经跑远了,让他一个人在荒郊野地里调整一会儿羞愤欲绝的心。谁承想一个脑袋从路面上方钻了出来,喊道:“你没事吧?” 即便知道隔着头盔她肯定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他还是倔强地捂住了面罩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忘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见他没反应,许宁夕急得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 直到警察和120救护车一起来了,医护人员把他抬上了救护车,他才撒开紧紧抱着头盔的手,像极了被当场抓获后不敢见人的嫌疑犯。 许宁夕倒没和警察提到被尾随的事情,毕竟大家都在一条路上走,她也不确定对方是否意图不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等警察来了就回家了。 警察核对了身份发现沈皓还是个未成年小屁孩,也没多盘问,拉到医院后联系了家长。车祸只让他受了点皮外伤,更重的伤是在被沈明轩领回家后受的,连车也给没收了。 沈皓趴在床上,觉得最受伤的不是屁股,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他咬死摔进田里是因为路太黑了还打滑,沈明轩隔天给镇上捐了一笔钱,沿途的路灯全都换上了高亮度的led灯泡,危险路段也上了护栏。 第131章 他对谁都没有提起过这件蠢事,还躲了许宁夕好一阵,生怕她看见他会联想起那个冬夜里摔进田里的傻子。 第一次想逞英雄就出了这么大的糗,这让他耿耿于怀了好久。一开始他只是想谁会喜欢一个傻子呢?直到期末考试结束,寒假过去了,春天来了,他才后知后觉开始思考他为什么要考虑她喜不喜欢一个傻子? 他的生活很满,有篮球有漫画有交不完的朋友请不完的饭,只有偶尔在路上和她擦肩而过时,看着她飞扬的发和目不斜视的眼,他才会又想起这个问题,然后又忘了。 那场考砸的英语考试,终于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冬天已经过去很久了,他鼓起勇气买好奶茶找她帮忙顺便交个朋友。 他发现自己紧张起来和那些他觉得幼稚的男生一样,会不自觉提高音量用笑容掩饰慌张。窗外晒进的烈阳烤坏他的脑细胞,想好的一连串说辞只剩下拙劣单调的草稿,意外的是,她看起来好像也有点慌? 喜欢是什么?他的第二个回答是期待她注意到他投向她的目光。 中考像是奇怪的分水岭,不管大人怎么看,高中生是不会再把自己当成小孩了。 他一边觉得自己充满力量和勇气,一边爱上了浪漫的抒情歌,他听周杰伦,从歌词中了解并确认,翘掉周六自习请她吃东西和看电影碰到她手指时的心情可以被理解为《七里香》或是《晴天》,但还是《简单爱》最贴切,和歌里唱得一模一样,他变得很主动,却明白为什么。 他喜欢这种明朗的心情下无限的动力。 他们越走越近,尽管他靠近一步,她就会后退半步,但他总可以将步子迈得更大,他以为只要看过了她的笑容和眼泪,他就在慢慢地了解她。 在学习方面,他可以在她面前显摆的东西越来越少,只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他查了公交线路沿途树木的种类,一直没找到好机会说给她听,还好在图书城她问他大列巴是什么的时候,他一下就为她解答了困惑。 他特地从俄罗斯餐厅给她买了一块正宗的大列巴,可她吃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很雀跃,他觉得原因应该是出在那东西不好吃,可爱的女生应该更喜欢奶油蛋糕。 她默许他和她一起回家,分享同一副耳机,比起周杰伦她更喜欢孙燕姿,她歌里有一种坚韧和洒脱,他不是很懂,她明明在说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语调有点伤感,就像她好像也不是很懂他迫切的心。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可以无限接近,看得见风景却呼吸不到对方世界里的空气。 他们一起听《逃亡》,她的指头在车窗上敲着节拍,他起身按着歌里唱的猛地拉开窗,冷风灌进来扫得脸发麻,大脑却更加兴奋。他问她想逃亡去哪里。她说未来,长大之后更自由的未来。 他信心满满,未来每一刻都在到来。 喜欢是什么?他的第三个回答是不知疲倦。 随着夏天和歌唱比赛的到来,两人之间的薄膜好像撕了个口子,她说谢谢他鼓励她去参加比赛,他开始明白她的野心,想要为她再多做点什么。后来才发现,她想要的是他什么都不做,他亲手破坏了她想要独自证明自己的机会和信心。 谁也没想到在全世界都在升温的季节,他们的关系跌入了冰点。 成长的冰河期悄无声息到来,他曾拥有的所有温暖都化作伤人的坚冰。在几近崩溃的那几个月里,他反复点进她的头像,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们已经成为普通同学很久了,他也将要被迫离开临海。 家里的佣人们都在偷偷议论他的新名字不好,和远房亲戚的姓氏连在一起谐音就变成了“零运气”,真是晦气。 他倒是不介意,他也认为好运气已经耗尽了,只是心里剩下的一点希望。 在地球另一端的那些年,时间和距离反而让他们的灵魂变得亲密无间,他终于明白她曾经面对他的狂热为什么想要退缩,就像他远远看着她的绚烂不敢再打扰。 回国后他无法逃避思念,无法视而不见,好在隔着悠长岁月,走出罗生门,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各自走了那么长的路,他们才真的到了过去许愿时想要去的那个未来,更自由的未来。 喜欢是什么?他的第三个回答是无法忘却。 许宁夕拉开阳台的玻璃门,月光静静地洒在院子里,风轻轻吹,湖边偶尔传来一声蛙鸣。 她坐在摇篮椅上看了好一会儿平板,五花八门的装修案例让她眼花缭乱,他们正准备对房子进行一次翻新。 肩膀上忽然传来重量,林云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看怎么样了?” 他刚洗完澡,带着水汽在她脖子上烙下一个湿湿的吻。许宁夕无奈地说:“太多选择反而没得选择,总觉得这个也不错那个也不错,翻页翻得我手都疼了。” 林云起绕到她身前拉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揉,“你闭一会儿眼睛。” “嗯?” “不是说眼睛疼吗?” 许宁夕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几秒,接着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了她的手腕。 林云起笑着说:“夕夕,一百天快乐。” 许宁夕睁开眼睛看见手上的钻石腕表,紧接着抱住了他,“你让我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你要掏出求婚戒指呢。” 第132章 “那我让你失望了吗?” “倒不是,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他明白她为什么眼神里又惊又喜。他们的家庭都有着太多遗憾,无法从上一辈身上获得幸福的模板,所以还未提起过这个话题。 林云起揽住她的肩膀,“但你还是伸出了手,这就够了。” “那是被你拉住了。”许宁夕从他的怀抱里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我不知道想不想结婚,但我知道你是我唯一想要结婚的对象。” “你这样说倒让我后悔没有买个戒指了。”林云起抬起手上和她同款的腕表,拉着她的手一起对时间,两人的脑袋贴在一起,看秒针滴答滴答向前。 “我觉得这份礼物比婚戒更贪心,许宁夕,这意味着我们要向彼此交付余生所有时间,你愿意吗?” “我愿意。” “我也是。” 这是他们对彼此的回答。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