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四万亿年前》 第1章 《他来自四万亿年前》作者:二月竹【完结】 简介: 腹黑咸鱼主神受*冰山控场鬼帝攻 第01章 江骛走出教学楼,下午5点的天又黑又低,雨夹着雪米斜着飘进屋檐,铺天盖地的冷意。 突如其来的冬天。 乌泱泱的学生裹紧衣服挤在屋檐等雨停,江骛撑开伞,走进了冻雨里。 地滑他走得慢,快到校门口,一辆限量超跑飞驰进校。 江骛清晰听见车内两个男人的对话—— “快看,是江骛那个丑八怪!” “还记着我追他那事呢?小醋包,瞧好了,哥哥给你出气。” 车轮故意轧过水坑,江骛默默压下雨伞,完全挡住了溅向他的雨水。 超跑疾驰而过,江骛耳畔又是那两人声音。 “江骛那种档次配得上我吃醋?我是烦他那双眼睛!能窥见我灵魂一样诡谲狡诈,烦死了。倒是你压根儿没溅到他,不会是还惦记着他吧?” “惦记个屁!他那张脸看多了都会做噩梦,不是考进我们学校,一生别想跟我有交集,我追他是跟哥们儿打赌输了……靠!简直是我黑历史!” 江骛走到公交车站,那两人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211路进站,他收伞放进塑料袋,等车门打开上车了。 终点站是老火车站,车费3块,江骛刷学生卡是半价。 【滴,收费1.5元。】 公交车照旧罐头一样拥挤,江骛走到中间再无法前进了,忽然他眼前浮现一排暗红暗黑的字—— 【薛春暖,26岁,2024年12月10日晚12点42分36秒,死于心源性猝死。】 江骛抬头,他有182,直直越过面前人,看到了那排字下的女生。 女生坐在倒数第二个靠窗单座上,头微微低着,时不时朝前点一下,睡特别沉。 标准的上班族穿着,搂紧背包,眼睑下方有两团显眼青紫,面色白中泛青。 “喂,靠窗户那女生,你让座行吗?”不满的男声插出来,“有老人上车了!” 女生睡沉没反应,眼镜男正要动手拍她,一只修长细白的手挡住了他。 眼镜男抬头,入目是一个很丑的男生,那双浅棕色狐狸眼生错了脸一样,昏暗拥挤的车厢内,清透又水灵,漾着波光粼粼的笑意,“爱心专座在前面。” 女生前排的爱心专座,壮汉盯着窗外一动不动,眼镜男脸色微变,他当然知道爱心专座在前面,但那壮汉他又惹不起! 眼镜男板着脸孔不出声了。 淡棕色的瞳仁闪过金箔般的细光,江骛放开眼镜男,左手落到那名壮汉肩膀,轻轻拍了一下。 壮汉不耐烦扭头,刚要骂人,按他肩膀的手压了一下,他的肩胛骨霎时想被重物碾过,壮汉脸色疼得发白,惊恐望着眼前的男生。 一张压平的平底锅脸,头发干涸发枯,略微泛黄,皮肤黝黑,唇厚得像有四片,高出车内众人半个头,敞开的墨绿格纹牛角扣大衣里是白色连帽卫衣,身形却十分轻薄,背着常见的黑色双肩包,仿佛风吹便会跟着飘走。 然而力气大到离谱,拍他那一下,轻松能拍得他粉碎! 壮汉马上恶气全无,取而代之是讨好与小心翼翼,“有、您有事儿?” 江骛收回手,眉梢都散发着灿烂,“有老人不方便站着,您方便让个座吗?” “方、方便……”壮汉牙齿战栗,仓皇起身,他歪着肩膀撞开眼睛男,没到站就冲到后车门大力拍门,“开门,快开门!我要下车、下车!” 又悄悄厌恶瞪了江骛一眼,多管闲事的小兔崽子! 眼镜男脚背被壮汉踩到,将要骂人,瞧见壮汉魁梧的背影,又咽着口水吞回了肚子里,他瞥着一旁的江骛,也是又恼又怨,好人全让他当了!到下一站也灰溜溜下车了。 211路往城郊开去,拥挤的车越来越宽松,最后只剩下江骛和那名沉睡的女生。 公交车进站停住,司机喊了一声“终点站,所有乘客下车”,打开驾驶门先跳下去了。 薛春暖半晌才醒,她抓包起身,忙一天没吃东西,她有些低血糖,迷迷瞪瞪下车,一脚踏空,身体往外栽时,她遽然惊醒,再一看,她一只手不知何时抓牢了车门扶手。 没摔个狗啃泥,薛春暖庆幸着吐了口气,条状白雾在空中飘散,一颗紫皮糖出现在视野。 薛春暖惊讶抬眸,是一张陌生脸庞,她在车内,高出三四级台阶,男生在车门外竟也与她一般高,撑着透明雨伞,嗓音清冽干净,“你脸色很差,吃颗糖吧。” 薛春暖是饿得心慌了,稍一犹豫,她露出灿烂的笑意,“谢谢!” 她接过紫皮糖握在掌心没动,这个男生不像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在外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江骛不介意薛春暖的防备,他看着她笑容上方的死亡预告,握了下伞柄,又松开说:“最好马上去医院检查。” 他咬重了马上两个字。 薛春暖笑笑,“谢谢提醒,我会的。再见。”她从包里翻出雨伞,撑开匆匆下车走了。 江骛抬高伞面,变细的雨敲打着伞面,他瞧着那一排死亡预告的黑红字,跟着女生走进了雨夜。 江骛知道,女生不会去医院。 —— 江骛第一次看见世界,是一名头发花白的女人,一个中年男人。 第2章 中年男人头顶飘着一行黑红字,他张嘴念出,“张庆果,54岁,酗酒引起急性脑梗、颅内感染,于2006年1月5日晚10点26秒,抢救无效死亡。” 中年男人开口,满屋酒气,“他是刚生的?!谁家新生儿会说话!又丑又黑,怪物吧!”指着他额头破口大骂,“死老太太骗我,还让这小怪物咒我!滚!呸!你同意涨价都不租了,带着小怪物滚出老子房子!呸呸呸,童言无忌!今天真他娘的晦气!” 中年男人的指甲是黑黄色,又很尖,戳到他额头特别疼,他伸手挡开那只手,中年男人就摔到墙上滚落在地,捂着指他的手哭天喊地,“疼,疼死我了……怪物啊!救命啊!他是怪物!” 他跟奶奶被赶走了。 他时不时在别人头顶瞧见黑红的字,别人指着他骂灾星,小怪物,他和奶奶隔段时间便得搬家。 有时有相信的人,他们疾病、天灾人祸,无一幸免,仍会死亡。 有的甚至提前吓死。 他的提醒改变不了任何,只给予了他人提前的恐惧折磨。 还有—— 哭着喊着要跳楼的男人,头顶没有死亡预告,楼底围着很多很多的人,许多小孩都吓哭了,他安慰他们,“别害怕,他不会跳楼的,他是骗你们的。” 他拍着胸脯,“真的!你们相信我。” “你这孩子真恶毒!”有人听见了,啧啧摇头,“人家都跳楼了,还被恶意中伤,哎,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教的!” “他没有爸妈!” “哟,是孤儿啊,怪不得有人生没人教!长大怕不是要成社会渣滓喔。” 他涨红着脸,“我没有,他就是在骗人!他不会死,他头顶没有字,他——” 他被奶奶抱走了,奶奶紧紧捂住他嘴,回到家关上门,拿过鸡毛掸子重重抽他小腿,“说过多少次,不准再让别人知道你会看见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你当个正常人……” 眼泪包在眼眶里,他没有哭,哭了奶奶会更生气,打得更疼。 半夜他爬上椅子,趴在小小的窗口,等了一会儿,那个跳楼的男人果然醉醺醺哼着歌走过。 他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小声说:“我没说谎,我有爸爸妈妈,他们只是消失了,我也不会成为社会渣滓……” 后来奶奶也消失了。 给他留下了一张存折,一共存了83479.65块。 再见奶奶,是接到电话喊他去认尸,冷飕飕的过堂风吹开了那条白布,露出的枯瘦腐烂的脸,还能看出死前遭受病痛折磨的痛苦。 工作人员说,“她在附近桥洞生活了一段时间,前几天有人晨跑路过发现她躺地上,当时就死很久了。” 他没说话,也没有流泪,牵紧奶奶乌青僵硬的手,更应该说是骨头,被乌青僵硬的人皮,包裹着的一节毫无生气的骨头。 他第一次没被奶奶甩开手了。 也第一次无比憎恨他的怪异。 假如他不会看见那些预告,奶奶不会恐惧被他看见死亡预告独自离开,一人孤零零地迎接死亡。 那一天,他刚攒够钱,给奶奶买了一对带绒的漂亮皮手套,窗外又冷又大的暴雨,同此刻一样。 江骛目送女生走进狭窄的胡同,身影融进黑暗,直至看不见了,他收回目光转身。 就在这回头的短瞬之间,余光忽现一道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身影。 冷雨里,男人全身黑,撑着一把鲜艳的红伞,高大模糊的身影自远处走来,趟过黑暗潮湿的水泥路,光影昏暗,男人侧脸在红伞下划出一弧冷冽锋利的白光。 忽然男人停住了,红伞静止,大雨落下乒乒乓乓,似伞面缀满了大小不一的闪亮珍珠。 他脸稍侧,往江骛的方向看来。 隔着密集的雨帘,江骛瞥见半只黑得沉稳的眸,他看到那把红伞是有年代感的竹节手柄,也能看到纯金的伞顶,男人的脸却异常模糊,七八步的距离,像隔雾看花,如堕烟海。 江骛长睫微低,朝着男人礼貌点了一下头,错步离开了。 他身后,那既沉又稳的脚步声片刻后继续,不疾不徐进了胡同。 从车站到江骛的家,还需一段路程。 护城河对岸,老火车站四周拆得残垣断壁,四通八达的铁轨纵横交错,却也在时间洪流里逐渐萧条,除了货运,只一趟便宜绿皮火车还在载人。 这辆横跨两省的慢火车,全程几百公里,总共停靠21个站,清晨四点发车,下午七点回来,沿途农民就靠这趟火车,跨省卖蔬菜水果赚些差价。 离公交站不远有个临时菜市场,搭着五颜六色的帐篷,支一张桌子便可买卖,大多是卖菜,不过郊区没大商超,也有人批发日用品,廉价玩具来摆摊。 下着大雨,菜市场零星亮着灯,零星几个买菜人,泥泞地面是踩得七零八落的瓜皮菜叶。 江骛绕开狼藉,走向熟悉的摊位。 今天降温了,今晚除了下饭的碗香,他还要煮一锅热腾腾的豆腐汤。 帐篷顶挂着一只小灯泡,嫩豆腐还很新鲜,江骛要了一块,挑了几个小杭椒小红椒,又去了隔壁猪肉摊。 橘光照着案板的几块猪肉,全是挑剩下的部位,胜在肉质还很新鲜,也便宜。 江骛认真挑了一块瘦肉相对算多的五花肉,递给了老板。 老板熟练装袋,放到秤上说:“今儿来挺早,没去兼职啊?7块3毛,抹零7块吧。” 第3章 江骛付钱接过袋子,突然瞥见地面有一盆小白虾,想到家里那只不速之客,他问老板,“一、二两小白虾卖吗?” 老板第一次见买二两虾的,她笑着说:“卖,多少都卖!” 又付了小白虾的钱,江骛提着袋子往菜市口走,路过卖日用品的摊位,他想起牙膏快没了,便走了过去。 他用薄荷牙膏会辣嘴,好一会儿才翻到一小支佛手柑牙膏。 老板说:“5块。” 同时突兀尖锐的鸣笛划破雨夜,老板蹭一下起身,踮脚伸脖子直往对面瞧。 暴雨连天,黑漆漆什么都瞧不清,唯独鸣笛声连声不停,声声急促。 老板破音了,“是火车站!好像出大事了!” 江骛耳边充斥着男男女女的尖叫—— “火车还不停,救命!” “呜呜,奶奶我害怕!” “别挤我,要死了!” “司机快停啊!” 暴雨倾盆,火车的轮缘脱离内侧钢轨,擦出打铁花般的火星急速前进,转瞬冲出老火车站,直奔远处的空明长桥,即将撞上护栏摔落进海! 大雨噼啪砸着菜摊的帐篷,江骛沉沉望向远处—— 密密麻麻的黑红字体死亡预告,在雨夜挤成了3d马赛克,多到模糊看不清了。 苍老无助的求救哭喊不断钻进江骛耳朵,那双浅棕的瞳仁,在暗夜与橘光的相互映照下,变成了浓郁的黑红色。 注定死亡的人,救吗? 第02章 轰隆隆! 炸雷了,前所未有的雷鸣像是要劈开帐篷,老板心脏大受惊,拍着胸口喘气,“唉哟我的妈哎,这雷声要吃人一样。” 他又听到有人问:“面具多少钱?” 老板仍伸直脖子望着远处火车站,揉着胸口没回头,“通通5块!” 下一秒,扯着呼啸的雷声里,夹杂着清脆一声——“微信到账10元。” 另一边,在狂暴的雷声里,火车头直直撞上桥侧护栏,坚硬的混凝土,此刻如泡沫一般,轻易撞出数不清的碎石块,掉豆子一样掉入海中。 火车驾驶室,司机、副司机都放弃了,紧闭双眼等死。 半晌,仍能听见乘客哭喊声,司机率先睁眼,隔着碎成蜘蛛网一样的挡风玻璃,隔着奇大暴雨,他瞧见半个车头飞出断桥,停在半空摇摇欲坠。 停了! 没掉下海! 司机闭眼又睁开,还是停着!他意外又喜不自禁,赶紧去抓对讲机,拿起就是言简意赅的,“各车厢人员注意!马上安排乘客有序下车!速——” 度字没来得及说完,火车又朝前坠,挡风玻璃已经泡进海里,司机跟着倒,一头撞上玻璃,他脸贴着近在眼前的汹涌波涛,心理上已经感受到了海水的冰冷。 彼时车厢内,乘客挤成一团,手快地抓住了座椅靠背稳住没跌倒,反应慢的摔到走道上,叠罗汉般堆出好几层。 没卖完的鸡鸭在笼子里扯嗓子叫,有笼门撞开的,鸡鸭飞了出来,在乱成一团的乘客头顶鸡飞狗跳。 “嘶——”江骛五指绞进了车轮的轮辋,他被火车拖着朝前冲了数米,额头撞上火车尾部的标志灯,大雨冲刷着裂开的皮肉,疼得他连连抽气。 失控的火车速度太快,也太重了。 江骛从小力能扛鼎,但要拉住庞然大物的火车,还是过于困难了。 眼见火车即将摔进海里,他下腰后仰与轨道几近平行,另一只手与双脚同时死死卡进铁轨,被绞进轮辋的那只手亦忍着疼痛,拉着火车使劲往后,俯冲的火车戛然停住,继续吊在桥上,像翻转的“l”。 车内人见火车又停了,又哭喊着涌向车门,“开门开门,救命!” 这时火车又剧烈摇晃了一下,哭喊尖叫声越来越大,都盖过了暴雨声。 大雨从面具的缝隙砸进去,江骛视野模糊了,他十根手指如同扎了密密麻麻的刺,忍不住松了一下,火车立即又往前滑,江骛只好迅速抓回火车,咬紧后槽牙往后使劲,硬是将火车头拖出海面。 “快拉——”他张嘴就有泥腥味的雨水冲进嘴里,声音又颤又謇,“手、刹!” 火车司机意识模糊了,弥留之际听到,跟着声音熟练摸到手刹,潜意识用力一拉。 江骛同时在尾部拖着火车,终于一声悠长的喷气声,火车彻底停住不动了。 大雨持续不断,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江骛抽出车轮里的手,已经毫无知觉了,躺在漫过水的车轨道里,顾不上不停钻进嘴的雨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余光瞥见远处有人跑出火车,他坐起抹了抹面具的雨水,撑着轨道刚要起身,那双颜色极浅的瞳仁瞬间紧缩。 不见了! 火车顶的死亡预告,全消失了…… 江骛眨掉长睫上的雨水,又仔细看了一遍。 漆黑的上空,只有大雨。 真消失了。 死亡预告消失,是第一次。 江骛愣住几秒,又一阵杂乱脚步声传来,他方离开。 他脚受伤无法跑动,撑开伞遮住暴雨,一瘸一拐朝着相反方向离开,走很远了,他取下面具,又回头望向空明长桥。 无数的车灯穿透雨夜,救护车来了。 …… 半小时后,江骛回到了空明村271号。 这栋民房共六楼,一层五户,住户几乎都是外来打工人。 第4章 走上狭窄的楼梯,摆满了撑开的伞,满地流着水,江骛收起伞放进塑料袋,避开伞上楼。 上到六楼,江骛左拐停在第一间房门口,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江骛新租的房子只有一个通间,面积不大,但有单独厨卫,一个小阳台,楼上还有间小阁楼,江骛睡阁楼,楼下两只大书柜占据了大半地方,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地板瓷砖是几十年前的花纹,非常有年代感,但拖得干净。 茶几有几本摊开的学习资料和一些演算纸,还有一盘紫皮糖。 江骛放下书包,两步跨进卫生间,卫生间有两个平方,房东还隔了一小间淋浴。 层高低,江骛低着腰,开灯凑到贴墙面的小镜子前检查伤。 镜子里的脸巴掌大,和外人眼里的江骛截然相反—— 鼻线流畅笔直,肤色柔软如奶油冰淇淋,眼角天然地微微下勾,浅棕色的瞳仁水润灵动,轻薄的双嘴红似烈火,浓密乌发被雨水浇透了,有几缕发丝贴着额头,蔓延至右侧太阳穴,划出了两条深深的口子,被大雨冲得皮肉绽开泛白。 江骛又抬起手,左手没有一根手指头完好,不同程度的皮肉绽开,肉的颜色极不正常,仿佛冻了许久的冻肉。 右手运气不错,只食指的指甲盖缺了一块,还在冒血—— 像是水,透明色,只是那刺鼻的血腥味,提醒着江鹜,那是他的血。 人的血怎么会是透明色呢,或许他真的是怪物。 检查完毕,都是外伤,不至于断手断脚,江骛长长吐了口气,手背拨开了水龙头。 热水器只有40l,只够快速洗澡,江骛开冷水简单冲洗了脸和手,才迅速脱掉湿透的衣裤进了淋浴间。 江骛洗很快,最后几秒还是淋到了骤然变冷的水,他发着抖出来换上干净的家居服。 他身体的自愈恢复能力比别人强,手指就随便缠了几张创可贴,额头严重些,至少要恢复四五天,他就贴了纱布。 离开卫生间,他去拿书包,先拿出那袋小白虾,全倒进一盘子里,搁到阳台地上。 不速之客是一只黑灰蜘蛛,两层毛,里层是黑毛,外层是蓬松的灰毛,中间两只大而圆的眼睛外圈是金色,内圈是黑瞳,旁边两只小眼睛是黑瞳,有一分钱硬币的一半大。 江骛搬来第二天,小蜘蛛就出现了,至今没有离开,也算是他的同居人了,他便给小蜘蛛取了名字,叫半分。 今年江骛考上大学,他斥巨资买了一斤虾,煮盐水虾也过头失败了,他没吃完放在厨房,过会儿路过,意外撞见了半分在偷吃。 半分肚子快要吃爆开了都不愿意停止进食,最后是江骛强行提走了它。 半分是一只热爱吃虾的小蜘蛛。 给半分送完加餐,江骛扎进小厨房解决他的肚子了。 不多会儿,小厨房照旧弥漫开呛人的烟味、糊味。 没有抽油烟机,江骛腾手推开厨房的小窗户,夹着雪花的冷风灌进屋,他端着黑不溜秋的一碗香,和白白绿绿的豆腐裙带汤赶紧出了厨房。 茶几也是饭桌,江骛放下菜又回了一趟厨房,提着小电饭锅和两副碗筷回来。 江骛添了一碗结实的米饭,空碗和一双筷子摆到对面,坐下双手合十认真说:“我开动了,江女士!” 江女士就是江骛的奶奶,她离开三年多了,江骛还是留着以前的习惯。 米饭是昨晚剩饭,热饭时江骛有往里倒了小碗水,不过米粒还是变得非常干,有的嚼着像玻璃碎粒。 江骛对食物要求不高,但他做的饭实在难以下咽,只好打开电视做电子榨菜。 小电视是江奶奶的遗物,很有些年头,尺寸小还厚,但用了几十年,没坏过一次。 江骛打开电视便埋头挑一碗香里的肉。 背景音里播放着最新报道—— “本台最新消息,晚8点02分左右,我市一辆助农火车脱轨,撞断了空明桥的防护栏,所幸火车司机最后关头拉住手刹,拯救了火车上的所有人!我现就在事故现场,目前62名伤者已全部送到医院救治,无人伤亡——” 江骛筷子夹着一片唯一没糊透的五花肉,他停滞1秒,才塞进嘴里咀嚼。 真救成功了? “是懒羊羊!”这时清脆童音插进来。 记者蹲下采访小朋友,“小朋友,你今天也在这趟火车上吗?” “是懒羊羊救了我和奶奶,救了火车!”小女孩激动比划着,眼睛乌黑发亮,“我看见了,懒羊羊还好高好高呢!” 记者被童言无忌逗笑了。 江骛咀嚼着米饭,抬头瞥了眼挂在门后的面具。 头顶两只小羊角,以及标志性的发型。 还真是懒羊羊。 江骛又低头嚼饭了。 此时的空明长桥,暴雨已经转为暴雪,白得晃眼的雪花从夜空大片大片、密集掉下来,助农火车全拖上来了,停在撞毁的防护栏边上。 高大颀长的男人站在火车尾部。 他通身黑色,单手撑着一把竹节手柄的鲜艳红伞。 在他身旁,小女孩着急了,她认真地举起手掌,“相信我呀,我没说假话!我真看见懒羊羊救我们了!他还有一顶白帽子!” 扛着摄像机的摄像师在对面,镜头里只有记者和小女孩,没有其他人。 现场也无一人注意到男人。 第5章 男人左手是一册翻开的笔记,雪白纸面工整写满了红字。 雪花飘落到笔记本上,纸面乍然浮起影影绰绰的红光。 接连不断的红光自笔记本飘起,如烟如雾,消融在空中,片刻,纸面只剩下一个名字—— 【薛春暖,心源性猝死】 男人沉默收拢手掌,那本笔记便化作一团黑红雾气消失了。 远处照明灯闪过男人右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凸出的血管是冰冷的蓝色,在他食指右侧,一粒白砂糖大小的红痣若隐若现。 男人食指的指甲盖完好无损,却不时钻出绵密的痛感,好似指甲盖掀翻缺了口,在滋滋流血。 这时又一瞬的疼痛,一滴血珠自男人食指尖冒出。 男人眼眸下垂,望着那粒血珠。 指尖稍微一斜—— 血珠从他指尖滑落,雪与夜交映,折射着红光掉到一尘不染、黑到发亮的鞋尖。 滴答一声,血不见了。 “嘶!”江骛右手磕到锅沿,缠着食指的创可逐渐成了深沉的暗色。 伤口又出血了。 江骛食指伸到嘴边,呼呼吹了几下,又盯着擦了数遍还是糊底的锅,决定下个月一发工资,立即去买个好用的不粘锅! 客厅还在播火车事故的相关新闻,哗哗水流声里,江骛听到有人在问:“司机师傅,您是平凡岗位上最不平凡的英雄!在火车失控冲进大海的最后一刻,您一定是想到了您的职责,挣扎着醒来拉下手刹,救下全车人吧!” 小电视的画面里,镜头切到了市中心医院,另一名记者在采访包扎好的火车司机。 司机额头缠着纱布,他摇头说:“不是,是有人提醒我拉手刹。” 他回忆着弥留之际听到的声音,肯定点头,“是一个男人,一个很老的男人!” 同时江骛打了个喷嚏,他喉咙涌上陌生的灼热感,他关上水,又止不住连咳几声,嗓音仿佛掺进了大量石头块,粗沉又异常沧桑。 确实像一个很老的男性。 江骛抬起湿漉漉的手背碰了碰额头,皮肤比开水更烫。 两扇浓密的长睫动了动。 他,发烧了? 第03章 江骛从不生病。 小时候各种流感病毒席卷幼儿园小学,只有他不中招。 “噫,你不会生病吗?” 江骛乖乖点头,“不会!” 后来没小朋友找他玩耍了。 “我爸说江骛不会得病,是怪物!是他传染病毒给我们,我们都不要找他玩!” “我爷爷说江骛没爸爸妈妈,那他是怪物生的吗?好吓人哦!” “怪物都可怕丑陋,难怪江骛那么丑!” …… 后来江骛学会了装病,咳嗽头晕,和大家一起排队去找老师领药。 尽管这样,大家还是讨厌他,江骛太聪明了,谁跟他一起都显得愚笨。 江骛又假装学不会,天天第一个到校自习,放学最后离开,拿着看一眼就会的题去问老师。 同学开始抱怨江骛装勤奋了,说他故意表现,害他们被老师批评不努力。 江骛再次摸了摸滚烫的额头,终于确定,他的确感冒了! 家中没有药,他翻出所有老姜,一半煮水泡脚,一半煮了姜汤,灌了满满一大杯,他关灯回了阁楼。 阁楼层高只有一米九,面积也小,摆了一张一米二的床就没空间了,床前到楼梯口的位置铺了一张小地毯,全堆着江骛的书,他在楼梯口脱掉脱鞋,光脚几步倒在床上。 没有暖气和空调,床上铺了珊瑚绒的床单,被套也是珊瑚绒,还有一条江奶奶编的毛毯,江骛咕噜爬进毛毯里蜷缩着,身体半边冷半边热,说不出的难受,但他昨夜值夜班,没有睡觉,头沾到枕头,难受着也止不住地困意,很快睡着了。 他断断续续做了一夜梦,是他小时候发生的事—— 最初几年,他比同龄的小孩都要瘦小,穿的衣服全是江奶奶在别家做工时,雇主送的旧衣服。 江奶奶把每一件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他穿的时候还有肥皂的香味,但尺码通常都太大了,其他小朋友都捂着鼻子指着他—— “哈哈哈,快看,小鹌鹑好滑稽哦!” 小鹌鹑是他们给江骛取的外号,别人看到的江骛很黑,像一根烧糊的柴禾。 “小鹌鹑租的我家的房子!他捡别人的旧衣服穿,他奶奶是捡垃圾的垃圾婆!” “捡垃圾的好脏好臭喔!” 小小的江骛很气愤,他推了小孩一把,“不许说我奶奶坏话!” 他发誓,他只是想要给那小孩一点小小的教训,但是小孩却摔出好远,倒地捧着下巴,血从他指缝间流出来,滴在水泥地上,他捧着下巴嚎啕大哭,“疼、疼!呜呜,爸爸妈妈……” 其他小孩也尖叫着跑开,“打人了!小鹌鹑欺负单子诚,把单子诚打出血了!” 大人赶来,江骛不知被谁狠狠打了几巴掌,“打死你这个没爹妈要的野种!” 他不觉得疼,只眼前斑驳着鲜红,什么都看不清,等奶奶接到消息赶来,抱着他去医院,他才知道他的眼皮出血了。 晚上他和奶奶又被赶走了,找不到住的地方,奶奶边走边骂,“我造了什么孽啊!碰上你这造孽的小坏蛋!这两月赚的钱又赔光了!你还学会打人了,学坏了……” 第6章 他张嘴辩解,“单子诚先骂你是垃圾婆!” 他也没打单子诚,只是推了一下,单子诚高他一个头,有他两个宽,他也不明白单子诚为何会飞起来了。 冬天的晚上特别冷,路上的雪都变成冰,路面有些滑,奶奶没回头,但不再走了,她停住了顿了顿说:“他骂你你就骂回去,先动手就是错。” 他低着头很委屈,摸着眼皮上的纱布小小声,“哦。” 这时他听到奶奶说:“站那么远做什么,还不跟上我!被坏人偷走了我可不会去找你。” 他立即高兴起来,咚咚跑上前去接行李,“奶奶我来拿!” 奶奶给了他小号的行李包,“以后再打人就打你屁股!你马上念一年级了,钱要存着做赞助费。” 上了小学,奶奶不再往家里带旧衣服了,给他买了新衣服。 只是有了新衣服的他,还是没人喜欢他。 …… 光怪陆离的过往如走马灯闪过,江骛疲倦睁开眼,迷糊盯着头顶那片耀眼白光。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天窗。 天亮了。 他举起手拉开创可贴检查,伤口已经结痂了,他又按了下额头的纱布,有着微微的刺痛。 又赖了一会儿床,江骛才起床上学。 * 到学校江骛又吃了一颗药,早上四节课,全程趴着睡觉没听课。 原来发烧是这么难受。 中午放学,等其他同学走了,江骛才慢吞吞爬起来,收拾好书本,提着书包去食堂。 江骛去了常去的二食堂,二食堂的小锅凉粉有肉有菜,还特别便宜,一份只要六块,加一块炸蛋五毛钱。 他算的时间准,走到二食堂的小锅凉粉窗口,已经不用排队了,他加了一块炸蛋,很快食堂阿姨就把热腾腾的小锅凉粉推了出来。 江骛端着托盘,食堂吃饭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他绕了一圈才找到一个人少的空位。 拿起汤勺正要喝口热汤,一盘荤素搭配,有水果和汤的餐盘落到他对面。 一个男生坐下了。 男生五官漂亮端庄,尤其是那双眼睛,双眼皮的弧线流畅自然,漆黑的瞳仁清澈明亮,长长的眼睫毛有一种很无辜的柔软。 他叫谢清源。 与人人不正眼看的江骛不同,谢清源是学校最受欢迎的人。 全国最高分的状元,家世显赫,长相漂亮,在学校论坛的校草投票里,谢清源甩了第二名上千票,女生喜欢谢清源,男生也喜欢谢清源。 这样的大众男神谢清源,一次在选修课坐到江骛旁边。 “同学,旁边没人吧?”他礼貌问江骛。 江骛的左右两个座位总是空的。 不只是他面貌丑陋,再丑陋的人,都不至于让人避如蛇蝎,还有个原因是他得罪了学校那群太子少爷党,昨天轧水坑溅他的人便是其中之一。 江骛摇头,“没有。” 谢清源在他旁边坐下了,随后江骛彻底被记恨了。 谢清源光风霁月,偏偏对丑人江骛亲近,学校里明恋暗恋谢清源的人,都更厌烦江骛。 前段时间有人偷拍江骛和谢清源上课的背影,发到学校论坛——“极与极!” 江骛是极致的丑,谢清源是极致的美。 那栋匿名楼创了记录,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一夜嘲讽了江骛上万楼,至今还是论坛热帖,永远飘在首页。 谢清源盯着江骛额头的纱布,很是好奇,“额头受伤了?” 江骛喝了汤,暖暖的,胃很舒服,他眼睛满足弯起,像两弯月牙,“不小心磕到了,不碍事。” 谢清源点头,拿起勺舀了米饭,细嚼慢咽着,江骛也全身心进餐,最后剩下炸蛋,已经吸满了汤汁,他满口咬下,还没咬断,突听谢清源说:“昨晚你家附近,一辆助农火车脱轨了。” 江骛咬下一大块鸡蛋,嘴里瞬间爆了满满汤汁,他嚼着咽进肚,抬头眨眨眼,“是有这么件事,怎么?” 谢清源在喝汤,他就连喝汤都很漂亮,大半食堂的人都在偷看他,他放下汤勺,探身靠近江骛,压低音量说:“报道说是司机拉手刹停了火车,你信不信?” 江骛又咬了一口炸蛋,口齿模糊,“不然还能是谁?” 谢清源浅浅勾唇,坐回位置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下周六你兼职吗?我生日。” 这次江骛迅速咽下食物,他知道下周六是谢清源的生日,他有一户学生的家教课,已经提前请假了。 他摇头,“没有。” 谢清源说:“家里给我办了个生日会,你六点到就行。哦,说到生日,今天还发生了一件非常反常的事。”他摆弄着水果叉,“我曾祖父深居简出几十年,早上竟然出门了,要去请一位贵客参加我的生日宴。” 谢清源的曾祖父谢沛堂今年99岁高龄,仙江市权贵普遍是他门生,位望通显还亲自上门请的客人—— 江骛猜测,“你祖父久别重逢的故交?” 谢清源叉起一块西瓜说:“或许吧,姓陆,我从未见过,应该是年纪相当大的祖父辈了。”他莞尔,“比我曾祖父还高龄也不一定。” 同一时间,光影昏暗的书房内,陆嵊拿过眼镜展开。 这是一件纯金长柄折叠眼镜,光滑细腻的手柄上盘旋着两条栩栩如生的浮雕龙,左龙眼睛处镶嵌帝王绿翡翠,右龙则为鸽血红宝石,镜框上则交织着红、黄钻点缀的日月。 第7章 男人将眼镜悬于翻开的资料两厘米。 照片处贴着红底入学照,镜片之下,年轻的男生皮肤黝黑,瞳仁是极浅的棕色。 隔着明式的降香黄檀书桌,站有一名六十出头的老者。 老者头发银白,妥帖的三件套西装,左手托着托盘,上有一盏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高扬的肉桂茶香盘旋着飘向高空,以及一份烫金请函。 老者向陆嵊报告,“老爷,谢沛堂送来了请函,请您下周参加谢氏十二代长孙的生日宴,现在外等候答复。” 陆嵊向下移动眼镜到姓名栏—— 江骛。 性别,男。 年龄,18。 籍贯,仙江市。 目前就读于仙江大学数学系。 冰凉的手柄擦过指腹那粒红痣,又挪回证件照,与昨日雨巷能看见他的男生,不是同一张脸。 老者继续说:“谢氏十二代长孙名谢清源,19岁,是仙江大学管理系学生。” 陆嵊微抬左手,托盘里的压手杯瞬间隔空移动到他掌中,杯中汤色橙黄明亮,他尝了一口,味甘醇厚,生津滋味。 下一秒,托盘的那份请函消失了。 “是,属下明白。”老者收起托盘,躬身退出了书房。 老者穿过漫长的回廊,回到了前厅。 前厅,谢沛堂始终没敢坐下,他双眼深陷,流露着焦灼与期待,双手紧紧拄着手杖,瞧见老者,他快速整理了一下仪表,脚下加快走到老者面前,恭敬询问道:“公良先生,陆先生怎么说?” 公良也彬彬有礼微笑,“请函,主人收下了。” 第04章 十日后,连下了几日冻雨,周六清晨忽然飘起了大雪。 意外的干雪,落身上拍拍就掉了,江骛在公交车站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团好纸袋丢进垃圾箱,他才穿过人行道,去小区门卫处登记,进了小区。 谢清源生日会是下午六点,他就取消了请假,继续今天的家教。 快到别墅区,他就听到他被炒鱿鱼了。 补习生是一名初二的男生,在二楼书房抱怨,“妈,我要换老师!老师讲课听不懂!” 女主人很意外,“小江是去年高考第三名,成绩很好呀。” 男生撒着娇,“妈妈,成绩好不代表会讲课哎,还有噢,他长相……他很凶我害怕,没有心思学习了!” 女主人犹豫着,“这……” 江骛拍掉肩头的雪花,等母子俩商量完,上前按响了门铃。 女主人递过来一封现金,面上带着歉意,“你教挺好,就是我们决定送孩子出国了,暂时用不上补习,以后你不用来了。” 江骛礼貌接过,“好。” 离开别墅,地面很快铺上了薄薄一层雪,离生日会时间还早,江骛先找了一家书店看书,到中午饿了,他买了几本书,带着去了楼下的连锁快餐店,点了一杯热可可,一份薯条。 大薯15.5,小薯10块,江骛犹豫几秒,还是要了小薯。 “多要一包番茄酱。” 江骛端着托盘,找了靠窗的单独高脚凳坐下。 又得重新找工作了。 两个月内,这是他第三次被开除家教,原因皆是学生不喜欢他。 江骛喝了口热可可暖胃,掏出手机翻招聘网,这次没再搜家教,他刚成年,且只能兼职,问了几十个hr,只有一个穿玩偶套发传单的工作回他—— 时薪10块,包午餐,日结。 江骛上月一口气交了半年房租,现在卡上只剩下几百块。 江女士留下的那笔存款,他没有动过。 江女士生前最大的愿望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一小院,种上一棵桂花,一棵樱桃,一棵橘子,还有漂亮的花草。 江骛每月会往那张存折存些钱,收入不错就多存,不行便少存,截止上个月,余额涨到了10万2千456块,只是离买到一所带院子的房子,还差得很遥远。 江骛很缺钱,十块的时薪底得可怜,他还是同意了。 放下手机,他撕开一条番茄酱,拿起一根薯条,挤上满满的番茄酱,放进嘴里看向窗外。 店内暖气充足,落地窗笼起了淡淡的雾气,看世界有些朦胧。 店外,一辆加长黑色轿车停住了。 副驾车门打开,头发花白的老者下了车。 大雪飘飘,老者仍是优雅步伐进店,走到前台要了两份—— “一份大薯,一份薯格。” 语气也格外优雅,“要10包番茄酱。” 几分钟后,老者提着纸袋走出店。 江骛叠了几折番茄酱,挤出最后的番茄酱抹在薯条上,落地玻璃外,轿车开走了,他嚼着薯条放下第三条空掉的番茄酱,还剩半盒薯条,他没再去柜台,慢悠悠喝着热可可,配着盐味薯条。 时间慢慢过去,手机弹出一条信息。 谢清源,“出发没有?” 江骛回,“准备了。” 谢清源又发来一条语音,“待会儿变特大暴雪,公交车会停运,你早点出发。” 江骛住的村还没通地铁,只有公交车。 江骛抬眼,隔着玻璃,大片大片的雪花羽绒一样密集落下,他几口喝完热可可,收拾好离开了凳子。 * 江骛寄存好书走出地铁站,五点出头,天已经黑尽了。 大风裹着雪花刮到脸上,有点刀片的意思,江骛下巴赶紧埋进围巾,往远处看了一眼,通往谢宅的那条路,已经堵上了。 第8章 他去过谢清源家一次。 百年前建的洋楼,维护保养得很好,他特别喜欢花园里那棵波叶金桂,有8米高,占地比他的客厅还要大。 开花时必定十里飘香。 通往谢家的路都份外干净,橘色路灯照着洗衣粉泡沫般的白雪,江骛低头瞥了眼他的鞋,红色帆布鞋,还好也很干净。 他走了几步,忽然身后几道连按的喇叭声,他微微侧目,一辆轿车放缓车速开着,后排车窗降下,一张嫌恶的脸恶狠狠盯向他,“江骛!你来这儿干什么?!” 是上次在学校开跑车轧水坑,想要溅他身上的男生,好像叫葛西还是葛南。 江骛收回余光,走自己的路,没理。 葛北见江骛不理他,气得五官都揪成一团,他拉开车门要下车,司机手机响了。 司机小声说:“少爷,小谭少爷来电话了。” 葛北盯着江骛走远的背影,咬着后槽牙又缩回了车内,接过手机换了笑脸,“宝贝怎么了?” 谭亦谦嗤笑,“葛少爷,你堵车了。” 葛北登时扭头,后窗外雪下得大,他看不清是否谭家的车,不过的确有辆车。 葛北莫名心虚,冲着司机喊:“快开车啊,停着做什么!” 司机默默前行。 四个轮子轻易超过了两条腿,降下的车窗外,江骛在跟门卫说话,“我叫江骛,谢清源的朋友。” 门卫狐疑打量着今天唯一走来的客人,礼貌说:“稍等,我确认下。” 几秒后,门卫放下电话,打开了侧边小门。 豪车络绎不绝驶进谢宅,江骛独自走在走道上,车水马龙,空气里弥漫着雪花的气息,江骛望向那棵波叶金桂,离太远,只看到了一树模糊的黑影。 隔着满池枯败的荷叶,对岸是灯火辉煌的洋楼,外烩餐厅已经备好了美食,冷空气裹着食物香味飘来。 江骛随着人流走进大厅,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流驱散了寒意,瞬间进入另一个温暖的世界。 谢宅的装修并不富丽堂皇,但只要懂行,就会发现墙角摆盆摘的花架都是古董。 今天谢清源是主角,没时间招待他,江骛找了个食品台,酒水应有尽有,他正要取一杯纯净水,有人走向他,“服务生,卫生间怎么走?” 江骛抬头,来人“噫”了一声,漂亮的脸蛋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笑容揶揄,“原来是你呀,抱歉,我以为是今天的服务生。” 江骛不卑不亢开口,“你是?” 谭亦谦笑容冻住了,他和江骛同班了四个月,江骛问他——是谁? 谭亦谦觉得他被羞辱了,扯着嘴角不悦,“大家都成年人了,葛北也跟我交往一个月了,你还在记恨未免太小气了。” 江骛这时终于记起来了,男生是那天跑车上的另外一人。他不记得与他们有什么过节了,但别人讨厌他如喝水般平常,倒不稀奇。 他取水喝了一口,淡淡的礼貌,“你和谁交往,关我屁事。” 江骛没有降低音量,附近的人瞥过眼神,谭亦谦觉丢了脸,白面皮泛起涨紫的红,被气得不轻,摸了摸蝴蝶领结,压低声音说:“你!你怎么可以说脏话?” 江骛莞尔举杯,“既是同学,你也知道我是没教养的粗人吧,说句小脏话而已,你生气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谭亦谦气得嘴唇微颤,远处忽而响起大动静,人群都聚焦过去,谭亦谦也不由被吸引了目光。 只有江骛在看甜点。 甜平台的糕点大多只在电视里见过,有一枚荷花酥做得栩栩如生,浅粉到深粉的渐变色在灯光下流光溢彩,香气扑鼻,江骛小心翼翼取起,咬了一口荷花瓣,淡淡的荷花清香米香,咀嚼第二口才有少许的甜味。 是不甜的甜点! 淡棕色的瞳仁瞬间发亮,江骛专心致志享用着甜点,完全不在意远处——头发花白的老者被谢氏掌权人恭敬着迎上了二楼。 “谁啊?那么大阵仗!谢家亲迎哎……”谭亦谦在旁边咂舌。 江骛吃完了糕点,大厅同时响起了主持的热场声。 谢清源的生日会开始了。 谭亦谦又瞥了一眼江骛,鼻腔轻哼一声,抬脚快去去了前方。 江骛还是没动,就站在人群后方,望着众人围住谢清源,谢清源的父母亲自推上有九层的生日蛋糕。 随后江骛跟着拍掌唱祝福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亲爱的清源19岁快乐!” 点上生日蜡烛,大厅暗了下去,远处燃烧的火苗似跃动的萤火,忽然一条眼熟的黑红色字体从江骛眼前闪过。 【谢……9岁,……年12月21日……】 死亡预告! 江骛心脏猛然一跳,不等细看,大厅骤然明亮,黑红字消失了。 江骛瞳孔猛缩,死亡预告消失的方向是—— 摆生日蛋糕的地方! 谢清源切下第一块蛋糕递给谢父,谢父又双手捧着转交给他曾祖父,他曾祖父面露喜悦,快速上了楼梯,很快身影消失在二楼。 “爸,那位姓陆的贵客什么来历啊?”谢清源低声问谢父。 适才被他父亲迎上二楼的银发老者,仅仅是那位陆姓贵客的管家,真人早已在二楼的房间里,他没能见到。 谢父立即朝谢清源使眼色,袖中微微摆手示意他停止这个话题。 第9章 谢清源眼眸微闪,其实他听到了,上月曾祖父来了客人,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原来地球上还有—— 他抬眸望向二楼拉着窗帘的落地窗,难道这个人就是…… 谢清源心跳加速了。 他今晚一定要见到他! 第05章 江骛从未出现过看不清楚的情况。 无论黑暗还是光明。 他略感奇怪,快步穿过人群,到了谢清源附近。 他盯着谢清源头顶反复确认,确定没有文字。 那条死亡预告,不是谢清源。 江骛松了口气,随即又浮上叹息,不是谢清源,那名即将死亡的人,也是谢清源的亲人之一。 在生日当天亲人离别…… 江骛想到了奶奶离开那天,他收到一个半月前寄的定时快递—— 奶奶给他寄了一套崭新的衣服,一封信。 他才知道1月21日是他生日,也终于知道他没有父母的原因。 “你妈生你时难产去世,你爸跟着殉情了。” 奶奶只写了一句,他却终于懂了奶奶厌恶他的根源,他的出生不是带来喜悦,而是死亡。 江骛沉默着,等其他人送完礼物,他拿着他准备的礼物上前。 与其他精美昂贵的贺礼相比,江骛的礼物只是一个包得四方的牛皮纸,谢清源却只拆了他的礼物。 三层包装的牛皮纸里,是一本很旧的《易经》,谢清源爱不释手,笑着拥抱了江骛,“鲲鹏出版社这本易经我找很久了!我太喜欢了,谢了!” 江骛浅浅回抱住,想到那条死亡预告,抬手轻拍了一下谢清源的后背。 谢清源另眼相看江骛,不少人早暗自猜测着江骛的身份,等谢清源有事离开,立即有人端酒主动找江骛攀谈。 隔着人群,谭亦谦盯着江骛,攥紧的手指重重掐进手心。 江骛又丑又怪,还是没素质的孤儿下等人,凭什么得到关注,凭什么能攀上谢家! 他进校第一天,父母耳提面命他结交谢清源,他刻意去讨好谢清源,结果谢清源不搭理他,却又主动接近江骛! 今天他准备了六位数的礼物,也不如江骛的一本破书! 甚至葛北和他交往前也追过江骛!葛北是打赌输了不得已为之,但他男友追过江骛的事实,始终令他如鲠在喉! 刚才葛北还找借口先溜了,谭亦谦不爽到了极致,过一会儿,围着江骛的宾客散开,他嗤笑一声,有谢清源背书又如何,天生的穷酸无法掩藏,一旦别人发现江骛的真实家世,谁会与他交往呢? 这时江骛放下酒杯离开,谭亦谦毫不犹豫抬脚追了上去。 江骛喝了杯鸡尾酒,他第一次喝酒,不难喝,但辣嗓子,他得找个地方透气。 出侧门是一方大露台,造有拱门花架,木架上爬着大大小小的叶片,羽毛般的雪花落下,二楼投下来的灯光影影绰绰,隐约瞧见右前方似有一朵盛放的花。 江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上前凑近花架,果然有一朵花。 昏暗的光影里,是一朵花型大、花瓣层层叠叠如破酥的红花。 无比浓郁的正红色,是月季蒂娜。 江骛很意外,蒂娜春季是盛花期,夏天开花量稍少,秋季又多些,但冬天开花,他是头一次见。 月季花开在顶部,他攀住花架,踮脚欲闻一闻月季的香味,忽然有人来了,“被人看穿身份,落荒而逃了?” 谭亦谦停在离江骛七八步距离的地方,双手插兜,勾着嘴角笑,“我要是你,今天就不会来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自取其辱。” 江骛食指指尖猛然一痛,他被花的刺刺到了,他收回手,冒出一颗透明血珠,淡淡花香味萦绕在鼻尖,江骛抹掉血珠,收起手若无其事回头,一本正经问:“你这么在意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咳咳咳……”谭亦谦被口水呛到了,他气急败坏抽出左手指着江骛,“你胡说八道!我会在意你?你配吗!” 江骛眉梢微挑,“那你老跟我屁股后头。” 谭亦谦愤然作色,“看你笑话而已!你以为攀上谢清源,其他人会高看你一眼,殊不知他是他,你永远是你。”他说着越来越得意,“萤火永远成不了皓月。刚才找你的人,不就都迅速离开了。” 他不眨眼盯着江骛,期待着江骛恼羞成怒的样子。 江骛却只眨眨长睫,“谢谢夸奖,能成为萤火很不错了。” 谭亦谦,“……”如果眼神能杀人,江骛早死了无数次。 江骛掏出手机看时间,快十一点,地铁要停运了,他懒得再浪费时间,抬脚便走。 快到门口,突然听到谭亦谦在后面说:“你以为谢清源是真想和你交朋友?别天真了,有你这片枯叶衬托,他更卓尔不群而已。” 江骛抓了抓眼角,回头说:“你不卓而不群,是你不想吗?” 淡棕色的瞳仁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明亮又认真,“对了,你叫什么?下次我会记得避远点,免得衬托了你,还看不见你的卓尔不群。” “你——”谭亦谦五官不受控地哆嗦着,说不出第二个字。 江骛赶时间,还是要扔下一句才走,“不说算了,挺大个人了,还那么小气。” 风裹着雪花飘进谭亦谦的眼睛,带刺一样扎得他生疼,他死盯着江骛消失的地方,半晌愤愤掏出手机。 第10章 “马上查江骛地址。现在,立刻,马上!” 光影里无数雪花激烈翻滚,那朵蒂娜月季悄然枯萎,温暖如春的二楼房间,落地窗前的高大身影,收回了视线。 陆嵊摩挲了一下食指尖,放下纱帘回身,谢沛堂立即双腿绷直,双手恭敬地交叠在腹部,打理精致的白发鬓角不知何时被冷汗浸湿透了,他眼睛下垂,连那双黑亮的皮鞋都不敢直视。 谢沛堂无声吞咽着口水,硬着头皮轻声询问,“陆先生?” 屋内静到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雪声,谢沛堂等待良久,仍是没有回应,他悄悄抬高眼珠,一道西装革履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 谢沛堂胸口轰然一跳,赶快低声道歉,“抱歉陆先生,我是不小心……” 回应他的是公良也微笑的声音,“主人已经离开了。” 谢沛堂当即抬头,他面前是微笑着的公良也,他环顾四周,诺大房间空无一人,边茶几上的蛋糕和茶水纹丝不动,谢培堂脸上血色瞬时褪得干净,双腿发软差点没站稳。 “陆先生……”谢沛堂嘴唇蠕动,期待地望着公良也,“他、他老人家同意了吗?” 公良也仍是一丝不苟的微笑,“主人的事,我也不清楚。” “谢谢款待,告辞了。”他拿出一只锦盒,“祝令曾孙生辰愉快。” 谢沛堂看着黑金锦盒失态了,从公良也手中急切夺过盒子,迫不及待打开。 红绸布里卧着一支钢笔,公良也挑的。 谢沛堂眼白分裂出血丝,他不愿相信着倒转盒子死命抖着,声音如同漏气的皮球,急速干瘪下去,“公、公良先生,怎会……只有钢笔吗?” 隔壁房间,谢清源打开书柜,第二层摆了整整一排——鲲鹏出版社出版的《易经》,谢清源随手塞江骛送的《易经》进去,又多了一本。 同时他爬上取书梯子,到书柜最高层,他挪开一本砖头厚的词典,后方是一小片灯光。 这堵墙装着一小块圆形透气窗,能看见隔壁。 谢清源心躁鼓动,他两手撑着两侧书架,倾身贴到窗玻璃,呼出的热气,在透明玻璃上熏出一团朦胧的雾气。 心跳声越来越响亮,谢清源屏息凝神,贴着小窗户往隔壁窥探。 下一秒,他瞳孔惊讶张大。 那名叫公良也的管家离开关上了门,房内没有第二人,只剩谢沛堂—— 他那位耆德硕老的曾祖父,披头散发,状若癫狂地疯狂刨着一只破底锦盒,十根手指撕扯着锦盒里的绸布,口中不断重复着什么。 谢清源惊呆了,突然有东西在他口袋震动,他反应片刻才摸出手机。 看到来电,他打开手机静音,丢进了书柜里。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江骛掐断了通话,点开微信找到谢清源留言。 发完他收起手机,离开了谢宅。 风雪密得天地成了一片,地铁已经停了,江骛取出寄存的书,放进怀里拉上衣服链子,看了眼出站口的监控,他摸出手机搜索回家的步行路线,走向没有监控的巷道,翻出口罩遮住大半张脸,进入巷道便狂奔回家。 仙江市地铁最高时速70km/h,江骛的最高速度是80km/h。 只是为了避开监控,多绕了偏僻小路,等江骛跑回空明村,已是半夜了。 在暴风雪里奔跑一小时,江骛头发刮得乱糟糟,口罩也不知何时不见了,整张脸麻木到僵硬,还贴着几片雪花。 江骛剧烈喘息着,第一时间低头检查怀里的书,他手冻到快没知觉了,数了书没少,他拍掉脸上的雪花,使劲搓着脸冲上楼,迫不及待想洗热水澡。 低瓦灯泡在楼梯间摇摇欲坠,到六楼,他脚尖先踢到一样东西。 那东西发出声音,走廊的自动灯应声亮了。 昏暗的光线下,是懒羊羊的脸。 是江骛上次买的面具。 江骛蹲下捡起面具,压低的视野里,昏暗不清的楼道里摆着几个打包袋,以及那台年代感小电视。 熟悉的场景,江骛吐出一口凉气,他抓起面具起身,对上房门前的视线,“您什么意思?” 男房东靠着门框,手指夹着根即将燃尽的烟,看见江骛终于回来了,他猛吸一口,把烟屁股丢地上,鞋尖随意碾了下,嗓门奇大,“你马上搬走!房子我不租了。” 江骛讲道理,“我签了半年合同……” “说什么都没用!”男房东板起脸打断他,“今晚你必须搬走,我的房子就是不租你!” 第06章 男房东语气又放缓下来,“当然了,你非赖着不走,我是不会赶你,我是守法公民。但屋子里的电线水管不小心坏掉修不好,这可不违法。” 他知道江骛独自居住,又才成年,游刃有余拿断水断电威胁,“今晚你那间屋子的水电一定会坏。” 江骛无所谓点头,“坏吧。”男房东脸色微变,他继续说,“一个晚上我还挺得过去。” 果然男房东彻底黑脸了。 江骛就肯定他猜对了,是有人要他今晚露宿街头,但不是房东。 房东要他搬走不稀奇,但强硬非要他今夜露宿街头,实在不符合常理,他们之前没有任何摩擦。 不是男房东,那就是别人。 有钱又恨他的人—— 第11章 他大概猜到了是谁。 江骛搓搓脸,冰凉的脸皮勉强温热了,他话锋一转,“我今晚走也行,我有条件。” 男房东急切问:“什么?” “两倍违约金。”江骛伸出两根手指。 当初为了有个住的地方,他和房东签的合同并不正规,没有违约金一说。 男房东赶紧同意了,“成交!你滚……”又在江骛目光里改口,“马上走!” 江骛的行李大部分是书,女房东提着最后一只打包袋满头大汗从出租房出来,江骛说:“还有一个条件,行李我明天来拿。” 男房东又急了,“那不行!你的任何东西不能在这间房多待一秒……” 江骛不咸不淡,“多简单,搬到你家就不是这间房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收款码,笑容灿烂,“不然我反悔了,我的两倍违约金事小,你的新房客——” 男房东错愕,“你知道……”他被拿捏住了,哼一声掏出了手机。 盯着江骛下楼,看不见背影后,男房东哼着歌回到房子里,四处打量着。 比他租出去时是要打理得好一些,但也破旧狭小,竟有人以十倍价格在今晚租下这套房。 对面钱都打来了,肯定不是骗子傻子,或许这房子是风水宝地?江骛也是住进来才考上了国内一流学府! 男房东想着爬上阁楼,拍着女房东刚收拾好的床铺,大剌剌躺了下去。 “老公,干嘛呢?回家了!”女房东在楼下喊。 男房东躺平望着头顶的天窗,听雪花落下的声音还怪有情调的,他翘着二郎腿,抽出一根烟点燃,心情大好着说:“你先回,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沾沾好运!再多来点钱多傻子十倍租他房子! 楼下,江骛走出楼道,寒风立即钻进他脖子,风雪更密集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纷飞的大片雪花里,高空隐约透着红光。 那红光染着雪花,似大额钞票的颜色,分外的漂亮。 江骛突然有了充盈的余额,心情也很漂亮,被谭亦谦憎恨,也不是件坏事! 附近是村屋田地,没有能暂时休息的地方,江骛把面具挂到手腕,掏出手机试着找了拼车,还真有车接单。 两束橘灯由远及近,一辆加长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江骛面前。 “……”江骛默默退后,瞄了眼车牌号。 仙s1111。 和手机接单的车牌一样。 不过既然没错,江骛就上车了,他第一次坐昂贵的加长车,果断去的副驾驶。 窗户先一步降下,车灯里是一张微笑的脸,头发花白的老人笑眯眯看他,“请上后座。” 后车厢没亮灯,隔断玻璃透过前排浅浅的光亮,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几个小小交叠的光圈。 车尾座椅上,晦暗不明的身影异常模糊,像隔雾看花,如堕烟海。 车内还有一人。 * 车内暖气十足,与窗外是两个世界,江骛踩着棉花般的地毯,犹豫着是否还要前行。 他只是要去最近的便利店,泡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再加上一根火腿肠,预计的拼车费优惠下来是4块1毛钱。 然而他脚下这块地毯,一次清洗费估计都要他全年生活费。 挂在江骛手腕的面具轻微晃动,江骛还在犹豫,车门自动合上了。 车起步,江骛稳住面具,就近在侧面座椅坐下了,稍一侧眼,能看到斜后方的身影。 偶尔路边的车灯掠过,一弧冷冽锋利的白光一晃而过。 似乎是那人的轮廓。 江骛眨了下眼睫毛,他最近视力似乎下降了,看人总是不清晰,忽然他左边口袋剧烈抖动,他的外套是没有拉链的大口袋,他诧异低头,轻拨开口袋,他视力又清晰了,黑暗里看到了半分! 半分不知何时钻进了进去,特别害怕地缩在口袋底部,八条腿缠紧自己,头埋在前爪里,瑟瑟发着抖。 江骛飞速瞄了眼侧后方,食指悄悄探进口袋安抚地抚摸着半分,另一只手按住口袋,不让半分爬出来。 几乎是立刻,他感觉到半分的腿转移缠紧了他手指,半分在抱他食指。 砰砰砰—— 他甚至感知到了半分疯狂的心跳。 是被房东进屋吓到了,还是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环境? 江骛想着,前方传来老者的声音,“到了。” 车玻璃外是一个小店,店门幅写着——24小时便利店。 “谢谢。”江骛匆匆下车了,关门瞬间,他又往那人身上看去。 车外的光照进去不少,一只黑亮干净的皮鞋折射着光。 还有—— 那人在暗影里的侧脸。 下颌线凌厉,鼻梁笔直立体,喉结坚硬锋利到轻易就会硌手。 是成年男性。 江骛关上车门,车驶远了,他手机震了一下,一条拼车扣费通知弹出来—— 不知哪儿冒出一张4块的打车优惠券,只扣了1毛钱。 江骛轻撩开口袋,半分还在发抖心狂跳,但松开他食指了,窝在角落里。 江骛低声笑,“胆小鬼。” 不知是否错觉,江骛感觉半分很委屈地瞪了他一眼。 江骛指尖碰了碰半分的头顶,快步进了便利店。 他多加了一根火腿肠,一小包泡菜和一瓶水,刚好四块。 第12章 捧着热滚滚的泡面盒子找了张靠窗小桌子坐下,江骛放下面具,眼巴巴盯着盖子。 在大雪天吃到一桶加了两根火腿肠的大骨汤泡面,是非常幸福的事! 江骛喜欢泡三分钟的方便面口感,时间一到,他立即揭开泡面盖,撕开泡菜袋子,开始大快朵颐。 “现在是凌晨1:21分,欢迎准时收看《你相信吗》。” 店员在收银台看节目,音量开很小,但清晰着不断钻入江骛的耳朵。 “今夜我们请到了来自不同领域的五名嘉宾,主题是——你相信有鬼神吗?” “一号嘉宾刘女士,您在殡仪馆工作,日常有碰到过灵异事件吗?” “没有。” “哈哈,回答得斩钉截铁呢!那您认为有鬼神存在吗?” “不相信,人火化后就是一堆灰,没有载体了。” “有一定道理!接下来是二号嘉宾苏先生——” “请称呼我道长。” “好的,苏道长,您的意见呢?”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只能说我希望有,我的道观快倒闭了,需要收点香火。” “……” 接下来是三号和四号嘉宾,回答都大同小异,直到五号嘉宾。 “信。”女孩音色清脆,“神鬼都是由人演化而成,既然人类还存在,神鬼也应该存在才科学不是吗?” 这时又有客人进店,店员按了暂定。 声音消失了。 江骛吃空了泡面,他放下塑料叉子,拧开矿泉水瓶盖,仰脖倾斜瓶身,隔着一点距离往嘴里倒水,喝了一半,他放下瓶子盖回瓶盖,掏出怀里的新书,抽出一本安静阅读起来。 快天亮的时候,江骛趴下眯了一会儿,直到被便利店玻璃门上方挂着的风铃声叫醒。 他抬头,玻璃外大雪已经停了,天微微亮,世界包裹在银白之中,几名清洁工在路道撒融雪剂,裹很厚的高中生背着大书包捧着粥喝,匆匆走过。 又过一会儿,一位母亲牵着孩子走过,她们走特别慢,女孩笑嘻嘻说着什么,母亲跟着笑得眉眼弯弯。 江骛下巴垫在桌上,目光跟着母女俩走过,许久他才撑起身,先揭开口袋看了半分,半分还在口袋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在睡觉。 江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抓过剩下的矿泉水,买了牙膏牙刷和毛巾,和店员借卫生间简单洗漱了,又出来买了两只包子,一碗粥和一根煮玉米。 早餐全部吃完,江骛走路回空明村。 他早上没课,而且太早房东一家可能还在睡觉。 快到空明村,天光大亮了,耳畔隐隐传来哭喊声。 江骛停住脚,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是他租房的地方。 “哎呀,他每年都有定时去做体检,身体很健康的啊。” “可不是!他才40出头,年轻着呢,也没听说得了病。” “他得了什么急病啊?听说没去医院就断气了。” “不是病,他老婆喊人的时候我第一个到,差点吓死,满床是血,一颗头都不见了!” “什么!他是被杀死的?” “哎哟小点声,说是恶性事件不让外传!等调查通告吧。” …… 警戒线外,江骛望着楼道口,女房东哭得站不起身,被人扶着,不多会儿,有人抬着盖有白布的担架下楼,白布上有几处遮不住的血污,头部位置深深陷下去一块。 “呜,老公啊!”女房东尖叫一声,扑到担架上嚎啕大哭。 江骛愣在原地。 死者是男房东,可分明—— 极浅棕色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昨夜没看到男房东的死亡预告! 第07章 江骛转身就跑,边跑边摸出手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谢清源的手机提示。 江骛指尖有点湿润了,他掐掉电话,马上停住打车,不是拼车,同时叫了快车和出租车。 很快江骛坐上了去谢宅的快车。 一路通畅,快到谢宅那条街,堵住了,司机瞄着地图上的红线,轻轻咂舌,“发生什么事了,前面那条街竟然堵了!” 江骛已经能听到哭声,还有嘈杂的私语声了,只是听不真切。 他飞速解开安全带,“停路边。” 下了车,江骛一路奔跑,转瞬到了昨日的地铁口,他抬眼看对面,通往谢宅的路和昨日一样拥堵着。 再次抬脚,江骛脚变得沉重。 谢清源是他第一个朋友。 如果…… 江骛捏紧手机,跑上斑马线。 哭声越来越近,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是,昨晚凌晨去世。” “突发心梗。” “到底没过百岁这条坎,节哀顺变吧,至少老师去的时候没受太多痛苦。” …… 隔着车流,江骛看见谢清源跟着一群人走出大门,手臂上戴着黑纱。 去世的,不是谢清源。 江骛吐出一口长气,他按住跳动不停的胸口,退到墙根,目送谢清源上车。 这些车要开往殡仪馆,谢沛堂要在11点26分准时火化。 拥挤的道路转瞬空了,鸦雀无声,堆在路边的积雪,也变成了半透明的褐色,没有比别处干净。 江骛稍作停留,便打车去了市医院。 第13章 以前江骛不去医院,他不生病,不需要去医院,他也不喜欢去医院,那个地方会看见太多死亡预告,充斥着窒息,绝望,离别,他不喜欢。 这一天,江骛却跑遍仙江所有医院的重症病区。 他无比清晰看到了三条死亡预告。 没有消失。 走出最后一所医院,路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没有下雪。 全天没进食,江骛不饿,但半分饿了,他进了一家宠物店买了一盒杜比亚,喂给半分,半分却嫌弃地挥舞前爪表示拒绝。 江骛就将杜比亚送给了在寄样在宠物店的一只鬃狮蜥,随后他带着半分去了超市,给半分买了一小袋虾,买了一小瓶白酒,一袋油炸花生米,还有一个牛肉双层汉堡。 从超市出来,他找了个地方喂虾给半分,等半分饱餐一顿,他又去买了一份香烛纸钱和一束菊花。 买完东西,天黑透了,江骛打到车时,司机来回打量他,拨电话全程和家里人通话,一路飞驰飙到了郊外公墓。 郊外夜凉风大,这片公墓便宜,偏僻荒无人烟,没有管理墓园的工作人员,路灯都没有一盏,江骛刚下车,司机立即倒车光速飙远了。 江骛默默付了车费好评,提着东西走进黑暗,踩着台阶上山。 大片大片的墓碑在黑夜里散发着森白的光,偶尔能瞥见几个字,赵、李、吴…… 江骛熟悉上到山顶,又左转走了一段长路,终于到了江奶奶的墓。 江赛凤女士,享年六十一岁。 贴着的照片里,江奶奶一如既往绷着脸。 她少有松弛的时候,时常板着脸孔,就算高兴,也仅仅是稍稍舒展眉眼。 唯一会笑的时候,是得空喝着小酒配花生米,再吃一个喜欢的汉堡,但他们太穷了,偶尔有闲钱,江奶奶只会带回来一份大薯,和店员要了很多包的番茄酱,酥脆的薯条刚刚炸出锅,撒上几粒盐,挤上厚厚一坨番茄酱,那是江骛世界里最甜的美味。 江骛将东西一一整齐摆到墓前,拧开瓶盖往土里倒上一圈酒,蹲下点燃香烛说:“奶奶,以后放开吃吧,我会赚钱了,买得起。” 万籁寂静,半分从口袋爬出来,细细的爪子顺着衣袖一路爬到江骛的手腕,又到他手背停住,两只主眼静静望着他,又大又圆好似在安慰他一样。 江骛撕开纸钱抽到烛火里点燃,红光照映在他脸孔,他眉眼弯弯,“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会生病了,感冒的感觉真的很差,但是正常人都会感冒吧?也许我就快变正常了。” “呼,找到你了。” “哇,好香甜!” 忽有说话声。 江骛长睫微动,抬眸看去,周遭一片黑暗,只他面前的香烛纸钱有着光亮,适才的声音消失了。 有时空间太安静,江骛能听见几公里外的声音,江骛没在意,低头又撕了一页纸钱放进火堆里。 等香烛纸片燃烧殆尽,除了酒,其他贡品江骛都没浪费,干干净净吃完了。 最后他喝了一小口酒暖身子,剩下全洒在江奶奶的墓前。 “奶奶,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江骛起身,脚刚离地又缓缓落回去,他深吸口气,又蹲下,上身前倾脸颊贴着那张冰凉的照片,“有空就来梦里见个面吧,骂我也行,我想您了。” * 下山的路,似乎不一样了,江骛记得台阶左侧有几棵腊梅,现在没了。 以及凭空多出、越来越清晰、此起彼落的吞咽口水声。 他马上想到了凌晨听到的节目。 “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吗?” 信! 他自己就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 江骛猛然加快,一路冲下台阶,台阶却没有尽头,一直向下通向黑暗。 像在—— 通往十八层地狱。 “嘻嘻,别跑呀!” “你好美味哦。” “好甜,好香!” 此起彼伏的笑声乍然清晰,紧紧贴在江骛耳畔。 黏腻的液体顺着耳垂滑进江骛的脖颈。 江骛却来不及恶心了,下方台阶开始变得蜿蜒扭曲,同时雨后春笋一般,无数只苍白青紫的手拔地而出。 有细有粗,有男有女,涂抹着鲜红、紫黑指甲的手像是蠕动的蛆虫群,成千上万地涌向江骛。 “我的,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们的!” “……” 江骛要吐了。 他护住口袋,转身拔足朝上狂奔。 “宝贝,你好香好甜啊!” “嘻嘻嘻,你跑不掉的宝贝。” 又一波白森森血红的手从上方涌来,拦住了江骛的路,铺天盖地的声音在他耳畔萦绕。 “宝贝,都说你跑不掉了,别挣扎了。” 江骛眼睁睁看着那些手越来越多,越伸越长,面条般源源不断从地面冒出,伸向他的脖颈。 “让我们吃了吧宝贝!” 手无寸铁,江骛大脑极速运转,下一秒他主动接住一只手,粗糙冰冷,他咬牙将那只手往外拔,长度差不多了,他抬脚当机立断踩上去。 咔嚓。 “啊!” 凄厉一声,断手溅出血迹,浓郁的腥臭味让那些蠕动的更兴奋了。 “血!是血!” 江骛有了临时武器,挥动着断手赶开扑向他的手。 那些手从指缝间又钻出一条接一条红色的舌头,争先恐后地、贪婪舔着着满地的血。 第14章 “呕……”江骛终于压不住吐了,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恶心。 就在这时,那只断手又活了,十根指甲锋利地划破江骛外套,深嵌进江骛的皮肉。 江骛又呕吐又疼,他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想甩开那只手,却被密不透风地缠住只听见—— 滴答、滴答…… 透明的血液掉在地面, 那群手与舌头空前躁动了。 “好香的血!” “是宝贝美味的血!” 黏腻腥臭的气味涌来,那只断手如同刀片剐着江骛的手臂,从指缝间又钻出一根红舌头,迫不及待吮吸江骛的血。 江骛撑不住了,单膝跪在地,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朝前推向那些饿疯狂的舌头。 “血、血!宝贝的血!” 江骛的脸离那些滴着口水的红舌越来越近…… 他要成为这些黏腻舌头的宵夜了…… 眼皮上落下淅淅沥沥的液体,也许是那些舌头的口水,也可能是他自己的血,铺天盖地粘住江骛的眼皮。 视野即将变黑,他猛然想到一件事,他也没有看见他的死亡预告。 难道是—— 江骛猛然掀开眼皮,使劲抬高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那根舌头,生生从他血肉模糊的手臂里拔出,迅速掰成了两段。 “放开我!”两段舌头在他手中疯狂哀嚎,挣扎着要逃脱。 江骛紧抓住不让它逃脱,这时其中一只断舌猛地分裂成两条,猛地扎进江骛掌心,钻心的疼痛,江骛忍不住“嘶”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 “啊啊啊!” 涌向他的手,滴着口水靠近他的红舌头瞬间被火焰燃烧着,它们凄厉尖嚎叫着,逐渐变成了鸟。 这群鸟长得像鹰,只个头小一些,前额至后颈是暗苍灰色,腹部白色带褐色,两只小眼睛透露着凶狠聪明。 江骛在书上见过,这种鸟叫老鹞。 黑暗被金色火焰照亮,成群燃烧的老鹞,顷刻间烧成灰烬,变成片片火光升上天空,再一点点消散于黑暗,世界重归于平静了。 推着江骛的无形力量也消失了。 咚、咚…… 沉稳有力的皮鞋声是天地唯一的声音。 江骛大口喘息着,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前方漫天火光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踩着重新出现的石阶向他而来。 江骛错愕仰头,就撞进一双冰冷、高不可攀,睥睨万物的下垂眼。 他脱口而出,“你是谁?” 男人俯视着他,下颌线锋利清晰,矜贵修长的左手微抬,插在江骛手臂血肉的断手,江骛掐着的断舌就飞到了他掌心,他五指并拢,“嘭!”那些东西瞬间化为火光。 那两片锋利冷清的薄唇,在火红的光影里,吐出两个字。 “鬼帝。” 第08章 两分钟前,市中心地标大楼,顶层会议室。 “我推荐的学生叫谢清源。”一个左侧鼻尖有一粒小黑痣的男人示意助手展示照片,“谢氏十二代长孙,谢氏第一任家主曾辅助我们剿灭魔族——” 挪椅声打断了他,拧眉望去,见是那人走到落地窗前,他的不悦断然消散,恭敬微笑询问:“陆先、帝君。”他还是不习惯旧制称呼,“您有什么疑问吗?” 陆嵊听而不闻,右手臂痛感强烈,他俯瞰着灯火酒绿的市中心,搜寻着方圆百里的声音。 “快十点了!还不写作业!这书你干脆别读了!” “老婆,我爱你!” “请问还招人吗?” “老板,报告发您邮箱了,我下班了!” “老头子,天凉了,明天去看看孩子吧,我给她织了几件厚毛衣呢!” “你老糊涂了,女儿死几年了!穿不了。” “炒面小份12,大份15。” “来……来份小的。” …… 无数声音涌来,然后他找到了耳熟的声音—— “嘶!” “帝君?”鼻尖痣男不得回应正欲上前,陆嵊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一次亲眼目睹新任鬼帝使用法术,他眼底闪过仰慕,回身又是得体笑容,“北太帝君他老人家有急事,我们继续。” …… 鬼帝? 江骛视野渐渐下坠,脑海里,一道隔雾看花,如坠烟海的身影终于清晰了。 雨巷里撑红伞的男人,拼车后座皮鞋擦得很亮的男人——下颌如刀锋般锐利,眼窝很深,浓黑的瞳孔隐隐透着红色,眼睛细长,鼻梁高挺,薄唇没有丝毫温度。 原来是他…… 江骛脑海短暂的空白了,接着陷入无穷尽的黑暗,他眼皮彻底跌落,疼晕在了石阶上。 透明的血液顺着他手臂流下,滴答滴答顺着台阶流到陆嵊的鞋尖。 陆嵊望着那一滩透明的血,道:“带他回去。”转身离开了。 公良也急急赶来,他蹲下观察江骛,只见江骛双眼紧闭,两片唇全褪成了青色,半条右臂血肉模糊。 “哎,什么怪啊?下手真狠。”公良也低声感叹着,避开手臂背起了江骛。 * 疼晕后,江骛掉进了一处黑暗之地,忽听到啜泣声,他朝着哭声走去,视野渐渐清晰,是一所幼儿园的后园。 瘦弱的小孩躲在滑滑梯的洞桥里,一堆小孩围着他喊。 “奇怪呀!你的血不是红色!” 第15章 “我要告诉爸爸妈妈,你的血和我们不是同一个颜色!” “快出来,我要看你的手!不不,是看你的血!” “你是怪吗?” “你会吃掉我们吗?” “好可怕,我们快跑!” “不是……”小孩用力藏着流血的手指,他眼里噙着眼光,小声辩解,“我不是怪,我不吃人……” 那些小孩还是尖叫着跑开了,“好可怕!他是怪,血和水一样,他会吃我们的!” 一大颗眼泪从眼眶掉出来,落到小孩流血的指尖上,血泪相融,都是透明的水色。 紧接着画面又一转,小孩的裤子脱到脚踝,只穿着内裤,女人拿着光亮细长的竹条一下接一下抽小孩的大腿。 两根堪比竹签的细腿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条痕,小孩剧烈颤抖着,却咬紧两片唇不敢出声。 女人边哭边抽,“又得搬走,又要逃开!你为什么学不会懂事,你跟别人不一样,不能调皮,不能受伤!不能让他们看见你的血,你为什么不听话……” 竹条声在昏暗不通风的地下室清晰飘荡,忽然小孩抬头,对上了江骛的目光,他眼泪又大颗大颗冒出来了。 江骛知道,小孩在委屈,他没有不懂事,也没有不听话调皮,是幼儿园的小男孩欺负小孩,用美工刀划了他手指。 小孩躲了,但没躲过,好多的手抓住他的手臂,他肩膀,他又不敢用力甩开,怕他们会飞起来摔伤,最后挨讨厌挨骂挨打的还会是他。 江骛都知道、都清楚,因为他就是那个小孩。 他弯身想要拥抱年幼的自己,他记得那时的他,很想要一个用力的拥抱。 快抱到了,竹条忽然抽到了小孩的手臂,江骛猛地坐起身。“呼呼……”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才冷静下来,满头大汗环顾四周。 不再是梦中那间逼仄窒息的地下室,昏暗的房间宽敞舒适,弥漫着干净又清新的气息,置身于清晨的林间一样,氤氲薄雾,深浅不一的绿树叶若影若现。 左侧亮着一盏铜鎏金台灯,柔光暖灯照着飘逸的墨绿流苏,远处垂顺的纱帘暂时看不清颜色,遮住了窗外的光景,底部在地毯上堆积了一小圈。 而江骛躺着的床—— 他从未睡过这般柔软的床,像睡进轻盈的棉花里,被子又轻又暖,还有着好闻的味道。 江骛眼皮跳了几下,回忆着晕倒前的记忆,漫天的火光,男人说他是—— 鬼帝? 是掌管生死的神? 江骛瞬时从床上弹起身,手臂擦过厚重的帷幔,“嘶……”他疼得哼了声,低头看去,他右臂裹着雪白的绷带,刚才就是被手臂疼醒。 还会疼,他应该没死? 江骛摸了下身上干净柔软的睡衣,掀开被子下床。 床边摆着一双左右对齐的拖鞋,江骛稍稍迟疑,脚塞了进去。 他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找到他衣物和手机,那位鬼帝不会无故带他回来,江骛走到床边,撩开窗纱往外瞧了瞧,天快亮了。 江骛放下纱帘到沙发坐下,果然没一会儿天亮,有人敲门了。 礼貌,点到为止地叩了三下。 江骛过去开门,门外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抱着他的衣物,以及那张懒羊羊面具。 江骛认得他,拼车时坐副驾的老者。 “早上好。”老者微笑,“我是这栋宅子的管家公良也。” “您好,我叫江骛。”江骛接过衣服和面具,他指尖挑开口袋瞄了一眼,虽预料到半分肯定不在了,他眉峰还是揪了一下,再次抬眼问公良也,“请问清理我的衣物时,有见到一只小蜘蛛吗?” 公良也回:“没有。” 江骛便没再继续,他抱着衣服说:“我需要两、三分钟换衣服。” 公良也笑,“不用着急,慢慢换,我在门外等你。” 江骛关上门,低头嗅了嗅衣服,清洁干净熨烫整齐,还有着淡淡的清香,和他盖的那条被子一样的香气。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昨夜在一群恶心老鹞的嘴里逃生,暂时不会再有更无法接受的事了。 江骛拍了一把蓬松柔软的衣服,换上出去了,只脚上还是那双拖鞋。 公良也左转带路,“跟我来。” 这是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铺着厚而柔软的地毯,地毯与卧房那盏铜鎏金台灯的流苏一个颜色,深沉浓郁的墨绿,两人走着路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声响。 江骛不动声色观察着,廊顶很高,每隔一段距离就镶有一颗恐龙蛋大的夜明珠,柔和莹光照着两侧挂的大幅画框。 全是鸟。 左前方那副画框里,是两只在峭壁玩耍的鸟,羽毛长细,有蓝绿色的金属光泽,头顶后劲大部分是白色,沾着淡淡的棕灰色,其余部分皆为银灰色。 是丝光椋鸟。 江骛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是现实存在的鸟。 他余光又瞄向右侧画框,这幅是一只鸟站立于皑皑雪山之巅,微扬脖子,羽冠后垂,眼圈裸皮蓝色,头绿颈棕红,腹白背篮紫,双翅和尾部羽毛皆为流光粼粼的蓝绿色。 江骛眼皮微微一跳,是雄性绿尾虹稚,活动在海拔3-5千米区域。 “小心脚下,下楼了。”公良也突然出声。 江骛收回目光,望着前方突然显现的红木旋转楼梯,他非常确定那处上一秒还是地毯。 第16章 昨夜没有尽头的墓园石阶给了江骛不小心的心理阴影,再想到男人的身份,鬼帝,他不得不冒出一个合理的念头。 通往十八层地狱! 江骛掌心冒出薄汗,他喉结微微滑动,看向公良也,“公良爷爷……” 公良也第一次被称呼为爷爷,他错愕刹那,笑弯了双眸,“不用担心,主人对你没有恶意。” 江骛捏了下手指尖,上前踩上了楼梯。 只下了一层楼,眼前豁然开阔,意外是一间餐厅。 穹顶是一幅巨大的彩绘壁画百兽图,中央悬挂着一盏白绿色交错的水晶灯,左右两侧是拱形结构黑框大落地窗,飘着大雪,望出去白茫茫一片。 摆正中间的长桌约20多米长,只首尾各摆着一张餐椅,桌面铺着墨绿的餐布,摆着一瓶红梅。 然后—— 一群透明黑影从侧门进入,他们没有五官,看不出性别,统一的发型和身体曲线,双手与双脚间皆锁着沉重的铁链。 黑人影透明,却端着实体的餐盘,忙碌着将一碟接一碟早餐摆到桌尾。 黑影上菜完毕,又弯腰曲背无声离开了,这时江骛才看见黑影的琵琶骨处都有铁链。 “请用餐吧。”公良也替江骛拉开了桌尾的餐椅。 江骛没想到竟是下楼吃早餐,食物的香味扑到他鼻尖,他喉咙滚了一下,还是先问:“我一个人吃?” 食物只摆在桌尾。 “主人不用餐。”公良也微笑解释,“他上次用正餐是100年前。” 随即他微微颔首,“你慢用,我先离开处理点事。” 公良也离开了,空旷的餐厅只剩下江骛,他看着桌上摆着的精致早餐—— 有中有西。 黄鱼面、四喜蒸饺、培根卷芦笋、郁金香蒸蛋、煎黄金蛋、黑芝麻米糕、酸奶燕麦、各种果汁…… 还有一些菜色江骛没见过。 江骛只拿了一碗黄鱼面,只闻就鲜掉了鼻子。 右手绑有绷带,江骛毫无障碍地左手拿筷,随意搅搅面条就大快朵颐。 他太饿了,昨夜还流了太多血,身体很需要补充大量营养。 就算吃完会碰到再匪夷所思的事,现在他生命最重要的事,优先级是享用这一碗鲜美可口的黄鱼面。 吃完黄鱼面,江骛就饱了,他没有再动其他食物,摆好碗筷等着公良也的下一步安排。 没一会儿黑影先回来了,一些弯腰曲背收走食物整理餐桌,一些跪地擦着复古地砖。 公良也随之回到餐厅,不出江骛所料,公良也又带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但—— “我可以走了?”玄关处,江骛再一次确认。 “是。”公良也颔首。“您随时可以离开。” 江骛目光掠过崭新的加绒休闲鞋,又问:“我没看见我的鞋。” “我带你回来时就不见了。”公良也笑容和气,“这双鞋是按照你尺码挑的,你穿走吧。” 第09章 降香黄檀书桌上,摆着两只红色帆布鞋,看得出穿了不少年头,鞋很干净,但鞋跟肉眼可见的磨损。 叩叩。 书房外传来公良也的声音,“老爷,江骛已经离开了。” 陆嵊望着一会儿帆布鞋,抬抬食指,两只散开的鞋带同时系上了结。 这时公良也又迟疑问:“就这样放他离开……不回来了怎么办?” 陆嵊手一挥,帆布鞋就消失了,他嗓音低沉,“他会回来。” —— 彼时江骛走出大宅,迎面就是市中心繁华的车水马龙。 江骛没有回头,他顺着人行道朝前走,半小时后到了他兼职的地方。 今天没课,他排了兼职。 江骛一路走来都很平静,直到主管递了一套青蛙玩偶服给他,“你手怎么了?”主管皱眉,“能工作吗?” 江骛指尖颤抖接过玩偶服,微笑说:“太冷了,冻得发抖。” “不是。”主管指他右手臂。“绑着纱布呢,我们这工作可是要不停用手,能行吗?” 江骛如梦初醒,他动动右手,“能。” 主管就收回目光,拿过厚厚一摞宣传单交代说:“中午包盒饭,到点有人给你送。” 主管又去忙别的事了,江骛不是第一次穿玩偶套,但今天右手不方便,他废了一番劲儿才穿好玩偶服,左手抱起宣传单走出商场。 宣传单设计得很浪漫,是商场云顶餐厅的活动预告。 即将跨年,市区有烟火表演,云顶餐厅是最佳观赏位,最低消费1231起。 江骛选人非常有目标性,行路匆匆的人他就不去打扰,多选来逛街,提着购物袋的年轻人,到了午饭点,他的宣传单已经递出去大半。 不多会儿,一个女孩跑过来给了他一盒盒饭,以及又一摞宣传单,“全部发完去一楼休息室找我结工资哈。” 江骛点头,他四处看了一圈,拿着盒饭去花坛旁边,他掏出纸巾擦干净花坛的台面,取下玩偶头套放下,坐在旁边打开盒饭。 米饭只有余温了,铺着三样菜,炒青菜,小炒肉,青椒炖嫩豆腐。 江骛不喜欢肥肉,小炒肉基本是厚片的肥肉,他垂着右手,左手掰开一次性筷子,盒饭放在膝盖,低头认真挑出肥肉放到盒盖。 挑完肥肉,江骛先夹了一坨碎豆腐,味道不好不坏,有点咸,他快速扒了一口饭,咽下缓和了一会儿,又回忆起早上那碗黄鱼面。 第17章 因为是鬼帝吗?普通的面条也能做那么好吃。 那个男人,真是鬼帝吗? 他出现在他眼前,是他……也快要死了? 右手臂冷不丁剧烈疼痛,连带着左手跟着发抖,江骛差点没拿住筷子,他轻轻吐了口气,抓紧筷子才继续大口吃饭。 比起未知的恐惧与死亡,他当下最重要的是——他的书还在房东家里,他得早点派完传单,回空明村一趟。 快吃完,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色漂亮马丁靴,江骛吞下米饭抬头,映入一张放大的脸。 “哟,鞋不错啊,限量款。”谭亦谦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下巴埋在柔软温暖的羊绒围巾里,弯身朝着江骛笑,“谢清源送的?” 江骛瞥了一眼脚上很暖和的鞋,限量款吗?他抿掉唇上的汤汁,说:“和你没关系。” “我是替我男朋友关心你。”谭亦谦下巴朝左偏,指着不远处的葛北,“我们刚吃完饭,没想到出来就看到你了。”他眼睛弯弯,“在发我家商场的传单。” 江骛吃掉最后一口米饭,放下筷子扣上盒饭,抓了一张传单,“那你帮我接一张——不对,两张。”他又抓一张一起递向谭亦谦,“你和你男朋友有两个人,两张吧。” 谭亦谦皮笑肉不笑,“没问题。”他接过宣传单,随手扔了出去。“再来两张。” 江骛就放下盒饭,起身捡回那两张宣传单,回身递给谭亦谦。 谭亦谦眼角微微抽动,扯过宣传单又扔出去,“捡!继续捡!” 江骛就不是什么小白莲苦白菜!没人就满舌生花阴阳怪气他,有人就表演忍气吞声挑衅他,影帝都没江骛会演! 其实谭亦谦想多了,江骛这次是真没挑衅他,与昨夜那堆恶心的断手舌头相比,谭亦谦显然可爱多了,毫无杀伤力的嘴炮,还主动送上一笔丰厚的违约金,江骛再次看到谭亦谦,他甚至还有确确实实还活着的真实感和踏实感。 挺亲切的。 江骛又捡起宣传单,抖了抖灰问:“还要两张吗?” “要!”谭亦谦咬着牙,他刚要接,手被拉住了。 “够了。”葛北握紧谭亦谦的手腕,往他身边拉过去,眉峰皱着,“走吧。” 谭亦谦冷笑,“不是吧,心疼了?” 葛北立即瞥江骛一眼,“说什么屁话!老子是心疼你吹冷风,爱走不走。”他甩开谭亦谦的手,转身甩大步走了。 谭亦谦先是生气,但见葛北真走了,眼里又闪过慌乱,他又看向江骛,江骛完全没理他们,在套他的青蛙头,谭亦谦微微眯眼,还是选择去追葛北了。 穿好玩偶服,江骛把打包好的垃圾丢进垃圾桶,继续派发传单。 下午逛街的人少,派完传单快五点了,江骛结完工资,出来看见商场的指示牌,男装在三楼,他顿了顿,还是走出商场,去沿街的杂牌鞋店,买了一双普通的帆布鞋。 那双休闲鞋的鞋底有些脏了,江骛向店老板要了几张包鞋纸,分别包好两只鞋包好鞋盒,提着去了公交车站。 211路进站,江骛发现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公交后方,无人下车,也无人上车,等公交车启动,那辆轿车也随之动了。 到终点站下车,那辆轿车也一路缓慢跟着他。 他脚步越来越慢,轿车跟了一会儿,终于踩油门到他旁边停住了。 车窗降下,一个棕红色寸头男生咳嗽一声,“江骛,你也太穷了吧,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确认不是那位鬼帝,江骛目不斜视继续走。 葛北愣了一下,再次开车跟上,路灯是淡淡的橘光,落到江骛侧脸。 实在丑得……凹凸不平。 怎么就能稍微像样点的轮廓线都没有? 葛北气得牙疼。 他第一次见到江骛,就是这么丑。 新生入学演讲那天早上九点半,他和他朋友自然没有下楼,在窗口“检验”新生,有人提议各泡一个新生晚上带去赛车。 葛北兴致缺缺,旁边的狐朋狗友兴味盎然。 “你选男生还是女生?” “换男的玩玩。” “我丢!那儿有个丑爆的人。” “谁?” “数学系左数第二排,最后那瘦高个。” “啧,又瘦又高还那么影响人胃口,那哥儿们也是会长。” 葛北懒懒瞥了一眼,突然瞄到一双浅棕色的狐狸眼,他心头猛跳,身体不自觉向前,然后就看到了那张奇形怪状的脸。 绝对!江骛是他见过最丑的人,没有之一!饼脸厚唇塌鼻子细软塌黄头发,丑到独树一帜,鹤立鸡群! “北哥!”有人撞他肩膀,“再打个赌怎样?输的人一周不许性生活!” 葛北随口,“有屁快放!” “就那,那个最丑的男生。”一只手指向江骛,“你泡到他,我们所有人一周,不,半个月没有性生活!” “……” 隔天葛北找到数学系,拦住江骛,“我打赌输了,惩罚是找你交往,答应不?” 江骛要是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葛北都不会记仇,他很大度善解人意,偏偏江骛眼皮没抬,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路过,彻彻底底无视他! 长那么丑还那么狂,江骛凭什么! 自此葛北单方面记恨上了江骛,时不时去找事。 葛北眼底光芒闪烁,他紧盯着江骛,咬紧后槽牙笑,“我听说孤儿不是都有补助?你来回就两件大衣换着穿,零下的天羽绒服都舍不得买一件,钱拿去干嘛了?不会那么丑还学人家去谈恋爱吧?你……你手……” 第18章 江骛忽然停住了。 葛北赶紧闭嘴刹车,江骛转头看他,葛北心头一阵紧张,眼睛不停眨巴,扒拉了一下头发。“干嘛!” 江骛像是真的很认真,满脸诚恳问:“葛西,你到底要说什么。” 葛西…… 葛西? 葛北当场石化,他一时竟说不出话,只是目瞪口呆,片刻他咬碎牙低吼,“江骛你好样的,你给我记住!” 掉车头扬起尘土,愤愤然而去。 江骛面不改色,扬手挥了挥灰,继续安静前行。 天色有些变化,快要下大雨了,江骛脚下加快,在大雨砸下来前一秒,他走进了楼道。 “轰隆隆!” 雷声和半月前一样骇人,急促的雨声掩盖了天地万物的声音。 瓢泼大雨吹得楼前的细树东倒西歪,房东一家住一楼,灯光从门缝透出来,江骛上前叩门。 女房东的声音与脚步声同时响起,“谁啊?” 江骛说:“您好,我是江骛,来拿行李。” “来了!” 又是一阵脚步声,门打开了,却不是女房东。 两名穿着警服的男人亮出证件,江骛身后也出现几名警察堵着。 “江骛,现怀疑你与一桩谋杀案有关,请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屋内女房东双眼红肿,激动指着江骛说:“快抓他!就是他!我老公死前只和他吵过架!那天他刚走我老公就惨死,一定是他怨恨我老公赶他,悄悄回来杀我老公泄愤!” “还有人看见了,我老公被杀第二天,他悄悄回现场观察过!” “快看他手臂,受伤了!肯定是我老公反抗造成的伤!” 江骛低头看了看右手,女房东的推测还真是—— 合理。 第10章 审讯室内,江骛原封不动叙述了那夜经过。 笔尖沙沙作响,警察又问他,“离开空明村271号后你去了哪里?” “便利店。” “几点?” “我能翻一下手机吗?”江骛解释说,“我进店买了宵夜,有付款记录。” 警察侧身和旁边的警察点点头,记笔录的警察放下笔,出去很快拿回了江骛的手机。 当着警察的面,江骛翻到付款记录,在便利店的账单共有三笔。 一笔是他进店的消费,凌晨1:23分,两笔是他离店的消费,分别是5:03分和5:09分。 警察确认了便利店名字,其中一个警察出去了,剩下的警察抽出一张照片,“有印象吗?” 照片里,是江骛先前住的阁楼,不过照片拍摄时,已经是案发现场。 狭窄昏暗的小阁楼,满床的鲜血触目惊心,看久了都会反胃,江骛却盯着照片右下角——被子垂地的地方,有一根断裂的羽毛,灰白杂褐色纵纹。 江骛眼皮微动。 是老鹞! 昨晚袭击他的那群怪鸟。 他昨夜就猜测过,他没有看到男房东死亡预告的原因,是男房东非自然死亡。 前晚那群老鹞找他到了阁楼,他没在,就袭击了男房东。 突发的死亡,因此他没看见死亡预告。 “想起什么了吗?”警察敏锐捕捉到江骛的目光停留。 江骛点头,“这是我租的阁楼。”他如果现在告诉警察凶手是一群老鹞,前脚离开警局,后脚就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警察猛地转过台灯直照江骛的脸,压迫感十足问:“看见如此凶残的犯罪现场,你那么平静?” “事发早上,我回去过一趟。”被强光照着,江骛不适地眯了下眼,顿了顿说,“我的行李还在房东家里,到楼下,我看到拉了警戒线,听到有人议论男房东死在阁楼,头不见了。” 他理由充分,“我已经知道,所以看到照片平静。” 警察又接着问:“你接下来没去拿行李,去了哪里?” 江骛回,“找房子。” 离开的警察回来了,附耳和问话警察耳语几句,问话警察点点头,又看回江骛,“便利店的监控拍到了你,你的确在1点20分进店,5点18才离店。” 有了监控证明,江骛并没有松了口气,他敏锐察觉到警察下一句才是重点,警察接着说:“但监控无法证明你的清白,王旺麟的死亡时间在12点20分到50分之间。” 王旺麟便是男房东,警察翻着江骛的档案,看着仙江大学数学系无声叹息,又接着说:“王旺麟的妻子作证你是12点10分左右离开出租屋,12点20分到50分,你在哪里?” 江骛沉默了。 他那时在……鬼帝车上。 他分析着利弊,他保持沉默,警局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凶手,他只是算有嫌疑,根据第八十三条规定,询问查证不能超过8小时,他明天还能准时上课。 而牵扯到鬼帝…… 江骛直接打消这个掉念头,他回答说:“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跑去了便利店。” 警察眸光闪烁,“所以你拿不出不在场证明?” 江骛不卑不亢,“是。”他这次主动出击,“可这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吧。” 警察又问:“你右手臂的伤怎么回事?” “我去扫墓,那片公墓路灯很少很暗,天黑风大,我摔水沟里磕到了。” 警察深深看了江骛一眼,“还真巧。”合上档案夹出去了。 审讯室静下来,江骛轻轻吁了口气,一时半会儿他出不去,索性闭目养神。 第19章 大约是太疲倦了,他真睡了过去,睡得昏昏沉沉时,听到有人在说:“快醒醒!” 江骛睁开眼皮,模糊看清是那个问话的警察,他脱口而出,“您好。” 警察感叹,“你厉害,在审讯室还能睡那么香。”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江骛肩膀,“行了,你可以走了,记住啊,这段时间不要离开仙江。” 江骛点头,跟着警察走出审讯室,警察提起门外的纸袋递给江骛,“你的鞋。其他行李在门卫室,可以带走了。年轻人看那么多书,平时不出去玩啊?” 警察这次不是在套话,他们从房东家里拿回了江骛的行李检查,听的同事说,除去衣物和一台淘汰小电视,江骛的行李全是书,各类型都有,假如书的折损全是江骛看出来的,如此大阅读量,基本从江骛出生到现在,他每日都在看书。 江骛接过纸袋说:“去的,偶尔。” 接下来一路无话,警察送江骛到派出所门口就回去了,江骛抬头看天,天光微白,快天亮了。 江骛来回几次,把行李搬到了附近公园的保安室,交了点钱保管两天,就提着纸袋去学校了。 到了仙江大学,门口的便利店已经来开门了,江骛买了两只包子一杯粥,一包紫皮糖,以及一把牙刷一管牙膏,一只打火机和一袋固定酒精块。 解决掉早餐,江骛走进男厕所,快速洗漱了,从纸袋拿出了那双休闲鞋。 银白亮色鞋面,材质是皮革和网面,鞋跟处有一些污渍,江骛将通过的牙刷又冲了几遍,挤上一条牙膏,沿着鞋跟仔细地刷掉污渍,刷干净后他继续刷鞋底,将两只鞋都清理干净了,他用纸巾擦干净,再次包好放入了鞋盒。 刚到教室坐下,旁边也有人坐下来了。江骛看到谢清源,略略有些惊讶,“你来了?” 谢清源笑着着掏出课本,“有必要那么惊讶吗?我今天有课啊。” 谢清源没有告诉江骛谢沛堂的离世,江骛收住表情,“我记岔了,以为今天周四。” “不过我今天来,主要是来找你告别。” 谢清源又说。 江骛没有惊讶,谢清源常旅游,为观赏一株高龄银丝灌顶,为呼吸一口东经6度、北纬46度的凌晨3点52分的空气,他说走就走。 江骛点点头,他反应平静,谢清源笑着摇头,拧开笔帽悠哉写字,“我要退学了,今天是最后一堂课。” 江骛这才惊讶了,他扭过头,谢清源正在写的就是退学申请书,而从谢清源轻松甚至满是喜悦的眉梢,谢清源是欣然退学。 片刻江骛转回头,翻开书说:“放学请你吃一顿。” 谢清源说:“中午我要办点事,下午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仙江大学后街的一家火锅店,价廉物美,食材新鲜,江骛带谢清源去过一次,谢清源就爱上了,每次找江骛吃饭只去那家火锅店。 上了一堂课,谢清源拿着退学申请走了。江骛今天满课,到下午放学,他收好东西赶去后街。 今天上课的教学楼去后街走大路要半小时,有一条小道,进出口是一扇小门,只需要20分钟,江骛快跑到小门,一老头忽然出现冲进来,即将撞上,江骛飞快侧身。 江骛额头重重撞上铁栏杆,他眼角抽动着,下意识先捂住了额头。 他担心磕出血被人瞧见。 老头停住了,他非但没有感谢江骛,还摇头啧啧说:“傻子!谁要你避开了,多此一举。” 手心没有黏腻感,江骛才松开手,他看向老头,老头很瘦小,戴着一顶翠绿色毛线帽,一身火红运动服和跑鞋,看着是很精神。 他点头,“哦。” 提好袋子就走了。 身后传来老头的声音,“没礼貌的小鬼!” 同时老头的手机响了,他不耐烦“喂”了一声才说:“胡说!没偷懒,我天天在找!最后一个名额……” 江骛走远,听不见了,他快步跑到火锅店,趁大部队还没到,占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谢清源随后到了,点菜满足大吃了一顿,只剩些汤底,他又刮了一碗汤,慢慢喝着感叹,“味道真好,可惜接下来有段时间不能来了。” 江骛随口,“你要去很远的地方?” 谢清源微微眨眼,“这个嘛,说远不远,说近又远在天边。” 江骛没再问了,谢清源想说会主动告诉他,不想,他也没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 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也是。 两人又在店里聊了会儿天,就出了火锅店,一辆光泽昂贵的轿车及时开到两人面前停稳,司机下车快步过来,打开了谢清源前方的车门。 谢清源回头和江骛说:“回家吗?我送你。” “不用了,我还有兼职。”江骛笑,“你走你的。” “那行。”谢清源挥了挥手,“有空再联系你。”弯腰坐进车走了。 江骛目送轿车驶远,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离仙江大学不远有两座连着的大山,叫两界山,白天还有人会去爬爬山锻炼,晚上就人迹罕至。 特别适合——非人类出没活动。 到两界山的山脚,天彻底黑了,两座连绵起伏的山峰完美融进了夜色里,深不见底,不闻人声。 江骛找了个草丛藏纸袋和书包,不疾不徐进山了。 与此同时,陆嵊的书房再一次被叩向,公良也在外说:“老爷。” 第20章 陆嵊合上书,“来电话了?” 公良也沉默两秒,“来了。”紧接着咳嗽一声,“不过是警局电话,说江骛早上5点32分就离开了。” 第11章 两界山,风亦无声,干枯的树林静悄悄立着,唯有江骛的脚步声。 江骛走到树林深处停住,从口袋摸出一张纸片,很薄很锋利,他右手食指从纸片边缘一划,拉出了一条细长的口子,密码透明小血珠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随后江骛谨慎观察着四周。 等了一会儿,先出现变化的,是风。一股强劲的风自南边而来,周遭枯叶如同上了发条一样,瞬间唰唰狂落。 江骛心想果然如此,引来怪鸟的,是他的血。 那群怪鸟也还没死光! 江骛不动声色将血珠抹掉,就在这时他耳尖微动,在头顶的破风声变急促刹那,先瞬移到了前方,再回头,他就看见一只老鹞从天而降扑他原先所在,锋利尖锐的长喙扎进了土里,溅起漫天的土碎块。 刚才江骛若是没有提前避开,此刻他的头早已血浆迸射。 江骛观察着这只老鹞。 不一样。 今夜这只老鹞,比在公墓袭击他的那群怪鸟大出数倍,张着翅膀约有成年男子高,腹部高高隆起,又圆又滚,头也有一颗足球那么大。 同时那只老鹞发现落空,它拔出长喙,抬头迅速找到了江骛,那对圆又绿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着诡异的光,毫不停顿再次袭向江骛。 江骛没有躲,他紧盯着老鹞的尖锐长喙,在老鹞冲到他面前张嘴要吞掉他的电光火石间,他的袖口滑出那包酒精块,点燃干脆利落塞进了老鹞嘴里。 老鹞顿时发出怪叫,张嘴要吐酒精块,江骛速度比它更快,他两只手上下齐动按住老鹞的长喙强力并拢。 “啁、啁啁!”凄厉的尖啸声从老鹞嘴缝挤出来,它翅膀扇动着,疯狂拍向江骛的手,想要逼他松手。 江骛手背瞬间皮开肉绽,他仍是不松手,再次用力按住狂烈想要挣脱的长喙。 一人一鸟僵持着,时间渐渐过去,老鹞的叫声消失了,挣脱的力量也越来越弱,最后彻底不动了,江骛确认老鹞是真死了,才喘息着松手退后。 老鹞“嘭”一声倒地,还没等江骛喘匀气,老鹞开始融化了,化成黑烟消失在空气里,然后—— 咚!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滚了出来。 昏暗的光里,男房东王旺麟的两只眼睛还大睁着。 他的头竟是被这只老鹞整颗吞了,头发湿漉漉的,布满浓郁的粘液。 江骛轻叹一声,朝着王旺麟的头鞠了一躬。 明早会有人发现他的头,至少可以让他的家人完完整整地送走他。 江骛等到天上落雨了,方才离开。 他是王旺麟案最大的嫌疑人,如果在王旺麟缺失的头的现场留有痕迹,他是真百口莫辩了。 好在最近都下雨,雨水能冲掉所有的痕迹。 同一时间,两界山最高那棵柏树的树顶,陆嵊撑开了伞,雨砸落下来,噼啪作响,隔着朦胧的雨帘,他目送那道单薄的身影淋着雨跑远,眸色浓郁着,很快消失在原地。 …… 江骛跑出两界山,先到草丛掏出书包纸袋,将鞋盒塞进书包,才背着书包往没有监控的小路跑。 他没带伞,头发衣服全湿了,刚跑出小路,一辆车停下挡了路。 熟悉的加长车。 江骛心脏跟着远处的惊雷重重跳了几下,他停住,眨掉睫毛上的雨水,抱着书包望向缓缓打开的车门。 先是一只红伞撑开,接着一只黑亮干净的皮鞋踩下地,轻轻溅起了几滴雨水。 路边那两排坏了许久都没有修好的路灯,这时同时亮了,橘色的光晕划破了黑夜与大雨,照亮了这一片无人在意的角落。 那张冰冷锋利的脸出现在了伞下。 这是江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张脸,那双给人压迫感十足的下垂眼,瞳仁是深不见底的绿。 两人只隔了几步路,等陆嵊走到面前,江骛抓紧书包,又松开左手拨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主动开口,“您好。” 陆嵊看着他说:“陆嵊。” 江骛愣了一秒,马上改口,“陆先生您好。” 他拉开书包翻出鞋盒,迅速递到陆嵊的伞下,“谢谢您的鞋,物归原主。”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我有刷干净,但肯定不会恢复如新。” 陆嵊没接,他微微垂眼,扫过江骛脚上湿透的帆布鞋,又看向江骛,“你怕我?” “怕。”江骛回得很干脆,大雨淋他头上,湿润的泥腥味不断钻进他嘴角,他又抹了一把脸说,“普通人都怕您。” “你不是普通人。” 江骛停了一下,他抿掉唇上的雨水,“的确。但我还是怕您。”与其未知的恐惧,他决定还是单刀直入问,“您找上我,是为什么?” 第一次在雨巷,陆嵊是为了那天会猝死的薛春暖,第二次却不是因为男房东王旺麟,至于公墓的第三次,显然也是为了他。 “你干扰了我的工作。”陆嵊说。 “?”江骛理解了两秒,脑海瞬间闪过那辆脱轨的火车。 难道…… “看来你想起来了。”陆嵊说,“那辆火车当天应死121人。” 江骛决定装死,“什么火车?” 第21章 陆嵊抬手,那张懒羊羊面具就从江骛书包飞出去,落到陆嵊手中,陆嵊抬起面具,隔空遮住江骛的脸。 “是懒羊羊救了我和奶奶,救了火车!” 小女孩的声音响起。 江骛嘴唇动了动,陆嵊挪开了面具,面无表情用小女孩的声音继续说:“懒羊羊还好高好高呢!” 江骛,“……”他经常兼职,很明白工作没完成的后果,他低头望着空下去的书包,问:“您是要我偿命吗?” 陆嵊却只是把懒羊羊面具放于鞋盒上,“万物各有命数,你救了他们,会有其他人补上,却不是你。” 江骛猛地抬头,陆嵊转身上车了,留下一句话,“很快会有人找你,想拒绝联系我。” 江骛还在想着陆嵊前一句话,雨越来越大,一张卡片从面具下落出去,掉在江骛的鞋尖前方,他蹲下捡起,一排金光细闪的字闪进他眼底—— 陆嵊,137xxxxxxxx。 是一张名片。 江骛走神了,片刻他想到什么,拿开面具揭开鞋盒,里面已经空了。 * “咳咳咳……”江骛止不住咳嗽,口罩剧烈起伏着,他声音也很沙哑。“抱歉,您刚说多少?” “1200一个月,我这家电全齐全,不能再少了。”女人还要再说,江骛就问,“今天能搬吗?” “可以,随时领包入住。” “我租。” 签好合同,江骛去小区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水,就着吃了两颗感冒药,他又感冒了。 昨夜下了一夜雨,地面现在还湿漉漉的,他胃也开始发疼,忍不住捂着胃蹲了下去。 自从碰见火车脱轨,很多事都变了。他会生病了,还碰见了一个神秘鬼帝陆嵊…… 陆嵊说有人要来找他,谁会来找他?为什么要找他…… 一串清脆铃声拉回了江骛的思绪,一辆四轮小车从他面前开过,与冬日萧条截然相反的明媚亮黄色,小女孩的脸颊被风吹得通红,依然迎着凛冽寒风快乐地冲向前方,“继续飞呀!” 江骛目光不由跟着小女孩,嘴角微微上扬,直到小女孩骑远,他收回目光,仰脖喝掉剩下的水,拧上瓶盖起身,找了垃圾桶扔进去,随后出了小区。 来到寄放行李的公园,江骛刚联系完搬家车,一个新来电弹了出来,是一串本地陌生号。 他划过接听,是前晚审他的警察,“江同学啊,打扰了,通知你一声,你前房东王旺麟的案子破了。今早有市民在两界山晨跑,发现了他的头,经检验,伤口唾液都与我们在他尸体上提取的一致,他是被大型的猛兽袭击……” 警察说完又鼓励了江骛几句才挂了电话。 江骛放手机回口袋,这时指尖碰到了什么,他拨开口袋,就看见半分跳上他食指,仰着两只大眼珠子。 “你回来了!”江骛很高兴,他一直有非常强烈的预感,半分不会出事,一定会回来找他。 他抽出手放到眼前,平视着半分笑,“我们搬新家了,今天吃虾庆祝!” 半分听得懂他的话一样,举起两只前爪兴奋挥舞。 半分的回归,短暂打散了江骛的心事,等搬家车来搬走行李,他带着半分去了菜市场。 他认真挑了新鲜的蔬菜,一盒排骨,一斤新鲜的大虾,路过水果摊,闻到浓浓的草莓香味,他停住脚也买了一斤。 从菜市场出来,天快黑了,他还是又去了一趟书店。 《早期的鬼》、《鬼道》、《鬼在人间》…… 再从书店出来,江骛两只手提满了。 书店离他新租的房子只几站路,他没有等公交车,沿人行道慢慢走着,看路灯亮起来,看街边小店逐渐闪烁起霓虹。 这么慢吞吞走着,他也很快回到了新家,这儿的大部分住户是本地人,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飘出诱人的饭香,江骛这才加快脚步,刚到楼下,背后有人喊:“小鬼!” 江骛不确定是不是叫他,但他现在对“鬼”字异常敏感,他停住回头,墙根阴影处走出一道瘦小的身影。 渐渐清晰,是一戴着绿色毛线帽的老头,他目光复杂盯着江骛,问: “想拯救世界吗?” 第12章 老头身材瘦小,圆脸,眼睛圆且黑,鼻子比常人宽一些,有一圈又浓又密的白胡子长到脖子,蓬松的棉花糖一样,绿色毛线帽底也露出一小圈白色发丝。 江骛有印象了。 昨天在学校小后门,他差点撞上的那个小老头。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陆嵊那句“很快有人找你”。 他平静说:“不想。”提着东西转身继续上楼。 新租的房子在三楼,楼道只有江骛的脚步声,上到三楼,一梯两户,302门前,小老头捋着他那把蓬松的白胡子悠闲站着,当着江骛的面,穿门而过,从内开了门,又慢吞吞捋了一下他的白胡子:“小鬼,我可没和你开玩笑。” 这时楼上传来说话声,有人下楼了,江骛提着东西就进屋关了门。 打开灯,这是一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房子,客厅十平不到,地板上摆着江骛的几包行李,小老头瞥了一眼,勉强满意说:“爱看书,好习惯。” 江骛原地没动,他又说一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您可以离开了。” 小老头无视他的话,自我介绍说:“我姓李,单字道,是一名教导主任,你可以称呼我李主任。”他摊开掌心,是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 第22章 江骛开始没认出来,但很快,他眼皮跳了一下。 是没烧尽的酒精块。 李道马上来兴趣了,黑豆似的两只眼睛精光四溢,“昨晚我也在两界山,看见你用酒精块杀死了那只老鸟。”他笑了,“你今天有接到警察电话吧?那个热心市民,就是我。” 江骛也不装了,“那又如何?” 李道收拢手,“你能杀了它,那就不是普通人,至少以后不会是普通人。总之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问你为何杀那只老鸟。我只是来招你——”他从口袋里扒拉出一只皱巴巴的信封,“你的入学通知书。”他拆开抽出一张纸,名字那一栏还是空的,他掏出笔问江骛,“你叫什么名字?” 江骛,“……” 他知道赶不走李道,放下新书进厨房做饭了。 他今晚的晚餐是虾仁三鲜面,给半分装了一大碗活的鲜虾,剩余的虾他煮熟了剥出虾仁,又等水煮沸,他剪开面条袋,抽出一把鸡蛋面,顿了顿,他又多抽了一大把,一齐放进了沸水里。 不多会儿,他端着两碗面条回到客厅。 李道却不在了。 餐桌上多出一只皱巴的信封,江骛走过去放下面碗,他望了信封几秒,没有碰,坐下吃面。 这次面煮熟了,也只是稍微咸了一点点,江骛埋头将两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又回厨房洗碗。 收拾好厨房,他挽着袖子出来,将他的书一一整理好,又去房间铺好了床,将整间房子重新扫拖一遍,洗完澡出来,就半夜了。 他去厨房倒了杯水,路过餐桌,那封信原封不动卧在原处,他一口喝完水,放下杯子回房间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骛学校兼职两条线,直到大雪又降临仙江的那一天。 他从学校出来,雪已经停了,夜色很浓,学校门口那几树腊梅一夜开了,橘色路灯照着,黄色的花开得格外热闹,再往前的分叉路口,有一个老奶奶在卖东西,红薯的甜味夹在浓郁的梅香里,形成了一种很可口的香味。 江骛肚子适时叫了,他小跑到红薯摊,弯腰选着烤炉里红薯,最后挑了一个细长瘪壳,“要这个。” “这个好,甜!”老奶奶裹上油纸上秤,“7块。” 江骛又加了一个3块的小红薯,付了一张10元纸币给老奶奶。 今天是跨年夜,大部分人都跑去市中心等跨年了,路上意外的空旷,车都没有几辆,江骛先撕开小红薯的一小圈皮,还特别烫,他小口咬着,满足朝着家走。 吃完两个红薯,江骛碰到了到他新家的公交车,这个时间点已经不挤了,有很多空位,江骛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他坐下就睡着了,恍惚听到广播提示到站,他睡眼惺忪下车了。 几乎是闭着眼回到小区,快到楼下,江骛看到那头棕红色寸头,只当是还没醒,摸着钥匙上楼。 葛北快冻死了,原地搓手跺着脚,见江骛又无视他,他也没力气生气了,跟在他身后上楼,抖着嘴唇说:“我叫葛、北北。” 江骛确定不是幻听,他停住猛然回头,葛北差点撞上来,赶紧抓着扶杆停住,他为了耍帅,黑色皮衣敞开着,内搭是件圆领白t,鼻尖冻得有些红,一双黑眸却亮晶晶的,盯着江骛说:“东南西北的北,不是西,葛北。” 江骛还带着未睡醒的郁闷,他不好奇葛北找来的原因,只是皱眉,“我知道了。” 又要上楼了,葛北愣了愣,又追上一言不发跟着,江骛到门口终于摸到了钥匙,感受到背后那一大堵,他握着钥匙没有插下去,“你还有事?” 葛北目光不受控又落到江骛的侧脸。 丑,真的丑。 无论哪个角度,主观还是客观,江骛的长相,瞎子都必须得承认,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丑。 到底为什么? 明明那么丑…… 他最烦丑人了。 葛北这样想着,张嘴说:“我和谭亦谦分手了。” 江骛莫名其妙,“那是你们的事。” “……”葛北抓了抓头发,自暴自弃地说,“我喜欢你!你丑也没关系,我不嫌弃!” 终于说出来,葛北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他盯着江骛,他一直不敢承认,怕朋友背地笑话他,竟然热烈喜欢着一个丑人!可他控制不了,吃饭想江骛,睡觉想江骛,牵着谭亦谦,还在想江骛! 他深深吸口气,“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追你!” “……”江骛沉默了。 这时他耳尖微动,楼下响起两下鼓掌声。 同时谭亦谦在笑,“深情!太深情了,不愧是仙江第一深情葛北!” 葛北马上回头,惊讶道:“你怎么会来!” 谭亦谦不紧不慢上楼,停在二楼转角处笑眯眯看着葛北,“来看看我的前男友,还有现情敌啊。” 葛北脸皮白了,赶紧回头找江骛解释,“不是我带他……” 回答他的是“咔”的关门声,江骛进屋了。 房子隔音效果欠佳,加上江骛超常的听力,他戴上耳塞,谭亦谦和葛北的吵架声还是清晰。 “分手就分手,你追那丑八怪什么意思?故意恶心我?” “别张口闭口丑八怪,他有名字。” “这就护上了,他长得丑还不让人说了?” “你闭嘴!换个地方——” 第23章 “我不换!反正收假全校都会知道你在追江骛,我脸迟早丢光……你别拉我!我不走!葛北我警告你,我们分手了,你现在的行为是暴力……” …… 吵架声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江骛合上作业,掏出了手机。 不用看名片,他过目不忘,点开拨号键盘—— 137…… 他突然明白了陆嵊的话。 “很快有人找你。” 不是指李道,而是葛北。 电话通了,几声过后被接起,陆嵊的音色在电话里更有冷硬的金属感。 “谁。” 江骛深吸口气,“江骛。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见您。” 陆嵊念出一串地址挂了电话。 江骛听着有些耳熟,很快他想起来了,他这段时间派的传单——云顶餐厅。 离家时,江骛把李道留下的信封也揣上了。 * 11点35分,云顶餐厅的钢琴师弹着浪漫的曲子。 江骛从电梯出来,守在电梯口的服务生看到他,眼底闪过惊讶,但还是礼貌询问:“先生有预约吗?” 江骛报了陆嵊的名字,服务生更惊讶了,一路悄悄瞄着江骛,又带着他进了电梯,掏出卡刷楼层,又送江骛直升了10层楼。 俯瞰整片市中心,仅有一张餐桌的,真正的云顶观赏位。 电梯门再次打开,江骛远远看见了落地窗前高大颀长的身影。 没有亮灯,窗外是万千霓虹闪烁,陆嵊却隐没在黑暗里。 与楼下一样,陆嵊的独属餐厅也有钢琴师在弹奏。 江骛匮乏的音乐水平,也听出来了是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 身后的电梯门合上,餐厅陷入更浓的昏暗,江骛捏住手指,又松开,踩着澎湃,激昂的旋律一步一步走向陆嵊。 快到了,离陆嵊还有一米远的距离,江骛停住了。 同时钢琴到了乐章的第三段。 陆嵊转身,窗外的霓虹照亮了他左脸,深不见底的瞳仁此刻又成了黑色,他放下茶杯,淡淡开口,“找我什么事。” 江骛轻轻吐出一口气,说:“我遇到了一个神秘的老人,他给了我一个信封。” 这时公良也端着托盘来了,他放下一杯热饮,拉开对面的椅子笑说:“请坐。” 江骛礼貌颔首,“谢谢。” 却并未坐下,等公良也离开,他才说:“我还没有拆开。不过应该是一份入学通知书。” 陆嵊的表情在光影里看不分明,“你想去?” 江骛弯唇,“看来您知道这所学校。” 陆嵊不置可否,江骛又说:“我可以去,但我有个条件。” 他话音刚落,钢琴曲结束了,同时窗外剧烈的“嘭嘭”作响。 一朵盛大的金色烟花在暗夜高空闪耀绽放,化作梦幻浪漫的金色烟雨,从落地窗外簌簌下落。 淡金色的光闪过青年不卑不亢的眉眼,江骛掷地有声,“您得取走我看见死亡预告的能力。” 第13章 窗外烟花绚烂,数以万计的欢呼声撼天动地,“新年快乐!” 陆嵊说:“我取不了。” 意料之外的答案,江骛一时错愕,陆嵊又说:“上古有本天书,记录世界万物的起源与答案。”他比江骛高出一个头,垂眸望着江骛,“天书就藏在学校。” 江骛眼底的期待又复苏了,他向陆嵊鞠了一躬,“谢谢陆先生。” 他正欲走,又想到公良也送来的热饮,他端起杯子,很浓的香甜味,是热可可。 恰到好处的温度,江骛一口喝完,又是他喝过最香浓的热可可,尽管他很少喝热可可。 江骛舌尖用力舔了下嘴角,才放下空杯说:“不打扰您了。” 陆嵊忽然开口,“你的条件我没办到,我差你一件事,规则内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需求,想好随时联系我。” 他停顿一秒,“发挥你的想象力,我能办到的事,比你以为的多。” 此时烟花表演结束,缥缈的欢呼声散去,偌大昏暗的餐厅又恢复了无声。 江骛说:“新年快乐。” 陆嵊眉峰微动,“什么。” 江骛眨眨眼,“我的需求,您跟我说一声新年快乐。” 短暂的寂静,陆嵊说:“新年快乐。” 江骛微微颔首,脚步声如同他来时一样坚定,进了电梯。 陆嵊全程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合上,他吩咐,“送他。” “是。”黑暗里,公良也恭敬回答。 陆嵊收回视线,瞥了一眼空掉的杯子,又说一句,“上杯热可可。” 电梯一路顺畅到达一楼,江骛在跨年夜兼职过,他做好了喊不到车,步行两小时回家的准备。 只是刚出商场,一辆轿车停在前方,公良也站在后排车门旁,打开车门向他微笑,“老爷吩咐送你回去。” 江骛没有拒绝,他上了车,主动攀谈,“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公良也从副驾驶回头,微笑说:“我不保证都回答。” 江骛弯唇,“您挑能回的就行。”他问了第一个问题,“您能帮我找陆先生的厨师要黄鱼面的做法吗?” 完全没想到的问题,公良也愣了一下,旋即忍俊不禁,“她脾气古怪,不一定能要到,我试试。” 气氛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江骛又问:“今晚的热可可是什么牌子?” 第24章 公良也说:“不是牌子,是厨师去西非亲挑的可可豆,手工磨粉。”他挑眉,“下次见面给你带几瓶。” 随后两人放开聊了起来,非常默契地都没有提到陆嵊相关。 一路愉快聊到江骛住处楼下,下车时,江骛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您称呼陆先生老爷,他外表很年轻啊。” 公良也沉默不语,江骛便关门挥手微笑,“祝您新年快乐,下次见。” 要上楼,忽听公良也说:“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他停住,“您问。” 公良也没憋住,“你现在还不清楚老爷的实力,你浪费了一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他直白问,“你为什么只要一句普通的新年快乐?” 江骛眉眼弯弯,“这不是普通的新年快乐,是鬼帝祝福的新年快乐。” 也是他收到的第一个新年快乐。 其他事他都可以自己办到,唯独不能代替别人,祝他新年快乐。 公良也笑了,他在窗内挥手告别,“到我回答了,老爷今年400岁。” * 江骛进屋关上门,他先去卫生间洗干净双手,才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有两张纸。 一张是入学通知书,与大多数学校的通知书差不多,名字一栏是两个狂野的草书——小鬼。 就在江骛打开通知书时,小鬼两个字从纸面缓缓飘起,在空中消散了。 江骛眨了下眼,走到餐桌坐下,取出一支水笔,自己在名字那一栏写上了他的名字。 飘逸的行书,江骛。 . 通知内容很简洁。 江骛同学:兹录取你入我校学习,请凭本通知书,于1月2日18点前到校报到。 过期作废。 盖章是,云阶月地。 1月2日,明天。 江骛放下入学通知,又打开另一张纸,是免学杂费和住宿费的证明书,盖章是李道。 江骛,“……” 他原以为非人类学校不收钱,原来也一样。 好在他知道时也免了学杂和住宿费,江骛就将两张纸又放回了信封,这时信封上逐渐显出一行字。 羽山区凤凰路道隐小成路21号。 这应该就是云阶月地的校址,羽山区凤凰路江骛知道,但道隐小成路没听过,他拿过手机,点开地图搜索道隐小成路,搜过结果是0,未找到匹配地点。 车到山前必有路,江骛想着迅速洗了个热水澡,回房睡觉了。 陷入深沉睡眠时,他恍惚听到什么“新年快乐,我爱你”,次日清晨,他把半分揣进口袋,收拾好行李出门,才确定没听错。 他的门前堆满了红玫瑰,葛北还怀抱着一大束黄玫瑰蹲在花里,头靠着墙睡得正香。 追江骛,他是认真的。 江骛,“……” 他灵巧避开玫瑰花堆,提高行李无声飞奔下楼。 跑出小区,江骛并没有去学校办理休学手续,一来元旦学校放假,二来他不确定要在云阶月地待多久,也没有休学理由,他第一次碰到李道是在仙江大学,休学的事由李道办,肯定比他方便。 江骛第一站去了超市,他买了一大包不同口味的泡面,他不确定非人类的食物是否符合他胃口。 第二站,他去书店买了几本数学资料书,找到天书查到答案后,他还要回到现实学校,学习不能丢下。 买好食物与书,江骛在路边招了辆车,将东西放进后备箱,他弯腰坐进后座,和司机说:“凤凰路21号。” 羽山区凤凰路21号,是一栋废弃的破屋。 在一条二级公路边上,全是拆了大半的房子,杂草丛生,显然荒废许久了,司机羡慕问了一嘴,“你家老房子吧?拆了多少啊。” 江骛笑笑没回答,等司机离开,他没忙着提东西去找道隐小路21号,他观察着周围,没一会儿,他发现了一条隧道。 21号废房后方,一条上山蜿蜒小道掩在野草里,尽头处有一爬满青苔的隧道口。 江骛提起他的东西,穿过杂草破屋,走向了隧道。 隧道不宽也不窄,能容纳两个成年人并肩走,隧道顶部很高,肉眼望不见尽头,漆黑一片,偶尔能听见滴水掉落的声音。 江骛走进隧道两三步,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到路了,这才继续往里走。 身后的光越来越遥远,黑暗的空间凉飕飕的,江骛心数到12100时,前方袭来一阵微凉的清风,隐约瞧见光亮了。 江骛吐了一口长气,加快脚步前行,光源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大,是隧道出口。 他快步跑出隧道,乍然的光亮刺得他闭上了眼,耳畔响起川流不息的车声。 以及广播—— “欢迎新同学入读云阶月地,请带好您的入学通知书,前方200米处从左侧车道进入学校办理入学手续。” 江骛缓缓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耸入云的流苏树,这条笔直的路两侧栽满了流苏树,未到花期已盛开,满树浅粉霞云般的的流苏花,微风吹过,粉流苏簌簌飘落,如同一场粉色细雨,轻飘飘落到路上应接不暇的轿车顶。 多数是黑白色的豪车,夹杂着几辆张扬红色,亮眼蓝色的跑车,车牌来自世界各地。 江骛回头,他刚出来的隧道口已经消失了,他站在路中间,远处一辆车正急速驶来。 江骛瞬间回神,提稳行李几步跳上人行道,他胸口微微起伏着,缓和几秒,他跟着车流往前走了200米,左转是一宽阔平坦的草地,不远处的建筑物闪耀着四个烫金大字——云阶月地,以及两排小字,至乐无乐,至誉无誉。 第25章 门牌也与人类大学差不多。 校门前已经大排长龙,江骛是步行,反倒方便了,他刚抬脚,突然一声,“对不起,快躲——” 开字没说完,江骛侧身后退。 同时一辆红色甲壳虫从他面前飞过,直直撞上草地那块刻满名字的名人堂石碑。 石碑应声碎裂,漫天飞灰,甲壳虫车头卡在断开的石碑里总算停了,挡风玻璃裂开大半,驾驶室的门被推开,晃悠几下掉到了地上,一个穿着白毛衣的上半身先爬出来,但下半身卡住不能动,他只得仰起头,第一时间看向江骛。 男生满脸灰,左眼糊得睁不开,半睁着右眼寻找到江骛的身影,张嘴吐出好几口灰,弱弱说:“同学对不起,你的损失我全赔。” 江骛丢下行李就要上前救人,后方飘来一片哄笑声。 “哈哈,雷填填你个蠢货!又撞车了!” “开学第一天就撞坏名人堂,你早点回家别丢雷家人的脸了!” “哈哈哈哈哈,雷填填你那蠢样还想当英雄拯救世界,笑死爸爸了,哈哈哈……” …… 江骛余光扫过,校门口有几辆车停住了,探出几颗脑袋往这边幸灾乐祸,全是十八九岁的男生。 雷填填苦着脸,他费力抽出一只手,要去拔他被压着的腿,这时一只手背贴有两条创可贴,很修长、很黝黑的手伸到他面前,“别乱动,手给我。” 第14章 雷填填顿时受宠若惊,他抬起头,朦胧的视野里,是他刚才差点撞上的人,他抿了一下嘴唇,又吃了一嘴灰,“谢——” 江骛直接把人拖出来了,他会简单的急救,正要给雷填填检查伤势,雷填填却自己先捂着屁股站起来了,但出了如此大的事故,基本可以算作无伤。 雷填填屁股有点疼,哼唧的话瞥着江骛又默默咽下去了,他与江骛一般高,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猛然掀起一阵灰,他又手忙脚乱去给江骛拍开,“对、对不起……” 江骛摇摇头,转身走了。 进了学校,一路都有指示牌,江骛很快找到了新生报道处,入口广播在循环播放:“各位家长管家请留步,接下来请让学生自行办理入住手续。” 场景与江骛第一次去大学报道一样,报道处门前排着长队。 江骛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新同学,外形都是正常人类,且皮相非常优越,类似现实世界的电影学院,戏剧学院的入学现场。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江骛,他在队伍里丑得格外醒目。 不时有窃窃私语。 “他谁啊?” “不认识。” “魔族那么丑的吗?” “神族那么丑的吗?” “怎么看都普通,不会是普通人吧?” “我老爸说这次两族合作扩招,生源里是有普通人。” “啊!那也不好这么普通吧!云阶月地是神族最高学府,这次与魔族合作才让魔族后人来沾点光,普通人类——家族企业至少也得在全球100强里才有资格来吧!” “他的衣服没见过,是小众手工品牌吗?” …… 江骛默默听着,吸取着全然陌生的信息量。 “不能插队。” “谁插队了!他是我朋友,我们一起排的!” 一阵吵嚷声传来。 江骛侧目,不到半小时,他后面又排了不见尾的队伍,场地不够,人群转了三个弯排队,在第二处弯,一黑发小麦色皮肤,比前后均高出半头的男生单手拎着一只小行李包,挡着准备插队的男生,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方言口音,“我排队时前面只有他一个。” 被拦的男生通身奢牌,轻哼一声。“我上厕所去了不行吗?”又故意拖长声音,“噢,我说哪来的一股馊腥味,你南海龙族的吧,听说你们家族现在开大排档卖海鲜呢,为了赚那三瓜两枣,憋尿憋习惯了吧,以为谁都和你们一样不需要去厕所啊。” 队伍里顿时有了笑声。 下一秒,那名龙族男生抬脚直接踹进奢牌男腹部,奢牌男转瞬飞出老远,重重摔倒在地,龙族男生眼皮都没抬,吐出两个字,“不行。” 回了奢牌男的问题。 笑声戛然而止,在场众人皆被龙族男生的举动惊呆了,这时一道严厉的声音自广播响起,“龙麟,立即到b区1栋2楼教务处!” 那名龙族男生无所谓地走出队伍,转身走了。 “噫,他就是南海的龙麟啊!” 又有私语声传进江骛耳中,“我哥说龙族这一辈出了一个奇才,就是叫龙麟!他10岁就赢了魔族排第十的高手,那个高手今年都300多岁了呢!” “我认识龙麟!你们最好别惹他,他打架厉害,脾气更厉害!” 龙麟的插曲过去,队伍里的话题又很快更新到别的了。 队伍缓慢挪动着,差不多又排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江骛。 办公室内摆着一条长桌,桌子后方女人在录数据,男人低头核对入学通知书。 江骛把入学通知和学费减免证明递给男人,男人看了一眼忽然抬头,他左侧鼻尖有一粒小黑痣,胸前口袋别着一块铭牌——教务处韩确。 韩确盯着江骛看了一会儿,才低头拉开抽屉,单独抽出一张贴着宿舍号的学生卡丢到他面前,又微笑说:“下一位。” 江骛在排队时已经听了无数遍韩确贴心叮嘱学生详看入学指南。 第26章 他落落大方说:“韩老师,你忘了给我入学指南。” 韩确指尖一滞,随即拿过一份入学指南递给江骛,嘴角上扬,“抱歉,太忙了。” 江骛接过入学指南,嘴角也上扬,“没关系。” 韩确盯着江骛走远,心情不爽到了极致。 他这次本来推荐了两个学生,结果其中一个名额被李道那老头要去,就是给了这个江骛! 一个毫无家世背景、平庸至极的普通人类! 这时他口袋震动,有电话来了,韩确掏出手机,屏幕闪烁着“小源”。 是他推荐的世家弟弟,韩确笑着接听电话,“清源你到了?行,原地等着,哥来接你。不用报道,直接送你去宿舍,放心,给你安排最好的宿舍和舍友。” 韩确眼眸得意地眯了一下。 他也给江骛安排了“最好”的宿舍,好好享受吧! 韩确挂了电话,叫来一人替他,起身离开了报道处。 * 入学指南是一张课程表,和一张学校地图。 江骛不急着看课程表,研究着地图找图书馆。 他很清楚,陆嵊口中的天书不是寻常之物,在图书馆的可能性不大,但他目前毫无头绪,他准备先去图书馆碰碰运气。 很快他就找到了图书馆,单独在c区,占地5000亩…… 江骛眼皮跳了几下,又开始找宿舍。 学生卡上贴着的宿舍号是f区8栋506。 然而江骛把地图翻来覆去,都没找到f区,ab区是教学区,c区图书馆,d区是食堂,e区是一大片写着“禁”字的群山,然后是g区的宿舍,没有f区。 江骛停住了,思考了两秒g写错成f的可能性,他食指尖划过地图,最后停在e区区和g区中间那一小块空白地带。 江骛跟着地图往空白地带走。 宽阔的校园大道上不时有类似观光车的绿皮小车穿梭,坐满了和江骛一样新报道的学生。 路两边是望不到尽头的湖,种满了荷花,只是时节不对,满湖都是枯掉的荷叶,气候和现实世界大约是一样,偶有几处的荷叶上还堆着没有融化的积雪。 江骛沿着路边直行,从大道转到小道,天色都暗了,又穿过一片积雪的树林,终于瞧见了一块摇摇欲坠的牌子,树在一栋黑灯瞎火的六层危房前。 “f区8栋。” 今夜没有月亮,江骛打开了手机灯,照着楼梯上楼,好在没那么糟糕,他脚刚落地,楼梯间登时亮了。 还是声控感应灯。 江骛关灯收起收起手机,借着橘色的光,楼梯间的落叶灰尘看得清清楚楚,估计有一阵子没打扫过了。 江骛不疾不徐上到五楼,能看出曾经的装修不错,木地板,考究精致的壁灯,只是年久失修,有很浓郁的霉味。 壁灯也不亮了,借着楼道里的感应灯光,江骛找到了506。 大概只有他住这儿。 江骛倒是很满意韩确的故意刁难,他以前不住校,是同学都厌恶孤立他,后来他是独来独往惯了,住宿舍反而不习惯了。 门是感应锁,江骛刷了学生卡,刚推开门,门内忽然一声巨响。 “嘭!” 江骛耳边炸了一声,他放下行李,摸索着墙壁,很快找到开关按了下去。 宿舍亮起灯光,渐渐通明,斜前方,一张错愕的脸看着江骛,地上是一块木垫板。 “是你!”雷填填从床架上弹起身,层高低,他个高,几乎就要碰到天花板了,灯泡在他身后,被他遮住了大片光,他洗干净了,一张巴掌大的脸白白净净的,眼珠子很黑,透着一股清澈的傻气。 “你好。”江骛也意外真有舍友,他提着行李走进来,“我叫江骛。” “雾气的雾吗?”雷填填赶紧从床架下来,手伸一半又缩回在裤缝用力蹭了蹭,才又伸到江骛面前,笑出一口白牙,“我叫雷填填,打雷的雷,填空题的填。” 江骛顿了顿,放下行李,也拿手在外套蹭了蹭,回握住雷填填的手。“江河的江,星奔川骛的骛。” 介绍完毕,两人都沉默了,各自做自己的事。 雷填填的行李很多,全被他塞在了床下,没有占用公共空间。 江骛走到他的床位,在雷填填对面,他能感觉到雷填填的目光一直跟着他。 他拿出床单,雷填填赶紧扯出床单,他套枕头,雷填填跟着马上套枕头。 等江骛铺好床,雷填填也铺好了,江骛掏出手机看时间,7点出头,按照入学指南的说明,图书馆要10点才闭馆。 他拍拍枕头让它更蓬松点,就要走,同时对面也响起拍枕头的动静。 随后雷填填吞吞吐吐的声音响起,“你是去食堂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江骛看过去,雷填填又轻轻拍了一下枕头,很是不好意思地笑出一对小酒窝,“我第一次住校,不太会。” 江骛笑了,他点头,“是,可以。” 与此同时,图书馆管理员接到电话,“今晚八点闭馆!出什么事了吗?从来都是十点闭馆……什么!他老人家要来?嗯嗯,明白!我马上清场!” 第15章 夜色里,d区食堂一片灯火辉煌,大大小小的食堂共有16个。 江骛观察了一会儿食堂的进出流量,偏头问雷填填,“我去2食堂,你呢?” 雷填填马上说:“我也去2食堂!” 第27章 神族的食堂也和现实大学一样是外包,需要自己充值饭卡,在食堂入口处就有充值饭卡的服务窗口,贴着一张很显眼的海报—— 【新生优惠,充一万九折!不限额!今日12点结束!错过等一年!】 一万? 江骛眼皮跳了跳,就在这时,他听见雷填填说:“充五万。” 江骛眼皮又跳了几下,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递过学生卡,想了想,充了1000。 工作人员诧异地瞥了一眼,停住动作提醒他,“优惠活动今天结束,错过得等明年新生入学了。” 江骛直接扫码付了1000,“就1000,谢谢。” 工作人员没再说了,几下操作好扔过他的学生卡,江骛平静拿起,和雷填填一起进了2食堂。 2食堂共有3层,一楼是各种小餐馆,中式的装修风格,中西餐都有,和现实世界食物一样,不是奇怪的食材,每家店铺还都挂着别致的灯笼,很有氛围,用餐区也是江南园林的造景,错落有致的一桌一窗景。 正是用餐高峰期,各种食物的香味扑鼻,雷填填鼻尖疯狂动着,他眼睛四处搜寻着食物,很快锁定了目标,小声说:“我想吃火烧肉芝士鸡蛋汉堡。” 火烧肉汉堡在斜前方,江骛看过,一只单层不加料的火烧肉汉堡99块……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这儿的物价也是神仙级。 “你去吧。”江骛说,“我吃别的。” 雷填填犹豫了几秒,点头说:“那我买完去找你。” 两人就分开了,江骛继续往前,找了一圈,终于看到相对便宜的食物了,肉包子,10块一个。 江骛买了两个肉包子,一杯热水免费,一共花了20块。 他端着托盘找了一张两人桌,坐下没多久,雷填填端着两只叠着的托盘来了。 雷填填的托盘里东西都是两份,两份火烧肉汉堡,两杯加冰块可乐,两份蔬菜沙拉 ,两份鲜切水果,还有两杯焦糖布丁。 “有活动买一送一!我吃不完,你帮我吧!”雷填填又笑出两只酒窝,动作迅速地把一只沉甸甸的托盘放到江骛面前。 害怕江骛拒绝,雷填填马上埋头啃汉堡,大口大口嚼着。 江骛被雷填填的一顿操作弄懵了,片刻后他嘴角微微上扬,他没有拒绝雷填填的善意,分了一个肉包子放到雷填填的餐盘,“我的也是。” 雷填填满嘴包着食物抬头,两边脸颊鼓鼓的,黑漆漆的眼睛怔怔看着江骛,江骛抓过汉堡咬了一口,说:“包子也有活动,买一送一。” 雷填填眼里逐渐明亮,他几口咽下汉堡,马上去拿江骛分他的肉包子,上翘的嘴角都能快咧到耳朵根了,张嘴咬了一大口包子,口齿不清说:“好、好好吃!” 等吃完了东西,雷填填就把他的家族全透光了。 “我爸我妈都是大老板,我大哥是明星,二姐是科学家,还有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江骛耐心听着,和雷填填并肩往外走,突然哐当一声,紧接着一只小青苹果滚到了江骛鞋前。 江骛蹲下捡起苹果,站起来找失主,很快就找到了。 在他前方,一个头发全白,七十出头的老头浑身僵硬站着,双手还保持着端着餐盘的动作,两只狭长的灰眼惊骇盯着江骛。 而他的丰盛晚餐,摔了满地。 有人跑过来说:“白校长您没事吧?” 江骛掏出纸巾擦了擦苹果,抬脚正要上前,白校长转身走了,脚下生风走得特别快,转瞬就消失在了食堂门口。 * 从食堂出来,江骛还拿着那只小苹果,食堂工作人员让他扔垃圾桶,他没舍得。 “我去趟图书馆,你去吗?”他问雷填填。 雷填填马上摇头,“我最怕看书了,我还是先回宿舍吧……” 江骛笑了,“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江骛从另一条路走了,学校的地形图全在他脑子里,他很快找到了图书馆。 巍然屹立的建筑在黑夜里灯火通明,仅是入口就有几十米高,如此庞大的图书馆,要想找到一本未知的天书,无异于大海捞针。 江骛深深吸了口气,掏出学生卡过去了。 只是到了入口,却被拦住告知。“闭馆了。” 馆内分明灯火辉煌,江骛奇道:“不是十点才闭馆吗?” 那人很是不耐烦,“你这学生话真多,闭馆了就是闭馆了,不能进去,想看书明天早点来。” 江骛看了一眼馆内,正要转身,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让他进去。” 随即一股淡淡的风雪气息从他旁边走过,陆嵊走到通道闸机,掏出卡片,取下左手的黑色皮手套,刷卡进去了。 只是两秒的时间,先前拦着江骛的人立即换了张笑脸,“您请进去吧!” 江骛顿了顿,抬脚进去了。 图书馆清场了,一楼铺着大理石地砖,安静得只有脚步声,只有江骛的脚步声,陆嵊不见踪影了。 大厅的公用电脑还开着机,江骛过去搜索了图书馆的地图,大大小小共有208个藏书馆。 江骛离开电脑,他今天是先来探探地,并不急着找天书,但是刚才搜了地图,发现如此丰富的藏书量,他的书虫被勾出来了,他想看书。 没有目标,江骛就随意进了一个藏书馆。 第28章 这个藏书馆面积不算大,但有一层半,挑空的一层井然有序地摆着快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整整齐齐的书散发着书特有的香味,江骛走到一个书架,踮脚取出了一本书。 他看着上面的日期,瞳孔微微放大。 出版日期是……1435年! 江骛赶紧把书放到书架,又掏出纸巾擦了几遍很干净的手,才翼翼小心拿回书翻开,低头认真阅读起来。 明亮的光线透过书架的缝隙落到青年露出的一小片皮肤上。 白得晃眼。 二楼栏杆,陆嵊俯视着看书忘我的江骛,下一秒,他瞬移到了江骛的一书架之隔,他取出一本书,正对着的,就是江骛入神的侧脸。 江骛的眼睫毛很长很黑,还很柔软,没打理过,天生的卷翘,大约是看到精彩的地方,江骛鼻翼微微动了一下,他抬手抓了抓脸颊的皮肤,就停在脸上,手忘了放回去,手背上贴着的两张创可贴,边缘微微卷起了。 陆嵊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光洁平整,却有淡淡的痒感,是长新肉的感觉。 江骛上次被巨鹞抓伤的手背,在长新肉了。 “您也在这所学校任职吗?” 那条窄小的缝隙里,江骛合上书,突然转过脸,那双颜色极浅的棕色眼眸,明亮地看向陆嵊。 不过他比陆嵊矮了一头,视线被书架挡住,从错落的光影里,只能看到那薄得冷厉的嘴唇。 陆嵊淡声,“我是挂名董事之一。” 江骛感叹,“和现实一样。”他歪头,脸塞进书架,这次勉强能看清陆嵊全脸了,他眼眸弯成月牙,“陆先生,您可以随时进图书馆吧?”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陆嵊随手翻了页书,视线落到密密麻麻的字上,“天书不在图书馆。” 江骛没想到陆嵊会这么快给他指点,他手背在长新肉有些痒,他挠了几下说:“不为了天书,我想在离开之前多看几本书,我晚上能进来吗?”他补充,“不会滥用学校的电灯,我自己带手电筒。” 听到离开,陆嵊又翻了一页,“我为什么要帮你。” “您上次欠我一件事,这次我也欠您一件事。”江骛马上说,“您帮我晚上可以进来看书,我能为您办我做到的任何事。” 又发现了他的砝码对这位鬼帝大人很不值一提,江骛想想又说:“我能做到的事,也许比您认为的多。” 他稍微润色了跨年夜那晚,陆嵊所说的话。 就在这时,他眼前忽地闪烁熟悉的黑红光,他凝眸一看,黑红光来自陆嵊的掌心。 很像…… 下一瞬,一张卡片“啪嗒”落到江骛脸前,多一分就碰到他鼻尖了。 烫金的卡上只有两个数字,01。 正是陆嵊刚才刷的那张卡。 江骛瞳仁猛然璀璨,张嘴要感谢陆嵊,陆嵊就放回那本书,完全遮住了江骛的视线。 等江骛拿着卡跑到隔壁,那块地方早已没有人了。 图书馆外,陆嵊上了等候的车,公良也正要系安全带,陆嵊开口,“你还有事没做。” 公良也绞尽脑汁回忆,“您有吩咐我做事吗?” 陆嵊望了一眼窗外,图书馆门口只站着一个不停鞠躬的身影,他收回目光,提醒,“你带的两盒可可粉。” 公良也这才想起来,他得知陆嵊要来云阶月地,悄悄和杨厨要了两盒可可粉带来给江骛! 他提起可可粉要下车,又回头,“今晚的事您要亲自去吗?” 陆嵊没回,公良也马上住口,下车关门,恭敬送走了车。 加长黑车刚开出云阶月地,凭空就出现在车流里,暗夜里红光闪烁,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救护车很快超过陆嵊的车,停在一栋居民楼前。 加长黑车也停了,司机下车小跑去给陆嵊开门,陆嵊刚迈出车,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男生在闯警戒线。 男生嘶吼着,“我要进去,我是江骛的朋……同学!他住里面!我要确认他的安全!让我进去,我爸是葛景荣!你们谁敢拦我!” 第16章 “咔。” 陆嵊关上了车门。 场景瞬间变换,陆嵊脚下是弥漫着浓烟、臭鸡蛋味的楼道。 警察,救护人员忙碌着上上下下,不时往外抬着担架。 楼梯两侧的墙皮全部熏得面目全非,陆嵊看向302,门已经被打开了,一个警察从里面跑出来说:“咳咳、这户没人在家!” 陆嵊擦过他手臂进屋了,警察没有任何反应。 江骛刚收拾好的新家,此时满目狼藉,墙壁天花板全熏黑了,全部家具电视无一幸免,满地碎玻璃和烧得支离破碎的书籍。 陆嵊审视着地面灰烬,忽然他走到餐桌位置,单膝蹲下,戴着黑皮手套的食指轻轻拨开一本烧掉大半的书,底下是一个烧糊的小铁盒子。 陆嵊两只手指夹出铁盒,食指挑开盒盖,里面的东西没被波及到,一只玉镯子,还有一张宝蓝色存折。 陆嵊翻开封皮,开户日期是18年前的立冬,户名江骛。 第一页打满了,每个月30号都固定有存现,金额不等,但都没有超过3位数,余额却已经5位数,这本是新换的存折。 陆嵊连翻两页,到第三页,存现金额开始变多了,存款时间也不定,有时一月存一次,有时两三月一次,金额最低3位数,最多4位数。 翻到最后一页,余额有了6位数,102456。 第29章 全是存现,没有取过一次。 这时屋外传来说话声。 “起火源是401,煤气爆炸……这次麻烦大了,烧了楼上两层,楼下一层。” “全部楼层检查完毕,没再发现伤者。” “队长,被波及到的住户都联系上了,只有302是租户,房东联系不上他。” “租户什么人?” “仙江大学的学生,叫江骛,估计元旦放假出去玩了。” “尽快联系到他!” …… 陆嵊合上存折,原地消失了,同时铁盒里的玉镯也凭空消失了。 …… 另一边,云阶月地。 “没通吗?”江骛将可可粉换到右手,伸手到左侧口袋摸出手机,信号栏显示“x”,没信号了,但wifi是满格。 他就问公良也,“您有微信吗?” 公良也熟练点开微信,“有。” 互相加完好友,江骛四周看了看,看到前方的篮球场有一排水龙头,他眼睛微亮,“您等我几分钟。” 他跑到水龙头处,掏出那只青苹果认真洗了几遍,用纸巾擦干包着,又跑回递给了公良也,“谢谢您特地给我带来可可粉。” “我最喜欢苹果了,健康。”公良也笑眯眯接过,翻手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你回宿舍休息吧,明天就开始分学院了,祝你分到一个好学院。。 江骛点头,“晚安。” 和公良也道别后,江骛再次回到f去8栋,已经有几间宿舍亮了灯,不多,但不再是黑灯瞎火。 江骛上了楼,5楼还是只有506亮着灯,偶尔能听到老空调工作的轰隆声。 所以当他打开门看到屋里有两个人时,他稍顿了一秒,才关门进屋。 宿舍是四人间,也许还有第四个舍友。 屋内开着空调也并不怎么暖和,雷填填换了厚睡衣,戴着耳机在打游戏,玩得无比忘我沉浸,没注意江骛回来了。 另一名小麦肤色的男生在江骛的床铺隔壁铺床,正是下午在报道处见过的龙麟。 江骛进来,龙麟眼皮都没动一下,江骛也没出声,走到他的书桌放下可可粉,又打开衣柜取出睡衣准备去洗澡。 这栋楼修建年代太遥远,宿舍的卫生间不能淋浴,洗澡得去公共浴室,一层楼有一间。 江骛收拾了洗漱用品,带上睡衣出去带上了门。 在走廊左右观察了几秒,江骛往左走到尽头,尽头的两扇门能看出往日的精致,贴着的牌子写着——浴室,开放时间是每日12点—晚上11点。 江骛推门进去又关上门,一盏很暗灯开着,勉强够视物,外间摆着两大个储备柜子,都没有上锁,柜门全开着。 江骛脱了衣服,和睡衣分别放进储物柜,端着盆进了里间。 里间是大通间,没有遮挡,两侧排列着整齐的淋浴龙头,只中间亮着两盏微弱的灯,基本看不清。 江骛走到最里随便选了一侧,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淋下来,江骛洗完澡,水也没热起来。 他随便擦了擦湿发,端着盆出去换上睡衣回宿舍了。 这次进去,宿舍内最后一个舍友也来了。 男生个子很小巧,他的床离门最近,听到开门声,他惊慌着回头望着江骛,巴掌大的脸上挂着一对乌黑水润的大眼睛,像一头受惊的迷你鹿。 江骛拉下盖在头顶的毛巾,先礼貌说:“你好,我叫江骛。” 男生开口,“我叫贺兰。”又飞快转脸继续挂床帘,很快“唰”一声拉上窗帘,把他的床位遮挡得严严整整。 雷填填还在打游戏,龙麟已经睡了,面朝墙,姿势板正。 江骛放好东西,也回床睡觉了。 被子里很冷,身体刚洗完温水澡也没有温度,他闭眼好一会儿都没睡着,突然有人小小声喊他,“江骛你睡着了吗?” 他睁眼转过头,昏暗的光影里是雷填填熟悉的脸,江骛小声回他,“没有,什么事?” 雷填填马上放下一大堆东西,“给。” 哗啦啦的,隔着被子,江骛感觉到一股热气,他从被子里伸手摸了一下,一大片热流,是暖宝宝。 江骛还没说话,雷填填就轻手轻脚窜回他自己床上,随即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在撕暖宝宝包装袋。 指尖的温度越来越滚烫,江骛眼眸弯了弯,抓过所有暖宝宝,全部塞进了被子里。 第二日江骛醒来,阳台有细微的动静,有人比他先起床了。 他起身看到龙麟的床铺已经空了,以为是龙麟在洗漱,下床换好衣服,却见贺兰推门进来。 贺兰似乎很胆小,放松的五官看到江骛,马上又紧绷了,快速走过江骛,拿上书包便走了。 江骛洗漱完了,雷填填才从被子里爬起来,有力气无力打招呼,“早。” “早。” 江骛问了一句,“一起去吃早餐?” “嗯!”雷填填马上清醒了,一骨碌爬起来,飞快洗漱换衣服,几分钟后就抓过学生卡说。“走,吃早餐!还去2食堂,好吃!” 吃完早餐,两人赶去操场,离操场越近,路上学生就越多,雷填填靠近江骛小声说,“来之前我妈告诉过我,云阶月地共有八大学院,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其中最好的是乾院,最差的是坎院,我……”他忽然沮丧。“我从小就是家族里资质最差的,应该会被分去坎院吧。你呢,想去哪个学院?” 第30章 江骛不在意去哪个学院,他的目标只是天书,他张嘴刚要回答,身后忽然响起一声。 “江骛?” 江骛察觉到有人冲上来,他先一步侧身避开,只见一个脸长,眉骨高的男生抬手冲上来,手重重往下拍空,差点摔倒。 江骛看了男生一眼,并不认识,男生迅速站直转身,瞪大眼睛盯着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江骛你怎么会在这儿?” 似乎真认识他,江骛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还是没印象,他礼貌问:“你是?” “不记得我了?我是单子诚啊!”单子诚很生气,“小时候你和你奶奶还租过我家房子呢!” 他瞄了一眼附近,突然拔高音量,“不错啊,你奶奶捡垃圾卖废品,都能供你到云阶月地上学了!” 宽阔的街道短暂鸦雀无声。 很快又议论四起。 “捡垃圾?是我理解的那种捡垃圾吗?” “捡垃圾的乞丐怎么会出现在云阶月地啊?” “是普通人还是魔族啊?要是魔族……混那么惨的吗?” “他长得好丑啊!直接拉低整间学校颜值……” 江骛瞬间成为被嫌弃的焦点,如同小时候一样。 单子诚见状特别满意,小时候他被江骛摔到下巴出血,他可一刻没忘! 受伤后他在医院就想好了报复江骛的上百种方法,偏偏等他从医院回家,江骛竟然搬走了! 没想到会在云阶月地再遇见江骛,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江骛终于从记忆角落挖出了单子诚,他淡淡反击,“原来你上云阶月地还要自己花钱。” 言下之意,他免学费! 单子诚瞬间白了脸,围观的学生也小小震惊了,云阶月地可是神族最高圣地,拿钱来读都要感激涕零,竟然还有免费来的? 单子诚咬着后牙,还要再找茬,突如其来一声喇叭声。 没人知道那辆轿车为何会出现在单子诚背后,当他们听到喇叭声时,那辆车就在那里了。 人群懵了。 “教学区不是不让进车吗?” “厉害啊!是闪现吗?” “好酷的车,难道是校长?” 单子诚回头,看到离他一步之遥的车完全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盯着挡风玻璃。 “让路。” 下一秒,沉稳磁性的声音自车内传出。 单子诚立时腾空而起飞出几丈远,重重摔进了路边的绿化带里。 随后那辆车再次起步,从江骛面前缓缓驶过。 隔着深茶色的车窗,看不清内部,江骛却清晰看到了那双眼睛。 高不可攀,睥睨众生的下垂眼。 是他。 陆嵊。 第17章 “帝君!”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是帝君!我以前远远听到过帝君说话,就是这个声音!车里是北太帝君!” 大道霎时静止了,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不敢动,只目光兴奋、好奇、仰慕着追随渐远的车尾。 又碰到陆嵊,江骛不意外,他最近常碰到这位鬼帝,比任何人都多,他正想着,手臂突然发疼,他回头一看,是雷填填两只手都紧紧抓着他手臂。 雷填填双眼发亮盯着陆嵊离开的方向,片刻才松开手,扭头激动看着江骛说:“是北太帝君,是鬼帝哎!我竟然听到他的声音了!好厉害啊我!” 江骛,“……你不也是神族?” 他能看出陆嵊很厉害,但雷填填也是神族,如此激烈的反应,他有些意外。 “神族也有差别!”雷填填认真解释,“我家算是很偏远了,见过的神族两根手都能数完,北太帝君是在世最厉害的神族,所有神族没有不知道他的!传说400年前他接任当天,单挑了魔族在世的十大高手,毫发未损!直接打服了魔族。”他又满眼憧憬,“我以后要能有他百分之……万分之一厉害就满足了!” 江骛眼睫动了一下,陆嵊今年400岁,他400年前接任鬼帝,那就是刚出生还是婴儿形态就打败了魔族十大高手? 要么陆嵊不只400岁,要么传说是假。 这时雷填填又兴奋地问他,“鬼帝难道是来参加学院仪式的吗?我是不是能看见他的样子了?他会是什么样啊,三头六臂?白胡子,他肯定有非常厚非常长的飘逸白胡子,肌肉!肌肉!他百分百是八块腹肌……” 江骛顿了顿,到底没打破雷填填的幻想,并肩走向操场,与此同时,a区1栋的会议室吵得快掀桌了。 尽管会议室只有三个人。 李道拍桌而起,指着对面说:“我不同意!江骛是我招进来的学生,你白招行没资格开除他!” “我是副校长,开除一个学生不需要你同意!”白招行也拍桌而起,面部的神经剧烈抖动着,“他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普通人类,根本没资格进云阶月地!” 李道,“放屁!” 首座的校长终于开口了,“李主任,在学校要文明。” “放屁就不文明了?”李道还是盯着白招行,啧啧感叹,“那白校长嘴巴会放屁,臭不可闻,岂不是厚颜无耻。” 白招行气得嘴皮颤抖,“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反正必须开除江骛!他严重影响学校声誉!” “你所谓的质量,是财团世家还是书香门第?”李道完全不买帐,“你们招进来那堆有钱草包,他们才是拉低声誉的一无是处。” 第31章 白招行也不理会李道了,拉开椅子走到首座,向着校长说:“我绝不接受江骛,如果不开除他,我会带上我的所有学生辞职。” 这话一出,校长脸色都变了,云阶月地的老师,全是白招行的学生,这是明码标价的威胁。 李道也脸色不太好了,他重重拍了一下桌,“白招行你威胁谁呢?你那些唯种族论唯血统论唯钱论在天灾面前屁用没用!” “都别说了!”校长赶紧站起身当和事佬,“我们现在唯一目标就是抵抗一年后的天灾我看这样,你们一人退……” “我不退!”白招行打断校长,“这事没商量,开除江骛,或是我和我的学生。你马上决定吧。” 他态度坚定,毫无转圜的余地,校长只好看向李道,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道明白了校长的意思,江骛被放弃了,校长不会为了一个江骛,放弃全校的老师。 一年后的今天,他们输不起,全世界都输不起。 包括他,在这一刻也放弃了江骛。 李道没看校长,也没看白招行,沉默着转身离开。 身后是白招行的笑声,“谢谢校长的决断,我马上去安排。” 李道气得牙痒,用力拉开两扇门,高大的阴影从头顶倾泻下来,李道震惊地瞪大眼睛,原地站着没动,“陆……陆……” 校长和白招行被李道的结巴吸引过来,看到会议室门外的男人,校长和白招行同时跑上前笑脸相迎。 “您怎么有空来?” 陆嵊看向白招行,“你们讨论的学生,留下。” 白招行脸色微变,他笑容勉强,“您没来过学校不了解,成立之初,第一任校长便立下规矩,凡云阶月地生源,不能无家无背景。江骛他是孤儿。” “我。” 白招行,李道和校长全懵了,还是校长先回神,“您怎么了?” 陆嵊淡声,“他在校期间,我是他的背景。” * 另一边,江骛和雷填填转了一个弯,就到了操场。 操场约十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宽阔,乌泱泱站满了人。 尚未分班,人群散落着,各自与熟人一起,热烈聊着天。 雷填填好奇打量着四周,突然拉着江骛手臂说:“我看见贺兰了!” 江骛顺着他视线看去,贺兰独自站在人群外,背脊挺得非常直,察觉有人看他,他非常敏感地转过头。 六目在空中相对,见是江骛和雷填填,贺兰意外愣了1秒,又迅速僵硬着转回头了。 这一次,他的背挺更直了。 “贺兰也很有实力的样子。”雷填填分析着,“应该能去离院、震院吧。” 江骛笑,“你看谁都很厉害。” “对啊。”雷填填咧嘴笑,轻轻抓着后脑勺,“不过我觉得你最厉害!” 江骛眼睫微动,“我只是普通人。” “一种感觉吧。”雷填填咧嘴笑出整齐的白牙,“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厉害。” 江骛也跟着笑笑,没说话了,这时广播里响起声音,“校长今天有事,不发表讲话了,大家有序排队,领到学院表就可以回宿舍了,明日正式上课。” 雷填填马上拉上江骛去排队,江骛能清晰听到此起彼伏的紧张心跳声和说话声。 “乾院!保佑我是乾院!” “老祖宗保佑,给我一个离院我就满足了!” “别是坎院,别是坎院去哪个院都行,保佑保佑!” …… 雷填填的心跳声同样激烈,轮到他时,他接过学院表,贴到胸口嘴巴嘀咕了几句什么,再拿开直接翻到了中间的离院开始找名字。 江骛也拿到了学院表,说是表,其实是十来页的小册子,第一页便是乾院名单,江骛正要翻过,目光迅速落到最后一行的最后三个字,谢清源。 这个名字不独特,却也不大众,加上谢清源在前几日退学,江骛已有八分确定谢清源是他认识的谢清源。 以谢清源的能力排在最末…… 江骛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是坎院,短短三行的名字里,江骛认识的就占了四个—— 雷填填,龙麟,贺兰,江骛。 “为什么你……”雷填填也翻到了最后一页,他震惊回头,“为什么你也会去坎院!” 江骛被雷填填逗笑了,他关上学院表,“我本来就很普通。” “可是……”雷填填戛然而止,霜打一样垂下头,“不说了,走吧。” “为什么我是坎院?”这时熟悉的声音传来。 江骛看过去。 十几米外,贺兰抓着学院表,白着脸在询问发表的老师。 人群已经散去,只有零星的学生还在操场站着聊天。 老师数着剩下的册子,甚至没看贺兰,“有疑问去教务处。” 贺兰没动,他紧紧抓着学院表,细瘦的手指捏成了紫色,他声音低了下去。“因为我是低等魔族吗?” 那名老师没听清,“什么?” 贺兰猛然惊醒,他摇头,缓缓转身走了。 江骛眼皮动了动,转头和雷填填说:“你先回吧,我还要去个地方。” 雷填填马上说:“去哪儿?我一起。” “图书馆。” “……”雷填填咳嗽一声,“早点回来,我走了!”一溜烟跑飞快。 江骛去了图书馆,他去电脑检索页输入“历史”,马上出来上千页词条。 第32章 不同于现实历史,是有关神族魔族的历史,都在89号藏馆。 江骛去了89号藏书馆,他挑了几本书,找了偏僻角落坐地上,先翻开《魔族起源》认真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再次抬头,灯火辉煌,窗外已是黑夜了。 江骛把几本看完的书都放回原处,离开图书馆,他去食堂吃了一碗面。 面条同样不便宜,50块一碗只有一点点肉沫星子。 江骛连汤都喝了干净。 放下筷子,他给雷填填发了信息,“我在食堂,要带东西吗?” 雷填填一直输入中,很快弹出一串长名单—— 辣味鸭脖,盐水毛豆,加冰可乐…… 江骛又问:“贺兰在吗?他要不要带。” 雷填填输入中又中断了,江骛耐心等着,先去买雷填填的宵夜,等买完最后一样,雷填填回复了,“他不要。” 江骛提着东西出了食堂。 食堂二楼,白招行关上了窗户,他没回头,盯着江骛的背影说:“记住了,这月的月考,江骛不能合格。” 在他后方,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马上说:“老师您放心,我会让他过不了及格线。” 白招行点头,又不放心再次叮嘱,“别让人发现。” 无框眼镜男忍不住问:“老师,这次扩招也有不少人类学生,您为什么要赶走这名叫江骛的学生?” 白招行沉默许久,久到男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说:“没有原因。你只管做好这件事,做好了我自会提拔你。” 男人霎时喜出望外,他端正地鞠躬,“一切交给我,我保证您下个月,在学校再见不到江骛!” …… 江骛回到宿舍,8栋的灯光还是稀稀落落亮着,一共有8盏。 今年坎院的学生,正好是32个。 江骛刚要进宿舍,墙角阴影处猛地窜出一人,拦住了他的路。 “站住!” 第18章 来人是李道。 他还是戴着他那只翠绿毛线帽,“小鬼你哪儿去了?都十点了。” 江骛举起袋子,“食堂。” 李道瞥了一眼没说了,从袖口滑出一张纸,“给。” 江骛接过翻开,是他的休学审批表,为期一年。 他收起表说:“谢谢。” 李道突然问,“你认识——”问出口又觉得滑稽,江骛一个普通大学生,哪有机会认识深居简出的鬼帝。 他转而说:“别以为一年时间少,你能待满一年都难。这儿与你以前念的学校不同,每月会进行一次月考,考试不及格者,立时淘汰。每次月考结束,都会离开一大批学生。” 李道悠悠伸出三根手指,“几百年来,撑到最后成功毕业的学生,不超三位数。” 他与白招行做了几百年的同事,他非常了解白招行的性格,碍于陆嵊,白招行没能赶走江骛,私下一定还会搞小动作达成目的。 月考便是他赶走江骛的最好的机会。 李道却没打算阻止,若江骛连这关都无法过,那也没待在云阶月地的必要。 江骛不在意这个,他望着李道,问:“e区为什么是禁区?” 普通群山在现实世界都不会被划为禁区,更别说体能远超普通人的神族学校。 李道捋了一把胡子,他突然靠近江骛,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我说山底关押着一个几万年前的大魔王,你信吗?” “信。” 太过干脆,李道愣住了,他咳嗽几声,小拇指时不时勾着胡子,“你电视剧看多了吧,这也信!” 他哼笑,“你多学几堂课就知道了,现如今神魔和普通人也没多大区别,大魔王亡了几万年了。那就几座普通的山,不过有猛兽出没,你们这些小鬼进去危险。总之私自进去违反校规,千万别去。” 江骛又说:“食堂物价很贵。” 李道马上跟着吐槽,“可不是,尤其5食堂,一顿小炒要吃掉我三分之一工资!” 江骛不疾不徐说:“好像学校有一本贯通古今的奇书。” 李道点头,眨眼时间,他眼底闪过精光,紧盯着江骛问:“哪听说的?” “图书馆。”江骛平静扯谎,“143期校志有写。” 原来是问校志推荐的书,李道松了口气,“建校几百年,图书馆贯通古今的书海了去,够你这小鬼看到世界末日——”他哼笑,“前提是你能通过月考。” 江骛心想,陆嵊没诓他,云阶月地确有一本天书。 他突然走神了。 陆嵊的目的是什么? 他从开始就在思考陆嵊的目的,一个鬼帝频繁出现在他身边,绝不会是为他排忧解难。 因为他能看见死亡预告? 江骛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陆嵊的场景,入冬的第一场雨,湿漉漉的雨巷,即将过劳死的女孩,撑着红伞,面容模糊的男人…… 那时陆嵊绝不是为他而来。 是—— 拼车。 男房东被老鹞袭击死亡那一晚,陆嵊与他在车上。 江骛眼波流动,转身上楼,走了几步,李道又突然回头喊他,“小鬼。” 江骛停住回身,此刻他站在台阶上,比李道高出不少,不远不近俯视着李道,小老头的脸在低瓦的照明灯里,胡子被冷风吹得往左票,神情头一次有些严肃。 “认识白招行吗?” 第33章 江骛问:“谁?” 李道笑了,“没上进心的小鬼,连学校副校长都不知道,走了。” 江骛望着那顶翠绿毛线帽消失在黑夜里,脑海里浮现一个人像。 七十出头,有一双灰色的狭长眼睛,有人称呼他,白校长。 那就是白招行。 江骛不知李道为何突然问白招行,他不认识,但李道不会无故提起,江骛留了意,回身回宿舍了。 * 翌日江骛醒很早,这一次龙麟刚起床。 龙麟没开灯,抹黑洗漱完就无声关门离开了,这两天龙麟没跟宿舍任何人互动,但也没起冲突,透明人一样。 贺兰也透明,床帘始终拉着,面都没见着。 上学路上,雷填填没睡饱,眼睛肿着和江骛说:“天都还没亮,那么黑……上课时间太早了……” 六点四十分第一节早课。 江骛没说话,两侧路灯静悄悄亮着,隔着一片腊梅林,远方就是禁区,山峰没有特别高,但群山在天将明了的天幕下,连绵起伏,白雾萦绕,是令人望而却步。 “江骛!”雷填填在旁喊他。 江骛偏头,“什么?” “那座岛……”雷填填声音都清醒了,“不会就是我们的坎院吧?” 江骛往前看去,远处满岛竹林覆盖中心岛上,零星透出几缕淡淡的灯光,湖面仅有一座石桥可通行。 隔着满是萧条残叶的人工莲花湖对岸,则是大片灯火辉煌的现代高楼,读书声已然郎朗。 江骛回雷填填,“是。” 雷填填,“……” 两人过了石桥,坎院小岛种满了竹林,前几日的雪未化尽,竹叶被沉甸甸的白雪压弯了枝,上坡的石梯积着雪,石栏旁是一条自高处流下的小溪潭,潭水覆着几片薄雪,毫无流动,看着死气沉沉的。 雷填填穿了一件到小腿的白色羽绒服,他哆嗦着问江骛,“有没有觉得上岛好像变冷了?” 他话音刚落,一潭死水忽然荡起成片涟漪。 江骛额头落下一抹冰凉,他微微抬眸,微微放亮的空中,铺天盖地落下雪花。 又下雪了。 江骛,“嗯,降了7度。” 江骛抬脚上了石梯,雷填填裹紧羽绒服跟上他,好奇问:“你查了天气预报吗?” 江骛摇头,他的体感就是天气预报,零下三十度内,他都清楚记得体感。 上了几十石梯,又有一条悬桥,木搭的,踩上去有咯吱的声音,两侧都是竹林,身处其中,才知道岛上的竹子异常高,竹林在风雪里摇曳着,雷填填冷得牙齿都打颤了,抓住江骛的胳膊快步跑向对面亮有灯的几间小屋。 “坎院。” 过了桥,一块立着的石碑刻着两字。 雷填填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垂头丧气走向唯一开门的教师。 两层小楼,一楼有五间屋子,前方有一小操场,倒是五脏虽小,还有两个篮球架。 雷填填和江骛进去,教室里已经有几人了。 都认识。 龙麟坐在最后一组最后一排,趴着在睡觉,贺兰坐在中间组第一排,书本摊开在认真看书。 有脚步声,龙麟毫无反应,贺兰抬头瞥了一眼,见是江骛和雷填填,他又低头继续看书了。 教室可以容纳40个学生,江骛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雷填填也随他坐下。 陆陆续续有人来了。 看到教室的场景,无一不唉声叹气。 到六点四十,教室还没做满,一个夹着教案的男人走上讲台。 他抽出教案放到讲桌,推了推鼻梁的无框眼镜,笑容很亲切,“各位同学早上好,我是负责你们这一个月全部课程的老师,周思礼。” 他视线往台下扫了一圈,路过江骛时稍作停顿,又很快收回,笑着说:“应该有32名同学,还有两名同学没来吗?” 有人举手,“老师,他们转去离院了。” 周思礼点头,“知道了。”随即点了几个人学生跟他去办公室搬书。 雷填填被点去了,江骛没有,周思礼前脚离开教室,前排的两个人就开始叹气了。 “分到坎院真倒霉,好羡慕那两个转走的啊。” “咳,羡慕不来,人家上面有人。” “算了,好好学吧,只要能通过月考,总有机会转去其他学院!” “嘶,冷死了!空调都没有。” 江骛没兴趣听,他转头望向窗外,雪又下大了些,雪落在竹林的声音很轻,很好听。 没多会儿,雷填填他们拿着书和校服回来了。 江骛搓了搓冻僵的指尖,排队领了五本新课本。 自然不是数理化了,封皮写着——《问卦》,《占卜》,《驱邪避凶心经》…… 发完课本,周思礼笑吟吟说:“上课之前,我提醒大家一嘴,今天课后可以去后勤处领校服了。” “然后开始今天第一讲,大家翻开历史。” “周老师。”贺兰站起身,他目光如炬,“神魔两族的历史我们自小就熟读了,其他学院的历史也属于课外读物,还请您正式开始教学,我想学法术。” “对对。”此起彼伏的认同声,“老师教我们真正的法术吧!来云阶月地就是为了学真本事!” 周思礼提着教案拍拍桌面,声音严厉起来,“肃静!” 教室顿时安静,周思礼声音又缓和不少,看向江骛,“做为老师,我有责任负责教好每一名同学,想跑先得学会走,我们学院有一名非两族的普通人类江骛同学,他从未接触了解我们的历史,我必须先教会他,才继续下一门课程。” 第34章 江骛霎时成为班级焦点,大部分人都看向他,目露不满厌恶。 “凭什么啊,月底还要考试,为他一人拖慢进度,我们赶不上进度不及格怎么办?” “对啊,我们被淘汰,他负责吗?” “他很重要吗,凭什么拖我们后腿?” 教室里的抱怨声越来越高。 周思礼面露难色,“这……” 江骛眼睫微动,他对上周思礼的视线,却见其中有掩不住的得意,他心念一动,雷填填紧绷着脸,正要站起来就被他按了回去,江骛站起身,礼貌说:“老师,您换课程吧。” 周思礼马上拒绝,“不行,你必须了解两族历史才……” 江骛说:“我了解。” 教室安静下来,周思礼计划被阻,他眼里露出不悦,“你了解?我不信。” 江骛就确认周思礼确实是在针对他,挑拨其他同学厌烦他。 他说:“您现在就可以考我。” 停顿一秒。 “任何历史。” 第19章 一场临时考试开始了。 “神族六大家族。” “李、张、韩、雷、赵、柴。” “目前神魔两族的平均寿命是多少?” “267岁。” “第一次神魔大战开始的准确时间。” “公元前98675年,凌晨2点13分。” 周思礼双手撑着讲台两侧,继续问:“领导第二次神魔的神族将领是谁,结果如何。” “神族李氏第268任族长李扶枝,与魔族首领大战四十九日,将其斩杀于昆山。” 周思礼眼眸微微亮了,“神族第29任族长是?” “赵融。” “公元前16517年3月24日晚7点25分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间在神族正史里并未记载,其他学生都窃窃私语讨论,雷填填也赶紧掏出手机要搜答案,江骛答,“柴崎与魔族暗中合作篡位,计划落败后于7点25分自焚而亡。” 教室里鸦雀无声,雷填填搜索的答案隔了几秒弹出来—— “公元前16517年3月24日,柴崎暗中与魔族合作夜袭昆山失败,当场自焚。” 雷填填震撼地握紧了手机。 周思礼也惊讶了,不只惊讶江骛能答出如此小众的知识点,更多是江骛回答的速度,简直是对答如流。 周思礼不信邪又问:“400前,神族发生了哪三件大事。” “一,268任族长李扶枝战死,二,云阶月地建立。” 第三件江骛停顿一秒,“三,鬼帝陆嵊接掌北太帝君。” 周思礼又跳回上古时代,“诸神大战的导火索。” “火神、魔神庇佑的部落争夺水源。” 就这样一问一答,下课铃响了周思礼意犹未尽,回到办公室兴致勃勃要再想几道难题考江骛,提笔写了几题,疾书声猛然停住,周思礼摔开笔。 他是要赶走江骛!来个什么劲儿! 周思礼沉思片刻,拿过电话拨了串号码,“器材室吗?我是——” 彼时班里气氛轻松了不少,没有江骛拖后腿,下堂课他们就可以学真本事了,大家都很兴奋。 雷填填也按捺不住的激动,找江骛聊天,“待会儿周老师会教我们什么呢?我爸妈就会赚钱,什么都不会,也就是比大部分人活得长点……唔,我好期待上课啊。”他又畅想起来,“飞天遁地,变小鸟也行,我太想飞了!还有时空大法!听说有一门法术能穿越过去未来,要能回到过去现场看神魔大战,肯定超酷!” 很快上课铃响了,周思礼踏着铃声进开,笑眯眯说:“这节课教剑术。” 气氛瞬间热烈,“太棒了!” “好哎!” “老师万岁!” 周思礼抬手虚空拍了两下,示意他们安静,露出少许懊恼,“不过剑术需要剑,原先今天没安排课程,我就没提前领,得几个同学去器材室领30把木剑了。” 雷填填积极说:“我去!器材室在哪儿?” 周思礼说:“在a区2栋1楼,今天雪大路滑,来回估计至少得一小时。还有谁愿意吗?” 雷填填“啊”了一声,来回一小时,那不是要漏掉一小时的课,他抓抓下巴,有些犹豫了。他是那种错过一分钟,都跟不上的迟钝脑子。 其他学生也是不愿意,眼见时间流逝,有人提议,“让江骛去,不是他老师也不会打乱课程,就该他去领剑!” 周思礼叹了口气,看向江骛询问,“江骛同学,你——” 没等他说完,江骛起身了,“我去。” 雷填填也要跟起来,“那我也去!” 江骛又把他按回去,“30把木剑,我一个就够了。” 江骛没看周思礼,在众多目光中走出了教室。 雪又下大了,地面结了一层厚冰,滑得厉害,江骛的帆布鞋不防滑,他走得很慢。 也不用急。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周思礼明显是故意支开他。 “阿、阿骛,等等我!” 听到雷填填的声音,江骛顿了顿才停住,等雷填填跑来刹不住脚要滑过他时,江骛伸手抓住了他。 雷填填这才停住了,整张脸白森森的,只鼻子冻得通红,他低下腰大口大口喘气,说话都大舌头,“我、我跟你一起去!” 江骛看着他,声音清透,“你那么期待的课,应该留下学习。” 第35章 “学、学……”雷填填拍着胸口,抬头咧出一嘴的白牙,“学习什么时候都行,和朋友一起拿剑可没有几次!” 江骛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他松开雷填填的手臂,“走吧。”又顿了顿,“结冰了,走慢点。” “好嘞!”雷填填放慢脚跟着江骛。 有了雷填填,路上全是他的声音,“你也太厉害了!那么多人物和时间线滚瓜烂熟。” “我从小学到大,到现在还记不全呢。” “哦对!你不是普通人类嘛,去哪儿学的神族历史啊?” 江骛沉默几秒。“昨天。” “?” “昨天在图书馆看了几本历史书。” 雷填填舌尖顶起脸颊,他按着鼓起来的脸皮,低低“哦”了声。 雷填填难得安静了一会儿,直到他们到了a区的器材室。 器材室的门关着,雷填填敲了几下门,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没人在吗?”雷填填耳朵贴着门,“奇怪,好像有声音啊……” 的确有声音。 江骛听到了足球解说员的声音,器材室里的人戴着耳机在看球赛。 如果雷填填没跟来,江骛是无所谓,但现在—— 他让雷填填让开,“我试试。” 雷填填乖乖让开了。 江骛手掌落到门上,手下不动声色的用力。 “咚!” 重物砸地的声音,门锁脱落,器材室的门缓缓打开了。 斜前方的办公桌,一个中年男人惊讶摘下耳机,说:“怎么回事?” 江骛神色自若,“不知道,我拍了一下就这样了。 雷填填作为人证也马上附和,“对,我们就拍了一下,这门质量好差。” 中年男人还要说什么,雷填填又说:“老师你在里面怎么不开门啊?我们来领剑上剑术课,同学都在等着呢。30把谢谢!” 中年男人噎住了,他是接到周思礼的电话,故意装不在。但现在门锁坏了,他只好去拿剑,磨磨蹭蹭半天,才装了30把桃木剑扔桌上,没好气说:“用的时候注意点,别弄坏了,这可是正宗桃木剑,能驱鬼避邪的。” 雷填填眼珠转了几圈,他抢着抱了箱子,离开器材室才小声问江骛,“阿骛,你见过鬼吗?” “没有。” “我也没有。”雷填填声音又低了些,“有时候我都怀疑到底有没有鬼。就拿魔族来说,和我们完全没区别,我家还有生意是和魔族合作的呢,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在赚钱。” 江骛忽而想到在陆嵊的宅子,见到的那些锁着琵琶骨,脚链的透明黑影。 那些黑影是鬼吗? 正想着,江骛停住了,他看着前方。 说曹操,曹操到。 陆嵊从车内下来,目不斜视从正前方走过,进了电梯。 雷填填完全没注意到,还在说话:“对了,这儿离后勤中心好像特别近,我们顺路把校服领了吧!” 又想到什么,“啊,不行,我没带手机!” 江骛偏头,“怎么?” 雷填填懊恼说:“没带手机付不了钱。” 江骛左侧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校服要花钱?” “是啊,现在是冬季,有两套校服。”雷填填想了一下,“没记错一套是三千吧。” 这次江骛两侧太阳穴都跳了。 快出教学楼时,他瞥了眼电梯,红色数字停在了28楼。 28楼,校长办公室,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火车撞上空明桥护栏的画面。 到21秒处,校长再次按了暂停,又拉回15秒重新开始看。 来回数次,他取下老花镜,端过茶缸吹了吹,正要喝又唉声叹气放回去。 这时电话响了,助理声音响起,“校长,陆先生来了。” 校长马上起身,不多会儿助理推开门,校长笑着立即迎上前,“可算请来您了。” 陆嵊没表情,校长示意助理离开,亲自关上门问:“您喝什么?我这儿有大红袍,太平猴魁和毛峰。” 陆嵊说:“什么事。” 校长知道这位时间宝贵,他也不客套了,直奔主题,请陆嵊到电脑前说:“请您看看这段视频。” 陆嵊视线落到屏幕上,暴雨里,脱轨的火车冲向护栏即将落海。 校长按了暂定,说:“后方有什么拖住了火车。” 他肯定点头,“绝对有一股力量救了这列火车。我请过一次天卦,卦象显示之处是西南方,正是仙江空明桥方向,我猜测——”他双眼腾地升起狂热的激动,“我们要找的人,出现了!” 他又望向陆嵊,端起了恭敬,“您掌管万物生死,我斗胆问一句,您那个晚上,有去过空明桥吗?” 陆嵊收回视线,“没有。” 校长掩不住的失望,他又问:“您从视频有看出异样吗?” “没有。” 校长诧异喃喃,“您没看到?难道是我日有所思吗……” 这时他听到陆嵊的声音。 校长没听清,抬眼问:“抱歉,您说什么?” 陆嵊又重复了一遍,“今年新生校服,我赞助。” 第20章 “真免费吗?” 下午放学,江骛和雷填填去领校服,结果后勤的老师说免费了。 “可不呢,你们今年运气真好。”老师递过两套校服,“新生校服全免费,包括下半年的夏季校服。”又提高音量,“各位同学,拿到校服先检查啊,有瑕疵当场换,出了门再回来换就要收费了。” 第36章 雷填填特别高兴,抱起校服回头和江骛分享好消息,“太好了,校服免费了!” 江骛也松了口气,六千对他不是小数目,能免掉自然是好事。 他上前领了两套大号,拆开看了看,校服是深蓝色冲锋衣,内里还加有一层薄绒,比江骛穿的大衣要暖和不少,他走到旁边检查校服,没几步听到嗤笑声,“垃圾佬,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吧。” 江骛神色自若,倒是雷填填突然抬头,转身大步走向单子诚,笑容灿烂问:“你家年收入多少?” 单子诚不认识雷填填,他悄悄打量着雷填填,雷填填的衣服不是牌子货,质感却是肉眼可见的好,这种人最是有钱,也许就是什么百年匠人,御用传人手工缝制的私人品牌。 单子诚是他爸花钱找关系塞进云阶月地的,他知道这个学校藏龙卧虎,不是他以前能作威作福的普通学校,除了江骛,其他人通通得罪不起。 他之所以见着江骛就咬,是他怕被欺负,以前他常和他那些哥们儿欺负别人,最是有经验,被欺负得最惨的永远是最底层的那一个,所以他在告诉所有人,江骛就是最底层,要欺负就去找江骛。 尽管雷填填和江骛看着关系不错,单子诚还是放低了姿态,警戒说:“小几个亿。” 其实没有,他爸搞房地产是赚了钱,但没到几个亿,他夸张了几倍。 “才几个亿……”雷填填皱着鼻头,嫌弃不已,“穷佬,那么丁点儿家底就收着点,搞得和千八百亿一样。” 单子诚的脸霎时很精彩,雷填填说完也不管他,回头秒换笑脸喊江骛,“阿骛,走了。” 他亲热勾着江骛的肩往外走,隔着雷填填的羽绒服,江骛都感觉到了他在发抖。 离开后勤中心,雷填填马上左右看了看,没有几个人了,他才收回手拍着胸膛,大口大口呼吸,脸皮憋都涨红了,“啊,紧张死了,还好他没反驳我!” 江骛静静看着他,“我奶奶确实是靠回收废品养活了我。” 雷填填咧开嘴角,“奶奶好酷啊!”又转而小心翼翼说,“也很辛苦吧,你们肯定吃了很多苦,你爸爸妈妈呢?” 又马上说:“不说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江骛等他说完,说:“我妈生我时难产去世了,我爸跟着殉情,我没见过他们,是奶奶一手带大我。” 雷填填震惊了,花了一点儿时间消化,声音更小了,“对不起我……” “过去很久了。”江骛说,“这也不是不能说的事,我之前不提是——”他停顿一秒,“没有人想知道。” 雷填填抬头,他眼里是很纯粹的疑惑,“为什么?” 江骛嘴角微扬,“我不是大家想要亲近的人,你是第二个愿意亲近我的人。” 雷填填脱口而出,“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眼瞎!”又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我不是骂人,就是形容……” 江骛笑着点头,忽然他眸光微闪,摸了摸口袋。 半分不见了。 这几天半分都不吃东西,乖乖待在他口袋里睡觉。 就在这时,他耳畔闪过单子诚痛苦的嚎叫,“好疼,帮帮我,有东西咬我!” 江骛垂眼,转身和雷填填说:“去趟荷花湖吧。” 雷填填惊讶,“去那儿干什么?冷兮兮的。”嘴上问,他还是忙不迭跟上江骛。 “捞虾。” “啊?” 江骛说:“食堂太贵,我今天吃泡面,捞点虾做配菜。” “啊??” “逗你的,我养了只跳蛛,它喜欢吃虾,我给它捞点。” “我超喜欢跳蛛,它在宿舍吗?” “现在没有,晚上应该会回来。” “好耶!那我待会儿给它多捞点虾,拿吃的贿赂它喜欢我!”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 * 接下来几日,不出江骛所猜,周思礼总是找各种理由不让他听课,打发他去门外罚站,江骛不在意,也没乖乖罚站,直接去图书馆边看书边找天书。 就这样转眼到了周五,雷填填前一晚就收拾好了脏衣服,他们这栋宿舍被遗忘了,没有配备洗衣机,他衣服全都攒着没洗。 下午放学回到宿舍,雷填填立即提起行李箱,热情请江骛和他回家玩两天。 雷填填住西南地区,从云阶月地出去,开车两小时就到他家别墅。 “我带你去吃我家那儿的名小吃,冷吃兔,鲜锅兔!特别好吃!” 江骛也在收拾他的书,“下次。” 雷填填就挥手走了。 江骛装好书,顺手把半分放进书包,背着包下楼了。 和他来时一样,离校路上也是豪车川流不息,只有江骛走路,他顺着来路往回走,穿过一道屏障,就离开了云阶月地,走进黑咕隆咚的隧道。 * 道影小城路21号是荒废的区域,没有车经过,江骛也没打算叫车,这一路没有监控,他跑着回家。 他存款不多了,也不像以前能抽出空兼职,他得想个另外赚钱的办法了。 江骛一路思考着赚钱,不快不慢跑着,回到他新住处,已经快半夜了。 整栋大楼一片漆黑,江骛刚进楼道,黑暗里突然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江骛你他妈跑哪去儿?” 感应灯应声亮起。 江骛看着五官都气扭曲的葛北,还没开口,葛北突然张开双手冲上来想要抱他,江骛灵活避开,刚要开口,就在看见葛北包着眼泪样子时停住了。 第37章 他诧异不已,“你怎么了?” 葛北抬手用力擦了一下眼睛,盯着江骛又是气又是庆幸,“还怎么了!你家炸了!” 江骛上楼开门,才知道是物理意义上的真炸了。 他按了灯没亮,葛北还在后面说:“电线全烧了,你——” 就见江骛冲进客厅翻箱倒柜,他愣住,半天才憋住一句话,“你找东西啊?那么大火,早烧没了。” 江骛置若罔闻,屋子里还没清理,借着对楼的光亮,他蹲在废墟里翻找,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铁盒子,他迅速打开,却没看见他想找的东西。 玉镯不见了! 江骛心脏猛然下坠,他丢开铁盒继续翻找,满屋掀起了灰,葛北迅速后退到门口,捂着鼻子说:“别找了,肯定烧没了。” 江骛翻了会儿,想到什么又捡起铁盒子,他掏出手机开灯照亮,仔细检查着铁盒,外部被烧得黝黑,内部却不那么严重,尤其底部几乎没有受损。 存折和玉镯都没被烧!是被拿走了。 得出判断,江骛迅速冷静,他蹭掉手上的灰尘,顾不上打扰,拨通了房东的电话。 房东也没睡,秒接,“我的天,你总算联系我了!” 江骛马上问:“我房间没烧到的东西,是您拿走放着了吗?” “没啊,你房间都烧光了!哪还剩东西。”房东连连叹气,“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也不方便乱碰你房间,就放着没清理。” “明早几点有空?我们见个面,你把你损失的东西列个清单,我拿去找保险公司理赔,你放心,三倍赔偿,不让你吃亏。就是房子现在的情况你看到了,我要重新装修,你得重新找房搬走了……” 江骛安静了。 挂了电话,他站在昏暗的狼藉里,久久不动。 江骛的手机质量没那么好,他和房东的对话都落进了葛北耳朵,葛北耳尖忽然有些烫,他咳嗽一声,“我没别的意思,我家在学校附近有栋楼,到学校步行就两分钟,很方便的,你要是愿意,我借一套……” 他戛然住口。 江骛转身,若有若无的光亮从窗外照进来,他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稍稍能看清,他的声音很平静,“谢谢,不用了,你走吧,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葛北嘴巴张了张,抬脚想要过去,“这是人道主义援助,不包括在我追你……” “我不喜欢你。”江骛打断他,眼神很冷,“我也不是同性恋,请你离开。” 葛北僵住了,他深吸口气,故作轻松点头,转头走得飞快,“我明天来!” 葛北离开后,江骛身上的力气突然就被全抽走了,他蹲下抱着双膝,头深深埋进了膝盖。 不见了,又回到了那一天。 细长的柳条抽在少年细白的大腿上,啪、啪…… 皮肉破开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片刻才停歇。 江赛凤咬着牙说:“问你最后一遍,是不是你偷了玉镯?” 少年跪得笔直,他疼得声音都在抖,“没有。” 他第一次撒谎了。 那只玉镯被他偷走藏起来了,新学校要择校费才能读,很大一笔钱,奶奶再卖几年废品都凑不齐。 他偷偷看见了,奶奶哭了一夜,第二天就把一直收着的玉镯拿出来,要去当了。 那是奶奶生病交不起住院费,都没有当掉的玉镯,也是—— 他妈妈唯一留下的东西。 在奶奶离开的间歇,他偷走了。 一直藏到现在,却被他弄丢了。 江骛指尖深深掐进膝盖。 不知过去多久,他脑海闪过什么,他猛地回神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 “公良爷爷,我想见陆先生。” 第21章 公良也却说:“老爷出去几天了,没在,回来我通知你。” “好,谢谢您。” 江骛正要挂电话,公良也又说:“如果是我能帮上的事,和我说也行。” 江骛顿了顿,“谢谢,有需要我会找您帮忙的。” 公良也笑着挂了电话。 江骛收起电话,没有在屋子里多停留,下楼找了个地方洗干净手,就去了快餐店。 夜间菜单供应的菜品很少,好在有薯条,江骛要了一份大薯,两只蛋挞和一碗皮蛋瘦肉粥,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 他边吃边搜索火灾的相关报道。 前几天发生的火灾,本地新闻接连发了好几个采访视频,江骛戴上耳机,点开了其中一条视频。 “突然就爆炸了。”女主人背着镜头,哭得特别伤心,“我们平时用燃气都特别注意,而且那天我们在外吃的饭,没在家点火,突然就起火了……” 江骛咬着薯条顿了顿,又点开另一个采访其他邻居的视频。 “我住40多年了,这栋楼从没出过事故。” “还下雨了,火还是烧那么快,死了七八个人……” 江骛咀嚼的动作停止了。 他接连住的两个地方,都出现了意外,加上他被老鹞袭击,难道是…… 有东西在针对他? 江骛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的生活,是从他救了那列脱轨火车开始有了变化。 之前除了偶尔被欺负意外出血,还有切菜切到手指出血,他几乎没让自己流过血。 那夜救火车,他第一次流那么多血,那些未知的生物是靠血找到了他? 第38章 还有陆嵊—— 他在墓地被老鹞袭击,陆嵊也是在他流血后出现…… 江骛将手里剩下的半截薯条推进嘴里,无声咽下。 他不能再住在普通的民居里,必须换个地方。 片刻,江骛迅速解决了剩下的食物,拉开书包链,拿出一本没用过的笔记本,以及一枝钢笔和一盒墨水。 他旋开笔身,补上了满满一管墨,翻开笔记本开始写了—— 《易经》,90版,售价21。 《道德经》,09版,售价50。 《<a href=https:///tuijian/honglou/ target=_blank >红楼梦》,96版,售价39。 《红与黑》,06版,售价25.09。 《百年孤独》,11版精装,售价39.5。 《月亮和六便士》,06版平装,售价15。 …… 次日一早,江骛拿着笔记本和房东见面了,房东翻着满满一本书籍记录,不可置信问他,“你的东西全是书啊?” 江骛补充,“您翻最后一页。” 房东又翻到最后一页,不是书了,但就一台小电视机,还有两套床上用品,一套锅碗瓢盆,也都标了价格。 房东很有经验,看得出除了书籍,最后一页的东西江骛写的都是折旧价格。 她关上本子,递回给江骛,“不用清单了,我直接给保险公司报三万块,你看行吗?” 江骛点头,“行。” 房东就掏出手机,“就三万我先转你吧,你也好早点找个住处,哦对了,要中介吗?我认识一个中介房源多,收费也合理。” 江骛婉拒了,“谢谢不用了,我约好一小时后看房了。” 收到赔偿金,江骛从咖啡馆出来,外面下起雨了。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砸着路面,江骛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才叫到车去和中介约定的地方。 三环,一高档别墅区,司机师傅停在门口不愿意进去了,“小伙子,我就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雨声砸得车顶咚咚作响,司机哆嗦了一下,又回头小声说:“我劝你最好也别进去,这个小区邪门得很,闹鬼!接连出人命案,刚出房价就五位数一平了,还得有关系才有资格买,现在白送都没人敢要。” 江骛说:“谢谢。” 他从书包取出伞,打开了车门,“我不信这些。” 他撑开伞走向小区。 门卫室门窗紧闭着,小区侧门开着,江骛直接就走了进去。 雨越下越大,早上的光亮,看起来和傍晚一样,昏昏沉沉的,两侧的树木生得高大茂盛,长久没有工人修建,枝桠生得杂乱无章,在暴雨里响声巨响。 江骛沿着宽阔的路往里走,隔十几米有一栋别墅。 只是都没人住。 江骛又往里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手机地图提示他到目的地了。 中介还没有到。 江骛抬高伞,平静望着生锈的铁门,繁复精致的雕花依稀可以窥见以前的富贵。 野草丛生的花园,已经长成齐人高了,伫立在野杂草里的别墅若隐若现。 又一阵雷电声,江骛微信弹出一条视频通话,来自中介。 雨声繁杂,江骛戴上耳机同意,视频里出现一张靠近的微笑的圆脸,“江同学,你到了吗?” 江骛切换了后置摄像头,中介“咳”了一声,“到了啊,就……我突然有事无法过去,通过视频和你介绍可以吗?门全都没锁,你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江骛推了一下面前的铁门。 生锈的门锁在暴雨中也发出了清晰的“咯吱”声。 两扇铁门都开了。 江骛走进去,路面随处可见的腐烂痕迹,不知覆盖了多久的野草树叶散发着阵阵恶臭。 中介的声音从耳机冒出来,“你别看现在狼狈,从门口你踩的第一块砖开始,下面全铺着地暖管呢!下雪都不用打扫,方便得很!” 江骛没回,他走到别墅前,是极其古典的中式风格,高头大门,门前有三步台阶,江骛上台阶到屋檐下收伞,中介声音有点弱下去了,“就是吧,曾经有人在台阶滑倒,摔到后脑勺当场死了。” 江骛将伞靠到石柱,瀑布般的水流顺着伞尖往下流,顺着台阶一路往下,流进了杂草丛里。 推开大门,昏暗的空间里有着浓重的发霉味,中介又说:“玄关稍微多点,死了两个人,一个被连捅了48刀,一个被割头,听说那颗头现在还没找到。” 在这栋别墅里,两年前发生了一桩震惊全国的恶性凶杀案。 一家6口包括3个保姆,2名园丁,1名司机,共12人被一夜之间屠杀。 至今未抓到凶手, 进了客厅,中介咳了咳,“客厅嘛,也出过一次小意外,水晶灯松动掉下来,你说就那么巧!恰好有人站那儿站那儿……” 稍作停顿,他压低声音,“那人是第二任房主,去年他以低于市场一折价购入这套别墅,不到一个月,全家四口全出意外死了。” 江骛上了二楼,中介的声音还在继续,“走廊死俩,第一间次卧、书房各一,主卧俩,卫生间……” 最后是——“游泳池溺死三个。” 中介重重咳嗽一声,“就这么个情况,绝对的凶宅,否则这么好的别墅也不会月租200块。哎,我实话告诉你吧,租金都是收个意思,主要是想租给你们这种阳气旺,有胆量的大学生旺旺风水,千万别信网上说的什么杀人凶手会再次重返现场,第二任房主一家可全是意外死亡,再说过去十年了,凶手早死了也说不定……” 第39章 “我住一晚试试。”江骛说。“您看成吗?” “没问题,你试一周都没问题!”中介连连点头,要真有人租了这栋凶名远扬的凶宅,那他的简历就能添上无比辉煌的一笔。 但挂视频时,中介还是小小提醒了一句,“有不舒服的情况还是赶紧跑,我还有其他稍微不那么凶的凶宅房源,价格也优惠!” 中介挂了视频,就只剩下雨声了。 江骛摘下耳机,下楼回到了客厅。 光线昏暗,江骛打开了灯,闪了两下,吊灯才亮了,客厅铺着木地板,还有一套弧形沙发,用白布盖着,白布泛着些微黄色,还错落着黑色的小霉点。 江骛又去了餐厅。 桌椅都积了一层厚灰,江骛清理了一张椅子,还有椅子前的一块桌面,放下书包拿出一个保温杯,一盒泡面,还有一颗卤蛋。 他坐下撕开泡面,把调料包都挤得干干净净了,又撕开卤蛋丢进去,再拧开保温杯,在咖啡店接的热水还滚烫,倒进泡面里泡了两分钟,他就开吃了。 他喜欢脆的口感。 迅速解决掉午饭,江骛抽出笔记本垫着,趴桌上补觉了。 下着大雨的天气,总是很好入睡,江骛睡得很沉,直到拖着重物的脚步声响起。 江骛揉着眼眶支起身,朦胧的视野过了几分钟才清明。 雨停了,窗外全黑了,房子陷入了寂静的黑暗。 客厅开着的灯,也不知被谁关了。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快要到餐厅门口了。 适应了黑暗,江骛看到一道影子出现在门口,没有头,长长的脖子滴答滴答,有液体落到地上的声音。 同时江骛的手摸到笔记本,撕下来一小块纸片。 啪嗒。 一声开关声,餐厅灯亮了,江骛被刺得眼睛闭了下,再睁开,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银色蝴蝶结小皮鞋的,没有头的小女孩站在餐厅门口。 小女孩左手拖着一只巨大的布娃娃,从她脖子源源不断往下流的血都被布娃娃吸收了,通身都是暗红色,不知吸了多少血,这就是它变重的原因。 紧接着那具无头身体颤抖起来,小女孩无措的哭声响起,“呜呜呜呜呜,哥哥,我找不到妈妈了,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吗?我好害怕。” 江骛嘴唇还没张开,小女孩就往里走了,她走得很慢,皮鞋的鞋跟磕着地板,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声音,脖子冒血更汹涌了,噼里啪啦砸到地上。 银色小皮鞋变红了,蝴蝶的翅膀也变红了。 “呜呜,还有我的头!就在家里呀!”女孩声音忽然尖锐,她无头苍蝇一样跺着脚,满地的红血四溅,“我找不到我的头了,你帮帮我好吗?” 江骛指尖已经抵在纸片锋利的边缘了,他看着乱窜的小女孩,顿了顿,丢开了那片纸。 轻声说:“好,我帮你找。” 就在这时,江骛口袋里的半分吓醒了,它再次闻到那股恐怖危险的气息在附近,它紧紧抓紧了江骛。 第22章 哒、哒、哒。 银色小皮鞋踩着木地板,跟在江骛的身后。 走廊感应灯应声而亮。 流了满地的血似乎真能闻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江骛推开了房间门。 小女孩踮着脚熟练打开了灯。 这是一间童话风的公主房,地板上铺着柔软的白色羊毛地毯,绿白格子蕾丝羽绒被蓬松柔软,还有一只胡萝卜抱枕,一只绿色花椰菜抱枕。 床头柜有一座旋转木马,暖黄色的灯带打在墙上,闪耀着闪烁的光影,六匹鎏金小木马快乐旋转着,《emperor waltz》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 悬挂在床头的晴天娃娃扬着大大的笑脸。 而此时,窗外暴雨倾盆。 江骛看一眼旁边的无头小女孩,走进了卧室,他仔细观察着屋内的一切。 就在这时,音乐结束了,灯骤然暗下去,隔一秒,灯光再次亮起,温暖如春的房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 那只胡萝卜抱枕,绿色花椰菜抱枕,微笑着的晴天娃娃,都溅上了新鲜的血。 浴缸的水满了,滴答滴答蔓延出来,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江骛的手,短短的,胖胖的,冰凉的,流着血—— 小女孩仰着脖子,哭着问:“哥哥,找到我的头了吗?” 江骛垂眼,他反手牵住了小女孩的手,他的声音在暴风雨里,沉静又温柔,“找到了。” 他蹲下身,面对着无头的身体,轻轻说:“把你的洋娃娃借我一下可以吗?” 小女孩犹豫了,随后她低下脖子,悄悄握了一下江骛的手,温暖干燥,像爸爸的手,妈妈的手,还有哥哥姐姐的手。 小女孩嘟囔着,“那你要小心点喔,别弄坏了,这是我最喜欢的洋娃娃!” 她拖过洋娃娃,递给了江骛,“给你!” 江骛微笑,“谢谢。” 江骛低头,看着提着洋娃娃奇大无比的头,他两只手分别扯住洋娃娃的脸颊,双手同时用力。 一声清脆的布裂声,洋娃娃的脸裂开了,江骛手指拨开蓬松的棉花,指腹先碰到了一块细腻柔软的皮肤。 停顿几秒,江骛眼角微沉,扯出来一团棉花。 便看见了那张惊恐睁着双睛,还挂着眼泪的圆圆脸。 第40章 乌黑的大眼睛里,倒影着一张——缺了一只眼,半边脸烧烂的男人脸。 忽然一连串惊雷声,灯光掐灭,陷入了黑暗,窗外闪电阵阵,整间房摇晃起来,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哥哥快跑!” “跑不了了。” 另一道在阴冷的声音响起。 房间稳定了,再次亮了。 却不是刚才的公主房了,是一个巨大的沙坑,也不是灯,是—— 两只如灯泡大,发着光的红眼睛! 一头通身火红的巨蟒立在江骛前方,它头顶着天花板,身体比江骛还要宽出数倍,身体不同于普通的蛇,像鱼鳞一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鳞片,又粗又大的尾巴在沙里盘了好几圈。 此刻红鳞巨蟒吐着细长分叉的信子,双眼冒着红光俯视着江骛,口水滴答着从它嘴角滴下来。 比江骛加餐的卤蛋还要大滴饱满的口水。 “……”江骛嘴唇动了动,第一次想爆出国骂。 他二话没有,拿过洋娃娃就转身。 刚转身,江骛停住了,这是一个密闭的坑,逃无可逃。 红鳞巨蟒发出势在必得的笑声,“进了我的地盘,你跑不掉的。” 江骛把洋娃娃轻放到了地上,他垂下眼帘,余光扫过沙面红蟒的影子,转身奔向红蟒,一拳挥向红蟒腹部。 红蟒猝不及防,或是它根本没想过江骛的力气能掀翻它,它腹部吃疼,轰然倒到沙里,溅起巨大的沙土。 趁此机会,江骛从口袋里摸出钢笔,推掉笔帽,他利落骑到红蟒身上,在昏暗的红光里,精准找到红蟒的七寸,握紧钢笔用力扎了下去。 “咔!” 钢笔应声而折,从江骛手中脱了出去,江骛的整只右手都被鳞片割得血肉模糊。 红蟒的七处之处也布满了鳞片,厚实坚硬,比刀尖还锋利。 江骛手心剧痛,大半的皮被划开,只有一小条还挂着皮肤,悬在空空,透明的血汹涌滴到红蟒身上。 红蟒腹部绞痛,它发出一声怒吼,蛇身疯狂扭动,直接把江骛甩了出去,江骛重重摔进沙地里,痛得闷哼了一声。 红蟒重新立起,它张开嘴,露出内森寒锋利的牙齿,从喉咙发出沉闷的声音,“有趣,不是普通人类。” 江骛疼得短暂失去了意识,不过只是一秒,他就清醒了。 他握住黏糊糊的手心,包住那块岌岌可危的肉皮,眼睛盯着红蟒,以免它扑过来,同时观察着四周。 没任何动静。 江骛心脏加速跳了一下。 难道他猜错了,陆嵊不是—— 昏暗的红色沙坑骤亮,红蟒两只灯泡红眼发出光芒,迅猛扑向江骛。 江骛疼得无法动弹,睁眼看着那排森寒尖牙袭来,就在这时,江骛耳畔响起冷静低沉的声音,“它的命门不在七寸,在蛇信。” 蛇信! 江骛没有任何犹豫,在红蟒的血盆大口凑到他面前时,他忽然起身,双手抓住蛇信,用力往两侧拉扯。 细长殷红的蛇信伴随着撕裂声,喷着红血破开成了两半。 “啊啊!”红蟒发出惊惶疼痛的叫声,它尾巴扬起来,用力甩到江骛身上,江骛还是没松手,硬生生连根拔起两条舌头,捏着往后飞去,就在他以为会再次摔进沙坑时,他跌进了一个宽大冰凉的怀抱。 前方,红蟒痛苦哀嚎后,那两颗红色灯泡眼暗淡下去,变成了黑色,随即直着的蛇身瞬间柔软,失去力气砸进沙坑,一大坨彻底不动了。 江骛紧绷的背脊这才放松了,耳畔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仰起头,渐渐弱下去的光亮里,陆嵊的下颌线和他的怀抱一样,冷冽锋利,没有丝毫温度。 可是—— 他又一次救了他。 江骛哑着声音问:“鬼帝大人,您带手机了吗?” 陆嵊淡声,“做什么。” 江骛手心疼得厉害,他吸了一口气,说:“报警。抓到凶手,应该有奖金。” 陆嵊眼皮很轻、很轻地跳了一下。 第23章 山峰海啸般的警车包围了别墅。 野草的雨水还在落下,红色的鸣笛声夹杂在嘈杂的喧闹声里。 警戒线外,闻讯赶来的记者挤成一团,争先恐后举着相机拍照,闪光灯照亮了小区,恍若白昼一样。 “没想到啊,灭门惨案的凶手竟是一条蟒蛇!” “据说有十几米长!藏在地底也太恐怖了。” “我接到的消息说是红色的蛇,我的乖乖,拍到图首发绝对爆流量!” “一直藏在屋子底下,要不是下大雨地基松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它。” “蛇死了吗?” “死了吧,消防员都撤了。” “谁报的警?” “好像是一个租房的,胆子也忒大了!凶宅都敢住……” …… 客厅里,江骛向警察说:“我在餐厅吃泡面,吃完还在下雨,我很困就趴下睡了,模糊中听到有动静,当时雨已经停了,我跟着声音走到客厅,地板忽然塌陷了,那个沙坑就露出来了。” “你看到蟒蛇时,它就死了?”警察做着笔录。 “没有。”江骛伸出手,他的手已经包扎好了,缠着厚重的纱布,“我害怕要跑,它尾巴突然拍向我,我举手去挡,就被它的鳞片刮到了,但它应该是快死了。” 他瞥了一眼客厅底下深深的沙坑,无数警察正在检查那头红蟒。 第41章 他继续说:“过了几秒,它就没动静了。” 警察点头,“你是怎么发现布娃娃里有人头?” “我当时不知道蛇死了没有,见它不动了就往外跑,途中被绊倒了,那颗头从布娃娃里缓缓滚出来。”江骛抿紧唇,似乎还心有余悸。 “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租这栋别墅。” “便宜。”江骛说, 警察唏嘘,收了笔,抬手拍拍他肩膀,鼓励说:“没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们会处理。” 江骛点头,提起他的书包,他走了几步,这时警察又喊住他,“哎,小伙子等等,你外套沾了血,我叫人给你拿件外套。” 江骛停脚,他低头看外套,正面没有,他目光又落到右侧,很快在腰部的位置发现了血迹,一块暗红色的血迹。 他记得很清楚,红蟒的血是黑色。 当时碰他右腰的—— 江骛两边眼睫毛都重重跳动了一下。 陆嵊! 警察掏出手机要叫人,号码刚拨出去抬头,那道单薄的背影已经背着书包走远了。 前门堵满了记者,江骛是从后门走的,暴雨过后,小路笼罩在雾气之中,远处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长款大衣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隔着不远的距离,都能看出他的冰冷。 江骛眸色微闪,他没有遮挡,掏出一张纸巾,随便擦了擦外套上的血迹,随后脚步跑上前。 停在陆嵊面前,江骛抬起头,眸光明亮,微笑说:“谢谢您又救我一次!” 陆嵊垂眼看他,“黑鳞血蟒不在死亡薄里,你没打败它,今夜死的就是你。” 江骛惊讶,“原来它叫黑鳞血蟒!难怪它流的是黑血。”他又说,“没有您的提醒,我也找不到它的死门——” “你不是发现了。”陆嵊打断他,深沉的黑眸里没有丝毫情绪,随即他举起右手。 远处闪烁的闪光灯照来了亮光,陆嵊宽大的掌心虽不像江骛那般惨烈皮肉分离,但也血肉模糊,凝固了暗红色的血痕。 陆嵊往前迈了一步,俯身靠近江骛,望进青年的眼睛,薄唇间呼出淡淡白雾,说:“你住进这间凶宅,不就为验证这件事。” 江骛沉默了,陆嵊只说对一半。 他故意到凶宅,想验证的是陆嵊是否是为他的血而来。 是刚才警察的提醒,他才想到不是血,陆嵊是为了他。他受伤,陆嵊会感同身受。 以及他最终的目的,也不是验证猜测,那只是顺带。 两秒后,江骛再次抬头,他的鼻尖几乎就要撞上陆嵊的鼻尖了,他直直迎上陆嵊的目光说:“您放心,我不会借此把柄威胁您,也不追问您原因,我只是有一笔交易想和您谈。” 陆嵊不置可否,他重新站直,示意江骛继续。 江骛确实是要谈交易,“我想租您一间房间。”顿了顿,他补充,“我不占地方,很小一间就行,如果租金能优惠点,再包三餐就更好了。” 陆嵊深深看了江骛一眼,并没有回答,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那辆熟悉的轿车出现在雾气中,停在陆嵊面前。 司机下车开了后车门,陆嵊坐了进去。 江骛提着他书包没动,背脊挺得很值,就在这时,车内传出低沉的声音。 “上车。” 江骛眼眸瞬亮,但还是确认,“您要收多少租金?” 陆嵊的宅子地处繁华商圈,不算装修,就那附近房价,都是六位数起步。 “月考。” 江骛没跟上陆嵊的节奏,“什么?” “你能通过每个月的月考,便抵一月租金,包括伙食。” 江骛立即提包上前打开了副驾驶,低头坐了进去,同时回头微笑,“您方便回去就拟合同吗?” 陆嵊扫了一眼还开着的后车门,拿过一本书翻开,没看江骛了,“再说吧。” 车外的司机无声流了满头冷汗,赶紧低头关上了车门。 * 回到宅子,虽处于最繁华的商区地段,却安静无比,没有一丁点儿噪音。 江骛第二次来,却是第一次看清了这栋建筑。 通体砌白灰色的砖,一座九层高的望塔位于中间,其他塔楼以马蹄形围绕而建,四周绿树环绕,仿佛是在深山老林,而非繁华市中心。 整个建筑群却没有开灯,只门前有一盏可以忽略不计的照明灯,更显得阴沉。 身后脚步声靠近,陆嵊从江骛旁边走过,前方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江骛快步跟了进去。 黑暗的空间因为陆嵊的回来壁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到玄关,陆嵊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新家居鞋递给江骛,“你住三楼。” 江骛接过鞋,他摸了摸肚子,到底没有开口。 陆嵊换了鞋,没回头说:“往前走到尽头,左转是餐厅。” 接着上楼了。 江骛望着陆嵊的背影消失,琢磨着陆嵊的意思,去餐厅就有饭? 江骛不确定,但他太饿了,整天只吃了一碗泡面一颗卤蛋,又和黑鳞血蟒打斗了一番,现在前胸贴后背一点儿不夸张。 他换好鞋,提着书包前行到尽头,左转又走了几分钟,就到了上次的餐厅。 江骛刚出现,左侧的门就开了,不是公良也,是上次那些手脚锁着铁链的黑影,源源不断端着食物进来。 第42章 江骛马上说:“我只要一碗面!”上次铺满桌的食物他记忆犹新。 黑影不动了,但也没有声音,就那么佝偻着腰站着。 江骛还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那扇打开的门就跑出两个穿着厨师服的人。 一男一女,同时问:“中式还是西式?” 男人三十出头,女人也差不多。 江骛说:“中。” 男人顿时沮丧,而女人摩拳擦掌问:“要什么面?” “普通汤面。” 女人马上回去了,男人则垂头丧气转身,也走了。 走前男人喊走了那群黑影,“去菜院拔野草!” 这栋宅子里充满了不寻常,江骛也不花时间思考,以后住下来,自然会慢慢了解,他依然坐的是上次的椅子,不一会儿,女人亲自端来了汤面,还有一杯热牛奶。 “请慢用。”女人眉开眼笑离开了。 江骛低头看面,从颜色老看,的确是一碗普通的猪油酱油汤面,点缀着几粒青翠的葱花。 但鲜到舌头都融化的香气不断喷到江骛鼻尖。 他拿过筷子,匆匆搅了几下面条,迫不及待开吃了。 面条劲道有嚼劲,咬开还会爆汁,江骛平时吃的都是普通蔬菜肉类,他分辨不出是用什么东西熬的汤,口感清爽,又鲜得像在吃春日最嫩蔬菜尖尖。 江骛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这碗汤面,连一滴汤汁都没有剩下。 他喝不惯牛奶,但不想浪费,还是端起来一喝了。 喝了一口,江骛抿了抿嘴唇,与他以前喝的牛奶不同,没半点儿腥味,只有浓郁醇厚的奶味,回味是淡淡的甘甜。 江骛几口就喝完了。 他放下杯子,侧门就出现几道黑影,麻木着收拾桌子,跪下擦着干净发亮的地板。 江骛冒出一个念头。 这些黑影是无休止地在这栋宅子里工作? 江骛思考着,这时一直消失的公良也终于出现了。 公良也提着几大只纸袋,笑眯眯说:“欢迎入住,我带你去你房间看看。” 江骛弯唇,“麻烦您了。” 公良也领路,江骛跟着他,又走进一条铺着地毯的回廊,江骛注意到这条回廊也是挂着相框,主角还是鸟。 几乎全是他在书里才能看到的鸟。 公良也注意到江骛的的目光,主动放慢脚步说:“这些照片全是老爷拍的。” 江骛点点头,又问:“那些黑影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这时到了楼梯口,公良也顿了顿,说:“他们全是恶灵,生前作恶多端,就被老爷困在宅内生生世世工作。” 江骛不再问了,上到三楼,他才明白陆嵊为何只提他住三楼,三楼就一间卧房,一间大客厅,一间是书房,然后就是一间衣帽间。 公良也停在楼梯口,递过纸袋微笑说:“这是老爷给你的东西。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有需求随时打我电话,饿了就去餐厅,24小时供应。” 江骛颔首,目送公良也下楼了,他挑开纸袋,一袋是新衣服,一袋是药膏。 还有一袋—— 装着一只黑色锦盒。 江骛没有忙着开盒子,他迅速观察了环境,客厅里沙发电视,冰箱都有,他又去书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看着就昂贵的书架摆满不逊于云阶月地图书馆的藏书,江骛提醒自己,他租的只是一间卧室,强压住进去看书的冲动,拽过门关上,去了卧室。 卧室不算奢华,算是这栋宅子比较低调的装修了,床却也是两米大床,床品散发着清雅耐闻的香味,床尾还摆着一套叠得豆腐块一样的家居服。 江骛把纸袋书包放到桌上,先去卫生间清洁。 进了卫生间,空间比他之前所住的房子还要大,洗手池的水龙头都是古董级别,架上摆着的日用品全新未开封,雪白的毛巾也是全新。 江骛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其实陆嵊早算到他会来吧? 冲干净手,江骛出去拿着家居服进来,脱掉衣服,他才注意到他胸口,腹部,大腿零星散落着一些浅浅的新鲜伤口,应该是和黑鳞血蟒搏斗时被它的鳞片划到了,他当时手实在太疼,这些细小伤口他竟是全然没察觉。 又提起外套检查,果然被划出不少条锋利的口子,无法再穿了。 江骛把受伤的那只手用塑料袋裹好,进浴室久违地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没有立即换家居服,裹着浴巾出去了。 屋内开着暖气,从浴室出来,他也没感到冷,倒过装着药膏的那只袋子,各个牌子的外伤药哗啦啦掉到桌上,江骛随便拿了一罐,涂抹好伤口,他才套上家居服打开那只锦盒。 揭开锦盖,看清里面的东西,江骛眼里立即迸发出光彩。 他猜想过玉镯在陆嵊手里,但真亲眼见到,他还是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紧紧握住玉镯,按在胸口一会儿,才放回锦盒压到存折上,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思索几秒,江骛掏出手机找到公良也的聊天框,发了一句话,“陆先生用微信吗?”” 几秒后,公良也推来一张名片。 江骛添加了,备注:陆先生,我是江骛。他望着屏幕等了很久,一直没有通过的通知。 江骛手心在恢复了,有着长肉的痒意,他放下手机,倒进了床上。 他没有很快睡着,他睡惯了硬床板,忽地换成棉花般的床垫,江骛习惯了一段时间,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43章 再次醒来,已是八点。 江骛在床上坐了许久,才像起来他现在住的是陆嵊的房子,他拆开手掌的纱布,那块脱落的皮肉已经长回去了,只是还隐隐作着疼,应该还得再养几天。 又缠回纱布缠,江骛下床换上新衣服,尺码都合适,快速洗漱完下楼去餐厅。 到餐厅,却在门口停住了,还是寒冬,餐厅的落地窗景却变得春光明媚,满林梨花被春风扬起,在阳光地里下着一场雪白梨花雨。 更让江骛意外的,是主座上进餐的陆嵊。 长桌摆着大大小小的餐盘,每一只碟子是一款精致的中式点心,桂花乌龙茶香在餐厅弥漫,一个黑影在布菜,一个在烹茶。 而陆嵊慢条斯理地在吃一碗汤面。 江骛抬脚进去了,“陆先生,早安。” 陆嵊淡声,“早安。” 立即走出一道黑影帮江骛拉开了椅子。江骛坐下,也要了一碗汤面。 等待的时间,他再次打破寂静,“陆先生,您准备的衣服——” 陆嵊打断了,“食不言。” 江骛抿了下唇,闭上了嘴。 汤面很快送来,今天的汤面又换了花样,是绿豆海鲜汤面,绿色面条上铺着鲍鱼、海参、干贝…… 以及一杯热牛奶。 江骛一口气喝完牛奶,埋头进餐,等他吃完,陆嵊也搁下筷子,起身说:“去客厅。” 江骛跟着陆嵊去了客厅,陆嵊拉开抽屉,拿出一份合同递给江骛,“你要的合同。” 江骛翻开,认真检查条款。 和他以前签的租房合同差不多,只是租金变成了月考成绩。 江骛签下了名字,甲方处盖的是陆嵊私人印章,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笔身,放下笔说:“我没有私人印章,盖指印行吗?” 陆嵊,“随便。” 待江骛印上手印,合同瞬间飞回陆嵊手上,他说:“我待会儿要出门。” 江骛不明所以,“嗯”了一声,再次捡起餐厅未说完的话,“谢谢您帮我捡回玉镯存折,还有准备的衣服和药膏。”他掏出手机,“您通过微信好友,我把钱——” 陆嵊淡声,“认识李扶枝吗?” 江骛点头,“知道,神族第268任族长。” 陆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着合同离开了。 江骛已经点开了微信,同时一条聊天框弹出来。 全黑头像,显示——你已添加陆嵊,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骛输入字,准备把衣服和药膏钱转给陆嵊,才敲几个字,一条信息先弹出来了。 “忙,勿扰。” 江骛手指挪到删除健,默默删了所有字。 第24章 下午返校,江骛搭公交车时,恍惚明白了陆嵊那句“我待会儿要出门”的含义——他不能送他去学校。 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陆嵊会送他上学的念头,被人送上学的概念对他相当陌生。 是怕他路上受伤? 这时公交的小电视播放着本地新闻。 “本台急讯,今日下午三点二十分,仙江大学实验室发生爆炸,实验室内有一名教授三名学生受伤,目前正送往医院救治,伤势不明……” 江骛立即抬头。 小电视里,电视台记者在爆炸现场,她的后方,实验楼还在冒着滚滚浓烟。 在两个月前江骛不会多想,但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是他就读的仙江大学,江骛正想着,忽然他察觉到了有人、或者说是东西在盯着他。 江骛没有回头,此刻正是高峰期,车内满满的乘客,他拉着吊环,在公车停到下一个站点时,他自然下车了。 他随意一瞥,往人少的地方走,途中他还特意在路边小卖部买了两包紫皮糖。 前方有一条巷道,江骛走了进去,他在转角处停住,屏息听着脚步声,脚步声很急,到了转角,江骛猛地走出去。 那人生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三十出头的男性,平头,比江骛矮了一头,看到江骛,男人转身就跑,江骛反应更快,几乎是男人转身的瞬间,他就按住男人肩膀,快速将男人压到墙上。 “跟着我做什么?”江骛观察着男人,男人的后脖颈靠肩的位置,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青蓝色图腾,像是飞禽,又像走兽。 男人右脸被按着贴着墙,他看不到江骛,又挣脱不开,从压扁的嘴里挤出声音,“谁跟着你了!快放开我!” 无论从外形,还是给江骛的感觉,这个男人都像普通人,江骛手下又加了点力度,男人疼得嚎叫,马上改口,“我说我说……轻点……” 江骛稍稍放了点力道,男人就抽着凉气说:“我是一个私家侦探,是一个有钱少爷叫我跟着你,查你的住处和日常。” 江骛问:“多有钱?” 私家侦探脱口,“手表是理查德米勒rm055!” 江骛不认识手表品牌,但他见过有钱少爷戴表。他分别提了葛北和谭亦谦的长相特点,私家侦探疯狂应是,“是的没错,是他。” 此时江骛描述的是谭亦谦。 得知指使人是谭亦谦,江骛就放开了私家侦探,他最后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跟踪的我?” “一个小时前。”私家侦探揉着脸回,然后迅速溜了。 江骛没有追,如果是谭亦谦,他根本不在意。 江骛收回视线,走到转角处,捡起书包拍了拍,换了条路去凤凰路21号。 第44章 仙江大学实验室爆炸,以防万一,他还是避开人多的地方。 回到云阶月地,快八点了。 宿舍灯亮着,在楼道里,江骛就听见屋内有东西噼啪掉地,随即是贺兰的声音。“我来学校不是为了和你社交!” 江骛没再上楼了,转身靠着墙,从口袋摸出一块紫皮糖,剥开糖纸,他塞进了嘴里。 没一会儿脚步声响起,贺兰走到楼梯口,看到靠着墙的江骛,他神色诧异一滞,随即匆匆下楼了。 江骛头都没抬,垂眼盯着地面,两侧脸颊因为他在嚼糖,微微鼓起,又听到宿舍里一阵兵荒马乱,继而彻底安静了,他才上楼,进了宿舍。 宿舍里,地面已经清理干净了,雷填填盘腿坐在椅子上玩游戏,他的桌上堆满了各种特产零食,瞥见江骛回来了,他咳嗽一声,按着键盘没有回头,“阿骛你回来啦。” 江骛“嗯”了声,走到他的床位,他书桌的书被挪过位置,有一包牛肉丝没被发现收走,卡进了两本书的缝隙里。 江骛放下书包,没有抽出那包牛肉丝,走向雷填填,伸手在他桌上捞了一包同样的牛肉丝,“要一包。” 雷填填眼睛又亮了,其实这堆零食有一半先前都堆在江骛桌上了,不过刚才惹贺兰生气了,他就没了信心,赶紧从江骛桌上拿走零食,现在江骛主动和他要零食,雷填填立即恢复了元气,放下键盘跳下椅子,“随便拿!都是我家那里的特产,我从小吃到大,可好吃了。”他挑出一包零食,“这是我的最爱之一,叫桃花仔姜翅尖,完全不辣,你试试看,还有……” 雷填填推荐的零食,江骛照单全收,等雷填填心满意足去洗澡了,他抱着一怀的零食回到床位倒到桌上,他掏出手机。 登录微信,他和陆嵊的聊天还停留在早上的“忙,勿扰”。他拉开椅子坐下,输入一句话发了过去,“陆先生,我到学校了,您的事忙完了吗?”附上一枚笑脸表情。 江骛没想过陆嵊会回,确实直到第二天,陆嵊也没回。 第一堂课,周思礼意外地没找借口支开江骛。 这节课是比剑术。 “月考第一门考试,就是剑术。”周思礼拿出一个盒子,“考试方式是系统随机匹配,胜者拿到下一门考试的资格,败者淘汰。今天我们就以抽纸条的方式模拟考试,拿到数字相同的即为对手,输的人今日不许回宿舍,留在坎院加紧训练!争取我们学院一个也不要淘汰!都在座位上坐好,我来发纸条。” 周思礼端着盒子走下讲台,开始发纸条了。 教室里霎时窃窃私语,但内容殊途同归——不要抽到和龙麟相同的数字。 “各路神仙祖宗保佑,我千万不要抽到和龙麟相同的数字!”雷填填也在虔诚祈祷。 周思礼走到他们桌,先发雷填填一张纸条,笑着又给了江骛另一张,鼓励说:“江骛同学,你资质不足,这次模拟一定要加油!” 江骛淡淡的,“哦。” 等周思礼走开,雷填填立即展开纸条,是8号,他又凑过去问江骛,“阿骛你几号?” 江骛打开纸条,这时几个学生跑去问龙麟,“龙麟同学,你抽到几号?” 龙麟回:“13。” 江骛收到的纸条展开了,他看着纸面的两个数字,赫然就是13。 雷填填眼睛都直了,“你和龙麟一个号!”他皱起眉头,“完了,你今晚别想回宿舍了。” 倒不是雷填填看扁江骛,相反他认为江骛是全校唯一有机会能赢龙麟的学生,但再优秀的学生,没上过课,他怎么和对手比试? 江骛倒是很平静。 在周思礼提出发字条选对手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周思礼的小算盘。 这周周思礼再罚站他,意图就太明显了,所以借着模拟考试的理由,让他晚上不能休息,白天打瞌睡,无法听课。 而确保他会百分百输掉的对手,就是龙麟。 江骛举手,直接认输,“老师我放弃比试,放学后留下来加紧训练。” 虽说大家都清楚碰上龙麟必输,但江骛主动认输,他们又很看不上,嫌弃的吐槽不断钻进江骛耳朵。 “啧,他不战先降,上了战场就是第一个逃兵!” “跟他读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学院班级,简直是我人生最大的耻辱……” “早说了,学校就不应该招收普通人,他们天生就没我们有意志力。” “逊毙了,现在就淘汰他行不行?坎院学生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周思礼假装很生气,他推了推眼镜,不认同地说:“江骛同学,我知道我们现在的课程对你而言是过难了,你学习起来很吃力,但我想要教会你们的,不是剑术,而是面对挑战的勇气,你拥有不服输的毅力,我相信你会是最后的胜者。”他又话锋一转,“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你的意愿最重要,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江骛说:“我弃赛。” 嘲笑声此起彼伏,江骛面不改色,周思礼就叹了一口气,摇头说:“你想清楚就好。那你今晚留下来加紧练习吧,距离月考,只有三周了。” 雷填填愁得眉毛都快成四条了,他压低声音和江骛说:“阿骛,我剑术很烂,不过多少也能抵抗几下,不如我现在教你,你稍微比一比?” 江骛婉拒了,他微笑,“没事。” 第45章 雷填填本想说那他假装输,留下来和江骛有难同当,转念又想到他不用假装也会输,他又咧嘴笑了,“行吧!” 考试的结果却出乎意料。 除了弃赛的江骛,其他组都平局。剑术最差的雷填填都和他的对手打了几十个回合,没分出胜负就被周思礼喊停了。 “你们再比下去也水平差不多,我今天看了你们的表现,都很满意,就不比到底了,明天你们一起加强训练,考试我们学院一定全部过关!” 于是只有江骛一个被留了下来。 晚饭还是周思礼送来的,语重心长叮嘱他,“老师信任你,所以不监督你,你好好练习吧。” 周思礼放心离开了,他早看透江骛了,就是一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做不来离经叛道的事。 而此时,江骛飞快解决掉免费的晚餐,拉上校服拉链,不远不近地跟上了周思礼。 世界上有很多无缘无故就会发生的事,但周思礼不会无缘无故的针对他。 其中必有乾坤。 江骛长肉的手心微微冒汗,他有很强烈的预感,找到原因,能解决他的很多疑惑,或许包括他的身世。 他想找到陆嵊说的那本天书,不仅是想知道解除看见死亡预告的方法,他还想查他的身世。 奶奶不告诉他,他只能自己查,但他唯一知道的父母的信息,只有那只玉镯,他拿去过当铺,成色是不错,但当铺老板告诉他,也仅仅是一只成色好的玉镯而已,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也翻遍了能找到的关于鬼怪的记载,也没发现玉镯的相关。 他怀疑他的母亲,与鬼怪有关,所以才会生下他这个非人类。 曾经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本天书。现在多了两个选择,多次想杀掉他的未知敌人,以及周思礼背后的人。 也有可能,未知敌人就是周思礼背后的人,把他赶出云阶月地,就有更多机会杀了他。 江骛大脑飞速思考着,暗中跟着周思礼离开了坎院岛。 周思礼先去了一趟学校的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和零食,提着回了教师宿舍。 江骛没法进教室宿舍,他看见周思礼进去了,正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周思礼接到一个电话,又转身出来了。 江骛麻利躲到墙角。 不远处,周思礼挂了电话,他把提着的东西交给门卫,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惊喜,朝着左边小路走了。 江骛拉高衣领遮到鼻尖位置,双手插兜,装作散步一样,晃悠着跟上了周思礼。 周思礼去了a区的教学楼。 江骛跟进去,正好看到周思礼进了电梯,江骛盯着显示屏,不多会儿,限时停在了16楼。 江骛毫不迟疑,他等不及电梯,跑进了楼梯间。 他跑得很快,眨眼时间就到了16楼的消防门,他刚要推,门先从内打开了。 江骛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同时周思礼的声音响起,“跟着我做什——” 门打开了,周思礼望着空空如也的楼道,声音卡在喉咙里。 片刻周思礼轻笑着摇摇头,推了推眼镜,转身离开了。 他太多疑了,哪有人会跟着他。 与此同时,江骛被揽进冰冷又熟悉的胸膛,一转身,他视野就变了。 不再是教学楼的16楼楼梯间,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江骛抬头,就看到陆嵊略带墨绿的瞳仁,淡淡看着他说。 “忙完了。” 第25章 忙完了? 江骛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陆嵊是在回他昨天发的微信。 他嘴唇动了动,先解释说:“我是有事想问周老师。” 陆嵊收回手,“周老师?” 似乎他不认识周思礼。 江骛转身面向陆嵊,可能性不大,但陆嵊偏偏刚好出现在周思礼去的地方,他还是要提防着陆嵊。 没有找出幕后之人,任何人都有嫌疑。 迅速有了判断,江骛弯起眼睛,“我在坎院的老师。” 提到坎院老师,陆嵊就明白了。 五分钟前,他查阅今年的新生花名册,知道了江骛的宿舍,他过去,看到了一栋年代久远的宿舍。 他在楼下碰到了一位学生,恰好是江骛的舍友。 那名学生告诉他,江骛输了今天的剑术比试,留在坎院加班训练。 从第一次江骛单杀巨鹞,陆嵊就看出了江骛极强的学习能力,就算他的对手是奇才,暂时输掉比试,江骛也不会是全院唯一需要加紧训练的学生。 江骛被针对了。 对方是他老师。 便是这名周老师。 陆嵊垂眼看着江骛,“你跟着他想做什么?” “学习。”江骛驾轻就熟编着谎话,“还有三周月考,我继续不能上课,没找到天书我就会被淘汰出局,也需要付您租金了。” 他故意提到不能上课,有试探的意思,江骛观察着陆嵊的反应。 陆嵊一如既往的冷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月考是哪些内容?” 江骛眼皮动了动,“您不知道?” 陆嵊反问:“我需要知道这种东西?” “……” 江骛下巴被拉链卡得有些不舒服,他拉下拉链,露出了天蓝色的衣领,是陆嵊给他买的衣服之一,羊绒衫。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说:“月考科目有三项。” “第一项,随机匹配八大学院的学生比试剑术,败者淘汰。第二项,进入训练场,随机匹配一头猛兽搏斗,取回指定信物获得进入下一项考试的资格。第三项,四人一组离开学校24小时内捉,数量最少的一组淘汰。” 第46章 说到第三项,江骛眉心皱了一下。 历史书上记载,神魔两族在第二次大战后约定好休战,魔族一部分好战分子便脱离魔族,不知所踪,也被归类为了。 而最传统的,是一些自发修炼的精怪,有动物,也有植物,寿命短,法术低,如今的时代,存在的数量也不多了。 “我教你。” 突然一声,江骛眨了两下眼睫毛,看着陆嵊确认,“您教我?” 陆嵊面无表情,“你被揍,会影响我。”他扬手一挥,他们所处的地方就变成了一个空旷的训练场。 “今天开始,每晚十点,我会来找你。” 陆嵊看着江骛,“但有一个条件。” 江骛问:“什么?” “赢。” * 江骛第二天是被雷填填叫醒的。 “你好用功啊!”雷填填看着江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疲惫样,竖起来两根大拇指,“就你这毅力,没什么是办不成的!” 江骛点点头,又趴回桌上补觉。 这一天,他如周思礼所希望的那样,整整睡了一天,在课堂上也没有听课。 放学江骛没有跟雷填填去食堂,他回宿舍泡泡面,加了两根火腿肠。昨晚他从最基础的剑法开始练,直到天亮,陆嵊才放他离开训练场。 江骛风卷残云地吃完泡面,强烈的饥饿感终于消失了。 他又趴下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宿舍里已经有人了。 雷填填戴着耳机在玩游戏,龙麟在阳台洗衣服,不见贺兰。 江骛昨晚练了一夜剑,还没洗澡,他提起羊绒衫的衣领闻了闻,倒是没有味道,他脱下校服外套,翻出一套新的衣服,端着盆去洗澡了。 快到公共浴室,江骛听到了淅沥的水声,他脚步微顿。 应该是贺兰在洗澡。 江骛是贺兰没有厌恶感,但也说不上好感,他没有进去,放下盆靠着墙,闭上眼假寐,在脑海里温习着陆嵊教的剑法。 不知过去多久,有脚步声停在他面前,江骛睁开眼,不算明亮的走廊灯照着贺兰的脸。 贺兰刚洗完澡,脖子上还搭着一条干毛巾,直勾勾看着江骛。 “昨天有个男人来找你。” 江骛没任何反应,“那又怎么了。” “他很厉害。”贺兰眼睛亮得惊人,“我能感受到,他非常厉害。” 江骛就猜到了,昨天来找他的男人是陆嵊。他弯腰端起他的塑料盆,还是没有回答贺兰的问题,“谢谢你告诉我。” 就要进浴室,贺兰又跑过来拦住他,紧盯着江骛问:“他是学校的老师,还是?” 云阶月地禁止外人踏入,就算是再有权势的家长,至少在这一条规定上,都没有例外。能在夜晚还随意出入的人,除了住在学校的老师,只有更高级别的校领导。 江骛勾唇,“这是我的隐私。” 贺兰却少见地没有黑脸走人,反而厚着脸皮说:“我向你道歉。” 江骛,“?” “第一堂课。”贺兰直白说,“我对事不对人,如果给你造成了伤害,我很抱歉。” 江骛回忆了一秒,眉梢微挑。“不需要,你只是为自己争取合理权益。” 贺兰神色这才波动了,他看着江骛,片刻才继续说:“我会在月考拿到好成绩。如果可以……”他深吸口气,攥紧手指说,“你能帮我问问你那位家人或是朋友,转去其他学院的方法吗?” “这个我就可以回答你。”江骛说,“只要你月考在前三,可以次月选择转院。” 贺兰眼眸晶亮,“那个人告诉你的?” 江骛抬脚便走,“校志第20期17页有详细记载,你可以去图书馆看看。” 贺兰怔住了。 江骛正要进浴室,忽而握紧了盆的边缘。他回头看向贺兰的脚踝。 贺兰只套了一条运动裤,不知是九分裤还是他腿太长,裤腿只到他脚踝上方,在贺兰左脚的脚踝处,有一枚遮住,图腾模样的纹身。 是青蓝色。 前日追踪他的私家侦探,也纹着类似的图腾。 江骛的目光太过光明正大,贺兰猛然清醒,他惊慌着用力拉扯左边的裤腿,快步跑走了。 跑过江骛时,他快速又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江骛没有反应,他进浴室迅速洗完澡,回宿舍换了衣服,又跑去图书馆了。 快到十点,他就翻到了关于青蓝色图腾的记录。 【部分魔族以青蓝色图腾为家族传承,多为飞禽走兽,幼儿出生时便纹到身上,不同家族的纹身部位不同。】 那个私家侦探,是魔族! 江骛关上书,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魔族跟踪他,是巧合还是—— 嗡。 江骛口袋震动了,是他调的闹钟,十点到了。 江骛把书放回书架,猛地掐了一下手心,刚长好肉的地方被毫不留力地攻击,江骛疼得直冒冷汗。 他抬手擦了擦,再放下手,他所站的地方从图书馆变成了熟悉的训练场。 与昨晚不同的是,练习场里不是陆嵊,而是乌泱泱的一群执剑黑影。 这群黑影与陆嵊宅子里的黑影相似,唯一不同就是他们没有被锁住手脚和琵琶骨。 低沉不带情绪的声音在江骛耳畔响起,“这一百名剑客,剑下都是上千条人命,今晚你的任务就是杀光他们。” 第47章 随即一根树枝落到江骛面前。 这根树枝与路上随处可见的树枝没任何不同,或许就是在路边随手捡的一根树枝。 昨晚江骛练习用的“剑”是想象力,他捡起树枝,准备动手前,他突然问:“杀光他们是什么意思?” 陆嵊说:“他们不死,你死。” 这是练习,也是厮杀。 …… 当砍掉最后一道黑影,江骛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握着树枝倒在似乎摩擦到发热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眼睫毛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雪白的肤色运动过量,第一次透出浓郁的粉色。 他不知道陆嵊在哪里,闭着眼睛说:“我赢了。” 江骛没有期待得到回应。 如同以前的每一次,无论他是考了第一,还是故意考砸,奶奶不会夸他,也不会骂他。 “你做得很好。” 声音离江骛很近。 江骛猛地睁开眼,被汗水打湿的视野里,陆嵊今天换了身衣服,难得的休闲装,然后他说:“你可以要求一个奖励。” 江骛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他确实是被夸赞了,还获得了一个奖励。 他半天没出声,陆嵊眸色深了几分,抬手正要解除幻境,江骛胳膊撑在地面,从地上站起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望着陆嵊要求,“您再说一次。” 陆嵊沉默两秒,到底开口了,“你可以要求一个奖励。” 江骛摇头,他眼眸璀璨,“不是这句,上一句。” 短暂的安静。 陆嵊的手换了方向,很轻、很轻地揉了一下江骛的发顶。 “你今天做得很好。” 第26章 次日早上,江骛是被雷填填喊醒的。 雷填填两只手扒在他,乌黑的瞳仁在微暗的光影里发着光,压抑着兴奋小声说话,“阿骛快醒醒,下雪了!外面下了好大的雪!” 江骛迷迷瞪瞪就被雷填填拽去了阳台看雪。 外面比宿舍亮一些,大片大片的雪花和纸片一样,这样的雪,江骛从小看到大,没觉稀奇,他揉着眼睛转身,却看到龙麟端着洗脸盆站在后面,他也定定在看雪。 发现江骛的视线,龙麟很快就收回目光,若无其事走到水池洗漱。 江骛没说什么,阳台没有封窗。他只穿了一件薄t,风吹得冷,他快速洗漱完,回宿舍换了衣服。 上学路上,其他地方都有人融雪,到坎院岛上,积雪堆得老高,快到膝盖了。 江骛听见身后的抱怨声,“我一天都不想待了,完全被遗忘的破地方!” “忍忍吧,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怎么了?” “就淘汰回家了呗。” “哈哈,靠!我才不要淘汰,只要不碰到龙麟我就有希望!” “切,你还不如祈祷你匹配到他。” “谁?” “还能谁。”声音低了几分。“前面那个弱鸡。” …… 进了教室,雷填填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看了一眼,快快把书包塞进桌肚,凑近江骛低声说:“今晚我们去禁区吧。” 江骛扭头看他。“什么?” 雷填填前后左右瞥了瞥,从桌子底下递他手机给江骛,“看。” 江骛低头,屏幕上是一条短信—— 【方法一,半夜去禁区找到许愿树,将写上“必过”的红丝带扔上树,挂得越高越灵!】 江骛眼皮跳了跳,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但他还是确认一遍,“这是?” 雷填填又靠近了一点儿,在他耳边说:“过月考的方法,前几届流传下来,超级灵!” 江骛问:“你想去?” 雷填填飞快回:“想!”他脸颊突然爆红,轻轻抓着下巴,“你愿意陪我去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江骛说:“稍等。” 他掏出手机,点开了和陆嵊的聊天框,编辑了一段话发过去。 “陆先生,我今晚有事,可以请一天假吗?” 又补过去一句,“略急,盼回复。” 他没指望陆嵊会马上回,刚要放下手机,一行字弹出来。 “明天训练加倍。” 江骛回了个“ok”的表情,扭头回雷填填,“好。” 很快上课了,周思礼跟着铃声进教室,他第一眼瞥向江骛。 补了一觉,江骛的精神看着还不错。 周思礼早有计划,他翻开教案,叹了口气说:“同学们,天气预报这几日都是大雪,到下午坎院的路就会被积雪埋了。” “是啊老师!”马上有学生抱怨,“我早上还摔了一跤。” “我也是!” “学校也太过分了,这么大雪,应该找人来融雪啊!” 江骛已经能猜到周思礼接下来的话了。 果然周思礼等大多数学生抱怨完,连声叹气,“没办法,各种杂费经费是学院自己出,我们院的情况,大家都清楚,没钱。这样吧,我开张条子,哪位同学愿意跑一趟,现在去后勤中心领融雪剂,中午我把主干道的雪清理了。” 大部分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江骛。 雷填填皱皱鼻子,就要举手,有人先起身了,“我去。” 所有人都惊讶看去,周思礼也愣住了,龙麟面无表情走到讲台,伸手说:“条。” 周思礼骑虎难下,唰唰几笔写了张条子,龙麟接过离开了。 第48章 周思礼捏着笔,脸色不太好看,他今天准备的课程很丰富…… 就在这时,江骛起身了,“老师,我不舒服,要去医务室。” 周思礼还没反应过来,江骛已经出了教室。 雪还在下,江骛把手插进口袋,去了图书馆。 他初步检查到了43号藏书馆,还是没天书的眉目。 最近江骛在看一套小说,是400年前出版的一套奇人异士异闻录,有五本,江骛已经看了四本,第五本他看了一半,快中午了,又到关键情节意犹未尽,他就把这本书借了出来。 回到坎院,他在竹林看到了龙麟。 龙麟靠着一棵竹子在抽烟,几袋融雪剂丢在脚边。 雪花簌簌落到龙麟头顶,他也不在意,也没有和江骛说话的意思。 江骛抬脚上了台阶,龙麟忽然开口了,“你和周思礼有什么过节?” 江骛停住,“没有。” 龙麟笑了一声,却不带丝毫情绪,“他从第一天就针对你,你心里明白。” “针对并不一定需要有过节。”江骛回头,嘴角上扬,“你在这里等我,还有其他事吧?” 龙麟抖了抖烟灰,“如果第一轮比试我们不是对手,我想请你组队。” 组队捉是月考最后一项,由学生自由组合,四人一组。 对于龙麟意外的约,江骛没有马上答应,他回来个不痛不痒的答案,“我能顺利通过两轮考试再说吧。” 与此同时,周思礼到了白招行位于16楼的办公室。 “老师,为了保险,我想提一个建议。”周思礼恭敬微笑。“这次负责第一轮考试的是韩确……” 白招行脸色瞬间冷了,周思礼马上吓得不说了,他尴尬扯着笑,“您当我没说。” 暗箱操作在月考时屡见不鲜,为了保送,“匹配”到一个合适对手的事时有发生,周思礼左思右想,总觉得江骛捉摸不透,以防万一,他想了个办法,操作安排江骛在第一轮考试,匹配到龙麟,只要对上龙麟,江骛必输。 这时白招行突然说:“我会考虑,你回去吧。” 周思礼顿时松了口气,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等周思礼离开,白招行也离开了办公室,来到一楼,大堂一个男老师正在训斥学生,学生低着头,垂头丧气的样子。 白招行正要走,男老师忽然音量加大了,“不好好学习,只知道弄这些歪门邪道,第一批淘汰的就是你这样的学生!” 白招行皱眉,停住叫男老师,“小赵。” 小赵老师回头,看到是白招行,他让学生原地站着,自己快步走向白招行,礼貌说:“白校长,您刚下班啊。” 白招行指了指那名垂头学生,“出什么事了?” 小赵老师叹了口气,从口袋摸出一条红布,“您看看吧,现在这些学生真是气得我胸口疼!竟然信什么过考谣言!” 白招行奇怪道:“过考?”他接过红布,展开看到写着两个毛笔字,必过。 小赵老师点头,“不知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去禁区找到什么许愿树,只要把写有‘必过’的红布抛到树上就能通过考试,还有什么挂越高越灵。” “胡闹!”白招行丢下红布,叫来那名学生问,“谁散布的谣言?” 学生怕得牙齿都打颤,“不、不知道,大家都这样做。” 白招行一听更生气了,“你们都打算什么时候去挂?不老实交代,我现在就开除你!” “晚上。”学生吓哭了,抽抽嗒嗒说,“说最灵验的时间是凌晨1点21分……” “最灵验的时间是凌晨1点21分!”雷填填收到信息,兴冲冲告诉江骛,又展示着手里的两条红布条,满眼自信,“这两条布是从上届成功上岸的两位师兄从上上届上岸师兄手里买的必过神布,特别灵!我们俩这次也会必过!” 雷填填抽出一条红布条给江骛,叮嘱说:“好好放着,千万别掉了,等熄灯了,我们就去找许愿树!” 江骛看了眼随处可见的红布,随手塞进了口袋。 入夜,宿舍的灯熄了,两道身影闪出了f区8栋,直奔禁区树林。 到了树林,深深浅浅的电筒光照亮了山脚的梅花林,到处都是来挂红布条的学生。 雷填填急了,抓过江骛的手,马不停蹄往山里走,“我们得先找到许愿树!” 江骛仍他抓着手,但见雷填填实在太着急,他还说:“后到也一样,不是看谁挂得高么?” “虽是这样说。”雷填填还是走得很急,“但先到的更诚心,有神保佑!” 江骛嘴边的“你们不就是神族”滚了几道,到底没有说出来浇灭雷填填的热情,跟着跑上北面山林。 “小赵你去堵南边。”白招行放下望远镜,立即抬脚往北边赶。 回想着刚才在望远镜里看见的意外之人,白招行瞬间有了好主意。 比系统作弊更能赶走江骛的办法,还有一个——违反校规,按校律正规开除! 届时管他什么北太帝君,十方鬼帝,谁来替江骛做保通通没用! 白招行朝着江骛的方向追去了。 第27章 幽森的树林里时不时有光影交错,找许愿树的学生都默契地保持安静,在手机里交换情报。 雷填填也收到了消息,他第一时间和江骛说悄悄话,“山下没有,我们上山吧。” 第49章 彼时江骛在观察禁区的环境。 他同意陪雷填填来许愿,自然不是相信所谓的许愿就能通过月考。一来是雷填填缺乏自信,需要有个心理安慰,他便陪他来,二是为了找天书,除去图书馆,禁区是最有可能藏天书的地方。 这次有新生进禁区找许愿树,刚好给了他机会,假如被发现,没人会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听到雷填填的话,江骛扭头瞥了眼他的屏幕,问:“你们还有群?” “是。”周围漆黑,又冷飕飕的,雷填填下意识抓紧江骛的手臂,紧跟着他走,边走边说,“卖消息给我的人拉的群,方便他通知。” 江骛没问了,他再次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又往山上走了一段路,江骛忽然和雷填填说:“往左走。” 左侧不远处,黑暗中林立着奇形怪状的乱石,是一片石林,没有树木,其他学生就忽略了那一片,直接往前走了,雷填填看过去,疑惑着压低声音,“那边没有树哎。” 江骛就踩了踩脚下,“这是什么。” 雷填填低头打灯,那束淡橘色的光柱里,照出了一小块雪白,他说:“雪啊。”他又抬头看江骛,“白天下了暴雪,有积雪不奇怪啊!” 江骛耐心提醒雷填填,“你再看石林,有没有哪里不同。” 雷填填马上踮脚眺望,看了几秒,他嘴里嘀咕着,“就是石头啊,啊,不对,好像形状很漂亮,是天然形成的吗……啊!我知道了!”他双眼冒光回头,“雪!那些石头上没有雪!” 江骛点头,“化雪不可能那么快,我们过去瞧瞧。” 雷填填的头连连小鸡啄米,他抬起脚要走,想起什么又问江骛,“要通知其他人吗?” 江骛笑了,“你进的群不就是用来交换消息吗?” 雷填填也咧嘴,“没错,那我发了!”马上低头在群里发了消息,就跟上江骛走向石林。 石林肉眼看着不远,他们却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到,江骛第一时间观察地面,如他所想,地面十分干燥,不像是化雪了,而是从未落过雪,还有…… 江骛举起手电筒,细细扫过地面,没有落叶杂草,也没有任何猛兽的留下的痕迹。 他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网络,果然没网了。 刚在石林外,雷填填都还在群里发言,这片石林一定有问题。 不多会儿,其他学生陆续赶到,手电筒的光交错照着石林,就在这时,有脚步声靠近,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江骛耳畔响起,“有发现吗?” 雷填填先转过头,看到来人,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贺、兰!” 贺兰没理雷填填,视线只盯着江骛,青年的脸部轮廓很是崎岖—— 颧骨突出,太阳穴凹陷,鼻梁塌陷,两片厚嘴唇能切出一大盘香肠,没有下巴,肤色黑得站在暗夜里,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看见他。 身形也单薄得不堪一击,连魔族最低等的魔物,都能轻而易举将江骛捏得粉碎。 就是这样一个毋庸置疑丑人,弱者,他却莫名相信江骛能找到许愿树。 或许是因为开学第一天,江骛被周思礼刁难,却轻松漂亮地回击了周思礼,又或许是江骛告诉他转学院的办法…… “这些石头摆了阵法。”江骛开口,他举着手电上前,照着他们面前的那一小片乱石。 贺兰立即跟了上去,雷填填还在状况外,就听到江骛的声音,“跟上。”雷填填马上跑过去。 其他学生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纷纷跑来跟着。 江骛走在最前方,他观察着石头的位置,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偶尔他会敲敲石头,寒风阵阵,江骛的额头却沁出汗水,他的鬓角肉眼可见地快速湿透了,雷填填紧张不已,小声问:“阿骛你在——” “别出声,他在破阵。”贺兰低声打断他。 雷填填瞥了眼专注的江骛,舔了下嘴唇,紧紧闭上了。 就这样绕了半小时左右,江骛停在一座七八米高,占地也是七八个平方的粗石头前方,回头说:“需要搬开它,谁来?” 贺兰和雷雷填填同时说:“我来。” 江骛往后看了一眼那些躲开他目光的学生,淡淡说:“要彻底搬开它,就我们三不够。” 贺兰又回头问:“还有谁来?” 跟着他们的大概有十来个人,短暂沉默几秒,有声音冒出来:“你确定搬开石头就能找到许愿树吗?” 江骛回:“不确定。” 顿时抱怨四起,“不确定搬个屁啊!” “已经一点多了,再找不到许愿树就天亮了。你不确定我不搬。” 江骛就说:“那就继续耗着,今晚谁都别想找到许愿树。” 那些人便闭嘴了,磨蹭半天,还是上前一起推石头了。 雷填填简直惊呆了,江骛平时总是懒洋洋的,做什么都不积极,也很好说话,今晚却—— 他忍不住和江骛咬耳朵,“阿骛你太酷了!以后你就是我的新偶像!陆神还是我心中第一位,但你是特等位!” 江骛眼皮轻轻跳了一下,“陆神?” “北太帝君的外号!”雷填填咧着嘴,“我取的!是不是超级酷?” 江骛顿了顿才点头,“酷。” 两人说话间,石头动了,一群人同时推着石头往旁边挪,刚挪走一半,贺兰惊喜的声音响起,“在这儿!” 第50章 除了江骛,其他学生都松开手跑过去,十来把手电同时照到那半块空地,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和井口差不多大。 “真的内有乾坤!” “许愿树会在里面吗?” 贺兰已经蹲到洞头往下照了。 手电光一照进去,立即消失了,深不见底,洞壁也很光滑,这时江骛捡起一块小石头,他丢进洞口,等了许久,都没有丝毫回音。 这时有人小声问:“谁先下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贺兰也犹豫了。 江骛默不作声,他关掉手电筒塞回口袋,平静和雷填填说:“关了灯看不见,会没那么害怕。” 雷填填吞咽了几次口水,望着江骛的脸,乱跳的心稍微缓和了一些,他重重点了头。“嗯!” 江骛没理其他人,顺着洞口滑了下去,利落消失在黑暗里。 雷填填深吸几口气,掐了手电,闭着眼视死如归躺着滑了进去。 贺兰也不再迟疑,迅速关了手电筒跟上滑进洞。 有了打头阵的人,其余学生也相继滑进洞了。 江骛在黑暗中睁着眼,专注听着动静。 听到有风声时,他提前做了准备,在落地时一个完美的翻滚,轻松站了起来,他眼睫微动,看向了右前方。 随后滑下来的雷填填就没那么容易了,一个狗啃地的姿势摔到地上,贺兰稍微好一些,但也狼狈着摔到地上。 剩下的学生也下饺子一样摔下来。 等他们呲牙咧嘴爬起来,顿时惊喜尖叫,“找到了!真有许愿树!” 雷填填吐掉嘴里啃到的草和泥,还没爬起来先抬头,不见边际的翠绿草地里,一树火红的花树在夜空下散发着盈盈的红光,树的周围飞着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像是小灯泡一样,照亮了整个地洞,他甚至感觉不到疼了,张大嘴说:“好漂亮!” 原来许愿树是生在地洞里! 贺兰眼底也满是喜悦,他翻身而起,快速奔向右前方的红花树。 欢笑声在空旷的地洞里回荡,江骛却没有动,他毫不在意那棵许愿树,他观察着四周,这个地洞宽不可测,高不见顶,洞壁十分光滑,肉眼可见地无法藏书。 如果天书不在这儿,为什么要特意设阵法将此地隐藏起来? 江骛直接排除掉那棵树,不过是一棵树龄久远的鸡冠刺桐,绝不是什么愿望神树,他正思考着,挂完红布的贺兰走过来,目光灼灼问他,“你为什么会破那个阵法?是那个人教你的吗?” 贺兰又在打探陆嵊,江骛弯了弯唇,“67号藏书馆2号书架第6排第76本书,里面详细记载了石头阵的破解之法。” “……啊?”贺兰愣住,雷填填就过来拉住江骛往鸡冠刺桐树跑,激动不已,“阿骛,我们快去许愿!” 到了鸡冠刺桐树下,雷填填松开了江骛,掏出红布跳着朝树顶扔,“保佑保佑,我和阿骛都通过考试!” 江骛在旁边看着,没有动,下一秒,他眼神一凛,抢先推开了雷填填,避开了身后袭来的白色剑气。 但袭击来得太突然,躲闪不及,那条白色光剑还是从江骛手臂擦过,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整个人也腾空而起,飞到鸡冠刺桐粗大的树干上。 巨响一声,江骛从树干滚落摔落到草地,无数红色花瓣也像下雨一样,簌簌从花树掉下来,落到了他眼睫毛上,他口里瞬间涌上浓郁的铁锈味,他强撑着咽回血,眨掉睫毛上的花瓣,睁开眼,短暂黑暗的视野渐渐清晰。 头发全白的老头,两只狭长的灰眼居高临下盯着他,手握他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又一剑挥向江骛,口中大喝,“何方孽,竟敢擅闯我校禁地!” 来人赫然是白招行。 江骛身体无法动弹,望着那道袭击向他的剑气,他一时无法避开,只嘴角流出了几缕红色血迹。 “校长,他是江骛!”雷填填尖叫出声。 江骛咬着牙,闭眼就要硬抗这一剑,就在这时,一道黑红的光光速飞来,在最后一刻劈断了白招行的剑气,那裂成两道的剑气就分别击向两侧,一道砸到草地上,整片草地都开始晃动,另一道飞向洞壁,碎石块噼里啪啦砸下来。 萤火虫和红花在江骛周围飞舞,他抬头,就撞进了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 江骛视野渐渐暗下去,在彻底陷入黑暗的那一秒,他想。 陆嵊原来还捡回来了他的面具。 白招行见有人坏了他的计划,他又是震惊又是生气,盯着那张廉价懒羊羊面具,气急败坏问:“你是谁!” 陆嵊又看了一眼闭上眼睛的江骛,转身摘下了左手的黑皮手套,同时一把散发着金光的纯黑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一言不发,挥剑便是一道带着黑红火焰的剑气击向白招行。 白招行赶紧举剑遮挡,强大霸道的剑气却径直穿透他的宝剑,直拍他胸口,白招行“呕”一声喷出血,整个身体被震飞,重重撞上身后石壁,跟着轰然碎裂的石头,从半空砸落在地,双眼一闭,昏死过去了。 第28章 见白招行被一招秒杀,地洞内鸦雀无声。 陆嵊手中长剑消失,他回身正要抱起江骛,忽然冲过来一道身影,“你要做什么?” 雷填填张开双臂挡在江骛面前,他脸怕得惨白,身体也抖成了筛糠,但还是瞪着陆嵊放狠话,“我我爸是雷氏第897……987代传人,我妈是李氏长女,你你敢动江骛,他们不会放过你!” 第51章 最后一句话雷填填倒是说得利索。 陆嵊眼皮都没抬一下,扬手一挥,雷填填就被一股无形力量强行推着走开了。 雷填填挣脱不得,眼珠不停瞄向昏迷不信的江骛,急得快哭了,“我、我没骗人,我爸妈都可厉害了,你别伤害阿骛——” 下一秒,雷填填双唇自动往里卷,彻底被封住,无法说话了。 陆嵊蹲下拦腰抱起江骛就要走,不远处传来贺兰的声音,“是您吗?” 贺兰眼底闪烁着异光,他紧盯着陆嵊,是那夜到宿舍找江骛的男人吗? 他果然很强。 贺兰还眼巴巴在等回答,鸡冠刺桐树下的身影已经抱着江骛凭空消失了。 贺兰,“……” 雷填填的禁锢同时解除了,他却仍是保持着被封嘴的动作站在原地,瞪大眼望着江骛消失的地方,几秒后,他又不可置信地抬高手,用力揉了几次眼睛。 真的消失了…… 这个他只在历史书看到的法术,竟然真的还存在! “卧槽……这到底是回何方神圣……”有人发出疑惑。 没人能回答他,又一阵安静后,贺兰第一个回神,他瞥了眼还毫无反应的白招行,抬脚就往来时的洞口跑。 其他人也陆续反应过来,“快离开吧!白校长醒了就糟糕了。” “差点忘了他还在,走吧!” “我有个问题,白校长还能醒吗……要不去看看?” “你想去就去,我撤了。” “哎……等等我!万一他醒了回去,我们怎么解释?” “他又没抓到我们,咬死不承认呗!” 声音渐渐远去,雷填填又看向江骛消失的地方,用力抓了几下头发,咬着牙也跑了。 地洞内再次恢复寂静,不知过去多久,白招行左手食指动了动,很快他擦掉嘴上的血,捂着胸口晃悠着爬起身,环顾了四周一番,半晌脸色猛地大变,按住胸口狂奔至鸡冠刺桐树下,望着纷纷往下掉的红花,灰色瞳孔急速收缩着。 “怎会掉那么快?难道是……呕……”白招行急火攻心,又呕出一口血,他也不擦了,抬手施了个手势,刚从树梢落下的红花就剧烈震动了几下,晃悠着又回到树梢挂着。 白招行越来越站不稳了,等花树不再掉花,他的面容又苍老了几分,捡起他的剑,拄着蹒跚着离开了地洞。 地洞内死一般沉寂,死寂的空间隐约响起脚步声,一道身影自暗处走出,走向了归于平静的鸡冠刺桐。 * 陆宅。 陆嵊抱着江骛出现在客厅,公良也赶紧迎上前,瞧见江骛面无血色,双眼紧闭,他惊道:“怎么受伤了?” 陆嵊大步上楼,“去拿雪灵芝。” 公良也应是,又见陆嵊去的方向不是江骛的卧室,他脚步稍滞,问了一句,“送哪个房间?” 陆嵊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主卧。” 进了房间,陆嵊单手脱掉了江骛沾有血的校服外套,内里只一件天蓝色羊绒衫,凹陷的锁骨和凸出的蝴蝶骨都会硌手。 在这个长身体的年纪,江骛瘦得有些营养不良了。 陆嵊眼眸沉了沉,又剥掉江骛的裤子,两条修长雪白长腿也细得可怕,指甲冻得透出冻肉的茄色。 陆嵊把江骛轻放进鹅绒被里,只留了江骛被白招行剑气擦过的那只手,他挽高衣袖,江骛半只手臂上都是漆黑的剑伤。 “嘶……”江骛在昏迷中哼了声,两条眉毛痛苦着拧紧。 陆嵊皱了眉,他问:“还没来?” 公良也气喘吁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了!” 他端着一朵通身雪白的灵芝快步进屋,那朵灵芝还有冰霜的气息。 雪灵芝是疗伤圣品,生存在海拔一万米的雪山之巅,三千年才会生成,离开雪地十分钟便会枯萎。 适才他是去十万里之外的雪山之巅现取灵芝。 这时公良也眼前一花,托盘的雪灵芝不见了,他往床边看去,就见陆嵊将整朵雪灵芝捏碎,全抹到了江骛的手臂。 三千年转瞬没了。 公良也,“……” 眨眼的功夫,江骛手臂的剑伤消失了,皮肉重新生出,没留下半分痕迹,疼痛感消失,江骛的眉毛也渐渐舒展开来,安静陷入了沉睡。 但江骛不过是受了寻常剑伤而已,用其他伤药完全可以治愈,或是一小块雪灵芝也足够了,何必…… 那可是三千年一朵,用一朵少一朵的大宝贝! 公良也肉疼着要退下,又听陆嵊问:“云阶月地的食堂自费?” 公良也回忆了几秒,点头说:“是。”又补充,“价格不便宜,李道请我吃的那顿饭,似乎花了他半个月薪水,也就四菜一汤。” 陆嵊拉下江骛的衣袖,将江骛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说:“你立刻去学校一趟,告诉食堂,明日开始,新生伙食由你赞助。” 公良也马上离开去办事了。 主卧安静下来,陆嵊捡起江骛的校服正要离开,忽然衣袖被拽住,他长睫一颤,低头却没对上江骛的视线。 江骛还睡得熟,只从被子里探出清瘦修长的手,紧紧攥住了陆嵊的袖口。 “奶奶……”恢复红润的嘴唇呢喃着。“想吃糖水鸡蛋……” 陆嵊眼眸微闪,他弯下腰,在江骛耳边说:“下次记住了,我是陆嵊。” 第52章 …… 江骛是被熟悉的香味勾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睁开眼,就看到了雷填填奇大的脸。 江骛下意识拍开了雷填填的脸。 “嗷!”雷填填捂着脸后退,惊喜道,“阿骛你可算醒了!” 江骛视线转了一圈,才发现是在宿舍里,贺兰和龙麟都在各自床上睡着。 他撸开衣袖,看到恢复如初的手臂,愣了2秒说:“抱歉,我们怎么回来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地洞,他快被白招行的第二道剑气击中,是陆嵊出现救了他。 雷填填说:“我是走回来的,你我不知道。” 江骛抬头看向雷填填,雷填填扑过来抓住他双手,眼框有些红:“我回来你就在床上躺着了,刚才我以为你被那个懒羊羊带走,都快吓死了!” 听到懒羊羊,江骛视线又落到他的桌子,一碗热腾腾的糖水鸡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小时候特别羡慕邻居家的小孩,他们生病了就可以吃糖水鸡蛋,他就在冷天开窗睡觉,可他就是不会生病,后来他就悄悄自己煮,结果把公用厨房弄得乱七八糟,奶奶回来又揍了他一顿。 不过那个晚上,他如愿以偿吃到了糖水鸡蛋。 和他闻到的味道一样,很甜,特别甜。 江骛凑近去闻糖水鸡蛋,雷填填马上说:“对了,还有这碗糖水,也是回来就有了。”他压低声音,“是那个懒羊羊送你回来的吗?” 江骛闻着香甜的气息,眼睛弯了弯,回:“不知道。” 忽然他耳尖动了动,马上和雷填填说:“快回床上!” 雷填填不明所以,但麻溜脱鞋上床了。 江骛也快速端起糖水鸡蛋,顾不上烫,一鼓作气吃完放下碗,回床上躺着了。 几乎是他躺下的那一秒,宿舍门被打开了。 涌进来一群人打开灯,为首的正是白招行,他第一时间看江骛的床,见被条拱起,他忍着伤口疼也要大步上前,用力掀开了被子。 “谁啊?”江骛睡眼朦胧地坐起来,灵魂出窍一样,眼神直直看着床前的一堆人,显然是没睡醒。 “……”白招行摇头。“不可能,你不可能在宿……” 他眼神一变,又上前抓过江骛的手,推上衣袖说:“别装了!你的手——” 余下的话在看见光洁的手臂时卡住了。 白招行面部神经隐隐抽动,他又要去检查江骛的脸,“你不是江骛……” 还没碰到,被一只手用力扇开了。 “够了白老头!”李道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硬要我们来宿舍检查,说江骛夜闯禁地,要抓他现行,我们也跟你来验证了,现在结果是江骛手臂完好无伤,根本没有你的剑气,你也闹够了吧!” 白招行根本不理他,他紧紧盯着江骛,咬牙切齿说:“不可能!我亲眼所见!江骛必然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掩盖,我要检查他的脸。” “我偏不让!”李道挡在江骛床前,“他是我招的学生,白招行你从他进校就要开除他,其实不是针对他,是看不惯我吧!” 江骛眼皮轻动,白招行自他进校就想开除他? 他马上回忆学校地图,那日周思礼去的教学楼,也是办公区,周思礼要见的人,想要赶走他的幕后之人,很大可能就是白招行。 江骛思考着,宿舍里已经吵成一团,白招行和李道新仇旧恨一起吵,大有要开打的架势了。 这时还是校长上前,他隔开两人,苦口婆心劝,“大家都是几百年同事了,在学生面前吵起来像什么话,想知道江骛有没有去禁区我有办法。” 李道和白招行同时看他,“什么!” 校长笑吟吟看向江骛隔壁的床位,和蔼问:“龙麟同学,今晚江骛有离开宿舍吗?” 装睡偷听的雷填填和贺兰一起紧张着吞咽口水。 龙麟是刚正不阿的性格,他要爆出江骛今晚离开过宿舍,他俩也逃不了。 白招行也眼前一亮,他按着阵痛的胸口走到龙麟床前,胸有成竹说:“龙麟你是好学生,你放心说不要怕,学校和我们是你坚实的后盾,谁都不能威胁你!” 龙麟顶着一头乱发,冷冷说:“他打了整晚的呼噜,打雷一样,他会离开宿舍就谢天谢地了。” 第29章 白招行表情冻在脸上,瞬间难看得厉害。 李道立即说:“白大校长听清楚了?”他指着江骛,“校长犯错罪加一等!你冤枉学生,夜闯宿舍,你马上向江骛道歉!” 江骛这时也假装彻底清醒了,他整理着衣袖下床,“李老师,出什么事了吗?我今晚没有离开过宿舍。” 李道“哼”了一声,“出大事了!白校长指认你违反校规进了学校禁区,他还人赃并获,打伤了你手臂。” 他一番阴阳怪气,白招行浑然不在意,他突然冲来扳过江骛的肩,紧盯着江骛的脸。 “唉!白老头你——”李道气得正要出手,白招行却先松了手,错愕着呢喃,“是你,但不可能啊,伤口怎么会消失……” 两人离得近,江骛目光落到白招行脸上,明显苍老了不少。 他在二食堂第一次见到白招行时,白招行头发虽白,皮肤仍很紧致。 书中记载,现存神族虽不再长生不老,久的寿命千岁左右,短的几百年,但苍老速度十分缓慢,才短短半月,白招行的状态却足足苍老数十岁。 第53章 这时校长过来解围了,他拍了拍白招行的手臂,“老白啊,你的剑气削铁如泥,重则当场毙命,轻则休养七七四十九天,这位小江同学毫发未伤,绝不是你在禁区撞见之人,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别妨碍学生休息,他们明日还有早操呢。” 校长又转而对江骛笑,“小同学,今晚之事是意外,我替白校长向你道歉,他也是为学校安全着想才看错了人,你别往心里去,好好学习,通过月底的考试。” 江骛点头,校长就和白招行使着眼色,白招行又看了江骛一眼,才神色恍惚跟着校长离开了,李道没动,他也拍拍江骛的手臂,“小鬼,月底争口气,别被淘汰了!” 说着就要走,江骛忽然拽住他手,拉着他去了外面,走廊里已经没有人了,江骛低声问李道,“您上次问我是否认识白校长,是因为他准备开除我吗?” 李道欣慰点头,“你果然很聪明。没错,他平时为人也算和善了,这次是——”他摇手,“算了,不提他了,你回去睡吧。” 江骛没动,他又问:“是您保住了我吗?” 他猜测白招行是开除他被拦住后,转而在暗处指使周思礼使绊子。 李道摇头,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上面有人为你作保,我没那么大面子。” 李道走了,江骛眼睫轻动,抬眸往天花板看了一眼,才回身推门进屋。 宿舍里静得满是擂鼓般的心跳声,是雷填填,他按紧胸口,双眼发自盯着江骛,动着嘴唇无声问:“全走了吗?” 江骛点头,雷填填马上倒回枕头,大口大口呼吸,“吓死我了!” 贺兰也望着江骛,只是没有说话,瞥了眼江骛的手臂,很快拉上了床帘。 江骛锁好门,他走到他书桌抓了一把紫皮糖,走向龙鳞的床位。 龙麟面对墙睡着,只露出半边后背,看着像是睡了,江骛将紫皮糖放到他书桌,说了声,“多谢。” 没有回应。 江骛也不在意,关上灯,自黑暗里走回床铺,上床继续睡觉了。 * 次日江骛起床,龙鳞已经出门了,连带着不见的,以及桌上那一小堆紫皮糖。 早餐江骛一如既往准备泡面,他刚翻出一桶豚骨拉面,贺兰走过来说:“江骛,一起去食堂吧。” 江骛抬眼,贺兰满脸笑意,“感谢你昨天找到许愿树,我请你和雷填填吃早餐。” 雷填填还在换衣服,听到还有他的份儿,他拉链往上一通拉差点卡进下巴肉,发出小小一声“嗷”。 江骛本想拒绝,但他确实也吃够泡面了,加上雷填填很期待,他放下泡面桶,大方同意了,“却之不恭。” 只是三人到食堂,却被告知以后免费了。 “我们这一届命真好!”江骛耳边不时传来学生兴奋的聊天声。 “哈哈哈,没错,校服免费,伙食也免费,学校真重视我们啊!” “不是学校,听说是有大佬赞助。” “谁啊?太有钱了吧!” “我哪有渠道知道,估计是六大家族之一吧。” …… 贺兰脸色白了白,他握紧手,“你们吃吧,我不饿。”转身就走了。 雷填填也看出苗头了,他小声和江骛说话,“他请你吃早餐,是想打听昨晚那个懒羊羊吧!” 江骛不置可否,他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窗口流连,问:“哪个窗口的红烧牛肉面最好吃?” 雷填填不假思索,“五号窗口!超级好吃!” 江骛就去五号窗口要了一份大碗红烧牛肉面。 热腾腾的手工拉面香气扑鼻,大块炖得又烂的红烧牛肉铺了满满一碗。 江骛端着拉面刚坐下,对面又坐下一人,江骛不在意,拿过筷子搅拌好牛肉面,埋头就大快朵颐。 等吃完抬头,看到对面的龙麟也不惊讶,微笑说:“早。” 龙麟面前没摆着食物,他看着江骛,眉梢挑了挑,“糖是什么牌子?” 江骛说:“不知道,便利店随便买的,你喜欢宿舍还有一包,回去给你。” 龙麟没拒绝,从书包拿出一个本子放到桌上:“不白吃,这是谢礼。” 他说完就走了。 雷填填一直在远处观察,龙鳞走了,他马上端着塞满的托盘跑来坐下说:“我刚回来就看到他坐下了!他找你有事吗?” 江骛拿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页面画着图解版的剑法招式。 他睫毛微动,合上了笔记本,“嗯,一件小事。” 雷填填就没问了,他撕着汉堡的包装纸,对着巨无霸汉堡满足地咬上一大口,口齿不清感叹,“唔!免费的汉堡果然更美味!” 江骛点头,也端起汤碗,喝掉了最后一口汤。 * 接下来几日都相安无事,甚至周思礼也不找茬了,留江骛在教室里上课。 转眼又到了周五放假,雷填填再次请江骛去他家做客。 江骛收拾着书包拒绝了,“这周有事,下次。” 雷填填很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就下周!下周必须去!” 江骛同意了,他问雷填填,“这周你的车可以借我开吗?” 雷填填直接丢了车钥匙过来,“没问题,我叫我爸到出口接我。” “谢了。”江骛也丢了一颗紫皮糖给他。 江骛背着书包下楼,去停车场找到雷填填的车,开车出了学校却没去仙江市的出口,而是守在校门外,等着白招行的车。 第54章 他这几天已经观察好了,白招行不住学校,他的车是一辆灰色甲壳虫,每日六点半准时离开学校。 天色五点就黑透了,人行道的路灯勉强能照亮,江骛掏出手机,时间到6点半了。 他抬眸,校门口的道路闸打开,灰色的甲壳虫亮着两束车灯驶过。 江骛拉高校服拉链,踩着油门跟上了白招行。 白招行去的出口很繁华,穿过结界,就是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的街道。 江骛看着车窗外的商店招牌。 【风栖市大宇金行】 风栖市距离仙江2000公里,是南方的一座小城。 江骛跟着白招行的车左转直行,行驶了两百米左右,白招行在路边的临时车位停下了,下车进了一家花店。 江骛也停住,等大概十分钟,白招行抱着一大束鲜花出来了。 橘色光影里,是一束白色海芋。 接着白招行有陆续去了几个店铺,买了许多东西。 有甜点蛋糕,一篮又大又红的草莓,一份卤肉饭,一份牛骨汤,最后是一瓶红酒。 江骛猜想白招行可能是去约会,思考片刻,还是暂时跟上了。 若是约会,他再离开不迟。 两侧街景不断变化,从热闹变为萧条,最后上了高速,到了墓园。 白招行下车时先对着后视镜整理了外表,把头发梳得特别整齐了,才抱着花,提着大包小包上山。 地点并不远,只爬了一次阶梯就到了。 上了石阶,白招行又整理了一会儿衣服,这才昂首挺胸去了一座墓前。 路灯太暗,加上隔得有一段距离,江骛看不清墓碑的刻字,只听到白招行的声音。 “今天的海芋花开得很漂亮,就是卤肉饭没你以前喜欢的那家做得好,你凑合吃吧,我下次再去找找别的店。草莓也是,我总觉得没有你在的时候味道好了,是你不在了吗?” 白招行低声笑,“还可能是现在的气候变了,没以前干净了,还有一年……咳咳咳,不知那时还有没有草莓了。” “你会讨厌我吧,哈哈,讨厌也好,总比无视强。” “这些食物你一个人享用就好,我只是买给你。” 江骛眸光微闪,墓主人似乎是白招行喜欢的人,他继续听着,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白招行来电话了。 “什么事?” 对方回了几句,白招行安静片刻,才开口:“就这样吧,安排他和龙麟。” 听白招行提到龙麟,江骛瞳孔收缩了一秒,再看过去,白招行已经收起手机,不再说话,在墓前站了好一会儿,快到9点,白招行才离开了。 这次江骛没再跟了,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白招行没再回来,他才去了白招行去的墓。 路灯光从远处照来,看到墓碑的瞬间,江骛愣住了。 墓碑上没有字,没有照片,这是一座无名墓。 忽然江骛余光一凛,他快速看向左边的墓碑,同样空无一物,也是一座无名墓。江骛又看右侧的墓,刻着字,贴着照片,是有主的墓。 江骛走到左边的墓,两座无名墓肯定有关联。 他蹲下,近距离观察着墓碑长年累月留下的痕迹,与白招行拜祭的墓截然不同,这座墓应是常年无人清理过,风吹日晒了上百年一样。 想到神族的普遍年龄,江骛又看向隔壁的墓,他仔细看着墓碑上刻的日期。 是—— 300年前的墓。 江骛不动了,他望着地面思考着,没一会儿,一串铃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江骛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他的手机在响。 除了快递和放松,很少有人打他电话。 江骛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他停了一秒才接听。 他没有先开口,对面是低沉的嗓音,“还没放学?” 是陆嵊。 江骛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没到十点,他奇怪,“放了,陆先生有事吗?” “回来吃饭。” 江骛理解了几秒,他环顾了一下附近,低声说:“回不去,我离得有点、很远。” “哪里?” “风栖市。” 顿了顿,江骛站起身就往下跑,这是第一次有人等他回家吃饭,他边跑边说,“我很快回来,一、一个半小时!” * 江骛跑下山,快到停车处,就看见车旁站着一人。 那人身材高大挺拔,他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江骛跑过去,实在有些好奇,“您是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吗?” 陆嵊显然也看过西游记,他淡淡道:“那是神话故事,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体系。” “2000公里也很厉害了。”江骛停了一下,目光灼灼,“您是来接我回去吃晚饭吗?” “危险。” 江骛疑惑,“?” 陆嵊面不改色,“放你一个人待着,很危险。”随后伸手,“车钥匙。” 江骛延迟了1秒才摸出车钥匙递上前,“您不能把车也瞬移回去吗?” 之所以用也,是他问过雷填填,那日在地洞,陆嵊是带着他原地消失的。 “不能。”陆嵊接过钥匙就进驾驶室了。 江骛跟着进了副驾驶,狭小的车内顿时更拥挤了,江骛余光扫过陆嵊顶着车顶的头,到底没提换他来开车。 他高考完拿到驾照,但没钱买车,今天是第一次开车上路。 第55章 他小声说着线路,“淮宾路可以开进云阶月地的结界。” 陆嵊转着方向盘,掉头驶向淮宾路,他没问江骛为何会来风栖市的一个墓地,声音很低,“同学的车?” 江骛点头,他顿了顿,主动提起地洞,“就是和我一起进地洞的那个男生。” 他抬手抚过手臂,深吸一口气,“抱歉,我以后尽量不受伤连累你。” “如何保证?”陆嵊望着前方,“白招行一剑就差点杀了你。” “……” 车外的路灯不停倒退,江骛从来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他更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说:“我当时没有准备,假如知道他会偷袭,我能躲开。” “敌人不会让你知道。”陆嵊穿过车流,一闪而过后就是云阶月地那条繁花长路。 宽阔的六车道上,仅他们的一辆车。 奶黄色的路灯笼罩着扬扬洒洒的花瓣,斑驳的光影从窗外照到江骛眉间,他安静地垂下眼睫,望着鞋尖说:“您说得对。” 接下来江骛没再出声,陆嵊指腹轻轻摩挲着方向盘,驶出隧道回到仙江市,外面是铺天盖地的大雪。 小小的甲壳虫戛然停在了隧道口。 车内寂静得能听见雪落到枯树枝上的声音,以及一声不太明显的肚子咕噜声,江骛转头看陆嵊,“陆……” 刚开口,被陆嵊打断了,“我不是责备你。”他也侧目看着江骛,深邃不见底的黑眸,浓郁得无法辨认出他的情绪,片刻他又转回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丢到江骛怀里,重新启动车,“饿先吃一块顶着,半小时到家。” 江骛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是一块紫皮糖。 片刻,他剥开糖纸,小小咬了一口。 比他买的紫皮糖牌子,甜很多。 …… 回到陆宅,陆嵊换了鞋就要上楼,江骛看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忽然开口,“陆先生,您不吃东西吗?” 陆嵊停住,没回头说:“换衣服。” 就消失在了原地。 江骛先去了餐厅。 桌上摆满了新鲜的烧烤食材,还有一只噼里啪啦燃烧着果木炭的烤炉,而窗外繁星点点,蝉鸣声此起彼伏,空气里都浮动着清雅的荷花香气。 晚餐是烤肉。 江骛眼皮动了动,他还以为陆嵊不吃垃圾食品。 他刚坐下,陆嵊就进来了。 陆嵊换了一身纯黑色的睡袍,江骛咳嗽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很快有黑影进来工作了,陆嵊看向江骛,“想吃什么让它们烤。” 江骛分不清盘子里的东西,他随意指了一盘,“先烤这个。” 黑影就夹了几块牛舌放到烧烤架上。 滋啦的油声都带着香气,随后公良也拿着打冰啤进来了。 他开了一瓶倒进水晶杯,放到江骛手畔微笑说:“今天老爷破例,你可以无限制饮酒。” 江骛看向对面的陆嵊,黑影给他倒了杯茶,他慢悠悠品着,不像在吃烧烤,像在海边度假。 两人的距离也隔了十万八千里。 江骛端起啤酒喝了几口,这时牛舌烤好了,黑影夹到江骛面前的餐盘。 江骛眨眨眼,喊来黑影,把盘子递给它,“送给陆先生。” 公良也脸色微变,刚要拒绝,陆嵊就放下了茶杯。 江骛又端起啤酒推荐,“陆先生,您也试试冰啤酒,烧烤配啤酒是夏日必备。” 他看出来了,窗外的景可以四季随意变换。 陆嵊淡淡说:“好。” 公良也的表情顿时和吞了上百只苍蝇一样,但还是立即倒上一杯冰啤送给陆嵊。 陆嵊面无表情喝了一口,片刻,他又让黑影开了一瓶。 一打啤酒,基本全是陆嵊喝的,江骛只喝了一瓶。 江骛咀嚼完最后一块烤凤梨,刚要放下筷子,窗外猛然电闪雷鸣,下起铺天盖地的冰雹,砸得玻璃快碎了一样。 同时餐厅的水晶灯也咯吱闪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陷入了黑暗。 江骛握着筷子刚要起身,就被一只手推回了椅子,紧接着一道压迫感十足的身躯压了下来,干燥又滚烫的手指挑高他的下巴,带着浓郁酒气的呼吸喷到江骛鼻尖。 然后他听到陆嵊暗哑的嗓音。 “江骛,你还欠我一件事。” 第30章 窗外,数道闪电划过,餐厅短暂地亮若白昼,倒映在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里,明光烁亮。 只差一公分,两人的鼻尖就要撞上了。浓烈的酒气喷到脸上,江骛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僵在椅子里,纹丝不动望着陆嵊,陆嵊是喝醉了? 他忘了回答,转瞬餐厅内又恢复了黑暗,只有噼啪落下的冰雹声。 等半晌没有回答,陆嵊很有耐心地又说一遍,“江骛,你还欠我一件事。” 江骛终于回神,他想点头,又想到他下巴此时在陆嵊手里,便没动说:“是,在图书馆——” 说一半,他就感觉眼前一闪,周围温度骤降,接着视野逐渐明亮,越过陆嵊的肩膀,江骛瞳孔猛然张大,震撼望着一望无际、无边无际的雪地。 眨眼时间,陆嵊带他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江骛余光看着四周,他同陆嵊似乎在一个密闭狭小的草棚里,他眼前有一个墨绿绸布盖着的东西,身后是浓烈的酒气,他被陆嵊紧扣在怀里,没有丝毫动作的余地,江骛嘴唇微微张开,“陆——” 第56章 “嘘。”热烈的气息喷在江骛耳后,陆嵊抬手扯下了绸布,竟是一部架好的相机,镜头特别长,江骛还没做出回应,陆嵊先抓过他左手放到相机上,声音低沉沙哑,“变焦环。” 又抓着江骛的手挪到另一处,“对焦环。” 江骛脑海闪过在陆嵊拍的那只雄性绿尾虹雉,陆嵊是带他到雪山拍鸟? 江骛想着,瞬间就进入了状态,仔细听陆嵊讲解。 “自动曝光锁。” “速控。” “开启自动对焦。” …… 时间渐渐过去,陆嵊抓着江骛的手来到最后一颗按钮,“快门。” 随后松开江骛的手,说:“拍到一张棕尾虹雉,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 江骛刚开口,就感到禁锢他的身躯离开了,温热的气息消失,他扭头,身后空空如也,陆嵊不见了。 同时陆嵊回到了卧室,他扯开睡袍带走进浴室,不多会儿,浴室里响起淅沥的流水声。 没多久,他听到了敲门声。 “老爷。”公良也恭敬的声音,“江同学落下了手机,有个号码不停打进来,可能他同学有急事……” 水声停了,陆嵊披上浴袍出去。 门打开,公良也躬身递过手机,陆嵊瞥了一眼来电,是本地的号码,他接过手机,公良也就退下了。 陆嵊并没有接电话,他回到房间搁到桌上,来电熄灭了,显示99+未接,都是同一个号码,紧接着下一秒又进来,陆嵊指腹在桌面一抹,桌面就浮现了来电号码,以及机主资料—— 葛北。 和江骛一样,仙江大学的学生。 陆嵊眸色深了几分,划过了接听。 “江骛你怎么不接电话,不会又出事了吧?你快急死我了!你又搬家了,搬哪儿去了?你为什么休学了,是真生病了还是为了躲我?要是躲我,那我告诉你没用,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你……” 葛北的声音很年轻也很气盛。 陆嵊淡声打断,“江骛现在不能听电话。” 葛北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他炸毛连珠炮一样质问:“你谁啊?凭什么替江骛接电话,你多大了,家住哪儿,哪所学校的,和江骛什么关系?” 陆嵊只觉葛北实在聒噪,“家属。” 直接掐了电话。 * 江骛在书上见过棕尾虹雉,白天活动,晚上栖息在岩石,通常为了保护自己,它们会选陡峭的岩石。 江骛并没有在陆嵊搭的草棚子里待太久,待夜色降临,他主动取下相机出发了。 雪地连绵的白,裸露的石头和覆雪的高山植被都相似,晚上飘着雪,刚踩出的脚印顷刻又被覆盖,江骛就折了一把树枝,走一段路就插下一根留作记号。 他观察了地形,朝着左侧的山巅走。 快到山巅,下雪声夹着风声越发犀利,像在吹口哨一般,江骛扛着单反走到悬崖边。 棕尾虹雉雄鸟身上大部分是深蓝色,雌鸟是通身麻栗色,在黑暗里都是不易辨认的颜色,又下着雪,江骛眼睫毛不时被风雪刮到,有一种利刃割到的痛感,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手机留在了餐厅,不过他被带到雪山差不多就是晚上十点左右。 到训练时间了。 难道这也是陆嵊今晚的训练? 江骛想着,忽然他余光一亮,他赶紧低头看向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在下方幽黑的峭壁上,有一道耀眼的深蓝流光。 是雄鸟? 江骛正要细看,那抹蓝光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江骛,蓝光越来越庞大,终于看清那团东西,江骛冻僵的嘴唇都动了动,“……” 在逃跑前,他还记得按了几次快门。 “咔咔咔!” 将那只将近两头成年大象体积的棕尾虹雉拍进了相机。 被棕尾虹雉的大翅膀扇动,整个山颠都跟着晃动,风雪变成了暴风雪,袭到江骛后背,他跑不及整个腾空卷起,他迅速将单反塞进怀里,拉高拉链护住,落地滚了一圈后单手撑在地面,就地翻身而起,他瞥见旁边的草丛,也不逃了,取下相机塞进去,顺手又捡了一根树枝,起身直面棕尾虹雉。 江骛停住,棕尾虹雉也停下了。 黑夜里,棕尾虹雉的两只眼睛也散发着幽蓝的光,与上次那只巨鸟老鹞不同,这只棕尾虹雉更加巨大,也散发着更加危险的气息。 江骛握紧树枝,就在棕尾虹雉要动作时,江骛突然开口,“稍等,在开打之前,我要说句话。” 棕尾虹雉还真不动了,显然是听懂了他的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江骛,片刻,它开口了,是成年男性的嗓音,“什么话?” 能交流就有余地,江骛目光明亮,“你攻击我的理由是什么?” 棕尾虹雉哼笑,“你闯进我的地盘,你还问我理由?” 江骛便利落丢下了树枝,不是为了他的血,那好谈,他在棕尾虹雉疑惑的目光里,诚恳道歉,“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如果你接受,我马上离开,绝没有下次。” 棕尾虹雉面部虽然被毛覆盖着,但它的眼睛明显透出了不可思议,“你是在和我谈条件?” “是。”江骛大大方方,“我虽只有皮毛功夫,但拼死一博也未必没有胜算,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说简单点!”棕尾虹雉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是,听不懂你们人类的……”它又狐疑打量着江骛,“你是人吗?” 第57章 江骛点头,换了个简单的说法,“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用打架,可以做朋友。” “……”棕尾虹雉沉默了,片刻它带着点惊奇,“朋友?” 江骛顿了顿,正要解释朋友的含义,棕尾虹雉周身忽然散开一阵蓝色的光雾,江骛瞳孔微收,他警惕心起,盯着那团蓝雾往后退了几步。 蓝雾散开,棕尾虹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年男性,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他身着深蓝色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丝绸般披在肩头,两脚光着白森森踩在雪地里。 江骛,“……” 他在云阶月地待了那么久,知道动植物皆可修炼成精怪,修炼到一定道行能化为人身,但第一次一只鸟在他面前化身为人,他还是有点惊讶。 “我叫蓝弘。”蓝弘不满看着江骛,“你不是要和我交朋友,退后做什么?” 江骛真诚说:“第一次见到鸟变人,不习惯。” 蓝弘高兴了,他完全不怕冷,踩着雪跑到江骛面前,他个头同江骛差不多,那双同样是深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我们是朋友了,你想看我随时可以变你看。”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很高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有时候碰见人,他们都很怕我。”他挑眉,“我刚才只是想吓唬你,谁让你打扰我睡觉。” 江骛看着蓝弘开心的样子,忽然想到很久之前,他也是这样期盼交到一个朋友,他赶紧伸手进口袋,摸了几下还真找到了一块漏网的紫皮糖,他抓住掏出来,递给蓝弘,“见面礼。” 蓝弘没说话,他小心接过紫皮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抬眼巴巴问:“这是什么?” 江骛耐心解释,“这叫紫皮糖,是裹着巧克力的夹心糖果,剥开外面的包装就可以直接吃了。”他眼眸也亮亮的,“紫皮糖很便宜,是我吃到的第一块糖。” 蓝弘却没有撕开,他小心握进掌心,然后另一只手去拔头发,他扯下一根黑发,瞬间就化为一根散发着深蓝光泽的羽毛。 “见面礼。”蓝弘学着江骛的样子,“我的羽毛。” 江骛嘴角上扬,接过了羽毛,插在了胸前的胸口袋。 后来两人就地坐下聊了起来,江骛从草丛里找出相机,翻出抢拍的蓝弘原身照片给他看。 “我的毛发可真漂亮。”蓝弘顺了一把他黑绸缎般的长发,又小小咬了一口紫皮糖,下巴垫在胳膊上,歪头问江骛,“你就是为了拍这个闯进我的地盘啊?” 江骛点头,“我欠一个人一件事,他要我拍到一张棕尾虹雉。” “那还不简单。”蓝弘咽下紫皮糖,吹了声口哨,他挑起下巴,“拍吧。” 江骛抬头望去,远处是成群结队的在棕尾虹雉,有雌有雄,壮观到无以复加。 …… 再次回到草棚,江骛刚弯腰要进去,一道身影先钻出来。 陆嵊换了一身纯黑休闲服,显得格外年轻,他目光扫过江骛胸前插着的那根深蓝羽毛,语气淡淡的,“赢得不错,毫发无损。” 江骛便肯定了,陆嵊带他到这儿,果然不只是要教他拍鸟。 他抽出那根羽毛,眼眸清澈,“我没赢,是和蓝弘成了朋友。” 陆嵊眉峰重重动了一下。 第31章 回到陆宅,江骛还了相机就回房了。 临近天亮,江骛身体与大脑都很疲惫,他没有处理这一晚接受到的庞大信息量,快速洗了个澡,头发还半湿着,就躺床上睡着了。 再次睁眼,凌晨没能拉上的窗帘外照进来明亮的日光,江骛迷糊着瞥向床头的闹钟,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两点。 江骛又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才掀被子下床。 洗漱完毕,他换好衣服开门出去,下楼去餐厅吃饭。 到了餐厅,江骛先看了眼窗外,今天的景色没有变化,和现实是同样的冬季,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看着天气似乎不错。 江骛收回视线落座,他现在驾轻就熟,点了想吃的午饭,不多会儿黑影便送来一份滑蛋牛肉饭,一碗蔬菜汤。 他一如既往清盘,刚放筷子,公良也端着一盘鸡蛋大的红草莓进来了。 浓郁的草莓香味充斥着偌大的餐厅,公良也把草莓放到江骛面前,微笑看着他,“穿这么整齐,要出门吗?” 江骛点头,“要买点东西。”他拿了一颗草莓,感谢公良也后就离开了。 公良也目送江骛走出大门,转身上楼去了茶室。 “江骛出门买东西了。”他恭敬颔首。 随着一声落杯声,公良也等了一会儿依然寂静无声,他试着抬头,茶室内已不见陆嵊踪影了。 …… 陆嵊的宅子位于商业中心,江骛出门顺着人行道走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大型商超。 仙江没出名的特产,江骛推着购物车转了一圈,拿了几包他吃过,觉得口感不错的糕点,又拿了些雷填填应该会喜欢的膨化零食,推着车去了卖场。 到卖保温杯的专柜,有不少牌子,他问柜员,“哪款保温时间长,过滤好?” 柜员问:“是自用还是送人?” “送长辈。” 柜员拿了一款哑光黑色的长款保温杯递,热情说:“这款能保温保冷48小时,还带过滤网,泡茶泡咖啡都很好用,送长辈非常合适呢!” 江骛接过试了下,不轻不重,也很有手感,他点头说:“拿一个。” 第58章 几分钟后,江骛提着几只大袋子出了超市,他找到商场导览图,男装在三楼,运动装在四楼。 江骛搭扶梯去了四楼。 他不了解衣服牌子,平时衣物有优惠才买,他观察着人流量,很快锁定了一家门店。 进店江骛直奔男鞋区,琳琅满目的款式摆在展示架上,江骛逛了一圈,看中了一双渐变蓝色运动鞋,材质防水,价格也合适。 他喊来店员,“你好,拿一双42码。” 蓝弘的脚他目测过,和他一样是瘦脚42码,他能穿,蓝弘也能穿。 店员很快拿来,江骛放下零食,坐到换鞋凳试鞋。 刚系好鞋带,头顶忽然有人在笑,“哟,葛北那么有钱,只给你买600一双的跑鞋啊,看来你很不值钱啊。” 来人是谭亦谦,他在五楼吃完饭,下楼看见扶梯的江骛,他拍了张照发给葛北就跟来了。 江骛手指顿了顿,收手起身,无视谭亦谦的挑衅,往左走了几步试脚感。 有包裹感,鞋整体也特别轻盈,还防水,很适合蓝弘在雪地里跑动。 “……”谭亦谦沉默几秒,又双手插兜跟上江骛,面部隐隐抽动,“有葛北当靠山就是不一样了,目中无人啊。” 他句句不离葛北,江骛神色无波,走回换鞋凳坐下换鞋,语气非常平静,“谁惹你不舒服找谁,我不做出气筒,还有——” 他换好鞋再次起身,微微俯视着谭亦谦,“我对你和葛北都没有任何兴趣。” 就在这时,谭亦谦目光越过江骛的肩膀,瞥到不远处气喘吁吁跑来的葛北,瞳孔亮了一下,又假装无事发生,冷笑着说:“你再说一遍!” 他知道这段时间葛北找江骛都找发狂了,江骛压根儿没跟葛北有联系,更别提在一起了,但这样他更生气。 葛北是他谭亦谦的前男友葛北,江骛凭什么看不上? 他实在厌恶极了江骛这种,明明一无所有一无是处,却敢高高在上的姿态! 江骛就该被所有人厌恶唾弃!躲进肮脏的下水沟里自卑哭泣。 仅仅想到那一幕,谭亦谦便兴奋得浑身战栗,他上前一步,语气透着压不住的兴奋,“怎么不说了?心虚还是不敢说了?” 江骛早在谭亦谦放大的瞳孔里看到了葛北,他知道谭亦谦的小算盘,不过他也乐于葛北别再缠着他,淡定着将计就计,“我对葛北和你没有任何兴趣,以前现在未来都不会有。” 急促的喘息声消失了,谭亦谦的瞳孔里,葛北在江骛身后几步的距离停住了。 江骛若无其事,看向不远处的店员说:“要这双。” 店员从吃瓜里回神,嘴里答应着上前拿鞋,谭亦谦忽然说:“不卖。” 店员愣住,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江骛眼皮微动,上次他兼职的商场是谭亦谦家的,估计这个商场也是。 他有点烦了。 他不喜欢逛街,换个地方又要用不少时间。 果然谭亦谦主动说了:“这商场我家开的,这个牌子在国内也是我家独家代理。”他脸上显出高傲的笑,“谁买都可以,唯独你江骛,不卖!” 店员傻眼了,他是太子爷??!瞬间没敢再动了。 葛北本来听到江骛毫不留情的拒绝很郁闷,现在见谭亦谦故意刁难,他又不太舒服了,张嘴刚要开口,被一声他死都不会忘的男声打断了。 “包起来。” 葛北比所有人都更快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名比他还高出不少的男人,外貌瞧着年轻,气质却非常成熟沉稳。 不会错!他是江骛的家属,昨天接江骛电话的男人! 葛北紧张盯着陆嵊,他穿的大衣,葛北一眼认出来了,是一老裁缝的手工款,老裁缝一年只接两单,他爸预约排队了五年还没排上。 穷酸的江骛绝不可能有如此有钱的亲戚! 不是亲戚的家属……葛北瞳孔猛然增大,他嘴唇哆嗦起来,“你、你、你是……” 陆嵊没看葛北,走过他走向江骛。 江骛意外地看着陆嵊,却没开口,只目光直直望着陆嵊。 同时谭亦谦悄悄打量着陆嵊,揣摩着他的身份,这时陆嵊看过来,谭亦谦差点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心头掠过一阵惊惧,飞快别头盯着地板倒影。 陆嵊却不是看他,他从江骛手里拿过鞋,递给店员,语气平淡,“包好点。” 店员瞄了谭亦谦一眼,还是上前接过鞋,“您稍等!” 谭亦谦又气又恼,猛地抬头,“您……你谁啊?我说不卖就是不卖!你是想强买吗?我……我可以报警!” 陆嵊神色淡淡,“第一个问题,他的靠山。” 谭亦谦愣住,还没反应过来,陆嵊又继续,“第二个问题,我不强买,你联系你父亲,问他是要立即搬走所有商铺,还是卖这双鞋。” 停顿一秒,他音量不大,却足够葛北听见,“告诉你父亲,我是陆嵊。” …… 谭氏的董事长和一群股东十分钟内赶到了商场。 谭亦谦第一次见他爷爷赔着笑脸,点头哈腰着亲自包装了那双渐变蓝跑鞋,又目瞪口呆他爸帮付款被陆嵊拒绝。 “不必。”陆嵊接过纸袋,递了一张黑卡给收银员。 收银员战战兢兢不敢接,谭老董事长马上说:“快替陆先生结账。” 第59章 收银员立即以雷霆速度刷了600块。 当提示到账600元时,店内十分沉默,排排站的数十名股东不时偷瞄着江骛。 江骛也很沉默。 他知道陆嵊有钱,但仙江所有商业区的地皮全属于陆嵊,他还是非常意外。 积累了400年的财富果然很可观。 另一边,陆嵊结完账,提着纸袋回到江骛旁边,瞥了眼装着满满零食的塑料袋,他自然全提了,“回家。” 这次音量同样足够一直僵在原地的葛北听见。 江骛跟着陆嵊走了,一群人安静且迅速地跟上送人。 离开前,谭亦谦他爸回头重重瞪了他一眼。 拥挤的店瞬间只剩店员,谭亦谦和葛北。 谭亦谦满头黑发都被冷汗浸湿透了,他盯着陆嵊和江骛离开的方向,双腿止不住发软,死死抓着鞋柜才没有跌倒。 葛北更是愣了一会儿,方才如梦初醒追出去。 他才不管什么陆什么伍!什么大富豪,他必须问江骛一句话! 追到商场门口,葛北拨开还排排站的一群人,挤上前跑得飞快,追上两人抬手便要掰江骛肩膀,“江——啊!” 葛北手臂剧痛,他被无形震开,瞬间弹飞摔到地上。 江骛回头看见狼狈不堪,双眼通红的葛北,还是停住了。 葛北抬手擦了一下眼睛,飞快爬起身望着江骛,从喉咙挤出的声音,“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再不缠着你了。” 江骛不信葛北会办到,但眼下还是答应了,“好。” 葛北两手攥着爆了青筋,“你是不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我?” 江骛眼皮轻轻动了动,他想到陆嵊还他手机时说过—— “我接了你一通电话。” 他翻过通话记录,是本地的陌生号码。 知道他手机号的一只手能数出来,连打上百条未接也不会是打错。 不出意外是葛北。 江骛余光扫过陆嵊锋利的下颌线,的确,陆嵊有激起所有男人雄竞欲望的资本,葛北应该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反正陆嵊不会知道,那他不如暂时借用一下鬼帝大人的名头,彻底断掉葛北的念头。 江骛不动声色,又有几分明显地靠近陆嵊,回:“不喜欢你。” 第32章 回程路上,人行道特别拥挤,路人却都不约而同避着陆嵊。 陆嵊在人群里太显眼了。 一米九的身高,笔挺又优雅的黑色水波纹长款大衣,五官立体深邃,却提着几只五颜六色的购物袋,连头发丝都散发着生人勿近。 “好帅的男人啊!想去要微信!” “算了吧,咱们远观过过眼瘾就行,看着就不好惹,惹不起。” 附近的低语声不断传入江骛耳朵,他扭头问:“陆先生,商业区的地皮真的全是您的?” 陆嵊瞥他一眼,“400年有几块地皮很意外?” “不是意外,是羡慕。”江骛眼眸弯了弯,转头望着前方,双手插兜慢慢走着,又小声重复了一句,“是很羡慕。” 接下来一路无话,快到宅子,忽听旁边响起陆嵊的声音,“你是同性恋?” “咳咳咳……”江骛猛烈咳嗽起来。 在陆嵊余光里,青年那雪白的皮肤此时红得彻底,侧头看他,那双瞳色极浅的眼睛被生理性的泪水浸泡着,颜色更浅了。 “咳咳——”江骛总算止住了咳嗽,他眼睫毛有些湿润,他眨了眨,有些尴尬地解释,“您别误会,我是为了拒绝葛北……那个男生叫葛北,和我同一所大学。” 陆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拎着东西进了宅子。 从外看,宅子外观很有年头了,深色的雕花木门爬满了开得很热闹的佛罗伦蒂娜,看着和假花一样。 江骛知道是真花。 鬼帝大人门前,春花冬开他已经不会惊奇了,他是忽然想到一朵同样开得这般鲜艳热烈的月季花—— 谢清源生日宴那晚,他在谢宅后院看见的那唯一的红花。 想到谢清源,江骛回房先给他发了条短信,“最近还好吗?” 他在的坎院和乾院天差地远,在学校竟是从未碰到过谢清源。 发出去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复,江骛就放下手机,拉开抽屉取出玉镯,提上那双新鞋,握紧蓝弘送他的那根羽毛,闭眼默念了蓝弘教他的咒语,再睁眼,他就到了雪山之巅的一棵老树上。 此时的雪山之巅是黑夜,老树生在悬崖断壁,江骛低头就是黑不见底的深渊,他迅速收回目光,坐他旁边的蓝弘瞧见了,得意地挥了下他后背的两只渐变蓝大翅膀。 他刚好在清理羽毛,就没收起来,“怕了?真胆小!你要掉下去,我会在你触底前把你捞回来。” 江骛吐了口气,“我恐高。” “……”蓝弘想了几秒,“那换个地方!” 他正要起身,江骛按住他手,笑着说:“不用,不往下看就没问题。” 蓝弘就没动了,他注意到江骛另一只手提着袋子,好奇问:“突然找我有事?” 江骛点头,“有两件事。”他递过纸袋,“带了一样东西给你。” 蓝弘眨眨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电筒打开,他先拨开纸袋往里照,见是一个盒子,他小心取出来,手电筒夹在下巴和肩窝,轻手打开,盒子。 白色光柱里,渐变蓝的颜色像是流动的海水一样熠熠发亮,蓝弘眼底也泛起涟漪,“鞋子!” 第60章 “不是白送你的。”江骛笑,“第二件事就是需要你帮个忙。” 本来无功受禄蓝弘会不好意思收下,现在江骛提出要他帮忙,他马上抱住鞋盒,手电筒“咚” 声掉进鞋盒,微末的光亮消失,峭壁上又恢复了昏暗。 蓝弘目光灼灼说:“说吧,我能办到一定帮!” 江骛小心翼翼从口袋摸出玉镯,温润的玉光 带来了大片光亮,蓝弘眼睛都看直了,“好亮!” 蓝弘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了。 江骛把玉镯递向他,“这是我妈的遗物,我怀疑不是普通的镯子,拜托你查查来源。” 蓝弘满口答应,“小意思,我可以联络世界各地的鸟,肯定会有小鸟见过。” “谢了。”江骛嘴角上扬,又从他外套的帽子兜里掏出几包紫皮糖,“给,应该够你吃一段时间了,下次再给你带。” 蓝弘看到紫皮糖更高兴了,连着吃了好几颗。 两人聊了会儿天,江骛要回去时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你的羽毛可以带我来找你,那能送我回去吗?” “不能。”蓝弘摇头很干脆。 “……” 几分钟后,陆嵊出现在雪山之巅。 江骛指尖还在冒血,陆嵊到了,他塞进嘴里咳嗽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家……” 陆嵊目光先看向江骛提着的空纸袋,他余光拂过远处躲闪的蓝色身影,以及蓝弘脚上的鞋,二话不说,拉着江骛就消失在了茫茫雪海。 * 回到宅子,陆嵊没松开江骛的手,带去了客厅沙发。 坐下后,陆嵊唤黑影送来药箱,这才松开江骛的手,翻出消毒水和纱布给江骛处理伤口。 江骛想说就皮外伤,不用包扎,又想到伤不只是他的伤,陆嵊也同感,他就把话咽回肚子里,安静等着陆嵊给他处理好伤口,在伤口处裹上几圈柔软的纱布后,江骛收回手道歉,“抱歉,以后我会换个方法——” 陆嵊打断了他,“你有给你朋友送礼物的习惯?” 江骛微愣,“什么?” “你不爱吃零嘴。”陆嵊淡淡收拾着药箱,“也是给你朋友带的。” 江骛眼睫动了动,起身说:“你等我几分钟。” 他没等陆嵊回复,快步跑回房间,很快带着东西回到客厅。 药箱已经收拾好摆放在茶几,陆嵊还在原处坐着。 江骛眉眼弯弯递过礼盒,“一份小礼物,希望您能用上。” 陆嵊神色有了些微松动,他接过礼盒没有打开,说了几个字。 江骛眨眼,“这是?” 陆嵊单手捏着礼盒起身,“联络我的咒语,以后不需要弄出伤口。” 陆嵊上楼了,江骛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忽而感觉轻松不少,这位鬼帝大人,其实非常好相处。 不过这件事,或许他早就发现了。 江骛也回了房间,拿过手机,和谢清源的聊天框还是只有他发出的那一句。 …… 周末,江骛提前吃了晚饭回学校,他带着几大袋零食,到宿舍,雷填填和贺兰都还没到,只有龙麟。 龙麟在床上睡觉,江骛回来了,他起床随便拿了本书就要走。 “龙麟。”江骛喊住他。 龙麟没回头没出声,但抓着门锁把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江骛腾出其中一袋零食,放到了龙麟书桌,“紫皮糖放你桌上了。” 龙麟回头了,他目光扫过袋子里塞得满当的紫皮糖,稍作迟疑没有拒绝。 他看着江骛,江骛已经提着东西回他自己的书桌了,取下书包往外拿书。 沉默几秒,龙麟说:“小心韩确。” 打开宿舍门走了。 听着关门声,江骛眼皮跳了一下。 韩确。 教务处副主任,好像也是白招行的学生。 江骛脑海闪过那晚在墓地听到的电话。 白招行同对方说:“就这样吧,安排他和龙麟。” 安排月考第一轮比试的…… 江骛放下书本,给雷填填打了电话。 雷填填此刻还在路上,“用我电脑?用啊,没有密码,你直接开机就能用。” 江骛道谢后走到雷填填的电竞椅坐下,打开电脑登陆了云阶月地的官网。 找到月考安排表,果然在右上方看见了韩确的名字。 第一轮比试,是韩确负责。 江骛退出官网,登进学校论坛前,他使用的一些小技巧,挂了不能查到宿舍的ip。 每个学校都有一个匿名板块,云阶月地也不例外。 江骛挂上假ip点进首页,论坛力量意外的活跃,首页飘着非常多关于月考的帖子,大多是担心和焦虑。 江骛输入关键字,搜到了校草校花的八卦贴。 是一个月前的帖子了。 点进去,投票已经结束了,江骛一路扫着名单到末尾,在最末看见了谢清源的名字,只有一票。 江骛关掉帖子,退出新发了一个帖子,标题绝对的醒目—— “新生第一轮月考比试名单出炉了!!!!速看,十分钟后删除!” 他把校花校草,院草院花的名字随意组合,还有一些他在新生入学时看见的名字,最后再加进了他和龙麟,混进几十组假名单里,将帖子发了出去。 几分钟后,江骛发的帖子就hot飘红了,迅速盖了上百层。 第61章 【一楼976893:什么鬼喔!比试不是系统随机吗?】 【二楼563429:我去!我女神的对手很厉害啊,担心她!】 【三楼451862:哈哈哈,祈祷这名单是真的!我不要碰上龙麟!】 【四楼397234:呃,这是暗箱操作吗?】 【五楼877653:已截图!】 …… 到晚上,这张匿名贴就闹大了。 李道打印出了名单,直接闯进韩确宿舍,扔到了他脸上,“韩确!这是怎么回事?!” 韩确在吃饭,被砸懵了,他诧异捡起纸,望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很莫名其妙,“您慢慢说,出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韩确盯着江骛vs龙麟,做贼心虚,他额角顿时冒出冷汗。 怎么会被发现! 月考比试暗箱操作的事,只有他和白招行知道,为什么…… 李道一直盯着韩确,没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他马上就揪韩确衣领了,“我就知道白招行贼心不死,太恶心了你们,走,你和白招行都跟我去见校长!” 韩确迅速冷静下来,他还没开始做,只要咬死不认,谁都拿他没办法,他摆出一副受伤的嘴脸,“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跟您去,不过您先松开,卡到喉咙了难受……” 李道懒得听韩确废话,反手就勒紧韩确的衣领,死死卡住他喉咙,拖着直接去校长室。 校长办公室灯火通明,不时有争吵声传来。 江骛隐在树影里,确认他们还会吵上一段时间,他转身快速消失在原地。 上次学生成群夜探地洞,禁区的安保就加强了,趁现在,他要再探一次禁区地洞。 他能感受到,那棵许愿树下有很厉害的东西。 极有可能,是他要找的天书! 第33章 快到禁区,江骛简易伪装了一番。 他套了黑色长款雨衣,戴上雨帽,又掏出那张懒羊羊面具。 他回学校前找陆嵊要回了面具。 那晚陆嵊救他时,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张面具,若是出现意外被发现,也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他。 江骛调整好面具,整个就融入夜色,迅速跑进树林。 他记得上次的每一步路线,很快进入了地洞,昏暗的洞内,那棵盛大鸡冠刺桐依旧闪烁着红光,红花从树梢掉落,落地又碎成星点的红光消失了, 江骛扫过花树,上次来地洞,花树共有1369朵花,这一次,只剩768朵。 这棵花树,落花以后就无法再生? 江骛走到花树下,蹲下按着适才落花消失的地方。 有几分柔软,和他上次倒地时候的触感一样。 江骛心头微动,就在这时,江骛食指尖感觉到了细微的震动。 有人来了! 江骛微微侧目,余光里一道暗紫色的光袭来,江骛单手撑地,利落朝外一翻,避开了攻击,同时他看见了袭击他的人。 和他相似的伪装,来人身披黑色长袍,戴着一张华丽庄典的黄红色傩面具,五官遮挡得严实,眼睛隐藏在面具那双色彩明艳,精雕细刻的浮夸双目之下,窥不见半分,手执一把通身紫光的软剑。 对上江骛的目光,来人立即收剑缠回腰间,空手拉开迎战的架势,左手食指微扬,朝着江骛勾了两下。 江骛从那道毫无力道的剑光,他就判断出来人并没想伤他,在地洞撞见纯属巧合。 但又他打斗? 江骛眼眸微眯,他起身,也抬高食指朝着来人勾了两下。 隔着面具也不看到来人的表情,但江骛耳尖,听到一声快速低沉的笑声。 他是男性。 下一秒,傩面具男就握拳攻向江骛,他速度快如闪电,眨眼就要落到江骛面具之上,江骛也不避,他右手迅速握住傩面具男的手臂,借着那只手臂的力量,他双脚腾空而起,后空翻越过傩面具男的头顶,双脚击向他后背,将傩面具男瞬间踢飞。 陆嵊提醒过他,他的优势就是灵巧,要想赢过比他厉害多倍的对手,必须在短时间内掌握主动权。 一旦战线拉长—— “你根基的劣势就会让对方将你蚕食鲸吞。”陆嵊这样说过。 傩面具男确实没料到江骛会敢接他一拳,还借他的力从后攻击他,他整个飞出,快砸到石壁,他单脚踹向石壁,碎裂的石块四溅他也借此时机回身,堪堪落在地面。 后背的疼痛阵阵袭来,他拳头捏紧,又笑了一声攻向江骛。 “哐当!” 江骛应声撞上身后石壁,他腹部中了一拳,疼得他视线短暂黑了一两秒,快摔掉地他用拇指和食指撑地,侧翻落到一旁,喉咙里已是涌上来浓郁的铁锈味。 江骛咽了回去,起身也二话没说,握拳先攻向傩面具男。 这次傩面具男也严阵以待,两人在昏暗的地洞内打得有来有回,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两人同时停手,一个侧目看向洞口,一个耳朵微动,下一瞬,两人同时动了,却不是打架,迅速躲进了花树后方的一狭窄的缝隙。 一左一右,两人肩膀几乎要碰上,江骛瞥了一眼,傩面具男也瞥了一眼,两人又同时默契缩了自己的肩,窄小的空间,硬是多出一条富裕的隔阂。 与此同时,洞口处走出两道身影。 江骛屏息观察着,那两道身影从黑暗里走近花树,面容逐渐清晰。 是白招行和校长。 第62章 * 两人走到鸡冠刺桐树下,白招行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气,他指着树下的落花,声音很大,“你自己看,神器已经快震不住他了,再不想个办法,他要是逃出来,不用一年,我们都先完蛋了!” 江骛眼睫微颤。 他是谁? 一年? 他想到白招行在那座无字碑前也提过一年,还有李道给他办的休学时间也是一年。 如此频繁提到一年,绝对有特殊含义。 江骛思考着,同时也认真听着外面的对话。 “都到如履薄冰的时候了,你还听任李道那老头子的屁话,找我计较一个江骛的破事!”白招行气得总是灰败的脸都红润生动了,“我为了修补神器,耗尽了几百年修为,难道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人类学生?” 校长赶紧安抚他,“老白,我没有责怪你,我知道你一心为学校为神族。” 白招行脸色缓和了几分,“哼,即是这样,比试的事你就别过问。” 校长面露难色,“不妥啊老白,你忘了开学典礼那日,陆理事保下了江骛。” 陆理事保下他?陆嵊!江骛眼皮跳了几下。 “我知道。”白招行哼了一声,“所以我不是才让韩确在月考上动手脚,江骛无法通过考试,就算是陆嵊,也不能保他第二次。” 校长拍拍白招行的肩膀,“老白啊,亏你活了上千年,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你什么意思?” “你既然笃定江骛是普通人,毫无资质,那即便你不动手脚,他比试随便对上谁都会输,你又偏要安排他对上龙麟,这岂非多此一举,还无故惹人非议。” “……”白招行噎住,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是为了万无一失。” “你也太万无一失了。”校长笑道,“龙麟是新生第一,你安排龙麟淘汰江骛,我都怀疑江骛是不逊于龙麟的潜力股了。” 白招行被堵得脸色青白,他呛声说:“江骛一普通至极的人类,他要会是潜力股我就自挖双目,散功自绝!” “哎哎哎,别诅咒自己!我就那么一说。”校长拦住他,收敛了调侃,“总之啊老白,你都上千岁的老头了,和一18岁的小年轻较劲不觉得跌份儿么……” “不觉得!”白招行打断,掷地有声,“这次月考我一定要安排江骛对战龙麟,维护云阶月地的正统!” 校长悠悠叹了口气,“恐怕你无法如愿了。” 白招行睁大眼,下一秒校长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李道找我之前,先联系过陆理事了,应该就到了。” 白招行,“……” * 校长,白招行离开后,傩面具男先走出了石缝,待江骛走出,他回头看了一眼江骛。 其实根本看不见傩面具男的眼睛,但江骛能感觉到,傩面具男很深很深地看着他,他提起戒备,提防着傩面具男,傩面具男却转回头,快递奔向洞口,如同来时一般,迅速离开了。 江骛紧绷的背脊稍稍放开了,他望向鸡冠刺桐树,眼眸微闪,没有再靠近,也快速离开了。 离开禁区,江骛收起雨衣和面具,沿着湖慢慢走着。 他今夜收获了不少信息,脑海里转来转去,最终只剩下陆嵊保他的事。 他并不好奇他和陆嵊感同身受的谜底,尽管这是一件无比令人好奇的事。 但他太清楚,一旦揭晓谜底,他的生活,乃至生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少目前为止,他不具备接受消化这些变化的能力。 但陆嵊一次次的善意,令他开始动摇了。 他忍不住想撕开答案,看一看,他与陆嵊的羁绊,究竟是来自善意,还是恶意。 他希望是前者。 江骛不知不觉在学校里逛到了半夜,他回到宿舍,宿舍灯已经熄了,江骛无声推门进去,雷填填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拽着他手臂跑到走廊。 走廊灯夜间是不断的。 微光亮起,雷填填满脸的担心,“月考第一轮名单肯定是假的!你肯定不会对上龙麟,你别担心!还有啊,这个给你!”他摊开掌心,将一东西塞到江骛手里。 江骛低头,掌心里是一个黄色的灵符,被雷填填握得滚烫粘稠,应该是抓在手心一晚上了。 “这是我妈给我求的考试必过符!超级灵验的!”雷填填就要给他戴上,“你戴上一定会逢考必过!” 江骛挡住了,他嘴角微扬,“我不担心,也不信这个,你自己戴好,这是你妈妈为你求的。” 雷填填沮丧地垂头,“可是——” “我不会输。” 雷填填抬头,就撞进江骛那双耀眼的眼底,江骛又笑着说了一遍,“放心吧,我想留下来,不会让自己输。” 雷填填心定了,咧嘴笑着回到床上,等江骛摸黑收拾洗漱盆出去洗澡了,他才想到还有一件大喜事没告诉江骛。 算了,明早再告诉也一样,雷填填打着哈欠,闭眼秒睡着了。 …… 过了供应点,公共浴室不供应热水了,光亮也只有外间投进来的微光。 江骛有一段时间没有洗冷水澡了,当冷水浇到皮肤上,他冻得闭上眼,抽了一口凉气。 他脑海闪过陆嵊家里宽阔的浴缸,还有那些颜色缤纷,又很香的浴球。热腾腾地泡着澡,还有自动按摩,真的很舒服。 第63章 江骛缓缓吐出一口冷气,一手抓过肥皂,一手就要扭大水龙头一鼓作气洗澡,忽而在淅沥的水声里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 还有人来洗澡? 江骛掀开眼皮,视野朦胧又昏暗,隐约看见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端着水盆走进来。 同时江骛感到他的皮肤温热起来,不,不是他的皮肤,是水变成了热水。 氤氲的白雾自澡堂子里弥漫,那道身影也越发朦胧,走到了江骛斜对面的水龙头。 男人开始脱衣服了。 他上身是纯黑衬衫,颀长的手指挑开扣子,同时他头顶的那盏小灯亮了,浅黄色的光照开了一小片热腾腾的雾气,男人的头几乎快顶着灯泡了,半张冷厉的脸在晦暗的光影里若隐若现。 他是—— “啪嗒!” 肥皂从江骛手心滑落,掉在湿漉漉的地面瞬间摔成了数块。 第34章 肥皂摔落的声响微乎其微,陆嵊却淡淡瞥来。 隔着氤氲的雾气,他脱衣的动作丝毫不缓,很快脱下衬衫。 “这么晚才来洗澡?” “……”看着朦胧中的□□,江骛大脑有一瞬的当机。 他不知道该先惊讶陆嵊会出现在这儿,还是要惊讶他和陆嵊在一个澡堂子里洗澡。 片刻他才想起回答,“有事耽误了,刚回来。” 再等江骛想到肥皂,已经被忽然加大的热水淋成几滩泡融的皂泥了。 陆嵊没有再说话,拧开水龙头,又一道淅沥水声回荡。 江骛也赶快转过身,胡乱搓了搓头发和皮肤,关上水龙头就走了。 他没有打招呼。 “我洗好先走了”、“您慢洗”。哪一句都很奇怪,索性不说了。 他到换衣处套好t恤和睡裤,身后响起陆嵊的声音,“我暂时在507住一段时间。” 507宿舍在506对门。 江骛眼睫还沾着水珠,他拉下毛巾擦了擦眼眼睛,脑海闪过在地洞听到的白招行和校长的对话。 他想回头,又有点担心陆嵊现在还光着,他出来的时候陆嵊身上都还是泡沫,他无意瞥到了一眼。 他不是没有去过澡堂子,他和奶奶住的地方总是没有卫生间,都是公用厕所,小时候奶奶就给他一个盆去公厕洗澡,长大他就自己去澡堂了。 老人,年轻人,小孩,澡堂子里人生百态,他全见过,也没有拘束过。 但陆嵊…… 他总觉得别扭。 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江骛才回头,微亮的光里,陆嵊穿戴整齐,头发都干了。 江骛扯下毛巾,略微有些粗糙的布料擦过他眼角,皮肤有一点疼感,他怎么忘了,陆嵊是神族,和他不一样。 江骛弯着双眼,“难怪还有热水,托您的福,今晚我洗了个很舒服的澡,晚安了,祝您好梦!” 陆嵊没接话,迈腿走过他说:“跟我来一趟。” 江骛以为陆嵊是要问月考的事,他那点小手段糊弄其他人还行,陆嵊估计知道是他发的帖子了。 江骛做好了准备,他也没打算瞒着陆嵊,陆嵊告诉他天书的存在,就是要他心甘情愿来云阶月地。 他不知陆嵊的用意,但至少陆嵊和他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通过月考,留在云阶月地。 这也是陆嵊在开学那日,替他作保的原因吧? 江骛这样想着,跟上陆嵊到了507。 507和506截然不同。 房间里温暖如春,地面铺上了柔软的羊毛地毯,宿舍床换成一米八的大床,蓬松的鹅绒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床头柜的复古墨绿台灯,江骛在陆嵊的庄园里见过同款,窗帘也换成了同色墨绿垂地遮光帘。 靠窗位置多出一张雕花座椅,左侧是一个简单却不普通的落地书架,还有一张放着两只茶杯的茶桌。 陆嵊从床头柜抽屉拿出一只盒子,看向站在门边没动的江骛,“过来。” 江骛瞥了眼盒子,是药盒,他眼皮跳了跳,腹部位置跟着隐隐作疼了。 原来陆嵊是发现他的伤了。 江骛踌躇了两秒,迈脚上前坐到床沿,他刚要开口说自己来,旁边的床铺跟着陷了下去,陆嵊声音钻进他左耳,“撩衣服。” “……” 江骛上身是短袖t,他轻轻挑起衣角,低头快速看了一眼,在澡堂他没看清,只是一阵一阵抽疼,现在暴露在灯光下,他才知道他腹部那一块全都是青紫色。 傩面具男的攻击力很强。 江骛选择先开口,“我刚才是去了一趟地洞,碰到一个戴面具的神秘人,我没打过他。” 陆嵊没丝毫波动,他点头没说什么,将棉签蘸上了药水。 雪白的棉球浸成了黑色,没有任何味道,江骛没见过,但他没问,任由陆嵊把棉签放到他腹部。 虽不至于灵丹妙药立即止疼,但清清凉凉的,江骛腹部的痛感减轻不少,他余光瞄着陆嵊。 陆嵊很专注地处理着伤口,抹完药水,他抽出一卷纱布缠到江骛腰上。 江骛的腰特别细,没有一丁点儿的赘肉,纱布缠了数圈,陆嵊还是单手就能圈住。 食堂不是免费自助了? 陆嵊眉峰拢了一下,收纱布时,他指尖无意擦过江骛腰侧的皮肤。 豁然冰凉的触感刺得江骛皮肤抖了一下,随即他眼前闪过陌生的画面—— 落日余晖,两人并肩站在湖畔,一人蓝衫黑发,只松松别着一根通身莹白的玉簪,一人玄袍束冠,两人都背对而立,看不清脸,似在欣赏落日。 第64章 忽然玄袍回头了,看向江骛的方向,夕阳余晖的橘红光影里,男人的下颌线锋利冷峻,眼里却是没有消散的笑意。 他的脸…… 江骛瞳孔猛缩,画面消失了,视野里是陆嵊收走的手。 江骛心跳徒然加快,他抬头跟着陆嵊,就对上了陆嵊深不见底的黑眸。 “还在疼?”陆嵊问他。 “……没有。”江骛摇头,脑海还是刚才窥见的画面。 刚才是陆嵊的记忆吗?玄袍是陆嵊,另外的蓝衫…… 只有一眼,江骛却心跳不停,只一眼,那人卓绝超然的背影已牢牢留在他眼底。 他是谁? 陆嵊的朋友? 江骛想问陆嵊,思考几秒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又莫名其妙能读取别人回忆,他还因为好奇追问,更会令人厌恶了。 上次陆嵊疑似醉酒有抱过他,并没有窥见任何,这次是因为碰到他的腰吗? 江骛思考着,快速放下衣服,起身说:“谢谢,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他没来得及抬脚,就被陆嵊喊住了,“今天还有训练。” 江骛看过去,“您昨天不是说第一次月考前暂停训练?” 陆嵊神色不变,“你今天打输了,我改了主意。” “……” 次日天快亮江骛才沾到枕头,睡了一小会儿都一直在做梦,梦里是那两道并肩而立的背影,重复不断着闪现。 起床时雷填填看到江骛的黑眼圈,捧着漱口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进杯子里了,“阿骛你昨晚跑外面通宵去了?” 难得龙麟也还在宿舍,闻言他看过来,视线在江骛脸上扫了一圈,淡声说:“要想赢我,只是熬夜训练没用。” 提起书包走了。 江骛没反应,雷填填气得鼻尖皱了皱,不过很快又垂下肩膀,愁得两条眉毛都颜色变浅了,挤上牙膏把牙刷塞进嘴里说:“还真是无法反驳。”他唰唰几下,又吐出泡沫双眼发亮抬头,“啊,有救!我昨晚忘了告诉你,我偶像——” 雷填填停住,跑到门边开了一条缝,趴在门边往对面瞧,见对面的门紧闭,他才关上门,整张脸压不住的激动兴奋,拔出牙刷尖叫,“我以前和说过的鬼帝,地表最强陆大帝!他现在就在对面的507!他是最公正的人,有他坐镇,谁敢搞小动作通通杀无赦!你肯定不会碰上龙麟!” 江骛没出声,默默洗着脸。 “叩叩。” 这时门外响起节制的两下叩门声。 雷填填刷着牙去开门,“谁啊?来——” 雷填填的声音随着门的打开卡住了,牙刷从他嘴里滑落,他嘴里的泡沫星子吓得都倒流回喉咙,“大大大……” 陆嵊目光越过雷填填,看向阳台背对着他的江骛,嗓音淡淡的,“江骛,食堂怎么走?” 雷填填,“神……” 江骛捏着毛巾,回头对上陆嵊精神的脸,又重重擦了一下酸涩的眼睛。 …… 平日喧闹的食堂,在陆嵊走进的瞬间鸦雀无声。 其实这些学生都未见过陆嵊。 “他是谁啊?” “不知道。” “没见过。” “……那你们在安静什么?” “你不也是。” “我看你们不说话,我就……” “我反正看着他就不敢说话……怕……” “噫?跟在他后头的不是雷填填吗!” “对,另一个很丑的好像是雷填填的新跟班,叫江什么海什么,反正和水相关。” 另一头,雷填填亦步亦趋跟在陆嵊和江骛身后,瞥见陆嵊拿什么,他马上跟着拿。 在食堂逛了一圈,最后陆嵊将手中餐盘全给了江骛,“我办公室在a区教学楼21-11,有事去那儿找我。” 陆嵊离开了。 食堂气压马上恢复了正常,有几个男生跑来在雷填填对面坐下,笑嘻嘻打听,“雷哥,刚和你一起的是谁啊?” 雷填填没理他们,只悄悄瞄着江骛。 那几人问不到答案,赖着待了会儿便走了,也没像往常那样嘲笑雷填填。 江骛知道雷填填有很多疑惑,他思考了一下,陆嵊没说过不让曝光两人的关系,但也没说过可以。 以防万一,江骛含糊解释,“昨晚洗澡碰上了陆老师。” 剩下他就留给雷填填自由想象了,拿起筷子解决陆嵊给他拿的早餐。 份量不大,但营养搭配得十分均衡,有蛋有菜有肉,还有一杯热牛奶。 雷填填盯着江骛半晌,到江骛快吃完了,雷填填忽然拍了一下脑门儿,眸光发亮说:“我明白了!我偶像搬到我们宿舍对面,带我们来吃食堂,就是为了告诉幕后的脏手,不要在月考动手脚,他是来维护学校的公平公正正义!大帝不愧是大帝,太完美了!这周结束就开始月考了,阿骛我们一定要加油,完美通过月考!” 江骛嚼着荷包蛋,点头附和,“一定一定。” 同时陆嵊到了教务处,韩确苍白着脸,恭敬低头递过名单,努力挤出声音,“陆理事,第一轮比试的名单系统自动生成了——”声线颤抖得支离破碎,“我、我保证,这次没、没有……绝对是系统自动!” 陆嵊没出声,他翻开名单,一页接一页,到第七页就看到了江骛的名字。 坎院江骛,vs,离院单子诚。 第65章 第35章 周思礼的态度也转变了。 坎院今天是室外实战课,周思礼主动喊江骛出列,亲自下场做他陪练。 “月考加油。”放学后周思礼还笑眯眯喊住江骛,亲切又温暖,“你是我寄予厚望的人才,老师希望下个月还有教你的机会。” 雷填填在后面不停疑惑,和江骛去食堂的路上,他好奇问:“周老师好奇怪,既然他那么看好你,之前还处处针对你?” 江骛没回,摇了摇头。他知道原因,但也仅仅是知道第一层原因。 周思礼赶走他是因为白招行。白招行针对他,却是没有头绪。 会和他身上的异常有关吗? 回想起在食堂第一次见面,白招行的举止就像认识他一样。 江骛思索着,跟着雷填填走进了食堂。 两人刚进去,雷填填就低低惊呼,“好多人!” 2食堂一直很受欢迎,但今日人格外多,一楼都找不到空桌了。 江骛去拿了一份小炒肉盖饭和一碗汤,找了一圈才等到一张空桌。 他抬眼看向远处,雷填填还在排队等火烧肉汉堡,他就放下托盘先,刚拿起筷子,对面落下一道阴影。 “阿骛,真是你啊!” 熟悉的惊喜声音。 江骛筷子一顿,抬眼就看到了满脸笑容的谢清源。 江骛眨眨眼睫毛,也笑了,“好久不见。” 谢清源站在桌边,没有坐下,“开学我就在入学名单看见你名字了。”他很是感叹,“我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是你。” 江骛说:“我也看到你名字了,离得远就没找你。” “还习惯吗?”谢清源问。 “还好。你吃过了?” 谢清源笑,“吃过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我朋友在等我,下次再聊。” “好。” 江骛看谢清源走向一个男生,笑着说了句话,男生往江骛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和谢清源说笑着并肩走了。 江骛收回了视线继续吃饭,没一会儿,雷填填端着满满当当的托盘在对面坐下,磨磨蹭蹭拿了一只烤翅啃,半天都还在啃翅尖。 喷香的小炒肉盖饭油亮诱人,江骛看了几眼,放下筷子说:“有话就问吧。” 雷填填马上放下烤翅,舔了下嘴角,“刚来找你的男生是谁?” 江骛如实说:“以前唯一愿意接近我的好朋友。” 雷填填鼻尖都皱了,他犹豫几秒,深深吐了一口长气,还是开口了,“那我给你一个选择,我刚才听到他和他朋友的对话了,你要听还是不听?” 江骛点头,“听。” “……”雷填填吞咽着口水,声音降低了几个度,“你朋友的朋友说’那是你以前的朋友?长相好怪’,然后你朋友……” 雷填填低头不说了。 江骛接住,“他说’当然不是,就以前认识的普通校友’。” 雷填填猛抬头,嘴巴大张,“你听见了?!” 江骛没听见,他听力好,但今天食堂如此热闹,他同时听见太多声音,几乎可以说是都听不清晰。 他是猜的。 运气很好的一猜即中,也运气很差的,丢了曾经唯一的朋友。 “嗯。”江骛点头,“听见了。” 第一次,江骛浪费了食物,餐盘倒进食物回收桶时,那份小炒肉盖饭只动过几筷子。 * 晚上十点,江骛洗完澡回宿舍,贺兰的床帘少见地没拉上,靠着枕头在看书,龙麟是早睡了。 龙麟的作息惊人的健康,早睡早起,永远是宿舍里第一个睡觉的。 雷填填还在玩游戏,戴着耳机,桌上摆满了打开的薯片,不过他打游戏和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余光瞥见江骛回来,雷填填摘下耳机回头,抓了一包薯片递给他,下巴努了努问他吃不吃。 江骛摇头,雷填填就抱着薯片回头继续打游戏了。 江骛走到他的床,头发已经半干了,他还是头盖着毛巾来回擦着,直到他手机震了一下。 一条微信弹出来。 陆嵊:有空来我房间一趟。 江骛扯下毛巾,以为是训练,他换了身运动服,他换好要出去,贺兰从床头探下头,很低声地问他,“你要出去?” 江骛随意点了头,开门出去带上了门。 507的门缝里透出淡淡的光,江骛刚到门口,门就自动打开了。 江骛往里看去,不见陆嵊身影,他心下奇怪,进屋关上门,刚要去阳台找陆嵊,鼻尖先嗅到了熟悉的香味。 —— 猪油酱油汤面! 只是香气就知道出自陆宅厨子之手。 江骛循着味道看向小茶桌,摆着一碗卧有鸡蛋培根的热面条,一杯热牛奶,以及半杯热茶。 “嗡。” 手机在江骛口袋震动。 江骛掏出手机,是陆嵊发的信息,“我离开片刻,桌上除了茶,其他你解决干净。” 江骛收起手机走到茶桌,银筷子规整摆在筷托上,江骛确实饿了,他坐下端过面条,搅拌了几下就开吃了。 手工面劲道有嚼劲,荷包蛋和培根煎的恰到好处,无论吃了多少次,江骛每次都会被这碗汤面惊艳到。 食材普通,做法也寻常,味道却鲜得舌头都快跟着融化了。 汤里的东西都捞干净了,江骛放下筷子,捧起碗小口小口喝着热汤。 第66章 等他喝完汤,屋内忽然有了动静,江骛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赶紧抬头,就看见陆嵊凭空出现在屋子中央。 一滴血顺着他左手滴落,瞬间染红了一小片地毯。 “您流血了!”江骛立即起身。 江骛刚抬脚,陆嵊就扬手示意他坐回去,“牛奶还没喝。” “……”江骛默默端起牛奶,刚要喝,他眸光闪了闪,视线扫过他的左手。 没流血。 之前陆嵊没受过伤,他一直以为他俩是彼此影响,现在看来,是他单方面影响着陆嵊? 江骛安静两秒,一口喝完了牛奶,放下杯子他再次看向陆嵊,又问一遍,“您怎么流血了?” 陆嵊没有处理伤口,手帕擦着沾血的手背,淡淡说:“不是我的血。” 江骛,“……”一秒后他“哦”了一声,他流血原来是因为—— “但我受伤了。”陆嵊将沾了血的手帕丢进垃圾桶。 江骛很意外,“谁能伤您?” 陆嵊嘴角扬了一下,只是稍纵即逝,“一个死人。” 他点到即止,扫过江骛的嘴角,刚喝过牛奶,那两片嘴唇很水润,看着总算健康不少。 陆嵊解着外套,“吃完就回去休息,考试这段时间不用训练,主要是养好精神。” 江骛没想到陆嵊叫他过来,只是让他吃一顿宵夜,他没有走的意思,直勾勾看着陆嵊脱衣服。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衣料的摩擦声,陆嵊脱下大衣,实在无法忽略那道笔直的目光,他目光斜着江骛,“还有事?” 江骛点头,他目光坦然,“我有心事,您能当一会儿听众吗?” 陆嵊解了两粒衬衫纽扣,走到椅子坐下,端起他那杯品了一半的茶,“我还有半小时休息,这段时间你可以做任何事。” 同时屋内的灯渐渐昏暗,停在一个两人只能看到彼此模糊身影的亮度,很适合说一些私密的话题。 江骛紧绷了一夜的眉眼,此刻终于彻底放松了,他目光悠远起来,陷入了回忆。 其实从开始,他就知道谢清源不是真心与他交朋友。 只是朋友的感觉太好了,他舍不得那从未感受过的温度,所以他故意装作不知,将这段友谊延续下去。 “假的东西永远成不了真,我一早就清楚,”江骛望着陆嵊的方向,“可到了真相被戳破的瞬间,我还是很难受,现在也还在难受。” 江骛说完,房间又陷入了安静。 昏暗的光影里,他看到陆嵊起身了,拖鞋踩进柔软的地毯,静悄悄的、没发出任何动静,陆嵊就走到了他面前。 江骛刚抬眼,头顶就落下一片温暖干燥的手掌。 陆嵊轻拍着他头顶,低沉的音色像是催眠曲那样蛊惑人心。 “你很好,是他们不配。” 昏暗的视野里,还是看不清陆嵊的模样,唯独那双黑眸,熠熠生辉,明亮如星。 江骛的心情突然没那么沉重了,感受着头顶的温度,他微微走神了。 原来鬼帝的手,不总是冰凉的。 * 接下来几日江骛就没见陆嵊了,连周末回到家,也没见陆嵊踪影。 “我刚听到内幕消息,最近外面死了很多人!”月考前一夜,雷填填给江骛发着信息,屏幕光在黑暗里微微亮着,“百分之九十九是脱离魔族的魔物干的坏事!” 他点击发送,半天没等到江骛的回复,扭头去看,江骛的床上没有任何动静,应该是睡熟了。 雷填填就缩回被窝,继续刷着手机。 彼时江骛又在做梦。 他又梦到了陆嵊和那名蓝衫男子,然后每次到陆嵊回过头,画面就断了,再周而复始地回到最初再来一遍。 因此第二日到了操场,江骛和雷填填的黑眼圈一个比一个大。 第一轮比赛就在操场举行,全校师生都在,雷填填拿滚烫的水煮蛋滚着一圈眼睛,马上就递给江骛了,“阿骛,你昨晚不是睡很早吗?黑眼圈比我还大!” 江骛接过鸡蛋,也滚了一圈眼睛,舒服不少,他开口也没什么力气,“没睡好。” 就在这时,场上播报了,“第一轮比试正式开始,第一组是坎院龙麟……” 全校沸腾了,四处都是私语声,江骛没在第一组听到他名字,就继续握着水煮蛋滚眼睛,他站在坎院最后一排,也没人在意他。 只是第一组比试半分钟光速结束,刚停下的广播,又马不停蹄播报第二组。 “第二组,离院单子诚vs坎院江骛。” 江骛眼皮动了动,拿开了水煮蛋。 第36章 比试场地在操场的主席台。 左后方有一栋圆形三层建筑,一楼是器材室,二三楼是办公室。 江骛走上主席台,抬眼瞥了眼圆形建筑的三楼。 整块落地窗像一片流动的碧波,做了单向透视,看不到里面。 但他能感觉到有人。 三楼办公室里有三个人。 “李主任,你真认为这个叫江骛的学生有希望?” 三楼办公室内,校长称呼李道很正经。 李道刚开口,白招行僵硬着声音打断了,“他的对手就是离院一个普通学生,赢了太正常不过。” 校长笑吟吟,“老白,你这就片面了,这个单子诚虽是人类,却胜过同院的神族魔族学生,离院的院长找我举荐过,单子诚力大如牛,综合实力在离院是第一位,下月能转去乾院。” 第67章 白招行眼眸瞬亮,“单子诚真那么有实力?” 校长点头,示意白招行看乾院,指着第一排第一个说:“你该放下老思维了,今年新生里,除了龙麟,最有潜力的也是另一个人类学生,谢清源。” 白招行却不甚在意,他只是盯着主席台,目光定在江骛脸上,攥紧的两只掌心里,满是黏腻的汗水。 李道站在窗边搜寻着操场,忽然冒出一声,“陆嵊来了!” 校长和白招行循着他视线看去,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了坎院后方。 不过操场的老师学生都没有反应。 校长低声感叹,“鬼帝的实力确实深不可测,隐身术都断代三千年了,他还是练成了……” 此时台上,江骛和单子诚在挑武器了。 比试用的武器都是没有开刃的教学用具,常用的有长短剑,单双刀,长□□,还有一筐是很少有学生选的鞭子,棍棒,流星锤…… 单子诚从听到第一组龙麟对战的不是他,就满心欢喜,到广播宣布第二组,得知他的对手是江骛,他的嘴角就掉不下来了。 他要一战扬名了! 新生传奇人物龙麟打败对手的记录是31秒,他就在30秒内打败江骛,看谁还敢看不起他! 不过—— 赢江骛那样的废物,仅仅是寻常打赢,完全不够震撼。 单子诚目光闪烁,随后选了流星锤。 刺球形,浑身铁刺,与普通的空心锤不一样,他挑的这个灌了铅,特别重。 他记得相当清楚,年幼时江骛推过他一把,害得他下巴磕出血,今天他就新仇旧恨一起算,让江骛百倍奉还! 单子诚暗中掂了一下流星锤,满意地瞥向江骛,江骛也挑好了兵器。 一把最普通的长剑。 没开刃,剑光甚至泛着柔和的光泽。 余光一闪,流星锤的银光耀眼,单子诚率先攻击了。 江骛却没有出招,只是执剑在台上躲避。 他躲避的步法很简单,是入学第一课,所有学生的基础课程。 “看来第二场也没悬念了。” 操场上开始议论了。 “我想起来了!前几天论坛曝光的比试名单,龙麟对的坎院江骛,就是在躲的这个!” “哈哈,看来就是胡编乱造,这种实力还需要暗箱对上龙麟淘汰么?和龙麟对战撑不过3秒吧。” “什么3秒,明明是1秒!” “我估计第二场比试也能在30秒左右结束。” “差不多,单子诚的脚法,力道都很优秀,远胜对手,可能会创下新纪录呢。” …… 人群的点评声不断钻入江骛的耳朵,他仍是不慌不忙,避开单子诚的流星锤,没有正面迎击。 “阿骛的作战计划是先消耗对方的力气吗?”雷填填急得流汗了,不停擦着汗。 “不是。”旁边忽然想起淡淡的声音,“你仔细看他的步伐,每一步都非常准确。” 雷填填偏头,看到龙麟的侧脸,他有一瞬间的茫然,张嘴问:“不懂,什么意思?” 龙麟意外很耐心,“江骛预判了对方的每一个招式,所以他能准确提前避开。” 雷填填有了希望,他试探着说:“你的意思是阿骛他有机会赢?” 龙麟双唇毫无起伏地张合,“我是说,他在遛狗。” 时间早已过了30秒,天气严寒,单子诚却热得满头大汗,微微喘息着。 他稍微停住休息,盯着片叶不沾身的江骛,两排牙都快咬碎了。 这个废物果然还和小时候一样讨厌,又丑又坏,打不过他就只会跑!不能再让他逃了,都超过五分钟了,得快点用铁锤敲碎他脑袋! 单子诚打定主意,将全部力量灌入流星锤,奔上前就砸向江骛的脑袋。 江骛没有再避开,他执剑就要回击,忽地感到一阵强烈的气流波动,他看到剑尖迅速颤动了一秒,随即人群后方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同时消失了。 其他人仍是没察觉任何异样。 江骛短暂分神1秒,便专心挥剑迎击那枚飞向他的铁锤。 咚! 有人摔倒在地。 同一时间,昏暗地洞里,一人重重砸到洞壁,手中的紫光软剑脱落飞到神树下,顺着洞壁摔倒在地,鲜红到血丝从黄红色傩面具的缝隙渗出。 他单手捂着胸口,抬头望着不远处的身影,嘶哑的笑声低低响起,“不愧是鬼帝神君。” 陆嵊神色无波,他俯视着手下败将,薄唇吐出一个毫无温度的,“滚。” 傩面具男却没动,他仍是望着陆嵊,“鬼帝只收死人,果然如此。” 时间过去了半分钟,陆嵊眉峰微皱,“我不介意破例。” 傩面具男这才闭嘴了,他面具里不断有血渗出,死死按住胸口摇晃起身,瞥了一眼神树下的软剑,毫不犹豫拖着脚去拾剑。 陆嵊没有阻拦,等傩面具男狼狈离开,他又看了一眼红花再次减少的神树,转身离开了。 …… 几公里之外的操场,鸦雀无声,转瞬时间,主席台上的局势逆转了。 单子诚手握着断开的铁链,头破血流,脚下是断裂开的几块铁锤残骸,沾满了他的血。 鲜血糊住单子诚的眼睛,浓红色的视野里,江骛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校服,手执未开刃的长剑,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第68章 有那么一瞬间,单子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个又黑又脸型崎岖的江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肌肤胜雪,形貌昳丽,姿态卓然,仿佛历史课本里那位传说中的谪仙人。 单子诚惊恐着甩甩脑袋,鲜红的血四溅,眼前稍稍清晰,他定睛望去,视野里哪有什么谪仙,还是又黑又干瘪崎岖的江骛。 “……”单子诚气恼地咽下嘴里的血水。 他刚被江骛一剑击破铁锤砸脸,不仅差点没站稳,还破相流血了,操场万籁俱寂,更是让他 无地自容。 输给江骛,太丢人了! 还是一剑? 他攻击了江骛五分钟,江骛毫发无伤,却只用一剑就击败了他? 怎么可能? 怎么能是那个废物江骛? 他不要输! 他绝不让江骛晋级! 按照比赛规定,比试已经结束,江骛回身几步刚放下剑,一阵强烈的杀气自后方偷袭向他后脑。 太近,太突然,江骛来不及避开了,他眼睫毛甚至来不及眨动,那道杀意满满的气剑便在他身后“砰”地爆开了,被隔开的剑意四溅,飞向不同的方向,炸得整个操场地动山摇,无数碎石乱飞。 瞬时尖叫声四起,学生方队大乱,在漫天浓郁的尘灰里乱蹿。 唯独主席台完好无缺,江骛身后,深色大衣在尘灰里飞扬,单子诚惊恐望着那张陌生的脸,双腿吓得发软,他哆嗦着丢下那截染血的铁链条,转身就跑。 陆嵊毫无情绪望着单子诚逃进浓灰里,右手向上翻,掌心上方瞬间悬浮一本泛着红黑光芒的笔记本。 江骛回头,还没看到陆嵊的脸,先听到了他深沉的声音。 “第二课,对敌人要斩草除根。” 随后那本笔记打开,内页如台风疯狂翻飞,地上那截染血的铁链如同有生命力般,自己飞起来,从细软的姿态展开,成为一条笔直的钢鞭,立时追进满天灰雾里。 下一秒,尖锐凄惨的哀嚎短暂响了一声,光速消声了。 江骛就看到崭新的一页纸上,浮现一行黑红色的字。 【单子诚,男,20岁,2025年1月30日,死于铁链穿脑。】 他之前没在单子诚身上看见死亡预告。 只有一个原因,单子诚是意外死亡。 四周还是此起彼伏的尖叫,江骛眼睫毛上似乎沾了血,又似乎是灰,他抬手擦掉,嘴唇微微开启。 “您能随意收人吗?” 笔记本合上,又消失在陆嵊掌中,他才回头,对上那对颜色极浅,倒映着他的漂亮眼睛,淡淡说:“今日破例。” * 当晚,学校的论坛就刷屏了。 “天啊啊啊啊啊啊,那个救场的男人确实是鬼帝!” “果然是地表最强,一招就把违规的单子诚秒杀了!” “单子诚好垃圾啊,背后下死手,若不是帝君及时出现,那个新生就死了。” “呜呜呜呜,我被灰尘糊了眼睛,根本睁不开,没看清鬼帝大神的脸!亏大了!” “内幕消息,大帝不是突然出现在校内,好像他最近住在学校呢!” “是的!我舅是后勤部的,前段时间改造了f区的宿舍!” “f区是弃用那片宿舍吗?很老了啊,帝君大神怎么会住那样的地方……” 修长的手关上了电脑。 谢清源起身穿上外套,身后有人问他,“那么晚清源你还出去啊?” 谢清源拉上外套拉链,微笑说:“嗯,去找朋友。” 晚上十点,江骛从澡堂出来,远远看见宿舍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脚下微顿,片刻才扯下毛巾上前。 脚步声渐近,谢清源回头,橘黄光影里,他朝着江骛露出笑容,“恭喜你阿骛,通过了第一轮比试!” 第37章 江骛也扬唇,“你也是。”他推开宿舍门进去了,“进去坐。” 谢清源迅速瞥了一眼对门507,紧闭着,门缝没有透光。 真住这儿吗? 那位传说中的鬼帝。 他进校第一天就去查了鬼帝的资料,短短一行介绍,只有名字年龄。 400岁,与乾院的院长同龄,他一直以为陆嵊也是相似的中年男人,然而早上在操场,他瞥见了一眼陆嵊的背影。 不意外的威严,意外的年轻。 以及—— 单子诚当时倒在他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完整目睹了整个过程。 那根断裂的废铁链,陆嵊随意一扬手,便灌入强大的力量变为锋利的直箭,精准贯穿了单子诚的脑袋…… 传闻鬼帝从不收学生,只要他成为陆嵊唯一的学生,不仅可以学习上乘法术,地位也能提升。 他得想办法接近陆嵊,成为他的学生! 谢清源思绪沸腾,收回目光跟上了江骛。 宿舍意外的热闹。 贺兰的床帘拉开了,竟是在玩游戏,手机发出热闹的游戏音,注意到谢清源也没打招呼。 龙麟也没早睡,在阳台讲电话,又快又密集的方言,穿过阳台门飘进来,也没人听得懂。 反而是雷填填在啃书。 戴着耳机无比专注,比他脸还大的书封在灯光下折射反光,书名是金光闪闪的六个大字—— 百大凶兽全集。 月考第二轮,要去训练场战对战猛兽,有一部分是上古时期神族驯服的凶兽。 第69章 谢清源笑着说:“你的宿舍很厉害。全员通过了第一轮比试。” 今天下午,第一轮比试被淘汰的新生已全部强制离校,江骛不置可否,他下巴努向他的椅子点了一下,“你先坐。” 江骛端着盆去了阳台。 龙麟还在讲电话,阳台空间不大,两个成年男性就略显局促,他侧身让道,江骛也侧身卡过去,走到洗手池放盆。 他转身回屋,路过龙麟时擦到了龙麟的右手臂,龙麟讲着话忽然“嘶”了一声。 这一声抽气非常轻微和迅速,换别人很难注意到,龙麟轻轻往内侧收了下手,接着讲电话。 似乎无事发生。 江骛到嘴边的道歉咽了回去,他余光扫过龙麟的右手臂,很厚的灰色毛衣,将龙麟的手包裹得严严实实。 第一轮比试,龙麟半分钟赢了对手,不像会受伤的样子。 江骛敛回视线,侧身回屋,关上了阳台门。 谢清源正用目光扫过江骛桌上的书,听到脚步声,他笑着抬头,“你还是那么喜欢看书。学校图书馆藏书很丰富,你有去过吗?” 江骛点头,时间不早了,他又有点困,索性主动说:“这么晚找我,有事?” 谢清源就说:“你第三轮组好队没?我们团队还有一个位置,你愿意就留给你。” 江骛知道这不是谢清源今晚来找他的目的。 他是通过了第一轮比试,但在藏龙卧虎的云阶月地,他远不到谢清源选择队友的标准。 所以谢清源把决定权抛给了他。 江骛垂下眼睫,淡淡笑,“不了,我有一个队友了。” 谢清源看了雷填填的背影一眼,换了话题,闲聊几句,谢清源就起身说:“下次聊,要查房了,我得回去了。” 江骛倒是意外,“你们查房?” “是啊。”谢清源笑,“管得特别严,要是违规就得丢进训练场和猛兽格斗。” 他压低声音,“我们平时经常会去训练场格斗,有几只猛兽特别凶猛。你还用原来的号吗?我回去把对战经验发你。” 江骛没兴趣,瞥了一眼废寝忘食啃书的雷填填,就点了点头,抓了外套说:“送你到楼下。” 谢清源没拒绝。 出了宿舍,谢清源又瞄了眼对门,还是紧闭着。 陆嵊搬来后,楼道的感应灯反应也变快了,江骛踩着灯光下楼,忽听后方问:“阿骛,你们宿舍对面有住人吗?” 江骛眼皮轻轻跳了一下,来了,谢清源来找他的目的,是为了打探陆嵊。 他说:“不清楚。” 谢清源“喔”了一声没再开口了,两人的脚步声从安静的5楼一直到一楼才停住,外面在飘雨,冷冽的风灌进来,江骛转身要上楼,“下雨了,我去拿把伞。” “不用。”谢清源这才弯唇,“跑快淋不到,有空聚!” 宿舍门前有雨伞桶,插着一把红伞,谢清源瞥一眼,快步冲进黑色的雨里,眨眼跑远了。 深夜湿气和寒气重,江骛感到眼睫毛变湿润都有点重了,他眨了眨,裹紧外套要上楼,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第三轮考试组好队了?” 江骛回头,果不其然是陆嵊。 他和陆嵊第一次在雨巷碰面时,陆嵊便是撑着楼下那把暗红色的伞。 “没。”陆嵊直接跳过第二轮考试,江骛不知是考试太简单,还是该说陆嵊对他太有信心,他顿顿又说,“但有人选了。” 陆嵊点头,走近上楼。 灯光照着他大衣肩部的黑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一些,淋湿了…… 不是! 江骛瞳孔微缩了一下,陆嵊那把伞很宽,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性,他肩上不是雨水,是—— 血。 别人的血。 江骛脑海闪现早上看见的信息。 雷填填昨夜发的—— 【我刚听到内幕消息,最近外面死了很多人!】 【百分之九十九是脱离魔族的魔物干的坏事!】 死很多人,魔族,魔物。 与之前跟踪他的魔族有关吗? 江骛思忖着抬头,楼道的感应灯光被陆嵊遮住了大半,他视野有些昏暗,陆嵊的背影看着有些许模糊,他停住开口,“陆先生。” 陆嵊也停住,微微侧目,“嗯?” 沉默着,感应光渐暗,最后彻底熄灭了,陆嵊没等到回答,也不出声追问,回头望向江骛,江骛停在比他矮两三台阶的地方,昏暗的光影里,青年微微仰头望着他,那双瞳孔极浅的眼睛亮得出奇。 “人死了,是去哪儿?” 灯光随着江骛的声音亮了,那张如雪莲般美丽的脸在陆嵊眼前清晰。 四目交接,短暂的安静后,陆嵊的声音很轻,“消失。” 江骛脑海浮现那道黑发蓝衫的背影,他声音忽然有些沙哑。 “那神呢?神族。” “一样。”陆嵊回,“人神魔死后皆是殊途同归,永远消失。” * 翌日第二轮比试,江骛快进训练场,谢清源的信息弹了出来,一份5kb左右的文档。 江骛点了删除,走进他分到的训练场。 此时校长室内,李道将江骛所在的训练场画面放大。 经过昨日,校长对江骛有了三分欣赏,他尚未确定江骛是否真如李道所言是潜力股,但至少江骛在对战所表现的沉稳和谋略,是他们所需要的。 第70章 因此第二次进训练场的考试,他和李道还动了一点小手脚。 两老头刚凑近屏幕,校长室的门就被暴力推开了。 “柴兆光你疯了!” 柴兆光是校长的名字,他从屏幕前抬头,看到白招行大步急驰而来,两三步便到了办公桌前,满脸怒容拍着办公桌,“你怎能让他进训练场对战江骛?” 校长笑,“你知道了——” “你还笑!”白招行打断他,“我都赢不了他,你竟让他进训练场,你不安好心!” 校长摸不着头脑了。“你不是很想淘汰江骛,我现在这样安排,你该高兴才是。” “……”白招行脸色青白变幻,最后落到白茫茫一片,“我想开除他,不是要他死!现在制止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李道激动看着屏幕,“他们开打了!” 白招行腿一哆嗦,快步绕过办公桌,挤开了校长和李道,紧紧盯着监控。 画面里,江骛与一头巨型棕尾虹雉打斗着,明亮的训练场,棕尾虹雉的两只幽蓝色眼睛也熠熠生辉,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白招行两只手捏得咔咔响,就在这时一人一巨鸟打到监控器的地方,只见画面闪烁几下,定格在蓝弘的利爪挥向江骛的喉咙,随即彻底黑屏了。 “……”白招行气息都无了,抬脚就跑。 与他同时行动的还有李道,校长在后问:“你们要去哪儿?” 白招行和李道第一次异口同声,“救人!” …… 同时蓝弘幻化为人身,脚上的跑鞋整洁发亮,他飞扑上前用力拥抱了江骛,“江骛!好久不见!” 蓝弘瘦却力大,江骛快被勒断气了,不得不从蓝弘瘦成杆子的臂弯溜出去,揉着手臂失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噢,就柴兆光请我下山一趟帮他个忙。”蓝弘赶紧要帮忙江骛揉手臂,说,“我懒得理他,但听到他说是来和你比试,我就答应了!” 江骛怕他的力气让手臂雪上加霜,赶快动手拉着蓝弘到擂台的台阶坐下,算着时间说:“校长他们刚才应该在看监控,过来最快要五分钟,我们先休息,他们快到再打几下糊弄。” 蓝弘点头,他从口袋摸出玉镯递给江骛说:“还有一件事,玉镯的来历查到了。” 江骛没打断,等着蓝弘说完,蓝弘露出自豪的笑容,“我手下一只肥啾,它见过这种玉,幽冥深渊的玉。” 江骛在图书馆的书里看到过幽冥深渊。 一个万年前消失的地方,是魔族史上最残忍,也最厉害的魔王的修炼之地。 能从魔王的修炼之地取到玉…… 江骛指腹细细摩擦着温润的玉镯,难道他母亲来自魔族,还与魔王有关联? 江骛沉思着,在五分钟后回神了,他耳朵微动,听着靠近的脚步声,迅速收回玉镯,拉着蓝弘交换了一下眼神,蓝弘就明白了。 同时训练场大门被撞开,江骛手掌轻轻击向拉蓝弘胸口,毫无力道,蓝弘就自动后飞,在空中翻滚两圈,精确摔到一起闯进来的白招行和李道面前,捂紧胸口,嘴角挤出几丝血迹,“算你……厉害,我认输了!” 第38章 李道顿时错愕在原地。 五分钟的时间,江骛赢了现存神兽排第一的蓝弘??! 江骛也没想到蓝弘会演得如此到位,连血都吐出来了,他眼皮抖了抖,快步走向蓝弘弓腰伸手,“承让。” 低头瞬间,他余光扫过不远处的白招行。 白招行却没有错愕的样子,只眉目凝重,沉重看了几秒,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蓝弘随手擦了嘴角,将另一只手塞进江骛的手,被江骛拉起,他完全无视不远处的李道,单手拍了一下江骛的肩膀就错身走开了。 很快只剩江骛和李道,李道总算回神,他双眼迸射出精光,快步走向江骛,欣喜说:“小鬼,快把你们刚才对战的过程……不,一招一式全告诉我,一招别漏!” 江骛就详细编了一个五分钟左右的对战过程,等他和李道离开训练场,学校广播接二连三响起播报。 “812训练场,贺兰胜。” “21训练场,江骛胜。” “98训练场,谢清源胜。” 接下来是一串不认识的名字,江骛眉心拧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他又听李道说几句,才道别回宿舍。 经过通往f区的那片茂密树林,一声短促的鸟鸣,蓝弘便轻盈落到江骛面前,眉开眼笑说:“我演得不错吧!” 江骛点头,看向他嘴角问:“那口血——” “是这个。”蓝弘从口袋掏出一包用大树叶片包裹着的东西,大约是成年人的拳头大小,伸到江骛面前小心展开。 树叶揭开,一包豆子一样的红果子争先恐后地滚了出来,外形似红豆,又比红豆大一圈,仔细看却不是皮为红色,皮是透明的薄薄一层,之所以红是它的果肉,剔透水润,像是皮里荡漾着一汪清透绯红的水,只是看着,就有一股醉人的甜香气。 蓝弘继续说:“这是山上的野果,皮是透明的,果汁是红色,还特别甜,我给它取叫小糖豆。” 他眼珠子乱转,把一包小糖豆塞给江骛,“你送了我鞋子,我没什么能回礼,这是我最喜欢的零嘴,这次过来就给你摘了一点儿!”见江骛眼眸亮亮地望着他,他飞速解释,“不是我抠门儿,山里那棵树一年只有几枝结果,我摘了整棵树就这89颗——” 第71章 他想到什么停顿一秒,“不对,我刚用了一颗,只剩88颗了……” “我特别喜欢。”江骛小心接过小糖豆,眼睫动了动。“可以分给其他人吗?” 蓝弘耸肩,“你的东西你决定就好。” 江骛笑笑,收进了口袋,他四处看了一下,忽然问:“你认识白校长吗?” “谁?”蓝弘很茫然。 江骛知道答案了,蓝弘认识柴校长,不认识白招行,他说:“刚才闯进训练场的灰眼睛。” 蓝弘回想几秒,有了印象,“不认识,怎么了?” 江骛摇头,“随口问问。”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一只肥啾飞来落到蓝弘肩头,在他耳畔叽叽了几句,蓝弘就撇嘴和江骛说:“柴老头找我,先走了。” 江骛挥手,蓝弘就幻化为一只正常大小的鸟飞走了。 —— 校长办公室的窗户开着,蓝弘飞到时看到白招行也在,他想起江骛的问话,留了个心眼,没立即现真身,停在窗边张大了耳朵孔偷听。 办公室内,校长很是惊讶,“你不开除江骛了?” 白招行扯着嘴角,“他能通过两轮月考,确实不是普通草包。” 校长笑着点头,“这才对嘛,我看江骛是根好苗子,调到乾院好好培养,明年肯定能帮上忙。” 白招行起身哼了声,“要调乾院至少也得进第三轮考试的前十。最近外面十分不太平,钻出来的魔也多了,我有个建议。”他转而说,“两轮考试筛下来只剩200多名学生,他们外出捉,派一个老师跟队,不出手,只保护他们安全。” 校长笑容淡了几分,“不行,校外考试目的是考察他们的实战能力,要是普通散户魔都解决不了,学校也不需要他们。” 白招行正张嘴,校长摆手说:“我还有客,你先回吧。” 白招行拉下脸走了,办公室门都没关。校长挥手关门,才笑吟吟看向窗边,“蓝族长,听够了就进来吧。” 蓝弘马上飞进屋,落地化为了人身,他丝毫没有偷听被抓现场的窘迫,说:“你拜托的事我已经办好了,还有什么事?” 校长还是笑眯眯的,打开电脑说:“还有一件小事,想请你帮忙找一个人。” 蓝弘疑惑,“谁?” 电脑开机了,校长点开一个视频,视频里,小女孩激动比划着,“是懒羊羊救了我和奶奶,救了火车!我看见了,懒羊羊还好高好高呢!” 随后又点开另一个视频,是一段模糊的拍摄,在昏暗的树林边缘,一道黑衣戴着懒羊羊面具的身影疾速闪过。 校长快速按了暂停,瞳孔倒映着那道因为太快出现叠影的身影,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说:“一个戴着懒羊羊面具的高人,我怀疑他就在学云阶月地!” * 同一时间,江骛把懒羊羊面具放进衣柜深处,宿舍快熄灯了,雷填填也没回宿舍。 后天中午便要组队外出捉24小时了。 江骛刚锁好衣柜,头顶的灯灭了。 江骛揉了一下疲惫的眼角,摸黑去阳台拿了一块毛巾,路过他书桌,他又端了一只透明水杯。 龙麟很早就睡了,江骛脚步接近无声,快到门后,旁边床帘忽然拉开了,传出贺兰压低的声音,“江骛,我想加入你们队。” 他用的你们,江骛打开宿舍门,对门的门缝透出一小片柔和的橘光。 陆嵊的房间不用熄灯。 江骛低声,“好。”走出宿舍,无声带上了门。 江骛刚到507门口,门就打开了。 他停顿一秒,说了声“打扰”推门进屋。 这一次陆嵊在屋里,他坐在茶几旁,手拿着一柄精致长眼镜在看书。 江骛瞄了眼书皮,是一本时装杂志,一看就昂贵的装裱,和普通杂志不一样。 江骛眼皮微跳,关门上前放下杯子,红彤彤的圆果子还沾着水珠,水晶灯光照着,像是一粒粒剔透的红宝石。 他礼貌说:“这个野果叫小糖豆,我觉得很好吃,送给您尝尝。” 陆嵊挪过长柄眼镜照着小糖豆,一秒后他合上书,放下书和长柄眼镜,起身去了阳台。 很快洗手回来,陆嵊取出一颗小糖豆,他的手颀长笔直,皮肤下的冷蓝色脉络清晰可见,双手捏着一粒暗红色的红果,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陆嵊品鉴一样咀嚼着小糖豆,双唇染上了淡淡的红色,看着总算有了几分人味,几秒后他给了评价,“不错。你喜欢甜食?” 江骛回:“好吃都喜欢。”他眼眸微弯,“您慢吃,我先走了。” 他就要走,陆嵊又开口了,“没有其他事了?” 江骛反问:“其他事?” 陆嵊又拿了一颗小糖豆,他指尖摩挲着薄如蝉翼的果皮,说:“你送了不错的礼物,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他声音低沉。 “第三轮考试,去蓬莱岛。” …… 从陆嵊房间出来,江骛快速冲了个热水澡,回宿舍躺到床上,半晌没有睡意,他又从床上翻身而起,揣上陆嵊的进出卡去了图书馆。 江骛对图书馆相当熟了,他直接去了85号馆,找了一会儿,抽出一本《魔难》。 《魔难》记录了魔族那名有史以来最厉害的魔王的传说。 江骛扫着目录,翻到了魔王的生平。 【无名无姓,天生地养,无父无母,本是低等魔物,在神魔两族第十次大战同时斩杀神族、魔族两族首领,声名鹊起,接任魔族首领后自封魔神,取名赢绝,打遍两族无敌手后隐于幽冥深渊。” 第72章 江骛退出回到目录,拉到后方找到赢绝之死,直接翻到了66页。 【神魔最后一次大战,神族首领李扶枝与赢绝大战九九八十一天,斩其头颅于蓬莱岛。】 再次看到李扶枝的名字,江骛心念一动,就在不久前,陆嵊曾问过他是否认识李扶枝。 一位独自斩杀魔王的女性族长,还让陆嵊单独提起的神族…… 江骛又去找李扶枝相关资料,直到天光大量,在上万年神族历史,有关李扶枝的记载,仅有三行。 【268任神族族长。】 【斩杀魔绝于蓬莱岛。】 【逝于——】 400年前。 江骛眼睫动了动,陆嵊也是400年前突然出现。 他沉思着,忽然一声广播打破了他的思绪。 “9号训练场,雷填填胜。” 江骛回神,同时他手机响了。 雷填填半死不活的声音响起,“阿骛你在哪儿?我快饿死了,急需补充能量,快来二食堂吃饭!” 江骛就合上书,“我马上到。” 到二食堂和雷填填大快朵颐后,两人回到宿舍,雷填填倒床就睡,一觉补到了次日早上,他才神清气爽找江骛,“我们再找两个人组队吧!” 贺兰从床上下来,一身利落清爽的白色运动服,“一个,有个位置是我。” 雷填填愣了愣,还没开口,又一道声音插进来,“还有我。” 除了江骛,贺兰和雷填填都看向龙麟,龙麟没看他们二人,目光直直看向江骛。“我知道有个地方会有非常多魔物。” 江骛问:“哪儿?” 龙麟吐出三个字,“蓬莱岛。” 第39章 蓬莱岛在地图上有几处标记,只是龙麟口中的蓬莱岛,是另一个地方。 一个人类未曾发现,也未能踏足的,漂浮不定的岛。 “蓬莱岛?”雷填填嘴巴张得老大。 贺兰愣了一下,双眼迸发激动的神采,“蓬莱岛是万物本源,神族的老祖宗也是自蓬莱岛上的第一滴水孕育而生。现在魔族早已融入人类社会,只有少许不想遵守规则的魔脱离在外作恶,散落四方,短时间要想拔得头筹,只有去蓬莱岛!肯定能猎到不少珍奇的魔物!” 他上前拉住江骛手臂,满是期待,“江骛,我们去蓬莱岛吧!” 雷填填也被贺兰的话感染了,也挤过来揽住江骛的肩,“对!阿骛,我们去蓬莱!有你和龙麟,贺兰,我有信心我们能征服蓬莱岛!” 龙麟自说出地点就没再说话,但他始终望着江骛。 江骛第一次成了决策中心,见三人都想去蓬莱岛,他微微思忖,问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怎么去蓬莱岛?” 书上记载,蓬莱岛身处在一万米以下的深海,且是一座漂浮不定的岛。 上次关于蓬莱岛的记录,还是万年前,李扶枝斩杀魔绝。 换句话说,蓬莱岛消失上万年了。 宿舍瞬间安静了,贺兰眼里流露出失望和难受,雷填填收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这时龙麟开口了,“我每个月都会下海去找一次。最近有了些眉目,要是你们敢去,我有九成把握带你们找到蓬莱岛。” “我敢!”贺兰第一个出声。 雷填填先看江骛,江骛思忖了一秒,他觉得龙麟的九成就是十成,龙麟肯定能带他们上蓬莱岛。 他在龙麟的目光下点头,“好。” 出发前,江骛去书桌的笔筒看了眼半分,半分现在住在笔筒里,只是大多数时间它不在,只偶尔能碰到它在睡觉。 这次也不例外,江骛拨开几枝笔,笔筒底部没看到那米粒似的小身影。 “阿骛走了!”雷填填在门外喊。 “来了。”江骛回着,又重新检查了一遍书包。 除了一只教务处发的收布袋,其他全是泡面。 他们得在蓬莱岛待24小时,荒无人烟的岛上,泡面是最重要的食物补给。 一共十二袋,四人每人三袋,都是不同的口味,以及十二根泡面伴侣火腿肠。 江骛确认好,拉上书包链,快步跟上了。 下楼前他看了一眼507,门紧闭着,陆嵊应该没在。 江骛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陆嵊发了一条信息。 【陆先生,我出发去蓬莱岛了。】 意料中,没有回复。 江骛收起手机,跟上了大部队。 四人去了学校的停车场,雷填填掏出钥匙打开他那辆红色小甲壳虫,热情洋溢说:“挤着坐,能坐下!” 贺兰冒出一句,“你俩没车吗?” 龙麟面瘫着脸,“不会开。” 江骛诚恳,“买不起。” 贺兰突然很头晕,“早知道这周不送车去保养了……” 龙麟径直去了副驾,打开车门推开前排座椅,弯腰挤进了后排,他坐下时,车身明显晃动了一下。 贺兰也很自觉跟着去了后排。 雷填填瞥见两人都进去了,飞快凑到江骛耳边咬耳朵,“阿骛你开行吗?我怕把你们带沟里……” 江骛笑了,取下书包塞给雷填填,“好。” * 江骛开车稳又快,穿过云阶月地的结界,就出现在了南海市的海滨大道。 与北方气候不同,冬季的南海市气温平均26度左右,路上车来车往,全国各地的车牌照都有,是来南海市过冬的。 第73章 “好热闹啊!”雷填填打量着车外,突发奇想说,“你们说这些车内会不会也有来寻蓬莱岛的人?” 贺兰也望向车外,“我外婆说过,在蓬莱岛修炼一日,抵其他地方一年,还有遍地灵芝仙草药,每年都有寻找蓬莱岛的队伍,别说南海市,只要是临海的城市,就有寻岛人。”他突然回头看龙麟,“龙麟,我没记错的话,你出身南海龙族吧?” 他的话带着九分探寻,龙麟却没回他,在江骛前行几米后,他终于开口,“左转。” 贺兰被无视得彻底,他飞快转头,很是僵硬地只看窗外,直到江骛开到目的地,他都再没有看过龙麟的方向。 龙麟指路的终点是一个人迹罕至的野沙滩。 因为沙子非常粗糙,周围没有配套的设施,远离市区,平时都没有人来清理,四周杂草丛生,比江骛他们还要生得高。 “跟我走。”龙麟挎上书包,却没有往海那边走,而是走进了野草丛。 贺兰忍了一路,终于还是没憋住,“你确定能找到蓬莱岛吗?现在只剩21个小时,如果你的判断出错,我们都会被淘汰!” 雷填填想劝架,话滚到嘴边又吞回去,默默靠近江骛,小声说:“阿骛,我也感觉……龙麟会不会认错路了?” 江骛轻声回:“不会。” 同时龙麟回过头,他平静说:“我的船藏在里面,需要你们帮忙拖船。” 贺兰,“……” 雷填填,“……” 片刻,四人齐心协力从草丛推出一只破烂老旧的渔船。 渔船是很小的手动划桨老船,没有休息室,只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还有一些做饭工具,钱都是灰。 贺兰有洁癖,进帐篷就掏出手帕擦着四周,雷填填倒是很新奇,四处打量摸一把。 龙麟独自在船尾划桨。 江骛第一次坐船,摇晃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了,起身去帮龙麟。 龙麟挑了下眉,“用不着,你省点力气,等天黑下海,有你使力气的地方。” 江骛停顿一秒,问:“你说的下海是直接下水?” 龙麟反问:“你不会避水?得穿戴潜水装备?” 江骛沉默了,这时手机在口袋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机,此时手机显示只有一格信号了,他侧目看去,入目皆是蓝到黑色的大海,眨眼的时间,就已不见海岸线了。 江骛又收回目光看手机,是陆嵊发的信息。 江骛点开,陆嵊发了满满的一段信息,开头是—— 【避水诀要领——】 时间流逝,江骛仔细看完,他输入谢谢您和一张笑脸,刚要发出去,左上角仅剩的那一格信号彻底变了灰色。 同时渔船停住不动了,龙麟说:“入海后跟紧我,听到其他声音都不要理会。” 雷填填好奇,“什么声音?” “人鱼。” 江骛眼皮动了动,陆嵊发的信息里,最后一段就是提醒他要注意人鱼。 【人鱼者,非人非鱼,乃淹死之魂魄,以灵魂为食,擅蛊惑人心。】 此时黑夜降临,水天连成一望无际的黑,隐约着,似有女人的吟唱传来—— “人鱼者,非人非鱼,乃淹死之魂魄,以灵魂为食,擅蛊惑人心,路过的商船啊,请为我带上一封归家的信……】 江骛揉了揉耳朵,昏暗的光里,他念动避水诀,背上他的书包,一跃潜入了海底。 有了避水诀,在水中和走路差不多,只是视线始终黑蒙蒙,只前方的影子偶尔还在晃动。 又往深处游了一会儿,前方的影子清晰起来了。 板着的脸一如往日的恼怒,抓起鸡毛掸子就抽到江骛身上。 “你到底听不听话?说了不许受伤!不准在外人眼前流血,他们会骂你是怪物,会抓走你……” 鸡毛掸子一下一下挥到他小腿肚,很疼。他却只怔怔望着那张许久不见的脸。 甚至不敢眨眼,怕眨眼就消失了。 “有骨气,憋着不哭,江骛你等着!”女人放下鸡毛掸子,不再骂他,几步走出了昏暗的房间。 江骛赶快追出去,刚到门口,女人又出现了,满头大汗,将一盘油亮飘香的红烧肉让他闻,“你想吃的红烧肉!” 女人板着脸孔,“以后想吃肉就说,别去人家窗子底下闻,我赚不到大钱,买点肉还是买——” “奶奶!”江骛抱住了江赛凤,头深深埋进她的肩窝,紧紧抱住她,“我好想你。” “……”江赛凤僵住了,还没想好还要不要继续板着脸,手已经先回抱住江骛,她眼眶红了,“奶奶也好想你。” 祖孙两人第一次说说笑笑吃完了饭,饭后江骛收拾着桌子,江赛凤去给他铺床。 柔软的棉被泛着阳光的气息,饱满又蓬松,打开灯,明亮的光线温馨温暖,江赛凤笑吟吟喊着江骛,“阿骛,快来睡觉了,奶奶给你唱摇篮曲。” 江骛站在门边,望着轻哼着摇篮曲的江赛凤,眼里的笑意渐渐模糊了。 人鱼的蛊惑人心,是真的引人沉沦。 他无数次做过梦,奶奶会笑着喊他,会很慈爱地给他哼唱摇篮曲。 可梦终究是梦。 他需要醒来了。 江骛敛去笑意,说:“你现在离去,我不收你。” 动听的摇篮曲消失了,“江赛凤”转过身,慈爱的脸脱落了,一块块往下掉。 第74章 温暖明媚的房间也消失了,变成了昏暗无光的海底,那张模糊没有五官的脸,声音依旧那么动听。 “不愧有他的味道,很厉害嘛,不过想收我,你还得再修炼几千年!” 他? 江骛脑海闪过一丝疑惑,下一秒就专心迎接人鱼的攻击。 在深海打斗,需要同时念着避水诀,江骛比平日要吃力。 在他快击败人鱼时,人鱼总算看出来了,“哈,你不擅水战啊,那好办了,我召唤它们来对付你!” 江骛眼前忽现拔地而起的海底龙卷风,真真呼啸着卷向他。 他眸光一沉,快速从书包里扯出收布袋先收了想要逃跑的人鱼。 “你——” 人鱼的不甘消失在江骛迅速系上的活结里,江骛就要跑,海底龙卷风却似有生命力一般,忽地汇合成一股无比粗壮的龙卷风,呼啸着把江骛卷了进去。 江骛第一次有了皮肉和骨头分离的感觉,疾速的风刃比最大厨的菜刀还要锋利,仿佛在一片片割离他的皮肉。 比凌迟更要残忍。 江骛的眼皮重重落下,视线一点点陷入了无底的黑暗。 他快死了吧? 江骛模糊想着,意识也逐渐消散了,就在这时,一声遥远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江骛!” 是—— 陆嵊! 江骛猛然清醒,他张开眼,还没彻底张开,就感到身体不受他控制,整个抛了出去,摔了沉闷一声。 意外的柔软,江骛再次睁开眼,逐渐清晰的视野里,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阳光下的青草地。 鸟语花香,远处有绿树溪流,以及天上飞着的兔子,梅花鹿…… 江骛又低头看身下的草地,柔软散发沁脾的香味,一朵被他手掌压着的小红花费劲想从他手心爬出,他赶紧抬手,那朵红花就伸展着花瓣,灵活地抖了几下,挪了个地方又向着阳光而生。 “……” 江骛揉了揉眼睛。 他到—— 蓬莱岛了? 第40章 江骛又低头拉开外套,收袋还紧紧塞在他胸口。 他又打量四周,没发现他的书包,也不见雷填填,龙麟和贺兰的身影。 江骛思忖片刻,他还不确定此处就是蓬莱岛,还有雷填填三人,也许他们也走散了,也许他们还在海里。 当务之急是先找人。 江骛有了决定,他收好收袋,走到溪流顺着太阳的方向走。 假如雷填填他们也在岛上,跟着水源很大可能汇合。 溪流清澈见底,和天空一样的澄蓝色,游动着大大小小的鱼,鱼的外形和人类世界的一样,江骛认出了彩鱊,华鳈,马口鱼、白条鱼、虾虎鱼、叉尾斗鱼…… 目前江骛视野里地势平坦,只远方有山峰,潺潺流水叮咚作响,他不由想到了他的书包。 那是江赛凤给他买的唯一一只书包,容量大,质量不错,还有那12包泡面跟12泡面搭档…… 书包应该是掉进海底了。 江骛很是郁闷。 就在这时,他耳尖微微动了动,在后方攻击的瞬间,转身空手接住了那根金丝,光速缠在掌心握住。 只见他刚离开的地方,那朵小红花瞬间变为一个红头发,皮肤发白的女孩,穿着及脚踝的白色长裙,看着十五六左右,十根手指化为十条金色的细长丝线,正是她的花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女孩瞳仁也是火红色,她望了一眼被江骛接住的那根花蕊丝,眼里升腾起浓烈的好奇,“你是谁?” 江骛能感受到女孩对他没有恶意,否则刚才细丝不是冲向他腰想捆住他,而该攻向他的后脑勺。 不过江骛仍是保持着警惕,暂时没有松开细丝,微笑说:“我叫江骛,从——”他抬眼看向湛蓝的天空,“陆地来。” 女孩诧异,“你不是岛上的精灵?可你身上……”她眨眨眼,没再说了。 江骛没有追问,他友好说:“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 “……”女孩沉默了一秒,有点生气,“你们人类真和传说一样狡猾!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 江骛问:“这是蓬莱岛吗?” 女孩点头,“对!”她忍不住地兴奋,“我上次见到人类,还是400年前呢!就是……”她小声了不少,“他比你漂亮多了!” 江骛眼皮重重跳了一下,又是400年前。他松开了手掌,“谢谢。” 女孩马上收回了她的金丝,瞬间化为十根青葱似的手指,她揉着手,又偷瞄江骛好几眼才开口,“你也是来求灵草吗?” 江骛就知道了,400年前来蓬莱岛的漂亮人类,是为求灵草。 他在图书馆看过蓬莱岛的相关记载,蓬莱岛与天地同生,遍地是异兽奇珍,还有能起死回生的灵草。 江骛说:“不是。”他简单说了他的目的,“我在找走散的同伴,还有完成学校考试。” 女孩忽然“噢”了一声,“云阶月地的考试吗?” 江骛眼皮又跳了一下,他点头,“嗯,我是云阶月地的学生。” 女生就说:“我没见过你的同伴,我只知道上岛的路在西南方。”她往前指了方向,又迅速瞥江骛一眼,“像你这样从天上掉下来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江骛礼貌颔首,“谢谢指路。”他伸手去口袋,试图能掏到几块紫皮糖,结果两边口袋都空无一物。 第75章 再次抬眼,刚才女孩站的地方却空无一人了,只有女孩悠远的声音飘来,“你最好别去西南方,那里有许多可怕的怪物,他们什么都吃,你会被吃掉的。” 江骛没说话,只朝着女孩站过的方向挥挥手,转身奔向了西南方向。 如果雷填填他们从西南方向上岛,那他们有危险了! * 西南方,茂盛的树林颜色渐渐浓了,与翠绿的草地泾渭分明,树林周遭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白雾。 从外往内看,是一望无际的黑沉。 阳光明媚,却有潮湿的,腥味刺鼻的苔藓味。 天际飞翔的异兽到草地树林的分界线就不再前行。 唯有那条孜孜不倦的湛蓝色溪流,从明亮的地界流进森林,消失在那片未知的黑暗,连水流声都不见了。 江骛没有迟疑,平静走进了森林。 适应黑暗后,他视野渐渐清晰了,他能看到树干生出的奇形怪状的树蘑菇,树木耳,以及遍地的尸骨。 骨架颜色有深有浅,大部分同泥土一个颜色了,或者更应该说,这片土地,是由尸骨所堆成。 如此大的尸地,却无半点儿血腥味,那些尸骨分明有许多还很新鲜。 唯一可能—— 江骛眼色暗了暗,女孩口中什么都吃的怪物,食用猎物前,先喝干了他们的血。 他在图书馆的156号看过一本类似吃法的记载。 是在猎物有清醒的意志时生生吸干猎物的活血,再食肉寝皮。 不行,他要尽快找到同伴! 江骛敛回心神,全神贯注探听方圆的动静,他还是沿着那条溪流往里走。 他同时在心中计算着时间,走了快三小时,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说话声。 是雷填填! 江骛立即循声奔去,雷填填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贺兰,阿骛不会出事——” “不会。”贺兰烦躁地打断他,“你是复读机吗?这是81遍了。” 雷填填过了会儿回:“你能保证吗?” “我不能。”贺兰声音缓和了,顿了顿,他说,“放心,他不会让他出事。” “他?谁?” 隔着一段距离,江骛脚速慢下来了,他已经看到了两道清晰的身影。 贺兰蹲地上检查着泥土,没再理雷填填。 却不见龙麟。 江骛神色微动,他快步上前,到嘴的话换了个方向,“龙麟怎么了?” 雷填填本来在向天祈祷,听到动静他马上回头,迫不及待从地上起来,红着双眼冲上前抱住了江骛,“太好了,你没事!”他哽咽着紧紧抱住江骛,“吓死我了你!” 江骛轻轻拍着他后背,视线望着溪边双目紧闭的龙麟。 龙麟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浑身都湿透了,所以他刚才没发现他。 江骛又问一遍,“龙麟出什么事了?” 回他的是贺兰,贺兰拍掉手上的土,看到江骛,他脸色明显轻松了,“不知道,我们和他在海里冲散了,上了岛,我和雷填填顺着溪水找你们,就在前面的水里发现他飘着。” 贺兰两道秀气的黑眉又皱起,“我检查过了,他受了严重内伤,龙麟那么厉害,能攻击他到重伤晕厥的对手……” 他紧紧攥住手指,他以为他加上龙麟和江骛,一定能在蓬莱岛拿下耀眼的成绩,没想到才上岛,最有本事的龙麟先倒下了…… 现在不是成绩的问题了,是他们很有可能会死在蓬莱岛! 贺兰目光冷不丁凝固,他望着江骛放开了雷填填走向他。 却不是找他,江骛只路过他轻拍了一下他的右肩,“没事的。” 不知为何,贺兰焦躁恐惧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他视线跟着江骛停在了龙麟身上。 江骛蹲下先简单检查了龙麟的伤势,随后他抬眼观察附近,不多会儿他回头说:“不能再往前走了,很危险,对面有个山洞,我先过去看看,收到我信号你们再过去。” 江骛一记漂亮飞跃去到对面,很快他发来了安全的信号。 贺兰就要过去,雷填填喊住他,“谁背龙麟?” 贺兰走得很干脆,“刚才说好了,我捞人,你背人。” 雷填填抓了抓后脑勺,认命着把龙麟拉到背上,不过好在龙麟看着块头大,体重却意外很轻,他背着不算太吃力。 雷填填背着龙麟淌过了溪流。 山洞内,江骛详细检查了,只有一个洞口进出,而且没有尸骨。 这时贺兰,雷填填相继来了,江骛接过龙麟,找了些柔软的草铺地,脱掉龙麟湿润的衣服,又熟练找到石块树枝生火,不一会儿洞内有了光亮,也逐渐温暖。 江骛将龙麟的衣服挂好烘烤,贺兰佩服地看了他全程,等他忙完,才在旁分析道:“入海时我们都有避水诀护身,龙麟肯定是上岸遇到袭击,被打入水中才湿透了。” 江骛同意点头,刚要开口,一声急促又绵长的响声打断了他,他望过去,雷填填不好意思地轻轻抓着肚子,“阿骛你带的泡面呢?我饿了。” 贺兰虽没说话,但目光期待地也看着江骛,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听到泡面两个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美味。 江骛说:“书包丢了。” 贺兰和雷填填这一次出奇一致,微微张嘴似都没有听清江骛的话。 第76章 但江骛知道他们听见了,他笑了笑,“不用担心,洞口那条溪水里有鱼,我看过了,都能吃,我去捞几条,你们可以做烤鱼。” 贺兰和雷填填又一次异口同声,“我不会做饭!” “……”江骛右眼的眼睫毛跳了几下。 没一会儿,江骛提着两尾活蹦乱跳的肥鱼回来了,开烤前,他再一次确认,“你们确定我来烤?” 雷填填饿得都快出幻觉了,他咽着口水蹲到江骛旁边催促,“嗯嗯,快烤吧!我饿扁了。” 贺兰也眼巴巴盯着鱼,“嗯。” 江骛无声叹了一声,洞内很快飘出一阵阵呛鼻的烟味。 隔着缥缈的糊烟,陆嵊在洞外看到雷填填和贺兰分了一条鱼,而江骛掰下来一份烤鱼肉,走到龙麟躺着的地方给他喂饭。 龙麟身上还盖着江骛的外套。 陆嵊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黑色双肩包,眉峰微微动了动,低声道。 “小没良心。” 第41章 这时江骛突然看向洞口。 夜色浓郁,外面漆黑一片,没有人。 “怎么了?”雷填填嚼着鱼肉,跟着江骛看了一眼洞外,口齿不清感叹,“黑好快!” “没事。”江骛摇头,拿着空掉的叶片回到火堆,安静吃着他那份烤鱼。 味道比他平时的水平强一点。 大概是食材的原因,蓬莱岛的鱼会比别处灵一些。 江骛几下解决了鱼肉,贺兰见他吃完了,马上开口说:“离考试结束只有7小时13分钟了,不能再浪费时间,我提议我们马上原路返回,还能有机会捉到怪不被淘汰。” 雷填填咀嚼的动作慢下来了,他惊诧看向贺兰,“不在蓬莱岛捉了吗?” 贺兰冷哼,“龙麟受伤了,就剩我们三个太危险,我不冒这个险。” 雷填填咽下鱼肉不说话了,他不傻,知道贺兰的考量非常合理,但他心里又有股气性,好不容易找到蓬莱岛,刚上岸就先打退堂鼓…… 他不甘心! 雷填填马上看向江骛,“我还是想试试,阿骛你的想法呢?” 贺兰也瞄向江骛,其实他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只是龙麟是同辈里的佼佼者,毫无声息就被未知对手打成重伤,而且龙麟还从最强战斗力变成了累赘,他们还得分心保护他,战斗力更加减弱,留下很大可能全军覆没。 他需要江骛给他一个继续的理由。 江骛察觉到贺兰的目光,猜到了贺兰的心思,他先把先前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们。 “这片森林有怪物,数量未知,我判断没错的话,他们修邪道,平日喝活物的鲜血修炼。” 雷填填吞咽着口水,“喝鲜血……” 贺兰也僵住了。 纸上谈兵和实战天差地别,以往他们都是在书里,课堂学习这些喝血吃肉的魔的知识,现在江骛却告诉他们,几公里外便是尸骨堆成的山地。 传说中凶恶残忍的怪物,随时可能出现撕了他们。 贺兰指尖止不住发颤,他悄悄用力握住才不至于失态。 江骛看见了,他什么也没说,低头捡起几根树枝丢进火里,很长一段时间,洞内只有树枝燃烧的声音。 很久之后,雷填填才小声,“未战先败不是雷氏家风,我还是想试试。” 又安静了一会儿,贺兰缓缓吐了一口长气,他打开书包,拔出一柄泛金光的短刀,“只要抓到邪道魔物,第一名非我们莫属!我去!” 雷填填也去掏他的书包,抽出一把长枪,“我也带了武器!是我家传家之宝,这次月考,我妈特地传我了!我今天刚好帮它开刃!” 他们都决定去了,江骛将手中最后一根树枝丢进火堆,这根树枝淋了雨,还很湿润,并没有马上燃烧,反而火势熄灭了部分,往上冒滚滚浓烟。 江骛起身,“好,走吧。” 他两手空空,贺兰突然问:“你武器也掉了?” 江骛回:“我没武器。” 贺兰诧异,“陆理事没给你准备?” 雷填填插话,“哪个陆理事?” 贺兰没有理他,快步上前翻着江骛身上,低声说:“你是不是藏起来怕我们看见——” 每个学生外出考试都会带自己的武器,那么关心江骛的鬼帝,怎么可能不为江骛准备! 江骛此时就一件毛衣一件打底t恤,贺兰自然翻不到所谓的藏起来的武器。 他目光错愕,仍是不愿意松开江骛,“为什么会没有……” 雷填填看不下去了,上前拉出江骛说:“阿骛就是没有啊,他就是普通人家,没有武器传给他。” 雷填填抓着江骛去开龙麟的书包,“待会儿要真刀真枪的实战,先拿龙麟的武器用吧,他也用不上……噫!”雷填填诧异回头,“贺兰你没捞龙麟的书包吗?” 贺兰回忆了几秒,脸色铁青,“他就没带书包!” 雷填填摸了摸鼻尖,“原来龙麟也没有武器!” 这时他猛然想到一个问题,“龙麟怎么办?” 谁来背他? 他和贺兰交换着眼神。贺兰斩钉截铁说:“你!我们三个,你战斗力垫底!” 雷填填噎住了,他的确打不过贺兰,至于江骛,经过前两轮考试,似乎、的确是比他要厉害一点点…… 雷填填认命了,弯身要去背龙麟,就被江骛拦住了。 “有别的办法。”江骛从口袋掏出了收袋。 第77章 雷填填和贺兰异口同声,“收袋?” 江骛点头,解开了系袋绳,一缕白雾飞出,一个少年滚落在地。 他上身赤裸,及地白发柔软光泽,下身是波光粼粼的鱼尾。 生活在海底,他的皮肤白到透明,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雷填填和贺兰又同时惊诧,“男人鱼!” 人鱼乌黑的眼睛在洞内转了一圈,却没理他们,马上锁定了江骛,气得空灵的声音都劈叉了,“你欺负我!我不会放过你!” 江骛也意外这条人鱼是少年,他笑,“我没欺负你,是你先要吞我。” 人鱼理直气壮,“我天生以灵魂为食,要吞你是本能!” 贺兰和雷填填双双惊呆了,江骛竟然抓到了一只白发男人鱼! 人鱼生长期比神魔更为缓慢,要变白发,至少是上万年的年纪。 这个看着年轻,却是白发的少年,至少有一万岁了! 而且…… 不是一般的厚脸皮。 江骛还是微笑,语气温和,“嗯,我反击也是本能,没有想欺负你。” 人鱼,“……” 忽然他抖了一下。 陆地没有海里温暖,就算生有火,无法堵住的洞口不断钻进冷风,洞内还是冷得出奇。 就在这时一样带有淡香的东西飞向人鱼,他下意识接住,低头看去,竟是一件淡蓝色毛衣,有着暖人的温度。 他眼熟这件毛衣,抬眼又看江骛,江骛身上只剩一件白色短t了。 火堆的火光照在那两条黝黑枯瘦的手臂上,人鱼在心里诽谤,他捞过无数落海的人类,神魔,也是第一次见…… 那么丑的人! 但他的手被那件薄毛衣烫到灼手,脸颊也前所未有的发热,他就要扔毛衣回去,“不准你可怜——” 江骛打断他,“你是我的俘虏,想重获自由,得做一件事交换。” 人鱼怔住了,一时反驳不出,抓着毛衣直勾勾望着江骛,“什么事?” 江骛也不废话,示意他看龙麟,“我朋友受了伤,你留下保护他,直到我们回来。” 他喊上雷填填和贺兰离开,人鱼还是抓着毛衣原地未动,江骛快出洞口了,他才咬紧牙关说:“我输了一定会完成你的条件!你放心,我保证他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受损!” 江骛没回头,人鱼又冲着他提高声音,“我叫敖定,别你啊你的!” 这次江骛停住回头,他礼貌颔首,“我叫江骛。” * 贺兰没想到江骛不仅捉到了敖定,还想到让敖定守着龙麟,一下就解决掉他们最大的难题,他既佩服,又不舍,“你真要放走敖定?” 一只白发人鱼堪比两位数,甚至三位数的普通魔,他们运气好一些,只带回敖定或许都能拿到第一。 江骛默认了。 贺兰嘴巴动了动,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旁边雷填填还在感叹,“第一次见到人鱼哎!长得好神奇,早知道带单反来拍照了!” 贺兰嫌弃不已,他白雷填填一眼,“有时真是羡慕你的超绝钝感力!” 雷填填琢磨了几秒,“好像不是在夸我?” 贺兰哼一声,主动跑去找江骛商量,“我刚才检查过土地,有脚印往西北方向去了,要去看看吗?” 江骛点头,三人就顺着西北方向,一路深入进了密林深处。 往深处走,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以及清晰的腐肉臭味。 先前还有溪水的潺潺声,现在逐渐变得安静,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越安静,越危险。 雷填填有些发毛了,他忍不住靠近江骛,紧紧抱着江骛的左手,压低声音说:“要不我们回去吧,开刃也不非要挑战最恐怖的。” 贺兰绷着脸没说话,他的肢体却在悄悄贴近江骛。 江骛沉默几秒,说:“来不及了。” 贺兰马上看他,“什么?” 江骛停脚,他抬眼直视左前方,目光穿越浓浓黑雾,锁定了那抹恶臭气味的来源。 “他们来了。” 雷填填双眼顿时瞪得浑圆,“他们?” 下一秒,他的心瞬间凉透。 漆黑树林里,逐渐显出灯泡。 数不清,红色、小小的圆形灯泡,凭空出现在四周,密集着向他们三人靠拢。 斑驳天光照着逐渐清晰,竟是一群密密麻麻的小猿人。 那密集的红灯泡是他们的眼睛,常年生饮鲜血腐肉,他们眼珠皆为赤红,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恶臭。 他们生有类人的脸庞,身长约一米左右,除了脸部,其他地方都覆盖着浓密的棕色毛发,密密麻麻的猿人挤在一块站着,足有上千只,齐齐盯着难得一见的美味食物。 他们异口同声,声音有男有女,尖锐、兴奋着口水滴答。 “是魔族!” “是神族!” “还有一个……” 为首的那只小猿人贪婪地盯着江骛,口水从他腥臭的嘴角不断往下流,竟是黏腻浓稠的绿色口水,还混着颜色不明的腐烂肉块、断肢。 他抑不住的狂热,“是他的味道!和他一样的味道!吃了他!你们都滚开!他是我的,我要独享他!” 雷填填吐了,他按着胃蹲下,盯着地面狂吐,太恶心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恶心的场面! 他小声请求,“阿骛,太多怪物了,我们快撤吧,我害怕。” 第78章 江骛却是笑了。 他蹲下轻顺着雷填填颤动的背,安慰说:“别怕,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会赢。” 就在他们三人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陆嵊目光只关注着再次站起身的江骛。 青年的背脊挺拔有力,声音同样的铿锵有力,“我们三个解决他们,足矣。” 陆嵊忽然笑了。 修长的五指轻松收拢,捏碎了掌心那团黑红杀气。 第42章 听到江骛的话,雷填填嘴巴张了张,声音更小了,“他们一共456只,我们三……” 江骛点头,“嗯,够的。”他拉着雷填填起身,“他们没有思想,没受过教育,我们做好计划,数量不是问题。” 一直全神戒备准备动手的贺兰手指微动,瞥头看向江骛,树林里昏暗腥臭,暗红色的光影偶尔掠过江骛的脸,分明是一张极为普通,甚至客观上可以归为丑陋的脸,却莫名的闪耀。 贺兰以极快的速度别过头,握紧了他的短刀,低声问:“什么计划?” 江骛没说话,他在地上写了三个字——去溪边。 他进这片树林就在观察,树林里尸骨成堆,溪水干净清澈,他之前就疑惑过,只隔着一条溪流,对岸的泥土与山洞却没有脚印尸骨,直到这群红眼猿人出现,他就明白了。 红眼猿人怕水,所以他们毛发被血浸透了也无法清理,累积成了陈年的恶臭。 同时他出声,“走!” 利落转身往溪水跑。 江骛一动,那群口水滴答的红眼猿人马上山呼海啸般涌来。 贺兰先前观察过泥土,江骛一点拨,他,过来,脱口而出,“聪明!我刚才怎么没想到!”立即跟上了江骛。 雷填填反应慢一些,一只红眼猿人窜到他面前,口水滴到他手背了,他才“呕”着提着他的长枪转身狂奔,“好臭!呕!” “嘿,跑不掉!你跑不掉了!” 为首的红眼猿人只盯着江骛的背影,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嘲弄。 魔音般的声音持续飘进江骛耳里,试图蛊惑着他停住,江骛充耳不闻,前方视野昏暗,乱草丛生,他却如履平地,目标明确奔驰,不多会儿,已经可闻潺潺溪水声。 江骛根据溪水声默算了一下距离,逐渐放缓了速度。 “在这里!他在这里!”很快浓烈的恶臭腥味靠近了。 江骛眼眸沉着,在数只腐烂腥臭的手快碰到他时,他猛然加速冲向溪边,那群被他引诱的红眼猿人跟着他追,完全没发现溪流,江骛这时腾空而起,那群红眼猿人,接连不断的“噗噗”落水时和哀嚎声。 “水、水,有水!” 这一叫嚷,其他红眼猿人纷纷不敢再前行,趁此时机,贺兰挥动短刀,回身遍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形金光,一只红眼猿人就嚎叫着撞开周围的猿人,捂住脖子倒地翻滚痛哭,汹涌的猿人群出现了一大块缝隙,贺兰抓住机会腾身跃到后方,挥着刀刃拦住后路,驱赶猿人群往溪流方向跑。 雷填填同时也被紧跟他的几只猿人绊倒,在地面滚了几圈,撞到树桩发出一声闷哼,姿势分外狼狈,乌泱泱的猿人哄堂大笑,“哈、哈,神族不过如此!” 雷填填眼前转着虚影,呲牙咧嘴撑着树桩起身,吐出口中的血沫子,攥紧长枪说:“士可杀不可辱!!跟你们拼了!” 顷刻舞动长枪冲进猿人群,一路火花带闪电,树林边短暂地亮若白昼。 江骛就站在溪水边,没有冲进溪流的红眼猿人暂时没敢上前,只虎视眈眈围着他,借着树林边鏖战的光亮,江骛观察着水里的情况。 掉入溪流的猿人一共23只,溪水还是平平无奇地流淌着,毫无异样,猿人却如同掉进滚烫的油锅,鬼哭狼嗥着试图逃上岸,在快成功时肢体激烈扭曲,泡在硫酸里一样,迅速消融成几缕黑绿色,落到水面瞬间被冲走了。 溪流眨眼时间便平静了,23只红眼猿人尸骨无存,水流依旧清澈见底,碧绿的水草随水摆动摇曳,几尾鲤鱼游出来,悠哉悠哉游走了。 “……” 江骛眼皮不受控地连跳几下。 他突然冒出一个略显荒谬的念头,那朵花精灵说的无所不吃的怪物,其实是这条溪流吧? 不过江骛很快收敛了分神,他抬眸看向前方。 猿人群被眼前的画面震撼,恐惧了自乱阵脚四处逃窜,很快出现了踩踏,哀嚎遍起。 江骛没有判断错,他们因为个头矮小,聚集成团体才敢蚕食岛上的其他生命体,一旦打破一个角,他们自己会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除了领头那只红眼猿人。 他高声咆哮,“不要恐慌,都停住别动!不要中计!他故意——” 江骛出手了,他一拳砸向领头猿人的嘴巴,脑海闪过领头猿人先前咀嚼的残肢和腐烂唾液,在快碰到那两片似乎还黏腻着的厚嘴皮时,他没有丝毫犹豫改了方向,快准重地砸进了猿人的左眼。 江骛能感觉他的拳头陷进了领头猿人的眼窝,领头猿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后,后退重重摔倒在地,同一时间,领头猿人的左眼陷进了皮肉里成了一个坑,眼珠也不会转动了。 领头猿人张开两片黑紫色的嘴唇,露出了尖锐的两根獠牙,“我的眼睛!我要杀了你!喝光你的血!” 最后一个血字,他尾音又颤抖了,又恢复了狂热的状态。 第79章 “对,血……世上最完美的血!”领头猿人那只凹下去的眼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制凸出,两只红灯泡紧盯着江骛,两片黑紫嘴唇滴答滴答往外流着饥饿的口水。 同时领头猿人的四肢开始膨胀,像是充了气逐渐长高,高过了江骛,又高了周围的树木,终于才停住了。 目测高度接近三十米。 江骛,“……” “我靠!”贺兰在不远处顾不上斯文,抽空爆了一句粗口,“他怎么膨化了!” 雷填填闻声也看过来,登时呆若木鸡,“他变异了还是进化了?” 江骛转身就往对岸跳,远远飘来,“不知道。” 膨化的领头猿人毫不意外紧追江骛,他如今是大长巨腿,轻松越过溪流,还特别灵敏,并没有巨物的笨重感,循着那股美味香甜的气味追去,每一脚都跑得地洞山摇。 江骛往山洞的反方向跑,同时他眼观四方,终于在路过一丛灌木时,他找到了趁手的武器——一根手指细的断树枝。 江骛抓起断树枝,猛然回身原地跃起,右手攥紧树枝攻向变异的巨猿的眼珠。 巨猿嘿笑,猝不及防蹲下,“我就知道你——” 就在这时,江骛右手松开,树枝往下落到他左手,他握住树枝换了方向,毫不犹豫戳进巨猿的肚挤眼。 【上古类人猿,与人类一样,在母体内通过脐带吸取生长能量,出生后再剪断脐带,因此类人猿的肚脐是它们最薄弱的地方。】 云阶月地图书馆,106号藏书里如此介绍。 因此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之下,江骛决定赌一一把。 他的目标不是巨猿眼睛,一直都是他肚脐眼。 只是刚才他没有武器。 “你!”巨猿终于发现了江骛的意图,但来不及了,他狂怒着眼睁睁看着那根树枝戳进了他的肚挤眼,然后—— 咔嚓! 清脆一声,树枝断成了两截,留在巨猿肚脐眼那一截,坚持1秒就掉下来了,卡在那粗糙黏糊的毛发里。 江骛握着剩下那一截树枝沉默了。 同时他前方传来了一声磁性的低沉笑声,并不属于巨猿,江骛眼睫动了动,那笑声又像他幻听了一样,再没有了。 对岸抽空观战的贺兰和雷填填更是呆若木鸡,下一秒,贺兰咬紧牙,“皮真厚!”扭头吼醒雷填填,“我拦那些猿人,你快给阿骛送兵器!” 雷填填被震醒了,“好!”拔出插在猿人肩头的长枪,朝着江骛方向精准掷过去,“阿骛,接枪!” 江骛在巨猿反应过来之前,一脚踩上巨猿的肚皮,借力一个利落的弹跳,稳稳接住了长枪。 “收到!”他回了雷填填一声。 巨猿回味过来,立即挥动巨掌想把江骛拍下地,江骛预判了他的攻势,在巨掌盖下来的前一秒,灵活侧身避开,握紧长枪,干脆利落地再次扎进巨猿的肚脐眼。 “啊啊——” 巨猿擗踊号叫,只听一阵漏气声,巨猿开始急速缩小,重新成为一米左右的矮个,抓着长枪跪下,痛苦得无法说话,两只红灯泡眼飙出泪水,求饶地仰望着江骛。 意义是他认输,拔走枪。 江骛不为所动,他清楚这只领头猿人和其他未开化的猿人不一样,心思缜密,只要有机会就会搞事,他掏出收袋,斩钉截铁地连着长枪把领头猿人收了进去,等长枪飞出,江骛迅速扎了一个死结。 收回长枪,江骛瞥到剑尖上插着一块东西,他取下看了一眼,瞳孔沉了沉,丢进水里,果不其然短暂浮现了一小丝墨绿色。 回到对岸,贺兰和雷填填还没有结束战斗,江骛将长枪还给雷填填,赤手捉,不一会儿,三人的收袋都鼓鼓囊囊了。 捉到最后一只红眼猿人,贺兰气喘吁吁看手表,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还有2个小时!我们现在原路返回学校还来得及!这次我们肯定是第一了!” 雷填填本想坐下休息一会儿,闻言也动力满满,率先跑回洞,“我去背龙麟!” 贺兰全身被汗水和血水侵染湿透了,整个人都很狼狈,他双眼却亮若星辰,亮晶晶地看着江骛,“阿骛,我是真的佩服你了!” 他的称呼变成了阿骛,却见江骛似乎在走神,贺兰脸颊突然爆红,“你……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认真——” “你们先原路返回吧。”江骛突然开口。 贺兰愣住,“什么?” “我有事需要确认。”江骛说,“带着龙麟不方便,你们先走,我确认好会追上你们。” 贺兰还想说什么,江骛就拍了一下他肩膀,“还有麻烦你放敖定回海里了,学校见!” 被信任的感觉从肩膀温热的掌心传递到了贺兰心里,他眼里升起淡淡的水雾,等他眨了眨湿润眼睫毛要回复,江骛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寂静黑暗的密林。 江骛胸口跳得不太规律,他跟着记忆,一路没有停顿,跑回了他白天经过的尸山血海。 那些尸骨不是其他生灵,或者说不只是其他生灵,还有—— 江骛蹲下,找了块石头撬动满地凝固的尸骨,很快找到一小截还算新鲜的骨头。 细碎的月光落在骨头上,依稀可见还没有腐烂的黑色毛发。 与那群红眼猿人的毛发一样。 红眼猿人所蚕食的,是他们自己的同类! 这座树林除了溪水里的鱼,根本没有其他生灵,那些树林外折返的灵兽不是惧怕红眼猿人,而是无法进入。 第80章 这座树林是一栋被封印的巨大监狱! 江骛眼皮猛跳,他立即起身,四周的树林同时激烈摇晃,唰唰唰作响,地面乍然裂开缝隙,如同张开的嘴,江骛想使用招式腾空跃起,却发现内里没有丝毫力气。 江骛的力量凭空消失了,重力往下坠落。 无穷无尽的黑暗,无穷无尽的寂静,但江骛能感觉到快落地了。 他忽然开口,“陆先生!” 下一秒,他被搂进一个宽阔冰冷的怀抱,他赶紧抱紧,一起掉在了一块柔软的地方。 黑暗里,温热的热气喷在他耳后,陆嵊淡声说:“我的灵力也消失了。” 第43章 隔着质感顺滑的衣料,江骛手掌紧抓着陆嵊的腰身,却没再闪现任何画面。 自然也没能看见那位蓝衫天人。 江骛眼睫动了动,松开了陆嵊,“您又救了我一次。” 他手指摸索着地面,柔软又坚韧的触感,还有一点点的湿润,应该是一片草地。 身后细微的窸窣声,随即一束白光亮从江骛头顶倾泻下来,忽如其来的光亮他适应了一秒,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小方景色。 真是葱绿的草地。 同时陆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对我的出现不意外。” 江骛看了一眼草地,很快站起回头,陆嵊手拿着手机照亮,背着光,他的黑发和衣着第一次显得有些狼狈。 江骛轻轻拍打着裤管,咧开嘴角,“习惯了,我有危险,您都会出现。” 陆嵊深深看了江骛一眼,转身照着四周观察,“接下来往哪儿走?” 江骛问:“这算考试吗?” 陆嵊手里的光柱照出一段距离,隐隐窥见了一洞奇诡的钟乳石,他很快收回光,回头对上江骛的视线说:“不算。” 江骛轻轻吐了口气,马上往前走了,“您跟好了,争取在两小时内出去。” 此时距离第三次考试结束,还有两小时。 陆嵊眼底浮现笑意,他不再出声,落后江骛两步的距离照着前方。 江骛走了一段路,草地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六个洞口。 江骛停住了,蹲下分别摸了六个洞口的地面,其中左边两个洞口的地面有着微润的湿意。 他们掉下来的洞非常干燥,唯独草地湿润,说明水流来自地底。 这个溶洞至少还有一层地下洞,先找到水才有机会找到出口。 江骛直接拔了他外套的一颗纽扣,起身问陆嵊,“您喜欢正还是反?” 陆嵊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望着江骛问:“你呢?” 江骛食指弹飞纽扣,又在纽扣落下瞬间接到掌心攥住,说:“我喜欢正。” “正。”陆嵊说。 江骛攥着的手伸到陆嵊面前,“现在有两个洞要选,左数第一个和第二个,您来决定正反代表的洞吧!” 陆嵊还是只看着江骛,青年的神色与他面对猿人群一样镇静,他又看向江骛的拳头。 江骛的手和他的脸一样白,只是长年累月的劳作,每块皮肤上都有着深浅不一的手茧,但却散强劲、浓郁无比的蓬勃生命力。 陆嵊垂眼,抬手缓慢揭开了江骛的食指、中指…… 他说:“正是第一个洞。” 江骛的五根手指都被揭开了,干燥温暖的掌心里,他那粒贝壳扣正面朝上,在唯一的光亮里,折射着七彩琉璃的光芒。 他们走了左侧第一个洞。 狭窄的洞口,往前走了一段,视野渐渐宽阔明亮了,前方一大片淡绿色的闪烁光点。 有了刚才红眼猿人的经验,江骛下意识拽着陆嵊的袖口护在身后,“先别过去!” 刚说完,几只尾巴闪着光的萤火虫慢吞吞从江骛的眼前飞过。 “……”江骛眼睫扇了扇,不动声色放开了陆嵊的衣袖。 就在这时,熟悉的淡笑声响起,江骛别头摸了一下鼻尖,正要装作没听见继续前行,陆嵊的手反过来拉住他外套的连帽了。 陆嵊说话都带着笑意,“在关押猿人的树林里,你也听见我笑了。” 不是问句,是肯定,那时候江骛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江骛坦诚承认,“是。”他别过头,也问了他好奇的事,“那时候哪里好笑了?” 他第一次见陆嵊笑,就是刚才面对那几百只红眼猿人,他思索了一段时间,始终没想明白陆嵊笑的原因。 “不是好笑。”陆嵊松开江骛的帽子,错步走到了江骛前面,“是——” 江骛跟上只听了一个字,陆嵊就沉默了,江骛顺着他视线看向左侧,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左前方的地方,堆满了森森白骨,那些发光的萤火虫,就是从白骨堆不断飞出。 江骛又看右侧,一望无际的白骨堆源源不断飞出黄绿光的萤火虫。 大约是光线不足,江骛没有见到红眼猿人时的不适感,反而—— 有一种十分宁静安宁的感觉。 偌大的尸骨坑让人感受到宁静安宁感,这太匪夷所思了。 江骛抬脚就要去白骨堆检查,一只冰凉的手迅速攥住了他手腕,“你在这儿别动。” 江骛低头看手腕,陆嵊的手保养得非常高贵,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江骛走神一秒,快速抽出了手腕,眼眸明亮,“现在还是考试中,还是我来。” 他没等陆嵊回答,快步走到最近的白骨堆,撤出打底t的衣角,撕下一块包住右手,蹲下仔细翻找着尸骨。 第81章 无论人,神还是魔,留在世上唯一的凭证就是尸骨,或许尸骨里能找到他们的来历。 江骛思索着,很快从尸骨里翻出一块类似金属的碎片,他夹起放到眼前,借着萤火虫的光翻开,隔着布料,江骛能感觉到碎片上有纹路,只是萤光太昏暗,那些花纹又细小,他凑到跟前都还是看不清,忽然一束白光照来,稳稳照着碎片。 江骛顾不上感谢,仔细端详着逐渐清晰的纹路。 片刻他瞳孔张大,捏紧碎片跑到另一侧的白骨堆翻找,不一会儿翻出了大大小小,不同的碎片。 他这次直接拿过陆嵊的手机照明,仔仔细细看了每一块碎片的纹路,抬眼和陆嵊说:“这儿曾经是战场。” 陆嵊眉心微动,撩开大衣下摆单膝蹲下,看着铺在地面的不同碎片,到底没有触碰,江骛指着一块纹着云雷的巴掌大的碎片说:“我在书上见过这个图案,魔族自第1代开始,盔甲一直是云雷纹,而这一块。” 江骛又挪到另一块指甲大小的碎片,“应该是铁甲。如果图书馆的文献没出错,这是400年前神族的李家军专用铠甲。” 李家军,神族李氏的私人军队。 云阶月地图书馆保存的史料里,有关蓬莱岛的最后一次记录,是李扶枝万年前在此斩杀魔族的赢绝。 并没有洞内这一场400年前,李家军与魔族大战的记录。 要么是他记错,要么是文献出错。 “您见过李扶枝吗?”江骛突然问。 “没有。” 江骛偏头望向陆嵊,“您以前问过我是否认识李扶枝,应该不是为了考我历史。” 陆嵊面不改色,“忘了。” 江骛知道陆嵊没忘,但陆嵊避而不谈,他似乎也没撬开他嘴的办法。 没有丝毫迟疑,江骛就揭过了这个话题,将话题再次引回找出口,“看来没走错,继续往前吧。” 他拍拍手,扯下缠着右手的那块布料先起身走了。 到底是有一点点的…… 生气。 陆嵊注视着青年融入进萤火虫的背影,沉默了几秒才跟上。 江骛刚走几步路就后悔了,他上一次生气,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小到他早记不清了。 生气只对在乎他的人有用,他明白这个道理后,就再不生气了。 江骛默默吐出一口气,刚要放慢脚步等陆嵊,身后先传来三个字。 “对不起。” 江骛错愕回头,“什么?” 陆嵊落后他几步,等江骛停脚,陆嵊脚下加快,一个跨步就到了江骛面前,大约是第一次道歉不熟练,他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继续,“我在向你道歉。” “……”江骛摸了下鼻尖,“其实您也没有回答我的义务。” 陆嵊只是望着他,“再问一遍。” 江骛胸口很轻地跳了一下,一秒后,他对上陆嵊的目光,很认真地问:“您见过李扶枝吗?” “没有。”陆嵊还是那个答案,只是这次不止步于此,“我有意识的时候,李扶枝已经死了。” 听到陆嵊的前一句,江骛眼皮猛跳,但他没有打断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静等着下文。 这时一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地飞来,轻轻落到江骛的刘海,忽明忽亮的光扫过他过于长的睫毛,陆嵊望了几秒,扬手轻拍了一下江骛的头顶,那只萤火虫才不情不愿飞走了。 陆嵊收回手,自然走到江骛前方寻路,边走边说:“问李扶枝是因为你那只玉镯。” 江骛这才接话,“玉镯跟她有关?” “确切说与赢绝有关,你的玉镯取自赢绝的修炼之地幽冥深渊。” 江骛点头,这条信息蓝弘也给过他。 “能从幽冥深渊取走东西的只有李扶枝。” 江骛沉默了,他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他很快否决了,神族最厉害的女战神怎么可能是他母亲…… 他收回心神,“事关李族长的私事,所以您刚才避而不谈?” 陆嵊瞥他一眼,“她的事与我无关。是——” 陆嵊脸色忽变,立即转身拽过江骛护在怀中,同时脚下猛烈晃动起来,满洞萤火虫 全部失去光芒,成片往下掉进白骨堆,整个溶洞顷刻间沉入了黑暗。 接连不断的雷电声震天憾地,偶尔夹杂着来自遥远地方的鬼哭狼嚎。 江骛整张脸紧贴在陆嵊胸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听了好几秒才想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就在江骛问话的瞬间,全部异状消失了,溶洞又恢复了平静。 陆嵊依旧没动,等彻底平静之后,他低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这才松开手,回答了江骛。 “他越狱了。” 第44章 他? 江骛眼睫轻轻动了一下,莫名想到了学校禁区的那个地洞。 他抬眸,黑暗的视线里,陆嵊模糊的轮廓上不见异常。 一个搅到海底岛都地动山摇越狱份子,陆嵊并不在意。 江骛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问出两个字,“魔绝?” 一声低笑,空间似乎变得封闭狭窄了,低音炮一般的嗓音沉荡着江骛的耳膜,“不会是你放走的吧。” 此时又有稀稀落落的萤火虫从尸骨堆中飞出,不及先前数量庞大,但勉强能照路,离出口还有一段路,两人又继续前行,过去一两分钟了,江骛比平日语速要慢上两拍的问:“您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第82章 陆嵊,“嗯,不好笑?” 江骛沉默了,快到洞口,微亮的光影在他唇边勾起一条流畅的弧度,“嗯,不好笑。” 短暂的越狱风波过去,两人又前行了一段路了,就看见了一个一米左右高的洞口,隐约能听到滴答的水声。 江骛毫不迟疑弯身,率先穿过洞口,视野瞬间明亮,两侧石壁长满了拳头大小的矮胖蘑菇,散发着淡金色光芒,铺满了通向下一层的小道,大约能容纳一个成年人通行,时不时传来滴答的水声。 江骛侧耳静听,判断了两三秒的时间,回身和刚进的陆嵊说:“到尽头可能有三公里。” 陆嵊先看了洞壁的淡金蘑菇,眉峰动了动,马上拉过江骛到他跟前,绕过江骛走到前方,“跟着我走,别碰到护门菇。” 江骛在书中看过护门菇的科普,是<a href=https:///tuijian/honghuang/ target=_blank >洪荒时期才有的植物,传言是一根菌柄生着两朵并蒂菌盖,一黑一白,如若皮肤触碰到,轻则溃烂数月再死亡,重则当场毙命。 与眼前人畜无害的,甚至有些可爱的淡金蘑菇风马牛不相及。 江骛余光看向洞壁,一盏接一盏的护门菇白里透金,菌盖光滑透明,细嗅还有一股雅致的清香,实在看不出危险的样子。 江骛吐出三个字,陆嵊脚步停顿了0.5秒才又前行,声音淡淡的,“在说谁?” “《植物异闻录》的作者。”江骛吐槽,“错误科普也往书里写。” 陆嵊没回了,正当江骛以为就此结束时,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家中有藏书馆,回去带你去。” 江骛马上抬头,“从这儿回去的回去?” 他的期待溢于言表,看不见的前方,陆嵊无声笑了,“嗯,从这儿回去的回去。” 通道越走越宽阔,也越来越明亮,上古就消失的护门菇,不要钱似地在洞内疯长,照得整片洞明亮无比。 走到尽头,不多不少,5.1公里,穿过洞的出口,入目是一片平坦干燥的地面,一条蓝色的洞内河宽半米左右,自洞内淌过。 河流十分平缓,但仔细一看,河中间颜色浅而清澈,两岸的颜色却较浓郁,像是有断层,江骛停住四处观察—— 这个尽头洞约六七十个平方,与其他洞截然不同,洞顶没有奇诡的钟乳石,而是一整块平整,散发着柔和光线的玉石,像是开了一盏不伤眼睛的护眼灯,洞壁也没有护门菇,似乎那5.1公里的护门菇就是为了守护这个洞,平地干净无比,没有一块碎石头。 江骛没有迟疑,并没有碰这个洞的洞壁,转身出去,手锤门口的地面,砸了一块颇有重量的石块,又回到洞内,隔着一段距离丢进了河。 没有声响,没有波澜。 那块超十斤的石块,悄无声息消失在了河里。 “……”江骛抓了一下鼻尖,“这条河不会也是碰水就融化,或者生吞人之类的吃人河吧?” 陆嵊没回他,目光一直看着河,似在思考很重大的事,江骛就没再开口影响他,无声在洞内走动观察。 洞壁也光滑细腻,洞内温度像开了智能空调一样,他进洞前体感有些冷,进洞就温暖了,待到现在暖和了,甚至有些热,洞内的温度又降低了,简直是跟着他的体感实时调整。 若不是那条突兀洞内河,江骛觉得这个洞简直可以算一个舒适的大房间。 走到一个角落,江骛正要蹲下查看,忽然听见陆嵊说:“你来烤。” 江骛扭头,就看见陆嵊脱了外套,仅着纯黑黑的衬衫,右手袖口解开了,挽到了手肘处,那五根养尊处优的右手指,此刻拎着几尾老实不敢动弹的鳜鱼。 “……”江骛嘴巴微微张开,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问陆嵊是如何徒手在暗涌流动的河里捉到了几条鱼。 奇怪道:“您饿了?” 他记得管家说过,陆嵊可以上百年不进食。 “饿了。” 陆嵊直接扔鱼,江骛马上起身接住,怀抱着几尾又活蹦乱跳起来的鱼,望着陆嵊拎着大衣出洞了,“我去找燃料。” 江骛放空了两三秒,很快抓紧想要偷溜的鳜鱼,走到水边处理鱼了。 这次江骛无比认真地处理鱼,等他处理好,陆嵊也提着“燃料”回来了。 陆嵊把他的大衣外套丢在地面,滚出来了几朵护门菇。 江骛,“……”他确认道,“护门菇燃烧了就没毒吗?” “它没毒。”陆嵊从口袋摸出一盒火柴,抽了一根出来划燃丢进了外套里,瞬间护门菇窜起很高的火焰,还散发出浓郁的清香味。 陆嵊说:“碰到它会受伤是它会反弹,能量越大,死得越快。它的菌盖肥厚,菌杆有异香,是最好的燃料。”他看向江骛,“尤其适合烤鱼。” “……”江骛又默默在心里记了《植物异闻录》的作者一笔,抖了抖鱼身的水,提着去了火堆。 这次烤鱼江骛前所未有的认真,然后成功烤出了糊味,他快速收回鱼,那几条鱼却也无一幸免,每一条表面都破破烂烂,一块糊了,一块又还没熟。 江骛快速瞥了陆嵊一眼,见他还在闭目养神,他迅速用手赶了几下糊味,冷静把鱼翻面又伸进火里。 等彻底烤熟,几尾鱼都糊透了,肉眼可见没剩下多少肉了。 江骛缓慢把鱼递过去,陆嵊的不动如山,在看见那几条黑不溜秋的不明物时稍微裂开了一点儿,很快又接过鱼咬了口咀嚼,抿了下舌尖说:“还有进步空间。” 第83章 又低头咬了口鱼肉,面无表情进餐了。 江骛眼皮震撼地抖动着,一时也忘了回话,就错愕地望着陆嵊吞咽,不一会儿,他注意到陆嵊的右手。 在那根修长的食指右侧,有一粒白砂糖大小的红痣。 “你手上红痣挺好看。”江骛说完意识到他忘了用敬语,刚要找补,陆嵊咽下烤鱼说,“这颗痣从我醒来就跟着我。” 江骛迅速捕捉到了“醒来”两个字,他扭过头,“醒来?” 陆嵊又吃干净一条烤鱼,他擦了擦指尖,摩挲着指腹的红痣,换了话题,“考试时间结束了。” 江骛点头,“是。” 就在上一秒,云阶月地新生的第一次月考全部结束了。 陆嵊又拿起一条烤鱼,“不怕被淘汰?” “怕。”江骛笑,“我还没找到天书,没打算离开学校。” 陆嵊慢慢咀嚼着多糊少肉的鱼肉,“你不像怕的样子。” “是您告诉我的,魔绝逃狱了。”江骛收回目光,看向燃烧的火焰,“如果我没猜错,我应该没猜错,魔绝当年没死,被关押在学校禁区的那棵神树下,现在他逃出来,学校肯定乱作一团,他们暂时不会在意月考的事。” 陆嵊肯定了他的判断,“魔绝天生天长,杀不死也死不了,李扶枝俘获他后,耗尽大半神力,加上万神之祖的法器将魔绝镇压在了云阶月地的地洞。” “万神之祖?”江骛低声重复着。 “是他。”陆嵊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四万亿年前,自陨救世的万佛之祖。” 吃完烤鱼,江骛和陆嵊休息片刻,就潜入洞内河寻找出路。 只是无论游多远,只要出水面,都会回到那个洞,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就默契地同时游上岸,没再浪费体力。 “先休息一晚,明早再找出口。”江骛提议。 陆嵊没异议,他又去找了一堆护门菇,烧起火堆,刚要喊江骛脱下湿衣服,就看到江骛靠着洞壁,歪着头睡很沉了。 过去的24小时,江骛实在太累了。 陆嵊把火堆挪到了离江骛更近的地方,没有休息,拿着一根树枝,安静拨动着护门菇。 阵阵清香从肥厚的菌盖飘出来,江骛一片空白的梦境里,忽然出现了一熟悉的身影。 还是那件蓝衫,丝绸般的黑发松松地挽着一根白玉簪,依旧背对着看不清容貌,手握着一卷书,在一眼熟的洞内缓慢踱步。 江骛听见了隐约的默书声,那人的声音同他的背影那样高洁天人。 心底有躁动破茧而出,江骛第一次无比焦急,他用力撞着隔绝他和蓝衫男人的那堵气墙。 他想看他的脸,他想知道他的身份! 江骛紧盯着那个还在默读的背影,肩头用力一撞,他跌进去了,却没如愿看到男人的脸,他的视野全黑了。 默读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婴孩的啼哭声,急促密集,一声接一声,夹杂着水流声,陌生男人的哭喊…… 哀痛,绝望,锥心泣血。 …… 江骛猛然睁眼,先是一小簇红色,渐渐才看清是一堆燃烧旺盛的火苗。 江骛满头虚汗,他低头,就看到胸前有一件薄薄的羊绒衫,特别温暖。 盯着看了一会儿,江骛转过头,金色夹着红色的光影里,陆嵊就在他旁边,闭目靠着洞壁。 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江骛就没有出声,静静看着陆嵊,直到那浓密的睫毛有动静了,他微微张开了嘴唇。 “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第45章 江骛接着说:“其实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地洞,一直只有两个,一个真实,其他是障眼法,出口就在真实的洞里。” . 陆嵊看他一眼,却没接话,伸手去口袋摸出一块手帕,“做噩梦了?” 江骛看着整洁的淡蓝色手帕,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他从小就看脸色,知道别人厌恶他,他都会小心不碰到别人的衣服,书包…… 更别提一块干净的手帕。 江骛盯着手帕两秒,轻轻接住了,轻软细腻的触感像是握着太阳照耀着的雪棉花,他拇指和食指重重捏了一下手帕,才低头认真擦着他满额头的冷汗。 “嗯。”他低声,“一个可怕的梦。” 耳畔响起一声低沉的笑,“你的梦的确非常可怕。” 江骛微微抬眼,有些不解,“你见到了我的梦?” “我是掌管生死薄,不是梦境。”陆嵊往火堆里丢了最后一朵护门菇,起身说,“你不怕鬼神,不惧魔,能惊醒你的梦,想也知道可怕。” 许久没喝水,江骛嘴唇有些干裂,他抿了抿双唇,最后擦了一下额头,将手帕揣进兜里,拉下薄毛衣跟着起身,“实际梦里出现的景象并不血腥恐怖,是——” 他回想着梦里的感觉,吐出两个字,“悲伤。” 陆嵊低头,目光里江骛的脸色白得异常,有一种接近透明的虚弱感,他眉峰拧了一下,“这个洞穴有古怪,得赶快离开。”他问。“你有办法分辨真假洞吗?” 陆嵊丝毫不疑江骛的判断,江骛眉心突突跳了两下,他把还带有体温的毛衣还给了陆嵊,说:“留有护门菇气味的就是障眼洞。” 洞内浮动着浅浅的清香,陆嵊鼻翼动了动,刚要迈步,又侧头看江骛,“你现在可以下水?” 江骛不明所以,点头跟上,“可以。” 第84章 这次下水,陆嵊始终落后了江骛半个身位,就这样来回上了六次岸,到第七次,洞里有隐约的潮湿气息,江骛马上回头去拉陆嵊,“就是这里!” 陆嵊看着眼前苍白细瘦,滴着水的手,沉默着抓住了。 江骛拉陆嵊上来还是废了点力气,喘了会儿气才认真观察着洞内的情况。 除了气味,与之前的洞一模一样,唯一的出入口就是他们来时的路。 江骛闭上了眼。 他一帧帧回想着昨夜的梦。 相似的洞内,那个蓝衫男人的背影,那只握着书卷的修长透明手,干净清朗的默书声…… 声音是从—— 左侧流动! 江骛睁开了眼,他看向右侧那条漆黑的通道,又确认一遍,便大步向前,跨过那条横断中间的水流,走到左侧的洞壁,伸手摸索着凹凸不平的石头。 陆嵊注意到江骛的举动,他也立即过去,在左侧的洞壁寻找机关。 “咔。” 一声细微的声响,江骛眼眸微亮,他收回手,按下去的那块石头又弹回了原位。 与此同时,江骛眼前闪现刺眼的蓝光,他没有来得及动作,就被那只干燥冰凉的手严实盖住了双眼。 视线骤然黑暗,等陆嵊松开手,江骛视线逐渐明亮,在他身前的洞壁凭空多出了一条通道,明亮的光线从外照进来,隐约可窥见远处山林的绿色,还有清新的青草香携着微风穿过通道,扑到了江骛脸上。 只相隔了一日,江骛却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不过有了前车之鉴,他还是谨慎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扭头去找陆嵊,说:“空气是真的。” 他就要先行探路,手腕却被陆嵊拉住,陆嵊错步上前,“真假难辨,跟好我。”这次并未松手,牵着江骛进了通道。 江骛也没反驳,紧紧跟上出了山洞。 踏上实心的草地,江骛轻轻吐了一口气,他马上试着提气,体内的力量却还是软绵绵的,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江骛舒展的眉眼又紧了,他马上问陆嵊,“你能运气了吗?” 这是他第二次用“你”,陆嵊看着他,隔了两三秒才开口,“不能。” 江骛表情有些凝重了,“难道我们还是在地下洞里?” “不是。”陆嵊打量四周,“我们已经出来了,只是这一块地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印了,擅闯者都会被压制。” 江骛表情更凝重了,能压制陆嵊的强大力量,世上现存的除了那个刚越狱的魔王,只有远古的神魔了。 死了力量还能如此强大,接下来或许还会有更大的危险。 正想着,江骛耳尖轻轻动了一下,他立即循声看去,瞬间瞳孔张大,错愕地望着前方。 陆嵊也看到了。 巍峨连绵的山站起来了,十个头顶参天树木,胸腔是怪石嶙峋的石头巨人霎时遮天蔽日,抬起石头脚便是远超魔王越狱的地动水摇,一步一震,聚拢着围向二人。 威严,没有丝毫起伏的十道石子音如万声唢呐齐鸣—— “擅闯天居者死!” “……”江骛视野被溅起的飞树走石模糊了,在大脑运转前一秒,他反手抓紧陆嵊的手,目标明确朝着水流处跑。 “有水的地方就有生路。” 他张嘴就有飞沙草皮灌进他嘴里,他还是说完了这句话。 到了水边,他刚要拉着陆嵊跳水,一块巨大的石脚就从天而降,直盖他们的头顶,速度比光还快。 江骛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推进了水里。 四溅的水花,像是白日焰火,短暂地让江骛眼前亮了那么一瞬。 电光火石间,他清晰看见了那颗米粒般的红痣。 近在眼前,猛烈擦过他的额头,全无往日的冰冷,竟带着灼热的温度。 然后他的视线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只听到了陆嵊越来越遥远的声音。 “回去等我,藏书室的门禁密码是212121。” 随即是天塌地陷般的雷鸣声,江骛试图游出水面重回岸上,海里却忽然袭来一阵狂风,他刚游上去的身体瞬间被吸入又急又汹涌的海里龙卷风,毫无反抗余地往海底坠落,身体被紧紧困住,江骛耳畔只剩下了水流风声,渐渐的,连水流风声都消失了。 他眼前褪去海浪,竟是又看见了那个场景—— 落日余晖,两人并肩站在湖畔,蓝衫黑发的男人与玄袍束冠的男人相谈甚欢,欣赏着落日。 忽然玄袍男人回头看向他,是陆嵊的脸,锋利冷峻的轮廓,眼里是尚未消散的温柔笑意。 一抹余晖划过那只修长有力的手。 不、不是! 江骛摇着头。 这时忽闻一阵耳熟的骂声。 “江骛你别摇啊!啊啊,要翻出去了,你们人类真的好烦啊!再不醒我就拆了你的骨肉当养料,喂给海里最丑的那头鱼!” “……” 江骛艰难地掀开眼皮,细碎的光影落进他眼底,“鱼也分美丑吗?” “当然!”敖定语调自豪,“像我这样的就是美人鱼,像你这种黑不溜秋,眼小嘴大的就是丑人鱼……江骛你醒了!” 最后是惊喜的声音。 江骛视野逐渐明朗,入目仍是波澜的海水,他的身体却也干燥清爽不湿漉了,被敖定那条波光粼粼的蓝尾巴费劲卷着,拖着游向海面。 江骛盯着海面隐隐明亮的光点,脑仁一阵一阵地疼着跳,他哑着声音问:“我们离开蓬莱岛了。” 第85章 是肯定。 敖定“哼”了一声,“我是海里的精灵,有我护航,送你离开蓬莱岛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他忽然咳咳两声,“当然了,除了我厉害以外,主要是你够轻吧,我这才可以从海龙卷里拉你出来!” 江骛走神了,等熬定不满地在海里甩了尾巴,他才回神认真道:“谢谢你。” 说完江骛就感觉到裹着他的尾巴急速变得滚烫,他愣了一秒,就听见敖定别扭的声音,“喂,我问你一件事,你不想回答就算了!”他语速超快,“你先前干嘛放我走?”生怕江骛听清一样。 江骛笑了一下,“我知道你那时不是真想吃了我。” “哼!”敖定又把江骛卷紧了一些,确保他不会不小心滑进海里淹死,嫌弃满满说,“我才不吃人,你们什么都吃,臭死了!我就是想吓走你们。” 敖定声音又气愤起来,“我们家族的使命要守护那个人,他们个个都想去找到他,烦死了!” “他是谁?”江骛问。 头顶的光亮越来越近,敖定有些不舍了,他悄悄放慢速度,说:“我也不清楚,就知道是一个死人。” 江骛,“……” “死很久了吧!好像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祖先就开始守护他了!” 江骛,“……” “哎呀,不说了,快出海了。”敖定声音有些失落了,“先说好啊,你以后有空必须来找我玩!你不放我,我也能逃走,但是你被海龙卷吸走,不是我出手你就也是死人了!我们的账不能一笔勾销,算起来、嗯,怎么算你都是欠我更多一点点!”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所以你以后得来找我,必须来找我玩……报恩!” 江骛认真点头,“好。” 他话音刚落,就被巨大的海浪卷起,从海水里腾空而起,被甩到了一片柔软的草地。 同时敖定不见了踪影,只有他飘远的声音,“江骛,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我会等你的!” 江骛眼睫上沾着水,抬头就看见了熟悉的校牌。 “云阶月地。” 只是此时云字被生生打掉了半边,缺了底部一块,变成了二阶月地。 循环的轰鸣声在上空盘旋,还有喧嚣激烈的打斗声自校内传来,江骛却不在意,他抬手拂掉眼睫毛上的水珠,撤开手,定定望着他的食指。 没有,那个玄袍束冠的男人没有红痣。 他不是陆嵊! 第46章 “哐!” 同时半边无框眼镜甩到江骛脚边,他抽出思绪抬头,一条人影横着直飞向他,他登时撑地起身,稳稳站到了另一侧。 那人瞬间重砸在了江骛先前停留的地方,喷出了一口浓郁的鲜血。 江骛瞥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他的一个月老师——周思礼。 周思礼此时狼狈不堪,衣不蔽体,眼镜不见了,两扇眼睫毛被血糊着,双眼却仍迸射出贪婪的精光,嘴里不断重复,“我的,它是属于我的!杀了你们!杀光你们!”他浑不在意脖间滔滔不竭的血,兴奋着爬起身又往前跑。 而周思礼头顶,闪烁着一排暗红色的字。 【周思礼,125岁,男,2025年1月26日下午2点31分46秒,死于全身血尽。】 今日就是1月26号。 江骛抬手看时间,时针指着2,分针31,秒针在转动。 40 41 42 43 44 …… 江骛抬眸,前方人行道上是一条鲜血淋漓的曲线,那道狂热的背影朝着校内奔跑,几条还挂在身上的衬衫被血浸透,成了黑色。 在周思礼快奔进学校的刹那,他猛然停住,嘴里嚼着“它”字,直挺挺扑倒在血泊里,再无声息。 紧接着江骛看见了更多的死亡预告。 乍然出现,大片、密麻,拥挤的黑红色文字,重叠着堆在学校上方,顷刻染得白日天空变成可怖的暗红。 当中不乏江骛见过的名字。 八大学院的老师,新生报到处听过的学生,食堂工作人员。 是魔绝? 江骛脑海冒出一个名字,又迅速否定了。 魔绝越狱是在昨日,真要清算神族,不会等到现在,看周思礼狂热的模样,更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它是属于我的!” 周思礼死前这样说过。 她,他,它? 江骛沉沉望向被死亡预告笼罩着的云阶月地,离他数百米,过去需要两三分钟,离开,只需转身。 两秒后,江骛没有转身,他拔脚前行,路过扑在血泊里的几近赤裸的周思礼时,江骛停住,脱下外套盖到周思礼尸身,这才拾起周思礼手中脱落的半截剑,起身进了云阶月地。 —— 云阶月地里,花园,教学楼,食堂……大部分被毁坏了,四处都有打斗的人影,嘴里全复读机一样喊着与周思礼类似的疯语。 “杀死你们,杀光你们!它就属于我了!” 江骛脚步不停,他避开刀光剑影的大路,从偏僻小路赶往f区的宿舍楼。 往日无人问津的偏僻小道也有学生在打斗,江骛路上顺手打晕了几个,塞进茂密的草堆,又地上散落着各式精致的兵器,他放下半截剑,挑了一把锋利的长剑,执剑更快奔向宿舍。 离f区8栋还有六七公里,就听见了刀剑碰撞的动静,空中还弥漫着刺鼻的新鲜血腥气。 第86章 江骛脑海倏地闪过蓝衫男人的默书声。 在蓬莱岛的地洞内,那个男人的声音清朗温润,他在念—— “心神合一,万物皆同,勿欲勿躁,道自来……” 江骛鬼使神差地跟着默念,“来”字刚落,他眼前瞬间变化,竟是到了8栋宿舍楼下。 * 8栋宿舍楼前,白招行与一穿着快递工作服的男人在缠斗,平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白发蓬乱沾有血,在他身后,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密密麻麻的学生。 李道也在。 李道受伤了,坐在地上,左耳被削掉了一半,流出的血竟是黑色,他仰着头声嘶力竭吼着,“老白小心!这狗东西的刀有毒!” 这时快递员一刀直砍白招行的脖颈,速度快似闪电,白招行使出一个后空翻踩上旁边的垃圾桶借力,腾空数丈才避开了刀气,落地后他踉跄着晃了几晃,赶紧落剑杵地这才没有摔倒,仍是不忘回怼李道,“少废话,知——” 快递员松了手,他的刀却如有定位导航一般,锋利劈开冷风,直击白招行喉咙,李道嗓子都快喷火了,“老白快躲开!” 白招行想怼一句,“他白招行的字典里就没有躲字”,但他没力气再发声了,唯一仅剩的意识,只再用力着攥紧剑柄,站得笔挺。 死,他也要在学生面前站着死。 视野逐渐迷蒙,白招行脱力地闭上了眼。 他以为死前他会追忆他的一生,会再看见那个人,但实际他什么也没想,视野里漆黑一片,只闻一声清脆断裂声,随即全世界彻底安静了。 这就是死后的平静吗? 白招行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您的剑借我用用。” 白招行猛地掀开眼皮,朦胧不清的视线里,他清晰看到了江骛的脸。 青年挡在他面前,手中握着一小截剑,被掺了墨一样的的绿色毒雾腐蚀,那半截剑还在源源不断往下掉着黑绿泡沫。 江骛侧着头继续说:“这剑无法用了。” 白招行,“……”一秒后,他沉默着把他的剑递向江骛。 “谢谢。”江骛接过,回头看向诧异盯着他的快递员。 “你是谁?”快递员难掩好奇。 “你又是谁。”江骛反问。 快递员哈哈一笑,“行吧,我先回答你。”话音落,他额前浮现一指甲盖大小的青蓝色图腾,似飞鸟,又似走兽。 快递员一字一顿,“魔族,魔鹰。” 江骛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魔绝的护法之一,原来他也没死。 江骛神情不变,不卑不亢回了两个字,“江骛。” 魔鹰被他淡定的模样逗乐了,他手一扬,那柄悬浮在半空的短刀“嗖”一声回到了他手里,他指着江骛说:“我很欣赏你,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离开,我绝不伤你。” 李道在后面吼,“老鹰你欺负后辈!几万岁欺负一个普通人!” 魔鹰很是吃惊,他没理李道,发现新大陆一样,“你是人类?”他咂舌,“人类都能挡住我的螺青煞气了?” 他歪头似是下了一个大决心,“欺负人类不是我的作风,这样吧年轻人,我让你一只手,你来挑。” 魔鹰微微眯眼,似笑非笑,“我擅用右手。” 江骛马上回:“右手。” “……”魔鹰笑容有些许僵硬,他没想过江骛会答应,年轻人不都是心高气傲,宁死不食嗟来之食? 只是话已出口,魔鹰哼了一声,将短刀抛到了左手,想想还是觉得他被江骛摆了一道,磨着牙哼哼,“小鬼,还有半句没说完,我擅用右手,更擅长左手!” 说完他转动刀柄,那把黑绿短刀便如同陀螺飞速旋转起来,随即上万道锋利风刀同时袭向江骛。 “身为行,行若风——”熟悉的默书声再次响起,江骛立即跟着转动长剑,下一瞬,他身形如疾风般冲向风刀,右脚借力侧身踩上风刀墙,似脱水中的滚筒洗衣机一样,极速旋转挥剑砍断风刀。 密集无形的风刀就如下急雨一般,以惊天动地之势自空中纷纷砸落在地,化为一滩又一滩柔软的绿水。 魔鹰正骇然江骛的速度,就窥见一抹银色锋芒只逼他脑门,魔鹰当即想要逃开,却来不及了—— 闪着银光的剑尖没有沾染半点绿色,直直停留在魔鹰脑门正前方,一毫米处。 魔鹰手中的短刀掉到地上安静了,豆大的冷汗滑落,模糊了魔鹰的眼帘,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他直视着没流一滴汗的青年,脑海里蹦出一个名字,他咬着牙骂,“你骗子!你不叫江骛,你是陆嵊!” 江骛眼睫动了一下,他问:“要看学生证吗?” 魔鹰还是不信,“你就是陆嵊!打赢我不值一提,我今日就是替我主人来下战书,明日九点,他会亲自来云阶月地找你!” 江骛神色终于有了松动,“战书?” 魔鹰又恢复了自信,他头高高昂起,目光扫过江骛,又飞速避开,睥睨着远处的白招行,李道等一群人,又恢复了最初的不可一世。 “没错,战书。我主人听闻你是现在的神族最强,他要与你比试。” 江骛忽然收剑了,魔鹰错愕着张大眼,就听见江骛说:“他明天不一定在,你可以走了。” 魔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盯着江骛看了几秒,“你真不是陆嵊?” 第87章 江骛转身,“不是。” 魔鹰,“……”他直勾勾盯着江骛的背影,直到江骛停住了,他才捡起他的短刀,这一次,他声音有了尊重,“江骛,我欠你一条命。” 魔鹰转身走了。 而另一边,江骛在昏迷的学生堆里找到了雷填填和贺兰,两人没有明显外伤,江骛松了口气,又在人堆里找龙麟,还没找到,他就被李道掰过身,李道大力地抱住他,欣慰说道:“就知道你小子能赢!” 江骛看着李道的半只耳朵,“您的耳朵——” 李道尴尬一笑,又很气愤,他松开江骛,咳嗽一声,“入魔了跟校长打架没打赢,被他削了半只耳朵才清醒……” 江骛追问:“入魔?” 李道摸着下巴,转过头不说话了,倒是白招行,一边弯身查看昏迷的学生,一边平静说:“镇压魔绝的上古神器——被封印在鸡冠刺桐树里,吸收了万年邪气。魔绝逃脱,神器复活,激发了所有人的贪欲,现在有数十万神魔族在云阶月地争抢它,就算陆嵊在场,也控制不了这个局面。” 白招行背对着江骛,“没人能破这个局,想活命、长久活命,就快点离开云阶月地,永远不再掺合神魔之事!” 他刚说完,层层叠叠的金色云层瞬间汇集到8栋宿舍楼上空,风云变色,电闪雷鸣,黑光和红光交错闪烁,金云被瞬间劈开,露出一条笔直的缝隙。 一柄一半黑一半赤红的长剑,通身环绕着熊熊火焰,强势地破空而来,直朝江骛。 同时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乌泱泱的人群追逐着黑红长剑,高声虔诚喊着,“神剑是我的,它属于我!” 唯有李道和白招行骇得灵魂出窍,朝着江骛喊:“江骛快跑!” 江骛没跑,他看着那柄通身火焰的黑红长剑,携着漫天火光,以迅雷之势直直插进了他脚尖前方。 大地轻易就裂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不容众人争夺,神剑的剑把忽然变弯了,低着头一样小心翼翼将剑镦伸到江骛的手掌之下,剑身的火焰突突跳了几下。 像是在求摸头。 喧嚣拥挤的人群,全闭声了,不可思议全望向江骛。 江骛怔了一秒,手缓缓下落,越靠近那柄剑,他感受到的温度越灼热,他试探着拍了两下剑镦。 剑的火焰立即雀跃着熄灭了,半黑半赤红的剑身瞬间通体成了通透的天蓝色,自己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随即—— “嗖!” 飞进了江骛手中。 第47章 同一时间,即将下压的铺天黑云逐渐消散,弥漫其中的紫色邪气也荡然无存,天际再次恢复灰白清明,空中泛起了冰雪干净的气息。 纷纷扬扬的雪飘落到发梢,躁动的人群清醒了。 “这是哪儿?” “我、我怎么在这儿?” “……什么情况?我做了什么!” “那人拿走了神器!” “他是谁?” 被淹没的地方,谢清源遥望着万人中央熟悉的身影,以及那柄闪耀着光芒的冰蓝长剑,他捏紧拳头,转身撞开了往前挤的人,逆着人流头也不回离开,拇指重重拭掉了指尖的黏腻鲜血。 那个人是!他是—— “江骛!大家看到了!神器已经认主江骛了!”李道急切高昂的声音划破了上空。 白招行被李道这一嗓子喊回神了,他眼球溅进了小片血迹,眼前那道清瘦、手执冰蓝长剑的身影无比模糊,也无比清晰。 他怎么会…… 白招行十根指尖先是小幅度颤抖,脸色随即黑青,抬脚便去抓李道,李道却已奔到江骛身前,激动着再次高声,“神器有灵,它承认之人才能驾驭它!这人就是江骛!你们全散了吧!” 白招行脸彻底黑了,却也无法再上前带走李道,只僵硬停在原地,灰蒙蒙的眼睛扫视着前方,乌泱的人堆里,每个人的目光都紧锁着江骛。 艳羡、惊诧、不甘…… 白招行又看向江骛。 江骛却安静着,他望着手中长剑,剑尖萦绕的凛冽寒气顺着剑身沁进他掌心,他脑海再次出现了那道蓝衫身影—— 持着通体蓝色的长剑从天而降,一剑斩杀了为祸的巨型怪物。 血染红了海面,撕裂般的哭泣声里,江骛听见了男人低低一声叹息,收剑降落水面,所过之处,水面纷纷恢复清明。 暗红的漩涡中心,浮满了人鱼尸体,两只幼崽人鱼被一只成年人鱼紧护怀中,成年人鱼早已冰冷,巨大、破损的鱼尾僵直浮在血红的水面,唯独两手柔软且严实护着她的儿女。 两只幼崽人鱼张着眼,对未知的世界充满茫然,他们还不知死亡的意义,本能恐惧着,在母亲冰凉怀里惊恐痛哭。 男人俯身,周遭的血海瞬时恢复湛蓝,他单手合上这名母亲眷恋担忧的双目,那两只幼崽人鱼渐渐止住了啼哭,又圆又大的蓝眼睛盯着男人。 江骛眼前也清晰了,第一次看清了男人的眼睛—— 低垂的浅棕瞳仁,似波光粼粼的海面,似合未合,悲悯着世间万物。 男人温柔抱起两只幼崽人鱼,扬袖轻扫,海面漂浮着、无边际的人鱼尸身顷刻化为了一道道金色、银色的鳞光,海天交接的模糊天边,月亮重现天际,成千上万的鳞光在海面跳跃着,汇聚着萦绕到男人身旁。 告别过后,那些枉死的魂灵安静着落入大海,重归他们的来处。 第88章 海面彻底恢复寂静,男人抬手擦掉了两只幼崽脸颊残留的泪水,抱着他们消失在了原地,跟随男人的冰蓝长剑,也化作一道蓝光,消失了。 …… 这时江骛手心微凉,他眼睫轻轻动了一下,望着那柄长剑化为蓝光消失,他手中落空的同时,手心多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剑形蓝光水纹,很快便不见了。 江骛没有动作,人群纷纷炸锅,“神器哪去了?” “又消失了!” “什么情况?” “我看到了,好像是……”有人不确定地发声,“江骛收进手掌了。” “一起过去看看?” “云阶月地的师生立即全部回家!其他人哪儿来回哪儿去!”远处猛然响起校长不同以往的严厉沉声。 几乎是瞬间,柴校长手握长剑瞬闪到李道身边。 柴校长周身都是鏖战后的疲惫,他脸上有几处伤痕,他余光瞥了一眼江骛,又看向不动的人群,神色越发凝重,“关押万年的魔王魔绝已经逃脱,他明日要来血洗云阶月地,想活命的就快离开!” 这话一出,人群总算有了动静,尤其是被神器蛊惑而来的魔族,他们听闻魔绝二字就惊恐起来。 所有魔族出生所学的第一课,就是魔绝出世,一夜屠戮数十万魔族的历史。 魔绝与神族为敌,对非他族类的魔族也从未友善。 他们最后看了眼江骛,刚要迈步,只见天际劈开成片的紫光闪电,一道低沉的声音如期而至。 “江骛。” 江骛抬眸,他前方就落下一道伟岸宽阔的人影。 男人两米出头的身高,齐腰的黑紫长发,身披战甲,淡紫色的瞳孔只望着江骛,削薄的双唇又念了他的名字。 “江骛。” 柴校长脸色瞬白,“魔绝!” 在场的魔族只能看到魔绝的背影,他们不受控纷纷跪地,磕头齐刷刷朝拜:“魔尊!” 这时魔鹰也从天而降,落到魔绝身后三步的距离,满脸仰慕兴奋地跪下,恭敬磕头,“恭迎主上!” 谁也没想到魔绝会突然出现,现场鸦雀无声,还站着的神族学生面面相觑,有些默默跟着魔族跪下,还有的不愿跪,却恐惧魔绝,两条腿颤得比转动的风扇还要快。 昨日魔绝破封印而出,天地变色,云阶月地崩裂,他们都是亲眼目睹了。 白招行随便在地上捡了一把剑,快步上前抬起剑尖直指魔绝,“魔绝!你下的战书是明日!” 魔绝仍没有搭理任何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只在意江骛,他抬起左手,一柄黑紫色的阔刀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勾唇笑道:“跟我打一架。” “……” 在场之人皆倒抽凉气。 白招行黑着脸,又上前一步,剑尖颤动着,“你认错人了,他不是陆嵊!” 魔绝终于理了白招行唯一一句,“我只找江骛。”他目光始终不离江骛,慢条斯理说,“其他人,滚。” 几秒的时间,拥挤的场地无声快速恢复了空旷,只剩魔绝,魔鹰,柴校长,白招行,李道,以及江骛、他身后那一堆未苏醒的学生。 魔鹰见柴校长他们还在,一言不发就亮出兵器以一挑江骛之外的柴白李三人,强引去了另一块地方。 瞬间,宿舍楼前还有自主意识的就只剩魔绝与江骛了。 魔绝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朝江骛勾了一下,“开始?” 江骛原地不动,他礼貌颔首,“我认输。” 魔绝眉峰抽了几下,“什么?” “我打不过您。”江骛神情坦荡,“就不浪费您时间了。” “……”魔绝眯了眯眼,“你不怕我就此杀了你?” “怕。”江骛坦荡对上他的审视,“但我确实打不过您,就算现在云阶月地的所有人全力以赴,也过不了您几招,您非要取我性命,我也没办法。” 魔绝望了江骛几秒,手握的阔刀消失了,他淡声说:“我现在不会杀你,我给你时间学习,等你到了和我同水平还赢不了我,我会亲手取你首级。” 他要走,又侧目看江骛,“转告那叫陆嵊的小神,给他下的战书收回,以后我只找你打架。” 江骛没出声,等魔绝消失了,他才很轻地吐出一口气。 不多会儿柴校长,白招行他们也回来了,几人把雷填填他们都搬到了医务室安顿好,江骛刚起身,就被柴校长用力抓住手腕,“江同学你去哪儿?” 他力道奇大,唯恐江骛跑了一样,江骛抽手没抽出来就没动了,说:“我回宿舍一趟。” 李道马上附和,“对对,你今天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白招行在给学生擦拭伤口,背对着始终一言不发。 柴校长这才松了手,又问了一句,“你今晚住宿舍?” 江骛摇头,“我要回家。”瞥到柴校长又要抓他手,他抢先缩手,“我明早会准时来上课。” 柴校长这才让江骛走了,听着脚步声远去,他目光依旧望着江骛离开的方向,半晌他开口说:“你们说天书预言的人会不会是——” “明天必须把神器收回来。”白招行打断了他,“那是老祖宗留下的神物,只能云阶月地保管。” 李道马上嘲讽,“我可不敢,神器自己都认江骛了,你有本事就去要啊。” “你!”白招行扔下纱布起身,柴校长眼见两人又要吵架,赶紧拦住当起了和事佬。“冷静冷静,别吵着学生……” 第89章 另一边,江骛回到了8栋宿舍楼,入夜了,楼道没有丝毫声音,老旧的照明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了又灭了,到五楼,江骛推开宿舍门,轻声喊着,“半……” “分”字没出声,他指尖就有了淡淡的温热。 江骛低头,走廊倾斜进的奶黄色灯光里,一只毛茸茸的黑灰色的小蜘蛛突然出现在了他指尖。 半分抬头,四只眼睛都亮亮地望着他。 “就知道你没事。”江骛笑了,但还是检查了一下半分的小身体,确认没有伤,他彻底安心了,小心将半分揣回口袋,关门下楼了,语气温和,“我们回家了。” * 在江骛曾经的记忆里,家就是换过无数次的那些出租屋,尽管阴冷潮湿,狭窄又与老鼠蟑螂为领。 但那小屋子里有奶奶,再厌恶他,奶奶也会在每一个夜晚为他留一盏灯。 回到陆嵊的庄园,江骛静静看着前方亮着的灯火,片刻,他脚下渐渐加快,到门口没有摁门铃,直接叩门。 听见靠近的脚步声,江骛眼底也跟着亮了,直到门打开,扑来的温暖的热气里,露出了管家微笑的脸。 公良也奇怪问:“你没带钥匙?” 江骛收起失望,“嗯,忘了。” 公良也侧身让路,“快进屋,今天突然下大雪了,外面真冷。”又连问,“吃过了吗,要不要吃火锅?” 江骛没吃东西,但他没有饥饿感,他换好拖鞋,摇头说:“不吃了,我想去藏书室。” 公良也神色一顿,面露难色,“藏书室的门禁只有主人能打开。” 江骛点头,“陆先生告诉我密码了。” 公良也似是下了决心,“你先跟我来吧。” 他在前带路,穿过一条长廊,上了二楼再走过一条长廊,停在了一扇双开,雕有花卉猛兽的黑色木门前,他这才停住侧身让路,“你试吧。” 江骛不解其意,上前输入密码,21212…… 公良也没有回避,他也知道藏书室门禁是212121,他叹气说:“没办法,这扇门只认主人,知道门禁也无法解锁——” 嘀! 同时一声脆响,两扇木本缓缓分开,江骛的指尖还按着门把,他回头,浓密的眼睫动了动,说:“开了。” 第48章 公良也吃惊盯着打开的木门,很快收敛了情绪,恭敬微笑说:“您进吧,我在外面守着,有事随时唤我。” 他的称呼从“你”变成了“您”,江骛眉眼微动,他问:“就我进去?” 公良也回:“没人能进主人藏书室。”他停顿一秒,笑容越发温和,“现在您除外。” 江骛待藏书室门再次合上,公良也双手同时按压着两侧太阳穴,嘀咕道:“不可思议……” 这扇外表平淡无奇的木门,是陆嵊回万年前寻的神木,融血炼化所造,万年不腐,有驱虫避蚊的功效,能护书籍不朽不生书虫,且只认陆嵊,外人强制擅闯,门会带着整栋藏书室自毁。 公良也望着木门,久久无法冷静。 江骛究竟—— 和他主人是何关系? 门默默合上,江骛走进藏书室,昏暗的空间瞬间亮了。 墙壁错落有致的镶嵌着壁灯,适合阅读的橘光柔和舒适,江骛的眼前以前说是一间藏书室,更像一座大型图书馆。 右侧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长厅,过道铺着厚地毯,两侧是敞开的上下层黑木书架,天花板是圆弧形,浓墨色彩画着栩栩如生的百鸟。 左侧是一间半弧形开阔的藏书大厅,挑空的层高得有十几米,左侧是巨大的落地窗,入夜漆黑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其余两面墙立着两壁顶天立地书架,大厅中央有一座藤蔓装饰的复古黑金旋转楼梯,从江骛视野看去还有五六层的书室,再往上是模糊光影,看不清具体的层数。 长厅藏书室和高耸入天的半弧形藏书室,书架全塞得密密匝匝,不过两秒,江骛发现了区别,半弧形藏书室的书架上,放的不像书,更像是颜色统一的——黑色笔记本? 江骛迈脚去了长厅藏书室,他快速扫了长厅的全貌,没有分类标识,江骛就从一层的第一间书架开始找书。 不是找天书,也不是找李扶枝和他的相关,他想找有关于那位蓝衫男人的记载。 他在云阶月地的图书馆看了上万册书籍,从未见过这名男人相关。 视线扫过书皮,看到一排排渴望的书名,江骛克制住阅读的欲望,捏着手缓缓移动,他从第一层开始,缓缓向内移动,找到第八间书架,他还没找到相关书籍,倒是发现了一件事。 依管家所言,在他之前没有人能进陆嵊的藏书室,这些书就是陆嵊自己整理,从一层第一间书架开始,书的归纳不分类别年代,直接随心所欲摆放。 要么陆嵊只拿藏书室做摆设,要么是他看完了所有书,知道所有书的位置。 前者可能性不大,如果是后者—— 他想找的书,陆嵊知道在哪儿。 江骛垂眸展开右手掌,手心登时跳跃着一簇蓝色水浪般的浮光,江骛盯着看了一会儿,浮光就消失了,只剩下他纹路斑驳的手纹。 江骛缓缓回拢手,轻轻吐了一口气,没有再浪费时间寻找,折身脚步回到了第二间书架,层高应该是按陆嵊的身高设计的,江骛踮脚伸直了手,才终于抽出了最顶层书架的第七本书。 他找书时就看中了这本念念不忘,翻开书皮,千年古籍虽有时间痕迹,但看得出陆嵊保管得相当细致,翻阅时无比谨慎爱惜。 第90章 江骛脑海倏然那只擦过他额头的手,并不冰冷,宽大又灼热。 额头似乎还残留着那时的温度,江骛空着的手轻轻碰了一下额头,又被灼到般瞬间离开了,指尖落到书页上,江骛久久没再翻页,直到一声老式的挂钟声敲响,他才猛然回神,抬眸寻声望去,远处的藏书大厅的墙壁上,挂着一架挂钟,时针指向了0点。 半夜了。 江骛深吸口气,这才放松背脊靠着书架,低头看书。 挂钟安静后,静谧的空间偶尔响起一声沙沙的翻书声,江骛翻书特别谨慎,等他翻过最后一页,落地窗外有了光亮。 江骛小心将书放回原处,踩着厚地毯,一路无声去了弧形藏书室,大厅内除了书架,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江骛目光扫过书桌,摊开着一本书,看了七八页的样子。 却无字。 轻易看到页面的一片空白。 江骛收回目光,走到最近书架,和他判断一样,书架上不是书,而是样式统一的黑色笔记本。 书架镶有一块金属铭牌,写着公元前28世纪。 生死薄? 江骛眼睫动了动,并未抽出笔记本查看,余光掠过书桌那本摊开的书,安静出了藏书室。 门外公良也还在,他恭顺问:“先休息还是先吃早餐?” 江骛到嘴边的“陆嵊回来了吗”咽了回去,他说:“我要去学校一趟,麻烦转告厨房准备一碗葱油拌面,我半小时后下来。” 公良也颔首,离开去准备了。江骛回头看了一眼缓缓合上的木门,也回房洗漱了。 洗完澡江骛换了套衣服,思忖片刻,他还是将半分留在了房间。 “乖乖待在房间,不要乱跑。”他叮嘱半分。 半分四只眼睛都亮了亮,似是在回应他,“是!” 江骛下楼去了餐厅,刚落座,油亮的葱油拌面和一碗热肉汤就端了上来,先前没有饥饿感,现下再见美味食物,江骛突然饿得厉害,他几下解决了面条和肉汤,又要了一份水果,这才压下了饥饿感。 “我房间有一只小跳蛛。”离家前,江骛告诉了公良也,“麻烦两天给他准备一点虾米。” 公良也微笑,“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它。” 从昨天开了藏书室,公良也的恭顺态度越发明显,江骛点头,出了家门。 昨日下了大雪,地面覆了一层很厚的雪,江骛一路走到公交车站,行人也没碰见几个,最繁华的市中心,以前天未亮便车水马龙,现在竟透出几分萧条的意味。 今日气温低,天灰蒙蒙的,江骛在公交车站等了好一会儿,公交车才慢悠悠来了。 上了车,车厢内也只有几个赶早班的上班族,静悄悄的,几乎都闭着眼在补觉,公交车司机脸色也不好,加上车外隐在灰蒙蒙雾气里的街景,很是死气沉沉。 出了五环,江骛在一个小站下车了,到凤凰路21号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他走进一条偏僻的巷道,周围的居民都搬走了,灰白破落墙壁上有几个盖着红戳的“拆”字,这边的雪比城中心更加厚,没有人清理,江骛在雪面走出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快出巷道了,余光才出现了另一串脚印。 江骛没有反应,走通巷道是一条老街,路边小店关得差不多了,只偶有几间还在营业。 闻到包子的香气,江骛那股压下去的饥饿感又出现了,他摸摸口袋,还有几张纸币,他就进店买了两只大包子,一只鲜肉馅,一只蔬菜馅。 他咬着热腾腾的包子重新回到人行道,走得更慢了,食物香气被冰渣子一样的风刮得往后票,很快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江骛细嚼慢咽,穿过街去了对面的十元理发店,他停在理发店门口的垃圾桶前,几口咬完包子,将纸袋碾成团丢进垃圾桶,抬头扫了一下理发店内的镜子。 镜子里,对面的包子铺,一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正在接过包子。 跟踪他的男人包裹得非常严实,不过从他身形判断,江骛肯定男人就是之前那位跟踪过他,号称是谭亦谦派来的私家侦探。 同时,男人还是一名魔族。 神魔族没落的时代,魔族为了生活做私家侦探不稀奇,先前谭亦谦会找私家侦探跟踪他不奇怪,但现在还继续跟踪他,绝没有那么简单。 江骛收回视线继续前行,从萧条区域走到凤凰路、道隐路21号,江骛若无其事穿过废弃的房子,从野草掩盖的蜿蜒小道上山,很快进了隧道。 大约过去六七分钟,隧道口才响起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江骛耐心等待着,直到那抹鬼祟的身影走过他面前,江骛登时起身,从后扣紧男人的双臂折到后背,压在满是青苔的隧洞壁上。 男人啃了满嘴青苔,吃痛声都不敢哼,哆嗦着说:“谁在偷袭老子……我?!” 江骛并不在意他的粗口,淡淡笑了一声,“你跟踪的人。” “我跟踪的——”男人声音戛然而止,安静了几秒,他尴尬笑着,“是谭亦谦给的钱太多了,我保证没有下次!江同学,你再放过我一次。” 江骛摊开掌心,在心里念着试了一下,那把水蓝色的剑果然出现了,还成了他想要的短刀。 江骛握着短刀,用刀尖拨开男人的风衣,落到那枚青蓝色的图腾上,这次江骛看得仔细,男人的图腾是鸟头蛇身。 冰冷的刀尖让男人剧烈哆嗦起来,忙不迭求饶,“江同学,真是那姓谭的给太多了,我上有四老,下有四子女要养,太缺钱用了!这样,我发誓,我写保证书,再跟踪你我死全家!不,我全家十八代都死!” 第91章 滑动的刀尖却没有停止,顺着男人的图腾缓慢移动,江骛的声音在黑暗的隧道里也透着几分凉意,“这位魔族先生,我还有十分钟上学,不过你,只剩三秒可以坦白了。” “3。” “2。” “1——” “啊啊!别杀我!我说!”男人尖嚷出声,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前段时间有人在魔族放了一个悬赏,说杀掉你就给一千万。” 男人双腿抖动着,哭得泣不成声,“那可是一千万啊,我就、我就动了歪念头,我太穷了,我想要钱……”说到伤心处,他索性把脸都埋墙上大哭特哭,“没想到你那么难杀,也对,好杀也不会给一千万报酬了,太多了,一千万啊,我控制不了……我坦白告诉您吧,我不是不想要钱,我想要得抓心挠肝,也是真要不起,您那么厉害,我根本没机会下手,我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来骚扰您了!” 江骛安静听他说完,问了三个问题。 “魔族内部能悬赏杀人?” “发布悬赏的具体时间和内容。” “你从哪里找到我?” 男人迫不及待回:“明面上不能!魔族融入人类社会,大部分都成了普通人,就……暗市会出现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我是在两个月前和朋友喝酒,听到说有人花一千万重金买人头,就那么巧……”男人吸了口气,“隔几天姓谭的就找上我跟踪你。悬赏形容你——” 男人停顿两秒,声音低了下去,“说您成年不久,样貌奇丑,我这人吧,天生敏锐,这不就靠天赋做私家侦探混点饭吃,看到您照片第一眼就直觉悬赏的是您,还别说,真就是您……” 还没说完,男人就感到压制他的力量离开了,他小心翼翼回头,悄悄迅速瞥了一眼,昏暗隧道内,他看不到江骛的脸,只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 “您……” 男人来回吞咽着口水。“您这是愿意放了我?” 江骛淡淡“嗯”了一声。 男人立即抬脚往来处狂奔,跑一半又不放心回头,模糊的光线里,江骛还在原处,男人吞咽着口水,又确认一遍,“您真让我走?” “嗯。”又是一声。 男人吞下口水,这才说:“我知道的全告诉您了,您放心,关于您的消息我半个字都不会泄漏出去!” 男人说完头也不回狂奔跑走了。 脚步声远去,很快隧道恢复了冰冷的寂静,江骛低头摊开手掌,那柄短刀又化为水纹,短暂地亮了一小撮蓝光点燃了隧洞,又悄无声息消失在他掌心。 片刻,江骛很轻笑了一声,声音也很轻。 “陆先生,你猜这颗值钱的人头,是你是我,或者是——我们?” 第49章 江骛回到云阶月地,昨日狼藉得几乎成废墟的学校,今日竟已修复得七七八八。 神族的财力与凝聚力可见一斑。仅是校门外的马路,就有几十人在认真修葺。 江骛打了雷填填电话,电话通了,雷填填一秒接,“阿骛我刚醒刚开机!你没——” 江骛及时打断他,“你在哪儿?” 雷填填被转移了注意,苦兮兮说:“医务室,我受了好严重的伤,估计得养几个月才能恢复了。” 贺兰在隔壁床,传来的声音比较小,“你真浮夸,几处皮外伤也嚷嚷!” 雷填填马上反驳,“内伤你又看不见,我超级严重的内伤……” 两人吵起嘴来,这几天两人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听着他们越来越中气十足的嬉闹,江骛到嘴的话突然忘了,他笑笑,“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江骛就停住了。 想起来了,他刚才是想问龙麟的消息,昨天在学校没找见龙麟。 江骛把手机放回口袋,刚进校门,他就被拦住了。 白招行环顾一眼四周,见工人全在修补,迅速说:“跟我走。”话虽如此,他脚却没动,伤了的眼球还汪着黑红的血,深深盯紧江骛。 江骛颔首,“您带路。” 白招行嘴唇两侧的肉动了动,欲言又止两秒还是转身带路了。 江骛跟在后面,默默观察着白招行,白招行,校长和李道是神族现存最有资历地位的长者,活了上万年,白招行以往发色岁灰白,却光泽蓬勃,今日却干枯死寂,像一把深秋枯萎的杂草,人也佝偻许多,尽管他撑着想维持若无其事。 两人隔着四五步的距离,白招行熟练绕着路,离主校区越来越远,等他停下,竟是到了坎院小岛上。 坎院偏远,昨日习惯性被遗忘,竟成了唯一一块没被波及的地方,厚雪覆盖着山林植被,无人的岛上只有扑簌簌掉落的绵雪声。 白招行猛地回头,充血的眼睛在这一刻鼓睛暴眼,厉光尽显,“剑交给我!” 江骛不意外,他不卑不亢,“昨天李教授说这把剑只认我,我想交给您也没法。” 白招行脸色变了几变,忽而十分着急的咆哮,“出风头不全是好事!你根本不知道你是——” 白招行生生止住了,视线从江骛身上移开,望向远处积雪的山峰,脸上现出无边的落寞。 他不出声,江骛也没追问,上次在关押魔绝的地洞里,白招行突然同意他留下,他就看出当初白招行想方设法赶他出云阶月地,并非是讨厌他。 既然白招行不愿说出真相,他就自己找出答案,根据他目前掌握的信息,他对白招行拜祭的那两所无字墓碑有了一个猜想,只需最后一步验证。 第92章 只是这验证,需要陆嵊再帮他一次忙。 又想到陆嵊,江骛突然走神了,之前他始终相信陆嵊会平安归来,从认识那天起,他目睹过无数次陆嵊的强大,然而一天一夜过去,还没陆嵊的任何消息。 平静的心起了波澜,江骛语速稍稍加快,“我还有事,您没其他话我先走了。” 白招行赶紧回头看江骛,短短几秒,他似乎又老了,成了一个普通、风烛残年的老人,他来回仔细望着江骛,那双浑浊含血的眼球又覆了一层厚厚的雾气,逐渐失去焦点,似在看江骛,更像透过他在看遥远的地方。 江骛转身走了,白招行嘴唇张开,颤抖着说:“你是……” 两个字又没了后续,江骛脚步不停,快步赶往了医务室。 刚才和雷填填通话忘记的事,他想起来了,龙麟! * 医务室病房,雷填填轻轻拍了一下脑门,“啊!我想起来了,我们回到学校,正要送龙麟去医务室,那只大魔头——” 雷填填声音猛然熄灭,他眼珠转动一圈,抬手遮着上唇,用唇语无声说:“魔绝从天上飞过,后来大地被无数道紫光劈得乱七八糟,好多奇形怪状的人冒出来,我头疼得厉害,眼睛也像有了上千度近视,看不清东西,不知谁就给了我一拳,我就没意识了……” 雷填填揉着眼睛,转脸看贺兰,“那时候龙麟还在阿兰背上!” 贺兰摇头,“不对,那会儿是轮到你背龙麟,不可能在我背上。” 雷填填,“……” 经过两人反复比对,他们最终得到了统一的结论。 “龙麟不见了!” 雷填填看见江骛脸色不太对,他赶紧安慰,“阿骛你别担心,回来路上龙麟恢复了一些,他那么厉害,绝对不会有事!”他小心猜测,“昨天太混乱了,他或许回家了!” 贺兰提出意见,“你们有龙家联系方式吗?联系问问。” 雷填填说:“没有,你有吗?” 贺兰刚要摇头,突然和雷填填面面相觑了,别说没龙家,他们根本连龙麟的联络方式都不知道。 江骛起身离开了,他走到医务室外的连廊摸出手机,迅速拨了陆嵊的号码。 他找龙麟是想询问寻找蓬莱岛的方法,他想再回一次蓬莱岛。 静谧的连廊,机械声音不断在重复,“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江骛重重拧了下眉,这时左侧有急促脚步声跑近,他收起手机抬头,是柴校长满头大汗来了。 柴校长看到江骛,两只眼睛都亮成了小灯泡,他掏出一块手帕细细擦着额尖,笑得眼睛眯成了细缝,“江骛同学你可算来了,有个好消息通知你,你这次月考成绩综合下来全校第一,今天你就直接去乾院报道吧!我现在带你去教务处办理转院手续,还有宿舍,你有期待的宿舍楼吗?今天一并办理了!” 江骛却拒绝了,“我留坎院就好。” 柴校长瞳孔张大一秒,又笑呵呵去拍江骛的肩膀,“行!你的意志才是首要。那这样,我把乾院老师全调去坎院……” 江骛,“……” 柴校长还在喋喋不休,连廊外的一棵千年梧桐很轻微地晃了一下,他声音戛然停止。 江骛也发现不对,他和柴校长同时抬头看西北方向—— 灰白的天际穿梭着三道颜色不一的光,风在这一刻失控大作,刚才轻微晃动的千年梧桐顷刻被连根拔起,砸在连廊顶部碎成两段砸到地面,砸出了一个小坑。 天上下饺子般降落成群结队的魔物,同时一个黑金光罩从天而降,将云阶月地严丝合缝围住了。 贺兰、雷填填听到动静跑出来,雷填填嘴里还包着爆米花,瞧见外面的场景,他嘴唇惊讶着大张开,几粒爆米花蹦了出来,他赶紧闭上嘴口齿不清说:“妈呀!大魔头又来了!” 贺兰捏紧拳头,“一定是他!”他永远记得这股强大恐怖的压迫感,昨天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魔气击倒在地。 那就是传说中,魔族有史以来最强最残忍的魔王的实力! “不好!中计!”柴校长脸色猛变,他看了一眼江骛欲言又止,轻叹一声,转身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江骛马上反应过来,云阶月地被毁,分散各地的神族全赶来帮忙修复,现在就是将神族一网打尽的最好机会! 他没有马上行动,思索片刻和雷填填、贺兰说:“你们想法逃出去,别去人多的地方。” 贺兰和雷填填一前一后抓住江骛手臂,异口同声,“你也一起!” 感受到手臂传来的温度,江骛轻松笑了,“你们还不知道我有神器?”他抬高右手,掌心的蓝剑水纹很听他话的炫了一簇蓝火光焰。“带着它,我走不了。” 雷填填眼睛看直了,“好酷!” 贺兰羡慕看了几眼,又抓紧江骛的手臂,急声说:“魔绝不是寻常的魔,他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曾经一夜屠光几个魔族部落,他被神族关押上万年,如今逃脱了,一定会进行惨绝人寰的报复!你也跟我们一起逃吧!” 江骛很少被这么关心,他眉眼弯弯,“放心,我不是从蓬莱岛安全回来了。” 几乎是他话落的瞬间,四面八方传来撼天动地的低吼,“江骛!” 雷填填马上说:“那我也不走,我们并肩作战!大不了死在一起!” 第93章 “下次!”江骛没给他机会,直接推他塞给贺兰,“他们封住了天上,你们可以试着从水里找出路。” 他要走,又想到一件事问贺兰,“魔族发布悬赏的猎头,你知道怎么联系吗?” 贺兰不知其意,不过他马上回医务室拿手机,“知道,找到发你!” 江骛飞速离开了,他循声赶到操场,场面比昨日还激烈,刀光剑影如同特效,江骛很快看到了李道和白招行,两人带着上百名老师挥剑挡在最前方,掩护惊惶的学生离开。 这不是江骛第一次见魔物,却是第一次见如此训练有素,犹如军队的魔物大军。 他们身形高大魁梧,皆两米出头,身披黑金战甲,头戴钢盔,喊着口号“杀!”,举盾齐步攻击,每一次攻击都撼动地表剧烈颤晃。 倒下一排,后一排立即替补上前,源源不断天降魔物,黑压压密集一大片,整片空间都逐渐变得昏暗。 江骛暗道奇怪,就算魔绝是魔族第一高手,他刚从禁锢逃生,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召集到庞大的魔物军团? 以及这些复刻品一样的骁勇魔物大军,从哪冒出来的? 魔人军团! 江骛瞳孔猛然收缩了两毫米。 他在一本杂谈里看过一段传说,在四万亿年前,神还是神,魔还是魔,两界为了争夺地盘,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战,当时魔界落于下风,魔界为此与人类合作,训练出一支不知痛觉不需要休息的战斗机器——魔人军团。 魔人军团高大威猛,身披黑色盔甲,头戴玄铁钢盔,所向披靡,神界被逼节节败退,就在战争即将结束之时,魔人军团却突然脱离魔王控制,冲入人界屠杀人类,世间变炼狱,神魔两界合力都无法抵挡这支军团。 剩下没再具体描写,只说结局是一上古大神降世救人,一夜间,数百万魔人军团凭空消失了,从此再未出现。 难道他们就是消失了四万亿年的魔人军团! 江骛的血液瞬间降至冰点,眼见李道,白招行他们快招架不住了,他认真思考了一番他能活下去的概率—— 蓝衫男人用的剑……和他掌心这把一模一样。 江骛当即唤出神剑加入了战斗。 冰蓝光芒一扫,魔人军团一排排接连倒下,他们似是非常畏惧江骛,数万魔军竟在一秒内看到江骛不敢动弹,甚至嘴里发出惊恐的呜呜声,害怕着争先恐后后退。 所有人惊呆了,包括江骛,他快速瞥了一一眼通身正道之光的蓝剑,已能肯定这就是蓝衫男人的同一把剑。 操场拥挤着数不清的人和魔,却静得只有魔军恐惧的唔咽,就在这时,三道光终于从天空光速冲来,一路火花带闪电落到魔军前方,火光散去,竟是三头传说中的凶兽。 只剩一颗饕餮头,其余全是黑红骨架的饕餮,另一头是双角似鹿角,全身长满拖地墨绿毛发,泛着红光的巨型大牛。 最后一头,则是虎头狮身,有四五十米高,头顶冒出一支粗长黑角,不停喷着火。 江骛在异兽百科里见过凶兽复原照,真兽远比图片看着震撼,书中记录的词条是四大凶兽,但却没有第四头凶兽的记录与复原图。 “我去……这还打个屁!”李道嚼着血水爆了粗,“都是从哪个旮旯儿跑出来的怪物!” 白招行剑撑着地,气得跟着骂,“魔绝你个废物点心,王八东西!当初被战神打得躲进幽冥深渊不敢出来,只敢现在找后辈逞威,你有种出来,老子和你一对一!” 后方是数不清的神族和学生,柴校长也没心思喝令他们注意场合了,他提剑要去助江骛,还没跑两步,饕餮的巨型尾骨扫过来,他的宝剑应声摔了出去,他整个也被卷到半空后在朝后重重摔进人堆里,吐出一口黑血后直接陷入了昏迷。 李道和白招行都安静了,跃跃欲试想上前帮忙的人也吓得不敢动。 那头虎头狮身的凶手发出低沉的腹语,“江骛,交出来!” 这只虎头兽竟会模仿人说话,先前喊江骛的便是它。 李道和白招行对视一眼,果然是来抢神器! 隔着一段距离,身高差异太大,江骛抬眸看向凶兽,伸出空着的手,朝着三头凶兽勾了勾手指,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有本事来拿。” 三头凶兽全被江骛挑衅的态度激怒了,同时发出吼叫,朝着江骛包抄过来。 三座山一样的包围,瞬间将江骛围堵在了一个黑暗空间里,江骛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江骛大脑迅速计算起来,他是故意激怒三只巨兽同时出手,他不确定这把神剑的潜力,只是对面搞起车轮战,他一个100斤出头的普通成年人,对上几十米高、数百吨位的猛兽,首先体力上就败了。 不过身形的小巧,却也成了他此刻对上巨兽的优势,它们笨重,他灵活,三头猛兽群起攻击,他找到机会就能借力使力,将它们一网打尽! 这时头顶忽然流下灼热的滚烫,它们喷火了,如同火山爆发一样,滚烫火光砸向江骛,江骛反应迅速,他借着火光,很快找到了浑身厚密绿毛的巨兽方向,他果断冲去掀开绿毛,像是拨开厚重的青藤蔓一样,灵活藏进巨兽的毛发里,抓紧长毛一路向上攀,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打雷般的心跳声。 江骛毫不迟疑,一瞬间判断了方位,持剑用力刺向了巨牛的心脏。 第94章 “哞哞!!!” 随着惊天巨吼,巨牛痛得疯狂甩动毛发想把江骛甩出去。 巨牛皮毛厚实,饶是削铁如泥的神剑也只刺进一小部分,江骛脸颊被溅到了血,满满的血腥味,他被甩得快要飞出去了,他咬紧牙,借着毛发扇来的狂风,松开剑柄向后空翻,伸长腿抓住唯一机会,踩到剑柄用力一按。 “噗呲!” 神剑穿透巨牛的心脏,从巨牛后背飞出,冰蓝的剑体没沾一丁点儿血污,劈开风浪,从人群头顶飞过,稳稳插进了操场最高的那块校训匾额上。 同时巨牛惨叫一声,轰然倒地溅起铺天盖地的红光,然后再无声息。 江骛也被甩出去狠狠砸到地上,他胸腔涌上一股铁锈味直冲喉咙,他意识到要吐血了,硬是强咽着把血咽回了肚子,黝黑肤色疼得都变成了惨败。 巨牛死了,另两只猛兽毫不受影响,利落的一个喷火,另一个甩动尾骨攻击江骛,就在饕餮尾骨砸向江骛的那一秒,江骛抓住机会,双手稳稳抓住饕餮的尾尖骨,骨上全是密麻尖锐细刺,掌心被刺破,江骛只脸色又白了几分,跟着尾骨的弧度腾空而起,避开火焰攻击的同时,抓紧饕餮的尾骨,提起全身力气,扯着尖锐的尾尖直插虎头兽的左眼。 登时又被飙出的血溅了一脸,江骛喉咙压着的血,这时才放心吐了出来,透明的血混合着浓郁的热血一滴接一滴落在江骛手背,在饕餮被他扯着砸过来的时候,他松开手从两头兽间的缝隙跃了出去。 还未落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两头巨兽相撞,虎头兽为报左眼之仇黑角狠狠插进了饕餮的胸口,饕餮也报仇着甩起骨头尾巴卷住虎肉兽,越缠越紧,两只巨兽就这样同时闭眼,双双轰然倒在巨牛的旁边。 魔人军团被吓到不动了。 江骛砸到地上瞬间,确认了巨兽的死亡,他脸砸在青草地上,还是铬得生疼,但他早已没力气疼了,他抓紧时间休息了几秒,正起身,突然看到前方白招行和李道扭曲惊恐的五官,他们嘴巴快速动着,他耳畔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他辨认了他们唇形几秒,读出来了两个字。 快逃! 身后袭来血腥满满的呼吸,江骛意识到了什么,他用了刚恢复了几分的力气撑着上身回头,就看到了一只巨型三头兽。 一颗虎头,一颗饕餮头,一颗牛头。 第四只上古凶兽,就是三只凶手死后重生的混合三头兽! 三只兽头同时咆哮着飞向江骛,江骛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在想,他没机会去找回陆嵊了。 血沫横飞,江骛的视野模糊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在不支倒地的最后一刻,天震地骇的哀嚎声响起。 同时江骛被搂进了再熟悉不过的怀抱。 第50章 三只兽头重千斤,光速砸落在地,直接砸出了好几个深坑。 泛着泥土味的青草四溅,空中似在下一场浓烈寒冷的绿色暴雨,江骛缓缓抬头,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唯有陆嵊的脸清晰无比。 那张尊贵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伤疤,且深浅不一混着不同色的血迹,总是一丝不苟的黑发也有了几分凌乱。 细密的草碎掉进江骛的眼里,他眨了眨眼睫毛,眼底涌上澎湃的湿意,他试着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只能两只手慌张地、紧紧、无比紧地用力攥住陆嵊的衣角。 陆嵊突然笑了,他抬起左手,冷不丁瞥见手指间沾着血,眉峰不悦地揪了两秒,不动声色换了右手,摸了摸江骛被血浇得半湿的头顶,只对他说:“我们回家。” 陆嵊侧面半蹲,揽着江骛靠到他背上,起身便走。 有人在后急破声,“大魔头快来了!帝君您不能走啊!” 陆嵊毫无反应,他背着江骛沉稳前行,漫天的草屑草皮里,周围魔人军团惊惧着四处逃窜,混乱嘈杂,满地刺鼻的血水,整个世界笼罩在暗沉灰色的群魔乱舞里。 唯独陆嵊背江骛走过的地方,魔人军团不约而同避开,草屑草皮也被无形的结界隔绝在外,在江骛的耳畔,世界从未有过的寂静。 他下巴靠在宽阔的肩头,微侧过脸,映入视野的是陆嵊衬衫的衣领,纯黑的衣领以后挺括,江骛无声靠近,嗅了一秒,血腥味争先恐后钻进了鼻间。 视线上移,灰暗交辉的光影里,陆嵊的眼睫又长又密,若非被血黏成几缕,会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眼睫。 那削薄,总很冰冷的嘴角,也沾上了星点的血迹。 江骛赶紧埋头,脸颊在陆嵊的大衣用力蹭了几下,才抬起脸,“对不起,我又连累你了。” 他声音沙得厉害,每说一个字,喉咙都火辣辣的疼。 陆嵊说:“那就别再受伤。” 江骛盯着陆嵊凌厉的下颌线,那句“你在担心我吗”冲到嘴边,转了好几圈,最后江骛还是咽回了肚子里,他又把头挪回最初的位置,他太疲倦了,眼皮控制不住往下掉,他望向前方,最后的视野里,是飞来的蓝光长剑,一剑劈开了困住云阶月地的光罩。 随后青年声音很轻地回:“嗯,记住了。” 彼时云阶月地混乱不堪,魔人军团如同来时一样意外地离开了,剩下的工人,老师学生恐惧魔绝,纷纷吓得往外逃。 唯有一人原地未动。 匆忙逃离的人群里,谢清源半边身体被血染透了,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陆嵊背着江骛消失的地方。 第95章 良久,他嘴里低低的,恶狠狠的咒骂—— “凭什么走运的总是你?你明明是一坨没人要的狗屎!只有我才是天之骄子!” * 陆嵊带江骛回到家,江骛睡得很熟,放到沙发上,呼吸也依旧平稳柔和。 橘色的床头灯落到江骛虚弱惨白的脸上,本就很小的脸,似乎又缩小一圈,下巴也尖锐不少,以往水润的双唇满是细小的伤口。 公良也候在走廊,总是泛着茶香的房间飘来难言的铁腥味,那套无价的中古沙发很快沾满了血污,江骛就像刚从尸堆里捞回来的一样。 公良也犹豫一会儿,还是问了出口:“主人,需要叫影仆帮小江先生清理吗?” 陆嵊面无表情挥手,房门无情在公良也面前无声关上了。 陆嵊先脱了江骛的外套和毛衣,给他留了一件背心,双手下移落在裤扣上,陆嵊停住了,他淡淡问了一嘴,“裤子你自己来还是我帮忙?” 回答他的自然还是绵长的呼吸声。 陆嵊继续了,他解开扣子,指尖提起裤链一拉到底,停顿了一秒,东西利落脱下江骛的长裤,飞快拽过被子给江骛裹上,轻松抱起变身毛毛虫面包的江骛,几步到床放下。 接触到柔软的床铺,江骛很轻地翻了身,裹着被子睡得更沉了,陆嵊又去卫生间弄了热毛巾,来回数趟给江骛擦干净清爽了,又严实掖好好被角,转身刚迈脚,一只清瘦的手就从被子伸出来抓住他手腕,江骛的声音被被子盖得有些嗡嗡的,“可以等我睡着再走吗?” 陆嵊眼底闪过笑意,“害怕?”同时另一只手微指,外厅的长椅无声挪到了床畔。 “怕。” 陆嵊的手腕还被江骛抓着,他没抽回手,坐进椅子里,嗓音像是温柔转动的留声机,能催人入睡,“在云阶月地你胆子可大得很,单挑上古三大凶兽。” “不是怕这个。” 抓着陆嵊的手又收紧了,江骛埋着的头从被子里冒出来了一片光洁的额头,以及那双困意都快装不下的浅棕色大眼睛。 陆嵊问:“那怕什么?” “怕你不回来。”江骛又闭上眼,头缩回了被子里,蓬松柔软的羽绒被冒出一团小小的鼓包,“很害怕。” 陆嵊喉结猛然滑动两下,抓着他的手过了会儿就松开了,被子传开再次绵长的呼吸声,陆嵊的手腕恢复自由,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窗外透进光亮,他才关掉台灯离屋。 关门瞬间,一只小蜘蛛趁机偷溜进了房间,陆嵊没阻拦,进了另一间房洗澡。 洗完澡下楼,客厅桌面摆着一只廉价的双肩包,包里的东西都被水淹了,此时瘪得像两片咸菜布。 陆嵊喊来公良也,“去买12包——”他拇指轻击了一下食指,换了一句话,“吩咐厨房把剩下的雪参全熬了,再备好肉粥点心面条,江骛先醒了,先喂他喝参汤再进食。” 陆嵊走到玄关,黑影仆人手捧着大衣等着了,他拿过大衣刚要出门,公良也终于大着胆子开口询问:“老爷,小江先生与您的来历有关吗?” 江骛看着严重,但全是皮外伤,那几枝万年雪参掰一截细根丢水里,常人喝一口已经能延年益寿,垂危之人更是立即活蹦乱跳,上次陆嵊已经给江骛用了一根,现在更要全熬给江骛治皮外伤—— 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些? 陆嵊声音寡淡,“做好你份内的事。” 公良也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最近这段时间江骛住进来,家中有了温度,陆嵊也有了几分人气,导致他几乎忘了他的主人是冷血冷面,独来独往的阎王,不与人接触,也不允许任何人踏进他的领地。 唯一特殊的,只有江骛。 门落了锁,公良也才后怕地飞快擦掉冷汗,快步去取雪参了。 超市开门没几分钟,员工还在摆放货品,食品区就有了一名格格不入的顾客。 陆嵊停在摆有方便面的货架区,他比货架还要高几厘米,低头面无表情扫视种类繁多的方便面。 有员工路过想来服务,瞥到他生人勿近的气场又默默走开了。 陆嵊从货架前找到货架尾巴,终于在一块角落发现了江骛买的牌子。 陆嵊拿了12包方便面,又去找火腿肠,再拿12根,推着空旷的推车去了收银台。 旁边就有自动结账机,收银员瞥了一眼陆嵊,没敢让他自己过去结账,拿过泡面扫出一块二的单价,收银员悄悄在心里吐槽,这么有钱,结果买一块二的泡面? 啧,有钱人就是抠门儿,还不如他呢。 收银员在吐槽,陆嵊也在看他。 男人头顶上方,漂浮着一行黑红预告。 【2月17日晚9点28分,暴毙于赶往酒局途中。】 这不是陆嵊第一次看到没有原因的暴毙。 这段时间暴毙的人,已经写满了三本生死薄。 结完账,陆嵊提着东西出了超市,天色反而更暗了,飘着细细密密的小雪。 临近过年,人行道两侧的景观树已经挂上了喜气洋洋的小灯笼,天色昏暗,小灯笼都亮着光,一道小影子在光影里不停闪过,悄悄跟着陆嵊。 走到家门口,陆嵊稍一扬手,距离他最近的那盏小灯笼悄然熄灭,一声痛苦的嚎叫,那道小影子也应声化作一捧尘灰,沉淀在小小的灯座里。 * 陆嵊刚进屋,公良也马上回报江骛还未醒。 第96章 公良也瞥了一眼陆嵊提着的、格格不入的塑料袋,立即眼观鼻,鼻观心说:“我会吩咐厨房时刻备好吃食,小江先生口味清淡,又受了伤需要补充营养,我列了张菜单您看看,什锦小炒,羊肉炉,南乳排骨,鲜奶花椒炖乳鸽,口蘑鸡丁,无花果瘦肉汤,豆豉鲮鱼油麦菜……” 陆嵊完整听完了,同时也将方便面和泡面搭档装回了书包,他又添了几样菜色,说:“他醒了第一时间送上楼。” 江骛这一觉睡到了华灯初上,他掀开眼皮,房间亮着一盏壁灯,半分爬在他枕边,看到他醒了,那米粒小的几只眼睛竟能看出几分高兴的泪光。 江骛摸了一会儿半分,卷着被子缓慢坐了起来,这才打量陌生的房间。 昨日半睡半醒,他没看分明,环顾一圈,这并不是他的房间,他视线缓缓移动,最后落到了前厅茶台上。 同陆嵊在云阶月地宿舍的那张茶台一个样。 江骛垂眼望着纯黑色的被面,指尖轻扯了一下手感柔软细腻的布料,他在陆嵊的卧室。 “叩叩。” 门响了,半分同时光速溜了,江骛抬眼,听到了卧室主人的声音,“饿吗?” 江骛很饿,饥肠辘辘,他迅速洗漱完,穿着挽了几圈的长裤快步去了茶台。 只摆过茶具的桌子,此时摆满了丰富喷香的美食,甚至还有一个翻滚着鲜蘑菇小火锅,两碗油亮的白米饭也香气扑鼻。 这些菜色江骛全是第一次见,但都是他的口味,他端起碗筷,眉眼弯弯和陆嵊说:“我开动了!” 陆嵊眼皮动了动,先盯着江骛喝光了雪参汤,随后拿过公筷,夹了一块南乳排骨放到江骛的餐盘说:“多吃点肉,你太瘦了。” “嗯!”江骛先吃口米饭,又咬一口排骨,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好吃。” 陆嵊也跟着夹了一块南乳排骨,尝试着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后说:“还不错。” 江骛是真饿了,满满一茶台的菜,他都扫干净了。 两人落了筷,黑影就鱼贯而入来收拾了。 收拾茶台,搬走昨日沾了血污的沙发地毯,换了一张新款式的双座沙发和羊毛地毯。 陆嵊又倒了一杯牛奶给江骛,“去过藏书室了?” 江骛暂时没碰牛奶,他肚子现在连一粒米饭都塞不下了,他点头,“去了。”他主动说,“我看见长桌有一本无字书。” 陆嵊若无其事说:“那是天书。” 江骛,“……” 不等江骛开口,陆嵊又说,“不过只是半本。” 第51章 江骛错愕一秒问:“另外半本是坏还是不见了?” “被抢了。”陆嵊淡淡说,“在你进云阶月地两个月前。” 那夜雨势磅礴,凌晨两点,柴校长,白招行灰头土脸找来陆宅。 “陆理事,大事不妙了!”柴校长从怀里掏出一只密封锦盒,红着眼说出来龙去脉,“我同白副校长今夜请出天书再算天罚,刚进地洞,一道黑影突然窜出强抢天书,我和白副技不如人,拼死才抢回了半部,现在只有你保存才安全了。” 白招行表情不爽,咬重声音冷笑,“柴正校长,我早提醒过不要总去请天书,那样的神物惦记的人可不是一两个,你偏不听,问来问去,天书还不就是那个答案。现在好了,上古神物被抢走半部,还是能预言未来,重中之中那半部!以后想问可没得问了。” 柴校长咬紧牙根,突然朝陆嵊跪下了。“我用我的生命起誓,一定追回被抢的下部天书!现下只有你保管最安全了,陆理事,请你务必保管好这半部天书!不能再让邪抢走了!” …… 陆嵊停下突然说了一句,“天书有上下两部,上部可追溯过去,下部预言未来,你想要的答案属未来,在下部。” 江骛分不清陆嵊是否是在解释,当初陆嵊用天书引诱他去云阶月地,无论是为了把他放到眼皮底下监控,还是其他目的,他都不在意。 那时两人彼此不熟悉,他还影响着陆嵊的安全,也对陆嵊没有完全信任。 当然现在不同了。 江骛眨眨眼,他更在意另一件事,“什么天罚?” “天书预言今年冬至会再降临一次天罚。”陆嵊说着自然伸手碰了碰杯子,牛奶凉了,他翻手包裹住杯身,催动灵力加热到冒气,又松开说,“同时预言能抵挡天灾的人是一名年轻男性,鹤骨松姿,仙貌玉色。” 江骛想到了幻境窥见的蓝衫男人。 他无法看清男人的相貌,却冒出一股笃定,若有能配得上鹤骨松姿,仙貌玉色的男人,只会是他。 江骛目光不由飘向了陆嵊的右手,骨节分明的食指上,那粒红痣似乎更红艳了几分。 与蓝衫男人并肩的那人,分明是陆嵊的脸。 江骛收回视线,端起热热的牛奶喝了一口,直接问了,“你右手食指的红痣是从来就有的吗?” 陆嵊有些意外,他侧手望着红痣,眸色深了几分,说:“睁眼就有。” 江骛吞下牛奶,眼皮跳动,陆嵊的说法很别致,正常人出生都会睁眼,看似肯定,却又不完全肯定,“睁眼?” 陆嵊具自陈道,“你应该看过史书对我的记载,只是笔者不知情的是,我不是四百年前出生,是在四百年前苏醒。” 余光里是江骛青春年轻的脸庞,他眉峰猛跳,突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第97章 “……”江骛喝着牛奶,喉咙却紧得干涩,他一口喝光剩下的牛奶,他还是认为,陆嵊就是幻境里那个男人。 他声音稍稍低了些,“以前降临过天罚吗?” “据我所知四万亿年前有过一次。”陆嵊问,“详细得问天书,要去吗?” 江骛点头,“去。” * 陆嵊端上牛奶去了藏书室,天书原封不动翻开着。 陆嵊瞥着站对面的江骛,他指腹轻转着水杯,尝一口便没动了,说:“来我这儿用心问题。” 江骛绕到陆嵊旁边,先问了一个问题,“我可以先问一件别的事吗?” “当然。” 江骛望着空白纸页,心跳逐渐激烈,他浅浅吁了口气,在心中问:“他是谁?” 蓝衫男人,他是谁? 等待的时间,江骛呼吸跟着提起来了,目不转睛盯着天书。 1秒、2秒、3秒…… 71,72…… 挂钟滴答着转动,两分钟过去,纸面平静如初,空无一字。 江骛扭头看陆嵊,“没有。” 陆嵊正要开口,江骛眸光烁亮,又继续说:“我问的是一位过去的人,我在你记忆里看到的人。” 陆嵊放下杯子,“我的记忆?” “上次碰到你腰,我看见了你的记忆。”江骛坦诚,“后来在蓬莱岛我又梦见了他,能出地洞也是因为他。” 陆嵊瞳孔微微收缩,他问:“他什么样?” 江骛摇头,“看不到脸,他身穿一袭蓝衫,和你……”他停顿了一秒纠正,“像你的一个男人在一起。” 江骛指向陆嵊右手,“那人外貌身材和你一样,除了没有红痣。” 陆嵊明白了,“你问红痣就是因为他。” 江骛点头,“我确定他没有红痣,但——”他停住了。 那般气势,不会有第二人。 他肯定那就是陆嵊。 “或许是我。”陆嵊说。 江骛这下真愣住了,“或许?” 陆嵊见他惊讶,嘴角有了些许弧度,“还有件事没告诉你,我在四百年前苏醒,至今没有任何记忆。” 江骛反应两秒,脱口而出,“你不记得他了?” 这次的“他”是指蓝衫男人,陆嵊听出来了,他神色没有波动,“没任何印象。” 江骛沉默了,片刻回神问天书,“四万亿前的天罚。” 这一次,天书有了反应。 洁白纸面,逐渐冒出闪光金字—— 【混沌之初,万物生灵,神州大地逐渐孕育出数百个人类部落,他们供奉信仰着不同神明,相安无事地繁衍后代,到四万亿年前,一个部落寻找到了一片水草丰满,资源丰富的水源。 祸端由此开始。 其他部落觊觎水源,在一个部落为抢夺水源打响第一战后,大地战火四起,各部落供奉的神也降世参与,搅得满目苍夷,生灵涂炭,引得天罚降临,烈火连下九九八十一日,天地间炽焰不绝,就在末日来那日,万神之祖化为一场甘霖,连降九九八十一日,终熄灭烈焰,挽救苍生……】 神族史书第一页便是介绍万神之祖,江骛自然看过,只是那些记载更接近大家脑洞的故事,万神之祖许多经历更像是笔者的精彩润色。 据记载,万神之祖为天地初开的第一滴水,滴石成川滋养大地,大地从此有了生机孕育万物生灵,而那条川水就是天地第一位神,水神。 不过从天书关于天罚的记载,史书关于水神陨落的原因确也八九不离十。 在史书中,水神是为阻止诸神之战,自毁神根殒身救世,上古诸神因此团结,留下的便是新的神族。 江骛心念一动,心中又问:“水神画像。” 天书上的字一个接一个消失,却没再浮现新的画像。 江骛又换了问法:“水神外貌。” 天书依旧没反应。 “……”江骛放弃了,他看向牛奶,“你还喝吗?” 陆嵊眉心微动,“不喝了。” 江骛就端起水杯,一口喝光了剩下的牛奶,堵在胸口的郁闷这才减弱了一些,陆嵊突然咳了一声,“再给你准备一杯?” 江骛摇头,“不渴了。”他放下杯子,突然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陆嵊,“陆先生,能请你帮个忙吗?” 初次见面,江骛对陆嵊的称呼就是陆先生,后来叫得少了,但也特别礼貌,今天这声“陆先生”却透着几分毫不掩饰的亲近。 落地窗外的景象登时变成了春景,绿意盎然百花盛放,春日暖阳柔和地落到青年的眼角眉梢,苍白的肌肤因此多出几分生气明媚。 四目相对,陆嵊先移开了目光,他喉咙紧得越发低沉,“说吧。” 江骛马上说:“帮我掘两座坟。” * 晚十点,郊区墓园,南方小城不同北方,温度还有二十来度,夜空也亮得不需要照明。 两座无字碑白晃晃的,像两块打磨光滑的玉石头。 江骛怀里抱着一束新鲜的海芋花,他没有隐瞒,坦诚向陆嵊说出他的猜测,“这个地方是我跟踪白招行发现的,我怀疑这其中一座墓里是——”他微微停顿,很轻地吸了一口气,“李扶枝。” 陆嵊神色一动,“我没记错,李扶枝应该是四百年死在蓬莱岛,尸骨无存,她的法器代替他入了李氏的祖陵。” 第98章 “所以需要你帮忙。”江骛弯神轻轻将花束放到墓前,低声说,“打扰了。” 站直眉目弯弯和陆嵊说:“要错了,就拜托鬼帝大人安抚不痛快的墓主人了。” 陆嵊,“……”他自然不会安抚什么鬼魂,错就错了,没人,也没鬼敢找他的不痛快。 他扬手一挥,他和江骛面前的墓就打开了,不是一座,是两座无名墓都打开了,江骛先开了白招行没有拜祭的墓。 普通的棺材里,是几根散落的白骨。 江骛又马上去了隔壁,他没用法术,用力推开了玉石打造的棺椁。 棺盖应声打开,明亮的夜色一寸一寸照到了女人栩栩如生的脸庞上。 女人被保存得非常生动,就像是刚入睡一样,她身穿着她最心爱的战袍,怀里抱着她的长枪,睡容十分安详。 从五官上,女人和江骛的五官完全不同,江骛仔细看了女人许久,几乎都要否定他的猜想了,就在这时一抹白绿光闪过他眼底,他迅速伸手进棺,但动作十分轻柔,缓缓撩开了女人左手护腕。 女人手腕处先是滑出一小截玉镯,旋即完全暴露在夜色下。 绿到通透油润的手镯,正是产自幽冥深渊的玉石,款式也同江骛手中那只一式一样。 江骛马上抬眼找陆嵊,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母亲的样子。 温柔的,火爆的,高大的,或是瘦小的…… 他都喜欢。 也曾幻想过母亲还在世,他们重逢的那一日,阳光或是明媚,或是在一个冬日午后。 无论哪一种,他都万分激动。 然而真到了这一刻,撞进那双深邃关切的黑眸,江骛只轻轻说了八个字。 “陆嵊,我找到妈妈了。” 第52章 陆嵊从捡到江骛的手镯,多少猜到他与李扶枝关系匪浅。 他余光瞥向另一副棺材内的白骨,眉心动了动。 他能从白骨看出男人生前外形,与李扶枝相同,男人五官气质,无一与江骛相似,甚至远远不及。 陆嵊收回目光,从山间吹来夜风微扬起江骛的发梢,淡淡的洗发水味飘来,是和他用同一款洗发水,深邃的眼底倒映着江骛的五官和明亮的夜色,陆嵊心口紧了紧,压制住想要揉碎那张脸的欲望,转移目光看向棺内沉眠的李扶枝,“去见见曾经的她?” 江骛上前就抓住陆嵊的手臂,眸光热烈,“我想去!” 说完江骛突然反应过来,又迅速松开了陆嵊,脸颊烧起滚烫的热意,他这样失态是第一次。 “对不起,我——” “那就去。”陆嵊到底是抬手揉了揉那头柔软的黑发,又解释了一句,“回过去需要找到一个媒介,现在尸身作为载体进入李扶枝的记忆,要是她意志强烈,也有失败的可能。” 江骛点头,他想到一件事,“藏书室那扇门是通过什么媒介回去找的?” 陆嵊挑眉,“公良也告诉你了。” “没有。”江骛诚实说,“我猜的。我在图书馆看过一本野史小说,书中记载万年前有一种吸食动物血来生长的树,据说这种树木可以防腐驱蚊虫,加上你藏书室的书全部保存完好,我就合理猜测。” 陆嵊笑了,“那本野史我也看过,得知有防腐防虫的木材,我就借用了一次柴兆光,可惜只找到了两棵。” “柴校长啊。”江骛恍然,柴校长和白招行,李道的确活了上万年,还真是……近在咫尺又好用的“载体”。 陆嵊行动了,他的手伸到李扶枝额头上方,掌心弥漫开一团黑红火焰,火光源源不断落到李扶枝的额心,然而火焰碰到李扶枝的皮肤便消失了。 试了三次陆嵊收了手,不用他解释,江骛也知道是李扶枝太强,就算此时只是一具冰冷尸身,外力也无法进入她的记忆。 江骛早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张嘴: “隔壁——” “隔壁——” 陆嵊也同时开口,两人四目相对,又默契地同时闭上嘴,默契去了隔壁的棺材。 那是一幅普通人类的白骨,江骛并无法看到他的样貌,只是从骨架的形状大小判断,应该是一名男性。 能让白招行葬在李扶枝隔壁的普通人类,江骛不能肯定,但也有九成把握这幅白骨是他父亲。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奶奶江赛凤女士唯一喝醉过一次,掐着他脸哭骂:“盐卤……盐卤你这死小子……没钱了就托个梦……呸,烧给野鬼都不给你用,没良心的东西!丢下妈和儿子不管……” 江骛听得懵懂,后来悄悄在纸上写了几遍,才明白不是卤菜太咸了,是延鲁,他父亲叫延鲁。 江骛望着散落的白骨,陆嵊手心的火光笼罩着斑驳的头骨,这一次没有消失,头骨上出现了一圈层叠的,类似黑洞的漩涡,陆嵊当即就抓住江骛的手,不等他开口,两人瞬间被吸进了漩涡,消失在原地。 * 黑暗里江骛了不可见,他仿佛置身于无垠的黑洞,唯一感受到的就是牵紧他的那一方温度,江骛用力回握住了。 “闭眼。” 这时陆嵊开口,随后耀眼光芒闪过,江骛马上紧紧闭上双眼。 一秒的时间,陆嵊低笑了一声,“可以了。” 江骛眼睛先眯开一条缝,视野里有了亮光,他掀开眼帘,周围人潮涌动,竟是一条热闹夜市。 四周建筑的现代化的程度,绝不是四百年前。 第99章 “大哥哥,今天是仙江第一个下雪的圣诞节哦,给你漂亮的女朋友买上一束漂亮的玫瑰花吧!”熟练清脆的声音在左侧的人行道喝着。 随后江骛听到了男人羞涩的声音,“她还没同意做我女朋友……扶枝,你喜欢什么花?我送你一束。” 江骛立即看去,挂着彩灯的树下,面容不过20出头的李扶枝认真选了两枝白玫瑰,笑吟吟递了一枝给她身旁的男人,“这枝送你。” 闪闪的小灯泡落在男人笑开的眉眼,男人的五官确有几分像江赛凤。 “江延鲁你笑什么?”李扶枝瞪着男人,耳尖在闪烁的霓虹灯里红得还是很明显,她试图收回花,“不要算了。” 江延鲁赶紧抓住白玫瑰,也悄悄握住了李扶枝的手,眼底写满了认真,“我要!你说什么我都听。” …… 李扶枝和江延鲁一人一枝白玫瑰,说笑着牵着手走进了热闹的人流,江骛正要追,就被陆嵊牵着走向了那个卖花的小女孩。 江骛,“?” 小女孩在整理花儿,捏着戳了洞的矿泉水瓶给桶里的玫瑰花喷水,她听到有客人来了,立即抬头,在看到是两个男人时,她错愕地眨巴着眼,但很快就热情推销她的花,“叔叔,漂亮的小哥哥晚上好,你们需要买花吗?” 江骛先看了一眼陆嵊,停顿一秒还是确认,“我是叔叔?” 小女孩的头摇得很机灵,“不是呀,你是漂亮小哥哥!”她推荐着左边木桶里的玫瑰花,“这是大马士革的玫瑰,整条街只有我家有喔!买一束送女……”她飞速瞄了一眼不苟言笑的陆嵊。吞着口水继续,“朋友吧!下雪的圣诞节收到红玫瑰超难得哦,错过今年下次可能要很多久呢,收到花的人绝对很高兴!” 江骛刚要拒绝,陆嵊先掏出一张黑金卡递了过去,“全包起来。” 小女孩惊喜得双眼冒光,“所有的大马士革玫瑰吗?” “嗯。” 小女孩马上忙碌起来,桶里的玫瑰花大概有上百朵。 江骛望着火红似火的大朵红玫瑰被仔细包进精美的纸里,他嘴唇有了一片轻微的凉意,他微微抬眼,细小的雪片像是万花筒爆开了一般,从灯光里铺天盖地落下来。 真下雪了。 江骛收回视线,同时他怀里撞进来一样东西,他右手还被陆嵊牵着,下意识抬左手抱住了意外之物。 他低头,先是嗅到了好闻的玫瑰香,再看见了大捧美丽的红玫瑰。 雪花掉到玫瑰花瓣上,也落到了江骛的眼睫里,他轻轻眨掉雪花,抬眸看陆嵊,“送我?” “是。”陆嵊神色自然,“它和你的唇色很相配。” 江骛收紧了花,刚要说什么,他余光扫过一道眼熟的背影,抓紧陆嵊立即追了上去,“是白招行!” 准确说是非常年轻的白招行,皮肤紧致,头发乌黑,外形顶多20岁。 江骛全心追着白招行,挤进拥挤的人群里,忽然一阵熟悉的糊味袭来,紧接着周遭浓烟滚滚,淹没了人群,江骛登时抱紧花,烟雾刺得他闭眼,等再次睁开,眼前是一间小院,院里有三棵树,一棵开得满树金黄的桂花树恣意盛放着香味,一棵是挂满了绿皮青橘子的橘子树,剩下一棵,是萧条的樱桃树。 厨房的窗户打开着,摆着几盆水灵灵的嫩葱,只是不断滚出来的浓烟破坏了这一方小院的安静。 “咳咳咳,妈,什么东西糊了?大老远就闻到了!”江延鲁推开院门,腋下还夹着一只公文包,匆匆跑进厨房。 厨房里,江赛凤也被呛得满脸通红,她举着锅盖试图翻着锅里的东西,“在煎鱼!咳咳……” 有了江延鲁的帮忙,厨房很快被拯救了,江赛凤难以理解地翻着糊成一块碳的鱼,“照着菜谱做的啊,怎么会糊了?” 江延鲁刷着惨不忍睹的锅,失笑道:“煎鱼讲究火候,你开那么大火肯定会糊。”他不解问,“你突然煎鱼做什么?” 江赛凤生气地点了一下江延鲁的后脑勺,“你瞧你这不上心的样子!你女朋友明天第一次上家里来,你说她喜欢吃鱼,我总得先练练手吧,明天给她留个好印象,早点定了你们的婚事,我也好早点抱上大胖孙!” 江延鲁刷锅的动作停了一下,他低头,又仔细地擦着起壳的锅底,平静说:“妈,有件事要提前告诉你一声。” “说吧。”江赛凤突然开始解围裙,“我去买条别的鱼来试试,可能品种也……” “她无法生育。” 厨房瞬间安静了。 几粒桂花被风吹落,掉进江骛怀里的花束里。 他没有太在意厨房里发生的事,等江赛凤发脾气跑出家门,他把花塞给陆嵊,“帮我拿一会儿。” 江骛追出去的时候,江赛凤已不见踪影了,江骛毫不犹豫就往有江的地方跑。 江赛凤难过的时候,就喜欢跑到江边坐着发呆。 他没找错,在日落黄昏,他在江边看到了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他提着一大盒已经凉掉的薯条,在江赛凤嫌弃的目光里,坐到了她旁边。 “奶奶,请你吃薯条。”江骛先拿了一根,裹了厚厚一层番茄酱塞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太好吃了。” 江赛凤没想理他,想想还是没压住脾气,“我可没你那么大的孙子!” 气起身准备换地方,就被拉住了,她低头就要发脾气,就看到青年红透的眼睛。 第100章 “您陪我吃完这盒薯条吧!求您了。今天是我生日,没人陪我过生日。 江赛凤,“……” 盒里的薯条不断减少,眺望着夕阳下金灿灿的江面,江赛凤堵着的胸口舒服多了,吃完最后一根薯条,她擦干净手指,笑着说:“谢了小朋友,早点回家吧。” 江骛却没动,定定看着她,就在江赛凤以为他是傻子时,江骛张开双手用力拥抱了她。 “奶奶,对不起。” 江骛做好了被江赛凤暴揍一顿的准备,下一瞬,他敏锐察觉到了气流的变化。 还没来得及睁眼,耳畔先传来女人压抑的痛苦声,也再度听到了陆嵊的声音,“蓬莱岛?” 江骛立即睁眼。 昏暗视野里是熟悉的山洞,躺在玉石床上的的李扶枝,以及握刀的江延鲁。 李扶枝满脸满身的汗水,五官疼得几近扭曲,唯独眼睛亮得惊人,她抓紧江延鲁的手里的刀,从嘴里喊出一个掷地有声的字。 “剖!” 第53章 江延鲁咬着牙,面部和握刀的手皆抖得厉害,“太危险……” 李扶枝脸上竟突然焕发出一种奇异的神采,她鼓励着握紧江延鲁的手,语气温柔下来,“为他赴险值得,这是我的使命,阿延,帮我完成好吗?” 他? 江骛瞳仁微缩,李扶枝口中的“他”是指他吗?如果是他,什么叫生下他是李扶枝的使命?以及李扶枝死在四百年前,为了生下他,李扶枝是特地回到了400年前的蓬莱岛吗? 在江骛思考的瞬间,江延鲁终是点头了,他握刀的手不再颤抖,正要动手,江骛和陆嵊齐齐转头看向入口处。 数道紫焰光剑瞬间飞向玉床,或者说是李扶枝的腹部,以及江延鲁的手中那把刀。 江骛率先出手,只是他的剑气刚发出就熄灭了,只指尖冒出几缕淡淡轻烟。 陆嵊解释道:“外力无法改变既定的记忆。” 江骛点头,是他太急了,忘了他此时出现在这儿,说明李扶枝和江延鲁无恙,至少在当时那一刻没有出事。 果然李扶枝反应特别迅速,她挥手挡住了所有光剑,翻身而起将江延鲁护在身后,但她正分娩,以往简单的动作直让她疼痛难忍,冷汗直流,身体肉眼可见在晃动,江延鲁扶住她才没有跌倒。 同时一名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缓步入内,那张脸竟与贺兰有几分相似,只是年长不少,更显成熟稳重。 “初次见面,我是贺顷,魔族现任族长。”男人谦卑有礼。 江骛耳尖微动,他靠近陆嵊低声,“洞外还有许多人。” 陆嵊眸色微沉,洞外脚步声不仅训练有素,还沉稳有力,来的是军队。 “是一支军队!”江骛又说,“还记得我们在蓬莱岛碰见的战场遗址吗?” 陆嵊不语,偏头注目着江骛,他的注目太过强烈,江骛马上看过来,“我猜错了?” “没有。” 两人离得近,陆嵊呼出的气息喷到江骛鼻尖,竟是有了温度,“没其他意思,我只是在看你。” 江骛眼睫动了动,嘴唇刚动,他们这边有些滚烫的氛围就被飘来的谈话打断了。 “李战神,适才情急之下的行为还望谅解。”贺顷说,“您斩杀魔绝,致力推进神魔两族和平相处,一直是我们魔族最友好的朋友,我们对您绝无恶意,但您腹中胎儿决不能出生。只要您同意,我带来了最顶尖的妇科医生,担保您会平安无事流产,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同时我保证您先生也平安无事。” 李扶枝还在不断冒冷汗,她依旧站得笔直,“你在威胁我。” “不敢。”贺顷目光始终在李扶枝腹部,“但您若要一意孤行,我必须坦白,此刻岛上有魔族的上万军队。” 李扶枝冷笑,“我脾气不好,别人越不希望的事,我就做定了。我明确告诉你,我生定了!有本事就来杀了我。” 贺顷叹气,“这是我最不愿见到的结果,只好委屈您——” “大胆!谁敢动我们神族战神!”一声暴喝打断贺顷。 人未至声已至,江骛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是年轻气盛许多的白招行。 以及脚步声—— 白招行带来的数以万计的军队。 江骛想到蓬莱地洞内的尸坑,便是这一战。 白招行很快来了,他恨极瞥了一眼江延鲁,再看李扶枝就变成了担忧和倾慕,“族长你放心,我绝不让他们动你一根手指头。” 一声令下,蓬莱岛上刀光剑影,贺顷目标明确,直取李扶枝的腹部,白招行想拦住他,忽一道黑影袭来,卡住白招行的脖子直撞到洞壁,白招行发出一声闷哼,贺顷诧异了一秒,马上回头专心对付李扶枝。 李扶枝左手后推将江延鲁轻推到远处,面色苍白着抵挡贺顷。 李扶枝鼻尖不断沁出豆大的冷汗,她胎动得厉害,力道一招比一招绵软,昔日最强战神被逼得连连后退,眼见贺顷就要攻到她腹部,江延鲁大喊一声冲上来,“别伤她!” 江延鲁抓着一块石头想砸贺顷,然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离贺顷还有几米远,就被贺顷轻松挥手平地摔飞,砸到地上皮开肉绽。 江延鲁眼前花得厉害,嘴里不断冒血,同时整个空间地震山摇。 然而地没有震动,山也并未摇晃,这是因为江延鲁脑海震荡,因此他的记忆也跟着在晃动。 第101章 随着江延鲁眼皮往下掉,洞内也逐渐黑了,江骛变得模糊的视野里,只来得及看到李扶枝坚定的眼神,以及主动用腹部撞上贺顷的剑…… 她要借刀剖腹! 满视野的红色,大片浓郁的血腥里,贺顷惊讶出声,“怎么会是死胎!他眼睛……” 李扶枝声音渐渐虚弱,“救他……一定要救活他……” 这时江骛脚下忽如上了万千发条,整块地,整座岛都在猛烈颤动,这次是真地震山摇了,满目鲜红的血浸入地底,地面顷刻裂开细细密密的缝隙,在那斑驳的缝隙中,江骛看到了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江骛猛然一怔,走神瞬间他脚下陡然断裂,他毫无预兆就往地底掉落,在视野彻变黑前,他被那只熟悉的手拉住了,提进了那个宽阔温暖的胸膛。 江骛脸紧紧贴在陆嵊心脏的地方,猛然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随后只剩下沉稳有力、加快的心跳声。 等四周安静了,江骛从陆嵊怀里抬头。 明亮的夜空悄然冒出了一两颗星星,周遭树木静静伫立着,树影落到敞开的棺材里,白骨森森却并不显得冰冷。 江骛静止了几秒才离开陆嵊的怀抱,这次他没用法术,亲手将李扶枝与江延鲁的棺材原封不动盖回封好。 江延鲁的记忆结束了,但后来的结局大概也能猜到—— 神魔两军最后一次大战,数万的人永远留在了400年前的蓬莱岛地洞内,江延鲁死了,李扶枝也死了,唯二存活的是白招行和他。 他之前判断没错,白招行认识他。 “是白招行对你下了终生障眼法,旁人看你就是他早已设定好的幻像。”陆嵊突然打破了沉默。“一时障眼法术不难,寻常神魔族都能办到,终生障眼法除去耗尽修为,还需性命为引,唯有施法者死才能会解除。” 陆嵊眉峰拢紧,他一直知道江骛被施了终生障眼法,却不想是白招行。 江骛也想到了,当年是白招行将他从400年前的蓬莱岛带回给江赛凤,那改变他外貌,并篡改了江赛凤部分记忆的人,大概率就是白招行。 不过得知终生障眼法的引子是白招行的命,他陷入了沉思。 任何人做事总有目的,若说白招行目嫉恨江延鲁,所以拿命让江家后代在别人眼中是一张丑陋可怖的脸,这实在不合常理,毕竟白招行甚至也将江延鲁的尸体带回了现实世界,还葬在李扶枝隔壁。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白招行想保护他,保护住李扶枝唯一的血脉,不惜用命做代价隐瞒他的存在。 因此李扶枝的记载中没有子嗣,白招行看到他出现在云阶月地,想方设法要赶走他。 这也能解释那次在关押魔绝的禁区里遇险,白招行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同意他留校,是察觉到他有危险,必须留他在眼皮底下保护。 但还有疑惑——李扶枝口中,他的出生是李扶枝的使命,白招行却又死命掩盖他的存在,抹掉他存在的证据。 太矛盾了。 江骛回头,定定望着陆嵊的眼睛,他不意外陆嵊能看见他真实的脸,以陆嵊的实力,很少有他办不到的事。 “你……”江骛攥了攥指尖,他是不出汗的体质,此刻指尖却湿漉着全是汗水,他深深呼吸了一次,继续说道,“你看见了吗?我看见了。” 陆嵊点头,“看见了。” 在江延鲁记忆结束的那一秒,那双在地底睁开的眼睛。 冷漠的黑,沉稳又冰冷。 江骛望着眼前同样沉稳,却不再冷漠的黑眸,轻咳一声,“我觉得和你很像。” “是很像。”陆嵊认同,他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只是我并不感兴趣,如果你想让我进你的记忆得到答案,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骛马上点头,“我答应!” 过去存在过就必定在他记忆里,只是被白招行人为抹去了。 当年陆嵊寻万年前的木材选了柴校长为媒介,估计就是白招行时常警惕,无法成为媒介。 现在唯一能再回一次400年前的蓬莱岛的办法,就是陆嵊独自进入他的记忆。 他有预感,沉睡在蓬莱岛的男人就是陆嵊,也是陆嵊救了婴儿时的他。 内心涌动起强烈的渴望,江骛仰头对上陆嵊的目光,认真又补一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陆嵊不语,只突然捏住了江骛的脸。 江骛,“?” 陆嵊黑眸微眯,“长10斤。” 江骛,“……” 陆嵊又揪了一下柔软的脸颊,这才缓缓松开,“我的条件,你今年内长10斤肉。” 陆嵊的手心停在空中,江骛愣了一秒,马上抬高左手,轻轻击上了陆嵊的掌心,眉眼弯了弯,“成交。” 第54章 婴孩时期的记忆没有成人清晰,陆嵊说要找到准确记忆得花上一点时间,或许几分钟,或许几日。 回到陆宅,等陆嵊进入江骛记忆后,江骛也没休息,马上联系了贺兰。 “贺顷?认识。”贺兰声音低了下去,“他是我曾祖父,他去世400多年了,我没见过他。我爷爷说他曾是魔族最年轻有为的族长,是贺家的荣光,只是他在蓬莱岛全军覆没后,其他魔族便排挤我们,贺家从此衰落……” 提到往事贺兰卡住了,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笑问:“怎么突然问起我曾祖父了?” “有点事。”江骛也换了话题,“龙麟有消息了吗?” 第102章 “还没。哦对,有件事我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贺兰轻咳一声,“你偷溜出宿舍那几次,龙麟床上的其实只是他的肉身,其他人或许看不出,但我家祖传的灵魂离体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龙麟也确实厉害,能够长时间灵魂离体,我还是第一次见。我爷爷修行了千年,只能离体半小时……我勉强离体50多秒,还是同辈中唯一学成的。” 江骛眼皮动了动,脑中闪过在学校禁地碰到的傩面具男。 身形声音确实不像龙麟,但那人对他没有敌意,似乎还对他非常熟悉—— 电话里贺兰还在说话:“猎头的联系方式发你了,收到没?” 江骛收回思绪,挪开手机翻出短信,有一条来自贺兰的未读,“收到了。” 贺兰就放心了,“行,那我有事先挂了……”他忽然停顿,“学校这次彻底变废墟了,通知说得修葺一段时间,延迟到年后开课了。你、你还来上学吗?” 离过年只有几天了,年后也就下周。江骛回:“嗯。” “下周见!”贺兰开心挂了电话。 江骛放开手机点开了未读短信——张茂,18966…… 江骛记住号码下楼了。 他是没钱没势的普通人,联系上猎头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得找个大佬买家。 “好。”公良也听完江骛的来意,恭敬颔首,掏出手机拨了张茂的电话,并按了免提。 嘟、嘟、嘟…… 回铃响了一会儿,懒洋洋的男声响起,“谁啊?” 公良也游刃有余,“你是张茂吧。” 公良也此时很是有大佬的风范,电话里的声音明显积极不少,“您是?” “你可以称呼我公良先生。”公良也看着江骛,江骛举着手机,在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公良也照着念了,“我有一笔生意,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聊聊。” 张茂笑了一声,“公良先生,见面谈生意没问题,您既然能联系到我,想必也了解行情——” 张茂没说下去,江骛同时打了一行字,“钱不是问题,只看张先生能不能办成了。” 公良也照说后,张茂笑了一声,报出一个地址,“今晚我请客,您千万给我这个机会。” 欣然同意了晚上的会面。 掐断电话,公良也马上说:“他说的这个地方是半山的一个酒吧,只接待会员。” 江骛就懂了,张茂还是留了心眼。 半山是仙江市的顶级富人区,出入酒吧的非富即贵,假如他和公良也没有进去的资格,张茂就没有和他们见面的必要了。 江骛问:“陆嵊是会员吗?” 他倒不是质疑陆嵊四百年累计的地位财富,只是比起酒吧,陆嵊出入茶馆的可能性更高。 公良也听江骛直呼其名,震憾了一秒赶快镇定下来,眼观鼻鼻观心说:“老爷很少外出,不过仙江所有行业都有给老爷送了贵宾卡,半山酒吧在其中。” 公良也突然看江骛,“小江先生,剩下的事您亲自谈比较好。我为您准备一套行头吧。”他微笑,“那样的场合,着装非常重要。” 江骛身上还是学校免费发的衣服,他笑着点头,“麻烦您了。” 离见面还有一段时间,江骛回房洗了澡又补了个觉,再次睁眼,窗外已临近夜色。 听到动静,公良也敲门,“小江先生,衣服备好了。” 新衣服是含羊绒的长裤,衬衫,深蓝色v领羊绒衫,麂皮短靴,以及一件陆嵊同款羊绒大衣,只是将单排扣改为棉麻扣绳的牛角扣,更显年轻活泼。 江骛以为是现买的成衣,上身才发现不对,从里到外简直是为他量体裁衣一样,他转头问公良也,“这不是今天买的吧?” 公良也惊诧瞪大眼,“您真聪明!”他赶紧解释,“这套衣服啊,其实在您第一次来的时候,主人就备好了——” 在公良也的叙述声里,江骛稍微走神了。 他和陆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是他被一群怪鸟攻击,快被咬死时被陆嵊救回了家。 原来那时候,陆嵊就为他准备了那么多套衣服。 江骛嘴角浅浅勾了一下,套上短靴,轻巧温暖,是他冬天穿过最舒服暖和的鞋。 他认真系了两个漂亮结扣,起身说:“出发吧。” * 半山酒吧。 接待员验证了公良也递过的会员卡,没几秒,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快步跑来,目光在江骛和公良也身上转了两秒,立即微笑看向江骛,“里面请,我为您带路。” 江骛目光扫过男人胸前的铭牌,是这家酒吧的经理。他跟着经理进了酒吧,充足的暖气袭来,他脱下大衣,经理主动要接,他微笑摇头,递给公良也后说:“张经理,找个包间谈吧。” 经理正是张茂,他惊到了,他惊疑打量着江骛,“是你、您联系我——” “中午是我与张先生通的电话。”公良也适时出声,他臂弯挂着江骛的大衣,恭而有礼,“张经理应该清楚我主人的身份,这是我小主人,事情办好了,报酬少不了你。” 张茂偷瞄了江骛几眼,转了方向领他去了二楼的私密包间。 到了包间,江骛就接过大衣,让公良也先回去了。 等公良也离开,张茂无声关门,他眼球瞬间转了几转,回头又是标准的笑脸,“小陆先生有事直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第103章 他听公良也称呼小主人,便以为江骛也姓陆。 江骛没有纠正,开门见山说:“三个月前,有人在你这儿发布了悬赏。” 张茂回忆两秒,神色猛然紧绷了,他掩饰很快,还是被江骛抓到了,江骛神色不变,继续说:“他悬赏一千万的人头就是我。” “……”张茂嘴唇蠕动,知道否认不了,从嘴边挤出干巴巴的笑声,“您说笑呢,完全不像您。” 江骛说:“样貌奇丑,年纪不大,你说哪条不像我?” 张茂,“……”他左右瞄了瞄,露出几分讨好的神色,“我就是做中间商赚点信息差钱,绝对没有害您的意思,坦白说,做我们这行,泄漏客人身份是犯了行规大忌,以后我的职业路……” 江骛安静听着,没打断张茂卖惨,张茂边说边观察着江骛,说得差不多了,他话锋一转:“不过您是陆先生的家人,别说是断送我的职业生涯,就算断我的命,我也要为您和陆先生用心服务!” “……”江骛到底听不下去了,“快说吧,我还有事。” “是是是。”张茂眉开眼笑,“我不耽搁您时间,我知道的就是那人是神族。” 江骛眉梢微挑,“你还接神族的单?” 这时服务员在外等候,送的小点心到了,张茂去端回来,热情给江骛倒了一杯温水,继续解释,“那自然不接,再说了,神族多光明伟岸,哪看得上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又夹起一片鲜青柠做点缀,张茂恭敬放到江骛手边,“只是他伪装再厉害,还是逃不开我这双眼睛。” 张茂抓紧时间推销自己,“我在这行做得风生水起,就是靠这双鉴貌辨色的眼睛。那日找我的男人四十出头,中等身材,短黑发,国字脸,不大不小的眼睛,有点鹰钩鼻,嘴唇很薄,耳垂特别厚。魔族的图腾在他耳后,纹了一只小凤凰。” “伪装挺完美,但我看得出他那块图腾是贴皮。”张茂胸有成竹,“他杀了一个魔族,取之图腾肉皮贴自己耳后,还特意露出让我看到,欲盖弥彰,反而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张茂说完又谦卑看江骛,“我知道的全告诉您了,您还有别的事吗?” 江骛端起杯子喝水,他没吃晚饭,现在饿感很强烈,在酒吧吃饭好像有些奇怪,但既然来消费了—— 他放下杯子,“能点饭吗?” 张茂愣一秒,立即收拾桌子,“能!” “最快的一荤一素,再加两碗米饭。”又想起长十斤肉的目标,江骛补充,“还有一份薯条三份番茄酱,一杯热可可。” 顶级消费场所的速度相当快,张茂前脚离开,没一会儿就又推着餐车来了,除了江骛点名的东西,多了一份新鲜果盘,一个点心塔。 “免费赠送。”张茂笑吟吟说,“祝您用餐愉快,我不打扰您了。” 包间门关上,江骛还是用法术扫描了一下食物才进餐。 没一会儿所有食物解决干净了,江骛就起身离开了包间。 张茂追来要送江骛,江骛婉拒了,刚出酒吧,一道人影猛地追上前,挡在他面前,目光灼热望着江骛,“江骛,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他眼睛热得发红,眼底有有水光浮动,“上次之后,我一直找不到你!” 江骛绕过葛北就走,忽然他耳后一凉,脖颈处的皮肤瞬间爬上密麻的鸡皮疙瘩。 他感觉到,他被盯上了。 这一次,不是普通的私人侦探,不是那些奇形怪物,在他背后的,是一道阴冷潮湿,毒蛇般的目光。 江骛淡淡开口,“葛西,我们不是校友了,你没必要找我客套。” “……”葛北面部抽动,喜悦的五官瞬间坍塌,“我叫葛、北!” 江骛抓住机会回头,眼光快速扫过院落里那棵巨大的腊梅树。 满树金黄的花瓣,一双黑中带蓝的瞳仁静止一秒,随即飞速往里缩了回去。 一片叶,一瓣花都没有动过。 目的达成,江骛现在要尽快甩开葛北,“叫什么无所谓,别再跟着我。” 葛北不甘心,“我要跟着你!我喜欢——” 江骛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不疾不徐打断了葛北,“我不希望我男朋友误会。” “你见过的,上次在商场。” 第55章 甩开葛北,江骛沿着环山公路下山。 来时是公良也开车,江骛记得有看见一处下山的人行步道,植被茂密,若是有明亮月光的天气,月下散步很是惬意,但今天这样夜黑风高,飘着夹有冰渣的密集雪米—— 适合堵人。 走半小时左右,雪米越落越大,成了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的大雪,树林阴影里人行步道像一条眯眼缝隙。 可以容纳三个成年人并排行走的步道不算宽,也不算窄,大片茂密的植没被季节影响,成片浓密的树叶子,来回摇曳的树影铺在鹅卵石路上,犹如无数张瘦长扭曲的脸孔,层层叠叠,影影绰绰,蔓延至无尽黑暗的尽头。 干雪、被打落的树叶不断砸到江骛脸上,江骛轻轻揭开一张贴到脸的小叶子,没有丢掉,夹在指尖把玩着,走进了张牙舞爪树影里,背影逐渐远去消失了。 风渐渐弱了,步道上只有落雪的声音,江骛耐心听着,几秒后,他松开了手,半绿半黄的叶片晃悠悠穿过大雪,落地瞬间,多出一声细微的“咔”。 江骛当即跃下树干,展开手掌,一簇幽兰火光骤然闪亮。 第104章 他手心蓝火小小一簇,却瞬间照亮了整片树林。 离江骛几步之遥的距离,乍然现出了一张脸——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四十出头,粗短的黑发,国字脸,不大不小的眼睛,虹膜像是糊了一层浓厚的痰,与眼白浑然一体,泛着淡淡的青色,瞳孔确是浓郁的黑,死死盯着江骛,透出阴冷的寒意。 有点鹰钩鼻,嘴唇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耳垂特别厚,右耳下方,蓝色的小凤凰倒映着蓝色的火光。 两人的目光在瓢泼大雪里交汇了一秒,同时动作了。 他们都没有出声,江骛手心的蓝火瞬间化为泛蓝光的长剑,男人的耳后的那小只蓝凤凰脱皮肤而出,竟也是化作了一把通身蓝光的长剑。 剑尖对剑尖,落下的一片雪花瞬时被劈成了四瓣,不见硝烟的剑气肆意横飞,不到一分钟,两人已交锋上百招了。 江骛眉心微动,刀光剑影的缝隙里,男人开口了,阴森森的寒意从森白齿间涌出,“你就这点本事?” 声音也是伪装! 江骛没被激怒,抓紧每一秒观察着男人。 外形、声音都能伪装,骨骼却无法改变,这个人是名老者,骨骼有过严重损伤,上半身重心惯性地向□□斜,他左手持剑平衡骨骼带来的失衡,只左手不是他惯用的手,出招力道削弱了几分。 江骛暂时能和老者过上数百招,也是占了这个先机。 再不找到破解之法,他会死,还在他记忆层的陆嵊也会被牵累。 江骛目光锁定在了长剑上,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发现剑中的蓝色其实要深一些,江骛抓紧机会试探,在又交锋几招后,他更加肯定这柄长剑中间内有乾坤。 男人见江骛完全无视他,五官忽然挤成一团,普通的脸孔现出一种狰狞的疯狂,再出招已然带了暴戾杀意。 江骛却利落迎了上去,在男人眼露找死的得意瞬间,江骛空着的手从长剑里虚空一拔,竟真的拔出了一柄通身透明,似水做的短刃。 江骛毫不迟疑,反手将短刃精准刺进了男人的胸口。 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很快又迅速的消失了,粘稠的血液顺着刀身,滴滴答答落到地面。 鲜红的色彩很快将男人身下的雪堆染成了红色,他脸上还停留着得意的笑,他不动了,低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咕噜冒血的胸口,又弹簧式抬头,那双阴寒的招子猛地睁大,盯着江骛看了几秒,那几乎不见的嘴唇竟是发出了“哈哈”的狂笑声。 “不愧是你。” 男人感叹着说了一声。 他认识他?江骛刚蹦出念头,男人又大笑一句,“可我早不是我了!” 话音落,男人的身体突然爆炸,江骛下意识拔出刀刃后退,他刚退后几米,就看到四溅的血肉如同天女散花一样,混合着雪花噼里啪啦掉到地上,还像沸腾鱼片一样弹了几下才安静,地面的雪又红了几层。 风雪里夹杂进了铁锈般的腥味,“呕……”江骛实在没控制,大口大口吐了出来。 他这段时间经历不少,见惯了血肉模糊,但第一次看到“人类”的肉身在眼前爆炸,远远超出了他的接受程度。 江骛吐得昏天暗地,男人化作一滩血水后,他松开五指,短刃就又回到剑中,消失在了他手心。 “呕——”又干呕了一阵,江骛擦干嘴角,掏出手机找公良也的电话,人行步道现在和案发现场一样,得快速清理干净。 地面那一大滩血肉太过丰富,江骛背过身,拨了公良也的号码。 “嘟——” 同时江骛身后传来异动,江骛反应很快,没回头拔脚就跑,却来不及了—— 那堆模糊的血肉悄无声息合体,这次成了光头锃亮的矮墩胖子,他自身就是一把重型武器,腾空而起高速旋转,四周雪花都被清空了像是停了雪,如陀螺一秒追上江骛后背,重重砸了下去。 江骛听到了他骨头断裂的声响,整个瞬间被砸飞出去,直有几十米远。 坠落进雪里时,江骛感到四肢都和他分离开来了,干涸的喉咙涌上温热的液体,他双唇被迫张开,喷出了一大口透明的血。 落进雪地,没有任何变化。 江骛手掌撑地想要站起,手刚使劲,又“咚”一声重重砸回地面。 他全身如同碾碎了,眼前是一阵蜘蛛网般的重影,再次飘落的鹅毛大雪里,他看到一团铜墙铁壁的肉身向他走来。 江骛用最后的力气左右看了看,模糊的视野里,不像有陆嵊的身影,“呼……”他蓦然吁了一口气,空中升起一小团白气。 没出现,很好。 希望在记忆里,同感也会失效。 江骛很清楚他现在没召唤神器的力气了,他不再做无谓挣扎,安静趴在地上,望着老者离他越走越近。 从矮墩光头,又变成了那个年四十左右,鹰钩鼻,中等身材的男人,快进了,又变成了步伐蹒跚的老者。 “哈哈,你输了。”老者发出苍老的声音,“江骛,你终于输了!你输给我了!” 江骛没回。 他不是不想回,他很想爆一句粗口,只是他实在没力气了,他脑海回忆着翻阅过的书籍,确定没见过这种招数。 不仅仅是外形的变化,而是不断转生。 老者近了,停在江骛的眼前,那双千层布鞋变成了红色的高跟鞋。 第105章 随即一个漂亮妩媚的女人蹲下,她身穿红色长裙,涂抹着鲜红花汁的指甲,如白雪一样雪白的食指轻轻挑起江骛的下巴。 “哼。”女人满眼厌恶,“该死的东西,竟然用这张丑皮囊!” 江骛,“……” “江骛。”女人高高在上喊着他的名字,带笑的眼睛居高临下,“你认输,这次我就放过你。” “我……”这次江骛费力都往外挤字,“认……输……” 女人的脸色顿时五彩缤纷,错愕、难以置信,又压不住的生气,她指甲猛地掐入江骛的下巴。 生生被指甲戳破皮肉,江骛吃痛地皱了下眉,却没有发出声响,温热的液体淌过下巴,女人发狂了,她失去了游刃有余,高贵全无,咆哮着嘶吼,“你从不认输!!!” 尖锐的分贝刺得江骛更疼了,他想回他经常认输,打不赢就认输,这不丢人。 但江骛根本没有开口的力气和机会,女人突然又变成了一个高大无比的壮汉,粗糙有茧的双手用最原始的手法掐紧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双脚离地两三厘米悬挂着。 江骛的呼吸急促了,纷乱陆离的视野渐渐变黑,即将陷入黑暗时,江骛猛地掐紧手心,眼皮猛地张开。 他不要死! 江骛突然有了力气,两手再次抬起击中壮汉胸腔。 清脆的断裂声,壮汉疼得松了手连连退后摔倒在地,连吐了几口血。 江骛摆脱了禁锢,也被甩飞到一侧撞上了一棵高树,震得纷纷散散的叶子和雪扑簌簌往下砸。 他反手圈住树干,背靠着树干勉强站着了,他剧烈喘着气。 就在壮汉跑起,恼怒着又要上前下杀手时,鹅毛大雪猛然静止,风声也消失了,无垠夜空突然冒出无数道暗涌的紫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以及男人沉闷的声音响起。 “滚。” 壮汉望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江骛,两只眼球快速转了几圈,转身强忍疼痛跑走了。 江骛连眼皮都在痛,他抬起眼皮,两道紫电分别飞进他眼睛,他视野就恢复了清明。 视野里,魔绝一身纯黑长袍,齐腰银发扎了一个简单的高马尾,停在离江骛两米左右的位置,清薄的嘴唇溢出一个“啧”。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点。”他微眯眼眸。“以你现在的修为,能和那只鼠辈打上那么多回合。” 江骛的力气似乎也回来了,他嘴角扬起礼貌的弧度,“谢谢您救我。” 魔绝冷笑,“我不会救任何人。你是李扶枝的血脉,她死了,在你我打一架前,你不能再死。” 江骛,“……” “陆嵊在哪儿?”魔绝话锋一转,他观察着四周,“你们关系亲密,你肯定知道他的下落。” 江骛眼睫微动,随即莞尔:“不知道。” 魔绝沉了脸,“半月后我会再来,陆嵊若不在,你最好养好你的伤,我不喜欢打伤残,更不喜欢等待。” 魔绝离开了,江骛确定方圆几百米就只有他一人了,这才松开抱着树的手,凭着记忆往前走。 不知过去多久,当视野出现那道熟悉的大门,他最后按了一下门铃,再支撑不住,失去意识彻底晕了。 第56章 下一秒,江骛热得窒息,仿佛置身于火炉中,熊熊火焰烧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周遭满布悲嚎,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其他动物,猫、狗,牛,羊、鹅、鸟…… 听得心悸,江骛试图睁眼,可四周又突然急速降温,四面八方渗透裂骨寒意,全身皮肉瞬间紧绷冰寒。 悲嚎声却更甚了,绵绵不断的各种声音近在咫尺,空中似乎砸下来一具又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冰冷的血流满了他的每一块皮肤。 额发、眉毛、眼睫,鼻尖,嘴唇…… 不!江骛十指猛然蜷曲,绝望着坐了起来。 柔和淡橘色的灯光里,江骛抬起左手食指尖缓慢摸向鼻尖,滚烫的黏腻感,他视野只瞧得见零碎的光影,静止一秒,他才下移食指,在鼻尖努力嗅着。 他嗅觉也失灵了,闻了好半晌才确定不是血,是在做噩梦。 江骛突然如同被拔掉了塞子的气球,整个疲软下来,他没再停留,两只手在虚空里摸索着、下了床,又一路前行。 穿过一段又一段长廊,灯光越来越明亮,落到江骛身上,他还是像才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全身湿得精透,头发也丝丝浸透,湿漉漉紧贴着他皮肤,他胸口剧强烈起伏着,两片眼帘湿漉漉地睁着,跌跌撞撞往前走。 光渐渐弱了,视野又陷入黑暗,江骛摸索着走进一间漆黑的屋子,摸黑走了一段路,他微微弯身,终于摸到了熟悉的柔软细腻。 江骛手脚并用爬上床,十指紧紧抱紧被条搂在怀里,头埋进枕头底,嗅觉也在此刻恢复了,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呼……”他长长吐出气,背拱出一个弧度,双脚蜷曲着,冷热交替的身体终于消停,沉沉睡着了。 这一次,江骛没再做噩梦,只偶尔会听到低沉,含笑的声音,温柔唤着—— “阿骛。” 很熟,很熟悉。 …… 再次睁眼,窗帘随之跟着打开了。 落地窗外是明亮的秋天,连绵起伏的群山,漫山遍野的红枫,隔窗都能闻到秋日的气息。 江骛低头望着怀里还紧紧抱着的鹅绒被,一时有些懵,他怎么会在陆嵊的卧室? 第106章 快速整理着记忆,3秒后,那双浅棕色的瞳仁张大了,他受伤后回到家就晕了,做了个噩梦惊醒,中途就摸来陆嵊房间睡着了! 江骛脸颊开始发烫,他又迅速看了一圈周围,没发现陆嵊的身影,他悄悄松了口气,赶紧放开被他抓了整整一夜的被子。 他刚松开手,被他捏出少许褶子的背面瞬间平整了,江骛爬下床,脚踩到地毯,记着脊背有伤,他刚要慢慢动作,忽然就坐直了,也没有疼痛感。 骨头修复了? 江骛诧异按了几下后背,身体比他任何时候都更要轻松,如果是普通伤口,他并不奇怪,他身体的恢复能力一直很强,可昨晚是他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他几乎以为会死,现在却比皮肤裂一条口子修复得还快? 江骛几下整理好床铺跑回他房间,快速冲完澡洗漱完毕,他换上衣服去找公良也了。 他记忆结束在他占用陆嵊的床睡着了,他记得他那时半冷半热,上了陆嵊的床却立即没事了。 不会是床的原因,他以前睡过,睡眠质量确实非常棒,但并没有治病之类的功效。 他猜测是公良也又给他喂了什么万年人参根,或是—— 陆嵊回来过! 想到这个可能,江骛脚下生风,跑得更加快了,一楼大厅却意外的安静,没有陆嵊,也没见公良也,只有沉默的影子在擦地板。 江骛避开一排排黑影,掏出手机才发现关机了,他开机还没来得及拨公良也的号码,雷填填先来电了。 “阿骛你可开机了!” 听到“阿骛”,江骛突然想到睡梦里温柔的男声,和陆嵊的声线很像,也不像。 陆嵊不会用那般……深情的声音喊他。 “你在听吗?” 雷填填的疑惑唤回了江骛的思绪,他捧着手机去厨房,“嗯。” “你这段时间干嘛去了?”雷填填有些激动,“我给你打第一通新年电话是关机!” 江骛脚步猛地停住,“年过了?” “过大半月了!”雷填填咆哮,“你整整失联了一个月,你今天再不开机,我就要去仙江市报警了!” “……” 江骛挪开手机,时间显示三月……他昏睡了一个月! 雷填填又说了几句什么,江骛才回神说:“我马上回学校。”又问了一句,“最近有碰到白校长吗?” 雷填填吐槽,“天天碰见!今早还碰到他在岛外检查书包,背空包的要被罚禁闭一小时!” 这时江骛到了餐厅,他刚出现,厨师主动就端着食物出来了。 热腾腾的香味,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厚薄均匀的牛肉片铺在油亮的酱油汤面,面上撒了几粒葱花,江骛肚子立刻就鼓动了,他挂了电话坐下,拿起筷子先问,“陆嵊、先生回来过吗?” 厨师跟江骛很熟了,她摇头,“这段时间别说陆先生了,管家也不见几天了。” 得到不算好的信息,江骛的胃口顿时下去了,但他还是吃完了面条,赶去学校了,陆嵊始终没消息,他必须找白招行探探情况。 厨师望着江骛的背影,等看不见了,她回到厨房,另一个厨师在处理食材,她也继续研究新菜单,调味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放下勺子,有些许的疑惑,“你刚才看见小江先生没,他怎么变样了?” 另一位厨师切好了豆腐,放到水里,瞬间变成了细如棉线的豆腐丝,他回了一句,“没看见。” 厨师就没再出声了,拿勺子尝了下味道,点着头嘀咕,“真漂亮!” —— 冬天的尾巴,天气比江骛晕倒前要暖和不少,快中午,风吹脸上已经不再像刀子,隐隐能嗅到春的味道了。 只是人依旧少。 仙江最拥堵的地段,路上仅有几辆车,行人也是寥寥无几。 江骛心中升上一种怪异的感觉,他还在想,突然一个很高的年轻人快步跑向他,这个男生短时间内跑太快,脸颊有些滚烫的红晕,他望着江骛欲言又止,捏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江骛主动问,“有事?” 男生连连点头,他脸皮涨成了深红色,吞咽了几次口水,终于挤出了声音,“能加个微信吗?” 江骛,“?” 男生很是紧张,两只手都抬高摆动,急急解释,“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是……是……”他又偷瞄江骛几眼,露出了羞涩的纯情,“能交个朋友吗?” 江骛诧异一秒,礼貌颔首,“不能。” 他绕过瞬间沮丧的男生,进了公交车站,刚好他搭乘的公交进站了,车上乘客倒意外的多,没有往常那样人挤人成压缩饼干,但也没有空位了。 江骛上车刷了钱,司机和颜悦色朝他笑了一下。 江骛走到靠近下车门的地方,手还没碰到拉环,坐着玩手机的男人突然起身,笑容腼腆和他说:“你坐吧!” 以为他准备下车,江骛退开让路,说:“不用,谢谢。” 男人却没下车,过了数站都只站在江骛旁边,不时偷瞄江骛。 到江骛下车的站点,车门打开了,江骛问了一句:“下车吗?” 男人喜悦摇头,“还没到!” 江骛没回了,在车门动作的瞬间,他快步下了车。 同时公交车门合上了,隔着玻璃,男人懊恼的神色一览无遗。 公交车走远了,江骛眉心微微起伏,要加微信的男生和这个男人皆没有魔族图腾和印记,不像是找机会要杀他的猎人。 第107章 这两件小插曲太过无厘头,直到江骛到了云阶月地也没想出合理的解释,他没有再想,进了学校先去主教学楼找白招行。 这个时间点,白招行通常在办公室。 一个月没来,云阶月地早恢复了往日分的风景,只是通往主教学区的路安静了不少,接连遭遇两次袭击,不少学生退学了。 江骛进到主教学楼,正逢下午上课,热闹不少,广播里放着钢琴曲,楼道、电梯厅都是上楼的学生,江骛扫了一眼指示牌,副校长办公室在二楼,他随着人流走了楼梯。 江骛不是第一次被围观,但第一次被友好围观,不少人在友好偷瞄他。 “……”江骛垂眼快速扫过他的穿着,普通的外套和长裤,也没破。 到二楼,江骛左转去找办公室。 还能听到后面的议论声。 “新来的学生吗?到我们班就好了!” “气质真好!” “想要他同款眼睛!” …… 他们的内容很像在谈论他,但每个词都跟他大相径庭,江骛没做多想就走开了,顺着走廊走,他没花太多时间,很快找到了副校长办公室。 广播还在放着很有冬日氛围的钢琴曲,江骛叩了两下门。 “白校长,我是江——” 没说完,门无声息打开了。 却无人开门,透过越来越大的门缝里,江骛在门外就一览无遗室内的场景。 白招行没在,办公桌上摊开着一本书,右手边除了一只钢笔,还有一只白瓷茶杯,茶盏反扣在桌面。 应该才离开不久。 江骛就在门口等着,等了几分钟,头顶的钢琴声停住了。 喇叭里一道清丽明媚的女音说:“我要匿名举报,上月的月考有学生作弊,他在第三轮考试结束时间后才回到学校,他的成绩不能做数!” 江骛眼皮很轻地动了一下,下一秒,果然听见了他的名字。 “该生姓名,江骛。” 啪! 同一时间,一只蓝金色的鸟叼着东西横冲直撞而来,差点砸到江骛身上。 江骛手快接住鸟,他低头一瞥,眼皮又跳了,鸟嘴叼着的东西,是一张眼熟的懒羊羊…… “找到了!校长,找到他了!” 惊喜的喊声靠近。 江骛捧着鸟和懒羊羊面具抬眼,宽敞的走廊里突然就拥堵了。 柴校长领着一群老师,不可置信、齐齐望着江骛。 刚广播就来处理了,这么快?江骛刚要开口,柴校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就张开双手紧紧抱住江骛,热泪直接从他苍老的眼眶里飙了出来。 “终于找到你了!” 随后稍稍放开江骛,双目放光问他,“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骛,“……” 第57章 嗡—— 同一时间江骛手机疯狂震动,他抬眼瞥了一秒人群后方站着的谢清源,隔着绰绰人头,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诧异。 谢清源认得江骛脚上的鞋,那双廉价地摊货是他亲自陪江骛在夜市买的,原价59,打完折21。 这名耀眼青年,就是穿21块地摊货的江骛! 谢清源一直盯着江骛,江骛却只看一秒便移开了视线。 他明白今天所有怪异的原因了,只有他和陆嵊能看见的真实相貌,现在全部人都见到了。 他身上的障眼法解除了,说明白招行出事了。 办公室的门还敞开着,江骛余光又扫了一眼屋内的场景,以及那杯还在冒热气的茶杯,片刻,他垂眼轻轻将小鸟揣进他口袋里,一手捏出面具,一手掏出手机,整个过程不过两秒。 来电是雷填填,江骛划过了接听。 “阿骛!”雷填填上火的大嗓门儿震得窗玻璃都在颤,“你到学校没?现在广播有个傻比举报你考试不合格!” 走廊瞬间安静,除谢清源外的所有人震撼着张大双眼,不可思议盯着江骛,包括柴校长。 他们早认得江骛,却难以将眼前青年和那个外貌崎岖坎坷,毫不起眼的江骛联系起来! 柴校长第一个找回声音,他惊讶又激动,想再抱住江骛,又掐着自己掌心压制住,哑声问出口,“终生幻象法……你是……” 戛然停住,柴校长换了三个颤抖不停的字,“是你吗?” 有人小声,“第一次听到终生幻象法,是什么?” “我听老前辈提过一次,终生幻象法必须从出生那一刻下咒,施法者还需以自己性命为条件,施法成功后,所有人、包括被施法的人都无法得知他的真实面貌。” “……这种法术有什么用?谁会那么蠢用自己的命为代价,只换对方一辈子不被看见真脸?” 议论声特别低,但现场太安静,在场的人全听得一清二楚,无不在心底认同,但又忍不住偷瞄着江骛,不约而同冒出一个自然而然的念头—— 不过要是施法者是嫉妒眼前青年的外貌,似乎、好像也能理解。 这张脸太过逆天,不是人能长出的脸。 他们是神的后代,就算是记录在族谱里的祖先,多多少少也存在着外形上的缺陷。 所谓神族,最初也都是人。 而青年是一笔一划精心描绘的精致立体,他的眼睛水做的一样清澈灵动,只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多靠近一步都是对他的亵渎。 人群屏息,不敢直视江骛,又忍不住偷瞄,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就算是所谓的终生幻象法,如果没有青年的亲口承认,他们真的很难相信他和江骛是同一个人。 第108章 “嗯,我知道。”江骛先对着电话说,“不用急,我处理好去找你。” 挂了雷填填的电话,江骛终于迎上了前方五花八门的打量,回答了柴校长,“是。” 他是江骛,也是戴懒羊羊面具救了火车上万人的无名人。 柴校长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紧攥住颤抖不停的双手,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终于、终于找到你了!我——” “校长!”一声义正词严打断了柴校长,“他既然是江骛,您正好现在就开除他吧!” 一高个男生从人群后方挤上前,他不敢直视江骛,用力吸了好几口气才接着说:“广播是我放的,我有证据,在第三轮考试结束的最后一秒,我录了最后一群进校的考生,没拍到江骛!他是考试结束后才回校!” 他掏了几遍才找到手机,“我现在就可以放视频。” 他捏着手机抬头看柴校长,一字一句,“您应该不会违背校规吧。” 云阶月地校训,所有人都得遵守纪律,无论家世地位。 柴校长神色顿时僵硬,人群也沉默了。 第三轮考试结束那日,魔绝越狱,他们都忽视了考生回校时间,对江骛出现的记忆的确是考试结束后,天降出现在f区宿舍楼前揍趴魔绝手下。 有人出声了,“别说你的视频做不了证据,就算他——江骛同学没能在考试结束前回来,可他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救了我们,救了云阶月地,至少也功过相抵了!” “没错!” “对,江同学可是救了我们所有人!只是晚了点回来,能理解的。” 附和声此起彼伏。 柴校长脸色缓和了些,嘴唇刚张开,男生就几个大踏步冲上前,冷哼几声,“校长您还记得给我们亲笔写的录取通知书吗?” 柴校长舔了舔嘴唇,“那是……” “您亲笔所写——”男生高声打断他,“云阶月地是属于学生的净土,无论身份地位成绩,校规面前人人平等。江——他考试作弊,对其他同学不公平,必须开除他!” 柴校长摸了摸鼻尖,不说话了。 人群又冒出声音,“没有江骛同学,学校早炸没了,你还能在这儿讲公平?” “一条视频能证明什么?你说是最后一批学生回校时间就是了?” “对,视频造假动动手指的事,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 “正常人会特意守在校门口拍自己同学吗?造假是居心叵测,是真——呵,品行低下。” “是没品行。” …… 男生听着议论,红色从他脖子根一路红到脸颊,他手机汗津津的,差点没抓稳手机,他用力咬住后槽牙,突然绕步走向江骛,他鼓足勇气看了一眼江骛,又飞快挪开,声音不再有底气,“你、你敢……敢说你是在考试结束前回学校吗?” 江骛记得男生,刚开学的时候,他们在食堂碰见过一次,男生问谢清源他们是否是朋友,谢清源否认了。 男生问出这句后,拥挤的走廊静得只剩下刻意压住的呼吸声。 鸦雀无声,男生嘴角刚向上裂了一毫米,就听见了很是认真的两个字。 “不敢。” 男生下意识抬头,错愕望着江骛,江骛没任何表情,往下说:“我没在规定时间回来,所以不敢。” 男生,“……” 柴校长差点没站稳,江骛手快扶住了他,柴校长低着头压低声音,“你啊……” 没说完,江骛扶稳他就松了手,男生被江骛整得愣了几秒,回神过来慌忙开口,“你承认就行!没在规定时间回来就是没通过考试,你该自行离校!” 江骛点头,“你说得没错。” 柴校长又站不稳了,左手哆嗦一下,赶紧伸右手撑住墙,这才没有摔倒。 男生,“……” 人群,“……”有人想发言又咬住舌头止住了。 男生愣了几秒,回神后脸都亮光了,嘴角才上扬,又听江骛说:“你对校规那么熟,321条应该记得吧。” 男生僵住,“什么?” “云阶月地校规756页第321条,若学生碰上紧急情况,可便宜行事。”江骛不紧不慢,拿出手机,“在考试时间内,我所在小组已完成考题,雷填填,贺兰。”他停顿一秒,“龙麟都可以作证。” 走廊一片窃窃私语,“有这条吗?” “我查查。” “有!756页321条!” 柴校长也连连点头,“是是是,321条校规是这样规定,遇到突发情况,学生可以另作处理,不受校规限制!” 男生脸皮涨成了紫红色,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捏紧手机,人群密密麻麻的声音他都听不见了,慌手慌脚地挤压出色厉内荏的吼声,“你在找理由!你能碰上什么紧急情况!” 江骛还没开口,走廊再次静下来,全认真看着江骛,等着他说话。 江骛轻轻吐了一口气,说:“我找到了四百年前,神魔最后一次交锋的战场。” 这话一出,现场回荡着高高低低的呼吸声,在场大部分是神族后代,他们每个的祖先都至少有一名牺牲在四百年的最后一战,至今不见尸骨。 而现在江骛说找到了他们牺牲的地方! 有人高声,“我爷爷在里面!恳请江同学带我去寻他!” 一人开口,接二连三的恳请响起,全都涌向江骛。 第109章 再无人在意什么校规,找到消失的英雄尸骨,找到消失四百年的亲人,江骛就是想炸了云阶月地,他们只会亲手奉上炸药。 谢清源冷眼睨着,他最后看一眼江骛,转身走了。 男生被激动的人群挤开,狼狈地撞上墙,他吃痛回头,看到谢清源走远的背影,他咬死后槽牙,猛然回头咆哮,“江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谁能给你作证!” “我。” 寒得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 激动涌动的走廊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被紧紧包围住的江骛抬眸,晃动的光影里,那道熟悉身影渐渐走近,沉稳的脚步声清晰入耳。 陆嵊的眼里只看得见直直看着他的青年,瞬息之间,他眼神就温柔了。 隔着汹涌的人头,江骛鼻子有点酸涩了。 他很少这样。 或者说,他是第二次这样。 第一次是被那些小孩害怕地避开,他们盯着他说:“我们要离他远点,他是怪人!是怪物!” 那时候他特别想有一个谁,妈妈,爸爸,或是奶奶,不需要帮他擦掉眼泪,他自己会擦掉,他们站他身边就行。 有一个人,愿意站他身边就好了。 江骛揉了揉鼻尖。 陆嵊这才移开目光,他微侧脸,眼底情绪荡然无存,沉声问。 “我作证,够吗。” 第58章 众人认出陆嵊都屏了气息,听见他的话,也无一人敢回一声。 就算是要回恭敬的“够”。 当代活阎罗,明显不悦的语气,谁想不开敢触他霉头。 男生更吓傻了。 他没想到陆嵊会这么快出现! 他知道陆嵊对江骛不同,这也是谢清源非常嫉妒江骛的一点。 但今天陆嵊分明没来学校,怎么会来那么快?! 不过想到谢清源,男生又恢复了几分勇气,他鼓足干劲抬头,就见陆嵊走向他了! 刚挤到喉咙的话瞬间骇回肚,男生脸色褪成了青白色,十根手指慌张地不知如何放,双脚不由自主后退撞上墙,哆嗦了几下,赶快低头盯着地面降低存在感。 黑到发亮的皮鞋却还是进入了他视野,且停住了。 男生快哭了,他低腰张嘴,“够……” 只发出一声音节,陆嵊便冷冷截断,“我一人作证不够,就再加一条物证。” 陆嵊没给任何人辩驳的时间,从口袋摸出手机,直接放进男生手里。 男生,“……”他手发软差点没碰住,赶紧弯腰抱住手机,恐慌抬脸就撞进陆嵊冰冷的俯视,漆黑无底的眼里有星点的红光闪烁,“你亲自来放,像你广播给全校那样。” 男生这次没再撑住,抱着手机跌倒在地。 走廊里响起窃窃的私语,“会是什么物证?” “用手机放,或许是录音?” “有道理,陆理事也说要广播给全校。” 大家往多媒体教室走,走廊渐宽松了,只有两人还在原处未动。 “我真在哪儿见过。”其中一男人望着江骛走远的背影,颇为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我肯定以前就见过江同学!” “你记错了。”他旁边的老师有理有据,“柴校长说了,江同学出生即被施了障眼法,外人所见皆为幻象,今天才显露庐山真面目,这样的脸……” 老师又忍不住惊叹一番,接着说:“这张临摹都无法复刻的脸,你怎么可能见过第二张!” 前方江骛他们已经进入多媒体教室,不见身影了,男人摇了下头,尴尬着耸耸肩,“你说得有理,我大概是记错了。” 他迈脚就跑,“快,去看看陆理事的物证是什么!” * 多功能会议室内,男生战战兢兢将手机视频投上了巨大的幕布。 与此同时,云阶月地全部教室,食堂,礼堂,体育馆,图书馆都在同时转播—— 一段拍摄自400年前蓬莱岛仙洞的视频。 尸横遍野的战场,从屏幕溢出的血腥味。 那些尸体——就是他们消失的先祖。 在场所有人神色无一不肃穆起来,被迫播放视频的男生也震撼了,怔怔望着屏幕里染血的无声。 神魔大战的几次记载存在在或薄或厚的史书里,这是年轻一代,第一次亲眼目睹真实的战争。 远比文字记录的,更加残酷血腥。 有人在低声啜泣了。 就在众人以为视频会一直拍摄古战场遗迹时,忽地,一声闷闷的哭声响了。 是从屏幕发出,还有人活着! 大家赶紧在屏幕寻找,接着拍摄视角一转,在层层叠叠的人堆里,一个男人怀抱啼哭的婴孩跪在一具尸体面前。 男人头发黑白交间,柴校长第一个出声,“是老白!” 白招行的学生也纷纷点头,“没错,是年轻许多的白老师!” “等等!那是……”柴校长猛然张大眼,他快步上前,紧紧盯着白招行跪拜的女人,脱口而出,“她是李族长!” 李氏出的族长不少,但成为了李族长代名词的只有一位,有人惊呼,“校长,您是说李扶枝战神?” 柴校长眼底涌上泪水,他缓缓点头,“是,是她没错,她是我最出色的学生……我不会认错。” 江骛站在最后方,听见柴校长的话,他很是意外,他知道柴校长,白招行,李道三人与李扶枝是同辈,不知柴校长却还是李扶枝的老师。 第110章 他扭头,不意外地撞进陆嵊的眼里,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江骛有很多问题想问,只是这不是合适的场合,他只能默默看着陆嵊。 慢慢、仔细地望着陆嵊肩上的尘灰。 太急着赶回,连那么点灰尘都来不及拍掉。 立体环绕的音响回荡着白招行的哀泣,渐渐平静,几分钟后,他沙着声音说:“对不起阿枝,这是我第一次不听你的话……” “他是你唯一留下的血脉,让我自私一次,我想他做个普通人,平安过完一生。” 江骛这才转头,再次看投影。 没有用法术,白招行亲手擦干净李扶枝脸上的血污,然后背上李扶枝,将怀中婴孩牢牢系在怀里,走到洞口,停顿了半分钟,又回神大踏步走到一处,木着脸捡起一具尸体,直接拖着走。 江骛认出,那是江延鲁。 离开蓬莱岛,白招行先找安葬了李扶枝和江延鲁,这才去了一个地方。 小小一方院子里,桂花树,橘子树都枯黄了,中年江赛凤在客厅里讲着电话,“我要报警,我儿子儿媳失踪——” 白招行扬手一挥,江赛凤声音停了,闭眼倒在了沙发上。 白招行抱着婴孩进屋,婴孩始终安静,没再哭过。 这是一个丝毫不像初生儿的婴儿。 皮肤雪白透亮,浅棕色眼睛又圆又亮,红红的嘴唇唇形流畅,还有一头茂密柔软的短黑发。 粉雕玉琢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好。 解开婴孩塞到江赛凤身边,白招行闷哼一声,“不会长,完全不像阿枝!不过也好,至少不像你那丑——”到底说不出违心话,“普通爸!” “普通……”白招行停住,又仔细端详着婴孩,半晌下了结论,“还是丑好,丑不惹人注意。” 同时他翻动手掌,手掌停在婴孩脸上方,一股若影若现的流光自他手心飞出,笼罩了婴孩全身。 没几秒,白招行还残留的五分黑发光速变白,他的脸也急速衰老。 婴孩也在变化—— 他的皮肤瞬间黝黑干燥,茂密黑发消失,成了几根枯黄的胎毛,眉毛也没了,明亮的大睛成了两条又短又窄的细缝,高挺鼻梁向两侧扩开,脸颊失去光泽凹了进去,嘴唇变厚变黑,像是两根烤糊的香肠。 这就是终生障眼法! 四处皆是痛惜惋惜声,还有敏锐的人频频回头瞄江骛了。 难道他还是—— 很快白招行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现在改掉你的记忆。”白招行的手移到了江赛凤头顶,“你的儿媳不是神族战神,她是一个普通的职员,她难产去世,你儿子跟着殉情,你唯一的孙子……” 白招行脸色都柔软了几分,“阿枝为他取名,江骛。” …… 众人齐刷刷回头,全部目光再次聚焦在江骛身上。 江骛是…… 战神血脉!李氏后人! 男生更是傻眼了,他姓李,按辈分……他得喊江骛一声老祖宗…… 无人敢出声,还是柴校长打破了沉默,不过这次他没再冲上前拥抱江骛,只万般欣喜说:“你还是李氏血脉!你与我们同族!” 江骛余光看陆嵊,这就是陆嵊要的效果吗? 李氏虽没落了,却也曾是神族六大之首,余威尚在,现在都知道他是李扶枝的血脉,往后他就不再是被无视嫌弃的普通人江骛。 江骛安静几秒,点头,“我也是在蓬莱岛才知道。” 柴校长激动得双眼通红,“太好了!我立即通知李氏族人!” 不到片刻,李氏现任族长就带着一大群李氏后代涌来了云阶月地。 面对排山倒海陌生热情的脸孔,江骛一一婉拒了他们的盛情,没随他们去聚餐,离开人群去了另一处地方。 * 校外。 谢清源放好行李正要上车,忽然浑身一僵,他控制好情绪,扬起笑脸回头,朝江骛点头,“这么巧,你也回家?要不要搭一程?” 江骛说:“不回了,来送你一程。” 谢清源眨眼,“什么?” “知道当初我和你做朋友的原因吗?”江骛 平静问。 谢清源掐着掌心,他维持着笑容,转身去掰车门,“我还有急事,下次再聊。” 江骛继续说:“葛北那群人太烦了,有你这个朋友,能减少很多麻烦。” 谢清源破防了,他知道江骛不会说好话,但这句话堪比核\弹,炸得他再也无法假装云淡风轻。 他才是天之骄子!他纡尊降贵找江骛交朋友,是他在可怜江骛,施舍江骛!是他掌握着主权,不是江骛! 谢清源嘴角抽动,“你胡说,你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江骛反问,“和你一样擅长伪装,嫉妒到蹲守几天拍视频,阴暗躲在暗处,像老鼠一样伪声广播的人吗?” 谢清源脸色煞白,重复着,“你胡说……” “你的反应已经给出答案了。”江骛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起伏,“谢清源,忙完记得删除我的联系方式,换号码要十块,为你这种老鼠,我舍不得。” 江骛没走,原地安静看着谢清源。 毫不掩饰的藐视让谢清源彻底破防了,他失去了往日所有的教养风度,丧家犬一样逃上车,启动了几次车才要走了。 谢清源脸皮火辣辣的疼,双眼通红,咬碎了半颗牙,“江骛,你给我的羞辱,我一定千万倍还给你!” 第111章 “你想找他报仇,轮回千万次都办不到。” 突然近在咫尺的声音,谢清源惊诧回头,后座空空,他以为幻听,再侧头瞥到副座,他登时僵住,车在路上一转方向,直冲路边的绿化带。 即将翻车,车就自动换回车道,平稳着继续行驶。 “你……”谢清源往后贴住车门,瞳孔微震盯着副座凭空出现的中年男。 男人四十出头,粗短的黑发,国字脸,不大不小的眼睛,虹膜像是糊了一层浓厚的痰,与眼白浑然一体,像是毒蛇的眼睛。 谢清源极力压着恐惧,终于问出完整的话,“你是谁?”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和你一样,希望江骛死的人。” 他笑,“我们合作吧,一起送江骛下地狱。” —— 同一时间,江骛转过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熟悉的身影。 江骛刚要跑过去,陆嵊先朝他走来了,“真话?” 显然他听见了刚才江骛与谢清源的对话,关于朋友那段。 江骛想了几秒,摇头,“不知道。人的记忆太容易模糊了,也许那时我真那么想,也可能一个太久了,只要来个人都想珍惜。” 他上前一步,微微垫脚拍掉了陆嵊肩头的那抹灰尘,问:“还有视频吧。” 刚播放的视频里,婴儿的他已经得救存活了,可分明上次他们进入江延鲁记忆时,那时的他眼睛在流血,是个死胎。 中间少了一段。 “是。”陆嵊没否认,他深深望着江骛,“看了会改变一些事,你确定好好看,我们就回家看。” 他将选择权交给江骛,江骛也没有犹豫,“我要看。” 江骛话音一落,周遭瞬间变幻,等视野清晰,江骛看到了熟悉的装修。 回家了。 一间他没来过的影厅,大银幕在昏暗的空间折射着星点的光影。 陆嵊摸出手机点了几下,银幕亮了。 鲜红的血迅速染红了巨幕,丝丝密密穿越上万米地洞,滴落在那双沉睡着的黑眸。 下一秒—— 男人瞬间睁开了双眼。 第59章 这一次,江骛看到了男人的脸。 不只眼睛,其他地方也和他身边的陆嵊一模一样。 江骛没扭头去看陆嵊,他第一时间看向荧幕里男人的右手。 右手食指右侧—— 捕捉到光洁的皮肤,江骛瞳孔微微闪烁,没有红痣,真是和蓝衫男人并肩的男人。 胸腔的位置猛然跃动,江骛紧盯着荧幕。 在男人苏醒那一刻,荧幕里的世界静止了,哀嚎、哭声,山地飘摇破碎声,全都停止了。 李扶枝垂首,仍是紧紧抱着婴孩的姿势。而那名婴孩通身雪白,眉毛,眼睫毛,嘴唇都是白的。 他身体里的血流尽了。 是一个死婴。 苏醒的男人瞬间出现在地洞,他没使用法术,蹲下望着死婴,片刻,他抬起右手,食指的指尖温柔落到婴孩额间。 透明似水的血源源不断灌入,死婴立刻出现了变化。 雪白的眉毛、眼睫毛逐渐变回深色,透明的嘴唇也恢复了粉色。 柔软的眼睫毛微微扇动,婴孩就要苏醒了,他张开双眼,看到陌生的世界,他本能张开嘴,咬破了嘴皮。 一滴圆润的血珠自婴孩唇珠冒出,男人收回食指,轻拭掉唇珠上那一抹鲜红,同时他食指的右侧,出现了一粒白砂糖大小的红痣。 “……”江骛沉默了。 男人果然是陆嵊,唯一没想到,是陆嵊那粒红痣,原来是他最后一滴血! 困惑全解开了。 他的透明血,所看见的死亡预告,陆嵊和他共感…… 全是因为他体内流动着的,是陆嵊的血。 浅浅吸了一口气,江骛继续专注看着荧幕。 随着婴孩苏醒,山洞也有了恢复迹象,就在这时,伸手想触碰婴孩的男人再次沉睡,又一次坠入深渊。 地面裂开的缝隙恢复如初,婴孩懵懂盯着地面,藕节一样的手挣开李扶枝的怀抱,想爬向男人消失的地方。 万物在这一刻彻底复苏,白招行撕心裂肺的呐喊打断了婴孩的行动,“阿枝!” …… 画面在这一刻停住了。 影厅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去多久,陆嵊开口打破了沉默,“饿不饿?” 江骛愣了一下,嘴角翘了起来,“饿了。” 江骛是真饿,满满一碗春笋蘑菇面,他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他才扭头问陆嵊,“当初你接近我,是天书上部给了你解决共感的答案吧。” 他几乎是肯定了,他和陆嵊的共感属于过去,天书有答案。 而陆嵊,也会问这个问题。没人会放任一个威胁自己的存在,更别提是陆嵊。 “天书给了什么答案?”江骛猜测,“让威胁消失?” 陆嵊眉峰拧了一下,江骛太聪明,瞒不了他,他思忖两秒,回:“没错。” 江骛点点头,又问:“那你怎么没动手?” 他清楚陆嵊不会以强压弱,但陆嵊只要不救他,就能毫无负担地,旁观他这个危险消失。 陆嵊却三番两次救了他。 “你错了。”陆嵊看出他的想法,低笑一声,“我从不是你想象的正义,换做他人,早不存在这个世界了。” 江骛第一次无法接话,他没谈过恋爱,却也知道陆嵊这句话的份量。 第112章 但非要钻牛角尖,也不是只有一种解释,鬼帝大人的情,还可以是亲情,也能是友情。 江骛望进陆嵊的眼里,“还记得我说过,我在你记忆里看到过那位蓝衫天人吗?” 陆嵊回:“他是谁对我不重要。” “那如果他是我呢?” 陆嵊猛然一震,他很快又恢复沉静,“不可能。” 江骛是短暂闪过这个念头,只是知道陆嵊不会嘲笑他自比天人,才会询问出口,其实这个猜测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实在是窥见的记忆中,那名蓝衫天人是他难以触及的冰清玉润。 但陆嵊条件反射的反应反让他起了疑,江骛试探着,“你对他没记忆,怎么笃定我不是他?” 他观察着陆嵊的反应,“我看见的过往,他和你相熟相知。四百年前,我的血唤醒了你,又是你用你的血救回我,这难道只是巧合?” 陆嵊这次没有异状了,他眼眸微眯,竟是有了笑意,“那你解释一下,你口中的天人,为何要转生为小婴儿。” 这确实问到江骛了。 如他所推测,蓝衫男人是那位救苍生化作一场甘霖的水神,那确实很难想象他会转生投胎为李扶枝的孩子。 难道为了再救一次世界吗? 毕竟天书预言今年冬至又会降临一场天罚,能救世的人是一名鹤骨松姿的年轻男性。 那么这位预言中的新神,是谁也不可能是他。 偏心无法做神,他的心,偏得厉害。 他不会是水神,也不想做神。 江骛缓缓吐了一口气,他刚要开口,手机铃声急促着划破影厅。 江骛掏出手机,来点是雷填填,“你在哪里!” 雷填填第一次那么凶。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江骛开的门。 几乎门刚打开,雷填填就闯了进来,他完全顾不上屋子里有他最畏惧仰慕的鬼帝,就要抓住江骛审问。 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地跟他说清楚,什么叫脸从出生以来就是幻象! 结果冲进玄关看到一张全然陌生的脸,雷填填满身牛劲荡然无存,他错愕望着江骛,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江骛有几分愧疚,“抱歉,不是有意瞒着你,我是觉得——” 他诚恳点头,“眼见为实!” 要有人顶着一张凹凸不平的脸告诉他“其实我长得还不错”,他真不会相信。 “不是……”雷填填回神张大双眼,三百六十度打量着江骛,整张五官都在激动,“我见过你,真的!我在我家保险柜见过你!” 江骛,“?” 雷填填猛点头,“真的!我五六岁的时候喜欢抽卡嘛,我爸说我玩物丧志,扣了我的零用钱!我就自己去我家保险柜拿,我家密码都是我生日,很容易就打开了,然后保险柜里就有一张你的画像!一模一样!额……” 他干巴笑了声,“不能说全一样,也有不一样的,他长发头,你短发。” 江骛,“……”他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雷填填摇头,他掏出手机,“我马上问!” 电话接通,雷爸听到雷填填的问题,他马上破防了,“逆子,我就知道那年保险箱是你小子撬的,你当时还拒不承认……” “爸!”雷填填打断,“你先回答我,那张图上是谁?” 雷爸一秒收回情绪,“不知道,那是你祖奶奶留给你妈的传家宝。” “我祖奶奶呢!” “她老人家现在全国旅游,只有她主动联系我们,没人能联系上她。” “……”雷填填叹气,“爸,我对你很失望。” 雷爸,“……” 雷填填挂了电话,现在抱歉的人变成他了,他垂头丧气很不开心,“对不起啊阿骛,我没帮上忙。” 江骛被他逗笑了,拍拍他肩,“你告诉我这条信息已经是帮大忙了。” 雷填填马上恢复了元气,“是吗?能帮上你忙就好!”他抬头又看到了江骛的脸,忽然十分失落,“阿骛我能说一件事吗?” “嗯。” “你现在的脸挺好,真的。”雷填填鼓起勇气,“可是以前的脸也不差,真的!我从来不觉得你以前的脸难看,我就觉得很漂亮,和现在的脸一样漂亮!我保证不是在说谎话。我还挺想念你以前的脸……糟了,我好像开始想不起来你以前的脸了!” 江骛眨眼,“我有照片,看吗?” “看!” 所谓的照片,其实就江骛的毕业照,雷填填拿手机拍了一张留存,又缠着江骛和他说了蓬莱岛地洞发生的事,等两人聊完,公良也敲门叫他们吃晚饭了。 雷填填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耳朵,“你说谁请我吃饭?” 公良也恭敬,“这栋庄园的主人,陆嵊先生。” “……”雷填填想遛了,他这种废柴小虾米,哪配和鬼帝大人同桌吃饭! 他战战兢兢,“劳烦你转告鬼帝大人,我有事先——” “什么事?”陆嵊突然出现,他越过雷填填,看向屋内明显表情轻快许多的江骛。 朋友来访这么高兴? 陆嵊眉梢微动,终于看雷填填了,“我可以代办。” “……”雷填填从喉咙里挤出鸭子音,“回,回您,没、没事了……” 陆嵊点头,吩咐公良也,“开饭。” 几分钟后,三人分别在餐厅落座。 第113章 庄园里第一次来客,两个厨师激动得做了一大桌菜,雷填填双脚并拢,吃得很拘谨,头快埋进碗里了,偶尔偷瞄一下对面自然聊天的两人。 他觉得…… 这个画面真的无比和谐!哪怕江骛和陆嵊相差四百年。 一顿饭吃完,雷填填撑着肚子离开了陆宅,回到他家车上,他才想起来忘了告诉江骛一件事。 他和贺兰收到龙家的回电了,龙家人说,龙麟得急病去世了。 没有相处过,但短暂做了几个月舍友,雷填填还是有些不好受,他来回编辑了几次,才将这条噩耗传给了江骛。 江骛彼时在房间写着东西,收到短信,他看了内容,并没有反应,回了雷填填就放下手机,继续记录。 白纸上写着一行字—— 李扶枝回到四百年前的蓬莱岛产子?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揪出不合常理的地方。 李扶枝为什么会回到四百年前产子,为什么选蓬莱岛? 以及最大的问题—— 江延鲁的记忆里,清楚说过李扶枝无法生育,后来为什么能生了? 江骛有预感,只要能找出这些不合理的答案,他就能知道蓝衫天人是谁,他是谁。 冥想许久还是没头绪,江骛冲了澡上床休息了。 这段时间他没睡过一次好觉,现在陆嵊平安归来,他得好好补觉了。 那些问题,明天睡醒再想。 江骛关灯闭了眼。 黑暗的房间里,呼吸声始终平静,大约一小时后,啪嗒一声,电灯随着开关声亮了,江骛黑着双眼坐起身。 他很困,但睡不着。 直勾勾盯着前方催眠了几次还是睡不着,江骛放弃了,他掀开被子,抱起他枕头出去了。 他知道在哪里能睡着。 穿过回廊,他抱着枕头抬手扣门,轻声,“陆先生?” 敲一下,门开了。 陆嵊头发有些凌乱,真丝睡袍的敞开了大半,垂眼问江骛,“有事?” 江骛点头,双眼清澈问:“今晚我能睡你的床吗?” 第60章 陆嵊,“可以。” 没一秒的迟疑,转身回里间。 江骛瞥了一眼门,没关,抱着枕头跟进了屋。 里间卧室亮着盏落地灯,昏暗的橘光落在蓬松的羽绒被上,江骛果真有了困意。 下一秒,陆嵊掀被上床,扬手一挥,外间的门无声无息秒关上。 “……”江骛迟疑了一秒,“不是同意我今晚这儿睡吗?” 陆嵊闭眼,“床有两米,够你睡了。” 他似乎很困,语落屋内就安静了,只有柴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外间的壁炉正烧着柴,火很旺,屋内暖和,又弥漫着浓郁的松木香气。 总之一切都非常适合睡觉。 光影里陆嵊的睡颜看不太清,江骛看了两秒,轻手轻脚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角迅速钻了进去。 羽绒被里暖得堪比小火炉,偶尔飘来噼啪的柴火声,江骛闭上眼,意识渐渐沉浮。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模糊不清嘟囔,“明天睡醒,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陆嵊掀开眼,漆黑的眼底清明一片,他无声扭头,还没来得及看,一团柔软冰凉的东西猛然滚向他,带着熟悉的清冽气息,陆嵊立即翻过身,张手牢牢接住了江骛。 江骛此刻浑身冰凉,连皮肤都透出一股悠悠的蓝色,他却浑然不觉,睡得安稳深沉,下巴窝进锁骨,脑袋紧紧挨着陆嵊的胸口。 陆嵊垂眼,从远处照来些微光亮,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头顶和半边光洁的额头,以及额间隐隐约约跃动的蓝光水纹。 与海同色。 陆嵊眼眸微动,他到底是动了,低头轻轻的,无声地在那洁白冰凉的额间落下一个滚烫的亲吻。 随后他收紧双臂,将人稳稳抱于怀中,温声呢喃,“好梦。” …… 江骛的冷意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正冻得难受,一股炙烈火焰铺天盖地而来。 他惊得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视野瞬间火红,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浓黑的烟雾,偶尔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江骛知道,那是火,无法停息的火。 他也知道,他又进入了一个梦,或者说,一个曾发生过火灾的时间点。 他心口突突跳得厉害,瞬间想到了天书里的记载。 【混沌之初,万物生灵,神州大地逐渐孕育出数百个人类部落……人类部落争抢水源,战火四起,各部落供奉的神也降世参与,最终引得天罚降临,烈火连下九九八十一日,天地间炽焰不绝……】 他在—— 四万亿年前的火灾! 江骛心跳越来越急,心跳声甚至盖过了烈火的燃烧声,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位神…… 那位天地初开所孕育出的第一滴水,滴石成川滋养万物的万神之祖水神,即将重回甘霖,结束这场生灵涂炭的天罚,拯救万物生灵。 江骛有着强烈的预感,水神……是他!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即前方一道明亮的蓝光劈开了漫天黑雾,江骛睁眼望去,黑红蓝交界之处,一袭蓝衫若隐若现。 近在眼前,实际远在天边,江骛拔脚向着那袭蓝衫奔去。 他想…… 他真想看清他的脸! 第114章 江骛穿过一个又一个部落,全世界在燃烧,杀戮战争却没有因此停止。 分不清谁是神,谁是人,无数挥动的刀尖染上一层接一层鲜红的血,哀嚎声不绝于耳。 江骛离那袭蓝衫越来越近,他的脚步也越来焦急。 瀑布般的汗水浸透他的短发,长长的眼睫毛如同在下雨,梦中人的身影也能跟着模糊了。 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江骛着急呐喊,“不——” 没说完,清冽的男声在他耳畔响起,“杀一人而百人活,千千万万人活,你会怎么选?” 问他吗? 江骛抹了一把眼睛,他刚要回答,刚擦过变清晰的视野里,那抹蓝光身边出现了一人,玄袍束冠,冷锋硬朗的侧脸是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陆嵊!” 江骛脱口喊出。 那人却没听见他的喊声,只凝视着眼前人,没有回答。 问话的人似乎也没想要他的回答,温和着笑了一声,自答了。 “我死而千千万万人活,我选后者。” “我知道,你从来不会阻拦我。”他再次笑了。 江骛停住了,不知是被汗水,还是被火光照亮的瞳孔里倒影着—— 水神微微踮脚,很轻地亲了一下陆嵊的嘴唇。 “好好活着,陆嵊。” 这是水神的最后一句话。 瞬间天地变色,雷电交加,水神自陆嵊怀里化作一柱水直冲漫天红火,湛蓝水光迅速冲散了红透的云层,顷刻间,大雨降临…… 燃烧着的天火渐渐熄灭,陆嵊始终没再动过,他手握着最后抓住的一滴水,紧紧攥成了拳头,任大雨倾盆。 明明只是一个梦境或回忆,江骛却也被大雨淋湿透了。 他站在雨里,看着那道遥远,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低头,虔诚地亲吻了一下他紧握的拳头,声音温柔缱绻。 “等我,阿骛。” …… 江骛醒了,他睁开眼,视野湿漉漉的,还能听到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一时有点怔住,他还在梦里? “做噩梦了?”忽然头顶传来声音。 江骛猛地抬头,就撞进了陆嵊还不太清明的眼里。 江骛,“……没。” 正要默默退出,揽在他腰侧的手却收紧了。 江骛眨掉睫毛上的水气,“陆先生?” 他又喊回了陆先生,陆嵊没解释,再次将人搂进怀里,闭眼说:“还早,再睡会儿。” 落雨声持续变大,江骛反应过来了,没有下雨,这是陆嵊变的催眠音效。 耳畔是强力稳健的心跳声,江骛想了想,放弃了钻出去的想法,也放弃了问陆嵊。 他梦中所窥是陆嵊的记忆,还是……陆嵊回到的他的记忆? 他昏睡一月,陆嵊在他记忆里待了一个月,不会只去了蓬莱岛地洞吧? 江骛想了一会儿,抵不住越来越催眠的暴雨声,眼皮不由自主坠落,真又睡着了。 这一次无梦,江骛再次清醒,是听到了急促的门铃声,伴随着敲门声。 江骛掀开眼皮,陆嵊还没醒,两只手也好牢牢困着他,江骛费劲从他臂弯钻出半颗头,仔细听了听,门铃敲门声不是来自卧室外间,也是,没人敢惊扰陆嵊的睡眠。 是一楼。 有人来访。 江骛正研究如何悄无声息从两只手臂里爬出去,两只手主动松开了。 陆嵊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说话自带低音炮音响,“饿了?” “……”江骛没回头,从陆嵊怀里起身,揉着后颈说,“有人来了。” 陆嵊抓过手机,几分钟前公良也传来一条信息。 【老爷,云阶月地柴兆光来访。】 陆嵊放回手机,余光里青年蹑手蹑脚在下床。 黑发乱糟糟的,家居服的纽扣蹭开了两粒,露出一小块雪白的皮肤,还有凹得很漂亮的锁骨。 江骛没发现,低头穿鞋要出去。 早上十点,黑影正在走廊跪着擦地板,陆嵊手指一抬,江骛敞开的衣领悄然合拢,两粒扣子自动扣上了。 江骛穿好鞋就要走,“我回房间,谢——” 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如不说,谢谢你的床、你收留我睡你的床…… 江骛憋回去,正要走,陆嵊在后面说:“昨晚你说醒了让我陪你去一个地方。” 江骛想了想,好像快睡着时他是说过一句话,他这才回头,“你有客人。” 陆嵊的睡袍系带早被江骛睡觉时蹭散开了,他无所谓地起身,当江骛面有条不紊系着那根细细的带子。 “先陪你去。” 江骛当然没意见,回房洗漱换好衣服,他跟厨房要了几个包子,两杯牛奶就出发了。 陆嵊瞥了一眼江骛递的牛奶,沉默着接过,转手默默放到车门储物盒里,启动车出发了。 驶过庄园的结界,没一会儿他们便出现在风栖市的街道上。 等江骛吃饱了,车也停在了墓园山脚。 再次来到李扶枝墓前,江骛仔细检查着四周,很快他找到了不同。 李扶枝墓边右侧,紧挨着墓碑的地方,多出了一枝幼小的树芽,是从地砖缝隙硬生生冒出的,只展开了零星两三片叶子。 有管理墓园的工作人员路过,以为他们是来扫墓,见江骛半蹲着检查树叶子,停下解释一嘴,“这根野草我们每天都会拔!拔了又生,奇了怪了。” 第115章 江骛垂眸望着那几片叶子。 这不是野草,是一棵香樟树,可以守护李扶枝墓,驱虫辟祟。 他起身摸出手机,点开余额看了看,给工作人员转了三分之二。 “以后不用拔它了,麻烦您有空给它浇点水。” 工作人员欢天喜地答应了。 等工作人员离开,江骛和陆嵊说:“白招行最后来了这里。” 用最后的灵力化作了一棵香樟树,避开了江延鲁的墓,只生在李扶枝的旁边。 江骛继续说:“我问过厨师,白招行去世那天,我在家障眼术就消失了,但我去他的办公室,却是刚离开的状态,茶水还冒着热气。” 陆嵊明白了他的意思,“袭击白招行的人在云阶月地。” 江骛点头,“凶手还熟悉白招行的办公室。” 他沉思,“我想了很久,凶手这时候杀白招行,应该和我有关。” 陆嵊半晌没出声,墓地里只有嗖嗖的冷风刮过声。 同时有冰凉落到江骛鼻尖。 飘雪了。 江骛正要说出他的判断,突然听到,“死一个人,能救千千万的人,你会怎么选?” 眼皮突突跳着,江骛没有马上回答。 昨晚的梦里,水神也这样问过陆嵊。 他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就是水神,他没看清水神的脸,没有笃定的证据出现前,他无法将自己和水神联系上。 如果他是,他会跟水神一样,自陨救千千万万人吗? 江骛摇头,“不知道。” 陆嵊笑了,他伸手拨掉落在江骛发间的雪花,正要开口,急促的铃声打破了他的话。 江骛的口袋疯狂震动,他摸出手机,来电是雷填填。 他接通电话,雷填填鞭炮一样的声音震得雪花都远离了江骛。 “出大事了阿骛!” “有媒体曝光了神魔两族的存在!还说魔族即将带来毁灭世界的天罚,现在全世界都炸锅了!” 第61章 各大社交平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崩溃。 上网的人太多了,各国语言还集中出现在华国平台。 第一条爆出神魔存在的媒体是华国北方系媒体。 第二,爆料人透露神魔两族都隐世于华国。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那么科幻……不!玄幻呢!真有神和魔啊?” “有财神吗??” “我现在修仙来得及不?” “我和魔王谈恋爱要成真了?” “球球魔王大人立即来灭了这个操蛋的地球!” “全毁灭吧!劳资早不想活啦,哈哈哈!” “好奇!神魔是西游记体系还是封神榜体系?” “在线和财神男神表白!我爱你!请看见我!” “财神我真爱你!” …… 紧接着北方系媒体又报道了进来一系列死人事件。 主持人在采访一栋废弃楼现场,脸色严肃说:“据本台记者现场走访调查,发现三月前的这场爆炸案另有蹊跷,有不愿暴露姓名的目击者表示,曾亲眼见到一名会飞檐走壁的黑影在案发现场出现过……” 紧接着画面又一转,是一名戴着口罩的变声男人,“没错!红色的蛇,上百米长,直径有三四米粗!就藏在那栋很出名的凶宅地下室里,这绝不可能是普通蛇,绝对是怪魔蛇!当时内部都封锁消息不让往外传……” 持续不断的实时新报道出现在网络上。 包括不限于火车突然失控冲断大桥防护栏,这几个月突然暴增的死亡人数…… 甚至还出现了自称是魔族后代的人直播。 网络评论以每秒几百万条的速度在暴涨刷新。 “不对呀!魔族毁灭人类干嘛???没了人类哪来牛马!” “绝对可靠的内部消息!魔族坏事做绝滥杀无辜,天道即将要降下灭世天罚啦!” “天罚是??” “什么天罚?” “不是,灭世你激动啥?” “消息保真!据说神族有一本能一直过去未来的天书,预言年底会重现四万亿年前的天罚!全世界给魔族陪葬!” “……惩罚魔族让全世界陪葬???什么玩意儿!”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神族快灭了魔族吧!” “现代武器能把魔族轰灭绝不?” “打起来!神族魔族不要怂!真存在就露面打!看看谁强!” “我给魔族一票!感觉魔族会比较帅和漂亮!” “我□□神族!财神爷我永远是您最重视的拥趸!!!” …… 网上又涌现很多下注盘,神魔赔率几乎持平。 “现在情况十分严峻!”会议厅,柴校长神色凝重。 “今早新闻曝光神魔两族存在后,六点开始不断有魔族闹事,截至目前,已经收到全球各地送来的援助通知上万起!事态十分严重!” “校长。”有人发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神魔两族根本没可能和平共处!我建议趁这次曝光,彻底剿灭魔族以绝后患!” 会议厅内基本都是同意声。 此时云阶月地聚集了数十万的神族,在会议厅的有上百名神族代表。 江骛和陆嵊到的时候,会议室内已经吵起来了。 “需要慎重。”柴兆光做着和事佬,“神魔两族的和平来之不易,牺牲了无数战士,现在事情尚未明朗——” 第116章 “现在魔族暴动是现实,他们从未放弃过统治世界的妄想!”有人激动打断柴兆光,“难道大家白看了四百年前那段蓬莱岛视频吗?魔族毫无人性地屠杀了我们的祖辈!” 李道难得的严肃,“我清楚大家现在很愤慨,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我就问过一个问题!曝光神魔族存在的是谁?个个矛头指向魔族,总不会是魔族自己吧?那魔族智商也太低了,自曝让世界孤立他们。” “李教授为什么总帮魔族说话!”先前的人拍桌而起,神色激动,“当初天书预言天罚降世,也是你提议招生魔族,我不明白了,你究竟是神族还是魔族?该不会是魔族安插的卧底吧!” 最后一句阴阳怪气,李道挽袖子就要上前,“臭小子——” 柴兆光赶紧打圆场拉住李道,“大家和气讨论,不要内讧!” 他咬牙道:“事到如今,只能去找陆理事做决定了!” 会议室这才冷静,有人问:“您联系上鬼帝了吗?” 柴兆光摇头,“我早上去了一趟,似乎没在家,这样,我们大家现在立即赶过去,在陆理事门口等他回来……” 门外忽然一声激动的呐喊,“真的是您!” 江骛也顺着喊声回头,余光里,陆嵊没有任何的意外。 江骛身后,雷填填搀扶着一名鹤发童颜的老人,她望着江骛,双目迸射出精光,拉着雷填填在就扑通跪到了地上。 雷填填,“?” 江骛,“……” 会议室内听到动静,柴兆光,李道他们也立即出来。 先是看了陆嵊和江骛,最后落在行叩拜之礼的老人身上。 柴兆光小跑着上去就要扶人,“雷姐姐您这是做什么?他们都是晚辈,受不得。” 老人正是雷氏的上一任族长,也是雷填填的祖奶奶。 雷老太太却推开了柴兆光的手,她拒绝起来,眼睛始终不离江骛,眼底涌上泪水,红着眼说:“真是您,扶枝她真将您找回来了……” 所有人一头雾水,柴兆光更是着急要扶她起来,“您先起身,有事慢慢说……哎!” 雷老太太反而使劲将柴兆光拉到地上,要他跟着她一起跪,包括在场所有人,她激动地说:“你们也全跪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现场鸦雀无声,雷老太太掷地有声,“他是我们所有人的祖先,他是万神之祖,是水神啊!” “什么?” “水……水神!” “他不是李氏后代,战神的儿子吗?” 柴兆光摔迷糊了几秒,闻言惊慌不已,“老姐姐你可别乱说话,水神在四万亿年前自陨了啊!” 雷老太太说:“我没乱说话,当初——” 江骛打断了她,“您起来再说吧。” 江骛表情平静,他早有猜测,此刻得到雷老太太印证,只有好奇,并不意外。 雷老太太马上就利落起身了,雷填填还在震撼当中,还跪着不动,他是真懵了。 江骛是水神?是他家每年都要祭拜的水神?什么跟什么啊!水神早死在四万亿年前了!他的好朋友江骛还不到20岁! 这时江骛上前拉他,“快起来。” 雷填填回神,看着江骛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就死死抱住江骛拉他的那只手。 他在心中想,不管江骛是谁,普通人,李战神的孩子,还是他的遥远祖先,对他来说就只是江骛,他最好、最崇拜的朋友。 江骛感受到了雷填填的想法,他看了陆嵊一眼,没有挣开,任雷填填抱着手。 雷老太太缓缓揭开了当年的真相。 “二十年前,扶枝突然来找我,说天书预言二十年后降会再次出现一次天罚,整个世界都会灭亡,唯一能阻挡这个结局的,只有水神。” “她还说当年有位神灵,耗尽灵力留住了水神的最后一魄,就孕育在蓬莱岛上,会在四万亿年后复活。” “我俩就出发去寻找蓬莱岛,找了一年,终于在东海海域找到了蓬莱岛,也真找到了水神的最后一魄。” 雷老太太说到这儿还是满脸崇拜,“没有形态,回归一滴水形态的水神就被孕育在一片树叶上,却也还是那么厉害,我靠近就被震晕了。” 她叹息一声,“等我醒了,扶枝说还需要一具肉身容器重新诞下水神,才能彻底复活水神,她已经将水神那一魄吸收了,十月后水神便会重临人间。” 江骛小小打断了一句,“这也是天书预言?” “是。”雷老太太恭敬回。“十月后扶枝却难产了,生命垂危之际,我们只好再请天书,天书显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当时根本来不及再寻蓬莱岛了,我就找来白招行,合我们三人之力送扶枝回去过去的蓬莱岛,我那时灵力耗尽,没能跟去,后来扶枝再也没回来,只有白招行回来告诉我,扶枝死在了四百年前的蓬莱岛,水神也没有保住……没想到……白招行骗了我,您……您已经回来了!” 雷老太太泣不成声,全场安静,没一会儿,除了陆嵊和雷填填,其他人无声地给江骛跪下了。 柴兆光也是老泪纵横,“天书预言果然没错,是您回来再一次拯救我们了。” 雷填填这时终于听懂了,他对四万亿年前水神陨身救世的故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祖奶奶说了这一大堆话,这些人激动着给江骛跪下,是想江骛再救世一次! 第117章 怎么救? 和四万亿年前一样吗? 他急了,“放屁!天书就是会错!” 雷老太太呵斥他,“别胡说!童言无忌。” 雷填填急得红眼,“我没胡说!你刚说天书预言回蓬莱岛有救,战神不是没活过来吗?说明天书也会出错!” 柴兆光说:“水神确实活了。”他仰视着江骛,鼓起勇气继续,“我一直在寻找能再次拯救世界的英雄,还不知道您是水神时,我就确定您会是那个人。” 无数目光仰望着江骛。 激动,仰慕,期待,欣喜,庆幸…… 有些不合时宜,江骛还是走了几秒的神,他突然想到李道找上他时说的那句话。 “你想拯救世界吗?” 还真实现了。 他能拯救世界。 江骛正要张嘴,始终沉默的陆嵊开口了,“你们想要他怎么拯救?” 陆嵊语气没有起伏,和往常没有不同,柴兆光却骇然一惊,分明从话里听到了杀意,他来回吞咽着口水,强忍着压力说:“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天罚,在事态无法挽回前,尽量早些结束大家的恐慌,我的想法是李扶枝可以回到四百年前,那水神也能提前去几个月后——” 没说完,忽而天地大变色,雷电交加,走廊外无数道紫电从天而降,最后落地汇集成为一道足足有两米高的身影。 有人惊慌,“是魔绝!” “魔绝果然找上门了!” 数百米的距离,清晰传来魔绝冷声,“陆嵊,我等你很久了。” 柴兆光马上起身,回应着魔绝,“魔绝!是你指挥魔族在全世界搞破坏吗?我警告你,在造成不可挽回的事态前,你最好勒令他们停止,我们神族誓死护卫世界!” “与我无关。”魔绝闲庭信步,隔着玻璃,淡紫色的瞳孔快速锁定在陆嵊身上,迅速变得深邃。 他眼底涌上兴奋,“本座只想打架。” 第62章 魔绝说完瞬间,走廊的窗玻璃同时炸裂,玻璃渣横飞,陆嵊反应极快,圈住江骛的腰便闪现在了楼顶。 这栋楼是云阶月地最高一栋楼,有30层,黑中泛紫的云层压得特别低,仿佛悬在他们头顶。 高处风更更急,夹着刀锋般的锐利,吹得两人发丝飞扬。 两人几乎是贴着,陆嵊一手揽着江骛的腰,低头很轻地替江骛拨开了遮眼的碎发,总是冰冷的指尖此时竟有几分暖意。 他低声,“不许同意,等我回来。” 不许同意柴兆光的提议,等他和魔绝打架回来。 江骛不清楚魔绝战斗力有多强,当年李扶枝都无法斩杀魔绝,只能借助水神的神器将他困住,更无法想象现在,坐牢数万年的魔绝又进化成何等修为,他只清楚,假使雷老太太所言属实,陆嵊不仅倾尽他所有留住了水神的最后一魄四万亿年,更在他出生那一刻,沉睡着也再次消耗一半灵力护住了他。 这场比试,太危险了。 他也要拒绝! 江骛立即抓紧了陆嵊的手臂,“别去。”他第一次要求。 陆嵊有一瞬的静止,他反手包裹住江骛的手,他的动作很温柔,漆黑不见底的眼里弥漫开柔软的笑意,“你担心我?” “是。”江骛马上承认。 陆嵊瞳孔猛然收缩,揽腰的手势变成了握,带得江骛又往前贴住了他,周遭是雷鸣电闪,乌云紫云横飞,陆嵊只望着江骛,“是我还是他?” 毫无来由的“他”,江骛却秒懂,是现在的他,还是那位四万亿年前,与水神并肩的神。 竟然还吃自己的醋……江骛有些哭笑不得,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是水神,但他的确没有过往的任何记忆,就算他几次在梦里目睹过去,他也仅仅是作为一名旁观者。 对水神是旁观,对四万亿年前的陆嵊,更是陌生的旁观者。 他认识的,数次救他于危难,给予他无限温暖,他舍不得放开的、担心的,从来只一个陆嵊,他眼前的鬼帝大人。 江骛没马上回答,他反手攥住陆嵊的大衣衣领,强势地拉下陆嵊的头,同时仰头在那唇形完美的嘴唇上用力吻了一下。 这才松开说:“你。” “……”陆嵊无法思考了。 唇上的热度来得快,撤得也快,却比还要大暑日的烈日更要灼热,滚烫又舍不得他离开。 忽然一阵气旋袭来,陆嵊挥手格开了,飞到另一栋楼,瞬间将另栋楼炸没了半边。 魔绝找到他们所在了。 陆嵊压不住渴望,还是低头在江骛唇上狠狠碾压了一圈,“我会回来。” 说完他松开江骛,转身跃下高楼,瞬间消失在视野。 江骛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他在任性。 但在陆嵊面前,好像自然而然就任性起来了。 他揉了揉脸,既然无法阻止,那他也要以自己的方式保护陆嵊,他就要追上陆嵊,身后猛然一道紫色剑气袭来,江骛灵活避开了。 他回身,距离他不远的地方,面戴黄红色傩面具,手执紫光软件的面具男笑看着他。 隔着厚重面具,但江骛知道他在笑。 傩面具男用腹语发声,如同修过音,辨别不出原本的嗓音,“又见面了。” 江骛没有召出武器,他不紧不慢点头,“是啊,自蓬莱岛一别,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你了。” 傩面具之下,一双黑眸骤然收紧,执剑的手也微不可察颤抖了一下。 第118章 江骛嘴里又吐出两个字,“龙麟。” “……” 沉默四五秒,傩面具男收回软剑,抬手取下了面具。 赫然就是龙麟。 少了几分冷酷,龙麟眉梢微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发现,诈你试一试,没想到真是你。” “……”龙麟脸部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 江骛这才弯唇,“逗你的,早在关押魔绝的禁地就怀疑你了。” 龙麟倒是意外了,“那么早。” “不过让我怀疑你身份的,是在蓬莱岛。”江骛说,“你为了金蝉脱壳去救魔绝,上岛就假装受伤昏迷,但你忽略了一个违背常理的问题。” 龙麟问:“什么。” “雷填填,贺兰都平安无事,我们之中最厉害的你反而受伤,这就是违背常理。” “总会出现意外,我也不是刀枪不入的铁人。” “的确,但这个概率并不能说服我对你的怀疑,你受伤昏迷,魔绝就正好越狱成功了,维未免太过巧合。”江骛回头看了一眼楼下。 已经不见陆嵊和魔绝身影了。 他又收回视线,“最后让我确定你身份的,是贺兰告诉我,你会灵魂离体术。” 就在这时,龙麟的脸开始出现变化,额更高,眼窝下陷,鼻梁更立体,在他太阳穴的地方,一指甲盖大小的紫色图腾显露出来。 一头吐息的四爪紫龙。 身形也更威武。 龙麟竖起拇指,“你很聪明,我不是龙麟,我乃魔尊左护法魔焰,龙麟最后一次找我比试,得重病死了,我便将计就计,借用他身份潜伏在神族,寻机救出魔尊。” 和江骛猜测的差不多,除了没猜到紫焰的身份。 魔焰继续说:“确定魔尊被关押之地后,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引开鬼帝陆嵊,我知道我不是他对手。” “我运气不错,很快让我发现了。”紫焰微笑,“传闻不同水火的鬼帝,有一个软肋。就是你。所以我特意引你去蓬莱岛,你有危机,陆嵊自然会离开云阶月地,我就能救出魔尊。” 这也和江骛的猜测大体相同,但他现在没时间算账了,他问:“你出现在这儿,是奉命要解决我?” 魔焰伸出食指摇了摇,“第一,我打不过你,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李战神的后代。第二,尊上视你为最满意的对手,他在等你羽翼丰满和你打一场,我连你一根头发都不敢伤。” 江骛勾唇,“那你找我,总不会是为了叙旧。” 魔焰忽然单膝跪下,江骛愣住了,他就说:“与魔尊无关,是我擅自请求你,化解神魔族的误会。最近在世界作恶的东西,绝不会是魔族。” “我费尽心力要救魔尊,不仅因为魔尊对我有养育栽培的恩情,更是清楚魔尊本性,他从未想过称霸,他不会毁灭世界,当然,他也不在乎世界被毁灭。” “我在魔族生活了数万年,也以龙麟的身份和他的家人相处……”魔焰顿了顿,“现在的世界与以前不一样了,什么神族,魔族,和人类根本没区别,大家只想平安幸福地生活。” “这是我查到的证据。”魔焰摸出手机,“我抓到了几个搞破坏的魔族录了口供,他们的确是魔族后代,但他们是被花钱雇佣,故意去破坏人类世界。” 江骛没接手机,“我相信你。” 他毫不犹豫的相信,魔焰吐字都困难了,“你……你……” “我可以帮忙。”江骛只问他一个问题,“你先告诉我,魔绝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魔焰轻咳一声,“打架。” “?” “字面意义的。”魔焰知道很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简单,“魔尊要和现地表最强痛快打一架。” “……” 就在这时,遥远的地方传来震天撼地的爆破声。 仙江最高的建筑倒塌了。 马路上火光四溅,人群如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逃蹿,又要举起手机试图拍到在空中打斗的两人。 “卧槽!太酷了!真的有神有魔!” “啊啊啊啊啊,看不清啊!有没有高清直播!” “就看到两道光!一道紫色一道黑红,比特效酷炫多了!” …… 看到他和江骛第一次约会的餐厅被炸没了,陆嵊目光很冷。 再一次避开魔绝的致命剑波,他先开口了,“换个地方。” 魔绝第一次打得如此畅快,心情颇好,爽快爽快同意了,“换哪儿?” 陆嵊向着海洋的方向就消失了,“蓬莱岛。” * 声音消失了,四周又归为平静。 江骛加速的心跳,终于逐渐恢复平稳,他确定魔焰说的话了。 魔绝真就只是来打架。 不关心世界,也不会报复关押他数万年的云阶月地。 这不是一场殊死较量。 放了心,江骛就有心思处理另一件事了。 他微笑和魔焰说:“要解决这件事,需要你马上带一个人回来。” “谁?” “你见过的。” 魔焰走后,江骛带着魔焰的手机回到会议室,调出口供投屏到了屏幕。 柴兆光看得很投入,时不时和李道低声交流。 魔焰的用词非常含蓄,说抓了几名,实际是98名。 当全部做坏事的魔族口供播放结束,会议室内相当安静,没有人敢发言。 第119章 江骛开口打破了沉默,“暂时忘掉我的身份,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 魔焰回来时恰好看见这个场景。 他没听见雷老太太的发言,只道是李扶枝在神族的地位果然尊崇,连她的孩子都能让神族目前最有名望的十几位老资历都对他毕恭毕敬。 会议室还是很安静,彼此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一个人发言了,是先前最激烈要求神族与魔族开战的那一位。 “恕我直言,贼不会承认自己是贼!再者魔族多是肮脏龌龊之辈,他们的话不可信。” 魔焰听得牙根痒,提溜着手上的人就推开会议室门进去,扬手就将提着的人准确扔到江骛面前。 谢清源动弹不能,摔砸在地疼得眼花缭乱,他从剧痛里抬头,渐清晰的视野里,他最讨厌,最嫉妒的那张脸再次出现了。 谢清源愤怒着爆发了,“怎么又是你!” 江骛却没看他,他向会议室各位介绍着谢清源,“他叫谢清源,出身仙江市谢氏,书香门第,他祖父的学生遍布仙江各大传媒。” 谢清源这才注意到还有其他人,上百名人群中不少是他在云阶月地见过的熟悉面孔,都是学校高层。 谢清源脸色铁青,他想要遮住脸,但刚才他反抗那个怪力魔族,单方面被暴揍,手骨的每一节都疼得厉害,根本抬不起来,他只能无可奈何,又满眼喷恨盯着江骛,“你到底想做——” 啪! 谢清源脸被扇歪了,他嘴里涌上血薇哦,他气极抬头,根本没人在他面前,但他又被接连扇了一顿结实的耳刮子,头左右飞速甩来甩去,两边脸颊肿得比充满气的蓝球还要红还要鼓。 他眼睛也变被脸部的肿胀挤压成了眯眯眼,只模糊看到一个老太太指着他骂,“你什么东西!敢亵渎水神!” “……神……”谢清源肿胀的嘴不可置信地重复。 谁是神? 江骛怎么又是水神了?! 这简直比杀了谢清源还难受,他不服气地又盯着江骛,他真想他的眼神能杀死江骛! 江骛俯视着谢清源,平静问他,“谁让你散播的消息。” 谢清源咬紧牙,“你的话我听不懂。” “你第一次找我攀谈。”江骛还是平平静静,“就是以今天爆光神魔存在媒体出的新闻开头,你那时很不经意地说出报道的总编,是你爷爷的学生,你曾经的补习老师。” 柴兆光反应过来了,“您是说他是幕后黑手?” 谢清源咆哮如雷,“你们为什么要用敬语!他不配!江骛是贫民窟的垃圾!他没资格跟我争辉!” 江骛认真摇头,“他没那个本事,他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这一句更是让谢清源彻底疯了,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我杀了你!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江骛一脚就踹翻了谢清源,他没再和谢清源废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让你这么做的人,四十出头的男人,粗短黑发,国字脸——” 他观察着谢清源的脸色,见他从疯狂到绝望和恐惧,他知道他猜对了。 又是袭击要他命的黑影。 他不再需要谢清源的证词,坦荡说出他被黑影下死手的事。 众人听得心都悬了。 差点就永失老祖宗了! 江骛最后说:“我确定他是在伪装魔族误导我,如果你们信我——” “信!”被抢断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我们当然信您。” 魔焰悄悄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情琢磨雷老太太刚才那声水神。 江骛是水神?什么水神? 另一边,江骛走向柴兆光,礼貌询问,“现在我也是人证,您觉得可以证明魔族没有参与吗?” “自然自然!”柴兆光连连点头,“我始终相信不是魔族所为,只不过……” 他欲言又止,江骛静候后文,李道却没那么有耐心,主动找江骛解释,“您还不知道,现在外面闹翻天了。” 李道尊称十分顺口,“普通人有部分支持魔族,更多确在恐惧抗拒魔族,天罚的消息曝光,他们都认为这确实是魔族带来的灾难,各国已经开始组织在搜寻魔族要杀光他们自保。” 魔焰认证了这件事,“没错,我也碰到了类似的组织。” “传谣容易,辟谣无人听,如今唯一解决这场混乱的办法,只有提前解决天罚。”说到这儿,李道音量低了不少,也不敢再看江骛。 众人,包括雷老太太同时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解决天罚只有一个办法。 雷填填张口想喊,但他被雷老太太施了定神闭嘴法,身体不能动,只能动嘴,还无法发声。 除了红眼的雷填填,不知情的魔焰,全场都在等江骛主动说出来。 江骛嘴角上翘,他满足了他们,“现在大家都在这儿,就合理施法送我到天罚那一天吧。” —— 柴兆光带着众人去了体育馆。 宽敞明亮,适合摆阵施法。 上百名神族围成一个圈,江骛位于中央。 起初没有人行动,无人知道结果,四万亿年前水神自陨浇灭全世界的天火,可这一次还能成功吗? 成功了,江骛还能回来吗? 没有人敢问,尽管他们心知肚明。 “既然决定了,就别再浪费时间!”这时柴兆光红着眼打破了僵局,他第一个施法了。 第120章 江骛看他一眼,随即闭目养神。 其他人见状纷纷加入了,催动灵力助江骛去到几个月后的天罚日。 江骛感觉到了空间的波动,先是细微的扭曲感,很快他全身仿佛撕裂了,脚下轻飘,四面八方涌来的气流拉扯着皮肉,像要掀翻他。 耳畔响起柴兆光的声音,“坚持住!在原地不能动!” 江骛稳住双脚的平衡点,柴兆光的声音消失了,风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旺,最后变成了—— 燃烧的火声,疯狂的屠戮声,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江骛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皆是浓烟黑雾,偶尔闪着红刺眼的火光。 “呵。” 江骛笑了一声。 与他昨夜梦里的四万亿年前那场天火,一模一样。 看来是想象不出第二次天罚的场景,只能沿用曾经的天罚。 江骛不想再浪费时间,“柴校长,现在只有我,不用再藏了吧。” * 一阵沉默,远处火光里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人影千变万化。 一会儿是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一会儿是温柔端庄的美貌女人,一会儿是黄发小儿,一会儿是暮年老者。 他信步走来,快到江骛面前,柴兆光的脸终于定型了。 他那双慈眉善目,洋溢着古怪又疯狂的神采,“你还是那么聪明,是何时怀疑的我?” “那次在山上?” 柴兆光猜测着。 江骛没有和他解释的欲望,他现在看到柴兆光这张虚伪的脸,很想吐。 他锁定柴兆光,只是几个很简单的排除。 有能力杀掉白招行的人不少,但能杀了白招行,又去布置他办公室伪造现场的人没几个,再加上能随时接触天书的,柴兆光的嫌疑太大了。 加上柴兆光今天积极诱骗他到所谓的未来“天罚”现场,恶意呼之欲出。 “你为什么杀白校长?”江骛反问。 柴兆光倒是老实回答了,“留着他,我篡改天书哄骗李扶枝的事始终容易暴露。” 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他还监守自盗,化身抢走了天书下册。 “况且他胆敢藏了你18年,我留他全尸已经是看在相交万年的友情上了。” 柴兆光显出了几分小心翼翼,“您觉得我做得好吗?” 江骛不掩饰地露出了他的厌恶,“你真恶心。” 柴兆光盯着他的脸,先是恐惧,又是痛苦,转眼又满是恼怒,“恶心的不是我!是害死他的垃圾废物们!” 他两只眼迅速裂开红血丝,涌上热泪,“他竟然为那些微不足道的垃圾不要我了!他救了我,养育了我,我才是他唯一该在意的人!” 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愤怒,江骛眼皮跳了一下,“你是水神救的人鱼?” “!”柴兆光立即兴奋了,“您记起我了!” 他筹划了四万亿年,就是等着这一天。 那天,他还没赶到去阻止,燃烧八十一日的天突然下了雨。 他感受到了,雨里是他的气息。 他哭着拼命跑,不停跑,等到了,却什么也不在了。 他们人鱼族被屠戮,是水神救了他们兄妹,给了他们一段最温暖幸福的时光。 他曾经无数次阴暗地庆幸,还好人鱼族被屠戮了,他才能靠近那遥不可及的存在。 现在全毁了。 被那些毫不重要的垃圾臭虫毁掉了。 他恨他们,所以他在四万亿年里不断转换着身份,变换着脸,寻找彻底毁灭世界的办法。 他更恨水神,救了他,却又抛弃他!他不允许! 水神为了救垃圾臭虫放弃了他,他就要找回水神,由他亲手毁灭这个世界。 柴兆光笑起满脸褶皱,“我成功了!只要我在这儿杀了你,回去告诉他们,你被几个月后的魔族杀掉了,就像我当时暗中通知四百年前的贺顷,可惜他太废物了,全军覆没也没抢到你,不然你该是由我抚养长大!” 柴兆光又满是恨意,“全怪白招行打乱了我的计划,我错了,我不该留情,应该将他挫骨扬灰才解我心头之恨!” 江骛打断了他的疯言疯语,“你既然崇拜我,为什么要杀我。” “你不是他!”柴兆光扬手就凭空拉出那把通身蓝光的长剑,他冲着江骛吼。“你不配是他!以前是顶着丑陋的脸,现在有了脸也还是亵渎了他!我好不容易找到复活他的办法,全给你毁了!” 他持剑就刺向江骛,“你去死吧!你安心死吧,他们会在外面替你向魔族报仇!” 江骛一直防备着,剑气刺来,他立即翻手唤出神剑,没有避开,两剑相击,柴兆光的剑瞬段成两截,哐当掉在地上。 柴兆光眼睛发狠,扔掉剑柄,捡起断裂的剑继续攻向江骛的喉咙。 他要一剑穿喉! 江骛使出记忆里水神指导那套剑法,这一次,他的剑尖势如破竹,从断剑里穿过,直直插进柴兆光的心脏。 “啊!!”柴兆光发出痛苦一声,浓稠的血水顺着他胸口滴答往下掉。 他抬手死死抓住江骛的剑,两只眼白占了大部分的眼睛鼓出来,粘液般盯着江骛,这时他头顶落下一团燃烧的火,他狂笑着咆哮,“江骛,你以为这是假天罚吗?你大错特错了,我死,你也离不开这里了,你永远离不开了……” 第121章 嘭! 柴兆光声音戛然而止,再一次爆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滩烂泥。 有过上次的经验教训,江骛忍住反胃感引火来烧掉细细碎碎的肉,避免柴兆光又恢复成乱七八糟的玩意。 烈火很快将柴兆光彻底烧成了灰烬。 没有再复活了。 江骛满头大汗地松了口气,鏖战完又引火来烧残留,他体力透支,身体已经站不稳了,抓着剑杵地才勉强站稳。 他身体摇动着,朝着记忆中的出口走,他眼皮往下掉得越来越急,视线里的火光越来急,即将蔓延到他身上。 脚下的土地也都变得灼热滚烫。 不要中计。 这是柴兆光伪造的幻象。 没有火灾,也不是陌生的时空。 他不能倒在这里,他要…… 回家。 脑海交替着闪过喷香的饭菜,柔软的羽绒被,藏满了书的图书室…… 江骛抓紧剑,一步一步朝着眼里缩小的那个点前行。 他不能倒。 他要见陆嵊。 他要—— 他身体再支撑不住,剑从他手中脱出,他身体不受控地后仰。 在他以为要倒在那铁板烧一样的地面时,熟悉的气息袭来,将他紧紧抱进了怀里,隔绝开了灼热。 江骛彻底放心了,他将头靠紧那颗狂跳有力的心脏,安心闭上了眼。 “陆嵊,带我回家了。” “好。” 陆嵊温柔着抱起他,“我们回家。” ———————————正文完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